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诚意伯府 这才五月,整个京城就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树叶都打起了卷儿,一切都没精打采的,只有蝉儿还在吱吱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叫“热啊,热啊”。 位于西城如意坊内的御敕诚意伯府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往来的奴仆恨不得给自个脚上包层布,尽量不弄出一丝响声,府中下人哪个不知伯府主子哪个不是一腔怨气,生怕撞到枪口上,轻则重打几十大板,重则全家发卖。 初代诚意伯刘山本是台州乡间一屠夫,前朝末帝倒行逆施,贪图享乐,鱼肉百姓,激起民愤,全国上下数不清的大军扬起义旗,将他赶下了皇位。时任台州刺史的赵胜揭竿而起,均田地,免赋税,在十八路反王里脱颖而出,以华为国号,定都洛阳,坐稳了江山,是为太祖。刘山也迫于生计投奔了太祖的义军,跟着太祖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太祖得了天下,论功行赏、大封功臣时,同是太祖故里的屠夫刘山就论军功封了诚意伯,世袭五代。如今的诚意伯刘子星已是第五代诚意伯了。 慈安堂内,住的是当今诚意伯刘子星的亲娘,掌管府中上下一切内务。平日里慈安堂都是笑声不断,可今日却同外头天气一样闷沉沉的。 里面已经或坐或站了半屋子的人,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呆在了这里,平日里空旷的慈安堂眼看都有些不够用了。正中一张短榻上坐着一位穿酱红地八仙庆寿刺绣袍的老夫人,头上戴着一条酱色暗纹抹额,中间镶着拇指大一块和田玉,头发里已经显出银丝,但是精神十分矍铄。刘老夫人长着一张银月脸,既慈祥又和蔼。脚下跟跪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夫人,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此时却是怒目圆瞪,朝着跪在下边的妇人大骂:“都是你生出的好女儿,这下好了,把我们全家都坑进去了,你可满意了。平日里你管不了事我老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如今天都被你们母女俩捅了个窟窿,我看你能怎么办?” “母亲息怒,都是媳妇的错,媳妇知错了。” “娘,大嫂也不是有心的,怪只怪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太引人注目了,大嫂才一时犯了糊涂,……” “镇国公世子那般人物也是我们一个小小的伯府高攀的上的,宫里头那些云英未嫁的公主哪个不想方设法想结这门亲,她一个小小的校尉之女竟然也不要命的赶着往上靠,我伯府的脸面都被这母女俩丢光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话还没落,就一个劲的喘了起来,一旁坐着的几个妇人忙赶了上去,其中一个约二十岁左右的夫人边用手舒缓老夫人前胸,边瞟了跪在地上的大夫人一眼,“娘啊,反正那丫头不是咱们府里的,拿些银钱打发出去得了,再说她外家不也在京城里吗?” “可她去长公主府里那可是打着我们刘家的旗号过去的,闹出了那样不要脸的事,如今京中勋贵哪个不在背后笑话咱们家家教无方,我刘家所有的名声都被她毁了。” “对啊,我娘家嫂子晌午还特地跑过来跟我说外头都在议论这件事呢。那镇国公世子不是早早地放出话来,说婵姑娘给她做通房都不要呢。死皮赖脸的往上凑,现如今这下场那也是咎由自取,老夫人何必为这个下贱的小蹄子伤了心神呢。” “对喽,大媳妇,那小蹄子现在在哪儿?” “大嫂可就是个乖觉的,早早的就把那小蹄子关在柴房里了,水都不给她一口,这三天想必也受到惩罚了。”31 此时诚意伯府后院柴房里,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年约二八的姑娘正透过那小小的窗口静静的望着外头的阳光。在这个柴房里,她已经足足被关了三天了。她就是慈安堂众人口中恬不知耻的婵姑娘——李妙婵。 妙婵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只能说得上是小家碧玉。脸上的皮肤也不像京城大家闺秀一样白嫩光洁,相反还带点粗糙的小麦色,一看就是长年风沙吹出来的,毫无特别之处。 守在门口的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整日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里头那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不过是大太太前头生的女儿,生父也不过是个七品的校尉,竟然敢去打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主意,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就是,这大热的天,害得我俩还要守在这柴房门口,连个遮荫的地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去喝碗绿豆汤了。对了春雨姐姐,那镇国公世子是什么人物啊,怎么连伯爷好像都有点怕他呢。” “要说这镇国公世子啊,你问我就对了,我爹可是在老爷书房伺候的。我听我爹说,那镇国公府跟我们伯府完全不同,人家可是世袭罔替不降等的国公府,咱们伯府到了老爷这一代就要降等袭爵,可人家世世代代都是超品国公。还有那世子可更不简单,听说是当今圣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呢,与圣人的情分那更是不一般。” “啊,他一个世子,怎么会是当今皇上养大的呢,皇上不是才刚登基三年吗,还不到二十五岁呢,怎么会养大世子呢,世子不是也有十六了吗?” “你连这都不知道,当今圣上自小就是养在镇国公府里头的,还是前任镇国公世子呢。以前的国公夫人生下现任世子伤了身子,不到一年就死了。世子自幼身子不好,大病小灾不断,皇上整日里抱着幼弟,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弟弟拉扯大,这里头的兄弟情分能是一般嘛。” “皇上怎么能是镇国公世子呢?” “听说先皇连生了好几个皇子,没一个活下来的,当时的皇后娘娘就把嫡皇子放在了娘家抚养,才终于保住了性命呢。” “那镇国公府可是了不得了啊,又出了皇后,又抚养了皇上,在京城里那还不横着走。”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公主小姐想往镇国公府里嫁呢。里头那位不就打了这样的注意吗,也不瞧瞧自己是那根葱。” “就是,就是。春雨姐姐,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小荷,你以后跟着我混,肯定有你的好处。我爹已经跟老夫人院里说好了,下个月就让我去慈安堂伺候。到时我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就多谢春雨姐姐你了。” 门口的两个小丫鬟说得热火朝天,关在柴房的妙婵还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无一丝气馁担忧的神情,好像外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二章 圣旨赐婚 慈安堂里还是没吵出个结果来。谁都不敢轻易下决定,反正不是自家的女儿,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如果不是牵扯到自家姑娘的家教,有碍于以后的说亲,早就把那个小蹄子赶出府里了。大夫人虽然是府里的伯夫人,可惜是个续弦,自身又是二嫁,平日在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要不是生了伯爷唯一的儿子,只怕在这府中早就无立锥之地了。前头女儿犯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她只能低头赔罪还能干什么。没多久就下了把妙婵赶出门的决定。 府中主子们的决定一下,自然就有底下的嬷嬷仆役去处理了。草草的打包了婵姑娘的铺盖行李,拿着两个包袱气势汹汹就朝柴房走来。 此时的朱雀大街上,一行羽林军护着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喜公公拿着圣旨骑着快马朝诚意伯府赶来。 “圣旨到,诚意伯接旨。” “老爷,老爷,圣旨到了,喜公公正在前头等着呢。”管家刘大慌慌张张的跑进慈安堂,大声喊道。 一屋的老老小小彻底慌了起来。诚意伯早就不是以前的伯府了,圣旨这东西诚意伯刘子星这辈子也就是继承爵位的时候才见到过,这会儿皇上下旨能有什么事,难道是皇上因为前头那档子丑事,记恨上了诚意伯府,这是要惩罚刘家,怎不能是削爵的旨意吧。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换上吉服,开了正堂,摆上香案,颤颤兢兢的接起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李氏妙婵蕙质兰心,恭谨端敏,温良敦厚,朕闻之甚悦。与镇国公世子肖景昀年岁相当,堪称天作之合。为成佳人之美,特与二人赐婚,于下月十八良辰吉日成婚。钦此。 “臣等谢恩。”刚接完圣旨,诚意伯就像死里逃生一般,赶紧掏出几张银票悄悄朝喜公公递了过去,“喜公公,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前几日世子不是还……” 没等伯爷把话讲完,喜公公将手中佛尘一扬,笑道:“我说伯爷,这可是镇国公特地奏请皇上玉成此事的,那李姑娘跟世子乃天作之合,也是圣上金口玉言认可了的,难道您还……” “没没……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太出人意料,有些情不自禁,让公公见笑了,还请公公在圣上面前多多包涵才是。” “那就好,怎么不见那位李姑娘啊?” “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房中休息,病体之人,怎敢有劳公公垂问。” “那就好,小的还要去镇国公府里宣旨,先告退了,恭喜伯爷了。” “公公慢走,公公慢走。”躬着腰将天使送了出去,整个诚意伯府彻底炸了。皇上竟然会为二人赐婚,还是国公爷亲自上奏请婚的,那个西北乡下来的野丫头真的成了世子夫人。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老爷,老爷,我就说我那婵儿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就成了世子夫人了吗。镇国公世子夫人啊,整个京城那都是头一份的,不比宫里的娘娘差吧。” “是啊,是啊,恭喜嫂嫂了,生了个这么有福气的女儿,以后咱诚意伯府也能沾沾光了。” “那刚才不是说还要把我那苦命的女儿赶出府里又是谁说出来的呢,二弟妹。” “大嫂,那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谁说要把婵姑娘赶出去,我第一个不饶他。” “咦,快快快,大媳妇,赶快去把婵丫头接出来,好好保养保养,就让她在我们府中待嫁,快去。” 整个诚意伯府都因为这张圣旨乱了。 不说诚意伯府,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份旨意彻底的乱了起来。超等国公府的继承人,当今圣上亲自养大的弟弟,名动京城的小霸王镇国公世子肖景昀竟然要娶一个区区七品校尉之女为妻,还是镇国公主动上奏求婚的,这世间难道变了吗?谁都不敢相信。坊中甚至有好事之徒设下了赌局,就赌这世子会不会悔婚。 且不说外头风云,只说这诚意伯府内,要不是正堂香案上圣旨摆在那里,又有哪个敢信这天大的馅饼竟然掉进了他们家。一行人忙赶着到柴房接出了正主,更是挪出了府中所有的装饰好好的把紫竹院装扮了一番,就等着李妙婵住进去。刚刚还是阶下之囚,顷刻间就成了人人巴结奉承的刘家贵客。 紫竹院是府中嫡女才能入住的地方,住着的是伯爷前头夫人留下的嫡长女刘瑶。刘瑶喜竹,就在院中种了无数的竹子,炎炎夏日,院中却凉爽异常。没成想自己竟然能住到紫竹院中,妙婵有些哭笑不得。她到伯府已有了三月,以前住的就跟下人房差不多,她本就是个不在意吃住的主,以前在西北边陲跟着父亲的时候什么苦没有吃过。如今年岁渐长,父亲不想她委屈她找个当兵的过一生,特地让她跟着定西大将军府中大少爷一同进了京,盼着母亲能给她找门好亲事。 父亲只是个大头兵出身,与母亲黄氏自幼定亲。那时外祖父只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家里一贫如洗,不得已把母亲许给了世代军户的父亲。没想到刚成亲没两年,外祖父就中了进士,补了京中实缺,过后更是步步高升,如今官居工部侍郎一职,家业也是蒸蒸日上。母亲不耐西北风沙及饥寒,抛下了还不到两岁的她,回了京城,成了衰落的诚意伯府的主母。她也就这样来到了诚意伯府,成了诚意伯府里的婵姑娘。 刚沐浴完毕,早就有丫鬟进前通报,“婵姑娘,夫人叫你快点,老夫人和伯爷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刚出小院门口,母亲黄氏早已笑意盈盈的走了上来,拉着她的小手,说道:“一看我的女儿就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就已经是准世子夫人了嘛。你都没看到刚才那几个人的嘴脸,一个劲的赶上来奉承我,那嘴啊,就跟抹了蜜一样。” “是吗,母亲,您高兴吗?” “瞧你这傻孩子,你能有个好归宿,母亲怎么会不高兴呢。以后啊整个诚意伯府还要靠镇国公府多多提携呢。” “那么,母亲,您如愿了吗。” “你说什么?”“母亲,您如愿了吗?”望着正兴高采烈计算以后的母亲,妙婵冷不丁地脱口而出,“母亲,您满意了吗?”刚说完,妙婵就头也不回的向慈安堂走去,丢下还愣在那里说不出来话的母亲黄氏。 这时的慈安堂可是欢声笑语不断,刚到院门口,老夫人亲信莫嬷嬷就带着几个丫鬟远远的就迎了出来。“老奴刚才还听见喜鹊声,原来是贵人您来了,婵姑娘,老夫人在外边等着呢。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好。” 第三章 慈安院里 施施然走进屋内,屋里还是那些夫人,可平日里哪个不是对她吹胡子瞪眼就是把她当作府中的奴婢的各个主子们就像换了一张脸一样,与她同母所生的妹妹已经朝她扑了上来。“姐姐,这几天玉儿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过玉儿啊。” 还想死她了,真当她是三岁的小孩吗,真以为她们有多亲呢。妙婵可没忘记她刚到府中第一天,这个十岁的小丫头可是命令府中的下人把她赶出去,还把她带来的行李烧得烧,丢得丢。虽然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都是父亲费尽心思为她打点的,她心里气愤的很,去找生母理论。没想到黄氏听都不想听,还责怪她没有爱护妹妹的心思,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还好意思闹。这两个月来,这小妮子就没给过她什么好眼色。年纪轻轻的,什么指桑骂槐的话可学了不少。府中其它的主子也是当没见到她这个人一样。 这慈安院妙婵还是第一次来。毕竟是御敕伯府,这慈安堂虽不是富丽堂皇,倒也大气典雅。慈安堂是历代刘家老太君所居,三明两暗五开间,两侧有耳房,背后还有三间抱厦。堂中陈设看上去不打眼,但只有行家才能知道里头的价值。百年传承下来,谁都不是立国之初的泥腿子了,风雅气韵才是各世家追求的,虽然伯府早就走了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根钉,这点底蕴伯府还是有的。 “妙婵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妙婵啊,来来来,到老身这边来。让老身好好瞧瞧,一看就是个好姑娘,瞧这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的模样。” “对对对,瞧侄女这皮肤,才养了两个月,就又滑又嫩,要是再过两个月,那肯定也是个名动京师的大美人,嫂子不就是当初的京城四美嘛,女儿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就是就是,瞧这身段,比一般的姑娘可要高多了。好好保养一下,定能让世子魂不守舍。”此时的妙婵在诚意伯府众人眼里就宛如西施在世,玉中精品,把她夸成了一朵花。她心中在想,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真的就是眼前这个皮肤粗糙面色黝黑又高又瘦的李妙婵吗?肯定不是,那只是这群妇人眼中的镇国公世子夫人而已,哪怕世子娶的是只母猪,趋炎附势的她们也能当它是貌比西施,面似王嫱。她实在不想成为她们眼中的母猪。 “多谢各位夫人赞赏,妙婵愧不敢当。妙婵此次前来是来向各位告辞的。妙婵……”“你说什么,你要回去。”还没说完,后来的黄氏立马打断了她的话,“你疯了吗,你能去哪儿。伯府家大业大,还怕养不起你吗?” “就是,小侄女,皇上已经给你和世子订了婚期了,这还不到四十天,这京城你人生地不熟的,你能搬到哪儿去。在我伯府里待嫁也委屈不了你啊。” “没错,婵儿,你就在府中待嫁,要是哪个下人待你不恭,你尽管跟我老婆子说,我给你做主。”你看,没说两句,她就从妙婵成为了侄女,又从侄女变成了老夫人口中的婵儿,好像妙婵自幼就是这伯府里的小姐一般。可这群人其实跟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啊。 “多谢老夫人及各位夫人好意,只是侄女婚事已定,父亲自然要返回京中为侄女送嫁,在伯府中多有不便。年前父亲已在京中置下宅院,搬过去即可。这些时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怎么,你父亲还要回来,你当初怎么没跟为娘的提起。” “女儿终究是李家女,在他姓人家出嫁终归不是什么好事,贵府的恩情,妙婵永生难忘。母亲生养恩情,妙婵永记心中。” “怎么,婚事一定就打算把我们刘家抛开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靠着我们刘家,还有我们伯爷替你四处打点,你能成为世子夫人,只怕早就进了哪个勾栏院了吧。” “老夫人既然如此说,妙婵也无话可说。贵府的恩情我李妙婵他日必报。现时日也不早了,妙婵向各位告辞了。” 带着早前嬷嬷在柴房门口丢给她的两个包袱,李妙婵走出了诚意伯府,身后是一片夫人的谩骂。回头望了望高悬的“御敕诚意伯”牌匾,还有静静呆在门口的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觉得是那么的讽刺。伯府还是原来的伯府,可妙婵却不再是原来的妙婵了。刚来京城时父亲为她备下的一整车礼物就换成了包袱里的几件下人衣衫,这可真是个赔本买卖,都赔到底朝天了,不过还好,到底定下了她的亲事,虽然是个满京城嘲笑的婚约,总算也能了了父亲的心愿。 幸好她是有去处的,去年,她及笄时,父亲就托大将军在京城买了一座小宅院,那时她就知道父亲是想把她嫁到京城的。西北苦寒之地,遍地黄沙,特别是冬季,漫天的黄沙能让人睁不开眼睛。那里的人大多是世代军户,一辈子在刀尖上讨生活,女子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寡妇。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军人,身经百战,好几次死里逃生,终于当上了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攒下了上百两银子。他不想她只能在边关虚度年华,再找个中下层军人嫁了,一辈子过着茹毛饮血、刀枪无眼的生活。父亲大字不识几个,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女儿能摆脱军人的宿命,成为当家太太,哪怕是个小门小户也好。军人的生活是最苦的,嫁给一个军人的女子更是命苦的。 找到记忆中的地址,问着路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座宅院。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惊呆了。 朝阳巷,位于东城,离朝阳门也不远,更准确的说就在满是达官贵人的皇城根下。能在那里居住的哪个不是四品以上的高官,他爹能把院子买到这里,不用问,都是背后的大公子搞的鬼喽。 用力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就开了一条小缝,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往门口一望,瞧见是她,立马大声的叫了起来:“紫烟,你家小姐回来了。”“啊,小姐回来了,等着,我就来了。” 第四章 少将军 “小六,你不在你家公子身边伺候,跑这来干什么?” “回禀妙婵姑娘,我家少爷怕紫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让我到宅子里呆两天。我还以为你在诚意伯府里住两天就会回来这的,哪成想会呆了两个多月呢。” “出了些事情,耽搁了些时日。” “欸,世上还有小姐解决不了的事吗?小姐那么聪明,少爷都说小姐是千古奇才呢.” “什么千古奇才,那不过是你家少爷跟我打赌输了怕面子上过不去才夸大其辞的。别听他瞎吹。” “小姐,小姐,紫烟可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家小姐我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带我去卧房休息会而吧。小六,你回去跟你家少爷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要是明日他有空,我想跟他见一面。” “好的,妙婵姑娘,没别的了吗?”“嗯,你就这样跟他说,他会明白的。”“好嘞。” 小六走了,紫烟也听从她的吩咐去忙了,躺在卧室大大的木床上,望着床头的蚊帐,妙婵真的有点茫然了。她与肖景昀不过是在长公主的府里见过一面,两家又有天壤之别,现在圣旨一下,她就只能呆在豪门宅院里度过一生了吗?那些妇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指桑骂槐的日子她就真的能够适应得了吗?许是真的累了,关在诚意伯府柴房里三日,就着冷水吃着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彻底耗尽了她的心神,睡意慢慢的涌上心头。 这一觉妙婵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巳时,太阳已升起老高。她从未起得这么晚,诚意伯府的一切真的改变了她。 “紫烟,少将军来了吗?” “小姐,你醒了,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洗漱。少将军昨日就来了一次,奴婢见小姐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小姐,现在在大厅里,小六哥陪着呢。” “昨日就来过了,那快点,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哎,那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衫啊。”“简单点吧,就跟在西北一样就好了,那件素绒绣花裙就不错。”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打点好了一切,镜中还是那个不施粉黛的李妙婵。快步流星的来到大厅,厅里边早就坐着位穿着青地卷草纹镶青竹纹墨绿襕边袍子的翩翩公子,这就是定西大将军府中的沈家大少爷,定西侯嫡长子沈御。“你来了。”“嗯。我刚来。” 聊聊数语就知道这两人交情匪浅。妙婵跟沈御从小一起长大,下河摸鱼,马上射箭,军营打滚这类的事两人没少干。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男女大防自然没放在心上。两人其实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兄妹之义,沈御早就有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此次两人都是为婚事才回京的,可现在妙婵却抢了个头条,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会看上肖景昀那个小霸王的。”一碰头,就是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没什么,只是一个不小心中了圈套而已。” “什么圈套,竟然能把你搅进去。” “只不过是妇人间的争风吃醋罢了,没事,你看我不就得了一张人人称羡的好姻缘。我找你来,也就是想打听一下镇国公府而已。” “什么好姻缘,那肖景昀怎么配得上你,不过是靠着祖辈余荫罢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余荫。我都听说了,他是当今圣上抱着长大的,宫中的皇子都没这待遇。” “没错,这小子最大的靠山就是当今圣上。幼时倒是有些才名,可圣上回宫以后,他溺爱过了头,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喜欢好勇斗狠,留恋楚馆,才十七岁,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姿色长得不错,又有玉面公子之称,可绝非你的良配。你怎么会撞上他的,你给我仔细讲讲。”“没什么好讲的,都过去了,御哥,我已经忘了。” 望着毫无笑意的妙婵,沈御心里很难过,他与妙婵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妙婵的心性,绝非外界所认为的攀附权贵、贪图享乐之人。又说自己是中了圈套,可世间有怎样的圈套能难得住她呢?她住在诚意伯府里,带她去长公主府上赴宴的是她的亲娘诚意伯夫人。是诚意伯夫人,也只有诚意伯夫人才能让妙婵落入陷阱里头。 “是你母亲,是不是?” 是啊,那个将她引入镇国公世子休憩的屋内,再反锁房门叫来众人的就是诚意伯夫人黄氏,那个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的母亲,那个抛夫弃子只求荣华富贵的母亲。为了能在诚意伯府里掌管一切,以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闺誉和未来为赌注,只想成就自己的青云路。 ”你都知道了,没事,我爹也只是想我在京城里找门亲事,这下找了个那么大的亲家,他肯定能乐得找不着北。” “对了,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美言,皇上又怎么可能赐婚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家在京城里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那镇国公世子可是当时就放出话来说我连他的通房都比不上的,肯定是你在中间斡旋,才有昨天那道圣旨的吧。” “说实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皇上和皇后都是打算让世子纳你为妾,倒是镇国公一力主张说男子汉应有担当,硬是要世子娶你为妻,皇上这才下的旨意。” “哦,镇国公可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你是这样认为的。我可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就慢慢想吧,别忘了,你可是未来的定西侯,现在又是在京城,可不比西北军中,迟早要学会这些的。这宅子你倒贴了不少钱吧,你给个数给我,往后我肯定还你。” “不用,你我之间用得上计较这个嘛,都是自家的产业,平日里也是空着,留着也是养老鼠,卖给你家,还能有一笔进项。给,这是房契。” “那就谢了,这几日我打算在京城里逛逛,熟悉熟悉一下环境,就不到府上拜访了,帮我问老夫人、夫人安。” “好,这段时间我把小六留在这儿,有什么事情你就叫他来通知我。妙婵,不要苦了自己。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 送走了沈御,望着手中那薄薄的几张纸,镇国公府中众人情况就在这薄薄的几张纸上。 第五章 镇国公府 镇国公肖祯,年四十有七,原配齐氏乃其母娘家侄女,早亡,育一子一女,幼子肖景昀,就是她李妙婵未来的夫婿,长女肖樱嫁与关中大族吴氏为宗妇;续弦乔氏,现左都御史之女,生一女名昕,年七岁,未有妾室,为人稳重精明,不好女色。 镇国公之母齐氏年近七十,性情和蔼,极度溺爱幼孙肖景昀,于今上有抚育之恩,封为奉国夫人,生镇国公肖祯,次子肖祺,女肖芙蓉,乃当今圣上之母,已薨,庶子两人,均于外地任职。二房肖祺娶妻陆氏,生两子一女,府中姨娘三人,庶子一人,庶女三人。 表面看上去镇国公府中人口较多,可老母在堂,尚未分家,还算和睦。这就是她李妙婵日后要打交道的人,她的丈夫肖景昀是众人皆知的镇国公世子,皇帝的手足,可谓天潢贵胄,而她,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军中校尉之女,母改嫁,父低微,却要在京中最豪华的宅邸中与一群陌生人度过一生,生子持家,再多年媳妇熬成婆,看着自己的儿女成家,再慢慢的老去。那就是她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生活。 此时的镇国公府内,便是另一番情景。书房,是整个镇国公府最重要的地方,非镇国公之请,无人可以入内。平日里书房静的连片落叶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府中下人更是伺候的精心,此刻却只有伺候多年的老管家弯着腰呆在门口,其他的下人早就离得远远的了,可依然能听到书房里传出的咆哮声。 “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娶那黄毛丫头的。那日,我根本就没有把她怎么样,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娶那个丑丫头呢。” “你这逆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成婚,别以为皇上罩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你。老子还管不了你了。我叫你娶你就得娶。”年近五十的镇国公瞧见儿子仍然死硬着脖子,不肯低头,气不过来,捡起书桌上的砚台就朝跪在地上的儿子扔了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肖景昀避了开来。 “凭什么,前两日皇帝哥哥都说了那只不过是小事,是她自己凑上来的,我又没坏她清白,给个妾已经是她祖坟上冒烟了,你倒好,偏偏自个儿上了折子,附和着定西侯府,让我娶她为妻,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她连府中的丫头一半都比不上,我要告诉祖母,让祖母给我做主。” “你这个逆子,谁叫你让人家抓到把柄的。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就得自己去补,别老把皇上和你祖母放在嘴边。如今圣旨已下,你好好的在府中修身养性,准备婚事吧。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就打死你,那也就省心了。” “老爷,老夫人和太太来了。”父子俩在书房中争得面红耳赤,早就有机灵的小厮跑进了内院,通报了老夫人。一句话未了,只见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好啊,你长本事了,关门打起昀儿来了,那就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一家子都给你打死,岂不干净。”肖祯见他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肖母扶着太太和弟媳,气喘吁吁的走来。 肖祯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就是了。”肖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肖祯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子的如何禁得起?您看,我这也不是还没打吗?”肖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还没打?我要是晚上一步,你不就叫人传家法了吗。叫景昀娶她,别说景昀不乐意,我老婆子也不同意。我家乖孙一表人才,又是世子,那不懂规矩的野丫头也配得上我们府。我苦命的乖孙啊,怎么就遇上这样的爹啊,不替你出头也就罢了,还赶上去把你给卖了……。”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 跪在一旁的景昀忙爬了过去,抱着老夫人的腿,哭道:“老祖宗,孙儿真的命苦啊,要和那个母夜叉过日子,你可要帮我出这口恶气啊。”围在一旁伺候的妇人也忙着安慰:“母亲息怒,那野丫头世子不娶也罢,凭我们家的家世,还有皇上对景昀的宠爱,就算悔了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叫皇上收回旨意就是了。” “你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无知妇孺,知道个什么,都给我滚出去。”听到自家媳妇和弟媳这样说到,镇国公勃然大怒,刚还弯着腰赔罪的身子早已直了起来,又无可奈何,只好朝着自家儿子踢了两脚,“你这孽子,给我滚回房中,面壁思过两日,胆敢违令,我饶不了你。” 瞧见一家之主大发虎威,谁都也些怕了,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听到父亲让他回房思过的肖景昀也忙着往外赶,生怕父亲要打他板子。别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皇上面前也敢打上两滚,可见了自家老子那就像见了老鼠见了猫一样。只有老夫人依然站在房中。 瞧见老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国公爷一下就气势全无,忙陪着笑脸:“母亲且消消气,莫为了儿孙伤了身子才好。”肖母便冷笑道:“国公爷好生威风,你也不必和我陪笑认错,我只不过是毫无见识的妇孺之辈,哪管得了国公府里的大事,我看那中馈之权国公爷也早早的收回去吧,免得府里因我们这群没见识的娘们倒了大霉。” 听到老母如此之言,肖祯只得苦苦叩求认罪,瞧老母丝毫不为所动,只得直了身子,颓然的坐回了太师椅上,望着墙上的寒梅消暑图,“母亲,开国太祖时分封的八公十六侯如今还有几家呆在京城,您可知道?” 儿子突然转了话题,还转得那么生硬,肖老夫人有些大出意料之外。她是熟悉自个儿儿子的,要说有什么大本事,那也没有,唯一的长处那也就是谨慎了,可也太谨慎了点。凭着他们一家跟圣上的关系,还有谁能跟他家相提并论,娶个公主都觉得是亏待了自家的宝贝孙子。还以为儿子妥协了,要去宫中求皇上收回圣命,可儿子突然就说起了八公十六侯,她就有点转不过弯了。 第六章 世间风雨 “世袭罔替的八公十六侯只有我们家跟定西侯府里了吧。历代定西侯戍守疆土,居功甚伟,而我们家呢,靠的不过是谨慎而已,既不拉帮结派,又不附庸哪位皇子,一心只唯圣上之命,才能走到了今天。旁的公侯府第哪个不是被削了爵位,或是满门获罪。” “先皇看上了长姐,又立为皇后,还把太子交给府里抚养,咱们府上现在是功勋卓著,可那些被削去爵位的公侯又哪家不是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如今又在哪里呢。谨慎小心才是长久之道啊,母亲。” 望着年近半百的儿子突然变得毫无生气,肖齐氏也有点不忍心。“可是当今圣上可是在我们府里养大的。景昀又是他亲手抚养的,就算宫里头的公主不能挑,郡主、县主还有那些大家千金不能娶吗。难道就要娶个区区七品校尉的女儿吗,你让他以后怎么在世家勋贵里立足。” “可景昀不是景宏,他要是有景宏一半的能耐,尚个公主又有何妨。正是因为他是景宏一手养大的,我才更要为他着想。现如今我们镇国公府既是先太后的娘家,又是圣上的潜龙之所,可谓烈火烹油之势,景昀要是有景宏当初一半的能耐,能掉入靖安长公主设下的圈套里?” “你说什么,是靖安捣的鬼,那丫头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能替她出头?” “是没什么关系,公主也不是为李家姑娘设的,为的是她亲孙女泰和县主,只是被诚意伯夫人凑了个巧,把自己的女儿推了进去而已。”说完这些,镇国公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砰的跪在了自己的母亲身前,“母亲,千万不要再把景宏当成您的孙子了,他是当今皇上,不再是那个在你膝前尽孝的大孙子了,母亲要还是这样,那我们国公府就离全府灭亡之日不远了啊。到时就是皇上想护也护不了啊。母亲。” 堂堂的超品国公,年近五十、鬓边已有了白发的儿子就这样直直的跪在自己眼前,肖母泪如雨下,“儿啊,都是为娘的想左了啊,不知道你的苦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操办景昀跟李家姑娘的婚事的,也会好好管束家里人,不会托你后腿的。你就安心的在前头报效君王,为圣上分忧解难吧。” 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的两位镇国公府里最有权势也可以说整个帝国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势的娘儿俩就在者间书房里抱头痛哭,那场面真是让人潸然泪下。 府里最大的两位主子做下了决定,又有了赐婚的圣旨,这章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正式进行了它该有的流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样样都是按照国公府娶世子夫人的规矩来进行的。一箱箱聘礼送到了朝阳巷。整个京城都知道玉面公子、小霸王肖景昀就要与七品校尉之女李氏成婚了,真是吓掉了一大群人的下巴。 两家的婚事已成为定局。以往想爬上世子夫人位置的大家闺秀们也偃旗息鼓,只有泰和县主心有不甘。她早就想嫁给肖世子了,两家门当户对,她又是县主,那日的法子也是万无一失,那世子夫人的位子还不手到擒来,没成想竟被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中途截了胡,这口气,叫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怎么忍得下。跑到了她的老祖母靖安长公主跟前哭诉:“祖母,你可要为孙儿做主啊,世子是孙儿的,怎么能娶那个低贱的丫头呢?” “泰和啊,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就换个人吧。京城那么多公子哥儿,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咱们慢慢找,祖母肯定给你找个更好的。”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孙女,再刚硬的心也软了下来。 “不,祖母,我就要嫁给肖景昀,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自个儿去想辙。”“好好好,祖母帮你想办法。我这就叫人去查查那个丫头住哪儿?” “你说什么,妙婵怎么会住到朝阳巷,那可是东城,她怎么可能在那儿买得到房子,你确定吗?”诚意伯夫人黄氏一听到下人的回报,甚是吃惊,再三向底下的奴才质问。朝阳巷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重中之中的地方,住的哪家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就是拿座金山也未必换得到一进房子,现在的诚意伯不买不到的地方,她的女儿竟然能买到,那真是天荒夜谭。难道她的女儿真的是什么贵人吗? “回太太的话,小的还问到了,原来那所宅子的主人是定西侯爷,后来不知怎么着就是婵姑娘家的了。” “定西侯?他们李家怎么会巴结上定西侯呢。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听完下人的回报,黄氏站在窗前沉思起来。她的前夫她知道,只是个不识字的草莽之徒,能有什么大出息,现如今天下太平,能升到校尉已经是顶了天了,能跟大名鼎鼎的一品军侯定西侯扯上关系,这叫她怎么相信。定西侯可是世代驻守西疆的大功臣,世袭罔替的爵位,小小的诚意伯也只是说出去好听而已,早就被排除出京城的权贵圈了,连给侯爷端茶递水的奴仆都比不上。