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仗人势李承欢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在长安各大酒楼吃饭,报上李承欢大名,人家打五折,你能打骨折。 不是酒家太暴力,而是李承欢的职业太招人恨——绣衣司小总旗。 这绣衣司是干嘛的? 说来实在尴尬。 大魏自开国以来,经历了百余年的休养生息,进入了太平盛世的巅峰。俗话说饱暖思***,权贵们一旦有钱有闲,就免不了骄奢淫逸,是以索性取消了宵禁律例,茶楼酒肆夜夜笙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爽。 这官员们一爽,皇帝就不爽了。 人无忧患,人不强!国无忧患,国要亡!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给朕修心养性起来! 为了狠狠整治官员们的生活作风,于是绣衣司应运而生,专门管达官贵人身后那档子风花雪月的事儿。 这听上去很有朝廷鹰犬的派头,实际上却只相当于衙门小吏而已,而与之抗衡的不是王侯将相就是三公九卿,随便拎出来一个家世背景都能压死人,所以绣衣司的人向来低调行事,生怕挨打。 除了李承欢。 李承欢是怎样一个人? “绣衣司唯一一位女总旗,除了长得美,哪一样像个女人?可指挥史大人独独偏心她,你说气人不气人?”同门师兄李承乐愤愤不平。 “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拔毛,是个人才。”上酒的跑堂小二竖起拇指。 “得了吧!也就是看人下菜,信阳君夜宿青楼,这事儿她敢管吗?” “信阳君?不近女色的信阳君顾兰亭?” 顾家以德治人,顾兰亭从小就因为天资出众被选入翰林院,担当皇子伴读。宫中常有歌舞表演,而他至始至终专心读书写字,从未多看一眼。 这样的人竟然夜宿青楼,要是上报到皇帝那儿,岂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李承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谁说小爷我不敢管?” 话音刚落,楼下一声脆响。 “啪!” 一道炸雷震破耳膜:“不要脸的贱人!给我掌嘴!” 李承欢被这一句惊得险些呛到,无奈暗道:莫非又是谁的后院起火了? 在绣衣司当差以来,办的都是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档子事儿,见到的大大小小争端无数,李承欢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并没有勾引谁,是信阳君点名要我作陪的……” “信阳君?”听见这三个字,李承欢顿住脚步,扒开人群凑了过去。 一名绿衣女子趴在地上,发钗散乱,脸颊红肿,脖子手腕都是交错的伤痕。本来颇为艳丽的脸上破了皮,污泥和血迹混在一起,脏兮兮的毫无体面可言。 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斥道:“也不看看几斤几两,信阳君赏你一杯残酒,你就妄想着往他床上爬,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呢?” 旁边一阵哄笑:“瞧瞧,还什么花魁?哎哟哟脸上的皱纹,不知道以为是褶子成了精呢!” 李承欢暗暗呸了一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李承欢定要还朝野一片清明!” “我没有……”绿衣女子声泪俱下,“连绿没有爬信阳君的……床,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请信阳君来对质啊……” 陪字尚未说完,胸口顿时挨了厚实一脚:“好大的口气,信阳君和你对质?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 叫连绿的女子被踹得往后直飞,脑袋正好磕在李承欢腿上。 不待李承欢反应,她已经“砰砰砰”以额触地,边磕头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两边的丫鬟出手去抓她:“没长眼吗?往哪磕呢!马车里那位才是你该跪的!” 连绿忙移动膝盖,面向马车跪了下去:“对不起,连绿不是有意招惹信阳君的,连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 “算你识相。”丫鬟颇为满意,松手将她往地上一扔,向旁边拍手道:“主子吩咐了,拖下去沉塘。” “是!!”趾高气扬的应和声,小丫鬟撸起袖子,上来就要拖走连绿。 手没够上连绿的衣角,却摸到一片寒凉。 小丫鬟们诧异抬头,就看见一把长剑横在胸前。 “你……好大的胆子!”丫鬟连连倒退,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们的私事!” “小爷管的就是这种私事。”李承欢横眉看着她们,剑光凛凛,“识相的就赶紧滚。” 有人扯了扯自己袍角。 “姑娘快走吧。”连绿仰着脸,泪水涟涟地道,“我……我本就是下贱之人……” “这话可不对啊。”李承欢收了剑,慢悠悠道:“大家都是人,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高人一等吗?“ “本宫就是高人一等,你有意见吗?”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在头顶响起。 李承欢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丫鬟们掀开马车帘子,一位女子缓步走了下来。 身后响起一片啧啧之声。 这位女子头插五彩翠羽钗,眉间点了梅花妆,细长单眼皮,眼尾上扬,薄唇尖下巴,长相自带三分刻薄。 看第一眼,李承欢有点发愣,看第二眼,李承欢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这人……真的惹不起! 嘉宁公主!! 她的视线越过李承欢,斜斜扫了一眼众人,抬高声调问:“刚刚是谁在打抱不平啊?嗯?说什么来着,有钱有势为所欲为?” 李承欢这人虽然头铁,但是该避开的墙还是懂得避开的,听见语气不对,立即紧了紧领口,铁骨铮铮地道:“公主殿下,在下的意思是——除了公主您,没人能为所欲为!” “很好。”嘉宁满意地点点头,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叫莲绿的绑了沉塘!你——”她手一指李承欢,“你去执行。” 李承欢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公主出够了恶气,提着裙角款款转身,丢下一句:“事成之后,来公主府领赏。” 侍女们将绳子往李承欢脚下一扔,狗仗人势地道:“听好了没?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李承欢将目光往下,看着地上手指粗的绳子,她不服。 打抱不平失败就算了,这一眨眼之间,反而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堂堂绣衣司,虽然不是什么横行霸道的衙门,但是,她李承欢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主。 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连绿,结合先前酒肆里小二的话,李承欢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大概就是传言中信阳君夜宿青楼事件的当事人了。 公主一行人已经走远,李承欢心中暗骂了数声混账之后,与楚楚可怜的连绿面面相觑。 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需系铃人。 李承欢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毛色杂乱的马儿跑了过来。她拍拍胸脯:“我带你去找信阳君!这事该他负责!” 第2章 害得人家好苦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牵着她那匹瘦不拉几的小马,还没看清门口下马碑上的字,就被守门的小厮拦了下来。 “姑娘,请出示您的拜帖。”果然是礼仪之家,连门口的小厮的语气都这么客气。 只是语气好不代表态度也好,小厮的手臂拦在身前,没有收回的意思:“姑娘请回吧。今天我们府上有贵客来访,老爷吩咐了,若无预约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李承欢一瞧,长街上家丁已经整齐地站成一排。这么多人守着,想要进府是不可能了。 正发愁着,突然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身后小厮已经躬身见礼:“给雍王爷请安。” 一阵清淡药香扑来,一位男子在随从的簇拥下从马车里下来。 这人五官俊秀,眉眼之间带着一点稚嫩,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头,看上去有些羸弱。正是雍王杨恕。 李承欢无语望天:“今儿是什么日子?接二连三的遇到皇家人?” 这个杨恕她知道,脾气挺好,身体较差,却极爱玩乐。身为皇子,诗词歌赋平平无奇,经济学问一知半解——不是他不肯学,是他真的学不好。 翰林院老先生抱着“老夫纵横天下多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的壮志雄心去当他的老师,没到半个月就忍不了,在御案前长跪不起,要请辞告老归家:“求圣上放老臣一条生路吧!三皇子天纵英才,老臣这等凡夫俗子无以为教!”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学士,上到治国理政下到人生道理,讲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在书房匆匆解决。然而,雍王殿下只用了一个字便感动得老人泪流满面——他慢腾腾地从堆成小山高的书册里抬起头来,张大嘴巴说:“啊??” 三个月内连接换了十七任老师,皇帝开始还经常为此生气动怒,后来慢慢地也看开了——罢了罢了,只要他不惹是生非,不成材便不成材吧。 好在这杨恕虽然资质庸碌,却品性不坏。远远地就下了马,对着门口的石碑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嘴里念念有词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李承欢暗道一声:“虚伪!”——顾府门口有一座太祖皇帝亲赐的功德碑,上面列举了顾氏一族的文治武功,所有王侯将相经过,都要下马行礼。本是为了表达对功臣的敬意,谁知后来巴结讨好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愈演愈烈,从下马行礼变成了默诵功德。 这雍王杨恕整衣拢袖,正欲进府,却瞧见站在旁边的两位女子,不知是因为连绿的可怜楚楚还是李承欢的东张西望,面露惊讶之色:“二位姑娘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吗?怎的衣着如此随便?顾太师德高望重,结交的都是鸿儒雅士,今日宴席尤为重要,你们可不能给太师丢脸!” 李承欢撇撇嘴,还是那句话:“虚伪!” 顾家以军功起家,祖上连续出了五位丞相七位太尉。到后来边疆安定盛世太平,顾家逐渐转移重心,开始专心读书。老天仿佛格外恩赐顾家,前年长子取得探花之后,今年次子更上一层楼,金榜题名成为状元郎。 真真是“武可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 更难得的是,顾家虽然文武全才,却对家族子弟管教极严,从未做出任何有违法理的事情来。 当然,除了最近顾兰亭夜宿青楼的事件。 顾家十四代人,每一代都有杰出人才,在青史上留下名字。 而如果顾兰亭这事盖章确认,那简直是奇耻大辱也不过分…… 李承欢正盘算着如何混进去问个究竟,小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姑娘请回吧,想见我们老爷的人多了去了,明天早点来排队,我给你行个方便,让你提前递个拜帖。” 连绿姑娘的脸瞬间煞白,抓紧了李承欢的衣袖。别人可以等到明天,但她等不了啊——嘉宁公主要将她沉塘啊,等到明天,恐怕就只有去捞尸的份儿了。 李承欢干咳了两声,朝小厮笑道:“小女子有点私事要找信阳君,哥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呀?” 小厮露出比见了鬼还稀奇的表情:“姑娘你没说错吧??你找二公子?” 李承欢笑得比太阳还灿烂,娇滴滴地道:“是的呀!” 小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她打量了个遍,奇怪道:“咱们二公子从未结交过女子,你什么来头?姓什名谁?” “嘿嘿……这个嘛……这个……”李承欢一脸讪笑,脑子却在飞快运转。 以顾家这样的地位,这事又扯上了公主,她定然是不能报上绣衣司的身份的——本是一桩风花雪月的私事,如果变成公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用等到皇帝出手,顾家第一个就想弄死她。 小厮见她支支吾吾,脸上立即浮现警惕之色:“姑娘还是请回吧。二公子他今天不在。” 说着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是……哥哥,您能不能先帮我递个信儿,他知道了一准要见我!” “姑娘,请吧!”几位家丁围了上来,推搡着她往外走。 这可不行! 眼珠子一转,李承欢狠狠一掐大腿,挤出两滴眼泪,哭道:“顾兰亭——你这个王八蛋!你害得人家好苦啊!!” “……”小厮们化成了一座石雕。 她这一嗓子带着哭腔,声音却格外清脆响亮,顿时引得街上的人们纷纷回头。 “快把她赶走!!”小厮反应过来,心中着恼,然而顾氏乃礼仪之家,不好发火失态,只得压低嗓子道:“快、快把她弄走!别让老爷看见了!!” 立即有小厮要来抓她,李承欢飞身扑向门口,双手死死抱住石狮子,几个高头大汉用力去掰都掰不动。 她抱着石狮嘤嘤嘤的哭:“我不管,我要见二公子!!快放我进去!” 打又不能打,拖又拖不动,小厮急得也要哭了:“求求您了,您快走吧,闹大了小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李承欢擦擦眼泪:“要我走也行,让你们二公子出来见我一面!” 小厮们大眼瞪小眼,愣了片刻之后,互相点点头,抬手往李承欢后颈一击—— 李承欢面上哭得天昏地暗,实则一直注意着身后情况,侧身一跃,灵巧避开。左腿横扫正准备还击,突然四肢一麻,再回头看时,就见手脚被人扣住了。 “多有得罪。”小厮依然很有礼貌,双手抱拳道:“今日情况特殊,姑娘请明天来吧。” 李承欢被人推着眼看下了石阶,一旁的雍王杨恕忽然手搭凉棚望了望天,喃喃道:“不知道贵府桃花开了没?哎,姐姐以前最喜欢从假山那边翻进园子呢……” 李承欢正挣扎着,听见这话猛然回头,却见他已经抬腿入了府门。 第3章 冤家路窄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人生第一次见义勇为之举,以被顾府家丁连提带拎,“请”出了长熙街而结束。 就这么失败了? 不,李承欢不认输。 等顾府家丁看不见人影了,她才拍拍胸口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对连绿耳语几句,然后在街角一拐,便匆匆消失了。 因为职业需要,她常年穿梭大街小巷,对地形早就了然于心。穿过几条街,一路疾奔,找到顾府后花园的墙头,左右四顾之后,足尖一点一跃,轻松就飞了上去。 作为绣衣司唯一的女总旗,李承欢打斗水平一般,练剑也常常偷懒,但轻功却是一流——毕竟,打人和逃跑,这两样技能总得拥有一样吧。 今天顾府有隆重的宴席,人都了去前厅,整个后园特别清净。 园中桃花开得正好。春风拂面,阳光和煦,李承欢站在墙头,心情也跟着莫名欢快了起来。她拍了拍衣袖上的土,然后张开双臂,如同一只燕子轻轻掠过林间。 旋身、收袖、落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抖落一片花瓣。 然后被一声尖叫划破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承欢斜眼一扫,顿时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桃树下,一颗鲜红的头! 手上忽然多了个软软的,肉乎乎的东西。 两个声音再次同时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见这声音,李承欢才回过神来,双手从对方身上离开,再定睛一看,这是一个带了鬼面具的人。 李承欢立即弹了起来:“你是谁?!” 红色的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月牙弯弯的笑脸。 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笑起来露出两颗兔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梨涡。 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软:“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花园?” 李承欢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我呀……我呀……我是……”她眼珠子一转,神秘道,“你猜猜看?” 小姑娘睁着一双天真烂漫的杏眼歪头看她:“我听说,三月在桃树下许愿,就能召唤花仙子,她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所以,姐姐你定是花仙子!” 李承欢:“……” “我还听说要戴着面具才灵,可是我刚刚摘下面具了,会不会失灵呀?姐姐你不会飞走吧?” 李承欢无奈地看她:“好吧……你想要姐姐满足你什么愿望?” 小姑娘道:“我想要去皇宫。” 李承欢蹲下身,非常认真地直视着她:“……咱能换个愿望吗?简单一点儿的?比如,在府里能完成的那种?” 小姑娘道:“我想见兰亭哥哥。” “!!!!!”李承欢险些摔倒:“你说啥?” 这这这这这这个小女孩,是信阳君顾兰亭的妹妹??!!!妹妹!她翻墙溜进顾府,就这么撞上了顾兰亭的妹妹?! 小姑娘点点头:“我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他不在,就没人跟我玩……”她说着说着头缓缓低垂了下去,声音也逐渐模糊,“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不喜欢跟我玩。” 没娘的孩子???李承欢一愣,伸手揉了揉她头顶,微笑道:“要乖哦,神仙会保佑你的,也会保佑你娘的。” 小姑娘伸手轻轻抱住她,仰脸笑得纯净如水:“谢谢花仙子姐姐!” 李承欢这么半蹲着,其实膝盖很累,然而她不想打破小丫头天真的欢喜,就这么保持着奇异的姿势,任她窝在怀里。 只是“咕噜噜”一声,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温馨—— 李承欢饿了…… 小姑娘从她怀里挣脱:“姐姐!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拿好吃的!你别走哦!” 不等李承欢点头,她已经提着裙裾,一溜烟地穿过月牙门了。 李承欢哑然失笑,望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摇摇头。 她当然不会等下去,外面还有连绿在等她呢。性命关天的事儿,她可不能马虎。 她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寻着一条小路往前厅走去。 开始她担心有人认出自己,一直小心防备着被人发现,越靠近前厅人就越多,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多余:顾府今天举办盛宴,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了,以至于根本没人去关心她的身份。 渐渐地嘈杂声安静下来,李承欢穿过回廊,一脚踏进花厅,便听见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出来:“……雍王殿下请恕罪,都怪微臣教子无方……” 雍王杨恕恭敬的声音响起:“太师不必多礼,能得信阳君做我的老师,实乃恕之荣幸!” 李承欢险些没笑出声来,信阳君顾兰亭,要成为雍王杨恕的第十八位老师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妙啊,皇帝的招数太妙了!要知道,前面十七位老师,都因为实在教不下去,自请还乡了! 当然,这十七位老学士,本就是皇帝不满意的人。 只是新登金榜的状元郎,皇帝对他有什么不满意呢? 有小厮匆匆跑进来,对着顾成章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顿时铁青:“你说得可是真的?!” 小厮点点头。 顾成章陡然大怒:“混账!!” 杨恕吓了一跳,不安道:“太师?” 觉察到自己失礼,顾成章收敛了怒意,朝杨恕欠了欠身:“没事,没事。犬子正在赶来的路上,请雍王殿下再等一刻钟。若一刻钟之后还没回府,微臣亲自去向皇上请罪!” 杨恕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想必是有要事耽搁了。对了,我刚刚在门口遇到一位姑娘,说是要见信阳君?”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又是什么人?这些女人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知道?天天围在府门口不肯走,要说多少遍才肯罢休?信阳君对她们没兴趣!怎么都爱倒贴呢!” 顾家向来重视礼仪规矩,一言一行都要求儒雅端庄,这话说得直白又刺耳,厅中瞬间一片鸦雀无声。 李承欢站得很远,隔着很多人,听见这声音便后脑勺发麻,嘉宁公主!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撞上了她! 第4章 好漂亮的眼睛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杨恕小心翼翼地圆场:“信阳君仪表出众,品性高洁,还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有女人喜欢一点都不稀奇呀。” “可不是吗。”嘉宁森严道,“那女人什么来头?” 杨恕茫然道:“不知道呀。我只听说那姑娘说什么‘你害得人家好苦’之类的……”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嘉宁一掌拍在桌上,“我就知道!有些人一心想要陷害他!” 她挥手怒道:“来人!把那个连绿的父母抓去公主府!仔细的审——” 顾成章立即起身,拱手道:“公主殿下!不可滥用私刑!” 嘉宁道:“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女人我见过!” 顾成章皱眉:“公主见过??” “当然!”嘉宁得意洋洋,“一刻钟之内,马上抓她来见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真的存有陷害之心,也应该让刑部审理啊!堂堂公主,怎么可以干涉国法! 李承欢不等她说完,当机立断推开人群,高声道:“来了来了!人已经来了!” 花厅内,顾成章、嘉宁公主、雍王杨恕,以及朝中有头有脸的几位王公大臣,分等级依次坐在第一排。后面站着的,有顾府的年轻男子,以及一些官员。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都凝固了。 一场隆重的拜师宴,身为老师的信阳君没出现,却冒出来一个传说与他有故事的女人?? 李承欢却毫不在乎,仿佛对这些人犀利的眼神天然屏蔽,她朝嘉宁公主嘿嘿一笑:“听说公主要见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低呼出声。 听说过大胆的,没听说过这么大胆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领了一个倒贴的名声?有一些甚至交头接耳议论开来,什么“有违礼教”“不守妇道”“败坏风气”等等之词不断地传入李承欢耳朵里。 顾成章严厉地咳嗽一声,面含警告地扫视了一眼,众人立即噤声。 嘉宁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等认出这就是在大街上管闲事的人时,当即怒道:“怎么又是你??” 李承欢眨眨眼,一脸无辜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嘉宁气得要疯了:“这是雍王的拜师宴,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承欢坦荡无比:“怎么和我没关系?”花厅里顾兰亭的位置空着,她大大方方地甩袍坐下,“顾兰亭请我来的,不行吗?” 这话一出,厅堂内的王公大臣们震惊了:“顾兰亭请你来的??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信阳君七岁入侍翰林院,如今足足十二载,从未听说他和任何女子有过私交!” “是啊是啊!琼林宴你还记得吧?面对歌舞表演,信阳君至始至终都未多看一眼!” “我看啊,她要么是想害信阳君要么就是想缠着嫁给他!不信你等着瞧吧!” 联想起信阳君夜宿青楼的事情,众人眼神立即变得鄙夷起来,如果不是顾家家规约束,只恨不得立即把她轰出去。 李承欢坐在首席上,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茶,撇去浮沫,浅浅地抿了一口。 嘉宁死死地盯着她:“你!你到底是谁?顾兰亭怎么会认识你!来人,把这个疯言疯语的骗子轰出去!” 李承欢道:“公主不抓我了?那我可就真的走了哟!” “且慢!姑娘请留步!”顾成章声音低沉,“既然姑娘进了我顾家的门,又自称与犬子相识,不妨等犬子回来,把事情说清楚,你看如何?” 李承欢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水洒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 顾成章混迹朝堂数十载,显然难糊弄得多。 不过,下一瞬她就稳定了心神。 她本就吃定了公主的心思,才敢冒然搅局。只要她装得越像,公主就越抓狂。因此,她悠悠道:“那就谢过伯父啦。兰亭他有点事路上得耽搁两刻钟,叫我先来府上给您传个话。谁知道我也来迟了,差点让您误会了兰亭,实在是我的错,伯父您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她这话说得有模有样煞有介事,就连顾成章也信了几分,面露疑虑。 嘉宁更加坐不住了,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 李承欢早有防备,本能地抬袖一扫,茶壶稳稳当当地落入掌心,一滴水也没洒出来。众人惊愕万分,正在猜测李承欢到底何方神圣之时,嘉宁顺手捞起一只茶杯又掷了过来! 李承欢立即旋身飞至厅堂中央,右手一扬,茶杯再次被稳稳地接住。 众人立即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功夫底子,怎么能是个普通人??只是,她到底什么来头?又怎么和信阳君扯上关系的? 公主眼看接二连三地失手,气急败坏之下忘了自己尊贵的身份,抬腿一脚踹了过来。 “不好!公主要吃亏!” 众人正欲惊呼,李承欢却突然痛苦地捂着腹部,脚步虚浮地几个趔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往后仰倒摔了出去。 众人“咿……”地低呼一声,心想原来这女人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呢?这么快就露陷了! 而李承欢则闭上眼,期盼自己计算得准确无误,千万不要磕在花厅门口的大理石上…… 哎,这差事,不好当啊。 为了银子,忍了! 谁知嘉宁并不是为了打一巴掌出个气这么简单。见李承欢摔倒,突然一脚照着她的脸又飞踢了过来。 杨恕疾呼道:“嘉宁!” 她这一脚凝聚了所有的怒意和杀气,要真挨上,就算不毁容也要肿个七天半个月。 李承欢原本算计好就这么结束闹剧,却不想嘉宁起了杀心,心中一惊,脚下一滑,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砸向门口的石墩。 “要死!”李承欢绝望的握紧了拳头。 欲哭无泪。 她想过很多种死法,可谁知道竟然会因为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磕死在石墩上! “噗通!”一声闷响。 李承欢闭上了眼睛。 有人闷哼了一声。 她的后脑勺重重砸落,却没有痛感。 四周突然有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发生什么事了?李承欢小心地睁开一只眼,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第5章 美色杀人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李承欢后脑勺被他托住,上半身以后仰的姿势枕在他腿上。 这人微微低下头来。 这是一双明媚又清澈的瑞凤眼,眼尾细长上翘,眼神专注温和,微带着一丝疑惑,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李承欢的视线离开那双漂亮的眼眸,然后是鼻子、嘴唇、下巴、喉结,以及微微露出一点肌肤的领口。 这人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李承欢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反正,她忘了要起身。 大略是看见她眼底的异样之色,他忽然抿了抿嘴角,坦然接受她的注视。 美色杀人!!! 李承欢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大字! 李承欢正沉浸在欣赏美男的快乐中,嘉宁的声音冷冷传来:“信阳君,您可算是来了。” 听见这熟悉的三个字,李承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极了。天光乍破之际,她反应极快地起身,看着眼前这人。 顾兰亭拂袖起身,眼神柔和,姿态平静,没有半分异样,仿佛刚刚被摔在地上的,仅仅只有李承欢一个人。 这人生了一副足以让山河倾覆的长相,而难能可贵的是通身气质极其温润。即便是李承欢莫名其妙的摔在自己怀里,也并未露出半分恶意。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从长相到气度,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话来描述。 李承欢把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举动——果断扑进了他怀里。 这下轮到顾兰亭震惊了。 旁边的护卫立即抽剑。 顾成章呵斥道:“成何体统!” 立即有无数护卫涌上来,团团包围了她。不,准确的说,是包围了她和顾兰亭。 不好! 顾成章八成知道她是糊弄自己的,以顾家的地位,只要他一声令下,把她当场砍成肉泥,事后上奏皇帝说什么误当成刺客所以砍死了,皇帝肯定是一笑而过。 脖子上有冰冷的东西抵着,李承欢的手掌心开始冒冷汗。 而她抱着的这人,眉头微皱,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明显。 要先发制人!趁着他还没出声,李承欢嘴一扁,双手死死地抱紧他,眼泪啪嗒啪嗒滚了下来,哭道:“你可算来了!!” “???”顾兰亭瞪大了眼。 嘉宁讥讽道:“这位姑娘自称是信阳君的老相识,还说被您老害得好苦,莫不是夜宿青楼也是为了她吧?” 顾兰亭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承欢心一横,把小脸埋进他胸口,一边蹭呀蹭地,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你把人家害得好惨啊……自己迟到就迟到嘛,也不告诉人家一句这是拜师宴,害得人家在公主面前出尽了丑,呜呜呜呜……” “……” 顾兰亭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却没有推开她。李承欢心下暗喜,双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腰以示提醒,嘴里继续哭唧唧:“都是因为你,公主和伯父都生我的气了!都怪你都怪你!” “……” 李承欢哭得昏天暗地,顾兰亭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后背。 本来嘉宁还抱着三分期待,希望顾兰亭亲自揪出这个女人是骗子的真相,结果眼看着李承欢大庭广众之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顾兰亭胸口蹭,完了顾兰亭还就这么任由她放肆,嘉宁突然觉得,这女人没说谎!她就是和顾兰亭是旧相识! 嘉宁越想越恨,忍不住抓住李承欢手臂:“你不知廉耻我管不着,但是,今天是信阳君和雍王殿下的拜师宴!你存心要搅和,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李承欢使劲抱住顾兰亭不撒手:“我说了是信阳君让我来的,可是公主殿下您不相信呀!不相信就算了,还要拿茶壶砸我……您知道这是拜师宴,还这么不给信阳君面子……公主您这伤的是雍王爷的面子啊!” 见提到自己,杨恕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早说了嘛,姑娘在门口抱着石狮子哭的那一刻,我就信了你的。” 这话一出,厅堂之上有人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嘉宁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白了杨恕一眼。这真是个草包,李承欢故意把话题往他身上带,不知道避开就算了,还送上门去让人家咬,有这么傻的吗?! 嘴皮子上的风头都让对方强占了先机,嘉宁只得强行给自己台阶下:“什么信阳君让你来的?编的跟真的一样,真是信阳君让你来的,他还这么一副疑惑的表情?” 几位王公大臣面面相觑。 顾成章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比起之前那个夜宿青楼的消息起来,眼下这事已经让他容易接受多了。在皇帝严律禁止的情况下,夜宿青楼这是顶风作案,是藐视皇权。而与一个陌生女子纠缠不清,顶多算是违反了家规。 李承欢把各人的心理拿捏得清清楚楚,心底暗喜,抬头泪水迷蒙地看着顾兰亭,道:“你快告诉大家呀,是你让我来的!” 顾兰亭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李承欢。 这眼神李承欢心知肚明,就是警告意味明显。然而在家宁看来,这可是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见证,她脸色铁青,叫道:“顾兰亭!你别忘了,琼林宴上我父皇的话!” 顾兰亭抿了抿嘴角,还未开口,谁知李承欢抢先又道:“圣上对你说什么了?呜呜呜,难怪公主这么讨厌我,原来都是你!你可把我害苦了!你要是不想承认,那我走便是!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李承欢发誓,最后一句话她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她巴不得现在就走,再让她哭下去,她就算是有这么好的演技,也没有这么多的泪水了! 至于他承不承认,公主相不相信,去他的吧!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李承欢果断松手,转身,抬步就要朝门外走。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顾兰亭伸手拉住了她。 第6章 没羞没臊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僵硬地回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戏演的太好了也不是件好事,信阳君莫非当真信了她的鬼话? 喂喂喂!她只想帮一把楚楚可怜的连绿姑娘,没想过要发生风花雪月的故事啊! 他不说话,就这么拉着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她。要是换了别人,李承欢肯定一个剪刀手直接就劈砍上去了。只是面对这样这样一双眼睛,她还是放弃了往日的豪放,挤出一抹能滴出水来的温柔笑容,谄媚地道:“您看……您今天这拜师宴也挺忙的,要不咱们下次再叙?” 下次再叙?顾兰亭听得眉头微皱,这女人,演戏演上瘾了?或者说,当他看不出来? 李承欢却没功夫研究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把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来,讪笑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信阳君,有缘再会啦!”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丢下这句话,李承欢拔腿就往门外跑。 顾兰亭有些茫然,这女人是谁?莫名其妙对他表白一番,他为了替她解围才没有拆穿,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等着他解释,她却想溜? “姑娘请留步!”衣袖一翻,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承欢扯扯嘴角,笑不出来了。她来顾府是为了解救连绿姑娘的,不是为了和信阳君纠缠不清的。“……信阳……”刚刚开口,顾兰亭已经截断她的话:“既是旧相识,不妨共饮几杯?” 不待李承欢回应,他已经转身在主位上落座,“开始吧。” 这人气质温润儒雅,声音亦是清朗沉稳,不疾不徐,如冰如玉。