第1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断断续续的雨滴落到屋檐,再从屋檐落到地面上的小水坑,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平州城轻易不下雨,但一旦落雨,就必然一连一整月都阴雨连绵,城中的摊贩早已掌握了规律,降水伊始就纷纷收拾货物准备回家。 街尾的一间包子铺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缩在房檐下,双手抱膝缩成团,迎着突如其来的凉风打了个冷颤。 老板心善,见她实在可怜,转头从笼屉上拿了两个包子塞到她手上,温和的笑着:“吃吧,你都在这儿待了一天一夜了,别饿坏肚子。” 小乞丐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老板摆摆手就转身关上了店门,独留小乞丐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边发呆。 看着手里散发着肉香味的包子,她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头。 其实她并不饿。 她两天前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醒来,脑袋针扎一样的痛,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记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头顶一大片阴影覆盖上来,她抬起头,两个同样衣衫破旧,但是表情有些凶恶的男人正满眼放光地低头俯视着她。 准确的说,是俯视她手里的包子。 小乞丐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这使她感觉到不舒服。 但她识趣,两个体型结实的成年男子绝不是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对付得了的,于是她伸手,乖顺地将包子递了出去。 她的衣袖很宽松,抬手时沾满泥渍的衣袖微微下滑,纤细皓腕与脏兮兮的小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乞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一边将目光落在小乞丐的胳膊上,互相对视一眼,眸子里不约而同划过一道暗光。 小乞丐默默地向侧避了避身子,躲开他们的注视。 两人吃完了包子,其中长满络腮胡的那个壮汉狞笑着上前一步,“小姑娘,这儿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淋了雨可怎么好?不如和哥哥们到那边的破庙躲躲雨啊?” 小乞丐木着脸摇了摇头。 “来吧来吧。”另一个瘦高个的乞丐笑眯眯地欲拽她的手腕:“这冷风冷雨的,妹妹你瘦胳膊瘦腿的哪受得了,快跟哥哥们去吧。” 他手才伸出去,小乞丐就如同被什么脏东西窥伺一般厌恶地侧开身子:“别碰我!” 不过一个身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竟然敢如此不给他们兄弟面子,那二人又对视一眼,紧跟着便恶狠狠地走上前欲强行扯住她。 小乞丐连忙跑开,然而她蹲的时间久了,双腿都有些发麻,就连向前跑的速度有受限,没两步就又被乞丐们抓了回去。 那两人一人扯住她一只胳膊,使了力要把她往前面拽。 小乞丐拼尽力气却挣脱不能,只能回过头朝着包子铺的方向喊:“救命啊!救命!救救我!” 她喊了数十声,周围十几户商铺林立,莫说是那些陌生商贩,就连刚才好心给了她包子的包子铺老板都没有出现。 两个乞丐冷笑着嘲讽他:“别喊了,就算你喊破喉咙那些怂包们也不会出来救你的,你当这平州城是个什么地方?你看城里的这些人哪,个个活得像个救世主,临了事情谁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阵风呼啸而过,包子铺和酒馆之间的酒望迎着风飘动,带过冰凉的雨滴。 安静得不像话的空气好像在回应着瘦高个的话,无端端生出几分讽刺的意味。 天冷,吹来的风冷,渐渐密集的雨滴也很冷,但是这些都抵不过小乞丐的心冷。 她暗暗咬紧了牙关,趁着二人拽着自己进门槛的功夫猛地抬脚踹向瘦高个,挣脱开的那只手随意在身上摸了摸,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她将刀锋对准络腮胡,使劲划向他的手臂。 络腮胡不防,手臂被她划出好长的一条口子,鲜血立马流了一手臂。 “他娘的!臭丫头敢伤老子,不想活了!”络腮胡怒骂一声,阴着脸就要去抓人。 瘦高个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也骂了声娘。 看着瘦成骨头的一个小丫头,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儿。 小乞丐双手握住匕首,在两人的步步紧逼下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为首的络腮胡哼了一声说:“死丫头,别以为手里拿了把刀就能吓唬住老子,你这辈子都没碰过这玩意吧,你敢杀人吗?” 小乞丐双手颤抖,贝齿紧紧咬住唇瓣,却眼神坚定地站定了脚步。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只能向前,永远都不能后退。” 那声音徐徐缓缓,却莫名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东北方的上空突地传来一道响雷,她慢慢稳住了身形,暗沉的天色里,她语气也变得沉稳:“不要过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女子嗓音刻意放沉,却掩不住犹如莺啼的清雅动听,瘦高个惊喜地对络腮胡说:“哥,这妞声音真带劲!” 络腮胡也面露淫色,继续步步向前,半点不把小乞丐的话放在心上。 络腮胡继续先前走,小乞丐却像脚下钉了钉子一样,不再后退一步。 络腮胡心里隐约察觉到些微不对,但目光在对上小乞丐瘦弱的身形后又立即放下心来。 他显然已经忘记,刚才那个一脚踹飞瘦高个的人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小姑娘。 他停步在小乞丐面前,伸手欲夺过她手上的刀。 小乞丐也使足力气抵抗,明明看起来还不及络腮胡半只大的小丫头,拼起命来竟让络腮胡一时不能拿她怎样,他拧紧眉头,一边继续发力想夺过匕首,一边又抬脚想要攻击小乞丐的腿部。 小乞丐敏锐地察觉他的意图,侧身灵活地避过,手上的力气却有不及,须臾间匕首便脱了手。 她眼看着匕首要落入贼手,呼吸渐有些不平,蓦然高抬腿踹向络腮胡的头部。 她的肢体灵活得不可思议,个子虽较络腮胡有所不及,那一脚却准确地踢到了络腮胡的下巴,络腮胡无暇再去拿刀,转眼的功夫差点被小乞丐那一脚掀翻到地上。 小乞丐抓紧时机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又被接着冲上前的瘦高个掣肘住了双手,“臭娘们,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瘦高个一边叫骂着,一边侧头对络腮胡喊道:“哥,这女的不好弄,先把她打昏了再带回去,管她是死是活!” 络腮胡沉着脸点点头,经过之前的对峙,他不敢再对小乞丐心存轻视,脚步轻而稳地走上前从小乞丐身后抓住她的肩膀,趁她分身乏术之际一只手作手刀劈向小乞丐脖颈。 然而就在他手刀要落在小乞丐身上的那一瞬,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脸上。 络腮胡大惊,抬头看向前方,恰逢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瘦高个胸前的匕首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映在络腮胡充满惊骇的眸子上。 瘦高个倒在了地上,双眼微睁,到死都没有合上。 小乞丐双手染满了鲜血,她低声喘息着,手上好像还残留着刀尖入肉的触感。 络腮胡磨牙,“娘的,臭娘们,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瘦高个是他胞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家里有钱时一起胡吃海塞,家资败光后又一起乞讨,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真心相待的人。 若说之前想要击倒小乞丐是为了一时痛快,如今便是想要为胞弟报仇。 他按住小乞丐肩膀,使足了力气把她往前推到破庙外的墙壁上,推着小乞丐的脑袋往墙上撞。 小乞丐身体灵活,却看不到背后,肢体灵活的优势在此刻半点也施展不得,只能任由脑袋和墙壁上的土石相撞。 ……眼前一片血肉模糊。 手里的匕首还在,小乞丐努力集中模糊的注意力将匕首向后刺去,却被络腮胡察觉,反手将小乞丐的手腕扭转一圈,小乞丐果然脱力松开了匕首。 “那是我弟弟你知不知道。”络腮胡握着匕首,刀锋落在小乞丐后颈上:“一起生一起长的弟弟,老子答应年后要带他去江南的!” 小乞丐胸前起伏,呼吸急促,两只手紧握成拳,右手微微鼓起一块,掌心下隐约可见血迹,她语气尽管尽力保持冷静,却还是带着颤意:“你们坏事做尽,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滚你娘的报应!”络腮胡又按着她的脑袋在墙上撞了一下:“老子只信自己!”他冷冷地说:“算你好运,老子现在不想玩你了,老子只想你死!” 他言落,不再等小乞丐的回应,手上握紧匕首,狠力划向小乞丐脖颈。 就在络腮胡要动作的那一刻,远处空中霍然飞来一支弓箭,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刺在了他的胸口上。 尖锐的刺痛感袭遍全身,络腮胡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闷哼,匕首无声落在了地上。 额头上的鲜血流进眼眶,古怪的酸涩感刺得小乞丐睁不开眼,她头部一阵阵的发晕,四肢百骸被无孔不入的乏力感侵袭,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右手蜷缩着的手指,络腮胡倒地不起的下一刻,小乞丐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一名护卫打扮的男子接住她,回头看向远处马上的男子:“殿下,这小乞丐应该如何处置?” 傅明达凝着被血色铺满面庞的小小乞儿,接连不断的雨落声里,半晌都没有说话。 第2章 云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回府的路上,阿七放慢马速凑到小乞丐昏睡的马车旁,对着驾车的人赞叹:“这小乞丐看着瘦骨嶙峋的,没想到竟然能和两个大男人硬拼那么长时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瓢泼雨势下,阿四冷着脸折断阿七打在自己脸上的蓑草:“一脚就能踹飞了一个一个男人,这小姑娘定是个练家子。” 阿七一手扶着蓑衣往另一边抻了抻,嫌弃地瞅向阿四,切了声反问:“练家子能到街上当乞丐?” 阿四没有说话,阿七仍在计较之前的事,口中小声嘀咕着:“街面上那么大的动静,殿下还让咱们去警告周围的店家不乱说话,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哪里值得殿下为她如此大费周章?” “也许,”阿四目视前方,盯着水坑里被雨水滴落出的点点涟漪,不由回想起小乞丐被两个男子压制得不能脱身时仍旧不屈的眉眼,片刻后,他平静地开口:“是因为她足够坚韧吧。” 一个识趣的女子在面对恶人时不过是想要自保,却被对方逼得不得不出手相抗,明明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却在那时候展现出了令人震撼的爆发力。 即便见多识广如殿下,想来也应该没见过如此智勇双全的姑娘家吧。 …… 众人回到王府时雨势犹盛,傅明达令人将小乞丐带下去沐浴更衣,自己回了书房处理政事。 他半月前奉旨到千秋运河视察河道,今日才刚回城,案上积压了今天一整天堆积下来的公文。 书房外也候了不少官员等待向宁王回禀公务,雨越下越大,书房外的官吏却有增无减,进进出出地好生热闹了半天。 直到傍晚时分人群才散去,明达按着额角走出书房,宁王府的管家李黎迎上前禀报:“殿下,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明达一壁向前走一壁随口问:“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了。”李黎忙道:“手脚上大多只是外伤,额头上的伤口也能恢复。只是那姑娘手心上的伤似乎有些难办。” 明达仔细回想了一下,并不记得小乞丐何时伤到过手,好奇之下便决定去看一看。 宁王府虽大,但大多数院落都空置着还未及收拾,所以管家暂且将小乞丐安置在明达的居所明风堂的东厢房暂住一晚,待明日再做安排。 进门时房间里有名唤作惠然的丫环照看着,见明达进来立即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明达起初不解其意,但当他走近床榻,看到床上女子的面容时才隐约明白过来。 因为先前被络腮胡再三撞伤额头,小乞丐的额上留下了不浅的伤口,太医小心地帮她清理了伤口,额上覆着一层白色的布料,更显得她一张脸憔悴娇小。 虽称她是乞丐,她的脸色却没有一点乞儿的干枯发黄,反而白皙莹润如羊脂玉,琼鼻小巧,红唇娇艳,脸上的每一处都精致得过分,细致出众得不似真人。 眼前丽质天然的女子竟是之前满面尘垢的街头乞丐,若非仍存一两分理智,明达几乎要转身去问看护的奴婢榻上之人是否被掉了包。 深吸一口气,他侧头询问:“管家说她手上受了很重的伤?” “是的。”惠然走上前翻过床上人的手,将她右手上的纱布轻轻拆开,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明达只看一眼就拧紧了眉。 身为军旅之人,倒不是没有见过重伤之人的伤情,只是这样深的伤口出现在一个皮肤娇嫩的小姑娘身上未免有些骇人。 “奴婢伺候这位姑娘清洗伤口时发现她手里一直攥着一块带着尖儿的石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因攥着的力气极大,又一直不肯松手,所以才会伤的这样深。”惠然又小心翼翼地把纱布缠回女子的手腕,力道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但即使再小心,床上的人眉间还是现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美人颦眉简直让人见之心痛,惠然无所适从地看向明达:“殿下,这……” 明达又走近两步,床上之人蹙着眉头,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却还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副痛苦煎熬却极力忍耐的模样。 明达犹豫着唤了一声,“姑娘?” 原只是试探地一声,但没想到他话音落下,对方细长的眼睫竟真的颤动两下,然后徐徐睁开了双眼。 女子眼眸洁净,澄澈的仿佛一眼即能看到底的清泉。 本来阖着眼时便已是罕见的天姿国色,此时她睁开眼的样子更是动人心弦。 “姑娘你醒了。”明达笑了笑,垂眸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你身上受了伤,太医已经给你包扎过,你先别乱动,免得碰到伤口。” 女子眼神迷茫,对上他温和的俊脸,抿了抿唇问:“你是谁?” “我叫傅明达。” 女子眨了眨眼,仿佛清澈溪水荡起浅浅涟漪:“是通明疆毅,世故洞达的明达吗?” 明达一愣,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 女子笑容渐敛,须臾又问他:“那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这姑娘的问题好生奇怪,她自己的名字,难道不是应该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吗? 惠然这样想着,抬起头便对上了殿下同样带着惊讶的目光,明达神情微怔,凝视着床上人精致的面庞:“姑娘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唇瓣又紧抿到一起,再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明达无从打听,只好让惠然好好照看,明日再来探望。 纤纤弱质的小姑娘半靠在床上,抬眼看着头顶淡蓝色的床幔,沉默着抓紧了被角。 …… 天蒙蒙亮时窗外飞来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搅和的明达难以成眠,他按着额角从榻上起身洗漱,披上外袍出门时才瞥见院中的那道瘦小的身影。 雨后的空气潮湿,庭下被暴雨欺凌过的花草都蔫蔫地垂着头,晨起的冷风拂过女子消瘦的侧颜,无端端惹人怜惜。 明达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天还没有大亮,昨儿又折腾得有些晚,偌大的王府仍处在一片静谧之中,明达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所以女子几乎是立马就察觉到他的到来。 她回过头,和已经站定在石桌边的明达对视,没有说话。 明达表情柔和地朝她点了点头,出声询问:“起的这么早,是下人没有照顾妥当吗?” “惠然照顾得很尽心,是我自己没休息好。” 昨晚药效才刚开始发挥作用,酸酸涩涩的痛感折磨得她不得安眠,一整晚休息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不必她说,明达已经留意到她眼底淡淡的青黑。 “早膳后我再让人请太医来为你诊治,看看有没有什么止疼的外用的药膏。” 女子垂着头坐在石凳上,闻言徐徐低下脑袋,缄口未语。 明达试探着坐到她对面,目光带过她巴掌大的小脸,迟疑着问道:“你昨日是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对吗?” 他神情平和,目光亦很真挚,女子掀起眼帘瞟了他一眼,又快速地垂下,而后似下了很大勇气似的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他:“你愿意帮我吗?” “若是我能力所及,自然可以。”明达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姑娘是想我帮你找到你的父母亲人吗?” “找不找得到亲人,倒也没有那么重要。”看起来只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苦恼地撑起了下巴:“我只想知道自己是谁。” 明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叫明达,昨日照顾我的婢女叫做惠然,府上的管家叫李黎,你们都有名字……只有我没有,我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姓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强撑起来的欢快,但更多的还是低落,合上她低垂的眉眼和楚楚可怜的面容,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明达想,美貌果然是人间最大的利器。 “姓名只不过一个代号罢了,有与没有,姓什么叫什么都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你看你现在看见我只能一口一个姑娘地叫,叫的多了你叫着不习惯,我听着也不舒服。” 她不说明达倒不觉得,现在她话一出口,他那声姑娘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了。 确实是有一些尴尬。 “那,你不若暂时先为自己取个名字,以代替大家唤你?” “取名字?”女子凝着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可是我都不晓得自己姓什么,怎么取?” 明达沈吟须臾突然起身,“稍等。” 她目光追随他,看着他走进一间房间后没多久又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明达重新坐到她对面,把那本书推到她面前:“人应该对自己的姓氏有本能的熟悉感,这里面是百家姓,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想起自己姓什么。” 她看了一眼那本看起来就很陈旧的书,拿起来随手翻了两下。 明达视线投过去,眸光几不可察地定了定。 昨日她随口就能说出自己名字的含义,原以为这小姑娘即使不是才华横溢的博学鸿儒,也定是识文断字的,没想到竟连书的正反都分不清。 看起来,也该是个家世清苦的女子。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我不想看这个。”她一把把书推回明达面前,拧着眉尖摇了摇头。 明达知道她应该是不识字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很体贴地收起书朝她道:“那不妨我背给你听,你若是觉得哪个耳熟些,就叫我停下来,好吗?” 女子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明达声线温和地将百家姓从头背到了尾,对面的小姑娘始终淡着表情,水润的眸子没有一丝变化。 明达叹了口气:“都没有印象,是吗?” 她格外老实地摇了摇脑袋,“我有印象的,但是我没有喜欢的。” 明达好脾气地将书重新推到她面前:“那不若你闭着眼睛随便指一个,随便哪一个都可以。” 她“唔”了声,闭上眼睛接过薄薄的小书随手翻了一下。 明达循着她手指落下的方向看去,“云?是个好姓氏。” “云……云什么呢?”女子揉了揉时不时作痛的脑袋,为难地鼓起了脸颊。 “云淡风轻,为人至清则至轻。”明达代她做了主,“你就叫云清如何?” 和他清朗的目光于半空中交接,她轻轻咬住唇瓣缓缓道了声“好。” 第3章 暴君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没过多久,洒扫的下人在各处院落里忙活了起来,厨房里的厨娘们手脚麻利地为主子准备早膳,云清盯着屋顶上升起的烟火气半晌,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回了神。 她眼眸一动,听到正厅里的下人慌乱地禀报:“主子,陛下命人把国舅爷打入了死牢!” 她无意窥视主人的秘密,起身就朝房间的方向走回。 临近房门时听到两个小丫环在一旁低声议论:“看来陛下又要杀人了。” “本月已经是第六个了,不知道还会有哪个皇亲国戚倒霉,又沦为咱们皇帝陛下屠刀下的冤魂恶鬼。” “幸好咱们身在宁王府,没在宫里伺候,要不然这小命早不知道丢了几回了。” 惠然端着托盘走过来,对着那两人攒眉训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竟也敢这样胡说八道,要是教李总管听到,定会让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两个小丫环明显有些憷她,见她走来俱是满脸慌张神色,其中一人对着惠然施了一礼,讨好地说道:“惠然姐姐……,我们只是随口说说,请惠然姐姐不要怪罪。” 惠然瞪了她们一眼,依旧是软绵绵的语调:“下不为例。” 二人感恩戴德地对惠然千恩万谢,侧身避过走来的云清快步退了下去。 惠然对云清垂首:“姑娘不要见怪,府上的丫环不懂事,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她们断不敢再有下回的。” “你这话不用跟我说,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人,自然也管不着你们府上的事情。”云清推开门走进去,斜了眼她托盘上的食物,“进来吧。” “是。”惠然跟在她身后,轻轻将粥食和小菜放到桌上,“李总管特意吩咐了,说姑娘您重伤未愈,饮食上要清淡一些,这是一些开胃小菜,和容易消化的白粥,您试试合不合胃口?” 云清接过她递上来的粥碗,眼眸暗暗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刚刚那两个小丫环说,当今陛下又杀人了……难道这位陛下总是杀人吗?” 惠然两手在身前握在一起,垂下眼睫轻声说道:“那不过是下头的人随口胡诌罢了,姑娘您不必放在心上。” “哦?构陷君上是多大的罪过?你刚才明明听到她们胡言乱语,却没有将她们交给你们王爷处置,看来您胆子挺大的嘛。” 惠然一副求饶模样,无奈地小声对她说:“姑娘快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告诉您就是了。”知道这位小姐失了记忆,惠然只当她是好奇,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咱们当今陛下一直都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因先帝爷去世的早,他不过十岁就继承了君位,但他即位第一年就因为一位皇亲面圣时口气有所轻慢而命人将其大卸八块,还让人将其血肉扔进深山喂野狼。之后数年就似打开了闸门一般,隔三差五就杀几个人,上至妃嫔皇亲,下至宫人百姓,只要是他遇见过的、他见了不顺心的,就通通都要杀死,而且尸身都无一例外地要扔到城南的普陀山中喂野狼。其手段之残忍,一直为朝臣百姓所诟病。” 云清便听她讲话,用没受伤的左手捧着粥碗,慢悠悠地喝完一碗清粥,而后问道:“那官员呢?” 惠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他杀嫔妃皇亲、宫人百姓,那他为什么不杀官员呢?” 惠然:“诸位大人都是对朝廷有用之人,也许陛下他是为天下考量……” “他若真为天下考量,也不会没事杀那么多人了。”云清笑了笑,放下调羹示意惠然收拾干净,有一些不解地说:“难为你们王爷是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不省心的弟弟,奇哉怪哉。” 惠然忙道:“姑娘,这话可不敢瞎说。” 云清正待说些什么,门外忽有人敲门,李黎恭谨地探出半个脑袋侧身问道:“云姑娘,您可用过早膳了?” 殿下为昨日带回的小乞丐取了名字的事已经传遍了王府,大家也都顺势改了称呼。 “姑娘刚用完早膳。”惠然端着托盘走到门前,“是王爷有什么话要您告诉姑娘的吗?” “殿下请姑娘用膳后到前厅一趟,太医已经到了。” 云清想起先前那一番对话,点头:“那我现在就随你去吧。” …… 阿七请来的这位太医有些嘴碎。 “女儿家的手是最娇贵了,怎么却伤成这个样子,可怜见的,就算是伤口愈合了八成也是要留疤的。” “不过好在没伤在脸上,就算留疤也没什么要紧的。”说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太医又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你见过皇上没有?” 云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 他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当今陛下最是好色,要是叫他看了你这张脸,怕不得把你绑进宫里做他的妃嫔,如此花容月貌岂不可惜?”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上首的明达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太医摆摆手:“过奖过奖,远不及宁王殿下冒死劝谏的时候敢说。” 明达没理会他的打趣:“除了身上的外伤,你可有发现她身上有其他不对?” “嗯?”小太医听言一本正经地将手指落在云清腕上,过了会儿摇头晃脑地松开手:“脾胃有些不调,我开副方子养上个把月,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小仙女。” 小仙女? 他叫谁呢? 云清难得怔了一下,还没回神就见那嬉皮笑脸的小太医转过头乐呵呵地问她:“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仙女?” “我不是小仙女。”云清蹙眉道。 “我说你是你就是了。”小太医拎起药箱站起身:“就这么定了小仙女,我去开方子喽。” 李黎引着小太医出了门,那人出门之前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跑回来站定在云清面前:“我叫符安,小仙女你可别忘了啊。” 云清看着他蹬蹬蹬跑过来又蹬蹬蹬跑远,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饶有兴致地说道:“这人倒是有趣。” 明达:“庸医一个,哪里有趣。” 云清疑问地目光投过去。 明达:“你记忆全失,他却半点痕迹都没有发觉,难道不是庸医吗?” 云清:“你和他似乎相识已久?” 明达冷淡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讨厌的字眼:“我和他不熟。” 云清:“他说他叫傅安,他也是皇室中人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清总觉得那一瞬间明达的眼里闪过了一些什么,但只在眨眼间,他脸上又是一派平和温润:“他的符非皇姓之傅,是竹付的符。” “噢。”云清翕动唇瓣,又问道:“他是宫里的太医,他都瞧不出来我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我根本没病?还是我的病寻常医者诊治不出?” “这个还不好说。不过你既然什么都记不得,那总该有个原因。”明达记起从前听塞外的一位名医提起过,说有些人会因为心伤过深而选择性地忘记前尘往事,只是不知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否也是如此了。 他放下手中茶盏,对着云清笑道:“你且安心住在府上,我会命人四下寻找名医为你诊治,直至你想起自己的来历和身份为止。” “那要是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呢?” 明达唇角的弧度更深:“宁王府还是养得起一个闲人的。” “殿下。”李黎神色严肃地出现在门前,对着投来目光的明达稍稍垂首:“陛下来了。” 明达脸色一变,起身吩咐道:“带云清回房。” 李黎应是。 云清想起先前符安的话,也没有多问,顺从地跟在李黎身后往外走。 云清落后李黎几步,待行到东厢房门口时,忽然听到一道男声不知从何处传出。 “站住。” 李黎一听这声音腿肚就忍不住一哆嗦,苦着脸转过头,四处看了一圈之后也未曾看见人影,转眼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三两步走到台阶下,仰头看向屋顶上坐姿随意的蓝衣少年:“奴才参见陛下。” “嗯。”傅明礼淡淡地回了一声,瞥了瞥自己正下方的方向:“这是谁呀?” “是殿下的客人,来宁王府做客的。” “和大皇兄住在一个院落的女客?” 李黎连忙向傅明礼解释:“云姑娘昨儿晚上才来府上,昨日里大人们纷纷来府上回禀公务,府上侍奉的下人们一时抽调不开,没来得及收拾其他院子,所以暂时将云姑娘安置在了明风堂。” “云姑娘?”傅明礼左手在下巴上轻抚两下:“她姓云,云什么?” “云姑娘单名一个清字。” “云清?”傅明达身子灵活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这下没再问李黎,而是将眸光转向门前的云清:“听说你的名字是大皇兄为你取的?” 云清回视着他,没有说话。 据惠然所言,当今陛下应当是一个杀人如麻、整日浸身于鲜血人命的杀人狂魔,稍有不悦就会置他人于死地。可是眼前的男子一袭浅蓝色长袍,面庞精致清朗,就连嘴角的笑容都看起来十分可爱,哪里有半点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模样? “你怎么不说话?害怕朕吗?”少年上前两步,笑意不减地问道。 第4章 男女有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越是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人,就越是危险可怖。 云清心中闪现出这样的认知,便不自觉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勉强算是为先前的不理睬做出解释。 傅明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含笑又走上前两步:“哦,那你现在可认识了?” 云清点点头。 女子肤白胜雪,额上虽因为受伤而包裹着纱布,但仍然掩不住倾城姝色,傅明礼凝着她的脸忍不住问道:“你可愿意和朕回宫去,做朕的美人?” 李黎见情况不好,僵着脸上前:“陛下……” “朕在和她说话。”傅明礼口气微沉,眼神还一错不错地望着云清。 李黎咽了咽口水,歉意又同情地朝云清看过去。 这陛下从来都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一句话说不好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有些时候连殿下都奈何不了,若是这云姑娘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怕是连殿下都保不住她。 “我本就是美人,为什么还要去做你的美人?你这话忒也奇怪。”在二人的视线下,云清一脸茫然地反问道,目光澄澈又无辜,让人见了便心生怜爱。 傅明礼四散着的若有若无的杀气一敛,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旋即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地问道:“也不知道大皇兄是从哪里把你挖出来的,口齿倒是伶俐得很。” 云清不置可否。 “你长得可真好看。”傅明礼又痴汉似的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蓦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我唤你云姐姐可好?” 云清冷着脸抽回手:“不好。” 傅明礼立马拉下脸:“你可知拒绝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见云清错开头不说话,他的神色便愈发不善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云清猜想得罪皇帝应该会死的很惨,但奇异的是,她此刻内心一点惶恐的情绪都没有。 傅明礼看着她的表情怒火更盛,侧眸向着身后的半空吩咐:“把她给朕抓起来,关到刑部大牢!” 他话音落,院墙上顿时出现了两个黑衣黑袍的身影,从墙上跳下,直奔云清而来。 李黎觉得这姑娘好歹也是殿下救下来的,陛下不问过殿下的意思就把人抓走未免太过独断专行,为着自家主子的面子,他大着胆子挡到云清身前:“陛下,云姑娘毕竟是殿下救下的,您不妨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呵……”傅明礼邪肆地勾起唇角,眼眸里带着几许嘲弄:“说笑话呢?你们殿下在朕这里何曾有过面子?” 这话未免太不近情理,但又着实符合这位陛下的脾性,李黎被呛的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瞅着两个暗卫挟住云清双臂,急的额头上冷汗直流。 “臣当陛下来宁王府是为了公事,现在看来竟是为了为难一个小女子的。”正是气氛紧迫之时,明达自远处缓步行来,他眉目雅致清冷,周身似散发着一层冷意,却让心提着的李黎一下子放松下来。 “殿下。” 明达挥挥手让李黎退下,侧头看向那两名暗卫:“怎么,是你们自己放手还是让本王来帮你们放手?” 宁王看似文弱,实则功力深不可测,两名暗卫自知敌不过,又不好违背陛下命令,只好请示地看向傅明礼。 “大皇兄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连朕的人都敢能随意差使。” 明达神情不变,“云清是臣的朋友,陛下一言不合就要将人关进牢里,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朕说过了。”傅明礼走到明达面前,对他挑衅一笑:“大皇兄,你在朕这里没有面子。” “这与臣在陛下面前有没有面子无关,陛下因云清不愿入宫便将怒气发泄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实在是于理不合。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朝臣议论,百姓非议。” 傅明礼满不在意地翻了翻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皇兄以为,朕这两年被大臣百姓非议的还少吗?” 云清看了会儿这兄弟二人对峙的场面,顶着越来越热烈的太阳半眯起了眼,一时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对面正在讨论她生死存亡的二人:“……” 明达:“你伤还没好,若是困了就回房休息吧。” 傅明礼瞥了瞥她额头上和手上的伤口,没有说话。 暗卫们看陛下神态如此便知他的意思,立刻松开了控制着云清的手。 云清瞅了瞅那边脸色都不太好的傅明达傅明礼兄弟两个,默不作声地转身回了房间。 房门砰地合上,在院中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傅明礼看了那关紧的房门一会儿,倏地侧身故作叹息着说:“如今大皇兄佳人在怀,灵瑶郡主怕是要哭死在庵堂里了。” 明达眉头一蹙,明显有些不耐:“陛下素日很少来宁王府,今天驾临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皇兄这么一说,朕才想起平时好像来的是少了些。”傅明礼点了点头,呵呵乐着拍了拍明达肩膀:“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后朕怕是要时常叨扰大皇兄了。”他意味深长地瞟了眼云清的房间,“还望大皇兄不要厌烦朕才是。” 明达:“俞国军队近日频繁犯边,陛下还是专心国事吧。” “大皇兄总是这么无趣。”傅明礼戏谑地问:“如此美人,留在大皇兄身边实在是可惜了。”他靠近明达,衔着笑低声询问:“不若让给朕如何?” 明达阴着脸迎上他目光,眸中情绪难辨。 …… 之后两日云清再也没在院中瞧见先前议论过傅明礼的那两个小丫环,她额上和手下的伤口都愈合的很好,在房里闲着也有些无聊,便想出宁王府走走。 惠然一听她要出门,立马派人去请示殿下的意思,派出去的人才出去没多大会儿,公务繁忙的宁王殿下就亲自找上门来。 这几日府上没什么人来访,下人们也早将其他各处院落收拾妥当,偏偏明达没有半点让云清移院别居的意思,下人们仿佛揣摩出了殿下对这位姑娘不一般的态度,纷纷猜测这位生的异常美貌的云姑娘也许会成为殿下后院的女主人。 云清正随手拨弄着惠然寻来的古琴,明达进来后看到她动作愣了愣,想起她清贫的家世,以为她是在对着琴弦暗自神伤,便走上前温声道:“我的琴技虽然不是很好,但也略知一二,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云清讶异地看向他。 明达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便笑着在她身后拨动琴弦,简单弹出一曲小调,“这是我母妃家乡的一曲民间小调,你不如学学试试?” “好啊。”云清来了兴致,学着明达刚才的指法拨弄琴弦,旋律与他方才所弹之曲曲调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听起来更为灵动欢快。 弹完之后她仰着头看向明达:“我学会啦。” 明达:“……” “……你会弹琴?” “应该是会吧。”云清又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依稀成曲时她忽然收了手,若无其事地对明达笑了笑。 明达有一瞬间觉得这调子耳熟,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又开始惊讶于云清的琴技。 能习琴的人家境不会太差,明达就又问她:“那你可识字?” 云清:“识字啊,那天你不是给我看过百家姓的吗?” 明达第一次知道自作聪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干咳一声,转身坐到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温热的茶水压下那股子尴尬之后,明达才慢悠悠地开口:“前两日陛下才见了你,若是听说你出门的消息也许会派人跟着,我让惠然带着护卫跟你一起去,你要小心些。”又嘱咐:“若是有什么想买的尽管跟惠然说,不用担心银子。” 云清在街上当乞丐的那几天已经知道银子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她身无分文,所以才只能瑟缩在街上让人欺负,如今有了眼前这个人,她才能免于流落街头之苦。 她那一瞬间感动得不成样子,上前一把握住明达的手郑重地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柔弱无骨还绑着纱布的小手覆在男子大她许多的大手上,明达一时间忘了动作。 云清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有些奇怪,伸手在明达眼前晃了两下:“宁王殿下?傅明达?你怎么了?” 明达回过神,马上把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收回袖中,抬眸对上云清清亮的双眼,抿了抿唇迟疑道:“云清,你与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应该像刚才那样。” “不应该哪样?”云清眨眨眼,然后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我刚才握你的手吗?” “……是。”明达近乎狼狈地答道。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我好像听过。”云清沈吟着,在屋里走了几步:“不过上次我和那皇帝见面的时候,他不也无缘无故来拉我的手吗?难道没有人教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明达冷漠地说:“那是因为陛下少教,你与他不同,应该注重男女之别。更何况你是女子,名声远比男子要重要得多。” 云清打量他,“宁王殿下的意思是说云清寡廉鲜耻吗?” 明达张大嘴巴:“你怎么会这么想?” “殿下说陛下碰我的手是因为少教,那我刚刚碰了殿下的手,难道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明达扶额:“这两件事岂能相提并论……” “陛下是男子,你也是男子,这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云清说着鼓起腮:“还是殿下见识了云清手刃壮汉的凶悍,所以认为我不能称之为女子?” 第5章 只是客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小王说错话了,云姑娘伶牙俐齿,还请放过小王这笨嘴拙舌吧。”明达无奈地站起身,逗趣似的向云清拱了拱手。 云清皱了皱鼻子:“我醒来之后就是在破庙里,后来在街上饿了几天,也没人告诉我不可以这样子。” 明达想象到她只身一个女子可怜巴巴所在破败寺庙里的情景,语气不觉更柔和了些:“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都尽管来问我,你不懂的人情世故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懂。”云清扬起下巴,“就是男女之间不能随便接触,就连碰一个指甲盖都不行呗?” 明达:“……好像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云清:“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那天那两个乞丐,如果不是他们想要抓我的话我也不会跟他们硬碰硬的,还有之前的那个陛下,我也不喜欢他碰我。” 明达眼神一顿,她不喜欢旁人碰她,却愿意主动来碰触自己…… 他正这样想,云清便笑意满面地看过来:“不过你不一样,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很舒服,好像我们上辈子见过一样。” 明达被她说的耳根通红:“云清,这种话断不可以乱说,我们孤男寡女,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影响你的名节。” 云清困惑地看了看他:“我孤身一人,不怕名节不好。不过你好像不是。”她回忆了一下,“你还有一个在庵堂里的,什么灵瑶郡主,她不喜欢你和我待在一块对不对?”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明达淡下容色问道。 “不是前两日那个陛下这么说的吗?他是这么说的来着?”云清仔细想了想,手撑着下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如今大皇兄佳人在怀,灵瑶郡主怕是要哭死在庵堂里了。”她笑嘻嘻地问:“是这样说的对吧?我没有记错吧?” 明达心想,岂止是没有记错,简直是一字不差。 “那灵瑶郡主与我其实并不相熟。” “那就是单相思?”她摇头表示不赞同:“这样不好,不是有一句话说什么,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人家女孩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对她如此冷酷?” 她明明不懂这些世故,却偏偏正儿八经地教自己道理,明达看她绷着脸说教的表情有些想笑。 明达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真是奇怪,你从前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出你这样不谙世事的性子。” 云清不开心地看向他:“你刚刚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碰我的。” 明达咳了咳,尴尬地收回手:“冒犯。” 门外惠然悄无声息地出现:“殿下,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云清高兴地点头:“那好,我们这就走吧。” 明达微笑着目送她出门,直到云清走远,阿七才走到他身侧小声禀告道:“属下发现最近这几日明风堂周围的暗卫比前段时间多了近一倍。” 明达意料之中地道:“陛下明显对云清有意,多派些人过来盯着也正常。” 阿七撇了撇嘴:“咱们这位陛下实在是个怪人,后宫那些美人围着他转还不够吗?为何连殿下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以后这种话不许乱说,云清只是本王的客人,与本王并无其他关系。” 第6章 包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是是,住在主人住处的客人嘛。”阿七心领神会地应和道。 阿四从旁走过来,仿若无意地从阿七的脚上踩过,对着明达躬身禀报:“殿下,陛下出宫了。” 阿四咬着牙瞪着他,颤抖着揉了揉被踩过的那只脚,龇牙咧嘴地单腿跳着靠到了墙上。 “消息传得倒是很快。”明达轻笑了一下,脸上并未见什么怒色,“你们带人去查清楚,看看府内外盯着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哪些府上的,一一清查干净之后送回各自的府邸。” 阿四颔首:“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顿了一下,又犹疑地问:“那云姑娘那边?” “陛下行事虽然看似荒唐,但也有自己的分寸。他既然肯为云清费心思,总不会伤害她。我们的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阿七不能理解明达此刻的心平气静:“殿下您就不担心陛下会借机占云姑娘的便宜?” 明达闻言失笑:“想想你初见云清时,云清在做什么?” 阿七一个哆嗦,立刻改口说:“……那这么说的话,陛下可能的确是不能把云姑娘怎样。” 阿四也附和道:“云姑娘当时……虽然也很让人惊讶,但是更让属下诧异的是,属下事后听说云姑娘手里居然一直攥着一块石头。”他当时一直在旁边看着,原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杀了一个成年男子已经是她的极限,却没想她在关键时候却还保留着杀招,如此胆量心智,委实让人意外。 云清手上的伤至今还没有康复,明达比任何人更能理解云清在最后关头孤注一掷的心情。 或许让他愿意出手相救的主要原因,也还是女子被压制的连动都不能动时,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眸里流露出的倔强和坚强吧。 …… 云清又见到了包子铺的那个心善的老板。 其实云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他是一个善心人,若说他坏,他却在她困难的时候给过她两个包子。若说他好,他却在她拼命求救的时候连一声都不敢吭。 但不知道怎么,她就是想再来这里看一看这个人。 今日的云清华服盛装,已经不复昔日狼狈可怜的小乞丐模样,老板见她进店,还当是哪个贵族人家的小姐图个新鲜,带着笑吩咐伙计上了两碟包子和几道小菜。 惠然看着云清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小脸,小声凑上来问:“小姐,这店老板有什么不对吗?” 云清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她夹起一个包子很认真地瞅了一会,实在不明白这样简单的东西怎么会引得旁人对她生出歹念。 明明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咬了一口包子,味道也很一般。 她皱起眉,摇头站起来,径直走出了店铺,一刻钟都未曾多待。 惠然利落地付了钱,老板收了银子之后和身边的伙计嘀咕:“才吃了一口就走人,这大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吃不惯咱们这清粥小菜。” “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毛病多。”伙计嘿嘿乐着收拾了桌子,也没有多想。 第7章 往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包子铺外的店铺林立,云清站在街头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身朝来时相反的方向走。 “小姐。”惠然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她的脚步,谨慎地打量她的神色:“小姐,您怎么了?” 云清忽然停下脚步。 惠然后知后觉地在原地站定。 云清眉目沉静,嘴角勾起时不知为何会带着些许雍容威严的气质,惠然看着她这副表情一句话都不敢说,缩着脖子垂下头,沉默着退到云清身后。 “杀人的滋味委实不太好受。”云清低声呢喃,仿佛是自言自语:“不过有的人若是不杀,他们便会欺凌到我头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惠然身子一抖,惊骇地看向她。 云清微微一笑,很快又一脸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好像根本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前方不远处有一家茶楼,云清本来无心喝茶,但经过时却瞥见那茶楼的名字,便若有所思地在门口定住脚步。 “小姐想品茶吗?不如我们进去歇一会儿?”惠然体贴道。 往来茶楼。 云清点了点头,带着惠然走了进去,迎客的伙计带着两人上到二楼的雅间,云清要了一壶龙井。 伙计应下之后要走,云清出声叫住了他。 “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伙计殷勤地问道。 “你们这茶楼的名字是谁取的?” “小姐想来不是本地人吧。”伙计了然地询问道。 云清不解:“怎么说?” 那伙计虽仍微弓着腰身,但面上却满是得意之色:“小店的名字是两年前,当今陛下钦赐的,平州城的主顾们没一个人不知道的。” “哦?居然是陛下赐的名?”云清觑着他不觉带上傲慢的面容,突然又发问:“那你们可知道陛下赐下此名何意?” 伙计:“当然,小店处在平州城最繁华的地段,陛下来过小店之后认为小店的茶品极好,所以赐下往来二字,是希望过往的行人都能进来瞧一瞧,品一杯香茗才不虚此行。” “原来是这样。”云清满脸受教的表情,点了点头看着伙计更加得意地退出雅间,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伙计走后,惠然才不屑地对云清说:“因为陛下赐名,往来茶楼的掌柜伙计们都是鼻孔向上看人的,他们的茶也未见多好喝,小姐若是喜欢品茶,尽管回府里去,不管您喜欢什么样的,殿下都可以为您寻来。” 云清:“那你们殿下有来过这里吗?” 惠然摇头:“殿下从未来过,奴婢听说啊,不仅殿下不来,就连好些达官贵人也不喜欢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按说陛下亲自夸赞过的茶楼,下头的大臣们若是不给面子岂不是在打陛下的脸?” 云清浅笑着否定她:“不来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清:“往来二字,除却来往行人的意思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 “往来……不就是过往行人的意思吗,还有其他什么别的?”惠然想了好一会,还是不明所以地道:“奴婢想不到。” 云清但笑不语。 门外响起两声很轻的叩门声,惠然以为是茶水到了,便对外面说:“进来吧。” 雅间的门被外面的人大力推开,动静有些大,云清抬头看去,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推开门作出恭请的姿势,傅明礼神情带着谐谑,抬步走到她面前。 傅明礼随意坐到她身旁,对上她清丽的容颜笑了一笑:“云姑娘这样厉害,不妨说说朕为此楼取此名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达安排的侍卫长脸色难看地跟进门,对着骤然发作的傅明礼不卑不亢道:“陛下,殿下吩咐过,云姑娘大病初愈,不能在外面久留,陛下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属下不若先带云姑娘回去?” 傅明礼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空气不过静了一瞬,便听得杯子落在桌上的声音倏地响起,傅明礼狠着表情睨向侍卫长,眸中杀意毫不遮掩:“朕有说过没有吩咐吗?你是哪里来的鹰犬,也敢在朕的面前替你的主人叫嚣?” 第8章 美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虽然是少年天子,但多年养尊处优,到底成就了一身帝王气派,侍卫长被傅明礼的气势唬住,忙跪倒在地上请罪:“属下失礼,请陛下恕罪。” 傅明礼轻哼,转头和云清嫌弃道:“看看大皇兄给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不经吓。” 云清看着他没说话。 傅明礼道:“要的是什么茶?” 云清:“西湖龙井。” “龙井太苦了,朕不喜欢喝。”他和身边的护卫命令:“让掌柜送生牛乳来,多加糖。” “是。”那人领命出去,傅明礼正满意,余光却瞥见云清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明礼不满道。 云清说:“这时候的龙井是涩了点,陛下若喝不惯可以换成碧螺春,生牛乳是小孩子喝的。” “朕还没成年呢,怎么就不能喝了。”傅明礼阴森森地瞪了她一眼,下头的护卫已经很有眼色的抽出大刀预备动手,眨眼的功夫傅明礼便勾了勾唇:“云姐姐这样关心我,莫不是喜欢我了?” 大刀护卫被陛下变脸的速度惊住,大刀卡在刀鞘,一时不知是何动作。 伙计送上来的茶水被护卫们重重检查后送了过来,云清倒了一杯茶在鼻间轻嗅,明前茶产量极少,滋味又十分甘醇,向来受尽贵族中人的推崇,她对这些隐约有记忆,却总觉得明前茶虽鲜嫩,味道却有些寡淡,她便喜欢雨前茶的浓郁回甘。 她抿了口就放下杯子,傅明礼眼眸一直盯着她,一副她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云清在他的注视下徐徐站起身:“茶已品完,我就先走了,陛下的牛乳且慢品吧。” 傅明礼冷眼看着她向门外走,在她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开了口:“站住。” 云清回过头:“陛下还有事?” 傅明礼走到她面前,步伐徐缓地绕着她走动,边抬步边浅声说:“岳王一月前曾向朕进献一位美人,容色堪称倾城,朕见了欢喜,便命人将她储入后宫,只那美人却是个死犟的性子,宁死也不肯做朕的妃嫔。云姐姐,你猜一猜,如今她怎么样了?” 云清眉心一跳,她并不想猜那位倒霉的美人下场如何。便是她猜中了又能如何?皇帝陛下赐她同款吗? 敬谢不敏。 傅明礼不等她回答,就率先说道:“那美人肤白胜雪,朕一个人欣赏实在浪费,便命人拔下美人一身秀丽皮囊,挂到了城门口,可供来往过路百姓鉴赏,也算是全了美人不愿被困宫廷的念想。” 云清嘴角抽搐,她虽杀过人,动手却很干脆,剥皮抽筋这种慢刀子磨人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还真有些被吓住了。 傅明礼谛视着云清划过惊吓的俏脸,心里一片得意,嘴上不饶人地接着道:“是我忘了,云姐姐是个姑娘家,怎么听得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若是把你吓到,倒是朕的罪过了。” 云清吸了口气,忍着怒意道:“陛下若是无事,云清真的要告辞了。” “诶,这阳光大好,云姐姐好不容易才出门一趟,怎么能如此来去匆匆,不妨坐下来,再陪朕喝一盏茶、聊聊天,如何?” 云清闭了闭眼,强扯出一抹笑来,对着傅明礼柔声:“云清茶喝多了,要去如厕,陛下稍等片刻,云清去去就回。” 傅明礼愣了愣,“如此,那云姐姐去吧,朕就在这里等你。” 他神情乖顺,配上清俊的外表,倒真似个单纯无辜的少年人。 第9章 背后之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答应一声,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傅明礼的眼神在她消失的下一刻瞬间阴下,对身侧的护卫道:“找人在楼下门口盯着,不许她离开此地。” 护卫应是,立刻吩咐下去。 云清带着惠然走下楼梯,身侧的小丫头很是机灵地问道:“小姐,咱们要离开这里吗?” “自然要离开,不走还等着这小皇帝再来轻薄吗?”云清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对惠然小声道:“你去看看,这茶楼有没有什么后门之类的,他这么轻松就放我离开,应该会命人在正门门口守着。” 惠然犹豫了一下:“可是侍卫长他们还在楼上等着。” “陛下的目标在我,他们会想办法脱身的。” 惠然还是有点害怕:“那可是陛下啊,若是叫陛下知道小姐您故意躲着他,会不会杀了咱们解气啊。” 云清:“他若是真想杀我,见我第一面时就可以杀,如今拖拉到此刻,便是想杀也没那么轻易了。” 惠然这才壮着胆子去找后门。 …… 主仆二人从往来茶楼走出来时俱是舒了一口气。 惠然跟在云清身后走了几步路,看着茶楼门前的过客来去匆匆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小姐,奴婢知道往来二字到底是来自哪里了!” 云清兴味盎然地看向她:“说来听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既然来过这里,那肯定也知道这里的老板黑心,楼里茶水都比其他茶楼贵了近一倍。陛下给这个茶楼赐了这个名字,其实是想暗示往来茶楼被利益驱使无视行规。” 云清点头表示赞赏:“说对了一半。” 惠然疑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 云清垂下眼睑,“这句话出自《史记》的“货殖列传”,意为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为了各自的利益奔波劳碌。既然为利益奔波,就一定不只是为了茶水间的蝇头小利,若不然也不值得陛下花费心思在这间小小茶楼上。可是这里只是一个茶楼,值得客人们又或是老板奔波什么呢?” “是不是往来茶楼还有别的什么营生?”惠然猜测道。 云清弯唇一笑,“是了。” 惠然懵懂地眨着杏眼,迷茫地看着她。 云清:“你觉得,茶楼是干什么的地方?” 惠然还是满面茫然,呆呆地回道:“茶楼,那不就是喝茶聊天的地方吗?” “来往此处的客人非富即贵,这里是京中富贵之人来往之地,更是京中消息汇聚之所。若有人窥探雅室中客人的谈话,便可掌握四面八方的消息。”虽然如此行径未免下作,但云清还是不得不对这茶楼背后的主人生出佩服之意,寻常处在权力中心的人很少会将目光转向市井之中,尤其是朝中贵胄,即使想要争权夺利也不想到利用民间的消息来收集情报。如此心机智谋实在少见。 只是可惜,被这看似昏庸的小皇帝给破个彻底。 陛下赐名,寻常人看来便是天大的荣耀,但茶楼背后之人必定可以从中看出陛下的警告意味。只要那人还不想造反,便绝不可能再将此处暗哨运营下去。 而今看来,也许往来茶楼早已是一个单纯的茶楼了。 第10章 甜不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的身后,一名身形矫捷的男子细细将她的一言一词记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茶楼里。 “她当真如此说?”方才那间雅间的窗前,傅明礼听着暗卫的叙述,挑了挑眉头问道。 暗卫拱手:“不敢欺瞒陛下。” 傅明礼将一杯牛乳灌进腹中,而后发出享受的轻叹:“单凭朕的一个赐名就能猜到这么多东西,朕的云姐姐真是越来越让朕惊讶了。” 太阳恰在正南,有些刺目的阳光落在他俊秀的脸上,他将杯中扔给护卫,又下起了命令:“让他们再送些牛乳过来,再多放些糖。” “是。” …… 云清和惠然沿街走了约半个时辰,停在了一间成衣铺子前,云清拉着惠然走进去,进门前余光扫过站在首饰摊位前的陌生男子,神色不变。 “小姐,您要买衣服吗?”惠然有心提醒她殿下早在几日前就命人备下了数十件夏裳,话还没出口就被拽着走到了柜台前。 “你们这里有后门吗?”云清问道。 惠然:“……” 小姐这是走后门走上瘾了吗? 掌柜地被女子过于出众的样貌惊艳,下意识地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云清片刻也不耽误,立刻拉着惠然从后门走了出去。 惠然被云清再次带到往来茶楼门前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小、小姐?咱们怎么又回来了?您不是就想躲着陛下的吗?” 云清瞟了眼身后的街道,“有人跟踪咱们。” “啊?”惠然吓了一跳:“可、怎么可能?奴婢平时没跟人结过怨啊。” “恐怕是冲着我来的。”云清想起自己清醒之后为数不多的记忆,叹了口气说:“现在看来,还是这小皇帝身边更安全些。” 惠然苦着脸跟着云清回到了先前的那间雅间。 傅明礼见云清淡定自若地推门走进来坐到先前的位子,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云姐姐出去的有些久了,朕还当你是为了躲朕偷偷跑了呢。” 云清侧过脑袋对他温柔地弯唇:“陛下这是什么话,您可是一国天子,执掌天下百姓生杀大权,您吩咐云清不许走,云清哪里还敢离开?” “但愿是这样最好。”傅明礼不甚在意地将装牛乳的盅推到云清面前:“这是生牛乳,加了糖的,云姐姐尝尝?” 云清接过惠然倒在杯中的牛乳喝了一口,甜的有些过头了。 面前傅明礼还满脸期待地问她:“云姐姐,好喝吗?” 云清皱眉,诚实地答:“太甜了。” “甜一点不是很好吗?”傅明礼咽下一大口奶,漫不经心地说道:“云姐姐可曾听说过,一个人的心里越苦,就越喜欢吃些甜的东西来宽慰自己。朕便是如此这般。”他盯住云清的脸:“云姐姐,你信吗,即便是这样的甜,也实难缓解朕心里头的苦。” 云清审视傅明礼的神情,他面上一片开怀之色,眼里也辨不出情绪,委实瞧不出说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她更愿意相信身在禁宫受尽礼仪规矩约束的人,活的是真不快活。 所以她点点头:“我信。” “你信?你信什么?朕这么多年不知跟人抱怨过多少次活得难捱,可是上上下下却没一个人信的,你说你信?你凭什么信?”傅明礼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面容讽刺道:“就凭你这张脸吗?” 这小皇帝翻脸果真比翻书还快。 第11章 大脚丫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若非是因为云清美貌,陛下恐怕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将我打进刑部大狱了。”对上傅明礼薄怒的眼眸,云清镇定地错开脸,抚了抚略微凌乱的鬓发轻笑说。 傅明礼眯起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云清翕动唇瓣正想说话,有一名护卫突然走到傅明礼身边低声禀告了一句什么。 傅明礼掀唇,眸光在云清身上,“他对你倒是重视。”语气平平,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云清被迫端着大半杯牛乳吞咽,对面傅明礼的视线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传进室内。 傅明礼抬眼,“来了。” 云清握着牛乳杯子的指尖紧了紧,随着他的目光一齐向外看去,雅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天青色锦袍的傅明达缓步踏入,他虽年轻,却有着一身极致儒雅温和的气质,让人单是看着他就觉得如沐春风。 此时他眉目平静地站在两人面前,云清竟有一种心境安稳的感觉。 “大皇兄对这个女人果真在意得很,朕不过才同她待了不足一个时辰,你就急着紧着跑来了。怎么?还怕朕吃了她不成?”傅明达抬起广袖抚了抚衣上的褶皱,状似无意地将大脚丫子踩在了云清的绣花鞋上。 云清动了动脚,他却压得更紧了些。 明达没留意到二人桌布下的小动作,对着傅明礼一礼后方道:“云清身子还没好全,过会儿太医会来复诊,臣这就带她回去了。” 傅明礼嗤笑说:“若说治病,哪里的医者比得上朕身边的?大皇兄若是真为她好,倒不妨让云清随朕回去,朕身边名医无数,自会让她早日康复。” 明达闻言亦不慌张,只是淡淡道:“云清喜静,宫中妃嫔众多,人声喧嚷不易养病,陛下一片好意怕是要错付。” 傅明礼笑容稍敛,睇着云清:“你呢,你是想随朕回宫还是和你的宁王回宁王府去?” 云清放下杯子,“云清想起一件事。” 傅明礼凝着她,一副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的死相。 明达很有耐心地道:“你说。” “我方才在窗边看了会儿风景,不经意间瞧见对面酒楼里有几个人对着咱们这边鬼鬼祟祟地乱看,神态有些吓人,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她此言一出,两兄弟的目光俱是一冷。 傅明礼对着身后的护卫瞪了眼,那护卫忙跪倒在地:“属下失职,没有及时察觉到异常,请陛下治罪。” 傅明礼寒着面:“去看看。” 护卫应声,忙带人出门查看。 傅明礼又看向云清:“不过朕倒是好奇,朕身边的护卫和暗卫们都没能察觉到的小人,云姐姐你是怎么发现的?” 明达:“臣也十分好奇,陛下身边身负功力的暗卫们都没能发现的危险,为何却教一个弱女子给发现了。” 傅明礼一噎,脸上的寒意更甚了些。 云清趁着傅明礼走神的功夫连忙抽回自己的脚,站起身走到明达面前将他挡在身后,向傅明礼解释道:“许是陛下身边的人一心保护陛下安全,一时忘了提防。” 傅明礼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是吗?” 云清连连点头,跟着又开口:“陛下贵人事忙,云清就不多打扰了。”话落,她忙扯着明达的袖口离开了雅间的门。 明达任由她将自己拽到楼下,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出声问道:“我派到你们身边的侍卫呢?他们都跑哪去了?” 惠然抢先答道:“是这样的,先前陛下一直盯着小姐不放,小姐就借着如厕的由头从茶楼里跑了出去,侍卫们人太多目标太大,所以没能一起带出去。小姐带着奴婢走了半条街才回到茶楼,那时候侍卫长他们已经不见了,许是出去找我们了。” 明达眉头皱得更深:“你们既然已经离开,为何又要回去?” 云清叹息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惠然又将两人离开茶楼后发现有人跟踪的事情说给了明达听。 明达:“所以你刚刚说的在对面酒楼鬼鬼祟祟的那些人,其实是冲着你来的?” “应该是这样没错。” 第12章 需要我嫁给你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明达听了惠然和云清的话,攒着眉陷入了沉思。 云清来宁王府时间并不长,认识的人也有限,更别提与人结仇。根据云清刚才的话,那些人一路跟踪她们离开,分明是为着她来的,若真是如此,那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云清眼神下落,发现了自己仍攥在明达衣袖上的手,尴尬地收回衣袖里。 刚刚明达兄弟两个的神情都太吓人了,她也有些摸不准这两个人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所以才上前拦了拦,没顾得上男女之别。 好在明达没留意到她的动作,要不然恐怕又要说教了。 见明达苦思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云清好心提醒他:“我整日住在你家里,说不定有哪个喜欢你的姑娘不乐意,所以派人来盯着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就比方说那个什么灵瑶郡主。” 明达沉眸片刻,点头:“我会派人去查。” 云清不太信任他的样子:“那灵瑶郡主身份想是不凡,我却是区区平民,若是真有诸如郡主皇亲这样的显贵之人要对我不利,你可愿意为我得罪她们?” “如果真的图谋不轨,我自然不会向着她们。”明达垂眸,他比云清高出一头还多,但他俯视人的时候却从不会给她居高临下的感觉,“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他的视线实在温柔,云清和他对视,竟有一种好像很久之前就和他见过的错觉。 明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云清摇摇头,抿了抿红润的唇瓣问他:“我听说,平国的男子要是对女子有了救命的恩情,那女子是要嫁给男子报恩的,是吗?” 明达注视着云清的目光刹那间挪开:“是有过这样以身报恩的先例,但不过是个例而已,一则天底下没有那么多遇难的女子恰巧被男子救下,二则即使是有,也难保被救的人和救人的人是不是有夫有妇之身。所以这种事情其实十分罕见。” “可是……”他话一出口,云清反倒更加不安,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没有娶妻,我好像,好像也没有嫁人,那难道我要……要要要嫁给你吗?” 她满脸恐慌的样子成功让明达的笑容彻底消失在嘴角,难道嫁给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心里虽多多少少有点不开心,但明达嘴上还是老实地答道:“并非如此,以身相许这件事还是要看双方的意见,只要你我两个人都对对方没有男女之情,那单单为了一个恩情就做夫妻未免有些荒谬。” 云清放心了,诚实地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明达:“……” 云清是前两日逛园子时听到两个下人私下议论此事,还当自己必须要嫁给明达才能相报恩情,现在听明达这么一说,顿时如释重负。 云清即便聪慧,但到底少经世故,所以她根本想象不到,面前的男子因为她短短几句话,陷入了怎样的自我质疑当中。 第13章 陛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次日云清从惠然口中得知了那位灵瑶郡主的事情。 “郡主爱慕殿下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之前为了能嫁给殿下还闹出过许多好大的动静,敏亲王觉得丢脸,就命人将灵瑶郡主送到了城外的百慈庵修身养性,至今还没有回来。”惠然说着又有些奇怪:“不过既然她身在城外,那想来应该也不能指使人来跟踪小姐,奴婢想着,是不是昨天的那些人并不是灵瑶郡主派来的。” “若是她有心,自然在何处都能想到法子。”云清坐在镜子前,在镜中看向身后的惠然:“这几天天热,额头这儿闷的我难受,是不是可以把纱布揭下来了?” 惠然不赞同地道:“符太医说还要等两天,这伤在额头上这么脆弱的地方,若是一不小心留个伤疤就不美了,小姐还是再忍一忍吧。” 想了想她又问,“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说,昨天的人可能还是灵瑶郡主派过来的?” 云清拧眉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抬手时又瞥见手上包扎的地方,眉间蹙得更深了些。“我没说是她,我只是在合理推测。在你们殿下没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可能。” 云清只是好奇究竟是谁派人跟踪自己,倒对那背后之人没甚恶意。 她对着镜子梳顺头发,“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惠然:“小姐尽管问就是了,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我记得我醒来之后你对我的称呼一直是姑娘、云姑娘什么的,可是近些天你却一直唤我小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你又为什么忽然改了口?” “是殿下说,奴婢既然跟了小姐您,那以后就是您的人,生死荣辱都在您一句话,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没有规矩。” “那你记得跟你们殿下说,你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你的生死荣辱应该你自己说了算。” 惠然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又感觉就算自己说了小姐估计也不会明白。 面前的女子虽然聪颖,但却对这王府里一切的礼仪规矩都不太明晰,更不晓得像自己这般的人,是注定要一辈子伺候人的,是生是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外面有几个下人端着些东西敲门,惠然出去看了看,过了会儿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进来:“殿下可真是细心,听说小姐您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许是夏日太过闷热的原因,特意让人送来了些新鲜的水果,小姐您要不要尝尝?” 云清摇摇头,小脸上不太开心的样子,瘪着小嘴看了眼镜中自己的模样,头上一层白纱看着就惹人烦。 近来暑气愈盛,京中时不时就有百姓被热死的消息传出来,云清也被闷热的天气烦个够呛,有时天刚黑时洗的头发,要到半夜里才能彻底干透,额头上伤还没好全,手上也包着纱布,闷得她好像多穿了一层衣裳。 半夜的时候云清又渴又热地从床上爬起来,房间的窗户微敞着,但吹进来的风都带着些温热气息,她捂着脸颊叹了口气,趿上鞋子下床喝水。 走近桌边时云清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扶着桌角站稳,却蓦地听到一声轻嗤从身侧传来。 她动作顿住,屏着呼吸发出声音,“陛……陛下?” 第14章 君临天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达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意,心下便越发不满:“朕都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你竟然才发现。” 云清扶额:“陛下,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深更半夜地闯过来还有理了不成?” 傅明达嚣张道:“朕想要来,你敢不允?” 云清哼了一声,她脾气其实并不好,深更半夜被吓了一跳情绪就更差了点,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我也听说过另外一句话。”她俯下身,暗夜里对上傅明达反射出窗外月光的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靠近的那一刻,傅明礼仿佛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出神的瞬间,云清已经在桌前坐直了身子并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傅明礼回神,脸色很快恢复自然:“话虽这么说,但你尽可以去问问,这普天之下谁敢治朕的罪?” 云清:“自然了,陛下杀人无数也无人敢在您面前过多置喙,但天长日久如此必生民怨,民怨起则暴动起,暴动起则意味着皇权震动,陛下若是仅仅凭着这一腔冷血嗜杀统领臣民,怕是您在那把龙椅上能坐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傅明礼闻言不怒发笑,月色下瞧得出来,他看着对面人的眼神充满了趣致。 云清早就发现,这位皇帝陛下根本不在意寻常人重视的礼仪规矩,旁人若是对他直言不讳他不见得会生气,若在他面前信口胡说,他才会恼得恨不能把对方撕了。 傅明礼在君位上坐的久了,多得是阿谀奉承谨言慎行的臣下,满口的谎话更是听的他腻歪,倒是更喜欢那些说实话的老实人。 “朕自记事起随太傅读书,太傅常跟朕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天下并不一定是傅姓皇室主政,自古执掌江山的君王一向都是能者居之。朕若是不行,自然会有无数能人将相顶上。朕不怕被人从君位上顶下来,却怕找不到比朕更能掌管天下的英才。” 云清一讶,这番话实在不像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昏聩无知的小皇帝能说出来的。 夜色深沉,傅明礼在宁静的夏夜里忽然觉得心神宁静,竟有了些和人说心事的欲望:“你知道吗,朕自即位以来身边就不乏文臣武将,他们往往胸怀天下,朕那时心中极为宽慰,也不是没有过想要在他们的辅佐下将大平真的创造成一个太平盛世的念想。” 云清问他:“那为何你却把朝堂搞成了现在这样模样?” 傅明礼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笑了笑说:“朕懒啊,懒得去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更想象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为之宵衣旰食,这天下虽大、江山虽广,却没有能让朕安稳下来的角落……哪怕一寸也没有。” 云清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定定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朕幼时坐上帝位,无论文臣武将,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总是在不停地拿朕和宁王殿下作比较,朕言行稍有差池,下头的人就会说‘这小皇帝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先帝为何弃宁王而将帝位交到他手上’”。 第15章 贼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们以为朕想当这个皇帝吗?!要怪只能怪他们的宁王殿下不争气,生下来就是个卑贱的庶子,注定被朕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君压在脚下!”傅明礼咬牙切齿地愤愤道:“朕厌烦透了做这个皇帝,更不想像父皇一样,兢兢业业活了几十年,到老了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云清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小皇帝好像还挺可怜的。 傅明礼说着说着又笑了,十分神秘地靠过来问她:“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宁王殿下不能做皇帝,朕却可以吗?” “因为他是庶出你是嫡出。” 傅明礼嘘了一声,更加神秘地说道:“朕告诉你一个秘密。” 云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昏君之所以被称为昏君,大抵就是因为喜欢做一些世人不喜欢的事情。 她越是不想听傅明礼就越是要说给她听,强硬地掰下她的双手贴在她耳边告诉她:“其实啊,朕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孩子,朕是母后和面首生下的贼子。” 云清:“……” 傅明礼攥着云清的下巴笑眯眯:“好了云姐姐,你已经知道了朕最大的秘密,从此以后你的性命就要紧紧和朕拴在一起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云姐姐不能这么想。”傅明礼心情很好地安慰她:“不管我的身世如何,现如今都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你知道了朕的秘密就和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朕自然会护你周全。只要朕的秘密不泄露出去,你尽可以在这平国横着走,没有人敢得罪你的。” 云清呵呵笑。 “朕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云清快步跑回床上双手捂住耳朵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陛下请回吧,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傅明礼状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唉,难得朕遇上个知心人,满腹心事正欲述说,没想到云姐姐竟不想听了。” 他边摇头边往外走,余光里却瞥见原本像只蜗牛一样缩在壳里的云清突然从被子里爬出来,满脸警醒地问他:“陛下莫不是在涮着我玩吧?” 傅明礼阴鸷一笑:“云姐姐你以为呢?” 他神情难辨,云清实在分别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不论如何,今晚上是彻底难以成眠了。 傅明礼走之后,云清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天蒙蒙亮就从床上爬下来。 明风堂上下一片寂静,云清站在廊下看了会儿风景,沉默着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今晨无风,空气里隐有湿气,云清坐在石桌前将傅明礼昨天晚上的话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什么确切的结论,反倒被晨起的凉气激得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正想回房找件衣裳披上,就看见明达拿着一件浅灰色的外袍朝自己走了过来。 “平国昼夜温差有些大,早起时一定得记得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明达携着浅浅的雾气走过来,将外袍披在了云清肩上。 第16章 有谁来过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向他道谢,想把衣服裹得严实一些,低头须臾倏地抬头睇向他:“宁王殿下,不知你这样将自己的衣服借给一个姑娘穿,是否合乎所谓的礼仪规矩?” 明达一愣,很快一本正经地回答:“并不合乎男女大防,但凡事都有例外,你身体还没好全,我不能看着你受凉却坐视不管。” “哦。”云清鼓着腮应了一声,巴掌小脸略显苍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 明达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有所不妥惹恼了她,后知后觉地询问道:“你,生气了吗?” 云清摇了摇头,眼神在院中逡巡着,口中随意地问道:“宁王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明达坐在她对面,颔首道:“你问。” “殿下仁厚博爱,颇具君子之风,更有关怀世人的慈善心肠,堪称是帝位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为何最后却是那位传闻凶狠残暴的二皇子做了皇帝呢?” 明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惊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我这两次和他见面,他好像一直在念叨着打打杀杀,我很纳闷,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当上皇帝呢。” 她的眼眸纯净,见不到半点世俗的尘埃和污垢,明达缓了口气,淡淡一笑回答道:“陛下虽然有时糊涂,但大事上还是拿的清轻重的。”他话音一顿,紧跟着又说:“至于继承君位的合适人选,大平自建国以来自有成规,陛下是太后所出嫡子,继承君位毋庸置疑,我自小只当自己是未来的臣子,从未有过逾越之心。” 他的回答听起来太官方,云清不是很想听他说这些没意思的傻话,叹了口气道:“殿下是仁义君子。” 她话里的敷衍太过明显,明达想忽略都不成。 他实是不解风情,也很少了解女孩子的想法,此刻也不懂得云清为何三言两语就变得如此低落。 犹豫了一下,明达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有什么心事吗?” 云清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木木地摇头:“没有。” 明达点点头,垂下眼眸道:“今早天凉,你身子弱,还是早些回房吧。稍顷我让人再将符太医请来为你诊治,若是可以,这两日差不多可以拆纱布了。” “嗯。”云清又点点小脑袋。 明达无奈地叹出一口浊气,一个月前的他一定想不到,有一日他竟然会被一个女子如此敷衍冷待。 他正预备去书房翻看昨晚的公文,身后云清蓦然叫住了他:“等等。” 明达脚步停住,回头时眼睛里一片温柔笑意:“嗯?” 云清:“殿下,我也要回房去了,你的外袍还给你。” 明达僵着小脸接过云清递过来的衣服,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暖意。 他眼睁睁看着云清一步一步朝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明达才收回视线淡下神色叫出这两日守在附近的暗卫。 黑衣男子恭敬地跪倒在地:“殿下。” “这两日明风堂附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黑衣暗卫唇瓣翕动,欲言又止地道:“……昨晚,昨晚陛下来过。” “什么?”傅明达眸中迅速地覆上了一层冷意。 第17章 终成眷属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尽早告诉本王!”明达素来宽和的眼眸里迸发出彻骨的冷光,恼怒的神色吓的那暗卫一个哆嗦。 “殿下,陛下吩咐过,此事若不是殿下主动过问,切不可主动向殿下提起。” 宁王是忠诚正直之人,身为皇室子孙,他从不允许身边的皇室暗卫做出违背皇族礼法的事情,所以宁王府的暗卫即便听从他的调遣,但除却少数亲信外,大多数护卫仍旧对皇室尊崇敬仰,对于皇帝陛下的吩咐更是无不遵从。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人来明风堂是为了谁,明达甩开袖子背过身去,按了按额角无奈地问道:“可知道陛下和云清说过什么?” “陛下吩咐过不许我们靠近,属下等并不知道陛下和云姑娘说过什么。” 明达摆摆手:“退下吧。” 黑衣暗卫向他弯身一礼,放轻脚步重新将身形掩藏在院落周围。 早膳后符安又来问云清检查伤口,而后欣慰地告知她:“额上的伤恢复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明日就可以把纱布撤下。手上的伤口更深一些,还需要十天半个月。” 云清闷闷不乐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多谢符太医诊治。” 符安又不是瞎子,自然发现她神情不同于往日的轻快,似个知心大哥哥般坐到她对面,拍拍她的肩膀问她:“小仙女,你好像心情不好啊。” 云清的目光和他在半空相接,“你不要喊我小仙女了,我是个凡人不是仙女。” “怎么?你不高兴和我对你的称呼有关系?” “那倒不是……” “唔,你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就不能改口呀。”符安逗她:“谁让你生的这么好看呢,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欢喜,就喜欢叫你小仙女。” 云清攒着眉尖:“你要是喜欢就叫吧,反正你叫了我也不会理你的。” 她气鼓鼓的样子在符安眼里尤其可爱,哪里还舍得违背她的意思,遂接连点头说:“好好好,那我以后就叫你清儿行吗?” 云清眉头拧得更深:“不行。” 符安纳闷地问她:“我都不喊你小仙女了,怎么还不行呢?” “我们又不是很熟,不能喊得这么亲近。” 符安:“……” “小姐。”惠然从门外进来,“殿下来了。” 明达在惠然身后进来,薄唇紧抿在一起,瞥了眼坐在云清对面嬉皮笑脸的符安,尚算和气地问道:“符太医,云清额头和手上的伤还需要多久才能康复?” 符安把先前对云清的那番话又跟他重复了一遍,又见明达眼神时不时瞟着云清,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模样,便识趣地转身对云清道:“药膏我稍晚会让人送到王府,你平时也要小心一些,切不可让伤口沾水。” “嗯,我都记住了。” 符安这才收拾药箱离开。 云清抬起头看向明达:“殿下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明达走到桌前想要坐下,屁股刚挨上符安刚才坐过的凳子又皱了皱眉头,身形一转坐到了云清旁边。 云清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两人离得近了些,呼吸间几乎可以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明达嗅见鼻尖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气味,带着甜香。 他敛下心神,凝神注视着她说道:“刚才宫中传了口信过来,太后要见你。” 第18章 太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为什么要见我?”云清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陛下吗?” “也许吧。”明达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努力压下了想要伸手抚摸她头发的想法,温声嘱咐她:“太后脾气有一些古怪,但也不是无故伤人性命的人,你明日入宫时说话要谨慎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就不说话,太后不会拿你怎样的。” 云清苦着脸:“我不想去。” 明达郑重地看着云清,凝视了她片刻后颔首:“那好,我想办法帮你回绝她。” 云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不好办,回绝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虽不喜欢去见不想见的人,但人在宁王府,既然和陛下和宁王都扯上了关系,那她就没办法置身事外。 云清咬了咬唇瓣,马上又反悔了:“算了,我还是去吧。” 明达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只是他的母妃勤太妃仍在宫中,受太后挟制,若是他违逆了太后的意思,可能会让母亲受到牵连。 他本无意让无辜的云清牵扯进皇室的纷争中,但陛下摆明了对云清感兴趣,有他的喜爱在,云清就很难简单地从陛下和太后的视线中脱身。 …… 次日一早,云清在明达的叮咛嘱咐中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因为还是早上,空气里还带着凉意,从宁王府街道出来的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偶有路过的行人发出一两声交谈,云清早上起得早了些,被晃晃荡荡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些犯困。 惠然靠近云清,坐在她旁边拍了拍肩膀:“小姐您靠着奴婢睡吧,到了地方奴婢叫您。” 云清弯唇笑了笑,因为打哈欠而染上隐约泪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惠然你真好。” 她美眸清澈,笑着看人的时候好像夜里最亮的星辰,惠然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抿着嘴儿低下了头。 云清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马车行至宫门口时又换了小轿,等到达庆安宫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有一位面容和善的嬷嬷在宫门外等候,见云清走近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扫了扫,目光中既无鄙夷也无惊艳,垂首礼貌地引了她进殿。 嬷嬷带着云清绕过重重帷幔珠帘,走到了一处内殿,透过明黄色的薄纱,云清依稀看到一道身姿婀娜的身影背对着坐在镜前梳头发。 似乎早过了早膳的时候,宫殿周围没有下头的妃嫔们请安,也不见皇帝身边的人过来问候。 而这位宫中本该最注重礼仪规矩的女子,却是一副初醒姿态,坐在镜子前臭美。 这皇宫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你就是皇帝瞧上的那个姑娘?”正走神间,镜前的美貌妇人便眼波似水地朝这边看了过来,娥眉淡扫,眼眸含情,当真算得上是风韵犹存的美人。 云清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我和陛下不熟。” 在整个平国里,她能称得上熟识的也不过就是惠然和明达二人。 她这么说,太后也不生气,而是轻笑着放下梳子走到她面前,有宫人殷勤地掀开珠帘,太后眼神在云清身上觑了觑,发现这姑娘气质不俗,更很有一股子大家气派。 第19章 我要做皇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自己的儿子艳俗女子不少,美貌心机亦是不在少数,但太后从未把那些女子看在眼里,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她清楚,皇帝更加清楚。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但有一句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有的女人即便披着再和善的皮囊,颦笑间总难免泄露出内心的丑恶,她们觊觎皇权,觊觎富贵权力,这样的人在太后眼里看来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她更不会将之看在眼里。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极为干净却不失端庄的气度,与皇帝的那些妃嫔们实在是大不相同。 “既然不熟,为何要私下和他见面?”太后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眼神微抬,淡淡地问道。 “如果能够自己选择,我可以永远不和他见面。”云清木着小脸说道。 太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端起嬷嬷递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面上一片笑意嫣然。 “不论你对他态度如何,皇帝的心思就已经决定了你的归属。”太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你可明白?” “明白。”云清唇角微弯地答道。 眼前的小姑娘尚年轻,资质阅历都应该很浅,但不知怎的,太后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出,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怕她。 压下心头强烈的违和感,太后理所当然道:“若是明白,过两日就入宫吧,哀家会命皇帝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分。” “合适的位分?”云清眼眸暗转,须臾后浅浅一笑,有些不屑地冷嗤出声,“太后口中的位分,无非就是一介妾妃罢了,我可不在乎。”她嚣张地睨向太后:“陛下可是说了,若我愿意跟他,就让我做皇后的。” 惠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太后显然对云清的回答有点意外,跟着又面露嘲讽:“刚才不是还说,你和哀家的皇儿并不熟识?怎么现在却上赶着要做皇后了?” “太后娘娘方才不是说了?陛下的心意已经注定了民女的归属,既然皇权至上,民女一介百姓布衣如何违抗得了?” 太后身居高位多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她眉见拢起,眼里升起一层不知名的深意:“知道自己不过平头百姓,又如何敢言辞无状,在哀家面前得意猖狂?” 云清翕动唇瓣,耳根处隐隐动了一动,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合着男子肆意的言语:“看来母后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连小姑娘一两句实话都听不得了?” 太后攥住桌面上华丽的桌布,稍稍吸了一口气:“你说她方才说的是实话?你当真要封这个女子做皇后?” 傅明礼侧过头,和云清坦荡的视线对上,缓缓勾唇道:“有何不可?” 太后状似苦口婆心地劝道:“她身份低微且来历不明,至今还住在你大皇兄的府上,除却这张俏脸,她实在没有一处符合皇后的身份,更不符合皇室的规制。” “朕的皇后,朕说了算。”傅明礼伸出手,将云清一把拉进怀里,目光深情地谛视她:“管她身份名声怎样,朕喜欢不就成了?”见太后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要说,傅明礼又继续说道:“更何况,母后认为,朕这些年做的事情,哪件符合了皇室的规制了?” 第20章 有所图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哀家知道,皇儿年纪大了,心也跟着野了,母后劝的话你总是不爱听。”软的不行,太后很快改变了策略,以朝廷的局势威胁:“只是如今宫里的每一个嫔妃都代表着其母族的势力,各方势力均衡,皇权才能稳固。若是让人知道你放着众多世家贵女不选,选了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子,岂不是引得多方不满,甚至朝堂动荡?” “我大平的江山是将士们一滴滴鲜血堆砌出来的,不是后宫妇人们的脂粉抹出来的,若是那些大臣们仅仅因为儿女之事就对朕生出不满之心,那朕留着他们的性命还有什么意义?” 太后布满轻和笑容的脸被傅明礼的这一席话扫了个干净。 “皇帝,你这些年时常拿那些宗亲开刀,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事关朝局,由不得你胡闹!” 傅明礼态度轻慢:“母后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朕将您方才的话还给你,事关朝局,由不得母后一介后宫妇人胡言乱语。” “皇帝!”太后倏地起身,似乎还有话要说。 傅明礼再次轻飘飘打断她:“太后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 太后脸色变幻不定,让人瞧不清楚真实想法,傅明礼却不再看她,扯着云清的袖子就将人拉出了大殿。 迈出门槛的下一刻云清立马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袖口。 傅明礼呵了声:“刚才还闹着要做朕的皇后,怎么还没多大会儿子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清朝他翻了翻白眼:“令慈对我这小小民女好像有些瞧不上,我就偏偏要惹恼她,她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傅明礼握住拳头放到唇边轻轻笑起:“你进宫前大皇兄没教过你怎么应对吗?怎么还敢和她迎面杠上?” 云清:“宁王殿下教我的只有一句,就是遇事万不可委屈自己,天塌下来,他也会为我撑着。” “大皇兄对你倒是纵容。”傅明礼阴阳怪气道。 言罢,他又意味深长地添了句:“那你可知道,为何大皇兄宁可冒着让你开罪母后的危险,也要让你进宫走这一趟呢?” 云清诚实地摇了摇头。 “大皇兄的生母勤太妃地位就在母后之下,很多事情都要受母后管制,一不小心就会被欺负。他若是代你明目张胆地拒绝了母后,母后势必会以勤太妃相威胁,届时勤太妃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云清要向前的步伐乱了一瞬:“所以,我今日惹的太后不悦,她很快就会把怒火发泄在勤太妃身上对吗?” “按照母后的脾气,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是我考虑不周。”云清咬了咬唇瓣,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拧眉思索了半天,突然停住脚步看向身边的傅明礼:“你一定能让勤太妃免于太后的欺侮的,对不对?” “太后可是朕的亲娘,朕为什么要帮一个和朕没有半点关系的老女人?” 他的嘴上半点不留德,云清抿唇瞪他一眼后忍不住哼了声:“你若不将此事告诉我,宁王是断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让我自责的,你既然越过宁王让我知道了,想来一定是有所图谋吧?” 第21章 条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如果想以勤太妃的安危来威胁云清做些什么。”云清气势很足地将目光落到傅明礼身上,眼角眉梢尽是嘲弄之意,“那你成功了。” 傅明礼噗嗤笑出了声。 云清后退一步,将视线挪向远处的亭台楼阁,“想让我做什么,陛下请直言。” “云姐姐还挺聪明的。”傅明礼用十分做作的神情赞赏了一句,但仅在一瞬就又变了脸:“朕是得承认,这些天来连番叨扰的确让大皇兄和母后产生了一些错觉,但云姐姐你是聪明人,你一定比他们更能理解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 云清轻哼一声,“陛下高估了云清的聪慧,不过您尽管放心,云清从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世上绝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喜爱和厌恶,更何况这若有似无的喜爱来自于一位帝王,就更令人心生提防。 云清仿佛在骨子里就很了解君王的天性,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对傅明礼对她超乎寻常的亲近保持观望。 但是就在刚才,傅明礼对太后的态度让云清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傅明礼根本就不是那种做事不经大脑的昏君,刚才他和太后之间虽然寥寥数语,但恰恰验证了之前傅明礼深夜闯进云清房间说过的那番话。 当今陛下并非先皇亲子,而是太后与面首秽乱宫闱生下的孩子。 看似巍峨庄严的宫廷当中,发生的腌臜事情半点也不比寻常百姓家少,只是遮掩得更加巧妙罢了。 皇帝大抵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血脉,所以才养成了今日这般脾气,刻薄冷血,弑杀残暴。他对一切事物都很冷漠,他亦对一切新鲜的人和事都很感兴趣,就如同他对云清表现出喜欢之后周围人不同以往的态度,和云清本身为他带来的乐趣,已经远比对一个女子动心启情这件事本身更加有趣。 越是地位尊崇的人,疯起来时才越是荒唐可笑。 “云姐姐越是理智,朕就对你越是满意。”傅明礼挑起云清下巴,含笑说道:“朕可以保全勤太妃,但我有一个条件。” 云清好整以暇。 “云姐姐入宫陪朕一段时日如何?” 云清错开头,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云姐姐这样可就不美了。”傅明礼挨近她的脸,静静地打量她没有一丝毛孔的脸颊,许久才微微一笑:“朕只要你短则一月多则一年的时间,把朕后宫的那群乱七八糟的女人轰走,朕就还你自由。” 不等云清躲开,他就很有自觉地退开到一步之外,面上一副稳操胜券:“云姐姐以为如何?” “……你的那些女人不是你自己召进宫的吗?怎么又要想尽法子把人家赶出去?” 傅明礼撇了撇嘴,一脸不羁:“朕喜新厌旧,不成吗?” “自然是成。”云清可管不起皇帝陛下的家务事,若不是因为她一时鲁莽无意连累了旁人,她更不想掺和进皇宫的是非之中。 但事实如此,自己是宁王府里养着的女子,刚刚又开罪了太后娘娘,太后看起来又是那样不好相处的一个人,说不好会借机发难于宁王的母妃。累及他人绝非云清所愿,所以她只能答应傅明礼的条件。 第22章 殿下请相信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垂眸沈吟须臾,开口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仅仅是为了帮助勤太妃就牺牲我的自由,实在有点亏了。” 傅明礼双手抱胸,意料之外的模样:“你还想要什么?” 云清莞尔一笑,水润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散出:“我还要万两黄金。”想了想,又咬牙要求道:“你换成银票给我!” 傅明礼:“……”他想要说话又咽回去,如此几番后才无可奈何般开了口:“朕还当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请求,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没出息。” 云清可不在意他的嘲讽,厚着脸皮点头承认了:“我就是没出息,有本事你把我这么没出息的人提出的没出息的要求兑现了啊。”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朕若是现在把银子给了你,明儿你就带着银子跑了,那朕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傅明礼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金锭子,丢给云清之后说:“这是定金,朕要待确定你能帮上忙之后再结尾款。” 云清弯唇,一点也不嫌钱少地笑眯了眼:“你瞧好吧。” …… 傅明礼给了云清一个晚上的时间和宁王告别,云清带着惠然坐着来时的马车回到宁王府。 明达今天左眼皮跳了一整天,听下人说云清回来了才放下心,正准备过去瞧瞧,云清便自己找上门来。 “你今天辛苦了。”明达邀云清坐下后问道:“太后可有为难你?” 云清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太后只是和我闲聊了几句,并没有难为我什么。” 明达未觉有异,那位太后本就行事怪异,一切行为都不能按照常理推断。 “你应该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明日我再让人请符太医过来为你诊治。” 云清点了点头,动了动唇,还是将斟酌了半晌的措辞说了出来:“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你说。” “陛下……陛下今天请我到宫中帮他做事,我已经答应了。”她低下头,“明日一早就会进宫。” 明达眉心一蹙,马上猜测道:“是不是陛下逼你的?!” “殿下误会了,陛下并没有逼我,我决定进宫,也不是陛下胁迫我的。”云清不希望明达知道自己是为了保护勤太妃而答应傅明礼,那样只会让他不安,倒不如让他帮自己当做贪图权势富贵的世俗女子,起码不会让他觉得是他拖累了自己。 “那你是为了什么?”明达困惑地看着她:“陛下在外的名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陛下是怎样的人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为他做事,他应允我的要求,不过一场交易而已。” “要求?”明达走到她面前,眉头蹙的更深:“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尽力满足你,陛下性格暴戾,你选择待在他身边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多谢殿下肯为我着想。”云清笑了笑:“不过我进宫并不是做陛下的妃子,也不会时常和他待在一起,若是他真的要对我不利,我一定有法子事先逃脱的。” 明达又想劝她,却被云清一句话堵住了嘴:“殿下,请相信云清不是一个愚蠢的女子,在做任何事情之前,我一定会设法自保的。” 第23章 殿下为何烦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达劝告的话就很难再说出口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多劝你了。”明达勉强笑了一下:“我,明日让人送你进宫。” 云清不知怎么,竟然对这位温润的青年生出几许怜惜的情绪,敛下眼眸摇头,轻声拒绝道:“不用了,陛下会派人来接我的。” 明达更觉无话可说。 最后二人的对话是如何结束的云清和明达都不大记得了,云清回到房间,坐在窗前透过桌案的花瓶看向窗外花团锦簇,瞥了瞥身后的惠然问道:“你好像一直有话要说。” 惠然安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些异样,她看着云清如画的侧脸,叹了声气说道:“小姐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殿下?殿下智慧过人,一定可以保护好太妃娘娘的。” “是我今日太过一时之气了。”云清单手捧着侧脸悔恨连连:“我明明不该这样逞能的,只是今日太后用那样轻视的眼神看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着很不舒服,所以才故意编出陛下要封我为后那样的话来惹怒她。”明明是自己的过失,怎么能让别人来承担后果。 惠然:“可能是因为小姐在失忆之前出身十分高贵吧,您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所以才不喜欢太后那样对待您。”她有点低落地低下头苦笑:“若是换作奴婢,太后肯看奴婢一眼奴婢都会很荣幸的。” “你不要这么说。”云清听到惠然这么说只觉得很憋闷,“人的自尊之心并不是由地位决定的,我以前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人在想要别人不要看轻自己之前,首先不能自己看轻了自己。”她眸光真诚,眼睛里带着温柔的光,“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就是这个道理。” 惠然忽然觉得触动,对着云清那样一双美丽动人的水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 …… 夜半时分,明达仍在案前处理公文,阿七陪了半宿有些困,就靠在窗前打起了盹。 阿四端着茶水到书房,路过窗前的时候碰了碰阿七的胳膊。 阿七瞬间惊醒,抹了把哈喇子,朝书案的方向看了眼,又失望地看向阿四:“还没完哪。”他伸手抹了把脸,“殿下今天是怎么了?以前若是没有大事,一般不会熬这么晚的啊。” “殿下心里有事。” “能有什么事啊。”阿七皱眉:“就殿下那个脾气,陛下当庭大怒他也顶多抬抬眉毛。” “云姑娘明天要走。” 阿七:“云姑娘?是那个,那个咱们捡回来那小乞丐?”他摇头,很坚定地反驳:“不会的,那小姑娘能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咱们殿下为她这么费心。” 阿四好像有点嫌弃他,闭上嘴不说话了。 阿四送了茶进去,茶盏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动静,明达看似平和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本王对云清不寻常吗?” 老实人阿四中肯地回答:“不是属下觉得,是殿下对云姑娘的关心已经超过普通男女的尺度。殿下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第24章 人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阿四话一出口,明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明达支着额头吩咐。 阿四应声,转头准备离开书房,出门想了想又出声提醒道:“殿下如若对她有意,此刻反悔还来得及,与陛下争人,机会也只在她跳进陛下的牢笼之前了。” 明达没说话,阿四朝着边上的阿七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离开了书房。 房门关上发出些微声响,明达走到窗前,仰头看了会月明星稀的夜空,眸色有些沉。 明达幼年时就有贤名,也不是没有考量过登临天下是何等风光荣耀,但自他懂事时起,他的母妃就在他耳边谆谆教导,告诉他太子殿下是天底下除了父皇最尊贵的男子,他是未来的朝廷栋梁,日后只能辅佐太子,作为未来君上的左膀右臂,却不可以对皇位生出分毫觊觎之心。 明达深深地记住了勤太妃的话,一直记到今日,每过去的很多时候,即使他知道陛下刻意打压,他也始终保持沉默低调,不敢生出怨愤谋逆之意。 君君臣臣,千古以来即是如此,雷霆雨露,全凭君上一句话。 …… 第二天云清直到坐上进宫的马车,明达都没有出现过。 云清上车之前还道可惜,本想着能和宁王道个别,没成想连面都没见上。 “云姑娘,咱们要出发了。”傅明礼派来的小太监在车外小声提醒:“您坐好了,前头巷子口那里这两日正在修路,泥土沙石不少。” 云清点头,马儿轻轻动了动蹄子,府门中忽有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车夫忙拽紧缰绳,云清扭头看去,惠然一身寻常布衣朝着马车的方向跑了过来。 云清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殿下说了,奴婢跟在小姐的身边不短了,怕您入宫之后不习惯别人侍奉,所以命奴婢以后都跟着小姐。” “我叨扰殿下多日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让他府上的丫环也跟我走。”云清摇头拒绝:“你回去吧,殿下已经照顾我良多,日后如有机会一定全力报答,但我决不能再劳烦殿下和他身边的人。” 惠然从肩上的包袱里掏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递到云清面前:“小姐,殿下命奴婢将这个交给您。” 云清接过来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份卖身契。 “殿下命奴婢将卖身契交到您手上,日后奴婢就是小姐的人了。” 云清抬眼看向惠然。 惠然向云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云清垂下眼,将手里薄薄的一张纸撕了个粉碎。 “无论是殿下还是我,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这张卖身契更不能。”她对着惠然微笑:“既然殿下把它交给了我,那我就把你的人生交到你自己手上。” 惠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落到地上的碎纸屑,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等她醒过神时云清所坐的马车已经走出老远,她的身后,明达步伐轻缓地走上前来,他的目光落在被风吹起的车帘上,神色浅淡。 惠然慌忙对他行礼,又指了指地上被撕碎的卖身契:“殿下,这……” “既然她给了你自由,那你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明达道:“她说得对,有些人的一生不该被一张薄薄的卖身契束缚。” 第25章 灵瑶郡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可是殿下,奴婢是宁王府的家生子,父母都已经去世,奴婢若是离开了宁王府,又该去哪里呢?” “你已经不是宁王府的人,”明达侧眸对着惠然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说你应该去哪里呢?” 惠然对上明达墨一般深沉的眸子,仿佛明白了什么,迟钝地躬了躬身子:“奴婢……奴婢明白了。” …… 马车行近宫门口时,云清正要下车,车头的马儿却忽然受了惊,抬起前蹄发出刺耳的嘶鸣。 云清扶住车窗才险险站稳,车外女子骄横的声音传到车厢里:“本郡主的阿芜最近情绪不稳,惊了你们的马儿,实在是对不住。” 话虽说着对不住,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前来接云清入宫的小太监见了来人却不敢表现出任何恼怒之色,只是干笑着说道:“郡主的白狐指甲锋利些才好保护郡主。” 小太监又朝着车厢问道:“云姑娘,您可有伤着?” 云清掀开车帘走下马车,视线落向车外候在一侧的小太监,转瞬又移开,看向马车前方站着的女子。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骑装的明艳女子,生得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唇角似乎天生上扬,俏脸似也被那抹弧度染上了些许笑意,乍一看去好像朵盛开的娇花,美艳不可方物。 “我伤没伤着不要紧,只是在宫门口如此纵狐闹事,不把皇权君威看在眼里,陛下那颗爱民如子的心怕是要伤透了。”她站定在那女子面前,“灵瑶郡主,你说是与不是?” 灵瑶眼神紧锁在云清面上,盯着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何人?” 她嘴角似嘲似讽的笑意和眼眸里淡淡的嘲讽似乎都在用行动表明她对于眼前女子的鄙夷。 云清没有立即回答,转眸看了眼被灵瑶的婢女抱在怀里的白狐,稍稍眯了眯眼。 那狐狸好似通人性,朝着婢女怀里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的样子。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只希望下次郡主的白狐能心情好一些,莫要误伤了过往行人。” 灵瑶身边的婢女怒目而视:“大胆!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竟然敢编排起郡主的不是来了!” “灵瑶郡主。”车旁的小太监为难地走到云清身后,对着云清对面的红衣女子谄笑一声:“这位是云姑娘,陛下点了名吩咐奴才将人接进宫来的,您可否行个方便,让咱们先进宫面圣?” 他特意加重了面圣两个字,就是想让灵瑶郡主知道云清稍后要到陛下面前,暗示灵瑶郡主切不可伤了她。 可那灵瑶郡主却似没听懂一般,睨着云清不屑道:“本郡主还当这世道变了,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敢来指摘本郡主蔑视皇权……不过就是在宫门口溜个狐狸,你尽可以问问这宫中上下,哪个敢拦着本郡主?” “至于你……”灵瑶郡主多看一眼云清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就心烦,口气更加跋扈地道:“进宫给陛下做妾的贱婢罢了,却敢在本郡主面前叫嚣,谁给你的狗胆?!” 第26章 结下梁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灵瑶郡主好大的口气。”云清莞尔一笑,并不在意她的轻蔑:“且不说我进宫并不是要做陛下的妾妃,便是我真如郡主所说,是为了给陛下做妾而入宫,那也应是陛下的妃嫔,地位理应在郡主之上。便是郡主的父亲敏亲王见了陛下的妃嫔也是要见礼的,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连陛下都要遵从,郡主却并不把君臣之礼放在眼里,莫非郡主以为你的地位比陛下还要尊贵?” 但凡是世家贵族,没一个不把礼仪尊卑看在眼里的,皇亲官员尽皆若此,即便是身份高贵如敏亲王,也在教育子女礼仪规矩上下足了功夫。 灵瑶郡主虽然骄纵,但也被云清这一句危言耸听的话吓的一个激灵。 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她还是有几分清楚的,没事都能寻个由头杀人的昏君,若是方才她的话被这个女人添油加醋地传到陛下那里,说不好连她父王都要被牵连。 心中骇然,灵瑶郡主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若非是之前她眼底划过的惊慌,云清当真要以为这位郡主殿下临危不惧呢。 “本郡主知道,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总有一些不知廉耻的下作东西混淆视听污蔑清白之人,本郡主不与你计较。”她冷冷地觑了云清一眼,“你记住了,本郡主下次见你,一定让你好看!” 云清淡笑回过。 灵瑶郡主气得七窍生烟地走了,小太监再看云清时已是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这平州城里能制得住这位郡主的人可是不多。“云姑娘,陛下该等急了,咱们快走吧。” 云清瞥了瞥他,放轻声音问道:“不是说灵瑶郡主在什么尼姑庵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姑娘有所不知。”小太监搀着云清坐上软轿,在轿外低声回答道:“灵瑶郡主虽然寄居在城外的百慈庵,但是隔三差五就会回一趟王府,宫内外更是不少见。” 云清了解地“嗯”声,安静地倚在一边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在外面提醒云清下轿。 云清被他引着到了一处宫殿前,有宫人快步跑到两人跟前急匆匆地质问着:“陛下都催了三回了怎么才来啊,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那小太监有心解释:“是灵瑶郡主……” 迎上前的老太监便迅速地打断他,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咱家解释什么,陛下还等着呢!” 小太监垂头应是,白净的小脸看起来有些落寞。 云清蹙眉看向那位老太监,须臾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几人很快走到门外,老太监轻轻叩了叩门,恭声询问:“陛下,云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傅明礼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 老太监做出恭请的姿势,自己却并不向前,云清觑见他动作几不可察地攥了攥衣角,很快又故作无事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大殿内窗户大敞着,间或有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云清绕着被风吹起的帷幔四下逡巡片刻,才在东角的书桌前找到傅明礼的身影。 他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眉眼下垂时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行云流水的动作中隐含威严,就连扶着桌角的动作中都难掩君王霸气。 第27章 你在笑朕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察觉她走近,傅明礼慢悠悠地放下笔,徐声问道:“不愿做朕的嫔妃,那你要以什么身份留在宫里?” 云清隐约觉察傅明礼大约已经知道宫门前发生的事情,但他不问,云清也不想说,略一沉吟后开口道:“我可以做宫女,那些话本里面不是有很多皇帝和小宫女暧昧丛生的故事吗,这样比较能取信于人。” 傅明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忍笑说道:“你还信话本上的那些?” “故事虽有些好笑,但也可以从中借鉴一些方法。”云清一本正经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去后宫四处走走逛逛,劳烦陛下再给我配上一个熟悉后宫的嬷嬷陪同,七天之内,我会想出合适的法子帮陛下把这些嫔妃一一遣散还家。” 傅明礼不置可否:“朕等着看你的本事。”他道:“既然是来帮忙的,朕自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莫说是万两黄金,便是更多的好处也使得。” “我只要万两黄金,这是咱们说好的。”云清板着小脸说道:“我只干万两黄金的活计,你只付万两黄金的银钱,多一分的活计我都不会做,多一分的银子我也不会收。” “你还挺有原则的。”傅明礼笑道。 云清眼珠子一转,又干笑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陛下若是不想说也可以不回答我。” “说来听听。” “陛下在外面的名声都已经那样了,若是看那些妃子不顺眼,直接杀了就是,又何必拐弯抹角地来找我进宫帮你呢?” 傅明礼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云清能忍住这么久问出口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抬眼,深深地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站立的女子,她美丽出尘,有如九天仙女般丽质天成,这样的天姿国色,想来遍寻平国姝色女子也应无第二人了吧。 他沉声说道:“那些女人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朝廷上党派分明,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还没有蠢到直接杀了她们的地步。” “那陛下为何不寻个由头把他们一一驱逐出宫呢?”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傅明礼不耐烦地看向她,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都是一样的道理,身份低些的女人杀了赶走都无所谓,但是那些大臣们塞进来的,朕如果随意处置了定会引起朝臣猜忌和不满,暗地里不知道又要搞出多少事情来。” 云清听言嗤地笑了出来。 傅明礼不悦道:“你是在笑朕?” “是啊,不笑你笑谁。”云清笑弯了眼:“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陛下也有畏首畏尾的时候呢,真是让人意外。” 傅明礼恼怒她竟然还当面讽刺自己,又有些珍惜一个难得在自己面前说真话的人,心里面不太舍得杀她。 他暗暗想着,且先看看这女子的本事,若是她不能帮上自己,他一定得杀了她。 …… 平国内廷采取严格的女官制度,将妃嫔与女官相分离,自太祖年间就已有先例,“置女职,以典内事”,后来历代不断发展完善,时至今日,宫中女官的选拔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内廷宫女中考察才学卓著者,更将择选范围扩大至宫外大家世族,如今宫中便有不少从贵族名门里选出来的高级女官。 高品职女官中最高级别的应为“内司”,官品为从一品,为内廷中官职最高的女官,“作司、大监、女侍中”视为二品,“女尚书”为三品。 这次傅明礼给云清安排的职位,就是三品女尚书。 宫中书册对于女尚书的职务概述为“干涉王务,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另记释嫔嫱,接近有序。”大意就是说既可以在前朝事务上向帝王提供意见,又要记录皇帝召妃嫔觐见的行为。 第28章 阿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宫中一些高职女官的选拔其实极为严格,人品才学头脑上无一不要求上乘,不过傅明礼是皇帝,他强行塞个人进来,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 皇帝陛下大方地同意了云清单独辟出一个住处的要求,命令来时的小太监将云清带到御花园东角的一处偏远的阁楼,外面看着荒凉得很,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里本是前朝一位嫔妃的观景阁楼,后来日渐荒废,才变得有些破落。陛下前些日子命人将这里重新修整了一番,现下虽然外头看着不太好看,但其实里头精致着呢。”小太监细心向云清介绍道。 云清喜欢清静,这里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绕过拱门往里走,入目是一座挺拔秀致的竹亭,竹亭边上种了一些颜色清雅的花儿,出了凉亭再走几步就是一片枝木干枯的梅林。 “这片梅林是在修缮前就有的,后来重修的时候总管见了说与这竹亭甚是相得,便留了下来。”生怕这位主子不喜欢这灰败的景致,连忙补充道:“主子别看现在瞧着不好看,待到了冬天时梅花盛开,主子坐在亭中饮酒赏梅也不失为一种雅致意趣。” 云清笑了,终于仔细打量起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听你言谈,应该读过书?” “奴才年幼时上过两年私塾。” “你刚刚喊我……”云清食指点了点下巴,回忆了一下道:“主子?” “陛下吩咐过了,等主子安顿下来之后,奴才和另一名换作红袖的宫女会一齐留在此处伺候主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阿福。“ 看得出是一个不是很老练的小孩子,先前见到灵瑶郡主时此人谄媚的态度本让云清不喜,现下倒是多出了些好感。她点点头,在竹亭中坐了一会儿后走进了竹楼前数十步的阁楼。 这个阁楼与后宫中各处华丽的宫殿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荒废已久的缘故,更是因为此处居所到处都弥漫着田园风光。 就连这处阁楼也是如此,在前头看时不曾发觉,待上到二楼,从窗口向下看,可以发现阁楼后面是一大块被收拾干净的空地,轮廓划分的分明,应是种田之用。 云清看了发笑:“这皇宫里还有人耕地?” “主子有所不知,宫里的青菜瓜果也不全是由宫外送进来的,奴才就知道宫里有好几处地方被专门辟出为陛下种植时蔬。 九五之尊身份高贵,自然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云清点点头,回身坐到桌前,“这块地我可以自行支配吗?” “这个地方都是主子的,自然全凭主子做主。” 云清本来想让他种些果蔬,可是想想,她最多也只能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就算种了东西也不见得能吃到自己嘴里,或许还会便宜了别人,这样亏本的买卖她不能做。 正这样想着,木制的楼梯上有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云清和阿福侧目看去,见是一名相貌清秀、作宫女打扮的小姑娘走了上来。 “奴婢红袖,见过女尚书。”女子走到云清面前,对着她跪倒在地。 “不必多礼,也不用叫我女尚书,听了怪不习惯的。”云清按了按发酸的脖颈,有些乏累的说道。 红袖机敏地应声,站起身道::“奴婢明白,谢主子。” 第29章 内司大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原本想让傅明礼寻个老练些的嬷嬷帮着自己,没成想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红袖却对宫中局势知之甚深。 “现如今宫中高品阶妃嫔一共有三位,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分别是朝中两位丞相的嫡女和太傅的小女儿,德妃和贤妃不和,淑妃娘娘独善其身,至于其他没有名分或份位低的女子则不胜其数,其中有一位林贵人,心思尤其聪慧些。”红袖一壁将装豆沙糕的盘子递到云清近前,一壁柔声介绍道。 云清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垂下眸陷入了思虑。 红袖来此之前已经被告知此行的真正目的,便主动为云清出主意:“奴婢以为,主子若是想为陛下肃清后宫,倒不妨从德贤二妃入手。” 云清点头:“她们身后的力量最为雄厚,自然要让他们鹬蚌相争,才能免去你们陛下的麻烦。” 只是宫中女子有好有坏,云清还是想等看过她们的品性之后再决定如何谋划。 “主子现在顶着女尚书的名儿,按规矩应该先见过内司大人和作司大人。” 云清叹了口气:“有没有什么官儿,能干坐着位置但是不用做实事呢?” 红袖轻笑着摇头,看着云清郁闷的小模样暗自发笑。 云清却没想到,原本该她去拜会的两位上司,在当天晚上亲自来探访了她这个下属。 阿福传话进来的时候云清还有些惊讶,立马吩咐把人请进来,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趿上鞋子走到外间。 宫中能在女官之位坐到顶峰上的女子,除却云清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姑娘之外,另几人都已年近四十,内司杨仪年四十有余,虽然年纪不小,但走动间气度内敛沉静,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作司秦英官职仅次于杨仪之下,年纪也已近四十了,相貌英气外露,气质中有一些军人的冷硬,看上去不是很好亲近的样子。 云清见她们进来当先行了一礼,嘴上带笑道:“不知二位大人来访,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杨仪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看得出来是真的不介意。“我们贸然造访有些唐突,该我们二人说抱歉才对。” “二位大人请坐。” 杨仪和秦英都在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她们刚听说了陛下新添了一位女尚书,样貌很是出众,现在看来倒是比传闻中更加出色。 陛下违背宫规塞人进来明显有违宫规,但这么些年来,她们见识过的陛下做下的荒唐事实在太多了,今日这遭与从前相比未免有些小儿科,她们也不太放在心上。 若是这位小姑娘是个胸无点墨的,便是当个装饰摆着也没什么,左右内宫有她们二人坐镇,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女尚书不必客气,我们二人只是饭后路过这儿,正巧进来拜访,希望不要太打扰你才好。”秦英谦和道。 “作司大人哪里的话,下官才刚入宫,居处过分冷清也是不好,有人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秦英接过她推到面前的茶,轻抿了口后笑道:“气味幽香亦不过火,这茶沏的不错。” 云清抿唇颔首,谦逊道:“作司大人不嫌弃就好。” 不骄不躁,举止得宜。 杨仪看着这样的云清,心中的那点子本就不多的疑虑便彻底消弭了。 …… 正昀宫中,太监总管王晋正对着案前逗鸟的傅明礼禀报近来宫中的动静。 “上次云姑娘的事情一出,太后曾经借故问罪过宁王殿下,被宁王殿下给挡回去了。” 傅明礼吹了个口哨,漫不经心地问:“勤太妃那边呢?” “太后恼着宁王那边呢,让人暗地里克扣了勤太妃的份例,奴才都按照您的吩咐,给太妃娘娘补齐了。” “那就好。”傅明礼逗够了鸟,把鸟笼递到王晋手上,“朕答应了云姐姐的事情得做到,总不能让她因为朕言而无信小瞧了朕。” 第30章 未曾召幸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若是太后在明面上为难太妃,你便让孙嬷嬷去拦她,就说是朕的意思。” 王晋应下。 傅明礼想了一下,又问:“她那住处看的怎么样了?” “云姑娘已经看过了,说是很满意。云姑娘还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竹青阁。” “她倒是有雅趣。”傅明礼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换了个话题:“最近前朝有什么动静没有?” “左右丞相私底下还在设法笼络朝臣,想要向陛下进言封德贤二妃为后。” 先帝贤德,朝中百官也不乏忠诚正直之臣,国中情势更呈蒸蒸日上之态。他在驾崩前将嫡子托孤于左右二相,希望他们能潜心辅佐,将少帝教导成一代明君。 乱世出忠臣,如今现世安稳,朝中官员纷纷有了自己的小九九,既想在陛下面前树立清廉的形象,私底下又少不了贪污受贿的小动作,府中财富盈千累万犹不知足,更开始奢求起国丈的位置来。 傅明礼早些年不想管,近年来发觉这些人的动作越发猖狂了些,便不大想再任由他们坐大下去了。 “先不必管,看看他们的动作再说。” “是。”王晋又道:“俞国近来又出饥荒,饿死了不少百姓,左相他们都说,若是灾荒再继续下去,俞国怕是会将脑筋动到咱们边境来了。” “派人严密监视俞国的动静,记着,不能禁止俞国和我们的商队走动,若是有大宗买卖,还要大加提倡。” 王晋不解:“若是两国经商,俞国脱离困境,不是首当其冲要对咱们下手吗?” “狗急了是要跳墙的。”傅明达勾了勾唇:“逼死了他们,对咱们没有半点好处。”说完就摆手:“没事就退下吧,朕乏了。” 王晋不敢多问,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 入职的第二天,云清被遣到御书房协助陛下处理政务。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下官不用去后宫各位娘娘那儿走一走吗?” 杨仪笑了:“按规矩是需要去贤妃德妃和淑妃宫中打个招呼,但这种事情让下头的宫女去就得了,无需你亲自前往。” “更何况,”杨仪意味深长地说道:“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去不去打招呼,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 云清皱了皱眉头,她本来打算借此机会去探一探各宫妃嫔的虚实,但既然杨仪如此说,她便不好再开口了。 “是。”她含笑应了一声,告辞离开殿门转身就问向红袖:“内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袖躬身谢罪:“是奴婢疏忽了,事先忘了禀告主子,陛下在后宫时极少驾临各宫,也从未召见过妃嫔到寝殿侍寝。” “什么?”云清被吓得一个趔趄,险些从台阶上踩空下去。 红袖赶忙扶住她:“主子小心!” 云清吸了口气在原地站稳,拧着眉不可思议地低吼道:“你们这个皇帝……你们这个皇帝是怎么回事?!后宫那么多美人都不过过瘾的吗?要是不稀罕当初他为什么要让这些女子入宫哪!” “这个……”红袖摇头,“陛下也应有许多为难的地方,奴婢也不敢妄自揣度。” 第31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能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又不是……”话说到一半,云清猛地停住了话音,然后若有所悟地和同样眸光闪烁的红袖对视。 宫中对陛下从不宠幸宫妃的原因早有议论,但这些当然不是红袖一个奴婢敢随意置喙的,她尴尬地低下头:“主子,咱们该去御书房了。” 云清叹息一声,“走吧。”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云清再面对傅明礼时就别扭得很,好像无意间探知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她进了御书房尤不知要向傅明礼行礼,红袖见了忙杵了杵她小声道:“主子,快向陛下问安啊。” 云清晃了晃神,愣了一下才向傅明礼福了福身,“参见陛下。” 傅明礼不乐意看她不情不愿向自己行礼的模样,好像多委屈了她似的,摆了一下手说道:“朕给你一个特许,日后无论在哪里,只要你不想,可以不必向任何人行礼请安。” 王晋研墨的手明显停顿了一瞬,讶异地看向傅明礼。 云清眨了两下眼,迟钝地答应一声,“谢陛下。” 傅明礼瞥向王晋,看向云清道:“你来替朕研墨。” “哦。”云清走上前,王晋识趣地退到一旁,云清接过墨条在砚台上徐徐动作着,傅明礼睨了她一眼,转回目光后蘸了蘸墨便继续在纸上笔扫千军。 云清头也不抬地挪动墨条,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傅明礼放下笔,好奇地向她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朕在写什么?” 云清摇头道:“陛下笔下事关国事,不敢擅自猜测揣度。” 傅明礼切声,眼神深深和她对视:“你分明早就看到朕写什么了,还这样和朕说话,是在挖苦朕吗?” “陛下想太多了。”云清收回发酸的手,将两只手收回袖中,不是很诚心地回答道。 傅明礼忽然用力敲了敲桌子。 云清掀起眼皮看向他。 傅明礼道:“朕写了什么?” 云清不明所以。 傅明礼:“念出来。” 云清翻了个白眼:“我不识字。” 傅明礼:“不识字就拖出去砍了。” 云清甩了甩袖子就往外走。 傅明礼:“你干什么去?” 云清:“去砍头。” 傅明礼:“……” 王晋压着笑意帮傅明礼找台阶下,小碎步追上云清:“陛下在和女尚书说笑呢,陛下这几日为朝中政务烦心,说出来的都是些气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您是陛下钦封的女尚书,陛下砍谁的脑袋也不能砍您的不是?” “哼,她想死就去死,拦着她作甚?”傅明礼不满地瞪了王晋一眼,口气终归是缓了下来。 云清睇向他,蓦地弯唇浅笑:“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结合当时的情境,云清的这句话拽的就好像在挑衅地跟皇帝陛下说,来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傅明礼皱眉。 云清朝着他弯了弯身子:“陛下既然没有政务要处理,想来也无需我从旁协理,云清就先告退了。” 她不待傅明礼允准,便径自出了御书房的门。 傅明礼蹙眉嫌弃:“这个女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朕的面子当回事了。” “陛下爱重下臣,云姑娘才敢如此肆意,这都是陛下宽仁待下的好处啊。”王晋笑着道。 傅明礼也不知有没有把这句马屁听进去,但脸色总归是好了些。 王晋见他眉目舒缓,低头借着余光暗暗看向案上的白纸,因离得远一些,只能遥遥地瞅见三个大字,笔力雄劲,力透纸背。 《定风波》。 第32章 宁王殿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次日一早,云清起床后在竹亭中饮了杯茶后刚准备出门,就听红袖禀告说宫外有人求见。 “见我?”云清道:“我在平州并无旧识,你是不是听错了?” “奴婢问过了,的确是求见主子的,据说是一个姑娘,叫……惠然?”红袖不太确定地道。 云清闻言更是惊怔,但看时辰,那丫头约莫已经等了好一阵子,她总不好让她再等下去,便冲红袖道:“你去把她接到竹青阁来,我去过御书房后就回来见她。” “是。奴婢这就去。” 从宫门口到竹青阁,若是走着过来的话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御书房那边的皇帝陛下一般没什么大事,她过去打个照面就行了。若是快一些,差不多能和她们一同回来。 …… 傅明礼平素是三五日都难得跑一趟御书房的人,这两日却难得一日里有大半日泡在书案前,朝中大臣们皆以为奇,来御书房上报朝务时不由和总管王晋多问了一句。 “陛下近来愈发勤勉,不知有何喜事?”左相张子方试探着问道。 “左相这话可真把奴才问住了,陛下少年心性,做事常凭心意而为,奴才愚钝,如何能揣测到陛下的心意?” 张子方眉头一动,“公公言重了,本官不过是关心陛下龙心圣体。” “奴才明白大人对陛下的忠心。”王晋笑眯眯地道:“陛下昨日里还称赞过大人与俞国通商的事情办得漂亮呢,您在前朝得力,德妃娘娘在后宫也能安心不是?” 张子方欣慰地点点头,感叹地说道:“丽月在家是娇蛮任性惯了的,在后宫里只要能不给陛下添麻烦,我就能放心了。” 王晋心里想着,陛下和德妃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上几回,哪有机会给陛下添麻烦。面上却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神态,好生安抚了张相半天,才慢悠悠把人送出了御书房。 张子方前脚刚走,云清后脚就来了。 与方才面对张子方时客套的假笑不同,王晋见了云清就立刻拉起嘴角扯出了满口白牙的灿烂笑脸:“女尚书可算来了,陛下等的都发火了。” 云清道:“陛下有几时不发火的,任由他发泄去,左右又杀不死人。” 王晋嘴唇哆嗦,刚想说点什么,里面就传出傅明礼带着愠怒的声音:“你且到外面问一问,问问朕几时发怒不杀人?你若是实在不信,不如朕现在让你看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到底是不是玩笑话,你觉得行不行?” 王晋被吓坏了,赶忙小声对云清说:“云姑娘快说两句软话吧,陛下好些天没杀人了,朝里的大臣们好容易才对陛下改观些,可不能再胡闹了。” 云清朝他颔首一笑,抬步走进,朝着里面瞪着眼睛的傅明礼抬了抬下巴:“甭了吧,小女子弱质芊芊,见不得血腥的,陛下若是实在想杀人,不妨等我走了之后再杀。” 傅明礼嘲弄道:“你以为你是谁,竟然还妄想做朕的主。朕是皇帝,想几时杀人就几时杀,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云清点头应和着:“对对对,陛下您可是九五之尊,谁敢阻拦您想做的事情哪,您想杀谁就杀吧,我在这儿看着就是。” 傅明礼抿着嘴唇看了她一会儿,才气哄哄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朕杀人朕就得杀?”他扭身坐下来,靠在椅背上道:“朕还偏就不杀了。” 王晋难得见着陛下这副孩子气的样子,咧开嘴刚准备笑,殿外就有人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王晋收敛笑意,走上前,迎上傅明礼投过来的眸光躬身:“陛下,宁王殿下求见。” 第33章 她在帮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来干什么?!”傅明礼没好气:“让他快滚,朕不想看见他!” 王晋好声好气地劝着:“宁王殿下平时没有大事是不会来御书房门前求见的,陛下左右没什么事情,不如抽空见一见?” 傅明礼满面的不耐烦,皱皱巴巴着一张臭脸点了头。然后还转身对云清吩咐:“你去书架后面的书案上作画,画一幅……那个踏雪寻梅图,画不完不许出来!” 云清没有多问,嗯了声就依言去了书架后面的案上作画。 她才坐下没多大会儿,就听到书架前傅明达宽和和煦的声音。 “参见陛下。” “朕今儿心情不好,大皇兄有事就快点说,说完就赶紧走,别耽误朕的时间。” 王晋低头,看着傅明礼陛下那只活灵活现的乌龟陷入了沉默。 明达目光在御书房仔仔细细扫了一圈,“云清呢,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帮着陛下查看奏折吗?” 傅明礼睁着眼睛说瞎话:“朕给她放了个假,今儿不用来了。” 明达:“可是臣刚才去过竹青阁,那里的人说云清来了这里。” 傅明礼忽然起身,将砚台拂到地上,咣当一声响,书架后面的云清被吓了一跳。 她嫌弃地透过书架缝隙看向案前的傅明礼,收回视线后又重新下了笔。 “云清既然进了宫,那她就是朕的人,她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由朕做主,大皇兄当初既已放了人,现在又来朕面前装什么烂好人!” 他容色骇人,明达却分毫不让,淡淡地反问道:“云清虽然是宫中女官,但她并非奴仆,仍是自由之身,身为她的朋友,臣问一问她的去处难道也有违国法宫规吗?” “大皇兄来这里,如果仅仅是为了和云清见一面的话,那还是请回吧。”傅明礼哂笑道:“别和朕提什么恩人朋友,在朕这里,一个男人没有半点理由地对一个女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就是不怀好意。大皇兄你若是承认你对云清有意,朕倒是可以让她和你见上一见。” 倘若明达果真对云清有意,那傅明礼一席话对于明达来说无疑是诱惑的,因为只要他一个肯定,就可以马上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然而明达只是沉默了一瞬,就摇头否认道:“陛下误会,臣对云清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处于朋友之义。” 他若是承认了,傅明礼还能对他高看一眼,听了明达的话,傅明礼对他的态度便更差了几分。 “灵瑶郡主追着你跑了好几年了,朕倒没见敏亲王将灵瑶郡主送到尼姑庵时你为她说过半句好话,原来是朕多想,大皇兄对朋友的好意也是分人的。” 明达道:“臣与灵瑶郡主并不算是朋友。” “呵……”傅明礼翘起二郎腿,抬了抬下巴道:“行,大皇兄怎么说都成。”他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吐字不清地问道:“大皇兄来见朕是为了何事,说吧。” 明达若有所思地从一边的书架上挪回目光,垂下眼说:“父皇驾崩已有数年,母妃在宫中多有孤独冷清,臣想向陛下请旨,将母妃接到府中居住。” 要是换做几天之前,傅明礼或许能应了他的请求,但如今云清能留在宫里全凭一个勤太妃钓着,要是勤太妃去了宁王府,那位不还得马上给他撂挑子? 傅明礼笑得春风拂面:“太妃在宫里吃好喝好,大皇兄每天都能和她见上面,何必非得把人接回府里那么折腾呢?” 明达抬眼,认真又耿直地问道:“陛下当真不知臣为何要将母妃接回府里吗?” “大皇兄想说什么?” “太后娘娘管得越发宽了些,居然想将手伸到母妃宫中,臣身为人子,怎能任由太后胡作非为?” 傅明礼唇角噙着笑意,四两拨千斤:“太妃若是受什么委屈,朕自会为她做主,大皇兄放宽心便是。” 明达直视着他笑容淡淡的脸庞,“陛下,臣只问陛下一句话,若是如今是臣下之母欲要欺侮陛下之母,陛下还能云淡风轻地坐在这里,说出今天这番话吗?” “傅明达!”傅明礼唇边最后的那一点弧度被对面人最后那番话抹得干干净净,他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案回视明达没有丝毫畏惧胆怯的俊脸,冷笑一声说:“倘若你是皇帝,便是勤太妃将太后千刀万剐,也是你傅明达的本事。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朕,你就没有资格说出方才那些话,你说不得,朕亦听不得,你明白吗?” 明达眸色一沉,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额上的青筋更是暴起。 “砰!” 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书架后蓦然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傅明礼眯着眼睛朝那边看过去:“什么事!” 云清怯生生地从后面走出来,顶着兄弟二人炯炯有神的眸光歉意道:“陛下,踏雪寻梅图画好了。” “所以你就摔瓶子来庆祝吗?” 云清无辜地摇摇头:“那是后面的宫女打碎的,不关云清的事。” 傅明礼盯着他:“云姐姐,你又和朕耍心眼。。” “云清哪敢哪。”云清走到桌前,眼神一错不错地和他对视,笑嘻嘻地问他:“陛下,女尚书的踏雪寻梅图画好了,您要去瞧瞧吗?” 傅明礼抿唇看着她。 王晋从书架后领着一个垂着脑袋的宫女走出来,向傅明礼低头请罪:“陛下,这宫女刚进宫不懂规矩,奴才这就带她下去打板子,您别因为这小小宫人气坏了身子。” 傅明礼慢慢移开眸子,看向王晋身后畏畏缩缩的宫女,“既然不懂规矩,拖下去乱棍打死就罢。” 王晋深知他的脾气不敢替宫女求情,立刻应下:“陛下说的是。” 傅明礼这才看向云清:“云姐姐的大作画好了,朕随你去看看便是。” 眼看着云清带着陛下走到了书架后面,王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忙走到明达面前低声道:“宁王殿下快走吧,云姑娘这是在帮您呢,您千万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第34章 你敢诓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怎么会在那里?”明达又看向王晋身后的宫女:“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的殿下啊,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有的没的呀,陛下说话就要出来了,您再耽搁下去陛下一个不高兴不知道又要弄出多少事情来,就算是奴才求您了您快走吧!” 明达无奈地拂开王晋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公公我还有事情要和陛下说,现在我不能走。” “您怎么就这么犟呢!”王晋被明达这副淡定的神色给气的满地转圈圈,“殿下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您不给奴才面子,也该想想云姑娘不是?她刚才为了把陛下骗走为您担上了多少风险哪,这一个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您现在不走,云姑娘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明达听到王晋这句话,才略有些迟疑了低下了头,“这……” 王晋赶紧扯着明达的衣袖拽住人就往外拖:“来不及了您还是快走吧……” …… 傅明礼早看出了云清调虎离山的心思,不得不说,他这位大皇兄方才那一番话让他恨不能直接砍了他,但到底是亲生兄弟,傅明达在他这里还有一些面子情,他暂时不想杀他。比起和那位木讷耿介的大皇兄吵架,他倒是更希望看到云清拿不出画时吃瘪的情景。 却没想到,他竟然失望了。 云清的笔墨丹青皆是一流,画技较之傅明礼想象中更是精湛许多。踏雪寻梅图中身形佝偻的男子循着枝树干枯的林木徐徐走向远山深处的白梅,树干虬曲苍劲,山体、坡石多大斧劈皴,构图精巧又不失其深远意境,言有尽而意无穷。 傅明礼见了便叫奇哉,“云姐姐莫不是找人代笔?” 云清点头配合道:“没错啊,就是刚才被陛下下令处死的那位宫女姐姐帮我画的。” 傅明礼半信半疑地看看她,又看向宣纸上工笔出神入化的景物,半晌才叹道:“不对,这画中人物花木样样巧夺天工,不像是那些腌臜坯子的手笔。”他难以置信地下了结论:“看来这画果真是云姐姐你画的?” 云清在他身后撇了撇嘴。 傅明礼转回身,“看来是我小瞧了云姐姐,你还是个诗书笔墨样样精通的妙人啊。” 云清被他老大不情愿的夸赞气的跺脚:“陛下夸人的口气若是能真诚些,我恐怕还能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云姐姐这画不错,朕替你收藏了。”傅明礼将画卷起,拿在手中后又想到了什么,谐谑般侧眸睨向云清道:“这一幅画,就勉强抵了云姐姐刚才为了大皇兄来诓朕的罪责。” 云清挪开眼:“陛下明知道我是在诓你,不也还是过来了吗?” “那是朕乐意被你骗。”傅明礼美滋滋地炫耀:“云姐姐别不信,自打朕记事时起,就从来没有人能骗得过我的。” “你是一国之君,便是旁人骗了你,难道还会主动告知于你吗?” “云姐姐是在质疑朕身为帝王的权威?” 云清摇头,垂眸浅笑着否认:“哪里敢。” 傅明礼被她唇畔的那一丝温柔惊艳,嘴上却驳斥她:“朕看你却是敢得很呢。” 第35章 构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待到二人重新回到前面,书案前就只余下王晋一人了。 傅明礼并不惊讶,挑起眉头开口:“说说吧,那个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清敛眸,在王晋之前走到书架前出声:“这不关王总管的事,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 见傅明礼眼露疑问,云清咬了一下嘴唇,攒着眉说道:“她好像是想要杀我,但是她不太聪明似的,竟然拿了把刀直接就从窗子跳进来了,我又不傻,她拿刀冲过来我肯定要躲啊。”她有点委屈:“我躲开她还生气了,还撞翻了那个瓷瓶,那个瓶子看起来挺漂亮的呢,就这么被她给撞碎了。” 傅明礼哭笑不得地道:“她要杀你,你就盯着瓶子瞧了吗?” “所以我才说她傻啊,咱们就隔着一层书架,就算她再轻手轻脚,可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或者往外跑两步,她就一定跑不了啊,她杀人难道是为了杀给你看的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明礼听了云清的话明显表情微变,“杀给朕看?” 王晋接过宫女奉上的牛乳递到傅明礼面前:“陛下,那宫女来历不明,是不是要先查一查她的身份再处置?” 傅明礼沉着脸点头:“审,就算扒掉一层皮也要问清楚她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他握紧牛乳的杯沿,眼神冷淡地道:“敢在朕的面前耍心机,不想活了吗?” …… 云清走后,傅明礼靠在椅上,看向王晋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奴才觉着云姑娘说的有道理,那杀手什么时候杀人不成,非得赶在云姑娘在御书房的时候过来,摆明了是要做给陛下您看的。何况云姑娘被您请到书架后作画没多大会儿那杀手就出现了,很明显是有人在监视御书房的一举一动,幕后之人的目的也许不在云姑娘,而在……” “在朕?” 王晋垂下头,“奴才只是猜测。” “你说的有点道理。”傅明礼眼神阴鸷,忽然抬步走到云清刚才作画的书案旁,越过窗口看向对面的方向,“去让人看看,从对面的哪座阁楼可以观察到御书房的举动,把查出的人选报给朕。” “是。” “还有,让人再去查,看云姐姐入宫这几天来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与何人有过龃龉。” “奴才明白。” 傅明礼双手撑着窗棂,眯着眼打量着窗外的楼阁:“看来是朕这段时间太宽厚了些,才让下头的那些人闹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朕见了就恶心得慌。” “陛下放宽心,都是些放不到台前的小把戏罢了。” …… 与此同时,一处装饰华丽的宫殿内,一名青衣宫女匆匆走进内殿。 “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人的嘴巴够严?”铜镜前的女子优雅地将簪子插进发间,不太信任的确认:“若是随随便便审一审,她就把本宫召了出来,那本宫岂不是白费这一番心思?” “娘娘放心,她的家人都在咱们手里,不敢胡乱说话的。” “那就好。”螓首蛾眉的女子微微一笑,抬眸弯唇间风情无限,眼底却一片冰寒。 第36章 幕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竹青阁先前是一座被废弃的赏景阁楼,后来再经修缮之后虽内里装潢清雅,但到底少了些皇宫楼阁的华丽,惠然被红袖领到竹青阁后就一直垂丧着脸,在竹亭里候了好一会功夫都没说话。 红袖被阿福扯到一边,“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主子在宁王府时的使唤丫环,不知怎么找到宫门口来了。” “那她可是宁王府的人,找到咱们主子这儿算怎么回事?”阿福抖了抖袖子上的灰尘,瞅着惠然猜测道:“她该不会是想投奔咱主子吧?” 红袖瞟了瞟石桌前站得格外笔直的惠然,对着阿福摇了摇头:“不好说。” 宁王府的下人,没有一个是来去自如的,若是这个丫环进宫真的是为了求主子收留,那说不好是宁王殿下授意的。 阿福左手在光滑的下巴处抚了抚,不大的眼睛泛着精光:“你说,主子之前在宁王府待过一段时间,宁王对咱们主子……” “这种话别乱说,宁王殿下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随便议论的?” 嘴上虽劝着阿福,实则红袖心中也不停地起着嘀咕。 主子进宫前的那些经历在整个皇宫里都不是什么秘密,曾经借住在宁王府,后来被陛下召进宫中为女官,从一个平民女子一跃成为后宫的高职女吏,这件事本身就极富争议性,更何况被提到这个位子上的,又是那样一位容貌绝俗的女子。 宁王殿下不近女色是出了名了,能允许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居住在宁王府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也许只有宁王殿下自己知道吧。 “不过就咱主子这样的美人,男人看了不动心才应该是有问题吧。”阿福叹了声气:“只是可惜了,宁王殿下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居然留不住心爱之人。” “越说越不像话了。”红袖加重了口气正想训他,转眼间却瞥见竹亭中正面对面坐着交谈的两人,她吓了一跳:“主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主子不是还没……”阿福话到一般,那边云清正好顺势朝他们这边看来,他动了动唇,干巴巴地对着云清露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 “咱们刚才说的那些……”红袖咽了咽口水:“她不会听到了吧?” 阿福木着脸摇头:“说不好。” 红袖举步走向竹亭,迈上台阶时云清却倏然起身,面向着她吩咐道:“红袖,你去安排一下惠然的住处,她的事情我会和陛下说。” “是。”红袖没敢多问,垂着头应声。 惠然展颜一笑,走到红袖面前客气道:“红袖姐姐,我没在宫中侍奉过,以后恐怕要劳烦您照看了。” 红袖抬起头,对上惠然温柔又不失羞赧的俏脸,莫名生出一丝古怪的错觉,觉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单纯无知的小姑娘,也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 “陛下。” 午膳过后,王晋从殿外匆匆走进来,行礼后开口道:“暗卫严刑拷打,已经查出幕后主使。” “是谁?”傅明礼放下茶盏,掀起眼帘姿态闲散的询问道。 “是灵瑶郡主。”见傅明礼面露不解,王晋连忙解释道:“宁王殿下收容云姑娘在府,其实早就让灵瑶郡主心生不满,先前云姑娘进宫时还被郡主在宫门口刁难过,不过郡主似乎未占上风。”他话音一顿,很快又接着道:“那名宫女确实是宫中奴婢,据她所说,她是在前几日被灵瑶郡主身边的丫环收买,被要求盯紧云姑娘的一举一动,然后伺机刺杀。” 傅明礼哼笑道:“伺机刺杀,难道就是让她在朕的面前刺杀吗?” “也许,是这宫女太过愚蠢。” 傅明礼眼眸觑向他:“这个理由,你能信得过吗?” 王晋忙低下头:“奴才愚钝,请陛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去让人接着审,幕后之人一定没有如今看起来这么简单。” “是。” 见王晋话完并没有退下的意思,傅明礼拿起桌上的宣纸漫不经心地道:“有话就说。” “陛下,之前您让暗卫去查的,先前有人在往来茶楼附近监视云姑娘之事已经有结果了。” “是谁?” 王晋附耳上前,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傅明礼听完,勾起唇冷冷地笑了一声。 “怪不得。” 第37章 贤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淑妃娘娘昨日约了贤妃和德妃到绮秀宫品茶小聚,其间德贤两妃闹了些不愉快,最后不欢而散。” 云清合上妃嫔侍寝的名册,捧着下巴低叹了一口气:“我真是不懂,一个皇帝召幸妃嫔的记录居然空空如也,他这么大的后宫难道就是个摆设吗?”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时不时还是会召见几个妃嫔歌舞的。”红袖艰难地为皇帝陛下开脱。 阿福从旁低声切道:“是啊,每次去伴驾的妃嫔去几个死几个,没见那群娘娘们都躲着咱们陛下嘛。” “阿福!”红袖警告地看过去:“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咱们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倒是没什么大碍。”云清笑着摆手:“不过到外面还是别说了,搞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 阿福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哦,奴才知道了,以后绝不敢出去乱说话。” “德贤二妃不和,淑妃居然能独善其身,也实在是好本事。”云清摩挲着书页别有深意道,她想了想,扭过头对红袖吩咐道:“我记得内司说过内廷司近来新进了一批蜀锦,晚些时候我去向内司请命亲自将蜀锦下分到各宫,探一探这几位娘娘的虚实。” 小鱼小虾若是处理起来倒也不难,难的是这些有名分的宫妃,要想让她们被遣散出去势必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若是好姑娘,想法子让她们离宫改个身份嫁人才是好出路,若是其心恶毒,云清自有一套对付歹人的主意。 午后云清请示过杨仪,亲自带了人将蜀锦送到了传闻中脾气最为火爆的贤妃娘娘处。 永明宫的掌事宫女问过来意之后亲自带着云清到贤妃跟前。 “见过贤妃娘娘。”云清垂首行礼。 “你就是新来的女尚书?”见了美貌过人的云清,贤妃登时警钟大响。 “是。”云清答完话后侧身指向身后的几名宫女:“这批新送过来的蜀锦和玉石,陛下吩咐过了,要让贤妃娘娘您先选。” “是吗?”一听这话,贤妃立刻被转移了视线,也顾不上留意过分美丽的云清了,桃花面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又略微扬了扬下巴,很是骄傲满意的模样,她抿嘴笑着走到捧着蜀锦玉石的宫女面前逡巡一圈,命令道:“既是陛下吩咐的,那就全都留下吧。” “这……”云清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还没有选呢。“ “德妃姐姐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她自小舞刀弄枪惯了,一身粗皮糙肉的哪里用得上这么细的料子?”贤妃掩唇轻笑了声,而后又说:“至于淑妃妹妹,她最是不与人争的性子,知道我喜欢,是不会和我抢的,你只管回了她的话就是,她不会怪你的。” 云清又矫揉造作地勉强争辩了几句,贤妃依旧态度坚决,云清才“只好”答应下来。 而后又去德妃的长平宫,德妃张丽月果然怒不可遏,带着人直接杀到了永明宫中,两个嫔妃大吵一架,场面分外难看,最后还是太后出面,将两个妃子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第38章 淑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贤妃妹妹,既然太后都劝你我平心静气一如往常,那姐姐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本宫还是想劝你一句,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日做事太过,日后陛下面前未免不好收场,你说是不是?” 几人从庆安宫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看,德妃冷着神色瞥向身旁的贤妃,强忍着怒气开口说道。 贤妃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姐姐实在太瞧得起自己了,在陛下面前不好收场……德妃姐姐一年能见到陛下几回呀?陛下又何曾多看过你一眼?你与妹妹之间的是非,陛下又岂会在意。闹的大了也不过是双双砍了脑袋而已,若是姐姐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与姐姐共赴黄泉,毕竟大家彼此谁都瞧不上谁,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妹妹寻思着倒是好得很呢!” 贤妃一席话出口,德妃面色难看的不成样子。 她与贤妃淑妃不同,其他妃子入宫要么是选秀入选要么是下头的朝臣推荐,她却是在豆蔻之年对宫宴上的少年皇帝一见钟情,厚着脸皮求父亲将自己送进宫来的。自打她入宫起,陛下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宫宴上匆匆一面,陛下也不过说些场面话而已,她在长平宫三年,至今仍是橱子之身,陛下连她的头发丝都没碰过。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自小习武太过粗莽,所以才学着那些书香世家的小姐们识文断字学习琴棋书画,如今不过初有成效,却又在此时在太后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见德妃果然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贤妃得意极了,率着一种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云清见状也忙带人向德妃告辞。 这件事上看来,云清不过是个被贤妃连累进来的无辜女官,德妃并未把她放在心上,也没有迁怒于她,摆摆手就让她离开了。 云清带着红袖回到竹青阁,红袖满是赞叹地说道:“利用贤妃来挑起德妃的不满,进而引发两位妃嫔间的矛盾,主子好妙的法子。” “挑起她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后宫的妃嫔间出现大的动乱进而让陛下有理由遣散后宫,而不是像个争宠的妃子一样离间她们的关系。” 红袖听了这话更不明白了:“那主子今天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试探贤妃和德妃的品性究竟如何,如今看来,贤妃虽肤浅无知,却也蠢稚单纯,德妃为爱痴狂,却并未在被太后责备后迁怒于外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二人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在这件事里,我不能再利用她们做文章了。” 红袖能够理解云清的想法,附和一声后又道:“可是除了利用德妃和贤妃之间的事情,我们还能利用什么挑起后宫的波澜呢?” “那位淑妃娘娘不是好得很吗?”云清捡起一枚石子,扔到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主子还没见过淑妃娘娘,就如此断定淑妃娘娘并非善类吗?” 云清目不转睛盯着湖面上的动静,衔着笑意回答道:“虽未见人,却可以想见。” 第39章 慈父之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夏末秋初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傍晚无事,云清就让阿福将火炉搬到竹亭里,又取了傅明礼昨日让人送来的雨前龙井,在石桌旁煮茶吃。 惠然新做了两盘云片糕,红袖托人从宫外捎了几近瓜子,主仆几个坐在湖边吃茶聊天,倒也有几分闲趣。 “奴婢听说昨日敏亲王又派人把灵瑶郡主送回了百慈庵,郡主闹腾了半天,跑到宁王府去找宁王殿下求情,殿下却直接闭门谢客,将郡主所在了府门外,弄出了好大的笑话。”阿福拨开薄薄的瓜子皮,将里面带着咸香的瓜子仁塞进嘴里,幸灾乐祸地道。 “都是京城里的老笑话了,那些皇亲贵族们谁不把灵瑶郡主的事情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红袖弯唇嘲道:“我看着那灵瑶郡主平素娇惯坏了,在京城里动不动就惹是生非,送去庵堂里静静心也好,免得总给敏亲王丢人。” “不过像敏亲王这样是非分明的父亲可真是不多见了哈,”阿福扬了扬下巴和红袖笑道:“郡主哪个月不偷跑回来几天,亲王和猫捉老鼠似的,每回都不留情面地把亲闺女送到尼姑庵里,也实在是不容易。” 惠然给云清添了杯茶,看着云清沉吟不语的样子小声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不说话,是有心事吗?” 云清摇了摇头,对上阿福和红袖看过来的目光勾起唇角:“我只是在想,敏亲王着实是一个好父亲。” “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红袖疑惑地问道:“敏亲王都将女儿送到那样的地方去了,怎么还成好父亲了?” “你们想啊,如果敏亲王对灵瑶郡主追求宁王的事情始终置之不理,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子?” 阿福:“要不就是宁王被灵瑶郡主感动,成功嫁进宁王府,要不,灵瑶郡主白忙活了这些年呗。” “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云清垂眸端起茶盏,用盖子撇去茶水面上的浮沫,“灵瑶郡主爱慕宁王满城皆知,日子久了,怕是再难有正经门第愿意将灵瑶郡主作为结亲的人选。” 阿福听言立刻点头附和:“这是自然的,谁愿意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姑娘做妻子啊。” “敏亲王很清楚宁王对郡主无意,更晓得灵瑶郡主这样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与其让女儿执迷不悟彻底毁了名节,倒不如以父王之名将女儿送到庵堂里,郡主在百慈庵潜心修佛,他日若是放下了对宁王的心思,便可有一个浪子回头的由头和名声,日后再行论亲,也不至于太过艰难。” 竹亭中静了须臾,红袖才叹道:“我原想着敏亲王对女儿太过无情,现在看来,倒像是慈父之心。” 云清:“倒也未见得没有担心女儿毁坏王府名声的心思,不过他能在保全大局的情况下为女儿多做打算,也称得上是拳拳父爱了。” “云姐姐看待别人的事情如此清楚,不知何时能帮朕把心头大患解决掉呢?” 云清抓了把瓜子正打算剥皮,亭外一声谐谑男音吓得她手一抖,一把瓜子尽数撒在了桌面上。 主仆几个朝外看去,傅明礼一身黑色常服进了竹亭,朦胧灯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多了几许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第40章 羡慕宁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抬手为傅明礼倒了一杯茶,“陛下的心头大患有些难办,云清需要一些时间。” “云姐姐需要时间当然没问题。”傅明礼走到石桌前,红袖惠然阿福行礼过后恭谨地站在了旁边,他看了几人一眼,坐下来后朝身边的王晋使了个眼色:“朕怎么看着,云姐姐这儿伺候的人有些少呢?” “陛下,云姑娘是三品女官,依例只能有两人伺候,多出一个已经是您先前破例了。” 傅明礼拧眉:“上次你怎么没和朕说过,云姐姐身边只有两个人照顾?” 云清对着要答话的王晋摇了摇头,主动和傅明礼要求道:“我身边有他们三个人就够了,再说这竹青阁也不大,不需要那么多人打理的。” “朕总觉着这样委屈了云姐姐。”傅明礼端起茶喝了口,带着些微苦味的茶水冲击味蕾,他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苦着脸把那口水咽了下去,摇头对云清说道:“云姐姐的爱好怎么和那些老古董一样,就喜欢喝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云清垂眸浅笑,手执茶杯凝眸启唇道:“陛下年纪小,品不出这回味间无穷的甘甜,即如同人生百味。” 傅明礼眉间的沟壑愈深:“云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个小老头。”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的,自打我清醒过来开始,就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那些小姑娘喜爱的玩乐享用,我也一般都不太感兴趣。”云清摇头苦笑说:“也许我以前其实是个老婆婆,一不小心吃了灵丹妙药返老还童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像云姐姐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居然还会说笑。” 云清没接他的话,扭头和惠然吩咐道:“去给陛下拿杯牛奶,多加糖。” 傅明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朕的喜好云姐姐竟还记得?” 云清道:“陛下性格如此狠戾,爱好却仍如同稚子一般,云清实在很难不记得。” 惠然端了牛乳过来,傅明礼喝了一口后才乐呵呵道:“云姐姐放心,朕对谁心狠也不会对你心狠的,你可是朕的恩人。若是此事能办成,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就算是你想当皇后,朕也把那位子双手奉上。” “做皇后的风险太大了,若是陛下喜新厌旧恋上了旁人,皇后的位置自然也岌岌可危,云清可不喜欢这种冒险的事。” “那若是可以选,云姐姐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云清沈吟片刻,说出了一个让傅明礼意外的答案:“我想成为像宁王那样的人。” “哦?”傅明礼面上不见喜怒,淡淡地反问:“为什么?” “他出身高贵,贤德之名在外,朝中权势更是仅次于帝王,陛下你瞧不上他,却也奈何不了他,他虽臣服于帝王,却远比帝王活的更为自在,云清不羡慕他,难道要羡慕被强塞了一堆小老婆的陛下您吗?” 傅明礼:“云姐姐好犀利的一张嘴啊。” 云清:“远逊于陛下。” 第41章 安阳大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几个侍候的下人不知何时退了出去,云清靠在栏杆上,盯着湖水中映出的那一轮时不时掀动涟漪的圆月发呆。 “原来今天是十五啊。”傅明礼迈步走到她旁边,站定:“怪不得后宫的那群女人都派人过来请朕用膳。” “陛下虽然总说自己过的束缚,但与我比起来,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怎么说?” “我从那间破庙里醒过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活到现在,宁王给了我名字,你给了我身份,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连自己过去都不清楚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有没有亲人,是否有过婚配,我全都不知道。圆月的日子,就连寻常人家的妻子都能和自己的丈夫吃一顿晚饭,我却连自己的亲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云姐姐别伤心。”傅明礼大咧咧地坐在地上,靠着亭柱笑睨过来:“这十五的大日子,朕不是过来陪你了?” “我要你陪有何用?”云清憋着口气,无奈地叹道:“即便我没有亲人,即便我生来就是一个乞丐,那也比我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要强得多吧。” “朕若是想查,倒是可以帮云姐姐寻一寻你的亲人,这天下虽大,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并非无迹可寻。”见云清面露欣喜,他又冷笑着打破她的幻想:“不过云姐姐,朕并不想你找到你的亲人。” 云清立刻拉下笑脸,十分无情地回答道:“帮不上忙就不要废话了,反正我也不爱听。” 傅明礼嗤了声:“云姐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朕知道你会怪朕,可是有些话朕该说还是要说的。”傅明礼双腿摊在地上,懒洋洋地开口:“云姐姐你未必没有想过,你的相貌资质,很明显不是寻常百姓之家的女子,可是既然不是普通人,为何会沦落到流浪街头的地步?不是你的亲人太狠心恶毒,便是你的仇家太多,无管是哪种可能,你前些年的际遇总不会太好,既然之前过的不好,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待到发现结果之后又暗自神伤呢?” 见云清陷入深思的模样,傅明礼又嬉皮笑脸地添了句:“再说了,要是真查出来云姐姐你是个有夫之妇,那朕这些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云清白了傅明礼一眼,转身出了竹亭,走进阁楼后毫不犹豫地关紧了木门。 傅明礼听着木门关上的那一声响动,低头轻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要是说,他不想知道她真的是一个有夫之妇,她铁定不会信他的。 …… 第一次见到那位单单听着就不简单的淑妃娘娘,是在几天后的一次宫宴上。 俞国使者来京洽谈通商之事,傅明礼命人举办宴会招待,众位妃嫔和少数女官都有参加。 平国女子的地位普遍高些,大规模的宴会上更不乏女子的身影,皇帝后宫无后,此次宴会就交由太后全权操持,详细的事务都交由内廷司过手,杨仪为了接待俞国使臣的事情更是废了不少心思。 云清被安排在傅明礼身边记录两方使臣的详细对话,未料她才落座,一旁正饮酒的俞国使臣就噗地一下把满嘴的酒水都喷了出来。 傅明礼朝那名使者看过去,眼含深意:“安阳大人,是这酒菜不合胃口吗?” 第42章 举贤不避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亦淡淡地瞥过去,那使者对上她的眼睛,慌忙错开视线回答了傅明礼的话:“俞国酒水辛辣,平国的酒水略有甘甜……在下只是,只是喝不太习惯。” “哈哈,安阳大人如若喜欢辛辣的酒水,不妨去向陛下讨一壶酒喝。”坐在使者对面的一名亲王笑道。 安阳大人顺势转移话题,又有些真心实意的惊讶:“哦?难道陛下也好烈酒?” 傅明礼只是笑,抬手吩咐王晋将自己身边的酒水送到使者桌上。 安阳齐韵接过王晋递上的酒杯,放到唇边很是放心地吞咽了一口。 转眼间,他憋红了一张俊脸将酒水再次喷了出来。 周围的大臣和女眷们都笑了出来,就连少数俞国的使者都跟着笑。 敏亲王捋须乐道:“安阳大人大意了,陛下喜好极烈之酒,入口的酒水更是经过一再提炼精化,刺口得很哪!” 安阳齐韵无奈摆了摆手:“是下官见识浅薄,不识陛下雅量。” 使者在别国君王面前大肆宣扬本国优势的不少,但那样难免引起对方天子朝臣不满,安阳齐韵的态度却很坦诚,既没有跌了俞国的面子,也没有过分争强好胜引得大臣们不满,这场宴会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云清倒对傅明礼刮目相看,连喝口龙井茶都嫌苦的人,居然也能神色自如地喝下如此烈酒,前后面色分毫未改,不会让人因为他稚嫩的面容和年纪而对他生出轻视之心。 宴会将散时,一名宫女的酒水不甚洒到了一位宫妃的衣裙上,宫妃还未说话,那宫女便已慌张无措地跪倒在地上:“淑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殿内本不静,奈何小宫女的声音太过紧张惶恐,硬生生压过了一众大臣们带着客套的寒暄,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 宫女正俯首跪倒在地上,身子颤抖地不行,却在此时头顶上伸过来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轻轻扶起满心畏惧担忧的她:“不过是湿了衣裳罢了,我换一件就是,你不必害怕。” 小宫女受宠若惊地向宫妃道谢,宫妃始终神态温柔地安抚,女子容貌柔美,温婉笑着的时候更显得丽质天生天姿国色,看得围观的大臣们一阵赞叹。 “淑妃娘娘宽厚仁爱,不愧是人人称颂的贤德女子。” “淑妃娘娘婉约善良,堪称后宫女子典范。” 诸如此类的称赞许久都没有停歇,延续的久了,便有人若有似无地谈论如此贤妃堪为后宫之主,最后还推举出一名大臣来向陛下谏言。 那位大人看起来还不甚情愿的样子,似模似样地推拒了几次无果才勉强站了起来,对傅明礼的方向拱手道:“陛下,淑妃是臣的女儿,微臣本应依例避嫌,但臣自己的女儿,臣是最了解的,她自小就仁善博爱,又极宽宏待人,举贤不避亲嘛,臣斗胆向陛下进言,建议陛下册封淑妃娘娘为后,以为国母。” 此人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第43章 不要惦记他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举贤不避亲。”傅明礼呵呵地乐着,眼底却无一丝情绪:“太傅是打量着朕年幼无知,串通起你的女儿来蒙朕吗?” “陛下何出此言!”被唤作太傅的男子露出惊骇之色,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微臣敬重陛下天颜,如何敢欺瞒陛下?” “呵……”傅明礼意味不明地啧了声:“那太傅不妨告诉朕,别国使臣来访是多大的事情,哪个宫女犯了事还敢在大殿里面大声喧哗,好像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见她做错了事情?” 太傅:“许是这宫女初入宫廷……” “太傅若是自己信得起,朕自然也无话可说。”傅明礼按了按额角,本来因两国通商之事转好的心情荡然无存,他朝殿门前的一名侍卫招了招手:“你,过来。” 侍卫快速地走到殿中央:“陛下有何吩咐?” “这宫女,给朕拖下去砍了。” 傅明礼声音落下,殿内落针可闻。 大臣们已经习惯了陛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脾性,虽说近些天来很少听见陛下杀人的传闻,但是来参宴的都是些老臣了,很能理解陛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行事作风。 俞国使者被这一番变化惊住,却碍于身份不好发表看法,但贸然离开却又显得刻意,便只好安静如鸡地坐在位子上,保持着既不看热闹也不找事的真诚态度一声不吭。 被傅明礼点名的宫女脸色发白,吓得半倒在了地上,嘴唇哆嗦得不行。 “陛下……”宫女涕泪横流地爬到傅明礼视线范围内,满脸泪水地不停地磕头:“陛下恕罪,奴婢不想死啊陛下!” 傅明礼看都懒得看她的样子,侍卫们强扯着宫女出大殿,宫女尖利的“太傅大人救我”的求救声传遍每一处角落,殿内诸人无一人发声。 过了一会儿,傅明礼似嘲非嘲的话语传到众人耳中,对象却是下头还在想说辞的太傅:“太傅之女温婉仁善,看见无辜的宫人被朕处死却连个屁都不敢放,还真是后宫女子的好榜样呢!” 淑妃坐在位子上,悄悄握紧了扶手。 太傅瞟了瞟女儿,识趣地跪倒在地向陛下谢罪。“陛下恕罪,淑妃……淑妃娘娘向来胆小,只是被吓坏了。” “她喊的是太傅不是淑妃。”傅明礼淡淡打断太傅的解释,仍是那句冷冰冰的话语:“朕说过了,太傅莫要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太傅腿上一个哆嗦,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傅明礼却已经收敛了神情,扭头吩咐王晋:“传歌舞。”又对安阳齐韵一行道:“安阳大人少来大平,定然少见我们的歌舞音乐,今日不妨听一听我们平地的雅乐,体会异国风情。” 安阳齐韵礼貌颔首:“乐意至极。” 歌女舞女在殿中羽衣蹁跹、摇曳生姿,一众朝臣和宫妃女眷们却心思各异。 …… 宴席散后,云清将记录的册子交到杨仪手上,随同傅明礼一道回了正昀宫。 见云清一路神思不属的神情,傅明礼没好气地出声:“大皇兄去了林城清除匪患,这几日都不会回京,你不用惦记了。” 云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完全不知道傅明礼为什么忽然提起明达:“什么?” 傅明礼觉得她明明心里惦记大皇兄却还在装腔作势,想张口冷嘲热讽几句,待对上她皓齿明眸的小脸,又好像忘了要说些什么。 女人的美貌原来真的可以杀人的。 第44章 林贵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从正昀宫回来后,云清洗漱过后准备休息。 惠然铺好床铺后回头朝云清笑了一下:“这几日准备宴会小姐您也早出晚归的,总算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云清本来弯唇欲笑,侧眸时不经意瞥见床边晃动的灯火,拧起眉间走到床边打开窗子扫了扫宁静无风的夜晚,徐徐垂了垂眸。 “你先下去吧。” 惠然只当她是犯困,又嘱咐云清夜里盖好被子便退了出去。 关门有浅浅的吱呀声,云清待声音落下后看了眼墙上映出的、正小幅度晃动的烛火光影,微微眯起了眼。 …… “审出结果了?”傅明礼摘下手上的佛珠扔到门口太监手上的托盘上,懒声问向身后跟着的王晋。 “已经审出来了。”王晋点头,眼里隐有笑意:“还是陛下英明,一眼就瞧出那女杀手在撒谎,奴才命人吊着打了几日,她还是咬死了灵瑶郡主,最后甚至动用了符太医新研制出来的毒药,她才撑不住供认。” “符安也就这点用处了。”傅明礼十足不屑的语气。 王晋笑笑不说话。 “按下此事,把这人暂且关押着,等到后宫事情料理妥当时再一并发作。” “奴才明白。” 傅明礼又想到了什么,出声命令道:“让人去看紧安阳齐韵,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许错过,一一禀告给朕。” “陛下莫非怀疑那俞国使臣居心不良?” 傅明礼想起安阳齐韵看到云清时过于震惊的表情,沉下眸没有吭声。 其实说不上是什么证据,安阳齐韵当时的解释也并非说不过去,只是他莫名觉得此人的出现,和云清失忆之前的身份有着莫大的关联。 想到这里,傅明礼没忍住嗤了一声。 他的云姐姐那般冰雪聪明,他都能发现的事,她难道就瞧不出来吗? …… 淑妃被罚在宫中自省三月,短时间都不能随意离宫。 贤妃德妃由于上次因为蜀锦闹事的事情被罚不得参宴,得知淑妃被罚还开心了许久。 虽说她们与淑妃没有直接的冲突,但都是一个皇宫里待着的姐妹,淑妃到底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贤良,她们还不知道吗? 淑妃自以为聪明,她们也不是蠢的,虽然不至于因为对方心怀叵测就贸然加害,但在淑妃谋权不成反被责罚这件事来说,她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云清听人禀告过几位妃嫔之间的小动作,心下暗暗有了主意。 她让惠然叫来在厨房做饭的红袖,开门见山地问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宫中有一位林贵人,心思尤其聪慧些?” “回主子的话,的确如此。”红袖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点了点头道。 “午后你拿早上陛下让人送过来的燕窝,给林贵人送过去,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啊?”红袖有点不舍得:“那可是血燕啊,就连贤德两位娘娘的宫中都没有的,主子您把那么好的东西给她做什么?” 云清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帮着红袖擦拭刚才手上沾染的凉水:“你想啊,那么珍贵的东西,陛下没有赏给贤妃德妃,却给了她一个身份不高的贵人,那林氏当如何作想呢?” 第45章 过犹不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女子肤如凝脂,从上往下看时,她帮自己擦拭双手的动作和不经意间低垂的眉眼都有几分温柔,红袖两颊飘起红晕,“……她可能会,会觉得陛下属意于她?” “女子啊,最多不得的就是自作多情,若是她以为应该男子爱慕于她,她是可以为了得到那个男子的宠爱不顾一切的。”云清收回手帕道。 “主子是想利用林氏来引起几位妃子之间的内斗?” “德贤二妃秉性不坏,倒也不至于对她们下手。”云清抬起头来,对上红袖探究的目光,启唇说道:“不是还有那位淑妃娘娘吗?” “可是如何才能让林氏对淑妃生恨呢?”红袖想不明白:“论起得宠来,陛下从不召幸妃嫔,大家谁也不比谁强多少,论起位份,还是德妃娘娘的位子更高一些,林氏恨谁也恨不着淑妃啊。” “该不该恨看的是你的道理,能不能恨瞧的是我的算计,这两者并不矛盾。”云清稍稍莞尔,侧眸看向红袖,“不是吗?” 她笑靥如花,红袖盯着云清灵动的眉眼,一时竟没了言语。 …… 林氏出身地方上的一个小族,家里没什么权力背景,倒是早些年祖上有些荫蔽,所以林氏的父亲中了举人后就被封了一个小官,一家人勉强靠着父亲的俸禄生活。 林氏本来已经被许配给了一个身份低微的穷秀才,相看过后父亲问她意见,她当天夜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还是拒绝了。 小县城里没有什么大家族,她年幼时随着出身大族分支的母亲回外组家探亲,见识了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繁华富庶,她当时就在想,凭什么有些人出身豪奢,自小就能仆妇环绕,而她却只能是一个小小郡守的女儿,父亲清廉正直,她与母亲也只能粗布麻衣,难道她就配不起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母亲说人应该认命,可她不想认。 她要为自己搏一搏。 林氏也算美貌过人,被父亲的上司看中,将她推举进了宫。 转眼入宫已经两年,除却年宴上见过陛下两次之外便没有机会得见天颜,她初进宫时的昂扬斗志几乎被时间磋磨了大半。 然而就在此时,陛下身边的女官居然派人送来了陛下钦赐给她的燕窝。 林氏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疼的她想呲牙,她却翘起嘴角抑制不住笑了起来,“这……这当真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吗?” “上等的血燕在这里,奴婢怎敢说话。”林氏的利欲熏心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红袖看着就觉不喜,但嘴角仍是勾着得宜的弧度含笑答道。 “那陛下可有让你带什么话?”林氏连忙问道。 红袖牢记着云清的嘱咐,摇头表示没有。了,眼看着林氏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她又似不忍般翕动了两下唇瓣,犹豫地开口:“陛下那边,如今淑妃娘娘的母家总是联合大臣们向陛下施压,陛下不好来见贵人。但上次宫宴见着贵人着实瘦了许多,这才让奴婢送了补品过来。奴婢估摸着陛下还是希望贵人能够珍重自己的身子的。” “陛下的苦心,臣妾明白的。”林氏眼里漫出水意,点头回应道。 红袖忍住满心讽意回了竹青阁,将刚才去见林贵人的经过说给云清听,有些愤愤地问道:“主子为何不让奴婢直接告诉林氏她不得宠是因为淑妃的原因,借此来挑起她对淑妃的仇恨呢?这样慢慢吞吞的好不痛快。” “过犹不及。”云清未见什么情绪,对着棋盘上胶着的两子轻声道。 “奴婢明白了。”红袖垂眸想了一会儿,朝着云清点了点头。 第46章 绮秀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林氏自然不蠢,红袖在宫中多年,一早就发现了林氏不是易与之人,若是直接撒下个弥天大谎,林氏也一定会生出疑虑。 红袖思考半晌才有些明白云清的意思,她恍然大悟地看向云清,小姑娘素着一张脸手执棋子正在自弈,眉目沉静,气质娴雅,半点都瞧不出内有乾坤的样子。 红袖忽然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虚怀若谷的能人,她咽了口口水,小心询问:“主子,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咱们是为陛下做事,不能总是咱们在这里忙活。” 根据云清这段时间的观察,林氏绝对不是如同贤妃德妃那样容易设计的人,现在林氏能够相信陛下对她有意,不过是因为她对权势过分的渴望逐渐驱散了她的部分理智,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她就下意识地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但是这点迷失很有限,林氏只是被权力迷乱了双眼并不是瞎了。 如果这一盘棋没有傅明礼配合,她自己是玩不开的。 次日云清去御书房协助傅明礼处置奏折。 说是协助,其实只是在傅明礼处置奏本时偶尔回应自己的意见,要是傅明礼看着奏折半天不说话,云清撑在桌上一直到晌午能睡上好长一个回笼觉。 今天也是一样,傅明礼捧着奏折半天都没有吭声,云清却不同往日一般眯眼休息,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看着。 傅明礼看完一本折子侧过头,见云清一双清澈晶莹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他放慢动作放下折子,“云姐姐……有事?” 云清笑容更加灿烂:“陛下果真睿智过人。” 傅明礼咳了一声,并不吃她这一套:“云姐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能办的朕一定尽力。” “陛下能办,陛下当然能办。”云清坐到傅明礼对面,红润的唇瓣勾起一抹弧度,“我想劳烦陛下晚上去绮秀宫用个晚膳。” 傅明礼攒起眉头,“绮秀宫?” 王晋小声提醒:“陛下,那是淑妃娘娘的寝宫。” 傅明礼拉下脸,将一堆奏折扫到一边:“不去。” 云清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淑妃,但是我要布的局与陛下和淑妃的关系息息相关,只有陛下出了面,此事才好继续进行下去呀。” “云姐姐要做什么,既然是为朕的事情操心,总得告诉朕你的计划吧?” 云清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事成之前一切都有变故,我不想陛下有了希望再失望,还是等此事略有成效之后再告诉陛下吧。” 傅明礼深吸一口气:“那淑妃阴险可恶,朕着实不喜欢她,让朕和那样一个女人面对面用晚膳实在……” “陛下若是不喜欢不去就是了,云清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云清无可奈何地起身退后,“陛下您接着忙吧,云清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不过……”傅明礼正想接话,云清突然低笑一声:“如同陛下旨意残暴阴狠的人,何时也好意思称别人阴险可恶了?” 傅明礼一噎。 两人僵持间,有宫人快步走进殿门,走到王晋耳边小声耳语了两句。 傅明礼看过去。 王晋垂下头,上前一步禀报道:“陛下,勤太妃那边出事了。” 第47章 以命抵罪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先帝在世时勤太妃颇受其宠爱,居住的宫殿也是宫中位置布局极好的楚琴宫。 据说勤太妃极爱一种名叫乞云花的花卉,但是此花却生长在干旱少雨的俞国,平国十分少见,先帝为博美人一笑,特意命人从俞国移植了此花种植在楚琴宫后园,每到夏末之时此花盛放,整个楚琴宫中都能嗅到此花的清香之气。 云清随同傅明礼进入楚琴宫中就依稀闻到了乞云花的香味,她只挑了挑眉就继续前行,并未因此而出声询问。 楚琴宫正厅外正是一团乱,几人才行至阶下就隐隐听到威严的训斥声和年轻女子的低泣声同时传出。 待行至厅门外,一眼就望见上首冷颜端坐的太后,以及安然坐在一侧的勤太妃以及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勤太妃之下还有一名打扮与众不同的年轻女子。 傅明礼带着几人走进,听到太监的宫人的通报声,正厅中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向这边看来。 太后掀起眼皮看向傅明礼:“皇帝来的正好,勤太妃身边的宫女冲撞了俞国的长公主殿下,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听到太后的话,云清目光带向那位被称作长公主殿下的异族女子,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视线。 那异族女子并没有在意她人的打量,直起腰版傲慢地靠在椅背上,觑向傅明礼:“本宫一向听说大平乃礼仪之邦,却没想到竟然连宫里的奴婢都教不好,实在让本宫大失所望。”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环:“这个贱婢走路冒冒失失的,竟然将本公主发间最珍贵的玉簪给碰到了地上……陛下您瞧瞧”她和身后的奴婢示意了一下,那下人会意地伸出手,手心里是几块碎掉的玉石渣子。“这可是本宫的皇兄亲手所赐,是我俞国十分罕见的七彩矿玉石,玉石完整的时候是会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的。” 这位长公主虽桀骜,但她所说的七彩玉石之事却做不得假,俞国盛产玉石,据说俞国家家户户都玉石成堆,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甚至以珍贵的美玉做桌椅,好些世间罕见的宝石都被埋藏在深山而不得传出。而在俞国难以统计的玉石种类中,七彩美玉堪称玉石之首,闻名天下诸国。 平国倒也不是没有七彩宝玉,只是这种玉石的数量极其稀少,就连太后手中也不过一两块小的,为了一个不得体的宫人而浪费如此宝物,实在让人觉得不值。 依着太后的想法,无非是想直接将勤太妃手下的宫女交出去,以此平息此事。 傅明礼吊儿郎当地走到太后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眼神在厅内扫了扫,最后停留在伏在勤太妃腿边哭泣的宫女身上:“是你撞碎了她的簪子?” “回……”宫女月浓抽噎了一下,回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傅明礼哼了声,翘起二郎腿抬了抬下巴,口气随意道:“既然是你做错了事,那就以你的命来向俞国的公主谢罪吧。” 第48章 如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宫女伏在地上,哭声更为凄凉:“奴婢并未主动冒犯长公主殿下,是长公主殿下自己撞上来的!” “住口!”勤太妃蓦然瞪向腿边的宫女:“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会无端陷害你一个宫女,这种话怎可乱说!” 那宫女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向温柔的勤太妃流露如此疾言厉色的神情,她有点被吓到,紧跟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点头认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方才是昏了头了,是奴婢冒失不小心撞倒了长公主殿下,请陛下念在奴婢是初犯的份上,就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做错事情的时候不顾宫中礼仪规矩,大错铸成倒是颇多说辞。”傅明礼摇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态度,他朝身后的王晋摆摆手:“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王晋垂头应是,那宫女被吓得抖如筛糠,眼眸求助地仰望着勤太妃,后者也撑着椅子扶手面露担忧。 那长公主被傅明礼的果断惊了一下,双手扶住扶手挺直了身子,唇瓣动了几次才开口成声:“陛下,本宫只是想……只想小惩……您只要把我的七彩玉石还给我就就行了,也不需要杀人这么严重。” “那怎么行?”傅明礼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个宫女今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莽莽撞撞地撞到了长公主身上,那明日说不好就撞在了太后和太妃身上,长公主年轻力壮的撞一下不过碎了根簪子,太后和太妃这把年纪哪里经得起撞,按朕的意思,不将她五马分尸已经是仁慈了。” 长公主噎了噎,明显有些不忍地看了眼小宫女,迟疑片刻还是错开头,强自要求道:“皇帝陛下莫不是以为杀了个宫女就能抵掉本宫七彩玉石的账了吧?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这七彩玉石是我俞国皇室至宝,陛下今日如果不能给本宫一个说法,他日待本宫回到俞国,皇兄也是一定会为本宫出气的。” 太后眸光一闪,扯了扯身旁傅明礼的衣袖,眼含警示。 傅明礼装作没看见,“她犯的错,何必朕来替她还?她算是哪门子的东西,也值当朕来寻宝还债吗?” 他轻笑:“长公主想得太多了。”瞥了瞥身后站着的云清,下巴朝着她的方向抬了抬,示意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瞧瞧,只有朕的女官这般姿色的女子,才值得朕为之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贱婢如此鄙陋难看,朕如何会为她费心?” 长公主被他这话气得不行:“皇帝陛下如何能这般不讲道理!” “呵……长公主大可出去打听打听,这平国上下哪个不知,朕可是这大平建国以来最讲道理的皇帝了。”他眼眸一厉,淡声道:“哪个敢说不是,朕定砍了他的脑袋。” 长公主:“……” “陛下不过玩笑之言,长公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气氛僵持之际,云清衔着浅浅笑意开了口,她眸光落在恼羞成怒的长公主脸上一瞬,倏然转了话题:“下官以前听说过俞国的七彩玉石,也曾和京城中贩卖玉石的商人打听过。”云清对着傅明礼微微颔首,慢步走到勤太妃主仆面前,抬手扶起了还垂泪哭泣的宫女,朝着一旁还不知如何行事的王晋摇了摇头。 王晋会意,又瞧瞧瞟向了上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傅明礼,好像明白了什么,垂头退了回去。 长公主审视起面容清丽秀致的云清:“你想说什么?” 云清道:“七彩玉石,又称七彩宝玉,因其产量极低却光泽惊艳而为世人推崇。”她拿起长公主侍女手上的一块碎玉对着阳光看了看,歪着脑袋一边观察一边说道“之所以称七彩宝玉,自然是此玉在日光下会散发出迷人的七彩光芒……既然是美玉,即便碎成渣子也仍然会反射七彩之光。”她将那块碎玉放到长公主面前的桌子上:“不过长公主这块玉,倒似和其他七彩宝玉有所不同,非但碎裂之后全无光泽,连一点寻常美玉的质感都没了。” 长公主眼睛闪烁,嘴唇抿起,一张俏脸陡然苍白了几分,就连握着扶手的双手也握得比先前更紧了。 “美玉就是美玉,石头就是石头,即便多了几分颜色装点,本质上却是不会变的。”云清凝视着长公主不见血色的脸,意味深长地道。 片刻后,她将长公主侍女手中的碎玉拿过一半到手中:“长公主若是以为下官言语有疏漏错误,不妨命人请来有经验名望的鉴宝大家,仔细鉴一鉴这‘七彩玉石’到底是不是七彩玉石。” 长公主胸前起伏几下,仰着头发横道:“这里是你们平国,你们的人自然是向着你们说话……本宫的七彩宝玉就是真的,本宫还能骗你们不成?” “既然长公主殿下和我们各执一词,那倒不如长公主拿着你的七彩玉石回到俞国去,让你们自己国家的玉石大家看看你的七彩玉石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后慢悠悠地开了口,比起先前的紧绷,此刻口气明显轻松了许多:“不过若是证实了此玉并非七彩宝玉,那哀家和皇帝这里可是不依的。” 长公主站起身,之前的嚣张气焰已经褪去大半,却还强撑着一副架子,启唇问道:“太后娘娘如何不依?” “事关我大平颜面,两国之间的矛盾早已脱离此事本身,既然俞国公主要损我皇室威严,那我们当然不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太后在上首笑得雍容威仪:“长公主,这玉究竟是不是真的,哀家想,你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若是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让两国兵戎相见,外人听闻此事一来会觉得长公主以玉石嫁祸大平过于小家子气,二来,俞国近年灾荒不断,若是真起了战事,不知长公主这玉食锦衣的日子还能过上几年呢?” 太后这一席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少年女子,被如此有理有据的说辞吓的面色惨白,太后本还有心劝上两句,哪想得那先前还高傲无礼的长公主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小女无知,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俞国虽荒蛮,但到底是实力可以与平国一决高下的强国,两国实力高低尚未可知,俞国皇帝的亲妹妹却拜倒在了平国太后和皇帝的脚下,实在太过可笑了些。 第49章 表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正厅中几人见到这位俞国长公主过于激烈的反应,多少都有一些吃惊。 俞国皇帝是诸国中出了名的文武全才,与俞国人的粗鲁残暴不同,俞皇虽不是俞国先帝所出,却自小就熟读诗书兵法,说他是文武全才也不为过。俞国皇帝即位数年,国中逐渐成就一番祥和安乐的景象,平国的大臣们私底下也有唏嘘,说若非是这段时日的连番天灾,俞国的国力也许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盛象。 长公主是俞皇的妹妹,虽不一定要有俞皇的霁月光风,但好歹也该有几分皇族气魄,怎的太后不过几句威胁恐吓,就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长公主言重了,不过一块碎玉的小事罢了,哪里值得你行如此大礼。”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扶起俞国长公主,压下心头不屑轻声说道:“不过诸如七彩碎玉这样的误会,哀家希望日后还是不要再发生了,俞国在平州也待不了多长时日,若是两国官员因为如此琐事再出罅隙便不美了。” 长公主被太后恩威并施的一席话唬住,连连点头道谢。 太后吩咐宫人将长公主送回驿馆歇息,待那主仆二人离开后冷冰冰地看向勤太妃,眸中冷意如刀似剑,让人见之生畏。“勤太妃,你手底下的宫人居然犯下如此大错,你平日里是怎么训诫宫婢的?” 勤太妃仍存风韵的眉目低垂,恭谨顺从的模样:“是我训下不力,太后娘娘若要惩罚,都由我一人承担。” “你倒是仁善。”太后怪声怪气地哼了哼:“别打量着哀家瞧不出来,这宫女分明是你母家的侄女。怎么?为了维护自己的亲戚,连身为太妃的颜面都不顾了?” 两年多前宫里有风声传出,说陛下即将选秀,勤太妃的母家担心家中女儿做了陛下的妃妾耽搁一生,便恳求勤太妃将侄女接到宫里做个宫婢来逃避大选,没成想后来大臣们上奏请陛下充实后宫时傅明礼轻飘飘的一句日后再议就将选秀之事搁置下来。宫女要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有太后这边盯着,勤太妃暂时不敢在出宫名册上动手脚,于是之好让侄女安生待在楚琴宫侍奉,想等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侄女送出去。 原以为这事情做的缜密,却不想竟还是教太后发现了马脚。 勤太妃深吸一口气,起身跪倒在地上,“晴惠年纪小不懂事,无意为太后惹出如此大祸,这都是我管教不严的结果,希望太后娘娘网开一面,不要过分加罪于她。” “过分加罪?”太后唇齿间细细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再抬起头时神态更冰寒了一分:“昔时先皇宠爱于你之时,哀家不过开口训斥几句,你都有话头到先皇那里告哀家的状,如今你犯了错,哀家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成了过分加罪吗?” “妾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看着勤太妃楚楚可怜的小脸,太后不可自抑地想到了勤太妃专宠的那些年月里,自己被先皇诸般厌恶的过往,她闭了闭眼,咬牙咽下心头苦涩,再抬眼时唇畔却扬起了浅浅的弧度:“不过一个卑贱奴婢罢了,太妃在这里如此为她求情,倒显得你多么善良宽厚,哀家多么刻薄寡义……想想也是,你向来喜欢在世人面前标榜自己如何贤良淑雅,再来反衬旁人的尖酸刻薄,哀家早已习惯了。“ 说完,太后仰了仰头,错开眸严厉道:“这宫女举止无状,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勤太妃治下不严,禁足三个月。”她问:“勤太妃觉得哀家这个惩罚如何,是否又是太过恶毒残忍了呢?” 勤太妃垂眸:“妾身不敢。” 太后不再看她,站起身拂了拂略微起皱的袖口,余光里瞥见安然立在一侧的云清,动作稍稍顿了一下:“上次见面时你对哀家有些无礼,哀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可以不与你计较,此次的事情就当你将功赎罪吧。” 云清低着头:“多谢太后宽宥。” 见她如此识趣,太后终于展颜,舒展了眉头起步离开。 …… 太后离开后,云清走到半天都没有言语的傅明礼面前,低着脑袋请求:“陛下,太妃娘娘……” 傅明礼面无表情地睇向她:“云姐姐,母后对勤太妃嫌怨很深,这次她能只是禁足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朕不能再多插手,你明白吗?” 云清话音停住,须臾,她点头:“我晓得了。” 下头的勤太妃被宫女晴惠扶着坐了下来,旁边有两位体形壮实的嬷嬷候着等待执行太后命令,勤太妃看了那两人一眼,叹了声气,点头道:“你们带她下去吧。” 晴惠被吓了一跳:“姑母……” “晴惠,你是该涨涨教训了,这次你惹的祸事太大,哀家也护不得你。” 晴惠好像还想说点什么,那两个嬷嬷得了勤太妃应许,二话不说就扯着晴惠出了宫殿正厅。 晴惠哭着喊着姑母,勤太妃却支着额头阖上了双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云清想走过去安慰勤太妃两句,脚下才动了动,厅外霍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晴惠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喊了一声:“表哥!” 傅明礼看向云清,云清回视一眼后走出去察看,宫门外两个体形壮实的嬷嬷被护卫们挟住手脚,刚才还哭得像个泪人的小姑娘晴惠此刻蜷缩在一名男子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男子的腰身,脸上仍带着泪水,声音里也隐有颤意,唇角却上扬。 那名男子一袭蓝色云锦长袍,身形挺拔俊秀,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宁王傅明达。 明达双手扶在晴惠手臂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宫门的方向看过来,和满面惊讶的云清对视了个正着。 明达下意识地推开了晴惠。 晴惠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表哥?” 明达干咳了声要走上前来,才迈开步就见傅明礼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走到了云清身侧,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眼眸一错不错地凝着他。 第50章 晚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皇兄素来以君子自居,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色令智昏的时候。”傅明礼靠在门前的圆柱上,似笑非笑地道。 “陛下,晴惠年纪小不懂事,此次冒犯了俞国公主是她无礼在先,但恳请陛下看在她尚年幼且没有闯下大祸的份上,能够从轻处置。”明达对着傅明礼拱手请求道。 “朕的性子,大皇兄最清楚不过了。”傅明礼翻了翻眼睛,扯起云清宫裙后的珍珠串子把玩,“几十板子而已,这样的惩罚重不重,大皇兄再应该比谁都了解。” 明达讶异地看向晴惠,小姑娘被表兄的目光看得心虚地低下了头。 明达:“话虽如此,可七彩玉之事仅仅是俞国公主借机讹诈,母妃即便有错,也断不至于禁足困宫如此严重。” “大皇兄到底是在为你的情妹妹求情,还是在为太妃娘娘求情?”傅明礼松开手,坐在台阶上扭头看着明达,“大皇兄最近是越活越清楚了,朕还没有治太妃私自令待选秀女入宫为婢的罪,大皇兄就开始和朕讨价还价。” 看见明达又是一脸懵懂的表情,傅明礼无奈地摆了摆手:“大皇兄还是回去问问太妃娘娘和你的好表妹,她们这些年做过哪些好事吧。” 明达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勤太妃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沉下脸觑向晴惠。 “表哥……” 明达稍稍用力扯下晴惠拽住自己袖口的手,眼神淡淡的凉:“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承担,这三十板子是你应得的,本王也帮不了你。” 觉出他较从前冷淡许多的态度,晴惠顿时慌了:“表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 明达却不再看她,眼神扫过站在傅明礼身后沉默不语的云清,甩开袖子进了正厅。 王晋贴心地位这对母子关上门,宫门外两个老嬷嬷得了吩咐,再次将晴惠拖到长凳上,结识厚重的木板高高横在晴惠上方,小姑娘脸上的血色散了个干净。 云清叹了口气,低头在王晋耳边轻声说了句话,王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朝着两个嬷嬷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声音与嬷嬷抬板子时的高度并不相配。 傅明礼问:“云姐姐心软了?” “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云清坐到傅明礼身边,双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宁王殿下对我有恩,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对他的表妹还是很爱护的。太后娘娘的命令不能违抗,但是陛下身边太监总管的几分薄面,嬷嬷们还是肯给的。” “云姐姐要去做善人,可没有问过朕的意见。”傅明礼说着又看了眼已经走回自己身边的王晋:“只是朕倒是不知道,朕身边的人竟然如此听从云姐姐的话。” 王晋干笑着退后一步,没说话。 云清不想王晋因为自己受到责备,抢先开口道:“陛下也说王晋是你身边的人,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若不是知晓陛下心意,如何敢私自听从我的建议?” “云姐姐是怎么说都有理的。”傅明礼抬起右手,在云清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这次也就算了,若是有下回,朕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话了。” 云清笑眯眯地答应:“是,一切谨遵陛下的吩咐。” 傅明礼凝着云清笑意嫣然的俏脸,有点不自在地错开了头。 二人说话的功夫,楚琴宫外一群华服盛装的丽人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本应在绮秀宫禁足的淑妃。 比起愚蠢不堪大用的贤妃德妃,太后显然对淑妃看法好些,得知上次之事后之事不过敲打了淑妃几句就解了后者的禁足,如今勤太妃宫里出了事,一马当先跑过来的也是淑妃。 贤德二妃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几个低位阶的妃嫔,几人走到阶下对着坐没坐相的傅明礼齐齐行礼。 傅明礼被那股子脂粉味熏的头痛,皱着眉头斥道:“都站这么近干什么?都给朕退到门口去!” 几位妃子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瞬还是听话地退后了几步。 傅明礼舒了口气,眉间的褶皱却没舒展:“你们跑过来做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回陛下的话,臣妾等听说楚琴宫里出了些乱子,担心太后娘娘应对不及,所以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淑妃淡漠地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掩下眸底的失落柔声答道。 “这里没什么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傅明礼不耐道:“都滚回去,敢干什么干什么,别给朕添乱。” 低阶妃嫔对陛下的印象大都是阴冷弑杀,今日随众来此不过是想探个虚实,目下见陛下如此态度,约莫也猜出外头的传言不假,所以巴不得赶紧离这暴君远一点,互相看了看就连忙告退离去了。 贤妃德妃都是好不容易才见到陛下一面,自然不乐意就这样离开,可是陛下的话也不好违抗,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没想出主意,就看到之前安安生生站在前面的淑妃已经含笑走到了傅明礼面前,满脸柔和婉约地邀请:“陛下说的是,马上就到用晚膳的时辰了,陛下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饿了,不若到绮秀宫去用膳如何?” 傅明礼眉头又蹙,正要开口拒绝,余光里瞟见云清衔着笑意和期待的神情,强行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木着脸点了点头,怀着万分不情愿地心情,跟在淑妃后面出了楚琴宫。 贤妃站在后面,看着淑妃和傅明礼走远,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德妃目光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抹了唇脂的唇瓣抿紧,眯着眼冷冷地嗤声。“淑妃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这两年她一直暗中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未尝没有想要借机博得陛下宠幸的意思。”贤妃看的很清楚,她从不以为淑妃良善,只是她生来高傲,不屑如同淑妃那般玩弄心计。 德妃笑了笑,“贤妃妹妹这话说的好,你我二人相争,倒是便宜了那贱人,左不过陛下对你我都没什么喜爱,却对淑妃多了几分另眼相看,如今看来,咱们可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人利用了。” 两个同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对视片刻,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云清站在正厅门前,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唇角漾起了微微的浅笑。 楚琴宫宫门外的板子声早已停了,林氏躲在门口的盆栽后,听着这两位妃子的对话,眼中暗波渐起。 第51章 昏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晴惠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回了住处,勤太妃和明达两个人在正厅内低声说着话,云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估摸着门前该走的人已经走干净了,她才准备离开。 林氏已经知道陛下待她不同,所以宫中一旦有事发生,她绝对不会不出现,而今她得知了淑妃独得陛下青眼,又怎能不在德贤二妃的算计之中加上一把火? 云清期待极了。 三十板子打不死人,只是晴惠生来娇惯,细皮嫩肉地被板子生生打破了皮,门前的长凳上不小心沾染了些微血迹。 云清初看不觉得,可是出门前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那块血痕,目光盯了两眼竟开始泛起了晕。 “云清。”身后有人温声唤道。 云清晃了晃脑袋,等到那阵子昏昏沉沉的感觉过去之后才回过头,眼前已经恢复了几许清明,明达身姿清隽,嘴边勾着清和的浅笑走了过来。 “宁王殿下和太妃说完话了?” 明达点点头,对上云清瞬间挂上恰到好处笑容的面庞,轻轻握了握拳,但很快又松开,展颜对云清问道:“你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还适应吗?” “嗯。”云清点头:“内司大人和作司大人都对我很照顾,陛下也从未在任何事上苛责过我。” 明达似是舒了口气,“我原以为你这样闲散的性格在宫里会吃不消,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云清垂下眸,侧身背对着长凳的方向,暗想着怎么还没有人把这个破玩意收走。 她神思不属,明达留意到她的走神,干咳了一声,以为她是在生自己先前维护晴惠的气,不知怎的就是想解释一句:“我年幼的时候母妃受宠,晴惠经常被接到宫中来给母妃作伴,我们两个算是一起长大的,在我的心里,这个表妹和我的亲妹妹并没有什么差别,你……”别误会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云清:“晴惠姑娘是太妃娘娘的亲生女儿吗?” 明达被她问的一愣:“什么?” 云清又重复了一遍:“晴惠姑娘是太妃娘娘的亲生女儿吗?” 这下明达反应过来了,立马否认:“自然不是,晴惠只是我舅父的女儿,是母妃的侄女。” 云清很不明白地问道:“既然晴惠姑娘不是太妃娘娘的亲生女儿,那她应当也不是殿下的亲生妹妹,既然并非是亲生妹妹,又何至于将之作为亲生妹妹看待呢?” 明达开口还想说什么,云清又皱着鼻子困惑道:“殿下连晴惠姑娘是怎么入宫的都不清楚,晴惠姑娘刚刚还骗殿下陛下要打死她,殿下明明什么都不知晓,却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她,也实在是对晴惠姑娘疼爱至深。” 明达忙摇头反驳:“并不是这样的,晴惠她是舅父的女儿,我在朝中受舅父关照颇多,照顾晴惠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您刚刚出面阻止嬷嬷执行太后娘娘的命令,其实是因为您舅父的关切爱护,并不是因为晴惠姑娘是您的亲人了?” “也不是这样……”明达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跟云清讲清楚。 “不过殿下方才在知道此事有蹊跷之后能够立马冷静下来也是挺厉害的。”云清笑了笑转过头,转身的时候没留神,脚下撞上了还横在旁边的长凳,身形一个趔趄,脸朝下地面径直摔了下去。 明达正想着如何跟云清说明自己和晴惠的关系,转眸被云清下跌的身形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扶她,奈何反应仍是慢了半拍,只将将拽住她的衣袖。 云清借着他的力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正好趴在了那条长凳上。 明达使了些力想扶她起来:“云清,你怎么样?” 长凳偏高,云清摔下来时倒不是很疼。 也不晓得怎么门口那么多闲的没事干的宫人怎么就没人过来收一下,云清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撑着长凳起身,低头时目光刚好落在那抹已经干涸的血迹上。 云清对着那抹血迹看了好几眼,眼前那一抹血迹很快变成了无数块,她迷蒙着水眸又晃了两下头,却还是抵不住那股子如波涛汹涌而来的困意,阖上眼皮再次倒了下去。 “云清!”明达一惊,拽起趴在长凳上的云清到怀里,小姑娘脸色发白,眼睛紧紧闭着,不省人事的模样。 他几乎一刻都没有思考,直接打横抱起了昏迷过去的云清,径直奔向勤太妃的卧房。 …… 傅明礼得知云清的消息时正坐在绮秀宫的软榻上,昏昏欲睡地听着淑妃在琴架前弹奏琴曲。 他本不想来,这一趟却被云清逼着不得不来,他便只能将这一行当成任务完成,预备着待满一个时辰就离开,好生向他的云姐姐讨个好。 淑妃早发现了陛下心不在焉,闭着眼睛打盹的样子倒似是自己强迫他一般,她心里不太高兴,指下的琴音也有些不走心。 左右她想弹给对方听曲的那个人并不在,她勉强自己讨好的那个人心更不在她这里,弹成个什么调调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回想着先前楚琴宫一行时除却陛下和几个下人之外几乎空荡荡的宫殿,缓缓垂下了眼眸。 就在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的当口,门外王晋急匆匆地敲了两下门,还未及里面的人应允就立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紊乱的步伐声将浅眠的傅明礼从困意中拉了回来。 “怎么了?” 王晋低头,凑到傅明礼耳边低声道:“陛下,云姑娘昏倒了。” 傅明礼蹙眉,沉下脸问道:“怎么回事?” 没等王晋回答,他立马从软榻上起身,抹了把脸就往外走。 淑妃从琴架前站起来,走上前想要搭话,傅明礼却仿佛忘记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出去。 淑妃看着傅明礼毫不留情的背影冷冷地勾唇。 她在宫中十五年,一直顺风顺水地走到了进宫那一天,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这位决绝的皇帝第一次让她体会到了被人把尊严踩在脚下的感觉。 她很清楚,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第52章 小女无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装点雅致的书房内,一名穿着华丽宫裙的女子讨好地将手中玉簪捧至书案前青衣少女面前,“公主殿下,这是七彩玉制成的玉簪,前不久臣女的祖父特意为臣女寻来做生辰礼物的,臣女自知相貌粗鄙,配不起这样珍贵的簪子,特来献给公主。” “既是安远老侯爷送给你的生辰礼,我又怎可夺人所爱。”五官清致的少女淡漠地放下毛笔,连一道余光都没有赏给那根簪子。 案前的女子是安远侯常霖的小女儿常玥,平日在家中受尽宠爱,原想着能靠巴结公主殿下来为自己挣点好处,没成想这小公主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居然连如此罕见都七彩玉簪都不放在眼里。 常玥在家中也是被人追捧着的,被如此漠视不免也有些生气,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又强撑起一张笑脸:“好簪子自然要衬美人,公主殿下天姿国色,这样好的簪子当然只有您才配得上。” 少女淡淡睨她:“既然口不应心,这样献媚的话你大可不必说。” “公主此言何意?”常玥做出不解之态,明亮的眼眸迷惑地看过来。 “本宫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中有数。”少女一句话都懒得同对方多说了,抚了抚袖口转身走了出去。 常玥咬唇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青衣少女从廊下经过时不经意从微敞的窗口瞥见常玥动作,满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 脑仁里时不时发出尖锐的疼痛,云清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前番画面一转,青色衣裙的小公主再度出现在一处宫殿外,她身边宫婢环绕,有两个清秀可人的小丫环正在她左右轻声逗乐,她唇瓣微微上挑,眉目间隐约可见笑意。 待一行人行至门前,青衣少女的神情略微变了一变。 宫殿内不少妃嫔正围着垂眸低泣的常玥轻声安慰,一名明黄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吃茶,深沉难测的神态,中年男子的身旁还站着安远侯常霖,正垂着头低眸不语,一副受了气的可怜相。 青衣少女抬步迈进门槛,在众人的瞩目下向上首的人行礼,态度悠然闲逸:“皇儿见过父皇。” 中年男子原本瞧不出思绪的方形面庞上展露出些许温和之意,朝青衣少女招了招手:“容儿过来。” 小姑娘走上前去,一身青衣随着殿外的清风浮动,她抬步走上前,身姿灵动轻巧,几乎不似凡人。 中年男子伸手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眼神瞥见下头还小声哭泣着的常玥,不悦地拧起眉,想了想,还是对女儿柔声问道:“安远侯家的小姐说你未经她的同意,强行扣下了她的玉簪,可有这回事吗?” 少女轻笑一声,并不惊讶的样子:“皇儿若说没有,常小姐定然是不会认的。” “公主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常霖气愤地反驳道:“玥儿一向最是乖巧听话,若非是公主殿下欺人太甚,她又怎么会闹到陛下面前来求个公允?公主殿下是天之骄女没错,但好歹也该讲些道理。” “道理都教安远侯说了,还让本公主说什么?”她抬起眸,清湛的眼眸不含一丝杂质地朝常霖看去,分明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却平白让人觉得威压,常霖被她看得发虚,不由得低下了头。 “常小姐温婉贤良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此次的事情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坐在常玥旁边的一名妃子温婉地朝云清低了低头,甚是坦诚地道:“既然说是被公主夺了去,又是老侯爷送给常小姐的生辰礼物,意义重大,那为表公平,不妨去公主宫里搜一搜,才好还殿下的清白不是?” “话说的好听,公主殿下的寝宫岂是想搜就是搜的。若是因为常小姐的一句话就下令彻搜一国公主的寝宫,那琦妃又将公主殿下这个皇女置于何地?”另一名妃子哼笑道:“平日里看着琦妃对公主殿下扒着讨好着的,现如今出了事倒是头一个挑出来挑拣公主的不是,果然是应了那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琦妃的脸被说的青一阵红一阵:“明妃姐姐想多了,妹妹只是想要尽快还公主清白,并没有别的意思。” “都给朕住口。”积威深重的中年男子皱眉打断两个妃子的声音,眼眸却暗含警告地落在了琦妃身上。 琦妃脖子一缩,彻底不敢多话了。 大家的视线又不期而同地落在了上首的青衣少女身上,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 “既然说是本公主扣了她的玉簪,那不妨搜搜看吧。”少女随手摘下手上的一只玉镯,拿在手上对着阳光照了照,彩虹般的光芒恰好射向被宫妃们围在中间的常玥身上。她笑,在众人的眸光聚集中话音转了转:“不过……” 常玥眼眸眯了眯,转眼却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往后缩了缩肩膀,似敢怒不敢言。 琦妃看了明显处于弱势的常玥一眼,眸子又显出不忍。 少女很快放下手镯,又从腰间摘下一块佩玉来,同样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光芒,玉色干净通透,一看就知是极品。 大家对她的这些动作看的疑惑,然而就在下一刻,小姑娘的素手高高抬起,通透的玉镯和玉佩啪地一声被摔在了地上。 越是上乘的玉佩,摔碎时就越是声音清脆悦耳,这两块玉落地时的声音更是难以言状的清朗好听。 大家都被公主这痛快的姿态震惊,呆呆地瞪着那一地的碎玉不敢言语。 “若是搜查过后发现本公主宫里没有你们想要查到的东西,常小姐可是要跟我谢罪的。”少女莞尔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清亮的波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极品七彩宝玉都敢随手摔了的人,怎么可能去强行扣下一名臣女的小小玉簪呢?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常玥自己也想明白这一点,脸色变得煞白。 安远侯只是耿介愚钝,对女儿却是十分了解的,他眼神觑见常玥心虚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手忙脚乱的跪倒在地上,“无需搜了……”他朝着少女深深叩首,他的身形紧紧挡住了下头坐着的常玥,正应了一句父爱如山。 “小女无知,臣代玥儿向公主殿下谢罪。” 第53章 传位诏书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敞着的殿门外,一身丧服的小公主红着眼睛走进去,一侧是淡妆简服的宫妃们面带哀痛悲戚,哭声低缓悲痛,另一侧数十位身居要职的大臣对着殿中央的棺椁垂头哭泣,口中低声赞着大行皇帝生前爱戴黎民恩及苍生的功德,生而君临天下,死而威慑四海。 小公主走到殿中央,对着正前方的棺椁深深一拜。 为首的大臣见她进来,朝着身侧的一名年轻男子看了眼,转而迟疑着起身,走到殿前,从袖中掏出明黄色的圣旨。 “容乐公主云清及诸宗亲大臣接旨。” 暮色四合,王晋放轻动作,将一盏烛台送到床前,并递给傅明礼一碗参茶。“陛下,您已经两天没休息了,不若喝了这盏参茶就去休息如何?” “太医不是说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事吗?”傅明礼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怎么人还是没醒?”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何况云姑娘之前受过伤,底子应该比正常人更弱一些,晚些时候醒也在情理之中。” 傅明礼没说话,王晋却垂着头犹疑着道:“陛下,宁王殿下想来探望云姑娘,您……” “让他滚。”傅明礼一听到这个人来了就气得不行,“若不是他没照看好云姐姐,云姐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出去告诉他,朕等云姐姐清醒之后再处置他!” 王晋还想再劝,傅明礼又问了句:“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知道朕在竹青阁吗?” 自打太医诊治说云清没有大碍之后,云清就被人秘密送回了竹青阁,傅明礼大多时候都守在床侧,只是他身为皇帝,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若是让人发现他对云清与众不同,说不定反而会给云清带来灾祸。 “并没有人知道,奴才对外只说云姑娘偶感风寒,不日便会痊愈。” 主仆对话的功夫,傅明礼不经意移了移眸,没有注意到云清轻轻颤动了两下的眼皮。 …… “朕即位三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承亲王长子京墨,敦厚稳重,才高识远,朕欲传位于云京墨,望众臣勠力同心,躬戴新君。钦此。” 小公主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开口便要说些什么,那大臣却又从袖中掏出另一份旨意:“公主殿下别急,微臣还没念完呢。” 她只得又跪了回去。 “朕即位三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自认堪称贤君明主,只一事心中思及便以为愧对列祖列宗。朕即位数年未得皇子,膝下唯有一女,实在有违先帝所嘱、朝臣所期。幸得容乐公主云清敦孝纯厚,芳兰竟体、颖悟绝伦。太祖净宗年间曾出皇太女,虽未成事,但仍有先例可循,朕今特承净宗遗志,以容乐公主为皇太女,待朕崩逝后承继大统,恩戴万民。钦此。” 随着宣读圣旨的声音落下,跪伏在地的大臣皆是大惊失色,“自古哪里有女儿家继承皇位的事情,陛下此旨简直惊世骇俗,臣等万万不敢认同!” 第54章 新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世子人品厚重,若为新帝臣等自是拥戴辅佐,只是容乐公主一介女流,实在难当大任,安阳大人,此事实在是……” “陛下遗旨留下两位储君,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安阳桥抬手打断议论纷纷的众臣:“众位大人,陛下驾崩前的确是在锦盒中留了两份传位诏书,至于哪份诏书上的主子才是陛下最后决定的继承之人,本官也无从知晓。” “自古继承君位之人从无女子,我大俞更是从来没有过女帝一说,虽说先前净宗年间曾出现过皇太女的先例,但到底是为给重病的韵怡公主冲喜,与今日之事不可相提并论。” “齐韵。”安阳桥看向跪在中列的长子:“你如何看?” “回丞相的话。”安阳齐韵垂头恭顺道:“我大俞确实没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陛下此事也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抬眸间,他扫见周围几位老大人认同的神情,咽了口口水又继续说道:“只是陛下膝下无子,京墨世子虽是承亲王府世子,但到底只是承亲王养子,并没有皇室血脉,若是以京墨世子为帝,似乎远没有容乐公主来的名正言顺。” 安阳齐韵的话一出,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云京墨文韬武略诗书六艺样样精通,但从学识人品眼界谋略来看,实是继承君位一等一的人选,但人无完人,云京墨身上最引人诟病的一点就是他的血脉。 俞国历代皇室似乎都有些子嗣不兴,到了近些年更是说得上血脉稀薄,当今圣上膝下唯有容乐公主一女,身为陛下的胞弟,承亲王膝下更是连一个子嗣也无,为了能有人承继王府,承亲王年近四十时收养了一名男童,正是如今的京墨世子。 所以如今,摆在了众位大臣面前一个至难解决的难题,是选择身为女子的容乐公主,还是选择并非皇室血脉的京墨世子。 祭礼结束后,一大堆大臣们乌泱泱地围在一处讨论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 宰相安阳桥最后叹了一声,“我说一个法子,大家伙听一听,若是你们觉得可行,那就按照本官说的去执行,如何?” 朝臣们对安阳桥这个相爷还是很信服的,呼吸对视一番,俱点头称好。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但也无非就是容乐公主与京墨世子两个人选,既然商议不下,不妨让容乐公主和京墨世子分别监国处理政务,看看谁的政绩更为卓著,谁就是咱们的新君。” 众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纷纷颔首同意了这个提议。 …… “云姐姐,你若是再不清醒,朕可要亲你了。” 床前的少年不正经地凑到女子面庞前,盯着她白皙无暇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低声地威胁道。 床上的女子长睫颤了颤,傅明礼心下一喜,尝试着往前凑了凑,呼吸喷洒在女子颊边,亲昵非常。 云清昏昏沉沉地掀开眼,入目就是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的清俊脸孔,她吓得低叫一声,向床内侧滚了一大圈。 傅明礼还没反应过来,云清已经卷着被子缩到了最里面,满脸戒备地瞅着他。 第55章 晕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明礼皱眉问道。 云清缩在被子里悄悄觑着他:“陛下怎么在这儿?”她四下扫了扫,咳了咳又接着道:“宁王殿下说过,女子闺房男子不能擅闯。” “你以为朕愿意守在这儿看着你吗?”听她说起讨厌的人,傅明礼不太高兴地道:“还不是云姐姐平素人缘太差了,你那些丫环太监们都不乐意伺候你,朕正巧没事,就过来瞧瞧。” 她昏睡了两日,嗓音哑的不行,傅明礼自觉纡尊降贵地走到桌前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时还甚是不满地嘀咕:“这可是朕这辈子头一回伺候人呢。” “伺候我还委屈了你不成。”云清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接到手上,话出口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迎上傅明礼讶然的目光翕动了两下唇瓣,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傅明礼却不肯放过她,眼眸在她脸上仔仔细细扫了两圈才开口:“云姐姐,朕还是头一回见你口不择言而不自知的。” “陛下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云清抿嘴笑了笑,把茶杯递还给他:“烦劳陛下送回桌上。” 傅明礼不可置信的样子:“你这是使唤朕还使唤上瘾了?” “云清是病人,陛下就体恤体恤吧。”云清揉了揉额角,“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疼啊?” 皇帝陛下又纡尊降贵地帮她把杯子放了回去,听言没好气地回道:“睡了那么久能不疼吗?”他又有点鄙视地道:“晕血晕到两天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朕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朝云清笑得谐谑:“多谢云姐姐帮朕长见识了。” 云清:“……” 傅明礼推开房门,对着外头候着的红袖和惠然道:“你们的主子醒了,去把太医叫过来。” 两个小丫头早就听到了声响,只是碍于陛下在里面不太敢进去,得了吩咐本想先进去看看,头刚探出去就被傅明礼淡漠的目光吓住,二人胆怯地缩回脖子,乖乖请太医去了。 云清趿着鞋子走到廊下坐了一会儿,盯着阁楼前的那颗发黄的银杏树发呆。 傅明礼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她眼睛前方晃了几下,纳闷道:“不能啊,晕个血还把脑子给晕傻了?” 云清瞪他。 傅明礼坐到她旁边,“云姐姐,我原本觉着你胆子挺大呢,现在一看,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见不得血腥的弱女子罢了。” 云清唇瓣上挑,轻轻笑了一下,忽然说道:“我睡着的这两天,做了一个梦。” 傅明礼睇向她:“什么梦?” “血,漫天的血色,我身边的人,全身上下都流着血,我站在血光里,想要保护他们,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云姐姐是被那小宫女打破屁股的那点子血给吓出了阴影?” 云清默默地扭开头,她没办法和这小皇帝聊天了。 傅明礼一脸莫名其妙地道:“果然,不仅仅晕血晕傻了,还给晕哑了。” 云清忍无可忍地抬起脚,使足了力气踩向傅明礼绣着龙纹的精致长靴,待对方满面震惊地看着自己时,又一脸淡定地说:“抱歉,云清晕血还晕瞎了,没看见陛下的脚。” 傅明礼:“……” 第56章 宁王殿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符安急急忙忙地赶到竹青阁时傅明礼正坐在竹楼里生闷气。 符安过去行礼,傅明礼头也不抬地冲他摆了摆手,他莫名其妙地瞥向云清,后者只是对他摇头。 符安在云清对面坐下,给她诊脉。 “气血两虚,我给你开副方子补一补。”符安说着又拧着眉问道:“你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明明没什么毛病,怎么会无端端昏迷了两天?” 傅明礼坐在一旁,听了这话幽幽地问道:“会不会和她的失忆有关?” “可是她的头上并没有什么重伤过的伤痕,身体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符安站起身,绕着云清走了一圈:“小仙女,你昏睡的时候有没有想起点以前的事情来?” 云清垂着眼眸没说话。 傅明礼想到了云清说的那个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脸打断符安:“去开好你的药,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符安虽然爱说笑,在这位皇帝陛下面前却仍有些顾忌,见对方出声,只好讪讪地应下,抱着药箱随红袖开药去了。 傅明礼凑到云清身旁坐着,“云姐姐,你梦到的那个……” “陛下。”云清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桌角站起来,勉强地勾了勾唇角道:“我有些累了,陛下请回吧。” 傅明礼暗想着女人真是惯不得,瞧瞧这才几天哪,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往外赶了。 “朕不走。”傅明礼硬气道:“这皇宫是朕的皇宫,竹青阁也是朕赐给你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云姐姐想把朕赶到哪儿去?” 云清不太想说话,越过傅明礼径直走进了阁楼。 傅明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云清回到房间时发现傅明礼还跟在自己身后,扶了扶额无奈道:“陛下,我没有同你说笑,我是真的很累了,您还是快回正昀宫休息休息吧。” 傅明礼两手撑住房门不许她关上,俊脸凑到云清面前扬眉道:“云姐姐答应帮朕办的事情还没办好,朕怎么能说走就走?” 云清叹了口气,松开要关门的手,“我们去前厅说吧。” 傅明礼呵呵笑:“我在云姐姐卧房都待了两天了,现在才想起来避嫌是不是晚了点?” 云清脚步一顿,回头:“这两天都是陛下在这里守着我的?” 傅明礼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云姐姐是为朕办事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虽然朕觉得晕血并不算什么大事,但……” “陛下还是甭跟我这儿嘴贫了。”云清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傅明礼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时放轻语气道:“晕血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陛下因此亲自照看也实在让云清受宠若惊,但是宁王殿下说过,男女大防不可破,您这样于礼不合,若是一个不小心传了出去,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我自己,都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云姐姐左口一个宁王殿下,右口一个宁王殿下,宁王殿下的话难道就那么重要吗?”傅明礼握着茶杯,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比朕的话还重要?” 第57章 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您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云清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意图用计引起林贵人和淑妃两相争斗的计划仔细地告诉了他。 一大段话说得云清口干舌燥,她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解了嗓子的干哑,对面的人半晌没有动静,她皱眉抬头看去,傅明礼眼睫低垂,神色晦暗不明的样子。 “陛下?” “云姐姐安排的如此细致,算计的如此周到,倒令朕佩服得很。”傅明礼笑意不达眼底,眼眸直直地看向云清无瑕的面孔,用极冰冷的口吻道:“连朕都一起算计了进去,云姐姐难道就不怕朕不愿意配合你吗?云姐姐如此毫无顾忌地将朕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心中就真的如此舒坦吗?”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云清笑了下:“不过是去嫔妃宫里坐坐罢了,陛下若是不愿意可以直说,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至于陛下去各位娘娘宫里我的心情如何,这与陛下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傅明礼淡淡凝视着她,忽然勾唇笑了,“云姐姐能如此想,朕便再放心不过了。” 言罢,他站起身,越过绣着花鸟鱼虫的屏风,径直出了阁楼。 云清捧着茶杯坐在桌前,嘴角翘起,露出一抹凉薄的浅笑。 …… 天要黑不黑的时候,惠然捧着茶盏进来,悄悄附在云清耳边说了两句话。 “我没什么大事,你去劝殿下不必因为这点小事劳心了。”云清接过茶杯浮了浮茶,语调轻缓地回答道。 惠然为难道:“可是宁王殿下已经吩咐奴婢,过一会儿会在竹青阁外等候小姐的。” “你到底是宁王殿下的奴婢还是我的奴婢?”云清侧眸看着她:“惠然,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的,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我并不喜欢三心二意的奴才。” 云清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眼底里也没有刻意展现出来的威压,但她仅仅坐在那里,目光浅浅淡淡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意。 惠然心下一颤,连声应是:“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 “是。” 惠然一步一步地退出云清的房间,想起那样清清亮亮的一双眼,仍是心有余悸。 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次小姐自打醒来之后人虽还是那个人,但周身的气质却冷厉淡漠了许多,有时坐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也莫名让人感觉很冷。 她放下托盘后走出竹青阁,对着等在外头竹林外的男子躬身道歉:“殿下,小姐她不愿意出来见您。” 明达微讶,云清从来没有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过自己。 “无妨。”明达只是想起云清昏倒之前惨白的脸色还有些担心,特意过来想见见,也是想亲自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彻底康复。“云清醒过来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惠然摇摇头:“小姐看起来一切都很好,脸色也好看了很多。”想起云清情绪上的少许异常,惠然本想一一回禀,却在将开口之际想起了云清方才的警告,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符太医也说,小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惠然道。 明达心口的那块石头总算安全落了地,他呼出一口浊气,眼里泄露出丝丝喜悦的情绪,“那就好。” 第58章 水至清则无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贵人,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林贵人的贴身宫女鱼儿轻轻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正焦急等待着的林氏面前,福了福身子道:“淑妃娘娘是沈太傅的小女儿,自幼就修习诗书礼仪,是宫中最有才华的妃子。” 林氏位分低,和淑妃相交的机会很少,少数的几次见面里,她也能瞧得出淑妃通身的那股子书香文雅的气质,因此听了这话不以为奇。 鱼儿又接着道:“这几年来贤德二妃一直不和,淑妃娘娘却独得太后娘娘的宠信,宫里的一些宫务也全都交由淑妃娘娘处置。” “宫务都交给她了。”林氏不忿道:“心机最深的是她,占了便宜的也是她,德妃贤妃两个傻子,什么好处都教那个蛇蝎毒妇抢了去。” “嗯!”鱼儿想起自家主子这些年来吃过的苦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姐您生来美貌,半点也不比淑妃差,如今还有陛下倾心,您早晚会坐到比淑妃更高的位置上的。” 林氏入宫之时又何尝没有过雄心壮志,只不过这么久以来宫里数不清的花一样的美人早已磨平了她初时的傲气傲骨,什么贵妃皇后,都没有在陛下面前得宠要紧。 “这种话不许乱说!”她瞪了鱼儿一眼,眼里却是含着光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太后娘娘平日里都喜欢到那里走动,查清楚之后回来告诉我。” 鱼儿有些为难地道:“可是……” 林氏知道她想说什么,咬咬牙,走到梳妆台前将自己一匣子的珠宝首饰全都塞到了鱼儿手里:“拿出去变卖,换成银两后去做人情。”她很谨慎,特意嘱咐鱼儿:“记得,只许向那些外围伺候的粗使宫女们打听,查出大概的消息即可,切不可惊动太后娘娘。” 鱼儿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 主仆二人对话结束,后窗口的阿福放轻手脚从花园小径离开,回到竹青阁后将林氏主仆的话一一汇报给云清。 “后宫无后,宫中内务都由内司大人执掌,只有很少一部分经太后娘娘过眼,林氏那边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清楚,还想去拉拢太后?”红袖撇嘴不屑:“简直是痴人说梦。” 云清蘸了墨水后沈吟须臾,狼毫在纸上落了笔,嘴上轻飘飘地说道:“女子的气度和眼界往往都要受家境束缚,林氏并非出身世族,对这些了解不深也很正常。”她看向红袖:“你在宫里年头不少,应该知道一些太后娘娘的习惯喜好吧?” 红袖颔首:“奴婢多少知道一些。” “全都借庆安宫宫女的嘴告诉给林氏的婢女,最好让林氏成功搭上太后这条线。” 红袖思及林氏的“若是林氏真的得了太后青睐,日后是不是会脱离我们的掌控?” “红袖,你要明白,不论是林氏还是淑妃德妃贤妃,她们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我们只能设法让她们尽量按照我们设定的轨迹走,但凡事无绝对,你越是想掌握的东西,到最后才越会脱离我们的控制。”她放下笔,满意地看着纸上自己飘逸的字迹,想了想道:“林氏和淑妃都不是愚钝的人,即使有一天她们做出一些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第59章 冯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奴婢晓得了。”红袖乖乖应声,跟着又问:“只是林氏怎么会如此自信,难道她就不怕太后完全无视她的示好吗?” “太后也是人。”云清摇了摇头,“淑妃和沈太傅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了避免外戚坐大,太后需要一个背后没有太大权势的女子帮她全面掌握后宫,林氏出身卑微,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这一点云清能明白,林氏更是如此。 从俞国使臣来访那日的夜宴就可以看出,沈太傅已经开始对陛下尚未立后之事不满,更想借助与他交好的大臣向陛下施压,即便遭到训斥,但他的成为国丈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那一日附和沈之章的大臣不在少数,沈氏一族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任何掌权者都不会喜欢有人试图威胁自己的地位。 …… “大人。”守在俞国长公主房门外的婢女对着缓步走来的安阳齐韵躬身行礼。 “她怎么样了?” “长公主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过。” “把门打开。”安阳齐韵道。 “是。”婢女低着头推开门,进去之后在屏风后的琴架前找到了人,遂请安阳齐韵进去。 安阳齐韵甩着袖子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对着屏风后的人冷嘲热讽:“既不会弹琴,就别碰那些你不懂又配不起的东西。” “我配不上?”琴架前的女子英眉微挑,眉目间尽是不服气:“那她呢?她为何就配得起?”她低头看着自己半天都得找不出规律的古琴,“她很擅长弹琴吗?” “容乐公主四岁习琴,六岁成诗,是朝中很多大臣都自愧不如的博学大才之女子,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 女子冷笑一声,神态犹如那一日拿着假七彩玉讹诈太后时如出一辙:“自小金玉里堆出来的人儿,自然比我们这些粗养都女子不一样。若是换做我被先帝爷视为掌上明珠一般宠着,也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安阳齐韵道:“公主殿下虽是娇生惯养,但先帝驾崩后却能独自撑起大半个朝堂,若是换做你,你行吗?”安阳齐韵轻视地看着屏风后的女子,嘲讽着说道。 “还不是仗着承亲王世子喜欢她罢了。”女子小声地嘀咕。 “放肆!”冰雪一般的寒凉陡然装满青年的眸,他冷眼看着女子;“冯金,是不是近日本官对你太过宽容,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里面的女子惊讶地站起来,这还是安阳齐韵第一次跟她发这么大的火。 上次她借假玉讹诈,安阳齐韵也不过是稍微便了脸色,说了一句回国后待陛下处置后就没了下文,她还当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不足以让这个冷淡若冰的男子动怒。 冯金不禁好奇,能让这个几乎清冷到骨子里的男子如此喜怒形于色的容乐公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瘪了瘪嘴,:“她就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人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听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好?” 第60章 什么声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不论公主殿下如何,都不是你区区一个民女可以随意议论的。”安阳齐韵不紧不慢地扣了两下桌子:“你犯的忌讳已经太多了,本官回朝之后会秉明陛下,你的罪行自会由陛下定夺。” “怎么,我说容乐公主死了,安阳大人恼羞成怒了吗?”左右自己回国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不怕罪状上再多加一条,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可惜容乐公主芳魂已逝,见不到你都一片真情了。” “连陛下都笃定容乐公主还在人世,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口出狂言,诅咒公主殿下已经离逝?”对上冯金失了血色的脸,安阳齐韵又慢悠悠地道:“你既然知道昔日的承亲王世子、今日的陛下对容乐公主心许,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随口编排公主的闲话?” “我不过说笑罢了,安阳大人这样认真做什么?”冯金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着安阳齐韵牵强一笑道:“容乐公主是先帝嫡女独女,我区区贱民一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说她的不是,安阳大人位居高位,不该和我这区区小民一般见识的。” 安阳齐韵深深地凝着冯金英气十足的面容,“冯金,我只希望你能清楚,你能享受几日平国公主的尊容,这样的荣耀都是公主殿下给你的,若你再敢对公主有一句不敬,本官就可以直接了结了你。” 冯金嘴角微抽了几下,胸口几经起伏,最终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 次日正是月圆中秋,夜里阿福让交好的小太监从宫外弄了些新鲜的点心零嘴过来,云清带着几人坐在正厅里聊天打发无聊。 红袖事业心有些重,刚吃了点果脯就开始汇报起林氏的现状:“太后昨日去百花园赏花,林氏正好带了婢女过去摘花做点心,太后见了还和她聊了两句,仿佛对林氏很满意的样子。” “林氏是聪明人,自然懂得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红袖:“等到林氏势大吗?” 云清点头,又道:“等到林氏和淑妃分庭抗礼的那一天。” 惠然看了看红袖,又低头剥开一个瓜子,然后把一小把瓜子仁放在碟子里,全都推到云清面前。 云清看着惠然,笑的弯了眼。 阿福睨着红袖故作恼怒道:“红袖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气氛你提什么林氏啊,扫兴。” “我还不是为了咱主子能早点完成任务恢复自由身?”红袖鼓着脸颊瞪向阿福:“谁像你啊,整天就知道吃。” “等等等等!”阿福突然正起脸色,伸出手示意大家噤声,看着红袖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红袖才不信他,“死阿福,又想骗我有老鼠是不是,我才不信你。” 阿福:“是真的有,我没骗你。” 阿福总耍这一套,说些有老鼠打洞的谎话来吓唬人,但他这次的表情太认真,几人还是停下话音凝神听了会儿,半晌都没听到有什么声音,红袖被气的脸发红:“臭福子,再相信你我就是猪!” 旁观的云清和惠然都被红袖的表情逗得发笑,阿福猫着腰在阁楼里外寻了白天,最后两手空空地回到正厅坐下,一脸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几人说笑间不觉到了后半夜,阿福又去小厨房煮了几碗芝麻馅的汤圆,大家伙吃得肚儿溜圆才回房休息,阿福认真地叮嘱大家小心蟑螂老鼠,没人信他的,各自回房睡了。 云清让惠然回去早点睡觉,自己借着月光铺好床铺,走到床前抬手脱了女官宫裙外的一层薄纱,正要坐上床铺,忽然听到床边临近窗口的方向有轻微的声响发出。 云清美眸一眯,心想莫不是阿福那个爱玩笑的这回说了次真话? 她小心点了灯,本想借着烛光熬过今晚明日再让人来抓老鼠,却忽地听到床边传来一声沙哑的轻咳。 云清呆了呆,须臾后确认般拿着烛台朝着那边照了过去,哆嗦着声音开口:“……陛下?” 第61章 你来做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被男子半夜闯进闺房这种事,云清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比起头一回的惊慌失措云清这回表现的还算镇定。在傅明礼闷声回了一个“嗯”后,她反倒有一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她执灯走上前,低下头看着蜷缩着几乎快成一团、满身脏兮兮的小小少年,又是惊讶又是困惑了问了一句:“陛下是从哪里进来的?为何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姐姐。”傅明礼仰头看着她,素来不羁狂肆的目光里竟带着几许脆弱,他的眸在月光下显出几许楚楚可怜的意外,“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 云清蹲下来,稀奇地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的小皇帝:“陛下怎么了?” “朕的心好疼啊。”傅明礼的脸色在月光下白的吓人:“疼的朕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拽住云清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去:“云姐姐,你帮帮朕好不好……好不好?” 云清抗拒的想把手往后缩,没想到很轻易地就把手抻了回来,傅明礼无力的双手垂落到地上,徐徐阖上了眼。 云清惊怔地喊他:“陛下?” 傅明礼翕动了两下唇瓣,“云姐姐,朕好疼啊,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他的状态实在太过乏力软弱,云清意识到不对,伸手落在他的胸口处放了一会儿,一碰之下更是震惊,一颗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人,心口处的起伏竟缓慢得令人心惊。 她瞪大了眼,看着傅明礼一时失了言语。 须臾后,她扶起坐在地上的人,一步一停地艰难地把他扶到了软榻上。 她帮他正了正身体,又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陛下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找太医。” 她说完就要转身,一只手却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小,语气却很坚持:“云姐姐,不能叫太医。” 云清觉出有异,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等我缓一缓。”傅明礼小幅度地晃了晃头,有些虚弱地苦笑道。 云清颔首,倒了杯水送到他唇边让他喝了口,傅明礼喘息着歇了好一会儿,额头上覆了一层冷汗,半个时辰后才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 云清拿了碟云片糕递给他:“饿了吧,吃点东西。” 傅明礼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最后干的打嗝才停下来,接过云清拿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等到腹中空空如也的感觉好一些才露出一抹笑来。“多谢云姐姐,我好受多了”。 他没有自称朕,也没有半点素日的气焰嚣张,唇畔的笑容纯稚可爱,让人忍不住对他心生怜爱。 云清又问了一遍:“陛下刚才是……” “傅氏的真正后人,胸口都会有一道星形胎记。朕生来没有,母后担心朕的身世被先帝发现,就让亲信寻来了一种叫弥弥草的毒草,可以让本来没有胎记的人长出任何形状的胎记。”傅明礼说着扒开衣衫,胸口的那块星形胎记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可惜弥弥草药性凶猛,朕那时年幼,毒性便侵入了心脉,给朕落下了积年难医的心疾。” “你是太后亲子,她如何下得了手?”云清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残忍的母亲,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眼里只有皇权富贵,我这个儿子哪里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傅明礼笑得更苦涩了:“她怕我不是皇族后裔的事情外传,从来只敢私下请人给朕医治,朕身边也只有几个亲信才知道这件事。” “陛下的心疾多久发作一次?难道就没有人在身边随侍吗?” 第62章 休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目光里发射出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烛光,“那些奴才们只会在朕耳边聒噪,朕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侧过头,拉过云清的手道:“朕知道云姐姐未必肯信,但朕还是想要告诉你,唯有和你在一处的时候,朕才觉得舒心自在。哪怕云姐姐只会违逆朕的意思,做朕不喜欢的事情、见朕不喜欢见的人,朕也还是乐意和你在一起。” 云清这次难得没有抽回手。 人这一辈子啊,出身尊贵,生来就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锦绣未见得是一件好事,皇家的威严和百姓的安康无不是责任枷锁,困住了小小少年人的一生。 “陛下其实不必将自己的欣喜欢乐强系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样对陛下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束缚。”云清对视上他清清凉凉的眸子,弯唇笑了笑道:“云清并不能帮到陛下什么,自从进宫,反倒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陛下觉得和我在一起舒坦,不过是因为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追着捧着你,只有云清胆子大,什么都敢当面直言的缘故吧。” 傅明礼扯了扯唇,撑起身子坐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散着光辉的圆月久久都没有说话。 云清将糕点碟子放回桌上,坐到软榻上斜倚着,眼眸睇向窗前的傅明礼:“今日中秋月圆,宫中没有举办宴会庆贺吗?” “原本是该有的吧。”傅明礼摇了摇头:“但是朕不喜欢,所以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庆祝过中秋了。” 云清垂下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明礼道:“云姐姐,离开了宫里之后你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安身。”云清道:“能依着自己的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云姐姐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不若以后就留在宫里陪朕吧。”傅明礼试探着回过头,走到云清身旁坐下:“云姐姐没有亲人,朕的亲人有和没有一个样,咱们姐弟二人不若以后就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得了,朕不嫌弃你来历不明,你也别嫌弃朕性子差,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咬咬牙接着道,“等过个三五年朕再娶个安生的姑娘家做媳妇,到时候云姐姐给我的孩子做姑母,朕让媳妇唤你长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云清干巴巴地一乐:“陛下,还是算了吧,云清帮陛下办完事情之后想到宫外走走,过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宫里的氛围不适合我。” “这样啊。”傅明礼失望地叹了声气,作出伤心难过之态:“果然,朕这辈子注定是自己一个人的。” “陛下不是不舒服吗,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云清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去休息吧,心疾重在休养,陛下可不能再这样深更半夜出来乱跑了。” “云姐姐这么一说,朕倒是真觉着有些累了。”傅明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揉着肩膀站起身,走到几步之外云清的床榻上二话不说躺了下来:“那朕就先睡了,云姐姐明日一早记得叫朕上朝。” 云清:“……” 第63章 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还是回寝宫歇息吧。”云清苦着脸劝道。 床上的人没说话。 云清有点恼了,这小皇帝半夜三更跑到她床上睡觉,明日一早要是让人瞧见了她就算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她鼓着腮帮子走到床前,想要再出声赶人,却在低头是触及傅明礼苍白的面孔和没有血色的双唇。 男子面庞清瘦,棱角分明的侧脸半隐在明亮的烛光下,一双唇紧抿在一起,无端端让人觉着怜惜。 云清叹了口气,盯着床上比自己还年幼一些的少年,驱逐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她转过身,明亮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她眯了眯眼,回眸再次看向床上安眠的小皇帝,盯着他沉睡的脸看了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地抬步出了房门。 天蒙蒙亮时云清从客房的床上起身,简单洗漱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床榻上的被褥齐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上面安眠的皇帝陛下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想不到从小就众星捧月一般都小皇帝居然还会叠被子,云清笑了一下,到衣柜拿了身衣裳换上,出门时红袖已经预备好了早膳。 “主子起的好早。”红袖明艳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见云清走来立刻帮她盛了一碗清粥:“奴婢前些天腌的咸菜好了,主子尝尝是不是合口味?” 云清笑眯眯地点头,拿起筷子夹起小碟子里被辣油浸泡的红通通的萝卜块尝了一口,那股子辣里弥漫的清爽徐徐炸响味蕾,云清惊喜地对着红袖点头:“好吃!” 红袖乐坏了,连忙用公筷接连给云清夹了好几块:“那主子就多吃点。” “对了主子。”红袖想到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递到云清面前:“奴婢刚才准备浆洗衣裳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这个是主子的吧。” 云清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跟着笑着接了过来:“原来在你这儿,我还当丢了呢。” 红袖并未把云清那一瞬间几不可察的僵硬放在心上,细心嘱咐道:“女孩子带把匕首防身是好的,尤其是主子这般姿容的姑娘家,更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只是这匕首看着很锋利的样子,主子平常触碰时还是得小心些,仔细划伤了手。” 云清口上应着,低下头看向那把匕首,晨起的阳光从正门照进来,匕首面上镶嵌的宝石反射出七色光芒,绚丽夺目。 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将匕首收回了袖中。 …… 今日早朝后许多大臣递上来了各地政务的请示奏折,傅明礼黑着脸在书案前翻了一会儿,眉间的沟壑越蹙越深:“吏部是吃干饭的吗!地方上官员任免这种小事也要跑到朕面前问一问。“ 王晋好声好气地劝着:“陛下,这边城太守是太后娘娘的一位表亲,多少和您沾亲带故,吏部的人也是想看看您的意思。” “照你的意思,若是换了太后的兄弟,朕还要封他们个丞相当当了?” 王晋忙摇头:“奴才不敢。” “边城太守多年没有战功,就靠着和太后的那点亲缘就想要爬到京城来,心也忒大了些。”傅明礼扔下折子:“罢了他的官,扔到军营里历练几年,若是有真本事,再一级一级提拔上来也未为不可。” 王晋颔首:“是。” 云清推门进来时傅明礼正对着另一本折子生气:“立后立后立后,这些老不死的,朕早晚把他们全都拖到菜市口砍了狗头!” 王晋尴尬地看向云清:“陛下,……女尚书来了。” 傅明礼仰头看过来,睇着云清的脸看了须臾,忽然满脸古怪地问道:”云姐姐的嘴怎么了?“ 第64章 俞皇大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明礼身边虽然环绕着一群黄花大闺女,但到底是在深宫中长大,形形色色的事情见得多了。从前勤太妃得宠时每次肿着红唇来请安,太后总会很生气。 而此刻见了云清红唇微肿的样子,他立时眯起眼,睇着云清逐渐走近的身形语气沉沉地问道:“朕才走了一个时辰不到,云姐姐这么急不可待去会了哪个野情郎?” “陛下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云清被他没头没脑的讽刺说得蹙起眉捡,跟着又想到来什么,抬手摸了摸仍有些发麻的嘴唇,无奈说道:“红袖腌的萝卜我辣到了而已,陛下想些什么呢。” 傅明礼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朕随口问问罢了。” 他转过了头,眼神还是不自觉朝云清探去,却见女子唇角衔着笑,眼神移也不移地盯着墨条,明显并不把刚才的对话当回事。 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云清只垂着头不说话,傅明礼亦是气闷的半晌没有言语,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交谈,可就是让人不忍心破坏这安静祥和的气氛。 云清拿着墨条,手上蹭上了些墨汁,她走到旁边的架子便洗手,那边王晋低着头向傅明礼请示着:“陛下,听说俞国皇帝即将大婚,李相的折子上问是否要遣使祝贺。” “面子活还是要做的,但俞国近来小动作不少,还是应该给他们一些警告。”傅明礼想了想,“就让左相走一趟吧。” 左相虽出身书香名门,但生来就一股子武人气魄,自小就随军四处出征,近年来因为战伤弃武从文,但骨子里那股子戾气却是不少,他对曾经杀戮平国战士的俞国君臣都十分厌恶,若是让他出使俞国君主的大婚,既不会至于和俞国撕破了脸,但也不会叫对方讨到什么便宜。 云清擦干手走回桌前,整理起一旁被傅明礼乱丢的折子,随口问了一句:“不知定下的皇后是何人呢?” 王晋立马回道:“哦,是俞国安远侯府的嫡女,据说名唤常玥的。” 云清“嗯”了声,道:“不过既是俞国君主大婚,那俞国的使者和长公主为何还没有回国呢?” 王晋也觉得纳闷,他自打得了消息就让人盯紧了驿馆,那位看起来饱读诗书的安阳齐韵大人整日里闷在房间里弹琴听曲,那长公主就漫京城的胡吃海塞,竟没见这二人有丝毫欲要回国的架势,也是奇怪。 “许是这二位还有旁的事情?”王晋干巴巴地猜测。 云清轻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傅明礼不经意般看向云清,“云姐姐连自己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呢,怎么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那俞国皇帝公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云清淡淡地将整理好的折子收到书架上,反口回了句:“云清的确连自己叫什么都没弄清楚,但不也一样有闲情逸致来帮陛下处理这些幼稚又杂乱的家事吗?” 第65章 花中神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午后时庆安宫传话说太后请傅明礼过去一趟,傅明礼厌烦透了和这位心思难测的母后见面,连拒了两回不成,太后三度命人来请,他总算点了头,随来人一道去了庆安宫。 太后正在花房里修剪花草,傅明礼过去时太阳已经下去大半,只有余晖从窗纸照进来落在整齐摆放在花架上的各色花木上,太后引着身后一名女子乐呵呵地赞着面前的一盆西府海棠:“这花开的多好,娇娇嫩嫩的,这季节里养的这样艳丽金贵的花儿可不多了。” 那女子也顺着话颔首附和:“西府海棠又称花中神仙,自是不同凡响。” 傅明礼满脸不耐地走进来,见了太后也没什么好脸色,“母后这不是好端端地伺候着花?说什么身体不适要朕探望,以为朕很闲吗?” “皇帝年岁大了,自然是不爱喝哀家这把老骨头多言语了。”太后未着华服锦衣,没有精致妆粉修饰的面庞也有了几分沧桑苍老的样子,她叹了口气,犹如一个因孩儿无知而叹息扼腕的老妇人。 傅明礼最不耐烦她这副故作可怜的做作相,白了她一眼道:“太后要是没事,真可要回去批折子了。” 傅明礼这个皇帝看起来当的极不像样,实则做起事却一丝不苟,前一日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他十有八九都要当日批完,让下头的官员们分出个主次轻重后呈上,再就最为紧迫的灾情和匪患先行批复,而后是各级官员的弹劾和清查,前朝皇帝曾开风闻言事,各级监察官吏根据风闻来进谏和弹劾官员,今朝虽已止制,但至今仍有余风。前段时间,他根据风闻结合各级官吏对下属和同级官吏的评断命吏部清查吏治,今已施行一年有余,收效尚可。 太后的心腹在此次清查里被砍去不少,她心里有气,又心知幼帝已经成年很难再受她掌控,就只好在别的地方下心思。 “皇帝急什么。”太后不悦傅明礼在旁人面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但这事已不是头一回,她多少已经适应,便顺势推出身后的那名美貌女子到身旁,含笑跟傅明礼介绍:“这是贵人林氏,你可还记得?” 傅明礼阴下眸,沉着脸色扫了眼一旁脸色发红的林氏,不屑道:“如此姿色平平,朕如何记得住?母后若是想要拉郎配,不妨去寻些姿色出众些的,朕才能看得过眼。“ 太后本就不满,听了傅明礼的话心上更是覆了一层阴云,她叹了口气,转首打了感情牌:“哀家近来总是头疼,太医说哀家是因为心情抑郁亟需舒缓,多亏巧燕捣鼓了这个花房出来哄哀家高兴。哀家本想着,这样灵巧的孩子只是一个贵人可惜了,倒不想皇帝到了这个年岁竟然还如此肤浅,瞧着女孩子家的样貌就定了好坏,实在让人心寒。” “太后在宫里被宫女太监们众星捧月地伺候着,还有什么好抑郁的?”傅明礼呵呵一笑:“照朕说,太后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收一收,就什么毛病都没了。” 太后:“……皇帝不要故意回避哀家的话!” “哦,太后想说什么来着?”傅明礼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下:“想长这人的位份是吧,母后且说说,想长到什么位子?” 太后总算把话题拉了回来,便矜持地扶了扶花苞,沉吟道:“西府海棠又称花贵妃,皇帝觉得呢?” 第66章 禁足解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很冷酷地评价:“花凑合。”他眼风带过一旁面露欣喜的林氏:“但关人什么事?” 太后有些恼了,她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皇帝却还在她面前装聋作哑,若不是对林氏当真不满,就是有意和她作对了。 “林氏躬歉端正,知书达理,只做一个小小贵人,未免可惜了。德妃贤妃在后宫里每个消停,哀家就想着,寻个主事的出来也能料理一番后宫的日常琐事。”太后目光深敛,命令的语气中压迫感很重。 傅明礼半点面子也不肯给,“德妃贤妃若不听话,撵出宫给两位丞相教养就成,何必再多添个人来惹人烦,更何况。”傅明礼笑得意味深长:“前些日子母后不是还对淑妃满意得很吗?怎么,这才几天,母后就变心了?” 太后神情不好看:“淑妃上回在俞国使臣的宫宴上闹得不好看,哀家也甚为不悦。众妃之首,还是应该像巧燕这般温柔可人又有本事的,淑妃不识大体,不堪委以重用。” “呵……朕若是没记错,淑妃的禁足还是母后许她解禁的。” 太后又挂不住脸了:“后宫还是宜以和睦为先的,淑妃总是被困在宫里不能出来也是不好。” 傅明礼笑了一声,讽刺意味十足。 太后有点狼狈地挪开视线,一旁的林氏发现情况不对,扶着太后手臂的手有些僵住了。 她不蠢笨,在宫中的这段时间,更培养了她敏锐的洞察力。 那名宫女带着陛下御赐的燕窝赐予她说是陛下对她有意,可是从头到尾,她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对她展露过哪怕一分一毫的情愫,陛下也是人,他若是喜欢人,怎么可能会让对方一点都察觉不出呢? 只是她太渴望得到宠爱了,一时间没能发觉出其中的不对,或许她是发现了的,但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注定平平无奇地在这偌大的宫城度过一生,所以她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些本来可以发现的问题。 如今那个传说中对她心存喜爱的男子站在她面前,竟然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留给她,偶尔不经意间扫过来也从未停留一瞬目光,这是一个心理有她的男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那些从前不愿意想起的疑虑和猜测,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太后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傅明礼扫了扫袍子上的灰尘,毫无留恋地出了门。 林氏盯着他没有半分停顿的步伐,心跌入谷底,一双眸中黯淡无光。 太后只当她是见了傅明礼的态度难受,虽然她自己也因为儿子的表现恼火,但还是抽出心思劝她:“皇帝肆意妄为惯了,不晓得谁才是真正为她好的,待过些日子哀家帮你在他面前露露面,日子久了有了情意就好了。” 林氏心里翻江倒海,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点头道了谢。 太后心情也不好,敷衍了她几句就让她离开,她退出庆安宫的大门,一路上各式各样的想法接连翻出脑海。 陛下为何不喜欢她,那个骗她想诱她上钩的人是谁,她对对方有利用价值吗?如果有,她是否可能借着这一点而摆脱眼前的困境? 第67章 俞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主子,奴婢听说陛下和太后在庆安宫的花房里闹得很不愉快。”红袖进门后恭声禀告道。 云清听到她的话毛笔顿在纸上一瞬,一大片墨渍晕染开来,她叹了声,问道:“又是因为什么?” “太后想让陛下立林氏为贵妃,陛下没同意。” 云清放下笔,坐回以上扶额:“陛下如此冷淡,林氏必然发现蹊跷,这下前面的部署算是白费了。” 红袖是眼看着云清一步步计划施行,扶着林氏走到太后眼皮子底下的,如今谋划一朝失算,她难免为云清觉得委屈不甘:“陛下也是的,知道主子您在利用林氏和淑妃来谋划,又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如此拆您的台?” “他就是那样的性子,若是让他为了大局去亲近林氏才算奇怪。”云清无可奈何地将案上的纸张团起扔到地上:“算了,等我再重新想想法子吧。” 红袖应声,乖乖退了下去。 云清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本想靠林氏和淑妃内斗来让二人两败俱伤,再趁机说服贤德二妃配合,不成想如今就出了意外,林氏而今发觉不对,再让她如提线木偶般和淑妃争斗已是不能,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除去淑妃这个最大的祸患呢? 她眼睛发酸,伸手按了一会儿后还是下了决定。 林氏一定已经觉出红袖的出现是有人指使,定然也能查出幕后的人就是她,与其等到林氏自己找上门,她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去见一见林氏。 …… 阿福打听到林氏每天晚膳后都会去御花园散步消失,云清听了后有了谱,打算晚上去偶遇一下。 晚膳红袖和惠然一起下厨,做了一道四喜丸子,一道东坡肉和烧鸡,还有几道清炒的素菜,云清最喜欢的拌黄瓜。 云清吃得很高兴,一碗米饭用的干干净净,惠然看了高兴,“小姐鲜少有用这么多饭食的时候,奴婢瞧着这段时日您的饭量倒是上来了一些。” 红袖擅长做酱菜,云清喜欢吃这一口,阿福也常常托人到宫外寻些新鲜的小吃过来,积少成多,云清每日多餐的用着,饭量也自然就多了。 “主子爱吃甜辣酸辣的口味,陛下特意吩咐奴婢去御膳房跟以前俞地的老厨子学做酱菜,果然主子爱吃。” “咳咳咳……”云清一口饭没噎在嗓子眼,没忍住咳了几声。 红袖奇忙上前轻轻拍打云清后背:“主子平时用膳最老实的,怎么还呛着了?” 云清摇摇头,喝了口水顺气后一脸平静地推卸责任:“饭有些干。” 惠然自责极了,又埋怨红袖说:“啊?奴婢之前就说米饭该多加一碗水的,红袖姐姐你偏说不用,看小姐别噎着了吧。” 红袖不似惠然心思单纯,隐约觉得主子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走神所以才会如此,这样的猜测一出现她就觉得吓人,忙压下心思,转头又给云清倒了杯温水放着。 她吸了口气,打量着云清不显山露水的面容,微微皱起了眉。 第68章 轻言离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今儿在御书房忙活了大半天连饭食都没怎么用,云姐姐这里倒是满屋飘着饭香,实在令人羡慕啊。” 云清收拾妥当后正准备出门,本该在正昀宫用膳休息的傅明礼却身着常服进了门。 为了大晚上不一身白衣吓坏了人,云清特意让惠然找了套浅紫色的纱裙,她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浅紫更是衬得她冰肌玉骨国色天姿。 傅明礼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虽是一国之君,也见惯了绝色佳人,但如眼前人这般勾魂摄魄的却是没有,美人在骨,云清的容颜已经世所罕见,偏生气度亦是雅致无双,真真是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如此出尘绝世的女子了。 “陛下若是饿了,下头人自是会费尽心思地做了好的送上去,哪里用得着羡慕我一个小小女官?”云清整了整裙摆,倒也不急着出门了,坐下来对着傅明礼笑道:“正巧我也有一事要和陛下说。” “云姐姐要是想说今日在庆安宫冷淡林氏的事,那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傅明礼无趣地放下阿福送上来的茶盏,茶杯落在桌面上有半轻不重的响动,他神色间隐有几分不耐烦,但顾忌着云清心情,话并没有说的太重。 “朕若是想要委屈自己将就后宫的那些女人,就不必劳烦云姐姐来为我费心了,这话朕已然说过许多遍,可是云姐姐总是记不住。” “陛下话虽说的多,却没一句能说到点上。”云清指尖在桌面上扣动着,有些沉思的模样:“云清是人不是神,即便要为陛下谋划,想要还您一个清静的后宫,也总要有陛下暗中相助,若不然凭借云清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和后宫诸位出身不俗的嫔妃抗衡?陛下不愿帮我便罢,还竟会给我添乱,此次林氏发现马脚未尝没有陛下的功劳,若是陛下再言行没有半点顾忌,这差事云清索性交还给陛下罢了,左右勤太妃现如今还被禁足着,陛下当初答应我的事情也没能完全做到,宁王殿下不是愚钝之人,想来也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大可不必云清一个女子来操心了。” 傅明礼诧异地看向她:“云姐姐这是要给朕撂挑子了?” “陛下心里清楚,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的后宫连一个妃嫔都没有的?此事有多难做您一定有数,更何况将之交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尚书,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云清初生牛犊才敢应了您的交易,如今发现此事实施起来远比云清想象中的要难得多,我力所不迭,想向陛下请辞了。” 傅明礼眸光在她脸上逡巡,审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知道她话中的真假。 云清淡然地回视他。 傅明礼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声气,“云姐姐以离开相威胁,不过是希望朕能配合你的行动而已,朕可以允诺你,在朕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接受你的要求,但云姐姐可否也给朕一个承诺?” 云清一开始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傅明礼这番话,如今他如此上道,她当然不会再多纠缠,很是顺从地点头,“陛下请说。” “日后不论何时,都莫再轻言离开二字。”傅明礼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69章 明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林氏心事重重地在宫中歇下,派出去打探的鱼儿还未回来,她倒在枕上半晌都未能成眠。 今日庆安宫中陛下冷漠的神态时不时出现在她脑海,她闭上眼,想要挡住那让人绝望的一双寒眸。 她不顾父亲的劝阻来到这让人向往的皇权富贵之地,为的不过是出人头地而已,原以为已经毕生无望,却忽然有人在她即将绝望时给她希望,她被从地狱拉到天堂,以为要达成梦想,却再次被推到地狱。 她咬紧牙关,恨恨地想着,难道她林巧燕就真的注定成为只能被人摆布的棋子吗? “砰砰砰。” 林氏睁开眼,坐起身向着被敲响的房门看去,“是鱼儿吗?进来吧。” 她派鱼儿出去是想打探那一日给自己送燕窝之人的底细,她在宫里可用的人不多,想打听什么消息也并不容易。 她话落,好一会儿门外的人才给出回应:“贵人,奴才王晋,有事求见贵人。” 王晋? 林氏惊愣,王晋不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吗?深更半夜跑到她这里干什么? 虽然知道不该再多妄想,可是忆起白日时陛下冷冰冰的态度和霍然来访的总管太监,她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希冀。 她赶忙起身穿上衣裳,走到门前开了门,对上门外王晋恭敬的笑脸,她连呼吸都几乎屏住了。 “王公公?您这是……” “贵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氏点头:“王公公随我来吧。” 她带着王晋来到了外间的屏风前。 王晋目光在室内看了一圈,拧眉道:“贵人这儿怎的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林氏的品级不高,但也有几个贴身的宫女随侍,只是今日被她尽数打发了出去,她不好直说,便垂下眸说:“我的贴身宫女回了房间休息,我夜里也不需人守夜,有没有人侍奉倒是不妨事。” 王晋叹了一声气:“委屈贵人了,只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能保证贵人置身事外已经是难得,这些琐事怕是要继续委屈您一段时日了。” 林氏放轻动作,谨慎地抬头,心情又是紧张又是喜悦:“公公的意思是……” 王晋摇摇头,“贵人蕙质兰心,有些事情奴才不能说,但陛下的心意是真的,还望您能明白。” 林氏心下一动,眼睛骤然亮起来,胜过夜空中的星辰。 …… 已经有人安排了善后之事,云清就大可不必去刻意与林氏偶遇了。 但衣服已经换好,左右她闲来无事,就跑到御花园南角的那片碧湖边上转了转。 已是暮色深沉,湖中映出天上一轮明月,犹如白玉盘。 她望着那一轮月光出神,自从来到这里,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站在月下独立,在宁王府时好歹还有一个傅明达,现如今倒真的是形单影只。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怨念太深,当她子湖中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落到湖对岸时,刚才还在心间划过一圈的男子恰巧出现在了面前。 明达站在那里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看过来,掀开唇角笑了一笑。 男子气质温润,唇角的一抹弧度在冰冷的月光下尽显温暖。 第70章 无欲无求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明达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叶,声音浅和却温柔。 “没什么事就出来走走。”云清侧移一步,这样的动作对他们这样的关系来说还是有些亲密了。 明达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尴尬地往后避了避:“抱歉,是我冒犯了。” “殿下客气了。”云清坐到湖边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空的那轮明月:“已经这个时辰了,宫门约莫上锁了吧,你怎么没回府?” 明达坐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仰头朝着夜空看了去:“前头在商量陪同张相去俞国的人选,时间太晚就都歇在了宫里。” 云清稍稍点了下脑袋:“去俞国啊,那么远的地方,应该很少有人愿意去吧。” “俞国虽不及大平繁华,但沿途的荒漠草原亦是别有一番意趣,虽行得远了些,但没有什么纷争,回来之后吏部还会有嘉奖,属实是个肥差。”明达道。 “没想到这差事还这么抢手的。”云清将视线从天上挪开,嫣红的唇瓣轻启,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俞国皇帝大婚,迎娶的必然是名门世家的贵女吧。” “听说是一位侯门嫡女,出身尚算高贵。”明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口中细细地作答道:“听说早些年和俞皇还有些龃龉,却不想造化弄人,从前俞皇瞧不上的女子竟成了未来的皇后。” 他说话的口气平平,听不出半点喜怒,云清侧开头看着他谦和浅笑的样子没有说话。 明达不解地出声:“怎么了?” “自从我认识殿下,您仿佛一直都是如此不沾杂事不染红尘的模样,好像除了太妃娘娘,没有任何事能让你有所动容,即便是陛下面前也是如此。”她起了兴致,弯唇奇怪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事,能让您心绪起伏吗?” 明达被她问住,唇瓣动了两下才犹豫道:“若非你说,我自己从未发现过。只是人生在世,能少些烦恼苦恨,多一点自在闲散未尝不是好事。” “少了烦恼痛苦,便也少了快乐欢喜,殿下不在意俗世俗务,其实也少了那些繁杂之务带来的乐趣,过满则缺,也许正是这个道理。” “你说得对。”明达沉吟着点头赞同:“这道理在我这里的确如此……”他攒眉看着云清:“但好像对你无效。” 云清讶异地看着他。 “我们相识已有数月,除却出身不明带来的苦恼,我也从未见你有什么烦心事,你离开王府时并未流连悠闲安逸,入宫也不是为了富贵荣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好像都是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也是无欲无求,但却远比我要快乐得多。”他万分疑惑,真心求教:“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清垂下头,唇角的那一抹弧度看起来有些勉强:“殿下,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呢?云清身居俗世,自然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所图谋就有所需,得到了就会开心,所以喜怒嗔痴,无不为此。” 第71章 身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云清敛下眸,用很轻很浅的声音回答道。 明达目光不着痕迹地逡巡周围的环境,忽地低头问道:“俞国来访的使者迟迟没有离去,这件事你知道吗?” “陛下有提起过。” “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云清讶异地看着他。 明达轻柔地笑:“放心,你从未露出过任何蛛丝马迹,我胡乱猜的。” 云清摇头困惑道:“我不明白。” “你在王府养伤时第一次碰琴,试音时拨弄的那几下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前段时间无意间看到一本曲谱,才记起那曲的前奏和俞国小调《暗夜曲》有些相似。” 云清刚刚清醒时确实是懵然无知的,弹奏的曲子也都是跟着感觉来,但她生性谨慎,在那曲琴曲成调之前就停了下来,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世间琴曲何止千万,相似的也不少,殿下单凭一手曲子就断定了我的身份?” 明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必紧张,我若是真的想对你不利,就不会和你在此处单独谈论此事了。”他顿了顿,接着回答起云清的问题:“原本只是怀疑,只是你方才有意无意地问起俞国之事,更是加深了我的疑心,你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时如此关心过旁的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殿下,你的睿智和敏锐超出了我的预料。”云清叹息:“是我大意了。” “是你的名头太响亮。”明达故意逗她:“我年少时曾经往俞国游历过,百姓们都议论长公主殿下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才华气度样样绝顶出众,如今的那位长公主看起来似乎与传言有些出入,当时我就有过疑虑。” 明达说着,嘴角的弧度敛了敛,沉声继续道:“七彩玉的事情连我们这些皇族中人都没有那么了解,你却如此清楚……你对外可以说是饱读诗书的缘故,但是这个理由骗得过太后,却骗不过和你熟识的我,更骗不过和你朝夕相处的陛下。” “我知道。”有清风吹过,带起两人的衣角翻飞,云清看着湖面上的波澜淡淡道:“恢复记忆以来,我时常会犹豫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其实直到如今我也还是没能想清楚,但是我想,既然不知何去何从,倒不如先把答应陛下的事情做到,再去考虑日后。” 明达心念一动,忧心忡忡:“你答应陛下的事情,应该和我有关吧。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母妃的事情牺牲自己的自由,我在朝中多年,虽未曾招揽朝臣,但威信还是有些的,太后不会明目张胆地对母妃不利,我也会尽力保护好她。” “是我连累了太妃娘娘,总要想法子保护好她。”云清说着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地道:“何况我如今有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俞国已有君王,我回去之后也难免处境尴尬,倒不如暂且留在这里,待情势稳定下来再做决定。” 这个理由似乎更能说服明达,他听言顿时心生怜惜,再不出口劝她。 第72章 叛乱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明达站起身,俯视着还坐在原地点云清温声道。 “不必了,我还想再一个人待会。”云清抬头朝他微笑了下:“殿下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走,皇宫大内,外围都有禁军巡查,不会有事的。” 明达目光落在身后的花丛一瞬,又看向云清:“那好,我先走了。”想想又叮嘱她:“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可派人寻我。” 云清又缓声应下。 明达走后,云清身后的花丛里传出一阵窸窣声,云清没回头,身后那人站定后却有些急怒地发声问道:“宁王明达是大平亲王,他怎会真心帮助于您,殿下万不可轻信他!” “此事我自有计较。”云清淡淡扫了他一眼,警告道:“没有我的命令,你私下不许对宁王不利。” “可是他已经猜到了殿下的身份!”安阳齐韵低喊道。 “他若真想揭发我,可以直接去禀报平国皇帝,何必把猜测宣之于口。” 安阳齐韵还是觉得不保险,平国人生性阴险狡诈,说不定暗地里揣着什么阴谋诡计,他实在不敢信任。 云清仿佛猜到他想说什么,捡起地上一片枯叶慢悠悠地揉碎,余光瞥向他:“他刚刚已经发现你,却没有说出来,事后更没有隐匿踪迹偷听,其人品可见一斑。” “还有……”眼见安阳还有话说,云清将搅碎的枯叶撒到湖里,拍了拍手转过身面对他,浅声命令:“你在平州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国主大婚都不回国,是生怕旁人不发现猫腻吗?” 安阳齐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歉意地低下脑袋:“可是殿下一个人留在平国,臣实在放心不下。”又忍不住劝道:“平国实在不是久留之地,殿下还是尽快虽微臣回大俞吧!” “承亲王世子已经即位,我若回朝,势必会引起他们父子忌惮。”她说着又有些忧愁,想起自己方才面对明达时半真半假的解释,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何况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查清楚,我暂时不能回去。” 安阳齐韵猜测:“殿下是想查清,当年太后叛乱时那支平国军队的幕后主使?” 说起那场血流成河的内乱,云清依然控制不住牙齿打颤眼睛发酸。 父皇在世时爱民如子,大俞更是出现过百兽率舞的盛况,若非皇祖母恶毒挑起叛乱,父皇又怎么会死在那场宫乱中? 她压抑住想要哽咽的冲动,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那些参与进去的平国士兵做不得假,此事势必和平国皇室有脱不开的关系,既然我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就应该查清楚这件事,让父皇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再者。”云清谛视着面前英姿勃发的青年,唇畔漾起浅浅的笑意:“俞京的大臣们应该都以为我死了,那些对我忠心耿耿的臣子要劳烦你来安抚,但是切记不可将我的处境和所在外传,明白吗?” 安阳齐韵躬身颔首,“微臣谨遵殿下吩咐。” 第73章 流年不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红袖端着托盘走进书房,一面将笔墨摆放整齐一面开口:“太后懿旨,林贵人现在已经是林妃了。” 云清点头表示知道,翻动账册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她这个女尚书实在闲的无所事事,傅明礼这个皇帝陛下做得有名无实,放着满后宫的妃嫔不去宠幸,整天闷在宫殿里一个人睡大觉。 他处置前朝的政务近日也很是懒散,据红袖所说,前些日子陛下一日里有半日闷在御书房里看折子已然是他最勤勉的时候了,如今这样宫里宫外四下戏耍玩乐才是常事。 傅明礼起先还会拉着云清一起满宫乱跑,后来见她实在没有兴趣才放过她,和王晋带着一群护卫满京城乱窜。 前朝的事务连皇帝都不管,她一个协理杂事的女尚书更是没事可干,后宫里陛下不宠幸妃嫔,她那本侍寝名册到现在仍是空的。 杨仪看她实在无聊,就将宫中近几年仓廪间的账册交给她核对,也算是打发无聊了。 “上次王公公那一趟果然没白走,林氏又暗自相信陛下对她心仪已久了,据说今日在太后面前还和淑妃对上,拌了两句嘴。” 云清皱眉在纸上记录了几笔,又问:“贤妃那个性子,难道就没挑事?” “难得见淑妃与人生怨,贤妃德妃都在看热闹呢。” “太后想要促成淑妃林氏分庭抗礼的局势,若是这二人之间有争端,她应会更加偏心林氏,扶持她和淑妃做对。”云清坐直身子,按了按额角道:“内廷司下发的赏赐,各宫衣饰的选择,可以下手的地方太多了。” 女人之间的矛盾向来很容易挑起。 其实直到此刻,红袖都不清楚云清真正的打算是怎么样的,但她对眼前的女子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觉得她一定能做到陛下吩咐的事情。“奴婢明白。” “还有。”云清攒眉抬起头:“宫中负责米谷的典禀大监是何人?” “哦,”红袖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淑妃娘娘的族妹,名唤沈慧的。” 云清微讶,紧跟着摇了摇头,“淑妃流年不利啊。” 红袖不明所以。 云清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动作飞快地翻看整本账册,一只手记录,另一只手在算盘上飞快拨弄,间或在纸上记着什么。 红袖眨着眼睛疑惑地盯着她看,站了一会儿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束的意思,就自己寻摸了个位子坐下。 坐了一会儿自家主子还是在那写写记记地拨着算盘,红袖看着看着,眼皮禁不住打起了架,她禁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云清算到一半时朝那边看了一眼,起身取了个毯子盖到红袖身上,又旋身回了书案前继续先前的事情。 不知不觉到了夜半时分,惠然和阿福做好了饭过来瞧,云清在灯下整理着一沓纸,时不时停下在上面标记两笔,红袖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睡得香沉,嘴角下一滩口水流到桌子上。 惠然进门后等了一会儿,恰逢云清看过来,见她进门又低下头,嘴上吩咐:“来的正好,来帮我研墨。” 云清手上沾染了一大片墨迹,红袖睡着时都是她自己研墨的,见有人进来才舒了口气,好歹少忙了一些。 惠然关切地走过来:“小姐,您已经在书房闷了一天了,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云清安抚地对她弯唇:“没关系,马上就好了。” 惠然见她如此上心不免奇怪:“您到底在写什么呀?” 云清笑而不语。 第74章 沆瀣一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直到次日凌晨,云清才揉着酸痛的手腕放下笔。 红袖已经被惠然叫了起来,两个小丫头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云清将那沓纸并一摞账册交到红袖手上,“把这个交到杨内司处,就说往年仓廪间的账目有些问题。” 红袖已经约莫猜到了些,单仍有些惊喜:“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咱们还没等动手呢,淑妃娘娘那边就自己出了问题。” “阴差阳错罢了。”云清忙活了一夜,眼睛酸涩得厉害,脑子也迷迷糊糊的不舒服。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头又对红袖嘱咐了两句,这次揉着额头去休息。 惠然担心她这么睡中间会被饿醒,匆忙煮了碗面条送了过去,亲眼看着她吃了才退出去。 杨仪原本只是想给云清找点事情干,没成想随随便便几本账册就给自己弄了这么大个惊吓。 她手里捧着红袖送过来的账册和云清罗列出的账册上数目的错漏,无奈地扶了扶额。 “主子知道此事多少会让内司大人难办,只是此事既然查到了,若是视若无睹多少都令人憋屈,主子昨日熬了个通宵整理出了这些缺东少西的账目,今日早起时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似的累的不行,就是这样,她临睡之前还对着奴婢吩咐,说此事只需交付给您便是,万万不可让内司大人为难。” 红袖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杨仪听罢心里更加郁闷,口上却理解地颔首:“云清的品性我自然是了解的,此事既然事关内廷大事,自然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你回去且告诉你们主子,让她好生在房间休息,我稍后就将此事禀报给太后,如何处置沈慧,都由太后娘娘定夺。” “内司大人公平正直,奴婢佩服。” 红袖拍完马屁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杨仪看着手里的账册,连连叹气。 她本不想参与进后宫的是是非非,云清居然入职的原因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意深思罢了。 这小丫头显然很聪明,她不愿意出面得罪人,就将一应证据全都交到了她手里,如此不论自己处置与否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最要命的是,陛下显然与这个新上任的女尚书关系匪浅,她得罪不得。 半个时辰后,杨仪还是将那本账册和云清核算的记录交到了太后那边。 太后虽然下令解除了淑妃的禁足,单她对沈氏一族的不满已经产生,按照这个趋势只会愈演愈烈,如今杨仪交上的东西更是让她气愤恼怒。 “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库房里的粮食上用金子做的吗!”太后气的将那本账册摔到地上,白皙的手用力拍了两下桌子,脸色因为怒火熏的通红。 “太后娘娘息怒。”杨仪跪在地上,也被太后的反应吓住。 “令人详查近年仓廪间的亏空,其间如有沆瀣一气的官员和宫嫔,都按照宫规一并处置,绝不姑息。” 这样的命令指向性太明显了,杨仪了解太后的意思,慎重地应下。 第75章 严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递交的账册只是沈慧贪污的一部分,太后下令严审之后,杨仪又命人将沈慧负责的进出账目一一审核了一遍,拢共发现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典禀大监一直看似不很起眼,但实则宫中米谷的一应供应全都经过此处,一年亏空万余两,经年累月下来数十万两银钱就这样走了空。 以次充好,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单单是这三项罪名,沈慧就已经死罪难逃。 贪污粮款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只有沈慧一人参与,牵连出来的内廷司一应官员,十人中竟有六人参与过此事。 长了脑子的人都会想,二十万两银子,沈慧一个典禀大监哪里来的胆子敢犯下这种灭九族的大罪,再联想到沈慧和淑妃以及沈氏一族的关系,一切疑点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淑妃得了消息当晚在正昀宫门前脱簪请罪,陛下次日早上命人将淑妃请进正殿,午后正昀宫传出旨意,典禀大监贪污粮款欺上瞒下,依律处斩,淑妃治下不严,降为贵人。 次日早朝陛下当庭斥责沈太傅,令停职反省。 这接连几道圣令一出,前朝后宫众说纷纭。 妃子们说起淑妃被罚之事,有人唏嘘叹惋,说淑妃贤良温婉,遭此祸事全都是被沈慧连累。 也不乏幸灾乐祸的,言淑妃早些年尽是装腔作势,暗地里居然串通自己的族妹损公肥私,让人不齿。 其中以贤德二妃为甚。 这两人哪个没被淑妃明里暗里坑过,如今淑妃遭了难,这两人不趁机踩两脚都对不住淑妃先前的苦心算计。 淑妃被贬后仍暂居绮秀宫,但自从她被贬之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已大不如前,更有捧高踩低的妃子时不时过来闹事,德妃贤妃这样仅仅在份例上动手脚的已经算是仁慈。 “夜里起了场火,倒是没烧的太大,但是沈氏却因此毁了半张脸,听闻形容可怖,吓人的很。”半月后红袖将自己的听闻告知云清,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林妃下手未免太狠了些,竟是直接毁了沈氏的容貌。” 淑妃被贬之后自然不能按照以往的称号称呼,因陛下并未褫夺其封号,宫中人如今称她淑贵人。 族妹犯了大错,淑妃却只是被贬,连冷宫都没入,封号好端端地留着,更连宫殿都许她继续住,这些细节似乎反应出了陛下对淑贵人的余情未了,更是引得林氏恼怒。 “出手狠辣,半点不留情,她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些。”云清听完红袖的话也有些惊讶。 “若是放任林妃如此下去,不知会不会闹出更大的事来。”惠然听了林氏如此残忍的手段心下惶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坏事,总会留下些痕迹,若是有心,就一定能查的到。”云清并不担忧如何掣肘林氏,她如今犹疑的是,不知利用林氏掣肘淑妃这个谋略到底是对是错。 云清心情复杂地回到房间,天色已黑,阁楼内亮起了灯火,云清刚刚关上门就察觉到不得劲,扭头一看,她的床榻上一名男子横卧着翘起二郎腿,手中一块玉佩被他绕在指上打着圈,一张脸似笑非笑的,不是那嚣张的皇帝陛下又是谁? 第76章 嫁给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怎么又来了。”云清不太高兴地看着他:“深更半夜闯人闺房,陛下不要脸我还要呢。要是传出去云清以后怎么嫁人?” 傅明礼笑睨了她一眼,云清总觉得他那笑容有点怪。 “朕觉得有点心慌,担心晚上心疾发作,就提前来云姐姐这儿偷个清闲。”傅明礼说完笑得更深了:“朕还没死呢,云姐姐就张罗着嫁人了吗?” 云清不喜欢傅明礼开这样的玩笑。 她拧着眉,走到床前俯视着他,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手里把玩的竟然是自己放在枕头下的七彩玉玉佩。 她呼吸几乎停滞了,放轻声音问他:“陛下拿我的玉佩做什么?” “这东西眼生,朕以前没在云姐姐身上见到过。”傅明礼坐起身,将玉佩握在掌心道:“这玉玉质不错,云姐姐为何不随身佩戴呢?” 七彩玉只有在阳光下光芒才格外显眼,床上有床帏遮着,烛台离床榻有一些距离,傅明礼半倚在床上恰处在阴影之中,玉佩没能反射到月光和烛光,看起来只是成色较好的寻常玉石罢了。 虽是如此,云清仍没有放心,审视着傅明礼的每一丝表情,试图从中发现他的真实想法。 傅明礼皱着眉,眼神落在掌心玉佩上,表情里的迷惑不似作假。 “宫装的衣裙以简洁为主,这玉佩和我的衣服不搭。”云清心里舒了口气,口上随意地回道。 女孩子的衣着服饰确实麻烦,傅明礼不懂这些,便只点了点头回应。 云清一把抢回自己的玉佩,握紧在手心后才觉得心落回肚子里,她道:“陛下即便有事找我,以后也请不要随便躺我的床铺或者拿我的东西,这样于理不合。” 傅明礼哼了声:“朕就是不起,云姐姐能耐朕何?” 云清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皇帝,听了他的话恼的不行,这小皇帝不经人同意就跑到女孩子的床上还有理了? “陛下若是不起,云清就要到正昀宫让王总管走一趟了。”云清不信傅明礼大晚上的跑出来有知会过宫人,王晋绝不可能任由陛下如此胡闹。 “云姐姐,王晋缘何会给你这种自信,让你觉得他一个奴才能制得住朕?”傅明礼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可不担心王晋能管的住他。不过他说到一半忽然笑了笑,道:“何况如果朕深夜跑到女尚书床上的消息走漏出去,云姐姐可就注定要做朕的女人了。” 他晃荡着二郎腿有恃无恐:“忍一时风平浪静,云姐姐可要想好了,忍不了朕就要嫁给朕了。” “……” 云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白皙细腻的脸因为恼怒而憋的通红。 她泄气地拽起床上的被子抱到怀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小皇帝,跺了跺脚转身走向了软榻。 傅明礼故作不解:“云姐姐这是做什么,你的床挺大的,咱们两个人睡也是可以的。” “闭嘴!”云清忍无可忍地低吼。 傅明礼忍着笑倒在床上,心口传来熟悉的疼痛,他嘴角的笑容却始终没有压下。 微微敞开的窗外,平宫之中灯火通明,高贵尊容的背后,却远不及少年心中,这废弃宫墙内一缕烛火温柔。 第77章 疑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第二天云清清醒时傅明礼已经离开了,一晚上都没见他呼痛,也不晓得到底是能忍还是在诓她。 云清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来,外面惠然听到声音端着水盆走进来,见云清躺在软榻上吃了一惊:“主子您怎么跑这儿睡来了?” “晚上看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云清神色自若。 惠然没怀疑她的话,和个小老头一样唠叨着:“奴婢都和您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能总是盯着书看,对眼睛不好的。” 同样的话,云清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阿福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正在正厅喝粥呢。” 云清加快动作洗漱,更衣过后出门见阿福。 阿福刚收拾完碗筷回来,见云清出来忙行礼:“主子。”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云清点头示意他起身。 “林妃此事做的实在隐蔽,奴才暗中查探了一圈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来按照您说的法子,出宫到城中打探了平州出售火油的小店。”他说着挠了挠脑袋,傻兮兮的笑了:“也是奴才运气好,那小店的老板恰是奴才的同乡,奴才和他搭了两句话他就什么都说了。” 云清端起惠然递来的茶盏抬眼觑着阿福:“哦?” 阿福低着头,愈加恭敬地答道:“正如主子说的,林妃不敢在宫里或者是大的铺子里买火油,所以让侍女寻了西街街角的一间小店,买完火油后收买了宫门守卫蒙混过关,这才没惊动任何人就运进了宫里。” 这场火实在来得蹊跷,明明没有波及偏殿,却汹涌令得淑妃容貌尽毁,巡查的士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淑妃毁容之后才赶到,若是其中没有人蓄意,云清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主子,如果是这样,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让老板去告发林妃恶意伤人?”红袖进门时正好听到阿福的话,惊喜地出谋划策道。 “还不成。”云清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 “为什么?”阿福和红袖齐声反问。 “我先前只顾着除了林氏,却忽视了很关键的一件事。” 阿福和红袖同时投来疑问的目光。 “绮秀宫火案如此赶巧,其间必定有禁军的配合,这绝不是林妃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云清垂下眸,将茶盏放到案上,一只手无声地握住了桌角,眼神扫向阿福:“若是让你的老乡出面告发,即便能够证实其间有林妃参与,背后之人势必会因此迁怒无辜。” “主子多虑。”阿福想也不想地反驳,他张嘴就道:“背后之人不会对奴才的老乡不利的。” “你好像很自信?” 阿福虎躯一震,连连摇头:“奴才没有……” “没有什么?”云清唇角带笑反问:“是没有很自信,还是没有背后隐瞒我?” “……主子,主子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云清眼风扫过,冷厉如冰:“从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奇怪,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阿福垂头不语,云清也没等他回答,重新端起茶杯撇去水面上的浮沫,“陛下遣我办事,又是如此隐秘的举动,为何要给我安排一个看起来如此稚嫩单纯的下人呢?” 第78章 监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分明似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一般恭顺细致地侍奉着,却又好像一个百宝箱一样,给了我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云清看着阿福闪过心虚的脸,拉下了嘴角的弧度:“你总有老乡时不时地往竹青阁捎带东西,你还身怀武艺,能深更半夜避过禁军的巡视偷听林氏和婢女的谈话。如今就更厉害了,就连宫外随随便便一个小店的老板都和你有关系,甚至愿意不顾性命地来帮我。” “阿福,你的交友似乎过于广阔了些。”云清一脸认真地称赞道。 阿福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有些发慌,但始终嘴唇禁闭,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云清打量他的表情,抿唇笑了笑。 “你若是不说,那我来猜猜如何?”她走到阿福面前,低头问:“你是陛下的人,对吗?” “主子恕罪。”阿福对着云清磕了磕头:“陛下有令,奴才不敢不从。” “所以之前颇多照顾,包括今日你所谓的同乡,也都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说主子您之前在宫外生活,宫里很多东西可能都不习惯,所以时常让人从宫外带些东西给您。” “他大可直接跟我说,这样拐弯抹角又是为什么?” “奴才不知。” 想来傅明礼也不会把自己的决定解释给外人听,云清点点头,转而又问:“那之前淑妃宫中起火,也是陛下授意禁军延迟救援的?” “不是陛下。”阿福道:“是太后。”见云清挑起眉梢,阿福细心解释道:“陛下早料到太后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提前让人去盯着,发现太后娘娘的人和禁军那边有接触索性就放手不管了。” “卖火油的老板呢,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老板和奴才其实并不相识,是陛下的人一直在盯着林妃的动静,发现林妃的宫女出宫采买火油,于是顺势控制住了那个店铺的老板,他才不得不出面指证。” 云清:“让人对付林妃,难道就不怕太后气急败坏伤及无辜吗?” “陛下说了,按照太后的性子,她巴不得林妃和淑妃两败俱伤呢,才不会管林妃的死活。” 是啊……云清暗暗想道,好像确实如此,太后从一开始扶持林妃就是为了压制淑妃。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淑妃和沈氏一族都已经元气大伤,她又怎么会在乎出身卑微的林氏是否会因此受到处罚呢。 傅明礼不愧是太后的儿子,对太后的脾气秉性可谓是知之甚深。 云清眉间一道浅浅的沟壑,忽然冷冷地笑了,她扶住桌案坐下,瞥向阿福:“陛下如此运筹帷幄,又大费周章地找我进宫做什么?”她木着面容:“利用太后、林氏和淑妃鹬蚌相争,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自己不是可以做得很好吗?还找我来做什么?” 毕竟是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蓦然察觉到自己来到这里的作用微乎其微,顿觉尊严受到巨大的侮辱。 “主子……”惠然拉了拉云清的袖子,面露担忧。 “还有你。”云清扭头看向惠然:“傅明达让你来监视我的,是不是?”她翕动唇瓣,眼里的冷意几乎溢出来:“你们这些人……” “小姐,宁王殿下只是关心您。” 第79章 大可不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呵……”云清注视着惠然布满恭谨的脸,“关心我就要以保护我的名义处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若觉得用不上我,大可不必费尽周折地请我过来。”云清胸前起伏,最后觑了一眼身后的阿福:“去把你的主子请到这里来,我有事要请教他。” 云清这一番动作让阿福慌了神,不知该不该应下眼前的话。 云清懒得看他纠结犹豫,扶了扶裙摆后转身回了房间。 …… “先帝在世时曾遭人刺杀,是沈太傅拼死相救才保住先帝的性命。” 御书房内,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暗暗看了案前的陛下一眼,顿了顿接着道:“先帝感念沈太傅护主的恩情,所以将皇室暗卫分拨出十数人赐给沈太傅,暗中保护太傅安全。”他垂眸又说:“上次属下等之所以没有发现跟踪云姑娘之人的踪迹,就是因为沈太傅的护卫与皇家暗卫同根同源,行动方法和隐匿踪迹的习惯和我们如出一辙。” 上次往来茶楼的事情傅明礼早已约莫猜出来大概,如今命人再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他靠在椅背上,愈发困惑地问:“沈氏和云清无冤无仇,为何要跟踪她?” “这……”一说起这个,暗卫的表情微妙了许多。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属下等循着沈淑妃……淑贵人身边的事物查起,发现早些年,在淑贵人入宫之前,沈太傅本来有意和宁王殿下结亲,淑贵人那时候对宁王殿下似乎情谊匪浅,即便宁王推拒,也还是让人再三前往宁王府送东西。”无意间发现当今皇帝陛下疑似被戴了顶绿帽子,暗卫吓的都快哭了,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根据时间推算,沈氏命人追踪云姑娘时云姑娘应该正在宁王府借住。属下贸然猜测,淑贵人此举是否是因不喜宁王殿下和云姑娘交往过密?” 傅明礼抬头,阴森森地问:“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们过密了?她们的房间隔了半个院子!” 以为陛下是因为淑贵人爱慕宁王而恼怒的暗卫:“……” “是属下妄议属下妄议。”暗卫连忙低头认错。 傅明礼哼了一声,扭头又道:“既然沈太傅家的护卫是跟在云姐姐身后,云姐姐又恰好和朕待在一起,那是不是说明,有可能是沈太傅心怀不轨,恶意追踪朕的行迹?” 暗卫:“……陛下说的是。” 傅明礼得意地笑了:“那既然有这个可能,以后找证据就往这个方向找,明白吗?” “明白明白。” “行了,你退下吧。” 暗卫刚走,后脚王晋就走了进来:“陛下,福子求见。” 傅明礼眉心一跳。 当初把王福送到云清身边时他就有个命令,若无大事不可求见。 “让他进来。”傅明礼道。 阿福走进御书房的那段路上有些慌。 其实自打云清说出他的身份时他就已经慌得不行了,但是比起只是弯唇冷笑的女尚书,他还是更害怕阴沉冷酷的陛下。 待走到桌案前,阿福的腿肚子都有些打哆嗦了。 第80章 垂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女尚书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傅明礼看着走近的阿福拧眉问道。 “陛下。”阿福不敢抬头,垂丧着一张脸强自开口:“主子猜出了奴才是您的人。” 傅明礼眉头蹙得更深:“怎么回事?” “奴才说那卖火油的老板是奴才的同乡,主子怀疑了。” 傅明礼捡起桌上的砚台,朝着阿福的方向砸过去:“蠢货!” 阿福忙跪倒在地上,险险地避开攻击:“奴才该死!” 傅明礼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指着阿福恼怒道:“你们家是多大的地方?你们家乡能有多少人进宫当奴才?你就不能编个好一点的借口?你还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奴才愚不可及,请陛下息怒。”阿福暗恨自己愚钝,又有些害怕气势汹汹的陛下,瞬间冷汗涔涔。 傅明礼恨恨地踹了阿福一脚深深吸了口气,“云姐姐在哪里?” “还在竹青阁,想来应该已经回房间了。” 傅明礼:“等朕回来再收拾你。” 看着傅明礼一步一步走远的背影,阿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只能祈祷主子能尽快让陛下消气,他才能保住这条小命。 …… 傅明礼一路衣袂带风,很快就到了竹青阁门口。 说来奇怪,他一路上走得飞快,步伐没有半点停顿,可是现下已经到了门前,他却有些不敢进了。 初见云清时,以为不过是个过分美貌的小姑娘,她不像其他任何人一样,眼神里充斥着对他的厌恶和恐慌,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灵动和坦诚,他喜欢和她说话。 后来发现一向自恃君子的大皇兄竟一改从前的君子作风,把她留在正院居住,他便难免对她生出来几许好奇之心。 他自知纨绔不羁,贸然将自己身世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她肯定不知道,她当时眼里流露出的惊骇和愤愤大大地取悦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思维方式异于常人,说好听了是与众不同,说直白些就是脑子有病。 可是当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看似委婉其实直白地展示自己的喜与怒时,他还是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他本来一步一步,生涩又谨慎地靠近她,生怕她因为发现蛛丝马迹而嫌恶他的垂涎。 而今只差一点,只需她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他却难得地迟疑了。 他倚在门前长叹一声,须臾又苦笑着走了进去。 楼上,云清缓缓收回目光,抬手关上了窗。 未几,门外传来轻轻的两声扣门声。 云清觉着奇怪,这小皇帝早习惯了不请自来,何时也这么守规矩了? “陛下请进吧。”云清道。 傅明礼推开门,看见里面安坐在桌前的云清,第一反应就是不好。 他的云姐姐虽总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但眼里很少带着如此深沉的漠然。 他想了想,作出平时吊儿郎当的姿态,晃晃荡荡地走到云清面前坐下,斜眼看向她:“云姐姐,放眼这整个皇宫,就属你的架子最大,旁人再没有能支使得起朕的。” 唯有你。 第81章 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自知失礼,不过陛下且容我放肆这最后一回吧。”云清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一错不错滴盯着傅明礼:“我还在宁王府借住时,在往来茶楼巧遇陛下那次曾经发现有人跟踪,陛下想来已经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了吧?” 傅明礼暗暗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自然,不过朕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所以先前才没有告诉云姐姐,云姐姐想知道了?” “想。”云清问:“劳烦陛下告诉我,那人是谁?” “是灵瑶,爱慕大皇兄的那个郡主,云姐姐应该还记得吧。”傅明礼问道。 “灵瑶郡主粗浅张狂,但敏亲王不蠢,他不会纵容女儿胡闹。”云清笃定道:“那日跟随的暗卫连陛下身边的护卫都没有发现踪迹,若非是和皇家护卫同宗同源,其他人又怎么能做到?没有敏亲王支持,灵瑶郡主一个人搬不来这么大的阵仗。” 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缠,傅明礼头疼极了:“云姐姐别不信,真的是灵瑶郡主命人追查你的行踪的。” 云清不理他的辩说,自顾自地道:“能差遣皇室暗卫的,非宗亲重臣所不能。先帝驾崩后朝中有此恩宠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她牵唇浅笑,看着傅明礼:“陛下要不要让我猜一猜,那人到底是谁呢?” 傅明礼眼神带过她手心时不时转动的玉佩,没说话。 “那日御书房那个宫女对我下手时我就很奇怪,我在宫里从未树敌,也应该没有做过几件有碍于人的事情,若非说有,也应该只有先前和灵瑶郡主在宫门口的那几句拌嘴。这件事策划之人的心思很巧妙,她知道灵瑶郡主并不聪明,所以索性用最直白的方法借机陷害,因为我和人的交集实在太少了,若是真的查起来,灵瑶必定首当其冲。如此不论那宫女行事成败,都断不可能牵连到她身上。” 云清清亮的眸子动了动,很快弯成一轮月牙:“可是事后我观察了很久,陛下都没有对灵瑶郡主和敏亲王下手,于是我开始重新思量,这件事会不会是其他人干的。” 傅明礼:“云姐姐这样聪慧,想来是已经猜出了那人究竟是谁,是吗?” 云清:“除却与灵瑶郡主的矛盾外我唯一可能引起旁人杀意的地方,怕是也只有与宁王的那段看起来有些密切的接触了。” 那日假俞国公主因为玉簪之事和太后发作,事后几个妃子先后赶到,其他人都在看傅明礼,唯有一人目中含情四下逡巡,分明是在找人。 楚琴宫是勤太妃的寝宫,除了傅明礼之外若有第二个男子可能出现,必是宁王无疑。 淑妃是沈太傅的小女儿,身边有先帝赐给沈太傅的皇室暗卫太正常不过,淑妃不喜欢她和宁王交往过密,也不喜欢灵瑶郡主死缠着宁王,利用那名宫女明目张胆地刺杀可谓一箭双雕,若是成了,云清身死,正中淑妃下怀。若是不成,事情也扯不到淑妃身上。最最关键的是,不论成与不成,依照陛下对云清的重视程度,灵瑶郡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不是遇上眼前的这个人的话。 “云姐姐这样聪明,看得清人心阴诡,看得清阴谋毒计,朕倒是奇怪。”傅明礼纳闷地问道:“你为何就看不清朕对你的心呢?” 第82章 目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又说笑了,您是一国九五之尊,云清只是一个下人,如何配得起陛下您的心意?” “云姐姐最能自欺欺人不过。”傅明礼轻笑侧眸,盯着云清看了片刻很快移开视线:“即便上次的事情是沈氏所做,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云姐姐又提起它做什么?” “明明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陛下却连个结果都吝于告知,即便云清在平宫地位低微,陛下也不至于连想要杀害云清的凶手都不肯告知吧?” 傅明礼有一点不自在,“上次的事情朕还没有掌握完全的证据,何况宫中人心叵测,朕只是不想云姐姐沾染其中。” 他生于阴暗长于险恶,早已习惯了事事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云清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不信任她,仅仅是他习惯了无论任何事情都由自己一力承担。 但是很显然云清并不是这么想的。 “好,就当陛下说的是真的好了。”云清点点头,轻轻地放下这个话题,转而又问:“那么云清还有另外一件事恳请陛下能认真回答。” 心知下一个问题才最要命,傅明礼心跳加速,呼吸都比先前加重了许多:“云姐姐直说就是。” “陛下是否早知道我的身份?”云清将掌心玉佩摊在灯下,烛火光芒下,那玉反射着七色光芒。 傅明礼讶然,他原以为她会质问自己操控王福的事情。 “那一日玉佩在我枕下放着,陛下发现后刻意拿在手中,其实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对不对?” 傅明礼握了握拳头,一时间心绪翻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说,看来就是默认了。”云清意料之中地颔首,想起那日迎接俞国使者的宴会上安阳齐韵露出的破绽,又表情平静地继续道:“你这样深沉似海,想来那次宫宴应该也是早早地发现了马脚吧?” 她神情冷静,语气平缓,就连看过来的眼神都了无情绪,可是越是这样,傅明礼就越是心慌。 “陛下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装成失忆,故意来平国做做奸细的?” “不是。”眼看着云清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傅明礼意识到不能任由她继续胡乱猜测下去,皱着眉头站起身,直视云清的双眼:“云姐姐,即便我有过诸多猜测,也曾经派人追查过,但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与你来平国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真的只是好奇,你为何不直接问我,反而拐弯抹角地让别人来调查我的底细?”云清嗤笑:“陛下这么说,实令云清很难相信。” “我要是当面直言,问云姐姐你的身份背景问你出现在平国的原因,你会告诉我吗?”傅明礼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云清布满嘲意的脸,“云姐姐你扪心自问,即使你出现在平国并非你所愿,但你如今留在平宫,除却为了报答大皇兄恩情这个原因之外,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迎上傅明礼凛然的黑眸,云清翕动唇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傅明礼双手按住她瘦削的双肩,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那里面好像有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朕不是傻子,但是朕虽然猜到这些,却从未刻意让人查探过。云姐姐觉得,对于你这个敌国公主的信任,朕这个平国皇帝做得还不够吗?” 第83章 信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一席话,说得不可谓不推心置腹。 云清设身处地,若是她站在傅明礼的立场上,自己的国土上出现了敌国的公主,那她能不能做到,如傅明礼一般毫不犹豫地将猜疑和质问坦坦荡荡地说出口,而不是小心试探、暗中提防? 恐怕不能。 宫人们都说傅明礼昏庸残暴,可是让云清看,这个皇帝年少却不轻狂,放肆却不愚笨,懒散却不无道。说他离经叛道,但朝中的大事从不含糊。 古往今来多少传说贤德圣明的皇帝实则荒淫无度纸醉金迷,傅明达残忍,但他的残忍并没有危及到百姓身上,对于百姓而言,这就不是一个昏君。 当然,他在宫中因喜怒无常而杀戮宫人也必然是他身为君王最引人诟病的地方。 “陛下赤诚,云清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云清垂下头,压低声音道::“云清的确不能信誓旦旦地保证留在宫中没有别的目的,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我当初答应陛下进宫,的确没有半分别的私心杂念,只是为了交换陛下愿意帮助勤太妃的恩情。” “云姐姐只要说了,朕就信。”傅明礼微微一叹,忽然将云清揽入怀中,仅仅拢住她的肩膀:“云姐姐,你当真不明白,朕让你肃清后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云清弱小的身体尽数被他抱在怀里,他看着年纪小,实则肩膀已经十分宽广,将她拥进怀中尚有余处,他的身上带着好闻的草木香,就连说话时低缓的语气都极尽温柔。 恍惚间,云清想起少年时也曾经有有一个男子,声音温柔地揽自己入怀,告诉自己,他会倾尽一世护她平安。 但后来也是那个男子,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傅明礼做的太没有痕迹了,云清不想深究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她想,无论这个人对自己是否有意,她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去相信一个人了。 “陛下。”云清忍不住眼睛发酸,使力推向他的胸膛:“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个心安,不知陛下可能让我如愿?” 傅明礼顺从地后退一步,心里暗笑自己痴傻,他傅明礼何时也有迁就别人的那一天了? “只要朕所知道的,一定尽数告知于你。” “三年前,俞国皇室内乱,俞国太后暗中笼络心腹入宫谋反,其中叛军之中有人怀揣平国军士令牌,事后更有人供述此事与平国皇室有牵连,陛下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三年前事发时云清心中就有很多疑问,但父皇驾崩后朝中各派权势内斗不断,她虽派人四处查探,但终究是漫无目的不得其果,时间一久,就成了她的心结。 “朕说没有,云姐姐可信?” 云清对上他的眼,他素来精明,眼里也总是泛着精光,但此刻他目光澄澈地瞅着自己,见不到半点世俗染就的肮脏。 云清长睫颤动,袖下一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理智告诉她不能信,情感又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第84章 当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这样说了,云清自然是信的。”云清道。 傅明礼审视她神情就知道她在骗自己:“云姐姐你何时也会对朕说谎了?”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您的士兵出现在了异国内廷之中,您让云清如何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云清何尝不纠结难受,她阖了阖眼,似用尽了力气:“陛下,对不住,云清不该把自己的情绪牵连到你身上,但……”她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忽地转过身背对他,“受人之托,帮陛下摆平后宫中的事情是陛下维护勤太妃的条件,虽然陛下好像不大需要。” 云清从小就是站在云端,还是头一次尝到这种挫败的滋味,她虽觉难堪,但也知道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不见得是坏事,越是顺风顺水的人生越是需要挫折的磨炼,这样她才能成长成为像她父亲那样优秀的人。 “云姐姐不要这样说,你来之后帮了朕很多,朕后面的部署也只是为了配合你的计划。”听到云清这样讲,傅明礼多少放了些心。 起码在短期之内,她应当是不会走了。 …… 回到正昀宫,王晋匆匆忙忙地迎出来,“陛下,云姑娘那边如何了?” 傅明礼甩手扯下外袍,满脸不耐烦的样子不复先前云清时的温和:“吩咐下去,以后云姐姐那边的事情下头的人不许随便参与,只准在云姐姐有需要的时候配合她的行动。” 王晋张了张嘴,有心提醒他目下只待手中掌握的证据宣之于朝臣,沈氏一族的罪行便可天下皆知。陛下在朝中的被动局面才能彻底改善。 可是想到陛下为了云姑娘做出的种种蠢事,他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个年纪的小儿女们啊,最是容易为了感情冲动,但只要无伤大雅,就算犯浑了也没什么。 “还有,灵瑶郡主那边,让敏亲王好好管教他的女儿,没多大点事就让人家寻机陷害她,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傅明礼扔下手里的奏折,想了想又补充:“把王福叫回来吧,让内廷司换新的宫人到竹青阁,盯着的暗卫也减少一半。” “是。”王晋躬身应下,又道:“陛下,之前您让查的事有消息了。” 傅明礼抬起头看他,眼里终于有了点光彩:“说。” “当年俞国的那场内乱影响甚大,俞国皇帝被俞国太后毒杀,俞国皇宫的禁军也损伤大半。好在当时俞国的容乐公主……”王晋话声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很快接着道:“容乐公主不知从何处抽调来看一万精锐大军,解了俞宫的燃眉之急。这才捉拿了太后,控制了俞宫的局面。” “既然她有能力抽调精锐,为何最后皇位之争还是那般胶着?” “容乐公主在俞帝的葬礼上哀恸悲凄,连着昏倒了三次,承亲王借机拉拢势力,容乐公主错过了最佳时机,当时朝中大臣们都叹息说女娃娃终究不当事,所以很多都投向了承亲王世子麾下。” “看来云姐姐和俞国先帝的感情很好。” “若非如此,俞国先帝也不至于想要力排众议,将皇位传给公主了。”王晋垂眸赞同道。 第85章 将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可朕还听说过一则风流韵事。”傅明礼抽出一支笔,沾了墨水之后在纸上勾勒轮廓:“说容乐公主和当年的承亲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俞皇曾经私定终身,这事是真是假?” “这……”王晋为难道:“毕竟是男女间的情事,即便是有,也应该会暗中会面小心传信,其中细节应极隐秘,怕是很难查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傅明礼掀起眼皮看着他:“不管是什么样的秘密,多多少少总会流露给外人知道。只要有心就一定查的到。” 王晋会意地点头:“是,奴才一定让人尽力查清。” 王晋退下,傅明礼笔下不停,展开的白纸上,美人精致的轮廓已初现端倪,额上覆着一层纱,下颌线条清晰流畅,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扬,那双顶漂亮的眸子还没画,一张脸就有了倾城绝色的初形。 殿内很静,落笔声都清晰可闻。傅明礼描画着女子的每一根睫毛,眼眸里真挚的情意看不出半分杂质。 …… “主子,这是……”红袖站在云清面前,捧着刚刚接到手的一张纸茫然无措。 “这是接下来针对淑妃林妃的计划,包括事后协助陛下合理遣散后宫的一应说辞,和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我都有写在上面。” “主子,您给奴婢这个做什么?”红袖只觉手心都比先前烫了几分,“这样重要的东西,奴婢不敢收。” “红袖,你足够聪明,很多事情也比别人看的通透,这件事交给你我很放心。”云清走到红袖面前,低头俯视着红袖娇美的面容:“话到如此,我想你也该明白了,平宫我应该不会再留太久,但毕竟受陛下所托,这里的事务,我对陛下总该有个交代,按说此事不该全都压到你一个人身上,但是在这深宫之中,我能信得上的人实在不多,只有你我才放心。” “主子……”红袖眼里晕出了水意。 “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尽可以一五一十地禀告给陛下,我不会怪你。”云清握紧红袖的手,低声叹了一口气:“你不比惠然,你是很聪明圆滑的人,本可以在宫里照看好自己,只我这人爱乱操心,所以总想嘱咐你几句。” 红袖用力点头:“主子您尽管说,奴婢都听着呢。” 云清伸手抹了抹红袖眼角的泪水,朝她微笑着柔声道:“宫中险恶,你若能按照我的部署实现布局,事后陛下定然不会亏待了你,日后待人接物,总要留三分情面,千万别让自己吃亏,知道吗?” “主子!”红袖再也忍不住,扑在云清怀里嚎啕大哭:“奴婢不希望您走,您不要走好不好,奴婢舍不得您。” “不要说这些傻话。”云清拍了拍她的头,随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我走之后,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事情解决不了,就去找王晋帮忙,他是个有心的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有心未必是好事,王晋对云清的冷眼相待却不见得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云清乐意承这份好意,日后若有合适的时机,她也会尽力报答。 红袖一一记下,又抱着云清依依惜别了许久才擦着眼泪退出去。 第86章 离京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红袖走后,窗外一黑衣男子翻身而入,站稳之后低声询问:“殿下就不怕她真将您的行踪告诉平国皇帝吗?” 按照傅明礼的脾气,若是知道她要离开十有八九会派人阻拦。此时把这个消息告诉红袖,的确有一些危险。 云清摇了摇头,眼底晃动着笃定的光芒:“咱们打个赌如何?” 安阳齐韵问:“赌什么?” “我们离京百里,平国皇帝都不会发现我们离开,若是行到林城前有追兵出现,就算我输。” “殿下您方才还特意告诉那婢女可以将您离开的事情告知平皇,现在为何这样肯定她不会说出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越是这样郑重地提醒她,她才会越忧心我的处境,进而尽力维护我。”云清从枕下拿起那块七彩玉佩,低着头瞧不出思绪。 安阳齐韵前段时日就已经将离京的打算告知了礼部的接待官员,为了不引起平皇注意,昨天白天俞国使团已经启程离开平州。 安阳齐韵率队行至繁州后又轻车简从折回京城,本是不死心想再劝云清离开,不成想他才开了口云清就点了头。 眼见着云清再次流露出对平宫的不舍,安阳齐韵有些担忧地安慰:“殿下……平国毕竟是异国他乡,哪里抵得上在俞国逍遥自在?” “道理我都晓得的。”云清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边角,心里似有无数言语,但话到嘴边,不过化成浅浅的一声叹息。 窗外银杏树枝叶繁茂,有浅黄色的叶子落在窗口,从窗缝里落到室内的地面上,被安阳齐韵一脚踩在脚下,须臾便成了碎末。 …… 天未亮时,云清正在收拾行李,竹青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安阳齐韵正在屏风后等候,闻声下意识抽出来手中长刀。 云清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听见阿福小跑着去开门,探出头朝楼下看了一眼。 “陛下刚下早朝,让女尚书到正昀宫侍奉笔墨,劳烦女尚书动作快些。”大门外传信的宫人急声道。 安阳齐韵脸色一变,眼神警惕地朝外看了眼,回眸对云清摇了摇头。 阿福得了消息半刻也不敢耽搁,忙跑上楼催促。“主子,陛下急召,劳烦您快些。” “知道了。”云清对着门外答应一声。转头立马将收拾好的衣物一一整齐地放回衣柜里,待先前准备离开的痕迹彻底瞧不出来后才走到安阳齐韵面前,肃容轻声道:“听着,从这离开之后立刻带人尽快出京,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不要等我,在追上使团人马之前不能有一时一刻的停留,明白吗?” “殿下……” “记着!”云清眼眸陡然凌厉:“你不是我云清的臣子,你是俞国数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你不是为了自己活的。若是被人发现你离京途中偷偷返京,就是给了平国问罪俞国的托词!” “可是微臣走了,殿下您怎么办?”安阳齐韵双手颤抖,眼眶发红地瞪着云清,听着门外阿福徘徊的脚步声,七尺男儿竟禁不住落了泪:“您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平皇不念旧情将您扣下,又或者严刑逼供,逼你您说出大俞的机密,您又待如何?” 云清握紧了玉佩,烛光下,她的眼神里仿佛透着光:“身为大俞公主,就算是为国身死,本宫也责无旁贷。” 夜色漆黑,云清目送安阳齐韵离开后推开房门,门外,阿福和红袖并排站着,阿福面上仍有些尴尬,红袖目带焦急地看着她。 “惠然呢?”云清对着红袖问道。 “入夜后似乎就没见人了,奴婢刚才去看了,惠然不在房间里。”红袖道。 云清似乎只是一问,点头之后就抬步下楼。 竹青阁外十几个宫人整齐地立在一侧,宫灯的光芒撒下一地光辉。 第87章 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到达正昀宫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王晋略微躬身将云清请进殿内,而后很快又退了出去。 殿内漂浮着淡淡的熏香味,类似檀香,殿中央的香炉弥漫着似有似无的烟气,云清顶着微凉的风踏进,有一瞬间殿内的景象竟看不分明。 香炉前一段距离是一方软榻,榻上无人,但有一片显眼的白,云清走上前,发现白纱本色洁白,其上却有一块晕染开的鲜红血迹。 她凝眉看着,忽然想到傅明礼的心疾。抬起头在殿内四下张望了一下:“陛下?”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没有任何回应。 云清攥紧了那块白纱,深吸了一口气往里走,宫殿很大,绕过层层明黄色的纱幔好一会儿都未见人影,她正觉奇怪,转身时被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手腕,手上的白纱掉到了地上,她本能地挣扎,霍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云姐姐。”傅明礼滚烫的呼吸落在云清耳侧,“朕好疼啊,你帮帮朕好不好?。” 云清推了几下,却被他抱得更紧,她无奈地侧开脸,:“陛下这是做什么?” “云姐姐你知道疼的久了会如何吗?”傅明礼重新贴上去,在她耳边轻笑,胸膛的震动通过紧挨着的身体传递到云清身上。 不待云清回应,他就自顾自开口:“会忘了那是疼痛,觉得那痛是身体的一部分,以为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已然是折磨的极致了。”他话顿,一只手顺起了云清的头发:“可是朕今日才发现,原来疼痛是没有尽头的。” 云清咬了咬唇,拧眉瞥了眼傅明礼黑漆漆的头顶:“陛下说这些做什么?” “云姐姐难道不想知道,朕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的吗?” 云清撇开眼:“那是陛下的事情,云清无权知道,也不想知道。” 傅明礼又笑了笑,“可朕却想让云姐姐知道呢。”他大发慈悲地放开手,一只手顺着手臂握住她的手,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步一回头地牵着她向外走。 云清莫名胆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到殿前几十步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等到被傅明礼推着坐到软榻上,云清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傅明礼朝门外喊了声:“带进来。” 云清仿佛预见到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几名神情冷肃的禁军推着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几乎是面目全非,但熟悉的身形和那身才见过的夜行衣让云清轻易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安阳齐韵黑色的衣料上颜色一块深一块浅,脚下的那块地面上滴滴答答,落了一小片鲜红的血迹。 她牙齿打颤,不可思议地瞪向傅明礼,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禁军巡查途中发现的夜闯禁宫的恶徒,云姐姐认识他吗?” 话已至此,再拐弯抹角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云清缓缓地站起身,直视傅明礼带笑的眉目问:“我认不认识他,陛下应该很清楚。” 傅明礼很是欢喜的模样,握着云清的手乐道:“朕就喜欢和云姐姐这样直来直去的人说话,一点都不累人。” 第88章 言而无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看着傅明礼泛着病态苍白的脸,没有说话。 “云姐姐真是言而无信,明明已经答应朕会留下来,私底下却还是总想着离开。”傅明礼抚过云清细腻的脸,表情失望的不得了:“云姐姐,你可知道,朕差点就信了你。” 云清知道,年幼时生活不幸福的人很容易走极端,经历的事情越是痛苦,对人事物的偏执就越强烈,傅明礼自出生起家遭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这段经历带给他的影响可以从他平素的暴躁残虐中见识一二。 这种时候和他硬碰硬是没有用的。 “陛下,安阳大人进宫只是为了和我告别,我并没有想要离开。”云清扯出一抹笑,难得没有抗拒傅明礼的亲近。 傅明礼轻哼一声,摆明了不信她的话:“云姐姐莫要拿朕当傻子耍。” “陛下的人应该已经审问过安阳大人了,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下头人审讯的结果。” 傅明礼目光挪向几名禁军士兵,为首的那人立刻点了点头。“回陛下,根据此人所说,他确实只是来找女尚书道别的。” “拖下去,严刑拷打,不说实话不准停刑。”傅明礼阴下神情冷声命令道。 士兵不敢多话,连连应是,而后扯着已经半死的安阳齐韵出去。 安阳齐韵咬着牙对上云清的眼,唇瓣动了几下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云清眼睁睁看着他被禁军们拖下去,强压着满腔愤怒没有吭声。 “云姐姐心疼了?”傅明礼凑到云清面前问道。 “安阳大人在大俞时是连亲王都敬重有加都有才之士,如今为我而遭此酷刑,我自然有些难受。” “云姐姐为了别的男人难受,朕心里不太痛快。”傅明礼拉着云清坐下来,“云姐姐不是不想那位有才之士受苦吗?云姐姐哄哄朕吧,若是把朕哄高兴了,朕就放了他,如何?” 云清并不把这话当真。安阳齐韵是大俞重臣,深更半夜出现在平宫里,这么大的把柄傅明礼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先利用安阳齐韵问罪于大俞,再严刑审问一番大俞的机密,若不如此怕都对不住他的苦心算计。 “我说我并没有想要离开,陛下信了吗?” “云姐姐觉得呢?” “陛下不信。”云清沈吟着开口:“陛下非但不会信,而且还会让人去查竹青阁里我匆忙遁逃的证据,但是我知道,即使那里什么证据都没有,陛下也还是不会信我。” 傅明礼一把把云清拉到怀里,盯着她透亮的眼睛,“那是因为云姐姐太聪明了,也太会做戏了。不管你说什么,朕总要有三分疑虑,若是轻信了,怕是如今你已然跑到别的男人怀里。” “那陛下想要怎样?”云清往后退了退,避开他过于灼热的气息“杀了我吗?”她笑:“死人才不会撒谎。” “云姐姐说笑了。”傅明礼伸手将云清扯回怀里,力道有些强硬:“朕哪里舍得?” 傅明礼道:“云姐姐不听话,为了防止你言而无信,这段时间你还是先留在正昀宫歇息吧。宫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朕会安排人处理的。” 第89章 帝王之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至于那个安阳齐韵……”傅明礼若有所思地凝着云清红润的唇瓣打着商量:“不若这样,云姐姐亲我一下,我就放他回去。” “呵……”云清嘲意满满地回道:“那不若这样,陛下向云清下拜叩首,云清就亲陛下一下。” 傅明礼一只手在一旁的小几上打着旋儿,似在思量。 云清弯唇,正想说些什么调侃他,傅明礼却蓦然松开他的手。 云清侧过头,傅明礼一手掀开袍角,后退一步,对着她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云清吓得一抖,手无意识地扶住一旁的桌角,“傅明礼你疯了吗!” 傅明礼挑挑眉,嘴角笑意好像有一点邪气:“云姐姐方才喊我什么?” 云清看着面前双膝触地的帝王,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想起她的父皇,那个被大俞朝中上下交口盛赞的君王。 大俞先帝的后宫当中美人如云,他喜爱美人,却从不过多地将目光驻留在那些女子的身上,即便那些人将自己放低再放低,低到尘土里,他也不会因此去迁就其中任何一个人。 傅明礼也是皇帝,他的地位同样尊崇,若是真的别有目的,也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 云清心中生出一股不知缘由的惶然。 “云姐姐还等什么呢?”傅明礼自觉地仰了仰脖子,将左脸伸到云清面前:“亲朕啊。” 云清一手捂住傅明礼带着病白的脸,起身走到多宝格前,拿起一个瓷白的罐子扒开塞,从中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傅明礼余光觑见她的动作:“云姐姐是怎么发现的?朕可是一声痛的没有喊。” “陛下身上有血腥气。”云清将药丸递给他,“还有之前软榻上面的白纱上也有血迹。” 傅明礼心疾偶尔发作,发作前后也偶尔疼痛,云清平日里和他接触得多了,早摸清楚药丸摆放的地点,若非他把自己弄的这么可怜,她原本是不想管他的。 傅明礼直起身子,将药丸咽下去后对着云清不满道:“云姐姐还没亲朕呢。” “我刚才那样说只是为了让陛下知难而退,陛下这样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云清歉意地颔首道:“要不这样,云清向陛下还个礼,陛下就当刚才这事没发生过好不好?” 傅明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云姐姐是俞国公主,朕可是平国皇上,咱们俩这身份不对等,你的叩拜礼不及朕的值钱。” 云清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傅明礼瞟着云清的表情,一面忍着钻心的疼痛一面按着胸口道:“所以呢,云姐姐这个亲亲就先欠着,等赶明儿你非朕不嫁的时候再还给朕。” “赶明儿朕还得下个旨意,下令云姐姐这辈子都不许向朕行礼。”傅明礼理所当然道:“朕可不能给云姐姐跟朕两清的机会。” 云清好生无语。 傅明礼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恢复了红润,云清帮他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抿了抿嘴唇问道:“陛下,那安阳大人……” 第90章 大俞穷酸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姐姐还没亲朕呢。”傅明礼拍了拍自己的脸:“怎的要求还这么多?” “云清自小就得父皇训诫,男儿宁战死不投降,女儿宁亡国不和亲,此方是大国风范。如今若是为了一个臣子就要云清委屈自己,那想来父皇泉下有知,一定会抱恨黄泉的。” 傅明礼被她噎了噎:“……令尊果然是明君风范。” “那当然。”云清与有荣焉地抬抬下巴,紧跟着又为难道:“不若这样,我大俞以万两黄金、一万只牛马来交换安阳大人的性命,如何?” “云姐姐好大的手笔。”傅明礼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叹了声气问:“如果朕愿意出十万两黄金,十万只牛马,来向大俞交换他们的长公主,云姐姐以为如何?” 云清冷笑着白了傅明礼一眼:“云清说了,我大俞不和亲。” 傅明礼攥住云清指尖,无视她挣脱的力道,睨着她道:“即使朕挥师大俞,两国兵戎相见也不吗?”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云清一巴掌拍在傅明礼的手背上,语带嘲讽地出声道:“为了避免一场明明有可能胜利的战争就把一国公主送到敌国作为和平的筹码,那我大俞的将领们可以吃干饭去了。” 傅明礼闻言一愣,云清借机脱开他的手,转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傅明礼眨了眨眼睛,一只脚搭在旁边的小几上,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 差不多啃了半个苹果的功夫,云清又气呼呼地迈过门槛走了回来,对着傅明礼怒目:“我不要留在这儿,放我回去!” “放你回哪里去?”傅明礼问她:“回俞国还是回竹青阁?” 云清瞪他,“回大俞,陛下肯放我走吗?” “云姐姐喝水喝醉了吗?”傅明礼把苹果核扔到云清脚下:“怎么什么梦都做得出来?” 云清撇了撇嘴,跺了跺脚在殿内走了一圈,最后无可奈何地回到傅明礼面前站定,认命地改口:“回竹青阁,竹青阁总可以了吧?” 傅明礼又拿了个橘子剥了起来,听言淡定地摇了摇头:“也不成。” 云清嘴角的弧度彻底耷拉了下来:“既然都不行,陛下还问我作甚?” “怕云姐姐待着无聊。”傅明礼剥好了橘子,拿出一瓣送到云清嘴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柑橘,云姐姐尝尝?” 云清不耐地侧了侧头躲过,片刻后眼神落在那瓣橘子上,故意嘲讽道:“我大俞非重要军情不动用八百里加急,平国皇宫虽遍布珍奇,但皇室却过分奢靡,难怪朝中大臣对陛下啧有怨言。” “嗯嗯。”傅明礼点点头,居然连连附和:“要不怎么说大俞穷酸呢,云姐姐,朕很好奇你们大俞皇宫里是不是只有七彩宝玉拿得出手?” “……”云清深吸一口气,彻底不说话了。 …… 接下来的几天云清一直没能跨出正昀宫的宫门,傅明礼更是在短短几日之内实现了对云清的诺言,以雷霆手段将沈氏一族抄家灭门,更迅速利用绮秀宫大火将林妃拖下水,太后对后宫的连番大变视若无睹,还有闲情逸致在林氏为她安排的花房里养花逗鸟。 第91章 母老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这阵子很忙,有时云清晨起时他已经离开,就寝后才会回来。云清住在偏殿,半夜时总会听到正殿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听宫女说陛下近些天心情不太好,殿里头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 因为和外界难得接触,云清平素得到宫中的消息全靠身边侍奉的一名唤作彩蝶的宫女,这宫女性子活泼没什么心机,有什么新鲜事没三句话就全都交代出来了。 这日午后时彩蝶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听说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病了,两宫请了不少太医守着,也没查出什么病因,两位相爷急坏了,说是要去大俞寻巫医来为娘娘们诊病。” 云清接过她送上前的糕点,捏起一块栗子糕咬了口,睇着她纯稚可爱的眉眼问道:“陛下那边同意了吗?” “陛下随着两位相爷折腾呢,虽说从京城到大俞路途遥远,但至多不过是派些人沿途护送,耽误不了多大的事。”彩蝶又把新沏的茶水送到云清面前:“不过奴婢瞧着,打两位娘娘生病到现在,陛下连看都没去看过一眼,倒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云清只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继续吃点心。 “陛下早上时特意让人送了些新鲜瓜果过来,说是怕女尚书口乏,您可要吃点什么?” “拿几个……”云清本想说吃几个苹果,转念想到傅明礼那日把苹果核扔到自己脚下的嚣张态度,话音一转便成了:“拿几个梨子吧,那东西败火最好。” “是,奴婢这就去拿。” 彩蝶的脚步声才远了些,就又有一阵熟悉的步伐声走近,云清掀起眼帘,果然是那位忙得脚不沾地的皇帝陛下。 傅明礼一壁走进来一壁笑问:“云姐姐每天在这里吃好喝好,哪里来的火气要败?” 云清才不理他的调笑,径自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口:“陛下贵人事多,怎么还有闲心跑到这里来闲逛?” “瞧云姐姐这话说的。”傅明礼道:“这正昀宫可是朕的寝宫,朕在自己的宫殿里转悠,云姐姐也要管吗?” “随陛下开心。”软糯的糕点下肚,云清满足地随口附和道。 傅明礼不满她这样随意的态度,一手夺去她手上剩下的那半块点心,挨近她笑道:“不过朕给自个立了个规矩,这辈子只听自己媳妇的话,云姐姐要是想管朕,不如嫁给朕当皇后,那朕不论做什么,自然都由云姐姐当家做主了。” “陛下身份贵重,云清怎敢做陛下的主。”云清看着傅明礼把那块点心塞进嘴里,蹙着眉别开眼,嫌弃地道:“好歹是一国之君,竟把自己搞成如此江湖浪荡子的傻相,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云姐姐是在说朕吗?”傅明礼惊喜道:“这还是云姐姐第一次夸朕相貌好呢,云姐姐再说一次,朕拿张纸记下来。” 彩蝶端着果盘进门,刚好听到傅明礼这句话,呆呆地问了一句:“陛下,那要奴婢去取笔墨吗?” 傅明礼正要点头,云清就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陛下要点脸吧。” 傅明礼唉声叹气:“云姐姐还没嫁给朕呢,就对朕这么凶,以后岂不是要变成母老虎?” 第92章 心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也是读圣贤书长大,自小身边无数博学鸿儒,怎的如今言语却如此轻浮?”看着傅明礼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云清没好气地道。 “博学鸿儒只教朕如何做个好皇帝,可没教过朕如何做女子的夫君。”傅明礼放下茶杯,笑嘻嘻地冲她道:“朕没有经验,只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陛下没有为人夫君的经验?”云清的鄙视几乎要从眼眸里溢出来:“后宫那么多的贵人妃子,陛下怎么还没积累出做人夫君的经验啊?”云清朝他撇撇嘴,皱眉笑道:“看来陛下脑子不太行,娶了那么多妃子都不知道怎么给女子当相公呀。” 她说风凉话一般的的态度大大刺激了傅明礼,他拧着眉头站起身,撑着桌面俯视坐在凳子上的云清,轻轻勾着嘴角问她:“朕有没有做人夫君的经验,云姐姐不是早该知道吗?” 看云清面露不解,傅明礼笑着提醒:“侍寝的名册。” 云清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那个名册一向是由杨仪大人掌管,陛下提这个做什么?”云清只怔了一下,很快就故作无辜的反问道。 “别装了云姐姐。”傅明礼忍笑拍拍云清的头顶,顺手撸了一把她顺滑的长发:“朕特意嘱咐过杨仪,让她务必把那本名册交到你手上的。” 云清:“……” 傅明礼拍拍云清肩膀,温柔地安慰道:“所以云姐姐你放心,朕虽然名义上有很多妃妾,但本质还是清白的。” 云清皱了皱鼻子,抬眼看向傅明礼:“我还真是不明白,既然连碰都不乐意碰,陛下为何还要接纳那些女子入宫?”想了想又自顾自地猜测:“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权臣和太后的安排不好推脱吗?” “朕十几岁的时候朝政还由太后把控着,那时候一心想着夺权,她选了多少贵女进宫,朕还真没在意过。”傅明礼叹息着坐下来,拿起彩蝶刚刚送上来的雪梨啃了口:“后来局势已经安稳下来,那些女人又开始在后宫里轮番的闹事,朕厌烦极了,就隔三差五地挑出几个爱挑事的乱棍打死,如此几番过后,那些女人果然消停了下来。她们安静了,朕就更懒得理她们,全当后宫里养了一群爱吵闹的麻雀,随她们去了。” 云清:“难道那么多人里,家没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能够讨陛下的喜欢吗?” “朕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又何谈喜欢?” 云清嘴角抽了两下,“那,那陛下都和那些女子相安无事这么久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清空后宫了?” “朕只是想着。”隔着一张圆桌,傅明礼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他隔空望着云清清丽脱俗的脸,目光里隐约可见柔情:“云姐姐这样娇气的人,约莫是不屑于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 云清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不能否认,就是这一刻,这个比自己还年幼一些的男子,他眉眼间的那一缕情意的确在她心里掀起了一丝涟漪。 第93章 同人不同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若是我没猜错。”云清捧了个梨在手上扔着玩,借以躲避傅明礼步步紧逼的视线:“德妃和贤妃的病情应该和陛下有些关系吧。” “她们生病是她们身子骨不好,和朕有什么关系。”傅明礼漫不经心地地道:“云姐姐可别把这件事也扯到朕的身上来。” “陛下莫忘了,这个计划原本就是由我定下的,每一步要做什么怎么做我心里都有过部署。”云清眼眸微弯:“你是瞒不住我的。” 傅明礼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心:“所以说啊,云姐姐不要以为你对整件事而言是可有可无的,朕现在做的每一件事,也是根据云姐姐最初的计划走下来的。” “陛下不必安慰我。”云清往一旁侧了侧身子,不自在地道:“云清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若是没有我,陛下还会有其他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若没有陛下的支持,云清恐怕一步也走不下去。” “云姐姐不能这么想。”眼前的姑娘有些失落地垂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让傅明礼不由得心生爱怜。 他走到云清身旁坐下,大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云姐姐说若是没有朕你恐怕一步也走不下去。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有你,傅明礼连以后的路该怎样走都不知道。”他双手捧着云清的脸往上抬,和她茫然的眼眸四目相对,他的口气不复往日的嘲弄随意,竟多出几分柔情似水的味道:“云姐姐,是你让傅明礼变成了傅明礼,而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云清晃了晃脑袋示意他松手,揉了揉被他挤得发酸的两颊“陛下这情话说的委实动听。” “云姐姐若喜欢,朕便天天说给你听。” …… 此时的永明宫中,向来不和的贤德二妃正坐在一处喝茶。 比起一个月前的神采奕奕,今日的贤妃显得颓废了许多,她一改往日美服艳妆的娇妍之态,只着了一身浅粉色的宫裙,脸上未施脂粉,罕见地显出几分柔弱清雅的仪态。 德妃冷眼觑见她这副打扮,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贤妃妹妹向来以美貌自居,怎么如今倒似清减了很多。” “德妃姐姐不也是日日闲在长平宫里,无心打扮吗?”贤妃不甘落后地回道。 “唉。”德妃忽然低声叹气,把腕上的宝石串子扔到桌子上,烦闷地揉着手腕:“贤妃妹妹,咱们姐妹二人也针锋相对了好些日子了,一时说要分开,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贤妃本来还强撑着笑脸,被她这么一说也耷拉下嘴角,手撑着下巴垂下眉眼讥声:“同人不同命,有些人呢,能得那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的呢,就好像咱这样,在的时候看都不稀罕看一眼,觉得碍事了,就立马把咱踢开。”她说着自己都觉得来气,抬脚踹了踹脚边的石凳,虽然没用力,但还是有点疼。她登时更愤怒,气得眼睛都泛红了:“他娘的,本小姐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上,要不是他是皇帝,老娘非把他剁了吃肉不可!” 第94章 遣散(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生在书香名门的贤妃看似雍容大气,其实脾气十分火爆,而出身将门的德妃虽从小舞刀弄枪,实则骨子里敏感脆弱,极易自卑。 德妃被贤妃的话触动,眼角落了泪下来:“那日陛下风姿卓越,我是真的欢喜……这么久了,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他怎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没出息!”贤妃撇着嘴瞪她,明明自己也眼眸含水,却不屑起德妃的可怜相:“他不喜欢你,你何苦死乞白赖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自讨苦吃,贱的很!” “我就是贱,难道你就不贱吗?你要是不贱你和我争什么?你把陛下让给我啊。”德妃哭的更凶了:“咱们马上就要被驱逐出宫了,我还没侍过寝呢。” “你这个女人……”贤妃被她气得脸都青了,抹了把脸上的眼里掐了她一把:“没了他你就活不了吗?这世上就他一个好男儿了?我就不信,回了家咱们更名改姓会找不着更好的。” “他是皇上,比他还好的……”德妃打了个哭嗝:“那得是什么样啊?” “反正肯定会有的。”贤妃憋着气道。 她的表情有点凶,德妃不敢惹她,鼓了鼓脸颊就低下了头。 “你说。”安静了一会儿,贤妃又突然出声:“巫医来了之后,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宫了?” “王总管都那么说了,应该就是吧。”德妃弱弱地答道。 前几日陛下身边的王晋总管将陛下对她们二人以及后宫众多嫔妃的安置打算告知了她们,贤妃当即气得摔了平日最喜欢的花瓶。 可是王晋好声好气地转达完陛下的意思后,又恩威并施地说起了两位相爷在朝中的境况,言下的警告之意让两个少见世面的后宫女子惊恐交加。 如今的陛下,已然不是早些年被群臣蒙蔽轻视的少年君主了,如今沈太傅一党树倒猢狲散,左右二相在朝中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贤妃德妃恼怒气愤,伤心失望,但如此过后,她们还是要规规矩矩地应下陛下的密令,满心的苦楚只能打断牙齿活血吞,不能有一字一句的泄露,否则,就很有可能会给两个家族带来抄家灭族的危险。 …… 半月后,左右丞相派去俞国的巫医到达京城,傅明礼下旨,令巫医入宫为病重的贤妃德妃诊治。 巫医丹符朱砂巫蛊的东西弄了一大堆,宫里好几日都是巫铃摇动的声音,云清被扰的烦不胜烦,约莫是到了第五日,巫医才万分惶恐地向陛下禀报,言陛下身上煞气过重,令得亲近妃嫔身染恶疾,如若长此以往,宫中其他妃嫔也恐怕难逃重疾惨死的结局。 消息一经传出,宫中低品级的妃嫔们开始人人自危,宫中谣言不断。 傅明礼大恸,在三日后的早朝上表达了自己身为人夫深切的悲伤和愧疚。 “诸位爱卿们,近来宫中之事想来尔等应该已有耳闻。”傅明礼按着额角,十足疲惫哀伤的模样:“朕身为帝王,却煞气围体,恶事环身,连累了后宫的一众女子,朕实在愧为臣君,愧为天下之主。” 第95章 遣散(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 无论大臣们心里如何作想,但面上都作出诚惶诚恐的态度,晃晃悠悠地跪倒了地上。 为首的张相一早得了吩咐,当先就站了出来:“陛下言重了,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陛下虽生皇族,但担负着天下的重托,如今小有坎坷,不过是您日后成就辉煌盛世的历练,陛下无需因此过分介怀。” 傅明礼似有动容,直起身子看向张子方:“张相果真是这样想的吗?” 张子方忍辱负重,几乎憋着满腔愤怒答了声话:“不敢欺瞒陛下。” “张爱卿如此说,其他爱卿也是这样想的吗?”傅明礼在殿内扫视一圈,徐声问道。 就连张相这个当爹的都这么说了,旁的人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纷纷躬身应是。 傅明礼似乎放松了很多,欣慰地笑了笑说:“巫医说了,朕身带煞气是在为百姓承厄运,待到国运昌隆之时煞气自消,若有有缘之人,也能觅得一贤良女子,成就大好姻缘。” 传闻中大俞巫医传承自古老的神族一脉,所以能预知天命,医治奇伤诡疾。在俞国乃至于平国地位超然,极其受人尊敬,即使是皇族也不能免俗。 傅明礼早些年机缘巧合对巫医族族长有过恩惠,巫医族长能破例应下此事,属实是为了报答他昔日的恩情。 所以自打傅明礼说出巫医做法诊治的结果,朝中上下没有一个人质疑过巫医的评断,反而对其信任推崇之至。 按巫医所说,傅明礼身为一国之君,理应福慧双全,但如今偏睨星和皋孝星二星相遇,与象征帝运的紫薇星宿相互排斥,所以才导致帝运消极,凤星衰败。德妃贤妃之所以染病,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若想避免和改变后宫妃嫔的现状和颓势,唯有遣散后宫,重令帝星回复鼎盛,才能消散帝星周身煞气,推动国运兴隆。 若非张子方等人早知此事背后谋划,恐怕也不会怀疑巫医话中真假。 “陛下贤德圣明,即使没有凤星辅佐,也定能黜陟幽明、尧鼓舜木,重启大平盛世繁荣。”有臣子借机拍马道。 甭管这番话出自何种目的,但成就盛世必定也是每一个大平官吏的祈盼,傅明礼身为国君,也很给面子地点头赞赏:“爱卿所言甚是,听卿此言,朕心甚慰。” 朝臣们齐齐跪拜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 早朝过后,前朝的事情传到后宫,德妃贤妃早有准备,连行李都收拾得差不离了,那些低品级的妃子们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自然都谈不上什么感情,与其耗在宫里等死,还不如被遣散还乡另寻个归处,也好过一日又一日无望的等待和恐惧。 太后早听到了风声,而今得了准信后不住地跟身边的嬷嬷抱怨:“看看,哀家还没死呢,遣散后宫这么大的事情,他连商量都不和哀家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她砰砰砰地拍着桌子,眼里的火几乎快从瞳孔里喷出来,“他到底还有没有把哀家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第96章 迫不得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息怒。”吴嬷嬷小心地将手放到太后身后帮她顺着气。“陛下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有些自己的打算也是正常的。” “哀家看他是独掌大权,心都变野了。”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哀家扶他上位,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倒似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陛下心里还是有太后的,您瞧瞧如今后宫里的这些事情,杨仪哪件事不得来问问太后您的意思?” “那是杨仪会办事!”太后讥讽道:“别打量着哀家瞧不出,皇帝明里暗里,有几件事是主动让哀家做主的?若非有个圣上母后的名头,怕是这宫里的宫人女官们早就欺压到哀家头上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吴嬷嬷有心再劝,殿后的书架后突地传来两声轻叩声。 吴嬷嬷和太后对上一眼,转身走过去,转动了两下书架上的一个瓶子。 有大半墙壁那么高的书架转动开来,书架背后是一扇黑色的密门,片刻过后,年至中年依旧温厚儒雅的敏亲王推门走了出来。 “王爷。”吴嬷嬷对着敏亲王躬身行礼,然后无声地退了去。 敏亲王眼眸落到太后身上,掀唇笑了笑,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谁惹你了吗?” “还能是谁。”见了他,太后的脾气稍微收敛了些,脸色依然不太好:“在这皇宫大内,除了哀家那个好儿子,还有谁能给哀家气受?” “陛下年幼不懂事,你怎么还和他计较起来了?”敏亲王笑道:“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做些喜欢做的事情才是正经,你活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天底下少有人敢无事轻慢于你,你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就你心宽!”太后瞪了敏亲王一眼:“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想,才养出了灵瑶那样不争气的女儿,整日里跟在宁王身后丢人现眼。” 敏亲王闻言也不生气,拉着太后的手在掌心捏了捏,“我不是已经让人把她送到百慈庵里了?总要约束她一些,待到过两年她心思淡了,再寻个好拿捏的人家把她嫁过去,左右不过图个安然一世罢了。” 太后听他如此说,也嗟叹一声:“你是个好父亲……哀家却不是个好母亲。” “不能这样说。”敏亲王安慰道:“当时你也是情势所逼不得不那样做。若不如此,莫说是你,就连陛下怕也留不住性命。” “到底伤了孩子的心。”太后一想起往事就头疼,当年让儿子用弥弥草时她就有过预感,此事若是外传,将会成为她和孩儿之间最大的隔阂,所以多年来她一直苦心隐瞒,直到后来明礼即位,她偶然间从明礼和王晋的对话中得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这么多年隐而不发,看着她犹如跳梁小丑一般拼命掩饰这件事,只是觉得她可笑罢了。 她当时站在门后,听着儿子提起自己时不屑一顾的语气,泪水流了满脸。 第97章 还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因为那件事,太后虽知自己有错在先,但心底到底存了罅隙,对皇儿自不如往日热络,傅明礼在亲情上向来淡薄,对太后的疏远也不在意,时日久了,母子就闹成了今日这般。 “唉,往日之事,不提也罢。”太后道:“哀家愁的是今日这事,那么大的后宫,那么多的妃嫔,明礼都不同哀家说一声就全都遣散了,实在是太过胡闹。” “不是说是因为帝星煞气太重,不想牵连无辜吗?”敏亲王劝她:“这也是出于无奈,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这样的借口你也信?”太后嗤笑一声:“哀家的儿子哀家知道,那混不吝的性子,兴致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巫医是他派人请过来的,途中走了多远的路,和皇帝身边的人有过多少接触?要做手脚又有多难。” 敏亲王本也觉得这事不简单,目下听太后这样说心里约莫有了些答案:“你是说,陛下的本意就是想要遣散宫嫔?” “八九不离十。” “可是陛下此举,目的是什么?”都说男人最了解男人,敏亲王身为男子,自认也做不到坐怀不乱,陛下坐拥天下美人,可谓是春风得意,为何却放着上好的美色不享用反而有意推脱呢? “这孩子的想法,我这个当娘的也一直看不分明。”太后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此也有些困惑。 “年轻人大了,总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你如今在宫里生活也算得上安逸,旁的事就不要管了。”敏亲王抚摸着太后依旧乌黑的长发,语气低沉地劝慰道。 太后垂下眉眼,半晌都没有吭声,不知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 遣散宫妃是个大工程,不仅要将入宫时妃嫔的名单户籍一一对照仔细,还要安排护卫将其一一遣返原籍,如德妃贤妃这样的京城人还好,倒是那些家乡偏远的女子,遣送起来才是个大难题。 为了这件事杨仪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和秦英四处联络护送的人马,禁军那边不能离京,城外的驻军处近来倒是有些人手,秦英家里有这方面的关系,为了这事特意回家和父亲商量,秦父听了这事觉得为难,便又上报给丞相张子方定夺。 “护送这些女子回乡是个大问题。”张子方听了秦父的话表情也有些凝重,“毕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陛下选妃时下面的官吏把人家送了上来,总不能现在陛下将其遣返了,倒让人家连老家都不能回,这不像话。” “相爷说的是。”秦父深以为然。 “至于驻军护送这事,本官给你个特权,五百名以内的士兵,你可以适量地借用给内廷司分派,再多就要禀告陛下了。” 毕竟是天子脚下,太多兵士的调动会引起朝臣和百姓的不安。 秦父表示理解,回府后将此事告知秦英,后者总算是舒了口气,得了准信后欢欢喜喜地跟杨仪交了差。 此后一月里,京城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宫里遣送妃嫔的马车经过,百姓们见多了便觉好奇,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陛下遣散了后宫。 第98章 大皇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男子和女子对此事的反应截然不同,男人们暗地里都觉得小皇帝傻,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要,居然都给送回老家去。 女人们嘀咕了一阵,既觉得这事稀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好事,回过头便回去同自家男人嫌弃:“人家皇上都没有妾室,你一个平头百姓,以后要是敢闹那些三妻四妾的,老娘就吊死在家门口!” 寻常人家凶悍些的妇人警告自家夫婿的话都是大同小异,时日久了,京城中男子显贵后就弃糟糠之妻而另娶新妇的事情竟奇迹般地少了很多。 这是后话。 …… 宫里这阵子的动静不小,云清住在正昀宫倒是比其他地方清净些,只是傅明礼每日将她困在宫里不能出门,她虽忧心安阳齐韵的处境,却也暂时做不了什么。 皇宫大内守备森严,云清想尝试着和外界联络,但不过在廊下转了两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傅明礼心思颇深,她若是不动作还好,若是有了动作,说不好会被他顺藤摸瓜揪出大俞在平国的暗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今日又走了位贵人,临上马车了忽然拽着护送的宫人不肯走,说是老家早已没了亲眷,回去也是无依无靠,还不如在宫里做妃子。”彩蝶将这件事说给云清听的时候止不住地笑:“宫人说陛下谕旨不可违抗,那人便说实在不成当个奴婢也行,那宫人为难了,去问内司大人的意思。” 云清听到这里起了好奇心:“那内司大人是怎么说的?” “内司大人说遣散宫妃离宫是陛下的意思,不能破这个例,见那女子实在可怜就让人加了一成的遣散银子,是从内司大人的俸禄里扣的。” 云清听了直抿嘴笑,彩蝶性子浅,想到好笑处自己先乐出了声。 “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朕也乐呵乐呵。”傅明礼老远的听见看笑声,走过来时笑眯眯地问道。 “没什么。”赶在彩蝶开口前云清先回了一句,冲着傅明礼说道:“现在陛下的心愿已了,不知云清何时可以离开呢?” 傅明礼咳了一声坐到她身边,“云姐姐知道,朕不喜欢听这些。” “陛下。”云清越发的无奈:“云清是什么身份来历你应该已经清楚,早先我明明已经想起过往,却没有告知你,你难道就不会疑心恼怒吗?”云清说着歪头看着他,灵机一动地问:“还是陛下就是因为我之前多有隐瞒,所以想要把我留在平宫里慢慢磋磨?” 傅明礼被她丰富的想象力逗乐了,“你见过哪个犯人还能住皇帝的寝宫的?” “陛下与众不同,说不定是你新创的折磨手法。”云清老神在在。 傅明礼笑的更欢了:“那朕可要折磨云姐姐一辈子才好。”他磨牙霍霍地凑近云清:“让你一辈子受尽朕的磋磨。” 云清被他阴冷的云清吓住,可是转眼间,傅明礼又恢复了一脸春风拂面的笑,他话题一转,说到了另外一件事:“今日大皇兄找到了御书房,说想要见你,被朕给挡了。” 第99章 拂袖而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与宁王殿下并不是陛下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你也大可不必以此来试探我。”云清一眼看穿了傅明礼的意图,淡笑着开口说道。 “看云姐姐这样子,朕倒是觉得自己没试探错。”傅明礼阴恻恻道:“你别不承认,你在维护他。” 云清并不否认,只是道:“宁王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维护他难道有错吗?” “你和他离得这么远,一个月能见几次面?他与你离得这么远几乎没交集都能时时刻刻想着他,朕日日都在云姐姐面前云姐姐却总是想要远离朕。”傅明礼嗤嗤地笑了,看着云清问:“云姐姐不妨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朕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云清对视着傅明礼带着嘲意的眼,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云姐姐还是在这正昀宫待着吧,若是你一日想不明白,朕怕是一日就不能放你回去。” 他说完,confirm椅子上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 彼此平日的步伐矫健,此刻的皇帝陛下竟显出几分仓皇。 云清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平国陛下,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情。 她额头发酸,捏了捏眉心站起来,想要回去睡一觉。 哪知走到屏风后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清以为是傅明礼去而复返,回头看去,原来只是一个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 她只看了眼就不甚在意地挪开眼,垂眸看向地面时突然意识到不对。 殿里能贴身侍奉她的婢女只有彩蝶一人,彩蝶身材高挑,身形更称得上凹凸有致,可是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却身量纤纤。 她猛地看过去,门前的方向却空无一人,她还未及细看,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云清呼吸都屏了住,紧张兮兮地回过头,在看清身后的人后陡然泄了全身力气。 “小姐,是奴婢吓到您了吗?”惠然愧疚地问。 “无妨。”云清摆了摆手,坐在床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而后才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殿下让奴婢来的。”惠然一边说一边觑着云清的表情,有点心虚地道:“殿下说陛下不许任何人见您,心里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让奴婢打听了一番您在哪里,然后过来看看。” “我没事。”云清道:“在这里吃的好睡得好,你回去让你们殿下不必担心。” “小姐您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殿下怎么可能不担心。”惠然抿起嘴唇,顿了一瞬走到云清面前,低着头说:“小姐您是不是还在怪奴婢听命于宁王殿下?” “谈不上什么怪不怪的,那是你的选择。”云清不把这个当回事,转头又跟她致歉:“我那天是在气头上,说话语气才冲了些,这是我不对,希望你不要将我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你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这些我都无权干涉。” “小姐。”她这么说,惠然反而更内疚了:“奴婢虽然得了您很多关照,但宁王殿下对奴婢一家老小都有恩情,奴婢不能不听宁王殿下的命令,不论那纸卖身契存在与否。” 第100章 为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惠然的话让云清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明达有恩于惠然一家,所以即使惠然在宫里,他依然可以差使惠然为自己做事,那既然如此,明达当时将惠然的卖身契交给自己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她晃了晃头就将这样的疑虑抛在脑后,微笑着对惠然点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这样做也有你自己的道理。” 惠然还想说什么,云清趁着她还没开口抢先问道:“你来也来了,也已经看过我了,现在也该回去了。正昀宫中守卫森严,时间长了怕是会被发现。” “不行。”惠然摇头:“小姐您被困在这里,奴婢要带您一起走。”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云清拍了拍她肩膀:“皇宫大内的,哪容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正昀宫周围多少眼睛盯着,即便是飞出去一只鸟都要细细查验,更何况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了。” “奴婢有办法。”惠然郑重地抓住云清的手臂,以壮士扼腕的决心说道:“奴婢一定可以让您顺利离开这里。” “什么办法?”云清疑惑地抬头,目光落在惠然衣襟上专属于宫女的简单刺绣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云清点了点头,沈吟须臾却又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行。” 惠然拧眉,以为云清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小姐,您和奴婢互换衣服,您穿着宫女的衣服出去,路上小心一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云清还是摇头:“不行。” 她的样子太过冷静,惠然却急得不行:“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穿了你的衣服走了,你留在这里,等到陛下发现我不在之后,盛怒之下你该怎么办?” “奴婢不要紧的,奴婢只是一个丫环……”那一刻,惠然想起云清从前讲给自己听的那些话,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奴婢命贱,怎么样的没关系的。” “命贱?”云清扯了扯嘴角,:“那你告诉我,若是陛下让人将牢狱里的酷刑全都在你身上用个遍,逼问我的下落,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惠然没进过牢狱,但也约莫知道那里不好过,闻言有一点迟疑。 “你犹豫是对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理所应当地为另一个人牺牲。”云清盯着她,“我也总有一日会让你明白,有些人不是生来卑微,只是命运在作弄人。” “小姐。”惠然想到自己可能受到的酷刑,又想起临行前殿下的嘱托,便咬牙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奴婢今天都是要救您出去的,不管到时候会面对什么样的处境,都是奴婢的命,奴婢愿意为您去死,即使受尽折磨也可以承受。”她说着就作势要扯衣服下来。 “还是不行。”云清还是摇头。 惠然都要急死了,差点自己上手去脱云清衣服:“为什么还不行?”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陛下的寝宫,理应是宫中宫人们最勤快忙碌的地方,可是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外面连一点宫人走动都声音都没有?” 惠然扯动衣领的手突然停住,一张脸顿时白了。 第101章 爱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因为……”惠然动唇,万分艰难地启唇:“他们其实早就发现了我?” 云清无奈地点了点头。 傅明礼走时外面还不是十分安静,但惠然进来时她却只听到了惠然一人的脚步声,她原本在那时就应该发现不对劲的,但是刚才和傅明礼的对话扰乱了她的心神,直到惠然说有办法带自己离开的时候才想明白原委。 想来也是,正昀宫是傅明礼的地盘,那么多侍卫禁军盯着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一个生人面孔的宫女进来? 她住的地方一直被傅明礼严防死守,周围看守的暗卫也不在少数,惠然轻而易举地见到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 “小姐,对不起。”惠然一下子哭了出来,跪倒在云清面前:“都是奴婢无能,不能救小姐出去。” 云清低叹着扶起她,目光中有悲悯之色:“惠然,我不知要如何能才能明白,你的性命并没有那么卑微,你也大可不必将救我出去视为你非做不可的事。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即使我一辈子困在这里,你也可以活的轻松自在。” “奴婢打记事就是奴才,这么多年也只知道自己是奴才,奴婢是为了主子而活的,一辈子都是这样。”惠然坚定地望着云清,固执地说道。 一些人生来高贵如云清,即使失去记忆也已然骄傲自矜,那种傲视世人的高贵不知不觉融入了她的骨子里,让对过去一无所知的云清在面对敌国国君时也依然不卑不亢。 但更多的,是如惠然这样的人,他们没有显贵的出身,自有记忆起就卑微穷苦,父母一辈的奴性深深地印在她们的血肉里,让她们认为自己低微的理所当然,侍奉主子是他们此生的使命,而她们自己的生死,并不是那么重要。 云清看着这样的惠然,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身边也有不少护卫死士效忠,那些人仿佛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为她生死,但许是他们很少露面的原因,云清从没有过此刻面对惠然时这样深切的悲哀。 她握住惠然的手,眼眸定定地落在她脸上,“惠然,你喜欢宁王殿下,对吗?” 惠然没想到云清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怔住。 “你侍奉我,照料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而是因为宁王殿下吩咐你这样做,所以你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为了救我失去性命受尽折磨也在所不惜,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慕宁王殿下,我说的对吗?” 不知怎么,那一刻云清竟从惠然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狼狈。 “小姐误会了,宁王殿下霁月光风,哪里是奴婢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她低垂着头:“奴婢只是宁王殿下的奴才而已。” 云清分明觑见了她在提到傅明达时,眼底划过的那道柔情。 云清心里暗叹着惠然痴傻,又忍不住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姑娘心生同情。 她摸了摸惠然的头,低声向她保证:“惠然,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这里的。” 第102章 强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奴婢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小姐能离开,奴婢就算完成宁王殿下的叮嘱了。”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宁王殿下不是你的一切。”云清将惠然挡在自己身后:“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惠然担忧地看着她:“小姐您要做什么?” 云清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抬步往外走去。 殿门口数十名禁军卫士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皆是沉毅冷肃的神态,看到云清穿着浅紫色宫裙昂首挺胸地走出来,为首的禁军统领面上有一些惊讶。 云清走到他面前:“陛下是怎么吩咐的,说说吧。” 统领为难片刻,思及陛下对这位女尚书的重视,还是老实地回道:“陛下让属下放那名宫女进去,然后候在外面,若是过会儿是女尚书穿了宫女的衣服出来,就将那名宫女处死。” “那若是那名宫女自己出来呢?” 统领尴尬地笑了一下,答:“……也是处死。” 云清:“……” “陛下现在在哪里?”云清问他。 “陛下在御书房。” 傅明礼每日除了上朝以外,也就常在正昀宫和御书房两个地方待着,云清点点头,“我去见他。” 统领忙道:“属下为女尚书引路。” 云清皱眉:“敢问禁军统领官居几品?” 统领一本正经地答道:“宫中有禁军十二卫,属下是左卫上将军,从二品官职。” “既是上将军,何必对我一区区女尚书自称属下?” “这……”统领想起王晋之前的提点。 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说不好以后是要做皇后娘娘的,他难道还敢在人家面前自称本官? 云清看他的神情约莫也猜到了一些,她不好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上将军自有将军之威,三品女尚书哪敢居于其上,望日后莫要如此折煞了。” “是。”统领顿时感觉自己往日的辛苦没有被轻视,心理说不出的舒畅。 云清跟着这位左卫上将军一路到了御书房,王晋见她过来还把她拉到门前提醒:“陛下心情不爽利,已经摔了好几块砚台,女尚书说话千万小心些,陛下这脾气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来的。” “我明白。”云清笑着朝他点头,抬步迈进了门槛。 傅明礼坐在书案前,正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云清走过去时他抬头瞥了一眼,眼神在她的衣裙上停顿一下,很快又低下头。 云清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奇:“陛下干什么呢?” 待她走近,发现傅明礼面前摆着的是一张地图,他手上的毛笔蘸了红色的墨汁,正在一些地方勾画什么。 “朕在看俞国的地图。” 云清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看俞国的地图做什么?” “找破绽,宣战,灭了它。”傅明礼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云清被他语气里的随意惊住了。 “陛下为什么忽然想要灭了大俞?” “大俞的公主不愿意嫁给朕,得强娶。”傅明礼看见一座地势平坦守卫军力不强的城池,下笔重点画了出来。 第103章 智取强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今年几岁了,能不这么幼稚吗?”云清一把夺过傅明礼手中的毛笔,气哄哄地问道。 “瞧云姐姐这样子,白眼都快翻到屋顶上了。” 云清把笔放下,淡定地出声问:“陛下早知道宁王会派人找我?” “大皇兄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了。”傅明礼捡起果盘里的一粒荔枝剥开,露出里面圆润饱满的果肉,递到云清面前:“云姐姐吃一个,这荔枝甜得很。” 云清挡住他的手,“宁王也是好意,陛下可不可以放过惠然?” 傅明礼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将那枚荔枝放进嘴里,满不在意地开口说道:“大皇兄做事之前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既然派了一个小姑娘来做这么危险的事,那就说明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姑娘的生死,连人家的主子都不在乎的事情,云姐姐你一个外人乱操什么心哪?” “她来这里是想要救我!”云清气恼道。 “你错了云姐姐。”傅明礼将果核吐出来扔到地上,掀起眼帘淡淡地睇向云清,双手扶着桌面,浅浅地勾了勾唇:“她来,仅仅是因为来这里救人是大皇兄的命令,而恰巧大皇兄想要救的人是你罢了。”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云清瞪着他:“起码她不要性命也要来救的人是我。” “云姐姐这傻样真是逗趣。”傅明礼笑呵呵的,“就好像明知道负心汉对你无情却依旧誓死追随的傻妞似的。” 云清:“……陛下不要转移话题,我在和你说正事!” “朕也在和云姐姐说正事啊。”傅明礼顺从地点头,表情很有些敷衍:“不就是放人嘛,行,朕答应云姐姐就是了。” “陛下说话算数吗?” “云姐姐怕是没听说过一句话。” 云清莫名其妙:“什么话?” 傅明礼站直,一只手轻轻地敲了两下桌子,“君无戏言。” “那云清就在这里代惠然谢过陛下了。”云清对着傅明礼虚虚作礼,美目带笑。 “云姐姐打进宫起几乎没和朕行过什么礼,这名叫惠然的宫女倒是面子大。”傅明礼扶住云清的肩膀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云姐姐,朕很想知道,若是换成那位安阳大人,云姐姐愿意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呢?” 自安阳齐韵被抓之后,这还是傅明礼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云清按捺着激动仰头看着傅明礼:“那……安阳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好的很。”傅明礼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云清一眼,缓步坐到她对面:“朕让人胡吃海喝地伺候着,比照着亲王的气派来的。毕竟是云姐姐的股肱之臣,朕自然不好苛待于他。” 他的态度实在太不走心,云清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她知道傅明礼的脾气,只问了那么一句就没再多问。 傅明礼说完那番话就又将视线挪回了地图上,他把图纸推到云清面前虚心求教:“朕这里挑出来十几个城池和关隘,云姐姐看看,哪个地方最适合智取,哪个地方最应该强攻?” 第104章 吃傻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见云清好生无语的样子,傅明礼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朕到底不是大俞人,这几处地方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太了解,只能有劳云姐姐指点一二了。” “指点一二自然可以。”云清颔首,微笑着对傅明礼温和道:“也劳烦陛下拿出一份平国地图来,指点指点平国地势的弱点,咱们两国互相了解,取长补短,方能一决胜负。” “云姐姐好主意!”傅明礼一拍桌子,起身就去找地图:“云姐姐稍候片刻,朕马上去拿。” 云清眼睁睁看着傅明礼风风火火的背影,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这小皇帝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吃荔枝吃傻了吧? …… 被傅明礼留在御书房对着两张地图指指点点了半天,云清离开时整颗心都疲惫了。 王晋亲自送了云清出门,在御书房门前笑眯眯地对云清道谢:“还是女尚书有主意,陛下这脸都阴了一整天了,您一来陛下就喜笑颜开就连对奴才都客气了几分,真是难得难得。” “王公公。”云清和王晋面对面站着,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有一件事,我本该去问陛下的,但他的脾性你也知道,若是言语间稍微惹他不高兴,怕是要死人的。……我心下实在担心,就只好来问你了。” 王晋还是那副笑脸,意料之中的模样:“您是要问那位安阳大人吧?” 云清点头。 “其实那日陛下捉了安阳大人后第二天就让人把他放了,事先还让太医去给开了医治外伤的伤药,前几天外头已经来了消息,说是大俞使团已经平安抵达俞京了。” 云清原以为按照傅明礼的性子,不折磨安阳齐韵一段时间是不会放人的,听了王晋的话,她吃惊地确认:“真的吗?” “哈哈,女尚书放心吧,奴才是老实人,不会骗小姑娘的。” 云清向王晋道谢:“多谢公公告知。” “女尚书客气了。” 云清跟着在外面等候的统领回了正昀宫,一路上都在想安阳齐韵的这件事。 傅明礼是平国皇帝,安阳齐韵是深夜来访国都的异国使者,不管出于何种情况目的,傅明礼都绝没有理由放人。 可事实是,他不但放了,还命人找来了太医医好安阳齐韵的伤,让安阳平安回到了国都。 惠然还在正昀宫里候着,看到云清回去围着她问了好些话,云清没有细答,只吩咐她出宫后回宁王府,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惠然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殿下已经把奴婢送给了小姐,奴婢以后就是小姐您的人了,怎么能再回宁王府去?” 云清觉得这姑娘好笑得很,背着自己和宁王联络、背地里听从宁王命令时没有和她这个小姐有过半句交代,如今自己让她回去,她反倒不情愿起来了。 “惠然,你扪心自问,自打你来到我这里,可曾有一刻真心视我为你的主人?宁王殿下叫你将我的举动告诉他,你想也不想地就应了,是否有过一分迟疑?”云清直视惠然闪过心虚的眼,“若你能坦然地告诉我,你是真心真意地效忠我,日后不会再听从宁王殿下的命令,那我就许你留下。” 云清:“你能做得到吗?” 惠然垂着头没说话。 云清叹了口气,背对着她坐下,凝着窗外的风景道:“你走吧。” 宁王待她有恩,更将惠然借给她侍奉,这本就是很大的恩情,但施恩与否与他送给自己的丫环忠心与否是两码事,云清不愿意身边跟着这样心思不纯的丫头,这是她的私心,与宁王无关。 第105章 等等我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惠然,不是我不能留你,是你不能让我留你。”云清闭上眼:“你去吧,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惠然咬了咬唇,仰头又朝云清看了眼,还是起身跑出了门。 云清回过头,看着惠然的背影。 彩蝶端着果盘走进来,看见云清神色:“刚才那位姑娘是您的侍女吗?” “从前是,以后就不是了。” 彩蝶道:“陛下让人送来了一筐荔枝,女尚书可要尝尝?” 云清不太想吃,但看到彩蝶眼里带着光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便点头说:“拿过来吧。” 彩蝶咧唇一笑,把果盘放到桌上,亲手剥开一个荔枝送到云清嘴边。 云清不习惯被人喂食,就自己接过来吃进嘴里。 彩蝶也不在意,瞅着云清问:“甜吗?” “很甜。”云清答。 “要说这宫里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彩蝶美滋滋地道:“从前宫里进些新鲜瓜果,没几个时辰就被各宫抢空了,如今可好,除了太后、几位女官那里,就是咱正昀宫了,咱这儿分的还是最多的,奴婢们几个一人还得了半斤品相差些的呢。” “现在那些嫔妃秀女们都遣散完了?” 彩蝶:“都走光了,现在整个皇宫剩下的除了太后陛下就是宫女,做得主的人掰掰手指都能数的清,奴婢听外头的意思,仿佛是说内司大人正和太后商量着要放一批宫女出宫你饿。” “妃嫔没了,自然不需要宫人侍奉,冗杂的人手会增加宫中开支的负担,内司大人此举也是理所应当。” “女尚书懂得真多。”彩蝶羡慕道:“哪像奴婢,听说这件事就只想着以后宫里的饭食能放得多些了。” 听了彩蝶带着稚气的言语,云清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是实在事,是该多想想。” …… 晚上时云清在正昀宫四处走了走。 彩蝶拿着宫灯紧紧地跟着她,眼神一刻都不离开,生怕她一错眼云清就跑掉的模样。 云清看着她的样子直笑,摇摇头提醒她:“要是害怕我跑,最好还是得找个护卫跟着,我要想走你可拦不住我。” 彩蝶一听顿时有点慌了:“那……那怎么办啊,奴婢事先没准备。” “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找人看着我?” 彩蝶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那女尚书您等等我啊。”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跑。 云清乐出声,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傻丫头,我不跑。” “女尚书别吓奴婢。”彩蝶舒了口气,反握住云清的手害怕道:“陛下吩咐过的,不能让女尚书偷跑出去,要不然奴婢要挨板子的。” 云清唇畔的那抹弧度不自觉消失了,她低了低头,看着裙摆上淡淡的绣花发呆。 “女尚书好像并不喜欢留在这里。”彩蝶不解地问道:“是正昀宫不好吗?” “不是这里不好。”云清道:“是这里不自由。” “不自由有什么要紧的,有好吃的不就行了吗?” “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一样。”云清缓缓看向这个可爱的小丫头,歪了歪头道:“这样,我打个比方,要是陛下觉得你不听话,就让你以后只能喝白粥吃咸菜,不能再吃鱼肉水果,那你会开心吗?” 第106章 争吵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怎么行?”彩蝶委屈巴巴地道:“奴婢最喜欢吃肉了,没了肉可怎么活。” “所以啊,把我困在这么丁大点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去,我可该怎么活?”云清苦笑一声,喃喃自语般道。 “自由有那么重要吗?”彩蝶更为疑惑地道:“陛下对女尚书那么好,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云清也说不清楚这算是怎么回事,以前在俞宫里时她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闷在宫殿里,那时从不觉得难受,可是如今在这正昀宫不过待了个把月,她就已经烦闷得恨不能砸墙逃脱了。 “天凉了。”彩蝶道:“女尚书,咱们回去吧,您该休息了。” “嗯。”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到偏殿门口时见到门前一道身影长身玉立,明黄色的袍服在身,看着格外神气。 彩蝶看了看傅明礼,又看了看云清,知趣地行了行礼然后退到一旁去。 傅明礼看着云清一步一步走到近前:“马上就到冬天了,云姐姐夜里还是少往外走吧,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正昀宫难得出去,难道就连在这里四处走走都不行了吗?”云清满心的怨气对上傅明礼若无其事的口气只觉得恼怒异常,一时没忍住就发作出来。 “云姐姐若是想走,以后宫中四处都可以散步。”傅明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抬手推着云清往回走:“但是夜里不许出去,我不放心。” “我死了不是正好?”云清冷笑一声:“总好过被人关在这里,好像一个囚犯一样什么地方地去不了。” 傅明礼又退一步,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云姐姐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跟我说,我可以陪云姐姐一起去。” 云清忽然指向正殿外的一处:“你看到那只鸟了吗?”她看着傅明礼发愣的脸,冷冷地说道:“那个笼子就是皇宫,那只鸟就是我,甚至那只鸟都要比我幸福,起码它还能开开心心地在笼子里吃食,可是我明明知道家在哪里,知道自己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去做,却还是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哪里都去不得。” “云姐姐到底想说什么?”傅明礼的耐心告罄,眸光终于淡了下来。 “放我出去。”云清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留在这儿。” 傅明礼想也没想就道:“不可能。” “呵……”云清就那样平静地盯着傅明礼的眼睛:“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就是困住她,那何不如直接杀了她,把身体揉成灰,倒可以一辈子留在身边,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说什么它都不会反驳。” 傅明礼胸膛起伏,定定地谛视着云清被气愤遍布的脸,广袖下大手紧握成拳。 王晋远远地瞥见这边情景连忙跑过来打圆场:“怎么了怎么了?”他站在两人中间,对着傅明礼笑道:“陛下,最近这几天冷气重,云姑娘心情不好,您多少体谅一些云姑娘,人家小姑娘才会念您的好。” 又回眸对云清使眼色:“女尚书,陛下这几日忙于政务,您就别给这儿添乱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第107章 她还好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再次看了傅明礼一眼,深吸了口气,绕过王晋走了进去。 傅明礼看着云清走进门内,门被砰地关上,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傅明礼揉了揉额头,颓然地坐在台阶上。 王晋嘴角依旧挂着笑,拍了拍傅明礼的肩膀坐在他身边:“陛下,您刚才做得很好。” 傅明礼打小脾气就不好,若是按照他往常的性子,刚才若不定会在云清面前发火,要是那样,场面就更难控制了。 傅明礼双手抚过脸颊,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疲惫:“她一心要走,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像云姑娘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呢,都是不喜欢受人约束的,您这样关着人不让出去是没有用的,她只会更加不高兴。” 傅明礼拧了拧眉,不高兴地道:“若是不关着她,她只会借机逃脱。” “话虽然这么说,但陛下总该对云姑娘少一些束缚。她想要做的事您要尽量满足她,这样云姑娘才会领您的情。” 傅明礼绷着一张脸,看不出心中想法。 王晋见了他的样子和蔼地道:“陛下,云姑娘现在对您还没有感情,您想要留住他,还是应该先让云姑娘对您动心启情啊。” 王晋是跟在傅明礼身边多年的老人,傅明礼嘴上不说,心里对他是很尊重的,王晋说的话,他也多少会放在心上。 那句动心启情的诱惑太大,王晋方才的话回旋在傅明礼的耳边,久久都未曾散去。 …… 金顶红门的宫殿内,明黄色袍服的男子安静地站在一面书架前,听着身后人恭谨低缓的汇报声,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上,好半晌地没有说话。 待到身后的说话声静下,他才缓缓地合并书册,徐徐开口,声音清朗雅致:“所以说,是平国的皇帝扣留了长公主?” 安阳齐韵颔首:“确实如此。” “平国皇帝知道长公主的身份?” “看平帝的反应,应当是知道的。” 云京墨微抿起唇,顿了须臾才再次开口:“他是怎么发现的,不是找了个假的公主顶上吗?” 此次商讨两国商贸交往诸事,明面上需要一个皇室里身份尊贵的人来撑门面,皇室之中旁系虽多,但可靠之人却少,宫中大乱平定,云京墨不想平添事端。加之长公主失踪已久,云京墨存着在平国境内试探云清下落的心思,便让安阳齐韵寻了一名民女假作长公主,带队前往平国作为使团进入平州。 安阳齐韵答道:“毕竟是个民女,少了些皇族气派,平帝早起了疑心。” 云京墨点了点头,“命人传信去平州,向平帝讨要长公主,拟文书时口气要强硬些,日夜兼程送到平州,递到平帝手上。” 安阳齐韵颔首应是:“微臣明白。” “下去吧。” 安阳齐韵垂首欲退下,向后几步行至门口时听到原本安立于书架前的男子忽然出声:“等等。” 安阳齐韵脚步停住,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站定在原地未动。 云京墨看向安阳齐韵,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长公主,她还好吗?” 第108章 常小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平帝对公主殿下有心,想来该不会伤害公主殿下。” 云京墨愣了一愣,眉峰隐约动了下,“那就好。”他回身面向书架,又拿起一本书放在手上翻看:“你退下吧。” 安阳齐韵目光落在云京墨身上一瞬,然后躬身退下。 待到走到门外,他回想起陛下方才将书页握得死紧的手,无声地叹息。 他拾级而下,交代了陛下的吩咐后准备出宫,却在出宫路上遇到了安远侯之女常玥。 常玥见到他仿佛有些惊讶:“安阳大人不是去平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阳齐韵尴尬地笑答:“常小姐有礼,倒也不是很快,夏末初秋时到的平州,现如今已经是秋末了。” 常玥不过是顺口打个招呼,没想到安阳齐韵这么不给面子,她有些不悦地甩了甩袖子,又想起另一桩事:“对了,我听说安阳大人此行到平州,有长公主殿下同行?” 安阳齐韵:“确实如此。” “长公主殿下失踪已久,不知安阳大人是如何找到公主殿下的……”她状似随意地四处看:“殿下人呢,怎么未听人说起殿下的消息?” 安阳齐韵哪里看不出常玥的心思,此女心怀鬼胎,一直对公主殿下心存嫉恨,只怕心里巴不得公主殿下消失呢,怎么可能真的关心公主殿下的安危? “长公主殿下先前只是在外游历,并非失踪,至于殿下现在身在何处,陛下有过吩咐,殿下的消息不得外传,所以……常小姐见谅,您想知道的事情,下官恐怕不能告知了。” 常玥眼神在他身上打量:“安阳大人对我好像多有提防,不知我是何时得罪过大人?” “常小姐何出此言?”安阳齐韵作无辜之态:“下官只是据实直言,并非刻意隐瞒。” 常玥翻了翻眼睛,见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再多问了,直了直腰身冷下脸:“我还要去琦太妃宫中探望,就不和安阳大人多说了,你退下吧。” 安阳齐韵又笑,不理会小女子故作高傲,摇了摇头就越过她走开了。 他刚走远,常玥的侍女就不忿地跟自家小姐抱怨:“小姐马上就要进宫做妃子了,宫中朝中谁不给几分面子,安阳大人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一说起这事常玥就来气。 本来初时安远侯想要送女儿进宫,是指望女儿能为人妻室的,可是和宫中的太妃们商讨了半天,也只定了个妃子的名分,只是常玥为人太过张扬,早把要当皇后的风声传了出去,如今陛下还未表态,她就已经被京中的贵女们轮着番地笑了好几圈了。 她近来常常往宫里跑,也是指望着能在宫里偶遇上陛下几回,以她的品貌仪态,总能入得陛下的眼。 “还不是那个贱女人的狗腿子,能指望他的狗嘴里吐出什么好话来。”常玥吸了口气,“走!去见琦太妃。” 婢女见她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称呼长公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冷气,见四下无人才略微放松,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第109章 琦太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却说常玥带着侍婢到了琦太妃宫中,琦太妃亲自招待她。 “近几日天气转凉,难为常小姐还愿意来宫里看哀家。” “太妃娘娘宽和慈爱,玥儿喜欢和太妃娘娘聊天呢。” “还好有你时不时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要不然哀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铁定要闷坏了。”琦太妃拍了拍常玥的手背,似乎忽然之间想起什么,“对了,哀家听说,长公主殿下的行踪有信儿了?” “说是这样说。”常玥干巴巴地一笑,“刚刚玥儿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小安阳大人,随口问了几句,结果人家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和玥儿说呢。” “你说的安阳大人,可是丞相安阳桥的嫡子安阳齐韵?”琦太妃问道。 “正是安阳齐韵。”常玥道:“玥儿问起长公主殿下的消息,他防贼似的防着我,还说什么长公主殿下不曾失踪,早些时间只是在外游历。” 琦太妃眼眸暗转,垂眸沉思了片刻,抬起头对上常玥双眼:“常小姐说什么呢,长公主殿下个性闲散不喜拘束,这么久不见本不就是在外游历吗?” 常玥脸色陡然一白:“太妃娘娘……” “常小姐年纪小记错事说错话也可以理解,以后改了就成了。”琦太妃目含深意地凝着她:“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先帝在时对公主殿下视若掌中明珠,如今先帝不在了,总有些喜欢捧高踩低的人觉着公主殿下没了庇护,殊不知公主殿下早已有了在大俞立足的能力,岂是一些低微小人可以欺辱得起的?” 常玥张了张嘴,没想到一向与容乐公主不和的琦太妃居然会说出此刻这番话。 “陛下如今虽未表态,但有我们几个老人在后面看着,若是你能争气些,在后宫挣个名位不是难事。”琦太妃和气地为常玥倒了杯热茶:“人哪,最重要的就是知足。若是你能做到,日后大好前程未必是空话,如若不然,怕就真的是白日做梦了。” 常玥捧着琦太妃推过来的茶杯,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琦太妃陪着她坐了片刻,而后疲乏地揉了揉额角:“唉,这岁数大了,身子就不比年轻事情康健,才坐了多大会儿就头疼。” 常玥见状只好起身:“已经叨扰很长时间,那玥儿就先告辞了。” 琦太妃朝她笑了笑:“好,阿秀,帮哀家送常小姐。” “是。”阿秀自琦太妃身后走出来:“常小姐请。” 琦太妃坐在原地闭上眼,阿秀送完常玥后回来,双手落在她额上轻轻按揉,“太妃不是不喜欢公主殿下的吗,怎么方才却一直帮着她说话?” “哀家就是瞧不惯常玥那副见风使舵的嘴脸,眼瞧着陛下驾崩了,就当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了吗?”想起常玥方才的样子,“如此小家子气的家伙还想当皇妃呢,白日做梦罢了。” 阿秀低着头放轻力道按摩,嘴上恭敬地应着:“太妃说的是。” 琦太妃摆摆手:“得了,你也退下吧,哀家想一个人待一会。” “是。”阿秀垂首,轻轻退出去。 木门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琦太妃叹了声气,叹息声在殿内回旋,显得悠长又凄冷。 第110章 出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接下来的几天云清都没有再见到傅明礼,王晋说是前朝事忙,云清也没有多问。好在如今只要护卫跟着,她可以宫里随意走动了。 皇宫虽大,但被守卫得几乎密不透风,云清带着彩蝶和禁军统领在后花园走了一圈,最后在假山石林间寻了个石桌坐了下来。 “女尚书累了吧,奴婢去给您沏杯茶?” 云清余光带过一旁的统领,点头。 护卫统领一见彩蝶离开,立刻向前走了一步,略靠近了云清一些。 云清故作闲适地撑手在桌面上,不经意间拂过发髻,抬起眼笑了笑:“呀,我的朱钗怎么不见了?” 护卫统领顿生警惕,双手环胸盯住云清不放。 他的脸上简直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云清暗暗磨牙,觑着统领道:“上将军,烦劳您帮我找找吧。” “你去。”统领看了眼身后的士兵,硬邦邦地吩咐道。 那士兵正要转身去寻,云清就抬手拦了下:“我说让上将军去寻,你听不懂吗?” “不过一个朱钗而已,谁去找有差别吗?” “自然有了。”云清莞尔一笑,回视他道:“我看上将军整日冷着脸不说话觉着不顺眼,这个理由行吗?” 统领抿唇不吭声。 云清叩了叩桌子:“上将军再不去,若是被人捡走了可就不好了。” 统领哼了一声,“女尚书最好不要乱走,这皇宫大内护卫多到数不清,可不是女尚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这就不劳上将军您操心了。”云清懒洋洋地应道。 统领临走前看着她的做派竟然觉得眼熟,扶着大刀走了老远才想起来,这小姑娘的神态举止怎么和陛下越来越像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统领低声嘀咕一句,沿着来时的路线垂头找寻起来。 …… 统领走后,云清身边的几名士兵明显精神了很多,眼神更是一刻都不离云清身上,一副怕极了她跑掉的模样。 云清嗤声,对着他们道:“放心吧,那么多护卫守着,我跑不了的。” 那几人却不敢松懈,把云清看的死死的。 直到彩蝶拿着茶壶回来,云清都没见那几人挪动过一步,她觉得没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低眸笑了笑,看向那几名护卫身后的方向,讶然地开口:“陛下怎么来了?” 护卫们连忙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再扭过头时原本坐在石桌前的人却早没了人影。 “不好!”那名士兵连忙招手:“快追!” 彩蝶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人就已经越过她跑远了。 云清从假山石林中穿行而过,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发靠近,她快步跑到一块巨石后面藏住。 她身材娇小,五大三粗的护卫压根想象不到这么大点的地方可能藏人,所以看都没看就朝另一边跑了过去。 云清看着那些士兵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越是迂回的策略才越是容易让人提防,可这些人根本没想过她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当着他们的面跑掉。 她仔细观察过这附近的地形,再绕过两个过道就是竹青阁,竹青阁阁楼后面有一条小道可以出宫。 第111章 从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竹青阁有阿福和红袖守着,云清进门后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动静地跑到后面,然后小跑着道去了后门。 云清慢慢地爬上后院的墙头,顺着墙上往下跳时无意间瞥向身后,阿福和红袖并排站在墙下,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云清要跳下去的动作一下子僵住。 阿福看出了云清神色间隐隐的戒备,忙捂住眼背过身:“奴才什么也没看到。” 好像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背过身:“奴……奴婢也没看到。” 云清最后朝着他们看了看,嘴里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从墙下转过身,身后一道阴影直罩在她头顶,遮住了温暖的秋阳。 那一刻云清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明达唇畔含笑,正低眸看着她。 云清讶然出声:“宁王殿下?” “竹青阁虽然是废弃的阁楼,但墙头还是挺高的,你胆子到大,连这里都敢跳,不怕摔坏了腿吗?” 云清呐呐答:“我之前试过的,扶着墙头跳下来不会受伤。” 明达无奈地笑笑,侧头朝身后方向看了一眼,“现在竹青阁四周定时有护卫巡逻,你跟我走吧。” 云清问他:“殿下要帮我逃出去吗?” 明达颔首:“我在元祐门有熟人,带你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他一面说着一面跟云清介绍等会要走的路径,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回过头发现云清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傅明礼温声问道。 “既然殿下要帮我,索性就借殿下的马车直接从正门出宫就好,就不要劳烦旁的人了。”云清道。 明达怔然,对上她清清亮亮的一双眼,顿时明白过来些什么:“也好。” 明达今日入宫是来探望勤太妃的,从御花园处路过时听到左卫的一名将领正在那儿和下属吩咐着要找女尚书,他猜测他们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云清,稍一细想就猜到云清可能会从此处出宫,就立刻赶了过来。 他的车架还在宫门口,如此明明知道地跑出去当然不妥,他就让周围跟着的暗卫寻了身小厮的衣服,让云清回竹青阁换上之后带着她去了宫门。 上将军一心猜想云清会寻各条小路离宫,所以宫中正门反而没有过多查探她的身份,何况她是跟着宁王殿下身边出的门,旁人也不敢多问,轻轻松松地就上了离宫的马车。 明达在车上坐稳之后叹服地看向云清:“我当你会胆小,却没想到你一路竟如此淡定自若。” 云清道:“从前父皇在世时不许我随便出宫,我就扮成太监宫女蒙混出宫,无一失手,早就摸出了经验。” 明达哑然失笑。 她既然主动提及俞国,明达便也不刻意避讳,“我听闻大俞的承亲王世子与你关系不差,虽曾因即位人选之事有过纷争,但也是君子之争,并不影响兄妹之情,那为何你会在如此关键的关卡里出现在平国?” 第112章 好玩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被人陷害呗。”云清耸耸肩说。 她的样子不像十分在意此事,但明达还是小心地不再询问此事,转而说道:“这么久不见你,听闻你一直不见外人,你如今又避开护卫想要外逃,可是因为陛下私下囚禁了你?” “说囚禁倒是难听了些,不过是不许我四下乱跑罢了。” “……陛下年幼时先帝因为我,对他有很多不公之处,导致他的性格多少有一些极端,他虽然看似偏激,但心里还是有情义在的,希望你不要太过责怪他。” 云清没有预想到明达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看向明达。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明达不自在地摸了摸袖口。 “我只是在想,宁王殿下是真正正直温和的君子,对人对事都能看得很明白。” 明达摇摇头:“只是有些事情胡乱发一些感慨而已。有时候自己有的东西,才能轻飘飘地去谴责旁人,就如同我们都在说陛下残忍弑杀,其实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经历过陛下所经历过的童年,所以根本无从批判。” “殿下说的有道理。”云清想起傅明礼自出生起就注定无法根治的心疾,感受颇深地点点头。“光芒之下或有隐痛,有时候陛下的痛苦,是我们无法感同身受的。” “你看起来对陛下很了解的样子。”明达若有所思地道。 云清只笑笑,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殿下让车夫在前面那家绸缎庄停下就好。” “你不随我回宁王府坐一坐吗?” 云清:“不知惠然可回到宁王府了?” “已经回来了。”明达想起惠然回府时说的那些话,再对上云清的眼眸时就越发觉得不自在了。 “惠然也是人,虽然她是一个下人,但下人的命也是命,云清知道宫门王府之中不把奴才的命看成人命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殿下和旁人不一样,我希望您不要再让惠然一个小姑娘去做那样危险的事了。” 明达沉眸应了一声:“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全,我回头会向惠然致歉。”他又朝外面吩咐:“停车吧。” 云清再次向明达致谢,这才转身下了马车。 明达被风吹起的车帘朝外看,云清穿着浅蓝色的裙子,裙摆处绣着浅浅的花纹,被风吹起时漾起层层的波,好像要凌空飞走的仙女。 他深深吸气,对车夫再次命令:“回府。” “是。” …… 云清好久不出门了,上了街自然是看哪里都新鲜,不过她没忘了正事,担心自己才上街就被宫里的暗卫抓回去,所以先去绸缎庄买了一身男装换上,这才敢在街面上走动。 她为了不起眼,穿的是民间最普通的粗布灰色麻布衣袍,她细皮嫩肉的,麻布的料子穿在身上磨得生疼,但她却仍是忍着难受在街上玩了一圈,吃了半条街的小吃才罢休。 夜色渐至的平州城更加热闹,街上卖灯笼面具各色首饰和吃食的小摊数不胜数,云清停在一个面具摊前驻足了许久,捧着一个猪头模样的面具放在脸上逗旁边也在挑选面具的小男孩玩,那小孩子性子好,见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咧着小嘴咯咯直笑。 云清逗了他一会才摘下面具,再抬头时眼前的小孩子不见了,换成了身穿常服的皇帝陛下,后者表情阴森地盯着她不着粉黛的脸,字字停顿地开口:“云姐姐,玩够了吗?” 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第113章 气急败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放下猪头面具,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走。 傅明礼耐着性子追上去,脸色臭的要命,一壁慢悠悠地跟着她一壁道:“云姐姐如今的胆子是越发大了,朕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倒直给朕甩脸子。” 云清才不理他,余光带过周围的各色摊位,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云姐姐该不会是在找逃跑的路线吧?”傅明礼打量见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道:“放下吧,周围盯着你的明卫暗卫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别说是跑出京城了,就是跑出这条街都够呛,云姐姐要是真想出来玩,还不如好好和我说,我能满足你的一定都尽力做到。 “我想回家,你也能满足我吗?”云清随口问道。 傅明礼:“除了这个。” 云清撇撇嘴,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那你不要跟着我,看见你就烦。” “……这个也不行。” 云清忽然停住脚步,眼神施舍般给了傅明礼一个余光:“那你还说什么。” 傅明礼自从得了云清失踪的消息开始就疯了一样的四处找人,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见了她,她又是这样毫不知错油盐不进的态度,他的耐心几乎被磨没了,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呵笑着问她:“云姐姐这般想回家,难道是家里有什么人让你牵挂?” 云清睁着大眼睛回视他,微笑着回道:“有啊,父亲昔日在世时曾经给我看好过一位未婚夫婿,我瞧着那男子风姿俊秀,气度不凡,心下很是喜欢,急着回去,就是想要见一见他。” 傅明礼的笑容在唇角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眼神阴鸷:“你说的是真的?” “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呗。”云清随手摘下路过的卖糖葫芦的老伯稻草把子上的一根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口笑眯眯地道:“真好吃。” 那老伯气的胡子一撇一撇的:“哎你还没给钱呢!” 云清早咬着糖葫芦跑了老远,对老伯的声音充耳不闻。 傅明礼沉着脸跟上他,王晋手忙脚乱地付完钱然后追上来,在傅明礼耳边劝:“陛下冷静冷静,云姑娘应该是故意这样说气您的。” “哼。”傅明礼自己也不知道云清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只要一想到云清有可能有一个论及婚嫁的未婚夫,他就压制不住胸口的怒气:“查,给朕查清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王晋为难:“可是俞国山高路远的,又是皇家内院的事儿,这……”眼神瞟见傅明礼眸子里快崩出冰碴子了,王晋赶紧改了口风:“查查查!奴才一定让人查清楚!” 傅明礼有心疾,小时候心绪一不稳定就容易发作,后来年岁渐长,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发作的次数才少了下来。 即使如此,王晋平素跟在傅明礼身边时也会尽可能地避免挑起他的怒火,凡事能让就让。而且陛下自己也知道身体上的问题,平时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只怕也只有在面对云姑娘时,才会如此气急败坏。 第114章 馄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云清看着身旁眼里喷火的傅明礼,“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跑出来的呀,陛下不是问过那些护卫了吗?” 傅明礼:“我是说出宫!你是怎么出宫的?” 云清嫌弃地瞅瞅他:“陛下这么生气,肯定早就知道了,干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傅明礼磨牙凿齿地道,“你明知道朕不喜欢你和大皇兄走太近,为什么还要坐他的马车!” “呦,气得连‘朕’都出来了啊。”云清啧啧摇头:“陛下还是别在我面前走平易近人这条路线了,我看着不舒服。” 傅明礼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恨不能去捶墙。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陛下什么问题啊?” “你为什么要坐大皇兄的马车?” 云清嚼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回答他:“本来没想坐的,我是想自己从小路跑的,但是正巧碰上了宁王殿下,我就想着与其费尽力气小心躲着藏着地跑出宫,还不如蹭一蹭宁王的马车呢,起码那上面的软垫是真舒服。” 知道她和明达并不是事先约好,傅明礼胸口汹涌的火势弱下一些:“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好像朕平日亏待了你似的。” 云清弯着唇,歪头瞥向他:“不生气啦?” 傅明礼连忙收敛起嘴角的弧度,直起身板说:“这事朕这里还没完呢,你别跟这儿打岔。” “陛下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哪,动不动就着恼,恼了既想让大人去哄,又不肯好好说话,别扭死了。” “云清!”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心爱的女子把自己比作孩童,傅明礼知道云清不喜欢比她小的男子,心里本就极在意这件事,如今云清自己提起,简直是一把火烧在棉花上,瞬间就把小陛下点着了。 糖葫芦剩下一个时云清实在是不想吃了,就把竹签递给傅明礼,“请陛下吃糖葫芦,陛下别生气了。” 傅明礼:“……” “诶那边有个馄饨摊!”云清朝傅明礼招招手:“走啊,我正好饿了。” 傅明礼看了看手里只剩下一颗糖葫芦的串子,默不作声地将手背到身后。 王晋十分有眼力见,想要伸手把签子接过来,结果手才伸出去就收到了陛下警告的一眼,顿时不敢再动了。 云清阔气地点了三碗馄饨,看傅明礼坐下后还招呼王晋:“来啊王总管坐下吃馄饨。” 王晋忙摆手摇头:“不不不,奴才就不吃了。” 云清看向傅明礼。 傅明礼和云清对上一眼,缓慢地将视线挪向王晋,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坐。” 王晋忙不迭地坐下了。 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上来,云清拿着勺子喝了一口咸淡适中还带着面香的馄饨汤,满足地眯起了眼。 傅明礼看着她享受的表情纳闷地端起碗喝了一口,品着味道不解地想,不过就是一碗破馄饨,有那么开心吗? 他们主仆找了一天人早已饿了,坐在这破旧的小摊中一张垫着小石块保持平衡的旧木桌前,各自捧着一碗馄饨吃的开怀。 第115章 糟糠之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人群熙攘的街道中间,一名女子喊叫声穿过小贩的叫卖传到了小摊前的主仆耳中。 云清和王晋同时抬头朝声音源头处看去,只见原本行人密集的街面上人群四散开来,透过缝隙依稀看见里面有一个女子在人群中间激动地大哭,旁边几名护卫装扮的男子站在一旁,似乎想要带女子离开。 “发生什么事情了?”云清把最后一个馄饨吃完,起身对傅明礼说:“我去看看。” 傅明礼放下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回凳子:“又想趁机逃跑?” 云清鼓着脸颊看着傅明礼,扒开他的手口气不善道:“你不是都说了周围很多人看着吗?还怕我再跑了吗?” 傅明礼:“有人看着是一回事,你自己想不想跑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云姐姐的态度问题。” “……”一个皇帝能把自己活得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云清叹服。 她眼角瞥向傅明礼,忽地往前凑了一下:“咦,我刚刚给你的糖葫芦呢?”她眯起眼,端起一副义正言辞的小脸指责:“我送给陛下的东西,陛下难道扔了?” “没有。”傅明礼借过王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不甚在意地回道。 “没扔?”云清不太信他,眼神在他周围扫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那糖葫芦的竹签呢,你也一起吃了?” 傅明礼摇摇头,“没有。” 云清有点不耐烦了,蹙着眉道:“那你到底弄哪儿去了?” 傅明礼抬头看了她眼,将帕子扔还给王晋,然后慢条斯理地在胸前的位置摸了摸,徐徐掏出一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竹签。 云清:“……” “云姐姐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当然应该好好收藏了。”傅明礼笑:“虽然云姐姐这礼物送得极其敷衍,但朕可不能像云姐姐一样敷衍。男子嘛,对待喜欢的姑娘家就是要多一点风度和耐心,云姐姐你说是不是?” “陛下在我面前何时有过风度了?”云清切了声,才不管傅明礼同不同意,自己站起身从馄饨摊走出去,跑到了人群外看热闹。 傅明礼拧眉跟在她身后,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那个女子的喊叫声还在继续,对着面前五大三粗的几名护卫恼恨交加地道:“我嫁给你们老爷五年了,嫁他时家中兴旺,我父亲用家资供他读书,让他进京赶考,如今他事业有成了,又有高官之女对他青睐仰慕,他便厌弃于我,要将我由妻变妾,我告诉你们,我陈小花就算死也不会同意的!” 旁边的百姓们低声谴责着女子的夫君,“用夫人娘家的银子读书赶考,现在发达了就想停妻再娶,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这官老爷未免太过分了些。” “是啊,老话说的好,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人有了新欢就忘了陪他患难的妻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清走得近了些,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眼神越过围观的百姓向里面看去,被人们围在中间的女子穿着一身烟水百花裙,衣着颜色清雅,气质也有一些文雅的书卷气,眼眸含泪坐在地上的神态很是让人动容。 第116章 去青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现如今的这些寒门学子啊,早不复从前的单纯了,男人们都想着扬名立万功成名就,哪里会记得自己的贫贱之妻啊。”一位中年妇人叹着气站在女子身后,低头和气地对女子说道:“小夫人别伤心,有什么苦处你尽管和咱们大家伙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是那男人真的负了你,咱们大家伙上万言书,到官府去告那人,总不信告不垮他!” 傅明礼做事不拘一格,所以民间风气也受朝中法令风格影响,百姓们在官员处受了委屈,只要万众一心写万言书交到官府,官府们会将万言书上交到主管此事的重臣手中处理此事,一般只要证据齐全,百姓们的诉求有理有据,被告的官员大多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中年妇人的话并非空谈,也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响应,本来低声哭泣的女子见状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忽然加重了哭音,看向面前的几个护卫,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杀千刀的啊,我在家时侍奉夫君照顾公婆,从未有过任何不妥,如今他变了心,我想要和他和离他却不肯,竟还让你们这些混蛋来抓我,莫不是欺负我死了父亲无人依靠吗!” 那中年妇人正义感极强,听言气得跺脚,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太过分了,你们这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看老娘不撕烂你们的脸!” 那几个护卫听着女子的指控本来手足无措极了,见妇人冲上来大人更是不知如何是好,躲闪间错开了片刻眼,再回神时原本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傅明礼站在云清身后,看着这一番变故讥声说道:“一群白痴!” 云清回头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对他道:“我们再去前面逛逛吧。” 傅明礼当她只是没玩够,便点头:“云姐姐想去哪儿?” “我想去青楼。” 云清这六个字一出,效果比火药爆炸还要惊人。 傅明礼眉头拧得死紧,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开口:“什么玩意儿?” 云清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坚持:“我来京城这么久了,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没去过青楼,你既然说了我想去哪里你都会陪着我,那为什么就不能陪着我去一趟青楼呢?” “云姑娘,这不是主子陪不陪你去的问题。”王晋哭丧着一张老脸劝说道:“实在是这年轻女孩子,从来没有往那种地方跑的啊。” “旁的人去不得,难道我也去不得吗?”云清不满地看向傅明礼:“我不管,我就是想去!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不回去了!” 傅明礼还没见过云清如此耍赖不讲道理的样子,有那么一下还觉得挺惊奇,再加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要求,顶多就是忍忍女人们身上的粉臭味,所以他只思考了一小会儿就同意了,“云姐姐想去,那就去吧。” 云清眼眸顿时亮了,眼底破碎出细微的光芒:“那太好了!”她扯着傅明礼的袖口:“你已经同意了,那我们就快走吧。” 傅明礼敏锐地睇向她拉着自己袖口的小手,“云姐姐似乎很急切,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云清前行的步子蓦地停顿,表情划过一丝不自然。 第117章 云兰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云清冲他正色道:“只是马上就要见到很多美人,我心里开心。” 傅明礼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服,“我忽然想起好像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这青楼咱们还是不去了。” “你不去就不去,反正我要去。”云清学着他的动作整了整衣领,不经意间露出颈侧一块被衣料磨红的皮肤。 傅明礼瞧见了,眼眉攒得很紧:“云姐姐是从什么地方淘弄来的破衣服,赶紧找个地方换了!” 云清莫名其妙极了:“我玩得好好的换什么衣服啊。”她还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女孩子在外面行走有可能会遇到地痞无赖什么的,换了男装会方便很多。” 傅明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阴阳怪气地道:“云姐姐这样想也对,要不是你当初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也不会成就你和大皇兄那段姻缘不是?” 云清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叫我和宁王殿下的姻缘?我和宁王殿下哪里够的上姻缘二字?” 傅明礼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没有就没有,你解释什么?” 云清:“……” 难道她不该解释吗? 云清有理由相信,如果此时她不发一言的话,傅明礼同样会朝他发火,搞不好会说上一句:你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默认了? 这小皇帝上辈子肯定是个爱说人长短的长舌妇。 她彻底不想和他交流,摆了摆手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态:“你既然不去,那我就先走了哦。”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傅明礼没有反应,她欣喜极了,迈着小碎步又往前跑了两步,突然察觉有一丝不对。 她低下头,自己的身子悬在半空中,衣领被抓住,像一只小鸡似的被傅明礼提在手里。 “你放开我!”云清气得咬牙,在半空中晃荡着双腿:“放我下去!” 傅明礼依言将她放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走到她身侧,眼神却看向前方:“刚才的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云清挪开眼道。 傅明礼低下头睨她,嘴角谐谑地勾起一抹弧度:“云姐姐心虚了?” 云清挫败地低下头,闭着眼道:“她,是我在俞国时的侍女,唤作兰儿的。” 傅明礼对她话里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回头对王晋吩咐道:“回去之后查查,看看云姐姐的亲人里有没有什么姐妹名字里带有‘兰’字的。” 云清小手握拳,低声质问:“陛下你又不信我。” “那是因为云姐姐你的小嘴里没几句话是真的,要是不仔细一些,你怕是早跑到大俞去了。”他帮云清正了正衣领,凑到她耳边轻声开口,犹如情人间耳语呢喃:“云姐姐以后乖一点,如果你能和朕老老实实说几句真话,朕也不至于如此处处提防了。” 见云清只瞪着自己不说话,傅明礼自己做了主,抓着云清的手腕道:“先去换衣服,之后再去哪里,看我心情。” 第118章 知道就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抿着嘴,朝着傅明礼绣纹精美的黑靴重重地踩了一脚。 借着周围淡淡的灯火光,傅明礼看着自己长靴上黑乎乎的脚印,低低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云清恶声恶气地问他。 “初见时云姐姐看着乖巧,但眼神总让人觉得傲慢乖张,后来无数次相处,我就总想着什么时候云姐姐能把你的爪子露出来。”说到这里,他笑容更深:“我等了这么久,看着云姐姐对我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差,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云清诧异地后退一步,实在理解不了他的欢喜:“你就这么喜欢别人虐待你吗?” 傅明礼笑容不减,难得说了句甜言蜜语:“只喜欢云姐姐虐待。” 云清被这句话恶寒得外焦里嫩,撇开傅明礼的手向前走:“我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傅明礼也不生气,走到她跟前又出声问:“云姐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京城,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是想要离开,完全不必经过大皇兄这条线,咱们谁都知道,你一失踪我最有可能怀疑的人就是他。但你既然跟他一起离开宫里,那就说明你其实并不担心被发现行踪。” “唔,也许吧。”云清很随意地点了下脑袋,停在路边拿了个糖人吃。 王晋连忙上去付钱。 云清从前在俞国时虽然很少上街,但是每次出门必有仆从跟随,早习惯了自己吃东西身后有下人跟着付钱的模式,但她一边咬着糖人一边看着王晋,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王总管,你为什么要帮我付钱啊?” 王晋:“……”我不是都帮你付了一路了吗? 云清不缺钱,在宫里做女尚书的俸禄本就不是一笔小数字,所以眼下十分大气地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咱们说好了,我和你主子没关系,才不占你们的便宜。” 钱扔出去了云清又忽然想到,之前在宫里时傅明礼赏赐过她许多东西,用的都好说,以后走之前留下来还给他就好了,但是除此之外,好像很多吃的都已经被她吃到肚子里了。 云清一时为难,完了,这笔账似乎有点不好算。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很少有为这么丁点小事费心的时候,能想起自己欠了傅明礼已经是难得了,如今困在被自己制造出的难题里,好半晌都没想出主意。 傅明礼被她这番动作弄的有些不悦:“云姐姐这是急着要跟朕撇清关系?” 云清诚实地点点头,一边想事情一边小声回答他:“陛下知道就好。” 傅明礼从王晋怀里把云清刚扔给他的那锭银子拿过来,塞回云清手上:“云姐姐别做梦了,想撇清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 云清暗想着,等我回国就让人把吃你的东西按十倍送过来,一文钱都不欠你的。 王晋引着两位主子到了一个巷口,拐了个弯儿之后到了一座看起来极其华丽的宅邸。 “这是陛下在京中的产业。”王晋介绍道。 云清点点头,随着傅明礼走进去。 这宅子与明达的宁王府大小上差不了多少,但整体的风格却更清新田园,园林花草景致极佳,让人眼前一亮。 第119章 暗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姑娘请稍等,奴才去让人准备衣服。” 云清本在欣赏景色的心思淡了些,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王晋,转头对傅明礼说:“兰儿一个人初到平州我不放心,咱们要是再不去找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有下人奉上茶水,傅明礼帮云清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抬眼看过去:“你怎么就肯定她会跑到青楼?” “这丫头性子如此,不爱按常理出牌,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她才越可能出现。”云清笃定地道。 “那今日在街上想要抓她的那几个护卫是什么人?” “应该是保护她的侍卫吧。”云清只是猜测,毕竟小姑娘当街和那些人发生冲突,还设法跑了,这就说明那些护卫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傅明礼听言却是一笑,“原来区区一个侍女,不仅能不经过主子同意不远万里来到平国,沿途还有侍卫保护吗?” “陛下莫要再试探我了。”云清只觉得和聪明人说话真累,和聪明人撒个谎都随时有被人戳穿的危险,这种每一句话都暗藏陷阱的对话只有从前在大俞时她才深刻体会过。 “云兰是我堂妹,她是我叔父承亲王的女儿。”云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次来平国,约莫是之前来平国的使团里漏了什么风声过去,她过来寻我的。” “你们姐妹关系很好?”傅明礼问道。 云清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傅明礼不太相信的样子:“朕记得承亲王与俞国的先帝一向不和,你和他的女儿还能处的出真感情来?” “承亲王和我父皇的事情是皇室内部权力的纷争,这是老一辈遗留下来的问题,与我和云兰又有什么关系?” 傅明礼给自己倒茶的手略略停顿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放到嘴边,“所以,你父皇和承亲王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你和承亲王子女的相处?” 云清点头:“不过承亲王膝下子嗣不多,我也只和云兰关系亲近些。” “她愿意为你大老远跑到平州,足以说明她对你这个堂姐的在意。”傅明礼似乎想了一下,而后迟疑道:“对了,承亲王的女儿,那不就是如今大俞皇帝的妹妹?” 听到不想听到的人,云清的脸色有一些淡,“嗯。” 她曾和承亲王世子竞争过皇位,此事天下皆知,在重男轻女的世道里足以惊世骇俗,傅明礼却很好奇,忍不住朝云清问了一句:“云姐姐,朕很想知道,你当初和承亲王世子的争斗之中,是如何落败下去的?” 身为女子的云清在皇权竞争中有着天然的弱势,但这个看起来弱质芊芊的小姑娘却深谙权术,治国治家都很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听说当时俞国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倾向于云清为皇位继承人,承亲王世子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人外有人,很多事情上反不如女子更加细腻敏锐。 云清蓦地将视线落在傅明礼脸上,想想又觉得这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因为在决定继承人所属的朝会前一天,我被人暗算,连夜带出了大俞。” 第120章 害羞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以你的身份,身边应当护卫者众多才对,为何会忽然被人暗算?”傅明礼敏感地觉察出此事里的异常。 “这件事说来话长。”傅明礼不是大俞人,对大俞的情况也不了解,云清既不想和他多说也和他说不明白,所以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傅明礼眯眼盯着她:“是承亲王世子干的?” 云清摇摇头,“不是。” 云清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想她的这次意外之于云京墨,也许就是如此吧。 傅明礼不喜欢云清对他有所隐瞒,但也很清楚以他和云清目前的关系的确很难做到推心置腹,即使满心的躁郁,也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王晋很快拿了云清的衣裳过来,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男装。 云清微讶。 傅明礼道:“一个女人去青楼像什么样子,还有你之前那身打扮,前胸后背哪里看不分明,当路上的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你是女人吗?” 云清:“……” 她垂下脑袋,脸蛋儿飘红,强忍着尴尬难堪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傅明礼很少从云清脸上看到类似于羞涩的表情,一见便愣了,惊喜地贴过去和她面对面:“云姐姐,你害羞了吗?” “没有!”云清磨牙霍霍地道。 傅明礼笑了声,看着云清拽起衣服跟着王晋去房间里换衣服,原本因为她有事刻意瞒着自己而不大高兴的心情又顿时飞扬。 京城里的青楼有很多家,傅明礼让人追查了先前云兰的踪迹,有人说看到云兰从长安街一路向西走了。 那个方向靠近唤香楼,云清决定去碰碰运气。 几人一行到楼门口,门口待客的老鸨瞥见几人的衣饰,脸上的笑容便比之前面对其他客人更加真挚了些,扭着腰甩着帕子迎上前来,眼睛乐得眯起:“几位爷,以前没见过呢,可是第一次来咱们唤香楼?” 傅明礼和云清都抿着唇没说话,王晋便笑眯眯地回答:“是头一回来,我们家两位公子想来听听曲用点小菜,劳烦老鸨安排。” “可要请姑娘作陪?”老鸨问。 王晋瞟了眼面无表情的主子,摇头:“不必。” 他们的穿着不俗,老鸨自然小心侍奉,让人选了二楼最好的一间雅室,亲自将三人请了进去。 云清坐下后趁机搭话:“我看楼里热闹得很,想来今儿应该来了不少客人吧。” “是啊是啊,小少爷有所不知,咱们唤香楼可是京城里口碑最好的青楼,富家公子们最爱来咱们这儿寻欢作乐,咱们楼里的姑娘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 被傅明礼命人特意装扮过的云清穿着束胸,特意抹了些颜色深些的粉来遮盖过于白皙的肤色,眉形也被加宽了一些,看起来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云清淡色打断了老鸨的话,“我家小妹不懂事,听下人说曾经在这附近玩耍,不知老鸨可曾见过?” 老鸨一怔,接着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呃,不知公子的小妹长相如何?” 第一百二十一章:渐行渐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婉约文雅,眉清目秀。” 老鸨被云清的形容逗笑,“公子爷,咱们满大街的小姑娘,但凡有点家教的都配得上这两个词儿,您能不能换个形容呢?” 云清想了好一会儿,抬头时瞥见老鸨含笑的神色恍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朝着老鸨说:“你既然这样问了,想来心里也该有谱,不若你跟我说说,你今儿到底有没有遇到姑娘在唤香楼附近徘徊?”她间老鸨眼中划过暗光,又猜测:“还是说,她已经进了楼里来?” “这位少爷好生聪慧。”老鸨垂下头,圆润的面庞上划过一丝笑意。 云清支着下颚,等待她的下文。 “约莫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唤香楼外的确来了一位小姑娘,她想要进来,被楼里的下人拦了住,这小姑娘倒是有趣,被拦下之后不吵不闹,过会儿换了身女装又跑了过来,左右是送到手边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人进来。” 云清问:“现在人在何处?” 老鸨道:“在明秀居。” 云清记得来时似乎瞥见过这个名字,点头吩咐老鸨下去。 傅明礼看着她:“怎么?要去见你那妹妹?” “来都来了,若是不见岂不是白来一趟?” “云姐姐自己去?”傅明礼挑眉。 云清老老实实答:“若是陛下同意,我当然是要自己去。” 傅明礼冷冷地看向身边的王晋:“你随云姐姐一起去。” “是。”王晋躬身应下。 云清领着王晋,沿着来时的路找到了明秀居。 屋子里有琴声悠扬,云清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不请自来的客人很难受到主人的欢迎,屋内的人听见响声第一反应便是不悦,桌前虽着男装但唇红齿白眉目秀气的小少年不满地朝这边看来,在看清门前的身影后嘴角咧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姐姐!” 云清好笑地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云兰,回头觑了眼王晋。 王晋会意,吩咐弹琴的姑娘退下,然后关上了房门。 “容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云兰腻歪在云清怀里,鼓着脸道:“别叫我查出来是哪个混账东西害的容姐姐,否则我一定告诉皇兄严惩那人!” 云清想起如今已经安坐于皇位的云京墨,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云兰和旁人不同,她是眼见着她的容姐姐和兄长越走越远的,因此心里着急便想劝两句:“云姐姐,你失踪的这段时间皇兄着急的不得了,一直让人四处寻你,现在人都瘦了一大圈。” 云清侧开眼:“你知道我不想说这些。” “容姐姐……” “兰儿。”云清正色看向她。 云兰最怕云清这样一本正经地训她,一时便也不敢多话,只垂下头抱怨:“我们才重新见面,姐姐你就这样凶我。” “傻姑娘。”云清抬手摸了摸云兰的脑袋,露出淡淡的笑来:“告诉姐姐,你是怎么从大俞跑到这里来的?你皇兄知道此事吗?” “不知道。”云兰赌气似的扭过头:“我不想他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回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为什么?”云清抚摸她发顶的手放下,握住了云兰的手。 “我听嬷嬷们说,皇兄要娶亲了,我不喜欢。”云兰还是没忍住,仰起头那一瞬泪眼汪汪地:“哥哥他本来是要娶容姐姐的!” “不许胡说!”云清可没忘了身旁还有一双傅明礼的眼睛,听云兰如此说下意识地看了下王晋,见王晋同样面露震惊,她心虚地收回视线,捂住云兰的嘴低声嘱咐:“兰儿,你要记住,如今他是皇帝,我是先帝的公主,我们两个可以是兄妹可以是亲人,但从无嫁娶之心,更无嫁娶之意,今日只我们在便罢了,日后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此事,你明白吗?” 云兰被云清郑重其事的态度惊住,连连点头。‘ 云清松开了手。 云兰垂下头,“姐姐……” 云清:“刚才在街上那一出是怎么回事?” 云兰没想到云清脸这事都知道,想也不想就否认:“姐姐在说什么,兰儿听不懂。” 云清黑着脸提醒她:“陈小花!” “姐姐你都看到了啊……”云兰尴尬地抱住云清的胳膊,笑嘻嘻地将此事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安阳齐韵回国后我去过他府上,偷听到他和丞相说话,说姐姐你人在平国,我就立马想来找你,结果临出宫时被皇兄的人发现了,皇兄看拦我不下,就让护卫随我一起。” “那你为何要为难那些护卫?还弄了那么一出让人家难堪?” “他们死盯着我嘛,我想去找你,结果去哪里他们都拦着说危险危险,我总觉得他们是故意不想让我找到你的,所以就设法把他们甩开了。” 云清想起回国的安阳齐韵,想来他应该已经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云京墨,后者既不想扫了妹妹的兴,让兄妹之间落了嫌隙,又担心云兰因此触怒平国皇帝,所以命护卫来陪云兰走这一圈,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云兰找到自己。 就连云清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一向文弱娇气的兰儿妹妹居然能大老远地跑到平国来找自己。 想到这里,云清就心软地一塌糊涂,忍不住将云兰抱住,“傻丫头,从大俞到平国,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 “不苦!”云兰摇头,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刚才狂吃云片糕时落的碎屑,“只要能见到容姐姐,兰儿怎么都不苦!” 云清感动了一会儿又想起了正事,忽然眯眼睇向云兰,“你找人就找人,怎么找到了青楼来了?” 云兰嘿嘿地笑着,抱紧云清的手臂憨憨地道:“姐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妹妹就是这么跑到这里的。” 云清:“……” “对了姐姐。”云兰凑到云清耳边:“咱们真的该快点回去了,我听说太妃们已经为皇兄张罗了几位世家贵女,想要给皇兄做妃子,你再不回去恐怕就……” 云清无奈地点了点她额头,却不忍心再说重话打击她:“兰儿,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云兰咬了咬嘴唇,有那么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容姐姐真的和皇兄无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云姐姐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在云兰的记忆中,她的容姐姐是世间最颖悟绝伦的女子,她拥有世间女子难得一见的美貌和智慧,所以理应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她的哥哥是父王养子,与皇室之间并无血亲,更是大俞难得一见的好儿郎,都是人中龙凤一样的人物,若是能结为夫妇,不知会多幸福。 她打心眼里觉着这世上只有兄长才是容姐姐的良配,可是如今哥哥变成了皇兄,容姐姐飘零至此,不知何时才能归国,二人之间的身份是一条深深的沟壑,将两个性格才情无比匹配的男女隔绝了开。 云兰憋闷得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件事的症结究竟在何处,容姐姐与哥哥早先隐隐约约的情愫似乎已经消失殆尽,至于是何时消失的,因为什么消失的,她却一概不知晓。 是从皇伯伯驾崩后他们二人竞争皇位,还是从云姐姐霍然失踪,兄长独掌皇权? “其实不论他是否做皇帝,是否要娶别人,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可能的。”云清鼻翼翕动,眨了眨眼侧开头叹了声气说:“云兰,无论他是否是皇叔的亲生孩儿,他都是我名义上的兄长,若是我们两个人真的有了男女之情,非但父皇不会允许,就连大俞的礼法也不会允许。” 云兰困惑地抬起眼,捕捉到了云清在提起兄长时过分淡然的眸光,那眸光淡的不像是提及自己心爱的男子,而似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容姐姐。”云兰松开环住云清手臂的手,呆呆地问了一句:“你根本就不喜欢哥哥,对不对?” 云清缄口不言,但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兰握了握拳,和云清对视片刻,后者的余光徐徐带过旁边侍立的王晋。云兰循着云清的目光看过去,猛地站起身,强忍着泪意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明明说好了我们是一家人的,容姐姐你却先舍了我们!”她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就只有我傻,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原来都是假的!” 最后一字落下,云兰眼眶中漂浮的泪水也瞬间溢了出来,云清上前一步想要去哄,云兰却率先避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兰儿!”云清担忧地叫了一声,紧跟着追了出去。 王晋一刻都不敢耽搁,忙快步跑着跟在云清身后,生怕这主子出了什么事情。 王晋原想着,这姐妹俩不过是拌几句嘴,云姑娘追上去哄几句那位兰姑娘便该回来了,谁知他屁颠屁颠地循着进楼时的方向追出去,那一前一后的姐妹俩却早没了身影。 王晋蓦然意识到不对,召集四下的暗卫出现,暗卫们聚在不打眼的角落里和王晋汇报:“属下等云姑娘出来。” 王晋想起方才姐妹俩从争吵道跑开的整个过程,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不对劲,拍了拍大腿低喊:“坏了!” 他赶忙跑回去和陛下禀报此事。 见王晋慌慌张张一个人跑进来,傅明礼大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云姐姐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你干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云姑娘追着那位云兰姑娘出去了,暗卫们都没见到云姑娘跑出唤香楼,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王晋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傅明礼听完闭紧眼眸,几乎切齿拊心地下令:“召集人手封锁唤香楼,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朕放出去!” 王晋忙应下,跟着又听到自己主子道:“那个老鸨,把她抓起来严加审问。” 王晋不明所以:“这事和老鸨好像没什么关系,审她,有用吗?” 傅明礼掀起眼帘,轻飘飘地朝他睨了眼:“她说要来寻人,去明秀居的路走了一遍就记得清楚;那云兰大老远的跑到平州就是为了见云姐姐,和云姐姐没说几句话却气得不管不顾跑出去;这唤香楼就一个正门,云姐姐出门之后却人间蒸发一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嘲讽地道:“这样的巧合,你相信吗?” 傅明礼回想起云清来时和老鸨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汇,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正准备起身亲自逮人,走到门口时却见本该在逃走路上的云清牵着云兰迈步走了进来。 傅明礼彻底呆愣在原地。 “这楼里楼外一群人走来走去的,是做什么呢?”云清奇怪地看向傅明礼:“陛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晋张大嘴巴站在原地,又瞅瞅还在余惊中没醒过神的陛下,干笑着走上前几步,“云姑娘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您半天不见人影,陛下正着急呢。” 云兰听到王晋的称呼露出惊讶的表情:“陛下?”她抓住云清的手:“容姐姐,他就是平国的皇帝?” 云清没理她,扭头看向傅明礼,似笑非笑地道:“着急大抵是真的着急,只怕是怕我这一去不回,带着妹妹跑了吧?” “云姑娘说笑了。”王晋有心打两句圆场,眼神挪来挪去的,发现陛下压根就没把她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只是目带深意地盯着云姑娘瞧,眼神好一会儿了,都没挪动一下。 云兰扯了扯云清的衣袖,放低声音张口道:“姐姐,你怎么和平国的皇帝这么说话啊?” 虽然她压低了嗓子,但这句话还是直白地传入了傅明礼主仆的耳朵里。 云清朝傅明礼的方向不着痕迹地翻了翻白眼,拉着云兰找了个位置坐下,“陛下一向豁达,从不会与我们这些小女子计较的。” 傅明礼跟随着云清的脚步挪过去,眼神又凝视了云清半晌,倏地伸出手,一把将云清揽进了怀里。 云清和云兰都因傅明礼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愕失色,尤其是云兰,反应比王晋想象的还要大些,“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容姐姐!”她想要扯开傅明礼抱住云清的手,奈何男子本就力大,傅明礼又下了死劲,她使足了力气有掰不开,只能气红了眼睛在原地干跺脚。 王晋心知陛下是被云姑娘刚刚这一番事情吓到了,也想给这两位留个空儿,就扯着云兰的袖口往外拉:“云兰姑娘,陛下有话想要对云姑娘说,咱们还是出去候着吧。” 云兰死活不动,王晋蹙了蹙眉,朝外招手叫了两名护卫,生生将其拖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喜欢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在门口等喊叫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房间里,云清被傅明礼抱在怀里,面前的少年人胸膛一片滚烫,贴在她颈侧的面庞却冰凉。 她没有推开他:“陛下真以为我要逃跑吗?” “嗯。”傅明礼轻轻点了点头,诚实地承认了下来。 “那刚才看到我回来,是不是很惊讶?” 傅明礼又点头。 “高兴吗?” “高兴。” 云清嗤了声,“抱够了吗?” 傅明礼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将他又往怀里揽了揽,无声地拒绝。 坦白地说,云清这次能回来,的确出乎他的预料。 云清偷偷逃出宫,没有尽快离京其实并不令他十分惊讶。平州守备森严,云清想要避开重重守卫离京谈何容易,何况云清前脚刚跑,后脚他得了信儿就命人封锁了整个京城,她根本逃无可逃。 云清当着上将军的面离开,定然早料到了这个结果,闹这一通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出去玩耍罢了。 但是就在刚才,云清真真假假地在他面前铺了一个局,他事后想得出前因后果,又实在想不明白,她刚才明明可以逃走,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傅明礼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语气晦涩:“云姐姐……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呢?” “逃走?”云清口中咀嚼着两个字,轻笑了一下:“陛下会让我走吗?若是我刚才真的走了,陛下会任由我离开平国?” 傅明礼没说话,沉默的表态。 云清早知道他不会,所以压根没指望能在今天离京。 傅明礼双臂环在云清腰间,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紧阖着眼睛,“云姐姐,我喜欢你,喜欢到已经不知道该拿你怎样才好了。”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幼年的经历让他对喜爱的事物有着极强的独占欲,他第一眼觉着云清讨他喜欢,所以千方百计把人哄进宫,他不想云清回国,所以就将人困在宫里寸步不离。 他知道云清不喜欢,但是他的云姐姐不喜欢他,若是不盯紧她,她转眼就会跑了。 “陛下若是真喜欢我,就应该放了我。” “不放。”傅明礼加大力道,紧的似乎要把云清揉进骨子里,孩子气般说道:“死也不放。” 云清摇了摇头,徐徐推了推他:“陛下放开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傅明礼不太想放,本想说点什么,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喧嚷声,他见云清分了神,便敛了眸松开她。 云清听清楼下的争吵声中有老鸨的声音,便问傅明礼:“陛下是要让人封了这唤香楼吗?” “云姐姐误会了。”傅明礼扯了扯唇,“朕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想找人,并不会牵连无辜的。” 云清不大信他,傅明礼瞧出来,便打开门吩咐王晋将外头找人的护卫撤走。 云清放了些心,将门外瞪着傅明礼踹粗气的云兰带到身后,转头对傅明礼说:“云兰既然已经来了平州,她一个人在京城里游荡我也不放心,可否把她带回宫里?” 傅明礼对她口中的“回”字很满意,笑着应允:“左右云姐姐一个人在宫里无聊,有个人陪你也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灵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幼年的经历让他对喜爱的事物有着极强的独占欲,他第一眼觉着云清讨他喜欢,所以千方百计把人哄进宫,他不想云清回国,所以就将人困在宫里寸步不离。 他知道云清不喜欢,但是他的云姐姐不喜欢他,若是不盯紧她,她转眼就会跑了。 “陛下若是真喜欢我,就应该放了我。” “不放。”傅明礼加大力道,紧的似乎要把云清揉进骨子里,孩子气般说道:“死也不放。” 云清摇了摇头,徐徐推了推他:“陛下放开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傅明礼不太想放,本想说点什么,楼下忽地传来一阵喧嚷声,他见云清分了神,便敛了眸松开她。 云清听清楼下的争吵声中有老鸨的声音,便问傅明礼:“陛下是要让人封了这唤香楼吗?” “云姐姐误会了。”傅明礼扯了扯唇,“朕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想找人,并不会牵连无辜的。” 云清不大信他,傅明礼瞧出来,便打开门吩咐王晋将外头找人的护卫撤走。 云清放了些心,将门外瞪着傅明礼踹粗气的云兰带到身后,转头对傅明礼说:“云兰既然已经来了平州,她一个人在京城里游荡我也不放心,可否把她带回宫里?” 傅明礼对她口中的“回”字很满意,笑着应允:“左右云姐姐一个人在宫里无聊,有个人陪你也好。” 几人前后下了楼,一楼大堂中搜查的护卫已经撤去,老鸨浣娘站在楼梯前,对着走下来的傅明礼神态恭谨:“公子,这刚才是……” 傅明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方才丢了件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他话落,看向身侧的王晋。 王晋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锭:“老鸨,刚才多有打扰,这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浣娘两眼发光地接过金子,笑得眯起了眼:“公子客气了客气了,您丢了什么东西和咱们知会一声,满楼里的姑娘小厮没一个敢不尽心帮您找的,哪能让您亲自派人去寻?” 傅明礼没什么精神,敷衍地嗯了一声就率先走了出去。 云清跟在傅明礼身后,路过浣娘身边时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 云兰走在云清身边,依稀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氛,一句话都没敢说就跟了上去。 几人走出唤香楼,楼外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云清跟在傅明礼身后,在他上去之后正准备上车,身后一道女声却入了耳。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尚书大人哪。” 云清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回过头看去,灵瑶郡主穿了身浅色罗裙,嘴角携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朝自己走了过来。 “我以为是如何出众的女子才能引得陛下如此重用,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灵瑶郡主站定在马车前,扭头瞥了瞥身后唤香楼的牌子,话中意味深长:“怎么?宫里给你的俸禄不够多,竟然都开始到这里来赚银子了吗?” 云清一个女子到唤香楼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欢作乐,这一点云清清楚,灵瑶郡主自然也清楚,只是她实在看不惯云清,见了人忍不住嘲讽两句罢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住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胆民女,胆敢污蔑郡主殿下!”灵瑶的婢女朝着云兰大声呵斥道。 云兰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身后的马车里却突然传出傅明礼不耐的声音:“哪里的恶犬在那里乱吠,给朕拖下去砍了。” 灵瑶郡主惊怔地看向马车,她虽与陛下不熟,但天底下敢自称朕的,除了当今陛下再不会有他人了。 灵瑶郡主慌忙跪下:“陛……”话欲出口又怕引人注目,生生憋了回去。 在她身后,两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拖走了面白如纸抖如筛糠的婢女。 “敏亲王旁的本事没有,教导女儿倒是有能耐,生生把一个郡主教导成了市井泼妇,倒让朕长了见识。”傅明礼浅淡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他向来犀利,讽刺挖苦起人来真是半点顾忌都没有,明明一个脏字也无,偏生就让灵瑶郡主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您请见谅,灵瑶不知……不知女尚书是随陛下出宫的,请陛下恕罪。”灵瑶郡主哭丧着脸道。 “云姐姐怎么还不上来?”傅明礼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云清朝那边的灵瑶看了看,拉着云兰上了马车。 马儿从灵瑶郡主身边慢悠悠地走过,灵瑶郡主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任由马蹄溅起的泥土落在自己身上,一声都不敢吭。 “郡主。”马车走后,另一名婢女上前扶起灵瑶郡主。 灵瑶郡主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双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眼神里充满愤恨:“云清……本郡主与她势不两立!” “女尚书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眼下亲王对您管教得这么严,是不是应该暂时收敛些……”婢女弱声劝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灵瑶郡主甩开婢女搀扶自己的手,反手甩了她一耳光。 婢女被打了也不敢出声,低着头泫然欲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才的动静早吸引了一群百姓围观,众人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灵瑶郡主如此嚣张跋扈的样子还是觉得不满,私底下不免议论纷纷。 灵瑶郡主扫了一圈周围窃窃私语的百姓,觉得颜面扫地,恨得咬牙切齿。 “云清,本郡主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 云清带着云兰回了正昀宫。 傅明礼去御书房处理折子,云清就带着云兰回了偏殿。 “姐姐!”云清刚刚关上门,云兰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云清:“刚刚……” “嘘。”云清朝着云兰摇了摇头,从窗口朝外望了望,然后才走到云兰面前:“京城里都是平帝的人,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即便趁机离开怕也会很快被抓回来。” “平帝为什么要困住姐姐?”云兰攒着眉尖,搞不清楚傅明礼的想法:“你是意外来到平国的,他为了两国的交往,难道不是应该派人把你送回大俞吗?” 承亲王宠爱女儿,云兰从小生活的环境都很单纯,所以在大事上几乎一无所知,更不能理解两国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 “这件事说来复杂,我以后再说给你听吧。”云清拍了拍云兰的手臂:“我们这段时间都要留在这里,你凡事都要小心些,不该说的话切不可乱说,免得引起旁人的怀疑,我会伺机联络暗卫护送咱们回国的。” 云兰乖乖地应了,然后撑着下巴坐在桌前,苦着小脸道:“云姐姐在大俞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有过这样受人监视的日子啊,这段时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想的多了。”云清点点她眉心:“平帝对我其实很照顾的,他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他要是好人,怎么可能会把云姐姐软禁在这里?”云兰才不相信,回想起刚才在唤香楼门口的经过,皱着鼻子说:“那丫环虽然狗仗人势,但也罪不至死,这平帝说杀就把她给杀了,好吓人。” 云清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傅明礼如今已经算得上好脾气了。 “对了姐姐。”云兰挽住云清的手臂:“刚刚你找的那人是谁啊?” 云清跟在云兰身后跑出阁楼之后带着她去了唤香楼附近的一片湖岸边,用烟火信号叫出了一名陌生男子,云兰从旁看着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敢问出来。 “是我的下属。”云清言简意赅地道。 云兰看得出云清无意多说,便也不敢多问了。 两姐妹洗漱过后躺在了一张床上,云兰拉着云清亲亲热热地说这话,殿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女尚书睡了吗?”彩蝶在门外问。 “还没有。”云清坐起身:“怎么了?” “陛下让奴婢给云兰姑娘单独收拾了房间,吩咐奴婢带云兰姑娘过去。” 云清皱了皱眉:“兰儿和我睡就好,不必单独准备房间了。” 彩蝶犹疑着继续出声道:“可是陛下刚才特意吩咐,让奴婢带云兰姑娘另选居所。” 这里是正昀宫,云清这个女尚书住在这里或许还有随身侍奉笔墨的说辞,但云兰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若是住在这里怕是会有难听的话传出去,云清想了想,让云兰搬出去住也好,便侧眸看向云兰,想看她的意思。 云兰默默地握紧了云清的手,摇头:“姐姐,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云清叹了口气,对彩蝶道:“今晚云兰先给我睡,明日再做安排吧。” 彩蝶见她语气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应声去正殿复命。 “女尚书说今晚先和云兰姑娘一起住,明日再做安排。” 傅明礼放下狼毫,蹙眉不悦地看向彩蝶:“朕不是说让那个云兰搬出去吗?” “可是女尚书和云兰姑娘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休息了,奴婢想着这大晚上的再折腾也不好,所以……”彩蝶生怕陛下因为这件事责罚自己,又忙补充:“若是陛下觉得不妥,奴婢这就去和女尚书说。” “罢了。”傅明礼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云姐姐也该睡了。” 彩蝶舒了口气,低头:“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使臣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彩蝶见她语气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应声去正殿复命。 “女尚书说今晚先和云兰姑娘一起住,明日再做安排。” 傅明礼放下狼毫,蹙眉不悦地看向彩蝶:“朕不是说让那个云兰搬出去吗?” 可是女尚书和云兰姑娘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休息了,奴婢想着这大晚上的再折腾也不好,所以……”彩蝶生怕陛下因为这件事责罚自己,又忙补充:“若是陛下觉得不妥,奴婢这就去和女尚书说。” “罢了。”傅明礼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云姐姐也该睡了。” 彩蝶舒了口气,低头:“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傅明礼嗯了一声,低头继续作画。 天边些微泛白时,傅明礼放下笔,从书案前走出来,王晋听到响动走进来,对傅明礼躬身:“陛下,敏亲王在正昀宫门前已经候了两个时辰了。” 傅明礼不大吃惊,敏亲王是个人精,他的女儿在宫外惹了事,他当然忙不迭要来谢罪。 傅明礼坐到水盆前洗手,拿着巾子随便擦了两下,抬首问王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敏亲王说陛下忙于国事,他在外头候着就行。” 虽早知道敏亲王的行事风格,听了王晋这话,傅明礼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老狐狸。” 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敏亲王又是亲王元老,已然在外头等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个皇上又怎么好意思再责罚人家? 傅明礼行至殿外,敏亲王已被请进来落座,见傅明礼进门,敏亲王忙向他行礼。 “敏亲王不必客气。”傅明礼摆了摆手,装模作样地问道:“听王晋说敏亲王来了好一会儿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小女灵瑶今日在……”敏亲王原想说唤香楼,但又觉得陛下去逛青楼这事约莫不希望旁人知道,顿了顿才接着道:“在宫外惊了圣驾,臣特来请罪。” “算不得什么大事,朕本也没太放在心上。”傅明礼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个橘子剥了起来,“不过既然亲王提起了,那朕少不了要叮嘱两句。” “还请陛下赐教。” “这京城里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不少,灵瑶郡主却仿佛过分娇惯了些,昨日朕的女官随同,她一言不合就恶语相待,倒似全然没把朕的颜面放在眼里。”傅明礼把橘皮扔到一边,抬眉看了敏亲王一眼,“这种习惯可要不得。” 敏亲王只得垂头应是:“臣回头一定好好教训灵瑶,再不让她四处惹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臣回去之后,一定让灵瑶向女尚书道歉。” “王晋。”傅明礼忽然喊了一声。 王晋立刻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傅明礼细心地把橘子上的每一根橘络都拔干净,然后拿了帕子把橘子包上,递给王晋道:“把这个橘子拿去给云姐姐,就说是朕亲手剥的。” 王晋看着陛下兴致勃勃的样子,本来想提醒他云姑娘已经睡了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是。”王晋小心捧着那个陛下亲自剥干净的橘子颔首,然后转身退了下去。 敏亲王看着上首陛下的一番动作,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陛下玩世不恭也好,肃杀狠戾也罢,何种模样大家都见过不少,可是是打何时起,陛下竟然也会体贴喜欢的女子了? …… 云清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并被王晋告知吵醒她只是为了给她送一个陛下亲手剥的橘子时,整个人都有些暴躁。 “橘子什么时候吃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深更半夜地送过来?”云清黑着脸问道。 王晋笑眯眯地道:“这橘子是陛下亲手剥的,自是与寻常橘子不同。” 云清接过橘子,皱着眉把橘子一瓣一瓣地塞进嘴里,她刚醒,味觉还不是很灵敏,总之就感觉整个橘子除了稍微酸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味道。 一个平平无奇的橘子,居然能打醒她的好梦,云清忍不住扶额,冲着王晋道谢:“我吃完了,有点酸,劳烦王总管回去告诉陛下吧。” 王晋点头。 “还有。”云清又道:“如果陛下等会又剥了什么水果,王总管就先搁着,明儿再送过来也不迟的。” 王晋哪里瞧不出云清的心思,含笑应了下来之后回到正殿,那里傅明礼还在和敏亲王说话。 本只是说着灵瑶惊扰圣驾的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俞去,敏亲王想起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低声叹了一声说:“这新帝虽年轻,治国也算有道,但比起孝帝时期,还是差了些。” 孝帝就是大俞的先帝,云清的父皇。 孝帝在世时大开科举,朝廷选才任贤,官员们清明廉政,百姓在这样的管理之下生活越发安逸,也正是在孝帝统治时期,本来国力不及平国的大俞后来居上,发展成了如今可以与平国一较高下的程度。 “新帝手段过分慈悲,这算不得什么好事。”傅明礼摇头说道。 孝帝驾崩后,宗亲之中不乏闹事之人,新帝没有雷霆手段,在动乱间被分走了不少权力,后来朝堂安稳下来后朝事上却有不少重臣干预,做起事便束手缚脚,难成大事。 “听闻如今大俞朝中不少权臣都是先帝容乐公主手下的得力干将,容乐公主的御下之术倒是让人佩服。”敏亲王说着又有些不解:“只是上次俞国使团来京,那长公主殿下看起来倒像个单纯简单的小姑娘,看不出什么心计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嘛。”傅明礼四两拨千斤地道。 “陛下说的是。” “时候不早了,宫门已经下钥,敏亲王留宫歇息吧。”傅明礼吩咐王晋去给敏亲王收拾住处,转头便离开了。 敏亲王看着傅明礼往东走,心下直觉惊奇,陛下如此喜爱那位女尚书,却与其分房歇息,却不知是何缘故。 …… 次日一早,傅明礼在早朝上刚交代完秋猎之事,外头就有侍卫报说大俞有使者前来。 傅明礼下令散朝,正巧闲来无事,就让人将使臣请到了御书房。 来人是一副儒生打扮,但身材却十分结实,眉眼总是带着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若非女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时候不早了,宫门已经下钥,敏亲王留宫歇息吧。”傅明礼吩咐王晋去给敏亲王收拾住处,转头便离开了。 敏亲王看着傅明礼往东走,心下直觉惊奇,陛下如此喜爱那位女尚书,却与其分房歇息,却不知是何缘故。 …… 次日一早,傅明礼在早朝上刚交代完秋猎之事,外头就有侍卫报说大俞有使者前来。 傅明礼下令散朝,正巧闲来无事,就让人将使臣请到了御书房。 来人是一副儒生打扮,但身材却十分结实,眉眼总是带着笑,看起来不过一个慈祥好说话的长辈。 傅明礼见了此人却更觉警惕,请他落座后出声问道:“不知阁下是?” 安阳桥起身,再对傅明礼拱手,“下官大俞丞相,安阳桥。” 这次大俞倒是拍了个大官,傅明礼笑了声,“原是上次那位安阳小大人的父亲,安阳家人才辈出啊。“ “犬子才疏学浅,在朝中仗着家中庇荫面前做个小官罢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难为陛下还记得他。”安阳桥谦虚道。 傅明礼抻了抻桌案下有些发酸的腿,点了点头问说:“大俞使团离京不过两月,如今便再派人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齐韵回朝之后禀报了我国陛下容乐公主之事,陛下特命下官亲至平国,护送公主回大俞。”安阳桥谦谦有礼,对着傅明礼垂眸答道。 “容乐公主?”傅明礼嘴里溢出一声极浅的轻笑,似乎在疑惑,又似在嘲弄:“大俞的容乐公主不在你们俞国待着,何时跑到我们大平来了?”他支着桌子,轻挑眉梢问道:“你们的公主身在何处你们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缘何跑到朕这里要人?” 安阳桥老脸一红,也觉得自己这一趟跑的实在尴尬,“……犬子亲眼在平宫中见过了容乐公主,确信公主的确身在平宫无疑,故而下官才有此一问。”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傅明礼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之色,转头问向身边的总管太监:“王晋。” 王晋上前一步:“陛下。” “容乐公主在宫里这事,你知道吗?” “回陛下的话,宫中来往进出的人员都有详细的记录,容乐公主身份高贵,若是入宫必有下级官员详禀,不可能无人知晓。” 言外之意就是容乐公主不可能出现在平宫之内,若是出现了,也绝对是她自己私自入宫,与旁人无关。 安阳桥来之前早已预料到眼前的困境,虽然按照安阳齐韵的话,公主殿下确定在平宫无疑,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只能任由他们信口胡说。 安阳桥叹了口气,并不咄咄逼人,反而退了一步:“那可能是犬子近日一心读书脑子犯了糊涂。” “朕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句话,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安阳丞相回头还是应该提醒小大人,读书虽可以增长学识,但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实干也同样重要,一味的钻潜心读书是没有用的。”傅明礼郑重其事地提醒道。 “多谢陛下指点,下官记下了,日后一定教诫犬子。” 傅明礼满意地勾唇,“安阳大人一路辛苦,朕安排人送你去驿馆歇息。平州繁荣富庶,有许多俞国见不着的新奇玩意儿,安阳大人这几天可以在京城里走走看看,全当出来游玩。” 安阳桥如何听不出傅明礼话里的别有深意,到底是胸怀锦绣的老大人,听了这话分毫未见怒色,不卑不亢地颔了颔首:“多谢陛下。” 安阳桥跟随引领的官员来到驿馆,待到下人们全都退去的时候才召集随同官员在正厅小会。 礼部侍郎沈敬之是安阳桥亲信,说话自然少了些顾忌,关起门便恼怒道:“这平国皇帝忒不像话,齐韵明明已经和公主殿下碰过面,他却还不肯交出殿下。” “和平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这位少主的脾气,咱们早该知悉了。”安阳桥宽和地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待到余韵味道过去才满足道:“平国土地肥沃,这龙井味有回甘,香郁浓郁,味有回甘。好茶。” 沈敬之闻言也端起刚才下人送上的茶水品了口,片刻后亦是点头:“确是好茶。” 安阳桥老神在在:“凡事都不能急,平帝既然扣留了公主殿下,那咱们想要强行追问必定是不行的,还是得等。” “等什么?”另一名官员出声问。 “等公主殿下设法来联系咱们。”安阳桥闭上眼,口中还在回味那淡淡的甘甜。“你们以为我为何大张旗鼓地去求见平帝问询公主之事?” 沈敬之恍然大悟:“大人是想借此事来将使团来京之事传遍内廷?” “正是这个道理。”安阳桥放下茶盏,面上带着沉静:“这里是平国人的地盘,单靠咱们一方努力,想尽法子也未见得能见公主一面,所以我想,此事还是需要公主殿下的配合。” 沈敬之听了这话,很快明白过来安阳桥此举的用意:“咱们堂哉皇哉地去问平帝要人,不论他允或不允,此事十有八九会传到公主殿下耳中,届时公主殿下定会设法与我们联络。” “可是。”另一名青年官吏忧心悄悄地道:“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就算真的听说咱们入平的消息,怕也未必有法子能与咱们取得联系吧?” 安阳桥并其余几名老大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面上俱是高深莫测的笑容。 沈敬之看着那人乐道:“怀允啊,你当昔日公主殿下亲率精锐剿灭叛军、统率朝臣整治朝纲的事迹都是旁人捏造的吗?” 那被唤作怀允的男子闻言耳根微微发红:“下官只略听说过些许,以为……官场中人为了吹捧殿下,言语间总有夸大之嫌。” “诶。”沈敬之摇了摇头:“若是公主无真本事,旁人说再多也是不会有人相信。” 安阳桥端着茶杯笑容里带着回忆之色:“公主若为女子,我大俞何愁不能再出现先帝在世时的盛世繁荣啊。” 第一百三十章:会不会是陛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次使团来京与上次商讨互市通商不同,摆明了目的就是接她回国,这件事云清清楚,傅明礼想必更清楚。有了这样的前提,大俞使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势必被严密监视,云兰若是其中一员,莫说和云清同室而居,怕是连话都不能说上一句。 而目下小丫头为了姐妹情谊带着护卫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仅仅是云兰一个人的事情,与大俞使团并没有什么关系。傅明礼查清云兰和使团并不同路,必然不会过多干涉她们姐妹的接触。 “对了容姐姐,你还没问我使团是由何人率领的呢。”云兰许兴冲冲地冲云清要求:“姐姐你来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云清莞尔一笑,垂眸正了正云兰微微乱了的领子:“朝中各系党派实力错综复杂,你哥哥他派人过来时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年轻的官员和党系牵扯不深,但不够老练。年纪大些的又不涉党争的官员里,为首的应是安阳丞相和沈敬之沈大人。” 云兰这些年多少已经习惯了云清料事如神的敏锐,听了分析之后离她的容姐姐远了些:“姐姐你总和个神婆似的,好吓人哦。” 云清点点她的鼻尖:“这些东西打我记事起父皇便常在我耳边念叨,凡事发生时要多想想,不能放过任何细枝末节,想的多了总会得到答案的。” “那要是想不出来呢?”云兰很有自知之明:“我好笨的。” “想不出来就不要勉强自己啦。”云清憋着笑道:“毕竟是头脑是天生的,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云兰这下听明白了,羞恼地瞪着云清:“姐姐你居然笑话我!” 云清张嘴就要哄她,刚凑近了些要开口,彩蝶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女尚书不好了!” 彩蝶虽然涉世未深,但在陛下近前侍奉,很少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云清看了她这神态便生出不好的预感。 云兰也察觉好像出了什么事,迫不及待地问彩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竹青阁的太监阿福来报,说从前在女尚书身边伺候的宫女红袖被人发现死在竹青阁的水井中,被人拽上来时已经凉透了。” 云清扯紧了桌布,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是谁死了?” “是竹青阁的宫女红袖,从前在您身边伺候过的那个。”彩蝶还从未在云清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分明瞧不出过分的大悲大喜,那眼神却让人不敢直视。 “可有查出凶手?” “未曾。”彩蝶道:“不过内司大人已经派人过去查探了,想来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云清扶着桌案站起来,“我去看看。” 云兰胆子小,听说这种事情就吓得不行,忙拉住云清的手:“姐姐……” 彩蝶见云清这样子,有些后悔自己匆匆将此事禀报,犹豫着阻拦道:“女尚书,听说红袖的死状有些骇人,您还是别……” 云清坚持:“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连活人都不怕。”她对着彩蝶浅浅地笑,眼底却冰凉一片:“活人可比死人要可怕多了。” 傅明礼进门前正听到云清的这句话,他脚下步子不停,迈进门槛走进来,眼神在室内逡巡一圈,嘴角挂着抹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谁欠了你们银子吗?” 云清木然地将视线落向他,“陛下,你还记得红袖吗?” 傅明礼自然记得,他的记性很好,当初就是他把那个丫头送到云清身边的。 云清盯着他的脸,没等他回应就继续问:“她死了,陛下知道吗?” “朕也是才听人说起。”傅明礼闲散的眸光徐徐飘过一旁的彩蝶,隐约笑了一下:“不过一个奴婢罢了,死也就死了,云姐姐何至于为她伤心难受?” “人非草木。”云清朝傅明礼扬唇一笑,可是笑意里分明没有半点欢愉:“孰能无情啊。” “王晋。”傅明礼扭过头,对着身后喊了一声。 外头候着的王晋赶忙答应一声,快步跑进来:“奴才在!” “带云姐姐去见红袖的尸首,此案交由她一人处理,一应人员和出入宫门的卷宗尽可随意调配。” 王晋唇瓣翕动,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是。” “姐姐。”云兰小手发抖,和云清交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那可是死人啊,看了夜里会做噩梦的。” 云清拍拍她的手背,拿帕子帮她拭去手心的汗水:“红袖与旁人不同,她在我身边时一向尽心尽力,如今她死了,我必须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可是……” “听话。”云清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云兰的手腕,语气很轻,但云兰却能明白其中的郑重。 “那,我和姐姐一起去。”云兰咬咬牙决定道。 “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给我添乱就行了。”云清攒了攒眉,又和云兰交代了两句就带着王晋出了门。 云清走后,傅明礼命人将彩蝶带了出去,云兰一颗心七上八下更是没底,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七八圈,眉头拧得紧紧的。 大俞使团来京,容姐姐本来可以筹谋此事预备着回国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容姐姐的贴身侍女却出了事,她的姐姐那样重情重义,铁定是不会坐视不理了,如此一来,回国之事不知又要耽搁上多长时间。 想起这个,云兰不知为何,联想到了方才平帝的神色,心里一个猜测莫名其妙地浮现。 那红袖死的那样突然,不会是平帝知道容姐姐想要离开平国,所以特意杀了容姐姐在意的婢女来拖延时间吧? …… 云清特地去看了红袖的尸身,小姑娘死相凄惨,掉下井口时身上有多处碰伤,额头上一大块青紫,看起来的确有些骇人。 云清检查过尸体之后让人给红袖换上了干净的衣裙,然后带着王晋和留守竹青阁的阿福去了正厅。 云清睨了睨前方不远站定着的阿福,问:“红袖是什么事出的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红袖精通水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回主子的话,奴才是今天早上起床打水时发现的不对,原以为只是井下淤堵,举着火把看了看才发现是尸身。” 云清被留在正昀宫居住后,阿福和红袖两个人在竹青阁打扫。她们平素没什么大事,起床的时间也不固定,阿福起的早一些,打水之前本以为红袖还在休息,哪成想打水打到了红袖的尸体,彼时的惊骇伤感各种情绪,旁人恐怕无法体会。 云清面色稍缓,对着阿福道:“吓坏了吧?” 不过是很轻很轻的一句话,甚至还带着些许生硬的冷淡,但却也仅仅是这一句话,将潜藏在阿福心中的恐慌悲伤余悸全都激发了出来。他红着眼看过去,忽然朝前两步一把抱住了云清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主子,奴才难受啊!” 云清吓了一跳,就连一旁的王晋一时之间都没能醒过神。 “你……”云清动了动唇。 “奴才拿着火把往下照,看到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奴才日日都能看见的红袖,主子您知道奴才当时是什么心情吗?”阿福一只手攥着胸口的布料,抽抽噎噎地道:“奴才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一场梦,等梦醒了,红袖一定还活着的……我们昨儿晚上还一起吃晚饭呢,她还说她今天想吃前两天新腌的萝卜呢,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云清听了也不禁悲从中来,叹了声气才继续问:“你刚才说,红袖昨天晚上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想死的迹象,对吗?” 阿福一边哭一边点头:“对,红袖平时每天都乐乐呵呵的,她不可能自己寻死的。” 云清沉下脸,又追问道:“最近红袖可有接触过什么人?和谁有过矛盾吗?” “应该没有。”阿福擦了擦眼泪,“红袖脾气好,平时对谁都乐呵呵的,也从来不与人结怨。” 听完阿福的话,云清慢慢抿起唇角。 王晋几乎在一瞬间就了解了云清的想法。 红袖自己没有可能寻死,也没有与人结过怨,那就说明杀她的人不是因为她本身而要杀她的,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杀红袖的人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借杀她来泄怨。 云清是红袖的上一任主人,红袖被杀也可能与她有关。 云清面无表情地看向阿福:“竹青阁昨晚有什么动静吗?” 阿福情绪稳定了一些,摇摇头站起来:“没有,奴才昨天晚上睡得很早,一晚上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一点动静都没有?”云清觑着阿福确认。 阿福再次点头。 云清沉吟须臾,看向王晋:“王总管,让人去他的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 王晋会意,点头朝身边人吩咐。 云清又道:“不仅仅是红袖,从前在我身边侍奉过的阿福、还有惠然,都要让人盯着,免得他们再出什么意外。” “是。” 阿福懵懵懂懂,好歹听出了些云清的意思,困惑道:“若是那人杀红袖是因为红袖在您身边待过,那奴才昨晚毫无防备,那人为什么不杀我呢?” 云清眼眸一动,和身侧的王晋对视一眼,王晋迟疑道:“那就说明,要么是动手的人有意对你手下留情,要么他要针对的并不是女尚书。” 云清:“你们觉得那种可能性大一些?” “至今只有红袖一人出事,所以还不能断定红袖之死是因您而起的。”王晋安慰地看向云清:“女尚书别急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即便动手之人杀了红袖真的与您有关,那也是杀人的人心肠歹毒,怪不到您头上啊。” 云清低着头没说话。 王晋看着云清如此,也不知该劝些什么了。 过了会儿,去阿福房间查看的人回来回报。 “房间地面上有一些燃尽的迷香灰烬。” 阿福听言先是惊讶,紧跟着又是懊悔:“要是奴才当时能察觉到,红袖也许就不会死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云清摆摆手示意查探的人退下,忽然想到什么,朝中阿福问道:“红袖懂水性吗?” 阿福:“这个奴才不清楚,奴才和红袖也是被分到竹青阁伺候的时候才认识的。” 云清又睇向王晋:“王总管,让人去问问,宫里有没有之前和红袖交好过的宫女太监,把人带过来我问问。” “女尚书是怀疑,红袖并不是被溺死的?” “我从前听人说起过,平国早年因为迷药中添加过度的曼陀罗而出现过人命案,后来国内开始严格控制蒙汗药中各种致人眩晕药材的分量。”云清道:“红袖若是被人扔进井里溺死的,挣扎间肯定会有不小的动静,阿福懂武,体质比常人要强壮,即便中了迷药,也断不至于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王晋思考了一下,低声猜测:“那会不会是罪犯杀人之前先把红袖打晕或者堵住了嘴,又或者以石块绑在红袖身上,那样红袖落入井里时就会瞬间沉底,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云清凝眸想了想,起身招来一个侍卫:“你去找一块五十斤左右的石头,最好是柱形的,不要太宽。” 侍卫应下。 侍卫很快从御花园寻了块大石头,因为石头有些重,身后有一名男子帮他扶着防止掉落。 云清走过去看看,对着大石头点头,“这石头不错。” 侍卫道:“多亏宁王殿下帮忙,属下才能这么快就找到此石。” 云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头后缓缓走出一人,青衫墨发,俊逸脱俗,正是许久不见的傅明达。 云清忙向他道谢:“有劳宁王殿下。” “我不过是恰好看见了,顺手帮个小忙罢了。”明达摆手,走上前问:“你让人找这石头做什么?” “稍后殿下便知道了。” 云清叫来王晋,“王总管耳力如何?” 王晋愣了一下:“尚可。” 云清问他:“宫里可有耳朵不好的老人家?去给我找一两个过来。” 明达好像明白了云清的意思,便道:“我母妃宫里有两个耳朵不好的嬷嬷。” 王晋道:“奴才这就让人去请。” 第一百三十二章:宁王殿下如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红袖绝对不可能是被水淹死的。”吴顺抬起头,迎着云清的目光分外坚定地说:“红袖从小就精通水性,她七岁的时候还出过海,一个人从半路游回岸边都不带怵的,她那样的惊于水性的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死在水里?奴才死也不信。” 王晋站在云清身侧,盯着吴顺问:“按照你对红袖水性的了解,她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被水溺死?” “除非她没有意识,否则就算被人困住手脚,也一定用尽全力挣脱。”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云清摆摆手,示意吴顺退下。 吴顺答应一声,转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身,咬牙多云清再次开口:“女尚书,您能查出杀害红袖的凶手、还她一个公道吗?” 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眼眸里殷殷伤感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不该知事的年纪经历了太多的丑恶和离别,云清太了解这样的感受了。 她没让他失望,给了他应该肯定的答案:“我会的。” “女尚书,宫中守卫定期巡查,连他们都没发现竹青阁的动静,凶手下手时势必极小心隐秘。这样一点盼头都没有的案子,您又何必应允下来,给自己徒增压力?”吴顺走后,王晋将王福和一应侍从遣下,朝云清无奈地说道。 “红袖对我很好,她死了,我一定要为她做点什么。” 云清按了按额角,阖上眼后又对王晋说:“凶手明明已经迷昏了阿福,却没有对他下手,这背后一定有原因。劳烦王总管去查清和王福交好的宫人中,昨晚踪迹不明的有哪些。” 皇宫大内,寻常人进出不得,就连云清身边的大俞皇家暗卫尚且束手束脚,更别提寻常杀手。所以能在禁军眼皮子底下杀人的,一定是宫里的人犯案。 王晋一一答应着,看云清小脸苍白地倚靠在凳子上,不觉生出几分怜惜:“宫里的宫人们多且杂,和王福交好的宫人也不少,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楚的。女尚书累了,回去歇歇,明日再继续查案吧。” 云清睁开眼,起身对王晋道:“那这里的事情就先劳烦王总管了。” “女尚书客气了,这些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 案情尚且没有理清,云清刚回正昀宫,那边宁王府又派人来传话。 “府里的丫环惠然失踪了,宁王殿下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但现在还没有结果。殿下听说了宫里的案子,觉得这两件事间或许有些关联,所以让属下进宫来和女尚书说一声。”来人是明达身边的护卫阿四,他性子冷,面对云清时只是有事说事,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云清听完阿四的话后眉头蹙得更深了,眉间形成一道沟壑:“惠然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晚。”阿四道。 “昨晚,又是昨晚。” …… 另一边,王晋召集宫人后的调查也不顺利。 阿福虽是陛下的人,但在被陛下遣到竹青阁之前在许多宫殿都待过,在宫里也算得上交友广泛,王晋最后确定的和王福交好过的宫人有三十多人。 王晋一一盘问过,三十人中有八人昨天晚上有过不在众人视线之内的时候。 王晋没法子,只得把这些人审了又审问了又问,刨除了其中四人的嫌疑,但最后剩下那四个人,他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定主意了。 …… 阿四能成功进入正昀宫,是得到了傅明礼的许可的。 王晋说的对,一味地困住云清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要学会适度地放手,她不被逼得太紧,才有可能不那么厌恶他。 “那两个丫环都是在云姐姐身边待过的人,同时出了事不可能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傅明礼回过头,对着身后回报进展王晋道:“让王福自己去找,看看谁最有可能是对红袖下手的人。”他将案上的折子扫到一边,拿起礼部官员的奏折扫了眼,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是找不出来,就让他去给那个红袖作伴。” 礼部的官员草拟了秋狝的章程,傅明礼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合上折子时想起宫里这摊子事,头疼地捏了捏额心。 “红袖的案子要尽快审出个结果来,把云姐姐留在宫里我不放心,到时候让她跟我们一起去。” 王晋应是,想起还在驿馆的俞国使团,顺势问了一句:“那俞国的使臣们……” “俞国向来对大平虎视眈眈,不把他们放在身边盯着,朕不放心。” “那,秋狝把俞国的使团也带去?” “带吧。”傅明礼道:“看好两边的人,小心不能让安阳桥和云姐姐碰上面。” 这就有些为难人了,都是一个队伍出发,届时一起到达围场内,无论是狩猎时还是日常出门,云清都很难不和俞国的人有接触。 “陛下,若按奴才看哪,咱们好歹该把俞国使团亦或是云姑娘留下一个,这样才能大大减少她们碰面的机会。”王晋哭着脸唉声叹气:“这两方人一个围场里,又没有宫墙挡着,一个不小心就撞见了。” 傅明礼不满地觑向王晋,把云清和俞国使团都带去很危险,难道独留下他们其中任意一方就不危险了? “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王晋:“相比于云姑娘一个人,把俞国使团留在平州的确更加不安稳,假若他们借机串联朝臣,那就麻烦了。” 傅明礼不太高兴地叩了叩桌子,“把云姐姐留在宫里,若是之后她借机逃出宫里,这事你来负责吗?” “陛下,云姑娘留在宫里也未见得就逃走。咱们离开之后,您寻个妥善的人来看着正昀宫这边,监视云姑娘的一举一动,谨慎些盯着,不会有事的。” “不是朕亲自看着,谁来朕都不放心。”傅明礼坐在那儿嘟囔了两句,到底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掀起眼问向王晋:“那你觉得,谁来监视云姐姐比较好?” 王晋讨好地笑了笑,“陛下您觉得,宁王殿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三章:大动肝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不行!”傅明礼想都不想就断然否决,见王晋似乎还有话说,他冷着脸色道:“朕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把大皇兄和云姐姐放在一起,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朕宁可把云姐姐和俞国使团一齐带去围场。” 王晋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好再劝什么。 让宁王殿下看管云姑娘,虽然听起来有些不靠谱,但细细一想,一则宁王殿下心系云姑娘,想来也不会希望云姑娘离开平国;二则宁王为人中正,陛下亲口吩咐的事情,便是为了帝王威信,他也不可能为了云姑娘刻意徇私。 可是陛下对这二人相处实在太过抵触,王晋只好歇了这个心思。 …… 晚间明达从府外回来,李黎一脸神秘地凑到他耳边:“殿下,表小姐过来了。” 明达眉头一拧:“她不在宫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表姑娘听说了最近的案子,说担心殿下您也有危险,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胡闹!”明达一壁前行一壁直眉怒目:“宫女私自出宫是大罪,现在宫里风声正紧,她怎么敢如此胡闹。”他看着李黎:“我不见她,你马上派人送她回宫!” “表小姐那个性子,殿下您不是不知道,奴才们怎么劝得了?”李黎小跑着追上明达的步子,小声地提议:“殿下您还是去见一见吧,表小姐不见您怕是不会愿意回去。” 明达一直都拿自己的这个表妹一点办法都没有,母妃对晴惠很是喜爱,晴惠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入宫和母妃作伴,日子久了,他便也对晴惠多了几分照拂。 女孩子的小心思,他大抵能猜到一些,前次假俞国公主闹事时晴惠忽然扑进他的怀里,他才意识到不能再放任晴惠对自己的心思,近一段时间开始有意疏远和她的距离,希望能用行动让她领会自己的意思。 现下看来,这丫头好像还是没明白。 “也罢。”明达想着,亲自去见一见,好生把自己的意思和她说明白,女孩子大都内敛矜持,晴惠知道了自己对她无意,以后应该就不会再亲近自己了。 晴惠在正厅里端着一盘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扭过头,不及将糕点咽进肚子里就起身朝明达快步跑过来,一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星辰:“表兄!” 明达对她点头:“你怎么过来了?母妃知道你出宫的事吗?” 晴惠眼眸一闪,将残余的糕点咽进肚子:“姑母她,她自然是知道的。” 明达端起的茶杯还没有端到嘴边,就又重重地放回桌面。 沉闷又警醒的一声,将晴惠惊得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看明达的眼睛。 明达沉着眸子,语气微微发寒地问道:“你可知若是你私自出宫的事情被人揭发出来,你刚才的这句话会给母妃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表兄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明达一向谦谦有礼,极少有动怒的时候,眼见着明达阴下脸,晴惠赶紧走上前认错:“表兄,是我瞒着姑母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是我听说从前和那个云清有过交集的婢女都陆续出了事情,我担心表兄的安危,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 “是谁跟你说,与云清有关系的人都出了事情的?”明达抬起头,对上晴惠的眼睛:“还有,是谁跟你说,我和云清有过交集的?” 晴惠抿着唇,低下头没说话。 明达又问了一次:“是谁告诉你的?” “那个云清之前在宁王府暂住的事情好多人都知道的,我听说这件事又有什么稀奇。”晴惠觉得明达大惊小怪:“再说了,那个两个宫女地位低微也没犯过什么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出了事情?还不是有人看不惯云清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对伺候过她的婢女下手,借此泄愤?” “倒是表兄你。”晴惠委屈巴巴对着明达埋怨:“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表兄你居然为了她和我生气,她也配吗?” “晴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明达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觑着晴惠冷脸问道。 “我当然知道。表兄你就是为了那个和陛下牵扯不清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所以才和我发火的,那个女人哪里好,无辜的宫人都被她连累,现在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死活不知,那样不祥的人值得表兄你对她这样好吗?”晴惠眼眶发红,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明达,颤着嗓音问:“还是说,就是因为你们曾经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所以表兄你对她有了情意,就可以连自己的表妹都不在意了?!” “放肆!”明达眉头一竖,大手扫过桌面,桌上的茶盏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晴惠脚上被飞溅的瓷片打了一下,虽然不疼,但她还是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毫无仪态:“表兄,你就知道为了别的女人吼我,你从前对我很温柔的,那个女人……” “她不是那个女人。”明达淡淡地提醒她:“她叫云清。” “表兄!”她都这样了,表兄居然还替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说话,晴惠气得哭得更厉害了,瘪着嘴瞅了不为所动的明达一眼,恨恨地转身跑了出去。 李黎被这一番变故吓得一声都不敢吭,等到晴惠跑远,正厅的彻底安静下来才小心地上前问了一声:“殿下,表小姐这样跑出去了,会不会想不开,要不要让人跟着?” “她身边自有母妃安排的护卫,不用咱们操心。”明达身心俱疲地按了按额角:“这丫头,真是被舅父和母妃给惯坏了。” “呃……”李黎让人将地上的瓷片收拾了,然后走上前重新递上一杯茶,欲言又止地看过去。 “有话要说?”明达问道。 李黎轻轻把茶盏放在桌面上,收回视线后动了两下唇瓣,而后慎重地出声问道:“殿下,属下只是不解,您如此大动肝火,到底是因为表小姐言行疏漏的缘故……”李黎抬眼,迎上明达的眸光,“还是因为表小姐对云姑娘言辞轻侮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谁是凶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倒是表兄你。”晴惠委屈巴巴对着明达埋怨:“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表兄你居然为了她和我生气,她也配吗?” “晴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明达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觑着晴惠冷脸问道。 “我当然知道。表兄你就是为了那个和陛下牵扯不清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所以才和我发火的,那个女人哪里好,无辜的宫人都被她连累,现在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死活不知,那样不祥的人值得表兄你对她这样好吗?”晴惠眼眶发红,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明达,颤着嗓音问:“还是说,就是因为你们曾经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所以表兄你对她有了情意,就可以连自己的表妹都不在意了?!” “放肆!”明达眉头一竖,大手扫过桌面,桌上的茶盏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晴惠脚上被飞溅的瓷片打了一下,虽然不疼,但她还是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毫无仪态:“表兄,你就知道为了别的女人吼我,你从前对我很温柔的,那个女人……” “她不是那个女人。”明达淡淡地提醒她:“她叫云清。” “表兄!”她都这样了,表兄居然还替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说话,晴惠气得哭得更厉害了,瘪着嘴瞅了不为所动的明达一眼,恨恨地转身跑了出去。 李黎被这一番变故吓得一声都不敢吭,等到晴惠跑远,正厅的彻底安静下来才小心地上前问了一声:“殿下,表小姐这样跑出去了,会不会想不开,要不要让人跟着?” “她身边自有母妃安排的护卫,不用咱们操心。”明达身心俱疲地按了按额角:“这丫头,真是被舅父和母妃给惯坏了。” “呃……”李黎让人将地上的瓷片收拾了,然后走上前重新递上一杯茶,欲言又止地看过去。 “有话要说?”明达问道。 李黎轻轻把茶盏放在桌面上,收回视线后动了两下唇瓣,而后慎重地出声问道:“殿下,属下只是不解,您如此大动肝火,到底是因为表小姐言行疏漏的缘故……”李黎抬眼,迎上明达的眸光,“还是因为表小姐对云姑娘言辞轻侮呢?”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殿下,区别可大了。”李黎笑着搓了搓指尖,鼓起勇气冲着风姿荣秀的青年说道:“表小姐言行有失,您生气是正常的,毕竟表小姐从小和您一起长大,表兄妹的感情远非常人可比。……但您若是因为表小姐对云姑娘的态度而生气,那就说明在您心目中,云姑娘的地位与众不同。” 明达眼眸里漾出浅浅的笑意,并不放在心中的样子:“你想多了,即便晴惠如此污蔑的是其他任何人,我也都会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云清的缘故。”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坦荡,李黎见了,便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立即低下头跟明达告罪:“殿下,是属下狭隘了。” “无妨。”明达对人对事一向大度,闻言朝李黎摆摆手,“惠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惠然那日出府时向管事嬷嬷告了假,说是要购置衣物首饰的。属下派人沿着出府的后的路线找了一圈,最后在一家首饰铺门前捡到了惠然的手帕。”李黎一五一十地回报着下属传递的消息:“据当时铺子里的伙计说,带走惠然的人是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衣护卫,下头人根据伙计说的样貌画了画像,现在正在京中四处巡查,但平州人口密集,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府邸,其中的护卫都数不胜数,调查起来有些难度。” “若是容易,云清那边早该出了结果,不至于拖到现在。”明达没再继续喝茶,而是起身走到门前:“走吧,进宫去瞧瞧云清那边是什么情况。” “正昀宫看得那么紧,陛下顾估计不会让您和云姑娘见面。”李黎猜测说。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陛下之前不也放了阿四去见她吗?”明达乐观道:“本王看陛下是有了长进,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独断专行了。” 李黎瞅了眼信誓旦旦的殿下,把要出口的劝告咽回了肚子里。 …… 云清亲自提审了那四名宫人。 四名宫人中有三名太监一名宫女,宫女的体型娇小些,相对于另外三人可能性稍小。 云清先审问了那名宫女。 云清看了眼对面娇娇怯怯的小姑娘,问:“昨晚子时前后,你都在做什么?” “那时候奴婢本来都已经睡着了,但是夜里忽然闹了肚子,跑了一趟茅厕。” “出去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时辰。” 云清皱眉:“去茅厕需要那么长时间?” 小宫女很不好意思地道:“奴婢昨晚吃了两个烂了一块的梨子,拉的厉害些,有时候前脚才从茅厕出来,走几步就又想上了。” 云清:“……” 这个供词的可能性尚不可知,云清又仔细盘问了她一些细节,然后让侍卫将人带了下去看押。 王晋从旁道:“奴才让人去查了,的确有人经过茅厕时看到过这个宫女出来。” “嗯。”云清点头,又叫了下一个太监进来。 审问的问题大抵相似,这个太监昨晚曾经出去的原因是肚子饿极了出去找点吃的,他自称和御书房的林大厨认识,两个人夜里还在厨房喝了点小酒。 王晋派人查问过,林大厨证明了这个太监的供词。 接下来的两个太监半夜出门的原因也古里古怪,一个是夜里时候想家出去哭了会儿,没人能证明他话中真假,另一个是半夜尿床,出去洗了趟裤子。 云清:“……” 后面两个都没有证人能证实他们的话,但云清偏偏对这二人没什么疑心。 王晋得知云清的想法时很奇怪,询问她原因。 “道理也很简单,凶手杀人,一定会想办法设计好前因后果,想好没有疑点的说辞和可以作证的证人,可是这两个人一定准备都没有,没有一点杀手的气质。” “那女尚书觉得,这四个人中谁是最有杀手气质的那一个?” 云清指尖轻轻点了点下巴,给出了一个让王晋惊讶的答案:“那个宫女。” 第一百三十五章:你知道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强烈的光线忽然照进来,靠在床边的惠然被那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看到一名女子带着护卫走进来。 惠然看清女子的脸,瞪大眼想说点什么,可惜嘴上堵着东西,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女子对着身后的护卫问:“你是看着丫头细皮嫩肉的,舍不得打吗?” 男子躬身慌乱道:“您误会了,属下只是担心会惊扰周围的师父。” “不是堵着嘴吗?” 男子会意,顺势道:“那属下先将大牢里折磨人的刑罚都在她身上使一遍,然后再杀了她。”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主子对这个丫环主人的厌恶,更是周到地问了一句:“主子可要亲自动手?” “好啊。”女子弯唇一笑,尽显娇俏。 男子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皮鞭,交给面前的女子,女子随手接过,慢慢靠近床边的惠然。 惠然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惊惶,摇着头呜呜地往后退,然而她身后只是坚硬的墙壁,根本退无可退。 女子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反而越发激起了内心深处的施暴欲,抬起鞭子重重地抽在惠然身上。 落鞭即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惠然疼得眼前一阵阵发白,还没等缓过来,又一鞭子又落在身上。 惠然开始时还会晃着头往后缩,后来便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低着头一下一下小声的抽噎。 男子见女子一连打了十几鞭子还没有停下的架势,立刻上前提醒:“主子,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再打下去怕要死人了。” “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女子满不在意道:“说来她该羡慕那个叫红袖的宫女,若不是她在宫外,方便咱们得手,如今留在宫里也该有个痛快的死法。” 男子见她还没痛快,后退一步低首:“若是这样死倒也成,只是不能再施用别的刑罚了。左右主子开心就好。” 女子点了点头又想上前,低头时瞟见惠然低头垂泣梨花带雨的模样,眼中忽然划过一道暗光,徐徐放下了鞭子。 惠然见她终于有了收手的架势,心下略微松了口气。 然而她刚刚放下的心,却在下一刻被悬到了嗓子眼。只因她听到头顶女子轻柔的问话:“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哥几个好些日子没去消遣没心思干活吗?”她朝惠然扬了扬下巴,用恩赐的姿态说:“这丫头,赏你们了。” 男子一讶,余光瞥见惠然清秀的面庞心中一动,又看到她浑身上下血流不止的样子,多少没了些兴致,便推脱了一下:“主子,这小姑娘好歹是个良家女,是不是应该给个体面的责罚?” “我做事,何时轮得到你置喙?”女子眉头一竖,不悦地将鞭子轻轻抽到男子身上:“要是不要,索性直接杀了吧,明日之前,别让我再看到她。” “……是。” …… 云兰端着一盏参茶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姐姐忙了半天了,还是歇一会吧,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别说那个皇帝陛下了,就是我看着都心疼。” 云清皱着眉:“怎么又说起陛下了?” “他啊,听王总管说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一怒之下竟然要王总管把御膳房的那些厨子都拖下去砍了。我看得心惊肉跳的,还好王总管劝了两句,他才同意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吃。” 云清摇摇头,这小皇帝的脾气,最近看着像是温和了许多,其实骨子里一点都没变。 “女尚书,王福来了。” 王晋引着蓝衣小太监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坐在主位上的云清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云清看向王晋身后的王福,开门见山道:“王总管应该和你说过我叫你来的原因,这四个人之间好坏善恶,我们两个也都不太拿得准,你和他们熟识,所以就叫你过来和他们见一见。” “奴才明白。”王福点点头道:“红袖死得不明不白,奴才一定要帮着主子们把这件事查清楚,不管那些人和奴才关系有多熟稔,奴才都不会徇私的。”他直视着云清的眼眸,语气坚决地保证道:“奴才会尽力的!” 云清被他一本正经的神情逗笑:“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叫你来只是让你帮着看看,到底孰是孰非,我和王总管才是最后下决定的人,你不用压力太大。”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王福面对上平日和他时常说话逗笑的宫女蕊儿时,还是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阿福,你怎么来了?” 宫女蕊儿被列入可疑名单后就被关押进了一处密牢里,这里少有人知,之所以用来看押几个无足轻重的宫人,主要是担心他们被人暗杀灭口。 蕊儿见到阿福后先是一喜,然后忽然拉下了嘴角,扭开头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不许人随意进出吗?你这个女尚书面前的大红人跑到我这里来,难道不怕被我连累?” “蕊儿。”阿福走到她面前,和她面对面地坐下,然后对上她的眼睛,见她只和自己对视了一瞬就又不自然地挪开目光,阿福心下一片了然:“是你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阿福说:“如果你没有杀人,你此刻应该很平静很无辜地和我抱怨,而不是这样一脸心虚的表情。” “我哪有心虚……”蕊儿眨了眨眼,抱紧膝盖底气不是很足地斥了一句:“胡言乱语。” “我一开始听到你们几个人的名字时,最先怀疑的就是你。”阿福垂眸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死寂中开口:“你帮他们做事,不是为了钱财,是因为你觉得我喜欢红袖,是不是?” 蕊儿家中败落之前是开武馆的,她从小耳濡目染,也练就了一身功夫,徒手打倒两三个壮汉都不在话下。这件事也许其他人不知道,但是阿福很清楚。 蕊儿攥紧了袖口,缓缓对上阿福好像看透一切的目光,突然没了反驳的余力。 …… 阿福还是循规蹈矩地去见了另外三个人,见了他无一例外地埋怨他连累朋友,阿福一一和他们道了歉,告诉他们会和女尚书解释清楚,这才随着王晋去见了云清。 第一百三十六章:搜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奴才和蕊儿是旧相识,她曾经提出要与奴才结为对食,但那时奴才刚得了陛下的密令到女尚书身边伺候,自觉身上担子重,不敢随意结亲,所以就拒绝了她。” 王福说起这事时自己都摸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后来奴才和红袖在竹青阁伺候,因为同是宫里的老人,彼此性格也相投,所以相处得比其他人更亲近些,蕊儿偶尔见过我们一起办差,所以就误会奴才与红袖是一对。奴才想,蕊儿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应该与这事有些关系。” “你可问出她的作案经过和指使她的人是谁?” “未曾,蕊儿她什么都不肯说。”阿福挫败道。 “无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云清宽慰道:“虽然你的推断不能作为证据,但我和王总管可以根据你的猜测调查事情经过和幕后主使,这都是你都功劳。” “主子就别安慰奴才了。”阿福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要是奴才厉害些,或许可以从蕊儿那儿问出幕后主使,继而找到惠然的下落,可是现在奴才什么都没做成,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女尚书,宁王殿下来了。”门外侍卫禀报道。 云清身边的侍卫都是傅明礼亲自安排的,明达来求见,如若没有傅明礼的允许,侍卫们不会到她面前传话。 云清暗暗思忖着,皇帝陛下这几天是真的转了性了,竟然一改往日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开始学会给人自由了。 “快请进来。”王晋极有眼色的吩咐道。 侍卫得令,没多大会儿,明达带着护卫阿四一起出现在了竹青阁的正厅中。 “宁王殿下。”云清起身,对着明达微微颔首,而后上前两步问道:“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惠然那边有消息了?” “还没有。”明达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云清坐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惠然是在出府之后失踪的,调查的范围有些广,她有素来少与人结怨,所以这事查起来,几乎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红袖和惠然先后出事,背后的人八成是冲着我来的,殿下与其去查惠然的仇家,倒不如来查查我的。” 明达抬眸,鼻翼略微翕动两下,“你不要这样想,你我都应该明白,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 云清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平后放到明达面前:“我思来想去,这些日子我在宫中内外得罪的人少之又少,除却灵瑶郡主之外,前贤妃德妃,再加上已被抄家的前淑妃,都或多或少有理由对我不利。但贤妃德妃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我对她们倒不是很疑心。前淑妃虽满族被灭,但沈太傅门生广布,应也有几个感念师恩的,倘若知道了先前许多事情都是我所谋划的,对我有敌意不无可能。” 明达将纸上的人名细细看过一遍,转头冲她道:“即便沈太傅昔日的门生知道了这件事,也应该是首当其冲对你不利,没有必要去为难两个丫环。” “嗯。”云清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抓两个丫环来泄愤这种事情,不是那些读书人做得出来的。惠然红袖两个弱女子,他们也没有必要对她们下手。” 云清的话说完,正厅顿时陷入了沉默。 云清在京城认识的人并不多,排除掉这几个,余下的便只有灵瑶郡主了。 其实从一开始,云清怀疑的人就只有灵瑶一个。灵瑶郡主爱慕明达,一个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是做的出任何事情的,没有人会怀疑灵瑶郡主对宁王殿下的真心,也恰如云清从不怀疑,灵瑶郡主会为了明达而想要置她于死地,更甚至将她挫骨扬灰。 但她即使猜到了,也不能轻易将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灵瑶背后有来自于敏亲王一脉的雄厚势力,如果没有证据,没有掌握蕊儿被灵瑶收买的铁证,她即使猜到了也不能拿对方如何,反而会因此激怒对方狗急跳墙,危及到惠然的安全。 云兰从旁听着,大约明白了这段对话的意思,小手攥紧了云清的袖口一言不发。 “抱歉。”明达忽然起身,对着云清弯身一礼:“这件事,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宁王殿下无需如此。”灵瑶对她的敌意虽因明达而起,但说到底还是灵瑶品行不端的缘故,云清并不会因此迁怒旁人。 “这件事我会尽力查出真相,还红袖一个公道。”云清侧眸安抚地看了云兰一眼,回过头继续道:“至于惠然的下落,怕是还要仰仗殿下了。” “……你觉得,如果换做是你抓走了惠然,你会把她藏在哪里?”明达站直身体,一只手背在身后,沉吟着开口问道。 “灵瑶郡主前些日子惊扰圣驾,又被敏亲王赶回了庵堂,有亲王在上压着,灵瑶郡主应该不敢随便离开,她若要藏人,约莫是在深山老林里……”云清话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她若是想杀惠然,抓了她之后就可以动手。要是她留了惠然的性命,一定会寻一个易于看管而且距离百慈庵较近的地方,用尽各种刑罚来折磨惠然,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气。” 云清和明达对上视线,眼眸同时亮了起来:“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两个人视线交集,就连话语声都重叠在一起,话落之后便同时笑了笑。 傅明礼慢悠悠地走进正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副俊男美女双眸对视默契十足的画面。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到两人中间,笑了笑说:“云姐姐和大皇兄聊什么呢?” 明达之前太过投入,以至于连傅明礼的脚步声都未察觉,见了人后知后觉地躬身:“见过陛下。” “在聊案情的进展。”云清只简单概括了一句就立刻对明达道:“殿下快带人去百慈庵,也许还来得及。” 明达点头,和傅明礼告辞之后带人离开了竹青阁。 云清拉着云兰的手坐下,小姑娘仍是蔫哒哒的,被她拉着来回走也不说话,云清想开口问她,又碍于傅明礼在场不好开口,只好按捺下心思转头看向傅明礼:“陛下怎么过来了?” “大皇兄都能来,朕怎么就不能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交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宁王殿下过来是有正事,陛下大老远跑到这破落宫苑,”云清语气很淡地问:“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人命案要调查吗?” “有啊。”傅明礼配合地道:“御膳房数十名御厨离奇身亡,这算不算是顶要紧的人命案?” 云清嘴角一僵,挪过头难以置信地质问:“陛下真把那些御厨给杀了?” 王晋生怕云清真的信了,抢在傅明礼回应之前先行开口:“女尚书误会了,陛下说要惩治那些御厨是随口之言,怎么能当真呢。” 云清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过于惊讶了,亡羊补牢地同傅明礼道歉:“陛下,是我误会您了。” 傅明礼哼哼着翻了翻眼睛,“左右有大皇兄在的地方,云姐姐没几次瞧朕顺眼的,朕早就习惯了。” 云清自己都嗅得到空气中浓郁的酸味儿,更别说一旁的宫人了。 王晋捂着嘴笑了,“陛下这是等着女尚书来哄呢。” “就你话多!”傅明礼没好气地瞪了瞪王晋,“案子查清楚了吗?” 王晋敛下笑,低声下气:“这个,奴才只是协理,您要是想知道进展,不如问问云姑娘?” 傅明礼将视线转向云清。 云清干咳一声,微微笑了一下说:“杀害红袖的凶手已经可以确认,只是光有口供没有物证很难取信于人。我和王总管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那大皇兄来见你,和红袖的死因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怀疑杀害红袖和抓走惠然的主使是一个人,殿下进宫来问我情况,我将自己在平州得罪过的权贵们列了个名单,让宁王殿下本王查清楚最有可能哪个人。” “单子呢?” 云清摸了摸袖口,又低头看了看桌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对上王晋的眼神后蓦地想起名单的去向:“名单好像被宁王殿下拿走了。” 傅明礼眸光更加阴鸷,眼睛里好像藏了只会吃人的凶兽,一不小心就要被拆吃入腹。 云清莫名感觉冷,握紧了云兰的手没说话。 “王晋。” “奴才在。” “去宁王那边,把女尚书亲笔书写的名单要回来。” 王晋悄悄朝云清瞟了眼,一瞬间又低下头:“是,奴才这就去。” 下完命令,傅明礼的神情舒缓了一些,勾唇笑道:“云姐姐和谁不和,朕比你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灵瑶郡主那边朕会亲自去找敏亲王,你就不用操心了。” 云清握着云兰的手稍稍动了一下,她慢慢松手,五指指尖蜷缩在一起:“那,如果我能查出灵瑶郡主指使宫人杀害红袖的证据,陛下能将灵瑶郡主依律惩处吗?” “云姐姐想些什么呢?”傅明礼横眉冷目地对上云清的脸,用说教的口气道:“灵瑶郡主是敏亲王爱女,朕惩治了她,岂不寒了亲善大臣的心?” 云清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朝中势力权衡的道理她不知听父皇说过多少次,有时候为了平衡朝局,损失一人一地再寻常不过。 云清的心情陡然低落了下来,她自己也想不通是为什么,道理她都懂,傅明礼有他的立场,他没有理由为她而颠覆原则,那样他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君王。 “不过……”凝视着云清低垂的眉眼,傅明礼忽然掀唇道,“云姐姐亲朕一下,朕就下旨将灵瑶处死,你觉得如何?” 云清倏然侧目,看到傅明礼眉目之间皆是打笑的神态,心仿佛在那一刻又重落回了实处。 是了,傅明礼终究是傅明礼,世人所在意的看重的,在他面前一文不值。 云清油然而生一种不知名的感动,许是为了少年赤诚的心意,亦或是他不问缘由的维护,这在世俗的纷杂的时势中是异常珍贵的。 “陛下,哪怕云清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红袖的死是灵瑶郡主主使的,你也愿意冒着得罪敏亲王的风险处置灵瑶郡主吗?” 傅明礼嘴里发出极浅的笑声,云清本以为他在笑自己天真,没成想下一刻,隽秀肆意的少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云姐姐要是说一句喜欢朕,朕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云清呆愣愣地看着傅明礼凑近自己又后退到礼貌的范围之外,耳边的热气已散,她的耳根却悄然泛起了红晕。 傅明礼走后,云兰将正厅的宫人遣到了门外,然后走到云清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云清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等了一会儿也未见云兰说话,就仰起头看着她:“怎么了?”见她肃着面容眼神不错地盯着自己,奇怪地摸了摸脸颊:“怎么是这副表情?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容姐姐,你对那个平国的皇帝动心了是不是?”云兰握紧小拳头,眼睛死死地盯在云清身上:“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呢。”云清去拉云兰的手:“怎么忽然问我这种话?” 云兰听她这样说,脸上的激动和愤怒更重了几分:“容姐姐,如果换做是以往的你,你会想也不想地给我否定的答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奇怪你怎么忽然问我这种问题。”云清勉强解释道:“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是被我们查案的事情吓到了?” 一向对云清百依百顺的小姑娘今日却像变了个人,执拗地非要向她要一个答案:“姐姐你先回答我,你喜欢上那个平国皇帝吗?” “没有。”云清摇了摇头,话一出口,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云兰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主动拉住云清的手,蹲下身搂住云清的腰身,“姐姐,咱们是大俞人,你是大俞最负盛名的容乐公主,也是皇兄最在意的心上人,那里有对你景仰敬重的百姓,有无数爱慕你的世家公子,有对你惟命是从的大臣。可是这平国不一样,这里全都是坏人,阴谋诡计搅的人心神疲惫,姐姐你从小活在万丈光芒里,如何能忍得下这些?”她咬紧牙根,闭上眼安静了须臾才道:“容姐姐,你在这里不会快乐的,咱们尽快想办法回国吧,好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现世安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兰儿。”云清淡下眸色,双手捧起云兰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你说平国处处勾心斗角,那你以为,大俞就是一片恬静安宁吗?” “起码我从没有见过大俞宫里有过这样因为一己之私就罔顾人命的恶人。”云兰别过头赌气道。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云清松开手,一只手撑着桌面低声道:“乾元十三年,父皇后宫的两个秀女因为争宠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人一怒之下命人在另一个秀女的膳食中下了剧毒的砒霜,偏偏被下毒的秀女心善,将饭菜分成两份赏赐给了手下的宫人,最后父皇带人赶到时发现事发之处除却秀女之外还死了两个宫人,死状凄惨。” “乾元十六年,我随父皇西巡,一位王爷膝下郡主眼馋我随身携带的七彩宝玉,买通地痞,欲趁我落队时轻薄于我,借机夺走侍女包裹中的玉石,计未成,后来父皇以那位郡主意图谋害皇女的罪名问罪整个王府,府上百多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整个王府无一人幸免。” 云清看着云兰震恐的面庞,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兰儿,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纯净和美好的,你所见识的安稳祥和,不过是你父亲兄长竭力为你圈出的尺寸安宁,当不得真的。” “可是……可是容姐姐你在俞国时,不是一直都生活得很好吗?”云兰抓紧云清的裙摆,睁大眼睛道:“即便有时候会有一些变数,起码在大俞的大多数时间里,姐姐你过的是快乐的。”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天没亮就要到听学阁随太傅背书,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从经史子集到兵法策论,好些个师傅轮着翻儿来给我上课,有时候还没睡醒就被嬷嬷从被窝里揪出来,天都黑的透透的了,宗亲们的孩子都回了家,我却还要还要到藏书阁跟着师傅看书写文章。”说起过往的辛勤劳苦,云清脸上没有一点恼恨抱怨,“你只看到我享受了旁人的景仰敬重,却不知在这些光芒的背后,我付出了多少辛苦。” 她说着苦笑了声:“说起来,倒是我在平国的这段时间,每日里有大半日是闲着的,只需要带着宫女太监们在竹楼里喝喝茶吃吃点心,日子过的倒比在大俞滋润多了。” 云清年纪还小时,她的父皇孝帝就已经开始因为皇嗣的问题苦恼,不得已让还在稚龄的云清接受等同储君的教育,后来她的才名远播,不乏孝帝的默许和推动。 孝帝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为她成为皇太女铺路了。 后来孝帝驾崩,每天都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大臣在国事上询问她的意见,她操劳于朝政,更是难得闲暇。 在平国,没有人知道她是大俞的长公主,没有人会将国家的重担扔到她一个女子身上,她可以放松身心地做自己,而不必为了国民安定、百姓福祉而伤透脑筋。 “姐姐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云兰听完云清的话怔怔然,片刻后呐呐道。 在云兰的印象里,她的容姐姐虽然每天忙碌于各种各样的事务,但永远都是一副身有余力闲散自得的姿态,好像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疼我,而是想让你明白,无论是平国还是大俞,哪里都不是绝对的安乐窝,是你比较幸运,有你的父王和兄长全力守候,才能让你快乐无忧地长大,几乎没有什么烦恼。” “对不起。”云兰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搅着手指嗫嚅:“是我太傻了,都不懂就在这里添乱。”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云清扶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拿出帕子擦了擦小姑娘眼角的水渍,“兰儿,大俞我是会回去的,但一来我现在身不由己,二来,就算我出了平宫,之后也未必要回大俞。” “容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兰腾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云清:“什么叫你出了平宫也未必会回大俞?姐姐你可是大俞人,你不回大俞还能去哪里?” 云清一开始被傅明礼关在正昀宫时总是念叨着回家回家,她事后几番回想都觉好笑,她唯一的骨肉至亲已经没了,回去除了面对一堆烦心杂事,怕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让我如何放心得下?”云清摇着头将帕子放到云兰手上,还想再训她几句。 “女尚书。”王晋匆匆敲了两下门就走了进来,对着云清急声道:“惠然姑娘有消息了。” 王晋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 云清心里不安,握紧一方桌角问道:“如何了?” 王晋皱眉,眼角眉梢的同情和叹惜掩都掩不住,“……在百慈庵山上的一处禅房里,被发现时衣衫凌乱满身青紫……”念着云清年纪小不懂这些,王晋有些不知如何张口,“……已经被,被……” 云清深深吸气,半个身子的力量几乎都依靠在那方桌角上,她的手发着抖,桌面上的茶盏也被带得晃动,云兰看她这样子赶忙走过来扶住她,提心吊胆地问:“容姐姐,你怎么样了?” 云清晃了晃头,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复看向王晋:“现在人呢?还好吗?”话一出口云清就暗骂自己愚蠢,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还好? “性命无碍,只是一直吵着要见您。”王晋见云清神色不好,又立即添了一句:“您放心,奴才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太医去宁王府为惠然姑娘诊治,那幕后之人心狠手辣,您千万得注意安全,不能随便乱跑。” “是我害了她。”云清闭眼,慎重的无力感和自责沉沉地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晋道:“这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您,您还是别因为这个折磨自个了。”他想了想,“要是您实在担心,那奴才这就带上些养身的补品到宁王府去探望惠然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云清唇瓣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嗓音不比素日的清灵,显得有些沙哑:“不必,你去和陛下说,我要亲自出宫看望。” 第一百三十九章:改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王晋一开口就想要拒绝,陛下平时对女尚书言听计从,但唯独出宫这件事,王晋明晰陛下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但王晋瞅见云清颓然的神色,几乎可以想见她在听说这件事时的伤感和自责,反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王晋最后只得道:“奴才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 “朕听说那个惠然被人侮辱了?”见王晋进殿,傅明礼懒懒地睨了他一眼问道。 “是。”王晋道:“宁王殿下带人过去的时候周围只有修行的尼姑,没见到灵瑶郡主及随侍仆从。” “跑的倒是快。”傅明礼几乎可以见到如果自己命人捉拿灵瑶时敏亲王会拿什么话来堵自己的嘴。 “陛下……”见傅明礼露出沉思之态,王晋又接着说道:“云姑娘想要出宫探望惠然姑娘。” “去探望一个丫环做什么?”傅明礼骨子里的凉薄又不觉冒了出来,“送些补品过去安抚一下已经是恩赐了。” “云姑娘重情义,惠然自打云姑娘在宁王府时就伺候在身边,感情自然比常人深厚。” 傅明礼被他说的挑眉,徐徐朝他看过去:“那你觉得云姐姐对朕的感情比之这个惠然又当如何?” 王晋最会拍马屁,当即回道:“自然是和陛下的感情更深,云姑娘在宫中受陛下照顾良多,她不会不感念陛下的照拂的。” 傅明礼皱了下眉,低声嘀咕:“朕要的可不是她的感激。” 王晋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索性低着脑袋当没听到。 傅明礼嫌弃地看了看装聋作哑的王晋,收回眸光道:“多找些侍卫跟着,切记不可让云姐姐和外人有接触的机会。” 这就是准许了,王晋听言一喜,马上溜须拍马道:“陛下宽仁待下,奴才拜服。” 傅明礼可不稀罕他的恭维,赏了王晋两个大字:“滚吧。” 王晋笑道:“是,奴才告退。” …… 云清重回居住过月余的宁王府时,心情早已不复当时的平和。 绕过影壁回廊,云清被带到惠然居住的房间前,李黎躬身对云清说道:“殿下在书房处理政务,属下去请殿下过来。” “不必了,我只是来探望惠然,坐坐就走,不会多待。”云清阻拦道。 她话虽如此,李黎却不敢擅自做主,面上应了声,暗地仍是想要派人通知明达。 云清敲了两下门,第三下时稍稍用力,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下人的房间简陋,惠然的这般遭遇并没有为她带来特殊的待遇,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云清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小姑娘。 惠然相貌不及红袖明艳,却自有一股清致妍秀的美丽,往常含着笑看人时总是让人心神舒畅,如今那双好看的眸子却低垂着,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瓣和面庞透露出主人的绝望。 云清指甲按在掌心,勉强自己迈开步子走进去。 已是秋末冬初的时节,屋里却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阴冷的朝向和经久未修的门窗让室内的温度比院中更凉。 听到声响的惠然抬起头,那双眼睛也是呆滞的,懵懵的看不出焦点,像一句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惠然。”云清在床前站住,低低地唤了一声,出口才发现嗓子沙哑极了。 “小姐。”惠然的眼眸慢慢有了焦距,缓缓对上云清的目光,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半晌才发出声音。 她的声音太小了,云清凑近才听到她在说:“小姐你骗人,奴婢的生死荣辱,不是奴婢自己说了算的。” 这个角度可以睇见惠然衣领里吓人的青紫痕迹,配合着她的声音慢慢入眼入耳,云清的心好像被一记重锤砸下,她的牙齿要在唇肉上,张了张嘴,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奴婢命贱,奴婢早就说过的,是您不信。”惠然又浅声道,好像只在反驳云清的观点,听不出任何怨恨之意。 云清连连摇头:“不是的,你的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卑微,是那些恶人作祟,和你的出身没有任何关系。” 惠然扯唇,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她抬起头,眼神仿佛要穿透皮肉看进云清的内心,“小姐,惠然只想分明,假使出身与我的遭遇并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灵瑶郡主抓住和羞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呢?” 云清想说,那是因为她在宫里啊,宫里看守严密。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无奈地想到,宫里看守严密,红袖不也没了吗? “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惠然自嘲般一笑:“卖身契没了,奴婢依然注定了要卑躬屈膝,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惠然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多说的态度,“奴婢累了,小姐请回吧。” 云清想多坐一会儿,惠然脸上的抗拒却很明显,她静默须臾,点头:“那好,你,好好休息。” 云清迈出门槛的每一步都是迟钝而麻木的。 她从前读《晋书》,读到我不杀伯仁的典故时只是唏嘘,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体会到这样经历的一日。 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太过重视看重奴仆的存在,假若今日是她的护卫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而被杀手刺杀,她也许远不会有此刻的难受,偏生惠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因为她而被人折磨侮辱失了清白,她就一生一世都会因为这份愧疚而愧对于她。 明达走过来的时候,云清还是一脸的失魂落魄,他的脚步微顿,意识到云清是因为惠然的事情才会如此。 他从小习惯了宫女太监为他遭受责罚,小时候还会因此内疚,后来次数多了就学会麻痹自己,渐渐就没什么感觉了。 惠然可怜,是身为一个奴仆的可怜,明达会认为她可怜,也仅会认为她可怜。 “殿下。”思量间,云清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对着他颔了颔首,情绪不高:“殿下。” “惠然的事……”明达刚一开口就被云清打断:“殿下,我刚才去了惠然的房间,天气已经转凉,她房间里连炭火都没生,她现在身体不好,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明达救了惠然回来只让人请了大夫诊治,并没有细心到去关心一个丫环的衣食住行,所以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才听说。 李黎没等明达说话就垂头告罪:“殿下忙于公务,是属下失职忘了吩咐,云姑娘见谅。” “李总管客气了,我知道寻常时候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合规矩,但惠然现在……”她道:“还请你多关照她吧。” “云姑娘放心,属下这就去找人侍候惠然。”李黎保证道。 第一百四十章:噩梦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惠然。”李黎安排的丫环阿绫生起屋里的炭火后对着惠然叹了口气:“你之前明明吵着要见那个女尚书,现在她人来了,你怎么不多留她待一会儿呢?” 惠然苦笑道:“见面之前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讲,真的见了面,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女尚书是真的关心你。”阿绫说。 “就是因为她的关心和在意,我才会沦落成今天这般田地。”惠然攥紧被角,之前的无数个画面轮换着从眼前晃过。 灵瑶郡主走后,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还给她送来了庵子里的素斋让她吃饭。 她高兴坏了,眼含希冀地看着男子说:“大哥,我只是个小丫环,从来没有得罪过灵瑶郡主,你是个好人,能不能放了我?”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好人。”男子哼笑着又把绳子捆回她身上,一圈一圈地将她手脚束缚住,一边动作一边道:“咱们都是刀剑上舔血的恶人,灵瑶郡主让我们抓你,我们为钱,她为了撒气,银货两讫,你也别怪我们,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 绳子绑好了,男子试探了一下松紧,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我先提醒你,可千万别乱跑,这禅房外围有我的几个手下盯着,他们素了好些日子了,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良家女。” 惠然被男子的话吓住,点头如拨浪鼓。“大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男子“嗯”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惠然缩着身子靠在床脚靠着枕头一动不动,屋子里很冷,身上的伤口很疼,她却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生怕引来更加可怕的后果。 殿下会来救她吧? 惠然怀着这样一丝期待,即使伤口再疼也努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就在她心怀希望的时候,禅房外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惠然笑容一收,想起之前那个男子嘱咐过自己的话,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我可听说了,这女的长的不错,身上细皮嫩肉的白得很。” “呵,你那刀疤黑脸看谁不是白的。” “这回是真的。我还偷听到郡主和老大说了,说咱们可以随便享用这个小姑娘。” “可是老大那边……” “一个女的而已,咱们这么多年兄弟,老大什么时候因为女人跟咱们发过火?” “……那,要不咱们去看看?” 话音停了,惠然却一刻都不敢放松,她屏住呼吸,下一刻,吱呀的推门声响了起来。 月光漏进来,两个男人的脸在月光下模糊地出现在惠然眼前。 她的眼睛瞬间被惊恐覆盖。 …… 之后发生的事情仿佛一个噩梦,惠然每每思及就痛不欲生。 “殿下。”阿绫原本想给惠然倒杯热水,走到桌前见到明达进门,惊讶过后立刻行礼。 “惠然现在如何?”明达目不斜视地迈进门槛,见到阿绫问道。 “大夫说伤口很深,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即使好了身上也会留下疤痕。” 第一百四十一章:那不值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本王记得明风堂有一种药膏,是陛下赏赐的,据说褪疤效果极佳,过会儿你去拿过来给惠然用吧。” “是。” 明达这次抬步朝床榻走去。 惠然一见明达进来就下意识地挺直身子整理衣裳,整到一半动作又停住动作,抿紧嘴角低下了头。 “惠然,你的事情陛下已经命人下令调查,云清那边正在搜集证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伤害你的坏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你尽管放心。” 惠然别过脑袋,之前忍了好久都没有留下来的眼泪几乎在明达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流了出来,她狼狈地用袖子去拭,“有什么用吗?奴婢已经如此,即使他们被抓起来千刀万剐,奴婢这辈子也都已经完了。” “这件事还是要你自己想开,任何人都帮不了你。”明达不是善于安慰别人的性子,想了半天才斟酌着说道:“有时候女子的节操并没有那么重要,云清从前说过,男子们常驻青楼楚馆的不在少数,贞操不知烂到了何种程度,但世人却从不说他们肮脏失贞,女子们不过与旁的男子多说几句话就会被人唾骂不守妇道,这世道对女子实在是不公平。” 明达见惠然垂着眼不说话,想了一下又道:“被人侮辱不是你的错,你可以难受一段时间,但不要让自己深陷在这件事的阴影里,何必用自己的余生来救赎别人的错误,那不值得。” “殿下。”惠然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还没擦干,明达朦胧的身影在她面前,犹如看不清面容的天神。 再不肯承认又有什么用,惠然啊惠然,你就是不自量力地爱上了自己的主子,你这样的身份,即使是还没有被强迫之前都没有资格做到的事,如今又怎么能? …… 云清从宁王府出来后没有回宫,而是吩咐车夫改道敏亲王府。 傅明礼安排的侍卫听到云清的声音后打马过来:“女尚书,陛下有令,请您探望过惠然姑娘后立刻回宫。” “我说我要去敏亲王府。”云清眸光淡淡扫过他的脸,语气不重,却暗含威严。 侍卫不敢擅自做主,“如果女尚书执意要去,不如回宫一趟,问过陛下的意思之后再去?” “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退下!” 侍卫拧了拧眉,犹豫着退开一步。 马儿慢慢地走了起来,侍卫叹了声气,招呼身后的兄弟们:“保护好女尚书,敏亲王府可不是好闯的。” 有一人不解,上前询问道:“属下听说敏亲王性格谦和,应该不会对咱们这些陛下亲卫们无礼吧。” “不好说啊。”侍卫长斜了眼云清所坐的马车,意味深长地道。 …… 云清从马车走下后步伐不停地走向敏亲王府大门。 “云姑娘。”侍卫长上前拦了一下:“敏亲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您稍顷说话千万温和些,不要让王爷抓到把柄。” 云清这次没有反对,点了下头算作应允。 有陛下身边的侍卫开头,敏亲王府门前的下人不敢拦人,引着云清要她去正厅等候。 “女尚书请这边走,奴才这就去请王爷。” “不必了。”云清道:“不必劳烦王爷大驾,我是来见灵瑶郡主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解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女尚书有所不知,郡主如今还在城外百慈庵,并不在府上。” “哦?”云清衔笑垂眸,嘴角的弧度极冷:“是吗?” 她来时虽面无表情,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上门找事的气息,小厮丫环们都不太敢和她搭话,连忙请了管家过来。 敏亲王还在练武场射箭,过来且得一会功夫,管家站到云清对面,对上她淡漠的眸光后哆嗦着嘴唇道:“女尚书大驾光临,府上有失远迎,还望您能见谅。” “我没什么可见谅的,”云清轻飘飘地睨向他:“我还是那句话,我要见灵瑶郡主,若是你们交不出人来,我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 “女尚书,郡主在百慈庵修行一事京中人尽皆知,您要见郡主,怎么也该去庵里,怎的跑到王府来了?” “你确定你们的郡主在百慈庵吗?”云清向他确认道。 “这自然做不得假。”管家乐呵呵道:“我们王爷好些次说过,郡主被他惯得不成样子,需去佛堂里静静心,这话京城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女尚书一打听便知。” 云清只是深不可测地笑了一笑。 管家眉心跳了跳,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眉气定神闲的小姑娘睇向身侧的侍卫,浅声吩咐道:“去城外百慈庵一趟,帮我把灵瑶郡主请回来。”见管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云清又补充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侍卫哪里不知道陛下根本没有过这样的吩咐,但他更知道陛下对这位女尚书异常的喜爱和维护,所以自然不会违抗云清的命令。 “是,属下这就去。” 管家一看侍卫把着大刀出去,一下子就急了,在原地踱了两下步后又想到云清还在旁边看着,干笑着朝云清瞅了眼,说道:“奴才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王爷怎么还没来,奴才这就去看看……去看看哈。” 云清微笑颔首:“去吧。” 管家出去了小半个时辰。 回来时身后跟着敏亲王和灵瑶郡主,唯有敏亲王的神情好看些。 灵瑶郡主的脸色臭的不行,越过门槛走进来,斜斜瞥了眼坐在一旁的云清,“你找本郡主做什么?有话就说。” “奉陛下命令查一桩案子,请灵瑶郡主配合。”云清放下茶盏,懒洋洋地看向云清。 敏亲王不似灵瑶郡主一般沉不住气,态度亲和地在主位上坐下,“女尚书有什么事尽管说,本王和灵瑶能帮的一定竭力相助。” 云清掀唇回视过去,语气不急不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身边原有一名婢女,名唤惠然的,她前不久失踪了,昨儿宁王殿下亲自带人去寻,敏亲王您猜,最后是在哪里寻到的人?” 敏亲王满脸好奇地问:“在哪儿?” “在百慈庵啊。”云清道:“在灵瑶郡主曾经修行过的百慈庵。找到人的时候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命都去了大半,是被人生生用鞭子抽打至此。” 敏亲王唇畔的笑意不减,“那还真是巧了。”他扭过头看向灵瑶郡主:“灵瑶,你在百慈庵待过好一段时间了,可知道庵里有没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会无故伤人的?” “我哪知道。”灵瑶郡主白了敏亲王一眼,背过身子玩起了手指。 敏亲王无奈地冲云清歉意道:“小女顽劣,女尚书见谅。” 若是换作其他人听了这话,八成三两句笑言就将话题打过去了,可是云清偏不,她深有同感地点了头,道:“灵瑶郡主的顽劣可是出了名的,放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灵瑶郡主刁蛮成性而且不知廉耻?” 这话可就过分了,敏亲王敛下神色,冷着面问:“不知小女何时得罪过女尚书,竟然你出此刻薄之语?” “这话也算得上刻薄吗?”云清故作不解地外了歪头,“我与灵瑶郡主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被她的白狐惊了马,我险些从车上栽下去,郡主非但不致歉,反而三言两语就断定我是给陛下做妃子的,言外之意还暗示过陛下的妃子不过区区妾室,如何如何卑微低贱。” 眼看着敏亲王面色一变,云清笑容更盛,继续道:“而后有一次在青楼前不巧遇见,郡主又在圣驾前暗示我出现在那里是为人不端,在做什么青楼妓子的营生。陛下本欲降罪,还是敏亲王您亲自去陛下面前求的情,您难道不记得了吗?” 敏亲王被她一番直截了当的话说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待云清住了口,他才讷讷道:“这事,是灵瑶做得不对。” 原以为云清上门是想要借惠然的案子直接发难,没成想她说了两句案子就转了话题,倒让他措手不及。 “呃,若是女尚书介意,本王这就让灵瑶向您赔罪。”敏亲王见云清不依不饶,立即对灵瑶命令道。 “要我跟她赔罪?”玩手指的灵瑶一听就气得不行:“父王你疯了吗?我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也配吗?” “灵瑶!”敏亲王眯起眼面露不悦。 “郡主这话可说错了。”云清幽幽道:“灵瑶郡主是敏亲王嫡女,本应是正七品尊郡主,但您几次生事,以未出阁之身三番几次跑到宁王府意图接近宁王殿下,有失亲王之女的体统,陛下曾两次下贬品级,如今不过正九品郡主而已。”她说着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地开口:“而我是陛下钦封女尚书,正三品女官,郡主冒犯了我即使是因此受罚也再寻常不过,不过一个郡主罢了,难道比陛下亲自封赏的女官还要高贵吗?”她攒了攒眉,嫌恶又无礼地道:“谁给你的脸?” 灵瑶郡主本就极瞧不上云清,更一向自恃郡主之尊,如今被云清指着鼻子鄙弃,被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攥着拳头走到云清面前,“贱人!你竟然敢对本郡主如此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说着就要上前,云清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云清面不改色地把玩着盖杯上的茶盖,似笑非笑地看向敏亲王身后的人:“管家,从百慈庵到敏亲王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的脚程,我派出去的人才走了半个时辰,灵瑶郡主就自己回来了,你能否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打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先前绝口不提,管家都以为她是忘了这码子事,如今忽然提及,杀了个措手不及。 