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千方百计的走路子,好不容易弄到靖安长公主府百花宴的帖子,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姐前去赴宴,顺便带上了自己前头的女儿,想的也就是结一门好亲事,振振伯府的士气。没成想,天上竟掉下个大馅饼,她无意中听到了泰和县主的打算。泰和县主想的法子就是将镇国公世子的衣服弄湿,然后趁着世子世子换衣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进入房中,这样,依两家的交情,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于是她才下了狠心,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进了世子的房中,不过她比县主做得更绝,女儿一进门,她就把房间的门从外边锁上了,又在园中大喊大叫,引得众人前来围观,彻底把这件事闹了开来。虽说大华民风开放,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毕竟不妥,又都是官家子女,镇国公府怎样也都要给她女儿一个交待。她本以为以妙婵的身份,能为妾室她也就知足了,没成想皇上竟下了旨意,女儿成为了正妻,真是出人意料。 尝。” 第七章 长公主 黄氏是二嫁之身,刚嫁过来的时候,父亲也不过官居五品,在伯府里完全无立锥之地,后来生下了耀哥儿,父亲的官职也一升再升,她的日子才好了起来。成了伯夫人,前头的夫婿和女儿早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哪曾想,十几年过后,父亲府中竟然派人把婵儿送了过来,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这才知道,那个李傻子竟然书信一封给了父亲,说边关疾苦,妙婵到底是黄府的外孙女,才想要父亲在京中给外孙女找门好亲事。父亲不肯,根本没让婵儿进府门就让下人送到了她面前。她才过了两年好日子,就碰上了这个天大的难题。 妙婵一点都没有继承她的美貌,刚从西北那苦疙瘩回来,长年风沙,皮肤又黑又糙,身材又跟西边人一样高挑,完全跟世家大户的审美不同。西北从不出美人,再美的花儿被疾风一吹也会迅速凋谢,当初她就是受不了西北的苦寒才抛夫弃女回到京城,成为了诚意伯的续弦。 自从妙婵入了府,她就把女儿安置在下人房里,平时不闻不问,那次宴会也只是做个添头,顺便带了过去。当时听到泰和的打算,也实在是不想便宜了年岁相当的继女,才骗了妙婵进去,没成想撞了大运,她竟然成为了镇国公世子的岳母娘,现在府中上下哪个不来巴结她,就连丈夫也不敢去几个小妾房里了,哪像前几日那老虔婆还说她们母女不知廉耻,坏了伯府的名声。可现在呢,亲生女儿就要成为世子夫人了,虽然不肯在伯府里出嫁,伯爷对她有点怨言,可打断骨头连着筋,母女情分岂是那样简单就能断的,孝道两个字就能让女儿俯首听从。更何况女儿毫无根基,往后还不得依靠着她和诚意伯府。有了镇国公府这块招牌,以后她生的一双儿女前程自然也就不同了,要是爵位还能再袭一代,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黄氏的算盘打得可是如意得很,靖安长公主的算盘可就算是彻底落空了。 “你说是定西侯府送给那丫头的宅院,你确定?”祖孙两人高高的坐在玉椅中,问着站在殿下的长史。 “回禀公主,属下已经确定过了,说是那李校尉于少将军有救命之恩,老侯爷为感谢他,才把他由一个小小的亲兵升为校尉的,那宅子也是谢礼。当初定西侯府还在皇上面前力承世子应该为李姑娘负责。” “哦,泰和,你也听到了,那就死心吧,找个其他的才子吧,我看去年探花就不错,他不也是没娶亲吗?” “祖母怎么一听到定西侯府就变了主意,难道是怕了不成。”一听到祖母变了心意,不甘心的泰和口不择言,脱口就朝长公主说道。 “反了你了,一点规矩都不懂,崔嬷嬷,平日里你是怎么教导县主的,还不把县主带下去。”一挥手,立马就有公主府的丫鬟将泰和带了出去,可泰和岂会心甘情愿,一边挣脱身边的丫鬟,一边大叫:“祖母,我不甘心,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丑丫头,你们怎么都向着她。” 望着一点长进都没有的孙女,靖安摇了摇头,“崔嬷嬷,你说泰和怎么会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万一我要是不在了,这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可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就只有去吃西北风的份。”早就跪在一旁给公主捏着腿的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嬷嬷忙回到:“怎么会,公主正青春鼎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更何况还有皇上呢。皇上自然不会亏待公主的。” “哎,我只是皇上的姑祖母,皇上也不过是顾及那丝香火情而已,泰和更是跟皇上没有什么亲情。我也是看镇国公府与皇上的关系密切,那世子还是皇上一手带大的,泰和又喜欢,才拼着老脸将世子请来,没成想竟被那小蹄子捷足先登。泰和这性子,还有我那儿子生性懦弱,又无才华,于朝廷也没建树,以后能有什么恩典啊。”“那要不要老奴把那小蹄子给……” “不可,如今皇上下了旨意,她又跟定西侯府有些关联,我们出手就是打了两家的脸,更是犯了皇上的兴头,万万不可。只能期盼泰和自己想清了。” 这段时间,京城最火爆的消息就是镇国公世子的亲事了,各家茶楼说的基本都是关于这场金门对草门的婚事,基本上场场爆满。茶客们听得兴奋,说书先生们编得更是带劲。 ”各位看官可知道这张婚事的由来呢?不知道吧,待小老一一为各位看官道来。“ ”各位看官想必都知道那世子的身世吧。哟哟哟,真真是顶尖的人物啊。出生于超品国公府,注定就是穿金戴银的。据说当今圣上还在镇国公府里的时候,就没离开过这个小弟弟的身,就连那些大儒授课的时候也是把弟弟放在书桌前,眼都不眨的看着,就怕有个闪失……“ “都是些陈年老黄历了,这个京师里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你还拿出来显摆,不会是外地来的吧。” “就是,还以为你有什么新鲜的呢,也就这样,再不讲,就下去,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就是,就是……” 说书人说的都是些早就听旧了的故事,哪能吸引得那些闲汉的热情,早就闹开了,更有甚者,还将手中的瓜子、水果扔上了台。 一见到这情形,说书先生也就不卖关子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小老儿就给各位讲些新鲜的吧。那肖世子跟那未来的世子夫人是怎么惹到一起的,你们有谁知道?“ 这一下众人的口味完全被提了起来,也知道这听书的规矩,手中的铜板就像下雨一样的扔到了台上。这下说书的更是带劲了。 “诸位都知道靖国大长公主的百花宴吧,靖国大长公主可是圣上的姑祖母,她那百花宴还是公主嫁人后时候就开始了的,都有五十年的历史了,在整个京师都是鼎鼎有名的。差一点的世家都进不了门呢。今年的百花宴更是早早就放出了镇国公老夫人到来的消息,那请柬更是万金难求啊。那些人都是奔着肖大世子这玉面公子去的。” “那姓李的姑娘生父不起眼,可生母厉害啊,竟然是诚意伯府的夫人,外祖更是三品的侍郎,好歹也得到了一份请柬。那李姑娘也跟着去了。” 第八章 说书 “要说那宴会啊,啧啧啧,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不要说那些姚黄粉玉了,这些名种牡丹根本就不值一提。最值钱的竟然是株只在冬天里开的绿萼梅花。” “梅花,那不是只在雪地里才开的吗,这才五月,怎么可能有啊。” “没错,这就是那梅的精贵之处,列位可知道大长公主府是怎么培植出来的呢。我可告诉你们啊,是用旧年的寒冰置于花房之中,连着好几年才让那梅花终于开了花。啧啧,这大暑的天,那么多冰块,也就只有这些超级大户才有这样的能耐了。” “你们想想啊,那宴会上得有多少达官贵人啊。可不知怎么的,有个丫鬟竟然把茶水倒在了肖大世子身上,当那肖世子去房中换衣服的时候,诸位猜猜,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是那姓李的姑娘在里头吧。“一听到这儿,热情的闲汉发挥了无穷的想象力,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 “没错,那李姑娘竟然也在里头换衣服呢。世子心知不好,忙赶着要出去,结果那门竟然反锁了。我的个乖乖,人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啊,就等着肖世子这块肥肉到嘴里了。” “那世子岂不大饱眼福了,我的个乖乖。” “什么眼福啊,你们是没见过那李姑娘,啧啧,一点都不像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个子跟一般的男人差不多,那脸又晒得漆黑,只怕在夜里你要是瞧见了还以为见到鬼了呢。” “哈哈哈,也是,难怪那肖世子死活都不肯呢,还早早放出话来,说那姓李的姑娘连他府里的丫鬟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呢。” “对对对,肖世子是什么人啊,那是阅过群花的主,京城里哪家青楼的花魁没见过,就说那鼎鼎大名的牡丹姑娘肖世子也没放在眼里呢。要是那牡丹姑娘啊,那可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啊,美得不得了啊。” “得了吧,那些花魁岂是你我这等小人物能碰到的。我可是听说了,那青楼里的花魁刚是见上一面就要好几十两银子的呢。” 看着底下的客人说得天花乱坠,可离题已是十万八千里远。说书先生只得拍了拍手中的惊堂木,“啪”的一声,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这桩婚事上来了。 “列位说得都对,那肖大世子这样的人物就该娶个大家闺秀,县主、郡主之类的,没成想竟然要娶这么一个丑丫头。当然心里是不服气了。这几天那肖世子可是在青楼里呆了好几天了,十二大花魁整日陪着呢。肖老儿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月天赌坊可是早就放出赌盘呢,就赌这世子会不会在一年之类就把这世子夫人赶出家门呢。听说不会的赔率是一赔一百呢。诸位可得赶快去,压上一注,运气好,一两银子转个年就成了一百两呢,到时也能去见见那些花魁呢。说不定还能像书中的卖油郎一样娶个花魁回去呢。” “对对对,是得去压上一注,就赌他们两成不了。”听完说书的众人一空而散,赶着掏银子去赌赌运气。 这几天,镇国公府不断的送来了聘礼,还有宫中的赐礼,这个三进的院落都快差点摆不下了。“小姐,小姐,你看,这就是夜明珠吧,这么大,都快有紫烟的拳头这么大了,奴婢可从来没见过呢,小姐你也快来看看吧。” 正在窗前看风景的妙婵望着活泼的小侍女,微笑道:“傻紫烟,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都是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铜玉什么的,以后都是要带到镇国公府里去的,看看就得了,对了我爹也不知道到哪儿了,信已经送出去五天了吧。” “嗯,小姐,老爷这时候肯定还没收到信呢。从西北到京城上次我们快马就跑了七八天呢。不过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为小姐高兴的,说不定还会一醉方休呢。小姐你放心吧,老爷一定会在婚期前回来的。”快乐的紫烟就像林中的麻雀一样喜欢说个不停。 “小姐,我刚刚在那些箱子里发现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要不小姐我们去街上吧。前段时间,我可是把整个京城都逛得差不多了,听说珍宝轩里的东西可让那些太太小姐们喜欢了,现在我们也有了银子,那就去看看吧,小姐回来这么久,还没看过呢。” “好,都依你,你把那些银票都带上,叫上小六备车,我们出去走一走。” 京城果非一般的繁华之地。到处都是林立的商铺,摩肩接踵的人群,大声叫喊吸引客人的小二。坐在马车里的主仆二人就这样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精彩的世界,一旁的紫烟早就热情的为妙婵介绍起:“小姐,你看,那就是天然居,据说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饭铺,那里头的酒也是远近闻名的,只有高官富商才能吃得起呢。”“小姐,那么多人围着的就是胡家包子铺,他们家的包子是整个京城里最好吃的,据说御膳房的大厨都比不上呢。”“小姐……” 一路上主仆二人正看得高兴,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李姑娘,前面有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谁,小六,你认得吗?” “李姑娘,好像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和其他几位大人家的公子。”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他们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没事,小六,我们原路返回就是了,不去珍宝轩了。” “哟哟,里面坐的不是我那未过门的娘子吗,怎么,长得丑,不敢见人啊,想溜啊。”还没等马车转头,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旁的紫烟早就紧紧的抓住了妙婵的手,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安抚着小丫头紧张的情绪,低声说道:“紫烟别怕,别怕,小姐在呢,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 好不容易等紫烟的情绪舒缓下来,才朗声朝车外答道:“妾身蒲柳之姿,自知难与世子日月之华匹配,只是你我姻缘乃当今陛下亲下旨意而成,小女子官微力小,难见圣颜,世子若心有不甘,为何不求圣上收回成命,你我也各得自由。”一说完,外头早就想起了一阵阵嘲笑声。 “景昀,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可真是牙尖嘴利的很哪,一出口就把皇上抬了出来,只怕你以后夫纲难振啊。” “就是就是,景昀兄乃是京里出了名的玉面公子,要是配上个母夜叉那可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了。” “就是,就是,肖兄,你可得露出几分本事才行啊,顺便也让我们见见嫂夫人的无双容貌也好啊,哈哈哈。” 上竟然也把他带出了宫。 第九章 青楼 肖景昀自幼就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主,哪受得了这气,自从祖母不知怎么的也答应了这场婚事后,还屡次警告他平日里要守点规矩,要好好的对他未来媳妇后,他在公主府里被摆了一道的怨气就从来没有释放出来过,早就派小厮死死的盯住了李府,一有风吹草动就向他回报。 他在家中好好的反思了几日后,祖母解了他的禁令,这才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外边醉生梦死。今儿个下人来向他回报,说这个可恶的臭娘们竟然出了门,这才到这儿堵上了马车。没想到这娘们果然不是个善茬,简直让他颜面无存。新仇加旧恨,他连想把李妙婵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一把上去推下驾车的小六,啪的一鞭就把马车驾到了青楼。苦命的小六只能在后边一个劲的追赶。 青楼是名副其实的青楼,也是整个京师最有名的青楼。楼中大多是才色双绝的女子,平日里他就是这楼里的常客。他就想让这个丑丫头看看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进他的身,然后认清身份,以后不要管他就好了,要是能识相的自求下堂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虽然这不可能,可是人总得有梦想的吧。 车还没停稳,肖景昀就踢开了车门,一把拉住了刚戴好帷帽的妙婵,笑道:“就你这姿色,还戴什么帷帽,谁愿意看你,今儿个,小爷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该戴帷帽的人。把这个丫头和那个小厮给我看好了,别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不然有你好看。”用力的甩下妙婵头上的帷帽,拖着她就往里头冲,还不忘吩咐青楼的小厮,“把花魁们都叫出来,今儿个本世子高兴,大大有赏。” 才到青楼,早就认得他的小厮立马就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世子爷,您可来的真巧,姑娘们刚打算出场了呢。今儿个有牡丹姑娘的琵琶呢。小的给您把车停到后院去。” 瞧着刚才肖大世子的劲头,是个人都知道肖世子是犯了脾气了,可谁又敢出来阻挡呢。这位爷可是谁都不能得罪的主啊,要是惹恼了他,将这青楼夷为平地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能让这位姑娘自求多福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就那么没有一点眼力劲呢,连肖大世子也敢惹。小厮还是稍微有点良心的,只能在心里为这位姑娘念了声“阿弥陀佛”就往后院的去叫花魁了。可怜的紫烟和小六也被后面的公子哥儿押了进来。 没多久,一大群浓妆艳抹的丽人就迎了出来,各个都扑到了肖大世子身边,将刚刚还被世子拉着手的妙婵挤到了一边。忠心的紫烟和小六赶紧凑了上来,“小姐(李姑娘),你没事吧?要不我们赶快逃吧。”“放心吧,没事,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你就当是来欣赏风景来了就好了。”“小姐,你还有这闲情逸雅趣,这可是青楼,能有什么风景啊。”“你看,那不是有数不尽的美人吗,还有歌,有舞,平日里可是花钱都听不到的,现在有免费的,你还不高兴,赶快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没事的。” 淡定的主仆三人就这样静悄悄的找了个最好的位子坐下,边尝着桌上的甜点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青楼真不愧是整个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还敢以青楼命名只怕全国上下也就只有这一间了。这里可一点也不像青楼,反倒是进了哪户大户人家的园子,处处都透着典雅精致。肖大世子还在美人圈里周旋,一旁的紫烟已经为自家的小姐抱不平了,“小姐,你看,姑爷也太过分了,就在你眼皮底下都敢这样,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呢?”望着已经气的攥紧了拳头好像要去跟敌人上去拼命的紫烟和小六,妙婵也有点好笑:“你们两个大傻瓜,他可不是你们家姑爷,记住了,他是肖大世子,也只是肖大世子,决不能把他当成你家姑爷,知道了吗?” “小姐,那你……” “别说了,有人来了。” 来的显然是楼中的花魁,生得是袅娜纤细,眉横春山,眸映秋水,肤若凝脂,腰如约束,当真如《诗》里那位蛾眉螓首的庄姜般美貌,只是面带妖娆,如斯美人自然是楼中的花魁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娇媚得就连身为女子的妙婵都有点动容,更何况男子了。 “想必这位就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了,奴家牡丹,久闻姑娘大名,姑娘可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呢,竟然能攀上肖大世子,真是令我等自惭形秽。” “不过是点点运气而已,牡丹姑娘何必惭愧,以姑娘的天生丽质自有好姻缘在等着的。” “是吗,李姑娘可真是会讨人开心,若府中太君见了肯定欢喜。” “那就借你吉言了。能讨老太君欢心是我之幸。” “哟,凭你,能让我祖母喜欢,做白日梦吧你。怎么,觉得这些花魁如何,比你好上百倍吧。”一旁不甘寂寞的肖大世子早就凑了上来,讥笑是他最近新添的爱好。 “那是自然,各位花魁莫不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能名动京师。” “那你就好好学着点吧,以后说不定小爷也能给你点甜头尝。“ “是吗,那就多谢世子爷了,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美人呢,既然都是花魁,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了,那我等今日可是三生有幸,才能得以良机,多谢世子了。” 肖景昀肺都要被气炸了,虽说京城里也有不少大家闺秀出门,可他就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眼前这个笑嘻嘻朝他道福的丑女人,那脸皮只怕比那三尺城墙还厚,一针刺下去,血都不会见一丝。 好在已经有花魁开始献艺了。青楼里有十二位花魁,以十二月名花命名,个个年轻貌美,又有一门绝艺,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爱慕者数不胜数。今儿个青楼早早就放出了十二花魁之首的牡丹姑娘登台献唱的消息,还没到点,众多欢客已将厅中所有的座位坐满,楼上的雅间也被世子爷带来的狐朋狗党占据了。本以为只是欣赏牡丹姑娘一首好琵琶,没想到还能见到现在京中风头正盛的两位主人公,今儿个花的银子可真是值了。 第十章 牡丹 “那坐在中间的就是那未来的镇国公世子夫人吧,看上去也没什么姿色呀,顶多就是中人之姿而已,要是在这楼中,只怕连个洗脚丫环都比不上吧。” “就是,就是,那世子爷生得是丰神俊秀,是城里出了名的佳公子,怎么会要娶个黑脸婆呢。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啊。” “肖世子可一点都不满意这章婚事呢,要不然怎么会把未来媳妇带到这地方来呢,一点也不在乎媳妇的清誉,想必是不满的。” 周围的看客说得热闹,开头还是窃窃私语,到后来声音那是越来越大,只差没跑到妙婵跟前来大声疾呼了“凭你,也能与世子相匹配,真是马不知自己脸长……”早就在心里做好的破罐子破摔的打算的妙婵就这样安静自然的坐在厅中,看着高台上的跳舞的佳人,一丝不自在的情绪都没有,看到乐时还偶尔拍下桌子,与旁的欢客无一丝差别。紫烟和小六年纪还小,瞧见自家小姐如此恣意,早就把刚进来的不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高台上的几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舞还没跳完,一阵清脆的琵琶声就从帷帐后传了出来。一听就是牡丹姑娘的琵琶声。往日里的花魁都是压轴大戏,不三催四请才会出来,今儿个打头就是花魁之首的牡丹姑娘登台献艺,整个楼里腾的就沸腾起来,又在琵琶声中安静下来。 牡丹姑娘不愧是花魁之首,琵琶声音清脆悦耳,曲调娴熟,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更是轻启朱唇,歌声空灵而唯美,“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曲一出,谁不知道牡丹姑娘是为肖大世子而唱的。那秋波荡漾的眼神就没从世子的身上移开过,更何况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未来世子夫人的面唱着情意绵绵的情曲,瞎子都知道牡丹姑娘对肖世子有情。更妙的是牡丹一曲完毕,竟直直的朝台下的妙婵走来,“李姑娘,可觉得小女子这一曲弹得如何?”这时候都不用问,牡丹姑娘是对上这未来世子夫人了。 还没从悦耳的琵琶声中醒过来的妙婵瞧着牡丹这做派,大叫不妙,今儿个难道还要在这青楼里上一曲全武行不成,那可万万不行,忙扬起笑脸,“牡丹姑娘不愧是音律大家,这首琵琶曲真是天籁之音,孔夫子说的“绕梁三日,令人三月不识肉味”大概就是形容姑娘的曲艺的吧。” “没想到姑娘竟是才女,真让牡丹刮目相看,不知姑娘可否赐教一番,这楼中器具可是应有尽有,随姑娘使唤就是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这肖世子可真是个香饽饽啊。厅里的男人看到两人争风吃醋,恨不得亲自下场催促两人。而事件的男主人肖景昀肖大世子完全是一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嘴角那可恨的微笑就没停止过,手中的折扇还不停的敲打自己的手心,摆明就是要给她难堪。紫烟和小六气不过早就拉开了打人的架势。 想她李妙婵在京城里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可在西北军中那可不是个善茬,何曾受过一个青楼女子的奚落和众人的指指点点。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呢,不就是个肖景昀吗,真以为她稀罕啊。“瞧牡丹姑娘这语气,想必也是对我家世子有些非分之想的吧。这……” 还没说完,眼前的桃花美人已是笑开了花,“没错,我就是心悦世子,那又如何。整个京城里想嫁给世子的人只怕能从安定门排到通州城。世子如此丰姿,貌比潘安,我牡丹就是喜欢,只是身份低贱,难与公子相配而已,只恨老天爷无眼,竟将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许配与公子。我牡丹心里就是不服。” “没错,我芙蕖也不服……”“还有我迎春也是。”“我淡梅也不服。”牡丹这一句不服彻底引爆了场间的气氛,整个京城,从八十老妪到稚龄小儿,只要是知道这章婚事的,谁又服气过,都盼望着老天爷一个雷下来将她这个卑鄙小人轰死,世子就算是成了鳏夫也比被她这坨牛粪玷污要好。 百姓义愤填膺,个个大声谴责,那些花魁更是贴上身来想捏她的肉,忠心耿耿的紫烟和小六尽可能的从两边挡住,只有我们的肖大世子依然还是笑意盈盈的站在雅间,望着狼狈不堪的主仆三人。瞧见不好,楼里的妈妈终于出面了,刚要打圆场,妙婵口中的话彻底的震惊了众人。“我与世子的婚约乃圣上钦赐,牡丹姑娘刚才这么说,可是在说圣上吗?” “就是就是,这位小姐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他老人家赐的婚那肯定是极好的。刚才都是这些小蹄子口不择言,等会我就教训她们。” “不必了,她们可没说错,本世子就是喜欢楼里这些姑娘也不会碰你一根头发的,米粒之光也想与日月争辉,真是妄想。”一听见李妙婵将圣旨抬了出来,刚才还在心里笑得美美的肖景昀瞬间大怒。 “这有何难,既然世子喜欢,那我自然也会成全。这位妈妈想必能做这些姑娘的主吧。不知楼里的这些花魁身价几何?” “姑娘的意思是想为我楼里的姑娘赎身,不是老身妄言,只怕姑娘赎不起。” “哦,那妈妈还是说个价吧,我赎不起,镇国公府总赎得起吧。” “那是,那是,我这楼里的姑娘可都是价值万金的,没个万两银票只怕是难啊。”谁都知道今日事青楼难以善了,没办法,谁叫后台没人家硬呢。那肖世子也是的,平日里也没来楼里几趟,两夫妻吵架,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个地方呢。花魁们可都是摇钱树,要真的被赎了,那她往后喝西北风去,只好把价格翻了一倍,就指望着这小两口见好就收。神啊,赶快来个能镇得住肖世子的人吧,观音菩萨,如来佛,土地老爷,来往的各路神佛显显灵吧。老鸨在心里不断的嘀咕。 第十一章 赎人 可是事实却不如她所想。多日的沉默并没有消除妙婵心中的悔恨,正好她也没看上这肖大实世子,她也是满怀无赖的好不。“一万两,也好,听说贵楼有十二位花魁,都是国色天香,不知可否得见。”此言一出,众人的下巴彻底的掉了下来。 青楼的妈妈更是掐了掐自己的肉,这位姑娘难不成是想把十二位花魁都带回去。她哪儿来的底气,镇国公府会为她出这笔银子。 “你以为我爹会为你出钱吗,我告诉你,我家可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我也没说要赎几个人,只不过我来这青楼一趟,要是没见全这几个花魁,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我总要挑个最合世子心意的吧,不如世子说说这楼里哪个姑娘最合您心意,那也就免得我再花时间了,是吧?”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瞄了瞄世子早已气得发青的脸,妙婵觉得甚是过瘾,“紫烟,你可知道府里大概还有多少银子,一并取了来。” “小姐,紫烟早就带在身上了。” “整个身家都带在身上了,那能有多少钱,当自己是乡下的土财主吧。”周围的人早就窃窃私语起来。一万两银子可不少,都可以在京城里买个好院子了,这个老鸨只怕也是狮子大开口,一万两银子买下整个青楼绰绰有余。 “李姑娘,老身说句不敬的话,姑娘只要现在能掏出一万两银子,那十二位花魁姑娘尽管带走就是,老身绝不阻拦。”“哦,此话当真。小六,你这就回府去取银子。” “小姐,不用去了,奴婢手里好像就有。”话音刚落,紫烟怯生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天啦,难不成这小丫头手上就有这么多银两,这是个什么世界啊。这下不只是周围围观的人,就连妙婵自己都有点吃惊了。五万两银子她是拿的出,可是都放在府中那个,紫烟竟然告诉她身上就有,她怎么会不吃惊呢? 整个厅里数百号人都望向了紫烟。只见这个看上去事宜二岁的小丫头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银票,一张一张的开始数了起来,“一千、二千、三千、四千、五千、……一万,好了,小姐,这是一万两。”十张薄薄的银票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从一个小丫鬟手里递了出来,瞧她怀里起码还有近万两。原来是真的真人不露相啊,竟然会有人把几万两银子就这样放在怀里,她也不怕掉了。这李家的情况早就被京里挖了出来,根本不可能有银子,镇国公府到底下了多少聘礼啊。这时的青楼里怎一个“静”字了得。 “紫烟,你怎么带了这么多银票的啊。” “小姐,今儿个早上,你不是说要去珍宝轩里头买东西的嘛,我听说那儿的东西可珍贵了,再普通的东西也要几千两的呢,所以奴婢才把家里的钱还有镇国公府里送来的银票都带来了,免得到时候没钱就不好了。小姐,是不是紫烟做错了,我也只是想……”紫烟自小就是个胆小的,自从跟了她以后,就怕自己犯了什么错给小姐带来麻烦,她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周围的人就像狼群一样盯着她,她彻底慌了,一个劲儿的抓紧了妙婵的衣袖。 “怎么会呢,都是紫烟最聪明了,都让你小六哥我省了一趟路呢。给,一万两,老鸨可要数仔细了,千万别认错了,汇通银号的票,全国通兑,没错吧。”刚才还低眉顺眼的小六立马神气起来了, “妈妈可记得把我家小姐要的人准备好,这大庭广众的,赖账就不好了。你们说,是吧。”小六自小就跟在他家少爷身边,什么人没见过,这狗眼看人低的人就不该好好跟她说话。 拿着手里的一万两银票,老鸨连死的心都有了,都怪她这贱嘴啊,要是东家知道了,还不吧她拉去喂狗了。手中这叠薄薄的纸片此时重若千斤,只好苦笑着向世子求饶:“世子你看……” “瞧着这天色也晚了,我们还有别事,妈妈收了这些银钱,还是将这些姑娘的卖身契交出来吧。”已经很不耐烦的妙婵可不允许这妈妈耍赖,既是银货两讫,这青楼再好也不是良家女子呆的地方,“还请妈妈将这些花魁都送到镇国公府,就说是我为世子纳的妾室。有劳了。小六,我们回去吧。”主仆三人转身就走,留下了静若呆鸡的众人。京城多的是整日不做事的闲人,平日里最好的就是说东家长,道西家短,这么劲爆的花边新闻那更是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了开来,没多久,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就都知道了。 “没看出来啊,那个李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多钱的啊,她家里不就是个校尉吗?” “就是就是,西北那地方可苦了,又是个当兵的,能有什么钱,听说是镇国公府下的聘礼呢。” “要说是聘礼,那很有可能啊。那镇国公府是什么地啊,整个京里除了皇住的皇宫也就只有他们家了。现在的世家,哪家没有几万两啊。” “不过那李姑娘可真是个胆大的,竟然让个婢女拿那么多银票,我的个乖乖啊,几万两啊,这要是换成银子,还不得堆成山了。” “依我看啊,世子也没吃多大亏,足足十二个花魁啊,都是大美人啊,可真是享福啊。” 整个京城都在说世子是个有福气的,你看生得好,家世好,娶的媳妇虽然不美,可还没进门就给纳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所有男人想得到的他都唾手可得,可不是最有福气嘛。只是这个百姓口中最有福气的人却遭了大罪了,刚回到府里,就碰到了怒气冲冲正交人拿他的国公爷,不由分说就是二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 “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得了,打死里我也就不怕你去惹祸了。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让你来要我的命。”他自幼顽劣,惹过的祸不少,父亲也顶多骂上他几句,骂完后还会被祖母骂回去。可如今他自认为根本就没犯什么错,都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丑丫头,害他丢了面子不说,父亲又亲自下了死手,完全没吧他当自己儿子对待,祖母也只是站在床旁哭泣,一点也没有替他讨还公道的意思,只是让他要听父亲的话,“景昀啊,你就不要在惹事了,听你父亲的话,他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皇帝哥哥,为了这个家啊,听话啊,景昀。” 一听到祖母提起皇帝哥哥,肖景昀就像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张口就是大哭:“宏哥哥,你快来救我的命啊,爹爹不要我了,娘也没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宏哥,救我……”伤口一动就痛得要命,就这样,不一会儿就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第十二章 幼稚的世子 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外头的阳光早就透过窗户射了进来。他随身伺候的小厮墨雨竟然没在身边,这可不正常啊。忙要起身,可身上的皮肉被扯的发疼,实在受不了,“啊”就叫了出来。 “别动,就这样趴着吧,等伤口好了就好了。”雄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一听到这声音,景昀就如吃了灵丹妙药一样,身上的伤痛立马就消失了,他的靠山终于来了。“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你都不知道,爹爹他都不要我了,这段时间我可遭了大罪了。”一见到兄长,儿时的称呼就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妥。 五年前,亲手把他带大的兄长肖景宏一夜之间成了皇太子赵弘,父亲再也不允许他叫哥哥了。为了纠正他的称呼,父亲也是下了大力的,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才让他改了口。这时候受了委屈,下意识的就叫起了哥哥。 “怎么受了大罪了,你倒是说说,哥哥给你评评理。”在自小带大的弟弟面前,平日里板着脸装成熟的皇帝此刻是满脸微笑。 “哥,你都不知道那丫头气得我,她竟然把那些花魁都买了下来,还美名其曰说是给我纳的妾室,你看父亲把我打的。你看,你看。”说完就要撩起衣服给兄长瞧背后的伤口。 “好了,我早就看过了,御医也说了,没伤到骨头,误不了你成亲的事。” “还要成亲,我要休了她才是真的,哥,你可得帮你。” 弟弟还是这般幼稚,哎都是自己宠出来的,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护着他呢,到如今都十七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觉得你爹就是因为那几个小妾把你打成这样?”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呆萌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皇帝,这就是他的杀手锏啊。 “那是你未来的媳妇,你竟然把她带到青楼里,你让满朝文武怎么想,全京城的人怎么想她,是说国公府仗势欺人还是说你不满圣意。你连这都不懂吗?” 其实景昀也早就明白了,只是丢不下面子才在兄长面前死乞白赖的纠缠,就是想兄长能收回成命。现在知道不可能了,还白挨了一顿教训,都是那个丑丫头的错,等他把她娶进门,看他怎么折磨她,心里又在李妙婵的画像上打上了几把小叉叉。 正在难堪之际,门外的小孩声彻底解救了他。 “昀叔叔,昀叔叔,我来看你了,听说你被老公公给打了,还疼不疼啊。”跑进们的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这就是皇上的独子,也是嫡子。 建安帝自幼在肖府中长大,一直都是以国公世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国公爷对他是既严格又亲密,请的都是当世名儒,教的也是治国兴邦之道,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国公府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的,他心里也有纳闷。直到十六岁那年,先皇病重,才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一跃之下成了一国太子,继而登基为皇,才知道父亲平日里教他的都是帝皇之道。登基以后,镇国公就放弃了各项实权,仅仅留了个太宰的虚职,也不怎么同意景昀进宫去找他。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父亲辛苦养育了他,只盼着他能成为一代明君,不想朝廷上下因为他的身世而给他惹来麻烦。这几年朝政处理得得心应手,建安帝才时不时的将景昀传入宫中说话,也带着大皇儿出宫到过镇国公府上。还不到三岁的大皇儿和景昀玩得最好,几日不见就要吵着出宫,叔侄两人完全没有一丝隔阂,其实景昀也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一进门,大皇子赵昭就跑到了床旁,看到趴在床上龇牙咧嘴的昀叔叔,两滴眼泪就挂在了脸上,“昀叔叔,是不是还疼啊,在哪儿呢,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肖景昀哪能让一个三岁的小娃去看伤口啊,要是被看到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大皇子面前摆出英雄的模样呢,忙手忙脚乱的跳下床来,边跳边说:“没事,叔叔早就好了,多谢昭儿关心了。”天可怜见,只怕这时的伤口又冒出血了吧。 “真的吗,昀叔叔,你可不能骗我。” “没骗你,没骗你,真的,你问你父皇,你父皇一来看我,我就好了的。”三岁小孩正是最好骗的年纪,一听到父皇,立马就扑向皇上怀中,大赞:“父皇好厉害,一看昀叔叔就好了,父皇最厉害。” 儿子如此崇拜,当父亲的自然就高兴了,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了可怜的肖大世子,“走了,昭儿,该回宫了,让你昀叔叔多休息一会儿,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你昀叔叔的娶亲大事。” “啊,父皇,什么是娶亲大事啊。” “就是你昀叔叔就要帮你娶个婶婶回来,再帮你生个小弟弟,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小弟弟玩了。” “真的吗,昀叔叔,那你可要赶快给我找个小弟弟陪我玩哦。” “嗯,对,赶快生个小子才是正事,听到了吗,景昀。” 皇上临走前特意加重的语气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肖景昀知道,除了老老实实的成亲,他再也不能耍别的花招了,前途一片渺茫啊。 建安帝赵弘一回到皇宫,就来到了皇后宫中,皇后沈氏年方十九,贤良淑德,深得皇上敬重,后宫嫔妃拥护,又诞下了大皇子,真正是母仪天下。