众人前一刻还沉浸在惊愕不已的情绪中,下一刻已经随着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 李承欢暗道不妙,恐怕今天他不发话,自己是走不了了。正思量,却见顾兰亭伸手向她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承欢一愣,家仆已经给她添了席位和茶水,她无法再拒绝,只得拂袖落座。 “三皇子恕,拜师仪式开始——”在司仪的宣唱声中,杨恕双手接过拜帖,恭恭敬敬地走到了顾兰亭面前。 这两人论年纪,顾兰亭今年十九,不过年长杨恕一岁,但看姿容气度,却是沉稳很多。杨恕站在下方,神色略显局促。 顾兰亭铺平宣纸,挽袖、抬手、蘸墨、落笔,整个过程始终不曾抬头。 李承欢坐在右侧首席,托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俨然一副深情模样。 “……程门立雪,立志于学。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拜师礼结束,笔墨纸砚撤去,家仆们捧着佳肴鱼贯而入,宾客们纷纷落座。 李承欢早就饿了多时,眼下美食当前,什么阴谋诡计行侠仗义都抛诸脑后,捏着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啃得不亦乐乎。 谁知,最后一口鸡肉还没吞下去,外面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怒斥,由远至近。 “……快!冲进去,把那个女骗子绑了报官!” “公主有令,不能让她跑了!” 十几名卫兵闯了进来。 李承欢咬着半只鸡腿,看着长刀齐刷刷地对准了自己,一脸茫然。 嘉宁高声道:“把这个陷害信阳君的骗子拖出去,押入大牢!”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这女子不是信阳君请来的吗?怎么又成了骗子? 李承欢“啪”地将鸡腿扔入碗中,惊讶道:“公主,这是何故?” “呵……好一个老相识。”嘉宁冷笑,一字一句道:“李承欢,年方十八,父母双亡,从小被绣衣司指挥史收养,是其门下唯一的女总旗。本宫说得没错吧?” 李承欢点点头:“没错。” 众人顿时“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这女子,竟然是绣衣司的人!! 开什么玩笑,绣衣司!那可是专门针对朝廷命官的!顾兰亭和绣衣司的人打交道?怎么可能! 嘉宁道:“绣衣司严律禁止私交朝臣,而信阳君一直在宫中侍读,你们二人根本没有打交道的机会和资格。所以,你怎么会是信阳君的朋友?” “公主这话问得好。”李承欢扭头看向顾兰亭,嘻嘻笑道,“信阳君,你快告诉她,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笑得人畜无害,甚至还眨了眨眼。 顾兰亭表情顿时僵硬。顾府家规严厉,尤其是这男女之间,从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举止。李承欢心中狂喜,一双油腻腻的爪子顺着就往他肩上一摸,火上浇油道:“万花楼那天夜里的事儿,信阳君忘了嘛?” “……” 顾兰亭多年的修养和好脾气,被她这厚颜无耻的一句话,炸没了。 眼眸微凉,眉间也有了怒意,他满是嫌弃地将这人的爪子给挑开,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没羞没臊?” 嘉宁也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谁知,李承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道:“谁叫信阳君是谦谦君子呢。有些话你不方便说,就只能我来说啦。你看看,我要是不说穿,大家肯定都把咱俩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了。是不是?” 顾兰亭倒吸一口冷气,加重语气道:“李总旗,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这话本意是提醒她,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李承欢也不傻,然而做戏要做全套,她斜着眼睛道:“啧啧,你还知道我是李总旗啊?万花楼这桩案子,你还和我抢功劳?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升迁的!” 她编瞎话能力一流,天衣无缝毫无破绽,顾兰亭一时语塞。 嘉宁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抬手命令道:“抓住她!” 侍卫们蜂拥而上,李承欢何等机警,侧身一闪,躲开众人的攻势,顺势在地上一滚,就躲到了顾兰亭身后,侍卫们摆出招式,李承欢抱头嚷道:“你们抓我可以,伤了信阳君可不行!他可是雍王殿下的老师!你们对他不敬,就是对皇子不敬,对皇子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对皇上不敬,你们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第7章 我就是这种人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侍卫们被她说得愣了愣,嘉宁气得一把抢过长刀,就要劈过来。 顾兰亭堪堪挡了挡,拦住嘉宁道:“公主切勿冲动。” 嘉宁见他有意无意地要护着李承欢,心中嫉恨万分,咬牙道:“顾兰亭!你就任由她编排是非,损你名誉么!什么万花楼什么过夜,我看她就是存心想陷害你!你再护着她,事情传到我父皇那儿,我可救不了你……” 话未说完,李承欢从信阳君身后探出头来,嚷嚷道:“传到皇上那怎么啦?信阳君为君分忧,放下身份去万花楼查案,为此不眠不休夜宿青楼,比起那些虚妄之徒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等案子破了,我还要向指挥史说明,功劳分他一半呢!” 嘉宁一听见青楼字眼就更来气,挥手就要扑过去,李承欢脚底抹油一般跳出门槛。顾兰亭双手抱拳,挡在门口道:“今天是雍王殿下的拜师宴,请公主看在雍王的面子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公主气得脸色发紫:“信阳君!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你身上泼脏水,你还护着她?” 雍王杨恕小心劝道:“嘉宁,有什么时我们回宫再说嘛,李姑娘也说了,她只是和信阳君一起查案罢了,你又何必……” “闭嘴吧!”嘉宁怒不可遏,“你除了当墙头草还能干嘛!但凡有一点自己的立场,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众人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这杨恕个性向来如此,以至于在宫里地位很是尴尬,只是公主当众给他难堪,也是太伤人了些。 谁知杨恕不但不生气,反而双手作揖赔笑道:“妹妹说得是,都怪三哥不好,惹妹妹生气了,上回那种陶瓷的小兔子,哥回去送你十二个,好不好?” “哼,谁稀罕!”嘉宁眼睁睁地看着李承欢跑掉,满心愤恨,暗想:“李承欢是吧,下次别让我再遇到你!” 李承欢搅完局,不费吹灰之力处理完两件大事,心中颇为得意,连小路也不走了,双手背在身后人模人样地踱步出了前庭。 出来这大半天,太阳都要落山了。师兄若是知道她以这种方式解决了信阳君的事情,肯定又要跟她讲一堆大道理了。在顾家因为公主这一闹,害得她一只鸡腿都没啃完,吃了个半饱就跑出来了。 再苦不能苦肚子,再穷不能穷肠子。罢了罢了,李承欢摸摸钱袋,盘算着去东街张嫂的面馆吃一碗牛肉面,顺带再捎上两份下酒菜回去孝敬师父和师兄。 正喜滋滋的想着,两只手臂忽然梗在胸前。 不等她看清楚,这两个人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请跟我们走一趟。”这二人身穿窄袖衣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李承欢回过神,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她讪笑着道:“冤有头债有主,小的我只是出来打个酱油,两位大侠,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认错。”二人抱拳,“李姑娘,我们公子要和您私下谈谈。” “你们公子?” “对。信阳君说了,有些事情要和姑娘说清楚。”说着一左一右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李承欢抬头望天。 说好的谦谦君子呢?怎么可以怎么强硬!李承欢欲哭无泪,以她的轻功,不是跑不掉,可是万一这两人要是跟去了绣衣司,以师父的为人,若是知道她在顾府胡说八道了一通,肯定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自己做的事自己扛,李承欢摇摇头,快步跟着上了楼。 二楼雅间里,顾兰亭一袭白衣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盏茶,在鼻尖轻嗅着茶香。听见提踢踏踢踏上楼的声音,他放下茶盏,微笑着道:“请坐。” 声音温润清朗,不疾不徐。 李承欢撩袍往对面椅子上一坐,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大大咧咧地道:“叫我来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 倒是个爽快的性子。顾兰亭慢条斯理地给她续上茶水,抬眼看她额头细密的汗珠,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推,将一方手帕递了过来。 “想和姑娘做个交易。”顾兰亭温和地说道。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眼眸里星光流转,静静地盯着她。 这人的举止言谈,分明是端庄得近乎刻板,然而这双眼睛却带着天然的撩人风情。尤其是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眼角眉梢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情意。李承欢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你说吧。” ”我看姑娘行事豪放大胆,不拘小节。”顾兰亭微微颔首,“是这样的,后天宫里要举行蹴鞠比赛。在下缺一名女伴,姑娘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一起参加?” 李承欢吓得霍然而起:“你说啥??” 他邀她进宫?一起参加蹴鞠比赛?!没搞错吧? 她在拜师宴上编造了这么多无中生有的事情,他不记仇就算了,还要请她作为女伴参加宫中的蹴鞠比赛??他不会是看上她搅局的能力,想要利用她去制造一出什么闹剧吧? 不不不,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小小的女总旗,哪儿敢去那种地方放肆!给她八十个脑袋也不敢去! 猛的一个激灵,李承欢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蹴鞠水平很烂的!您要是带上我,别说赢不了球,我可能连比赛双方阵营都分不清楚!” “无妨,输赢不重要。”顾兰亭微笑道,“你只要做一件事——装成是我的旧相识。结束之后,作为酬谢,我会赠你白银三十两,如何?” 原来是让她进宫演戏?开什么玩笑呢!这搞不好是欺君之罪! 李承欢高风亮节:“师父常常教育我,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守信!” “五十两。” 李承欢不为所动:“您另请高明吧,骗人这事我真的不行!” “一百两。” 李承欢义正辞严:“见利忘义,非君子所为!” “三百两。” 李承欢冷冷而笑:“我是那种因为一点钱财就违背原则的人吗?” 他拂袖起身,“不行就算了——” “我是!”李承欢一拍桌子,“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顾兰亭转身,李承欢笑得人比花娇:“你说,要我怎么演!” 第8章 惊鸿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绣衣司隶属刑部。 指挥史李千重曾任刑部侍郎,后来不知怎地忽然辞官回乡,然后就收养了尚在襁褓中的李承欢。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妻无子,颇有一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直到皇帝想要成立绣衣司,想来想去臣子当众武功最高的只有这么个人,于是御笔亲传,一道诏书将其请了回来。于是李承欢作为弟子,成为了门下唯一一个女总旗。 李承欢提着两个食盒,喜滋滋地推开院门,大声喊道:“师兄,我回来啦!看我给你买啥好吃的了!” 迎面碰上几个少年。 “才回来?又去哪儿疯玩了?仗着指挥史偏爱,也不可如此目无法纪啊……”千户李承福摇头晃脑地教训她,“也不是我说你,天天闯祸惹事,让指挥史如何管教其他人?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带坏了绣衣司所有晚辈。”李承欢摘了佩剑抛向他,毫无诚意地点头认错,“你可千万别跟我学坏啊!” 李承福在空中抓过剑,检查了没有破损之后,将它挂在兵器架上。摇头道:“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四处撒野,你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李承欢惊讶道:“我怎么会嫁不出去?!像我这样天生丽质文武双全的女人,放眼整个长安、不,整个大魏,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正坐在窗下研习剑谱的李承乐闻言“嗤”地笑出声,指着李承欢的鼻尖道:“先把鼻子上的灰擦干净再说吧!别让大哥知道了,否则又该罚你抄大魏律了!” 少年们不过二十左右,都是李千重亲自挑选训练的弟子,平日里吃喝都在一处,不说亲如家人,怎么也算是同门师兄弟。而李承欢作为唯一的女总旗,又被指挥史亲自收养,再加上李承欢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和每个人都能称兄道弟,如此一来大家都忘了她是女儿身这个事实,平日里打打闹闹毫无隔阂。 有人打开食盒,拈了一块牛肉干扔进嘴里,问道:“信阳君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李承欢拿了手帕正在擦脸,笑道:“好了!小爷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吗。” 李承福讶然:“这么快??我还以为以顾家的手段,不会让我们插手管呢!” 李承乐哼道:“你听她胡说八道。顾兰亭是什么人?在宫里侍读十二年,从未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这夜宿青楼的事儿真真假假,怎么会那么容易解决!” 李承欢道:“我办案什么时候失手过?” 李承乐道:“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顾兰亭绝非善类,别被外面的传言给骗了,记住千万不要招惹。” 李承欢把帕子扔进盆里:“怎么说?” 李承福道:“招惹不起呗。以顾家现在的家世,这是要把顾兰亭培养成宰辅之材啊。你得罪了他,以后咱们绣衣司还有好果子吃吗?所以我说夜宿青楼这事儿,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千万别捅到御前去。知道没?” 这话说得并不夸张,顾兰亭七岁选入宫中,以侍读身份和皇子一起接受教育,十九成为殿试一甲状元郎,正可谓风光无双,前途无量。 李承乐道:“传言皇上有意把嘉宁公主嫁给他。这可真是了不得,一门出两个驸马,而且都是下嫁。” 李承福点头称是:“你还别说,以顾兰亭的长相,配公主绰绰有余,听说有当年宋玉之姿?” 李承欢“哦”了一声,随口道:“确实是绰绰有余。”她摸摸下巴,“不疾不徐,如冰如玉,确实当得上宋玉之称。” 李承乐竖起大拇指:“没错!”顿了顿,他疑惑道:“你怎么见过?” “刚刚……” “……”两人愕然惊呼,“你不会是找他去问夜宿青楼之事了吧!” “没有。”李承欢摇头,“我去了一趟顾府。” “我的乖乖……”李承福吐出一口凉气,“你胆儿也忒肥了!那可是顾府!一般人递拜帖都要提前两个月!你怎么进去的?托了指挥史大人的关系?还是和守门小厮套近乎了?” “都不是。”李承欢摊手:“我翻墙进去的。” “……” 李承乐道:“顾家没把你当女贼抓起来,真是你运气好。” 李承福道:“你自求多福吧!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我就说你这一脸的泥,原来是爬墙头去了!看师哥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李承欢捏了一个栗子糕往嘴里扔:“怕什么!大师兄和师父自己忙着呢,哪里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了,顾兰亭还邀我去宫里参加蹴鞠比赛呢,我……” 话未说完,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什么蹴鞠比赛?” 一听到这个声音,李承欢立即坐正了身子,刚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毕恭毕敬地道:“师哥好。” 一名玄衣男子负手而来,这男子年纪稍长,相貌英俊,眉眼透着几分严厉。他驻足站在门口,眼神一一在屋内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承欢脸上。 他皱起眉头,冷声道:“李承欢,跟我来。” 李承欢被他这么一叫,登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承福和承乐向她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李承欢朝他二人撇了撇嘴,默默地起身,跟着这男子往外走。 这人叫谢惊鸿。虽然才二十五,却已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因为弟子中年纪最大的,大家都以师哥相称。武功出于蓝而胜于蓝,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性情冷酷无情,办事雷厉风行,专门负责处理重要案件。李承欢对他是又敬又怕,因为这位师哥不好糊弄,做错事了说罚就罚,绝不会因为心疼她而改变主意。 谢惊鸿扫了她一眼,道:“入宫参加蹴鞠比赛?” 李承欢如实点头。 他皱眉道:“都十八岁的姑娘了,有些规矩还要我来教吗?皇宫那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随便答应?” 李承欢道:“师哥要是不准我去,我便不去了!”大不了偷偷的去,三百两银子哎!只是去陪顾兰亭演个戏,三百两到手!要知道,她一年的俸禄也就是三十两! 谁知,谢惊鸿冷哼道:“这话你留着对别人说去吧。” 第9章 下半辈子你养我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不明所以,谢惊鸿却不再言语,沉着脸穿过回廊,来到主厅。 这时,李承欢才知道,身上承担了一个多么艰难的任务。 指挥史接到密令——抹黑信阳君的形象!让他声名狼藉万劫不复! 李承欢傻眼了:“这是什么任务?!” 众所周知,信阳君德才兼备,堪称当世君子之典范! 厅内首席上坐着指挥史李千重,他道:“我会在宫里打点好,你要见机行事。” 绣衣司听命于皇帝,对于这个摸不着头脑的密令,他们是无法拒绝的,更无法得知,这个密令的动机是什么。 谢惊鸿道:“既然你已经接下了这道密令,你还担心什么?” 李千重淡淡道:“我知道你有意见,但是无论如何,要保护好阿欢的安全。” 谢惊鸿终于忍不住,冷笑道:“指明让阿欢去接近顾兰亭。她一个女子,到底是在败坏谁的名声!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怕他们?不就是一桩成年旧事吗?大不了捅破了公开……” 话未说完,李千重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谢惊鸿!!” 谢惊鸿猛然打住。 李承欢道:“师父师哥,你们别吵了。这事我一定办好!” 李承欢和谢惊鸿都是被李千重收养的孤儿。当年李承欢刚刚出生,而谢惊鸿已经七岁。 大概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遭遇,他自小性格就冷酷,从来没见他笑过。 “李承欢。”谢惊鸿声音低沉,气息有些发颤,他道:“你是女子!你别以为自己在绣衣司当差,就把自己当成男人了!你不是让人呼来喝去的小总旗,也不是为了银子刀山火海的小卒子,你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你和那些大家闺秀没什么两样!你总有一天要……” 李千重撑桌而起:“惊鸿。” 谢惊鸿闭了嘴,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李承欢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师哥非常讨厌她在绣衣司当差,也极其讨厌她混迹于市井,仿佛这是什么奇耻大辱。然而李承欢并不这么觉得,女人为什么非要三从四德呢?凭自己的本事当差拿俸禄,自由自在比什么都强不是吗? 她轻声唤道:“师哥!” 谢惊鸿起身:“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去吧。”他深吸了一口气,“记得,下次吃东西别再弄脏了脸!” 丢下这句话,他径直走了出去。李承欢茫然地坐在位置上,对他的怒气有些无可奈何。 与其说是关心她,不如说谢惊鸿就是这种严厉的人。他容忍不了她有任何不够“大家闺秀”的行为,每次都要不厌其烦的纠正她。 李承欢小时候没少跟他唱反调,然而次次都落不着好——谢惊鸿身为大弟子,是有权力对师兄妹掌罚的。 而这人性格近乎无情,说到做到,撒娇哭闹在他那全然无效,次次都把李承欢罚得认错为止。久而久之,李承欢对他的敬畏,已经远远超过了师父李千重。 第二天一早,李承欢出门直奔东街。 李承乐跟在身侧,一边打呵欠一边抱怨:“姑奶奶,咱能不能先去面馆吃顿早饭再去啊?” “不能。”李承欢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扔给他们,道:“凑合着吃吧,把这事办妥了,小爷我请你们去得喜楼吃个饱……二十个铜板以内,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承乐没好气的呸了一口,打开油纸,是两个烧饼,一手一个,一边啃一边朝着书店走去。 “来了来了!”书店老板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开店铺大门,看见门口这二人,愣住了:“两位爷……什么香风把您吹来啦?坐坐坐,里面坐——孩他娘,给爷上茶!”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沿街的商户看见绣衣司的人都有些发憷,毕竟,谁也不想被查出自己和官家那些猫腻勾当来啊。 李承欢摆摆手,开门见山地道:“老板,把您这儿和蹴鞠相关的书都给包上!我全要了!” 老板喜不自胜:“好嘞!您说巧不巧,昨儿刚到了一批新书,光是蹴鞠相关就有三百六十六本,您请稍等,小的这就让伙计帮您送到绣衣司去!” “等等!”李承欢摸了摸叮当响的钱袋,“三百六十六本??算了算了,你告诉我,哪一本最值得买就成。” “那自然是《蹴鞠十二篇》咯,想当年这书风靡整个长安呐!”老板收拾了桌子,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李承欢情不自禁地将视线投过去。面条又长又韧,鲜嫩的牛肉均匀地铺在碗里,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李承乐捅捅她的腰:“一会儿咱去面馆吃一顿?昨天你没来,我们哥几个去吃了新上的鸡汤面……”他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新鲜鸡肉用瓦罐密封,文火炖三个时辰,肉香四溢,再加入红枣莲子,那味道,啧啧,回味无穷啊!” “你够了!我没吃早饭呢!”李承欢吞了一下口水,早上带的两个饼都让承福承乐给吃了,剩下的钱要用来买书,毕竟这钱不能报销啊! “我说你俸禄每个月也不少,怎么总是那么抠?攒嫁妆呢?!” 李承欢随口道:“是啊,都说我嫁不出去,我得未雨绸缪,替自己多攒点养老钱啊!” 李承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这觉悟不错,只是在攒够老本之前,别先把自己饿死了……” 李承欢笑笑,转身去翻看架子上的书籍。 默了默,李承乐才道:“阿欢,你其实不必如此……” “……” 李承欢假装没听见他的关心,举着一本书道:“承乐,你看这本挺不错哎!” 李承乐道:“有些事情不必太执着,父母子女之间……” 李承欢缓缓抬头,无奈打断他:“李承乐……你一个大男人,一大早就这么伤春悲秋真的好吗?” “你死命攒钱,不就是想背着师父去找生身父母吗?” 一个从小就没见过父母面的孩子,想知道生身父母到底是谁,这有什么不好?李承欢不解,为什么师父一直不准她跨越这条线。 但是,越是不准去碰的东西,就越能让人朝思暮想,非要一探究竟。 李承欢嘿嘿一笑,靠近李承乐:“要不,爹娘先不找了,下半辈子你养我?!” “养你?”李承乐瞪大眼睛后退一步,“你这上房揭瓦的能力,我得要多少钱才养得起啊?!” 李承欢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是。就光是在万花楼砸的那套夜光杯,就能把你赔得倾家荡产了。” 她无奈耸肩,挥手朝老板道:“帮我把这……” 剩下的半句话梗在了喉咙。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嘉宁公主! 第10章 太子杨懿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嘉宁站在书店门口,趾高气扬地道:“来人,替本宫把所有蹴鞠相关的书籍都装好,送入公主府!”她手一指李承欢,“包括她抱着的那几本。” “这……”书店老板面露几分犹豫,然而一对上公主身后那一排来者不善的眼神,便缩了缩脖子,谄媚笑道,“好说好说,小的这就给公主装车,即刻送往府中。” 李承欢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书被人抢走,师兄李承乐有点忍不住,上前拱手道:“公主殿下,这书我们已经付了银子……” 他话才说了一半,嘉宁身侧的侍卫冷哼一声,长袖一扫,露出腰间佩剑,掀了掀眼皮子道:“怎么,你这是想和我们抢?” “没没没!!”李承欢连忙一把拉住师兄,朝侍卫赔笑道,“公主您喜欢就好,卑职祝公主读得开心、读得快乐!我们下次再见啦!” 她拖着李承乐正要离开,忽然“吁——”地一声,门口停下一辆马车。发束金冠,青莲色锦袍,脸色苍白,正是雍王杨恕。 李承欢正想假装没看见,谁知李承乐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雍王殿下。” 李承欢一脸的假笑,也行了个礼道:“见过雍王。” 杨恕连忙伸手虚虚一扶:“不必多礼。” 嘉宁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公主这话明显是冲着李承欢来的,李承欢倒是毫不在乎假装没听见,然而杨恕仿佛有点尴尬,朝嘉宁拘谨地笑道:“好巧,四妹也来买书啊?” 这时老板已经让伙计把书搬了出来,正往马车上一捆捆的装。嘉宁想起昨天在顾府的事儿就糟心,对这个帮倒忙的哥哥也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不理。 杨恕倒也不见怪,自己又起了话题道:“李总旗也来买书呢?” “啊……”李承欢正在四处看风景,听见这话回过神来,“是,哦,不是,我就是随便逛逛,随便逛,公主和雍王您慢慢看,在下告退!” 她说完脚底抹油就想跑,谁知公主傲慢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蹴鞠这种贵族活动,普通人就别附和风雅了。就算看完这一车的书,也学不会一星半点。” 李承欢脚下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三遍“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愣是将要回头的念头给生生掐死在肚子里。 “这蹴鞠呢,最有用的是李太公写的那本《蹴鞠佳话》,四妹不知可有读过?” 李承欢不禁回头,杨恕正和嘉宁在谈论蹴鞠技巧,他大半个身子恰好挡住了嘉宁的视线。马车上搬书的伙计正忙得热火朝天,最上面的一摞书,上面赫然四个大字《蹴鞠佳话》。 李承欢脚步一拐,手指犹如飞燕,从马车上极快一掠。她常年习武,动作干净利落,以至于嘉宁意外回头时,只看到她的衣袖飘了一下。 李承欢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哪怕嘉宁眼神骤然一变。在绣衣司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衙门,没脸没皮是活得舒畅的关键素质。 在面馆吃面时,李承福愤愤不平:“我们好歹是绣衣司!竟然也要对权贵折腰!” 李承乐拿筷子敲了敲碗:“快吃吧,吃完快想想怎么帮阿欢赢了这场比赛吧!好歹她也是咱绣衣司的人,在宫里赢了比赛咱脸上也有光不是?” 李承福道:“赢个屁啊。连书都没买到一本,纸上谈兵都不够格。” “谁说没有?”李承欢挑眉一笑,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书来。李承乐眼前一亮:“咦?你这哪里来的?” 李承欢拍桌狂笑:“随便拿的!” 当然是偷的。 而此时嘉宁正在公主府对着一车书籍跳脚——蹴鞠佳话呢?最有名的那本呢!? 三月的春天,阳光温暖得如同窝在窗口打盹的幼猫。 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赛在校场开始了。 大魏国富民强,娱乐活动极为丰富。这蹴鞠便是最受贵族喜欢的一项。 金吾卫、修罗卫、以及北军五营,总共来了百余人,加上一些青年才俊聚在一起,比赛还未开始,几位少年已经在场地上你来我往大显身手,引来阵阵喝彩欢呼不绝。 少年们在场上意气风发,少女们在旁跃跃欲试,高台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却是例外。 一个是心高气傲的公主嘉宁,她素来不喜欢和京城贵女们打交道,更不想多看一眼只会巴结讨好的世家公子;另一个则是以冷酷无情著称的本朝太子杨懿。 如果说雍王杨恕的碌碌无为让人叹为观止,那这位年仅二十六却已有了自己势力的太子更是让人惊为天人。 太子杨懿是当之无愧的储君——治理天下必须有的品性、修为、能力、心术,他都拥有。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张英气非凡的俊朗脸庞,只是表情常年冷厉,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杨懿的生母谢皇后则叱咤后宫,无论是势力还是手段,无人能及。 关于这对母子,有人说是母凭子贵,也有人说是子凭母贵,更有人提及如果当年徐皇后不是受母家牵连,或者说徐皇后性子不那么刚烈,能够忍辱负重在狱中生下腹中皇子,这太子之位也许轮不到杨懿。 因为徐皇后,是开国功臣徐公绩之后。 提起徐家,能与之并肩的只有顾家了。这两大家族,一个是皇后世家,另一个则是驸马世家——徐家总共出了五位皇后;顾家则总共娶了六位公主。 随着徐家土崩瓦解,本朝的开国功臣,只剩下了顾家。 当然,与当年耿直进谏自命清高的徐丞相不同,顾家在朝堂上始终克己复礼谦逊温和,不曾得罪过任何人。 太子杨懿坐在台上,手捏着酒杯,一边品尝着新进贡的御酒,一边淡淡望着校场的入口。 一个家族,绵延十四代,代代有人在朝为官,在青史上从未留下任何污点。越是这种臣子,越是棘手。 眼看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嘉宁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焦躁,伸长脖子左看右看。杨懿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又继续低头饮酒。 嘉宁正欲让人去催,前方人群突然热闹起来,有女子欢呼声起:“来了来了!” “信阳君来了!” 花红柳绿,香风摇荡,贵女们往两旁散开,让出一条大路。一名白袍男子从尽头信步而来。 第11章 是个狠人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正是信阳君顾兰亭。 他今天轻装简从,从人群中缓步而来,步态极为平稳,不疾不徐。两旁暗送秋波的少女无数,他却目不斜视,神色从容,不曾有丝毫逾越之举。 这一切都没什么异样。 除了他身旁跟随的女人。 不近女色的信阳君顾兰亭,竟然携一名女子入宫了!! 嘉宁立即坐不住了:“又是她!!” 这女子一身黑衣,腰佩长剑,迎风而立,笑容明亮,不施脂粉的面容干干净净。当触到嘉宁如同利箭一般的眼神时,立即拱手一笑,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嘉宁恨不得立即从台上一脚踢下去踹死她:“李承欢!你来做什么!” 喧闹声戛然而止。 信阳君携女伴出现已经足够震撼,而嘉宁这一声暴怒更让所有人胆寒:谁都知道,皇帝有意要把嘉宁公主许配给信阳君! 李承欢却对四周忽然凝滞的气氛浑然不觉,长长地哎了一声应道:“是我是我!我来参加蹴鞠比赛啊!” “你!!”嘉宁气极,一跺脚道:“来人,给我把她轰出去!” “咳咳……”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让场上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李承欢循声望去,高台正中间坐着一名青年。黑底红边的锦袍,上面用金线暗绣蟒纹,他微微侧目,正向这边看过来。李承欢触到他的眼神,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个狠人!” 顾兰亭拱手施礼:“参见太子殿下。” 杨懿看向这边,向顾兰亭淡淡道:“信阳君竟然携了女伴,真是奇事。敢问姑娘芳名?” 他神色不辨喜怒,可李承欢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尤其是这最后一句,不是问顾兰亭,而是单刀直入地问她。这说明,这个人行事霸道,不肯给对方留下退路。 李承欢还未开口,顾兰亭却从容不迫地应道:“绣衣司总旗,李承欢。因上次与臣一起办理了万花楼之案而结识。臣听她说酷爱蹴鞠,便邀她一同入宫参加比赛。” 不长不短的三句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却回答了所有人的疑问。关键是表里如一面不改色。李承欢不由得暗自佩服得五体投地:在瞎话界,信阳君才是当之无愧的祖师! “是吗?” 顾兰亭眉目清朗,应道:“是。” “如此……”杨懿扬手,立即有宫女在他身侧添了坐席和酒具,他道,“难得信阳君好兴致,一起上来陪孤共饮几杯吧。” 李承欢顿时一阵头疼。不是说好的参加比赛吗?满含怨念地瞟了一眼始作俑者,却见顾兰亭朝自己微一点头,目光清淡如水,不带一点杂质。 “三百两三百两三百两三百两!”李承欢反复默念这几个字,抬步跟在他身后上了高台。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是和信阳君夜宿青楼的女子?” “不是吧……刚刚不是说一起办案么。一个小总旗而已,别想那么多!” “最多就是点头之交啦。信阳君不认识别的女人,拉她充当一下队友罢了。” 顾兰亭这样家世相貌,性格又如此的温润如玉,即便是有了喜欢的女子,也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出身低微走街串巷的女官差啊! 又有人偷笑道:“就是啊……连个妆都不会化,身上一点值钱的首饰也没有,还是绣衣司的人,舞刀弄剑的女人最不招男人喜欢啦!” 李承欢暗中拍桌:……舞刀弄剑怎么了!花木兰知道吗?穆桂英知道吗?哼!招不招男人喜欢?谁稀罕谁在乎! 这边太子的话语传入耳中。 “是吗?那李姑娘必然是蹴鞠高手了。”杨懿笑道,抬眼看向李承欢。 李承欢收回神思,笑道:“哪里哪里,卑职只是闲着没事和同门师兄玩了几次,很是生疏。” 嘉宁嗤笑道:“知道自己水平不行还来?可知你今天的对手是谁么!” “嗯?” 嘉宁道:“雍王!” 顾兰亭目光一顿。 李承欢道:“雍王殿下……蹴鞠很厉害吗?” “嗯。”顾兰亭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大魏第一,未逢敌手。” “……”李承欢无语望天,那个看上去病弱怕事的杨恕,竟然是个蹴鞠高手! 说话间杨恕已经来到。大概是今日盛会,他脸色较往常正常一些,看见太子时,神色仍有一些拘谨。与太子见了礼后,又向着顾兰亭恭恭敬敬施礼:“见过老师。” 顾兰亭起身还礼,杨恕落座,这才看见旁边坐着的李承欢,惊讶道:“李姑娘也会蹴鞠吗?” 李承欢讪笑道:“不敢不敢,班门弄斧了。” 此时校场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公主和顾兰亭抽签,公主为蓝队,顾兰亭为红队。李承欢和杨恕已经换好衣服,站到各自的队伍中。 一声哨响,场中顿时尘烟弥漫。 杨懿、嘉宁、顾兰亭三人位于高台上观看。 除了一心只想着和李承欢较劲的嘉宁,余下两人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的目光在雍王和李承欢身上来回,若有所思。 顾兰亭则把酒临风,仿佛对场上的输赢毫不在意。 李承欢没有说谎,她对蹴鞠着实生疏,一开始就有些落下风。然而胜在她有习武的底子,耐力好体力足,加上轻功好,体态轻盈,渐渐地竟然摸到了一点路子。 而杨恕的确是技术精湛,大概是性格原因,总感觉他有点缩手缩脚,不够自信。 这么一对比,李承欢则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了,放手一搏,输赢不计。 