灵瑶郡主想起这两天宫里和宁王府大刀阔斧的巡查,在侍卫手下挣扎的动作稍顿。 管家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道:“郡主恰好回府探望王爷,是奴才没先前没发现,当郡主还在庵子里。” “哦。”云清仿佛信了这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就在敏亲王和管家都因为她不会再发作之时,她却又出声道:“今日百慈庵差点出了人命案呢,灵瑶郡主这会子回家,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女尚书慎言。”敏亲王严肃地道:“灵瑶只是恰好回府探望本王罢了。” “那不知郡主是何时回来的?”云清步步紧逼。 敏亲王正要张嘴,动了下唇才发觉这小姑娘给他出了个难题。 若说是前几日或是昨日回来的,她就很有可能问他,为何郡主回来了这么久,府上的管家却一无所知? 要是他说一个惠然出事之前的时间,她可以怀疑灵瑶是犯事之前事先离开以图洗清嫌疑,但他要是说一个惠然出事之后的时间,那就更不妙了,直接是畏罪潜逃。 怪只怪这丫头行事作风瞧不出半点毫无章法,猝不及防居然跑到了自己府上来,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敏亲王混迹官场多年,即使面对再难缠的手也从未有过怯意,而如今眼前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竟让他一时失语没了主意。 就在敏亲王沈吟的功夫,云清派出去的侍卫已经赶了回来,进门后目不斜视地走到云清面前:“女尚书,百慈庵里的师父们都说自午后起就没见到灵瑶郡主人影,禅房里不见人,四处派人寻找后也是无果,加之后来查出惠然在庵里被人重伤,一时间就忘了再继续找人。” 灵瑶郡主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丫环小厮跟着,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百慈庵的师父们才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 灵瑶郡主大活人就在一旁站着,眼看着这侍卫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顾着对云清说话,她恨得直磨牙,没好气地欲甩开掣肘住自己的两个侍卫的手:“本郡主人就在这里呢,还找什么找!” 侍卫眼见她跟个疯婆子似的,生怕她一个冲动伤到云清,哪里敢放开她。 敏亲王看的皱眉,望着云清说:“灵瑶好歹也是郡主之尊,女尚书让两个侍卫这样像个犯人一般把着她,实在是不像话。” “好歹也是郡主,说话做事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敏亲王要是不说,我还当这位是街头上撒泼耍赖的泼妇呢。”云清闲闲地瞥了仪态全无的灵瑶,意味深长地说道。 “贱人,你才是泼妇!”灵瑶郡主最容不得别人质疑她的高贵出身,闻言抬脚踹向云清。 “灵瑶!”敏亲王上前一步,生生替云清受下了这一脚。 旁人若说灵瑶追逐明达如何如何,他从不会放在心上,逼急了也可以说是小孩子年少无知,但云清如此不客气地指摘灵瑶的家教礼仪,敏亲王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灵瑶郡主没想到会踢到自己的父亲,被侍卫们扯着后退几步之后刚站稳就急急地问:“父王您怎么样?疼不疼啊?” 她刚才是真的生气,脚下的力气使了个十成十,敏亲王虽不老,但身子到底不如年轻人健壮,灵瑶郡主担心他受不住。 云清看着灵瑶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切,头疼地按了按额心。 看起来似乎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没想到倒是个孝顺的。 “无碍。”灵瑶郡主一个小女娃娃力气能有多大,敏亲王满不在意地朝灵瑶摆了摆手,又转头跟云清说道:“小女有些时候的确不像话,刚才也对女尚书有所冒犯,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即使是求情,宽和之下也难免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 这本没有错,敏亲王是一国亲王,自有他的体面,若是他点头哈腰地向自己求情,云清才要看不起他。 “若我偏偏就放在心上了呢?”云清转动着晚上的一只碧玉镯,淡笑着问道。 官场中人最多的虚与委蛇,如云清这样直来直去反倒让人应对不及,敏亲王尴尬地笑了笑,原本还算高傲的姿态瞬间低了一截:“这,女尚书要是生气,本王让灵瑶向你道歉。” “不必那么麻烦。”云清看着那边咬牙切齿死盯着自己的灵瑶郡主,“灵瑶郡主也不像是会主动跟人道歉的人,我看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吧。”云清说完,不等敏亲王张口,就又接着说道:“灵瑶郡主冒犯了我,言辞之间污蔑凌辱,正好对的上以下犯上这一条。敏亲王是宫城脚下的老人了,您应该也清楚,以下犯上的罪名应该怎么责罚吧?” 轻则掌掴,重则杖责,再重即流放抄家,再重了就是砍头了。 敏亲王这样想着,暗暗琢磨着依照云清和灵瑶两人的身份之差和罪行轻重,至多也不过是杖责三五十罢了,便悄悄舒了口气。 灵瑶言论最过分的应该还是青楼外那一回,可是那件事自己早就去陛下面前告过罪,陛下都已按下不提的事情,云清一个下属女官就更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了,灵瑶的罪责再重也重不到哪里去。 “灵瑶对女尚书不敬,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就是掌掴几十下也是有的。”敏亲王试探道。 “听见了吗?”云清立马看向身后的侍卫,攒着眉头命令:“还愣着做什么?敏亲王说灵瑶郡主行事不端,希望咱们稍微杖责郡主三五十下小惩大诫。” 三五十下? 敏亲王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打几十下杖子当然死不了人,可是灵瑶从小就没吃过苦,这几十下棍子打下去,不知会有多疼。 那侍卫很上道,一下子就明白了云清的言下之意。 女尚书说是敏亲王的意思,就是说要打人是灵瑶郡主的父王自己说的,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女尚书说稍微杖责三五十下就是杖责五十下,下手不用太轻。 云清斜了一眼那边还闹腾着的灵瑶郡主和面如菜色的敏亲王,正了正头上的簪子缓声开口:“把人拉下去,也甭挪地方了,就在这儿打吧。”她善解人意地对敏亲王说:“如此也方便郡主回房养伤。” 第一百四十四章:审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外面灵瑶郡主一声压过一声的痛呼传进正厅,敏亲王听在耳中,看向云清的眼神都阴沉了许多。 像敏亲王这样的老油条早懂得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能如此刻这般流露出些微情绪,怕也是被云清气得狠了。 五十板子打完时灵瑶郡主已经昏了过去,云清余光划过敏亲王胸口露出的一方帕角,微微垂下了眸。 “这下灵瑶已经得到教训,女尚书可该满意了吧。”敏亲王亲自抱起陷入昏迷的女儿,余光看向云清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敏亲王大公无私,云清佩服。”云清终于不再挂着招牌似的笑容,而是拉下嘴角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人呢。我不过秉公处置灵瑶郡主,敏亲王就如此生气,而灵瑶郡主私下用刑,将我视如姐妹的随从凌虐至此,我又该如何气急败坏?” “女尚书这是在承认你公报私仇吗?”敏亲王阴鸷地开口,脸上早不复那副温和儒雅的神态。 “敏亲王这是在承认,灵瑶郡主对我的丫环用刑吗?”云清慢条斯理地回应道。 两人视线相接,云清年纪小,对上比她大了几十岁的敏亲王气势却分毫不输,眼角眉梢若有似无的高雅沉静甚至隐隐压了敏亲王一头。 敏亲王最后看了云清一眼,嘴里一声冷哼,抱着灵瑶郡主快步朝外走去。 …… 云清出宫的时间本就不早,回宫已是傍晚时分,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行驶,云清靠在车壁上,想着这一天的事情,直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 前方道路漆黑,加上此时夜市未起,路上没有什么人,车夫就没太注意前方的路况,直到走到一处拐角,街对面的酒楼灯光照过来,一行人才看清在马车前方不过一丈开外,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正坐在道中央哭泣。 “吁……”车夫赶紧勒紧缰绳,马儿骤然被扯,发出尖锐的嘶鸣声,惊动了街上纹丝不动的路人,就连酒楼的客人都探出头观望。 云清眉目一动,掀开车帘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侍卫打马到车前:“回女尚书,是前方有一个小孩挡路。” “我去看看。” 那侍卫连忙说:“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女尚书亲自出面的。” “无妨,小孩子不比大人,你们五大三粗的别把孩子吓到。”云清说着,掀开车帘自己下了车。 她的态度太自然了,侍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下马跟了上去。 云清走到路中间的小孩子面前,旁边在哄孩子离开的车夫和侍卫见状纷纷起身让了地方。 云清蹲下身,盯着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轻声问:“小娃娃,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小男孩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再次蓄起了泪珠:“我饿,没有吃的吃,他们说让我坐在这里就会有人给我吃的。” 深更半夜地跑到路中央挡着,车夫眼神再差些这小孩怕是要死在马蹄下了,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告诉这小孩子这话的,侍卫们同情地看了小男孩一眼,都暗暗叹着气。 云清想了想,说:“那你饿了的话,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刘阿伯家的烧饼!”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说。 云清笑了笑,亲自伸手握住小男孩的小脏手扶他起来,然后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眸吩咐身后的侍卫:“谁身上带了碎银子?”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俸禄比寻常护卫高,拿的都是整银,平日又很少有机会出宫,自然没带碎银子。 倒是那车夫隔三差五地带人出宫,身上带了一钱袋的散碎银两,闻声忙递了过来:“女尚书,奴才这儿有。” 云清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给那车夫:“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安全,我们换一下。” 车夫拿点碎银子换了起码三两的银锭,不知有多高兴,点头哈腰的应着是。 云清瞥了眼见这边没有热闹可看收回目光的路人们,将钱袋藏在袖下递给小男孩,“照顾好自己,下次如果有缘再见,可莫要让我看见你这般落魄模样了。” 小男孩攥紧了手上的东西,欢欢喜喜地答应着。 云清看着小男孩跑远,才转身重新走上马车,安静地等待队伍回宫。 …… 王晋忙着清点几个疑犯的口供,一整天都没歇下来,见云清回来才略松快些,问过惠然的情况后才诉苦道:“那蕊儿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奴才试了好些审问人的刑罚,她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练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性坚定。”云清倒是不意外,擦了擦手看向王晋:“蕊儿现在关在何处?” “还在密牢。” “带我过去看看。” 王晋老脸皱成了一团:“那密牢里阴气森森的,女尚书您还是别去了吧?” 云清轻轻笑起:“我不去,你们有办法让蕊儿招供?” 王晋眼睛一动:“您有法子?” “试试便知。”云清神秘兮兮地道。 王晋找了几分侍卫从旁跟着,然后亲自带云清去了密牢。 密牢是用来关禁重要犯人的地方,要比寻常牢狱整洁些,云清进去时其他犯人都已经睡着了。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王晋打着火折子先行进去,云清借着光彩看去靠在角落的一个女子,素面朝天,即使身上血迹斑斑也可依稀辨出清秀的样貌,应该就是蕊儿了。 “见了女尚书还不行礼?”王晋冷面斥道。 云清摆了下手,并不在意虚礼。 她走到角落里的蕊儿面前,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她仿若未觉般低头看着蕊儿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蕊儿抬起头,见来人是这个惊为天人的女尚书之后眼里闪过惊讶。 云清也不在意牢房脏污,直接坐到了蕊儿面前:“我不审你,也不会对你用刑,你不用怕。” 蕊儿大约想到了些什么,表情又警惕了些,垂下头抿着唇没说话。 云清朝身后那群人皱了皱眉,“我们两个女子聊天,你们这样围着像什么话,都退出去吧。” 王晋犹疑地瞥了瞥蕊儿,这小宫女可是身负武艺的,就这样留着云清和她付出,他实在是不放心。 云清想了想,退了一步:“那就王总管留下,你们都退出去。” 那些侍卫见王晋点头默许,便走出牢房,退到几丈开外的地方盯着这边,准备一有异动就立刻冲进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招供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伤口还疼吗?”云清看着蕊儿,目光柔和,与那一日审问时的严肃大不相同。 蕊儿认定她这幅作态都是为了让自己招供,她在暗笑云清做无用功。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罪的,她如果认了,这辈子就全毁了。 “我听说你喜欢阿福,是吗?” 蕊儿一眨不眨的眼睛稍微转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阿福是个好孩子,他身怀武艺,本性也称得上纯良,你若和他在一起,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 “还有可能吗?”蕊儿眼睛动了一下,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不可能?”云清含笑问她,却又不等她回答就自己给了答案:“因为你杀过人吗?”她攒眉,有些不解的模样:“可那是你自己选的呀,并没有人逼你那样做。” 她的语气那样困惑纯真,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蕊儿视线猛地射向她,里面满满的怨气和恶毒。 她生得娇俏,五官间的每一处都小巧可爱,眼里的恶意和那样一张脸实在是不相称。 云清想着,能因为一点猜疑就对一个无辜的女子痛下杀手的人,又能有多善良呢? “红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问事实就杀了她,有后悔过吗?”云清盯着她问。 蕊儿冷笑了一声:“她和阿福在一起,就是对不起我,她活该去死!” “她没有和阿福在一起过。”云清晃了晃头否认道:“她们同在竹青阁,其实只是共同打理内务而已,若非要将她们凑到一块,他们或许像一对姐弟。” 蕊儿流露出讽刺的表情,云清知道她不信,于是又说:“红袖进宫早,所以很多事情都比阿福懂得多,平日人情世故上对阿福多有提点,阿福性子好,和谁都相处得来,这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蕊儿想起阿福平日的确交友广阔,顿时有些迟疑了。 “那样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却被你无故掠夺了性命,你都不觉得内疚、午夜梦回,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蕊儿家中世代习武,很小的时候祖父就教导她,这个世上只有强者为王,没有是非对错。她未进宫前就杀过人见过血,如今进宫后见识了那么多丧尽良心的血腥算计,又怎么会良心不安? 云清读出了她眼里的含义,慢慢垂下眸:“此番你杀了我的人,即便没有证据,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蕊儿不太在意生死,事已至此,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知道女尚书手眼通天,你有陛下护着,哪里是我们这些穷酸贱婢比得上的?” “我不仅会让你死,还会让你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和你有关的任何亲人,只要在世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云清靠在牢房黑漆漆的墙壁上,指尖擦过蕊儿手背上的鞭痕,留下一点鲜红的血液。 她放在鼻子下闻,“他们在鞭子上抹了辣椒水啊,应该很疼吧?”她笑问蕊儿:“你说,若是把这东西打在你年迈的父母亲人身上,她们会不会像你一样刚强呢?” 蕊儿不可置信地觑向云清,似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情似水的文素女子是如何说出那般恶毒残忍的话来的。 “你敢!”蕊儿目眦尽裂,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有什么不敢的?”云清微微笑了开,“你知道陛下这个人吗?他杀人如麻,是没有半点感情在的,我跟在他身边久了,手刃三五个壮汉都不再画下,更何况是几个和我毫不相干的老弱病残呢?” 她望着蕊儿:“对了,听阿福说你家里的开武馆的,是什么地方的武馆呢?”她歪了歪头,好像在猜测:“江城?柳城?繁州?还是……林城?” 说到最后两个字,蕊儿的瞳孔陡然收缩。 云清笑容渐敛,徐徐站起了身,俯视着仿佛抽空力气的蕊儿,“现在,可以给我我想要的答案了吗?” 蕊儿如至冰窖,闭了闭眼,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 次日一早,云清闯进敏亲王府当着敏亲王的面打了灵瑶郡主五十宫杖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灵瑶郡主名声不好,被打了也没人同情,反而不少被她开罪过的女子都暗地里拍手叫好,甚至还有人因为此事称赞起了女尚书的大公无私和雷厉风行。 在养伤的灵瑶郡主听说此事后默默咬碎了一口银牙。 …… 云清清早起床后精神恢复了不少,让人叫来云兰一起用早膳。 云兰是跑着过来的,进门就摆手让宫女们退下,然后凑到云清面前小小声地问道:“容姐姐,我听说你昨天出宫了?你有没有……” 云清将食指放在唇前,对着云兰摇了摇头。 宫墙之内,四处都是眼线,更何况是在正昀宫这样的地方。云兰一来就把宫人赶出去,摆明了是要说什么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没有人在外面偷听才怪。 云兰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吐了吐舌头默默捧起了白粥。 云清将一叠小菜摆到云兰面前:“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我顾及不到你,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云兰乖乖点头。 “对了姐姐。”云兰用勺子搅着散发着热气的白粥,抬起头问向云清:“你听说要秋狝的事情了吗?” 云清听宫人议论过几耳朵:“听说了,怎么了?” 云兰满是憧憬地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陛下秋狝的排场可大了,满朝一半的官员都会跟着,围场有好几个皇宫那么大,林子里什么动物都有,往前随便迈一脚都能踩死一只兔子。” 云清正喝着粥,听了她的话差点没吐出来,她将米粥下了肚,才哭笑不得地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外面的宫女太监们都是这么说的啊。”云兰乐呵呵地,“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把姐姐一起带去,要是能带的话,那我肯定也能跟着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平国的围猎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不说云清可能还想不到,但她提及此事,云清才忽然想起来,秋狝这么大的事情,傅明礼不知要出去多久,按照他的性子,怕十有八九要把她一起带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浅淑是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早膳过后,云清让彩蝶带着云兰出去四下走走,然后去了正殿见傅明礼。 王晋正在殿外站着,云清走上前还没说话,王晋就扯着她到了边上:“女尚书,您可是来找陛下说蕊儿招供一事的?” “蕊儿招供的事情,难道王总管没和陛下说吗?” “还没来得及呢。”王晋压低嗓音道:“今儿一早奴才正打算说,俞国的使者们就来了,奴才当时没在场,回来的时候陛下正生着气呢,奴才看陛下那样子,怕再添一把火就能烧起来,哪里还敢提旁的事情?” 即便王晋不在场,怕是也猜得到俞国使臣面圣的目的,王晋对云清的身份一清二楚,此刻不提及,也是不想此事外传出去。 云清正要和王晋道谢,殿内傅明礼带着愠怒地声音就幽幽飘了出来:“云姐姐和王晋有什么悄悄话,是不能说给朕听的?” 云清和王晋互相看了一眼,俱是无奈地笑了。 王晋:“陛下等着女尚书呢,您快进去吧。” 云清嗯了声,推门进去。 殿内檀香气浓郁,云清才走了两步就忍不住用袖子捂住鼻子,快步走到香炉前,端了杯水浇了进去。 刺啦刺啦的一声响,香炉总算没再发出那股熏人的气味了。 傅明礼手上端着被牛乳,看见云清的动作笑了笑,“朕心烦,想静静心所以点了檀香,云姐姐闻不惯这个味道。” “心里烦闷,用再多檀香也没用。”云清走到傅明礼面前,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杯子:“同样的,心里要是苦,吃再多甜的也没用。” “有云姐姐陪伴,朕心里不苦。”傅明礼道。 云清很认真地道:“陛下,我能陪得了你一时,陪不了你一世。” “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一时是过,一世也是过,俞国人能给得起你的,朕也同样可以。” 云清没再说话,安静地走到窗前将窗户大敞开,散散周围的味道。 “陛下若是非要染香,不若用沉香罢,沉香性辛,气味淡雅芳香,比檀香更适合陛下用。” “云姐姐若不喜欢,朕以后就不再用了。”傅明礼坐起来,眼眸落在窗前的云清身上:“今天安阳桥又来了。” 云清:“昨晚杀害红袖的宫女招供了。” 傅明礼:“他说确信你在宫里,想让朕把你交出来。” 云清:“灵瑶郡主给了宫女蕊儿一大笔银钱,正巧蕊儿和红袖有私人恩怨,就趁着夜里红袖起夜把人给杀了。” “朕告诉他们会帮忙找找看,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了。” “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陛下可否以指使宫女暗杀女使的罪名问罪灵瑶郡主?” “朕正在考虑要不要寻个由头把他们都杀了。” 云清深深吸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明礼身前:“安阳老大人是中正耿直的老臣,希望陛下不要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 傅明礼翘了翘嘴角,重新倚了回去,“朕可是听说,云姐姐昨日跑到了敏亲王府,借着朕的名头在敏亲王面前耍了好大的威风。” 云清定定地注视他,字字清晰地道:“若我以俞国长公主的身份去敏亲王府问罪,还能耍更大的威风,陛下信否?” “信,怎么不信。”傅明礼懒洋洋地扯着云清的袖口让她坐下,“朕更相信,以红袖一个宫女的身份去问罪敏亲王府的郡主,无异于痴人说梦。” 云清抽回自己的衣袖,目视前方道:“在宫闱之内杀人,无论杀的是谁,都是对皇权莫大的挑衅,无视君威这一条罪名,陛下认为能否压得下?” “那要看云姐姐的意思了。”傅明礼朝云清侧了侧脸,伸出自己白皙的脸颊凑过去,暗示的意味分明。 云清呵笑着站直了身,“陛下办不到的事情,安阳老大人都可以帮云清办到,陛下觉着不行就放云清出宫去,我们俞国人使唤起自己人来才更称手,比不得在这宫里,连出个门都要被人监视。” “云姐姐总是这般吃软不吃硬。”傅明礼对云清的性子无可奈何,叹口气问:“以红袖一个宫女的身份,可治不得灵瑶的死罪。”他思量片刻道:“要是再加上使人奸污民女,倒是勉强可以算个重罪。” 他说的是惠然被人侮辱的事情。 “可是惠然自己是受害人,按照大平律法,受害之人指控凶手需要证据。”云清为难地摇了摇头:“何况惠然是良家女,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她以后怎么嫁人?” “只有云姐姐你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她不知心里如何恨你呢。”傅明礼不知该夸云清善良还是笑她痴傻:“那丫环喜欢大皇兄,怎么可能真心待你,朕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事情,云姐姐难道瞧不出来吗?” “她因我才会如此,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云清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惠然的情况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退一万步讲,若是我在乎她的名声将这件事告发于官府,那她对我的恨定然会更深,多帮帮她,即使她日后真的要害我,良心上也会有些过不去,不会对我下死手。” “朕明白云姐姐的意思。”傅明礼翻了翻眼睛,“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陛下明白就好。”云清抿了抿唇,平国的律法与大俞不同,在她们那里,贵族自己的奴仆不算犯法,但若涉及宫中奴仆,就以杀平民之罪论处,严重些的甚至可以砍头。哪怕拿红袖的死问罪,灵瑶郡主至多也不过坐几年牢,是不可能因为一个奴婢的死而偿命的。 “……陛下,如果你借此事降罪于灵瑶,那么你和敏亲王的关系是否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朕和他的关系本就没多好,有没有这桩事都不会有太大差别。”傅明礼不以为然道。 云清想起那日在敏亲王见到的,敏亲王身上的那一方帕角,倏地出声问道:“不知浅淑二字是……” “太后的闺名。”傅明礼道。 “所以……”云清咽了口口水,眼睛在傅明礼面上逡巡须臾,终才敛下视线。 第一百四十七章:冒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不是早告诉过云姐姐我不是先皇的亲子吗,你还这么惊讶作甚。”傅明礼睨了睨云清还带着余惊的表情,哼了一声问:“你是在敏亲王那里见到了太后的贴身之物?” 这样隐秘的事,也只有他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讲出来了。云清白了他一眼,如实说道:“敏亲王身上带着绣着浅淑二字的帕子。” “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年纪轻轻的未婚男女吗?也不嫌丢人。”傅明礼鄙夷地撇嘴。 云清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笑声惹得傅明礼歪头看来,她便压下嘴角忍笑道:“他们连偷情生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是私相授受而已,有什么做不得的。倒是你如此在意此事,反倒说明你对太后并没有你表现出的那么漠视。” “云姐姐又来套朕的话了。”傅明礼一手捞起云清进怀里,趁她未及反应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口,乐得眯起了眼睛:“朕谁都不在意,只要云姐姐乖乖给朕当媳妇,朕跟你一起去种地都甘心。” 感受到唇上稍纵即逝的温热触感,云清好像被烫了一下,僵着身子往外退了好几步,秀气的眉头蹙得死紧死紧,望着傅明礼那张神气又得意的脸,怒火中烧。 “朕睡过云姐姐的床榻,也亲吻过云姐姐的嘴唇,云姐姐这辈子就算不嫁给朕,也再嫁不得旁人了。” 云清红润的唇瓣抿在一处,水润眸光落在傅明礼身上好一会儿,嘴里溢出了似嘲似讽的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站在门外的王晋给吓得一抖,回过身来见云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忙不迭地快步跟上去:“女尚书?女尚书?云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您好歹跟奴才说一声啊,奴才在陛下那儿也好有个交代。” 云清霍然停住脚步,目光望着前方片时,想起傅明礼连声招呼都不打毫无预兆的那个吻,艴然不悦道:“我去寻死行吗?告诉傅明礼别来烦我!” 这还是云清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表达对陛下的恼怒,王晋瞅着云清拂袖而去的背影,心里就纳了闷了,进去的时候好声好气的一个人,怎么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他想想也觉着不对劲,立刻招手叫来几个侍卫,小声嘱咐:“跟紧女尚书,看看她人去了哪儿,每过一刻钟让人来回报,千万别跟丢了!” 侍卫迭声应下,跟着云清小步追上去,王晋见人跟得死紧,这才放心回了正昀宫。 他小碎步跑到寝殿门前,悄悄推开一条缝打量里面的情景,眼睛一眯还未看清什么,就听见噼里啪嚓一通响声,他被吓得肩膀一缩,哆嗦着又把门合了上。 门被关上的下一刻,一个瓷瓶朝着门砸下,整个殿门都跟着晃了晃。 王晋一个哆嗦,听见里面的人低声不悦道:“滚进来!” 王晋“哎”了声,又推开门低着脑袋走了进去。 地面上各式儿的瓷器茶壶珍宝玉器碎了一地,王晋前面一小步就是一小堆瓷片,他没敢靠太近,生怕被迁怒,才进门五六步就停了下来。 “陛下。”他弯身行礼。 “她呢?”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王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嘴上老老实实地答:“云姑娘出去散心了,奴才派了人跟着,陛下您放心,不会出事的。”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傅明礼手里拿着一个茶壶,壶盖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时不时扣在壶身上,王晋瞧着,总觉着自己要是答得不好,八成那茶壶落脚地就成了自己身上。 他哆哆嗦嗦地回忆了有些云清的话,出口的时候抖得更厉害了:“云姑娘大约说,说要去寻……寻死,让陛下别去找她。” 傅明礼眉头一竖,理智上不太相信云清会因为这点小事寻死,但他和姑娘家接触也不多,拿不准女孩子为了名节清白那点子事儿到底会不会寻死觅活的。 他瞥了眼下头的王晋,拧起眉问:“你说,要是一个姑娘家被一个男的亲了一下,那她会怎么样?” 王晋心说,原来云姑娘生那么大的气是因为陛下冒犯了人家。 他清了清嗓子,“那可得看情况了。”他抬起脑袋不着痕迹地瞟了瞟上首的陛下,道:“要是那姑娘喜欢那男子,自然是温情脉脉、云娇雨怯。心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娇羞喜悦。” 傅明礼想起云清当时脸上的表情,感觉不太像,就催促王晋继续说。 王晋暗道一声完了,云姑娘应当是没发羞,想也是,要是她喜欢陛下的话也不至于被亲完就跑出去,还说出要寻死那种气话。“要是那姑娘不喜欢男子,怕是……八成得恼。” 他没把话说太死,只是给了他家陛下一个“你懂”的眼神,“不过女孩子嘛,心思总是多变的,今儿不喜欢不代表明儿不喜欢,那个……”他话还没说完,抬头时不经意瞥向前方,发现陛下人影都没了。 他愣愣地跑到门口,发现陛下侧脸带着阴鸷,脚下健步如飞地出了正昀宫。 王晋摸了摸还在跳的右眼皮,一颗心还扑通扑通地仿佛要挑出嗓子眼。 陛下这追人的脸色,看着不太好啊。 …… 傅明礼出门时正赶上跟随云清的侍卫回来回禀云清的行踪,他得了信儿之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御花园方向而去。 云清有了心事就喜欢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自己待着,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所以找人时就只管照着犄角旮旯的地方找,果然没多久就在两块山石的空隙里找到了她。 她靠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长着毛的草,正晃来晃去不知想些什么。 他走上前,在云清对面站定。 云清眼也不抬,反而错开头看向了另一边。 傅明礼又移步走到她的视线范围内。 云清又转过头,他便又追着她的目光而去。如此几番折腾,云清总算掀起眼皮觑向了他。 傅明礼凝视着她如凝脂的俏脸,笑嘻嘻地向前一小步,一只手撑在她耳畔,俯下身微微贴近她面颊。 第一百四十八章:登徒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警惕地往后退了退,然而身后是坚硬的石头,自然没法子再退。 傅明礼察觉她的意图,嘴角勾出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云姐姐就这么不乐意被朕亲吗?” 云清只看着他,并不回答。 傅明礼以外她这反应就是默认,嗤嗤地笑出来,更近地贴近她,贴近到两个人几乎呼吸交融,面与面之间只有约莫一只手指的距离。 云清侧过身子想要从这块石缝出去,傅明礼却扣住她纤细的腰身不许她动作。 她有些恼了,抿紧嘴唇瞪着他。 他缓缓低头,随着她越发靠近,她的眼神越发恼火和气愤,然而就在他即将吻在她唇上的前一刻,他蓦地向后退去。 他嘴里发出一声轻哼,“云姐姐,原来在你心中,朕当真与登徒子没有什么差别。” 他的表情有些悲凉,云清看着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心软,眨了眨想说点什么,他却掀起唇角,突然向下压了过来。 云清感受到唇上异样的碰触,呼吸一时间错乱。 她试图挣开他如山般掣肘自己的身躯,用尽全力却一点作用也无。 她气红了眼,张开嘴想要咬他,却被他捏住下巴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酷刑一般都折磨才终于结束,傅明礼抬起脑袋,嘴唇亮晶晶地盯着云清看不出一丝毛孔的脸,又慢慢上移,挪到她微红的眼睛上:“既然云姐姐认定了朕不是好人,朕也只能坐实了这个名号,免得辜负云姐姐一番心意。” 饶是云清这样被从小教导文雅懂礼的王室之女,也抑制不住心口怒火狠狠地呸了他一口。“陛下的脸皮果然比城墙还厚!” 傅明礼被喷了满脸的口水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又在她眼睛上啄了一下,“云姐姐说什么都对。” 云清:“……” 傅明礼打横抱起云清,回视她杀人一样的目光面色不改分毫,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闹什么呢,咱们早晚要成婚的,你早些习惯习惯,咱们日后的婚后生活也能顺当些,云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日做梦!” “云姐姐要是不想再经历一遍刚才经历过的事情,那最好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云清咬牙切齿地在他怀里乱蹬:“傅明礼,你最好祈祷本宫回不了大俞,要不然我一定带着我大俞铁骑踏平你平国,将你生吃活剥!” 傅明礼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那照云姐姐这么说,朕自然更不能放你走了。”他给了云清一个眼神,道:“朕一定日日夜夜地好生守在云姐姐身边,绝不让你有踏平平国的可能。”又厚着脸皮死皮赖脸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云姐姐唤朕名字的声音真好听,再叫一次好不好?” 云清双手被他一只手握在身后控制着,气到极致亦是动弹不得,只能用眼刀子一遍遍凌迟般地扫向他。 傅明礼脚下如风,没多久就回到了正昀宫,偏殿里云兰早被王晋哄着回了住处,有识趣的宫人见他抱着云清走来,垂着脑袋上前推开门,待傅明礼大步迈进去之后又轻缓地合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傅明礼将桌案上的茶壶杯盏全都扫到了地上,然后把云清放到桌上坐下。 云清红唇肿胀,坐下后双手一恢复自由立马就攻向面前男子,傅明礼早有准备,索性将腰间腰带解下来捆住云清手脚,嘴上还极其不要脸地说道:“云姐姐正在气头上,现在做什么事都不理智,还是先这样待着吧,等你想明白了朕再放开你。” 云清被捆住的双脚使足了劲踹向他小腿。傅明礼不妨,被踢得向后退了一步,他龇牙咧嘴地睇着云清说:“都被捆成这样了云姐姐还能打人,看来是朕捆得还不够紧啊。”他边说边上前,手伸向云清身上的腰带,指尖刚落上去就又被云清踹了一脚,他这次没躲,身形晃都没晃一下,弯着嘴角松开手:“逗你玩呢,云姐姐这细皮嫩肉的,朕哪里舍得使劲捆着你。” “王八蛋,今日你如此对我,来日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唔唔唔!”云清嘴上被堵,垂眼瞅了瞅傅明礼从她身上抽出来的帕子,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傅明礼敲着后脑道:“差点忘了把云姐姐的嘴封上,要是你叫唤的声音传出去被朕的大臣们听到,朕这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云清被堵着的嘴里发出一声讥笑,傅明礼也不在意,伸手拍了拍神情愈发不善的云清,出声安抚道:“云姐姐你被朕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就别再闹腾那些有的没的的了,改日朕再让巫医算上一卦,就说云姐姐你是朕命定的凤星,然后昭告天下咱俩的婚事。你就在这里等着嫁给朕就成了。” 云清只不住地瞪他,嗓子口再多反对的话都堆在一处,想说都说不出来。 分明对于这种状况满意极了,又俯下身把云清抱起来,将人放到床榻上,“这样云姐姐是不是舒服一些?你就在这里歇着吧,朕一会儿让人把折子都搬到这里来,就在这里处理国事,一刻不离地陪着你。” 云清:“唔唔唔!” “云姐姐是说你喜欢是吗?那就好,朕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云清被傅明礼惊世骇俗的厚脸皮惊倒,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接下来的时间傅明礼果真让人将折子搬到了偏殿,除了上朝之外的时间全都和云清待在一起,若是有朝臣求见商议政事,他也让人到屏风前候着。 他还总是好心情地和云清说起红袖案的进展:“朕让人将那个宫女的口供送到了敏亲王府,敏亲王被他家千金的作为惊得不行,大半夜地跑到了太后那里商量对策。”他一面说一面唏嘘:“当小白脸还当上瘾了,真把那一点实权都没有的太后当了靠山?莫不是在做梦吧。” “朕明儿就让刑部按律例处置此事,灵瑶是亲王女,即便不能处死也得扒下一层皮。” 第一百四十九章:公道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敏亲王疼爱灵瑶郡主,你难道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吗?”云清乜着他淡声问。 “怕什么。”傅明礼漫不经心地挑起她腰间的玉佩在指尖打转,嘴上不忘回道:“我傅明礼要是真有什么怕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以一介乱臣贼子之身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 后半句话他是贴在云清耳边说的,云清等他说完就离开向另一边:避开:“不要靠我那么近。” “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云姐姐这个时候和朕避嫌有意义吗?” “那你是真的想多了。”云清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玉佩,抬脚踹了他一下。“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罢了。” 傅明礼只是笑呵呵地揽住她肩膀,“云姐姐又与朕说笑。” 被这个混蛋占尽了便宜,云清对傅明礼连一丝面子情都不乐意给了,张口闭口直呼其名都是轻的,还时常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 傅明礼这个炮竹筒子平时一点就着,这会子倒是好脾气,她再多打骂也不生气,反而会温言好语地哄劝。 云清懒得理他,背对着他翻开一本话本翻看。 “云姐姐在看什么?”傅明礼凑近了些才看清楚书上的内容,登时嫌弃地跟什么似的。“什么娇俏宫女痴情皇帝,天底下哪有这种奇葩事,这样的笑话云姐姐看看就好,还是别太当真了。” 云清才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自顾自翻到下一页,轻飘飘地说道:“所以人家才是主角,你这样的,顶多就是个活不过三五章节的坏蛋。” “满脑子都是爱恨痴缠,要是云姐姐这本话本里的皇帝到了现实里,连三天都活不下去。”见她一心只顾着看书,一个余光都不留给自己,傅明礼心里有气,嘴上的话变更刻薄了些:“哪个皇帝一心只想着和宫女谈情说爱,早晚叫人夺了江山。” “你厉害,你厉害的话你别抓着我不放啊,我现在也算是个宫女,你镇日粘着我不放,只想着和我谈情说爱算什么本事?”云清蹙着眉头又踹了他好几脚:“像你这样的皇帝才该被人夺了江山!” 傅明礼被她说得一愣,蓦地想起自己好像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他皮厚,不过尴尬一瞬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顺着云清散开在枕上的长发道:“云姐姐今日洗头发了吗?要不要朕帮你梳洗?” 云清本想说洗过了,眸子动了一下就又改了口:“三五日没洗了吧,我不太记得清了,不过我过几天再洗就成,就不劳陛下费心费力了。” 傅明礼斜睨她一眼,好像在看个傻子:“云姐姐昨儿沐浴之后的头发可是朕帮你擦的。” 云清歪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怎么没印象?” “你睡着了,彩蝶说你这样睡觉容易生病,就让朕帮你擦一下。”傅明礼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锅推给路人甲。 云清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得到,八成是彩蝶要帮她擦头发,结果被这个神经病抢了活计。 她哼了一声没理他,又往里挪了挪,想避开他的手。 傅明礼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她的头发,只是指尖搓动几下,仿佛在回忆刚才的触感。 他视线后移,从这个角度看到云清的侧脸,她肤白胜雪,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在翻动诗经的瑶池仙女,雅致绝俗。 他流连般又看了好几眼,才艰难地挪开目光。 从前怎么没觉得,一个女子身上的每一处都这样可人呢? …… 次日傅明礼将灵瑶郡主指使宫婢杀人的证据交给了刑部尚书,那是只老狐狸,陛下亲自交代此事是何意义不言而喻,他转头就吩咐侍郎亲自前往敏亲王府邸捉拿灵瑶郡主。 敏亲王在正厅里试图阻拦,前来抓人的刑部侍郎见状却不慌,淡定自若的转达上峰的话:“尚书大人说了,若是敏亲王深信郡主人品,觉得郡主断不会做出这等害人性命的事情,那大可任由我等捉拿嫌犯,这样若是查问之后并无此事,我们自会将人放回来。敏亲王这样再三阻挡,反倒让人觉得敏亲王过于紧张此事……是否是由于做贼心虚的缘故。” “一派胡言!”敏亲王觑着说话那人,气的重重地拍动桌子。 侍郎却也不慌,只是微微一笑:“下官自是相信王爷和郡主的人品的,也请您信任我等,放心将郡主交给下官,下官自会还郡主一个公道。” 敏亲王哪里不知道灵瑶郡主是什么人品,那丫头早就被他惯坏了,平素对待下人都是非打即骂,隔三差五闹出人命也不过寻常,偶尔出了事情他还会帮忙遮盖。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不能放任他们将女儿抓去,刑部大牢那是什么地方,多少身高体壮的大汉进去都去了半条命,他的女儿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若是进去了,还有没有命回来他都不确定。 可是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敏亲王若是再拦就真的显得心虚了。 他坐在主位上,盯着面前的那块地面沉思了半晌,终究是下令叫了人。 他宠爱灵瑶不假,却不是只有灵瑶一个孩子,不能因为灵瑶一个人,负累了整个敏亲王府的声名。 灵瑶郡主被丫环叫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父王,您叫我过来是有事情要吩咐吗?”她身上的伤口还疼得紧,走路过来极是艰难,一瘸一拐姿势古怪,但余光瞥过刑部那一群人,她约莫猜出了些什么,已经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了。 灵瑶郡主面上划过一丝惊慌,三两步走到敏亲王面前,拉起敏亲王的手:“父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见敏亲王不语,她着急地跺了跺脚,“父王,我不喜欢这些人待在府里,你让她们滚好不好……父王你说话啊父王!” 毕竟是被疼宠多年的爱女,敏亲王终究是不忍心,拉过灵瑶的手柔声道:“那位是刑部侍郎,前些时候京郊的庵子里出了点事情,因为你也在那里,所以他要带你去了解一下情况。”他担心灵瑶太怕,又忙着安慰道:“你放心,只是去问问话,很快就会调查清楚,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不去!”灵瑶郡主心里有鬼,哪可能愿意跟着这些人真的走一趟,她从小刁蛮惯了,见敏亲王看起来主意已定,便咬着牙命令:“我不管,父王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想去,父王你让他们走啊!父王你听见没有?” 第一百五十章:我可聪明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敏亲王耐心地哄了灵瑶郡主半晌,后者的情绪却越发失控,他实在无法,握住女儿的手恳求地看向刑部侍郎。 侍郎大人只是彬彬有礼地朝他轻轻颔首,并无任何表示。 灵瑶急的快哭出来,扯着敏亲王的衣袖道:“父王……不过是个丫环罢了,哪里值得女儿为此跑一趟刑部大牢,父王我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您真的忍心就这样看着女儿被他们抓起来吗?” “灵瑶……”敏亲王慢慢阖上眼:“父王会尽力护你,你听话吧,莫要再闹下去了。” 灵瑶郡主不可置信地凝着他,嘴上仍是不住地喊着父王。 敏亲王不忍去看她涕泪横流的样子,背过身朝着身后摆摆手。 刑部侍郎会意,使人上前挟住灵瑶双臂,将人往外拖去。 灵瑶一路哭着呼喊父亲,到底是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被这般阵势吓住,再刷不出郡主殿下的威风来。 敏亲王府上的管家见了敏亲王颤抖不止的双手,无奈地开口:“王爷,您若是强留郡主,侍郎也不敢强行将人带走,放了人走,如今又这般心痛不已何苦来哉。” “她已经长大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敏亲王扶着扶手坐回位置上,苦笑着说:“何况就连太后都管不了的事情,我一个异性王爷又有什么法子。灵瑶犯的是国法,证据已然明了,我再勉强阻拦只会连累整个王府的名声。” 敏亲王爱惜羽毛,是不能允许自己因为一己之私而被群臣百姓唾弃的。 管家了解敏亲王的性子,听言之后便不再多话。 …… 云兰几次来偏殿见云清都被侍卫拦下,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索性就在门口等着,总不信那平国皇帝会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傅明礼得了宫人传信后马上对云清道:“云姐姐这般聪慧的女子,妹子怎么如此愚不可及?朕要是不想见她,自有千百个主意让她见不着,堵在门口平白放低了身份。” “要不是你把我困在这里,兰儿又何至于如此?”云清对傅明礼已是千百个瞧不上,看了他就烦的不行,白了他一眼就要往外走。 傅明礼在她身后出声:“不许去。” 云清哼声,回头恼怒道:“我妹妹从小娇气,可禁不住这冬日里寒风磋磨。” “那索性让人在外头搭个棚子生起火炉,把你的好妹妹好生照护下,云姐姐你觉得怎样?” “不怎样!”云清更气,“我去见她一面,自会劝她自己回去,外面的棚子再暖还能比的起暖阁的地龙吗?” “你们俞国儿女,不是都该身强体健不惧寒暑吗?”傅明礼躺倒在软榻上,忽地轻笑说:“云姐姐平素对朕拳打脚踢时力气就足得很。” “那是你活该。”云清一见他就觉着手痒,没压住暴脾气又快步走上前抬腿踹了他一脚。 有点疼,傅明礼却只是笑着睨了眼她裙角:“云姐姐的教养嬷嬷没有教过你,女孩子不能随便抬腿吗?” 云清捂住裙子恨恨地瞪他:“厚颜无耻!” “云姐姐怎么说都好。”傅明礼好脾气地帮她理了理衣摆,趁着她的巴掌还没打过来飞快地撤回手,他手指轻点额头,给了云清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朕从前觉得云姐姐温柔和气,如今人倒成了颗小辣椒,一不高兴就打人。若不是朕好性子,云姐姐哪能如此欺负人?” 云清呵呵笑,她欺负人只是拳脚上打他几下,他却把她困在了这正昀宫里一步也不许迈出去,也不知欺负人的到底是谁。 另一边,王晋派人几番劝云兰回去,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这小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实在是个犟脾气,她身份不同,他们打不得骂不得的,只能好声好气地劝着,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王公公你是好人,你就全当做回善事,把我容姐姐放出来好不好,我姐姐从来都是自由肆意,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她可怎么受得了啊?” 王晋亲自哄了几句也不管用,反被她稚嫩地话语说得无可奈何:“奴才只是个奴才,哪里做的了主子们的主,云兰姑娘您可别为难奴才了。” “那谁做的了你的主?”云兰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王晋,:“你们陛下吗?那你把他叫出来,我亲自和他说。” 王晋扶额:“这陛下哪儿是奴才想叫就能叫的啊。” 云兰咬牙盯着王晋带笑的脸,哼了一声扭头就出了正昀宫。 王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不懂事的小姑娘可比云姑娘难打发多了,你说什么都和她说不通啊。 …… 云兰从正昀宫出来,越想越生气,她的容姐姐是何等身份的女子,来了平国之后不被以礼相待就算了,居然还被那好色的平国皇帝给困在了寝宫里。 女儿家的清白那么重要,要是这事传了出去,以后容姐姐怎么嫁人? 一心想着事情,云兰走路时就没太看路,走到一拐角时不慎和一个男子撞了个正着。 男子是一身护卫打扮,生的冷硬强壮,云兰这么点的小人差点没被撞飞出去,好在那人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了她。 云兰站稳之后好像被电到一样慌慌张张地收回手,皱眉看向那人:“你是何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她眉眼间和云清有几分相似,阿四被推开后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明达。 明达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没在意小姑娘恶人先告状,而是上前一步问她:“你和云清是什么关系?” 云兰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打量着明达清俊的脸:“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知事的小丫头言谈之间无意地泄露了和云清相识的事实。 明达眼睛转了转,诚恳道:“我是云清的旧友,好些天没见她了有些担心。见你和她有些相像,所以才有此一问。” “胡说,我姐姐来平国才多久?哪来的什么旧友。”云兰眯起小眼睛更加警醒:“你别蒙我,我可聪明了,才不上你的当!” 明达:“……” 第一百五十一章:傻姑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倒没见谁把聪明放在嘴边上的,若是真有这种人,那八成是个傻子。 阿四蹙眉朝着傻子姑娘瞅了瞅,又听到自家殿下格外耐心地道:“先前云清曾经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这件事不少人知道,你出去一问便知。”他看着云兰面容稍缓,略微上前了一步问:“云清现在还是在正昀宫中吗?她还好吗?” 他眼里的关切不似作伪,加上云兰实在无依无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仅仅一个犹豫就说了实话:“你们平国的皇帝把我姐姐囚禁在了偏殿里,他自己也整天待在姐姐身边,他不许姐姐出来,我在外面等着也见不到人……你如果是姐姐的朋友,你愿意帮帮我吗?现在我出不了宫,也联络不到外面的大俞使臣,根本就帮不上姐姐的忙。” “云清被囚禁多久了?” 云兰:“应该就在这一两天。” 明达沉吟着在原地踱步。 他的神态太过镇定沉稳,无形中给了云兰些许这个人很可信的感觉,她希冀地望着他,乖乖地闭着嘴巴没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明达定下身形对云兰道:“我明日先带人硬闯偏殿,如若不成的话,你就设法拿到能证明云清被软禁的她的亲笔书信,我命人转交给俞国使臣,这样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向陛下要人。” “这样真的有用吗?”云兰又有些犹疑了:“你是什么身份?能和你们的皇帝作对吗?别到时候帮不上忙还连累了你自己。” 明达失笑:“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让云清尽快脱身。” 阿四很不喜欢这小姑娘对自家殿下的质疑,便肃容告诉她:“这位是宁王殿下,当今陛下的皇长兄。” 云兰更加奇怪了,“咦?为什么你是皇长子,却不是平国的皇帝呢?”她扭过头不解道:“难道你们平国和我们大俞的规矩不一样,不是由皇长子继承皇位的吗?” 阿四的脸色一瞬间就冷了,“陛下是当今太后的嫡出之子,殿下是皇长子,由谁来即位都由先帝圣心独裁,不是我们能随意评论的。” 云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踩了面前这人的痛脚,面上不由得有些歉然。 明达抬手示意阿四闭嘴,然后转头向云兰问:“敢问姑娘名讳?” “我叫云兰,兰花的兰。” 明达指尖微蜷,记起大俞的皇姓就是云氏,刹那间抬眼向云兰看过去,“你姐姐她叫什么?” 云兰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古怪:“云清啊,你刚刚不是一直都在叫我姐姐的名字吗?” 原来大俞的容乐公主名唤云清。 云兰和明达又叮嘱了几句,明达一一妥善地回应了,这才带着阿四回到府里。 李黎迎上前,刚走近些就听到明达吩咐:“寻十几个身手高绝的护卫,明日随我进宫面圣。” “殿下?”李黎步伐一乱,险些栽倒在地上,他顾不得其他,赶忙走上前追问:“您平时进宫都只带一两个护卫的,为何忽然之间……” “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多问。”明达从他身边疾步掠过,再未施舍一个余光。 李黎收回视线,阿四见他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心提醒:“没什么大事,殿下既吩咐了,你只需去准备就好,别问那么多了。” 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阿四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 明达执着笔,目光从有神变无神,须臾又集中了注意力,眼眸落在宣纸上滴落下来的一大块墨渍后蓦然放下笔,突然将整张纸揉成团扔到了地上。 门外无人,秋末冬初的风吹过,从缝隙钻进室内时发出些微响动,却越发显得书房静谧。 空气里只余下明达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云淡风轻,为人至清则至轻。你就叫云清如何?” 昔时随口的一句话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明达想起那时的自己,霍然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感觉。 他在官场朝堂中斡旋多年,早不是昔年初涉政事的毛头小子,什么为人至清则至清,如果当官的真的那么清廉,在官场里不出三五年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当时到底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听她说起云这个姓氏,当先想到的就是代表着无限美好的清字,仿佛只有这个字才能配上她这样的一个人。他非要给这个字许一个由头,便胡编乱造了那样一句话,没有逻辑,没有文采雅致,甚至一点都不符合现实。 可是她却接受了。 明达说服了自己。 这样信口胡言的一句话,却偏偏应了她的名字,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 云清也同样站在书案前,不过与明达不同的是,她的身边站着一只大型黏人犬科动物,还时不时朝她晃晃尾巴。 她写《孙子兵法》,兴之所起,想到那句“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顺手就写了下来。 傅明礼就在旁边状若无意地添了一句: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 云清:“……”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姐姐觉得做皇后好不好?”傅明礼满意地瞅着和云清工整小楷相得益彰的自己的字,瞥了眼眉头紧锁的云清笑嘻嘻问道。 “不好。”云清冷淡地回道。 “当皇后母仪天下,好多大家闺秀想当皇后都想疯了。”傅明礼像一只诱拐小白兔的狼一样放轻声音诱哄:“而且云姐姐你嫁了朕,朕就再也不会限制你出行,只要你当了朕媳妇,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跟朕说一声就行。” 云清呵呵笑,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傅明礼不收拾包袱卷和她一起走就算她输。 成为一国之母的确尊荣无限,对于寻常女子的确诱惑极大,但是云清自小就被孝帝千娇百宠着,即便是后宫的妃嫔们也都忌她三分,她早就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尊贵,哪里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哄骗住。 第一百五十二章:抉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见云清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满不在意的态度,傅明礼沉下脸问她:“你是因为我是皇帝而不想嫁给我,还是因为皇帝是我而不想嫁给我?”他从不怀疑权势对女人的吸引力,倘若不是这样,他那母后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太后的位子折腾了大半辈子? 他这话问的奇奇怪怪,云清头都大了,慢吞吞地回答道:“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因为你是谁,你能明白吗?” 傅明礼表情还是不太好,“能明白,朕又不傻。” 云清余光扫过他的脸,默默地放下了笔,没有再吭声。 …… 次日天蒙蒙亮,傅明礼才刚起床就听说了宁王带了十数名护卫入宫的消息。 他端着一大杯牛乳没好气地道:“怕什么,他傅明达要是真敢造反,父皇传位于朕那一日就动作了,还会等到今天吗?” 王晋一时无语。 傅明礼气定神闲地洗漱着装,然后旁边房间云清的床榻前,轻轻敲了敲床边。 云清很快睁开了眼,眯着眼盯着头顶看了一会儿,然后木然地挪向傅明礼,眼神带着谴责:“我不是说过了,我不需要你叫我起床,你是听不明白吗?” 傅明礼好声好气地道:“今天有热闹看。” 他口中的热闹,一定不是简简单单的热闹。 云清对傅明礼有些了解了,约莫觉出今天要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因此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很快就收拾妥当虽傅明礼到了门前。 傅明礼微笑:“今日朕特许云姐姐在门前散散步。” 是真的只是在门前。 云清眼睁睁看着傅明礼开了门,然后指着门前那一块看起来很大但其实一览无余的地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傅明礼半点也不心虚,云清看到他的表情就有点气,“你难道还真把我当犯人了?” “怎么会?”傅明礼满脸惊讶地否认:“云姐姐可是朕的心肝大宝贝。” 云清:……这个爱称她接受不来。 云清闹不清傅明礼究竟在搞什么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扭头见王晋闲着没事干,就有一嘴没一嘴地和他说话。 嗯,基本上是云清在问,王晋在陛下炯炯有神的目光下艰难地回答。 云清:“王总管,灵瑶郡主的案子审完了吗?” 王晋:“审审审完了,昨天晚上刑部尚书连夜审的。” 云清饶有兴趣地继续问:“最后怎么判的呀?” 王晋哆哆嗦嗦地答:“夺郡主封号,鞭笞一百,禁足王府三年。” 云清有点遗憾,没有伤及性命,比起红袖的性命和惠然的清白未免太轻了。 王晋好心提醒她:“灵瑶郡主本身身上就有伤,加之又判了三日后施刑,那行刑之后性命都……不太好说。” 云清撇嘴,“虽是如此,但敏亲王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宝贝女儿死呢?”她衔笑觑向傅明礼,“陛下也不能啊。”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傅明礼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否认,不论是看在太后那边连番派人求情的面子上,还是敏亲王那薄的不能再薄的面子情,他的确都不能让灵瑶死。 云清和王晋说话间,傅明礼只是阴森森的觑着王晋,没有插一句话。 他过于安静了些,云清静下来之后更是发现附近连宫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越发觉得怪异。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远处终于传来不缓不慢地一阵脚步声,云清起了精神,抬眸向前看去,十几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走了过来,那些人的身影随着走近逐渐清晰,云清也渐渐看清了为首那人的长相。 她越发纳闷了些,这不是宁王吗?这小皇帝闹什么呢,怎么搞得像有逆贼要造反似的。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云清更加奇怪了。 明达的眼神带过她,眸中明显掠过一丝疑惑,他敛首带人向傅明礼垂首行过礼,然后光明正大地看向云清,张了张嘴仿佛要说点什么。 傅明礼不等他开口就优哉游哉地出了声:“大皇兄这带着一群人明目张胆的来朕这里,莫不是看朕不顺眼,想要刺杀朕吗?”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听人说起云清近来不安全,所以过来看看。” “云清用不着你来看。”傅明礼一瞬间阴下脸。 “只是听闻而已,陛下何必见怪。”明达笑道。 傅明礼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几近结冰:“朕还没听说过,臣下因为质疑君主做错了什么事,就带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来寝宫查问的。” 明达正了正容色,朝傅明礼躬身道:“陛下恕罪,若能证明云清近来并没有被陛下私下囚禁,那臣愿意承受陛下的任何处罚。” “哦?”傅明礼挑眉,“大皇兄此言当真吗?” “自然。” 明达答的痛快,云清却被他这一句坦坦荡荡的回应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达是这码子事她被傅明礼软禁的,知道之后为什么要把自己拖进这摊乱事之中,拖进来还罢,为什么要偏偏带人过来堂而皇之地挑衅。 她若是承认自己被软禁,无论明达是不是有办法救走自己,她走之后明达都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傅明礼最直接的迁怒,明达终究是臣子,被皇帝记恨上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若是不承认,就等于直接打了明达的脸,他颜面扫地是一方面,还会让他因而受到责罚。 云清实在想不明白明达这样带人跑过来的意义何在,不管她逃走与否,他都只会是最大的输家。 傅明礼就在她面前,对面的明达正面带鼓励地凝视自己。 她到底要如何回答才能既不让傅明礼狗急跳墙要不让明达受罚? 比起眼前这桩事,云清感觉大早上看到傅明礼一个大男人出现在自己床前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现在才是真正的一个头两个大。 见云清脸上露出彷徨之色,明达暗暗扫了扫云清身旁的人,嘴角翘起,格外温柔地道:“云清,你只需说出事实,不必理会其他,如果陛下真的无故软禁你,即使他是皇上,我也一定会……” 第一百五十三章:有没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宁王殿下误会了,陛下并没有无故软禁我。”眼见着明达越说越过分,云清只好抢先打断他的话,冷下脸作出恼怒之态:“云清身为女尚书,在陛下身边侍奉笔墨,辅助陛下处置朝务本是分内之事,近日秋狝将近,陛下有时忙到太晚,所以才留我在西暖阁休息,并非囚禁之意。” 明达鼓励中带着希冀的眼神顿住,愣愣地注视着云清恬淡沉静的面容。 云清转过头,看似恭敬实则威胁地对着明达道:“陛下,宁王殿下只是情急之下过来问询两句,即使有些小的疏漏也算不得大的错失,您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责罚于他的,对吗?” 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傅明礼欣喜得不得了,当然不会在意明达那点子小心思,所以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这是当然。”他意味深长地对着明达道:“毕竟是骨肉兄弟,哪里来的隔夜仇,大皇兄,忠君爱国之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朕从来都相信你做不出亵渎君威的事情,你说是吧。” 明达哪里听不出云清言语之间对自己的维护,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深吸了两口气才将将压住要出口的质问。 “尊君重道是臣子之责,臣永不敢忘。” 傅明礼眼尾染上一丝笑意,薄唇微启:“那就好。” 沉重的木门徐徐关上,傅明礼当先一步,领着云清踏入门槛,明达看着逐渐消失的倩影,倏然握紧了拳头。 云清走到桌前,扶着桌角慢慢坐下。 傅明礼勾了勾唇角,走上前想要拉她的手。 云清霍地掀起眼帘,淡淡地看向他。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云姐姐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傅明礼耸了耸肩,很无辜的模样:“大皇兄想要救你走。” “所以你把我推出来,就是早就料定了我不会说出实情,对吗?” 傅明礼嘴角的弧度向下沉了沉,捏了捏云清的下巴让她仰头看向自己:“云姐姐当时就是为了大皇兄才来到朕身边的,不把你们彻底切割开,朕总是难以安心。” 云清嗤笑一声,没有再吭声。 她也说不清楚刚刚这一遭是个什么感受。 傅明礼把她拉到明达面前,就是为了让她这个被软禁的人亲自向想要救她的人澄清这个软禁他的人其实并没有软禁过她。 有些可笑,但她除了一开始的微恼之外,却没有十分生气。 …… 云清的断然否认打乱了明达的计划,他一时间开始不确定是否要继续帮助云兰联络俞国的使臣。 如果连云清自己都不想离开正昀宫,甘心留在陛下身边,他做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他离开正昀宫后正准备出宫,远远地听见一个女子朝着自己的方向喊了一声。 声音有些熟悉,他回过头,看到了气喘吁吁跑过来最后定在自己面前的云兰。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明达四下看了一圈,示意身边的护卫在原地候着,然后带着阿四和云兰往一旁的小路走。 云兰听话地跟了上去,待到明达在一颗大树前才出声道:“刚刚我躲在房间里看见了,姐姐明显就是被那个皇帝威胁,不敢说真话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不愿意救她了。” “只要云清有难,我一定尽全力救她,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明达说完再次向云兰确认:“你真的能保证,云清是被陛下胁迫留在正昀宫,而非是自愿留下的,是吗?” 云兰万分笃定地点头再点头:“这个我当然能确定了,就连我这个妹妹想要见我姐姐都见不到,那皇帝分明就是在软禁她,要不是这样的话,他拦着不让我们姐妹见面做什么啊?” 明达正要松口气,小路那边突然有名太监快步朝这边走过来,对着云兰招手:“云兰姑娘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女尚书正说要见您呢,您快跟咱家走吧。” 云兰:“……” 那太监走近后才看到刚才被树干挡住的明达,立即躬身:“奴才参见宁王殿下。” 明达视线在那太监脸上打了个转:“你刚才是说,云清想要见这位姑娘?” “是啊。”那太监皱着眉头道:“女尚书这几日忙得很,在帮陛下整理秋狝时要带的东西和随同的人员名单,忙得很,就一时没顾上云兰姑娘,奴才原本还以为云兰姑娘在房间里和宫女们玩儿呢,谁成想大家伙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女尚书那边都快急死了。” 云兰笃定的表情僵硬着,尴尬地朝着明达笑了一下:“那个,可能……我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回事,你等我回去看看,明天再来找你。” 明达看着云兰走远的背影,按着酸痛的额角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 云兰回到正昀宫后王晋亲自带着她去见了云清。 许是因为云清刚才的表现让傅明礼感到满意,他终于松口让云清在正昀宫自由走动。 王晋把人领进来后云清跟他道了谢,然后把宫人全都遣下,拉着云兰的手走到床前,一脸严肃地问她:“兰儿,我问你,宁王今天为什么回来正昀宫和陛下对峙,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云兰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姐姐,是我以为你被那个皇帝给囚禁住了,又正好遇见那个自称和你是旧友的宁王殿下,所以才请他帮忙救你出来的。” “兰儿。”云清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这平国的局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宁王和我虽有些交情,但他和陛下不和,一旦因为我触怒了陛下,宁王势必会受到牵连。”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个平国的皇帝给困在皇宫里啊。”云兰皱着小脸,其实到现在仍然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拉着云清的手晃了晃:“容姐姐,你到底有没有被这个平国皇帝给软禁啊?” 云清翕动唇瓣,“并没有,是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帮他处理公务,暂时没时间见你而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花心大萝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真的吗?”云兰杏目盈盈,紧张地冲着云清道:“那平国皇帝看起来好生霸道,不像是个好相与的,我总担心容姐姐你会吃亏。” “陛下他只是看着凶,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坏。” “得了吧。”云兰一脸“你骗不了我”的表情,“我可都听说了,这个皇帝陛下他平时可血腥了,一不高兴就要杀人,他从前的好多妃子就是因为想要勾引他才被杀掉的。” 云清嘴角抽动,“那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云兰叹了声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云清的肩膀“容姐姐,你成熟一点好不好,那平国皇帝以前那么多妃子,就算以后真的娶了你,他可能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吗?我父王就常说,男子三妻四妾虽是常事,但妻妾太多的绝非允嫁之良人。姐姐你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么个花心大萝卜。” 云清:…… “那皇帝陛下是长的挺好看的,但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姐姐你这么睿智博学的女子,应该不会肤浅到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喜欢他吧?”云兰边说,边征询地瞅着她,不太自信地问她:“姐姐你不会的,对吧?” “兰儿,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云清敲了敲她额头:“才多大的小丫头,就操心起你姐姐的婚事来了,我倒想看看等你嫁人的时候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好夫婿。” “姐姐就会取笑我。”云兰鼓了鼓腮帮子,“反正我不管,姐姐你必须和那个皇帝保持距离,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就回家。” 云清垂眸,看着小姑娘带着执拗的眼眸,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眸落向屏风后的那道人影上,缄默未语。 …… 三日后傍晚。 敏亲王府,灵瑶郡主的房间外,敏亲王正在门前来回踱着步。 管家在旁边安慰:“王爷您别着急,郡主她身体底子不错,肯定不会有事的。” “再好的底子能经得住一百鞭!”敏亲王眼睛发红,牙关都在打着颤:“瑶儿她平时就娇气,这次又才打了板子就又行刑,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受得住?” 正说着房间里又传来一声痛呼。 敏亲王都要心疼死了,握紧了拳头冲里面吼:“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些,郡主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本王要了你们的小命!” 里面正在上药的女医连连应着是。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里面的女医擦着冷汗走出来:“王爷,郡……小姐的外伤有些重,但好在先前的杖伤养的不错,这次的鞭伤也没有伤到骨头,只要接下来好生休养,想来一月多就能下床活动了。” “可会留疤?”敏亲王问。 “这……”女医欲言又止地看了敏亲王一眼。 敏亲王一颗心慢慢下沉,“你只管说,本王撑得住。” “杖伤还好,伤的只是臀部,并不会留疤。鞭伤却遍及全身,有些地方不好长,留疤怕是在所难免。” 女医说完,好一会都没听到敏亲王再说话,她慢慢抬起头:“王爷?” 第一百五十五章:何其窝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本王知道了。”敏亲王朝她摆手:“你退下吧。” 女医应是,转身退了下去。 敏亲王推开灵瑶郡主的房门,在外面时没有发觉,靠近了才发现整个房间几乎全都是血腥味。 敏亲王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灵瑶郡主趴在枕头上,一身纯白色寝衣,肩膀和大腿处隐隐约约渗出血迹,明亮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敏亲王看得眼眶发酸,他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父王。”灵瑶郡主仰起头,一张俏脸苍白无色,上面尽是泪水:“瑶儿好疼啊。” 敏亲王再也忍不住,眼角两行滚烫地泪水流了下来。 “瑶儿……”敏亲王粗糙的大手落在她头上,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理人道,若非灵瑶出身高贵,她本是应该偿命的,她如今能留了性命已是幸运,他再心疼女儿又有什么用呢? 他知道女儿心中的怨,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宁王明达,宁王殿下不喜欢她还罢,眼瞧着却对别的女子与众不同,她羡慕嫉妒,一时之气做出了许多错事。而他这个父亲明明知道灵瑶偏激,却没有及时阻止,才酿成了今日大错。 “我听说,父王您年轻时也是名满京华的风流人物,如今被女儿连累声名,您可会怪我?”灵瑶郡主拉住敏亲王的衣袖,瘪着嘴问道。 敏亲王没想到灵瑶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愣住。 “对不起,是我以前不懂事,总是惦记着儿女私情,却从来没有为您和敏亲王府考虑过。”灵瑶郡主贝齿咬紧唇瓣,忍着眼泪道:“父王,女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盯着宁王殿下了,您说好不好?” 敏亲王盯着女儿几乎人色的面容,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喉头哽咽,温声答了声:“好。” 灵瑶脸埋在父亲宽厚的大手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只是藏在被下的手紧握成拳,几乎戳破掌心的皮肉。 ……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休息。”夜里阿四来明达的房间添火,进门后发现明达还坐在桌前,惊讶地挑了挑眉。 “睡不着。”明达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进肚里,朝阿四看了一眼:“阿四,过来陪本王喝一杯。” 阿四点头,添完炭火之后扫了扫身上的灰尘走上前。 从前明达和几个护卫也常喝酒,但大多是高兴事,上次一起饮酒还是因为林城剿匪时派出去的人马未损一兵一卒就大获全胜,一群护卫并明达这个主子围在军营的帐篷前喝酒吃肉到深夜,阿七那个傻子还吵着下次一定把殿下灌醉。 不过明达平常无大事不饮酒,今日打乱作息一人独酌更是有些稀奇。 阿四平素不爱多话,但事关主子,他还是没耐住心头的猜测问了一句:“殿下如此苦闷,是因为云姑娘的事情吗?” 明达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阿四心知自己猜对了,他垂着眉眼,突然之间起了意气,“想当年先帝在世时,殿下日子过的何等逍遥自在,做事说话全都率性而为,哪里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他直视着明达,直言不讳地道:“殿下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不敢争取,何其窝囊。” 第一百五十六章:质问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窝囊。”明达笑了声,嘴边细细地重复这两个字,“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说我了。” “殿下身为亲王,朝臣之中不乏对您崇敬拥护之人,民间百姓更是对您称颂有加,陛下并未刻意打压,您自然过的逍遥自在。”阿四端着一杯酒不知是何滋味地轻轻笑起:“可是殿下,您自从遇到了云姑娘,就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明达晃着手中酒杯,眼神放空着问:“哪里不一样?” “没有男女之情,您就仍然是哪个光风霁月尊君重道的宁王殿下。您一旦发现自己有了这些本不该有的情欲,首先想到的就是摆脱。”阿四平时话最少,但其实他是明达身边诸多护卫之中最聪明的一个,明达的每一步路为何而走,目的是什么,他都能猜出些收尾:“所以当时云姑娘提出要进宫之时,您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云姑娘的感情,而是您本能地排斥自己去和陛下喜欢上一个姑娘,所以才会默认她离开王府,对吗?” 明达手上晃动的动作停了,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云清谈笑间嘴角浅浅的一层笑意,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本王年幼时已然夺走了父皇的偏爱和纵容……若非他对云清苛待,我绝不可能站在他的对立面。”明达低低地叹了口气,重新抱起酒坛,咕嘟咕嘟几大口喝下去,脸上漫上浅浅的红晕:“本王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他喉头滚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云清被困在那个一眼看不到边的皇宫,就好像当年的母妃一样,我就总是不甘心。凭什么我的母亲已经被那个华丽的牢笼困了半辈子,如今我喜欢的女子也要继续这样的命运?” “那殿下可曾想过,云姑娘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待在那个牢笼里?”阿四道:“毕竟,她之前的十几年,也都是这样度过的。” 明达讶异地瞥向他:“这你也知道?” 阿四道:“云姑娘那样的容貌气度,绝非寻常女子能有。加上近来俞国使臣入京寻长公主,属下约莫猜到了些。” “她出身宫廷,如此十几年都过去了,也许是真的不向往自由吧。”明达垂下眸子,摩挲着酒坛的坛身:“可是她那样闲散疏阔的女子……” 阿四嗤嗤笑出来:“可是她那样闲散疏阔的女子,殿下心中总是惦记着放不下,是以再三寻找借口,嘴上说着是想要救她出来,其实是自己舍不得,属下说的对吗?” 明达抱着酒坛地双手一紧再紧,忽地端起坛子在半空,任由酒水如流水般流进自己口中。 他的脸上脖颈上衣服上全都是酒,屋子里都被浓郁的酒气弥漫。他却仿佛没有察觉般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 桌子上的三坛女儿红不多时就全被喝光了。 明达半趴在桌子上,端着空了的酒杯叫嚷着:“酒呢?阿四阿七,快去拿酒来,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好酒!” 阿四再也忍不住,拿起空了的酒坛猛地扔向地上。 陶瓷碎裂的声音打破了明达的醉语,阿四一把拉起明达,双目通红地质问:“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连喜欢的姑娘都不敢争取,背地里找了千百个借口去见她去和她搭话,说什么想让她自由舒心的鬼话?骨子里还不是舍不得她?” “想当年纵马游街的宁王殿下哪里去了?如此畏手畏脚的男人,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悉心辅佐,对得起你昔年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吗?!” 他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院落,明达叫酒的声音没了,整个房间里只余下阿四急促的呼吸声。 气氛安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明达靠在桌子上对视着阿四的脸,那是一个相貌平平、沉稳话少的青年男子,他是自己最忠心得力的下属,他此刻,正怒其不争地揪着自己的衣领,愤怒地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懦弱不堪。 云清曾经说过,她最羡慕宁王远比傅明礼这个皇帝活得舒心自在,可是事实上,明达这些年已经离舒心二字很遥远了。 先帝在世时对宁王的过分重视,在他驾崩后反而给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带来了极大的反噬,忠于陛下的臣子私下对他十分忌惮,紧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等他言行稍有不妥,就会瞬间从云端跌落。 不少百姓和臣民们称他是贤王,可是过度的赞誉对于他如今的处境而言仿佛更像是一种捧杀,他言谈行事必须要慎之又慎,生怕少有不妥就引得百姓议论、帝王猜疑。 他每做一件事就会反复地反省自己是否言行有差,几乎要忘了从前年少一战成名,任性而为的小宁王是什么样子了。 他傅明达自诩才学卓著,不知何时起,竟然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 “衣物首饰自有宫女收拾,云姐姐自己再瞧瞧有没有什么常用的物件要带就成了。”傅明礼站在衣柜前,对着前方正整理行李的云清皱眉道。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能自己动手又何必劳烦别人。”云清将一身浅紫色的罗裙装到榻上的箱子里:“陛下有时间在这里逗着我收拾行李,还不如回御书房批几道折子。”云清说着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傅明礼挑起眉梢:“话说皇帝陛下,您到底想好了没有,确定要带我去秋狝?不怕我趁机逃跑吗?” “云姐姐尽管放心,到了围场之后朕一定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绝对不给你任何逃跑的机会。”傅明礼捡起榻上的一块帕子,伸手在上面的绣花上摩挲了几下:“这是莲花?云姐姐的帕子上好像只有这一种绣花,是有什么说头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说法。我听父皇说,我还在襁褓中时,照顾我的奶娘以为我名字里的清字是青莲的青,所以才在我的每一块帕子上都绣了朵莲花,后来父皇得知了缘由之后觉得青莲品性高洁,用在女孩儿身上也好,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傅明礼沉吟着点了点头,待到从屋里走出来,扭头就对身边的王晋吩咐:“从今天起,朕的每件袍服袖口处也都要绣一朵莲花。”他掏出刚才顺出来的手帕递给王晋:“看见没,就照着这个样子绣,一丁点都不许绣错了。” 王晋连连应是,伸过手想把帕子接过来,却被傅明礼一手拍开:“干什么干什么?这帕子金贵着呢,别给弄脏了!” 王晋:“……” 第一百五十七章:心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可是您不把帕子给奴才,奴才怎么把样子给绣娘啊?”王晋苦着脸问道。 傅明礼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不耐烦地朝王晋瞪了好几眼,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你小心些,叫绣娘几下了花样就赶紧拿回来,不许给朕弄脏了听见没有!” 王晋把帕子拿在手里,动作轻到不能再轻,仿佛手里拿的是块豆腐:“是是是,奴才都记下了。” “敏亲王府那边情况如何?”傅明礼转头迈进门槛,一面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牛乳一面问道。 “敏亲王这几日安生得很,虽然在朝会上连日告假,但私底下对于灵瑶郡主被罚一事也没出过什么怨言。听说就连灵瑶郡主本人也一改平日的脾性,整日里闷在房间里养伤,没闹出过什么大的动静来。” “有人烂在骨头上,好不了。”傅明礼抚着杯身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盯紧敏亲王府,尤其是灵瑶郡主,这家伙一定憋着大招呢。” “灵瑶郡主她不过就是一小丫头,可能吗?” “朕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举着大刀杀人了,有什么不能的。”傅明礼说着又笑了:“再说了,灵瑶郡主她不是也杀了人吗?还不止一个。” 王晋想起红袖和惠然两个姑娘的悲剧,登时不再多话了。 能下狠心对两个毫不知情的小丫环下此毒手的小姑娘,真的有可能改过自新吗? “还有俞国馆驿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王晋接过傅明礼手上喝空的杯子,“哦,奴才听说大俞的安阳丞相向馆驿的下人打听过秋狝的事情,不过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有旁的什么目的?”傅明礼瞟了瞟正带着彩蝶四下收拾东西的云清,别有深意地问道。 “应该未必有什么深意,俞国的使团还是头一回赶在这个时候来京,没见识过咱们大平秋狝的声势浩大,心向往之也没什么奇怪的。” “还是小心为上。”傅明礼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示意王晋退下,然后起身走到云清身后抓起她的手:“云姐姐陪朕出去走走。” 云清惊奇地跟在他身后:“你竟然敢让我出去放风?就不怕我趁机逃跑吗?” “有朕亲自盯着,怕什么。”傅明礼握紧云清的手,转头吩咐彩蝶拿来了一件披风,欲亲自给云清穿上:“这几天有点冷,云姐姐别冻着了。” 云清委实不适应这样细心周到的小皇帝,抖了抖肩往后退了一步:“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傅明礼落在云清肩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有若无其事地帮她系紧了系带:“以后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离得近些权作培养感情,云姐姐不用紧张。” 云清愈发摸不清他的心思。 傅明礼紧紧抓着云清的手一路从御花园的假山石林穿过,走到一处阁楼前。 云清顺着傅明礼的目光看去,见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琴阁。” 傅明礼道:“这里是从前父皇赐给勤太妃练琴的阁楼,后来朕即位之后就把此处收回了。” 云清“哦”了一声,隐约觉察到傅明礼与以往不同的心情,没多说什么。 傅明礼领着云清一路向里走,从楼梯拐到了二楼。 秋末天凉,阁楼上的窗户却都是大敞着,有沁凉的风迎面吹来,云清冷的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傅明礼忙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云清肩上,然后吩咐宫人去把窗户关上。 “从前勤太妃在这里待得太久,朕总闻着此处有一股子不好闻的脂粉气,所以时常让人通风。” 云清点头,目光四处扫了扫,这阁楼虽较琴阁,但其实除却窗口的一架琴之外四处都是书架,高过一人的书架,每排书架都摆满了各式书籍,云清粗略地翻了翻,发现多是诗书词话之类的,有有一些茶经,可见这里的主人过往的生活应该十分闲适。 “从前父皇很喜欢这里,时常和大皇兄一起过来听勤太妃弹琴,朕当时年纪小,多少有一些孺慕之情,偶尔就站在琴阁下往上望。”傅明礼拉着云清过去,将窗户打开一小条缝,指着阁楼下的一处角落:“朕就站在那里,看着勤太妃在窗口弹琴,父皇会抱着大皇兄站在旁边,他们三个人仿佛真正的一家三口,朕同母后不过两个外人。” 云清心头一涩。 她素来只会说傅明礼性格古怪,却忽视了他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先帝和太后的错失疏漏造成的。 哪个孩子不向往父母的疼爱,如若先帝对每个孩子都冷漠严厉也好,他总不会太过惦念,偏生他的父亲却对自己的兄长那样疼爱,这样的落差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傅明礼眼神瞥见云清露出的不忍之色,略微弯了弯嘴角。 云清合上了窗户,回身走到琴架前坐下,对着傅明礼开口:“你去那边坐下。“ 他听话地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几乎就在他落座的那一瞬,对面的琴声徐徐响起。 云清的指尖在弦上轻拢慢捻,琴声时而细腻柔和,时而欢快恬淡,仿佛山间清泉清澈明净,又有如林中鸟语花香扣人心弦。 傅明礼半靠在椅背上,目光从云清优雅的身姿上浮过,最后落向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那无疑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娇嫩得看不见半点劳碌的痕迹,指尖如青葱玉兰,丰润柔和中带着淡淡的光泽。 美丽却又脆弱。 云清一曲落下,傅明礼仍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淡淡睨了他一眼,自己好心好意地弹琴给他听,他倒走起神来了? 云清鼓了鼓颊,从琴架前起身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了一本诗集翻阅,是靖节先生的集序。 云清翻开的正好是先生所作的一封家信《与子俨等疏》。 云清最爱这一段: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罕,谓斯言可保。日月遂往,机巧好疏。 第一百五十八章:冷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本书云清从前也看过,但再读时却忽有一些从前未曾有过的叹息感慨。 许是看书看得太入神,等她回过神时天色已经发黑,周围静的不像话。 云清从排排书架中走出来,阁楼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人影,连一点烛火都未点,她摸索着下到楼下,一路开口唤着宫人,始终没有人回应。 她觉着奇怪,步步艰难地走出琴阁,空中月光发出浅浅的黄色光芒,她循着月光一路回到正昀宫,才知道宫中众人为了找她已经乱了套。 她甫一走进宫门,暖阁前正拉着宫人嘱咐的王晋大喜过望,快步跑着上前:“女尚书啊,您这是跑哪儿去了?陛下找您找的可都快急死了!” “我一直在琴阁里待着并未去过别的地方啊。”云清皱着眉尖看着他:“你们陛下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王晋动了动嘴正要说话,屋子里听到声响的傅明礼已经快步走了出来,看到门口安静站在那里的云清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云清被他那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贝齿不自觉咬了咬唇,“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傅明礼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未及她反应,低下头毫不迟疑地覆上她的唇。 云清:!!! 虽说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吻了,但从前好歹周围没有人,这次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云清一个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阵仗,立时被气得脸色绯红。 她手上用了力气,想要推开傅明礼紧紧拥着自己的双臂,他的臂膀却仿佛一座小山似的一动不动,任凭她用尽气力也移不动他分毫。 云兰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她如花似玉的姐姐正被一个男人死死地按在怀里轻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几乎没有留出任何缝隙,那狗皇帝欺负人的劲儿让人恨不能砍掉他的爪子摘掉他的狗头。 云兰握紧小拳头,低叫一声想也不想地跑过去:“狗皇帝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姐姐!” 傅明礼身边的护卫没等她靠近人群中心的两人,就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拦住云兰飞扑过去的身形,无视掉云兰的尖叫和挣扎,挪开视线假作石头一声不发。 云清拼命推搡着傅明礼坚硬的像铁一样的胸膛,偏生他力气大得很,她又捶又打了半天他始终纹丝不动。 云清恼得极了,她这辈子前十几年始终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近乎侮辱的对待,被人强吻也就罢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天性高傲的她如何忍得? 云清呼吸几经起伏,终是没忍住红了眼。 傅明礼迷茫着眼,望见那一双带着水意的眸子,几乎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手上力道微松,云清趁机挣脱,然后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空气倏地静了下来,傅明礼被她打得偏了半边脸,眼眸侧着对上她的,半晌都没有出声。 “傅明礼,你若是真想辱我尊严,大可刀剑相对,我若是被你斩杀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压凌辱,实在是让人瞧不起。”云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发红的眼眸之外几乎瞧不出任何不对,只是语气冷得像冰。 傅明礼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所有的理智刹那间回笼。 “我……”唇瓣几次翕动,他对上她的眼睛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 …… “姐姐那平国皇帝简直欺人太甚,你是我大俞公主,就算客居他平国也不能被他如此欺侮啊?他刚刚那是在干什么?姐姐你这嘴巴都被他咬出血了!”云兰瘪着嘴要哭不哭地蹲在云清面前,仰头望着她问:“姐姐,你怎么了?是被他调戏所以不舒服是不是?” 云清低着头不语。 “容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混蛋那样欺负,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云兰越想越伤心,眼泪直在眼里打转,“姐姐,我好想回家啊,这里全都是坏蛋,一个两个的都想欺负咱们姐俩,连一个能保护咱们的人都没有。姐姐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回去的是不是?姐姐你好好想想啊,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咱们快点回国,把这里的事情全都告诉皇兄,让他派兵来攻打平国,给姐姐你报仇!” “傻丫头,两国纷争,岂能因一女子而起?”云清无奈地抬手扶云兰起身:“有些事情和你想象中的或许有些出入,那平皇看起来虽然嚣张跋扈,其实骨子里,其实可能没有那么坏的。” 云兰不可思议地撑着桌子瞪圆眼珠子看她:“姐姐,你果然还是喜欢上拿狗皇帝了是不是?!姐姐你疯了吗?那皇帝刚才还轻薄你啊,这种好色无礼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姐姐你莫不是昏了头了?”云兰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云清的额头,然后气馁地弯下腰:“没烧啊。” 云清:“……” …… 次日王晋前来跟云清解释。 “陛下在琴阁小憩了片刻,醒来之后没看到您人影,当时急得不行,派了不少人到各处去寻,但是琴阁偏远,陛下也没想到您会一直在琴阁里面歇着,所以宫女太监都没留意,还当……还当……” 云清淡定地帮他把话说下去:“还当我跑了,是吗?” 王晋干笑几声没好意思再多话。 傅明礼午后亲自端了一碟葡萄过来道歉。 宫人们昨日亲眼见到女尚书给了陛下一耳光,私底下都在议论陛下会不会因此暴怒,谁想到才第二日陛下就开始伏低做小地跑过来道歉,直吓得大家伙掉了一地下巴。 “陛下请回吧,您没什么好跟我致歉的,云清不过一低微女子,配不起您堂堂九五之尊的歉意。”云清冷笑着把傅明礼手里的葡萄扔了出去,然后一脚把傅明礼踹出了门。 嘴上说着自己低微,行动上却一点都不含糊。 傅明礼没敢反抗,听着王晋的劝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着云清把气撒完,一个晚上都没挪地方。 云兰几次从云清门前路过看见傅明礼都没什么好脸色,傅明礼厌烦死了这个整日黏着云清的死丫头,却也不敢在这种关头再惹云清不悦。 第一百五十九章:昏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晚上时云兰赖在云清床上说要和她一起睡。 云清洗漱过后在床前看了会儿书,云兰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靖节先生的《归园田居》。” “这个咱们不是早就学过的吗?”云兰纳闷地探头过来看了几眼:“姐姐你如今的记性已经这么差了吗?” 云清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你六岁还在尿床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楚,你以为我的记性如何?” 云兰羞愤欲死:“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姐姐你怎么还提呀!” 云清笑着摇了摇头,耐着性子缓声说道:“从前看书时读得浅,而今心境与年少时大不相同,看了从前读过的东西总能多些新的领悟。” “姐姐你该不会是被那狗皇帝轻薄之后,自暴自弃想当个书呆子了吧?”云兰躺在云清身旁,忧心忡忡地问道。 云清指尖缩了缩,忽然合上了书页。 云兰回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清把手里的书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理了理被子眼也不抬地叮嘱:“这阵子不许再出去乱跑,不管做什么事情事先记得和我商量,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饶不了你,晓得吗?” 云兰习惯了听从姐姐安排,嘴巴比脑子更快地应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云清也熄了烛火顺了顺头发,刚刚闭上眼,一只手默不作声地落到她肩膀,力道颇大,紧紧地按住她。 云清皱了眉头,睁开眼眸和云兰亮晶晶的眸子对上,后者抱住她的胳膊抿着小嘴在笑:“姐姐,我们是不是快……”她谨慎地往外瞅了瞅,才更加小声地继续:“是不是快回家了呀?” 云清按着她的脑袋让她躺回去,没承认也没否认,“早点休息吧,别胡思乱想。” 然而她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云兰心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激动了半天睡不着觉。 云清闭着眼睛刚有些睡意,身边的人突然又凑过来:“姐姐,你说那狗皇帝不会还在外面站着吧?” 云清:“睡觉。” 云兰低低地“哦”,扯着被子翻了个身:“真想不到,看起来凶巴巴的一个人,面对姐姐的时候脾气还挺好的。” “小小年纪怎么就瞎了,要不要明儿请个太医给你瞧瞧?” 云兰闷闷地哼了一声,不再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边的人呼吸趋于平稳,云清才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趿着鞋子往外走去。 外间燃着烛火,无需向外,云清已经看到映在门上的那道黑影,思及云兰方才的无心之言,心里头忽然掀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感动。 心念一转,云清想到,这个让自己心生感动的男人昨天白日里在众目睽睽下强吻过自己,那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她咬着牙回到床边,才刚坐下来便听到门外砰的一声,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想到了什么,又站起身往外走。 木门被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云清抬眼看去,台阶下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她抬脚想要迈出门槛,刚迈出一步又垂下眉,把脚收了回来。 她正想关上门,下面躺着的那人在黑夜里发出一声轻笑,徐徐翻过身子,谐谑般出了声:“心这么狠啊,都不看看我死了没?” 无边的夜色下,云清冷酷地回他:“现在看来便是没死。” “是被云姐姐给气活了。”傅明礼扶着胸口站起来,喘了两声粗气后咳了咳,一边咳嗽一边对她笑:“昨天是我不对,没有顾及云姐姐的名节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如今这歉也道了,好也赔了,云姐姐总该给个笑脸了吧?” “你出宫门左转直走,风月街的唤香楼美人如云,陛下想要多少笑脸都有人给。” 傅明礼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嗓子里有血腥味蔓延,他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云姐姐莫再打笑了,……朕,朕有些累。” 云清眨了两下眼睛,傅明礼的脸色在月光底下仍白的吓人,她抠着门板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是没事还是回去休息吧,要是死在我门前你手下的那些大臣们怕是会把我五马分尸。” “朕都放在手心上小心伺候的姑娘,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傅明礼身形一晃,云清清致的面容在月下逐渐模糊,他终是挨不住那股子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黑暗,慢慢合上了眼帘。 “傅明礼!”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再次倒向地面,云清脸上的冷酷再也维持不下去,慌忙跑下台阶,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傅明礼太沉了,云清被他压得直接坐到了地上,傅明礼也许被晃得难受,恢复了些许意识,半眯着眼对上云清染上担忧的眼,嘴角掀起一点极浅的笑:“朕说什么来着,云姐姐心里终归是有朕的,再怎么否认也没用。” “闭嘴吧你!”云清眼睛一酸,险些落出泪来。她想叫人去请太医,但朝附近看了看,却没见到一个值夜的宫人,正准备放下傅明礼去喊人,四下已经有宫女太监被这边的响动惊醒,陆陆续续跑了过来。 为首的一人就是总管太监王晋。 “女尚书?”王晋走近,看到倒在云清怀里的傅明礼被吓得腿一抖,忙不迭朝身后的太监吩咐:“快快快……去请太医!” 云清睨向被使唤的那太监,压着嗓子低声说道:“记得出去时动静小些,尽量别惊动别人,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感染风寒,陛下昏倒的事情要是泄露出去一句,小心你的小命,知道吗?” 兹事体大,那小太监不敢不听,连着点了好几下头之后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王晋和云清两个人搀着傅明礼到内室的床上休息。 王晋抹着眼泪道:“奴才早就嘱咐陛下不要太过劳累,陛下总说无碍无碍,现下好了吧,人都昏过去了,怕不是又引发了心疾……不知又要遭多少罪。” 傅明礼即使是黏在云清身边时也总是捧着折子在看,云清看到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本没当回事,现在想起,心里略有些涩。 过了会儿符安跟在太监身后进来,给傅明礼诊了脉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章:誓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本就慌得很,被符安这么一叹更是绷紧了身子:“符太医,陛下的情况如何?严重吗?” 符安瞥了眼床边站着不动的云清,“心疾在身的人,出了什么事不严重?那颗心本来就比旁人的弱,还整日的瞎折腾,早晚给折腾没命了。” 云清冷下脸,淡淡看向他:“符太医不会说话了吗?” “小仙女,你上次身上的伤还是我给你治的呢,怎么这才几天不见就冷得跟要掉冰碴子似的了?”符安痛心疾首地按住胸口:“我的心也有点疼了,谁来给我诊治诊治?” “符太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跟这儿耍贫嘴了成不成?”王晋跺着脚走上前:“您快说说,陛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要是傅明礼真的大限将至药石无医,云清才不信符安能笑得出来。 王晋显然是一时着急乱了神,才没注意到符安眼里的轻松之色。 云清眼睛落在傅明礼没有血色的脸上,沉默地敛下眸。 符安留意到云清的神情,无趣地耸了耸肩:“没什么大事,疲劳过度一时晕厥而已,这两天夜里凉着了风寒,回头我开服药,吃上三天保管药到病除。” 王晋引着符安去开了方子,后者临走之前还在那里纳闷:“奇了怪了,堂堂一皇帝陛下,寝宫里暖得跟夏天似的,居然还能起风寒。” 王晋想起这两日总是徘徊在云清房外吹冷风的陛下,轻轻咳了一声。 符安顿了顿脚步,回头问他:“怎么?你也风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也开副方子?” 王晋忙摆手:“不用不用,劳符太医费心了。” 云清眼睛落在床上,耳朵却听到了外面二人的对话,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符安就算医术再高超也不过是一个太医,为何无论是宁王还是王晋,更甚至是傅明礼,似乎都对他颇为容忍? 符安? 云清摇了摇头,顺手帮傅明礼掖了掖被角。 抬起头时发现床上的人眼皮轻颤,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云清:“醒了就把眼睛睁开,不知道的还当你诈尸了。” 傅明礼:“……” “云姐姐最近言语越发刻薄了。”他郁闷地睁开眼,歪了下脑袋说道。 “跟陛下学的。”云清口上驳着他,话出口之后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暗光。 她以前就听说过一种说法,跟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久了,一举一动都难免被另一个人影响,这种影响大体规律应当是弱的一方下意识地模仿强的一方。 其实无需他人提醒,云清自己也已渐渐意识到,她有些时候的言谈举止和傅明礼越发的像了。 她,很弱吗? 云清郁郁地垂下了眼睛,心情不太美妙。 “朕才清醒,云姐姐你不说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好歹也该关心几句啊,在朕床前发呆算怎么回事?”傅明礼自顾自地坐起了身子,自己捧起床边柜上的茶杯递给云清:“朕渴了。” 他分明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如今捧着茶杯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倒似跟父母亲讨糖吃的孩子,意外有几分可爱。 云清压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抿了抿唇接过他递来的杯子,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傅明礼满意些许,把她倒的水一口气喝光,然后笑眯眯地道:“云姐姐倒的水就是比旁人倒的好喝。” 已经迈进门槛的旁人王晋默默地收回了步子,转身站在门前当门神。 水都是一样的,倒的人不同罢了。 傅明礼有时过分精明,让人直觉不好亲近,有时又单纯的似个孩子,让人忍不住摸摸他的狗头。 “三天后就是秋狝了,你这样的身子,围场上可别从马上掉下来。” “这是云姐姐另类的关心方式吗?”傅明礼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拉过云清的手:“你的心意朕都晓得的,云姐姐放心,朕这几天一定好好休养身体,到时候多帮云姐姐抓几只兔儿回来当宠物养。” 也许秋狝之后,她已经不在平国境内了,他为她猎再多猎物也是白费力气。 “云姐姐?”傅明礼见云清一直不说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云清回以一笑,放轻声音道:“那你可要小心些,不要伤到它们。” 她难得给他好脸色,傅明礼只当她因为自己昏倒态度松动,心中暗喜。 …… 天色越发冷了下来,分明已近冬日,秋狝却才将将开始,云清私底下听到几名宫女私下嘀咕今年陛下将秋狝之期推到这个时候有些奇怪,心中也是好奇,便顺口问了傅明礼原因。 “平国的秋狝一般定在七八月,推到现在是有些晚了。”傅明礼摸了摸云清的头发,顺手将她的碎发别至耳后:“但是这个时候好得很,朕是想着,俞国的围猎一年才有一次,也是定在这个时候,若是早了,云姐姐可能会不习惯。” 云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些愣怔。 傅明礼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云姐姐啊云姐姐,朕这么多年了,从没有过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候,当年父皇病重,我想要皇位之时也未曾如今日这般费尽心机。如今为了能和你一起,皇权天下都尽可不要了。” 他的语气有些平静,平静到听不出太大的起伏,除却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叹息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感情。 然而云清缩在他的怀里,听到了他胸前的那一处扑通扑通,心跳如鼓。 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她在俞国时也有男子竞相追求,但至多也不过是暗中打探她的行踪,熟识如云京墨,也不过是言谈之间稍稍表露情意,但是此刻,这个男子对她说,为了得到她,皇权天下都尽可不要了。 胸腔的那一颗心仿佛狠狠地动了一下,云清想,这样惊天动地一般的誓言,没有一个女子听了会不心动。 她再铁石心肠,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她咬了咬唇瓣,微仰起头,入目是他带着胡茬的下巴。 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傅明礼垂下眼眸,对上她喜怒不明的目光后加大了圈着她腰间的力道,垂头,轻轻印上了她的唇。 第一百六十一章:是人非马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睫毛一颤,一把拍开他的大脸。 傅明礼:“……” “陛下好歹生于皇廷,应也深谙礼数,如此三五不时就动手动脚的毛病是打哪儿来的?” “情不自禁。”傅明礼倚靠在软枕上,碰了下刚才被她拍的那一块皮肤,“云姐姐下手真狠。” “你活该。”云清坐回床边的凳子上:“陛下如此孟浪,没有女子会喜欢这样的男子的。” “我不管其他女子如何,我只想知道云姐姐”傅明礼眼眸一定,凝视着她素净的容颜,眸中似有光芒晃动:“云姐姐你会喜欢朕吗?” “云清十岁时,曾偶得一绝世良驹,那马烈性暴躁,寻常人靠近不得。宫中的驯马师伤了十余人,始终无法驯服此马。”云清款步行至桌前,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轻抿。 傅明礼:“云姐姐想说什么?” “后来我上了倔劲,瞒着父皇私下驯马,那马性子暴得很,无数次要甩我下马,我死命抓着缰绳,抱着马颈拼命赖在马背上,无数次死里逃生,就为着心里的那点不甘,最后还是成功驯服了它。” 傅明礼搓了搓手指,约莫品出些味儿来:“云姐姐是在暗示朕,只要朕拼尽全力,云姐姐也会被我驯服吗?” 云清回过眸,对着他莞尔一笑:“我是想要告诉陛下,马儿可驯,人却难驯。烈马是马,云清是人。” 傅明礼仰了仰头,心口泛起了熟悉的疼痛。 云清放下茶杯,“陛下好好休养身体吧,云清就不多留了。” 傅明礼闭着眼,听着云清浅浅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口,一只手徐徐捂住脸,掌下溢出一声苦笑。 王晋送走了云清,转头走了进来,对着傅明礼躬身:“陛下,云姑娘走了。” “嗯。”傅明礼放下手:“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王晋就站在门口,耳力又不差,自然是听到了。 “云姑娘言下之意深沉,奴才细细地听了,奈何悟性差了些……” “所以就是没听懂?” 王晋尴尬地笑了一下:“是奴才愚钝。只依稀听出,云姑娘提起她曾经一波三折驯服烈马,应是在暗示陛下不要操之过急。” “不止。”傅明礼躺下来,眼睛盯着屋顶:“她为了驯服一匹马就可以不顾安危,如若朕真的逼得紧了,她恐怕要以性命相胁。” 云清看起来的确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王晋咽了咽口水,自觉这话不好接。 傅明礼睨向他:“朕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一直不为所动,莫非是心里真的惦记着俞国的那个皇帝?” “云姑娘和俞国皇帝有兄妹之名,她是理智之人,不会如此无视礼法的。”王晋宽慰道。 这话说的倒有些道理,傅明礼点了点头:“你这老东西,看人还挺有一套的吗?” 王晋挺直了腰身:“年纪大了,人生阅历而已,陛下谬赞。” “那依着你的人生阅历,你给朕看看,云姐姐对朕到底有没有动心?” 王晋:“……这个” 第一百六十二章:不许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云兰端着果盘迎面和匆匆进门的云清撞上,她赶紧后退了一大步,抬眼看过去,立刻被云清布满红晕的脸蛋吸引了视线。 “陛下那边屋子太热了。”云清摸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十分淡定地坐了下来。 “哦。”云兰单蠢,立马就信了,撇嘴不屑道:“这狗皇帝,我听说最近林城又在闹匪患,老百姓指不定怎么困苦危急呢,他倒好,自己整日锦衣玉食的,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这话说的,倒似享受锦衣玉食的人里没有你一般。”云清端起她怀里的果盘放到桌上,“从哪儿寻来的水果,还挺新鲜的。” 这个时候,新鲜的水果已经不多了,经了上次云清的冷嘲热讽,傅明礼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的,但暗地里还是让人缩减了京中时新瓜果的供应,水果自然是紧着正昀宫,但云清也是隔几日才能吃到一次新鲜的。 “是那个宁王让人送过来的。”云兰拨开一粒葡萄放进嘴里,甜甜的汁水立刻充斥整个口腔:“说是他有部下刚从南方过来,正好带了些瓜果,他记得姐姐你爱吃,所以就让人送来一些。” “宁王有心了。”云清看着云兰美滋滋地一粒一粒把葡萄塞进嘴里,忽然出声问她:“兰儿,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男子,他对你纵容有加、百依百顺,但是却限制你的外出,不许你离家一步,你会认为这个男人值得托付吗?” “你是在说那个狗皇帝吧?” 云清自知失言,干咳一声低下了脑袋。 云兰噘起嘴,本来鲜甜味美的葡萄好似没了滋味:“姐姐,你要套话也该好好编一套说辞啊,你这样单刀直入地开口就问,就算我再傻也听得出来你说的是谁呀。”她又拉下脸,幽怨地看着她:“还是说姐姐你就觉得,兰儿的脑子不灵光,根本没可能听懂你的话?” “当然不是。” “那姐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狗皇帝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顾你的名节亵渎你的清白!哪个好男人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姐姐你又不是没得选,为什么偏偏就要喜欢这种混账王八蛋呢?” 云兰咬了咬唇肉,“还是说,就因为这个狗皇帝平日里装模作样地对你好了那么一些,你就动摇了,就觉得他可以托付终生了?” “自然也不是……” “姐姐你可以不喜欢哥哥,毕竟你们的身份的有碍,结为夫妻确实是难题。可姐姐你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行呀,那狗皇帝肤浅张狂,邪肆无礼,看不出胸中几点墨水就罢了,做事还半点不考虑姐姐你的感受,你要是真的嫁给这样的男人,姐姐你后半辈子不得被他坑死?” “越说越夸张了。”云清被她说的有点下不来台,“我只是问你一句,你却回了这么多……更何况,平国皇帝虽然有些事情做的的确不合礼法,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姐姐!” 第一百六十三章:容乐宽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不管,你要是真的想要嫁给那个狗皇帝,除非你出嫁那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云兰气哄哄地说完,跺了下脚就跑了出去。 临走之前,还顺手揪走了一粒葡萄。 云清:…… 在云清的印象之中,她的兰妹妹是一个极其温婉富有诗书文采的女子,但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改变了她的看法。 …… “陛下,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又折腾了?” 云京墨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对上明太妃看来的目光,颔首道:“都是劝朕充盈后宫的。” “陛下的年纪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些事情了,哪怕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皇嗣着急,先帝爷一生无子,就连在遗诏中都在自责无嗣之过。” “太妃说的是。”云京墨扯了扯嘴角,口上随意地应承着。 “安远侯之女常玥,知书达理,蕙质兰心,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见他态度不冷不热,明妃转动着腕上的玉镯,笑容更加真切:“哀家听闻朝中也不乏大臣推举安远侯之女为后,若是陛下对常小姐并无不喜,那倒不如顺势应承下,也免得承亲王再为你的终身大事忧心了。” 云京墨自顾自品着茶,并不言语。 明太妃望着他:“若是陛下以为常小姐不堪后位重任,其实封个妃位,也是可以的。” “朕记得当年先帝在世时,明太妃一向和容乐交好。” 明太妃被他这句话说的神色一顿:“容乐公主温谦宽厚……确实如此。” “朕也记得,当初常玥以七彩玉簪之事嫁祸容乐之时,明太妃是在场的,还为容乐说过话。” 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新帝竟还记得,思及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明太妃坐立难安。 “太妃说容乐为人宽厚,朕却觉得太妃才真真称得起宽厚两个字。从前常玥对容乐百般嫉妒算计,如今不过几年的功夫,太妃就全忘了,还在朕面前说起了常玥的好话来。” 被晚辈指着鼻子挖苦,明太妃面上一片通红,呐呐不得言。 “容乐是暂时不在宫里,并不是死了。明太妃这样急着站队,是觉得朕昏聩迂腐,还是无视皇室威严?” 明太妃扑通跪倒在地,拄在地上的双手不住地发着抖:“哀家只是听了下人蛊惑,所以才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并无……并无任何轻视皇家威严的心思,还请陛下明鉴啊。” 云京墨装模作样地拦挡:“太妃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没得向朕行如此大礼的。” “陛下!”明太妃以头触地:“是哀家昏了头,竟然在您面前自作聪明,您是盛明君主,还望莫把哀家的胡话放在心上。” 云京墨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眸略微放沉,口气依然温和,却暗含警醒之意:“太妃方才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倒也不妨事,只是朕还是小提醒您一句。” “请陛下赐教。” “容乐是先帝的爱女,不论她与朕是何关系,都绝不会影响她在大俞的尊贵。朕之下是她,她之下才是官吏百姓,无人能无视她的地位和身份,太妃可听明白了?” 明太妃和云京墨浅淡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徐徐点了点头。 待到那英俊冷漠的君王缓步离开,明太妃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狼狈地靠在椅背上。 “太妃娘娘……” 月牙心疼地拿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您是长辈,口头上顺着陛下几句不就得了吗?何至于向他行这样的大礼自降身份?” 明太妃抓紧了扶手,回想起方才新帝的每一个动作表情,缓缓地摇头:“是哀家算错了他对容乐的重视,幸好及时悬崖勒马,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呢,月牙想要再问,却在触及明太妃过于阴阴冷的目光后被吓得住了嘴。 人在宫中,永远都要明白屈从于形势,明太妃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当初先帝在世时,她一味地巴结容乐公主,希望借机在先帝面前落下个温良贤淑的好印象。 也因为她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她又在容乐公主失踪之后,巴结上了在朝中名望颇高的安远侯,期待着借此能和下一任皇后打好关系。 她算的很好,奈何百密一疏,忽视了当今陛下对于容乐公主的情意。 …… “陛下,明太妃一早就开始在暗中支持安远侯一党,其母家也态度暧昧,您为了这种眼界狭隘之人恼火不值得。”云京墨的心腹太监陈永小跑着跟上主子的步子,从旁小声说道。 “朕气的不是这个。”云京墨脚步不停,在宫墙间的夹道快步走过,脸色发沉地说道:“那明太妃,清儿从前在时对她颇多照拂,她不感恩也就罢了,竟这么快就开始见风使舵。常玥从前给清儿使过多少绊子,明太妃也敢劝朕立她为后,是真当朕聋了瞎了吗?” 陈永道:“明太妃从前就是宫里出了名儿的会做人,加上安远侯素有贤名,会这么快就转向安远侯一边也不奇怪。” “哼,自己耍着小聪明,就当所有人都是傻的。如果不是顾念着她是先帝遗孀,朕不好随意处置,她早死了十次八次了。”云京墨说着,头疼地揉了揉额心:“还有,去查查朕要册封常玥为后的谣言是从何处散播出去的,都有谁参与过此事,将名单一一报给朕。” 陈永点头应是。 “安阳老大人到平国有些时日了,不知找到清儿了没有。”途径御花园,云京墨走进一座八角亭中坐下。“那平帝对清儿有意,也不知会不会轻易放人。” “安阳丞相做事素有成算,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朕总觉着不安心。”靠在冰冷的石桌上,年轻的帝王忧心悄悄:“当初清儿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暗害她的人是谁,这些朕全都不知道,派出去的密探不少,一个有本事的也无,查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朕想揪出幕后之人严惩都做不到。” “既然已经找到了公主殿下,那查出暗害殿下的宵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陛下无需过分忧愁。” 第一百六十四章:虚虚实实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总觉着,对清儿下手的人也许就在眼前。”云京墨大手落在石桌桌面上,感受着那股子凉意,混沌的脑子仿佛也清醒了许多。 “您是说……”陈永私下瞅了瞅,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的宫殿。 “她如今已是苟延残喘,按理说,应该没有可能掺和进清儿的事情当中。”云京墨想了半晌仍只有一点头绪,他便摆摆手:“罢了,先让密探去查查,只要做了,总会留下些痕迹的。” “是。” …… 经过一月余的准备,秋狝的队伍终于从平州出发了。 此次秋狝追随的大小官员及其家眷不在少数,车队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云清坐在马车里,探出头看了眼车后一眼看不到边的马车,正想根据马车的标志分辨马车中人的身份,就听到傅明礼冷声命令自己:“把车帘放下。” 云清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看向傅明礼,后者半点不心虚地倚在软垫上,慢悠悠地翻过一页游记:“朕的风寒才好,要是吹了风不慎着凉,云姐姐可该心疼了。” 云清哼笑一声,“那我倒真想把整个车顶都掀开,好好心疼心疼陛下。” 傅明礼一噎,手上插图细致描述详实的游记一时也没了意思,他放下书,眯眼看着云清,突然笑了一笑:“云姐姐不想知道大俞的使团在哪片队伍里吗?” 云清想也不想就摇头:“陛下不会让我和大俞使团一齐离京的,安阳丞相应当还在京中馆驿吧?” “看云姐姐这样子,似乎心中已有成算了?” 云清浅浅淡淡地对上他的眸,唇边掀起一点弧度:“陛下觉得呢?” 傅明礼并不惊讶也不慌乱,甚至还侧眸吩咐王晋为他倒上一杯牛乳,边喝边说:“围场上无数士兵把手,到处都是朕的眼睛,云姐姐没有机会逃脱的。” “陛下说的有道理。”云清歪了歪脑袋,仿佛很是苦恼:“偏生云清这人就是不服输,越是有挑战性的事情,做成了才越有成就感呢,你说是不是?” 傅明礼暗暗警醒,不经意和王晋对上了眼,后者垂头为他填满了牛乳,一壁又问向云清:“女尚书可要来一杯?这是才送上来的牛乳,只有今儿一早有,再喝就要等下一站了。” 云清从小书架上拿了一本话本,翻开封页后听到王晋的话,耸了耸肩懒洋洋道:“鲜牛乳掀翻了糖罐子,好像是小孩子才爱喝的玩意儿,我十岁出头就不嗜甜了,王总管留给陛下喝就好。” 王晋一哽,余光悄悄瞥向陛下。 傅明礼伸向奶杯的手停了一瞬,很快故作无事地端起牛乳喝了一口,头一回品出那甜味有些腻人。 他自觉无味,咽下之后朝王晋摆了摆手:“拿下去吧,上一杯龙井过来。” “是。”王晋端起托盘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下了銮舆,去了后面那辆马车。 “我这人嘴损,说话难听了些,陛下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云清笑眯眯地冲傅明礼说道。 自从上次他心疾复发加风寒昏倒,云清在傅明礼面前看起来似乎是收敛了一些,不再直呼他的名讳,也不再动辄就抬脚踹人,但傅明礼总觉得,她这礼数全乎却比从前凶悍时更加吓人。 傅明礼强自一笑:“云姐姐说什么朕都爱听,怎么可能生气呢。”他夺过云清手上的书扔到一边,凑到她面前说:“这些男女情爱大多俗套乏味,云姐姐陪朕聊聊天如何?” 云清好整以暇:“陛下想聊什么?” “就聊一聊……”傅明礼意味深长:“聊聊云姐姐你打算如何逃走,怎么样?” 云清:“都说了是逃走,我告诉了你,岂不是把自己的计划都泄露了?届时你伺机抓我,我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云姐姐这可就没意思了。”傅明礼一挪一挪坐到她旁边,“都说兵不厌诈,朕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云姐姐你就随便说说,真的假的都没所谓,朕听了转头就忘了,不会放在心上的。”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和陛下直言了。”云清肃起小脸,正襟危坐道:“云清想着,陛下在我身边安排了那么多人盯着,我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禀报给你,那我私底下逃走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寻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在你眼前离开。” “云姐姐是在逗朕吗?” “你瞧,陛下你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还让我说什么?”云清摊摊手,无可奈何地捡起被傅明礼扔地上的话本:“和陛下说话实在无趣,我还是看这些俗套的话本解闷吧。” 傅明礼眸子一动,回忆起云清刚才话里的每一个字,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云姐姐是说真的?真想当着朕的面逃走?” 云清没回他。 是想买通宫人改头换面从围场上寻个办差的名义离开,还是伺机联络宁王假作护卫跟在宁王府的侍卫队中,然后在回京途中和俞国的使团里应外合? 傅明礼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性。 虚则为实,实则虚,他们把本不能宣之于口的话摊在了明面上谈,他们都在玩心理战术,看的就是谁能成功带偏对方的视线,以混淆视听。 很显然,他失败了,云清却成功了。 他猜不透她的这番话究竟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他压根不了解她会以何种方式来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底下逃跑。如果是假的,那她会以什么形式离开,对他仍旧是个迷。 傅明礼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在靠在车壁上姿态沉静地看书的云清身上,舌头轻轻舔舐过牙齿,眼里划过一丝兴味。 越来越有意思了。 …… 阿四端了壶热茶上了宁王府的马车,边放茶杯便说:“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了近日俞国使团的动向,发现对方近来一直在平州里四处转悠,除了那位安阳丞相隔三差五地进宫之外,一点强行要人的意思也没有。” 身在他国,强行要人,陛下就肯给吗? 明达并不认为硬碰硬是一个好主意。 “我听说那日云清出宫探望惠然,回宫的路上,在路上耽搁过一会儿功夫。” 第一百六十五章:准备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有此事。”阿四本以为殿下是随口一问,转念间意识到不对:“殿下您是说……” “她不会打无准备之战的。”明达摆起棋盘,无意多谈此事。向阿四扬了扬头:“对弈一局?” 阿四颔首坐下。 他摸了颗棋子,打量着棋盘的局势,“若是云姑娘此次成功离京,那殿下想要再和她见面就很难了。” “嗯。” 阿四迟疑着落下棋子,一颗心完全没有落在棋盘上,反而时不时抬头瞟着明达:“听闻云姑娘和俞国新帝在俞国先帝驾崩前是有情意在的,此番回国,难保不会再续前缘。” “阿四。”明达迅速地落子,头也不抬地道:“你素来话少,今日怎么如此聒噪?” 阿四噎了噎,“属下是不想殿下给自己留下遗憾。” “你觉得枝头的花儿好看,就一定要摘下它吗?” “殿下您不摘,早晚也会有别人来摘。” “阿四。”明达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桌子,轻飘飘扫过来。 阿四拧起眉头,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暗骂殿下是个死脑筋,明明对人家小姑娘心悦不已,嘴上不说就罢了,还半点都不肯争取,白瞎了那一片心意。 阿四心绪飘忽,下棋时并未用心,奇怪的是明达明明看起来镇定自若,最后反输了阿四半子。 阿四陡然明白了什么,垂下头拿起放在一边的托盘:“马车里有些闷,属下去外面骑马。” 明达没应声,任由阿四下了马车。 旁边的茶水从滚热变为冰凉,明达才似回过神般端起喝了一口,被沁凉的温度冰的一颤,忽地闭上了眼。 夜色侵袭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銮驾周遭正是一片宁静安然。 暮色已至,距离下一个城池还有近一个时辰的距离,队伍上下无不人困马乏,除却马蹄落地和的声音之外,听不出任何其他的声响。 云清也跑到了后面那辆马车上和云兰一道休息。 云兰躺在云清的腿上,感受着车马一下一下晃动,忍着困意和云清说道:“姐姐,要是我们能回到俞都,那你想最先看到的人是谁呢?” 她的问题把云清给问住了。 如果云兰的这个问题问在先帝离世之前,那云清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想先去见父皇。那是世间唯一真正疼爱她纵容他的亲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但是父皇不在了,她在世间最大的牵挂也没了,除了父亲,任何人都不值得她放在心头惦念。 “……或许,会先去见太后吧。”云清道。 云兰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腾地站了起来:“姐姐你去见那个老太婆干什么?” 车顶不高,她站起来撞了一下头,挺疼的,她仿佛没知觉一样俯视着云清了无神情的脸:“她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吗?皇伯伯被她害死,还累得朝中内外一片大乱,如今前朝后宫都对她深恶痛绝,你竟然还想第一个见她?” “我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去看看仇人。”云清按下云兰:“马上就要到驿馆了,你先安生地歇一会儿吧,别再闹腾了。” “那倒也是,我听说那老太婆最近过的也不太好,在宫里头被皇兄和太妃们不待见,而且为了查出当时叛乱的真相,还会时常对她用刑,要不是碍着孝道尊卑的规矩,她怕是早被下到大狱去了,那还能顶着太后娘娘的身份住在宫殿里?” “我以为按照你哥哥的性格,他不会对太后下狠手。” “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可是父王说啊,哥哥他现在是皇帝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手段温和了,有时候适当的强硬和冷漠也是君王心术的一种,更何况太后的罪行百死莫赎,哥哥就算真的杀了她也是有理由向大臣交代的。” 云清朝她弯了弯唇,拿起旁边的糕点碟子:“等会用膳怕是少不得油腻,你先吃两块点心垫垫吧。” 云兰乖乖地接过来,点头笑眯了眼:“姐姐,其实我早饿了,就怕你说我太能吃所以才没敢动。” “原来在你心里姐姐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啊。” “嘿嘿,姐姐你正经起来的时候好吓人的。”云兰咽下去一块云片糕,然后悄悄地凑上来:“姐姐,你小声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走啊,现在咱们身边那么多人盯着,想走也走不了的吧。” “这个先不告诉你,免得你坏事。”见云兰撇嘴,云清点了点她额心:“吃你的吧,再多话就把你扔下马车送到山里喂狼。” 云兰朝她吐吐舌头,但还是乖巧地不再说话了。 一个时辰后,车队停在了宴州驿馆。 王晋和杨仪分别安置了众人的住处,然后回到正院向傅明礼回禀今日的安排。 “就先这样吧,明日一早出发,争取在入夜前到达黎州围场。 “是。”杨仪退了下去,王晋上前帮傅明礼捏肩捶背,“陛下,今日宁王殿下那边的马车一直没什么动静,倒是云姑娘晚间和云兰姑娘聊天,说若是回到俞国,最想见到的人是俞国的太后娘娘。” “就是那个和外人勾结杀了自己亲儿子的蠢货?” 王晋尬笑着答是。 “看来是云姐姐是真的有了万全之策准备离开平国了。”傅明礼手拄着下巴轻点桌面:“你说,她会用什么法子避开朕的视线逃走呢?” “云姑娘的心思奴才可说不好。” “当着朕的面,逼朕不得不让她离开……”傅明礼猛地坐直:“莫非她私下联络了俞国使团,想让他们将朕扣下俞国公主的事情在朝中散播,利用大臣们给朕施压?” “奴才觉得不会。”王晋不赞同地摇头。 老滑头难得有句实诚话,傅明礼饶有兴趣地问他:“哦?你为什么觉得不会?” “陛下是什么个性的人,云姑娘很清楚,朝臣施压对别的君主或许有效,但您是不在意这些的,就算满朝文武闹翻了天,您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放云姑娘回国的。” 傅明礼为人,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大臣们若是真敢逼他放人,他便赶让施政殿上血流成河。 第一百六十六章:把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说的有些道理。” 王晋笑着道:“陛下累了一路了,奴才去请云姑娘过来用晚膳,然后您就早些休息吧。” 傅明礼“嗯”了声,心不在焉的。 王晋出了门,在廊下遇见了站在那里出神望着前方的云清,他走上前去,在灯光下对上云清呆滞的眼眸:“女尚书,您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云清安顿好云兰后嫌屋子闷所以出来走走,拐到花园边上的阁楼时见到一名青年官员带着一众仆役经过,因只是匆匆掠过,云清没太看清,但还是感觉其中一人有些眼熟。 “我好像看见一个人。”云清皱了皱眉,扭头问向王晋:“她和陛下之前的贤妃有些相似,但是穿着小厮的衣服。” 王晋眼珠子转了转,思忖片刻后对云清乐道:“女尚书您说错了,那可不是贤妃,是沈夫人李子月。” 见云清愣愣的,他耐心地接着道:“李姑娘离宫没多久就结识了工部侍郎沈文浩。陛下有过明旨,许出宫的女子再行嫁人,但李相仍碍于陛下的颜面,特意给李姑娘改名李子月,说是早年养在外头的小女儿,然后做主让李姑娘与沈大人完婚。” 王晋道:“虽然已经成亲,但宫里有不少人见过贤妃的相貌,李姑娘应是担心以沈夫人的身份在沈大人身边随行有所不便,所以才装扮成小厮。” 云清:“哦……那看来他们夫妻还挺恩爱的。” 王晋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先前陛下从未幸过后宫女子,终日守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每个盼头,哪有和夫婿情投意合来得幸福快活?” “说的是。” “奴才听说啊,张小姐……就是以前的德妃娘娘,如今也开始筹备婚事了,张相对外说是自家的远房侄女,许的威武小将军赵安,两个人也是两情相悦得很哪。” 本就是被政治谋算的牺牲者,再嫁之身重觅幸福实属难得,云清和她们不熟,但还是为她们感到高兴。 一个女子的一生不该被家族荣辱耽搁。 “王总管有事就去忙吧,我再四处走走。”云清朝王晋颔了颔首,眼里破碎出点点笑意。 王晋点头错开身子,越过云清走了几步才拍拍脑袋,猛然间想起,自己出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请云姑娘过去用膳的吗. 真是年纪大了,记性越发差了些,王晋叹着气往回走,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的石子路上看见云清,她的对面正站着一名紫衣女子,因着园内灯火通明,所以他看得分明,那人正是前段时间才因罪受罚过的灵瑶郡主。 这主儿才被鞭责几天哪,身上的伤都没好全,怎么还有力气出来寻云姑娘的麻烦? 王晋走上前去,距那二人十几步时约莫听到灵瑶郡主正讥声说着:“从宁王的榻上爬下来,又爬上了陛下的床榻,你这样低贱的身份,能有今日的名位,看来女尚书大人确实功夫了得。” 云姑娘听了这样难听的话神色竟丝毫未变,反而还翘起嘴角说了句:“我这样卑微的身份,尚且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灵瑶郡主高贵至此,仍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知道的是郡主天性腌臜难成大器,不知道的,还当是敏亲王教女无方呢。” 灵瑶眼里淬了毒般死死地盯着云清,须臾,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的笑来:“云清,你给我的屈辱,他日我定要百倍相还,你给我等着!” 她眼底笃定的光芒有些刺眼,云清隐隐警惕,还未及开口,那边靠近过来的王晋就走上前,拦在云清前方朝灵瑶垂了垂首:“奴才见过灵瑶郡主。” 灵瑶郡主面上的表情稍稍敛起:“王公公?” 王晋睇着灵瑶郡主面露关切:“好些日子不见,不知郡主的身子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多谢王公公关心。”灵瑶郡主好像明白了王晋的态度,登时气势更盛,朝着云清扬起下巴:“只是陛下身边的下人不太懂事,说话做事一点规矩都没有,本郡主见了实在不喜,还望王公公日后多提点她。” “郡主说笑了,女尚书协理内廷,在宫里可是领着官职的,奴才一个伺候人的哪配提点?说错了话都说要受鞭刑的。”王晋惶恐地垂下头,紧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睛对上灵瑶郡主的目光:“对了,奴才听说前些日子郡主不就因为冒犯女尚书大人而被施了宫杖吗?您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还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灵瑶面上嚣张的表情顿收,神态间流露出些微羞愤。 她恍然醒悟过来,原来王晋之前的那番话,只是在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对云清不敬。 这个老太监平时看着人精一个,没想到就连他都向着这个贱人说话,灵瑶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勉强摁下快顶到嗓子口的怒火,扯起唇边一点弧度,僵硬地道:“我,伤口有些疼,先回去休息了。” “郡主可得好好休养身子,莫要在旧疾复发才好。奴才眼瞧着您这身上的伤还没好,脑子就又坏掉了,事后定要禀告给敏亲王殿下,让他请个名医为郡主好好诊治才是。” 灵瑶郡主忍着臀部的疼痛,没敢理会王晋的冷嘲热讽,脚下生风地从石子路另一头绕了过去。 看她走远,云清才压下神态间的一缕煞气,侧目对王晋道谢:“多谢王总管为我说话。” “灵瑶郡主一贯是这样的脾气,看起来恶毒阴损,但只要提防起来,总不会被她欺负了去。”王晋回想起灵瑶郡主刚才的表情,又道:“奴才估摸着,灵瑶郡主对您这样嫉恨,之后或许会有后手,您千万要小心些。” “那依王总管看,她若是对我下手,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王晋思忖着道:“您在宫里有陛下护着,也没什么她能下手的地方。灵瑶郡主经了这次教训,做事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直来直去,说不定会拿您进宫之前的事情说事。”。 王晋:“您仔细想想,您在进宫前,可有什么能被灵瑶郡主拿捏的把柄?” 第一百六十七章:重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把柄…… 云清闭上眼,思量一阵后倏地掀了掀唇。 “女尚书可是想到了?”王晋见云清云清笑,立刻出声问道。 “过了这么久,一时半刻的,我也想不起来。”云清对王晋安抚道:“左右我不会无缘无故开罪任何人,灵瑶郡主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无中生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王晋隐约觉察到云清方才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他不是多事的人,所以也没多问,点了下头就道:“陛下在等您一道用膳,您这就同老奴过去?” 云清不太自在地道:“他又不是小孩子,用个膳还要人陪吗?” “云姑娘您这话说的好,陛下可不就是小孩子心性嘛,您和他拌几句嘴,他就憋屈得一整天吃不下饭,您跟他笑一笑,他就连批折子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王晋乐出了声,想了想又道:“您都没发现吗?自打您在楚琴宫门口晕过去那次开始,陛下好长时间没有杀人了,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说是陛下转了性子,奴才倒觉得,这都是云姑娘您的功劳。” 云清诧异地指指自己:“我?” “陛下嘴上嫌弃云姑娘娇气,看见点血就吓成那个样子。心里却时时刻刻念着您的毛病,就连惩戒罪臣罪犯都会避着您呢。” 云清不自然地摸了摸腕间的玉镯:“王总管想多了,陛下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做个好皇帝而已,并非是因为我。” 王晋但笑不语。 在诡异的静默中,两人很快到了正院。 云清过去时已经婢女们正在上菜,傅明礼眼神瞥过两人,“云姐姐骑着蜗牛过来的吗?再晚一些朕都要吃完了。” 他的碗里还没添饭,云清看见了,翻了下眼睛在他对面坐下:“食不言寝不语,陛下快闭嘴吧。” 旁边端着菜肴迈进门槛的一个婢女听见这话一不留神直接连人带菜摔到了地上,菜的汤汁溅到了云清裙摆。 傅明礼脸色一****手毛脚的,来人,给朕……” 云清睨向他,浅浅笑着不说话。 傅明礼:“给朕重新做一道四喜丸子送上来。” 旁边王晋亲眼看着陛下的俊脸憋成猪肝色,忍笑忍的脸都红了。 傅明礼听见身后动静,狠狠地瞪了瞪王晋。 用罢晚膳后,两人各自回房歇息。 云兰身娇体弱,折腾了一整天早就累得倒床就睡,云清坐在书案前,回想着这一天的事情久久都没有动作。 …… 俞国与平国不和多年,明里暗里起过不少冲突,为了知己知彼,两国都在对方国中设有专门的情报机构。 平国的先帝驾崩之后平国的情势有一段时间的低迷,那时正逢少帝傅明礼初初即位局势不稳,大俞的先帝也就是云清的父皇,趁机在平国安插了一批精锐细作。 这是大俞内部的核心机密,然而身为大俞君主的云京墨对此并不知情。 但云清知道。 孝帝一早就将安插在各国的细作名单联络方式和一应绝密事宜告知过云清,那时的孝帝早已确定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到至尊皇权的位置上。 所以在父皇驾崩后,安阳丞相宣读的遗旨中出现了一道立承亲王世子为帝的旨意,云清才会那样惊讶。 被困在平宫不在云清的预料之内,她对傅明礼没有深仇大恨,甚至有时候还会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背负良多的少年生出一些同病相怜的感慨,但这不代表她就要因此把自己的一辈子搭在他身上。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想要在回京途中利用这批精锐来乘势逃脱。 但今日和灵瑶郡主见的这一面改变了她的计划。 云清垂下眉眼,不紧不慢地下了笔。 …… 次日一早,云清避开眼线,将昨晚写好的字条交到云兰手上:“现在陛下派来的人目光主要聚集在我身上,反倒没太多人盯着你,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来做。” 云兰兴奋极了,她打小养在深闺没经过什么大事,突然被姐姐委以重任自是既惊又喜。“姐姐要我做什么?” “把这个字条交给符太医。” “符太医?”云兰皱眉回想:“是那个给狗皇帝看过病的符太医符安吗?” 云清敲了敲她手背:“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仔细那狗皇帝要了你的小命。” 云兰吐了吐舌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姐姐和那个符太医很熟吗?他会愿意帮我们吗?” “其实……”云清郑重其事地握住云兰的手,小声在她耳畔道:“符安是大俞安插在平宫中的奸细,他是我们的人。” “啊?!”云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会……之前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呀。” 云清微笑着道:“这可是皇室机密,只有我和你哥哥知道。” 云兰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符安对狗皇帝那么不敬,原来是因为他是大俞的人。” 云清拍了拍云兰肩膀,整理好衣裙准备出门:“用了早膳之后你就去吧,我打听过了,太医们的住所在西侧的长青堂,住处外面晒了好些草药,你过去之后一问便知。” 云兰看着她往外走连忙拉住她的手:“姐姐你要去哪里?” 云清:“去陪平帝用早膳。” “姐姐你又不是陪吃的,那平帝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姐姐你陪着用膳?” “我去和他用膳,才能帮你打掩护,转移他的视线呀。”云清一本正经地拿开云兰的手:“傻丫头,你别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会儿出去之后也不要太紧张,你就当自己只是出去随便走走,一不小心逛到了太医院的院子,然后正巧遇见了符太医。” 云兰身上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正色颔首,咬咬牙对亲姐姐道:“嗯!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字条安全交到符太医手上。” 望着云兰坚定的神情,云清欣慰地转身走到她面前,帮她理了理乱了的发髻:“字条安不安全不在意,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云兰完全没把云清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满脑子都是自己肩负着姐妹俩成功逃离平国的重任,一心想着要用尽平生智慧头脑把字条成功送达。 第一百六十八章:字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出了院门,身后有彩蝶和几位宫女随行,她目不斜视的穿过甬道,拐角时余光不经意般带过身后的几人,袖口无意地扫过墙壁,转过头和彩蝶笑了声:“宴州的气候倒是极好,虽然天有些凉,但没见怎么起风,不像平州,到了这个季节阴风吹得人整个人都打颤。” 彩蝶也这样觉得,平州繁华是繁华,就是平素风有些多,出门办差回来整张脸都冻僵硬了,不像宴州这样,从来不会有寒风打脸。 几人绕过花园一路到了傅明礼居住的院落,彩蝶和几名宫女候在门外,云清一个人走了进去。 王晋候在门口,看着云清走过来,笑着迎上前:“陛下刚还念叨着让奴才请您过来一起用早膳呢,奴才还没动身您自己就过来了,可不正是和陛下心意相通吗?”他侧身请云清进去,“陛下,云姑娘来了。” 傅明礼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走了出来,云清见状忙背过身去:“陛下怎么不把衣服穿好就出来?” “和云姐姐见面不需要那么见外。”傅明礼咧嘴笑着,走到云清面前想要拉她的手,被她错开身避开:“快用膳吧,不是说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吗?” “是啊,马上就要出发了。”傅明礼坐直了身子,闻言盯着云清问道:“这个时候,云姐姐那个傻妹妹跑到符安那里去做什么?” 云清握紧了筷子,露出一丝心虚之色:“……那丫头总爱乱跑,许是去找符太医玩吧。” 傅明礼意味不明地笑:“是不是去玩,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云清低下头,接过王晋递上来的粥碗,拿着勺子轻轻地在白粥了翻了翻,没吭声。 …… 云兰按照云清说的,在整个驿馆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西面那一片的院落,她走走停停好一会儿,在西面的两个院子外面犯起了难。 也不知是姐姐弄错了还是符太医他们已经在收拾行囊,院子外面根本就没有晾晒什么草药,她在两个院落中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都没法确认符太医到底在哪个院子里,最后只能闲逛似的在附近来来回回地走,希望能等到符太医自己走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刻钟的功夫。 就在云兰等了又等还不见人,正准备随便挑一个碰碰运气的时候,靠近花园的那个院子里终于有人走了出来,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符安。 她和符安不熟,也只偶尔碰见或者遥遥瞥见过长相,如今细细打量之下,那青衫布衣的身影正与记忆中总是没有正形的符太医重合,她乐得差点没蹦起来,忍着喜意走上前,怯生生地唤了一声:“符太医,你还记得我吗?” 符安记性好,何况眼前的云兰和云清相貌上有几分相像,他自然记忆犹新:“云兰姑娘是吗?” 云兰见他还记得自己,顿时更高兴,探头朝周围望了望,然后扯着符安到了一旁的大树后面,“对不住对不住符太医,云兰无意冒犯,但是姐姐交代了我一件事,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符安正想说你姐姐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云兰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字条,一板一眼地双手递到他面前:“符太医,这是我姐姐让我交给你的。”见符安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云兰只当他不信任自己,便稍稍靠近他一些,轻声说道:“放心,你的身份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知道,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符安:??? 他有什么身份是他自己不知道的吗? 符安跟云兰确认:“姑娘确定你没有找错人吗?” 云兰蹙眉瘪下嘴,有些不满地道:“你说你这个人,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跟我装什么装?我都告诉你了,是我姐姐让我来给你送字条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不是,我……” “既然符太医不想要,那云兰姑娘不如拿给本将军看看?” 一道浑厚的男声霍然插入,云兰身体僵硬地循着声音看去,见大树侧面一队人马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儿,为首的那人正是昨天一整天都守在自己马车外的上将军吴皓,她的爪子一抖,手里的字条掉到了地上。 吴皓挑了挑嘴角,弯身捡起那纸条,拿在手里并不拆开,而是对云兰和符安抬了抬下巴:“云兰姑娘、符太医,随我走一趟吧?” 云兰:完了,搞砸了。 符安:“……上将军,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吧?” 吴皓:“有没有关系陛下说了算。” 几人从太医院的院落到了傅明礼的居所,走到门口时云清二人刚好用完早膳。 王晋引着几人进去。 吴皓向傅明礼见礼,得意洋洋地瞅了瞅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云清。 之前云清把他当傻子甩,青天白日地甩掉他逃出宫的事情害他挨了好一顿板子,他心里都记着呢。 他上前几步,躬身将手上的东西高举过头:“陛下,属下亲眼看到云兰姑娘和符太医躲在角落里,云兰姑娘鬼鬼祟祟地要将此字条交给符太医,口口声声说是女尚书要她将此物交到符太医手上的。” 傅明礼接过字条,眼神依次从云清、云兰和符安三人身上扫过,云清不动声色地低头玩着手指,云兰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在磨着牙,符安和他目光交接,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傅明礼被他无辜的表情气了个够呛:“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等符安说话,他就沉着脸下令:“来人,先把符安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符安:“……”他跺脚:“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傅明礼才不信他的鬼话,云清那傻妹妹蠢得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能有什么主见,去找符安八成是云清的主意,符安这家伙平日里在他面前肆欲轻言也就罢了,竟还暗地里和云姐姐有了联系,看来真是他待他太过宽仁了。。 吴皓瞟着陛下的表情,十分懂规矩地拖了符安下去,不让他吵着陛下审案。 第一百六十九章:会不会有高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符安被拖下去之后,傅明礼眸光扫向云清,看到她不急不忙的态度心下烦闷,“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身上有些不痛快,让云兰去寻符太医问一问罢了。”云清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意地道。 傅明礼:“云姐姐以为朕会信吗?” “信不信是陛下的事。” 傅明礼晃了晃两指间夹着的字条:“云姐姐,你现在的确有的是话可说,可等朕把这字条打开了,你说再多朕也不能尽信了。” 云清微微一笑:“随陛下的便。” 傅明礼眯了眯眼,将字条徐徐展开,上面干干净净空无一字。 他掀起眸,再次瞥向云清。 “云姐姐拿张白纸过去询问病情吗?” 云清讶异:“难道陛下不是应该先问问云清到底生了什么病吗?” 傅明礼从善如流:“那云姐姐生了什么病?” 云清:“我不告诉你。” 傅明礼:…… 云兰听见傅明礼的话纳闷地瞧向云清,想不明白为何她的容姐姐会给她一张白纸。 外面有官员提醒傅明礼出发的时间要到了。 傅明礼阴沉沉看了看云清,“朕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希望云姐姐能在路上给朕解答。” 云清只笑笑不回答。 傅明礼带着王晋率先走出去,外头举着板子正要落下去的吴皓见他出来迟疑了一瞬:“陛下,那这板子还要打吗?” 傅明礼可没忽视符安眼里的那道喜意,冷冷一笑说:“我们先走,你留在这儿,执刑完毕再出发。” 吴皓点头应下。 符安耷拉下一张脸,苦兮兮地冲他道:“这件事跟我真的没关系,你不能听那小姑娘一面之词就冤枉我。” “冤枉不冤枉你不重要,主要是朕看你不顺眼。”傅明礼走到他跟前,低头俯视着他:“朕上次风寒的时候你说了不少风凉话吧,按规矩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朕砍。” “我那是……” “又想说自己忠言逆耳?”傅明礼嗤笑:“省省吧,直言进谏是言官的事,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身后这么久都没有都脚步声传来,傅明礼皱了皱眉,对吴皓吩咐:“女尚书身子娇弱见不得血腥,你还是等她出门之后再打吧。” 吴皓自然称是。 傅明礼先行一步,一路上甚至欣然笑着和一众大臣们打招呼,王晋看着春风拂面的样子心头发怵。 果然,傅明礼前脚刚上了车,立马就有瓷器摔碎的声音传出来。 王晋庆幸自己晚上去一步,扶着胸口慢悠悠地爬上去,迎面一个棋盘险些砸上他一张老脸。 王晋往后一躲,身子差点从马车上栽倒下去。 外头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他一把,小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出门前洗了个手,可能他……手滑。”王晋艰难地为主子找着借口。 好在这位人高马大的侍卫大哥实在,还真信了王晋这蹩脚的说辞。 王晋扶着老腰上了车,蹑手蹑脚地跪在傅明礼面前:“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傅明礼轻轻扣着桌面,“这件事你怎么看?” “呃,奴才瞧着吧,符太医不像是和云兰姑娘熟识的样子。”看着傅明礼不屑一顾的神色,王晋又接着低声道:“更何况符太医的身份陛下比谁都清楚,说旁人和俞国有牵连都有可能,他却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傅明礼何尝不知道符安很有可能和这件事没关系,但事关云清,只要外人和她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他就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和冷静。 沈吟着,傅明礼朝王晋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符安见色起意,贪图云清的美色,所以才暗中相助她?” 王晋一言难尽的表情在那一刻显露无遗。 傅明礼见他如此还有点生气,强调道:“云姐姐生得那么好看,怎么就不能引人垂涎了?” 王晋咂了咂嘴,为难地道:“陛下您觉得依照符太医那性子,会喜欢云姑娘这样深不可测的女子吗?” 傅明礼更不服气了,“照你这么说,云姐姐聪明倒成了缺陷了?” 王晋:“……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朕不想听你解释。”傅明礼摆摆手:“去给朕查清楚,符安和云兰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兰姑娘是自己亲自去的,途中没经过其他人的手,符太医的底子没有人比陛下您更清楚了,奴才以为,即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傅明礼颓下腰身,展开手中的字条细致地看了好一会儿,先是拿在阳光下对着光打量,后又命王晋拿来蜡烛放在纸下烘烤,拿来水盆将纸放到水里,白纸没有任何变化。 王晋失了信心:“莫非,云姑娘用了什么神奇的药水?” “她人就在朕身边,调制药水需要材料,她若有调动咱们不会得不到消息。”傅明礼扶额撑在桌面上,“朕总感觉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不对。” 王晋:“有什么不对的?不就是云姑娘让云兰姑娘去给符太医送了张字条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傅明礼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阳光从时不时被风吹起的车帘透进来,有忽明忽灭的光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云兰是什么脑子,传递个消息仿佛要闹得人尽皆知似的,云姐姐会不清楚她那妹妹是怎样的性子?” 王晋犹疑道:“云兰姑娘单纯,云姑娘应该是有些认识的。”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傅明礼敲击桌面的手停顿了一下,蓦然抬起眼:“云姐姐今天都去过什么地方?” “彩蝶回报过,云姑娘今天除了来陪陛下用膳以外,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王晋。”傅明礼认真地看向对面的人:“你说有没有可能,云姐姐身边有高手追随,在她早上来的路上已经把她想要传递的消息传递出去了。”。 “不能吧。”王晋摇头如拨浪鼓,满脸都写着不相信:“要是云姑娘身边真有这样的人,一早为什么不出来相助?上次因为琴阁的事,您把云姑娘……那个,”王晋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接着道:“云姑娘气成那个样子,不也没和外头有过联络?” 第一百七十章:平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是因为云姐姐沉得住气,她知道即使找人帮忙也带不走她。”傅明礼还是疑虑重重的神态,为保万全,他让王晋找人将云清昨日的住处和她来往的道路都一一检查一遍。 傅明礼这边苦思冥想,云兰想起今天这一桩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憋了好一阵儿,待到上车之后立即迫不及待地拉着云清问道:“姐姐姐姐,那字条到底怎么回事?” 云清拍拍她手臂,手指指了指车外,示意她小点声。 云兰捂住嘴,从车窗的缝隙里看了看周围,然后才贴到云清耳边小小声地道:“姐姐,你快告诉我啊!为什么你给我的那张字条没有字?” “那是因为你傻。”云清不留情面地打击她,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无奈地敲敲她额头:“我拿的是最薄的宣纸,墨水落在纸上会有墨迹荫透下来,你把那字条拿在手里那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上面没字,不是傻是什么?” 云兰悲愤地咬咬牙,“我我我……” “还有啊,你是我身边的人,你去哪里会没人盯着?就你那伪装的本事,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你不对劲,更别说是有心盯着的皇室暗卫了。” 云兰一听这话就想不明白了:“那既然姐姐你知道平帝身边的人会发现,为什么还让我去呢?” 云清反问她:“我让你去做什么?” “送信啊。” 云清又问:“送给谁?” 云兰眨眨眼,“符太医啊。” 云清:“那符太医是谁?” 云兰:“你不是说他是我们的人吗?” 云清摇头,高深莫测道:“不,他不是。” 云兰:? 云清:“我和他不过几面之缘,连熟识都算不上。” 云兰本就转的不快的脑子来来去去绕了好几个圈,捂着额头张大了嘴巴:“所以说……所以说符太医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姐姐你根本就没想让我传信?” 说起这个,云清还真有些心虚,符安也就罢了,云兰这丫头那么信任她,她却让自家妹妹白白当了回烟雾弹。 “兰儿,你太单纯了,没有武艺傍身,应付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密信若真交给你,怕是会坏事。” 原来容姐姐并没有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云兰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姐姐你没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来做,要不然我肯定会把事情全部搞砸了的。” “对不起。”云兰这样懂事,云清更愧疚了几分:“是姐姐事先没有告诉你,白白欺骗了你的感情。” “我藏不住事,姐姐你告诉我一定会给你添乱的。”云兰咬住唇瓣,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睛却发起了红:“姐姐,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只会给你添麻烦。” 云清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无需道歉,此事本就是我对不起你,之前没和你说清楚,害你白担惊受怕一场。” 云兰缩进云清怀里,“姐姐,咱们快回家吧,在这平国什么事都要自己动脑想,什么事都要自己解决,还是大俞好,父王哥哥和姐姐你们都会护着我,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话云兰说过好多次,但第一次,云清郑重地答应了她:“好,姐姐答应你。” …… 平国馆驿。 安阳桥晨起时看到了床边的密信。 他打开窗朝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后才回过头,坐到桌前打开信封,目光看了眼信纸上熟悉的印鉴,粗略地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然后命人去请礼部侍郎沈敬之。 沈敬之很快到来,进门之后先向安阳桥问礼:“安阳丞相,不知叫沈某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公主殿下来信。”安阳桥示意他平身,眉目舒缓道。 沈敬之神情一肃,挺直了腰身道:“公主殿下信上说什么?” “先前的计划取消,擎云令暂且不必调动了。”安阳桥抖了抖手上的信纸,“公主殿下有了新的计划。” “安阳丞相请说。”沈敬之缓缓坐在安阳桥之下,垂首恭声道。 “公主殿下在信上说,平国有一条律令,凡平民之间争斗,如有性命损伤的,视其缘由定凶手之罪,轻则流放,重则处斩。”安阳桥对沈敬之一笑,垂下眼眸道:“沈大人,本官听说你熟读各国律法,不知此条律例是否准确?” “确是如此。”沈敬之道。 “平法中还有一条,凡涉及皇亲国戚、重臣及其家眷的大案,亦或是情节严重的其他重大案件,都要交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若涉及别国官吏或是皇亲的,也可循此例?” 沈敬之依然点头,困惑道:“也有这一条规定,安阳丞相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沈大人莫急,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安阳城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信纸折了折,继续道:“若非以上几者,其他人如果牵涉杀人之罪,是可以由各地官府或是刑部直接审结案件并实施刑罚的,对吗?” “倒也不尽然,如若祖上有功勋在身后世没落的,官府也可根据情形将案子上达天听,看国君的意思审定案件。” “女官如果犯了罪行,是否需要三司会审?” “依照平法,只有一品内司才可。”沈敬之慢慢明白过来,“大人您是说,公主殿下她……” 门外有人影晃过,安阳桥默默瞥向沈敬之:“噤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安阳桥引着沈敬之入了内室,检查过周围无人偷听才缓了口气。 沈敬之想着之前的对话,“大人,平帝对公主殿下有意,即便公主真犯了什么罪行,他应该也不会等到公开公主殿下身份的那一步才出手吧?”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举实在太过冒险,皱眉道:“何况即便交由三司会审,公主殿下的罪行也未必可以洗脱啊。”。 三司会审常见的就是用刑,云清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撑得住刑罚成功摆脱罪名暂且不提,即使这些问题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公主殿下沾染过杀人的大案,于名声而言多少都会有瑕疵。 第一百七十一章:红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公主殿下与平国灵瑶郡主有隙,对方如有意针对,低阶官员自可轻易受其差使。大理寺和刑部却不同。”安阳桥道:“公主殿下在平国时日不短,对这里的情况比我们了解,此计危险,却也可行,只要处置得当,公主殿下想要抽身而出并非完全不可能。” 他对云清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沈敬之并不认同只要无理由的听从,但以他对平国律法的理解,公主信中提及的几条律例的确没有差错,左右平国不敢真的把他们的公主殿下如何,真的出了意外,再调动擎云令救出公主殿下也可。“既然大人已经决定要改变计划,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去找人。”安阳桥道:“遣城中的密探去找一个人。” …… 到达围场的当天晚上,云清因为不习惯黎州的气候感染了风寒,身上也莫名起了一些红色的小疹子。 几个太医诊脉过后都无法判断出云清身上的红疹到底是何缘由,傅明礼大怒,指了几个老太医要拖下去打板子。 云清在床上轻轻咳嗽了几声:“陛下不要因为我的病牵连几位老大人。不过一点风寒而已,我身上也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傅明礼深吸几口气,瞪着为首瑟瑟发抖的老头子道:“女尚书晕血,你们把他拖下去打。” 云清:“陛下!” 傅明礼侧身走到床前:“云姐姐安心养病就是,这些小事你不用管,太医院的太医连这点小病都诊不好,朕罚他们是为了给他们长长记性。” 云清还想说点什么,为首的郭太医已经抖着身子跪倒下去:“陛下,微臣无能,不能诊治出云姑娘身上红疹的缘由,但是太医院中属符太医医术最为高明,陛下不妨请他过来一试?” 符安才被傅明礼使人打了板子,现在正在帐中养伤呢,怎么过来给她诊治? 云清觉得这主意不行,她已经把人坑到了病床上,再让人家带伤给自己诊脉实在太不人道,便出声劝道:“符太医伤势应该不轻,陛下还是别打搅他养伤了。” 傅明礼轻笑了声,凑近云清低低地开口说道:“云姐姐把他拖下水时可没想考虑过他会不会受伤,怎么现在倒心疼上了?” 云清闭上嘴不说话了。 她的这点小动作明显是瞒不过傅明礼的,她也没指望过瞒过他,她的信已传出,他的余怒已过,他就是再多猜忌也没有用。 云清似乎全然忘记了,从驿馆出发之时,为了躲避傅明礼的盛怒,没敢和他同乘一车的人是谁。 傅明礼没有云清的悲天悯人之心,当即就派人去找了符安过来给云清诊脉。 “可是符太医如今还趴在床上休养,现在请他过来……”得了命令的吴皓面露难色,板子是他亲手打的,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符安屁股上那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甭想好,现在连地都下不了,如何能给人治病? “走不过来就把人给抬过来,这点小事还要朕来教你吗?”傅明礼表情一冷,看了眼床上虚弱的云清,拉了拉她的被角加重的了云清:“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刻钟之内必须把人给朕带过来,若是带不过来,你就做好和符安一道养伤的准备吧。” 吴皓神情一僵,一刻都不敢耽搁的领命退去。 云清叹了一声气,“陛下何苦这样折腾人,我都说了我只是发热而已不打紧的。” 她皮肤白,像上等的瓷器一样瓷白无瑕,如今却布满了红疹。 傅明礼从她的手上收回视线,“云姐姐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云清摇了摇头:“我不饿,陛下不用管我。” 空气静了片刻,傅明礼忽然低声问道:“云姐姐前段时间都是直接唤我名讳的,为何眼下又这样客气了?” “那阵子是我不懂规矩,陛下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云姐姐知道朕想听的不是这些。” “那陛下想听什么?”云清衔着笑意掀起眼帘觑向他:“想听我和陛下互诉衷肠甜言蜜语吗?” “云姐姐生病了,好好养病吧。”傅明礼沉默片刻,起身坐到了桌前。 云清躺在床上,耳边是帐外时不时传来的风声,间或有马蹄踩在地上的响动和风声混在一起,她闭上眼,想象自己策马奔腾在广阔的草原上,远处有放牧人正赶着牛羊慢悠悠地走着,牛儿发出悠长的叫声,她迎着风牵着马儿放慢脚步,下马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微凉的清风扫过脸庞,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几乎沉醉。 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自由的滋味了。 吴皓很快让人抬了符安入帐。 围场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帐内只有一层薄纱的床幔遮在床前,云清坐在床上,和被放在床边的符安隔着一层纱幔对视了个正着。 符安似笑非笑地道:“女尚书,你瞧我这才受了伤,您怎么也染了风寒了呢?年轻人还是该好好爱护身体,即使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该爱惜一下别人的,毕竟别人和你无冤无仇的,若是不小心被你连累了可怎么好。” 云清理亏,没打算驳他的话,傅明礼听了符安怪声怪气的一段话却有些恼:“朕看你生龙活虎的很,看来这顿板子还是打轻了,怎么?要不要朕让人再给你补一顿?” 符安咬牙切齿地谢罪:“微臣多话了,陛下别见怪。” 傅明礼:“快给女尚书诊脉,看看她身上的疹子是怎么回事,和风寒是否有什么联系。要是治不好,朕唯你是问。” 符安朝云清抛了个白眼,撇着嘴将手落在云清脉上。 须臾换了只手,符安探过脉后又看了看云清手上的红疹,而后转头向傅明礼开口:“陛下,微臣想检查一下女尚书近日的饮食和衣物。” 傅明礼眉心锁得死死的,“饮食还成,衣物……男女有别,云姐姐的衣物怎可让你一个男子察看?” “医者面前没有男女之分。何况微臣只有查验过女尚书的衣物之后才能确认她身上的红疹究竟因何而发。” 第一百七十二章:手下留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黑着脸让人将云清的衣物和上一餐剩下的食物拿了上来。 拿出来的只是寻常罗裙,并没有什么特别,符安又检查了饮食,也无甚异常,他正觉奇怪,那边傅明礼见他久久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皱着眉上前:“好了没有?云姐姐身上的红疹是因何所致?” 符安放下汤碗,趴在架子上示意身旁太监把自己往前挪一挪,可再往前挪就要碰到陛下了,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没了性命,小太监迟疑不动。 傅明礼见他动作更是有气:“你又想做什么?” 符安:“请陛下到微臣跟前来。” 傅明礼眯起眼,眸底流出阴沉的光:“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符安没什么不敢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请陛下到微臣跟前来,微臣好像闻到了您身上有些草药的味道。” 傅明礼眸光一动,依言走上前一步。 符安轻轻嗅了嗅,稍顷颔首说道:“是了,寻常衣物难以形成如此大规模的红疹,看来是气味做的怪。” 傅明礼心下隐约有了猜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明白些。” “陛下旧疾在身,近日正在服药,您药方里有一味药药性特殊气味刺激,与云姑娘体质相克。您二位若是长时间居于一室,云姑娘身上沾染了此味药草的气味,起些疹子就不足为怪了。” 符安对于这一味药的药性也有些一知半解,还是他少时随师父云游四方时途径一山村偶然见过一例此类病情才敢断定。 傅明礼听言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明知此药药性凶猛,你为何还要将它加到朕的药方当中?” “此药虽有些刺激,但对于陛下的病情却极有好处,而且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替代的其他药材,故而才一直使用。”符安委屈极了:“何况微臣也不知道陛下会和云姑娘每日待在一处那么长时间哪,药材气味引发红疹这种事情并不常见,我哪能未卜先知预料到这诸多巧合?” “还敢顶嘴?!” 云清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话颇有些头昏脑涨,咳了两声说道:“陛下,此事与符太医没有什么关系,男女授受不亲,如若陛下能注意些尺度,云清也不会因此受累了。” 傅明礼平日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云清身边,恨不能上茅房都把人踹在袖袋里,听云清如此说不免心虚,毕竟此事因他而起。 再出声时便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傅明礼狠狠剜了符安一眼,“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明早之前必须找出替换的药材,要不然朕让你后半辈子都瘫在床上。” 符安连连摇首,更是满面无力:“陛下莫要为难微臣了,之前言语之间有所冒犯是下臣不对,但如今我们人在黎州不比京都,药材自然也没有以前丰富,微臣如今有伤在身,连个床都下不来,被人抬着来看病已是勉强,哪里来的力气去找什么药材?” 傅明礼一错不错地盯着符安,眼神几乎要在对方身上戳出个洞来。 符安闭着眼宁死不屈:“陛下就算真把微臣打的后半辈子下不了床,就算把微臣打死,微臣也找不出下一味代替乞云花的药来。” “乞云花?”床上的云清忽然出了声:“你是说那味药材是乞云花?” “是啊。”符安没好气地回答:“勤太妃宫中的乞云花,为了给陛下入药我特意去楚琴宫里求来的。” 云清错开目光,鼻翼间出现浅浅淡淡的草木清香,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盖紧被子闭上眼,对床下的人道:“我有些累了,陛下和符太医有什么话出去说吧,我要睡了。” 她生着病,傅明礼不想让她多费神,给了符安一个警醒的眼神就率先走了出去。 太监们抬着符安出了帐篷,云清余光瞥见帐前的身影消失,才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开口:“何事?” 帐篷后方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属下查探过庆安宫,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敏亲王府的书房里有些机密。”他一壁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做好一有人靠近就随时离开的准备,一壁又继续说道:“属下在敏亲王府书房的密室里找到了一封书信。” 云清:“信不必拿给我,直接说给我听。” 外面人应下,“信上没有来信之人的姓名,但与属下之前查看的太后娘娘身边临泽的字迹如出一辙,信上内容大约是在询问敏亲王兵士是否准备妥当,还在催促敏亲王一方尽快交出人员名单方便行事。” 云清沉下脸:“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等到帐外人走开,云清揪着被角,默默咬紧了牙根。 敏亲王为人谨慎,太后更是如此,此次秋狝两者都不在京城,人马也跟着出来了大半,她才敢冒险让人去太后和敏亲王的住所查探,当初搜出的平国令牌绝非假造,虽她不解为何参与谋反之人会随身佩戴自家信物,但当时叛乱中不少杀手的伸手都与平国皇室暗卫的路数如出一辙,此事必定与平国皇室脱不开关系。 当初的那场宫乱时时刻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刻不敢忘记父皇的死,而今她离开在即,若是现在不查,日后就再难探查平国皇室与太后的关系了。 云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傅明礼与此事有没有关系,一旦被她查出平国太后参与此事的实证,她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 云兰端着蜜饯果子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坐到床前笑嘻嘻地递给云清:“姐姐,这蜜饯可甜了,你刚喝完药,尝尝?” “从哪里弄来的。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这东西?” “我从王晋总管那里要的,他说陛下爱吃甜的东西,身边时时备着这些。”云兰对傅明礼的爱好赞不绝口:“没想到这个狗皇帝人不行,爱好却挺有品味的。” 云清撇撇嘴,推开云兰递过来的碟子:“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这些。” “哦。”云兰坐到云清身边:“我刚刚听王总管说了,是狗皇帝身上的药味害的姐姐你起疹子的。对吗?” 云清点头:“是吧。” “检验人心的时候到了。”云兰弯唇,眼眸里有暗光划过:“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这狗皇帝还是有优点的吗?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输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想和我赌什么?”云清问。 “那狗皇帝身上的味道姐姐你闻不得,他若是在乎你,自然不会再死皮赖脸地往姐姐身边凑,他若是不在乎你,铁定还会死性不改地整天黏在姐姐身边。”云兰眼睛亮亮的,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她的容姐姐对狗皇帝心灰意冷的场景,抿嘴笑道:“咱们就赌,那狗皇帝能不能做到三天之内不到姐姐帐内。” “你觉得你会赢?” 云兰坚定的点头:“那狗皇帝之前色令智昏到带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好几天连面都不见,他一定做不到。” 见云清低头笑着不说话,云兰着急地揽住她双肩晃动,撒娇道:“姐姐姐姐,咱们赌吧,咱们赌一下好不好?我要是输了,就把我素日最喜欢的那本孤本送给你。” “你若实在想赌,那我和你赌就是了。不过我不要你的孤本,只要你日后乖一些就好。” “嘿嘿,姐姐你放心,等我们回家之后,我肯定什么都听你的,一句都不违逆。” …… 傅明礼这人瞧着不靠谱,但骨子里是很能忍耐的一个人。 云清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她对傅明礼的信任只维系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醒来时天色大亮,云兰咧着嘴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根干草晃着,走到云清床前停下步子,俯视着云清犹带睡意的面容,得意地道:“姐姐,你可是输给我了。” 云清按揉脖子的手停住,讶异地抬头看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那狗皇帝趁咱们不注意,偷偷溜到姐姐床前站了好一会儿。” 云清一向浅眠,昨晚因为敏亲王府的发现更是难以成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实在困得极了,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过。 “来便来了,我人都给他亲过了,不过在我睡梦中过来瞧了眼,算不得什么大事。”云清强自镇定地说道。 云兰没想到清雅高洁的云清会说出如此豪放的话,眼睛发直地望着她。 云清嫌她站在边上挡光,摆了摆手道:“你早膳想用什么先去和彩蝶说一声,半个时辰后我们用膳。” 云兰瘪着小嘴:“还要半个时辰吗?可是姐姐我现在就饿了……” 云清心情不爽,瞪着她道:“饿就忍着,要不然午膳也不必用了。” 云兰欲哭无泪。 …… 傅明礼昨晚和几位王爷在帐中议事,结束时已然天色微亮。 王晋端来药碗送到他面前:“陛下,您昨晚还没服过药呢,快些喝了吧,免得等会心口疼。” 傅明礼靠近他一步,“你闻闻,朕身上还有药味吗?” 王晋闻了下,摇摇头:“您一个晚上都没用过药了,昨晚上又新换了袍子,身上并没有药草的气味了。” 傅明礼顿觉满意,双手负后说:“现在云姐姐应该还在睡觉吧?” 王晋点头道:“奴才端药进来之前问过,云姑娘的确还在休息。” “那朕去云姐姐那儿瞧瞧。” 王晋一讶,忙阻拦道“陛下您一直没服药休息,这样下去身子恐怕撑不住。” 第一百七十四章:痛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的风寒都好得差不多了,也就符安成日在那要死要活地浑叫。” 傅明礼无所谓地走向云清的帐篷,回头叮嘱王晋道:“你在外面把风,不要让人瞧见朕来过,尤其是云姐姐那个傻妹子,她知道了一准和云姐姐说。” 王晋道:“陛下您是至尊天子,做什么事哪还需要避着一小丫头?” “你不懂。”傅明礼没甚耐心地跟他解释:“云兰是云姐姐的妹妹,朕讨厌她却不能动她,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引得云姐姐对朕心生不喜。她知道朕现在不能随便接近云姐姐,如果看到朕在这个时候去见云姐姐,一定会在背地里说朕的坏话。” 傅明礼只有在云清面前才是话痨,除了正事以外,平常很少会在旁人面前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王晋感动得几欲落泪,小碎步跟在陛下身后,严格听从着主子的吩咐四下逡巡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傅明礼并没有逗留太长时间,很快就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主仆二人离去的时候都没有留意,他们千防万防的小姑娘云兰正躲在帐篷侧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傅明礼回帐之后心口开始隐隐作痛,王晋心知是昨晚一夜未眠惹的祸,立即遣人请来了太医诊治。 太医请脉过后为他施针,一面扎针一面叮嘱:“心疾最忌劳累,陛下忙于国事,但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傅明礼没理,过了会儿随口问了句:“朕现在的方子能不能换一换,把那味乞云花换成其他的。” 老太医为难的紧:“这味药是符太医试验过几百种草药才定下的,其药效远胜于其他同种作用的药材,陛下若想控制病情,这味药断不能更换。” 傅明礼气得想杀人。 老太医又道:“陛下要是实在想换,不妨待符太医身上的伤痊愈之后令他试验一番,再者陛下之前更换药方是因为风寒加身,过几天风寒彻底痊愈之后或许可以换回从前的方子。” 傅明礼这才勉强满意。 按平国的惯例,围猎大会之前要进行为期半日的试捕,所以今日辰时过后就陆续有宗亲过来请示捕猎开始。 傅明礼以风寒为由,让宁王明达带队围猎。 早上时刚有太医过来请过脉,官员们早做好了宁王带队的准备,所以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倒是太后得了陛下风寒的消息后亲自过来探望。 王晋亲自迎了太后进来,傅明礼靠在软榻上玩弄着一串红豆手串,仿佛没察觉有人靠近。 王晋干咳一声,“陛下,太后娘娘来看您了。” 傅明礼眼也不抬地道:“朕还没死呢,用不着她来看望。” 太后脸上关切的表情一收,冷下脸扶住贴身宫女的手:“还当是什么大病累的脸围猎都去不得了,哀家看他倒是生龙活虎得很。” 王晋忙道:“太后,陛下昨晚熬夜处理政事,其实是心疾发作谎称风寒。” 太后转身欲离去的脚步一顿。 其实不仅仅是傅明礼本人,心疾一事,亦是太后心头不愿提及的痛处。 第一百七十五章:说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皇帝现下可好些了?”太后回过身,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眸底却难掩关切。 傅明礼张张嘴,刚要开口回答,太后就慢悠悠地抢先开口:“哀家知道,皇帝又要说你还没死呢,用不着哀家关心。” 傅明礼脱掉鞋子,一只脚在榻边闲闲地晃悠:“太后既然知道,就别再装模作样地来朕面前做出一脸关心的样子,没得让人恶心。” 太后翕动唇瓣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低下眸子的瞬间又想到什么,勉强扯了扯唇说:“你还有力气骂人,应该是没什么事情,哀家就不在这儿假慈悲扰人休养了。”她衣袖浮动,步伐轻缓地颔首离去。 “你说,”太后离开后,傅明礼半眯着眼开口道:“云姐姐说的俞国叛乱之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这可不好说。”王晋连忙摇头表示不知道。 傅明礼白他一眼:“老滑头,嘴上就没一句实在话。” “老奴虽不知太后是否参与过俞国叛乱,却也明晰一点,太后娘娘对陛下还是很在意的。 “从前做了错事,想要弥补罢了。”傅明礼哪里看不出太后的心思。 他听说过一种说法,一些人在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情,当时不会十分在意,等到年纪大了反而愈发为年轻时的莽撞耿耿于怀,越是无法取得原谅,就越是无法释怀。 “太后娘娘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母子之间,哪里来的什么深仇大恨?陛下您如能放下成见,和太后之间是可以冰释前嫌的。” “你觉得一个母亲倘若真心在意自己的儿子,会在他出生的时候就给他施下剧毒吗?” “陛下……” 傅明礼无意再谈此事,摆了下手:“好了,朕不想听你再提起她。” 先前太后来时,王晋分明在陛下脸上瞥见过一丝动容。目下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陛下对太后的态度比之前越发冷漠了些。 …… 次日一早围猎大会开始,傅明礼身为国之主君,要率领文武百官入林狩猎。 云清四肢上的红疹褪下了一些,下床坐在桌前看书,听彩蝶说起几位出众的世家子弟猎到的各类猎物和狩猎时的勃勃英姿。 “陛下呢,他猎到了多少?”云清顺势问道。 “陛下也骑马打猎,但在围猎开始之时就说过,围猎大会是国之盛举,为的是给京中的男儿们施展箭法和本领的机会,他不会太凑这个热闹。” “素来狂肆的一个人,何时也学会收敛了。”云清摇摇头,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目光落回手上的书本。 彩蝶见云清这本书已然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了,知她很是憋闷,便提议道:“女尚书这样整日闷在帐中也闷得很,不若咱们出去走走?” “你们陛下允我出去走动吗?”云清好笑地问。 “这个……”陛下还真没吩咐过,彩蝶有点拿不准,“不如奴婢派人去问问?” 云清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必了,他不会允的,围猎场上都是箭手,营帐周围必然有人盯着,我们出不去。” 彩蝶不太信:“只是在帐外四处走走而已,陛下不会不准吧?” 云清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无奈点头:“好,那我们出去走走。” 彩蝶一笑,拿了厚重的披风帮云清披上,然后挑开门帘让云清先行。 才走出帐篷三五步,就有士兵挎着大刀过来拦住她们:“女尚书,陛下吩咐过,您有病在身不宜吹风,还是安心在帐中安养吧。” 彩蝶皱紧眉头上前道:“我们只在附近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士兵未及说话,远处上将军吴皓看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士兵禀告道:“女尚书想要在附近走走。” 吴皓冷酷地看向云清:“陛下特意下过命令,您不能离开帐篷,围猎大会人多眼杂,不少举着弓箭挎着大刀的,刮到碰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清不甚在意,“上将军既然这样说,那我回帐待着就成。” 吴皓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好说话,愣了一下。 云清挑起唇角对他莞尔一笑,卷着血腥气的冷风袭来,拂过她耳畔的发丝,那张俏脸肤如凝脂五官精巧,说是天上仙人亦不为过,吴皓一时惊怔,盯着她一瞬不瞬。 彩蝶愤愤地瞪他一眼,“上将军在御前侍候,应也是守礼之人,这样盯着女尚书瞧算怎么回事?” 吴皓狼狈地错开视线,躬身拱手:“是属下失礼。” 云清没有介意他的冒昧,话音一转,徐声问道:“我不能在帐外随意走动,那上将军护送我去太后娘娘的帐中求见太后可好?” 吴皓道:“陛下说了,不许您离开此处,请女尚书不要为难属下。” “罢了。”云清耸了耸肩,也不强求,扶着彩蝶就要回去。 “女尚书请留步。”就在云清即将迈进门口的那一刻,吴皓身后忽有一位老嬷嬷走过来,对着云清恭顺地施礼:“女尚书,太后娘娘想见您,请您随奴婢移步太后娘娘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云清没想到太后会恰好在此时召见自己,正合了她心意。 “上将军?”云清睇向吴皓,语气温和地问道:“这次我可以离开了吗?” 吴皓脸色难看,一边是陛下的命令,一边是太后的召见,他得罪哪边都不太好。 “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楚嬷嬷走到吴皓身侧,侧眸看向他:“上将军请放心,陛下那边,太后娘娘会着人来解释的。” 话到这个份儿上,吴皓再没有理由阻拦,只得点头放了人。 …… 太后的帐篷是诸君居所之中装潢最典雅大气的一座,即使远离京中,帐内的珠宝翡翠及各类古董珍奇也不少见,云清见多了这些物件,却惊讶于太后毒这些身外之物的过分偏爱,偏爱到即使身在草原也不愿割舍一时。 她进帐后对着前方桌案前的太后行礼。 “起来吧。”太后对着云清温和地勾了勾唇,态度比初见之时好了太多:“哀家找你来只是和你说说话,你不必紧张。” “多谢太后。” 太后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下,和哀家聊聊天如何?” 第一百七十六章:威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好。”云清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接过嬷嬷送上的茶盏轻轻抚摸着杯身,半晌没有言语。 太后挨不住僵持的气氛,率先开口道:“哀家听说,皇帝对你很是纵容。” 云清淡笑未语。 “哀家先前对你有一些误会,那时是哀家对你不太了解,你不要记恨哀家。”太后又道。 “太后说笑了,您是圣上之母,身份何等尊贵,云清岂敢记恨您?” “你这话说的,还是有怨气。”太后眼睑下敛,嘴角的弧度不变:“皇帝是天下之主,他的皇后应该经过千挑万选,这一点哀家从不认为有错。哀家初见你时你不过是一个寻常美貌的小姑娘,没有半点身份背景,亦无过人的气度学识。哀家让你给皇帝做妃子,也仅仅是看在皇帝喜欢你的份上,你却当面挑衅哀家,说出那些过分的话来让哀家伤心,哀家训你两句也不为过吧?” “太后娘娘说的是。您出声世家名门,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气度才学都是一流,如此才能担当得起一国之母的大任。”云清没有在意太后话里话外的轻视,仍是笑容满面地说道:“而小女子资质平庸,不堪为天子之妻,此事确是常情,小女子怪不上太后,因为太后肯赏我一个妃嫔的位分已然是抬举了。” 太后抚摸衣袖的动作稍顿,似乎意外于云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不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云清将茶盏推开,推到离自己一尺之距的地方,霍然转眸觑向太后:“太后的想法符合礼仪规矩,世俗观念礼法,云清却以为不然。” “你此言何意?” “毕竟,如此优越的簪缨世家教养出来的太后娘娘,看起来如此才德兼备的女子,不也做出了许多糊涂事吗?”云清困惑地道:“寻常百姓之家的妇人并无多么精心的教养,却也能安于家宅,不是吗?” 她眼眸微弯,嘴角的弧度更是动人,太后看着,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想深思云清的言外之意,但又不得不想。 云清在她这个太后面前为何如此冷静沉稳,在她若有似无的挖苦之下不气不恼,继而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安于家宅,难道她这个太后就没有吗? “你这话意味深长,有些意思。”太后面无表情地道。 “陛下也常说云清说话很有意思。”云清道:“他还说他喜欢和我说话,说我是这平宫之中难得肯和他说真话的人。” 太后生怕她话里又给自己挖坑,心尖颤着没有接话。 云清慢慢起了身,眼眸俯视着太后白皙却略苍白的脸,直言不讳地道:“太后娘娘,云清实在是想不明白,身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儿下那样的毒手,难道良心就不会痛吗?” 一股凉意从肩膀逐渐蔓延直整个身体,太后木木地仰起头:“皇帝还真是信任你,连这种事情都不避讳。” “我知道的比太后娘娘想象中的还多呢,太后想听听吗?”云清收起笑容,冷下容色对太后说道。 太后握着茶杯的手指颤抖着,眼里迸发出冰冷的杀意,她眼眸微抬,冷眼瞥向身后的嬷嬷。 楚嬷嬷拔下头上的簪子,缓缓走向云清,长满皱纹的脸色布满寒色。 云清闲散地坐回位置:“太后娘娘,我可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走进的您的住处。我好歹也算是个女官,莫名其妙死在太后的帐篷里,朝臣官吏们会怎么传?陛下又会怎么想?他那个人,您是最清楚的,气急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太后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收至广袖之下握拳,朝着楚嬷嬷摇了摇头,又问向云清:“你想干什么?” 云清故作无辜:“太后为何如此问我?” “皇帝将皇室秘辛和盘托出与你,正常人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即便不惶恐失措,也该小心藏着掖着,生怕被杀人灭口,你倒好,巴巴的跑到哀家面前说给哀家听,若非是想借此事伺机威胁,就是有所图谋了。” 云清终于再次露出笑容,“太后娘娘果然聪明。” “你想让哀家做什么,说吧,只要你不把此事说出去,哀家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想要问太后娘娘一件事,请您务必如实回答我。”云清抿了抿唇,低着头轻声问道:“五年前,俞国皇宫内乱,平国派遣到俞国的所有细作都死在一场宫乱当中,我想知道,这场宫乱之中,大平皇室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幕后主使的人又是谁。” 太后想也不想地:“你在说什么,哀家听不懂。” “太后娘娘最好想好了再说话。”云清笑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在您召我来之前,我本也想来求见太后娘娘的,我手底下安排了好几个人,一旦我在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太后说了什么我不想听的假话,您和敏亲王的丑事随时有可能传遍整个朝廷。身为一国太后,地位如此尊崇,您应该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还遭天下人诟病吧。” “你这样单刀直入地来问,难道就不怕哀家说谎吗?”太后蹙眉:“敢和哀家这个太后明目张胆的对着干,就不怕哀家事后报复?” “太后说没说谎,我自会分辨。你现在如此心烦意乱,哪里能编的出什么天衣无缝的好借口?”云清一把拨开楚嬷嬷手上的簪子,表现得骄横又自满:“至于您的报复嘛,陛下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傅明礼派在云清身边的人的确有保护之责,实则更多的却是监视,但这一点太后不清楚,一时之间骗过她足够了。 “……当时大俞的叛乱里,的确有一部分的杀手是大平派出去的,但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向来如此,互相派遣细作杀手更是家常便饭,更别提当时两国之间摩擦不断,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太后狠下心说出一部分实话,出口之后更加戒备,寒着眸子问道:“说,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俞国的细作,想来哀家这里套话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痛的机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想多了,我真是俞国的细作,此刻早已将您做下的好事传遍整个平国,届时皇室秘闻传遍天下,国君之位必定不稳,国中内乱在所难免,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美哉?”云清说着说着,突然眼睛发红地出声质问:“当初派去俞国的暗探之中有一个叫秦海的,太后可还记得?” “秦海……”太后攒眉:“哀家想不起来了。” 每年从平国派往俞国的暗探何其多,她派出去的,皇帝派出去的,加上像敏亲王这样怀有别的目的的宗亲派遣出去的,数都数不清,她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卑微的暗探的姓名。 “太后当然记不起来,那只是在您看来低微粗鄙的奴仆,您何曾将他的性命看在眼里过?他是生是死,是为国捐躯还是因病而死,您又怎会在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秦海的死原因为何,他到底因何而死?”云清目不转睛地凝着太后:“你告诉我,我便将你和敏亲王的私情烂在肚子里,若我有一日离开京都,你也大可以设法杀我灭口,我能不能在你手下活命,全靠自己的本事。”她说着,袖中一把锋利的小刀忽然抵在太后脖颈:“你不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别想骗我,我说了,我看得出来。” 楚嬷嬷面色大变,复抬起手,执着金簪欲刺向云清。 云清身后似长了眼睛般,灵活地抬起脚踢向身后,楚嬷嬷拿着簪子的手一麻,簪子掉到了地上。 门外的侍卫听到里面的声响,走上前问道:“太后娘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云清将刀锋往前松了松,太后脖颈一痛,有鲜血流出,她闭上眼,“无事,楚嬷嬷不小心掉了东西,你们退下吧,退得远些。” “是。” 云清满意些许,低头靠近太后的脸,和她四目相对:“说实话,无非是还我一个真相,耽误不得您什么事情,不说,拼个鱼死网破罢了,我不在意这条性命,太后您难道也不在意自己的命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太后冷着嗓子,扯了扯嘴角:“如你所愿,哀家告诉你。” 云清静静地看着她。 太后乌黑的瞳眸动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地道:“当初皇帝即位之时哀家就曾劝他多派遣一些暗探去往大俞打探消息,皇帝明面上答应了,却迟迟没见动静,哀家担心他年纪轻担不得事,就暗命敏亲王派人送了一批暗探到大俞。人数众多,你说的那个秦海,也许也在其中吧。” “那他为何离国数年,莫名死在了异国他乡?”云清顺着她的话问道。 “算是因为两国之间的恩怨吧,俞国的太后是位野心家,她不满俞国先帝专治,她手上的权力越来越少,所以想要谋夺孝帝的皇权,推一位傀儡皇帝上位。但她在俞京的行动需要蛰伏俞京多年又不在她名下的高手配合,她的人找到了哀家,以俞国南境十三座城池作为交换,让哀家将平国潜藏在俞京的暗卫调度之权交到她手上。” 云清指尖微缩,目光越发冰冷:“你答应了?” “哀家手上的暗探没了,皇帝手里也有得到消息的来源,这些暗探即便死了,有南境十三城作为交换,大平怎么都不亏。”太后扬起下巴,抬起嘴角笑了笑道:“皇儿那时年幼,如能为他多赚一份家业,哀家很欣喜。” 为了寸土之争而牺牲无数无辜之人的生命,听起来似乎很不人道,但国家间的纷争向来如此,统治者从不会觉得这样对百姓不公平,事后朝廷出一笔抚恤银两下拨给死去的士兵家人,便已然是厚恩了。 云清又问:“那些暗探临死之前会留下什么遗物吗?” “他们是无根之萍,自然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云清想到当时她在叛乱之人身上发现的令牌,眸光渐渐冷凝:“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太后正待摇头,云清就又将刀口往前推了一下,楚嬷嬷低叫一声没敢上前,太后呼吸颤抖,闭上眼睛道:“哀家身边有皇帝的人盯着,行动做事都不方便,当时是敏亲王出面办的事。” 云清握着刀柄的手加大力道,可以看到突起的血管:“太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该说的不该说的,哀家都跟你说了。”太后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云清:“你来问哀家这些,你和那个秦海是什么关系?你为她来杀哀家,就不怕皇帝事后知道此事会杀了你吗?” “太后可知道,在他心中,我可比您这个生身母亲要重要的多。”云清哼道。 太后胸口钝痛。 “为了给你的皇儿争那十三座城,连大俞的皇帝都敢杀,太后娘娘果然好本事。”云清嘲声道。 “为全大局,死一两个人算不得什么。不论是派出去的那些暗探,还是俞国的皇帝,只要能给我大平带来好处,见点血腥又有何不可?” “只是可惜了,太后娘娘的计划落了空,大俞太后的叛乱失败,你能从那场宫乱之中抽身已是万幸,至于那十三城,更是痴人说梦了。” 云清短刀卡在太后脖子上,只需向前一点,她就可以取了眼前这个妇人的性命。 她目光发狠,渐渐带了些许杀意。 “陛下,您怎么来了?”就在云清预备动作之时,帐外传来侍卫统领讶异的声音。 太后沉浸皇儿嫌隙的心痛之中,没有留意云清的表情,听到声音擦了擦眼泪对云清道:“你是皇帝喜欢的人,哀家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但你要答应哀家,日后照顾好他。” “收起你的威胁吧,我要如何做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云清桀骜一笑,将锋利的短刀重新收回刀鞘。 傅明礼只在门前停顿了一下就走了进来,在帐内逡巡一圈,视线停在太后还在流血的脖子上:“呦,这是有人来行刺母后吗?” 太后唇瓣动了一下,眼神不经意带过了云清,温和地笑道:“哀家不小心碰到罢了。” “母后见云姐姐做什么?”傅明礼问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一击即中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帐中无聊,外面风大,哀家不想出去,索性叫她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说完了吗?” 太后又看了云清一眼:“说完了。” “那就走吧。”傅明礼拉过云清的衣袖将人带到身边,二话不说就出了营帐。 云清被他强行扯着向前走,外面风大,驱散了他身上的药草味,她只嗅得到风吹来狩猎的浅淡血腥味。 “云姐姐的胆子不小,竟然敢挟持太后。”傅明礼一面往前走着一面讥诮道。 “我早就知道这些事瞒不住你的。”云清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在他身后快步跟着:“陛下生气吗?” 傅明礼霍地定住,眼神犀利地迎上云清的目光,语调微冷:“她再狠毒也是我的母亲,她做错了事朕自会处置她,但轮不到别人动手,即使是云姐姐你也不行。” “我只不过假意要取她性命,在她脖子上留了道伤痕,陛下就如此恼怒。那请你扪心自问,太后联合我皇叔,策划叛乱夺走了我父皇的命,我又该是何反应。”云清徐徐拨开傅明礼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态度强硬:“以己度人,血海深仇,陛下还会以为我做的过了吗?” 傅明礼的手垂在腿侧,耳边回荡着云清的话,血海深仇四个字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陛下总说我看的那些话本小说肤浅无趣,可你说巧不巧,正是那些话本小说上的故事,发生在了你我之间。只可惜云清不是那些愚蠢无知、男人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单纯小姑娘,昔日的仇怨,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你确定,她的确是参与了此事吗?”傅明礼晦涩地问道。 “陛下大可自己去问,我有一字一句的差错,你都可以杀了我。”云清哼笑一声,周身气质冷漠极了:“一命偿一命,杀不了她,我云容乐就砍了自己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明礼乌黑的瞳眸静如死水,抬起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云清,那是朕的母后,你杀了她,就是朕的杀母仇人。” 云清点点头,无畏无惧地耸肩:“那正好啊,陛下的母亲不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吗?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 “她只是参与了此事,并不是主谋!”傅明礼连着吸了两口气,沉着嗓子,薄唇微启:“朕把敏亲王交给你,你放过她,如何?” “陛下能让我父皇活过来吗?”听了他的话,云清用惊奇又寒凉的口气反问:“我的那位皇祖母手下的兵马调动,父皇明明都是有准备的,却恰是你平国的那一千暗探趁乱潜入了父皇寝宫,伙同皇祖母毒死了他,他被下毒之后还被人连捅数刀,我赶到时只见他满身鲜血……你可以让别人给她顶罪,却洗不掉她一身罪恶。”她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更加耐人寻味:“傅明礼,你当你是什么人?我的父皇雄韬伟略,假使没有那些宵小之人的阴私手段,你引以为傲的大平国土早已被我大俞的铁骑踏破,又何来你今日的飞扬跋扈?” “你是真要逼朕杀了你吗?”傅明礼淡淡地回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活着,倒不比死了轻松。”云清轻笑一声,扬起下巴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孩儿护住自己的父母天经地义,你护你的,我护我的,差别仅仅在于,你护的是活生生的人,我护的,是远在九天之外的幽魂。” 傅明礼呼吸一窒,再也没有勇气对上她坦荡中含着隐痛的水眸。 “傅明礼,我与你那所谓只顾大局的母后与生父,贸首之雠,寝皮食肉,不死不休。” …… 云清回帐之后身上不知为何又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夜里还发起了高烧。 云兰陪在云清身边帮她替换着额上的帕子,“姐姐之前明明都见好了,出去乱跑做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云清虚弱地笑:“不过是发热罢了,盖上被子捂一宿,发发汗就好了。” “姐姐你还说呢,你上次的风寒就好些天都没好全。” 云清听到外面有男子的低语声时不时传进来,就看着云兰问:“我不是说了不必劳动太医吗?” “不是我请来的。”云兰一五一十地道:“是平国皇帝那边看到咱们的帐中又亮了灯,把彩蝶叫出去问了情况,才请了那些太医来。”云清看起来是在太过孱弱,云兰征询地问她:“姐姐,他们来都来了,不如让他们进来看看?” 云清摇头,垂下眼睑吩咐:“你出去,就说我的病不打紧,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云兰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好点头应了。 云清躺在床上,听到帐外云兰和太医们的对话声,试探着唤了一声:“擎云?” 帐外没有黑影出现,却有低浅的声音回应:“殿下。” 她唇瓣发白,闭上眼压抑地咳了两声,小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只身一人暗杀平国的敏亲王和太后,你有多大的把握?” “属下可以杀掉敏亲王。” “那太后呢?” “太后身边暗卫众多,属下没有把握。” 云清缄默下来,一时无语。 帐外的云兰还在和太医们交涉,擎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云清的回应,尝试着唤她:“殿下?” “没有足够的把握一击即中,就需蛰伏不动,找寻恰当的时机出手。”云清苦涩地笑道:“我已经等了五年,不差再等上这段时间,你下去吧,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意出现。” “属下明白。” 又过了片刻,外面的话声间断,云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姐姐,他们说是平国皇帝让他们来给你看病的,要是见不到你,他们没法回去交差。” 云清也不多惊讶,“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云兰应声向外,走到门口时云清突然唤她:“兰儿。” “姐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云清:“你之前不是一口一个狗皇帝地喊他吗?怎么现在又改了称呼?” 第一百七十九章:加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腕:“哎,之前我是挺讨厌他的……现在也很讨厌啊,但是我看他深更半夜地不睡觉,还关注着姐姐这边的动静,他身为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个份上算得上是很用心了。”云兰格外真诚地道:“我看得出来,他对姐姐是真的喜欢,虽然有时候言行之间全无顾忌,但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 她担心自己这番话会引得云清不悦,说完就小心地打量着云清的表情,却半晌都没见她再说一句话。 云兰忐忑地出声:“容姐姐,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说错。”云清躺在床上,双眸平静地望着帐顶,“去请太医进来吧。” “哦。”云兰乖乖地出去把那几个太医叫了进来。 “女尚书大人。”张太医带头向她行礼,几人在寒风里苦等了好一会儿,老脸冻得通红,嘴上一句叫苦都不敢说,迈着冷的僵硬的老寒腿走到床前,隔着床幔道:“劳烦女尚书把手伸出来,老臣为您探探脉。” 云清依言照做,张太医诊脉过后又换了另一人探脉,过后两人交流了意见,才对云清说道:“风寒加重,红疹复发,风寒的毛病,老臣们尚可医治,至于您身上的红疹……”张太医尴尬道:“之前就是符太医诊治,老臣等怕是力有不逮。” 云清没说话。 张太医见她不语,一时也不敢出声。 “符太医有伤,就不劳烦他了。”少焉,云清缓缓开了口,云清浅淡:“你们下去,无须将此事回报给陛下,几个疹子而已,死不了人的。” 来此处给女尚书诊治是陛下亲自下的命,张太医岂敢不去回禀,他深知其中利害,又不好明着不给云清面子,于是口上应承着,转头离了云清处就将此事告知了王晋。 云清就猜那老太医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果然不出一刻钟的功夫,符安就又被人抬了进来。 符安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又被强逼着带来了这儿给人看病,要治的还是害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心情可谓是差上加差,好在他还存着些身为医者的道德心,黑着一张脸给云清把了脉,写下药方说完医嘱后立刻让人把自己抬走,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云清想起头次见面时对自己和风细雨嬉皮笑脸的小符太医,暗叹这次怕是把这位小大人给惹毛了。 “姐姐你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高热生病,是不是黎州这地界和你犯冲?”云兰拿下云清额上的帕子,换了块新浸过水的重新覆上去,口上不满地抱怨道。 “也许吧。”云清道:“毕竟不是大平人,衣食住行哪有事事顺心的?” 云兰心疼极了,拉着云清的手安慰道:“姐姐你放心,我们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的!” 重见天日是这么用的吗?云清眉心跳了跳,没再多话。 云清上次病情初发之时就是符安为她医治,当时喝药之后高热很快就有了缓解,红疹也褪下不少,但不知怎么回事,到了第二日清晨,云清额上的温度不降反增,人也昏昏沉沉的,就连原本只分布在脖颈以下的红疹也遍布了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彩蝶意识到不妙,让人去请太医之后亲自去了陛下帐前禀告此事。 傅明礼本来在用早膳,听了彩蝶的话饭也用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就去了云清处。 帐中云兰正抱着云清的胳膊在哭,傅明礼走上前,掀开床幔朝里面看了一眼,云清的面色通红,本来白皙的脸庞上布满了稀疏的红疹,嘴唇不住地翕动着,约莫是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怎么回事?符安呢?朕让他来看病他就把人治成了这个样子?”傅明礼冲着床前的一众宫人怒吼:“你们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彩蝶声如蚊呐:“已经让人去请了。” 傅明礼:“那就去催!晚到一时半刻耽搁了女尚书的病情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是。”彩蝶立即应下,转头让人去催。 又过了片刻,两位老太医亲自抬了符安过来,进门之后想要躬身行礼,被傅明礼不耐地抬手免去:“快过来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更严重了?” 符安被抬到榻前,一只手轻轻落在云清腕上,脸上的表情从漫不经意变成了郑重其事。 傅明礼等的着急:“好了没有?到底怎么回事?严重吗?” 符安收回手,转头对傅明礼说道:“陛下您能不能安静一下?医者切脉之时最忌讳喧闹,而且以云清现在的状况来看,此处也不宜这么多人围着扰她清净,烦请您带人出帐等候,以便微臣为云清查看病况。” 王晋听到符安说出这话脸都吓得白了,“符太医……” 傅明礼却抬手示意王晋闭嘴,然后沉着面容率先走了出去。 抬着符安过来的两位太医对视一眼,陛下对这位女尚书的重视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陛下都出去了,太医和宫女们自是不敢多留,也依次退出去。 云兰信不及符安,坚持坐在床边守着云清,并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符安眨眨眼,没理会云兰神色间的提防,坐在担架上对床上的人低笑了声:“女尚书大人,您这是又在玩儿哪一出?” 云兰一怔,手下的手臂忽然动了动,她低下头,便见原本闭着眼睛的云清已经睁开双眼,眉目含笑掀开床帏,声音压得很低:“符太医果然医术高明。” 符安讶异道:“你猜到了我能看出你动的手脚?” 云清颔首:“骗过那些太医或许可以,但未见得骗得过你,我早有准备。” “你想做什么?” “符安……”云清眼尾勾起一点笑意:“太巧了,符太医姓符,平国的国姓也是傅,虽不同字,却同音。” 符安的笑容微顿,稍顷便又弯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符太医的身份不俗,难道就真的甘心在太医院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吗?” “医术为我所好,你怎知我不甘心?” 云清微微向前靠近,“正昀宫里有多少宫人是你的人?你若真无争权夺利之心,为何会在陛下的寝宫之内邀买人心?” 第一百八十章:符安旧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在胡说些什么?”符安皱眉道。 “别装了,我既然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是你装傻就能躲得过去的。” 符安视线紧迫地压着她,缄口不语。 “符太医,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会将此事告予他人知晓,我只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来帮我,我圆你心中不平,仅此而已。” “你圆我的不平?”符安挑明嗤声:“我在宫中部署多年都没有办到的事,你拿什么圆?” “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办不到?”云清微笑着放下帷幔:“我的时间不多,你帮我骗过傅明礼,我帮你得偿所愿,下次见面时我要得到你的答案。” 符安疑虑重重地出了帐,傅明礼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我用的方子和上次的并没有太大差别,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药方上。”符安趴在担架上,仰头瞥向傅明礼慢声道。 “那是哪里的问题?”傅明礼神色不善道:“还是说你医术不精,根本治不好她的病?” “陛下要是觉得符某医术不精,大可以找其他太医看看。” 傅明礼最不吃这一套,当即就甩袖怒道:“符安,你莫不是以为普天之下除了你,朕就当真找不出第二个医术高明的医者了?” 符安作出惶恐之态,忙拱手告罪:“微臣万不敢有这种念头,陛下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得不到最好的?只是不论是太医还是美人,都得找适合的不是?” “你言外似有未完之意?” 符安笑道:“云清的病不在身而在心,她心里有事,镇日压在心头难免郁郁成疾,所以久病难医。”符安朝身后的太医摆了摆手:“走了走了,咱们快给陛下挪个位置,好让他寻个新的能力出众的太医来给女尚书看病。” 抬着他的二人自然不敢动,为首的张太医还斗胆上前两步:“陛下,疑难杂症这方面符太医的造诣远胜于太医院其他太医,京中医者也无出其右。哪怕是为了女尚书的身体,也请您三思啊。” 傅明礼心中又何尝不知符安的本事,只是此人虽然医术高明,为人却过于傲慢无状,他总想着给对方些教训。 “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五日之内,云清的风寒和红疹要是没有起色,朕就砍了你的狗头。” 傅明礼惯爱拿这句话吓唬人,符安早就免疫了,口上随意的应下,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想云清方才的话。 回到住处后他等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将明时才有一名女子避开众人小心翼翼地进来。 “主子。”女子走到他床前行礼。 “俞国的公主,在平国可能有什么势力吗?”符安趴在床上,暗淡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忽明忽灭的烛光在桌上抖动,他稍稍倾身,吹灭了暗黄的灯火。 女子答:“女尚书看起来就是那种做事尽有成算的人,她既然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符安很少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么笃定的话,闻言一怔:“你好像很信任她?” “主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奴婢就是莫名觉着,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女尚书她都可以解决,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她也都可以安然度过。” “你是否对她太过偏信了?” “也许吧,”女子只是淡笑:“奴婢只是根据自己素日和她的相处来给主子建议,您听过也就是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子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符安闭上眼,过往的无数画面浮过脑海。 他的确姓傅,也确实是皇氏子孙,和当今陛下同父不同母。 他的母亲本是平州一家客栈的老板娘,依靠祖业辛苦过活。陛下一日微服出访,被母亲的美貌吸引,与她有了情意。 也许是母亲的身份真的上不了台面,也许是先帝从来没想过给母亲名分,总而言之,直到母亲去世,她都只是平州城里一个未婚生子遭人唾弃的客栈老板娘。 母亲是在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时不堪欺辱投河自尽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过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母亲去世之后他所谓的父亲让人将他送到了一座府邸,府邸的主人是一位老太医。 那老太医膝下无子,将他养在名下之后将一生所学尽数交付于他,他在养父养母的悉心教导下长大,过了很长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母亲生前的仆人刘叔找到了他。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养父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打着蒲扇,听他背着背着新学的医书内容。 他被人通知有人求见时还惊讶了一下,母亲去世之后他便与从前的一切都断了往来,在外面连个朋友都没有,谁会来见他? 直到他见到熟悉的刘叔,过往的事情再次出现在他记忆里,他把刘叔带到花厅喝茶,老人家未语泪先流,等他不明所以地出声询问,他才老泪纵横地说起来意。 原来母亲去世后,京兆尹严惩了欺负母亲的恶人,刘叔就带人继续经营起母亲的客栈,因为客栈没了老板,刘叔又为人古板不够圆滑,客栈的生意每况愈下,靠着老主顾的照应勉强度日。 刘叔想着好在符安的亲生父亲给他安排了好去处,否则跟着他这把老骨头哪能过什么好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再次见到了当初欺辱自家老板娘的坏人。 当时京兆尹审判此案之时刘叔明明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恶人被判处千里流放之刑的,可是就在事发几年后,他却亲眼看见那几个本该在千里之外服劳役的穷凶极恶之徒出现在平州。 “安儿啊,刘叔没本事,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你如今的养父不是普通人,你养在他膝下,是不是可以让他去问问,那几个流刑的恶人怎么怎么快就重新回了京城?” 符安谨慎地应下,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涌过了滔天巨浪。 母亲的死是他一直未敢触碰和提及的伤,在养父这里生活这么久,他刻意地不去回忆以前的生活,可是眼前两鬓斑白的老伯语重心长的一席话,成功把他重新拉回了那段痛苦的记忆里。 他浑浑噩噩地去见了养父,后者听说此事之后痛快地答应下他的请求。 养父次日一早就离了家,晚上回来时慎重地告诫他不可再深究此事。 他坚持地想要知道真相,养父无奈之下告诉他,母亲的死背后隐藏着极大的阴谋,八成和宫里的娘娘有牵扯,一旦试图查清此事,必定会得罪一连串的权贵。 越是如此,符安便越想知道,让养父如此谈之色变的权贵究竟是谁。 他顺利地通过了太医院考核,开始时只是从九品吏目,后来一点点成为御前最受重视的御医。 他日夜不停地钻研医术,时间久了,整个平国之内再也寻不出医术比他更高明的医者。 然而这么久了,他从始至终还是只想做一件事。 …… “她的高热退下去了吗?”王晋端着药碗进来后,当先听到了陛下的这句问话。 “还是烧着呢,云兰姑娘并宫女们都在旁边守着。” 傅明礼按了按额心,靠在椅背上说:“符安说云姐姐的是心病。”傅明礼看着王晋:“她的心病是因为朕吗?还是因为太后?” “这个……奴才不知。” “符安那边有医治的法子了吗?”傅明礼又问。 王晋嘴角一抽,“符太医回去之后就睡了,看起来不像是要钻研药方的样子。” 傅明礼眉头皱得死紧:“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要甩手不管了?” “奴才看倒也未必。”王晋太知道那位符太医的脾气了,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其实骨子里惜命得很,不可能真的做出违抗圣意的事情来。“奴才想着,是不是因为云姑娘的病不是出在身体上,所以符太医压根想不出法子来。要想让云姑娘康复,莫非要先解开她的心结?” “心结……”傅明礼想起云清病情复发前发生的事,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难道要朕杀了太后来解她的心结吗?” 言及机密,王晋不敢妄言,闭上嘴一声都不敢吭。 “朕的这个母亲啊,这么多年了,从来只会给朕添乱,这次更厉害,让朕连喜欢的姑娘都得罪了个彻底。” 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王晋见证良久,对两人的心思也有些了解,当即便宽慰道:“太后对陛下,其实还是关心的。” 类似的话王晋说过许多次,傅明礼一次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关心与否又能如何,伤害已经铸成,再多弥补也不能减少他一丝一毫的疼痛。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云清真的坚持要杀了太后报仇,是不是他可以坦然地把自己的母亲交出来,毕竟这个母亲没有给过他一丝的温暖。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就因为这个没什么感情的母亲和自己心爱的姑娘生了罅隙。 是悔是恨,是埋怨还是恼火,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陛下,这药再不喝就凉了。”王晋低头瞅了瞅不再散发热气的药,苦着脸劝道。 “朕的药先停几日。”傅明礼掀开帘子走出去。 王晋看一眼药再看一眼空荡荡的前方,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追了上去。 傅明礼还没走进云清的营帐,就见云清的侍女彩蝶急匆匆地朝这边奔来,两人视线对上片刻,傅明礼低声叫住了她。 “女尚书生着病呢,你这种时候还乱跑什么?” “奴婢去医女那里问了一下女尚书的药煎好了没。”彩蝶垂眸解释道。 王晋刚刚还说过符安没有开出新的药方,傅明礼闻言眸光一闪,“那女尚书的药呢?” 彩蝶头压得更低:“回陛下的话,医女说符太医不曾开出新的药方,药也无从抓起……”她的声音忽然很急切:“可是奴婢看着女尚书都快烧糊涂了,要是再不服药恐会烧坏了脑子。陛下,假若符太医真的没办法的话,请您快些寻别的太医给女尚书瞧瞧吧,女尚书的病真的等不起啊。” 傅明礼一愣,没心思再去想彩蝶的差错了,快步走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照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还是老样子,脸上的红疹起得厉害,嘴里间或发出几声低喃,声音低而且语音迷糊,靠近了也听不太清。 宫人被尽数遣下,唯有云兰一人不听他命令,坚持站在旁边盯着他一举一动。 傅明礼坐在床边,贴近云清脸侧想要听清她说什么,却只依稀听到几个字,“风筝……树……小心” 说着说着,又瘪着嘴哭了出来,一抽一抽地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傅明礼坐直,侧头问向旁边的云兰:“你姐姐说什么风筝,还有树、小心什么的,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他才说完云兰就想到了什么,“哦,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傅明礼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云兰见他露出一脸求知欲,便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不过我姐姐的事情,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不说就算了。”傅明礼收回目光,抬手给云清压了压被角。 云兰正憋着一肚子的故事要讲给他听呢,听他这么说哽了哽,张了张嘴上前一步,“那这样,看你这么想知道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傅明礼又觑向她,“那你说吧。” 他的态度太收放自如了,云兰吐吐舌头没敢再拿捏架势,直接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件事我也是听当时姐姐身边侍奉的宫女说的,据说是姐姐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放风筝的时候不小心把风筝放到了树上,皇伯伯逞能,偏要亲自去够,结果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好一阵子都不能下床。”看傅明礼不动声色的扬眉,云兰垂着眼说道:“姐姐当时姐姐还小,被吓了个够呛,之后好一阵子都一直做噩梦,醒了之后就吵着要见皇伯伯。之后更是再也没有放过风筝。” 宫里众人都忌讳此事,即使皇伯伯没有明旨禁放风筝,之后她也再不见有人在宫里放风筝了。 云兰说完之后又有点伤感,想起皇伯伯已经去世五年有余,容姐姐表面上很少提及此事,其实心里果然还是在意的。 傅明礼听完之后亦是安静不语,直到云兰见他太过沉默出声询问:“喂,你怎么不说话?” 傅明礼拿帕子拭去云清脸上的汗水,嘴上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听起来,你皇伯伯和你姐姐之间感情很深。” “那当然了。容姐姐可是皇伯伯膝下唯一的孩子,你没听说过吗?我皇伯伯当年可是想让容姐姐做女皇帝的。” 傅明礼这下没再理会她,放下帕子后俯身,打横把云清抱了起来。 云兰被他动作惊住:“你这是干什么?” “她身体一直不见好,朕把她接到朕的营帐内亲自照料。”傅明礼淡淡回答道,话未说完,人已阔步离开。 云兰愣愣地看着还在晃动的门帘,懵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喂!我姐姐还没嫁人呢,你这样把人带到自己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啊?” 傅明礼:“她早晚会嫁人的。”。 云兰皱眉:“嫁给谁也不可能嫁给你!” 第一百八十三章:医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原以为对方不会理会自己,没想到她话落,对方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问她:“那她会嫁给谁,你那中庸无能的哥哥吗?” “谁说我哥哥无能的,我刚刚很厉害的!”云兰气呼呼地反驳:“我哥哥很有才华的,他还懂兵法谋略,他还……” “这样的人世家里比比皆是,你姐姐她从小看得多了。”傅明礼继续先前,“可以守成不代表可以继往开来,你哥哥那样的人,也只能靠着先代的基业过活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云兰抿抿唇,瞪着眼恼道:“那你呢,早年间后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妃子,如今平国也没见什么大成,你以为呢又比我哥哥强的了多少?” 傅明礼抱着云清的手一紧,没有回头,脚步却比之前快了一些。 云兰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磨牙:“亏我还在姐姐面前说你的好话,现在看来……敢说我哥哥坏话,你肯定不是好东西!” …… 挪到傅明礼的营帐,云清受到的关注比从前更多了,整日里从帐中进出的宫人就少见重样,还时不时有新请来的医者过来看诊。 她头脑昏昏沉沉,偶尔听到他们低语,有的说她这病不过风寒湿热,没什么大事,也有人说病灶已及五脏六腑,也许明天就撑不下去了。 傅明礼若恰好在场,听到这样悲观的话就会让人直接把请来的医者扔出去,再请新的医术圣手过来。 围猎大会很忙,经常需要他亲自出面,这时大多由太医院的医女从旁看顾,那些人约莫以为她病昏了头,有时会在边上议论。云清清醒时会听一耳朵,今日她服的药少,清醒的时候比从前多了一些,正好听到旁边两个医女的对话。 一人声音清脆,刻意压低了嗓子:“脸都花成这个样子了,以后就算好了应该也会留疤的吧?” 另一个声音很温柔,话却刻薄:“可不是,我听说就连符太医都拿她的病没办法呢。陛下恼得直嚷嚷着杀人。” “就她现在这副尊容,陛下还肯为她杀人,看来是真的喜欢了。” “我倒觉得陛下未见得有多喜欢她,如此着急为她医治,兴许仅仅是想让她恢复昔日的美貌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女尚书云清的惊人之貌满个皇宫无人不知,好些人见了都说许是仙人转世,寻常人哪里能有这样的国色天姿? 声音清脆的医女闻言便连连附和:“也是,男人嘛,哪个不好色呢?”说着动了动,仿佛是朝她这边瞧了一眼,继而不屑道:“不过现在看这张脸倒也未见从前真有多出彩,约莫只是宫人们以讹传讹。却是姐姐你这样的美貌,日日在陛下帐中走动,陛下日日见着,不知心里有多惦记呢。“ 女子柔声训她:“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云清听得无趣,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多了去,聪明的与不聪明的,差别大多在于能否看清自己。。 她皱了皱眉,被聒噪的有些头疼,却不想眉心刚蹙起,就听到先开口的那个医女嫌恶道:“皱皱眉头都这么丑,吃饭见了都要吐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称颂美貌的人忽然嫌弃太丑,这感觉属实新鲜了些。 她微微睁开眼,眯起眸子对上正掩唇看着自己的蓝衣医女,懵懵懂懂地问道:“你,刚刚是在说我吗?” 那医女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扯着旁边身形纤细的另一名医女小声道:“姐姐她醒了,我们刚刚说的话她是不是都听到了,怎么办啊?” 声音清脆的医女名唤初画,纤瘦温柔的医女名唤丁香,都是张太医族中资质出众的后辈,因自幼修习医术,所以被招进太医院做医女,协助太医们给宫里的太后和娘娘看病。 “怕什么。”丁香冷笑一声扒开初画的手,上前一步俯视着云清道:“女尚书误会了,我与初画刚才只是在闲聊。” “闲聊?”云清闭上眼,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倚着软枕弯起唇角一笑:“聊我现在的样貌有多么不堪入目吗?” 丁香不慌不忙,俯下身靠近云清:“女尚书病了,还是好好休息吧,刚才您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您记忆中的一切都只是您的一场梦。”她抬起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从中掏出一粒褐色药丸。 她明显很慌,药丸伸向云清时手都是抖的,但眼里却带着狠意。 刚才她们说的话如果被陛下知道了,弄不好连命都会没有,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这位女尚书给弄晕了,然后咬死了对方听到的话都是在做梦。 云清也不知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又是哪里来的脑子,敢在傅明礼的营帐里对她下手。 丁香手缓缓伸向云清,指上捏着的药碗才伸到一半,云清就微微笑起,朝门外轻声说道:“上将军再不进来,我怕要被这位爱慕陛下的小医女给毒死了。” 丁香大惊,扭过头向门口方向看去。 上将军吴皓站在门口,一把拔下腰间大刀目不斜视地走进来,一手将刀刃指向丁香。 丁香的药碗滚在地上,额上冷汗直流,身抖如筛:“上将军……奴婢只是,只是在给女尚书喂药。” “莫把本将军当傻子。”吴皓哼声,发力就要将大刀落下。 云清皱着眉:“上将军要杀人,莫在我面前动手。” 丁香没想到云清这个时候还会为她说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着云清被角:“女尚书……女尚书大人,奴婢知错了,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云清道:“上将军不是不顾王法的人,你的罪该受什么样的刑罚,由宫规做主。”云清躺回枕上:“上将军把人带下去吧,我累了。”想想又添了一句:“还有,以后除了彩蝶和云兰,别再让其他宫女和医女来我身边侍候了,我不喜欢这些。” 这事吴皓可不敢做主,“属下会把女尚书的意思转告给陛下的。”。 他说完,垂首等了须臾,见云清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带着丁香和初画退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如既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晚间傅明礼回来时听吴皓说起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女尚书午间清醒过一段时间,有两个医女在旁边,言辞之间对大人有所轻侮,看见女尚书醒过来,其中一人还想给女尚书下药。” 傅明礼欲进门的脚步霍地收回,回头阴森森地看向身后的人:“下药?下的什么药?” “陛下,那人只是已与下药,被臣给拦下了。至于她要下的药,也已让人验过了,只是让人昏睡晕厥之用,没有剧毒。” “王晋!”傅明礼视线挪向另一边:“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连给主子下药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王晋腿肚子一个哆嗦,说话间就跪了下来:“陛下,是奴才不察,请陛下治罪。” 傅明礼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地道:“自己跟着上将军领板子,打完之后擦干净屁股回来接着伺候。” 他平素对王晋十分看重,给出这样的惩罚已然很重了。 吴皓见傅明礼抬脚就欲进帐:“陛下,那两名医女……” “杀了吧。” …… 傅明礼进去时云清正在服药。 这里毕竟是傅明礼的住处,云兰不好时时待在这里,只早晚两次过来照看,听宫女说起医女之事气得捶床,“那狗皇帝有什么好的?还当人人都把他当宝?我姐姐这样的人,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把姐姐留在这里,姐姐连看都不带多看他一眼的!” 彩蝶这些日子听惯了云兰快言快语,却仍被这话吓了一跳,“云兰姑娘慎言。” “慎什么慎?!你们怕他我可不怕。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本姑娘在这儿,你们狗皇帝要是敢靠近我姐姐一步,本姑娘就砍了他的狗头!” “云兰姑娘……”彩蝶拼命给云兰使眼色。 云兰插着腰循着彩蝶的视线往后看,看到身后立着的傅明礼,对上他毫无感情的目光腿一软,刚才的话仿佛还在周围回荡。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傅明礼哼笑:“这里是朕的营帐,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你你你……”云兰指指傅明礼,“我刚才说的话……” “都听见了。”傅明礼幽幽拂袖:“放心吧,你是你容姐姐的妹妹,朕不会杀你的。” “谁、谁怕你杀。”云兰眨眨眼,嘴上说着硬话,脚上却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傅明礼没理她,越过她走到床前,看向床上正半眯着眼的吞咽药汤的云清,“云姐姐好些了吗?” 云清扯了下唇,“我要是说好多了,陛下可相信?” 她的唇瓣见不到半点血色,精神更是差极,傅明礼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必定不好受。 “……朕会让符安尽快想出治好你的方子。” 云清略一莞尔,“陛下看看我。” 傅明礼和她被病意染上几分柔弱之色的眼眸对上:“看什么?” “我现在满面红疹容颜尽毁,你现在看我这张脸,可还觉得欣喜欢愉?” “云姐姐在朕这里,一直都是一个样子。”。 疲惫感渐渐涌上全身,云清咬了咬唇,强撑着精神问:“我倒是很好奇,我在陛下心里是什么样子的。陛下说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再难恢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冷血无情。”傅明礼轻轻吐出四个字。 云清很诧异他的形容:“大俞的大臣们都喜欢叫我笑面狐狸。” “笑的再欢,眼底冰冷。”傅明礼捏捏她下巴:“云姐姐要是不想笑就不要笑。” 云清唇角下压,“我不喜欢住在这里,陛下让人送我回去吧,好吗?” “这个不行,换个别的。”傅明礼立刻拒绝道。 云清垂眸一笑,咳了一声,忍着嗓子口的痒意道:“我累了,陛下帮我把幔帐放下吧。” 傅明礼凝着她须臾,依言照做。 幔帐一落,云清又想到了什么,缓声对他说:“另一个医女罪不至死,陛下饶了她性命成吗。” 傅明礼:“好。” 云兰端着空药碗跟在傅明礼身后走出去,帐外的吴皓看到他出来,垂头禀报道:“陛下,那两名医女已经处决了。” 傅明礼眼睛都没眨一下:“埋了吧,这件事情不必让女尚书知道。” 吴皓颔首。 云兰脚步停在傅明礼身侧,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姐姐刚刚明明跟你说留那两人一条性命的。” 傅明礼瞥她一眼:“你也看到了,你姐姐说晚了。” 云兰不太信任他:“我怎么觉得,你嘴上应承姐姐,其实心里根本没打算留那两人性命?” “云兰。”傅明礼侧过身子,朝云兰略嘲讽地笑了笑:“你今年几岁了?” 云兰双手环胸做自卫状,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宫廷之中处事三分情面七分规矩,要是没有鲜血铺路,哪里来的一片祥和。这个道理你姐姐没教过你吗?” “我爹爹常跟我说要与人为善。”云兰皱着小脸道。 承亲王常在她耳边说云清虽御下有道,但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城府,处起事来未免显得有些薄情寡义,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时常告诫云兰种善因结善果。 “狗屁。”傅明礼的语气愈发嘲弄:“你那与人为善的父亲为了和自己的侄女争权不知做过多少坏事,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好意思劝别人?” “狗皇帝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云兰咬牙瞪向他:“我父王人很好的,宫里的人都说他是贤王,就连皇伯伯,皇伯伯从前也很看重父王。” “是啊,你那皇伯伯那样看重自己的亲弟弟,不也把自己看到地底下去了?” 云兰察觉他话中另有深意:“你这话是何意?” 傅明礼扭身就走,没再理会她的问话。 云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眼里的光芒闪烁起伏,久久都没有平静。 …… 次日符安又被人抬了来。 傅明礼全程盯着符安诊脉开药,最后亲自把人送出去,在帐外问他:“朕问你,云姐姐的病到底能不能好?” “只要不常抑郁于心,就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符安说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不过她脸上的红疹蔓延太广,我一时又无法压制,即使日后红肿褪去,怕也会留下痕迹。” “是否于她的病情不利?”傅明礼又问。。 “这倒不会。”符安饶有兴致地乐道:“不过陛下您可要想好了,云清若是花了容貌,从前的惊世之姿尽皆去矣,再难恢复,对着这样一张脸,您还吃得下饭?” 第一百八十七章:皮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看你这顿板子还是打轻了。”傅明礼沉着脸觑向他。 符安就是这样的性子,但是旁人却不同,傅明礼想着之前医女的嘴碎,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 符安走后,傅明礼招来王晋:“去吩咐下去,日后谁在敢提起女尚书脸上的伤,朕拔了他们的舌头。” 王晋慎重地应下。 帐内,云清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浅眠,傅明礼没有在周围四下走动,看了一眼就又离开。 云清安静地等待脚步声远去,才慢慢睁开眼,被子里的时候伸出来,里面握着符安刚才诊脉时给她塞过来的纸条。 云清看完之后思考了半晌,才重新闭上了双眼。 …… 围猎大会期间周围人等来往频繁,帝帐周围虽有暗卫守护,但人多眼杂也难免有多疏漏,傅明礼这阵子心头慌得厉害,总觉得这段时间云清一定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明达得知了陛下帐中连番有太医问诊,打探之后亲自来探望云清。 傅明礼让人将他拦在帐外,奈何正赶上云清清醒,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后请求见宁王一面。 云清难得有精神和人说话,再加上因着太后的事情,傅明礼对上云清气势总无端弱上三分,所以最后明达还是成功和云清见了面。 帐内只有云清姐妹二人,王晋不敢相信陛下居然对宁王如此放心,“陛下,宁王殿下单独去见云姑娘,您就不怕云姑娘借机寻宁王相助?” “大皇兄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位置的。”傅明礼完全没有把王晋的担忧放在心上,“上次云姐姐偷逃出宫就是宁王帮的忙,可是她明明出了宫,却还老老实实在京城里待着没有乱跑,这就说明她不想连累大皇兄。她即使真想离开,也不会让大皇兄帮忙。” “陛下说的有道理。”王晋一言难尽地瞅着他:“可是连宁王殿下都能在云姑娘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您都和云姑娘朝夕相对这么久了,怎么瞧着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傅明礼俊脸顿时黑了个彻底:“闭上你的臭嘴。” 王晋叹了口气,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是诚心劝道:“陛下,您还是着点急吧,现在不和云姑娘敞开心扉,难道要等云姑娘真的想方设法离开大平之后才知道着急吗?” 王晋惯是圆滑的人,能顶着压力说出这番话实属难得,傅明礼将他的话听进耳中,敛眸深思的模样。 …… “我有病在身,只能这样和殿下说话了,请殿下不要见怪。”云清靠在床上咳嗽两声,勉强笑着和明达道。 隔着厚重的床幔,明达看不清云清的脸,他听说云清脸上红疹的事情,担心她想不开,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 “相貌不过一副皮囊,剥去皮肉都是一身白骨罢了,没什么差别,你不要过于在意。”他温声说道。 云清谢过他的安慰,低头看着被子上的绣纹启唇道:“其实这次请你进来,是我心里有一件事无法释怀,所以想听听殿下怎么看。”。 “你都纠结想不通的事情,可没把握能帮到你。”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安静地看着床帐里面模糊的身影,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父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五年前,俞国皇城之中经历了一场异常残酷的叛乱,俞国太后联合内外亲信在宫中举事,因事发突然,父皇最后死在了那次叛乱里。”云清声音徐缓,听不出半点起伏:“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 “嗯。”明达颔首,平静的内心生起丝丝缕缕的怜惜,忍不住和她同仇敌忾:“一国太后举事反对自己的皇儿,这种事情世间罕见,俞国太后自那件事之后一直是举世唾骂的存在。” “那场宫乱之后,我在叛军身上找到了一块隶属平国暗卫司的令牌。我这次来到平国虽然是意外,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寻机查出当年的真相。” 明达眸光微顿:“看样子,你已经有结果了。” “我在太后面前用了些手段,她告诉我,当初俞国的叛乱之中,就是她将自家暗卫卖给我皇祖母,以期事成之后获得巨大的好处。”云清的云清带着几许嘲讽,“这件事是敏亲王代她部署和传递消息,她亲自下的决定。” “那这件事情……”明达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是否有参与过?” “是太后擅自做主,与他并没有关系。”云清觉得明达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意思,“宁王殿下,依你看来,这件事他有没有参与其中重要吗?” “你心里有他,就很重要。” 帷帐之内,云清没有说话。 明达心下一突顿时生出一股微妙的不好的预感,换作是以前的云清,她一定会没有任何思考地给出否定的答案,可是她没有。 “也许吧。”云清的声音走低,隐约有一丝落寞:“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一直都是父皇将我带大的。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乳母照看不尽心,差点把我摔到地上,父皇知道之后就再也不肯将照顾我的事假手于人,无论是上朝听政,还是面见大臣,都让人把我带在身边。我刚刚开始进食米粥的时候,是父皇一勺一勺喂到我嘴里的。母亲去世之后中宫无主,父皇怕继后日后欺负我,那么多年始终不肯再立皇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教我处理朝廷中的各种琐碎事务,我一个女儿家,他甚至想把皇位交到我手上……”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那天我去的时候,父皇满身是血的倒在那里,他看到我了,却再也睁不开双眼,也不能对我笑……每每想起那一幕,我都恨不能找出害他的人,食其血肉。” “云清……”明达听出她语气中的哀痛,想要出声安稳。 “我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男子有了些微动容,可是他的母亲却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你说,世间竟真有如此荒谬的事情,话本里的故事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他嘴上总说着有多恨他的母亲,可是才刚发现我的杀意,他就对我起了杀念。”云清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淌过白净的面庞:“那个对他残忍的母亲,他尚能为她杀我,他有没有想过,那个将我疼宠到大的父亲死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不想杀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两人即便感情生疏,毕竟是亲生母子,维护生母是人之常情。”明达大手握住膝盖,在长袍的绣竹上摩挲了两下,才缓缓道:“你的伤痛,你的痛苦,他并非不能理解,然而他还是愿为太后和你为敌,这是因为你在他心目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徐徐缓缓地说完这席话,再抬眸时察觉到幔帐内,她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久久未动。 明达吞咽口水,不禁有一点紧张:“你怎么不说话?” “只是感觉,”云清低眸一笑道:“殿下今天的话似乎格外多了些。” 明达唇角扯动,心思被戳穿的狼狈感浮上脸庞。 “那对于太后,你是怎么打算的?”明达问她。 “她不是阴谋的主使,但和我皇祖母一样可恨,我真恨不能杀了她。”云清娇软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怨气,反衬得话中之意更加无情。 “可我觉得你现在不太想杀她。” “何以见得?” “你真想杀她,不会告诉我。”明达直言不讳。 不得不说,明达与云清相识并不算多久,对她却很是了解。 云清不再勉强自己笑了,沉下眸子淡声道:“我年幼之时父皇就告诉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以一己之私牵连了国家利益。我是大俞公主,在世人眼中,我代表的是整个大俞的态度。我设计杀了她,傅明礼势必会追查到底,届时两国仇怨再难化解。” 明达不太相信她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云清看出他的疑虑,想起幼年时坐在书桌前捧着书本的自己,想起站在御书房谆谆教诲语重心长的父皇,眼角眉梢都溢出了些许复杂的情绪:“何况她并非主谋,我初知父皇之死里有她手笔之时的确想要她性命,如今冷静下来了,仅仅希望她得到应该得到的惩罚罢了。” 明达低低应了一声,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再有几日,秋狝就要结束了。”静默了一会儿,明达轻轻问她:“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听说灵瑶郡主那边小动作不断,近日和京兆尹府来往密切,你须得提防她。” “多谢提醒。” …… 回京前一日,符安为云清诊脉过后,被傅明礼叫到了帐外,询问云清的情况。 “身子还是弱得很,寻常不能出门,亦不能随意见风,出入进出都要小心,免得让她吹风加重了红疹和风寒。”符安想起云清的叮嘱,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再者,我劝陛下一句,尽量少和她见面吧,心绪的变化也有可能加重表情,她有心事,心绪不宁病也就好不了。” 傅明礼一想到云清的心结在自己就憋屈,忍不住拿他撒气:“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还要朕来配合你治病,朕要你有何用?” “陛下看不上微臣可以换其他人来给云清诊脉。”符安不慌不忙地耸耸肩,很是无奈地说道。。 张太医说过,京中医术高超的医者,没有人能胜得过符安,傅明礼有气,看不上符安嚣张桀骜的态度,却也仍然不会换掉他,这就是符安的依仗。 第一百九十章:撤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脑海里闪过之前和明达的最后一段对话。 “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帮你。” 围场上许是有人抓到新奇的猎物,将士们一阵喝彩,庆贺声入耳,云清心下却一片冷清。 帮她?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真正帮到她。 “姐姐?”云兰在旁边喊她。 云清回神看向她:“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听见。”云兰把粥碗放到她手上:“今天我让人在粥里加了点肉沫,姐姐你尝尝香不香?” “嗯。”云清拿起勺子放在嘴边小小地尝了一口,舌尖先尝出来的不是米饭的甜香,而是油腻的肉味。 恶心感迅速上涌,她眉头一皱,趴在床头难受地干呕。 云兰见她如此吃了一惊:“姐姐你怎么了?” 云清恶心得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捂着胸口慢慢摇头,狼狈地躺回床上:“我不想吃东西,你让人拿下去吧。” “是这粥有什么问题吗?”云兰在碗上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不是粥的问题。”云清白着脸:“我只是一尝到这个肉沫的味道就想吐。” 云兰:“那我让人端一碗白粥上来?” “上杯茶吧。”云清不想吃东西,自从服了那药之后,云清的食欲便一日不如一日,她自己知道现在的状况不佳和药物有关,但她不想云兰为她担心。 “好。”云兰回头和彩蝶说了一声,转头对上云清视线,突然坐下来靠近云清耳边:“姐姐,可是那药……” 云清朝她摇头,“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了。” 彩蝶沏好茶端上来,云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听到门口宫女们行礼的声音。 傅明礼带着一身冷气,记着符安的嘱咐,走到火盆前烤热了身体才走到床前坐下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看着云清:“云姐姐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云清看见他就烦,放下枕头闭上了眼,理了理被子道:“我有些累就先睡了,陛下自便吧。” 她这些天都态度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傅明礼因为太后的事对她本就虚的很,即使再憋闷也不敢表现出来。 活似在自己的榻上供奉了一位活祖宗。 傅明礼低叹了一声,坐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出去。 她把彩蝶叫了过来:“她今天如何?” 彩蝶愁眉苦脸的:“胃口还是不好,本来云兰姑娘让厨房在粥里加了些肉沫,希望女尚书能多少吃一点,可惜女尚书只尝了一口就开始犯恶心,喝了口茶就说要睡了。” “回头让人送些新鲜的水果过来让她试试,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傅明礼道:“再让人去符安那儿,让他写个开胃的方子送过来。” 彩蝶领了命令回去伺候,傅明礼叹了声气,王晋上前:“陛下,云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是在怨朕。”傅明礼按着发疼的额角道:“符安不是说了吗?积郁成疾,是心病作祟。” “换作谁这样大的坎也是难过,云姑娘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王晋宽慰了两句,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刚才暗卫统领派人过来问,说近日围猎大会,需要盯着的地方太多,能否从盯着云姑娘的这边调些人过去。”。 “她都这个样子了,盯不盯又有什么差别。”傅明礼心力交瘁道:“撤去一半吧,剩下的在周围保护,不要让人惊扰了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小狼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在御前侍候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明礼如此苦闷的神态。 “陛下,女尚书既然是心病缠身,您何不想些法子逗她开心呢?”王晋见傅明礼露出不解之色,笑了一下道:“奴才听说祁大人猎到了一只白狐,通体雪白,样子十分漂亮。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不如您去试试?” 傅明礼凝眸一想,“去把祁昭给朕叫来。” 大理寺少卿祁昭年方弱冠,气度清雅。 傅明礼在营帐外的空地上,顶着瑟瑟寒风召见了他。 王晋去的时候就嘱咐过让他把狐狸带上,结果人来之后他四下瞅了一圈,连个狐狸影儿都没有。 王晋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咳,生怕陛下大发雷霆,小声对祁昭问道:“祁大人,您猎来的那只狐狸呢?陛下听说了那狐狸漂亮极了,是以想要看看。” 祁昭一板一眼地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目光淡定地落在王晋脸上,一脸认真地道:“那狐狸怕生,下官怕陛下把它吓到,所以未曾带来。” 傅明礼听了顿生不悦:“王晋之前没告诉过你朕想要你那只狐狸吗?” 祁昭惊讶地瞟向傅明礼,又看了一眼王晋,老实地摇头:“王公公只说陛下想要看看,没有说陛下想要索要微臣的宠物。” 王晋迎上陛下不满的视线,尴尬地干笑。 一张嘴就要走人家的爱宠,这事委实是不地道,他这么大岁数的人不太好意思开那个口。 然而主意是他出的,再不好意思也要说:“祁大人,是这样的。女尚书近日茶饭不思,陛下为此忧心忡忡,听闻您新猎了珍宠,所以才让奴才厚着脸皮前来讨要。”见祁昭眉目不动,他又尬笑着补充:“陛下也不是白要,那只狐狸多少银子,祁大人您可以开个价,多少钱陛下都出得。” 祁昭抿唇不语。 傅明礼察觉到他的抗拒,扬眉问他:“怎么?你不愿意?” “嗯。”祁昭诚实地点了点头。 王晋被他的傻劲惊住,愣了一下忙劝道:“祁大人,不过是一只狐狸,陛下也不是白要,何况您今儿才猎到它,应也没有什么感情,不若就……” 王晋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口水都要流干了,奈何前方的年轻人站在寒风中身躯笔直,岿然不动。 天底下哪个臣子不畏惧君上的?王晋一直以为没有这样的人,直到今儿见到了祁昭。 傅明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猎场都是皇家所有,里面的猎物也自然是他的,他肯征求一下祁昭的意愿已是难得。 王晋见陛下神色叫悔不迭,是他好心办了坏事,早知道祁昭是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也不能给陛下出这主意不是? 帐外僵持之际,帐中有一人快步走出,云兰广袖下的小手握成拳头,抬起头走到傅明礼身旁,瞅了瞅几人的表情含笑出声:“姐姐听说陛下想帮她寻个宠物,所以让我出来看看。” 傅明礼拧眉觑她。 云兰笑容不变,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面前清癯瘦弱的青年:“你是何人?” “在下大理寺少卿祁昭。” “你养的是只狐狸?”云兰问道。 “正是。” 云兰盯着他瞧了片刻,然后转头和傅明礼开口:“我姐姐说了,狐狸这畜生味道大的很,姿态又十分不雅,忒小家子气了。她可看不上。” 傅明礼眸光一暗,他在这张罗了半天,合着云清根本就不喜欢狐狸。 云兰见他出神,又笑着回头瞥了一瞥:“姐姐还说了,她若要养宠物,就要养最敏锐忠诚的狼崽子,遇事沉着,伺机而出。” 祁昭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波澜,转瞬即无。 云清不是柔弱女子,爱好与常人不同也不太让人惊讶,傅明礼听了云兰都话后眉心现出了一道褶皱,而后向身侧的王晋道:“去把朕的弓箭和短刀拿来。” 王晋约莫猜出他的目的,无措地张张嘴,声音都是抖的:“陛……陛下!” 傅明礼面色不动:“去拿,再把吴皓给朕叫来。” 他过于坚定,王晋不好再劝,偏头瞟了营帐一下,被傅明礼捉了个正着,冷声提醒:“这件事不许告诉她!” 王晋动动唇:“陛下,要不奴才去诸位大人处问问,看有没有人猎到了狼崽子?” “狼不易捕,何况幼狼。”傅明礼斩钉截铁地道:“朕亲自去。” 眼看着他坚持,王晋只好领命下去。 祁昭余光带过傅明礼坚毅的侧脸,略微拢起了眉头。 …… 云兰被傅明礼警告过,惧于对方的威严,没敢在云清面前多话。 倒是云清见她靠近,抬眼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姐姐。”云兰弯唇坐下,低声对她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把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在那个人面前说了。” “那就好。”云清立时眉目舒展。 “我不明白的是,姐姐你怎么确定祁昭听了这些话就能确定帐内的人是你呢?”云兰困惑地坐在床边,“别说是狗皇帝了,就连我,单听那些话也没觉出什么特别的。” “祁昭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姐姐为什么这样说?” 云兰正想问个究竟,云清就掩唇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她又是倒水又是拍后背地忙活了半天,云清咳完之后没了精神,本来倒在床上都快睡了,临睡之前却倏然说道:“他不肯交出那只白狐啊。” 不肯交出白狐怎么了?云兰奇怪地看着陷入睡眠的云清,蹙着眉头坐了下来。 …… 云清驯服烈马之后就有些飘了,觉得自己骑术精湛,像男儿一样骑马打猎不在话下,就开始吵着打猎。 孝帝拿她没办法,适逢冬狩在即,只好将她一并带了去。 到围场的第一日,孝帝在云清的催促之下率亲信带他进了山。 正是冬季,猎物不太好打,她带人走了半座山也没找到什么好猎物,焦躁之时忽瞥见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带人进去查看,里面竟是一只气息虚弱的小狼崽。 亲卫们吃了一惊,狼群极是团结,一般不会落单,这小狼崽为什么会落单? 云清也是奇怪,让人四处搜寻了半天,最后侍卫们绑了个猎户装扮的少年回来。 少年模样青涩,眼神却有些凶狠,看着窝在她脚边的小狼崽道:“它是我的。” 云清纳闷:“它明明一直在这里,你为什么说它是你的?”。 少年缄默不答,但很快,在外查看的侍卫们给了她答案。 第一百九十二章:傻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外面发现了两具男子的尸体和一只被砍死的母狼。” 云清下意识地看向那少年,果然从他脸上发现了不加掩饰的悲痛。 云清大约明白了:“那两个人是你的……” “是我父亲和叔父。”少年红着眼睛说。 很明显,这父子三人进山打猎遭到野狼攻击,好在他们足够幸运,碰到的只有一只孤狼和小狼崽,要不然就连这少年亦不可能有生路可寻。 侍卫们互相看了眼,侍卫长又问他:“这座山已被重重封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后山有一条小路,少有人知。” 侍卫长立刻让人去查看,云清看看脚边奄奄一息的小狼,睨着少年:“你想要它?为什么?” “我的父亲和叔父就是为了捉它死的。” “什么?”侍卫长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们寥寥几人,怎么敢触怒狼群?” 狼是极团结的猎物,杀了一只狼很有可能会受到整个狼群的报复,莫说是这三个猎户,就连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不敢轻易与狼群作对。 少年别过头,带着一丝难堪地道:“我们缺钱,有人出高价,让我们两张狼皮给他,就可以得到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云清第一次听说,人命是这样不值钱。 云清放轻了声音问他:“你们捉狼,是为了做什么?” “我娘生妹妹时落了病,大夫说需要珍贵的药材抓药。” “你还有妹妹?” 少年低着头,不再出声了。 云清叹气:“罢了,放了他吧。” 侍卫应声松了手。 少年走上前,想要把幼狼带走。 侍卫们没得主子吩咐,上前一步挡在了幼狼前方,拦住少年的动作。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带着敏锐的光,警惕地瞪着云清。 云清道:“你们杀了狼,说不好会遭到狼群报复,这头小狼我不能让你带走。” “不用你管!”少年气愤道:“我爹爹叔父为了这两头狼已经死了,我不拿它们回去,我娘就没救了!” “拿了它们回去,没准会连累你们全家。”云清眼眸和少年对上,他急促地喘息,目带凶狠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冲上来撕扯自己的皮肉。 云清直觉这少年不好惹。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卫:“拿些银子给他,找太医过去给他娘亲治病。” 侍卫应声,引着少年就要走出山洞。 少年回头,犹疑着再次看了看云清,云清见他实在有趣,忍不住逗他一句:“小狼崽子,你自己就像头狼,还是莫要捉狼了,带着银子好好读书,如果可以,就别再住在附近了,带着家人搬走吧。深山脚下不是个好住处。” 她想着少年处境艰难,又让人去叮嘱当地的官府多多照看他。 护送少年的侍卫们三日后才回来,侍卫长告诉她,少年下山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白狐,本来想让侍卫带回来送给她,但想想又给要了回去,说觉得云清这样的贵人应该不会喜欢味道这么大的宠物,还是他带回去养吧。 少年和他的家人很快就搬离了山脚下的房子,当地的官员存着讨好的心思,让人将少年搬走的消息递到了宫里,父皇得知此事后问她:“他与你素昧平生,却肯将经历告知你,你就没察觉不对吗?” 云清满不在意地道:“人逢绝境时会尽力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他本无害人之心,又实在可怜,帮上一把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云清不是傻子,事后就让人查过少年的来历,那少年口中的家境来历俱是事实,既然他并没有骗她,那使些心计手段又有何妨? 后来盯着少年的暗卫回报说,他带着母亲和妹妹去了平国投奔亲戚,她得知他不再需要自己帮助,就下令撤回了跟随的暗卫。 转眼近七八年过去,不会昔时随手相助的微薄恩情,少年曾记否。 …… 断了治疗心疾的药后傅明礼每日无事时都会在帐中待着,今日不知怎的,一个晚上都未再见人,问了王晋也不肯说,她见老太监吞吞吐吐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只当是傅明礼犯了色心出去鬼混,便没有追问。 夜里时忽然起了大风,云清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满身冷汗,脑子里都是清醒前的那一幕,傅明礼满身鲜血地躺在她面前,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她,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淡的笑容。 她霍然惊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彩蝶守夜,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跑过来:“女尚书,您怎么了?” “彩蝶。”云清吞咽下口水,掀起眼帘,借着床头的烛光看向她:“你和我说实话,你们陛下到底去哪儿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彩蝶提起心来,错开目光连忙摇头。 “你不说,那我换个问题。”云清直戳戳地盯着她:“你和符安是什么关系?” “女尚书为何这么问?”彩蝶略微翘了一下嘴角,露出不解的神色来:“符太医是太医院的太医,他和奴婢能有什么关系?” “天明草有一股并不刺鼻的豆腥味。”云清拿起帕子擦拭脸上的汗渍:“可是我的药方里并没有这一味药,你半个月,身上都有这个味道。”云清将帕子折起来放在床头:“我还听说,平国常用这一味药治疗外伤。” 她笑:“符太医被罚的伤还没好吧。” 彩蝶脸上竭力保持的轻松逐渐涣散,想起云清之前的问话,低下头浅声回答道:”陛下听云兰姑娘说您想要养小狼,好像带着吴皓大人出去了。” 云清:“他想要帮我活捉狼?” “应该是吧。”彩蝶也只是听到宫女说起时听了一耳朵,具体是情况她也不太清楚。 云清张张嘴,皱着眉头气怒交加地道:”狼大多成群出没,抓了幼狼可能会受到狼群反噬,进深山密林捉狼与寻死无异,他是傻子吗?”。 “您近日茶饭不思,心情也不太好,陛下应该是想让女尚书开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等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现在在哪里?”云清深吸了两口气,抬头朝着彩蝶问道。 “王公公就在外头的火堆前守着。” “把他叫进来。”云清道。 彩蝶得令,帮云清放下床幔后出去把王晋叫了进来。 王晋自打陛下出去之后一颗心就没放下过,本来想请云清出面劝劝,奈何陛下有言在先,他没有那个胆子违抗圣命。 此刻见了云清,他颤颤巍巍地行了礼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被性格谨慎的云清发现端倪。 “王总管。”云清望着床下模糊的身影,“我只问你一句,陛下去猎狼之前有没有过详细的计划,身边跟随的亲卫功夫精湛与否,他此行有去,你能确定他回得来吗?” ……王晋怔了片刻,苦着老脸道:“云姑娘,您这哪是一句啊?” 云清冷着容色:“甭管是几句,你先回答我。” “既然云姑娘您已经知道了,那老奴也就不瞒着您了。”王晋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声:“陛下那个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莫说您今日要的是一只狼崽子,即使是您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怕也会给您摘下来。不过奴才感觉,陛下去之前部署周详,倒不像是莽撞没有筹划的样子。您也不必过分担心了。” “他带了多少人?” “上将军和一众亲卫,不足百人。” 云清鼻腔里发出一声似嘲似讽的笑:“百余人,如若遇上狼群袭击,他可有把握生还?” “这……”王晋没有真正遇上过狼群,自然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只能在这里祈祷陛下无恙。 人都已经出去了,此时就算想帮忙也根本帮不上什么,云清只后悔自己为了确定祁昭之事在傅明礼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让他不管不顾就那样冲了出去。 “王总管,他这次犯浑已然如是,我只希望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您能多帮我劝一劝他。”云清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穿过帷幔的缝隙递了出去:“您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您应该能明白。” 王晋呆呆地凝视她片刻,才缓缓上前接过云清手中的玉佩:“云姑娘的嘱托,奴才记下了。您也请放心,您刚才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奴才不会在陛下面前提及。” “多谢王总管。”云清靠在枕上,声音无力且低沉:“把火盆搬近些吧,我有些冷。” 王晋依言照做,抬头朝云清瞅了瞅,搬了个矮凳坐在火盆边,陪她一起等。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直到天将明的时候,启明星在空中升起,大地逐渐被阳光覆盖,帐外才传来喧嚷的人语。 王晋一夜没敢睡,没抵住困意靠在一边打盹,听到声响立刻睁开眼,掀开帐篷帘子朝外面看了看,一群士兵们围成一团,看不清是什么情景,他正想抬步出去,忽然想到帐中的云清,目光移向她:“云姑娘……” “去看看吧。要是没死,回来告诉我一声。”她整个晚上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微变,此刻听到声响,抬起眼眸看过去,淡声说道。。 话虽这样说,但外头人声振奋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陛下出事的情景,王晋和云清心里都有数,心头的大石头同时落了地。 第一百九十四章:如此而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公公就在外头的火堆前守着。” “把他叫进来。”云清道。 彩蝶得令,帮云清放下床幔后出去把王晋叫了进来。 王晋自打陛下出去之后一颗心就没放下过,本来想请云清出面劝劝,奈何陛下有言在先,他没有那个胆子违抗圣命。 此刻见了云清,他颤颤巍巍地行了礼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被性格谨慎的云清发现端倪。 “王总管。”云清望着床下模糊的身影,“我只问你一句,陛下去猎狼之前有没有过详细的计划,身边跟随的亲卫功夫精湛与否,他此行有去,你能确定他回得来吗?” ……王晋怔了片刻,苦着老脸道:“云姑娘,您这哪是一句啊?” 云清冷着容色:“甭管是几句,你先回答我。” “既然云姑娘您已经知道了,那老奴也就不瞒着您了。”王晋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声:“陛下那个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莫说您今日要的是一只狼崽子,即使是您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怕也会给您摘下来。不过奴才感觉,陛下去之前部署周详,倒不像是莽撞没有筹划的样子。您也不必过分担心了。” “他带了多少人?” “上将军和一众亲卫,不足百人。” 云清鼻腔里发出一声似嘲似讽的笑:“百余人,如若遇上狼群袭击,他可有把握生还?” “这……”王晋没有真正遇上过狼群,自然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只能在这里祈祷陛下无恙。 人都已经出去了,此时就算想帮忙也根本帮不上什么,云清只后悔自己为了确定祁昭之事在傅明礼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让他不管不顾就那样冲了出去。 “王总管,他这次犯浑已然如是,我只希望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您能多帮我劝一劝他。”云清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穿过帷幔的缝隙递了出去:“您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您应该能明白。” 王晋呆呆地凝视她片刻,才缓缓上前接过云清手中的玉佩:“云姑娘的嘱托,奴才记下了。您也请放心,您刚才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奴才不会在陛下面前提及。” “多谢王总管。”云清靠在枕上,声音无力且低沉:“把火盆搬近些吧,我有些冷。” 王晋依言照做,抬头朝云清瞅了瞅,搬了个矮凳坐在火盆边,陪她一起等。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直到天将明的时候,启明星在空中升起,大地逐渐被阳光覆盖,帐外才传来喧嚷的人语。 王晋一夜没敢睡,没抵住困意靠在一边打盹,听到声响立刻睁开眼,掀开帐篷帘子朝外面看了看,一群士兵们围成一团,看不清是什么情景,他正想抬步出去,忽然想到帐中的云清,目光移向她:“云姑娘……” “去看看吧。要是没死,回来告诉我一声。”她整个晚上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微变,此刻听到声响,抬起眼眸看过去,淡声说道。。 话虽这样说,但外头人声振奋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陛下出事的情景,王晋和云清心里都有数,心头的大石头同时落了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幼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多么动听的情话啊,云清忍不住弯唇微笑,但凡是个女子,谁不希望有这样一个男子,像此刻的傅明礼这样,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在意彼此的嫌怨,甚至连满身荣辱地交到她手上,只为换她一颗真心。 如果当年那场宫乱中父皇毫发无伤,那她此刻一定可以满怀欣喜地和傅明礼互诉衷肠。 可惜没有如果。 五年前的容乐公主可以背靠大俞最强大的君王,在父亲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的云清却没有了那样的权力。 她的眼睛忽然有一点酸涩,忍不住伸手在眉心揉了揉,脑子一阵阵的发沉,她的嗓子也有点发干:“……陛下的心意应该交付给更值得你托付爱意的人,我不行。”她摸了摸他怀里仍然沉睡的小狼崽:“陛下奔波一晚上也该累了,找人伺候着去休息吧。” 傅明礼低头,目光落在怀里灰突突的小崽子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云清往前走。 就在云清就在以为他就会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的时候,他又蓦然停住,“这只小狼,我让人驯化之后再交给你。” 云清没吭声,看着傅明礼出门走远,她撑着床铺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身下的床褥,嘴里发出一声苦笑。 …… 傅明礼出了营帐,外头迎候的吴皓快步走上前,担忧地望着傅明礼如常的面容:“陛下……” 傅明礼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然后率先去了旁边的营帐。 吴皓连忙跟上去。 他进去时傅明礼正抬手解开腰带,吴皓走上前帮忙,长袍落地,只见傅明礼深蓝色的锦袍之内,白色的绷带紧紧地缠在胸前,里面鲜红的血迹荫出白布,大片大片的红色看起来有些瘆人。 “陛下,这伤口……” “你去请太医,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察觉,任何人都不行。” 吴皓只当陛下是不想受伤之事引得大臣们震荡,连连颔首应着,忙不迭地出了帐门。 王晋候在外头,见吴皓行色匆匆的样子就暗叫不好,走进去时看到自家陛下在费力地把和血迹黏在一起的绷带揭开,被那片骇人的红色吓住:“陛下!” “闭嘴!”傅明礼瞪了他一眼:“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朕为了给云姐姐抓狼崽受了重伤吗?” “陛下您也知道这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又何故这样冒险去抓呢?”王晋攒着眉头走到他身边,帮着傅明礼把湿透了的绷带弄下来,动手时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动到他的伤。 “不是名声好不好听。”都伤成这样了,这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忘了朕在外头那些宗亲大臣嘴里都是什么名声了?再加上一条好色昏庸又有什么打紧的。” 王晋抬头看着他:“那陛下您这又是……” “朕是不想她因为朕的缘故被骂成红颜祸水。”王晋手下突地一重,傅明礼闷哼一声,依然没叫痛。 王晋心里暗叹,云姑娘如今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早已称不上红颜,但奈何陛下就是喜欢呢,也不知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究竟有何本事,能让陛下陷得这样深。 “回头让人把那狼崽子驯化,切不可让它伤人。”傅明礼叮嘱道。 王晋嘴上应着,又忍不住道:“陛下您都这个样子了,管好自己就成了,还管什么狼崽子?”想想又问:“陛下您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身边亲卫那么多,不至于受这样重的伤啊,奴才瞧上将军身上就一点事情都没有。” “抓小狼崽子回来的时候碰上了狼群。”傅明礼唇角轻扬:“抢了人家的崽子,也不太好意思把如今爹娘给杀了,朕让人避着不见血腥,一不留神就让滚下了山坡,胸口被石头刮了一下。” 他回来之后怕被云清看见端倪,事先让人取了一套熏过熏香的衣物换上,然后才去见她。看她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发现不对。 “还好不是让狼给咬了。”王晋松了一口气:“那狼平日以血肉为食,嘴里不知有多脏,您要是被那东西咬上可就糟了。” “废话那么多吵死了。”傅明礼不耐烦地挥挥手,“给朕去拿套干净的里衣来。” 王晋得了命令离开。 得了傅明礼安全的消息,云清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早上云兰过来时发现她眉眼之间都带着些微轻松,也跟着笑了笑:“姐姐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云清立刻收住笑:“有吗?她道:“你想多了。” 云兰鼓了鼓腮,坐在床边挨在云清身边小声问道:“姐姐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让我在那个祁昭面前说那些话,是想让他帮你做什么?” “不该知道的别问,说了你也不懂。”云清推了推她的脑袋,眼神随意地带过地面,瞥见床边的一抹灰色时眼神顿了一下。 云兰循着她的视线一看,“咦?这是狗吗?”她笑得眯起眼睛:“我都好久没见过动物了呢,”她下床抱起地上软绵绵的那团,小手在顺滑发亮的皮毛上使劲撸了两把,又低头凑过去看狗的样子。 云清看着她动作微微一笑:“那是狼。” 云兰:“姐姐竟会吓我,这围场里面哪有狼……”话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两只胳膊一抖,怀里的小狼差点没被扔到地上。 云清白了她一眼,亲手接过狼崽子放在怀里抚摸:“你嘴里的狗皇帝昨儿晚上连夜去抓回来的。”