一见到皇上,笑道:“皇上今儿个去镇国公府,不知世子可是想过来了?” “哼,那个臭小子,这都是他自找的,好好的娶门媳妇过日子不成,自己要作妖,被国公也行了家法,当着朕的面也能哭哭啼啼,也不知道以后两夫妻怎么过才好?” “这不有皇上吗,国公爷也是个有大能耐的,世子自小也有才名,有点小脾气也是应该的。以后娶妻生子自然就会改的。” “但愿如此吧,也是朕太宠他了。想他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比只老鼠都大不了多少,呼吸又弱,那时朕才四岁,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整日守在床边,哪知道这小子也不知怎么的,硬是要我抱着,一撒手就哭,都把我这哥哥当成娘亲了。哎,一眨眼都是要娶亲的人了。” “由此可见世子是个有福的,都是陛下的龙气庇佑,世子才能平安长大,现如今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了,天下哪个能与世子相比,多少人家都想拉他做女婿呢。就前两天,泰和还说就算给世子做平妻她也心甘情愿呢。”说到后头,皇后小心的瞧了瞧皇上的脸色。 第十三章 下马威 一听到平妻,建安帝皱了下眉头,“平妻,那都是些不守规矩的商家弄出来的,镇国公府从来都不会允许的。罢了,你明日传那姓李的姑娘进宫,顺便瞧瞧秉性如何,要是实在差了点,那朕也就少不了做个恶人了。朕自幼护着景昀,婚姻又是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太委屈了他。至于泰和,朕瞧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景昀也没将她放心上,你也就不要去撮合了。” “是,臣妾明日就见见那个李姑娘,可见世子是个有大福气的,皇上样样都为世子着想,定能称心如意的。” 一觉醒来,一切都是新的。妙婵一起床就推开窗户,新鞋的空气扑面而来,初生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就像父亲的怀抱。窗前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丽,就像天边粉红的云霞,晶莹透亮的喽珠欢悦的在叶间跳跃,不知名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曲子,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此刻她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她想拥有这宁静的时光。 美好总是短暂的,没多久,紫烟就端着水进来了,“小姐,外头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那么入神,先洗漱吧。” “嗯,紫烟,你说我们回西北去怎么样?” 一听到回西北,小丫头的眼神就亮了,忙扑过来,”小姐,是真的吗,我们能回西北吗,可是小姐不是要嫁人了吗?小姐你不会是想让奴婢自己一个人回去吧,那可不行,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小姐你在哪儿,紫烟就在哪儿。小姐,你不要赶奴婢走,小姐……”这丫头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回西北,眼泪就流了出来。 “好好,不让你回去,就算要回去也是我们两个人都回,不要哭了,都是小姐的错,大清早的就哭,你看都成了小花猫了。” “紫烟知道小姐也不想嫁给那个肖世子。都是奴婢不好,没保护好小姐,那日要是奴婢也跟着去了,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了,没想到夫人竟是只批着狼皮的羊。” “没事,这样也好,你也瞧见了,那肖世子仪表堂堂,偌大的镇国公府,也吃不了你家小姐,再说还有这么厉害的紫烟,我还怕什么呢。赶紧打扮一下,今儿个天气也好,就在园子里头逛逛好了。” 小六是定西侯府的人,毕竟不好常打扰,昨儿个妙婵就把他遣了回去,现在整个宅子里就只有主仆二人。刚吃完早膳,想着逛逛园子,门就被敲响了,还以为是小六来了,妙婵赶过去一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老嬷嬷,还有一顶小轿。一看这架势,妙婵就觉得今儿个运气真的不好,敢情早晨老天爷已经把甜头给完了。 见到妙婵,为首的嬷嬷就笑了,福了一礼,“这位就是李姑娘吧,奴婢是皇后宫中的崔嬷嬷,娘娘想见见未来的世子夫人,特让奴婢出宫来接贵人,不知贵人现在是否妥当。” “妥当妥当。”你皇后娘娘要见人,谁敢说个不妥当啊,那是找死好吧,要什么样的人才敢拒绝啊。妙婵自认为是个怕死的人,只好跟紫烟交代了两句,匆匆的跟着进了皇宫。 都说皇宫森严,妙婵坐在轿子里的什么都没看到,也不敢往外看,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一座没有牌匾的亭子里。亭中空无一人,只是在石桌上摆了几盘点心。刚才的嬷嬷也退了下去,妙婵一看就知道了,这就是所谓的下马威了。 六月的阳光甚是厉害,还没到正午,地面就冒起了热气,亭子偏僻,旁边连棵树都没有,百无聊赖的李妙婵可不敢胡来。她知道宫里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呢,只要她稍有不慎,不敬的罪名就落到她头上了。既是皇后娘娘的宣召,想必也不会太为难她吧。也不知道宫里那些人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怕是费了不少时日吧。也罢,就当是平日里的练功好了。就这样静静的在亭子里坐着,等着贵人大发慈悲,有空记起她这个小喽啰来就好了。 此时的坤宁宫,早就有奴才向皇后汇报亭中的情况。“回禀皇后娘娘,奴婢瞧那李姑娘到也有几分能耐,这么热的天,在亭子里坐了近一个时辰还丝毫不动,跟一般的乡下丫头完全不同,想必也是府里好好教导过的。” “哦,那桌上的点心呢?” “奴婢也没见她尝过。娘娘可是现在就要见她?” “嗯,去吧,终究是要成为景昀的媳妇的,闹得太僵了可不好,传她来偏殿见本宫吧。” 回报的嬷嬷刚退下,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崔嬷嬷就出声了:“只怕那个丫头是故意做出来给娘娘您看到,想必她也知道娘娘再看着她呢。娘娘何必不让她多呆一会儿,就算是为三小姐出口气也成啊。” “崔嬷嬷,你不明白,昨儿个皇上竟然跟本宫说起了幼时的事,本宫在家中也听过皇上和世子的佳话,本以为是众人以讹传讹,一般的兄弟情深而已,没成想竟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那世子不就跟王爷差不多吗?” “没错,都说长兄如父,皇上是真的把世子当亲兄弟的,一说起世子来,完全就是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般,昭儿只怕都不能比。我只不过稍稍提了一下泰和,皇上脸色就变了,还说泰和给世子为妾都不配。你马上传信回府里,告诉父亲最好打消跟世子联姻的心思,赶快给三妹找个人家,和靖安大长公主府也远点,不要惹是生非才好。” 坤宁宫里,沈皇后还在跟心腹面授机宜,可怜的妙婵终于在来到坤宁宫的路上。这一次没有轿子,单靠着两条腿,顶着烈日就这样来到了坤宁宫。妙婵一个劲的庆幸自个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要是旁的千金小姐,不早就脸花了吗,当然皇后肯定不会让她们也像她这样坐一个时辰再走上大半个时辰的。好不容易来到坤宁宫,薄薄的夏衣都快能拧出水来了。当然不能就这样去面见皇后,早就有宫女托着衣衫在等待了。 宫中女官的服饰倒也合身,在宫人的催促下,妙婵终于来到了皇后身边。 坤宁宫果然不同,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更可贵的是殿旁的桌上摆着块巨大的寒冰,旁边还架着一架风车。风车轻轻一摇,冰雾就化成阵阵凉意,整个殿里都是凉凉的,舒服极了。沈皇后一身便服就坐在榻上,嘴角微微上扬,笑得自然优美。 第十四章 成亲 妙婵赶紧低下身子,行了个大礼,口中念到“民女李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妹妹快快请起,刚才是宫中出了些急事,害得妹妹等了那么长时间,都是本宫的不是,还望妹妹见谅。” “娘娘日理万机,所行皆是国之大事,民女何德何能怎敢有劳娘娘看重,民女从未见过皇宫,如今蒙娘娘宣召,真是三生有幸。” “妹妹以后嫁与世子,那就是一家人,宫里人少,本宫也有些*****以后可要常来宫中,陪我说说话才好。” “民女见识浅薄,只怕娘娘嫌弃才是,哪得娘娘如此厚爱。” 就这你来我往,废话说了一堆,终于讲到正事了。 “妹妹自幼在西北,府中又无长辈,想必京中的规矩和世家的情形都不甚了解,本宫这里有几个人,妹妹且带回府去,好好专心备嫁。” “谢皇后娘娘赏赐。” 就这样入一趟宫,妙婵就带回了两个教习嬷嬷和一本花名册。花名册上头详细的写着京城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夫人乃至姑娘们的名字,出自哪个府里,哪家和哪家沾着亲,哪家又和宫中的哪位主子有关系。 离大婚的日子不到十日,学规矩也是一件大事。教习嬷嬷教得严谨认真,妙婵学的也刻苦,总算将所有礼仪规矩,譬如如何请安、如何跪拜等等全都学完了。 来到京中这几个月,妙婵的皮肤也好了许多,肤色也慢慢的变白皙了,宫里的嬷嬷不愧是伺候过美人的,护肤保养的方子一大堆,每日早晨将杏仁、滑石、轻粉研为细末,加入蜂蜜,用鸡蛋清调匀,用以敷面。晚间,则是用牛奶花瓣沐浴,短短几日下来,她的肌肤便愈发细腻光滑,白里透红,手中的掌茧也消了不少。 “小姐原来也是个美人胚子啊,这下世子爷见了肯定是魂不守舍的。” “那都是两位嬷嬷的功劳,妙婵感激不尽。” 六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诸事皆宜。父亲李山也终于赶在前一天来到了京城。 一大早,府里就热闹开来,妙婵也早早就醒了过来,沐浴更衣后,在紫烟的服侍下换上凤冠霞帔。看着镜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妙婵的心不自觉跳得愈发厉害了。 “小姐,你今天真漂亮,比那个牡丹姑娘都漂亮。”紫烟是打心眼里为自家小姐高兴。在她心里,小姐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虽然说未来姑爷身份不凡,可是他对小姐不好,那紫烟也就不喜欢。小姐值得更好的。可是小姐还是决定嫁过去,那她就是死也要跟着小姐,不会让别人欺负小姐一根头发的。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全福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桃木梳子,站到妙婵身后在她头发上梳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紫烟进来回禀道:“小姐,诚意伯夫人来了,老爷让她进来的。” “知道了,没事的。她来了也好,总要给她磕个头的。”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迎亲的唢呐已经吹响。“来了,肖世子来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和恭喜声,心情是愈发紧张起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隔着红色的盖头妙婵见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便抬起手来放到他手中。他稳稳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在他的引领下,她缓步到了厅堂。父亲坐在太师椅上,生母黄氏也坐在一旁。 妙婵看着地上放着的蒲团,缓步上前,屈膝下跪。“女儿拜别父亲、母亲,望父亲以后多多注意身体,也愿母亲心想事成。”到了这个时候,妙婵心中不禁涌起不舍和酸涩来,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傻丫头,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要高兴才是,以后就是肖家的媳妇了,记得要孝敬长辈,顺从夫婿,再多生几个娃,为父我就是现在死了也甘心。”还没说完,自己倒老泪纵横起来。一旁的人忙上来安慰,“老爷子这是高兴的,如今姑娘有了好归宿,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一旁的黄氏也张口说了几句吉祥话。 拜别父母,坐上喜轿,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从朝阳巷出来,一路朝镇国公府的方向行去。路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群。 “这肖世子可真英俊啊,一身的贵气。” “这李姑娘有福气啊,往后就是一步登天的贵人了。啧啧,瞧这嫁妆,有二十八台呢,也不少了。” “你看你看,开头据说是皇上赐下的玉如意呢。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出来给世子主婚呐。” “那可不一定,世子可不是普通人啊。” 整个镇国公府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四处贴着,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热闹。 “下轿、跨火盆、见礼”繁复而冗长的礼节此时却变得格外的庄重,妙婵穿着厚重的嫁衣,顶着重重的风冠,像个木头人一样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直到被人扶着进了一间屋子,坐在一张铺着大红绣龙凤双喜百子图案褥子的床上,妙婵依旧觉着有些恍惚。就这样嫁了,就真的要和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过一辈子了。 屋里的嬷嬷都出去了,紫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整个新房里就只有她一个,外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突然间床下有了动静,里头爬出了一个全身着红的三四岁的小男孩,吓得她赶紧挑起了红盖头。 两人大眼望小眼,妙婵想的是,谁这么缺德的,把个小娃娃放在床下,不会是肖世子生的娃吧,天啦,她可没做好进门就当娘的准备啊。沈御给的资料里也没说肖景昀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呀。 而我们的大皇子心里想的是,昀叔叔是个大骗子,这婶婶长得那么漂亮,还说是个丑八怪,哼,大人果然都是骗子。小孩都是心无城府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了出来,“你就是昀叔叔说的丑八怪吗?” 第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 丑八怪,昀叔叔,那想必就是肖景昀说的了,那这小男孩就是大皇子了。好吧,丑八怪就丑八怪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对啊,那你怎么在这儿呀?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才没有一个人来呢,我跟我父皇、母后一起来的。我想见见新娘子,他们说到新房就能见到了,你就是新娘子吧。” “嗯,你可真聪明,现在见到了就赶快去找你的家人吧,不然就该着急了的。” “没事,我不怕,我就是来闹新房的,小桂子说闹新房可有趣了,可我瞧着也没什么意思啊,一点也不好玩。” “是不太好,你不如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好不好。” “好,那你一个人在这害怕吗,我要是一个人呆着我就有点怕。” “不怕,你刚刚一个人在床下不怕吗?” “嘿嘿,我怕着怕着就睡着了。”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我也盖个红盖头好不好。” 于是进来闹新房的人还有烂醉如泥的新郎官就看到了一副奇异的场景——两个新娘。新娘坐在床上,头上顶着红盖头——这是正常的画面,可是这位新娘身边坐了个小孩儿,头上盖着块红桌布,大半个身子都被遮住了,这就不正常了。 “是大皇子,是大皇子。刚才皇后娘娘还让人找呢,原来到新房里看新娘子来了。赶快去禀报娘娘。”早就有下人上前抱起了大皇子去大厅回禀主子了。 得了,新郎官醉成了那个模样,闹新房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众人一哄而散,留下了快要醉死的新郎官和盖头都没摘下的新娘子。 旁边躺着个满身酒气的大男人,好在是个酒品好的,不像有的人一喝醉酒就大吵大闹,唱歌跳舞大耍流氓也不在少数。要说酒鬼,妙婵可就见得多了,父亲平日里也爱喝酒,要是有了高兴事,和军中同僚通宵喝醉也是常事,伺候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没一会儿,新郎官就被扒了个精光,躺在喜被之中。 “瞧这皮相,倒也不错,难怪招蜂引蝶的很。”就这样静静的在烛光下,妙婵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观察起自己的夫君。真真是个佳公子,光洁白皙的脸庞,无一不透着冷俊,乌黑浓密的眉毛,高挺如山根的鼻梁,无处不散发着世家公子的高贵和优雅。 新郎官睡得死沉,嘴里还时不时的呓语“李妙婵,你陷害小爷,小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睡梦里还惦记着怎么对付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打点了世子的一切,妙婵开始将身上凤冠霞帔脱了下来,这一下整个人都舒服多了。者一身喜服少说也有十来斤重,可是京里最出名的绣坊忙活了半个月,日夜赶出来的,差点没把她的头压断。按了按酸痛的脖颈,就着床旁的小榻睡了下来。 红红的喜烛燃烧得正烈,时不时的爆出两个灯花。这就是她李妙婵的洞房花烛夜。 天刚破晓,妙婵就醒了,许久没有睡过榻了,这段时间又一个劲的保养身子,此刻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这滋味可真的不好受。床上的世子还没睡醒,妙婵就赶紧起来毁尸灭迹。夫妻俩没有圆房,府里的人都能想到,要是还没睡在一张床上,那她以后在府里可就真的无立足之地了。 刚弄好没多久,大概是屋子里的动静惊醒了外头伺候的下人,一个老嬷嬷就走了进来,瞧见妙婵已经在镜前梳妆了,只有世子还躺在床上。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昨晚两人没成事,难怪昨儿个听房的人没听到什么动静。 “奴婢见过少夫人,老奴是老夫人派来照顾世子的,夫人可是要传下人进来伺候。” “好吧,有劳嬷嬷了。” “少夫人多礼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老奴夫家姓崔,少夫人叫老奴崔嬷嬷就好了。” “对了,崔嬷嬷,昨日我府中跟来的丫头紫烟不知可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回禀少夫人,府里的规矩,凡是新入府的下人都要统一教导府里的规矩一月,等过段时日少夫人自然就会见到了。” “只是我那丫头有些顽劣,自小就在我身边,规矩也是个好的,我也一刻都离不得她,不知嬷嬷……” “少夫人既然这样说,待老奴回禀了太太,就将紫烟姑娘送回松香院中就是了。” 听到此语,这可真是妙婵嫁到府里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了,忙回了回礼:“那就多谢嬷嬷了。” “少夫人等下还要去正院里认亲,该好好准备下才好。老夫人慈爱,对晚辈也是悉心爱护,太太也是个明白人,只是各房的几位太太有些多嘴,不过也都是大度的人。” 一听就知道,这崔嬷嬷确实是老辣的主,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府中后院的情况告诉了妙婵,也让妙婵心里有了底。老夫人对她这孙媳妇没什么意见,只是其他的太太就有些怨言了。也是,以如今镇国公府的地位,一般的公主都不一定能嫁入肖家,哪知道被她这个无名丫头占了先,还是国公爷亲自请旨赐婚的。他们不敢说国公爷昏了头,给她这个新媳妇添点麻烦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可想而知正院里有多少等着看笑话的人呢。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跪下磕几个头就过去了,谁怕谁啊。 新婚之夜喝得烂醉如泥的肖世子终于醒来了,刚醒来就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头昏脑胀,还以为自己被那丑女人占了便宜去,赶紧摸摸身上的衣裳,还好,衣裳都在,床上也没什么凌乱的迹象,顿时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还好还好,清白还在。哎不对,跟他的清白有什么关系,吃亏的应该是那个丑丫头才对,他怎么第一个就关心自己的清白了呢。都是酒惹得祸。 他可完全没做好跟那臭丫头圆房的准备,趁着酒宴,那是来者不拒,帮他挡酒的伴郎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到了最后,皇上身边的公公出来阻挡,他还是自个儿喝下了好几壶,简直就是把一生的酒都喝光了,到最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喝到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一世英名就这样抛诸东流。 卧室里有了动静,早就有小厮进去伺候了。妙婵还是在一旁梳妆。当肖大世子扶着脑袋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一个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的背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活脱脱就是一美人啊。难不成他父兄可怜他把那丑丫头给换了,那他昨晚的酒不就白喝了吗,真是的也不早点告诉他。 第十六 章 认亲 听到身后的动静,早就梳妆完毕的妙婵回过身来,旁边的崔嬷嬷早就行礼问候:“世子,起来了,老夫人和老爷还在前厅等着世子和少夫人前去敬茶呢。” 肖景昀完全没有听见,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那个丑丫头,细腻白润的肌肤,唇瓣上涂了娇艳的胭脂,稍稍启唇,便如最娇艳的花瓣绽放。蛾眉如远山青黛,经了脂粉点缀的眼眸愈发神采明亮。这才不到一个月,丑小鸭就变成白天鹅了,真的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吗?“你真的是那个丑丫头李妙婵?” “世子这是怎么啦,这当然就是少夫人了。”妙婵没有应声,倒是身旁的小厮拉了拉肖景昀的衣袖,旁边的崔嬷嬷也凑上来打圆场,“想必世子是瞧见少夫人的美貌,一下子高兴坏了,世子夫人天生丽质,老奴这辈子也没瞧着有几个比少夫人还美的呢。世子、少夫人,还是赶紧跟奴才去前厅吧,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前厅正院离松香院不远,走上百来步转个弯就到了,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一柱香对妙婵来说不算什么,可肖景昀就不同了。这一路上,他不只侧头看了妙婵多少次,一个不留神还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多亏了一直看着他的墨雨,不然不是见红就是要起个大包,新郎官婚后第一天就破相,国公爷和老夫人还不把他们全家发卖了。世子今儿个是怎么啦,难道是酒还没醒,墨雨在心里小声的嘀咕,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直接把世子带到前厅。 好不容易才走完这几十米路,世子和少夫人安全的到达了正院,心里的石头才放了下来。府里的主子对下人宽厚,可是世子认亲却不是他们这些小厮能看的,只好呆在院前等着主子。 国公爷有四兄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世子大喜的日子,各房也是早早的就回了府。宗族里也来了不少人,一下子整个前厅就都是人了。能在这里坐下的无不都是直系亲属和宗族望老,个个都要肖景昀和李妙婵去端茶跪拜。 国公爷坐在正中,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却不是续弦乔氏,而是原配发妻齐氏的灵位,那也是世子的亲身母亲。两夫妻刚一跪下去,旁边的仆妇就端了茶盘上来。给长辈敬茶的规矩妙婵早就烂熟于心,稳稳的将茶杯递了过去,“媳妇(儿子)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 平日里庄重严肃的国公爷肖祯倒是难得的露出了几丝笑意,“好好,景昀啊,既然成了亲,那就要有成亲的样子,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胡闹了。”父亲还是这样老是随时随地的说他,刚才见到他笑了,还以为能逃过一劫的肖景昀就像啄米的小鸡一样,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大华的习俗,新媳妇过门都是要给夫家老人备上几双鞋的。世家的女子大多要找枪手的,不过国公爷这双鞋完全就是妙婵一针一线纳出来的,虽说不能跟那些刺绣大家比,可也算得上是精品了。喝完媳妇敬的茶,国公爷就将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在了茶盘中。那玉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妙婵觉得没什么,只是周围的吸气声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出声反驳。 接下来就是给祖母敬茶。肖老夫人果真慈爱,妙婵刚一敬茶,老夫人就亲手把小两口拉了起来,还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瞧瞧我这孙媳妇,跟我孙子可真配,奶奶明年能不能抱上重孙子就要靠你们俩加油了。”一席话说得满屋人大笑,有的还高声附和“肯定能。”一下子就把妙婵说的面红耳赤,一旁的肖景昀简直都快要看傻了。给祖母准备的是一个绣着益寿延年的松鹤抹额,祖母给妙婵准备的是一副鎏金头面。 接下来就是夫人乔氏、各房叔婶、族中长辈以及府中各位弟妹。一圈下来,整整花费了一个时辰,妙婵的手脚都酸的不是自己的了,好在收到的礼物总算能安慰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妙婵也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好不容易认亲完毕,肖大世子倒是可以自在逍遥,可怜的李妙婵还要去老夫人院里伺候。 老夫人是个爱热闹的,虽然早早的将中馈之权交给了国公夫人乔氏,可威信犹在,府中更是无人敢怠慢。刚敬完茶的妙婵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要到荣寿堂跟前伺候。 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园中的欢声笑语,不知是说到什么趣事。主子高兴,底下的奴才更是高兴,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喜气洋洋的。早就有眼尖的丫鬟打起门帘,小着向门内通报:“世子夫人来了。” 刚想接着观赏园中景色来壮胆的妙婵没奈何,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刚进门,三婶娘就亲切地走上前来,轻抓双手,笑着道:“都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刚老夫人还在说世子呢,结果世子夫人就来了。”三叔是庶子,自身又没有什么才华,靠着府里的恩荫得了个五品知府的职务,放了外任,就留下了三太太郑氏在府中伺候。 郑氏出生商户,平日里自觉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就靠着讨老夫人欢心,做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现在好了,堂堂世子夫人身份比她还低,又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才进的门,怎不心花怒放,扬眉吐气。三房上上下下都见到自个主子这几日走路,腰都挺得直直的,也爱往大房跑。今儿个一见到妙婵,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瞧瞧我们这世子夫人,这脸色、这身段,我看呐,要不了十个月,老夫人就能抱上大胖重孙子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整个府里谁不知道昨儿个世子洞房花烛夜喝得烂醉,房都没圆,怎么可能有重孙子抱呢,明眼人都知道是不怀好意。妙婵也不计较,笑着弯了弯腰,“多谢三婶美言了,若能为夫家继后香灯,那也是妙婵的福气。” 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众人这才发觉这刚来的世子夫人原来也不是省油的灯。“瞧瞧我家这些当长辈的啊,就知道催着我抱重孙子,好像我有多老了是的。三媳妇,我瞧这两日旺哥儿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读书读累了,你这个做娘的要多放在心上才好。”老太君这么一说,刚还笑得兴高采烈的郑氏只好讪讪然的退了下来。 “昀哥儿、昀哥媳妇都年轻着呢,也不拘这一两年,我看那以后肯定能给老太太生一屋子的重孙子、重孙女,老祖宗您就等着享福吧。来来来,昀哥媳妇,到你二婶这边来。让二婶好好看看,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昀哥儿必定喜欢着呢。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都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一时间冷下来的荣寿堂又热闹起来。 第十七章 长者赐 一屋子都是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夫人,无非就是说些京城里的新鲜事。今儿个新娘子进门第一天,老太太精神好,大家伙连着把肖景昀从小到大的趣事说了几件。什么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事儿原来肖大世子也没少干,彩衣娱亲更是熟能生巧,逗得老太太笑个不停。妙婵哪能插上嘴,也不想插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坐在位子上,时不时的笑着附和几声。 老太太心里欢喜,看谁都顺眼,更是把妙婵叫到身边,笑着打量着她:“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外面的人都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昀哥儿是老婆子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是野了点,也是他身子弱他爹才管得少,男人呐成了家就好了,老话不是还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以前是他哥管着她,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今儿个累了吧,新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咱们府里家大业大,族人也多,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母亲好了。大媳妇啊,昀哥儿既然成了家,他院里的事就让昀哥媳妇管着吧,也好练练手,待以后真正掌家了就不会忙乱了。”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把松香院彻底交给了妙婵,还许下了以后掌家的权利,大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虽是续弦,可家里也是三品府邸,以李妙婵的身份完全是不可能嫁入镇国公府的,何况还是算计了世子爷的。可不知怎么的老爷竟然主动上奏赐婚了,还将世子生母的玉佩给了这个小丫头,连最疼世子的老夫人到现在也是高高兴兴的,如今更把未来的掌家之权许给了她,真是见了鬼了,看来得叫家里人好好查查这丫头的身份了。 老夫人开口就让她管着松香院,这有点让妙婵吃惊。国公府家大业大,松香院又是世子的住处,依着肖景昀的脾性,往日里的花销交际肯定不少,那可是一堆烂事情啊。长者赐不敢辞焉,忙移到一旁,和大夫人一起给老夫人到了个福,“是,谨遵祖母(母亲)教诲。” 没多久,众人就散了,只有妙婵还被老夫人留了下来,说是有些私事想跟她交代。忐忑不安的妙婵左思右想也没觉得刚才自己有犯错,难道是早晨紫烟的事有些差池。一想到紫烟,妙婵就有些不安,紫烟自幼跟她一起长大,与她情同姐妹,平日里也有些大大咧咧,不会是她学规矩的时候把教养嬷嬷打了吧,想想还真有可能。 “孙媳妇,你可知错?”正在低头沉思的妙婵听到此声怒语立马就跪了下来,“孙媳愚钝,还请祖母明示。” “愚钝,你要是愚钝,老婆子我也就没见过比你聪明的人了。年纪轻轻的,好的不学,歪门左道倒学了一大堆。那十几个青楼的也是能进我们府里的。你倒好,大庭广众之下就花了足足一万两银子买了一堆花魁,还大言不惭说是给昀哥儿纳的妾室,现在京城上下哪个不说昀哥儿风流,整个府里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你还不知错。” 一听到青楼、花魁,紫烟就不怕了,那些与她何干。这些事儿认个错就得了,自己又不会少一块肉,忙从袖中掏出花魁的卖身契,道:“孙媳知错了,只是世子那日行事太过,妙婵心里过不去,瞧着世子对那些花魁和颜悦色,一气之下才会如此行事的。孙媳知错了,祖母,你就饶了孙媳吧。这是那十二个花魁的卖身契,都是用府里给的银子买的,孙媳愿由老夫人处置。” “你你……”望着妙婵手中的卖身契,这辈子什么后宅风浪没见过的老夫人也有点转不过弯来。她是瞧不上这丫头的,昀哥儿和她都是中了长公主的圈套,这李姑娘也是受害者,想着给个妾室的名分也对得起了,皇帝也答应了。没想到儿子竟然主动上书,要替昀儿明媒正娶,这下她和景昀都不干了。景昀是什么身份,那李妙婵又是哪根葱,怎么能为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直到年近半百的儿子跪在身前,她才恍然大悟。 现在的镇国公府是显赫非常,就是王爷公主也不能比,儿子也堪为一代权臣。可祯儿说得对,自古就没有好下场的权贵,再显赫的家族也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现如今皇上是他家抚养的不假,可为家族千秋计,为养育了十六年的宏哥儿着想,也为了跟宏哥儿养大的昀哥儿着想,儿子就从辅政大臣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不再对朝政发表看法,又约束家人不得胡作非为。昀哥儿中了圈套,毁了眼前丫头的清白名声,要是不对这女子负责,日后肯定有人把这当作把柄参昀哥儿一本。 只是想是想通了,终究意难平,刚才在外人面前给了这丫头面子,却也要私下里好好的教训一番。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明,早就把卖身契带在身上堵住了她的嘴,只得说道:“好了,祖母要这些做什么,咱们家虽然没有四十不纳妾的规矩,可正室未有生育前不得纳妾,昀哥儿自小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又怎么会纳妾呢。她们那些人都在府里拘着学规矩呢,是放是留,往后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你带来的丫鬟,崔嬷嬷也跟我说了,就让她回到你身边伺候吧,就占个一等丫鬟的名额。” 听到紫烟无事,妙婵心里也就不计较其他的了,忙点了点头,“是,多谢祖母教导,妙婵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些傻事了。” 听到妙婵这么说,老太君很满意,是个上道的,那就好,往后再好生教教,未必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行了,我也乏了,你去你母亲处吧,跟她交接一下松香院的事。” “是,孙媳告退。” 刚要走出门,崔嬷嬷就进来了,“启禀老夫人,少夫人,世子爷来了,说是来接少夫人回去的。”这下刚在榻上躺着的老夫人腰都挺直了。她这孙子她知道,是个眼力高的,前不久还一个劲的说这丫头丑,死也不肯娶,可今儿个见了这孙媳妇,觉得这孙媳妇是个美人啊,怎么孙子就说她丑呢。如今她只不过留下孙媳妇说两句话,他倒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哎,老了,老了,年轻人的世界真的不懂。忙挥了挥手,“叫他进来吧,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跟他交代。” 世子来了,妙婵这个世子夫人也不好意思走了,又在一旁坐了下来。肖景昀走了进来,瞧了瞧自家媳妇,才向老夫人请安:“孙儿见过祖母。”妙婵也赶紧起身:“见过世子爷。” “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怕祖母把你媳妇吃了不成,赶快瞧瞧,看有没掉根头发丝。” “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才不是为她来的,媳妇要是有什么过错,祖母尽管教训就是,刚刚在父亲那儿挨了顿训,这才到祖母这儿瞧瞧有没什么好吃的呢。” “你父亲训你是为你好,你可得认真听着,那些臭毛病可得改了,都是成家的人了,不能整日在外闲逛,找个正经差事也好。” “知道了,祖母。父亲让我年后就去金吾卫当差。” “好好好,金吾卫不错,从小官做起,也好。今儿个的玫瑰糕不错,你带回去尝尝。祖母也不留你们夫妻俩了,都回去忙去吧。” 第十八章 太太的好意 两人问了安后就齐齐的退了出去。老太太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上来,“昀哥儿今儿个是怎么啦,难不成是对妙婵丫头上心了?可瞧妙婵丫头对景昀可是淡淡的呀。” 世子和世子夫人之间的事岂是府里的下人能置喙的,可整个房间里除了老太太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崔嬷嬷只能硬着头皮接上了话:“奴婢瞧世子应该是对少夫人有些心意的,刚才在门外世子脸上可是出了层薄汗的。少夫人虽然出身低点,可礼数周全,人又生得美,世子转了心意也是有的。” “哎,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但愿这小夫妻俩以后能和和美美,不要闹出什么大事来,我这老婆子也就知足了。” 国公夫人乔氏住的沉香院中,奶嬷嬷陶氏端着茶盏到了乔氏跟前,“太太今儿个见着世子夫人,可觉得如何。听说昨儿个世子没有圆房,老夫人可是喜欢?” 听着陶嬷嬷的话,乔氏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带着几分嘲讽道:“倒也看不出来,老太太千骄百宠的孙子娶了个乡下丫头,想必心里膈应着呢。我又何必自找没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松香院交给了她。那丫头看上去倒像个有几分见识的,不像一般的乡下丫头,你给家里带回话,让他们去西北好好查查。还有松香院里的丫鬟也尽快补上,以前是世子用不惯,现在有了世子夫人了,总要用上几个丫头的。好好儿挑挑,务必让世子喜欢。这些年,国公爷想着死去的乔氏,今儿个还搬出了灵位,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他既下了我的脸面,我总要叫他难受才是。” “太太......”陶嬷嬷听着这话,面色一紧,忙朝窗外看去。 “太太慎言,这些话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会怪罪太太的。” 这些年,老爷每个月只来太太屋里三四回,这沉香院的地砖都是冷的。