沉浸在较量当中的人,会释放出自己最压抑的天性。 杨恕迂回婉转,游而不击。看似懦弱胆小,但却是以守为攻,始终牢牢控制全场,对手不管怎么突破,也无法冲出他的布局。 而李承欢野蛮狂放,一往无前,看似不计输赢,却有着一股子将生死看透的决绝,不论对手如何防守,也能被她的锐气冲破。 杨恕唯唯诺诺的性子背后,有操控大局的理性。 而李承欢呢?这样一个漫不经心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决绝的锋芒? “她叫李承欢是吧。”杨懿露出少有的和煦,道:“蹴鞠水平的确不错。不让须眉。” 顾兰亭微微一笑:“到底是女子,估计赢不过三场。” 嘉宁将头发绑好,命令道:“来人,更衣!我要去会会她!” 第12章 女骗子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因为公主的加入,蓝队扭转先前防守为主的风格,主动出击毫不留情,立即变得强势起来。 李承欢正聚精会神全面应战,突然一阵凌厉寒风袭来,嘉宁一脚狠狠向她踢了过来。 习武之人本能反应,几乎是一瞬间,李承欢脚尖将球轻轻一带,皮球飞离地面。与此同时,她旋身而起,一跃冲天,灵巧避开这一突袭。 皮球挨着嘉宁的侧脸,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射向球门。 “好!!太好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鼓掌欢呼。 就连方才明枪暗箭的贵女们,也忍不住跳起来叫道:“好样的!太棒啦!” 不断的喝彩声中,顾兰亭的神情温和如常,他摇摇头轻轻瞥向球场,突然眼神一冷。 一道寒光闪现。 嘉宁与李承欢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一把匕首抵在了李承欢后颈。 李承欢浑身一僵。 嘉宁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傲慢和轻蔑,“你说,我要是一不小心“弄伤”了你,或者干脆就“弄死”了你……” 她眼底露出几分凶狠光芒:“或者说,不小心划破了你的脸蛋呢?” 就知道这三百两没这么好赚。 李承欢盯着森寒的刀锋,忽然惊愕道:“信阳君!?” 嘉宁原本就做贼心虚,一听这三个字,连忙回头。李承欢立即飞身而起,拂袖一掌击在嘉宁手腕,匕首应声而落。嘉宁尚未反应过来,李承欢手掌疾速而出,“啪啪”两声,不轻不重,打在嘉宁侧脸。 嘉宁偷袭不成反被打,气得连身份都顾不上了:“你竟敢打我!!我要诛你九族!” 李承欢惊愕:“是吗?可我是孤儿啊……” 嘉宁怒道:“我要灭了你绣衣司!我要让你师父师兄一起……” 李承欢又冲她背后叫道:“哇,信阳君你来得好巧!” 嘉宁狠狠一脚飞踢过去:“你这个女骗子!” 一个身影站在了眼前,如同神兵天降。 场上众人不知为何突然比赛中止,却见顾兰亭朝他们微抬右手。 嘉宁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李承欢眨眨眼,做了一个“看吧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顾兰亭轻蹙了蹙眉,说:“你下去。” 李承欢满脸惊讶,顾兰亭并不看她,眼尾轻轻在地上那把匕首上瞥过,“我来和公主比试一场。” 李承欢比了三场,校场泥土飞扬,脸上一道汗一道泥,早就疲惫不堪,这会儿见顾兰亭竟然肯亲自上场,简直觉得他头顶散发金光,活脱脱的观音下凡佛祖降世。 顾兰亭一上场,双方力量瞬间分出高下。 杨恕一连失了三局,略有些心急,也开始转守为攻。谁知顾兰亭平时端雅温润,一旦在竞赛场上却是遇强更强,一袭白衣身姿飘逸,分明是不留余地的进攻,看上去却还是那么谦逊有礼。 杨懿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承欢,笑道:“想不到温润端庄的信阳君,竟然也是个蹴鞠高手呢。” 李承欢对这位未来储君有种天然的防备,因此礼貌而虚假地随口应付道:“是啊。卑职也没想到呢。” 她不想和太子攀谈,可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想放过她,轻轻嗅了嗅酒杯,又道:“我听说你是被李千重收养的徒弟?”他定定地盯着李承欢,近乎压迫性地气势又袭来:“今年十八岁?可知你亲生父母是谁?” 李承欢被他看得下意识地就想逃。 她大口喝了一口酒,再看向杨懿时已是一脸迷茫:“我不知道。” “是吗。”杨懿盯着她的眼睛,“那李千重可曾和你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妻?” 李承欢“啊”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杨懿将手中酒杯慢慢转了一圈,笑道:“看来李千重什么都不曾和你提及啊。也是,没什么好提的了,那女子是个薄命人,还未过门便暴毙了……可惜李千重一腔痴情,为此还得罪了朝中几位同僚。” 他话说得半破不破,李承欢也不好直接问,只好顺着他的话遗憾道:“是吗……真是太可怜了!” 杨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道:“孤也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从开始到现在,这句话已经是最温和的态度了。李承欢如释重负,忙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 说话间场上比赛正如火如荼。 顾兰亭长腿横扫,脚尖勾出,皮球飞向球门,赢得围观的贵女们尖叫不已。 五局四胜,顾兰亭下场时,一转身便看见杨懿端着酒盏与李承欢在谈话。李承欢满脸笑容,正襟危坐。顾兰亭眉头皱了皱,忽然觉得还是在顾府那个没脸没皮的人看着更舒服些。 蹴鞠结束,已是夕阳日暮。 李承欢与顾兰亭并肩在街道上缓缓而行。 顾兰亭这人话不多,但是好在性情温和,两个人一路无言也并不让她觉得尴尬或者有压力。她想起太子今天的话来,问道:“你对朝中的事情知道得多吗?” 顾兰亭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承欢想了想:“我师父为什么辞官离京呢?” “十八年前,我才一岁。” “哦……”李承欢若有所失,顾兰亭也就比自己大一岁,那些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谁知,他用那双好看到过分的眼眸瞟了她一眼:“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帮你去查。” 李承欢喜不自胜:“真的吗!信阳君你可真是个好人!”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先答应帮她,再问她目的。非常君子的做事风格。李承欢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说出实话:“因为,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嗯。” 李承欢笑着岔开话题,道:“今天嘉宁公主输得很不服气啊!就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偷袭我!哈哈哈哈……” “李承欢。” 顾兰亭忽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这人声音本就清朗如玉,此时这么低低叫了一句,让李承欢的心尖忽然颤了颤。 “嘉宁记恨上了你。”他顿了一下,“往后你要当心。” 第13章 光天化日之下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唉”了一声,道:“我当我的差,她当她的公主,井水不犯河水!”想了想,她又道:“今天要不是我武功好,差点小命就没了!为了三百两啊!果然是富贵险中求……那啥,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个事?” “嗯?” 李承欢笑眯眯地道:“你看,看在我差点丢掉小命的份上,你看是不是、可不可以、考虑一下……给我多加点银子??” “……”顾兰亭凝眉,半晌才道:“你很缺钱么?” “当然缺啊!谁不缺钱啊?”李承欢对他这个问题很无语,接着一想,“哦……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当然不缺啦。我这种俸禄不到一两银子的人,怎么会不缺钱呢!” “好。” 李承欢正痛心疾首地批判着,被他这一个字吓得舌头打了结:“哈??” 顾兰亭点点头,道:“除了银子,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李承欢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想吃饭。” “……” 转眼间已经来到长熙街,顾兰亭在街口顿住脚步,认真地道:“今日府中还有公务,吃饭的事,我下次一定补上。” “没问题!您记得别忘!”李承欢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银子的事儿也别忘了哦!” 顾兰亭被她这一拍,脸上的温和猛然褪去,板着脸轻斥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李承欢捧腹大笑。笑完了,她直起腰,挥挥手道:“再见啦,信阳君。后会有期,咱们有缘再会吧!”说完这句话她抬腿就要往绣衣司走,可这时顾兰亭忽然拦住了去路,目光柔软、语调温和地道:“伸手。” 李承欢伸手,他以最快的速度塞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顾府大门。 李承欢满脸愕然地摊开手掌。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银票。 “这个人……看上去还真的挺君子的?”李承欢挠挠头,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任务:说好的抹黑他呢? 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下次再说吧! 她快步往绣衣司走,天色已经暗下来,初春的夜晚有点点凉,她身上出了汗,现下感觉背上一层湿冷。在经过一个无人的巷口时,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让人打了个寒颤——有人忽然从夜色中钻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李承欢眼眸微凝。来人一身黑衣,用面巾蒙着脸。只用了一瞬,她便迅速转过身,朝后跑了起来。 常年穿梭于街头巷尾的经验告诉她,胡同,是最不适合打架的地方!当然,在哪里都不适合打架,所以,跑为上策! 李承欢别无所长,除了轻功练得出类拔萃。飞檐走壁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可对方身手也非常了得,在夜色中如影如魅紧紧跟随。李承欢专门挑复杂的街道巷子钻,几个回合之后,那人果然有了一丝迷惑,站在十字路口一动不动。 李承欢悄悄地隐蔽在一棵老树上,凝气屏息,判断对方的身份——第一,这人对地形熟悉的程度,并非外地人。她成天走街串巷,再刁钻的地形都没能轻易甩掉这人。第二,这人的功底牢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游侠。第三,这人左手总是按在腰间,说明平日武器是刀或剑。 会是谁呢?谁想要害她? 李承欢正在思索,那人忽然目光如电,朝树上直直射了过来。 唉……哥哥啊,要行刺也要搞清楚,知不知道从树上跳下去就是绣衣司的院子? 李承欢翻身就往院子里跳—— 耳边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一枚暗器飞窜而出。眼看就要扎入胸口。 李承欢腾空一闪,堪堪避开。谁知那人一招失手继续出招,第二枚暗器又疾速而来。李承避之不及,手臂一麻,暗器擦着皮肉飞过。 “嘶……”鲜血绽开,李承欢狠狠一把甩开乌发,握拳应敌。 她从小跟着李千重习武,长大后和绣衣司一堆师兄扎堆练习,招式五花八门诡异莫测,几招下来,黑衣人竟然有点愣了愣,李承欢瞅准对方分神之际,猛然一脚飞出,向对方下半身横扫而去。 “你……你……”那人要害位置挨了李承欢重重一脚,疼得青筋暴起,不等他反应过来,李承欢长剑已经离手,直直刺向那人面部,那人侧头闪过,李承欢招数突变,面巾被划开。露出一张略显惶恐的脸。 被认出脸来,基本上代表着刺客生涯的终结。 李承欢长剑点到为止,她道:“现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如实交代;二,咱们公堂见。只是到了公堂上,拔起萝卜带着泥,你背后的主子可不一定会保你。” 那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权衡利弊。 李承欢摇头作叹息状:“你若不想交代,想想绣衣司的本事。这一年审过多少案子,多少位高权重者都不能逍遥法外,我认为你区区一个小刺客没有这个可能成为先例。不过……”她笑眯眯地道,“你要是如实交代的话,我说不定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回去也好交差,我呢,也以后多个防备。这不是双赢的买卖吗?” 说到这里,那人势不两立的态度立即缓和了一半。 李承欢接着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点值得你追杀……不过我猜你也只是为了拿钱办事,想必主子出的钱还不少……你看啊,价钱越高,则越说明牵扯到的东西越深,所以呢,我就更不可能那么容易死。万一我死了,你说你能逃得了吗?” 那人仅剩的坚持已经摇摇欲坠。 李承欢道:“所以,你是打算拿钱办事呢,还是准备以命抵命呢?” 那人已经彻底沦陷。低头沉思良久,从袖子里扔出一封密信。 李承欢看着那信掉落在脚下,并不去捡,而是闲闲地看着他。 刺客心中十分有数,举起双手往后退了几步。见李承欢并无动作,立即转身向前疾奔。 李承欢待那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后,才缓缓收了剑,拾起地上的那封密信。 第14章 长熙街出了大事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这封密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朱笔写了两个鲜红的人名。 李承欢,宋羽昔。 所以下一个要刺杀的目标,是宋羽昔? 那么问题来了,宋羽昔是谁? 这个问题,李承欢第二天一早就有了答案。 李承乐端着一份瓜子哔哔剥剥地磕着,坐在窗下道:“喂,听说了没,今天长熙街出了大事!” “唔?”李承欢刚刚用过早饭,端了茶盏漱口,闻言鼓着腮帮子看向他。 “堂堂世家公子,竟然打老婆!” “嗯??” “呀!就是顾家三公子啊!这事已经让御史大夫弹劾到皇上那儿了!” 李承欢含着一口茶继续咕噜噜漱口。 “这案子是师哥经手的。本来也没多大事,又是顾家的人,御史台正在商量怎么解决体面一些。你猜怎么着?圣上刚好听见顾三夫人的名字,说‘宋羽昔?送玉玺?好名字啊。把证词拿来看看。’这一看就……” 话未说完,李承欢一口茶喷在他脸上:“你说什么?她叫什么名字??” “你……”李承乐擦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你你你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 李承欢却一把按住他双手,神情严肃:“你继续说下去。” 一大清早地被弄了一脸茶叶,李承乐内心愤愤不平,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继续八卦的兴致:“顾家有三兄弟,长子顾梅台、次子顾兰亭、三子顾竹轩。这顾竹轩呢,并不是顾太师亲生儿子,而是已故兄弟的庶子。” 这顾竹轩因为是庶出的缘故,所受教育及人脉都远不如兄长。自身资质也十分有限,虽然十分努力,然而顾梅台和顾兰亭双双金榜题名,顾竹轩在两位兄长的光环之下,自然是衬托得庸碌无比。而顾梅台尚了宜阳公主之后,顾竹轩也被父母安排,娶了一位商户人家的嫡女。 本来以其庶子的身份,配一位商户人家的嫡女,并不吃亏。然而大概是不自信的缘故,顾竹轩总觉得这是一种耻辱,而这位叫宋羽昔的女子呢,年长丈夫五岁,相貌虽然平平,却是极为难得的温婉贤淑,深受顾家上下老小的喜爱。 人若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就容易迁怒于身边最亲密的人。 于是这顾竹轩百般不待见这明媒正娶的夫人,而顾家家规极严,非女方德行有亏的情况下,不许纳妾。久而久之,顾竹轩的心性越来越暴烈,夫妻关系也越来越冷如冰霜。 早上夫妻俩同乘一车,宋羽昔不知是为了什么惹怒了丈夫,这顾竹轩盛怒之下,竟然一脚将夫人从车里踹了出来,并怒骂道:“看看自己这张老脸,也敢在我面前自称娘子夫人?” 宋羽昔仓皇地伏在大街上,捂着脸不敢抬头。周遭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人群,当街面馆的张嫂子看不下去了,扶着她起身,叹息道:“可怜的孩子,要不是你爹娘走得突然,又怎么会拖到这个年纪才嫁人啊!” 李承乐深以为然:“早知道该招个上门女婿的,守着几间商铺,也不至于受这个罪哪!唉,真是孽缘啊!” 李承欢整衣佩剑,李承乐磕着瓜子看她一眼:“今天你不是轮休吗?又去哪?” “顾府。” “喂,这事已经结案了啊!你还去干嘛?” “去找顾兰亭叙旧。” “……你可千万别再翻墙了!咱绣衣司的人要面子!” “放心吧。” 丢下这句话,李承欢便匆匆离开了绣衣司。 经过拜师宴上那一幕之后,顾府看门的小厮对她印象十分深刻,因此一见她出现,便十分热络地告知了一个消息:信阳君被雍王殿下邀去郊外赏花了。 想要弄清楚宋羽昔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联,必须要进去顾府。要进顾府,还是得通过顾兰亭。 李承欢拨转马头,朝着郊外而去。 在经过长熙街的时候,特意了解了一下宋羽昔的身份。 宋羽昔,二十三岁。父亲为布料商人。于十年前从金陵迁入长安,后父亲染病去世,嫁与顾竹轩。 十分干净的底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更没有任何地方和李承欢的身世有关。 唯一的相似之处便都是父母双亡。 有那么一刻,李承欢甚至想,是不是什么江湖组织特意挑准了孤儿下手? 然而下一刻就被否定了。因为她的大师哥,谢惊鸿,也是孤儿啊! 春色正好,桃花灼灼。有清雅的琴声自山亭中悠悠传来,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桃花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杨恕正拿了茶具在斟茶,虽然顾兰亭的温和让他放松不少,然而骨子里的拘谨并未完全消除,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端坐抚琴的老师一眼,不敢开口打断老师的雅兴。 顾兰亭对于这位学生的忐忑并不是没有察觉,然而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抚弄琴弦的手指并未停下。 琴音如水,君子如玉。 身为一个毫无建树的皇子,杨恕坐在他对面已是更加自行惭秽。偏偏这位老师还是金榜题名的新科状元,实在让人不得不敬佩。 他以手撑额正在膜拜老师,谁料顾兰亭一曲已终,问道:“除了蹴鞠,殿下可还有别的爱好?” 杨恕实在是想不出来。他生母早逝,自小就不是当作皇子培养,这些看上去高雅细致的兴趣爱好,他通通没有。想了很久,他试探性的说:“掏鸟窝算不算?” 顾兰亭顿了顿,道:“算。” 于是,向来木讷拘谨的雍王欢跃起来:“那,老师……我们去掏鸟窝罢?方才上山的路上,看到好几窝小麻雀!” “……” “老师?” 顾兰亭道:“好。” 杨恕怔了怔。 他曾经被十七任老师拒绝过,每一个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学士,每一个都饱读诗书功德盖世,他们每天都教他很多治国治民的大道理,然而每次他都能从他们失望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失败。 顾兰亭看一眼学生的反应:“殿下改主意了?” “没有!”杨恕回过神来,开心得直搓手。心想这第十八任老师,有点特别。 第15章 你抱我起来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顾兰亭欠身,道:“微臣的妹妹也是这般淘气,殿下既然喜欢,为师便不会禁止。” 十八岁的杨恕望着十九岁的老师,恭恭敬敬的拱手:“是,老师说得对!” 师生二人沿着小径缓缓下山,杨恕忍不住问道:“老师小时候就这么聪明吗?听说六岁就通晓四书五……” “谣传。”顾兰亭只听到一半就打断了他,又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小时候被名声所累,没少吃这方面的苦头。 那时候顾兰亭还不如现在这般老成持重,外界传闻飘到翰林院那帮老学士耳中,喜出望外至家中拜访。小孩子不懂藏锋,当庭拟作《朝阳赋》一篇,惊动圣听。皇帝惊叹不已:“神童!神童!真乃我大魏之福也!” 后来就被召进宫中,侍读十二载,读书写字言行举止,都要以身作则成为皇子的榜样。一旦犯错就是双倍惩罚,比如被老学士打完手心回家还要被打屁股。 杨恕自然不知道老师心中真正的想法。 二人从桃花林中穿过,前方有微弱的求救声响起。 这位惊世天才的君子脚步一顿,望着在陷阱里挣扎的女子,说道:“巧。” 这是一个一人高的山洞,李承欢头发上满是杂乱的野草,灰头土脸地趴在山石上,看见上头的人影,她眼前一亮,挥舞着双手惊喜道:“信阳君!你好啊!!” 顾兰亭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一匹毛色干枯的瘦马打着响鼻。皱眉问:“你怎么下去的?” 李承欢指了指头顶:“我……一不小心掉下来了……” 顾兰亭顺着她的手指抬头,参天大树上,一窝小鸟叽叽喳喳地从绿叶中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望着树下。 杨恕喜道:“小麻雀儿!” “哎哟,疼死我了!脚踝崴着了!”李承欢抱着脚哼唧唧,见他无动于衷,又抬高声音道:“我爬不出去了,你快救我上去!” 顾兰亭撩袍,缓缓在山洞上方蹲下,似乎在思索救还是不救。 李承欢痛苦地挥手:“救救我!快伸出你的双手,救我上去!” 左右看了看,他对杨恕吩咐道:“把鞭子给我。” 杨恕忙把手中马鞭递了过去,顾兰亭接过,朝李承欢道:“抓紧。” 就知道这人讲究礼仪!李承欢心中窃笑,嘴里却哼哼道:“一条鞭子,怎么能把我救上去啊!” 顾兰亭看了看手中细长的马鞭,再看看李承欢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想要拉她上来是有点难度。他的目光稍微在杨恕身上停留一瞬,也放弃了这个想法——万一人没拉上来,连带把雍王殿下给摔了,谁担当得起? 顾兰亭想了想,伸出一只袖子,道:“抓牢。” “不要!”李承欢看也不看就拒绝:“万一你袖子裂了呢!孤男寡女深山老林,你不要清白我还要呢!传出去让人知道我撕了你的衣……” 她话还没说完,顾兰亭已经听不下去了,伸出手掌道:“上来。” 前一瞬还在哼哼唧唧的人,这一瞬仿佛灵魂出窍。李承欢几乎是以迅雷之势,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即抓紧了他! 手掌温热的触感传来,树上的麻雀儿忽然噤声,山林间一下子变得安静许多。顾兰亭把她拉了上来,偏头看一眼站在旁边一脸茫然的杨恕,风平浪静地丢开了手。 “哎哟!!” 李承欢一个趔趄,噗通摔在了地上。 “……”顾兰亭皱眉,李承欢抱着脚脖子哭开了:“人家的脚好痛啊,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啊!” 顾兰亭道:“伤得很重吗?” “当然!”声音娇滴滴的,眉眼里偏生又有一股子邪气,李承欢嘟囔道:“站都站不起来了!” 顾兰亭道:“那你如何回去?” 这个问题问得好。李承欢双手抱拳,楚楚可怜地朝他作揖:“信阳君……求求你了,大发慈悲把我送回去吧!” “不行。”想也不想,他拒绝得十分果断。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为了救她已经是逾越之举,再送她回去?顾兰亭摇摇头,低头去看她的伤势:“我叫人来接你下山。” “不要!”李承欢扁嘴:“把人家一个弱女子扔在这深山老林,万一遇到什么黑心黑肺的歹徒怎么办?” “……”顾兰亭的目光在这位“弱女子”身上停留一瞬,叹了口气道:“我扶你上马,一起下山。”好像是生怕这位弱女子再有什么变故,他立即朝身旁道:“劳烦殿下把马牵过来。” 杨恕应了一声,小跑着去牵李承欢那匹瘦不拉几的马儿。 不曾想这马被一丛荆棘给困住了,杨恕从身上解下佩剑,七手八脚地斩断四周的荆棘,连拉带拽地好不容易把马儿给拉出来。 “人家站不起来!”李承欢伸手抱住他胳膊,满脸无辜地道:“你抱我起来!” “!?”饶是顾兰亭向来情绪平稳,也被这句话震惊得瞪大了眼:“胡说八道!” 李承欢不管,抱着他胳膊使劲摇晃:“人家脚好痛啊,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啦!” “你松手。” “我不!” “成何体统?” “不管!” 顾兰亭用力一抽,李承欢双手往后一甩—— “啊啊啊啊啊啊!” 杨恕一手牵着马儿,一手捏着长剑,正满脸惊恐地看着李承欢。 那长剑上,鲜红一抹血迹…… 李承欢捏着受伤的手指,眼前一黑,就势“晕”了过去。 剩下师生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始作俑者自请将功折罪:“老师等等,我去找一辆马车来!” 不多时,杨恕就找来一辆马车,顾兰亭面不改色,一手穿过她的腰,一手捞住她的腿,一把抱了起来。 山野之中好像又更寂静了一些,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昏”迷不醒的李承欢睁开一点儿眼皮缝隙,偷偷看向信阳君如同美玉一般的侧脸。 他唇线抿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杨恕自知闯了祸,很是自觉地充当起了赶马的车夫。 马车内,顾兰亭蹲坐在一角,神情温和,极为细致地在帮李承欢包扎伤口。 第16章 血迹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这人生了一副好皮相,然而大概是从小在宫中侍读的缘故,骨子里全是刻板规矩。李承欢暗叹一声:“暴殄天物!” 这么俊俏的公子,学什么文啊?!就该习武练剑,在关键时刻来个英雄救美,然后与美人浪迹天涯! 嗯!没错!不过……以信阳君这一板一眼的举止,就算是当了侠客,大概也不会是风流浪子罢?应该是个儒侠? 李承欢半眯着眼正神游天外,忽然这儒侠淡淡地咳嗽了一声。 李承欢一惊,继续装晕。顾兰亭道:“别装了。” 李承欢睁开眼,左看右看:“啊?什么?什么装?” 顾兰亭起身,没有任何波澜:“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并无大碍。”顿了顿,温声道:“我会送你到绣衣司门口,到时候让人出来接你。” 那可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李承欢霍然而起,全然忘了脚崴了的事实:“不要!!嗷……”伴随着“砰”地一声,头撞上了马车车厢。 “……”顾兰亭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竟然淡淡笑了笑。 刚到长熙街,便见遥遥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那人坐在马车中,见到杨恕驾着马车而来,撩开帘子露出半张冷脸:“三弟竟然喜欢驾着马车满大街地跑,实在是亲民啊。” 杨恕立即叫停了马儿,跳下车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本来眯着眼在休息的顾兰亭瞬间坐直身子,瞥了一眼李承欢,然后若无其事地撩开帘子,语调缓缓道:“微臣意外跌伤了脚,不能下车给殿下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这人编瞎话功底深厚,尤其是亲眼所见这么谦逊有礼的说谎,李承欢简直想要为他颁发大魏最佳表演奖。 这话本没什么特别,然而杨懿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李承欢还没来得及庆幸,外头的脚步声却差点让她跳起来——杨懿往这边走过来了。 他在马车旁站定,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顾兰亭:“信阳君这伤得还真不是时候呢。” 顾兰亭微微颔首:“是,微臣也没想到。” 他越是这样,杨懿就越是起了疑心,视线透过车帘朝里面瞥了瞥:“若不是知道信阳君的为人,怕是让人误会车里藏了美人呢。” 顾兰亭性格向来平稳,自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乱了阵脚,他语气温和继续编瞎话:“若有那一天,微臣必定第一个禀明殿下。” 杨懿冷冷笑了一下。 李承欢听出来两个人话语间的硝烟气息,暗道不妙。正想着如何躲过此劫,忽然脑袋被人往下一按,宽大的袖子兜头盖脸地罩在她脸上。 “衣袖上还有血迹,看来的确是伤的不轻啊。”杨懿伸手掀开车帘,幽深的眸子盯着顾兰亭的白色衣袖,“孤府上有上好的金创药,一会儿让小厮送一些来。” 李承欢的小脑袋被这位谦谦君子按住,整个人伏在他腿上。心想完了,这杨懿怎么好像不把她揪出来不罢休一般? 顾兰亭淡定的声音响起:“微臣谢过殿下,有劳殿下挂心。”他说着伸出左手,“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左手掌心殷红一片,的确是划破了一道口子。 杨懿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顾兰亭竟然如此机变,甚至还有如此快的手速——以他的判断,受伤必然只是托词,这马车上定然有什么秘密。然而看着那掌心鲜红的伤口,若是再纠缠下去,便只会得了个“生性多疑”的帽子。 “信阳君多多保重。”杨懿转身,登上了自己那辆豪华马车。 顾兰亭收了带血的手掌,再次拱手:“谢殿下关照。” 杨懿坐在车内,并不急着走,一直目送着顾兰亭的马车进了顾府。 乌云渐起,本来晴朗的天气忽然起了风,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一点一点,打在人的心头,教人后背有些发寒。 “下雨啦!”街头摊贩奔忙起来,“快收摊啦!这蜜饯淋透了就要坏了!” 李承欢做贼心虚,扒着窗户对着外面东张西望。 “这儿是我的静室,不会有人发现。”顾兰亭拿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手上鲜血,语气平平:“马上会有人来给你重新上药,然后会有人送你从后门离开。” 李承欢撇撇嘴,努力眨巴着眼想要让自己有点难过情绪,然而酝酿半天,一点眼泪都没浮上来。 顾兰亭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坐姿端庄,波澜无惊地看着她。 他从小就在宫廷长大,面对那一堆刻板迂腐的老学究,心性和情绪都磨得非常坚韧。 两人对峙片刻,李承欢放弃了挣扎,换上一副笑脸,嘻嘻道:“信阳君还欠我一顿饭呢,这么快就忘啦。” 这变脸的速度,换了别人定要骂她天生的小人,可对面坐着的却是性格温润的顾兰亭。 顾兰亭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他起身向外走去,李承欢心底狂喜,然而他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又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说你从树上掉进了陷阱,坑底却没有一片落叶。” 声音温和,语调平缓,可是却比杨懿的话更有分量。 顾兰亭走后,李承欢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思索着如何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留在顾府。 没错,她想要查出宋羽昔的真相,总不能突然说“有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还有你家三夫人”这样一个一听就是瞎扯的消息吧。顾兰亭这人远比她想象中要聪明,甚至接近于狡猾——是的,生于望族长于皇宫,七岁就和朝廷那帮精于内斗的大学士打交道,顾兰亭这人肯定不好糊弄。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虽然看破她的小伎俩,却并不想追究。 很快就有侍女端着药箱掀帘进来,给李承欢用热巾敷了脚踝,又细心地涂上一层药膏,再用棉布慢慢地缠好,一切收拾完毕,躬身一礼,退了出去。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不该有的眼神或者表情。 李承欢暗叹:果然是礼仪之家,连下人都这么讲究。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仙子姐姐!!” 第17章 我喜欢严肃的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雨渐渐地越下越大,在空中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幕,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回廊下赏景。 顾兰亭的这个妹妹叫顾东篱,大概顾家祖传聪慧,这小家伙年纪虽小,心思却是十分的玲珑。 李承欢问了一句:“三哥和三嫂怎么样?”顾东篱飞快的摇摇头又点点头,表情就有了几分疏远,似乎这个话题是烫手的山芋一般警觉。接下来李承欢再问她诸如“为什么三哥比二哥早成亲”“三嫂漂亮吗”之类的问题,她都一概模棱两可回答。 李承欢顿生挫败之感,活了十八年竟然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于是往栏杆上一趴,看着雨水滚落在芭蕉叶上,百无聊赖地道:“姐姐昨天进宫啦,有什么想问的嘛?” 小家伙立即露出两个梨涡,说话音调也十分的甜脆起来:“那仙子姐姐见到太子了吗?” 李承欢差点没咬到舌头:“太子?” 她看看顾东篱这稚嫩的脸孔,再想起杨懿那透着冷厉的眼神,后背没来由地一凉:这小娃怎么会好奇太子呢? “嗯!”顾东篱认真地点点头:“你见到他了吗?他长得很好看呢!” “……你怎么会觉得太子好看?”毕竟以顾兰亭的长相,他小妹居然还会觉得别人好看,这胳膊肘也忒往外拐了些。 “二哥哥好看,但是还是太子殿下更好看。我喜欢严肃一点的!” ……李承欢扶额,难道顾兰亭还不够严肃?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瓜,说道:“杨懿那个人太冷酷啦,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小东篱长大了就知道,交朋友要选那种单纯一点的,比如姐姐这样的人。” “不要紧。”对她的自卖自夸小家伙并不买账,反将一军道,“要是人人都单纯可爱,这世上多无趣呢!冷酷的人很爽啊不是吗?” 意识到重点不是“杨懿到底是不是个好人”而是“顾东篱为什么对他有兴趣”之后,李承欢重新认真地打量了一遍这小丫头,问:“小篱篱啊,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小丫头不答反问:“姐姐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小丫头道:“二哥哥说女孩子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嫁给喜欢自己的人。”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喜欢的才是你自己选的呀。” “所以二哥哥知道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小丫头忽然沮丧起来,低声道:“每次太子殿下来府上,我都见不到。” 以顾府的地位,这丫头如果想的话,入选太子妃简直不要太平常。看来顾家并没有想要把小女儿往宫里送的打算。 “太子来贵府肯定都是为了公事,肯定不能轻易见到啦。” 小丫头颇为落寞,托腮喃喃自语:“可我就是想看看他呢,姐姐我许的愿望一点都不灵呀。” 李承欢趁火打劫:“你带姐姐去看府里溜达一圈,回头姐姐有机会进宫了给你送信!” 春雨初歇,丝丝凉意沁人肌肤,李承欢牵着小家伙的手七拐八拐绕过各式游廊,来到一处庭院,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声。 顾府一向家规严谨,怎么会有如此不懂规矩之人?李承欢正诧异,顾东篱忽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闪身躲进了假山后。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推门而出。一张瓜子脸,相貌平平,她手里捧着个圆形的花绷子,朝门外嬉闹的侍女婆子们看了一眼,声音温温柔柔的:“翠儿,别在院子里坐着了。这才下过雨,外面冷,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院中家奴们正玩牌玩得兴起,听见这话头也没抬:“我的姑奶奶啊,您有空操心我们,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罢。回头别又叫三公子打了。” “就是就是,成天和我们这些下人呆着有什么用!” “她倒是想,可三公子自从大婚之后,还来过这院子吗?哎,翠儿,你还记得吗,上次公子来还是你奉的茶呢。” 那个叫翠儿的低头“嗯”了一声,并不参与这种讨论。 “唉。”一个年长一点的摇摇头,叹息道:“宋娘子怕是一辈子望到头咯!对了翠儿,你在三爷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下次替宋娘子好好美言几句哪!” 翠儿不满地冷哼:“好处轮不到我,这种上赶着的买卖就叫我去!” 众人哄笑起来:“谁叫三公子看你顺眼呢?看这小蹄子装得倒是清高,忘了?公子未成亲之前还想把你收入房中呢!” 