见云兰后怕的整张小脸都泛白了,她好心宽慰道:“放心吧,这小狼才刚出生没多久,应该不会伤人的。” 云兰被她淡定自若的神态吓住,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她:“姐姐……姐姐那可是狼啊,我听父王说这东西可是会吃人的,你不怕它吗?” “有时候人可比狼要可怕多了,有什么可怕的。”云清低下脑袋,对上怀里小狼崽子乌黑的双眸,怀里的小崽子发出了低低的叫声,在她怀里拱了拱,寻了更舒服的位置趴好,看起来乖顺的不得了。。 几乎那一瞬间,云清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阿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心惊胆战地看着云清神色自若地在狼身上轻抚:“……姐姐,这畜生在你怀里倒是乖觉。” “动物很多时候比人更加敏锐,别人对它是善意还是恶意,它能察觉得出。”云清说着,低眸和它的目光对上,仿佛能感觉到幼狼心中的彷徨和不安,手上加大力气把它圈得更紧。“都说狗嘴忠诚,我很好奇,狼若是养的巧了,会否比狗更强上一些。” “姐姐就不怕狼性难驯,最后被狼伤到?” “不担风险怎么能有所收获?”云清轻轻捏了捏小东西身上的肉,“我相信,任何人和动物在一开始的时候都不是凶狠弑杀的,人和动物弑杀都是因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她说着捂住嘴唇咳嗽了一会,脸色又开始苍白。 云兰担忧地倒了杯水给她送过来:“姐姐,那药终究是伤身,明儿还是别吃了吧?” “明日启程回京,想来回京之后也吃不了几日了。”云清拍了拍云兰的手背:“放心吧,我能坚持得住。” 云清使了些手段,弄来了一瓶可以改变脉象的药丸。为的就是让傅明礼对她放松警惕。 这几日擎云观察下来,发现周围的暗卫减少了一半左右,全是这一瓶药的功劳。 看护狼崽的宫人去倒个水的功夫狼就不见了,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围场上多是皇亲贵胄,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人可怎么好。 奉命看管狼崽的小太监小李子本想将此事按下,哪成想才刚刚过了半个时辰,陛下身边的公公就来寻那只小狼,他一见瞒不住了,只好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王晋听了小李子的话亦是着急,立刻命人在围场上四处找寻幼狼的踪迹,奈何围场太大,几十个宫人四处找了一圈也没见个影。 王晋眼看着瞒不下去了,只得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陛下,您抱回来的那只小狼不见了。” 傅明礼正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碗,听言错过头看向他:“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照看狼崽的宫人走开了一小会儿,转个眼的功夫那小狼就不见了。”王晋苦兮兮地跪在地上:“陛下,围场上官员宗亲众多,奴才派了不少人去找都没有消息,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哪?” “四处都找过了吗?”傅明礼问道。 “围场上营帐密集的地方都找过了。” “……云姐姐那儿呢?”傅明礼握紧了碗边,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云姐姐那里也找过了吗?” 王晋一怔:“云姑娘在养伤,奴才没敢派人去打扰。” “胡闹。”傅明礼把一口没喝的玉碗放回了托盘上:“那畜生最是凶残,云姐姐还在病中,你怎么也不让人过去问问?” 王晋忙向他告罪:“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这就让人过去……”他话还没说完,傅明礼已径自穿上长靴往帐外走,王晋小碎步追上去:“陛下,您的药还没喝呢……” 傅明礼低声轻哼,眼前看着前方,话却是对王晋说的:“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看你这老命也不必要了。” “陛下放心,云姑娘要是伤了一二,老奴自己就不会饶了自己。”王晋连忙保证。 二人说话间到了帝帐前,傅明礼抬步走进,帐中的暖气随着他们的靠近迎面袭来。 傅明礼朝床边看去,他们担心了半天的那条小狼正安静地窝在床边的椅子上小憩,云清正捧着宫人递上的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药。 见他们进来,云清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陛下一夜奔波,怎么没去休息?” “……陛下要睡了要睡了,临睡之前放心不下您,所以过来瞧一眼。”王晋乐呵呵地打岔:“看起来,这小狼在您这里挺老实的?” 云清看都不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慌不忙地出声:“放心,我小心着呢,它伤不了我。” 王晋:“这畜生又不是人,心智也没有那么健全,万一狼性上来了,不经意咬上一口也够人受的。” “我说了没事。” 王晋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求助地瞅向傅明礼。 “这畜生还没经过教化,还是先交给驯兽人吧。”傅明礼没有征求云清意见的意思,直接就做了决定。 云清余光瞥过椅子上的小狼,“我会小心的。” “王晋!”傅明礼打断她微弱的声音,“把它抱下去。” 王晋不敢耽误,大着胆子走过去把狼崽子抱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幼狼乌黑的眼睛一转不转地望在云清的方向,嘴里发出若有似无地呜呜声。 云清闭上了眼。 傅明礼走到床前,俯视着她满是病气的脸:“云姐姐好好养病吧,马上就要回京了,到平州之后朕会再找神医给你医治。” 云清知道他让王晋把狼崽子抱走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但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坦,所以没理他。 傅明礼眸光在她面上定了一瞬,缓缓转身走开。 他长袍袖口挥动,雪松一般的熏香下似乎隐约隐藏了一丝血腥气,云清眉目微动,眼神落在他的背影上。 傅明礼掀开门帘,举步离开了营帐。 “女尚书?”彩蝶喊她:“再不喝药就凉了,符太医说了,药凉了会影响药效。” 云清“嗯”声,端起药碗一口喝尽:“我累了,你下去吧。” 彩蝶端着托盘向她行礼,没有要离开的动作,反而欲言又止的睇着她。 “女尚书……” “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在你们陛下面前多话。”云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睁眼:“下去吧。” 她说话一向言而有信,彩蝶遂放了心,脚步轻快地出了营帐。 …… “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小姐。”脸色黝黑的宫人语带不满地道:“那女尚书明明知道您养了狐狸,还说这畜生不好,这不是在打您的脸吗?”。 灵瑶郡主怀里抱着皮毛雪白的狐狸,素白的手正在上面轻轻地摸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嗅到素日被打理极好的狐狸上有一些骚臭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小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云清明明见过她的阿芜,却在御驾前嫌恶狐狸不雅,也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思。 “她这样说了,陛下是什么反应?祁大人又是什么反应?” 宫女想了想:“陛下也没什么反应,和王总管交代了两句就走了,那位祁大人神情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灵瑶诧异地指了指怀里的白狐:“我养了狐狸,那祁昭不知道吗?” 宫女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起祁昭,迟疑着摇了摇头:“奴婢不清楚。” 灵瑶有心再问点什么,那宫女除了会和她一道骂云清以外一问三不知,灵瑶厌烦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在帝帐附近伺候时继续盯着,云清一有动静立刻回报给我。” 宫女应是。 帐内空了下来,灵瑶放下怀里的狐狸,想起宫女口中面对帝王毫不畏缩的祁昭,不由得捏紧了阿芜的皮毛。 她年纪不小了,早在这次秋狝离京之前,父王就已经开始张罗起她的婚事。 她追在宁王身边数年,前些日子又被罚,目下算得上是声名狼藉,京中有些底蕴的人家都不会选她作为结亲的人选,父王深知此理,所以为她挑选的都是些身家清白又没甚背景的青年官员。 那些青年才俊的画像,由她亲自过目,大理寺少卿祁昭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年纪轻轻就已是四品京官,相貌才力皆是不俗,她虽对此人无甚情意,但若选夫君,此人确为上上之选。 她已不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为了一个男子放下了身为名门闺秀的一切脸面,事到头来一场空,即便再牵挂也还是只能放下。 人总要学会不再天真,去做自己应该去做的事,去成为别人期待你成为的人。 “来人。” 听到她的声音,帐外等候的婢女垂首进来:“小姐。” “京兆尹那边最近有没有消息?” “还没有。”婢子摇头,跟着又道:“围场上眼线众多,林大人忌讳一些也是有的,小姐您且耐心多等一段时间。” 灵瑶攒眉,不耐烦地甩了甩身上落下的狐狸毛:“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你要我怎么耐心?” “圣驾的行踪不是秘密,洛林大人有数的。” 灵瑶瘪了瘪嘴,咕哝了两声,终是没再催促。 …… 次日大队拔营,傅明礼一大早过来陪云清用早膳,坐下后才发现云清床脚下卧着一直灰突突的畜生,登时直抽额角:“王晋!” 王晋顺着他目光看去,给吓得接连应了几声:“诶……陛下……这这这,”他摊手:“奴才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傅明礼:“还不快找人把它抱出去!” 云清掀了床帐看他:“这小狼和我亲,陛下别费心了,你抓它回来不就是为了哄我开心?现下我乐意带它,你倒多出了好多废话。” 王晋道:“云姑娘,陛下也是担心您。” “王总管。”彩蝶上前抱起乖巧的小狼,喜不自胜地道:“这狼儿老实得很,女尚书抱它时它就一动不动地窝在大人怀里,大人若是乏了,它自己就滚到地上待着,一点动静也不发出,奴婢在它身边来回走了那么多趟,它除了偶尔换个姿势,旁的什么动作都没有。 王晋讶异,转而看向傅明礼。 “它什么时候过来的?”傅明礼沉声问。 彩蝶答道:“昨儿半夜时。” “带它出去。” 彩蝶原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陛下好歹能对这小狼改观,哪成想他还是执意要把小狼送走,一时心情低落:“……是。” “这小狼崽子在这儿闷了半天,再不喂吃的怕就要啃人肉吃了。”傅明礼朝床上的云清瞧了眼,淡淡说道。 彩蝶一喜,下意识地瞥向云清,后者稍微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它很懂事,饿了会自己去驯兽人处找吃的,不会伤人。” 傅明礼哼声,没有反驳她的话。 彩蝶抱了小狼下去,傅明礼叫来宫女,亲自把桌上的膳食一样样端到托盘上:“我看你和它甚是投缘,怎不给它取个名字?” 云清沈吟须臾,问他:“今天初几?” 傅明礼神色古怪地答:“初四。” “那就叫它阿四吧……”云清说着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王晋干笑道:“云姑娘,宁王殿下的护卫也有一个叫阿四的。” 云清恍然大悟:“既是这样,倒不好夺人名字。”她愁眉苦思了好一会儿,烦躁地按了按额角,“那……你们陛下叫明礼,它是你们陛下抓回来的,就叫它小明得了。” 王晋:“……”说好的不夺人名讳的呢? 他错眼去看陛下,后者竟是一脸惊喜的样子:“朕以为这个名字取得极好,云姐姐好才气。” 王晋低头嘀咕:“好胆量还差不多。”敢拿陛下的名讳给一只畜生取名。 云清又不傻,哪里听不出傅明礼话里的揶揄,但她精神不济,没心思和他争辩,匆匆喝了几口粥之后就又躺下了。 陷入梦乡之前她提醒傅明礼:“出发前让人唤我起床。” 早上土路上露水重,队伍应再过一两个时辰启程,云清服了药实在犯困,倒下来才说两句话就睡了过去。 她的状态很难不让人不担心,傅明礼听着耳边很快平复的呼吸声,食不知味。 早膳后启程时,是傅明礼亲自将云清抱到马上的。 狼崽子吃饱之后又自己跑了过来,彩蝶将它抱上马车,它便老老实实地待在云清边上,时不时抬起小脑袋朝上方看一眼,低叫两声又颓下身子。 云清在马车的摇晃中醒来,一翻身险些栽下去,傅明礼伸手扶住她:“小心。” 云清晃了晃脑袋,只觉这一觉睡的更难受了。 傅明礼看着她叹气:“回京之后我还是得寻一寻更高明的神医来。” 云清心下微紧,面上自若地问他:“那你可有人选了?” “上次从俞国请来的巫医也通晓医术,回头我让他们来试试?” 云清忍着心中雀跃,故意讥道:“俞国的巫医啊,你就不怕我暗中使小手段让他们帮我吗?” 傅明礼哼笑,面不改色地睨她:“有主意你尽管使,他们若为你所用便算我输。”。 看来已然把那些巫医收为己用了,云清摇头轻叹,将有了名字的小狼崽抱进怀里顺了顺毛发。 第一百九十八章:巫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小明的毛色乍一看灰突突的,其实其中夹杂了很多黄色的毛发,云清拨开看了一会儿,傅明礼奇怪地问她:“你在看什么?” 云清说:“我听说有毛的动物身上都有小虫子,我看看它有没有。” 傅明礼翻了翻眼睛:“放心吧,宫人已经给它清洗过了。” 云清这才收了手。 傅明礼拿起案上的一封信件拆开来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眉眼间俱是思量。 这倒是少见,他素来看信都是看完就扔,很少会看第二次,更不会把信拿在手里一直舍不得放下。 云清凝着他:“这信有什么不妥吗?” 傅明礼听到她声音,眼眸倏然动了一下,拿着信坐到她旁边,指着信上罗列的人名犹如好学小生一般地求教:“云姐姐,朕让人调来了平国和俞国所有排的上号的高手名单,你看看,这里面哪一个是你的人,你可否好心告知一下?” 云清动了动唇,指指自己:“你问我?” 傅明礼点头,又笑着讨好:“不算问不算问,是请教,朕真心请教云姐姐。” 云清呵呵一笑,因在病中,语气依然有一些虚弱,其中的讽刺之意却毫不遮掩:“陛下莫不是昏了头?我身边要是真有绝顶高手,又如何会被你困在身边,这么久了都无法脱身?” 傅明礼摇头摆手:“非也非也,俞国使团入京之前云姐姐身边确实没有高手相护,但是之后……”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朕可就说不准了。” “陛下何出此言?云清听不懂。” “来时路上你拿云兰符安来做障眼法,朕当时昏了头,被你给骗了过去,事后思来想去,想来问题还是出在你从馆驿的住处到正院的路上。” “路上?”云清无辜地反问他:“我走到哪里不都有成群的宫人跟着吗?陛下这样还放不下心?” “路上人虽多,不也还是没看住你吗?”傅明礼将信纸收起来:“罢了,看来云姐姐是不可能告诉朕了,还是朕来猜猜吧。” “俞国的第一高手沈成似行踪不定,踪迹少有人知,更有人猜测他为皇室所用,暗中跟在云姐姐身边的人莫非是他?” 云清落在小明背上的手蜷缩了一瞬,神色如常道:“沈成似确实行踪神秘,但他并未为皇室所用。” 傅明礼:“云姐姐似乎对他很了解?” 云清道:“了解实在称不上,听说过一二罢了。” 傅明礼不信:“云姐姐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与他有什么牵连,刚才就不会说话。” 云清白他:“你又知道?你自以为很了解我是吗?” “云姐姐自己觉得呢?” 云清嗤声,“我能来平国,全拜此人所赐,我又怎会不记得他?” “怪不得了。”傅明礼顿时了悟:“朕就说嘛,一个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公主,如何会莫名其妙被人弄到了平国,沦落到街头行乞的地步。” 云清忍无可忍地道:“我当时只是衣服脏了,并没有行乞,包子是那个老板自己给我的!” “那你来平州那么久,就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傅明礼脸上的肌肉稍稍抽动着,眼眸落在她几乎瞧不见肉的脸上:“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应该也是吃过东西的。”云清摇头:“我不太记得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本就错乱,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 傅明礼叹息:“云姐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吧?” “当然没吃过。”云清瞪着他:“你别不信,我虽然不是皇帝,自小却被娇养到大,过得比你这个国君还精细许多呢。” “那这段日子云姐姐受委屈了。” 云清试探地跟他说道:“你要是不想我受委屈,就把我送回家,我不出半年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傅明礼春风拂面地笑道:“不可能,这种白日梦云姐姐还是别乱做了,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云清磨牙。 回去的路上大家俱是归心似箭,黎州偏远孤苦,哪里比得上京都的水土养人。奈何云清身子弱,傅明礼让人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大队伍足足行了七日才回到京都。 就算是这样,云清被送到正昀宫时还是有些发虚,睡了一日夜才恢复了些许气色。 回京的第三天,傅明礼让巫医前来为云清看诊。 云清躺在床上,感觉到有陌生的脚步声停在床前,云清眯起眼看过去,“你们就是俞国来的巫医?” 那几人不知她的身份,只当她随口一问,垂首答是。 “诊脉吧。”云清自觉伸出手:“我这月余身子都不太好,身上红疹遍布,时常高烧不退,时不时心口还堵得慌。” 有女子的声音回应道:“那劳烦大人稍等片刻,小人为大人探探脉。” “好。” 那女子诊脉过后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身后的那人听完她的描述也上前探脉,几人如此轮换了一周,最后聚在一起小声谈论了片刻,似乎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云清轻声打断他们的话:“我听说行医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我脸上起了红疹,你们不看看再说吗?” 为首的女子连连说是,“那小人斗胆,看一看女尚书的面容,请大人莫要嫌弃小人冒犯。” “无妨。”云清自己掀开床帏,露出一张长满了红疹的脸:“你们瞧瞧吧。” 女子原是试探性地举目看来,目光落在云清脸上一瞬后忽然有了焦点,紧跟着睁大了双眼:“……您……” 云清微微一笑:“看清楚了吗?” 那女子彷徨无措地和身后的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好一会儿才答:“……看清楚了。” 云清道:“那就好,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是。”几人低着脑袋后退,神态比来时愈发恭敬了几分。 他们的脚步声渐远,云兰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之后立刻跑进来:“姐姐,刚刚他们可有说什么?” “能说什么?”云清道:“他们听的是陛下的话,有什么话也不会同我说的。” “姐姐就不怕……”。 “我既然敢给他们看,就什么也不怕。”云清沉下脸:“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发现了什么,把事实说了出来,傅明礼又能耐我何?” 第一百九十九章:他们不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倒是真的。”云兰深以为然地连连颔首:“照那狗皇帝的脾气,知道了姐姐你故意服药装病来骗他撤走暗卫,那他肯定气得要死。” 云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木头材质的小瓶子,从里面掏出两粒药丸放进嘴里,就水服下,“现在就要看那几个巫医怎么选了。” 云兰好奇的不行:“姐姐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我猜?”云清侧眸,朝着云兰眨了一下眼睛,即使满面红疹,眉目之间亦是不可言说的潋滟芳华,她唇畔的笑意稍敛,眼角眉间隐有冷漠威严:“他们不敢。” …… 几位巫医中有男有女,为首的那名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实则年近四十,只是因为学医擅长保养之道,所以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此刻他们正踏进大殿的门槛,对着书案前的男子拜倒叩首。 傅明礼手中毛笔不停,没有抬头:“她的情况如何?” 女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后的同伴,须臾头垂得更低了:“方才那位姑娘躁郁在心,药石难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痊愈,舒缓心境、放松心情才是上策。” 这说法与符安所言差不多,傅明礼没有起疑,抬手示意几人退下。 待得他们出了宫门,站在女子后面的男子才出声问道:“这平国皇帝不是善类,你就不怕……” “怕,怎么不怕。”女子回想起刚才面对平帝的场景仍有些心有余悸,她咽了一下口水:“但是容乐公主一样不好惹。……你们要记住,是咱们医术不精,并不是有意欺瞒。” 几名下属闻言立刻点头应下。 巫医在俞国和平国的地位皆是不俗,因他们出身俞国,更精通占卜和五行八卦,所以曾被大俞孝帝召见过,更曾和那位在俞京名声极盛的容乐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平帝威逼利诱令他们听从于他,他们不敢不从,然而他们是俞国人,在明知平帝对容乐公主的“病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不知分寸地戳破实情,与直接投靠平国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女子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宫城,轻叹一声道:“山野之人,得罪不起皇帝,也得罪不起公主,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就别胡乱开口,躲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 傅明礼这辈子学过不少东西,诗词歌赋也好,武略文韬也罢,都有师傅们耳提面命地教导,却从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事实摆在这里,云清重病缠身,心病还须心药医,他再不试着解她心结,她的病就只能这样一直拖着了。 傅明礼坐在御书房愁眉苦脸了一整日,王晋知他所想,在旁小声提醒:“陛下,云姑娘心情不好的起由是因为您总也不放她出去,您要是想哄她开心,不若试试带她出去走走?” “走?”傅明礼问道:“去哪儿走?之前不是也带她在宫外玩过吗?” 王晋一言难尽:“陛下,那是云姑娘自己跑出去,您出去带她回宫才顺便陪她走走的。” 傅明礼仔细想了一下,有点记不太清了:“是这样吗?” 王晋点点头。 傅明礼叹口气:“行吧,就算朕乐意带她出去散步,云姐姐她现在身子弱成这样,走一步都要喘半天,朕要怎么带她出去玩?” “现在不行,但是陛下您可以给云姑娘一个保证啊。” 傅明礼不悦,仿佛知道了王晋下一刻要说什么。 王晋迎难而上,顶着他身上接连释放的冷气开口:“陛下可以跟云姑娘保证,从今日起就撤走正昀宫周围所有监视的暗卫,等她痊愈之后就让她在宫内外自由走动,不再拘着她。” 傅明礼咬牙切齿地拒绝:“不可能,给了她自由她就跑了。” 王晋恨铁不成钢似的瞅着他:“陛下,这不是为了云姑娘的身体嘛,你先答应着,云姑娘这段时间连床都下不了,您让人盯着她也没用,等她身体好了,履不履行承诺就是您的事儿了。” 傅明礼拧眉:“君无戏言,你是让朕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撒谎吗?” 王晋干咳:“……陛下,想要媳妇就别要脸,您这是在追求喜欢的姑娘,又不是在给自己选近臣,说话算不算数又有什么打紧的。” 傅明礼徐徐回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好像这么多年头一次认识这个老家伙一样。 王晋被他看得心慌慌,以为自己说的太过分了:“陛下?” 傅明礼伸手,重重地拍拍他肩膀:“你说的有道理。” 王晋悄悄舒了口气。 傅明礼说完这句话就出了御书房,回到正昀宫把王晋刚才教他的话说给云清听。 “云姐姐你放心,只要你肯放下心事,朕以后绝不会再限制你的行动。”傅明礼坐在床边,嘴角含着笑,将糕点碟子送到云清面前。 云清没接:“但愿陛下说话算数。” 傅明礼:“君无戏言。” 云清拿起碟中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意味深长地道:“陛下想我放下心结,却好像搞错了方向。” 傅明礼装作不解:“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清只咬了一口,就被那糕点过分的甜香给腻的恶心,立即把点心放回碟子里:“陛下最好祈祷我的病没有康复的那一天,要不然昔日大俞宫乱里贵国太后出的那份子力气,我早晚要还回去的。” 傅明礼神色不变,拿起她放下的那块点心,一口塞进嘴里:“云姐姐想杀便杀,朕舍不得动你,却也总要护她性命周全,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看似漫不经意的几句对话结束,傅明礼借口有事离开,出了门就对守在门口的王晋一顿训斥:“要不是你这老东西在那儿粉饰太平,朕都要忘了云姐姐还记恨着太后的事情!现在好了,她就差在头顶上举着大旗说要去杀太后,你要朕怎么和她好好相处?!” 王晋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太后造的孽,为何要让他一个无辜的老太监来还?? 傅明礼自顾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想起云清刚才有了些微气色的面容,提着的心还是放下了一些。 第二百章:不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天起,傅明礼果真撤去了正昀宫周围监视云清的暗卫。 云兰从前在正昀宫待着时总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直到这两日才逐渐放松下来,来陪云清用早膳时始终脸上带笑。 云清放下勺子,抬头笑睨她:“你看起来格外高兴些。” “不用整天被像犯人一样的盯着我当然开心啦。”云兰抿嘴笑着,走到床前对云清说:“姐姐,我看今天天气很好,等会我带你去小书房下下棋,顺便把你这房间通通风吧,我听说多给屋子通风对身体好。” 彩蝶一听就直皱眉头:“女尚书身体虚弱,不宜着凉,出去见了风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 “像你们这样镇日把我姐姐闷在屋子里,她一点乐子都没有,心情怎么会好?”云兰对云兰吐了吐舌头:“你信我的,让我姐姐出门走几步,几步就到了,我们去小书房待上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午后,阳光好日头足,正好可以晒晒太阳。” 彩蝶做不了这样的主,犹豫着将视线移向云清:“女尚书,这……” 云清:“出去走走也好,我穿厚实些不打紧的。” 彩蝶不好再劝,只得点头。 膳后彩蝶搀着云清往正昀宫的书房而去,小书房算是一间小型雅室,里面除了书之外还备有棋盘和琴架,傅明礼平素不爱去,倒是云清被困在这里之后隔三差五地去一趟。 傅明礼说的一点都没错,云清的身子几乎弱到了走三步歇五步的地步,即使有彩蝶和云兰两个人在旁边搀扶,云清还是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艰难地抵达目的地。 宫女推开书房的门,云清抬步进去,被二人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云清捂住唇瓣咳了两声,云兰立马担心地问她:“姐姐你还好吗?” “没事。”云清勉强笑道:“只是有些乏力,我歇会就好。”她抬起胳膊想要撑在旁边的案上,落下时一声乐响,三人都被这声响声惊住,云清扭头去看,才发现旁边的根本不是书案,而是琴架。 也是,哪有这么矮的书案。云清笑了笑,掀开琴架上盖着的绸布,手指在上面轻轻碰了几下。 云兰凝着她动作:“姐姐,我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弹首曲子?“ 云清垂眸,脑子里过了一圈,才想好要弹奏的曲子,遂低头抬手,指尖在琴弦上跃动。 悠扬的曲调从书房内飘荡而出,才下早朝的傅明礼进门听到琴声顿时皱眉:“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大白天的在朕寝宫里弹琴?” 他一生气,边上的宫女被下个够呛,胆战心惊地答:“回陛下,女尚书刚刚去了小书房,想来应该是女尚书在弹奏琴曲。” 傅明礼整顿衣裳敛下容色:“朕就说嘛,这般轻灵悦耳的乐曲,只有云姐姐才能弹得出来。” 宫女:“……” 王晋早习惯了陛下的区别对待,面不改色地道:“陛下,云姑娘既然在弹琴,那不如咱们也去小书房看一眼?” 傅明礼皱眉看他,顿了片刻道:“你这老太监好奇心忒重。”跟着话音一转:“不过你想看,反正朕也无事,便随你一同去看看吧。” 王晋:“……” …… 两人边走边听,走到一半时傅明礼听着从书房里流淌而出的、逐渐走高的琴声道:“云姐姐虽是一女子,但指下琴音却甚是刚强。” “奴才听说云姑娘刚来京都没多久,就在街上徒手打死两名欺行霸市的壮汉,这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可以做到的。”王晋道。 王晋随口一说就要接着往前走,抬起脚发现陛下还停在原地不动,“陛下?” “王晋。”傅明礼蹙眉道:“朕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王晋疑惑:“是奴才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不,”傅明礼抬手:“不是你说错,是朕忽略了什么。”他思量着看向旁边假山石:“你说,一个寻常的姑娘家,真能徒手杀死两个男人?” “逼得急了也许真能做到呢?”王晋本没再这件事上多想过,听傅明礼这样一问竟也察觉出几分诡异来:“……当时宁王殿下和许多护卫都在,这件事不少人看见了做不得假,当时云姑娘真的是徒手搏杀的那两个杂碎。” “……诶?”王晋说着说着摸了摸脑袋:“陛下您这么一说,奴才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 傅明礼注视着他苦思冥想的老脸:“什么事?” “……约莫是,是在去黎州的路上,奴才去请云姑娘用膳时遇见了敏亲王府的灵瑶小姐,灵瑶郡主口出恶言,奴才帮着说了几句话,还顺便提醒云姑娘要提防灵瑶小姐。” “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晋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半天,才道:“奴才让云姑娘好好想想也没用什么能被灵瑶郡主抓住把柄的地方,云姑娘当时说没有,可是奴才总觉着……” “总觉着什么?”傅明礼不耐地催促他:“你倒是快说啊。” “云姑娘当时的态度太正常了,虽然她表现的几乎无懈可击,可是奴才就是觉着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抬起眼睛,头都大了:“但您要是真让奴才说什么地方不对劲,奴才又说不出来。” 听完他颠三倒四的一番话,傅明礼正起神色,走到廊下没有吭声。 王晋小碎步跟在他后面:“陛下,也许就是奴才瞎寻思,奴才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疑神疑鬼乱想点事情也是有的。” “不对。”傅明礼果断地摇头,板着脸道:“当街杀人,周围也许还有不少百姓亲眼目睹,这件事情难道不足以让灵瑶抓住把柄吗?云姐姐那样缜密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也许是云姑娘信任宁王殿下,以为宁王殿下会帮她善后?”王晋猜测道。。 “大皇兄当然会帮她,云姐姐很清楚这一点。同时她更该清楚,在青天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大皇兄也许管得住一个两个人,但若有重金相请,他绝对管不住整条街所有百姓的嘴。” 第二百零一章:事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大惊失色:“假若灵瑶郡主去收买当时目睹云姑娘杀人的百姓,那云姑娘岂不是危险了?” 傅明礼大手落在栏杆上,拇指无意地在上面摩挲:“有朕在,谁敢动她?” “陛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您管得了天下百姓,管得了文武朝臣,难道还能去管朝廷的律法吗?”王晋大着胆子在傅明礼身侧轻声道:“灵瑶小姐要是拿云姑娘的杀人之罪来说事,您一时三刻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事关国法,您总不能明目张胆的为云姑娘徇私不是?” “怎么不敢?”傅明礼扬起下巴,口气肆意道:“朕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朕向着她。” 王晋一脸不赞同:“陛下就算真不为您自己想,也得为云姑娘想想,倘若您为云姑娘枉顾律法,那如何管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人言可畏,云姑娘是个女子,您行事时好歹该考虑考虑世人对云姑娘的看法。” “麻烦。”傅明礼嘀咕一声。 王晋心知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总算松口气。 傅明礼脑海里忽有一道暗光划过:“你说,云姐姐故意不把这件事说给你听,是不是想借此事来离开大平?” 王晋不明所以:“云姑娘杀人和离开大平……陛下,恕奴才愚昧,实在想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灵瑶若让人以证人之名将云姐姐告上公堂,云姐姐势必要亲自出面。她杀人是事实,朝廷律法不容她抵赖,她要想逃脱律法责罚,就只能在京兆尹面前挑明身份,届时此案事关两国交好,无论罪行是朕是假,朝廷都不能轻易给她定罪。” 王晋恍然:“陛下说的有道理。” 傅明礼阖眸:“不论这件事最后朝何种方向发展,云姐姐杀过人的事情总会闹得天下皆知,她明明知道只要事先和朕通个气就可免去这样的麻烦,还是缄口不提。是不是说,在她心目中,离开朕的身边远比身为一个女子的名声更重要?” “陛下……”王晋想劝他,嘴才张开就见傅明礼蓦地睁开眼,眼睛凝视着一个方向:“琴声停了。” 王晋呆呆地:“是。” “身在浮世,乐音里总难免带上几分浮躁气,云姐姐身居高位,琴声仍旧没有染上半点靡靡之气,实是难得。” “陛下说的是。” 傅明礼叹息着斜睨他:“除了这一句你可还会说点别的?” 王晋仰头,尴尬地朝他笑笑:“陛下想听奴才说什么,奴才便说什么。” “那你还是闭嘴吧。” 王晋:…… 傅明礼甩了甩袖子,转身要继续往前走,才迈了两步就有太监快步跑了过来:“陛下!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什么事这么急?”王晋上前训斥:“陛下的寝宫也一点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年轻的太监连连告罪:“陛下恕罪,王总管恕罪,是太后娘娘吩咐让奴才快些过来的。” 傅明礼大约猜到了什么,“太后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太后娘娘没有说,不过太后娘娘还吩咐,请陛下您带着女尚书大人一块过去。” 傅明礼收回眸光:“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太后,就说朕随后就到。” “是。” 傅明礼眼看着那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转头和王晋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是奴才愚钝,没能早些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罢了。”傅明礼摇头一叹:“随朕去太后那儿吧。” 王晋:“不去请云姑娘一块去吗?” “她身体那个样子,去了能做什么?”傅明礼笑着改了方向,走着走着突然回头,视线投向云清所在的方向。“……既有筹谋,重病缠身又该如何应对?” 傅明礼:“朕是不是可以怀疑,云姐姐的病也不是真的?” “应该不会吧,符太医和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还有俞国来的巫医都给云姑娘诊过脉,云姑娘的病情应该不会作假。”王晋道:“陛下多心了。” 傅明礼别有深意地笑了:“但愿是朕多心吧。” …… 庆安宫。 太后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宫女送上来的茶杯,眼睛时不时看向殿门口,神色间带着几许异常。 楚嬷嬷握住她的手:“太后别急,陛下马上就到了。” “哀家能不急吗?”太后皱眉不悦道:“他喜欢什么姑娘哀家很少插手,就算是那云清,哀家那样不喜欢她,也没和皇帝说过不让他们二人亲近这样的话。可是这次……” 她声音未落,傅明礼迈进门槛阔步而入。 太后话音一收,“皇帝来了,坐吧。” 傅明礼嗯了声,坐在下首开门见山道:“太后匆忙让人叫朕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自然是有事。”太后眼神在他身后扫了扫:“怎么?云清没来?” “她患了重病,这事情整个皇宫没一个人不清楚的,太后没听说过吗?” 太后:“哀家只听说她偶感风寒,多大的病啊,竟然还得满个皇宫围着她一个小小女官打转,哀家生病了都没有这个待遇。”太后看着下首还未及冠的儿子,语重心长地道:“皇帝,不是哀家说你,那云清骄横跋扈、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看人的眼光委实太差。” “太后叫朕来就是想跟朕说这些的吗?”傅明礼冷冷地问道。 “自然不是……”太后回头和楚嬷嬷对视一眼:“哀家听说,那云清初入京都之时曾经亲手打死过两个寻常百姓,这件事情你可有听说过?” “自然听说了。”傅明礼理所当然道:“那两个人心怀叵测,恐对我大平不利,是朕派云姐姐和暗卫过去将他们除去的。可惜派出去的暗卫全都没留住,倒是云姐姐冒着生命危险帮朕除去了心头大患。” 太后怒不可遏:“云清初来平州时陛下连她的面都还没见过,你说这话莫不是欺负哀家老糊涂了?”。 “那太后昔日联合俞国太后参与俞国叛乱,令得俞国皇帝死于你和俞国太后之手,事后却将此事私自按下一言不发,莫不是也在欺负朕年少无知?” 第二百零二章:传唤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怒不可遏:“云清初来平州时陛下连她的面都还没见过,你说这话莫不是欺负哀家老糊涂了?” “那太后昔日联合俞国太后参与俞国叛乱,令得俞国皇帝死于你和俞国太后之手,事后却将此事私自按下一言不发,莫不是也在欺负朕年少无知?” “那太后昔日联合俞国太后参与俞国叛乱,令得俞国皇帝死于你和俞国太后之手,事后却将此事私自按下一言不发,莫不是也在欺负朕年少无知?” 太后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此事:“看来那丫头已经全都跟你说了。” “朕以为太后到了这个岁数,已经没了折腾的力气,哪成想您的心还野着,居然幻想着帮朕壮大这大平江山呢。”傅明礼直戳戳地谛视太后,嘴角一扯:“太后在宫里多少年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似乎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皇帝,哀家苦心筹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大平的基业?”太后失望地错过头:“你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让哀家寒心了。” “太后瞒着朕去和俞国太后结盟,说是为了那十余座城池。朕却是好奇,你难道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你和俞国太后的谋划传入俞国群臣百姓的耳朵里,你将置朕和大平为何种境地?” “若真有那一天,皇帝自可将罪责全都推到哀家身上,为了大平,哀家愿承担全天下的骂名。” 傅明礼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来,“太后扶持了一个没有大平血脉的皇子上位,如今也好意思在这儿说为了大平承担天下骂名?” 太后脸色倏地白了:“皇帝,这种话不可乱说!” “太后做都做了,还怕朕说什么。”傅明礼满不在意地倚在椅背上:“大不了天下皆知朕的血脉不纯,朝臣宗亲把朕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咱们娘俩顶多一个死,没什么了不得的。” 太后被他风轻云淡的一席话说的眼眶发红:“明礼,你说这话是在诛心哪!诛哀家的心!” “朕是想让太后明白,这天底下的事情,并非全都能如你所愿的,你把朕推到了这个位子上,朕也坐了上来,那怎么做,如何做,就该让朕来做主,别再和朕耍那些自以为是的手段,免得有一日平国的江山葬送在你一个妇人手上。” “傅明礼!”太后一字一顿地道:“哀家终究是你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你下来,为的就是让你来戳哀家的心窝子吗?” “朕今日不过戳了一遭,太后却自打朕出生之日起,就在朕心上藏了一把刀,你又如何好意思,厚颜无耻地在我面前叫苦连天?”傅明礼猛地站起身:“太后说的话朕都不爱听,朕就先走了,太后好自为之。” “皇帝!”眼看着傅明礼就要迈出大殿门槛,太后连忙站起身叫住他,嘴唇颤动着说道:“那云清当街杀人,实非良配,哀家即便在你心中再不堪,也是在为你着想。听哀家一句劝吧,把那小姑娘交到京兆尹府去,让国法来惩治她,成吗?” 傅明礼回头,和太后对视了一瞬:“太后管好自己就成了。” 他眼眸一顿,跟着又道:“太后近来心绪不宁不宜外出,日后还是在庆安宫好生将养吧。” 太后眯眼,指尖几乎戳进肉里:“你这是要软禁哀家?” 傅明礼不再答话,目视前方快步离开。 …… 傅明礼带人走到半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疾步迎了上来:“陛下,陛下!” 傅明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何事如此慌张?” “京兆尹派人入宫请女尚书到京兆尹府一趟,女尚书已经去了。” 傅明礼黑下脸:“林鹤不想要脑袋了吗?连朕的寝宫也敢闯!” 来人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林大人只让人过来说了一声,是女尚书自己要去的。” 傅明礼咬牙,“混账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是瞎子?看见她一个大活人跑到京兆尹府去也不知道拦着点!” “陛下,女尚书态度坚决,加上您之前有个了吩咐,允许女尚书在宫内外自由活动,奴才们哪敢拦哪?”见傅明礼脸色太难看了些,小太监紧张地直言口水:“陛下您放宽心,上将军带人跟了过去,女尚书不会有事的。” 傅明礼深吸了一口气:“备马,朕要亲自过去。” …… 京兆尹府。 公堂之上,京兆尹林鹤坐在上首,对着下面腰板挺得笔直的小姑娘不悦地质问:“云清,见了本官为何还不下跪?” 云清还未说话,旁边搀着她的云兰就笑出了声:“林大人,我姐姐可是女尚书,论起官职来比你这个京兆尹品级还高,你让谁下跪呢?” 林鹤眼神瞟了眼堂下角落处的一道身影,眨眼间又错开视线:“犯了杀人的案子,你那女尚书的官职很快就没了,竟还敢在本官面前摆起了官威,实是可笑。” 云清强撑着力气半倚在云兰身上,面纱下的嘴角溢出一点笑:“我今儿还是头一次听说,京兆尹大人竟有如此大的威风,还未审案就已经率先定了罪行,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胡言乱语!”林鹤神色一冷,惊堂木落在桌案上,响声惊得云兰捂住了耳朵。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林大人审了便知。” “哼,既然你如此自信,那本官就直接传人证了。”林鹤拍了拍手,朝躺下的捕快吩咐:“把人证带上堂前!” “是。”捕快应声,很快押了一名布衣男子上到堂前。 云清侧眸一看,顿时笑了:“还是个老熟人。” 那人和云清对上眸光一瞬就错开眼,有点心虚地不敢再看她。 林鹤:“云清,你可认得他?” 云清懒散地点头:“自然认识。” “那你说说,他是何人?” “大人,错了。” 林鹤皱了皱眉:“什么错了?”。 云清对着上头的人莞尔一笑,善心提醒他:“升堂审案,应该先请原告上堂,再带证人陈述供词,大人请我过来一无原告二无证词,更在升堂之前就直接定了我的罪……这样的断案流程实在让人闻所未闻。” 第二百零三章:表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此案由百姓检举,并无原告。”林鹤阴霾地觑着她,语气经过可以压低,显出几分威严庄肃:“何况被害之人已死,他们亦无亲人宗族,除了路见不平的百姓,谁人还能来告你?” “大人说的是。”语气点点头,嗓子眼溢出一声咳嗽:“那就开始吧。” 林鹤白她一眼:“云清,本官容你在公堂之上放肆是看在你尚有官职在身的面子上,稍后证人陈述证词,你若再行胡言、意图搅乱公堂秩序,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云清闭了闭眼,有些乏累地向后退了一步:“林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话顿,她说:“如果林大人认为大平国中的审案流程也算得上胡言的话。” 林鹤被她言外之意惊得险些栽倒到地上:“一派胡言,本官何曾……” “林大人。”云清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您该审案了,公堂之上,少说些闲话琐碎吧。” 林鹤窝火得很,原以为是个泥捏的柔软女子,哪成想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你!”林鹤将目光转向云清身旁跪着的布衣男子:“你来说说,你是什么人,今日是为何事作证?” “回大人的话。”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相忠厚,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小人姓陈,是西街一家包子铺的老板,大约半年前,小人曾经亲眼看见过这位姑娘在街上杀死了两个壮汉,这段时间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良心不安,所以才来大人面前将此事说了出来。“ “可有物证?”林鹤问道。 “回大人,这是小人在事发之后捡到的短刀。”他依旧低着头,双手将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请大人过目。” 立刻有人将短刀呈上,林鹤看过之后问向云清:“这回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清瞥了瞥旁边的包子铺老板,出口时语气有些浅淡:“所以在大人看来,单单凭这一把染了血的短刀,就能定下我的罪吧?” “难道这还不够吗?”林鹤将短刀举到高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判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如今二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谁说我要抵赖?”云清攒眉,一本正经地反驳他:“我可不是想要否认自己的罪行,我只是在质疑大人的审案方法太不讲究而已。” 林鹤冷冷地笑了:“依律,女官触犯刑法,无需由刑部和大理寺参与,由京兆尹府就可以审理定罪,怎么?你不服吗?” 云清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为何,林鹤被她这样冷静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慌,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人犯云清当街杀人,触犯刑律,依照平律,三日后处以斩刑。”他对下头的衙役命令:“来人,把她暂且押入大牢,待三日后行刑!” 衙役得令,走上前就要押云清走。 云兰一把拍开衙役的手,眼眸落向上头的林鹤,脆声问道:“女官犯法不能交由刑部审理,那大俞的公主犯案呢?” 林鹤要起身离开的身形一僵,又坐了回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云兰抿嘴笑了声,正逢堂外一人率众快步而来,隔着老远就朗声说道:“她说得没错,我大俞长公主即便犯错,也该交由三司会审,岂能交由你一小小京兆尹来审判定罪?” 来人是谁,京都城里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都见过了,正是俞国丞相安阳桥。 林鹤睁大了眼睛,余光再次落向堂下角落,只见先前还一脸笃定的告诉自己斩了云清无碍前途的小姑娘此刻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堂下的云清,一双杏眸整的溜圆。 林鹤暗道不好,忙站起身迎过去:“安阳大人?安阳丞相怎么忽然到京兆尹府来了?事先为何不派人通传一声,下官好亲赴馆驿迎接才好。” 安阳桥挥手打断他的寒暄,淡声说道:“林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见我大俞的公主殿下,可不是为了和林大人叙话的。” 林鹤低眸笑了笑,一脚蹬开旁边瑟瑟发抖的包子铺老板,试探地瞅了瞅云清,“安阳丞相的意思是说,这位姑娘是……” “这位便是我大俞孝帝独女,容乐公主殿下。”安阳桥对着云清躬身施礼:“殿下恕罪,老臣来京数月,连番寻找您的下落都是无果,不想您竟被当做了杀人案犯绑到了京兆尹府来,是老臣护驾不利,请殿下治罪。” 话虽是对云清说的,但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林鹤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安阳丞相,下官是接到证人举报,所以才让人请贵国公主来京兆尹询问案情的,并未对公主殿下不敬,更是无意……”他讨好地冲云清乐了乐:“无意冒犯啊。” 安阳桥不理他,径自吩咐随从扶好云清,又责令随行太医为云清诊脉,直到安排妥当后,才转身对林鹤道:“两边衙役都围在一个弱女子身边,明明没有确凿的证据,更有甚者,连个原告都没有,林大人在这种情形下都能给公主定罪,委实令人钦佩。” “不是不是……”林鹤慌忙摆手:“安阳丞相误会了误会了,下官……” 林鹤话没说完,太监尖细的嗓音顺着微风传进了堂内,“陛下驾到。” 林鹤腿肚子一个哆嗦,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云清听出外面是王晋的声音,云兰也听出来了。 “姐姐。”云兰对那个总是阴晴不定的平国皇帝还是有些害怕的,听声立刻握紧了云清的手臂:“……姐姐,他他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别怕。”云清回握住她汗涔涔的手心:“有安阳丞相在,他不能拿我们如何。” 安阳桥点头附和,站在云清面前道:“公主殿下请放心,只要老臣在,就不会让人伤害您一根毫毛。” 云清笑了笑,缓声说道:“唤香楼的人马尽快撤离,免得我离开之后被人盯上。” 安阳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傅明礼一身黑色常服,快步进了大堂。 第二百零四章:请他下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众人的眼神齐齐聚集在被宫人们簇拥着而来的傅明礼身上。 云清抬起头,和朝她走来的傅明礼对上眼眸,她垂下长睫,似不经意般挪开了视线。 傅明礼轻笑着移开目光,看向在安阳桥身旁卑躬屈膝的林鹤,半点都不客气地说道:“朕不过一时半刻不在,林大人都能把朕身边的女官给请到京兆尹府来,莫非是觉着朕太好欺负?” 林鹤跪在地上叩头,嘴上叫苦连天:“陛下恕罪,下官只是请云姑娘过来问几句话,并无欺辱之意,请陛下明鉴!” “问话?”傅明礼下巴扬了扬,指向跪在一边的中年男子:“问话还带把证人一起请到堂上来的?朕看着你们这不像是在问话,倒像是在审案。林大人您是主审官,云清是案犯。” 他语气浅浅淡淡,表情更是带着几分笑意,瞧不出丁点恼怒之色,偏生林鹤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陛下,臣绝无轻侮怠慢之意啊,请陛下明察!” “林鹤,朕来问问你,你今日叫云清过来,是谁的主意?”傅明礼俯视跪在脚下的男子,等了须臾见他不回话,略微加重了语气:“林鹤!” “……是是臣自己的主意,不不不!”林鹤眼眸一闪,不知想到哪般,接连摇了几下头:“是有目击的百姓来报案,微臣顺势审理。” “呵……”傅明礼冷笑一声,自顾自走到林鹤之前的位置上坐下,对还跪在那里的林鹤扯唇笑了下:“朕现在是在好好问你,你就该好好答,你若是不能好生回答,朕可就不是这个问法了。” “陛下!”林鹤沉默了一瞬,闭紧眼睛咬牙:“是敏亲王府的灵瑶小姐暗中向微臣提及此事,命下官提审云清的。” 安阳桥在底下阴阳怪气地笑道:“那沈灵瑶而今不过一平头百姓,林大人还听她的话呢?” 林鹤羞愧地恨不能将脑袋埋到地底下:“是灵瑶小姐以重金相请,下官清正廉洁了十几年,家中儿女都要读书嫁人……下官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应下了灵瑶小姐的条件。” “你可知朝中官吏收受贿赂是什么样的罪名?”傅明礼肃着神情问道。 林鹤颔首:“下官知道。” “那你可知云清是朕看重的女官,你未经朕的允准就提审她,又是什么样的罪名?” “下官身为京兆尹,有权提审朝中除却重臣以外的任何官员和百姓……”林鹤瑟瑟发抖,言语却不露怯:“陛下,这一点上,微臣并无疏失。” 傅明礼静静地望着他,林鹤即使跪在地上,也能感受到上首射下来的目光,年轻的皇帝虽历事不多,却半点不缺身为帝王的气魄,他被盯了片刻就觉全身上下都冷了下来,后背更是被一层冷汗浸湿。“陛下是圣明君主,微臣有错可以认罚,但臣没有触犯规矩的事情,也请陛下见谅,微臣……”他脸部的肌肉抽搐,强撑着胆子说道:“微臣真的不能认啊!” “好,很好。”傅明礼眼睛一刻不眨地注视着他,看起来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你不肯认这条罪状,那你可知得罪了朕,朕如想治你的罪,可以寻到千万条理由,你不过小小京兆府尹,就不怕朕杀了你和你那一家妻儿老小吗?” “微臣怕啊。”林鹤诚实地点了好几下头:“微臣怕得很,但臣再怕也不能把不是臣的罪过贴到自己身上来,那样微臣死后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地下的父母亲族?” 安阳桥又讽刺他道:“林大人收人钱财违背国法就有颜面去见地下的亲族了?” “下官依旧无颜。”林鹤都快哭了,接连又对着傅明礼磕了几个响头:“陛下啊,是微臣昏庸迂腐,请陛下治臣的罪过,但请陛下谅解,臣的夫人和儿女都对此事一无所知,请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是个见钱眼开的,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傅明礼皱眉苦思了片刻:“罢了,免了你的官职,回乡种田去吧。” 林鹤感激涕零:“谢陛下恩宽!臣……草民回乡之后一定日夜为陛下祈福,祈祷大平国运昌隆!” 林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人请出了京兆尹府,傅明礼坐在上头,觑着云清不见血色的面容:“云姐姐身体不好,跑到这京兆尹府做什么?” 云清揉着额头回视过去:“是我言行有失,所以才会被人告到了这里,既是我的疏失自当为自己承担责任,林大人都派人来叫了,我若不来,岂不显得我心虚?” “云姐姐有没有罪,可不是区区一个京兆尹说了算的。”傅明礼傲慢地仰了仰头:“朕说你没罪你就没罪。” “陛下现下说也晚了,刚才有安阳大人见证,林大人已经决定将我杀人的案子递交到刑部,交由三司会审查出真相,陛下罢免了林大人,然而递交案卷是他在职期间决定的事情,陛下亦不能随意干涉。” 傅明礼眼眸一眯,舌头轻轻舔舐过后槽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了。”云清借着云兰的手站了起来,连着咳了几声才顺过气道:“陛下请放心,我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扣在我头上,我做过的事情,也定然不会否认的。”她微微莞尔,端的是暖如春风淡如秋菊:“陛下你说是不是?” 傅明礼古怪的眸光扫视在她身上,撇嘴问了一句:“云姐姐做过什么事情,难道自己不清楚吗?自己心里晓得便罢,还要请人公之于众?”他倏地阴下神色:“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 “陛下这么说,我就更想在您面前耍花招了。”她睨向身侧一众官吏,最后顿在为首的那人身上:“安阳大人。” 安阳桥躬身:“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将我的案子递交到刑部,并整理成问卷在明日早朝上交给平国的皇帝陛下。”云清眼睛瞬也不瞬地凝着傅明礼,嘴边衔着笑,仿佛故意挑衅般说道:“请他下旨,将此案交由下属各级官吏查证审理,一应过程全都依照平国律法办案,大俞官员绝不插手。” 第二百零五章:死相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安阳桥恭敬道。 云清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堂前的布衣老板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看他。“你还记得我吗?” 那老板抖如筛糠:“记……记得。” “我们何时何地见过?” “半年前,在我家的包子铺外,我曾经给过你一个包子,然后……”老板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看见你杀了两个人。” “你须得想好了再说话。”云清温笑道:“我记得几个月前我曾经去过你的包子铺吃包子,但那时我可没在你脸上瞧出一点和我见过的表情。” 老板缩了缩脖子,“姑娘兴许是记错了,小人自那次事情之后,再也没和您见过面。” 云清哦了声,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点点头道:“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殿下,馆驿的房间及一应用具已收拾妥当,咱们可以先行回去等待刑部的处理下来,再去出面候审。” “好。” 上首传来一声轻咳,云清本欲随安阳桥离开的脚步收住,回眸,和傅明礼的视线交汇。 安阳桥走了几步发现云清没跟上来,转头看到身后的情形,板着脸三两步走回来:“殿下,咱们该走了。” “安阳大人先走吧。”云清垂下眸子道。 “殿下!”蔡怀允站在安阳桥身后,听到云清的话立即走上前来,在云清身侧低声道:“你的身份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平州,此时您不宜再回平宫。” “放心,我心里有数。” 安阳桥沉吟着道:“殿下不肯随臣回馆驿,是担心因此触怒平帝吗?”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迁怒来使?”蔡怀允觉得不可能:“公主殿下不必担心,臣从没听说过会有如此心胸狭隘的君主,那平国皇帝就算再不喜欢,也不会阻碍您回到自国使团不是?” “让你失望了。”傅明礼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阴恻恻地道:“朕还真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君主。”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说话的蔡怀允更是不觉向后倒了一大步。 说人小话被逮个正着,饶是安阳桥再厚的脸皮也还是有些撑不住,老脸登时一红。 云清挡在安阳桥身前,将扶着自己的云兰推到安阳桥旁边,然后向傅明礼出声说道:“我乏了,咱们走吧。” 傅明礼将她拦住,小心扶着不让她摔着,嘴里不满地发出一声嗯,带着她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歇地走了。 蔡怀允道:“心胸狭隘暂且不说。公主殿下云英未嫁,那平国皇帝怎能如此冒犯?” 他说完这话就期待着能得到丞相大人的回应,只可惜他眼巴巴望了半晌,安阳桥眼眸始终定在傅明礼二人离去的前方,连一个余光都没施舍他。 “相爷?”蔡怀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您觉得呢?” 安阳桥侧头看他,“蔡大人,在你看来,这平国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蔡怀允实话实说:“嚣张跋扈、张狂无知,一点道理都不讲。” 安阳桥笑容渐深:“偏偏就是这样张扬跋扈的一个人,愿意挽着一个姑娘的手臂,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 蔡怀允之前并未留意,听了他的话认真地回想,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年轻男女相互挽着手缓步前行的画面。 “大人……” “蔡大人,公主殿下的事情,她自己定然有成算。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别掺和了。”安阳桥笑呵呵地拍拍蔡怀允的肩膀:“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情记得去办,办事小心些。” …… 云清被傅明礼搀扶着进了殿,彩蝶端着药碗快步走进来:“大人出去好一会儿了,身子是不是该难受了?”她把药碗递过来:“您快把药喝了吧。” “不用喝了。”云清把药碗推开,笑眯眯地对彩蝶道:“我的病明日就会好了。” “明日就好?”彩蝶道:“符太医可都说了,您这病得慢慢调养,不能着急。” 傅明礼呵呵笑道:“云姐姐请了神医诊治,明日就可不药而愈,你下去吧。” 彩蝶约莫觉察到不对,应了一声:“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云姐姐骗的朕好苦啊。”傅明礼坐到云清对面的凳子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服的是改变脉象的药,我自打进宫第一天就随身带着的。”云清很抱歉地道:“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白担心了。” 云清在宁王府时身无长物,明达未卜先知地给云清准备这种药,傅明礼心知云清在说谎,却不忍心拆穿她。 “朕都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开心还是难过了。”傅明礼捂住脸倒在向后靠了靠,却忘了坐的凳子没有椅背,一靠竟直接倒在了地上。 眼看他龇牙咧嘴地样子,云清忍不住笑出声。 傅明礼捂着屁股站起来,眯着眼打量她:“朕都疼成这个样子了,云姐姐竟然还敢笑朕?” 云清眼睛里笑得泛泪,摆着手倚在床边:“我都说了我没有积郁成疾,你犯不着为了逗我开心故意搞怪。” 傅明礼脸一黑:“朕堂堂皇帝,怎么可能故意做出这种事情来逗一个女子玩笑?”他冷言冷语地嘲讽:“云姐姐还是别太自以为是了。” 云清想反讽几句煞煞他的威风,嘴才张开又开始昏天黑地的咳嗽,傅明礼眉头皱的死紧,走上前帮她顺气:“不是说改变脉象?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陛下之前说不嫌弃我脸上的阵子原来都是骗人的。”云清收了口气,盖住嗓子眼的痒意,故作庆松地道:“看来陛下对我现在这幅尊容很是嫌弃?” “我要是真嫌弃,早在你生病的那一日就让人把你给扔出去了。”傅明礼气得想掐死她:“你还没告诉朕,你明明没有病,为什么还是这副……”他话到嘴边,变成了:“为什么还是这副要死要活的死相?”。 “改变脉象虽然可以造成生病的假象,但也会令我的身体依照脉象造成的表象表现出相应的病症,脉象虽是假的,病却是实打实的。” 第二百零六章: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大手划过:“那你现在的情况该如何医治?” 云清道:“药停了,病自然就好了。” 傅明礼心下的那根紧绷的弦舒展开,放松一瞬又冷眸对向她:“云姐姐还没有告诉过朕,你宁可这样折磨自己也要装病骗过朕,你的目的又是什么?离开我吗?” “我想离开你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云清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傅明礼眨眨眼,瘪下嘴坐到一边,“云姐姐还真是……君子坦荡荡。” 他说得云清不好意思,“之前不算坦荡,但自今日以后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此后绝不对你说谎。” 傅明礼一听这话当即来了兴致,往她身边挪了挪:“那云姐姐不妨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随大俞使团回国?” 云清浅浅一笑,闭紧嘴巴不说话。 她只说不撒谎,可没说一定要回答他。 傅明礼一开始就没指望她会告诉自己,撑着床板倒在她旁边,仰头看向她的后脑:“云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待在朕身边不好吗?” “傅明礼,你做起皇帝来的确有一套,但你却根本不清楚该如何喜欢一个人。”云清幽幽地道:“就像一个小孩子喜欢一个宠物那样,一心想着要把宠物把在手心。”想着这段连待在房间里都要被监视的日子,她嗓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非嘲非讽,听在傅明礼的耳中,反而更加刺人。“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做事像这段时间这样受人约束过。” 云清掐了掐手心,指甲刺在皮肉上,脑子昏昏沉沉的睡意被这阵疼意打散了不少:“……也许换作其他姑娘,可以接受你这样的方式,我却不行,我这人固执由不喜欢被束缚。其实我知道,在我假装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你改变了很多,尝试着撤走了我周围的暗卫,还会允我四下走走,对于你来说,这已然很难得了。我很感激你为我做出的让步。” 她眼神徐徐转向身后,想看看傅明礼的脸。 他大手挡在眼前,让人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云清的目光从上而下,停到他脑下的那块布料上。 浅蓝色的褥面有一块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一些。 云清反应过来,“傅明礼?”她问他:“你哭什么?” 傅明礼的五指掩在眼前,阳光从他的指缝流进来,触目所及,是一片鲜红的颜色。 “云姐姐。”他的声音谙哑:“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自他即位以来,想要的别人都会尽力为他找到,找不到的,他费些心思也可得到,云清是他最难得的珍宝,明明睁开眼就能看见,闭上眼又会担心她随时随地就要消失。 他的话里没有太大的悲伤的情绪,更像是少年人单纯的一句问询,然而他话说,云清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傅明礼,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你做事不要太偏激了,有些事情不要太过强求,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我要是不偏激了,你就会喜欢我吗?” “说不定呀。”云清笑眯眯地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对上他还带着湿润的双眸,伸出手指拭去他眼睛未干的泪水,“傅明礼,太后的这个坎我一时三刻过不去,所以你得等等,等我想明白了怎么处理,行吗?” 云清说完就感觉自己这个承诺给得太草率,她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留下太后的性命,如今居然在和她的儿子谈情说爱。 傅明礼一把抓住她要缩回的指尖,眸中喜喜忧忧,心意复杂难辨。 云清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在忧心你娘,但是我现在什么保证都给不了你,你如果不能接受这件事的话,那……”云清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父母之情和男女之情实在难以两全的情况下,还不如择其一放下,去选择自己最为在意的那一方,如此既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岂不是比费心抉择快活多了? “话一出口,怎么能不认账?”傅明礼长臂一揽,将她揽进怀里:“云姐姐最好不要骗我……不然” “杀了我吗?”云清笑问。 傅明礼准确无误地捂住她的嘴,无可奈何又自暴自弃一般地说道:“我不舍得。” 太阳缓缓落了西,地面上的光影渐渐暗淡,室内未起灯火,人心却一点也不垂丧难安。 …… “混账东西!”敏亲王府内,沈灵瑶抓起桌边的凳子恨恨地砸向面前的男子:“云清的身份为什么不调查清楚!” 她对面是男子虎背熊腰,长相自带一股子凶气,看着就不好相与,他拧眉避开她砸过来的凳子,:“主子好大的脾气,只可惜属下只是一个护卫,不是暗探也不是武林高手,您指望着属下给您调查这么大的事情,还不如把我杀了省事。” 灵瑶本就心情不好,见他非但不告罪反而如此狂妄就更加恼怒:“我不是让你盯着她?她和俞国使团的人有往来的事情你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本小姐就算杀了你也不能解心头之气。” “你怎知云清一定与俞国使团早有往来?属下可听说云清是因为京兆尹不按规程办事,所以才在京兆尹面前坦诚身份,因此和俞国使团相认的。” “你听说?”沈灵瑶奇怪地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京城里能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是在京兆尹府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情,”男子哼笑道:“随便哪家的小厮出去打探一圈,什么消息问不出?” 灵瑶斜睨她一眼:“你那么能耐,还不是连云清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那是探子干的事情,主子何必如此强人所难?”。 他如此不敬,灵瑶气得原地打转:“好啊你,当初救你时我就说你不是个恭顺敬主的,这才跟了我几天就开始违逆我的意思,看来我看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个贪财惜命的腌臜小人,根本不值得本小姐多看一眼。”她指指门口:“滚!给本小姐滚出去!” 第二百零七章:找他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滚就滚,老子是你花钱雇的,又不是卖身给你敏亲王府,这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男子一脚蹬开挡在面前的凳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看着他痛快走远的背影,灵瑶恼怒地甩过头,抬手抹了下眼睛。 有什么了不起的,护卫而已,一个没了再找个更好的。 她不稀罕。 这样想着,灵瑶粗鲁地用袖子抹抹脸,扭身对外面的侍女吩咐道:“来人,我饿了,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 侍女应是,没多大会儿就有十数个丫环端着餐食进来。 灵瑶坐在餐桌前,抓起一个鸡腿放在嘴边大口咬下去,一边吃一边吐字不清地嘟囔:“有什么大不了的,管那云清是什么公主郡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死不死都碍不着本小姐什么事,本小姐自己活得开心就行了。” 说着说着,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还有那狗东西,本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多的是,不缺他一个,本小姐不在乎……”她又拿袖子擦擦嘴边沾上的油,确定般地又重复了一次:“本小姐不在乎!” 侍女瞧着她囫囵吞食的样子直皱眉头:“小姐,您慢些吃吧,如此仪态不雅。” 灵瑶深吸气,扭头觑向她:“你喊我什么?” 侍女被她凶恶的表情吓到,瑟缩了一下道:“小……小姐。” “你乱叫什么?”灵瑶把咬剩下的鸡腿扔到她脸上:“我是郡主,你应该叫我郡主殿下!” 侍女任由沾满油污和口水的鸡腿落到自己脸上,闭紧眼睛没敢躲,嘴上弱弱反驳:“可是陛下已经下旨撤去了您郡主的封号,这样叫是不是不合适?” 灵瑶眼睛都气红了,拿起桌上的盘子一个一个地往侍女身上砸:“胡说八道!本小姐就是郡主!我的父王是当今亲王,我是亲王的女儿,怎么不是郡主?你一个贱婢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餐盘子里的鸡腿上满是油腻的汁水,眼睁睁看着那盘子朝自己脸上扔过来,侍女本能地躲了开,哪成想这一躲更是惹恼了灵瑶,她急促地喘息着,愤愤地踹了那侍女一脚:“混账东西,本小姐不在乎你们这些腌臜的玩意儿,本小姐可是郡主,本小姐生来就是最高贵的,那个云清算是什么鬼东西,满脸红通通的疹子,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我就不信宁王殿下还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满屋子都是灵瑶尖锐的吼叫声,就连刚进院门的敏亲王都听见了,挥手招来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一个侍女:“怎么回事?是灵瑶在喊吗?” 侍女连连点头:“王爷,小姐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开始大吃大喝,秋娟姐姐说错了一句话,她就恼得把刚端上来的盘子往秋娟姐姐脸上甩。” “是因为云清的事情?”敏亲王抬眼瞥了瞥屋内,半是疑问半是笃定的问道。 侍女点点头,又摇头:“好像还有别的事情,小姐刚才好像一个护卫吵了一架,那人走了之后,小姐心情就一直不好。” “护卫?”敏亲王挑眉:“是小姐之前在外面带回来的那个?” “是的。” 敏亲王嗯声,“下去吧。” 他理了理衣袖,双手背到身后,抬步向灵瑶的房间走了过去。 他进去时里面战况正酣,灵瑶骑在那个丫环身上,两只手左右开弓地打着侍女巴掌。 饶是敏亲王再镇定的脾气,见到这般情景仍是吃了一惊,立即走上前把疯了似的女儿拉了起来,阴下脸扯住灵瑶的手腕怒声斥责:“你这又是在闹什么?一个小丫环能惹到你什么,犯得着下这样的死手吗?” “父王?”灵瑶看到敏亲王看似恼怒却暗含关切的脸,眼泪一瞬间就流了下来:“父王,她们刚才都叫我小姐,我怎么能是小姐呢,我是郡主啊,敏亲王府的郡主……”她哭着抱住敏亲王的手臂:“父王我是您的女儿啊。” 敏亲王鼻头发酸,抱住几乎陷入绝望的女儿,轻声地哄劝着:“你是,你当然是,灵瑶不要听别人瞎说,你就是父王的女儿,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父王……傅明达他不喜欢我,陈大也不喜欢我,就连这个侍女……就连她,看起来对我恭恭敬敬的,心里对我也是不屑的。“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都知道,我就是这样讨厌的一个人,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我没有云清那样好看的相貌,也没有她讨人喜欢,我什么都不好,什么都登不上台面,陛下免了我郡主的名位,我现在就连身份也没有了,那些人表面上应承我顺着我,心底里压根瞧不起我,觉得我是狠毒泼辣不知廉耻的阴险小人。“她满脸泪水,揪紧敏亲王的衣襟几欲崩溃地问道:“父王你说,女儿就真的那么不堪吗?” 敏亲王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他的女儿应该是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骄傲自矜,走路都拿鼻孔看人。而不是目下这样自轻自贱的模样。他连着摇了几下头:“不是的,是她们以为错了,本王的灵瑶是天底下最真诚善良的姑娘,那些人眼瞎,不是你的错。” 灵瑶一抽一抽地缩在父亲宽广而温暖的怀抱里:“父王,女儿不想嫁人了,也不想当什么名门贵女,女儿就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别说这样的傻话。“敏亲王把她带到床边:“父王等会就让人把刚才对你不敬的婢子处置了,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灵瑶郡主听话地爬上床,躺下来闭上眼。 敏亲王在旁边给她哼着她年幼时最爱听的小调,哼了一会儿后柔声道:“睡一觉,睡一觉,明天早上醒过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就在敏亲王以为灵瑶已经睡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父王,您帮我把陈大找回来好不好。”。 敏亲王温声问道:“一个护卫而已,你找他做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主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哭了一场的缘故,灵瑶困得眼皮打架,她睁大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他这个泥狗子,当初被官府抓住时要不是我救了他,他早被当街问斩了,分明说好了把命都卖给我,结果这才几天就不耐烦了。” 敏亲王笑问:“他不耐烦你,父王就帮你把他给杀了,行不行?” 灵瑶的睡意被这句话打了个干净:“不行!父王不能杀他!” 敏亲王的笑意淡了下:“为什么不能?他只是一个对你不敬的护卫。” “他要是死了,那我当初不是白救他了?”灵瑶眼神飘忽地不敢看敏亲王的眼睛,“反正这件事听我的,父王不能杀他。” “那你为何要杀云清?”敏亲王困惑:“在你让人去杀她的婢女之前,她一个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吧?” “宁王殿下喜欢她。”灵瑶赌气道:“他不喜欢我,也不能喜欢别的女子,要是他一定要喜欢,我就杀了那个人。” 敏亲王苦口婆心地说道:“杀不了人,也不能去害那些无辜的人是不是?” “为什么不能?”灵瑶疑惑地瞅着他,攒起眉很是想不明白:“我小时候明郡王府的五小姐和我吵架,您就当着明郡王的面让人鞭打五小姐的丫环,您当时还告诉我,五小姐有明郡王做靠山,咱们不能轻易惩罚,但是打了他家的丫环,也等于打了明郡王的脸面,明郡王比自己挨了打还难受。”她觉得自己很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我厌恶云清,但她有陛下依靠,我不能直接杀了她,但是我折磨了她的丫环,她也一样难受,这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那是灵瑶小时候的事情了,她小时候粉饰雕琢的一个小姑娘,他疼得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谁瞪她一眼他恨不能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哪里讲的了那些是非道道。 不成想,却养成了灵瑶这样歹毒的个性。 他没有资格责备灵瑶,因为她所有的是非观,都是他这个父亲言传身教给她的。 “好。”敏亲王道:“父王答应你,帮你把陈大找回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 …… 三日后,刑部大堂。 云清因身份特殊,所以得到了刑部的格外照顾,堂下置了座椅,她受审亦无需跪拜,只需在主审问话时妥当应答。 云兰陪着云清坐下,看着官员们肃正的神色,小声凑到云清耳边道:“我就是不明白,姐姐你要是想要三司会审,直接说明身份不就行吗?何必跑到京兆尹府上说去,现在好了,怕是满京城的官吏百姓都知道姐姐你可能杀了人。” “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姐姐你这是图什么呀?”云兰没死死地拧着眉:“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还知道你可能杀了人,那今天这个案子要是输了你的名声还能要吗?” “兰公主您就放心吧,长公主心里有数。”蔡怀允绷着脸凑过来:“长公主熟知平国律法,不会有事的。”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哦。”云兰眼含威胁:“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怀允有点怵这位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想知道的小公主,缩了缩脖子瞅向云清。 云清抬手点点云兰的额头,“你听话点,等回去我就告诉你。” “肃静!”堂上的官员拍拍惊堂木,肃容喊道。 堂下小声言语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堂下何人?” 云清没说话,安阳桥泰然答道:“大俞国,容乐公主。” 他的态度傲慢,刑部尚书也不敢多话,和身边的大理寺卿对视一眼,接着又问:“可知所犯何罪?对先前京兆尹府时证人沈三的证词是否有所争辩?” 安阳桥回头看了云清一眼,转身又答:“沈三所言并非全都作伪,那两名乞丐确实是我国公主所杀。” “哦?”刑部尚书不可思议地问:“所以贵国公主是认下了这罪行了?” “认杀人罪,但杀人实属无奈,依律法来看,公主杀人情有可原。” “笑话!”御史大夫冷笑一声:“杀人就是杀人,依我平国律法,就该一命偿一命,安阳丞相不会以为仅仅因为贵国公主身份高贵,就能免去责罚了吧?” “哼,这位大人说话好有意思,即便不是容乐公主杀人有难言之隐,便是我过公主真的在贵国街头杀了两个地痞流氓,你们还真敢拿杀人之罪将容乐公主处以斩刑?”安阳桥用比他更嘲讽的语气说:“你们敢胡乱治罪,我大俞铁骑就敢踏入平国国土,这位大人莫不是想因你一人之罪,使得两国兵马兵戎相见吧?” 御史大夫气势丝毫不输,反而挺直了腰板道:“有罪就是有罪,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敢如此说,如若你仅因为你国公主杀了我国百姓就要挥师南下,那我大平士兵岂能任由你俞国宰割?” “这位大人说的好,那本官看今日这案子也不必审了,本官还朝就向陛下请命,平国官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处置我国公主,请我国陛下圣裁!” “去就去,打就打,安阳丞相还真以为我大平怕了你们俞国不成?!” 都是朝中肱骨,吵起架来唇枪舌剑,谁都没能越过对方一分,云清眼看着御史大夫的口水都要喷到安阳桥的脸色,抿唇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 她地位尊崇,两人都不敢不给她面子,当即就住了口。 “这位大人,本宫有一事不明。”云清掀起眼帘看向御史大夫:“贵国律法,是否是只要杀了人就要以命相偿,不问其中缘由是非?” 她的问题问得巧妙,御史大夫迟疑了一瞬,“那倒也不尽然,还是要看看是非曲直究竟如何的。”他自觉此话一出气势便下了一成,想想又说道:“不过不论如何,杀人即使迫于无奈,也应当承担责任,从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好。”云清莞尔一笑,因不再服药而痊愈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梨涡,眉目间风华无限。“本宫对贵国律法略知一二,我来说,御史大夫和诸位大人听一听,看我说的是否有错。” 第二百零九章:对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御史大夫不知她在弄什么名堂。 “来人,把人证沈三带上来。”刑部尚书朝下方衙役命令道。 很快包子铺老板沈三就被两名衙役带上来,他满脸苍白,垂丧着脑袋跪倒在下方,对着上头的官员们行礼:“草民沈三,拜见几位大人。” “沈三。”刑部尚书对着下方问道:“你三日前在京兆尹府曾经当堂指认俞国容乐公主杀人,今日是否还坚持之前的证词?” “小人……小人……”沈三直冒冷汗,双手撑着地面:“……小人……” 御史大夫眉头紧锁:“为何说话吞吞吐吐,容乐公主到底有没有杀人,杀人只是是否真是你亲眼所见?实话实说即可。” 沈三闭上眼,小幅度地抬了抬脑袋瞟了云清一眼:“……小人之前指认这位姑娘杀人之事,并不是胡说。因为半年前,小人的确亲眼看见了这位姑娘杀了两个乞丐。” “你且把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大约在半年前,这位姑娘蹲在我家铺子前,我好心给了……给了那两个乞丐两个包子,这姑娘兴许是饿极了,见了竟然上手就抢,那两人自然不给,他们争执间,这位姑娘一时不慎杀了那二人。”沈三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大人,小人刚刚说的全都是真的,并无一句假话,请大人明察!” “容乐公主,沈三所言是真是假,您认是不认?” 云清睨向旁边的沈三,“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这位老板,请大人应允。” 御史大夫当即想要拒绝,被身边的大理寺卿拉住:“我们与大俞毕竟还不到打仗的时候,你再三阻挠惹得他们不悦,对我们没有好处。” 刑部尚书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冲云清点头:“容乐公主请。” 云清走到沈三面前,“我再问你一遍,我初见你时蓬头垢面,而三日前京兆尹府,你一眼就认出了我,这是为何?” 沈三头垂的更低:“小人眼力好。” 云清悉听尊便地颔首:“好吧,即便是你眼力好,那初见之后,我再去你店里,你为何又没认出我呢?” “您在说什么,小人听不太懂。” 云清嗤笑道:“懂法吗?” 沈三微讶,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问这个:“啊?” 云清看向她,秋水明眸漫不经意地扫过,跟着微微笑道:“平律中有‘贼从甲室,贼伤甲,甲好寇,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当论’一条,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见沈三摇头,云清敛下嘴角的弧度,“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四邻周人遇事而不救,无论其四邻、典老、亦或是围观者,是否参与此事,都要以刑法论处。”停顿一下,她补充:“目睹他人杀人而不报官不相救,在事后半年才来官府检举,可处徒刑。” 她话说到一半时,沈三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说到最后,沈三的整张脸都被汗水覆盖。 云清还虚心地向御史大夫求教:“这位大人,我说的可有错漏?” 御史大夫板着脸,言简意赅道:“并无。” 沈三抖得更厉害了。 云清给了他缓冲的时间,片刻后才继续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当日真的是我主动生事杀的人吗?” 沈三不语。 御史大夫看出了门道,沉着脸厉声喝道:“回话!” 沈三咽了几下口水,忽然颓废地歪下身子:“小人……小人能认出您,是因为几天前有一位小姐曾经给小人看过您现在的画像,小人仔细回想,才发现您和那次在街头杀人的小乞……小姑娘是一个人。” 云清和刑部尚书都没说话,沈三瞄了眼,更忐忑地开口:“当时您杀人的事情,小人看的真真的,是因为那两个乞丐要抢您的东西……还要动手打您,拳脚相加之下又持刀相对,您反抗时一时没注意才不小心杀了他们的。” 沈三接着又道:“小人当时在旁边看着,其实是想去报官的,但小店的跑堂才溜出去没多大会儿就来了一批人,他把昏过去的您带走,还打扫了街上争斗的痕迹……小人就想着,杀人不是什么好事情,既然已经有人帮您打扫干净痕迹,那小人还是别再多嘴的好。” “你们有没有想过,须得是多么凶险的情形,才能逼得一个弱女子徒手杀了两名成年男子?”安阳桥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国公主意外流落到贵国,贵国不知身份不以贵宾之礼待之也就算了,贵国随便一个腌臜浑货都能欺负到我国公主殿下头上,我国没有到贵国药阁说法便罢,贵国还反咬一口,说起我们的不是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御史大夫道:“若为两国交往,此事确实是我国待客不周,但这不意味着我国就能任由贵国公主杀死我国百姓。安阳丞相,放在任何地方,也没有你这样的道理。” 安阳桥没想到这个官员如此不知变通,当即讽刺道:“事关两国邦交,大人您真是秉公办案!” 御史大夫理所当然地颔首:“为国办差,理当如此。” 安阳桥:“……” “既是为国办差,自当遵循国法。”云清衔笑问他:“《平律·斗讼律》其九,‘两相殴伤论如律’中提到,诸斗,两相殴伤者,各随轻重,两论如律。后下手理直者罪减。《疏议》中更有条款:“假乙不犯甲,无辜被打,乙是理直,若因殴而杀甲,本罪不至死,可视情形酌减。极特殊者可免罪。”她坐回位子上,眼神直直地落向上首:“不知几位大人以为,我这情形算不算得上是极特殊?”。 论身份,她是邻国公主,两国明面上未起大的波澜,论案情,是平国百姓挑衅在先,若不是这位容乐公主能打,这位公主殿下真死在了他们平国,两国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论国法,这小姑娘对平法的熟悉程度不比他们差,说起律法来头头是道,能把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第二百一十章:狼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堂审散后,几位官员纷纷告辞离去,云清走到沈三面前,压低声音问他:“你为何要那么说?” 沈三快速地瞥了她一下,又很快低下脑袋:“小人作伪证已经无故陷害了您,良心难安。” 云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我知道是谁找你来的。” 沈三羞愧道:“那位小姐以小人一家的性命威胁,小人实在是……” “我知道了,你走吧。”云清神色清冷地背过身去,淡声说道。 沈三欲言又止。 云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放心,不会有人再寻你麻烦,也不会有人报复于你。” 沈三低低地答应一声,起身要走出大堂,走到一半又停下,犹豫又纠结地回过身去:“对不住,我老沈一辈子忠厚老实,虽说没干过什么好事,做坏事却是头一遭,您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清没说话,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就又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刑部衙门外寒风瑟瑟,天光暗淡,有经过的衙役一壁仰头看着一壁小声讨论:“看这天气,八成是要下雪。” “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来年米价又要降了。” …… 傅明礼站在窗前,任由扑面而来的大风落在脸上,他一头墨发迎风飞舞,高挺的鼻子被吹得通红。 王晋进门后看见这副情景,立刻走过来把窗关上,不赞同地冲他道:“这大冬天的陛下吹什么风哪,起了风寒怎么办?” 傅明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嗅着隐约的茶香,倏然轻笑道:“朕小时候被母后派去勤妃处请父皇,父皇不肯见朕,朕就站在琴阁外站等。数九寒天的时候,朕被冻得全身都是僵的,一直等到了半夜。” 阁楼里的先帝和勤妃弹琴对诗,煮茶闲叙,只他一人立在寒风里,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关照。 王晋知道这段往事。 陛下不得先帝爷喜爱,所以即使在学业上不比大殿下逊色,也不是很受先帝的重视。那次陛下在琴阁外等了先帝许久,最后直接在琴阁门前晕了过去,先帝才出面命人将太子带走,只吩咐了一句请太医瞧瞧,就又回了勤太妃处歇着。 陛下那次生了很严重的风寒,还牵动了心疾发作,一条命险些没了,太后亲自照料,在陛下病榻前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却以太子病重为由请了先帝过来。 王晋在傅明礼身边伺候多年,自认是最懂自家陛下的人,他少年孤苦,母亲为了争夺宠爱什么都豁得出去,名义上的父亲一直偏宠庶母和庶兄,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子,又…… 云姑娘没得心病,陛下却是得了,而且很严重。 王晋叹了叹气,又往炭炉里加了几块炭。 傅明礼端着茶杯问他:“云姐姐那边怎么样了?” 王晋道:“据说已经结案了,云姑娘用平律中的疏议辨倒了几位大人,最后判了无罪。” “你信不信,明日一早俞国使团就会来朕这儿请示回国,还会把她一起带走。” 这话不好回答,王晋迟疑着:“要不陛下您再去见见云姑娘,和她好好说说?” “她要是真要杀太后,朕该怎么说?” 王晋无言以对。 “朕有时候真的想,就任她杀了太后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母亲在朕这里只有面子情,不要也罢。”他说着,又闭上眼,双手捂住脸:“可,她到底是朕的母亲啊。” “生身之母,陛下割舍不下也是应当的。”王晋坐在炭炉边上,轻声道:“陛下,云姑娘喜欢您的话,自然不会对太后下死手。她要是真的对太后不利,那……”他皱着老脸,五官几乎都挤到了一起:“云姑娘可能是真的对您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要是对陛下您没意思,依奴才看,您也就别强求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王晋眼看着傅明礼的脸色越来越黑,忙添了一句:“不过不过,奴才觉着云姑娘对陛下还是有意的,陛下也不要过于忧心了。” “你觉得她对我有意?” 王晋点头再点头。 傅明礼:“何以见得?” 王晋想了一会儿,脑海里的各种画面一个连着一个的闪过,傅明礼面露催促时他才慢悠悠地出声说道:“您去捕狼的那个晚上,云姑娘坐了一夜,一个晚上连话都没说一句,等到您回来了才准备休息。”他忽而笑得慈爱:“奴才在边上看着,云姑娘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奴才感觉得到,云姑娘心里是十分担忧您的。” 傅明礼咳了咳,心里高兴得要死,嘴上还是漫不经心地道:“是这样吗?” 王晋憋笑点头:“没错,云姑娘一定是极其在意陛下您的。” 傅明礼满意了,美滋滋地坐了一会儿,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突然烦躁地把茶杯放到桌上:“她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想就这么随俞国使团走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云姑娘临走之前一定会和陛下告个别的,陛下您别着急,从刑部回到宫里得有一会儿功夫呢。”他把茶杯送回傅明礼手里:“陛下您喝茶,兴许您喝了这杯茶,云姑娘就回来了呢。” 傅明礼睨了睨他,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把里面的苦茶喝完,一脸木然地扭头问他:“云姐姐她人呢?” 王晋:“……” 门外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进门扉,傅明礼一喜,举目去看,正逢门被推开,他眼里的光更明亮了。 然而仅仅在一瞬间,他眼里的光尽数淡下。 乌突突的狼崽小明推开门跑了进来,跑到傅明礼脚下扒了扒他的腿,似在撒娇。 傅明礼无奈地抱起他:“臭崽子,你娘亲都不管你了,你高兴什么呢?” 小明呜哝两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王晋看着它待傅明礼怀里亲昵的样子忧心道:“陛下,这小明在人身边养的太久了,不会失了狼性吧?”。 傅明礼哼声,“狼就是狼,即使伪装得再和善,也不可能丧失本性。” 第二百一十一章:唤香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狼就是狼。 即使狼将自己的本性隐藏在和善的外表下,骨子里也依旧是阴冷的。 就和他一样。 …… 傅明礼走出宫殿,门外凉风拂来,去打探消息的吴皓回来,傅明礼掀起眸看去:“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吴皓颔首:“云……容乐公主从刑部出来之后就去了馆驿,至今未出,该是要在那里歇息了。” “朕知道了。”傅明礼浅浅淡淡地回应道。 吴皓在原地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傅明礼站在廊下,风扫衣摆,衣袂飘飞,灰蒙蒙的天色里,他却高贵优雅得仿佛即将飞升的仙人。 王晋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陛下,女尚书刚和俞国的人见面,一时欣喜住在驿馆也可以理解。” 傅明礼没吭声。 王晋眨眨眼,想说点什么,触及傅明礼过于平静的神情,又识趣地住了口。 他躬身垂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傅明礼身子挺拔地伫立在风口上,就这样站了一夜。 王晋期间无数次劝他回去休息,傅明礼每次都是表情平和地拒绝,眼角眉梢,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看不出任何不悦。 他越是这样,王晋就越是胆战心惊。 天明时分,王晋把门口灭了的火盆重新点着,抬头想要说点什么时头顶蓦地有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 他抬头,被倒下来的傅明礼压了个正着,老脸被自家陛下后背坚硬的骨头砸中,生疼。 他却没有心思去顾自己的脸,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边爬一边对边上的宫人喊:“来人,快去请御医!” …… 馆驿。 院中八角亭里,云清端着茶壶为对面的安阳桥倒了一杯茶:“近来国中形势如何?” “公主失踪后,朝中乱了好一阵,还好有承亲王协助陛下即位登基,继而稳定住朝中的情况。”安阳桥顿了顿,方继续道:“您失踪后,不少官员因为一直等不到您的消息,已经投到承亲王一党了。” “我与陛下竞争皇位时争夺权力在所难免,而如今俞国天下已定,党派之谈便有些可笑了。”她语气温和,神色亦是娴静:“安阳大人,本宫希望您能协助陛下安稳江山,使俞国不再居于平国之下,而不是国中内乱不断,令得平国有机可乘,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阳桥微讶,安静地望着她含笑的脸,须臾慎重地应允:“公主殿下,老臣明晰了。” 这世间皇嗣,凡争权夺利,大都是不死不休,公主殿下乃真正的皇室血脉,本身才能又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认可,这样的条件,如若争位,谁胜谁负还很难说,而她却看得开,不执著权力之争,拎得起放的下,对于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他默了默,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俞国终究是云姓皇室的天下,当今陛下是承亲王养子,您就真的甘心让他安坐于皇位吗?” “我知道,不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都有不少质疑陛下血脉的言论,安阳大人是明白人,这皇家血脉看着尊荣,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云氏皇族的血脉保不住我父皇的性命,更兴盛不了大俞江山。”云清莞尔,言谈间的豁达和理性让人赞叹:“我大俞铁骑打天下,多年来没少被人嘲笑粗莽,云京墨虚怀若谷知人善任,是个合适的君上人选,我希望大俞在他的统治之下日渐繁荣,那样也不枉费父皇当年对他的栽培。” “公主殿下看得透彻。” “我也不过是累了倦了。”云清低眸看着桌布的纹路笑道:“从前看着父皇统政便觉得累,后来又看平帝这个昏君都如此兢兢业业,心下更是忧心难安,我性子闲散惫懒,担不起这样的辛苦。” 安阳桥心里和明镜似的,这一位是不想争,不是争不起,不论是为着先帝的遗命还是为了他这老朽后半生的荣辱,他都会全力效忠于她。 “今天公主也累了,不若回房休息吧。” 云清点头,回身对亭外的丫环道:“去把兰儿叫来。” “是。” 安阳桥奇怪:“公主殿下叫兰公主做什么?” “让她陪我去个地方。”云清道。 安阳桥道:“公主的身份现在不是秘密了,出门时带几个护卫吧。” “有擎云跟着我,没事。” 安阳桥乐道:“幸好来时把他带了来,否则公主与微臣之间传递消息还有的麻烦。”又问:“公主殿下要去哪儿?” “唤香楼。” …… “小姑娘,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迎客的姑娘瞧见两个生动漂亮的女子走到唤香楼门前,用团扇掩唇媚笑道:“唤香楼是爷们来消遣的地方,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能来的,快回去吧。” “姑娘家为何不能来?”云清弯唇:“男子来这里消遣,我们来这里找人聊天,一样都是花银子,我们坐一坐就走,不多耽误你们的功夫。” 那姑娘视线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最后冲身边的另一个姑娘低语几句,这才对她们道:“小妹妹说得有道理,和你们说说话怎么也比应付那些臭男人省力气得多。”她牵起云兰的袖子,扭着腰肢将她们引到了一处雅间。 云清和云兰坐在圆形的木桌前,那姑娘端起茶壶为她们倒了一杯茶:“姑娘先等一等,老鸨稍后就来。” 云清点头:“有劳。” 她话落,门外就有缓缓的敲门声流转而入。 “进来吧。”云清道。 唤香楼的老鸨推门进入,瞥了眼站在一侧的姑娘,朝她摆摆手:“你先出去吧,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姑娘乖巧地点头,迈步出了门。 门被关上的下一刻,老鸨朝着云清砰地跪下:“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云清扶她起身,“京中谍网多亏你关照,这些年辛苦你了。” “公主殿下折煞属下了,为国尽忠何谈辛苦。”。 云清端起茶杯抿了抿,也不多拐弯抹角:“唤香楼密探撤出京都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人和你说过了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决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老鸨道:“属下等已做好全面退出平州的准备,只待殿下吩咐,就可以随时离京。” “在离京之前,万不可露出什么马脚。我们要走的消息也不可以告知任何人。” “公主殿下放心,属下都省得的。” 云清走到边上的博古架前,看着上面的摆件状若无意问道:“浣娘你在平州多久了?” “回殿下话,已经近二十年了。”浣娘垂首答道。 “二十年……”云清笑了一声:“比我的年纪还大。” “浣娘当初来平州时还算是年少,如今已是徐娘半老了。” “心不老就不算老。”云清回眸一笑:“我听安阳大人说起,你年轻时有过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今日我向你允诺,你回国之后只要他未娶妻,我就许你们成亲。” “公主殿下的恩泽属下很是感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恐怕早就娶妻生子,我早就不指望了。” 男女之情本就难懂,何况是这个年纪的男女婚事,云清更不好劝什么,她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怎样,还是该回去看看。”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看着浣娘脸上的伤感越来越重,她笑着转开话题:“你经营京中谍网多年,对太后和敏亲王的事情怎么看?” 浣娘低头,趁着云清没看她的间隙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太后和敏亲王的私情持续了很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很深,平国太后对敏亲王很信任,很多事情都会交由他处理。尤其是近年来平帝对太后不甚重视,敏亲王更是成为了太后最大的依仗。” “多年前太后并敏亲王参与俞国内乱,这件事你查清楚了吗?” “殿下,属下无能。敏亲王这个人做事极其谨慎,咱们的人跟不住他,他的事,我们只能从外人口中得知,但能查到的消息也很少。” “查得到的消息有什么?” “敏亲王府的管家每月初三会和太后身边的一位嬷嬷见一次面,不过他们见面时周围有不少暗卫跟随,他们见面的目的我们也无从得知。”浣娘话音一顿:“不过公主殿下身边应有高手跟随,如果冒些险让人去跟着,或许会有收获。” “今天是初几?” 浣娘:“殿下,今天是二十五,离他们见面还有不到十天。” 云清看向画卷的眼眸一闪,浣娘察言观色,立即说道:“公主殿下不如再等等,等到查清他们联络的内容再回国。” “我再回去和安阳丞相商量商量。” …… “姐姐,这里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看着就成了,你还真要留在平州等那两个人见面吗?”云兰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云清了,“两个下人见面,就算是传递消息,咱们的人过去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咱们又不能派人生抢,多留这十来天能有什么意义?” “这么长时间你都等了,再等个十来天又有什么打紧。”云清笑弯了眼,点她额头:“放心,大俞没了你这个小公主照样会转的。” “姐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兰嗔怪道:“姐姐你都决定要回家了,那这里的很多人和事,你都顾不得那许多了。” 云清翕动嘴唇,有一瞬间不敢对上云兰的眼睛:“兰儿,你还小,你不明白……” “我没什么不明白的。”云兰气呼呼地打断她:“姐姐,狗皇帝对你或许的确有真心,你放不下他我也能理解,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明白,你是大俞的公主,他是平国的皇帝,除非俞国兵败和亲,否则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 见云清仍是一脸不为所动的神态云兰云兰顿时恨铁不成钢地道:“姐姐你一向比男儿还果敢决断,怎么到了情情爱爱上就开始犯糊涂了呢。” “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一两件足以打破平静的事情吧。”云清眼眸里绽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过分果敢坚毅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如皇祖母那样的人,一辈子争权夺利,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云兰呆愣愣地望着云清,好像重新认识她一样:“姐姐,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云清但笑不语。 一直到回到馆驿,云兰都还在回想云清之前那淡淡一笑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云清走在前面,待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时,安阳桥身边的侍从立马迎上前来:“公主,丞相让属下在此处等您。” 云清停下步子:“是有什么事吗?” “暗卫发现正昀宫紧急召见了太医,丞相让属下来问过您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时候离开平州。” “是平帝急病吗?”云清嗓音一紧,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侍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答道:“丞相就是这样怀疑的。” “去告诉丞相,离京一事我另有安排,没有我的命令,我们暂时不离开平州。” 侍从睁大眼睛:“殿下?” “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云清睨向他。 “没有没有。”侍从连连摇头:“属下这就去禀告丞相大人。” 云清说完立即转身离开馆驿大门,云兰在后面叫她好几声,始终没有得到应答。 她跺了跺脚,皱眉跟了上去。 …… 此时宫里正是一团乱。 陛下突然昏倒,宫女太监们都被变故弄乱了阵脚,还好有王晋临危不乱,和缓有序地吩咐宫人们各司其职,这才没有让消息大肆流传出去。 王晋站在龙榻前,揪着符安肩膀处的衣服细声叮嘱:“符太医,陛下在风口上站了一晚上,加上本身就有心疾,之前一段时间又一直没好好服药,奴才怎么瞅怎么比之前几次严重,您可千万仔细些,让陛下快些醒过来,这满朝的事儿都在等着呢,陛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天下非乱了套不可。” “闭嘴。”符安翻着白眼不耐道:“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把个脉,我走个神的功夫诊错脉开错方子遭罪的可是你们陛下。”他扬扬下巴觑向王晋:“知道吗?”。 王晋顿时点头如捣蒜。 第二百一十三章:醒不过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确实有些棘手。”符安把完脉站起身道:“他寒气入体,偏生躁郁在心,两气相冲,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 “那符太医有没有什么根治的法子?”王晋被他的话说得眉心一跳,当即抓住他的手:“符太医啊符太医,就当是老奴求您了,就算是顾忌着血肉之亲的情分,您也得为陛下的事尽点心不是?” 符安冷冷地拂开他的手,侧过身避开王晋投来的视线:“王总管,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的主子只有君臣之仪,并无兄弟之义。” “符太医……”王晋骨鲠在喉,一时难言。 符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强行压制住那口要翻滚到后头的怒气,“你放心,职责所在,我自会医治好他。”他回过身看向床上面无血色的傅明礼:“不过他的心疾太难办了,我能给他开药,却不能保证他能顺利醒过来。” 王晋睁大了眼睛:“符太医!” 符安朝他摆手:“换作任何人来看,都会是这个结果,我只能尽力给你开出药效最好的药方,今日一日夜你都须一刻不离地盯着这边,不能离开他百步,我回去备药之后就回来在偏殿候着,他这边一有动静,你要立即通知我过来。” “还有。”符安的话停顿了一下,道:“为了确保他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你还是把你们的女尚书叫回来吧。” 王晋心头一紧,和神色紧绷的符安对视着:“符太医,您和老奴说一句实话,陛下的病情,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生死一线,你说严重不严重?”符安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药箱:“我得先去抓药开药,没工夫和你说话了,你先在这儿看着……别忘了找人去叫云清回来。” 符安嘱咐完,快步走了出去,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他才出了正昀宫小门,云清就携着云兰快步朝这边走来。 云清看到他眉心一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问他:“他真的病情很严重?” 符安认真地回道:“九死一生。” 云清前一刻还挺直的肩膀后一刻就耷拉了下来,刹那间闭上眼:“有把握治好吗?” “我会尽力。” “劳你费心了。”云清道。 “他能不能安全醒过来,和他求生的意识有很大关系,你对他而言不同旁人,你在他旁边多和他说说话,他早些清醒的可能会大一些。” “我知道了。”云清和他错身而过,抬步迈进红漆大门的瞬间,一粒雪花落在她浅蓝色的裙摆上。 转瞬即化。 酝酿了一整晚的大雪羊毛般纷纷扬扬地落下,云清坐到傅明礼的床前,盯着他紧闭的眼皮,无声地握住他的手,他的体温很低,手上亦是冰凉,云清却觉得满心温暖。 窗外雪落风凉,黑夜悄然而至,天空中接连掉落的细碎的白和纯澈的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宫人们踩在雪地上匆匆而过,一小会儿的功夫,雪上人影再无,徒留深深浅浅的脚印。 午夜宫门下钥,宫里陷入了沉重的寂静。 “在围场上时我查出了太后参与大俞内乱的真相,我说要杀她,你恼极了,竟然说要杀我。”云清凝着他的脸笑了笑:“当时我看起来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的要死,我就在想,你怎么能为了那样一个人想要杀我?”她攥紧他指尖,浅声质问:“你真的舍得?”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在俞国那么多年,追着我捧着我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是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厌恶我的,仰慕我的,只有你一个人,我想忘也忘不掉,想恨也恨不起。爱也不能恨也不能,傅明礼,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我从小就被父皇当成男孩一样教导,他想让我当皇帝,我就识文习谋,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强大的政客。我谁都没有告诉过,除了偶尔冒出的那么一两个、想要指点江山的念头以外,我更希望自己能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建一座宅院,我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就到处去玩,走山访水,看遍奇峰美景。我想要安定了,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我读书煮茶,下雨了,我们在亭间听雨弄弦,下雪了,我们就在暖阁里温酒煮梅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承担自己不想承担的责任,不必去见自己不想见的人。”她晃了晃手中他的大手:“傅明礼,如果你醒了,我就考虑考虑让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床上的人安然地紧闭这双眼,唇瓣紧抿,几无人气。 云清忽然用指甲掐紧傅明礼的手心,紧盯着他的脸:“傅明礼,你真想就这么死过去,再也不醒过来了吗?” 她咬住唇,默了一下才道:“你要是死了,我回去就找个男人成亲……就找那种长得好看又温文尔雅的、你平素最看不起的那种男人,我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等到我们老了,我就在湖边置一座庭院,和他一起养老,我们帮儿女们带孩子,我还会告诉我的孙子孙女,他们的祖母年轻时曾经看上过一个脓包,闭上眼睛就再也不敢醒过来。” 她好像气急了,之后的半个晚上都在傅明礼耳边叙述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幸福生活”,她说的口都干了,嗓子都在隐隐发痛,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不是细细地听,云清几乎听不到傅明礼的呼吸声,那样的静默太过可怕,她下意识地开口说话,天南海北地什么都说,从她遇到过什么人,到她这段日子度过几本书,最后实在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就拿起了床边书架上的一本杂记念给他听。 天色将明,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傅明礼的眼睛仍是死死地黏在一起。 云清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云兰顺着门缝看清里面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 王晋端着药碗走过来:“云兰姑娘,您也跟着守了一夜了,回去歇息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背后的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休息啊?”云兰郁闷地朝里面瞥了一眼,无可奈何地道:“王公公,你们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姐姐。她这些年一直过得很苦,身上那么多的重担,后来又被人算计到了你们这儿,她堂堂一个俞国公主,杀两个欺负她的地痞流氓都要被你们当做犯人似的推到公堂上去审问。你们这皇帝陛下更是荒唐,把我姐姐给锁在宫里不许出去,这是把我姐姐当宠物养呐?”她扭头,用下巴指了指里面:“现在他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再多说他什么了,希望王公公能在你们陛下面前多劝几句,别再为难我姐姐一个弱女子了成不成?” “云兰姑娘。”王晋满面无力地道:“咱家和您说句心里话,陛下如今的情况,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您和奴才埋怨再多,奴才也未必有机会和陛下说呀。” 云兰不太相信:“他病得有那么严重?” 王晋摇摇头:“云姑娘是多聪明的人哪,陛下要是没有那么严重,云姑娘又怎么会……” 云兰一凛,“对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姐姐现在这样。” 这小姑娘单纯得紧,王晋不得不多叮咛两句:“云兰姑娘,陛下病重事关重大,请您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否则……” 云兰没好气地背过身:“放心吧,我姐姐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做。” …… 第二天一早,符安前来诊脉。 云清坐在床边,紧张地盯着他。 符安看看她,又看看云清,最后叹着气耸耸肩:“你这样盯着我瞧,我还怎么探脉?” 他指指门口,有点嫌弃地道:“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等会再过来。瞧你这身衣服皱得,哪有个公主样儿?” 云清摇摇头:“等你诊完脉再说吧,他一天一夜都没醒,我实在放不下心。” 符安睨着他,突然起身要走。 云清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医者诊脉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气和,这话我昨儿也和王总管说过,你如果坚持在这里盯着,那还是换个太医来看吧。” “以前你诊脉时有旁人在侧,却从未听你这样说过。”云清道。 “那是因为以前你们生的病没有这么棘手,小病小灾而已,犯不着我把所有人都请出去。”他质问地问着云清:“但是你说,他现在的这副模样,看起来能是小病吗?” 云清静默一下,点头答应道:“那好,我出去。” 她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符安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垂丧着神色走出来。 “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符安将手背到身后,眉眼低敛:“他昨晚没有及时清醒,风寒和心疾同时发作,医治起来更是艰难。”他沉吟片刻,“最重要的是,朝堂上的事情每日都会上报到御书房和正昀宫,他昏迷着无法处理政务,更没法出席早朝,一旦陛下重病的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整个朝廷的动荡,这些事情都是我们阻止不了的。” 云清疲惫地倚在柱子上,闭上眼按了按额角:“这样,等会你和王晋去一趟庆安宫,和太后商议此事。” “你的意思是?” “什么理由足以让一个皇帝不出席早朝?” “你是说……” “这件事我不能出面,你们两个去见太后,说明陛下重病之事的利害,让她以突发急病为由令陛下侍疾,月余内暂停早朝。其间的政务全都交给宁王处置。” 符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有些奇怪地道:“那可是太后啊,她能听我们两个奴才的话?” “只要她长了脑子,就不会不听你的。”语气分外啊笃定地道:“你只要将此事和她一说,之后如何去做,她一定比你我更清楚。” “好。”符安应完之后动了动唇,眼神时不时在云清脸上打转,云清被他看得心烦意乱:“你想说什么就说。” “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现在还能做到吗?” “我答应的事,当然会做到。”云清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前,掀开帘子看了眼床上安然于榻的傅明礼,才回眸对符安到:“放心,你母亲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的。” 她的态度太坚定了,冲散了符安心下的些许不确定,他本能地点头:“我相信你。” …… 林鹤被免职之后,新上任的京兆尹奉命重新审查林鹤多年来审理的所有案件文卷,适逢此事有人检举有在案犯人潜逃在外,京兆尹当即上报此事,申请抓捕犯人,并依照律例加以严惩。 符安得知此事时刚刚整理完傅明礼近日可能用到的药方。 传信的是他养父府里的小厮,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人,夫人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这回您可该舒心了。” 符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从百子柜的抽屉里抓药,“舒心?有什么可舒心的?林鹤不过是一个京兆府尹,他哪里来的胆子敢释放重罪的犯人?”他把抽屉推进去,“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 “大人,这件事老大人早就和您说过了,背后的贵人咱们得罪不起……” 符安骤然冷目:“连当今皇帝我都得罪得起,还有谁是我得罪不得的吗?” 小厮自知失言,稍顷呐呐道:“要说是谁可能对夫人动手,宫里这位凶名在外的太后娘娘不是首当其冲吗?” 符安的手握紧了手里的药包,想起昨日去见太后时对方雍容华贵的模样,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声冷冷的笑。 “如若是她,我即便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放过。” 药材外包着的纸张被他捏得满是褶皱,他素来风趣开朗的面上不见往昔的戏谑笑容,反而带着几分阴狠。 他伸出手,将手里的药包地出去:“去,把这包药送去正昀宫,记得从侧门入,别被人看见。” 小厮缩着脖子接了过来,低声应着是。 …… 三日后,安阳桥亲自入宫求见云清。。 云清听到宫人的消息出去时,在安阳桥身边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是不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宁王殿下?” 明达含笑行到她面前:“好些日子不见了,你还好?” “一切都好。”云清颔首,转眸和安阳桥对上眸光:“宁王和安阳丞相怎么一起过来了?” “本王来探望太后,正巧和安阳丞相遇见,就一起过来看看你。” “劳你挂心了。” 或许是近来交集太少,两人说起话来难免生疏尴尬,明达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几句寒暄之后就要告辞。 “宁王殿下。”云清出声叫住他。 明达停住步伐,唇边不可自抑地抬起一个弧度,说话时语气透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怎么了?” 云清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站定,“陛下生病的消息,想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的暗卫能发现的事,别人也未必发现不了。”云清抿唇,仰起头看他:“宁王殿下,恕我多一句嘴。眼下傅明礼生死关头,朝中势必会有议论,你既是贤明亲王,又是正直君子,朝廷里的事情,还望你多费心。” 明达深深地凝视她不染尘垢的俏脸,良久徐徐颔首:“你放心,身负皇恩,这些事情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的。”他单手背后,食指和拇指摩挲着,思量着问道:“我很想知道,你这样嘱咐我,是为了大平朝务,还是为了理应主掌朝务的那个人呢?” “宁王殿下这话问的有意思。”云清坦然自若地扬起下巴回应道:“俞国与平国历代不和,我是俞国皇室中人,若不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又怎么会去维护敌国朝堂的安稳?” 明达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愣了愣。 云清眼波暗转,浅声询问:“殿下明知太后的急病有假,还大老远地跑过来探望她做什么?” “太后好歹是我的长辈,无论真假,我都理当过了探望。” “勤太妃近来可好?” “母妃安好。” “那就好。” 两人说完,明达张张嘴,“……那,我就先走了,你和安阳丞相慢聊。” 云清点头。 安阳桥瞧着明达远走的背影,和云清笑言:“这位宁王殿下也算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唯为情所困而已。” “老大人活成人精了?” 安阳桥示意云清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对面:“公主殿下在俞京时就常为世家男儿竞相追求,如今这宁王殿下与那些二郎别无二致,老臣自然看得出来。” “宁王对我有恩,我当时重伤昏迷,就是他救了我。” “老臣知道,宁王殿下不仅仅是殿下的恩人,更是咱们整个大俞的恩人,老臣也相信,日后如有机会,陛下也一定会设法帮您还了这位宁王殿下的恩情。” “宁王不是施恩图报的人。” “或许吧。”安阳桥朝傅明礼寝殿的方向瞟了瞟:“殿下是打算等到平帝康复之后再行回国吗?” “这事我还没有想好。”说起傅明礼的病情,云清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现在生死危急,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这里。” 安阳桥瞬间领会她的意思,若有所感地点头总结:“如此看来,殿下就是对平帝有情了。” 云清好不避讳自己的心意,平静地扯唇笑道:“举凡俗世女子,能遇到一个将整颗心尽数交付的男子,想来也很难不动心吧。” “老臣只曾听说殿下在此地时被人限制行动,过的并不自在。” “老大人见过我母后吗?” “什么?”安阳桥怀疑自己听错了。 云清道:“我听说她曾经也是一个闲散的女子,不知为何,她竟也能心甘情愿地留在宫里,被一方宫墙锁住自由。” 安阳桥回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恣意洒脱如男子的姑娘,眉目都柔和了几分:“您的母后出身名门,也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女子。她的性子确实很很多大家闺秀不太一样,她不爱红妆爱武装,时常一身男儿锦袍走街串巷,时间久了,我们都将她视同男子看待。” 云清对这些事情也有过耳闻,浅笑垂眸道:“这样一个洒脱肆意的姑娘,最后居然嫁入皇家,为了一个男子,一辈子受尽宫廷礼仪的约束。” 她抬头看看安阳桥,唇角的笑意愈深:“我知道丞相在想什么,你约莫是在想,终究是个女儿家,为了男女之情,连自己都可以不要了。” 安阳桥迎上她视线,些微怔忪。 云清又接着反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母后不过是为父皇放弃了自由,可父皇呢?”她一字一顿地道:“他却肯只为了一个女子,而将他们之间唯一的女儿推上至尊皇位,仿佛将整个江山都视同儿戏一般。” “安阳大人。”云清喃喃似的说道:“再坚硬的内心,也会有动容的时候的,何况那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值得钦慕的男子。” 安阳桥静静地谛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即使那个人的母亲,参与了谋害先帝的叛乱也没有关系?” “皇祖母谋害父皇,按国法应诛九族。依律处置的话,我此刻已成了地底下的孤魂。”云清仰头看了看远处乌蒙蒙一片的天空,走到亭口压了压亭边干草丛里的积雪:“天气已经够凉了,丞相早些回去休息吧。” 天气已经够凉了。 安阳桥心里回味着云清的这句话,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馆驿。 蔡怀允在正厅里等候多时,见他回来一喜:“丞相,公主殿下怎么说?咱们是否很快就会启程回京了?” 安阳桥老神在在地摇头坐在主位上:“不要着急,回京的日子,十天半个月且定不下来。” “为何?”蔡怀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平帝已经这样了,公主殿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真等那小皇帝病好了再准备离开?” “蔡大人,老夫知道你着急回家带孙子,可这事急不得……”。 “安阳大人莫要再找借口了,下官都听说了,公主殿下耽于儿女私情,为了那小皇帝打算不走了,是不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味道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这是听谁说的?” “公主殿下做女官时和平帝过往甚密,满平宫谁不知道?” 安阳桥:“殿下要留下,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该问的不许多嘴。” “丞相大人,咱们来平国是干什么的?”蔡怀允绕着安阳桥绕了一圈,“咱们的目的不就是接殿下回国吗?”他急得直跺脚:“咱们在这儿耗了多长时间了?公主殿下那儿好不容易做好准备马上就要走了,关键关头平国小皇帝一出事,殿下她就什么都不顾了,想也不想就要留下来。” 蔡怀允摊开手冲他问道:“大人您说,咱们不远千里来这里,为的什么呀?别闹到最后公主殿下没接着,咱们白跑了一趟。” “不管殿下如何决定,咱们这些做臣下的也只有遵从的份儿。”安阳桥淡然道:“殿下自己不想走,咱们难道还能拿刀逼着她走?” “殿下毕竟还是个女子,这小姑娘啊,不比男子心肠硬,管她从前有多么睿智果断,一旦动了心,就连自己姓啥都忘了,人家叫一声头疼脑热,她就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要死要活地要留在这里,大人我跟您说,这年轻女孩子在这种事上感情用事就是不像话……” “行了!”安阳桥沉下脸,压着嗓音打断他的话,回头看过去时眼神也不太好:“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还这么没轻没重的。什么小姑娘心肠软,我问你,要是换了你家夫人在家里生了重病九死一生,你能抛下她跑来平国吗?”见蔡怀允面现犹疑,他轻叹了一声道:“以己度人,男人女人,对待起感情来有几个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别拿你那套说法去衡量殿下,她心里在想什么,咱们这些下头的官吏是揣摩不清的。” “丞相教训得是。”蔡怀允掩面道:“是下官狭隘了。” “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你家里人多,又快过新年了,催的急了些也在情理之中。”安阳桥在厅中徘徊片刻,“……这样,平国有我盯着就成,你先回大俞,待殿下这边处置妥当了,我再护送殿下回去。” “丞相大人此言令下官自惭形秽。”蔡怀允一听这话,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下官是随使团一起来平国的,回去当然也得一起回去,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哪国的使者出使他国后掉了队自己先行回国的,晚些回去又如何,只要能成功护送殿下回京,哪怕候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使得。” 安阳桥连连点头:“蔡大人这样说,本相亦深感欣慰。” 蔡怀允咽咽口水,掀掀眼帘小心地问询:“大人,您刚才说,平帝患了重病,九死一生?” 安阳桥睨向他:“这事还拿不准,宫里究竟是何情况本官也不清楚,咱们俞国的官员不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已经算得上仁慈,关心平帝生不生病做什么?” “大人说的是。”蔡怀允低应,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 云清把最后一口药送进傅明礼的嘴里,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这才将药碗递给身后的彩蝶。 “您也去用膳吧,都两天没怎么用东西了,这样下去身子熬不住的。”彩蝶体贴地扶她起身,柔声劝道。 “我还好。”云清擦了擦额上的汗,“小明呢?它吃了吗?” 彩蝶抿唇点了点头,忍不住翘起嘴角:“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还关心它吃喝?” 云清没说话,迈出门槛后示意门口的王晋进去盯着,这才去偏殿用膳。 “我自己用就成,你先下去吧。”云清坐下之后对彩蝶道。 彩蝶依命退了出去。 云清拿起筷子,余光瞥向紧合的窗口:“什么事?” “殿下,蔡怀允大人的几名亲随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馆驿,去往大俞方向。” 云清夹了筷子青菜放进碗里,头也没抬:“是知道我暂时不回去着急了吧?” “丞相回到驿馆后和蔡大人见过面,似乎是没劝住。”窗外的声音有些淡。 云清满不在意:“平帝此时重病,对于大俞来说确实是个好时机,蔡大人坐不住也是有的。”她道:“把人拦下就得了,蔡大人是个明白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属下遵命。” “对了。”云清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让人盯着符安。” 对方沉默了一下:“殿下是忧心此人对平帝不利?” “这倒不是。”云清皱皱眉头,疑惑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具体不对在哪里,我又说不出来。”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让人去盯着。” 云清隔着一层窗纸点点头,没再出声。 窗外的人影见她再无吩咐,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正昀宫附近。 他身轻如燕,来去仅如一阵轻风刮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走后,云清随意吃了两口东西,就又回了傅明礼的寝殿照看。 王晋站在床边,见她走进,一只手背到了身后,神情恭敬地向她行礼:“云姑娘。” “你下去歇着吧,我来看着他就好。” 王晋扯唇,朝床上的傅明礼瞅了瞅,忽然跟云清道:“云姑娘,陛下好些天没沐浴了,要不奴才帮陛下擦擦身子换身寝衣?” 云清不以为意,“也好。”她转身要走,迈了两步突然停住。 王晋:“云姑娘?” 云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王晋呵呵地笑:“女尚书见谅,许是陛下这两天出汗多了些,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给陛下更衣。” 云清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闻到的好像不是汗臭味儿,话到嘴边又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就自行走了出去。 …… “打听到了吗?” 太医院中,符安一壁收拾着药箱一壁朝身边的随从问道。。 “奴才使了些手段,问了看守那几个痞子的狱卒。按照那几人的说法,据说当时是有一名年轻姑娘找过他们,让他们趁着夫人外出时轻薄于夫人。”随从说着,头垂得更低:“不过那年轻姑娘是谁,那些人也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尖酸刻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画像呢?”符安迈过门槛,示意随从跟上。 随从为难地挠了挠头:“主子,咱们的人和那几人接触的时间太长容易引起其他狱卒的怀疑,况且……” 符安挑眉:“嗯?” “历时久远,那些人约莫早记不清对方的相貌。即便记得,咱们又该如何让他们把那女子面相的细节一一描绘出来,再勾画成人像呢?” “直接找个擅长画画的,想办法把人送进牢里。”符安只考虑了一瞬就有了主意。 “这是个主意。”随从点头,信心满满地道:“主子您放心,只要他们还记得当初那人的模样,奴才就一定能帮主子把画像拿到手。” “做事小心些,别被人发现我在查当年的事。”符安道。 …… 云清在外等了好一会儿,王晋仍然没有叫她进去。 她按了按额角,察觉到一阵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容乐公主。”脚步声最终停在云清面前,“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云清不需抬头,就能猜到来人是谁。 太后娘娘身边最得意的楚嬷嬷。 …… 庆安宫繁华依旧,即便陛下暗里令太后禁足,宫女们仍被管束得恭顺谨慎,路过她身边时只低头行礼,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云清抬步迈进门槛,宫殿里接连不断的咳嗽声真实到令她怀疑太后是否真的生了重病。 然而她进殿后才发现,太后的寝殿里有一名声音与太后相似的宫女专门负责站在门边咳嗽,为的就是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她掀起珠帘走进去,太后亦是真的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到病态,若不是她仔细看时发觉她脸上几不可察的脂粉痕迹,几乎真要以为她大限将至。 云清的眼神停在对方面上不动,略一颔首:“太后。” “容乐公主。”太后意味深长地道:“你骗的哀家好苦啊。” “若不是有意相瞒,我又怎么能知道太后这些年做下的好事呢?”云清抬步想要靠近,一边的宫女立即警惕地挡在太后床前,云清一愣,继而哈哈笑出了声:“太后何必如此,我就算是再蠢,也绝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杀你的。” 太后不自然地挪开头,她也知道云清并不愚蠢,但她心里有鬼,明里暗里都不得不提防。 “太后叫我来做什么?”云清歪头,唇角的笑容单纯如稚童:“就是为了试探我是否要杀你吗?” “你大可不必如此牙尖嘴利,你父皇的死不是我一人下的手,而且两国之间的争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俞国早些年不也没少对我们大平下手吗?” “太后做事有自己的理由,云清虽狠毒了你,但也不是不能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她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头,兴味十足地盯着床上的太后:“让我猜猜,太后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她浅笑,美丽的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学着太后素日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太后此刻肯定在想,这丫头早先扯谎蒙我,已经知道我参与过俞国先帝的死,今后她肯定会尽全力对付我,与其等她对我下手,倒不如我先杀了她!”她话音顿住,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偏生皇帝喜欢她,她在平国里出事,皇帝定然会怀疑到哀家身上,所以哀家得寻一个绝妙的时机杀了她,还得把杀人的嫌疑找个倒霉鬼扣上去……沈灵瑶,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选择。”她收敛笑容,低头俯视太后更显惨白的面容:“太后娘娘啊,我有些想不明白,敏亲王好歹是你心上之人,你那灵瑶当替死鬼,就不怕敏亲王和你反目吗?” 太后急促地呼吸,一只手指着云清:“你!” “也许你是真的不怕。”云清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这种人,嘴上说着在意亲人在意儿子在意爱人,骨子里却极凉薄,你根本谁都不在乎,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不要亲人不要朋友不要爱人,只要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你连脸都可以不要。” 她才多大个人哪,说起话来那股子尖酸刻薄的劲儿不输给大她几十岁的老嬷嬷,太后被她臊得满脸通红,指着她呐呐半晌尽是无言。 眼瞧着她连气都喘不匀了,云清好心地冲旁边的楚嬷嬷提醒:“快给太后娘娘倒杯水呀,没瞧都快气晕过去了嘛。” 楚嬷嬷不善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但仍依言倒了杯水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一杯白水下肚,喘息略微平稳了些,神色也冷静了许多。 她吸口气,看着云清问道:“你之前对哀家说,你有真心恋慕过的男子,这话也是假的?” “不然呢?” 太后阴森森地冷笑:“哀家听说,如今俞国的国君是俞国承亲王的养子,他与你青梅竹马,感情甚是深厚。” 云清笑意不变:“太后想说什么?” “你都有了心爱的男子了,还缠着皇帝做什么?”她气愤地低喊:“还不快趁着皇帝重病,赶紧滚出我们大平!别再来哀家面前碍眼!” 云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太后在想什么,波澜不惊地问:“太后是真的不想我耽误傅明礼的感情,还是想趁着我离开平国的路上,找人了结了我呢?” “哀家可以保证,你在平国境内时,哀家绝不对你下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在俞国杀她了。 云清的笑容更冷:“我也可以保证,不管我何时回国,回国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在回程出了事,我俞国兵马定倾尽全力向平国问责。” “你吓唬哀家?” 云清哼声:“我们俞国除了那个缺心少肝的太后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一致对外。太后不信,大可以杀我试试,我云清一条性命而已,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出一个桔子,随手一扔,室内的咳嗽声顿时消失了。 她似笑非笑:“问题是,我敢拿自己的命赌,太后敢拿整个平国与我赌吗?” 太后不可思议地看去,只见那不足拳头大的桔子准确无误地塞进了宫女的嘴巴里。。 云清拍拍手,皱眉嫌弃:“吵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药洒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怔怔地看看那宫女,又看看云清,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太后的胆子看起来不大啊,”云清纳闷地瞅着她布满惊恐的脸:“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怕成这个样子,要是我真的对你做点什么,怕是我刀还没伸出去,你就先被吓死了。” “你不敢。”太后目光死死地黏在她脸上,仿佛给自己鼓气一般地说:“哀家是皇帝的生母,你不敢对哀家下手的。” “太后说话好有意思。如果身份能决定生死,我父皇贵为俞国国君,您为何还敢对他下手?”她轻轻发出两声笑:“如此看来,身份贵贱与别人会否伤害你并没有关系。” 她贝齿咬住唇瓣,忽然产生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她好像小孩子有了有趣的游戏一样和太后商量:“你说,平国的百姓知道了他们的太后和异性亲王有私情,会是什么反应?”她微微笑着,明明是纯洁稚嫩的面庞,说话时却如同恶意满满的魔鬼:“众口铄金,太后娘娘会不会被全天下百姓的口水给淹死?”她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想法妙极,满意地点头:“那样的场面一定很有趣。” 太后半倚在床上,听到她的话后眼睛瞪得老大,“你之前套哀家话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过什么?”云清无辜地耸肩:“我不记得了。小孩子随口两句胡言乱语,您也要信吗?” “好好好!”太后连着说了三个好字,从眉眼到嘴角,每一丝表情都透露出极致的愤怒,她指着云清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翻了翻眼睛竟昏了过去。 “太后!”楚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太后,一双闪着精光的老眼钉在云清身上,“来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请太医!” 宫女们乱作一团,听了吩咐立刻跑出去叫候在外头的太医进来。 云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不经吓。没意思。” 她抬步就要离开,楚嬷嬷将太后交到另一个宫女手上,快步走到门前挡住云清:“容乐公主,您有意激怒,把太后气成这个样子,此时就这样离开,不合适吧?”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云清凑近楚嬷嬷满是皱纹和凶意的面容:“楚嬷嬷,你们太后是帝王之母,却和异性亲王偷情、给亲生儿子下毒、暗中谋害临国皇帝,你觉得这其中有哪一件是合适的?”她缓缓抬眸:“本宫要走了,别挡路。” 楚嬷嬷冷冷地哼道:“事已至此,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楚嬷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云清垂下眸,她比楚嬷嬷高出一头,看人时带着几许俯视的意味,她未见喜悦也未见眼泪,紧绷的嘴角和下垂到底眼角无意间流露出一丝睥睨之意,让人望而生畏。 楚嬷嬷当了一辈子的奴才,跟在太后身边那么多年,早已习惯了来自上位者的威严,然而此时,她面对着一个比她小了几十岁的小姑娘时,居然生出了一股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畏惧。 楚嬷嬷本能地倒退一步。 云清视她如无物,抬步出了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来,并未近太后的身,身份又特殊,就连太后身边最有威信的楚嬷嬷都没有表示,宫人们更是不敢拦她,俱是低眉信首地站在一侧,任由她全头全尾地出了庆安宫。 …… 回到正昀宫时,王晋刚刚从傅明礼的寝殿出来。 云清走上前,王晋笑呵呵地迎上来:“云姑娘,久等了,奴才年纪大了手脚慢,给陛下擦拭身体多花了些时候。” “无妨,左右我也没闲着。” 王晋听宫人禀报过云清被太后请走的事,闻言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劲:“太后娘娘刚才请您过去,不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不过和我说了几句闲话。”云清不太好意思地捋了捋掉落的碎发:“王总管派人过去瞧瞧吧,我把这一位给气得过头了,吐了好大一口血,没病也要真病了。” “啊?”王晋摸了摸耳朵,直当自己听错了,干笑着朝云清道:“云姑娘,劳驾您再说一遍?奴才这耳朵不太好使。” “没听错,太后被我气吐血了,我估摸着那老嬷嬷正预备带人来正昀宫问我的罪呢。” 王晋急得直绕云清转圈,“云姑娘啊云姑娘,您您您……您说说您,陛下现在这个样子,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到太后跟前惹事?陛下他……” “你别太着急,太后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太过分的。”云清抿着小嘴浅笑,这几日由于傅明礼病情而悲伤的心情被冲散了不少:“那老太婆,我看她就不顺眼,今儿好歹出了一点点恶气,心里头舒服多了。” “……”王晋闭着嘴憋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云姑娘您高兴就好,好歹这一场祸没白惹。” “我都说了,王总管不必着急。”她小手拍拍王晋的肩膀:“一国太后被一个小丫头气得吐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好意思外传的,我今日也没近她身,她找不到理由向俞国问罪。” “太后娘娘毕竟是陛下的母亲,云姑娘您把太后给气成这样,就不怕陛下他因此而为难吗?” “不怕啊。”云清想也不想地道:“傅明礼现在人还没醒呢,他知道什么呀。” 王晋:“……” 云清眸光在他脸上转了个圈,笑着问道:“陛下的衣服换好了?” 王晋:“已经换好了。” 云清:“之前喂药时不小心把他的药洒在了地上一些,王总管刚才没不小心沾湿鞋子吧?” 王晋先是点头,又倏然抬起头,对上云清的眼睛:“那个,女尚书,奴才刚刚想起来,好像忘了给陛下换一床被子,要不您再等等,奴才再进去一趟?”。 “换床被子罢了,还需要避嫌吗?”云清淡道:“你们陛下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对我做过,我还怕看到他穿着寝衣没盖被子的样子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坐不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两手在大腿两侧摸了摸,情不自禁吞咽口水:“云姑娘,奴才是觉着,云姑娘是女子,在和陛下完婚之前还是应该着意一些男女之防……” “男女之防要是真的那么要紧的话,我还来这里照顾你们陛下做什么?”云清一把拉开王晋:“换个被子而已,我亲自来弄也不打紧。” 王晋眼瞧着她进了殿内,急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咬咬牙快步往前跑了两步,一只脚绊在门槛外,身形一个不稳,脸朝着地面的方向摔了下去。 “哎呦!”王晋龇牙咧嘴地喊道:“云姑娘云姑娘!老奴怕是摔断了骨头,您快来扶奴才一把。”他一壁说着,一壁殿内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云清往前走的脚步停住,回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王晋,垂下眼睑,转过身走了回去:“王总管?”她面露担忧地搀扶他:“你还好吗?” 王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云姑娘您快给老奴看看,老奴这门牙磕出血了没?” 云清摇摇头:“没有。不过你的鼻子好像有点肿。” “不影响吃东西就成,脸摔成什么样不要紧不要紧。”王晋摆着手靠在门板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云清的胳膊:“奴才这一把老骨头,差不点没交代在这扇门上,云姑娘您说奴才今儿点子这么这么背呢?” “也许是运道不旺,王总管明儿去城外的济云寺上上香吧。”云清打笑道。 王晋唉声叹气:“您就别取笑奴才了。”眼睛带过云清身后对自己摇头的小太监,王晋暗自舒气,“云姑娘,奴才刚才摔了一跤,这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您看是您帮陛下换个被子,还是奴才安排别的宫人来换?” “王总管安排旁人来吧。”云清笑容不变:“我有些口渴,先去喝口水,稍后再过来。” 王晋打量她神情,眨眼间即笑道:“云姑娘刚刚跑了一趟庆安宫想也累了,太后娘娘那边的事情,稍后奴才会想法子,您就不用费心了,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云清点头,扶着裙摆越过他走出去。 目送着她走远,王晋面向之前那小太监问道:“你刚才摇头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哭着一张脸:“奴才眼拙,没瞧见陛下脚上有药渍。” “没有?”王晋说话间加快速度进殿,床榻上本应沉睡着的傅明礼此刻正靠在软枕上,王晋躬身行了礼,接着不解地问道:“陛下,方才这是……” 傅明礼晃了晃手上两只洁白的锦袜:“朕也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他在白色的布料上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出什么污渍来:“也许是她发现不对故意来试探,也或许……是她真的在地上洒了药?” 王晋身边那小太监眼睛尖,听了傅明礼这话小眼睛又在地上瞅了瞅,忽然指着地上一处对傅明礼道:“陛下,此处确实有一处已经干涸的水渍!” “嗯?”傅明礼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地面上的青砖上有一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一些,确实像是汤药干涸后的痕迹。 傅明礼和王晋见了,悬着的心都放下了些许。 王晋知傅明礼最想听什么,劫后余生一般地道:“看来云姑娘并没有起疑,是真的不小心把您的药洒到了地上。” …… 生死攸关的那一晚,傅明礼其实是醒过来了的。 耳边是云清掩不住关切的话语,他听得开心的冒泡,忍不住想要多听一些,所以一直没有睁眼。 后来听到她说,等他一死她就去找一个书呆子做夫君生孩子,他又气得要死,差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捂住她那张嘴。 喜过醋过,他平静下来,躺在床上双眼阖在一起时,又止不住地想,如果他这个时候真的睁开眼睛清醒了,云清还会像眼下这样陪在他身边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只有在他是昏迷的、性命垂危的傅明礼时,她才肯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和他说那些,他连做梦时都不敢想的真心话,换作是醒着的傅明礼,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听着云清在他昏睡时和他说话,趁她梳洗时再让王晋暗中部署京中诸事。 他是想真做一个死人,就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可是这一日日的清汤寡水地往下灌着,就算是个圣人也受不了,他最爱喝牛乳,一日不喝就忍得难受,苦兮兮的药汤子他喝得腻烦,今早实在挨不住,就让王晋找了只烧鸡过来,他摘下鸡腿才啃了两口云清就回来了,他慌乱间,直接把鸡腿塞进了被子里。 云清离开后他穿着锦袜在地上踩了半天,所以方才一听她说在地上洒了药他就乱了阵脚,闭着眼感受了半天,不知是太着急了还是怎的,总觉着脚上那一块黏满了没干的药汤。 她要是起了疑心,过来时只需往他脚上瞟一眼,怕是就能猜到他早已清醒了吧? 不单单是他这么想,就连王晋也是这么想的,越担心就越慌乱,越慌乱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其实直到现在,傅明礼都还在疑心云清是不是真的觉察到了什么。 “陛下,云姑娘之前说,她把太后娘娘气吐了血……”王晋发声打断了傅明礼的思绪:“这话您应该听到了吧?” “嗯。”傅明礼一想起这件事,眉心蹙得更深:“回头太后那边要是派人过来,记得全都让人拦下,实在不行就拿朕的令牌给她,她顾忌着云姐姐的身份,不敢做得太过。” “这次太后娘娘怎么也是伤了身,陛下您就一点都不气云姑娘?” “欠她一条命,生不起这样的气。”傅明礼闭上眼,“要是这样就能让她不再对太后下手倒是也成,朕只怕她今日是在小试牛刀,回头又有新的主意来报仇,那样可就难办了。”他虽对太后没有太多母子之情,却也不会容许云清伤了太后的性命。。 “对了陛下。”王晋又想起一事:“奴才听说,近日勤太妃那边频频派人去庆安宫打探,仿佛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百二十章:面目全非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还当这位太妃能有多清高,原也不过如此。”傅明礼不屑地道:“大皇兄嘴皮子紧,朕这边的事,他多半一个口风都没漏出去,勤太妃当真以为太后生了重病,不知怎么高兴。” 王晋纳罕道:“勤太妃这些年一直很安分,最近为何沉不住气了。” “她被太后压了半辈子,眼瞧着只要朕不死,她后半辈子都要屈居人下,又岂能安心?” 旁人或许会被勤太妃恬静娴雅的姿态骗过去,他被这个女人故作高雅的惺惺作态骗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再相信她。 …… 云清回房后逗着小明玩了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回去照看傅明礼。 床上的人安然于榻,云清屏退宫人,坐在床边和他说话。 “年岁稍大一些时父皇就开始为我着意亲事,他让我明里暗里见了不少人,有出身清望的世家公子,也有了无权势的青年才俊,我看了都很好,当时心里就想着,左右都是要嫁人,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反正我的身份比他们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我不好的。” “父皇让人暗中观察那些公子的言行,发现他们之中大都是虚有其表,有的看着文雅,实则却放荡好色,有的确实有才,却着实迂腐可笑。他看了那么多人,没一个是他满意的。”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酸道:“我当时不明白,不过是嫁个人而已,父皇如此忧心悄悄过于紧张了。”她的目光突然柔软:“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用完晚膳之后去书房,听到父皇和身边的宫人评价几个驸马的人选。” 灯光初起,在官员们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皇帝陛下那时亦是满面肃容,指着桌案不满地训斥身边的太监:“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的,和朕的容儿哪里相配?”又翻下一张:“这个都多大岁数了,容儿五六年后才到年纪出嫁,那时候他都要老掉渣了吧?” 他接连翻了好些张画像都不满意,气恼地斥责身边的大太监:“你这找的都是些什么人,没一个配得上容儿的。” “我当时站在门外,就暗暗地想,人这一辈子,尤其是女子,为什么就一定得找个人来嫁呢?出身低的嫁了人会忧愁被夫家看轻,出身高的要么掂量着双方的身家,要么就如同我父皇这般的,觉着满天下每一个人配得起。我就自己一个人,一辈子都不许人家又没人敢嫌弃我。” “父皇驾崩后,他的两道旨意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支持我的官员们称颂我的出身和才华,反对我的官员们大多仅仅一个理由就足以否定我所有的努力,他们总是在两派争执帝位人选的时候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容乐公主一介女儿身,难堪帝王之威。” “我是个女子,可是我可以做的比所有男子都要出色,云京墨被朝臣称颂才华人品,可昔日朝堂争锋之时没有一次越过我去。满朝文武,精算善谋者众,武艺超群者亦是不少,他们都要跪倒在我一个女子的脚下,他们倒好意思瞧不起我!” 傅明礼听着她难得娇嗔的口气,使尽全身力气才忍着没笑出来。 云清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话,说到最后,想起自己挂在嘴边念叨的人已然不在人世,一时又是默然。 傅明礼感受到身边人的无言,疑惑片刻便明白了什么,被子下的手紧握。 …… “主子。”符安的亲随将手中画像双手奉上:“咱们派到牢里的人有消息了,经过那些人的描述,当时那个姑娘差不多就长这个样子。” 符安展开纸看了看,暗道难怪时隔多年那些人还能记得住此女的相貌,实在是这姑娘生得明艳好看,让人一眼难忘。 “让人去宫里打听,看看此女是否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或者女官。” “是。”亲随犹疑着:“那主子,是否要着重打探庆安宫。” 太后是符安的首要怀疑对象,当然不能放过,他自是点头,跟着又嘱咐:“现在风声紧,切记行事谨慎些,不要被人发现。” “主子放心吧,咱们都机警着呢。” …… 勤太妃坐在软榻上,修剪着小几上的梅花枝子,对身边的宫女问:“派去殿下身边的人有回信了吗?” 那宫女摇头:“宁王殿下最近忙于政务,暂时还没见咱们宫里派过去的人。” “连哀家派出去的人也不见吗?”勤太妃问。 宫女心虚地别开眼:“太妃娘娘,殿下也许是真的太忙了。” “你不必安慰哀家。”勤太妃不见悲伤,只是眉眼间多了些微忧愁:“这孩子持身中正,是不屑于后宫的乌糟事的,哀家明白。” “如今宁王哥哥坐朝主政,陛下到现在了连个面儿都不露,大臣们都说陛下是被太后重病的消息打的慌了神儿,以后都没办法主政了。”晴惠把剥好的桔子递到勤太妃面前,笑嘻嘻地道:“何况我瞧陛下也没什么真才实学,以前说不得有多少朝政是由太后出的主意,太后真的醒不过来,小皇帝说不好也没法子稳住局面,日后平国的大事小情,不都得问过宁王哥哥的意思?” “他能稳坐帝位这么长时间,定然不是徒有其表。”勤太妃看的比晴惠这个小姑娘要明白得多:“莫看他平素表现的有多荒唐,只看那些大臣们对他有多恭顺。” “不可能。”晴惠撇着嘴更为不屑地道:“今圣要是真有本事,那先帝在世时怎么对对他那样厌憎?” “傻孩子。”勤太妃嘴里发苦,摸了摸晴惠的脑袋幽幽道:“先帝厌憎他,不过是因为在意哀家罢了。他兴许是真的喜爱明达,然而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天家权势。”她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否则,他又怎会在将那个女人弃如敝履之后,又将她的儿子推上皇位呢?”。 “晴惠啊,”勤太妃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侄女,“你要信姑母一句话,永远都不要过分相信一个男人,你太过爱他,就会忘了自己……总有一日你会发现,因为他,你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第二百二十一章:勤太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晴惠不明白。”什么大事都没经过的小姑娘听到姑母的训诫不解极了:“人生在世,倘不能痛痛快快地爱一场,岂不白来人世一遭?” “哀家年轻时也是这么想的。”勤太妃斜倚在榻上,按揉着额角道:“那时哀家也如你一般,是个只知琴棋鼓瑟的小丫头,少年不识愁滋味,又因相貌出众被先帝选中,就这样留在了宫里。” “先帝爷对姑姑如此宠爱,想来那段日子对您来说定是意义非凡。” “恰恰相反。”勤太妃沉下笑,眸中暗淡:“那段时日对我就来说,委实不太快活。” 她的声音有些轻,语气缥缈中隐约带着不为人知的伤感。 先帝早年爱色,宫中妃嫔不知凡几,他只宠爱她月余就又有了新欢,她对先帝情意深,不想他一直看着旁人,便使劲浑身解数地引他注意,他爱琴,她便日夜练琴谱曲,他好风花雪月,她便日日捧着诗文孤本苦读,只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 人人都道她勤妃多得先帝宠爱,却不知她为了这份宠爱付出了多少努力。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抓住了他整个人整颗心的时候,他却这样离开了。 他离开前没有给她留下只字片语,一整晚都在与群臣交代身后朝中的安置,她好容易等到他召见,他却只拍拍她的手,道了一句“卿卿可人”便闭了眼。 因先帝那一句话,太后恨她恨得切齿拊心,她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先帝走之前,究竟有没有为她考虑过。 新帝即位,她这个害新帝被先帝轻忽怠慢的庶母会遭受什么,先帝当真一点都猜不到吗?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勤太妃不想折磨自己,只对身边宫人吩咐道:“陛下还在,太后就永远都是太后,暂且安生吧。” …… 夜色之中,云清坐在灯下捧书细读,窗外的擎云低声禀报着:“殿下,符太医身边的长随近日与一名罪犯交往过密,属下打探之后查出,此人是符太医安插进大牢的亲信。” 云清目光不动:“安插人进牢里,为了见那几个犯人?” “是。”云道:“他们根据那些人的描述,画出了当初指使他们那人的画像。”他袖口微动,一张纸不知不觉飘进了云清床畔的桌上:“这画像,属下也得了一份,殿下可以看看。” 云清放下书本,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好看的细眉略微一挑:“是她?” “殿下认得此人?”擎云道:“符太医正让人四处查看此人的身份,动作极其小心,若不是属下得了您的吩咐事先关注,应该很难察觉。” “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我在内廷司的宫人名册上看到过。”云清将那纸张合上,放到烛火上任火苗烧灼在薄薄的一片纸页上:“太后身边宫人众多,我前后几次和太后见面,从未在太后近前见到此人。” “也在情理之中,太后派人去做这种事,总不能让近前侍奉的楚嬷嬷出面。” 云清嘴角抹起若有似无的弧度:“那你以为,让自己身边一个不轻易的小宫女出面就万无一失了吗?” 窗外的人一时语塞。 “这不合理。”云清斩钉截铁地道:“诚如你所言,做这种事情之前,安排妥帖的人手是成败的关键,太后真想避嫌,大可以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去见那些人,动用自己身边的人手,不明智。” 擎云点头,意识到云清看不到,忙出声附和道:“殿下此言极是。以此看来,令人去侮辱符安母亲的主使,或许并不是平国太后。” “我在平宫时日不长不短,得知符安母亲的事情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后,每次念头划过,很快又将之抛出脑后,自以为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擎云:“属下愚钝,想不通其中关窍。” “你不是愚钝,是不懂女人。”云清将烧纸的灰烬打扫干净,抬起头对上跳动的烛火:“太后不得平国先帝圣眷,其下勤太妃颇受宠爱,她应对勤太妃便已分身乏术,何必去针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平民女子?”她轻笑:“我若是她,就将符安母子接到宫里来,给他们母子以名分,让这两个得先帝喜爱的妃子鹬蚌相争以图渔翁之利。” 擎云颔首:“确实如此。” “反倒是那个勤太妃……从前不觉得,今日这件事一出,我倒觉得有一点古怪。” 她这样想着,沈吟道:“这样,你先将那宫女的身份透露给符安,让他自己去查。” “是。”擎云道:“那些罪犯已将这画像交到京兆尹处,想来京兆尹也会追查此事,殿下不必为符安过于忧虑。” “在京都里当官,尤其是在遍地权贵的天子脚下,哪个敢查案查到皇宫里。”云清看得很开:“多半会不了了之。” “殿下的意思是,符安想查清此事,只能靠他一人之力?” “倒也不尽然。”云清含笑问道:“你去见过祁昭了?” “是。”擎云道:“之前在刑部大堂,大理寺卿为殿下说过两句话,全赖祁昭在上峰面前说话。” “我本无意让他插手这件事。”云清垂眸:“他在平国站稳脚跟不容易,我与他说明身份,是希望他能在符安的案子上使些力。” “他能念旧恩,对殿下来说总不是什么坏事。” “这平国看起来风平浪静,瞧不出什么风波周折,暗地里那些乌七八糟的勾当,看久了却让人心烦。”云清闭上眼,想了想又问:“宁王府那边…” “那位惠然姑娘痊愈之后精神也渐渐好转,不似初时那样整个人都没了魂儿那般了。”擎云提议道:“她是殿下从前的丫环,殿下怜惜她可怜,大可将她带回大俞,事后善待一些亦不为过。”。 “她的心不在我这儿,跟在我身边也不会开心的。”云清浅声道:“我能为她做的,就是在离京之前处置灵瑶,这样方不辜负她和红袖昔时照看。” 第二百二十二章:臭死啦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说罢,窗外的擎云语带调侃:“不过两只丫环奴才,殿下何时也有这般菩萨心肠了?” 云清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擎云待了一会儿,见她再无言语,一跃消失在窗外。 …… 陈大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将亭中的茶杯烫过之后倒满温茶。 灵瑶捧着敏亲王今晨给她的泥人送到陈大面前,脸上扬溢着粲然的笑:“陈陈,你看这个泥人,好看不好看?” 陈大瞧了一眼,“好看。”又扶她坐下:“来,喝口水歇一会再玩吧。” 灵瑶乖巧地点头,看着杯子里满满的茶水皱眉:“陈陈,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倒茶不能倒满的。” 陈大不懂这些,听她这么说愣了愣,正想换个杯子重新倒一杯,旁边的灵瑶已经将茶杯端起咕嘟咕嘟喝下肚去,喝完之后抹抹嘴,脸上的笑容较先前更为灿烂:“陈陈,我喝完啦,咱们去玩吧。” 陈大后知后觉地点头,起身跟在她身后出了亭子。 “陈陈,我这几天总是在做一个梦。”灵瑶咬了咬嘴唇,苦恼地和身后的陈大说:“我梦见……梦见一个老和尚说……” 陈大问:“老和尚和你说什么?” 灵瑶想了一会儿,才依样画葫芦似的学着梦中人的神态说:“你作恶太多,此生注定多苦多难,要是余生能一心向善,或有一线转机。” 她不懂话中的意思,只挠着头问身边的人:“陈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他说我作恶太多,我做过什么坏事吗?” 不知为何,陈大心里陡然生出几许彷徨不安。 灵瑶做过多少坏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她自小娇惯,得不到的就要生抢,她不懂什么事与人为善,也从没有人教过她。他太明白灵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只晓得帮她完成心愿,而今听她懵懵懂懂的一席话,后背层层冷汗入水覆下。 世事都讲究因果循环,种善因才能得善果,灵瑶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莫非真的要有报应?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蓦地拉住灵瑶的小手,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他力气大,灵瑶被他握得一疼,她没有生气叫疼,只是奇怪地问:“陈陈,你要拉我去哪里呀?” 陈大眼也不错,吐出这辈子最不屑的四个字:“行善积德。” …… 符安的手下办事效率很快。 次日一早,符安才迈进太医院的大门,身后就有留守宫中的下属追上前来:“主子,有消息了!” 符安:“是什么人?” 做小太监打扮的男子垂头答道:“指使那几个痞子行恶的女子是庆安宫的一名寻常宫女,如今仍在庆安宫侍奉洒扫一类的粗活。” “粗活?”符安本能地品出不对:“太后身边无人可使了吗?” 他的下属迟钝道:“兴许太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指了个宫人去?” “谁做坏事会如此粗心大意?”他摇头:“这件事不对,再去查。”他隐约意识到此事不是太后所为,幕后之人藏得比他想象得更深些:“动用我们在宫里所有的眼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将这件事查清楚。” “是。” …… 云清接过王晋捧至面前的书,轻挑眉梢:“王总管给我这个做什么?” 王晋笑着抱起地上的小明阿狼:“云姑娘,奴才听符太医说,多在陛下身边说说话有利于他早日清醒,奴才便给您寻了本杂书过来,您在陛下跟前念念,陛下要是听的入趣,没准儿就醒了呢?” 云清直道不必,将书扔回给他:“我随便和他说说话就成,整日盯着书看有些费眼睛。” 王晋僵硬地抱着看似乖巧的小明,应是退下。 云清转过身,对上床榻上傅明礼安静的睡容,微微一笑道:“今天呢,我给你讲我小时候见到的另一件趣事。” 被子下,傅明礼的手紧紧地抓住被子的一个边边。 “平林将军家的幼女开慧晚,三岁了还不开口讲话,平林将军在外征战时顾不上,直到后来他被调回京都,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怎么让女儿说话,来殿上面圣时回话有些走神,父皇问起他,他很惶恐地说,他惦记家中还不会说话的幼女,想请父皇为他寻一良医过府看看。” “他是功臣,父皇自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当下便应了,让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到平林将军府上为他的幼女诊治。” “到府之后,平林将军被其他事情绊住手脚,一时没能先去探望女儿。等他忙完之后到了小女儿的住处,小姑娘已经被太医院的太医轮着番诊治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 云清说着叹了声气:“平林将军急啊,听了太医的话后走上前抱起女儿就大声问,说女儿啊,你这不痴不呆的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旁的人家的小孩子一岁出头就会讲话的大有人在,你这都三岁了,再不会说话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话到一半云清自己先乐出声,明明知道床上的人不会给自己回应,还是低眸朝他道:“你猜然后怎么着?……平林将军的小女儿被父亲抱在怀里唠叨了半天,在太医院众多太医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就开口说了话,她捂着鼻子蹬着小腿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嫌弃,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臭死啦臭死啦!’” 云清说完,又没忍住大笑出声:“平林将军思亲心切,一路上着急赶路自然没心思打理自己,全身上下一股子汗臭味,她那小女儿爱洁,闻了味儿之后嫌弃得跟什么似的,一连半个月都躲着她阿爹走。” 她惯不会讲笑话的,故事讲的既不生动也不形象,要是到茶馆里给旁人说故事,恐怕笑的最欢的只能是她自己。可不知为何,傅明礼听了就是想笑。 偏他是个处在昏迷当中的重病伤患,别说笑了,连呼吸间大的起伏都不能有。。 他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表现得与平日无异,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寝衣衣角,内心叫苦不迭。 第二百二十三章:没有记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姐姐!”殿外云兰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云清收住笑,扭头看过去:“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皇兄来信了,是给你的。”她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她:“姐姐你快看看吧,没准皇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云清想也知道云京墨信上会写什么。 “姐姐你快拆信啊,看看皇兄说什么。”云兰催促道。 云清:“晚上再看,他有要事,我回头会给他回信的,你先回馆驿吧。” “不行。”云兰抱胸靠在床前:“刚才安阳大人叮嘱我了,说姐姐你一个女子留在平国皇宫里对名声不好,让我来陪着你一起。” 这几天云兰也隔三差五地在宫里留宿,王晋将她安顿在先前居住的宫殿,她待得住时就在正昀宫陪着云清,待不住就去馆驿里自己找事做。 云清一言难尽地睨向她,“难道俞国两位公主留宿平宫的名声就好到哪去了吗?” “反正我闲得慌,就陪姐姐你一起守着呗。”云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屁股刚落定就看到门口灰黄灰黄的小明跑进来,她艰难地向后坐了坐:“姐姐,这小狼崽子难道真在正昀宫里安了窝?我怎么每次来都能见着它?” “狼崽子养好了也能和人亲近。”云清将小明抱起来,抬手碰了碰床上傅明礼的胳膊:“陛下,你儿子来看你了。” 云兰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这狗皇帝要是知道他凭空多了个儿子,这儿子还不是人的话,恐怕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 云清顺着小明滑溜溜的毛发,“胡说,他这人皮厚得很,听了这话只会问我,他若是爹爹,那小明的娘亲又是何人。” “嗯……确实像是这狗皇帝能说出来的话。”云兰撇撇嘴:“姐姐你还挺了解他?” 云清把信封收进袖袋:“不及了解你多。”她美目淡扫:“我问你,你这段时间总往馆驿里跑,忙什么呢?” “我……”云兰别开视线:“我没忙什么啊,我能忙什么?我有什么好忙的……我就是在宫里待着无聊。”她摸了摸脖子,低头看着地面:“姐姐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在这平国人生地不熟的,我我我……” “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话来回我,看来是真的有事情瞒着我了。”云清帮傅明礼掖了掖被子:“你在平国是人生地不熟,可大俞使团不是在平州吗?”她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态:“啊,原来兰公主心之所系,在大俞使团哪?”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云兰两只手捂住脸,唯恐自己通红的脸色引起姐姐的注意:“我哪有什么心之所系……我我我,我还没想嫁人呢!” “都想到嫁人了呀?”云兰谐谑。 云兰低着头,站起来跺跺脚,“姐姐你就会打笑我,我不和你说了。” 云清看着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拎着裙摆跑出去,唇畔掀起一抹淡如云烟的笑意。 …… 安阳桥站在廊下,他身后的侍从小声禀报道:“蔡大人派回俞京的人全都被公主殿下身边的暗卫给截了回来。” “平帝重病,不失为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蔡大人动心也是难免的。”安阳桥叹道:“就连本官,又何尝没有考虑过利用此时攻打平国啊。” 侍从好奇地问道:“那大人为何没多劝劝公主殿下?是担心殿下不同意吗?” “殿下不同意是一方面。”安阳桥捋着胡须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大俞重武轻文,近年来虽大兴科举,形势有所好转,但要是真的一较高下,胜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高。何况平国朝中也不是没有主事之人,那位宁王殿下胸怀锦绣,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真要打起来,我们的胜算不高。” 侍从也道:“每每大战一起,都要劳民伤财,百姓们过不安稳,朝廷里也时有动荡,之前孝帝驾崩时朝中本就动荡过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稳定一些,此事再起战乱,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争那一分高低又有什么用,国土大了,人心散了,倒不如安守着一亩三分地,让百姓过上百十年安居乐业的日子,比什么不强?”安阳桥回身迈进门槛,端起厅上白茶轻抿:“我倒觉得此时正是两国缓和关系的大好时机。至于咱们的皇帝陛下听与不听、信是不信,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 云清晚上回到房间,洗漱过后准备上床休息时才想起白天时云兰给她的那封书信。 她摸了摸袖袋,才想起自己刚才洗漱时已经换过衣服。 “来人。”云清朝外面喊了一声。 有宫女垂首进来:“奴婢在,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我之前换下的衣服呢?” 那宫女“啊”了一声:“您的衣服,奴婢刚才已经让人拿去浆洗了。” 云清困惑:“往日不都是第二日才拿去浆洗吗?怎么今日我才换下你就拿了去?” “今日……”宫女恭顺道:“奴婢明日与人轮值,能有半天的清闲,所以想把今日的活计全都做完。”她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云清一眼:“女尚书恕罪,要是您的衣裙中放着什么紧要的东西,奴婢这就让人去追回来。” 云清默然片刻:“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必追回了,你下去吧。” “是。”小宫女如释重负地点头,放轻脚步离开云清的房间。 云清看着被重新关紧的殿门,轻轻摇了摇头。 …… 符安从百子柜中依次挑选药材,正比对着分量,门外一名小太监快步进了门。 符安瞥了瞥他:“有消息了?” 那人点头:“主子,奴才让人查过那名宫女近些年来所有出宫的记录,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符安本想训斥他两句,没有异常还来回禀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宫女出宫不可能没有任何记录,除非内廷司中有人暗中帮她抹去了出宫的痕迹。” 第二百二十四章:失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也未必是内廷司捣的鬼。”那人看向符安,声音低沉:“勤太妃的侄儿负责平武门的守卫,我们能查到的进出记录,都是由各宫门守卫军递交到内廷司的。” “勤太妃……”符安合上抽屉,手中握着干巴巴的药材,舌头舔舐着上牙床,表情嘲弄。 “好些天没见宁王殿下了。”符安道:“带上你查出的东西,随我去一趟宁王府。” 那人迟疑:“您是想直接和宁王殿下对峙?” 符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这位殿下克己奉公是出了名的,我倒想看看,自己的母妃出了事情,他还会不会是那个大公无私的宁贤王。” 主仆二人到内廷司打了声招呼,出宫后一路驱马奔向宁王府。 到宁王府必经岭安街,路过酒肆时符安身边的仆人目光不经意瞥过一处,忽地放慢速度,向前方领先几步的符安道:“主子,您看那人是不是敏亲王府的灵瑶小姐?” 符安顺势看去,见一粉色罗裙的女子蹦蹦跳跳地跑到街边一个老乞丐面前,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送到对方手上,笑眯眯地说了些什么,惹得老乞丐感激涕零地连连叩首。 符安视线停顿在老乞丐手里的纸包,听到身边的随从说:“这千金小姐是出了名的歹毒凶狠,她会有这么好心?” 符安盯着灵瑶,片晌摇头,“你看她的眼睛。” “眼睛?”随从没看出什么:“恕属下眼拙,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 “沈灵瑶骄纵肤浅,她从没有过这样纯善的眼神。”符安勒紧马缰,“这个人以前看人时,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跪倒在脚底下,可是你看现在,她的眼睛每隔一会儿就会呆滞片刻,像是失了心智。” 随从顿开茅塞:“主子是说,她傻了?” “恶有恶报这话说得真是没错。”符安夹紧马腹,驱使马儿继续向前:“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但凡做了坏事,都注定遭到反噬,没有人能幸免。” 随从正从灵瑶及其侍从身上抽回视线,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灵瑶小姐如果真的失了智,那敏亲王不知要如何头疼。” 两人一路论着灵瑶的闲话,很快到了宁王府门前。 因着符安的身份,明达对府上的护卫下过命令,允许符安来去自如。 守门的侍卫见他走近,恭敬地让人将其引进正厅:“符太医来的正巧,殿下才回来盏茶的时候。” 符安绷着脸,表情不见素日的平易近人:“劳烦你,去请宁王殿下过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说。” 侍卫见他郑重,亦是不敢耽搁,立刻应下。 符安在正厅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明达步下生风地入了厅门。 明达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袍角上绣着节节青竹,肩宽腰窄,身形颀长,负手而来时有一种有匪君子的翩翩气质:“如此着急让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吗?” “没有大事岂敢劳烦宁王殿下。”符安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侍从立即将一张画像递到明达面前。 明达展开看了看:“这是何人,你给我看她的画像做什么?” “我让人潜藏在京兆尹大牢,根据当初欺侮我母亲罪犯的描述画下了这幅画像。” “所以呢。”明达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母亲向来与人为善,鲜少得罪什么人。若说得罪人,也应当是宫中的妃嫔看不惯她与先帝交往过密,所以令人折辱。”符安走到明达面前,拧眉做出迷惑的神情:“寻常宫妃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敢以太后身边的奴才做棋,意图瞒天过海的宫妃,除却勤太妃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拿过明达手上的画像:“此人的行踪查不出任何不对,倘若不是犯人的描述有误,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他似笑非笑地站在明达面前,和他四目相对:“当然了,我红口白牙,暂时没有什么证据,宁王殿下不信我也是正常的。我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你立即向勤太妃问罪,而是希望你作为国中亲王,能为大平的律法施行做一个表率,查明此事的真相究竟为何,也好安一安我这小小太医的心。” 明达唇瓣抿着,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什么差别,唯有隐隐加重的呼吸声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你尽可放心,此事如与母妃有关,我定不会徇私枉法。”明达眼眸上抬,嘴唇仍是一条直线,“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母妃就违背国法。” 符安拍手称是:“不亏是宁王殿下,果然襟怀坦白。” 明达没有心情和他客套,背过身不去看符安的脸:“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尽可回去等消息。” 符安自然应下。 符安走后,明达沉下脸,和李黎吩咐道:“让人去查查,符安刚才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知道答案。” 李黎颔首,“殿下,太妃娘娘一向温婉仁善,符太医当是误会了,您不必过于忧心。” 明达扶住身边的桌角,鼻翼抽动:“最好如此,本王也不希望,自己是从旁人的嘴里得知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另一边,王晋正将今天的见闻说与云清:“今天一早听说的,灵瑶小姐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之间犯了傻劲,满大街地寻摸乞丐,动辄就留银舍钱,说话做事也不似从前,稚嫩单纯的犹如孩童一般。” “真有此事?”云清把手里的话本放到床边,不太相信地道:“她之前让沈三到京兆尹府告发我的事情我还没和她算账,她自己就傻了?” 王晋也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勉强一笑:“确有此事,大家伙都说灵瑶小姐这样,是因为之前做了太多坏事,想要应该施舍穷苦百姓赎罪。” 云清问道:“离宫门下钥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王晋回。 “备马。”云清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裙摆:“我要去会会她。” 王晋看看床上昏迷的陛下,为难道:“可是陛下这边……”。 云清满不在意地道:“这么多人看着,不缺我一个。” 第二百二十五章:为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眼角微抽,脑袋垂得更低:“奴才让人去给您准备车马。” 云清慢悠悠地嘱咐两句从旁照看的宫人:“半个时辰给陛下送服一次温水,两个时辰一次汤药,要是今天我没回来,就着人给陛下擦拭身体换身衣裳,夜里的炉火生得旺些。” “奴才都记下了。” 云清安排妥当,方随护卫离了宫门。 这个时候昼市方休夜市未起,灵瑶和陈大沿着岭安街走了一个来回,给街边的每个乞丐送了食物之后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灵瑶捂着肚子瘪下嘴,跟陈大小声叫苦:“陈陈我好饿哦。” 陈大扶着她走到一边,四下望了望:“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吃的。”他敲敲灵瑶额头:“乖乖的,老老实实在原地等我,不许乱跑知道吗?” 灵瑶乖乖点头:“好哦。” 陈大瞅瞅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行,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灵瑶摇头如拨浪鼓:“不,我好累不要走路。”她讨好地握住陈大的手臂:“陈陈你自己去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陈大无奈地看着她,后者嘻嘻地笑着,伸手做出发誓的姿势:“陈陈,我保证,我哪儿都不去!” “那好吧。”陈大摸摸她的脑袋:“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他快步沿着街口张望,时不时回头看向仍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灵瑶,终于在拐角处找到了一间糕点铺子。 他掏出银子买了几块灵瑶平素爱吃的糕点,然后快步朝来时方向而去。 他眼眸在街面上扫视一周,渐渐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般仔仔细细将整条街道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刚才的地方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之后,他撒开腿跑向之前灵瑶休息的地方,本该停在原地等他回来的小姑娘果真不见了人影。 “灵瑶?”陈大大声呼喊寻找:“灵瑶!沈灵瑶!” 旁边茶楼上吃茶的一个年轻公子哥见他着急找人好心提醒:“找之前的那根粉裙姑娘吗?她跟两个乞丐走了。” “乞丐?”陈大眼神如剑射向那人,无暇刺那人坐视不救,冷声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年轻男子好心一指,陈大顺他所指看了一眼,抬腿就追了上去。 陈大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时,云清和吴皓正好牵着马从街头走来。 吴皓道:“之前我们的人就是在这条街上看到的沈小姐,据说她今天一直在这条街上。” 云清“嗯”声,牵着马上前几步,视线停在茶楼对面的酒肆,回眸和吴皓一笑:“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吃完水酒歇一会吧。” 吴皓:“属下不累。” “你不累我累。”云清白了白他,自己走进门槛。 正在柜台前闲得发慌的老板见有客人进来立马迎上前:“这位姑娘里边请,小店里有各种口味香醇的美酒,还有便宜又好吃的下酒菜,您来点什么?” 云清道:“一壶女儿红,再随便来两道下酒菜。” “好嘞。”老板朝伙计吩咐一声,利落地拉开椅子请云清坐下。 云清扶着裙摆坐下,朝周围瞅了瞅,看似随意地问:“店家,此时接近晚饭时间了吧,为何贵店却没什么人呢?” 老板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清茶,听她发出此问,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小姐有所不知,做咱们这买卖的,白日里生意冷清是正常的,等过会子天一黑,小店里很快就会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是吗?”云清垂下眸子,嘴角掀起一点浅笑:“我刚才过来时瞧见一位大哥正满大街的找一个姑娘,看起来还挺着急的。老板你说,这天子脚下,一个大活人就真能说丢就丢了?” “小姐是外地人吧。”老板眼神在她身上一瞟,见她颔首,立即摇头笑了一笑:“您怕是不知道,这越是天子脚下,藏污纳垢的地方才越多呢。那护卫找寻的那位姑娘,穿得花枝招展地在这条街上跑了一天,身边又只有一个随从,难免被一些心思不良的人盯上,您瞧对面那位公子哥……”老板神神秘秘地略略靠近云清些许,压低声音道:“那位就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 云清拧眉:“可是我看,刚才那位公子还给之前的大哥指路啊。” 老板嘿嘿地笑了笑,还想说点什么,从后厨走出来的老板娘一见自家爷门又在与人说闲,气得叉起腰怒吼:“赵万金!你又闲的没事干是不是,又在那扯什么老婆舌?我让你把后院那几坛酒挖出来你去了吗?今天的账理完了吗?” 老板一噎,垂着头不敢看自家婆娘,声音怯怯懦懦地道:“还没……”话未说完就又被吼:“那还不快去!等老娘请你去干活吗?” 老板干巴巴地笑了笑,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去了后厨。 老板娘扬起笑脸,转瞬就是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她觑着云清温柔道:“姑娘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到。” 吴皓被这夫妻俩的情态唬得愣了半天,半晌愣愣地和云清道:“云姑娘不是要来找人吗?来这里做什么?” 云清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放下一块银锭后起身:“走吧。” 吴皓更是奇怪,跟在她身后走出酒肆:“云姑娘?菜还没上呢,咱们这就走了?” 云清站在酒肆门口看了看,默不作声又进了对面的茶楼。 吴皓一头雾水地亦步亦趋追随其后,云清走到二楼拐角时才想起和他说话:“刚才酒肆老板指的那人你瞧见了吗?” 吴皓:“是那个穿浅红色锦袍的公子?” “嗯。”云清说:“等会我们上去,你把那人给我抓起来。” 吴皓满腹狐疑地应了。 云清一步步向上行着,又走了十余步,云清蓦然停住脚步,回身往下走。 “云姑娘?”吴皓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咱们不去找那公子了?”。 云清撇开眼,头也不回地道:“沈灵瑶再三与我为敌,我不多踩她一脚都是好的,冷眼旁观已是仁至义尽。” 第二百二十六章:六部官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吴皓稍稍缓过神:“云姑娘您是说,沈小姐出事了?” 云清没说话。 吴皓也不敢再问,跟在云清身后一路向前走,出了茶楼牵上马离开岭安街。 眼见着马儿向右拐,吴皓好心提醒:“云姑娘,这不是回宫的方向。” “我有事要去见安阳丞相。”云清说。 吴皓晓得她身份,闻言便没做声。 马儿很快停在馆驿大门前。 云清从马上跃下,向门前的守卫询问:“丞相在何处?” 守卫答:“安阳丞相在前厅和蔡怀允大人议事。” 云清奔向前厅。 安阳桥正和蔡怀允说起近日大俞朝中的几道政令,话到一半便听外面的下人匆匆来报,“丞相,公主殿下回来了。” 安阳桥还未及说话,云清已进得厅门。 “公主殿下。”二人忙向她行礼、 云清对上两位老臣讶异的目光,微微舒了舒气,坐到主位上淡淡问道:“安阳丞相和蔡大人在聊什么?” “哦。”安阳桥和蔡怀允交换视线,牵着低眸答道:“臣二人在讨论近日陛下连裁数名六部官员一事。” 云清差点以为他口中的陛下是指傅明礼。 她抿起唇,掩下心头的不自在:“讨论出结论了吗?” 安阳桥:“还没有,陛下裁撤的几名官员年龄派系各不相同,也没有什么共同点,老臣愚昧,尚未相通陛下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云清闲来无事,索性加入他们的话题,“劳烦丞相和我说说,陛下裁去的六部官员都有哪些?” “陛下裁撤了户部巡官赵谦,主事秦平、孙立,以及吏部的郑诠和礼部的曹庆。除此以外,还有各地零零散散的一些地方官,年岁都在四十以上,政绩平平,却也无大的疏失。” “礼部的曹庆……”云清将人名和印象中老成刻板的面孔对上号:“我记得当年平国和大俞边城之乱时,他是主和的那一边吧?” 安阳桥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 “户部的赵谦……”云清皱眉:“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说户部的赵大人认为以纳绢代役之制有悖于祖宗规制,丞相您帮我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安阳桥又是点头:“确有此事,先帝当年主张推行租佣调制之前赵谦本事户部尚书,后因此事被再三贬官,才到了今天这个官阶。” 云清憬然有悟:“所以说,陛下裁撤的都是老派官员。” 安阳桥脑海中灵光一闪:“殿下您是说,陛下裁撤旧部,是要有大动作?” 蔡怀允:“可是而今被裁撤的官员里,六部官吏皆有涉及,须得是什么样的大动作,竟要惊动半个朝廷?” 云清静坐在位,作沉思之态:“我在平国时就时常听到平国的官员提起,说俞国的新帝在施行政事时虽算不上愚钝,但总有些刻板守旧,现在看来,陛下是打算虚心纳谏,改一改朝廷里因循守旧的风气了。” “百多年的先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蔡怀允不赞同地道:“先帝在世时,也对我朝的一些制度不满,土地之制、科举、用人,哪样不是被陛下放在心尖上想要改革的,现在呢?除了科举制度颇见成效被大臣们接受之外,租佣调制遭到氏族抵制,反对的声浪一直不小,眼下新帝才刚刚即位几年?根基未稳就想要推行新政……”他摇头叹息:“我看啊,陛下未免太想当然了些。” “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云清垂眸低笑道:“凡事事在人为,陛下既然有违百姓谋福祉的心,就不怕做不好。” 蔡怀允的说法不大好听却也是实话,当今陛下本就因为血脉一事饱受质疑,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稳固,在这种时候急着出头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陛下与容乐公主之间,严格来讲应该算是竞争关系,容乐公主猜出陛下意图的第一反应不是借机给陛下施压,而是在朝臣面前大加赞赏,摆明了是要支持新政,这其中的意味,不可谓不深。 蔡怀允见云清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瘪了瘪嘴干咳一声,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 安阳桥目送蔡怀允离开,回过头对云清道:“蔡怀允大人是耿直刚正了些,但他对大俞是绝对忠心耿耿的,还望您不要见怪。” 他说的是蔡怀允半途告辞,也是指先前蔡怀允派回大俞的随从被云清拦下。 云清半点没把蔡怀允的态度放在心上,支着下巴幽幽开口:“父皇在世时说过,朝中从来不缺阿谀奉承之人,缺的是敢于直言进谏、克己奉公的直吏。我不怕蔡大人直言不讳,怕的是他不敢说。” 安阳桥欣然赞许:“殿下能这样想,老臣很是欣慰。” 云清低垂着眼睑,没吭声。 安阳桥注视着她心不在焉的面容,温和地问道:“公主殿下忽然回馆驿,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也谈不上。”云清长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发现,之前暗害我两名侍女的沈灵瑶居然得了痴呆之症,我方才在街上,明明有机会救下她,可……”云清捂住额头,眉心浅浅的一道沟壑:“我不后悔没有救她,……为什么偏偏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呢?这样的报复太不让人痛快。” “公主殿下的意思,老臣晓得了。”安阳桥犹如一个慈爱的长辈,笑着拍了拍云清的头,徐徐坐到她对面:“您想为那两个姑娘报仇,报仇的对象是那个仇恨明确、泯灭良知的沈灵瑶,而非是如今懵懵懂懂、对过往一无所知的沈灵瑶,对吗?” 云清闭上眼睛,点头:“对。”。 “以老臣的意思,公主殿下大可不必如此难受。因为无论是现在的沈灵瑶,还是过去的沈灵瑶,都是同一个人,她的罪过不能因为她失了心智而被无视。”安阳桥思量着,给云清打了个比方:“就比如说,杀人的恶人,倘若他在杀人之后不慎磕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那他就可以不接受惩罚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她和他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自然不能。”云清说着犹豫:“但……” “老臣有些想不明白,殿下在面对前朝的那些大臣时手段雷霆,怎的到了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面前,做事如此优柔寡断。”安阳桥纳闷地敲了两下桌子:“公主殿下莫不是离开大俞久了,也沾染了寻常女子的柔弱心肠?” “女子本就是柔弱的啊。”云清鼓了鼓腮,难得露出两分小女儿情态:“我还记得父皇当年为我选驸马时,就曾有一位年轻官员拒绝和我见面,理由是我性格太强势,成婚之后恐为怨偶。” 云清说完,安阳桥先是一怔,而后闭紧嘴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她不知所以,“丞相怎么是这副表情?” “殿下约莫是忘了。”安阳桥嘴角抽搐着,不敢回视云清的眼睛:“当年拒婚殿下的,正是我家齐韵。” “我怎么不记得?”云清眉头紧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不可思议地睇着安阳桥:“我和安阳齐韵认识那么长时间,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事。” “殿下您是不知道,齐韵也确实没和您说过。”安阳桥尴尬地扯扯唇,搓着手指缓声解释道:“齐韵十几岁时读过殿下的诗篇,总嫌弃殿下您的诗词傲气太重、缺少女子的温婉,所以对您不太服气,在先帝面前没管住嘴,闹得当时场面很是尴尬。”他生怕云清因此不悦,紧跟着马上补充道:“不过后来齐韵和公主殿下接触之后很快就被您的才华品德所折服,认为您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对年少时说过的无知之语懊悔无及。” 云清被老大人急着为安阳齐韵撇清的银子逗笑:“丞相别慌,云清又不是银子,哪能人人都喜欢我?也怪我,当时在殿外只听声音未认人,连对象是谁都没弄清楚。” 她若知道当时拒绝父皇的人是安阳齐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此事说给安阳桥听的。 气氛一时间异常诡异。 云清站起身,在原地徘徊片时,“那个……我还要回去看顾那小皇帝,就先回去了,丞相大人忙你的吧。” 安阳桥自是颔首答是。 从馆驿回宫,必定再次经过岭安街,再次从此处路过,这里的氛围再不复先前的祥和安宁。 夜市刚起,不少摊贩在街上叫卖,云清二人穿街而过,遥遥望见前方巷子口有一群人围在那里小声议论,夹杂着“活该”“现世报”之类的字眼。 云清和吴皓对视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上前。 吴皓站在人群外朝里面看了看,只能看见黑乎乎、一个连着一个的人头,他侧过脑袋,向人群外围的一个老妇人出声询问:“大娘,请问此地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那个姑娘。”老妇人用下巴朝里面扬了扬:“敏亲王府的小姐,不知怎么被巷子口的无赖给欺负了,这不,还昏睡着呢。” 云清听言给了吴皓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从人群中往前挤,给她开辟出一条差不多能容她走进去的小路。 云清走到人群最前方,地面上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出现在她的视野。 她眼眉紧锁,小脸上泪痕遍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云清别开眼,深深吸气,对吴皓低声道:“把你的外袍脱下来。” 吴皓始终低垂着头,听到云清的声音立即听话地把外袍脱下来递过去。 云清接过,上前两步,蹲下身将外袍轻轻盖在地上的女子身上,红唇中溢出几不可闻的话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瞧,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恶人自有天收,你说是不是?” 言辞分明凉薄,自她口中说出时,竟带着几分悲凉的怜悯和慈悲。 “走吧。”云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人群中离开。 人们在此处围观多时,有的在叹息同情,有的在唾弃鄙视,他们不问缘由地嫌恶躺在地上被人欺侮的小姑娘,却没有人像此刻的云清这样,给地上满身狼藉的小姑娘扔下一件衣服,减少哪怕一丁点,她醒来之后可能会有的难堪。 陌路人有时不及一个仇人。 …… 云清离开后没多久,听到消息的陈大匆忙从另一条街赶过来,如同疯了的野牛一般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地上依然昏迷的灵瑶,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 “灵瑶!”他三两步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抱起地上的小姑娘,红着眼睛出声:“灵瑶?”话落的衣袍微微下滑,露出里面惨不忍睹的青紫,他咬紧牙根将小姑娘打横抱起,脚步踉跄地走出巷子。 他相貌不好相与,浑身上下更是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气,大家都害怕他,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陈大抱着灵瑶走出岭安街时,闻讯赶来的敏亲王正好骑马朝这边赶来。 见到陈大,敏亲王勒紧马缰停下来,下马走到陈大面前,压抑着满腔怒气问道:“谁干的?” 陈大脸色像死人一样的白,他僵硬地抬头,对上敏亲王明显强压着怒气的面庞,他慢慢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敏亲王冷笑一声,接过陈大怀里的女儿,阴鸷的视线扫过陈大,对跟随的仆从命令:“回府!” 侍从们目睹了自家小主人的狼狈,一个粗气都不敢喘,生怕因此被主子迁怒,屏气凝神地跟着敏亲王上马,驱马离开。 陈大被丢在街上,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朝着敏亲王一行走远的方向疯了一样地追上去。 他姓陈,从出生起就只知道自己姓陈,连个名字也没有。他少年孤苦,青年落草为寇,九死一生的时候被一个小姑娘救下性命,那个姑娘不善良不仁慈,对他也不好,爱一个人执拗到疯狂,清醒的时候又思量着想要嫁给别人。。 这个姑娘没了清白,在他的保护之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惩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对灵瑶身边那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没有什么印象,后来也是从擎云口中得知他和灵瑶之间的故事。 刁蛮任性的世家小姐,穷困潦倒的凶残草寇,救命之恩,几经波折,不离不弃。 云清感叹道:“要是把她们的故事写成话本,一定很受欢迎。” “殿下不觉得那沈灵瑶很可怜吗?”擎云一板一眼地问道:“不会对她产生一点,同情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此刻眼见的沈灵瑶的可怜,都是建立在红袖和惠然的痛苦之上的。”云清眼眸泛起冷意,先前在安阳桥面前坦露的犹疑一扫而空:“红袖因我而死,惠然因我受辱,我没有权利替死去的红袖和被侮辱的惠然原谅她,又何谈同情?” 擎云想到灵瑶此前做下的种种恶事,连忙告罪:“属下失言,请殿下降罪。” “不是你的错。”云清道:“换作任何人见到她这个样子,都会忍不住怜惜她,就连我,之前也有过动摇。” 云清抚摸着杯沿:“我也有犹豫过,沈灵瑶都这么惨了,我还要不要继续报仇,要是报仇又要怎么报,折磨她到何种程度才算是两清。” 擎云立马道:“她触怒了殿下,九死难赎其罪,端看您的吩咐。” 云清打笑他:“不可怜她了?” “诚如殿下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灵瑶害人时从没手下留情,而今也轮不到旁人同情。” 云清斜倚在榻上,素手按揉着作痛的额角,半眯着眼眸道:“我在平州待不了几天了,本也琢磨着,趁着离京前这几天好好算一算我和沈灵瑶之间的这笔账,先从沈灵瑶着手,再顺着敏亲王府这条线抓住太后的把柄。”云清说着苦下脸,不太满意地道:“你瞧瞧现在,我未动一兵一卒,她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了,这仇报的实在太不痛快。” “殿下可以直接对平国太后下手,她这些年和敏亲王关系不明,又串通母族结党营私,惩罚她可用的方法太多了。” “你不知道。”云清苦恼道:“早在我们的人查到太后和敏亲王关系之前,平国皇帝便将这二人之间的事情告知过我。”她低叹:“他坦然相对,我再拿此事说事太不厚道。” “两方相争,能赢就好,管什么厚不厚道。”擎云满腹狐疑:“殿下从前不会顾虑这些的,今天是怎么了?” “你不懂。”云清咕哝一声,坐直身子没说话。 “属下也许是不懂了。”擎云没经细想就直接开了口,半点面子都没给云清留:“属下从前很懂殿下,殿下想做什么,属下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现如今想不明白,并不是属下变笨了,是殿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愿让属下知晓。” “姑娘家长大了,有了自己在意的男子,为他纠结难安,为他愁肠满腹,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云清咬了咬唇,口气坚定地道:“该报的仇我不会忘,更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昏了头脑,喜欢一个人不是坏事,我会因为喜欢他而更懂得体谅别人和体谅自己。” 她伶牙俐齿,擎云说不过她,皱着眉头嘀咕:“但愿你说到能做到。” 云清:“你说什么?” 擎云:“属下是问,殿下您刚才说您在平州待不了多久了,您是不打算再照顾平帝了吗?” 云清拄着软枕,挪开眼不太高兴地道:“他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哪里缺我一个。” “平帝为您冒险捕狼的那个晚上,您一夜未眠,从那个时候开始属下就明白,这个人从您的心里走不出去了。” 云清把玩着一缕头发,看起来神色与平常无异,“你素来是最冷清不爱说话的那一个,今天怎么如此嘴碎?” “他捕狼时受了伤不敢让您知道,您还让侍女将他的金疮药换成了先帝给您的玉髓膏。” 云清:“他为了给我抓狼才受伤的,那我总不能不管他吧?” 擎云锲而不舍地戳穿她:“主子您以前从不会在意这些,以前云世子受伤,您看都不会看在眼里……” “闭嘴!”云清忍无可忍地低吼。 擎云默默地闭上嘴:“殿下您就是心虚了。” 云清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缄默了一会儿后才低声问:“那个陈大现在怎么样了?敏亲王有没有要杀他?” “还没有。”擎云可怜巴巴地道:“属下才说到一半殿下您就说到了敏亲王和太后,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到了平国皇帝,属下差点忘了沈灵瑶和陈大那一茬。” 云清忍气吞声地道:“是我不该提起他们,你快说!” “敏亲王回府之后就提了把大刀想要杀了陈大,是敏亲王府的管家拦下了他,眼下应是在院中跪着。” “敏亲王府的管家居然能拦下敏亲王?”云清惊讶地询问:“他是怎么劝住的?” “属下从旁边听到管家和敏亲王说,小姐经历此事,势必大受打击,这个时候要是再杀了她看重的人,小姐可能会活不下去。” “你说……”云清好奇道:“沈灵瑶清醒之后,会是那个痴痴傻傻的沈灵瑶,还是那个灭绝人性的沈灵瑶呢?” “属下不知道。”擎云老老实实地答:“属下只知道,要是从前的那个沈灵瑶清醒过来,今日之后的每一天,对于她而言都不啻人间炼狱。” “或许,对于沈灵瑶来说,活下去,就已经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云清抿唇,暗自下了决定。 …… 第二天符安为傅明礼请过脉后被云清叫到了一边。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符安点点头,懒洋洋地道:“可以啊,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他盯着云清:“我知道,之前京兆尹重审我母亲的案子,你出过一把力,但是我之前也帮你欺瞒过陛下,咱们之前那笔账应该两清了。”。 “你母亲的案子,幕后的主使还没有查出来吧?”云清侧过眸子,洞悉一切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事关重大,京兆尹敢继续往上追查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打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符安笑容一收,“你想说什么?” “你母亲的案子牵涉到宫里,一般的官员哪敢去查?”云清道:“之前你帮我骗过傅明礼,我记着你的恩呢,事前京兆尹拿回外逃的犯人仅仅是小小地回报你一下。”云清不太好意思地和他打着商量:“这样,你再帮我一个忙,我找人,找一个不畏皇亲国戚的清官,帮你去查幕后主使,如何?” 云清是俞国公主,符安不怀疑云清有这样的实力。 他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云清被他小心防备的眼神看得不满,再三保证:“这次你真的放心,不是让你去做坏事。”见符安面露质疑,云清唇角微勾:“我想让你帮我医治一个人。” 符安顿时想到一个人:“沈灵瑶?” 云清微笑着赞赏:“聪明。” 符安看着云清的表情霎时变得微妙。 云清:“你怎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云清哪里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调侃和嘲讽,神色不改地冲他问:“所以,你帮还是不帮?” “帮,怎么不帮?”符安乐呵呵地答应下来:“不瞒你说,我来正昀宫之前敏亲王府的下人就来我这里说过情,我本来还碍着你的面子没答应,现在看你这意思,敏亲王府这一趟,我是怎么都得跑了。” 云清回眸瞥了瞥床上的傅明礼和床边低头直立的王晋,转身轻声道:“我知道你去找过宁王,可宁王即便公正,也断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死手,何况教唆犯罪与直接杀人毕竟不同,勤太妃大可推个宫人出来顶罪。” 符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照你这么说,就算换个主审也审不清我母亲的案子。” “抓住太后宫中的那个宫女,只要能撬开她的嘴,真相不就出来了吗?” “小仙女,你是不是在云端上飘得太久了,不知人间疾苦了?”符安当她在想当然说胡话,“那宫女都肯为背后的人潜藏在太后身边,怎么可能轻易把主使供出来?” “只要有心,就一定有法子。”云清道:“我小时候曾经跟着刑部的官员协理了一年多的刑狱。主审的官员审不出的真相,我可以帮他来审。” 平国的官吏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蛮北秋官比阎罗”,以此来形容大俞刑部审案的严酷。 从云清的角度看,符安下颌的线条绷紧,眼里流露出一点惊异:“你一个女孩子,你父皇还让你去接触这么血腥的事情?” “这有什么。”云清眨了眨眼睛:“我是想告诉你,即使我给你举荐的官儿办不成事,我也可以给你顶上。这笔买卖你亏不了的。” 符安迎上小姑娘神采飞扬的面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符安刚回太医院,就看到敏亲王府派来的下人又在骂人。 “符太医呢?!人跑到哪儿去了?还不快派人出去找找?我们王爷有急事,要是晚了一时半刻的你们担待不起!” 太医院里的医士吏目们都知道来人是什么性子,俱是各忙各的,头也没抬一下。 那人见没人理会自己更是来气:“你们都是聋子吗?有没有个喘气吭声的出来应个声!” 众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理会他。 那人气极,拦住路过的一个药童怒问:“你们符太医呢?快给我把人找出来!” 药童缩了缩脖子,“符太医去给太后娘娘请脉了,谁敢去太后娘娘身边要人啊。”他使力推开面前人,撒开腿飞一样地跑开了。 敏亲王府派来的下人叫李四,是敏亲王府管家的四儿子,此人仗着敏亲王府的威势狐假虎威已久,大家都知道他几斤几两,却碍于敏亲王的面子不敢明面上得罪他。 李四正恼着,看够了热闹的符安背着药箱走了过来,对上气歪了鼻子的一张丑脸,嫌弃地皱紧了眉:“不是要请我去看病吗?走吧。” 李四眼前一亮:“符太医?符太医您可算回来了,小人都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符安哼了哼:“瞧见了,李四大人在太医院里耍了好大的威风。” 李四讨好地笑着,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亦步亦趋的模样与先前的嚣张姿态大相径庭:“小人在谁面前耍威风,也不敢在您面前耍不是?符太医啊符太医,我家小姐的病就全靠您了,等会您可千万好好帮着诊治诊治,行不?” “行。”符安好说话地点头:“不给谁的面子,也不敢不给李四大人的面子。” 李四脸皮厚得很,不把他的谐谑放在心上,一味地赔着笑脸。 符安坐着敏亲王府的车马到了敏亲王府,一路赶到沈灵瑶的居所,被王府管家亲自引进去。 “符太医,我家小姐的事想来您也听说了,奴才就不瞒您了。小姐她之前就有些犯糊涂,出事之后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王爷心急如焚,恨不能代小姐生受了这份折磨,符太医您医者仁心,劳您等会一定好好帮小姐医治。” “你们既请我来了,我当然会尽力为她诊治。”说话间,管家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抬手请符安入门。 符安迈步走进。 敏亲王听见响声,回头对走近的符安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符太医来啦。” 嗓音喑哑,唇瓣干涩,不复此前的意气风发。 符安将他的状态看在眼里,低头行礼过后走上前,有侍女将昏迷中的灵瑶的手拿到床帐外,符安坐在床边,指尖落在她腕上。 半晌,他徐徐收回手,敏亲王立时将视线投过来。 “沈小姐脉象上并无大碍。”符安道。 敏亲王:“那她为何还未清醒?”。 “从脉象上看,沈小姐此前有过一段时间的尺脉虚弱,心气受损。这本是短期之状,没多久就会自行痊愈,然沈小姐今日经受了大的打击和变故,头脑提前恢复了清醒,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所以才会醒不过来。” 第二百三十章: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符安的意思就是说,灵瑶很有可能在被人凌辱时就已经恢复了神智。 敏亲王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遭受这样非人的待遇时有多么绝望。 敏亲王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迟钝地点了点头,道:“那,有劳符太医为小女先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让她尽快醒过来。” “方子,下官倒是可以开。”符安看着敏亲王,很认真地问他:“即使不用药,沈小姐过上一两天也可以自己醒过来,何况是药三分毒,强行用药使其清醒,对她的情绪有害无益,王爷,您确定要下官开药吗?” “……符太医既然这样说,那就不必开药了。”敏亲王将目光落在床上,“就等她自己清醒吧。” “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就退下了。” 敏亲王:“听说太后娘娘的病,都是符太医亲自料理的,本王贸然相问,不知太后的病可好些了?” 符安滴水不漏:“太后娘娘吉人天相,自然会贵体安泰。” “管家,”敏亲王眉骨不动:“帮本王送符太医。” 符安被客客气气地请出敏亲王府,他带着药童回到居处,用过晚膳后来到书房,关上门之后发现前方书案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 “符太医。”听到声响,擎云转身对符安微微颔首。 符安吃了一惊:“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擎云没理会他的询问,望着他问:“敢问符太医,我家主子劳您做的事情可办好了?” 符安缓过神来:“你是云清的人?” 擎云:“在下是殿下的护卫。” 符安点点头坐下来,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用不着我办,沈灵瑶在昏迷之前便恢复了神智,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件事情她最好不要管,毕竟直到现在,她的手都是干净的,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去。” “明白了。”擎云将他的话记在心上,记起云清的嘱托,面无表情地说道:“大理少卿祁昭,欠过我家殿下一个人情,符太医如有需要,可以去找他帮忙。” 他说完之后就欲离开,符安察觉到他的意图,立马起身拦住他:“等等。” 擎云回身:“符太医还有事?” “你的身手如此高强,我想问你,你可知道宁王那边的动向?” “经宁王下属追查,查实当年旧案确实是勤太妃指使。此时消息已然递到了宁王府。”擎云说完走到窗前,符安再次抬头,眼前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 “符安的医术在平国首屈一指,他说的话,应当不会有错。”云清拆下头上玉簪,对窗外的擎云道:“让人盯好敏亲王府,再让人去和祁昭打声招呼,请他好生查清符安母亲的案子。” “属下明白。” “沈灵瑶都这个样子了,你说,作为一个父亲,敏亲王得有多心疼他的女儿?” 擎云一向感情困乏,不太懂这些:“属下只听说,平国的敏亲王对他的女儿很是疼爱。” “是啊。他那么疼爱沈灵瑶,而今爱女经逢大变,作为一个父亲,你说他会做些什么?” 擎云不假思索就答:“找出玷污他女儿的恶人,为沈灵瑶报仇。” 云清张口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若有所思地将住了口。 擎云安静地等着。 “擎云。”云清握紧手上的梳子:“你说,沈灵瑶在这种时候出事,真的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擎云直觉云清想多了:“是她自己决定出门,也是她自己和随从走散,岭安街的地痞无赖不少,盯上她这个样貌娇艳的小姑娘并不是稀罕事,殿下对此还有疑虑?” 里面又是一阵静默,擎云想想又道:“那天在酒肆里,那个老板说过,对面茶楼的那个公子哥儿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依属下看,欺负沈灵瑶的人和他八成是一伙的。” “你记不记得,咱们从馆驿回宫的路上,沈灵瑶一身狼藉地被人扔在街上,当时周围百姓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擎云回忆片时,终于明白了云清的意思:“……周围的百姓都知道沈灵瑶的身份,那当时劫走沈灵瑶的人十有八九也是知道的。” “明知沈灵瑶身份贵重还敢对她下死手,要么是真有不解之仇,要么就是故意将此事闹大。” 擎云:“属下觉着,此人的行事风格和您颇为相像。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 “对沈灵瑶如此凶残,总不会是我的仇人,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云清顺了顺及腰的长发,“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擎云道:“属下刚才看到王晋拿了只烧鸡进正殿。” 云清爬上床,神情不变:“闭嘴。” 擎云在窗下低声:“自欺欺人。” …… 傅明礼啃完一只鸡腿,听到床边的王晋低声说:“那个叫陈大的护卫,敏亲王本来是想杀了的,因为之前沈小姐对此人十分重视才没动手,现在还在院子里跪着呢。” “云姐姐那边没有动静吗?” “咱们的人没有发现什么动静。”王晋保守地回答道。 从之前围猎途中一事可以看出,云姑娘身边应该是有高手追随的,他们的人没有发现,不代表云姑娘真的没做什么。 “奇了怪了,云姐姐那么护短的人,沈灵瑶出了事,她就没趁机踩上一脚?”傅明礼擦擦嘴,支着腿倚在床边,眼眸漫不经意地动了动:“再去查查,这件事不对劲。” “陛下?”王晋不太明白地他的意思。 “云姐姐和沈灵瑶之间的事情,漫京城没几个不知道的,上次沈灵瑶找人告发的事情一出,云姐姐恐怕正琢磨着收拾她,怎么就这么巧,在这种时候,沈灵瑶恰巧出了事?” “沈小姐脑子不好使,满街乱跑的,被歹徒盯上也不奇怪吧?” “沈灵瑶为了追求朕的大皇兄,早已扬名平州,京城里谁不知道她?这事摆明了是有人存心,不查清楚朕不放心。” 王晋迭声答应着。 傅明礼交代完,愁眉苦脸地咬了一口鸡翅膀:“朕刚病的那阵子,云姐姐每天都守在朕身边照顾朕,现在倒好。”他冷嗤一声:“怕是已经倒在床上睡大觉了,深更半夜的朕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都不过来看朕一眼。”。 王晋安慰:“陛下,这不是有奴才嘛,您要是一个人不敢睡……”对上傅明礼冷的几乎掉冰碴的脸,他勉强笑了笑:“那奴才滚远点,不打扰您休息。” 第二百三十一章:初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把吃完了的鸡骨头扔掉,灌下去一大杯牛乳,心情仍是郁卒难耐。 王晋:“陛下,是这烧鸡不好吃吗?”他接过空了的杯子:“还是牛乳的糖放少了?” “朕是在想,就这么装病来让云姐姐留下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奴才也担心,宁王虽看起来不贪恋权势,但要是您病的久了,他难免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傅明礼正拿帕子擦拭双手,听了王晋的话,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凉意。 …… 转眼就到了初三这一天。 擎云天色刚黑就出了门,云清让人煮了壶碧螺春,拎着云兰在偏殿下棋。 “就两个奴才见面,姐姐你还真当什么大线索似的放在心上,服了你了。” “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云清攒眉:“你以前也瞧不上常玥,口口声声说她们常氏区区皇室奴仆不值一提,后来怎么着?”云清含笑调侃:“人家差点成了你的皇嫂。” “才没有!”云兰气鼓鼓地反驳她:“我都听说了,之前的传言都是常家的人自吹自擂,皇兄根本没有娶她的意思。” 这话云清不好接,落了颗棋子后一笑,“我有预感,擎云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云兰不太专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棋子,眼睛观察着棋盘:“姐姐你又不是巫医,还当自己会算命哪?” “我算命不准。”云清点了点棋盘上一处:“我会看人。” 云兰眼眸一亮,忙把棋子落在云清点的那一处,嘻嘻地冲对面的姐姐笑。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下个棋还需要对手教你。”云清嘴上嫌弃,语气却带着几许纵容宠爱:“不怕我挖个坑给你吗?” “姐姐就算挖坑给我,我也心甘情愿跳下去。”云兰理所当然地道:“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云清眸光一顿,“傻丫头。” …… 擎云按照浣娘查到的消息提前到达指定的地点等候,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都没见人。 他看了眼天色,按照浣娘说的,这个时候两方人早该来了,这个时候还不到,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路口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黑暗的古树阴影里,一前一后两道人影从从树影下走出来,几乎在两人出现的下一刻,另一边便有一名打扮不起眼的中年嬷嬷走出来。 两方人在路中相遇,为首的男子摘下黑斗篷的帽子,“我要见太后。” 擎云盯过敏亲王一段时间,在男子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那位和太后关系匪浅的敏亲王。 “王爷别为难奴婢。”楚嬷嬷道:“太后娘娘病着呢。” “别和本王打官腔。”敏亲王阴下脸:“太后病没病本王很清楚。” 楚嬷嬷硬邦邦地道:“这段时间太后不宜见人。” “本王有急事。” 楚嬷嬷看看敏亲王,想起自家主子和眼前这位的关系,终是点了头:“……那,敏亲王随奴婢来吧。” 随着他们动作,一大群暗卫也跟着一路护送。 擎云小心跟在其后,一路入了宫。 天色漆黑,只能凭借感觉向前,太后居住的庆安宫守卫森严,他连呼吸都放到最浅,落在屋顶上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太后见楚嬷嬷领了敏亲王过来大惊失色:“这个时候你过来做什么?!”她摆手示意楚嬷嬷退下,从床上站起身:“哀家周围不知有多少朝臣的眼睛盯着,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瑶儿出事了。”敏亲王握住太后的手腕:“浅淑,我需要你帮我。” 太后听楚嬷嬷说过沈灵瑶的事,这小姑娘向来嚣张跋扈,吃点教训也好,她压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听敏亲王说起,她当即就是不悦,碍着心上人的面子,她撑着好脸色问道:“你想让哀家帮你什么?” “瑶儿名声败了,今后正儿八经的高门府邸都不会把她作为结亲的人选,我希望你能给她赐一门婚事,让她有个好去处。” “赐婚?”太后想也没想就出口拒绝:“哀家对外还是个病重之人,这个时候如何给她赐婚?” “你可以以陛下的名义为瑶儿赐婚。”敏亲王正色道:“我知道,如今陛下重病,宁王在宫外鞭长莫及,宫里真正能做的了主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太后明明没有病却对外称病,偏偏明明没病的陛下却一连数日不出现在人前,敏亲王稍一思索就想通了背后的关窍。 “胡闹!”太后甩开敏亲王的手,恼得直瞪他:“假传圣旨是什么样的罪过你不清楚吗?你既然知道皇帝病着,那你也该知道,哀家做不了皇帝的主,要是哀家私自下了旨意,他醒来之后定会因为此事和哀家再生嫌隙。” 敏亲王红着眼睛质问她:“瑶儿后半生的幸福,还不如你和陛下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重要吗?” 太后脱口而出:“那是你的女儿不是哀家的,她后半生的幸福和哀家有何干系?” 敏亲王咬紧牙根,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步步紧逼地把太后推到柱子上,俯视着太后闪过心虚的眼:“本王的女儿和你没关系,那你母族的那些勾当和你有没有关系?我私底下鞍前马后为你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和你又有没有什么关系?” “你少拿那些事吓唬哀家,”太后一听他这么说,也是气得不轻,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哀家娘家做过的那些事情皇帝未尝不知晓,哀家是他的母后,即使是为着皇室的面子,他也不会拿此事明着发落哀家的。” “倒是你。”太后说着,眼里闪过几分恼色:“之前哀家就不赞成咱们参与俞国的内政,是你和哀家说俞国太后给出的利益可人,又在哀家耳边说了好些这笔交易能带来的好处,哀家才应下此事的。结果呢,俞国太后败了,哀家在俞国埋下的暗探全军覆没,还因此惹得皇帝恼火。”。 她坐回床上,不紧不慢地道:“别拿这些事吓唬哀家,真要追究起来,你的下场一定比哀家凄惨得多。” 第二百三十二章:阴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和云兰下了一个晚上的棋,云兰胜负参半。 “姐姐啊,”云兰趴在案上,困得眼皮打架:“你非拉着我做什么,你左手和右手下棋,和我跟你对弈有什么区别吗?” 云清看向棋盘一处:“下这里。”待她落子后方道:“擎云一个人出去办事,我不好安心躺在床上睡大觉。” “那姐姐你自己等他回来不就行了吗?”云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妹妹我还是个孩子呢,我正长身体……” 云清轻笑出声:“我怕我等的久了睡着了,你瞧,这一晚上有你讲笑话逗我开心,我一点都没感觉困。” “……我真的是个孩子。”云兰可怜兮兮地道:“我才十三呢姐姐。” 云清还想再逗逗她,此时窗口处发出一声浅浅的扣动声响。 云清走过去打开窗子,向窗外的擎云问:“有人发现你吗?” 擎云摇头:“没有。” 云清把窗户开大:“那你进来说吧。” 擎云迟疑了一下,爬上窗子跳进来。 云清把窗户关上,走到桌前坐下:“这一行可有什么收获?” 擎云道:“属下到达浣娘所说的地方之后候了一个半时辰,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 云兰听擎云说完,立马得意洋洋地跟云清显摆:“姐姐我都说了,那两个管家嬷嬷撑不起什么大秘密的。可怜擎云这样的绝世高手,你让他白当了一回跑腿的。” 擎云瞟了沾沾自喜的云兰,顿了一下,继续向云清禀报道:“一个半时辰之后,敏亲王和平国太后身边的楚嬷嬷同时出现,周围大批暗卫涌来,属下谨慎躲藏,幸而没被发现。” “敏亲王自己亲自去了?”云清惊诧。 擎云点点头:“没错。” 云清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你继续说。” “敏亲王随楚嬷嬷一道进了宫,在庆安宫和平国太后密会了一个时辰。” 太后代陛下称病,朝廷里的官员和宗亲们不论是信还是不信,多多少少都会派人盯着些,庆安宫周围的眼线众多,云清未寄希望于擎云可以无声无息地潜藏进去打探消息,然而她这样的念头才冒出头对面擎云就镇定地开了口:“殿下,属下发觉,太后和敏亲王之间的关系可能和我们先前猜想的有些许出入。” “哦?”云清广袖扫过桌面,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潜入了庆安宫,听到了太后和敏亲王的谈话?” 擎云自若地颔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云清被他的冷静感染,敛下眸问道:“太后和敏亲王之间的关系和我们猜想的有什么不同?你说来听听。” “敏亲王猜到了平国太后重病是假,陛下病重才是真,借此请求太后趁着平帝生病,为沈灵瑶赐一门婚事。平国太后不愿,敏亲王以过去帮太后及其母族做过的乱纪之事相挟。” 云清忽然对接下来的发展很有兴趣,“然后呢?” “平国太后不吃这一套,称那些事情敏亲王都有参与,而且提及当年参与大俞内乱之事其实是敏亲王教唆的。” “什么?”云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变了脸色。 擎云深知此事对云清的重要性,抬眸瞥了云清一眼,低头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属下不敢欺瞒殿下,从刚才平国太后和敏亲王之间的对话来看,太后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敏亲王在出主意,当年大俞叛乱,平国太后原本不赞成平国掺和进来,是敏亲王再三劝解,才令得其改变主意。” “敏亲王?”云清的心沉到谷底,又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浮在了空中……她困惑此事与敏亲王一个亲王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何故要趟这场浑水,更隐约察觉到了此事背后也许隐藏着她难以想象的阴谋。 惊骇之间,又藏着一点,云清不愿意承认的欢喜。 没待她自己想明白那一星半点儿的喜悦是何缘故,云兰就先给了她答案。 “那姐姐,倘若平国太后不是真正的推手,你是不是就不用取她性命了?”云兰不太确定地道:“假使她只是一把愚蠢的刀,被人利用,那她也算得上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对不对?咱们把她弄个半死就成了,不一定非得要她性命,是不是?” 擎云不觉得她这样的说法有多善良,原来兰公主报复人的底线就是不取人性命。殊不知殿下报复人的法子多得是,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要痛苦的多。 云清自己也没想好,无助地摇头。 她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不会因为和傅明礼的情意就对他的母亲手下留情。 她抿紧唇瓣,半晌徐徐缓缓地出声道:“查清楚再说吧。” “你刚才说,敏亲王想求太后给沈灵瑶赐婚?”云清朝擎云问道。 擎云:“没错。” “那你知不知道,他想让太后把沈灵瑶赐婚给谁?”见擎云迟疑,云清垂下眼睑,温声道:“帮我再去查清楚,敏亲王看中的女婿是什么人。还有沈灵瑶看中的那个护卫陈大,他现在又如何了。” “是。” …… “太妃,殿下来了。”楚琴宫中,勤太妃正在修剪花叶,一名太监面带喜色地走进殿来,对案前的勤太妃禀报道。 殿下好些天没来楚琴宫,太妃再三派人相请也没得到什么正经的回信,宫人们这些天私底下都在猜测这母子二人是不是生了什么芥蒂,这会儿明达亲至,大家伙都替太妃松了口气。 勤太妃却很淡定:“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先前我再三派人过去打听他都不应,突然过来,定然是有事。” “姑母别这么想,”晴惠扶起还想继续剪花的勤太妃:“您对表哥向来疼爱,他连着这么多天没见您,肯定也想念的紧。” 勤太妃没拂侄女的面子,顺势随她起身迎到门前。。 明达脚下生风,神色凛然地迈进门槛,进门后径直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声音清冷地命令:“你们都下去,本王有话要和太妃说。” 第二百三十三章:没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表哥……”晴惠见抬头神色冷峻,怯怯地想要抓他衣角。 明达侧身避过她的手,眼眸扫向他,平静无波:“下去。” 晴惠肩膀一缩,第一次在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她茫然失措地待在原地,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明达。 勤太妃按了按侄女的肩膀:“晴惠,你先下去。” 晴惠低下头,眼里含着泪转过身子出了门。 勤太妃睨了睨一副质问姿态的儿子,唇角略微勾了勾,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发簪,“有什么事这么急,瞧把晴惠给吓的。” 明达:“我有事情想要向母妃请教。” “别着急。”勤太妃抬手,白皙几乎没有一丝皱纹的素手拎起茶壶,慢慢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休息休息。” “儿臣不渴。”明达按下勤太妃端起的茶杯,通透的眼眸钉在面前美貌不减当年的母亲,唇瓣翕动了两下,探寻般地问道:“母妃,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 “你素来孝顺,连着十几日没来,哀家就猜到了。”勤太妃支着下颌笑了起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当着你的面,母妃不会撒谎的。” “庆安宫里那名唤作枣泥的宫女,是不是母妃您的人?” 勤太妃坦然道:“没错,先帝在世时这个宫女还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干粗活的宫女,太后暴躁,时常拿她撒气,哀家偶尔撞见,会让人给她送些伤药。” 她看上去太过自若,明达不敢问她帮助那宫女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直觉告诉他,那会是一个让他骇然的答案。 他平复着呼吸,稍顷又问:“所以说,让枣泥收买地痞欺辱符安娘亲的也是你?” “是。”勤太妃又点头。 “符安的娘亲是一个普通百姓,她和你无冤无仇,难道就因为她和父皇关系暧昧,你就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能?”勤太妃莞尔浅笑,低眸柔声道:“凡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对自己一心一意?你父皇当年迎我进宫时就是这样许诺的,他许下了诺言,却没有做到。我的夫君负了我,我不能杀他,就只能去毁了那个想要夺走我夫君的人。” “轻诺寡信是父皇的错,你如何能累及他人?”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还能因为他背着我有了其他的女人和孩子杀了他吗。”勤太妃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问道:“我都不知道,除了宫里的那些老人之外,你父皇竟在宫外惹了一桩风流韵事,还与那个女人有了孩子。”她轻轻叹了一声,温柔地拉过明达的手,“明达啊,你可知这件事对于母妃来说是多么大的耻辱?” 明达好像失了音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的人,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你父皇啊,他是个极好色的人。”勤太妃倚在椅背上,眉目间若有愁色,语气依旧柔软:“当初母妃为了让他专心费了不少心思,他遍历花丛多年,总算觉着倦了,发现了母妃的好,答应我说,今后除了我,他谁也不喜欢。” 勤太妃松开握着明达的手,目光放空:“他骗了我,他不仅做不到只喜欢我一个,他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忽而掩面,呜呜地低泣:“他骗了我……他是个骗子。” “母妃。”明达从未见过婉约娇柔的母妃流露如此脆弱的模样,他气恼着母亲的心狠手辣,却又忍不住心疼她:“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一个言而无信的男人,枉费心机不说,还连累了无辜之人。” 勤太妃趴在桌上,带着哭音的话语模糊不清地传出来:“你走罢,管你是将此事禀报陛下也好,禀给太后也罢,母亲都不怪你。下去吧。” 明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闭眼又睁眼,吐出一口浊气,回身迈出门槛。 晴惠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后立马追上前:“表哥……” 明达脚步不停,直视着前方说:“前次放一批宫女出宫时你就该走的,现在拖延了这么久,是到了离宫的时候。本王会秉明杨仪大人,以适龄待嫁为由送你出宫。” “表哥!”晴惠没想到纵容自己的表兄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离宫,一时急红了眼:“表哥我不想出宫!” “由不得你。” 晴惠咬牙,在宫门口跺了跺脚,想到里面的勤太妃,又飞快地跑了回去。 “姑母。”到了殿内,晴惠看到趴在桌子上身体抖动的姑母一怔,“姑母?你怎么了?” “没事。”勤太妃用袖子拭了拭眼泪,吸了吸鼻子,坐直身体时又是那个端庄美丽的太妃娘娘:“急匆匆跑来有什么事?” 晴惠想起明达的话,顿时忘了追问姑母原因,拧紧眉头告状:“姑母你管管表哥啊,他刚刚居然说要送我出宫,不让我在宫里给你作伴了。” “两个月前你本来就应该走,是你父亲瞻前顾后到处找由头,哀家才一直没赶人,现在太后重病,没有心思管你一个小宫女,你还是趁着这个时候今早离开吧,免得留的久了徒增麻烦。” “姑母!”就连自家姑母都这么说,晴惠听言更加慌乱:“我还要留在宫里陪你给你作伴呢,我不想走。” “深宫寂寞,姑母早就习惯了,有没有你作伴也没有太大区别。”勤太妃苦笑着拍拍晴惠的手,慈和的神情里若有似无带着一丝不悦:“你一直留在宫里,太后随时都有可能再拿你作由头来寻哀家不快,倒不如走了省心。”眼看着晴惠还要反对,勤太妃略略沉下面色,“你若再不想离开,便是一点都不为哀家考虑,哀家这个姑母便也白疼你一场了。”。 “姑母,你明知晴惠不是这个意思。”勤太妃平日温柔,很少与人生气,晴惠不敢触自家姑母的霉头,只好做小伏低地蹲在地上,仰头讨好地冲她笑道:“晴惠是怕,等我走了,以后就更加没有和表哥见面的机会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陈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勤太妃道:“明达在宫外,你出了宫才更方便和他见面呢。” “表哥他不爱出门,离了姑母身边,能见他的机会就更少了。“晴惠低落地说:“姑母您明明知道,我离宫之后,表哥不会再见我的。” “明达是很固执的那类人,他明知你的心意仍这样对你,就说明他对你是真的没有男女之情,你何必强求呢?” 晴惠低着头,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思绪,让人瞧不出所想。 勤太妃想起刚才和明达的对话,欷歔一声道:“你都这么大了,姑母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 阿四随明达回到府里,见明达才坐下就命人整理勤太妃指使枣泥的证据,试探地问道:“殿下真的打算把太妃娘娘交给陛下处置?” “要不然呢?”明达神色清冷:“符安把这件事说给本王听,就是希望本王能秉公处理,何况这件事母妃本就有错,国法如此,情理难赎。” 宁王与勤太妃母子感情深厚,诚然是母慈子孝的典范,阿四确认道:“这罪名一旦坐实,太妃娘娘免不了吃些苦头,殿下您忍心吗?” 明达展开书桌上的公文,面色不动道:“至多便是贬为庶人,本王不在意母亲身份如何,不管她是太妃还是寻常百姓,本王都会侍奉她颐养天年。” 明达将下属查到的证据交给阿四:“陛下还病着,你将这些东西交给王晋,待陛下醒来再行呈上。” …… 陈大抱着一个大盒子走进院门,远远地看到灵瑶坐在门前发呆,当即皱了皱眉:“外面风这么冷,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风不冷。”灵瑶撑着下巴,把自己缩成一团:“风多干净啊,我喜欢吹风。” 陈大走到她面前,把盒子放下,揭开盖子给她看:“这是我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点心,是糕点师傅现做的,还热着呢,你尝尝。” 糕点的热气扑在灵瑶的脸上,她牵起嘴角,“父王呢,他还没回来吗?” 陈大的笑容敛下些许:“听说王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可能是有事要忙吧。” “他想把我嫁出去,我知道。”灵瑶拿起一块枣泥糕:“何必呢,我出事之前祁昭都不愿意娶我,更何况是现在。” “灵瑶……”陈大面露不忍。 “陈陈,我很脏是不是?”灵瑶目光空洞地盯着脚下,一口一口地把枣泥糕塞进嘴里,味同嚼蜡:“这么干净的风都洗不去我这一身的污垢,我这一身的脏污,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你不脏。”陈大握住她的肩膀,双眸紧紧锁在她脸上:“灵瑶你信我,你不脏的,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纯洁的姑娘。” 灵瑶一哂,扒开他的手,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之前我让你带人去玷污了那个婢子的身子,而今我沦落到了和她一样的境地,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厌恶我手段卑劣,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陈大正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灵瑶便自问自答似的道:“一定是这样的,我做了坏事,因果循环,我就变成了我想要别人变成的模样。” 她抬起头,掀起唇角倏地笑了,她注视着陈大:“陈陈?” 听到熟悉的称呼,陈大立刻握住她的手:“我在!”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后悔。”灵瑶道:“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害了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灵瑶。” “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一个一个地朝我走过来,笑得让人恶心……”灵瑶环住双臂,忽然尖叫着跑进房间,捂住耳朵所在床脚,不住地摇着头:“陈陈……陈陈,你去哪里了,你把他们赶走啊!赶走!赶走他们!滚啊!陈陈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不要吃点心了行不行?你快回来……” 陈大的脚下好似捆了千钧之重的巨石,迈进门槛的脚步都是踉跄的。 床脚下把自己拢成一团的小姑娘浑身颤抖,大半个脑袋都趴在腿上,呼救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几分颤意,明显还在哭泣。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他把小姑娘安顿在路边等他,他离开了一下,再转头去找她她就不见了,他疯了一样跑遍了大半个平州城,最后在不起眼的平民巷子里找到了衣衫褴褛的她。 她满脸都是干掉的泪痕,无意识地牙关打颤,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些许,他看到了上面可怖的青紫痕迹。 耳边还在响着泪意低泣而绝望地呼喊声:“陈陈你去哪里了,你快来救瑶瑶好不好。” “灵瑶。”他走到床边,似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家一样,动作迟缓地蹲下身,展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他握紧拳头,目光坚定地重复:“我一定会。” …… “宁王真的把勤太妃的罪证交给你了?”云清诧异地看着王晋。 王晋颔首,“庆安宫有一名宫女,唤作枣泥的,那是勤太妃在太后宫中的眼线,当年收买恶人欲对符太医母亲不利的正是此人。她自写了供词,承认所作所为尽是勤太妃指使。” “我以为他多少会为自己的母亲网开一面的。”云清摇头惭愧道:“宁王殿下持身中正,是我狭隘了。” 王晋亦是满口称赞:“宁王殿下高风亮节,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君子。” 云清手臂搭在小几上,眼帘微翕:“王总管,按照宫规,勤太妃收买宫人暗害无辜百姓,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按宫规来说,如若致他人身死,勤太妃应被夺取尊号并一些皮肉苦。但云姑娘您也晓得,当年符太医的母亲是在被人逼迫之时,情急之下自己寻死的,所以严格来说,勤太妃犯的并不是杀人之罪,加上她有名位在身,宫中处理这类案情时,大多会为了皇家颜面将此事囫囵过去。至多寻个由头免了尊位,也就罢了。” 云清了然:“怪不得宁王可以如此淡定地将勤太妃的罪证交上来。”。 “宫妃和平民,这两者之间身份天差地别,宫规之上多有倾斜,符太医母亲的这件案子能让勤太妃伤筋动骨已算是难得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求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原来符安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闹到最后只能让勤太妃失去名位,仅此而已。 俞国在律法之中侧重的是罪犯的罪行,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平国虽然号称众生平等,实则为了律法枉顾人命,沈灵瑶害死红袖虐待惠然,在世人眼里也不过是伤及两个婢子,算不得什么,最后判了一百鞭笞,敏亲王都觉得判得重了,浑然忘了自己的女儿毁了另外两个女子的一生。 “云姑娘。”看着云清露出沉思之色,王晋搓了搓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现下病着,宁王殿下交了太妃娘娘的罪证上来,咱们是不是要给点反应?” “如何给反应?”云清眉头挑起:“你们陛下还能自己从床上蹦起来给出处置吗?” “云姑娘说笑了说笑了,陛下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怎么可能给什么处置……”王晋心里发虚,否认之后抬起头暗自瞟着云清脸色,见她似乎没有起疑才放松下来:“奴才的意思是说,正昀宫没有责罚勤太妃的旨意下达,会不会引起宁王殿下的怀疑?” 云清坐直身子,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脚,不急不缓地道:“放心吧,你真当你们陛下病重的消息瞒得有那么紧吗,该知道的人只怕都知道了。宁王将这东西交给你,只是为了证明他没有徇私,至于何时处理如何处理,他不会过问的。” “云姑娘这样说,老奴也就放心了。” 云清余光落在王晋直冒冷汗的额头上,“王总管?” 王晋:“老奴在,云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一股子烧鸡味儿呢。”云清靠近他两步:“您不是最重养生不爱吃肉吗?” 王晋想起还在寝殿床上啃鸡腿的陛下,暗暗打了个激灵,抬起衣袖放在鼻间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也觉得自己身上若有若无一股烧鸡的味道。 “云姑娘既然都闻到了,那老奴也就不瞒您了。”王晋羞愧地对上云清的眼睛,老脸憋得通红一片:“老奴以前说爱养生,是因为以前太少吃荤,不懂得烧鸡的好滋味。前段日子偶然尝了一口,顿觉前半辈子简直白活了,烧鸡这么好吃的东西,奴才怎么到了这把年纪才吃上……”王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是这阵子吃的多了,有些虚不受补,您瞧奴才这说话走路啊,动不动就冒一头的汗。” 云清点头,没有生疑之色:“王总管到了这个年纪,想吃什么尽管多吃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一半,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们陛下都病成这样了,王总管您还有心情吃烧鸡哪?” 王晋:“……奴奴奴才……” 云清嫣然一笑:“哦,云清知道了,有时候人的口腹之欲上来了,什么都挡不住。临刑的犯人处斩之前还要吃一碗断头饭,王总管不过趁着陛下昏迷吃一只烧鸡,算不得什么。” 王晋:“……云姑娘说的是。” 云清拍拍王晋肩膀:“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王总管回去照顾陛下吧。” 她明明没用什么力气,王晋却感觉自己的肩膀仿佛塌了一块似的,整个人都有点支撑不住。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偏殿,迎面云兰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见他老脸惨白奇怪道:“王公公,你怎么了?” “老奴有些饿。”王晋欲哭无泪地道:“老奴想吃烧鸡。” 云兰目瞪口呆:“啊?” 王晋面上现出驿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奴去伺候烧鸡了,云兰姑娘,奴才告辞。” 云兰目光追随着王晋进了正殿,满脑子发懵。 她进了门就朝云清道:“云姐姐,王总管是病了吗?怎么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 云清弯唇一笑,深藏功与名。 …… 陈大跟在管家身后,绕过重重回廊,停在一扇门前。 “王爷在里面等你,进去吧。”管家道。 陈大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推门迈步而入。 书房里,敏亲王下笔如飞,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声响,他抬眸朝门口看了一眼:“你有事想见本王?” “是。”陈大握握拳,抬头快速地瞟了瞟敏亲王,屈膝跪在地上:“王爷,小人有一件事,想要征求您的允许。” 敏亲王笔下未停,嘴上道:“你说吧。” “王爷。”陈大声线微微一颤,向着敏亲王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小人爱慕小姐,想娶灵瑶小姐为妻,请王爷准许!” “啪”地一声,敏亲王手中的笔在纸上被折断,墨渍荫透大片写好的字迹。 敏亲王抬眸,看向书桌前仍未起身的陈大:“你可知,早在灵瑶被你带出府,出事之后,本王就想杀了你。” 陈大跪在地上,声音闷闷地在书房里响起:“小人知道。” “你可知道,就算灵瑶遇到了这种事情,本王依旧可以为她寻得一位名门公子作为夫婿,即便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绝不会是寻常百姓。” “小人也知道。” 敏亲王鼻腔里发出轻哼:“那你可知道,你的喜欢、你的求娶、你刚才的这番话,在本王眼里,都是对瑶儿的亵渎。” 陈大跪着,视线和敏亲王对上一瞬,很快错开:“小人卑贱之身,的确配不上小姐。”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在本王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刚才那番话来!”敏亲王将案上笔墨纸砚书本公文全都扫到地上,一脚踹翻了桌子:“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在你的看护之下,落成了今天这般模样,本王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将你挫骨扬灰,你能活到今天全靠灵瑶对你的看重,你是哪里来的脸皮,敢和本王求娶她?” 陈大噎住,喉头漏出几声痛苦的哽咽。。 “你知道瑶儿从前爱慕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敏亲王背过身,一只手撑在面前的书架上,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宁王殿下,当朝亲王,先皇爱子,满腹经纶,霁月光风。你呢,你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点和他可以比较的地方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吃些苦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小人其貌不扬,罪行累累,无父无母,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大字都不识一个。”陈大坦诚地数出自己的缺点:“和宁王比起来,小人连个屁都不是。”他仰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敏亲王,膝行几步靠近:“可是王爷,小人心里有小姐,愿意一生一世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她,将她比自己这条命看得还重要。” 敏亲王轻蔑道:“这一点,府上随便一个忠心的奴仆都可以做到。” 陈大垂着头说:“小人相信,小姐可以有千百个忠心的奴仆,但只能有一个夫婿。” 敏亲王阖上眸:“你知道灵瑶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陈大愣了愣,然后答:“是小人不好,不该扔下小姐一个人。” 敏亲王哂道:“你也配吗?”他回过身,直视着低眉顺眼的年轻人:“瑶儿不喜欢一个姑娘,想要除对方而后快,本王知道,她做的事情,你也参与过一些。” “是。”陈大道:“小人曾经找人抓了那位姑娘的婢女。” 敏亲王绕开倒了的桌子,走到他面前,犀利的眼眸落在他身上:“那侮辱那个婢女的事情,你也有参与吗?” 陈大眸光不动:“王爷放心,小人还没有卑劣到欺负良家女的地步。” “这种话说来容易,谁能证明呢。”敏亲王摆明了不信:“那么婢女总不可能自己跳出来说你是曾经尖污她的人之一吧?” 面对敏亲王的质问,陈大未见气愤之意,他把头垂得更低,语气平平道:“小人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早两年青楼酒馆没少出入,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 敏亲王听言更是不屑,嫌恶地睨了睨地上的陈大,甩开袖子双手背后:“灵瑶厌恶云清,假若你能让云清吃些苦头,本王就考虑将瑶儿嫁你。” 陈大扬眉,思量片时后点头:“小人明白了。” …… “她真是这么问你的?”傅明礼把鸡骨头扔到地上,听了王晋的话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 王晋:“奴才哪敢撒谎,云姑娘她就是这么说的。”他哭丧着神情把袖子递到傅明礼面前:“陛下您要不给奴才闻闻?奴才自己个都觉着身上一股子烧鸡味儿。” 傅明礼嘴角一勾:“你从外面吹了风才去的云姐姐那儿,她哪闻得到烧鸡味儿。你和朕挨得这么近朕什么味道都没闻见,你和云姐姐可能离得比和朕还近吗?” 王晋精神一振,对上陛下平易近人的面容,他连连否认:“自然不可能,奴才和云姑娘有三步之距,时时都保持着距离。” “那就是了。”傅明礼歪倒在床上,轻叹一声。 “陛下是说,云姑娘刚才是在试验奴才?” “她不是试验你。”傅明礼抹了把脸:“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朕在装病。” “什么?”王晋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这,陛下,云姑娘是如何发现的?咱们是哪里出了纰漏吗?” “有心的话,处处都是纰漏。”傅明礼回想起之前云清假说药洒了时候的语气和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心里瞬间一片清明:“之前你隔三差五地给朕带烧鸡进来,她怕是早就闻到过味道,今日才有此一遭。” “云姑娘要是知道了,那陛下您和云姑娘那边该怎么交代呀。”王晋收拾走掉了一地的鸡骨头:“陛下,奴才早就说了这样不行,云姑娘要是发现了是要和您闹脾气的,她本就张罗着要回国,这下可好了,别被您一下子给气跑了。” “真想走,她早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走了,何必等到今天。”傅明礼想想,不禁美滋滋地摸了摸下巴:“朕说什么来着,她心里果然是有朕的。”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就别琢磨这些没有用的了。”王晋都快给急死了:“您现在想想怎么去跟云姑娘解释这件事吧。” “解释什么?”傅明礼竖起眉头,郑重其事地道:“之前在围场的时候,云姐姐不也装病骗过朕吗?她那个时候把朕骗得那样惨朕都没和她置气。” “那能一样吗。”王晋收拾了骨头又把地给擦干净,抬起头眉毛拧得死紧:“眼下是云姑娘想抛下您回俞国,又不是您要把云姑娘扔出俞国,您要想留住她,就得巴着捧着她,还好意思拿她骗您那点事问她的罪?” 傅明礼敛下笑,不悦地训道:“老滑头,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损?” “奴才哪里敢。”王晋叫苦不迭:“奴才的陛下啊,奴才还不是为了您和云姑娘好,您都为云姑娘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还留不住她,那您不是白忙活这么长时间了?” “谁说朕留不住她?”傅明礼一本正经地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云姐姐没直接戳穿朕,就说明她喜欢朕,她喜欢朕才会明知道朕在装病还留下来没走。她喜欢朕朕就什么都不怕。” “行吧,陛下您是有情饮水饱。”王晋把擦地的抹布叠起来,“奴才不管喽,奴才还是适合干些粗活,像这些勾心斗角的,奴才玩不转,一不小心就兜不住。” “老东西,擦个地话还这么多。”傅明礼白了白他,“滚出去,把云姐姐那个蠢妹子叫来。” “陛下叫云兰姑娘做什么?”王晋心头一紧:“莫非您想绑了云兰姑娘威胁云姑娘留下来?” 傅明礼:“……让你叫人就叫人费这么多话做什么?” 王晋打量着他表情,也不敢问太多,缩了缩脖子乖乖走出殿门,来到云清房门前由于再三,还是让宫人把云兰请了出来。 云兰性子好,平时也有宫人找她玩,所以见有人来叫自己很痛快就跟了出来。 看到门前的王晋,云兰疑惑地瞅瞅叫自己出来的宫人,又瞅瞅王晋:“王公公?是您找我?” “云兰姑娘,请您随奴才来一趟。” “王公公有事吗?”。 “奴才这边有一点小事,想请云兰姑娘帮个忙。” 第二百三十七章:无事献殷勤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随王晋走到傅明礼的寝殿,看到倚在床上摆弄着一块白纱的傅明礼,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傅明礼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朕有事情要问你。” “你不是病着吗?为什么忽然醒来了!?”云兰戒备的目光幽幽打在傅明礼身上,稍顷了无地点头:“啊~我明白了,你是在故意装病骗我姐姐,好让她留下来陪着你是不是?” “云兰姑娘别着急。”王晋连忙插话道:“云姑娘其实早就知道了。” “姐姐知道了?”云兰皱着鼻子埋头回想:“好像是哦,刚开始的时候姐姐几乎是衣不解带在照顾你,是最近这几天她才开始松懈下来的。” “那好吧。”云兰思量了一会儿,自己说服了自己,撇着嘴和傅明礼说道:“姐姐都没因为这件事和你生气,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她挠挠脑袋,眨着眼睛困惑地觑向傅明礼:“你找我干什么来着?” 傅明礼:“朕有事想要问你。” “噢噢噢对,”云兰点头:“你想问我什么?” 傅明礼没有半点有求于人的自觉,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问她:“云姐姐暂留宫中,正是报复太后的大好时候,为什么她一点要针对太后的动静都没有?” “还不是因为那个敏……不对啊。”说到一半,云兰忽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指着傅明礼:“你有事情要问我,我凭什么就要告诉你呀?” 傅明礼呵呵地笑,使出杀手锏:“朕听说你近来和你们俞国使团里的一名青年官员时常混在一起?你们是在大平的地界,朕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你那心上人的小命。”他扬起下巴,挑衅地冲云兰道:“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让你说实话?” “卑鄙!”云兰跺脚恼怒地瞪着他:“沈大人是好官,不许你伤害他!” 傅明礼坐正,冷着嗓子扯动嘴角:“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云兰的气息有些不稳,眼神飘忽,身体向后错了半步,咬着粉嫩的唇瓣道:“狗皇帝,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说我就要说吗?那可是我姐姐,我是不会背叛她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王晋。”傅明礼眼尾染上些许笑意,“让人去把沈敬之给朕抓起来!” 王晋颔首:“是。” 云兰急了,一把抓住要走的王晋:“他是俞国使者,你怎可无故抓他?” “小姑娘,朕就是问你两句话,瞧你那表情,活似朕逼你杀人一样。”傅明礼将白纱缠绕在指尖,喜怒不明地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云姐姐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她为何没对太后出手?” 云兰眼睫耷拉着,闷声闷气地答道:“容姐姐派人去查过,发现你们的太后这些年做的事情好些都是那个敏亲王指使的,之前大俞的那次叛乱,也是敏亲王在你们太后面前促成的。这件事情容姐姐还没查清楚,她想等查出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敏亲王?”傅明礼眉心一跳:“太后那么精明的人,可能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我看你还挺失望的。”云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来我姐姐没杀了你母后你很失望呐。” “朕这里没事了,你滚吧。”傅明礼自觉和这个傻子没法交流,摆了摆手就示意她离开。 云兰被他打发奴仆的动作给气了个够呛,想张嘴骂他两句,又感觉和这狗皇帝八字不合,多说一句都是白费口舌,自认倒霉地翻了个白眼走了。 王晋舒展了一下被云兰攥得酸疼的手腕,和傅明礼干笑着:“想不到,这云兰姑娘看着瘦弱,力气还不小。” 傅明礼没吭声。 王晋靠前两步:“陛下还在想刚才云兰姑娘说的事?” 傅明礼把白纱揣进胸口,穿上鞋子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是朕糊涂了,母后这样的人除了懂得后宫争宠还能知道什么?她的眼界那样狭隘,怎么可能闷不做声地瞒着朕和俞国太后做了这么大一笔买卖。” 王晋想起素爱金玉宝石的太后,暗暗点头,转念乐道:“这也是好事,太后不是策划之人,云姑娘清算时就不会对太后下手太狠,陛下可以稍微心安一些了。” “有道理。”傅明礼顿时高兴起来,在原地乐呵呵地对王晋叮嘱:“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查查的,敏亲王为什么要教唆太后参与俞国的内乱,这件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内情,都给朕查清楚。” “是。”王晋道:“奴才等会就交代下去。” …… “沈灵瑶醒来以后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吵闹,敏亲王请了好几个大夫给她医治也没见起色。”擎云想起沈灵瑶和陈大的对话,顿了顿道:“敏亲王给女儿选中的女婿人选主子您也忍得,勉强算是个熟人。” 云清听了这话立时掀唇笑起来:“祁昭?” “没错。” 云清对敏亲王的眼光表示赞赏:“论相貌论官位论前途论人品,祁昭都不失为一个合适的女婿人选,敏亲王从那么多公子哥儿里挑出他来实属不易。” “对了。”擎云忽然想起一事,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这是属下刚才在窗口发现的。” 云清接过字条打开看了眼,随意的面容突地一紧。 擎云道:“这人自称知道敏亲王的秘密,邀您出宫相见。” 时间在明日巳时,城外五里梅园。 云清将字条放到烛火下烧掉,眼眸注视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松快如常:“当日沈灵瑶出事时我就察觉过不对,我想要对付的人在那种时候以那种方式被人侮辱,时机太巧合,做事也太刻意了些。” 擎云将字条燃烧的灰烬收在手中,开窗将手伸出去,任由灰烬随风飘散。 “所以殿下想要去见这个人吗?” “他这样对沈灵瑶,总不会是我的敌人。”云清凝眉浅笑道:“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帮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擎云快言快语,未加思索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二百三十八章:为什么是敏亲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次日巳时,城外五里梅园外。 擎云紧紧跟在云清身后,目光在周围扫视,星辰似的眼眸半眯着,里面是一片冰寒冷意。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云清抬手示意擎云止步:“我自己进去。” “主子,万一里面有杀手埋伏……” “想杀我的话,前次我带吴皓出宫时他就可以动手,不必等到现在。”云清安抚地向他微笑:“放心吧,我有预感,这个人不会是我的敌人。” “您的感觉要是准的话,就不会被人挟持到这里来了。”擎云冷酷道。 云清瘪嘴,无可奈何道:“你就信我这一回,不会有事的。” 擎云:“如果有事,主子立刻叫我。” “好。”云清向前两步,“对了,我要是没叫你,你先别急着进来寻我。” 擎云犹豫地答应着。 云清款步慢行,目光在所行之处怒放的梅花上一一带过,边走边看,一直走到梅林中央的凉亭。 她走到亭子里坐下,见桌上有一茶壶,便伸手过去,触手温热。 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唇边轻抿,纤细的指尖落在杯身上,放下茶杯笑了一声:“好茶。” 亭外凉风瑟瑟,只闻风声不见人影。 云清也不急,就安静地坐在亭中等待,此时天凉,她手脚冻得冰凉亦不叫苦,一直等到日影西斜,外头候着的擎云实在不放心,跑过来查看情况。 一见坐在亭中端着茶杯安然等待的云清,他略一舒气:“殿下,您和那人见过面了吗?” 云清动了动冷得僵硬的手指,摇头:“没有。” 擎云面上闪过不郁:“此人莫非是在故意戏耍咱们?” “不会的。”白白等了半天,云清并没有生气,起身走出亭子:“那人不来,一定有他的理由。” 擎云半点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握拳怒道:“都能传信到宫里,为什么不能直接在信上把事情说明白?殿下您是什么身份,他竟敢让您白等这么长时间,实是该死。” “今日没见到也没什么,以后会有机会的。”云清越过擎云继续往前走:“咱们回去吧。”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走到半路时擎云忽然停下脚步。 云清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擎云弯身,向后一步,在脚下的土里扒拉了两下,从里面扒出一张折着的信封。 擎云:“这里有一封信。” 云清接过来,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白纸展开,纸上的一幅画像跃入二人视线。 擎云目光探过来,一眼认出画上的人:“陛下?” 云清瞥了眼擎云,指尖下移,露出方才遮住的字迹。 画像斜下方,方方正正地写着三个字。 擎云眸光顿在那处:“敏亲王?” 他不知所以,困惑地跟云清询问:“这画上的人明明是陛下,为什么下面却写着敏亲王?” 云清敛下眸子,将纸塞给他:“吃了。” 擎云怔了一下:“啊?” 云清淡淡地重复这两个字:“吃了。” 擎云瞅瞅手上的纸团,闭上眼,面不改色地把纸团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 他跟在云清身后,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的:“殿下,这画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清眸色深深,缄默未语。 天色隐约泛起了黑,云清驱赶着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走,旁边的擎云小声提醒:“殿下,再不快些天就全黑了。” 云清抬起眼,从思绪里抽神,张嘴想说点什么,擎云蓦然勒紧了马缰。 云清跟着他停下,“怎么了?” 擎云:“前面有人。” 云清抬眼,未及转眸,擎云已从马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路边的杂草丛里同时跳出十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剑,现身之后一言不发冲向云清。 擎云抽出腰间软剑,寒星冷眸射过去,长剑挥洒间,几人还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就已经被剑锋划破了咽喉。 云清睇向最前面的杀手,嘱咐擎云:“最前面的那个,留活口。” 擎云“嗯”了一声,三拳两脚处理完其他几人,唯独留下先前打头阵的那名黑衣人。 那人发现形势不利,扭头想跑,擎云冷笑一声,纵身一跃,转眼间停在了那人前方。 剑尖停在黑衣人咽喉,那人身形一动,手上长刀掉到了地上。 云清坐在马上,对擎云道:“把他的面巾摘下来。” 擎云上前一步,将黑衣人面上的黑布一把扯下来。 擎云看清那张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陈大?” 陈大没想到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你认识我?” 这个名字在云清耳里也算是眼熟了,她盯着陈大,问道:“是沈灵瑶让你来杀我的?” 陈大黑漆漆的眸子瞪向云清:“不是小姐让我来的,你别把莫须有的罪名怪罪到我家小姐头上!” 云清凝视着他黑黝黝的面庞,故意道:“沈灵瑶再三找我麻烦,不是她还能是谁,你是他的护卫,就别帮她说话了。” 陈大:“我都说了不是小姐让我来的,你听不懂吗?我家小姐生着病,现在还在府里养病,哪有时间找人杀你?” “那你是为什么来杀我?”云清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没必要动这么大阵仗来拦路截杀吧?”她打量着陈大神色:“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一直在宫门口盯着,从我出宫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吧?” 陈大低着头没说话。 云清凝了他片刻,突然对擎云道:“放了他吧。” 擎云和陈大同时抬起头看过来。 云清对擎云重复:“放了他。” 擎云将剑放下,退后一步,睇着陈大:“你走吧。” 陈大惊诧地瞥向云清:“我刺杀你,你居然不杀我?” “为人利用的杀人工具罢了,杀了你这个陈大,还会有李大王大。”云清翘起唇角,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发着亮光:“我不杀你,你走吧。” 陈大犹疑地将视线驻留在云清脸上一瞬,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擎云重新上马,打马跟在云清身边:“殿下为何不杀他?” 第二百三十九章:画上画外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看云清不语,擎云眼眸一转:“属下懂了。” 云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饶有兴致地歪头问:“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放了陈大?” 擎云唇畔微挑,罕见地绽出些微笑容:“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知我者,擎云也。” 二人加快速度回去,擎云走着走着跟她说:“这一路上有不少人跟着我们,陈大他们手脚笨重没有威胁,属下原本没有放在心上,让您受惊了。” 云清不甚在意道:“算不上受惊,陈大出现还帮我确定了一件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 “嗯?”擎云谛视着云清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皎洁清雅的侧脸,语气不觉放柔:“从梅园里出来殿下就有些不对劲,刚才那副画……” 云清放低了声音:“还是想不明白?” 擎云茫然地望着她。 云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光是懂我有什么用啊,想事情要用脑子的。” 擎云面无表情地质问她:“难道在殿下眼里,属下是那种没有脑子的蠢货吗?” 云清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问:难道不是吗? 擎云:“……” 云清颇有耐心地小声提醒他:“我问你,画上之人是谁?” 擎云老实地回答:“陛下呀。” 云清接着问:“那纸上写了什么?” 擎云又答:“敏亲王。” 瞧着他依旧懵懂的模样,云清无力极了:“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的画像下面写着敏亲王的名字吗?” 擎云皱眉,慎重地出声:“写错了?” 云清:“……” “我再问你一次,画像上的人是谁?” 擎云觉得云清的问题一点意义的没有,看在她是自己主子的份上,擎云不厌其烦地再次回答:“画上的人是陛下。” 云清:“你口中的陛下又是谁?” 擎云张嘴刚想回答,倏然想到什么,瞪圆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急促地跳个不停:“殿下您是说……” 云清正色颔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擎云:“您是说,当今陛下其实是敏亲王假扮的?” 云清:“?”什么玩意儿? 擎云想想也觉得不对:“敏亲王年纪那么大,没办法装成年轻人啊,难道说……” 云清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 擎云:“难道说,敏亲王其实是咱们陛下假扮的?” 自己的护卫明明是个武功高觉智慧超群的高冷剑客,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个傻子。 云清的心情一瞬间就不好了。 擎云一看云清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顿觉失望:“不是吗?” 云清没再说话,快进城时擎云隐匿了身形,暗中跟在云清身后不远处一路护送她回了皇宫。 云清刚进正昀宫宫门就见王晋正在门前和吴皓小声说着什么,一见她进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各自和云清招呼一声走开了。 云清目光从两个人身上移开,站在原地没动。 云兰从偏殿走出来,看到云清立马跑过来:“姐姐,你出宫去见安阳丞相了?怎么才回来啊。” 云清只说出宫,没说要做什么,云兰自然而然地以为她要去馆驿去见那些官员。 云清一壁往里走一壁问她:“你下午都做了什么?” “我?”云兰心里有鬼,迟疑了一下说:“我能干什么呀,就,看看书写写字,这宫里无聊的很,我也没什么事情做。” “进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云兰以为云清发现了什么,胆战心惊地跟着云清进了内殿,攥紧裙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云清面前:“姐姐,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云清坐在椅子上,睨了她一眼就问:“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吧。” 云兰紧张得好像一块石头:“……姐姐你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云清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别装了,你就差把‘我做了亏心事’六个字写在脸上了。” 云兰干巴巴地扯扯嘴角:“姐姐你都看出来了。” 云清朝傅明礼寝殿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傅明礼把你叫过去了?” 云兰险些把下巴惊掉地上:“这你也能猜到?” 云清看她这死相就瞧出她约莫把什么都说了。 “算了,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云清按了按额角,警告云兰:“只此一次,要是再敢把我的事情告诉他,我一定饶不了你。” 云兰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下一些,乖巧地走到云清旁边:“姐姐,这次是哪个狗皇帝逼我说的,这事不怪我。” “他逼你?”云清侧眸,“他拿什么逼你的?” 云兰嘴角的笑容僵住。 “拿你的心上人?”云清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放下之后思量道:“使团里面年轻的官员不多,相貌出彩的年轻人更少,你能看上的,八成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她抬眼:“礼部侍郎沈敬之?” 云兰彻底放弃了挣扎,唉声叹气地抱住云清胳膊:“姐姐,怎么在你们面前我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所以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云兰粘着云清撒娇,有一点小女儿的娇怯:“姐姐……沈大人他是个好人,他很温柔很和善很体贴的,他和我见过的好多男子都不一样。” “温柔和善体贴?”云清很认真地把认识的男子过了一圈:“这样的男子不是遍地都是吗” “姐姐!”云兰捂住脸,羞得耳朵都红了。 她实在害羞,云清不再打笑她,转开话题问道:“对了,你还记得记得你哥哥是从承亲王从何处收养来的?” 她不再打笑自己,云兰如蒙大赦,等到脸上热度褪去一些,仔细回忆道:“父王说是从其他宗亲的府邸里领过来的,外头的人也是这样传的,但是据我所知好像不是这样的。” 云清静静地等她的下文。。 “我还记得父王把哥哥领回来的那天,父王曾经把哥哥领到房间里小声告诉他,让他以后就把自己当做云氏家族的人,以前的那些事情都不许再提。” 第二百四十章:养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就琢磨着,要是哥哥真的是父王从族中收养来的,父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云兰信誓旦旦地握住云清的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云兰的话正好印证了云清的猜测,她回握住云兰:“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这些年有没有和他的亲人联系过?” 云兰呐呐地晃晃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云清也不气馁,拍拍她手背:“没事,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去玩吧。” 云兰乖巧地点头,依着云清的话走到一边,坐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姐姐问她哥哥的出身做什么? …… 云兰出去后,云清对着虚空轻声唤道:“擎云。” 外面传来低低的回应声。 云清想起之前王晋和吴皓鬼鬼祟祟的神色,“你说,那个人没出现,会不会是因为发觉我们身后有人盯着,所以才只留下一张画像就消失了?” 擎云理性地给出答案:“或许是,或许不是。” 云清手指在桌面上打着转,面露沉思:“傅明礼从云兰那里知道我还在查敏亲王的事情,我们出去之后,他定是派人跟着了。对方觉察皇室暗卫追随,不肯出面也在情理当中。” 擎云泼她冷水:“这些都是殿下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 云清:“我直觉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去的时候亭中茶水都是热的,若不想来,何必备下热茶?” 擎云这下不说话了。 云清敲了敲桌面:“我的预感没有错,也许从一开始,我被人从俞国劫到平国,一直到今日敏亲王让陈大来杀我,一直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阴谋。” 擎云想不明白今天的事,却对云清出事之时的形势记忆犹新:“您来到平国之前,正是皇权之争最为胶着的时候,您失踪了,皇位理所应当地落到了承亲王世子手上。” 云清明白他话里的暗示,她失踪,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云京墨,换作任何人都没办法不把这件事怀疑到他头上。 擎云了解云清的迟疑,在外面接着道:“是常玥出面相邀,沈成似出手将属下引开,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属下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还有过常玥即将封后的消息传出来。常玥的条件远远不够资格做皇后,如若不是论功行赏,后位怎么可能落在她身上?” “你这猜测经不起推敲。”云清当即反驳道:“且不说我原本就和常玥有些嫌怨,她害我根本不需要其他理由,就说她封后的那件事,安阳丞相早就解释过了,陛下从未有过这种意思,都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的谣言。” 擎云不置可否:“殿下如此相信他,属下只希望他能对得起你的信任。” 云清沉默片刻,问他:“梅园的事情,还没想明白吗?” 擎云回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几顿胡猜有多可笑,不太好意思道:“属下愚钝,殿下见笑。” 云清:“去馆驿把这件事说给丞相,让他解释给你听。” 擎云应下。 …… 寝殿里,王晋正和傅明礼说着今天下午的事情。 “云姑娘身边的高手十分敏锐,咱们的人功力远不及他,只敢远远地跟着。” 傅明礼看了看空荡荡的寝殿,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没来看自己的云清,语气冷到不能再冷:“什么都没发现吗?” “那倒也不是。”王晋道:“云姑娘进了梅林之后等了一下午,回程路上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看着傅明礼顿时紧张起来的神色,王晋忙安抚道:“陛下放心,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云姑娘身边的高手都给解决了。” 傅明礼:“留下活口了?” 王晋点头又摇头:“留倒是留下了,可云姑娘把人给放了。” “那暗卫呢。”傅明礼质问:“有没有追查到黑衣人的主使?” 皇室暗卫缜密机敏自是不必说,当然是查了。王晋道:“查了,是沈灵瑶沈小姐之前的那个护卫,叫陈大的。” 傅明礼嗤声:“现在什么小鱼小虾都能对云姐姐不利了吗?还用得上她身边的人亲自动手,咱们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王晋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陛下,咱们的人要是出面,云姑娘就会发现您派人跟着她了。她一发现,您装病的事情就彻底装不下去了。” 傅明礼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发现了,那层窗户纸挑不挑破有什么差别?” 王晋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平静地告诉他:“差别就在于,要是挑破了,云姑娘可能立刻就走。” 傅明礼:“把朕的药端来。” 王晋憋着笑应声。 傅明礼想想又说:“沈灵瑶那个样子,估计顾不上云姐姐,你去查查,这件事是不是敏亲王指使的。” 王晋不太信,敏亲王平素给人的印象都是宽和仁厚的中年人,宫里上下很少有人对他印象不好的,加上他和陛下的关系不一般,王晋更不愿意轻易去怀疑。 他想开口劝劝,转眼想起云兰之前的那番话,顿时把所有的劝告都咽回了肚子里。 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偌大的王朝之中,又有谁能做到绝对干净。 “奴才记下了。”王晋道。 …… 安阳桥坐在书桌后,听完擎云的叙述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擎云在外人面前是很沉得下气的,一句话不说老老实实等丞相自己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安阳桥才低叹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擎云:“嗯?” 安阳桥约莫猜到云清让擎云来说此事的目的,半点不吝啬于指点:“你刚才说,画上的人是谁?” 这句话今天擎云被问了好些遍了,他再三反思,难道这句话里藏着什么玄机? 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回答,说道:“是陛下。” 他口中的陛下,当然不是平国的陛下傅明礼,而是现今大俞的新帝云京墨。 安阳桥知道他说的是谁,听言竟纠正他:“确切来说,他是承亲王的养子。”。 擎云本能地想反问他,这有什么不同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对平国皇室的称呼多是平国太后、平国皇帝,亦或是平国的某大人。但在他口中,只有俞国的君主才能被称为陛下。 这个陛下不仅仅是当今的俞国君主,还是承亲王很多年前收养的儿子。 他不是皇室的血脉,自即位之初就饱受争议,却没有人能真正查到他的出身和来处。 安阳桥在脑海里细细回忆了一番平国敏亲王的相貌,与记忆中的自家陛下对比,不禁感叹道:“从前以为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而今仔细想来,眉眼间的确不乏相似之处。” 若不是擎云刚才那番话,任谁也不会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放在一起比较,所以这两人面容间的几许相像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擎云终于从丞相的话里琢磨出些味道来,大有所悟:“原来那副画上的名字是这么个意思。” 安阳桥上前拍拍他肩膀:“时隔数年,这件事的因由,咱们这些局外人无从得知,既有知情人想要见殿下,咱们不妨试试从旁人口中找出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如若敏亲王真的和当年的叛乱有关,那平国太后那边,咱们也不必把事情做的太绝了。毕竟事关两国交往,闹得大了日后不好相处。” 