嫁进门十年,五年前才生了个闺女,肚皮再无动静,太太眼看就要三十了,心里怎么不急,太太有心想闹,可老爷也没有别的爱宠,府中更是连姨娘都没有,别府的太太谁不羡慕自家太太的福气,可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 太太没有儿子,以后怕是也不会有了,难不成真的依靠世子过活,实在是心有不甘。 “太太,世子和世子夫人来了。”早就有丫鬟入内通报。 “不是只有李氏来的嘛,怎么世子也来了,快请。”心里再如何心有不甘,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刚才还板着张脸的乔氏瞬间就笑靥如花。 景昀和妙婵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沉香院,“见过母亲。” “快起来,快起来,妙婵是来取松香院的对牌的吧,刚好陶嬷嬷整理出来了,院里的账簿、对牌,小厮丫鬟的身契都在这儿,你拿回去吧,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好了。” “谢过母亲,妙婵自幼未曾打理过家业,以后还要母亲多多指点才好。” “没事,谁都有个第一次的。尽心就好。” 妙婵忙着和陶嬷嬷交接人事,肖景昀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一旁。 “世子瞧着今日精神好了许多,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见古人诚不欺我也。” “多谢母亲关心。”面对着殷勤的乔氏,肖景昀也是淡淡的回答。 名义上的两母子完全无话可说,幸好松香院的人事简单,很快妙婵就接手了,才把尴尬的两人解救出来。 进沉香院的就夫妻二人,出门的时候后头已经跟上了六个丫鬟,个个都有几分姿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在后头。 “太太的好意,不知世子打算怎么安置?”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乔氏为肖景昀备下的”大礼“,妙婵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好啊,这才刚结婚没到一天,名义上的婆婆就已经给自己下绊子了。这“绣球”接到手中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自然是能抛多远抛多远,恰好正主就在身边,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既然母亲说了是留在你身边伺候的丫鬟,那你就看着办吧。以后你就是松香院的主母,这些小事你自个儿处理就好,何必来问我。” 没想到肖景昀是个这么好讲话的人,他到底明不明白太太的意思呢,或者是明白也装成不明白呢,这下妙婵有点为难了。眼前的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不说十分了解,也能看出八分。年纪轻轻的,就是欢场老手,整个京城里的欢场女子哪个不以能让肖大世子一亲芳泽为荣啊,现在这送上门的肥肉竟然就这样放下了,难不成,今晨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真的有这样的千古奇事吗? “在想什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自个儿刚娶进门的漂亮媳妇在跟前发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不是望着自己,真是男人的失败啊。向来自认为有男子气概的肖景昀怎么忍受得了,特地伸出五指在妙婵眼前左右晃动。 “没呢,妾身不过是在想怎么安置她们而已。”妙婵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忙岔开话题,“妾身对松香院的事儿可是两眼一抹黑,不知世子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这些事都是田嬷嬷和墨雨在打点的,你问他们就好了。走吧,今儿个跪了这么久,你不累吗,我可有些累了。” 一说到累,妙婵才发觉自己真的是腰酸背痛了,国公府不愧是国公府,刚是三代内的亲戚就一大堆,要是把五服之内都算上,只怕今天妙婵的膝盖就不能要了。此刻眼前要是有一张床,妙婵肯定第一个扑上去。哎,都是这该死的姻缘惹的祸。好在松香院就在眼前,一想起软绵绵、香喷喷的被窝,妙婵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多了几分。 刚走进门口,就见一个火红的“火箭流星”朝妙婵扑来,嘴里还高喊着“小姐、小姐”,妙婵没有动,倒是一旁的肖世子眼明手快的一把把李妙婵拉到了怀里,“这丫头是哪儿来的,嬷嬷是怎么教的,撞到了人可如何是好?还有你,没看见有人来了吗,也不知道躲到旁边去。”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扑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夫婿,怀里的气息又那么清新,自认为见过不少雄性肉体的李妙婵都有点脸红了。天啦,今儿个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的。 肖景昀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既不是西北军中能熏死人的汗臭味,也不是香囊散发出来的,词穷的妙婵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形容。她只觉得那气息就像雨后的深山,树木、芳草集在一起散发出的馨香,令人陶醉沉迷。好想就这样静静的呼吸自然的气息。 第十九章 世子是个雏 自个儿媳妇就这样乖巧的躺在自己的怀里,是个男人都难以自控,除非柳下惠转世。自认为不是柳下惠的肖景昀呼吸都急促起来,两耳也是悄悄的红了。说实话,自己也是第一次与女子亲密接触呢,说出来只怕大半个京城人都要惊掉下巴。纵横整个风月场,人送外号“花国小霸王”的肖大世子竟然是个雏,这说出去谁信啊,真是打死人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只是爱看美人而已,爱的是她们的美貌,或是才华,往日跟死党出去花楼听曲赏舞为多,最不济也就是拉拉小手,除了这些,再未有与哪个女子这般亲密接触。现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得扔下一句“既然是你的丫鬟,那你就好好管管吧。”就落荒而逃。 脸皮薄得跟纸一样的肖大世子就这样甩甩衣袖走了,妙婵可不行。 紫烟生性活泼,却不是个惹事的性子,今儿个两人才分开不到两天,紫烟竟然能飞奔过来,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有什么要紧事跟自己讲。早上崔嬷嬷说安排紫烟去学规矩了,只怕是受了老嬷嬷们的责打也说不定,才会一见到自己就冲了上来。要是没人看见,只怕妙婵早就张开了双手,可此刻,大庭广众之下,夫婿放下了要她好好管教的话,还有整个松香院里的下人看着,她要是也跟从前一样,只怕以后整个松香院的人都认为这新上任的世子夫人是个不讲规矩的,那整个院子就乱套了。 想到这儿,妙婵不得不挺直了腰,板着面孔斥责道:“不是说你在学规矩的吗,瞧瞧,这都学得什么规矩,往日里我就是这样子教你的吗?还不好好回房去面壁思过,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自个儿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紫烟很清楚。小姐无论怎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刚才她也是一时高兴才忘记了这不是在塞北,而是国公府,心里正害怕着呢,没想到小姐只是让她回去”面壁思过”,正好她也好久没活动手脚了,来了京城才半年,感觉骨头都硬了呢。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松松骨头了,高高兴兴的给妙婵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望着紫烟雀跃的背影,妙婵觉得像紫烟这样毫无心机多好,只是她不能,要是个单纯的,在这京城里只怕早就被人拨皮拆骨,死无葬身之地了。单纯就是愚蠢啊。 松香院说小也不小,两进院落加上耳房,数起来也有七八间房屋,除了吃喝从大厨房里送过来之外,其他的样样都从国公府里分了出来。肖家的规矩,少爷未成亲前,贴身伺候的都是小厮和奶妈,丫环都是七八岁的洒扫丫头而已。可现在有了少夫人,一切自然就不同了。 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啊,世子又是对未来少夫人那样的态度,世子院中几个丫鬟的职位可是国公府下人最关心的了,有门路的都跑到太太跟前说起话来。乔氏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才选出了六个丫头,个个眉清目秀,身姿窈然,又是花信之年,个个都是通房姨娘的好人选。 好在这些事情也简单,无非是萧规曹随而已,原来的下人依然各就其职,再从那六个丫鬟中挑出两个晋升为一等丫鬟,其余的都是二等丫鬟就成了。她本就是个爱好清静的,身边最重要的事儿也由紫烟掌管,剩下的也不过是妆容服饰而已,简单得很。至于丫鬟的名字也是沿用旧名就可以了。春杏,夏桃成为一等丫鬟,一个管着她的妆匣,一个则打点外出的服饰。其他的也就跟洒扫丫头没多大区别了。 这些下人都好打发,只有世子自小的奶嬷嬷田氏有些难以处置。国公夫人年近三十才生下了肖景昀,又伤了身子,根本就没奶。世子从小就是吃着姚嬷嬷的奶长大的,后来也没把姚嬷嬷放回去,就管着这松香院的一帮小厮。都说有奶便是娘,在世家豪门中,奶嬷嬷就是半个娘,有的老少爷们对奶嬷嬷比对自个亲娘还亲。也不知道肖景昀是不是这样的人。 田嬷嬷不是一般的下人,早就在后院有了一间独立的房间,还有个小丫头伺候,跟乡下一般人家的老太君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妙婵可不敢怠慢,打算亲自到后院去看看。田嬷嬷已经弓着身子来到了跟前,“老奴见过少夫人。” 妙婵哪受得起老人家如此大礼,忙走上前去,一手扶起田氏,笑道:“嬷嬷何须如此,嬷嬷养育世子,又替世子管着松香院,劳苦功高,该是妙婵亲自上门行礼才是,怎当得起嬷嬷如此大礼。”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哪能让少夫人亲自前来,那可是折杀老奴了。以前是世子没有娶亲,院中没有什么大事,老夫人才让老奴暂时打理的,如今世子夫人进府,老奴也能放下肩头重担,松口气了。” “我也未从打理过家务,往后还要嬷嬷您在一旁多多指教才是。” “少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田嬷嬷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公侯府邸里膳食好,稍稍保养下,就能年轻上十岁。要是在西北,四十几岁的妇人已经老了。不过田嬷嬷还是挺守本分的,平日里松香院里的事情打点的井井有条,账目上也没什么大问题,妙婵也就放心了。水清则无鱼的道理她是懂的,十几年来姚嬷嬷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眼下对李妙婵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了。 当然这些都是长远之计,现在她要去看看在“面壁思过”的紫烟了,但愿这傻丫头没想歪。 歪倒是没想歪,当妙婵推开紫烟的房间时,这小丫头正对着墙壁蹲着马步耍着长拳,也不怕别人看见,见到紫烟,也没停下。 “行了,停下吧,要是让外面的人看见了,又有你好受的。” “小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你今天不是在府里学规矩的吗,能看见谁?” “是那十二个花魁,她们今儿个也被那些嬷嬷抓着学规矩呢,那样子,惨得不能再惨了,一个个粗布麻衣的,端茶都不会,被嬷嬷骂得半死。” “哦,这些事今晨老太君已经跟我提起过了,镇国公府不养闲人,我还以为她们会进家戏班子呢,竟然成了下人,只怕是受不了吧。” “对对对,她们可一点儿都不服气呢,据说青楼那边把她们移送过来,老夫人就把她们扔到那里了,半眼都没让她们瞧到姑爷呢。我看那老夫人就是个好的,没被美人诱惑。” “你想说的就这些?” “嗯,她们欺负小姐,现在栽了个大跟头,紫烟心里高兴才想着马上告诉小姐的,她们可惨了,小姐你要是见到了也会高兴的。嗯,她们就是活该,什么营生不做,好好的女儿家却要进勾栏……”。 第二十章 自由 自个儿丫头说得眉飞色舞,妙婵心里只有苦笑。真的是个没见过世面小丫头啊,谁又是心甘情愿的做那营生呢,花魁也不过个高级**罢了。紫烟的性子单纯,以后在这后宅之中难免会栽跟头,罢了罢了,她还是能护住她的,等她再大些,就让紫烟回西北吧。 “好了,不说她们了,说说你吧,不是学了端茶倒水吗,你家小姐我有些渴了,给我端碗茶来。” “好咧。”刚才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花魁们的坏话的紫烟一听说小姐要喝茶,立马就高兴起来。她正好可以练练手。“小姐,你都不知道,那嬷嬷说了端茶倒水虽是小活计,里头的学问可大了。首先那手一定要稳,碗里的茶水也不能太多,不然倒出来就不好了。小姐,你看。” 眼前的侍女就这样半福着腰,双手牢牢的端着手中的茶盘,瓷白的茶碗里,茶叶上下翻滚,难得的是茶盘中一滴水都没有漏出来,看来紫烟的悟性不错,这半天应该也是认真学了的。 “嗯,不错,学得不错。”话音刚落,文静的紫烟又成了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了。“当然,紫烟可是小姐教出来的,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倒我呢。那些嬷嬷也赞我呢。” 刚端起茶杯的妙婵眼见着已经“破功”的丫头,轻轻的用手蘸了一滴茶水,甩到了小妮子额头,“你呀,以后在这镇国公府里可要小心些,在我面前你怎么样都成,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收敛的,知道吗,今儿个上午的事还没收到教训吗?要是别的人惩罚你,只怕就真的是惩罚了,知道吗?” “知道了,小姐,这京城里虽说好玩,可规矩也真多,什么都有规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像是在咱们西北,可没这些劳什子规矩,真烦人。小姐,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回去,也许能回去吧。但愿能回去。”西北,朝思暮想的西北,那里没有繁华热闹的城镇,满目琳琅的商品,更没有华服美食,可那里是她李妙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有淳朴的百姓,有她的梦想。那里有自由而充满激情的李妙婵。妙婵觉得很奇怪,这肖景昀是中邪了吗,虽然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可却怎么老是偷偷摸摸的看她呢?再仔细一瞧,那书都拿倒了。这都快亥时了,还不打算熄了灯火睡觉吗?难道他不困吗,自己可是眼皮都要打架了。 “世子,夜深了,不如入寝休息吧,明日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为了自己正当的睡觉权益,妙婵不得不主动出声。 “哦。是很晚了,那睡吧。”不成想肖景昀竟然这么好讲话,妙婵一说,就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主动钻进了被窝里,还特意留了里边的床给她。 今儿个可不同昨夜,昨夜肖景昀醉得半死,她睡在榻上也无妨,可今天却不能了,从来就没有两夫妻一个睡床上,一个躺榻边的道理,除非肖世子主动要求。对于与肖景昀同床共枕,妙婵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不就是同睡一张床吗,又不会少半块肉。就这样坦然的吹灭蜡烛,睡到了被窝内侧。 妙婵有个沾床就睡的好习惯,一躺下没一柱香的时间早已睡得深沉。可怜我们的肖大世子肖景昀正翻来覆去的滚个不停。佳人就睡在身边,虽然熄了灯,可他也能看到自个媳妇白里透红的脸蛋,闻到那精致的樱桃小嘴里吐出的芳香,越来越睡不着。他好想把佳人搂入怀中,就像白天一样,更想闻闻那精致的小嘴,身子慢慢的就挪到了内侧,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妙婵的头发。 好软啊,捞在手中一闻,恩,是茉莉花的香味,真香。玩性一起,更是打起了发结,可很快就滑了开来。不甘心的肖景昀此刻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捞起妙婵的头发就玩个不停,害得妙婵不得不“嗯”了一声,假装要醒的模样,吓得肖景昀赶紧收回了手。其实妙婵早在肖景昀挪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够说什么,只好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如今见他收了手,自然也就睡过去了,留下肖大世子一个人睁眼望着床上的蚊帐,好不容易睡过去,梦里头又出现了嫣然一笑的妙婵,一到天明,肖大世子眼皮还是在打架,眼窝也青了一圈。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敷了敷眼睛,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镇国公府的规矩,逢五逢十的日子要到荣寿堂给长辈请安。今儿个二十,正是给祖母请安的日子。祖母老了,就爱热闹,这一日,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去陪祖母说话用早膳,只有要去上朝的父亲、二叔、三叔才不在。 小两口走到荣寿堂,下人们早已经摆好了餐具,就等着主子们入席了。祖母还在内室,做为孙媳妇的妙婵当然要进去伺候,留下肖景昀和几个兄弟姐妹。许是昨晚实在没睡好,实在没忍住,肖景昀打了几个哈欠,被一旁的二哥肖景笙看到了。 “怎么四弟是昨夜太辛苦了不成,怎么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二哥我这个过来人教你两招。”二哥比他大三岁,是二叔的长子,前年就已经成家了,年前就得了一个儿子,往日里就爱在他跟前说些浑话。今儿个自己这样,更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没什么不适,许是院子里的蟋蟀声太大,一时扰了睡眠而已,多谢二哥关心。”肖景昀没好气的回答。 “四弟此言差已,咱们可是兄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哥哥,你院子里有蟋蟀啊,蟋蟀的声音难听吗?可我觉得蟋蟀的声音可好听了。我能不能也搬到你那儿去住啊。”一旁的六弟年龄还小,不到八岁,这段时间正好迷上了斗蛐蛐这玩意,一听到自家四哥说蟋蟀声难听,立马打抱不平起来。 “哟,一大早的在说什么呢,小六怎么想起要跟你四哥哥去住呢。”老太君虽然快七十了,可依然耳聪目明,最小的孙子说要跟小四去住,这可怎么了得。 “祖母,四哥哥说他院子里晚上蟋蟀叫得好难听了,吵得他一晚上都没睡觉,刚刚还在打哈欠呢。”一见到老祖母,二房的幼子肖景辉马上迈开了两条小短腿,用纯真的眼神望着祖母,告起状来,“祖母,我可喜欢蟋蟀了,你就让我到四哥哥那里去睡嘛。” 这下,都是过来人的肖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二嫂、三嫂都望向了正灰着脸的肖世子,这可不是吗,眼底的黑眼圈那么明显,只是真是蟋蟀给闹的?再瞧瞧妙婵,精神好得很啊,难不成这两人昨晚圆房了? “世子许是累着了,四弟妹真是好福气啊,恭喜恭喜了。”长辈们还没发话,倒是机巧的三嫂黄氏开了口。大家年岁都差不多,肖景昀虽说在外头有点纨绔,府里可是正经的很,今儿个竟然如此,哪个不往歪里想。 第二十一章 男子汉尊严 都说童言无忌,六弟还小,不懂这里头的歪歪绕绕,可是三嫂再这么一闹,肖景昀实在抹不下这脸面,尴尬得要死,面色晦暗如灰,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没正经事做了吗,整日里就知道东想西想的,刚要反驳过去,自家娘子就开了口。 “三嫂想多了,世子也没说错,这几日天气热得很,松香院里多植松柏,院中的昆虫、蟋蟀这类的小东西较别处也多些,又叫得欢,的确扰人清眠。今晨来的路上我才刚刚吩咐下人清理一番。” 这一番话既得体,又为他打了圆场,按理说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嘴里怎么涩涩的呢,嗯,都是那蟋蟀给闹的,回去后就叫墨雨把它们都给铲了。嘴里涩涩的,再美味的粥也没了味道,那臭丫头倒是吃得欢,也不知道给自己递上一碗。再看看二嫂、三嫂,哪个不替自个夫君递上汤勺,再选上几样的。哼,这该死的臭丫头就知道吃独食,不吃了,肚子都被气饱了。 世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整个国公府里也是如此。自幼受到的教养总算没有让肖景昀放下调羹,只是吃进肚里的东西较平日少了一半不止。 用过早膳,老祖宗就开口问道:“大媳妇,昀哥媳妇回门的事儿准备好了嘛?” 大华习俗,女子过门三日后要携夫婿回娘家,称之为”回门”。“都按母亲的吩咐,早早的就备下了。” “那就好,昀哥媳妇,记得帮老身问候亲家吧。昀哥儿,见了老泰山不可失了礼数,知道吗?” “多谢老祖宗,孙媳这就回去了。” “嗯。” 妙婵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本来以为还要在荣寿堂呆上几个时辰,没成想,老祖宗通情达理,早早的放人了。紫烟听到回府也是兴高采烈的,一个劲的帮着自家小姐收拾东西。倒是一旁的肖大世子正茫然着呢。 这么快就到回门了,老泰山也就是娶亲那日匆匆的见了一面,什么模样都快忘记了,只记得是个高高的壮汉,满脸的皱纹,又久经风霜,看上去就是个乡下老农,一点也不像个军中校尉,倒是手上的厚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兵器握出来的。 那臭丫头也是,松香院哪点不比她家那个小院子好,说到回家,就那么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看的他好像上去摸摸这张笑脸。 该死,他这是怎么啦,不会是这丫头对他吓了什么蛊了吧。他可是在书上看到过的,西南一带就有这样的女子,她们善习巫蛊之术,更是能让男人对她们俯首帖耳,死心塌地。不好,自己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厉害,就像要跳出胸腔一样。该死,以后得离这丫头远点,他可是在死党面前放下狠话的,绝不给这丫头好眼色瞧的。事关男子汉尊严,不可儿戏。 于是马车里的两夫妻就是这样的。肖大世子正襟危坐在正中央,妙婵就坐在旁边的软榻上,好在镇国公府备的马车足够宽敞,不然妙婵肯怕就只能呆到马车外面去了。 马车里的气压低得很,夫妻俩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妙婵也不想自讨没趣,肖景昀那拒人三尺的冰冷态度也改变不了她回家的喜悦。 母亲自小就离她们父女而去,她是父亲一手一脚带大的。西北苦寒之地,没什么才干的父亲靠着一身力气进了西北军,也不过是个小卒,每个月俸禄少得可怜,可再苦父亲也没有放弃她,又怕继母欺负她,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续弦。她自幼就在军营中摸爬打滚长大,随着大军四处奔波。后来她长大了,家里的日子才慢慢的好了起来。如今妙婵遂了父亲心愿嫁人生子,想必父亲的酒葫芦又满了吧。 沿街的小道上,到处都是小商贩叫卖商品的声音。“香喷喷的肉包子哎,一文钱一个。”“来来来,自家地里刚摘下的西瓜,又沙又甜,便宜卖啦,快来买啊,不甜不要钱。”“胭脂、水粉,大嫂您过来试一下吧,保管你涂上年轻十岁。”…… 车外热闹如火,车里却寒冷如冰。 “姑爷、小姐,已经到了朝阳巷了。奴婢都看到老爷了,老爷在巷子外面等着呢。”车外的紫烟叫道。 到了,终于可以从低气压中解脱出来了,真好。 李山天没亮就起床了,今天是宝贝闺女出嫁回门的日子,因此早早的就为了今天的宴席准备着。他来京城也有十来天了,对周围的环境也熟悉的差不多了。街坊邻居都说他找了个好女婿,女婿是国公府的世子,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还有许多官职比他大得多的京官上门送礼,说要他在亲家面前美言几句。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他是个大老粗,平日里没学过几个大字,女儿还小的时候家徒四壁,他就不用做主,后来婵儿大了,更不用他做主了。现在也是,婵儿好不容易嫁进了国公府,当初接到信的时候还以为是骗他的呢。 镇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就算在边远的西北那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他李山,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小校尉竟能跟他老人家攀上亲家,说出来谁信,就是那些说书先生也不信啊,直到沈侯爷打了保票,这才赶忙赶急的进了京。 还好,女儿还是那个完整无缺的女儿,没受什么委屈,更没少一块肉,就是比以前好看多了。当然,在李老汉的心里,自个儿的女儿妙婵是最漂亮的。 成婚那日,第一次见到女婿,我的个乖乖,这女婿是人吗,怎么长的跟说书先生嘴里的神仙差不多呢。这下好了,女儿、女婿都是好样貌,以后的外孙、外孙女的颜值就有保障了。刚把女儿送出门,就着剩下的酒菜喝了个痛快。女儿终于出嫁了,真好! 也不知道女婿会不会一起回来,应该会吧,对于这个豪门女婿,李山心里可没底。不管他,只要女儿回来就成。东家摊上买条鱼,西家杀只鸡,再到肉铺上选上几斤瘦肉,挑上几把青菜,都是妙婵喜欢吃的,再打上几斤高粱酒,齐活了。全放到厨房,就到巷子口等着女儿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回门 “爹爹,你怎么不在家里等着,现在这天气,万一中了暑气可不好。”自家女儿还是一出声就是关心自个儿的身子。“没事,你爹硬朗着呢,我的身子我知道。爹有分寸。”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贤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外头日头大,赶快到屋子里歇歇。”女婿长得可真好,可不能被太阳晒了。翁婿相见,一个热情招呼,一个也勉励支撑,外人看上去就是一片和谐。 大夫人准备的礼物可不少,不过大多是些用不上的,不过里头的药材还不错,当归、人参都是佳品,至于那些绫罗绸缎,完全用不上,也不知道乔氏是怎么想的。家里没有下人,妙婵自动就带着紫烟下了厨房,杀鸡宰鱼,都是些早就做惯了的事儿,如今再接上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的。肖景昀则留在正堂陪着老爹说话,也不知道这两人说不说得话起来。 妙婵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刚想到前头去看看。紫烟倒是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你说姑爷和老爷聊得起来吗。姑爷今儿个下车时那模样,就好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是的,我可不敢靠近呢。要不咱们偷偷的去前头看看吧。” “好,咱们就悄悄的上去听听。”正有此意的妙婵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才刚走出厨房没多远,就听到了李山响若洪钟的大笑声。得了,能笑就好,好歹妙婵就放心了,只要没打起来就好。肖景昀那弱鸡身材,只怕挨不了她爹一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父亲竟如此高兴,也好,高兴就好,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父亲要是常常笑着也好,这不也是她李妙婵想要的吗! 吾之所求,不过是天下安宁,父亲康健,夫妻和睦,再得嘉儿而已。 灶上的红烧鱼正嗞嗞的想着,土鸡混着瘦肉在瓦罐里焖烂,炒上一把青菜,再加上了肉汤,三菜一汤,刚刚好。把菜端进客厅,一看,肖世子已是满脸通红,醉得不成人样。 “哈哈,婵儿,你这夫婿酒量可不咋的,才喝了两杯就醉倒了,一点也不过瘾。来来来,正好我们父女两喝一杯。今儿个,你爹我是真高兴。” “爹,你也真是的,那些高粱酒后劲大,你也要少喝点,我先把他扶进房里,让他醒醒酒吧。等会再来陪你。” 好不容易把醉死的肖景昀扶进房里,又打了盆冷水擦了擦脸,又摸了摸脉搏,好歹只是喝了两杯,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再回到厅里,父亲已经在等着她了,挚爱的酒杯也丢在了一旁。 “婵儿,你跟爹说句实话,你怎么会嫁到镇国公府里去的。” 父亲从未像现在这样严肃过,哪怕是在战场上面对最痛恨的蛮族,妙婵知道父亲是故意把肖景昀灌醉的,只怕那酒里还加了些别的东西吧。 “父亲,何必如此,如今鸳盟已订,婵儿也是肖家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都是天意而已。” “我都听说了,外边的人说是你主动凑上去的,老爹虽然蠢点,可你的脾性爹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定是那些人没事干胡编出来的。你给我说说,爹要是做不了主,侯爷那儿也能说上两句话。……” “爹爹,事已铸成,天子钦赐,镇国公世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沈侯爷更改不了。你放心,肖家都是些讲理的人,女儿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不会有人能够欺负我的。你且放心。” “我就怕那些后院阴私之事,说书的胡先生也说了那些高门府邸里可都是龙潭虎穴啊,比那些蛮子还要厉害着呢。我就怕你有个闪失,爹就你一个闺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你爹我怎么活。”说到伤心处,已是老泪纵横。 妙婵只得一个劲的安慰父亲,许下“以后一定多加小心”的承诺,好说歹说才让父亲安下心来,终究还是没有把生母黄氏抖了出去。要是父亲知道是黄氏所为,只怕能抄上家伙把诚意伯府闹个天翻地覆。 肖景昀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在松香院里,仔细一想才想起来今儿个已经回到了岳父家。好家伙,那高粱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制成的,他还以为是平常的酒,看也没看就倒了一杯,辣得他喉咙都痛了,惹得岳丈大人大笑,硬着头皮喝了两杯就醉了。心想今儿个真是失礼,只怕他老泰山对他有意见,忙赶着起身,才发现已近黄昏。竟然睡了大半天,真是该死。 捶了捶还在发疼的额头,才发现这房间大概就是媳妇的闺房吧。仔细打量,嗯,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字,简。可也太简单了点。 他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她们的闺房要么富丽堂皇,要么清雅至极,可是再清雅的不过是在装饰上选些淡色罢了,其余的可一件都不会少。可这间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一件衣柜,窗台边摆了个竹桌,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实在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房间。难道他老丈人就这么穷,给女儿添置几件家具的钱都没有。再仔细一想,那丫头能拿出一万两买一堆花魁,应该不是缺钱的样子,难不成她真的把那些聘礼都带回镇国公府了。天呐,他老爹到底给他下了多少聘礼啊,回去后肯定要好好找找单子看看。 嗯,这窗前的海棠开得还不错,看上去品种也不凡,这都六月底了,一般的海棠早就开谢了,这棵树上还能有零星的粉红色鲜花点缀在绿叶中,嗯嗯,还不错,总算找到一点女儿家的喜好了。原来这臭丫头是喜欢海棠的啊,以后也应该在松香院里种上一棵,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在想以后了。 镇国公府派来接世子、世子夫人的下人午后就到了朝阳巷,听到世子喝醉了酒睡下了,早就急得半死。府里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在外过夜,世子今儿个要在李宅睡下一夜,就怕老太太饶不了他们。这下好了,世子总算在黄昏时分醒了过来,刚好能赶在宵禁前回府,一个个都放下心来。 妙婵也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没有在娘家过夜的规矩,只好匆匆的交代了老父几句,又带着紫烟上了马车,趁着天黑前回到了镇国公府。老夫人和国公爷都没有说什么,还特地问了问父亲的身体。妙婵自然是答一切都好,又多谢了老祖宗和国公爷的一番美意。然后自去安歇不提。 第二十三章 春梦了无痕 这几日,肖景昀老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只要李妙婵那丫头站到自己身前,他就好想去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发,再闻一闻那茉莉香味。晚上两人同睡一床,更恨不得钻进她的被窝里,要不是极强的控制力和羞耻心,只怕他早就把她抱进怀里了。 没办法,只好借着要用心读书的借口睡到了书房里,可是该死的臭丫头一点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梦里,他看到了一具身子,女人的身子,柔白细腻,握在手中,就像一条暖暖的蛇。她背对着他,一丝不挂,被他掐在腰间,扭个不停,那茉莉香味更是直往他鼻孔里钻。他压在她身上,粗喘着气,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正急得要死,那女人突然回首,朝景昀婉转一笑,媚态横生。 肖景昀却陡然心中一惊。因为那张脸不是别人,竟是李妙婵。肖景昀只觉脑内一阵轰鸣仿佛天雷匝地,登时浑身不得动弹,接着大脑一片空白,失了意识。过了一会儿,悠悠醒转,入眼是青色床帐内透过的幽暗的烛光,他正和衣侧躺,双手拥着夏被,两腿紧紧并拢,挤压着身下被褥。他动了一下身体,腿间的东西隔着亵裤与被褥产生了细微的摩擦,伸手向下一摸,湿了一片。 肖景昀翻了个身平躺下来,薄被抖动,被子底下掩盖的气味飘出来,床帐内一时充斥着淡淡的麝香气味,让人闻着脸热。 肖景昀低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难堪。他闭上眼睛,眼前却又浮现出那具诱人的身体,身体之上,照样是那样一张让人难堪的脸。这样连续几日做着春梦,整个儿都瘦了一圈,眼底的黑眼圈就没消失过。 唯一的好处就是祖母把父亲叫到身边,当着他的面训了一顿,直说是父亲逼得太厉害,好好的人儿都快变成竹竿了,要是有个差池看他怎么向祖宗交代。这下好了,父亲特地允许他出府放松几日。 正好前几日,柳国公府的柳熙早就下了帖子邀他在陶然居一聚。陶然居虽不是什么大酒楼,但一手驴肉做得不错,引得众多老饕赞赏,在京城也有些名气。都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驴肉的味道的确不错。往日里他们这一群世家子弟没少来。 今儿个有空,陶然居的雅间就被他们包了下来。他们这些人玩耍个个都有些洁癖,不喜与外人接触,掌柜的也上心,早早儿就不做别家的生意了。这群公子哥们都是出身于公侯府第,再不济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更何况里头还有跺跺脚京城就要抖三抖的镇国公世子,那还不赶紧巴结着,随便哪个公子漏漏手就能赚回来了。 “来来来,为我们的新郎官干一杯,这新婚燕尔的感觉如何,景昀兄。你可是我们这堆人里头最晚成亲的了。” “还能如何,也就这样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把家事放在脑后的肖景昀又有点烦闷起来。这该死的柳熙,明知道这章婚事不是自己所愿的,还要拿出来奚落自己,要不是平日里算是玩得近的,早就把手中的酒壶砸了过去了。哎,真烦,还是喝酒好了,不知不觉面前的酒已经空了。 ”都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其他的咱哥们几个用不上,这洞房花烛夜可是实打实的喜事啊。我说景昀,你这小子在这装什么装啊。你那媳妇可是一下就帮你纳了十二个花魁啊,整个京城名花都是你的,享尽美人怀了吧你。” “对对,这半个月以来我们可都没地去消遣了。你媳妇可真是个狠角色啊。佩服佩服。” 一说到花魁,肖景昀心里就更郁闷了,这十二个花魁自从到了国公府,他就再没见过,还因为这件事挨了父亲好几顿教训。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下好了,他倒是越喝酒越烦闷了。 “走了,没劲透了,你们玩你们的吧。”就这样甩甩衣袖面无表情的离开了陶然居,身后是众人不解的目光。 “景昀这是怎么啦,往日可是玩得最热闹的啊。” “就是,就是,我还特地叫店家上了驴鞭给他补补呢!” “没事,没事,我们玩我们的吧,他肯定是被他媳妇管的,我可听我家那女人说了他媳妇在国公府里完全是正经的主子了,那可是大家一点也没想到的。” 众人口中该是“苦媳妇”的李妙婵这段日子可是过得滋润得不得了。镇国公府中事务大多有例可寻,她只不过是管着小小的松香院,整日也没什么大事,每日除了到荣寿院给老太太请安,府中又没有给媳妇立规矩的说法,加之乔氏也似乎不是很乐意见到她,每日有着大把的空闲时间。肖景昀又搬到了书房,更是让她连着睡了几个好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世子可在府中?”刚从老夫人处请安回来的妙婵不经意的问了问。 早就立在一旁的春杏就接上了口:“回少奶奶的话,世子今日说是出府赴宴了,是柳国公府少爷。” “嗯,知道了,院里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二小姐特地让人送笺过来,请少夫人今日去赏荷。” “柠小姐,好,知道了。” 镇国公府占地数里,更是从御河引入一股活水挖成了湖。湖中遍植各色荷花。如今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也是赏荷的好时候。 柠儿是二房嫡女,性子沉静,以前在老太太处也打过照面,只是没有深交而已,现在她亲自下了花笺,无论如何妙婵都应该前去。说实话,妙婵还没见过荷花,往日在书中读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是向往。 七月的天气还是很热,只是坐着步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荷池。远远的就看到了满湖盛放的荷花。翠绿的荷叶丛中,一枝枝亭亭玉立的荷花,像一个个披着轻纱在湖上沐浴的仙女,含笑依立,娇羞欲语,招人喜爱。荷花有粉红的,有白色的。有的花只有花骨朵儿,有的花开出了二、三片花瓣,还有的已经完全盛放,像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蜻蜓还在荷花没开放的时候就来了。微风把荷叶掀起一片片碧浪,荷花翩翩起舞,真是美不胜收!还有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第二十四章 夏日赏荷 更妙的是荷塘旁边并不似一般人家一样建了观花亭,而是栽种了十几棵参天大树。十几棵参天大树围成一圈,大如伞状的树冠彻底的隔绝炎热的阳光。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树下还搭了个葡萄架。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吊在藤上,好想让人上去咬上一口。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满湖荷花,吃着甜甜的葡萄,真真是夏季消暑的好去处。要是每日如此,给个神仙妙婵都不换。 空地上早就有下人摆好了座椅,柠儿不仅仅请了府中云英未嫁的姊妹,二嫂、三嫂也都来了。一见面各自行礼,入座。今日的主宾是柠儿,平日里都是在一处玩的姊妹,更是畅所欲言,倒是一片和睦。 女人之间聊的无非是身上的衣服、首饰,有儿女的就聊儿女,肖家的女人也不例外。这不,二嫂嫂就拉着大房五妹肖檬的衣裳,“三妹妹今儿个的衣裳可真好看,这袖口云纹的样子嫂嫂我以前都没见过呢,是哪位绣娘绣的。” “不是府里的绣娘绣的,是珍衣坊新推出的,她们这次不知从哪找来了个新绣娘,样式新颖的很。