宋羽昔在回廊坐下,对于下人们口无遮拦毫不介意,仿佛看破世俗一般,专心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顾东篱捅了捅李承欢的腰窝,低声道:“喏,这就是我三嫂。” 李承欢心下暗喜,正待出去套个近乎搭个话,顾东篱一把又揪住了她。 院门口出现一个青衣男子,这人身材高大,肩膀很是厚实,他面无表情地一挥袖子,叽叽喳喳的家奴们立即识趣地退了下去。而当那名叫翠儿的丫鬟经过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掐了一把她的屁股。 李承欢暗骂道:“不要脸的淫贼!” “那是我三哥哥。”顾东篱压低声音道,“他会武功呢,你可千万别惹他。” 宋羽昔仍低着头专心刺绣。顾竹轩背着手在廊下悠悠转了几步,装模作样开了口:“怎么?我被贬了你很开心?” 宋羽昔不应声,手中针线穿梭如飞。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以为我查不出你的底细!” 宋羽昔抬头:“我父母病逝已久,几个商铺也转手到了顾家,不明白夫君怀疑什么呢。” “是吗?那你告诉我,这只金钗从何而来?”顾竹轩咄咄逼人,“据我所知,这可是宫里尚衣局的东西。” “你派人暗中搜查我。” 宋羽昔无奈摇头,面色如常:“父亲生前在西街有间当铺,家里有几样贵重饰品也不奇怪。再说了,如果我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又岂能叫你查出线索来?你我夫妻一场,不说相敬如宾,最起码也不要心存善良,你说是不是?” 顾竹轩冷笑:“夫妻?宋羽昔啊送羽昔,你好大的脸啊。一个出身卑贱的奴才,配做我的妻子?” 第18章 你喜欢我二哥哥啊?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宋羽昔一愣:“夫君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就直说了吧。真正的宋羽昔十八年前就溺水而亡了。” 宋羽昔霍地站起来:“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站住!”顾竹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贴近她道:“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想做迷惑男人的狐狸?” 宋羽昔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挨得极近,鼻尖快要贴近她的脸。他嘴角浮出一抹暧昧笑意:“不如,今天我成全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逼近了一步,宋羽昔没有后退,只是当他的脸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侧过头去。 李承欢当即捂住了小丫头的眼。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顾竹轩一手掐着宋羽昔的脖子:“你还敢看不起我?” 宋羽昔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她淡淡笑道:“夫君自己自卑罢了。” “你说谁自卑?!”顾竹轩暴怒,扬手又是一巴掌要扫过去,然而这次却没有成功,他的手腕被人捏住了。 一阵凉风吹过,回廊檐角下悬着的风铃玎珰作响。顾竹轩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女子:“你是什么人?” 李承欢一手狠狠推开顾竹轩,顾东篱身子侧了侧,如避蛇蝎一般躲开了。 顾竹轩不料这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手劲,惊愕过后即是暴怒,提腿一脚踹了过来。李承欢反手一抽,长剑立即出鞘,直扫顾竹轩双腿。顾竹轩袍子被生生削去一截,急怒之下也不追究“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了,疾速出手相搏,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在庭院里打斗起来。 家奴们都悄悄地趴在山石之后看这场热闹,毕竟顾竹轩欺压宋娘子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能有个女人站出来替天行道,是以都暗搓搓的指望李承欢能把自家公子打趴打服打断腿。 有在拜师宴上服侍过的家奴们,看着有点不对劲,狠狠揉一把眼睛,“咿”了一声道:“这不是上次那个李姑娘嘛?” 顾竹轩一愣:“李姑娘?” 李承欢趁对方分神,拔腿便跑。 想跑?没门! 身后响起顾东篱的惊叫:“仙子姐姐!” 李承欢只觉得背心被什么东西用力一击,整个人朝着院门撞了出去。 恰在此时,一袭白衣映入瞳孔,“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来人身上。 “谁这么不长眼……”李承欢揉了揉磕麻了的额角,开口便骂,“有没规矩啊!会不会走路啊!好端端地往人身上撞不疼的啊!” 顾竹轩:“……” 顾兰亭:“……” 顾东篱提着裙子朝这边奔了过来:“二哥哥!” 顾兰亭回来便被父亲顾成章叫去,把朝中的事务逐条整理完,转身去找李承欢,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问了侍女,被告知和四小姐一起往明馨园这边来了。他摸了一下小丫头的头,温声道:“怎么回事?” 顾东篱指着顾竹轩道:“三哥他欺负三嫂,还欺负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顾兰亭轻轻挑眉。 顾竹轩道:“……什么仙子!分明是个疯女人!是她先动手的!” “二哥哥不要信他胡说。”顾东篱显然和顾兰亭更亲近,急冲冲地告状:“仙子姐姐她人很好的!三哥真是太过分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 听见打人两个字,顾兰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对她人很好这四个字并没有发表看法,只轻轻替小丫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头发,道:“慢慢跟二哥说,发生什么事了?” 顾东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她很聪明的只字不提李承欢上次翻墙的“罪证”,只说是去二哥哥的静室遇到了仙子姐姐,末了又添了一句:“我亲眼看见三哥打了三嫂一巴掌呢。” 顾兰亭与这个庶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是因为其身份,而是顾竹轩这个人成天混迹于三教九流,本来家族便也没指望这个庶子能有多大出息,如此一来顾成章便更懒得管教了,只求他别带坏了亲生的两个嫡子。 而顾兰亭从小入选翰林院陪同皇子读书,自是对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任何差错,所以家族对他的控制最为严厉。 好在顾兰亭也不是什么叛逆乖张的个性,更没有胡作非为的习性,因此越发的温润端庄,以至于成为所有王公贵族教育儿子的模板:“瞧瞧人家顾三公子!你就不能向人家学学让爹省心一点?!” 顾竹轩极快按耐住心头怒火,他心知和这位二哥计较是非只能是自取其辱,便暗自思忖道:这女子来路不明,二哥再昏了头也不可能为她出头,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再将她以“女贼”的身份绑起来,不愁她不肯跪下求饶。 他想着朝旁边点点头,围观的下属会意,握紧拳头蠢蠢欲动。 李承欢眼疾手快,一脚跳到顾兰亭身后:“喂喂喂,动用私刑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顾兰亭侧目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制止她这市井无赖般的举止,最终还是忍了,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顾竹轩道:“二哥,这女人来历不明,二话不说就拔剑相向,我怀疑她是混进咱们府中的奸细,请交由三弟处置!” 顾东篱抢先道:“不许你动我仙子姐姐!” “什么仙子姐姐!”顾竹轩一扯衣摆,把被削去了半边的衣角给众人看,“要不是我躲得快,她砍掉的就不是衣裳了,是我的双腿!二哥,你别告诉我,这样一个女贼,你也护着不可?” 他鼻子一哼,专门挑顾兰亭的死穴踩:“莫非这是你的什么老相好?咦……不是说二哥洁身自好从不与任何女子有私交吗?” 李承欢忽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她道:“顾公子,你这么说,让人家很害羞啊。” 顾兰亭眉头一紧,预料到这女人肯定又要胡说八道了。 果然,李承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扁着嘴道:“不是你邀请我拜访的嘛?不是说公开关系吗?为什么府上还有人把我当女贼?” “……姐姐你……”顾东篱如梦初醒,瞪大眼睛道,“……你喜欢我二哥哥啊?” 第19章 你这个禽兽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至始至终,宋羽昔都是静静地坐在廊下绣花,听见这话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李承欢。李承欢只当她对自己的赖皮行为有所不齿。又想到顾兰亭这人脾气温和,又极有涵养,拜师宴的事儿都能忍了,这次不妨下手再重一点。 于是,李承欢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不对,请注意!重点是你二哥哥也喜欢我!要不然怎么会带我回家见长辈?” 听了这句,顾兰亭本想抽出来的袖子顿在了空中。 他道:“你说什么?” 李承欢道:“说你也喜欢我啊!” 他道:“最后一句。” 李承欢道:“带我见长辈?” 谁知,他如同答应“你要请我吃饭啊”这样平常的请求一样,轻轻点了下头,极为温和,又极有礼仪地道:“好。” 李承欢:“……啊???” 本朝皇帝十三岁登基为帝,祖父顾弦清为顾命大臣,这一辅佐便是二十年,加上为人清正做事严明,朝野上下无论什么派别,对他挑不出任何不满。当真配得上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如今顾弦清年近七旬,皇帝敬重至极,特意将皇城脚下最好的一块地皮划给了老爷子。老爷子自然是不肯接受,奈何隆恩难却,宅院面积过大,往精致了建显得奢靡,往简单了建显得敷衍,久居帝王侧的老太爷深知其中奥妙,于是便命人在府中建了四个园子,分别种上梅兰竹菊,既不浪费皇帝心意,也不败坏朝廷风气。 李承欢穿庭过院,暗叹道:“有权有势!” 顾家严守礼仪,李承欢自然不能直接面见老太爷。顾兰亭把她带入东边花厅,命人给她上了茶水瓜果,丢下一句:“等小厮传话。”便先去请安了。 对于见老爷子这事,李承欢除了震惊顾兰亭突然做这个决定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感想。 反正嘛,她一有“抹黑任务”在身,二要查明宋羽昔的身份,能在顾府多一天便都一层胜算,只是这“以身伺狼”的行为不是很划算。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兰亭这样的人,最多算一匹小鹿——善良、温厚、没有杀伤力。 因此李承欢毫无压力,心安理得地坐在厅内,开心地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红枣去掉核,里面塞进糯米,再用藕粉包裹煎炸至酥黄,上面用红糖化开浇淋,最后撒上桂花,加冰块迅速冷却,用天青色小碗装好,既好看又好吃。李承欢一口气吃得碗底一点糖渣都不剩,发自肺腑地又感叹了一句:“豪门贵族!” 有侍女进来传话:“老太爷请姑娘入内堂坐。” 堂内今天坐的人有点多,李承欢见礼落座之后,眼角偷偷往旁边一瞄,立即吓得茶盏险些失手。 搞什么!! 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太子杨懿!! 堂上气氛格外的诡秘,只剩下茶盖碗轻轻开合的声音,每个人都将眼神定在了李承欢身上。 李承欢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顾兰亭,他正捧着一盏茶在手中,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李承欢心中抓狂,暗骂了无数遍王八蛋之后,也有样学样,端了茶浅浅抿着。 四周的眼神一变再变,嘴上没人开口乱说话,内心却是好奇得要疯了。 “信阳君怎么认识她的?” “看上去挺般配的呐。” “天哪我们家三公子竟私下结交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名门呢?” “看她打扮好像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哎呀那可就坏事了。” 等等等等,众人的这些内心秘密在眼神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老太爷这才开口问道:“听闻姑娘与兰亭因公务而相识,姑娘芳心暗许,想要嫁入我顾家,是这样吗?” 这话字字句句都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可李承欢却听出了一种“这个人是不是你杀的”那种感觉来。这种老狐狸的话她自然是不敢大意,斟酌着道:“回老太爷的话——” 她才开口,一旁喝茶的顾兰亭便温声打断道:“是这样的。” 顾兰亭你这个禽兽!!李承欢饮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右脚就狠狠地踩在他脚背上。暗骂道:好你个小子竟然敢坑小爷我!脸上却笑眯眯地道:“信阳君说的是。” 为了生活可以忍! 老太爷抬眼看了一下两人,又道:“听闻是姑娘主动追求的兰亭,没错吧?” 追求你大爷啊!!李承欢几乎要掀桌而起了,右脚又用力在他脚背上碾了一下,许是这回力度过大了,顾兰亭呛了一下,侧头看向她时却毫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是这样的。” 老太爷对孙子主动抢答颇为不满,扭头一瞪道:“我又没问你!”然后再看向李承欢,换上一副慈爱语气:“兰亭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从未让老朽操过什么心。姑娘看上他,又敢主动追求,算是人生最大幸事呐。” “爷爷说得对。”顾兰亭面不改色。 对你个大头鬼啊!李承欢脚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想要演戏是吧?谁怕谁啊!她摆出恰到好处的孝顺姿态,朝老太爷道:“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兰亭他……他……”说着竟然脸颊一红,抬袖挡住了半边脸。 “啊?”老爷子被吊足了胃口,急忙问道:“他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顾兰亭立即预感到大事不妙。 他眉头一皱,就见这人朝自己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娇羞无比地道:“他、他、他他和人家私定终身了呢!” “……”顾兰亭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出于十九年的教养,才硬生生的忍住咽了下去。 顾成章一掌击在案上:“成何体统!” 老太爷显然也吓到了,微张着嘴巴看着两人。李承欢趁热打铁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信阳君连孩子的字都取好了呢,叫……哎呀,瞧我这记性!”她一拍脑袋,朝顾兰亭道:“叫什么来着?” “……”顾兰亭觉得,总有一天,他要封住这女人的嘴! 顾成章脸色大变,痛心疾首道:“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等有违礼教的事来!” 老太爷轻轻抚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似乎是要把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一点点地抚顺,到底是侍奉过皇帝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元老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看向顾兰亭:“告诉爷爷,你起的什么字呐?” 第20章 我不喜欢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顾兰亭打落牙往肚里吞,正想着如何开口,太子杨懿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信阳君竟是个性情中人。”他悠悠饮了一口茶,抬眸看向李承欢,开口道:“还以为信阳君会喜欢温婉端庄的。不过像李总旗这样的女子也不多见,上次蹴鞠场上风采不熟男儿啊。只是身份低微了些,但左右是官家人。总比那些身世不明的女子知根知底得多。” 李承欢觉得,用一句话可以精准的评价杨懿:像狼一样冷酷,像蛇一样阴毒。随时蛰伏在暗处,随时都可以精准无比地出击——这话句句戳中要害:性格、地位、身世。 李承欢放下茶盏,拱手一笑,全然是君臣相对的坦然:“多谢太子殿下赞誉。卑职自小被师父收养,日子虽然清贫些,但该有的教育一样没落下。后来师父被圣上召回长安,卑职便入了绣衣司当差,性格虽有不足,公务却不曾出过纰漏。今日能得殿下表扬,实在是惶恐之至,卑职必当好好当差,不负殿下提点。” 李承欢对杨懿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他似乎总能给她一种“想知道身世的秘密吗?跪下求我呀”的压力。李承欢当然是非常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的,但是却不想以被人阴森森地盯着的方式去揭开。 杨懿勾唇笑了一下,道:“好伶俐的一张嘴。朝中好久不曾有这样敢于直言的人了,李总旗让我想起一位臣子。”他看向顾老爷子,“老太师还有印象吧?” 杨懿阴毒狡诈,可顾老爷子圆融事故。他一脸难得糊涂:“谁?老夫已经十多年不关心朝中大事啦,很多人和事都快忘光啦。” 杨懿看着李承欢,眼神阴冷:“徐望啊。老太师不觉得李总旗长相和言谈都很像他吗?” 李承欢一脸疑惑。 顾兰亭则专注于手中的茶。 老爷子瞪大了眼:“徐望?哪个徐望?”似乎真的是老糊涂了。 杨懿单刀直入地道:“徐望,十七年前以谋反罪被杀,尸体剥皮抽筋,人头传示各地,此案总共株连了近千人。”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后脑勺蔓延至全身,李承欢抖了一下。 顾兰亭侧头看了她一眼。 ”哦哦哦!你说那个啊!”顾老爷子恍然大悟,“那个徐望还曾是我的学生呢。和成章同一年出生的。哎……想不到他竟会干出这种事来……” 顾成章缓缓转过头去,抿了一口茶:“十七年前的案子。似乎当时徐夫人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被株连了。若是没有这桩事,估计也十七岁了。” 他一连说了两个十七岁,顾老爷子也跟着叹息道:“哎,世事无常啊。但愿那孩子以后托生在普通人家吧。” 说话间侍女鱼贯而入,静静地布置了菜肴,大家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这个并不喜悦的话题开始用餐。而杨懿只是定定地盯着李承欢。 李承欢如芒在背,吃饭时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兰亭。 这位从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四个字。 老太爷寒暄地问道:“你师父最近可好?” “多谢老太师关心,师父一向很好。” 老太爷点点头:“给他带句话,有些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李承欢愣了愣,可师父对个人私事一向忌讳如深,因此她并不好多问。 这一场家宴用得心惊胆战,在漱口的时候,她一抬眼,发现廊下有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 李承欢摇摇手,那脑袋就又听话地缩回去了。 真是个天真可爱的丫头。 待宴席散了,李承欢这才退了出来,一手按住那家伙的头,说道:“小篱篱啊,喜欢一个人不要这样明显。被他看穿就输啦!” 顾东篱抱着一个金色的鸟笼,里面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白鸟,她唉声叹气道:“我该早点出来的,这样就能避开别人,把流银送给他了!” 李承欢接过那笼子瞧了瞧,道:“你为什么要送他这个啊?” 杨懿这个人这辈子所有心思都扑在两件事上——“如何当好太子”和“如何当好皇帝”,送他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这不是冬天送扇子夏天送火盆吗?!当然,她并不想打击小丫头的单纯心意,所以就只是提醒道:“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顾东篱极为肯定的点点头:“我知道,他喜欢流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流银?” 阴冷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承欢叫苦不迭,这尊佛怎么如何也甩不掉啊!小东篱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活泼自信,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上次看到你站在回廊下逗流银。所以觉得你要是……要是喜欢的话,就、就送给你好了。” 她捧着这只鸟笼,双手伸得直直的递过来,檐角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线,小丫头乌溜溜的瞳孔亮如星辰,杨懿侧目看了一眼,冷冰冰地道:“我不喜欢。” “……”小丫头难过地垂下头去,并不是因为他这冷冰冰三个字,而是难过自己没有拿出他喜欢的东西。她小声道:“那你喜欢什么呀?可以下次送你吗?” 杨懿又冷冷瞥了一眼顾东篱,再审视了一下李承欢,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没有回答小丫头这个小心翼翼的问题,转身朝前走去:“是时候回宫了。” 身后的侍卫太监等人连忙跟上,李承欢道:“殿下还没回答这小丫头的话呢!” 杨懿回过头来:“她问我就要回吗?” 果然够冷酷无情,李承欢真想摇醒小丫头的美梦,直接告诉她“这种男人天生就是伤害女人的”,不过她还是很克制地说:“小丫头等了一个多时辰,就为了给你送礼物,不管喜欢不喜欢,殿下不可以先接受再说吗?” “不可以。”杨懿冷冷地说道。 “……”李承欢真想抽出长剑直接劈下去。如果对方不是太子的话。 顾东篱扯了扯她的衣袖,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没事的啦,我下次一定能送出他喜欢的礼物!” “小篱篱真是好单纯善良!”李承欢对她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给与了口头上的支持。 突然,一个身影飞快掠过屋檐。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宋娘子!” 第21章 失足落水(加更感谢书友铭铭朵朵打赏)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不能理解,为什么顾府的少夫人要在晚上站在荷花池边上。 宋羽昔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位“武功看上去很厉害”的女子突然从天而降。 所以当侍女尖叫着推开扑过来的李承欢,她侧身一闪没有拦住。 “救命啊!!” “噗通!” 毫无防备的李承欢跌落在池子里。 反应过来后的宋羽昔惊呼:“来人啊!李姑娘落水了!” 侍女束手无策:“姑娘不是会武功吗?飞上来啊!” 李承欢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吐出几口冷水,咆哮道:“老子怕水啊!!!” 岸上三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宋羽昔当机立断:“快去叫二公子!” 而此时二公子顾兰亭正被老爷子拉着在下棋。 三月的天气并不算太冷,老爷子仍披着厚重的狐狸毛风衣,坐在窗前执着白子的手指有些微颤,适逢有侍女的脚步声走过,顾兰亭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温声道了一句“不宜喧闹”,顺手将窗子给合上了。 老爷子嘿嘿一笑:“顾家几个晚辈中啊,就数你小子心思最细做事最妥帖……顾家的未来,不用爷爷发愁啦。”他将白子落定在棋盘上,絮叨着道:“当然,你大哥梅台也是个拔尖儿的人才,可惜喽,一份驸马的殊荣盖下来,再大的志向也只能掐灭喽。” 顾兰亭应道:“爷爷放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兰亭明白。”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你一向很明白。”老太师对这个孙子格外看重,不仅仅是因为顾兰亭打小就表现出的惊世才华,还因为他有一份坚韧平和的透亮心性。 顾家人才辈出,祖上出将入相的太多了,身居巅峰笑傲群雄,功名利禄早就如同过眼云烟。而当今天子心性冷酷,太子更是出于蓝而胜于蓝,老爷子如此神机妙算的人物,自然想到了日后太子登基之后顾家的处境。 顾家连续出了个儿子金榜题名,嗜权如命的皇帝怎能安心? 而顾家世代已经尚了六位公主——谁都知道驸马不能参政议事。顾兰亭更是自小就入选翰林院,说好听点是侍读皇子,说难听点是入宫为质。眼下终于金榜题名,又难道要娶个公主毁掉前途? 老爷子正琢磨着运筹帷幄的权术,一不留神让棋盘便让孙儿占了先机。 老爷子眉头一皱,立即坐正了身子全神贯注投入棋局。他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围棋高手,见招拆招步步为营,然而面前这位年轻的孙儿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任何精于算计磨练心性的游戏早就游刃有余。只需五分功力便能杀得老爷子额头冒汗。 尽管如此,老爷子还是觉察到了孩子的体贴,他露出欣慰笑意,语重心长的说道:“兰亭啊,为别人考虑是好事,可过度的忍让会成为罪恶的帮凶呀。” 顾兰亭心知自己故意让棋的天机被识破,无奈道:“孙儿只是想让爷爷高兴罢了,如果是别人,肯定不会如此。” 老太师狡猾一笑,从袖子里变出一枚棋子:“你看,老头子我留有后招呢……兰亭啊,这些年在宫里很辛苦罢。” 顾兰亭浅浅一笑,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想到让那丫头来堵皇帝嘴的?” 顾兰亭道:“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眼睛。” 老爷子道:“这丫头你不要小瞧,以后用处大着呢。” 顾兰亭思忖片刻,道:“爷爷这意思是?” 老太爷露出老顽童一般的神秘笑意:“跟爷爷说实话,想不想娶她?” 顾兰亭一愣:“爷爷这是何意——”还没说完,突然有侍女推门而入:“公子,李姑娘落水了!” 荷花池又大又深,李承欢双腿蹬了几下感觉没个底,所幸的是抱住了一根浮木。她有气无力地重复着:“快来人啊……我撑不住了……快来人啊……”念叨到第六十六遍的时候,丫鬟们喜道:“二公子来了!” 顾兰亭疾步而来:“怎么回事?!” 李承欢如同看见了观音菩萨,张开双手:“快救我……啊啊啊啊!”水花飞溅,松开浮木的她跌进了水中。 赶来的家奴立即跳进水里去救人。 忽然,李承欢扑腾着钻出水面,吐出一大口水,换了一口气,忽然脚后跟被人用力一扯。她猛然回头,看见一个蒙住脸的黑衣人! 李承欢惊呼:“有刺客!!!”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水面腾空而起,如同飞鸟掠过。 “追!!!”数名护卫飞身上岸,李承欢双腿发麻,绝望大叫道:“哎哎哎你们先救我上去啊!!”话没说完咕噜噜又吞了几口冷水,这时,衣袖一沉,整个人被人陡然拖住。 李承欢回头一看,顾兰亭正单手抓着她的衣袖。他水性极好,带着一个人往回游并不吃力。 李承欢道:“哎哎哎,你干嘛不直接拉着我的手呢?万一把袖子拽断了怎么办?再说了抓着我的袖子好费力啊不是吗?” 顾兰亭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但那眼神却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带了一点警告,仿佛在说“你有一天死了肯定是话太多被人打死的”。 李承欢才不管,反手便去扣他手掌。 顾兰亭本能的一避,李承欢松手抓了个空,噗通又往水底沉去。 “啊!你怎么这样……”几口水灌进鼻子,李承欢眼前一黑,湖水漫过了耳朵。 黑暗中一双手从后腰穿过,抱着她奋力一蹬,游到了岸上。 顾兰亭抱着李承欢上岸,把她放在石凳上,从从容容地转身,对宋羽昔道:“弟妹好。” 宋羽昔回礼:“二哥好。” 李承欢连咳几下,吐出一口冷水,再抬头时却是一脸焦急:“宋娘子,你没事吧?刚刚湖里那些刺客,就是想推你入水的人!” 顾兰亭一愣:“你是说,这些刺客是朝宋娘子而来?” 宋羽昔亦是一愣:“要杀我?” 李承欢点点头:“事不迟疑,赶紧加派人手去追!” 顾兰亭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而宋羽昔紧咬着唇,脸色有些发白。 第22章 顺藤摸瓜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却围着宋羽昔左右查看,“宋娘子最近有接触过什么人吗?”、“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仇家。”、“身边是否发生过异常的事。” 在得到“没有”、“不曾”、“没发现”肯定的问题之后,李承欢陷入了沉思。最后,她突然一拍脑袋,问道:“顾竹轩呢?你夫君去哪里了?” “他啊。”宋羽昔无奈,“一天到晚不在家的,二哥也是知道的……” 李承欢惊奇道:“那他一天都在外面干些什么呢?” 宋羽昔摇头:“他和我话都没几句,我怎么能知道……” 李承欢震惊:“夫妻之间都不说话的吗?天啊你怎么能忍受?” 顾兰亭皱眉:“你不冷吗?” “不冷……啊嘁!”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喷嚏,顾兰亭又道:“督捕司的俸禄是不是也叫你领了?” “啊?” “不然怎么操心这么多?” “你……”李承欢正想顶嘴,忽然一件衣裳落在肩头,她惊愕抬头,对方却是依旧温和,双手按在她肩,像是关心一个普通人:“夜里风凉。” 赶来救命的当口还能准备一件风衣,这人是多么的未雨绸缪啊! 宋羽昔立即道:“我去给姑娘熬姜汤,去去寒。”她说完就拉着丫鬟要走,丫鬟不明所以,嚷嚷着:“哎哎哎,摘的莲叶还没拿呢。” “快走吧一会儿再来。” “等等我!” 脚步匆匆,像是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本来只是一件普通不过的小事,被这么一弄好像变得暧昧了几分。顾兰亭骤然松手,微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自认厚颜无耻的李承欢却并未觉得尴尬,她正手忙脚乱地整理湿漉漉的头发。红色发带缠绕着乌发,在水里泡了半天打了无数个结,越扯越乱糟糟。 顾兰亭默了默,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替她一点一点解开发带,顺手又帮她把风衣系好,打了个结。 整个过程不言不语,动作也轻柔自然,虽然是亲近之举,指尖却保持着距离不曾碰到她的皮肤。 李承欢脑子昏昏沉沉:“我觉得那个刺客要害宋娘子。” “看清长相了吗?” 李承欢摇摇头,用手比着道:“那人看上去很高,有点壮……”她费力地回忆着,忽然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陡然向后栽倒。 “李承欢!” 李承欢被几个家仆抬着安置在了顾兰亭的静室。 侍女帮李承欢换了干净衣服,又用热水擦了身子,喂了一些药。大夫说并无大碍,可李承欢一直闭着双眼,没有要醒的迹象。 顾兰亭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向下人交代了几句“好好看着”、“醒了通报”、便掀帘而去。 李承欢当然不会这么快醒来,她在等一个人。 直到半个时辰后,门帘响动,听见外面侍女的声音响起:“少夫人来了,让我端进去就行啦。” 宋羽昔温温柔柔的道:“我来吧。李姑娘为了我才落的水,照顾她是我应该的。” 她缓步走到李承欢床前,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口姜汤,吹凉,然后往李承欢嘴边送。 李承欢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道:“宋娘子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宋羽昔并不意外,缓缓放下勺子,声音温柔得如同一折就断的新荷:“那日顾竹轩打我,是为了一个叫连绿的姑娘。” “什么?”李承欢惊讶,“那连绿不是万花楼的花魁娘子吗?” 宋羽昔忽然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他是万花楼的常客。” 放着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理,却夜夜留宿青楼,这实在是有失德行。 而且顾竹轩只是六品文散官,这个级别朝廷连管都懒得管。这次当街掌掴发妻,被御史揪住弹劾到皇帝那,纯属积累太多不良记录一次性清算罢了。 而作为他的妻子,这辈子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承欢叹了口气,安慰了她一句,又把话题转到重点来:“所以你觉得是顾竹轩想杀掉你?”就算是为了娶一位妓女,也不必除掉正妻啊——大魏律例,良贱不婚。虽然可以有别的办法暗中可以有操作空间,但她并不认为顾竹轩有能力冒这个险。所以连娶进门的可能都没有,杀掉正妻又能怎样? 宋羽昔摇头道:“是那位姑娘背后的人要杀我。” 李承欢微愣。忽然想起那天公主要打要杀的场面,似乎也不全是醋意,还有着那么一点隐隐的仇恨。难道是自己当时被表象蒙骗了双眼?可这个连绿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思量许久也想不透,李承欢便顺着宋羽昔的话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你到底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我……”宋羽昔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如烟如雾,“我只知道,顾竹轩手中那根金钗,是她给的。” “金钗?”李承欢想起顾竹轩的话,“所以……你真的是宫里的人?” “不!”宋羽昔猛地抬头,连连摇头,“我祖籍金陵,父亲十年前从金陵迁入长安,一直在长安经营布料生意,和宫中从无瓜葛。” 这和摸清的底细一模一样,李承欢姑且当她说的是实话,也并不盘根问底,只道:“我会帮你盯着他们俩人,如果你有新的发现,也请务必及时告诉我。” 宋羽昔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李承欢又借机打听了一些事,比如顾府三位公子的日常,被告知大哥顾梅台住在公主府不常回家、二哥顾兰亭每天宫中府中两点一线,这二人均是作息严整规规矩矩,听上去只有顾竹轩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恕在下冒昧,宋娘子少年失怙,如何嫁入顾府的呢?” “啊……”宋羽昔不料她突然问这么一句,愣了愣才道:“因为家父曾和老太师有一面之缘,后来家父去世,老太师便托媒定了亲……” “啊……这样啊。”李承欢若有所思,“那令尊和老太师是怎么认识的呢?” 老太师位极人臣,待人却宽厚谦良,会认识一个街坊商贩并不奇怪,但是关系亲密到可以牵线后代婚姻,这就是非同小可了。 “是很久之前的事啦。老太师在店里突然头疾发作,是家父冒雨背着送回顾府的。” 这个宋羽昔看起来柔弱可欺,实际上聪明得有些意外。每个问题都如实回答了,可每个答案又什么用都没有。李承欢出色的审讯技巧在她这毫无用处,不免有些怀疑人生:难道上课睡觉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这边宋玉昔察言观色,想了想,主动问了个问题:“听说李姑娘是被师父收养的?那你可知他为何一直没有娶亲?我听说是因为当年得罪了顾家……” 这不鸣便罢一鸣惊人的爆料着实让李承欢吓了一跳:“顾家??!” “你不知道?”宋羽昔的诧异恰到好处,“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就是——” 这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侍女远远的见礼:“给二公子请安!” 第23章 好无情呐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宋羽昔离去之时,顾兰亭的眼神在姜汤上停留一瞬,却并未多说。 李承欢立即换上一副泼皮无赖的笑容,道:“信阳君,我饿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顾兰亭微一点头,侍女端进来一份花生粥。 李承欢闻到香味,一骨碌爬起来,喜道:“我就知道信阳君最好啦!” 顾兰亭嘴角微微一抿,算是回应她的夸奖。 李承欢逗弄的心思油然而生,于是托着腮朝他笑如春花:“我要你喂我吃。” “……”顾兰亭被坑的次数多了,免疫力直线上升,这回倒也不窘迫尴尬了,施施然地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捏在手里,静静看着她。 