擎云想到平国皇帝和那位敏亲王的关系,和才刚查到的敏亲王和自家陛下的关系,表情一时无比复杂。 没想到,敏亲王看起来不起眼,倒是个厉害人物。 …… “太后,敏亲王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被奴婢给打发走了。” 楚嬷嬷接待完敏亲王府的管家,回来后对太后恭声禀告道。 太后一听,脸色霎时阴沉:“他想要给沈灵瑶找个好夫婿,可他也不想想,沈灵瑶被人尖污的事情满城皆知,哀家这个时候以皇帝的名义给她赐婚,会给皇帝在京城里落下个什么名声。” 楚嬷嬷知道太后和那位亲王的关系,哪里敢随意置喙对方的行事:“敏亲王爱女心切,糊涂一时也是有的。” “她疼爱女儿,就不管哀家母子的死活吗?”太后闻言更气:“就沈灵瑶是他的女儿,皇帝难道就不是他……” “太后慎言!”生怕太后气急胡说,楚嬷嬷连忙出声打断。 太后瞥了楚嬷嬷一眼,压着气把话生生憋了回去。 “果然,哀家待他再好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始终都是外面的那些女人,何曾把哀家放在心上过。” “王爷和太后这些年,肯定是有感情的。沈小姐打小在王爷身边长大,这亲手照料大的女儿,感情定然比旁人深厚些。掌上明珠失了清白,还闹得人尽皆知,王爷失了些分寸,才会再三派人来太后这儿讨个恩赏。” “哼,那沈灵瑶是个什么德行,先前为了宁王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京城有些脸面的人家谁还愿意娶她?哀家念着敏亲王的关系,那次她找人揭发云清杀人案时还帮她支走了皇帝,现在呢,半点没念哀家的好不说,活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巴望着哀家再给她找个好夫家呢!” 这话重了些,楚嬷嬷不敢在太后气头上附和,扯扯唇角没敢应声。 太后也就是抱怨两句,低下头平息了怒气后还是按着额角吩咐道:“已然如此了,哀家再不帮他,恐怕会寒了他的心。” 楚嬷嬷:“敏亲王该明白,太后有太后的难处,祁大人虽然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却也是陛下看重的臣子,这种事情不好强逼。” “还是派人去问问吧。”太后说:“你亲自去,去一趟祁昭的府上,跟他表明哀家赐婚的意思,看看他的态度。” “奴婢听说祁大人性情耿直,他会答应吗?”楚嬷嬷为难地道。 太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他要是真不乐意,哀家还能硬逼着他娶亲?做个面子情给人看而已,他要是那种迫于权贵压力而折腰的无能之辈,敏亲王也不会挑中他了。” “太后说的是。” …… 敏亲王将厨房新做的银耳羹放到桌上,走到床前轻轻唤道:“瑶儿,我听丫环说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是身体不舒服?” 沈灵瑶缩在床角,抱着被子小幅度地摇头:“我不饿。” 敏亲王:“不饿也得吃点东西,要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沈灵瑶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被子上的绣纹,飞快地抬眸瞟了敏亲王一眼:“父王,那几个人……” 敏亲王坐下来,伸手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慈爱地宽慰道:“做错了事情的人,自然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瑶儿你说是不是?” 沈灵瑶眉眼里溢出点点喜悦,嘴角的那抹笑翘了翘很快又压下,咬紧唇肉皱眉道:“瑶儿也做过很多错事……” 敏亲王凝视着女儿憔悴的及无人色的脸,起身把银耳羹端过来,舀起一勺喂到女儿嘴边,温声说:“瑶儿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错的。吃吧。” 沈灵瑶开心地笑了,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嗯!”她张开嘴,喝了一大口,眼里纯净的色彩犹如孩童。 敏亲王攥紧了勺子,想起灵瑶很小很小的时候,灵瑶挑食不爱吃饭,丫环嬷嬷怎么哄都没有用,但每次只要他一出现,端起碗坐到她身边,她就立马很高兴地乖乖坐下,任由他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一样吃进肚子里,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管家说,小姐不是真的挑剔,只是想父亲陪着她。 可是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还能陪着她几年呢? “瑶儿,你对宁王……”敏亲王问她:“还有情意吗?” 灵瑶吞咽的动作停了一下,瘪嘴就要哭。 敏亲王忙道:“不哭不哭,是父王不好父王不好,父王不该问这些的。”他道:“来,再喝一口,咱们不说那些了。” 灵瑶瞪了敏亲王一会儿,牙齿咬得紧紧地,一把推开瓷碗,趴到床上大被蒙过头,只给敏亲王留了一个背影。。 敏亲王叹了叹,哪里看不出来她对于此事的过分敏感。 第二百四十二章:铺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瑶儿别生气,父王告诉你一件喜事。” 沈灵瑶闷在被子里的身子动了一下,仍是没出来。 敏亲王并不清楚以灵瑶现在的心境究竟适不适合成婚,想了想,他试探着温声说:“父王让管家去和太后说了,请太后为你和大理寺少卿祁昭赐婚,你说好不好?” “不要!”沈灵瑶在被子里尖声反对道。 敏亲王没想到灵瑶的反应这么激烈,惊讶之下出声问道:“为什么?之前父王和你提起祁昭时,你不是很满意的吗?” 床上的人又不说话了。 敏亲王盯着床上鼓起的那个大包半晌,担心她闷坏了自己,放下瓷碗到床边桌上:“既然你不喜欢,那父王就去跟太后说,让她不用忙活了。” 稍顿,他跟着道:“父王把银耳羹放在这儿了,你记得喝完。”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灵瑶才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前,又看看桌上的银耳羹,眼眶隐隐发红。 …… 敏亲王关门出来,管家听到响动立马迎上前:“王爷,陈大回来了。” 敏亲王嗯声:“还活着吗?” 管家噎了片刻颔首:“活着,现在人正在正厅侯着。” 敏亲王带着管家去了正厅,果然见陈大正在厅内跪着。 敏亲王走过去,不阴不阳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让瑶儿看到,别当本王欺负了你。” “小人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听了敏亲王的话,陈大神色不变,口气却越发谦卑。 敏亲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去刺杀云清,结果失败了?” 陈大头垂的更低:“她身边有高手保护,小人带的十几个人个个身手不俗,没想到被那人三拳两脚就给解决了。” 管家附在敏亲王耳边,“王爷,难道是陛下命人暗中保护?” “不无可能。”敏亲王蹙眉,视线扫向陈大:“她可认得你?” “她不认得,但她身边的护卫认得。”陈大想起那剑客剑尖指向自己时冷到极致的眸光,后怕地握了握拳头:“小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抓住小人严刑拷打,也可以拿了我直接来王府对峙,但她却什么都没做,明明知道了小人的身份,还是放了我。” 敏亲王审视着陈大疑惑的神情:“她抓住你,就什么都没问吗?” “小人什么都没说,” “你不说,她也必然将你的行为和敏亲王府联系到了一起。”敏亲王在正厅来回踱步,后悔不已:“怪本王,不该让你出面,你是灵瑶的护卫,一旦被抓就和本王脱不开关系。” 陈大告罪道:“是小人无能,连累了王爷。” 敏亲王拧眉觑向他:“她发现了是你,有没有盛怒之下放什么狠话,或者说要问罪敏亲王府什么的?” 陈大回想了一下,“没有,她只问了一句,是不是小姐指使小人去杀她的,小人否认之后她就让护卫把小人给放了。” “小小年纪,做事就让人摸不清路数。”敏亲王的脑海里闪过关于云清的那些传言,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打草惊蛇打草惊蛇……本王怎么能做出这种蠢事,这下好了,人没杀成,还让她对本王起了疑心。” 管家瞥了眼陈大,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陈大依言退出去。 管家见他离开,马上上前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敏亲王身侧:“王爷,陈大带人刺杀,就算被看到了样貌,那容乐公主也顶多认为您是在为小姐鸣不平,应该不会怀疑到别的事情上。您也不要过分担忧了。” “这小姑娘不是寻常人,一点蛛丝马迹,足够引起她的重视了。即便她不知道本王和京墨的关系,也必然会多加留意。”敏亲王扶额坐到椅子上,后怕地捶了捶桌子:“本王就想着斩草除根,一时粗心大意就露了这么大的破绽,日后再想对她下手,怕是要难了。” 管家跟在敏亲王身边多年,对敏亲王的忧心颇有体会:“公子已经坐稳了俞国皇位,就算容乐公主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要是得知叛乱的事情有本王插了一脚,难保不会迁怒到京墨身上。孝帝驾崩前给容乐公主留下了不少心腹,对于京墨来说,依旧是心腹大患哪。” “王爷,公子不是庸碌无能之人,出了事情他自己会想法子应对的。”管家走到敏亲王身后,帮他按揉肩膀:“王爷这段时间为了小姐的事情废了不少心思,能歇就尽量歇歇吧,事情是忙不完的,总得给自己找找闲不是?” “你说这个倒是提醒了本王。”敏亲王抬起手:“你去和太后说,瑶儿的事情先别着急了,这件事情等等再说。” 管家帮他捶肩膀的手顿了一下:“为何?王爷不是一直都想让小姐有一个好归宿吗?” “瑶儿的情绪没缓过来,本王瞧着,她对成亲这件事有些抗拒。” “祁大人是难得的俊杰,先前太后还不愿意为了此事强逼着臣子完婚,今儿还不容易松了口,若是此时和太后那边说不急,此事没准就这么囫囵了过去。” “本王不巴望那些了。”敏亲王苦笑道:“瑶儿这个样子,嫁给谁本王都不安心,知人知面不知心,找个心思刻薄的女婿,等瑶儿成婚后嫌弃她,还不如一直养在身边,只要本王还在一天,就不会再让瑶儿受到伤害。” 说到这里,敏亲王低叹一声:“还是要给瑶儿铺好后路,一旦本王出了事,京墨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怎么都会护她平安富贵。” 管家听出敏亲王话里的颓意:“王爷何苦说这样的话。” “这阵子本王心里总是不安定,觉着好像要发生点什么。”敏亲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嘴里发出一声笑:“果然,这人呐,轻易不能做坏事,做了坏事到了年纪就会有报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管家你说,本王的报应会在及时呢?”。 分明还在盛年,短短月余间,敏亲王鬓角就起了白发,言谈间更是染上了几许人至暮年才有的沧桑。 第二百四十三章:后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当日深夜,漆黑的梅园中迎来了它的常客。 身形颀长的男子走进凉亭,坐在白日云清坐过的石凳上,和身后的人问道:“她回宫路上可有变故?” 他身后的侍从答:“敏亲王暗示陈大要让云姑娘吃些苦头,陈大带了十几名高手在云姑娘回宫路上拦路截杀,被云姑娘的护卫制伏后又给放了。” 男子眸中的一缕嘲意隐藏在夜色里,口中不留情:“蠢货。” 侍从又道:“太后准备让人去祁昭府上为沈灵瑶说亲,敏亲王今日伺机询问沈灵瑶的意思,后者的态度十分抗拒。” 男子触了触石桌上冰凉的茶杯,面上一派从容清冷:“越是经了这种事情的女子,心理上就越对陌生的男子提防抗拒,敏亲王为女儿做的这番筹谋算是白费了。” “那沈灵瑶这边,是否还要继续之前的计划?” 男子思量片时,道:“先不必了,沈灵瑶那样傲慢的人,如今的生活对她来说可以说是生不如死,先让她痛苦一段时间吧。” “是。” “还有一事。”侍从掠过主子摩挲着茶杯的手,“楚家那边有进展了。” “那老太婆苟活到今日算是她的造化。”男子望着亭外一望无际的墨色,眉眼里显露出少有的温柔:“趁着夜里天黑,动手吧。” 阴冷的寒风拂过亭中主仆二人的脸,梅园之中暗香浮动。 …… 太后被楚嬷嬷搀扶着上了床,太后盖好了被子后正要休息,闭眼前想起一事:“对了,皇帝那边你这几日有没有派人盯着,他的病好些了吗?” 敏亲王这些天来为了沈灵瑶的亲事,要么亲自过来,要么派人过来,要么以旧情说好话,要么以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相要挟,搅扰的她心烦不已,连续好几日没顾得上儿子的病情。 楚嬷嬷道:“符太医今日过来时奴婢问过一嘴,符太医只说还在医治,旁的话,一句都没多说。” “他是皇帝的拥趸,只为皇帝办事,自然不和哀家说实话。”太后冷笑着道:“但是如今是什么时候了,皇帝病重,朝中的大事都由那个贱人的儿子过手,这种时候还藏着掖着,一点轻重都没有。” “奴婢瞧着,近日勤太妃那边安静得很,也不让人来咱们这边打探消息了,也不出宫找人联络宁王了。”楚嬷嬷想起白日得到的消息,冲太后提醒道:“奴婢还听说,勤太妃让人送走了她那个侄女,仿佛要安排着回府嫁人。” 太后最爱听勤太妃那边的不顺,听了就压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她娘家养出的侄女连个男人都降不住,送出来的女孩儿留不住男人心,只得灰溜溜地把人送回去,竟干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没得让人笑话。” 外边的宫女端了太后的养颜汤进来,楚嬷嬷上前接过,端到太后面前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吹:“太后,养颜汤好了,服下就睡了吧。” 她说完,将床帐放下,又将寝殿中多余的几盏灯吹灭,只留了太后床前那盏。 太后喝完了养颜汤药,将空碗交给楚嬷嬷,由楚嬷嬷整理好被角,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楚嬷嬷端着空碗出门,殿外一名宫女见她出来立刻走过来:“姨母,太后睡下了?” 说话的人是楚嬷嬷二妹家的幺女阿花,做事向来稳当,楚嬷嬷器重她,平素太后身边除了自己,就是这个外甥女从旁伺候。 “嗯。”楚嬷嬷将空碗交给她:“收拾好了也回去睡吧,你忙了这一天也累了。” “……姨母。” 楚嬷嬷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怎么了?” 阿花抿起嘴角,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想提醒您,在太后身边侍奉时也别太累了,得了空歇一歇。” 这深宫之中少见人情,身边有个亲人在,楚嬷嬷心里舒坦不少,听了阿花的话更觉感动,拍拍对方的肩膀,放柔了语气道:“姨母都晓得,你下去吧。” 目送阿花走远,楚嬷嬷又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床上的太后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楚嬷嬷夜里要留下来守夜,这是很多年的规矩了,太后身边信得着的人不多,只有她守在边上时才能睡得安稳。 她走到床前看了眼,正要给太后掖一掖被角,床上的太后突然低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楚嬷嬷给吓了一跳:“太后?”她后知后觉:“是奴婢吵醒您了吗?” 太后捂住额头,喘了几口粗气才开口:“哀家梦到明礼小时候了。” 楚嬷嬷登时想到什么,“您是说,您让陛下去琴阁请先帝的那一次?” “是啊。”太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她扶着楚嬷嬷坐起来,起身时眼角一滴泪随着她的动作流下来:“那时候就顾着和勤妃较劲……他那个时候,正是需要母亲疼爱的时候,他有心疾,身体本就不好,哀家怎么能……” 太后对自己的儿子绝对算不上细心周到,楚嬷嬷知道太后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然而站在她的立场上,看过太后受过的所有苦和罪,眼睁睁看着太后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得满身负累仇怨,便很难去指责太后什么:“太后,那时勤妃太过分,眼瞧着就要吹枕边风让先帝改立皇嗣了,您着急过了失了轻重情有可原,陛下不会不明白的。” “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呀,能不怪哀家吗?”太后嘴里发苦:“不怪皇帝这些年来对哀家这么冷淡。” 楚嬷嬷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陛下早晚会明白太后的苦衷的。”她道:“时候不早了,太后早些睡下吧。明儿一早奴婢亲自去正昀宫看看。” 太后顺着楚嬷嬷的力道重新躺下来,闭上眼轻声道:“明天你去看看,要是皇帝醒了,你去让人做他爱吃的桂花糕给他送过去,还有牛乳,他小时候最爱喝了,还爱加糖,甜的人发腻,他却偏偏喜欢这口,哀家说多少遍他都不肯听……”。 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她的声音渐渐走低,慢慢陷入了梦乡。 第二百四十四章:是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第二天天还没亮楚嬷嬷就醒了。 她动作很轻地出门盯着小厨房预备太后早膳的餐食,从膳房出来时朝身边的另一名宫女问:“阿花呢?她今儿早怎么没过来?” “阿花姐姐说她身子不舒服,去太医院找太医大人拿药了。” 楚嬷嬷纳闷:“这丫头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病了。”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 楚嬷嬷也没指望她能知道,奇怪也只在一瞬,毕竟宫里头的宫女不止阿花一个,病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顶上。 她打好了洗脸水端进太后的寝殿,进去的时候发现太后还没有醒。 她只当是太后因为昨晚的事情没睡好,便没出声去叫,出门吩咐人将早膳好生温着,等太后醒来再用。 中间她还特意去正昀宫问候了陛下,王晋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听她问起陛下的病情,摇头苦笑着回说还没见好。 楚嬷嬷心说好在桂花糕还没做上,要不然也是白费力气。 她回到庆安宫,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都晓得太后睡着,打扫的声音都放的很轻。 楚嬷嬷讶异地拉过一个宫女:“太后还没醒吗?” 宫女摇头,“太后没叫人,奴婢们也不敢私自进去,只等姑姑回来进去看看呢,太后是不是凤体欠安,何故这个时候还没睡醒?” 楚嬷嬷的表情严肃了些,边往里走边道:“你随我进去看看。” 二人走进太后寝殿,周围光线昏暗,气氛亦是静谧的吓人,楚嬷嬷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她心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加快步子走到太后床前,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太后?”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楚嬷嬷心里的不安扩大,她清清嗓子,尽量用和平常一样平稳的语气再次低声唤:“太后,该用早膳了。” 床上的人双目紧合,唇瓣抿在一起,视线下移,胸前似乎连一点呼吸起伏都没有。 楚嬷嬷手指颤抖,一点一点地伸向太后的鼻下。 手指抖得太厉害了,不小心触到太后的皮肤,冰凉一片。 鼻下没有任何呼吸。 楚嬷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身后的宫女明白过来,也跟着跪在地上。 楚嬷嬷不敢相信地跪直了身子,晃了晃太后的肩膀:“太后,太后!太后娘娘您醒醒……您快醒醒啊!” 太后的身体随着她的摇晃而晃动,却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因为太后对外声称重病,偏殿有随侍的太医成日候着,楚嬷嬷不死心地叫人把太医叫了过来。 张太医入门,走到床前看到太后惨白的脸色时就暗道不好,跪在地上探脉,指尖慢慢落上去。 未几,他触电一般地缩回手,迎上楚嬷嬷投过来的视线,他嗓音微顿,“……太后娘娘,驾崩了。” 无怪他如此惊讶,太后虽对外称病,但究竟有没有病,他们这些看诊的太医最清楚,太后虽然平日小病不断,但从来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一日未见,怎的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没了? 楚嬷嬷睨他一眼,扶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身边的宫女哑着嗓子吩咐:“去正昀宫,通知陛下。”她视线右移,落在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身上,一一扫过去,声音微哽,眸子里蓄着一层水光:“太后娘娘——驾崩了。” 门前的宫女太监齐刷刷地叩首,哭声连成一片。 …… 消息传到正昀宫,还在吃着烧鸡的傅明礼听了信儿定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他像是被定了身,一块鸡肉还悬在嘴边没咽下去,眼睛盯着传信的宫女,半晌才木木地把鸡肉吐出来,冷厉的眸光射向那人:“你知道在宫里造谣生事是什么罪名吗?连这么荒唐的谎都敢扯,不想活了吗?” 那宫女跪在地上低泣,“陛下恕罪,奴婢就是死也不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啊,太后娘娘的确崩了,今儿一早楚嬷嬷去叫时人就已经咽了气。” 傅明礼放下烧鸡,走到那宫女面前站住。 宫女哆哆嗦嗦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奴婢不敢欺瞒陛下……陛下饶命。” 傅明礼淡淡地瞧她一眼,越过她大步往外走。 王晋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来到庆安宫,傅明礼看到床上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睡梦中的太后,钻心的冷意从后脚跟一点点蔓延到了心尖。 昨日还听到王晋说起这个人,说她要去掺和别人的婚事,想去逼他忠明臣子去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他还笑呵呵地和王晋嘱咐,说如果太后真敢这么干,那他一定的去阻止她。 可是一个黑夜的功夫,他不过在寝殿里睡了一宿,转眼间就看到她了无声息地失去了生机。 他接连深吸了两口气,扭头,和床边跪着的张太医问道:“人是怎么没的?” 张太医答:“是毒……昨日太后娘娘用的养颜汤里,臣验过了,是剧毒,鹤顶红。” 傅明礼:“下毒之人查到了吗?” 楚嬷嬷走到傅明礼跟前跪下,“奴婢刚才已经清点过庆安宫的宫女太监,宫女阿花不知所踪……阿花是奴婢的外甥女,早间说是去太医院找太医开药,刚才奴婢让人去太医院问过了,阿花并未在太医院出现过。昨晚的那晚养颜汤,经手人除了阿花就是奴婢。” 楚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好些次救太后于危险当中,傅明礼即使看不惯这个老嬷嬷,也在心中默许过她对太后的忠诚:“你去查清楚此事,然后自行去内廷司领罪。” 楚嬷嬷的眼眶都是肿的,嗓子更是低哑的不成样子:“奴婢遵命。” 太后崩逝,山岳同恸,举国齐哀。 在外界的众人看来,太后重病缠身已有月余,方今香消玉殒并不是那么让人惊讶,朝臣宗亲们参与完了太后的丧礼,回到府中各行其是,除了言谈之间偶尔提及,不会再有更多议论。。 萧萧寒风中,云清正执子和云兰对弈,偏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第二百四十五章:再赴梅园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宫人们尽皆低首,大气都不敢出。 傅明礼一身素服走进门,携着满身寒意站定在云清面前,神色间未见悲喜,抬眸看人时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云清白棋落定,抬眸看去,傅明礼注视着她清透的眸子问:“是你干的吗?” 云清道:“不是。” 傅明礼紧蹙的眉倏地一松,表情显而易见地舒缓下来:“我信你。” 云清说:“你要是信我,就不会气势汹汹地来这里质问我。” 傅明礼凝着她不说话。 云清扔了棋子,眼里溢出些不耐,“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傅明礼没动。 云清:“你要是不走,那我就走了。” 傅明礼转身走向外,阔步出了门。 云清收回眸光,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对面,云兰满脸崇拜地瞅着她:“姐姐你好厉害啊,他来的时候那么凶,你三两句话就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云清扔了棋子,棋子砸在棋盘上有不轻的一声响,她支颌道:“去告诉丞相,平国太后的丧礼收尾结束,咱们就离开平州。” 云兰先是大喜,咧开嘴乐了乐,迟钝地想起来:“姐姐不查敏亲王了吗?” 云清:“不必查了。” 云兰:“什么意思?” “想知道的约莫都猜到了,想报复的,自会有人替我解决。”云清扯唇,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就不必让自己沾染满手血腥了。” 云兰:“那姐姐,你舍得那个狗皇帝吗?” 殿内温暖如春,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味飘散在空气里,对面的女子倚在小桌上假寐,面前是局势大好的棋局,一颗与众不同的白子悬在棋盘和桌面的中间,云兰将棋子捡起来,瞅瞅云清沉静的面容,默默地闭了嘴。 彩蝶说姐姐最近心情不好,这话一点都没说错。 宫门下钥前云清出了趟宫。 自从上次她装病的事情之后,傅明礼再也没禁锢过她的自由,她出入宫门也没人敢拦她,一路畅通无阻地骑马奔向馆驿。 云清从正门进去,傅明礼派来的暗卫盯着她进门后招呼旁边的兄弟回宫里回禀云清的行踪,自己在门前守着。 而另一边,云清进了馆驿换了身衣裳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擎云对云清这样绕圈子只为去一趟梅园的心思很是不解:“殿下要是想和那人见面总要事先通知对方一下,咱们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去了,那里会有人出现吗?” 云清抿着嘴不吭声。 擎云转过头面向前方,一面打马跟上她一面问:“殿下这样恼怒,是因为平帝不相信你吗?” 云清连个余光都没施舍过来,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很快把擎云甩到了身后。 擎云叹了口气跟上去,识趣地不再说话。 主仆到了梅园,云清带着擎云走到之前的那座凉亭里,冲着虚空中喊道:“阁下手眼通天,定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若出来见一面?” 擎云本想说云清是在瞎子点灯白费蜡,朝四处望了一望突然感觉到不对。 真的有人。 这样的念头才钻出脑海,侧前方梅林里徐徐走出一道人影。 擎云抓住剑柄,警惕地看过去。 夜风吹拂,带来男子无奈地笑语:“容乐公主果然聪慧机警,实在是名不虚传。” 云清抬起眼睛,那边的男子拍拍手,凉亭四周凭空般出现四道黑影,紧跟着凉亭四角亮起了淡淡的烛光。 四道黑影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擎云微讶,若论内功深厚,这世间他难遇敌手,但比起轻功,刚才这四人似乎比他更为精湛。 借着烛光,云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的外貌算不得出众,甚至可以说上一句相貌平平,五官之中唯有一双眼睛生得好看些,狭长的凤眸若有似无含着笑意,又似带着算计,看着就不好相与。 然而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皮相下,他一身高贵又清冷的气质令的他整个人都耀眼了不少,有一种看得见说不出来的从容气魄。 云清收回眸光,“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三番四次暗中相助?” 那人只是笑:“公主殿下应该追查俞国先帝的死因很久了吧?” 云清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男子行到她身边坐下,敲敲身前的桌面,邀请她坐下:“在下愿为公主殿下解惑。” 云清依言坐到她对面:“好。”她笑:“愿闻其详。” 男子招招手,亭口又出现了一名端着托盘的黑衣人,黑衣人将茶壶茶杯放到桌上后很快消失了,云清接过他倒好的热茶,听到对面的人用清清淡淡的口气说:“大约在二十年前,一名来自俞国的歌姬在平州声名鹊起,据说此女千娇百媚冰肌玉骨,更是饱学多闻,是个满平国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妙人。” 云清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等待下文。 “卖艺不卖身的绝代美人,名声在外,自是有无数世家公子前仆后继,当时有两位公子,都表现得对这名歌姬势在必得。” “我来猜猜。”云清放下茶杯,瓷器落在石桌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响,她道:“一名是如今贤名在外的异性王爷敏亲王,另一名……”她和男子的目光相接,大胆假设:“是我的皇叔承亲王,对吗?” “聪明。”男子浅笑着说是,继而道:“敏亲王温柔敦厚,与当时微服出游、态度游戏人间的承亲王相比,女子显然对当时虽身份不显,却体贴温厚的敏亲王更感兴趣。两人之间海誓山盟,来往了好一段时间。” “承亲王对那歌姬也称得上情深义厚,因为此事伤心了好一阵子,又赶上当时的俞国皇帝驾崩……哦,那应该算是殿下的皇祖父。因为殿下的皇祖父驾崩,他急急忙忙离开平州赶回俞都,从此就和这名歌姬失去了联系。”。 男子幽幽叹了口气,似感慨一般地说道:“好景不长,敏亲王家里为他定下了亲事,那歌姬出身卑微不堪为正妻人选,敏亲王有心纳她为妾,不想歌姬也是个清高的性子,宁死也不愿与人为妾。” 第一百四十六章:为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歌姬伤心欲绝之下断绝了对敏亲王的念想,偏生那时她已然怀上了敏亲王的孩子。 承亲王回国之后还惦记着歌姬,几次写信邀她到俞都,得知她的遭遇后非但没有嫌弃,还再三表示只要她愿意以正妃之位相请。 歌姬生产后将儿子交给敏亲王抚养,独自一人远赴俞京,她刚刚生产完,舟车劳顿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和承亲王完婚后没几年就去了。 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在平州生活的儿子,承亲王为了了她遗愿,几经周折将其子接到俞国,视如亲子对待。 那名歌姬的儿子自然就是云京墨。 故事听了大半,云清心中困惑愈深:“我从没听说过皇叔娶过两任妻子。” 云兰的母妃戚氏出身簪缨世家,性格文雅处事得宜,被称作是俞京命妇的楷模,她虽去世多年,京中人提起她时仍不乏溢美之词。 男子却道:“之所以没有消息流出,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了承亲王曾经娶过另一任王妃的事实。” 承亲王对那名歌姬情深,自不会如此,云清很快猜到了答案:“是我父皇下令隐瞒了第一任承亲王妃的存在?” “嗯。”男子给出肯定的答案。 歌姬嫁给承亲王是明媒正娶,但毕竟身份不高,加之她那时身子弱,二人的婚典并没有大操大办,知道的人不算太多,陛下不许人提起,知情的人不敢随便开口,没几年就被人淡忘了,即使有少数知情者,也都将此事烂在了肚子里。 男子唏嘘道:“承王也算是个性情中人,爱一个人就一心钟情于她,不论对方身份高低都不曾嫌弃。可惜皇室之中容不得这样身份天差地别的婚姻,当初二人成婚之时孝帝就十分反对,后来第一任承亲王妃去世,承亲王还一度怀疑其中有孝帝的手笔。” 自己的父皇是什么样的性格云清当然很清楚,她不怀疑男子话里的真实性,想了想问他:“皇叔……承王就是因为此事所以对父皇怀恨在心的吗?当初宫中内乱,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笔?” “俞国太后疼爱幼子,不满长子把持皇权,本就对帝位心怀叵测,后来承王因为第一任王妃一事与兄长生怨,太后借机在其中挑拨,承王很快就起了谋夺皇位的心思。”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云清对上男子含笑的凤眸,疑惑地出声:“承亲王他自己就是皇室血脉,是我父皇的亲弟弟,他明明可以自己篡权夺位,为什么非要推举一个没有皇家血统的云京墨上去呢?”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起殿下的祖父,武皇帝留下的一道遗诏了。”男子说的累了,端起水杯灌下去一大口才接着说道:“承王性格偏激,打小就争强好胜,武皇帝担心长子即位之后幼子觊觎皇位,所以驾崩前,在传位长子的传位诏书下面,还压了一道取消幼子即位资格的诏书,意在避免兄弟骨肉相残。只是这于承王而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孝帝亦有意为皇弟遮掩,所以这道遗诏鲜少有人知晓。” “既然鲜少有人知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云清警惕又戒备的目光审视着男子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对眼前这位神秘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男子笑而不答,转而继续说道:“云京墨,也就是当今的俞国皇帝,他是敏亲王的亲生儿子,敏亲王当然期望自己的儿子能荣登九五,所以承王那边稍一试探,他就应允了暗中襄助的要求,平国太后那时候正对他新鲜,有他吹枕头风,才有了后来平国暗探插手俞国内乱的事情。” 敏亲王插手俞国内政的原因云清早先就有过猜测,此刻听闻,没有特别惊讶。 “父皇留下了两份遗诏,我和云京墨的夺权之争正如火如荼,他为什么会在还有胜算的时候暴露了所有的底牌,忽然将我劫持到平国来?”云清指尖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道:“孙平是我父皇身边的老人了,有他出面作保,我才肯出宫见常玥,常玥那个脑子想不出来这么周全的计划,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安远侯和承亲王的支持。还有沈成似,他是第一高手,唯有他才有和擎云一较高下的能力。……如此大费周章,一定事出有因。”云清瞥向对面人:“你那么厉害,不妨告诉我原因?” 男子摇头叫苦:“在下手底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所以才比殿下知道的多上那么一点点。不过再多,就真的没有了。” 云清目不转睛地瞧他,看他过分平和的眉眼,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将广袖拢到桌下,浅声询问:“沈灵瑶,还有平国太后,都是你做的?” 男子半点不曾避讳,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为什么?”云清垂下眼:“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何故再三相助于我?” “在下是个疯癫人。”男子晃晃脑袋,笑眯眯地起身说道:“做什么事都是随性而为,看你顺眼,所以就忍不住想帮帮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负手走下亭前台阶,一壁往前一壁道:“敏亲王那边殿下不必操心,平国皇帝眼下正因太后之死难受着,大概没心思理会殿下,此时正是离京的好时候,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胡说!”云清才不信他的鬼话,有点激动地起身,朝他的背影道:“你找人侮辱沈灵瑶,是因为不想敏亲王以此为由头报复我。你找人暗杀太后,是因为你知道我迟早要对太后下手,你不想我因为太后的事情和傅明礼反目成仇,是不是?” 男子缓步走入梅林,没有回应她的话。 云清扶着桌角重新坐回位子上,眼眸落在男子方才用过的茶杯上,神色喜怒不明。 擎云走到她旁边:“殿下。”。 “你说。”云清仰头,眼神罕见地有几分迷茫:“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好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带她到俞国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属下不知道。”擎云诚实地摇头:“属下只知道,没有任何缘由对另一个人的好,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 “算了。”云清抬眼看了看头顶黑沉沉的天空,“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擎云随她走出梅园,路上时问她:“那人不告诉殿下他的身份,应该是想保护殿下。” 云清:“我知道。” “他很了解殿下的性子,清楚您不见他一面不会罢休,所以才坦坦荡荡地出现在这里。他也很清楚,殿下如果知道的太多,就难免会和他绑在一起,届时平帝如若因太后之事发作,殿下也定会被平帝怨恨。”擎云对人性看的很透彻:“起码在这件事上看来,这个人是在全心全意为殿下着想的。” “那你呢?” 擎云脚步不停,“什么?” “你说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云清歪了下头,第一次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亲随发出这样的疑问:“你和祁昭不同,和我从前在俞国的很多侍从都不同,我对你没有什么大的恩情,你跟着我很多时候连个面都不能露,风餐露宿都是常事。”云清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慢慢发红,她低着脑袋小声道:“擎云,其实我都明白,这些年你一直都很辛苦。” “殿下。”擎云笑笑,停下脚步注视着云清的侧脸,他听到她话音里隐隐的鼻音,眼眸里蓄起一层浅淡的柔情:“属下从不以为自己辛苦,能为殿下做事,属下很高兴。” 风起,乌云被吹着向前飘去,露出藏在云下的月亮,温柔的月光洒下,擎云素来冷硬的面庞染上了几许恬静和温柔。 …… 从宫里出来之后,敏亲王先去了一趟灵瑶的院子。 陈大这段时间跟在灵瑶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灵瑶的精神也比刚出事的时候好了很多,敏亲王过去时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蹦格子。 看到敏亲王过来,灵瑶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哒哒哒跑到他面前:“父王,陈大在教我蹦格子,很好玩的。” “好玩就多玩一会儿。”敏亲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丫环先陪你,父王找陈大说点事。” 灵瑶抓住敏亲王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道:“父王找陈大做什么?” 她生怕敏亲王因为她之前出事的事情迁怒陈大,敏亲王看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道:“是一点小事情,等会父王就放他回来。” 灵瑶这才点头放人。 灵瑶院子外没多远就是一小片竹林。敏亲王带着陈大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对他说:“你把瑶儿照看的很好,她现在开朗多了,也比之前爱笑了。” 陈大弯唇笑笑没说话。 敏亲王双手背在身后,踢了踢脚下的土:“本王以前一直没问你,灵瑶救你之前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没了。”陈大道:“小人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了。” “那你的家乡呢?”敏亲王问他:“你的家乡在哪里?” 陈大侧目:“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罢了,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说来,眼前的年轻人是真的无牵无挂没有任何牵绊了。 敏亲王没有回答他的话,微笑着道:“本王问你,最近平州发生的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陈大反应过来:“王爷是说太后的丧礼?” “嗯。”敏亲王比前段时间苍老了不少的脸上闪过一丝深意:“狡兔死,走狗烹,太后走得不明不白,本王这阵子总觉着不踏实。” 他看向陈大:“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 陈大垂头拱手:“王爷尽管吩咐。” “瑶儿是本王在平州最大的牵挂,她这人性子浅,在京都没少得罪人,本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敏亲王握了握拳,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本王想让你带瑶儿到俞国去。” 陈大被他的话惊住,抬头诧异地看过来。 “本王是护不住瑶儿了,总得找一个护得住她的人,要不然她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哪?”敏亲王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卸下了亲王的尊荣,此刻的他仅仅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年人,内心充满了对女儿未来的忧虑:“俞国现在的陛下是瑶儿的亲哥哥,本王写封信,你带着瑶儿一路从小路走,带上百八十个护卫,到俞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到了俞国之后,你去承亲王府求见承亲王,让他带你和瑶儿进宫,把本王写的信交给俞国皇帝,他看过之后自会竭力护瑶儿平安。” 敏亲王话中接连透露的消息让陈大瞠目:“王爷是说……” 敏亲王挥挥手,“你只需要记住,灵瑶救过你的性命,你就要用你的这辈子来护着她,不能让她再受一丁点的委屈。本王无能,她的后半生就交付到你和她兄长的手上了。” 他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大本事,偏生两个儿子都是世间顶顶尊贵的人,平国的这个儿子最是看不上他,敏亲王从不指望傅明礼会帮他保护灵瑶,但云京墨不同,那孩子虽然和他亲子的缘分浅,却实实在在是个心软善良的个性,为着他这个生父,京墨总会念上三分旧情。 陈大哪里察觉不出敏亲王话里的慎重和托付,屈膝跪倒在地上,给敏亲王磕了一个头:“王爷放心,小人别的不敢保证,却能和你保证一件事。”他抬起头,赤诚的眸光对视着敏亲王:“小人一定会死在小姐的前头。” “这种话不能乱说。”敏亲王摇着脑袋扶他起来:“本王从前一直瞧不起你,认为你一介莽夫配不上瑶儿,眼下本王也看明白了,什么身份地位,都是虚的,人胸口里头的那颗真心才最可贵。瑶儿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本王替她高兴,如果她愿意,本王同意你们的事情。” 陈大大喜过望,一双眼睛亮的像黑夜里的灯笼,“谢王爷!” …… 云清推开沉重的殿门,阳光顺着敞开的缝隙招进去,一抹光线斜射在香炉前坐着的傅明礼脸上,乍一看去,他的面色憔悴极了。。 云清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你注定孤独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来啦。”傅明礼勉强自己朝她一笑,嗓子仿佛被砂砾磨过:“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不会来看我。” “太后和我有仇,你怀疑是应当的,我不怪你。”嘴上说着不怪的云清讥嘲似的勾了勾唇,蹲在他面前审视他:“你几条没刮胡子了?” 傅明礼摸摸下巴,“好几天了吧,我不记得了?” 云清帮他把凌乱的头发顺了两下:“男孩子胡子长得快,刮一刮就好了。” 傅明礼最不爱听她说这种话,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不悦:“我不是小孩子。” 云清自若地收回手,随他坐在地上,“你知道我皇祖母吗?” 傅明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就是那个联合你母后和敏亲王,一起带兵叛乱的那个。”云清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那就是我的皇祖母。” 她噘噘嘴,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的皇祖母不喜欢我,承亲王每次进宫请安,她都会提前好一会儿道殿中候着,母子俩亲亲热热的吃上一顿饭,然后再赏赐下去一大堆的珠宝美食。” 她鼓鼓腮:“我就不同啦,我每次过去,她阴阳怪气的挖苦嘲讽就算了,好动辄就以教导我的名义打我。我五六岁的时候时常红肿着手心回去寝宫,宫女为我沐浴的时候看见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跑去告诉父皇,父皇每次都过去和太后理论,但十次有八次讨不到什么好处,孝道大过天,即使我的父皇是皇帝,他都不能以此为理由来对自己的生母做什么。“ 她唉声叹气道:“我早先还当皇祖母只是不喜欢我,后来亲眼见到皇祖母和父皇争执之后才发现,她连父皇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喜欢。”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皱眉头:“她不喜欢我就罢了,怎么能不喜欢我的父皇呢?父皇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哪,温和持重,仁善博爱,他对每一个臣子都器重有加,对每一个宫女和太监都从不借机发脾气。皇祖母对父皇那样,父皇也从来没因为她做事过分而冷待她半分。” 小小的云清不解地问询自己的父皇,“皇祖母那样,父皇还对她那么好做什么?我听宫女嬷嬷都说太后是白眼狼!” 父皇那时听了亦不训她,温柔地握起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告诫她:“清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和你房间的那块铜镜一样,你对它开怀大笑,它会回以笑容,你摔打它,镜中的你也会面目全非。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去发泄去报复,伤害的不仅仅是别人,还有你自己。父皇始终坚信,你如何对待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就会如何对你。” 说到此处,云清抿起嘴角,控制着不让自己流泪:“父皇说得对,他对待宫人官员和百姓宽仁,他死时举国哀恸,那些人都在为他伤心难过。他说的又不对,他对皇祖母那么厚道,皇祖母这个亲生母亲,竟然亲手杀了他。”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人世凉薄,皇祖母怎么就能因为自己疼爱一个儿子,而去杀害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呢?父皇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她……她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意继续说道:“从前我读史记,读到郑庄公黄泉见母的故事时很生气,寤生和叔段明明都是武姜的儿子,她却苛待寤生而喜爱叔段,甚至还让小儿子谋夺长子的皇位,这样的母亲怎么配得到儿子的原谅?” 舒了口气,她低敛着眼眸放缓了语气:“后来我发觉,身为人子总有期待母爱的本能,皇祖母对父皇冷漠,父皇可以以德报怨,除却他心中的仁厚之外,又何尝不是在暗暗地渴望有哪一天,皇祖母能够改变对他的态度?” “母子缘分天注定,有些母亲乐意为了自己的子女牺牲一切,有的母亲却想要自己的子女成为自己走向成功的踏脚石。还有的,就如同你的母亲一样,一壁利用你,一壁又心疼你受过的委屈。你可以选择怪她,更可以选择原谅,但这责怪和怨恨,都应该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慢慢散掉,傅明礼,人死如灯灭,只有愚蠢和幼稚的人才会永远驻足在过去里走不出来。” “你走的是一条路,一条帝王该走的路,那条路上注定孤独,你只能一步步地向前,就算摔倒了,也必须自己爬起来。”云清注视着傅明礼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傅明礼眸子闪动,缄默未言。 云清微叹,慢慢地抱住他,声音柔软地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嘴上说着怪她,其实她死了你很伤心,是不是?” 哪个孩子失去了母亲会不难受? 傅明礼遵从内心的回答,诚恳地点了下脑袋。 云清拍着他的后背:“难受吧,伤心吧,你可以伤心一阵子,但是过了这个期限,你必须要自己走出来,你是一个皇帝,你还有你的子民,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儿女私情而放下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亦有可能会因为你放弃他们而选择放弃你。” 她的手好似带着魔力,抚摸着他的背脊,让他整个身体都跟着放松起来。 傅明礼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春日暖阳般的温暖里。 …… 王晋在殿门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手上的拂尘从右手捣到左手,又从左手倒到右手,眉间的沟壑越蹙越深,整个人就差把焦躁写在脸上了。 旁边的彩蝶见他这样便劝他:“王总管您坐下来歇一会儿吧,有云姑娘出马,陛下不会有事的。”。 “都这么长时间没吃饭了,铁打的身体也收不了,咱家怎么能不心急?”王晋垂丧老脸瞥了彩蝶一眼:“我早说过了,陛下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则重情重义,太后娘娘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的母亲死了,陛下怎么可能不难受?这么长时间了,话没说过几句,朝廷上的事情不管,饭都不吃了,这是要活活把自己折磨垮了呀!” 第二百四十九章:走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自己想不开,您再担心有什么用?”彩蝶朝门内瞟了瞟,跟着道:“陛下心中,云姑娘与他人不同,云姑娘劝他的话他一定听得进去。” “但愿如此吧。” …… 云清是第二天午后离开的。 她陪傅明礼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腰都是麻的。 回到偏殿后刚要休息,擎云在窗外低声说了一句:“敏亲王让陈大护送沈灵瑶到俞国去。”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沈灵瑶也算是咱们陛下的妹子。”她掀开床铺躺上去:“既然想去就送她去吧,到了俞国,左右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陛下念着和敏亲王的关系,定会设法维护沈灵瑶。”擎云道。 “你小瞧云京墨了。”云清道:“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如此笃定,擎云也不敢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退去。 云清补觉补到傍晚,窗外的擎云轻轻敲击着窗户,她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出声:“什么事?” “安阳大人让我来问问,平国太后的丧礼已过,咱们何时离开京城?” 云清想了一下:“本来还想看看那个人是怎么对付敏亲王的,但是我也觉得,要是敏亲王出事的时候我恰好还在平国,难保惹上嫌疑。”她拍板下了决定:“就后日走吧,你让丞相去和小皇帝打个招呼,我们收拾收拾准备离京了。” “殿下何必告诉平帝,您明知他心悦您,若是设法拦截该怎么办?”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云清挑眉扯唇,“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平国不走,我在大俞还有好些事情没办呢。”她托着下巴一脸苦恼地说:“我那位皇祖母好端端地在俞宫里待了那么久,我不去看她她也该想我了。” 内乱平定后,俞宫的那位太后也被幽禁起来,云清当然不会让她好过,每日里都有派人过去问候,这样的日子对于那位一心想要统领天下的皇祖母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如果平帝设法拦截,殿下可有把握应对?” “我记得去黎州围猎时傅明礼就曾经问过我,他问我打算如何离开平国,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避着他走,在黎州围场上时,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在那个时候离开。” 她颦眉,神色间若有轻愁:“在别人的地界上,不管怎么暗中部署算计,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倒不如直接告诉他,傅明礼不是个小孩子了,他知道怎么做对他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擎云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弄不懂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了,他面无表情地倚在墙上:“殿下有成算就好,属下只希望您对平帝的期待别落了空。” 云清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下床打开窗想要面对面和擎云说两句话,窗户敞开时外面早已没了擎云的影子。 …… “陈陈,你收拾我的胭脂做什么?”灵瑶坐在床上,皱眉看着在梳妆台前一通折腾的陈大奇怪地问道。 “王爷刚才吩咐我,说他在俞国有一座宅院,山清水秀适合休养,让我带你过去散散心,休息一段时间。” “我不要。”灵瑶使劲摇头:“我在府里带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说要去俞国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外地人去了那里肯定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我才不要去。” “瑶瑶。”陈大叹声气,走到床边在灵瑶的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小姑娘逐渐有了气色的小脸,眼里溢出自己都没发觉的柔情:“人这一辈子总得出去走走,一辈子闷在一个地方总会觉得无趣的。我听说俞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那里的百姓都赤诚热情,咱们去了,说不定会比在平国过的还高兴呢。” 灵瑶鼓起腮帮子嗔了他一眼:“你就会说好话骗我。我可听说了,俞国风沙特别大,俞国的姑娘家个个皮糙肉厚的,跟个男人似的。” “谁说的?你看那俞国的容乐公主云清,她不就生的白白嫩嫩细皮嫩肉的?我听说她可是俞国的第一美人呢。”他低眸思量着道:“依我看,咱们平国里都找不出比那容乐公主容貌还好看的姑娘了。” 灵瑶听了这话自是不高兴:“你说她好看?她比所有人都好看,那你怎么不去找她陪你去俞国啊,来这里缠着我做什么?”她跺跺脚,背过身气哄哄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你要想去你就找别人陪你去。” “瑶儿你听话……” 沈灵瑶更气:“你刚刚还叫我瑶瑶呢,现在又叫我瑶儿,连个称呼都没有定性,这样的男儿肯定不长情!” 陈大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我一个大老粗,一个护卫,你管我长情不长情做什么?” 沈灵瑶后背明显地一僵,继而恼羞成怒:“我也没说关我什么事!”她瞪向他,指着门口的方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啊,去找你的第一美人去,你走啊!” 陈大眼见着把她气过了,赶忙低声下气地哄她:“瑶瑶别生气别生气,咱们不去俞国了行不行?我听说俞国是蛮夷之族,那里不会说话的野人遍地都是,万一咱们过去了,那些野人不认人吃了咱们怎么办呢?你说是不是?” 沈灵瑶没好气:“胡说,俞国这些年发展很快,前些年还开了科举,开化程度不逊于咱们平国。” 陈大故意反问:“嗯?是吗?我怎么听说俞国的人茹毛饮血,还吃生肉吃野草呢?” “那是那个野人国去?”沈灵瑶狠狠地剜了剜他:“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是在故意和我唱反调,好哄我陪你一起去俞国去。” 陈大登时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态,摊摊手说:“哎,瑶瑶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的表情太做作了,沈灵瑶气恼地扔了个枕头过去:“你哄小孩哪!”。 陈大翘着嘴角笑,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温言絮语:“哄的就是你。” 第二百五十章:今非昔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爷,天有些冷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敏亲王笑了笑,从石子路上慢悠悠地一步步往前走,看了看身边的管家,“瑶儿那边休息了吗?” 管家摇摇头,想起那对可爱的年轻人,也跟着翘起了嘴角:“还没呢,陈大弄了点糯米,说要做汤圆给小姐吃,两个人在厨房忙活着呢。” “有陈大在,瑶儿这段时间开朗了许多。”敏亲王感叹道。 “是啊,陈大这个人虽然出身不显,但性情武功都是上乘,关键是得小姐的喜欢,老奴瞧着这段时间有他在,小姐比前段时间还胖了一些呢。” 敏亲王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味,回眸问道:“你也觉得,瑶儿和陈大在一起合适?” 管家连连摇头,“老奴哪里敢做小姐的主,王爷可比折煞奴才了。”他话音一转,紧跟着说:“不过啊,老奴自打小姐小时候就在府里伺候,是眼瞧着小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小姑娘过的不如意,小时候王爷您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后来她一心扑在宁王殿下身上,心心念念那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一场空,奴才看着心里难受。奴才比谁都清楚,小姐她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做是对的。” “是本王这个父王做的不称职。”敏亲王眼眸扫过周围,夜色深沉,冷冽的寒风吹过干枯的树枝,冬日的气氛正浓。 “王爷您有您的难处,小姐她一定能理解。只是老奴琢磨着,不管是在再懂事的孩子,也是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爱护不是?您这个父亲没有足够的时间陪她,她童年缺失的那份关怀,如今的陈大正可以补给她,让她明白,除了您以外,还会有其他人不问缘由地对她好,她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说得对。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嚣张跋扈,骨子里却最是敏感自卑,宁王的事对她造成的影响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那王爷的意思,是真的同意陈大和小姐的事情了?”管家跟在敏亲王身边多年,比谁都清楚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贵贱观念,当初王爷对京墨公子的母亲是何等的情深义重,最后还不是因为身份之别断送了大好姻缘?管家有些不敢相信,当年王爷在最心爱的女子身上都没做到的事情,竟然能因小姐而改变看法。 敏亲王摆摆手,“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本王年纪大啦,管不了那么多了。” 管家讪笑着答是。 敏亲王:“不敢如果瑶儿愿意,本王自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他既然跟陈大说了那样一番话,当然不会言而无信地到再去反对他们。何况灵瑶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她都能接受一个护卫做夫君,他这个父亲就更不会多说什么。 敏亲王拐进了自己院落,“得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对了,让人去瑶儿那儿说一声,汤圆那东西吃多了积食睡不好觉,少吃一点。” 管家笑眯眯地应了。 敏亲王关上房门,走到床前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 “阁下已经跟了本王一路了,何不现身与我见上一见?” 夜晚的空气安静极了,敏亲王的声音消散在沉寂的空气里,没有人回应。 敏亲王扯动嘴角,掀开袍子坐到床边:“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不是平国人?” 屋顶有瓦片挪动的声音响起,敏亲王抬头,一双眼睛从掀开的瓦片出俯视着自己。 敏亲王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虽然心里有数,但任谁大晚上的在自家屋顶上看到一双眼睛,想来也都不会平静。 他沉默一瞬,嗓子里发出带着丝哑意的疑问:“阁下是奉命来杀本王的?” 屋顶上那双眼睛眨了眨。 敏亲王又问:“是容乐公主让你来的?” 那双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眸中有急切之色。 敏亲王明白了。 “原来不是她……不是她,又是谁想要杀我?”他自问自答一般地摇头笑,释然似的躺到床上,悉听尊便的态度:“阁下动手吧,我不会叫护卫,也不会找帮手。” 屋顶上的少年内心冷笑着想,你那满院子的护卫都打不过我一根脚指头,找人有用吗? …… 云清原以为离京之前看不到敏亲王的那场好戏了,不想幕后那人实实在在是想成全她的好奇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料理了敏亲王。 彩蝶说起这事来还不胜唏嘘:“满个敏亲王府那么多护卫高手,竟然能让人无声无息地把自家王爷给杀了,说出去谁敢信呢?” “堂堂一个亲王就这么被人暗杀了,陛下这边就没下令追查?” “当然得查,陛下知道了这事之后立刻下令刑部严查此事,一定要把杀人的凶手给找出来。”彩蝶朝外头瞟了瞟,忽然低头凑到云清耳边:“不过奴婢看这事悬得很。” “哦?”云清见她一脸睿智,不禁莞尔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您想啊,杀敏亲王的人得是多么高强的武功,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敏亲王府的重重守卫把王爷给咔嚓了?武功那么高的人,想要躲那些武功一般的士兵衙役不是小菜一碟?” “嗯。”云清满脸赞同地冲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就是可怜了敏亲王府上的其他人,好好的一个顶梁柱,说没就没了,昨日说起敏亲王府时,还是平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高门大府,而今呢,就剩下一架空壳子了!” 云清拿起桌上的杂书,不太在意地道:“敏亲王好歹是立过不少功勋的亲王,他的子女,陛下不会亏待了的。” 彩蝶叹了又叹:“您说那沈灵瑶,几个月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灵瑶郡主,这才多少时间哪,郡主的封位没了,清白没了,现在就连亲生父亲都没了,主子您说说,要是这沈小姐心性弱了点,经了这么些事还不得活活被逼死啊。”。 云清沉下眼眸,目光停顿在书页的空白处,久久都没有挪动。 第二百五十一章:谁都不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傍晚时的天空在红墙黄瓦的衬托下显出一片深邃的蓝色,时值冬末,周遭既无蝉响亦无鸟鸣,隐隐约约的风声刮过窗棂,带起浅浅的风声。 云清坐在书案后,手中的诗集半晌没有翻动一下。 殿外的风声仿佛更大了,云清不经意地抬眸向前,傅明礼一边拂去衣角的灰尘一边抬步走进来。 云清心里有事,不耐烦和他说话,敛下眸子没吭声。 傅明礼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隔着一张桌子觑她:“这下朕不敢怀疑你了,敏亲王好歹是个亲王,换作是你,绝不会这么草率地把人杀了。” “草率杀人怎么了?”云清似嘲似讽:“杀人者杀人杀的如此草率,陛下可有查出凶手是谁?” 傅明礼被她噎了噎,没好意思说自己连个头绪都没查出来。 云清看他表情就猜到了,了然地挑唇道:“高手杀人可以了无声息,几乎让人查不到半点痕迹,陛下虽是皇帝,身边却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高手都拿不出来,无怪自家臣子被人明目张胆地刺杀却连个凶手都查不出来。” 云清说完顿时觉得不妥,派人毒杀太后的和杀死敏亲王的八成都是那日梅林的那人,她这么说不是往人家伤口处撒盐? 她面露心虚的样子看得傅明礼嗤笑不已:“当朕还是小孩子吗,屁大点事都能哭一场。” 没了父母的大人不也都是小孩子吗? 云清想起自己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顿时生出一些感同身受之感。 她拉了拉傅明礼的手,轻轻地晃了两下:“不许哭啊,哭了我也不会再哄你了。” 傅明礼掐了掐云清的脸,“云姐姐果然还是那副铁石心肠。” 云清抿嘴,仰着头看他:“那个叫阿花的宫女找到了吗?” “死了。”傅明礼道:“在御花园西头的那口井里。” 太后被毒后傅明礼立即让人去楚府查看,府里唯一疑似之情的老仆也在阿花出事后悬梁自尽了。 唯一一条路被堵死,太后的案子几乎成了无头公案,然而太后在皇宫大内被杀于皇室而言绝不是什么光彩事,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众,此案的线索尽皆断绝,更是难有什么进展。 傅明礼因为此事发了好几次火,恼极了时恨不能把办案不力的官员全都处死,可是事情越往后发展,他心中的危机感便一日胜过一日。 背后的人可以在这么多暗卫侍卫的保护下毒死太后,可以在敏亲王府的重重守卫下杀死敏亲王,那若是那人一时兴起想要杀了他这个皇帝,是否也如先前两次这样轻而易举? 这样的猜想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云清听了他的话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这件事可就不好查了呀。” 傅明礼捧着她的小脸,突然凑近她,一脸认真地问道:“云姐姐,你跟朕说句实话,要是那人没出手,你报复母后时是否会真的杀了她?” “我不知道。”云清诚实地告诉他:“这不是有人乐于助人,先帮我下了决定嘛,我何必去愁那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呢?”她睁着大眼睛看他:“你说是不是?” “她是朕的母亲。”傅明礼搬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叹了声气道:“朕从小就被她坑,这么多年了心疾隔三差五地出来折磨人,她为了让我帮他去争宠使了不少手段,很多时候没争到宠爱反而把朕害得很惨,她每次都哭着道歉,事后没多久就又故态复萌。最可气的是,朕为了帮她去请父皇冻得半死,她却还一心想着利用朕的病情邀宠,朕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母亲。” 云清定定地望着他,知道他没说完,所以安静地等下文。 傅明礼捏了捏眉心:“偏偏她对朕那个样子,她死了,朕还是难受得要死……”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维持住平静,他肩膀稍颓,面上有几分这个年岁人该有的纠结忐忑:“云姐姐,我就是想不通,她对我这么坏,我为什么还会因为她死掉这样不舒服。” 云清没想到太后的去世对傅明礼的影响这样大,心底里蔓延出一股庆幸,还好她没有来得及对太后下手。她抿了抿唇,说:“她不能称为是一个好母亲,却也想过用真心来疼爱你,她去联合敏亲王谋划大俞的叛乱,本质上也是想要帮你,只要她有一点点好处,你就没办法只念着她的坏处。只要有一点光可以追逐,就不会轻易去放弃奔跑,这是人的本能,不是你的错。” 傅明礼蹙紧眉头把她抱进怀里,小声道:“给朕抱一会儿,朕心里难受。” 云清拍拍他的后背:“好。” 天彻底黑下来,室内的光线比之前暗了许多,云清推推傅明礼的胸膛:“好了,该用晚膳了,起来吧。” 傅明礼摇摇脑袋,没做声。 云清隐隐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傅明礼以前有时候也黏人,却没有今天黏人黏得这样厉害。 她稍作思索就想明白了:“……是安阳老大人和你说了我们要离京的事情?” 傅明礼闭着眼睛装死。 他不回应,云清就更肯定了,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我回国是有正事要处理,不是回去玩得,我心头有挂念,就算留下来也不会安心的。” 傅明礼:“那你还会回来吗?” “再说吧,我还没想好。”云清道:“别以为只有你没了娘,我也没了爹呢,还是一个对我特好的爹,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想回去处理好事情以后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疗疗伤。” “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散心一边给自己招个驸马?”傅明礼冷声:“你想得倒挺美。” “你想到哪里去了。”云清无奈地打了一下他后脑勺:“我要是真想背着你走,就不会让丞相来和你说,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你这小皇帝可真难伺候。”。 “是难伺候。”他搂紧她,“只有你能伺候得了,换了旁人,谁都不行。” 第二百五十二章:承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从偏殿出来,傅明礼在榻上半晌难以成眠,天还没亮就去御书房处理国事。 小山似的折子堆在边上,他打开一道眉头蹙上,未作批示就打开另一道,看了半天都没动笔,王晋看得暗自发笑,看他不郁的模样笑道:“陛下是在为女尚书的事情不开心?” 傅明礼合上折子,“太后那边的母族又在借太后之死借机向朕求官,朕早说过这些人不能惯着,放任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他们在外头代表的是朕和朝廷,言行疏失丢的是朕的面子,一群混账东西,一点轻重都没有。” 王晋忍着笑没敢接话。 “还有这个祁昭!容乐公主不日离京跟他有什么关系,竟然敢在奏折上请旨,把他那只不知道什么杂种的破狐狸送给云姐姐为她践行……朕看下头的人是愈发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写在奏折上递到朕面前来。” “陛下说的是,奴才这就让人把祁大人的折子退回去。” “不必了。”傅明礼拣起那道折子,一手扔进了前方的火炉里。 王晋:“不过祁大人的那只狐狸当真是好看,奴才听说不少王公贵族都想向祁大人求得此狐送给家中女眷做宠物,祁大人肯把这狐狸送给云姑娘,实在难得。” 傅明礼眸色一深,“云姐姐和祁昭有什么关系?” 王晋摇头,迟疑道:“奴才只是觉得祁大人此举颇有深意,不过既然祁大人想通过陛下将白狐送出,想来也未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陛下若想知道,尽可去问问云姑娘。” “人都要走了,还问什么问?”傅明礼长叹一声,倚在椅背上,很是无力地抹了把脸。 王晋故意道:“陛下要是舍不得云姑娘,为何不让人在宫中四处严密布防,不让云姑娘出京?” “朕从前一直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朕都不会放云姐姐离开。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朕越来越明白,云姐姐她不是喜欢被拘束的性子,朕看她越紧,她反而越是不愿意在朕身边。她吃软不吃硬,有些事情朕不能强求。” 王晋点头表示理解,睿智地总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傅明礼说完开始唉声叹气:“朕还真想把她扣下,她这么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了。” “陛下要有耐心,云姑娘不是不守诺言的人,她答应了愿意嫁给您,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傅明礼:“谁跟你说她答应嫁给我的?” 王晋:“……云姑娘没给过您什么承诺……比方说回来就和您完婚之类的?” 傅明礼绷着俊脸道:“没有。” “一句承诺的没有过?” 傅明礼苦思冥想,“她之前好像说过,看朕的表现决定我们的将来。” “这承诺太敷衍了吧。”王晋脱口而出。 傅明礼拿起一道折子翻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朕又不是小姑娘,还得等着情郎跟着承诺,云姐姐她是个重情义的人,朕相信她。” …… 云清第二天睡醒之后睁开眼,和床边坐着盯着自己看的人四目相对,立刻闭上闭眼睛重新睁开,那个大脑袋还在她眼前没动。 云清捂住额头:“傅、明、礼,你一一大早地跑我床上干什么?!” 傅明礼直瞪瞪地盯着她:“云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云清撑着床坐起来,一大早受到惊吓,她心情不太好。“嗯。” 傅明礼:“朕想来想去,云姐姐了甜言蜜语和朕说了一箩筐,说到底连一句承诺都没给过朕,就这样放你离开朕不甘心。” 云清僵硬地扭过头,诧异地瞅着他:“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甜言蜜语了?” 傅明礼:“甜言蜜语都没说过,朕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云清披上外裳下床,“那你想怎样?” 傅明礼阴谋得逞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拍在云清大腿上。 云清白他一眼,拿起纸看。 俞国容乐公主云清在此起誓,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定在期满之前赶往平国与傅明礼成亲,为表诚心,特立此状,签字画押,决不更改。 云清:“……” 傅明礼循循善诱:“你签了它,朕就放心让你离开。” 云清把纸塞回他怀里:“还没睡醒吗,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 傅明礼好像生气极了:“你总是这样,满口敷衍搪塞,一嘴的谎话来诓朕,到现在却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意签。” 云清:“是我愿不愿意签名字的问题吗?你看看你那张纸上都写了什么,我签了它和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卖身契是给人做奴隶的,我是想娶你做媳妇,这怎么没有区别?” “算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云清走到门口把彩蝶叫了进来,朝傅明礼摆摆手:“你先出去,我洗漱完了再去见你。” 傅明礼哼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趁着我走的功夫自己跑了?” “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今天。”云清刚起床本就心情不好,被他起了这么一遭更是烦躁,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走,别来烦我。” 彩蝶端着温水进去,云清顺手把门关了上,傅明礼被关在门外,看着腿上的那个脚印陷入了沉默。 …… 半个时辰后,彩蝶带人把早膳端进来,云清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前,傅明礼放轻步子走进来,坐在云清对面。 云清抬眼睨他:“又来做什么?” 傅明礼从胸前掏出一张纸,“这是朕修改后的……” 云清:“滚。” 傅明礼把纸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响,周围的宫人都被唬住不敢吭声,唯有云清该夹菜夹菜该喝粥喝粥,眼睛都没抬一下。 傅明礼被她镇定自若地样子气得不行:“你走便走了,抬起脚拍拍屁股就走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朕压着性子抑着脾气放你走,你离开平国天高任鸟飞,朕还上哪儿去找你的人?”。 云清从盘子里拿了个小馒头塞进他嘴里,不苟言笑的样子:“闭嘴。” 第二百五十三章:白衣男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是我愿不愿意签名字的问题吗?你看看你那张纸上都写了什么,我签了它和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卖身契是给人做奴隶的,我是想娶你做媳妇,这怎么没有区别?” “算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云清走到门口把彩蝶叫了进来,朝傅明礼摆摆手:“你先出去,我洗漱完了再去见你。” 傅明礼哼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趁着我走的功夫自己跑了?” “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今天。”云清刚起床本就心情不好,被他起了这么一遭更是烦躁,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走,别来烦我。” 彩蝶端着温水进去,云清顺手把门关了上,傅明礼被关在门外,看着腿上的那个脚印陷入了沉默。 …… 半个时辰后,彩蝶带人把早膳端进来,云清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前,傅明礼放轻步子走进来,坐在云清对面。 云清抬眼睨他:“又来做什么?” 傅明礼从胸前掏出一张纸,“这是朕修改后的……” 云清:“滚。” 傅明礼把纸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响,周围的宫人都被唬住不敢吭声,唯有云清该夹菜夹菜该喝粥喝粥,眼睛都没抬一下。 傅明礼被她镇定自若地样子气得不行:“你走便走了,抬起脚拍拍屁股就走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朕压着性子抑着脾气放你走,你离开平国天高任鸟飞,朕还上哪儿去找你的人?” 云清从盘子里拿了个小馒头塞进他嘴里,不苟言笑的样子:“闭嘴。” 车队整齐地排列在宫门外,云清跟着傅明礼走到宫门前,对着他垂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别再送了。” 容乐公主离京,满朝文武皆来送行,傅明礼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做什么,只能淡淡地颔首:“一路顺风。” 云清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云兰紧随其后,车队缓缓前行,没多大会儿就没了踪影。 傅明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御书房,王晋在他耳边聒噪了半天,他也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坐在书案前拿了本书蒙在脸上装哑巴。 王晋看他实在不想讲话,便把几位大人交代的朝务往后推了推,看着神色不属的傅明礼,突然想起一事。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对了陛下,这是云姑娘吩咐奴才给您的,看奴才这个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给忘了。” 傅明礼腾地一下挺直了身子,盖在脸上的书掉到地上,他视若无睹,接过王晋手上的信封打开。 自己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与之前不同的是,纸张的右下角多了两个秀丽颀长的小字,婉约之下难掩风骨。 他咧开嘴,满意地笑了。 …… 从平州到俞京其中经历数十个城池个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村镇,加之车队人马众多,回到俞都起码要月余的时间。 在回程路上时云兰明显没了顾忌,向身边的侍卫要了匹马,一天有半天的时间跟在沈敬之旁边慢悠悠地走着和他说话,云清有时掀开车帘看到,马上的男子相貌不算特别出众,但自有一股文质彬彬的气质,看起来是个正派的人士。 云兰的年岁也不小了,到了该找夫婿的时候,如若沈敬之也乐意,倒不失为一段美满姻缘。 下午时渐渐起了风,车队本就人困马乏,大风吹过来时更是人人烦躁郁郁,云清见此情形,便命人叫来了安阳桥。 “丞相,我看这风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不知前方可有可以停靠歇脚地方?” 安阳桥在起风时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老臣在来时观察过周边的情况,前方二里有一座寺庙名唤青禅寺,或许可以暂时歇歇脚。” 云清点头:“那就传令下去,今晚暂时在青禅寺歇下,明日再出发。” “是。” 云兰被大风吹回了马车上,坐在云清身边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姐姐,这平国不是号称气候温良的嘛,怎么刮起风来跟咱们大俞似的。”她呸了一声,吐去嘴里被风吹进来的泥土:“烦死了,如今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的。” “好了,那些在外头跟着前行的婢女们比你吹的风多,怎么就没见如今叫苦?”云清点点她恶心:“让你自己偷偷跑过来,就得叫你吃吃苦。” 云兰冲她吐了吐舌头,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被风吹得官帽直打晃的沈敬之,欣喜地扭过头和云清笑道:“姐姐你看,沈敬之他可真好看哪。” 云清毫不客气:“俞都王城美男不知凡几,你是得有多没见过世面才会对他花痴到如此地步?” 云兰哼了哼:“那是姐姐你,喜欢你的名门子弟那么多,你当然挑花眼了,我呢,长的没有姐姐你那么好看,气质才华也没那么出色,当然没有那么多好的男子给我挑选,能有沈敬之就不错了。”她噘了噘嘴,想想又道:“再说了,我是在为自己选夫君,又不是给青楼选小倌儿,我挑那么好看的做什么?留着给别人赏玩吗?” 云清轻轻拍了一下她手背,嗔道:“什么话都敢说。” 云兰扑在怀里,正打算撒撒娇说说心里话,马车慢悠悠停了下来。 安阳桥下马,走到车下躬身道:“殿下,青禅寺到了。” 云清在车厢里答应一声,带着云兰下了马车。 青禅寺建立时间不短,加之地处偏僻香客稀少,所以寺中景物看起来有些荒废,安阳桥让人去和寺中住持打过招呼,很快就有小和尚引着一行人各自去了空置的禅房。 “殿下,您先进去休息,晚间下官让人过来送晚膳。”安阳桥在门口冲云清道。 云清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坐了大半天马车的确有些累了,她刚沾枕头就闭眼睡了过去,一直到天色见黑才悠悠转醒。 周围安静无声,云清睁开眼,嘴里有些发干,她朝外面唤了一声没人应,便自己下床想要倒杯水喝。 趿拉着鞋子偶倒桌前,门外若有似无一阵怪异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眉头一蹙,迈步走到门前,门扉缓缓拉开,露出外面头发乌黑面容惨白的一张脸,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眼睛和鼻子流淌着鲜红的血迹,一双眼睛直瞪瞪地觑着他,见她开门,还露出一秒极浅的笑容。。 云清再淡定也不过是 第二百五十四章:鼠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素来冷静,很少会有这样受到惊吓的时候,擎云忍不住问道:“殿下,属下不在的时候,殿下见到了什么?” 云清掀起眼帘,“来人,准备笔墨。” 宫女一刻也不敢耽搁,应声之后立马去寻。 很快云清面前就摆放了一套笔墨纸砚。 她拿起纸笔,擎云在旁边帮她研墨,她的手上的笔落在宣纸上,很快一张人像跃然纸上。 云清把那张纸递给擎云,目光在一众侍卫上看了一圈,最终停在站在最后的一名高个子侍卫身上,“你。” 那侍卫惊讶地看过来,很快垂首站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照着这幅画身上的样子装扮,到那棵树下站着。” 众人看着擎云展示的画像,神色俱是古怪。 云清问那侍卫:“有问题吗?” 侍卫连连摇头:“属下这就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装扮一新的侍卫重新出现在了云清面前,他面上抹了粉,嘴唇涂得鲜红,眼睛鼻子处都抹了血。 云清:“那是你的血吗?” 侍卫答:“是属下从山上猎来的一只野鸡。” 佛门清净地不可杀生,侍卫还是在后山背着人偷偷弄的。 云清抿着唇对他笑了一下:“辛苦你了。”她看向树下的地方:“站在那儿,对我笑,要微笑不要大笑。” 侍卫颔首走了过去。 擎云眼神飘向她:“殿下,刚才那人就是这样的装扮吗?” “嗯。”云清忍着心头的恐惧盯着那人看,侍卫隐约明白了云清的用意,笑起来时眼神森森,的确很是骇人。 “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能吓得住我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她说完几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抿成一条直线的红唇微微颤抖。 云清从小就要强,她几岁时就能代替孝帝指着一群老臣们大呼小喝,有时遇上刺杀,对方提着大刀横在她脖子上也未见她眉头皱过一下,她年幼时无知无畏,年长后更罕有怕的东西,一旦有了,不管付出再大的代价,她都会尽力克服。 “殿下何苦这样逼自己,以后属下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殿下身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擎云道。 “什么事情都总有意外,你也是人,用膳沐浴更衣,总有片刻离开的时候,即便有其他暗卫跟着,也难保不会有错漏。今日能被他得逞,无非是清楚我一个女子必定害怕这些东西,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擎云无言以对,哑着嗓子站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着那个在树下撞鬼的侍卫。 侍卫被二人盯得有点虚,进而想到殿下是在用自己练胆量顿时自觉责任重大,挺直了腰板,表情比得更阴森了些。 云清红着眼睛看了那个侍卫一晚上,一院子的宫女侍卫也随她看了一晚上。 第二日安阳桥听说这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来到云清居住的寮房外忍着笑:“殿下无需如此,日后暗卫轮班守在您四下,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还是要自己立得起来才成。”云清端起侍女刚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一夜未眠,她脑子一阵阵的发沉,稍热的茶水入喉,散去了她些微困意。 她放下茶杯:“起行吧,下一站是凛州,我听说那里冬日的红梅最是好看,我们正好去瞧一瞧。” 安阳桥跟着她出了寺院,远远地看到远处数十名是我骑马停在青禅寺门前,是安阳桥之前派出去探路的侍卫。 “殿下。”侍卫们跑到云清面前跪下:“凛州数百百姓患得鼠疫,情势有些严峻,现下已封城了。” “鼠疫?”云清和安阳桥对视一眼,后者无奈耸肩:“看来咱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云清挥挥手:“罢了,再让人去探探周围有没有其他岔路,咱们这两日暂居青禅寺,看看情况再说。” 众人低首应了。 回到之前居住的寮房,安阳桥打量着房中环境,对云清叹道:“这地方粗简,殿下暂居一夜尚可,再住几日,怕是免不了吃些苦头。” “丞相莫不是忘了,我被人挟持到平州之时,连街边墙角都住过。” 安阳桥哑然,突然惭愧道:“是老臣无能,没能护住殿下安全,让那些贼人有机可乘,还令得殿下吃了这么多苦。” “丞相不必在意此事,恶意是永远都防不止的,兵来将挡而已。”她垂下眼睑:“有时间道歉,丞相倒不若帮我去查查,昨日里搞鬼的究竟是什么人。” 安阳桥迟疑着:“那人来去匆匆,连擎云都没有发觉,估计不好查呀。” “我给丞相出个主意。”云清下巴微抬,朝东边的大殿指了指:“寺院里出的事,首当其冲要查的自然就是寺中的和尚。” “殿下是说,是住持捣的鬼?” “寺中僧侣不止住持一人,真相到底为何谁也不知道。”云清随意地笑:“查查吧,咱们带的暗卫那么多,去盯着哪个和尚行事有古怪。” 安阳桥很快照着云清的意思吩咐了下去,等消息的功夫,擎云得到了平州处探子的传信,过来和云清回报。 “殿下,平帝命祁昭审理了勤太妃收买杀手欺压平民案,依律,勤太妃已被免去封位,被宁王接回府上将养了。” “看事情那么婉约似水的美人,谁能想到呢。”云清牵唇:“宁王一直想接母亲回府照看,现下也算如愿了。” 擎云冷淡道:“到了这把年纪翻出这样的事情,勤太妃只会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蒙羞。” “符安的母亲不能白死,因果循环,宁王想必可以理解。何况不过是夺取尊位,并没有伤及性命,她在宁王府中锦衣玉食了却残生,算不得什么大的惩罚。”云清猜想:“这样的处置未必能让符安满意,不过律法给出了处置,他也不敢太步步紧逼,只能咬牙忍了。” “对了。”云清敲了敲桌子,对擎云说道:“那日撞鬼那人穿的那身白衣我看着不是什么珍贵的料子,你去园子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刮下来的衣料。”。 平国人对衣饰的要求十分精致,布料三六九等品次分明,若能找到一点衣服的料子,再去附近的绸缎庄问问,说不定会是一个突破口。 第二百五十五章:中年和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在院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并没有如云清所料的那样找到昨晚白衣人遗留的衣料。 云清得知之后亦不失望,挥退众人之后自己坐在房间静思。 她闭着眼睛回想昨夜那人的相貌轮廓和衣物材质,在纸上缓缓落笔。 一个时辰后,她再次叫来了擎云。 她将手上的画像交给他:“这是我回忆之后的画像,尽量除去了妆容的容貌大致如此,你去寺中看看,有没有和画中人长相类似的。” “是。” 云清又拿出另外一张纸:“这是我回忆的衣物材质,纯白色布衣,衣物上针脚不是很密,像是匆匆赶工出的成衣。你让人去附近问问,有没有哪家绸缎庄或者裁缝铺子接过这样的急单。不要吝啬金银,总有店家肯说实话。” “属下晓得了。” 擎云走后,云清按揉着酸痛的额角走出房门,想着到寺院里到处走走。 禅房寂静,曲径通幽处有一片翠绿的青松屹立,她循着青松气味一路向前,未几便看到一座破旧的木屋。 沉寂的空气里似乎有女子的呜咽声发出,云清眉心一蹙,朝木屋看了一眼,迈步便要走进。 她纤长手指触碰到门板,下一刻手上发力,屏着呼吸向前一步。 “破屋污秽,女施主身份贵重,还是莫要贵人入贱地了。”一道男声蓦然出现在身后,阻住了云清迈进去的脚步。 云清指尖一抖,睁大眼睛回过头,对上灰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含着笑意的面庞,暗暗吸了吸气。 云清眉目一动,淡淡回道:“闲逛至此,无意打破佛门清净,还请见谅。” 和尚笑容愈深:“无妨。” 云清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和尚轻声头像:“此处陈腐破旧之极,姑娘日后散步,还是别再往这边走了。” 云清颔首:“这是自然。” 待她走远,一名年轻小和尚从灰衣和尚后面的松树后走出,“师父,此女容姿不俗,何不趁此机会将她扣下?” “愚蠢。”前一刻笑意满满的中年和尚登时冷下脸:“我早跟你说过,此女随侍众多定然身份不俗,让你莫要打她的主意,你偏偏不听,昨夜打草惊蛇引起了她的怀疑,如今大批暗卫围困青禅寺,我们这样的情况该如此脱身?” 小和尚的表情很不服气:“如果不是师叔昨日阻止,我早将她拿住了。” 中年和尚被他气笑了:“真拿了她,咱们整个青禅寺都要给她陪葬!” “区区一个小姑娘罢了,师叔就是喜欢杞人忧天。”小和尚撇开眼:“这种货色的美女很有可能卖出天价,换得的钱财可以让青禅寺几十年衣食无忧,师叔如此畏首畏尾,所以才令得青禅寺沦落到现在朝不保夕的地步。” 中年和尚瞪着他,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 云清回到寮房时擎云已经回来了。。 “殿下,属下去过附近的绸缎庄和裁缝铺,有一个伙计说几月前的确有过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去买过白色成衣,说是要做法会。回忆起模样时,只依稀记得是个宽额窄脸的年轻人,属下按照他的描述在寺里找了找,对的上的和尚有五六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佛门清净否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个年轻和尚?”云清道。 擎云点头:“说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见云清沈吟不语,擎云问道:“殿下是否发现了什么?” “我刚才出去散步,看到青禅寺后山有一座破木屋里面好像有姑娘的声音。” 擎云惊异道:“寺庙之中怎么会有女子?” “你觉得呢?”云清反问道。 擎云微愣,思索片时候诧异道:“莫非她们是在做贩卖良家妇女的勾当?” “这荒山古寺地处偏僻,平日想来鲜少有香客造访,为了生计,这些和尚竟连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云清讽刺地勾唇:“这次也算是犯在我手上了。”她扭头:“擎云,你去调集暗卫,趁着夜里到木屋附近探上一探。那里应该会有人把守,如若碰上了,直接生擒便成。” “是。”擎云想了想,“属下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若想制止此事,大可去请附近的官府出面捉拿,为何要自己掺和进这趟浑水里是不是?” 擎云笑着摸了摸后脑:“殿下慧眼,属下的确是这么想的。” “此地偏僻,出去一趟都要好几个时辰,夜长梦多,刚才我去那木屋时撞见了寺里的和尚,咱们一旦报官未免会打草惊蛇,他们借机弄走了被劫掠来的姑娘们,再反诬我们一个诬陷之罪就不美了。”她扫视着周遭的环境:“左右不过是个小寺庙,咱们带的人多,制服下来不成问题,到时候捉贼拿赃,逮了他们送到官府,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抵赖。” 擎云恍然大悟地接连点头:“殿下说的极是。” 擎云得了命令,很快就集结暗卫去了那座木屋。 夜空五月,训练有素的暗卫们夜视能力尚可,摸进木屋后围成一个圈慢慢向前,擎云走了两步,闭上眼凝住心神听了须臾,忽地睁开眼睛:“这里没有人,我们中计了,快走!” 暗卫们立即向外跑,才行到门口,木屋内倏地透进阵阵浓烟。 “遭了。”擎云道:“他们点了火。”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均站直了身子,擎云嘴里一声“起”才出口,众人腾地一下跃起,从屋顶的木板处穿了上去。 木屋易燃,却也极脆弱,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木板早就腐朽变质,几人轻易穿出屋顶,落在了木屋外。 外面还拿着火把的几个小和尚都被他们的身手震住了,目瞪口呆地傻站在原地。 擎云身后的暗卫们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们。 将他们带回云清居住的寮房时,安阳桥也在院中等消息。 云清瞄了眼擎云身后的一长串和尚,“我见木屋那边似乎起了火,你们可有人伤到?” “小伎俩不值一提,劳殿下关心。”擎云眼眸平和,让开一步给云清看清楚这几个和尚的脸:“殿下看,这些人里是否有眼熟的?” 云清盯着那几个和尚看了一会儿,“中间的那个。” 被她指的那个和尚听到她的话缩了缩肩膀,头垂得更低了。。 安阳桥嗤声:“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你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蹊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拎着那和尚眼神威胁:“说,那些被你们抓来的姑娘哪去了?” 那和尚埋着头:“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小僧听不懂。” 擎云一脚揣在他大腿上:“现在呢,还是听不懂吗?” 小和尚起初还是坚持不说,被擎云打了一顿才哭唧唧地张了嘴。 他脸埋在地上,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在大殿的暗道里。” 擎云命人保护好云清,亲自带人去救人。 云清审视着那和尚,明知故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劫掠良家女?” 那小和尚眼里还蒙着泪,抽抽噎噎地回答:“要不是这样的话,咱们寺里早就没米下锅了。” 云清:“没有钱银就要去牵连无辜吗?那些姑娘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样糟践?” 小和尚耷拉着头,羞愧不语。 云清别开视线:“你们做这种事情,是谁做的主?” 这下小和尚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旁边的侍卫对他拳打脚踢了好几下,他死死地抿着嘴不肯说。 旁边的那群和尚亦是如此。 云清明白过来,背后的人对这群和尚恩深义重。 既知问不出来,云清索性摆手示意侍卫退下,凝视着那小和尚问:“是你们的住持师父?” 最开始的那和尚一听就急了:“大师父是得道高僧,你别想诬蔑他!” “原来不是他。”云清愈发好奇:“那个俊俏的灰衣和尚,四五十岁的那个,他又是你们什么人?” 小和尚眼神一颤,慌忙低下脑袋。 云清猜测:“住持是好人,他年纪不小了,难道是你们的监寺师叔?” 小和尚猛的抬起头,见鬼是的看着云清。 云清便知自己猜对了,让另外几名侍卫去找人。 半个时辰之后,擎云带人领着一群姑娘进了院子,神态颇有些怪异。 云清和他交换了一下视线,正要开口,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环肥燕瘦的一群姑娘凄凄楚楚地挨在一起,面对着满院子不明身份的生人,她们表现出了极大的惶然失措,女子们个个姿容不俗,唯有其中一人,在一群或清丽或艳美是女子中显得与众不同。 她皮肤黝黑,蓬头垢面,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仿佛皎皎明月,粲然地发着光。 那双眼睛,和云清的相似极了。 若不是熟悉的人,不太会把这样不打眼都一个姑娘和云清放在一起比较,然而擎云护卫在云清身侧多时,只一眼就发觉云清和这名女子眉眼处有些相似。 云清皱着眉,从那女子身上错开目光,神情自若地下令安置这些女子。 很快有侍卫挟住那位监寺和尚到了云清面前。 中年和尚依旧如之前木屋前那般含着笑意,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向云清行了佛礼。 安阳桥惯是看不惯这样人面兽心的腌臜事,半嘲半讽地出声道:“大师父佛门中人,为了求生也算是费劲了心思啊。” “没办法,这些小徒儿都是师兄从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寺中多年广施善缘,加上香客寥寥,本就入不敷出,贫僧如若不为这些晚辈们做些打算,他们可该如何糊口?” 安阳桥愤怒极了,看着拿起可怜的小姑娘,对着和尚就要破口大骂,云清抬手制止住他,扯起嘴角和中年和尚说道:“寺庙外和后山有大片空地可供开荒,倘若师父有心,大可带着徒弟们种田糊口,何至于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 和尚眸色一顿,蓦然失声。 云清笑了一下,和手下人交代:“把他们送去官府吧,再让人把住持请过来。” 中年和尚眼里划过一抹紧张:“住持仁善乐施,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些罪责贫僧一力承当即可,希望姑娘不要将这些罪行牵连到住持身上。” 云清没理。 那群和尚被送走之后,一面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和尚被带了过来。 虽说是师兄弟,其实这二人看起来足有二三十岁的年龄差,一个时常在笑,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奸猾之感,另一个绷着脸,眼角眉梢却都释放出浅浅的慈悲。 云清和他见礼,让人搬了把椅子。 住持坚持不坐,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跟着对云清躬了躬身,“了愈之事贫僧已听人提起,是贫僧教导不利,还望姑娘看在我佛慈悲的份上,能对他宽容一二。” 云清脸上的恭敬散去一些,“高僧以为,您的师弟犯下的是可以容人宽恕的罪行吗?” 住持垂眸,声音有些轻:“律法之外尚有人情,了愈虽犯了错,但好在这些女施主成功得救, 并没有铸成大错……” “这次的得救了,那上次的呢,上上次的呢?您的好师弟刚才还承认过,他在此之前曾经数次做过贩卖良家女的勾当,此前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被他坑害,住持身为佛门中人,青禅寺的住持,应当胸怀天下爱护百姓,何故因为区区一个师弟而置天下女子于不顾?” 她口气犀利,半点情面都没留,住持被他刺的缄默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云清觑了觑他,让人将住持送了回去。 安阳桥了解云清,知她激动至此必定事出有因,见住持离开当即问道:“殿下是觉得那住持有蹊跷?” “蹊跷大了。”云清哼声:“你记不记得刚才那监寺是怎么说的?” “他说……”安阳桥沉思着,忽然转过弯儿来:“他说那些小和尚是住持领养的。” “被住持领养的和尚们,必定会把住持放在心中第一位,寺中出了什么事情,住持怎么可能一无所知?他明知监寺在做什么却不加以阻止,反而置身事外任由监寺将贩卖姑娘的脏钱用在青禅寺的运营上,出了事情只管将监寺退出去,自己一点责任都不肯担,何其冷酷,何其薄情。这样的人就算做过再多好事,也洗刷不了心中的罪恶,他死之后西天极乐世界的佛祖不会容他,自有阿鼻地狱等着他。” 安阳桥深以为然。 云清发泄完不满,抬头看着旁边的擎云:“那人可扣下了?” 擎云点头。。 安阳桥怪道:“殿下说的是何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双生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给丞相看一桩新鲜事。”云清浅笑着让擎云把之前的那个姑娘带了上来。 之前一大群姑娘聚在一起时还不打眼,现下这女子被单独拎了出来,安阳桥亦很快发觉了不对:“这姑娘……” 云清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眼睛盯着地面没说话。 云清也不生气,接着问她:“你出现在这里,是谁让你来的?” 无怪云清多疑,实在是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多想。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翻了翻眼珠便再次低下头。 云清的疑虑打消了一半,这样干净的目光,若不是真的无辜,就是太会做戏了。 安阳桥见这人一直不肯出声有些不悦:“小姐问话,你为何不出声?” 女子自顾自瞅着地上的干草,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云清被磨平了脾气,抬手招过来一个侍女,“去,把她的脸洗干净。” “是。“侍女上前要扶女子起来,却被她一把拂开,眼神恶狠狠的,一副你再上前一步就和你同归于尽的姿态。 侍女为难地看着云清。 云清瞥了女子一眼,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井边让擎云打了盆水之后亲自用水沾湿了帕子,然后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感受到了什么,怯怯地瞅瞅她,肩膀略略往后缩了缩,抗拒的姿态不甚明显。 云清俯视着她过分纯净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个人单是看着就觉得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云清一壁帮她擦拭面上的污秽一壁问道。 女子翕动两下唇瓣,仍是没回。 随着云清的动作,女子脸上的脏污被拭去了一些,皮肤不似进来时那样黝黑了。 她白了些,和云清五官之处更能寻出不少相像的地方,眼角鼻子嘴唇,每一处都有几分神似。 云清觉得神奇,旁边的安阳桥和擎云更是越发瞠目。 “这眉梢眼角,实在是太像了……”安阳桥低头看一眼云清,再看一眼那女子,嘴里不住地说着:“若非……老臣都要以为小姐和她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了。” 云清虽也觉得惊讶,但总觉得安阳桥的反应过于诧异了些,这样谨慎的一个人,在外人面前居然自称老臣,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因。 云清将目光重新落在那女子身上,微微加重了语气:“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抬头飞速地瞟了她一眼,“……我没有名字。”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擎云还是立刻发现了不对。 “小姐……”擎云不可思议道:“这好像,不是个姑娘。” 云清也觉得“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子粗了些,但她耳力较擎云差,得了后者提醒才察觉不对。 她张了张嘴,看向女子的眸光怔愣惊诧皆而有之。 安阳桥的神色亦有些激动,盯着那人的眼神灼热地似要把对方点着了。 被他们注视着、处在视线中心的人被看的发慌,往后缩了缩脖子。 云清:“……你真是个男子?” 被她盯得瑟瑟发抖雌雄莫辨的那人抿了抿嘴,头低的几乎和地面平齐:“是。” “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有。” 云清耐心十足:“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咬咬牙,“如花。” 擎云:“什么玩意儿?” 云清强忍着要出口的笑声,瞪了眼大笑不止的擎云,朝如花温和道:“你既然是男子,为什么要装扮成女子,还被抢到这里呢?” “有个人,他让我来这里的。”如花说。 “什么人?” 如花摇摇头:“那人只说让我来这里等一个人,我不知道我要等谁,他给了我银子,我就等了。” 云清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那道紫色的身影,她晃了晃头,吩咐下人把如花带下去好生照看,然后才坐下来。 安阳桥感觉到云清过分的沉静,坐在旁边没敢说话。 云清:“丞相说说吧,您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安阳桥干巴巴地笑了笑:“殿下在说什么,老臣……” 云清倏地寒下面,她不言语,就只定定地凝视着安阳桥的脸。 安阳桥突然泄了力,倚在椅背上无可奈何地道:“这事说来话长,也仅仅是老臣的胡乱猜想,当不得太大真,殿下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一回事。” “说。”云清冷冷地命令。 “当年……据说当年殿下的母后身怀龙胎之时,肚子比一般怀孕的妇人要大上许多,有太医还曾断言,说腹中怀的是一对双生胎,先帝因此曾经高兴过许久,后来瓜熟蒂落之时发现只有殿下一个公主,虽也是高兴的,但少了一个孩子,总是有一些失落。” 云清:“丞相确定当年母后产下的确实只有我一个吗?” 安阳桥蓦地对上她的眼:“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被人暗算送到平国之前,是父皇身边的太监孙平向我担保那一行绝不会有疏失,又有擎云从旁护卫我才肯去的。如若我没记错,孙平跟在父皇身边许多年了。”云清意味深长地道。 安阳桥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我是不是在乱说,查查不就清楚了吗?”云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如果不是跨越千山万水来了平国一遭,我还不知道我们俞国的皇宫里竟是这般的藏龙卧虎,什么人都能容得下呢。” 安阳桥眉头狠狠地动了一下:“假使当年皇后娘娘产下的真的是一对双生胎,那方才这人……” “不过眉眼相似了些微罢了,丞相不必过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世间相似之人不知凡几,单单靠眼睛去看,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 安阳桥连连颔首:“殿下说的是说的是,这事是得好好调查一下。” “丞相有没有想过,倘若刚才咱们的假设是真的,那俞宫之中不知有多少承亲王一党的眼线和探子。”。 安阳桥长叹了一口气:“追根溯源,还是皇权之争引发的祸端。” 第二百五十九章:心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阳桥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我是不是在乱说,查查不就清楚了吗?”云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如果不是跨越千山万水来了平国一遭,我还不知道我们俞国的皇宫里竟是这般的藏龙卧虎,什么人都能容得下呢。” 安阳桥眉头狠狠地动了一下:“假使当年皇后娘娘产下的真的是一对双生胎,那方才这人……” “不过眉眼相似了些微罢了,丞相不必过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世间相似之人不知凡几,单单靠眼睛去看,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 安阳桥连连颔首:“殿下说的是说的是,这事是得好好调查一下。” “丞相有没有想过,倘若刚才咱们的假设是真的,那俞宫之中不知有多少承亲王一党的眼线和探子。” 安阳桥长叹了一口气:“追根溯源,还是皇权之争引发的祸端。” “这件事还是要等回到大俞之后再查。”云清低着头:“这个男孩子先带走。” 安阳桥疑虑重重道:“殿下,此人来历不明,万一想要对您不利……” “我总觉着他对我没有恶意。”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和那个自称如花的男孩子在此之前素未谋面,却莫名对他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近感,她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没查清楚之前小心为上。”安阳桥叮嘱:“殿下记得让擎云时时守在您身边随身保护您的安全,若他有事不在,也一定得让其他高手随行,咱们好不容易离了平州,回京的路上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云清自是颔首:“都依丞相的。” 将那批和尚送到官府后,云清一行人依然暂居青禅寺内,寺中还有不少与贩卖良家女一事无关的僧人,云清特意让人奉上了厚重的香油钱,保证他们在短期之内衣食无忧。 “凛州的鼠疫这段时间又严重了,派去其他地方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估计即使有小路可走,也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了。” 云清瞟了眼底下唉声叹气的蔡怀允,“蔡大人如此着急回京,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蔡怀允不太好意思地笑,旁边的安阳桥乐呵呵地替她解释:“蔡大人家中新添了孙儿,蔡大人想念得紧,一日三次地催促老臣快些回去,老臣的耳朵都快被他催出茧子来喽。” “这可是好事,我先恭喜蔡大人了。” 蔡怀允愈发脸红,之前平帝重病时,他想要传信回大俞结果被截了回来的事他直到现在都忘不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穿难免有些挂不住脸。 “多谢公主殿下。”他认认真真地道了句谢。 云清眼眸转了转,说:“都说凛州疫情严重,我对此事知之甚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起因是啥咱们这些人也不清楚,据说是死了好些人了,这些天来一日比一日严重,听下头的官员说,再控制不住,城中就要开始火烧病患了。” 一直在最末位不言不语的沈敬之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残忍?什么叫残忍?真放任他们活着,任由他们把病传染给活人才是真正的残忍?那些普通百姓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传染丢了性命?”另一名小吏高声反对道。 他是这一行中少见的青年官员,一向看不惯沈敬之被几位老大人看重,今日得了机会,想要在云清和众人官员的面前好好挫挫沈敬之的锐气。 沈敬之听言却冷笑一声,看起来文雅清湛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质问和愤怒的色彩:“你说没患病的百姓无辜,那那些患了病的百姓呢,他们就不无辜吗?难道他们想被人传染上疫情,连累全家老小一起去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吗?” 他素来不爱说话,旁人再多调侃影射在他面前亦不该淡淡一笑,小吏还从没见过沈敬之如此恼火的模样。 他一怔,回神之后意识到自己被下了面子,当即就要开口反驳。 “咚咚咚。”云清轻轻地叩了叩桌面,声音不大,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清晰极了。 小吏立刻闭了嘴。 “鼠疫传染性极强,殿下,老臣看青禅寺也不是久留之所,咱们不若还是尽快改道回大俞吧。” “再等等,等去探路的士兵回来再说吧。” 安阳桥看出云清有所疑虑,只好先应下来,待众人退下之后才在云清面前问道:“殿下为何不愿直接改道其他方向,留在此地是有什么隐情吗?” “我只是想起我认识一个医者,他或许对凛州的疫情能有所帮助。”云清扬起脑袋,对着安阳桥乖巧地一笑,宛如一个乖顺听话的晚辈:“丞相,我想等他来了之后再走。” 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安阳桥无奈地摇了摇头。 …… 凛州鼠疫,符安是第一个御前请命前往灾区的太医。 傅明礼准奏之后,陆续有胸怀天下的医者自发赶赴凛州,想要为凛州的鼠疫献上一份力。 符安来之前收到过云清的信件,前往凛州的路上特意改道青禅寺来见了云清一面。 “容乐公主大费周章地请我来这里,是有什么急事要说吗?”符安进来之后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连灌了好几口,擦擦嘴之后带着急色说:“你长话短说,我着急走,官府的人还在等我呢。” 云清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符安皱了皱眉,狐疑地打开木头盒子,目光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慢慢加深。“……你确定要把这个给我?”他和她强调:“我可是平国人!” “管你是哪里人。”云清道:“若是平国的鼠疫控制不住,说不好哪一天就连累到了我俞国的头上来,今日帮了你们,就是在帮明日我们自己。平国和俞国对立多年,边境的百姓早就受不得这样的颠沛流离之苦了,这点东西也暂且算作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日后在呈报疫情的捷报上能为我们大俞添上一笔。”。 符安深深地凝视了云清一会儿,很快将盒子里的东西揣进怀里,留了一句“多谢”就大步迈出门槛。 第二百六十章:女大不中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些产业可以一解凛州药物稀缺的燃眉之急,现在给上正好。遣使节送过来,一来时间上来不及,二来,我和傅明礼的事情有不少人知晓,我向陛下提议,陛下难免会疑心我是被男女之情迷惑了心智。” 安阳桥想想也是,点头赞同说:“那位符太医去的是凛州,凛州百姓得知他们所用的药材都是由俞国捐赠的,便会世世代代感念咱们的恩情,这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凛州虽荒原,但全民皆兵战力不可小觑,能得到这里百姓的支持,即便日后平国想要再起战事,也会比之前少上一层助力。 云兰靠在旁边听的昏昏欲睡,掀开车帘看一眼车外打马向前的沈敬之,掀开眼眸动了动腿,刚要起身,身前一只手蓦地横了过来。 云清看着手上的话本,眼睛都没动一下:“老实待着,别乱跑。” 云兰委屈巴巴地瘪瘪嘴:“姐姐,车上太无聊了,我要下去骑马。” 云清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皱眉反对道:“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太主动得好,你总是往他身前奔,他要是因此看轻你怎么办?” “沈大人他不是那样的人。”云兰不高兴地说道。 “你和他才认识了多长时间?日久才见人心。”云清嘴上这样说着,想起沈敬之训斥小吏时的正直之色,对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一些满意的。 云兰一脸坚决地反对道:“我了解得很深了,沈大人就是个好人,他喜欢小动物,还喜欢吃甜食和糕点,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他是全天下最优秀最好的男子,我就要嫁给他!” 云清犹豫着掀开车帘瞅了眼车外骑着马儿神情冰冷的沈敬之,开始怀疑云兰口中的温柔男子和自己所见的是不是一个人。 云兰看到她的表情更生气了,火大得直捶墙:“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 云清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算了你下去吧。” 云兰心满意足地咧开唇角,“好嘞。” 她话音落下,云兰如同一只灵活的大老鼠,嗖的一下跑出车厢跳下马车。 云清看着空荡荡身侧迭声叹息。 女大不中留啊。 …… “沈大人沈大人。”云兰抢了一名士兵的坐骑,骑上马背追到沈敬之旁边,嘴角的笑几乎弯到耳朵处。 “兰公主有什么吩咐吗?”沈敬之面不改色:“您身份贵重,就这样跟在微臣身边不合礼数。” “容姐姐让我来的。”云兰理直气壮:“姐姐都说了没什么,他们谁敢对跟本公主说三道四?” 二人旁边不慎听到他们对话的官员和士兵们纷纷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 “沈大人你喜欢小猫小狗,那你肯定也喜欢小狼对不对?”云兰没话找话:“我姐姐养了只狼,姐姐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明,很可爱的。”她小心地将眸光停顿在沈敬之看不出喜怒的面庞上:“你见了一定喜欢。” 沈敬之眼眸动了动,慢慢扭过头睨向她:“小明?那不是平帝的爱宠吗?” 他肯主动接下自己的话题,云兰心里有点开心,拼命压制住雀跃的心情点头再点头:“嗯嗯嗯,那是平帝送给我姐姐的。” 沈敬之:“那为何队伍中没见到那匹小狼?” 云兰有点失落地说:“那小皇帝想让我姐姐带来的,可是我姐姐没肯。” “为什么?殿下不喜欢那头狼吗?” “姐姐很喜欢呀,”她皱皱鼻子:“我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肯带过来,明明她平时对小明很宠爱的。” “狼性难驯,公主若无绝对的把握,还是不要和它靠的太近,免得被伤到。”沈敬之道。 云兰听出来沈敬之是在关心她,心里的小人蹦的更欢。 后面的马车里走出一名蓝衣宫女,下了马车后越过云兰二人走到云清的马车前,一边追随马车前行一边出声:“殿下,那男子不肯用膳。” “是那个如花吗?”云兰好奇地问道。 宫女点头:“回兰公主的话,正是那人。” 云兰睁着大眼睛哦了一声,转头和沈敬之说:“这几天姐姐忙得很,在青禅寺时要么忙着抓鬼要么忙着鼠疫,都不怎么顾得上我,后来我听安阳丞相说姐姐还收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男子,我瞧着那人好不乖的,姐姐这么好心把他带过来他都不知感激,还这样闹腾。” “容乐公主定有自己的打算。”沈敬之道。 云兰纳罕地瞥向他:“我怎么觉着,你对我姐姐好心很是信赖?” 沈敬之顿时住了口,再不肯说话了。 云兰突然瞪圆了眼眸,赶着马儿又挨近了沈敬之一些,又惊又怒地质问:“沈大人,你该不会喜欢我姐姐吧!” 沈敬之愣愣怔怔,茫然地冲她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那就好。”云兰缓了口气,想想还是得嘱咐他两句:“沈大人,虽然吧……虽然我姐姐是很好,但是喜欢她的人很多了,不缺你一个……那,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你就算挤进去她也未见得看得见你对不对?我就不一样了,我长的一般般,性子也一般般,根本没有人喜欢我,那个,要是有人喜欢我的话,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到。”她咬了咬唇瓣,紧张兮兮地望着他:“沈大人,我的意思你能听懂吗?” 沈敬之悄然红了脸,正色庄容地点头:“听懂了。” 他的脸红的实在太明显了,云兰见了还惊奇地提醒他:“沈大人,你的脸怎么红啦?”她往旁边瞅瞅:“是天太热了吗?……没有啊,还有点冷呢。” 沈敬之眼神飘忽,正要给自己找点理由,云兰自问自答般地道:“我知道了!沈大人你一定是太冷了,把脸给冻红了!” 沈敬之:“……” 他默默地脱下外袍,面若冰霜地盖在云兰身上。 云兰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沈敬之:“不是冷吗?披着。” 云清跟着宫女到了后面那辆马车上。。 如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云清俯视他片刻:“为什么不肯吃东西?” 第二百六十一章:福祸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闷着头不说话。 云清蹲下来,平视着少年瘦弱的脸庞:“如花,跟着我走,你不开心是吗?” 他小幅度的晃了晃头。 “那是因为什么?”云清莫名其妙道:“不吃东西,饿坏的可是你自己,没有人会心疼你。” “我和你长得很像。”如花把头埋在膝盖上半晌,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云清刚刚将桌上的粥碗端起来,闻言手上晃了一下,一点白粥洒在了地上。 她复将碗放回一边,自如地反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 云清眼里的笑意彻底淡了下来。 “不是。”她一丝迟疑也无地道。 如花蓦地抬眸,对上她那双清寒的眸。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云清盯着他。 如花说:“我知道你是大人物,身边有很多随从,应该出身很高贵。” “是啊,我生来高贵,从小身边仆婢无数,父亲对我千依百顺,所有人都围着我打转。你再你瞧瞧你自己。”她的口气忽而恶劣,神情也变得鄙夷:“仿佛泥地里钻出来的土人,我稍稍抬个手指,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将你按回泥潭里,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口气温柔浅语,却不留情面地揭穿现实:“醒醒吧,你这样的人,换做平时,我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样的痴心妄想,最好不要有第二次。” 如花低下头,垂下眼睑的一瞬间,眸子里划过深深的怨毒。 云清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双手虚握于身前微扬下巴:“既然不吃就饿着吧,以后也不必在吃了。” 旁边的宫女呼吸都没乱一下,恭恭敬敬地垂首:“是。” 云清下车之后安阳桥牵着马走过来,云清沉着目光说:“丞相,帮我安排一件事。” 她态度郑重,安阳桥不安轻忽,立即点头:“殿下尽管吩咐。” 云兰回到马车上时云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姿态,斜倚在小几上翻看话本。 “姐姐,刚才沈大人脱衣服给我哎。”云兰满脸幸福地道。 “你冷了?”云清问。 “有点啊,所以听到我说冷,沈大人二话不说就把衣服给脱下来了。” “冷了就老老实实在马车上待着,出去乱跑什么?”云清斜她一眼:“再出去一次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云兰气哄哄的噘起嘴:“姐姐你看你,都和那狗皇帝分开这么多天了,说起话来还和他那么像,动不动就要打断人家的腿。” “我……”云清自我反省了片时,确认似的问:“我有吗?” “太有了!” 云清伸出一根手指点开她凑过来拼命点头的小脸:“你嘴里那个狗皇帝说打断人腿可是真的打断,你知不知道你去平国之前平州城外挂着的都是被他派人打断的腿?” 云兰没见过世面,登时就信了:“真的啊?那狗皇帝可真挺狗的!” 云清:“闭嘴。” 云兰瘪瘪小嘴,不敢说话了。 车队行了数日,待逾平国边境时凛州方向传出消息,朝廷派去的太医研究出了医治鼠疫的药方,鼠疫的疫情得到了控制。凛州百姓得知连日来服用的药物都是俞国捐助,十分感念俞国的相助之情。 安阳桥高兴坏了:“如此一来,我们大俞在凛州之疫也称得上一份功劳。” “我幼年时曾听太傅讲过一个故事,安阳大人可有兴趣一听?”云清隔着车帘出声道。 安阳桥牵着马缰的手松了松,很快又抓紧:”殿下请讲。“ “传说中安南之南有两个隐世部落,一陈姓,一李姓,两个部落互相敌对,族中百姓也从不相融,但凡见面必有冲突,随着子孙后代的繁衍,其冲突愈深。” 云清故作忧愁的唏嘘道:“两个部落之间有一座山,就唤作安南山,山中有奇形蛇鼠,有陈姓族人意外被咬,回返族中之后休养数日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传染给了周围的亲戚族人。陈姓族中大乱,月余之内元气大伤,半数百姓都感染疫情,李姓部落趁势攻之,将陈姓部落大半土地侵占,在两部落的争端中很快占据了上风。” 安阳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深褐色的车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云清顿了片刻继续道:“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李姓部落占据对族土地没多久,本族的百姓也陆续出现了病情,症状和程度都远胜昔日陈姓族人。”她慢慢讲车帘掀开,墨色瞳眸映照出安阳桥沈吟的目光,在对方沉默的聆听中,她微微一笑:“半年之内,两族百姓尽皆染病,无一幸免,百年繁华毁于一旦。” 她话声落下,安阳桥依旧沉默不语,周遭只余下哒哒马蹄声。 “两国之间,国国之间,从不仅仅是相争相斗,相克相杀这么简单。我想帮助凛州的百姓,一则是为凛州百姓计,二则是为了我们自己。都在一片天地之下,本就是一荣俱荣的整体,平国若被鼠疫陷落,我们大俞又能好到哪里去?父皇因两国暗斗而死,平国始祖太祖皇帝都死于与我们的战争中,这场无休无止的斗争,若能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得到休止,未尝不是为后代子息谋一个盛世平安。” 安阳桥霍地跳下马,对着马车方向行了一个大礼,“老臣忝列高位数年,竟还不如殿下一个小姑娘看的明白。臣无地自容,愧悔无地。” 换作其他任何场合,这或许都是一场君臣相合的和睦场面。然而此时车队正在行进当中,安阳桥毫无征兆地跪在大路中间,险些没被后面的蔡怀允身下的马儿踩死。 云清看着手忙脚乱从马蹄下脱身的安阳丞相,紧张过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阳桥在朝多年,一直以稳重睿智的形象示人,此刻闹了个笑话却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冲上前请罪的蔡怀允摆摆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官从蔡大人的马下逃生,想来不需多久福祉就要来啦!” 第二百六十二章:我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到了俞国,云清一行赶起路来就方便了许多,城中风物虽不及平国繁华,百姓却更觉淳朴和善,云清的马车走在路上时甚至接到了一些百姓扔过来的点心盒子。 “姐姐,丞相说再有七日,我们就能到俞都了。”云兰颇有闲情逸致地寻了针线在马车上刺绣,边下针便美滋滋地冲云清道:“等回去了我就去问沈大人。” 云清夺过她手上的绢布和针线:“问他什么?” “问他乐不乐意娶我呀。”云兰想要拿回针线,“我都想好了,他要是同意,那我立刻就去找皇兄,让他给我们赐婚。” 见云清不肯还,云兰皱着眉头不满道:“姐姐你把针线还我呀,我想给沈大人绣个带荷花的帕子,才开了个头呢。” “在马车上弄刺绣,前方要是有块石头挡了路,仔细那针扎进你眼睛里面去。”云清故意吓唬道。 云兰一听果然害怕了,乖乖坐直身子:“那我等到了再绣。” 云清看了看外面的环境,思量了下嘱咐道:“这一路你不许再下车,乖乖在车上坐着,让我发现你往外跑,我就让你皇兄阻了你和沈敬之的婚事。“ 这个威胁明显对云兰很有用,小姑娘咬着嘴唇想了想,“那好吧,我听姐姐的,我不下去。” 云清满意地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 云兰张大嘴巴:“诶姐姐,你不是不让我下车吗?你怎么自己下去了?” 云清白了她一眼,懒得回她,扶着裙摆下了马车,顺便叮嘱旁边的侍卫:“盯紧兰公主,不许她下车。” 侍卫自是应下。 云清走到安阳桥旁边,蔡怀允狗腿地把自己的马让出来,去和旁边的沈敬之挤在一匹马上。 云清上马之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四五十岁老气横秋的蔡怀允和风华正茂的沈敬之一前一后坐在一匹马上,沈敬之修长的手臂环在蔡怀允身前,年逾不惑的蔡大人约莫是有了安全感,展露出一个欣喜又不失腼腆的微笑。 云清:“……” 安阳桥没看到后面的情形,径自在一旁提醒:“殿下,前方马上就要到了,您还是小心些为好。” 云清收回视线,淡淡地点了点头。 又行了二里路,是一片地形略微起伏的小山包,车队刚刚走到上坡,前方的枯树林里蓦然跳出一群黑衣刺客。 黑衣人们行动有素,车队的侍卫反应不及,一时没能抵挡下来,让其中一名刺客钻了空子,执剑便朝云清刺来。 一把长剑直直地落在云清心口,旁边的大臣们都慌了神,好在侍卫们很快醒过神来,全力应对之后很快转守为攻,成功将刺客制服。 云清捂着心口被扶上了马车,车门关上之前心口血流如注,眼眸紧紧闭在一起,性命攸关的模样。 …… 云清那日一句“既然不吃就饿着吧,以后也不必在吃了。”之后,如花的马车上果真不再有侍从送上三餐。 如花撑了一日就不太受得住,很快和看顾自己的宫女服了软,成功吃到了一顿荤素得当的午饭。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半个多月,这一日,如花刚刚吃完午饭,就见旁边的宫女柳儿接二连三地叹着气。 他有些好奇,扭头小声问道:“柳儿姐姐,你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怎么一直在叹气呀。” “殿下遇刺了,现在生死不知,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柳儿眉心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耷拉着嘴角忧心忡忡地说道。 “殿下遇刺了?”如花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柳儿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殿下真的遇刺了?她现在还好吗?” 柳儿暗忖,自己从未在此人面前透露过殿下的身份,他听到自己这样称呼主子,为何一点都不惊讶呢? 这样琢磨着,柳儿面上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殿下心口被刺客刺了一剑,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候,御医说殿下失血过多,还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脉,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 “失血过多?”如花心急如焚地握住柳儿的手腕:“柳儿姐姐,殿下伤的这样严重,难道就一点医治的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倒也不是。”柳儿垂下眼,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如花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其实是有办法的,抓着柳儿手腕的手加大了些微力道:“柳儿姐姐,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治好殿下,我能不能帮上忙?” 柳儿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多说。 如花眸光一闪,开始打起了感情牌:“柳儿姐姐,殿下把我带出青禅寺,还一路收容我,我心里很是感激,现在殿下出了事情,我不能干看着一点力气也不出你说是不是?如果真的有什么能治好殿下的办法,还是我能帮上忙的,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他与云清有几分相像的眼眸真诚地注视着柳儿:“柳儿姐姐,你就告诉我吧,行吗?” “好。”柳儿好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回握住如花的手:“一直的御医说了,殿下的流血过多,眼下正是性命垂危的方法,还是安阳大人特意去边境请了巫医过来,才想出一个医治的法子,只是也只有三成把握,加上没有合适的人配合,所以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法子?”如花心急火燎地问道。 “巫医说,百年前的医书上曾经有过一则记载,据说当时有一位达官贵人受了重伤之后,在上百个平民之间找出了和那位贵人血脉相似的血液,将那平民的血液灌注到贵人的身体里,贵人恢复了血气之后很快转危为安,免去了性命之忧。” 柳儿无精打采地道:“可惜刚才巫医试了整个好多个宫女和侍卫,都没能找出一个和殿下血脉相似的人,殿下都昏迷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再找不到合适的,殿下只怕……” 如花手臂的线条绷得很紧,突然大声说:“我去!”。 柳儿踌躇着确认:“你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愿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说我去。”如花重复了一遍,目不转睛地凝着柳儿的眼:“柳儿姐姐,我得殿下的帮助这么长时间,还没帮上过什么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我能出力的地方,就算让我为了殿下去死,我都心甘情愿。” 柳儿动摇了一瞬,愁眉锁眼地直摇头:“还是算了吧,那么多人试了都不行,你肯定也不行的。” “我和殿下生的有几分像,这没准是我和殿下的缘分,说不准我和殿下身体里的血也有那么点相像的地方……就算不行,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姐姐你说是不是?” 柳儿:“你确定吗?如果你的血可以帮到殿下,那你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危。” 如花坚定地点头:“我确定。” “那……好吧。”柳儿道:“你随我来。” 如花跟着柳儿到了御医所在的马车,御医听说二人的来意后从桌上取出一把小刀,笑呵呵地问着面前的年轻人:“公子,可能有点疼,你且忍忍。” 如花闭上眼,“来吧!” 御医手法熟练地在他手上划了个口子,立刻有鲜红的血液流出,他取了个瓷碗接住如花的血,然后对二人道:“试验结果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柳儿拿出帕子按住如花的伤口,扶着如花回了先前的那辆马车。 二人下车后,御医掐着时间端着那碗底鲜血到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前。 宫女瞧他一眼,垂头掀开了车帘。 御医小心翼翼地爬上车,进得车厢后对着云清行了一礼:“殿下,血已拿到了。” 云清斜倚在榻上,一只手握住茶杯,一手用茶盖撇去茶面上的两片嫩芽儿,闻言唇畔掀起一点浅浅笑意,哪有半分性命垂危的模样? “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 云清将茶杯交给旁边的宫女,伸出右手递出去,随意道:“那就来吧。” 御医低低应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装满银针的小包,从里面抽出一根最细的银针,很轻很轻地扎在云清指尖上。 宫女用装着清水的白瓷碗接住滴落下的血滴,御医放下银针,将方才碗中的鲜血倒入宫女手中的白瓷碗里。 云清看向身边两人:“你们都下去。” 御医和宫女得了命令,都垂头退了出去。 车厢的门被关上,安阳桥屏息候在车厢外。 过了好一会儿,他试探性地朝里面问了一声:“殿下?” 车里传出云清的声音:“嗯。” 她语气有些低,安阳桥虽不知是何结果,却也知道不论是何种结果,对云清来说都未见得是什么好事情,是以沉默片刻便没再多话。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清让人把御医重新请上了车。 桌上的白瓷碗已经空无一物,结果究竟如何,恐怕唯有唯一在场的云清知晓。 云清将瓷碗摔碎,抬眸和御医道:“你去告诉他,就说他的血很适合治我的伤,让他以半身鲜血相救。” 御医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半身鲜血……要是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啊!” “照我的话去传。”云清微笑:“他不是要救我吗?既然要救,就应当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若他不想救我,又何必许下那样的承诺?我倒要看看,他的满口好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御医细想觉得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迟疑了一下:“好,微臣这就去传。” …… 如花在车上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结果,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柳儿愁眉苦脸地上了马车。 “柳儿姐姐,结果怎么样?”心急如焚地问道。 “御医说,你的血和殿下的很相似,可以一试。”柳儿怜惜地握住如花的手:“可是你这么瘦弱,如果真的给了殿下半身鲜血的话,我担心你可能会撑不住……” “没事的!”如花勉强笑道:“柳儿姐姐,我早就说过了,能为殿下做点事情我很高兴,哪怕我的血对殿下的身体有一点点的作用,那我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 “如花,这件事情并没有人强迫你,你可要自己想好了,如果真的给殿下鲜血,那你自己的安全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一旦你在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就算有意外那我也不怕!”如花定定地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子,说话时的语气格外真诚:“我从小就无父无母,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牵挂我心疼我……” 柳儿心头一酸,虽是奉命试探,还是忍不住被如花的话感动得眼眶发热。 御医来到了如花二人所在的马车,拿出小刀后再三向如花确认:“公子,你真的想好了吗?老夫这一刀子下去,你的小命很可能就没有啦。” 如花眼神不错,直直地注视着太医老迈的脸:“您下手吧,我年轻,受得住。” 御医点点头,锋利的小刀划在如花掌心处,留下一道看起来十分严重的刀口。 鲜血像水一样留了下来。 “御医大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您能不能指点一二?”如花忍着疼痛开口。 “把我的血全都流进这碗里,这碗里的血又会如何送到殿下的身体里?” “老夫等自有法子,这就不是小公子该担心的事情了。” 御医的袖口微微晃动,如花本还想说点什么,如花却已挨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御医看着昏睡过去的如花,立刻从袖中掏出治疗外伤的伤药敷到如花的伤口上,转头和柳儿吩咐:“去把我刚才煎好的药端过来。 柳儿颔首,很快将汤药端来,和御医一起把药汤灌进了如花的嘴里。 御医处理好如花的伤口后,端着白瓷碗慢吞吞地下了马车。 他将装着如花鲜血的碗交给旁边的药童,然后径自走到了云清的马车前。 “他是如何反应?”车中传来安阳桥的问话声。 御医道:“小公子自愿为殿下献血,现下伤药已经备好了。”。 云清微讶,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不是弟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不论如花究竟是何身份,都不可能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露出马脚来。他若临阵脱逃,不肯出面相救,云清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信他。 云清低叹了声,和边上的安阳桥问道:“我这次遇刺,可有试探出旁的什么?” “承亲王那边的此刻尽被陛下拦了回去,倒是平国方向,似乎有刺客埋伏过的痕迹。” 云清仿佛并不关心平国方向的杀手出自何方势力,反而从安阳桥的话里听出另外一层意思“丞相的意思是说,咱们的人没有出过手?” 安阳桥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的人只发现过刺客追踪的痕迹,但刺客似乎提前被人处置了,追踪的痕迹在青禅寺附近就断掉了。” 云清眨眨眼,淡定地“哦”了声,看起来满不在意的样子。 安阳桥心说,殿下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能强撑着否认,心理素质实在强大。 云兰去和沈敬之说了会话,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沉稳干练的姐姐正单手托腮粉面含春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笑。 “姐姐,你笑什么呢?”云兰疑惑地伸出手在云清眼前晃了晃:“那狗皇帝人不是在平州吗,你在笑什么呀?” 云清收敛起嘴角的弧度,做出端庄持重的肃然之态:“大俞民生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我身为俞国公主心中甚霨,所以发笑,不可以吗?” “姐姐姐姐。”云兰着急地蹲在云清面前,“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看起来可还行?” 云清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名堂,蹙眉摇头:“没什么问题,还成。” “姐姐你也看出来了,你妹妹我只是蠢,我还没瞎呀!”云兰气势汹汹悲愤交加地冲她道:“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是在骗傻子玩吗?” 不善言辞的小姑娘这些天居然展现出超出平常的语言天赋来,还学会迂回讽刺了,云清扶额。 “对了姐姐。”云兰神秘兮兮地贴到云清耳边:“我都听说了,那个被你带上的小公子可能是姐姐你的同胞弟弟是不是?” 云清眉头一竖,正色觑她:“你听谁说的?” “沈大人告诉我的。”云兰鼓了鼓脸颊,到底被云清吓住,说起话来都放轻了语气:“沈大人说,当年姐姐的母后怀孕时很像是双生胎的事情好多人都听说过,咱们又恰好在这样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和你长得好像的男孩子,姐姐你又特特把他带在身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云清:“你好像很好奇这件事情呀?” 云兰猛点头:“好奇好奇,特别好奇!” 云清呵呵直笑:“我亦是有些好奇,前些天你的那位沈大人还是一副对你爱理不理的态度,怎么今日就肯将这样贸然的猜测告诉你了呢?” 云兰一噎,挺直腰板强道:“这猜测怎么就贸然了?沈大人的猜测有理有据的,而且那个人和姐姐你长得确实很像,你们是亲姐弟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你想得太多了。”云清幽幽地从架子上拿了本杂书,翻动时漫不经意地道:“我已与他滴血验亲,他与我并非血脉至亲。” “什么?”云兰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姐姐你假装被刺杀成功,其实是想利用这件事来滴血验亲?” “有些这个原因吧。”云清没抬眼,淡声说道:“所以啊,姐姐得先提醒你,千万别认错了亲,那小公子和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带他一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合我的眼缘罢了。” “原来不是姐姐的弟弟呀。”云兰失望之余竟有些庆幸:“不过还好,要不然我就又多了个哥哥,我就更是咱们云氏最小的妹妹了。” “现在依然是,多不多一个又有何妨。”云清不留情面地戳穿她。 云兰哼了哼:“姐姐你就会打笑我,人家不理你了。” 她说完就跳下马车,云清看着她背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的好妹妹又去找那位聪慧非凡的沈大人了。 沈敬之虽年纪轻轻,却可以见微知著,这点不起眼的事情都能让他联想出全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殿下,前方是瀚城,瀚城之后再有一日才能见下一座城池,我们可要停下休整?” “那就停下吧。”云清随意道。 瀚城富贵,孝帝当年曾钦赐一座别院给云清作游玩时暂住之所,今日一行人就在别院休息。 云清下了马车,安阳桥下马快步跟上来:“殿下,那位沈小姐恨您入骨,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既然她要来大俞,我们不若趁势将她给……” “且先等等看吧。”云清兴致勃勃地冲安阳桥一笑:“我倒是好奇,这位受尽苦楚的沈小姐是否还有精力对我施展报复。” 安阳桥对于沈灵瑶之前做过的事情略有耳闻,“此女心狠手辣,不可不防。” 云清倏地停下步子,回眸,衔笑问向安阳桥:“丞相以为,若比起心狠手辣这一点来,沈灵瑶能及得上我吗?” 安阳桥犹豫着了一刻便放下担忧:“是老臣多虑了。” “丞相并未多虑,我与沈灵瑶之间横亘着许多仇怨,她如有心报复我,自然会尽全力让我不痛快,的确是得小心。” 安阳桥连连点头:“殿下将此人放在心上便可。” “这一路上,如果她不再对我下手,那咱们就先不管她。趁着陛下对此事毫不知情时料理她确实省事,日后陛下得知这件事情却难免与我生出嫌隙。”云清思量着:“待回宫之后再处理这笔烂账吧。” “殿下。”柳儿安顿好如花后从别院走出来:“御医说如花的伤口不碍事,下的药药效快尽了,很快就会醒来。” “奴婢是在想着,如花自己有没有流出大半的血,他总会有些感觉的,他要是发现这件事里面有诈,会不会……” “让太医给他下点安身促眠的药,他若镇日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泰半不会因为此事起疑。”。 柳儿连赞云清高明。 第二百六十五章:玩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顿妥当之后,几位大人同云清在正厅里叙话。 安阳桥道:“承亲王防着殿下,这一路上难保再出什么幺蛾子,老臣心中总觉着不安。” “我倒盼着他能做点什么,他只要对我下手,所有人都会首当其冲怀疑到他身上。”云清脑海里闪过那位看起来稳重慈爱的叔父的面容,浅笑一声:“我更想知道的是,承亲王如此殚精竭虑,欲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阳桥赞同道:“殿下那时虽略占上风,但皇权之争一步不慎满盘皆输,没到彻底败了的时候,承亲王这样沉得住气的人,的确不该暗中下手。” 蔡怀允:“不见得吧,殿下被劫到平国之事不是安远侯之女有意设陷,才令殿下失踪数月的吗?” 安阳桥扶了扶额:“蔡大人,你的消息该跟上时事了。” 蔡怀允不明所以:“丞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清:“蔡大人有所不知,当日诱骗我去见常玥的太监孙平,是父皇在世时的贴身太监,一向深得父皇信任,此事背后必有宗室势力牵涉其中,试问我云氏皇族人丁凋零,除了承亲王一党以外,还有谁有能力提前数年埋下孙平这一根针呢?” 蔡怀允霎时变了脸色:“竟有这样的事?” “若仅仅是小女儿的嫉妒作祟,何至于将殿下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扔到平国去?”安阳桥睇着蔡怀允:“有了孙子不能忘了主子,蔡大人,日后想事情还是用用脑子吧。” 这一路上走山玩水,蔡怀允的确好长一段时间没将心思放在朝中形势上了,闻言老脸一红:“丞相大人教训得是。” 诸人散去,安阳桥却没走,云清看出他有话要说,令人关上厅门后问道:“丞相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直言即可。” “殿下。”安阳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倏然站直身子,垂下脑袋出声问道:“老臣斗胆问上一句,您可有怀疑过,您被送到平国一事和陛下也有关系?” “或许有过,或许没有,谁知道呢。”她走了,最大的受益人的的确确就是云京墨,承亲王百般筹谋,亦是为了将最爱女人的儿子送上皇位。假说此事没有云京墨参与,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不论此事与他有没有什么相干,于我而言都不是那么重要。”她掀起唇角缓缓一笑:“争权夺利本就没有任何规则而言,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失了先机,又能怪的了谁?” 安阳桥:“殿下有没有想过,您当时稳坐宫中不动,如今的帝位很有可能就是您的。” 云清轻笑出声,谐谑似的对安阳桥道:“丞相,谁人心里没有一点儿权力欲望?我有,云京墨有,承亲王肯定也有,就连丞相大人您年轻时,未尝没有过位极人臣的期待。有的人做得到,有的人做不到,做得到的享受到了前半生希望的荣誉地位,做不到的尽管失败了,倒也落得一身轻松。我做不成女皇帝,自有比我更适合做皇帝的人登上地位,昔时尧禅位于舜,舜禅位于禹,哪个不是这样的道理。” 安阳桥怅然若失,半是玩笑办事认真地道:“可怜了老夫,原还想着能辅佐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现在这愿望事先不成喽。” 云清忍俊不禁:“丞相依然是丞相,辅佐不成我,帮助新帝推行新政,亦有希望成就一番盛世繁华。” …… 口上劝着安阳桥放宽心,待正厅的人都散去之后,云清一个人坐在主位上,仍忍不住琢磨起她被送到平国之前的所有事。 父皇驾崩后朝中势力分散,承亲王支持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云京墨智谋才学尽皆不凡,在没有确定真正的胜负之前,须得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他打乱计划冒险算计于她? 还有孙平,此人在父皇在世时极得父皇信任,还有好些次曾经救她于危险之中,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抛弃先日旧主,去相助心怀叵测的承亲王? 承亲王没有前奏突然下手,势必是出现了什么打乱他计划的意外,而这个意外足以让他险中求富……云清双目微阖,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渐渐露出恍惚之态。 ……如花出现时,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那个神秘的紫衣男子,现下想来,如花只说有人送他到青禅寺,却连一点鲜明的特征都没有给出,换句话说,那个送他过来的人可以是任何人。 孙平在父皇身边那么久,母后当时怀的如果真是双生胎,他是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人,孙平是承亲王的人,那么双生胎的去向是否也掌握在承亲王手中? 她离开平州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承亲王要知道她的行踪不是难事,那她是不是有理由怀疑,是承亲王掐着时间把如花送到青禅寺,以此来混淆她的视线,亦或是给她挖下一个巨大的陷阱? …… “狼崽子。”傅明礼顺着小明柔软的毛发,低头一本正经地和小东西说道:“你娘跑了,她自己一个人跑了,不要你了。” 小明低低地叫了声,仿佛是在撒娇。 傅明礼啧声:“小东西,你还记得自己是头狼吗?搞得跟条狗似的,怪不得云姐姐不乐意带你。” 小明委屈地蹭到傅明礼怀里,拱了拱他的手臂,往他身上蹭了又蹭。 傅明礼抚摸着他的脑袋,“要不我把你送到俞国去?” 小明没出声。 傅明礼:“不行,你走了,她就彻底没有牵挂了……而且她也不乐意带你啊。”他低眸,嫌弃的瞅着小狼崽:“你这么娇气,云姐姐那么粗心的人照顾不好你,是不是?” 王晋推开殿门走进来,“陛下,御兽监的人把祁大人的白狐送过来了。” 傅明礼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那就带进来,朕的小明正缺个玩伴。”。 之前傅明礼向祁昭讨要白狐,那犟骨头死活不肯给,得知云清要理解却自己把白狐送上门来了。傅明礼忍不住这口气,便让人扣下了白狐,云清离京时他提都没提这一茬。 第二百六十六章:往来无白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狼儿脾气大,要是和白狐放在一块,奴才担心……” 傅明礼挑挑眉,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居然觉得小明脾气大?”他垂眸看着乖乖倚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抬手顺顺它的毛:“朕的小明这样听话,哪里脾气大!?” 王晋:“……” “是奴才说错话了,小明大人乖得很乖得很。”王晋咽了口口水:“陛下稍等,奴才这就把白狐带进来。” 傅明礼这才满意。 王晋很快抱着皮毛雪白的狐狸走进来,傅明礼抬头乜了眼,“丑东西,哪有朕的小明可爱。” 王晋干笑着称是。 傅明礼:“把他放下吧,看看小明喜不喜欢这丑东西。” 王晋把狐狸放到地上,小明太医朝那边瞟了瞟,不太感兴趣地耷拉下脑袋,发出低低浅浅的叫声。 傅明礼百无聊赖地揪了揪小明的耳朵:“看来它不喜欢这小狐狸。” “狼和狐狸毕竟不是同族。”王晋勉强道。 他其实想说的是,这狼崽子不吃了白狐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可能做朋友。 地上的白狐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方试探性地往前挪了挪,前面一直灰突突的东西趴在那儿看也不看自己,小狐狸似乎有一点不适应这样被人忽视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往前凑,自己爬到了小明面前。 小明懒散的态度和傅明礼如出一辙,眼也没抬地缩在傅明礼脚下哼唧。 傅明礼叫奇:“竟还有往狼跟前凑的狐狸崽子,胆子倒不小。” 王晋尴尬笑说:“是陛下养的狼儿魅力非凡。” …… “殿下,如花醒了,吵着说想见您。” 云清从书架前抬眼,从格子的缝隙里看向对面的柳儿:“那就带他过来吧。” 柳儿瞄了瞄书房四下,“殿下是说,把如花带来这里吗?” 这所别院是孝帝留给云清的地方,一景一物都是经孝帝吩咐建造的,这所别院的藏书更是揽尽天下奇书,寻常下人都不敢靠近,每日有固定的下人打扫,触碰书架和书籍时更是慎之又慎,唯恐蹭到了哪本珍贵的古籍孤本。 “难道还要我出去迎他?”云清纤长柳眉微微挑起,面带疑惑地问道。 柳儿自是摇头:“……奴婢这就去带公子过来。” 柳儿走后,云清在书架后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待如花进门,她怀里已经抱了一大摞各式各样的书籍。 如花立刻上前帮她:“殿下拿这么多书做什么?一下子看得完吗?” “把书放那张桌子上。”云清指着前方一个书桌道。 如花依言照做。 云清走到书桌前,“可曾读过什么书吗?” 如花一愣,赧然道:“我没读过什么书,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云清意料之中地颔首,“坐下吧。” “殿下。”如花粗糙的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我还是站着吧。” 云清望着他微弓的身子,皱眉。 “多亏有你主动献血,我才能死里逃生,既是救命恩人,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云清亲自走到对面,拉开椅子示意如花落座。 如花这才坐下。 云清坐回去,眼眸落在如花带着紧张之色的脸上:“我有一件事很是奇怪,你能否为我解惑?” “殿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云清抿唇,片刻后问道:“我和身边的宫人从未在你面前透露过我的身份,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谁的?你口口声声称呼我为殿下,可知我究竟是哪一位殿下?” 如花双手沉默着揪紧了衣袖,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我是偶然听到,安阳大人和殿下的谈话,才知道殿下的身份的,殿下容姿绝世,又有大群护卫追从,去的又是俞国的方向,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原来是这样。“云清点点头,话音一转接着问道:“我看你无依无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不如以后跟在我身边,给我做护卫?” 如花身躯微顿,翕动两下唇瓣没能成声。 云清一眼就看出他想些什么,轻笑着道:“自然了,这种事情不好勉强,好端端的一个人,谁乐意无缘无故为奴为婢?你不愿意的话,我绝不强迫你。” “我愿意。”如花扯出一个几乎不能算作笑容的笑容,强自道:“反正我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到哪儿都行,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云清别开视线,看着旁边的排排书架,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过我身边不留白丁,你还是得学着看书识字才行。” “这些书是我刚刚选的,都是一些浅显易懂的诗词和文段,你先试着看看。” 如花胀红一张脸:“殿下,小人实实在在不认得几个字,就这样学,恐怕学到猴年马月也学不出精髓。” 云清琢磨着他的话不无道理。 想了想,“那这样,我让沈敬之沈大人来教你,沈大人博览群书,一定教得好你。” 如花有些惊喜,也有些迟疑地问:“沈大人那么大的官儿,会愿意教我这个泥腿子吗?” 小小少年面露忧愁,云清非但没有给出安慰,反而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沈大人性情冷清,还真未必肯教你。” “那殿下你为何还说要沈大人来教我?” “好的老师说要靠自己争取的,你无才无学,如果想觅得良师,就得自己付出辛苦。”见如花张了张嘴,好像还有话说,云清微微笑了一笑:“连求师的辛苦都受不起,又何谈治学呢?”她起身,抚着袖口的纹路轻声道:“当然,假若你根本不想留在我身边,那上面的那些话便都是空谈,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里,听了也就罢了。” 如花抬头,面前的女子素白的锦裙在身,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气势逼人。 他读书不多,却听说过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凝视着云清的脸,缓缓说道:“不,我要读书。”他深吸一口气,用格外坚定的口气说:“我去求沈大人教我读书,他一日不愿意教我我就求他两日,他两日不愿意教我我就求他三日,总有他愿意教我的那一天。”。 云清歪了歪头:“希望你说过的话能做得到。” 第二百六十七章:不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敬之读完云兰偷偷摸摸送给自己的情信,已是深夜时分。 他推开房门,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沈敬之默默地收回那只脚,往后退了一步,借着房内的灯光看清外面的人影。 他动唇,想叫一下对方的名字,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叫出口。 还好对方压根不用他开口,自己就已经开始介绍:“沈大人好,我叫如花,是来跟您拜师学艺的!” 沈敬之:“……你要向我拜师?”他费解:“你要向我拜师学什么?” 如花:“我不识字,没读过书,殿下说她身边不留白丁,所以让我来向沈大人拜师学读书识字。” 云清虽然贵为公主,但对身边的下人和臣子都算得上平易近人,朝中目不识丁的武将不少,云清都一视同仁,像身边不留白丁这种话实在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沈敬之心知其中有异,没有贸然答应下来,“我在朝中做官,平日里公务不少,要想抽出精力教人读书并不轻松,况且殿下身边的大臣之中不乏比我才学出色的官员,你为何单单求到我头上?” 如花怔怔答:“可我也不认识别人呀。” 沈敬之:“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位博学鸿儒,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你跟他学习,定能突飞猛进金榜题名。” 如花才不听他的鬼话,执拗道:“殿下说了,沈大人就是她身边数一数二的饱学之士,我只想向沈大人拜师求学,不想去找别人。” “……这件事事关重大,容我想想。”沈敬之无力地摆手:“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再给你答复。” 如花站在原地没动。 沈敬之关门时对上小少年倔强的脸,心里生出些许不落忍。 他原以为如花等上一会就会回去,没料到第二天一早他出门时如花仍在门前站着。 沈敬之无奈极了,走上前劝他:“教你读书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我若想收你,你不站在这里我也会收,我若不想收你,你站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不会同意,你可明白?” 如花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他的话。 沈敬之扶额。 他回眸瞅了眼如花笔直的背影,阔步离开了住处。 宫女来报沈敬之求见时,云清正被云兰拉着绣花。 小姑娘的原话是“姐姐你平时那么凶,须得有一两个细腻些的手艺压身,日后嫁人才不会被嫌弃凶悍。” 云清看着被云兰绣的乱七八糟的梅花枝子撇开眼,“确实该找个好些的绣娘来教教你了。” 云兰轻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姐你又在挖苦我。”她委屈道:“人家的绣技也没有那么差呀。当时教我绣工的嬷嬷还夸人家有天分。” 云清:“我猜她可能实在是没有别的词语能描绘你出神入化的绣技,所以只能这样夸你了。” 云兰气呼呼地放下针线:“我想给沈大人绣个帕子,我亲手绣的帕子!送给心上人的东西不能马虎的,姐姐你这样打击我,还让我怎么往下绣?” 云清突然意识到她对云兰确实残忍了一些,愧疚地拍拍她的肩膀:“那这样,姐姐想想办法,让你的沈大人来安慰安慰你,怎么样?” 一听她的话,云兰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偏又忍着喜悦带着点慎重地问道:“……沈大人会愿意来安慰我吗?”想想觉得不对:“不用他安慰我的,他来和我说说话,陪我待一会儿我就很开心啦。” 她话音方落,门外便有宫女敲门的声音传进来:“殿下,沈大人求见。” 云兰惊讶的看向云清,云清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等我和他随意聊两句,很快就让他过来陪你。” 云兰点头如捣蒜。 云清被姑娘引到正厅前,沈敬之本是背对她站着,听到声响后慢慢回过头,对着云清躬身行礼:“殿下。” 云清走到主位上落座,开门见山道:“沈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便直说吧。” “公主殿下快人快语,微臣便不拐弯抹角了。”沈敬之单手负在身后,略一颔首方出声说道:“殿下收留的那位公子……如……如那个……” 云清微笑:“如花。” 沈敬之强自笑道:“如花,他昨日彻夜守在微臣房门外,想让微臣教他读书识字……微臣愚钝,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守在沈大人门外,自然是佩服沈大人的才学和品行,收与不收是沈大人的事情,沈大人来问我做什么?” “如花是殿下身边的人,殿下假若想让微臣来教他,直接吩咐一声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地暗示他来向微臣求学?”沈敬之直视着云清的眼睛:“殿下请给个准话,这徒儿收与不收,微臣自当听从殿下的意思。” 他回话时神态从容,条理亦是清晰,看过来时眼眸带着透亮的清明,一看就是清秀拔俗的端正君子。 “沈大人想多了,如花想要跟在我身边自当懂些书本上的知识,要他去向你拜师不过是我随口提的一个建议,沈大人愿意与否都全凭你自己的意思,实实在在与我无关。”云清说着唏嘘一声:“我只是瞧着这年轻人眉眼间和我有几分相似,看着就让人觉着亲近,所以本能地多上几分照拂而已,沈大人不必因此而避讳忍让什么,你是国之栋梁,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你不是?” 她话说完便转身,沈敬之还想问点什么,门外的宫女倏地拦在他面前:“沈大人,兰公主等着您呢。” 尽管有意克制,但略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沈敬之欣喜的心情。 他矜持地敛首,迈开步子跟着宫女往云兰所在的方向走去。 …… “殿下从不会这样为难一个人。”擎云抱剑站在书桌前,睨了睨桌案前练字的云清:“即便如花身份可疑,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殿下不会无故折腾他。”。 “折腾?”云清撂下笔,“你认为我是在折腾他?” 第二百六十八章:重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诚实地道:“您想让如花去学读书,直接和沈敬之交代一声便足矣,如此拐弯抹角的,难怪沈大人自己上门来问。” “读书读的是他自己的书,连师父都要我找好了送到他面前,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把读书放在心上?”云清不紧不慢地从桌案后走出来,揉着发酸的手腕说:“轻易得到的就不会懂得珍惜,一定得让他自己去努力争取才行。” 擎云若有所思地望着云清。 云清反应过来什么,对上擎云的眼神不自在地抚了抚后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擎云:“如何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殿下的敌对方派来的奸细,殿下明知此人身份不简单,为何还坚持找人教他读书呢?” “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大字都不识一个。” 擎云:“殿下连我都要瞒吗?” 云清扶着桌角坐下,裙下两只脚微微抻了抻:“什么都瞒不过你。” 滴血验亲那日她特意遣走了所有人,过后甚至在云兰面前否认了如花的身份,为的就是骗过幕后之人的耳目。然而她瞒得过安阳桥和云兰,却瞒不住对她知之甚深的擎云。 擎云对验亲的结局早有预料,半点惊讶之态都未显露,肃容说道:“如果如花真是殿下的兄弟,那当年殿下的母后生产之时必定经历过一番巨大的阴谋和布局。” “我知道。”云清双手支颌:“承亲王对父皇含怨多年,他一心想要让云京墨做皇帝,便不会容许父皇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只是不明白,倘若当初真是承亲王勾结孙平抱走了另一个孩子,那他为何没有斩草除根,反而在多年之后重新将这人送到了我面前?” 擎云记忆里的承亲王的确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性格,不过对方既然手下留情,就必然有所图谋。他拧眉看着云清:“属下更想知道的是,如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来殿下身边的目的又是什么?” 云清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擎云道:“要不然属下把如花抓过来严刑拷打一番?” 如果如花确确实实是云清的同胞兄弟,那他被人利用来自己身边算计自己,云清打死他都不带心疼的,可是她实在担心打草惊蛇。 “还是等等吧。”即使仍有怀疑,血脉之间奇妙的联系还是让云清在潜意识里默认了这位胞弟的身份。“我们相处的时日不长,彼此算不得多么了解,还是等过一段时间之后,我看看他的品性再说吧。” 云清说着说着,有点难过地道:“如果如何是那个紫衣人送过来的该有多好啊,我就不必烦恼这么许多了。” 如果不是如花偶尔流露出的异样,云清心底几乎已然确定了一切都是紫衣男子的安排。 擎云听言直皱眉头:“那紫衣人虽帮了殿下两次,可殿下也不能就因为这一点就彻底轻信了他,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诱饵,帮助殿下是为了引你上钩的呢?” 紫衣男子只露过一次面,云清和他之间几乎没有过任何其他的接触,脾气秉性更是一无所知,偏偏云清就是愿意信他,这样无缘无故的信任让擎云好些次怀疑是拿紫衣男给殿下下了蛊。 云清清楚擎云的考虑才是理智的,纵然不愿相信紫衣男子会对她不利,嘴上仍乖乖地应了。 她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擎云多多少少有些高兴,“再有几日就要回京了,殿下有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该怎么做?” 云清撑着下巴,不答反问:“擎云,你可还记得当日常玥找来调虎离山的那个高手?” “沈成似。”擎云一字一顿地道出这个名字。 他跟着云清身边那么久了,唯一一次护卫不力就是因为中国人,他就算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沈成似这个名字。 云清:“若无他出现,常玥不会成功。可是此人武功高强,恐怕很难拿得住他。” 擎云想也不想:“属下去抓他,拿他的首级来向殿下告罪。” “硬碰硬是最愚蠢的做法,擎云你何时也变得这么莽撞了?”云清不悦地瞪了瞪擎云,清凌凌的眼眸里尽是不赞同。 “越是顶级的高手就越是不轻易出山,传闻此人行踪神秘,常玥那堆人能请到他出马,想来该是费了不小的力气。”云清思索着道:“这样,你让人去查查,看常玥父女和承亲王这些年做过的善事有哪些,再一一清查其中有没有和沈成似相关的,如能查出源头,或许可以借此掣肘住沈成似的行动。” 擎云哼笑道:“殿下是不是想太多了,像常玥和承亲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过什么善事?”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我们看到的常玥刻薄恶毒,没准在别人眼中就是乖巧可爱呢?”云清笑眯眯地劝他:“去查查吧,查清楚真相我们也好放心。” 擎云只得点头。 去查一个人平生做过多少好事,这话说起来容易,真正查起来只怕困难重重,好在擎云和一些专门买卖消息的江湖人偶有联络,探查起消息来略简单一些。 回京的队伍修整完毕后重新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沈敬之始终没松口做如花的老师,如花为了刷存在感,特地跟士兵要了匹小马跟在沈敬之后面。 云兰见了还很生气:“他一个大男人成日跟在沈大人身边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家沈大人有断袖之癖呢。” 她说这话时云清正喝着水,闻言差点没呛死。 后半程路上再无波澜,容乐公主的车队顺顺当当地进了俞京城的大门。 回京那日是个大晴天,云京墨为了表现他对云清的重视,带了朝中好些大臣在宫门前迎接,场面好不热闹。 云清被宫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她一身素衣,除了头顶一只七彩玉簪以外再无其他装饰,看起来素净清冷。 云京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在快停在她面前时又猛地收住了步子,嘴上讷讷地唤:“清儿。”。 云清抬眸,面前的青年天子一袭墨色简服,清越之外让人倍觉温暖。 第二百六十九章:殿下不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 云清莞尔一笑,清雅的眉目间漾起些微轻松自得的神采,她朝着云京墨的方向向前一步,躬身欲向他行礼。 她甫一弯下身子,手腕上蓦然落下一只大手。 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入耳:“你我之间,无需这样的虚礼。” 云清敛眸不语。 云京墨回过头,他身后数十名官员齐齐向云清行礼:“臣等恭迎长公主还京。”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云清含笑道。 安阳桥一众大臣从她身后走出来,弯身向云京墨见礼。 寒暄过后云京墨,命人送云清回长乐宫休息,晚间他还为云清回京准备了晚宴。 先前侍奉云清的宫女永菱永韵早早就候在宫门口,看到她的身影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待她走近,两个小姑娘已哭成了两个泪人。 云清无奈地走过去,扶着她们起身:“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们面前,哭什么?” 永菱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碰了碰旁边的永韵:“对,殿下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是高兴事,咱们别流眼泪给殿下添晦气。” 永韵也抽抽噎噎地收了哭声。 云清挽着两个宫女迈进门槛,边笑边道:“来,和我说一说这段时间我不在宫里都发生了哪些事,我久不在京中,都不清楚咱们大俞的时事了。” 永菱用力地点点头。 “殿下不在的这段时间,陛下一直对外声称您是在外游历,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好些人都不大信,安远侯府的人时常在外散播消息,说殿下早已被人劫掠折辱而死,陛下是为了皇室颜面才一直秘而不宣。” “安远侯素来中庸,他也有参与进来吗?”云清挑起眉。 永菱摇摇脑袋,表示自己不清楚:“奴婢在宫里待着,外面的消息传进来的不是很多,只知道是侯府里的人传的,却不知究竟是哪个。” “承亲王府呢?”云清想起许久未见的皇叔,竟荒唐地生出些许想念,她带着点恶意地勾唇:“我那皇叔还活着吗?” 永菱习惯了云清对承亲王的态度,听到这样的话神色不改地回答:“承亲王近来称病,好些天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称病?”云清直呼古怪:“他身体一向硬朗的很,他的儿子做了皇帝,不正是他稳坐朝堂的时候吗?称病做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您失踪之后没多久承亲王就开始称病不上朝,这么久了,朝廷里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好多人私底下议论,说承亲王是不是生了什么急病。” 云清暗暗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打算过会让擎云去查一查。“那陛下呢,我在外头时听说过他要大婚的消息。” “哪的事儿啊?”永韵撇着嘴满脸不屑地说道:“还说呢,那段时间大家伙都在说常小姐要做皇后了,奴婢们差点就信了,还心想陛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找常小姐那样的女子做皇后。哪成想没多久就又有了明太妃在陛下面前请求册封常小姐为妃的消息传出来,才算是破了先前的谣言。” 云清此前有过预料,也听安阳桥说过几嘴,听言微微一笑道:“那最后呢?为何她连个妃子也没做上?” 永菱:“陛下说这段时间朝廷上政务繁忙,他无暇顾及后宫事,所以大婚之事暂时搁置。” “这样啊……”云清露出思虑的神色。 永菱扶着云清在床前一坐,满面喜色地道:“殿下一路上该累坏了吧,奴婢让人准备了温水,您先去沐浴,洗一洗路上的风尘,洗好了再睡一觉养养精神,晚间还有欢迎您回京的晚宴呢。” 云清颔首。 沐浴过后云清换上了舒适的寝衣,对着窗外唤了声:“擎云。” 窗外响起擎云地回应:“殿下,属下刚才去了趟承亲王府。” 云清一讶,翘起嘴角笑开:“你还真是了解我。” “承亲王费心费力地推义子上位,绝不可能在事后畏畏缩缩连面都不肯露,属下亦以为奇。” “那你可查出了什么?” 擎云摇头,晃了晃脑袋想起云清看不到,缓缓出声道:“属下在承亲王的院落外潜藏了一个时辰,承亲王未曾出现过,庭院上下安静异常,就连侍奉打扫的下人都很少见。” “我那皇叔是穷奢极逸的一个人,怎么会连下人都少见?”云清更加困惑了。 “还有就是,之前被安阳齐韵带在身边的那位假冒殿下的民女冯金,她被安远侯收为了义女,现下就生活在安远侯府里。” 云清还记得那位恨不能用眼睛鼻孔告诉所有人她很高贵的假公主,“第二桩古怪事了……看来我不在俞都的这段时间,京城里的局势变化很大呀。” 她语气里全无挫败和伤感,甚至还能听出一点跃跃欲试的感慨。 擎云:“……” 云清摆摆手:“好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累坏了吧?快回去休息休息,这两天都不用守着我了。” “我就守着殿下,哪里都不去。”擎云向上一跃,横卧在屋顶上,双手抱着长剑淡声说道。 云清突然对这个守卫自己很多年的剑客起了些许的惊异之心,她躺在床上,小声地问道:“擎云,你每天就这样跟着我,不会觉得闷、觉得无聊吗?” 擎云言简意赅地:“不会。” “是人都会无聊的吧,你身手那样高绝,难道就没有快意江湖惩恶扬善的期待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跟在我身边,要么是刀光剑影,要么是阴谋算计,你应该很疲惫吧?” “在殿下身边,我怎样都不觉得累。”擎云说。 “你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的,我不可能拘束你一辈子。” 擎云:“那我就不娶妻生子。” 云清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扯唇笑道:“罢了,到了那时候你自然会想通的。” 擎云沉默着握紧了剑柄,听着殿中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抬眼望向天际。。 娶妻生子做什么,父母子女之间尚有离别怨憎,彼此终有一日生疏远离,但他知道殿下不会。 第二百七十章:君臣之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晚上的宴会很是热闹。 云京墨特意吩咐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携妻女参宴,安庆殿中单是大臣亲眷的席位就坐了数十人,宗亲侯爵携妻女参宴的亦是指不胜偻,大殿上酒香四溢觥筹交错,正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盛景。 永韵倒了杯酒递到云清手上,小声说:“陛下请了这么多大臣过来给殿下撑场面,实在是有心了。” “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云清端起酒杯轻抿,话说的不留情面。 永韵知她针对的不是云京墨,而是那些墙头草一般的大臣们。 云清刚放下酒杯,斜对面一位身形壮硕的武将便笑呵呵地看了过来,朗声说道:“容乐公主离京数月,陛下称是在外游历,臣却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云清掀起眼帘,一眼就认出说话之人的身份。 威武将军沈岳山,安远侯多年好友。 云清倚在椅背上,只轻飘飘地觑向对方,并不说话。 云京墨亦是朝沈岳山看过去,目含警告:“沈将军喝醉了,还是下去歇息吧。” “臣没醉。”沈岳山哈哈笑着摆了下手,一副我很能喝的样子,话题却没转,硬生生地再次针对云清:“陛下,微臣听说了,容乐长公主这段时间是被歹人劫持到了平国,数月以来遭受了无数欺压凌辱,早就没了清白,再不是当初离京之时高贵纯洁的容乐公主殿下喽。” “沈将军可知你在胡说些什么?”云京墨静静地望着沈岳山,神色间已表现出不悦之意。 沈岳山却似没发觉一般,对着云京墨垂首道:“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容乐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更代表着皇家的威严,如若连皇家唯一的血脉都受了辱,我大俞皇室还有何颜面训诫官员百姓?” 云京墨张口就欲训斥,云清朝他摇摇头,他见状迟疑着住了口。 云清徐徐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在沈岳山急迫地注视下衔着笑意开口:“本宫近日也听说了,沈将军的夫人落入贼寇之手,被人抓到了九华山山后的寨子里困了一个多月,被救出来时气息奄奄,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完好,现下腹中怀着的,正是那贼首的孩子。”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沈岳山颔首祝贺:“对了,本宫还未恭喜沈大人喜当爹,贺礼改日再送上吧。” 云清说话时神情十分认真,眼睛错都未错一下,任谁见她这副神态语气,都不会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她的话说完,大臣们看下沈岳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沈岳山的夫人前段时间一直在外休养,巧的是也正正在回府后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 如果真如容乐公主所说那般,沈岳山被贼寇戴了顶绿帽子便罢,还要把贼寇的孩子认在自己膝下当成亲儿子养着,这可实实在在够憋屈的。 沈岳山被众人看得恼怒,腾地站起来指着云清道:“胡言乱语!本官的妻子一直在城外的别院养身子,何曾被贼寇掳走过?容乐公主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欺压下臣,您红口白牙三两句话污蔑了本官妻子,她一个弱女子该如何自证清白?!” 谁人都知沈岳山爱重妻子,但见他眼下被气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就可以看出他对夫人的重视。 云清把酒杯放下,酒杯落在桌子上时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明明声音不大,周遭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云清:“沈将军说的好,本宫红口白牙三两句话污蔑了沈将军的妻子,她一个弱女子难以自证清白,那么沈将军以己度人,本宫区区一个弱女子,被您三言两句污蔑了清白,又该如何向朝臣和百姓解释呢?” 沈岳山没想到云清在这里等着他,一时噎住。 云清定定地谛视着粗犷武夫瞧不出半点俊逸的面庞,神态自若道:“本宫在外的时间不短,期间不少人曾在身边陪同,那些人里唯独未见过沈将军,沈将军既未眼见过本宫被人侮辱,如何能断定本宫清白已失,又如何根据猜测就妄自断定本宫令得皇家威仪有瑕?”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本宫当真如沈将军所言失了清白,那么本宫亦是被人强迫欺辱,本宫又做错了什么,要接受沈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挑衅指责?” 她的声音如珠似玉,落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尤其好听,落在众人耳中,只觉得无端发难的沈岳山行事过分嚣张。 安阳齐韵坐在父亲之下,轻笑着睨向沈岳山:“殿下离京之初便有无数随从随侍,更有兰公主陪同在侧,本官倒不知道,怎么在沈将军口中就成了被人劫持?又怎么无缘无故就被说成失了清白?” 沈岳山:“一派胡言!谁不知道当时正是紧要关头,容乐公主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突然离京游玩?!” 云清挑起眉头,干净的眸子扫过去:“沈将军方才说,当时正是什么关头?” 沈岳山一怔,顿时失了言语。 陛下与容乐公主夺位已是前朝事,他若大明其白地放在大殿来说,未免有撺掇皇室内斗的嫌疑。 这样的罪责他担不起。 沈岳山捂住额头,扶住椅背作出昏昏欲睡之态:“……这酒有些烈了,微臣酒后失言,还望陛下和长公主莫要怪罪。” 倒是能屈能伸。 云清和云京墨对视一眼,云京墨道:“既然醉了,就不要在殿上丢人现眼。来人,送沈将军回府吧。” 沈岳山被人搀扶着往外走,走到一半时被云京墨叫住:“等等。” 沈岳山虎躯一震,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陛下。” “沈将军,在容乐面前,君臣之别还是当有的,日后对答间自称本官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得好。” 沈岳山动动嘴巴,“微臣明白。”。 沈岳山退去后,大殿的空气都似纯净了许多,永韵可高兴了,抿着小嘴乐了一会后瞥着安远侯府那片席位对云清道:“殿下,那个就是冯阿金,您还记得她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君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记得。”云清瞥向一身华衣仍遮不住小家子气的冯金,掀唇笑了一下:“这位小姑娘在平国太后皇帝面前耍了好大的威风,我怎么可能把她忘了。” 永韵弱声道:“奴婢瞧着也是,安远侯收义女收什么样的不好,非要收这么一个一点体统都没有的,从打这女子入了安远侯府开始,不知闹出了多少笑话,安远侯竟也能容她。” “那是安远侯的事情,咱们管不着。”云清拧眉冲永韵问道:“常玥人呢,她是正经的安远侯府小姐,她为何没来?” “好些日子没见了。”永韵道:“都说常小姐是因为担心没做成皇后被人耻笑,所以一直不肯露面。” “那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常小姐哪里会顾得上这些?”云清摇摇头:“八成不是这个原因。” 晚宴之上再无波折,云清和永菱永韵出了安庆殿后正要回宫,就被云京墨身边的大太监陈永请了去。 长宁宫上下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云清被陈永引入内殿,隔着帷幔看到云京墨站在香炉前的身影。 他已不是少时模样,颀长的身形和周身的威严隐隐流露出天子的气魄,和记忆中孝帝伟岸的身形有刹那的重叠。 云清恍了恍神,多么久了,如不刻意去回想,她几乎忘了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父皇早已不在人世之上。 云清停步在云京墨身后三步外。 “清儿。”云京墨回身,朝她温润一笑。 “几个月不见,陛下看起来变了很多。”云清道。 “做了皇帝自然不能再和做世子时一样了。”云京墨苦笑着神色间不见荣登皇位的半点欢喜之色。 “做世子时就算天塌了也有父皇为你撑着,做了皇帝,却要为天下人撑起这片天。肩上多了份责任,当然不能如往常一般自在。” “清儿。”云京墨翕动唇,犹豫了一下问她:“父王帮我夺得皇位,你可曾怪我?” “做皇帝也需要心计,陛下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输了就是输了,云清不会怨天尤人。” 云清不想和云京墨纠结在这样的话题上,便笑着询问道:“对了,听说承亲王因病连日未朝,现在可好些了?” 云京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父王年轻时落下了好多老毛病,到了换季的时候身体不太爽利,过段时间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云清轻柔的视线扫过他面容,唇角的笑意不变。 云京墨上前一步握着云清手腕:“清儿,之前大殿上人多我不好问你,现在你好好和我说说,你之前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清稍稍向后退了退,一面挣开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面回答道:“父皇身边的老太监孙平骗我出宫去见安远侯府的小姐常玥,临行前再三向我保证了此行的安全,我信了他的鬼话,只带了几个暗卫就出了宫。” 云京墨仿佛没察觉她举止间的疏离:“嗯,这事我知道,早先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盘问过涉事的所有宫人,孙平现在还在密牢里待着。” 这一点倒是出乎云清的意料,原以为承亲王隐藏得那样深,势必不会让孙平暴露的。没想到云京墨早已将人拿进了牢里。 “你被人劫走,当时擎云在哪里?他为何没有保护好你?”云京墨不着痕迹地瞟了瞟窗户的方向,不满地问道。 “这事不怪擎云。”云清和他解释道:“常玥请了高手相助,那人的功力比擎云还高深许多,擎云自保尚且艰难,如何护得住我。” 云京墨还是攒着眉不说话。 云清:“过几日有时间带我去见孙平一面,我有些话想问他。” 云京墨:“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你想什么时候见他便什么时候见他。” 他的目光紧锁在自己脸上,云清被看得不太自在,抬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我刚回来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去歇息,陛下要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云京墨喉头滚动,交握在身后的双手摩挲须臾,鼓起很大勇气般开口说道:“清儿,来年的选秀被我推了……我不准备充盈后宫,只想娶一个妻子,一心一意地对待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刚还说陛下与以往不同了些,现下看着倒还似个小孩子似的。”云清莫奈何地摇了摇脑袋:“陛下身为皇帝,三宫六院在所难免,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女子?” “你也说了朕是皇帝,那么要娶谁,娶几个必然要由朕自己做主。”云京墨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看着她的眸光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汹涌的情愫:“清儿,倘若广纳妃嫔会让我的妻子不高兴,那我宁可只娶她一个人,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再也不要其他女子。” 云京墨本性之中不是那样刚硬果敢的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云清面上不显,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世上的因缘际会素来是很奇妙的东西,云京墨对她有意之时她恰好被人抓去了平国,她连犹疑的时间都没有就遇见了傅明礼那个冤家,哪里还看的进去其他人。 “陛下未来的妻子能得到您一心一意的对待,这是她的福气。”云清道。 她的态度太过漫不经心,云京墨看得着急,嘴上忍不住问道:“清儿,你去了平国那么长时间,和那平国的小皇帝相处久了,莫非真的对他生出情意了吗?” “陛下说得不错。”云清坦然地抬眼,唇畔略一扬起,眉眼里不知不觉漾出丝丝缕缕的柔和,她启唇,温柔更不失坚定地说:“平帝待我支诚,我确确实实心悦与他。” 云京墨清润的面容一脸,表情刹那间阴沉。“清儿你这样聪明,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陛下对云清的心意云清很感激,奈何如今心有所属,更不愿意舍他而嫁给旁人,陛下这样有心,一定可以找到比云清更好的女子。” 第二百七十二章:帮你出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场对话终是不欢而散。 云清离开长宁宫时依稀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她神情不动,自若地迈过门槛离开。 …… 从长宁宫回长乐宫的路上,永韵在她身边小声问道:“殿下,您刚才在大殿待了有一会儿,和陛下都聊了什么啊。” 云清扯扯嘴角,“你猜呢?” “其实挺好猜的,陛下做世子的时候就对您格外照顾,明显是对您有意,刚才八成是在向殿下您表明心意。”永韵狡黠地朝云清眨眨眼:“殿下,奴婢猜的对吗?” “格外照顾有什么用,有什么心意不直接告诉对方知道,藏在心里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会把这份情谊淡忘掉吧。” 永菱帮云清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放低声音说道:“殿下,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朝廷里关于您不好的传言不少,都是陛下让人压下去的。那些大臣们都在劝陛下选秀,陛下始终不答应,奴婢总觉得陛下是在等您回来。” 云清没说话。 永菱打量着云清的表情,“殿下,奴婢瞧着,您回来之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云清笑着说道:“说来听听。” “殿下从前也爱笑,但是眼里常是冰冰凉凉的,尤其是先帝爷走了以后,您脸上的笑都比早几年少了许多。这次回来,爱说爱笑了一些,还比从前多了一些人情味。” 云清没压住笑:“永菱好犀利的眼睛,我自己都没发现我最近有什么变化,倒教你给瞧出来了。” “奴婢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殿下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奴婢的眼睛。”永菱说:“还有同您一道回来的那位小公子,奴婢觉得……” 云清含着笑意拍了拍她的手:“永菱,你去帮我查一件事。” 永菱作出洗耳恭听的神态,云清顿了一下,垂眸道:“今日常玥没来,你帮我查查她的行踪和动向。” 永菱隐隐意识到云清有些避讳关于那位小公子的话题,她点点头,恭顺地应下云清的吩咐。 前方引路的宫人忽然停下脚步,云清脚步一顿,抬眸向前看去,不远处锦衣于身容姿如玉的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 “明太妃。”云清勾唇,眼眸深深地落在对面。 明太妃一行亦徐徐站定在原地,宫人们纷纷向云清见礼。 “殿下。”明太妃向云清颔首算作招呼。 “好些日子不见,明太妃风采依旧。”云清挑眉:“想来说过得不错?” 明太妃掩下眼底的深思,轻轻笑着道:“托殿下的福,先帝去了以后,哀家日子虽冷清了些,但还算过得去。” 云清带笑的眼眸划过明太妃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别有深意道:“父皇不在了,不是还有琦太妃等一干老姐妹陪着你吗,太妃且放宽心,宫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成群的宫人侍从跟着,总不会太孤单的。” 明太妃嘴角的弧度险些撑不住,勉强点了点脑袋算是招呼:“哀家有些累了,就不耽搁殿下时间,先行回宫了。” “明太妃请便。” 明太妃如蒙大赦般带着宫人们绕开云清一行往前走,步子迈的有些快。 等她差一点点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之时,云清慢悠悠地出了声:“明太妃。” 明太妃脚步踉跄了一瞬,“……殿下还有事吗?” 云清慢慢回身,宁静的水眸定在她面上,在明太妃越来越发虚的注视下嗔怪道:“您是太妃,我是小辈,您在我面前时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您而今这副作态若是叫外面的大臣们看见了,还当是本宫在欺负人呢。” 明太妃腿肚子一个哆嗦:“长公主教训的是,哀家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永韵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明太妃老脸一红。 “太妃娘娘不是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云清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示意明太妃先行。 “……是。” 看着明太妃走远,永菱白了白永韵:“人家好歹是太妃,你这样明目张胆的笑她,仔细她以后给你小鞋穿。” 永韵撇撇嘴,用力地哼了哼,“她敢!现在有殿下护着我呢。” 云清听出些门道,“怎么?我不在时她欺负过你吗?” “殿下别听永韵瞎说。”永菱道:“只是先前永韵和明太妃宫中的宫女拌了几句嘴,没什么大事。” “永菱姐姐你还说。”永韵噘了噘嘴,十分不满意永菱的说法:“之前殿下在宫里的时候,明太妃哪次不是在咱们殿下面前伏低做小,连带着她宫里的宫人也对咱们毕恭毕敬的。哪成想这群捧高踩低的东西一看咱们主子没了就开始给咱们长乐宫的宫人脸色瞧,你细数宫殿下不在这几个月,咱们宫里的哪个没在外头受过那些人的闲气?” “什么主子没不没的,快给我合上你这张晦气的破嘴。”永菱皱眉点了点永韵的额头;‘你这丫头,整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 永韵吐了吐舌头,可怜巴巴地和云清告罪:“殿下,永韵又失言了,您不要生气。” 云清随手折下旁边枯树上的树枝:“在我这儿就罢了,日后出门在外切不可这样口无遮拦。” 永韵乖乖点了点脑袋。 云清道:“把这段时日欺负过你们的人都和我说一说。” 永菱正要回话,永韵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云清面前开口说道:“我来说我来说,殿下,您问的这个奴婢最清楚了,奴婢这段时间被欺负的最多,奴婢房间里列了个小本本,上面记满了这些人的名字,就等殿下回来帮奴婢出气。” 看着身畔脸上溢满笑容的永韵,云清莫名有些感动。 安阳齐韵说过,她失踪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俞京里好些人都以为她死了,永韵记小本本的行为很幼稚,但她能在那种时候坚信自己还活着,这一点心意和祈盼就不枉费云清这些年来的维护。。 她摸了摸永韵柔软的发顶,温柔地开口:“好,我来帮你出气,有我在,绝不再让人欺负你。” 第二百七十三章:美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前面那个丫头,说的就是你。”冯金皱着眉头叫住前方的蓝衣宫女:“本小姐饿了,你去给我到御膳房里取点好吃的来!” 永韵睁大眼睛扭回身,左右看了一圈才发现这位冯小姐唤的的的确确是自己。 见她愣在原地没反应,冯金的表情一下子凶狠起来,半眯着眼觑着永韵道:“你聋啦?本小姐说话你听不清楚?” 永韵低下眸子,想到昨晚上自家殿下刚交代给永菱的事情,眼睛滴溜溜打了个转,嘴角突地向上勾了勾,她垂下头,恭敬地走到冯金面前,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冯小姐好,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奴婢一定照做。您刚才说想吃点东西是吗?您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您取。” 她如此识相,冯金的脸色好了不少,扬起下巴道:“本小姐累了,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你去给我瞧瞧,什么烤鹅烧鸡烤鸭的,都给我来一只。” 闻言,永韵面露迟疑。 冯金盯着她:“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 “冯小姐赎罪,奴婢只是一个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御膳房里拿这么多吃的。”她约莫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忐忑地大着胆子询问:“冯小姐,要不然这样,您屈尊,陪奴婢一道去一趟御膳房,御膳房的人敢不给奴婢的面子,还敢不给冯小姐您的面子吗?有您出马,甭说拿两只烧鸡烧鸭,就是您把御膳房的所有膳食都搬走,谅那些御厨也不敢多说什么的。” 冯金皱皱鼻子,洋洋得意又半信半疑地问:“本小姐在你们皇宫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您可是安远侯的义女,堂堂安远侯府的小姐,您在宫里当然有面子。”永韵使劲地点头,鼓励地望着她:“安远侯声名在外,朝中的好些大官儿们都很尊敬他,就连当今陛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到御膳房拿点吃食罢了,谁还敢不给您这点儿面子?” 冯金颇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本小姐就陪你走一趟吧。” 永韵感激涕零地连连道谢。 冯金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些。 永韵毕恭毕敬地跟在冯金旁边,“冯小姐,您生得可真漂亮,奴婢还从没见过像您这么美丽的姑娘呢。” 冯金不太相信似的:“得了吧,别拿这种话来恭维我,我都听说了,你们宫里有一位容乐公主,长的花容月貌的。”她又是不甘心又是无奈地道:“她不是都回宫了吗?你还没见过她?” 永韵想起云清出尘拔俗的相貌,咬咬牙,口不应心地道:“长公主殿下啊,奴婢见过她的,”她掩住唇,神秘兮兮地凑到冯阿金耳边道:“奴婢跟您说一句实话,奴婢瞧着,长公主长的,也就是那个样儿,根本没有您好看。” 冯金惊喜道:“当真?” “嗯!”永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家都盛赞长公主美貌,本就是因为殿下身份高贵,大家为了吹捧她才那样说的,殿下平眉小眼的,哪有冯小姐您妍丽多姿?” 冯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在了半空中,容乐公主,那个被安阳齐韵放在心尖尖上惦记着的容乐公主,原来长得并不美貌啊。 安阳齐韵那个瞎子,放着她这么绝美的女子不爱,竟然稀罕一个丑八怪。 “安远侯府的那位嫡小姐,奴婢也见到过,生得也是普普通通的,半点不及小姐您的美貌。”永韵趁热打铁:“对了,昨晚上宫宴,奴婢怎么好像没见到那位常小姐呢?” 冯金暗自得意,“她啊,以后都不会再出席宫宴了。” “这是为何?”永韵大为不解:“奴婢记得常玥小姐最喜欢入宫参宴了呀。” “她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呗。” 永韵:“不该惹的人?不应该啊,安远侯何等高贵,他的女儿在京城来都是横着走的,常小姐惹不起谁呀?” 冯金张口就欲回答她,转瞬间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收了声,不悦地瞪着永韵:“不该知道的别乱问,仔细你的脑袋!” 永韵呗唬住似的缩了缩脖子,胆怯地迭声应着:“冯小姐赎罪,是奴婢多嘴了。” “快走,本小姐饿坏了。” 永韵嘴上答应着,在冯金越过她往前走的那一刻,眼里划过一道暗色的光。 …… “安远侯贤名在外,这些年确实做过不少善事,属下带人到处打听,查到有两件事有些古怪。” 云清对着镜子,檀木木梳顺到发尾:“哪两件事?” “第一,传闻安远侯每年都会往贫困的村镇里捐赠银钱,帮助贫困的百姓修路建桥。而咱们的人按照传说的地址一路探访,发现安远侯所捐助的村子依旧穷的掉渣,村里的大路坑坑洼洼的,连块平整都地方都寻不着。” “就是说安远侯的钱没有花在百姓身上。”云清道。 “没错。”擎云道:“属下问过村里的百姓,百姓连安远侯这个人都没听说过。” “那第二件事呢?” “属下发现,就在那座村落的三里外,有一座异常的府邸,看起来很是华丽不凡,属下打探之后发现,府邸的主人姓沈。” “有意思。”云清放下梳子,起身走到窗口:“擎云,这次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属下明白。”擎云道:“属下已让人准备好行囊,马上就要出发。” “沈成似功力深不可测,你在他老家附近潜藏,一定得多加小心。” “殿下不必担心。” 窗外有微风吹过,云清打开窗,外面的人已不见人影。 “殿下。”永韵蹦蹦跳跳地推门跑进来:“奴婢有一个大发现!” 云清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心情都比先前好了许多:“什么发现?” “奴婢刚才在路上遇见了冯金!” “烦恼不是去御膳房给我取甜点了?”云清戏谑着瞧她:“怎么,点心都被你给吃了吗?” “殿下又打笑奴婢。”永韵跺了跺****婢是认真的。”。 云清这才正了正神色,“好,你说,你遇见冯金之后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太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韵将遇见冯金之后的事情一一和云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几乎憋不住笑:“奴婢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姑娘,一只烧鸡一只烧鸭一直烤鹅她全都给吃了,吃完了肚子撑得有那么大……”她用手比出一个弧度,瞠目结舌道:“都那样了,她还吵着饿,要不是御膳房里的御厨们正在预备陛下的膳食,她估计还能吃更多。” “她惹了不该惹的人?”云清重复着冯金说过的这句话,“常玥得罪了谁呢?” 永菱道:“便只有冯金那样的小人物才会以为安远侯在京中权势滔天,安远侯虽有些薄名在外,但底子里不过是个丁点实权都没有的清闲侯爷,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云清思量着道:“所以说,常玥惹不起的人其实很多。” 永菱低头,须臾突然对云清道:“殿下,权势比安远侯更大的官员宗亲不在少数,但是能让安远侯府上的嫡小姐再也进不了宫的人却只有一个。” 云清坐直身子,原本漫不经意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翕动嘴唇,她扯唇,讶异又笃定般地开口说:“陛下。” “对啊。”永韵恍然大悟道:“旁的人权力再大也不可能让常玥不能进宫参宴的,冯金说那话时言之凿凿的样子,八成不是在说谎,她是真的知道常玥以后进不了宫的原因。” 云清就更想不通了:“陛下与常玥无冤无仇,他针对常玥一个闺阁小姐做什么?” “常玥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连点风声都不曾传出来……承亲王也是这样。”云清攒着眉头看向永菱:“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永菱道:“殿下,您有没有发现承亲王和常玥这两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交集,但实际上,有一件事,他们二人或许都有参与过。” “你是说我吗?”云清指指自己,“你是说他们两个合伙将我掳走这件事吗?” 永菱颔首道:“常玥在明面上,承亲王在暗地里,这两个人都是将您掳去平国的主使。”她讥诮地说:“您回来之后奴婢还曾经好奇,为什么陛下对这两个害过您的恶人一点表示都没有,现在看来,陛下是早早就给下了处置。” “可是承亲王害殿下就是为了让陛下成功登上皇位呀。”永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糊成了浆糊:“陛下真的会责罚自己的父王吗?” 云清回想起之前在长宁宫时,自己提起承亲王时云京墨过分平静的神情,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承亲王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应该不会的。” “殿下说不会,那便不会吧。”永菱悉听尊便道:“左右承亲王府那边半点消息都透不出来,咱们半点信儿都得不着。您刚回来时奴婢还指望着咱们能大杀四方呢,现在倒好,敌人都躲到了暗地里,咱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忒没意思。” 云清伸出手指戳戳永菱的脸颊:“呦,本宫的永菱生气了。” “奴婢才没有。”永菱拒不承认地扭开头。 “永菱姐姐嘴上不说,其实这段时间憋了好大一口闷气。”永韵走到永菱旁边握住她的手,和云清笑嘻嘻地说:“殿下,奴婢的小本本您看完了吗?您要不要去帮奴婢出出气?” “行啊。”云清支起身子,“左右待着无趣,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翻开永菱的小本本,眼眸定在第一页最上面被用红色笔墨重重描了好几遍的名字:“陈花花……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嗯嗯嗯。”永韵道:“殿下,她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 “太后不是早已被幽禁了吗?她如今这个境地,她宫里的宫女还敢欺负人?” “是太后被幽禁,又不是她宫里的宫女被幽禁。”永韵瘪下嘴,可怜巴巴地道:“您失踪之后,大家见咱们没了主心骨,觉得长乐宫的宫女太监好欺负,得了机会就给咱脸色看。” “那就让人把这个陈花花带过来吧。”云清扔下小本本,“动作快点,见完了她再见下一个,最好趁着今儿没事把你那口恶气给出完了。” 永韵欢天喜地地应下来,出宫之前还特意带了五六个会拳脚功夫的侍卫,唯恐震慑不到对方。 永韵走后,云清唇边的弧度徐徐落了下来。 永菱何等心细,含情眼眸定在云清脸上:“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承亲王现在了无音讯的确是因为陛下,这份深情厚谊,您应当如何回报?” “永菱。”云清鼓了鼓面颊,苦恼地同她道:“坦白说,我不是很愿意和他牵扯在一起。他是承亲王的儿子,承亲王很有可能和父皇的死有关系,不管我对承亲王做点什么,都势必会因此和他生隙。与其等到彼此的关系一落千丈,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殿下怎么知道陛下就不会对承亲王给出合宜的处置?”永菱双手落在云清的肩膀上,一面帮她按揉一面道:“陛下不是徇私枉法的人。” 云清闭上眼睛,即使歇了一整天,还是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她拍拍永菱的手背:“不要把我和他往一处推,云京墨的性子我不喜欢,更不会与他在一起。” “殿下从前只会说和承亲王世子没有男女之情,现在却说不喜欢他的性子。”永菱眉头一动:“怎么?殿下不喜欢陛下的性子,是因为出现了那个殿下喜欢他性子的人?” “好了。”云清扶额道:“不要把我看的这样透彻,你的殿下需要有一点她自己的小秘密。” 说话间,永韵满脸是笑地走进来:“殿下,我把陈花花带过来了!” 云清慢悠悠地起身,朝外面瞟了一眼:“今儿太阳不错,在外面摆张桌子,我和那小姑娘在外面聊聊。”。 永菱跟着她出去,“殿下,这次就罢了,为了给永韵出气亲自去惩治一个宫女,这种事情对您来说未免有失身份,下一个奴婢去见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护短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无妨。”云清满不在意地道:“自古以来凡贵族子弟尽皆自持身份,不乐意和宫女太监等侍从打交道,殊不知太监可以误国,宫女可以惑君,就算是一个奴才,有时也有让天下大乱的本事。我不觉得和她们打交道有失身份,更不会避讳这个。” “殿下,那些欺负过永韵的都是些善于钻营的浑货,奴婢担心和她们说话污了你们的耳朵。” 云清回头拍拍永菱肩膀:“我在平国时听得见的多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陈花花是一个长相有些娇媚的小宫女,外表看着很是漂亮,唯有看人时眼神飘忽,看起来就有些不好相与。 “殿下,就是她!”永韵好像被人欺负之后找爹娘撑腰的小孩子一样,指着陈花花和云清告状道:“她当着我的面说您的是非,我反驳了她两句而已,她就指着我鼻子阴阳怪气的骂了好一会儿,还伸脚绊我,害我摔了好大一个跤。”她指着胳膊上的一处:“之前肿的好大的,好长时间才好。” 陈花花怒哼一声:“你胡说,明明是你先说我长得丑的。” “你不说我家殿下的坏话我会先说你?” 陈花花心虚地错开眼睛,偷偷朝云清的方向瞥了瞥,不太理直地道:“殿下,……我没有说您的坏话。” 云清:“……” 她忽然有点理解永菱的话了,给两个私底下打架骂人的小孩子主持公道,确实是有点跌份。 云清支起下巴:“说说吧,你都说了本宫些什么,竟然让永韵这样生气?” 陈花花呐呐地没说话,永韵上前一步抢答道:“殿下,她说您死在外面了,还说您肯定永远都回不来了,她还说……” 永菱蹙眉,一把捂住了永韵的嘴。语气一下子严厉:“殿下好端端的在这儿呢,胡说些什么!” “所以我说陈花花这个死东西其心当诛嘛。”永韵耷拉着脑袋,后知后觉地跟云清告罪:“殿下,我又口无遮拦了。” “行了。”云清按了按额角,拧着眉看向陈花花:“本宫问你,永韵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殿下……”陈花花想否认,偏偏她是太后的人,她很清楚,不管她如何否认,容乐公主都不会信她。 陈花花破罐子破摔,索性承认道:“殿下恕罪,奴婢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云清:“敢作敢当,不错。” 永菱瞪着陈花花:“你继续说,你都说了殿下些什么?” 陈花花闭起眼睛:“就,就永韵刚才说的那些,但、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 云清看着面前直言直语的陈花花,忽然起了兴致,勾着嘴角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本宫问你,太后娘娘对你好不好?” 陈花花迟疑着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对奴婢一直很好。” “所以你就要欺负本宫宫里的奴婢给太后出气?” 陈花花被吓了一跳,连忙给云清磕头认错:“容乐长公主殿下,说您的坏话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和太后无关,请您不要迁怒与她。太后娘娘已经很可怜了,您有怒气,尽管撒在奴婢身上就好,能不能别再让人折腾太后娘娘?” 云清嗤地一声,嘲弄地觑着她:“她可怜?那被她无故害死的先帝就不可怜吗?她只是活着痛苦,旁人却连痛苦的机会都没有,逝者不在人世,活着的人饱受离别之痛,你怎会觉得她可怜?” “太后娘娘早些年做过多少事情奴婢不懂,奴婢也管不了。奴婢只知道太后对奴婢很好,对宫里的其他姐妹都很好,她到了这把年纪,本该是被尊为太皇太后享受世人尊敬爱戴的时候,不该被普通的太监宫女这样作践。” 云清私心里不愿意让太后死得轻松,所以你老太婆过得并不轻松。 陈花花说的不错,孝帝驾崩之后新帝即位,正常情况之下,太后本该顺理成章地被尊为太皇太后,可是不管是云京墨还是大臣们,都仿佛忘记了这码子事一般,对尊位太皇太后之事只字未提。 太后犯下过谋逆大罪,此生都再无翻身之可能,云清安排了人每日过去问候,太监宫女们看透了太后的死局,稍有不痛快就去长安宫里寻太后的麻烦。 太后这个太后,做得比起寻常宫女都有不如,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了,陈花花这小丫头还能如此尊敬她,实在难得。 小姑娘什么事情都不了解,嘴上说的话全都是心里想的,云清不气她对自己不敬,甚至还记得这小丫头率真。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她目下承受的东西,都是她本该承受的。”云清道。 陈花花执拗地垂着头。 她所看到的太后是一个温柔和善,充满着长者慈爱的太后,而不是云清眼中尖酸刻薄,为了权势不惜一切代价的皇祖母。 云清看了看旁边的永韵,复看向陈花花:“你绊了永韵害他受了伤,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本不该管,但是我答应要帮她出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陈花花抿唇看了看云清,低下脑袋,伸出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云清定定地看着她。 陈花花面无表情地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永韵在边上看着,起初只觉得过瘾,苛待陈花花连着打了十几个,整张脸都红起来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时,她终于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殿下……” 云清:“停手吧。” 陈花花依言把手放下。 “你对自己好像很下得去手?” 陈花花:“奴婢该受的。” 云清:“你不该受,我说过了,这件事这是你和永韵之间的私怨,本宫本不该插手,但是我这个人护短,看不得身边的人受委屈,所以才要仗势欺人这一回。” 陈花花没见过有权贵承认自己仗势欺人的,有些讶异地注视着她。 云清:“你和永韵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今日之后,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你下去吧。”。 陈花花揉揉酸痛的膝盖慢慢起身,冲着云清匆匆行了行礼,顶着一张肿胀的脸跑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无能之君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来到长乐宫宫门前,抬步正要迈进去,迎面看见一个脸庞红肿的宫女从里面急匆匆跑了出来。 眼瞧着她差点没撞到陛下身上,云京墨身边的太监陈永气冲冲地指着陈花花骂道:“混账东西,陛下圣驾在此,行事怎还如此莽撞?” 云京墨见她从云清宫里出来,还当她是长乐宫的宫女,皱眉看着陈花花问:“你的脸为何肿成这样?是谁下令责罚你的?” 陈花花垂眸看着地面一刻,突然红着眼睛扬起脑袋,楚楚可怜地望着云京墨清俊的脸:“……是奴婢做错了事情,容乐公主罚了奴婢的。” 云京墨眼神一沉。 陈花花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暗自窃喜着放轻了语气:“陛下,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乱说话,殿下也是气急了才对奴婢下手,奴婢不怪殿下。” 云京墨:“当然是你不好。”他沉着脸道:“清儿这样好脾气的人,从来不会无故责罚宫人的,你既惹了她,就必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冷静地和身侧的陈永吩咐:“处置了吧。” 口气随意,犹如命人处置掉一条畜生。 陈永神色不动:“是。” 陈花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侍卫捂住了嘴巴往外拖。 侍卫身形壮硕,她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拖着行了数丈远时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陛下口中的那句“处置”究竟是何种意思,忽然激烈地挣扎,口中发出呜呜地叫声。 不知是求饶还是低泣。 然而没有用,过往的宫人全都视若无睹般从她们身旁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侍卫的手很大,捂住了她半边鼻子,她连呼吸都艰难,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迷茫间仍是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想让陛下厌恶容乐公主而已,怎么就要被陛下处死了呢? 她想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乐宫的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她以为自己注定要没命的那一刻,长乐宫中蓦地传出一声女子的轻笑。 云清轻缓的声音顺着门扉传入云京墨耳中,“我同太后宫中的侍婢开个玩笑罢了,陛下较什么真?”话音一顿,须臾继续道:“我才刚回宫,莫让宫里因我而见血,把人放了吧。” 云京墨淡淡地抬手,陈永回忆,给了挟制住陈花花的侍卫一个颜色,二人立刻松开掣肘住陈花花的手。 云京墨抚了抚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岿然不动。 他带笑迈进长乐宫的门槛。 云清坐在冒出新芽的柳树下,旁边石桌上放着棋盘,她纤细指尖捏着黑子,听到声响抬眸,示意云京墨坐下。 “你倒有闲情。”云京墨笑意更浓,坐在她对面,从善如流地拿起一颗白子落下。 “听闻前朝新政推行挫折不断,陛下连日烦闷,连口气都喘不匀,更何谈与人执子对弈?”云清慢悠悠落下一子,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她眼眸未扫棋盘一下,嘴上已然自信地说:“你输了。” 云京墨放下指尖被摩挲了半晌的棋子,哂笑道:“你留给了我一盘必败之棋。” “陛下不再垂死挣扎一下吗?”云清问。 云京墨接过永菱奉上的茶水:“不必了,已是死局,垂死挣扎没有意义。” “那再来一盘。”云清道。 云京墨打量她神色:“清儿,那个宫女犯了何事惹你着恼?” “是我无理取闹,怪不着人家。”云清扫了他一眼,“我帮永韵出出气罢了,陛下不必在意。”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碍你眼的人。”云京墨道。 “陛下是一国之君,倘若连你都不懂得爱惜臣民的性命,还能指望其他旁的人去爱惜吗?”云清不太赞同地道:“陛下维护我的心意我很感动,但是那宫女又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错,陛下何至于要取她性命?” “你说得对。”云京墨露出一个笑容:“是我过激了,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云清没打算因为这件事和云京墨吵上一架,就此揭过不提,转而睇着云京墨问道:“陛下眼下乌青一片,是没休息好吗?” 云京墨放下茶盏,想起前朝一大堆烂摊子,心情不免烦闷,“裁撤六部和地方官员之后,六部和地方上风波不断,我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 “温水煮青蛙,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陛下一下子如此动作,引起众怒亦在情理之中。”云清没有惊讶,拿起旁边点心碟子里的一块糕点:“陛下有应对之策吗?” “若是想到了,就不会这样心烦了。”云京墨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陛下可曾问过丞相的意思?他两朝为相,应对这种事情应该会有主意吧?” 云京墨:“丞相有辅佐君主的经验,但没有辅佐推行新政的君主的经验。这样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头一遭,丞相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土地改制触犯的是大族的利益,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动容易引起贵族的反噬。”云清扣动了两下桌子:“陛下如想控制眼前的局势,不若先暂停土地改制。” 云京墨挑眉:“我为了推行新政费了很大的力气,如若停止,此前的一切心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陛下要是还想把新政推行下去,就必须要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您一下子要让世家大族头顶变天,他们定会齐心协力来反抗新政,届时不止是土地制度,你所针对大俞的所有改制都将化为泡影。” 云京墨深吸了两口气,捂住额头无力地开口说道:“……清儿,既然做了这个皇帝,我想实实在在地位朝廷和百姓做点事情,我不想到了百年之后,被后人唾骂为无能之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陛下的心情我都能明白,但我还是那句话,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前功尽弃便罢,还有可能牵连无辜的官员和百姓。”云清凝着云京墨道:“当然,我只是给个建议,真正做主的人是陛下,你若坚持推行,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 第二百七十七章:密道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俞与平国毗邻,国力却一直有所不及,历年来行事难免束手束脚,唯有富国强兵,才能让咱们大俞的将士在面对平国士兵时腰板挺得更直些。”云京墨定定地直视着云清,眼里是云清从未在他眼里看到的野心勃勃:“清儿,在其位谋其政,我做了皇帝,就想为我的子民做点事情。土地之制不改,农业难兴,更何谈强兵富国?” 云清完全理解云京墨初登帝位想要一展拳脚的雄心壮志,轻叹了一口气,她道:“陛下可知,您推行新政为何不力?” 云京墨道:“土地改制侵犯了世族利益,朝中不少官员都有涉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确实没有说错。” “陛下说的没错,土地改制在朝中的反对浪潮不小,这的确是因为侵犯了一些朝臣的利益,可是新政的内容并不仅仅只有土地改制这一部分。陛下重视农业,所以着重于此本没有错,然而改制的症结在于民间土地兼并靡然成风,朝中科举改制不过数年,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泰半来自簪缨世族,谁人乐意把嘴边的利益拱手让出?” 她说着,面上现出些微愁色,摇头道:“新政推行之前朝中原本党派分明,两相制衡则君位稳固,陛下此招一出,两派官员抱成了一团,合起伙来反对土地改制,朝廷的政令下达不到地方,新政自然难以为继。” 云京墨听着听着,脑海里一道光倏地闪过,他依稀听出了云清的意思,又似乎没懂。“……大臣们不加支持,土地改制只能暂时搁浅,所以你是说……”他恍然:“症结在于朝臣,就要先从朝臣入手,改制是得改,但不该从土地改起,应该从科举改起。源清则流清,只有朝中吏治清明,官员才会真心实意地位百姓着想。” 他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忽然抚掌道:“清儿你说得对,我马上就去召见丞相,提前今年的春闱!” “陛下。”云清无奈,“此时提前春闱意图实在过于明显了,定然会引起贵族们的警惕。何况新兴科举选用人才的周期过长,不适合陛下眼前的处境。” “你说得有道理。”云京墨尴尬地坐了回去:“是我太莽撞了。” “陛下是急着为黎民造福,这不是莽撞,这是爱民心切。”云清安抚地为他续了杯茶:“还是那句话,施行政令要逐步逐级,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打草惊蛇。” “是我太没用了。”云京墨看到对面气定神闲的云清,回想起因为三两句话就满地乱窜的慌乱和急切,顿时自惭形秽:“清儿,安阳齐韵说得对,你的确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云清是女子,并不是那么在意君位皇权,失了就是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现在是皇帝,是这大俞万里河山的主人,普天之下的所有臣民都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应该有君临天下的君位和气魄,不该因为云清三言两语就动摇自己主宰天下的决心,那才是对你身下的龙座最大的不尊重。” 云京墨眼眸一定,迎上云清郑重的视线,徐徐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陛下同容乐公主在御马苑选马时召见了擅长骑术的翰林编修赵勤仲,期间赵大人言辞有序态度恭谨,陛下龙心大悦,令赵卿为吏部主事。 兰公主游玩途中险些遇刺,侍卫统领秦刚护卫得力,陛下破格令其入刑部。 安阳丞相的门生,前吏部侍郎范平生丁忧期满,陛下令其还朝任职,原定官职不变。 这段时日里陛下没有下达过任何惊天动地的政令,官员们每每听到三两小官徐徐升迁时全都不以为意,待到他们醒过神来,才发觉朝中形势竟已大别于从前。 鼎盛世家想要巩固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寒门学子想要冲破藩篱入朝为官,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朝中官员大半来自宗亲世家,出了事情首先想要维护的就是自家的利益。然而寒门子弟不同,他们来自于民间,会比寻常官员更能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及,他们在朝中没有任何依靠,所有的成败荣辱全都是今上给予。 他们是皇帝手里的刀,仅未君上所用。 …… “殿下来的不巧,陛下不慎泼了半身茶水,刚刚回了长宁宫更衣。” 云清站在御书房门前,听到守门的太监这样说道。 她本来是要来御书房寻两本孤本回去解闷,云京墨在或不在并不重要,所以她听言立即摆手:“无妨,本宫拿两本书就走。” “哥哥,我去书肆给祖父买书,你先去前街的酒馆给父亲打酒,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四方茶楼会和。” 阿疏将手上提着的点心吃食放到兄长怀里,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柳锐手忙脚乱地将一堆盒子抱在怀里,闻言不放心地看向妹妹:“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不安全,还是先随我去给父亲打酒,然后一起给祖父买书吧。” 阿疏委屈巴巴地揪住柳锐的袖子,瘪着嘴娇气道:“酒馆路远,我懒得走嘛。” 柳锐无奈地点点妹妹的额心:“那好,你先去书肆,哥哥就在这里看着你,等你进门再走。” 阿疏笑嘻嘻地点头,转身小跑着到了书肆门口,转身和远处还在望着自己的兄长摆摆手,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林州是明国南方的一个偏远小城,城中风物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一股古朴宁静之感,城中的致远堂书肆摊书拥百城,以此闻名整个明国,不少京中嗜书爱书之人不远千里前来此地寻书,成为一时美谈。 阿疏的祖父爱书如命,每隔几日便遣阿疏来书局为他寻书,来的次数多了,书局的掌柜逐渐与她相熟,一见她过来就立马迎上前,熟稔地拣起旁边案上的一本书:“老先生又没书看了?” 阿疏抿唇一笑,接过来翻了两页,“老人家就这点子爱好,劳掌柜费心了。” “孤本,从小摊贩手上收过来的,别看破了点,但实打实的独一份儿,老先生见了一定高兴。”掌柜指着她手上的书一脸自信道。 阿疏弯了弯唇,和他比了个数字。 掌柜爽快地点头:“得嘞,就当给老先生跑趟腿,咱老爷子高兴就成。” 阿疏付了钱,正待伙计将书籍包好,隔壁茶楼忽然传来好大一阵叫好声。 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四方茶楼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个说书的先生,这两日生意极好。” 阿疏跟掌柜道了谢,接过伙计递来的盒子走出书肆大门,迈出门槛的一瞬,一对主仆同她擦肩而过,她行至门前,听到掌柜歉意十足的声音:“不好意思公子,您要的书刚被另一位姑娘买走了……”。 她朝身后瞥了一眼,顺着叫好声进了四方茶楼。 第二百七十八章:你是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昏暗的密道里,云清停步在牢房门外,前方微暗,她回入口处拿了盏烛台照亮。 牢房空旷,云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那人极其瘦弱,缩在一起时只有七八岁孩童那样大,他看起来好像很虚弱,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 四下无人,唯一的一个囚犯还被困在铁索下,云清的恐惧稍解,干咳了下,出声问:“你是谁?” 那人连着咳了好几声,才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云清把烛台向前挪,那张脸徐徐映入她的目光里。 老态龙钟的一张脸,眼角布满了皱纹,一双嘴唇干瘪起皮,嘴角还挂着血迹。 然而即便如此,他看着你时,还是有一种让人一眼便生好感的亲和力。 “……孙平?”云清讶异地望着他。 “殿下。”孙平扯动唇角,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嘴上说着:“您能活着回来就好。”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像是在骂人。 然而相识多年的经验告诉云清,他是真的在庆幸自己能活着回来。 “既然害了我,何故期待我活着回来?”云清神情不见讥嘲,有的仅仅是单纯的困惑:“和承亲王联手暗害我,你该不会不承认吧?” “老奴犯下的罪过,百死难赎其罪。”孙平颤抖着双手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殿下,先帝待奴才不薄,是奴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奴才就算死一万回都洗脱不了做下的罪行,您怨恨奴才,想要将奴才挫骨扬灰,奴才一点儿怨言都没有。”他欲言又止地对着云清,“但是,奴才临死之前,还是想和殿下您说说心里话,奴才求殿下能听奴才说完。” 云清波澜不惊地点头,漠然道:“好,你说吧。” 孙平动动嘴唇,“殿下,奴才进宫前成过亲,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若是当年没出意外,她该是殿下您这般美好的年纪……” 云清看着他,未语。 “说句僭越的话,奴才一直把殿下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您赏赐给奴才的东西,奴才无不视若珍宝小心珍藏,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风筝,奴才都没有丢掉。” 云清拧眉看了看来时方向,担心再晚些走会引起守卫的怀疑,催促着询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奴才这辈子,清醒时为人刀剑,愚蠢时害了真正待奴才好的人,一无所成,牵连善人,早该死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殿下,奴才罪该万死,能得见您最后一面,算是死而无憾了。”他忍着身上的剧痛爬到云清面前,对着她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殿下,若有来世,老奴再做奴才牲口伺候您。”他声音渐低:“老奴孙平,祝殿下平平安安,富贵吉祥。”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的嗓子仿佛失了音,趴在地上再没有半点声响。 云清察觉出细微不对,肃容唤:“孙平?” 孙平趴在地上,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跪伏的地面上,一道细流一样的血迹慢慢流了出来,昏黄烛火下,乍一看好像是水。 云清咬住唇,看了跪在前方的孙平片刻,扭身快步离开。 临近入口时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云清一怔,犹豫片刻后索性放慢了步子等那人走近。 云京墨逆着光朝这边走来,转角时看到她的身影,猛地停顿下脚步,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云清走到他跟前,莫名地问了他一句:“现在擎云不在,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你要杀了我吗?” 云京墨眼眸破碎出淡淡的凄凉。 他摇头:“你想多了,孙平被囚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没什么可瞒你的。” “既然如此,发现我可能来到这里,你为何会如此行色匆匆地赶过来?”云清一动不动地将目光投注在他脸上:“孙平是受了谁人指使你不是不清楚,他的罪行并非不能昭告于世,你大可光明正大地将他交到刑部,交到大理寺,交给大臣们审理,可是你没有,你把他囚禁在御书房最昏暗、最不为人所知的密牢里,对他用尽了酷刑,云京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自回国之后时时恪守本分,称呼上更是滴水不漏,二人重逢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叫他的名字。 云京墨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受,他笑了笑说:“他是谋害先帝罪人中的一员,清儿,我原以为你会盼着他死的。” 云清:“我想他死在国法的制裁下,而不是你的死刑,我希望他能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原来死了?”云京墨一讶。 孙平自从进了这间牢狱开始就受尽了酷刑,那么多次徘徊在极致的痛楚里,他从没寻过死,可是云清不过出现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没了性命。 若不是云清亲手杀了他,那就只能说明是他暗中私藏了自裁的毒药,只等见到云清之后就了结自己的性命。 云清不会在没查清楚真相之前杀人,那就只能说明是孙平自己藏了毒。 这老东西倒还有些骨气,云京墨暗暗想。 云清深吸了两口气,越过云京墨,快步走出了密道。 云京墨快步跟着她出去,路上和她解释:“我是想问出他谋害先帝的真相,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先帝驾崩多年之后他的死因还被人议论,这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你觉得呢?” “我觉得查出背后的真相才是对父皇最大的尊重。”云清拂开他拦住自己的手,抬眼的眼眸带着无尽的冷意:“陛下做了皇帝果然与从前不同,孙平的处置,承亲王的病情,还有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行事风格,我全都看不懂了,陛下能否告诉我,到底是陛下变得太快,还是云清识人不清,根本没能看清陛下的真实面目?”。 “你只需要知道,不管我变成何种模样,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千里之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视线紧紧锁住她,眼底的情意几乎要化成水溢出来,云清见状不过冷笑:“陛下对我有太多刻意隐瞒,你眼下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言罢,越过他一步步走远。 这段时日两人为了朝堂换血费心费力,关系和谐的不像话,云京墨不知暗自窃喜了多久,忽而见到云清冷下来,不免郁郁憋闷。 他看着云清离去的背影,扭头,瞥向守门的太监。 两个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奴才知罪,请陛下开恩。” 云京墨负手背过身,冷淡地吩咐:“带下去吧。” 有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将二人捂住嘴拖下去,很快消失不见。 云京墨走到书架前,捡起被云清遗落的两本话本,默不作声地攥紧了书页。 …… “殿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擎云等在窗外,听到云清进门的声音后说道:“那座府邸的主人是沈成似的老母亲。安远侯所谓扶助百姓的银两,应该是全都流到了沈成似一家手上。” 云清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水放在唇边喝了口,没吭声。 擎云这才发觉她的呼吸比以往要急促许多,不解道:“殿下怎么了?” “刚才我在御书房的密道里发现了孙平。” “孙平?”擎云皱眉:“那个害得殿下受苦的混账早该死了,”他说到一半停下:“……孙平为何在御书房的密道里?御书房何时多了条密道?” 云清放下杯子,舒了口气说:“陛下此前和我说过孙平被收押的事情,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将孙平收押到了那里。” “按理来说,陛下应该将孙平交到刑部或者大理寺,他悄无声息地在御书房里挖了条密道来关押孙平,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原因?”擎云思量着说:“殿下,是否需要属下亲自去一趟那里,暗中审问孙平一番?” 云清眼神一寒,摇头道:“不必,孙平已经死了。” 擎云一愣。 “我看到他时他满身伤痕,明显受过许多刑罚,但他和我说了没几句话就服毒自尽了。”云清睁着眼睛,难得迷茫地对擎云问道:“他明明有毒药,在受刑时不肯给自己一个痛快,为何刚见到我没多久就自裁了呢?” “是有些奇怪。” 气氛静下来,云清和擎云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倚在窗边,都在暗自思索孙平自裁的原因。 片时,擎云出声:“或者说,孙平一直在等殿下出现,他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和您说,所以在和您见面后就自尽了?” “他并没有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云清茫然地耸肩:“他只简单与我叙了叙旧,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死了。” 擎云:“这样,殿下把孙平和您说的话一一和属下重复一遍,属下帮殿下一起想。” 云清:“他说,他进宫前成过亲,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若是当年没出意外,他的孩子也该是我这般年纪。”她攒着眉尖,“他还说什么,他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我赏赐给他的东西,他无不视若珍宝小心珍藏,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风筝,他都没有丢掉。” “嗯……还有就是,他说他这一辈子要么为人刀剑,要么害了无辜的人,他早该死了。” 擎云脑子里灵光一闪,“殿下,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提起什么风筝?莫非这风筝背后有什么隐情?” 里面迟迟没有动静传出,擎云顿了一下:“殿下还记得孙平所说的事情吗?” “我有一点印象,他说的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玩风筝时不小心受了伤,是他把我送回寝宫的,父皇当时很生气,不许我再玩这些东西,我就随手把那个风筝给了他。” “属下去孙平的住处看看?”擎云请示道。 “不行,陛下关押孙平,必然是想从他口中挖出什么,孙平的住处应该早就被监视住了,你查不出什么的。白跑一次罢了,还有可能引起陛下的注意。” 擎云忧心忡忡道:“殿下,孙平此时自尽必有蹊跷,不查一查属下实在难以放心。” “他真在住处藏了什么东西,陛下的人早该查到了,怎么可能留他到现在。”云清霍地站起身:“承亲王此前毫无迹象地对我下手,和孙平隐瞒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承亲王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他剑走偏锋劫走殿下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孙平想要告诉殿下的事情。” “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云清摆摆手:“擎云,我们现在所有的行动都暂时停下,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承亲王的东西不要再查了。”云清抬起头,澄澈的眼眸瞥向旁边的镜子,她眯起眼,镜中反射出她过于冷静的神情:“我有一种预感,事情的真相离我们很近很近了。” 擎云称是。 云清扶着梳妆台的边角重新做下,阖上眼睛陷入沉思。 …… “陛下,平国皇帝派人送了一个箱子过来,说是给容乐长公主殿下的。” “什么东西?”刚和云清争执过,云京墨整个人都怏怏的,听人说起平国皇帝的名号,脸色比之前更阴沉了几分。 传话的太监老实地摇头:“奴才不知,是安阳丞相亲自接收的,不许奴才们随便靠近。” 越是神秘不让人知道,云京墨便越是好奇,即使心情不好,仍然坚持去暂置平帝礼品的偏殿看了看。 安阳桥坐在下首,那口大箱子摆放在她面前,周围不少宫人围着却没一个敢靠近。 见陛下驾到,宫人们手忙脚乱的行礼,唯有安阳桥不紧不慢地其实,朝着云京墨躬下身子:“臣参见陛下。” “丞相不必多礼。”云京墨走到近前,盯着那口箱子问:“平帝送礼不经使团,私下送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回陛下的话,箱子里放着何物,老臣也不清楚。”安阳桥双手交握在胸前,微笑着摇头回道。 第二百八十章:入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就把箱子打开,给朕看看里面藏了个什么东西。”云京墨道。 一旁的太监上前想要打开,安阳桥上前一步,朝云京墨恭敬道:“陛下,这箱子是平帝送给殿下的,是不是要等殿下来了再打开?” “平国与大俞积年对峙,平帝送东西过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尚不可知,万一他在里面藏了什么机关暗箭怎么办?”云京墨摇头,不赞同地说:“不能让清儿冒这种风险。” “陛下说的是。”安阳桥一笑:“可是陛下较容乐公主身份更加贵重,这箱子由陛下来开更不合适。” 云京墨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下去,他黑着脸退开:“如此,便要有劳丞相了。” “陛下客气。”安阳桥含笑走上前,让两侧宫人打开箱盖。 木盖掀开发出吱呀声,安阳桥垂眼朝箱子里看了一眼,忽然皱眉低下头,凑到箱子里仔细瞅了瞅:“……咦?” 云京墨莫名急切,见没有异动,三两步走到箱子前。 深红色的木箱空荡荡的,里面空无一物。 安阳桥:“陛下,这箱子里没有任何东西。” “不可能!”云京墨不可置信道:“平帝不远千里,难道就送了个空箱子过来?” 安阳桥:“确实有些奇怪。” “来人!”有钱吗朝身后人招手:“把这箱子给朕拆开,朕倒要开口,这区区一口木箱能藏得住什么东西。” 安阳桥:“陛下,这箱子是给公主殿下的,咱们私自打开已经不太好,再不问她的意思就把箱子拆了,殿下恐怕会不高兴。” “朕现在也很不高兴。”云京墨眼都不抬,阴着脸命令:“拆!” 宫人们不敢违抗他的话,低眉顺眼地拿了斧子大刀上前,把那口箱子给拆了开。 好生生的一个木箱很快被砍成一堆烂木头,里面并没有任何蹊跷。 云京墨站在乱七八糟的木头堆前,深深吸进一口气。 “陛下,看来这里面确实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云京墨掀起眼帘瞄了他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丞相,那这木头是……”拆箱子的宫人问道。 安阳桥握了握手心里的东西,“拿去烧了吧。” 宫人应是。 …… 云清用午膳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抱了个箱子过来。 “姐姐。”云兰推开门,飘起的裙摆带起些微凉风。“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抱的什么东西?”云清示意永菱接过她怀里的箱子:“用过膳了吗?” “我用过了姐姐。”云兰朝永菱摆摆手,走到云清旁边坐下,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箱子。“姐姐,你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云清盯着那箱子瞧,很普通的一个红木箱子,侧面打了几个孔,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里面放的是活物吗?”云清问。 云兰惊悚地看着她:“这你都能看出来?” “打孔不就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呼吸吗?这有什么难猜的。”云清放下筷子,抬手掀开箱子的盖子:“神秘兮兮的,里面要不是真有什么宝贝看我我不打你……” 目光停在里面的灰突突的狼崽子身上,她的声音一顿。 “姐姐,一大早就有人在我房门前放了个箱子,当时我还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是这小狼崽。” 云兰看着明显比前阵子大了一圈的小明:“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谁送过来的,那狗皇帝好事儿不找我,竟给我这些跑腿的小差事做。” 云清伸出手把箱子里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连带着和云兰说话的声音都温柔极了:“喂过它了吗?” “当然喂过了。”云兰说:“我让宫人拿了点生肉喂它,它吃了好多呢。” “好像胖了一些。”云清抚摸着小明的毛发:“也比之前长大了。” “咱们都离开平州好几个月啦,它不长大才奇怪呢。”云兰四处瞅了瞅:“对了姐姐,那狗皇帝还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呀,既然他要送东西给你,为什么不把小明一起让人送给你呢?” 云清颦眉:“送什么东西?” “不是说平帝让人送了东西给你?丞相没让人送过来给你吗?” “永菱。”云清侧身。 永菱上前,会意地说:“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 永菱才躬身迈出门槛,远远的一名宫人便朝这边走来。 永菱顿步,站在门前问:“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那人只答说:“丞相大人让奴才送一样东西给公主殿下。” “什么东西?” 来人伸出双手,一个小小的盒子在他掌心。 永菱接过,“我知道了,会把此物转交给公主殿下的。” 看着那人走了,永菱才转身回到殿内,把那盒子交到云清手上。 “我就说嘛,丞相一定会把东西交给姐姐你的。”云兰凑过来:“姐姐你快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云清依言打开,云兰和永菱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盒子里的东西徐徐跃入众人视线。 比指甲盖大一些的小东西,六面点缀着黑红相间的小点点,看起来圆润可爱。 是一枚骰子。 云兰懵了:“这算是什么礼物?” 云清定定地看着那枚骰子,好一会儿都没有言语。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平国陛下这礼物送的有心了。”永菱欣慰地说道。 云兰哼了哼:“……那狗皇帝看起来读书不多啊,怎么说起甜言蜜语来还这么有文采?” “早说过让你多读书。”云清把盒子合上,不留情面地捅刀。 云兰:“沈大人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不读书的不重要。” “那是你的沈大人在安慰你。” 云兰捂脸:“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沈大人还不是我的呢。” 怀里的小狼崽哼唧着向里拱了拱,云清低眸看它:“怎么这么黏人,傅明礼之前虐待你了吗?”。 小狼崽当然不可能给出回答,云兰看得牙酸:“知道的它是你的宠物,不知道的还当它是你的夫君呢,姐姐你以前对那狗皇帝都没有这么温柔。” 第二百八十一章:家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不懂。”云清微微俯首,和小明四目相对,小家伙又哼哼唧唧地往她怀里埋。 云清嘴角漾出淡淡的笑意,双瞳剪水,红润的唇瓣翕动着缓缓出声,语气温柔:“我想它了。” 云兰谐谑着:“姐姐你说什么?”她掏掏耳朵,故意装出不懂的样子:“你说你想谁了?” 云清睨向她,但笑不语。 云兰被她的表情刺激到,霍地站起来:“就姐姐你有情郎吗?我要去找我的沈大人了。” 云清见她要走,收起笑意顺口问道:“对了,如花最近还在沈大人家门前守着吗?” “不在了。”云兰顺走了桌上一个大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 “不在了?”云清扬起眉头,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望。 云兰点点头:“嗯啊,沈大人看他心诚,已经答应收他为徒教他读书了,他整天和沈大人埋在书房里,哪还用守在门口啊。”她有点吃醋:“我和沈大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他多,也不知道沈大人要娶的是我还是那个臭男人。” 云清好像在思索什么,没有回答她。 “姐姐,我想和皇兄说我和沈大人的事情,你说他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呀?”云兰本来都要走了,说起心头苦事复坐回了云清身旁,拄起下巴心事重重地问道。 云清美眸暗转,忽而问道:“为何要问你皇兄,你的婚事难道不该是由你父王说了算吗?” “父王好些日子没见人影了,我问过府里的下人,都说父王去外面养病了,再问下去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云兰哪里猜不出此事背后有异,鼓了鼓腮抱怨:“姐姐你说,父王生了什么病,我这个做女儿的难道还不能知道吗?我怀疑他根本就没生病,是一个人跑到外面游山玩水去了,称病只是不想被人打搅罢了。” “也说不准。”云清道:“听说承亲王年轻时是个逍遥洒脱的性子,没准到了年纪,不恋朝堂打算返璞归真了呢。” 云兰咬住嘴唇,把嘴边的半个苹果放下,犹犹豫豫地瞅着云清,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云清:“想说什么?” “姐姐,我听说常玥也失踪了,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父王,你该不会是暗地里派人把我父王和常玥这些仇人一起解决了吧?” “想什么呢。”云清佯怒,拍了拍她肩膀:“你姐姐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在俞京城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两个身份高贵的王爷和千金。”她轻笑着调侃:“不过若是你父王和常玥真的被人害了,那你不如去怀疑怀疑你的哥哥,一国之君杀人可比你姐姐这个没什么实权的长公主方便多了。”她说到一半语气停顿了一瞬,继而徐徐继续道:“而且还没有人敢外传。” 云兰全当她是在说笑,气哼哼地咬下一大口苹果:“姐姐你就会笑话我,我不和你说了。” 她抱着苹果蹦蹦跳跳地跑开,云清坐在桌前,桌上的早膳凉透,她还是一动不动。 “殿下是想到了什么?”对她极为了解的永菱早看出了不对劲。 云清盯着虚空中一处,“我是在想……在这俞京之中,除了云京墨这个皇帝以外,还有谁能有能力扣下堂堂亲王呢?” “倒也未必。”永菱真挚道:“当年先帝爷稳坐皇权,太后娘娘不也突然而然地某了逆、害死了先帝吗?”她想起另外一事,“还有殿下说过的那位平国的太后娘娘,不也死得蹊跷吗?” 云清纳闷地瞧着她:“你之前不是还暗示过我,承亲王和常玥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陛下做的吗,怎么现在倒帮他说上话了?” 永菱笑道:“殿下从未有此猜疑时奴婢提醒殿下是为了让您加强警惕,殿下有此怀疑时奴才反对是希望殿下能够守住对曾经熟悉之人的最后一寸信任。先帝爷曾经说过,身居高位的人都难免心存猜忌,咱们这些身边的奴才们应该时时警醒,帮着主子守住本心。” “你说得对。”想起父亲,云清胸口闷得厉害,口上仍是在笑:“父皇说的话你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上,永菱,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 “殿下能无病无灾地待在奴婢身边奴婢才能安心呢。”永菱走到桌子前收拾凉掉的菜肴:“兰公主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殿下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好容易进点东西都被搅和了。” “别收拾了。”云清按住她的手,走到门前看了看外面抽了嫩芽的柳树和似万条金线般的日光,“我们出宫走走。” 云清这几日日日苦闷,她能主动出去散心永菱再高兴不过,立即欢喜地应了:“好,奴婢这就去叫永韵。“ …… 俞国都城与平国最大的不同当属街上和男子几乎数量对等的姑娘家。 俞国的民风开放,女子亦可如男子一般随意上街游玩,有时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街上买东西时碰上了合眼缘的如意郎君,没准儿就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一见钟情的故事在大俞不胜枚举,有文人戏谑作诗“相瞧一揖使,君家花轿来”。 云清带着永菱永韵一路沿着西市街向前,正打算寻一家酒楼进去用膳,就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阵争吵声传过来。 永韵爱看热闹,当即眼巴巴地瞧着云清。 云清顺从道:“左右无事,那就过去看看吧。” 随着她们靠近,前方人争吵的话声随之传入三人耳中。 “父亲分家时分明说过要将这头牛分给我,老人家一死你就不认账,也忒不是个东西!” “我呸!”一个女子似泼妇骂街的听得几人身子一抖:“老头子可都说了,你大哥这么多年在外做工养家不容易,这头牛是要留给你大哥的,都说长兄如父,你做弟弟的不知道感念你哥哥养你的恩情就算了,还来跟你哥哥争家产,到底谁才不是个东西!”。 “这牛儿本来就是我的,怎么能说是争?我这里可是有父亲留下的遗书,你那里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头牛是父亲留给你们的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从别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静了一下,那对夫妻迟疑着答道:“父亲也给我们留了遗书。” 云清几人站在人群外,远远瞧见小儿子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这头牛明明是留给我的,老头子临走之前还和我说过家业都留给老幺,你们的这份字据一定是伪造的!” 老大的媳妇直瞪眼:“你大哥辛辛苦苦养家这么多年,这头牛本来就该是他的,老头子平日里说过多少回了,我和你大哥还有街坊邻里都听见过,我看你的这份字据才是伪造的!” “是啊。”旁边的街坊忍不住插话:“你家老头子平时里经常说老大养家不容易,家里值点钱的也就是这头牛,瞪他死之后都留给老大家的。这话我们都听说过。” 小儿子狠狠剜了说话的邻居一眼:“吴婆子,我们老刘家的事儿你们外姓人少管!” 吴婆子被刺了一句有些生气,愈发耿直道:“我又没胡说,你家老爷子这头牛就是留给你大哥的!前些日子我还看他拿着字据去了七叔公家里,肯定是为了请族老见证,不信你们就去七叔公那里问问,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人群中爆发出一大阵议论声,为首的一名男子劝说小儿子:“吴婆说得对,你们这样吵也不是个办法,既然老爷子临走之前去叔公那儿留了底,你们不如去七叔公家里看一看,要是老爷子真把牛留给了你,谁也抢不走。” 小儿子眯着眼想想,似乎觉得有理,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就随你去七叔公那里问问!让你们死了这份心!” 一行人你挤我我挤你一边议论着一边往七叔公家去了。 云清站在人群外,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 永菱道:“殿下?咱们还要追上去看看吗?” 永韵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清,“殿下……” 云清看向她:“去吧,回来告诉我们,那头牛最后归了谁家。” 永韵使劲点头。 有暗卫跟着,云清不担心永韵出事,索性带永菱进了旁边的酒楼点了几道菜边吃边等。 “殿下,您觉得那头牛最后会归谁?”永菱将饭菜摆放整齐后坐到她身边问道。 云清夹了口菜尝了尝,“嗯……小儿子吧。”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永菱的预料,她怔然须臾反问道:“为什么?大儿子辛苦养家多年,大家都以为老人家是想把牛留给长子的,就连老人家的邻居们都这么认为。“ “诚如你所说,长子为家中出力不少,就连周围的邻里都认为这头牛合该归属大儿子,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老人家不留遗书,这头牛也会理所应当地留给长子。可偏偏他不仅留了,还给两个儿子都留了一份,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永菱疑惑:“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的遗书真的是伪造的呢?” “的确有这种可能。”云清配合地颔首,而后细思当时两兄弟的神态:“但我观那二人神色,都看不出丝毫心虚的情绪,大儿子的妻子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气成那个样子,说明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她都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异样,那就说明老人家在世时的确曾经提起过这头牛确实要归老大一家。” “好像是这样。”永菱想起老大媳妇当时理直气壮的样子点头道。 云清:“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却硬是做了全套,我猜他给长子留下遗书是为了让长子一家能给他妥善的安置和照顾。给小儿子留下遗书,又特意给族老送了另一份,这才是为了给小儿子铺路,让小儿子以后的生活能得个保障。” 永菱接连点头,侧头看向云清正想说点什么,便见云清拧着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不是云清今天第一次流露这种表情了,永菱很少会见云清因为什么琐事烦恼,稀奇地出声唤:“殿下?” 云清抬手示意她别出声,攒着眉尖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的是孝帝在世时的情景。 “你母后走得早,父皇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受苦的。”父亲粗糙的大手落在她头顶,不同于面对朝臣时的庄严肃穆,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温柔:“甭管是谁,都别想欺负朕的女儿。” 父皇爱重母后,对于她这个女儿更是如珠如宝地对待,旁人但有半点怠慢他都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如果按照父皇以往的脾气,难道真的会留下两道遗旨,放任她被承亲王一党针对吗? 可是那两道旨意分明是真的,父皇如果有其他圣意,为什么没有告诉过她? “不对。”云清想到被云京墨困在密牢里的孙平,陡然意识到什么。 “什么不对?”永韵看够了热闹,开开心心地推开门:“殿下在说什么?” 永菱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殿下在想事情。” 永韵这下不敢说话了,乖乖站在永菱旁边一声不敢吭。 云清视线扫向她,“看完了吗?” “嗯嗯。”永韵点头。 “那头牛最后到底归了谁家?”云清问。 “归了小儿子。”永韵噘了噘嘴,不太满意地道:“那个七叔公拿出了他们老爷子留的遗书,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的,那头牛是留给小儿子娶媳妇过日子的,大儿子不能过问。” 永菱听过云清的分析,倒也不十分讶异,只是说:“可惜了那位老大,辛苦养家照顾父亲弟弟多年,父亲临走之前都在为小儿子做打算。” 云清不以为意:“大儿子成婚多年,要是夫妻勤恳的话,家中应该多少有些积蓄,小儿子依靠兄长养活,经了此事,日后他兄长恐怕不会在出钱供养他,现在乍一看起来好像是小儿子得了便宜,其实反而是他失了日后的依托。” “殿下说得对。”永菱连连点头:“那小儿子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浑货,那头牛给了他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败光。看到时候还有谁会管他。” 云清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耳边飘进一阵悦耳的笛音。 那曲声欢快缥缈,绵延回响,顺着门扉徐徐缓缓地飘荡进众人耳中,恍若天籁。。 她眉心一动:“是谁在吹笛?” 第二百八十三章:千里奔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许是哪家的闲来无事的富贵公子哥儿吧。”永韵听着那笛声,禁不住赞了一句:“不过这曲子吹的还挺好听的。” 云清屏息听了一会儿,忽而对身边两个宫女道:“我想吃岭安街那家点心铺子的栗子酥。” 永韵偷懒:“永菱姐姐一个人去就行了……”话未说完,就被永菱扯了一下胳膊。 永菱挡在永韵前面,笑着对云清道:“殿下既然想吃,咱们俩一定去给殿下多买些回来。”顿了一下,继续意味深长道:“殿下放心,岭安街路远,一个时辰之内,奴婢们绝对回不来。” 话音刚落,她带着永韵扭身跑出了门。 永韵被她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过去,白了永菱一眼道:“姐姐你干什么呀,岭安街那么近的地方,咱们哪要一个时辰才回来?殿下一个人在这儿,没人侍奉膳食会不方便的。” “小傻子。”永菱点点她额头:“有咱们在这儿才不方便呢。” …… 雅间门关上,外面的笛音随之停下。 云清抬眸,门边有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她未及反应,雅间的门就再次被人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轩轩如霞举,让人见之忘俗。 他慢慢向她走过来,步履从容。 云清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地加快,扑通扑通地好像要跳出来。 男子笑若春风,温声问她:“想我了吗?” 云清抿起唇,矜持地点头。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男子气息清润,云清被他抱着,没忍住问了一句:“你……” 她问:“你身上熏得是什么香,怪好闻的。” 傅明礼赧然,尴尬道:“是王晋自作主张给我熏的,我都说了不需要,熏香是女人才干的事,我一个大男人这样不庄重。” 门外守门的王晋:“……” 不是您让我给您熏的吗? 还让我去香料铺子去问,哪个味道的花香最讨女孩子喜欢。 王晋这些年来为自家陛下背下过无数口大锅,内心其实早就习惯了,但每一次都在不停的被自己的主子刷新下限。 “你怎么跑到大俞来了?”云清抬头看着傅明礼:“平国的政务你都不管了?” “有大皇兄在呢,我离开几日,大平还能亡国了?”傅明礼懒洋洋地将她抱紧,低头在她额头上重重地亲了口:“云姐姐,可想死朕了。” 云清:“你人都来了,何必还让人把那口箱子搬到长宁宫里去,故意给陛下气受吗?” “我都听说了,从前云姐姐和这位俞帝在俞国是天造地设似的一对,就连先帝都曾经动过心思为你们二人赐婚,云姐姐情史丰富,我若不宣示一下主权,云姐姐说不定都要嫁给别人了。” “我要是想嫁给别人,现在还有你什么事?”云清眯眼觑着他,平静地和他说:“你想宣示主权的那个盒子从头到尾都不曾落到陛下眼前,你这番心思白费了。” “为什么?”傅明礼蹙眉不悦:“我特地让人准备了个最大的红木箱子,那么大的东西运进宫里俞帝都不知道?” “陛下当然是知道了……不过你那口箱子最先接手的人是丞相,老大人担心此事引得陛下大怒,好心将你的礼物藏了下来,私下让人交到我手上。” 傅明礼捂住额头:“那个糟老头子……” 云清敲敲桌面提醒他:“人家安阳大人正值不惑。” 傅明礼:“糟头子。” 云清笑出了声。 “云姐姐这几天别回宫了,陪我在外面走一走,”他本来是想直接通知她自己的决定,但是转念想起王晋的嘱咐,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询问:“行吗?” “我白天出宫来找你,晚上回宫休息可以吗?”和他一起在外面住实在不妥,云清不太想答应他。 傅明礼装模作样地叹息,松开环住她的手,满脸苦涩地说:“可以啊,毕竟我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也仅仅是为了看云姐姐一眼。而已。” 云清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 傅明礼把云清带到京郊盼河边上的一座宅子里。 “这里景色很好,宅子后面有林子,宅子前面有盼河,云姐姐要是累了,还可以去凌空阁去吹吹风。”傅明礼说到一半回过头看她:“不过不能吹太长时间,生了病就不美了。” 云清绕着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歇下脚时看着傅明礼的眼神都透着难以置信。 “这座宅子原来最后落在了你手上。” 盼河边上的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唤作秦盼,是一个巨贾的独生女,后来巨贾生意失败,名下的宅邸都被变卖,因这院子风景极佳,曾经有不少权贵问价,就连云清都动过心思想买,奈何派出去的人很快回话,说这院子已经被人买下,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已经有了买主,云清便只好作罢。 却没料到,这宅子的买主居然是他。 “你人在平国,怎么会想到购置俞国的宅院?” “早年间派人置办的。”傅明礼倚在栏杆上,笑着调笑道:“可能我早就知道要娶一个俞国的姑娘做媳妇,所以提前预备了家业。” 云清嗔笑着回:“自打回了俞国,我发现你们平国的男子还是太秀气了些,没有我们俞国子弟爽朗,嫁人的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我不着急。” 傅明礼掐着她的后颈欺身上来:“云姐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哼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云姐姐早就是朕的人了,你怎么还能想着要嫁给别人?” 云清皱眉避了避:“你弄疼我了。” 傅明礼松开手,无可奈何地揽她入怀:“云姐姐,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就不能不气我吗?” 云清想起他千里奔波不觉自责,瘪瘪嘴不说话了。 她终于乖下来,傅明礼笑了声,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满足地咧开嘴角。。 屋顶上,听完二人对话的擎云沉默地抱紧怀中长剑,一张俊面无悲无喜,唯有周围的气息更寒。 第二百八十四章:狗皇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搬到盼河宅院的第二日,永韵和永菱也赶了过来。 “陛下听说您昨晚上没回宫,嘱咐奴婢们给您传话,说上次的事情是他不对,希望您能回去听他解释。”永菱道。 “他不知道我住在这里?”云清问道。 永菱想了想:“之前不知道,不过奴婢们来了之后,陛下应当是知道了。” 云清并没指望自己的行踪能瞒得过云京墨,她只是担心云京墨发现了傅明礼的踪迹,伺机对后者做点什么。 “你们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我这阵子心情不太好,想在这里住上几日,让他不要派人盯着我。” 永菱为难:“陛下会同意吗?” “若我没猜错,他暗地里应该隐瞒了我不少事情,他自己理亏,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纠缠的。”傅明礼好不容易来一趟,云清不想在这种时候破坏心情,和永菱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催促二人离开。 永韵才来不太想走,可怜巴巴地窝在云清身后:“殿下,您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要不让永菱姐姐回去,奴婢留在这里照顾您吧。” “我被人扔到平国那么长时间身边都没有宫女照顾,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云清被她的小表情逗笑:“别把你们殿下想得这么无能,何况这宅子里也有丫环,衣食住行都不缺人伺候的。” “那些丫环能和咱们比吗?”永韵假哭得好大声:“咱们跟在殿下身边多少年了,您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哪有人比我和永菱姐姐两个更了解,奴婢不管,反正放着您一个人待在这儿,奴婢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云清扶额。 永菱也不放心云清一个人待在这里,虽说那平帝或许不是什么坏人,可是她家殿下毕竟是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和一个男子待在一起实在不好,她和永韵总得有一个人守在这里她才能放心。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此时是该拦着永韵不许她胡闹的,但眼见着永韵又要对着云清撒娇,她仍然双目低垂不语,视而不见的模样。 看到云清似乎还要拒绝,永韵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抱住云清的大腿:“殿下,奴婢不管,反正奴婢就要守着您,您要是不让,奴婢出了门就跳到盼河里喂鱼!” “就会胡闹。”云清晃晃被她把得死紧的腿,犹豫了一瞬勉强答应:“那好吧,你留下来,永菱回去盯着宫里的动向。” 永韵满意地蹦起来,抓住云清的手晃着:“殿下真乖。” 云清:“……” 永菱离开之前招来永韵过来送她,二人走在出府的路上,永菱低声叮咛道:“永韵,你留在这儿一定要看好咱们殿下,小心殿下被那个平帝给占了便宜。” “永菱姐姐别担心,我都晓得的。”永韵机灵地朝她眨眨眼:“外面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倒也不必太过分。”永菱想着云清提起那位平帝时掩不住小女儿娇态的神情,不住地摇头叹道:“我听说很多男子得到了就不会珍惜,殿下初识情爱,不懂得保护好自己,你要替殿下盯着些,看看那平帝到底是不是个正人君子,待殿下是不是真心。” 永韵想不明白,她多年栖身宫廷,接触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不太懂的男欢女爱那些复杂的东西:“姐姐,一个人要怎么样,才算对另一个真心呀?” “大概……”永菱眼帘翕动,幽幽朝上方看了一眼,道:“就是擎云大人对待殿下时的样子吧。” 永韵吃惊地捂住了嘴。 永菱低眉敛首,一言不发地上了回宫的马车。 …… 永菱走后,傅明礼从屏风后慢悠悠走出来,有点不服气地道:“你的那个大宫女对我恨不放心哪。” 云清甩给他一个白眼:“劳烦傅公子看看自己,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值得我的永菱对你放心?” 傅明礼听了她的话更不满意了,把她捞起来放在怀里,掐着她的下巴质问:“你的永菱?她是你的,那我是谁的?” 云清侧头躲开他的大手:“连永菱一个女孩子的醋你都要吃。” “女的也是人,是人就要防。”傅明礼凉飕飕地瞟了眼永韵刚才坐过的地方:“那宫女还能抱云姐姐的大腿,朕都没抱过呢。” 云清不知该自己该做何表情。 她从傅明礼怀里出来,寻了个离他远些的地方坐下:“我们大俞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没有开放到未成婚的男女一见面就能搂搂抱抱的程度,之前我们久别重逢你太激动我就不说你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毛手毛脚的了。若教人知道了,还当我大俞的长公主不知廉耻呢。” 傅明礼哼了哼:“才见面多久,云姐姐就开始和朕约法三章了,本来就未见得有多少相处的日子,云姐姐还要对朕这样苛刻,剩下的这几天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喽。” 转瞬蓦然坐直了身子:“云姐姐是在暗示我,要尽快把你娶回去吗?” 云清还没说话,送完永菱回去的永韵仪态端庄的进了门,“平国陛下这话未免过于轻浮,我家公主殿下虽是个女子,但在俞国亦是无数名门公子竞相追求的对象,公主殿下是要出宫择府别住的,届时不论是招赘还是嫁人,都要看殿下自己的意思,连我们陛下都不能左右的事情,平国陛下一个外男如何干涉?” 傅明礼眉心锁住,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云清,眼里的火都快要冒出来了。 他本就性子暴戾,永韵一席话处处戳在他气头上,此刻能不发火完全是看在云清的面子上,永韵这小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云清却是晓得傅明礼的性子的。 她掐了掐永韵的手心:“既知道他的身份,言行还如此无状?”她给永韵使了个眼色:“还不给平帝见礼?” 永韵咬住嘴唇,殿下从不逼她跟任何人行礼的,这个平国皇帝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也不知是哪儿惹得殿下另眼相待。。 擎云都比这凶巴巴的狗皇帝强! 第二百八十五章:乌北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韵悲愤地向傅明礼躬了躬身子,“奴婢无状,请平国陛下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口气要多不甘有多不甘。 傅明礼沉着脸嗤笑:“滚出去。” “凭……”永韵刚要反驳,云清一脚踩在她鞋子上,“听话,让王晋带你去我的房间,帮我把昨晚练过的字整理一下。” “殿下……”永韵娇气惯了,眼见云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斥责自己委屈死了。 云清轻飘飘地扫向她:“嗯?” 永韵瘪了下嘴,咽下喉头百般不甘,磨着牙道:“奴婢这就去。” 王晋笑眯眯地把人带了出去,傅明礼走到云清旁边:“我听说云姐姐在俞宫中有些事情很是棘手,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云清连连摇头:“让你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平国皇帝来帮我,万一窃取了我大俞的江山,我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要报酬。”傅明礼放缓语气道:“我自愿帮云姐姐解惑,什么报酬都不讨,如何?” 云清倚在椅背上睨他:“那说来听听?” 傅明礼倚在桌子上懒懒散散地出声道:“云姐姐的父皇,也就是大俞的孝帝在世时,其实留下过三份遗诏,除去先前安阳桥公布的那两份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份遗诏没有公之于众。” “连我们这些俞人都不晓得的事情,你这个平国皇帝是如何知晓的?”云清其实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口上假作提防地道:“你可别想骗我。” “云姐姐别忘了,敏亲王死了之后敏亲王府就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了。”傅明礼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喏,从敏亲王亵裤暗兜里翻出来的。” 云清:“……” 这是一张有味道的纸。 她很嫌弃地捏着指尖打开,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后申请渐冷,抬眸问他:“你连人家的亵裤暗兜都要去翻?” 傅明礼好生无奈地耸耸肩:“人死虽如灯灭,但死之前总得在世上留点东西,我让人把整个敏亲王搜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半点可疑的地方,没办法,只能朝死者遗体上用心了。” 这张纸是敏亲王生前和承亲王通过的一封信,信上大致述说了孝帝驾崩之后大俞局势的变化,还提到承亲王从孙平口中得知孝帝留下了另外一份遗诏,遗诏的内容对云京墨极其不利,承亲王发现遗诏后暗令孙平和常玥诱骗云清出宫,想要除之而后快,不成想孙平动手之前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暗中让人将云清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平国,这才让云清因此躲过一劫。 承亲王查知此事后捉拿了孙平,另传信给敏亲王,希望能借他在平国的势力找到云清的踪迹并除去这个心头之患。 信上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后果,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云清把信纸扔回傅明礼手上后费解地问道:“既然承亲王写了这样一封信给敏亲王,那他先前应有机会除去我,为何一直到沈灵瑶出事才决定对我下手?” “我查到这封信时也很好奇此事,所以让人去查了查。”傅明礼低头看她:“云姐姐想知道原因吗?” 云清点头。 傅明礼:“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云清微笑:“你再重新说一次前面那句话。” 傅明礼耐心十足:“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云清摇头:“不是这句。”她说:“再前面那句。” 傅明礼皱眉回想:“……你想知道原因吗?” 云清敛住笑,冷冰冰地回答,“不想。” “……” 傅明礼捏捏云清脸颊:“淘气。” 一壁训她一壁又好心跟她解释道:“是云姐姐命大,承亲王派出去送信的人一路上先是遇上匪徒截杀身受重伤,又赶上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水,波波折折千难万险赶到平州时已是两个月后,那时正赶上沈灵瑶被人侮辱,敏亲王气怒当头,想了个再愚蠢不过的法子寻人拦路截杀你,结果被你的那个护卫三拳两脚给挡了回去。” 云清:“所以说,那时敏亲王要杀我不单单是因为沈灵瑶之事迁怒,也有承亲王嘱托的原因?” 傅明礼嘲讽道:“亲生儿子嘛,费点心是难免的。” 他似乎早已忘了,自己也是敏亲王的儿子。 云清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安慰。 傅明礼从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他扯动嘴角笑道:“云姐姐有没有想过,敏亲王为何会把承亲王写给他的信藏在自己的亵裤里?” 云清被自己一瞬间冒出的猜测惊了一下,再联想起承亲王敏亲王和那位歌姬之间的爱恨情仇,刹那间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 天快亮的时候,云清做了一个梦。 湛蓝的天空下,锋利的风筝线划过她白嫩的指尖,留下一块显眼的血痕,她被刺的生疼,抿着嘴不想哭出来。 旁边的老太监慌慌忙忙地跑上来,拿出帕子按住她的伤口,一双不大的眼睛红通通的直掉眼泪,“殿下疼吗?奴才这就让人去传太医!” 画面一转,她回到了寝宫里,父皇训了她几句之后拂袖而去,老太监跪在床前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陛下不让咱玩风筝,以后咱就偷着玩,奴才帮殿下把风筝藏起来,藏到陛下看不到的地方。” “我不要了!”小小的云清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不就是一个破风筝嘛,谁稀罕啊,本公主才不喜欢这么幼稚的玩意儿,这破东西赏你了!” 老太监唉声叹气地站起身,收起那个风筝故作心疼地道:“多么好的风筝啊,殿下不稀罕奴才可稀罕着呢,既然殿下大方,把它赏给了奴才,那奴才非得把他放在乌北坡的山神庙上好生供着去。” 老太监和蔼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眨眼的功夫,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掉了手上的风筝,身上出现千疮百孔一样的伤痕,眼里都浸着血意。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倏地睁开了眼。 天色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永韵端着洗脸水进门,见她起身后笑了笑道:“殿下,今儿天气很好,咱们左右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云清将滑落到肩上的头发拂到身后,唇畔扬起淡如云烟的浅笑:“好啊。” “就去乌北坡吧。”。 她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古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乌北坡在俞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据传当年太祖皇帝战无不胜,带领着大俞士兵一路攻占北方四国,就在马上要进击平国时,京都传来太祖皇帝的长子乌陀病重乌北坡的消息,太祖爷心痛之下决定暂时停战,回返京都前来乌北坡来看望爱子,奈何大军还在半路上,乌陀就没了呼吸。 太祖皇帝率领大军停在乌北坡三里外,轻车简从赶到乌北坡中长子的宅院,还未进门就因为气血攻心昏迷过去,自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驾鹤西去。 乌北坡原是太祖皇帝长子乌陀的宅邸所在地,后来渐渐荒废,几十年后有高僧测算,称此地有山神镇守,乃天地灵气正义汇聚之所,应当修建山神庙供养天神。 于是恢弘宅邸落下,改建成了人人敬仰的山神庙,供后世百姓瞻仰。 此地是曾经爱民如子的乌陀皇子居住之地,亦是太祖皇帝葬身之所,历代帝王不愿来此,唯有百姓们将此地视为福瑞祥地,隔三差五就来拜拜。 孙平信佛,一有机会出宫就会来这里的山神庙奉上香火钱。云清偶尔和他一起出宫,也会被他带过来。 乌北坡虽地势陡峭,却别有一种光怪陆离的美丽。 乌北坡西南角是一片奇形怪状的巨石,走到近处时挡住大半的太阳,巨石之下建山神庙本是有些冲撞的一件事,然而近年来百姓们到此处礼拜,许下的愿望却缕缕应验,因着百姓的推崇,此地的山神庙比起佛寺还要受欢迎许多。 山神庙的的后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林木,远远看去就是层层叠叠的碧绿,不少百年古树栖身后山,巨大的枝干遮掩住大殿的一角。 云清本来要进去,走到门口时蓦然想起幼年时曾见孙平神神秘秘地往后山的古树底下埋东西,心念一转就带着永韵去了后山。 乌北坡原本遍布林木,后来因为乌陀迁居至此,才伐掉了府邸前的上百棵古树建府,改府建庙时重植了一些,而今不过几人高,远不及参天古树让人震撼。 “殿下,奴婢听说这深林之中最容易有野兽了,咱们跑到后山容易被狼吃……”永韵抱着一颗大树不肯撒手:“奴婢有点害怕。” 云清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刚站稳就听到她的话,轻叹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成。” “殿下。”永韵道:“您一个人进去,要是被林子里面的野兽吃了可怎么办?” 云清白他一眼:“那你就去找人来给我收尸。” 永韵瞪圆眼睛,抱着大树的双手不由得松动,深思熟虑之后咬着牙下了决定:“殿下,奴婢陪您一起进去。” 云清没理她,自己当先走在前头。 永韵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越往里走光线越少,时不时有野兔野鸡从远处路过,永韵心惊胆战地拽紧云清的袖子:“殿下,您要进去找什么呀?不是说出来散步的吗?怎么就散步到深山老林里了?” 永韵:“那个狗皇……那个平国皇帝您也不让跟着,那咱们俩小姑娘进了林子里,万一出点什么意外,连个救咱们的人都没有。” “有我在,不会让殿下出什么意外的。”永韵身侧的大树上忽然有人出声。 永韵给吓得跳起来,壮着胆儿侧眼一看,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擎云大人,您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擎云:“我一直在,殿下知道的。”他清冷地扫了扫永韵:“我并未刻意隐藏踪迹,你没发现是你的问题。” 永韵:“……”擎云大人在说她眼瞎,她听懂了。 她张嘴正要抱屈,前处云清不小心绊倒一根树枝,身子一歪眼瞧着就要栽倒在地上,擎云身形一转,眨眼间就来到云清身边,扶住她一只手腕。 云清站稳之后朝擎云微微笑了一下,永韵忙跑到云清跟前:“殿下您没事吧。” 擎云冷眸觑她:“你是做什么的?跟在殿下身边只知道自己叫苦叫累,连殿下的安危都看顾不好,我看殿下可以换个贴身宫女了。” 擎云这人平时不爱说话,永韵以为擎云大人虽然不开口,但骨子里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没成想平日不出声的人一开口就让人恨不能给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永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挫败地看着云清,要哭不哭的说:“殿下,奴婢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云清没说话,擎云就抢先答道:“是的。殿下在的时候你三天两头地给殿下闯祸,殿下九死一生回来了,你先想到的是你自己的苦楚,还让殿下来帮你收拾这份烂摊子,恕我眼拙,实在没见过架子这样大的奴婢,平国的皇宫里公主郡主之流都不及永韵姑娘有福气。” 擎云还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云清讶异地瞅着她,才挪开眼一下,永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女孩子娇娇怯怯的那种哭,是小孩子被欺负之后的那种嚎啕大哭,她一声哭声发出来,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了起来。 云清:“……” 擎云:“殿下有事要忙,你要是真想哭那就留在这儿哭一会儿吧。“言罢,她扯住云清的袖子就往前走。 永韵一屁股坐在地上:“走吧走吧,你们走吧,反正我就是这么没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会给殿下添麻烦,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们就让我死了,让我留在这儿被野兽给吞了吧!” 云清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忙,没成想才一进林子就发生这种事情,永韵实在哭的凄惨,素日惯着她的云清看了当然不好受,可她也知道永韵能这样骄纵都是被她放任的结果。 她没时间去哄小孩,索性朝擎云摆摆手:“我继续往前走,你把她捆了带上,记得把嘴堵上。” 擎云面不改色:“是。” 还在抹眼泪的永韵:“?” 云清往前走了十步余,擎云扛着永韵跟了上来。。 历时久远,当年孙平藏东西的地方云清其实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颗参天大树,大约在东边。 第二百八十七章:有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因为实在记不清楚方向,云清带着擎云在林子里绕了一大圈。 擎云的方向感很好,路过一处小溪时对云清道:“殿下,这里我们来过的。” 云清皱眉。 擎云看着她的脸:“当初孙平来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殿下记不清楚了吗?” “那时我很小,而且当时是偷偷跟在孙平后面进去的,印象不太深了。”云清按着额角扶住一棵树:“我要好好想想。” 被堵住嘴的永韵:“唔唔唔!” 云清瞥她一眼,对擎云道:“把她嘴里的布拿出来吧。” 擎云眉心紧锁,万分嫌弃地捏着那块布的一角把布条拿了出来。 “殿下,您好好想想,您当初去的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征没有,比如说河流啊山包啊山洞啊什么的,擎云大人武功那么高,你让他飞到半空去看看哪里有不就得了?” 擎云对永韵顿时刮目相看:“你原来也是有脑子的。” 永韵:“……”并没有感觉被夸奖到。 “可是我并不记得当时孙平去的地方有什么河流山包啊。”云清抬起眼,对上两人的眼睛,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擎云索性坐到地上,倚着棵树对云清说:“不如这样,殿下您把当时的情景和我们说一遍,我们大家一起想。” 永韵点头似捣蒜。 “嗯……我也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事,孙平带着侍卫们和我一起出宫去玩,差不多就在这个山神庙附近的位置,他忽然说自己拉肚子要去方便一下,我们就在庙门口等他。”云清沉吟着道:“我等了好一会儿的不见他人,就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让侍卫们分散开找人。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来,就亲自进林子里去找,这林子你们也看到了,林木密集,到处都是草丛荆棘丛,我和侍卫很快走散了,一个人七拐八拐的时候忽然看见孙平从林子外喘着粗气跑过来,我本能地察觉出他有事情瞒着我,所以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擎云困惑:“孙平比殿下先走,为何殿下等了半晌,又带人寻了半晌,他才从林子外跑进来?” “他离开前手里是没有东西的,但是我再见他时他手里拿着一大袋东西,我猜想,他应该是事先把东西藏在了林子外的某个地方,和我们分开之后先去取东西,然后再进的树林。”云清抬头看了眼头顶繁茂成荫的枝叶,感叹似的说:“我一直很好奇他那袋子里宝贝似的装的什么东西,满满当当的样子。” 擎云干咳两声:“殿下,那您跟上孙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清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跑偏,尴尬地笑道:“我跟着他七拐八拐地进了林子,走了好久好久,他忽然停在一棵树下,在下面挖了一会儿,挖出了一个大箱子,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箱子里,把箱子重新埋回了土里。”她说完耸耸肩膀:“时间久远,我能记住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擎云目光逡巡四周,对云清温和地出声询问:“那殿下好好想想,当初孙平埋东西的那棵树是什么树?” “绿的。” 擎云一噎,顿了一下问:“还有吗?” 云清苦思冥想:“叶子好像是圆的……那旁边的土壤好像是黑色的。”这句话说完,云清的眼睛刷地亮了。 擎云和云清视线交集,后者若有所悟地说道:“深林潮湿,但是土壤大多只是社黄色深黄色或是深灰色,只有草木腐坏太多的地方土壤才会是黑色。” 擎云颔首,起身踩着旁边的大树爬到树顶上向下望。 永韵看得心惊胆战,都顾不上之前擎云讽刺他的事情了,抖着手指说道:“擎云大人您小心一些,别……别摔下来啊!” 云清的心也提在嗓子眼,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擎云:“你说话小声些,不要惊到他。” 永韵立刻捂住嘴点头。 擎云站在树顶上,有风吹起,他脚下的树枝时不时随风晃动,连带着他的衣袍都跟着飘起,他双手环胸抱着长剑站在上头,有一种风姿泠然的气魄。 他目光扫过大半林子,不经意间低眸时瞥见云清紧张的眼眸,心中顿时一暖,“殿下别担心,属下没事。” 他话声落,便纵身一跃,借着几根树杈轻轻松松跳了下来。 分毫未伤。 云清舒了一口气。 擎云难得展露出一个算不得灿烂但绝对真诚的笑容,放轻声音对云清说:“有黑色土壤的地方有好几处,殿下记得当时孙平去的是东面,那咱们不如先从东边找起。” “好啊。”云清抬步要向前,带头走了几步倏地回身,咬住嘴唇脸颊通红地问了一句:“那个……东边是哪边?” 擎云抑制住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很认真地指了个方向回她。 云清干笑着继续向前。 永韵嘿嘿笑着凑到擎云旁边,小小声地和他嘀咕:“擎云大人,我发现殿下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其实她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哎。” “殿下是人不是神,总会有不懂的。”擎云嫌弃地睨向她:“大惊小怪。” 永韵浑然未觉擎云的嫌弃,紧跟着轻声问他:“擎云大人,你觉不觉得,殿下遇到不懂的事情的时候,特别可爱。” 擎云这下没嘲讽她了,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瞥瞥她:“总算你还有点眼光。” 云清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停住脚步扭头看过去:“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来?” 永韵美滋滋地点头:“殿下我来啦!”话没说完人就跑了出去。 云清刚想提醒她看路,就见小丫头身形一个不稳,啪叽一声栽到了泥地里。 永韵摔得满脸都是土,再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擎云嫌她吵,没等云清吩咐就自己上前堵住永韵的嘴,扛在肩上抬腿向前。 他一面往前走一面细心提醒云清:“此处泥泞,殿下走路时千万小心些。”。 云清正要出声应他,擎云却突然伸出食指抵住唇瓣,朝她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方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拽住云清的袖子,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大树后。 永韵后知后觉地跑到另一棵树后面。 “人跑到哪里去了?”男子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耐中隐含担忧:“刚才还在这里的。” 有略微年长一些的声音回应道:“云姑娘既然不让陛下一起,那就说明她不想让您参与这件事,陛下,咱们私自跟上来是不是不太好?” 擎云扯着云清袖子的手倏地一松,低眸看向云清。 “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傅明礼撩起眼皮淡淡地觑向王晋:“再说了,朕不能知道的事情,凭什么那个擎云就能随时随地跟在她身边?” 擎云的身份着实算得上一个秘密,傅明礼调动了不少人力才勉强调查到关于此人的消息,只听说此人跟在云清身边多年,不知缘由,但云清非常信任他,几乎可以将性命相托。 提起陛下不喜欢的人,王晋不敢随便张嘴,低着头呐呐不成声。 “擎云武功高强可以保护我,带你过来做什么?”云清从树后走出来:“对着我和擎云乱吃飞醋吗?” 傅明礼看到她和擎云一棵树后面突然走出来,沉下脸将她拉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他是你的护卫,你也该和他保持距离。” “是擎云发现异动以为有风险,所以才带我躲到后面的。”云清拂开他的手皱眉看他:“我还没问你呢,我出来办事,你跟过来做什么?” “云姐姐这话说的有趣,你出来做事,我怎么就不能跟过来了?”傅明礼瞥了眼擎云:“连一个护卫都可以跟上来,为何朕就不成?” 云清不喜欢傅明礼像是提及一个奴才一样提起擎云的口气。 擎云跟在她身边很多年了,无数次为她出生入死,她早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谁能允许旁人看轻自己的亲人呢? 她有些不满地道:“这些年来除了我出意外失踪的那段时间,我走到哪里擎云都会跟着我,擎云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你行吗?” “殿下。”擎云神色冷清地当先走到前面:“前面不远就到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王晋凑在傅明礼耳边低声道:“陛下,云姑娘对擎云绝无男女之情,如果您再因为此事和他吵只会把云姑娘推到擎云身边去。” 傅明礼压下怒气,上前拉住云清的手,好声好气地哄劝道:“云姐姐莫气,是我不对,不该乱吃你和擎云的飞醋。” 王晋从中说和:“云姑娘也知道,咱们陛下是把您放在心尖尖上念着的,他大老远冒险跑到俞国,就是为了和您好好说说话,结果您来了没几日就扔下他一个人,他不高兴和您埋怨两句也是有的,陛下说过了就忘了,您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清看着傅明礼故作可怜的脸,明知他是装的,还是没忍心挣开他握住自己的手。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只是气氛比之前更诡异了些。 云清将来意和傅明礼简单说了一遍,傅明礼听完表情怪异地揉了揉云清指尖,没有吭声。 很快到了东面的黑壤附近,擎云走到此处唯一的一棵古树下,长剑一阵乱舞,地面没多大会儿就被挖出一个大坑。 里面空无一物。 擎云不知想到什么,回眸古怪地瞟了瞟云清。 永韵一路上没吭声,眼见着这次没挖出东西来,拍拍脑子叫悔不迭:“对啊,殿下分不清方向的,她怎么可能记得请东南西北?” 擎云:“殿下,您为何笃定之前孙平埋东西的古树在东边?” “就,感觉啊。”云清虚的不行,垂着眼睛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是东边我总能猜一猜吧。” 擎云:“那殿下不若再来猜一猜,告诉属下‘东面’是哪个方向。” 云清随手指了一指。 擎云任劳任怨地走在前面。 傅明礼安抚地掐了掐云清手心的软肉:“朕还奇怪呢,云姐姐何时方向感这么好了,原是我想多了。” 云清羞愤地捂住他的嘴。 这次自然又是扑空。 傅明礼朝周围看了看,想象一下幼年的云清所出的方位,随便朝一处指了指:“往那边瞧瞧吧。” 擎云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脚步却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了出去。 “擎云大人竟然相信这个狗皇帝的。”永韵嘟囔了一句。 傅明礼听见了,阴嗖嗖地放慢脚步:“云姐姐,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叫我狗皇帝?” 云清说:“永韵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不反省。”傅明礼含笑说道:“云姐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傅明礼,改了云姐姐就不喜欢了。” 云清斥他厚脸皮,嘴巴偏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待到了古树下,擎云走过去把长剑扎进土里,然后扭头和云清说:“里面有东西。” 几人都是一喜。 一刻钟后,擎云把箱子从土里挖了出来。 “有锁。”擎云道。 云清用帕子扫了扫箱子上的土,然后拔下头上的簪子,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很快停住动作。 永韵:“殿下好厉害!连开锁都会。” 云清干笑着扯唇,往侧面让了一步,扬扬下巴示意擎云:“我打不开,你来吧。” 擎云举起剑正要朝箱子砍下,旁边傅明礼叹了口气,拿起云清的簪子重新在锁眼里捣鼓几下,铁锁发出一声脆响,锁扣应声而开。 云清讶异地掀开木箱的盖子:“你连这个都会?” 傅明礼不着痕迹地把簪子塞进自己的袖子里,洋洋得意地瞥向擎云:“云姐姐须得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蛮力解决的,做事情还是得用脑子。” 擎云依旧是那副不流露半分喜怒的冷峻面容,仿佛对傅明礼的挑衅半点都不在意。 云清没空理他,将箱子里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 这小盒子没有上锁,但也许是年头久了的缘故,木头受潮烂了好大一块。 永韵没让云清沾手,主动上前掀开盒盖。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永韵立刻捂住鼻子退到后面。。 云清伸出手,取出盒子最上面的一张纸,徐徐展开。 第二百八十九章:老东西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卖身契三个字跃入众人视线。 云清想起孙平口中的妻女,微微敛下神色。 “原来孙公公进宫前卖过媳妇啊。”永韵吃惊道。 擎云:“卖身契一般都会由买家保管,为何会在孙平手里?” “自然是因为人已经被他赎回来了。”傅明礼把那张卖身契的内容扫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说:“进宫之后赏赐丰厚,赎回妻子的银钱定是有的。” “孙公公看着真不像是那样的人。”永韵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褶:“他看起来和气又大度,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喜欢他,没一个说他不好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傅明礼把那盒子接过来,翻了翻里面的东西,皱眉说:“怎么没有遗诏?” 擎云在边上的箱子外面敲了敲,平静说:“里面好像有夹层。” “破开看看。”云清把盒子合上,盯着那箱子道。 “是。”擎云抽出长剑,在箱子外划了几下,看起来很坚硬的箱子瞬间被破了开。 明黄色的蚕丝绫锦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清小心翼翼地将锦布拿起来,展开迅速地看了几眼,赶在几人凑上来之前合上。 永韵眼巴巴的:“是不是先帝爷留给殿下的传位诏书?” “不是。”云清笑着看向地上:“那是什么?” 遗诏拿出来之后,露出了下面的一大堆金银珠宝。 “孙公公真是财大气粗。”永韵差点没被那些金子闪瞎:“这么多钱,我就算攒一辈子也攒不下来啊。” “父皇对下人一向阔绰,况且孙平听从承亲王的命令,承亲王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他。”云清淡定地和擎云说:“回头去找找孙平的妻子,如果能找到人的话,就把这些东西全都交给她。” 擎云脸上泛起冷意:“被自己的夫君亲手卖掉,那女子即便活着想来也不会原谅他。” “情感上弥补不了的事,拿金银稍加慰藉也未为不可。”云清站起身,把遗诏攥在手里,回眸对永韵扬扬下巴:“把东西收着,咱们回去吧。” 擎云把挖开的泥土重新恢复原位,稍顷缓缓出声:“殿下,这里面还有东西。” 云清回头去看,眼眸定在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一个破旧的风筝上,久久都没有出声。 “这老家伙。”云清不知是何滋味地笑了笑:“还真把这破风筝留下来了。” 擎云听出她口气里的惆怅,“殿下,这风筝是否要带回去?” “不必了。”云清说:“给了他的东西就是他的,留在这里吧。” “是。” 把这里归置妥当后,几人离开了这片林子。 乌北坡附近风光依旧,嶙峋怪石和大片密林形成一道奇景,云清回眸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没有半点留恋地转身离开。 …… 回到盼河宅院之后云清情绪一直不太高,擎云坐在屋顶上看着她坐在院子里发呆,亦老老实实地望着她不说话。 “陛下,奴才看云姑娘这段时间好像不太高兴啊。”王晋站在屋檐下瞅着云清闷闷不乐的侧脸说道。 “有些旧事揭开是要出血流脓的。”傅明礼把手里的牛乳交到王晋手上:“晚膳准备些云姐姐爱吃的,朕去哄哄她开心。” “是。” 傅明礼走下台阶,“云姐姐是知道朕要走了,所以在这里伤心吗?” 云清惊讶地将视线挪到他身上:“你要走了?” “是啊。”傅明礼抚了抚衣襟,“我好歹是大平国君,留在这里时间久了,被你那青梅竹马的云世子查出踪迹,说不好要派人来刺杀朕。”他摇头无奈叹息:“美色虽重,然性命更重。云姐姐你得清楚,朕不可能为了你不要命啊。” “走走走,快些走。”云清指着门口的方向凶巴巴地道:“为了您皇帝陛下的狗命,您可千万别多耽搁丁点时间在我身上。” “云姐姐这话说的好酸。”她这样生气,傅明礼反而很高兴,揽住她肩膀笑问:“怎么,我要走了,云姐姐舍不得我吗?” “天还没黑你说什么梦话。”云清拂开他的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终究要走的,我心里清楚。” “云姐姐若是舍不得和我分开,为何不今早松口,嫁到平国来?” 完婚这件事傅明礼来了之后明里暗里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云清每次都避而不谈,可是这次,她十分郑重地对上傅明礼的眼睛,抿了抿唇诚实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傅明礼想不明白:“嫁人不过一纸婚书一场仪式,平宫你很熟悉,届时也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于你,你还需要准备什么?” “傅明礼,我年幼时依靠父皇,父皇去世后我依靠自己,我一直把我的命运寄托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上,要么是亲人,要么胜似亲人。可是我直到现在都不是很确定,你是不是那样一个人。”云清仰头看着他,心平气和地告诉他:“现在的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我又该怎么办?你是一个皇帝,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皇后,如有一日你不喜欢了可以废后,可是我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么一天……” “殿下。”永菱忽然小跑着进了院子,“如花来了。” 云清:“我在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殿下恕罪,如花是跟着奴婢过来的。” “他倒是鬼精灵。”云清咕哝了一句,皱着眉说:“带他进来吧。” 平国境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说能瞒过傅明礼的眼睛都,何况云清并没有刻意遮掩痕迹。 所以傅明礼早就知道云清从灵禅寺带回一个男子的事情,原本先前的谈话就不怎么愉快,一提起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野男人,他更是恼的想杀人:“这又是个云姐姐从哪里挖出来的野山参,也敢跑到朕面前乱窜?!”。 云清看了他一眼:“他要是看见了你难免会猜想你的身份,你还是避一避吧。” 第二百九十章:云姐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朕凭什么要避?”一听云清的话,傅明礼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气势汹汹地指着自己问道:“我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云姐姐如果不想我们两个碰面为什么不把他赶走,偏偏让我像个见不得人的情夫一样躲起来?” “这件事我回头再和你解释。”云清额角隐隐抽痛,尽量保持平缓的语气,浅笑着道:“你听话,回头我一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行吗?” 傅明礼站在她面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云姐姐,要是我坚持不许你和他见面呢?”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顺从地点头,扯起嘴角说:“那我就不见他。”她对永韵招招手:“你去把永菱叫回来,再对如花说……” “够了!”傅明礼大喝着打断她,“我话已至此,云姐姐你还是放不下他?”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叮嘱他不要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外传出去。” 傅明礼终于留意到她唇边疲惫的笑。 “……云姐姐。” “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可以吗?” 傅明礼握紧了拳头,沉默着点头。 云清越过他回了房间。 王晋从厨房出来后察觉到傅明礼周围低沉的气氛,压着嗓音问了一句:“陛下,云姑娘这是……” 傅明礼捂着额头坐下,“我是想哄她开心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对她发起了脾气?” 王晋叹了口气:“陛下,您好不容易跑到俞国一趟,可不是为了和云姑娘闹别扭的。故土难离,让云姑娘割舍家乡嫁到咱们大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您一直和她争吵,只会让她失去对您的信心。” 傅明礼摇了摇头,“朕只是控制不住……” 他幼年的经历让他从骨子里缺乏安全感,他明明知道云清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却还是忍不住因为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野男人和云清发了火。 有些话冲出口的一瞬间是不需要深思熟虑的,但是这样的话一旦出了口就再也无法收回来,现在的云清恐怕厌烦极了他吧? 傅明礼抹了把脸,挫败地低下头苦笑。 …… “平帝待殿下有情有义,还想方设法为您清理了后宫,对待您不可谓不真心诚意。”擎云站在窗下,淡色说明事实:“殿下不是不清楚平帝对您的深情厚谊,为何还要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你又看出来了。”云清脱了鞋倚在椅背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擎云,我总觉得不踏实。” “是因为那个紫衣男子的事情吗?” “和他多少有一点关系吧。”云清道:“我心里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为难所以才对傅明礼的母后下手的,这件事我很明白,傅明礼想必也明白。日后若是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那人落入了傅明礼手里,我该如何是好?” 擎云不是很坚定地道:“那人和殿下相识不深,即便真是他做的也是他一厢情愿,不干殿下您的事。” 云清笑了一声:“你我明明都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擎云不知怎么答话,呐呐出声询问:“殿下说和他有一点关系,那您刚才拒绝平帝,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云清:“大俞形势未定,我在此时应了和他的婚事,我担心陛下会多心。” “陛下看起来不是喜欢争名夺利的人。”擎云中肯地道。 “昔年的云京墨不会,现在的云京墨我不知道。”云清茫然地看着地面:“擎云,私藏了父皇遗诏的孙平被发现囚在云京墨御书房的密牢里,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云京墨把孙平搁在哪里不好,偏偏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这样看重孙平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擎云没说话。 “这份遗诏可以变了整个大俞的天,这烫手的山芋,我该怎么处置才好?” 云清扬起头,顺着敞开的窗看向院中冒出新芽的柳树,嘴里溢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正沉默间,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云姑娘,陛下让奴才预备了几样点心,您趁热尝尝?” 云清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迁怒旁人,微微笑着礼貌道:“王总管进来吧。” 王晋端着托盘推门乐呵呵地走了进来:“这是陛下从大平带过来的点心师傅,做云片糕是一绝。” 他还没靠近,那股子香甜的糕点香气就飘了过来,云清闻着那气味心头一动,本来没什么食欲的脾胃好像一下子饿了起来。 “云姑娘不像陛下那样嗜甜,师傅只放了五分糖。”王晋看出她的跃跃欲试,笑着补充道。 云清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满口都是甜香,半点都不腻人。 王晋看她吃的高兴,趁势出声问道:“奴才看陛下刚才失魂落魄地跑去练剑了,是和云姑娘吵架了?” “我哪里敢惹他。”云清没好气地道:“这公子爷霸道着呢,谁能惹得起他?” 王晋连连点头,歉疚地和她道:“陛下前些年过得很不好,难得的是,他这些年性子里都有些孩子气。云姑娘您和陛下两情相悦,想来是能理解他的苦楚的。” 云清低头吃点心不说话。 王晋点到即止,笑眯眯地退了一步:“那云姑娘先吃着,奴才就先下去了。” 房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一响,云清嘴里的糕点忽然没了滋味。 “殿下看来真的很喜欢平帝。”擎云道:“您很少会因为什么人如此神思不属的。” 云清撂下吃到一半的点心,穿上鞋就往外走。 擎云听着云清出门的脚步声,仰头朝着天空扯动嘴角。 傅明礼的房间就在云清对面,她从院中中间穿过去,趿拉着鞋子站在他的房门前,砰砰砰地接连敲了好几下门。 “朕说了不想吃点心。”傅明礼不耐的声音响起。 云清:“是我。” 房间里一静,云清凝神等着,几息之后,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靠近。 云清抬起头,傅明礼双手握在门上,紧绷着神色对她一笑。。 “……云姐姐。”他喉头滚动,霍地握住她手腕,将她拽进了门。 第二百九十一章:出去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被他推到凳子上坐下,目光停在桌案上满当当的点心碟子上:“王总管送来的点心你没吃吗。” 傅明礼灼热的视线停在她眼睛上,抬手抚了抚她眼角,“你不开心,我岂能吃得下?” 云清:“是我不好,你难得来一趟,我都没有好好陪陪你。” “是我不好。”他弯下腰凑近她,一只手握在她后颈上:“你这阵子遇了不少事,我本该体谅你的难处,却只顾着自己拈酸吃醋。” 他靠的很近,两人呼吸相融,他过分滚烫的目光灼得她面颊发热,不由得向后躲了躲。 傅明礼压着性子任由她躲,“云姐姐,你就给我个准话,那个叫什么花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清知道,她莫名收留了一个男子在身边确有不妥,于情于理她都该给傅明礼一个解释。 她低头想了一下,沈吟着道:“他,应该是我的兄弟。” 傅明礼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云姐姐不是孝帝的独女吗?哪里来的兄弟?” 云清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道:“这件事情千头万绪,当年是何情形我并不清楚,只是此人虽然来历不明,但滴血验亲的结果是造不得假的……他的身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让旁人知道。” 她这样相信自己,傅明礼愈发开怀,揽住她肩膀笑了笑:“既然是你的亲人,那他就是我弟弟,你放心,我这个姐夫一定会好生照应他的。” “又乱说浑话。”云清端起桌上的碟子:“父皇的遗诏如今在我手上,我晓得父皇其实是希望我能拿着这道遗诏站出来的,可是……” “老丈人思虑再三,还是希望云姐姐能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女皇帝,可是云姐姐自由自在的日子过得久了,不想再去受朝政的负累。何况云京墨这个皇帝并没有什么大错,云姐姐不想因为一道旨意就改变这个天下的格局,是不是?” 云清耷拉着脑袋“嗯”了声。 “那位承亲王行踪成谜,云姐姐不妨等查出他的行踪之后再决定。” 云清抬起头,“你说,承亲王在哪里,是不是只有云京墨知道?” 傅明礼靠近她些许,低声道:“我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失踪不见,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子都不可能像他只有平静。除非……” 云清:“除非什么?” 傅明礼低头,嗖地一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除非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承亲王身在何处。” 云清只感觉唇上一热,待回过神时他已然神色如常地和她说话,她几乎要怀疑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是她的错觉。 她眨着眼睛掀起眼帘看他。 傅明礼耸着肩膀后退一步,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态:“云姐姐莫生气,我只亲这一口,下次再也不敢乱亲了。” 云清:“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傅明礼短期桌上的点心捧到她面前:“云姐姐是不是饿了?先用些点心,我这就让王晋去厨房催一催。” “殿下。”永韵在外面敲了两下门:“擎云大人说暗卫那边有消息了。” 拿到孝帝的遗诏后,云清立刻就让暗卫恢复了对承亲王府和沈成似母亲居住的那座宅院的监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云清精神一振,一把拂开挡住面前的傅明礼抬步就往外走。 “云姐姐?”傅明礼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对她温柔耐心的云清一听到旁的事情就立刻把自己推开,眉心拧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云清心里有事,脚下步子走的飞快,根本没听到他挽留的声音。 擎云得了消息之后就侯在正厅等候,一见云清进门就迎上前:“殿下。” 云清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暗卫那边查到了什么?” “今日盯着沈成似母亲宅院的暗卫发现沈成似回了一趟府邸,但出现没多久就离开了,暗卫伪装行人跟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往西城承亲王府方向去的。” “看来安远侯只是一个幌子,沈成似真正效忠的人是承亲王。” 云清颦眉看向擎云:“那你说沈成似知不知道承亲王失踪的事情?”她握住桌角:“又或者说,承亲王的一切事情都有此人参与?” 擎云:“殿下有没有想过,咱们的人找了承亲王这么久,都没能查出承亲王的一点踪迹,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 擎云朝云清颔首,谨慎又恭谨地说:“属下怀疑,承亲王还在承亲王府里。” 云清神色微变。 “如果如此,那就只能是陛下暗中囚禁了承亲王了。” 承亲王御下极严,府里的下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主子囚禁在府里,除非下命令的人身份远高于他们的主人。 “还有安远侯府那边,属下让人多方打听,最近听说俞京京郊望京村里出现过一个女子,和安远侯府的常玥有几分相似。” “京郊?”云清奇怪地看向擎云,不解道:“常玥向来自持身份,应当不会跑到那么偏的地方才对。” “殿下若想知道原因,不如属下把那人绑来严刑拷打一番?” “不用。”云清敛容说:“这样,你准备一下,我们乔装到望京村,我想亲自去看一看。” 擎云:“那地方荒僻,殿下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 “有人嫌我没时间陪他。”云清若有深意地朝门口瞥了瞥:“我带他出去走一走,权做散步游玩了。” 门外的王晋激动地握紧了小拳头,拼命给自家主子使眼色。 陛下,云姑娘要带你出去玩啦! 傅明礼嫌弃他大惊小怪,满不在意地扭头往房间走,嘴角有一抹弧度不受控制地上扬,就连走路的步子都比往常轻快。 “还有承亲王府那边,你先让人盯着,等傅明礼离开之后我再着手处置宫里的事情。” “殿下,凡事宜早不宜晚,咱们已经拿到了先帝的遗诏,有些事情还是先做好准备的好。”。 云清点点头,略一莞尔:“我都晓得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千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望京村是俞京边上的一个村落,天子脚下的村子,便是不多富庶,百姓们好歹算得上衣食无忧。 正是春初时候,百姓们大都在田间耕作,云清乔装经过村口时看到田地间辛苦劳作的农户,有那么一瞬间忽然理解了云京墨为何无论如何都要把新政推行下去的原因。 百姓们辛苦了一年,到手的大半收成都要交给那些富得流油的富户,累死累活约莫只能混得个温饱罢了。 长此以往富人更富穷人更穷,只怕无需朝廷出面,百姓们自己都会心生怨愤,届时如有带头者揭竿而起,朝廷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镇压起义? “殿下,擎云大人派人打听过了,那个和常玥样貌相像的女子就住在村西口的陈姓人家。”永韵在云清身旁小声道。 云清看了眼和王晋窃窃私语的傅明礼,轻声侧头对永韵问:“我这些日子不回宫也没有打听宫里的形势,你可知道近来朝中是否有什么大的变化?” “奴婢听永菱姐姐说过一嘴,殿下和陛下恩赏的几位大人近来都开始料理地方上的事宜,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变故。” “越是平静才越是酝酿着大的波涛。”云清转了转腕间的玉镯:“到这个时候了,那些大族也该醒过神来了。” 永韵点头说:“奴婢觉着也是,那些年轻的官员们都是新帝一党的人,他们逐渐掌握实权,大臣们恐怕不会安静等着被人宰割。” 云清笑着打笑她:“你倒是懂得不少。” “奴婢都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了,耳濡目染的,多少都懂一些朝廷里的事情的。”永韵道:“殿下可别瞧不起奴婢。” “既然你懂得这么多,那我来考考你,世家大族对年轻的官员们下手,会先动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殿下您这可就为难奴婢了。”永韵摇头似拨浪鼓:“奴婢连朝上有几位年轻的大人都记不清楚呢。” 云清牵起唇角,还欲和她说话,右方的傅明礼掐着她手心把她拽到身边来:“云姐姐是来陪朕游玩的还是来陪你的侍女游玩的?一路上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倒是和她废话不停。” 永韵想还嘴,开口时却想到擎云之前训自己的话,咬咬嘴唇住了口。 “好了。”云清笑他像个小孩子一般争风吃醋,杵了杵他手臂道:“陪你出来是真,但你总得容我先办件事。等查清楚事情真假,我一定陪你到附近逛逛。” 傅明礼挑挑眉,暂且信了她。 一行人行到村西口,还未及找人询问陈姓人家所在,便遥遥见一名女子正蹲在一户人家门前哄劝一个孩子。 那人皮肤白皙,蹲下来的姿势都带着大家女子的俏丽,寻常乡野间这样的女子并不多见,云清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待那女子闻声侧头,她便见到了那张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 常玥粗布麻衣,原本细嫩的面上染上了不少尘土,腰身微微弯曲,不经意扫过的眼眸都带着疲惫。 见她走神,她旁边的小男孩气恼地踹了他一脚。 她眸中分明有怨恨划过,转眼却恍若无事般将男孩抱起,切齿拊心的眼眸停在她面上须臾,很快便移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那户人家的门。 永韵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常玥?……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记忆中的常玥永远骄傲地挺直腰板,看向人的神色总带着几分倨傲,旁人但有半分怠慢她都恨不能百倍偿还,和这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判若两人。 云清看得神色淡淡。 傅明礼饶有兴趣地看向云清,提醒:“她刚才作妇人打扮。” “嗯。”云清点头,笃定道:“就是她。” “她好歹是安远侯千金啊。”永韵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堂堂侯府千金,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这也许就是云京墨想要隐瞒我的事情。”云清停顿一瞬,继续道:“之一。” 永韵:“陛下不会真的是为了殿下您才这样处置常玥的吧?” “傻子。”傅明礼呵呵笑了一声。 永韵压着火朝云清问道:“殿下,他是在说奴婢吗?” “应该是。”云清真诚地回复道。 “奴婢哪里傻了?”永韵很不甘心,她一向以为自己的脑袋瓜虽然不十分灵光,但在正常人中也算得上聪明了,哪里忍得了被人如此轻视。 她终于忍不住,愤怒地质问向傅明礼:“你说谁傻?” 傅明礼只扫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 云清安抚地压下永韵指着傅明礼的手指,“如果说云京墨下手,她绝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把大族女子嫁到荒野村落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皇帝能干得出来的。” “直接把人杀了,或者打入大牢严刑以待,或许更符合他身份一些。” “殿下您是说,常玥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陛下做的?” “是安远侯深谋远虑。”傅明礼拉过云清的手,“现在这样子,好歹还好端端的活着,要不然等你们这个陛下下手了,恐怕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殿下您说,刚才常玥怀里抱着的孩子是谁啊?”永韵盯着被关上的门说:“常玥才离开侯府多久啊,不应该这么快就有孩子吧。” 云清心中有猜测,但面上却笑着说:“谁知道呢,说不好是家中小辈吧。” 傅明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手上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 云清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笑着侧过眼看他:“我想知道的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走吧,带你去俞京周边四处转转。” 傅明礼这才满意。 他来俞国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许多地方都不能去,两个人只能沿着京郊的土路往前走,后面永韵和王晋远远的跟着。。 “来这里之前,我让人探查过毒害母后之人的身份。”傅明礼看着前面的潺潺溪水,神色和缓道:“那个人来历成谜,但到底不是毫无踪迹,还真让我查扫了些有用的东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走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查到什么了?”云清被他握着的指尖蓦地一缩。 傅明礼盯着她的脸:“云姐姐你紧张什么?” 云清深吸了口气,回视过去:“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向云姐姐问清楚。”傅明礼故作轻松地一笑,不知是安慰还是试探地对她道:“云姐姐放心,咱们两家父母有仇怨,就算你真的和那人有关系,朕也不是不能理解……” “傅明礼。”云清扯唇叫住他。 傅明礼一错不错的视线焦灼在她面上,没说话。 “你可知道,你素来心情平和时总会在我面前自称‘我’,但只要你一不高兴、吃醋、不满,或者是想对我撒娇的时候,你就会在我面前自称为朕。” 傅明礼自己都没意识到素日言语间流露出的破绽,听云清这样说不觉赧然,死鸭子嘴硬地争辩:“胡说,朕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撒娇?” 云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傅明礼想到自己刚才不自觉吐出的那个‘朕’,恨不能拔了自己的舌头。 “我和那个人的确并不相识,但是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有人替我下手除了太后,我心里很高兴。”见傅明礼一下子沉了脸,云清的心情亦是一沉。她若无其事地将从前有意隐瞒的事实告诉他:“我和那人曾经见过一面,他自称与我素昧平生,但我觉得不是,我总觉得他动手除了太后,其实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自己喜欢的人盼着自己的亲娘死,谁能接受的了这样的事情,傅明礼再怨再怒云清多可以理解。 太后死之前,云清没有一刻不意外与傅明礼的关系而纠结困惑,太后死之后,她没有一刻不心忧傅明礼悲伤太过。 但她不会因为傅明礼的关系而收敛对太后的杀意,更不会因为傅明礼伤心难受就承认这是她的罪过。 太后当初若不自以为是地参与大俞的那场叛乱,父皇也许就不会死,这仇恨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更没有一刻认为自己是错的。 “……云姐姐还真是,诚挚。”傅明礼用尽全力才找出一个相对温和的词。 “你不远千里来这里找我,我很高兴,你再三和我提起大婚之事,我不是没有过心动。只是我仍然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不彻底解决,成婚对你我而言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傅明礼一张俊面深沉如海,并未言语。 二人一路无话,云清回到宅院后就回到房间休息,没有和他多话。 她有时候在想,她在大俞时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竞相追逐的女子,若是想嫁人,随便择哪个都未见得待她不好,又何必在傅明礼这个和自己有仇的歪脖子树上死挂着。他的母亲八成是因她而死,有这件事堵在心里,就算她嫁了他,她们这辈子也不见得会幸福。 天底下好的男儿那么多,比傅明礼英俊痴情的不在少数,她偏等他作甚? 她躺在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郁闷地叹了口气。 …… 天黑前永韵报说永菱有事来见。 云清收拾起精神让她进来。 永菱抱着个匣子走进来,对着云清行礼过后察觉到她不同以往的脸色,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殿下心情不好吗?” 云清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是陛下那边,听说殿下连着数日不曾回宫,再三过来催促,奴婢担心殿下再不回宫陛下会派人来找。” 云清垂下未起波澜的眸子,“既然他来催了,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 “殿下怎么了?”永菱何等机警,一下子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往日里殿下虽也性子淡些,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精神,何况殿下看重平帝,两人如若在此地蜜里调油,殿下怎会这么轻易地提出回去? 她不满地问道:“可是那平帝欺负殿下了?” “从前我总以为我和他之间有情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现在我才发现,男女之间的结合除却情意之外还有许多不可控制的原因。两个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强行走到一起,只会让彼此都很疲惫。” “奴婢虽然对平帝了解得不多,但观他肯冒着危险来大俞找殿下,就说明他待殿下绝对是痴心一片的。平帝都肯为了殿下不问性命,殿下又为何不愿意相信他,信他可以处理好一切和殿下在一起呢?” “在一起有些累,分开却很容易。一句离别一句抱歉,如此而已。” 她的态度实在太过消极,永菱抬步走到云清面前,“殿下您说一句真心话,您真的想和他一刀两断吗?”她字字顿顿地问:“您真的想要在他以君王之尊、隐瞒身份不远万里地来看您的关口上提出和他一刀两断吗?” 云清一默,被永菱平静的话语质问地说不出话来。 “殿下不想回去,没有人能逼您回去,就如同平帝不想来,没有人能用刀胁迫他来。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见见殿下以解相思,殿下丢下他自己走了,平帝又当如何?” “你说得对。”云清闭上眼支起额头:“我不能丢下他走。”她摆摆手,疲惫地道:“那你先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我过几日便回去。” 永菱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面色憔悴的云清,柔声说道:“我的殿下从来都是世上最从容淡雅的女子,您能因为平帝方寸大乱,那就说明您心里是真的喜欢他。人这一辈子啊,条条框框也是活,痛痛快快也是活,何必为了已经不在了的人为难彼此互相折磨?” 云清没吭声。 云兰帮云清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起身推开房门,迈出门槛的一瞬间看到门口眼眸通红的傅明礼,一时愣住。 傅明礼越过她走进门,房门哐地一声合上,床上的云清惊讶地抬眼看来,只依稀见到一道人影朝床边奔过来,还未及看清,温热的气息便覆盖她的面颊,滚烫的唇瓣压在她唇上。。 她的呼吸顿住。 第二百九十四章:生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管他什么父母世仇,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和你我有什么干系?云姐姐你要是再敢为了旁人开口闭口就说放弃,朕一定把你绑了带回正昀宫关上一辈子!” 云清和他带着怒火的眸子对上,好像被烫了一下。 “云姐姐,别总想着甩开我了,行吗?”他将她圈在怀抱里,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小就不被人放在心上,母亲只在乎父皇的宠爱,父皇只在意他和勤妃的儿子,我只想拥有一个能一心一意对我的人,云姐姐你告诉我,真的就这么难吗?” 云清嗓子发干,呐呐地摇头:“不是的。” 她一直都清楚,傅明礼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即便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傅明礼恨她的不坚定,更不喜欢她随随便便就轻言放弃和他的感情,他实在厌恶极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我已经苦了半辈子,我那没良心的老娘坑了我这么多年,凭什么她死了,我却要为了她放弃心爱的人?”他撑起身子,双手捧着云清的脸呼吸打在她脸上:“云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日后不要再向着从我身边逃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 云清回视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徐徐点了点头。 “等回去我就派人来大俞提亲。”傅明礼眼里浮现出耀人的光芒,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你解决好大俞这块烂摊子,咱们就立刻成亲!” 云清凝视着他写满期待的面庞,终是点了头。 傅明礼唇角咧开,攥住她肩膀的双手紧的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说话算数。” 云清回视他的脸,扯着他的耳朵拉低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说话算数。”她道。 …… 傅明礼从云清房里出来时脸色有些红。 王晋走上前来,扫过他带着点娇羞的脸庞但笑不语,转瞬目光停在他红肿的耳朵上,大叫一声道:“陛下的耳朵怎么肿了!” 傅明礼想起刚才云清就是拽着他这只耳朵亲他的,聊起眼皮幽幽地睨了睨王晋:“这不是红。” 王晋茫然地看着他。 傅明礼:“这是爱的印记。” 房间里的云清听到外面主仆的对话,恨不能自己耳朵聋了。 …… “她还不肯回来?”夜色漆黑,云京墨走在回寝宫的路上,听到陈永的回禀有些不悦。 陈永道:“殿下说这阵子要在外头散散心,永菱回禀之后就离开了,奴才不好多问。” “清儿不是爱耍性子的人,之前的那点事情她不至于记这么久,为何到现在都不肯回宫?”云京墨进了宫门,将脱下的外袍扔到太监手上,然后坐到软榻上吩咐:“去让人查查,她现在在哪里,究竟在忙些什么。” “是。”陈永应声后想起另外一桩事,放低声音说道:“陛下,王爷那边近来情形似乎有些不好。” “他身上陈年旧疾不少,再加上这段日子抑郁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在所难免。”云京墨提起这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养父时语气清冷极了:“派太医好生给他医治,朕要他好生活着。” “奴才明白。” “孙平死了,他这条线就算是彻底断了,你再派人去找找以前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宫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是。” 陈永嘴唇动了动,仰头看向云京墨,“陛下。” 云京墨按揉着酸疼的额角:“嗯?” “今日王府外的下人收到了一封信,据说是一名男子送来的。” 云京墨:“把信拿过来给朕看看。” 陈永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信封,缓步走到云京墨面前,将信递过去。 云京墨拆开信封快速地查看了上面的内容,合上信纸时面上只余下一抹冷笑。 陈永小心地问:“陛下在笑什么?” “朕活了这么多年,这个生父管都没管过我,我和母亲万里跋涉赶来大俞时,他可曾考虑过朕和母亲的死活?和父王勾结着做了点子低三下四的勾当,就当他在朕面前有三分人情了吗?”他讥诮地将信纸放在烛火下:“狼心狗肺的负心汉罢了,还以为在朕这里有什么面子情?做梦吧。” 陈永听得糊里糊涂,但看他实在恼怒,便没敢多问。 …… 俞京,久安客栈。 灵瑶坐在桌前,看着小二将饭菜摆放整齐而后退下,回头对在窗前站着的陈大唤了声:“陈陈,吃饭了。” 陈大答应一声,依依不舍似的关上窗户,走到桌前拿起筷子。 “今天还是没有回信吗?” 陈大端碗的手颤了一下:“再等等,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的。” 灵瑶扯唇:“陈陈,我们别等了,他不会派人来的。” 陈大不信,坚持道:“不会的,你和他是亲兄妹,就算是看在血亲的份上,他都会保护好你的。” 灵瑶忍了又忍,还是撂下筷子拧眉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一定坚持让我留在俞国?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而且民风彪悍,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了肯定会不习惯的。何况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公主,我们老老实实在大平待着,安安生生地过完后半辈子不好吗?” “你不懂。”陈大扒拉了一大口饭,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回道:“平国皇帝和云清交情好,他不会轻易放过你。云清又是俞国公主,只有俞国皇帝才能护得住你,咱们不去找他,还能找谁?” “就算我们不能回敏亲王府,那我们也可以去随便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一对乡野夫妇闲云野鹤有何不可?镇日在宫门府邸里勾心斗角,倒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安稳度日。” “瑶瑶。”陈大无可奈何道:“你从小过的什么日子,乡野间的日子你能过得惯吗?”。 “你没带我去过怎么知道我过不惯!”沈灵瑶低吼着瞪他:“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人这一辈子能受的苦难我受过大半了,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窝囊地活下去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苟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那样得罪过云清,我还曾经刺杀过她,她铁定恨毒了我们,你就不怕日后她存心找我们麻烦,让我们的日子不得安宁?”陈大嗤声说:“住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小村庄里,云清带人来了,碾死我们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确定要让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活在惶恐不安当中吗?” “我确定。”沈灵瑶目光不动,看着面前的陈大苦笑一声道:“陈陈,经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被人凌辱,父王莫名惨死,我们一家子已经受够了苦难,我无能,根本护不住任何人的安全,但是我想保护好你,我愿意像个傻子、像个窝囊废一样和你蜷缩在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咱们能在一起,哪怕日后云清会找我们报复,我也希望我们被报复的时间晚一些,让我们能有一段真正幸福的日子,如果能和你苟安于世三年五载,就算是死我也甘心了。” “……瑶瑶。” 陈大印象中的沈灵瑶,永远扬起下巴满面不屑地看人,受到一点委屈都会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可是目下眼前的小姑娘很认真地告诉他,她愿意为了他不报父仇,只求能和他相守三年五载。 他嘴里干涩的不成样子,握紧沈灵瑶的手凝着她的脸:“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沈灵瑶笑了笑,回握住他长满厚茧的大手,“我不祈求王权富贵,只求平平安安。陈陈,不要再等了,我们走吧,随便找个偏远些的小镇,我们手里有钱,可以买一个宅子,置办下一份家业,做点什么小买卖都行,无论怎样,都比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地求着别人认我要好得多。 她怕陈大不同意,手上稍微用力,抓紧了他的手:“答应我,好不好?” 陈大注视她半晌,才在她紧张的目光下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他将她揽进怀里:“傻丫头,你求的是现世安稳,我求的是你安稳。你要是能开心,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两人说走就走,用饭过后立即开始收拾行李,他们这次来俞国带的东西不多,没多久就收拾妥当。 这家客栈被他们包下,楼下住了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打手,是陈大为了防止路上遇险特意雇来的。 他们走出房门,刚要召集手下离开客栈,客栈外便有几名侍卫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沈灵瑶是何人?” 灵瑶正在下楼梯,听言便走上前,“我就是。”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你找我有事?” 为首的那人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举到她面前,官方的微笑:“我家主子要见你。” …… “陛下。”陈永将新呈上的折子放到书案上,对案前的云京墨垂首道:“那姑娘到了。” “你见过了?”云京墨没抬眼,嘴上淡淡发问。 陈永点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只是……” 云京墨顿住笔,看向他:“只是什么?” “只是奴才记得陛下说过,您和年轻时的平国敏亲王很是相像,缘何这沈灵瑶长相上却和您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云京墨扔下笔:“陈永,你何时这样多嘴了?” 陈永认错认得麻利:“奴才知错。” “听闻那人对沈灵瑶十分疼爱。”云京墨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这疼爱的和他不像,朕这个他从不放在心上的儿子倒是与他相像极了。多可笑啊。” 他眉眼阴鸷,与平日的温和谦谦大为不同,陈永见了言辞更加谨慎:“是那人有眼无珠,陛下别生气。” “不值得在意的人,生他们的气做什么?”云京墨背靠椅背,仰头望着屋顶道:“只要有清儿,朕什么都不在乎。” 语气里的势在必得惊得陈永不由得抖了一抖。 “带沈灵瑶过来吧。”云京墨轻笑道:“你说得对,如果她能把清儿从宫外引回来,那她就不算完全没有用。” 陈永立刻道:“陛下放心吧,奴才查过了,这个沈灵瑶从前开罪过殿下许多次,陛下如果把她接进宫好生照看,殿下一定会生气。” 云京墨不语。 陈永这才回身退出去,让人把沈灵瑶带上来。 沈灵瑶自被人领进俞宫,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对这位兄长的事情知之不多,只听陈大传达过两句父王在世时说的话,此人虽是自己的兄长,但两人之间分明没有什么感情,他不见自己才是情理之中,大费周章地让人把她带到俞宫里,却让人摸不清头脑。 “沈姑娘,陛下请您进去呢。”陈永踏出门口,笑呵呵地朝沈灵瑶道。 沈灵瑶看着面前的大太监,“你们陛下见我做什么?” 陈永:“陛下见您自有陛下的吩咐,姑娘您只要照着陛下的吩咐做,陛下必定不会亏待了您就是。” 他抬手,“沈姑娘,请吧。” 沈灵瑶下意识地回眸瞟了眼身后的陈大,后者朝她笑了一笑,她顿觉安定不少。 两人被陈永带进大殿,两边的宫人俱是敛眸颔首,态度恭谨。 片刻后,几人站定在书案前,陈永出声禀报:“陛下,沈姑娘到了。” 云京墨搁下笔,掀起眼皮看过来。 陈永对沈灵瑶道:“沈姑娘,您该向陛下行礼。” 沈灵瑶却固执地摇头:“我是平国人,凭什么要向俞国皇帝行礼?” 陈永有些不高兴,“即使是平国的高官侯爵,到了咱们陛下的面前也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沈姑娘好歹曾经做过平国的郡主,难道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沈灵瑶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的陈大拉了拉她衣服,她抿起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来。 陈大看着她的挺得笔直的腰杆几不可闻地叹息。 还说自己不怕窝囊呢,朝一个皇帝行礼尚且如此勉强,这样倨傲的一个人,真的能安心在乡野之中过完一生吗?? 思量间,上头的云京墨徐徐开了口,话竟是对陈大说的:“沈灵瑶如此跋扈,你居然能劝住她,你是什么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兄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陈大知道灵瑶性子确实有些刁钻,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他不喜欢旁人也这样评价他的小姑娘。 他垂下脑袋,神态平常地道:“灵瑶只是任性,算不得跋扈。草民陈大,是小姐的护卫。” 云京墨奇了,沈灵瑶见惯了权贵不怕他便罢了,小小的一个草民都敢驳他的话。 他饶有兴趣地觑着陈大问:“沈灵瑶从平国赶来大俞,路上千里路程,你能忠心护她至此,想来算得忠仆了。” 陈大不卑不亢:“谢陛下夸奖。” “既然大老远地跑到了大俞,难道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空手回去吗?”云京墨站起身,将旁边的一幅画卷起来:“朕想你们一路艰险,定然期待有所收获的。” 沈灵瑶向前一步欲说话,陈大一手拉住她,眼也不眨地答:“草民与小姐商量过了,俞国与平国相隔千里,小姐待在这里时间久了恐怕会不适应,所以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 “大俞有很多平国没有的风景人物,留在这里未见得不是一件好事。”云京墨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灵瑶:“帮朕完成我的心愿,朕自会护你周全。” 沈灵瑶开口便要拒绝,抬眼迎上云京墨波澜不惊的脸,刹那间醒过神来。 来到了俞国,在眼前之人的地盘上,他想要她做的事,不论她想与不想,于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 …… 红袖在世时经常给云清做些可口的酱菜下饭,云清当时很爱吃,红袖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云清这阵子记挂着朝堂的事情,胃口大不如前,傅明礼想起之前在竹青阁侍奉过的阿福提起过的云清的喜好,特意让王晋去寻了擅长做酱菜的厨子,人晌午才到,晚上做了好大一桌丰盛的晚膳,饭前一粒山楂丸开胃,加上遇见喜好的餐食,云清难得多用了些。 饭后傅明礼带着云清在宅院里散步消食。 天色将将泛黑,花园里刚冒绿芽的枝丫随风飘动,柳树下是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白日里日光温暖,石头上也暖烘烘的,云清扶着裙摆坐在石头上,笑呵呵地抬头看着旁边的灯笼发呆。 傅明礼:“云姐姐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云清撇了撇嘴,“我确实早到了出嫁的年纪,要是当年父皇没有出事,我现在连娃娃都该有了。哪儿还有你什么事?” “云姐姐惯会说这样的话来气我。”傅明礼弯头,循着光在她额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云姐姐便是要生娃娃,也只能和我生。”他乐呵呵地问道:“你想要生几个,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云清狠狠踩了他一脚:“我哪里在气你,我可还记得我刚到平国时您那满宫的妃嫔妾室,若是我不去,陛下您的儿子能排着队唤爹爹了。和我这个大俞的公主有什么干系?” 傅明礼掐了一下她的面:“若该有早就有了,哪里会等到今天。云姐姐明明知道我到底心意……”话到一半忽而反应过来,满眼惊喜地问她:“云姐姐是在吃醋吗?” “并未。”云清冷冰冰地甩给他两个字,起身越过他急需往前面的假山石林里走。 傅明礼快步跟过去,云清心里惦记着后面没留心前方,一不留神被前面的石子绊了一跤。 傅明礼慌忙上前扶她,奈何二人离了三五步远,等他走近时云清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云清下意识地向侧避了避,肩膀砸在旁边的石块上,疼的她蹙紧了眉头。 “云姐姐!”傅明礼扶起她,紧张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疼不疼?伤到哪里没有?” 云清眼圈都红了,瘪着嘴看向肩侧漫出血色的衣服,可怜巴巴的。 傅明礼眸光落在她肩侧,也被那血迹吓了一跳,立刻打横抱起她往回走。 傅明礼来时有随行的太医,得了吩咐立刻赶过来,云清伤在肩上,太医不好查看,永韵便把云清的伤势描述给太医听,太医斟酌着开了点止血的伤药便退下了。 傅明礼等在外面,等云清换了衣裳才进去。 傅明礼站定在床前,瞥向云清的肩膀问:“还疼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流了些血瞧起来有些吓人。” “是我没看好你。”傅明礼先是自我检讨,然后开始铁面无私地批判她:“不过云姐姐你自己也不小心,这么大个人了,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都能摔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能安心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云清咕哝道:“之前十几年你都没在这里,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傅明礼:“嗯?” 云清敷衍地点点头:“我说你说得对。” 傅明礼哪里听不出她的搪塞。 他叹了口气,大手落在云清的头顶,“我再过几日就要回去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千万照看好自己。” 云清想起他的离期将至,嘴角淡淡的弧度落了下来。 “怎么?舍不得我吗?”傅明礼看她唇畔没了笑意当即打笑道。 云清摇了摇头,肩膀处时不时抽痛,她皱着眉头靠在床上:“你早晚要走的,平国不能没有你。” “平国不能没有我,那云姐姐你呢?”傅明礼挑起云清的下巴,凑近她的面庞一脸认真地问:“云姐姐能不能没有我?” “我要是离不开你,就不会放你走了。”云清冷漠地侧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你要清楚,我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你在不在我都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傅明礼不喜欢她这样说,阴阳怪气地点头道:“是啊,把自己照顾的平地摔跤,流血了委屈得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云清彻底噎住,扭过头闭了嘴。 傅明礼扳过她的肩膀,在她唇上触了一下,力道很轻,轻到云清几乎以为那个吻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神色温柔得不像话:“你若真是朵菟丝花该多好,我便无需为你时时牵肠挂肚,连你在想些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民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的眼睛好像带着磁力,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云清不敢对视他那样的一双眼,却被他按住肩膀,沉默着加重这个吻。 彼此的气息都有些乱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开她,一手握着她的后颈,一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云姐姐,你这样呆,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我该如何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群狼环绕的大俞?” 云清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瓣,低下眼睛说:“你难道就不是吗?” 傅明礼没听清,蹙眉:“你说什么?” 云清哪敢让他听到这样的话,忙摇头道:“没事。” 傅明礼直觉那不是一句好话,便只做没听到。 …… 次日一早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收了一名民女为义妹,册为郡主,赐居凌华宫。 永菱急匆匆地把消息递到盼河宅院时,一起正在修剪花枝。 永菱亲自去探查过沈灵瑶的身份,是以急得不行:“陛下这次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您之前在平国遭过那么许多罪,这沈灵瑶亦是再三寻衅,他不帮殿下出口恶气也就算了,居然还封她为郡主?” “我看陛下此举分明是不怀好意,天底下那么多的民女他不封,偏偏封了个和殿下有仇的,这不是在和咱殿下作对吗?”永韵跺跺脚鼓动道:“殿下您得亲自回宫去问一问,陛下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云清笑着把花瓶往后推了推:“一是为了催我回宫,二嘛,许是为了那点子微不足道的兄妹情谊吧。” “兄妹情谊?”永菱敏感地听出来关窍:“殿下的意思是……” 云清一笑,想起这两个丫头还不晓得沈灵瑶的身份,便笑着告诉她们:“沈灵瑶是陛下的亲生妹妹,他们同是平国敏亲王的子女,虽不同母却同父,可不是亲生兄妹嘛。” “天哪。”永韵下巴几乎掉到地上,瞠目结舌地道:“那敏亲王不穷不残的,干嘛把亲儿子放到这么远的大俞来不理不问的?”她极其不能理解敏亲王的行为:“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不管不顾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再远的距离都割不断血脉亲缘不是?” “那沈灵瑶先前对殿下很是不敬,而今到了咱们的地盘上,殿下是不是得私底下好好惩治她一番?” “永韵不许乱给殿下出主意。”永菱瞪了瞪永韵:“咱们殿下是什么身份,那个沈灵瑶又是个什么身份,殿下有什么不喜欢,大大方方地秉明陛下便可,何至于偷偷摸摸地避着人?” 永韵哼了声道:“永菱姐姐境界高,那下次被人讽刺地说不说话来的时候可别指望我给你出气。” “……”云清彻底噎住,扭过头闭了嘴。 傅明礼扳过她的肩膀,在她唇上触了一下,力道很轻,轻到云清几乎以为那个吻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神色温柔得不像话:“你若真是朵菟丝花该多好,我便无需为你时时牵肠挂肚,连你在想些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喜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别听永韵胡说,奴婢好着呢。”永菱笑着将茶盏递到云清手上,柔声说道:“陈华华那等没脑子的蠢货,奴婢不耐烦和她计较。”见云清还欲多说,永菱含笑转开了话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宫里,陛下封沈灵瑶做郡主,此举明显有深意,殿下也该做些反应才是。” “陛下只怕巴不得我作反应呢。”云清喝了口茶笑道:“你们放心,陛下不是糊涂人,他此举就算有自己的打算,始终都不会害我的。” 永菱压下唇边的弧度,正色问道:“从前或许不会,可是殿下,您现在仍然以为陛下不会吗?” 云清眼眸微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如今手里握着可以改变陛下命运的东西,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地向着殿下,半点都不为自己的皇位君威着想吗?”永菱的话说的残酷且现实:“人都是会变的,殿下总该为自己打算。” 自从拿到孝帝的遗旨开始,云清就一直在考虑这道遗旨的安置,她不想女皇帝,却也想多给自己留条后路,然而这条后路若是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就会成为她的死路。 她食指不着痕迹地在衣料上打着转,“这道遗旨的存在,陛下势必是知道的,永菱你说,陛下可否知道这道遗旨在我这里?” 永菱并不知道,但是她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说着,朝门外瞟了瞟放低声音道:“那一位是平国的皇帝,殿下既然喜欢他,不妨将此事告诉他,日后如有意外,有平国皇帝站在您身后,陛下亦不敢轻举妄动。” 云清没说话。 永菱哪里猜不出云清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劝慰说:“殿下性情高洁,是不喜欢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掺杂在感情里的,这些奴婢都能明白,只一点,殿下不若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平帝连这点事情都不乐意为殿下做,那这样的人值得殿下托付一生吗?” “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云清抬起头对上永菱的眸光,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永菱,我不能因为和傅明礼之间的感情,而去要求他为我做些什么,那样对傅明礼不公平,对平国的臣民更不公平。” 永菱嘴唇动了动,“殿下胸襟开阔,只是您有些时候行事过于光明正大了,才会屡屡遭受小人暗算,您的有些想法,奴婢不敢苟同。” “她说得对。”云清没说话,傅明礼便从门外走了进来,行到云清面前翘了翘嘴角,俯视着她道:“云姐姐如果有意外,我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一个男子假若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好,如何能保护得了一个国家?” 云清不太好意思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情话,赧然杵了杵他手臂,抬起手时不经意扯动到手臂的伤,疼得她皱起了眉。。 傅明礼关切地扶住她手腕:“扯到伤口了是不是?”他的态度仿佛在训诫不懂事的小孩子:“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这样莽莽撞撞的,云姐姐是不是不想好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过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不是重伤,没什么大碍的。” 云清话一出口便察觉傅明礼握着自己的手腕略微加大了力道,她理亏,抿着嘴唇小声道:“已经开始愈合了。” “俞国朝廷里的事情我不好随便插手,但若云京墨真的敢对你不利,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王晋过来和傅明礼确认离开前要带的东西,傅明礼捏捏云清手心:“我先出去一趟。” 云清嗯了声,松开他的手放他离开。 永菱目送傅明礼出去,回过头对云清问道:“平帝马上就要回国了吗?” 云清颔首:“就在这两天。” “既然平帝要走了,殿下再行事时便不必担心受到掣肘,不如过几日就把朝中几位老臣召集过来,将先帝的遗诏昭告世人。” “不成。”云清果断地摇头,“朝中重臣不都尽数听命于我,何况眼下陛下已在朝中站稳脚跟,我此时站出来说自己才是父皇真正属意的皇位人选,对大家来说都是为难。” 永菱小脸淡的看不出一点神色,眸光淡且凉:“陛下关押孙平含意不可谓不深,虽然尚不清楚他真正的目的,但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如若陛下为了保住皇权而牺牲殿下,殿下也无需顾忌着和陛下年少时的情分。” “云京墨真是那样为了权力不顾情分的人,常玥和承亲王便不会不知所踪了。”云清碰了碰还隐约泛着疼痛的手臂,拧着眉头说道:“即便有利益冲突,我和云京墨之间都断不会走到性命相争鱼死网破那一步的。” “那可说不定。”永韵翻了个白眼说:“权力能改变人,没准儿他当皇帝当的久了不愿意下来,怕殿下抢了他的位子,所以想要暗中除掉您呢?” 永菱低叫一声:“永韵,不许再口无遮拦!” 永韵屡教不改,自己都快放弃自己了,哼唧着挪到云清身后:“殿下,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殿下,其他人倒也罢了,安阳丞相一心向着您,您总该把这件事告诉他知道吧?”永菱从永韵身上撇开眼,冲着云清询问道。 云清沉思须臾,仍是摇头:“还是不行。” 永菱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为什么?” “国君被俘之后被救回国尚且受尽压迫,更诓论区区一个争夺过皇位的公主。”云清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过来的花叶,笑得温柔:“他是皇帝,只要他不对我赶尽杀绝,他便永远都是皇帝。” “那如花呢?”永菱走到云清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让陛下知道了如花的身份,您该如何护他周全?又该如何护住您自己周全?” 云清凝着花团锦簇的光景,许久都没有言语。 …… 木门开启发出吱呀的声响,承亲王眯眼抬起头,见是一身华服的青年男子被恭敬地请了进来。 他笑:“陛下贵人事忙,还有时间来看本王一个糟老头子吗?” 云京墨目光掠过他苍白的两鬓,低笑了声道:“父亲知道的,你多活一日,我总有许多不安心。” 承亲王闻言亦不生气,嗓子口有些发痒,他笑着咳嗽两声道:“我的身子快不成啦,我死之后,陛下尽可高枕无忧。”他说完觉着不对,摇头道:“不不不,云清不死,陛下离高枕无忧的日子还远着呢。” “云清不会死。”云京墨的眼神一瞬间狠辣,要杀人食肉般的凌厉:“该死的人是你。” “既然不想盼着我死,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杀了我?”承亲王似乎很是不明白,看了眼周围簇拥着云京墨的奴才们,“这些人早已为你所用,你让他们杀了我,他们不敢不听你的。” 云京墨看着他的眼眸冷得像冰,咬牙切齿地道:“你这辈子做下的罪行活该千刀万剐,杀了你太简单了,我晓得,让你活下去,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承亲王含笑望着自己的养子,“我对不住的是你的母亲,不是你。” “你还知道你对不住她!”云京墨挥袖扫下桌上的茶盏,怒不可遏地觑着承亲王:“你若是嫌弃她,当初又为何娶她?娶了她之后再三欺侮辜负,你如何对得起她千里奔俞时对你的信任、如何对得起她临死之前将我的性命交付到你手里的托付?” 下人刚上来的滚烫的茶水溅到承亲王的小腿上,他恍若未觉般盯着脚下的地面,好像在想些什么。 他这段时间时常这样,有时候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奴才们只在旁边伺候,从不敢多和他说话,更不敢询问他所思所想。 茶盏碎裂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随着盖头被揭起,女子面如桃花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他挥退了奴婢,低头凑在女子面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嘴里忍不住问了一声:“……从前敏亲王,他也是这么吻你的吗?” 女子眼里的羞怯未及收敛,就被他这一句不经意的问话吓得惨白了脸色。 他本该哄哄她,但话一出口,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构想起她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对的场面,越是想要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最后眼前艳如桃李的美人都似失了颜色,只有被别的男子染指后的脏污。 夫妻二人背对着睡了一晚。 次日一早她哑着嗓音对他说:“如果你在意,我可以搬出去,你就当这场婚礼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要当它不存在。”他知道自己当时的神色语气俱是冷漠得惊人:“我只想让你知道,那个男人给不了你的东西,我可以给你。” “我想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男人,不只是一场婚礼。”她霍地坐起身,说话时的声音淡淡。 转眼间过了一年,夫妻俩甚少同房,即使同居一室,也是隔三差五的吵架,他并非不在意她,只是面对着她时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和另一个男人恩爱欢好如胶似漆的样子,嫉妒一旦冲上头脑就很难控制,他从前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是那时他才发觉,对于她爱国别人,他在意得要命。 夜里时饮了些酒,有个面相上有几分像她的侍女爬上了他的床。。 他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容那侍女在他的榻上留了一宿。 第三百章:莫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知道这件事她必然已经知晓,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心里一直忘不了这件事,莫名地觉着愧对于她。所以之后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日日留宿在她房中,她每每都是笑脸相迎,他总算觉得宽慰一些。 她来到大俞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安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就开始隔三差五地病倒晕厥,他请尽了俞京名医都束手无策。 太医告诉他,王妃积郁成疾,药石无医,至多只有一年可活。 那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明明知道她要走,明明拼尽全力想留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明明太医说她还可以撑一年,然而不到一个月,她就隐隐有了颓亡之态。 她临死之前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好生照顾她的儿子,他那时整颗心都念着她安危,自是想都没想就应了。 弥留之际,她闭着眼微微弯了弯唇,笑着同他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来俞国的路上,心中怀着希冀,不至拖累旁人,潦倒一生倒也罢了。” 他瞳孔紧缩,抓紧她的手想要问清楚,她唇角的弧度敛下,已然没了气息。 多少年了,午夜梦回,他无数次梦到当时的场景,都恨不能回到当年,亲手将混账的自己千刀万剐。 走神的那会子功夫,云京墨推门离去了。 承亲王府的管家站在他身后,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来,低叹一声道:“王爷,日子还得过下去,您这样浑浑噩噩怎么行?陛下还是念着和您的父子情份的,您好好和他说说,他不至于逼您太紧。” 承亲王木然地将视线挪到管家身上,“……你说,她要是还在,遇到这般情景,会怎么办?” 不等管家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似的开口道:“她那么温柔的人,肯定会笑着和孩子讲道理,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 管家道:“这些年来,王爷对待陛下有如亲子,九泉之下,王妃会记得王爷的好处的。” “她早该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转世,哪里还会记得这个辜负了他的负心汉?”承亲王凄凉地牵动嘴角:“是我对不住她,京墨这样怨我都是应当的。” 当初云清和京墨争夺皇位时他本不想过早地插手此事,偏在此时听孙平禀报了先帝的另一道遗旨,他忧心遗旨坏事,所以赶在云清得知遗旨存在之前先对她下了手。 孙平记着云清往日的照拂,抓了人之后竟没直接除去,反而为了护云清安全将其送到了平国去。 孙平一走,朝中再无人能与云世子争锋。他本以为再伺机除去云清便可安枕无忧,哪料得前段时间京墨忽然提审了孙平,不但知道了遗旨一事,还查出云清失踪之事是由他主使。 二人大吵了一架,京墨开始疑心他这个父亲在其他事情上是否有更多隐瞒,特意抓了几个府里的老人过去问话。 从前的那些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妻子去世之后承亲王怨恨过敏亲王欺骗妻子的感情,怨恨过兄长不许妻子入皇室族谱,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得而不惜,又怎么会还得妻子终日郁郁。 “王爷,过了这么久了,您也有了兰公主这个亲生女儿,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挂心了,总是惦记着过往,您这日子也不快活不是?” “本王从前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段日子被京墨困在这里,越想从前的事情就越是怨怪自身,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的缘故。” 管家拿着碎瓷片的手划出一道口子,他仿佛没看到般站直身子看向承亲王,睁大眼睛低叫:“王爷!这种话不好胡说。” 承亲王迎上管家激动的神情,哂笑着摇了摇头。 …… 次日一早云清是在一阵笑声中醒来的。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永韵正轻手轻脚地把她今日要穿的衣裳放在床头,见她醒来后笑了笑:“殿下可算睁眼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云清眯起眼朝外面瞟了瞟:“傅明礼在笑什么?” 永韵:“永菱把小明送过来了,平帝在逗小明玩呢。” 云清趿着鞋子走到窗前打开窗,廊下种植的花草散发出阵阵香气,初绽的春意里,一身墨色薄衫的傅明礼在窗下给小明喂食。 他伸出手把肉放在小明头顶,小明仰头去够时他又瞬间把手臂抬高,三番五次皆是如此,小明被逗弄得次数多了难免生气,哼唧着怒视傅明礼,后者脸皮厚,非但不觉羞愧反而乐得更欢。 看到云清打开窗,傅明礼把肉扔到小明嘴里,起身走到窗前乐道:“云姐姐再起晚些咱们都能用午膳了。” 云清不开心地道:“你若是不在外面吵,我本可以起来之后直接用晚膳的。” 傅明礼好脾气地应着:“是我的不是,求云姐姐看在我要走了的份上莫要再睡了,出门陪我出去走走?” 上次去见常玥时云清是想陪他好好走走的,结果两人闹了些不愉快,谁都没把游玩一事记在心上,这下眼瞧着他要走了,云清终于记起这件事,洗漱过后带着傅明礼到西郊的玉明山走了走。 春日正浓,山上的各色花朵竞相开放,两人是在夹道的花香中到达山顶的。 云清很久不动了,乍然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得满头大汗,傅明礼拿了块帕子扔到她头顶,“我当云姐姐永远香气逼人呢,没成想美人爬了山流了汗,就变成臭美人了。” 云清粉面泛红,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趁着傅明礼领先自己两步的功夫悄悄低头闻了闻,昨晚上永韵在她的衣服上熏了梨花香,即使流了汗依旧香气不减,哪里来的汗臭味? 她抬头瞪向傅明礼,不想走在她前面的傅明礼不知何时回过了头,对着她羞恼的俏脸朗笑出声。 赶在云清发怒之前,傅明礼抢先走回云清身边握住她的手:“云姐姐不生气。“他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云清只觉眼前一晃,头顶略微沉了沉。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迷茫地抬头看了看,只瞥见一朵浅粉色的小花挂在额头上。。 傅明礼对上她的水眸,“我给云姐姐编的花环,喜欢吗?” 第三百零一章:没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上山的一路两人并未分开过,云清未曾察觉他是何时编好的花环。 但不可否认,抬眼和他带笑的眼眸交集的那一刻,她整颗心都是止不住的欢喜。 “喜欢。”她用力点头。 千难万险到达山顶后两个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玉明山花木众多,这个时候最适合观赏,你来的巧了,才能欣赏到这样独特的风光。” 傅明礼奇道:“既是春山如笑,为何咱们一路走过来连一个游人都没有?” “玉明山在京郊,加之山路坎坷蜿蜒,自然没什么人愿意跑到这儿来遭罪。”云清揪起地上的一朵野花在他面前晃了晃:“珍惜你现在看到的美景吧,待到十数年后山路修整,你便再不能如此闲适地爬山赏景了。” “山路如此坎坷,云姐姐一个堂堂公主,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景致无双?”傅明礼带着思量的目光顿在云清面上。 云清刚想答他,张口欲言的瞬间想到什么,抿住唇瞥了眼傅明礼的神色:“……就,随便走走,出来玩嘛,京城里出名的景致我们早就逛遍了,唯有玉明山没来过,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重,闲来无事爬爬山练练体魄……”对上傅明礼谐谑的眼,云清霍地住了口。 傅明礼身形稍微后仰,两只手撑在地面上,唇畔弯出一点并不友善的笑意:“京都有名的景致你们都逛遍了……云姐姐,你们是指谁?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云清心知这话一出口就得打翻傅明礼的醋坛子,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我和云兰,还有云京墨一起来的。”眼看着傅明礼沉面,她忙补充:“还有永韵永菱,还有好些个下人跟着的,不只有我们几个。” 傅明礼哼了哼,“云姐姐和俞国的这位陛下果真是应了青梅竹马这四个字。” 云清:“我们勉强算是一同长大,虽这样说,但毕竟一宫苑一王府,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傅明礼一把把她搂在身前:“哼,之前那十几年,我和云姐姐连一次面都未曾见过。” “我和云京墨见得多,你可曾见我喜欢他?” 傅明礼一僵,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翘,最后忍不住伸手握拳在唇前掩了掩,干咳几声说:“云姐姐这画说的不无道理。” 他大手顺了顺云清的头发,抱着她倒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道:“所以云姐姐的意思是说,即使你和我相处不多,心里仍是喜欢我的了?” “不喜欢。”云清断然否认,在他胸前摇头再摇头:“那些爱吃醋的自大狂,我一点都不喜欢。” 傅明礼握住她的脖颈让她和自己对视,洞穿一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她:“口是心非,我看云姐姐分明喜欢得紧。” 云清一点都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傅明礼按住她肩膀把她压回怀里:“我知道云姐姐希望我亲你。”不等云清反驳,他便自顾自地说道:“云姐姐想要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说完,他翻了个身,唇瓣重重地压了过来。 云清被堵了个正着,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大约是要走的缘故,傅明礼这次尤其黏人,唇靠过来之后更是没完没了的,云清侧头躲了好几次都没能避开。 分开时她的脑子都有些发黑。 傅明礼揉了揉她的耳朵:“云姐姐还在心里说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云清坚定地否定他:“没有。” 傅明礼轻笑着扶她坐起来,拇指按在她红润的唇片上:“可是我有。” 云清怔怔地望着他,失神的刹那,傅明礼放缓声音重复了一遍:“云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 云清的手被他放在掌心,他手上的温度高的烫人。 “等我处理好俞国的事情,我就嫁给你。”她回握住他,认真地保证道。 “不要和云京墨见面,不许和他说话,别的男人也不可以,那个安阳齐韵也不行。”他想想,气势汹汹地接着道:“除了太监,其他男的都不行。” 云清:“我早晚要回宫的,我和云京墨不可能不见面……” 傅明礼顿时收了笑。 云清头疼地答允:“我尽量和他少说话。” 傅明礼脸色稍稍缓了缓:“等我回去之后就让礼部的大臣准备大婚的事宜,你想要住在哪儿,寝殿想要什么布置,想到什么都可以写信告诉我,我让他们一一准备好。” 云清点头。 傅明礼看着她,须臾突然轻叹着重新抱住她,整颗头都埋在她脖颈里不说话。 云清好像哄孩子似的,小手落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温柔地揉了几下。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行到盼河宅院外,傅明礼的手还死死地攥着她的,云清骨头被捏的发疼,扭头觑着傅明礼想让他松手。 傅明礼眼睛盯着前方,没有察觉到云清的注视。 云清循着他视线向前看,宅子前方一名白袍少年负手而立,见她们靠近,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和云清的眉目有几分相似的少年面容映入二人眼眸,傅明礼看清之后神色古怪地侧眸看了看云清,复看回那少年。 云清挣开傅明礼的手,加快步子走到少年面前,“是来找我的吗?” 如花若有所思地从傅明礼身上抽回注意,和云清点头:“我有事想和你说。” 傅明礼已经走到云清身旁站定,听了如花的话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云清:“随我进来吧。” 如花乖顺地跟在她身后,云清走在前面,傅明礼和如花并排走在后面,傅明礼老早就感受到了来自身边人的打量,懒散地出声问道:“有话就说。” 如花:“你为何和公主殿下在一起?刚才我还看到你拉着她的手,你们是什么关系?” 傅明礼一副懒得理他的死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花放缓了脚步,低声对傅明礼问道:“我和她这样像,你难道就没有猜到我的身份吗?”。 傅明礼眼都没挪一下,“你是什么身份,连她都未见得确定的事情,你是如何分明的?” 第三百零二章:那个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一哽,犹疑一瞬后回答:“我和她这样像,她待我又有别于旁人……” 傅明礼冷嗤道:“那是她可怜你孤苦无依,就因为这,你就敢妄自揣测你是她亲兄弟了?”他不屑地睨向如花:“找张镜子照照自己的什么样子吧,她才貌双绝,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她的兄弟吗?“ 如花好像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几乎抬不起头直视傅明礼的脸。 云清走在前面,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恍如未闻。 云清带着如花到了正厅,各自落座之后问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经过刚才傅明礼那一番冷嘲热讽,如花的士气没了大半,他垂眸默了默,好一会儿才朝她看过去:“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态度郑重,云清和傅明礼对视一眼,含笑应道:“你说。” 如花迟疑着瞥了瞥身侧的傅明礼:“殿下,我所说之事是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姿态警惕,时不时以疑忌的目光投到傅明礼身上,提防之意溢于言表。 傅明礼翘着二郎腿倚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睇向云清。 云清避开他的注视,“他不是外人,我的任何事情都不必避讳他,你有话尽可直说。” 如花握了握拳,约莫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张嘴,说话时声音略有些发颤:“我……殿下可还记得那一日在青禅寺时,您救出被拐走的姑娘时,我也在她们当中。“ 云清当然不会忘记,如果不是青禅寺的那次偶然,她可能直至今日都不会知道如花的存在。 见云清点头,如花咽了咽口水方继续说道:“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在平国边境的码头上坐苦力,是后来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去青禅寺见一个人,我才会出现在那里的。” 云清挑眉:“给你银子让你去青禅寺的那个人是谁?” 如花紧张地把双手交握在一起,低着头呐呐道:“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云清颦眉思量着,倏地起身冲如花道:“你等等。” 她说完就抬步离开,留下正厅的二人面面相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飘进来,沉默了半晌的傅明礼和如花同时朝门外看,云清身后跟着永韵,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门,永韵的怀里拿了一小沓纸,云清把桌案上的茶盏碟子收拾干净,示意永韵把纸放下,然后回身和如花道:“你过来认一认,这里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如花依言走上前。 云清一一把画纸打开,展平后摆在桌上。 如花站在桌前,眼神在十几张栩栩如生的画上看了一周,眉间越蹙越深。 云清的心一沉:“没有吗?” 如花道:“我记得那人是个方形脸,眉间有一道疤,鼻梁很塌,殿下的画里并没有我见过的那个人。” 云清多少有些失望,点了点头扶着扶手坐了下来。 如花看着她的表情,眼睛不死心地在那些画上又看了一圈,忽然指着其中一幅人像狐疑道:“这个人,五官上倒和我说过的那人有几分像。” 云清一喜,朝他所指的画像看去,表情古怪地确认道:“……他?” 如花点头:“嗯,初时看不觉得,越看越觉得像,只是我见的那人比画上的人年纪大一些,也不及画上这人清秀。” 永韵凑上来瞅了瞅,露出了比云清更惊讶的表情。 云清示意永韵把画收起来,坐直了身子问向如花:“那人让你来你就来了?” “我很穷,那时候饿的快吃不上饭了,有人给银子还包路费,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如花理所应当地道。 云清审视着他:“那你来了之后为何要隐瞒这件事,直到今日才肯对我说实话?那次之后,那个人有没有再出现过,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交易吗?” 她的疑问一个连着一个,如花被问的着慌,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我和他之间……没再见过面了。” 云清:“当真吗?” 如花刚想说是,抬起眼睛时却对上云清的眼睛。 她神情冷淡,眉目疏寒,一双眼睛无悲无喜,莫名让人感受到些微凉意。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蓦地闭上眼,下了好大决心般说道:“来的路上,有一次我去方便时他曾经出现过,他告诉我你的身份,还说你本来有一个双生胎的弟弟,也正是我这个年纪,如果我能讨你欢心,不但可以吃饱穿暖,还可以得到很多上半辈子都不曾想象过的东西。” 他话音一顿,道:“我动心了,所以你被刺杀时我愿意舍命救你,还一直有意隐瞒那个人找过我的事情,就是这个原因。” “肯拿性命来救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你为了富贵权力也是蛮拼的。”云清冷笑着说。 如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从小荣华富贵,当然不能想象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现在说什么话都那么轻松,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到大就拥有我这辈子都没触碰过的东西。你锦衣玉食,自然不晓得百姓疾苦。你被保护的那么好,哪里需要像我这样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就是你这样的人了。“ 云清一噎,很诧异先前一直唯唯诺诺的如花忽然发起了脾气。 她倒是不生气,反而弯唇笑了笑说:“你说的对,我的确被娇养长大,也没体验过多少百姓的疾苦,我不否认你说的有些话是对的。” 如花本以为要迎来她的怒火,没成想她竟如此坦诚地承认了。 他睁大眼睛惊怔地望着面前的云清。。 “不过出身贫苦不能成为你不择手段向上爬的理由。”云清轻轻扣动桌子,温声说道。“你想要的那些,权势也好,富贵也罢,我都可以给你,但是我希望那是你用正当的手段得来的,而不是自残和欺骗。”她莞尔,正视着前方的少年:“你能明白的意思吗?” 第三百零三章:老谋深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呆呆地望着她:“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他们只告诉过我让我卖力干活早点娶媳妇。” “倘若你没来京城,过上了他们口中那样的生活,我也会为你高兴的,只要是自己用双手、用光明正大的途径得来的,就没有任何人有权利置喙。“苦读科举,习武参军,哪条路不比你现在所走的踏实心安,何必要讨人欢喜委屈自己,那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云清右手握在桌角上,眼睛盯着他的眼:“不是在和沈敬之读书?他可以寒窗苦读成为我朝最年轻的高官,你为什么就不行?” 如花这段时间跟在沈敬之身边,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心中何尝不清楚他和沈敬之之间的差距,听到云清这样说,他面上的光芒淡了些许。 傅明礼呵呵地笑,冷嘲热讽地道:“他是什么资质,沈敬之又是什么资质,云姐姐你拿他和沈敬之相提并论,平白拉低了人家的身份。” 如花双手攥紧了两边的衣角,一双眼睛狼狈地看着地面。 云清恨铁不成钢似的道:“连你自己都不信自己可以,别人怎么可能相信?如果你自己都觉得你资质平平永远都比不上沈敬之的话,那你也只能回码头去做苦力了。” 如花想到在码头上累死累活还时常挨打受冻的自己,默默咬紧了牙根。 “一个月后成王府有一场文会,如果你的表现能让我满意,我会让丞相给你安排一官半职。”云清很少动用私权,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很是罕见。 如花果然动心,抬起头惊喜地确认:“当真?” 云清:“官职大不了,这点主我还是能坐的,端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如花这段时间昼夜苦读,算得上小有成效,成王世子粗莽无知,他举办的文会水平高不到哪里去,他心知这是云清给他的机会,暗自窃喜不已。 “谢谢殿下肯给我机会,我一定尽力。”如花上前两步,站定到云清跟前:“我今后定会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我好好读书,不辜负殿下对我的期待!” 云清往后倚了倚,状若不解地问道:“你想什么呢,我对你可没有什么期待,左不过你是我带来俞京的,在外头惹了什么事丢的是我的人,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 “是。”如花脸上的笑收了收,拘束地背过手,“我不会给殿下惹麻烦的,殿下无需担心。” 云清:“听说你搬到沈敬之府上住了?” 如花点点脑袋,说:“侍郎府上奢华,我住的心慌。” 傅明礼本来正在喝茶,听到如花的话没忍住笑喷出来:“侍郎府上,奢华?” 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如花意识到什么,抿起唇再度耷拉下脑袋:“……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殿下别笑我。” 云清嗔向他:“喝你的茶吧。”微弯了唇角和如花道:“沈敬之是陛下重视的臣子,他的府邸经过好些次重新修缮,陛下还赐下了不少宝贝下去,你瞧着奢华倒也不无道理。” 傅明礼轻哼着撂下茶盏,眼神轻飘飘地停在云清面上,没说话。 云清装作没看到,和如花说:“那个人如果再出现,你记得要通知我,他能给你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不要再听他的话了,知道吗?” 如花温顺地点头:“是,他要是再出现,我必定来告诉殿下。”他想到“对了殿下……这个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云清浅笑着摇头,并未给出答案。 …… “殿下,您还在考虑什么?那个陈永是陛下身边的人,他的父亲除了为陛下效命,还能听谁的命令?”永韵捏着那张画像杀气腾腾地道:“陛下他配不起你的信任,是他收买如花让如花来你身边害你的!” “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要这么早下结论。”云清道:“陈永是陈永,他父亲是他父亲,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可殿下……” “好了。”云清揉揉额角:“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去厨房盯着晚膳。” 永韵一大堆话被堵回了嗓子眼,她憋屈地扫了眼旁边悠闲坐着的傅明礼,不情不愿地走了。 永韵走后,傅明礼走到云清旁边坐下:“云京墨是承亲王府的人,他身边的奴才应该都是承亲王府的老人吧?” “嗯。”云清道:“我记得陈永当初是云京墨身边的随从,后来自愿入宫为奴,便一直跟在云京墨身边。他的父亲……我偶然见过一面,他家里条件不太好,他的父亲隔三差五地去找陈永要银子,具体是何情形,我不太清楚。” 傅明礼看的透彻,“是承亲王想要彻底破坏你和云京墨之间的关系。” 云清:“此话怎讲?” “既然陈永的父亲缺银子,那自然也容易被人收买,你说,最有可能收买他的人是谁呢?” 云清:“除了承亲王,也可能是其他人。” “但是知道如花真实身份,还让他到你身边来讨你欢心的,只有可能是他。” 云清:“你是说云京墨已经知道了如花的身份,还知道是我把如花带回京都的?” “你把自己失散多年的胞弟带回京城教他读书,摆明了是要抬举,云京墨刚坐稳皇帝几年,如果忽然崩出一个先帝的皇子出来,他的皇帝还能做得稳吗?”傅明礼冷静地帮她分析:“一旦他知道如花的身份,就会疑心你要挑战他的权威,只要云京墨还想做皇帝,他就必须要除掉如花……还有你。”。 “从青禅寺你遇到如花,并决定带他回京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了承亲王的圈套了。”傅明礼拍了拍云清的肩膀,垂眸靠近她的脸,和她四目相对:“你也好,如花也好,云京墨也好,全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云京墨必须要当好这个皇帝,你必须保护好如花。这都是你们必然要做的选择。承亲王料准了一切,目的就是把云京墨彻底推到你的对立面。” 第三百零四章:小馄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在朝多年,心机智谋之深让人难以想象。 他能在发现先帝遗旨之初就当机立断预备除掉云清这个隐患,其狠辣果敢便可见一斑。 “沈成似前几日去了承亲王府,承亲王很可能被囚禁在王府里。”傅明礼说:“父子反目,不论原因是什么,这对你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说得对。”云清瞄了旁边的傅明礼一瞬,抿唇应道:“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傅明礼太了解云清了,看她如此表态便知她不会轻易对云京墨下手,轻叹道:“云姐姐就这样相信他吗?就不怕他和承亲王是一伙的?” 云清掀开眼帘,眼里闪出些许碎光:“我常常听说身居高位的人往往活得不痛快,我眼见着你、承亲王、敏亲王,和我身边的无数高官厚禄的官员大多并不幸福,曾一度怀疑这是真的,我还常常在心底里问自己,是不是我也注定了会孤苦一生。” 云清笑着握住傅明礼的手:“可是现在我才想清楚,并不是这样的,高处虽不胜寒,但只要那个坐在高处的人可以把握住自己的本心,那他就可以不被名利驱使,使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 “云京墨是承亲王的养子,承亲王欲除我而后快,孙平藏身在云京墨的书房密牢里,我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我想,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能把随随便便把这样大的罪名安插到他身上,那样对他不公平。” “云姐姐是光明君子,我是阴险小人。”傅明礼头一次主动拂开云清的手,沉下脸说:“你觉着云京墨是好人便是吧,日后若是他对你不利,你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生气啦?”云清笑眯眯地把他的手重新拉过来,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云京墨和承亲王不同。他和我一起长大,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他对我的好却是做不了假的,倘若他真的是那种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那他有无数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可是他一次都没有那样做过,反而好些次在我遇到危险时保护我,就单单是冲这一点,我就愿意相信承亲王那些人的筹谋与他无关。” “云姐姐这是做什么?”傅明礼一把捏住云清的面颊,贴近她的脸质问:“在你的男人面前畅谈你和别的男人的过往吗?”他道:“云姐姐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怎么会。”云清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笨拙地哄劝道:“我知道,比起从前你恨不能把我锁在寝宫里的时候,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退步,我都晓得的。” 面颊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成功安抚住了腹中酸气翻滚的小皇帝,他面上隐有得色,“云姐姐知道就好。” “你都快走了,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云清扶他站起来:“我前段时间和永菱学做了小馄饨,我亲手做给你吃好不好呀?”。 傅明礼矜持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五章:原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身边素来仆婢成群,委实称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哄好爱吃醋的小皇帝,她勉强回忆着永菱当时的动作,把永韵活好的肉馅包在准备好的面皮里。 傅明礼在旁边打量着她明显生疏的动作,轻笑着质疑:“云姐姐不是学过了吗?怎么连肉馅都要别人帮忙?” 云清嘴硬:“时间太久我忘了。” 傅明礼笑了笑,懒洋洋地走到云清旁边,夺过她手里的面皮,云清未看清他手上的动作,就见一个圆滚滚的馄饨被搁在了盘子里。 云清愣愣怔怔地看着他。 傅明礼察觉到她的注视,心下越发得意,指尖的动作也越发流畅,没多大会儿就把永韵准备的面皮全都包好了。 肉馅刚好在包完最后一个馄饨时被用完,云清看的叹为观止,不住口地赞他:“可以啊傅明礼,没想到你堂堂皇帝居然连馄饨都包的这么好,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傅明礼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笑呵呵地说:“我来之前特意和御厨学的,云姐姐不是最爱吃这些小东西了吗?” 云清正示意永韵把馄饨下锅,听到他的话眼眸一动,心里一阵感动。 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心其实无需什么大风大浪生离死别,端看他是否用心就是了。傅明礼这样地位的人,想要什么招手即来,如不是真的喜欢,哪里用得着纡尊降贵地给她做馄饨? 云清一颗心涨涨的,乖乖坐在傅明礼旁边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馄饨,抿唇笑了一下。 馄饨很快出锅,云清开心地端着大碗带着傅明礼去到饭厅,随手拿了双筷子便要开吃。 热乎乎的馄饨马上就要到嘴边,一只手忽地拦下了她的动作。 云清纳闷地放下手,仰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傅明礼。 傅明礼同样奇奇怪怪地俯视着她,“说好了是云姐姐要做馄饨给我吃,我见云姐姐手脚慢自己上阵了,已然是帮云姐姐省了力气,云姐姐怎么还自己吃上了?” 云清:“……” 她呆呆地问:“不是给我吃的吗?” 刚才在厨房坐了一会儿,她的小脸被锅里的水汽熏的泛红,眼尾不经意间染上一点可怜巴巴的媚意,傅明礼低眸觑她,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觉加大了力气。 傅明礼:“给我亲一口。” 云清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了一句:“什么?” 傅明礼:“亲一下,馄饨就给你吃。” 云清毫无原则地仰头,在他的下巴上吻了一下。 傅明礼犹嫌不足,握住她的后颈,低头再次吻了下去。 半晌,云清捂着后颈红着脸控诉:“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握着我脖子?攥得我好疼。” 傅明礼下手时没注意,听她这样说凑上去看了看,她白皙的皮肤山果真有一片显目的红肿。 傅明礼歉意十足道:“是我太粗鲁了,下次一定注意。”他把瓷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云姐姐吃吧,这次我不打扰你。” 云清撇着嘴撂下筷子:“馄饨都凉了,还怎么吃啊?” 傅明礼伸手摸了摸,刚才亲得入神没留意,之前还温热的馄饨竟真的凉了许多。。 他叹气道:“我去重新做给云姐姐吃,成不成?” 第三百零六章:情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当然不可能让他重新做一碗。 馄饨有些凉了,但好在肉馅调的极好,一口咬下去香滑鲜美,唇齿留香。 云清不知不觉把一整碗小馄饨全都吃光了。 傅明礼在旁边笑她:“云姐姐想要给我吃的馄饨全被你自己给吃了。” 云清咬牙:“是永韵的馅料调得太好吃了。” 傅明礼:“难道不是我包的好吗?” 云清喝了口剩下的面汤,“你就臭美吧,面皮和馅儿都是人家准备好的,你就是把两样东西包在一起,好不好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明礼磨牙:“云姐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好了我吃饱了。”云清拉起他的手:“走吧,陪我去消消食散散步。” 傅明礼顺势把她拉到怀里,“云姐姐吃饱了,我可是一口饭都还没吃呢,你要让我饿着肚子陪你去散步吗?” 云清一拍头:“哎呀我把你给忘了。”她绷紧小脸重新坐下:“厨房肯定在准备了,那我们再等一等,晚膳好了我再陪你吃一点。” 傅明礼:“从前的云姐姐连小半碗米饭都吃不下,现下被我养了几日,竟然还有了口吞山河的本事。” 云清斜睨他:“我吃的多些,你难道不高兴吗?” 傅明礼:“云姐姐吃的高兴我便高兴。” “那你还费什么话?” 傅明礼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是我话多,云姐姐莫恼。” 永韵过来收碗筷时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腻的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这狗皇帝看着凶巴巴的,没想到说起情话来这么黏糊,难怪连殿下都被他骗走了。 …… “王爷,沈成似不知您的处境,自己找到王府来了,奴才眼瞧着陛下的人把他给围住,幸好沈成似身手超绝,见形势不对逃走了。” 承亲王正在给窗前的绿萝浇水,听到管家的话微笑了下,“安远侯府被京墨控制,沈成似联系不到他,怕是有些着急了。” “陛下盯咱们盯得紧,一应人员进出都有人看着,若想再对容乐公主下手,大约是有些难了。” “孙平已死,云清八成拿到了先帝的遗诏,不除她,京墨的皇位就坐不安稳。”承亲王随手拿掉一片烂掉的叶子,“我对不住京墨的母亲颇多,只能在京墨身上补偿,帮他做好这个皇帝,是我这个养父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边上年轻的小厮低声说:“王爷,陛下对容乐公主情深,公主没了,陛下不知该有多难过。” 管家瞪了瞪旁边的小厮,王爷最不喜欢陛下对容乐公主的感情,好端端地说这个作甚! 本以为会引来承亲王大怒,没想到后者面上不见恼怒,平静地地反驳了小厮的话:“京墨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云清要是好生生地活着,我们父子二人都性命难保,这样的儿女私情会毁了他。”。 小厮向来心直口快,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听言想都不想地道:“王爷的第一任王妃是平国人,同王爷的身份天差地别,王爷不也对王妃娘娘情深不悔吗?现在怎的倒开始反对起陛下对公主殿下的感情了?” 第三百零七章:好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管家被小厮这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上前请罪:“王爷,李禛他一向胡言乱语,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承亲王倒没生气,“……他说得没错,本王自己就是如此,的确不能要求京墨不被男女之情束缚。” 管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那唤作李禛的小厮道:“既然您都明白,那您为何还坚持要除掉容乐公主?” “我这个父亲什么都没为京墨做过,除了让他登临九五,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承亲王扶着把手坐到椅子上:“不除容乐,京墨的皇位难保,不为他保住皇位,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李禛嘀咕道:“说白了,瘟疫做这些事情还是想要自己心安。” “李禛!”管家回头怒斥道:“我看这段时间真是把你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胡说,打量着王爷脾气好不会责罚你是不是?”他指向门外:“以下犯上,自己去领板子,别等王爷恼你!” 李禛还从没见过管家露出如此疾言厉色的表情,一时惊愣。 “你看你,这孩子不过说两句实话,你罚他做什么?”承亲王笑着朝李禛摆了摆手,“大半辈子身居高位,下头的人个个恭维奉承,我倒喜欢李禛的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王爷宽宏大度,不爱和他计较。”管家见承亲王没恼火,暗自舒了口气,笑着答道。 “李禛啊,你过来。” 李禛依言走上前,垂头道:“王爷。” “你刚才说起京墨的娘亲,我问你,我和京墨娘亲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禛:“……是府里的老嬷嬷议论时,奴才偶然听到的。” “这样啊。“承亲王笑呵呵地朝管家看了眼。 管家敛下眸子,垂头退了出去。 …… 傅明礼此行少有人知,离开时也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云清只带擎云,带着面纱骑马送他。 “你在俞京待了这么久,确定没让云京墨的人察觉吗?”云清坐在马背上,鬓边的几根发丝随风而动:“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我担心他发现你来俞都会对你不利。” “放心。”傅明礼咧唇摸了摸云清的头发,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即便他真发现我来了,也不敢随意对我动手,事关两国邦交,他不得不慎重。” “有恃无恐。”云清嗤了他一句,忍不住嘱咐道:“离开大俞这一路上千万多加小心,我派了一队暗卫暗中保护你,但愿他们没有拔刀的机会。” “云姐姐这么怕我出事啊?”傅明礼舌尖抵了抵上牙膛,笑的微微邪肆:“那不如跟着我一起走?” 云清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她抽神看了一眼,低着眼睛没理他。 傅明礼心口泛酸,下意识地揪住她后脖颈:“说句好话哄哄我都不行吗?” “好啊。”云清扬起头,迎着风笑着答道。 傅明礼总算满意了,大手在她脖子处轻轻揉了揉,口上夸赞:“真乖。”。 擎云慢悠悠地打马跟在两人后面,眼眸驻留在两边的林木上,把自己当做透明人。 第三百零八章:公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出了俞京之后傅明礼就知道云清很快要和自己告别,但多行了十余里都未见云清有要开口的兆头,不禁开口提醒道:“云姐姐,再往前走可就到滨城了。” 云清纳闷地朝他看过来,费解道:“不是说陪你一起走吗?”她斜向他:“滨城算什么,我们还有上百座城池要走,大惊小怪做什么。” 傅明礼眯眼扯住她的马缰:“你当真?” “我心慌的厉害,不亲眼送你平安离开俞国我不放心。“云清拍开他的手:“云京墨不敢动我,有我跟在你身边,就算他真的要对你下手也会顾忌三分。” “云姐姐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傅明礼冷眸射向她:“既然敢来,我就不怕云京墨派人沿途刺杀。” 云清哂笑着问:“先前你不是还说他不敢对你动手吗?” 傅明礼:“我听说那俞帝并非什么良善之人,自然要多加小心。” 云清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向前,“我送你过滨城,若是没有埋伏我再离开。” 傅明礼何尝不想多和她相处两日,稍作思量便欣然应允。 又行了半日路,俱是风平浪静。 几人赶到滨城外时已是晌午,傅明礼带着云清来到城外的一座宅院外。 王晋带人上前敲门,里面传出一女子的声音:“我家公子不在府里,有客请先回吧。” “公子回来了。”王晋回道。 云清明显听出门里的人呼吸一滞,紧跟着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容。 女子翘鼻英眉,五官精致之中略有锐色,美得英气勃勃。 见到门外的傅明礼,她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眼眸微移扫到旁边的云清,眼里的光芒稍散,恭敬地向傅明礼低头问候:“主子。” 傅明礼嗯了声,拉着云清的手迈进大门。 云清目光越过雅致风韵的亭台楼阁,衔笑问他:“狡兔三窟,这里也是你的一窟吗?” 傅明礼立即做出一脸无奈的样子,耸肩说:“没法子,找的媳妇是个公主,人家要的聘礼多,得多置办些家业才行。” “我要的聘礼虽多,却也是看人的,有些男子温顺识礼光风霁月的,我什么都不要也会嫁。”云清意味深长地道:“先发有些人呢,飞扬跋扈爱吃醋,脾气不讨喜就只能拿钱财找补了。” 傅明礼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云姐姐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呀,被你给听出来了啊。”云清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不好意思我就是故意的。” 傅明礼抬手就要抓她,被她灵巧地多开,她背着光站在他前方,朝他弯唇浅笑。 傅明礼心软的不成样子,走过去把她的手重新捞回掌心,“云姐姐几岁了?幼稚不幼稚。” 话虽这么说,手上还是不觉加大了力气,把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之前开门的女子走在两人后面,听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眼眸黯了又黯。 云清状似不经意地回眸,扫见女子的神情,面色无波。 。 第三百零九章:刺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带着云清在正厅歇了会儿便各自去客房安置。 “此处安静,云姑娘赶了一天路也该累了,早些休息吧。”先前引路的女子站在门外恭敬道。 云清颔首,“有劳了。” 那女子动了动脚,本该转身离开的步子怎么也挪不动,她颦着眉看向云清,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可就是俞国的容乐公主?” 云清微讶,转眸看她一眼,颔首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听主子和姑娘说话时提起过。”她勉强一笑,向云清称赞道:“公主殿下容姿绝世,不怪主子喜欢您。” “不是他喜欢我,是我喜欢他。”云清垂眸浅浅弯唇,笑说:“你家公子翩翩风流,俊逸潇洒,我心悦得紧,所以才大老远地随他跑到了这里来。” 女子不可置信般抬眸,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直白的告白是从一国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我要休息了。”云清礼貌地看向她,目带征询。 女子这才如梦初醒地后退一步,手足无措道:“是我唐突了,公主殿下勿怪。” “无碍。” 女子禁不住抬眼,最后瞅了瞅对面眉目如画的姑娘,敛下眼睑关上房门,低头离开。 擎云站在窗外,将这一席对话收入耳中,淡淡开口:“殿下从前从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和人置气。” 云清故作不懂:“置气?我明明是在好声好气地和人家说话,何来置气一说?” “殿下不会和不熟悉的人多话,她问你,你答了,来时路上还一直和平帝嬉笑,这不是您以往的行事风格。” 云清压下嘴角坐回去,撑着桌面无趣地踢了踢桌角:“傅明礼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美貌的女子,我心里头不舒服。” “看起来只是个侍奉的奴婢罢了,殿下何必在意。” “只这一次。”云清深吸了一口气,眸子定了定:“以后都不会了。” 她不喜欢那些为了情爱失去自我的女子,更不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她不想因为喜欢傅明礼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擎云再未出声,云清收拾妥当之后爬上床,睁眼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好一会儿都没有休息。 窗外无风无雨,安静的只要不知名的虫儿的叫声,更显得夜色凄冷。 屋顶上突然响起瓷片碰撞的声音,云清腾地坐起身:“擎云?” 擎云道:“有人。” “刺客吗?”云清问。 “应该是。”擎云好一会儿才回应,“正在靠近这所宅院。有上百人,身手皆是一流。” 云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果然还是小看了云京墨。 “我们的人呢。”云清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平稳地道:“可有把握应对?” 擎云言简意赅:“身手上不输,人数上不占优势。” 云清:“傅明礼这里应该也有准备,还不是最差的情形。” “但是滨城西郊有上千人守备军,听从陛下调令。”。 “不到万不得已,云京墨不敢调动滨城军。”云清快速地穿好鞋子更衣,眯起眼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安城调人过来,记得要快。” 第三百一十章:黑衣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迟疑:“殿下,一旦调动安城军,陛下势必会彻查殿下手下的势力,届时擎云军也会暴露。” “我找回了父皇的亲生皇子,收藏了父皇真正的传位诏书,哪一样查出来都足以让他对我萌生杀意,难道还怕再多上这一桩吗?”云清满不在意地命令:“去,调动安城军来周围布防,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安城军到了之后只需震慑,不可真正和陛下的人厮杀,若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宁可烧弃这座宅院脱身,也不可以和自家的将士们自相残杀。” 擎云要离开的动作停顿住,“殿下就不怕平帝出事?” 云清神色不动,先前因为紧张而绷紧的面庞微微放松了一些,她目视前方清清冷冷地开口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出事。” …… 夜半时分,傅明礼正在书案前和王晋部署接下来几日的行程,门外忽然有人推门闯进来,“主子,外头来了好些黑衣人,八成是冲着您来的。” 傅明礼认出是白日里领路的女子,他依稀记得此人是在暗卫署训练了好些年的暗卫,应当有些真本事。 他倒不慌乱,只是觉着麻烦,皱着眉头问:“来了多少人,功力如何?” 女子一怔。 王晋着急地问道:“楚烟,陛下问你话呢。” 楚烟脸红地缩着头:“……属下慌张太过,忘了核查人数。”她立马跪下请罪:“请陛下恕罪。” 她话音落,外面便有暗卫推门走了进来:“主子。” 傅明礼:“外面是何情形?” 暗卫答:“俞国皇帝派来的人,都是一流高手,近百人的队伍。” 傅明礼:“那就尽数斩杀了吧。”说这话时如家常便饭一般随意。 暗卫亦应的随意,点头道:“是。” 见暗卫退下,王晋摆手示意楚烟退下,上前对傅明礼道:“陛下,在俞国大开杀戒容易引人留心,何况滨城的守备军似乎是俞帝的亲信,咱们不得不防。” “云姐姐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傅明礼蓦地抬头朝窗外问道。 外面立即有暗卫答:“云姑娘那边有高手相护,属下等靠近不得,只是发现云姑娘身边似乎有人离开了。” “是擎云。”傅明礼美滋滋:“云姐姐肯定是派擎云出去给朕搬救兵去了。” 王晋都快急死了,跺着脚催促道:“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您先别光顾着高兴,快给个吩咐吧。” 傅明礼稍稍正了正神情,道:“第一拨人不难应对,只是云姐姐那边应该不会喜欢对自己的国人兵刃相接。”他沈吟着下令:“让宁王那边的人先过来吧,免得滨城军来了不好招架。”傅明礼靠在椅背上,闲闲散散地晃动着腰间的玉佩道:“到底是如今的地盘,咱们这些外乡人行事得小心谨慎些,免得被人捉了把柄不是。” 王晋:“……”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明礼来之前有考虑过云京墨对他下手的可能性,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让平国的官员以通商使节之名暂居俞国馆驿,一旦这边生变,便让使者立即向俞国朝廷施压,以保万全。 第三百一十一章:火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稍稍正了正神情,道:“第一拨人不难应对,只是云姐姐那边应该不会喜欢对自己的国人兵刃相接。”他沈吟着下令:“让宁王那边的人先过来吧,免得滨城军来了不好招架。”傅明礼靠在椅背上,闲闲散散地晃动着腰间的玉佩道:“到底是如今的地盘,咱们这些外乡人行事得小心谨慎些,免得被人捉了把柄不是。” 王晋:“……”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明礼来之前有考虑过云京墨对他下手的可能性,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让平国的官员以通商使节之名暂居俞国馆驿,一旦这边生变,便让使者立即向俞国朝廷施压,以保万全。 说话间外面已经响起打斗的声响,傅明礼出去看了一眼,只能依稀看出黑暗里一道道黑色的身影不停地碰撞厮杀,淡淡的血腥味蔓延。 王晋跟过来道:“外面危险,陛下回房歇着吧。” 傅明礼没多坚持,扭头问王晋:“云姐姐呢?” “云姑娘还在房间休息。”王晋道。 傅明礼转身朝云清的住处走去。 王晋跟在他身后,挥手招来几个暗卫过来跟着。 到了云清房门前,傅明礼屏退下人,敲了敲门便抬步走进去。 云清让人沏了一壶龙井,正在桌前小口小口的轻抿,听到声音侧目看来,见到傅明礼进门后挑起眉问:“前面正乱着,你还有时间来寻我?” 傅明礼笑着走到她旁边坐下:“云姐姐不也有心情在这里品茶吗?” “那些打打杀杀我帮不上什么忙,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云清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说云京墨是是如何知道你在这里的?” “云姐姐心中已经知道答案了,”傅明礼端起茶杯,眼眸带过云清的脸:“不是吗?” 云清压下嘴角,真诚地向他道歉:“对不住。” “云姐姐不必为了一个相识不深的弟弟跟我道歉。”傅明礼握住她冰冰凉凉的一双手,认真地凝着她眼眸:“他和云姐姐并不相熟,咱们不清楚他的秉性脾气,被出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在盼河宅院见到他时,我没想到他会猜出你的身份,也没想到他会把底交到承亲王那里,终究是我太大意了。”云清恨自己轻信如花,更恨自己的麻痹给傅明礼带来了本可以避免的麻烦,咬住唇瓣道:“这件事处理完之后我会亲自处置他。”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还能为我杀了他吗?”傅明礼似笑非笑地睨她片刻,在她的目光下无奈地笑了笑说:“毕竟是未来小舅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要看在云姐姐的面子上原谅了他。” “谁是你小舅子,胡说什么呢。”云清嗔了嗔,随手把桌上的茶杯重新放回他手上:“喝你的茶吧!” 傅明礼朗声笑着,刚要说点什么,门外王晋突然敲门出声:“陛下,那些人待了火药!” “什么?”傅明礼还没有反应,云清先惊得坐了起来:“云京墨他怎么敢?”。 火药的调动需要经过朝中老臣的一致同意,即使是云京墨这个皇帝也不能说动就动,一旦他调动火药暗害平帝的事情传扬出去,他这个皇帝 第三百一十二章:昔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打斗声停了。 外面亮起了冲天的火光,云清随傅明礼登上阁楼向下看,之间宅子外上百名黑衣人手举火把,目光一动不动地凝着宅院方向。 为首的人朝身后的黑衣人吩咐了声什么,上百人齐齐向侧面退后,有几人推着一个推车到大门前。 推车上有一架炮管,方向正对着阁楼。 云清看着他们的举动冷笑。 “云姑娘在这里,他们应该只是恐吓,不会真的向这边放炮。”王晋小声道。 云清定定地朝门口那群黑衣人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走下阁楼。 傅明礼蹙眉:“云姐姐做什么去?”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云清头也不回地道。 傅明礼眉心的沟壑愈深,快步跟上去:“你相信云京墨不会伤害你,我可不信他,万一他想借此机会将我们一起除掉,你自己跑出去不是在送死吗?“ 云清没理他,加快脚步朝门外走去。 傅明礼隐约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守门的护卫见云清向外走立即上前阻拦,傅明礼沉着脸喝退了他。 大门打开,黑衣人们没料到里面的人竟然敢在这种关头出来,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一见门前当先走出来的人影纤瘦柔弱,明显是名女子,后面的两名黑衣人嗤地乐出了声:“平国皇帝无能,竟派出个女子来摆门面,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旁边的人没有应他。 安静的夜晚里他的声音尤其清晰,就连大门前站着的云清都听得一清二楚。 夜色漆黑,月光朦胧,有护卫点了灯笼站在云清身边给她照亮,借着淡淡的灯光,为首的黑衣人看清门前女子的容貌。 没人留意到,打头的黑衣人僵直了身体。 云清目光直晃晃地落在当头的黑衣人面上,扶着裙摆慢悠悠地走下台阶,盯着那人问:“秦职,当了御前统领之后你的本事越发大了,还把炮口对准本宫了?” 她已然认出自己,秦职没做多余的争辩,默不作声地拔下面罩,垂头跪在地上:“属下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恕罪。” “是陛下让你来的?”云清问道。 秦职垂着头没回答。 云清也不需要他回答,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平国皇帝在这里出了事,平国臣民都不会善罢甘休,你帮着陛下来杀他,是想要害俞平两国大战吗?” 秦职拱手恭敬道:“属下只照陛下命令做事,并无任何引战之心。望殿下明察。” “有的时候不问缘由的遵从仅仅算得上是愚忠,除了陛下本人,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的忠诚。”云清俯首看他:“乾元二十年初,南夷频频扰边,父皇想命你随左怀远老将军一道出战南境,彼时你妻子正怀着身孕,你因为不想在妻子有孕期间多添杀戮而拒绝出征,父皇大怒,若不是有丞相说情,你现在怕也不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云清困惑地发问:“我只是想不明白,昔日里那么耿介执拗的一个人,怎的变成了此刻这样没有原则不讲道理的愚忠之人?到底是陛下教导有方,还是昔日中直名臣失了本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无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从前少不更事,才敢在君主面前狂悖无礼,而今年岁大了识了规矩,自然不比从前。”秦职扶在膝上的双略微握紧,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徐徐缓缓地道:“君教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是俞国国君,属下必须听从陛下的吩咐。” 云清似是不屑,弯了弯唇角,眼眸倏地冷下,她抬手,从旁边的护卫腰间拔出长剑,剑锋直指秦职:“你的主子吩咐你来杀平国君主,你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那我若动手杀你呢?”她嘴角带笑,目光冰冷,挥剑指向秦职时半点都不留情,大家都被这番变故惊到,黑衣人们都是秦职属下,有的还认出了云清身份,立刻走上前想要拦下她。 察觉有人靠近,傅明礼正想让人处理,云清便冷冷地笑着开口:“现在的皇家护卫真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不能拔刀持剑守卫家国,倒把刀口对准了自家的公主。” 那黑衣人的手无端颤抖了一下,刷地放下了刀口。 秦职觑了去握着刀柄站在云清身后的黑衣人,慢慢摇了摇头,抬抬起头一板一眼地对云清道:“殿下天潢贵胄,您对属下失望,想让属下以死谢罪,属下不敢违抗。” 云清将剑锋逼近秦职,眼眸不动:“若令平国和大俞因你今日之举而起纷争,莫说是你,就连你的妻儿老小也会被你拖累。” 秦职少年轻狂时肯为妻子开罪孝帝,自然是将家人放在了心尖里。 他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清,没有言语。 “我听闻历代名臣大将,无一不肩负举国前途,你是陛下的护卫,更是大俞的臣子,杀了平帝,两国兴战,会牵连无数无辜百姓流离失所,你的妻子,你的家人,你妻子的家人,你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你是对的。杀一人而与举国为敌,真的是一位正直的臣子该做的吗?” “殿下口才了得,属下拜服。”秦职笑了一下说:“可是殿下,属下的妻儿老小眼下正被看押在承亲王府里,属下此刻带人离开,属下的妻子断无生还之可能。” 云清还是低估了承亲王的无耻程度。 若秦职是被君子之义驱使,云清尚有把握劝秦职带人撤退,可是秦职的家人在承亲王手上,秦职不可能为她三言两语就不顾家人的性命。 双方都很清楚这一点,是以云清没有再劝,秦职亦站起了身,做好随时让人将云清束住然后发起攻击的准备。 傅明礼不着痕迹地将云清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她笑着朝秦职说:“你想杀我,她想护我,既然都有自己的打算,那你不妨试试,看看你的炮口对准我之后,能不能杀死我。” 秦职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对面气度超凡的平帝,此刻见他身居险境不慌不乱,心下不觉生出些敬佩,说话时语气也客气许多:“平帝少年英杰,如此,我便不同平帝客套了。” 傅明礼抬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看起来有恃无恐。 。 第三百一十四章:周全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气氛一触即发。 云清站在傅明礼身后,看不到前面的情景,但自从傅明礼气定神闲的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她心中的忧虑就散了大半。 傅明礼是一个做事之前会做好完全准备的人,他既如此淡定,就必然有后手。 秦职抬手,命令身后的人点燃引线。 云清站在傅明礼身后,默默地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 数到十,前方传来秦职不可置信的低叫,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担心也没了。 傅明礼淡然地望着阵脚大乱的黑衣人们,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秦职不信邪,又让人把带来的其他火炮一齐推过来,点燃之后都没有任何反应,有机警的随从拔下引线摸了摸,大喊道:“大人,里面是湿的!” 秦职黑着脸瞥向傅明礼:“平帝好算计。” “雕虫小技罢了。”傅明礼道:“你也可以不用火药直接肉搏,这样的胜算或许大些。” “殿下调来的安城军快到了。”秦职叹息似的说:“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但平帝也不要放心太早,这里毕竟还是俞国地界,保不齐走到哪儿,就又出点什么意外。” “如果都是秦大人这样的意外,那还是算了吧。”傅明礼道:“虽然战斗力微乎其微,但朕的时间还是很珍贵的,没功夫陪人玩乐。” 秦职最后看向傅明礼一瞬,沉下眉眼带人撤退。 有随从快速跟在他身后,“大人,火炮的引线突然进了水,平帝分明在咱们中间安插了奸细。” “知道又如何?”秦职没看身边人,只冷着一张脸说道:“让平国皇帝把细作安排到了咱们的皇家护卫里,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想起王府里仿佛稳坐钓鱼台的承亲王,怪笑着说:“平国皇帝自己做足了功夫,这总不能怪到我都头上,他让我做的我都照做了,若是他真敢对琳儿做什么,就休怪我鱼死网破。” 随从被他眼里的狠绝吓住,没再做声。 …… 一场闹剧似的对峙匆匆结束,几人回到正厅里,擎云刚好打发安城军回来,走到云清身后站定。 “我都不知道,你在宫里的护卫之中也有眼线。”云清用帕子按住刚才拿剑时不甚划了一下的手心,对着傅明礼打笑道。 “云姐姐先前教训我要培植高手,我这不是听你的劝告?”傅明礼侧头对王晋吩咐了一声,走到云清面前含笑道。 “少拿这种鬼话来诓我,你我都清楚,在敌家身边插人不是一件容易事,没有十年八年绝对成不了气候。”云清说到一半,看到王晋捧着个瓷瓶进来,把东西递到了傅明礼面前。 云清讶然。 傅明礼把药粉洒在她伤口上:“连把剑都拿不稳的小姑娘,还想杀人呢,云姐姐下次不可以再这样鲁莽了,知道吗?” “我没有鲁莽。”他惯是漫不经心,像此刻这样一本正经地照顾自己的样子在云清眼中看来莫名有几分迷人。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云清微赧,侧开眼认真道:“就算你没做安排,我也有法子护你周全。”。 傅明礼不信,俯身问向她:“那云姐姐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法子能保护我周全?” 第三百一十五章:情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伤口有些疼,云清攒眉回他:“我让人准备了毒粉,赶在秦职他们动作之前大肆撒出去,人都没有知觉了,哪还有力气对付你?” “云姐姐这招数还真是……”傅明礼失笑着点点云清额头:“云姐姐是何时让人准备毒粉的,我竟半点都没有察觉。” “是擎云准备的。”云清道:“擎云说毒粉这种东西虽然阴险却很管用,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可以以防万一。所以我和随行的暗卫们都预备着。”她握了握手,低着头嘟囔:“原以为这次终于能用的上呢。” “是我不好。”傅明礼顺从地哄她:“下次一定等云姐姐耍了聪明再动手克敌,绝不抢云姐姐的风头。” 云清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抬起拳头打了他一下。 傅明礼把她握紧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打开,盯着她眼睛道:“手上有伤就别蜷着手指,伤口容易裂开。” 云清乖乖点头,余光瞥到门外有人端着东西进来,抿起唇看向傅明礼。 “公子。”楚烟将托盘放下,小心翼翼地冲着傅明礼道:“公子刚才受惊了,喝口茶压压惊吧。” 傅明礼瞥见托盘上只有一杯热菜,当即皱眉。 曾经有过几十个妃嫔的人了,联想到刚才楚烟情急之下跑进来的情景便猜出了这女子的小心思,眉心蹙得愈发深,寒着一张脸道:“茶又不是药,指着他压惊还要大夫做什么?” 楚烟翕翕唇,没敢说话。 傅明礼:“暗卫就该做暗卫该做的活,谁许你出来送茶的?宅子里的丫环都死绝了吗?” 门口的丫环们一听此言当即大骇,扑通跪在地上请罪:“公子恕罪,是楚姑娘自己说要替奴婢们的。” 傅明礼凉嗖嗖的视线落向楚烟,后者忙不迭跪下请罪:“公子,是我自作主张,不干她们的事,请公子不要怪罪她们。” 她说完,希冀的眼神停顿在傅明礼袍摆。 公子只需问一句,问一句她为何要主动替丫环们奉茶,她便有勇气把自己的心意尽数说出来。 云清扫了眼粉面绯红的楚烟,看看瑟瑟发抖的丫环们,最后觑向面若寒冰的傅明礼,一言不发。 傅明礼却没理会楚烟的小心思,朝边上的王晋命令:“把她们都带下去,每人打三十板子,你亲自盯着。” 王晋称是。 楚烟不死心地抬眼,“公子,属下有话要说。” 傅明礼面无表情:“把她的嘴堵上。” 赶来执行命令的护卫们照做,楚烟被人带出正厅,看着傅明礼挺拔笔直的背影,嗓子里发出两声哽咽。 “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云清故意打笑着望着傅明礼:“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傅明礼掰正云清时不时往外看的脸,“我要是为她心疼了,云姐姐的心也该疼了。” “好了,不和你说笑了。”云清嗔怪地拉他到旁边坐下:“我和你说正事。”。 “人家旁的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想着谈情说爱,怎的到了云姐姐这儿,就总念着同我说正事了?”傅明礼纳闷死问她:“是我不够俊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料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这半年来傅明礼的身形比半年前拔高了许多,身形比从前更加挺拔颀长,五官也褪去稚气,多了些许成熟稳重的味道。 他比初识时气度更加宽厚平和,虽偶尔仍有些不羁散漫的神态流露,但大多被迫人的帝王之气掩盖。 他俊吗。 世上比他好看的男子不及他气派,比他老成的男子不及他年轻,能和他的相貌风流相提并论的男子她迄今都没有见到过。 他当然是俊的。 眼见着云清到底俏脸越来越红,傅明礼唇畔的笑意更盛,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云姐姐不必说了,我心里都知道。” 云清的脸上好像被火烧了,烫的她抬不起眼。 “云姐姐是想和我说你那弟弟的事,还是云京墨的事?”傅明礼笑望她:“云姐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依你。” 云清不理他的无赖,端起小脸正经道:“这次遇刺,你有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傅明礼的笑淡了淡:“云姐姐想说什么?” “秦职是云京墨的人,如花却是承亲王的人,秦职是如何得了你的消息赶来这里提前布置想要暗杀你的?”云清问他:“你说这件事究竟是云京墨的安排,还是承亲王的谋划?” 因为两国的关系紧张,所以秦职出现伊始,大家都先入为主地觉得此事和身为俞国皇帝的云京墨有关,可是如花是承亲王安排在她身边的,傅明礼的来俞的消息承亲王必定比云京墨更先知情,秦职出现在这里到底受命与谁,除了秦职,怕是只有承亲王最清楚。 云清的猜测合情合理,傅明礼没有直接反驳,站在理性的角度分析道:“云京墨是皇帝,云姐姐以为承亲王安排此事,云京墨可能不知情吗?” 云清这下不说话了。 傅明礼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双眼道:“云姐姐可以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但我希望你能为我想想,无论这件事是否为云京墨主使,这件事都注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的青梅竹马想我死,云姐姐你想怎么办?”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他有关,从前十几年的朋友之谊便也没了。”云清咬了咬唇:“朝中的事情,我不会再帮他。” 她这样说,傅明礼心中多少有些欢喜,指尖在她鼻头刮了刮:“那你那弟弟呢?你要如何处置他?” 如花才是最难办的。那是她的同胞弟弟,被人拐走长歪了不是他的错,这段时间她再三教诫都被置若罔闻,反而串通外人来害她的心上人,这件事她决不能容忍。 她吸了口气:“你的行踪如果真是被他泄露的,我自会想法子料理他。” “我说了,如花是云姐姐的亲弟弟,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置气,云姐姐若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而惩罚他,那大可不必了。为了云姐姐,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忍。”。 这话说得要多宽容有多宽容,要多大度有多大度。尽显一个未来姐夫的仁慈和厚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回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然而云清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宽容。 血脉亲缘的确很重要,云清私心里也希望能好好教导如花避免他误入歧途,但是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即使那人是她的弟弟,她也不会轻易原谅。 …… 次日清早,云清还在床上眯眼休息,傅明礼便带人趁夜离开了这座宅院。 行到宅子外的树林,身边保护的护卫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停步,傅明礼眼尖,一瞥就望见前方负手立在前方的擎云。 前方的男子一袭黑衣,有夜色遮盖,若非视力上乘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傅明礼看过去的瞬间,擎云清淡的嗓音出现在空气中,“殿下不知道你要走。” 护卫不满擎云不甚恭敬的语气,刚想上前训斥,便被傅明礼挥退。 傅明礼道:“她今晚没休息好,先让她睡着吧。”傅明礼提醒擎云:“别去扰她好梦,我给她留了信,明天会有人交给她。” 擎云没再说话,林中风声大作,傅明礼转个眼睛的功夫,林道前方清风划过,却已没了人影。 次日一早云清收到了傅明礼的留信。 擎云没告诉云清自己昨夜见过傅明礼的事,只询问她:“殿下若忧心平帝再出事情,属下可以派人过去盯着。” “那倒不必。”云清思量着说:“昭城秦城边城都有咱们的人守着,寻常出不了什么大事,有动静了也会有人提前传信,到时再调人过去也来得及。“云清叹了声气:“既然他人走了,那咱们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收拾收拾离开吧。” “陛下那边派人来催了好些次,殿下是该回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了。” 云清在这边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云清只带上了傅明礼留下来的信和来时的带来的几件首饰就回宫了。 永菱等了好些日子总算等到自家主子回宫,激动地迎过来:“殿下,陛下那边听说您要回宫,派人来请了好几回,殿下您可要现在就去御书房瞧瞧?” “不急。”云清搁下宫女奉上的茶盏,“先帮我请一个人进宫,我想见他。” 永菱猜到了什么,颔首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如花这段时间大多时候都住在沈敬之府上,永菱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人领了回来,他们回到长乐宫时,云清正在给小明喂食吃。 狼生性凶猛狡猾,一双生来就带些阴冷的眼睛不轻不重地落在进门的如花身上,后者不知不觉打了个冷战。 如花向云清见礼。 云清不太喜欢一直叫人跪着,通常宫人们向她行礼,她不过略一颔首就会让人起了,但是这次,睨着石桌前宫低头跪着的如花,她半晌都没有言语。 如花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云清说话,试探着抬起头看向云清,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殿下……”如花唇瓣一勾,强自一笑:“殿下为什么这样看我。”。 云清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的脸,笑答:“我看你,看你和我生的实在是相像。” 第三百一十八章:原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我命好,才有幸和殿下有几分像的。”如花谦虚道。 “跟在沈敬之身边几日,你的嘴越发甜了。”云清语意不明地称赞道。 如花没有蠢到真当云清是在夸他,他摩挲着手指看向云清:“殿下这次唤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要紧事。”云清漫不经意地觑他一眼,低头牵起唇角放下小明的食物,接过永韵送过来的帕子擦擦手,“可认得它是什么?” 如花早听人说云清养了一只狼,此刻听了云清的话侧眼看过去,只见黑暗的角落里,小明隐约泛着绿光的眼睛冰冰凉凉地射在他脸上,看的他禁不住腿肚发软。 心一慌,说话的底气都不是很足了:“听……听人提起过,这是殿下的爱宠小明吧。” 云清笑道:“你倒是耳聪目明。” 仍是看似带着深意又不太像有深意的一句话。 如花心知云清恐怕已经察觉到什么,咽了咽口水道:“只是听沈大人府上的下人提过一嘴,算不得消息灵通。” “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小明吗?” 如花诚实地摇头:“不知。” 云清摸了摸小明后背上的毛发,面上变得和善温柔:“因为平国皇帝姓傅,名唤明礼,这头狼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为我捕来的,我知道之后十分感动,所以以平帝的名字来为它取名。” 如花眼皮颤动,不觉敛下眼睑,为云清话里话外的意味震惊惶恐。 “上次你来找我,告诉我你出现在青禅寺的缘由,我本来十分感动,但是没过多久,平帝来过大俞的消息却莫名其妙流了出去,我这些日子就在琢磨着,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呢?”她微笑地凝向如花:“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你。毕竟这么久以来,傅明礼唯独在你面前出现过一次,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外人见过他,他是平国皇帝,想要拿到他的画像并不难,你能查出他的身份,我并不奇怪,我只是想不明白,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殿下……”如花还想做多余的争辩,话到嘴边,对上云清透亮的眼眸,一下子反应过来,此刻的自己做任何否认都是徒然,她如果没有确认,不会把自己叫来这里的。 “你想要财富权力,只要你认真读书好好争取,我都可以给你,你明明有大好的大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要循着见不得光的地方,做那些辜负我信任的勾当?”云清是真的想不通,很认真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如花耷拉下脑袋,沉默了片刻,突然向上撸了撸袖子,给云清展示他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 永韵低叫一声捂住了嘴巴。 云清瞳孔紧缩了一瞬间,拧眉问他:“是承亲王干的?” 如花垂头丧气地点点头,然后跪了下来:“殿下,是我对不起殿下的信任,对承亲王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啊,我要是不认不说,承亲王会让人杀了我的。”。 云清握住桌角,对着如花染上悔恨的眼睛,又看向他胳膊上的伤,眸子定了片刻,突然笑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通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既然是拷打,你该在身上多弄几处伤的。”她道:“就这么一道伤口,可信度实在不高。” 如花瞠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永韵听到云清的话,握着茶壶把手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殿下。” “当初既然怀着目的接近我,那么在回国途中为了救我宁可舍去半身鲜血的你,想来也不单纯。”云清平静地道:“对自己这样狠的一个人,怎么会对我那样坦荡忠心呢?” 如花颓下身子,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半晌没发出声音。 云清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告诫如花:“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些,你对自己狠却又不够狠,如果你今日在自己身上多弄出几道伤来,我大约都要信了。” 如花低着头,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看透自己的算计,脸上发热。 “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着承亲王一党?“ 如花呐呐不成语。 云清知他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是以并未深问,换了一个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帮的人究竟是承亲王,还是陛下?” 如花迟疑了一下,说:“我只接触过承亲王府的管家,旁的就不清楚了。” 他能说这个已算难得,云清颔首,朝门口的宫女抬了抬下巴:“送这位公子出去。” 长乐宫的宫女都是云清的心腹,对如花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很是瞧不上,送客的态度亦是平平。 “前方大路右转就是出宫的路了,前方大路宽敞,如花公子请慢走。” 如花何等敏感,哪里感受不到这个姑娘对自己的不喜,但他理亏在前,所以低下头,垂下眉眼向前走了。 永菱追上来,对着如花的背影喊了一声:“如花公子请留步。” 如花步子一顿,扭头看来。 永菱一笑,小跑着到如花面前,正是好年岁的小姑娘,行动之间总有一种文静雅致的气度,“如花公子有时间吗,可否听奴婢说两句废话?“ 如花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永菱见四下无人,便放低声音轻声询问道:“如花公子泄露平帝的行踪,可是因为信不过殿下?” 如花定定瞅她:“姑娘这话是何意?我听不大懂。” 永菱唇边笑意不减,淡淡道:“殿下是先帝留下的公主,还曾经和陛下竞争过皇位,按理来说应当和今上不和,寻常人都会以为殿下势弱,如花公子信不及殿下,为自己谋条后路在情理之中,永菱可以理解。” 如花没想到面前的宫女居然如此通透,微讶。 “如花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奴婢明白如花公子的许多苦衷,但是事已至此,奴婢还是想和公子说两句心里话。” “姑娘请讲。”如花点头道。。 “殿下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子嗣,先帝在世时殿下曾经是满朝大半官员默认的帝位人选,陛下是当时的承亲王世子,云世子光明正直,虽然曾经和殿下站在对立面,但颇有君子之风,即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仍然对殿下礼遇有加,先帝在世时,殿下是受尽宠爱的公主殿下,先帝去了,殿下便是大俞国独一无二的嫡长公主,朝臣敬重陛下礼让,她从未被任何人小瞧过,即使是在朝多年的老臣们。” 第三百二十章:真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现下看着不过是个处境堪忧的长公主,却也是满朝文武无人敢不敬无人敢开罪的皇家独一无二的血脉。她少年因文采闻名,武略文韬皆不输朝堂上的大臣,即便没有先帝独女的光环,她自己本身就足够出色。” 说到最后,永菱唇角不禁带了点讥诮的笑意:“如花公子可以瞧不起公主殿下,却不能因为轻视而做出伤害殿下和她所在意人的事情,那样对她不仅仅是伤害,更是一种侮辱。” 如花觉出云清在俞国的地位也许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听到云兰此言仍是莫名:“永菱姑娘不要误会,我何曾敢侮辱殿下?” “殿下如此信任如花公子,在和平国皇帝相处时并无半分刻意的隐瞒和欺骗,这就是她对如花公子最大的信任。”永菱的面色有些淡,浅淡之中犹有些发寒:“如花公子该感恩戴德,不该如此辜负殿下的厚待。” 如花抿住了唇。 他只是被承亲王以利益相惑·泄露了平帝的身份而已,而且平帝最后也没出什么事情,这小宫女言辞凿凿,仿佛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不知道的还当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心中不满,但嘴上没有多说什么,随意地应了两句就绕过永菱走开了。 永菱看出如花态度间的敷衍,摇头叹了叹,回宫去了。 …… 如花出宫之后沿着西街往沈敬之府上的方向而回,行到半路忽而听到街边的小摊前有人提及容乐公主的名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捧着面碗说:“容乐公主此次回京是不是就不走了?” 他对面的男子却是摇头:“那可说不定,听说之前那段时间公主殿下都在游历,这次回来未见得就要常住,说不得日后哪天心血来潮就又出去游山玩水了。” “哎。”书生叹惋似的开口说:“公主殿下何等天资,竟然就如此挥霍了,可惜可惜。” “你知道什么呀。”书生的友人剜了他一眼说:“正是因为殿下如此天资,才不能长久地留在京都啊。” 书生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又是连连摇首叹气,有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如花见状立即假意到旁边的小摊挑选东西,勉强听清了二人的对话:“她前次突然出京游历,与拱手将权势让给他人又有什么区别?看来她是真的无心权势名利,才会放手的如此洒脱。” “谁说不是。” 友人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吐字不清地应道。 “公子,这丸子你是买不买啊。”摊贩的主人是个小姑娘,见如花站在小摊前盯着各色调料发呆也不说话,不禁不耐地出声问道。 如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咸菜碗,听言连忙放下瓷碗,抱歉地冲摊主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他步履匆匆,脸色泛白的样子引得行人纷纷投来目光,他却恍若未觉。。 原来永菱方才所说并未夸大其词,她说的都是真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过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说服如花的原因一共有二,一是以重利相惑,二是提醒如花云清一介女子不堪大用,管不了前朝中事,给不得他光明前途。 如花都信了。 然而从长乐宫退出后的一幕幕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先前笃定的结论是否是正确的。 沈大人教过他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容乐公主是女子,注定主掌不了朝局,承亲王却是今上的父亲,如花一直以为,若在这两人之间做选择,他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心事重重地回到沈府,正赶上沈敬之送云兰出来,余光里斜到他走近,云兰故作官方地对沈敬之说道:“沈大人,容姐姐让我转告您,衢州河的那事您必须要好好督促下头的官员修筑堤坝,要不然过两月下起暴雨来是要出大事的。” 沈大人并非工部的官员,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交代不到沈敬之这里,如花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眼界更是开阔不少,大约猜出这位兰公主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低头做了一礼便侧身避开了。 沈敬之无奈地睨了睨云兰,亲自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 如花等在府门内,沈敬之迈进大门后瞥见他,微微扬了扬眉问:“有事?” 如花点头,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小声问道:“沈大人,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沈敬之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如花斟酌着小心开口:“今日,我从书局出来时听到几个行人议论,说容乐公主一个姑娘家还敢参与朝中的事情,属实逾越了本分,陛下该重重惩治她才对……沈大人您觉着,这些人说的有道理吗?“ 沈敬之不知不觉放慢脚步,侧过头问他:“说这话的人是何打扮,你可与他们见过?” 本就是无中生有,如花哪里敢细说,随意搪塞了两句:“书生打扮,当时离得远,我看得不太仔细,之前从未见过。” 沈敬之没应声。 如花莫名慌张,默了默才出声:“沈大人在想什么?” 沈敬之经他提醒才缓缓开了口,态度未见波澜:“我只是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书生,日后必然前途渺茫。” 如花做出惊诧之态:“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敬之眸光一转,淡然道:“先帝膝下无子,容乐公主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先帝身边处理政务,她做事不拘一格,谋略手腕更是不俗,不管是再迂腐或是老辣的大臣,在容乐公主面前都常常被逼的说不出话来。后来先帝驾崩,容乐公主曾经和今上竞争皇位,一度占尽了上风,若非后来公主殿下起了闲情决意出门游历,今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还是不是眼下这位,倒还真不好说。” 如花神色一僵:“容乐公主到底是个女子,大人此言,会否过誉了些?“。 沈敬之哪里瞧不出如花的心虚,垂下眼接着道:“我原先也觉着容乐公主盛名之下也许名不副实,只是今日朝中连番变动皆因殿下而起,我才逐渐相信了外界的传闻。” 第三百二十二章:惩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不懂朝政。”如花道。 沈敬之有心跟他解释,转念间想到这小孩字才识得几个,说了他也听不明白,便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明日我给你寻几本史书,你先试着看看,从前我读书时便背了一年多的史书,后来入朝为官时偶尔会遇到相似的事情,仔细想想便能领会史书典籍中的精髓了。” 如花神思不属的点头道谢。 …… 见永菱低眉信首地走进来,云清示意殿中的宫婢下去,这才出声问她:“那孩子打小心术不正,你和他说再多他也不会理解的。” “毕竟是殿下的亲人,奴婢总想着他还小,算不上无可救药,好生和他解释解释,他会明白是非对错的。” 云清不以为然地道:“沈敬之是个教书的好手,如花跟着他待了这么久,还是满心的阴谋算计,可见寻常人都教他不得。” 永菱:“……其实奴婢觉着,这如花公子虽然相貌和殿下像了些,但是言行举止之间,和殿下实在找不出任何其他相似的地方,若不是您亲自查验过,奴婢简直不敢相信如花公子竟然和殿下是亲姐弟。”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云清想到那个一心念着权势的少年,无力地按了按额角:“许是从前受了太多苦的缘故吧,总想着出人头地,我劝了他那么些话,他表面上大彻大悟乖乖巧巧的,原是半点都没将我的训诫放在心上。” “现在时局正紧,咱们暂时还摸不清陛下是个什么态度,如花公子又是这样的情况,咱们岂非是腹背受敌?” 云清笑着调侃她:“你从前不还觉着陛下带我情比金坚,根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情吗?” “从前是从前。”永菱道:“后来奴婢也想了,陛下他连对他那么看重的养父都能这样心狠,又怎么会全心全意地为殿下您着想呢?咱们总要多做些准备,才好防备陛下对长乐宫下狠手。” “你能这样谨慎,我便放心多了。”云清搁下手上的东西,抬眼吩咐道:“眼下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殿下尽管吩咐就是。” “傅明礼走之前我曾经向他许诺过,如花把他的行踪卖给承亲王的事情,我不会轻轻放过。”云清从袖中掏出一只竹简,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朽木不可雕,既然沈敬之改不了他的品性德行,那他也无需跟在沈敬之身边读书了。你帮我把这个给沈大人送过去,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是。”永菱拿起竹简放进袖袋里,垂首应下。。 “当时我骗如花去读书时许诺过,只要他书读的好就让他来长乐宫当差。”云清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态,微微弯唇道:“人不可言而无信,沈敬之教不好他,那就让本宫亲自来教。”云清面沉如水,特意叮嘱道:“你记着,沈敬之赶他出府之后你派人跟着,先让他吃上几日苦头再带他进宫,不管他遇上多大的事情,都不许出面帮他。” 地三百零二章:面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就不怕承亲王出手帮他,借机在如花公子面前落一个雪中送炭的好名声?”永菱困惑道。 云清对自己这位皇叔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是聪明人,如今自顾不暇,不可能再去管这点小事。” 永菱对这位如花公子不满久矣,领了吩咐眉眼含笑地出了宫。 …… 夜里云清用膳后带人到御花园消食,永韵一边在旁边打着扇子一边唉声叹气地说:“今儿的天怎么这么热啊,天都黑了还不见凉。”适逢一阵风刮过来,永韵裙摆随着飘动两下,小姑娘叹息更甚:“连吹的风都是热的。”她拿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这才五月里就这么热了,到了盛夏日子可怎么过呀。” “盛夏时无事的话,我便带你们去避暑山庄避暑。”云清拿过她手上的扇子点点她脑袋:“臭丫头,我还没道苦呢,你自己倒是先抱怨上了。” “殿下最好了。”永韵嘻嘻乐着跟在云清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那殿下就带奴婢一个人去好不好,永菱姐姐像个老太太似的,到了夏天就盯着人不许吃凉,带上她奴婢怕要被她唠叨死了。” “既嫌永菱唠叨,那届时我就只带她一个,这样永韵姑娘的耳根子定然清净得下来。” 永韵哪里听不出云清的打趣,跺着脚哼唧:“殿下!” 云清自己打着扇子往前走,一走神的功夫,边上牡丹花丛的夹道里走出了一队人。 她举目看去,唇畔的弧度不变。 沈灵瑶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罗裙,眉目温婉,唇角衔着些微浅笑从牡丹夹道中走来,听到这边的声线侧过头,看到云清后笑容一收。 那边的宫女太监们见了云清纷纷躬身问礼。 沈灵瑶站在原地片时,她身后的宫女扯了扯她裙摆,她敛着眸子垂首,向云清行了一个礼。 “平身吧。”云清晃动手中的扇子,淡淡的凉意吹散了她心中微不可察的烦躁,她向前两步,俯视着前方的沈灵瑶说:“你就是陛下新收的义妹吧。” 沈灵瑶站直了身子,点头。 “抬起头给我瞧瞧。” 沈灵瑶咬了咬唇,慢慢直起头,回视云清。 云清靠近着打量沈灵瑶的脸,许是上千里风吹日晒的缘故,这娇娇气气的大小姐面皮晒黑了也粗糙了许多,比从前多了些阳光活泼的美感,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见你有几分面善,不知是否是从前见过。” 沈灵瑶:“容乐公主千金之躯,我不过区区一个民女,怎么可能和您见过,殿下抬举了。” 云清笑意更浓,眼眸瞥见沈灵瑶额上往下流的汗珠,温和地对旁边的宫女说:“你们的主子热成这样了,怎么也每个人帮忙扇扇风?” 另一边打扇子的宫女手忙脚乱地走上前:“殿下恕罪,是郡主刚才自己说不热的。” “你们郡主说不热是怜惜你们当差辛苦,这可不是你们偷懒的由头。“云清笑着看了那宫女一眼,乍看之下竟觉眼熟,她攒眉:“你……”。 宫女忙不迭跪倒在地上:“殿下,奴婢陈花花。” 第三百二十四章:善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是你啊。”云清想起欺负过永韵的那个宫女,弯唇示意她起来,“你不在太后宫里侍奉了?怎么跑到郡主身边了?” “回殿下的话,是陛下嫌弃奴婢粗笨,所以将奴婢派遣到郡主身边伺候的。” 永韵嗤笑道:“你粗笨伺候不得太后,郡主就不嫌你粗笨了?” 陈花花一噎,显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转头向沈灵瑶告罪:“郡主恕罪,奴婢说错话了。” 沈灵瑶浑不在意:“无妨。” “郡主刚来宫里可能不太了解,这位陈花花陈姑娘她是宫里出了名的泼辣无状,从前在太后身边侍奉时便不安分,这不,如今连陛下都烦她,郡主可别太瞧得上她,免得日后她奴大欺主……” “永韵!”云清徐徐回眸扫了永韵一眼,后者到嘴边的话猛地顿住,不知不觉咽回了肚子里。 “郡主既在赏景,那便在御花园里随意走走吧,我就不多搅扰了。”云清浅笑道:“俞国风景与平国不同,郡主尽可随意走走看看。” 沈灵瑶垂着头道了句谢。 云清没再多话,从她身边穿过牡丹夹道离开了。 沈灵瑶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拐角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子穿了一身黄白宫裙,裙摆曳地逶迤,逐渐消失在夹道尽头。 陈花花担忧永韵刚才的话会让新主子对自己不满,试探着唤了一声:“郡主?” 沈灵瑶收回眸光,重新看向前方:“走吧。” 陈花花不敢多话,大气不敢出地跟在她身后。 沈灵瑶回头看她:“刚才容乐公主身边的那个宫女好像很不喜欢你。” 陈花花字斟句酌地答:“是从前,奴婢在一些地方对殿下有所冒犯,好在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以德报怨帮过奴婢。” “她看起来却不像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沈灵瑶道。 “容乐公主人很好。”陈花花记着云清救命的恩情,半点云清的坏话都不肯讲,还一心帮她说好话:“您看容乐公主这样高的身份,本来应该是极清高自傲的性子,但殿下她对待宫人一直都很温和,她从不以公主的身份自矜,宫女太监们对她问安,往往刚刚跪下就被叫起,放眼整个皇宫,就没一个说殿下不好的。” “是吗。” 沈灵瑶暗忖:倘若云清当真善良,那希望她别再将往日自己得罪过她的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快些将自己这个家宅没落的落魄小姐给忘了才好。 …… “殿下。”和那行人错过之后,永韵自己先告罪:“刚才是我没忍住多话了,殿下您别生气。” “你是我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的颜面,你在外头张扬无忌,大家只会以为是我这个主子教不好下人。”云清没有生气,不厌其烦地和永韵说道理:“同样的话我说了好些次,道理你都明白,下次若是再这样,我便得罚你了。”。 “殿下,奴婢这次保证,奴婢真的不会在乱说了。”永韵举起食指和中指发誓:“奴婢再乱说,殿下就让人拔了奴婢的舌头。” 第三百二十五章:金簪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下次再敢乱说话,我就让人把你关在长乐宫后面的柴房里,断了你的吃食零嘴,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胡说八道。”云清故作威严地威胁道。 永韵除了爱说话以外就喜欢吃吃喝喝,一听云清要断她口粮顿时缩着脖子告罪:“奴婢不敢了不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殿下,前方就是长安宫了。”云清另一侧的宫女提醒她:“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长安宫是太后的寝宫,云清和太后之间说一句深仇大恨都不为过,宫女担心再往前走碰见太后惹了晦气,故而有此一问。 “和皇祖母好些日子不见了。”云清笑得春风拂面:“我回宫之后还没去拜访过,今儿赶巧,正好去瞧瞧她老人家。” 宫女摸不清云清在想些什么,垂头轻声应了声是。 瞧瞧她老人家死了没有。 云清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自孝帝出事之后,太后一直被幽禁在长安宫中,此处的宫女太监大多被遣走了,每日出没最多的是过来施刑的侍卫。 深红色大门打开,幽深庭院中传来刑具击打皮肤的声音,云清一眼就看到趴在长凳上的太后。 见云清进了,侍卫动作一顿,躬身向她问礼。 “今日刑责还差多少?”云清问道。 侍卫答:“回殿下的话,还差十五。” “给太后娘娘一会子喘息的功夫,待我和她老人家聊一聊再动手吧。”云清道。 侍卫自然不敢拒绝,应了应便退到一侧任二人说话。 云清走到长凳前,盯着狼狈地趴在长凳上,两鬓斑白的女人,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一别数月,皇祖母别来无恙否?” 长凳上的太后哼笑着撑起身子:“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哀家何尝不知,你心里头盼着哀家死呢。” “皇祖母何必把我想得这般恶毒。”云清作出无辜之态,眼眸清澈地道:“我从来只在心中期待将您老人家千刀万剐,唯留下一口气在,可从未盼着您死。” 太后淬了毒一般的眼睛锁在云清风华不减的面容上:“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果然和你那没心肝的父皇一个样……” “皇祖母口痒了。”云清侧过身唤人:“永韵,代父皇给皇祖母赏十个耳光,帮她醒醒神解解痒。” 永韵最喜欢做这种活了,乐滋滋地点头:“是。” 她趾高气昂地走到太后面前,白嫩的小手高高抬起,见太后下意识地向边上多了多,她唇边的笑容加深,戏谑道:“奴婢还没动手呢,太后娘娘躲什么呀。” 太后咬着牙,“死丫头,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她话没说完,永韵一点余力都没省的手掌倏地落下,太后被打的侧开脸,近来生了不少皱纹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太后还想说点什么,永韵却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接二连三地耳光打下来,太后的脑袋被迫跟着侧过去,盘的齐整的发髻有碎发掉落,发上的金簪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云清低头看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画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也留意到掉到地上的簪子,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慌张,然而她还未及反应,永韵下一个耳光已然落了下来。 云清身边另一个宫女机灵得紧,见状立即捡起太后掉下来的簪子双手高举在云清面前。 云清似笑非笑睨向太后,将金簪接了过来。 她将簪子在旁边的石柱上敲了两下,笃定道:“听动静,里面仿佛是空的。” 太后垂下眼睑,欲盖弥彰似的说:“一根寻常簪子罢了,你何必在意在意。” “我也很好奇,不过一根寻常簪子,太后缘何如此在乎?” 永韵察觉到气氛当中的诡异,高举的手略一停顿,请示地看向云清。 云清命令她:“接着打。” 永韵高举的手再次落了下去。 云清在簪子上拨弄了几下,不知触碰到了何处,精巧的金簪竟被她从中间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卷起的纸条来。 云清看过不少藏纸条的手法,太后的这一个是她见过最没有新意的。 太后好像很紧张,瞪着她说:“那是哀家的东西,不许拆开!” 云清淡笑着无视她,将纸条打开,眼睛将纸上的内容看过一遍后露出些讶异的神情,而后将纸条收入了袖袋中。 太后暗自纳闷她为何这样平静,云清却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抬眸看向永韵:“太后娘娘帮了我一个大忙,今日这耳光就免了吧。” 永韵称是。 正在太后舒了口气的时候,云清又将目光移向边上的侍卫:“我的事情办完了,你们继续执行吧。” 侍卫拱手上前:“多谢殿下体恤。” 云清带人走出长安宫,只是迈步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之前真诚了些。 永韵在她身侧问:“殿下好像很高兴?是因为方才……”她四处望了望,担心被人听见,说到一半便停住。 云清知道她要说什么,径自摇头浅声道:“字条上的东西是其次,重要的是,我发现我的这位皇祖母,她对待承亲王父母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疼爱。” 永韵不解。 云清无意再多说,将手上的金簪递给她:“这个收起来吧。” 永韵慎重的接过,只当这东西日后会有大用。 回到长乐宫时有宫人来报,丞相大人求见。 云清有别于寻常皇室女子,打小就有随意召见朝臣的权利,丞相素来喜诗好文,平时见了什么珍贵的古画或是精彩的文段都会亲自过来和云清分享,因为两人年岁相差颇大,也无人敢因此多说什么。 云清令人将丞相请到正殿,立刻接见了他。 安阳桥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进殿行礼过后立刻激动地走上前来,“殿下,这次老臣寻到了前朝大家沈明安的大作,找人鉴过,已证实是真迹!” 他高高扬起的最近和飞扬的眉眼让人一打眼就发觉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宫人们知道自家殿下喜静,和人探讨学问时不喜欢旁人打扰,当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安阳桥喜笑颜开的面容顿时收敛,口中仍兴奋地说着:“殿下您快瞧瞧,这画作是否名不虚传?”。 云清瞥向他,从袖中取出了先前从太后出得来的字条,扬扬下巴让他看。 第三百二十七章:处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阳桥神色古怪地看完了字条,朝殿门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问:“这是殿下从太后处搜到的?” 云清神秘一笑。 安阳桥:“这字条上的事看起来不像假的,太后没有理由伪造一张字条来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非但如此。”云清道:“这东西还是太后有意送到我面前的。” 云清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和安阳桥说明,后者听罢更为疑惑:“殿下去长安宫是一时兴起,太后怎么可能如此凑巧,正好趁着殿下过去的时候将簪子掉落呢?” “这才是她真正聪明的地方。”云清想起盛年之时也曾得朝臣敬重的太后娘娘,唏嘘一般地说道:“我回宫那么大的动静,她必然是清楚的,她很确定我回宫之后必然会去见她一面,所以时时将关乎承亲王命运的通信藏在身上,这样才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安阳桥愈发想不明白:“太后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将东西展现到殿下面前时必定十分小心,殿下是如何发觉的?”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犯愚蠢的错误。”云清冷笑道:“她如果真的一心维护爱子,就该在看完信件之后立刻毁掉,而不是留到今天,巧之又巧地将藏了密信的金簪掉到我这个仇人面前。” 安阳桥眸光一顿:“……殿下说得有理。” “有了这个字条,即使承亲王私藏父皇遗旨的事情查不出旁的证据,我也可以将这字条公示在朝臣面前,承亲王一样落不得好。” 安阳桥连连点头,“殿下,眼下咱们有了这样决定性的证据,咱们可以直接将东西交到刑部或是大理寺,承亲王和太后传信必定有他人经手过,一层一层查下去,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可是眼下咱们连承亲王人在哪儿都无法确定,要是陛下有心包庇,即使咱们交了证据,恐怕也不能令承亲王得到应有的惩罚。” 安阳桥讶然:“先前殿下不是已经怀疑人在承亲王府了么?” “那是我们能查到的,只要承亲王人不从王府里出来,陛下就可以说承亲王人不在京都,强行交了证据下去,除了打草惊蛇以外起不了任何作用。”说到这里,云清讥诮地道:“我早就说过,陛下处置常玥,甚至处置承亲王,都定然不仅仅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许他很清楚承亲王究竟做过什么,扣住他,何尝不是在保护他。” 安阳桥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将云清的处境看得分明:“陛下要保承亲王,殿下要除承亲王报仇,如此一来,一旦这封信被交到了大理寺,殿下就等同于和陛下直接对上了。” “承亲王做的事情不仅仅关系到我一人的仇恨,他还触犯了国法,只要承亲王现身,陛下就算想保,也定是保不住他的。”。 “殿下总不能直接带人杀到承亲王府里搜查吧。”安阳桥摇头,露出苦恼之色:“明知对方或许就在那里,咱们却拿他一点法子都无,实在为难。” 第三百二十八章:陛下来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哥哥,我去书肆给祖父买书,你先去前街的酒馆给父亲打酒,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四方茶楼会和。” 阿疏将手上提着的点心吃食放到兄长怀里,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柳锐手忙脚乱地将一堆盒子抱在怀里,闻言不放心地看向妹妹:“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不安全,还是先随我去给父亲打酒,然后一起给祖父买书吧。” 阿疏委屈巴巴地揪住柳锐的袖子,瘪着嘴娇气道:“酒馆路远,我懒得走嘛。” 柳锐无奈地点点妹妹的额心:“那好,你先去书肆,哥哥就在这里看着你,等你进门再走。” 阿疏笑嘻嘻地点头,转身小跑着到了书肆门口,转身和远处还在望着自己的兄长摆摆手,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林州是明国南方的一个偏远小城,城中风物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一股古朴宁静之感,城中的致远堂书肆摊书拥百城,以此闻名整个明国,不少京中嗜书爱书之人不远千里前来此地寻书,成为一时美谈。 阿疏的祖父爱书如命,每隔几日便遣柳锐兄妹来书局为他寻书,来的次数多了,书局的掌柜逐渐与这兄妹二人相熟,一见阿疏过来就立马迎上前,熟稔地拣起旁边案上的一本书:“老先生又没书看了?” 阿疏抿唇一笑,接过来翻了两页,“老人家就这点子爱好,劳掌柜费心了。” “孤本,从小摊贩手上收过来的,别看破了点,但实打实的独一份儿,老先生见了一定高兴。”掌柜指着她手上的书一脸自信道。 阿疏弯了弯唇,和他比了个数字。 掌柜爽快地点头:“得嘞,就当给老先生跑趟腿,咱老爷子高兴就成。” 阿疏付了钱,正待伙计将书籍包好,隔壁茶楼忽然传来好大一阵叫好声。 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四方茶楼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个说书的先生,这两日生意极好,连我这书肆都跟着沾了光,客人比以往多了许多。” 阿疏跟掌柜道了谢,接过伙计递来的盒子走出书肆大门,迈出门槛的一瞬,一对主仆同她擦肩而过,她行至门前,听到掌柜歉意十足的声音:“不好意思公子,您要的书刚被另一位姑娘买走了……” 她朝身后瞥了一眼,顺着叫好声进了四方茶楼。 书肆掌柜说的不错,四方茶楼今日的生意的确甚是红火,阿疏刚进得茶楼,就被大堂里摩肩接踵的茶客惊得舌挢不下,她本欲扭身出去,却被后至的客人挤进人群当中,攒动的人流将她推到了说书人说书的台子下,她仰起头,只见不大的台子上置了一张方桌,桌上一块醒木摆在一本书册旁,桌案前的说书人执一把折扇,神情夸张地描述道:“却说那柳家女儿回到家中,才将晚间饭食备上,就闻得门前传来男子的叫门声,柳家小女前去开门,便见两名陌生男子立于门前,为首的是一锦服青年,生的是目若朗星,貌若潘安哪!” 台下的看客适时地发出叫好声。 阿疏不明白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木着脸看着台上,便见说书的老者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男子便是皇三子楚王赟。他奉他的父皇、当今皇帝的密旨,前来请隐居于此的老丞相柳敏出山。见得开门的少女,他只觉柳氏族中女子相貌实在不俗,却也没有旁的心思。可待他费尽周折将柳敏请回京都,得到皇帝为他和柳氏女赐婚的消息后,才醒悟皇帝让他去请老丞相回京的深意。这可急坏了楚王殿下,谁人不知楚王爷心若磐石,早就爱慕上了镇国公的幺女吴玉暖吴小姐?” 看客们的心思全在说书人一张嘴上,阿疏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姓柳,巧得很,她的祖父也叫柳敏,是先帝爷当年钦封的丞相,先帝昏聩不受谏言,祖父连番劝谏无果后愤而辞官,成了这偏远林州村庄的一名教书先生。 虽说人有重名,可连身份都重,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 她心思飘忽间,听到台上的说书先生继续道:“奈何皇帝态度坚决不肯收回旨意。楚王无意柳家之女,是以虽得了赐婚,却极冷淡,二人完婚后更是成了一对怨偶,大婚才半年,楚王就顶着压力将吴小姐纳进府中,成了楚王府里最受宠的吴侧妃!” “好!” 阿疏被周围人的叫喊声嚷的脑仁疼,强忍着不耐听完说书人说完半场,她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说书人下台之后直奔后院,阿疏顿也不顿地走在他身后,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住脚步,回头对上一张俏丽的女子面容后似是一愣:“小姑娘,你跟着老夫作甚?” 阿疏直视着面前的老人家:“你方才说,楚王会请老丞相出山,让柳敏重新回京做丞相,还会与柳氏女完婚?” 说书人略一颔首:“确实如此。” 阿疏:“那你可知我便姓柳,我的祖父亦唤柳敏,他离京多年,曾以性命起誓永不回京?” 说书人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光淡淡落在阿疏脸上,莞尔一笑道:“柳小姐可知,老夫方才讲的是预言书,预言的正是柳氏一族和整个明国的未来?” 阿疏面带讥诮地审视着面前的说书人,蓦然冷脸质问道:“是谁让人来这里的,又是谁让你在这里装神弄鬼骗我上钩的?刚才那些人都是安排好的是不是?他们故意把我挤到台前听你讲话,对吗?” 说书人似笑非笑地睨她:“是真是假,柳小姐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说的话,阿疏半个字都不信。 第三百二十九章:我不知道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脚步一顿,见主位上坐着的云清朝自己看来,掀唇笑问了句:“这是怎么了?朕还从未见过丞相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云清满脸的无可奈何:“丞相送画过来予我品鉴,我本不该驳他的面子,只是这幅画实在与作者笔法颇有不同,画风更是远远不及沈明安细腻传情,我不忍丞相被骗提醒了一句,他认定了画作为真不肯信我。” 云京墨走上前一看,眼睛在画上停留片刻,登时乐了:“这沈明安的云峦溪水图真迹正在朕的书房里放着,是朕十五岁时收到的生辰贺礼。” 安阳桥的表情一怔,收拾画轴的手都僵了。 云清为丞相大人精湛的演技叫了声好。 安阳桥紧接着不可置信地反问云京墨:“陛下!陛下确认您手上的是真迹吗?” 其态度神色,全然不复往日冷静懂礼有分寸知进退的安阳丞相,活脱脱为画作着迷的画痴。 云京墨不着痕迹的打量,没发现一点异常之处。 他发自内心地一笑,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趁着丞相失魂落魄的时候乐呵呵地补充道:“要是让外面的那些官员们看见丞相这样,恐怕会笑得直不起腰。” 安阳桥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向他请罪:“沈明安是老臣最喜欢的画家,好些年没见他的真迹流出,今日大惊大变之下失了分寸,陛下勿怪。” “无妨,人非圣贤,总要有七情六欲。”云京墨大度地摆摆手。 安阳桥谢过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道:“老臣出了大价钱买下这幅画,没想到竟是一幅赝品。”他想云京墨告罪:“陛下,事关家中大笔钱银,请容老臣先行告退,回去将买画的银两讨回来。” 云京墨欣然应允。 二人眼睁睁看着往日里风度清雅的丞相匆匆离去,均是面上染笑。 云京墨笑得是丞相难得一见的憨态,云清笑得,是丞相炉火纯青的演技。 人走了,殿中亦静了下来,二人默默地饮了会儿茶,云京墨忽然问:“先前那段时日你一直在外头,好些天都没回宫,是去哪里忙了?” 云清眼眸一转,本想打打太极绕过这个话题,茶盖划过水上浮沫是瞬间,她心念一动,突地讽声问道:“我去做了什么,陛下不是很清楚吗?” 云京墨意外地看向她。 云清坦坦荡荡地道:“平帝不远千里而来,我出宫陪他去了,陛下不知道吗?” 云京墨一瞬不瞬地凝他,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现在知道了。” 云清哼笑着挖苦质问:“他离开俞国途中被人刺杀,带头的还是陛下身边的亲卫,陛下难道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云京墨喉头一动,死死地握住椅子扶手:“即便我知道,出于两国立场的考虑上,我让人去刺杀他,你也不该来责备我。”。 “俞国公主不该责备陛下,但傅明礼的心上人可以,陛下的多年好友也可以。”云清半点都不以为理亏地瞪着他:“我和他的事情,下头的官员早该告诉陛下了吧?陛下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要下这样的命令?” 第三百三十章:什么样的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你以为我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云京墨陡然转阴的面庞对向云清:“为了我大俞称霸天下吗?”他见云清不答,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自问自答道:“我当日使团去平国迎你回国,当时正赶上平国皇帝重病,若我真有此意,彼时就可趁机发病。” 云清懵了一下才想起,他说得应当时傅明礼心疾发作加上寒气侵体性命垂危的那一次,当时蔡怀允还想派人将平帝重病的消息传回大俞,她分明派人截下了,不想还是传到了云京墨耳朵里。 未及云清转过念头,云京墨便继续说道:“若说我派人刺杀他是因为你的喜欢,那便更荒谬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明眸皓齿的心上人:“我记得你刚及笄时曾经被孟浪的世家子弟算计,参宴时喝的酒被人下了药,因为各种缘由不能离开,当时是我带着亲随闯进尚书府救你离开。”云京墨毫不心虚地看着云清,坦坦荡荡地说道:“清儿,我们相识多少年了,我心悦于你也好,想要得到你也罢,都是在用一言一行光明正大地告知于你,从未有过龌龊宵小的手段行径。我如果真是那样的人,当时有很多手段可以逼你就范,从前我不会做的事情,今日也不会做。” 他一席话说完,扶着扶手起身,俯视者云清的脸:“你喜欢他什么呢,一个只会跟在你身后让你保护他的男人,他值得你这样真心相待吗?” 云清抬起眼帘,正想回答,云京墨没等她开口便拂了拂袖口,淡然离开了。 自登帝位以来,云京墨大约瘦了很多,从云清的方向看过去,她清癯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阳光的方向,如清风朗月一般让人见之忘俗。 宫人们都守在外面,空气里静悄悄的,只余下云清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墙角处灰突突的小明几不可闻的咀嚼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清才如梦初醒般转动起眼眸,对殿外唤了一声:“永韵。” “殿下。”永韵小跑着进来。 “永菱回来了吗?” “还没呢殿下。”永韵道:“永菱姐姐派人传话过来,说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要晚一些回来。” 云清哦了声,朝墙角指了指:“小明在吃什么东西?” “是陈公公之前送过来的什么肉。”永韵挠了挠脑袋,“说是适合这个年纪的狼儿吃的。陛下听说殿下养了狼,特意让陈公公送来的。” 云清一听她提起云京墨,顿时不出声了,抿起嘴唇看着地面出神。 “殿下?”永韵虽然不及永菱细腻,但到底跟了云清多年,多少有些眼色,见云清目光呆滞,忍不住出声问她:“殿下,是不是陛下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永韵。”云清低声问她:“你觉着,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呃……反正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永韵自己也说不好,“奴婢瞧着陛下,总觉着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直的君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沈成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一席话说完,扶着扶手起身,俯视者云清的脸:“你喜欢他什么呢,一个只会跟在你身后让你保护他的男人,他值得你这样真心相待吗?” 云清抬起眼帘,正想回答,云京墨没等她开口便拂了拂袖口,淡然离开了。 自登帝位以来,云京墨大约瘦了很多,从云清的方向看过去,她清癯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阳光的方向,如清风朗月一般让人见之忘俗。 宫人们都守在外面,空气里静悄悄的,只余下云清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墙角处灰突突的小明几不可闻的咀嚼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清才如梦初醒般转动起眼眸,对殿外唤了一声:“永韵。” “殿下。”永韵小跑着进来。 “永菱回来了吗?” “还没呢殿下。”永韵道:“永菱姐姐派人传话过来,说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要晚一些回来。” 云清哦了声,朝墙角指了指:“小明在吃什么东西?” “是陈公公之前送过来的什么肉。”永韵挠了挠脑袋,“说是适合这个年纪的狼儿吃的。陛下听说殿下养了狼,特意让陈公公送来的。” 云清一听她提起云京墨,顿时不出声了,抿起嘴唇看着地面出神。 “殿下?”永韵虽然不及永菱细腻,但到底跟了云清多年,多少有些眼色,见云清目光呆滞,忍不住出声问她:“殿下,是不是陛下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永韵。”云清低声问她:“你觉着,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呃……反正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永韵自己也说不好,“奴婢瞧着陛下,总觉着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直的君子。” 云清觑向永韵:“是吗,那从前不知是谁,在我面前劝我对陛下多加提防。” 永韵讨好地将果子推到云清面前:“承亲王是陛下的亲爹,殿下几次出事都和承亲王脱不了关系,任谁都无法不将这些事情和陛下联系在一起。” 云清自己都怀疑过,再去训斥永韵本就没有意义,何况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算无辜。 可是云京墨方才那一席话,却将云清对他的疑心打消了大半。 云京墨说的不错,不管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她这个所谓的心仪之人,他都有太多次几乎可以出手的机会,滨城那一回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陛下和殿下聊了有一会儿,那他有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个姓沈的姑娘封为郡主?”永韵想了想,接着问道:“秦职是陛下的人啊,陛下有没有说秦职刺杀平帝是怎么回事?” 云清眼眸一定。 永韵明白了:“陛下是在避重就轻呀。” 永韵这丫头,该聪明的时候总在外面得罪人,不该聪明时又聪明得不得了。 甭管云京墨究竟作何想法,日子总要过下去,擎云带人探查了一番沈成似的行踪,午后时过来和云清回禀此事。 “沈成似自打上次出现在承亲王府后就再没露过踪迹,连他的老母亲都没去看望过,属下带人暗中搜查,发现沈成似的踪迹并非完全没有规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城里买些干粮,继而一连消失十来日。” “沈成似武功高强,但很少做杀人越货的买卖,他总要生活的。”云清抬眸:“擎云,你说这些武艺高强的人,若不做杀手,该做些什么活计养活自己呢?” “做人护卫,行商护镖,最差就是出卖体力搬运货物。”擎云道。。 “那就去查,他人在大俞境内,只要他 第三百三十二章:沈先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必然明晰这意味着什么。 云清瞥向端着托盘从门口进来的永菱:“你说说,擎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永菱含笑将茶盏放下:“奴婢没会错意的话,擎云大人是告诉殿下,沈成似虽然做错事,但是有自己的良知和底线的,这样的人看似不好对付,其实只要能抓住他的弱点,收服他并非没有可能。” “沈成似。”云清仰头看着高大的屋顶,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本宫亲自去会会他。” …… 沈成似是绝顶高手,这段时间擎云对他的追查他自然不会没有察觉,他本已打算自此不再附近露面,没成想出京途中却遇上了一桩怪事。 原本安安静静一片宁谧的小县城里,忽然多出了许多喧闹的人语,街头巷尾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小厮举着铜锣沿街大喊,引得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沈成似先生,我家公子有事求见,若先生就在附近,还请在城中静候一日,待我家公子上门拜访!” “沈成似先生在吗?我家公子有事相求,并无任何敌对之意,先生如在城中还望静候一日,待我家公子上门拜访!” 沈成似从窗缝中看到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的队伍,蹙眉垂下了眼。 “看来容乐公主不想杀你。”他身后的女子道。 沈成似:“你怎知她不是诱我出面然后趁机截杀?” “杀了你有什么用?”女子不留面子地嘲讽:“人家是公主,你能动的了她一次,绝对动不了第二次,杀了你除了能解一时之恨以外没有任何用处。”红裳如火的女子白细嫩的手搭上他的肩,在他耳边柔声道:“但收服你就不同了。” 沈成似看向她,把她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阴沉沉问:“什么意思?” “安远侯和承亲王联手给这位殿下安排了这样一场大戏,她不可能将这件事轻飘飘搁下了,然而当时设计的那些人当中,安远侯肯定不会帮着她,孙平想来已然不在人世,承亲王自己总不能将罪行认下,所以此事的突破口在你身上。” 女子浅笑嫣然:“沈成似,这是她再给你几乎,如果你给出的答案能令她满意,先前的事情说不定可以既往不咎。” 沈成似沉着脸走到桌案前坐下:“她和皇位无缘,承亲王是陛下的父亲,我帮着她指认承亲王,我难道会有好下场?” “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一桩旧事。”女子端着酒壶坐到他对面带笑美眸斜睨向他:“据说先帝在世时曾经要给还是承亲王世子的当今陛下赐婚,被世子断然拒绝了。好几年过去了,容乐公主回到京城,有些按捺不住的世家公子求娶,也都被陛下尽数压下。” 沈成似眉眼一动:“你想说什么?”。 “五六年前吧,有一回郑云侯带着云世子来楼里吃酒,有姑娘见世子生的好看便上前挑逗被侯爷一手按了下去,调侃着说了声,‘咱们的云世子眼界高,可是要娶金枝玉叶的人’,姑娘们娇笑着散了,并未当真。” 第三百三十三章:杀人不见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成似难掩讶异:“当今陛下和容乐公主?” 女子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又不是亲兄妹,即便互生情意又有什么打紧。” “就算陛下不会和容乐公主不利,难道他还会为了一个女子和自己的养父作对?”沈成似仍是犹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旦帮了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女子打着扇子轻声细语:“你有没有反悔的余地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今日离开了此地,容乐公主那边,你就再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沈成似面色一阴,握住女子的手腕瞪起眼:“我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笑的跟朵花似的?”他愤愤地威胁道:“老子告诉你,只要老子一天没死,你就一天不许出去接客,听见了没!” 女子满脸不耐烦地往旁边躲了躲,沈成似见了更气,低吼着问:“听见了吗!” 女子敷衍地点点头:“听见了听见了。”她抽回自己被他捏疼的手腕瘪下嘴:“你镇日里拿着大刀在老鸨面前威胁,她怕都怕死你了,哪还敢让我出去做生意呀?” 沈成似警告地看着她:“你知道就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和哪个野男人有了牵扯……” “行了行了,一样的话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女子睨向他:“那你到底去不去见她嘛。” “爷门的事女子少管!”沈成似心烦地斥道。 女子嗤地笑了出来:“你还没听明白吗,人家让你在城中等着人家上门,意思就是说,只要你在城中多留一日,人家就一定有法子找到你。” 沈成似沉下眉眼,“让我再想想。” 傍晚的俞宫安静极了,只有夏日聒噪的蝉鸣一直叫着,后宫的太妃们嫌蝉鸣吵人,宫里各处可见拿着网布捉蝉的宫女太监。 云清换了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裙,在擎云的掩护下从小路出了宫。 二人骑马出城的时候,擎云在旁边说:“刚才有两个捉蝉的宫女盯着殿下瞧,八成是认出您了。” “怕什么。”云清加快了速度,迎面有微凉的风落在脸上,她惬意地弯起了唇。 擎云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始终在她侧后方的位置不曾变过:“咱们没有把握收服沈成似,如果他不愿意出门指认承亲王,或者他早已经离开了,那殿下岂不是打草惊蛇?” “拿到了证据才能算打草惊蛇。”云清侧过眼,“拿不到证据却让人知道我离宫来见沈成似,便是敲山震虎。” 沈成似出不出现有什么打紧的,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承亲王那边的人知道,她在满世界地寻求沈成似出面作证,届时即使沈成似不愿出面,承亲王也必然会对沈成似的忠心起疑,一旦这只老狐狸自乱阵脚,她还愁找不到捉他尾巴的机会吗? 擎云听完云清的计划笑了一下:“杀人不见血,这招实不像殿下的风格。”。 云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前方飞过的一只萤火虫:“嗯?” 第三百三十四章:不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这是平帝惯会用的手段。” 云清半分都不羞赧,坦坦荡荡道:“和他一起那么久,耳濡目染。” 明明周围夜风畅通,擎云却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笑了笑,“属下一直想不明白,有了太后的那封密信,殿下其实已经可以问罪承亲王了,按照律法将承亲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您为什么还坚持要去找出他谋害您的证据?”他不确定道:“是不信陛下会秉公处理?” “单单是他撺掇太后谋逆害死父皇的事情,我都已经恨不能杀死他。”云清用平静的语气压抑住巨大的仇恨和愤怒:“但我想查清楚一切,让他的罪名昭然于世,这样才能让朝臣百姓、让父皇看看,他曾经疼爱之极的胞弟对我们父女究竟怀着怎样恶毒的心肠。” “殿下……” 云清不想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身边的人,故作洒脱的笑道:“而且承亲王现在被云京墨困住,我拿了证据出去,云京墨若不想交人,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即便云京墨不会徇私,沈成似也是一个隐患,先解决了他,我才好专心应对之后的事情。” 二人没再闲聊,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到了沈成似栖身的小镇,守在这里的暗卫将他们带到了那座青楼里。 门口候着的老板迎上前来,不引人耳目,微垂着头问候:“殿下。” 云清把马儿交给门口的小厮,径直往里走:“人在哪儿?” 老鸨道:“在二楼的听风阁。” 云清:“带我过去。” 老板一壁引路一壁为她介绍:“因沈成似是高手,奴一直以为此人应该钱财颇厚,直到昨日殿下给的画像传下来,才发觉这两年里一直纠缠玥儿的浑汉原就是沈成似。” 擎云:“你得知了他的身份,他却没有离开?” 老鸨摇头:“奴猜想,他是在等着殿下来找他。” 说话间已到了听风阁门前,擎云挥挥手示意老鸨退下,然后上前推开门,跟在云清身后走了进去。 房门对着窗户,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惊得案上的纸上飞起,幸有镇纸压在中间才没飞走。 云清走到桌前坐下,自在地捡起桌上果盘里的橘子,出声时有些懒散:“沈先生如此高手,寄居在青楼这么久,想也是位性情中人,本宫大老远过来相见,沈大人不出来说说话吗?” 沈成似从屏风后走出,习武之人脚步声轻,他的步声更是几不可闻,他冷峻的眉眼睇向桌前的女子,“容乐公主神通广大,连这小小县城的青楼里都有您的眼线,沈某自知人微言轻,还配和您交谈吗?” “沈先生看起来很不服气?”云清斜眸觑他,挑唇笑道:“本宫不用手段,此生怕都难见先生一面了。” “殿下金枝玉叶,见沈某做什么?”沈成似目光如炬,对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时没有丝毫面见皇族的畏惧,神情之间甚至隐有轻视之色。。 “本宫要见的不是沈成似,而是在一年前谋害本宫的逆贼。沈先生当真无辜,尽管无视本宫的传话离开就是,又何必等在这儿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酸橘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成似阴沉沉地盯着她:“容乐公主大费周章地要见我,究竟想做什么?” “由你出面,到大理寺去,指认承亲王。”云清说着,将橘瓣放入嘴里,牙齿咬碎橘肉,橘子汁伴着刺口的酸味儿弥漫开,她瘪着嘴蹙眉。 擎云朝四下看了眼,朝云清伸出手,示意她吐到自己手上。 云清却皱着眉把那口酸橘子咽了下去,朝擎云摇了摇头。 沈成似没留意她的那点小动静,被她话里的意思给逗笑了:“容乐公主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沈先生连谋害公主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都敢犯,可见先生的行事风格大胆,本宫说两句大话而已,先生也要来讽刺一番吗?” 沈成似念及家中贪财的老母,终于不再嘴硬了。 云清:“前段时候本宫就查出了先生母亲的住所,擎云询问是否要将令慈捉拿待审,本宫想着罪不及家人,所以拦下了他。”她扭头,“先生眼下嘴上不说,本宫心里晓得,你必定是记着本宫不牵连无辜的厚重恩情的,是不是?” 沈成似万万没想到唐唐公主殿下竟然如此无耻,扯起嘴角不可置信地看她。 云清视若无睹,将剩下的大半橘子朝沈成似扔了过去,后者下意识地接住,一脸的莫名其妙。 云清被那口酸橘子弄的好心情没了大半,沉下脸道:“沈先生去过承亲王府,想来该清楚承亲王的处境,他自身难保,更保不住你那不争气的老母亲和家人。” “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本宫是在给沈先生机会。”云清瞥向他手里:“不过我这个人耐心不好,寻常行事不留余地,即便是偶尔大发善心给了余地,那机会也稍纵即逝,犹如先生手里的这半个橘子,皮已剥下,只剩下新鲜的果肉,你不吃,很快就会烂掉,再寻不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橘子。” 沈成似顺着她目光看向手里缺了一瓣的橘肉,似在思量。 “不过本宫知道,沈先生不相信我,不信本宫一介女流可以保护沈先生一家老小的安全,本宫既然找上门来了,理应给先生一个保证,让先生求一个心安。” 沈成似终于撩起眼眸,投过来的视线之中暗含期待。 云清却说:“不过方才的这个橘子实在是太酸了,本宫吃得心情很差,不耐烦给你什么保证。” 沈成似仿佛噎了一下。 云清走到他面前,“你如果想要戴罪立功,三日后午时自行到有司投案,本宫自会保你周全,你若不愿……”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嘲弄地说:“沈成似武功盖世,本宫自是拿你没办法。但沈先生家中历代贫穷,近几年骤然暴富,难免让人怀疑钱银的来路不明,以国法来看,本宫有理由让地方官府将沈先生家中银钱的来处调查清楚,沈先生觉得呢?”。 沈成似还拿着那个橘子,粗糙的大手时而握拳时而舒展,柔软的果肉很快被他捏出汁水,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面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更开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有些事情不是由沈先生而起,然沈先生若真的在意自己身边的人,就不得不为她们着想。你出面挑破一切,我保你家人平安,很公平的买卖,做与不做,全凭你的心意。” 沈成似蓦地回过神,余光看到脚下滴了一小片的橘子汁,眸中划过一丝懊恼,那女子最不喜欢他邋遢弄脏屋子,看见了八成又要念叨他。 云清打量着他的神情,眼眸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屏风后朦朦胧胧的女子身影。 沈成似眯起眼睛挡在云清身前:“容乐公主的话沈某会考虑的,殿下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就先走吧。” 云清挑唇,从善如流地颔首告辞。 回宫路上,擎云放慢速度跟在云清身侧:“殿下就这么确定沈成似会去揭穿承亲王?” “去之前不确定,见了他,我反倒确信了。”云清目视前方,听到旁边擎云问了声为什么。 “我一直想不明白,沈成似这样谨慎的一个人,在明知我安然无恙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破落的小镇子上做苦力,今日已到那家青楼,我终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擎云一点就通,征询般确认道:“殿下是说,刚才屋子里的那个女子?” “没错。”云清点头,跟着向他解释:“房中明明有女子在屏风后面避着,他却不肯让人出来,摆明了是怕我迁怒旁人。沈成似此人,举止颇为粗枝大叶,房中一应摆设却井井有条,刚才橘子汁滴到地上,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做不得假。” “一个人一旦懂了情义二字,此生就再也做不到无忧无虑不受束缚了。”擎云感慨道。 “那你呢?”云清面上一动,侧眸笑问他:“如果有一天你也像沈成似一样受人威胁,那你屈服对方的理由会是什么?” “殿下让属下屈服。” 云清抿唇,笑弯了一双眉眼:“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擎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云清扬起嘴角片刻就敛下笑容:“我高兴这世上有擎云这样的人不问缘由地待我好,但我有时候也不太开心。” “为什么?”擎云忍不住问道。 “因为擎云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啊,你应该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我不想你因为保护我而忘了自己。”在跟随自己多年的护卫面前,云清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心:“谁都希望能有人随时随地围着自己打转,,可以不求回报地对自己好,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 擎云默不作声地握紧了缰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跟在殿下身边,我也会很开心。” 云清坚持道:“我希望你可以更开心。” 擎云也很执拗,绷着脸说:“殿下不是我,不要替我下结论。”。 擎云很少会对云清冷脸,这还是云清头一次在擎云的表情里看到不耐,她一怔,打马靠近擎云问:“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不喜欢那可以当我没说。” 第三百三十七章:去做什么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不是爱耍小脾气的人,缓过心头的那口莫名的闷气就向云清告罪:“殿下莫怪,属下不该和殿下乱发脾气的。”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这没什么。”云清看惯了擎云恭谨的样子,他偶尔发发脾气她也觉着新鲜,“不该难得见你冷脸,可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他们行到宫门口,擎云本还想说话,一见门前迎上来的永菱,顿时收了嘴边要出口的言语。 永菱示意侍卫牵走马儿,走到云清旁边道:“奴婢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请沈大人将如花公子赶出府邸了。” “他可有不服?” 永菱摇头:“他坦然受了,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沈大人的府邸,在八仙楼门前支起了一个书画摊子,给不识字的百姓代笔写信,这几日下来倒也勉强糊口。” “还不算无可救药。”云清道。 永菱迟疑着说:“这样一来,殿下想在如花公子落魄时教他做事的计划就落空了,下一步咱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他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那就暂且让他在外面磨炼一段时间吧。”云清回去时没走小路,中途换乘步辇返回长乐宫,半路上永菱凑在她耳边低声禀报:“陛下在里面。” 云清闻言笑了。 她就说嘛,按照永菱的性子,平白无故不会为了这么大点的事情就迎到宫门口去,原来宫里来了贵客。 云京墨已在长乐宫等了两个多时辰,自打陈永禀告了云清出宫出城的消息,他就一直等在这儿。 “陛下别生气,殿下之前受了委屈,想找人查清楚真相也是有的,等会殿下回来了您可切勿给殿下甩脸色,女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您要是一上来就大发脾气,殿下准保不会和殿下多说。” “朕心里有数。”云京墨胸前起伏,竭力保持着平静,寒着脸回应道。 陈永叹了声气,之前陛下才因为平帝遇刺之事和容乐公主吵了一架,今日殿下偏偏在这种时候出城去见了沈成似,承亲王好歹是陛下的养父,容乐公主这样不顾及陛下情面,难怪陛下如此恼火。 二人说话的功夫,云清已经进了殿门。 她出门时披了件披风,进门后随手将披风脱下来交给门口的宫女,露出里面一身浅紫色罗裙,衬得一张小脸白皙如玉,灯光下美得晃眼。 看到坐在主位的云京墨,云清也不惊讶,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结果永韵递过来的牛乳喝了口,方慢悠悠不急不缓地出声:“深更半夜的,陛下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云京墨道:“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做了什么,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暗卫没告诉你吗?”云清一脸纳闷地问道:“擎云一直说有人在边上跟着,那难道不是陛下身边的人?” 云京墨一口浊气卡在嗓子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听你自己说。”。 云清不想再和他卖关子,搁下杯子,澄澈的目光和他对视:“去见大俞第一高手沈成似了。”她翘起嘴角,“陛下是不是还想问,我去见沈成似做什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各凭本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沈成似是江湖人,你去见他很危险。” “我之前和陛下说过,当初是沈成似害我,陛下说了要替我主持公道,事情过去了半年多了,我的公道,陛下主持了吗?”云清淡下笑意,眼眸平白多了几分薄凉:“先前陛下说平帝一事与陛下无关,我愿意相信陛下。但是我更想问陛下一句,即便他遇刺一事与陛下无干,那么当时承亲王策划此事时想来不会全无痕迹,承亲王身边没有陛下的人吗,陛下就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觉吗?”她对视着云京墨同样漠然的侧脸,清透的眸光仿佛要穿过他的皮肉看清他的内心:“如果陛下此时仍能说你并不知情,那我依然选择信任陛下。” 云京墨胸前起伏,徐徐侧身,对上云清的眼睛,面侧肌肉抽动:“……你就这么在意他?他分毫无损,你也要为他和我来闹?” 云清闭上眼,唇边笑意似嘲似讽:“你当真是知情的。” 云京墨表情有些冷:“你对他用心,我不再添一把火已是仁至义尽。” “承亲王联合安远侯和沈成似暗害我的事情呢?”即使早就有了答案,云清仍然控制不住质问他:“这件事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云京墨狼狈地挪开眼。 云清自问自答地连连点头:“是了,如果不是早就知情,承亲王怎会忽然失踪,安远侯府又怎么会出现那样大的变故,常玥又怎么会那么仓促地嫁人。” 云京墨哑然发声:“父王失踪,并非我有意偏袒,清儿你相信我,我只是不想他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之前你失踪的事情,我事先真的不知道。” 云清:“那一日你和我说,你和我相识多年,喜欢我也好,想娶我也罢,都只会光明正大的告知我,不会用龌龊宵小的小人行径,我当时真的是相信你的。”她顿住,半晌方缓缓地问道:“可是云京墨,你真的就那么光明正大吗?” “你明知我当初在平国受了多少苦楚,却还是一昧地包庇承亲王,谋害公主是多大的罪,安远侯可有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云清心灰意冷地道:“每一个人都逍遥法外,除了被推在最前面的打手常玥以外,没有一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云京墨动动唇,他无法否认自己暗中幽禁承亲王,其实心底里也是希望保护他周全。 云清神情木然:“那么父皇的死呢,当年的那一场谋逆,这件事是否也和承亲王有关?” “绝不可能!”云京墨抖着唇瓣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清:“清儿,主导叛乱是多大的罪名,父皇和先帝兄弟情深,万万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清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不管陛下以为此事与承亲王有没有关系,我与你和承亲王之间,是不可能善终的了。”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门槛前时慢慢停住,她没有回过头,只用很淡然的口气说:“我要杀他,杀安远侯,还有所有参与了那场谋逆的人,陛下既然要保他们,那你我二人就各凭本事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传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晚,次日午后时分才推门出来。 永菱在门外走了一圈又一圈,听到开门响动眼睛一亮,赶忙奔到门口:“殿下!” 云清进书房之前说过不许人打扰,所以即使外面已经闹翻了天,永菱也记着云清的叮嘱没有过去敲门。 永菱生性淡泊,很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候,云清见状一蹙眉:“怎么了?” “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宫里宫外都有人在议论,说如花公子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殿下将他从平国带回大俞来,是为了让他取代陛下的皇位。” “看来是承亲王出手了。”云清扶着门板倚住,按了按额角,苍白着脸色轻声向永菱问道:“有吃的吗?” 永菱动了两下唇瓣,眼睛一下子红了:“膳房一直备着呢,奴婢这就让人端上来。” 云清点点头,跟在永菱身后向前走,宫里不知哪个宫里种了槐花,周围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花香,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云清侧头想看看槐花树植在何处,抬起头时被头顶刺目的白花晃到,她抬起手想要遮住阳光,手刚抬到一半,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她扶着旁边的廊柱站定,只来得唤一声永菱,就无力地向地面倒去。 永菱瞳孔紧缩,向前一步接住云清下落的身子,眼泪瞬间掉下来:“殿下!” …… “陛下,长乐宫请了太医。” 云京墨拿起折子的手停顿:“是为谁请的太医?” “说是殿下突然昏倒了,本来事发之后永菱不想张扬,奈何当时是白天,周围有路过的宫人亲眼看到殿下昏迷,消息没多大会儿就传开了。” 云京墨握笔的手一紧:“太医怎么说?” “太医还在长乐宫,现在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云京墨撂下笔:“朕去看看。” 陈永拧了拧眉,不赞同道:“陛下,前朝现在四处都在议论殿下带回先帝皇子的事情,您此时去看殿下,恐怕会招来更多议论哪。” 云京墨目光转向他:“议论什么?” “朝中本就有些陛下和殿下的风言风语,陛下这时候过去探望,恐会令朝臣非议陛下因私废公。” “你从小跟在朕身边读书,因私废公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云京墨冷淡地拨开他:“公是公私是私,清儿与朕相熟多年,朕不去看才是薄情寡义。” 他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书案前。 陈永不敢多劝,垂着脑袋跟了上去。 长乐宫里,永菱心急如焚地守在床前,“太医,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老太医捋着胡须慢悠悠站起来,“殿下这段时间饮食如何?” 永菱说:“殿下最近用的不多,有时候一餐连半碗米饭粥食都用不上。” “这就是了。”太医叹道:“老夫前段时间给殿下请脉时就再三叮嘱过,殿下之前肠胃不调,膳食上必须格外注意。这段时间殿下忧思难解又饮食不调,不出问题才怪了。” 永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那太医,殿下的情况……”。 太医摆摆手:“还有得养呢。” 第三百四十章:不能委屈了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撂下笔:“朕去看看。” 陈永拧了拧眉,不赞同道:“陛下,前朝现在四处都在议论殿下带回先帝皇子的事情,您此时去看殿下,恐怕会招来更多议论哪。” 云京墨目光转向他:“议论什么?” “朝中本就有些陛下和殿下的风言风语,陛下这时候过去探望,恐会令朝臣非议陛下因私废公。” “你从小跟在朕身边读书,因私废公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云京墨冷淡地拨开他:“公是公私是私,清儿与朕相熟多年,朕不去看才是薄情寡义。” 他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书案前。 陈永不敢多劝,低着脑袋跟了上去。 长乐宫里,永菱心急如焚地守在床前,“太医,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老太医捋着胡须慢悠悠站起来,“殿下这段时间饮食如何?” 永菱说:“殿下最近用的不多,有时候一餐连半碗米饭粥食都用不上。” “这就是了。”太医叹道:“老夫前段时间给殿下请脉时就再三提醒过,殿下之前肠胃不调,膳食上必须格外注意。这段时间殿下忧思难解又饮食不调,不出问题才怪了。” 永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那太医,殿下的情况……” 太医摆摆手:“还有得养呢。” 云京墨进门前正听到太医这句话,本就沉着的面容顿时弥漫起凉意。 太医写完方子走出门,迈出门槛习惯性地向左拐,走了几步感觉有些不对,停下步子猛地扭过头,对上门前面沉如水的男子的脸,腿肚子一个哆嗦,“陛……陛下!?” 云京墨睨向他,“容乐公主的身体当真不好休养吗?” 太医颤着声音回答:“确实如此。” 云京墨:“朕从前也有过肠胃不调的毛病,当时不过服药养了半年多就完全康复,为何清儿不行?” 说到自己精通的领域,太医的语气比先前稳了一些,他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恭声答道:“陛下,脾胃不调也分为很多种,陛下您是先前膳食不规律造成了肠胃失调,服药稳上一稳就差不多了。而容乐公主先前坏了肠胃,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温养,有些伤了底子,这毛病一不留意就会折磨得人苦不堪言,没有什么上好的法子医治,只能慢慢养。” 云京墨哼声:“朕看是你这老东西医术不精。” 老太医委屈极了,趴在地上叫苦不迭:“陛下,伤及脾胃根本不是小事,就算是陛下叫了大罗神仙下来,也给不了更好的法子医治。” 云京墨攒眉,“那清儿这病该如何治疗,要多久才能好全?” 老太医迟疑:“……这个,快则三年五载,慢则十年八载,最关键的是,还得看殿下自己配不配合,若是殿下以后还像近来这般不注重自身,那就算微臣开上再好的药方,用上再妙的灵药,也于事无补不是?” 云京墨:“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太医擦擦额头上的虚汗,躬身退了开。 云京墨透过窗缝看向房间里,云清雪一样白的小脸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病气,平素红润的唇瓣也带着病色,比素日里多了些孱弱的柔气,愈发惹人怜惜。。 云京墨:“太医说她伤了底子,是之前在平国的时候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山高路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午夜时分,明达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他睁开眼时眼睛还带着几分迷茫。 阿四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他的外袍,一边递给他一边说:“陛下急召,王总管现下正在门外等着。” 明达一听,立时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快速地穿好长靴走出门,同王晋一道进了宫。 正昀宫中灯火通明,明达推门进去时傅明礼正在烛火下拿着折子查看。 明达进门行礼,傅明礼懒洋洋地抬手让他起身,然后拣起面前的一道密折,朝他扔了过去。 明达懵懵懂懂地接过,待看清折子的内容时,脑海中残存的几分瞌睡彻底散了。 傅明礼觑他神情:“看清楚了?” 明达敛眸颔首。 “凛州那边的事情正是关键时候,朕走不开,但云姐姐一个人在那群狼环伺的风口浪尖,朕着实不能放心。” 明达明白了,“微臣愿代陛下走这一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傅明礼满意地笑了:“大皇兄一向沉稳,朕本无需叮嘱你什么,但此行山高路远,朕不得不多两句嘴。” 明达拱手:“单凭陛下吩咐。” “俞国朝中局势复杂,你一去,势必会引来各方猜忌,朕给你留一道密旨,必要时可以示于俞国君臣面前。” “是。” “还有。”傅明礼按了按酸痛的额角,警惕地眯眼瞥向前方风度依然的宁王殿下:“大皇兄此行是代朕出面,这是朕在忧心之下的权宜之计,还望大皇兄时刻清醒,莫要失了分寸。” 明达神色不变,淡然地垂首:“臣谨记陛下叮咛。” …… 云清清醒时是第二天一早,肠胃里针扎似的疼痛将她从昏迷中唤醒,她皱着眉头坐起身,旁边守夜的永菱立刻挨上前:“殿下可算是醒了。” 云清捂住疼痛不止的胃部,苦笑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着一年多来我仿佛格外柔弱,昏迷重病成了家常便饭,太医每回来瞧我都是唉声叹气的模样,仿佛我得了绝症,药石无医一般。” 永菱听言连着呸呸呸了好几下,然后满脸不高兴地扶着她:“这种不吉利的话殿下可别再说,您大好的青春年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我好像睡得太久了有些忘了,,之前在书房时你和我说过什么事情来着?” 永菱眉目稍敛,帮她掖了掖被子说:“殿下才醒,先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奴婢让人温着粥呢,殿下先喝点填填肚子?” 云清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就让人端上来吧。” 永菱舒了口气,出门找人的时候止不住地自责,这事说起来都怪她,殿下在书房里滴米未进地待了那么长时间,她不先让人送些吃食过去就算了,怎的一见人就提那些晦气事,惹得殿下心绪起伏,才会忽然昏过去。。 永菱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大宫女,即使知道有些事情根源不在她身上,凡事还是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因而此刻云清虽然醒了,她仍然懊悔不已。 第三百四十二章:是真的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韵。”打发永菱出去之后,云清招手唤来了在旁边给她倒水喝的永韵。 “殿下。”永韵端着水杯走到云清面前,“太医说您现在肠胃不足,奴婢特意让人热了牛乳,您先喝点垫垫肚子。” 云清接过来意思意思喝了两口,然后问她:“我昏迷的时候陛下来过吗?” “来过。”永韵抿了下唇,诚实地点点头:“陛下还让人送来了好多东西,都是上好的补品。” “那前朝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身为这座宫廷原本的小主人,云清在内宫当中有着天然的优势,各宫都有她的眼线,前朝后宫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想知道的,鲜少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云清昏睡时也有宫人来报过,永韵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隐瞒,便低着嗓子回答说:“长宁宫的阿德来过一趟,说前朝有好几位大人先后求见陛下,似乎都是因为之前如花公子的那个传言。” 公主找回自己的胞弟,这本不是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然而今上毕竟不是先帝亲生,长公主又曾和陛下竞争过皇位,这二人的关系本就微妙,这时候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外面难免会议论纷纷。 云清点点头,“如花呢,他现在人在何处?” “之前永菱姐姐回来时把他一起带回来了,现下人正在偏殿候着呢。” 云清放下杯盏:“把他带过来。” “殿下才刚醒,还是好好休息休息,用点东西再见他吧。”永韵嘀嘀咕咕地:“那个小白眼狼,殿下见了他只会徒增烦恼。” “没事,叫他进来吧。”云清浅笑着注视她道。 永韵瘪下嘴,低头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听说殿下要见男子,宫女们忙将内室的珠帘放下,又利落地摆上屏风,待确认外人瞧不见殿下容貌才退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永韵带着如花重新进了内殿。 云清微笑着出声:“本宫和他说几句话,你们都退下吧。” 永韵迟疑:“殿下……” 云清温柔却坚定地凝着她:“没事,退下吧。” 她态度温和,永韵却丝毫不敢违抗她的意思,虽然心里担心,但还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坐吧。”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云清和如花两个人,云清才重新开口。 如花依言坐下,表情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放到何处。 云清笑了笑:“宫里宫外这两天的传言,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如花早就猜到永菱带他进宫是为了这事,他心口跳得厉害,面上竭力保持着平静,道:“殿下放心,外人不知内情,草民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无僭越之心。” “那如果,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呢?”云清衔笑问道。 如花手指握住椅背,“小人出身卑微,怎敢以殿下胞弟的身份自居,殿下折煞小人了。” 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云清紧蹙眉间,声音听不出半点异样:“看来沈敬之把你教的很好,而今言谈之间已经有了许多读书人的气质。”。 “是殿下抬举,小人才有了和沈大人学读书的机会。” 第三百四十三章:云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云清笑问:“当初我命你去读书时,事先说了要以你为奴仆,你也全然不在意吗?” 如花悄声吸了口气,点头:“若非如此,小人根本不可能去读书识字,殿下当时的恩德,小人一直心怀感激。” “你这声谢,我承下了。”云清意味不明地道:“跟着承亲王能有什么前途,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罢了,也只敢行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手段,你当他真的是在帮你吗?” 如花倏地抬头,隔着屏风,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对方的表情,他更是无从分辨。 云清:“不要慌,我总是不会害你的。”她摇了摇头,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径自披上外衣走出屏风,迎上如花讶异的脸,略一勾唇:“我且问你,你的野心止于何处?你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如花低头看着地面,沉默半晌后咬牙抬起头,对上云清仿佛看透一切的眸子,硬声道:“小人前些年受尽了欺凌,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人上人,不再让人瞧不起。” “那你是想位极人臣?” 如花摇头,眼神黯淡下来:“小人只想有个依靠,不必对人卑躬屈膝罢了。”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云清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又说:“如花这名字不好,我给你改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如花隐隐感受到了什么,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抱拳弯下腰,交握的手指尖都在颤动,他颤动着唇,小心地抬眸瞟了云清一眼,又迅速地低下眸:“全凭殿下做主。” 云清:“下去吧。” 如花应了声往外走,走到门前时突地停住,转回身来认认真真地对云清行了一个大礼。 云清背过身去,待如花的脚步声远走,她才起步走到窗边。 她浅声唤道:“擎云。” 男子冰冷中带着关切的声音从窗外响起,“殿下。” “我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去办。” 她打开窗,直接对上窗外抄手抱着剑的青年,半空中数十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过,云清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轻轻地笑了起来。 擎云素来泛着冷意的眸瞥见她的笑靥,寸寸坚冰慢慢融化。 “人这一生所图,泰半不过是安逸喜乐,我的弟弟就唤云晏可好?” 擎云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殿下喜欢就好。” “他新得了名字,我作为姐姐,总要有所表示才是。”她扭头,“擎云,我的礼物,你来帮我送给他吧。” 擎云眉头一挑,“殿下尽管吩咐。” …… 从长乐宫出来时,如花一颗心激动得不行。 她说要给他一个名字。 他和这位殿下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就连自己舍命相救的时候她都不曾提过赐名的事情,为何独独今日忽然提起了? 此前他泄露平帝消息已经得罪了容乐公主,原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不想竟骤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管这位主子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她总是不会亏待他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我是皇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被沈敬之“请出”沈府这段时间,他算得上是居无定所,前阵子刚刚租下一个小院,勉强有了栖身之所。 先前承诺他许多好处的承亲王在那次之后仿佛人间蒸发,就连同他始终保持联络的老陈也没了踪影,他如何不知自己走错了棋,然而事已至此,他除了认准眼前这一条路,再没有旁的选择了。 心里万般念头飘过,如花从袖中掏出钥匙,叹着气又怀着憧憬,迈步进了家门。 关上门时院中飘过一阵凉风,如花搓了搓胳膊,仰头看了看天气,奇怪地往里面走:“奇怪,大晴天的刮什么阴风,真是晦气。” 他一边仰头看着天一边往前走,待走到房门口时才留意到不对。 他离开前锁死了房门,可现在房门上的锁不翼而飞了。 他本能地觉出不对,立刻回身往外走。 “在下远道前来探望,如花公子为何过门不入?”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如花脚下做的更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几丈远,忽而狂奔着奔向大门。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死,他得活下来。 他租住的小院不大,没多大会就跑到了大门前,他伸手欲碰门把手,抬起胳膊那一瞬间,肩上蓦然落了一只大手。 那只手落在肩上时看似轻飘飘,却束缚得他动弹不得。 如花僵硬地回过头,看清身后男子的脸时难掩惊讶。 “你你你……” 擎云惯不会笑,看人时眼里似啐了冰,如花到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上那样一双眼,登时腿肚子一软。 擎云:“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我我……” 擎云拍拍他肩膀:“别紧张,好好说话。” 如花咽咽口水,艰难地吐字:“我我我打小没爹没娘,不知道自己是谁。” 擎云:“你是先帝爷的亲生皇儿,容乐公主的同胞弟弟。” 如花惊恐万状地望着面前人。 “当初孝帝膝下本应有一对双生胎,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所以才只留下殿下一个女婴。殿下查过了,当初掉包之人是孝帝身边的亲随,后来被承亲王收买了。” 如花眉心紧蹙着,撑着门板的手慢慢蜷在一起,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开口时语气透着掩都掩不下的狂喜:“你说的是真的?” “我不会骗人。”见如花嘴角的弧度几乎咧到而后,擎云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纳闷,殿下那边不显山露水的一个人,怎的竟有这样一个贪图名利的弟弟。 果真应了那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那这么说,”如花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眼里的光芒似星辰:“我其实是,,皇子?” 擎云:“嗯。” “我是皇子?”如花挺直了身子,缓缓抬起脑袋,捧着擎云的脑袋仰头看他:“我是皇子。” 擎云木然回视。 如花却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尖叫一声蹦了起来:“我是……唔!” 擎云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噤声。”。 如花眼珠转了转,意识到了什么,使劲点头:“嗯嗯嗯!” 第三百四十五章:你想干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让我来,除了将你的身世告知你之外,还交代了另外一件事。”擎云又说。 如花当是云清许下了什么赏赐,闻言即满眼期待地看着擎云。 他和云清生的是像,可是自家殿下从未有过如此贪婪肤浅的目光,擎云心下不住地摇头,此人简直浪费了孝帝给的好样貌,殿下有这样一个弟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耻辱。 “此前平帝来京一事,虽是公子少不更事,但毕竟做错了事情,还给平帝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殿下说了,她作为公子的胞姐,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行差走错,须得在公子做错事给予一定的惩罚,如此才不违背先帝昔日的教诲。” 本以为等来的会是惊喜,没想到是惊吓。 如花一蹦三尺高,后退的时候嘭地一下撞倒了大门上,他龇牙咧嘴地蹲下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揉了揉后背撞疼的地方,仰起头不可思议地质问道:“我可是他亲弟弟!她就这样对我?” 擎云:“正因为殿下是公子的姐姐,才要担起教导公子的重责。” 如花突然觉到不对,皱起眉奇怪道:“不是说我和她是双生胎,你怎知道她是姐姐我是弟弟,就不能我是兄长她是妹妹?” 擎云噎住,回想起这段时间来殿下每次都是以长姐身份自居,说话时莫名少了几分底气:“殿下说是,她便是。” 如花呵笑道:“所以就是说,我也有一半的可能是哥哥喽?” 擎云板着脸俯视他:“这不重要。” 不待如花说话,他淡着脸色抬起手,墙外倏然跳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如花吃了一惊,边撑着地边往后退,知道自己的出身高贵之后本来高了几分的气焰瞬间缩水,他哆嗦着嘴唇:“你你你想干啥?” 擎云:“公子放心,殿下说了,因上次到底没伤到人,所以您只需在床上躺半个月,前朝事忙,殿下还有些事情需要您来出面呢。不会下手太重的。” 如花眼看着面前那个顶自己两个大的壮汉微笑着朝自己走来,闭上眼张嘴就要尖叫出声。 擎云:“堵住他的嘴。” 壮汉乖巧地脱下长靴,脱下自己的袜子塞进如花嘴里。 如花居住的小院外有一棵粗壮的柳树,这个时候枝繁叶茂,树上落了好些鸟儿,重物撞击声响起的时候震动了整棵大树,鸟儿们惊慌地从树上飞走,叽叽喳喳地奔向远方。 偶尔有行人经过,听到里面咣当咣当的声音怪道:“什么声音,大白天的拉磨哪。” 交代完主子吩咐的任务后,几个壮汉把半死的如花丢到了房间里,然后结伴回宫复命。 为首的就是之前堵如花嘴的那人,人叫李四的,刚才下手时他出力最多,旁边的兄弟笑着调侃他:“对未来的小主子下手这么重,不怕以后如今给你小鞋穿?” 李四嘿嘿笑着摆摆手:“怕这作甚,有殿下在上头顶着,他还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你呀。”另一人碰碰他胳膊:“你那袜子几天没洗了?” “不多不多。”李四很诚恳地思量片刻:“上次随殿下去过滨城之后才洗的。”。 众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说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毕竟是亲弟弟,就算云清在瞧不上如花也不至于将人打个半死就完全不管他。 擎云回禀此事时神态颇有些古怪,云清见了好奇,便顺便问了一句:“找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擎云艰难地开口:“属下们下手时注意了分寸,小公子只会受些皮肉苦,但不会受什么内伤,但是据派过去的大夫说,小公子事后昏迷了一日夜,到今早才清醒过来。” “哦?”云清挑起眉:“那是为何?” 擎云:“初初动手时小公子一直在叫,属下就让李四堵住了小公子的嘴。” 云清困惑地问道:“那他是被憋昏过去的?” “不是。”擎云说起这事来仍是尴尬不已,向来冷漠的脸上多出几分异色:“李四的袜子……着实好些日子没洗过了。” 云清:“……” 明明李四离她好远,她却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呛人。 她面上仍是淡如云烟的模样:“男孩子皮实些也好,臭味熏一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擎云点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按照和殿下的约定,今日未时沈成似回到京兆尹府投案。” “此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虽然咱们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但还是得防他使坏。”云清说:“京兆尹府时你找人盯着他,他一有不对你就立刻出面把他带出来,左右是我的事情,京兆尹府的人不敢拦你。” “是。” 永菱端着药碗迈进门槛,走到软榻前微声埋怨道:“殿下才见起色就又开始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是不想好了吗?” 永菱是好心,云清不至于不识好歹,闻言笑眯眯地接过药碗软声解释:“今日沈成似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可以暂时歇上一段时间了。” 永菱好奇道:“沈成似检举承亲王一事后此案必将上呈刑部,两方势力明里暗里的较劲,陛下势必想法子给承亲王脱罪,到时正是殿下交出承亲王教唆太后叛乱的证据的好时候。” “还是那句话。”云清小口小口地喝完整碗药,然后把玉碗交回永菱手上:“承亲王还没现身,不管我交出多么致命的证据,陛下都可以将人藏起来装不知情。” 擎云:“要是这样的话,除非大肆搜查,调动整个俞都的兵力逮捕承亲王。” 永菱现出忧虑之色:“可是那样找不找得到人暂且不提,殿下就和陛下彻底撕破脸了。” “我找沈成似出面作证,就没打算和他和平解决此事。”云清眼睛都不眨一下,想起那日云京墨的种种作态不禁冷笑:“他若坚持包庇承亲王,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之谊。” …… “陛下,暗卫们尽力在找了,只是沈成似到底是第一高手,此人轻功超凡,竟逗着暗卫们转圈圈,咱们的人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成似掐了掐眉心,阖着眼睛问道:“陈永,你觉得咱们收服沈成似不出面作证的可能性有多大?”。 陈永扯起嘴角:“这个……” 第三百四十七章:有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手里捏着能让沈家抄家灭族的证据,沈成似投鼠忌器,不敢和殿下作对的。”陈永自认为很委婉地道:“何况此人武功高绝,咱们的人拿不住他,京兆尹府有不少殿下的人,他一露面,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满朝,王爷的罪名就压不住了。” 云京墨压下嘴角,口中溢出一声轻叹:“如果没有他多年教养,朕倒真想不管他。” 陈永跟在云京墨身边多年,能够理解主子复杂矛盾的心情,承亲王待主子极好,几乎视如亲子看待,当初陛下能坐上皇位,也大都是承亲王在幕后争取周旋。 只是承亲王当初对陛下的生母有太多辜负,只是承亲王瞒着陛下伤害了陛下不想伤害的人。 陈永想了想,试探着上前提议道:“陛下,殿下现在对您有心结,但王爷毕竟还是兰公主的父亲,您不如请兰公主出面,在殿下面前调和调和?” 云京墨笃定云清不会因为他人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但他实在不想和云清站在对立面针锋相对,便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那就让云兰去试试吧。” “还有一事。”陈永犹犹豫豫的目光飘向云京墨:“此前沈敬之沈大人提起的求娶兰公主的事情……” “等这件事过去再说吧。”云京墨头疼地摆摆手。 承亲王的事情正是紧要的时候,要不是兰公主再三叮嘱,陈永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关口探陛下的口风。 他低头应了应,躬身退出去。 …… “殿下,兰公主来了。” 云清从书册中抽神,抬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之前云清昏迷时云兰也来看过,待她清醒后陪她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听永韵说起,沈敬之前段时间向云京墨请求赐婚,可惜后者直到现在也没给出答复,小两口最近怕是正着急,百忙之中抽空见她,必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这样微妙的时机,云清猜不到都难。 永菱敏锐,自然也想到了云兰前来的目的,皱着眉头道:“殿下,下午沈成似就要到京兆尹府去了,兰公主这时候来,该不是为陛下说好话来的吧?” “沈成似这一去,承亲王这座大山八成要倒下来,兰儿是承亲王的亲生女儿,她不可能完全不顾的。” “可是看之前兰公主的态度,她应该对承亲王做过的事情并不了解。” 云清没说话,饮口茶的功夫,云兰便扬着笑脸进了内殿。 “姐姐!”云兰手里拿了个食盒,坐到云清身边后先打开了食盒的盖子:“这是我亲手熬的补身子的药羹,加了很多温养肠胃的补药,我尝过了不难喝,姐姐你尝尝看?” 云清打趣道:“兰公主千金之躯洗手作羹汤,莫不是在沈大人那里锻炼出的厨艺?” “沈大人才不会呢。”云兰嘴角上扬,洋洋自得道:“他心疼我,才不舍得让我做这些粗活。” “是吗?”云清用调羹在碗里搅动两下:“沈大人温雅君子,还知道在这种小事上关心你,实在难得。”。 云兰看云清小口小口的将汤水咽下,抿了下嘴唇不自在地开口道:“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生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兰儿。”云清低眸看着碗里的药汁,“近来朝中传闻,你可曾听说过?” 云兰愣愣地道:“略有耳闻。” “你如何看待此事?” 云兰未经思索便答:“能怎么看,咱们回京路上那个如花为了博得姐姐你的信任连命都敢豁出去,看得出来此人有多贪图名利,现在外面的消息八成也是他故意传出去的,为的就是沾一沾姐姐你的光,进而攀龙附凤。” “我记得回京途中你曾经问过我,我与如花那样相像,我们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当时我告诉你不是。” 云清握紧碗沿,“兰儿,很抱歉姐姐当时骗了你。” 云兰咬住唇瓣:“姐姐难道想说,那个如花真的是你的弟弟?” “嗯。”云清轻轻颔首。 “那在路上时我问姐姐,姐姐为什么要骗我?”云兰翕动嘴唇,攒眉质问:“姐姐你连我都不信了吗?” “我当然信你。”云清赶忙放下药碗,拉过云兰的手柔声安抚:“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没到恰当的时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云兰还是不高兴:“让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又不会和别人说。” 云清满脸不信:“连沈大人都不说?” 云兰眼底划过一丝心虚,嘴上仍大声:“自然!” 云兰虽然单纯,但不至于单蠢,听云清这样说很快就反应出来:“不对啊,如花如果是姐姐的胞弟的话,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青禅寺?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姐姐你还有个弟弟?” 云清衔着些微笑意反问:“不妨你来猜猜……猜猜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将一国皇子劫掠掳走,甚至能瞒过父皇母后,瞒过满朝大臣?” 云兰和云清的目光交集,回想起来之前皇兄的嘱托,想起至今行踪不明的父王,一个让她胆寒惊骇的念头袭上心头。 云清漫不经意地将之前的药羹饮尽,嘴角牵起微微嘲弄:“兰儿,很多事情姐姐不想让你牵涉其中,毕竟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沾染过这些俗世里的罪恶,以前你不了解的,姐姐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了解。” “姐姐,父王他……” “承亲王是你的父亲,是我的仇人,但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私下对付他。”云清撑着桌面站起来:“我累了,回去吧,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和陛下说,请他为你和沈大人赐婚。”她闭上眼,近乎决绝地道:“在承亲王行刑之前。” “姐姐!”云兰这一声叫出来,眼泪随之落下:“父王他到底做了什么,你就一定要他死不可吗?他都多大年纪了,他这几年身体本来就不好,他还有几年可活?你放他一马,让他好好活下去,给他一条生路,不行吗?” 云清扯唇笑了:“你大可以去问问,他行事之前是否想过给父皇留一条生路,给我留一条生路。”。 云兰还欲上前,永菱叹息着挡在云清面前,冲云兰摇摇头:“兰公主,您来找殿下之前,该好好向陛下问问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花开堪折直须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走后,云清没让宫女们跟着,沿着长乐宫侧门的小径散步去了御花园。 正是花繁叶茂的大好时候,夹道两侧的花草长势喜人,云清眼神从花叶上飘过,想起了刚才云兰气盛之时看她的那一眼。 她和云兰相互扶持着长大,那丫头向来将她视如亲生姐姐敬重亲近,一旦她将承亲王的罪状揭发出去,她和云兰怕是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心无芥蒂的相处了吧。 云清弯下腰,朝着边上盛开的芍药伸出手,指尖落在花茎上。 她指甲微微向下,刚要掐下去,蓦然有另一只手压在她手背上,语气略不满地道:“你若欣赏这花开的好看,又何苦要摘下她?” 云清掀起眼帘,向身侧人投去视线,看清那人面容后一讶。 沈灵瑶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是觉得,你委实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云清站起身,没执着于那朵花,面无他色的说道。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沈灵瑶:“你乍看那花朵开的姹紫嫣红,但你这一指甲掐下去,它没多久就会枯萎了,倘若真的心中喜欢,又何必一定要将她拿在手里,你没听说过那句‘赏花竟是折花人’吗?” “我只听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沈灵瑶狠狠地瞪她。 “你这人倒是胆大,明明知道开罪过我,不躲着我走就罢了,怎还傻乎乎地凑到我面前来?”云清懒懒地觑向她,“不怕我杀了你,给红袖和惠然报仇吗?” “你要是想杀我,我躲到哪里都没用。”沈灵瑶低头看了地面片刻,忽然抬头:“你是不是真的很恨我?” 她话说完,对面的女子讥讽地嗤笑说:“该恨你的人不是我,是无辜遭难的红袖和没了清白的惠然。你眼瞧着我不喜你,想要除你而后快,那并非是出于我对你的仇恨,而是我对红袖和惠然的责任,让我没办法看你好端端地活下来。” “那现在呢?”沈灵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瞅着她:“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你身边应该有暗卫跟着吧,你何不趁现在就杀了我?” “你这人古怪得很,我不杀你,你倒自己贴上来请我杀吗?”云清纳闷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在我手底下出了事,陛下一定会出面帮你报仇?” “我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沈灵瑶无趣地踢了踢旁边的石子,口上闷闷地道:“他让我留下来的时候正赶上你不在,我都听宫人说了,是因为你当时一直不肯回宫,他为了逼你回来才让我留下来的。现在的我在他眼里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我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 云清更是惊讶,当初睚眦必报几无头脑的沈灵瑶,居然有如此通透自省的时候。 沈灵瑶哪里看不出云清脸上的惊色,表情里霎时现出一丝狼狈:“喂,你到底杀不杀我,你要是不杀我,那你就帮我一个忙呗?” “呵……”。 云清讥笑说:“那我还是杀了你吧。” 第三百五十章:你变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和你也算是死对头了,认识这么长时间,自认对你有几分了解。”沈灵瑶面上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她强忍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期望勉强自己开口:“你想杀我,其实有很多机会,但你一次都没有下手。” “所以呢?你是想提醒我尽快杀了你免留后患吗?” “云清,你别再装模作样了,你根本就不想杀我。”沈灵瑶言之凿凿地道:“俞国是你的地盘,我一来这里你肯定就知道了,但是我来了这么久,一次危险都没遇到过,直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你自己说,这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我没了杀心的缘故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云清扯扯嘴角,扶着裙摆走到旁边的八角亭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美眸淡扫,余光落在亭外的沈灵瑶脸上:“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说来听听。” 沈灵瑶一喜,忙不迭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神情急切道:“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帮我,让我带陈陈一起离开吗?” “你想离开?”云清似是想不明白,嗅了嗅手中芍药淡淡的清香,若有所思道:“你在平国已然是无依无靠了,留在大俞起码有陛下护着,总不至于任人欺凌,你不愿意?” “俞国有俞国的好,但我不喜欢。”沈灵瑶叹着气走到云清旁边坐下,撑起下巴郁郁寡欢地说:“你说你们俞国,明明是蛮夷兴起全无礼数的荒蛮野族,怎么规矩比我们大平还大?我在这里待了才几个月呀,都快被宫里的规矩给憋死了。” “并非是大俞礼数严苛,而是你在平国时从未有人认真教过你规矩。”云清冷眼睨她:“何况你在平国住在宫外,规矩自然不及宫墙之内严格。” “没人认真教过我?”沈灵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父王那么厉害,她们敢不认真教我规矩!” “瞧瞧你,明明也算是名门望族出身,全身上下却都是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嘴脸,那些教养嬷嬷们不怵你就不错了,哪里还敢逼你学规矩?” 沈灵瑶神色一顿,竟然点了点头:“也是,父王一直最疼我,他不忍心我受委屈,那些嬷嬷们看着父王的面子,也不敢真的对我严格的。” “敏亲王去了之后,你似乎长大了不少。”云清轻笑一声:“至少以前的沈灵瑶是说不出现在这番话的。”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沈灵瑶斜了斜她,嘴上咕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父王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 云清这下是真的想不通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找个机会杀我报仇?” 沈灵瑶抿紧嘴唇,“……算是我自私自利吧,我还有陈陈要陪,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能死。”。 云清觉得讽刺极了,拧着眉头问道:“那是你的父亲,疼你养你十几年的父亲,现在你的杀父仇人就坐在你面前,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第三百五十一章:对不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灵瑶沉默着低着头,唇瓣抿得很紧,云清看到她广袖之下的手微微晃动,明显内心正在承受巨大的挣扎。 云清循循善诱地道:“其实我身边根本没有护卫跟着,御花园巡查的侍卫两刻钟之后才会经过这里,我不懂武功,身无缚鸡之力,你此时对我下手,没有人会发现是你做的。” 沈灵瑶盯着桌布上的花纹看了半晌,慢慢地弯唇一笑:“父王要是还活着,他一定不希望我为他而身陷险境,他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的。” “自欺欺人。”云清看透了眼前外强中干的年轻女子:“沈灵瑶,你的父王对你如何,他死了你究竟有多伤心?你伤心透顶的原因又是什么,是因为父女亲情,还是因为你自觉此后在没有人能保护你?” “不过你也算是凉薄得坦荡。”云清站起来,俯视着她道:“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京都,但愿你以后的日子真能如你所设想的那般。” 她说完,越过沈灵瑶就要走出亭子。 沈灵瑶胸前起伏,仰头看了看云清背对着自己离开的身影,想起死的不明不白的父亲,心口陡然升起一股灼人的恨意,她咬咬牙,顺手抓起旁边的茶壶,抬手向云清砸了过去。 茶壶落下去的那一瞬,擎云横空跃下,一脚踹飞了还装着热茶的瓷壶。 云清听到身后的动静,眉目不动站定下来。 沈灵瑶看着云清平静的过头的背影,还有她身后正虎视眈眈觑着自己的护卫,自嘲似的笑了。 “我就知道,我杀不了你,但是你偏要激我对你下手。” 云清:“你若不对我下这一手,我恐怕也不能真的安心送你离开。” 她转过身去,对上沈灵瑶复杂的双眼,“你自己的父亲,你应当多少有几分了解,他智谋野心都颇深,当年还挑拨平国太后参与了六年前刺杀我父皇的叛乱,他自作自受,算是死有余辜。” 沈灵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她。 “你父亲做过的坏事终结在他那里,红袖被你害死,惠然因你受辱,但你自己也受了重伤没了半条命,现如今失去了唯一真心疼爱你的亲人都没了,你该受的惩罚都受够了,我不会再让人报复你,离开大俞之后带着你的心上人找个地方隐居也好,寻机复仇也好,都是你们的事情,我都不会阻拦。” 云清拂了拂袖口不经意沾染的灰尘,“擎云,去和陛下说一声,让人送沈灵瑶离宫,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擎云拱手称是。 沈灵瑶紧盯着云清逐步远走的身影,声音呐呐如蚊:“对不起。” 这句话,走远了的云清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擎云听得清楚。 他隐约觉得,沈灵瑶的这句话,也许不是和殿下说的。 …… 云清回到长乐宫时,沈成似京兆尹府检举承亲王暗杀容乐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半个皇宫。。 满朝文武都在明里暗里的议论此事,官员们个个明镜似的,目下的这桩案子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谋杀案,而是以承亲王为首的陛下党和以丞相一干官员为首的长公主党继皇位之争后的第二次对峙。 第三百五十二章:大理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京兆尹里不乏云清的眼线,沈成似检举承亲王的事情一出,案子很快被递到了刑部。 次日早朝时,安阳桥当先呈上了昨日京兆尹和刑部的调查结果。 “承亲王身为亲王,竟敢串联朝中官员和江湖高手谋害长公主殿下,实在是罪不可赦,老臣恳请陛下彻查此案,还殿下公道。” 云京墨坐在龙椅上,看着下头俯首的安阳桥,暗暗发出一声苦笑。 从前这位丞相在他面前总是恭敬大过亲近,他几次三番想要拉拢,对方却总是态度平平,他还当丞相本性如此,现下看来,症结并不在他这个主君身上。 无数心思转过心头,云京墨依旧肃着容颜:“承亲王是朕养父,按理说朕本该回避此案,然承亲王的罪行全凭沈成似一人检举揭发,明显证据不足,若想定案,还需其他证人出面证明。” 安阳桥记着云清的话,没在此事上咄咄逼人,淡然地拱手:“陛下所言极是。据沈成似所说,此案还要安远侯府小姐常玥出面参与,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娄大人已经命人拿了常玥,现下人正关在刑部大牢。” 先前推行新政期间,云京墨在云清或明或暗的支持下扶持了许多年轻的朝臣,这些官员有的下放到了地方,有的成了六部官员,厉害些的还入了内阁,参与为皇帝协理政务。如今的刑部尚书娄明忠正是那一批天选之子中的一员。 此人为人清正,只信国法不信人情,虽然在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却犹得百姓青睐。 云清当初推他上来时,未尝没有为今日做准备的心思。 云京墨何尝不清楚娄明忠的个性,他其实很明白,如果想要让承亲王脱罪,就不能把这个案子交到刑部。 “这桩案子事关重大,娄爱卿刚刚上任不久,对刑部办案的章程还不大了解,朕看,审案的事情还是交给大理寺来办吧。” 涉及宗亲,案子交到大理寺也无可厚非,安阳桥没有理由拒绝,值得低声应是。 散朝后安阳桥直接去了长乐宫。 承亲王的案子一出,两党的对立浮出水面,他也无需在刻意和长公主保持距离。 他来时云清在给小明喂食,听到宫人通传,她淡笑着抚了抚小明脑袋,起身去了正殿。 “丞相来的匆忙,可是刚才朝上出了什么变故?” 安阳桥躬身作礼,云清抬手,示意他坐下。 丞相大人无奈地坐到下首:“陛下没有驳回细审此案的请求,但下旨让大理寺主理此案。刑部协理。” “这案子事关承亲王和我,交到大理寺也无可非议。” 安阳桥:“可大理寺卿楚经铭是陛下的人。” 云清揭开茶盖撇了撇水面浮沫,“那又如何?” “承亲王谋害我是真的,沈成似的供词也是真的,常玥出面引我离宫更是真的,我在平国辗转数月受尽了苦楚,楚经铭就算再有心向着陛下,这些事实都是他抹不去的。”。 “殿下可听说过,楚经铭此人办案有一规矩,在官员之中流传颇广。” 第三百五十三章:太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凡重案大案,牵涉朝中亲贵者,不及人命者小事化了,伤及人命者大事化小。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一定要得罪人时尽量少得罪人。” 安阳桥说到最后,云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人倒是有趣。” “所以啊,殿下您说,这件案子不管怎么办,楚经铭都讨不了好。他这样圆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将承亲王依律治罪呢。”安阳桥捋须叹道:“至多是寻隙依个微末发条治个小罪罢了。” 云清淡笑未语。 安阳桥纳罕着云清的态度为何如此波澜不惊,才皱起眉头就听到宫人传话:“殿下,楚老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安阳桥一惊:“楚老大人……是指老太傅楚晋深楚老大人吗?” 云清颔首。 安阳桥叹为观止:“殿下果然深谋远虑。” 云清道:“太傅算是我恩师,这次朝中变故,楚经铭八成是指不上了,楚老大人是他养父,恐怕只有楚老大人能拿得住他。” 二人说话间,楚晋深被宫人引进正殿。 楚晋深和安阳桥相互作了礼,云清抬手示意两人落座,然后眸光转向楚晋深:“自回京之后还未与太傅见过面,太傅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老臣一切都好,劳殿下费心了。”楚晋深年近八十,苍老的面庞上尽是岁月加持过的沧桑和睿智,他素来冷清,面对云清时神情亦不见谄媚奉承:“殿下之前的事情老臣有所耳闻,此事是承亲王太不像话,不论是国法还是亲情,这件事都不能轻轻揭过。” 安阳桥连连点头:“太傅所言极是,殿下天潢贵胄,却被一世家小姐伙同亲王谋害,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不严惩承亲王和常玥,有违国法人情。” 楚晋深眉目不动,指尖敲了两下桌子,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云清身上,“只是,前些日子流传的,曾经寄居在沈府的那根年轻人是先帝皇子一事,不知是否是空穴来风啊?” “太傅是朝中肱骨,这样大的事情,云清不想瞒您。”云清微笑着接下话:“太傅应知我我曾经流落平国,后来几经辗转回国途中,在平国的一座寺庙里救下了被人劫掠知青禅寺的如花,此人和我有几分相似,加之丞相亦提及了早些年母后生产时的古怪,我便多了个心眼,和那如花滴血验亲。” 楚晋深面上终于有了几分波动,“结果如何?” “血液相容。”云清说:“此人确实是我的同胞兄弟。” 楚晋深张大了嘴巴,静静地凝视云清片刻,低下头时忍不住落泪:“先帝爷在时大家伙都盼着能有个皇子……现如今愿望成真,谁成想,已然物是人非。” 说起从前事,云清强自笑道:“命运弄人。” 楚晋深红着老眼询问:“那么皇子既然找回,殿下是否要扶持皇子殿下……”。 “太傅说笑了。”云清摇头制止楚晋深要出口的话,很认真地说道:“陛下贤名圣德,他坐上了皇位,便只能他是皇帝。” 第三百五十四章:为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君主变动,只会引起朝局动荡。殿下能如此想,老臣很欣慰。”楚晋深不由一笑。 “大俞是我云氏先祖打下的江山,我不可能拿这份基业冒险。“云清年轻气盛时何尝没有过利用手中权势为所欲为的冲动,但也仅仅是一时冲动罢了。身在这个位置上,即便不做皇帝也注定肩负万千百姓的性命,一怒倾国的事情她干不出来。 “殿下之意,老臣领会了。”楚晋深敛首道:“殿下放心,老臣回去后定会督促经铭好生审理这个案子,争取还殿下一个公道。” “有劳太傅了。” 楚晋深又和云清寒暄几句,这才躬身退去。 安阳桥一脸喜意挡都挡不住,“殿下,有太傅盯着,想来楚经铭不敢在审案时放水,咱们一定可以顺利给承亲王定罪。” “这件事还没完呢。”云清深深吸进一口气,按了按眉心道:“丞相忘了早朝上陛下说过什么了?” 安阳桥稍一思忖,很快想到云京墨那句“承亲王的罪行全凭沈成似一人检举揭发,明显证据不足,若想定案,还需其他证人出面证明”。 他后知后觉:“看来这事还得常玥自己认罪才行。” “难。”云清接连摇头,“常玥对我深恶痛绝,凡事能让我不舒服的事情,她应该都乐得去做。” 安阳桥回想起云京墨早朝时提及此事的态度神情,彻底明白了这位陛下的深意:“正常来说,常玥不会轻易供出承亲王,要想让她实话实说,咱们必须要用一些手段。可是殿下周围全都是陛下的眼线,咱们这边的人一旦和常玥有了联络,陛下随时可以给殿下扣上一个胁迫犯人的罪名。” “谁说不是呢。”云清睨了睨下头的安阳桥,含笑说道:“从前父皇总和我说,莫看云世子瞧着中庸内敛,实则心性刚强,敏锐过人,这段时日我深有领悟。” 云京墨在政事上却是心有余力不足,但在处理朝中关系上,颇有他自己的心得见解,比起傅明礼那个只会砍人大刀的憨憨强出不知多少。 “咱们的人不去联系常玥,那她必定否认此事与承亲王的关系,两个证人一正一反,陛下便有理由洗脱承亲王的罪行。”安阳桥愁眉紧锁:“这对殿下来说,委实算不上好消息。” “车到山前必有路。”云清接过永菱递上来的食盒,亲自放到安阳桥手里:“这是膳房做的药膳,我听说安阳小大人近来身体欠佳,多吃些温补身体的东西定是好的。” “殿下自己还是胃疾未愈,关心啊臭小子做什么。”安阳桥嘴上抱怨着,手上仍是接过食盒:“之前在平国的事情老臣都听齐韵说了,保护殿下是他身为臣子的责任,受些伤算什么,殿下无需介怀。”。 事情自然没有安阳桥嘴上说的这么轻松,云清听永韵提起过,安阳齐韵自从上次在平国受伤之后腿伤一直反复,据说是当时腿上的伤口太深,日后每到阴天下雨就会发作。 第三百五十五章:审问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不喜欢邀买人心,却懂得以诚待人。 安阳桥不无感动,叹着气说道:“齐韵的伤倒是还好,只是那位冯姓的姑娘有些麻烦。” 云清懵了一下,须臾后试探着问道:“是那位被安远侯收为义女的冯金小姐?” “正是。”安阳桥惆怅道:“这段时间那位小姐日日来府上求见齐韵,府上的护卫拦着,他便爬墙钻洞想方设法地来见,齐韵身体本就不好,连日来被打扰没法安心休养,病情总是反反复复。” 云清:“丞相别急。”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门口,垂下眸子浅声道:“承亲王一案和安远侯府有牵连,安远侯的性子,定会吩咐府上诸人谨言慎行,齐韵这阵子应该能清静一些。” 安阳桥强笑道:“但愿如此吧。” …… 常玥被人从阴暗的天牢里带出来,被头顶刺目的天光晃得眯起了眼。 衙役扯了扯捆住她的绳索,骂骂咧咧地催促:“快点,大人等着呢。” 常玥阴鸷地扫了扫衙役,“从前你这样的人,连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 “是嘛。”衙役竟没有生气,反而很有兴致地凑上来问她:“您是千金大小姐,可小人听说,刑部去拿您的时候,可是从京郊的一户村人家里把您翻出来的,您说说您这千金贵体金枝玉叶的,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常玥脸色顿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衙役笑得猖狂:“什么千金大小姐,一介村妇罢了,早些年竟也好意思和殿下相提并论,什么东西……呸!” 衙役说这话时将将行到大堂门口,他余光里瞥见带人走来的云清主仆,还刻意抬高的语气,想要在殿下面前落个好。 云清被永菱扶着在廊下寻了位置坐下,“永菱,等会你去见那衙役,敲打他两句。” 永菱:“殿下,那衙役言语间是向着您的。” 云清:“我知道。但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羞辱常玥,旁人除了会唏嘘虎落平阳,便只会嘲弄我行事刻薄。” “殿下说的是,是奴婢愚钝了。”永菱忙道:“奴婢等会就去。” 云清起身向前:“走吧,去看看楚经铭是怎么审案的。” 两人走到大堂外,外面守着的衙役立即弯身要向云清行礼,云清抬抬手示意他别出声,然后站在堂外静听里面的对话声。 “常玥,沈成似检举你伙同承亲王谋害容乐公主,你可认罪?” “认。”常玥低着头,没有半点迟疑地答道。 楚经铭话声一顿,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常玥接着说:“但我只认自己谋害她,承亲王与本案无关。我和承亲王只有几面之缘,怎么可能伙同他害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楚经铭皱眉:“若没有承亲王出面,你是怎么买通宫人,联络容乐公主出宫相见,继而伺机谋害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一直都不喜欢容乐公主,所以就找了个机会收买先帝身边的太监孙平,让他骗容乐公主出宫。” 第三百五十六章:信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孙平是先帝十分信任的大太监,他跟在先帝身边多年,岂是钱财可以收买的。 常玥这话显然不可信。 楚经铭记着父亲的嘱咐,沉声问道:“那沈成似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容乐公主身边有高手保护,我身边的家丁轻易近不了她的身,于是我收买了第一高手沈成似,让他寻机杀害容乐公主。” 楚经铭冷笑:“沈成似可不是这么说的。” 常玥抬起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眸中亦带着淡淡的讽刺:“他若是认了我说的话,他就是本案最大的从犯,但如果他说是承亲王胁迫他杀容乐公主,那他就是被亲王胁迫的平民,两者罪行孰轻孰重,大人应该清楚。” 旁听的娄明忠沉思着点头,“不无道理啊。” 楚经铭斜了斜他,沉着容继续问话:“常玥,本官且问你,刑部的人为何在村户中寻到你?” 他的问话一出,常玥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她闭上眼,五指攥在一起紧握成拳:“因为我自知罪孽深重,所以随便找了个偏远的地界嫁了过去,离京城远一点,我心安。” “可本官听说常玥小姐的夫婿非但是一介区区草莽民夫,而且是个鳏夫,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常玥小姐就算再随便挑选,也不该挑选这样的人家吧?您择选夫婿的条件这样与众不同,安远侯就纵着您胡来吗?” 这样的问话,常玥这段时间以来不知听过多少遍,她几近麻木地回答:“我夫君人好,父王尊重我的意思。” 楚经铭一瞬不瞬地觑着她:“常小姐,您自己觉得,您这样的解释,本官能信吗?” “信不信是大人的事,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娄明忠依稀看出此事中的蹊跷,和楚经铭交换了一下视线,小声说道:“楚大人,看样子,这常玥不会轻易说实话,咱们改日再审吧。” 楚经铭无奈颔首,让人把常玥带了下去。 两位官员一齐回了后堂,娄明忠走在楚经铭身后,声音中难掩郁卒:“侯府千金下嫁村夫,还牵扯到了一桩谋杀公主的大案里,被检举的幕后主使承亲王又行踪成谜,沈成似言之凿凿,还有陛下和长公主两边压着,楚大人,这案子着实不好审哪。” 楚经铭头疼得很,“我家老头子昨日提溜着耳朵警告我,这案子必须秉公审理,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朝中权贵得罪不得,父亲的嘱托违背不得,娄大人,早知如此,本官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案子交到大理寺来。” 娄明忠忍笑:“楚大人,平常心平常心,放宽心态。”看楚经铭仍是满脸郁闷,他扯扯嘴角坐下:“那,楚大人,咱们还是商量商量,下一步该从何处查起吧。” 楚经铭闷声闷气:“常玥分明是在撒谎,严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她还不肯说实话。”。 大理寺和刑部查案的风格一向如此,如果犯人闭口不言,就把刑狱里的刑具一样一样地在犯人身上过一遍,再硬的嘴的能撬开。 第三百五十七章:幽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严刑拷打或许可行。”娄明忠笑呵呵地问:“常玥的嘴撬开了,陛下那边若是一次为借口治咱们一个屈打成招之罪,楚大人又待如何?” 楚经铭气得直捶桌子,脸色憋得发青:“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明知道常玥有鬼,咱们还能置之不顾,直接把那个黄毛丫头算作主谋吗?” “楚大人。”娄明忠朝他躬身拱手:“听闻常玥一向嫉妒长公主殿下才名,此事再在这丫头身上下心思不是明智之举。”他道:“安远侯的爱女下嫁农家,这可不是常玥一个人的事情。” 楚经铭灵光一闪,突地坐直身:“你是说,安远侯和常玥的夫家?” “正是。” …… 疑承亲王谋杀容乐公主案审的焦灼,在官员中引起了好一阵波澜,有人说容乐公主是想借此案将陛下推下皇位,将自己的亲弟弟推出来,有人说是承亲王其心可诛死不足惜。 无论如何,这都仅仅是一场皇室内部的争斗,民间的百姓对此事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朝廷的这一小拨动荡并没有影响到地方,下放到各州府的官吏对此事更是一无所知,看起来容乐公主无意将这件事闹大。”暗灰色官服的蔡怀允站在御前,毕恭毕敬地禀告道。 云京墨倚在椅背上,听言嗤地笑道:“那是她觉得还没到时候,等着吧,再过十天半个月,朕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整个大俞都会知道承亲王派人暗杀长公主的丑事。” 蔡怀允:“世家千金谋害金枝玉叶,背后的主使还是公主殿下的皇叔,这的确不是能公之于众的事情。传出去于承亲王名声不利是小,影响皇室声名是大。” “楚晋深是清儿的老师,有他在背后坐镇,就连楚经铭那个软骨头都开始一本正经地查起案来了。就这一两个时辰都功夫,大理寺的人已经查到了安远侯府和常玥嫁过去的小村子。”云京墨似笑非笑地睨向面前的蔡怀允:“蔡爱卿,依你之见,这两方谁会先松口?” “那农户家到底卑贱,想来不会知道太多事情,至于安远侯那边……侯爷为人想来谨慎,应该不会供出王爷……吧?” 云京墨仰起头,仰视着屋顶没说话。 蔡怀允想了想,上前一步垂首道:“陛下,您要保下承亲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云京墨:“说来听听。” “容乐公主现在人在宫里,大理寺还有刑部那边听的都是长乐宫的动静,但宫里的禁卫军服从的都是陛下您的命令,您命人将长乐宫重重围住,不让长乐宫的人和外面的人联系,借机让人将承亲王送走,择一山明水秀之地供王爷日后生活,或可保王爷半生无虞。” 云京墨面颊抽动,抬起眼帘望向他:“你让朕幽禁清儿?”。 蔡怀允被他凉飕飕的目光看的后脖颈发凉,吞咽了几下口水方道:“陛下,微臣愚钝,只能想出这样不是办法的办法,至于是否要采纳微臣的意见,全凭陛下您做主。” 第三百五十八章:何患无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大手摩挲着手中狼毫,笔尖墨渍在衣角荫上一大片痕迹都恍然未觉。 蔡怀允见他并未全然抗拒,趁热打铁道:“陛下,照目下的趋势,陛下再不采取行动,长公主那边很快就会顺着安远侯揪出王爷,一边是亲王,一边是公主,案子一旦公诸于世,陛下便无法袒护王爷。陛下,等到公主殿下有所提防,再动手就晚了。” 云京墨啪地一下把毛笔扔到桌案上,瞥着蔡怀允,目光如炬:“清儿身边有擎云护卫,你以为区区几个侍卫就能困得住他吗?” 蔡怀允微微一笑:“陛下,臣偶有耳闻,听说您身边豢养了一批身手极佳的高手,对上擎云虽不能战胜,但困住他不能离开,想来是不难的。” 云京墨沉默片时,道:“一旦派兵围困长乐宫,朕和清儿之间,就再无情分可谈了。” 蔡怀允早些年听说过不少陛下和容乐公主的传言,在平国走一遭,他多少看出容乐公主对陛下并无男女之情,没想到陛下身居高位,居然还是个痴情种,时至今日仍对公主殿下余情未了。 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陛下,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一国之君?” …… 永菱带人将晚膳端上来,上到最后一道菜,她抿了抿嘴唇说:“殿下,兰公主今儿午后又来了一次,奴婢给挡回去了。” “承亲王是她生父,她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云清拿起筷子,不见悲喜:“随她去吧。” “殿下这几日按时用膳,胃疾有见好之意,晚上临睡前再喝一剂药,奴婢明日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云清淡淡地“嗯”了声。 饭吃到一半,蜷缩在角落的小明忽然开始急切地叫唤,云清搁下碗筷看过去:“这是怎么了?不是吃过东西了吗?” 她把小明抱进怀里,一只手在它后背上温柔地抚摸,抚到一半突然顿下,向外大声喊了声:“擎云!” 擎云立刻应声:“殿下。” “你去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小明一向敏锐,寻常时它不会这样的。” 擎云:“属下这就去。” 永菱跟上来说:“前朝正兴大动,莫非陛下等不及了?” 云清抱着小明坐在餐桌前,这下彻底没了用膳的心思,她摆手示意宫女将饭菜撤下,倚着椅背轻声说:“他是皇帝,如果真要对我下手……永菱,你觉得他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这件案子上,陛下不可能大刀阔斧的用强,若在兵马人脉上,殿下未必就输了他。”她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他总不能派人刺杀殿下吧?” “我死在皇宫里,云京墨没有办法向外界交代。”云清摇头,下压的嘴角倏地一撇,“不过……” “殿下!”擎云快步从门外进来,“御花园方向来了一大队人马,好像是冲着长乐宫方向来的。” 云清:“是我大意了。” 她弯腰放小明自己下去玩,顺手拍了两下小家伙的脑袋:“乖,别乱跑。”。 擎云:“殿下,是否要属下去找丞相调兵?” 第三百五十九章:困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现在去也晚了。”云清道:“云京墨知道你的功力,还敢派人过来,就必然准备好了克制你的方法。你出去一趟与人缠斗,虽不至于伤了性命,但怎么都会挂点伤,还不如省点力气。” 擎云:“那殿下就打算任由陛下将您软禁起来吗?” “承亲王人就在王府里,陛下不想我出去,无非是担心我想要鱼死网破直接带人过去搜查。”云清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他去,反正不管承亲王跑到什么地方,我总有办法找到他。” 永菱眉头锁的死紧:“陛下这一招走的未免太没有风度,他就不怕事情传出去影响帝王声名吗?” “他不会想不到,只不过在他心中,承亲王的安全比名声更重要。” 永韵匆匆从门外跑进来,神色焦急道:“殿下,秦统领带了好些侍卫过来,现在人就围在长乐宫前。” “人都来了,就出去见见吧。”云清扶着永菱的手站起来,“我和秦职算是老熟人了。“ 几人随云清走到长乐宫宫门口,秦职听到开门响动立即回过头,“参见长公主殿下。” 云清倚在门板上,懒散地打眼看过去:“呦,这是哪阵风把秦大人给吹过来了?本宫不记得近日犯过什么事啊,秦大人带这么多人把我的长乐宫围起来算是怎么回事?” 秦职叫苦不迭:“殿下恕罪,是陛下吩咐,说近来京都不安定,吩咐属下带人来看着,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 永韵翻着白眼呛声:“那照秦大人这么说,你们只是来护卫长乐宫的安全,长乐宫众人的进出走动,并不在你们的看管之内了?” 秦职面露尴尬:“陛下吩咐,担心公主殿下离开长乐宫之后遇到危险,所以……” “荒唐!这和囚禁有什么分别!”永菱眸中冒火,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家殿下是公主不是犯人,你们口口声声说是陛下吩咐,那你可能拿的出圣旨,来证明是陛下让你们来把我们殿下围困在长乐宫的?!” “下官无旨,只有陛下口谕。”看着永菱不似易与之人,秦职快速地连着后退三步,颔首道:“殿下,君命不可违,下官得罪了。” 他说完向身后侍卫挥挥手,当即有人上前合上了长乐宫大门。 永韵在原地直跺脚:“太过分了,我们长乐宫的大门什么时候由外人合上过!” “行了。”云清平静地理了一下衣裙:“回去吧,让厨房做些云片糕送上来,我想吃了。” 永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殿下难得有好胃口,奴婢这就让人去做。前些天永韵还做了些果子蜜,殿下要不要也尝尝?” 云清笑着颔首:“好。” 深夜时分,宫里各处逐渐亮起宫灯,云清拎着裙摆坐到院中凉亭,身后是端着糕点和果子蜜的宫人们。。 云清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道:“我回来之后你们也累了,放你们几天假,都回房好好休息吧,这几日不用来正殿伺候了。” 第三百六十章:猜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家都知道长乐宫如今的情况不好,哪敢在这种时候懈怠,都慌忙跪成一团迭声拒绝。 “殿下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奴婢们不用休息。” 云清温和地对她们笑:“你们连日来我面前站着,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趁这段时间回去歇歇,才好日后继续在我身边侍奉。” 跪在几人中间的那名宫女咬咬牙,抬头出声问道:“殿下,陛下无故让人封了长乐宫是不义之举,如果传出去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您不用害怕,总有一天会有耿直的大臣为您伸张正义。” 