我也是我珏表姐告诉我的。嫂嫂,你瞧,这绣的花纹就跟真的一样,又有立体感,跟以前的完全不同呢。” “没错,是不同于京中的风格,应该是江南的,江南是丝绸之乡,绣娘流派也多。绣娘的手艺到底也比我们洛阳强些。” “瞧着是不错,不如改日就请那绣娘入府,也是做秋衫的时候了。” 镇国公府里共有五位千金,大姐肖樱乃是肖景昀同母所生,二妹肖柠、四妹肖栩都是二房嫡出,三妹肖檬是三房嫡女,乔氏生下的就是五妹肖檬,如今只有五岁,正在外头跟着嬷嬷摘花。三婶只有一女,往日里甚是娇惯,娘家又是江南商贾,所穿所用之物无不是上上之品,什么新奇的衣裳、首饰都是府里第一个拥有的。今儿个又是娶了新嫂嫂后的第一次聚会,往日就爱出风头的肖檬更是早早的准备下了衣裳首饰,就等着今日大出风头。现下人人羡慕,更是有些飘飘然了,开始一个劲的向各位姐姐和嫂嫂介绍起身上的穿戴来。 “这支钗也是在珍宝轩的精品,那掌柜说了整个京城就只有这一支呢,我也就是瞧这上面的红宝石好看才买下来的。其他的也就是马马虎虎的了。” 的确,那支钗确实好看,澄净如清水的翡翠再镶上红宝石为眼,再无其他装饰,红配绿,虽简单,却出奇的相配。今日的肖檬身着青色的蜀锦,人也继承了江南女子的柔媚,真真是极美的女人,整个镇国公府无人能出其右。 妙婵自小就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西北之地见识少。大家都在兴高采烈的谈着衣裳,出于礼节,妙婵也只得打上几句太平话,这样谁也跳不出错处。倒是桌上的糕点委实不错。正是荷花盛开,厨娘便采摘了最新鲜最嫩的荷叶,在榨成汁,活上面粉,捏成糕点。荷叶汁清新扑鼻,再摆成莲花状,浓郁细腻,入口即化,不知不觉妙婵就吃了好几块。 “二姐姐,你看我摘的荷花。”一个荷花团子远远的就跑了过来,听声音就知道是才满五岁的五小姐肖栩。五岁的年纪正是人见人爱的时候,五小姐就是整个镇国公府的“开心果”,最得家人疼爱。头上团成两个小团,两股发椎像是竖起来的两只猫耳朵,由红色丝绦束起,丝绦末端垂着紫色的流苏,坠着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随着走路的节奏不断轻晃。小女孩儿穿一身樱桃红色的衣裙,上绣着百蝶穿花;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金锁,手腕上各系上一串金铃,铃音清脆悦耳。小小的身子抱着一大束荷花和荷叶,就像是移动的荷花丛,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看到这些荷花,众人想起了相聚的本意,就是观赏荷花。早就有下人备好了小舟,众人纷纷走上小舟开始赏荷。妙婵带着肖栩上了小船,紫烟、春杏、夏桃还有栩儿的贴身嬷嬷和丫鬟上了小船。艘艘小船穿梭在水道之中,身旁的荷花伸手可及。紫烟甚是高兴,才已上船就搂上了一大堆花枝。 “小姐,这荷花开得真漂亮,奴婢可是还从没见过荷花呢。” “嗯,你要是喜欢,就采几朵回去吧。” “四嫂嫂,你们家没有荷花吗?”主仆二人正说得热闹,冷不防栩儿就差上了嘴。 妙婵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一把把她搂在怀中,“对啊,嫂嫂家在西北,是没有荷花的。” “哦,那嫂嫂家真穷,一朵荷花都养不起。” 这一句话说出来,身旁的丫环就低声笑了起来,栩儿身边的大丫环更是悄声说,“刚才紫烟姑娘不是说了吗,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荷花呢?” 一听到这儿,再没有脑筋的紫烟都知道这群人是在奚落她们主仆二人,都是自己一时嘴快加上初次看到荷花兴奋过了头,这才给别人留下话柄。 “是啊,嫂嫂家中是没有荷花,可这世上的东西也不是样样都能拥有的。妹妹还小,长大后要是西北,你就会知道的。西北也有中原没有的东西。” “哦,四嫂嫂,那你以后可要带栩儿去看看。”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让她说这番话的。不过到底是年纪小,想的都是怎么去玩。 “好,以后一定带去栩儿,嫂嫂可是听说了我们家栩儿是个小才女呢,可是最近学了什么诗文呢?” “前两天女先生教了栩儿一句诗,就是说荷花的,我背给嫂嫂听。”一说到自己最擅长的诗文,栩儿立马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们栩儿可真利害,这么快就会念诗了,嫂嫂给你摘朵荷花奖励你好不好。” 让船工将船靠近荷花丛,采了两朵完全盛放的荷花,顺手摘了几片荷叶。拿到“奖品”的栩儿就像拿到珍宝一样高兴,在整个船上蹦蹦跳跳起来。整个小船都开始摇晃,妙婵只得抱住了正跳得欢的五妹,手中的荷叶也有了去处。姑嫂两人头戴碧绿荷叶,手捧粉红荷花,就像画中仙一样。 第二十五章 今晚圆房? “李妙婵,咱们现在就圆房。” 听到肖景昀站在自己面前大声的说出这句话,刚端着茶杯的李妙婵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还不小心呛到了喉咙。自从她会喝水起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吧,她光辉英明的十六年时光就这样毁于一旦。 面前的肖景昀气得半死,这桩婚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也觉得这是他十七岁人生的污点,简直就不能忍。父亲、祖母要他娶,皇上下了旨意,做为镇国公世子的自己也知道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好,娶了这个丑丫头,行,娶谁不是娶啊,反正熄了灯管她是西施还是母猪,只要她能生孩子就成,大不了以后多选几个美妾补偿补偿自己好了。虽然肖家的家规是正室未有生育前不得纳妾。顶多也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而已。 可那臭丫头一点都不识相,竟然敢给他在成婚前就赎了十二个花魁给他做小妾,让他成为了整个京城最大的笑柄。李妙婵倒好,得了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而他呢,则被父亲按在长凳上狠狠的打了二十大板。以前的他可是连个巴掌都没挨过的肖家“宝玉”。为了出这口恶气,也是为了给那个臭丫头一点颜色看看,新婚之夜,他就是故意把自己灌醉,诚心不想圆房的。 谁知道那臭丫头竟然有几分姿色,不是,应该也算得上是个美人,是个少见的大美人。他那双自诩阅遍千花的“火眼金睛”彻底失效了,他心里怎一个难堪,回过神来又是满满的喜悦。这丫头还是能看的嘛,嗯,不过也就能看而已,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不会的,比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可差远了,哼,草包美人一个。 哪曾想,这丫头竟然真的是个有心计的,也不知道给自己施了什么法,夜夜都入自己的梦来,还是那些无法言说的梦,害得他夜夜无眠。 好不容易得了出府与往日那班情投意合的朋友相聚,竟然没有一丝乐趣,就这样扔下众人拂袖而去,以前的肖景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整个京城都找不到再比他身份高贵的人了,但良好的教养注定了自己是个注重礼仪的翩翩公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几句调笑破了功,刚回到府中,又碰到了刚刚处理朝政回来的父亲,这下好了,又挨了好一顿骂。自从在太长公主府里碰到李妙婵后,他肖景昀就没有一天顺心的。 家里长辈个个都说要他好好对待自己媳妇,哼,不就是说要自己跟李妙婵圆房吗?圆房就圆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个男人都会有这一关的,其实他心底也是想圆房的,也不知道那李妙婵是不是也跟梦里一样美好娇羞。在梦里,他可是亲手一件件地将李妙婵的衣服剥了下来,就像剥荔枝一样,那味道也跟荔枝一样令人回味。 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先是往日里都不爱搭理自己的肖家妯娌姑嫂主动邀请自己前去赏荷,然后前几日搬去书房的自家夫婿竟然怒气冲冲的冲入房内,又挥手屏退了下人,完全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紫烟下去了那担心的眼神妙婵可没忘记,只希望这小丫头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就好。至于眼前的肖大世子,妙婵自问嫁入府中一月,自认为规行矩步,决无做过触犯家规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将他的怒气放在心上,无非就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小事而已。 哪知道肖景昀竟然开口就吐出了“李妙婵,我们今晚就圆房”这句话,真是三魂吓走了两魄。 茶水呛到了喉咙,真是难受极了,好想有个人帮自己顺顺气,要是紫烟在就好了。刚想到这,就有只手轻轻的抚着后背,这下,妙婵真的是一动都不敢动了。那只手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每到一处,妙婵就觉得那里的皮肤就热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真是见了鬼了。 好不容易舒服了点,肖景昀还是站在自己面前,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圆房,今晚?” “怎么难道你不想?这难道不是你这个臭丫头梦寐以求的吗?”本就是鼓着一口气才从书房走到卧室的肖景昀差点有点泄气了,嘴里就有点口不择言起来。 “不是,能为夫家传宗接代自然是妙婵的福气,只是今晚真的不行。” “什么不行,你爷我说行就行,小爷来这儿就是看得起你,矫什么情啊。”早就有点迫不及待的肖景昀哪里听得见妙婵的话,还以为这娘们不过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这样的招数他可不是没见过的。 一把把自家娘子扑到床上,头已经碰到了那一头浓密的秀发中,鼻子用力一嗅,真好,还是那股熟悉的茉莉香味,真好闻,好想就这样沉迷下去。 “世子,今日真的不行,妙婵今日身子不爽,要不妙婵给你找牡丹她们前来伺候。”自个儿夫君这么迫不及待,不会是吃了什么春药了吧?她可不想成为那口“肥猪肉”。 “什么不爽,我可不想听。”刚闻到那熟悉的香味的肖景昀心情可是好得很,此刻他想做的就跟梦里做的一样,亲亲这张樱桃小嘴,尝尝那甘甜的滋味,再摸摸那柔白细腻的身子。他是那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那张樱桃小嘴还在那说个不停,真烦,把它堵上好了,嗯,嘴唇真嫩,真香,好吃,真好吃。妙婵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宛如一夜风雪之后的千里荒原,寂寂杳杳,茫茫渺渺,呆若木鸡,全身都僵硬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真好,这张小嘴终于不再说出那些讨人厌的话语了。四唇相触,景昀只停了一停,便张开嘴,包裹住妙婵娇嫩的唇瓣用力厮磨。他含着她的唇,伸出舌尖沿着双唇的轮廓来回勾扫,干燥的唇被唾液浸润***品尝起来软弹滑美,简直是人间美味。嘴唇都这么好了,嘴里应该更加好吧,舌头轻巧的就探进了口腔里。 嘴唇被用力压迫时的些微痛感使得呆若木鸡的妙婵终于有了点反应,还有那肆意在口中游荡的舌头,妙婵禁不住皱了皱眉。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妙婵也能接受肖景昀此时的举动,只是今日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第二十六 同床异梦 肖景昀终于舍得移开了唇瓣,看了看身下躺着的自家媳妇,他觉得此刻真是心满意足。还不错,尤其是那粉红的脸蛋,娇羞的神情,摆明就是在邀请自己再去品尝。嗯,继续…… 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妙婵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滋味,刚打算出声,肖景昀的头又扑了上来,只得赶紧用手阻挡,“世子,妙婵是真的身子不适,今儿个是妙婵来天癸的日子。” 听到这话,正在兴头上的肖景昀就像冬日里被人淋了一桶冰水一样,而且还是最冰的冰水。天呐,李妙婵这臭丫头怎么偏偏就来了天癸了呢。满腔热情顿时化为乌有。 《素问·上古天真论》有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髮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衝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丈夫八岁,肾气实,髮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生子。”说的就是女子天癸之事,世人皆以为女子天癸乃是身体脏污之物,为不吉之物。为辟邪,妇人每行天癸之时,夫妻应分室而居。妙婵既然来了天癸,自然就不能与肖景昀同房了。到口的鲜肉就这样飞了,怎一个“愁”字了得。 没奈何,肖景昀只得翻下身来,心里可是一百万个不甘心,抱着媳妇娇软的身子,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放手。 “世子,妾身身子不洁,还是请到别处休息吧。”被紧紧的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妙婵也觉得尴尬得要死。 “那你说说你家爷我应该去哪儿?娘子!”眼前的女人披散着秀发,两颊还带着薄薄的红晕,嘴里却说着那样的话语,哼,肯定是口是心非。真是一个小女人,好,他喜欢。 景昀感觉到鼻端与她交缠的呼吸,嘴唇却久久不愿离开,叼着妙婵的双唇左右辗转。景昀虽知道不该如此,却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干脆一手扣着妙婵的后脑,闭上眼睛吸咬含吮。 妙婵:“……”事情转变得太快她需要镇定一下。 也不知道肖景昀是不是吃够了自己的嘴唇,终于不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只是依然没有要离开床铺的迹象,妙婵也有点奇怪,她已经明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一般的男人都知道避忌,可肖景昀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要是被府中长辈知道了,可能不会当面说妙婵的不是,只怕背后不知要把自己说成什么样呢。这对于目前的妙婵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只得耐心劝解。只是一切都没有效用,这一晚,夫妻二人就这样交颈而卧,直至天明。 肖景昀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看什么都觉得好看,伸伸懒腰,“很久都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 可怜的妙婵却整晚都睡不舒服,身体的不适是其次,身旁的肖景昀就是罪魁祸首。她既怕那不洁之物沾上肖景昀的身,又怕他还对自己动手动脚,整晚都睡得昏昏沉沉的。 哎,真是同床异梦。 这几日,妙婵都在荷花池里游荡。七月,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今年天子为节省开支,没有大张旗鼓的前往避暑山庄避暑,京城的世家自然也没有出城。荷花池边既有大树遮荫,又有流水潺潺,还有数不尽的镇凉水果品尝,真真是个洞天福地。满池的荷花还粉艳盛放着,就是那成片的荷叶也算是联成小碧天,给夏日的炎炎暑气凭添了一些清爽。妙婵一有空闲就带着紫烟在湖中乘舟游荡。池水荡漾,竹篙随手丢到船中,任由小舟顺水顺风的随意摇摆,偶尔撞在荷叶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倒也很是好玩。 李妙婵并未在意漂浮在水面上,已经被打湿了的绣裙衣角,只偶尔兴起伸手撩两下池水。神色间,全然是漫不经心的闲适。碧叶粉白之间,妙婵随意的弹着荷叶花朵,碰上喜欢的,还会顺势折下一两枝丢在小舟中。倒是紫烟很是喜欢这些荷花,许是因为西北缺水,难以见到此物,紫烟这个小孩子很是新奇,不停的将荷花、莲蓬扔入船中。 其实妙婵并不爱花,更别说有什么闲情雅致去歌咏荷莲了。顶多是,觉得这番玩闹很稀奇罢了。许是觉得累了,妙婵才停下小舟。到后来,干脆撕了片片荷叶,无所用心的吹起了小调。调子低沉而忧伤,紫烟听在耳里,心中莫名地就涌起一股惆怅。小姐肯定是又想起了北地了。紫烟也想回去,却也知道如无意外,小姐都不可能回去了,小姐回不去,那紫烟也要陪着小姐。小姐在哪儿,紫烟就在哪儿。别以为她不知道旁人是怎么在背后说小姐的坏话的,她就亲耳听到春杏她们在背后说小姐无耻,低贱,当时她就想冲上前去把她们那些小人狠狠的揍一顿。可是不能,小姐要想在府里站稳脚跟,就不能有什么闪失,当时她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手中端着的盘子碎成了几块。 哼,他们都说小姐配不上世子爷,在她紫烟眼中,世子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整个一个小白脸,要是在西北,看谁会理他,给小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成为自家的姑爷呢。不过是生得命好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只是小姐说了,生得命好就是最好的命。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岸边传来女子歌唱之声,歌声甚是婉转高昂,就如黄鹂鸟一般清脆动听,炎炎夏日就如一股凉风让人清爽。 “小姐,那是谁在唱歌,声音真好听,就跟鸟儿一样。” “我们以前不是听过的吗,那牡丹姑娘的歌喉的确是一绝。” “哦,难怪我觉得有点熟悉呢,只是她现在是唱给谁听呢,我可知道世子白日可不在府中。” “随便她唱给谁听呢,咱们就当听个免费的曲子还不好啊。” “小姐,我可是听说老夫人对她们有些意见呢,还把她们都关在园中,不让她们出来随便走动呢,那牡丹姑娘怎么会在这儿的呢。” “哦,这么说的话,确实要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她们的身契可还在我们手里呢。” 第二十七章 小姐是最厉害的 京城里最出名的花魁在哪里,在街上随便找个人都会告诉你,是在镇国公府里,而且还是十二个花魁。个个都以为这群佳人在这个最有权势地位的公侯府邸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牡丹也以为是这样的,只是到了国公府才知道,完全不是,她们只是府里的下人,还是“后备”下人。 牡丹心悦世子肖景昀久矣,这也是在花国中打过滚的人都知道的事。国色天香,多才多艺的美人,身份高贵,怜香惜玉的翩翩佳公子要是结合在一起,于坊间又是一桩名垂千古的风流韵事。世人都好锦上添花,才女就该配佳人。 牡丹也是这么想的。她也是官宦之后,只是父亲犯下大罪,连累得子女也沦落风尘。凭着无双的美貌,杰出的音乐感,还有那遗留的官家风度,十三岁一出台就成为了青楼的头牌,不知迷倒多少风流男儿。多年来卖艺不卖身也让她有几分自傲。第一次见到镇国公世子的时候她就把他放在了心底,私底下也无数次想过能到世子身边伺候,你写字来我磨墨,我弹曲来你静思,夫唱妇随,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只是两人身份悬殊,终究也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世事弄人,没想到世子这朵鲜花竟然被李妙婵这坨牛粪给惦记上了,听到这个婚讯的时候,牡丹心里那个悔啊,既恨老天无眼,月老弄人,又叹自己怎么没那胆量去算计自己。不只是她,整个京城多少女子也是这样想的,既怨李妙婵卑鄙无耻,低贱下流,又恨自己当初怎么没那胆量先下手为强,不然自己早就坐上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宝座了,也许过不了几年就是镇国公夫人了,那可是全天下除了皇后外最尊贵的位子了。 第一次见到那女子,牡丹可一点也没放在眼里,不过是稍有几分姿色,一个小家碧玉而已,既不识音律,又没什么家教,根本就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只是那女子果然是个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还没成亲,就给自己夫君纳了整整十二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为妾,一点都没为自己着想,想必也没把世子放在心里,纯粹就是一爱慕虚荣的贱人。 只是此刻那李妙婵坐在上位上,牡丹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底下的其余十一个姐妹也不相信。这哪里是那个皮肤又黄又黑的丑丫头嘛,明明就跟她们不相上下嘛。一身大红裙装,梳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坠着的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红色历来就是正室的专属颜色,而李妙婵又特别适合这红色。红衣雪肌,身材高挑,正衬得她李妙婵雍容华贵,丑小鸭成了白天鹅,不应该是野麻雀成了凤凰更合适。 见到世子夫人到来,平日里负责教导府中下人的几位嬷嬷都有点颤颤兢兢的,世子夫人往日再怎么身份低微,可此刻却是老夫人、镇国公亲自认可的少夫人,府中的主子。肖家家规森严,她们又都是负责教导规矩的,更加明白这一点,因此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谁都不想惹了主子,丢了差事,毕竟要想再找一份这样的差事在整个大华朝都不可能的了。 “老奴等见过世子夫人,不知世子夫人来这有何事下?” “没事,我只是刚才在湖中听到歌声,觉得甚妙,才过来看看。听说老夫人下了禁令,不让诸人擅自外出,可有其事。” “哦,回夫人的话,老夫人是有过这样的命令,只是世子说了诸位姑娘不是一般的下人,如此终究不好,就允许各位姑娘在园中四处逛逛,只要不惹出纠纷就好。”敢情这世子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来了不成,那可怎么是好,她们这几个老嬷嬷可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能让眼前的李妙婵顾忌。 “哦,知道了,那也无妨。诸位嬷嬷都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跟这几位姑娘说说。” 主子都发话了,作为下人就只有退出这间屋子了。这下底下的十二个花魁可就有点慌了,能够成为花国精英的众女自认为不是省油的灯,只是这时候已经成为府中的“妾室”,座上的又是大家名义上的主母,事关自己生死之事,谁能不急。 急性子迎春第一个就开了口,只是那语气可不怎么好:“不知夫人唤我等姐妹前来,有何要事,我还等着回去练曲呢,可没这闲工夫在这陪夫人聊天。” “既然诸位都是明白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赎诸位入府,不过是一时意气而已,原本早就想处理此事,只是一时间忘记了而已。这里是诸位的卖身契,诸位要是想离府自力更生就拿回卖身契去三日内离府即可,若是不想,在府里为家戏班子倒也无妨,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当牢记身份,不要给我惹出什么事来,那可就不好了。”妙婵说完,就让紫烟将那一叠薄薄的卖身契摆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在众人心里,想的是这名义上的主母必定会是想出了法子来教训她们,最轻也要给她们一点苦头吃,没想到她竟然是把卖身契还给自己,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也没人敢去这么想。一时间人人都沉默起来。这是事关自己一生的决定,谁也不能马虎。 眼看着妙婵和紫烟就要走出这间屋子,“大姐大”牡丹终于开了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谁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诸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听从自己的心就好。”回过头来看了美人一眼,妙婵就这样轻轻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小姐,你说她们会拿着卖身契走吗?”紫烟有些明白小姐的意思,却也不是完全明白,不过做为小姐头号“迷粉”的紫烟只会认为小姐怎么做都是对的,她只要听从小姐的吩咐就可以了。 “会有人走的,有骨气的女人都会选择走的。我跟你打个赌,起码有十个人会走,那迎春、牡丹肯定会走,你信不信?” “当然信,小姐那么厉害,说什么都是对的。” “真的?”自家丫头盲目自信的眼神让妙婵格外舒心,谁都是爱听好话的。 “当然是真的,大将军都说了,小姐是最厉害的。” 第二十八章 世子想吃肉 果不其然,不到两日,那些花魁就陆陆续续的来到松香院拜别,有的态度恭谨、谦卑,有的虽然有点生气,可各个都是心甘情愿的离开的。最后离开的还是牡丹和迎春姑娘,两个人都是穿着粗布衣物,未施粉黛,素面朝天,背着个小小的包袱,却没有走进院内,只是在院子门口给妙婵磕了三个响头,就悄悄的走了。妙婵没有见到这一切,手下的丫环告诉她的时候,她倒有些佩服,真不愧是“花国状元”,的确有些见识。 老夫人对于妙婵擅自做主将这些花魁放了出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有身边最亲近的嬷嬷才知道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晚餐多进了半碗粥。倒是两个嫂嫂特地跑过来赞她,“妹妹真是好心地,就这样将那些狐媚子放了出去,要是我啊,正好再把她们卖回楼子里去,多少也能得回几千两银子呢。” 见到两位嫂嫂如此说,妙婵也只好笑着回应,“何必呢,咱们府上也缺不了那几千两银子,我只是不想留她们在府,免得到时候出个差错,那样就不好了,都是清白姑娘家,日后自有她们的造化。” “我既不求她们知恩图报,也愿大家能相忘于江湖就好。” 虽然妙婵是这样解释的,但是又有几个人相信呢。谁不都是这样想的,这世子夫人只怕是不想让别人打世子肖景昀的主意,才早早打发美人出府的,背地里悄悄的给李妙婵取了个“妒妇”的名头。 这些李妙婵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她忙着的是为父亲李山准备秋衣、冬衣还有鞋袜。正好这几日身子不爽,不用去老夫人面前请安,肖世子也是整日外出,有大把的时间留着。妙婵就和紫烟开始整理嫁妆里头的皮子、布匹,为父亲做起衣衫来。 父亲是个纯粹的莽夫,要他拿刀砍柴,烧火做饭还行,针线这类那是一概不知。妙婵六岁前的衣物都是父亲找相熟的婶娘付上几十枚铜钱做的,六岁后学会了针线活的妙婵才接过了这一切。父女两的衣物自然不会讲究什么花样新颖、用料讲究,只要防寒、耐磨就好了。 因为妙婵的婚事,大将军特地放了父亲两个月的假期,允许他进京送嫁。眼看还有十日父亲就要返回西北军营了,妙婵和紫烟都忙着做起衣衫来。秋衫、冬衣各做上三套,件件都针脚密实,鞋子也是民间的千层底,足够父亲穿上大半年的了。 肖世子这几日真的觉得自己着了魔一样,不论白天黑夜,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起自个媳妇娇羞不已的神情,还有粉红的脸蛋。只是媳妇怎么就来了那个了呢。哎,真是烦人,人家好想把自己的漂亮媳妇抱入怀中,狠狠的亲吻那张小嘴。 为了早日实现把媳妇吞入怀中的肖大世子为了维持可怜的自尊心,特地偷偷地从坊间书市里买来一本小黄书,打算深度恶补自己残缺的灵魂。打死都不能让外人知道“身经百战”的自己是个雏儿呢,那叫他的脸往哪搁啊,一世英名就没啦。这可不能忍。 坊间买来的书真是质量差的可怜,纸张粗糙不说,关键是那图也画得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的瞧出两个人样,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亏得那掌柜还一个劲儿的在自个面前吹嘘说这绝对是精品,找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更好的。呸,奸商就是奸商,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腔热血,亏得他为了私下里好好钻研这本秘籍,不仅叫退了随从,还将这本书藏在厚厚的四书中。满腔热血就这样冷了下来,吃自己媳妇怎么就那么难呢? 世子不喜世子夫人是整个镇国公府下人都知道的秘密,尤其是松香院里的人。世子夫人嫁入府里已一月有余,两人却至今未圆房。世子只在婚后的几日才呆在新房中,其余的时候都是宿在书房里,谁都明白这是世子不愿亲近世子夫人的象征。多少打着自己算盘的丫头就想着如何爬上世子的床。府里的规矩是严格,可也挡不住那颗想出人头地的心。 夏桃就是这些丫环中的一员。当初大夫人在府里为世子挑丫环的时候,人人就知道她们是作为通房丫环来选择的,这也是老夫人默许了的。娶妻亏了世子,自然就要挑几个美妾来补偿。现在世子整日宿在书房中,夫人又不方便伺候世子,自峙明白一切的夏桃早就打起了主意。真是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世子,这是少夫人从厨房给世子准备的雪蛤汤,世子连日读书辛苦,该好好补补身子才好。”夏桃就这样轻弯着腰,露出雪白的颈项,身上还散发出阵阵脂粉香。 “哦,是少夫人吩咐你送来的吗?”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肖世子可一点也没将眼前的丫环放在眼里,他只听到了少夫人这几个字。嗯嗯,那女人还真是挺上道的,没枉他想了这几日。 “是,还请世子好好尝尝,是奴婢亲手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您的口味。”夏桃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声音柔了许多,生怕世子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意。 “嗯,知道了,下去找墨雨领赏吧。”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丫环还没有动静,肖景昀有些好奇起来,“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这都是做奴婢的份内之事,当不得世子的赏赐,夏桃实在不敢接受。” “行,你既是不想要就不要吧。把汤放在桌上,出去吧。” 真真是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夏桃只得在心里抱怨,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不过也好,她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就爬上世子的床的,先凑个脸熟,再从长计议好了。 刚刚看了那本小黄书,又瞧见了那雪白的颈子,再喝了整整一碗雪蛤汤,肖景昀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热烫的血液被心脏猛力地鼓出,一半儿往上流,一半儿往下流。往上流的突突冲击着脑上血管,使他情绪火热一片;往下流的就比较简单了……他的小兄弟热醒了,翘着脑袋想出来看一看热闹。吓得他连喝了好几杯茶水都不能控制住,大白天就发起情来,真是羞死个人了。不行,得找那罪魁祸首李妙婵去,她惹得祸就得她来收场,凭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个折磨。 第二十九章 国公爷问话 小爷要吃肉,小爷今儿个要吃李妙婵的肉,小爷这就去吃李妙婵的肉,哪管它日头还未西斜。小爷就不信那些圣人没有白日宣淫过,要不然怎么会想出这样的话呢,肯定是尝试过的嘛。白天更好,这样就可以仔仔细细的瞧瞧那个丑丫头了。一想到这,肖景昀觉得全身轻松起来,脚下步伐也快了许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环绕在心头,好想找个地方纾解。 谁知道走回松香院,自个媳妇竟然没在院中,“少夫人去哪啦?” “回世子,国公爷身边的随从过来传话,说国公爷有事与夫人商议,夫人已经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了。”早就有一旁的下人回禀了夫人的行踪。 父亲怎么会跟媳妇有事商量呢,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吧,该不会是在后头想着怎么对付自己吧,那可万万不行。已经有两座大山压在身上了,再来一座,那叫他可怎么继续潇洒下去。决不能让自个媳妇成为父亲的帮手,媳妇可是自己的,就要听自己的话才是天公地道。就这么着,自从被封上世子位后再也没有主动去父亲院中的肖景昀就这样急急忙忙的往东院走去。 此时的东院里,却是一片和谐的气氛。不只有镇国公肖祯,还有国公夫人乔氏,端坐正位,只有妙婵坐在下方。旁边的下人都呆在房间外等待主子吩咐。 “昀哥儿媳妇,你入府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府中诸事可有不妥之处?”老谋深算的镇国公肖祯轻轻的吹了吹手中的热茶,貌似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房中的两位女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一句表面上的话。自个儿公爹整日忙于朝事,嫁入府中以来根本就没有见过几面。今儿个公爹派人传话,说是有事问她,这叫妙婵心中怎不忐忑,一路过来都是七上八下的。现在又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叫她怎么回答。 她只管着松香院,院中诸事都按旧例执行,倒也没出什么差错。要是问问松香院,或许还能答上一二,一下子就要她说说整个国公府,实在是超出妙婵能力范围之内。屏着万事求和的心态,忙屈身上前,笑着回答:“府中规矩严谨,母亲处事得当,下人各司其职,妙婵实在觉得甚好。” 听到这句话,乔氏的心也安稳了下来。说实话,肖祯与她真的可以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可也自认为把府里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她是贪心了点,也借着镇国公府为自己娘家谋了不少利,可是哪家的夫人不是这么做的呢。自家老爷突然问儿媳妇府里事物,难道自己最近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当,难道老爷是想把全府事物都交给这个小丫头打理。失去手中权势,那是万万不能忍的,她的栩儿才五岁,那就是她的命,她还想着多为女儿积攒多点嫁妆呢。幸好这个丫头还有点上道,没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说完那句话,妙婵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说错了,偷偷地抬头望了望公爹。还好,国公爷依然没什么神情,只是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味口中的茶香。 最大的一家之主没有发话,乔氏也不愿沾上是非,房间里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老爷,世子爷来了,在外面候着呢。”老管家上前禀报,肖祯才睁开双眼,“他怎么肯来了,叫他进来吧。” 肖景昀走进屋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媳妇一副低头听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笑,这丫头也有今天,忙上前行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父亲、母亲身子安好?” “好着呢,今儿个,你怎么舍得来这儿呀。”自个的儿子自个知道,要说他不学无术吧,肚子里也有那么两桶水,精明能干吧,却又不是那块料,平日见了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早早就躲远了。今儿个竟然能主动上门,不会是因为新娶的媳妇吧,眼尖的国公爷可是看见儿子一进门就瞧了瞧儿媳妇的。成了亲,真的是大人了。 “没有,孩儿这几日在书房苦读,于书中读到,‘夫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后也;忠,德之正也。’(语出《曾子·子思子》)深有感触,方知自己年幼无知,故特来向父亲母亲问安。” “哦,倒还真是有些长进了,《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你能有这些进益,为父也算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了。” “好了,传晚膳吧,把栩儿也叫来,我们一家人今儿个就在一块用饭吧。” 国公府大房一年聚在一起用膳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上来,今儿个也不知道国公爷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安排,整个大房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妙婵和乔氏都有些不解,把她们唤来,就说了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直到做到饭桌上,妙婵都有点想不明白,如今海晏河清,朝堂也没有什么事能让镇国公忧心,可公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来以后自己得好好的瞧仔细了才好。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大房五口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用饭,就连五岁的栩儿也是在嬷嬷的伺候下端着小碗一个劲的扒着碗里的饭。原本妙婵还以为自己要在一旁端盘子伺候,只是国公爷发了话,她才入了席。 桌上只有七菜一汤,一点也不象外人想的那样十几二十个盘子,只是用料精致了点,摆盘也挺好看,味道也还行。五个人吃下来,基本上就吃光了,可见肖祯不是个爱好美食的人,也不知道肖景昀是随了谁,他对食物的挑剔可是在整个京城里出了名的。 用完膳,肖祯也没再说什么,就让他们夫妻二人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肖景昀实在忍不住问了问妙婵,父亲跟她说了什么没有。正想找个人为自己解惑的妙婵自然就将这句话告诉了肖景昀。 第三十章 琴瑟合鸣 “就只问了这句话,没有其他?”肖景昀也有些不信,父亲把自个儿媳妇叫过去,就为了说这句话,打死他都不信啊。 “确实就说了这句话,后来你就进来了,父亲也就没问了。” “那你是怎么答的?” 妙婵就将自己的回答和猜测告诉了夫君。 肖景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父亲是打的什么主意呢,怎么都没跟自己透透风呢。难道父亲是真的想把府里的事物交给李妙婵打理,那乔氏又怎么可能答应呢。乔氏那点私心他可是知道的。看左看右看,面前的媳妇好像不是那块料啊,整个府里每日那么多杂事,里头的人情门道连他都搞不清,李妙婵能搞得懂,也不怕她到时候惹出个什么大头佛来,那可怎么办,怎不能让他们夫妻俩背黑锅吧。真是想不通。 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人顶着,这是肖大世子的人生信条之一。他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和自个的媳妇共赴巫山云雨。 榻前三尺之外的青铜鼎徐徐的散着薄薄的轻烟,刻着百子千孙图案的硬木雕花床上,一头乌发在大红的鸳鸯双枕上散开,害羞的妙婵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跳动着,一切都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满身喜悦的肖景昀咬住妙婵的下唇,舌尖轻轻地舔着她的唇瓣,一点一点地吸吮着,慢慢地伸出舌头勾上妙婵的唇舌,面上的笑意更深,仰起脖子,两人的舌头在嘴里互相追逐。