李承欢眨了眨眼,波光粼粼的水眸里尽是绵绵情意:“我不管,你马上喂我吃!不然我就找老太爷告状,举报你推我落水。” 顾兰亭无动于衷。 李承欢捧心做痛苦状:“信阳君好无情呐,刚刚才带人家见过爷爷,转眼就把人家晾在一边!早知道就不跟你狼狈为奸了!” 顾兰亭若有所思。 这人定力实在是如同禽兽般非人,李承欢逗弄无果,哼哼两声:“我去老太爷面前拆穿你!让老人家知道你这不肖子孙在演戏!”说着便伸手自己去端碗。 不料,顾兰亭突然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边,表情温和地道:“张嘴。” “啊?”李承欢没反应过来,他却拿过那碗粥,以自然得近乎娴熟的方式舀了一勺送近她唇边。 李承欢愣愣地张开嘴吃了。他眼神专注:“好吃吗?” 李承欢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就觉得不对劲——等等,他这娴熟的喂饭技巧,哪儿来的?? 顾兰亭看了她一眼,道:“东篱比我小六岁。” 他动作不疾不徐,每一勺都恰到好处,小小的一碗粥吃得很慢,李承欢从来不是个慢性子,可这时竟也莫名跟着安静了下来。一碗粥吃完,他又拿手帕轻柔地替她擦干净嘴,这才温声道:“感觉如何?” 这便是信阳君式的反击了。你不是说要告状吗?现在还告吗? 李承欢捧脸好一阵无声偷笑。“信阳君,你真的好可爱啊。” 说完这句,她忽然露出脸来,双眸盛满星光,瞬息之间伸手握住了他手掌。 顾兰亭身子微倾,不自觉避开半步:“做什么?” 面前这人却牵着他不肯松手,歪头看着他道:“你真可爱,真好看,我想嫁给你!想天天要你喂饭!” “……” “你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没开玩笑!你要是不愿意给我喂饭也成。” 她眼神真挚,十分认真地道,“我给你喂!” 顾兰亭用近乎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甚至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这人脑子没有烧坏之后,他极轻极缓地说了五个字:“你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 他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淡笑,连带眼角眉梢都有了几分柔情,看得李承欢心口猛然一跳,竟然觉得这笑容分外明媚。 他说出了一句让李承欢两眼抹黑的话:“后天随我面圣。” 李承欢当然知道,顾兰亭并非容易被惑之人,可她揉着脑袋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算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能把小爷我吃了不成。”更鼓响起,李承欢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朝里面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时候,李承欢醒来了。她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双腿翘起摆出一个“小爷”的姿势,想起了夜里的梦。 这梦有点莫名其妙。 梦里她竟和顾兰亭一起念诗作对!犹如神童附体才女下凡,出口成章落笔生花,与顾兰亭夫唱妇随,哦不对,狼狈为奸。当着传旨太监的面,一口气背下万字长篇赢得满堂喝彩! 李承欢撇撇嘴,心想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兰亭者爱学习啊!顾兰亭这人绝非什么谦谦君子,肯定是个妖怪转世。这才在他的静室睡了一夜,竟然连做梦都渴望念诗了! 太可怕了!要知道她最烦的就是读书写字!李承欢的人生哲学是——学习不如练剑,练剑不如吃饭,吃饭不如睡觉。所以这会儿她看看天色,决定还是继续睡一觉。 她一脚踢过被子,正准备再睡个回笼觉,门外忽然一声炸雷:“李承欢,你给我出来!” 回笼觉被强行破坏,简直算得上血海深仇,李承欢很炸毛:“哪来的妖怪敢在小爷门口造次!回你的山洞嚎去!” 门被拍得震天响,那人依然气势汹汹:“给我出来!” 侍女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公主殿下,您……请您听小的解释,这位姑娘并非您想的那样……” 解释?什么并非想的那样?李承欢暗笑:不就是在信阳君的静室睡了一夜吗,又不是在他卧室睡了一夜,又不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一夜,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你个大头鬼啊!等等,她说什么?公主? !!! 嘉宁公主!李承欢登时脑子一麻,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她一骨碌爬起来:“公主殿下请稍等,容卑职穿好衣服!”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大清早的堂堂公主就往太师府中跑,李承欢飞快地掀开被子穿衣穿鞋。嘉宁在门外怒发冲冠:“快点给我滚出来!” 李承欢打开门,一个巴掌毫无预兆朝她面门而来。她闪身往门口一跳,嘉宁整个人就朝着门里扑去——李承欢并没有拦。这样仗着自己权势毫不讲理的人,就该让她多摔几个跟头。 侍女脸色大变,飞身扑过去,嘉宁的膝盖在桌子边沿磕了一下,侍女忙跪了下来。她恶狠狠地推开侍女,朝李承欢道:“你怎么会睡在顾兰亭的房中!” 李承欢双手抱胸靠着门:“什么为什么?顾兰亭这么大个人了,我还能强行霸占他的房间不成?当然是他请我来睡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嘉宁简直要气疯了。昨天收到消息说,顾兰亭竟然带着那个叫李承欢的女人见了老太师,她就暴怒得想杀人了。 第24章 公主找茬(求推荐票)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一大早用完膳就匆匆往顾府而来,竟又得知这女人晚上宿在他的房里!嘉宁怒道:“胡说八道!信阳君从不近女色,怎么会让你留宿房内!” “这你就得去问他本人咯。我也不知道呀,为什么不近女色的信阳君会对我感兴趣?也许是觉得我与众不同,于是一改冰清玉洁,愿意与我合流同污。”李承欢满脸都是无辜。 “你闭嘴!!!”嘉宁一脚踹开碍事的侍女,骂道:“信阳君堂堂正正,你休想毁他清白!” 李承欢愕然:“有没搞错?我一个女孩子,要毁也是毁我的清白好吧?!” 嘉宁忍无可忍,伸手要来抓她。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庄重的礼乐。 家仆们侧耳静听一瞬,立即朝前堂快步奔去:“这是惩戒之乐!” 顾家对后代虽然管教严格,却并不提倡打骂。每有小辈违犯家族规矩,便罚跪东堂半日,且以庄重礼乐伴之。这惩罚看上去不怎么样,其实却是人人闻之色变——礼乐一起,整条街坊都听得到。试问谁愿意让自己恶名远扬? 李承欢和嘉宁顾不上方才的恩怨,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东堂外面,早就跪了一地的小辈。 李承欢赶到之时,顾东篱和宋羽昔跪在最外面的位置,小家伙正扁着嘴巴和嫂子撒娇。一扭头看见李承欢,瞬间如同看到了救星,抱着她大腿低呼道:“仙子姐姐!我们所有人都被罚了!姐姐快去跟爷爷求求情吧。” 李承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让你们都跪在这里?” 顾东篱道:“宜阳公主回来了!要我们当场写文章,写不出来的就以家规惩戒!” ”写文章?”李承欢挑眉,“这不是你们顾家最擅长的嘛。” 宋羽昔低声道:“她要五千字。” “……” 这宜阳公主回婆家是来找茬的吧?是吧?当庭拟作五千字,别说写不出来,就是能写出来,那手也早就残废了。李承欢无语望天,你们自求多福吧,这个忙她还真帮不了。 堂前石阶上,跪着的小辈越来越多,大多数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领受惩罚。李承欢扫了一眼,不见顾兰亭的影子。暗道:“这顾兰亭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神童转世啊,这都难不倒他?” 堂内突然一声怒斥,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门内摔了出来。 由于摔得太急,他的身子在门口石柱上撞了一下,然后脚底一滑,四仰八叉跌在众人面前。这姿势十分的不雅,他满脸狼狈的抬起头,如同一只败家之犬。正是成天不学无术的顾竹轩。 旁边小厮连忙把他扶正跪好,顾竹轩一把甩开左右,低骂道:“老子用不着你们管!不就是做文章吗,有翰林院老师亲自培养,当然高人一等了!” 不用说,他这话是在讽刺顾兰亭。李承欢很是同情地想:让顾竹轩这个浪荡子来和顾兰亭比试文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点……算了算了,这种家族内部热闹不管我的事,我还是回去用个早饭补个觉来得实在。 她打了个呵欠,转身就往回走。 然而腿刚刚一抬,身后陡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公主有令,传李承欢——” 李承欢脚步僵硬地一顿,缓缓地回头,满脸堆着笑朝那太监道:“这位公公,您是不是误会了……卑职并非顾家之人,不需要参加这种家族考试……吧?” 那太监哼了一声:“公主叫你进去你便进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李承欢叫苦不迭,门外一个嘉宁公主,门内一个宜阳公主,一个赛一个强势霸道,这顾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呐!她快步迈上台阶,“吱呀——”仿佛期待已久,大门被完全推开,两个宫女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道:“请吧。” 李承欢稳步入内,宫女立即把门合上。堂内光线顿时暗下来。 “这看上去像是要关门打狗啊……”李承欢内心再次编排了一千遍,随着宫女的指引在右侧最末的位置坐了。有顾府的侍女上来奉上茶果点心,李承欢趁着这功夫,偷瞄了一眼左侧位置上的宜阳。 这宜阳公主今年二十三岁,是皇帝第二个孩子。上扬的眉,细长的眼,虽然脸上神色平淡,眼角却是藏不住的威严。婚前喜爱结交大臣,对朝政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皇帝对其很是信任和欣赏,很多时候甚至会让她出入翰林院,与老学士们一同参与政务分析。 这样一个迷恋权力的女人,她对朝堂摸得越清楚,臣子们就越避之不及。暗地里烧香拜佛对天作法,祈祷她嫁给自己的政敌。 是以当时她挑中年轻的探花郎顾梅台,很多人都松了口气,背过身又忍不住暗骂皇帝老谋深算,一桩亲事就这么简单的把顾家的从文之路堵死了。 宜阳公主婚后依然住在公主府,除了每月十五来顾家例行公事——代替皇帝检查顾家小辈的学业。此时东堂大厅内,除了两任太师和公主夫妇,小辈中只剩下顾兰亭还在位置上。 他正襟危坐于书案前正在写字。落笔沉着,字迹凝重,神色亦是十分专注,听到李承欢进来的声音也并未抬头。仿佛真的要当庭拟作五千字的长篇才肯罢休。 堂上主位坐着的仍是顾老爷子。老太师见惯了大风大浪,与宜阳谈笑自如,全然不把门外跪着受罚的小辈当回事。而他旁边的顾成章则面色凝重,盯着对面的顾兰亭一言不发。 而整个堂内最特别的当属李承欢,从侍女端上茶果点心开始,她便坦然地开始吃了起来。宜阳身边的宫女见状翻了个白眼,她极其大方地端上青玉小碟,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一大早就瞪眼看人,是不是没吃饱心情不好?要来一个?” 宫女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李承欢也不在乎,摇头笑笑,继续夹了一只绿豆糕塞入嘴里。你也是当差的,我也是当差的,咱都是给皇帝办事的,何必这么分个三六九等看不起人呢! 宜阳抬眸的瞬间,正巧看见李承欢脸上的表情。李承欢这时正将第三只绿豆糕夹起,宜阳一字一顿道:“李承欢。” “卑职在。” 李承欢放下筷子,宜阳却不说话了,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连带茶叶沫子都在齿间磨碎了。 她缓缓放下茶盏,道:“听说你是信阳君的相好?那你能写千字文章否?” 第25章 打蛇打七寸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直到这时,顾兰亭手中毛笔一顿,抬头微微看了过来。 李承欢将最后一口糕点吞下肚中,又喝了一口茶,落落大方地道:“回禀公主殿下,卑职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去公主府上好好历练历练吧,本宫身边正巧缺个手脚利索的丫头。李姑娘区区一位小总旗,还用不着本宫亲自向绣衣司开口吧?” 宜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堂上气氛瞬间冻结。打蛇打七寸,直接就要把人收服,这可比嘉宁那种小打小闹杀伤力强。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忽然转过脸,皱眉道:“术业有专攻,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人长相和顾兰亭有几分相像,性子却更冷漠几分。从一开始便坐在一旁沉默浅酌,摆足了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架势,仿佛手中一杯薄酒能喝到天荒地老。 此人正是顾兰亭的兄长,顾梅台。 宜阳看了他这姿态就觉得刺眼,仿佛做她的驸马是多么倒霉的事情似的!她冷冷瞥了一眼道:“驸马一向不问是非,怎地今日突然心思活络了起来?难道觉得本宫对她处罚太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让她去门外一并跪着吧,不到天黑不许吃饭。” “哦。”顾梅台冷冷地应了一句,低头饮酒,不再说话。 宜阳挥手道:“来人,把她推出去。” 立即有两名宫女上来:“姑娘请吧。” 算了,这宜阳分明是来找茬的,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李承欢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忽然一只手拦在了眼前。 李承欢愕然抬头。 只见顾兰亭不知何时离了座位,一身白衣,手执墨笔,他神情温和平静,对宜阳拱手微笑道:“微臣代李姑娘再作一篇,如何?” 顾成章沉声道:“兰亭。” 顾老太师则眯了眯眼,捏着胡须露出一抹笑意:“孙儿还能再作一篇?” 顾兰亭颔首道:“是。” 堂上几人微惊。要知道当场作文已非易事,还要千字长篇,甚至连作两篇? 宜阳展开宣纸粗略看过,淡笑道:“这篇《青云词》用词典雅、立意深刻,但比起当年的《朝阳赋》却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圆融。只是……”她话锋一转,轻叹道,“这两篇都不是本宫喜欢的。” 顾兰亭道:“文章贵在浑然天成,自然应该忠于自己。” 宜阳一笑,意有所指道:“信阳君文采出众,能不能写出本宫想要的东西呢?” 顾兰亭不卑不亢:“公主想要什么样的文章,微臣都能写。” 宜阳伸手一指李承欢:“本宫要你们二人共作一篇赋文。” 李承欢:“……” “若是作不出来的话,李总旗便也不用回去绣衣司了,直接跟本宫回府吧。” 李承欢:“……” 顾兰亭一向平和安静,此时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回身站在了书案前,并不落座,挽起长袖,提笔饱蘸墨汁,在长案上徐徐落下第一个字。 李承欢与他并排而立,手中毛笔迟迟不肯落下。 如果比试刀剑,她还有几分胜算,可这诗词歌赋,真的不是她的长项啊!更何况宜阳出了这么个刁钻变态的难题:二人共同作赋。这谁知道对方会怎么写,而下一句又怎么接呢?! 顾兰亭写完一句,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道:“你随便写,我都能接。” 李承欢喜道:“这么厉害!无论我写出什么句子,都没问题?” “可以试试。” 李承欢闻言扬眉一笑,顾兰亭一怔。只见她抬起双袖,左右手各执着一支毛笔…… 她童年顽劣不堪没少挨罚,在师父和师兄的双重监管之下,为了抄书才练就了这项绝技,看见他眼底的惊讶,李承欢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没想到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顾兰亭收回目光,行云流水地又写下一句。 李承欢立即接上。 他们这次作的是赋文,以对联的方式,或引经据典,或借景抒情。顾兰亭从小便有神童之才惊艳四座,如果只由他独自完成,根本没有任何难度。然而李承欢书到用时方恨少,只写了几句便觉得词穷,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该如何继续。 这么耗下去怕是熬到通宵都不能完成任务。 顾兰亭了然于心,笔锋一转,将句式稍微一变,去掉那些艰涩难懂的典故与辞藻,尽量通俗易懂,且故意给下一句留下极大发挥空间。李承欢感激地看了一眼,双袖一挽,立即接上两句。 顾兰亭写得一手好楷书,字迹端正浑厚,是京城人人惊叹的书法大家。再加上他性子沉稳,哪怕是再混乱的场合,行文依然一丝不苟。可李承欢恰恰相反,她写字的目的不求好看,一个字要“快”,两个字要“更快”,更何况公主下了一万字这么变态的命令,于是乎龙飞凤舞潇洒自如。不到片刻,宣纸上一行端庄一行散漫,惨不忍睹。 顾兰亭估计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字体,写了两页之后,停笔抬眼静静看她。 可李承欢向来心理素质过硬,这种无声的谴责对她一点效果都没有,若无其事地继续笔如游龙。顾兰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再次落笔。 这场难忘的合作长达两个多时辰,期间公主和老太师等人甚至去用了中饭。最后一笔完成,李承欢展开宣纸左右端详,满意笑道:“可以可以,五千字哎!!简直是我学习生涯的巅峰!够和师兄吹好几年了!” 而身旁顾兰亭却是面无表情,将笔搁在砚台上,仿佛面前摆着的是人生最大的耻辱,一眼都不想多看。 李承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完成任务脚底抹油就想跑。顾兰亭将所有宣纸都收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李千重怎么会教出这么一手字?” 李承欢才走到窗下,听见这话又退回身来:“罚你天天抄大魏律,你写一个端正的我看看!大魏律啊哥哥,典律十八篇,将近二十万字啊!” 第26章 邀约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这时已经过了饭点,堂前那些可怜的顾家子弟仍旧跪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一天。 而顾竹轩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嘉宁,两人一站一跪正在对峙。 李承欢心中惦记着有正经事要办,没空看他们的热闹,猫着身子悄悄地穿过回廊,溜到后厨准备随便填一下肚子。 此时厨房空无一人,还没入夏,房内已经放置了冰盆降温。在大魏,冰块乃是比金银玉石还难得的东西,一般的臣子根本得不到皇帝赏赐的冰,由此可见顾府的实力还是相当的稳固。 李承欢在厨房翻了一阵,啃了一只鸡腿喝了一碗甜羹,随手吃了一个栗子糕,觉得味道甜而不腻,便拿了小食盒准备偷偷打包一份出去。这时门口忽然传来细微动静,李承欢快速一闪躲在门后。 门轻轻地被推开,一个小脑袋瓜探了进来。 那小脑袋瞅见门后的人,吓了一跳:“仙子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李承欢“啊”了一声:“是小篱篱啊。”她把栗子糕递过去,“姐姐刚刚到处转呢,一不小心迷路到这边啦。有好吃的糕点,我还没吃呢,你要不要来一个?” “这是我的!!”顾东篱一把抢过食盒,连忙跑进屋,掀开锅盖数了一遍,气鼓鼓地道:“你偷吃了四个!” 李承欢凑过去:“小篱篱别这么小气嘛。这糕点做出来就是让人吃的嘛。”她说着伸手又探向锅内,“这一笼起码有二十个,你一个人吃得完嘛!” 话未说完,手臂被人急急捉住,小东篱拒绝:“这是我要送人的!” 李承欢张嘴吃了半个,听见这话问道:“送谁的?” 顾东篱看着被咬了半边的糕点,有些心疼地道:“送给杨懿的啦。” “啊????”李承欢半口糕点塞在嘴里,“你还要送东西给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啊!?万一这回他又不喜欢怎么办?” “不会的!”顾东篱小心地用夹子把栗子糕一个个装进黑漆食盒,“我问过他身边的侍卫了!他最喜欢吃栗子糕!” “你真要喜欢他,直接和你哥说,让他进宫的时候带着你一起不就得了?”李承欢吃完糕点,又看看一脸认真的小丫头,拍拍手道:“宫里什么好吃的没有,你送这些他真的会收吗?” 顾东篱闻言瞪了她一眼,她将食盒包好,抱在怀里道:“仙子姐姐不准胡说!” 李承欢看她一脸警觉的模样,仿佛谁要来抢自己的玩具一般孩子气,哈哈笑道:“我说真的,你送礼物讨好他,不如直接和你二哥进宫。别看他是太子,你二哥还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咧!讲道理,谁要讨好谁还不一定呢!” “姐姐就知道拿人取乐!”顾东篱一跺脚,羞得背过身去。李承欢正要取笑她,忽然远处有脚步匆匆而来。她忙把顾东篱一拉,两人迅速闪避到厨房里面的储物间。 储物间里储存着粮食瓜果,李承欢和顾东篱躲在一个麻袋后面,透过门帘看见两个仆人推门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蓝色粗布衣服的婆子,她掀开锅碗瓢盆看了一遍,压低嗓音道:“这个瓦罐煲着的乳鸽汤,就是给宋娘子的!你手脚利索点儿端过去,别让人看见了!” 李承欢翻了个白眼:顾府这样的有钱人家,什么东西没有,还用得着争一碗汤? “知道啦。”说话的是一个绿色衣服的丫鬟,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亲自喂她喝下去!” 嗯?李承欢听出了语气不对,这时,那丫鬟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扬手把里面的粉末撒进了瓦罐。 这是要下毒!? 婆子催促道:“快点儿,一会儿厨房大娘就回来了,别让人抓个现行!” “好了好了。” 绿衣丫鬟估计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心慌地把布包随手一扔,端着汤匆匆离去。 二人脚步渐渐远去之后,李承欢从储物间钻了出来。 顾东篱脸色发白:“有人想害三嫂子!我要去告诉她!” “嘘——”李承欢忙一把拉住她,“你想不想揪出背后的坏人是谁?” “想!” “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李承欢语气难得的十分严肃,“这一说出去,坏人肯定会更加隐秘,到时候想抓住他就难了。你三嫂即便今天躲过一劫,可往后的日子都要提心吊胆。” 顾东篱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李承欢凑近她耳旁,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小家伙抿着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推门而去。 李承欢将那块丢弃在地上的布包捡起来,藏进了袖子里。 到底是谁要害宋羽昔?宋羽昔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这两个问题,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能揭晓答案了。 李承欢出了厨房,拐弯在回廊上便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白衣,手中折扇合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正是顾兰亭。 “李总旗好。”显然是等候多时。 “好巧啊信阳君!”李承欢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假装路过,“在这里也能遇到你,真是缘分呐!你吃过饭了吗?好巧,我吃过了!啊……我突然肚子有点疼,要去方便一下,信阳君再见!” “李总旗请留步。”顾兰亭拱手,施施然道:“方才在得喜楼订了一桌饭菜,不知李总旗肯赏脸否?” 这还得了!时间就是生命!她得赶紧去布局! “下次吧!要不明天也成!” “得喜楼今日有莲花席。”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声调,却让李承欢吞了一下口水。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得喜楼的镇店之宝便是这莲花席,传承上百年,每个月只做一次,而且这掌柜的挑客,功名庸碌者不受,相貌丑陋者不受,德行不好者不受。因此多少食客挤破了头也订不到席位。李承欢曾和师兄一起去预约过,结果对方一听说她的大名便给轰了出去,只因她在万花楼砸过一次场子,恶名远扬。 况且,就算是全部符合标准,得喜楼也可以拒绝预定——因为每位食客一年只能订一次。 第27章 顾府家宴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这样刁钻的老板,他的店铺怎么还没倒闭?恰恰相反,这得喜楼凭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变态规矩,在奢靡成风的皇城独树一帜,正合了皇帝整治官僚的心意,于是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这顾兰亭竟然能为了请她吃饭,订下了莲花席? “嘿嘿嘿。”李承欢缓缓转身,笑容谄媚至极。 顾兰亭别开眼:“怎么了?” “信阳君。”李承欢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凑近,“没想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约我呀?” “……”顾兰亭道:“你别多想,这是上次欠你的,我还个人情而已。” “还人情?”李承欢笑得更狡诈了,开启了胡说八道模式,“普通人情哪里用得着订得喜楼的莲花席啊!你一定是对我特别关心!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对不对!?” “……”顾兰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李承欢继续胡说:“所以,信阳君对我动心了。喜欢我、倾慕我、想跟我约会,要把长安城最好吃的东西呈给我,对不对?” 顾兰亭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就是有些薄怒的意思了。李承欢心中狂笑,表面上继续吊儿郎当:“我怎么啦?我不好吗?承认吧,你想和我在一起,只是不好意思说!!” “谁想和你在一起?” “你呀。”李承欢叉腰冷哼,“昨天晚上还说要带我进宫面圣呢!” 顾兰亭道:“那是你缠着我,说要——”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李承欢笑得比春光还灿烂:“说要怎么样?” “……”顾兰亭一收扇子,拂袖离去。 “哈哈……”李承欢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笑得直不起腰来。 躲在假山旁听墙角的顾东篱扁扁嘴,不满道:“仙子姐姐成天欺负我二哥!” 李承欢耸耸肩收拢笑意,一本正经道:“我哪里欺负他啦?我这是喜欢他啊!喜欢懂不懂?!谁像你畏畏缩缩的不敢说出来!”哼胆小鬼! 顾东篱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便不要去撩拨他啦。二哥哥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他会当真的。” 李承欢冤枉道:“我也很单纯啊!我单纯的喜欢你二哥呀!” 顾东篱用“鬼才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按姐姐吩咐的准备好了!姐姐确定三嫂不会有事吗?” 李承欢摸了摸她的脑袋,赞赏道:“不错不错,这事要是办成了,姐姐想办法帮你联系杨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今晚这件事一闹,杨懿肯定会出面的。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今天是宜阳回顾府的日子,按照规矩,府上要准备丰盛的晚宴。 李承欢在静室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顾兰亭正坐在窗边看书,听见动静微微抬眸,简单明了地道:“起来,吃饭。” 李承欢抱着被子,托腮看他:“你好冷漠啊,这么对女孩子是不行的,人家会伤心的。” 声音软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刚刚睡醒的娇气。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近李承欢者不要脸。 顾兰亭被她撩了一次又一次,早看穿了她的花花肠子,淡声道:“再胡说八道,晚宴你就别去了。” 一听这话,李承欢一骨碌就丢开了被子,麻利地套上鞋:“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调戏信阳君了!” 晚宴设在莲花湖边。 一排排的灯笼将湖面照得透亮,波光粼粼的水底依稀可见戏水的鱼儿,凉风习习,时有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李承欢胡说八道的本事和顾兰亭模棱两可的态度,现在顾府上下都默认了她是二公子的“老相识”,再加上老太师时不时的朝她投来满意的笑容,就连顾成章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李承欢挨着顾兰亭坐在了一起。 这个儿子天资聪颖,今后的路必然不寻常,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不能出半点儿差错,因此他对这个儿子的教育尤为严厉,生怕被人污染学坏,可是千防万防,怎么就没防到会有这么一出! 再看看长子顾梅台,自打娶了个宜阳公主,好端端的仕途就这么断了。想着想着又看向顾竹轩的位置,宋羽昔正贤惠地替丈夫夹菜,而顾竹轩冷着脸头也不抬。 哎!就没一个省心的! 顾兰亭坐姿端庄,优雅地夹菜吃饭,细嚼慢咽,一点声响也无。 李承欢贤淑安静不过半刻钟,便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问道:“喂,你昨天说要带我入宫,是真的么?” 顾兰亭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没回答。 李承欢乐了,吃完这块肉,又道:“我看出来了,皇帝想让你们家出两个驸马,而你不同意,所以想拿我堵皇帝的嘴。对不对?” 顾兰亭看她一眼,又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碗里。 李承欢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个!” “……”顾兰亭已经收回目光,专心吃饭。 “哎,我跟你说啊,你要是让我去皇帝面前演戏,那可得加钱啊……虽然我觉得你人还不错,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感情是感情,银子是银子,咱俩得好好分清楚啊,七百两,一分也不能少。” “……” “那个,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就打个折吧!六百两怎么样?” “五百两,友情价!” “四百五十两,不能再低啦!” “呃……你叫别人去吧,低于三百两我是不会去的!” …… 顾兰亭终于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满写着“我不认识这个人”的冷漠。李承欢迎着他的目光,小声道:“好吧,三百两也可以的。” 顾兰亭默不作声,目光停在桌上一瞬,然后抬手,若无其事地将各色菜肴夹了放到她碗里。 “满了满了!”李承欢瞪眼,“我哪里能吃这么多!” 顾兰亭这时已经吃完,放下筷子,拿了茶漱完口,才道:“话这么多,一定是菜太少。” “……”身旁传来顾东篱的憋笑声,李承欢真想扑上去掐死他。 PS:为什么没人给我推荐票!!哭昏过去的作者君! 第28章 你喂我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闹归闹,但李承欢的神经却时刻紧绷,一直盯着顾竹轩那边桌上。按照计划,吃到第八道菜的时候,会有人送上那份鸽子汤。 眼下第七道菜已经吃完了,这第八道菜却迟迟没有上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她将疑问的眼神看向顾东篱,小家伙点点头表示胸有成竹。李承欢扒拉了一口饭,继续耐心地等。 又过了半刻钟,终于有一个婆子端着汤上来,在席位中间躬身道:“这是给宋娘子补身子的。” 李承欢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按照计划,顾东篱已经把解药给宋羽昔服下。现在宋羽昔只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份汤喝了,然后装死,李承欢自然就可以进行调查。 只见宋羽昔站起身,柔声道:“多谢赵妈妈。” 她端起白瓷的小碗,这时,席间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听说昨天李承欢落水了?这汤怎么没有她的份儿?” 李承欢一看,竟然是嘉宁。她此时已经起身越过席位,伸手从宋羽昔手里接过鸽子汤,自顾自的送到李承欢面前:“听说救上来之后李姑娘还晕过去了呢,该补补身子才是。” 嘉宁和李承欢自从一见面就水火不容,此时忽然一脸关心的样子,就算是用脚指甲都能发觉不对劲,顾兰亭微微皱眉看了过来。 李承欢当然是不会接这碗汤的!开什么玩笑,她事先又没吃解药,就算是来得及请大夫,她也不敢冒险啊! 只见她拱手深深一礼:“不不不,公主的好意卑职心领了,只是这汤本来就是给宋娘子补身体的,卑职不敢分杯。” 嘉宁冷哼道:“装什么装!不想喝就不想喝,难道怕我对你下毒不成?” 李承欢心想您可真说对了,表面上却装作不知:“公主殿下言重了,这汤卑职也很想喝啊,只是卑职从小有个怪病,不能吃飞禽类的食物,一吃就会全身起红点甚至昏厥过去。还请公主见谅。” 这番慨然赴死的坚决,让嘉宁也有了疑心。她越是拒绝,嘉宁就越是怀疑,两人僵持不下,引得席上所有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最后宜阳忽然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宋娘子和李总旗两人分了吧。” 顾老太师缓缓抬起眼,将目光微微瞥向了席中,而顾兰亭也正好看了过去。 一老一小两道目光意外相逢,却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这碗汤的不寻常。 而李承欢和宋羽昔则一人捧着半碗汤,站在各自的席位上,各怀心事。以李承欢的办案经验,她忽然明白了一个苦苦思索而没有得到答案的真相——她和宋羽昔之间最明显的关系,不是都和顾家有关吗?她是进宫之后才遇到追杀的! 那么会是嘉宁吗? 顾兰亭的目光转向李承欢,那张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面容上,此时是格外的凝重,这样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承欢也恰好看向了他。四目相接,李承欢忽然嘿嘿笑了一声。 顾兰亭眼皮一跳,预感这女人肯定又没什么好话。 果然,那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把碗递到他面前,当着所有的面说道:“我要信阳君喂。” “……” 早就知道这姑娘大胆,却不曾想无时无刻都这么放肆,席间一帮人都忍不住想笑,可是顾成章面若寒霜地咳了一声,众人就只能生生把笑意憋下去,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顾成章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再不出声这个儿子就要被人毁了,于是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开口如同冰渣子一般冷酷:“我顾家乃礼仪之家,请李姑娘休要放肆!” 李承欢反正没脸没皮习惯了,再加上对顾兰亭胡说八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肉麻的话张嘴即来:“喂吃饭就没有礼仪了吗?他昨天晚上都喂了的!” 话未说完,顾成章和嘉宁双双喝道:“放肆!”“大胆!” 连顾老太师皱起了眉头:“竟有这样的事?兰亭竟然会对一个姑娘做出这种事?” 宜阳不冷不热地道:“想不到我们的新科状元,私下里竟是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呢。” 席间气氛陡然僵了起来,小丫头顾东篱有些害怕的扭过头,看了一眼顾兰亭,怯怯地道:“二哥哥……” 李承欢也心里也没底,心想别人震惊倒也罢了,可顾兰亭这小子还是一脸毫无波澜是几个意思?万一他不接她的茬那可就完蛋了,她总不能真的和宋羽昔干了这份毒鸽汤吧?!算了,要不然就先喝了罢了,反正为了办案她以身犯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喝完立马去药铺躺着得了…… 李承欢思维跳跃极快,前一刻还想着拉顾兰亭和自己一起演戏,下一刻就就想着不如赌一把算了。 