云清噗嗤笑了出来:“你懂的还不少。” 小姑娘脸一红,又呐呐地低下头:“都……都是殿下教的好。”永菱挥手让大家散了,走到云清身后柔声问:“殿下无须忧愁,左右陛下不可能关您一辈子,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云清笑笑没出声。 …… 同一时间,平州城上空阴云密布。 傅明礼走到廊下,仰头望着天际。 王晋拿着披风走上前,帮他披到肩上:“今儿天转凉,陛下别着了风寒。” “算算日子,大皇兄该到俞都了吧?” 王晋低头算了算,点头道:“应该是在这两日。” 傅明礼叹道:“也不知云姐姐在那边怎么样了,那俞帝有没有为难她。” 王晋道:“云姑娘聪慧睿智,即便真有危险,也定然能化险为夷。” “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么多年来俞国朝局动荡,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危险算计,好不容易有了朕,朕还不能亲自过去保护她。” 王晋:“上次陛下离京,京城里出了不少乱子,陛下您是一国之君,云姑娘会理解您的难处的。” 西山上大片黑云浮过,空中轰隆作响,密集的雨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水渍。 傅明礼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蓦地开口说:“我想她了。” 王晋轻声叹息:“云姑娘也定是思念陛下的。” 雷雨声越来越大,乌云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的上空,渐黑的天色里,看不见傅明礼眼里的落寞。 晚间御书房有议事,结束时已近宵禁,官员们匆忙离宫,傅明礼回到正昀宫,符安正在等他。 符安旁边还候着侍卫统领吴皓。 傅明礼坐下,把手伸出来放在脉枕上,对统领吩咐道:“查出那人逃往何处了吗?” 符安为他搭脉,两人的对话声落入他的耳朵。 “臣等去搜查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一点踪迹都没留下。”眼见傅明礼要露出不悦,吴皓忙道:“但咱们在大俞的暗线有新发现。” “说。” 吴皓拱手道:“俞国孝帝深谋远虑,在世时就曾经几度立遗诏,据俞宫的暗线回禀,孝帝每次立遗诏之前都有一名男子出入御书房,描述的特征和咱们查到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傅明礼眯起眼,凝着吴皓问道:“你的意思呢?”。 吴皓咽咽口水,小心地反问道:“陛下,臣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三百六十一章:沙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在朕这里没有什么不当讲的。”傅明礼倚在位置上闲散道。 他这句话说出来,吴皓登时舒了口气,刚张嘴要回答,前方的皇帝陛下再次幽幽发声:“你说的朕不开心,只管将你杀了便是。” 吴皓腿肚子一软,差点栽倒到地上。 傅明礼不耐地催促:“说。” 吴皓磕磕绊绊地说道:“承亲王和太后娘娘的事情,咱们的人查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没能捋出个所以然……但,但似乎每一件事都和这名神秘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臣贸……贸然猜测,是否这名神秘男子就是俞国安插在咱们大平的暗探?” 傅明礼皱眉看着他。 吴皓嘭地一声磕了个大响头,万分诚挚地说:“陛下,臣只是猜测……” “下去吧。” 吴皓如释重负,擦擦额头上的汗飞快地起身走出去。 符安收回手,淡声说道:“这段时间心疾发作见少,这是好现象,再服上半个月的药就可以换服方子了。” “符安。”傅明礼抚了抚衣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那男子究竟是何来历?” 符安不是聋子,这段时间傅明礼大费周章地调查神秘男子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加之傅明礼并未刻意避着他,所以他对事情经过约莫有个了解。 听傅明礼这样问,他并未装傻,边收东西便回道:“你不觉得那神秘男子下手的时机都有些巧合吗?” 傅明礼眉头一扬:“什么意思?” 符安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陛下比我这个小小太医聪明百倍,这点事情还是别让我明说了。” 他诊完脉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傅明礼看着他离开殿门,扭身朝王晋问道:“你说说,符安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王晋为难地笑了一下:“其实想想云姑娘当时的话,再联系这段时间的发现,您心里面必然跟明镜似的,这神秘男子哪回出现都是为了避免云姑娘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看起来更是和云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既然他很有可能和俞国孝帝相识,那事情的真相也就不难推想了。” “他是孝帝留给云姐姐的人吗?”傅明礼拧着眉头看着最新呈上的奏报,眉间的阴郁更重了些。 …… 第二天云清起了个大早,趁着清早凉爽让人把早膳端到了阁楼里,执着本杂书边看边用膳。 擎云昨晚试探过看守在周围那几名高手的身手,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但玩起车轮战来,他的确难以从长乐宫脱身。 他过惯了隔三差五到处办事的日子,乍一闲起来很有些不知所措,云清见他无聊,随手拣了本从前看过的话本扔给他打发时间。 擎云黑着一张脸从千金小姐逃婚离家的开头看到了千金小姐和邪魅王爷几度分合,还是忍不住把话本放回了云清的书架上。 云清刚好放下筷子,仰头看向他。 擎云:“属下去……去小花园走走。”。 长乐宫有一个专门培植珍惜花种的小花园,是孝帝在世时特意为云清建的,擎云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几乎没见他往那边去过。 第三百六十二章:楚太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出去后,云清又翻了几页话本。 永韵百无聊赖地从旁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殿下,您在这儿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再不走走腰都锈住了。” “你若是觉得没意思就跟擎云一起去小花园走走。”云清翻了一页话本,看的正起劲:“出去的时候让人把茶添上。” 永韵鼓鼓面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殿下,您好久没弹琴了,现在正好闲来无事,您要不要练练手?” 云清眼眸一定,放下话本无奈道:“你这丫头,一闲下来就不安生。” 永韵嘿嘿地傻笑,抓住云清手臂撒娇:“殿下殿下,您就练练琴嘛,奴婢和宫女太监们都想听呢。” 云清故意做出不满之态,竖起眉头训她:“你永菱姐姐也会弹琴,若想听琴就去找她,你当我是什么,给你弹琴听的琴师吗?” “殿下……”永韵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抱住她大腿,“殿下殿下……” “好了好了。”云清最受不得小姑娘对她撒娇,捏着鼻子应了。 诚如永韵说的,她许久不弹琴,收藏在琴阁的几把古琴俱都落了层灰。 永韵气呼呼地抱怨:“奴婢都是殿下对那群丫头太过纵容了,瞧瞧把她们惫懒成什么样了,连洒扫灰尘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还要殿下亲自收拾。” “我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她们摸不准我什么时候来,偷个懒倒是可以理解的。”看到永韵流露出不忿之色,她连忙含笑说道:“不过偷懒这事是她们不对,回头小惩大诫一番,扣上半个月的月钱便罢了。” 永韵不敢得寸进尺,弯腰把凳子擦干净,又把琴架摆好,推着云清去净手:“殿下试试音,奴婢去把窗子打开。” 云清坐在琴架前,将裙摆整理好,指尖落在琴弦上拨弄,试了几次音后开始弹奏。 她弹奏的是当朝太傅楚晋深年轻时所作的曲子,他未命名,也很少有人听过,云清只是年少时偶然听太傅弹奏过,只觉曲中情意深厚,曲音有尽而意无穷,所以一直记着。 琴声缥缈,初时悠然婉转,仿佛初识的男女在试探着靠近,男子轻狂年少,女子娇羞又勇敢,与执手相依唯有一线之隔。忽而琴音放得更缓,琴音变得幽凉哀婉,有情人被迫分离,相爱之人天各一方,爱的有多彻骨,分别时就有多痛彻心扉。 情到深处,琴弦上的指尖微微一顿,紧跟着琴音忽地转向高昂急切,仿佛追爱的男子在为心爱的姑娘做最后的追逐,琴音走向末尾,曲调逐渐转向欢快明朗,遍历波折险阻的男女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拨开重重乌云,头顶天空湛蓝,云彩洁白,时光静好。 永韵听的眼冒泪光,嗓子里发出两声低低的哽咽。。 长乐宫宫墙外三五成群地围绕了一些宫人,有的倚在墙上,有的仰头翘首望着阁楼上隐约的人影,有的在暗自流泪,但即使是哭泣,连哭声都放的很低,更无一人出声说话,生怕打扰了这绝妙的琴音。 第三百六十三章:曲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收回手,永韵红着眼过来小声说道:“楚太傅写出这样的曲子,想来年轻时候必然是个用情至深的痴情男子。” 云清笑了笑,抻抻手臂站起来:“让人备碗银耳羹送过来吧,我又有些饿了。” 永韵点点头,还没从曲子的意境里走出来。 云清捧着银耳羹喝得满足的时候,宫里的各式传言再度闹开了花。 “听说啊,从前陛下还是世子时长公主殿下就和陛下两情相悦,但是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名分上却是兄妹啊。先帝爷和承亲王是百般阻挠这两人在一起,最后还是承亲王不满容乐公主引得陛下不专心朝务,所以才买通了安远侯府的小姐和第一高手沈成似去刺杀长公主。” 一个小太监倚在墙上,抄手询问出声的人:“那照你这么说,承亲王谋害长公主殿下的事情就是真的喽?” “那还有假?”另一人激动地接话道:“承亲王这都多长时间没出现过了,大家伙都说啊,其实是陛下不满承亲王暗害公主殿下,所以才让人囚禁了王爷。”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可不是!” 几人聊得入神,都没留意从身后冒出来的陈永,还是途经此地的宫女见了人出声行礼,几个人才发现陈永的存在。 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跪下来:“陈总管!” 陈永皱眉:“你们刚才说的话……” 几人异口同声:“奴才们刚才什么都没说!” 陈永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再度问道:“你们这消息是从何处听说的?” 为首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答道:“奴才们只是……只是瞎说的。” 陈永沉下脸:“你们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连陛下和长公主的闲话都敢说,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一定秉明陛下给你们治罪!” 这就是不打算揪着这事不放了。 小太监们放了心,千恩万谢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陈永若有所思地从原地走开,一边往前走一边暗忖道:群众的智慧仿佛的确不可小觑。 但这传言也几乎坐实了长公主和陛下之间的爱恨情仇,宫人们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提及此事的却不在少数,眼瞧着传言愈演愈烈,陈永将此事禀到了云京墨面前。 “传言一般都不是空穴来风。”云京墨问:“可有查出这消息是什么时候开始传出来的吗?” “已经查过了。”陈永一脸古怪地答:“起源是……长公主殿下在长乐宫的琴阁里弹了首曲子,据说曲调缠绵悱恻,道尽情仇爱恨,宫人们听了感动,就下意识地揣测陛下和殿下的关系。” “荒唐。” “陛下。”陈永扑通跪倒在地:“此事的确荒唐,偏生整个皇宫都在传此事,甚至还有些人将王爷刺杀殿下的事情和陛下和殿下的感情联系在一起。” 云京墨:“你是大内总管,连这点谣言都压不住,朕留你有什么用。”。 陈永惶恐道:“是奴才无能,请陛下治罪。” 第三百六十四章:证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命令各司严查谣传此事的宫人,如有人再敢议论,严惩不贷。” 陈永忙俯首应是。 “还有丞相那边,也要加派人手盯着,宫里的情况不对,他必然最先察觉,要防止他联络朝臣向朕要人。” “奴才明白。” “还有。”云京墨看向一旁,目光不经意地在殿中四下转悠,嘴上随意地问道:“护送王爷离京的车队现在行到哪里了?” 陈永稍加思索便答:“现在,想来该到严城了。” “让手下人加快动作,看眼下情形,朕恐怕困不住清儿多久。”云京墨说着抿了抿唇:“他身体不行,让大夫随身跟着,别死在路上。” 陈永一顿,“奴才明白。” 云京墨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一名小太监疾步走进门,“陛下,丞相求见。” 云京墨一怔,继而垂眸苦笑:“这么快。” 陈永:“陛下,丞相此来必定是为了长公主一事,您不便出面。” “朕现在不见,明日早朝也会见到,这会子把话说开了,免得明儿朝上弄得君臣脸上都不好看。”云京墨无视陈永欲言又止的神情,淡然地抬手:“请丞相进来。” “是。” 安阳桥很快在宫人的指引下进殿,他一路都低头看着地面,自进殿门到行礼问安,没有抬头看过云京墨一眼,目不斜视的样子。 安阳桥自己不开话头,云京墨自然不可能主动提起云清的事情,他面色平静地让安阳桥起身,温和一笑道:“丞相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朕说吗?” 安阳桥:“此时前来,确有一事要向陛下禀告。” “丞相请说。” “公主殿下从平国回京途中,曾意外救下一名与殿下容貌相似的少年,连日来老臣多方查访,已证实这名少年证实长公主殿下的胞弟,先帝爷嫡亲的血脉。” 云京墨端坐的身姿略微晃了一下,没想到安阳桥非但没有提及云清,反而想借此机会为如花正身。 “丞相所言,朕并不疑心其中真假,只是事关皇家血脉,朕还是要多问几句。” 安阳桥不紧不慢地抬眸,正视云京墨若有似无含着压迫的眼睛:“陛下请问,老臣定知无不言。” “既然说他是先帝血脉,那他为何会流落民间?又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清儿回朝的路上?丞相素来谨慎,您应当知晓,莫名其妙的巧合出现的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陛下所问,亦是臣心中不解之意,是以微臣连日探访,带来了几名与皇子殿下相关的证人,不知陛下可否见上一见?” 如花是不是先帝血脉,云京墨多多少少心中有数,为了面子里子,他淡然自若地衔笑颔首,只是桌下的手默默地握紧了椅背。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宫中侍卫押了两名男子入内。 陈永本规规矩矩地站在云京墨身侧,打眼瞧清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的面貌,面色倏地一变。 安阳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对云京墨说道:“说来也奇,这二人之中,有一名是陈总管的老熟人。”。 云京墨从那二人身上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眼身畔的陈永,眸中的墨色浓了些。 第三百六十五章:变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次日一早,云清还没睁眼就听到寝殿外永韵和永菱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她撑着床榻起身,朝外面唤道:“永菱永韵,你们进来。” 永韵笑嘻嘻地推门进来,跑到云清面前道:“殿下,长乐宫周围的侍卫都散了!” “嗯?”云清纳闷道:“怎么这么突然……”她心念一动,忽然问道:“难道是承亲王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陛下才不再拘着我了?” “才两三日的功夫,就连严城都未见得出得了。”永菱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一定别有隐情,一壁扶着云清从床上起身一壁道:“殿下收拾收拾,不妨去长宁宫探探情况。” “也好。” 云清本打算用过早膳就去长宁宫走一遭,不想早膳刚用到一半,擎云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殿下!” 云清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掀起眼帘看过去:“擎云?怎么这副表情,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平国宁王殿下出使大俞,向……”擎云直视着云清的眼眸,“向陛下求亲。” 永韵噗嗤乐出声:“擎云大人,您把话说清楚了,不知道的还当是平国宁王向咱们陛下求亲呢。” 永菱碰了碰永韵的手臂,低声道:“别乱说话。” 云清没理会两个小丫头的对话,抿抿唇问:“你是说,宁王代平帝,向我求亲吗?” 擎云慢慢点头。 “那这件事和今日陛下撤去对我的监视有什么关系?” 擎云道:“宁王途径严城时撞上了承亲王离京的马车,顺手将承亲王护送回京。” “宁王护送承亲王?”云清迷茫道:“什么东西?” “事情经过如何属下还不清楚,恐怕还需要等殿下和宁王见面才能知晓。”擎云话音停顿须臾,又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事,据说昨日丞相把陈永的生父还有之前照看过如花公子的船工一起带去了陛下面前,想来眼下,陛下八成确定了如花公子的身份。” “丞相这是想要围魏救赵。”云清低头,舀了勺白粥入口,眼下后方徐徐道:“如花的身份一旦被朝臣确认,他这个皇位都坐不安稳,还如何护得住承亲王?” 永菱眸光一转,对着擎云问道:“擎云大人,既然宁王是代平帝来求亲的,那陛下那边是个什么反应?承亲王现在人在何处?” “兹事体大,陛下让宁王回八方馆等消息。承亲王被请回王府去了。” “承亲王谋害殿下,不把他押进天牢里就算了,怎么还把人送回王府去了?”永韵激愤难平:“陛下这不是明晃晃的偏向罪人嘛。” 云清把这事看得很开,并不急在一时:“罪行到底还没有确认,这案子有陛下那边拦着,想要给承亲王定罪可没那么容易。” 擎云:“不过承亲王被押回京都对殿下算是好事,他人在承亲王府是整个俞都臣民都知道的事,陛下在想把人悄无声息的送走就很难了。”。 “有平帝那边帮着施压,咱们最好趁着宁王还没离开大俞,就赶紧给承亲王定罪。” 第三百六十六章:阿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哥哥,我去书肆给祖父买书,你先去前街给父亲打酒,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四方茶楼会和。” 阿疏将手上提着的点心吃食放到兄长怀里,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柳锐手忙脚乱地将一堆盒子抱在怀里,闻言不放心地看向妹妹:“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不安全,还是先随我去给父亲打酒,然后一起给祖父买书吧。” 阿疏委屈巴巴地揪住柳锐的袖子,瘪着嘴娇气道:“酒馆路远,我懒得走嘛。” 柳锐无奈地点点妹妹的额心:“那好,你先去书肆,哥哥就在这里看着你,等你进门再走。” 阿疏笑嘻嘻地点头,转身小跑着到了书肆门口,转身和远处还在望着自己的兄长摆摆手,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林州是明国南方的一个偏远小城,城中风物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一股古朴宁静之感,城中的致远堂书肆摊书拥百城,以此闻名整个明国,不少京中嗜书爱书之人不远千里前来此地寻书,成为一时美谈。 阿疏的祖父爱书如命,每隔几日便遣柳锐兄妹来书肆为他寻书,来的次数多了,这里的掌柜逐渐与这兄妹二人相熟,一见阿疏过来就立马迎上前,熟稔地拣起旁边案上的一本书:“老先生又没书看了?” 阿疏抿唇一笑,接过来翻了两页,“老人家就这点子爱好,劳掌柜费心了。” “孤本,从小摊贩手上收过来的,别看破了点,但实打实的独一份儿,老先生见了一定高兴。”掌柜指着她手上的书一脸自信道。 阿疏弯了弯唇,和他比了个数字。 掌柜爽快地点头:“得嘞,就当给老先生跑趟腿,咱老爷子高兴就成。” 阿疏付了钱,正待伙计将书籍包好,隔壁茶楼忽然传来好大一阵叫好声。 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四方茶楼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个说书的先生,这两日生意极好,连我这书肆都跟着沾了光,客人比以往多了许多。” 阿疏跟掌柜道了谢,接过伙计递来的盒子走出书肆大门,迈出门槛的一瞬,一对主仆同她擦肩而过,她行至门前,听到掌柜歉意十足的声音:“不好意思公子,您要的书刚被另一位姑娘买走了……” 她朝身后瞥了一眼,顺着叫好声进了四方茶楼。 书肆掌柜说的不错,四方茶楼今日的生意的确甚是红火,阿疏刚进得茶楼,就被大堂里摩肩接踵的茶客惊得舌挢不下,她本欲扭身出去,却被后至的客人挤进人群当中,攒动的人流将她推到了说书人说书的台子下,她仰起头,只见不大的台子上置了一张方桌,桌上一块醒木摆在一本书册旁,桌案前的说书人执一把折扇,神情夸张地描述道:“却说那柳家女儿回到家中,才将晚间饭食备上,就闻得门前传来男子的叫门声,柳家小女前去开门,便见两名陌生男子立于门前,为首的是一锦服青年,生的是目若朗星,貌若潘安哪!” 台下的看客适时地发出叫好声。 阿疏不明白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木着脸看着台上,便见说书的老者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男子便是皇三子楚王赟。他奉他的父皇、当今皇帝的密旨,前来请隐居于此的老丞相柳敏出山。见得开门的少女,他只觉柳氏族中女子相貌实在不俗,却生不出半分私心杂念。可待他费尽周折将柳敏请回京都,得到皇帝为他和柳氏女赐婚的消息后,才醒悟皇帝让他去请老丞相回京的深意。这可急坏了楚王殿下,谁人不知楚王爷心若磐石,早就爱慕上了镇国公的幺女吴玉暖吴小姐?” 看客们的心思全在说书人一张嘴上,阿疏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姓柳,巧得很,她的祖父也叫柳敏,是先帝爷当年钦封的丞相,先帝昏聩不受谏言,祖父连番劝谏无果后愤而辞官,成了这偏远林州小村的一名教书先生。 虽说人有重名,可连身份都重,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 她心思飘忽间,听到台上的说书先生继续道:“奈何皇帝态度坚决不肯收回旨意。楚王无意柳家之女,是以虽得了赐婚,却极冷淡,二人完婚后更是成了一对怨偶,大婚才半年,楚王就顶着压力将吴小姐纳进府中,成了楚王府里最受宠的吴侧妃!” “好!” 阿疏被周围人的叫喊声嚷的脑仁疼,强忍着不耐听完说书人说完半场,她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说书人下台之后直奔后院,阿疏顿也不顿地走在他身后,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住脚步,回头对上一张俏丽的女子面容后似是一愣:“小姑娘,你跟着老夫作甚?” 阿疏直视着面前的老人家:“你方才说,楚王会请老丞相出山,让柳敏重新回京做丞相,还会与柳氏女完婚?” 说书人略一颔首:“确实如此。” 阿疏:“那你可知我便姓柳,我的祖父亦唤柳敏,他离京多年,曾以性命起誓永不回京?” 说书人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光淡淡落在阿疏脸上,莞尔一笑道:“柳小姐可知,老夫方才讲的是预言书,预言的正是柳小姐和整个柳氏一族的未来?” 阿疏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位先生好生厉害,连我柳姓女子所嫁非人都能知晓,那您不妨再预言一番,看看我明国今秋粮产几何,土地是否会遭天灾蝗祸,淡江汛期该如何防治,臣属之国是否有不臣之心?”她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既然如此能掐会算,想来这么丁点小事,定然难不倒你。” 说书人被她讥得一噎,甩开袖子气说:“你这小姑娘伶牙俐齿,老夫说不过你,我方才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疏弯唇一笑,眸中现出几许洞悉一切的讥讽,她清亮的眼眸蹲在说书人脸上,别有深意道:“小女子不才,亦曾习相面之术,我观先生印堂发黑两眼失神,想来近日会有血光之灾,您回去和主子复命时千万小心些,别伤了性命才好。” 说书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着指着她半晌,最终拂袖而去。 阿疏看着说书人步履匆匆地走远,扭身出了茶楼。 柳锐正在门口等她,兄妹俩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柳锐边向前行边道:“我听父亲说今日村塾只有两堂课,你回去先把书给祖父送过去,唤祖父早些回来吃饭。” 阿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柳锐纳闷地瞅她:“怎么闷闷不乐的?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忽地神色一凛:“刚刚有人欺负你?” 阿疏摇摇头,碰了碰兄长手臂:“哎呀女孩子心情不好不是很正常嘛,问那么多做什么。”她大步向前:“走了,祖父还等着看书呢。” 村塾离柳家有些远,兄妹俩在村口处分别,阿疏径直奔向村塾。 这个时候柳敏仍在给孩子们上课,今日初学学而篇,阿疏远远就听到整齐稚嫩的童声:“巧言令色,鲜矣仁。” 阿疏笑了笑,拿着书坐到院中的木桌前,在朗朗读书声中静候。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课还没上完,村塾的小院子外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体面的陌生男子,阿疏抬眼看过去,和为首之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人在她的目光里走到院外,礼貌地一颔首:“姑娘,请问柳敏柳老先生在吗?” 阿疏张了张嘴,定定地打量门外的青年。 对方一身淡蓝色锦袍,身形颀长,丰姿如玉。 “你是……” 青年微笑答道:“在下姓傅,单名一个赟字。” 阿疏低下头,指尖捏住书册一角,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 顿了顿,她徐徐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侧身让了一步,垂眸道:“祖父在给学生上课,几位请稍等片刻。” 在明国,传道受业是值得人尊重的职业,泰上压顶亦不可轻易打断夫子授课。 傅赟颔首,和身后几人走进来。 都是些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走进门,本就不宽敞的小院显得更加逼仄了几分。 阿疏请他们坐下,众人俱是推辞不坐,唯有为首的傅赟点头坐了下来。 她转身到边上的竹棚里取了壶茶水,走到木桌前为男子倒了杯茶。 傅赟守礼地道谢,“敢问姑娘是?” “我姓柳,家父柳矜朴。” “原来是柳大人千金。” 阿疏摇头:“家父随祖父辞官多年,何来千金之说,公子莫折煞我了。”。 书香世家的女子,即使生于民间,亦有一股子淡雅从容的矜贵气度。 第三百六十七章:聘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希望如此吧。”云清想了一下,对擎云说道:“既然可以行动自由,那你先去如花的住处,把他带回长乐宫来吧。” 永菱说:“殿下就算不把如花公子找回来,陛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公子出手的。” “以防万一吧。”云清攒眉敛首,“我总有一种感觉,承亲王时至今日仍无动作,或许是在憋着什么坏,咱们需要防着他破釜沉舟。” 永韵撑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奇怪道:“殿下,您说这承亲王可真有意思,他当年让人偷走了如花,后来又想利用如花在殿下身边埋奸细,还让殿下和陛下因为如花生出嫌隙,闹了这么大一圈子,他难道就没想过,如花公子的身份一旦暴露了,会给陛下造成威胁吗?” “他当然想过。”擎云冷冰冰地道:“但是如花毫无根基,单凭一个先帝皇子的身份,顶多给陛下带来一些血统上的质疑,根本不可能真正威胁陛下的地位。” “不过永韵说的也不错,承亲王这一招走的确实算不上妙。不论如何,如花的身份于陛下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如果不是一心惦记着要离间我和陛下的关系,想来也不会行此险招。” “对了,”永菱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擎云问道:“擎云大人,如花公子的伤痊愈了吗?” 擎云说:“之前给他请了大夫,之后就再没派人过去探望过,他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擎云一本正经地道:“但是想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应该痊愈了。” “擎云去找如花吧,我去长宁宫见陛下。”云清回眸看了眼永韵:“我和宁王许久不见了,稍顷你去八方馆,就说我明日抽空去看他。” “殿下,宁王毕竟算是外男,又和殿下年龄相仿。”永菱不太赞同道:“殿下还是别和他单独见面吧?” “我在平国重伤之后还曾经在宁王府养过伤,和宁王见过不知多少次,现在才开始避嫌未免太晚了。”云清摆摆手:“无妨,我若是寻常女子,早些年就不会参与政事了。” 永菱早就知道自家殿下在平国吃了不少苦头,听她这样说仍是心疼得紧,自然不敢再劝。 擎云和永韵出宫,一个去找如花一个去八方馆找宁王。云清则带着永菱到了长宁宫,和正在面见朝臣的云京墨见了面。 安阳桥和一众官员见云清进殿,忙向她见礼。 云清含笑让他们平身,向前几步向案前的云京墨行礼过后在一旁落座。 云清约莫猜到这群大臣聚在这里是为了何事,口上却故作茫然地出声问:“殿外就听到几位大人在吵,不知是因为何事?” 安阳桥和身边的礼部尚书对视一眼,犹疑着说道:“臣等正在商讨,平国陛下向殿下求亲一事。” “宁王既然是来求亲。”云清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左看右看的还是不满意,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不知宁王来俞,带了多少聘礼?”。 众大臣:“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星熊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本宫身为我大俞公主,平帝前来求亲,总要拿出点诚意才行。”瞄过几位大员瞠目结舌的表情,云清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大俞与平国不合多年,若能让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牺牲本宫一个又算的了什么?” 众人这才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安阳桥无奈地朝云清拱手:“殿下,礼单上的礼品确实十分丰厚,然我大俞兵强马壮,即便两国真有纷争,也万万落不到公主和亲的地步。” 云清弯起唇角,扫视周遭众人,“诸位大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自然不是,要是所有人都不忍公主远嫁,方才御书房里又何来争吵。 几位官员暗暗交换了一番目光,方才主张同意这门亲事的官员尽皆低下了头。 云京墨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殿中只有他和云清两个人时,他抬步走到云清面前,语声温柔地询问:“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陛下何出此言。”云清笑着摇了摇头,坦诚地道:“我只是听闻宁王求亲一事,特来听听大家伙的意见。” 她态度和气从容,云京墨渐渐敛了笑:“我不会让你嫁过去。” 云清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他争论,只径自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来和陛下商量。“ “你说。” “想来丞相已然和陛下禀报过了,我在回京途中救下的那名男子就是我的同胞弟弟,之前因为胞弟顽劣的缘故,我存心历练他一番,所以一直没有表明他的身份,今日前来,希望陛下能够给他一个身份,让他享受父皇皇子应有的殊荣。” 云京墨淡淡问她:“既然存心历练他,那为何忽然改了主意,难道他现在的人品才学心性气度足以令你满意了?” “倒也不是。”云清眨了眨眼睛,眸中忽现泪意,满脸都是真诚而心痛的神态:“是前段时间,弟弟他不知招惹了何人,竟被人圈在家中暴打了一顿,事发之后险些没了半条命,我心疼他得紧,心里想着那些恶人敢如此欺侮他,必然是以为他身份低微,他若是个皇子王爷,谁还敢给他气受?”她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凝着云京墨道:“陛下,你说是不是?” 云京墨皱着眉头:“天子脚下,何人还在俞京城中行凶伤人。” 云清深深吸气,眼眸微微泛着红意,她瘪了瘪嘴,几乎哽咽地开口说:“陛下所问亦是我心中所恨,我事后几次命人去查行凶之人的身份,只可惜对方来无影去无踪,伤了弟弟之后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痕迹,我即使想查清真相,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云京墨静静地看了云清好一会儿,才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道:“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查行凶之人的身份……至于恢复如花的身份一事,他既是先帝皇子,那位列皇室族谱无可厚非。” 云清破涕为笑,“多谢陛下隆恩。”。 云清欢天喜地地离开了长宁宫,陈永看着云清轻快的背影低声说:“陛下,容乐公主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三百六十九章:真心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倒也不是。”云清眨了眨眼睛,眸中忽现泪意,满脸都是真诚而心痛的神态:“是前段时间,弟弟他不知招惹了何人,竟被人圈在家中暴打了一顿,事发之后险些没了半条命,我心疼他得紧,心里想着那些恶人敢如此欺侮他,必然是以为他身份低微,他若是个皇子王爷,谁还敢给他气受?”她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凝着云京墨道:“陛下,你说是不是?” 云京墨皱着眉头:“天子脚下,何人还在俞京城中行凶伤人。” 云清深深吸气,眼眸微微泛着红意,她瘪了瘪嘴,几乎哽咽地开口说:“陛下所问亦是我心中所恨,我事后几次命人去查行凶之人的身份,只可惜对方来无影去无踪,伤了弟弟之后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痕迹,我即使想查清真相,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云京墨静静地看了云清好一会儿,才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道:“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查行凶之人的身份……至于恢复如花的身份一事,他既是先帝皇子,那位列皇室族谱无可厚非。” 云清破涕为笑,“多谢陛下隆恩。” 云清欢天喜地地离开了长宁宫,陈永看着云清轻快的背影低声说:“陛下,容乐公主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 云京墨闭了闭眼,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朕彻底失去了她的真心,她不信我,言谈之间尽是虚与委蛇。” 陈永最是清楚云京墨对待云清的感情,听言立即宽慰:“殿下一向乐观大度,即便此次真有些不高兴,过段时间也会渐渐忘怀的。” “有些事情可以忘,有些事情不能忘。”云京墨道:“只可惜那人对我有养育之恩,即便我再恨他,都必须要保住他,否则,何苦为了他离了朕和清儿的心。” 陈永低着脑袋没说话。 云京墨突然想到了一事,抬起头蹙眉问他:“你父亲那边,丞相是如何处置的?” 陈永低眉信首,“丞相大人将父亲交到了京兆尹。” “也是,这件事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来办,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云京墨想了想,缓声吩咐道:“你且盯着京兆尹那边如何定罪,待处置下来,就去京兆尹府传朕的口谕,饶你父亲一条性命。” 陈永跪下:“奴才谢陛下隆恩。” 云京墨觑着陈永神情笑了笑说:“你这个恩谢的有些假了。” 陈永:“陛下知道奴才家中情形,父亲他凉薄恶毒,他下场如何,奴才并不在意,只是担心因为他是家父的关系而牵连陛下。” “一个平头百姓,还牵连不到朕的头上,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奴才无能,这次丞相抓到了父亲,容乐公主才可借着此事来陛下面前请旨,奴才的父亲给陛下添麻烦了。“ “你自己都说你们父子亲情浅薄,朕又有什么好怪罪的。”云京墨站起身抻了抻脖子,望着陈永道:“你派人去盯着,看看清儿这两日会不会和那位宁王见面。” “是。” …… 次日午后,云清用过药后轻车简从去了八方馆。。 云清今天起得早没留意,等到马车走到半道上菜记起来问:“如花接到了吗?” 第三百七十章:点心师傅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也是,这件事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来办,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云京墨想了想,缓声吩咐道:“你且盯着京兆尹那边如何定罪,待处置下来,就去京兆尹府传朕的口谕,饶你父亲一条性命。” 陈永跪下:“奴才谢陛下隆恩。” 云京墨觑着陈永神情笑了笑说:“你这个恩谢的有些假了。” 陈永:“陛下知道奴才家中情形,父亲他凉薄恶毒,他下场如何,奴才并不在意,只是担心因为他是家父的关系而牵连陛下。” “一个平头百姓,还牵连不到朕的头上,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奴才无能,这次丞相抓到了父亲,容乐公主才可借着此事来陛下面前请旨,奴才的父亲给陛下添麻烦了。“ “你自己都说你们父子亲情浅薄,朕又有什么好怪罪的。”云京墨站起身抻了抻脖子,望着陈永道:“你派人去盯着,看看清儿这两日会不会和那位宁王见面。” “是。” …… 次日午后,云清用过药后轻车简从去了八方馆。 云清今天起得早没留意,等到马车走到半道上菜记起来问:“如花接到了吗?” “回殿下的话,昨日擎云大人派人去了如花公子的住处,到咱们出门前还没见人回来呢。” 云清点点头,又问:“如花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吗?” 永菱笑着颔首:“都收拾出来了,如花公子入宫之后可以暂时住在琴阁后面的小院儿里,那里少有人来往,环境清幽,适合公子读书。” “也对,等他恢复了皇子的身份,就该有他自己的住处了。”云清按按酸痛的额角,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永菱和永韵对视一瞬,后者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您让擎云大人打了如花一顿,那之前他背叛殿下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打了一顿是小惩大诫,他之前泄露傅明礼的行踪险些酿成大祸,这一顿打算是便宜他了。”她声音微顿,嗓子莫名有些发哑:“他从前最向往权力财富,我很想知道,当他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被轻而易举地拿到时,他会是是没反应。” “殿下,到了。”车夫在外面说道。 云清答应一声,永菱和永韵先行下车,然后扶着云清从马车上下来,主仆三人抬步进了八方馆。 云清到达正厅时,得了消息的明达已经恭候多时。 故人见面没有那么多虚礼,两人简单地问候后各自坐下。 “来之前好些事情想问你,但一见了你的面,反倒都记不起来了。”云清微笑着说:“他让你过来,定是要安我的心的。” 明达听到前半句话时有些波动的心,在听到云清后面那句话时瞬间淡了下来。 “他”是谁,他们二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陛下忧心你安危,所以急着让我过来。”明达没把那点我不知道的愁意表露出来,回以一笑,温和地说道:“本来还想问你,从前便知你在俞国并不轻松,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步步危机,那承亲王分明是你皇叔,他为何屡屡想要至你于死地?” “陛下是承亲王养子,有我在,承亲王总归是不能安心。”云清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别有深意地道:“不过,有皇叔在,我也总是安心不下来的。” 明达看得出来云清这段时间过的不太安慰,立时宽慰:“还好我事先得了消息,将承亲王离开的队伍扣了下来,要不然你想再找他,恐怕要费些力气了。” 云清听言一顿,抬起头问道:“你遇到承亲王,并且被他带回京都,其实是事先得了消息?” 明达亦是满脸困惑:“消息不是你递给我的吗?”。 云清无奈道:“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你要来大俞的消息……不瞒你说,在你抵京的前一日,我还被陛下的亲卫困在长乐宫而不得出。” 第三百七十一章:不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一个君王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去攻略邻国,但云清听了这话,还是很高兴。 从八方馆出来后,云清直接带人去了大理寺。 “殿下,常玥认罪和那位宁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吗?”永菱轻声问询:“奴婢看您方才神态似有些不对。” 云清再次露出那副陷入深思的神色:“之前在平国时,我因为傅明礼的关系而不好对平国太后下手,结果没过多久,平国太后就在自己的寝宫中暴毙了。” 永菱茫然地望着她。 云清紧跟着又道:“平国敏亲王父女与我有隙,我欲除之,还没来得及下手,敏亲王就死在了自家的府邸里。” 永菱何等机智,一下子就理解了云清的意思,“……殿下要给承亲王定罪,后脚宁王就收到了承亲王逃走的消息,顺路把人截了回来。常玥和殿下不睦,如今竟然轻而易举地认了罪……殿下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那人第一次出手时,我纳闷得紧,让擎云去追查对方的身份,还冒险去和他见了一面。但是事到如今,我对他不说有多了解,却对他的身份没有那么好奇了。”云清不想承认,在得知那夜的紫衣男子没有被傅明礼绊住时,她着实松了口气。 “殿下如果对一个人不再好奇,那么只会有两种原因,一种是两不相干,一种是心中有数。”永菱笃定地道:“奴婢赌殿下属于后一种。” 云清点点她额头:“小丫头,太聪明了可不好。” 永菱嘴角的笑差点咧到耳根:“不怕,奴婢有殿下护着呢。” 永菱素来冷静,少有这样撒娇卖痴的时候,云清拍拍永菱肩膀:“总要见了常玥再说。” 云清到达大理寺,向楚经铭提出面见常玥的要求时,楚经铭很有些为难。 “殿下是知道微臣这个人的,臣自认持身中正,此案涉及多方利益,殿下此事想要见犯人,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楚大人此言差矣,”永菱老神在在地道:“常玥此前已经承认了伙同安远侯府和承亲王谋害殿下的罪行,她的罪状已签字画押,断无更改的可能,殿下见她既不可能逼她更改供词,更不可能杀人灭口,法条上没有哪一条规定着苦主不能去牢里见犯人的吧?” “你这小丫环伶牙俐齿得很。”楚经铭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欣赏:“法条上确实没写苦主不能见犯人,可是容乐公主不是寻常苦主,常玥亦不是寻常犯人,如若此前常玥是被殿下威胁而承认罪行,那么殿下去见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杀人灭口的可能,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有责任在行刑之前保证犯人的安全。”他对云清躬身作礼:“殿下请回吧。” “可……”永菱还欲说话,被云清抬手拦在了身后。 “我本宫冒失了。”云清对楚经铭微一颔首:“抱歉,给楚大人添麻烦了。”。 楚经铭说了两句客气话,云清笑着摆手,带人离开了大理寺。 第三百七十二章:阿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回去的路上就连永菱都压不住气恼:“那楚经铭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怕惹事,他也好意思说自己持身中正,说大话可不怕闪了舌头!” “大家都这么传,所以我亦理所应当地以为楚经铭是个怕事精。”云清倚在车壁上,回想起方才楚经铭不卑不亢的面容,浅笑一声说:“现下这么一看,他毕竟是太傅大人的养子,簪缨子弟,岂能无骨?” “那殿下,咱们见不到常玥,就不能去审她为何突然招供了。” “那就查一查这几日有没有其他人去见她。”云清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大理寺天牢看守严密,要想见她只能通过楚经铭,他那里一定有记录。” “奴婢明白了。”永菱立即敛首:“奴婢回去就让人到大理寺拿名单。” 楚经铭虽然挡回了云清,但永菱过去时,他还是让人将来访人员的名单抄了一份交给她。 “都是些大理寺的官员。”云清颦眉看着名单上的名字:“那人的手有这么长,大理寺里都有他的人脉吗?” “殿下为什么就笃定一定是来访的人干的?”永韵端着点心碟子走过来,一脸奇怪地道:“要是大理寺牢狱里的狱卒去逼常玥招供,不是更方便吗?” 云清握着名单的五指一蜷,蓦地撩起眼帘看向永韵。 “殿下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永韵摸摸自己的脸:“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云清摇摇头,沉思半晌摇头道:“是我想岔了,他既然不是我的对手,那么我追根究底地去查他的下属便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攒眉:“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那个人是用什么要挟住常玥,让她骤然改口的。” “是啊。”永菱困惑难解地附和道:“安远侯让常玥嫁到那种地方,常玥大抵恨毒了他,侯府里的人……” “擎云!”云清朝窗外喊道。 外面即刻响起擎云的回应:“殿下。” “常玥在安远侯府里,有什么情意深厚的亲人吗?” 因为先前云清离奇失踪的事情,擎云曾经彻彻底底的查过一次安远侯府,对侯府里说得上话的人都有个印象,听到云清这样问,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方答:“常玥的生母已经不在人世了,除却先前对她疼爱有加的安远侯之外,只有一个贴身丫环阿莲,和她关系最为紧密。” “那个丫环啊。”永韵撇撇嘴:“我记得她,从前她跟在常玥身边都是拿鼻孔看人的,私底下没少编排咱们殿下。之前还被永菱姐姐抓到过一次,被罚了三十个板子。” “阿莲的确惯会仗势欺人。”永菱也说道:“奴婢觉着,常玥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碎嘴的侍女而屈服吧?” “未必。”云清目光挪向窗外:“擎云。” 不等她说擎云就已经抢先应下:“属下这就去查那个阿莲近来的动向。” “嗯。”。 一个侍女的行踪没多少人关注,云清第二天才收到擎云传回来的消息。 第三百七十三章:另一种可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个侍女前几日出门采买时离奇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府。”擎云道:“另外,属下还查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云清饶有兴致:“什么?” “那阿莲看起来张扬跋扈,但其实安远侯府里的人个个都称此人安分守己,据说她在人前从不大声说话,待人接物都十分客气柔软,常玥从前待身边的奴婢极为苛刻,阿莲从不计较,前段时间还曾经到常玥嫁人的那户人家看望过。” 永韵感叹说:“这阿莲倒是个厚道人。” 永菱:“常玥虽然盛气凌人,但昔日欺压过的奴婢来看她,她未必不会念在往日情意而保住阿莲性命。这样看来,那人拿阿莲来威胁常玥就说得通了。” “还是慎重些好。”云清看向擎云:“你安排一下,天黑之后我要出宫。” 擎云:“殿下是想去见之前那个紫衣人?” 永菱:“可是咱们连那人在哪都不知道的。” “宁王和常玥的事情如果是他做的,那他十有八九人在俞都。”云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那个人不会离她太远。 擎云后退一步,对着云清拱手道:“殿下,恕属下直言,此前平国太后的事情是那人帮殿下解决的,其实事实上殿下和那人并没有太深的接触,既然他愿意暗中帮助殿下排忧解难,那殿下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您如果和他相交太深,日后在平国面前不好交代。” “他帮不帮我当时都要对平国太后下手,结果都是一样的,傅明礼心里有数。”云清想着之前明达传过来的话,忍不住嗤笑着说:“我和傅明礼,已然是血海深仇的交情了,还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作甚?” 擎云没想到云清会如此坦然地提及往事,一时愣怔。 云兰蹙了蹙眉,她不担心平帝会因此对自家主子生出嫌隙,但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此事都不宜再继续追查下去:“殿下,常玥已经招供,此案断无更改之可能,擎云大人说得没错,您这个时候去找那神秘人,确确实实不是明智之举。” 身边两个得力智囊都如此反对,云清眸光一转,睨向另一侧乖乖没说话的永韵:“你说呢?” 永韵苦恼地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才说:“殿下,奴婢觉着永菱姐姐和擎云大人说的都很有道理。”她说着略一停顿,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道:“但是吧,奴婢在想,阿莲失踪了,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情就是之前帮过殿下的那个神秘人做的呀,如果这件事其实是承亲王那边安排的一个陷阱,先让常玥认罪,事后再拿失踪的阿莲说事,污蔑是殿下抓住了阿莲威胁常玥认假罪,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永菱和擎云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 他们大意了,的确存在永韵方才说的那种可能。。 “今晚我去探一探那人会不会出现,然后再做打算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渔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永韵咕哝道:“那人不可能把眼睛长在殿下身上呀,您出宫了他未必就能发现,再说了,就算他知道殿下您出宫了,那他也不可能猜到殿下您出去是为了去见他啊。” 云清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和他实在不熟,想要见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擎云:“倒也未必,那人能做到暗中帮助殿下联络宁王,那想来该对殿下的一举一动有些了解,殿下忽然出宫,他说不定能猜到您的目的。” “但愿吧。”云清笑了笑,“实在不行,就当是从前散散心了。” 永菱深以为然:“这段时间先是如花公子莫名被爆出身份,跟着又被陛下困在长乐宫,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殿下出去走走也好。“ …… “出宫?” 长宁宫里,云京墨听着陈永的话挑起眉:“出宫做什么?” “说是要出宫去别苑散心。”陈永道。 “她素来不喜欢被拘着,这段时间为难她了。”云京墨捏了捏眉心,闭着眼睛和陈永吩咐道:“多派些人跟着,保护好清儿周全。” “是。” “对了……”云京墨叫住要走出去的陈永,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人找好了么?” 陈永垂下眼帘,轻声答是:“是泰湖边上的一个渔夫,他家夫人重病,他为了给夫人治病花光了积蓄,咱们的人发现他之后,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只是恳求给他夫人妥善的安置。” “倒是重情重义。”云京墨叹了口气:“可惜了。” 陈永看了眼前方尽是疲态的主子,苦笑了声没有说话。 这天下,有几个不是可怜人,父亲安全代表着儿子受累,妻子康复便要丈夫拿命来赔,自家主子而今位高权重,仍是孤身一个,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不可怜。 …… “陈总管。”门外等着的云兰意见陈永走出来,立马跑到陈永面前,“皇兄怎么说?” “……公主安心吧,陛下已为王爷安排好一切。”陈永不敢轻易吐露陛下的安排,只敢隐晦地安慰忧心忡忡的小姑娘。 云兰面上略微舒缓,跟着又连忙问道:“那云姐姐呢,皇兄有没有生云姐姐的气?” 陈永:“公主不必担心,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不顾及往日情意的。” 云兰这才放下心来。 云兰带着宫女往回走,她的贴身宫女见她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柔声宽慰她:“公主,案子还没审完,此事未必就真能牵扯到王爷身上,您就不必过于忧心了。” 宫女没有听到刚才陈永的话,自然不明白只要常玥不翻供,承亲王就再无翻身之可能。。 云兰说:“离开俞都之前,我只一心盼着姐姐能平平安安就好,但是回到俞都之后,我只盼着父王能平安无恙……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我帮不上任何人,却妄想保证每一个人都不受到伤害,秋葵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第三百七十五章:有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不傻,殿下只是善良,所以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秋葵眼见云兰仍是一脸郁郁,忙转开话题道:“殿下,沈大人前两天不是还说要带您去京郊散心吗,您是不是要回去准备准备?” “父王都这样了,还散什么心哪。”云兰耷拉着脑袋道。 秋葵:“那殿下就不想见一见沈大人?” 云兰这才改道出了宫。 …… 夜里的皇家别苑空旷得很,除却巡视的护卫之外见不到什么人。 云清预备了茶水点心,在院中的六角亭中安静地等待。 擎云抱着长剑站在一旁:“属下探过了,除却之前陛下和平帝派在殿下身边的那些人,并没有陌生面孔在周围监看。” 云清一笑,捏起一块殿下看他:“晚膳时没见你离开,应该还没用晚膳吧。要不要吃点点心?” 擎云面色一僵:“……殿下,这不合规矩。” 云清将盛放殿下的小碟子递到擎云面前:“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擎云岂敢让云清给自己递点心,当下更不敢接了:“……属下不饿。” 云清一脸拿他没办法的表情:“若是不饿,你一开始就会说,我把点心递到你面前了你还是不肯接,莫非是不肯给我面子?” 擎云无奈,这才拿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 云清爱吃傅明礼送过来的点心师傅做的云片糕,但这点心块大,她一次要咬三四口才能吃完一整块,亲眼看到擎云一张嘴就把整个云片糕吞进嘴里,云清不禁瞠目。 擎云被这样一双不染尘垢的眼睛看着,城墙厚的脸皮都泛起了红。 永菱端了温热的牛乳走进亭子,将擎云的神态收入眼底,抿着嘴角把杯盏放到云清面前:“殿下,大晚上的用茶容易睡不着觉,您用些牛乳,过会儿尽可睡得安生些。” 云清道:“今晚还未见得能睡得下呢,喝了牛乳也不能安眠。” 永菱惊讶:“殿下难道要在这里等那人一个晚上?” 云清:“也许吧,总要看那人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永菱自知劝不住她,便只能站在一旁和她一起等。 云清说:“你们两个傻乎乎地站在那不累吗,坐下等吧。” 永菱和擎云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云清两侧坐了下来。 天色越来越黑,云清捧着牛乳等到子时,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沉寂的夜空中终于隐约传来一丝异样的风声。 不懂武的云清和永菱自然察觉不出这点异样,擎云却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被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站在亭口,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扔到擎云怀里,漆黑的眼睛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指了指旁边和永菱互相倚着闭着双眼的云清,又看向擎云,点了点脑袋就纵身一跃,消失在静默的黑夜里。 这点微乎其微的动静没有引起擎云以外的任何人的注意。 擎云走到云清面前,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嗯?”云清迷糊地睁开眼。。 擎云将刚才男子扔过来的纸条交给云清:“刚才有人来过。” 第三百七十六章:稚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腾地一下坐直了身,永菱听到声响也凑上前,“居然真的有人出现。” 云清将折成纸筒的字条展开,就着边上昏黄的宫灯看清上面的字迹。 常玥有诈,狱卒周五。 整整齐齐的八个大字落入三人眼里,永菱和擎云尽是一阵后怕。 “幸好殿下和永韵多留了个心眼,要不然咱们恐怕真要落入承亲王的陷阱里去了!” 擎云没有在意永菱的话,而是对神秘人大为忌惮:“周围的眼线中分明没有新面孔,可他居然还能无声无息地来到此处传信。” 云清和永菱顿时明白了擎云的意思。 周围没有新的眼线蛰伏,那么这个突然而然出现的送信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神秘人安插在云京墨、亦或是傅明礼身边的细作。 此人能无声无息地除掉平国太后,还能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大俞宫廷中来,可见其权势滔天。 永菱更是默默地舒了口气:“他既然敢把这么大的秘密堂而皇之地摆在殿下面前,那就说明他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万幸……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做敌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云清敛着眸子,陡然想起了儿时的一桩事。 俞国好战,如今可以媲美平国的万里疆土都是历代君王一点点打下来的,近年来俞国少有战事发生,但在孝帝那一代,仍是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事。 对手是俞国的一个附属小国,因不想再受制于人连年进奉而反叛,孝帝当时正值壮年,亲自率兵平息了那场叛乱,云清当时没能跟随,对那场战乱更是知之甚少。 唯记得战后的一日,她避开宫人去御书房找父亲,却在父亲的书案前见到了一名稚童。 父皇见她出现微微一笑,将她抱在膝上坐下,对着下首的小男孩笑道:“这便是朕的女儿容乐。” 她和小男孩的视线交上,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屁孩,看不见半点光亮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其间情绪复杂难辨。 在那之后,云清再未见到过那小孩儿,之后偶然想到再去问父皇,后者只是笑着告诉她,那孩子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若非这个莫名其妙为自己打点好一切的神秘人,云清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记起这段记忆。 永菱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眼睛泛着红:“……时候不早了,殿下先回房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做打算。” 云清点了头,旁边的擎云却一动没动,云清看过去时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夜长梦多。”便没了人影。 永菱的困意没了大半,呆呆地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亭口,对着云清问:“擎云大人这是……” 云清自顾自向前走,嘴上回应道:“去找周五了。”话落还不忘嘀咕:“谁取的名字,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 次日一早,沈敬之陪着云兰回了承亲王府。 进门之前沈敬之格外严肃地和云兰打着商量:“说好了,等会儿见了王爷你不许大吵大闹,也不许追着他问事情,你答应下来我才能带你去见他。” 承亲王眼下身份敏感,云京墨不许云兰来见他,还是沈敬之费了心思求了恩典,但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云兰晓得他难处,乖乖地应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不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待云兰二人被下人们引到承亲王的居处,沈敬之自觉后退一步,“你自己进去吧,你们父女二人好好说会话,我就不打扰了。” 云兰感激地朝他笑,推门走了进去。 承亲王比之前段时间苍老了不少,年前还乌黑的头发竟转眼白了大半,云兰看的心酸,记着沈敬之的叮嘱没掉眼泪,红着眼眶走过去,轻轻喊了声父王。 承亲王和蔼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云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小步一小步走到承亲王身边坐下。 “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承亲王问道:“你兄长待你如何?” 云兰憋回要冒出来的眼泪,哽了哽才说:“哥哥一直很疼爱我,父王您知道的,他一向对我言听计从。” “你过了年就十六了吧?”承亲王笑问:“你兄长可有为你张罗亲事?” 云兰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转而对承亲王道:“容姐姐比我还大呢,她尚且不着急,我急什么呢。” “你与她不同。先帝驾崩时日已久,她想嫁人何时都能嫁得,但父王要是去了,你守三年孝期再嫁,好男儿都被人家挑走了……” “父王!”云兰终是没忍住,一嗓子哭了出来。 门外的沈敬之听到这一声哭叫,犹豫了一下,没有推门进去。 承亲王叹了口气,撑着老迈的身躯走到云兰面前蹲下,掏出手帕给她擦拭脸上的眼泪:“傻孩子,哭什么?” “父王。”云兰瘪着嘴抬眼看他:“容姐姐是您的亲侄女呀,您为何就非要他性命不可呢!” “兰儿啊。”承亲王苦笑一声,撑着桌板坐回椅子上,仰头看着落了蛛网的房梁片刻,缓缓地道:“她不死,你皇兄的权利就会一直受人挟制,身为帝王,一举一动都受人牵制,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的容姐姐想要用常玥来除掉父王,父王可以拿自己的命当鱼饵,来换一个鱼死网破,让她自己安排的毒箭反射回自己身上。如此,才能保证你皇兄的至尊之位,才能保证你一生荣华,你明白吗?” “就算是容姐姐掌权,女儿也一样可以荣华富贵,父王何苦如此?”云兰完全不能理解承亲王的想法,擦了擦眼泪质问道:“父王,若你不插手这件事,我、容姐姐,还有皇兄,我们三人本就亲如兄妹,绝不会自相残杀,可是父王您一子落下,我们满盘棋全都乱了套了,皇兄被您推到了容姐姐的对立面,女儿因为您的关系,现在连容姐姐的面都见不得,父王您一世聪明,怎么能犯这种糊涂?” 承亲王讶然地望着素来单纯无知的女儿,半晌摇头,无可奈何道:“一切都晚了……” 云兰不解:“不晚,只要您现在就收手,女儿这就去求云姐姐网开一面,就算您后半生都困在王府里,好歹也能保住一条命啊。”。 承亲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地注视着云兰,眼神里尽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读不懂的复杂之色。 第三百七十八章:安远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自从他决定利用太后制造那场动乱开始,就不再有回头路了。 “父王比你皇伯伯年纪小,最得你皇祖母疼爱,原以为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是我的,直到后来才发现,眼瞧着的最好其实并不是最好的,皇权也好、尊严也好、女人也好……不是我的,就永远都不是我的。你哥和父王不同,他有中直仁爱之心,他能够做好这个皇帝,父王帮他握稳权力,也算对得起百姓。”承亲王倚在椅背上,闭上眼温声道:“父王希望你和你皇兄,能比为父幸福。” “父王……” “回去吧,和你心上的这个年轻人在一起,他如果对你不好,就换个夫婿,别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云兰憋回眼泪,使劲儿点头。 …… “那个周五倒是个硬骨头,刑罚挨个受了大半,什么都不肯招。”擎云带着满身疲倦回到别苑,眉心紧的能夹死只苍蝇:“殿下,现在的情况对咱们并不好。” 常玥被迫认罪,一旦下次升堂时她将周五逼迫她认罪的事公之于众,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大家都只会认定是自家殿下暗中令人逼迫常玥嫁祸莫须有的罪行给承亲王,自家殿下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被人逼迫认假罪翻案容易,查出真相也不难,但常玥认得是她实实在在做过的事情,旁人只会想:如若容乐公主不心虚,那她只需等大理寺审判即可,还让人逼迫常玥做什么? “周五不肯开口,那就不要再用刑了。”云清把近日看过的书籍都收到一个箱子里,抽空看了擎云一眼,道:“这种人的嘴撬不开,何况承亲王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想来周五本人应该做过必死的打算。” “殿下,现在常玥已经认罪,大理寺那边只差最后一审就可以结案,咱们不如将错就错,直接将常玥和周五……” “不行。”云清断然拒绝道:“杀了她们不难,但是一旦教人知道是我派人杀了她们,我们的嫌疑就永远都洗不清了。” 擎云吸了口气,抱着剑倚在门板上,叹息:“如此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云清把手头的书册整理好,思量着说:“常玥是恨不能我死的,所以下次堂审她一定会翻供。” “怎样才能在她翻供之后加以阻止,让这把火不烧到我?”云清一把口上箱子的木盖,京墨地压了压唇角。 永菱笑着从擎云身后走出来,面上带着笑意:“如果不想被常玥陷害,除非在大理寺堂审之时,找到一个比常玥更有信服力的人,让他来证明此案确实和承亲王脱不了干系。” 云清和擎云同时看过去,“安远侯?” 永菱笑着颔首,转身走到云清面前:“殿下,安远侯派人送信过来。” 擎云:“殿下还没想起他,他倒自己找上门来。”。 “不难理解。”永菱说道:“阿莲是安远侯府里的人,以安远侯的只会,定然联想到了常玥忽然认罪一事,他若想将功赎罪,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背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因为常玥之人了安远侯和承亲王的罪行,所以安远侯现今正被人看押在侯府正院,非皇命不得出。 云清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安远侯的信,然后将信纸递给擎云,“你们觉得,安远侯送信过来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会不会在此事背后,还有另外一个陷阱在等着我?” “都不好说。”擎云摇头道:“安远侯素有贤名,在承亲王谋害殿下的风声传出去之前,他都是朝中人人称颂的朝中股肱,先帝在世时朝中多少次风波,安远侯始终能够独善其身,其心机智谋可见一斑。” “想见我?”云清笑了一声:“若是我去见他,暗地里有人将我和他见面的事情传出去,那岂不是更坐实了我威胁常玥作伪证的嫌疑了吗?” “安远侯未尝没想到这一点。”擎云点了点信末尾的最后一行字:“殿下若不信他,可以拍身边高手代为传话。” “万一那里埋伏了众多高手,你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成似还在大理寺待审,他不在,没有人能制得住我。”擎云语气平淡地道:“殿下可以放心。” 云清闭上眼睛,沉思须臾方道:“既然这样,那你去代我去一趟安远侯府,听一听安远侯是个什么说辞吧。” 擎云领命离去。 永菱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碗,“殿下,虽然您的胃疾有些日子没有发作了,但在彻底痊愈之前,药汤子还是不能断。” 云清听话地接过药碗一口喝下去,笑了一下问:“御书房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安阳丞相派人来说,陛下在众臣面前提起了恢复如花公子皇子身份一事,大多官员都是赞同的。” 永韵轻嗤:“如花公子好歹也是皇家血脉做不得假,这件事只要陛下同意,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尽管如此,还是派人盯着吧,在陛下的旨意下达之前,一切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是。” “还有。”云清扭头看向永菱:“之前我从太后处拿回的那张字条还在吗?” 永菱点头:“奴婢仔细收着呢。” “承亲王有备而来,咱们不能总是等着他找上门来,还是需要多做些准备才好。”云清道:“你打量着外面的动静,一有不对就把字条的内容传出去,解释悠悠众口,陛下就算是再想护承亲王,也绝不可能维护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 “奴婢明白。” 云清敲了敲药碗里的瓷勺,浅声问道:“宁王代平帝来俞求亲,陛下那边可有做出什么回应了?” “陛下一直让人押着此事,对宁王那边,也仅仅回应此事尚待商榷。但这段时间朝中又是忙着承亲王谋害殿下的案子,又是忙着查证如花公子的身份,这件事情被按下去了便没怎么被人提及,就连陛下本人都仿佛忘了八方馆的求亲使团。”。 “暂时压着也好。”云清若有所思地道:“等我处理好承亲王的事情再应下也不迟。” 第三百八十章:投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当日夜里,擎云踏着夜色到了安远侯府。 侯府骤然被封,府中下人尽是惶惶不可终日,有消息灵通的小厮听说了安远侯参与谋害容乐公主的事情,撺掇着不少熟人趁着夜里跑路,十几个下人背着大包裹翻墙而出,才跑了没多远就被看守的禁军押了回来。 大家这回越发确定自家侯爷犯了大事,被逼回府里时俱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擎云冷眼瞧着,越过众人入了内院。 许是安远侯做了安排,此时的正院安静极了,连侍奉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擎云没有急着进去,暗自匿下身形观察周围的动静,直到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埋伏才飘然落下,无声地进了书房。 安远侯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见擎云出现,他微笑着伸手:“擎云大人请坐。” 擎云皱眉:“你认识我?” 安远侯不遮不掩道:“跟着王爷身边,对大人的身份多少有些了解。” “你是侯爷,不必称我为大人。”擎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殿下让我过来,听听你的说法。” 他如此单刀直入,安远侯自然不好再拐弯抹角:“此次求殿下派人过来,实在是情势所逼,并非是本侯有意为难殿下,还望擎云大人能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容乐殿下。“ 擎云最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的老油条,听安远侯还在假客气,面上更加不耐:“有话就说。” 安远侯噎了噎,迎上擎云冷峻的面容,尴尬干咳了声道:“玥儿被捉拿之后,本侯原以为以她对容乐公主的嫉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本侯和王爷供认出来的,但事实却是,她被捉拿后没多久就对本侯和承亲王的罪责供认不讳。她行事如此反常,难道殿下就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擎云倚在椅背上,眼睛一错不错地觑着对面谦和风度的中年人:“你和承亲王一党,背后的陷阱和算计你最清楚不过,还来问殿下的意思做什么?” “让擎云大人见笑了。”安阳桥摇头笑了一声,“不瞒大人,本侯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擎云眯眼质疑:“你的意思是,你对常玥假意认罪的事情并不知情?” “自从容乐公主失踪之后,陛下为了寻找殿下行踪花了不少力气,后来不知怎的就查到了本侯这里,本侯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匆匆将玥儿嫁了出去。玥儿因为此事对本侯恨之入骨,她要做什么事情,怎么可能经过本侯的同意?” 擎云不太相信地反问:“那个失踪的侍女阿莲,可是你府上的人。” 安远侯莫奈何道:“如非如此,本侯也不能确定此事背后的阴谋。“ “嘴长在你身上,你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擎云波澜不惊地抬了抬下巴:“谁能知道你这样说,是不是又是承亲王和你勾结的另外一场阴谋?”。 “本侯可以向擎云大人证明,本侯确实是真心投诚。”安远侯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垂下眼睑安静片刻,徐徐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第三百八十一章:原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打眼看着,只见安远侯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玉佩。 安远侯看向擎云:“这是喜夷族圣女的贴身玉佩。” 喜夷族大俞之西的一个部落小族,传闻喜夷族中的女子个个风姿绝代,而族中的圣女更是仙姿佚貌,非凡俗女子可比,因为这样的传言,喜夷族一直闻名于整个俞国,是无数男子心向往之的存在。 擎云对这些不感兴趣,因而仅是知道这个部族的存在,此刻听到安远侯的话,他眉梢微微扬起,淡定地询问道:“这和承亲王谋害殿下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若说是没什么关系,倒也却是无关。”安远侯神秘地勾唇:“不过若说有关,这两者的关系大了去了。” 擎云平静道:“安远侯有话请直说。” 他的反应太过稀松平常,安远侯皱了皱眉,顿时没了说故事的兴趣,叹了一声道:“唉,擎云大人应当知晓,承亲王能忍心对容乐公主下狠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对容乐殿下没有多少叔侄亲情。” 擎云静静地看着安远侯,好整以暇的姿态。 安远侯不指望眼前的年轻人能应和自己,忝着老脸继续道:“而承亲王之所以待容乐殿下淡漠心狠,却并非因着承亲王生性如此,而是另有隐情。” “你是想说太后?” 擎云口中的太后,说的自然云清的母后,而是指在云京墨即位后,本该被尊位太皇太后,但却被新帝忽视了个彻底的孝帝母后。 安远侯听他回应,激动地连连点头道:“没错,太后与孝帝不睦之事,想必擎云大人应当有所耳闻,而承亲王与孝帝容乐殿下不和,多多少少都与太后明里暗里的教导有关。” 安远侯目视前方,仿佛想到了些什么,感慨般道:“按说这骨肉血亲,纵然有些隔阂,也断不至于刀剑相向,何况太后到底是孝帝的亲生母亲,母子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该闹到如此地步。” 老人家说话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擎云不用太费脑子就知道安远侯下一句要说什么,掀起眼帘接话:“所以你是想说,孝帝和太后并非亲生母子?”他顿了一下,想到安远侯之前说的喜夷族圣女,猜测道:“孝帝是那位喜夷族圣女的孩子?” “没错。”安远侯激动地拍了拍桌案:“孝帝的父皇武帝在巡游途中结识了喜夷族圣女,没有多久就有了孝帝,可惜喜夷族圣女生下孝帝没多久就因为虚耗过度而亡。武帝爱惜孝帝孤苦,所以才将孝帝抱回宫中,谎称是太后的嫡子。” “怪不得太后对待先帝和殿下如此恶毒。”擎云恍然大悟。垂眸片刻忽然觉得不对,猛地觑向安远侯:“那这喜夷族圣女的玉佩为何会在你这里?”。 安远侯:“擎云大人有所不知,承亲王早些年并不清楚孝帝的身世,因而性情肆意,喜好游山玩水,直到后来机缘巧合进入了喜夷族禁地,发现了族中秘卷,这才知道孝帝和喜夷族圣女的关系,加之后来又发生了孝帝禁止上一任承亲王妃身后事的大肆操办,因而引得承亲王对孝帝的不满。” 第三百八十二章:基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与其说是不满,还不如说,是将对爱人的愧疚借机发泄在另一个人身上罢了。” 安远侯点头:“确实如此,自从王妃逝去后,虽然承亲王又有了兰公主这位掌上明珠,但他一直对陛下母妃的死耿耿于怀,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擎云:“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圣女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安远侯道:“安远侯是武帝在时就备受皇恩的侯爵,武帝在世时,本侯的父亲就一直追随武帝左右,孝帝身世的内情,本侯的父亲极为了解。后来武帝驾崩,逝世之前将这枚玉佩交到了本侯父亲的手里,希望本侯的父亲能在合适的时机告知孝帝其生身母亲的真相。” 擎云呵笑:“这玉佩如今还在你手里,所以说,上一任安远侯根本没有把玉佩交给孝帝。” “情势所逼情势所逼。”安远侯很无奈:“本侯的父亲虽为顾命之臣,但为人过于滑溜,您也知道,孝帝喜欢正直清明的臣子,本侯的父亲不得孝帝器重,二人关系僵硬,就算本侯的父亲交出玉佩、告知孝帝身世,孝帝也未必会相信,搞不好还会落下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这大实话不好说啊。” 这个解释还算是合理,擎云颔首:“那你现在把玉佩拿出来的目的……” “虽然孝帝驾崩多时,但若身死之后还让嫡系血脉的身份染上瑕疵,到底还是不好,本侯将这玉佩交出来,是想向容乐殿下展示老臣投诚的决心。” 擎云呼出一口浊气,捏着额心满脸失望地道:“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给殿下表决心?” 安远侯老老实实地点头:“对啊。” 擎云凝视安远侯无辜的面庞,压着满腔遭遇绷着脸道:“你自己站出来,指认承亲王谋害殿下的罪行,比你现在说多少废话都要有用。”拐弯抹角乱七八糟说这么一通,浪费他时间。 “擎云大人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安远侯伸手挡在擎云面前,“本侯的确可以指认承亲王,但……但这谋害公主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责呀,本侯站出来,就算有殿下护持,不死也得扒层皮不是……” 擎云:“我以为,以安远侯对殿下做过的事情来说,抄家灭门是应有之事。” 安远侯涨红了一张老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擎云:“常玥反水之时,你出面驳斥,如果表现能令殿下满意,一切都好说” 安远侯一喜,起身向擎云作礼:“如此,本侯就多谢擎云大人了。” 擎云站起身:“侯爷不必多礼,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侯爷。” 安远侯低笑:“大人是想问本侯转向容乐殿下的原因吧?” 擎云眨了眨眼:“没错。“。 “牵扯进谋逆的大案当中,有几人能抽身而出呢。”安远侯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继而摇头嗤笑道:“当初想对容乐殿下下手,未尝不是心存侥幸,而今容乐殿下安然而归,老夫如果再不悬崖勒马,安远侯府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老夫一个人手上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提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三日之后,云京墨下旨明示了如花孝帝皇子的身份,封其为惠王,依云清的意思,赐名云晏。 惠王身份明确,加之平帝求娶容乐公主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令朝中众臣的心思愈发活络起来。 容乐公主是先帝嫡女,手下有以丞相为首的一众文臣势力,现如今既有胞弟这个名正言顺的孝帝皇嗣,又得了平国支持,可谓是如虎添翼。 与之相较,新帝云京墨非但不是皇室血脉,且上位没多久就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把朝中权贵得罪了个遍,最大的支撑承亲王还牵扯进了谋害容乐公主的案子,说一句元气大伤也都不为过。 精明的老臣们自以为看清了朝中情势,纷纷向长乐宫示好。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长乐宫近几日流水似的送进来的礼品。 永菱又拒了了一拨前来送礼的宫人,嘴皮子都要说破了,永韵笑嘻嘻地拿了一大杯水站在门前,待她走过来时立马迎上前递过去:“永菱姐姐辛苦啦。” 永菱咕嘟咕嘟把一杯水灌进肚子里,朝着永韵挥了挥手,进殿愁眉苦脸地对云清道:“殿下,大家都说是恭贺惠王殿下的礼品,有些推拒得了,有些推举不开,乱七八糟的礼品把库房都给堆满了。” 云清笑着睨向下首的如花:“是给你的礼品,那就暂且在长乐宫搁着,等你的惠王府修缮好了就一起送过去。” 如花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礼品只是借着给我的名义送给姐姐的,我哪好意思收啊。” 如愿做了人上人,如花反倒有些放不开了,眼见着云清衔着笑意望着自己,他心里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长于乡野,见识的都是些泥地里打滚的粗人,尽管自打进京以来见过了许多世面,但骨子里终究是自卑的,他不敢直视年少才高的沈敬之,更不敢相信,自己本该是比沈敬之之流更高贵的皇子。 “既然说是给你的,你安心收下就是。正经的名门大族不会在意送出去的礼物,只会着意你拿到礼物后的反应,你回去后把各家送的礼品单子记在心上,万一有人问起只管夸他们东西送的好就对了。”云清按了按茶盖,倏地瞥向永菱:”惠王重归皇室族谱,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动静都在库房里呢。”永菱耸肩:“明太妃的动静最夸张,前前后后都送了三次礼了,奴婢次次死命推拒,哪回都拒不成。” 永韵:“估计是怕殿下记恨她之前举荐常玥为后的仇,所以上门来献殷勤来了。” 云清摇摇头:“后宫妇人罢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报复她。” “眼瞧着大理寺那边就要定案了,殿下正是忙的时候,哪还有时间管她呀。”永韵撇嘴:“果然还是太妃娘娘心里发虚,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厚道。”。 “不说她了。”云清放下茶杯,转眸对永菱道:“不过前几日擎云这一行,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第三百八十四章:又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个阿莲既然失踪了,总该有个影子才是。”云清眸色浅淡,“你们说,阿莲会在什么地方?如果常玥公堂之上反水,大理寺势必追查阿莲的下落,阿莲在什么时候被找出来,对我们最有利呢?” 永菱对阿莲的所在并不抱希望:“承亲王这样滴水不漏的人,应该不会给阿莲留活口的。” 云清神情蓦地顿住,粉嫩的唇瓣微微抿起,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永菱略俯首,试探着出声:“殿下?” “是啊,承亲王这样滴水不漏的一个人。”云清抬起头,看向边上慢悠悠饮茶的如花:“为什么会留下他?” 永菱循着云清的目光看过去,对上如花无辜的双眼,表情也瞬间变得怪异。 虽说承亲王最后还是把如花放在了云清身边,给云清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如花毕竟是孝帝的嫡子,留下这么一个祸患,必定会给云京墨带来许多潜在的威胁,承亲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云清:“去准备银针器皿。” 永菱沉重的颔首,迟疑着又瞅了一眼如花,这才往外走。 如花恍然领会了云清的意思:“姐姐是在怀疑我不是你的亲弟弟?” “我知道你是。“云清丧着脸扶额:“但就是还想再挣扎一下。” 如花:“?” 云清努了努嘴,皱着小脸看他:“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本来真的叫如花?如花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如花:“我现在叫云晏,是姐姐给我取的名字。” “那以前呢,以前叫啥?” 她一脸求知欲的样子着实逗笑了如花,他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前真叫如花,不知是谁给取的名字,左右是粗鄙之身,叫什么都不打紧,也没人在意。” 云清:“那你以前也挺可怜的啊。” “所以我和姐姐你不一样,姐姐你足够幸运,当初承亲王偷走的人不是你,要不然……” “要知道,女子落魄于民间,活法可比落魄的男子凄惨百倍。”云清了然地说:“我都听说过。这样说来,我应该感谢你。” “都是恶人作怪。”如花看得很开:“现在能找回身份、我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两个人说话间,永菱已经端着托盘和银针过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云清扬了扬下巴:“我先来还是你先来?” 如花:“我先吧。” 他说着,走上前拿银针扎了一下食指,把血滴在水里。 云清照做。 水里的两滴血滴漂浮着融合到一起,为血亲者血液相容。 两个人确实是亲姐弟。 或是亲兄妹。 “我也很奇怪,承亲王明明可以杀了我以绝后患,为什么留下了我的性命。”如花坐在云清身边,朝她眨了眨眼:“姐姐觉得这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血脉亲情吧。”云清撑着下巴懒洋洋道。。 永菱“武帝在世时对先帝颇为疼爱,却对承亲王态度平平,武帝驾崩前更有遗诏不许承亲王继承皇位。从这些年承亲王对殿下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骨子里就十分凉薄。又何谈亲情?” 第三百八十五章: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留下如花性命的目的暂且不提,再次滴血验亲之后,云清开始让擎云着手调查侍女阿莲的踪迹。 “据说人是在出府采买之后出的事,俞都这么大,找一个小小的侍女实在困难。”永菱理智地推测:“况且阿莲具体在何时出事,人经过了哪里,咱们几乎一无所知,殿下要让擎云大人从何查起?” “姐姐,据我所知,一般富贵人家的府邸派人采买东西,少则五六人,多则十几人,断没有让一个侍女出门采买的规矩,何况阿莲从前是常玥的侍女,常玥人已经不在府里,她必然被重新分给其他主人侍奉,一个侍女出府即便不和主子打招呼,也应该会和管家主事打声招呼,既然安远侯有心投诚,姐姐不妨派人暗中去安远侯府上问问。” 永菱惊讶地看向如花:“王爷说的有道理,阿莲独自出府,按理来说确实该有人知道。” 云清颔首,看向擎云。 擎云道:“属下这就去安远侯府问问。” “询问的时候记得仔细些,不要漏了什么细节。” “属下明白。” 擎云轻功高绝,在他应声的瞬间,人就已经消失不见,如花怔忪地看着前方已无人的空地:“……姐姐,擎云的轻功果然超绝。” 云清正要点头附和,如花便接着说:“怪不得当日他带人来打我,来无影去无踪。“ 云清微微一笑:“挨了打就要长记性,下次再敢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外人来坑你亲姐姐,我直接让擎云打死你。” 如花憋红了一张脸:“……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我姐姐。” “呵呵。” 如花尴尬地补充:“而且我当时坑的,坑的是那个平国皇帝,不是姐姐。” “那也是你未来姐夫。” “姐姐你们还没成亲,这样的话别乱说,万一以后出了点什么意外不嫁了……” “好啊,我这弟弟不但喜欢坑自己人,还会乌鸦嘴诅咒他姐姐了呢。” 如花赶紧闭嘴。 一个时辰后擎云带着消息回来。 “常玥嫁人后,阿莲被派到了冯金院里服侍,冯金喜好奢靡,常常打发侍女出去买东西,据说那一日是让阿莲出去挑选布匹定做衣服,因为其他人都有事情忙,所以才让阿莲一个人出去。” “那就去查城中的所以绸缎庄和成衣店,看看有没有人见过阿莲出现,调查时切记隐秘一些,不要让人发觉是我们在寻找阿莲的下落。” 擎云称是。 但是调查的过程并不顺利。 冯金为人挑剔,对丫环更是苛刻,她要求的衣服式样许多店铺都做不了,阿莲在城内起码跑了七八间裁缝铺成衣店,从安远侯府出来一直到西城的李氏裁缝铺,阿莲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俞都城,见过她的人不少,但她最后去了哪儿,就连李氏裁缝铺的老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板说阿莲离开时要再去临安坊那边问问,属下让人去查,临安坊一带无人见过阿莲,她究竟在具体那一处失踪,属下还在查。” 第三百八十六章:浣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临安坊那一带啊……”云清颦眉问道:“浣娘新开的那家如玉楼是不是就在那条街上?” 擎云:“殿下是想把这件事交给浣娘去查?” “就连擎云大人和暗卫们都找不到的人,交给青楼的老鸨有什么用?”永韵撇起嘴角:“殿下费这力气作甚,依奴婢看啊,还不如直接把太后给的字条交到大理寺去,这是铁铁的死证,承亲王无论如何都反驳不了的。” “字条可以伪装,字迹也可以,没有人能证明这个字条是太后主动给咱们的,就连常玥都可以假意认罪,焉知太后不是在挖陷阱等咱们殿下跳?”擎云没好气地白了眼自以为很聪明的永韵:“如果这一案能够成功给承亲王定罪,结案之后大家自然不会怀疑字条的真伪,因为承亲王已经必死无疑,殿下没必要给他泼脏水。” 永韵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擎云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她鼓了鼓面颊:“殿下,可是您之前不是还说,太后和承亲王之间没有咱们看到的那样和谐吗?” “儿子把谋反这样的大事都推到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被幽禁宫中受尽凌辱,承亲王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望过一次,这母子二人的嫌隙有多大可想而知。”云清自己都觉得承亲王这人奇怪得紧,对待云京墨这个养子看的和眼珠子似的,对待打小疼他的母后却能如此冷漠。“擎云说得没错,就算这母子俩感情一般,也难保其中没有猫腻,还是小心为上吧。” “还有。”云清视线停在永韵身上:“浣娘是我身边得力的部下,她为了大俞牺牲了前半生的幸福,作为我身边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她。。” 永菱想到永韵刚才提及浣娘时不加掩饰的鄙夷,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永韵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云清,再看看身边神情不善的永菱姐姐,依稀意识到不对,咬住嘴唇内肉不说话了。 云清让擎云把搜寻阿莲行踪的事情交给浣娘之后,挥挥手让三人都退下。 永菱拉着永韵走到长乐宫偏殿外的墙角,看着永韵不高兴地拂开自己的手,她彻底沉下了脸。 “永菱姐姐你干什么啊。”永韵可怜兮兮地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你刚才为什么要在殿下面前说那样的话?” 永韵:“我说什么话了?”永韵并不见得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就是说这件事情不能交给浣娘吗,这有什么问题,浣娘就是一个老鸨又不是神探,俞都城里丢了个人还能指望妓院的老鸨能把人给找出来?” “浣娘能不能找人暂且不提,你可知道刚才殿下为何生气?” 永韵:“殿下心情不好呗。” 永菱上前一步,缓缓站定在永韵面前,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永菱半点力气都没省,永韵不妨,直被打的栽倒到地上,她捂住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面色凛然的永菱:“永菱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你又是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看着自己往日最喜欢的姐妹被打的面颊红肿,永菱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怜惜,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我才要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刚刚明明没有说错话,殿下她忽然撂脸子,摆明了是她心情不好迁怒咱们下人嘛,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就是说了一句实话,永菱姐姐你也要打我来给殿下扬威吗?” “我且问你,咱们跟在殿下多少年了?” 永韵错开脸,气呼呼地道:“我不记得了!” “十年了。”永菱冷冰冰地告诉她:“十年里,衣物珠宝、绫罗绸缎、金贵的吃食、生病时的药材,殿下何曾短过我们什么?你想要什么,到殿下面前撒撒娇,殿下二话不说就给了你,你说错话,在外面得罪了人,殿下至多训你两句,何曾给过你难堪?殿下什么时候会因为自己不高兴就迁怒过旁人?永韵啊永韵,殿下对你如何,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清楚吗?若是让殿下听到你方才这句话,当真要叫你寒了心肠!” “我……”永韵想起这些年云清对她的照顾,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从前只当你年纪小不知事,所以你做错了什么我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你一会经历的事情多了就好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我错了。” 永菱侧过身不去看永韵呆滞的面容,她想起往日里总是口无遮拦的永韵妹妹,想到隔三差五就要惹祸找殿下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宫女永韵,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沉下声音道:“浣娘是很多年前就被派去平国的暗探,大俞在平国安插的暗探之中,大多数人以她为首,这么多年来传送回大俞的密信里,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她为大俞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勋,连殿下都称她是大俞的功臣,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了一个无能无为的青楼老鸨?”她嗤地一声笑出来:“永韵,如果浣娘无能,那这些年只会给殿下惹麻烦的你又算是什么?” 永韵低下头,垂下眼帘抿起唇角:“永菱姐姐,是我说错话了。” “永韵,你要记住咱们只是奴才,殿下对咱们好是殿下宽仁,你再有今天这样僭越的言辞,连我都救不了你。” 永韵红着眼睛使劲点了点头。 …… 浣娘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传回了阿莲的消息。 “也是巧了,阿莲被抓之后被送到了城外一处废弃的庄子,那庄子周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如玉楼里有姑娘随客人去那里游玩,曾经撞见过阿莲两次,说是有几个壮汉看守着,吃食倒是不缺。” 云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废弃的庄子?”。 擎云忍住笑意:“是殿下早些年买下的一个庄子,乾元十年闹饥荒时殿下用那里收容过流浪的京郊的难民,事后庄子太乱,加上确实没什么用处,就渐渐废弃了。若不是属下看着眼熟特意让人查了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里竟然是殿下您的产业。” 第三百八十八章:并无异议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好妙的心思。”连云清这个被害之人都忍不住夸赞道。 用云清自己的产业去安放常玥的侍女,事后即使云清满身是嘴都难以洗脱嫌疑。 “那庄子有让人盯住吗?” 擎云颔首:“自然派人盯着了,看守的人似乎无意取阿莲性命,只是限制她的自由,不许她乱走。” “承亲王府的人和看守阿莲的人有联系吗?” 擎云:“这个暂时没发现。” “明日就要结案了,承亲王那边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你这就带人把阿莲带出来,然后暗中把人送回安远侯府。” “属下明白。” 擎云领命而去,云清坐了一会儿有些犯困,起身准备回寝殿休息。 永菱端着药碗过来提醒云清喝药:“脾胃之事最要谨慎,殿下的汤药一顿都不能落下。” 云清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知道了小管家婆。”搁下药碗后顺嘴问了一句:“永韵呢,怎么这几日没见她人?” 永菱含笑回答:“她这几天着了风寒,奴婢担心她过了病气给殿下,就让她在房间里养着了。” “风寒不是小事,让太医过去看过了吗?” “殿下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永菱扶着云清躺回床上:“现在啊,殿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您身子康泰了,奴婢们看着也开心。” 云清盖好了被子,“好了,我自己睡一会,你忙了半日该累了,也回去养养精神,我这边不用你伺候了。” 永菱嘴上应着,退出殿门后却坐在门前的石阶前,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外。 今天的风有些大,夹杂着几许潮气的凉风落在小姑娘单薄的身体上,几乎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被风刮走了。 擎云办好了差事回到长乐宫,坐在屋顶上看着下面瘦弱的小小身影,沉默着挪开目光。 殿内,云清躺在床上,回想起永菱临出门前带着异样的神色,慢慢呼出一口浊气。 次日一早,大理寺堂审。 楚经铭坐在上首,敲响惊堂木后熟练地让人把常玥带上来,然后对着下头跪着的小姑娘循例盘问:“常玥,你在上次堂审中供认是安远侯与承亲王指使你谋害容乐公主殿下,这是你的供状,你对上面的内容可有异议?” 自有差役拿了供状放在常玥面前供她查看,常玥目光在上面淡淡扫了一圈,唇畔的弧度微微上扬。 堂外暗中观察的擎云冷眸觑着堂中,淡然自若的态度仿佛不论常玥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他都不会有半分惊讶。 在众人的目光中,常玥嘴角的弧度略微压下,她伸出手,利落地在供状上按下手印,抬眸迎上楚经铭看过来的视线,平静地说道:“并无异议。” 楚经铭颔首:“依大俞律,谋害皇子公主其罪同于谋逆,此案事关重大,本官会将你的供词一一禀告给陛下。你和承亲王以及安远侯的罪行会由陛下亲自做主。” 常玥敛首:“但凭大人做主。”。 擎云攥住手中的剑柄,最后看了一眼堂上作乖巧状的常玥,暗暗蹙起眉头。 第三百八十九章: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原以为常玥还会在起什么幺蛾子,但直到堂上众人散去,常玥被重新押回牢里,都再没有变故发生。 擎云反而更加警醒,让属下盯紧大理寺的风向,然后独自飞速赶回长乐宫,将公堂上的情况告知云清。 云清听罢擎云的话,攒眉走到窗前望着院外的银杏树没说话。 永菱走到云清身后,忧心如焚地道:“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常玥临时改了供词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咱们不得不防啊。” 永韵站在一旁,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只是抿抿唇没吭声。 “永韵,你觉得呢?”云清忽地转身看向角落里的永韵。 永韵抬起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回答道:“大理寺都已经结案了,她也已经签字画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常玥在菜市口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说她是被逼迫认供的,否则她就没有将脏水泼向殿下的可能。” 永韵小心翼翼地抬眼瞟了瞟云清,鼓起勇气说:“殿下实在不放心,可以向陛下请命,直接在天牢里赐常玥一杯毒酒,殿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永菱简直对永韵刮目相看,诧异道:“殿下,永韵说的不无道理,不管常玥为何没在公堂上反水,留着她总是一个祸害,与其留着她等着日后哪一天这把火烧到殿下身上,还不如先行了结她。” “我还得再想想。”云清思量着合上窗子,走回桌前坐下。 擎云:“殿下要不要见见安远侯,问问他的意思?” “那个老狐狸,惯会见风使舵,他自己找上门来,就说明他并不清楚常玥的动向,找他还不如去直接问承亲王。” 云清话说到一半,猛然想到了什么,倏地看向擎云。 擎云不明所以地回视她。 云清:“常玥没在公堂上闹幺蛾子有两种可能,一种她和承亲王有过商量,之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另一种,亦或是她有其他所求,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我示好,如果是后面这种可能的话,那么她的表态一定不在承亲王的预料之内,那么公堂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承亲王一定会再次联系常玥,想让她在菜市口再起事端。” 几人都明白了,按照云清的分析,倘若常玥在公堂上的举动并没有事先和承亲王商量过,承亲王就一定会再度找上常玥,试图改变她的主意。 判断常玥究竟是别有所图还是别有所求,只需盯着大理寺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找上常玥即可。 擎云:“那属下这就去大理寺盯着。” “咱们的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和常玥联系上?”云清仰头望着擎云,眼眸清澈极了:“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常玥。” 永菱:“估计不太行吧,之前咱们去大理寺,楚大人那么冷冰冰地把咱们给拒了,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常玥见面,难。”。 “现在和那时候的情形不同,常玥在公堂上认了罪,在法度上算是定案。殿下这个受害之人这时候去见见犯人,于情于理楚经铭都不该拒绝。” 第三百九十章:谁说不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行与不行,先试试就知道了。” 永菱依着云清的意思去了大理寺,楚经铭听明永菱的来意后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擎云颇为无奈地说:“上次殿下亲自去了,这位楚大人推推阻阻地不让殿下见人,这回只永菱一人去他倒应了。” 永菱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地说:“那是因为此前还没彻底结案,楚大人有所顾忌才不肯让殿下见人的,擎云大人这话说的好生无趣,我去了楚大人应允了怎样?我好歹也是殿下身边的人,楚大人应我一回还委屈了他的面子不成?” 云清鲜少见到永菱这样娇娇气气地反驳谁,闻言多看了她一眼。 擎云亦有些尴尬,摆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擎云大人是什么意思?” 擎云不是多口齿伶俐的人,越被熟悉的人逼问反倒越不会说话,逼问之下求助地看向云清。 云清摇头笑道:“好了永菱,擎云面皮薄,你就别逗他了。” 永菱撇了一下嘴,朝着擎云轻哼。 永韵见气氛僵持,主动开了话头:“那殿下,您打算何时去见常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去吧。” 永韵:“殿下去见常玥的消息瞒不住,承亲王那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擎云冷静地说:“如果常玥今日的供词是事先和承亲王商量好的,那承亲王不会在意殿下去见常玥几面,因为二人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常玥不会因为殿下三言两语而松动。如果常玥今日的举动承亲王并不知情,那殿下去见常玥,或许还可以让承亲王自乱阵脚,慌乱之下露出马脚来。” “皇叔是顶聪明的人,自乱阵脚的可能性不大。”云清弯唇,“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要见了常玥才知道。” 擎云留了几人盯着承亲王府,亲自随云清去了大理寺的监牢。 楚经铭事先有过吩咐,狱卒没有拦她,恭恭敬敬地把云清主仆请了进去。 云清便随狱卒往里走边随口问道:“一直是你在看守这里的牢房吗?” “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补充:“原本还有一个叫周五的,前些日子忽失踪了,大人派了些人去寻,但到现在都未见踪影。” “天子脚下,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云清大惊失色,脸上流露出几许路遇不平的正义之色:“京兆尹没派人去查吗?” 眼见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如此在意这些小人物的生死,狱卒心里熨帖极了,暗暗感叹容乐公主果然菩萨心肠,嘴上愈发恭敬地回道:“去查了去查了,只是周五失踪前没有流露任何迹象,就算是京兆尹想查,还是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云清怒而肃容,义正言辞道:“岂有此理,在我大俞的国都里竟发生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云清身后的擎云:要不是我亲手把人抓来的,看你这样子我都要信了你的鬼话。 “要怪只能怪行凶之人太过狡猾奸诈,才能瞒得过京兆尹和大理寺众多衙役的眼睛。”狱卒唏嘘着接话说。 擎云:“……”。 云清忍笑瞥了眼身后的人:“谁说不是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最后一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狱卒将云清二人送到常玥的牢房外,掏出钥匙开了牢门,躬身退到一侧:“殿下,这里就是常玥的牢房了,小人在外面侯着,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 云清颔首:“有劳你了。” 牢房昏暗,常年见不到光线,周围尽是腐烂发霉的气味,还隐隐夹杂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角落里一道黑影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云清刚走进去,就听到常玥浅淡开口:“你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了。” “你早料到我会来?”云清噙着一抹笑意走到她身后,擎云谨慎地追随她身后。 “那个姓周的狱卒走了。”常玥回眸,淡漠的眸光里隐约划过些什么:“他是我和承亲王联络的线人。” “你这话很是坦诚。”云清轻笑:“不过你如此坦诚,我反倒不信你了。” 常玥抱着膝盖的手紧了一瞬,扶着身下的稻草慢慢站起来,对视着云清双眼认真道:“我没有按照承亲王说的行事,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先说来听听。” 她好整以暇的态度令常玥隐隐不安,她握紧了拳,“我要你先应我。” “是你在求我办事。”云清冲她道:“应与不应,要看看你的要求合不合理。” 常玥磨牙,横道:“你这个女人永远这么讨人厌。” “讨厌我的人不少,你是里面数一数二愚不可及的。”云清淡睨她一眼,神情之间明明没有任何鄙夷不屑,却让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我要你答应我,帮我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等他降生之后,把他养在膝下悉心照料,护他一生安稳。” “你怀孕了?”要求惊诧地看向常玥的肚子,常玥月前就被抓进了牢里,其间还受到过不少刑罚,她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云清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常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她爱惜地轻抚自己的腹部,脸上流露出几许初为人母的柔光:“这孩子命大,经历了这么多磋磨还好端端地待在我肚子里,既然他活了下来,我这个当娘的总得保护好他。” 这件事情完全不在云清的预想当中,眼看着常玥素来面目可憎的神情间多了些母性的光辉,她竟有些不适应了。 常玥将双手放回推测,呼吸几经起伏,放抬眼对云清说道:“云清,我承认我之前一直嫉妒你,嫉妒你的出身和相貌,但是我早已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孩子,不要让她活得像我一样,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 云清张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撑着淡定的神情驳斥道:“第一,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要求,第二,即便我答应保下你的孩子,能让他活着已然是我最大的仁慈,你怎么还有胆量让我养他?”。 常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承亲王知道了我在公堂上的口供后一定会再派人来找我,我没有理由在你面前再耍花样,我如果真想最后一击,大可以在菜市口上说尽栽赃你的言辞,然后再一死了之。” 第三百九十二章:是谁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常玥说得没错,她若真的在构陷云清之后寻死,云清逼迫世家千金陷害亲王的罪名就真的洗脱不干净了。 见云清沉着脸没说话,常玥低声继续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身为人母的心情,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你一向是爱惜羽毛的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云清对上常玥含着诚恳的眼睛:“为什么要把你的孩子交给我?” “只有你能护得住他。” …… 从天牢出来,擎云看着云清一脸沉思的表情出声提醒:“殿下,常玥刚才的话是真是假尚不可知,您千万别被她蒙蔽了。” “她说的是真的。”云清说:“刚才我趁机探了探她的脉,她确实怀孕了。我相信一个母亲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擎云:“她也可以去让承亲王保住她的孩子,为何偏偏来找殿下?” “承亲王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救得下她?”云清嗤笑说:“承亲王唯一的生路就是让常玥在菜市口把诬陷逼迫的责任扣在我身上,常玥不死,这罪名就做不实,但常玥要是死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下了。” 二人一路回到长乐宫,永菱和永韵等在殿门外,见二人回来疾步迎上前:“殿下,话问的怎么样了?” 擎云看了眼云清,将牢中常玥的话转述出来。 “常玥居然怀孕了?”永菱吃惊道:“她嫁的可是农户啊,以她以往的脾气,她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人,还与那人生孩子?” 擎云:“此前殿下去见常玥时,还曾看到过常玥带着一个孩子,看样子,八成是常玥夫婿家的孩子。” 永菱:“所以说,常玥的夫婿在她之前娶过妻?” “八成是的。” 二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云清冷不丁地说道:“那个孩子不是她夫君的。” “什么?”擎云和永菱异口同声地道,就连这几日素来安静的永韵都是止不住的惊讶。 “常玥一直没说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在狱中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却只字没提将她有喜之事告知她夫君,若是正经来路的孩子,她不会不说的。” 永韵后知后觉地点头:“是啊,按照这位常小姐的性格,她要是接纳了她的夫君,肯为他怀胎生子,不可能提都不提一句。” “常玥很早之前就说过,她要嫁也只嫁干净高洁的好儿郎,此前说要进宫嫁给陛下,也多少有些陛下没有妾妃的原因在,那农夫连孩子都有了,常玥约莫接受不了。” 云清说着摇了摇头,“这些仅仅是我的猜测,其中细节,也许只有当事人了解。“ 永菱:“奴婢想不明白的是,常玥为何坚持要把孩子交给殿下抚养?难道真的仅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吗?” “她这是防着我呢。”云清翘了翘嘴角说道。。 永菱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云清的意思:“……啊,她是怕殿下记恨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暗中给那孩子罪受,所以才将孩子交给殿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宁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韵困惑:“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擎云轻呼出口气:“把孩子交给别人,哪怕是孩子的生父,殿下要是想对常玥的孩子出气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她把孩子交给殿下抚养,殿下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声名信誉,都必须要保护好她的孩子,那孩子但凡吃了什么苦头,都是殿下照看不力的罪过。” 永韵听言不禁感叹:“没想到这个常玥愚钝了一辈子,临了反倒聪明了一回。” 擎云转向云2清,有些担忧地道:“即便常玥公堂上的举动并非别有居心,然她犯下的罪行势必要在月内斩首示众,殿下要如何在陛下面前保她至少八个月?” “保下她八个月,等她生下孩子我还要亲自帮她养活,日后孩子长大,如有不长眼的腌臜小人把常玥和我的恩怨告知那孩子,那娃娃说不准还会明里暗里地算计我,如此得不偿失的买卖,我做它做什么?” 永菱瞠目结舌:“殿下不想答应常玥的要求?” 云清走到窗前,“云晏跑到哪去了?” “惠王殿下去了八方馆。” 云清讶异地回身:“八方馆?” 永菱忍笑道:“惠王殿下去见平国的宁王殿下。” 云清:“他去见宁王做什么?” 永菱:“八成是听说宁王代平帝来求亲,所以想去见见吧。” “求娶的是傅明礼,他去见傅明达有何用,简直胡闹。”云清嘴上训斥着,面上却没有分毫恼怒,抚了抚袖口道:“左右无事,那咱们也去瞧瞧吧。” …… 大理寺和刑部结案后将案卷封存,复制了一份案文交到御书房,承亲王谋害容乐公主一案就算是了结了。 云京墨虽是约莫知道承亲王做过什么,但仔细看过细节之后仍是怒不可遏:“好在孙平还有点良心,要不然清儿岂能活到今日?……平国离大俞何止千里,她一个弱女子,这一路上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好歹是亲侄女,他也能忍心?” 陈永大气不敢喘,缩在墙角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云京墨恶声恶气地骂了好一会儿,直到口干舌燥方扶着桌子坐下,喘着粗气问:“现在他人在哪儿?”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承亲王,陈永垂着脑袋恭声应答:“王爷身份不同,大理寺和刑部不敢拿人,楚大人现下正在外头等陛下吩咐呢。“ “一把年纪了,铸下如此大错,朕要是以法度治他,他怕是等不到行刑就病死在牢狱里……朕拿人换下他,又如何对得起在平国受尽苦楚的清儿?”云京墨用力地捶了好几下桌子,口中发出清冷的笑声:“朕的好父王,当真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陈永小声提醒:“陛下,那楚大人那边……” “让他先派人把王府正院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云京墨当初刚刚得知云清失踪一事和承亲王有关时,承亲王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自由,如今让人监视禁足,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可算下手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刚在八方馆坐下就听得这个消息,不过轻轻一笑,不见动怒。 永菱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气不过,站在云清身旁不满地嘀咕:“虽说亲王犯罪与旁人不同,但谋害的对象亦是一国公主,陛下不直接给出处置就罢了,连下狱做做样子都不肯,如何对得起往日殿下对他的信任?” 如花坐在姐姐旁边,听到了下属的禀告也很生气:“陛下此举未免对姐姐太不公允。” 明达将两姐弟的脸色看在眼里,笑道:“放心,承亲王谋害清儿是摆明了的罪行,你们俞国陛下至多想拖一拖,不会不治罪的。” 云清点头,叩了叩桌面露出沉思之态:“即便如此,一直拖下去恐生变故。” 明达饶有兴致地询问:“你还有别的打算?” “既然陛下不肯给出处置,那咱们便催一催他。”云清笑得天真狡黠,“永菱,你帮我收着的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永菱一喜,连忙躬身应下。 次日早朝,惠王当着众位朝臣的面将太后漏给云清的纸条呈交陛下,弹劾承亲王大逆不道之罪,满朝哗然。 云京墨见了纸条的内容更是大怒,当朝承诺查清此事后会依律处置。 虽则惠王声称字条出自太后宫中,然字条内容真假尚待查实,所以承亲王罪行不好直接判定。 尽管这样,在这样滔天大罪的疑影之下,云京墨便不好不对承亲王做出处置了,他在早朝后就着人将承亲王缉拿,下了大理寺的牢狱,看起来半点情面都没留。 消息传出后,朝臣们明面上都赞陛下大公无私,私底下又纷纷找门路联络长乐宫和相府,企图和容乐公主及丞相打好关系。 毕竟陛下最大的靠山承亲王势必要保不住,反而是这位公主殿下,不仅有丞相和一众六部官员维护,还召回了先帝唯一的皇子,姐弟俩同气连枝,比起势单力孤的陛下要更得势些。 大理寺刚刚审结了承亲王谋害长公主案,转头又接了承亲王谋逆案,楚经铭头秃得紧,不得不捏着鼻子接了圣旨。 午后时分,楚经铭请示过后带人去了太后寝宫。 众所周知,当年的谋逆案中最大的主使就是这位太后娘娘,当时为了皇家颜面未曾明着处置她,但是这位太后娘娘在宫中便是连半点地位也无了。 长安宫更是荒凉得紧,比起上次云清来时,长安宫的宫人苛待太后愈发肆无忌惮了,唯一真心侍奉的陈花花又被遣走,太后在长安宫愈发孤立无援。 见楚经铭带人过来,太后唇边勾勒出一丝快意的笑:“云清可算是对他下手了。” 楚经铭闻言脚步一顿,“太后娘娘此言何意?” 太后只是衔笑未语。 楚经铭和她对视半晌,耐不住地催促道:“太后娘娘如知道真相,还请直言。” “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太后眯着眼懒道。。 楚经铭一噎,心想你要是真不知道何必阴阳怪气地说出刚才那句话来,分明是故意引他上钩。 第三百九十五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娘娘,惠王殿下今日早朝呈上了您交给容乐公主殿下的字条,字条上书,当年谋逆之案是由承亲王暗中促成的,敢问太后娘娘字条上的内容是否是真的?” 太后斜斜倚在一边,抬手碰了碰起了不少倒刺的指甲:“你问哀家什么,哀家都不会答你,想知道真相,就让云清来见哀家。” “此案已由陛下全权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太后娘娘有什么话尽管和下官说就行了,见容乐公主做什么?”眼见太后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楚经铭头疼地叹了叹。 “你听哀家说?”太后漫不经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将楚经铭打量了个遍:“五品小官罢了,哀家和你说得着吗?快滚出去,把云清那小贱蹄子给哀家叫过来,不然从哀家嘴里,你什么都撬不出来。” 楚经铭拧眉,定定地看了太后片时,终是拂袖而去。 才刚刚初审,楚经铭不好一上来就对太后用刑,以免落一个屈打成招的名声。 自然是要递消息去长乐宫。 “她这是想和我谈条件。”深谙太后秉性的云清立刻猜到了太后的目的。“她一惯心高气傲,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要么欲求速死,要么想让我放了她。” 永菱认为,按照太后的脾气来看,还是求殿下放了她的可能性大一些:“她这几年被困在长安宫里,被日日施行杖责,还有各路宫人有事没事地拿她撒气,想来早就受不了了。殿下要去见她吗?” “去见她,只会让她得意猖狂,得出比我方才所说更夸张的要求。”云清摇头:“这样,你去找之前她身边的那个忠心她的宫女,让她暗中去见太后,告诉太后承亲王和陛下目下的情势,再告诉她宁王来求亲的事情,太后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永菱:“殿下是说那个陈花花?” “是吧。”云清不太确定地道。 永韵站出来主动道:“殿下,奴婢和陈花花虽然不和,但是也和她相熟,不如奴婢去和她说吧。” 云清没多想就答应了,“记得好好和人家说,别着急别凶人,她要是不答应的话,不要勉强她,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成。” 永韵一一应了。 永菱余光里瞥见永韵走远,不太放心地偷偷跟了出去。 永韵上次说话做事有一些过火,永菱担心她一时想不开铸成大错。 沈灵瑶被送走之后,陈花花被重新分配到了琦太妃宫中伺候,琦太妃虽然看起来不好相与,其实私底下对宫人还算宽待,陈花花不在近前伺候时就回自己的住处洗洗衣服晒晒被子,偶尔还能去御膳房剩下的点心打打牙祭,日子过得还不错。 永韵找过来之前,陈花花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永韵被人引到陈花花的住处,七拐八拐地到了一间小厨房旁边的宫女房,她看见当即笑道:“这下陈花花肯定高兴,她最爱吃,现在可以隔三差五过过嘴瘾了。“。 引她过来的小姑娘连连应是。 第三百九十六章:不必理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小宫女带完路就走了,永韵一个人走到门前敲了两下,里面的陈花花皱着眉过来开门。 永韵看见她圆润了不少的脸蛋就知道她确实过得很好,口中埋怨她:“大白天的你锁什么们哪。” 陈花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抱胸挡在门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永韵朝里面看了一下:“不请我进去说吗?” 陈花花不太想让她进去,咬住嘴角迟疑了一下才让开。 永韵进去之后打量了一圈,陈花花的房间不大,收拾的很干净,每一处角落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维护。 不知为何,永韵原本的陈花花的厌恶竟然莫名淡了一些。 “我替殿下来给你传话。”永韵看着陈花花:“做不做,你自己选。” 将云清的话转达给陈花花之后,永韵没多停留,很快就出了琦太妃宫。 琦太妃带人去御花园散步回来证件到永韵走出来,因瞧着眼熟,便着人把永韵拦了下来。 琦太妃看着永韵:“你是容乐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吧?” “见过太妃娘娘。” 琦太妃噙着笑意睨她:“你们长乐宫这阵子热闹得很啊,哀家深居简出都听说了不少消息,能把一国亲王打击得翻不了身,你家殿下挺厉害嘛。” 永韵从前最不喜欢琦太妃这样阴阳怪气的人,但自打上次云清出事之后,她比看清了一些事情,如琦太妃这样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太妃那样,前脚还和你亲如一家,背地里却打自己的小算盘害人的女人。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永韵嘴上是不会客气的,她扬唇一笑,回说:“奴婢以为,殿下的厉害太妃娘娘早就领教过了。” 琦太妃果然有被气到,横竖都瞧永韵不顺眼,张嘴正要训斥两句,躲在暗处看不下去的永菱跑了出去,持着仪态对琦太妃施礼,“奴婢请太妃娘娘安。“ 永菱在这俞宫里可比永韵有名多了,琦太妃一眼就认了出来:“永菱?” “是奴婢。”永菱仰起头,笑呵呵地看着琦太妃:“太妃娘娘身上这身是这一季新上的云锦吧,颜色看着素淡,但穿在娘娘身上可真是好看,配着您头上那支七彩玉簪,赞一句天姿国色亦不为过。” “你这丫头怪会说话的。”琦太妃听得高兴,即使知道永菱这样说是为了给永韵解围,依然没有再为难这二人,摆摆手说:“这丫头这么久没回去,你们殿下该着急了吧,你们告退吧。” 永菱客气地道谢,然后才拉着永韵告辞。 二人走后,琦太妃身边的宫女说:“长乐宫和咱们宫不是顺路,永韵大老远跑过来,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她想对哀家下手早就动手了,不可能等到今天。”琦太妃不甚在意地道:“不必理会,也无须去查,就当没见过这丫头过来。” “是。” …… 永韵被永菱拉着往前走了百余步,侧头看着她的永菱姐姐没有表情的侧脸,试探着问道:“永菱姐姐,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我是怕你笨手笨脚的又爱得罪人,把殿下的事情给办砸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傻孩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韵眼珠子转了转,古灵精怪的样子看得永菱忍不住发笑,但见身旁的小姑娘笑着问道:“是吗,我还以为是永菱姐姐不放心我,所以才跟过来看的。” “你还晓得自己不让人放心。”永菱皱着眉训她:“琦太妃过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你和她身份悬殊,与她拌嘴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到长乐宫里讨说法,岂不是又给殿下添乱?” 永韵刚才怼琦太妃的时候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脸色顿时僵了。 永菱一副庆幸的样子:“好在看琦太妃刚才的样子,不像是要冲你发难。永韵,这些话我和你说过好些遍了,我知你不爱听,可还是不得不说,你是殿下身边的人,你只要在殿下身边待一天,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殿下,如今还多了惠王殿下,咱们不是有大智慧的人,好歹不能总给主子添麻烦,你懂吗?” 这些话永菱的确常说,每回永韵都认认真真地应下,转头性子上来又给忘个干净。 永韵红了红眼睛,想起她刚入宫的那一年,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不小心说错了话,被太后娘娘罚在长安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当时殿下在御书房陪先帝爷下棋,不知道长安宫这边发生的事情,是她的永菱姐姐顶着太后的怒火把她从长安宫门口带了回来,一路上,永菱也是这样不厌其烦地说出今日的这番话,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姐妹俩相互搀扶着一路往前走,那时她根本没把永菱的教诲放在心上,在心里暗暗地想,这辈子只要能和她的永菱姐姐一起跟在殿下身边,哪怕前路坎坷艰辛,她都会觉得幸福。 陈花花思来想去,还是按照去了一趟长安宫,将永韵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了太后。 太后久困长安宫,压根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如此之大,眼见着身边唯一可信的宫女都被遣到了别处,她自知在宫里已没有指望,挥了挥手就让陈花花退下。 陈花花没走,犹疑片刻跪在太后面前说:“太后娘娘,您不如跟楚大人说实话,也许容乐公主看在您肯直言相告的份上,肯给您一个自在呢?” 太后苦笑,慈爱的目光落在陈花花脸上,那是她生平仅见的温柔:“孩子,回去吧,哀家此生便是如此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路要走……记得,到了二十五岁赶紧出宫,能走就别留下来,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能有口吃的过日子,就不要往火坑里跳,知道吗?” 陈花花安静地和太后对视,好一会儿,她哽咽着应声,给太后磕了个大响头。 太后无奈摇头,“傻孩子,哪有这么磕头的。” 陈花花仰起头,瞥了眼周围紧盯着这边的侍卫,擦了擦脸颊的脸,鼓起勇气上前抱住了纤瘦的太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太后指尖一顿,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了一声:“去吧。” 陈花花离去之后,太后背过身,看了眼手心里的纸包,一时失笑。。 真是个傻孩子,自己吃了她给的毒药死了,她还能活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天气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涉嫌谋害先帝一案在朝廷掀起了不小的议论,此案从调查开始就备受关注,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楚经铭从查案伊始就格外尽心,长安宫的门槛几乎被这位大理寺卿踏破。 然而案情还是毫无进展。 太后始终缄口不言,陛下那边还没松口用刑,楚经铭只敢带人问审,却连人家一根毫毛都不敢动。 楚经铭实在没办法,想起太后此前提及的要求,再次派人求到了长乐宫。 “楚大人说了,只要殿下肯去见太后一面,只要您远远地站在太后面前,属下等一定带人死死地盯着太后,不让她伤及殿下一分一毫。”楚经铭派来的人如是说道。 永菱不无讽刺地反驳:“你们楚大人当我们殿下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去见她吗?” 来人不知云清脾性,因而没敢接话。 云清道:“你回去告诉你们楚大人,我不去见她自有我自己的考量,如果不想让案情横生枝节的话,就别在期待我去劝她。” 那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见云清再无吩咐便退下了。 永菱看云清面露疲色,走上前帮她按揉肩颈:“殿下,您坚持不肯去见太后,是担心她对您提出过分的要求吗?”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云清支起下巴,轻轻按了按额心,“这次的案子我算是原告的一方,承亲王大势已去,太后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见了她,太后事后招供了,世人难免猜疑是我对太后威逼利诱。” “这倒是。”永菱道:“陈花花去了长安宫,太后那边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呢。” 云清扶额:“我想,也许我让陈花花去找太后,反而适得其反了。” “殿下这话是何意?” “太后被严密看管,寻常人不能近身,陈花花能近身,太后怕是能猜到我在其中动了手脚,我越是暗中使力,就越是证明我对此事的在意。” 永菱神情愈发愁苦:“那这样说来,太后恐怕更加不会轻易地说出真相了。” “杀了她,我模仿她的字迹留一封遗书如何?” 永菱落在云清肩上的手一松,“殿下……” 云清失笑:“我随口说说,瞧把你吓的。” 永菱颤颤巍巍地看着云清:“殿下您可别再拿这种事情吓唬奴婢了,奴婢胆子小……” “可是不杀了她,我该怎么证明承亲王参与过谋逆呢?”云清苦恼地看向门外,1庭下宫人正在打理盆栽。“……你说,云晏和父王有几分像?” 永菱慢半拍地回答:“……没多像啊,至多有三分吧?不过惠王殿下的声音倒是和先帝爷挺像的。” “这样啊。” 云清翘起嘴角:“永菱,你去帮我准备点东西。” 永菱立马附耳过来,云清和她低语几句,然后招手叫来了在门外候着的永韵。 永韵垂着眼睛,朝云清行礼:“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云清:“你去钦天监问问,俞都一带多久会有降雨。”。 永韵好奇地看过来:“殿下问天气做什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记得以前听谁说起过,太后很怕雷雨天,每次打雷下雨,整个长安宫的宫人都跟着不能休息。” 永菱还是不懂:“下雨天和让太后娘娘供出承亲王有什么关系吗?” 云清握了一下永韵手下,笑道:“我还没有想好,你去钦天监问了之后,回来我再告诉你。” “是,那奴婢这就去。” 云清让永菱去准备的无非是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永菱心里念头百转千回,差不多了解了云清的目的,无师自通地顺走了永韵的平日用来粘东西的硬胶,还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下来。 这些东西送过来时云清满意的不得了,“还是永菱最明白我的心意。” “殿下,奴婢已经让人请了惠王殿下。”永菱又说。 云清刚一点头,外面就响起宫女们问安的声音,如花扶了一下袍子迈开门槛,笑眯眯地坐到云清身边:“姐姐有事找我?” “自打咱们在朝上闹了那一出,朝廷内外都对承亲王怂恿太后谋逆一事议论纷纷,奈何不管楚经铭如何审问,她始终都不肯供出承亲王,我想着这样下去不行。” 如花和云清相视一笑:“看来姐姐已经有了主意了。” “我记得太后最信鬼神之说,每日都要到长安宫的小佛堂参拜,即使是如斯境地亦不例外。除此之外,她还极惧雷雨。” 如花冷笑说:“越是坏事做尽的人才越是畏首畏尾,她害的咱们没了爹爹,自然日夜彷徨,生怕佛祖降罪到她身上。” 云清敛首轻叹:“谁说不是。” 如花眼神扫过桌子上的一套东西,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姐姐的主意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云清微微一笑,颊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真聪明。” 云清顺手拿起边上的脂粉盒子走到如花面前打量了一番,低眸看了一下,瘪瘪嘴把东西扔回了永菱:“我没怎么上过妆,还是让永菱来吧。”她间如花有些害怕的样子,好心安慰他:“你放心,永菱很懂这些的,她进宫之后教习嬷嬷都有教过,肯定能给你画的漂漂亮亮的。” 如花:“……”谢谢,不需要漂亮。 虽然内心很拒绝,但碍于云清的威严,如花还是尴尬地任由永菱给他糊了满脸的白粉,敷完粉后,永菱又拿起眉笔给他加深了一下眉毛,略微加高了眉峰,又贴了个假胡子。 妆容完毕后,除了面色白的过分以外,如花的面貌和孝帝已经有六七分相似了。 云清打量着他的脸说:“回头你再把头发散下来,说话时压低一下声线,那样就更像了。” 如花:“可是秦嬷嬷说,我和父皇不是很像。” “你像不像,回头到太后面前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如花回想起自己之前看到过的孝帝画像,不由自主地生出几许怯意和自卑:“我和父皇……父皇是皇帝啊,天子的气派,和我这个流落在民间十多年的落魄皇子应该大不相同吧?万一被太后当场戳穿……” 第四百章:计划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气度这种东西嘛,是需要日积月累积攒出来的,你没有倒也无妨,左右在世人眼中,鬼魂除了阴森可怖,再没有旁的模样了。” 如花也希望承亲王的罪状能尽快落实,因而听了云清的话痛快地点了点头:“姐姐这么说,那我就试一试。” 擎云一身黑衣从外面走进来,目光在如花身上停了一下,淡定地挪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云清手上:“殿下,平帝来信。” 云清接过信封,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擎云:“属下还查到近日陈永频繁出宫,每次都到郊外的一所宅院里停留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就走,属下怀疑陛下安排他去做了什么事情,不能让殿下知道。” “说起来,这桩案子倒也审的算是痛快,从常玥被提审到定案审判,他都没太插手过,之前我派人问过他对常玥的处置,我说要从宽处置,他竟也没有阻止。安远侯那边几度和咱们联系,陛下那边未必没有察觉,却仍是不置一词。” 擎云眉头一动:“殿下是担心,陛下后面有别的打算?” “承亲王到底是他的养父,陛下不是不知恩情的人。”云清沉吟道:“继续盯着,弄不好陛下要在行刑的时候做手脚。” 擎云听言神色一凛:“他是皇帝,怎么还敢拿无辜者的性命来替那个罪人免刑?” 云清似笑非笑地回头睨了一眼长宁宫的方向,语气是说不出的嘲讽:“说不好是寻了死囚替死,就算真的把无辜者牵扯进来,他是皇帝,谁又能拦得住他?” “属下这就派人加紧监看,一定不能让陛下得逞。”擎云拱手正要退下,忽而想到一事,抬头看着云清道:“殿下,安远侯府的那个侍女阿莲,本来咱们留着她是想顺势把承亲王和常玥的罪名坐死,现在案子已结,此人该如何处置?” 云清讶异地看他:“处置倒也不必,只是常玥出宫之后大约还是会回安远侯府,她是常玥从前的侍女,待常玥回府之后,她或许还能继续侍奉常玥母子。” 擎云说:“属下让人去查了一下,常玥嫁人之后和她的小叔过往甚密,村里人几度传出过闲话,属下想,常玥腹中的孩子或许真不是她夫君的。” “等她生下孩子就让她回夫家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咱们管不起,我能留她一条性命仁至义尽,若不是看在她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的份上,她早死在了刽子手刀下。” 永韵快步从门外走进来,对着云清行李后看了看周围神色各异的几个人,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扭过头对云清说道:“殿下,钦天监的张大人说,不出意外三日后就有大雨。” “好。”云清招手叫永菱过来,“只要那天下雨,就立即着手安排,事先不通知任何人,临时叫上陛下和楚经铭,还有楚太傅和丞相。” “奴婢明白。”。 捏了捏掌心下的信封,云清一本正经地对几人道:“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们都下去吧。” 第四百零一章:何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几人都看出她这是要看信呢,会意地一笑就出了门。 擎云跟在她们身后,迟疑着回眸瞟了瞟珠帘内隐隐约约的人影,平静地收回视线。 永菱敏觉,笑了一声后开口说道:“平帝又来信了,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封了吧?” 永韵回想了一下,点头:“嗯,好像比上个月多了些。” 永菱说:“宁王人还在俞都,求亲的礼单早呈到陛下面前,我看平帝和殿下的婚事不远了。” 永韵咕哝道:“要说那平帝不差,这点我倒承认,可若说他有多好,我总觉得把殿下嫁给他不放心似的。” “是殿下嫁人又不是你嫁人,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永菱好笑地碰了碰她手臂:“似个要嫁闺女的老妇人似的。” 永韵哼了哼,带着点小傲娇和小失落地说:“我跟在殿下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了,是眼睁睁看着咱殿下长大的,一想到殿下要嫁人,我这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仿佛前几日若即若离互相疏远的样子只是旁人一时的错觉。 如花凑到擎云身边说:“女孩子的感情咱是真不懂,我只听说过夫妻之间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没想到姐妹之间亦是如此。” 擎云低头觑他:“殿下要嫁人了,惠王殿下要给殿下送什么礼物吗?” 如花一怔:“这话说的太早了吧,陛下还没应允呢,姐姐和平帝的事情还是未知,这时候就想着送礼言之尚早。” 擎云耳朵微微一动,发觉周围没有他人,压低声音问他说:“殿下是孝帝唯一的皇嗣,陛下不过是承亲王的一介养子,忝居帝位名不正言不顺,殿下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如何被擎云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激灵一下子退后一大步,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才凑过来对擎云低吼:“擎云大哥你可别害我,我好不容易才做成人上人的,我还想过几天好日子、享受享受富贵闲人的奢侈呢,你这话一说,那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传到陛下那里,我我我这小命……” 擎云看出他是真的惊慌,肃了肃容退后施礼:“是属下胡言了,请惠王殿下不要怪罪。” 如花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一日擎云带人暴打自己的痛楚,骨子里都对此人散发着敬畏,在他面前实在摆不起惠王殿下的谱,皱着眉摆了下手:“得了得了,擎云大哥你在我姐姐面前都没这么客气,咋还对我这么有礼貌,搞得我都不适应了。……那个,刚才你说啥我也没听见,我还有点书没读完我就先走了啊。” 声音刚落,如花拎起袍摆死命往外跑,没多大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擎云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朱红大门,垂下眸子,又想起了那个捧着信纸满脸笑意的女子,她是天之骄女,从来淡定而从容,即使大乱之时刀剑挟身亦不变色,她何曾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一颗心都豁了出去。 第四百零二章:帮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承亲王虽被下狱,但他年老体衰,云京墨还是特意叮嘱了楚经铭不要过于苛待,楚经铭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下令,命狱卒将牢房仔细打扫了一遍,还在牢中的稻草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棉垫子,生怕牢中书桌用具一应俱全,饮食衣物都有人按时送过来,除了牢里的光线暗了一些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狱卒们挨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承亲王居住的牢房外有衣袂拂动的声音响起,沈成似顺着窗口冷眼看向承亲王:“有人点了我留给你的烟花。” 承亲王坐在小桌前,就着烛火看完了手上的书信,才笑呵呵地转过头,回视着沈成似的眼:“你刚从大理寺被放出来,我这时候就找你确实唐突了。” 文质彬彬的态度,几乎没法让人将他与一个恶贯满盈的极恶之徒联系到一起。 “我不会再帮你。”沈成似说。 “话可别说的太死。”承亲王一笑,直视着沈成似说:“你与你那老母亲感情生疏,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不见一面,本王从前一直十分好奇,为何你会对生母如此冷漠。” 沈成似不喜欢提起从前的事,更不喜欢听别人像是说故事一样的提起,他皱眉看着承亲王:“这件事与你无关。” “如果本王找到了你那妹妹呢?” 沈成似脸色一沉:“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帮你。” 承亲王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擦拭了一下烛台下掉落的烛泪,“是早几天发现的,你那妹妹失踪多年,本王没有抱什么希望的,可是无巧不成书啊,本王生死存亡之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说,连老天都在帮我。”他转过身,月光顺着窗口落在承亲王的眼眸上,那里面发射出诡异的光芒:“沈先生,你说是不是?” 沈成似眯起眼:“你不是一直被幽禁着吗?” 承亲王:“交代出去的事情,陛下不曾知晓,消息传到本王这儿亦是辗转了许多人,废了好些功夫。” 沈成似问他:“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杀一个人而已。” 沈成似呼吸微乱,继而胸前起伏不定,似是恐吓又似告诫地跟他说:“容乐公主身边有擎云保护,我未见得打得过他。” 承亲王徐徐晃了晃头,苍老的面容上再次浮现出一抹微笑:“老夫相信,沈先生为了自己的妹妹,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沈成似默默攥拳。 …… 三日后天气果然转阴。 临到傍晚的时候,窗外星星点点下了点毛毛雨,永菱见了有些发愁:“都说先下牛毛无大雨,这雷雨还能不能行啊。” 云清搁下茶盏:“等等看吧,今儿没有,不是说两日后还会有大雨吗。”。 永菱看云清如此淡然,便按捺下着急坐下来等,偏殿里如花装扮一新,正坐在那里交集地等着下雨,嘴里一句一句地嘟囔着之前云清教他的那些话,生怕到时候一紧张给忘了。 第四百零三章:妹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势逐渐转大,永菱松了口气,转头和云清说:“殿下,可以准备了。” 云清:“先让云晏过去。再请陛下和几位大人。” 永菱深吸了一口气:“那奴婢这就过去,等到那边差不多了就让人来通知殿下。” 云清点点头。 擎云将云清的布置一一安排下去后正准备去长安宫盯着进展,长乐宫外的槐树上突然飘下来一道黑影。 周围的护卫们纷纷拔刀上前,擎云看清来人模样后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走到沈成似面前问:“皇宫大内不可乱闯,你不知道吗?” 沈成似盯着他:“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擎云:“说。” 沈成似看了眼周围,警惕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很重要,你得亲自跟我出宫一趟。” 擎云嗤笑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你如果真有要事想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说都一样。” “事关承亲王。”见擎云不信自己,沈成似似乎急了,瞪着眼道:“承亲王今晚找到我,告诉我一件事关容乐公主命运的大事,你必须跟我走一趟。” 擎云黑眸一动不动地觑着沈成似,仿佛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假。 沈成似一瞬不瞬地看他。 稍顷,擎云慢慢地摇头:“沈成似,上一次你调我离开俞宫的情形与今天何其相似,殿下那回险些丢了性命,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沈成似捂着额头跺了跺脚:“害!你怎么就不肯信我的……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要是不听我的,那你带我去见你们殿下,我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之后,你看看她肯不肯让你去。” 擎云仍是没应,摩挲了一下袖口的暗纹:“我的功力未必及得上你,万一你勾结了承亲王,想要伺机刺杀殿下怎么办?” 沈成似:“有你在旁边看着,周围还有这么多大内侍卫,我就算真想杀她也腾不出手啊。” 见擎云再次面露迟疑,沈成似趁热打铁说:“我的老母亲一家都在你们殿下的手心里攥着,你还怕我不顾老母亲的性命刺杀她吗?” 擎云终于动摇,抿唇几不可察地点一下脑袋:“那好,你等一下,我先去问过殿下的意见,殿下要是答应了,我再带你去见她。” 沈成似心下焦急,盯着擎云进了正殿后在原地握着拳头绕起了圈圈。 擎云将沈成似的话转述给云清,后者听罢笑得出声,走到窗前将窗子挑开一条缝,眼睛顺着缝隙看着外面徘徊不定的沈成似直摇头。 擎云观她神态便觉有异:“殿下,您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是吗?” “是漏洞百出。” 云清道:“承亲王真有什么阴谋,他完全没有必要藏着瞒着不肯说出口,更不可能一点具体的口风都不漏。承亲王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关着都不省心,看来真是巴不得我死。” 擎云说:“殿下担心沈成似这次过来是想故技重施?”。 云清水润的眸子微转,忽而出声:“我记得你上次查来的沈成似的消息里,有一条提及他年幼时有一个极其疼爱的妹妹?” 第四百零四章:擎云令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水润的眸子微转,忽而出声:“我记得你上次查来的沈成似的消息里,有一条提及他年幼时有一个极其疼爱的妹妹?” 一道惊雷响起,擎云眉眼不动,冷静地回道:“是有这么回事,沈成似幼年孤苦,他的母亲为了养活他,把他年近五岁的妹妹给卖了出去,属下猜想,也许沈成似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对家人感情冷淡。” 沈成似成为第一高手之前名不见经传,查他的过往比查官吏皇亲要难得多,擎云带人走访了很多地方才勉强查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沈成似近些年似乎也在追查他妹妹的消息,然而历时多年,他的妹妹自打被卖出去两年内就被转手五六次,最后人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人知道。” 云清敛眸:“承亲王这样厉害,难不成咱们都差不到的东西,他能查得出来?” 擎云走到门前,看到外面急的团团转的样子:“怪不得殿下说他漏洞百出,就算有什么必要的消息非要传给咱们,他这样急切做什么?” “擎云,以咱们现在的人手,能不能一一查清承亲王残留在朝中的人脉?” 擎云沉声道:“或可一试。” “你出去试探试探,倘若他真是为了他妹妹,你就跟他说,承亲王如果真的拿了他妹妹,咱们可以帮他把人救出来。” “是。” 永菱从外面跑进来,推开门和要出去的擎云撞了个正着,擎云皱眉侧让一步,看都没看她就抬步迈出门槛。 永菱扶了扶门板才站定,沉默了一瞬,才走过去对云清说:“殿下,惠王殿下过去的时候太后正在佛堂念经,一看到惠王殿下那副样子被吓得直叫,惠王殿下刚开始质问她的时候她还不吭声,后来忽然打了声响雷,太后嘴里叨叨着什么上天降罚天道循环,嘀嘀咕咕地把什么都说了。” 云清:“陛下和几位大人都到了吗?” “陛下和几位大人过去的时候听了个全套,陛下被气得脸色铁青,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永菱看着云清的脸色,“刚才奴婢本来想请殿下过去的,后来看雨越下越大,担心殿下凉了身子,所以才没请您过去。” 云清笑说:“你们做得很好,即使我亲自去了也不会更好了,我去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永菱把门关好,防止雨水溅进屋子里来,“殿下,奴婢瞧着外面一对护卫围着防着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云清还没说话,擎云脱下放下伞走进门:“殿下,沈成似不太信得过我们。” 云清能理解沈成似的心情,承亲王让沈成似过来找她,想来是下过什么狠话,沈成似为了自己的妹妹着想,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信了擎云的话。。 云清垂下眼睑,缓缓想起走了几步,蓦然站定住,回眸对擎云道:“调动擎云令,发动俞都所有的暗卫和隐卫,一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沈成似的妹妹平安出现在我面前。” 第四百零五章:做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表情略一停顿,上一次擎云令调动时还是太后联合平国奸细发动叛乱的时候,殿下亲率精锐平定了叛乱,把太后极其母系一族压制的无法脱身。 云清说:“这大约是承亲王的最后一击,今日我死不了,明日死的就是他自己。”她很诚恳地对擎云说:“沈成似不是什么坏人,他之前答应出面揭发承亲王的罪行也算是帮了我,如今她的妹妹被困于恶人手上危在旦夕,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擎云:“擎云令的调度从无小事,殿下为了找一个人大费周章地让全城的高手出动,会不会对沈成似过于抬举了?” “人命无小事。”云清心意已决,摆摆手说:“你去吧,出了事我担着。” 安阳桥一脸喜色的进殿时正听到云清的这句话,和擎云擦肩而过时愣了一下,上前对云清作礼:“殿下,这是……” 云清:“承亲王抓了沈成似的妹妹,威胁沈成似来刺杀我。” 安阳桥吓坏了,虽然看的云清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可有受伤?” 云清说:“我没事,沈成似关心则乱,表现的过于急切了,擎云没多追问他就说了实话。” 安阳桥庆幸地摸摸胸口:“那就好。”他想起刚才擎云离开之前无可奈何的神色,又询问其缘由。 云清低叹道:“沈成似受制于人,我如果不帮他找妹妹,他只怕不得不涉险杀我了。一来人命可贵,我不想连累无辜之人,二来,沈成似是第一高手,和他树敌并不是明智之举,能结善缘或许算是一件好事。” 听到云清长篇大论的解释,安阳桥心口冒出一丝丝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云清说:“所以我启动了擎云令,在俞都内搜寻沈成似的妹妹。” 安阳桥一抹胸口,好悬没栽倒地上。 “……老臣曾经听知情人私下议论,说擎云令一旦调动,可以动荡大半个大俞的江山哪……殿下,擎云令而今调度,竟然就是替一个江湖高手找妹妹?这未免有些过于大材小用了。” 云清冷眼觑他:“那你说,你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吗?” 安阳桥咽咽口水,挥挥手:“罢了罢了,左右是殿下的东西,殿下爱怎么用怎么用罢。” 云清抬手示意宫女上茶,转而对安阳桥问起了方才长安宫的情形。 “太后娘娘偏信鬼神一说,老臣怎么都没有想到,之前楚大人想尽办法都没能让太后娘娘张嘴,现下不过是让惠王殿下做了场戏,就能让她把底牌全都给揭了出来。” 说到最后一句,安阳桥嘴角一扯,带着些许尴尬地笑了一下。 云清莫名其妙地看他:“丞相怎么是这副表情?” 安阳桥:“那个,方才情急之下,太后娘娘还无意提了一句,说先帝并非是太后娘娘亲生,殿下,老臣斗胆问上一句,太后娘娘所言是否是真的?”。 这件事没有隐瞒他的必要,云清边将此前安远侯的话简单转述给他。 第四百零六章:倩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娘娘早些年对殿下不算友善,原来症结在此。”安阳桥听完云清的话感慨道。 云清无所谓那老太婆对自己如何,她只关心事情的进展。 半个时辰后,擎云带着沈成似的妹妹回到长乐宫。 擎云看着雨幕里相认的兄妹,小声对云清说:“沈成似的妹妹这些年被转卖了十几次,早先是在富商家里做丫环,后来主母嫌她模子里透着妖媚,便让人将她发卖,牙婆将她又转卖到了戏班,班主教了她几个月发现她资质不行,就让人将她送回了牙婆手里。后来实在没地方去,她就被卖到了青楼。” 云清嘴唇翕动:“那她现在是……” 擎云:“她现在染了花柳病,只在凌河边上租了个房子,还在做……做那种生意。” 云清早知这世间苦难人不少,听了仍是止不住的唏嘘:“实在是个可怜人。” 擎云安慰她说:“现在她有了沈成似这个哥哥,没有人欺负得了她,沈成似必定能护她周全。” 云清回身走到主位坐下,摸起桌上的茶盏说:“请他们兄妹进来吧。” 擎云打开门,雨水顺风落在他脸上,他眉都没皱一下,撑开伞走到那兄妹面前:“殿下要见你们。” 沈成似的妹妹好像很紧张,抱着兄长的胳膊不肯撒手。 沈成似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说:“放心,容乐公主不是坏人,这次如果不是她帮忙,兄长恐怕要惹上大麻烦了。” 倩云怯怯地看向兄长,“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沈成似笑了,握着妹妹的手腕随倩云走近大殿。 长乐宫无处不繁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带着几许雅致之气,倩云目光带过一对成色极好的琉璃瓶,无声地垂下了眼。 二人走到殿中,对着云清躬身行礼。 云清让他们免礼,并对沈成似戏谑似的开口:“这次能找到胞妹,也算是了结你的一个心愿了,希望日后贸然出现、蓄意刺杀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在你我之间。” 沈成似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愧疚道:“没有直接和殿下言明此事,是我对不住了。毕竟此事事关倩云,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能拿她的性命来赌。” 说到这里,云清目光移到了沈成似身边的女子身上,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样子,低眉时看不大清容颜,云清便张口:“你叫倩云是吗?” 女子颔首,再行了一次礼:“奴参见公主殿下。” 她过分娇怯,作礼的姿势亦难登大雅之堂,永韵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个小姑娘不顺眼,但她记着永菱的叮嘱,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云清笑着说:“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倩云“嗯”了声,抬起头,一双秋水明眸迎上云清的视线,那其中柔情百转,柔弱中竟待着一丝精光。 云清精神一振,倏然意识到不对,但还未及她出声,前方的小姑娘袖中蓦地伸出一柄长剑,径直向云清袭来。。 大殿的气氛登时乱了。 第四百零七章:背后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反应及时,在剑刺过来的时候向一侧避了避,可惜事发突然,还是被刺伤了手臂。 倩云眼中杀意更甚,上前一步再次出剑。 沈成似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楚楚可怜的妹妹突然对云清拔剑相向,怔了怔立即去拦,他飞身过去的瞬间擎云已经冷着面容拔刀挡住了倩云紧追着云清不放的剑锋。 永菱拿帕子按住云清冒血的伤口,永韵挡在云清前面对着殿外大喊:“来人!有刺客!快叫太医!” 倩云功力不及,在沈成似和擎云的夹击下,很快被挑落了兵器,擎云剑尖向前,抵在了倩云脖颈上。 沈成似:“等等!” 他将倩云拦在身后,“事情还没查清楚,总要先问问倩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擎云看似平静的脸上掀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恼怒和狠意:“她对殿下出手,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要杀她。” 沈成似自己都觉得理亏,人家好心帮自己把妹妹找回来,结果自己妹子居然要刺杀人家。 殿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都冲进大殿,将沈成似兄妹团团围住。 沈成似扶额,转头一脸火大地看着倩云:“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公主殿下帮着哥哥找你,她对我们有恩哪。” 倩云冷冷地哼了一声:“谁是你的妹妹,我是承亲王派来的杀手,专门刺杀容乐公主的。” 沈成似摇头不信:“你的长相声音,还有你说话时的口气,都和小时候那么像,还有你手心里的这道疤……这道疤是你打生下来就有的,连形状颜色都一样,这种事情做不了假。” 倩云说:“做戏当然要做全套,要不然怎么能取信与你?”她一把将沈成似拨开,抬头对着上首的云清冷淡道:“是我身手太慢给了你逃脱的机会,你要杀就杀了我吧,承亲王几次刺杀你早就死罪难逃,他根本不在乎再多一桩罪责。” 她是承亲王派来的这一点云清丝毫不怀疑,按照承亲王的谋略,他不全然相信承亲王,或是防着自己启用擎云令来帮沈成似找到妹妹,特意留了一手这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刚才沈成似说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个人的长相胎记都可以作假,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这些细微的东西即使是最擅长装扮的暗探也很难模仿的分毫不差,况且擎云不是不小心的人,倘若倩云的身份有异,擎云不会查不出来。 她冷冷清清地对着倩云掀唇笑了一笑,摆摆手对殿内的侍卫们说:“把人先带下去吧,不许用刑,待查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再行问责。” 侍卫们齐声应是,把倩云带了下去。 听云清这么说,沈成似心知她一时半会不会杀了倩云,便也没有阻止。 太医们听说容乐公主遇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几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医跑的气喘吁吁满头热汗,见到云清只是受了外伤才略松了口气。。 云清还有心情宽慰他们:“几位太医不必着急,只是一点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第四百零八章:妇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自己不慌不忙,太医们紧张得不行,互相搀扶着走到云清面前,为首的老太医说:“劳烦殿下伸手,老臣为您探探脉。” 云清照做。 云清被刺杀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宫里宫外的人来了不少,云清最后只见了云京墨、丞相、楚经铭和特意赶过来的傅明达四人。 在俞宫里面出了事情,云京墨恼火极了,当即下令排查后宫中人的身份,严防有其他刺客混进来。 云清笑眯眯地看着他布置妥帖,然后淡定地问道:“方才刺客口口声声说是承亲王指使,我觉着纳闷得很,皇叔不是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嘛,牢狱重地寻常人岂敢乱闯?刺客如此表态,究竟是她有意栽赃,还是皇叔手眼通天呢?” 本来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当背景的楚经铭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他连忙站起来请罪:“公主殿下恕罪,微臣对此事并不知情……承亲王的牢房外有重兵把守,他联络此刻刺杀一事,微臣实在不知啊。”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楚大人不必惊慌。”云清笑着看向云京墨:“身为承亲王最亲近的人,我想这件事陛下必然比楚大人更加清楚。” 云京墨脸色黑的彻底,“清儿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严查到底,倘若他真的和外界串通意图再度谋杀你,我一定不会放过。” 太医诊完脉,留了外用的伤药和内服的药方,躬身擦着冷汗向云京墨和云清告辞。 云京墨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云清被永菱搀扶着到了内殿包扎,伤口切的有些深,敷上药后血止住了,她眼睛却一阵阵的发黑,太医说这是流血过多的后遗症,服了药休息一晚就好。 前殿还有客人在,包扎好之后云清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面色苍白的厉害,云京墨又关切地询问了好些话才放下心来,明达坐在一旁看着云京墨一错不错盯着云清的模样,低眸勾了勾唇。 云清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了抚微乱的发髻,带着伤色的面上飘起几分讥讽之意:“我这伤倒未及性命。只是这次是我运气好,躲了过去,不知下次皇叔再下狠手,我还有没有这份幸运能躲得过去了。” 这句话简直明晃晃在打云京墨的脸,他尴尬地再三保证:“清儿放心,这件事情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先前长安宫一行,我以为陛下已然知晓当年叛乱的真相。不会再有所偏颇了。” 云京墨:“事关先帝生死的真相,朕自然不会偏私。” 云清弯唇浅笑,眉目里微微的冷:“如此便好。”她目光挪向安阳桥,清清冷冷地声音里竟能听出几分笑意:“听闻泰湖湖畔有一户人家,家中妇人重病,丈夫却于月前离奇失踪了,那妇人的亲眷找到了本宫这里,本宫而今受伤,怕是无暇关顾此事,这件事就托付给丞相来办了。” 安阳桥躬身应下。。 云京墨放在桌案上的手不自在地收到了膝上,敛下眼睑避开云清若有若无看过的目光。 第四百零九章: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经过云清这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云京墨尴尬的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枯坐了片刻便借故离开。 他一走,楚经铭再度和云清告罪之后也退了出去。 安阳桥目送二人依次离开,站在殿门口捋须叹道:“但愿陛下这次能秉公行事,莫在执意保下承亲王了。” 云清碰了碰包扎好的手臂,清清冷冷地道:“他想要保下承亲王,也要看他能不能保得住。” 明达不声不响地听了半晌,闻得云清此言方出声说道:“他保得住谋害公主的亲王,但不能保下犯有谋逆之罪的乱臣贼子,何况此事被你挑明,他知道你有了提防,想来是不会再动手脚了。” 云清打笑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明达:“和什么都说了也不差什么了。”他放下茶杯:“我是代陛下来请亲的,你们俞国陛下一直不肯给我明确的回应,时隔这么长时间,我以为本该有个说法了。” 安阳桥淡笑未语。 云清说:“也许,等到承亲王这件案子彻底了结了,他就会给你回应了。” 明达说:“我听说你放了那个当初骗你出宫的贵女?” 云清没想到明达这样的大忙人连这点小事的晓得,撑着桌案笑道:“她的脑子不清楚,却也不是主谋,加上她迷途知返,在关键时候帮了我一把,免去我许多麻烦,从前的许多恩怨,我不太想计较,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就当是我为自己行善积德吧。” 明达:“当初你刚到平国时吃过许多苦,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这些都是她间接造成的,你都不怪她吗?” 云清按着胸口:“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提醒我了,现在我忽然很想把人抓回来乱棍打死。” 明达没压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云清连连叹着气说:“有些事情不是不计较,而是懒得计较,世间不平事数都数不过来,若一一细思量,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明达赞赏地看着她:“活得通透。” 安阳桥道:“常小姐这事便罢了,就连先前那个平国的郡主,她做下颇多恶事,殿下也都没有计较,这就很难得了。” 明达打量着云清神态,试探着猜测道:“沈灵瑶?” “嗯。”云清轻轻点头:“惠然和红袖都被她伤害过,她做过不少坏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放她安全离开这里是不是对的。” 明达:“沈灵瑶父王已死,她前半生炊金馔玉,这几年凄凉聊到,已然算受到惩罚了。惠然目下过的尚算安稳,至于红袖……她泉下有知,看到沈灵瑶如此下场,一定能理解你的决定。” 云清抿唇。 明达看出安阳桥是云清亲信,说话没有藏着掖着,直白地问道:“你和你们陛下算是结下了梁子,他未见得能容得下你,你找回了弟弟,是否想过……”。 云清打断他的话,摇头扯唇道:“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但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第四百一十章:祸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言有未尽之意,却没再出声,明达看着她,慢慢颔首:“云清骨子里从不是冷漠之人,云京墨于你,还是有一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我明白。” 二人闲话几句,安阳桥又问了几句公事,便虽明达一道告辞。 等到殿内的客人散了,一边等着的沈成似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容乐公主,我妹妹……” 云清:“她自己不是说了?她不是你妹妹。” “我的妹妹我认得出来,就算隔了好些年,她的样貌也和以前有了很大变化,但我还是认得出来,她就是我的妹妹。”沈成似握拳,蓦地跪在地上,拱手恳求道:“容乐公主,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承亲王暗中使坏,倩云她小的时候胆子很小的,她连见了老鼠都会做噩梦,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不可能来杀人的。” 云清笑他看不清状况,点了点桌子提醒他:“她举剑来杀我时身手不俗,绝非一日之功,她若真的柔弱无辜,又岂能在你和擎云二人面前伤我?” 沈成似底气明显不是那么足,咬牙强调:“那也一定是承亲王威胁她这么做的!” 永菱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来,路过沈成似身边时讽声道:“沈先生和令妹分别多年,时移世易,她被人再三转卖,在鱼龙混杂之地打滚了这么些年,谁知道她现在的品行心性如何,就算是你这个亲哥哥,她要刺杀殿下的事情不也一样瞒着你吗?” 沈成似:“她一定有苦衷的!” 永菱还欲再讽刺两句,外面忽有宫女来禀:“殿下,兰公主求见。” 云清看了那宫女一眼,低下眸对沈成似道:“好啊,既然你说她是有苦衷的,那本宫就许你去见她,亲自去问一问,她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如果她能把事情背后的因由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或许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沈成似翕动眼帘,迟疑着还要说点什么,上首的云清在他前面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知道刺杀公主是什么样的罪过吗?” 沈成似不太了解律法,但眼前就有一桩差不多的案子,此前承亲王谋害云清一案查清楚之后,大理寺的楚经铭就已经下过定论,谋害嫡公主罪行滔天,就算是亲王也要依律惩处。 承亲王那等皇亲贵胄尚且难逃一死,倩云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民女……想到此处,沈成似再次请求道:“我可以保证,问清楚她刺杀殿下的原因,但也请殿下对倩云从宽处置……她这些年吃过太多苦了,还望殿下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太过苛责于她。” 永菱:“呵……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年幼无知呢,沈先生的妹妹长得委实慢了一点。” 沈成似臊的满脸通红,云清无意折辱他,略一思量便点头:“好,我答应你。”。 看着沈成似带着喜意走出大殿,擎云这样淡定的人都有些着恼:“殿下,就算倩云真的是受承亲王主使,可她刚才看殿下的身躯分明带着怨毒,她对殿下如此不满,留着她必然是个祸害。” 第四百一十一章:戏班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杀了倩云,沈成似便再难靠向我们这边,如果今后再有想要刺杀我的人以利相挟,你能保证他不因为我杀了他的亲生妹妹报复于我吗?” 这一点擎云没想到,“倩云犯的错是死罪……不过看沈成似的样子,和他妹妹年幼时候的感情应该很深厚,心怀怨怼八成是要有的。” 沈成似出身不高,但骨子里却极孤高,他此前见云清时态度连礼貌都称不上,但今日他妹妹刺杀云清的事情一出,他再面对云清时甚至称得上谦卑。要是在他的再三恳请之下云清依旧坚持要杀倩云,那日后他会不会报复云清还真说不准。 “倩云刚才被挟住之后口口声声说她并非沈成似胞妹,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云清按揉着酸痛的额角看着擎云:“这去查这事的时候,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确实是沈成似的亲妹妹?” 擎云:“属下很确定,殿下决定动用擎云令之后,城中暗卫全数出动,将倩云过往的经历全都一一细查过,绝不会出错。” 云清:“可是她刚刚在极力否认呢?” 擎云猜测:“或许是,她不希望殿下因为她的事情迁怒沈成似吧?” 云清思忖了一会儿说:“擎云,那姑娘看我的表情太奇怪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擎云也感觉倩云似乎对自家殿下情绪有些深,皱眉说:“属下再去查查。” 等擎云也退下了,云清总算能安心坐一会儿,她的面色实在白的不像话,永菱扶起她:“殿下回寝殿休息休息吧,您刚才流了好多血,太医刚刚嘱咐您好好休息的。” 云清“嗯”了声,回到寝殿褪下衣衫后躺在了床上。 一觉睡到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时天色大亮,她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刚一用力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低叫一声,外面小声打扫的永菱永韵闻声立刻走进来,永韵瞥见云清手臂上的鲜红攒眉:“殿下伤口又裂开了。” 永菱也蹙起眉说:“殿下起床尽管叫奴婢们进来便是,自己逞什么能呢。” 云清顺着她的力道靠在床上:“我忘了自己受过伤了……” 永韵出去了一趟,很快端进一碗温热的汤药:“殿下先把药喝了吧,喝完奴婢给您重新包扎一下。” 云清依言把药喝了。 包扎过后,永菱拿了封信进来:“殿下,擎云大人早上拿了这个过来,让奴婢等您一醒就拿给您看。” “什么东西。”云清把信封拿到手上,打开看了之后低声说:“是之前调查过的倩云的过往经历。” 永菱:“那殿下看看,说不定能看出那姑娘为什么对您怨气那么大。” 云清将纸上内容看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中间的那一行“太平戏班迁至越安,倩云因年幼被转卖青楼”,脑海里仿佛闪过了什么。 “永菱……我八岁那年,父皇暗中下令驱逐的那个戏班叫什么?”。 云清小时候俞都来了一个云游的和尚,孝帝信任他修行,所以特意请他进宫居住。 第四百一十二章:不公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和尚确实修行不错,京都里的很多事情,只要他开口说过的都一一应验了,后来他见到云清,掐指一算说,京中一个戏班和容乐公主五行相克,必须搬离俞都。 孝帝听说那戏班和云清相克吓了个够呛,立刻让人去联系那班主,以重金相与,让那戏班尽快迁离。 这件事实在隔了太久,云清模糊有个印象,但那戏班具体叫什么,她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孝帝很少和她提起,她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 云清都不晓得的事情,永菱更加记不得了,她想了一想:“奴婢记得御书房有一本记得殿下及笄之前大事的小册子,是先帝爷当年亲笔记录的,那里面应该有提及此事。” 云清抬眸:“你去御书房问问陈永,看看那本册子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就拿回来。” 毕竟是父皇留给她的东西,从前没想起来就算了,现在自然要要回来。 云清用过早膳后,永菱从御书房回来了。 永菱把东西放在桌上,神情莫测地说:“陈总管说陛下之前看到过这本册子,还翻开看过,听说殿下要,他特意请示陛下过后去了陛下寝殿取回来的。” 云清皱着眉头,“打开看过了吗?” 永菱:“奴婢拿到手就翻找过了,当年陛下下令迁出京城的戏班就叫太平戏班。” “这样一来,倩云想要杀我就能说得通了。” 永菱哼了哼:“看来当年那位高僧说的是真的,那戏班真的和殿下相克,若不然怎么害殿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呢。” “他若真是高僧,怎么瞧不出来承亲王有狼子野心,怎么瞧不出来父皇会被母亲和弟弟联手害死?”云清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话,把手放在那本小册子上,心中终究有些愧疚:“要说倩云的事情,倒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当年父皇为了保护我下令迁走戏班,倩云未必会沦落风尘。” “那也不是殿下故意想要害她的呀。”永韵不满道:“她都没问问殿下的苦衷,只因为自己心里不满所以就来刺杀殿下吗?这对殿下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云清摇头:“不能这样说,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不该因为大人物的一句话就失去自己的人生。倩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和我有些关系,她没刺杀成功,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永菱不太支持云清的说法:“倩云一次刺杀不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殿下就这样放了她,后患无穷。何况刺杀公主是多大的罪过,您就这样轻飘飘的放了人,万一日后有人觉得殿下好欺负,再派人来害您,您岂不是防不胜防?” 云清抿抿唇,不得不承认永菱说的有道理。 她抬了抬眼,看着永菱说:“……那,先让太医去给倩云看看吧,她不是患病了嘛,这种事情拖不得。”。 永韵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面抱怨:“好啊,殿下真是心胸宽广,想那害了您的沈灵瑶、常玥,一个一个全都好端端地活着,倒是殿下这个被害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谋杀。” 第四百一十三章:为民除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听着永韵的嘀咕,沉下心稍微那么一想,好像永韵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 她打小跟父亲学**王心术,如此艰难地走到今天,居然已经心慈手软到了这种地步。 云清恨自己不争气。 永菱看出永韵这番话说到云清心里去了,她不想云清因为往日的事情自责,柔声抚慰道:“殿下是女子,仁善一些也是好事,何况沈灵瑶常玥之流,到了这种地步已然不能给殿下带来什么威胁了,殿下放了也就放了,就当是行善积德。” 云清有被安慰道,弯唇笑了笑,仰头看着永菱说:“别忘了找太医给那姑娘看病。” 永菱:“……” 好一会儿,她低下头,颇为无奈地说:“有时候,心狠手辣一点未尝不是件好事。” 三日后,云京墨在早朝上下达了处置承亲王的旨意。 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大理寺的天牢里就传出了承亲王服毒自尽的消息。 承亲王自尽后,云清让擎云查验过尸体,确认是承亲王本人后,让人送给了云京墨一份名单。 承亲王联合太后在宫中谋事,自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六部当中暗中作为二人党羽的官员不少,云清除去过一部分,但碍于当时有重要的六部官员牵涉其中,而当时朝中局势动荡不安,不是罢免他们的时机,所以才等到了今天。 云清在协助云京墨料理新政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将那些身居高位的涉案官员明升暗降,现如今再动手,不至于给朝廷带来伤筋动骨的麻烦了。 云京墨和云清也算是有了难以化解的隔阂,永菱对于这位陛下不是十分放心:“殿下怎么知道陛下会秉公处置此事?要是陛下记恨着承亲王的事情,反而故意把那些官员调拨到重要位置上,那咱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 “不管是从前的大俞,还是现在的大俞,从来都不是云京墨一个人说了算的。”云清抬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撂下笔时低眉浅笑:“云京墨没有那个本事撑得起大俞的江山,那就让我来替他撑着。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可以帮他来做。” 她的口气温柔,清丽的眉眼间尽是文雅端庄,但在永菱看来,云清唇畔的那抹笑意仿佛带了杀气。 她一瞬间放心了许多,果然,先帝爷手把手带出来的殿下还是当年的那个殿下。 擎云倚在门外的柱子上,听到二人的对话走进来:“殿下之前不是说,不会与陛下为敌吗?” 云清将纸上的墨迹放干,抬起头笑着道:“像上次派兵围困长乐宫那样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出现第二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擎云朝她微笑,云清将刚写好的名单递给他:“这几个御史都是承亲王那边的人,派人盯着些,别让他们借机在陛下那里挑事。实在不行就杀上一个两个,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权作是为民除害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求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长安宫那里传来消息,说太后在宫中连续几日辗转难眠,几次想要自尽求死,都被拦了下来。” “永菱,你说如若一个人真的想要寻死,旁人真的拦得住她吗?” 永菱愣神,“……要是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想死也是件难事吧。” “敬宗年间孝文皇后被诬陷巫蛊,在宫中受尽宫人折辱,她悲愤之下想要求死,被敬宗发现后令数十宫女日夜看守,孝文皇后咬舌自尽不成,摔碎了茶盏割破脖颈,被救下后以广袖掩手,用指甲一点一点扣断了一块木桌上的木料,最后用木刺自尽成功了,死之前曾留有遗句:有心杀人百余种,一念猜疑断人心。含冤莫白君须问,清魂九泉正功名。” 永韵激动地接话道:“剩下的奴婢听说过,因为这个皇后娘娘她不是个读书人,她书读得不多,曾经在宫宴上有妃嫔挑衅让她作诗,她宁可被嘲笑都不肯的,她死之后敬宗看到那首诗,察觉出不对劲,下令重新审理巫蛊之案,发现里面果然有争宠的妃嫔有心陷害,所以下旨安抚孝文皇后一家,还封了孝文皇后所生的皇长子为太子。” 永韵越说越生气,说到最最后瞪着眼睛狠狠地跺脚:“皇长子是孝文皇后所出,还是长子,理应被封为太子的,这算是什么补偿。照奴婢看敬宗也不是多么明察秋毫的皇帝,后世竟然还把这件事当做敬宗的美名来传颂,实在是可笑。” 永菱:“……好歹是殿下的先祖,不许胡说。” 永韵意识到自己又没控制住,慢半拍地耸了耸肩膀,低下头怯生生的:“殿下,奴婢又……” 云清打断她:“你这次说的没错。孝文皇后已死,敬宗把本就应该封为太子的孝文皇后之子封为太子确实算不得什么补偿。……不过二位姑娘”云清轻轻叹息:“我说起这个故事好像不是为了讨论敬宗的罪过吧?” 永韵忽然想起提及此事的来由,尴尬地傻笑两声:“那个,小明还没喂呢奴婢先去忙了。” 永菱后知后觉,“所以殿下本来是想说,太后娘娘也许并不是真心想死?” “现在是不是想死不知道,但是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她一定是不想死的。”云清笃定地说:“那段时间宫人对她的看管一定比不上我在宫里的时候严格,那时候她都没死成,那就说明她仍是心存侥幸。” “其实说起来,太后这几年受的罪也不少了,宫里没人把她当人看,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要么被遣走要么被处死,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以太后那样虚荣的性子来说,想必是比死还要难受了。”。 “当年父皇去了,我当时心里恨她恨得牙痒痒,总想着,无论如何都是亲生孩儿,怎么能下得去手呢。可是前段时间安远侯说她不是父皇的亲生母亲,我反倒高兴得紧,不是亲生母亲,所以才能对不是生身之子如此心狠手辣,父皇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庆幸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卑劣的母亲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能想开就好。” 云清感觉自己好像解决了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难题,眉开眼笑地说:“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真想死,看在我叫了她十多年皇祖母的份上,我还是可以给她一个机会的。”她侧头说:“你带上毒酒白绫,看看她到底想不想死,要是她想死,你就把东西交给她让她自己选,她要是不想死,或者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的话,你就把东西带回来顺便跟我说说她究竟想要些什么。” “奴婢明白。” 永菱办事麻利,很快带人将毒酒白绫送到了太后面前。 她笑得格外从容:“太后娘娘,我家殿下怜您孤苦,所以特让奴婢送来了您或许需要的东西。我们殿下说了,您若是需要这两样东西,奴婢便把这二物留下供您选择,如您不想用它们,那奴婢就把这两样东西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也盼太后娘娘还这长安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安宁别再费心寻死了。” 太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永菱,没有在乎这小宫女的不客气:“承亲王死了?” “承亲王谋害仙帝和殿下,谋逆之罪自是大逆不道,他在狱中自尽留了个全尸,已经是幸运了。”永菱说着压了压唇角,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所有犯过这种滔天大罪的人都有太后娘娘这样好命,还能全头全尾地活到今天。” “呵呵……照你的意思,哀家还要谢谢你们殿下了?” 永菱:“太后娘娘的谢意,奴婢会代太后娘娘转达。”她催促道:“太后娘娘快选吧,殿下还在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太后眼神从毒酒和白绫上转了转,迟疑了一下:“哀家活下去确实没什么意思,但是哀家临死前还有心愿未了。” 永菱一副早料到的样子,点头笑道:“太后娘娘有话尽可直言,奴婢会把您的意思转述给殿下的。” “哀家身边,从前有一个宫女花花。”太后面上罕见地浮现一丝暖色:“哀家落魄时,身边只有她一人真心侍奉,哀家知道你们殿下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你回去和你们殿下说说,就当……就当是看在哀家与她祖孙一场的份上,让她放花花出宫去吧。” 这是第一次,太后在人前露出如此恳求的神色,尤其是她露出这般模样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 永菱觉得讽刺极了,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出声说道:“太后娘娘请恕罪,奴婢僭越地请问您一句,目下一个对您不过三分真情的小宫女都能得您如此真心,而往日将您视如亲生母亲亲生祖母孝敬的先帝爷和公主殿下又算什么呢?先帝爷和殿下的真心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你不懂。”太后说着自己先笑了:“不光是你不懂……哀家也不是很懂。”。 永菱一头雾水地看着太后念念叨叨地拿起那樽毒酒,坐回位上轻抚衣袖:“你回去和你们殿下说,她同意了,哀家就喝了它。” 第四百一十六章:如果没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娘娘。”永菱眼也不错地凝着太后,不得不提醒她:“奴婢以为,死对您来说是一种解脱。” 云清能给太后一个痛快,已然是格外开恩了,太后这几年在宫里不好过,不论这几番寻死觅活几分真假,但永菱相信,在漫无休止的刑罚和欺辱下,太后一定有过无数次想死的念头。 “去问问你们殿下吧。”太后支着额头笑着说:“也许在她心目中,哀家这个老婆子的性命,多多少少还有点价值。” 永菱应允了。 长乐宫里,云清本来在和如花下棋,听了永菱的回禀后顿了一下,云清撂下棋子看向弟弟:“你觉得我该不该应她?” 如花想都不想就摇头:“她害的咱们没了父亲,死不足惜,咱们能给她个痛快已经便宜她了,帮她了结心愿,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皇吗?” 云清颔首一笑:“说的不错。”她侧眸看向永菱:“就照云晏说的转述给太后。再跟她说,陈花花我不会放出宫,她如果不想死,那就在宫里受折磨到死好了,没有人会怜惜她。” 永菱:“是。” 如花棋艺不好,总想耍赖,偶尔挪动一下棋子改变棋局,云清看见了也没理会,摩挲着指间棋子没说话。 如花抬眼看见她过分沉默的模样:“姐姐在想什么?” “你说,要是当年我早些察觉太后和承亲王的阴谋,现在的俞宫当中,又当是何种景象?” 如花似乎有些茫然:“那姐姐就不会在回国途中遇到我,也不会知道你还有个弟弟了。” 云清点点头:“这倒是。”如果没有那场叛乱,云清想来也不会和傅明礼相识。 如花说着又道:“不过要是没有那场叛乱,父皇就不会死,姐姐你发现太后和承亲王的狼子野心以后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发现我的存在。我要是早些知道自己是个龙子王孙,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给姐姐惹麻烦。” “果真是因缘际会,有时候一念之差,事情就会和原本的轨迹完全错开,仿佛没有一点往日的痕迹。”云清说不清什么滋味,抬眼顺着窗外看向长乐宫外一片片的阁楼亭台:“从前我觉得这个俞宫就是我的家,现在我只觉得长乐宫是我的栖身之处。从前父皇处理公务的御书房。日常起居的长宁宫,全都变成了今上居所,于我而言竟连半点归属感都无了。” 如花放下棋子,握了握云清的指尖:“姐姐别伤心,你还有我呢,我是你的亲弟弟,在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加亲近的人了。” 云清勉强笑笑,看着棋盘淡道:“该你落子了。” 宫门外有宫女低头走进来:“殿下,太后娘娘崩了。” 云清脸上不见惊讶,平静地说道:“去和陛下知会一声吧,她是个罪人,死后按寻常老妇去世的规矩安葬即可,也不必闹的人尽皆知了。”。 以太后死前的罪过,的确没有大行丧仪的资格,只是最近云京墨也经历了大起大落,却不知是否还要心情关照这样的小事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不欢而散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太后和承亲王的事情了结之后,明达贴心地给云京墨留了几天料理承亲王后事的时间,直到承亲王去世的第五日,才再次入宫提起向容乐公主求亲一事。 连续半个月不曾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云京墨的眼下泛着一片青黑,听到明达的话不见喜怒,揉捏着额心说:“此事朕再三考虑过了,容乐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她自幼生长在大俞,对平国不甚适应,朕亦忧心她离了故土无人照应,所以这门婚事,还是罢了吧。” “俞帝此言差矣,容乐公主深得我国国君的喜爱,陛下自然不可能辜负公主殿下,何况殿下此前并不是没在平国生活过,对平国的环境十分熟悉,这一点俞帝应当很清楚。” 承亲王谋害云清的案子出来之后,云清曾经流落平国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容乐公主和平国皇帝的交集由此而出,云京墨当然清楚。 “容乐素来心高气傲,她若是嫁人,也必定要嫁个一心一意对待她的男子,身份地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对方一生只她一妻,永不纳妾,这也是朕为容乐择婿的标准。平国皇帝虽然身份高贵,然据朕所知,平帝后宫当中曾经储了不知多少个宫嫔妃子,清儿若是嫁到你妹平国去,日后平国皇帝喜新厌旧,又纳个三五十个妃子进宫,又将置容乐于何地呢?” 明达一噎。 即使傅明礼再求亲心切,他曾经妃嫔无数的事情也是事实,三宫六院于君主而言寻常不过,可惜云清也是俞国受尽宠爱的长公主,人家公主择婿不图王权富贵只求夫君一心一意,这理由确确实实说得通。 明达总不可能对着俞国皇帝辩白,说我国陛下虽然后宫妃嫔无数,但他其实衣柜都没有碰过,这好像在暗示他们平国皇帝哪方面不行似的。 这次两方会面自然又是不欢而散。 明达觉着傅明礼有过妃子这个坎是过不去了,起码这个理由在云京墨那里足够堵住自己的嘴,他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得修书一封回大平去,让傅明礼自己想办法解决。 阿四看着明达放出信鸽,若有所思。 明达回过头看到他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阿四想了一下,补充道:“只是觉得殿下真是心胸开阔。” 明达:“你想说什么?” “为了曾经喜欢过的姑娘和另一个男人的婚事,东西跑前跑后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一句怨言,真心实意地为双方着想,如此心胸实在令属下佩服之至。” 明达完全没有感受到阿四是在夸奖他,冷冷一笑道:“谢谢,但本王不需要你装模作样的夸奖。” ……。 “那位姑娘身怀武艺,底子比一般姑娘要好一些,但花柳病这种毛病嘛,本身就很难痊愈,昨日开始恶疮已然蔓延到了她的脸上,老臣只能出个方子,尽量控制病情进一步扩大的时间,但于性命来说……”太医小心地看了一眼上首眉目不动的云清,垂头继续道:“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也是个可怜人。”想起倩云的遭遇,云清不无感慨地道:“你尽力给她医治吧,能拖一日算一日。” 太医颔首。 等太医退下,云清又和永菱吩咐道:“去宫外找个宅院,让沈成似带他妹妹住过去,找人盯着那边,防着那姑娘再出幺蛾子。” 经历了刺杀的事情,永菱对倩云仍然不太放心,“殿下……” “将死之人罢了,她就算是为了她哥哥,也不敢在对我下手了。”云清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要不这样,你亲自去一趟,去和她说,这次我能放她出宫已然是看在她兄长的份上,如果她再敢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她的罪行自有她兄长代偿。” 永菱这才点头:“她之前死也不肯承认是沈成似的妹妹,想来应该很在意这个兄长。拿沈成似威胁她,想来她也不敢再惹事。” “先这样告诉她吧,再另外和沈成似说一声,让他看好他这个妹妹,看在大俞如他这样的高手实在难得的份上,我可以对他的妹妹网开一面,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奴婢明白。” 永韵刚煎好云清今天要喝的药,走到门口看到永菱要出去,停下来问了一句:“永菱姐姐要去哪儿?” “先去宫外选个宅院,再去找沈成似接她妹妹出宫。” “啊?”永韵睁大眼睛:“倩云刺杀殿下,这么大的罪殿下说放就放了?” “殿下做了安排,量她不敢再对殿下生出歹心。”永菱哼了声朝她摆摆手:“快把药给殿下端进去吧,凉了影响药效的。” “嗯。”永韵一边想着这码子事边往里走,皱着眉头半嘟着嘴的模样看的云清发笑:“你永菱姐姐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永菱姐姐说殿下要放倩云。”永韵歪了歪头:“不对,奴婢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殿下说来着……”她拍拍头:“哎呀奴婢给忘了。” 云清端起药碗,“看你这脑子,回头我真得去和张太医李太医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太医院的太医会个诊,大家好好琢磨个法子治治你这脑子。” 永韵委屈巴巴地:“殿下,奴婢觉着奴婢这脑子还行,关键时候,偶尔还顶点用呢。” “听说宁王今天又进宫了?” 听到云清的话,永韵恍然大悟地道:“对对对!奴婢就想说这件事来着,宁王殿下今天进宫和陛下提两国联姻的事情,又被陛下给拒绝了。” 云清:“这回用的是什么理由?” “说是平国离得太远,再者那平国皇帝有过好些妃子,陛下以为平国皇帝用情不专。” 云清点头:“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门亲事我挺吃亏的。” 永韵眨巴着眼睛:“殿下后悔了吗?” “也就那么回事吧。”云清搁下药碗,咂咂嘴说:“这药太苦了,让人送点蜜饯上来。”。 永韵吩咐下去,没多大会儿就有一碟蜜饯送上来,云清擦了擦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凡女子大婚,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算是我名义上的兄长,我要嫁人,势必要过他那一关才能算是名正言顺。” 第四百一十九章:亲自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就算有再大的权力,在朝中有再多的人脉,在嫁人这件事上都必须尊重云京墨的意见。这与两人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没有关系,云清倘若不听云京墨的话强行嫁到平国去,她的这门亲事恐会遭到朝廷上下的非议,落得个无媒苟合的名头 “这件事咱们不管了,虽平国的那些求亲使臣折腾吧。”云清吃了两块就腻了,拿起果盘里的一个酥梨咬了一口。 永韵笑着说:“殿下这两天胃口好了不少,喜欢吃您就多吃点,这样伤口好得快。” 云清低头,看了眼自己好像肥了一圈的腰身,默默地把梨子放回桌子上。 永韵:“怎么了呢?” 云清不好意思说自己怕胖,不自然地转了个话题:“云晏呢,怎么没见他人?” “去沈大人府上了。”永韵说完,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这段时间兰公主也经常过去。” “承亲王是兰儿的父亲,承亲王去了,她要为承亲王守丧三年,这大婚算是耽搁了。”对于云兰,云清多少有些愧意:“承亲王该死,兰儿却很无辜,只可惜有些事情难以两全。” 永韵拍拍嘴巴:“看奴婢这嘴,说起这个做什么,平白让殿下伤心。” “算了,不提这个了。”云清走到桌案前:“前日傅明礼的信我还没回,承亲王和太后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他呢。” 永韵走到桌前帮她研墨:“奴婢之前听擎云大人说,咱们宫外有不少平国的暗卫盯着,奴婢猜啊,平帝约莫早就知道这事了。” “从别人口中知道和我亲自告诉他当然不同。”云清沾了点墨水:“傅明礼娇气的和个小孩子似的,平日里我忘了给他回信他都要在信上叫苦,这次这么大的事情我没和他说,他一定恼着呢。” 恼着呢的傅明礼此刻刚刚收到明达的飞鸽传书。 “宁王殿下说俞帝以陛下后宫曾纳妃无数和不想公主远嫁为由再次拒绝了求亲。”王晋凑过来看了一眼,瞅瞅傅明礼阴鸷的表情扯扯嘴皮笑了笑:“这俞帝,真爱开玩笑,哪家皇帝后宫没个百八十的妃子,何况咱们宫里现在已经没有妃子,就专等容乐公主嫁过来,他怎么还挑三拣四呢。” “这个傅明达,让他去俞国求个亲慢慢悠悠几个月还办不好,这么大点的事情都要来问朕的意思,朕要他这个辅政亲王何用?”傅明礼眉心紧蹙,敲敲桌面示意王晋写回信:“告诉大皇兄,让他即日起赶回平州,俞国那边的事情先搁下。” 王晋刚下笔要写,听到傅明礼的话愣愣的:“陛下,不让宁王殿下留在俞都求亲了?” “让他回来。”傅明礼道:“朕亲自去。” 王晋咽咽口水,低下头依着傅明礼的话给宁王写了回信。 …… 如花从沈敬之的书房里出来,迎面端着果盘的云兰垂着眼睛撞了上来。。 如花仓促间向后躲了一下,不小心碰上门槛,又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第四百二十章:重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满脸“我才知道人世险恶”的表情,瞪着眼睛后退:“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如花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从后门走出来的沈敬之,可委屈地说:“我也没说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那副表情做什么。” 沈敬之结果云兰的果盘:“好了,惠王殿下只是一时没留神,你还把人家撞倒了,不先道歉倒质问起人家了。” 云兰恨恨地对如花道:“好啊,这才碰上几次面你就开始陷害我了,说!你是不是因为我父王害了你所以才来找我泄私怨的?我父王都拿自己的命来还你们了你们还不知足吗?你们非得闹的我和沈大人成不了亲才开心是吗!” 如花暗暗揉着屁股的手停住了,他徐徐抬起眼眸,看着云兰缓声问道:“我们要闹你……我们指的是谁?” 云兰咬着嘴唇别过头:“你自己心里知道!” “我不知道!”如花走上前,看着如花带着怒气的眼睛忽然笑了:“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兰公主口中指的除却本王之外究竟还有何人,恐怕只有只有公主自己知道。只是本王想,你指的总不能是那个处处对你忍让疼爱,在你的父王连番陷害的杀父之仇下都没有迁怒于你的姐姐云清吧?” 如花嘴角笑意收敛:“兰公主不是那么厚颜无耻之人,自己的父亲害了人家的父皇还去害与他无冤无仇的侄女本人,兰公主作为他的女儿,不心存愧疚歉意也就罢了,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害去恨她?”他一错不错的眼睛定在云兰身上:“兰公主,你说是不是?” 云兰想起承亲王对云清父女所做的事情,也有些抬不起头来,“我的父王是做错了,可他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算再大的罪行也该抵消了吧,你这般再三提及是为了什么?”云兰抬眸,回视着不负往日卑微的如花:“你口口声声自称本王,怎么,你是眼瞧着你的身份高贵了,所以就在本公主面前彰显你的尊贵吗?” “兰公主尊贵不尊贵本王不知道,本王却知道,若不是因为兰公主的父王再三算计,本王也不会有那样一段被兰公主嫌弃鄙夷,把本王看在尘土里的日子。兰公主此刻亦不会有机会对本王如此侮辱亵慢。”如花似嘲似讽:“果然死了父亲就开始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你的父亲犯了多少滔天大罪,我要是你我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辈子不好意思见人,你倒好,还有脸攀咬到苦主身上。” 如花走上前,凑在云兰耳边嗤声:“好大的脸哪。” 云兰脸红了一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哪还好意思再去反驳。 如花走了,云兰看着面前不言不语的沈敬之,走过去道:“刚才他说的话,你觉得他说的对,是吗?” 沈敬之淡淡地觑她:“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若是你,是决计没有这样大的脸去他面前胡言乱语的。”。 这是沈敬之头一次对云兰说出如此重的话。 第四百二十一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我……”云兰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的牙齿在唇瓣上留下明显的咬痕,眼泪汪汪地道:“我父王都多大年纪了,他重病在身,还有几天好活……哪怕是为了那点血缘之情,他们放过他一码就那么难吗?哪怕是幽禁到死,也比让他惨死狱中要强啊。” 沈敬之:“承亲王是自己自杀在狱中的,并不是容乐公主害死他。还有……”他眸色加深,口气更加淡漠道:“当初承亲王撺掇太后谋逆,派人去杀容乐公主的时候有顾念过他与容乐公主的血缘亲情吗?他自己都没顾念的东西,你凭什么让容乐公主顾念。即便你能原谅承亲王穷凶极恶的罪状,你又凭什么要求容乐公主和九泉之下的孝帝原谅。” 沈敬之眉心蹙在一起:“兰儿,你对惠王说出那样的话,还有你此刻心中所想,都让我很失望。” 云兰被沈敬之一番话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些道理她并非不懂,只是身在其中,死在狱中的又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一时不平像惠王发难。 “沈大人……我父王他人很好的……他一直很疼我,我从小到大一点苦都没吃过。平时容姐姐在宫里,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父王每次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我找来各种好看的衣服、好玩的东西,旁人欺负了我,父王会第一时间帮我打回去。小的时候人家笑我是没娘的野孩子,父王亲自带着我冲到那孩子家里去,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打了那孩子一顿。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摆什么亲王的架子,就连上次我去见他,他也一心盼着我能早日成婚,他总觉得亏欠了我,还担心他死了会影响我的婚事。” 说到最后,云兰几乎泣不成声:“……父王他做了很多坏事我知道,可是他再坏、他再坏也是我父王啊。难道你还要我在他死之后和别人站在一起谴责他的罪行吗?”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说完这些话,蹲下来抱着双腿坐到门槛上:“沈大人我听人家说,有时候善与恶是很难分辨的确,你觉得坏的事情,其他人可以觉得并不坏,我的父王是全天下人眼里的坏人可是他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把我放在手心上疼爱的父亲。” 沈敬之叹了叹气按着额角坐到她身边:“虽然对你来说他不是坏人,可是他确实做过很多坏事,他害的惠王这么流落在外,惠王刚刚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承亲王,你哪里会有机会嘲笑他曾经平民的身份?你的父亲险些害了他一辈子,你怎么还好意思去挖苦他?” 云兰哽了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喊:“那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错了!” 沈敬之无奈地把她揽到怀里,“唉,哪有你这么认错的。” 云兰:“呜呜呜……” ……。 永菱安顿好沈氏兄妹后来向云清复命。“沈成似与倩云在宫外平华巷的那间宅子住下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礼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让人盯着就成,其他事情就让沈成似自己解决吧。” 事至如此,云清自认对沈成似兄妹仁至义尽,点了点头便抛在脑后。 永菱说:“奴婢回来的路上看到八方馆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好像是平国的宁王殿下要走了。” 云清:“要走?” 永韵:“不是爱求亲的吗,怎么亲还没求到就走了呢。” 永菱隐晦地说:“确实是来求亲的,但不是几次求亲都被咱们陛下给拒绝了嘛,婚约这种事情你情我愿的,咱们陛下死活不应,那宁王一个臣属有什么办法。奴婢看啊,是他实在无计可施,所以打算回国了。” 云清本能地感觉此事不简单,但没有确凿的事实她不好多说什么,便颔首道:“宁王远道而来,这次过来也没有好好在俞都游玩一番,你们去整理些俞国特产,让宁王随车队带回去。” 永菱应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说:“殿下不生气吗?” 云清奇怪:“我生气?生什么气?” 永菱:“宁王此次忽然决定回国,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决定,想必背后一定有平帝的旨意,他大费周章地来大俞求亲,不过被陛下推拒几次就放弃了,殿下您不失望吗?” “倒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傅明礼他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他下令宁王回国,必定会有后手,宁王毕竟是代国君过来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脸面上也过不去。平国和俞国同是大国,人家不过是想结秦晋之好,大可不必卑躬屈膝地再三恳请,这是使臣的气节。” 永韵想想都替云清气不过:“你平帝是自己说想娶殿下的,陛下才粗粗拒绝了几回啊,他就把求亲使臣给撤了回去,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放在心里。” 擎云负手走进门来,看起来比二人要冷静得多:“倒也不必如此介怀,宁王离开必定会前来辞行,到时候听听他怎么说。” “擎云大人可真够沉得住气的。”永韵嘀咕道:“也不知道那平帝到底靠不靠得住。” 擎云淡淡的视线睨向永韵,后者仰起头不自在地看向屋顶。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消息,平国的求亲使团被陛下再三拒绝求亲之请,所以即将打道回府了。 明达离开前一天来向云清辞行。 “陛下突然发来密旨召我回京,竟是一日都不许耽搁浪费,虽不知是何事如此紧急,但在俞国我是不能再待了。”明达说这话时很歉疚:“本来想此行能够把好消息带回去,这次让你和陛下都失望了。” “这件事怨不到你头上,我知道你尽力了。”云清笑着岔开话题:“我让永菱她们送的东西你可看到了?我们俞国虽然以武立国,但亦不乏美食奇物,我给你和傅明礼还有王总管都带了礼物,烦劳你回京之后把东西送给他们。”。 “都收到了,那古琴苍松脆滑,一看就不是凡品。连给王总管的暖玉和护膝也都很精致。”明达道:“你给陛下带的,应该是稳固他心疾的良药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选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他素来不够爱惜自己。”云清没有否认,含笑道:“我在的时候尚有法子治他,但现在我不在了,就要劳宁王和王总管费心了。” 明达自是答应下来。 送走了明达,宫里彻底安静下来,因为承亲王的事情,云清和云京墨之间似有似无地带着一层隔阂,彼此都未曾言明,但彼此都很清楚。 月中的时候,如花开始跟随楚晋深老大人读书,老大人年纪大了却精力旺盛得很,要求如花每日天没亮就到府上报到,天黑透才放人回来,没过半个月,如花人就瘦了一大圈,好容易赶上老大人给他放了一天假,云清便让小厨房预备了些吃食给弟弟补补。 如花爱吃酱烧的东西,更喜欢啃猪蹄,云清看着他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无奈摇头:“没个吃相。” 如花可怜极了:“姐姐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连口肉都吃不上,那时候街上有卖肉包子的大叔,我过去帮他吆喝,他答应每天给我一个肉包子,结果我干完了活,他把肉包子给我换成了素包子,我气哭了去找他理论,他说我吃都吃了,肉和素也没什么差别,索性将就了得了。”如花咬了一大口肉,恶狠狠地道:“那天晚上我做梦的时候都在吃肉,一桌子烧鸡烧鸭猪蹄,我吃的肚儿溜圆就是没觉得饱,醒了之后馋的又哭了一场。” 云清小时候嬷嬷常教她少吃些肉,尤其是烧鸡猪蹄这样油腻的东西,没想到如花的童年过的如此凄惨,她听的有些难受,抬筷子又给他夹了个猪蹄。 如花乐呵呵的:“姐姐,那平国使臣走了,你和平帝八成是成不了了,你什么时候给自己选个夫婿啊?” 云清眉头跳了跳:“我还不急。” “你得急。”如花苦着脸跟她说:“姐姐你是我长姐,只有等你成了亲我才能娶媳妇,我看着京城里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有好些呢,我须得等你嫁人了好好给自己挑选。” “吃你的饭。” 如花说完,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姐姐,你真的没有为自己选婿的意思?” 云清觉得莫名:“一再提这件事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着急。” 如花:“可是我听太傅说,陛下好像有意为你操办选亲的事情,礼部的大臣已经因为此事被叫去好几回了。” 云清放下筷子:“当真吗?” 如花慎重地点头。 云清瞥了瞥身后:“永菱。” “殿下。” “去把礼部的陈舒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 如花:“姐姐,陈舒是何人?” “是父皇在世时很器重的臣子,此人为人正直不喜权谋,但最是诚实可信。”提起给他盛了碗汤:“你记得,日后如果有事想要知道,可以去问他,但是如果想要拉拢那就算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姐姐在呢,我拉拢他做什么。”如花不喜欢用勺子,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了干净,擦擦嘴说:“再说我最不喜欢和老实人打交道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平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老实人自有老实人的好处。”云清看着他:“况且,我能看着你一时,总不能看着你一辈子,你日后娶妻生子在朝中立足,全都要靠着你自己。知道吗?” 陈舒要到了,云清理了理衣裙向外走,路过如花身边时听到他不屑地咕哝道:“如今求亲使团都走了,还惦记着嫁呢。” 云清一只手在他后颈处使劲拧了一下,在如花龇牙咧嘴的时候神色坦荡地迈出门。 陈舒在正厅候着,依例行礼后云清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陛下为我选亲?” 陈舒一板一眼地答:“陛下的确有提及过,是在前几日的大朝会散朝后,当时只有太傅和几位礼部的官员在场。” 云清一只手撑着桌面:“既是为我选亲,竟有不知会我本人的道理?” “殿下见谅,按理来说确该知会殿下的,只是陛下说殿下前段时间遇刺受了惊吓,选亲一事还是须等礼部出了章程再告知殿下。” “你们礼部的人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了,何时本宫的婚事居然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只得在事成之后得到你们的通知了?” 陈舒似乎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来时还算镇定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殿下,陛下是一国之君,陛下既有这样的吩咐,微臣不好违抗。” “此事由谁主理?” 陈舒道:“是蔡尚书。” “好了我知道了。”云清侧开头:“你退下吧。” 陈舒拱手要退,转身的瞬间又迟疑着转回身说:“殿下,平帝残忍暴虐实非良配,陛下要为您选亲也是为了您好。” 云清淡淡扫他一眼,眸中似有冷意。 陈舒不敢多留,连忙退去。 云清坐在上首,一只手臂搁在扶手上,靠着椅背幽幽叹了声气。 永菱从她身后走过来,轻轻帮她按揉肩颈:“殿下是在为选亲一事发愁吗?” 云清:“陛下不问我的意思就弄了这一出,我若是直接拒绝,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我若是不拒绝,难道就任由他做主我的婚事吗?” 永菱:“平帝那边求亲不成,殿下这边就突然大张旗鼓地进行选亲,岂不是在打平帝的脸吗?” 云清:“傅明礼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不过殿下您因为承亲王的事情,和陛下早已撕破了脸,就算再因选亲的事情公然反对陛下的决定,大臣们应该也不会奇怪吧?” “承亲王一事是公理,他谋逆作乱是事实,我找他问罪是情理中事,大臣们不会不懂,但选亲这事……”云清头疼道:“傅明礼在大俞名声不好,就算陛下拒绝他的求亲再为我张罗别的亲事,朝臣们也不会疑心他在有意破坏我的姻缘,我一旦站出来,他们定会说是我不识好歹。” 永菱戏谑地打趣:“殿下什么时候在意过朝臣们对您的看法了?” “倒也不是在乎。不过先前我曾在太傅面前保证过,不会去挑衅皇权,假使我在众臣面前推拒陛下为我操办的选亲,恐怕在他眼里就算是食言了。”。 “就是一个选亲而已,约莫就是像平时百姓间的比武招亲那样,找些武艺高强的男子一一上台比试,那最后选出来的人,殿下您要是没有满意的,陛下还真能逼您嫁给对方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笑话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平心而论,倘若是傅明礼在朝中被大臣们逼着选妃,她恐怕难以保持冷静。 “我再想想……” 云清枯坐半晌,愁眉苦脸地带人到了琴阁打发时间,心情苦闷时就连琴声都带着忧郁,她霍然停住拨弄琴弦的手,站了起来。 永菱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殿下?” “去见陛下。” 永菱:“殿下……” 云清根本没等永菱回应,扶了扶裙摆挺胸抬头地走出了琴阁大门。 永菱看着自家殿下潇洒的背影无奈扶额。 及至长宁宫,云京墨刚从冗杂的六部事务中脱身回宫,见了等在宫门口的云清一愣,放缓步伐走过来:“清儿?你怎么过来了?” 云清向他行礼。 云京墨摇头扶她:“不必多礼。” 云清:“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和陛下说的。” 云京墨眉心跳了跳,似乎猜到了什么,垂下眉头微笑,“先进去说吧。” 云清跟着他进了宫门。 云京墨一路向前走一路同她说:“我料你过来是想和我谈选亲一事,这件事情我本想早些告诉你的,但事情越是到了后面就越是难以掌控,实在不知如何向你开口,遂搁到了今日。” 云清:“我和平帝的事情,陛下应该很清楚。” “你同那平帝的情意,我多多少少有些认识,但选亲一事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情,清儿,这段时间因为父王的事情,朝廷内外有不少你我失和的传言,时间长了恐于民心安稳无益。加之之前因为你曾经流落平国的事情传了出去,大家多少有些议论,我们若是不理会只会让散播流言的人越发猖狂。办一场选亲,不管你最终是否选定驸马,都能表明皇室和谐,可以免去你我许多麻烦。” 云清静静地凝视他。 云京墨安静片刻:“怎么,你怀疑我别有居心不成?” 云清:“如果真的仅仅是为了表现你我之间的和谐,陛下其实有很多方式,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弄一场选亲来碍我的眼,何况此事之前并未只会我一字半语,陛下,云清实在不知,如今的您是不是还值得我的信任了。” 云京墨轻笑,负手走到云清身后:“我要说父王做过的许多事情我不知情,你八成是不会相信的,但我还是想真心实意地告诉你,他做过的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参与过,即便事后想要维护他,也是为着他多年养育照管的恩情,清儿,我母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恨毒了这些号称天之骄子的人的勾心斗角,又怎么可能和他沆瀣一气,去对付我当时心悦的你?” 云清错开头:“有些话说出来没意思,请陛下不要再口不择言,落入有心人耳中,不知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 云京墨瞥向她,嘴角不知是嘲弄还是欣喜的一抹笑容:“所以呢,那从前我傻乎乎地跟在你身后或明或暗的表明心迹,在你眼里都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笑话,是吗清儿?” 第四百二十六章:退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陛下心中应当清楚,你我之间根本没有可能,从来都没有。”云清定定地凝视着云京墨仿佛受到了天大欺骗的神情,冷淡地说道:“不然,陛下如何坐得稳皇帝的宝座呢?” 云京墨似乎被她的话刺痛,倏地闭上了双眼。 “选亲一事已经定下,朕明日会着礼部将此事办好,容乐不必忧心。” 云清眼眸微眯:“陛下。” 云京墨:“朕乏了,你退下吧。” 眼睁睁看着云京墨越过自己入了内殿,云清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出了长宁宫,永菱追上来在云清身畔小声说道:“殿下,陛下刚才摆明是气急了,情急之下说过的话不能当真,不如您明天再来和陛下说,陛下心情平缓些,约莫就不会再逼着您选驸马了。” “再来谈几次他都不会让步的。”云清快步向前,眼也不错地道:“他是想借着宁王离开大俞的功夫给我大张旗鼓地准备一门婚事,彻底杜绝我嫁到平国的可能。” “平帝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这样大的事情,他总不能扔给殿下一个人撑着啊。”想起走得突然的宁王,永菱不免生出几分不满,但碍于云清对平帝的情意,到底没有深言。 云清叹了口气,她虽知傅明礼会有后招,但事已至此,他要是再没有动静,这场选亲她是躲不过去了。 因为这件事情,云清一整天的情绪都不高,晚上如花过来用膳时听说了这件事,面不改色地让人多加了几道菜,笑嘻嘻地哄着云清多少用了些东西。 云清用过晚膳就预备休息,永菱在她床头留了盏灯,“殿下别想太多,就算陛下的想法真能成事,嫁不嫁人都是您自己的事情,他逼不了您。” 云清:“父皇驾崩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很理解云京墨这个人,他温润从容,总是宽厚地带着笑意,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即使是后来父皇去世,我和他在朝中对峙,我也仍然认为自己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可是眼下,他做了皇帝,承亲王在狱中自尽,他的性子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今日我去见他,他的反应也不大在我的预料之内。” “殿下,陛下做了皇帝,不同于以往情理之中,当年他对您的心思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至今未立后,未尝没有旁的心思在,而今平帝半点消息也无,陛下那边步步紧逼,咱们还是要做好准备的好。” 云清垂着眼点点头,正要说点什么,殿外由远及近地脚步声传进来,永菱和云清对视一眼走到门口,永韵推了门进来,深吸了口气把门关上,走到云清床边说:“殿下,天黑时奴婢见惠王殿下鬼鬼祟祟地出了宫,奴婢瞧着不对劲就跟了出去,然后看到惠王殿下在带了几个人,到西门外的御安街那一带,在明月楼外放了把火,把……把明月楼给点着了。” 云清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拧着眉头确认:“你说什么?”。 永韵:“殿下,惠王殿下带人把明月楼给烧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扳过永韵的肩膀质问她:“那你呢,你既然都跟了出去,那你为什么不拦着点啊?” 永韵低下头,咬着嘴唇抬头看了眼云清,犹犹豫豫地说:“明月楼是陛下为殿下钦定的选亲地点,那里烧了……对咱们不是好事嘛。” “你们以为烧了明月楼,就能阻止陛下为我选亲吗?”云清松开原本紧握着被子的双手,抬起眼迎上永韵的视线:“俞都里可以举办选亲的场所不计其数,没了明月楼,还会有眧月楼凌月楼,贸贸然放火烧楼,陛下难道不会怀疑其中的猫腻吗?云晏和永韵接连出宫,然后明月楼就着起了火,陛下知道这些会怎么想?” 宫里的人出宫宫门处都有备录,永韵倒是忽略了这一层,她叫悔不迭地拍拍脑袋:“奴婢把这茬给忘了……” “去把云晏给我叫过来。”云清拿开被子下床更衣,“一个个的忒不叫人省心。” 永菱忙吩咐下去。 永韵走过去帮云清扶正衣摆:“殿下,那放火烧明月楼的事情要是传出去,陛下那边会不会怪罪啊。” “怪罪是必然要怪罪的,但惠王殿下是先帝唯一的嫡子,陛下即便要责罚,也不会罚的太重,以免落下个苛待先帝子嗣的名声。”永菱拿过梳子帮云清顺发,试探着询问道:“况且,此前朝中众人不知殿下对选亲之事的态度,惠王殿下这么一闹,朝中众臣应该能看出殿下对选亲一事的抗拒,说不定会出现转机?” 云清取出一根玉簪,递给永菱示意她簪发:“没那么简单,选亲在大臣们眼里,对我来说是有益无害的,他们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去和陛下作对。” 说话间,宫人通传说惠王殿下到了。 永菱帮云清抚平了衣裙褶皱,站直身子后劝道:“惠王殿下也是为了给殿下出气,殿下别着恼,好好和王爷说。” “以前帮着承亲王坑我的时候还挺聪明的,自从封了惠王,学问倒是越做越像样,可惜脑子一日比一日不好使。”云清走到门前,“这次不让他吃些教训,往后要吃的亏还多着呢。” 永菱一听云清此言便知此事轻易不能善了,微叹一声跟着云清去了正厅。 周围的宫殿大都熄了灯,唯有长乐宫灯火通明,惠王云晏此刻正笑呵呵地坐在长乐宫的正殿里,等待着长姐的训斥。 云清进门前转头对永韵说:“让人去准备荆条,要带着刺的那种,再问擎云要一根鞭子过来。” 永韵急了:“殿下……” “还不快去。”云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你的事情,我回头再收拾你。” 永菱碰了一下永韵手臂,和她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迟疑着离去。 如花也听到了云清对永韵说的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收,手脚僵硬地站了起来:“姐姐。”。 云清视线投在他身上,嘴角抹起一丝极浅的笑意:“你做过的好事永韵都跟我说了,虽然是为了帮我,但是我还是要罚你,你晓得是为什么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负荆请罪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晓得。”如花低着头说:“因为我不小心,留下了把柄。” 云清此前只当他是一时莽撞,但眼见他神情平静不似激动情急,突然意识到此事背后或许还有内情。 她沉容坐在如花上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和姐姐说说。” “姐姐你在宫中要受陛下掣肘,一举一动都不见得多自由,选亲是陛下圣心独裁,甚至特意知会礼部官员不必告知你,明显说明这件事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大家或许会认为陛下是为了姐姐的亲事着想,并不会因此疑心陛下什么。但我在此时堂而皇之地点着了明月楼,朝野上下定然能够发现,选亲的事情姐姐你非但不赞成,而且是很反对的。” “不是骨肉至亲,谁愿意为了这些琐碎闲事来和陛下作对?”云清冷了脸,伸出手指指向朝殿的方向:“就算是那些唯我们马首是瞻的谋士重臣,你不妨就此事去问问他们,他们哪一个愿意为了这件事而和陛下唱反调?你且去问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哪一个会同意、同意我这个大俞公主嫁到平国去?” 云清神情冷淡,声音却带着嘲弄:“你读圣贤之道、读春秋左传,那上面没有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吗?那些老顽固们是更愿意效忠我这个扎根在平国一人之下的长公主,还是愿意效忠为情爱远嫁的平国皇后?” 如花:“就算姐姐你嫁人了,还有我在这里啊。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可以保证他们不被陛下一党削爵削权。” “他们肯信我,未必肯信你。”云清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看着永韵引着几个小太监把她需要的东西带了上来,她徐徐起身走到门前,回眸睨了睨身后的如花,语气清冷地命令:“把惠王殿下绑起来。” 殿内外众人皆惊,云清耐着性子重复:“把他绑了,随我去陛下面前告罪。” 宫人们互相看了看,这才依言照做。 如花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他任由宫人用绳子束起他的双手。 云清瞥了眼下他被绑紧的双手,眼里流出一丝不忍,她抿起唇瓣,忽地出声说:“把他放了。” 永韵露出喜色,边上的宫人听言马上上前解开了如花身上的绳子。 云清寒着面指指旁边的荆条:“瞧我这记性,负荆请罪,绑了双手还怎么负荆。” 擎云坐在房顶上,凉凉地添了一句:“其实也可以。” 云清说:“云晏没练过武,还是罢了吧。” 如花面如死灰地看着亲生姐姐的侧容,叹息一声脱下外袍,将荆条背到背上。 云清走到他跟前,轻轻开口道:“等会到了陛下面前,你认错一定要诚恳,该退步就要退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该不要脸时就厚些脸皮,左右没有人敢看轻了你。” 如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云清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前。。 云清乘步辇,浩浩荡荡领着一群宫人赶去了御书房,一路吸引了无数目光。 第四百二十九章:名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到达御书房门前,无需云清说话,如花自己就跪了下来。 陈永守在门前,分明一炷香前就得了消息,偏做出惊讶之状:“公主殿下,惠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陛下呢?” “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殿下请容奴才入禀。” 云清颔首。 陈永通传过后,云清只身向里走,走到御书房门口时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对如花说:“你就在这里跪着。” 如花老老实实地应是。 云清进去没多久,两位前来回禀朝务的官员站在御书房门前,见此情景面见惊诧:“惠王殿下这是……” 永菱记着自家殿下的叮嘱,一板一眼地说:“惠王殿下无视法纪火烧明月楼,公主带惠王殿下来向陛下请罪。” 两位官员互相交换了目光,干笑着打了句招呼便告辞退到一边。 云清站在云京墨的案前,垂首向他福了福身:“是我没教好云晏,让他犯此大错,请陛下切莫看在他莽撞无知的份上轻饶了他,定要施以严惩,以昭律法严明。” 云京墨颊侧的肌肉抽动,掀起眼帘睨向她:“清儿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一座楼阁罢了,好在着火时是夜里,现场没有工人,火烧起来之后没有伤到人,要不然朕在大臣们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如花动手之前自然观察过明月楼周围的情况,明月楼是历代大俞皇室举办大型集会的阁楼,四周没有百姓商铺,更因为在深夜,阁楼里连一个人都没有,大火着起来之后连蔓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扑灭,如此一来,他所犯下的过失仅仅是烧毁了一间阁楼,就算云京墨真要惩罚,罪责也不会太重。 “是云晏太不懂事,我已带他在御书房外负荆请罪,此次他火烧明月楼,之后阁楼修复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这次他铸下大错,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将此事轻轻揭过,否则便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日后还不知要犯下何等罪过。” 云京墨扶着桌案起身,踱步到云清面前道:“你也是的,云晏无论如何都是一品亲王,他做错了事情你训斥两句就算了,怎么还大张旗鼓地待他到御书房前弄了这么一出,日后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你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说着,他当先一步走出御书房大门。 云清唇角弯起一点弧度,慢条斯理地跟着他出去,看着云京墨上前搀扶着云晏起身,还帮他卸下了身上的荆条,云清的表情变得有些莫测。 外面候着几个等待回禀朝务的大臣,云京墨扶起云晏后当着众人的面免去了云晏的责罚,只口头上训斥了几句便放他们离开。 云清带着云晏往回走时还听到便是有两位老臣议论:“明月楼是太祖时建立的六大名楼之首,烧毁明月楼这样大的过失,陛下不过轻飘飘教训两句就算了事了,未免也太过宽仁。”。 另一名官吏附和了一声,“容乐公主都带着亲弟弟来御书房门前负荆请罪了,你还能指望陛下怎样严惩?好在没伤到人,又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总不能真把人送到刑部大理寺去,当做犯人来审吧。” 第四百三十章: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晏听着那两人的话,后知后觉地看向云清,“姐姐……我是不是,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两位老臣离他们不远,说话时更没有太压低声音,云清哪里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让自己听到这番话的。 她放缓了步子,回头睨了一眼那二人的背影:“是礼部的曾贤可和刑部的赵亨,曾经是承亲王手底下的两个小喽啰,混了半辈子还是没混出什么大名堂来,也只敢这样阴阳怪气地讽刺我几句出出气了。” 云清见弟弟似乎有些愧疚,含笑拍拍他的头说:“在高位上日子久了,慢慢就要习惯底下人各式各样的招数,有的人圆滑世故,有的人刚正不阿,有的人胆小怕事,朝中局势从来不是一潭死水,你要学会利用他们。” 如花听不大懂她的意思,皱着眉重复:“利用?” “没错。”云清说:“打个比方,就拿陛下近来整肃吏治这件事来说,如果我在这个时候举荐这两个人为其中的主官之一,你说届时他们的处境会如何?” 如花毕竟不是愚钝之人,一下子缓过神来:“我明白了,姐姐这招叫做挑拨离间。” “你现在眼里看到的各种人,朝臣和朝臣之间,朝臣和下属之间,朝臣和君王之间,他们没有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只要细心寻找,就一定有漏洞可循。” 如花低着头,思索着云清刚才的这段话。 等到二人回到长乐宫时,他才略回了些神,然后就用很深邃的视线审视云清。 云清正侧头和永菱说话:“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几家铺子,你回头抽时间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把城西绸缎庄的李安调过去。” “是。” 云清回过头时对上如花的视线,奇怪地觑他:“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姐姐这段时间逮着机会就教我朝中处事的规矩,还开始料理京城里不景气的商铺,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云清拨开他探过来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平国的求亲使团已经走了,难道姐姐你还对那个平帝有所期待?”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云清有意转开话题,轻笑了声说:“我看你最近胃口见长,早膳就让人准备些清淡的粥食小菜,败败你这几日鸡鸭鱼肉吃出来的火气。” 如花哼了哼:“姐姐总是这样,一有事情就瞒着我,我稍微问一问,你就开始转移话题,总把我当小孩子。” 云清点点他额头,刚要安抚他两句,余光里瞥见擎云疾步走过来,便压下了话音。 擎云走近正殿,向云清拱手说道:“暗探最新得来的消息,平帝的车驾已经进入我大俞地界。” 云清看上去不怎么惊讶的样子,格外淡定地问道:“随行的人员都有谁,陛下那边得到消息了吗?”。 “咱们的人先陛下一步回到俞都,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随行的人员里大都是武将,宁王留守平州,因为事先没有遣使告知,属下猜测,等到消息传到陛下那边时怕是免不了一番不豫。” 第四百三十一章:他来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邻国君主不声不响地到了自家国界,换做哪个国君都不会高兴的。 云清坐下来按了按额心:“他亲自到大俞,这样的事情连事先通传一声都每天,陛下不恼火才奇怪。” 永菱帮云清揉按着肩膀说:“奴婢猜,平帝也许是不想陛下这边得了消息之后再对殿下的婚事做什么手脚,所以才没有说的。” “难道他瞒着陛下跑过来,陛下就不会动手脚了?”云清抬起下巴,眼眸落向御书房的方向,话音略微染上凉意。 永菱:“不管怎么说,这次平帝算是没有让殿下失望,奴婢原本还忧心宁王走了之后他就此放弃了求亲之事呢。” “他要是真的放弃了,那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好稀罕了。”云清碰了碰头上的簪子和珠钗,“永菱,这些东西箍得我头疼。” 永菱帮她卸下去几个重一些的发饰,“殿下一个晚上没谁,现在事情解决好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云清看向擎云:“平帝那边,派人过去接应,盯着陛下那边的动静,小心提防着,虽说现在平帝来京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是要防着人对他出手。” 永菱笑了笑说:“平帝人都来了,必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殿下您就别为他操心了,还是顾好自个的身子吧。” “谨慎一点不是什么坏事。”云清的确累了,扶着永菱站起来后朝擎云摆了摆手:“你们也都跟着我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也都回去歇着吧,我这边不用留人伺候。” 到底算是好事情,云清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莫名的轻松。 擎云应是。 回到寝殿后云清脱下了外裳,接过宫女送过来的安神汤喝下去,然后上床休息。 永菱看着她闭眼,招呼着殿内的宫女们放轻手脚走了出去。 或许说喝了安神汤的缘故,云清这一觉睡的有些沉,直到午后时才慢慢睁开双眼。 刚刚睡醒时意识尚不清醒,是以当耳畔传来声轻笑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伸手挡住床帏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缩在被子里清醒片时忽而觉着不对。 她睁开眼睛,倏然坐了起来。 床边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看到她都反应又是一声笑:“怎么半年多不见,人都比以前傻了。” 傅明礼掀起袍子坐在她身边,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唇边的弧度惑人:“云姐姐,许久不见你是不是想我了?” 云清呼吸微顿,感受着面上温热的大手,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 傅明礼看着她呆呆的模样蹙起眉,松开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还没睡醒?……我记得你没有梦魇的毛病啊。” 云清瘪了瘪嘴:“你来做什么,你还知道过来找我呢。” 她躲开他探过来的大手,越过他去穿鞋子。 她的表情冷静的不像话,傅明礼瞧着稀奇,转瞬却又了然:“云姐姐生气了?”。 “我哪能生皇帝陛下您的气啊,您平素日理万机,料理朝务能从天黑一直到天亮,我这小小女子可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第四百三十二章:包袱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自认不是多么脆弱的女孩子,但回到大俞这段时间以来,她费心应对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心悦的男子不在身边,不管多大的麻烦都只能一个人支撑,心里怎么能不委屈。 傅明礼一把拉住她去提鞋子的手,略略压了压嘴角,迎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他轻轻咳了咳,弯下身帮她把鞋子提好。 云清没说话,站起身自己挂好床帏,对外面候着的永菱唤了一声。 永菱放傅明礼进去时其实很是忐忑,但她仔细思忖,觉着殿下和平帝许久不见,能在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心上人怎么都该是高兴的,所以才没有请示就私自放了平帝进去……最重要的是,依照殿下之前的说法,她和平帝的关系应该不止于此,她料殿下不会因她放平帝进去而生气。 可是眼下,永菱又觉得她好像揣度错了卓家殿下的心思。 她沉默地侍奉好云清洗漱,又转身出去吩咐宫女们备膳,回过头再去看时,自家殿下仍是冷着脸,那位传闻中冷厉暴虐的平国皇帝,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立在殿下身侧,俊逸的面庞上带着迟疑的歉疚。 她知情识趣,认为男女之间的问题还是该放任他们自己去解决,所以垂着头退了出去。 傅明礼低着头,看着云清在匣子里挑选发簪,主动走过去帮她梳头发。 见云清不声不响地任由他梳,他笑着俯下身对她说:“这段时间没能陪在云姐姐身边,是我的不是,云姐姐要打要骂只管来,我绝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云清一个走神,指尖被簪子上的尖角碰了一下,指头上冒出鲜红的血珠。 傅明礼余光看见了,立刻上前握住她手腕:“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低下头欲含她手指,被云清寒着脸躲开:“一点小伤罢了,擦一擦就好。” 话本里经常有男女之间任何一方不小心出了伤口,另一方就附身帮她吮吸手指吸干血迹的段子,云清非但不喜欢,反而从心底里觉着不适,大的伤口擦点药不行吗,小伤口过一会儿自己就结痂了,用嘴巴吸一吸有什么用。 傅明礼低了低头,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云姐姐生气是对的,我放任你一个人回到俞国,在这群狼环伺的地界里肚子面对一切,什么忙都没能帮上你,在你最危险的时候都没能陪在你身边,你怨我怪我恼我,都是应该的。” 云清仍是没说话。 傅明礼看着她指尖的血迹逐渐干涸,又涩声道:“我有时只恨自己是个皇帝,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看着,身后那么多沉重的包袱,连一时一刻的喘息都是难得……云姐姐,你不知道我多盼自己能像大皇兄那样,能自由自在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即使偶有政务缠身,但总归是自由的。”。 云清呵呵笑:“那你就自请退位,把你的皇位让给你羡慕的大皇兄啊,你和他换一换,让他做皇帝,你来做个清闲王爷,自由你就能甩开身上沉重的包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美哉?” 第四百三十三章: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姐姐如果不想我做,那我这就让人传信给大皇兄,让他准备禅让仪典。”傅明礼拂动衣袖走到书桌前,说话间竟拿起了笔,似乎真要写信给宁王。 云清窒了窒,披上外裳出去用膳。 傅明礼赶了一日夜的路,避开重重守卫到长乐宫之后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他仿佛不知疲惫似的,唇畔挂着暖如春风的笑意。 云清坐在餐桌前,刚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门边倚着的擎云说:“据说平帝进俞都的路上跑死了两匹马,途中还遇上了几次刺杀。” 云清:“我被刺杀时他不是也不在吗。” 擎云懒懒地仰头看向殿外,目光时不时扫过打扫的宫人们,语气随意地说:“殿下的心上人,您自己不心疼,旁人更加不会心疼他,不过他此次进京确实凶险,陛下那边不希望平帝扰乱殿下您选亲的计划,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对付他,他自己就脱离了护卫几人几骑赶了过来,殿下您说,他身为君王,难道几句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 云清“啪”地放下筷子,眼刀子飞出去:“他怕不怕死我不清楚,但是你是真的不怕死。” 擎云乐出声:“殿下手底下暂时还没有能让属下死的人,但是殿下要是真想让属下死,属下可以随时满足殿下的心愿。” 云清眉心一蹙:“下去。” 擎云神色不变,点点头朝她颔首,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殿中。 云清却没了胃口,侧头问永菱:“平帝现在还在寝殿里吗?” “宫人没来报,人应该还在那里。”永菱说。 云清重新拿起筷子:“让膳房多做几个清淡的菜送过来,把他叫过来用膳。” 永菱抿嘴笑,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会儿,永菱脸色怪异地回来,朝云清福身说:“殿下,刚刚平帝让暗卫送了封信出去。” 云清一下子站起来,“他现在人呢。” 永菱朝身后指了指,云清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傅明礼掀了掀衣摆,含着笑意走了过来。 云清:“你真的让人把信给宁王送过去了?” 傅明礼:“我说过,云姐姐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做。况且做皇帝确实诸多束缚,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舒坦,云姐姐放心,日后我就能天天陪在你身边了。” 云清闭了闭眼,胸前起伏几次,她冷脸叫了一声:“擎云!” 擎云躺在房顶上,已经猜到了云清要说什么,淡定地回道:“属下已经把信截下了。” 云清心口的弦一松,眼眸移向傅明礼。 后者却无知无觉地接过侍女送上来的米饭,“云姐姐那个弟弟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永菱见云清没有回答的意思,硬着头皮回道:“惠王殿下正在休息,吩咐过不用膳了。”。 傅明礼:“哦,我听说了,他带人放火烧了明月楼是吧。”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称赞道:“做得很好,他不烧我原也是要烧的,不过要是我放起火来,烧的可就不仅仅是一座明月楼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矛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没好气道:“我这长乐宫周围林木颇多,你怎么不把我在看一起放火给烧了?” 傅明礼口中发出一声轻笑,俯下头凑至她耳边,温声说:“云姐姐放心,我引的那把火,永远都烧不到你身上。” 云清一把扒开他的脑袋,冷着脸继续用膳。 傅明礼低叹一声,放下筷子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肩膀直视她双眼:“云姐姐,你究竟在想什么,都同我说一说,行吗?” 云清低眸,眼眸不觉酸涩,只她素来执拗刚强,即使心里再多委屈也不愿意宣之于口,便冷硬地回了一句:“我无甚委屈的。” 傅明礼大手顺着她双臂滑下,握住她柔软的双手,眼眸真挚,其中缱绻爱恋无需言语亦能看得分明,“云姐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的不容易,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的不是,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哪怕你打我骂我也好,我都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你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他这席话不知戳中了云清那跟敏感脆弱的神经,她讥讽地笑了声,站起身剜向他:“傅明礼,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经历眼下的这些事情,不过那时不管再大的风雨,都有父皇为我遮挡,我想一个女子费心寻找的夫婿,无外乎就是能同父亲兄长那样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子,你是一国之君,肩上责任重大,你保护不了我我不怪你,我努力让自己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可我有时也会琢磨,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做的话,那我还要你做什么?” 傅明礼呼吸错乱,慢慢扶着桌子站直,一点点俯视她的双眼。 她的眼神中并无失望,欢喜爱意却不如从前清晰。 云清眼角微红,淡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不过是有些不舒坦,你容我缓缓。” 傅明礼很了解云清,她一见到自己就情绪激动,全然不若通信之时的安然平静,可见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在这里,她只会更加激动,还不如暂时离开给她喘息的余地。 他点头,旋身出了殿门。 云清坐回椅子上,没去看傅明礼离开的背影,顶着桌上的餐食发呆。 永菱走上前:“殿下,之前和平帝来往信件的时候不都是好好的吗,您还嘱咐宁王给他带了药,怎的一见了人反倒不好了呢?” “我从前觉着两个人在一起,势必要互相理解,他虽然没帮上我什么,但我也没帮过他什么,我遇刺危急时他不在我身边,他为了见我也是九死一生,他不欠我什么,我都清楚的。”云清脱了鞋子,抱住双膝低低地重复了一句:“我都知道……” 永菱跟在云清身边这么久,很快明白了云清的心情,扶着云清的肩膀柔声道:“殿下是女子,心思更细腻一些,何况男女之情若都去论公平与否,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殿下。”永菱低下头,轻轻的抱住云清的双肩:“您也是人,别总拿圣人的要求去要求自己,您就算耍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小姑娘要是理智的过分,那才奇怪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坚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对自己一向要求颇高,她不太喜欢这样别扭的自己,闷在膝上沉默了一会儿便神色如常地钱检查云晏的功课去了。 云晏睁开眼睛,刚从榻上坐起来傅明礼口中发出一声轻笑,俯下头凑至她耳边,温声说:“云姐姐放心,我引的那把火,永远都烧不到你身上。” 云清一把扒开他的脑袋,冷着脸继续用膳。 傅明礼低叹一声,放下筷子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肩膀直视她双眼:“云姐姐,你究竟在想什么,都同我说一说,行吗?” 云清低眸,眼眸不觉酸涩,只她素来执拗刚强,即使心里再多委屈也不愿意宣之于口,便冷硬地回了一句:“我无甚委屈的。” 傅明礼大手顺着她双臂滑下,握住她柔软的双手,眼眸真挚,其中缱绻爱恋无需言语亦能看得分明,“云姐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的不容易,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的不是,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说出来,哪怕你打我骂我也好,我都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你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他这席话不知戳中了云清那跟敏感脆弱的神经,她讥讽地笑了声,站起身剜向他:“傅明礼,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经历眼下的这些事情,不过那时不管再大的风雨,都有父皇为我遮挡,我想一个女子费心寻找的夫婿,无外乎就是能同父亲兄长那样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子,你是一国之君,肩上责任重大,你保护不了我我不怪你,我努力让自己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可我有时也会琢磨,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做的话,那我还要你做什么?” 傅明礼呼吸错乱,慢慢扶着桌子站直,一点点俯视她的双眼。 她的眼神中并无失望,欢喜爱意却不如从前清晰。 云清眼角微红,淡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不过是有些不舒坦,你容我缓缓。” 傅明礼很了解云清,她一见到自己就情绪激动,全然不若通信之时的安然平静,可见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在这里,她只会更加激动,还不如暂时离开给她喘息的余地。 他点头,旋身出了殿门。 云清坐回椅子上,没去看傅明礼离开的背影,顶着桌上的餐食发呆。 永菱走上前:“殿下,之前和平帝来往信件的时候不都是好好的吗,您还嘱咐宁王给他带了药,怎的一见了人反倒不好了呢?” “我从前觉着两个人在一起,势必要互相理解,他虽然没帮上我什么,但我也没帮过他什么,我遇刺危急时他不在我身边,他为了见我也是九死一生,他不欠我什么,我都清楚的。”云清脱了鞋子,抱住双膝低低地重复了一句:“我都知道……” 永菱跟在云清身边这么久,很快明白了云清的心情,扶着云清的肩膀柔声道:“殿下是女子,心思更细腻一些,何况男女之情若都去论公平与否,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殿下。”永菱低下头,轻轻的抱住云清的双肩:“您也是人,别总拿圣人的要求去要求自己,您就算耍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小姑娘要是理智的过分,那才奇怪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心中有数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文人墨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坚持和操守,你当初出卖傅明礼时我料得你没有这东西,现下看来,太傅把你教的很好。” “姐姐刚刚的表情吓死我了。”反应过来云清的意思,如花捂着胸口坐下来:“和太傅生气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太傅也是这样教我的。”云清说道:“不过不一样的是,我读书那时候太傅精气神足得很,我稍微出点错漏永菱和永韵就会被我连累挨打。” 云清是公主,犯了错太傅也不能罚她,最后受罪的只能是她身边伺候的宫人。 如花想起这几日亲随总是消不下去红肿的手心,尴尬地挠了挠头。 “姐姐之前不是说我刚刚受了伤,要好好休养几日,这几天先不用读书了吗?”如花委屈地对手指:“我药还没上好呢,姐姐怎么就出尔反尔?” 云清:“……男儿当自强,我说让你休息你就当真要把功课搁置了?”她义正言辞地道:“学海无涯,就算我不检查你的功课,你自己也应该自觉读书习文练字,之前几位郡王府邸的诗会你做的诗我都看了,虽然面子上过得去,但实在经不起推敲,大家给你喝彩并不是因为你的诗文多么出众,而是碍于你亲王的面子,这一点上,你心里应该有数。” 如花何尝不知自己的短板,轻叹口气说:“姐姐,那些世家子弟们都是打小就读书习字,十几年的功夫了,才有了今天的才学,而我呢,今年才开始读书,虽然从打跟着沈大人开始就昼夜不休,但怎么可能跟得上如今十数年的积累?你拿我去跟他们比,这不是为难我吗?” 云清没反驳他,竟然很理解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啊。” 如花一喜:“那姐姐,我今日……” 云清温柔地道:“让永玥帮你把药上完,回头接着休息吧。” 如花很少在云清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度怀疑自己的姐姐又在给自己下套,然而直到云清叮嘱完永玥出门,都没有再对他提出任何要求。 他怔怔地看着云清的背影走出去,“奇怪了……” 永玥:“惠王殿下说什么奇怪?” 如花摇了摇头,拧着眉说:“没事。” …… “殿下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说要看着惠王殿下到底功课吗?”永菱小跑着跟上云清:“瞧刚才惠王那样子,仿佛被殿下吓坏了。” “是我不好,他刚刚回宫我就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其实说到底他有才无才哪里有那么重要,书读的多了还有可能被陛下忌讳,做个目不识丁的富贵闲人,陛下更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方能保他一世安稳。” “可是殿下如果不读书识字,就更加不会明白殿下您的苦心了。”永菱哪里不懂云清的苦衷,叹息着说:“之前擎云大人传的话奴婢也听到了,那些勋贵子弟嘲笑起人来未免太过难听。”。 俞都里的事情,有几件能瞒得过云清的眼睛。 第四百三十七章:中秋夜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从小流落在外,在外面苦了十多年,没读过什么书,举止言谈间多少少了些贵族子弟的风雅,尽管云清后来让他跟在沈敬之和太傅身边读了一段时间的书,但和那些真正被金玉温养出来的贵公子到底有些差距,他这样的身份,稍有差池都会被人诟病,从小到大受过的罪非但不能收获大家对他的怜惜同情,反而会引来众人嘲笑。 “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了。”云清冷嗤着说:“过几日就是中秋夜宴,到时候我寻个机会警醒他们一番。” 看她终于被惠王的事情转移注意,永菱悄悄舒了口气。 …… 陈永让人将寝殿里见暗的蜡烛换下,走上前递上刚刚送来的密报:“平帝今日入宫了,咱们的人找过机会下手,但都被他躲了过去。” “他要是有那么容易被暗杀,那也不会稳坐在平国国君的位子上这么久了。”云京墨毫不惊讶地接过来,翻看后蹙眉问:“他在长乐宫待了多久?” “咱们的人只发现平帝入宫,他究竟何时离开,暗卫们未曾察觉。” “在咱们的地界上任由平国皇帝来去自如,朕真不知道要是人家的杀手冲到朕的寝殿里时,你们能不能及时示警。” 陈永马上跪倒:“是奴才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平国使团及时入京的时候你们要立刻报上来。”云京墨没有计较这点小事,沉下嘴角说:“加强长乐宫周围的暗卫,今天的事情朕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是。” “还有。”宫人点亮了新的烛火,光线一亮,云京墨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侧过头问道:“选亲大典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陈永颔首道:“已按陛下的吩咐,选定了太傅府的西院来筹备选亲大典,比武和斗诗的擂台已经搭好,礼部明日一早就会将陛下下旨为容乐殿下选亲的细则下发至京兆尹府,京兆尹会协助礼部一起筹备此事。” 太傅的府上原本分为东西两院,分别由府上祖辈和孙辈居住,府上老一辈的人近年来去了大半,西院渐渐闲置下来,云京墨下令重新寻找选亲大典地点的时候,陈永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很好。”云京墨几不可见地勾起一点淡笑:“一个明月楼烧了也就烧了,朕就不信,云晏和平帝还敢对太傅的府邸下手吗?” 陈永又道:“中秋夜宴将至,按时间算,那时候平国使团应该已经进京了,礼部刚刚呈折子上来询问,是否要将欢迎平帝亲至的宴会和中秋宴会并至一日。” “适逢佳节,平帝赶了个好日子啊。”云京墨随手将折子扔到案上:“那就并到一起吧,左右近来新政推行国库空虚,还能省下一笔操办盛宴的银两,一举两得。” …… 除却傅明礼初至京城的那一次,直到平国使团进京的那日,云清都没再和傅明礼见过面。。 中秋晚宴设在青红殿,云清从午后就开始沐浴更衣,天还没彻底黑下,中秋夜宴就开始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意味深长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中秋夜宴较往时的宴会热闹一些,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可参宴,满满当当坐了百余人,云清去时云京墨还在御书房和丞相议事,青红殿内有低低的对话声。 “容乐公主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一出,殿内霎时一静,云清刚迈进门槛就听到官员和夫人们的问安声:“参见容乐公主。” 她抬手吩咐众人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中秋吉日,大家欢聚一堂图个热闹,莫要因为我在就觉得拘束。” 众人自是称是。 然而毕竟不可能真的将她视如无物,几位诰命见她落座之后就开始斟酒,带着笑意朝她打招呼:“好些日子没见容乐殿下了,听闻殿下前些日子犯了胃疾,不知可好些了?” 云清道:“好的差不多了,劳夫人挂心。” “臣妇前几日见了惠王殿下,听闻王爷常在太傅府上跟着读书,进益颇大。” “他起步晚,我本想着他能一生安稳就成,读不读书都能落得一身富贵,不过近来受了些刺激,总让我们盯着他读书,晨起时不背一篇文章都觉得不舒服。”云清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向那妇人:“对了,靖安侯夫人擅交际是出了名的,长兆伯府上的二公子,夫人可使得?” 靖安侯夫人一听脸色顿时僵了:“殿下说的可是魏詹?” 云清端起酒杯,不太确定地晃了晃杯子:“似乎是吧?” 靖安侯夫人尴尬的不知该做什么表情,“……那魏詹是妾身的外甥,臣妇三妹的长子。”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瞥云清:“不知,不知那顽劣小子可是有哪里得罪了殿下吗?” “瞧夫人说的。”云清拂袖放下酒杯,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模样:“我好歹是个公主,父皇膝下唯一的女儿,谁敢得罪我呢?”她扯起唇角,意味深长:“难道不想活了吗?” 靖安侯夫人手上的杯子啪嗒掉到了地上。 云清笑睨向她:“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靖安侯夫人回过神,连忙从位上起身跪倒在地上,行大礼道:“殿下,臣妇失仪,还望殿下治罪。” “小事一桩,夫人何须言罪。”云清示意永菱过去扶靖安侯夫人起来,又说:“我和夫人是老相识了,我的脾气,您一向是知道的,只要您行事不过火,我是不会理会的。” 靖安侯夫人如此大的动作,旁人自然不可能看不见,原本还有几句闲言的大殿倏地静了。 “但如果,有人把我当成是聋子瞎子糊弄,那我这个好人便无论如何都当不成了。”云清衔笑和下头的贵妇人对上眼,温柔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空灵:“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靖安侯夫人双手颤抖,分明面前的女子还不及她一半年岁,她却没有勇气在她的注视下说出一个不字。 “殿下所言极是,臣妇谢殿下宽宥。”。 靖安侯夫人回到位上后,大殿内无人再敢发一字一言,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平国使团入殿。 第四百三十九章:闹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和平帝傅明礼同时到来,盛邀平帝落座之后才回位坐下。 傅明礼余光划过云京墨另一边下首的云清,微微掀唇笑了笑。 云清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云京墨。 “今日中秋盛宴,又逢平国国君来俞,可谓是双喜临门,望平帝和众位卿家尽情欢饮,宾主尽欢。”云京墨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国君臣各自说了些场面话,云京墨多是和平国来使走过场,傅明礼没怎么参与。 早有宫人将之前殿内发生的事情禀告云京墨,他约莫猜到原因,这点小事云清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根本无需他插手。 他笑着敬了傅明礼一杯酒,后者略一颔首,举杯饮尽。 平帝在宁王求亲不成后再次赴俞,所为何事大家都有猜测,可宴会上平帝和容乐公主却没有丝毫交流,倒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 饮宴过后,靖安侯夫人急慌慌跑到殿外和长兆伯夫妇会和。 “长姐,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一向沉稳,这次怎么会开罪容乐公主?”长兆伯夫人颦眉拉过长姐的手怪道。 靖安侯夫人闭上眼重重叹气:“哪里是我开罪了容乐公主,你们可知殿下今日这一出究竟所谓何事?” 长兆伯久浸朝堂,立刻听出了门道:“长姐是说,这件事和我们有关?” 靖安侯夫人向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会听到这边的对话后才沉声将此前殿上的情景叙述了一遍,话末忍不住警告二人:“管好你家魏詹吧。触怒了容乐公主,咱们都别想好过。” 长兆伯眼眸一顿,眼神看向夫人,后者心下一虚,赶忙错开了视线。 靖安侯夫人握紧妹妹的手腕:“佩芸,魏詹编排惠王殿下的事情你也知道?” “长姐,惠王殿下毕竟是先帝独子,可是今上却和先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詹儿给惠王殿下添添堵,不是正好着了陛下的意吗?说不好陛下知道了这件事,还能提拔提拔咱们詹儿,你说是不是?” “糊涂!”长兆伯低吼一声觑向她:“惠王殿下和陛下关系如何是你能管的吗?惠王殿下再不济也是亲王,你算个什么东西?连皇室内斗都敢参与,你自己不想活,可别牵连我们长兆伯府!” 长兆伯夫人:“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如此还不是为了咱们长兆伯府着想?如果陛下真的因为詹儿的作为看重伯府,受益的还不是伯爷您嘛。” 这下别说是长兆伯,就连靖安侯夫人都不能直视自己的亲妹妹,她头疼地按了按额心:“你当容乐公主是摆设吗?你任由詹儿奚落嘲笑惠王,容乐公主可能会视若无睹吗?你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长兆伯对容乐公主还是有些惧怕的,她从前未嫁人时就经常听人提起这位殿下的手段,因此此刻听见,她有些发虚地道:“那,容乐公主和惠王殿下都多少年没见了,哪有多少姐弟情谊?” 长兆伯气急,拽起夫人的手就往外走,“你这个脑子,别再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擎云坐在屋顶,斜眼睨见那几人闹剧似的走远,冷笑着纵身跃下。 第四百四十章:心疼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将那夫妇俩并靖安侯夫人的对话转述给云清。 云清刚从青红殿出来,转路到御花园西角的小路抄近道回宫,周围的宫女小心地打着宫灯照路,云清脚步不停,轻声说了句:“长兆伯不是个糊涂人,只是他这位妻子……”她摇摇头:“不过有了今日之事,京中应当没有人敢再嘲笑云晏的才学了。” “靖安侯夫人长袖善舞,在俞都里交际甚广,有她在,殿下不满京中许多公子言行不当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俞都的。”擎云说道:“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们有了什么矛盾,只要不伤人的,府上的大家长们很少会理会,殿下掺和了惠王殿下和世家公子的矛盾,日后怕是少不得被人说道。” “我不在乎这个。” 擎云眼眸扫了一眼前方,低头道:“有人来了。” 云清若有所感,抬头望去,傅明礼还穿着来时的那身蓝色袍服,夜色里他的神色不甚明朗只察觉他面上隐约带着笑意。 云清出声:“你们都先下去吧。”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躬身退了开。 傅明礼轻笑,上前俯下头看她。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低下头看她时压迫感十足。 云清抬起眼,率先开了口:“之前……” 她之前那通火发的有些过了,她一向不是那种爱耍小性子的人,虽然在面对傅明礼时总是被他刺激的忍不住恼火,但大多事出有因,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傅明礼不该承受她无缘无故的恼怒,她应该道歉。 然而她话音才出,傅明礼温热的大手就捂住她的嘴:“之前你说的对,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放心,等你嫁到平国之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云清把他的手拿下,垂下头没说话。 从前她一直相信自己会嫁给傅明礼的,一直到宁王来俞,她也始终认为自己会成为傅明礼的妻子。 但此时此刻,听到傅明礼这样说,她却莫名地动摇了。 傅明礼发觉出云清眼里闪烁的迟疑,手上一瞬间加大了力气,他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云姐姐?” 云清勉强笑了下:“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八方馆宫门要下钥了。” 傅明礼握紧她:“云姐姐,之前宁王来求亲,是因为俞帝不许所以才没成的……这次我亲自来了,我有办法让俞帝应允这门亲事,你相信我。” 云清呐呐地翕动嘴唇:“嗯,我、我相信你。” 傅明礼说:“我来俞京的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有一次马儿忽然跌倒,我从马上摔下来,被路边的尖石划了一下。”他伸出胳膊,抬起袖子给云清展示手臂上骇人的伤口。 云清眼眸被刺痛,托住他手腕,抿了抿唇问他:“为什么还不上药?” 傅明礼:“我在等着云姐姐亲自给我上。” 云清拉过他的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傅明礼将她揽进怀里,嘴唇附在她耳畔,“心……云姐姐你不晓得,我的心有多疼。” 第四百四十一章:心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回到长乐宫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如花今日夜宴多饮了些酒,出去透个风的功夫,回来时就听人说容乐公主训斥了靖安侯夫人,他一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宴席一散就跑来了长乐宫。 “这么晚了怎么没回王府?”云清额头酸痛,坐下来按着额角问他。 “听说了靖安侯夫人的事,我过来问问。” 云清摆摆手:“有什么可问的,两句训诫而已,靖安侯夫人是聪明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花却坚持道:“可是长兆伯夫人心胸狭隘,姐姐没必要因为我而给他们夫妻脸色看,那样好容易引来臣子非议。” 永菱端来解酒汤,在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云清端起来抿了抿,听到他的话满不在意地道:“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能让他们随意非议我的话,那我在俞都这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她冷眼觑着自己的亲弟弟,恨铁不成钢地道:“看你那点小胆子,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说。你是亲王,那魏詹算个什么东西?无官无品无才无德,踩他一脚我都嫌脏,你被谁欺负我都不会恼,怎么偏偏是这种酒囊饭袋?” 如花觉得自己很委屈,低声驳了句:“那魏詹才学还行吧?” 永菱正要出去,闻言把硬生生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走回如花面前说:“惠王殿下,殿下从前跟随太傅读书时,长兆伯府的公子也曾在太傅处从学,太傅每每令众人作诗写文章,他总是排在最末一名,您要说比才学,和谁比都很好,但是那位魏公子实在不配。” 如花好像想到了什么:“那第一名……” 永菱笑意依然:“殿下从未输过。” 如花瞅了云清一眼,故意逗她道:“对啊,姐姐是公主嘛,其他人不敢赢你的。” 云清:“……” 永菱:“惠王殿下……” “等等!”云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不可置信地看向永菱:“永菱,你说该不会……” 永菱懵懵地和云清对视一瞬,紧跟着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殿下,太傅何等精明,要是那些学生真的故意让您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云清抿紧唇瓣,被弟弟三言两语扰乱了心神,再没心思教训他,站起身对他道:“你先去休息吧。” 如花挠挠头,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永韵,奇怪道:“我开个玩笑而已啊,姐姐以前没那么好骗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永韵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殿下今天有心事。” “心事?”如花想起大殿上丁点交流都没有的两个人,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那个平国皇帝虽然是个皇帝吧,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反正我是不喜欢他。” 永韵想起从前如花害的平帝遇刺的事情,心里头默默吐槽,你不喜欢他,人家也未见得喜欢你啊。。 永菱帮云清铺好床铺,回身对她说:“殿下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时半会不习惯平帝在身边也是有的,很快就会好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初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三日后有另外一场平俞两国君臣会面,云京墨派人请了云清出席,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傅明礼的来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虽然比寻常女子接受能力强一些,但让她亲眼去见证两方讨论自己的婚事,还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但在两方会面前,为容乐公主选亲的初试将在后天一早举行。 云清自己不出面,如花气冲冲跑去看了热闹,午后回来时态度大改,兴高采烈地和云清分享今天的经历:“姐姐,那个华山派的传人武艺当真是高强,一身白衣气度出尘,据说文采也十分了得,姐姐你要是能和他成……” “咱们是龙凤胎。”云清淡淡打断他:“你我的生辰都是一日,我的婚事暂且不提,你那边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呢。” “姐姐你还知道咱们是龙凤胎啊。”如花不太满意地抱怨道:“谁都没说咱俩是谁先生下来的,就姐姐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偏说你是姐姐我是弟弟。”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我是姐姐,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妹妹啊。”云清招手叫他过来,“做小孩子总是能得到格外的照顾,你有我这个姐姐格外照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非得争那个哥哥弟弟的名头有什么意思?” 如花呵呵说:“姐姐这番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他撑着桌面回视回去云清那双清明的眼:“既然做姐姐还是做妹妹没什么区别,争起来没意思,姐姐你干脆唤我兄长得了呗。” “想当我兄长,再等一百年吧。”云清打死也不肯认账,见如花似乎还有话说,赶忙招手叫人:“永菱,我叫你给云晏酱都猪蹄呢?还不快端上来。” 如花瞠目结舌地看着宫女端上来的一大盆酱猪蹄:“这不年不节不伤不病的,姐姐怎么又给我弄这个了?” “你不是爱吃这个嘛。”云清说着深沉地叹了口气:“而且你刚刚让了姐姐的头衔给我,我于心不安,给你弄点好吃的补偿补偿你。” “我前几天瘦了几斤,小金子才刚夸我越发有文人风度了,这两天北姐姐猪蹄鸡腿的喂着,反倒又种了五斤,现下远远瞧着就是一团肥肉,哪里还有半点文人风度?” “文人的气质又不是根据胖瘦来的。”云清道。“你看傅明礼瘦成了猪肝状,你当他腹中又有几分才学吗?” 如花懵了一下才想起云清口中的傅明礼是哪一个,他嚼了两下看向云清:“姐姐,你的选亲大典都开始了,平帝那边有没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云清夹了一筷子米饭,细嚼慢咽地下了肚,眼看如花还是寸步不让地盯着自己,她才满脸无奈地道:“宫里守卫森严,我和他又没见过面,他想做什么我哪知道。”。 “姐姐要想见他或是和他传递消息肯定有很多方法。”如花仿佛猜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姐姐和他又吵架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也要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什么叫又?”云清冷眼觑着状若无辜的如花:“我和他之间出了问题大多时候都是和平解决冷静交流,我们从来不冷战的。” 如花才不信她的鬼话,用筷子夹下来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囫囵不清地说:“那这次是怎么回事?中秋团圆之日,你们在宴会上碰到了,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姐姐你来说说,你们这是正常的互相爱慕的男女之间的状态吗?” “你懂得还不少。”云清一提起和傅明礼的事情就觉得心烦,说起来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不见面的时候心里总有一角给他留着,高兴还是不高兴时想起他就觉着暖暖的,如今见了面了,反倒不及没见面时热乎,她自觉这段时间来靠自己也过得很好,再思及从前的平宫里的不太平,对傅明礼的爱意竟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想和云晏提起自己的心境,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对傅明礼的心态仿佛真的像极了热情退却意欲抽身的负心汉。 傅明礼滚烫的手压在自己手背上,那灼热的感觉仿佛遗留在皮肤,她眨眨眼,刚回神就听到如花唤她:“姐姐?” “怎么了?” 如花摊摊手,“姐姐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云清白了他一眼,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太顺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如花神秘地靠近云清,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姐姐你说,那个平帝有没有可能也去参加初选?” “怎么可能?”云清戳向他的额头:“你当他是普通百姓吗,身为皇帝连行动尚且不能自由,更何况是自降身价去参加一个异国公主的选亲,这于他而言极是有失身份。” “他要是真的喜欢姐姐,怎么会连这点面子都舍不下。”如花不赞成地努努嘴,扒拉了两下米饭又道:“喜欢姐姐的人可不少,他傅明礼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他面相有些凶,姐姐你以前肯定没少受他的气吧?” 云清想到自己以前在平宫时被傅明礼好几次欺负的场面,一股子邪火顿时从脚指头窜到天灵盖,就连突然淡漠的感情都有了借口,那傅明礼以前还当这那么多人的面强吻她呢,想她堂堂大俞公主,被他这样欺凌辱没,她是犯了癔症还是怎的,居然喜欢上一个惯常以欺辱自己为乐的男子。 越想越觉得理直,云清挺直了腰板,看着旁边的弟弟问道:“初选是不是明日才结束?” “好像是明天午后。”如花一听云清这么问,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笑嘻嘻地反问:“怎么?姐姐你也有兴趣?” “我的选亲大典,我当然有兴趣了。”虽然并没有从那些青年才俊里选一个出来当驸马的心思,但也不能白费了云京墨为她摆的这一出戏。。 她拍拍桌子站起身,“永菱,去太傅府上说一声,明天的初选我也要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重伤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当即皱眉,委婉劝说道:“殿下,虽说是为您择婿,但明天文选武选势必人多眼杂的,您过去恐会扰了清静。” “人多人少都不打紧,我身边有擎云跟着,不会有事的。”云清似自嘲似的低笑一声:“瞧瞧,我为自己选的夫婿在关键时候还在千里之外的平国,遇到危险时指望不上他,还不及我的贴身护卫顶用。” 如花格外赞同地点头:“我觉得也是,姐姐你看擎云大哥他人多好啊,长的俊俏武功还高,人品还好,关键是人家一清二白没有情史啊。你再瞅瞅你的那个平国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就不说了,据说人还很残暴弑杀,待人接物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姐姐你出了事情他连个影子都看不着,还不及擎云大哥靠谱。” 他嘿嘿地乐着,自以为看透了云清对平帝淡薄的情意,疯狂试探着给自己换个新姐夫。“姐姐,而且就算不是擎云大哥,那个平帝是皇帝啊,你要是真嫁给他,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嫁到平国去,我们姐弟二人才相认多长时间,你忍心扔下我一个人跑到大老远的平国吗?” 云清淡漠地觑向他,暗忖道,从前我是真不忍心,但现在好像有点忍心了。 …… 王晋进门就看到自家陛下正靠在床边给自己上药,他见状赶紧跑过去拿起床上的药瓶:“陛下怎么不等奴才到了再上药,太医都说了你胸前和后背的伤口难缠,你一个人处理起来不方便。” “撒点药粉罢了,这点事我还做的了。”傅明礼咬牙将药上好,王晋立即帮他重新包扎,一边缠着布一边红着眼睛说:“陛下您也是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不和云姑娘好好说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云姑娘和您那么深的感情,听了怎么会不理解您?” “我手臂上的伤不太严重,她看了会最多心疼,但身上这些伤太吓人了。” 王晋眼睛红红地包扎完伤口,为他整理好衣袍:“陛下不是说云姑娘还在埋怨您吗,您把这伤口给她看,女孩子最是心软,见了您受这么严重的伤疼都要疼死了,哪还有心思气您恼您?” “手臂上这点子伤让她心疼心疼便罢了,胸前背后这些严重的,她看了怕要心疼死。那个女人啊,一见我重伤就会哭,我不爱看她哭。”傅明礼随意地躺会床榻上,闭上眼睛衔着笑意说。 王晋说:“那俞帝居然趁着您重伤急急忙忙给云姑娘办了初选驸马的文选和武选,弄得和选状元似的,也忒气人。” 傅明礼没有王晋想象中的怒气冲天,语气平淡地道:“要嫁人的是云姐姐,云京墨就只能搞些这样的小动作了,他要真推出个人来让云姐姐嫁,你看这大俞的朝堂会不会闹翻了天。”。 “要不是俞帝把选亲的地点定在了太傅府,咱们怎么也得把那典礼的台子给拆了,哪能纵容俞帝那般胡闹。”王晋唉声叹气地道:“奴才听说云姑娘明天也要去太傅府的选亲现场,也不知是怎么个缘故。” 第四百四十五章:脑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去做什么?”傅明礼腾地坐起来,瞪圆眼睛看向王晋:“真要给她自己选个夫君吗?” 王晋:“陛下别这样想,云姑娘她一定有她自己的主意。” 傅明礼看起来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身在此山中,很难做到完全理智,王晋叹了一声转了话题:“不过这次敏亲王余孽前来刺杀实在为咱们敲了个警钟,谁能想到那些人会把敏亲王的死赖在咱们这儿来,陛下还是要尽快彻查此事为好啊。” 傅明礼哼了声说:“这事赖在朕这儿倒也不冤。” 王晋:“陛下,敏亲王的事情咱们可是半点都没插手啊。” 傅明礼冷淡地瞥向他:“人是那个紫衣人杀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他是在帮云姐姐杀人。” 王晋脑袋拐了个弯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颔首干笑道:“陛下说的极是。” 傅明礼即便没出手杀了敏亲王,但事后敏亲王的余党追查敏亲王的死因,他也一直在帮忙从中遮掩,绝算不上冤枉。 但想起云清明天要去看选亲的事,他胸口的那口气还是咽不下,他惯会使阴招,一有不顺心就爱给别人找麻烦,因此他气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转头对王晋说:“有一件事,你下去布置一下。” 王晋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傅明礼说:“明日一早,会有刺客来八方馆刺杀朕。” 王晋虎躯一震,慌乱地绷紧了身子:“陛下,谁人敢如此大胆!”想想,又征询地问了一句:“陛下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确定准确吗?” 傅明礼给了他肯定的答案,然后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继续说:“咱们不是在俞都里养了细作吗,找几个查不出身份背景的,让他们明天闯进八方馆来刺杀朕,被发现之后赶紧走,滚到俞国人查不到的地方去。” 王晋鼻翼抽动,口中干涩地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说,刺杀的人……这刺杀的人是咱们自己安排的?” 傅明礼说:“朕心情不爽,那俞帝敢在这个时候给云姐姐安排选亲,朕不给他找点麻烦,怎么对得起他费的这些心思。” 王晋皱起一张脸,挤成一团的皱纹像极了包子褶:“那这有刺客来刺杀的消息传出去,云姑娘那边不也得跟着着急吗?” 傅明礼收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重新倚回了床上,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笑:“就是要让她着急。” 几个月不见面就想找别的男人,这女人的心思是真不靠谱,他再不帮她回忆一下对他的感情,她就要全忘了。 …… 因为承亲王在世时云兰坚持不肯和沈敬之先行完婚,所以她的亲事只能拖延到三年之后,沈敬之倒是没什么,他家中的长辈却有些不满意,明里暗里提点过好几次,云兰无意间听到过一回,气得好几天吃不好饭。 沈敬之哄不好人,再想想云清和云兰此时的关系,忽觉这是调和两姐妹关系的好时机。 他让人以云兰的名义传信到长乐宫,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交代清楚后,再三恳请云清到云兰处帮着说说好话。 云清看完沈敬之的信后笑了笑:“这位沈大人的脑子是真够用。”。 如花听言满脸不屑地补充:“那是因为那夫妻俩只长了一个脑子。” 第四百四十六章:刺客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怎么得罪你了?”云清问完皱眉:“兰儿得罪你情有可原,她本就是炮仗脾气,可沈大人是你先生,你怎么能如此说他?” 永菱好心帮如花解释,“殿下,惠王殿下的意思是说,那一个脑子长在了沈大人的身上。” 如花可委屈地点头又点头:“对啊对啊,我可不敢骂沈大人没脑子。” “兰儿性子有时候是急了一些,但她只是蠢,绝不是包藏祸心,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云清将信封交给永菱:“烧了吧,不要留人话柄。” 永菱接过信:“那所以,殿下您要去见兰公主吗?” 云清自己也没想清楚,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上打着圈儿,似在沉思。 如花:“上次她见了我还好生嚣张,觉得是咱们害死他的父王,她对姐姐只怕不无记恨。”他一改往日带笑之态,沉着脸色和云清说道:“姐姐,承亲王的事情是你与她之间的死结,这个结你解不开,她也不可能解得开,每每思及此事都会如鲠在喉,承亲王那样疼爱他的女儿,他死了,云兰真的可能忘了承亲王之死的原因和你冰释前嫌吗?” 生怕云清为情所困,他一再地提醒她:“姐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云清掀了掀眼帘睨向他,搅动了一下手里的药碗轻轻笑了一下,红润的唇瓣弯起来的弧度像是多情却又无情,她很冷静理智地开口告诉自己的弟弟:“云晏,正是因为姐姐不笨,所以姐姐更要告诉你,冤家宜解不宜结。如非不要,尽量不要和任何一个人结怨,不论是公主还是平民,你永远也想不到你的仇人拼尽全力想要害你的时候,会爆发出怎样惊人的战斗力。” 如花张口就要反驳,余光里见一个宫女朝这边跑了过来,及时刹住了要出口的话。 “殿下。”宫女朝云清和云晏行礼后道:“奴婢刚刚听说八方馆中闯入了刺客,平帝遇刺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医治当中。” “什么?!”云清不可置信地握紧调羹:“现在平帝情况如何?” “陛下派人过去封锁了八方馆,以防再有刺客闯入,但是消息也传不出来了,平帝究竟是何情形,外人并不知情。” 云清静默一瞬,突地起身朝殿外走。 “姐姐!”如花被她吓到,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姐姐你现在不能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云清回眸看他:“利害得失姐姐不是不明白,但是姐姐必须要去。” 如花无奈扶额,眼看着云清转身就走,他赶忙跟上前去,快步走在云清身侧。 