肖大世子就象个贪吃的小孩遇到最喜欢吃的糖仁一样,一丝都舍不得离开。 妙婵觉得羞死人了,婚前早就有嬷嬷教导了她这些人伦之事,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一定会发生的。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妙婵却有些害怕起来,自己就像在狂风暴雨中行进的小船,怎么也靠不上岸,只得牢牢的抓住手中的床被,紧闭着双眼,感觉十分奇妙。 身下的妙婵已是出了一身薄汗,几缕不听话的秀发紧紧的贴在脸庞,通红的身子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实在美不胜收。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亭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一夜被翻红浪,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悄悄的上演了。 松香院里主子晚间叫了两次热水的情况天蒙蒙亮就传到了荣寿堂里,喜得老祖宗连声叫好,这对小冤家总算是能让她少操点心了,长叹道,“我这老骨头可算是能见到昀哥儿给我生的重孙子了。” 一旁伺候的崔嬷嬷也陪着笑道:“老奴看世子夫人那身段,就是个好生养的,说不定未来的重孙少爷已经在怀里扎根了呢。” “哈哈哈,还是你会逗我开心,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妙婵是被嘴上的轻啄弄醒的,一睁开眼,瞧见的就是肖景昀笑意盈盈的那张俊脸,顿时就脸红起来。纵然已经跟眼前的人裸身相见,可是还是无法适应这亲切的眼神,果然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吃腥的鱼啊。 一大早就想重温旧梦的肖景昀还是抵不住香甜的诱惑,只是没办法外头伺候的丫环、婆子已经候在门外了。脸皮薄的妙婵可实在无法忍受那么多人光明正大的听墙角,只得支起酸痛的身子,挣扎着起了床。 进来的嬷嬷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看到洁白的床单像梅花一样绽放的血迹,那张老脸简直就笑成了朵大菊花,满脸的褶子把眼睛都挤没了。 “老奴给世子和少夫人道喜,老夫人说了夫人今日不必去跟前请安,好好休息就好。” 老祖宗给了恩典,妙婵也坦然接受,更何况,昨晚的一番折腾,全身骨头都象散了架一样,腿间的不适更是有点寸步难行,实在难以去给老祖宗请安。初夜的疼痛就象刀锯一样。可瞧着身旁的肖景昀倒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呢,明明得了好处的是男人,受苦的却是弱小的女子,也不知道女娲造人时是怎么想的,忙笑着上前抬起崔嬷嬷的手,“多谢老夫人美意,还请嬷嬷帮我在老祖宗面前问安。” “那是自然,少夫人就好好休息吧,老祖宗还等着抱孙子呢。” 终于吃到肉了的肖大世子整天都是意气风发的,看什么都觉得是极好的,一高兴,身上的配饰就全赏给了身边伺候的下人。 小夫妻俩中间的那层薄纸就这样轻轻地揭开了,妙婵也成了名副其实的世子夫人,松香院的当家太太。男人啊,都是爱着新鲜事物的,刚刚吃到糖的肖景昀怎么舍得放下口中的美味,完全就跟上了瘾的猫一样,夜夜都缠着妙婵,小夫妻俩同床共枕,两厢恩爱,蜜里调油,外人瞧来就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对着铜镜中的人儿,妙婵都有点不敢说出那就是自己了,上百两银子一匹的三梭布织成的里衣,慵懒的神情,披散着的秀发,还有那眉间散发着的隐隐的风情,这真的是自己吗?内室响起肖景昀起床的声响,可不能让自个的夫君看见眼前的模样,她可不能主动把话柄落入他人手中。 抬起手肘三、两下就挽了个干干净净的妇人发髻,拿起眉黛两笔就画好了眉毛,也顾不上抹粉了,打开桌上的口脂盒子,一点儿不讲究地直接就用手指把玫瑰香的口脂往唇上抹。 肖景昀也见过自家姐妹描眉画黛,仅是那两弯柳月眉就能花上半个时辰,完美中更求完美,连一根眉毛的位置不对都要细细拔了,一场精致的梳妆下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至于其他女人他不知道,或许没那么夸张,但也听朋友说起过女子梳妆少不了半个时辰。眼前这个女人,梳妆的姿态堪称粗陋,三、五下功夫就算弄齐全了,真真是有些诧异。 要说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合鸣,整个镇国公府里除了老夫人和国公爷外,心里最欢喜的就是紫烟这个小丫头了。才十二岁的小丫头自然不懂那些琴瑟合鸣,小小年纪的她只知道自家小姐在整个府里的地位都得到了提升就已经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像只小雀一样在府里四处转悠。 第三十一章 长亭送父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寅时二刻,一抹柔晖透过淡薄的云层,温柔的拂着大地。阳光自那山间挥洒,云雾如袅袅炊烟,散之不去。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早就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了。无数的人怀着希望走进了这座最繁华的城郭,也有无数人的要离开这里,奔向未知的未来。 十里长亭,洛阳最近的驿站,出了这里,就真的算是离开洛阳城了。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这里送别亲朋好友,留下“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的感叹。今日就是妙婵父亲李山返回西北的日子。 驿道旁,一匹大青马正哧哧的喘着气,刚从马上下来的李山正一本正经的教训着自己的女儿,“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来送的吗,你怎么就老是不听话呢,还把女婿也带来了,这怎么成呢?” “爹爹,女儿在府里也没什么要事,再说他是父亲的女婿,也是父亲的半子,来送父亲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要不是来得早,父亲就打算静悄悄的回西北去吗?女儿可不依。” 女儿就这样拉着自己的手在自己面前撒娇,李山也有点动容,女儿真的是长大了,只叹自己无能,不能给女儿在夫家撑腰,幸好亲家老爷明理,女儿看上去也没在国公府里受什么委屈。这样就好,他回了西北也能放下心来。 “爹爹这就走了,你在府里要记得孝顺公公婆婆,友爱兄弟妯娌,平日里也记得循规蹈矩,万不可胡作非为,知道吗,有事多向长辈朋友讨教。” “爹爹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的。” “好,贤婿啊,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她性子是野了点,什么都不懂,还请多多包涵,好好指点指点她就好。”朴实的老军人只盼望着女婿能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娇女。 “岳父尽管放心,我家老祖宗可是一个劲的夸她呢。父亲还打算把府中的事务交给妙婵打理呢。”望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散漫惯了的肖景昀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岳父这么说,不就是认为自己有点不靠谱嘛,不过仔细琢磨,自己实在没给岳父大人留下好印象,的确是有些不靠谱。 秋老虎甚是厉害,太阳出来还没一刻钟,气温就有点热了起来,再不走,恐怕就只能顶着烈日行走了。李山翻身上马,拿着妙婵早就准备好的大大的包裹,包裹里都是妙婵精心做好的衣服鞋子,干粮,银票,手中马鞭一扬,“婵儿,为父走了,你和紫烟都要多多保重。” 实在舍不得的妙婵忍不住拉住马缰,哭着叫道:”父亲保重,路上小心,来年女儿一定会回去看你的。“ ”老爷,你放心回家去吧,紫烟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有紫烟在,就有小姐在。“ ”好,爹爹还等着明年能抱上孙子呢。“马鞭一扬,矫健的大青马就奔了出去,看不到尽头的黄土路上扬起了一片尘土。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翻过山头,消失不见。妙婵觉得心里难过极了,父亲老了,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军中多年的磨练,从外貌上看去,说是五十岁也没错。鬓边的白发,微偻的身躯,却还要去戍守边疆,保家卫国,誓死不下战场,这是军户的使命,也是宿命。真想放下一切,随父亲放马归去。 回程的马车上,肖景昀看着自家媳妇哭得通红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不要难过了,要不然,我让父亲想想办法将岳父大人调来京中,到时你们父女就能团聚了。“ ”不用了,父亲的脾气,对京中的一切只怕难以适应。还是让他回去吧,西北那里也有大将军照应,没什么不妥的。“父亲的脾气和能力妙婵都知道,贸贸然调回京中任职只有被人玩弄的下场,还不如在西北军中自在些。过不了两年,父亲就在军中服役满二十五年了,到时就能放下军籍来京中享福了。 ”哎,你可得跟我说说,我可是听见岳父说了,你性子野得很,难不成娘子小时候也惹过什么祸不成,也说给为夫的听听。”好奇的很的肖景昀已经把脸凑到了妙婵身边,嘴角还带着一丝贼笑。 瞧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妙婵只得侧过身子,模模糊糊的答道,”不过是儿时的玩闹罢了,上树摸鸟,河里捞鱼乡下的孩子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哦,那娘子可就要好好的给夫君说说这些事儿了,夫君我可是对娘子的过去一无所知呢?”肖景昀不断的向妙婵身边移动,终于把妙婵逼到了马车的角落里。 面对这不要脸的肖景昀,妙婵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笑道:“夫君要是这么说,那妙婵也对夫君的过去一无所知呢,不如夫君先给妙婵说说可好。” “那些能有什么好说的。”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肖景昀也只得换个话题,“听说定西侯世子沈御要成亲了,你爹不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嘛,怎么也不吃杯喜酒再回去。” “军令如山,长子成婚,沈侯爷都没能回京呢,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进了禁军就知道了。爷可是就要去金吾卫中任职了,父亲可是交代了要世子收收心的,夫君可准备好了。” 一说到金吾卫,肖景昀就有满肚子苦水要倒。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父亲的亲儿子,就没见过这么爱坑儿子的爹。先是帮他应下了这桩好亲事,又要把自己扔进禁军里去打磨,好,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认命了。没想到这两日自己因为跟媳妇成就了好事,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谁知道是哪里又惹怒了他,老爹竟然要自己下旬就去金吾卫报道。眼看离这日子就只有五天了,逍遥的日子就要到了尽头,媳妇还要在自己悲伤的心灵上插上一刀,这下,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嗯嗯嗯,父亲不疼自己,媳妇儿也跑上来插一刀,叫他怎么活啊,好想找个没人的墙角蹲着去划圆圈啊。 马车终于安静下来了,就这样一路直驶回了朱雀巷。妙婵特地到荣寿堂、沉香院向老祖宗和乔氏道谢,多谢府中上下对父亲的关心和好意。 第三十二章 都是你的错 四更时刻,整个松香院就开始忙碌起来。进进出出的下人都围着一个人打转,那人自然就是世子爷肖景昀喽。无所事事的肖大世子就要进禁军去当一个随时准备着为皇上效忠的无名小卒了。 半人高的铜镜前,志得意满的肖景昀不断的瞧着一身的装扮,嗯,不错,修长的身材,名贵的三梭布制成的外套,腰间那镶着晶光闪闪的宝石腰带,再加上那棱角分明的脸蛋,嗯,不愧是京城四公子之首,要是再拿把折扇,轻轻一扇,衣袖一甩,哈哈哈…… “今儿个世子爷真是好看,走出去只怕要掷果盈车了。”深知主子的心意的下人一个劲的跑上前来赞美,说得天花乱坠,倒是伺候在妙婵身边的紫烟露出不屑的神情,就怕这小妮子惹祸的妙婵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转头对肖景昀说,“世子也该出去了,父亲想必也快要上朝了,要是晚了,只怕是要怪罪世子呢。” 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爹的肖景昀一听这话,赶紧收起潇洒的神情,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小姐,你看世子爷那一身是去军中服役的模样吗,真是笑死个人了,也太不像话了,要是大将军看到了,只怕能直接把他拉出去砍头呢。” “是有些夸张了点,只怕他今儿个是免不了要挨父亲一顿骂了,你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外头就听到了跑动声。“快点,快点,快给世子更衣,国公爷还在府门外等着呢。”早就有下人进来传话。 气急败坏的肖景昀一下子将满箱的衣物扔在地上,口里念叨着:“我怎么就穿得花里胡哨了,就这老头,真是死脑筋。都给爷我赶快找,就找那破的旧的,穿出去给他看看。”找了许久,翻遍整屋,也没找到件合适的衣物。 “世子爷,国公爷已经走了,说是让爷您自个儿跑着去呢。”墨雨走进门来回报。 一听到这个火上浇油的消息,肖世子就象泄了气的球一样,“啊,难不成是叫我跑着去吗,真是的。真是的,怎么就找不出件衣服呢。” “要不,世子您就屈尊穿奴才的衣服得了。”胆大的墨雨出了个主意。 “你的衣服爷能穿上吗,到时候我那亲爹不给我扣个衣衫不整的帽子我不信肖。”一屋人都无计可施。 “爷,世子夫人来了。” 在隔壁房中听到动静的妙婵只得走了进来,一看,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衣衫。“把腰间的腰带换下吧,父亲肯定是看到这个腰带才说你的,换条没镶宝石的就可以了。” 小媳妇进来了,肖景昀觉得满肚子火终于可以找着地方发了,“你是在隔壁看笑话不成,怎么这时候才来,你就是这样子伺候你相公的嘛?真是的,你是什么眼光,给爷我挑了这么一件衣衫,害我被爹骂得狗血淋头。都是你的错。”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爷你还是赶快去吧,误了军中点卯的时辰就不好了。”妙婵只得好声好气的劝解着,总算是把人送了出去。 一屋子的下人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世子爷平日里对下人都不错,可是惹恼了他,那就是惹怒了阎王爷,在整个府里都不会有立足之地。 回到正房,天还没大亮,没有丝毫睡意的妙婵就打算去荣寿堂里给老祖宗请安。 路边的草儿还吐着露珠,一弯残月静静的挂在空中,正是散心的好时候。 “小姐,那金吾卫是什么军啊,世子爷这样的人也能进去?”好奇的紫烟问道。 “这金吾卫啊,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进去的,那里头都是勋贵家族子弟镀金的好地方。主要就是负责皇上出行的仪仗之类的。” “那不就是同府里的护院差不多嘛!” “可护院也是分等级的,那可是专门负责陛下安危的,自然不一般。” “哦。” 老人家都是少眠易醒的,妙婵到了荣寿堂时,老夫人已经起身了,正在廊下逗着鹦鹉说话呢。 “见过老祖宗,老祖宗身子可还康泰。” “哟,昀哥儿媳妇来了啊,今儿个是昀哥儿进金吾卫当差的日子,他没出什么差错吧。”老太太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心尖上的孙子了。 “世子爷好着呢,他呀,早就盼着能为国效力的这一天呢。以前还在媳妇耳边说过自个儿可是跟府里的护院学了一身好功夫呢,这下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昨儿个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觉呢。” “你这小妮子,就知道为他说好话。自个的孙子我知道。昀哥儿自小身子弱,也不爱动弹,还是他大哥压着他跟府里的教头学了几年武术,身子是好多了,只是功夫啊,也就是三脚猫罢了。别听他那些吹嘘,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说完,还无奈的挥了挥手,只是脸上的笑容就没淡过。 妙婵知道在老太太心中,孙子什么都是好的,自然不会去败这个兴头,少不得又说了自家相公的几件小事,就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 没多久,请安的妯娌姑嫂也都到了,个个都上前来跟妙婵道喜。“弟妹可真是好福气,世子这进了金吾卫,用不了多久就能升职了,少不得再给妹妹你带回个封诰命来呢。” “瞧嫂嫂这话说的,世子能有出息,咱合府不得跟着沾光吗。” “那是,那是。四哥哥的才干可是真个京城都出了名的。” “四嫂嫂,昀哥哥去哪儿了呀。”五小姐栩儿自从跟着妙婵赏过一回荷花之后,就老爱缠着自己。小小的人儿,天真无邪,妙婵也很是喜欢这个小姑子。 “你昀哥哥给栩儿赚钱去了啊,等他回来,肯定给栩儿带回好吃的冰糖葫芦来。” “哦哦,栩儿最喜欢冰糖葫芦了,昀哥哥可真好,嫂嫂也好。”小小的娃儿说出的话儿逗得满屋的大人乐得笑呵呵的。 “来来来,五丫头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瞧瞧,告诉祖母那冰糖葫芦就那么好吃嘛?” “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昀哥哥都给栩儿买了好多次呢。祖母你要是喜欢,那栩儿就给祖母留一串。还有那热腾腾的烙饼、羊肉串,昀哥哥可会买了。” “好好好,昀哥哥好,栩儿也好,祖母都疼。” 第三十三章 兄弟情深 肖府的规矩,爷们第一次出去办差,阖府要设家宴,以示庆贺。肖世子第一次当差,也不例外。厨房里早早就准备下了这顿家宴。荣寿堂里,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在一起,圣人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两桌酒宴,中间则用屏风阻挡着,倒也是一派阖家欢乐的气氛。只是早就过了下职的时辰,在衙门里的各位爷都回来了,就连内阁任职的镇国公也已经端坐在主席位上,今儿个的正主还没见踪影。 老太太最心疼这个孙子,早就派府里的下人前去金吾卫所打听了,这个爷可千万不要是第一天当差惹了祸躲着不敢回来就好了。座上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没人敢当面说出来而已。只有镇国公肖祯依然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 没多久,就有下人进来回报:“老爷、老夫人,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还带来了几个食盒,说是要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哦,快请。”李公公可是建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如今他亲自前来,想必是带了什么话来了。 “老奴给奉圣夫人请安,给国公爷请安,给二老爷、三老爷请安。” “公公免礼,赐坐。”早就有下人端来凳子,扶起李公公。 “老奴是来传皇上的话的。今儿个世子爷在金吾卫当差,皇上见了,连说了三个好,就把世子爷留在宫里,说是要秉烛夜谈呢。怕府里各位主子担心,特地叫奴才来传个话,又吩咐了御膳房做了几道菜,都是些易克化的,还有人参养荣丸,托老奴给老夫人问安呢。” “多谢皇上好意,也请公公回禀皇上,说老身身子康健得很,叫他自个儿多保重龙体才是。” 虽然正主都不在场了,这顿家宴结束得也快。用完膳,府中的惯例,各位老爷太太们都要在老夫人房里坐坐,作为晚辈又是新妇的妙婵也免不了要端些茶水在周围伺候。 “老爷们都忙你们自个的事去吧,留我们祖孙几个说说话,也自在些。”没多久,老太太就发了话。屋子里就剩下一堆女人和孙辈少爷了。 “老太太,世子这才刚进金吾卫,皇上就夸他能干呢,我们家的景昀可是头一份的。皇上和世子可真是兄弟情深啊。”想来都爱闹气氛、也深得老祖宗欢心的二婶打趣道。 只是不知怎么的,往日里老夫人要是听到这番巧话定然高兴得合不拢嘴,今儿个却是神情肃穆,还特地问了问乔氏,“大媳妇,你觉得呢?” 乔氏觉得很奇怪,老夫人跟她也说不上亲近,怎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呢,忙笑着回答:“老太太,这都是景昀的福气,自然是好的。” “景笙、景桓,你们两个也是当爹的人了,也说说吧。”老太太还是没有说什么,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回老祖宗,景笙也觉得四弟和皇上感情好也是咱们府里的福气。只是……” “只是什么?说给老婆子我听听。” “只是君臣有别。”说完这些的二少景笙似乎不敢抬头去看老祖宗。 “还有谁有什么想说的吗?”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鸦雀无声。房中伺候的下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昀哥媳妇,你也说说吧,这个镇国公府以后可就是你和景昀当家了。”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主动把话头挑到了自己身上,本想安分守己过一生的妙婵也不得不说上几句,跪到一旁。 “老祖宗,皇上与咱们府里的情分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我们爷与皇上兄弟情深也是好事。二哥也说君臣有别,天恩难测,孙媳妇自小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听乡间老农谈古时说过,富人只要明事理,知圣贤,不以势压人,不攀龙附凤,精忠报国,家族自然就能兴旺,绵延后代。” “孙媳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还望老祖宗、诸位长辈多多见谅。” “嗯,昀哥媳妇说的有道理,都说天下多的是藏龙卧虎之辈,这话说得在理。今儿个大伙都在,老婆子也就放下话来,以后谁要是敢在外头吹嘘咱家跟皇上的情分,在外头仗势欺人,不管他是主子,还是奴仆,一律乱棍打出府去,就不是我们肖家的人。” “我们肖家能有今天,既有祖宗们的功劳,可也是历代朝廷的恩典。朝廷能给,也能收回去,要是为了眼前的一丁点利益,就敢糟践府里的名声,那老婆子就一定把他除名。” 老夫人嫁入肖府近六十年,一向都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象今日这般严肃过,手中的蟠龙拐杖还一个劲的戳得咚咚响。 “是,谨遵老祖宗教诲,我等必铭记于心,必不会在外头张扬生事,为府里抹黑。”一院子的主子和仆人都跪着聆听教诲。 东院书房里,国公爷三兄弟也正坐在一起不知说了很久,很快就传出了国公爷要上本致仕的消息,府里众人终于知道这都是真的了,镇国公府是真的要成为景字辈少爷们的天下了。一时间最忙碌的就是各位太太们了。 国公爷这一辈娶的都是名门望族之女,大夫人乔氏虽是续弦,家里也是侯爷爵位,二夫人的父亲如今官居一品尚书之职,三太太郑氏娘家虽是商贾之家,可也是一方豪富。本朝虽是重农抑商,可也允许商人捐官改籍。郑家早就在朝里捐了个五品的郎官。 如今国公府决定韬光养晦,影响最大的就是景字辈的少爷们了。二房二少爷肖景笙、三少爷肖景桓都已经成年了,如今也都在六部里慢慢熬资历;四少爷肖景昀的前程更不用担心了,就凭着国公府的爵位和皇上的情分,就算能力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三房的两位少爷都还没长成,五弟十一岁,六弟八岁,离成家立业最少还有七八年。 郑氏往日里跟各位妯娌走得近,也是为了自家两个儿子的前程着想。夫君是庶出,虽然也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到底不是亲生骨肉,于外人看来天生就低了一截,如今已经是不惑之年了,也就是个四品官,也不能独当一面。四品官说出去好听,可整个京城里掉块瓦下来就能随随便便的砸到一个三品官。娘家也不给力,就盼望着老夫人和大房、二房能帮衬几分了。这下,她真的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身边伺候的丫环进来通报。 相公回来了,总算是能找个商量的人了。 第三十四章 岁月静好 爷们一回来,再慌的女人家就有了主心骨。郑氏亲自替肖祺端来热茶,“老爷,你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咱府里真的要韬光养晦不成?” “嗯,大哥都已经写好致仕的折子了,这两天就上本呢,自然是真的。” “大哥要是真的退了下来,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咱们怎么办,怎么家里少银子了不成?” “那哪能呢,我只是为咱们那几个小的担心,三丫头都十三了,年底也该看人家了,大哥要是退了,过不了两年肯定要分家,依咱家的身份,我有点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哥退了下来,也是为了府里长久着想,自古哪有权臣能得以善终的。咱们家,如今是升无可升了,我朝自古就没有异姓封王的规矩。” “府里几个孩子都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还怕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那是,都是叫过大哥的。皇上自小就是重情义的。” 走出荣寿堂时,夜已深沉,妙婵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行走在小径上,沐浴着朦胧的月色。八月的夜晚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可妙婵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在心底感叹,肖家终究不同于一般的人家。要是岁月真的如此静好,那也不错。 肖景昀回府已是第二日傍晚,一日不见,府中上下都觉得自家的世子爷似乎有些不同,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但是整体气质似乎成熟了些。很快,国公爷肖祯就派人把他叫进了书房。 妙婵一听到府里下人通传肖景昀回来的消息,就已经命厨房精心准备了一席酒宴。掌灯时分,肖景昀才回到院里,瞧见餐桌上冒着热气的丰盛的酒菜,迫不及待就扑了上去。 “嗯嗯,还是府里的菜好,金吾卫的伙食真不是人吃的。” “爷去了金吾卫,可还习惯否?” “还行,只是不说你不知道,那定西侯的沈御竟然也进了禁军。他身手可真不错。”一说起禁军,肖景昀就有些飘飘然起来,“娘子,你知不知道,那沈御都赞了你相公我的骑射功夫呢。” “哦,沈世子可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他说了爷的功夫好,想必就是不错的。” “那是,我昨儿个还跟他比试了一番,我可是整个金吾卫里在他手下坚持得最久的,还差点掀翻了他呢。” 自个儿夫君说的这么兴奋,妙婵也不好去打击他,沈御的身手她清楚,十岁就在战场厮杀,一身的骑射功夫在禁军可算是首屈一指。肖景昀能把他掀翻,只怕是放了不少水吧。 “刚刚父亲也夸了我,一高兴就把桌上的澄泥砚给了我,以前我跟他讨了无数次他都不肯给呢。” “父亲昨晚在府里说要致仕隐退的事情,爷可是知道?” 一说起这个,肖景昀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低低的说了声,“知道,今儿个折子就已经递上去了,皇上已经拒绝了。” “我都有点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刚刚父亲在书房里还特地将朝里的形势分析给我听了,妙婵,权臣就真的不能善终吗?”没什么心机的肖大世子实在有些无法忍受自幼亲近的皇上和父亲会有嫌隙。 “妾身不懂什么什么朝中大事,却也听过功高盖主的道理。我们府里如今声势正旺,不知多少人在后头虎视眈眈,整个皇族也有怨言,公爹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也是为了成全皇上与我们肖家的情分。” “嗯,父亲刚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夫妻两就这样心平气和的说着家常理短,灯下的鸳鸯愿来愿近,直至交颈而卧。 京里的人事是更换最快的,这才没两月,定西侯世子就挤下了曾经的“京城四公子”,成了整个京城男女老少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年方十九,十岁上战场,屡立战功,杀敌无数, 人虽不是貌比潘安,可也生得周正,英武的神气又加了不少分,又是侯府世子,偌大的家业,完全是良婿绝佳人选。只是这样出挑的人物早就与鸿胪寺卿的长女指腹为婚,八月初八就是两人的良辰吉日。 建安四年,整个京城喜事不断,镇国公府、定西侯府的世子相继成亲,两场盛大的婚礼都在城中掀起热话。英武不凡的少将军骑着白马,将自小定亲的娘子风风光光的娶进家门,羡慕死了无数未嫁的少女。 镇国公府一早就接到了请帖,两家虽然没多少交情,只是同朝为官,少不得要上府道贺。这个时候,也是各府太太为自家儿女相看的好时机,不知多少婚事就是在各种宴席上牵成的红线。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也带着府里未嫁的几位姑娘去了定西侯府。妙婵没有去,因为一大早妙婵就见到了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 刚用完早膳,妙婵正在院中翻捡库房,打算给沈御送上新婚贺礼。镇国公府的礼单大夫人乔氏早就备好了,只是妙婵与沈御的交情不同别人,她想送份特别的礼物给他,也算是她的心意和祝福。知道两人交情的紫烟也陪在身边一个劲的给自己出主意。 “小姐,小姐,送这把匕首吧,这可是蛮族首领才能佩戴的,削铁如泥,吹发必断,世子爷肯定喜欢。” “嗯,就这把吧,紫烟可真是好眼光。收起来,到时我们再送给他。” 选好礼物,妙婵就来到前院与诸位夫人汇合,等着一道儿去定西侯府道喜。车马已经准备完毕,刚想登车的妙婵就听到下人通报,诚意伯夫人刘氏来访,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一听到诚意伯夫人,诸位夫人的神情就有点黑了下来。刘氏与妙婵的关系府里的长辈都知道,可镇国公府与诚意伯府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妙婵进门,两家也没有什么往来。今儿个刘氏上门,还特地挑了这个时候,很明显就是来找妙婵的。 “既然是你母亲来了,那你就留在府里好好的诚意伯夫人吧,顺便也向她道个好。”乔氏没好气的吩咐道。当初靖安太长公主府,肖景昀和整个镇国公府遭了算计,乔氏也遭到了不少奚落,虽然刘氏只不过是趁火打劫,乔氏可是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 “是,媳妇知道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第三十五章 无可奈何 该来的怎么都会来的,不管你去不去招惹它,它都会找到你。 黄氏对于妙婵来说就是这样的人。她是黄氏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这是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的事实,可黄氏抛夫弃女也是她怎么也无法回避和忘记的过去。这个女人甚至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将自己推入火坑,可见在黄氏的心里是完全没有李妙婵一丝地位的。 世人多有无可奈何之事,黄氏就是妙婵的无可奈何之人。 妙婵是在小花厅见到黄氏的,她不想把她带到松香院,就只能在小花厅了。还没走进小花厅,妙婵就听见刘黄氏训斥府里下人的声音:“你们这些人怎么做事的,端上来的是什么茶,难喝的要死!” “一叶苦丁,入口虽苦,细品则甘,乃朝廷贡茶,全天下一年也采不到十斤。老夫人甚爱此茶,府中也不过一两斤之数。”就怕刘黄氏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不得已妙婵出了声,“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刘黄氏这两个月来想必是过得顺心如意,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身材也富态了少许,一身的绫罗绸缎一看就是贵价物。一见到妙婵,就像蜜蜂见到蜂蜜一样黏了上来,“哟,瞧我这好女儿,真真是有福之人。这才嫁入肖家没两月,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要是在外头,你娘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呢。” “母亲这段时间想必也过得不错。”望着黄氏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妙婵从心底里都觉得厌憎。她怎么会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呆上十个月呢,现在的她完全无法忍受那假得不能再假的“慈母之爱”,“刘夫人到府不知有何贵干?” “怎么,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当初灵机一动,你能嫁入堂堂镇国公府,做这万万人之上的世子夫人。你能有今天,都是为娘的为你着的想,要是没有为娘,凭着你那没用的爹,你就能找个六品芝麻官就顶了天了。”女儿的神情,摆明就不想搭理自己,可是黄氏又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手中的这条“大金鱼”呢。 “妙婵自然知道,没有刘夫人,就没有妙婵,只是也请夫人记住,夫人已是诚意伯刘门黄氏,而妙婵姓李,你我既不同名,又不同姓,更非一族之人。宗法有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死,妙婵生父姓李,夫家姓肖,与你刘氏有何相干。” “你你你,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你竟然敢忤逆我……,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妙婵如此的油盐不进,完全出乎了刘黄氏意料之外,一时口不择言起来。 “正是因为你是我生母,所以我今日也见了你。你我就开门见山吧,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一说到这,黄氏就好像有无数的怒火要发,“你们府里今年重阳花会,你一定要给我们诚意伯府发张请柬过来,你妹妹都有十岁了,也要在勋贵人家里见见世面。” “重阳花会。”说实话,妙婵可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个花会的信息,再说,府里要是举办这个花会,那也轮不到她来拿主意,“谁说我们府里今年会举办重阳花会的,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这个世子夫人怎么会不知道。”黄氏摆明就不相信妙婵的说辞,大声说道,“太夫人最爱菊花,镇国公府每年重阳摆的菊花宴可是整个京城最出名的。多少人家都盼着这一张请柬,这离重阳也就只有一月时间了,府里肯定早就准备了。你这个世子夫人竟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也不知道这些时日你干了些什么。” “要是准备宴会,自有府里太太和两位婶娘张罗,不需妙婵担忧。再说老夫人说了今年府里开销大,会不会举办菊花宴还是未定之数。夫人神通广大,到时自然能为贵府弄到请柬,又何必来找我呢?” “少夫人,老太太派奴婢来传话,说是身子不适,不能与伯夫人见礼,少夫人与伯夫人母女相见,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府里就是,伯夫人要是有心,还请在府里用过午膳再回。”母女俩正在僵持不下,老太太派人前来传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一听到老夫人说不便见她,黄氏就象泄气的气球一般,整个人肩膀都耷了下来。诚意伯府早已没落,好不容易才借着妙婵与她的母女身份搭上镇国公府这条线,才在京城里有了一点点地位,也不断有一些人上府交际。 黄氏如今在诚意伯府完全是说一不二,诚意伯生母都要避其锋芒,就是因为她生的女儿嫁进了权势煊赫的国公府。今儿个定西侯世子成亲这么件大喜事,诚意伯府没收到请帖,才知道在那些豪门贵胄眼中,小小的诚意伯府完全不算什么。 这才一大早就来到国公府,还特地没有递上名帖,就为了堵妙婵和见老夫人,如今老夫人派人说是身子不适,摆明就是不想见她,只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而已。 “你也听到了,老夫人身子不适,我这做孙媳的也该去床前尽孝才好。妙婵明白夫人的来意,要是府里真的会举行重阳菊花宴,定然会给贵府送上请柬。夫人可是要在府中用膳?” 妙婵的话彻底出乎黄氏的想象,这小妮子竟然答应给他们府上弄到请柬,这下好了,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的女儿定然能够大放异彩。一想到这些,黄氏就象打了鸡血一样,只想立刻回到府里,哪还顾得上在镇国公府里用午膳。“不用,不用,英儿和贵儿还在府里等着我呢。他们这一对磨人精,一刻都离不开我这个做娘的身边。” 终于得偿所愿的黄氏心满意足的回了府,丢下还呆在一旁的妙婵,就象十四年前一样。只是当时的妙婵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已。当时的妙婵只能一个劲的在父亲怀里哭泣,可如今的妙婵已经能够淡定的注视着黄氏无情的背影了。她再一次见识到了生母的无情和追逐名利无耻的嘴脸,从此藏在心底的那唯一一丝母女情分也烟消云散。从此黄氏就只是她的生母了,也只是她的生母,再无其他。圣人有云:生恩尤可报,总有一天,她与黄氏将永不相干。 第三十六章 不负厚望 黄氏走的时候,日已上中头,再去定西侯府道喜已不可能,幸好,紫烟这丫头已经跟着去了,礼物也送给了他,日后见面补上句恭喜也就可以了。老夫人刚刚派人传话说是身体不适,不管是借口,还是事实,作为孙媳妇的妙婵怎么都要去身边伺候。 今儿个,府里大的夫人都去喝喜酒了,往日热热闹闹的荣寿堂静谧无声,只有崔嬷嬷带着两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庑廊下绣着花,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见到妙婵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少夫人。” 崔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在镇国公府里连国公老爷太太都要给她几分脸面,更别说是妙婵这些小辈了。 “刚刚下人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身体不适,可是请过太医姑娘来诊过脉了?” 崔嬷嬷点了点头,答话道:“一早邱太医就来过了,说老太太没什么大碍,老奴这就去给少夫人通报。” 听着崔嬷嬷的话,妙婵笑道:“多谢嬷嬷了。” 走进内室,老太太躺在床上,背靠着绣满松鹤的大靠枕,穿着一件宝蓝色八宝纹的杭绸褙子,头发发白,梳得整整齐齐,额间是金镶祖母绿抹额,耳上坠着点翠镏金耳坠,面目和善,眼神极为慈爱。见着丫鬟领着妙婵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也不都陪陪你母亲,你们母女俩多日未见,正该好好说说话才是。” “多谢老祖宗挂念,母亲有整个诚意伯府诸事需要打理,就急着回去了。妙婵听说祖母身体不适,不知太医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左不过就是说些气血、心神之事,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少不了那些小病。