四周静的可怕,空气里飘散着看不见的硝烟,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短暂地打破这份诡异之后,又重新沉入水底。 片刻之后,顾兰亭的声音缓缓响起:“回禀父亲,她与儿子私底下玩笑惯了,一时口无遮拦还请父亲不要见怪……”他说完不待顾成章接话,又朝李承欢道:“你过来。” 李承欢不明所以,起身走近了一步。 只见顾兰亭神情淡然,接过她手中的碗,道:“当真要本君喂?” 不得不说顾兰亭的君子之名不是虚的,哪怕是如此暧昧的一句话,经过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少了几分旖旎,多了几分礼仪,变得清润平和。 李承欢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起来,她忽然勾勾手,示意顾兰亭低头。 顾兰亭眼含疑惑,却仍是听话地微微低头。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是极近,近得甚至能看清彼此的眼睫毛。 席间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异样起来,顾兰亭垂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要我做什么直说。” 李承欢饶有兴致:“做什么都可以?” 淡淡地睨了一眼,他道:“可以。” 话音刚落,唇角忽然一凉—— 他震惊地睁大眼,就看见这女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第29章 被强吻了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他,堂堂信阳君,被一个女人当着家族所有人的面,亲吻了!!! 顾兰亭十九年的温和镇定,在这一刻,山崩地裂,碎成了粉末。 “顾兰亭!” 直到听见顾成章气急败坏的怒斥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一把推开李承欢。 而李承欢顺势一个趔趄,手中的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在了对面湖里。 顾成章忍无可忍,暴怒道:“来人,把这个疯子请出去!”他用的是请,然而语调却是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把这妖孽乱棍打死的嫉恶如仇模样。 立即有家丁上来,顾兰亭抬手正想阻拦,却见李承欢又不怕死地开了口:“顾大人,请问在下做错了何事啊?” 顾成章本就竭力压着仅剩的涵养,可刚刚顾兰亭那抬手一拦的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厉声道:“你身为女子,不思量三从四德便也罢了,竟然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行为!李千重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弟的!本官定要向御史台参奏他一本!!” 顾东篱悄悄地蹭了过来,扯住顾兰亭的衣袖。 可顾兰亭仿佛被刚刚那一吻给吓坏了,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正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小丫头无奈,只得拼命给李承欢使眼色。 李承欢却是毫不在意,拱手一礼,恭恭敬敬道:“顾大人既然说到御史台,那可曾知当年醉卧海棠之事?” 顾成章道:“本官曾在御史台任职多年,从未听说过什么海棠之事。” 李承欢道:“当年皇帝与徐皇后少年结为夫妻,感情甚为深厚,新平二十二年,皇后生日,宴席上皇后一时高兴喝醉了酒,携今上醉卧花丛,恰巧被御史台看到,以败坏超纲为由参奏……” 顾兰亭终于恢复了冷静,抬眸斜睨了过来,然而耳根子仍有一些发红。顾成章气得浑身发颤,喝道:“胡说八道!” 席上众人都吓得浑身一抖,顾成章勃然怒道:“净化朝纲、克己复礼,正是你绣衣司的职责!你身为绣衣司的官吏,不但藐视道德礼仪,反而还要助纣为虐,败坏风气?!” 李承欢扬眉一笑,继续胡说八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礼仪法度,也要有人情义气。当今皇上也曾有言,礼法容情,恩威并举。在下正是因为身负绣衣司之责,才更觉得要宽容对待世间情感,若是一言不合就以‘伤风败俗’之罪论处,刑部一年下来得有多少冤假错案?” 顾成章冷笑道:“本官不管你绣衣司是如何当差的,也没兴趣分辨你那些歪理,我只问你一句,为何缠着我儿不放!?” 李承欢瞎话张口就来:“是他先亲我的!” 曾任过御史大夫的顾成章,眼里向来容不得任何沙子,而李承欢这种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行径,简直是把他的头往沙子里摁。当即撕下礼仪世家的皮,化身为毒辣无情的酷吏。 只见他拍桌而起,大怒道:“滚!” 正在此时,湖边忽然响起一阵惊恐尖叫。 席上众人纷纷回头一看,立即大惊失色,指着水面说不出话来:“鱼!鱼!鱼!” 只见灯火通明处,水面浮出一片白色,这一湖的鲤鱼,竟全都死了。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那碗鸽子汤,有毒! 李承欢见时机已到,赶紧撤出席位,飞身跃至湖边,长袖一扫,横剑出鞘,将一名绿衣丫鬟拿下。 宋羽昔惊讶道:“翠儿?” 众人大惊之后,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起来。不时传出一些“这丫鬟想当夫人想疯啦。”、“可惜宋娘子对她那么好。”、“男人不过是偷个腥罢她还当真了。”、“真是歹毒啊。”之类的句子。 李承欢从众人的议论中得知了个大概,这翠儿是宋羽昔身边的丫鬟,平日里性格挺好,因生得美貌被顾竹轩看上,不知为何却没有收入房中。用众人的话来说,求而不得,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嫉妒之心。 但李承欢却并不这么认为。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在院子里见过,宋羽昔和顾竹轩形同路人,没有丝毫夫妻感情,而宋羽昔对顾竹轩沾花惹草的性子也早就看淡了,并不存在争风吃醋之说。 李承欢掏出那方手帕,笑问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那翠儿看上去颇有几分胆怯,瑟缩了一下“噗通”跪下道:“求李总旗饶命!” 李承欢道:“只要你说出真相,我以绣衣司的名义担保,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顾兰亭也温声道:“本君也能担保。” “不……”这翠儿却是摇摇头,“我不能说……”她的双手死死地揪住裙摆,哀求道:“我只求李姑娘能保护我家人的性命……” “家人?”李承欢一愣,“你家人是谁?” 可是翠儿忽然脸色一白,捂着胸口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翠儿!!”宋羽昔扑了上去。 李承欢:“……” 正当她以为可以顺藤摸瓜查出真相的时候,这唯一的线索断了。 一场家宴就这么结束了。李承欢出顾家大门时,刚刚戌时。月亮悄悄从云层里探个头,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春夜的风颇为凉快,却吹不散人心头千丝万缕的愁绪。 虽然顾成章不喜儿子再和这个满嘴歪理的女人有交集,但顾兰亭却并没有因此显露出不妥的情绪,仍旧是那样的温润有礼,亲自把她送了出来。 绣衣司的住所离顾府并不远,隔着两条街。不出片刻,一抬头便是绣衣司的院门。李承欢拱手谢过信阳君道了再会之后,正欲抬步,身后顾兰亭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李承欢“哎”了一声,回头一看,见信阳君垂手站在原地不动。 见他这副模样,她又倒退几步回去,凑近他嘻嘻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顾兰亭有些微恼地皱眉:“你能不能别老说这些话?” “这些话怎么啦?不爱听?”李承欢理直气壮,“可我看见你就是忍不住想说这些好听的话,一心只想关心你取悦你,我有什么错?” “……” 第30章 大师哥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这胡说八道的样子简直让人……顾兰亭抿唇,斜睨了她一眼,道:“今天我父亲……实在是抱歉。你别放在心上。” “不至于!”李承欢没心没肺道,“你知道我师父吗?比你爹凶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哎,不对,我大师哥比师父还要凶狠五倍!” 她伸出一只手掌,哀叹道:“你要是见了他你就知道,你爹那点儿毛脾气,可爱多了!”却见顾兰亭表情忽然复杂起来,李承欢以为他不信,继续控诉道,“夏天罚我烤火炉冬天罚我跪雪地,惨无人道!别看我平时笑嘻嘻,可是我真的很可怜的……呀……” 顾兰亭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李承欢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冷气逼近,猛然回头,立即弹了起来,娇滴滴的“呀”字在嘴里一转,变成了惊恐尖叫:“呀!!!” “大师哥!!” 一名青年负手站在门口,冷喝道:“李承欢!大半夜的杵在路上做什么?出去就两天都不回来,要整个绣衣司去请你吗!” 李承欢看见他整个人立即蔫了七八分:“师兄,别生气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谢惊鸿道:“好端端?你在太师府上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李承欢急忙辩解道:“大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李承欢张了张嘴,最后又悻悻地合上了。 “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承欢愕然回头,顾兰亭缓步走过来,朝谢惊鸿拱手,淡淡道:“本君可以证明。” 谢惊鸿顿住脚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这是我们师兄妹之间的私事,不劳外人操心。” 他这话说得难听,攻击意味更是明显,换了别人早就提剑翻脸了,可顾兰亭依然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是怎样用得着你姓顾的来教我?” “大师哥!” “闭嘴!给我回去!” 李承欢僵持在门口,她这位师兄要说个性,与顾兰亭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谢惊鸿一向都喜欢把狠话说绝,从不会给敌人留任何脸面。平时对她虽然严厉了点,却仅仅只是想要约束她的“不服管教”,从未如现在这样狂躁暴戾。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哭喊:“奴家是冤枉的!” 三人齐齐转头,只见一队禁卫军匆匆奔来,队伍的前面似乎押着几个女犯人,不时地哭求饶命。马蹄哒哒经过绣衣司大门时,李承欢这才看清楚这女犯人穿红着绿酥胸半露,看着像是青楼女子。 女子们手脚戴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三回头地哭喊道:“官爷行行好,奴家是冤枉的!” “求官爷做主,奴家并不认识什么珠儿翠儿!” 那禁卫喝道:“是大公主要抓的你,有什么冤向大公主哭去!” 李承欢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好像和你顾家的案子有关呐。” 顾兰亭静默无言,李承欢又扯扯他衣袖,悄声道:“看见没,那女子衣裙上有万花楼的花纹……”话未说完,谢惊鸿两道凌厉的目光扫来,李承欢立即闭上了嘴。 亲眼见识了这位“凶狠五倍”的大师哥,顾兰亭转身正欲离去,忽有一名禁卫折了回来:“信阳君!!” 那人在顾兰亭面前勒住马,姿态傲慢道:“公主命在下给二位传句话。” 顾兰亭道:“讲。” 禁卫道:“公主让信阳君与女人保持距离。”说完又看向李承欢。 李承欢讶然:“关我什么事?” 禁卫道:“公主让李总旗与男人保持距离。” 李承欢:“……” 禁卫把话带到,扬鞭催马,疾奔离去。 李承欢回到绣衣司,去向师父李千重认错领罚。李千重一边希望她能完成“抹黑信阳君”这个神秘的任务,一边又怕把自己的爱徒给搭进去,脸上神色复杂至极,然而李承欢却隐隐觉得,这复杂情绪好像和顾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好奇得要疯了,拐弯抹角地问了他几个过去相关的问题,却引发李千重的警惕。不答反问“你在顾府都见了什么人”,“任务进行得如何”,最后就问起了她的功课“典律第十二篇抄完了吗”,李承欢前两个问题还能胡编乱造,问到抄书之事时她便一阵头疼,忙不迭搪塞了几句逃离书房。 转眼便到了月底,李承欢接手了京兆尹聚众醺酒的案子,一忙就是两三天。而顾兰亭也并未再联系她,所惦记的“进宫面圣”这桩生意毫无音信。她不由暗道:“这小子心性可真是稳啊,他再这么无动于衷我可怎么交差哪?” 纳闷归纳闷,李承欢的心思,与那些风花雪月没有关系,一心只想完成上头安排的任务,以便升职加薪。对她这种毫无人性的上进心,师兄李承乐揉着她的脑袋问了一句:“阿欢啊,你别这么拼啦,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 李承欢一把拿开他的爪子,笑容可掬地道:“二师兄真是个大好人,要不先帮我把万花楼那套夜光杯赔了?” 一提这事,李承乐跑得比兔子还快:“师妹再见!” 上回办案,太常寺主簿家的公子喝了点酒错把她当成花魁,追着她要强行灌酒,李承欢一怒之下长剑横扫,什么桌椅条案都给掀了,连带砸碎了这套堪称珍品的夜光杯。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扭一扭地来到绣衣司,声泪俱下控诉李承欢虎作伥鱼肉百姓的恶劣罪行,对此李千重倒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表示一定会如数赔偿。 从此李承欢离“存钱找爹娘”的梦想又更远了一步。 “唉……钱袋君,你为何常年消瘦哪?一定是主人太清廉正直!”李承欢摸摸袖子里几个铜板,叹息着从公房出来,便见街头一堆人围在一起炸开了锅。 大魏国泰民安,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舒坦,酒足饭饱之后便喜欢凑在一起讲经论道,不论男女都侃侃而谈直抒胸臆,而长熙街上住的大多数是朝廷命官,一帮青年聊着聊着就开始把话题往朝廷大事上引。 第31章 纨绔子弟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在烧饼摊前买了两个饼,才啃了一口,耳边忽然听见“信阳君”三字。 她立即来了兴致,一把钻进人群,探出个脑袋问道:“什么什么?信阳君怎么啦?” 众人聊得正是兴起,唾沫横飞—— “那小子居然是这种人哼!” “怎么可以跟着那帮臭男人学坏!” “千真万确家宴上公然和女人搂搂抱抱!” “是啊夜宿青楼实锤了把顾太师气得半死!” “天啊他竟是这种人我要回家劝我妹妹放弃!” “好男人都死绝了我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君子啦!” 李承欢咬了一口烧饼,忿忿道:“没错!越是看上去完美的人就越是一肚子坏水!大家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众人“嗤”地一声白眼她:“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小官爷我劝你最好离百姓生活远一点,好好当你的鹰犬爪牙去吧。” 李承欢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正欲离去,忽听到人群中又有人说道:“听闻万花楼历此一劫生意倒是更好了!传说中的那位连绿姑娘身价倍增了呐!” 他们所指的劫难,正是宜阳公主去万花楼抓人的事儿。 顾家投毒案发,宜阳立即请示刑部代理办案,查出翠儿是从万花楼买回来的歌姬,便将合伙的几位妈妈捉了回去严加审问,谁知什么都没查出来,反而让万花楼一夜之间成为所有风流人士同情的对象,而传说中与顾兰亭有过“露水情缘”的花魁连绿,更是名声大噪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女王。 谁管她到底是不是信阳君的相好呢?反正人美歌甜,腰肢细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儿来,搂在怀里简直不要太美妙啦! 当然,大家会把话题转向连绿,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而是另外一个话题王子——京城第一纨绔、游手好闲界的代表,好色负心榜的冠军,顾家三公子顾竹轩,在连绿姑娘的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没回家啦! 这顾竹轩以前鬼混还怕被家族名声所累,自从因为打老婆丢了本就毫无前途的芝麻官,索性彻底放纵了。顾家见他屡教不改,便直接对外放了话:今后他所作所为皆与顾氏无关。 众人对这三公子留宿万花楼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是青楼老板娘的,花魁是大家的。连续几天让他霸占着大家的花魁娘子,谁能不气啊? “那小子也是不怕死,这连绿姑娘听说还被太子赏赐过呢!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看顾三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里!” 李承欢一惊,人群中有人淡淡道:“谣传罢了。当今太子那是什么样的狠厉角色,女人?他才不稀罕!” “无风不起浪,万花楼也不完全是风月场所,太子是什么目的,谁能知道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亲眼看见太子进了万花楼啊?” “嘁,万花楼的珠儿是我的老相好啦,她能骗我吗?” “得了吧,我还和连绿是老相好呢!” “哎,你说这顾府是不是要没落啦?大公子和三公子的仕途算是完了,这二公子信阳君是不是也指望不上了?” 与此同时,被评价为“毫无指望”的二公子信阳君,正在宫中陪雍王杨恕读书。 雍王因为不受宠,寝殿雍福宫的位置便比较偏。顾兰亭难得享受几分清净,在偏殿用了午饭之后,回去书房检查杨恕的作业。前脚踏上石阶,便见廊下躺着一条人影,用书本盖在脸上,正躺在太阳底下睡午觉。 这人正是顾兰亭的好友,李雁南。 看见顾兰亭出现,坐在旁边的杨恕忙去推他:“李少卿快醒醒,信阳君回来了!” 李雁南霍地坐起,书本跌落在地上,他也懒得去捡,只朝顾兰亭笑得灿烂:“顾老师好!” 顾兰亭没理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只看了一眼便以迅雷之势果断合上。李雁南拍手大笑:“顾兄,你别这样!这可是我托小厮从外面偷偷买来的珍品藏书!别人想看我还不给呢!” 顾兰亭掩袖微咳了一声,瞥向杨恕,问:“微臣让殿下看的书,殿下可曾看了?” 杨恕将手藏在身后,扭捏半晌,才道:“回老师的话,我……” 李雁南替他说道:“没看!” 顾兰亭的目光落在杨恕身后一瞬,负手踏入书房。杨恕忙跟上,不安道:“老师,我现在就去读左传。” 顾兰亭点点头,杨恕在书案旁坐下,打开书本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顾兰亭这才给了那吊儿郎当的死党一个嫌弃眼神,径直出了书房,在回廊的凳子上坐下。 他将那本所谓的“珍品藏书”啪地扔在李雁南身上:“少把这种东西带进宫里来。”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特意带来给你看的么!”李雁南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确定这位老友什么都没变,叹息不已道:“哎,听说你那个那个,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 他说着“啪”地打开手中折扇,金光灿灿闪瞎了眼,上面四个大字尤为刺目:纨绔子弟。 这李雁南和顾兰亭同岁,因二人母亲是闺中密友,所以打小便是十分的要好。 然而俩人一到上学的年纪便往两个极端发展——一个天资聪颖,一个不学无术。前者六岁能作诗七岁能写赋,后者上天入地为害四方,顾父生怕家中这棵好苗子被人引入歧途,因此千防万防,甚至说服李雁南那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动用关系把他弄到千里之外的洛阳,美其名曰磨练心志。 李雁南欣喜若狂地离开了长安,脱离了父亲的掌控,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这些年他做梦都想对顾成章叩三个响头:多谢伯父再造之恩!从此以后,兰亭就是我亲哥! 眼下李雁南游学归来,一进城便听见关于顾兰亭的流言:五年不见,这小子竟敢当众和女人搂搂抱抱了?还亲吻了?妈呀这也太惊喜太刺激了!不愧是我李雁南的拜把子兄弟!故而他慷慨万分地把珍藏多年的春、宫图拿出来当见面礼。 顾兰亭坐姿端正,淡瞥了一眼翘着二郎腿的死党,问道:“去吏部登记了吗?朝中可都安排好了?” 李雁南正沉浸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小子铁树开花马前失蹄”这个问题中,才不想谈这些烦人的正经事,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道:“兰亭兄,快告诉我,那个那个……进行到哪一步了?” “嗯?” 第32章 劣迹斑斑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哎呀!”李雁南一拍大腿,喜滋滋地道:“就是那个那个嘛!你都光明正大的亲了人家,没发生点啥?” 顾兰亭:“……”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好像你是那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似的!” 李雁南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道破了真相,只是觉得这位好友表情越来越微妙。他继续沉浸在脑补世界中,自顾自接着道,“不管怎么样,你终于打破不近女色的咒语啦!以后可以享受温香软玉在怀抱的美……” 顾兰亭终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李雁南悻悻地闭了嘴。 什么嘛!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有了喜欢女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抱都抱了亲都亲了,现在装什么正经,真是的! 顾兰亭给他倒了一杯茶,淡淡问:“公职如何了?” “不好!”提起这个他就来气,“我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你说直接给我安排个闲散官职多好?最不济给我来个七品郎官也没意见啊!非要把我安排到什么绣衣司!兰亭兄了解吗?” 顾兰亭一口茶险些没呛到。 李雁南道:“怎么了?莫非这绣衣司和你很熟?” “不熟。” 李雁南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又猜测莫非这绣衣司是个苦哈哈得不行的衙门?看这表情就没好事! 他越想越糟心:我可是倒霉透了!好日子到头了!不行不行,我要想办法拒绝这门官职!! 正盘算着,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有令,召侍读学士顾兰亭觐见——” 万花楼,花红柳绿,香风阵阵。 李承欢小心地趴在屏风后。她的眼睛透过缝隙,手指紧紧按在剑柄上,凝神屏息,一动不动地盯着屏风里面。 屋内摆着一个浴桶,热气氤氲中,依稀可见年轻男子线条俊美的后背。 太子杨懿虽然素来以冷酷无情著称,但是对于逢场作戏他并不排斥,尤其是怀里搂着的这个女人。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绿。她的乌发湿漉漉地散落在白嫩的胸前,趴在杨懿身上幽幽叹息:“殿下要怎样罚奴家,奴都心甘情愿。只是眼下让大公主起了疑心,况且又引发了绣衣司的注意,那个宋羽昔好像没那么容易死了呢。” “先留着吧,以后用处大着呢。”杨懿手指轻轻摩挲着美人赤、裸的肌肤,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一点情欲都没有。 “可若是如此,那之前布的局岂不是前功尽废了……” “因为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杨懿打断她,他眯了眯眼,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张亦正亦邪的笑脸,与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交叠在一起,他捏了捏连绿的下巴,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否则孤也不会给你安排这么重要的差事。” “奴家明白。” “明白?”慢慢重复了这两个字,杨懿冷笑出声,“你若是明白了,孤也留不得你了。” 连绿顿时觉得一股冷气从脊柱蔓延到全身,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奴家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当年若不是殿下把奴从宫里救出来……” “好了,你出去吧。”杨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 “是。”连绿从浴桶里出来,白嫩的玉足踏在地毯上,取了衣裳穿好,低头行了礼掩门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杨懿这才起身,本来起身这个事儿并没什么特别的——然而他没有穿衣服。这人赤身、裸体刚刚迈出一只脚踏出浴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守在屋外的暗卫闻声而动,推开门就往里面冲。 “殿下小心!” 厚重的檀木屏风轰然倒了下来,一个姑娘“啪!”地落在了浴桶里,水花飞溅,打湿了她一头秀发。众人围上来,就看见这姑娘把双手从眼睛上拿开,朝一屋子人傻笑:“嘿嘿!” 侍卫刷刷抽刀:“什么人!” 杨懿转身,正想开口,就见李承欢立即捂住了双眼,大叫道:“耍流氓啊啊啊啊!!!!” 杨懿定定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眉宇逐渐蹙起。当然,他可没空去想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纵然是在这种场合,他也非常明白自己的目的。他思索的是——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侍卫又逼近一步,刀锋齐齐架在了李承欢脖子上:“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李承欢捂着眼:“叫你主子穿上衣服先!” 杨懿抬起右手,侍卫便退后了几步。 “你跟踪我?”他取了衣袍缓缓披上,声音冷冽得如同数九寒冬。 “这个嘛……”李承欢透过指缝确认他穿上了衣服,这才放心的松手,无辜地眨眨眼:“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一个人的!殿下就当我没来过行不行?” “你觉得行不行?” 眼神在十余位侍卫的脸上扫过,李承欢讪笑:“我觉得……好像……不太行哦?” “李承欢。咱俩还真是有缘啊。”杨懿阴沉着脸,把她从水里拎了出来。他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受谁人之托?找哪位贵客?” 李承欢眼珠子骨碌一转,拱手就道: “卑职受信阳君顾兰亭之托,前来找顾三公子回府。” 景阳宫,皇帝坐在御座上,午后的阳光从窗子里斜照进来,在大殿上分割出一明一暗两道光影。而皇帝却正好隐没在阴影之中。 殿内点了无数烛台,更显得气氛幽暗沉闷。 顾兰亭风平浪静地坐在他对面。这一老一小君臣二人面前摆放着一盘残局。少年修长的指尖正执着一颗黑子,斜阳光线之下,如雕如琢的五官更显俊朗。 君臣二人对坐良久,均是不肯落下一子。顾兰亭更是沉静如水,他的脾气和心性都是极好,哪怕皇帝下一刻要杀他的头,也能这么四平八稳地坐到天黑又天亮。 “宫中侍读十二载,你就学到了这打坐的功夫!”皇帝终于沉不住气,暴躁地将棋子扔进黑漆罐子:“好你个小子,竟敢拒绝朕的女儿!!” 第33章 脑子进水了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顾兰亭手指微动,将黑子也放入罐***手敛眉:“回禀陛下,臣劣迹斑斑,自知配不上公主。” 姿态毕恭毕敬,声音亦是温润有礼。然而这立场却是坚韧不拔,仿佛任谁也无法撼动。 “劣迹斑斑?” “是。” “夜宿青楼那事嘛。”皇帝冷哼了一声,将面前这位少年重新打量了一番,这孩子七岁入宫,和诸位皇子公主一起读书习字,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外界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他还不知道? “不只是。” “哦?”皇帝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棋盘:“说来听听。朕也想知道,大魏第一君子有何劣迹。” “陛下可曾听说过最近关于微臣的传闻?” 皇帝的手猛然顿住,可瞬间之后又渐渐放松,微笑道:“最近外面又有了什么新的谣言?” “回禀陛下,现在帝京都在传,臣与一位女子有……私情。” 皇帝摩挲着一颗黑色棋子,狭长眼眸盯紧了他:“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到底谁放出来的,朕明日就派绣衣司好好查一查!” 这话本身是“朕说了是谣言便只能是谣言”的专制,听着却像是“你有什么污点朕都能帮你洗白白”的包庇。 而顾兰亭要的就是一身污点,他起身,伏地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了六个字:“此事千真万确。” 与此同时,活在台词里的李承欢,正在万花楼和杨懿对峙。 “误闯青楼是死罪吗?” “不是。” “扰了殿下雅兴是死罪吗?” “不是。” “那我现在离开是死罪吗?” “不是。” “既然如此。”李承欢干笑着道:“那能不能、可不可以、考虑一下,让卑职把头顶的东西拿下来?” “不能。” 李承欢双手高举,小心翼翼地扶着头顶上的一个瓷碗,在心里骂了冷酷无情的杨懿几千万次王八蛋:能想出头顶墨水这种酷刑,这个人在她心里从此超越大师哥,荣登第一变态榜。 而杨懿稳坐书桌前,正提笔在写字,仿佛跟她耗上了似的,一撇一捺,不动如山。 “你以为这种惩罚就能难倒我吗?我可是练过马步的!”李承欢见软的不吃就来硬的。 “李姑娘是嫌站着太轻松吗?那便成全你吧。”杨懿头也不抬地丢下一句。 有侍卫立即上来,“帮”她摆好了扎马步的姿势,顺便还把那一碗墨水稳稳当当地放在她手里:“拿好了,洒一滴都要治你死罪!”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承欢无语望天。 然而李承欢这个人从小到大受罚无数,从来不会安安分分地承受,总要想着如何苦中作乐给自己找点儿平衡。 于是不一会儿,她又开始了作死小能手模式:“你以为扎马步就能难倒我吗?呵呵!我五岁起就天天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是吗。”杨懿冷笑,“来人,给李姑娘再来一碗。” 立即有侍卫捧着一碗黑乎乎的墨水过来:“一手一碗,嘿!” 李承欢咬牙接了,心里诅咒了死变态三万次,脸上仍是笑嘻嘻:“殿下要怎么罚卑职,卑职都心甘情愿领受,只是卑职心疼殿下您呀,这两碗墨写完天都黑了,您的手累不累啊?” “咚。”一声轻响,杨懿终于搁笔,抬头看向她,墨色的眸子里冷如冰霜:“你过来。” “啊?” “过来。” 李承欢做好了死扛到底的心理准备,手捧着两碗墨水站直了身子:“殿下有何吩咐,就这么交代卑职就行了!” 杨懿微微一笑,脸上立即浮现属于上位者的高深莫测,使得这笑比不笑更让人胆寒。他的视线淡淡落在李承欢身上。 又是这种压迫性的气息,李承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方才掉进浴桶里,从头发到衣袍都打湿了,所幸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窄袖袍,不至于太狼狈。但是被一个男人这么一瞧,她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起身,负手走到李承欢面前,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道:“李姑娘既然如此心疼我,那么,不如心疼到底?”他眉毛一挑,突然两手按在李承欢肩膀。 这个王八蛋!死变态!回去一定找御史台狠狠参他一本! 李承欢将头往后留出一点距离,嘴上努力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太子殿下!卑职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街坊邻居怎么说我来着,哦……‘烧香就要打菩萨,拜佛就要砸金刚’……您身为一国太子,有什么事能让卑职我心疼的呀!” “无妨。本太子不嫌弃。”按在她肩膀的双手分明没有用力,却让人不能动弹,李承欢暗道:这死变态居然有一身好武功!来不及感叹,又陷入另一个绝望。杨懿已经低头靠近,呼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耳根:“我可以好好心疼你,反正你来都来了,这衣服都湿了,还穿着多难受呀。” 他双手慢慢地滑到腰间,李承欢避无可避忍无可忍,狠狠一咬牙,抬起双手顺势一浇—— “我的天啊!太子殿下!!” 推门而入的随从震惊地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乌黑乌黑的墨水从杨懿的头上流下,染黑了全身…… “殿下恕罪!!”反应过来后噗通噗通就跪满了一地人。 “我……卑职罪该万死!”明白过来闯了什么大祸,李承欢也赶紧跪下了。 “殿下,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跪在地上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奉上一条手帕。 杨懿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 “还愣着干嘛,快去打热水!” “别惊动了外面的人!别让那些姑娘看见!” “从马车里拿套干净衣服来!对!就那套青色常服!” 有随从打了热水来,大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脑袋搬了家……毕竟杨懿在朝堂向来呼风唤雨,向来都是以绝对冷酷形象示人,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 杨懿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房间里,任由随从一点一点地拭去脸上的墨水,直到一张脸上重现白净肤色,他才冷冷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李承欢。 “传我的命令,把这个女人带回东宫!” 作死小能手李承欢自然是不怕死的,她抬起头,皱眉看着面前的男人,思索着一个问题:“他脑子没进水吧?” 第34章 打死我也不嫁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宫里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伺候皇帝膳食的宫女太监端菜的端菜,递水的递水,忙碌却秩序井然。然而长长的送膳队伍却在殿门口停下了。 队伍末端,小宫女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瞥见大殿里透出来的灯光,扯了扯旁边的小太监,问:“哎?陛下怎么还不用膳哪?” “嘘!陛下和信阳君生气啦。” “生信阳君的气?陛下不是一向挺器重他的吗?” “嘿,谁知道呢,当好我们的差吧,不该问的别问。” 顾兰亭这时正跪坐殿内向皇帝陈明“私自定情”的真相,皇帝只听他说了一句“臣此生必对她负责到底”就抓起棋罐砸了过去。 “翰林院老学士都教了你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人一发怒便口不择言,圣人也不能避免。他气急败坏道:“你小子什么好的不学!偏偏学了文人那档子风花雪月!” 黑白两色的棋子散落一地,顾兰亭后背挺直,不疾不徐道:“臣虽名败,却不能令无辜女子蒙羞!” 顾兰亭幼年便在宫中,皇帝自然是有他的小算盘:把顾家最好的苗子招为驸马,从此断了这小子的锦绣仕途,不费吹灰之力便平衡了朝局,这可是比杯酒释兵权还美妙的事! 然而千算万算,这臭小子竟然不惜自毁名声,也要为顾家争得一片新天地?!好啊,好你个顾兰亭,朕真是小瞧了你!只是你敢这么不要命,那姑娘也敢这么不要脸吗? 于是,皇帝收敛了情绪,可嗓子里却像堵着一团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茶,又问:“那姑娘什么来头?” 朝中想和顾家联姻的一抓一大把,但能配得上顾家的却屈指可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皇帝暗戳戳的已经想好了,只要家族不是兵部刑部,他都有办法让那姑娘知难而退。 谁知,顾兰亭道:“此女出身普通,无名之辈,不足一提。” 皇帝觉得那团火又蹭蹭冒了上来,眯起眼睛盯紧了面前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年轻人。 