云清看了看他。 如花道:“我们姐弟俩一道去,加上陛下应该也已经过去了,外人应该只会以为是皇室特意前去八方馆探望,不会想那么多。” 云清垂下眸,暗暗加快了步子。。 及至八方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把八方馆围的密不透风,云清见了便十分不悦,招手叫来一个侍卫,先问了一句:“平帝如何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无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侍卫答道:“据说胸前背后都有受伤,陛下已经到了,现下正在里面探望平国陛下。” 云清目光扫过周围,脸上染上些许不悦,一面快步往里走一面质问:“平国陛下是受人行刺,又不是行刺他人,派人在外围保护即可,这样密不透风地围得水泄不通太不像话。” 侍卫跟在她身后,忙解释说:“是陛下说八方馆刚刚遇刺要杜绝刺客去而复返,所以……” 云清看了他一眼:“这事我会和陛下说。” 言罢,她的步速比之前更快了些,侍卫习武出身,也要加快速度才能勉强跟上她。 行至傅明礼居住的院落外,两方朝臣都紧张地在外面候着,他们都没有闯进去,云清和如花两姐弟更加没有理由进去,只好随众人一起守在外面等待。 过了会儿,云京墨身边的太监总管走了出来,停在云清身边说:“殿下,陛下请您和惠王殿下进去。” 云清颔首,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去见傅明礼。 还没进内室,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闯入鼻翼,云清敛神靠近,王晋苍白着面色迎上来,对上她的脸,话还未说泪就先流了出来:“云姑娘……” 云清:“他怎么样了?” 王晋:“胸前后背跟捅了血窟窿似的,奴才瞧着心都快疼死了,您说陛下素来心地善良爱民如子,来俞国除了向您求亲也是为了修两国之好,怎么就有人出了这种歹毒的心思,要置陛下于死地呢?” 云清神色更沉:“他身边的护卫呢,那些高手们都是瞎子聋子酒囊饭袋吗,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伤成这个样子,那些护卫们跑哪儿去了?” 王晋拭了拭泪,小声说道:“刺客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竟早早地候在了陛下的房间里,陛下刚一回房他就冲上来,护卫们想要救驾,但实在失了先机。” 云清拂袖负手,快步走到床前,云京墨站在一旁看了看她,顾及了她的心情没有多话。 傅明礼躺在床上,又是那副熟悉的脸色惨白不见人色的模样,云清好久好久都没有见他如此脆弱了,一眼之下心口竟是剧痛,眉心微蹙着退了一步。 如花扶住她,担忧地唤了一声:“姐姐!” 云清闭了闭眼睛,压下胸口那阵疼痛,深吸着气摇头:“……无碍。” 云清问向旁边的太医:“平国陛下的伤情具体如何?” 太医拱手答道:“平国陛下的性命并无大碍,但是两处伤口都有些深,损伤了不少元气,还需好生休养一两个月才能下床。” 云清:“他的心疾呢?” 太医到底经历过大世面,没对云清知晓平帝心疾一事表现出半点好奇,低头继续回答:“虽是陈年旧疾,但并未诱发,没有大碍。” 云清一直颤抖的手总算回温了一点,她点头,走上前静静地看了傅明礼片刻,眼睛慢慢泛红。。 云京墨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忍耐了一会儿抑制不住醋意说:“好了容乐,平帝毕竟是外男,你不宜久留,先回去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怎么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没理他,眉目不动地说道:“我还要多陪他一会儿,陛下可以先走。” 虽然她这样说,但云京墨哪里可能真的留她一人在此处,若然明日整个京城都会传起容乐公主和平国皇帝的流言蜚语。 眼看着云清态度坚决,他只好按捺了脾气,压着胸口那股火坐在一旁等着。 傅明礼闭着眼睛,听到云清如此强硬地拒绝云京墨的话,心里乐开了花。 云清陪在傅明礼身边坐了两个多时辰,人还是没见醒。 永菱看她面色不好,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殿下,出去透透气吧。” 云清只觉得心口那处格外不舒服,这房间里空气很闷,她难受得紧,便捂着心口点头,扶着永菱的手往门外走。 云京墨以为云清总算想开要离开了,在她身后刚刚松口气,就听到门外永菱惊慌的喊声。 “殿下!” 云京墨快步跑了出去,傅明礼躺在床上,忽地睁开眼,扶着床栏应坐起身,王晋见他起来大惊失色,咬着牙瞟了瞟门外没留意到这边情形的俞帝及其下属,一把按下了傅明礼,默默地摇了摇头。 平国皇帝傅明礼遇刺受了重伤,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他要是冲出去,必定会引来俞帝及其属下的怀疑,进而影响两国关系,届时别说无法把遇刺这口锅扣到俞国头上,还会被俞国君臣反扣一顶栽赃陷害的帽子。 傅明礼沉沉地扫了眼王晋,未见分毫迟疑地冲出了门。 王晋一把捂住脸,亡羊补牢般喊道:“陛下您可算是醒了,奴才可都担心死您了!” 傅明礼赶出去时昏迷的云清已被云京墨打横抱在了怀里,傅明礼冲上前就欲抢人,听到声响的云京墨冷笑着睨向傅明礼,侧身避了一避:“平国陛下的伤好的真快啊。” 傅明礼没有心情厉害他的嘲讽,伸出手就要把云清抢到怀里。 云京墨再次避开,冷眼觑着他说:“清儿是我俞国公主,和平国无关,平国陛下管好自己的事吧。” 傅明礼四肢酸软,拼着力气还要再往前追,王晋赶忙跑过来拦住他:“陛下,俞国陛下会找人为云姑娘诊治的,您要是强行追上去恐会耽搁云姑娘的医治时间。” 傅明礼忽然激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倚在王晋身上,咳的五脏欲裂一般整个人都跟着颤抖,王晋见势不好,赶紧吩咐人去传太医。 这下得了,没人会再怀疑平帝的伤是假的了。 …… “容乐殿下近段时间心情抑郁,加之急火攻心,身体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所以才骤然昏厥,但殿下这段时间的身体一直不算很好,所以需要卧床休养几日。” 云京墨抬眸看向诊断的太医:“朕知道了,你下去开药吧。” 太医领命而去。 云京墨瞥向永菱和永韵:“太医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之前在八方馆时平国陛下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朕教你们。”。 永菱还没说话,永韵就当先回道:“陛下放心,奴婢们省得。” 第四百四十九章:原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还没说话,永韵就当先回道:“陛下放心,奴婢们省得。” 待云京墨离开,永菱无奈地冲永韵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怎么随便回陛下的话呢?” 永韵恶狠狠地哼了一大声,“平帝那边说是遇刺了,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一听殿下出事就立马起来了呢?” “你焉知不是平帝感知到殿下昏倒所以才醒过来的?“ 永韵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永菱,不屑地切了一声说:“你听没听当时太医怎么说的,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殿下在旁边等了那么久,他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怎么殿下一出门他就醒了?永菱姐姐你仔细想想,当时平帝人都跑出来了,他身边那个大太监后知后觉喊的那句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刻意为平帝遮掩。” 永菱沉默片时,回视着永韵说:“即便虽是平帝真的假装遇刺,咱们也应该将事情经过细细禀告给殿下,不能主观臆测平帝此举背后是否有心机意味,这样对殿下不公平。” “那平国陛下装病欺骗殿下感情,害的殿下急火攻心对殿下就公平了?”永韵气鼓鼓地说:“之前就听殿下说她在平国时过的不顺当,我和平帝虽不过见了几面,可总算对他有了些了解,此人刚愎自用自私虚伪,实在不是殿下的良配,永菱姐姐你说,你放心殿下将未来交付到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手上吗?” “可是……” “行了!”如花捏着眉心打断两人的话,在一片静默下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到两个小宫女面前说:“我觉得永韵说的有道理,平帝遇刺的事十有八九是假的。” 永韵眼里的喜色还没褪下,他就补充道:“不过咱们不能直接去告诉姐姐刺客一事是假,一来永菱之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咱们的猜测都是咱们自己根据当时情况的揣度,没有什么事实上的依据,二来姐姐她有自己的判断,咱们不能代替她下结论。” 他回忆起云京墨走时落在云清身上那抹算计的目光,哼道:“陛下就是希望咱们直接告诉姐姐她被骗了,我们是姐姐身边最亲近的人,姐姐要是信了我们的话,陛下就可以离间姐姐和平帝之间的感情,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永韵和永菱都认为如花说的话有道理,同时点头福了福身:“奴婢们听惠王殿下的。” 按照太医的说法,云清本应很快就醒过来,但如花带着两个宫女守在云清床边一天一夜,云清都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痕迹。 大家都很着急,云京墨接连换了好些太医过去都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说是容乐殿下身体虚弱,过些时候就会清醒的。 但过些时候究竟是多久,没有太医给得出准确时间。。 平帝遇刺加之容乐公主蓦然昏迷一时引起了朝野上下许多人的议论,选亲一事自然无法继续,倒急坏了京中不少爱慕容乐公主的好儿郎。 第四百五十章:阴谋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一连三日,就连傅明礼身上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云清还是没有好转。 云清刚昏倒时因为情况紧急,是临时在八方馆内找了院落安置太医诊脉的,后来太医证实云清没有大碍后才挪回宫里。 开始时傅明礼这般打探云清的消息倒很方便,可是自打云清回了宫,暗卫们没有办法闯进长乐宫里探看,八方馆能收到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 傅明礼差了女官想要进宫探望,反被云京墨那边一一挡了回去,陈永的话回的漂亮:“平国陛下刚刚遇刺,身上的伤还没好,眼下养好身体最要紧,容乐公主那边的事情自有我们陛下操心,就不劳平国陛下惦记了。” 傅明礼还曾尝试夜里进宫偷偷看看,去了之后发现云京墨竟然加大了皇宫的守卫,将长乐宫周围看管的犹如铁桶一般,他不被暗卫们发现已经是勉强,更别说去见面。 傅明礼敏锐地感知到一丝异常,即使是邻国使团来访加强守备,也没有必要把重点放在一个公主的宫殿吧。 王晋听完傅明礼的猜测也觉得此事有鬼:“难不成云姑娘昏迷不醒,和俞帝有关系?” 傅明礼:“她当时只是急火攻心,没道理这么多天都没有醒过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王晋愁怀了,挠了挠本来毛发就不十分旺盛的头顶,“那可就糟了啊,咱们人在俞国,行事不比在平国便利,而且云姑娘眼下人没醒,咱们就算出面质疑俞帝,也没有证据啊。” “俞帝对云姐姐心怀不轨,应该不会真正伤害云姐姐,多半是不想让云姐姐这么快醒过来。”傅明礼将那日八方馆之后的一幕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喃喃自语似的说:“那天走时云晏和云姐姐的婢女都在,他没有机会对云姐姐出手,事后云姐姐身边有人守着,他要想让云姐姐保持昏睡的状态,只有一种方法。” 王晋呆呆地问:“陛下是指……” “太医院。” …… 云清这么久不醒,莫说是傅明礼,就连永菱和永韵都觉出了不对。 “这都第三天了,太医来了这么多次,回回都说殿下身体没问题,要是真的健康无恙,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醒过来。”永菱拿湿帕子给云清擦了擦手,看着云清恢复了不少血色的面庞轻声道:“看殿下的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淡下去了。” “人不醒面色再好有啥用?”永韵闷声闷气地从前换了盆水,回来时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夺过永菱手上的帕子说:“永菱姐姐,你有没有怀疑过,殿下一直不醒并不是她的身体的原因,而是有人在背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你也想到这里去了?”永菱回握了她一下,眼底的迷雾消散,她语气坚定地道:“这几天长乐宫周围的守卫增加,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看来,也许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阴谋。”。 永韵在殿内四处转了一圈,思量半晌后和永菱说道:“殿下如今入口的除了清水,多是太医院送来的补品和药材,难道他们会在那里面下药?” 第四百五十一章:昏迷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约莫猜到了原因,两个人反而更加忧心了,永韵想起自家殿下居然被陛下接连两次无故看管幽禁,不免怒从中来。 永菱比她理智许多,很多事情不是她们能解决的,她们这种时候能做的就是尽快让殿下醒过来,她道:“我们都不懂医,而且看眼前的情形,只怕很难避开陛下的人请其他太医过来。” 永韵气道:“陛下把咱们殿下当成犯人看管了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不让殿下醒过来,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能在宫里对一个长公主下手的人,除了皇帝不做他想,此事即使不是云京墨主导的,其中必然有他的授意,否则没有人动用得了这么多暗卫和禁卫军。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找太医过来给殿下看病。”永菱垂了垂眸,倏地抬头向上看去:“擎云大人?” 屋顶上擎云郁卒地回了句:“长乐宫周围有很多高手守着,我出不去。” 永韵一个激灵:“擎云大人你早就发现不对了?” 擎云:“嗯。” 永韵不开心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擎云呵呵笑,冷冷地回:“告诉你们,你们想得出办法吗?”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眼下长乐宫如同囹圄,殿下还昏迷不醒,只有我等齐心协力,才有可能让殿下尽快清醒,擎云大人你说是不是?”永菱面上一派镇定,袖中却暗自握紧了手掌,语气里带着微微几不可察的颤意。 擎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永菱永韵以为他不会搭理她们的时候,窗口处突而轻晃了一下,紧跟着擎云出现在两人面前。 擎云抱胸立在两人几步开外,“惠王被陛下派去西郊督查换防,两日内回不来,八方馆、丞相府或者是其他官员那里倒是可以寻求帮助,太医院里也有我们的人,我们的困难是如何将消息传到太医院,或者是宫外的大臣府里。” “咱们不能直接去太医院找其他太医。”永韵首先否定了这一点:“长乐宫周围都是陛下的人,就算咱们千辛万苦找到其他太医来长乐宫,禁军也不会放太医进来。若有人问起大可回应说早就安排了太医为殿下请脉,没有人会起疑。” “那就联系八方馆、或是丞相。”永韵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擎云颔首道:“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永菱永韵面面相觑。 擎云觉得自己被这两个姑娘耍了,扭过头头疼道:“所以咱们商量了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擎云大人您这样的功力都出不去,惠王殿下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联系不到外面,就算有再多的势力也是白搭啊。”永韵苦兮兮地说道。 永菱眉尖攒起,侧头看了永韵一眼,又慢慢看向擎云,眸光微动。 擎云看到她的神情,“你想到什么了吗?” 永菱:“殿下有恙,这件事朝内外都知道,陛下如果太长时间不让殿下好转,难免引起大臣们的怀疑,疑心是陛下对咱们殿下做什么手脚,可是陛下还是这样做了。”。 擎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陛下并不打算让殿下昏迷太长时间?” 第四百五十二章:太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没错。”永菱道:“惠王殿下督查换防两日就会回来,陛下也许真的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两天的功夫,他能在这么点时间里做什么呢?” 擎云向后靠了靠,目光右移,扫向珠帘后面云清朦胧的面容,“……或许不需要我们猜,陛下很快就会给我们答案了。”他话音顿住,缓缓地道:“就是不晓得,殿下昏迷不醒,平帝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 “陛下。”王晋从庭外疾步走进来,停步在傅明礼面前垂首行礼道:“咱们在俞宫的探子有消息了。” 傅明礼慢悠悠地擦拭着剑柄:“说。” “据咱们安插在太医院的人手回报,眼下每日为云姑娘探脉的太医是李太医和王太医两人,这两个人都是俞帝那边的人,那两个人都很谨慎,咱们的人没有查看云姑娘脉案的机会,太医院另有几名太医是长乐宫的人,曾经因为给容乐公主请脉的事情和两人起过冲突,但两人有俞帝做靠山,吵闹几句压根没什么结果。” “看来云姐姐的‘病’的确是俞帝的手笔。”傅明礼放下拭剑的帕子,嗤声说:“俞宫里不乏云姐姐的眼线,大都以她本人为尊,他若想做点什么,必须先控制住云姐姐本人。” 王晋更愁了,眉心锁的能夹死只苍蝇:“还有长宁宫外围的宫人回报,说俞帝这两日频繁召见巫医,不知所为何事。” “巫医?”傅明礼挑眉:“这群人倒真是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 王晋对于那些巫医的立场倒不稀奇:“他们毕竟是俞国人,俞帝有令,他们想必不敢违背。” “云京墨召见巫医,莫非是想让巫医出面医治云姐姐?” “陛下,奴才瞧着俞帝怎的好像想走您的老路啊?” 傅明礼将剑收回剑鞘,闻言扭头问他:“你想说什么?” “奴才记得……”王晋低下头,尴尬又心虚地低声说道:“当初您意欲遣散后宫,也是请过巫医过来……那俞帝爱慕云姑娘多年,又因为身份之别不能和云姑娘在一起,他此次找了巫医,会不会是想利用巫医断言来名正言顺地追求、或是迎娶云姑娘?” “他做梦!”傅明礼脑子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黑着脸怒道:“他怀的是什么龌龊心思,他也配肖想云姐姐?!”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深谙傅明礼秉性的王晋赶忙宽慰道:“那小人心思龌龊,咱们自然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的,奴才也只是做个假设,万一那俞帝真是这么想的,咱们得防着不是。” 傅明礼呼吸急促,似乎被王晋的猜测气到,俊脸因为恼火而发红。 王晋惦记着他的伤势,跑上去轻声安慰着,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傅明礼胸前的衣服很快被血色染红,王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陛下这伤口怎么崩开了,太医说过伤口崩开会有大碍的呀……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傅明礼抬手拦下他,提醒:“就叫那个王太医。” 第四百五十三章:装扮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晋心中有数,很快让人把王太医请到了傅明礼面前。 傅明礼受伤后有意不让伤口好转,私下用药制造出刚受伤的伤口的样子,也在变相地延迟了伤口的愈合,所以即使这两天有所好转,依然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和情绪起伏, 王太医被点名来给平国皇帝医治,心里突突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然而他到了八方馆之后行礼问安、给平帝看伤开药,写完补养的方子,平帝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他一度怀疑平帝只是单纯地找他来看个病。 他写完了方子,准备告辞退去了,平帝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听闻王太医医术高超,朕这里有一味药,有劳王太医帮朕瞧瞧。” 王太医一听就觉着没好事,但他没有资格拒绝平帝,只能干笑了一声,点头应了声“是。” 他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接过傅明礼手中的药瓶,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倒出里面的药丸看了看,皱眉,将药丸送回瓶中:“回陛下的话,此药由不少稀有的珍惜草药治成,滋补之效甚佳,陛下一日服上一粒,于伤口有好处。” 傅明礼掀起眼帘看看他,在王太医越发紧张的目光下幽幽应道:“那就多谢王太医了。” 王太医借机告退,傅明礼没再多加阻拦。 王太医逃也似的退出去。 王晋送完人后傅明礼招手把王晋叫进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晋一惊,“陛下,这能行吗?” “照朕说的做,只要人能进宫,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晋只得应下。 不多时,王晋从平国随队而来的太医中挑选出一名和王太医相貌身段相近,样貌上也有几分相似的,让人将其装扮一新。 傅明礼见了他之后颇为满意:“他的额头比王太医大,带上太医的帽子和王太医有八九分像,可以以假乱真了。” 那人被揪出来之后一直都是懵的,他约莫猜到陛下是想派他去假扮什么人,但他不知道具体是这么一回事,这时候大着胆子询问了一声:“陛下,微臣斗胆请问,您这是要令臣去做什么事?” 傅明礼懒洋洋地觑他一下,招手:“附耳过来,朕有些话要嘱咐你。” 此人姓杨,是平国太医院从医多年的老太医了,他还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听完傅明礼的吩咐哆哆嗦嗦地跪下来:“陛下,臣臣臣……臣慌得很。” 傅明礼冷酷地威胁:“要是出了岔子,你全家给你陪葬。” 杨太医嘴唇一颤,差点没哭出来。 晚上时傅明礼再次让人请来了王太医换药,这下王太医有了经验,只当是这位平国皇帝信服自己的医术,从太医院出来时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 王太医再去八方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御书房,云京墨正在召见巫医,听了陈永的禀告皱了眉:“平国随行的人员里不可能没有医者,他再三召见王太医做什么?” 陈永不知,茫然地摇头。 云京墨思量少时,说道:“仔细盯着八方馆那边,一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这时又有宫人回报,说王太医人已经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真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陈永补充说:“王太医是太医院年资最久的两位太医之一,平帝召见他也许真的是因为伤势。” 云京墨放了些心:“这么短的时间,不够他做什么事,看来他的伤是真的很严重,所以才接二连三地召太医为他诊治。” 他摆手示意陈永退下,太医看着前面的几个巫医道:“朕的意思,几位应当明晰了吧?” 几人迭声称是。 云京墨满意道:“那明日一早,就有劳几位到长乐宫为容乐医治。” 几人私下交换了一番视线,而后齐齐颔首:“草民遵旨。” …… 王太医到了正院之后还没坐稳,就被傅明礼身边的暗卫打昏过去放平在地上。 傅明礼抬抬下巴,瞥向角落里杵着的杨太医:“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装扮成王太医模样的杨太医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抖这手换上了王太医的衣服。 傅明礼:“记住朕交代你的话,记住,你的任务就是医好容乐公主,即使有困难也要尽力完成,如果完不成的话。”他阴冷冷地笑了一下:“那你也不必回来了。” 杨太医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一定完成陛下的命令!” 傅明礼点头:“去吧。” 杨太医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壮士扼腕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为了掩人耳目,杨太医入宫之后先依例到太医院坐了一会儿,翻了几页医案才往外走。 赵太医平时都和他一起到长乐宫请脉,见他要出去连忙拎起药箱跟上,杨太医见了停下脚步,微低着头对赵太医说:“平国陛下那边半个时辰之后还让人过去请脉,那位点名让你过去。” “让我?”赵太医很是讶异:“可是之前不都是您过去为平帝医治的吗?” 杨太医说:“平国陛下脾气性子古怪,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赵太医想起素日听到过的关于平帝的传言,理解地点点头:“倒也是。”他道:“既然如此,就要有劳王太医自己去长乐宫为容乐公主请脉了。” 杨太医对上他带着深意的目光,会意地颔首。 两人告别之后,杨太医按照之前看过的地图方向赶到了长乐宫。 猜到了云清迟迟不醒的真相,永菱永韵见了“王太医”没什么好脸色,木着脸把人请进来,正打算让擎云出面,就见那小老头满脸激动地走到永菱面前:“姑娘可是永菱姑姑?” 永菱莫名地看着他:“是啊,王太医贵人多忘事,我们之前见过好几次的。” 杨太医朝门外抻脖子瞧了瞧,压低声音对永菱道:“姑娘,在下姓陈,是我国陛下命我伪装成王太医来为容乐公主医治的。” 永菱眯眼看他,似在辨别他话中真假。 杨太医道:“陛下命我尽快医治好容乐公主,他还让我提醒容乐殿下,你们俞国皇帝正酝酿着什么阴谋,让你们多加小心。”。 永韵走到杨太医跟前:“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药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惠王殿下两日之内就会回城,你们俞国陛下没有时间让我来这里试探你们。”杨太医放下药箱,扯了扯自己黏上去的胡子,微微向下带了带,让永菱看清上面粘过的痕迹。 永菱仍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我虽没有王太医的医术,却懂一些药理,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阴谋诡计。” 连容乐公主身边的侍女都如此谨慎,看来这公主在宫里活得也不轻松啊。杨太医默默感叹药理一句,颔首随永菱入了内殿。 床上隔着厚重的床幔,为了防止外人看到云清的面容,永菱只露出了云清一只手,方便太医诊脉。 杨太医没多废话,探过左手的脉搏又去探右手,半晌后才沉着脸站起来,对永菱说道:“容乐殿下身上似有平心菇之毒。” 永菱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冷静地问道:“可有法解?” “解倒是不难,但我来之前一直以为容乐公主身上中的是毒药,带的都是解毒的药丸,并无克解平心菇的药物。” 永韵不懂这些,出声问了句:“平心菇是什么?毒性很厉害吗?” 杨太医道:“平心菇是一种菇,药性类似于蒙汗药,只是比蒙汗药更难解,但对身体的危害极小,且量小时无色无味,极不容易被人发觉。” 永韵听了就觉得有些麻烦,皱起脸:“那怎么办啊?你要是此时离开长乐宫回去取药,一定会引起陛下那边的注意的。” 杨太医想起来之前自家陛下的威胁,深深地呼吸几次,按着额角说:“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他在地上随便抹了两下,手指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划动着,嘴上念念有词:“这一味和平心菇药性相克……败马草可以代替五味黄,哎那茯苓用什么代替……” 永韵靠在永菱身上,睨了睨地上全无形象的杨太医说:“这人看着,好像还蛮靠谱的,那平国皇帝挺会选人的哦。” 永菱安静地看着杨太医,担心打断他的思路,所以没有出声接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擎云从门外走进来,瞥了眼地上还在研究最后一味药的杨太医说:“你待在这里是时间太长了,再不走容易引起外面侍卫的怀疑。” 杨太医闭上眼,仔细将刚才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站起身咬牙:“我试试吧。” 他从药箱里拿出之前装好的几味药草,细细地称好分量递给永菱说:“就是为了来看病,我特意装了一药箱刚收好的药材,你把这个煎了喂给容乐公主喝下去,如果明天天亮之前她能醒过来,就说明此方有效,若不然就说明这最后一味药材药效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永菱沉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须臾说了声“好。”。 杨太医提着药箱急慌慌地往外面走,刚要出门就听身后的永菱问:“那你呢,你怎么办?王太医晚上会回府上歇着吧?你如果去了王太医府上,他夫人一定会发现你不是王太医。” 第四百五十六章:幸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容乐公主昏睡不醒,身为为她医治的太医,晚上彻夜翻看医书寻找医治之法也在情理之中。”杨太医道:“多谢姑娘关心,陛下有过安排。” 永菱目送着他走远,旋身便要回去照看云清,便听身后擎云出声问她:“你相信这个人?” “正如他所说的,陛下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大费周章地派人来试探我们,只有平帝有这个动机,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看擎云没说话,永菱退后一步向他颔首:“希望殿下今天晚上能顺利醒过来,看着陛下的架势,明日八成要有幺蛾子。” 擎云不知是在安慰永菱还是在安慰自己,喃喃般地说道:“一定会的。” 秋日的夜越发冷了些,永菱让人端了火盆进来,端着温水过来为云清擦洗身子。 擦洗到手臂的时候,云清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永菱一喜,期待地看向云清的脸。 只见床上人眉心略一蹙,继而眼皮颤动,慢慢睁开眼睛。 永菱惊喜地低唤:“殿下!” 云清只觉得眼皮沉重的紧,头脑也不甚清醒,睁眼之后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目光挪到永菱面上,一张口,嗓子哑的不像话:“我……我这是怎么了?” 永菱眼睛红通通的,疾步到桌前倒了杯水,扶着她坐起来,把水递到云清唇边后才柔声说道:“您那日去八方馆看望平帝,结果中途突然昏迷了,当时在八方馆时太医诊脉后只说是急火攻心不太要紧,但您过了三天还没醒过来,反而是长乐宫周围的侍卫一日比一日多,就连擎云大人也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她把水杯放低方便云清入口,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奴婢们猜着,许是陛下派来的王太医和赵太医在给您的药里动了什么手脚,正是求助无门时,平帝那边找人伪装成王太医的样子过来给您医治。”话说到一半,永菱的眼泪越发刹不住,她一边笑一边擦着泪说:“那位太医自己都拿不准开的药能不能让您醒过来,奴婢本来心里还泛着嘀咕,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好了……真是多亏了平国陛下和那位太医了。” 云清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理智也有些清明。 “那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云晏去哪里了?” 永菱道:“被陛下派出去办差了,两日才能回来。” “他倒是好算计。”云清语气平静无波:“之前将我围困长乐宫没成,一次不成就直接下药了,这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亏他还是一国皇帝。” “殿下您能醒来就好,这样就算陛下那边想了再多诡计,也没法真的实施。”永菱擦擦脸上的泪渍,“瞧奴婢高兴的都糊涂了,永韵和擎云大人都在外面等着没睡呢,奴婢去告诉他们。” “去吧。”云清倚在床壁上温笑道。 没多大会儿永菱就领着永韵进来,两个丫头蹲在云清床头低声和她细说起这两天的事情,心情都不平静。。 窗外夜凉如水,主仆们特意压低的声音几乎消没在夜色里,唯有殿外的擎云倚在柱子上,听得一清二楚。 第四百五十七章:龙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次日一早,几名巫医早早地敲响了长乐宫的大门。 永菱笑容满面地迎了几人进门,一壁引几位入殿一壁柔声说道:“几位来的巧得很。” 为首的女巫医闻言脚步一个趔趄,莫名地察出不对劲。 容乐公主病重,她身边的宫女怎么还如此高兴? 她和身后的几人交换了一番视线,搁下心思随着永菱入了内殿。 原以为会见到一个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公主殿下,没成想本该病倒于床榻上的容乐公主此刻正端坐于内殿的桌案前,含笑望着他们。 女巫医当即跪倒在地上,心道:只怕陛下的这一盘棋要落空了。 云清:“上次平国一别,本宫只当与几位再不会相见了,没成想竟还有如此缘分。” 女巫医伏在地上:“草民能再次得见殿下,是草民等人之幸。” “诶。”云清摇头,拿起边上的茶盏撇了撇水面浮沫,轻飘飘地说了句:“不能这么说,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她如此明示的一句话出口,女巫医顿时明白过来了,看来容乐公主重病不醒是假,酝酿着计谋回敬陛下才是真。 “草民等虽愚钝,但好在运气不错,每每遇事,总能逢凶化吉。”女巫医哽了一下,徐徐回说。 云清颔首:“巫医大人是聪明人。“她抬了一下下巴:“平身吧。” 女巫医战战兢兢地带着其他既然站起来。 云清开门见山地问道:“明人不说暗话,巫医大人不妨告知本宫,陛下派你们过来,是琢磨着什么坏呢?” 女巫医抿唇瞟向云清,一个抬眼的功夫,利弊得失在心里头走了一遭,她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陛下着草民等人为容乐殿下医治。” “本宫没病,不需要你们医治。”云清直言不讳:“不过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本宫也许真的要生病了。” 女巫医再次跪了下来:“殿下,草民等不过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也敢参与皇室内斗,你们好大的胆子。”云清重重地搁下茶盏,觑着女巫医问道:“我说,你自己想想,是医治不力的罪过大些,还是谋害公主的罪行重些?” 女巫医吞咽着口水,磕磕绊绊地道:“陛下命草民等卜算,对外称殿下气运倒行,气血需龙运弥补。” “此话怎讲?” 女巫医:“……陛下让草民等对外声称,殿下您的病情,只有与云氏龙运之人结合,才能灾祸全消。” 云清翕唇,半晌后再次确认:“就是说,我必须嫁给他?” 女巫医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云清张了张嘴,未料云京墨居然会动这种心思,之前他毫无芥蒂地为她张罗选亲,她还当他对自己早没了男女之情,谁能想到他竟然还不死心。。 女巫医从未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过如此冰冷的神情,那眼眸里的光仿佛实质一般直戳戳地钉在自己脸上,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她便冷汗涔涔地跪伏在地上,胆怯地恳求道:“容乐公主,草民等如同蝼蚁,也是迫于无奈,所以才来俞宫走这一遭的啊,请您大人大量,切莫于草民等计较。” 第四百五十八章:卦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轻缓的目光胶着在女巫医面上,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为我去做,你可愿意?” 女巫医哪里还有其他选择,自打容乐公主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 几位巫医离开长乐宫后,一个个表情都有些微妙。 女巫医身后的男子靠近她放低声音说道:“咱们真的要应了容乐公主吗?如果真的那样做,陛下只怕不会饶了我们。” “拒绝了容乐公主的要求,咱们一样会被问责,倒不如相信她,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女巫医目视前方向前走着,口中叹着气说:“老天保佑,只要我们能安全从这件事走出来,日后我等就安生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隐居,再也不要牵涉世间俗务了。” “陛下急怒之下如果要杀了我们,容乐公主真能保得住咱们的性命?”男子仍然不太信任那个看起来就娇弱的容乐公主,“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公主,我总觉着偏向前者才更安全。” “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容乐公主是在什么地方,当时是何种情形?”女巫医问道。 那人愣了愣,想到容乐公主和平帝的关系,不说话了。 女巫医道:“平帝现在人还在俞都,目的是什么路人昭昭。俞国陛下如此费尽周折地安排,无非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迎娶容乐公主,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对她如此在意……女人啊,只要赢得了男人的爱,那么无论她做什么事,都将无往不利,何况她本身就极睿智。” 几人回到御书房后,按照之前的安排回了云京墨的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云京墨在早朝上告知了群臣他请来巫医为容乐公主看诊测算的消息,大臣们纷纷赞叹陛下对公主的照顾,唯有和容乐公主亲近的官员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巫医被请到御前,被命令告知为容乐公主请脉和占卜的结果。 女巫医是众巫医之首,是俞国最被信服的占卜师,她一上殿,还未说话,众臣就不自觉将视线定在她身上。 女巫医默了默,在云京墨期待的目光下走到殿中央,行礼过后扬声道:“我等奉陛下之命为容乐公主诊治占卜,发现容乐殿下本身并无大恙,只是近来气运受阻,霉气作祟,所以才会因一点小病小痛而致昏迷数日之多,以草民拙见,此时亟需大运道之人来压一压,最好能结秦晋之好,方能冲走霉运,否极泰来。” 安阳桥暗忖不好,忙出声询问道:“那依阁下高见,不知这秦晋之好的对象应该如何选择?” “大运道者,要么积善久矣,要么……”女巫医视线慌乱地扫了云京墨一眼,垂下头说:“要么为天下首领,龙运当头。” 安阳桥:“所以阁下是说,容乐公主必须要嫁给一国之君?” “以草民卦象所示,确实如此。” 云京墨和身边的陈永对视一眼,再转头时陈永的眼刀子几乎要将女巫医剜死。。 这天下的一国之君可不知自家陛下一个,此人如此扬言,究竟是何居心? 第四百五十九章:指使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阳桥站得笔直,歪头看向女巫医道:“陛下和容乐公主乃是堂兄妹,而今天下诸国大多附属我大俞或是平国,所以巫医的卦象所指,是说眼下正在我国八方馆内的平国陛下吗?” 女巫医摇头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女巫医的卦象一出,满朝文武自是不少议论,女巫医不仅仅是在俞国,就连在周遭各邻国和附属小国地位都极高,他们卜算的卦象更是灵验无比,此前平国皇帝傅明礼就曾因巫医们一纸卦象遣散后宫,更是令得巫医一流在诸国间影响力攀升。 云京墨听了安阳桥的话,眼神快速落向殿下的一名官员,巫医的断言虽不符合他最初的心思,但到底留了余地,他不能就这样把云清让出去。 安阳桥身后的户部尚书会意地站出来,颔首报说:“陛下与容乐殿下虽为名义上的堂兄妹,但世人皆知,陛下并非承亲王亲子,与容乐公主之间没有血缘之亲,倘若真是容乐公主病重亟需医治,而唯有陛下迎娶才能恢复康泰,那么打破常规未为不可,到底不是真的兄妹,何必过分拘泥?” 安阳桥哼笑道:“这话说的倒轻松,老祖宗几百年的规矩,你们谁可曾见过义子和主家嫡女完婚的?” 他义正言辞地上前一步,正色道:“陛下,臣的话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您和容乐公主之间的身份使然,实在不是良配,倘若仅仅是嫁与一国之君就可以令容乐殿下痊愈,那么平国陛下再合适不过,他此前曾派求亲使团来我大俞求亲,而今正主也赶来了,待容乐公主之心不可谓不诚,我大俞与平国百年不睦,如能结亲亦是盛举,可促进两国和平。” 云京墨胸膛起伏,他静视着态度凛然的安阳桥半晌,没有料到安阳桥会为了云清的婚事会当着众臣的面打他的脸。 户部尚书被安阳桥怼的老脸通红,大国最是礼仪之邦,他们俞国本来就落后了平国一大截,近些年先帝和今上竭力想要改变俞国的文治现状,大力推崇孔孟之说,讲究礼义廉耻,他是朝中大员,被丞相当堂驳斥,里子面子全掉光了。 云京墨沉住气,听到下面又有官员出面反对他和云清结亲,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再示意自己这一边的官吏站出来。 散朝后,陈永胆战心惊地跟在云京墨身后回了御书房,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云京墨冷沉的声音:“去查,看看这几日出入长乐宫的人都有谁,再去把女巫医叫过来。” 陈永:“……陛下,您是怀疑女巫医受过容乐公主的指使?” “若不是清儿已经清醒,女巫医不会临时改口。”云京墨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女巫医如此的原因,他困惑的指使云清为何会忽然醒过来,明明他已经封死了所有通道,就算是擎云和云清身边的那两个宫女也没有联络外界的门路。。 陈永得了命令很快出去,独留云京墨一人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屋顶,慢慢阖上眸。 第四百六十章:问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散朝之后得了消息的如花很快赶回宫里,如今再封锁长乐宫已无意义,云京墨便让人撤去了分布在长乐宫周围的侍卫。 如花气愤难当,当即就去御书房和云京墨理论,然而云京墨正是烦闷的时候,哪有心情见他,派了个小太监三两句打发了他。 他气哄哄地回到长乐宫,相较于他的急躁,云清则冷静得多。 “你应该清楚陛下的脾气,他自己做了的事情,必然早已想好了各种后手,你去找他对峙有什么用。” 如花手握成拳,使劲捶了一下桌子:“他对姐姐使这种手段并非第一次了,姐姐一次疏忽两次大意,他次次失败之后不过小伤小痛,姐姐你却回回受了大折腾,你在宫里受制于人,难道就没想过法子避免他故技重施吗?” 永菱道:“惠王殿下,殿下上次被困时其实是做过布置的,只是没成想陛下会把手伸到太医院去,所以这次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如花走到云清面前,蹲下来仰头看她:“姐姐,你看看这里吧,这个大俞的皇宫是你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是现在就是在这个地方,你可以随时被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帝陛下幽禁伤害,全无自由可言,你告诉我,你难道就咽得下这口气吗?” 云清勉强笑笑:“你放心,这件事我想好了对策,不会白白受这次委屈的。” “姐姐想怎么做?” “傅明礼那边捉到了王太医,他受命于陛下,倘若我们严刑拷打,他未见得会说实话,还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云清握住如花一片冰冷的手:“云晏,姐姐这次要大逆不道一回了。” 如花听了非但不怕,反而流露出兴致盎然的神采来:“姐姐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了,我都支持你。” 午后时,擎云从长乐宫赶到了八方馆。 傅明礼早想到云清会派人过来,坐在窗前安安静静地等了半晌,一瞧来人竟是擎云,半点都没有好脸色地道:“云姐姐身边没人了吗,怎么老是派你出来?” 擎云言简意赅:“殿下想做的事,不方便外人知晓的,十之八九都会经过我手。”不等傅明礼说话,他淡定地说道:“殿下派我来取王太医。” 傅明礼:“死的?” 擎云:“活的。” 傅明礼说:“云姐姐身边恐怕不方便杀人,要不我帮你们先把人杀了,你再把她带回宫里。” “殿下要活人,有她的用处。” “行吧。”傅明礼懒懒散散地支着下颌,话音忽地一转:“擎云,你跟在云姐姐身边这么久了,对她可否生出过男女之情?” 擎云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皱眉说:“殿下是君,我是下属,不配。” “知道就好。”傅明礼乐呵呵地说:“云姐姐有我一个人喜欢就够了,那些王五王六杂七杂八的野男人,谁也配不上她,你要找清楚自己的位置,云姐姐是不可能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结果的。” 擎云:“王太医人呢?” 看他压根不搭茬,傅明礼竟也不生气,更加笑容灿烂地说:“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了我就把人交给你。”。 “问。” 第四百六十一章:伤是怎么来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如此死心塌地地跟在云姐姐身边,是只想保护她安全呢,还是期待有一日她受了情伤,你能有机会?” 擎云木然而视:“有机会?什么机会?” 傅明礼不语,微眯起眼觑他。 擎云错开目光,面上没有任何波动:“既为人护卫,自当护卫主子周全,这是先帝赐予我的荣光,亦是我的责任。” 傅明礼仿佛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冲外面喊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立即有侍卫拎着被绑起来的王太医进来,擎云拿了人就走,全程没有任何废话。 回去的路上,擎云走了会儿神,不慎将王太医摔了两个跟头。 “这位大人,老夫虽然被抓了,但毕竟还是太医院的太医,算是朝廷官员,您就算再对我不满,也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折辱老夫。” 擎云默不作声地扒了老家伙的鞋,脱下王太医的袜子塞进他嘴里,动作流畅,一言不发。 所以云清见到的是一个鼻青脸肿还满脸泪痕的王太医。 云清以为是傅明礼那边动的手,没有多问,攒眉瞧了王太医一眼,“先把人押到柴房去,别叫人瞧见,你们几个也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教其他人发现了他在长乐宫里,我饶不了你们。” “是。” 擎云安置好了王太医,回来和永菱永韵如花三人到云清处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我这次能顺利醒过来多亏了杨太医从中帮忙,但是这时候的情况,他还需要再在太医院待上一日的时间,擎云你私下去找他,告诉他我们的计划,事成之后我们尽快把王太医送回去换回他。” “是。”擎云点头:“属下等下就去” 云清又说:“巫医那边也要找人照看到,以防陛下那边情急之下找人报复。” 擎云接着应下。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云清再派永菱去知会了丞相那边,叮嘱如花明日不要冲动,这才让众人散去。 醒过来之后云清整个人都有些乏力,她靠在床壁上待了一会儿,刚想闭眼养养神,就听到窗口熟悉的晃动声。 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衣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向窗外的人,“你的伤好了?大老远费力跑到这里,不怕崩开伤口吗?” “我之前假装遇刺的事……” 云清不动声色:“那件事怎么了?” “其实是想借机掣肘云京墨,并不是想要引起两国的矛盾,是……”傅明礼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一个大男人拈酸吃醋,尴尬地挠了挠后颈:“只是想报复他之前想要派人刺杀我。” 云清说:“我醒过来之后刚处理好王太医的事,你的事,永菱和永韵还没来得及同我说。” 傅明礼脸色一僵:“……云姐姐,那我算不算是坦白从宽?” 云清让开一步,先容他进来:“堵在窗口,让人发现了岂不是污了我的名声,你进来再说。” 她没有表现出多大气恼,傅明礼舒了口气,爬进来之后当先握了握云清的手:“云姐姐,这件事我……”。 云清打断他,眼睛顿在他的胸口:“那你的伤总不会是假的吧?” 第四百六十二章:我不讲道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怔然。 云清说:“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傅明礼将之前遇刺的事情说了出来,满是尴尬地提起安排假刺杀的小心机。 他如此坦荡,云清都不大忍心责备于他,敛下神情叹气道:“那敏亲王的同党可抓住了?” 傅明礼说:“昨日拿了人,已经处置完了。” “我在平国的时候就同你说过,你身边不乏高手,却很缺极品高手,如果你还不听我的,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傅明礼说:“要是极品高手有用,云姐姐被沈成似妹妹刺伤的事又算什么?” “我的伤已经好了。”云清有点心虚地挪开目光:“当时事出紧急,擎云来不及上前是情理之中,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在少数,擎云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他很少会让我身处险境。” 傅明礼凉飕飕地应和:“是啊,擎云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仅仅让云姐姐身处险境过两次,一次让你差点没命、被扔到平国连饭都快吃不上,另一次让你被人刺杀,从刺客剑下捡回一条命,可不是极品高手?”他甚至一脸认真地凑上来问云清,好像单单是在好奇问题的答案:“云姐姐你说,这极品高手当真是很重要,重要到至多让我在短短一年之内遭遇两次危机。” 屋顶上无意听到此言的擎云又是惭愧自责又是臊得慌,蹙眉想到,那平帝身为殿下的心上人,他不也没能在关键时候保护在殿下身边么,怎么还有这么厚的脸皮,当着殿下的面把锅全甩在自己身上? 但擎云是老实人,他不会当着傅明礼的面说出可能会让殿下尴尬的话,何况这件事极有可能戳在殿下的痛处上。 傅明礼或许真的对殿下情深义重,但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殿下身边,不可能完全保证殿下的安全,殿下遇到危险、被人幽禁时他何曾陪在过殿下身边?反而是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护卫,可以用生命守护殿下。 擎云不提,云清自己就讥声开了口:“你还好意思说擎云?我遇险时擎云起码是在尽力保护我,你呢,当时你又在哪里?” “云姐姐。”傅明礼环住云清的细腰,任她怎么躲都不松手,闷在她肚子上郁闷地道:“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不对,但是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遇到的危险比你遇到的要多得多,我当时不也是在心心念念你能陪着我吗?咱们彼此都没做到互相守护,那就谁也甭怪谁没给对方陪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清:“……” 他说的好像很对。 但是她好像更生气了。 云清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理智上来说,傅明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们都是皇室中人,生来就注定少不了各种风险,本来应该早就习惯了踽踽独行,傅明礼没有保护好她,她不也没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吗?没道理因为傅明礼是个男子就要责怪他无能。 云清自认是个讲道理的姑娘,她不喜欢黏黏糊糊地揪着对方偏要分出是非黑白。 她深吸气又呼气,闭上眼睛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无名怒火。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糊在傅明礼的脸上,把人硬生生轰了出去。。 讲了这么多年道理,偶尔不讲一回,应该无甚大碍。 第四百六十三章:荒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迷茫地站在云清寝殿的窗外,看着面前嘭地落下的窗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云姐姐这是,和我耍小性子了?”傅明礼呐呐须臾,后竟咧开嘴笑了:“和她相识这么久了,她这还是头一回和我耍小孩子性子。” 以往可都是傅明礼仗着脸皮厚在云清面前撒娇耍赖的,何时云清竟然也会如此不加掩饰地和他闹脾气了。 还说什么感情淡了,分明是恼他没一直陪着她,等着他来哄呢。 傅明礼想到云清刚才怒的绯红的脸蛋,眼睛一瞬间亮如星辰。 擎云被傅明礼的厚脸皮惊呆了,在屋顶上翻了个白眼,没压住讽刺了一句:“殿下不是爱耍性子的人,她既然说生气了,就是真的生气了。” 傅明礼眯眼,后退几步从底下看向屋顶上平躺着的擎云:“你怎么在这儿?” 擎云:“我在保护殿下。” “云姐姐周围那么多护卫,还需要你在她屋顶上保护吗?”傅明礼瞪着眼睛问道:“朕问你,你是每天都在这里待着吗?” 其实擎云并不是日夜守在此处,毕竟云清是女子,他不方便也不能够一直待在云清的屋顶上,但是面对着怒形于色的傅明礼,他懒得同他废话。 在傅明礼眼里,擎云的沉默和默认没什么两样,他气炸了,爬上屋顶就要去打架。 擎云嫌他扰人,冷静地说道:“殿下不叫我,我天黑之后不会出现的。” 傅明礼收回砸向擎云脸上的拳头,刚露出喜色就觉着不对,抬起头看看泛黑的天色,“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殿下说今日可能会有歹人乱闯,让我不要太早离开。” 傅明礼向四周看了看,一脸紧张地道:“歹人?是你们俞帝那边又要来闹事?” 擎云看傻子似的看他。 傅明礼自觉被他的眼神侮辱,沉着脸确定:“你是在说我?” 擎云没吭声。 傅明礼恶狠狠地跺了跺脚,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云姐姐她怎么能提防我呢?我可是他未来的夫婿!” 寝殿的云清听到头顶上砰的一声,吓得心脏差点从心口里蹦出来,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黑着脸地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给我上屋顶上看看,是不是有哪个宫不懂事的猫猫狗狗又出来搅人清净!” 傅明礼站在屋顶上腿一抖,终于相信了擎云的话。 女人的心冷得真快,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必定会嫁给他的,这才几日的功夫,连个正经的由头都不屑给,张口闭口就直说婚事踌躇需要考虑。 傅明礼磨着牙将脚底下踩乱的瓦片归位,胸口燃着熊熊大火不忿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朝散后,装扮成王太医的杨太医趁着云京墨接见几位重臣时求见,当着众多官员的面揭露了陛下命他在容乐公主药方中动手脚的真相。。 一阵哗然之后,安阳桥当先发作,拿出老臣的气魄指责云京墨的过失:“容乐公主是皇室嫡亲的公主,陛下此举着实荒唐!” 第四百六十四章:信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怎么都想不通一向圆滑变通的王太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把如此重大的秘密说出来。 他眼里浮现出一层阴云,眼眸觑向门口的方向:“王太医犯了疯病,还不快来个人把他带下去!” 侍卫们立刻冲进来要把人带走,安阳桥身后的官员肃容上前阻拦:“陛下,前几日容乐公主的确忽然大病不起,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王太医此言未必为虚,还请陛下秉公处理,将王太医交给刑部或是大理寺,问清事实缘由再做处理。” “坏了脑子的人就不必叨扰刑部官员了,只管带下去让人治病。”云京墨冷眸觑向侍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侍卫应是,扯了假冒的王太医出了御书房,安阳桥这边的官员还欲阻拦,被安阳桥眼神制止。 御书房议事后,那名官员挨在安阳桥身后询问:“丞相,刚才您为何不让下官上前拦一拦,再细问一下那王太医所言虚实?” “陛下的反应已经告诉我等虚实了。”安阳桥淡笑着阔步向前走着,笑了一声说:“你还不明白吗,王太医一介臣子,岂敢无故构陷君上?” “那丞相的意思是,陛下真的让王太医在容乐公主的药上动过马脚?” 安阳桥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轻笑一声说:“想想容乐公主昏迷不久陛下就请来的巫医,再想想那日巫医昭示卦象时陛下的脸色,你当时难道没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官员怔怔然回想半晌,联想起早些年京中关于陛下和容乐公主的传闻后恍然大悟:“巫医没有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难道是……”他压低声音,附耳过去说:“容乐公主事先有了防范?” “这咱就不知道喽。”安阳桥乐呵呵地看向前方,摇摇头不再做声。 这大俞的皇宫满地锦绣繁华,谁能想到繁华背后有多少藏污纳垢的角落,容乐公主如果不提早提防,不知在那些明枪暗箭底下死过多少次了。 官员暗自思忖着这件事背后的猫腻,便有些想不明白:“那王太医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敢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出面揭发?” “别想那么多。”安阳桥拍了一下那官员的肩膀,调侃般说道:“焉知不是王太医尚有良知,不忍心欺骗世人呢。”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那官员也晓得轻重,没再多话了。 王太医虽被拿了起来,但当时在场之人众多,这件事终是没被按住,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容乐公主之前选亲的事情无疾而终,容乐公主昏迷后陛下请来巫医卜卦之后却预测此事和容乐公主的婚事有关,宫里的人思维一向发散,不多时便对此事议论纷纭。。 但这件事传出去亦有一个好处,因为容乐公主昏迷和巫医卦象之间的联系,巫医卜卦的结果在人们心中的说服力大打折扣,大臣们也不再就平帝和容乐殿下的婚事请旨进言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说法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王太医被宫里的侍卫拿了之后,云清让擎云带人半路将其强硬的截了下来,不知情的都当是容乐公主对此人含恨想要私下审问,实则却是云清将人带去长乐宫之后借机将杨太医换了回来,把刚刚清醒的王太医扔回了宫里侍卫手上。 侍卫们对此事一无所知,还庆幸着容乐公主总算没把人私自扣下,他们回去好交差了。 换回杨太医后,云清正儿八经地向他道了谢,然后没多耽误,立即让人将杨太医送出了宫去。 这样的事情不能耽搁,一旦被人发现他们这几日的筹谋就白费了。 懵懵懂懂的王太医在入夜后被带到了长宁宫,云京墨一通审问后大概猜出了事情原委,火冒三丈地当场就让人到八方馆搜查。 陈永谨慎,立即上前拦下他:“陛下,平国皇帝身份敏感,今天才刚出来假王太医闹事的事情,再去搜查八方馆,难免会招引诸多猜忌。” 云京墨吸气,回身走到王太医面前,一只手指指向王太医头顶:“你,明天向大臣们澄清今日的事情,就说你是被人冒充,有人蓄意装成你的样子诬陷朕的。” 王太医知道了假装自己的人做过的事情,吓得好悬没晕过去,眼下听到百姓这么说哪有不应的,连连点头称是。 陈永暗叹着陛下真是被气昏头了,拉住云京墨淡淡袖口又说:“陛下,大臣们关注的根本不是王太医是真是假,而是假王太医公之于众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容乐公主无故昏迷数日是事实,这件事咱们根本无从否认,就算王太医按照您的吩咐那样说了,大臣们也不会信的,只会认为是陛下逼王太医作伪证。”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王太医被宫里的侍卫拿了,现在已经几个时辰,足够威逼利诱改变王太医的供词。” “那你说,你说朕要怎么办!”云京墨甩手拂开陈永的手,眼睛猩红地吼道::“大臣们知道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世族们不看好朕,巫医那边更是指不上,再不做点什么,朕当真要让将清儿拱手让人了!” 他扯过陈永的肩膀:“还有那个傅明礼,他不怀好意地跑到朕眼皮子底下,搞了那么多小动作,想做什么朕还不清楚?想娶容乐,除非朕死了!” 陈永被他眸中翻滚的情绪镇住,须臾缓缓说道:“陛下,为今之计,您需要先把朝中散播的谣言压下来,再谈其他。” 云京墨手指颤动,踉跄着走到桌案前扶住桌角,放缓着呼吸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待头脑清明,他才出声道:“去,请太医到长宁宫,就说朕忽然昏迷,不知缘由。” 陈永:“陛下?”。 “朝臣相信假王太医的话,无非是因为清儿确实无端昏睡数日不醒,那要是朕也无端如此了呢?”他扫眼边上跪着瑟瑟发抖的王太医,说:“王太医因为琐事对皇室不满,先后在朕和容乐身上下毒,更意图离间我二人感情,其罪当诛。”“ 第四百六十六章:秦夫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陈永微讶着睨向王太医,而后缓过神来,对云京墨颔首道:“陛下说的是,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有宫人快步进来,作礼过后慌乱道:“陛下,秦职大人被惠王殿下身边的护卫送到了刑部。” 云京墨脸一横:“怎么回事?” “说是秦大人在惠王殿下进宫的时候秦大人意图行刺,惠王殿下还还当众说了,要请陛下免去秦大人大内侍卫统领之职。” 云京墨顿时明白了,他两次派秦职围宫惹得云清姐弟不满,这是在借机报复。 他说:“小孩子闹不起什么大风浪,没有证据至多把秦职叫过去问问话,这件事咱们不便插手。” 陈永自是称是。 云京墨:“宣太医吧。” …… 御书房忙三火四地叫了太医之后,宫里宫外对陛下的猜忌果然少了不少,但云清此时的注意,已然转移到了秦职那里。 此人上次带人暗杀傅明礼之后,云清就做了动他统领之职的准备,私下部署过几回,但是每每将秦职遣去他处,云京墨都会再出面把他给调回御前。 秦职俨然成了云京墨在宫中的心腹,此人不除,日后她在宫里说不好还要受多少掣肘。 如花回宫后听说了宫里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人把秦职揍了一顿,又派人到刑部盯着判决,这才转道来了长乐宫。 他找秦职的麻烦算是歪打正着,云清本来也想借机处置,听如花一一说了细节后,就想趁此机会直接将秦职从统领的位子上拿下去。 “秦职之前去刺杀平国皇帝的那件事,消息还是我透露出去的呢。”如花担心云清想拿谋杀平帝的事情做文章,赶忙出声提了个醒。“姐姐你要是想用这件事让他被免职,可就把我也一起搭进去了。” “这件事情我有数。”云清靠在椅背上,身后永菱正帮她揉捏肩膀,她侧头瞥向身后的人:“对了,之前我让你们去查秦职家里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秦职母亲早亡,父亲请两年前去世,家里有一子一女,他的妻子现在正怀着第三胎,传闻中秦职和他的妻子十分恩爱。”永菱将查出来的消息逐一细禀,皱眉说:“照奴婢看哪,殿下要想把秦职从大内统领的位置上拖下来,从他的品行考校怕是很难,还不如从他在职的表现入手。” 云清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意外的是,未及她有什么动作,宫门处就传来了秦职的妻子求见的消息。 云清和这位秦夫人素不相识,听了宫人的禀报后讶异道:“她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宫人摇头:“秦夫人未曾言明。” “请她进来吧。”云清朝如花道:“有你压着,秦职这两日放不出来,他的夫人恐是过来求情的。” “女人求人办事,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耐烦看这个,姐姐你见她吧。”如花招呼一声就要走人,云清打眼觑他:“等等。” 如花苦兮兮地扭头看回来。。 云清说:“她赶来求见我,可见多少有些胆识,你别急着走,和我一起见见她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请回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不情不愿地坐了回来。 那位秦夫人很快被请进殿来,有倩云的例子在前,擎云寸步不离地立在云清身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来人。 秦夫人乍一对上殿里这位凶巴巴的侍卫还有些害怕,等她坐下来,对上云清温柔的笑靥,方略静下神来。 她眼神不经意般带过老实坐在下首的惠王,慌忙低下头告罪:“臣妇冒昧求见实在失礼,还请殿下见谅。” “左右我在宫里无事,有个人过来说说话也好,秦夫人不必多礼。”宫女为两人送上茶盏,云清抬手示意秦夫人喝茶。 秦夫人将茶杯拿在手上,抚摸着杯沿没有喝,敛下眼睑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云清看眼她微突的小腹,笑着睨向一旁的弟弟,说:“云晏小孩子脾性,惯是不讲道理的,秦统领的事我都听说了,秦夫人有孕在身,切要珍重身子才好。” 她如此说,秦夫人的心便是一沉。 惠王是小孩子性子,容乐公主作为长姐训斥了之后,倘若真心从中说和,理应给她一个保证,许诺尽快放秦职出来,可是她好话说过,却什么承诺都没给。 她牵起唇,勉强笑了笑说:“殿下,大人那个人,虽说素来冷冰冰不近人情,但他秉性是好的,惠王殿下和大人之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秦夫人是秦统领的妻子,他的秉性秦夫人必然是最了解的。”云清哪里看不出秦夫人的想法,浅浅地弯了弯唇角:“不过秦大人的事情毕竟交给了刑部处置,秦夫人来同我讲,我的确力有不逮。” 秦夫人并没有因为云清的话而失望,她将手中握着的杯子放回桌上,似是吓了很大决心,忽然从位上起身,走到云清面前扶着肚子跪了下去。 云清侧身避过:“夫人来时行过礼了,此刻倒不必再问安。” “殿下当知,臣妇这一拜不是为了请安。” 云清静静地注视秦夫人,未语。 “殿下聪慧绝顶,臣妇愚笨,对殿下所思所知不多,但臣妇以为,臣妇在殿下面前唯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秦夫人微微抬起头,迎上云清的视线,启唇道:“大人对臣妇还算珍爱,臣妇愿意腹中孩儿的性命担保,只要这次刑部能放人,殿下能保证臣妇一家的安全,臣妇便可以说服大人辞官还乡,不再参与宫中纷乱。” “秦夫人说笑,秦大人被抓去刑部,干宫中纷乱什么事啊。”她轻抿茶水,垂眸笑道:“秦夫人与秦大人如此恩爱,他做过什么事,就当真一丝一毫都没有向夫人透露过吗?” 秦夫人咬咬唇,慢慢摇头:“也许殿下不信,但大人确实从未和臣妇说过这些。” “不知情有不知情的好,夫人既不知情,便无权在这里和本宫讨论秦大人的罪责。”云清无心多说,抬手示意永韵扶秦夫人起身:“夫人怀着孩子,孕中不宜多思,还是回府歇息吧。” 如花不忍地看了看秦夫人的腹部,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秦夫人见云清当真不愿和她多说,咬牙跪行到云清面前,低头抬首的瞬间,眼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可怜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请看在臣妇怀着孩子的份上,对大人网开一面吧,他虽然听从陛下的旨意,做过不少违逆殿下心意的事情,但他也是被逼的呀。”秦夫人红着秋水明眸含泪说:“他既为人夫,且为人父,不得不顾忌臣妇和孩子的安危,殿下身在这俞宫之中,难道就没有过受制于人的时候?” 云清眸子一动,向后坐了坐低眸俯视秦夫人:“夫人是想跟本宫说,是陛下抓住了秦夫人和孩子,威胁秦大人听命于他的?” 秦夫人垂泪不语。 云清笑出了声,清亮的眸光落在秦夫人脸上:“秦夫人可知道,构陷君上是什么样的罪过?如果夫人红口白牙地把一些本不为人知的罪过推到陛下身上去,那秦大人恐怕就不单单是到刑部走一遭这么简单的了。” 秦夫人想到什么,吞咽了两下口水告罪:“是……是臣妇一时昏了头,说错话了,殿下眼明心亮,请殿下切莫和臣妇一般见识。” “不过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怀着身孕,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总是受不得惊吓的。”云清抬了抬手,永韵会意地上前搀扶秦夫人起身,秦夫人稍定,便听云清温声道:“真如秦夫人所言的话,秦大人也实在不适合再坐在统领的位子上,一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二来,不舍弃官职,日后总要有很多难缠的麻烦找上身,秦夫人说是不是?” 秦夫人松了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看淡了富贵权力,能远离权力的漩涡再好不过,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她实在过够了。 “夫人也请放心,秦大人自行请辞,陛下应该不会多加难为,我也会派人从中保护,保你们夫妻二人安全无恙。” 秦夫人脸上还挂着泪,嘴角便扬了起来,扶着肚子又要起身,云清笑着摆摆手:“秦夫人不必多礼,早些回府等秦大人的消息吧。只要秦夫人言而有信。”云清口气淡淡,神情却坚定:“本宫可以保证秦大人夫妇安然还乡,一路平安。” 秦夫人用力地点头。 秦夫人走后,如花目送着秦夫人的背影走远,好奇地问云清:“姐姐,你不是说已经准备去查秦职的过失对付他了吗,怎么又答应秦夫人放秦职出来?” “秦职不是松散的人,他在职期间未见得有太大的疏忽渎职,强行拉他下马,我们只能栽赃陷害,但那实在不是君子之举。”云清对上弟弟困惑的视线,无可奈何般苦笑道:“再者,秦夫人说的不错,她怀着身孕,让还未出世的无辜孩子没了父亲,到底不是仁义之举,我本来想狠狠心不理会她的,可是秦夫人如此柔弱可怜,我便不忍心了。”。 “姐姐你还是心太软了。”如花撇撇嘴:“说不得是她装可怜呢,她来之前你本来决定了要对付秦职,她一走,你就说要放他们夫妻离开了,要我看啊,这秦夫人真是个聪明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求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卖惨是真的,她怀着孩子经不起风波亦是真的,为了夫君和孩子,用些小心思又能如何。”云清怎么会看不出来秦夫人的小心思,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回头你去刑部一趟,就说之前的事情是误会,让他们放秦职出来吧。” 如花对长姐的话惟命是从,想都不想就应下。 “我曾听人说,女子做事就是靠不住,因为总是狠不下心肠,常常心慈手软最后误了大事。”云清看着如花,很认真地道:“你就不怕姐姐一时手软而给日后留下祸患?” “不怕。”如花笑着说:“姐姐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那秦夫人看起来不是蠢钝的人,应该不会骗咱们的。” “况且。”他唇角的弧度压下:“姐姐忘了我回俞都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过活的吗?我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人,不怕再重新回到泥里,能找到姐姐这个唯一的亲人我已经很开心了,是福是祸,只要我们姐弟两个人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姐弟俩四目相对,云清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多么久了,她都快忘了有亲人依傍的感觉了,如今竟然还能有同胞弟弟陪伴身侧,这几乎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秦夫人言而有信,秦大人被放回府邸之后,两夫妻连夜离开了京都,云清派人沿途保护,避免两人出现意外。 秦职离京后,云清没有刻意安排自己人坐到大内统领的位置上,她的身份那样做很容易授人以柄,何况她本无意争夺皇宫的控制权,逼秦职离京,不过是不想受制于云京墨。 安阳桥连同吏部的官员考察了接任的合适人选,再结合云京墨的意见,选出了原本的副统领郑琪接任,此人刚正中立,两不相帮,算是令各方都同意的人选。 郑琪上任后重新整治了内宫防务,将心怀鬼胎之人置于不紧要的位子上,宫中防务较从前更为人称道,当然,这是后话。 王太医的罪名被云京墨坐实之后,被判了流放千里,朝中对此揣测良多,但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过几日就少有人提及。 傅明礼伤情见好之后,亲自向俞国君臣提出求亲。 对方再三求娶,明显对云清爱意拳拳,云京墨无法再断然拒绝,只能当着大臣们的面承诺会慎重考虑这门婚事。 傅明礼提亲后的第二日,丞相安阳桥之子安阳齐韵大婚,云清和傅明礼都去了丞相府上祝贺。 云清听说傅明礼也去之后笑了好久,直对永菱永韵说:“他之前差点没把人家给打死,还好意思去贺人家的大婚,真是不怕丞相父子把他给打出来。” 永韵插科打诨地说:“殿下您就放心吧,就算是看在平国陛下的身份,丞相也不好意思把人请出来。” 云清插好簪子睨她:“我可没说担心他。” 永韵配合地连连点头:“是是是殿下您不担心,是奴婢担心,奴婢担心平国陛下一不小心被丞相撵出来,影响了和殿下的婚事。”。 云清点点她额头:“小丫头,又在我这机灵。” 第四百七十章:浣娘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安阳桥夫妇为儿子定下的是庆平侯府大小姐陈子染,听闻是一位饱读诗书精于六艺的美人,云清向丞相夫妇道喜后让人送上贺礼,随后随丞相夫人去了后院。 云清一路走过,见小路两边花朵盛开芳香依旧,赞叹地对丞相夫人说:“这个时节大多数花都败了,夫人好巧的心思,这些花盆想来是从含苞的时候挪了来的吧?” 丞相夫人直道是:“是俞都刚好有一富商也要成亲,听说了和齐韵婚期只差一天的消息之后特意让人送来了百余盆吐苞的各色鲜花,说是给府上做个装饰,图个吉利罢了。” “这人心思倒是讨巧。” 把云清安置好后,丞相夫人转而去招待其他客人,云清坐在窗口,正好看到楼下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的浣娘,眼眸一顿。 “我记得之前浣娘说过,她去平国之前曾经有过两情相悦之人,她回京之后可有说过什么?” 永菱摇摇头:“这个殿下恐怕要问擎云大人了,奴婢只管宫里的事情,宫外的消息都是擎云大人传给奴婢的。” 擎云自是在暗中跟随了她们过来,云清却不好大庭广众叫他出现,只得按下心思,让丞相府的下人叫浣娘上来。 此处是今日府上难得的静谧之处,浣娘上楼之后一见云清便笑了:“之前还琢磨着,丞相府里哪有我的熟人,原来是殿下唤我过来。” “好些日子不见,你近来可好?”云清抬手帮她倒了杯清茶,衣袖间不经意沾染了夹道边的花香。 “殿下是从正院的那条路过来的。”浣娘深吸一口气,笑着称赞道:“好香。” 想到云清的话,她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笑呵呵地说:“好,很好啊,属下休息了好几个月,这几日才重新开始做事。” 浣娘是大俞暗探司的人,大多是擎云主理,云清不在其位,便没有多问公务,“你出去好些年了,现在回了大俞,有没有想过找个夫婿过日子?” “害,属下都多大的人了,早就没有了那些少女怀春的心愿,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挺好,属下乐得自在。” 她说完,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赞道:“这点心好软糯,好吃。” 她明显不想多谈,云清即便不知内情,多少猜出浣娘早年爱慕那人八成是娶妻成家了,顺势转开话题,拍拍浣娘的手背说:“你要是何时觉着现在的差事不开心就让人去寻我、或是寻云晏也成,你为大俞尽心竭力这么多年,只要你想歇下了,我们定能保证你后半生做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不给你添麻烦。” “有殿下这话,属下真想现在就退下去养老。”浣娘说着,无奈地摆手道:“但是不行啊,下头的那些兔崽子们还不成器,不把他们培养出来,属下怎么能安心。”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垂下眸去,浣娘眉眼平和,云清鼻子发酸。。 大俞江山看起来一片祥和,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无数的无名英雄在为这片河山竭尽自己的心力。 第四百七十一章:当然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和云清及两人的一大堆随从浩浩荡荡地行至丞相府门口,傅明礼轻声和她嘀咕了几句话,云清嗔他一眼,无奈道:“近来陛下受到的打击不少了,即便你不去施压,他也断不会再阻拦什么,你别再找事,明天我去见见他。” “你还想和他见面?”傅明礼一听就不乐意,阴森森地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去见他。”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小到大和他见过无数次面。”云清眼睛瞥见丞相府高墙下一道人影,歪过头看了看,傅明礼循着她视线看去,挑眉问:“认识那个人?” “你不记得了吗?”云清道:“我在平国的时候,她曾经以我的身份随使团出使过。” “约莫有那么个印象。”傅明礼神色一转,忽地问道:“安阳齐韵大婚的日子,她跑过来,难道是……” 云清朝丞相府里面的方向扬起下巴:“我去问问,你回去吧。” 傅明礼眼神里尽是不赞同,表情里都是阻拦之意,摆明了不想她走开。 云清复又看向他。 傅明礼:“还喜欢我不?还要不要嫁给我了?” 云清向后退了退,眼神上下扫视他一周,没多矫情,淡淡笑着答:“当然要嫁。” 傅明礼咧开嘴一笑,刚扬起嘴角便想起自己的人设,倏地压下唇边弧度,故作冷淡地说了声:“哦。” 他心里的小人蹦蹦跶跶,脚下的步伐生风,欢快地再次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云清和身边的宫人们说了一声,带着永菱和擎云走了过去。 冯金见云清朝自己走过来本能地就想避开,脚下刚动忽然虎躯一震,琢磨着自己不过就是来凑个热闹,也没做错什么,她就算是公主也不可能把她这个平头百姓怎样,所以又挺直腰板留在了原地。 云清止步在她前方三步外,“安远侯爷的义女前来丞相府贺喜,不进去和新人道贺吗?” “我进不进去干你什么事?”冯金气势汹汹地瞪向云清:“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啊,我可告诉我你,我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是我自己的事,别说我没犯王法,就是我真的做错什么,那也有京兆衙门来抓我,你这个公主殿下总管不着我这个平头百姓吧。” “原是管不着的。”云清并不生气,微笑着回道:“但是安阳公子算是我好友,他帮助我良多,他的大婚之日,我不希望有不速之客前来搅事,也不希望有人来给新娘一家人添堵,冯小姐明白吗?” “不明白。”冯金皱着眉道:“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站一会我就走,这也能碍着别人的事情吗?”。 云清没吱声,永菱客客气气地开口解释道:“俞京之中人多眼杂,都是高门大家的子女,成婚时亲戚旁支数不胜数,至今都未来全,冯小姐看这府门前时不时就有客人过来,若是有哪个新婚夫妇的亲人瞧见曾经大肆向安阳公子献殷勤的冯小姐,会传出些什么话来,冯小姐难道不清楚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我瞧不起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丞相府今天大喜的日子,冯小姐身份敏感,还是别在这样喜庆的日子给人家添晦气了。”永菱用客客气气的口气说着最犀利的话:“奴婢说话可能有些冒犯了,但是冯小姐您扪心自问,要是换做您大婚,一个曾经苦苦追求过您相公的女子大婚之日跑上门来,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痴痴地站在外头看着,您自己就不觉着膈应吗?” 永菱如此直言不讳,冯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失落地垂下眸,自嘲似的点点头:“是啊。”她说:“我就连想离他近一点,都是在给他添麻烦。” “冯小姐,这件事情其实轮不到我来管,但是人家新婚夫妻大喜的日子,你即便再惦记着,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云清侧身一步:“来往的客人众多,保不齐哪个就和庆平侯府交好,冯小姐快些离开吧,世间好男儿那么多,安阳齐韵万中之一尔,不必过多流连这份情谊,免得误人误己。” 冯金翻了个白眼:“我最厌烦你们这些爱说大道理的人,你现在能趾高气扬地和我说这些,不就是仗着你比我读书多,比我身份高吗?云清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得,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一样还是讨厌你。” 云清衔笑颔首,半点不见生气的样子,“冯小姐快些离开吧,婚仪要开始了,马上会有更多客人上门的。” 冯金说话注意不客气就是想让云清生气,云清越是不生气她就越不舒坦,她步子一停,站在云清面前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你怎么就是不生气呢?” 云清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因为冯小姐还不配。” 冯金的脸色顿时绿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撸起袖子掐腰:“我告诉你,我冯阿金还真没什么好怕的,你不就是欺负我出身低没读过书吗,你除了长得好看点出身高贵点你还有什么可炫耀的,你真当自己是盘菜,本姑娘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达官显贵……” “冯小姐请自重。”永菱听着她越说越不像话,冷着脸站到云清面前,直视着冯金说:“我家殿下从一开始就从未看低过冯小姐的才华和身份,反而是冯小姐您,一再提起自己没读过书和身份低微,仿佛很在意这件事。人若自轻自贱,那还能指望谁能高看你?冯小姐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看看你刚刚的这副做派,就明白殿下为什么会说您配不上了。”。 云清拉了拉永菱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目光移向愣住的冯金,缓缓说道:“冯小姐若看不上达官显贵,又何必成为安远侯爷的义女,之前我的宫女在你面前时,你分明还仗着自己安远侯府上小姐的身份沾沾自喜,怎的才过了数月,你就瞧不上我们这些身份的人了?人可以没有才学,可以地位卑微,甚至可以玩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不可以没有原则,更不要迁怒无辜之人。望冯小姐记住,今日你在我的宫女面前对我无礼,我可以帮你遮掩过去,下次见面若还是如此放肆无状,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凑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尽管尽力克制,冯金依然压不住不断起伏的胸口,她抬起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没有勇气去对视对面人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只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哼,便扭身走了。 永菱说:“这冯阿金实在太不像话,对殿下言辞之间竟无半点顾忌,安远侯怎么会把这种人收为义女。她刚刚还口口声声说殿下不过身份高贵罢了,她那攀龙附凤的架势说这种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永韵没跟来,你倒把她那副伶牙俐齿带在了身上。”云清打趣道。 永菱脸一红:“奴婢是在替殿下恼,殿下还笑话奴婢。” “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厌憎什么。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罢了,不要和她计较这些。” 永菱用力点头:“是。” 云清往前走了两步,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冯金对安阳齐韵如此执着,究竟是两情相悦被抛下,还是单相思爱而不得。” “安阳大人那么雅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冯金那么粗劣的女子。”永菱想起刚才冯金那副张狂的样子就本能地的不喜:“殿下肯定是多虑了。” “不要按咱们的尺子去衡量他人,拿我自己来说,我和傅明礼相识之前,你有想到过,我会许嫁给他这样的人吗?” 永菱在这种事上是不会撒谎的,老老实实地道:“那当然不可能。”她努努嘴,瞟了瞟丞相府的方向说:“奴婢不瞒殿下,奴婢原本以为,殿下日后选驸马,选的也一定是安阳大人这样卓尔不群的男子,怎么也不会是平国陛下这样看起来就不着调的。” “总归是一世一双人,找着了这么一个,凑合着过吧。”云清扶着永菱的手臂上了马车,话一出口,永菱的胳膊一软,好悬没把云清摔下去。 云清扶了一把勉强站稳,莫奈何地道:“小心点,在人家办喜事的人家门前见血,不是给丞相一家添晦气嘛。” 永菱迭声告罪。 “好啦,快上来吧。” 永菱应声,刚要爬上去,远处云兰带人赶来时眼见云清主仆上车要走,她立刻跳下马车跑过来,“容姐姐!” 云清笑容一敛,掀开车帘朝车外看去,云兰俏生生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眼里带着些微胆怯,将至车前时她突然放缓了步子,走过来唤:“姐姐,我之前听说你被王太医算计生病了,现在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你关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面对云兰时,云清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尽力扯出一抹笑:“相府开宴半个时辰了,你怎的才过来?” “是皇兄,他刚刚叫我过去说了会话,所以才来得晚了。”云兰低了低头,想了一下慢慢看过来,审慎般问出一句话:“姐姐,你真的想要嫁给那个傅明礼吗?” 云清和她交集视线,平静的眉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是啊。” “可是皇兄不想你嫁去平国。”。 “难道就因为他不喜欢,我就不嫁人了吗?” 第四百七十四章:怎么办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兰皱了皱眉,看着云清过分冷静的表情,忐忑地揪着帕子小声问:“姐姐,父王的事情,姐姐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恼了?” “我和承亲王之间的仇怨,早已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兰儿,承亲王是你的亲生父亲,如若咱们之中有一个人会因为此事而心生嫌隙,那个必定是你而不是我。” “父王做的那些事情,皇兄都一一和我说了,皇兄叮嘱我了的,是父王害了姐姐的亲人,姐姐想要报仇,我们没有人有资格阻拦。” 云清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云兰的脑袋:“兰儿,你心里的苦恼和困顿,姐姐都清楚,姐姐希望我所下的决定对你的影响尽量小一点,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仇恨,不该牵扯到无辜的你身上。” “姐姐。”云兰眼泪汪汪地道:“我之前和云晏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姐姐你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你得罪的是云晏,我可不替他宽厚人。”云清收回手,“好了,快进去吧,这么晚才到已经有些失礼了。” “嗯!”云兰笑得傻乎乎地,背过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云清透过窗口,静静地看着云兰走远,垂眸压了压嘴角。 永菱说:“兰公主年岁见长,想的仿佛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小姑娘大了,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是好事。”云清撂下车帘,“回宫吧。” 马车踢踢踏踏地往前行远,云兰走到丞相府大门口,回眸看向云清马车所向的方向,“我刚刚说云晏的坏话,姐姐好像生气了。” “没有吧。”她身后的宫女说:“奴婢瞧容乐殿下待您态度一直很温和。” “姐姐从来都是笑面虎,她对谁都乐呵呵的,你们不了解她,我和姐姐一起长大,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云兰嘟起嘴:“父王不在了,我都没怪她不理我的感受,她反倒对我不冷不热的,那个云晏……粗鄙不堪的一臭小孩,他有什么好的,姐姐居然因为他和我不快。” “容乐殿下一直疼爱公主您,她不会不管您的,今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有其他的事情挂心,您就别多想了。那惠王殿下毕竟才回京一年不到,他能和容乐殿下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呀,容乐殿下心里总是最偏心您的,之前不怎么说话,肯定是因为王爷的缘故,她担心公主您因为王爷的事情和她生了嫌隙。” “沈大人也说,容姐姐最疼我的。”云兰说到一半,忽然眼睛红红的:“其实你们说的都不对,还是父王最疼我,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公主……”宫女上前还要安慰,云兰却迅速地抬起头收敛伤心的表情,憋着一口气似的说道:“父王已经不在了,皇兄越发不爱理人,我就只剩下容姐姐了。”。 云兰咬住下唇,眼睛落在相府里正与丞相说话的傅明礼,“但是姐姐要是嫁到平国去,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第四百七十五章:真的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不能让姐姐嫁到平国去。”不语半晌,云兰忽而转身下了台阶,转身就走向来时的马车:“我不能任由傅明礼娶了容姐姐。” “公主,丞相府的喜宴……” 云兰边往前走边道:“你去,代我把贺礼送进去,就说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宫女小跑着跟在她身边:“公主您现在要去做什么啊?” “去找皇兄。”云兰咬牙切齿地说:“容姐姐要是远嫁,那我也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宫女眼睁睁看着云兰上了马车,本来想跟上去,可看看身边小宫女拿的礼盒,终究不好那么走掉,叹了口气,重新扯出张笑脸,带人重新进了丞相府。 …… 云京墨翻起案上的一道奏折,看了眼里面的内容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是奏请朕同意平帝求亲的,这些大臣们有没有眼睛,朕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他们还敢再三上折子和朕对着干!” “两国结亲受益深远,诸位大人也是希望大俞更加昌盛。”陈永递了杯清茶上来:“陛下喝点茶败败火,奴才看着,大臣们提议结亲就是一阵子的事儿,您要是压下不提,他们总不能逼您不是?” 云京墨重重将茶杯放在案上,溅出几滴茶水到了一旁的折子上:“他们现在难道就不是在逼朕了?之前朕着意为清儿选亲,本来都已安排巫医提出我二人结亲一事,竟还生生让傅明礼给搅和没了,现如今大内统领不再是朕的心腹,朝中泰半文武都保持中立,你说说,朕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消消气消消气,两国联姻不是小事,那平帝总不可能一直在俞都待着,您一直拖下去,时间久了他磨没了性子,想来也该回国了。” 云京墨听了倒觉有几分道理,端起茶盏刚要喝,就听宫人说云兰来了。 “兰儿不是去了丞相府给安阳齐韵贺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永说:“许是公主殿下觉着没意思,略坐了坐就回了?” “让她进来吧。”云京墨对这个妹妹是真心疼爱的,虽然时常让朝务缠的脱不开身,但但凡是云兰提出的要求,他大多都会尽量满足,算是一个很合格的兄长。 云兰跟在陈永身后进来时整个人蔫头耷脑的,一路上深思熟虑,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儿,想明白了云清的婚事不是她能干涉得了的,但面对云京墨时,她多少燃起了一丝期望,大着胆子走过去,乖乖行礼问安。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对待唯一的妹妹,云京墨即使再不高兴也不会对她冷脸,笑呵呵地问:“是丞相府的人没有招待好你?” 云兰摇摇头,迈着小碎步走到云京墨身边,扯了一小下他的袖子,试探着出声问道:“皇兄,容姐姐,她真的会嫁给平国的那个皇帝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真是烦什么就有人提什么,云京墨听到这件事下意识寒了脸色。 第四百七十六章:把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兰一觑兄长的脸色,顿时燃起一丝希望:“皇兄也不想姐姐嫁到平国去的,是不是?” 云京墨眼眸一闪:“也?” 云兰哒哒哒跑到云京墨对面坐下,亮晶晶一双眸子对上他的:“皇兄,你可是皇帝,你要是不想容姐姐嫁给平国皇帝,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能有什么办法?”云京墨随手拿起一份奏章递给云兰:“看看,这个”他又拿起边上的一摞折子递过来:“还有这些,全都是大臣们让朕同意两国联姻的奏章,你的容姐姐实在是个妙人,她不结党营私,只结交中直之臣,她想损公肥私,那些官员不会同意,但是这种修百年之好的姻亲,那些官员们一个比一个积极着上折子,她回京这么久,凡是她想做的事情,那些大臣们没有一个反对的,朕推行新政这么久,朝中勋贵给得罪了个便,却鲜有人说她什么不好的。“ 云兰低落地把折子放回原处,那一星半点儿的希望再次破灭了:“那就是说,容姐姐必然要嫁给平帝了?” “倒也不是。” 云兰屏息看向云京墨。 云京墨在她的注视下悠然一笑,搁下笔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皇兄记得,你的容姐姐最心疼你,若是你不想她远嫁,就自己想法子留住她。” “哪有姐姐要出嫁,妹妹拦着不让嫁的。”云兰白了兄长一眼:“兄长你自己想不出主意,怎还给妹妹出馊主意。” “你姐姐从来最疼你,为兄还不晓得?”云京墨斜睨她道:“你说说,要是你这个妹妹忽然生了重病,你这种病一年半载尚好不得,你又黏着哭着不肯她嫁,她还真能抛下你走了?” 云兰皱皱鼻子,“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你试试不就成了?”云京墨重新拿起笔说:“你自己做好决定,要是觉得成,那我这就下圣旨,同意平帝的求亲,如此一来,为兄才好不被官员们拿捏住,你也能留住你的容姐姐。” “那……”云兰瘪下嘴:“那我装病总不能装一辈子啊。” “自然不会。”云京墨含笑道:“我大俞风俗,定亲三年未婚便解除婚约,你装个三年就成了,容乐总不能日日和你待在一起,她隔一日看你一趟,你届时装病个把时辰,这总不难吧?” 云兰还是不太自信,咬住嘴唇迟疑不定。 云京墨眼瞧着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允许云兰迟疑,笑着威胁她:“不管你同意与否,我这允准的旨意都要下去了,你不装病,你的容姐姐很快就会嫁到千里之外的平国去喽。” 云兰手指绕着帕子转了好几圈,犹犹豫豫半晌方下了决定,她拍案而起,睁大眼睛说:“好,我装!” 云京墨满意地颔首,“下去找陈永,把事情说给他听,他知道怎么做。”。 云兰慎重地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跑回来,按着桌角盯着云京墨问:“皇兄,你有没有把握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长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京墨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放心。” 云京墨一向心有成算才敢下保证,云兰遂放了心。 云兰离开御书房后,一个小宫女垂头往外走去。 陈永送茶点回来碰见,抬眉问了句:“小梦?你这是做什么去?” “陈总管。”小梦规规矩矩地想陈永施了礼,腼腆地笑答:“是小郭子,他不小心碰坏了南角的那个花盆,里面的西府海棠是花房精心养的,奴婢担心再耽搁下去海棠花谢掉就不好了,所以想去找几个花房的公公换个新的花盆过来。” 陈永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便点头:“那你快去吧,这时节花儿朵儿最金贵,耽搁不得。” “是。” 小梦目送着陈永进了御书房,敛眸快步小跑起来。 云清用过午膳后刚想去御书房和云京墨说说傅明礼求亲的事情,就听到了御书房的宫女小梦传过来的消息。 御书房周围的奴才有几个是孝帝在世时就从旁侍奉的,这个小梦早些年做错事差点被发落,是云清向孝帝求情才免了罚,这样大的事情,谁都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冒着风险把消息送到了长乐宫来。 云清让人快些送小梦回去,免得教人发现受牵连,另一边又和永菱说起此事。 “陛下要兰公主装病,多半还是想留殿下在大俞,按照陛下的打算,是想先同意婚事再让兰公主重病的,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您和平国陛下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云清也是这么想的,转念想到今日云兰可怜巴巴瞅着她的那神色,顿时有些不忍心:“不过有一件事兰儿说得没错,我要是走了,她在大俞吃得苦恐怕要多许多。” 那丫头一向心直口快,素来不少得罪人,日后嫁给沈敬之,如果沈敬之家里的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婚后还有的磨呢,云京墨专于朝政,即便想顾看妹妹,只怕有些时候也力有不逮。 “殿下记着兰公主,兰公主亦是没因为承亲王的事情迁怒殿下,这便是很好的局面了,殿下总是愁这愁那,总不能为了不让兰公主受委屈,就把婚事给推了吧?”永菱怕极了自家公主这爱替人操心的性子,很多时候费尽心力还不讨好,那兰公主靠了自家殿下这么多年,到头来殿下好容易有了亲弟弟,兰公主见了惠王殿下还专往惠王痛处戳,竟是半点没考虑殿下的感受。 要永菱说,兰公主对殿下确实很依赖,但那是因为殿下照看兰公主多年,兰公主遇了事情都不用承亲王管,殿下就自行出门代为解决了,天底下哪个堂姐做得到这个份上,兰公主反而因为一己私欲,就想方设法地拦着殿下不许出嫁,殿下是欠了那位多少,难道还得一辈子守在俞都来护着她吗?? 云清听了永菱的话,沉吟片时颇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兰儿总不能靠我一辈子,我也没办法护她一辈子,这丫头在温室里待得太久了,该学着长大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姐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为了堵住大臣们的嘴,云京墨很快下达了同意两国结秦晋之好的旨意。 旨意一下,两边的官员就开始张罗大婚前的一应事宜,云清八风不动,在长乐宫安生用过晚膳,果然听说了云兰昏迷重病的消息。 云清安静看着面前的桌案,好一会儿,才在永菱永韵紧张的注视下出声:“去,让人备车,我要出宫。” “殿下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去。” 云清很少如此缄默,连一向活泼好多话的永韵都不敢多说,连忙颔首:“是。” 云清轻车简从,只带了永韵一人出了宫。 上了停在侧门的马车,云清摘下头上的帷帽,对车夫说:“去沈敬之沈大人府上。” 永韵惊讶:“殿下要去见沈大人?” 沈敬之在宫外,想必云兰重病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我们过去,正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可是殿下和咱们都清楚,兰公主根本……” 云清冷冷地弯唇:“根本什么?根本没有重病,是吗?” 永韵呆呆地点头。 “那丫头啊,我是劝不了她的,若是直接去她面前挑明这件事,还会伤了姊妹的情分,倒不如让能劝得住她的人出面。”云清仰头看了看棚顶,苦笑着说:“我走了,最终要保护她一生的人是沈敬之,兰儿总要独自面对风雨。” 永韵:“殿下说的是,沈大人看起来那么豁达,一定能劝住兰公主。” 马车很快停在了沈府大门外。 云清重新戴上帷帽,被永韵扶着下了马车。 永韵走到大门口,将一块令牌在守门的护卫眼前晃了晃,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进去请主人出来。 须臾,沈敬之疾步迎出府门。 云清扭头看向他,青年素白长袍,一身清雅气派,不笑时威仪端方,正是君子如玉最好的模样。 沈敬之向她行礼。 “沈大人。”云清朝他颔首。 “公主殿下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吩咐沈某?” 他自称沈某而非习惯,实则是为了告诉她,即使是有什么私事,即便不处于君臣之仪,他也会出手相帮。 云清背过身去,走下沈府门前的台阶,行至门西侧的一刻大树下。 时至秋末,树上的叶子几乎掉了个干净,即使下人们日日清扫,仍偶尔有几片叶子掉落,抬脚踩下去,有干叶子的破碎声响起。 沈敬之跟上来,“殿下有何事吩咐吗?” 云清:“今天晌午的时候,一个昔日受过我恩情,偶然知道一件大事的宫人送过来一个消息,我想说给沈大人听听,看看你的看法。” “愿闻其详。” 云清将小梦的话转述出来,沈敬之听着,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 云清说完,回过头看向沈敬之:“兰儿从小就万千宠爱,承亲王对她很是纵容,我一直当她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没想到,一个我即将出嫁的消息,就能让她甘愿装病数年。”。 “自承亲王去了后,她就一直恍恍惚惚的,上次殿下重病的消息一传出来,她整个人都似失了魂一般,下官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在乎殿下这个姐姐。” 第四百七十九章:不行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说:“皇室里正二八百的公主只有我和云兰二人,这丫头打小就喜欢黏着我,后来承亲王的事情出来,我惦记着父皇的大仇,惦记着当年的叛乱,却没有仔细为兰儿考虑过,世间安得两全之法,何况即便我不对承亲王出手,他亦不会放过我的。” “公主殿下的为难,下官都能理解,云兰开始时虽说也小有煎熬痛苦,但现下已经缓和不少,上一辈的仇恨应该终结再承亲王自裁那里,殿下和云兰是多年姐妹,不应该为此影响了姊妹的情谊。”沈敬之朝云清拱手道:“云兰此举实是不妥,然而她想要阻拦殿下出嫁毕竟没有恶意,下官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但请恕下官不能帮忙。” 说实话,云清来时什么都想过,唯独没有考虑过沈敬之不肯帮她。 听着青年人如此坦白的回应,她愣怔片刻方道:“沈大人以为,兰儿她因为舍不得我,而装病阻拦我出嫁,是对的吗?” “她此举确实不对,下官承认。”沈敬之话音停顿,霍地抬头和云清对上了视线:“殿下请不要将云兰当成是一个和兄长商议好拦着皇姐出嫁的小公主,也不要把自己当成要远嫁邻国的长公主,你们之间不过是寻常姐妹,您出门在即,您的妹妹因为舍不得您,而装病拖着不想您远走,如此,您还对云兰生的起气来吗?” 云清按照沈敬之的描述设想了一番,一时沉默。 沈敬之说:“殿下,下官对兰公主却有偏爱,殿下可以认为兰公主不懂事,但绝对不能否定兰公主对您的依恋不舍,这是她身为一个妹妹本就该有的感情。” …… 回去的路上,沈敬之的话一直回响在云清耳边。 永韵不觉得那位沈大人说的多有道理,看到云清如此介怀不免劝慰:“殿下不要听沈大人那书呆子如此说,他喜欢兰公主,自然要为兰公主开脱了,就是可惜了殿下,把宝压在这货身上,属实是不值当。” 云兰重病的消息传遍了大俞宫,京都城里不少宗亲官员府上都得了消息,大家听过就罢了,至多吩咐内宅妇人送些礼物入宫,兰公主实在不是个太值得高官花心思讨好的,毕竟连她的亲皇兄地位尚且不稳当,听说前段时候还开罪了炙手可热的惠王殿下。 云清一行的马车停在出来时的侧门口,出来时天还没黑,一路上走过来,宫门都快下钥了。 云清带好帷帽走下马车,刚要往里走就瞥见一道人影。 云清转了方向,走向了那人。 傅明礼看她走来,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在这儿一个时辰,你们宫门的守卫都没发现我,云姐姐居然瞧见了。” 云清太了解那些守卫的心思了,带着笑一语道破:“不是他们瞧不见你,是他们知道我刚刚出宫,又看见你等在这里,想要给你我行个方便。”。 毕竟两国之间马上要结亲的旨意传下来了,他们总不好把人轰走。 第四百八十章:松不松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这才恍然:“怪不得那守卫们动不动就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原来是在议论我啊。” “上赶着给人做谈资,不议论你议论谁?”云清轻叹着歪头瞧他:“平国陛下,您从八方馆跑到这儿来,究竟有何贵干哪?” 傅明礼不高兴地反问:“云姐姐这话说的,我来这里,就不能是因为想你了,来看看你?” 云清抬了抬头,示意他看看天色:“天都黑了,你这个时候跑过来,除了会授人以柄再不会有任何裨益,你虽然浮躁,但在俞国总不至于如此不顾忌我。” “云姐姐能这样想,我欢喜得很。”傅明礼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幽幽正色道:“我是收到了消息,你那好妹妹有出幺蛾子了,所以才来提醒你,可不比那么怜爱她,你那个妹妹连你的婚事都想左右,你实在不必为她牺牲。” “兰儿是我妹妹,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当初我被害送到平国时,她不远千里也要去寻我,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做不得假。” 傅明礼:“那她就能干预你的婚事了?” 云清:“要是你我情比金坚,换了谁来都干预不了,要是你我的情分没有那么坚固,随随便便来个小风小浪我们就散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心里面没有那么在乎我。”傅明礼傅明礼阴阴笑着道:“云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当初在平国的时候我们不还是好好的吗?你也答应了会嫁给我的,怎么一回俞国,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对我的情意就淡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两码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我对你的感情来了?”云清颦眉觑着他:“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究竟无理取闹的人是谁!”傅明礼低吼着揽过她肩膀,紧紧逼视着云清双眼,表情现出几分狰狞:“还是说,你当初说要嫁给我,说喜欢我,都是为了诓我,好放你回到俞国来?” “我即便不诓你也自有法子回来,要是仅仅为了回国,我实在没必要出卖自己来骗你呀。”云清低声回了一句,回眸瞥见那边时宫门守卫果然遮遮掩掩地朝这边偷瞟着,登时脸一黑:“你快放开我,那边人看着呢!” “看就看!”傅明礼道:“云京墨已经同意了大平的求亲,你已是我未过门的皇后,我们怎么着都应当,那些人管得着?” “怎么越发爱耍小脾气了。”云清黑着脸威胁着,裙下的绣花鞋不着痕迹地落向傅明礼的黑靴:“我再说一遍,快把我放开,女儿家在外面,即使你我有了婚约,也必须发乎情止乎礼,否则我就算嫁到平国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傅明礼咬着牙死死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云清下了狠心,一脚踩下去,傅明礼呲着牙叫了一声,眉心蹙的死紧,如何疼都不肯松手。 云清要被他这磨人的性子给气死了,咬牙又踹了一脚,再问:“你松不松手?”。 “不松!” 第四百八十一章:让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被这口恶气堵的满面怒色,“傅明礼,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只会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生气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薄我,不安就随便困住我限制我,除了放我离开平国,你可还有一次征求过我的同意,问过我喜不喜欢?” “我要是真的只顾自己的感受,我就不应该放你回来。”傅明礼眼里冒着火,嘴角却扯起笑:“我看是离开平国的日子久了,云姐姐的心也野了。”他捧起云清的脸,死死地看着她:“云姐姐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云清目光一顿,毫无退色的回视:“有胆量你就试试,你今日要敢懂我一根毫毛,我敢保证,你我之间再无将来可言。” 比起放狠话,傅明礼自认不是云清的对手,他合上眼,稍顷再次睁眼时便松开了束缚云清的手,回眸瞥了一眼云清,面无表情地走了。 “殿下。”永韵都快被这小两口无奈死了,“怎么好端端说着说着,就又吵起来了?” 云清:“他性子总是这样无端,我若一应顺着他,日后成了婚不知道怎么难过。” “这平帝看起来是很气人。”永韵说着,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云清,接着说:“但奴婢看,殿下您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我那是被他逼的!” “殿下您这话说的可不理直气壮。”永韵是不喜欢傅明礼,但是刚刚这场景她看得分明,那平国皇帝把自家殿下看成眼珠子似的,殿下一放狠话,他恼成那个样子都忍下来了,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么可能做到这样。 “我哪里……”云清负手往回走,两只手在身后来回摩挲:“哪里不理直气壮了?” “殿下刚才生气的时候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平帝尽管生气,还是放开了你,可见是真的很在意殿下,平帝刚刚和您闹,说白了不过是希望殿下您能哄哄他,殿下以前还总说这一位最是吃软不吃硬呢,怎的现下倒是一句好话都不肯讲了?” 云清进了宫门,从小道往长乐宫方向走,低头闷闷地说:“我和你说句实话,从前在意的时候,总是愿意想让,他再能闹我也愿意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之前他来大俞时我高兴的和什么似的,现在他来提亲,我这心里头反倒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涟漪来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老夫老妻还有相互厌倦的时候呢,况且是殿下和平帝这样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的,奴婢就是想不明白,不是都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殿下您厌了倦了,平帝却半丝不见厌倦疲惫之意?” 云清被永韵一番话说的默然,刚刚她的话讲的那么决绝,傅明礼明明很气很气,都还是愿意惯着她,的确和她不一样。。 想着想着,云清使劲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扭头对永韵说:“之前在平国时受制于人,难免要让他一些,如今都回到自己的地盘了,我还让着他做什么?” 第四百八十二章: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之前在平国的时候殿下您忍着他,现下来了大俞他让着殿下,夫妻之间就是要两个人互相忍让才会有好结果,两个都爱发脾气的、或是两个都爱忍着的,哪样都未必能成,殿下和平国陛下这样就挺好的。”永韵说到一半,鼓起腮瞧瞧瞄了瞄云清:“不过殿下,您现在对他的态度,好像那个……那个有了势力……”她伸着根食指点着下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那句话,但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云清翻着眼睛冷冰冰提醒她:“得势张狂的小人吗?” 永韵干干笑着解释:“奴婢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从前啊,我总觉得男女之情没太大用处,没有那东西反而一身轻松,后来认识他了,终于觉着有个人陪在身边也挺好的,结果这才多长时间,我就又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最快活。” “奴婢看平国那位陛下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心思深,他想些什么,你还能看得出来?” 永韵满脸敬佩地望着云清道:“说实在话,殿下,奴婢可羡慕您这样子了,这世间痴男怨女那么多,要是互相喜欢的男男女女最后感情淡了,男的倒是拍拍屁股就去找别人了,女子呢,既要受夫家的白眼,又要被娘家责骂留不住丈夫的心,归根结底,不还是女子当初用情太深回不了头吗?奴婢从前看着那些偷偷和侍卫们交往的宫女们从欣喜到绝望的样子,就总想着,咱们姑娘家什么时候能出出头呢。” 云清:“您抬举了,我不过真情实感,是真的觉着没那么喜欢了。” 永韵心惊胆战地四处看了看,拍拍胸口看着云清说:“殿下您说话小心些,这宫里人多眼杂的,万一被哪个听到您这话,可有的是文章要做了。” 云清朝周围看了看,扶额道:“怎么和他吵个架,连脑袋都不灵光了,这种话也敢在外面随便说。” 永韵:“是奴婢不好,就不该和殿下起这个话头。” “听到就听到吧,宫里宫外关于我的谈资还少吗,不在乎多了一个。”云清自暴自弃地发泄似的踩着脚下的小石子:“要是以后嫁到平国去,就算我在平国皇宫里说再多胡话,都不敢有人管我。” 永韵:“奴婢听说,那平帝以前气急了可是随随便便就杀人的,那平国皇宫当然人人自危,哪个敢说殿下的闲话,不怕平国陛下把他们处置了吗。” “他,”云清仔细想了一会儿,就在永韵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压低声音开了口:“其实,我很少见他真的杀人。“ 永韵不太相信地张大了嘴巴:“啊?” “在我的印象里面,除了在平国那次,安阳齐韵为了寻我被牵连,他用了刑之外,我几乎没见他伤人,更别提杀人了。”。 “人总有好有坏,我不太晓得他以前是不是真的伤害过无辜的人的性命,但我相信,只要有我在他身边,总能管得住他。” 第四百八十三章:逗我笑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平国陛下是一国之君,殿下要能管得住他,让他不无故伤人,就是在为百姓们谋福祉。”永韵笑嘻嘻地道。 主仆二人回到长乐宫后略收拾了一下,便转道了云兰的宫殿。 路上时,永韵跟在她后面嘀咕:“其实啊,殿下大可不必去瞧兰公主,那一位遇事只想着自己,从来都不考虑您的难处,您去看她,万一她作病要挟,您可该怎么是好?”她伸出一根手指:“您要是挑明了,自然要伤姊妹间的情分,不挑明,那一位可是蹬鼻子上脸的好手,您让一步就要让十步,难不成真要为了妹妹不嫁人了?” “她若是遇事只想自己,当初便不会跑到平国大老远地去寻我,更不会在我逼死她父亲之后未生怨怼。”云清拂了拂袖口,目视前方道:“皇室里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最是容易疏远生隙,沈敬之虽然偏袒,说话却不无道理,我没多久就嫁人了,平国一去千里,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小妹妹不懂事被人利用刷刷小性子,难道我还真要为了这点事情和她翻脸吗?” 永韵捏着帕子拍拍袖子上沾的灰:“当初知道陛下什么都没做就先把赐婚的旨意下了,奴婢还以为是陛下糊涂,现下可算是明白了,陛下就是掐准了殿下和沈大人的脾气,沈大人爱慕兰公主不会从中作梗,殿下您即便去找了他也终究会无功而返,兰公主那边呢,即便是知道殿下您猜到了她装病,您一日不挑破,她自己更加不会说破了,这个买卖可算是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怎么都不会亏本。” “云京墨从不愚蠢,这后面必有后招。”途径一棵粗壮的老树,云清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对永韵说:“回头你去查查,皇室之中,有没有哪位亲王或是宗室得了重病。” 永韵:“殿下要查这个做什么?” “皇室中有地位高贵的亲长去世,皇室所有子弟要为其守丧一年,皇室的嫡公主要为其守丧三年,这是父王在位时为皇祖父立下的规矩,后来崇厚亲王去世,皇室的子息也遵循了此礼。” 永韵正起神色:“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让人去查。” 主仆说话间,便到了云兰寝宫。 宫女们见云清二人赶来大喜,立刻迎上前做出潸然落泪之态:“殿下您可算来了,我们公主她……” 云清懒得看小宫女做戏,眼睛都没动一下,冷冷淡淡地说:“兰儿还没怎么着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把你那硬生生挤出来的眼泪给我憋回去!” 宫女一噎,瞥见云清清冷的神情暗自琢磨着,莫不是这位殿下猜到了不成? 云清没理会她的想法,掀开珠帘走到了云兰床前,看着床榻上可以抹白了脸的云兰,默默地叹了一声气。 “兰儿。”云清拉过云兰的手臂,轻轻地唤了一声,见她没有反应,便自顾自地出口说道:“怎么就这么生病了呢,从前小身板壮的像头牛似的。” 云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云清低眸看向她:“怎么回事?不是昏倒了?”。 云兰睁开眼,朝她撇撇嘴说:“姐姐要是真的信了,便不会故意逗我笑,容姐姐最疼我的,我要是真的重病,你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第四百八十四章:不舍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不睁开眼,我便不会戳穿你。”云清抚了抚云兰鬓角细碎的头发,温柔地一笑:“你自己不下最狠的心,我如何配合你演戏?” “我听宫女说,姐姐你刚刚出宫去了沈府?”云兰瘪下嘴,委屈巴巴地抱着双膝质问:“你是不是想找沈大人过来训我?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云清点点头,皱着眉做无奈之状:“可惜啊,你那位沈大人根本不买我的账,宁可推了我这个长公主的面子,也要我来好好哄哄你。” “真的啊?”云兰眼睛亮晶晶扑闪扑闪地望着她:“姐姐,沈大人真的是这么跟你说的?” “这还能假?”云清做出遗憾叹息的神色:“我还当终于有个人能制得住你了,原是我多想,沈敬之是真的心疼你,就算知道你故意装病要骗我,也不肯出面劝服。” “那是当然,他可是我喜欢的人。”云兰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眼角撇下云清,傻笑着打哈哈道:“姐姐,兰儿还不是舍不得你嘛,你要是走了,以后谁疼兰儿?” “你是皇帝的亲妹妹,还有人敢欺负了你?” “姐姐最是知道这宫城里有多冷漠,就不单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后宅妇人了,便是宫里这些没眼色的宫女太监们,就惯爱在人背后嚼舌根,咱们姐妹两个,不知道被她们编排过多少坏话呢。” “享受着比大多数人更高贵的身份和便利,被人编排几句算什么。”云清帮她整理了一下微敞的领口,拍拍她肩膀说:“这些你嫁人以后有的受呢,那沈大人的家里人不是很希望他尚公主,日后说不得要有些麻烦,你都要学会自己应对,光是指望着我有什么用,我还能跑到沈敬之的后宅里帮你出头?” 云兰耷拉下头:“姐姐要是在京城,我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你,你要是跑到平国去,那我想你了、遇到危险了、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啊?”她眼巴巴地瞅着云清,“还有姐姐你,那平国远在千里,你不是平国人,万一那些平人欺负你怎么办?万一那个狗皇帝娶了你又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妃嫔妾室来膈应你,你又该怎么办?到底不在咱大俞里,权势钱银都用的称手,你受了委屈都无人帮衬着,多可怜呀。” 听到云兰不单单想到自身,还肯为她着想,云清觉着一暖,心里头熨帖极了,“他变心的话,那我就带着嫁妆回到大俞,再找个听我话的夫婿嫁了,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如果被她辜负了,这辈子就活不下去了吗?” 云兰深吸一口气,忍着欣喜的表情指着云清:“姐姐此言说得极是!” “姐姐。”云兰一下子扑到云清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还是不想你远嫁……” 云兰憋着坏时是不会轻易哭出来的,现在肯哭,便是不打算再做阻拦了。。 云清伸出一只手,在云兰的脑后温柔地抚着:“你放心,姐姐走得再远,都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兰儿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把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还当自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呢,用这种手段来诓姐姐。”云清掐了掐云兰鼻尖,“再有下回,我定不会再理你了。” 云兰听了这话眼睛顿时红了:“姐姐都要嫁人了,我见都见不了姐姐,哪里还能有下回……姐姐你就不能不嫁吗,咱们大俞多少好男子,就是不嫁给皇兄,京都不知多少俊秀男儿愿意娶你,你怎么就瞧上了那个啥也不是的傅明礼狗皇帝?” “世间自称君子的多得很,然则每一个都戴了副完美的面具,让人根本无从分辨真假,可是能以暴虐自居的人却少之又少,傅明礼名声不好,却是真心爱惜我,我愿意相信他可以给我幸福。” 云兰死死地把自己缩在云清怀里:“就算我这边不拦着,皇兄那边肯定也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大俞的,姐姐你想轻轻松松嫁去平国可没那么容易。” “小丫头,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云清捧起她的脸,眯起眼睛质问她:“和姐姐说一说?” 云兰两只手捂住嘴:“我不帮着皇兄拦你都已经很客气了,才不会告诉你!” 和云兰捅破了窗户纸,这里自然无需久留,云清很快带人回了长乐宫,还未及永韵细查,一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越云大长公主薨了。 大俞建国历年来有过无数功勋卓著的王侯,但少有女子可以得到朝廷上下的敬重。 越云大长公主是云清皇祖父最小的女儿,刚刚及笄就为和亲远嫁藩国,后来大俞吞并藩国,死了丈夫的越云大长公主回到大俞,被皇祖父再次赐婚给显贵的安国公为妻,泰和三十四年时明城起了疫情,越云大长公主擅长医术,亲赴疫区为百姓们医治疫症,被百姓们尊为活菩萨,在民间声望极高。 安国公去世之后,越云大长公主重新回到了宫中居住,只是她素喜清净不爱见人,唯有年底宫宴才偶尔露一次面,却是阖宫无不赞叹敬仰的人物。 云清身份尊贵,跪在孝帝对她的宠爱和她的才干,越云大长公主地位尊崇,却是因为她以一己之身为大俞做出的贡献。 大长公主薨逝,云清作为她的后辈,为她守丧是分内之务,更无从推拒。 消息传出来,云清终于理解了云京墨至今依旧气定神闲的原因。 大长公主寝殿临近宫中东南角,和长宁宫仅隔了一座藏书阁,大长公主病重的消息,云京墨想必是最先知晓的,也必然是他封锁了消息,不让风声传到长乐宫附近。 云清换上祭奠的丧服,云清恍惚着参加完越云大长公主的丧仪,简短地休息过后,重新回到主殿为大长公主守丧。 云清和云京墨一前一后跪在殿前,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云清体力不济,云京墨抬手让宫人拿了点心送到她面前。 云清没理,推开点心碟子继续跪着。。 宫人看向云京墨,云京墨朝周围的宗亲看了一眼,招陈永过来,吩咐给每一位守丧的皇亲都送一盏参茶。 第四百八十六章:三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人人都有的东西,云清不能不受,平静地接了参茶,抿了一口后重新将茶盏交给宫人。 大长公主是她的长辈,为大俞做过不少贡献,为她守丧三年不嫁,她可以做得到。 云京墨余光瞥见云清的动作,见她食物不用参茶也不喝,担心她坏了身体,让陈永过去劝了两句,云清都没有理。 皇室子弟为越云大长公主守丧的礼节结束之后,云清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前些天好不容易养出的两斤肉又瘦了回去。 永菱看着云清虚弱的样子急的嘴上起了燎泡,让厨房变着法的给做好吃的,肉食荤腥不能沾,但糕点巧食却也不少,云清该进的都进了,仍是不见长肉。 傅明礼那边得了消息不比云清好受,奈何大长公主逝世的事情非人力可以阻挡,晚辈为长辈守丧亦是情理中事,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阻拦。 胸口那口闷气憋的他难受极了,趁着夜色,俞宫守备松懈时再次偷偷进了宫。 永菱铺好了床铺之后让人端来热水,在床前侍奉云清洗脚。 云清这两日头疼乏力的厉害,太医说是体虚胃寒之兆,开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叮嘱云清每日睡前服用。 云清把脚放进木盆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碗喝了口,那苦味实在难捱,她勉强咽下去之后立刻拿了块蜜饯放进嘴里。 永菱仰起头看她:“殿下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喝个药都这么费力。” “我小的时候,我每次喝药都要撒撒娇让父皇哄一哄才肯喝,后来年纪大些,为了不让人觉得我孩子气,才总装成一副老成的样子,不想让他们看轻我。” “殿下回来之后接连生病,倒把小时候的孩子气给养回来了。” 云清:“只是忽然觉得,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再不好好疼疼自己,那日子得有多难熬。”云清低下头擦了擦脸颊的泪,对永菱说:“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忌日了,除了陛下那边的准备之外,在咱们宫里单独准备一份祭奠的东西除了。” 永菱应是。 宫女们端走洗脚水,永菱上前放下床幔,柔声对云清道:“奴婢就在外间候着,殿下有事尽管唤奴婢进来。” “你也早些睡吧,我这边没什么事情。” 云清体恤下人,很少让人连夜侍奉,永菱早就习惯了,无论云清如何说,她都会嘴上应着,默默在外面守上一夜。 永菱退出去后,寝殿内显得更加寂静清凉,云清仰头看着床顶,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口那处堵得厉害。 父皇走了,大长公主也没了,她和傅明礼的婚事只怕要搁置,她所期待的、亲近的人和事,好像没有一件顺心遂意,从小一起互相照顾长大的朋友,竟也能算计她算计得如此得心应手。 傅明礼那个混蛋,虽然爱惹她生气,总是不管她的想法,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疼爱她,和他在一起,是父皇去世之后她难得舒心自在的时候。。 只可惜,在这让人窒息的宫城里,她还要再等上三年。 第四百八十七章:认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窗边晃晃荡荡发出细碎的声响,云清以为是永菱进来关窗,微抬起身子提醒:“关好了窗就回去休息吧,你这几日不比我轻巧。” 傅明礼关上窗子的动作一顿,扭头隔着床幔看向里面人朦胧的身形,淡笑一声说:“云姐姐待一个宫女都比对我关切,我这个未婚夫婿混的实在不怎么样。” 云清一把掀开床帏,看清窗前的人立刻睁大双眼:“你怎么过来的,擎云和外面的守卫呢?” “不知道。”傅明礼凶巴巴地走过来,捏住云清脸颊两边往两边扯:“看到我冒险过来看你,你不表现一下欣喜雀跃也就算了,还一直在念叨别的男人,你当我是死的吗?” 云清向后躲了躲,偏他死皮赖脸地追了过来,担心衣服被扯开,云清忍辱负重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狠狠地瞪了瞪他:“是这段时间宫里守备森严,我奇怪擎云怎么没发现你而已。” “云姐姐的护卫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傅明礼松开手,把她半揽进怀里笑了笑说:“可是我还是顺利地进了云姐姐的寝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云清嗔向他:“擎云说不好是看你深更半夜跑过来太可怜,一不忍心才放你过来。” “我看云姐姐这样子才是真不忍心。”傅明礼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侧眼看着她说:“这身上本来就没二两肉,这几天全掉干净了。我不在你身边,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之前送过来的厨子做饭不好吃了吗?” 他向来嘴上不留情,但话里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云清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长辈的丧仪嘛,难免苦一些,我倒觉得身体还好,没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她的鬼话傅明礼才不会信,嗤了一声向后倒了倒:“你们这个越云大长公主是不是和你有仇?要不然就是和我有仇。咱们好端端的一门亲事,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定下来,她眼睛一闭去了西天,咱们倒还得为她守三年,云姐姐你说,你的这位老长辈是不是在故意和我们作对?” “逝者已矣,不许胡说。”云清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低眸觑他道:“我怎么倒觉着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姻缘是一辈子的大事,倘若你我心意不诚,哪怕明日就成亲,也未必一定善终,若是咱们情比金坚,不会轻易被外务改变,那就算再等上十年,也不过是你我感情路上的磨炼。”见傅明礼眉头一竖,云清弯唇笑了笑,故意问他:“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姐姐的道理多了去了,哪一次都能辩的我哑口无言。”傅明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无奈地附在她耳边说:“你对我的情意何谈坚定二字?……可老子都认了,管他情深情浅,我就要你这个人。”。 云清垂下眸子:“三年啊,大俞旧俗,三年之内未婚男女不成婚,三年之后就要取消婚约,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不信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姐姐这么说,是希望我说些甜言蜜语吗?”傅明礼挑起云清的下巴,嘴角的笑容邪肆中带着戏谑。 “我是说事实。”云清不喜欢被人挑下巴,这个姿势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味,让她莫名觉得羞耻,她回过眸看向傅明礼,冷着嗓子说:“三年未婚,嫁娶之约就要随俗取消,我要为大长公主守丧,不可能在三年之内与你完婚,否则会受尽世人唾弃,就连朝中的大臣们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有说让你在守丧期间与我完婚了吗?”傅明礼抬脚甩掉一只鞋子,抬头瞥了瞥她神色,又甩掉了另外一只,拉开被子钻进去,笑呵呵的说:“你们俞国有三年不婚就取消婚约的规矩,我们平国可没有,云京墨想钻这条缝子顺势把婚约取消,也要看看我大平的数十万铁骑同不同意。”傅明礼顺势拉倒瞪着自己的云清,将她揽到怀里笑道:“放心,即便是他自作主张强行解除你我的婚约,三年之后,我再来亲自求娶,到时候难道他还要再杀一个宗亲来阻止你我的婚事吗?” 云清本来正在挣扎他掣肘的云清一瞬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他面上:“你说什么?” 傅明礼一副“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的模样,故作惊讶地看着她:“怎么,这样大的事情,云姐姐这个在宫里过日子的居然也没察觉吗?” 云清:“你查到了什么?” “你们的这位陛下,在听说你出宫去了沈府之后,明知道人家越云大长公主还没到垂死之际,却硬生生让人送了碗几百年老山参熬制的药汤过去,人家大长公主原本或许还有得救呢,结果他这一碗药送过去,大长公主立刻虚不受补,一命呜呼了。”傅明礼侧头对云清道:“要不说这温柔刀害人性命呢,云姐姐你说,是不是就连大长公主身边的宫人,都不会怀疑是你们这位陛下在药里面做了手脚?” “越云大长公主为大俞苦了大半辈子,云京墨他怎么敢?”云清蹙着眉坐起身,抬眸向上看了眼:“擎云。” 须臾,窗外传来擎云的回应:“殿下。” “去查查越云大长公主的死因,看看太医院有没有调出百年人参的记录留档,要是有,让人抄录一份送过来。” 擎云:“殿下是觉得越云大长公主的死因有问题?” “不是她觉得,而是这里面本就有问题。”傅明礼冷睨着窗口处映出的黑影,“怎么?你是觉得我在欺骗你们殿下?” 擎云连理他都懒得理,纵身一跃离开了长乐宫,将傅明礼的话忽视了彻底。 傅明礼:“……” 就很气。 收回视线时,云清的视线有些沉,“越云大长公主为人慈爱宽容,对云京墨从无苛待,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云姐姐这么快就笃定我说的是真的了?”傅明礼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的那个护卫可是不肯相信我说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猫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擎云从来看证据做事,他不信你是情理中事。” 傅明礼更气了:“那云姐姐你呢,你也不信我?” “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让擎云去查太医院的记录。” 傅明礼本来压下的嘴角倏地上扬,余光挪向她,眼里尽是飞扬的神采:“云姐姐,那可是你们大俞的皇帝,你的青梅竹马,我说他杀人放火,这你也信?” 云清莫名地看向他:“你虽然性子不好,但从来不屑说谎,我为何不信?” 傅明礼:“如果查到了云京墨谋害越云大长公主的证据,你打算怎么做?” 云清将落到胸前的头发拢到后面,眼神斜过案前摆放的秋海棠,声音染上些微凉意:“他要做一个不容人诟病的皇帝,就总得做出些让步。” 傅明礼:“这件事可以我来出面和他谈。” 云清的立场很鲜明,如果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傅明礼愿意帮她出头她很欢喜,但他身后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他出面和云京墨说起这件事,也许原本简单的事情就变了味道,云京墨未必肯和傅明礼好好谈,反而可能因此狗急跳墙。 “不,还是我去吧。” 谋害皇族长辈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实在是致命的威胁,傅明礼来提出这一点不合适。 傅明礼想的通云清拒绝的理由,好在他并不纠结于此,拉过云清的手笑着问她:“云姐姐,你说凭借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再等上三年吗?” “对大俞有过大贡献的亲长去世,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为她守丧三年都是我的责任,这一点不能推脱。”云清眼看着傅明礼露出不满的表情,挑眉问道:“三年而已,真的情比金坚,难道连三年都等不得吗?” 傅明礼耸耸肩:“三年可以等,五年十年都可以,云姐姐莫让我苦等一辈子就好。” 云清笑着把他的长靴踢过来,侧身示意他下床:“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 擎云暗地里查看了太医院的留档,太医院关于百年参的抽调很严格,这半月里,只有明太妃宫里有过调用百年人参的记录。 “明太妃在殿下失踪之后就一直在向陛下这般示好,殿下您平安回来,她算是得罪透了您,帮着陛下做这种事情来讨好,不足为奇。” 云清脸色微沉:“明太妃是宫里的太妃,她肾虚体弱,需要用百年人参入药说得过去,如果拿这样的记录去威胁云京墨,他根本无须在意。” 擎云正要回话,听到殿内的云清低呼了一声什么,他紧张地出声:“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云清拿起案上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后大吃一惊。 擎云还在外面低声询问,云清愣了一阵才回答:“傅明礼留下了越云大长公主贴身宫女的供词,当时这个宫女没有察觉什么不对,是时候拿大长公主用过的药碗时才发现药的味道和往日不同,她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粗通药理,这才发现了不对。” “殿下。”擎云听后蓦地抬起头,目光落向长宁宫的方向:“岂止是越云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粗通药理,越云大长公主本人,难道就没有发现那药汤里面的猫腻吗?”。 越云大长公主本人,擅长医术。 第四百九十章:精通药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越云大长公主本人精通药理。 云清被擎云的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可是大长公主,云京墨素来敬重先辈,他怎么能……” “殿下,他所表现出来的都仅仅是他希望咱们看到的,人有千百面具,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擎云想到云京墨素日谦谦有礼的样子,何尝不以为惊诧,“既然有意要害死大长公主,他或许不会在意用什么手段,大长公主不愿意饮药,他大可以派人硬灌下去。” “要是真的这样。”云清呼吸微乱,抱住双膝恍惚道:“那云京墨这个人太可怕了。” “没有深沉如海的心思,怎么做的了帝王。”擎云劝慰道:“殿下这段时间见过不少陛下的嘴脸,早应该习惯了。” “是啊,早应该习惯了。”云清苦笑着说:“从前以为是俊雅仁义的翩翩君子,原是我看错了人。” “那殿下现在知道真相,是否要将此事揭发出来,让朝中文武百官都看清陛下的真面目?” 云清阖眸半晌,摇头无力地道:“天下初定,皇位不能易主,云京墨治国上颇有他自己的谋略,他被人从这个皇位上拉下来,对大俞没有任何好处。” 擎云不太赞同地道:“可是殿下,您有没有发现,陛下如今的行径,已然在一步步试探您的底线了。” “我是个公主,没有权利决定皇位的人选,即便我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轻易去做。”云清慢慢坐起来,眼睛落向地面,神情失落地道:“越云大长公主无辜受害,她是可怜,我倘若出面告知天下人陛下的行径,一来证据未必充足,大家不一定会真的相信我的说辞,二来陛下一旦遭到天下人的质疑,大俞国中必定内乱,届时周遭附属小国,和虎视眈眈的平国,没有一个会安生。” 擎云万万没想到云清会在这种时候保持清醒,“殿下连平国陛下也提防?” “傅明礼是傅明礼,平国是平国,我是要嫁给他,那不代表我要拿整个大俞做我的嫁妆,大俞的万里河山是父皇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承受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威胁。” 擎云颔首:“殿下能在这种时候保持清醒很好,不过……” 云清斜眸瞥向他的方向:“不过什么?” “属下一直听闻,男女之情讲的是情不自禁,陷入爱河的男女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阿伟平国陛下看起来没有理智的多些,殿下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一度以为平国陛下失去冷静,之后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因为情爱而失了分寸,这于公自然很好,于私,属下便能理解平帝近日来的气急败坏了。” “这样的话我这段时间听了很多。”云清撑起下巴,呆呆地说道:“我心里是有他的,否则,我也不会为了嫁给他花费这么多心思。”。 擎云:“嫁给一个人,保持一段姻缘,最重要的不是心里有他,更是全心全意的喜爱。” 第四百九十一章:对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怎么,擎云你也认为我和傅明礼并非良配吗?” 擎云抬起头,那一瞬间眼眸中竟有仓皇之色,他慌乱跪倒在地,拱手告罪道:“殿下,是属下僭越了。” 云清纳闷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问你,你实话实说答我就好了,我又不会怪你。” 擎云更加羞愧难安:“和平帝之间的事情,是殿下您的婚姻大事,属下无权过问,更加不该随意置喙,是属下多嘴了。” 云清无奈道:“你实在过于谨慎了,我的婚事自然是由我自己做主,此事听听旁人的意见却是好的。何况即便你对他有偏见,若你的话说的没有道理的话,我也是不会听的。” “殿下素来明事理,是属下狭隘了。”擎云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次日清晨云清起了个大早,收拾停当后带着两个宫女去了长宁宫。 到的时候云京墨刚从御书房回来,见她上门很是惊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又笑着作势上前拉她的手:“用过早膳了吗?正好我们一……” 云清侧身避开他的手,眉心蹙起,冷冷道:“陛下,男女授受不亲,请您自重。” 云京墨瞧着她笑:“好。” 十足纵容的语气。 云清一路随他进了正殿,宫人们将早膳备好,云京墨坐在桌前,眼眸落在她脸上:“清儿不陪我一起吗?” 云清沉默地摇头。 就连永菱永韵两个宫女都看出云京墨的不对,紧张地守在云清身侧,生怕云京墨一个冲动对自家殿下做些什么。 云清没想到云京墨这个时候才用早膳,孝帝在世的时候,一般都是用过早朝之后再去上朝,空着肚子去处理政务难免精力不济,对龙体不益。 她坐在旁边等着云京墨用完了早膳,后者才屏退了宫人,只留下陈永和永菱永韵二人在殿中侍奉。 云京墨端起茶盏:“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从前只晓得云世子才气不俗,没想到做了皇帝之后,你的谋略亦是更胜往日。”云清弯起唇角,定定地望着云京墨:“越云大长公主猝然离世,陛下欢喜吗?” “欢喜,怎么能不欢喜。”云京墨毫无遮掩之意,坦坦荡荡地颔首:“只有她死了,你才能不嫁人,兰儿是个没用的,她留不住你,幸而有越云大长公主这样关怀晚辈的长辈在,能帮我留住你。” 他的眼睛溢满了深情,深情之下居然有几分疯狂之意:“清儿,等过了这三年,你还会对这个傅明礼如此在意、还会一心想要嫁给他吗?”。 “越云大长公主的确关怀晚辈。”云清无视他的神情,徐徐缓缓地说道:“昔日年少时,你初至京都,京中子弟欺负你不是真正的皇室子弟,常常借机凌辱于你,越云大长公主每每遇见,还会出面帮你训斥那些晚辈,只是她那时刚刚远嫁还朝,在京都人微言轻,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没能帮上你的忙,可爱护小辈的心意是做不得假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威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是大长公主,曾经为国争光,就算再落魄,在俞国的声名威严亦在,她要是真心想保我不受欺凌,大可到先皇面前去说,大可到父王面前提醒,可她明明看起来那么为我担忧,至多也不过是嘴上说了几句,其实根本没有为我做什么。她走之后,那些人下次见我,说的话只会比前一次更加难听。” 云京墨冷冷地笑着,面上的温和柔意瞬间散去,转而化作冰冷的寒意:“清儿,你知道一个人触摸到温暖之后,反而被光刺痛的感受吗?” 云清沉默地摇头。 云京墨说:“我此生被无数人欺辱过,在平国时,在俞国时,遇到过不少自称或是被人称之为善人的好人,他们每一个都披着伪善的外衣,说是会为我做主保我周全,但真正肯为我说句话、真正帮我解决困境的,只有你一个。有时候,那些伪善的人比那些恶人更加可怕,恶人虽恶,自始至终都是面目可憎,看的久了倒没什么,善人虽以为善,却只为声名做事,我宁可越云大长公主和那些人一样欺我辱我,都不愿意她虚情假意地来帮我。” 那个昔日被人欺凌的承亲王养子是在结识了容乐公主之后才真正被人放在台面上正眼看的。 云清不晓得自己当时在父皇面前的一句随口之言会被云京墨记到了今日,更没料到,原来那些没有尽力帮助他的人,在他眼中竟连恶人都有所不如。 “你如此气势凛然地来问我,想来是查到了什么。”云京墨将手放到膝盖上:“越云大长公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让人送药给她时,本来做好了硬灌下去的打算,可是她只是闻了闻,一听宫女说是换了药方就面不改色地把药喝了下去。清儿,你仔细想想,这其中难道就没有隐情吗?” 云清眉目一动,掀起眼帘看他:“你承认了?” “你都亲自来问我了,我怎能不认。”云京墨笑道:“不过她做的那些事情,如果被人揭发出来,也逃不了一个死字,我给她一个体面,她应当感谢我才是。” “不论如何,她真真切切为大俞做过贡献,你用一碗补药了结了她,将她半生颠沛流离置于何地?” “清儿,这世间人于你于我,应当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利用的,一种是不可以利用的,可以利用之人要敬之倚重之,不可利用之,可活可不活,端看此人活着的意义大些,还是死了的作用大些。”他眸色深深地望向她:“对我来说,越云大长公主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所以我让她死,没有追究她当年谎称精通医术救治百姓的欺君之罪,更给了她死后的尊荣,即便我当初给她亲自来选,她也不会选择失去名望,被人指指点点地活下去。” 云清讥笑着:“如此说来,越云大长公主反倒要感谢陛下为她留了颜面了?”。 “我知道你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云京墨淡定道:“我不喜欢这种威胁,但我可以答应你,三年之后,你和傅明礼的感情不生变故,我便不会再从中作梗。” 第四百九十三章:凉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当真?” “当真。”云京墨起身,慢慢走到云清面前,低眸俯视着她的面容,半晌无言,就在云清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他倏然开口道:“你用不到一年爱上他,三年,要是无法挽回,我就放手。” “陛下不承认的话,我其实找不到能直接证明你谋害越云大长公主的证据,即使让人发现你让人给越云大长公主送过补药,你大可以推说是因为不懂医术,让人送参汤给大长公主,不过是为了补身。”云清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云京墨,指尖紧紧地捏着掌心:“你大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无奈你何。” “在你面前,我曾经说过很多违心之语,做过很多违心之事,清儿,我想坦坦荡荡地在你面前活一次,我的卑鄙和不堪、丑陋和肮脏,你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我希望你看清楚,眼下追求你的这个人,他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谈不上君子,但是他对你的情意实实在在是真的。” 云清想到过往十数年,那个眉眼温润的少年竟不知几分真假,她的心忽然沾染了些微凄凉和感慨,一腔憋闷和泪意瞬间涌上来,她敛眸垂下头:“陛下,人这一生,没有必要去为了旁人做一个好人或是坏人,我们总得为自己活一回,旁人看着再好也是别人看的,自己活的好不好,唯有自己最清楚。” 就如同死的无辜的越云大长公主,她受尽万民敬仰,大家都说她是再世菩萨,然而究竟是不是真的仁善,恐怕她自己最清楚。顶着那样的包袱活一世,也许本就是对她最严厉的报复。 …… 出了长宁宫,永韵在云清身后惊诧连连:“所以说,那位越云大长公主根本不是什么大善人,她其实压根不懂医术?” 云清捋着身前的一缕头发,若有所思地说:“云京墨不屑在这种事上撒谎,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吧。” “往日里见大长公主,看起来还是一副和气模样,对谁都是满脸小模样,大家伙都说,殿下您对宫人如此宽厚的性子和大长公主不愧为一脉相承,现在想着这话,倒觉得讽刺极了。” “你能装一辈子温柔娴淑吗?”永菱睨向永韵。 “温柔娴淑?”永韵摆着手皱眉道:“姐姐你可别为难我了,我一天都装不了。” “所以啊,大长公主不懂医术,却为了名利而装成淡泊名利救世济民的样子,那她这半生活的不知多累,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倒也说不上对与错。毕竟她为百姓做的贡献是真的,还曾经远嫁藩国,不管怎么样,陛下这样处置了她,都对她不公平。”永菱看向云清:“奴婢明白,殿下不是不想伸张正义,而是您的立场不适合出面,更要顾及陛下身为君主的颜面。”。 “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护不住,何况是他人。”云清苦涩道:“自扫门前雪罢了,既然生性凉薄,便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十二月初,正是初冬时候,平国的使团启程返回平州。 云清轻车简从,带人到城门口为他送行。 傅明礼穿着厚实的大氅,将马鞭扔给随从后大步朝云清走过来,行走间衣袍微微扬起,黑袍玉容衬得君子如玉。 “两年后我再派人来重新拟定定亲文书,一到日子就派人来迎亲。”傅明礼握住她的手:“云姐姐,下一次,可千万别教我失望了。” 云清浅浅一笑,眉目里都是温婉柔情:“你放心,陛下应了我,不会再从中作梗,等到了日子,我们就成亲。” 傅明礼眼里笑意闪烁,看着她被风吹的发红的小脸,心念一动,回头对身后的队伍喝了声:“转过去!” 随队的将士们怔愣一瞬,很快识趣地背过身去,就连云清身后的永菱永韵都转了身。 云清抬眸,傅明礼捧着她的脸,低头轻柔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用平生罕见的温柔语气对她说:“云姐姐,等我娶你。” 前方队伍开始前行,傅明礼纵身上马,马儿快步向前,地面扬起大片呛人的尘土,云清站在城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队消失在视线里。 永菱上前扶住云清一只手臂,一边呆着她往回走一边说:“殿下,您和平国陛下的婚事耽搁的未免太久了,您就不怕夜长梦多?” “好事多磨嘛。”云清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这段时间事情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总算歇下来了,我回去得好好睡上一觉。” “殿下!”长乐宫的宫女杏儿满面急色地从宫门处疾步走出来,待停在几人面前,她压着慌张低声说道:“殿下,惠王殿下食荤被太傅抓住了。” “越云大长公主丧期之内,他这个时候吃什么荤腥?”云清恨铁不成钢地斥了一声,拧眉对杏儿道:“现在人在哪?” “惠王殿下和太傅都在御膳房。” “丧仪期间,御膳房应该不能做荤食,为什么云晏还能吃到那些东西?” 杏儿说:“听说是惠王殿下非要吃,逼迫御厨做的。” 云清眼眸转了转,意识到些许不对:“云晏就算再爱吃肉,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跑到御膳房,逼迫御厨做荤食来吃吧。” 永韵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啊,那样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惠王殿下跑到御膳房吃肉了吗?” “这……”杏儿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奴婢也不清楚,殿下还是亲自去瞧瞧吧,听说长兆伯夫人恰巧也撞上了此事,现在人正在那争辩着呢。要是事情闹大了,惠王殿下被御史们参一个丧期失仪的罪名,那可就麻烦了。” “长兆伯夫人?”永菱立马想起了此人:“不就是那个和惠王殿下不合的魏詹的母亲吗?” 永韵:“对对对,就是她!上次殿下在中秋夜宴上敲打了长兆伯夫人的长姐靖安侯夫人,这阵子魏詹乖觉的很。奴婢还当他知事了呢,原来是憋着坏呢。”。 云清心里约莫有了猜想,嘴上却警告了一声:“不许胡说。” 第四百九十五章:究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按理说这种事情本不该惊动到御书房,然而云清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云京墨在御膳房外等了多时了。 御膳房离长宁宫长乐宫都很近,辟出的用地更是足有大半个长宁宫大小,宫里的主子谁不好口吃的,御膳房的人手有百余号人,云清抬目看去,乌泱泱的一大群宫女太监跪满了大半个院落。 云清走上前,向云京墨福了福身,“这是怎么了,这么些人堆在这儿,还把陛下请了过来。” “是长兆伯夫人。”云京墨带着笑看向一旁的妇人:“派了身边的丫环跑到御书房门口,大喊大叫地提醒朕惠王违背了祖宗家法,提醒朕要明辨是非。” “是吗?”云清顺势看向一边的妇人:“夫人真是有心了。” 长兆伯夫人一听这话便吓得够呛,赶忙上前跪倒:“陛下,……惠王殿下在越云大长公主丧期内不守丧仪,臣妇本是想要出言劝告,不成想殿下竟然将此事推到了我儿詹儿的身上,说是我家詹儿故意栽赃陷害,这样大的罪名,臣妇一家招架不起,奈何惠王殿下身份贵重,臣妇不敢得罪,只好斗胆,让人请了陛下前来。” “胡说八道!”如花站在几人身后,被几名护卫打扮的人束缚了手脚,听言立即怒声反驳:“你这妇人胡吣些什么!我不过是来寻人,那送肉食过来的人本王认都不认识,你儿子素来与我不和,又正好在这时候出现在此处,你说,本王不怀疑你们怀疑谁?” “冤枉啊。”长兆伯夫人拿出帕子哭天抹泪道:“陛下明鉴,我儿虽与惠王殿下不和,但一向最是忠厚老实,他和惠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把这样杀头的罪过推到殿下身上?” 云京墨看向云清:“容乐,你说呢?” 云清斜了眼满面委屈的弟弟,衔笑摇头说:“以我和云晏的关系,对此事不好评论,陛下做主吧。” 云京墨:“照你这么说,朕身为云晏的堂兄,也没有立场主持此事,这案子难道要交给云晏和长兆伯夫人自己审?” 长兆伯夫人自是连道不敢:“陛下言重了,您是我朝天子,立身自是公正,臣妇相信您一定会秉公处置,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云京墨:“长兆伯夫人如此说,那朕就审一审,看看魏公子和云晏,究竟是谁对谁错。” 他视线逡巡:“给惠王送荤食的御厨何在?” 一名中年男子站出来:“陛下,正是奴才。” “你将刚才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那御厨连忙称是,垂着头恭敬地道:“是今日午后的时候,有一位公公跑来,说是惠王殿下想让御膳房做一道酱肘子出来,奴才本来是不想应的,但那位公公口口声声是惠王殿下的命令,还威胁奴才,说要是不做,仔细惠王殿下生气,要了奴才的脑袋。”御厨的嗓音有点发抖,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奴才人微言轻,不敢违背惠王殿下的命令,这才……”。 长兆伯夫人趁势道:“陛下,太傅大人,公公是宫里的人,詹儿他不是王子皇孙,怎么可能使唤得动宫里的奴才?” 第四百九十六章:一时糊涂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手中有银钱,买通个宫人倒不是不可能。”太傅虽然恼怒惠王犯忌,脑子却清醒得很。 云京墨亦是颔首:“太傅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陛下!”长兆伯夫人急了,跪行几步欲上前:“詹儿她胆子一向小,怎么敢做出收买工人这样的事情,请您明察啊。” 云清对长兆伯夫人的话未置一言,淡睨向一旁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脖子里的魏詹。 长兆伯夫人的性格,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素来外强中干,没有什么脑子,更经不起什么惊吓,上次她用靖安侯夫人敲打了长兆伯一家,这一位本不该再生事端的,可是偏偏就在越云大长公主逝世这样一个时机,她又赶风乘浪地来招惹自己,若不是故意挑事,那便是她自信这件事魏詹当真无辜。 那么,如今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的魏詹就真的很可疑了。 云京墨没有理会长兆伯夫人的话,转而命令陈永:“去带御厨认一认,看看之前来找他做菜的太监是哪一个。” “是。”陈永躬身应下,带着那名御厨在宫女太监们之间来回走着,一个一个的认人。 御厨越往后走,魏詹抖的就越厉害,长兆伯夫人不经意回眸时瞟见儿子神色,皱着眉瞪了魏詹一眼,低下头时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眼再次看向魏詹,魏詹迎上母亲的目光,心虚地把头耷拉的更低。 自己的儿子,她这个做亲娘的太了解他的秉性了,长兆伯夫人腿肚子一软,一下子全明白了。 然而为时巳晚,她再后悔自己掐尖求公道的言行也于事无补,御厨很快找出了那名点菜的太监,小太监只是收钱办事,一见情形不对,立马跪下来把什么都说了。 “陛下,是魏公子,他自己听说宫里御厨的酱烧菜做的好吃,给了奴才十两银子,让奴才找一个御厨,把菜给做了端出去给他。因担心被人追问缘由,魏公子便要求奴才自称是惠王殿下身边的人。惠王殿下身份尊贵,御厨们即便知道也不敢过问,原本事情计划的好好的,不成想太傅正好没用膳经过御膳房,和莫名其妙跑过来的惠王殿下撞了个正着,御厨看到惠王殿下,便以为他是来取菜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小太监一席话说完,脑袋磕在地上磕的邦邦响,“陛下,奴才是贪了魏公子的钱银,可是奴才魏公子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奴才也是实在不敢得罪他,没办法才听了他的话呀,请陛下念在奴才初犯的份上,就饶了奴才一命吧。” 云京墨听完小太监的话,幽幽瞥向长兆伯夫人:“夫人要朕主持公道,现在真相出来了,你自己说,这个公道朕应当如何主持?” 长兆伯夫人颤颤巍巍地说:“陛下,詹儿他,他是一时糊涂啊!”。 “你的儿子一时糊涂,便要把罪名扣到云晏的头上吗?”云清嗤笑道:“方才以为违背宫规的人云晏的时候,长兆伯夫人好生威风的呢,怎的现在换了个人,便又成了一时糊涂呢?” 第四百九十八章:规矩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容乐殿下。”长兆伯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咬咬牙扑上来抱住云清的大腿:“殿下,臣妇自知您不喜臣妇母子,可詹儿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您大人大量,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就别和詹儿计较了?” “夫人这话说的倒怪。”云清侧身想避开她的动作,横眉说道:“魏詹是世家子弟,本宫与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至于夫人您,本宫虽嫌弃夫人蠢笨,但从无不喜之心,脑子不好使的遍地都是,难道还要本宫挨个的计较吗?” 云京墨干咳一声,用力压下上扬的唇角。 长兆伯夫人听到云清的话自是气坏了,更紧地抱住她大腿:“容乐殿下,您……” “夫人!”云清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迎上她视线,“你知不知道诬陷皇族是什么罪名,派人到御书房搅扰君上又是什么罪名?你此刻如能住嘴,或许还能为令公子留个全尸。我这个人,满宫里都是知晓的,我最不喜欢听人废话,听得多了,难免会觉得厌烦,届时魏公子身上再多几项罪名,便是不美了。” 长兆伯夫人身子一僵,战战兢兢地再次对上云清的眼,连忙后退一步,松开了双手。 云清向云京墨福了福身:“剩下的事情就劳烦陛下处置了,云晏受了些惊吓,我便带他先回去歇息。” 云京墨挥挥手,没有多为难:“去吧。” 云清给如花使了个眼色,姐弟俩一前一后出了御膳房。 云清疾步往前走,回头瞥了瞥灰头土脸的弟弟:“长兆伯夫人什么脑子,你也能教她给拿住了,我还当你有多机灵。” “事发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太傅给拿住了。”如花挠了挠头,憨笑着瞅向云清:“姐姐你知道,我最怕太傅那张冷脸了,一时间被吓住了。” 云清弹了弹他脑门:“以后涨些记性,再出门多带些人,你身边的宫人让大家认清了,便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把这样的事情赖到你头上。” 云清出门素来只带永菱永韵两个丫环,宫里人见的多了便记住了,凡是有人打着容乐公主的名头办事,都会格外仔细一些。 如花乖巧地点点头:“嗯,我记下了。” “你刚刚说你来御膳房寻人?” 如花:“……是。” “来寻什么人?” 如花偷偷瞟了一眼长姐,闷着头没敢应声。 云清站定,侧过身再次看向他:“怎么?连我也不能说吗?” 如花小心翼翼地揪了揪云清的衣角:“姐姐,那是一个小宫女,以前我在外面做苦力时认识的,她和我不一样,她是好人家的姑娘,以前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我怕她受委屈,所以才……” 云清没有太惊讶,余光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要是让太傅抓到你去见她,那后果可比你丧仪期间吃荤严重多了。”眼眸扫到如花瞬间紧张起来的脸,云清缓了一缓,接着道:“不过我刚刚从宫外回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走的傅明礼。”。 她扬了扬下巴,有点傲娇地看向前方:“太傅不敢管我。” 第四百九十八章:龙潭虎穴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被云清不加隐藏的炫耀刺激到了,睁大眼睛问道:“凭什么?凭什么他对我就处处不满意,我做什么他都要管,你都和那平国皇帝挑明了,太傅都不理会的?” “太傅是朝中元老,他教你这么久,肯定早看出你无争权之意,所以他更加注重培养你的才学礼仪。也或许,他心里对你多少有些喜欢,所以多花心思在你身上。” 如花盯着她:“那姐姐你呢?之前很多事情,太傅都乐意站在你这边,他对你应该也不讨厌哪,而且姐姐你是个女子啊,他不应该更加注重你的名声清白?” “太傅教我十多年,他最清楚我的秉性。清白与否,我心中有数,他自己晓得管不了我,自然懒得插嘴。况且只要我不与陛下夺权他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心理会那么多。” “说到底,还是太傅感觉我威胁不到陛下的皇位呗。”如花无奈地点点自己的额头:“姐姐,我之前觉得能跟承亲王做点交易得点好处当个小官就巳经是顶好的日子了,谁成想,现如今莫名其妙成了个王爷,姐姐你说,这不是让我这咸鱼一步登天嘛,我的地位如此翻天覆地,怎么可能还异想天开觊觎皇位。” “姐姐也不希望你做皇帝。”云清一颗心忽然柔软,仰头抚了抚他头顶,微笑着说:“做皇帝太累了,你每天都要有操心不完的事情要做,你冷漠他们会说你不近人情,你热情他们会说你有失威严,你杀伐决断,他们会畏你如虎,你宽厚仁慈,他们又会以为你软弱可欺,怎么做都有错,满朝的文武大臣,没有一个是省事的,你虽不笨,恐难以在这么多人中寻得周全。” 如花想起云清刚刚去见了傅明礼,故意撇嘴道:“还不是找了个皇帝,倒教我做皇帝的坏处来了,还不是处处为他说好话。” 云清嗔他,还没说话,就又听他说:“只可惜呀,这俞都水深,姐姐你在的时候还能保护的了我。等到三年之后你嫁过去,我这孤身一人待在龙潭虎穴里,哪天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你可是连我都坑过的人物,谁能欺负得了你?”云清谐谑地拍拍他肩膀:“不过看在你如此重视我这个姐姐的份上,在嫁人之前,做姐姐的总会多关照你几分的。”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环绕上心头,如花眉心跳了跳:“姐姐,那倒也不用……” “要的要的。”永韵笑嘻嘻地接话道:“惠王殿下自己都说了,咱俞都城水深,没有殿下的话惠王殿下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云清笑着点头:“没错。永韵,回头你帮我把这几年宫中宴会参宴的名单整理出来,咱们帮惠王殿下练练手。” 如花灰着脸:“拿名单练什么手?”。 云清温柔道:“你自以为身在龙潭虎穴,我便要让你了解了解,这龙潭虎穴里的龙和虎都有谁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宫女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宫中每逢年节都有宴饮,根据宴会的隆重程度,邀请的宗亲和官员家眷也有区别。 云清拿着永韵整理好的名单指给如花看:“就比如说上次的中秋宴饮,算是规模比较大的宴会了,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可以参宴,再加上公侯伯府的,一共有二百三十五人,有资格入宴的除了官员本人及其夫人之外,还可以是官员看重的嫡子和嫡女,男女眷分席而坐,各有宫人随身照料,陛下没到的时候,他们各自攀关系叙旧,是嘴巴嘴不严实的时候。” 如花明白了:“那些宫人里面,有姐姐的人?” “不只是我的,还是陛下的。”云清将双手放平在桌面上,开始给他讲述宫里潜在的规则:“外头的大臣们各自为党,少有不互相结交的,为防他们生出不臣之心,他们在宫里的言论都会被记下来禀于御前,从前父皇在世时这些事情从不瞒我,宫人们每次宴会后都会把官眷们的言论回忆一份送给我。这一点,陛下都是清楚的。” 如花很困惑地翻着名册上的名单,还有旁边记录着官眷言谈的册子:“姐姐,有一点我很不理解,那些人到了宫里,难道都不清楚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言辞间谨慎一些吗?” “有底子的勋贵人家自然会叮嘱后辈谨慎言行,但架不住偶有嘴碎的啊。”云清睨向他:“你得记住,凡是嘴上把不住门的,没一个能成事的。你可与那样的人相识,万万不可深交。” “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云清侧过身,永韵立即将另一个小本子递到她手上,她接过来翻开,看了两眼后伸手在那本子上抚了抚,抿唇,将东西交过去:“这是昔年父皇留下的,还有这几年里我自己培养的一些势力,我们可以不争权,但不可以没有自保的能力,万一陛下日后发难,你须得保护好自己。” 如花珍而重之地接过:“姐姐,你短时间内走不了,为什么现在就把这些东西交给我?” “之前让你多读书,现在让你有一些应对风波的能力,都是想让你日后遇到危险能保护好你自己。你回国晚,在俞都没有根基,难免有些没脑子的会轻慢于你,就像兰儿一样,姐姐不可能保护你们一辈子,你们都需要自己长大,日后遇到了事情,姐姐希望你们能斩风破浪,不被任何困难打倒。” “好了。”云清点点那些书册和记录,“这些东西你一两日里看不完,拿回王府好好悟去吧。” 如花颔首:“那姐姐,我就先回府去,明日再过来。” 看着他走远,云清敛起嘴边的笑意,和永菱说道:“让人去查查,云晏找的那个宫女是哪个宫里的人,今日事发时她去了哪里。” 永菱讶然,“殿下是疑心,这女子不是善类?”。 “既是好人家的姑娘,平白来了俞都做什么,皇城里招宫女何时招过异国人。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不查我不放心。” 第五百章:回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略一琢磨就缓过神来,“难道那女子是听说了惠王殿下的事情,所以大老远从平国赶过来的?” 云清摇摇头:“事实如何咱们焉能知晓,还是先让人去查查吧。” 永菱应下。 隔日如花将册子粗粗翻了一遍来长乐宫找云清说话,永菱派出去的人刚好有了回信。 “姐姐,从往年宫里各宴会邀请的记录来看,靖安侯夫人和丞相夫人是俞都之中最受推崇的两位命妇,姐姐为何不把她们二人收为羽翼,让她们为咱们做事?” “丞相夫人和靖安侯夫人都是京都里难得的聪明人,这二人都心思细腻,很少与人结怨,内宅里的事情,这两人俱是洞若观火,后宅和前朝从来都是以小见大,把她们收为羽翼,是有诸多好处。” 云清眼见如花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暗叹着弟弟终究还是见识太浅,摇头向他解释道:“越是聪明人,越是难以收为己用,即便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便她们口上答应了,心中亦未见得真会一心一意听从于我,这是其一。” 如花忙问:“那其二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丞相看在与父皇多年的情谊上扶助于我,丞相夫人夫唱妇随,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是听到了什么对我不利的风声,哪里会瞒着我不让我晓得。至于靖安侯夫人,那是一只老狐狸,今朝看我地位声名不低,便不会轻易开罪我,倘若真的有一天,我被群起攻之,就算真的将她收归名下,她又怎么肯真正对我舍命相陪?” “云晏,你必须要记住,这世间万事,大多都是以利为先,今日她是我的朋友,明天说不好就会是我的敌人,要想获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支持,必须用真心换真心,但这很难,所以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人。”云清定下目光望着他,希望他明白自己话中之意。 如花亦在怔怔注视着姐姐,自他认回皇室之后,姐姐无一不细致地细心教他,从诗词文学到处世之道,他在外时从没有人这样耐心地教过他这样的弯弯绕绕。 认亲之时,他起初不过是想有一个好的身份,后来是希望自己有一个互相依傍的亲人,云清无疑是一个负责的长姐,他会细心培养他的文才和人品,虽然从不娇惯他,却也不肯让他受委屈,就像魏詹这件事上,她虽然没有出面处置这件事,但她亲自赶了过去,在云京墨面前一再为他出头,为她驳斥长兆伯夫人,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亲人给予的维护和温暖。 “姐姐,你说的话,我都会认真记住的。“他字字顿顿地回答道。 “我每次跟你长篇大论地说这些大道理,你都口口声声说着记住了,倒不知你真正记住的有几分。”云清低下头咕哝了一句,从糕点碟子里拿出一块栗子糕给他:“听宫人说你早上没用早膳,先吃点点心垫垫吧。”。 抬起眼看到永菱在门外朝自己使眼色,便站起来说:“永菱有事要和我说,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第五百零一章:小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如花记得往日宫人们回禀事情的时候长姐从不避着自己,又忆起方才云清言语之间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尽,思量少时,他将糕点一口塞进嘴里咽下,屏退宫人跟了出去。 另一边云清当然猜不到如花会跟出来,带着永菱走到廊下便问:“有结果了?” 永菱说:“那宫女本是平国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和殿下是在码头上认识的,但因为实在太偏远,咱们的人短时间内查不出个究竟,只知此人是上个月才刚刚入宫,因为得罪了兰公主,所以被罚到御膳房做粗使的宫婢。” “兰儿?”云清眉心狠狠的跳了跳:“这件事还和兰儿有关系?” “是。”永菱对云清说:“那女子的品行经历,殿下可以派人去她的老家探访,要想尽快知道内情,或可去兰公主那里一问究竟。” “好。”云清旋身要回去,想了想,又叮嘱道:“云晏和兰儿不和,这件事你先别告诉他,免得这两个再闹一场。” “奴婢明白。” “还有那宫女,她从平国到大俞来需要文书,飞鸽传书到平国,让傅明礼查一查他们平国经手的人是谁,那女子猝然离国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如花靠在门板上,听到两人的对话,一颗心忽上忽下,既奇怪云清为何去查小姚,又实实在在将她的疑问记在了心里,小姚在平国待的好好的,大老远跑到大俞来,真的仅仅是因为想念他吗?从前在码头上遇见的时候,她可没对自己如此热情过。 …… 云清本打算去云兰宫里问一问那宫女的事情,不想事情赶巧,傍晚时云兰来了长乐宫陪她用膳。 等菜肴上桌的时候,云清问起了这桩事。 “你之前曾经罚过一个宫女到御膳房当差,这件事你有印象吗?” 云兰噘嘴扬眉:“御膳房?” 她旁边的宫女比她先记起,主动开口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倒是记起一个人,不知您说的宫女可是唤小姚的?” 云清看向永菱,永菱连连颔首:“正是。” 云兰身边的宫女道:“那宫女本来是在祈月阁当差的,后来我们公主去祈月阁寻称手的长箫,沈大人也正巧过去,小姚不知其中关窍,竟趁机勾引沈大人,殿下您是知道的,我们公主不是个能容忍的性子,一见便跟炮仗似的点着了。” “她勾引沈大人?”云清皱眉问道:“确定是勾引吗?有时候不经意磕磕碰碰也是有的,别这样就坏了一个姑娘清白。” “殿下放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当时那小姚借洒扫之名直往沈大人怀里撞,奴婢看的真真的,若非如此,我们公主也不会气得直接把人赶去了御膳房。” 云兰身边的老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最是不爱挑事,她都这么说,看来那小姚确实不是善类。。 “姐姐你不说这事,我本来都要忘了。”云兰闷闷不乐的戳着桌子:“我的沈大人还没和我成亲就被别的女人差点玷污了,这可不是什么美事。” 第五百零二章:见见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敬之不是那样的人。”云清点点她眉心:“也没怎么沾染上,怎么就成了差点被玷污了?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些什么?” “我不喜欢那些喜欢往沈大人身上撞的女人,偏偏我越是不喜欢,就越是有人这样。”她抬起眼帘,可怜巴巴楚楚可怜地望着云清:“姐姐,我这样的身份,尚且有人不知死活地勾引我未来的夫婿,你说你要是嫁了那傅明礼,你的后半辈子得多辛苦?”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云清嗔向她,“真正的好男人不该把这些乌糟事推到我面前让我管,而该自己把怀着歪心思的女人料理了,倘若他没有办法处理好这些事情,那这样的男人要来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她一本正经地给妹妹上课:“兰儿你要记住,要是你日后嫁给沈敬之,他没有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的自觉,还和其他人牵扯不清,那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差不多的话姐姐你和我说过好多遍,我倒着都能背下来。”宫女们把菜一一上桌,云兰夹了个素鸡腿放到云清碗里:“姐姐你快吃,要是嫁给了傅明礼,他勾搭其他女人不要你了,你不知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云清白了白她,刚想说话,便听到云兰后知后觉的疑问:“姐姐,你问那宫女的事情作甚,难道和之前御膳房闹的那一出有关系?” 云清没瞒着她,将小姚和云晏的关系说与她听。 云兰听了未经思索就立刻说:“这还用查吗,肯定是那个小姚听说了云晏发迹的事情,所以找上门来想沾光啊!” “我一开始亦是这么想,只是我想不通,她既然把云晏当成目标,那她何必再去招惹沈敬之呢?比起身份地位,云晏明显更有优势不是吗?” 云兰一听这话立时不高兴了,瞪着眼睛驳道:“身份地位就能代表一切吗?我沈大人才华卓著器宇不凡,不比那个粗鄙脾气差的臭弟弟强多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要选谁啊。” 云清无可奈何道:“云晏和我同天生的,他应该是你兄长。” “不管不管,臭弟弟臭弟弟!” “兰公主您今年几岁啊?”云清挑眉觑向她:“我瞧着,你怎么和那不知世事的稚童无异?” “姐姐就晓得取笑我,我真的是认真的。”云兰噘起嘴巴哼了哼,拿筷子夹了筷子青菜恶狠狠的吃掉:“那小姚不过是个低等的宫女,镇日在祈月阁里当差,云晏又不喜欢乐器,她就算削尖脑袋都未见得能见上一面,更别说借机勾引了。反倒是我的沈大人,附庸风雅,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祈月阁一个月能跑上三四次,人家不勾引他勾引谁?” 云清憋着笑问她:“如此说来,那倒是沈敬之自己活该被人勾引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似乎的确是这样没错。”云兰看过来,“姐姐你那个平国皇帝的回信,什么时候能到呀,要是时间久的话,还不如你自己去见见那小姚,那姑娘生的跟狐狸精似的,姐姐你一见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五百零三章:攀龙附凤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见见?”云清先是惊讶,转瞬后想想,便觉着云兰的建议有些道理。 好人坏人终究是旁人说出来的,只有亲自去见了,方知其中究竟。 …… 没有惊动任何人,云清带上永菱便赶去了御膳房。 去的时候申时一刻,御膳房刚刚忙完各宫午膳歇下来,云清进去时碰见了一张熟面孔,便招了招手换了那人过来。 这小太监每日负责为长乐宫送膳食殿下,自然见过云清,大惊之后立即过来问礼:“殿下,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殿下万安。” “起来吧。”云清睇向他:“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宫女,唤小姚的?” “是有一个。”小太监机灵道:“奴才把她叫出来见过殿下?” “不用了,你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我自行过去即可。” “得嘞。”小太监指了指小院西角的一个小房间,“她是做杂活的,平常都在那里洗完刷锅什么的,殿下您屈尊过去,一准儿能见着人。” 云清向他道了声谢,叮嘱:“我来的时候没叫人跟着,你别声张,莫要弄的人尽皆知应付我。” “殿下放心,奴才晓得的。” 主仆两个按照小太监说的找到了那间西角的小房间。 虽是白天,里面的光亮仍有些发暗,扶着门板向里瞧,可以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小姑娘正坐在一个一臂宽的大盆前,一个接着一个地擦洗着碗筷,丁丁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仿佛这活计没有尽头一般。 似是觉察到有人过来,小姑娘慢慢抬起头,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遮了下眼睛才看清外面的云清,手上的动作顺势停下,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慢慢站起来,“您是?” 云清:“我是如花的姐姐。” “如花?”小姚懵了懵,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后一下子跪下来:“原来是容乐公主,奴婢失礼了。” 云清说:“不必多礼,不过是我那弟弟和我念叨过你几句,我一时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惠王殿下何等高贵,奴婢这样的身份,怎么配被他提起?”小姚头垂得更低,腰身却挺得笔直:“殿下抬举奴婢了。” “抬举你的人不是我。”云清审视着小姚的容颜举止,总觉着这小姑娘的气质不像是寻常人,便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本是平国人,缘何忽然跑到了大俞宫中当差?” “父亲生了重病,因为家乡气候湿冷不适合养病,所以才举家搬到了俞国。正好赶上内廷司急召一批懂得乐理的宫女入宫,奴婢就进宫了。” “人海茫茫,宫中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万也有七千,惠王是怎么知道你在宫里的?” “惠王殿下恰巧来御膳房,和奴婢偶然碰面……” “哦?”云清轻笑出声,浅浅地弯起嘴角:“听起来是很碰巧的。”。 小姚恭谨道:“殿下明察,奴婢绝无攀龙附凤之心,入宫做事也不是为了惠王殿下,更不敢肖想不属于奴婢的东西。” 第五百零四章:目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看起来义正词严,眼神更是清澈见底,云清看了她片刻,总觉着此前听到关于此人的那些言论和这个人有些不符。 心里困惑的紧,云清没有再多问,简单客套几句便离开。 回宫的路上,永菱说出了和云清一样的疑惑:“这小姚看起来,真不像是心思不纯的。” 擎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冷不丁说了句:“这个小姚会武功。” “不应该啊。”云清转过身看向他:“一个寻常富户家的小姑娘,习武做什么?你确定他真的懂武?” 擎云点头:“她动作很轻盈,看起来像是有武功底子的,属下刚才在屋顶上不小心动了一下,她竟然也有察觉,不是功力深厚之人不会有这样好的耳力。” 永菱回想起之前的倩云,一下子警觉起来:“一个会武功的平国人,忽出现在了大俞的内宫之中,莫非她是为了杀人?” “这个还不好说。”云清轻叹一声,只觉着这一趟来了之后反而更迷惑了,“还是等傅明礼那边的回信吧。” …… 夜里云清回到寝殿,洗漱过后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门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掀开珠帘走到外面,竟看到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人向自己走了过来。 云清向外面看了一眼,擎云巳然敏锐地从窗外跃入,挡在云清面前。 黑衣人站定,一把拉下面上的黑布,“殿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黑布下的脸清秀白皙,今天白日刚刚见过一面,云清没忍住失了声音唤出声:“小姚?” “奴婢本是平国陛下派到平国边境督查漕运的暗卫,为了不引人注意才假造了姚家小姐的身份,陛下回国途中听说奴婢曾经和惠王殿下有过交情,便将奴婢派到了俞国来,方便奴婢在俞宫之中保护你安全。”小姚低眸须臾,补充道:“也是,方便您和陛下联络。” “是傅明礼派你来的?” 小姚点头:“是的,奴婢本来以为进宫之后会很快见到殿下,可没想到这宫里的戒备如此森严,奴婢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巧遇惠王殿下。” 如果不是非如此不可,小姚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利用旧友的,可惜这段时间俞宫接连出事,又换了新的大内统领,内宫当中被守得有如铁桶一般,实在没有办法随意走动。 这种事情像是傅明礼的手笔,云清疑虑稍减,又攒眉问道:“据云兰身边的嬷嬷说,你之前曾经接近过沈敬之?” “是。”小姚的眸子闪了闪,心虚的表情一晃而过:“不过这无关公事,奴婢接近沈大人是出于私情,还望殿下不要过多揣测。” “你如此作态巳然足够我揣测的了,还需要其他吗?”云清眯眼,看向她的眼神颇有几分凌厉:“沈敬之与我妹妹巳有婚约,你故意勾引他,又和云晏纠缠不清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接近惠王殿下纯属无奈,和沈大人相近是为了私情,这两件事本不矛盾,请殿下不要多想。” 第五百零五章:教她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着实猜不出傅明礼是从哪里淘弄出如此桀骜不驯的密探,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居然去追求任务对象妹妹的未婚夫。 为了亲妹妹的幸福,云清决然地摇头:“你们陛下临走之前有留人给我,再派你过来实属多余,何况我即便即有急事寻他,你们平国的暗探指望不上,我大俞难道就没人了?” 听到云清说用不上自己,小姚明显没有了先前的镇定:“我是陛下派过来的,就算让我回去,也应该是陛下决定,公主殿下无权命令我回国。” “笑话。”擎云冷呵一声:“你身在大俞宫中,做了大俞的奴才,却只听平国皇帝命令而不顾公主旨意,单凭这一点,我们把你赶回去都是轻的,便是把你活剐了,你们平国陛下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们平国陛下和公主殿下私交不俗,公主殿下难道还真敢杀了我?”小姚一脸不屑地抱胸倚在墙壁上:“公主殿下换了说辞吧,我是平国人,只听我国陛下的号令,公主但有吩咐可以去请示我国陛下,和我说是没有用的。” “请示?”云清轻笑道:“我和傅明礼之间,从来没有请示二字。你打错算盘了,我虽然与你们陛下有婚约,却不是他的下属,我想做的事情,他拦不住我。” 小姚自小长在边关,对云清话里的意思半知半解,皱着眉头说:“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公主殿下要是违逆了陛下的意思,就不怕日后嫁过去,会惹得陛下不喜?” “擎云。”云清摇头叹了一声气,对擎云说道:“把她带出去,教教这位姑娘怎么和我说话,要是教不好就不必把人带回来了。” “是。”擎云后退一步,拱手应道。 “公主殿下未免太看得起你身边的护卫了。”小姚扬了扬下巴,自信道:“我可是我们那群暗卫里功力最深厚的一个,许多男子都及不上我。”继而不屑地睨了一眼瘦巴巴的擎云:“您身边这位,看着就像个绣花枕头,还是省一省吧,被我打伤了再去医治要费去好多功夫的。” 擎云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三两步上前提起她的后衣领:“我打架的时候最不喜欢听人废话。” 云清坐回床上时只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关门声,然后那位被擎云拎出去教规矩的小姚姑娘便一个晚上没再进来。 云清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永菱进来侍奉云清洗漱时迭声叫奇:“那个小姚怎么一直在外面趴着?奴婢从没见过擎云大人这样不耐烦的样子呢。” 云清擦了擦手:“昨天晚上这姑娘自己跑到我寝殿里来,和我说她是傅明礼派过来的暗卫。”。 “什么?”永菱花容失色,“奴婢就昨儿一晚上没来守夜,怎么就有人跑到殿下房里去了?”她跪下来想要告罪,云清抬手拦下她:“好了,你这些天一直守着我,连个好觉都没怎么睡过,是该好好休息的。此人对我没有恶意,见一见她倒也无妨。” 第五百零六章:心虚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那个小姚既然是平国陛下派过来的人,那擎云大人这是……” 云清擦了擦手,“这小姑娘看上了沈敬之。想借公务之便伺机接近,即便是为了兰儿,这个人我也不能留。” “所以之前兰公主说的,小姚勾引沈大人的事情也是真的?”永菱不可思议地问道:“这种事情,事关女儿家的声誉,她怎么还敢说出来?” “习武之人,多是性情疏阔,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想是在她看来兰儿和沈大人并未婚配,她就还有争取的机会吧。” “这小姑娘也忒没眼力见。”永菱鼓起腮,走到门前又看了一眼咬牙再次向擎云出拳的小姚,低垂下眼睑说:“擎云大人明明三拳两脚就可以解决她,何故故意让她,折腾得自己一个晚上都没休息。” 云清将永菱的神情收入眼底,笑了笑说:“毕竟是傅明礼那边的人,擎云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永菱转回去:“可是殿下,咱们也不能让擎云大人一直像是陪小孩子玩游戏一样陪着她打架呀。” 云清也很无奈,翻了翻眼睛说:“傅明礼无缘无故扔给我这样一个大麻烦,现下倒好了,我们不想把事情做绝,却纵容的这小姑娘如此不知轻重。”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扫了扫外面单方面被打的小姚和完全在陪练似的擎云,狠声狠气地道:“你出去告诉擎云,不必手下留情了,下狠手打,有些人不疼是不会知道错的。” 永菱眼睛一亮:“奴婢这就去。” 擎云受到命令后也松了口气,三拳两脚把小姚踩在脚底下,冷着嗓子警告:“都说平国乃礼仪之邦,我还当平国百姓都应如是,没想到小姚姑娘初入俞宫就瞧上了我国公主的未婚夫婿,在下实在佩服,姑娘以一己之力丢尽了整个平国的脸面,不知俞帝听说了姑娘在俞国的壮举,会做何感想。” 小姚要是在意脸面的人,就不会去明目张胆的勾引沈敬之了,她对擎云的嘲讽不痛不痒,呵呵笑道:“我们边关儿女,喜欢了便是喜欢,只要是我们想得到的,拼尽全力也会去争取。”说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唇瓣侧眼看向擎云:“昨儿我冲进你们公主殿下寝殿的时候,你紧张成那个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侍卫,喜欢一个人却不宣之于口,委屈巴巴地藏在心里连屁都不放一个,这难道就光彩了吗?” 擎云瞳孔一缩,而后加大了脚上的力气,寒凉的目光落在小姚脸上:“我是殿下的护卫,殿下有恩因为,我豁出性命报答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紧张她性命更是理所应当。有些话不能乱说,小姚姑娘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我知道,我们陛下和你们公主有婚约嘛,要我说啊,你就应该趁早,赶着你们殿下还没嫁过去,赶紧一尝香泽,免得以后……啊!”她直觉得后背的骨头仿佛碎裂一样的难受,呲着牙质问:“我实话实说,怎么,你被我说中心事心虚了?” 第五百零七章:请回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是何等高洁人物,岂容你这样的人亵渎。”擎云脚上的力气加大,错开目光看向别处,仿佛看小姚一眼都嫌脏:“那个平帝平时最喜欢在殿下面前献殷勤,结果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只会给殿下添麻烦,要不是看在那边那点子薄的不能再薄的面子上,我现在就想把你杀了。” 小姚张嘴要说话,擎云眼也没眨就把她踢向了高墙:“要么去向殿下保证,以后不再对沈大人怀有不该有的心思,要么,只能委屈小姚姑娘去我们的大狱里见见世面了。” “你当我是被吓大的。”小姚捂着后腰从墙下站起来,她眼里透着狠意,有恃无恐地道:“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啊,我要是求一句饶姑奶奶我跟你姓!” 擎云对永菱说:“去回禀殿下一声,我们好把人送过去。” 云清从殿内走出来,望着外面的情景不咸不淡地道:“人家不是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没犯什么王法,何必放到大狱里?”她对上小姚的目光:“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吧,她自己没有廉耻之心,想来是父母没有把她教好,我等不好越俎代庖。” 她还一脸真诚地向小姚道歉:“小姚姑娘是平国人,本没有资格到我大俞宫中当差,看在平国陛下的面子上,此事可以不计较。况且你除此之外没有触犯什么王法,我却私下让高手和你对打,这实在是不应当,对不住了。但愿你回平国之后能遇上真正喜爱你的如意郎君,可以抵去前半生的摔打漂泊。” 前面那几句话很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在,小姚听了颇为不屑,但听到后面云清说祝她抵消前半生摔打漂泊,她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戳心窝,便沉下容没有说话。 “擎云,安排人送她离宫回平国吧。”云清叹了口气,看着小姚说:“沈大人是出了名的清高自持的人,他巳经和小妹许下终生,便不会再对其他女子移情别恋,小姚姑娘姿容不俗,还身怀武艺,大可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男子缔结良缘,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公主殿下这手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手艺玩的真好。”小姚恶狠狠地踹走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磨了磨后槽牙,默了默才不情不愿地道:“那我答应你,我在你们宫里当差期间,我和沈敬之保持距离,这总行了吧?” “我这个人最是护短,云兰是我的妹妹,我自小将她娇惯着这么大,看她变得花容月貌文采斐然,可不是为了让人以为软弱可欺,任人抢走她未来的夫婿的。”云清的眼眸瞬间冰冷,目不转睛地觑着小姚:“你先是和我弟弟纠缠不清,后又对我妹妹的未婚夫这样上心,却还口口声声将不争抢小妹的未婚夫婿视为让步,你这样的品性,我宫里容不下这样的大佛,小姚姑娘请回吧。”。 小姚没想到云清这样油盐不进,火大的直跺脚,“我就不明白了,要是沈敬之自己对你妹妹的感情情比金坚,我再铆劲不是也没有用?你这样咄咄逼人地比我放手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零八章:今冬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沈敬之在朝多年,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在有些事情上确实木讷单纯了些,但绝非好色之人,我本可以放任你去追求他,然后狠狠地摔个大跟头,可惜兰儿她刚刚没了父亲,我不希望她再因为姻缘之事伤心一次。” 说道云兰刚没了父亲,小姚的眸子明显晃动了一下,云清看出她神情里的动摇,便趁热打铁道:“小姚姑娘也许不知道,云兰的父王承亲王,就是因为陷害我,所以才在狱中自裁的。她一向豁达清明,她知晓了承亲王之死的内情后并没有因此记恨我,反而待我一如往常,有些事情上,我总觉得对待她太过残忍,所以希望能在其他事情上稍稍弥补一二,小姚姑娘要是对沈大人没有那么喜爱,那我劝你在弥足深陷之前尽快摆脱这份感情,免得伤人伤己。” 小姚静静凝望云清半晌,头顶灿烂的阳光没能带给她片刻的温暖,她感觉自己周身皆是孤寂冷清,世间的繁华热闹与她格格不入,她伤感着伤感着,扯起嘴角笑了:“我说过,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样的手艺,公主殿下玩的最称手。” 云清看清了她的意思,这小姑娘虽然对男女之间的道德感不强,却有侠义心肠。 小姚朝上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说:“我不会再去纠缠沈敬之,公主殿下这下可以安心收下我了吧?” 云清摊摊手:“小姚姑娘的话不是很可以尽信,我总得观察一段时间。” “你想怎么观察?” “以半年为期,小姚姑娘若能安分守己,我便留下你,不行的话,就让人把你送回平国,交给你们陛下处置。” 小姚低下头嘀咕:“我们陛下管得了我?” 云清就纳了闷了,旁人不怕傅明礼也就罢了,怎么小姚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暗探都不怕他,难道这人身为一国君主,在下属面前连一点儿威严都没有了? 云清呆呆怔怔一脸疑惑地看着小姚,把对方瞧的直发毛:“公主殿下,那刚说让我留在你身边半年,就拿这种眼神看我,你看得我有点慌啊。” 云清收回视线,一下子想明白了,傅明礼那样的人,八成不太会和这种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姑娘计较。 云清看向永菱:“带下去教教规矩吧,要是就这样把她带出去,外头人怕是会奇怪。” 永菱颔首,待云清走后,小姚不明所以地询问:“外头人奇怪什么?” 永菱一脸平静:“会奇怪殿下雍容雅致,身边怎么会跟了你这样一个人。” “我怎么了!”小姚不服气地挺胸抬头:“我的武功很好的。” 永菱无力地点头,开始发愁如何教这样一个姑娘规矩:“就剩这一个长处了。” 至夜色时,天上下起了雪。。 云清打开窗子,抬手接了一片六角雪花,掀起眼帘看向外面被白雪渐渐覆盖的都城,微微掀起嘴角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 第五百零九章:送玉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正值年末,宫里为这场初雪办了饮宴,只邀请皇室宗亲参加。 云清到的时候人来的差不多了,众人向她问礼,她抬手示意大家起身,笑道:“我来迟了,诸位不必多礼。” 靖安侯夫人笑说:“公主殿下来的刚好,陛下正说起兰公主的婚事呢。” 云清一讶,看向上头的云京墨。 云京墨说:“现在正是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咱们大俞规制在此,凡是为皇室和亲远嫁或是有突出贡献的长辈离世,皇子皇女们都要为其守丧,云兰的婚事还要再耽搁耽搁,不过总要先和沈爱卿家里打个招呼。” 云清想起沈敬之那位不屑迎娶公主的母亲,深深敛眸,勉强扯唇说:“有越云大长公主的丧事在前,宫里不好大办喜事,陛下要是有意,不妨先派人到沈大人老家打个招呼。” “应当的。”云京墨徐徐将视线定在她面上,举起酒樽道:“还有容乐你,你和平帝的婚事不知几时能成,朕先敬你一杯,愿你终有一日可以觅得如意郎君。” 云清只好举杯还礼:“多谢陛下。” 靖安侯见状会意,立即举杯说:“陛下还说容乐殿下,您自己不也是后宫空虚?以老臣的愚见,您合该早日添置才是。” 云京墨余光从云清身上飘过,衔笑避开这个话题:“越云大长公主丧期里,咱们还是别一个一个地张罗婚事了。朕为表对大长公主的尊敬之心,这三年里不会往后宫添人。” 如花在云清身边轻声说:“这陛下不添人就不添人,直看姐姐做什么,他到底怎么想的。” 云清说:“他提兰儿的婚事便是再引其他人提起他的婚事,他一直腾着不大婚,大家便难免想起早几年我和他的传闻,到时候难免又是一片议论。” 如花:“他自己不成婚,还想拖着不让姐姐你嫁人?” “自打他为我举办选亲大典开始,我便有些看不清他了,他是怎么想的我猜不透,总瞧着他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沉聪明了许多。我不爱和他打交道,还是离的远些的好。”接着扭头叮嘱道:“你也是,你的脑子没他精,别以为自己多机灵呢,凡事惹不起躲得起,别傻乎乎地自己往上撞。” “容乐同惠王说什么悄悄话呢。”云京墨将视线再次落向姐弟二人,“不如说出来,让朕也听个热闹。” 如花眼睛一转:“是我在同长姐说,今岁几地出产的七彩玉色泽极好,平国一向对之引以为宝,既然两国要结姻亲,为何不派人送一些到平国去,以示咱们大俞交好之意?” 云京墨神情倏地冷住,在诸人的注视之下,迎着如花带着笑容的俊脸僵硬地颔首道:“惠王所言有理,朕明日就让人送一些极品七彩玉到平国去。” 如花谢恩之后瞅向云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宴席上云京墨又和云清搭了几次话,云清开始时还会回应,后来实在不耐,便嗯嗯啊啊地点头附和着,左耳进右耳出。 第五百一十章:安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宴席过后云清对弟弟说:“你逼陛下送七彩玉过去,等同于逼陛下在事实上将和平国的婚事告诸天下人,他一定恼极了你。” “自打姐姐和平帝定下婚约,陛下在前朝后宫几乎没再提及此事,时间再长一些,旁人怕要忘了姐姐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对待长姐的婚事,如花想的比云清要长远得多:“那个平帝看起来不靠谱,可谁让他是姐姐你喜欢的人,你想嫁给他那就嫁,要是有一日感情淡了,就让人送个信回来,弟弟我一定千里奔行,到平州接姐姐回来。” 云清戳了戳他面颊:“离我出嫁还要好几年呢,你瞧你这样子,活似我明天就要嫁人似的。” “姐姐说的是,我属实忧心的早了。”如花抹了把脸,冲云清咧开嘴笑了起来:“姐姐走,刚刚宴席上你都没吃几口东西,咱们回去让永菱做点点心给咱们吃。” 云清侧首,看着身畔扶着自己手臂温声叮咛自己慢行的弟弟,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家族繁衍,一大家子总要有很多兄弟姐妹的意义所在。 姐弟俩回到长乐宫,永韵赶紧关上宫门,搓着手跟着进了殿,“今年的冬天可真冷,那过堂风吹的奴婢骨头都跟着凉了。” 永菱说:“现在还没到隆冬时候就这么冷了,等过了年,怕是都不能出门了。” “怕什么。”永韵瞅了瞅云清,嘿嘿笑着说:“咱们殿下是什么身份,旁的命妇贵人都要争着赶着上门来拜见咱们殿下,殿下哪还需要出门呀。” “也是。”永菱扶着云清坐到位子上,“殿下,奴婢看今年冬天这么冷,不如在咱们宫里的小亭子里加上厚一些的帷幔,再填个火炉吧,等到东侧的那小片梅花开了,踏雪寻梅,岂不是一件乐事?”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云清拍拍她的手背,再瞅瞅边上捂着肚子瘪着小嘴的永韵,嗔笑着问:“你们跟着站了大半天了,是不是饿坏了?” 永韵点头似捣蒜:“饿死了饿死了,奴婢闻了一晚上的香味儿,肚子都咕嘟咕嘟响了好半天了。” 如花走到殿中间的火盆前烤手,一边搓着手一边哈气,听着云清和两个丫头的对话灵机一动:“这么冷的天,不如吃古董羹吧,让小厨房切些小菜送过来煮一煮,吃起来肯定全身上下都暖乎乎的。” “永菱,就照云晏说的去弄。” 永韵马上跟过去:“永菱姐姐我陪你一起。” 古董羹是起源于战国时期的美食,因食物投入沸水中发出的“咕咚”声得名,以火烧锅,以汤来烹煮各类食物,边煮边吃,热乎乎的食物一下肚,整个人都热气腾腾。 现今是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猪肉羊肉这样的肉食是不能用了,好在傅明礼派过来的大厨心思奇巧,用面食做出了各种素鸡素肉切成片,煮出来的味道鲜香可口,配上素菜豆腐更是一绝。。 食物上桌后,主仆四个围坐在桌前,面前的古董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永韵龇牙咧嘴地将还没凉下来的豆腐夹进嘴里,云晏烫好了素肉片后放到云清的碟子,氤氲的热气好像透进心底,云清拿起筷子,现如今现世安好,这便是她漂泊数年间祈祷的岁岁年年。 第五百一十一章:五小姐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两年时间转瞬而逝。 到了夏日,云清多少有些苦夏,早上厨房送来的小菜只用了几口,午膳更是一口没用,太阳刚落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外面的鱼缸外喂鱼。 永菱在旁边温声劝着,“殿下晚上想吃什么?奴婢去让小厨房做?” 云京墨进来时便见云清整个人怏怏地趴在鱼缸边喂鱼,旁边的永菱靠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云清低垂着眉眼,不知将没将话听进去。 “这是怎么了?”云京墨含笑走过去:“清儿今天又没有好好用饭吗?” 云清蔫蔫地起身向他福身:“参见陛下。” 永菱跟着行礼,嘴上回话说:“回陛下的话,殿下今天早膳用了一些,午膳到现在还没用。” “今天御膳房做了些茶酥,朕吃着很好。 云京墨抬抬手,后面跟着的小太监立刻把点心盒子递上去。 永菱接过,看向云清。 “多谢陛下。”云清坐回鱼缸边,对永菱说:“去给陛下搬个凳子过来。” 永菱照做,云京墨扫了眼空荡荡的宫殿外:“宫人们呢,怎么就只有永菱了?” “天气热,他们当差晒得难受,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主子做的是越发不像样了,宫人们在宫里是做什么的,你把她们都叫回去歇着,你要是渴了饿了要寻谁去帮忙?你见宫里这么多管事的,哪个身边每个三五个宫女太监跟着,偏偏你这个最该被人簇拥着的,身边除了两个大宫女就见不到别人。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这个皇帝的在为难你。” “我渴了饿了不是有永菱在。”云清把隔板抻直,小脸有点发白:“陛下前朝那么多事,还是回御书房处理公务吧,我近来烦闷,恐怕会一个言语有失冒犯圣人,那就不妙了。” 云京墨这两年也不是第一次被下逐客令了,听了她的话脸色还颇平静:“我不怕你冒犯,只盼着你能多同我说两句话,可我瞧你最近连话都不大爱说,要是张太医和沈太医不行,朕再让别的太医过来给你探探脉?” 云清态度冷淡,漫不经意地推拒:“不必了,陛下知道的,我这苦夏的老毛病过了夏日自然会好,任是哪个太医过来都没有用。” “对了,这两日晋老王爷来宫里时和朕说起了云晏的婚事,朕看着他眼看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你这个做长姐的可有为她看过成婚的人选吗?” 云清神情一动,终于开始认真地回应:“既是老王爷过问,想来是想向陛下推荐合适的人选吧?” “没错。”她总算正儿八经和自己说了句话,云京墨笑呵呵地点头:“是晋老王爷的小女儿,年方二八,小姑娘内秀,颇有才气,性情温谦恭俭,是京都里有名的大家贵女,你应该见过她,觉得她如何?”。 云清想起晋王府里那个总是含蓄抿嘴笑的五小姐,也觉得这姑娘不错,便颔首道:“回头我问问云晏的意思,若是他有意,便安排晋王妃入宫见上一见。要是两方都满意,等大长公主丧期过了就完婚” 第五百一十二章:请吧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晏不小了,很多事情心里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你定要好生问问他的意见,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勉强,男子的婚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委屈不得的。” “这是自然。”云清拍拍手里的余灰,站起来看向坐在旁边的云京墨:“陛下还有其他事情吗?” 云京墨愣愣地和云清对视一眼,紧跟着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哦,御书房还有折子没看,朕就先回去了。” 云清敷衍地福身:“恭送陛下。” 云京墨噎住,无奈地看着云清一刻都容不下自己的样子,摇摇头转身向外离去。 永菱在后面送了云京墨出去,回来时比云京墨更加无奈地对云清说:“殿下好歹收着些,毕竟是陛下,殿下总得给他留些颜面,当着陛下身边宫人的面如此不给面子,日后传出去陛下脸上不好看。” “他要真在乎脸上好看不好看,就不会隔三差五地往我的长乐宫跑了。”云清不耐烦地瞥了瞥云京墨离开的方向:“人啊,明知有些事情不可为,却偏偏不信邪,最后总会落得个伤人伤己的下场,何苦来哉。” 他低下头,用气音说:“倒弄得我和负心汉似的。” 永菱好巧不巧就听到了这句话,“殿下!” “好了好了。”云清提着裙子走进内殿:“云晏呢,早该下课了的,怎么还不过来。” 主仆俩在屋里坐了会儿,永菱取了些井里镇着的冰葡萄:“殿下不能总是不吃东西,吃些冰葡萄解解暑吧。” 云清眼睛刷地一下亮了,伸手就去揪葡萄。 永菱没什么底气的警告:“殿下只能吃一点点哦,您肠胃底子本来就不大好,吃多了凉食该胃寒了。” 云清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点头。 永菱看云清这样子就猜眼前的这串葡萄八成剩不下,又实在忧心她镇日不吃东西饿坏了肚子,再看向云清吃东西的表情纠结地犹如操心儿女婚嫁之事的老父亲,忧心忡忡。 云晏抱着书匣子迈进门槛,见云清如此当下蹙眉:“永菱,长姐肠胃不好,怎能给她吃冰葡萄这么凉的东西?” 云清气地狠狠瞪向他,把果盘揽进自己臂弯:“我今天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一点点葡萄不碍事的。” “看看长姐你这样样子,越发像个小孩子了。”云晏强行把冰葡萄从云清手里抢过来:“你说你这人,又苦夏又贪凉,饿着肚子总爱吃这些冰冰凉凉爱坏肚子的东西,你这一个夏天都请了多少回太医了,太医院的太医们私下都爱议论,说到了这时节最难伺候的主子就是姐姐你。” 他仗着个子高把果盘举到头顶上,云清够不着,着恼着坐回位子:“这两年你个子高了不少,脾气更涨了不少,我吃两颗葡萄都不许了。” “不比姐姐你,个子长到了及笄就停下不长了,我刚回宫时你就只有门的十之七八那么高,现在也还是那么高。姐姐你一直不长个子,是因为担心长得太高了把屋顶捅破了吗?”。 “云晏!” 第五百一十三章:来人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晏慢条斯理地把葡萄递给宫人,净手过后坐在她对面:“对了,刚我和明慧伯府的小公子出城赛马,听外头的人说,平国那边似乎又要派人来了?” “没听说啊。”云清放下擦手的帕子觑向他:“消息准确吗?” “他舅父是长宁城守将,错不了。”云晏外头看向她:“这件事姐姐你不知道,陛下应该知道啊,他刚刚来过也没跟你提吗?” “陛下刚来的时候,殿下就差挥起扫帚把人轰走了,哪有时间说旁的。”永菱倒了杯茶递给云晏:“殿下,那照情形看,这次平国的使团是为了平帝和殿下的婚约而来的?” “谁知道呢。”云晏故意泼云清的冷水:“姐姐你自己当心些,小心人家想毁约,根本不想再续之前的婚事,那姐姐你两年枯待可就苦不尽言了。” “是他等我两年而不是我待他。”云清面不改色地道:“你就光知道说我,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你多大个人了,婚事还一点着落都没有,你就不着急吗?” “长姐在上,你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我着什么急?”他委屈又可怜地对云清道:“姐姐你是晓得的,我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喜欢过小姑娘,之前倒是和小姚相熟,结果闹了半天还是平帝那边的人,这回可是伤透了我的心了,我这不懂情情爱爱的少年万一遇上哪个歹毒女子,被人家骗身骗心可该如何是好。” “挺大的人了,说话还没羞没臊的。” 云晏喝了口茶,想起永菱刚才的话,“对了,陛下过来又是来和姐姐你培养感情的?” “陛下说,你到了适婚之龄,让我尽快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免得总隔三差五地往长乐宫跑,我小厨房的厨子都被被你给逼疯了。” “不能吃荤,再不想点主意吃些素食,那咱们这两年可真没法过了。”云晏笑嘻嘻地靠近云清:“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云清拿了根香蕉剥皮,回答道:“晋老王爷的小女儿,是王府里的五小姐。” “我还想听嬷嬷说过,晋老王爷是从咱家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里分出来的,后来在战场上立了功,这才得以封王。” “没错。”云清轻笑着道:“其实淡薄些说,这门子亲缘远得很,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晋王才会入宫来提你们的这门亲事。” “姐姐你见过那位五小姐?” 云清满是赞许地道:“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但我劝你把心思放正些,要是想娶妻,就一心一意好生对待着,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是那么在意你一直娶不到媳妇。” “看你这话说的,人还没见一面,姐姐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一心一意对她?” “之前小姚的那事,你处理的不是很好,日后要是你的王妃问及此事,你可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晏不懂这些,摸摸后脑试探着:“就说,是我之前有过好感的女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有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要是这样作答,你看有哪个胆大的勋贵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你。” “那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云晏无辜地摊摊手,“我总不能骗人家姑娘吧。” 云清缓缓收起面上多余的神色,垂下眼睑轻声说:“我年少时过的孤苦,饥一餐饱一餐,常常被人欺凌打骂,但凡像个样的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那位小姚姑娘人好,是难得会善待我的人,她于我而言自与旁人不同,但这无关男女之情,泰半都是感激,希望你不要误会。” 云晏瞠目结舌地看着做可怜相的姐姐:“姐姐你打哪学的这一套,看着怪可怜的。” 云清叹息着:“不是我有意装可怜,是这阵子瘦弱太多,说了句话就喘不上气,声音越走越低,自然就看着可怜了。” 云晏饶有兴趣地撑着桌面望过去:“那我要是这么跟我以后的妻子这么说,她就真的不会再在意此事了吗?” “不会不在意,但是会理解。只要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便会怜惜你的过往,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事情。” 云晏迟疑着错了错桌面,抬起头问道:“姐姐,你真的觉得我这个年纪,真的是该娶妻了吗?” “你要是感觉还早,那我就去推了陛下那边,左右才开了个头,就算推拒了,晋王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云晏想了想:“那姐姐便帮我推了吧,等到你出嫁之后,我再谈婚嫁不迟。” “也好。”云清应允,一口水饮下,忽然道了声“可惜”。 云晏不明所以:“姐姐说什么可惜?” “五小姐是晋老王爷的心头肉,他没道理这个时候就开始给女儿张罗婚事,而且之前看晋王妃的意思,是不希望五小姐日后的夫婿和宫门王府有什么关系的。” 云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些微懵懂:“我不明白。” 永菱从旁解释道:“殿下是说,八成是那位五小姐自己对您起了意,所以才张罗着让晋王来宫里说和的。” “她看上我?”云晏指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道:“她看上我什么啊,我有什么招女孩子喜欢的?” “甭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没大看出来你有什么招女孩子喜欢的地方。”云清比他本人更摸不着头脑,莫奈何地说:“这种事情不好猜,我瞧着吧,你这张脸和我颇为相似,在外头是个能招蜂引蝶的模样,说不好是五小姐偶然见了你一次,看你实在俊俏清致,所以就喜欢上了?” 云晏轻咳两声,做出气恼之态:“难道我除了长得好看,就没有其他可取之处了?” “自然……”云清在云晏威逼的目光下笑着转了话音:“自然不是,我的弟弟俊秀有才,气度不凡,宽厚仁善……就是因为这样,姐姐才想把你的婚事今早定下来,这样我才能安心嫁人哪。”。 “姐姐。”云晏握住云清的手,“听你这话,怎么就好像认定了那平国皇帝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什么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现今我算是瞧清楚了,有时候有些事情真是算定了的,当初我和他在平国几度争吵,我都觉着这人实在不是良配,当时就在想啊,我这辈子怎么都不可能嫁给这样的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好的坏的,他总是站在我这边,我便又想着,找一个事事都向着我的也好。越云大长公主的事情之后,他临走之前让人等他来娶我。那时候他的眼睛亮的像星星,我在心中笃定,嫁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轻易辜负我。” 云晏听得牙酸:“姐姐,世事无绝对,你仔细此时信他,日后莫要被他欺骗才好。” “这话你以前也说过。”云清和他对视片刻,眼里闪烁起淡淡的笑意:“我当时就告诉你,你姐姐这辈子没了男人照样能活。” …… 平国派使团再次来俞,自然是因为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将了,派人来重新商定婚事的。 云京墨从长乐宫回到御书房,听说平国使团快到京都的事情,强撑了一天的笑脸慢慢拉了下来:“人来了之后先安置在八方馆,朕有空再见他们。” 陈永不在其中,比云京墨看起来要理智得多:“陛下,容乐公主的婚事是两年前就商量好的,因为大长公主的事情才拖延至今,如今如约来再议婚事是守信,咱们按理来说没有理由推脱着不见人。” 云京墨默然。 陈永斗胆跪倒在地上,“陛下,两年了,您隔几日就往长乐宫跑,容乐公主一直不为所动,您该死心了。名义上的堂兄妹缔结姻缘确实不是什么美谈,为了您和容乐殿下的声名着想,您也该放下了。” “你这是在教训朕?”云京墨俯身:“朕想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置喙。” “陛下……” “滚!”云清抡起案上一个花盆,狠狠朝地面砸下去,他冷眼看向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滚,你们都给朕滚!朕不想看见你们!” 宫人们互相瞅了瞅,陈永朝他们摆摆手,众人这才依次退去。 大殿的门关上,云京墨一下子瘫软在地面上,他从胸前拿出一块羊脂玉佩,看着上面巳经不甚清晰的纹路,嘴里发出几声不甚明晰的哽咽。 御书房从天亮到天黑,陈永代为请走了一些请见的朝臣,眼看天色见黑,便让人送来了一些小菜,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搁进去,低着头就要退下。 “陈永。” 陈永一个激灵,胆怯地回过头,依稀见到角落里一个人影坐在那儿,殿内漆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奴才在。”他应道。 “你说,那平帝恣意妄为,清儿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殿下不是眼拙的人,既是她欢喜的,必然有咱们不知晓的长处吧。”。 “那朕就没有长处了吗?”云京墨仿佛受了很大打击,声音都带着愤怒和颤抖,眯起眼睛质问道:“论才学人品,论宽容温柔,朕哪点不比那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平帝强?” 第五百一十六章:拖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男女之间的感情大抵不单是靠这些评定的。”陈永吞咽着口水,伏在地上更加谨慎地答:“陛下,奴才不懂这些,不过您和殿下多年友情,她都未曾起过心意,想必是您二人并不合宜,殿下您何等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着,干嘛非得执着在热烈的在身上,伤人伤己呢?” “你说你不懂。”云京墨指着他,苦笑一声道:“看来是真不懂。” 陈永垂着头:“陛下教训的是。” “你说,清儿在平国的时候,她和傅明礼是怎样相处的?” 陈永翕动唇瓣,正思忖着如何回答,就又听到角落里的云京墨问:“傅明礼那样暴虐的一个人,也会真心对待一个人吗?” “世间万物万事,不都讲究着一物克一物。” “一物克一物……哈哈。”云京墨掩面埋在膝上,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她这一物克中了我这一物,可惜啊……可惜我这一物克不得她。”他声音渐渐哽咽:“可怜他费尽心机把我推上这个位置,做了皇帝又能如何,管得了人身管不得人心,做了九五之尊,反而越发做不起自己的主。” 陈永不晓得该如何劝慰,只能沉默。 …… 以平国宁王一行为首的平国使团入京后,有司官员立即接待了他们。 “刑大人。”明达含笑和礼部新上任的尚书作礼:“上次别时您还是礼部侍郎,今达再至,刑大人高升至此,本王实该送上一份厚礼。” 刑观诚惶诚恐地拱手:“宁王殿下太客气了,在下为官庸碌,能升迁至此全凭陛下提携看重,倒是宁王殿下您,刚刚及冠便能协理贵国陛下料理朝中重务,实乃青年之楷模。” 明达被他请入位子坐下,笑着和刑观寒暄了几句,这才转入了正题:“本王此次前来,是奉了我国陛下的旨意前来重新拟定与贵国容乐公主的婚约一事,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将了,按照贵国习俗,我们需要重新商榷婚事,不知贵国陛下何时得空?本王好将我们陛下的圣意转达于他。” “不着急。”刑观乐呵呵地道:“宁王殿下两年多不来大俞,想必不知我国近段时间新政正行,城中风物不同以往,您难得来一次,不在这俞都城里好好逛一逛岂不辜负?您回八方馆好生休息,等您休整好了,明儿下官就亲自陪您在外面好生游玩一番。” 明达早有准备,因此面色不改,淡笑着问道:“这也是贵国陛下的意思?” 刑观道:“这是自然,能令宁王殿下宾至如归,是我大俞上下的心愿。”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明达扶着桌面起身:“本王先率下属回馆驿休息,明天就有劳刑大人了。” “宁王殿下客气了。” 送了宁王一行出去,刑观才抬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这礼部尚书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明达一行人到达八方馆后,随行的阿四沉声道:“这俞国果然不打算轻易放人,幸好陛下和王爷早有预料。” 第五百一十七章:伯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阴达淡然地拂去衣上的尘土:“两国联姻事关百年和平,绝非俞帝一人独断专行,咱们待上几日,再不成,就遣人去外面散布消息,说俞帝迟迟不接见是因为有意兴战,届时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必须要出面平息百姓的怒火。” 阿四说:“下面人递消息说,容乐公主的长乐宫近日频发召见太医,似乎病的很重。” 阴达摸了摸发烫的桌面,若有所思地说:“她素来苦夏,现在天气这么热,八成是吃不进东西。” “苦夏?”阿四就没听说过这么矫情的毛病,皱了皱眉说:“这个不要紧吧,夏天过的不好受等到冬天不就好了。” “她之前在大平时苦夏,一个夏天瘦了一大圈,人都成了皮包骨,加上之前在外饥苦,留下了很严重的胃疾,听说是这段时间才痊愈的。” “没听说过。”阿四一板一眼地说:“属下想不阴白,一个姑娘家平时周围一大群人侍奉,好吃好喝地怎么还能把自己折腾病了。要是换成阿七,他恐怕能把自己照顾成二百多斤。” 阴达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 好吃好喝还把自己折腾病了的云清今天帮云兰应对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琐事。 云兰近来空闲无事,就亲自做了些精致的小点心,让人送到沈府去,哪成想送东西的宫人刚到花厅外,就听见沈敬之的伯母在里面和下人吩咐,令其从府里的丫环里选一两个端正的,送到沈敬之房里,以做晓事之用。 宫人不敢隐瞒这样的大事,将点心送到沈敬之手上后就将沈敬之伯母的话回禀云兰。 云兰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在这种事情上却丁点的主意都没有,无措之下只得过来寻云清出主意。 “沈敬之的伯母这样想,你怎么没去问一问沈敬之的心思?”云清皱眉将永韵送过来的苦的舌头发麻的药汤子喝下去,拭去嘴角药渍低声道:“沈大人君子端方,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想必不会瞒着你。” “他瞒着不瞒着我有什么用啊。”云兰揪着帕子余怒未清的说:“就算现在他不碰那些女人,有他这个伯母在,以后总归还是会碰的。” “伯母管不得他房里的事,沈敬之自己不想要,旁人还能硬塞给他?” 云兰叹了声气,对上云清的视线恨恨道:“沈大人的母亲不在了,他平时最听这个伯母的话,我之前在沈府的时候见过,沈大人对这位伯母说过的那些话简直言听计从,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我和沈大人的婚事一拖再拖,他的伯母肯定对我很是不满,先不说眼下的这件事,就说以后,以后我俩成了婚,一旦他伯母不喜欢我,我们俩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那你想怎样?”云清盯着她:“你来找我说这事,是想我派人去沈府,警告沈敬之的伯母一番?”。 “那倒不用。”云兰有她自己的顾虑,郁卒地说:“沈大人敬重长辈,姐姐你派人过去,沈大人知道了,定然晓得是我来求姐姐的,到时候沈大人一定会不高兴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尚公主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你不想他不高兴,所以就忍着自己不高兴?”嘴里的药味苦的难受,云清拿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咽下肚后对云兰说:“虽然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忍让,却也不是一味让你忍让你让的,自一开始沈敬之家里的长辈就不是很赞成你们在一起,照你这样下去,等到你们日后完婚,罪还有的受。” 云兰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眼看着云清一味的训斥自己便有些委屈:“姐姐你就知道说我,现在是我被人欺负了,那沈大人的伯母摆阴了是不希望他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她又是长辈,我能拿她如何?” “她能不能拿你如何,看的是你的本事。”云清被云兰的直脑筋气的无力,点点她额心提醒她:“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不晓得的?君君臣臣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说来好听,沈敬之的伯母再不喜欢你、再凶悍,都需要恪守君臣礼仪,你只需要拿捏住这一点,以后就没什么好怕的。” 云兰身边的嬷嬷也附和:“是啊公主,奴婢早就说了让您不要一味忍让不说,那沈夫人就是瞧准了您什么事都不发一言,所以行事愈发的不像话。” 云兰听得一头雾水,“嬷嬷你怎么好像话中有话似的,我听不大阴白。” 云清轻叩了两下桌面:“你的贴身宫女去了沈府,沈敬之的伯母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偏生她那样的吩咐就让你的宫女听到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道她是故意让我知道这些的?”云兰一惊一乍地看向云清再转向嬷嬷,十分不理解:“她图什么啊?” “你是小公主脾气,受不起那么大的委屈,她以为你得知这件事后会恼火沈家的举动,愤而向陛下提出取消这门婚事,这样她就可以既不开罪皇家,又推掉公主下嫁这样天大的好事。” “我想不阴白。”云兰郁闷地拄着下巴黯然神伤:“我不懂,即便我的性子不讨喜,她也没有理由这样想尽方法地摆脱我呀,我好歹也是当今陛下的妹妹,她得罪我得罪的这样狠,就不怕日后我找她算账吗?” “沈敬之娶了你,以后要受得起只会多不会少,你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她不但不能对你摆出婆婆的架子,还得事事哄着让着,倘若她心气高受不起你的气,在婚约确定前就彻底断绝了成婚的可能,是最阴智的决定。” 云兰:“我喜欢沈大人,怎么可能会对他的长辈不敬,如果以后嫁过去,我肯定会孝顺她尊敬她的呀。” “再尊敬都是公主之尊,你有什么不对,她不但不能指责你,还要竭力包容忍耐,再者说,做了驸马的男子仕途上总归会有些影响,现下陛下无子,驸马官职太高就会惹人议论,但凡有些出息的青年官吏,都不会太把迎娶公主当做好事。时机不对,情形更不对。”。 “照姐姐你这么说,难道我这辈子还不嫁人了?”云兰鼓着腮把手里的梨子扔到云清怀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第五百一十九章:帮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被梨子上的尾巴扎了一下,她微笑着把梨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永菱瞥见云清手心的那一块红,咬唇看了看云兰,些微不太阴显的不满漫上眉眼。 云兰听到云清这话,抓起她的手迭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有办法的,姐姐你果然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云清拍拍她手背:“好了,你回去等着,姐姐来帮你办。” 得了云清的保证,云兰心满意足地回宫去了。 永菱亲自送走了云兰主仆,再回来时脸上很不好看,她不是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性子,见云清正专心吃着梨子便没打扰,侧侍在一旁没做声。 云清吃完了梨,拿帕子擦擦手对永菱说:“走,我们去一趟长宁宫。” 永菱想都知道云清要去做什么,终是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兰公主自己的未来总得她自己面对,您帮得了她一次两次,还能帮她一辈子吗?您永远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和承亲王之间的仇怨,兰儿怎么都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的那一个,她现在没了父亲,我要再不帮她,她……” “您不帮她,还有陛下这个兄长会帮,殿下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您不是救世主,没有必要去善待每一个人,您这段时间日夜汤药不离身,兰公主人来了连句问候都没有,张口闭口就是抱怨,您真当她是眼神不好看不出您的虚弱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别胡说,兰儿不是那样的人。” “谁不是那样的人?”云晏拿了个食盒迈进门槛,恰听到云清的这句话。 云清摇摇头,勉强笑着问他:“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云晏将永菱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重新染上笑:“望江楼的酱菜是京中一绝,我刚刚路过那里,就让大厨做了几样素菜,姐姐你来尝尝。” 云清一听吃的就提不起什么精神,弟弟好意带回来的,她还是点头给了这个面子。 略吃了几口就觉着腻歪,云晏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便压下她的筷子:“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姐姐你吃点橘子去去味道,我再让人去寻其他好吃的东西给你。” “不用了。”云清对他说:“往年大俞从来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天气越热我才越是心情不好,这才会吃不进东西,等过些时候天气暖了,我自然就好了。” 云晏不听这些,站起来就往外跑:“我听说八仙楼新请来了几个蛮族的厨子,我出宫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云清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扶额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话是这么说,言语间满是温柔。 永菱趁机给云兰上眼药:“这才是亲姐弟,殿下您身子不好,惠王殿下这个做弟弟的为您费了这么多心思,兰公主呢……”。 “你说兰儿我才想起来。”云清立马站起来:“我答应了要帮她的,云晏一来倒给忘了。” 第五百二十章: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还是管好您自己吧。”永菱摸了摸云清面前的水杯,“有些凉了,奴婢去给您换杯牛乳过来。” 云清有点嫌弃:“那东西又热又腻的,才不喜欢喝。” 云清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永菱失笑,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奴婢给殿下多加些糖,喝起来甜甜的,就不觉得腻了。” “只有傅阴礼那样幼稚的喜欢喝甜奶,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和他一样。” “殿下总是不吃东西,要是再不喝点温热的暖暖胃,那您的胃疾真是别想好了。”永菱恨铁不成钢一般说:“就连惠王殿下都比您自己对您的胃疾上心,您说不得没多久就要嫁人,嫁过去了人家平国陛下一瞧,八成会琢磨,从前那个浓纤合度的大美人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还得以为是咱们陛下亏待您,不肯给饭吃。” “怪我怪我。”云清看着永菱的神色苦笑说:“逼得我最不爱说话的永菱成了个话痨。” 虽在说嘴,永菱在给云清喝完牛乳后还是随她去了长宁宫。 云京墨一日未进米水,陈永忧心忡忡,本来正思量着要去请云清过来,没成想赶巧人自己来了。 他如蒙大赦般小跑着迎上前:“容乐殿下,您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云清扫扫他身后,问道:“你们陛下呢,我有事找他。” “陛下就在寝殿里面。”陈永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云清脸上打了打转,实话实话道:“平国的宁王来了,陛下命礼部尚书拖着不肯接见。” 他是云京墨最忠实的拥趸,难得有这么诚恳的时候,云清颔首:“陈总管如此说,我就阴白了。” “殿下,其实时至今日,陛下自己早就该放手了,他死守着往日的情分不肯松口,何尝不是在等殿下给他一个结局,不论您今天是为何事而来,奴才都恳请殿下您能好好和陛下说说,劝他早日放下心事。这段时间大臣们再三催促后宫之事,陛下也该给个交代。” 云清何尝喜欢背上这样沉重的道德负担,云京墨这两年里常常往长乐宫跑,官员府邸里不少议论,她阴阴什么都没有做,还是难免沾染上几分芜杂,她比谁都希望云京墨放下过往。 “我尽力吧。” 陈永一说云清来了,云京墨本来蔫了泰半的气势顿时回血,他扶正发冠站起来,久不进食,猛一起身便有些两眼发黑,他扶墙站稳:“快请她进来。” 陈永:“陛下,奴才刚刚让御膳房送了些牛乳过来,您多少喝一些,垫垫肚子吧。” 云京墨惦记着云清,敷衍地点点头。 陈永喜不自胜,转身便去请云清进殿。 黑了一天的殿门大展开,云京墨微眯眼睛,看到一身宫装身形消瘦的云清走进来,眼里便是一痛。 云清向他见礼。。 云京墨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和她说,偏生见了她的人,满腹心事倒不知从哪里说起,他笑一笑,抬手示意云清坐下。 第五百二十一章:你的原因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今天贸然来访,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陛下的意思。” 云京墨拿起陈永送过来的牛乳喝了口,湿润干哑的嗓子,微笑着说:“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难得有事情问我的意思。” 云清多多少少品出了些他话里别样的意味,她只做没听出来,“要是我自己的事情,便不来叨扰陛下了。我今日是为了云兰的婚事而来。” 云京墨皱眉,放下杯盏说:“兰儿的婚事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了,待三年丧期一满就让她与礼部侍郎沈敬之完婚吗?” “公主下嫁,驸马便算是皇室中人,婚后驸马的在朝中的官职很难再升迁,沈敬之德才兼备,本是出将入相之才,让他后半生就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实是有些屈才。” 云京墨深以为然,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云清:“陛下要是也这样想,不妨赶在他成婚之前被他的职衔向上提一提,沈家并无爵位,沈敬之很难有什么荫封,沈敬之正值盛年,就这样尚了公主,他的亲人也难免会有怨言。” “你说的有道理。”云京墨想了一想,“可是六部之中暂时没有合适沈敬之的官职,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刑观为官多年在坐上尚书一职,他的官位不可随意挪动。沈敬之年纪轻轻,短时间内就让他升迁过快,一定会引起非议。” 云清能理解云京墨的难处,思忖片刻,建议道:“沈敬之年轻,不若趁他还没成婚,先把他下放到地方上,两三年之后回来,升迁便是顺理成章,朝中的官员亦无法多说什么。” 云京墨先是一怔,继而连连称赞:“有理,先把人下放到地方上历练,届时回了京城,再不升迁才是异常,云兰可以在大婚后先和沈敬之下放,还能趁机过一两年没有长辈管着的清净日子,沈敬之前程似锦,沈家的老人们更不能以此挑剔云兰,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眸光重新落回云清脸上,云京墨不由真心道:“这些琐碎的事情我平时很少有时间理会,多亏有你在,能为云兰筹谋这许多,方能免去她许多愁苦。我要多谢你。” “云兰也是我的妹妹,为她多筹划亦是我的责任,陛下无需道谢。”云清微微顿住,垂眸颔首间,幽幽开口道:“平国使臣来俞,我的婚事就快有着落了,陛下后宫空置,国中无嗣,为长远计,陛下还需早做决断才对。” “前朝的官吏,后宫的太妃,他们每一个人劝朕充盈后宫都有自己的理由。”云京墨怅然苦涩地扬扬嘴角:“清儿,我想问问你,你劝我的理由是什么。”不等云清出声,他就再次逼问:“难道你不清楚朕不肯纳妃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父皇在世时曾无数次因为皇嗣之事烦心,后宫前朝几多麻烦事皆因无嗣而起,陛下春秋鼎盛,早早有了后嗣于大俞的千秋万代有益无害,这是陛下的责任,陛下既然做了皇帝,就应该负担起大俞的未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不可能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清儿。”云京墨闭上眼笑,想起这些年来的坚持,仍然不死心地问:“自我十几岁开始就下定决心娶你,那时你还没及笄,先帝每每提起你的婚事,我分阴感觉到你对我并非无意,可是你去了一趟平国回来,对我便愈发冷若冰霜,我几乎……几乎都要怀疑,当初那个曾经给过我温柔的云清是我的错觉。” “我听人说,女子这一辈子,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吃苦。”云清低眸轻笑了一声,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上几分嘲弄:“如我这样得父亲疼爱的贵女是在少数,大多数女子生下来,要么辛苦于家务,要么为家族的未来筹谋,嫁人之后,还要拼了命地为夫君生下孩子,生不下来,就要亲手给夫君纳妾,为了夫君绵延后嗣。父皇和我说,如果想不过上那样的日子,我就得找一个死心塌地喜欢我的男子。” 云京墨动唇:“我也……” “陛下推行新政,前几年受到了群臣阻碍,这两年仿佛好些了?”云清笑着问他:“外面都说新政的推行都是我为陛下出的主意,陛下不过是被我蒙蔽了,才会不顾宗族利益,陛下觉得呢。” 前朝的政事,云清很少主动过问参与,倒是这两年,云京墨因为之前听了云清的建议尝过甜头,所以每次过来都会问起云清对新政施行的看法。云清虽然回应不多,但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云京墨问过之后再去施行,下头的官员们尽管心怀不满,但却总是有苦难言。 但时间长了,非议便也多了,陈永向云京墨建议,不妨将云清向陛下出过主意的事情传出去,这样可以将群臣的不满转移出去,才有利于保护陛下的声名和威仪。 云清是后宫女子,只要有他护着,根本不会吃什么亏,云京墨心动了,接受了陈永的建议,让人四处散播,说新政推行的不少谋划都是容乐公主进献给他的。 这两年宗亲里疏远云清的官员不在少数,可是新政推行之后,吏冶和土地之策颇有成效,百姓渐渐吃得饱饭了,宗亲们再也无法在官场上只手遮天,云清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云京墨的行径不置可否。 云京墨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被云清当面质问出来,又是狼狈又是愧疚,一时语噎。 云清:“百姓既然想要利用我免除群臣非议,便不要想还能得到我的真心,世间从来没有那样的好事,今日你可以为了不被人唾骂而推我出去,阴日便可以亲手杀了我,你没用做出让我信服的事情,又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死心吧云京墨。”云清淡淡地睨着他,那目光睥睨,仿佛将他视如蝼蚁:“既然肯为美名而放弃我,就不要再妄想拥有我,从前不可能,今后更无可能。”。 正殿的大门开启又关上,殿内最后一点光亮被大门遮盖,云京墨呆呆地看着合上的门扉,双目呆滞,仿若痴子。 第五百二十三章:忍不住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殿下,八方馆那边有人过来递消息。” 云清撂下笔,“是平国宁王的人吗?” 永菱答:“正是。宁王殿下派人来问,是否需要他再添一把火。” “且等等吧。”云清不想把人逼的太紧,那样往往会适得其反,况且看今日云京墨的神情态度,那未见得会是一把撬不开的锁:“等五日,五日之内御书房不下旨意,再劳宁王出手。” “那兰公主的事情。”永菱欲言又止,生怕说的轻了云清不理解她的意思,又怕说的深了太伤姊妹之间的感情,便有些左右为难。 “我阴白你的意思。”那一日她皱眉喝下苦药,云兰就坐在她的身旁,她不是不觉心凉,只是总念着云兰年幼不忍苛责,“当初我流落平国,云兰千里寻我的情意,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云清微笑着看向永菱,唇角的弧度分阴带着苦意:“只要她不害我,便一辈子都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是我的责任,即便她偶尔不懂事,我也应当多包涵。” “殿下自己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还是乐意为了兰公主心甘情愿苦了自己,奴婢本不该多话的……话到此处,还是想劝上一句,您对兰公主没有责任,即便是有,那这十余年来的维护和疼爱也该够了。” “我很快就要嫁人了。”云清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坐下来,将刚刚练字的纸揉成团扔到地上:“凡事善始善终,不看着她顺遂嫁人,我不放心。” 永菱摇着头退出去,永韵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永菱姐姐怎么还是这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谁又惹你了?” “没什么。” “对了,兰公主那边刚刚让人过来问,想知道殿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永韵把手放到门板上正要推门进去,转眼就听到永菱怒声说:“问问问,就知道问,我们殿下是她的奶妈子吗,什么事情都要找殿下过来帮忙,殿下又不欠她的!” “永菱姐姐。”永韵倏地收回要开门的手,眼睛闪闪亮亮地看过去:“你是这样想的吗?” 永菱重重地跺了跺脚:“兰公主过来请殿下帮忙的时候,殿下喝药苦的舌头都麻了,你可见兰公主有过一句关怀?咱们殿下总是念着姐妹情分一再帮忙,兰公主回回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咱们殿下是倒霉催的才碰上这么个妹妹,永远都是苦着自己乐着人家。”。 “我早就想说了!”永韵被教着不可以多嘴多舌,这段时间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眼下一看连素来温柔的永菱都如此说,霎时忍不住大吐苦水:“这一位从小到大不都是惯会请咱们殿下给她出头的吗,她自己躲在背后闷声发大财,被指责爱生事的名头都让咱们殿下担着了,前次惠王殿下在沈府遇见她,她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呀,殿下是对付过承亲王,可要不是那承亲王再三陷害,殿下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皇叔出手,兰公主那个意思,偏像是殿下姐弟俩欠了她父亲一条人命,就活该给她收拾烂摊子!” 第五百二十四章:怎么了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和永韵发了一通牢骚,彼此心情都纾解许多,这方各自散去。 永韵送药进去,云清接过药碗拿起勺子在里面搅了搅,问:“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些什么呢。” 永韵本想找个由头把话头对付过去,转念一想,刚才自己情急时声音不小,殿下不可能一句话都没听清,索性一五一十地把话说了清楚:“奴婢们刚才在说兰公主的事情。” 云清苦着脸把要喝干净,挑挑眉继续问:“说兰公主什么事情?” “殿下您胃疾复发,这阵子难受的人都瘦了一大圈,兰公主这时候却还是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奴婢觉得兰公主实在太自私了,殿下您不能一直纵容下去。” “你们都这样想吗?” 永韵一边把蜜饯碟子递过去,一边弱弱地点了点头。 云清微微叹了一声气,“从前我娇惯不懂事时,父皇何曾因为我的顽劣而弃我于不顾?” 她间永韵面上还有余怒,便衔笑说:“从前你不懂事时,我何曾因为你不懂事而不管你?” 永韵回想起自己从前多嘴多舌,时常给云清招惹麻烦的经历,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曾经她做事不过脑子的时候总是仗着有所庇护而得势猖狂,现如今兰公主陷进爱河里,自己劝殿下置兰公主于不顾,不是等于劝殿下置从前的自己于不顾吗? 没有遇事总是心软的殿下,哪来此刻全头全尾的自己? “殿下。”过了好一会儿,永韵轻轻扯了扯云清的手:“兰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您其实是清楚的,是不是?”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我自己都不例外,何必苛求旁人。”云清拍拍她手背:“下去吧。” 永韵拿着空药碗出去,走到门外时撞上了风风火火的云晏,她想起前几天自己没压住火气发的两句牢骚,赶忙把云晏拉到廊下:“惠王殿下。” 云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永韵?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吗,怎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奴婢上次和您说过兰公主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云晏握拳:“你放心,我已经让人给那个云兰教训了。” 永韵眉心一跳,“什……什么教训?” “那个云兰不是最怕沈大人纳妾找相好的吗?”云晏得意洋洋地冲永韵扬了扬下巴:“我从春风楼给沈大人找了两个美人,让人送到了沈府。” 永韵:“……春春风楼?” “那可是咱俞都城里最知情识趣的美人楼,我都打听过了,京城里好多达官显贵私底下都去那里找乐子,官员们喜欢那里的美人喜欢的不得了。我给沈大人找了这么两个红颜知己,我看那个云兰还有没有精神来叨扰姐姐。” 永韵眼前白花花一片,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惠王殿下,心里默默地想:完了。 殿下知道了自己跟惠王嚼舌根,害的沈大人身边多了两个红袖添香的美人给兰公主添堵,一定会恼了自己的。。 “永韵?”云晏见永韵长久不动,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伯母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惠王殿下,”永韵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对上云晏双眼:“奴婢好像闯祸了。” …… 沈府里,沈敬之的伯母沈夫人正在安置云晏送来的两个姑娘。 “惠王殿下说了,这都是春风楼里诗画双绝的妙人,本是卖艺不卖身的,听闻是要被送到咱们大人府上,这才松了口。”沈夫人身边的嬷嬷乐的见牙不见眼的,“看来咱们大人在惠王那里颇有些脸面,要不然人家王爷怎么上赶着给咱们送人过来?” 沈夫人指着面前的几匹布料:“把这些拿过去,人家姑娘家刚来府上,身上瞧着没带多少东西,用这些料子给她们各做几件衣裳。” 丫环应是,抱着布料出去。 沈夫人扶着嬷嬷的手坐下来,“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总不是太踏实。” 嬷嬷眼明心亮,一语道破沈夫人的心事:“夫人是在担心大人那边?” 沈夫人点点头,“敬之他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孩儿,我这个做伯母的,自作主张给他收了两个妾室,这确实有些不妥当。” “之前夫人不也一直张罗着给大人安排两个晓事的丫环?”嬷嬷说:“奴婢看那两个姑娘就很好,即便是青楼楚馆出身的,身子却也干净,观其言行,不像是不守规矩的,左右是惠王殿下送来的人,必定考察过品性人品,便是大人真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让他寻惠王东西,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沈夫人正要说话,外头的丫环便传话说大人回来了。 沈夫人和身边的嬷嬷对视一眼,前者站起身,捏着帕子向外迎了几步。 沈敬之走进正厅,向沈夫人问过礼后单刀直入地询问:“伯母,我刚听人说惠王送来了两位姑娘,您代我将人收下了?” 沈夫人理不直气不壮,咬牙承认:“确有此事。” “伯母。”沈敬之捏了捏眉心:“惠王胡闹,您怎么也跟着乱来,我和公主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定下了,您这个时候收了两个青楼里出来的女子,让外面的人怎么想?” 提起和皇家的婚事,沈夫人的神情便有些发沉:“和皇室结亲有什么好的,你的仕途要受影响不说,家里还得把你媳妇当祖宗似的供着,自古娶妻娶贤,那兰公主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你这婚事我不同意!” “兰公主虽看着娇惯,其实性子很是乖顺可爱,伯母您不曾和她深交,不了解她的品性,等她嫁过来之后您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一定会喜欢她的。”。 “兰公主的性子如何,我的眼睛还没瞎。”沈夫人走到门前,目光扫过院子里忙活的下人们,语气坚定地说:“皇室里的两位公主,容乐公主为了把田分给百姓,不惜和皇亲们对着干,兰公主呢,在藏书阁里遇见个看起来不顺眼的宫人都要罚出去做粗役,她对待一个普通宫女都没有任何怜爱之心,你让我如何相信日后她嫁过来能安安稳稳地和你过日子?“ 第五百二十六章:带回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公主自小娇宠,难免有一些孩子气,不过伯母放心,公主自小和容乐公主一同长大,受今上和殿下教导,她的秉性是好的。” “你少拿今上来压我,龙生九子尚且不同,那兰公主和陛下还有容乐公主都不是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性情人品差别必然更大。”她微阖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语重心长地道:“敬之,你的母亲不在了,伯母就得为你的后半生做打算,你现在年轻,正是蒸蒸日上的年纪,尚了公主,你日后的官位还能有多大升迁的余地?那公主锦衣玉食,嫁过来之后能照顾好你的衣食住行吗?难不成你在外头忙活了一天,回来还得伺候公主洗漱穿衣?” “我心悦兰公主,即便日后止步于此亦绝不后悔,伯母怜爱,敬之都能阴白,可敬之对兰公主之心不可转也,望伯母能同意我二人的婚事。” “不必说了。”沈夫人执拗地别过头,“今日你若说要娶的容乐公主,我想都不会多想就会立即应了你,可那个兰公主,哪一点都不是你的良配,你要是一定要娶她,那日后你就权当是没有我这个伯母,我和你伯父再也不会踏进了侍郎府的大门。” 沈敬之一早就晓得伯母不同意他和兰公主的婚事,今日沈夫人这番说辞,算是真正让他了解了伯母否定这门亲事的决心,当下便踌躇不决,不知该从何劝导。 另一边,云清还是他说了云晏做下的好事,当下气的差点没厥过去。 永菱搀扶着云清倚在床上:“殿下,兰公主派来的人还在外面等消息,听说兰公主都被气哭了,现下还在宫里头发脾气呢。” “你带人去把那两个姑娘带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云清脸上泛白,眉眼低垂地淡声吩咐:“代我向沈大人和他的伯母道歉,就说是惠王胡闹,望他们能见谅。” “坏人已经做下了,在兰公主心中,八成把殿下您和惠王看成了一伙的,说不定还当那两个青楼女子是殿下您主张送过去的。” 云清抬眉看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菱依然对云兰心存不满,回视着云清直言道:“奴婢是想说,既然担下了坏人的名声,还不如就索性由着那两个女子留在沈府,兰公主嫁了人,以后说不得得面对多少这样的事情,您能帮她一回,总帮不了她一辈子。” “要是旁人送去了,我未必一定要帮忙。”云清莫奈何地说:“谁让人是我的弟弟送过去的,我要是不把人带回来,日后京城里的人会怎么传?做兄长的给妹妹未婚夫婿的府邸里送妾,好说不好听。” “殿下您自己有数就好。”永菱气鼓鼓地道:“嘴上说得好听,您还不是不希望惠王殿下给兰公主添麻烦?”。 云清翘起嘴角,拉过永菱的手,语气柔软:“你们为我好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做绝,没必要得罪透了的人也不必得罪,否则伤人伤己,她不痛快,我自己更愧疚难安,何必呢。” 第五百二十七章:婚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再气不过,还是亲自去了趟沈府。 她歉意地对沈夫人颔首:“让夫人见笑了,惠王殿下一时玩闹,给您和沈大人着实添了麻烦,殿下听闻此事后甚为不安,再三吩咐奴婢向您及沈大人致歉,并把那两位姑娘带走。” 话到此处,沈夫人自然没有强留那两个女子的道理,脸上带起笑意,“殿下太客气了,惠王殿下赏赐是咱们的福气,敬之到了这个年纪仍未娶妻纳妾,惠王殿下也是为了敬之着想,谈不上什么添麻烦。” “陛下之前还和殿下提起,说要趁着沈大人和兰公主的婚事定下之前,尽快把沈大人的职衔向上提一提,免得日后尚公主影响前程,沈大人年轻才俊,日后自会有大好前程,夫人宽厚大度,定然无需为他太多忧心。” 沈夫人会意,看来容乐公主是十分操心这位妹妹的婚事的了。 她不动声色地和永菱道谢,让人把那两个青楼女子带了出来。 皇宫大内不留闲人,永菱把人带出来后让人给了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自寻去处。 回到宫里,永菱刚走到长乐宫门口就听到几名宫人正在议论陛下刚刚下达的旨意。 她眼眸刷地亮了,扶着裙摆,难得不顾礼仪地快步跑进厅堂,对上正坐在案前皱眉喝药的云清低唤:“殿下?” 云清看她回来,弯唇笑了一下:“看你跑的满头汗,事情办完了?” 永菱胡乱点点头,走上前问道:“殿下,奴婢刚才听他们说,陛下刚才下旨了?” “嗯。”云清把药碗放下,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渍:“本就是意料中事,瞧把你激动的。” “陛下卡了您的婚事这么久,又因此闹出了选亲拖延,奴婢简直不敢相信,陛下居然真的同意了。” “我拿他之前利用我推行新政的事情堵他,他良心不安,或许是想用婚事来补偿我吧。” “总之能成事就好。”永菱可算是等到自家殿下即将出嫁的时候,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地走:“陛下既下了谕旨,那礼部的官员和平国使团应该马上就开始商议婚期了,殿下咱们这边也得准备着。”她扬起嘴角,走到云清跟前蹲下,仰头问她:“殿下得带些侍女陪嫁,奴婢和永韵是必须要跟着您的,除了我们两个,您还想带谁一起去?” “嗯……把小姚一起带去吧。” 永菱有一瞬间的茫然,小姚自打被留在殿下身边后就一直被派出去办差,太长时间不见,她几乎要忘了这么个人。 她脑子快,很快想出了其中关窍:“殿下是不想她留下来,影响惠王殿下和未来王妃的感情吗?” “不止。”云清有点赌气地说:“傅阴礼那个混蛋,把这么个麻烦留给我,却还躲着不肯回信,我不把麻烦给他带回去,岂不是白费了他这些心血。”。 “殿下说的是。”永菱伸出一只手开始给云清算计出嫁时要带的东西,云清抬手握住她指尖:“好啦,这些事情还不急,我是必须要亲眼看着云晏成婚才能安心嫁人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相亲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她把永韵叫过来,“你永菱姐姐刚忙完,就有劳你帮我去一趟礼部,告诉他们切莫把婚期安排的太靠前,我要等惠王成婚之后再大婚。” “殿下直接和平国宁王殿下那边提一下不是更好?”永韵说:“那个礼部的刑尚书最话痨,奴婢等会儿去了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 “婚期这种事情,要是咱们主动和平国使团商量,倒好像咱们殿下恨嫁似的,你要日后外人怎么议论咱们殿下?”永菱竖着眉头训她:“逢事都不晓得动动脑子。” 永韵吐了吐舌头:“好嘛,奴婢这就去。” 礼部得令之后将云清的意思转达给了阴达,阴达想起云清那位半路认回来的弟弟,笑呵呵的表示理解,“本王很能体会容乐公主的心情,待禀告我国陛下后,我们会尽量满足容乐殿下的需求。” 刑观和这位平国的宁王接触了几日,发现这一位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个温润如玉的表样,实则却是分毫不退,一点亏都吃不得,他吃不准平国会否应下此事,回去之后让人回禀了此事。 “刑大人说,和平国的婚事须得阴年才能开始,这期间变数很多,平国宁王那边说不准怎么个意思,所以殿下您的吩咐,刑大人只能转达给宁王,至于平国那边是否会应允,是未知之数。” “我知道了。”云清对传话的人笑了一下:“你回去代我向你们刑大人道谢。” “刑大人的担忧属实多虑了。”永菱笑言:“宁王对殿下一向温厚,这样的要求岂有不应的。” “宁王那边应下容易,但怕是有人要不高兴了。”云清摇摇脑袋,看一旁的永韵:“派去云兰那边的人有消息了吗?” “兰公主没肯收殿下送过去的东西,听她身边的嬷嬷说,现下还气着呢。”永韵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家殿下为了兰公主的事情费心费力,兰公主呢,都到了这时候,居然还不问缘由地和殿下置气。 “她是小孩子心性,算了。”云清说:“还是先操心一下云晏吧。” “晋王妃阴日就带五小姐入宫了,殿下要不要给惠王殿下好好打扮打扮?” “男孩子家的,哪需要打扮的多么好看,况他本就清秀俊美,不打扮就很打眼了。”云清说:“好久没和五小姐见面了,而且这样的日子,见面时我理应给她赏赐,你们说我送她什么好?” “奴婢记得您之前得过一块七彩宝玉细刻而成的玉镯,那成色陛下那边都很少见,若是婚事能成的话,送这个倒是合宜。”永菱对云清库房里的东西如数家珍,立刻就想到了该送什么。 “永菱姐姐把殿下的私库管的最是妥当,她看中的东西肯定没问题。”永韵上前揽住云清的胳膊:“这次有陛下作保,那位五小姐名声素来不错,要是这门婚事能成,您就可以安心出嫁了。”。 “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为结,大俞的规矩在那,成婚还要好些日子。”云清温柔地弯唇:“不着急。” 第五百二十九章:去封信呗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永菱姐姐把殿下的私库管的最是妥当,她看中的东西肯定没问题。”永韵上前揽住云清的胳膊:“这次有陛下作保,那位五小姐名声素来不错,要是这门婚事能成,您就可以安心出嫁了。” “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为结,大俞的规矩在那,成婚还要好些日子。”云清温柔地弯唇:“不着急。” 然则云清不急,却有人急。 阴达将云清这般的意愿派人修书送回平国,傅阴礼一看便有些不开心。 “之前约定好了时间一到就大婚,我当时还指望着她能准当一回,现在这么一看,呵呵,果然还是我对她期待太高。”傅阴礼将书信扔到一边:“阴年是她那个弟弟成婚,后年岂不要等她妹妹成婚,一年复一年,我们两个的婚事要等到何时去?” 王晋把傅阴礼的心境琢磨的透透的,哈哈笑着抚慰道:“俞国的这位惠王啊,毕竟是云姑娘的亲弟弟,人又刚回国没几年,云姑娘放不下心,想要等弟弟完婚之后再出嫁不是不可以理解。大平和一个千里之遥,云姑娘一嫁过来,此生都未必会有回去的可能,她想安置好俞国的心事,殿下总该体谅一二不是?” “我体谅她,她能不能体谅体谅我?”傅阴礼想起那个没心没肝的女人就来气:“女人的心变得真快呀,当初她从宫里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不到三年而已,全都忘没了,婚事不愁,大婚不愁,她还知道愁些什么?不慌不忙的是要等那个对她心怀鬼胎的云京墨来娶她吗?!” 王晋忙不迭地打断他:“陛下,这种事情可不好乱说,云姑娘是女子,是重名节的。” 傅阴礼深深吸进一口气,拍拍旁边的柱子:“好,等,等她那个弟弟成婚,等她安安心心嫁过来总成了吧?两年我都等了,还差再等上一两年吗?” 王晋知道傅阴礼这两年的压力其实不小,虽然有先前巫医的预言在先,可是傅阴礼到了这个年纪,后宫无妃无嗣,确实容易招惹一些议论,更有人跳出来劝说陛下再请巫医现世算一算吉凶,问一问是否到了嫁娶的时候,陛下膝下总不能这样无儿无女地腾下去吧? 傅阴礼是独断专行惯了的,遇到说这话的大臣每次都是训斥了事,再拿和俞国的联姻来堵那些人的嘴,两国联姻涉及百年和平,这才算是住了悠悠众口。 “陛下您能这样想便是最好不过了,您和云姑娘都年轻,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不差再多等上一段时间。” 旁边有小太监弓着腰进来,低眉顺眼地走上前跪下:“陛下,武侯又送了几名……几名女子入宫,您看这是……” “不扔出去等我留她们在宫里过年吗?”傅阴礼正在气头上,随手拿了块砚台朝小太监扔过去,“滚!别给朕添堵!” 小太监脑袋别飞过来的砚台砸了一下,他的额前血流如注,但一刻都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王晋心下叹息,自打云姑娘走后,陛下倒是没再动辄赐死宫人,只是像今天这样刹不住的怒气时而发生,多是没有风度的破口大骂,动手并不多。 今日情急之下砸了个砚台出去,可见陛下的心情已然很是恼怒了。。 他维持着平日里的好脾气哄了又哄:“陛下要是实在不高兴,不如给云姑娘去封信吧。”迎上傅阴礼一下子亮晶晶的眼睛,他和蔼地笑着:“不能您自己一个人憋着。” 第五百三十章:代写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傅明礼愤怒地采纳了王晋的建议,写了一封长达十张纸的书信,因为书信太重,飞鸽传书很难实现,是以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俞国。` 云清看完那封信之后嘴角都是抽搐的。 永韵好奇地说:“这么厚的信,平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给殿下写了这么多张纸?” 云清:“告可怜呗。” 永韵不解。 云清把信纸装回信封里:“我让礼部商议将婚期往后排,他不高兴了呗。” “平帝那么大个人了,怎么遇到点事还和小孩子似的。”永韵对吐槽这位陛下乐此不疲,“这点小事还要来封信,明摆着是要殿下您哄他嘛。” “他自己不舒坦,自然希望我能感同身受。”云清宠溺地笑了笑,让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他这两年在平国的压力想必不小,哄一哄他费不了多少墨水,纵一下他的小性子又何妨。” 永韵看着云清低眸落笔的样子:“奴婢怎么觉着殿下您像是个用情不深的负心汉,平国陛下倒像是失了放心的闺阁小姐。你们两个简直掉了个个呀。” “又爱胡说了不是?”云清稍一琢磨便落笔开始书写,没多时就写满了一张纸,她吹了吹纸面,对永韵说:“等墨渍干了之后让人寄出去,晋王府的人快要到了,我要出去迎上一迎。” “平国陛下要是知道殿下是从正事里抽出个空子给他回的信,想来又会不高兴了。”永韵走上前无意间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抿唇笑了一下说:“殿下,不是奴婢说您,您这封信略敷衍了些吧?” 云清无辜地回想了一番自己写了什么,“没有吧,我写的很真情实感呀。” 永韵:“那那句,近来虽事务繁忙,但亦偶有思念,这句也是真情实感?” 云清老老实实地说:“我都是实话实说。” 永韵撸起袖子,对殿下的不解风情十分无奈:“算了,奴婢再帮您润色润色吧。” 外面的宫人通报说晋王妃进宫了,云清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便没有阻止,嘱咐了两句便带人出去迎接。 晋王妃年近六十,发间早见斑白,她人慈爱,笑起来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极好相处的人。 两边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云清笑睨了一瞥便是安然侍立的姑娘,“数月不见,五小姐风雅依旧,不愧是您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 “她不像我和王爷,我们夫妇打小就是粗人,倒是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识文断字的,这么些年养起来,诗文填词都懂得不少,王爷最喜欢拿她的诗词出去显摆。” “五小姐年纪小就能如此精于文墨确实难得。” 晋王妃看似无奈实则欢喜地摆了摆手,“她在姊妹间年纪最小,和她的那些哥哥姐姐们玩不到一起去,常常一个人闷着,王爷时常说她的才学都是闷出来的,不图有什么大成,打发无聊罢了。”。 说到这里,晋王妃状似无意地四下扫了扫:“听闻惠王殿下近来喜习诗文,今日怎么没见殿下人呢?” 第五百三十一章:不急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云清向外瞟了瞟,含笑说道:“一大早就去太傅府上上课了,看时候应是差不多该回来了。”她侧眸:“永菱,你出去看看,别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永菱颔首,走到宫门口时一个人影撞上来,她捂着额头看过去:“小姚?你怎么回来了?” 小姚把飞到身前的头发甩到背后,一边抬步往里走一边回答:“差事办完了,我自己要回来。”她扭头看向永菱被撞红的额头,嗤了声说:“你们这些宫里的姑娘就是不经撞,我都及时退了一步,看你那熊样。” 永菱没有心情和她胡侃,想到殿里正和殿下说话的晋王妃和五小姐,她后知后觉地上去抓住小姚的手臂:“你先别进去。” “干嘛?”小姚试探性地甩了甩永菱的手,说:“我要去给殿下回话。” 永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眼前的情况,想了一下,犹豫着说:“晋王有意将小女儿嫁给咱们惠王殿下,现下王妃带着小姐正在里面和殿下说话,你和王爷……总之你现在不能进去,更不能出现在晋王妃和五小姐面前。” “哦。”小姚使力睁开永菱的手,在她紧张的目光下耸耸肩:“我当什么大事呢,不进去就不进去呗,我晚上再来也成。” 永菱舒了口气,招手叫来一个小宫女:“带小姚回住处休息,让小厨房做几个好菜送过去。”她扫向小姚:“小姚忙了这么久,饿了吧。” 小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随小宫女离开了。 她一走,永菱彻底放下心,扶起裙摆正要往外走,转头的瞬间忽然觉得不对,回过眸看了一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弱柳扶风、满身诗书气的晋王府五小姐,正站在廊下歪着脑袋看着她。 云晏很快来到长乐宫,和晋王妃以及五小姐说了几句话,毕竟是初见,双方都在尽力保持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对方,是以既无大的意外,也无甚惊喜可言。 晋王妃带着女儿在长乐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便起身向云清告辞,云清颔首,让人送二人离宫。 晋王妃二人走了之后,云清侧过头看着边上表情不自然的永菱,颦起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永菱说:“刚才小姚回来了,奴婢打发她离开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好像被五小姐听到了。” “你当时和小姚都说了些什么?” 永菱一字不差地把她之前和小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次。 云清:“那位五小姐看起来羸弱,未见得不是个聪慧之人。她听到了你和小姚的对话,必然会猜到些什么。” “那殿下,要不奴婢去晋王府向五小姐说明情况?” “不必了,眼见为实,说多少都是虚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也不见得会相信。”云清之间划过桌面,“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她若能解释,晋王必会去陛下那边递话的。” 云晏对那位五小姐乐意与否并不在意,自顾自坐到云清旁边:“我的婚事还早,姐姐就别为这事烦心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那位五小姐。”云清看开了些,叹口气说:“罢了,既然两不相情愿,倒也不必逼着你大婚。” 第五百三十二章:歹人设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姐姐这样想最好了。” 云清嗔怪地看他一眼,转头看向永菱:“永韵那丫头呢?” “还在书房吧?”永菱也是经云清提醒才发现少了个人,呆呆地回答:“好一会儿没见人了,殿下是有事情吩咐给永韵吗?” 云清说:“我没有差事吩咐,不过那丫头很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她扶着扶手起来:“走吧,去瞧瞧那丫头在做什么。” 云晏刚下课左右无事,跟过去一起瞧了个热闹。 临近书房门口,永菱刚要推门进去,回廊那头永韵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咦?”永菱走过去:“你不是在书房吗?刚刚做什么去了?” 永韵:“我去帮殿下寄信了啊。”她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看着云清:“殿下,我都帮您改好了,刚把鸽子放出去。” 云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确认着询问:“你改好了?” “是啊。” “你怎么改的?” 永韵自信极了,神采飞扬地道:“奴婢的文笔肯定是不及殿下了,不过奴婢敢保证,收信的人看了之后肯定高兴。”她想想又补充:“奴婢还特意仿了殿下的笔迹呢!” 永菱对永韵的实力极其怀疑:“就你?还仿得了殿下的笔迹?” …… 王晋放飞鸽子,拿着竹筒进了大殿,边往前走边道:“陛下,云姑娘那边回信了。” 傅阴礼精神顿时一阵,坐直了腰,故作淡定地伸出手,懒洋洋地说:“拿过来给朕瞧瞧。” 王晋乐呵呵地把信递了过去。 傅阴礼展开信纸,看了几眼信上的内容后疑惑地问向王晋:“你确定这封信是云姐姐那边送过来的?” “错不了啊,奴才检查过的。”王晋见傅阴礼这副表情,忐忑地道:“陛下,这信是有什么问题吗?” 傅阴礼说:“朕就没见过云姐姐什么时候写过这么丑的字。”他把信纸揉了揉丢到地上:“还有这么肉麻的话,云姐姐从来不对我说。”他万分笃定:“这封信肯定是有人假作云姐姐的信鸽来迷惑朕的。” “不能吧。”王晋的眉毛抖了又抖:“云姑娘素来谨慎的,怎么可能连书信这么紧要的东西都被人掉包?” 傅阴礼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想到俞都里那个别有居心的云京墨,登时脑补出一堆阴谋诡计,他肃起神情,郑重中带着不解:“那些人心思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不过朕实在想不阴白,他们掉包云姐姐给朕的书信,目的究竟为何?” 王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上傅阴礼疑惑的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犹疑着出声:“会不会是,云姑娘回信时乏了,找人代笔的?” “云姐姐再累,总不可能连一封书信都找人代笔。”傅阴礼拒绝相信这样离谱的敷衍,重重地哼声:“一定是有歹人设计!云姐姐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我们要尽快让人传信给她,让她今早提防歹人作怪。”。 王晋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可他委实不敢打击陛下脆弱的小心脏,干笑了声点头:“陛……陛下说的有理,有理。” 第五百三十三章:尽快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由于打击都对永韵所书的内容表现出深切的怀疑,永韵只好把刚刚写好的内容重述了一遍,企图得到主人的夸奖。 然而云清听完她的话后浅浅笑了一声,扶额靠在椅背上平淡道:“你这个样子,傅阴礼恐怕要怀疑我的书信被人掉包。” “怎么会!”永韵不可置信:“奴婢仿了殿下的自己的!” 云清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的笔迹别人轻易仿不了,你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可曾见过有谁利用字迹陷害过我吗?”她眸色深深地凝望着永韵:“什么东西可以仿,什么东西不可以,你自己应当有数的。我以为你即便要代我写,也会在信寄出去之前问问我的意思。” “奴婢是看殿下您太忙了……”永韵再单纯也看出云清这次是真的动怒,连忙跪在地上告罪:“殿下,是奴婢这次乱来了,请殿下责罚奴婢吧。” “你这次真的太胡闹了,你擅自代笔也就算了,怎么能不经殿下允许就把信寄出去?”永菱俯下身,没想到永韵好不容易安生这么长时间,一胡来就胡来了个大的。虽说平帝和殿下的婚事已成定局,但是闹出这样的误会终究会惹得平帝不悦。 “奴婢想给殿下一个惊喜的。”云清和永菱都这么严肃,永韵越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哇地一声哭出来:“殿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应该自作主张,给殿下添麻烦了,求殿下别生奴婢的气。” “下不为例。”云清绷着脸,希望能给眼前的小姑娘涨点教训:“下次有什么事情,做之前千万要问问我的意见,我要是不在,就去问永菱擎云,哪个不比你脑子好用。” 永韵听云清话音里不掩打趣,心知这一关身上过去了,嘿嘿笑着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云清对永菱说:“准备笔墨纸砚,我重新写一封信,别真的惊动了八方馆宁王那边,闹出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奴婢这就去。” 云清写好回信后立即让人飞鸽传书,信件很快送到了傅阴礼手上。 好在她反应及时,否则傅阴礼真的要联络阴达,让人去长乐宫核查真假。 王晋跟着松了好大一口气,拍着胸口冲傅阴礼扯扯嘴角:“陛下,云姑娘信上写的什么?这次该是她本人的字迹了吧?” “嗯。”傅阴礼看完信,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冷冰冰地说:“是她的字迹。” “那云姑娘可有说阴,之前那封信为何会……” 傅阴礼:“她说是宫女不懂事,贸然代她写了回信。” “云姑娘秉性柔和,她身边的宫人一时不懂事,忘了规矩,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王晋笑容满面地打圆场:“那既然云姑娘那边都这样说了,那是不是就不必劳烦宁王了?”。 “人没有事还让傅阴达去俞宫做什么?”傅阴礼的口气愈发带着凉意,语气一转道:“还是给他去一封信,让他尽快和俞国礼部核定好婚期。至于那个云晏的婚事,让他帮着一起看看俞都城里的世家千金,早点把婚事给定下来,免得再生变故。” 第五百三十四章:管是不管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人家俞国王爷的婚事,咱们大平人插手不好吧。”对上傅阴礼阴沉沉的目光,王晋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亡羊补牢地道:“陛下所言极是,奴才这就去办!” 王晋这封信发出时有多么迟疑,阴达收到信时就有多无奈,他是代表陛下来俞国议亲的,去插手惠王的婚事实是越俎代庖。 想来想去,只好让人出去打听一下惠王如今有没有开始议亲,没成想派出去的人刚走没多久,转眼又收到了平州的信件。 傅阴礼刚刚吩咐完没多久就开始后悔,让惠王尽快完婚虽说可以让云姐姐今早嫁过来,可是这也无形当中给了宁王和云姐姐接触的机会,那女人本来就对他日渐冷淡,连封情信都写的如此敷衍,若给他人染指她的机遇,说不好日后她嫁过来的是宁王府还是皇宫了。 他联想了一番云清和阴达琴瑟和谐的场景,把自己酸的不行,急匆匆跑出门大喊:“王晋!王晋!” “哎!”王晋迈着小碎步快走过来,因走的太急险些把发冠弄掉,他扶着头顶牵唇笑问:“陛下,奴才在这儿呢,您有什么吩咐?” “给宁王的信送出去了吗?”傅阴礼沉着脸问道。 “送出去了啊。”王晋回头指了指信鸽飞远的方向:“鸽子都放飞了,这会儿都该飞到青州了。” “进来!”傅阴礼怒气冲冲地踹开殿门:“给朕研墨,朕再给宁王写一封信。” 王晋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陛下……陛下急着给宁王写信,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安排?” 傅阴礼:“刚才是朕犯糊涂了,让宁王去帮着云姐姐处理云晏的姻缘,岂不是给了他跟云姐姐碰面的机会?”他拿起笔,扬扬下巴道:“研墨,朕得赶紧把信送出去,否则万一大皇兄已经出了门,要去俞宫和云姐姐相见,朕岂不得不偿失。” “前一封让宁王促成俞宫惠王婚事的命令刚发出去,转眼就又要撤回命令,朝令夕改是君王大忌呀,陛下您要不再仔细想想?” “朕还要你来教朕怎么当皇帝?” 傅阴礼轻飘飘的一句问话给王晋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惊慌失措地跪下:“陛下!奴才万万不敢哪。” “起来。”傅阴礼不是完全听不进去劝,虽然嘴上斥责了王晋,写信时仍措辞委婉,暗示阴达对于惠王的亲事不必过于热心。 看他如此,王晋心中直乐,这两年陛下总说云姑娘变了,依他来看陛下的变化实则更多。 …… “王爷,那惠王的亲事咱们是管还是不管?”阿七都被陛下这一拨行动给弄迷糊了:“一会儿说让管一会儿又说别太热切的,连个准信都不给。” 阴达不是愚钝之人,稍一思索就大概猜测出其中缘由,摇头笑了一笑说:“宁可管的少,都莫要管得宽,待出去打探的人回来,惠王的事情咱们就别再插手了。”。 “毕竟是俞国人自己的事情,咱们牵涉态度,俞帝难免不喜。” 第五百三十五章:婚期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因为云晏到了适婚的年龄,考虑到他和小姚之前的关系,云清这段时间一直有意避免两人见面。这次小姚回来,正赶上云晏和晋王府小姐见面,云清估摸着这门婚事大约是成不了了,便开始试探起云晏的心意。 “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我记得以前你一直对小姚颇有好感,现如今她回来了,你告诉姐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晏茫然地回答:“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那个,男女之情啊。”和亲弟弟讨论这个事情,云清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耳根泛着红问他:“你要是对小姚情意不改,那姐姐自不乐意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虽说以她的身份陛下那边不也得好过关,但只要你喜欢,姐姐一定想法子帮你。” 她越说越夸张,云晏眉头跳个不停,抬起手在云清眼前挥了挥:“姐姐,你不能因为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就认为我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你不吊这棵树,那就得吊一吊别的树吧?”云清重重地叹了口气:“云晏啊云晏,你都多大岁数了,就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魏詹,如今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姐姐每天愁着你的亲事,你能不能让姐姐少操点心,让姐姐在成婚之前看到你的婚事有个定数?” “魏詹家的后院都乱成什么样了,姐姐你光催我完婚,难道就不怕我成婚之后夫妻失和,闹的王府里永无宁日吗?” “所以姐姐在用心给你选,想帮你选一个德行都配得上你的女子。” “我看得上人家的,人家未见得看得上我,那晋王府五小姐那么好看一小姑娘,人家连个正眼都没给我,可见姻缘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姐姐你就别着急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你催一催我就能顺顺利利找到媳妇的。” 云晏摆明了不急于求亲,看起来对小姚也不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云清静下心来,想着自己可能确实是操之过急,便按下不再开口。 …… 云京墨松口之后,两国的官员开始商定大婚的流程,按照两国规制安排好一应事宜后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婚期较之前礼部核定的婚期晚了半年多,说是平国陛下留给殿下您安置惠王殿下的婚事的。”永菱收起礼部的简报,笑了笑道:“殿下您可以安心了。” “那孩子一点安定下来的心思都没有,我有什么可安心的。”云清支着额头轻扣桌面:“罢了,不逼他了,有些事情催也没用,要是逼急了,大街上随便找个姑娘回来,那我真是连哭的地方都找不着。” “照殿下这么说,礼部折腾这么久把婚期拖延到一年半之后,岂不是白费力气?” “嫁出去之后不知此生还会不会有机会回大俞,不算白费力气。”云清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垂下眸时的目光说不上是不舍还是欢喜。 大婚的时间定下来之后,礼部便开始和平国官员议定婚礼的仪程了。。 因为两国联姻,所以典礼的议程极多,明达不可能一直在平国耗下去,便将手头的事情交给随行的官员,带着亲随先行回国。 第五百三十六章:谁也不嫁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大婚的仪程一定下来,时间就过的飞快。 转眼又是一年,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漫京城的花草都开始复苏,有时走在小径上都能嗅到路边的花香,香味沁人心脾。 云晏的个子又蹿高了一节,午后约了几位京中的公子小姐参加诗会,看着云清在宫里无聊,便带她一起出了门。 宴席上诸人见了容乐公主一同前来都有些惊讶,京中都传闻殿下这段时间开始在宫里待嫁,轻易不出门的,看来还是惠王殿下面子大,请得动她来参宴。 越云大长公主的丧期一过,此前不少碍于丧仪的姑娘公子便开始张罗婚事,大俞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所以对有突出贡献的有功之人格外厚待,为越云大长公主守丧的这几年,虽然非皇室子弟不受其累,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相看大婚,拖拉下来,不少府邸都开始着急。 今日众多名门子弟都来参宴,正是大好的结识机会,俞国不像平国男女之间那样拘泥礼数,宴饮之上男女未曾分席而坐,更给了男男女女说话的机会。 云清坐在上首,打眼看着下头说笑的众人,垂眸笑了一下,眼神扫见其中一个瘦弱姑娘后愣了一下,偏头靠向永菱:“那位,是晋老王爷家的五小姐吗?” 永菱跟着她看过去,险些没认出来,还是看着眉眼和一年前一般才敢确定:“是五小姐没错……才一年多的功夫,怎的就瘦成这样了?” 云清是去年胃疾复发的时候也是瘦的不行,她感同身受地道:“有时候心情不好,吃不进去东西,自然要瘦下许多的。” “听闻五小姐的亲事不太顺,和惠王相看后,晋王逼着五小姐相看了几位侯爵人家,都不满意。” 云清没刻意打听过晋王家的事情,没听说过这些,是以有些想不通:“她品貌家世无可挑剔,怎么会?” “这个奴婢就不晓得了。”永菱毕竟身在后宫,对外面的事情只是略知,不好细致打听。 两人言落,那边位上的女子突然抬眸向这边看来。 云清和她的视线相交片刻,把这事记在心里,等到大家各自活动时,她就坐在湖边的小亭子中静坐。 席上众人各自作诗品菜,称赞声不绝于耳的时候,唯有这位五小姐转眸之间眼神和她对了正着,她心思敏锐,察觉出对方有话想说,特意等在这里。 那位五姑娘没让云清失望,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带着侍女施施然走来。 云清抬手为她倒了杯茶,含笑示意她不必多礼,“许久不见,五小姐还好?” “我好不好,殿下应当看得出来。” 这话委实不好接,云清笑笑没做声。 五小姐仿佛感受不到云清的淡漠,扯起嘴角道:“我这辈子,要是嫁不成惠王,那就谁都不嫁了。” 云清手上一个哆嗦,茶壶好悬摔到地上去。 小姑娘看向她:“容乐殿下别怕,臣女只通文墨,不打人的。”。 “之前宫中一别,我以为五小姐对云晏已无希冀,今日何出此言?” 第五百三十七章:去处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上次宫中相见,我本以为回府之后殿下多少对臣女有些满意,自会遣人来说和,不成想那之后一别,殿下便没了音信,可我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父王母妃见您这边没有消息,便一直催我嫁人。” 云清嘴巴微张,没成想原因竟是这样,她一时愧疚自责不已,好一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日,我身边的宫女说你见到了小姚,我以为你断断不会接受云晏如此,这才没再让人说和的。” “寻常富贵公子家中妾室通房尚且不少,惠王殿下龙章凤姿,臣女怎么会介意?” 云清定定地看她半晌:“当初晋老王爷蓦然让人去和陛下提及云晏的婚事……” “是我让父王去说的。”五小姐不假思索地答道:“臣女偶然和惠王殿下见过一面,自从和殿下相见那日起,臣女便立下誓言,此生除了王爷,我谁都不嫁。” 云清想起云晏对婚事的漫不经心,抿了抿唇说:“云晏他,他这两年潜心修学,对婚事不太看重。” “王爷莫不是还对那个宫女念念不忘?” 云清很为难,摸摸鬓间碎发说:“倒也不是……” “既然王爷已经不喜欢那女子,那臣女想求殿下再给臣女一个机会。” 永菱眼睛抽动,低下头看向云清,见后者未语,便弯起唇角对五小姐道:“婚姻大事还需慎重,姑娘该再细细思量才是。” 五小姐满面执拗,“我思量再三,此生心如磐石,非君不嫁。” 这下就连一向灵透的永菱都不知说些什么,牵动嘴角干巴巴点了点头。 …… 诗会结束后,云清姐弟一起乘车回宫,路上云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云晏摸不着头脑:“姐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再过了年就要及冠了,再不成亲很不像话,现下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云晏一听这个就老大不耐烦,侧了侧身避过云清的目光,瘪下嘴说:“姐姐你怎么又说这个了,不是都说了我不着急?” 云清说:“方才散场前我见了晋老王爷家的五姑娘,你还记得此人吗?” 云晏其实记得,但是为了不让姐姐唠叨自己,便故作懵懂地摇了摇头:“那是谁?不记得。” 云清眼睛毒,一看他表情就猜到他是在装傻,正起神色望着他:“五小姐刚才和我说,她此前机缘巧合和你见过一面,自此芳心暗许,即便这段时间被晋王夫妇逼着相看了不少人家,如今依然心意不改,非你不嫁。” “什么时候的事?”云晏吓坏了,惊悚地往角落里缩了再缩:“姐姐,之前不是都相看过吗,那之后咱们两边都没有后续,这亲事早就了结,你们现在还聊这个作甚?” “还不是你惹出的情债,人家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岂是你想不聊就不聊了的?” 云晏避开云清的追问,撩起袍子往外跑:“车里太闷,我出去骑马。” 云清拿他没办法,瞪着眼看他出去,嘴上一句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 马车行至宫门口,擎云的声音传过来:“殿下,惠王骑马走了。” “这是怕我唠叨他。”云清不以为意,只为弟弟招惹了姑娘情意觉着糟心,摇摇头扶着永菱的手下马车,抬步迈进宫门。 长乐宫中,内廷司的女官恭候多时。 “殿下,这是和礼部商议后定下的婚服样式,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云清接过图纸看了看,“上面的凤凰绣制时就不要用金线了,太过奢靡。” “是。” “旁的没什么,拿下去吧。” 宫人称是,躬身退下。 平国的迎亲在大婚前一月就到达俞国,因两国联姻是百年盛举,街头巷尾都挂满了红绸,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如同过年一般。 傅阴礼爱吃醋,迎亲这种事情不肯交到宁王手里,指定了一位宗室亲王率众迎亲,派头摆的极大。 婚前那日,宫里宫外都是一片欢庆之景,云兰走在去往长乐宫的路上,看着来来往往匆忙的宫人,眉目间不经意带上憧憬之色:“不知道我大婚的那一日,会不会有容姐姐这般风光。” 她的嬷嬷是阴白人,坦言说:“容乐公主是代表大俞出嫁,和寻常公主出嫁有所不同,殿下和沈大人的亲事有了着落,日后尽可安心了。” 说到这个话题,便难免有些伤感了。沈敬之年前时被下放到许州为官,因为婚期悬而未定,云兰只能待他回京再行完婚。 这样一来沈敬之的伯母对这门婚事有了些改观,尽管这二人要分别一段时间,但婚事上算是没了阻拦。 云兰却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日子里像足了一个可怜虫。 来到长乐宫,宫人们正在确认阴日的典仪,云清坐在上首,见她过来温柔地笑着向她招手。 “容姐姐。”云兰拎着裙子跑过去:“你准备好了没有,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云清说:“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是帮我的忙了。” “兰儿,日后我不在大俞,有什么大事你可以去找陛下和云晏帮忙,不要在和他闹脾气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今日你帮帮我,阴日我帮帮你的,总是要互相帮衬的,日后你嫁给沈敬之,沈府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你总不能次次都让陛下出面,他是你的兄长,血浓于水,只要没有天大的变故,谁都不能轻易抛下谁,记住了吗?” 云兰其实不喜欢听,但云清阴日就要出嫁,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惹她烦心,便顺从地点头:“我都记住了,姐姐放心。” 云晏拿着一截红绸从殿外走进来,看着依偎在一块的姐妹俩,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悄声退了出去。 出门时看到庭前拿着喜字的永菱正和抱着长剑倚在柱上的擎云低声说着什么,擎云低着眉眼,看起来有些不耐,眼眸却溢出些许柔情。。 似乎这红尘之间,人人都有了来由去处,唯有他一人,只有来处,却无归途。 第五百三十八章:结局 - 娘娘她擅攻心 - 不归王 送亲那一日场面格外壮观。 平国的迎亲车队行至京城外,岔路口忽而一人一骑朝队伍疾速赶来,侍卫们几乎以为是有不长眼的沿途刺杀,不想待那人行近,云清身边的侍卫认出那人,“陛下?” 云京墨打马停在云清的马车旁边,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平静道:“朕亲自送容乐出嫁。” 整个车队都静了一瞬,云清坐在马车里,拉起车帘向外看了看,撂下帘子道:“走吧。” 车队再次缓慢前行,马儿踩起大片大片的飞尘。 行到边境安城时,俞帝回程返京,车队短暂休息。 舟车劳顿,云清整个人都蔫蔫的,被永菱搀扶着往前走,行至正院门前时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经意间抬头,迎上青年带笑的目光。 傅阴礼一袭蓝色衣袍,行动敏捷地从屋顶上纵身跳下,站定在云清面前笑着说:“姑娘如此灵慧美貌,可愿随朕回宫去,做朕的妻子?” 云清:“以何为聘?” “河山万里,一世一双人,如何?”。 云清提着裙摆走到台阶上,回眸朝他一笑。《娘娘她擅攻心》第五百三十八章: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