才刚入秋,这两条腿啊就觉得冷飕飕的,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祖母可是一到冬日就感觉两脚冰冷,特别是膝盖处更是疼痛刺骨,披上大髦也无济于事?” “咦,昀媳妇你怎么知道的。哎这都是老毛病了,往年这院里都是一进了九月就要开始烧炭了,可他们都热的出汗,我这两条腿还是觉得冷,盖上几床被子,吃了不少补药也无济于事,太医也说是老年病,多少后院老太太都有这个病。年纪大了,骨头轻了,我们这些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冬天了。”一听到妙婵准确的说出自己的症状,老太太整个的精神都好了起来。 “孙媳妇以前在西北也见过,那些初到西北的人一到秋天也会跟老祖宗一样,也会觉得四肢冰冷,特别是膝盖处更会红肿刺痛难忍,恨不得抱着个大火炉在身边。不过过上两年也就好了。”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好的?”一听说有人也有自己同样的遭遇,还能痊愈,老夫人兴趣就来了。 “不知老夫人可是喜欢食用羊肉?” “你是说服食羊肉,这羊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膻味重的很,以前太医也开了不少药膳方子,里头也有羊肉,只是似乎没多大效果,也就没用了。” “哦,羊肉虽然味重了些,确是性甘、温平,补体虚,祛寒冷,温补气血;益肾气,补形衰,能助元阳,益精血。老人家秋日服用正是时候。妙婵自幼在西北长大,倒也尝过不少羊肉,改日妙婵亲自下厨,让老夫人尝尝如何。” “好好,你有此心,祖母心中欢喜的很。不过用不着你亲自下厨,尽管吩咐厨娘去做,你在旁边指点指点就是了。”孙辈的好意,老夫人自然欢喜,眼底的笑意都深了几分,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没有诚意伯夫人那样的生母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从荣寿院回来,妙婵就吩咐厨房去庄子里找几只野生黄羊圈养在府中,又从皮毛箱子中翻出了两张狼皮。西北多野狼,每年大军举行狩猎,猎到的最多就是黄羊和狼。狼皮是御寒的最佳皮毛,做成护膝在冰天雪地里膝盖都不会感到寒冷。正好给老夫人做上几双,也能解一时痛楚。 裁剪、缝织、没到两个时辰,妙婵就做好了六双护膝,亲手服侍着老祖宗穿上。果有奇效,老夫人一穿上,就觉得膝盖比以前暖和多了。“昀媳妇,你这护膝是用什么皮子做的,怎么这么管用?我老婆子易穿上就感觉两腿热了许多的。” “老祖宗,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用狼皮做的。狼皮虽然薄了点,但皮毛密实,做成护膝,比其他的皮子要好上许多。在西北,许多老人家冬日都穿着这东西,我也是见自己手中有几张狼皮,才想到这东西的。还望老祖宗不要嫌弃才是真。” ”嫌弃,怎么会嫌弃呢,你为我老婆子着想,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呢。”说完,还亲切的拉起了妙婵的手,“婵丫头,辛苦了。这针线手艺可真是不错,多得你费心了。” “只要祖母喜欢,妙婵一点都不辛苦。妙婵总共做了六双,剩下的就留着给老太太换洗。妙婵那里还有几张皮子,也打算给父亲制上两件,不知可好。”国公爷肖祯年近五十,做上几双护膝也是妙婵的一片孝心。 “好好好,难为你了,这些就交给针线房里的人去做吧。你还年轻,不要老是去做这些,伤了眼睛就不好了。” “不过是几针而已,没什么难做的。家人康健,也是妙婵的福气。妙婵见府里也有几十个老人,剩下的皮子就交给针线房,叫她们做成护膝,赏给家里的老仆,也是老夫人的一片慈心。不知可好?” “好好好,难为你有这心,就交给他们去办吧。你母亲她们就快回来了,今儿个你没去定西侯府,咱们家跟他们老沈家也算有些渊源,他家老太君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过几日我再亲自带你去定西侯府一趟。” “沈老太君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妙婵自小就听说她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呢。听说老太君年轻时还上战场杀过敌呢。”说到这个沈老太君,妙婵也觉得是个妙人。她一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硬是看上了沈侯爷这个沙场莽夫,千方百计嫁给了老侯爷,上演了一场啼笑不断的追夫戏码,两人恩爱一生,羡煞了无数春闺少女。不可否认,沈老夫人也是妙婵的人生偶像。 “对,你也是在西北长大的,你家里也跟侯府有些来往,我这老婆子都把这忘了呢,哎,真是老了,老了。” “祖母怎么会老呢,妙婵还想喝到老祖宗百岁的寿茶呢。” “哈哈,你这小妮子,真会讨我欢心。好好好,老祖宗我就盼着这一天,不过,你要想和到这寿茶,那可得多为我们肖家开枝散叶才成。” “是老祖宗,妙婵定不负厚望。” 第三十七章 烤羊肉 肖景昀下职回到府里,按惯例先去老太太房里问安,才刚走进院里,就发现园中空地上摆满了一堆柴火,木架上还架着一只已经弄好的大肥羊。 “怎么,府里来了新厨子吗,这是要弄烧全羊啊。” “不是的,世子爷,府里还是黄妈掌厨,今儿个是世子夫人亲自下厨呢。世子夫人说秋日正是进补的好时候,这羊是世子夫人特意为老夫人准备的。” “哦,她还有这一手,怎么平时没见她下厨过。好,今儿个爷我就要好好看看,看能不能跟宫里的御厨比。”肖景昀一听到是自家夫人亲自下厨,又是最难弄的烤全羊,顿时就来了兴致。他都还没尝过他家娘子亲手做的菜呢。 烤全羊这道菜,说易做也容易,无非就是把羊肉烤熟,可要想考得好吃,那就有些讲究了。羊最好选来自野外的初冬黄羊,这时的黄羊正是膘肥体壮,长年的奔跑使肉质鲜美而有劲道;烧的柴禾也以果木为佳,这样焚烧时羊肉就能沾染上果香,吃起来就能满口沾香;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调料。调料调得好,才能遮住羊肉的膻气,所以孜然、茱萸、桂皮粉、这类香辣调料必不可少。 烤全羊这道菜妙婵可是老手,吃过的、烤过的至少也有上百只,一切都得心应手。为了方便做事,妙婵今儿个身上的就是一身胡服。肖景昀见到妙婵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自家的小娘子身着蓝色的圆领对襟高腰襟裙,与京城的衣俗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边塞人常穿的胡服。这会儿妙婵正在认真的将一大堆调料磨成粉,旁边还摆着几个新鲜的橙子。通红的火光映在巴掌大的小脸上,鬓边几缕秀发调皮的在微风中飘荡,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李妙婵,眉间带笑的李妙婵。 黄羊已经架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泌出的油脂滴在燃烧得正旺的木柴上,散出的香味整个院子都闻起来香香的,一点都没有平常厨子做这道菜的腥味。妙婵均匀的将碗中的调料洒在羊肉上,一旁的紫烟则用小小的刷子在羊身上不断的移动,一片片羊肉都烤成了焦黄色。微风将阵阵清香传到远处。院中每个人的馋虫彻底被提了起来,更有甚者,口水都流了出来。肖景昀的口水也漫到了嘴唇边,香啊,真香啊,就算他这个自认为尝遍天下大半美食的“美食家”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还在内室的老太太也被阵阵香味勾引了出来,在崔嬷嬷的扶持下来到了前院。 “香,真香,昀哥媳妇,你这是怎么弄的,我老太太可从没见过将羊肉弄得这么香的人呢!” 一见到老太太,肖景昀忙疾走了上来,端着老祖母的手,“祖母,外面风大,小心着凉,还是到屋里等吧。这羊要想全部烤熟,还要等上大半个时辰呢。” “祖母,你还是回屋里吧,一会儿孙媳就把羊肉给您端上去,崔嬷嬷,吩咐厨房将我准备的菜色端上来吧,一会儿咱们就能开餐了。” “是,少夫人。”老太太终于还是进了内室,一旁等待的丫环也开始陆续将厨房准备的饭菜等着上盘。 整个镇国公府里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香味,还没到府里开餐的时候,真是饥肠辘辘,再闻到这阵阵肉香,咕咕叫的肚子叫得更欢了。各房的主子们很快就知道了荣寿堂里的一切,也知道了这是世子夫人亲自为老太太准备的晚膳。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陆陆续续的就朝荣寿堂走来。 “哟,今儿个咱们可真是有口福啦,真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了。”一进门,二太太徐氏就朝妙婵打趣道,“真看不出来,咱们家世子夫人竟有这等手艺,只怕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呢。” “二婶婶太抬举侄媳了,还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呢。您要是觉得好,待会儿多吃几块,就是对侄媳最好的夸赞了。”刚刚和紫烟将黄羊翻转过来的妙婵一边回应诸位长辈,一边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了紫烟。 只见“刷刷刷”几声,还没走进内室的众人彻底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伺候的下人更是“啊”的叫了出来,不顾在一旁的主子就叽叽喳喳的就说了起来,“你们看,你们看,那丫头手中的刀怎么这么快啊。” “就是,就是,你看,还没见到刀影子,羊肉就掉进了盘子里呢,跟街头耍杂耍一样呢。” “依我说,比杂耍班子里的还要厉害得多呢。” 听见外头丫鬟小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解的肖景昀正想出去看看,在外边伺候着的珍珠就跑了进来,“老祖宗,老祖宗,您可赶快出来看看啊,外头可精彩了呢。” 听到这话,还以为自个的媳妇出了什么差错的肖景昀还没来得及跟刚进门的乔氏还有两位婶娘见礼就匆匆的跑了出来。院中的丫鬟小子已经紧紧的围在了火堆旁,还有自家的三个妹妹正热热闹闹的欢呼着。肖景昀根本就挤不进去,正想往上跳呢,一个眼尖的丫鬟已经叫了出来,“世子爷来了,世子爷来了。”这才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只是自家的几个妹子还在那欢乐的乐着,“好,好,四嫂嫂,你这丫头可厉害呢。……”最小的五妹更是在一旁蹦个不停,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嫂嫂,嫂嫂,紫烟姐姐可真厉害,……” 眼前的情景真是让肖景昀和跟着出来的三位太太和老太太大吃一惊。 只见个子小小,还扎着双丫髻的紫烟左手端着瓷白的大圆盘,右手持着锋利的匕首,双脚站着马步,小手轻轻一挽,片片薄如柳絮的羊肉片就跳进了洁白的盘子里。不一会儿,片片羊肉就在盘子里整整齐齐的围成一圈,呆在一旁的春杏就赶紧把盘子接了过来,又递上了新的盘子。 匕首在羊身上轻轻一划,快得连影子都看不到,就只见那羊肉如柳絮一般飘落。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丫头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刀工,难怪这许多人都要惊叹了。这削肉的手艺就是御膳房刀功最厉害的御厨见到都要自叹不如。 第三十八章 全羊宴 更奇特的是片过的羊身上还能见到通红的血丝,明显就是还没熟透呢。碟中是已经熟透了的羊肉,而羊身上的羊肉却还是生的,生熟的界限就在那一把小小的匕首间,这刀功真是开了眼了。一不小心,肖景昀就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眼睛终于从那碟羊肉移到了羊身上,这下赞叹声、惊讶声不绝于耳。 “对啊,你们看,那羊身上还能见到血丝呢,你们瞧瞧啊。”早就有口快的丫环嚷了出来。小小的紫烟脸上也布满了自得的神情。老太太甚至都走到了火堆旁,最小的栩儿更是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这匹羊。最调皮捣蛋的六少爷辉哥儿更是凑到妙婵身边,仔仔细细的瞧着盘子里的羊肉,再回过头去看看火堆里的黄羊。 “老祖宗,这羊肉趁热吃风味更佳,您不妨先回屋去尝尝孙媳的手艺如何?”瓷白的圆盘上,周围绘满了柔柔的柳叶,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呈圆形状静静的躺在盘中,隐约间还能看见充满香气的热气飘起,又捧在妙婵那纤纤玉手上,肖景昀恨不得抢过去大吃一顿。好在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敬老爱幼的教养提醒着他,“对对对,妙婵说得对,祖母,您还是趁热尝尝吧,孙儿我可是有些等不得了。”一席话彻底说出了院中众人的心声。 就凭着那小丫头削肉的这手艺,这烤羊肉的味道绝对是绝配。就算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各位主子也忍不住跃跃欲试。瞧着孙辈们急切的神情,通情达理的老祖宗忙吩咐道:“好,好,开宴!” 长长的饭桌上,碗筷已经摆得整整齐齐。待主子们一坐定,仆妇们就陆陆续续的将妙婵和厨娘们忙碌了一个下午的菜色端了上来。今儿个可谓是全羊宴,羊肚、羊肝、羊心制成的八个冷盘摆在外围,羊肉片、鱼羊双鲜,羊肉萝卜汤,还有几个时节蔬菜,摆盘精美,香气袭人。 瞧着眼前的儿孙,笑呵呵的老祖宗又想起了家里的几位爷们,“赶快派个人去把国公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叫过来,也让他们来尝尝咱家新妇的手艺,我瞧着这菜,就觉着好吃呢,可不能绕下他们几个了。” “回老太太,国公爷和两位叔叔说是在书房有朝事要商议,早就吩咐过在书房用晚膳的。”还没坐稳身子的乔氏忙起身答道。 “好,既然他们没这口福,那我们就吃个独食吧。我瞧着那烤羊肉片不错。”老太太话音刚落,在一旁服侍的妙婵就给老太太碗中添了几片羊肉片。 老太太夹了一片羊肉片,轻轻地闻了一闻,才把羊肉放到了口中,没多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又连忙将碗中剩下的羊肉片送到口中,细细一嚼,“昀哥媳妇,你这羊肉是怎么做的,老太太我这六七十年来可从没尝过这么好吃的羊肉了。这薄薄的一片,我还以为没什么嚼头呢,哪曾想,又有嚼劲又有味头,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吃过的羊肉。” “就是,就是,这羊肉放到口中,还有一股果香味呢,一点羊肉的膻味都没有。要不是看到昀哥媳妇亲手弄的,我都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羊肉呢。” 老太太忙着说话,肖景昀和一群兄弟姐妹就忙着去夹菜,一瞬间,整碟的烤羊肉就被一扫而光,幸好外头又递进了一盘子。一整桌的菜,肖景昀除了好吃两个字外就是好吃,此刻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一大桌美食了。羊肉新鲜有劲道,萝卜汤鲜美无比,喝上一口羊肉萝卜汤,嚼上几片羊肉片,再吃上几根青菜,他差点就把舌头吞了下去。对于自己的吃相,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狼吞虎咽这四个字。平日的教养彻底被抛到了脑后,刚有点不好意思的肖景昀想缓缓的品尝一番,抬头一望周围,桌上的菜已经没有了,众人都是埋头苦吃,他还看见了最小的六弟甚至舔了舔碗底。羊肉片已经吃过三盘了,桌上其余的饭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可谁都觉得意犹未尽,肚子里仿佛还是空空如也。 “老太太,国公爷、二老爷、三老爷已经来了。”珍珠进来通报的时候,桌上的众人正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听到这话,肖景昀莫名的就冒出一股喜意,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到烤羊肉了。抱着这个想法的还有他一群兄弟姐妹。 少顷,府里的三位顶梁柱就走了进来。镇国公肖祯面色黧黑带着健康的红润,穿一身淡青色色道袍,袍摆绣了墨绿色不老松,腰间束着墨玉带,头发戴了紫玉冠,鬓边还偶尔可见几根白发,神情倒看上去比平常轻松了许多。 二老爷肖祥如今是礼部侍郎,跟国公爷肖祯是嫡亲的两兄弟,相貌也与国公爷有五分相似,只是面色白皙了许多,头发也是乌黑发亮。三老爷肖祺是府里唯一的庶子,年岁也较两位兄长少了八岁,还不到不惑之年,不过身子倒较两位兄长富态了少许,圆圆的面孔总是透着几分笑意,要是再肥点,就跟庙里的弥勒佛差不多了。 三人一进来就朝老祖宗行礼,,桌上的众人也忙着起身行礼问安。见到儿子,老太太自然高兴,“你们怎么来了,可是用了晚膳了?” “还没呢,就是被老太太院中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呢,隔老远就闻到这股香味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厨子做的。” “哈哈,不是府里的厨子做的,是你儿媳妇,正好你这个公爹也来尝尝这个羊肉,味道可真不一般。你们两个叔父也试试侄媳妇的手艺。” “好,我们几个可是老远就闻到这股香味了,想必味道也是不错的,可是托母亲的福了,竟能尝到昀哥媳妇的手艺。” “爹爹,爹爹,那羊肉可好吃了,小六我刚刚吃了两碗饭都没吃饱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吃的六少爷肖景辉已经扑到了自己父亲的脚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无辜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就盼着父亲能同意他再吃上一些羊肉片,哪怕一块也好。 五姐儿似乎也想上前,只是她似乎有些害怕肖祯,只好静静的呆在一旁,悄悄的舔着自己的手指。 小六彻底的将小辈们的心声说了出来,没来由的肖景昀也想走上前去。他也想再吃啊,刚刚他才吃了十来片而已,就已经被别人吃光了啊。好后悔没有撕开脸皮去抢啊,要是是在外头吃就好了,这样的羊肉片,他就是吃上半只也不嫌多啊。 第三十九章 其乐融融 皓月当空,星光璀璨,荣寿堂里却是好一番热闹景象。这一晚,这一幕,印在每一个镇国公府人的心里。火堆旁,一家人其乐融融,饮酒食肉,作诗道贺,而这一切都是那火上的烤羊肉,准确的来说,是由一家之主镇国公肖祯引起的。 谁都没有想到,就算是在镇国公伺候了五六十年的老仆都不会想到,平日里总是板着面孔,看上去威严肃穆,在朝里说一不二,跺跺脚整个大华朝都要抖三抖的镇国公肖祯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在月下饮酒当歌,大口饮酒,大块吃肉。这样的国公爷完全出乎众人的想象之外。最震惊的就是这群与他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的亲人了。特别是世子爷肖景昀。 肖景昀自幼就是由当今圣上赵弘抱着长大的,当时的赵弘还是镇国公世子肖景宏,兄弟两整日形影不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大哥每日都有无数的功课要学,小小的他就挪着小小的双脚或是坐在一旁,或是睡在一边。国公爷为了纠正他这个习惯,没少对他吹胡子瞪眼,在他十七年的记忆里,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严肃的面孔和大声的训斥,从未见过父亲的笑容。今晚的父亲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就因为自家媳妇准备的烤全羊。 记忆返回一个时辰前,父亲和两位叔父在书房议完事后,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吸引,来到了荣寿堂,此时众人的晚膳都用得差不多了,一只大肥羊被吃得七七八八,妙婵准备的食物基本上被一扫而光。只是谁都沉浸在美食的余味中,不想离席。 三位老爷还没用膳,厨娘又只得去厨下忙碌,想把为三位老爷准备的饭食端上来。也不知怎么的,国公爷肖祯就瞧上了院中火架上剩下的一堆羊架子。这些本是妙婵打算留下来给府里的下人的。没想到竟然入了国公爷的法眼。 紫烟把羊架剔成一根根羊排,整整齐齐的码在盘中,递了上来。就那小小的、剔得只剩骨头的羊排,竟然得父亲连声称赞。两位叔父一听父亲的赞叹声,也拿了一根试着品尝,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眨眼间,一大盘羊排就见了底,惹得刚刚还没吃够的众人又想吃了。最小的六弟忍不住都吞起了口水。 羊排不够,肖祯就吩咐厨房再做,两位叔父也连连说要看赏,待听到老太太笑着说是侄媳妇做的时候,妙婵已经开始准备第二只羊了。幸好妙婵为了准备其他的菜色特地吩咐厨房杀了两只羊,此刻心中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整只羊用橙汁、萝卜汁、生盐、白醋一腌好,就架到柴堆上开始烤。妙婵还是不断的将香料均匀的洒在羊身上,一旁的紫烟依然使出了那套非一般的刀工,在羊身上划出一道道深痕,不到一炷香时间,羊的表面就已经烤得焦黄。正要将肉片下来送入内室时,国公爷已经走到了火堆旁。 “这羊烤得不错,倒有点像西北边军的手艺,昀哥媳妇,你这丫头刀工可真是不错,那羊排也一点膻味都闻不到,还有一阵阵果香,的确特别。” “父亲果真是好舌头,一尝就知。的确这烤羊的手艺媳妇就是在西北军中学到的,那调料也就是加了些橙子挤出来的汁液而已。”面对这没见过几面的公爹,妙婵也只能有一说一。她嫁入肖家两个月,这个公爹也不过是见过三四次面而已,脾气秉性基本不熟。简单点来说,跟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差不多。再加上周围一群人诧异的眼光,妙婵的心里也有点发毛,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一旁的紫烟更是脚步都有些不稳,刀法也有些乱了。 真不是开玩笑,整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朝臣就这样站在身边,一身的威势,才十二岁的紫烟完全抵挡不住。以前她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一品的定西侯爷了,两人虽然官位差不多,但定西侯整日日见夜见的,再凶恶的人也熟悉了。更害怕的是老爷子竟然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匕首,吓得她差点就扑到了火里,幸好眼疾手快的妙婵拉了一把,才没有闹出事儿来。 “要说这烤肉啊,就得大口吃才痛快,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这才是最正宗的。昀哥儿媳妇把肉片成那么薄,味道是够了,可意境总是差了点啊。来来来,今儿个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一下正宗的西北风味。” 就只见国公爷三两下就把整只全羊砍成了五六段,羊头、羊腿都劈成了一大块,只是那刀工着实不敢恭维,歪歪斜斜的,就像蚯蚓一般。 “哎,老了,老了,几十年没用,手法都生疏了。”望着眼前的那一大堆羊肉,肖祯笑着摇了摇头。 “爹,你也去过西北吗?”此时的肖景昀完全就是一个好奇宝宝,“您也会弄烤羊啊?” “昀小四,这你都不知道,你爹象你这么大的年纪那可是在外头游过不少地方的,别说西北,江南都去过呢。”最喜欢和景昀开玩笑的三叔肖祺笑道。 “真的,爹爹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怎么没见你跟我说过的呢。哎,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自小就因为身子弱被拘在洛阳城的肖景昀就幻想着自己能游遍天下,再结交三五七个知己。只是梦想终究是梦想,依然敌不过现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了。现在突然听到自己的父亲曾经四处游荡过,心里的羡慕浮诸脸上。 “就你这德行,出了洛阳城,你知道往哪去?”没好气的肖祯对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吐槽到,“在外头,你以为也跟在府里一样,当年为父初次出京就差点没了小命。” “你这小子就是到了外头,没两天就能饿死。来来来,这羊肉熟了,接着,给你一块。”就这样,一大块羊肉就直直的朝肖景昀扔了过来,烫得他直跳双脚。 肖景昀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大块的肉,就这样抓在手中,大概只有两三岁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时候吧。不过就同父亲说的一样,大块吃肉,大口饮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更有一种充满自由的快意。 第四十章 对酒当歌 “想当初第一次在西北的时候,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这烤羊就是沈澈这老小子教我的呢,后来,什么烤鱼、烧鹿、叫花鸡,烤地瓜,你爹我什么不会,一晃眼,都有三十年了。都老了,都老了……”正到兴头的肖祯竟然亲自跑到厨房去了一趟,带回了一大堆的地瓜、芋头,一整只三黄鸡,还有几块大荷叶。 三黄鸡早己被拔毛挖肚,肖祯不停的往鸡肚子里填满菌子、芋头,抹上盐巴,紧紧的包上荷叶,就这样和几个地瓜塞进火灰里,那架势一看就是驾轻就熟,都是老手。这是谁都不知道的大老爷。两位叔父还好,吃惊的就是周围的肖景昀和几位兄弟姐妹了,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大伯父。还小的五少、六少已经兴奋的大叫起来,“大伯父,你好厉害!”胆大的老五已经围着肖祯满地打圈了。 妙婵望着身边的五妹妹肖栩,小小的人儿就这样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还有已经蹭到肖祯脚下的五少和六少,那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和羡慕。 “五妹妹,你替嫂嫂过去瞧瞧爹爹那叫花鸡是怎么做的,好不好?”妙婵轻轻的蹲下身子,抓着那软软的小手,小声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五妹妹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飞奔着朝自己的爹爹跑去。 院中的欢乐声传到内室,听着丫环绘声绘色的描述,老夫人和几位太太心中的好奇心彻底被激了出来。老太太一行人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一大群男人席地而坐,右手拿肉,左手端着酒樽,小一点的五少爷、六少爷到处玩闹,时不时在自己父亲身上爬来爬去,五丫头也静静的待在肖景昀的怀里,时不时的转过头跟自己的父亲抢肉吃,脸上的笑容是那样天真无邪。妙婵和紫烟则在一旁整理着剩下的羊肉,下人们不断的跑上前来分享着眼前的食物。这是整个镇国公府从未出现过的场景,可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没来由的肖祯就觉得今日的心情极为舒爽,极为兴奋,望着高挂天空的那一轮明月还有娇子***就像回到了三十二年前的西北,那时候的他隐姓埋名在西北历练,跟着几个老兵,每日巡完军营后,都会像今晚一样烤上几盆肉食,对酒当歌,肆意非常。 这是谁都没有见过的镇国公,也是最快乐的镇国公,不,是最快乐的肖祯。 老太太见到这样放纵的儿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没多久,眼泪就簌簌的掉了下来,一旁的崔嬷嬷赶紧递上手巾,擦干了,这一幕,谁都没有见到。个个都被眼前的镇国公震撼到了。只是深夜里,崔嬷嬷才听到自家的小姐不停的念叨着“苦了我儿,苦了我儿……” 乔氏也没见过这样的相公,自她嫁入府里十年,她所认识的肖祯就是威严肃穆的,要是朝里出了什么大喜事,也不过是浅笑两声而已。今晚如此恣意的相公她真的有些不敢相认。当然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了。栩儿性子柔弱,平日里见了父亲也是唯唯诺诺的,在继子面前也是腼腆浅笑,今儿个竟然敢去抢父亲手中的食物,还时不时的往爹爹背上滑,最才是最让她感到奇怪和欣慰的。 这个夜晚注定是让每个人铭记于心中的夜晚。谁都没有想着去阻止,直到月已当空,几位男主子都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这场盛宴才终于停息,幸好,第二日就是休沐日。 镇国公府里热闹非常,千里之外的西北军营中也是热闹得很。八月的西北已经刮起了大风,天气也冷了下来。刚从军营中回来的人都喜欢围在篝火旁喝碗热汤。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气氛自然就热闹得很。 李山虽然是个校尉,可孤身一人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凑这种热闹了。在阵阵寒风中,喝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酸痛了一天的身子立马就轻松了起来,只是碗中的肉汤再也没以前那么好吃了。也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句话,整个人群都热闹了。 “我说李老头,自从你家闺女和紫烟那小丫头进了京城,这肉汤老子喝起来都淡出鸟来了。” “对对,就是,我也觉得没那两丫头做的好吃呢,想当初,那肉汤鲜得哎,老远我舌头就掉下来了。哎,这下吃不到了,可真是有些不习惯了呢。我说你,干嘛就偏要把女儿往京城里头嫁呢。” 一听到这儿,刚还和一群手足打闹的李山立马就睁大了圆眼,“怎么,不往京城里去,难道就让她也跟我们一样在这喝西北风,跟着一群大老粗混啊。去了京城,才能嫁个好人家。老子受了一辈子的苦,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受这罪。” “就是,就是,这军营里的苦哪是一个小女娃能受得的,现在是太平盛世还好,要是一个不小心再来次壬申之祸,那谁受得了。”一说到壬申之祸,热闹的人群就静了下来。那是谁都不想回忆的过去。在场的都是经历过那场大战的幸存者,没有经历过的也从身边的老兵口中得知了那场大战的惨烈。十万蛮军犯境朔方五城,整个西北军才不过区区五万兵卒。可就是这区区五万兵卒,生生的挡住了凶残的蛮子,只是大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遍地尸骨,五不存一。李山就是在那场战争中救了十岁的沈御,才被提升为校尉。 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话的老兵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说到老李,堂堂镇国公成了你亲家,你以后可就等着享福吧,过两年你退役了,婵丫头再给你生上几个外孙,那可就乐不思蜀了。” “对对对,婵丫头成了世子夫人,大把的福气在后头呢。要我老刘说,那世子能娶上婵丫头,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这个我也赞成,婵丫头的本事我们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就应该配上大家公子才对。” 第二日妙婵醒来,一摸旁边的被窝是凉的,才想起昨晚肖景昀喝得烂醉如泥,不在卧房中睡。一想起昨晚,妙婵就有些啼笑皆非,从来没想过一次烤羊肉就将那样的一个国公爷引了出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要是以前谁在肖府众人面前说自家的国公老爷竟然是个如此恣意放纵的人,只怕打死他(她)都不会相信。但愿老太太和太太不要把这罪魁祸首算在自己头上就好了,要不然,一顿招呼,她可忙不过来。 第四十一章 赏赐 李妙婵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往荣寿堂给老祖宗请安,昨晚闹成这样,也不知道那个慈祥的老妇人会不会对她有什么芥蒂。正走到院门口,就撞到了前来请安的二婶娘和两位嫂嫂。大老远,二婶娘就朝自己叫出了声。 “昀哥媳妇,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一手好厨艺,昨儿个可真是让你婶婶我大开眼界了。”徐氏越笑得开心,妙婵心里就越发毛,忙福身行礼。 “二婶婶安好,两位嫂嫂安好,不过是微末技艺而已,婶婶实在过誉了,侄媳实在是受宠若惊,。婶婶瞧得起侄媳的手艺,侄媳改日再为婶婶亲自下厨,还望婶婶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说实话,你婶婶我也是吃过不少羊肉的,却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不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此物只应天上有,……还有什么来着。” “人间难得几回闻。”站在一旁的大嫂嫂王氏小声的接上了话头,结果招来了二嫂嫂的一顿白眼。 “大嫂这可是说错了,应该是人间难得几回吃才对。没想到,嫂嫂这才女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呢,可见读死书,不知变通也是不行的。”一说完,二嫂胡氏还装模似样的挥了挥手中的手帕,嗤嗤的笑了起来。 一句话,说得王氏满脸通红,羞愧的朝妙婵笑了笑。 一听这话,妙婵就知道二房的两位嫂嫂之间有些不和。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可不想惹上这堆烂麻里,只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朝三人笑了笑。好在荣寿堂已在眼前。 一进门,老祖宗身边的珍珠就笑脸迎了上来说话,“几位主子安好,老祖宗醒过来了,正在内室等着呢。” “珍珠姑娘,母亲精神可好?”二太太关心的也是妙婵最想问的。 “回二夫人,老太太精神好着呢,昨晚晚睡了些,可睡得香,倒也无大碍。” 一听这话,妙婵心底的石头就落了地。只要老太太精神好,那就不会有什么事。 果然,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消失过,还特地问起了紫烟这个丫头。 “昀哥媳妇,昨晚那丫头怎么没跟你过来?” “回老祖宗,您说的可是孙媳身边的紫烟,她年纪还小,孙媳就把她留在松香院中,老祖宗可是要见她?”紫烟才十二岁,妙婵自小就把她当作亲妹子看待,从没用规矩去拘束她,天真烂漫,只怕在府里惹出什么事来,妙婵就把她留在了院里。 “嗯,是要见见,这么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一手好厨艺,的确难得。” “就是就是,那刀耍的啊,顺溜得很呢。可真是真人不漏相啊。”二嫂胡氏在老太太面前向来就是个胆大的,什么话也敢说。旁人心里或许有些不适,可架不住老太太喜欢她。 “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二嫂嫂实在是抬举她了。” 没一会儿,紫烟就被带到了荣寿堂,进门就跪着给众人行礼:“奴婢紫烟给老祖宗请安,给各位太太请安。” 浅青色的罗裙,团子发髻上簪着两朵粉红色的珠花,圆圆的白嫩嫩的脸蛋,天然就透着喜气,最讨老人家欢心了。果然,老太太一见到紫烟这个小丫头,怜爱心爆棚。 “嗯,倒是个知礼数的,起来吧。昨儿个可是累着了?” “没呢,这些完全是小事一桩,奴婢五岁时就学会了。老祖宗和各位太太吃着好就是奴婢的福气,平日里奴婢求都求不来呢。”自小胆大的紫烟可一点都不怯场。眼前的老婆婆笑得那么慈祥,还有小姐也在一旁,紫烟才不会象昨晚一样怕呢。 “好好,都是苦孩子,以后就安心在府里做事吧。珍珠,看赏。” 一听到有赏赐,紫烟笑得双眼都弯了下来,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到了手中,果然京城的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以后要小姐多给他们做几道菜,那她不就成为小富婆了。紫烟最喜欢银子了。 妙婵陪着几位嫂嫂同老太太说着话儿,五妹妹栩儿就跑了进来,后边还跟着肖景昀。 “祖母,祖母,爹爹说今日要带我们出府游玩呢。”兴冲冲的栩儿跑了进来,额头上都冒出了少许汗意。只是脸上盛放的笑容,谁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 “乖囡囡,跑这么快作甚,小心跌跤。身边的人也不看着点,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老太太见到自己的两个心肝宝贝,哪还顾得上旁人。“你这当哥哥的也是,就由着妹妹胡闹。” “祖母,祖母,栩儿才没有胡闹呢,爹爹都说栩儿最乖了。”栩儿一听到胡闹两字,嘴角就撅了起来。 “好好好,祖母的乖囡囡才没有胡闹,瞧你,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昀哥儿是从你父亲那来的,你父亲身子可好,头又没痛,昨儿个闹到那么晚,也不知道他身子可顶得住。”老太太最关心的就是自个儿子了。 “祖母,父亲身子好着呢,没什么不适,父亲说今日休沐,这天气也好,想一家人出府逛逛,特地叫孙儿前来叫上祖母、婶娘和几位嫂嫂。” “出府,去哪儿,去相国寺烧香,也还没到十五啊。”二婶婶很是诧异。女眷出府不外是烧香拜佛这些事。以镇国公府的地位,相国寺怎么都要清场,可突然前去,只怕是相国寺招呼不周。 “二婶婶,不是的,父亲说再过两日就中秋了,那日府里太太们少不得要进宫赴宴,就想今日一家人到外头松乏松乏,也见见京城的风貌。今儿个城隍庙那还有庙会呢。” “一说到城隍庙,老身还是少年时见过呢,那胡人的杂耍,还有庙前李锦记的汤包,味道着实不错,也不知道那李锦记在不在。” “在呢,如今那李锦记的店铺可大了不少,祖母正好就去瞧瞧嘛,看看可还是当年的味道。” “哎,一大把年纪了,出去惹这麻烦做什么,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年轻的去吧。”老太太担心的就是自己一个老人家跟着儿孙出去,怕麻烦。 “祖母哪里老,年轻着呢,能有什么麻烦。父亲好不容易才让孙儿办件事,这要是没办好,到时又免不了一顿责骂呢。”装乖扮可怜,肖景昀是最拿手的了。在加上一旁的众人敲边鼓,全家出府的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目标,洛阳城。 第四十二章 洛阳游玩 洛阳,得名于“洛水之阳”,依山傍水,地势险要,乃中原重地,古有望气士称“虎踞龙蟠,天子之地也。自西周以来,无数帝王于此定都,进而一统天下。百年前天下大乱,分崩离析,前朝末帝不堪朝廷灭亡,竟然下令焚烧了整座洛阳城,一瞬间,这座千年古都惨遭祝融之灾,大半个洛阳城化为灰烬。 自本朝太祖赵阔定都于此,历经百年休养生息,这座古城已焕发勃勃生机。热闹的街市上,喧闹声、叫卖声络绎不绝,透着安详与繁华。 金秋的阳光一点也不晒人,甚是和暖,伴着徐徐清风,吹在人脸上,让人昏昏欲醉。 热闹的街市中央,缓缓的行进着几匹骏马和六七架马车,甚是引人注目。这就是镇国公府游玩的一家人。大太太乔氏早就说了要回府探亲,大嫂王氏也说要照顾大郎,没有来,老太太终究敌不过儿孙的盛情邀请,镇国公府数得上的主子都来了。男的骑马,女的坐车,一家人就这样慢慢的来到了西市大街。 妙婵和五小姐姑嫂俩共乘一车,旁边跟着伺候的春杏和紫烟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妙婵自幼就在市井中长大,对车窗外的繁华早已习惯,一路都眯着眼假寐着。要说这次出府最开心的就是眼前的小姑了。栩儿自幼就在深宅中长大,对街上的事物最是好奇。一路走来,小小的人儿就没离开过车窗,大半个头都伸了出去,嘴里还时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四嫂嫂,你快来看,那个人怎么把剑都吞进嘴里了,他不怕那剑划破他的肚子吗?” “旁边那个人嘴里怎么会喷火呢?” “哇,你看,那个小姐姐顶着碗在竹竿上走路呢,她也不怕掉下来。” …… …… 妙婵一听就知道是在街上杂耍卖艺的艺人。妙婵小时候也最喜欢看杂耍了,也曾哭着抓住父亲的衣角要爹爹带着去。坐在父亲宽阔如山的肩膀上,舔着精致如画、栩栩如生的糖人,见到那口中喷火、嘴里吞剑、踩高跷……,觉得稀奇得不得了,兴奋地把手掌拍红也是常事,回家后还能在没去看的小伙伴面前吹嘘吹嘘。 小时候的妙婵甚至有这么一个梦想,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双手下油锅、嘴里喷烟火的杂耍艺人,为此还做出了不少笑掉大牙的糗事。