谁都知道,皇帝非常宠爱大魏神童,不仅在没有任何功绩的情况下赐了君位,还让他享有和诸皇子同等的待遇,这背后的代价便是要顾家远离权势。 而顾兰亭也好像一直按照皇帝想要的样子成长,内外兼修,德才兼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是偏偏在对嘉宁的态度上,一直采取礼貌回避,这下倒好,直接来了个私定终身!! 这到底是谁想的昏招?! 君臣二人对峙许久,皇帝已经确认面前这小子要将抗婚进行到底,便不再委婉留情,直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 “父母双亡。”顾兰亭波澜不惊。 皇帝却认为这是故意敷衍,张口就骂:“混账小子!朕若想要为难她,你以为你瞒得住?” “她确是父母双亡,也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垂眸想了想,他道:“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 “哦?不知是怎样的普通女孩子,能让朕的君子乱了方寸?”既然是普通出身,那就好办多了。皇帝大度地一挥手:“朕要见见她!朕给你们赐婚!” 这时,内侍突然通报:“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身青色长袍的杨懿已经入殿:“儿臣给父皇请安。”他一面说,一面拉了一把旁边愣着的人,压低声音命令道:“跪下。” 被莫名其妙带进皇宫的李承欢正低头盘算着如何脱身,听见这话忙跪下,恭恭敬敬地行礼:“绣衣司李承欢给陛下请安,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顾兰亭猛然抬头:“??” “平身,赐座。”看见太子,皇帝并没有该有的父子热情,而是君臣之间的平淡,他瞥了一眼杨懿身后的李承欢,并不准备发问。 “谢陛下。”李承欢规规矩矩地叩首。 有内侍扶着她起身,李承欢抬头,就看见表情微妙的老熟人。 那张平日一向沉稳镇定的脸,此时双眉微蹙,李承欢在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你怎么会和太子一起进宫”的疑惑,此时太子已经在对面位置上坐下,李承欢忙做了一个包含了“我好委屈”、“他欺负我”、“怎么办你快救救我”的复杂表情。 顾兰亭却已经收了眸光。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太子已经发话:“父皇,儿臣看中了一位姑娘,想请求父皇同意,纳入东宫为良娣。” “????”李承欢一口茶险些没呛死:她以为带她入宫是要治罪,没想到竟然是要把她纳入东宫??? 凭什么!! 皇帝不以为然的笑道:“区区一名女子,太子喜欢直接纳了便是,以后这种小事无需禀报朕。” 顾兰亭微顿。 太子淡淡一笑:“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女子并非普通女子,听说这位曾与某人有过梁祝之好,所以儿臣认为必须禀明父皇。”他微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兰亭,笑道:“儿臣怕夺人所爱啊。” 这话说出来,顾兰亭还没开口,对面李承欢“砰”地放下茶盏就站了起来。 “你都知道还要强行把我带入东宫啊?我早就有了心上人,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非他不嫁,殿下莫非觉得自己是太子,就以为天下所有女人都要喜欢你啊?我告诉你,我喜欢的男人是个谦谦君子,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我看不上!” 杨懿二话不说就让人架着她上了马车,她嚷嚷了几句直接便叫人堵了她的嘴。这一路李承欢都憋着一口气,比起被治罪,她觉得纳入东宫这才是最可怕的惩罚。所以她存了心豁出去要跟杨懿撕破脸,像这种唯我独尊又冷酷无情的男人,只要彻底惹怒他,就算是跪着求着也不可能再给好脸色了,更遑论要把她留在身边了。 果不其然,杨懿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眸光似冰刀一般射了过来:“你说什么?” 李承欢挑眉:“殿下没听明白吗?那我再重复一遍好了——我说,我喜欢的男人他是个谦谦君子,比太子你好十倍百倍一千倍!像你这种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男人,我没兴趣没想法没可能!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嫁!” 第35章 贱妾茕茕守空房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茶盏“砰”地叩在桌上,杨懿冷冷地又重复了一句:“打死都不嫁?” “对!”李承欢毫不迟疑。 话音刚落,杨懿忽地阴冷一笑,低喝道:“来人!拖下去!” 顾兰亭目光一凝,拱手正待说话,皇帝忽然击掌赞了一句:“不畏权势,不惧皇族,胆识过人也!” 他见多了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臣子,却第一次见到如此爽直伶俐的女子。作为一个盛世君主,他并不在意女人强过男人。只是让他惊讶的是,面前这个小小的总旗,竟然敢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成为太子的女人? “你……”皇帝眼里有了几分兴致:“告诉朕,你喜欢的男人是谁?” 李承欢拱手一礼,坦荡道: “信阳君啊!” 这话可真是要了命了。皇帝本来眯着的眼睛陡然就瞪圆了:“你说什么!信阳君?”就连看向杨懿的眼神就有点奇怪了:“原来太子所说的梁祝之好,竟然是指信阳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女子是太子带进来的,他几乎要怀疑是顾兰亭特意安排的——绣衣司干的都是辛苦差事,披星戴月走街串巷不说,还经常要看人脸色夹缝中求生存,稍微有点追求的世家都不愿跟这个衙门扯上关系,而顾家怎么会接受这么一个女子!? 于是皇帝眸光沉了沉,那种“朕要绝了你顾家仕途之路”的决心又猛然浮上心头,他看着下方的顾兰亭,冷哼道:“这就是你拒绝嘉宁的原因?” 什么?嘉宁公主?李承欢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再一次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斜上方的人,暗骂道:好你个王八蛋,竟然学会利用老子给你挡箭了!! 而王八蛋顾兰亭脊背挺直地跪坐在位置上,对那个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视若无睹,面色如常,回应皇帝道:“臣说过,此生必对她负责到底。” 李承欢气得不行,但是作为瞎话界的翘楚岂会有怕?只见她把手一拱,人模人样地接着就道:“是这样的,信阳君仰慕卑职已久,不仅经常邀卑职同游曲江,还每天写一首诗送给卑职呢!” 顾兰亭那张脸立即就绷不住了:“???” 皇帝也震惊得不行:“每天?一首诗?” 只有李承欢一脸正儿八经:“没错!总共写了一百八十首,卑职被他的才华和诚意所打动,于是接受了他的情谊!”不就是编瞎话吗?谁怕谁! “一百八十首!!!”皇帝显然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给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看李承欢又看看顾兰亭,满脸都是“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疯了”、“朕不相信”、“这一定是无中生有”的复杂表情。 而顾兰亭则微微蹙了眉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关切”之意:你还好吧? 我好着呢!李承欢笑得人畜无害,甚至朝他扔了个媚眼,整个人仿佛都被粉红泡泡包围了一般,一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信誓旦旦地道:“陛下要是不信,卑职可以念一两句给您听听!” 她说着就掰着手指头开始胡编,“什么‘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相思酿做酒、回忆煎成茶’,这些就都算了,更可怕的是还写什么‘明月皎皎照我床,贱妾茕茕守空房’……哎呀羞死人了!他不怕人家笑话我还怕呢!这信阳君不是谦谦君子吗?怎么会写出这样没羞没躁的诗呢!” 顾兰亭:“……” 皇帝眯了眯眼,难道这小子平时的不近女色都是装的?为了糊弄朕?这么一想心里又陡然生了几分戒备:朕这是养虎为患了吗? 君主是个高危职业,是以哪怕是再自信再开明的君主,都免不了疑心臣子的异心。 顾兰亭七岁入宫,虽说皇帝把他放在身边是为了挟制顾家,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人。皇帝突然觉得有气无处撒的胸闷:“朕用心栽培你,你竟把这些学问都用来给女子写诗?” 不然呢?顾兰亭垂眸,难道用来尔虞我诈庙堂之争吗。当然,习惯于隐藏自己内心的信阳君,这个想法他并没表现出来。 他深知自己对于皇帝的用处——他是大魏君子的象征,也是大国贤才的标志,更是顾家权势的证明。 皇帝爱惜他,却也忌惮他。无论何时,他存在的意义都是平衡势力:君与臣、父与子、朝堂与天下。 他抬眸,眼底一片清明:“臣有愧于陛下,无愧于自心。” “所以你冒死也要拒绝朕给你安排的婚事?” “是。” 哼,混账小子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个风流做派,关键平时摆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给谁看哪?皇帝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被欺骗得很深,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想要娶谁朕本不该过问,但嘉宁是朕最喜欢的孩子,此事不成她必然难受,朕见不得她受委屈……” 他说着对李承欢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好像全然忘了自己在前一刻钟还想要拆散这桩“姻缘”:“这样吧,李承欢,朕现在命令你,去安抚嘉宁的情绪,直到她接受这个结果为止。否则……朕就扒了你的皮!” 李承欢无语凝噎:什么叫护犊子?皇帝这就是!拒婚的是顾兰亭,受罪的却是她?!! 这不公平! 她向前一步,正待辩解,一旁的杨懿忽然悠悠开了口,语气寡淡又阴凉:“父皇怎能随便就把人往嘉宁身边推呢?这李承欢可是李千重收养的徒弟,父皇难道忘了这人当年辞官的原因?” 李承欢愣了愣。 皇帝微眯着的眼,慢慢的浮出一丝冷冰冰的光芒,抬眸反问道:“李千重?” “正是。”杨懿应道,“父皇可还记得?李千重当年乃顾老太师亲自挑中的乘龙快婿,后来那位小姐还未过门便自杀身亡,惹怒了时任御史大夫的顾成章,李千重不得已之下被迫辞官离开了京城。” “朕似乎记得。李千重上奏坦言为此感到心灰意冷,遂自请辞官归乡。” 他们说的这位小姐,便是顾兰亭的姑姑顾月心。这事当年在帝京掀起轩然大波,最后以李千重放弃前程而结束。 第36章 逛青楼也犯法吗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李千重却仍一直孑然一身,除了查案办案便是专心教导门下几个徒弟,仿佛断绝了七情六欲一般。而顾家也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做派,且李千重被皇帝点名召回,同为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故而便都有意无意的将过往淡忘了。 此时太子翻出来这桩陈年旧事,到底是何意? “父皇可知那位小姐为何自杀?” 皇帝将眉一挑:“怎么?” “因为李千重早就心有所属,而他钟情的那位姑娘却嫁给了丞相徐望为妻。” “徐望!!还有这事?”皇帝加重了语气,按在扶手上的指节猛然发白。 顾兰亭敏锐地感受到了帝王情绪变化,忙起身行礼拜道:“时辰不早,臣等先行告退。”言罢竟是不顾礼仪抓起李承欢的手便要转身。 可杨懿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又岂会让二人顺利离开? “慢着。”他缓缓道,“信阳君可以走,李承欢留下。” 这是什么道理?师父不喜欢顾兰亭的姑姑,然后她想不开自杀了,而师父孑然一身终生未娶,甚至还丢了官职。顾家都不追究了,你杨懿拿着大做文章想干什么呢? 李承欢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爽就要忍不住反驳几句,只是还没开口手指便被人用力一握。她惊讶抬头,就见顾兰亭一把将她拉回身侧,温和地对她吐出两个字:“闭嘴。” 李承欢很不服气,小声道:“他在说你姑姑和我师父的坏话!他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我不辩解难道任凭他欺负啊!?” “既然是我姑姑,便由我来说。” 转身向前半步,将李承欢彻底挡在身后,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位精于算计的储君,问:“臣有一事想请教殿下,若有一位母亲错手杀了儿子,要如何定案?” 杨懿瞥了一眼殿下立着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着皇帝的面问他这种问题,当他是傻的么?他淡淡回道:“自然是立即封锁现场,查获人证物证,上报到廷尉府,受理之后由缉拿司将疑犯缉拿归案,再由衙门当庭审理,遵循典律依法判定罪名。” “那若是人证物证俱无,且案发时间久远呢?” “刑部有专门的复审流程,就算是没有人证物证的陈年旧案,也能通过特殊手段取得真相。”杨懿顿了顿,淡笑道:“信阳君若对审案有兴趣,不妨多抄几遍魏律。” 顾兰亭忽略掉他的嘲讽,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杨懿等了片刻没有下文,心中一惊,顿觉上当。只是不等他开口补救,皇帝已经不悦道:“这案子与李承欢有什么关系?” 顾兰亭见皇帝终于发话,这才不疾不徐道:“回禀陛下,太子既深知审判流程万无一失,就应该知道李千重当年并没有杀人的可能。而陛下如今重新启用李千重,必然有详细了解过当年的案子。太子殿下旧事重提,不仅仅是在怀疑刑部查案的能力,更是怀疑陛下用人的眼光。” 皇帝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朕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如太子运筹帷幄大局在控。” 杨懿心头立即一颤,方才的冷静顿时烟消云散,连忙起身礼道:“是儿臣冒失了!儿臣只是看到李姑娘想起了当年之事,随便提起罢了!儿臣自知有罪,恳请父皇责罚!” 皇帝冷哼了一声,看着顾兰亭道:“信阳君,你是皇子的老师,你说说,该怎样罚?” 这话三分坦诚七分试探,顾兰亭是杨恕的老师,却并不是太子的老师,虽说翰林院学士个个都是以教诲皇子为己任,但是谁也不敢指点到太子头上。 顾兰亭温声道:“太子殿下似乎对审案非常有兴趣,臣认为殿下不妨回去多抄几遍魏律。” “甚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太子:“就这么办吧,限你一个月之内,抄三遍典律。” 典律十八篇!将近二十万字啊!李承欢在心里默默给杨懿点了一根蜡,什么叫不要得罪读书人??!这就是!你以为个个都像我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杨懿躬身称是,再落座时心中陡然生了一层杀机。这个顾兰亭,平时看着温和得很,实则是个非常棘手的人物,还有这个李承欢,身世着实可疑!若顾李二人合谋,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所以,这两人都要尽快除掉为好。 此时顾兰亭的声音又缓缓响起:“臣本不该如此斤斤计较。”他说着握紧了李承欢的手,表情十分的平静:“只是臣说过要负责她一生,这必然不是一句虚话。” 这话点到为止,李承欢瞄了一眼顾兰亭,暗道这人真是深藏不露啊,集编瞎话不脸红、挖坑不眨眼两大绝世功夫于一身,顶着一个谦谦君子的帽子,光明正大地给人落井下石,关键是还做出了一种为国为民正气凛然的感觉?? 绝对是一朵奇葩! 所以,才在皇帝面前认领了“私情”的李承欢,转头就明白了一个深刻的人生道理:宁可得罪小人李承欢,不可得罪君子顾兰亭。 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部黑了。帝京不宵禁,此时沿街酒肆乐坊都高高挂起了灯笼,一派盛世太平景象。李承欢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儿,忽然前方一阵喧闹声起,一堆年轻人正聚在一起抢着什么东西。 出于职业本能,李承欢拿眼睛往那摊上一瞟,立时脱口而出:“咿!居然还有人卖这个!” 摊主是一位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油腻腻的头发胡乱绑在脑袋上,他扯了钱袋子正忙着收钱,听见李承欢的声音,探出个脑袋道:“嘿嘿,小姑娘,这些书不是你给你看的,看了眼睛会长痘哦。” 几名年轻男子起哄:“姑娘好眼力,这可是百里毒亲笔所作,绝版货!” 百里毒其人是大魏书画界的奇葩。一生酷爱写淫词艳曲,写了几本书,内容劲爆画面不堪,因此朝廷明令禁止公开贩卖。可越是禁止就越显得珍贵,不少商贩为了谋取利益铤而走险,白天不让卖,那就晚上卖! 第37章 闺房之乐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绣衣司对这这些神出鬼没的奸商头痛不已,而李承欢更是好几次都因为他们被扣俸禄,是以痛恨不已见一次抓一次。 老板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以为她是已婚少妇,即刻露出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这位娘子,有兴趣?要看看?” 李承欢道:“我随便看看。” 老板忙道:“三钱银子一本!这个价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晚上和夫君一起看,气死小妾羡煞丫鬟,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李承欢随手抓起一本,翻了两下,对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一眼略过,脸不红心不跳,道:“你这个图画得不对!” 老板道:“怎么不对?” “既是闺房之乐,便要是俊男美女才行,你这都是些什么?这男的肥头大耳臃肿不堪,女子怎么忍得了!” “……”老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您拿我开心呢?!这画又不是我画的,你要有意见和百里毒说去啊!要买买,不买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李承欢正待发作,忽然一名年轻男子钻了进来,兴奋道:“好东西啊!老板,我都要了!!” 这人生得细皮嫩肉,一袭紫衣,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上面“纨绔子弟”四个大字尤其刺目。配上眼尾那抹轻佻邪气的笑容,整个一豪门败家子的画风。他朝身后一示意,就有家奴扔了一锭银子过来。 老板忙伸手接住银子,把书摊一收,一脸殷勤道:“好说好说,公子住哪?小人可以帮公子送货上门!” 这公子正是大理寺卿的独子,信阳君顾兰亭的死党,李雁南。他摇着那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纨绔的金纸扇,笑嘻嘻道:“不劳烦你送,我让家奴带……”走字还未出口,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风,李雁南立刻侧身一避。 这一避,李承欢的招式就落在了书摊上,书册顿时四散跌落,收招时衣袖一甩长腿一扫,带起的风拂过地面,卷起纸张满天飞舞。众人“哎呀”叫了一声忙去抢救,霎时间捡的捡抓的抓,整个街道乱成一团。 “什么人敢坏小爷的好事!” 李承欢笑吟吟应道:“正是在下。” 李雁南正要骂人,听见声音惊愕抬头,一看对方这张脸就消了七分怒气,再一看,对方手中剑光凛凛,顿时所有的怒气烟消云散。换上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风流笑容,说道:“在下李雁南,请问姑娘芳名?” 由不得他没半点儿出息,貌美的姑娘常见,但这种野蛮又邪气的,头一次见啊! 李承欢扬眉笑了一下,收剑入鞘,没理会纨绔公子的搭讪,而是转头朝书摊老板命令道:“大魏律例,凡是公开贩卖禁书者,以杖责一百论处。不想被打的话,立即把你的书收起来毁掉!” 纨绔公子对上野蛮女子,围观者兴奋得直搓手,巴不得闹出点更大的热闹来。指指点点中飞出几句“世风日下”、“阴盛阳衰”、“以恶制恶”等等词语,听得李雁南一愣一愣,心想你们怎么光看出她飞扬跋扈,没看出我心怀不轨? 李承欢却丝毫不受影响,旁若无人地抱着长剑笑意盈盈。 老板唯唯诺诺应了,却站在原地没动,拿一双绿豆眼使劲朝李雁南使眼色,那意思明显在说:“这女子横行霸道踩在您头上拉屎您还能忍?” 然而李雁南没有一点纨绔恶霸该有的气势,朝李承欢笑得春风化雨,只差给他脸上写明痴呆症三个字了。 贴身随从看不下去了,呵斥道:“放肆!哪里来的毛丫头!来人……” 话才说了一半,李承欢哈哈一笑,接着衣襟一摆,露出腰间令牌,十足的朝廷鹰犬作派:“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抓回绣衣司!” 一见绣衣司三个字,围观者立即乖乖闭了嘴。 几条黑影飘然而至,如同神兵天降,立即擒住了那书摊老板。 众人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再愤慨说什么阴盛阳衰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迅速散开。 剩下李雁南一脸惊愕:“绣衣司??”这不是他爹给他安排的衙门吗?!太好了!还没去造册登记就被抓了!天助我也!再也不用去当这个劳什子破官了! 有人上来擒住了他双臂,李雁南转向李承欢:“喂喂喂,你讲不讲理的啊!毁了我的书,还要抓我去坐牢啊!?” 负责抓他的小千户道:“公开买卖禁书,还有脸嚷嚷!” 李雁南喊冤:“什么时候看春、宫图也犯法了!!摸着良心说,你没看过吗?你没看过吗?大男人谁没看过!这也算犯法,那逛青楼是不是也要抓起来啊!” 小千户道:“五品以上,逛青楼也要抓的。” 李雁南大惊:“什么,逛青楼也犯法了?!哎哎哎,你们不要这样抓着我,我自己会走!”他一边被千户押着一边频频回头,“对了,还没请问姑娘芳名啊!” 李承欢在后面笑容可掬:“在下名叫李承欢!” 她正欲抬步跟上,远处忽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行人惊骇万分纷纷闪避,有避让不及的摊贩立即被掀翻在地。 李承欢飞身一躲,险些没被撕裂衣袖,她一句“无法无天”还没骂出口,就瞧见马车帘子被卷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面容清淡,神色柔弱,嘴里塞着破布。正是顾三公子的夫人,宋羽昔。 李承欢猛然一惊,这是绑架宋羽昔?? 念头一起,她便运功悄声跟了上去。 马车疾驰远去,隐没在街道尽头。夜市又恢复了喧闹,灯影憧憧,繁华依旧,没人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没人会预料到,这两件事足以在长安掀起惊天波澜,甚至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与此同时,顾兰亭结束了一天公务。他向来恪守礼仪,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给老太师问安。一老一小坐在一起品茗闲谈。 老太师虽然已经退隐在家,对帝王心术却了如指掌,寥寥数语便能道破天机,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向了孙子的婚姻大事—— 第38章 意难平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皇帝还想把公主嫁给你吗”、“那个嘉宁胡搅蛮缠要小心哦”、“爷爷老了我们顾家就靠你了呐”老爷子给出诸如之类的问题,顾兰亭端坐对面,恭敬回答“不会了”、“孙儿明白”、“爷爷放心”的肯定答案。 老爷子满意地捏着花白胡须,一副“老夫早就料到了”的模样,笑道:“告诉爷爷,和那个李承欢如何了?” 顾兰亭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爷爷……” 老爷子瞧见孙子微红的耳根,偷偷摸摸朝窗外看一眼,压低声音神秘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们俩的故事,人家女孩子家家的清白要紧,你要考虑负责呐!” “……” 顾兰亭低头抿了一口茶,心道爷爷您没搞错?到底是她的清白还是我的清白?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分外恭敬地回复老人:“爷爷说得对。” 老爷子仿佛在李承欢的事儿上格外留心:“这丫头虽说不是出身什么名门世家,也算是半个吃朝廷俸禄的官家人,我们顾家也没有非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若是你二人情投意合……” “爷爷!”顾兰亭猛地差点被呛到,一时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孙儿现在还不想考虑婚姻……” 还未说完,忽有一个小小身影掀帘飞奔而入:“二哥哥,三嫂被宜阳公主带走了!” 顾兰亭微微一愣:“宜阳公主?” 老爷子却是先着急起来:“老三家的那位?宜阳把她带走做什么?” 顾东篱哭得抽抽噎噎:“卫兵说要问她投毒案的事情!呜呜呜,那些人好凶,他们一定会打三嫂的!二哥哥快想想办法吧。” 顾兰亭安慰她道:“四妹先别急,也许公主只是问问案情。” “不是的!”顾东篱又气又急,小肩膀一耸一耸:“他们污蔑三嫂毒害了翠儿!翠儿只是个丫鬟,三嫂有什么事非要和一个丫鬟过不去啊!二哥哥你快去找大哥哥说情,让公主放了三嫂吧。” 老爷子和顾兰亭对望一眼,都有一些无奈。老三顾竹轩对这位夫人向来恶言相向,想要他去出面周旋,肯定是想都不要想。 顾兰亭默默拉着小东篱在椅子上坐下,拿出帕子一边擦干净她的脸一边温声说道:“不要怕,二哥哥会有办法的。” 顾东篱得了保证,立即收了哭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晚上宋羽昔带着小东篱出府逛夜市,正巧和万花楼的连绿姑娘同时看中了一根簪子,宋羽昔已经先付了钱,见连绿也想要遂放弃,谁知连绿身边的丫鬟骂了一句“老女人还装什么嫩”,宋羽昔没当回事,结果人群有人说了一句:“唉?这不是宋娘子吗,那个在万花楼住了几天的浪荡子就是她丈夫啊。” “什么?花魁再美也是娼妓,怎敢对着正室蹬鼻子上脸!” “还不是被你们臭男人惯的!顾三上次不就是因为她打了发妻吗?” “我的天!原来宋娘子被打是因为这个贱人!” 众人对这种事总是格外愤怒,于是人群喧闹起来骂作一团,正巧公主府上的卫兵路过,只听见名字便把宋羽昔给带走了。顾东篱述说完经过,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些卫兵还说什么三嫂身份是假的!” 一向处变不惊的老太师,此时神色格外凝重,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若只是单纯的怀疑投毒之案,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堂堂公主为何要抓着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追究身份?宜阳向来在政见上颇得皇帝赞赏,她的言行向来被官员们看作是皇帝情绪的指南针。 捉拿顾府的少夫人,这恐怕这只是针对顾家的一个开端罢了。 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陷入沉思,一双白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旁边坐着的顾东篱很是不安,用手扯扯顾兰亭的衣袖,喃喃说道:“二哥哥……” 顾兰亭却是表情冷静,他摸了摸顾东篱的头,温和地道:“时辰不早了,四妹先去睡觉吧。” 顾东篱乖乖行了礼告退,四下顿时有些冷清,烛火跳跃,暗黄的光线之下,竟让人在老太师脸上看见一丝疲倦之色。 顾兰亭道:“爷爷也先歇下吧。” 老太师点了点头,顾兰亭便起身扶着他在软塌上躺了,又替他脱了鞋,再默默将松软的被子掖好。老太师突然开口道:“此事只是个开端,接下来会有更大的风浪,你要做好准备。” 顾兰亭一边轻轻把床幔放下来,一边温言回应:“孙儿明白,爷爷放心。” 老太师紧接着说道:“兰亭啊,你马上去一趟绣衣司,找指挥史李千重。” 顾兰亭的手一顿,这些年为数不多几次在爷爷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大多和他那位早亡的姑姑有关。 这位姑姑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女儿,然而感情的事只能看缘分,顾家人深知这一点所以没有与李千重死磕到底,老太师亦是个为人处世都通透豁达的体面人,所以亦将那份意难平默默咽下。 此时听到这个名字,让人不免有些意外。但他依然平静地应了:“是。” 床幔已经完全放下,老太师的脸隔着杏黄色的帐纱,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只隐隐见他抬手按在太阳穴上,嘱咐道:“有些事不能看表象,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他说着突然淡淡笑了,“不过现在有了个李承欢,事情就好办多了。” “李承欢?” “李千重虽然负了你姑姑,但他亦有诸多苦楚。当年你爹为了出这口恶气,不问青红皂白硬是把他弹劾得丢官卸任……”老太师极有耐心地和孙子解释着,“陛下重新召回启用李千重,便是用来对付顾家的手段之一。” 顾兰亭站在床前,抿唇不语。这是说,要他与李承欢做戏到底? 脑子里缓缓浮现那张邪气又带一点娇俏的脸,想起那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想着想着眉尖便不由自主地蹙起,接着脸上也不知何时有些发热。 她那个人……没脸没皮撩拨起来一套一套的,当真在一起谁受得了? 第39章 奸情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啊嚏!” 夜已经很深了。此时李承欢趴在屋顶,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谁大半夜的在骂我?李承欢暗咒一句,远处忽然有人提了灯笼奔了过来:“什么声音!?” “屋顶有人!”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黑沉沉的夜空霎时间灯火通明,紧接着就听见金属铮然作响之声,侍卫迅速亮了兵器,小步朝这边集结过来! 李承欢猫着腰,手指按在剑柄上,双耳辨听风动,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藏身。卫兵从小院奔跑过来时,右前方有一座假山,刚好可以挡住他们的视线,她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中,迅速跃起,飞到对面那棵树上!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念,“四……跳!”足尖一点,正要跃起,忽然有人“吱呀”推门出来! “不好!”李承欢暗叫一声,脚下猛然一空,眼看就要摔下屋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右腿迅速一勾,果断回身,躺在了横梁上。 “深更半夜的,吵嚷嚷什么!还让不让本宫睡觉了!?”是宜阳公主! 李承欢抱着这根不足一尺宽的横梁叫苦不迭,只祈祷下面的卫兵千万别发现自己。 卫兵毕恭毕敬道:“回禀公主殿下,方才听见这边有响动,怕是有刺客,所以过来查看。” “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宜阳冷声道:“公主府养了这么多卫兵,即使是有刺客,还怕他能逃了不成!?” 那卫兵迟疑道:“公主殿下,在下确实看到有……” “是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小人……告退。” 两句话喝退了卫兵,宜阳抬起头,朝屋檐边上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李承欢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了自己,但只那一眼,李承欢突然后背发凉。这种眼神,凶残又阴冷,仿佛乱葬岗上累累白骨堆中,盘桓不去的秃鹰。 这眼神稍瞬即逝,宜阳恢复了惯有的威仪神色,转身关上了门。 被宜阳这么斥责了一通,方才嚷嚷着要抓刺客的人已全部散去,李承欢却还不敢有动作,依然凝气屏息抱着横梁。 房内,女子身影在窗纱上一晃,紧接着熄了灯。 李承欢悄悄挪动身子,正准备从房梁下来,屋内忽响起一声不同寻常的:“唉哟——”吓得她立即又伏在了房梁上。 “嗯……”拉长了尾音的一个颤声,三分妖媚七分狂放,就算用膝盖猜,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换做寻常未婚女子,此时必定是满脸羞愧悔恨万分。可李承欢不是普通人,万花楼上喝过酒,红纱帐里抓过人,是整个长熙街上最不要脸的人物。 此时无意听了别人的墙根,她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顺着柱子溜了下来,然后贴着回廊一步一步悄悄往前走。 “啊!”女子颤声尖叫,声音又高又亮,响彻回廊,长长的呻、吟伴随着喘息,她嗔道:“是要本宫的命吗!” “公主殿下喜欢就好……”男子声音道,“是我强还是你那个驸马强?” 李承欢听见这声音,猛然一顿:“这……顾竹轩?!!!?”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宜阳呸了一声,“顾家的人个个都是无趣呆子,也就你像个男人点!” 男子笑了一声:“公主太看得起我了,顾家人可是个个将我视为耻辱。” 什么情况!!? 李承欢简直要风中凌乱了……宜阳抓了宋羽昔,而宋羽昔的丈夫,却在宜阳的床上?? 这这这、怎一个乱字了得! 算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今天是来救人的!把宋羽昔救走就完事!至于别的,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宋羽昔被关押在后院的一间下人房里。李承欢为了不打草惊蛇,飞身翻上屋顶,悄悄从瓦缝盯住了屋内。 她的手脚皆被捆绑住,眼睛上也蒙上了布条,不过身上并没有伤,可见宜阳还不打算折磨她。有四个侍卫守着她,房间里除了一把椅子别无他物,一位黑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正在审问:“说,你到底是谁?” 宋羽昔一张脸分外苍白,像极了雪夜初升的月亮,冰冷皎洁,却毫无生气。她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只知道和几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恐惧之余仍有几分镇定,道:“我是顾家三公子的夫人,你们抓我做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男人无视她的问题,冷冷地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宋羽昔瑟缩了一下,仍旧是那句话:“我是顾家三公子的夫人。” “父母是谁?” “父亲宋云,母亲赵四娘。” “祖籍哪里?” “金陵。” 男子冷笑:“金陵?” 宋羽昔点头:“金陵。” “不是长安人吗?” “不是。” “你母亲不是尚宫局的吗?” “不是。” 男子抬手,缓缓击掌三声,森冷无情道:“看来不用点厉害的你是不会招了。” 宋羽昔抖了一下。 四名侍卫立即抬了刑具上来。是一盆水,和一叠草纸。 这种刑罚即用水浸透纸张,一层层贴在犯人脸上,让人一点一点窒息而亡。 黑衣男冷冷一笑道:“我最后问一遍,你和宫里有没有关系?” 说话间,侍卫已经把草纸在水里浸湿,贴在了她脸上。 宋羽昔唔唔叫了几声,不停摇头。 黑衣人似乎料到要从她嘴里吐出真话来不是难事,索性抱臂在椅子上悠闲坐下,做足了耗到天亮的准备。 宋羽昔脸上的纸张贴得越来越厚,可却仍没有要招认的意思。行刑的侍卫忍不住道:“这可怎么办?” 黑衣人眉头一皱,抬手道:“上夹棍!” 然而没有人应他,四名侍卫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窗外—— 火光冲天,尖叫四起。 “是公主的寝殿方向!!!快保护公主!!” 房内五人脸色大变,忙一把推开宋羽昔,立即匆匆往寝殿奔去。 此时的公主府,提水的提水,救人的救人,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寝宫门口。但是所有人都奇怪的发现,任凭外面喊破天,寝宫的门就是没有打开…… 在众人慌乱成一团的时候,屋檐上有个人影飘然一跃,黑衣长剑,身姿灵巧,正是李承欢。 第40章 贼喊捉贼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公主府火光冲天:“了不得了,公主还在里面没出来!” “驸马爷呢!快去书房禀报驸马!”侍卫往里挤,丫鬟往外跑,人挤人,人挨人,鸡飞狗跳,叫苦连天。乱成了一锅粥。 李承欢带着宋羽昔一路小跑,到了围墙下傻眼了:宋羽昔不会武功。忙着打水的家奴看见这边两个人影,高喊道:“那两个谁,鬼鬼祟祟的!还不快来救火!” 这叫人发现就完了,李承欢果断蹲下身:“快,踩着我的肩,我送你爬上去!”宋羽昔面露犹豫,李承欢又催促道:“叫他们抓住咱俩都得死!” 这时有眼尖的侍卫总算看清了,喊道:“抓住那个黑衣服的!对!就墙边那个!是她放的火!!” 李承欢一听,对宋羽昔急道:“快跑!!”说完用力一把将她推上围墙,自己纵身也飞上墙头。可这时候公主府的卫兵已经反应过来,齐声喝令道:“弓箭手!快布阵!放箭!放箭!别让她跑了!!” 几十名侍卫涌上来,开弓搭弦,箭如飞蝗,密密麻麻迎面而来,叫人无处可逃。 李承欢用剑挡了几下,一边寻找突破口一边暗道:我只用了一捆干草随便弄点烟雾而已,怎么火势如此凶猛?难不成…… “上当了!” 看来宜阳抓宋羽昔只是个引子,事情闹到绣衣司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想打,前面是密集的箭阵;想逃,后路全被人堵死。这可怎么办?干脆从屋顶上飞过去吧。 李承欢挥剑杀退最近几个弓箭手,然后一手搂住宋羽昔,足尖一点,跃上了公主府最高的屋脊。 这时公主寝宫大门忽然打开,宜阳站在台阶上,命令道:“不留活口,乱箭射杀!” 原本弓箭手还想着抓了活口好好审问,突然公主下了命令,仅有的顾虑顿时灰飞烟灭,箭雨又急又狠,兜头盖脸朝屋脊而来。 李承欢轻功是数一数二的好,况且她对所有大街小巷了然如心,在屋脊上飞跃攀爬身轻如燕,引得公主府所有的家丁侍卫全部出动,举着火把四面围追堵截。 眼看就要被人包了饺子,李承欢道:“看见前面那个巷子没?从那儿穿过去就是顾府后院!我引开追兵,你赶快跑。” 宋羽昔很紧张:“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你赶紧跑!”李承欢飞身一跃,从屋顶落下。 远处有传来整齐马蹄声,追捕侍卫眯眼望去,只见一队紫衣人马疾驰而来。行至近处时,众人才看清这是大理寺的人。 “我们接到报案,说有人在公主府纵火。” “正是!” 大理寺少卿宋濂立即来了精神:“兄弟们,务必要抓住犯人!” 然而当他们抬头,这才猛然发现,刚刚还在屋顶的人,转眼就不见了。 “封锁街道!!” “关闭城门!!” “是!” 宋濂举起右手,高声道:“贼人猖狂,竟敢在天子脚下放火劫人,今夜,将贼人捉拿归案者,重重有赏!” 人群爆发出整齐响亮的声音:“是!” 然而,一声低笑将众人的声音无情截断。 这笑三分张扬七分狂妄,还带一抹嘲弄,众人刷刷抽刀,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条街是长安最热闹的夜市,最高的酒楼和最高的瞭望塔都建立于此。而现在,那高高的瞭望塔上,竟然立着一条黑色的身影! 所有人都扬起了手中的武器,宋濂厉声道:“大胆蟊贼!还不速速投案自首!” 那人影扶剑而立,惊愕道:“我又没犯罪,为什么要投案自首?哦,火烧公主府?劫持顾家女眷?你们看见我烧了吗?看见我劫了吗?你抓人有逮捕文书吗?有人证物证吗?廷尉府受理了吗?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来抓我!” 这一连串的反问句句寸步不让,竟把大理寺少卿给问住了。宋濂语塞,恼羞成怒:“来人,给我把这女贼给我拿下!!” 众人得令,立即出动。 李承欢可不会那么乖乖的束手就擒。前面说了,她什么都不好,就这用来逃命的轻功拔尖,只见她双袖横扫,一个燕子抄水掠过长街,官兵们抄起武器追的追打的打,好不热闹。 “快!跟上!被让她跑了!”前后左右,三街六巷,均有卫兵齐齐追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惊动了,不少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快看!那个飞来飞去的!就是她烧了公主府!!” 将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李承欢体力实在是撑不住了,正准备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突然对面楼的窗户“咣”被推开,有个人好奇往外看:“好吵啊,发生什么事啦?” 话音未落,窗户上猛然翻下来一个人,黑衣飒飒,长剑凛凛,吓得他连退几步:“什么人什么人!” 李承欢一把捂住他的嘴:“嘘!” 那人道:“唔唔唔?” 李承欢听见声音,猛然松手,定睛一看:这人一身青莲色锦袍,发束金冠,五官俊秀,脸色苍白,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李姑娘?!” “雍王殿下!?” 楼梯口响起纷乱脚步声,以及兵器相撞的声音,伴随着酒楼老板苦巴巴的哀求:“这位官爷,小的只是做点小本买卖,哪里敢窝藏什么刺客呀,有刺客我还不早就报官了嘛!” “少废话!开门!一间一间给我搜!” 紧接着门窗哐当,器皿、家具、桌椅被掀翻打砸的巨响传入耳中。每响一下,酒楼老板都叫唤一声,“哎哟哟”、“官爷轻点儿”、“可疼死小人我了”诸如此类的话语,搜查的侍卫头子忍无可忍:“闭上你的嘴!!!” “是是是……”老板委屈巴巴应了一声,又小心讨好说着:“敢问官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放火烧了公主府!罪犯就在你们楼上!” 杨恕更糊涂了:“你劫持了谁??” “别问那么多了,快把我藏起来!” 侍卫已经来到了门口,“砰砰砰”门被捶得震天响,“再不开门我们可就硬闯了!” 杨恕活了十几年从没遇到过这种难题,急得额头直冒冷汗:“怎么藏啊?” 屋内二人大眼瞪小眼。李承欢环顾四周,这间包厢是给客人喝酒聊天的,怎么藏得下两个大活人? 说时迟,那时快,“砰”地一声,门被人强行撞开了! 第41章 深夜造访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公主府失火的时候,绣衣司李千重骑马领着队伍正在巡城。 突然一阵大乱,人们都纷纷喊起来:“失火啦!公主府失火啦!” “看那个穿黑衣佩长剑的!就是她干的!” “好帅啊!!” 李千重勒住缰绳,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影疾速从屋顶掠过。旁边的小千户手搭凉棚:“指挥史大人,这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哇?” 李千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出声。 灯笼摇晃,光影朦胧,小千户揉揉眼睛又嘀咕了一句:“看那背影好像是咱们的李总旗啊?” 李千重看了下属一眼,一言不发,拨转马头。 飞扬的披风消失于夜色中。 回到绣衣司,李承乐李承福二人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到师父回来,恭敬喊了一句师父好。李千重翻身下马,一边大步往房内走一边沉声问道:“你师妹呢?” 李承乐道:“下午她休息,估计去夜市玩了吧。” 李千重皱眉:“你是说,她一直没回来?” 李承福在一旁擦剑,哼道:“她还知道回来?上次在顾府都疯到半夜才回!还是信阳君顾兰亭送回来的呢!喂喂师兄你踩我脚干嘛……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叫师傅问大师哥去!” 李承乐忙打圆场:“师父您放心吧,师妹会武功,整条街都没谁敢惹她,就算有人敢惹她,她那轻功也是咱们司最好的,飞檐走壁来去无影……” 正是因为轻功太好了才担心!李千重不想听这些废话了:“为师交代你们看着她,你们就是这么看着的?” 李承福嘀咕道:“那也得看得住啊……”话没说完又被师兄踩了一脚,正待还击,李千重已是微怒:“去把惊鸿叫来。” 谢惊鸿正在书房整理案卷,听见传话立即过来。 李千重在前厅坐下,摆手让承乐承福退下,说:“马上把阿欢找回来。” “是。”谢惊鸿肃然应声,“徒儿马上去找。”正说着,忽听见外面禀报:“指挥史大人,信阳君来访。” 顾太师与李千重并无交集,顾兰亭这个时辰夜访绣衣司?随从不敢擅作主张,垂手等候着指挥史回应。 对于这个有着陈年恩怨的顾家,李千重既不厌恶也不喜欢。 虽然二人都被认定为皇帝近臣,但除了无法回避的公务往来,平日里几乎都是一副“关我何事关你何事”的疏离。仿佛准备保持着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耗到彼此带着那道如鲠在喉的伤疤进入黄土堆。 对于信阳君忽然的拜访,他也没别的多余情绪。只是拿了茶具,静静看着那水转为沸腾,再缓缓投入茶沫。 谢惊鸿面无表情地道:“徒儿这就去告诉他,您还未回来。” “身为朝廷命官,应该公私分明。”李千重抬眼,将茶水注入茶碗,“为师懂得这个道理,你也应该牢记于心。” “是。”谢惊鸿眸色沉了沉,“徒儿告退。” 厢房的回廊上,几个小千户到点不睡觉,正勾肩搭背地往大门外张望。只因为门外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人身穿白色锦袍,腰系灰蓝色丝绦,眉眼明俊,气质端雅。绣衣司上下都是习武之人,四处都透着一股子侠气和杀气,忽然有这么一位年轻公子往门口这么一站,顿时吸引了无数吃瓜群众好奇的目光。众人发挥了查案办案的优良特质,将他从头到脚八卦了个遍。 “这个人是谁?好俊雅啊。” “不知,不过一看就是有钱有势之人!” “比书生灵动,比武人安静,猜不出是干嘛的。” “看那站姿,这是经常出入朝堂才有的端正!” “瞧那仪态,必然是世家公子才有的风度!” “对对对,还有腰间那块玉牌……咿,好像是个顾字?” 谢惊鸿踏出大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一句不漏钻入耳朵。他凉飕飕地扫了一眼,众人立即一溜烟地散了。 顾兰亭与李千重同为正三品的官员,本不用在门外等候,但是顾家向来恪守礼仪,不肯有丝毫差池,因此就算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当谢惊鸿走下石阶时,那迎面而来的冷意,还是让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不过顾兰亭目不斜视的功夫已是出神入化,是以谢惊鸿那冰渣子一般的眼神并未进入他的视线。 李承乐上来替他牵了马:“师父方才在忙,让信阳君久等了,请见谅。” “无妨。”顾兰亭将缰绳交给李承乐,目光瞥向一队整衣佩剑催马而出的小千户。 他们身上均负了甲胄。 他在来的路上便已听说公主府失火的事,但公主府的事情还用不着绣衣司插手——绣衣司只负责约束风纪不负维护治安。 所以,公主府的事情和绣衣司相关。 顾兰亭多看了一眼堂前的兵器架,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跟着李承乐进了内堂。 李千重在案几上摆了一壶茶一个杯子,看着年轻人抬步入内,这才起身,拱手道:“信阳君到访,有失远迎,请见谅。” 顾兰亭亦拱手见礼:“晚辈见过指挥史大人。” 两人双双落座,李千重开门见山:“深夜登门造访,信阳君遇到了难事吧?” 他这话问得光明磊落又不卑不亢,仿佛在告诉顾兰亭:早就猜到你有求于我,而我也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不一定会帮。 顾兰亭微微一笑,缓缓道:“晚辈有一位家人今夜在长熙街走失。这事本不该来叨扰李大人,但这位家人曾两次被李总旗所救,晚辈担忧李总旗是否再次卷入其中,这才特意过来看一看。” 一段话轻松破解了李千重那油盐不进的厚重盔甲。 七岁入宫侍读,在翰林院呆了十二年,顾兰亭早已深谙巧舌如簧之术,对于如何三言两语降服敌人驾轻就熟。 他不说宜阳公主抓了人,也不说公主府失了火,把一切与顾府相关的东西抛开,只轻描淡写提出最关键的人物:李承欢可能也在公主府。 这本来是个疑问,然而这个疑问在刚刚进门那一刻便成为了肯定。 第43章 你喜欢男人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眯眼一看,这不是夜市上抓的那个纨绔吗?再一看顾兰亭,恍然大悟:兰亭哥哥?两人认识?? 天助我也! 这下终于能顺利脱身了!李承欢心中狂喜,忙一把抱住顾兰亭双腿:“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绝不是信阳君的相好!” 这下不光是宋濂,就连那些随从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信阳君可是大魏名士,出了名的君子典范,上到皇族下到世家,所有长辈教育孩子都以他为榜样,然而现在眼前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疯子,抱着他的腿说是相好?? 李雁南脸色大变:“什么?兰亭兄?!你你你你喜欢男人!!?” 顾兰亭:“……” 李承欢火上浇油:“信阳君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怎么会跟我狼狈为奸!” 李雁南大怒抓她:“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败坏风气!” “搂搂抱抱怎么了!我又没犯法!” “你倒卖伪劣禁书,罪加一等!” “血口喷人!我卖的可都是百里毒绝版原作!” “你损害信阳君清白,其心可诛!” “你这是嫉妒!他长得好看我夸两句怎么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房间内拉拉扯扯,吵到了大门口。 所有在酒楼喝酒住宿的客人,都看见了这么一幕:一个不男不女的疯子,和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在醉仙楼门口,吵得天翻地覆。而他们身后,是面面相觑的官兵。 宋濂忍无可忍:“来人,把这个妨碍办案的疯子抓回大理寺!!” 话音刚落,吵架的两人齐齐叉腰:“关你屁事!” 宋濂怒道:“信阳君乃翰林院学士,你竟敢公然污蔑,朝廷能容你,本官亦不能容你!” “我怎么抹黑信阳君了!” 正闹得鸡飞狗跳,顾兰亭抬步从楼梯缓缓走了下来。宋濂忙拱手见礼。 李雁南锱铢必较:“兰亭兄,这个疯子不仅抹黑你,还骗了我的银子!我要把他带回大理寺对峙……” 他这么说实际上是有意替李承欢开脱,毕竟他爹就是大理寺卿! 李承欢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为了以报毁书之恨,心道完了完了刚摘掉纵火犯的罪名,又扣上了奸商的帽子,怎一个倒霉了得! 不料,顾兰亭视线在她脸上轻轻扫过,静默一瞬,说:“都退下。” “兰亭兄!” “信阳君!” 李雁南和宋濂双双回头,一个愤怒一个惊愕,然而两人却都不能反驳,只得哼了一声让出位置来。 李承欢窃喜:信阳君啊信阳君,您真真是我的恩公啊!!正想说几句好话报答救命之恩,顾兰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短暂的四目相接又避开,道:“带回顾府。” 信阳君发了话,所有的人都不敢抗议,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他不疾不徐走在前面,李承欢亦假模假式跟在后面,心道:信阳君完啦!被我糟蹋了这么多次,一辈子的清白都毁啦!又想,他为什么不生气?不对,好像从没见他生过气啊?真好奇他这样的人生气会是什么样子?唉不如试一下? 李承欢向来是行动派,想到便要做到,于是她两步追上去,与顾兰亭并肩而行,嘿嘿笑道:“信阳君!” 顾兰亭声音温和:“嗯。” 他这么有礼貌,李承欢顿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厚颜无耻到了一个新境界?然而好奇大过了羞愧,只一瞬她残存的良心便烟消云散,一步跳到他前面,转身倒退着走,让他被迫看见自己那张红白分明的脸,道:“兰亭兄,我美吗?” 顾兰亭看她一眼,道:“美。” 街上灯影摇曳,丽影双双,走在前头的娘子回头,看见她那令人不忍直视的妆容,猛地扎进郎君怀里:“吓死我了!” 李承欢哈哈大笑,似有意挑战他耐心一般,继续问:“那我抱你亲你,你有没有很感动?” 卖夜宵的大叔投来鄙夷的目光,顾兰亭毫无波澜,道:“感动。” 天哪!这个人简直是禽兽,都这样调戏了还能忍! 李承欢更加有了乐趣,继续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进行灵魂拷问:“那你是喜欢我男人身份多一点,还是女人身份多一点?” “……”果然,变态的人终于享受到了终极乐趣。顾兰亭顿住脚步,眼神专注、语气温和地说:“我喜欢你闭嘴多一点。” 她正搜肠刮肚准备用更变态的话语回击,忽然一片金光闪过。 李承欢抬头看去,立即沉下脸来。 见她脸色突变,顾兰亭微微侧了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也跟着一沉。 李雁南手持那把金光闪闪的折扇,从转角处突然拐出来:“我喜欢你女人身份多一点!” “怎么又是你!”李承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你还想抓我去大理寺啊?对不起,我要和信阳君回府了!” 李雁南也学着她的语气,道:“对不起,我也要和信阳君回府了。” 顾兰亭无视一左一右两个变态,踏上了家奴准备好的马车。 身后两个人也跟着上了车,却还在你死我活的斗争状态:“喂,你理一下我啊!你毁了我的书,还把我抓进绣衣司,你看我都不跟你计较!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别啊,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那是为了救你才跟你吵架的!千真万确!” 听见这话,李承欢扬眉问道:“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败坏风气?” 李雁南嘿嘿一笑:“搂搂抱抱怎么了!又不犯法!以后你爱怎么抱兰亭兄就怎么抱,不过——你要考虑一下我会在角落默默心碎!” 顾兰亭抬眸瞟了李雁南一眼。 但是李承欢作为厚颜无耻界的大王,却对这种烂俗幼稚的情话嗤之以鼻,直接忽略继续审判:“倒卖伪劣禁书,罪加一等?” 李雁南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绝对血口喷人!您卖的可都是百里毒绝版原作!不不不,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您压根就瞧不上不稀罕!” 第42章 公子好俊俏啊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一场会谈似乎无疾而终,但顾兰亭并未觉得灰心,如果李千重能如此镇定,起码说明他有办法保护李承欢。于是他起身道别:“夜深了,晚辈告辞。”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双方都有一颗稳如磐石的心,似乎没被今夜的意外影响丝毫情绪。 直到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喂喂喂,你们怎么能让我睡马厩!!唉?!兰亭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兰亭踏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李雁南???” 李雁南抱着顾兰亭的腿直哭:“兰亭兄,兰亭哥哥,你快救救我,我不要睡马厩!” 顾兰亭:“……” 李千重:“???” 小千户斥道:“还有脸哭!当街买禁书,不抓你抓谁!” 李雁南哭得更大声了:“我又不知道买春宫图犯法,我要是知道我能买吗!”肯定叫小厮偷偷买哼! 小千户道:“得了吧,朝廷去年颁发禁令以来,每个被抓的人都这么说!像你这么会演的,我见过三百多个了!” “冤枉啊!本公子在外求学多年,今日才回京,我怎么知道朝廷颁发了禁令!你若是不信,可以问我的哥哥,信阳君顾兰亭!他可以证明!” 李雁南扯着顾兰亭的衣袖,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擦,可怜信阳君上好的锦缎白袍,立马变得皱巴巴的一团污渍。顾兰亭皱眉看他,目光饱含无言的愤怒:谁是你哥哥! 李千重当即明白了,说:“信阳君的兄弟?敢问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李雁南立即来了精神:“我爹是大理寺卿李必才!要是让他知道你们绣衣司抓了我,肯定跟你们没完!”对,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儿子不成材,否则还把儿子往这破衙门塞! 小千户道:“我管你爹是大理寺青还是大理寺蓝,我们绣衣司向来对事不对人!就算你爹亲自来说情,也不可能给你破这个例!!” 李雁南心中狂喜,嘴里继续反驳:“区区绣衣司,也敢劳驾我爹亲自跑一趟?不把本公子乖乖送回去,等着倒霉吧!” 这话顿时惹了众怒,一众人等怒目而视:“李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顾兰亭静立院中,冷眼旁观,任由李雁南为虎作伥飞扬跋扈,等众人耐心尽失,才道:“不如遂了他的愿,给大理寺送个信。” 李雁南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兰亭兄也!他一拍大腿:“快去快去!对了,大理寺这个点还有人轮值!” 谁知,李千重并不想跟这个纨绔公子计较,只抬手道:“好了,把李公子放了吧。” 这可这么行!!好不容易抓进来,怎么可以随便放出去!李雁南嗖地起身,还没张嘴,捉拿他的小千户不乐意了,把手一拱,禀报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说:“这是李总旗亲自抓的人,要放也得等李总旗回来再说!” “什么?那姑娘没回来?”李雁南大惊,“你们绣衣司这么惨无人道的吗!!”深更半夜还要让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巡街,他要是来了岂不是更要累成狗!不不不,这绣衣司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时,去送信的小千户回来了:“大理寺没人,都去缉捕人犯了!” “缉捕人犯?” “对,一名女子在公主府纵火,据说藏匿在醉仙楼!” “醉仙楼?!” 此时此刻,醉仙楼围了一大群官兵,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因为房内的场景,实在是太……太不堪入目了。 桌上杯盏狼藉,地上衣袍散落。 灯火幽暗中,一名男子背对着他们。乌发散开,衣袍半露,雪白的胳膊暴露在外,虽是男儿身,背影却别有一种风情,腰肢不安分地轻轻一摆,便是足以倾倒众生的魅惑。 而更让人面红耳赤的是,他正坐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低垂着头,半张脸苍白病弱,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一般缩在袖子里,看着十分局促紧张。 先冲进来的侍卫吓得连连倒退——因为,这坐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是男人! 道德败坏!人性扭曲! 身为大理寺少卿,宋濂一看这幕就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绣衣司的人都干嘛的!这还不抓起来!!明天一定要去御史台狠狠参奏一本! 那妖娆男子双手温柔地抱住低头不语的同伴,手指灵巧地解开他衣领,身子如灵蛇一般攀附在他身上:“来嘛,别这么害羞嘛……” “咿……”众侍卫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宋濂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 妖娆男子这才转过头来。 他这一回头,众侍卫吓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人脸上白粉足有两斤厚,两腮起码废掉了一整合胭脂,嘴唇更是红得惨绝人寰,就这么斜眉冲人回眸一笑,兰花指轻拈,朝宋濂娇滴滴地说了一句: “这位哥哥,平白无故搅了人家的好事,讨厌死了啦!” 声音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又尖又细,令人一听就想堵住耳朵。 “你……!”宋濂气急败坏,冷冷剑芒裹挟着肃杀之气而来。 大理寺少卿乃朝廷拔尖的高手,长剑既出,无可争锋,招式又急又密,一副势要为民除害的凌厉姿态。 而李承欢早有防备,侧身一避,就势滚向地面。连连避开几招,还有心情捏着嗓子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官老爷欺负良民啦!!” 她一边嚷嚷一边朝门口滚去,身子一硌,忽然滚不动了。 岂有此理! 她刚要骂人,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白袍,视线上移,是淡蓝色的丝绦,再往上,看见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以及玉佩上端正清晰的“顾”字。 再抬头往上,来人玉冠束发,面容俊雅,神色是永恒不变的沉静,即使是对着她这张不男不女的妆容,也没半点失态。 李承欢嘿嘿干笑一声,冲他眨眨眼,说:“公子好俊俏啊……” “……” 衣摆微动,这人往后退了半步。 宋濂正想怒斥,忽然门口闪进来一个人,一把揪住李承欢的衣领,破口大骂:“该死的奸商!说好给老子卖的春/宫图,打开里面全是一群猴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敢打我兰亭哥哥的主意!” 第44章 不要脸!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李承欢得寸进尺:“我损害信阳君清白,其心可诛?” “谁说的!”李雁南矢口否认,“他肯定是嫉妒!嫉妒信阳君长得好看招女人喜欢!” “噗呲!”李承欢终于憋不住,拱手拜道:“您真是厚颜无耻界的始祖,小女子甘拜下风!” “承让承让,姑娘方才抱着某人大腿的做派,本公子刮目相看!” 两个刚刚还势同水火的人,立即冰雪消融引为知己,谈话内容从“洛阳好玩吗”、“清酒好喝吗”、到“你还养了蛐蛐啊”、“我蹴鞠可厉害了”,吃喝玩乐一条龙无所不谈,正所谓变态话痨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李承欢正说到“花魁最多的当然要数兴康坊啦”这句时,一直端坐不语的顾兰亭终于皱眉:“你怎么经常去那种地方?” “办案啊!”李承欢正气凛然,“要不是你们这些贵族子弟道德败坏,成天浸淫于声色犬马,我们绣衣司能这么累死累活里外不是人吗?我给你掰扯一下,三街六巷有多少人痛恨我。”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长熙街这边就不说了,去年在万花楼办案,打碎的那套瓷器还没攒够钱赔呢,那个半老徐娘的老鸨见到我两眼都放绿光恨不得吃了我。还有兴康坊那几家青楼,你们翰林院那几个老头最喜欢去,这些老头儿不仅仅抠门,还特别能说会道,一不留神能把我带沟里……搞不好案子办不成,我还得被他们给参奏一本……” 她说得兴起,脸上的粉便一层层往下掉,李雁南看着觉得有意思极了,正想着拿条帕子给她擦擦脸,手刚刚递出去,就见顾兰亭已经递了一条手帕到姑娘面前。 李雁南看在眼里,暗自心惊:几年不见,这小子竟然比我还会骗女人了!!?不行不行!纨绔子弟岂能浪得虚名!这么一想,他便把帕子递得更近了。 两条帕子同时出现在眼前,李承欢顺手一抓,肯定选的是离得最近的那条。顾兰亭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准备收回,李承欢忙一把抢过来,嘻嘻笑道:“脸上的脂粉那么厚,一条帕子哪里够啊!” 李雁南恨铁不成钢,气得直嚷嚷:“阿欢啊你怎么能这样呢!咱能不能有点志气,他不给就不稀罕!我就不一样,以后有什么难处跟哥说,你要什么都舍得给!” 李承欢狂喜:“真的吗??那哥哥你能不能替我摆平万花楼的事儿?” “什么事儿?” 李承欢用帕子擦干净了脸:“就我不小心砸了他们一套瓷器,老板娘天天去绣衣司要账……” 话没说完,手中突然一空,帕子已被人抽走。李承欢“哎哟”惊呼,捧心作可怜状:“信阳君,这帕子都送出去了,怎么可以再收回去呢!?” 马车堪堪停下,顾兰亭淡然起身,并不回答,径直下了车。 李承欢和李雁南对望一眼,也跟着跳下马车,见他神情不同往常,讶然道:“不会吧?这么抹黑你调戏你都没生过气,一条帕子就生气了?要不我给你洗干净再还你?或者……我送你一条新的也成啊!喂等等我嘛!” 顾兰亭在垂花门站定,眼眸平静地看着她,说:“你跟谁都这么容易打得火热吗?” 李承欢一拍手掌:“怎么会!跟别人再好,能好得过你?比如说亲亲抱抱,除了你别人就不行!” “……”耳根一红,顾兰亭拂袖转身:“不要脸!” 这三个字简简单单,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骂人。从嘴里突然冒出这个词,仿佛一口烫嘴的山芋,又带着一点莫名的惊慌和恼怒: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这个女人走得近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一想,就连步调也比往常快了几分。李承欢望着他的背影,捧腹大笑:“信阳君,你好可爱啊!” 李雁南追了上来,莫名其妙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李承欢想了想,“可能是害羞?” 顾府分为梅兰竹菊四座宅院,顾兰亭住的正是兰苑。 青砖黛瓦,白石铺路,小院种满了兰花,枝叶葳蕤幽香扑鼻,一派清幽淡雅。 走进院子,李承欢才想起,今天是去救人的,不知道宋羽昔回来了没有?不过顾兰亭既然都出动了,那便是顾家有法子了吧? 又一想,今天在醉仙楼闹这么一出,信阳君的名声还保得住吗? 李承欢撇撇嘴:“算了算了,反正抹黑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不还好好的嘛!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接下这么个无聊任务,抹黑这种好脾气的人,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呐!” 李雁南瞅见她这表情,用扇子在她额头一点:“你这丫头,又在盘算着使坏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兰亭兄脾气是好,但他那爹可是个老古板,号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他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你这么污染了,非把你扒皮抽筋不可。” “怕什么!”李承欢拈着兰花指,悠悠唱道:“那刀劈秦琪黄河滩,在虎牢关前战吕布,那力斩华雄酒未寒,大江啊大浪我过了多少,那小小的沟渠怎能翻了船……” “船……”字猛然梗在了喉咙,猛然停住脚步。 一声冷笑自院门传来,李承欢一瞬间有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又有想把一脸坏笑的李雁南掐死的冲动——明明知道有敌情,还给她下套! 檐角灯笼轻轻晃动,橘黄的光线如纱似烟,这一幕岁月静好,被石阶上那个人影打破。 一身紫色官服,面容严肃如铁,负手立在朦胧夜色间,更显出无限的阴沉怒意来。 正是李雁南口中的老古板,太师顾成章。 顾兰亭躬着身子,垂首静候石阶之下。 李承欢心中一惊,飞快瞄了他一眼。 这眼神本没有别的意思,无外乎是“糟了完了要命了”、“信阳君啊对不住”,但看在怒意翻涌的顾成章眼里,却是火上浇油,昔日身为铁面御史的他,此时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第45章 大女人能屈能伸 - 娘子千千岁 - 魏九九 “二哥带女人回府了。” 他还记得顾竹轩说这句话时脸上的幸灾乐祸之色。当时他正在书房,与几位同僚商议秋闱事项。几位同僚低头憋笑的情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不用说他也知道,明天的长安又将掀起惊天波浪。 父子二人静静对立,空气格外安静,只剩下回廊风铃的叮当声。顾兰亭神色平静,好像可以这么站个三天三夜也可以不动声色。 “顾太师好。”李承欢反应过来,遥遥拱手见礼,“卑职巡城路过贵府,多有冒犯请多多海涵……告辞了!” 说完不待顾成章回话,转身便走。身后陡然响起低沉一声命令:“跪下。” 顾成章没有像上次那样怒不可遏,两个字低低地从牙缝里蹦出,带着暴风雨欲来的冷静。 李承欢停步转身,顾兰亭已经撩袍跪在了石阶下。 他道:“父亲,今夜李姑娘必须留在兰苑。” 李承欢眉头一跳,就见顾成章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甩手一掌扫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雁南惊叫:“顾伯父!!” “啪!”清脆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承欢抢身向前,挡住了这一掌。 仿佛被一道闪电当空劈中,她眼前忽然冒出几颗金光闪闪的星星,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这一掌来得又快又狠,她又压根没想去躲,捂着脸脚步踉跄了一下,李雁南忙伸手去扶,叫道:“顾伯父!您不能……” 顾兰亭霍然起身,他没料到顾成章会出手,更没想到李承欢会突然来挡,眼底闪过惊讶、焦急、愧疚种种复杂情绪,长袖一甩,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爹,今夜她必须留在这里,外面情况很危险,她不能出去。” 顾成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压下去的怒气又窜上头顶:“危险?她身为绣衣司的官差,有什么危险需要你来护?!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危险连绣衣司都解决不了,你以为你又能做得了什么?现在长安都在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 他的声音又冷又厉:“顾兰亭!你记住,顾家不是以前的顾家了,你要比以前更谨言慎行!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清!” 顾兰亭陡然抬头,顾成章要为顾家着想他能理解,可是看到身侧那人红肿的脸颊,他强压下情绪,寸步不让道:“她是我的朋友,父亲您不能这么说她。” “逆子!!”一声暴喝,顾成章已是怒极,“你给我闭嘴!!” 李雁南忙道:“伯父消消气,我确实不三不四不是个东西,千错万错,今天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李姑娘带回……” “你也闭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顾成章斜睨着他手中那柄“纨绔子弟”的金折扇,冷笑道:“你不是我儿子,我自然是管不了你。你爱和谁胡闹是你的事!不管是醉仙楼还是绣衣司,要怎么抱谁大腿我都管不着!” 听到“醉仙楼”、“抱大腿”几个字,李承欢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顾成章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 事实上有之过无不及。 顾竹轩要告密,必然是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把醉仙楼那一幕说得是极为不堪入目。顾成章虽然严肃刻板,可是对顾兰亭却一向寄予厚望,对老三的话并没随便轻信。于是亲自要来兰苑过问,这不来倒好,一来便看见三人一起从马车里下来。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他眼睛微微发红,脸色忽明忽暗,心里有一种酸涩的东西涌上来,说不清是恼恨还是失望。 顾成章无力地抬了一下右手,复又放下。有些颓败地道:“你……你退下,退下吧。” 这话比方才的怒骂还要让人感觉到沉重。 顾兰亭眼神低垂,挡在李承欢身边的手却没收回:“父亲,是儿子错了,不该顶撞父亲。但是……” 他还待求情,李承欢突然轻轻推开了他。 顾兰亭微愕,李承欢却朝他扬眉浅笑,接着大大方方地向前一步,对着顾成章拱手道:“顾太师,论理父亲教育儿子,外人没有说话的份。只是有句话在下一定要说出来,那就是——顾公子是无辜的。今夜之事都是受我连累所致,他并没有什么过错。” 顾兰亭抬眸,静静注视着立于夜色中的那人,黑衣长剑,言笑晏晏,鼻尖上还有一些没擦干净的脂粉,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神采飞扬,令人不由自主地就失了神。 只见李承欢一甩衣袍,抱拳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单膝礼,郑重道:“李承欢向太师赔礼道歉,还请太师能够原谅我。” 空气瞬间凝固了。 单膝礼通常来说,是为了表达绝对的尊敬。 夜风清凉,灯火明亮,顾成章站在檐下,那张铁面无私的脸上神情复杂。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是错手打人的是他,把人往府上带的是他儿子。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占理。 可现在倒是这女子落落大方向他道歉。 他活了四十有五,当过最严厉的御史,也是最有威严的太师。 教训过不知道多少人,可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上了一课。 顾成章没有说话,顾兰亭便也不说话。他不是不知道应该这时给父亲一个台阶,可是若是给了,那李承欢挨的一巴掌怎么说? “……唉……”李雁南金扇一收,“伯父您千万别生气!都是侄儿没把话说清楚,其实阿欢是和我一道去喝酒的!” 论油嘴滑舌溜须拍马,李雁南可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他舔着脸朝顾成章谄媚一笑:“顾伯伯您消消气,侄儿今天给您赔不是。您要是还生气,回头跟我爹告一状,让他打断我的腿!不不不,让我爹把我打得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八九不离十!” 顾成章道:“都退下吧。” 顾成章不回应,李承欢也不觉得尴尬委屈,不用等着人来扶,自己又施施然站直了身,朗朗地道:“在下告辞!” 这一掌是她自己要挡着的,大女人能屈能伸,区区一巴掌算得了什么! 正抬步欲走,忽然院外一阵喧哗,接着便有一堆侍卫冲了进来,领头的人声音莫名兴奋:“就是她!就是她劫持我夫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