一想到儿时的糗事,妙婵也就起了兴致了。 李妙婵抱着栩儿,姑嫂两个透过小小的车窗,瞧着窗外的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眼前一黑,吓得栩儿立即缩回了脑袋,哆哆嗦嗦的匍匐在妙婵身上。 “看什么呢,看杂耍看得那么入神,要不要请他们回府去一趟。”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了,整个镇国公府也只有肖景昀有这“雅兴”了。 “闹什么呢,看把五妹妹给吓得。世子如此有心,那自然再好不过了。”瞧着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妙婵就觉得有点好笑,不自然的就飘了个白眼。 怀里的五妹妹一听到这话,摇摇欲坠的眼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吗,四哥哥,你真的能请他们吗?” 那期待的小眼神让肖景昀的心里暖暖的,“好,等你过生日,就让他们进府专门为你表演,行吧。” “哦,好好,四哥哥,你最好了。”要不是在马车上,这小妮子只怕能跳起来。 得了妹妹的赞赏,骑着白马的肖景昀更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立刻原型毕露,自然地就吹起了口哨。吹了两句,一抬头就瞧见前头的父亲大人,才发现今儿个不是自己跟着那群损友出来游山玩水,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西市大街的尽头就是城隍庙,到了城隍庙前,众人纷纷下马。早就有小厮前来回报,李锦记还在那里,只是铺面已经扩大了数倍,如今已经不卖汤包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兴致勃勃就惦记着这里的汤包的老太太不由得感叹道:“真真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整个心情也有些低落。 “老太太今儿个怎么也拽起酸诗文来,沧海桑田乃是必然,又何必伤春悲秋呢。今儿个是出来游玩的,就该好好享受享受才是。李锦记的汤包没有了,可还有别的招牌。城隍庙这里也有不少美食,待孩儿为您亲自挑选过来如何。”一旁的镇国公肖祯听到老母感叹,立刻彩衣娱亲起来。 听到儿子这番话,老太太心里的乌云一扫而空。儿子孝顺,做娘的又怎不开心。,忙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好……”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能炫瞎人的眼。 肖祯三兄弟果真是放下身架,一路上都在给老太太寻觅美食。没多久,老太太车上的小桌上就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美食。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尝了几样,剩下的就进了幼小的五少、六少、五小姐的腹中。三个小娃吃得肚大腰圆,一个个靠在马车上轻抚肚皮。 众人约定午时在城隍庙集合后,很快就分散开来各行其事。女眷们都选择了进城隍庙烧香。 这间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城隍庙是出了名的灵验,因此香火旺盛,每日都有无数的信男信女前来膜拜。庙堂也甚是宏伟,一圈逛下来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 妙婵带着紫烟、春杏跟着两位婶娘进了庙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对立柱,立柱上悬着“威灵显赫护国安邦扶社稷,圣道高明降施甘露救生民”的对联,上悬匾额“牧化黎民”。堂前的空地上,巨大的青铜鼎里烧过的香灰都堆成了小山。 烟雾弥漫中,正襟危坐的红脸木雕像的城隍老爷端坐云端,倒也显得慈眉善目,旁边的小鬼也一点都不似传说中的青面獠牙。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妙婵虽不信这世间的鬼神之说,却也诚心诚意的上前焚香祷告。 “城隍老爷在上,信女肖门李氏妙婵诚心祝祷,一愿天下太平,苍生有福,二愿父亲大人身体康健,一生平安,三愿夫家和睦,夫妻恩爱。愿上苍见怜,全吾心愿,信女不甚感激。” 刚祷告完离开正堂,三嫂胡氏就拉着妙婵的双手,“三弟妹,刚才不知许了何愿?可是求城隍老爷保佑早生贵子?” “三嫂可真是女中诸葛,竟然未卜先知,妙婵刚才的确是如此。” 第四十三章 城隍庙 “妙婵得上苍庇护,得以嫁入肖家,自然盼着能为夫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乃是女子本分,两位嫂嫂都已诞下麟儿,妙婵心中也是羡慕不已,自然盼望神明保佑,能偿心愿。”妙婵嫁入镇国公府已近两月,对府中众人也稍有了解。这三嫂胡氏乃是敬安侯府的千金,其他的毛病没有,就只是爱跟家人攀比,拈酸吃醋,所幸也只是在家人面前炫耀表现,再加上生得一双巧嘴,一分的道理也能被她说出七分来;可在外头却是中规中矩,典型的窝里横。因此一听到胡氏这般说,妙婵也就顺水推舟承认了,再说自己说的也没错,为人媳妇,祈求神明保佑为夫家开枝散叶的,无论谁说出去,都只有赞的份。 “弟妹可真是肖家的好媳妇,难怪能得大伯青眼相待。四弟可真是有福气。想必要不了多久,府里就能传出弟妹的喜信了。”胡氏说得越多,妙婵越觉得她心里有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嫁入府里,可一点都没得罪她呀。平日里妯娌两人见到也是有说有笑的,今儿个,胡氏这是怎么了,竟死盯着自己不放。真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算了,不想了。管她呢。 妙婵敷衍着同胡氏聊了几句,自讨没趣的胡氏也不得不放过妙婵,说几句无谓话也就离开了。剩下妙婵和紫烟、春杏两个丫头在庙中闲逛。 这个城隍庙果然不负盛名,香火旺盛得很,前来上香祷告的信众络绎不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三四十人前来。庙中的园林也甚是不错,遍植松柏之余,还夹杂着无数鲜花。最有意思的就是庙正竟然将各种鲜花摆成字状,远远的看来,竟是“燮理阴阳”,可谓名正言顺。这城隍老爷不就是专理阴阳事务的大神嘛。 主仆三人在庙中漫无目的闲逛,竟然发现城隍庙的后头是月老祠,天上的月老、地下的城隍老爷竟然是邻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一见到月老祠,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下子就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紫烟这个小丫头,小小的年纪,最爱听的就是才子佳人在月老祠中一见钟情,然后结为夫妻恩爱一生的故事了。 “小姐,小姐,你看,是月老祠哎,你看,那边挂满红丝带的是不是就是姻缘树啊?”这个小妮子就爱这些了。 那月老庙只供了一尊月老像,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圆脸月老左右,立着一对儿金童玉女,手里牵着人人都想要的红线。月老像面前供的还愿喜饼堆得跟小山似的。 给月老上了香,磕了三个头之后,那敲钟的庙祝就起身从金童玉女手里抽了几缕红线出来,给善男信女一人发了一根儿,这在神像上供过的红线,寻常人可是得不到的。 善男信女得了红线,再到庙前的姻缘树前,面对着神树双手合十,红线就夹在两掌之中,诚心在心里许了个愿后,再仔仔细细的系上。只见那棵两人合抱的香樟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丝线,那里头寄放着来拜月老的香客世间男女的一缕又一缕的情丝。 妙婵早已嫁为人妇,再到月老庙前许姻缘已经完全不合适了,只得命令春杏带着紫烟前去许愿,她可不想扫别人的雅兴。正所谓,宁毁一座庙,不悔一门亲,毁人姻缘要遭天打雷劈的。她可不想哪日睡梦中遭到两个丫头尤其是紫烟的唾骂。 妙婵正敢无聊之际,好在神树旁建有专门供人休憩的长廊,里边已经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竟然还有摆摊卖东西的小贩。多是些卖香蜡、纸钱,还有同心锁、还愿饼的,生意极好。 两个丫头求了自己的姻缘红线后,两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看就是得庙祝说了不少好话。 “少夫人,庙祝说了,寺庙的后头还有三生石,您要不要去看看?”春杏跟了李妙婵两月,深觉自己的主子是个好人,因此对妙婵也算是尽心尽力。自觉妙婵进京不久,对京里的风俗不甚了解,这月老祠后的三生石甚是灵验,所谓三生石里看三生,一对男女要是能在三生石前求得相同的签文,定能缘定三生,结成美满姻缘。 “三生石是什么东西,春杏姐姐。”紫烟对这些东西最是好奇的。 春杏不愧是镇国公府精心培养的一等丫鬟,年方十五,性子甚是沉稳,心里向往的也是平凡人家的幸福,一点都不贪恋世子通房丫鬟、姨娘的地位,对着小了三岁的紫烟也是礼貌周到,将三生石说得仔细明了。 一听到已婚妇人也能在三生石前求签,这正中紫烟的下怀,自从小姐嫁入镇国公府,以前从未有过烦恼的紫烟就有了忧愁。姑爷和小姐是强扭的瓜,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紫烟自小就明白。她希望小姐也能像话本中的那些小姐一样有自己的美满姻缘。 “小姐,小姐,我们也去看看吗,说不定世子也去那里求过签呢,小姐肯定能跟世子求到同样的签文呢。”到底架不住热心的丫环的抻掇,妙婵来到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的确是块石头,不过这块石头大了点,且平滑如镜,屹立在三丈宽的小湖边。小湖边就只有这块石头,再无其他杂物。三生石旁摆着的是个无人看守的小摊,上面摆满了无数的签文。 妙婵也跟其他人一样,在三生石前静默了片刻,也不知这三生石是不是真的有灵性,站在三生石前妙婵就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如同中邪一般。这下妙婵倒觉得有些意思了,在小摊上取签文的时候也诚心起来。 展开签文一看,“前世有缘成知己,今生再得觅佳缘。”前世今生,前世知己,今生佳缘,真是这样吗。 依三生石的规矩,男女求得签文后,男子向左而行,女子往右,男女要能于途中相遇,且手中签文一致,此生必是佳偶天成。 有点不信邪的妙婵也跟旁人一样低着头往右而行,经过个拐角,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行人,抬头一望,就听到一声惊呼:“怎么是你?” 第四十四章命中注定? 今儿个肖景昀很是高兴,父亲竟然主动带着自己出府游玩,这是他自七岁后再没有过的事儿。只是终究已经成家了,不能向六弟一样紧跟着三叔,可能跟着爹爹,心里早已心花怒放,觉得早已玩得烂熟的城隍庙也不同往日。 肖祯可受不了十七岁的儿子象跟屁虫一样跟着自己,五岁的女儿才是最佳跟班。长大了的儿子自然是万般嫌弃,可是一见到儿子那热忱的眼神,叫他退下的话儿就实在说不出口,可又实在受不得哈巴狗一样的儿子。正在两难之际,突然灵光一现,“昀儿,你媳妇去哪了,你可知?” 李妙婵,在哪儿,肖景昀确实不知,也没在意过,只知道她跟着婶婶们进城隍庙烧香去了。女人啊,在外头最喜欢的就是烧香拜佛了。京城里的贵族夫人更是如此,基本上是逢寺必拜,逢庙必烧香。“她啊,应该是在城隍庙里烧香吧。爹爹,您怎么问起她来了,可是她有什么地方惹父亲生气了不成?”肖景昀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娘子惹了父亲,每次父亲一问起他来时,都是他惹祸的时候。 “为父只是问问你媳妇而已,你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呢?你这孩子。”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肖祯对自己的儿子可谓是了如指掌。“你媳妇到京城不过半载,对这里必不熟悉。你这做夫婿的,当陪伴在身边才是。为父身边有你妹妹就已足够。” 爹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显了,没奈何,我们的肖大世子只好忍下舐犊之情,施施然的来找他的娘子李妙然了。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呢。这城隍庙一带,肖景昀可谓是轻车熟路。一走到庙里就碰到了三嫂胡氏,胡氏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张巧嘴说出的话,他可招架不住。他清楚得很,想着见个礼就离开。可胡氏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脸皮薄的小叔子呢。 “四弟可是来找四弟妹,哟哟,四弟妹可真是好福气啊,这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舍不得了,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一个时辰你就找来了,真是羡慕死你嫂嫂了,要是你三哥也跟你一样,你三嫂我做梦都能笑醒了呢。” “嫂嫂你还是饶了我吧。小弟可说不赢你,让三嫂见笑了。对了,她呢。她怎么没跟在你一块儿。” “哟哟,怎么就害羞了呢,瞧你这模样,要是让外头的姑娘家看到,不知又要迷死多少人呢。好了,三嫂就不逗你了,四弟妹啊,我刚看她带着两个丫头到后头月老祠去了。” “多谢三嫂,小弟先行一步。”一听到李妙婵的下落,肖景昀也就放心了,正想着向三嫂告辞后就要走,谁知胡氏还没打算放过他。 “四弟,刚刚弟妹可是在城隍老爷面前许下了替你开枝散叶的心愿呢,看你们两个这样鹣鲽情深,老祖宗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大庭广众之下,遭自个三嫂这般调戏,肖景昀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尖都要红了,忙落荒而逃。 就这样他也来到了月老祠。这月老祠他以前也来过,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来,还有一大群损友和歌姬。每个女人到了这里,再清冷的佳人都会像疯子一样跑到月老像前叩拜顿首,就为了将那根红线系在树上。真是疯狂的女人。 一想到这,肖景昀就不明白了,那些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来拜月老呢,难道拜了月老,拿了那根红线往所谓的神树上一系,老天爷就能听到她的心声,人人都能有美满姻缘。他可不信,整个京城里,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痴男怨女他见多了,夫妻情深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谁家不是又三妻四妾,前朝有公主竟然养了无数的面首,驸马的帽子都绿成云了也是常事。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那根红线上,他肖景昀才不会干这些没品位的事呢。 可是到了月老祠里,他的脚步就不自觉的朝三生石走了过去。以前听到三生石前订三生的说法,他可是嗤之以鼻的,可今儿个他却很想去看看他的命中注定的姻缘,难不成真的是李妙婵的。 结果走到拐角处,就撞到了李妙婵,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吗,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怎么是你?”惊讶的神情溢于言表。 说实话,李妙婵也吓了一跳,两个人就像两座石雕一样彼此凝视着对方,一动不动。一对佳人,在这浪漫的气氛中相遇,再加上那美丽的传说,暧昧悄然而生。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在父亲和祖母身边的吗?”打破这沉寂的还是妙婵,见到肖景昀的刹那,她的确是吃惊得很,可也很快的回过神来,主动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一听到这个,肖景昀就有无数的苦水要跟妙婵诉说,“别提了,爹爹竟然把我给赶出来了,还说只要五妹在身边就可以了。你当时不在,没看到爹那嫌弃的眼神,我要是再呆上一刻钟,只怕我爹能亲手把我给扔出来呢。” “你说,全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爹呢。十几年才带我这个做儿子的出来一趟,我想好好的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尽孝,他倒好,要女儿不要儿子。” “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情何以堪。你当时没见到,景辉和栩儿那挑衅的眼神,最讨厌了我,他们要是大几岁,我就一拳打过去了我。”一大堆抱怨,无不显示着肖景昀的幼稚,十七岁的小伙子,竟然跟六七岁的弟弟妹妹吃起老父的醋来,一看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妙婵越听越觉得好笑,碍于礼数,只得小心的安慰这颗受伤的心灵。 “都是妙婵的不是,要是妙婵当时也在父亲身边伺候,父亲就不会把世子给赶出来了。妙婵这就给世子赔礼了。”说完还似模似样的给肖景昀福了福身,只是笑声实在忍不住,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见到妙婵的神情,肖景昀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也觉得不合适,怎么就跟五六岁的小儿吃起爹爹的醋来吗,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的媳妇抱怨。好在周围没有别人,他的糗样也只有妙婵一个人见到。“当然是你的不是了,拜城隍老爷也就算了,你都嫁人了,还跟那些平凡女子一样到这三生石前求姻缘,要不是撞上了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 第四十五章 后妃之争 “是是是,都是为妻的不是,这就给夫君大人赔礼了。妙婵也只是初来乍到,听这三生石的传说,觉得稀奇而已,这才新鲜一试,以后定然不会了,夫君,你就饶了妾身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媳妇儿拉着自己的手小声的朝自己求饶,肖景昀只觉得心都化了,“嗯嗯,那这次就记账吧,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不然小心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只是很久以后,肖景昀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多大的坑。记账,记账,怎么账都到自己的头上了呢。 中秋,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相传古时有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男的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后羿,女的则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名唤嫦娥。一日后羿外出打猎,在家的嫦娥遭到了心术不正的逢蒙的调戏,情急之下吃下了夫君后从西王母处取得的不老仙丹,一不小心就飞到了月亮上,再也没有回来。 英雄后羿为了纪念自己的妻子,在八月十五这日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眷恋着自己的妻子。百姓们闻知嫦娥奔月成仙的消息后,纷纷在月下摆设香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 长此以往,中秋就成了家人团圆的吉日。每到这一天,各家都要设“月光位”,准备瓜果月饼,“向月供而拜”,一家人坐在一起赏月、吃月饼、赏桂、观灯。洛阳城的中秋更是丰富多彩,太阳还没落下,街上悬挂着的各式各样的灯就亮了起来,漫天星光,火树银花,如九天银河。无数的人都走出家门,观灯赏月。往年妙婵在西北也会出去赏灯,只是今年的妙婵却不能了。 每一年中秋,宫里都会设下夜宴,皇上会在这一天大宴群臣,赏赐有功之臣。后宫也会设宴宴请各位诰命夫人。镇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宫里最尊贵的客人。妙婵是世子夫人,位居一品,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夜幕低垂时,李妙婵已经按品大妆,跟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来到了永安殿。以老太太的身份,肖家的地位,自然被安排坐在前列,除了赵家的亲王妃、长公主们,后头挨着的就是肖家了。 面前的案桌上摆满了无数新鲜的瓜果,还有佳肴美酒。晶莹剔透的葡萄,香气诱人的柚子,鲜红粉嫩的桃子,妙婵见到这些瓜果,心里庆幸不已,幸好没把紫烟那个小丫头带进宫来,不然她要是见到这些心头好,还不知会不会拿上就吃呢。真是个英明的决定,嗯,以后再好好地补偿她吧。 “皇后娘娘驾到。”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里的众人听到宫娥的通传声,立刻跪在一旁给皇后娘娘行礼。 “平身。”待皇后一升坐,众人才平身入座。皇后沈氏依然还是雍容华贵,果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今儿个乃中秋佳节,各位夫人不必拘泥于身份,自在些就好。” “谢皇后娘娘,娘娘仁德。” 虽有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可在坐的各位诰命依然没有半点松懈,娘娘是好意恩典,只是诸位夫人又怎么可能当真呢。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奉圣夫人近来身子可好?这入了秋,老人家就容易受凉,老夫人要多多保重身体才好。”沈皇后一开口就关心起老太太的身体。 “托黄上、皇后娘娘洪福,老身身子倒也还康健,多谢娘娘垂怜。”老太太听到皇后垂问,立即起身行礼。老太太虽然年近古稀,但身子还算矫健,妙婵和乔氏只是在身边轻轻的托了一下手而已。 “前几日天气转凉,凉州刺史进贡了一匹上等的白狐皮,皇上特地吩咐尚衣局为夫人赶制成了大髦,说是给老夫人挡挡风,也吩咐了太医院要多为老夫人请脉问安。来人,把大髦给老夫人送去。” “谢皇上、皇后。自从昀哥儿成亲以后,老身全身的担子都轻了许多,身子也康健了不少。昀哥媳妇又是个巧手的,得了她亲手做的护膝和美食,这点寒风实在算不上什么。” “没想到世子夫人这般贤惠,老夫人真是好福气,黄嬷嬷,给世子夫人看赏。” “谢皇后娘娘赏赐。”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妙婵忙跪到一旁,和老太太谢过皇后娘娘。 “这有什么好赏赐的,皇后娘娘可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做人晚辈的,为长辈做些小物件不过是应尽的孝道罢了。娘娘赏赐得如此厚重,实在是有些让人非议呢。”突然从殿外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听到来人如此说话,殿中各位诰命无不变色,这是谁啊,怎么这么不长眼,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般不合情理的话来,既打了皇后的眼光,又削了镇国公府的面子。难道她不知道肖家的圣眷嘛。在场的众人恨不得能掩住自己的耳朵,混进后妃争宠中,可不是什么幸事。 妙婵也变了脸色,皇后娘娘说要赏,她也只能接着,难不成她还跟娘娘说,“不用了,娘娘,您拿回去吧。奴婢不需要娘娘的赏赐。” “珍昭仪你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本宫赏赐还赏错了不成。”一见到这个女子,端庄典雅的皇后就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娘娘当然不会有错,错的是这肖世子夫人罢了。臣妾觉得孝敬长辈乃天经地义之事,做好分内之事就有赏赐,那别的功勋卓著之辈,又该如何?世子夫人可是觉得本宫说得对。”一转眼,矛头彻底的射到了妙婵身上,还搭上了功勋卓著之辈。 这么一大顶帽子,李妙婵廋弱的身板可挡不住,只得跪下来朝皇后娘娘磕头,“昭仪娘娘说得不错,奴婢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爱惜臣民,体贴下情而已。奴婢多谢娘娘提点,今后定当更加精心侍奉长辈。” “嗯,这样才对嘛。世子夫人果真是京里最出名的风云人物呢,我们这些深宫妇人都能听到不少奇闻异事呢。” 什么最出名的、什么风云人物和奇闻异事,不就是暗讽妙婵与肖景昀的亲事嘛,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不成。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第四十六章 在其位者,谋其政也 “奴婢常听圣贤提起,在其位者,谋其政也。深以为然。”妙婵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昭仪,虽然皇上宠信你,可是后宫诸事乃是由皇后娘娘主理,哪轮得到你这个小小的昭仪。 “什么在其位者,谋其政也,本宫可没听过,也不知是在哪本野书上看来的,……”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草包美人,为出小小的风头,就把后宫最大的主子和前朝最鼎盛的家族给得罪了,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对某些人来说的确没错。尤其是在这吃人不见血的后宫里,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人多的是,没想到这珍昭仪也给自己找了条死路,不少人都在心里为她默哀。 “珍昭仪既然连在其位者,谋其政也这句话都没听过,那就从明日起就好好的在宫里翻翻书吧。”沈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借着妙婵这句话就给了宠妃一个下马威,“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学学圣贤所说,总是没错的。” “是,谨遵娘娘旨意。”碰了一鼻子灰的珍昭仪也只好借磨下驴,自觉没趣,却没有找座位,而是站在那里,很快宫廷乐师们已经奏起了音乐,一队宫娥们拖曳着绸带入场。灯光突然一黑,殿里的人顿时喧哗了起来,不过很快黑暗里就有烛光亮起,先是一簇微弱的光,渐渐多起来,到中坛的位置被亮起的烛火全部包围起来,众人便看到了中坛上被舞着绸带摆出的花朵形状的舞娘包围起来的最耀眼的花蕊——王涵,敢情这主是来跳舞助兴的啊。众人一想也对,往年可都是皇后娘娘一人主持这中秋宴的啊,从来就没有其他的宫妃参与过。前头一见到珍昭仪,还以为今天是怎么了呢,不过是个戏子而已。这是大多数诰命夫人的心声,很快谁都把刚才的一幕忘到了后头,专心欣赏起歌舞来。 妙婵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就发现老太太和两位夫人的脸色都变了,节日的喜悦一点都感受不到。 “这珍昭仪就是南方首富王家的女儿,去年才选秀进宫的。他家的银子比得上半个国库呢。开头不过是小小的才人,可不知怎么的,就入了皇上的脸,一年之内连升四级,如今都是三品的昭仪了,是宫里的头号新宠,皇后娘娘都要让着几分呢。”二夫人对宫里的事儿知道的比谁都多。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过就是仗着那张狐媚子脸吗,好好的皇上被迷得鬼迷心窍的。”乔氏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了。只有老太太还是一声不吭,笑了笑,转头对妙婵说了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得不错。昀哥媳妇还是个才女呢。”说完就挑了个早就剥了皮葡萄吃了起来。 听到老太太赞赏,妙婵也是笑了笑,“这不是有老祖宗在后头撑腰吗,孙媳才敢肆意妄为的。”“嗯,好,不卑不亢,才是我肖家的媳妇。”老太太似乎很满意妙婵的回答,心情也好了许多。 妙婵倒是对这个珍昭仪挺感兴趣,仔细一瞧,果真是个大美人,难怪能得建安帝宠爱。 眼前的珍昭仪王涵穿着一身粉红锦缎舞衣,整个人显得仙气飘飘,但那怕是宽大无比的舞衣依然是包裹不住她那美妙无比的娇躯,如雪山一般的巍峨,圆浑的香臀在曲线的勾勒之下,显得惊心动魄,实在是丰腴饱满。修挺的双腿更显得她身材的美妙,面部的线条紧致,如刀削一般。那盈盈一握的柳腰,那就把腴乳丰臀尽显露出来,更显得是惊心动魄。她一双凤眼,宛如春水潋滟,波光醉人,一个回眸百媚生,如此一个尤物,让多少男人见之是怦然心动。 王昭仪舞跳的的确不错,至少妙婵这个门外汉是这么认为的,不成想,跳到半途,王涵竟然开口唱起曲来,歌声在寂寂的夜空里显得空灵而唯美,满场似乎都缭绕着她百灵鸟一般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美人美舞美,三美合一,实在让人沉醉。 一曲舞罢,妙婵就听到隔壁桌的一位夫人悄悄的说道:“难怪这王昭仪深得圣宠,这身段,这舞曲,我这个做女人的听了,半边身子都酥软了,更何况是皇上了。” 妙婵也觉得这位夫人说得没错,不过她最感兴趣的就是苏大家写的这首《水调歌头》了,苏轼苏大家因思念弟弟于中秋时做此词来抒发自己的思念之情。妙婵也感同身受,尤其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一听到这里,妙婵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亲。以前她不知道分离之苦,现在她才明白什么是离别。 她在帝国最尊贵的皇城里享受着笙歌艳舞,父亲却在边关戍守家园。天上的明月是那般的耀眼,美酒佳肴,令人乐不思蜀,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也有空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这是他们父女俩此时唯一能共同看到的东西了。愿月辉能将自己的思念和祝福带给父亲,带给西北军中的每一位手足。 宫中宴会上的歌舞是不错,只是膳食就不怎么样了,天下的老百姓都传言,御膳房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可是只有吃过的才知道,那些所谓的美食不过是样子摆着好看而已,吃起来不过是差强人意而已。御膳房离这有十几里路,再精美的食物,经过长途跋涉,早就凉了,味道自然也就散了。有经验的都会吃个七成饱才进宫赴宴。妙婵也没怎么品尝那些膳食,倒是桌上的果子吃了不少。贡果的确不错,比外头的要好吃得多。 月上中头,宴会也就结束了。回到镇国公府,妙婵还吃到了丫头们特意为自己留下的月饼,正好应应节。紫烟那个小丫头早就跑去梦周公了。 一品诰命夫人的头饰的确繁重,跟大婚时戴的凤冠有的一拼,还有那厚重的礼服,跟边关将士的铠甲差不多。一整晚下来,妙婵的身子都僵了,真是好日子过多了惹的。 47章 小爷我的人 李妙婵实在是有些觉得犯懒了,这大好的时光竟然浪费在后宫妃嫔的尔虞我诈之中,如果不用进宫,她就可以去看看洛阳城里最负盛名的灯市了,观上个把时辰灯,回来后再往软榻上一躺,备上瓜果零嘴,蜜茶,抱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真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恩恩,这厨房里的月饼做的不错,酥软香甜,馅料又足,也不知哪个厨娘这么有创意,还特地在里头加上了各种花瓣,还一个个都做成特别小,刚好够吃两三口。玫瑰味的,桂花味的,肉松味的……可谓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果然是顶级簪缨世家的厨娘啊,这就是底蕴,什么都想得周到。 李妙婵吃一口月饼,翻一页话本,正看到精彩之处,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这话本是紫烟那丫头从外边书坊里带回来的,据说是现京城里流行的十大话本之一。说的是 书中的才子自幼与佳人指腹为婚,奈何家境破落,而女家是蒸蒸日上,自然老岳父就要做棒打鸳鸯的大恶人了。无奈男女主情比金坚,死活都要在一起。为着前途,才子唯有上京赶考,以图高中,得个锦绣前程再光明正大的迎娶佳人。临行前自然免不了要跟女主好一番倾诉离别。 卧房内热气氤氲,李妙婵脱掉了外衣,只着中衣,手握书卷,斜靠在软榻之上。小脸微红,眼神专注的盯在书本之上,许是嫌热,把便鞋脱了,摆在软塌上,一双白嫩的小脚,像是晶莹剔透的白玉一般,挂在塌沿上晃晃荡荡,晃得人眼晕。整个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春杏看着萧景昀进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碟月饼,吓得刚要跪下行礼,便被他示意停下了。 肖景昀接过春杏手里的碟子,一挥手,伺候在一旁的奴婢纷纷鱼贯而出。 春杏本想提醒主子,结果在世子威胁的眼神之下,心有不甘的低头出去。 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李妙婵身旁,半蹲在她跟前,捏着一个小月饼送到她嘴边。 李妙婵典型的樱桃小嘴,吃东西时,一张一合粉嫩娇弱,跟那三月的樱桃一样,散发出一阵阵清甜可口的香味。 他看着手里她咬了一口的月饼,似乎还沾染着那清甜的味道,鬼使神差的竟也咬了一口,入口是黏腻的糯感,并没有想象中的味道。 李妙婵感觉身边气流乱窜,一抬头便发现萧景昀蹲在自己身边,正低着头品尝自己刚才吃过的月饼。顿时脸上一阵困窘,那嚼在嘴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肖景昀也注意到了身旁人的注视,倒是十分淡定,把剩下的月饼放在碟子里面说:“这什么东西,简直难以下咽,年年都是这些味道,厨房里就爱偷懒。” “怎么会难以下咽呢?妾身觉得挺不错的。酥软香甜,糯感十足,又不塞牙,挺不错的。” “见你吃的那么香,还道是厨房出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却不想十年来都是一样的风味。你要是吃上十年,自然就会吐了吧。看你吃的,不会是厨房把月饼都送你这来了吧。”萧景昀说着把碟子也扔在一旁,连同月饼一块儿洒了好几块。 李妙婵心疼得不行,心想你不喜欢不吃便是,何苦要去糟践别人的东西。你这不是拐着弯的炫富加嫌弃吗?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幼就呆在这金窝银窝里头啊。 肖景昀见媳妇儿嘟着嘴,好似怨念很深,眉头紧蹙,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爱好,明明她厨艺不错啊,那烤羊肉的滋味他可是还惦记着呢,难不成真像书里说的那样,庖丁解牛,唯手熟尔。 “今儿个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皇上已经降了王昭仪的位份了,成了美人了,也算是给你出了一口气了。” “哦。”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王昭仪,不,现在已经是美人了,也是个瞧不清形势的主,要不是那惊人的美貌还有富可敌国的架势,只怕遭就成灰了。不过,要不是强大的后台,她也不会成为能与皇后力拼的宠妃了。 “你哦一声就算了,就没其他的想法?”肖景昀最意外的就是媳妇这不关心的态度。往日里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罢了,如今可是欺负到她头上了,怎么还是漠视的态度呢。想以前,他不就是把他拉到青楼里逛了一圈,这个丫头就敢拿出全部的家当出来摆他一道,害他白白的挨了三十大板,如今屁股还记忆犹新呢。 “不然呢,反正我也没少块肉,皇家的事儿,自然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处置,轮不到妾身来出头。再说老祖宗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一提到老祖宗的态度,小景昀就更加不解。谁给了王美人天大的胆量,敢在皇后和老祖宗面前耍威风,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你说说,祖母为什么也不跟她计较呢,还有皇后嫂嫂,竟然让她在宫里如此放肆。”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敲了敲妙婵的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祖母也德高望重,哪能跟那些跳梁小丑计较呢,不然不就是丢了面子嘛。”其实还不是为了王家的钱。 先帝昏庸,朝政混乱,国库空虚,当今圣上即位后,缺的东西是什么,钱啊。有个天然送上门的钱袋子,不拿白不拿,不拿就是傻子。聪明一点的朝廷大臣都知道,更何况老成精的老太太和镇国公了。也只有这刚出茅庐的朝廷小白和王家才蒙在鼓里吧。当然这些话可不能跟这个朝政小白说了。 “哦,你说的也对。不过你那话说的可真不错,父亲可是赞不绝口。” “什么话?”妙婵有点好奇,今儿个自己说了什么话能让她公爹赞不绝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爹爹说,要是每人都能做到,朝里不知要少多少争论呢。不过父亲还说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以后要是再碰到有人奚落你,就把他们往死里对付,别怕,爷给你撑腰。” 听到这句话,李妙婵真是很惊讶啊,肖大世子竟然主动说出给她撑腰的话儿来,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啦。“真的,那妾身多谢世子爷了。” “那当然,谁叫你是小爷我的人呢。” 48章 议紫烟 中秋过后,妙婵就有点无所事事起来,每日里除了到荣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后,就是查查松香院的账目,或是跟着几位妯娌做些绣活,拉拉家常,顺便说说以前遇到的稀奇事。 要说这绣活,可真是妙婵的死穴,要她拿着针线缝缝补补还可以,毕竟在家时父女两个的衣物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可是世家女儿的绣工可就不是单纯的缝缝补补了,花鸟虫鱼都是小儿科,关键要立意新颖,绣工传神。两位嫂嫂自幼就精于女工,绣艺精湛,还未出阁的三位妹妹也是自小延请名师教导,妙婵跟她们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更准确的说,天壤之别,天上云霄的自然就是肖家的妯娌了,妙婵的绣工自然就是地上的爬虫。 “四嫂嫂,你这里绣错了,还有这里,这里也错了。”二妹肖柠的绣工是几位姐妹中最好的,曾有夫子说要是专精此道,日后必成艺术大家。只是肖家的地位注定她不需要也不会成为大家而已。 肖柠一见到妙婵的绣工,就老是不满,好为人师的本性显露无余,一有空闲就来找妙婵做绣活,弄得妙婵叫苦不迭。 “啊,怎么又错了,不会吧。”无可奈何的妙婵一不小心就吐了吐舌头。 “你看,这兰花茎部多了两针,那花瓣的颜色也配错了。茎部多了两针,不就显得这兰花不好看了嘛。” “哦,对啊,二妹妹果真是火眼金睛,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看来,你嫂嫂我真没有做好绣活的命啊,二妹妹,你说是吗?”一心想推掉绣工的妙婵一有机会就打起退堂鼓。 “怎么会呢,熟能生巧,多做几次就会了的。” “对啊,四弟妹,以后四弟要是穿上你亲手做的衣物,肯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你就听二妹妹的,好好学着吧,想当初,嫂嫂我刚学刺绣的时候,也是这样,还不如你呢。”二嫂王氏为人谦和,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就像温吞的开水一样。 望着早已被绣针刺得千疮百孔的手臂,妙婵疼得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没给妙婵添上这根筋,肖柠专心致志的教了她十几天,她还是没有丝毫长进。深受打击的肖柠也就彻底的放弃了,终于能逃脱苦海的妙婵有松了口气。 “少夫人,田嬷嬷说是有要事求见。”春杏如今是松香院里最得脸的丫头了,夏桃据说是惹怒了世子,已经调到别处当差去了,当然一等丫头的身份也没有了。 “田嬷嬷,快请。”田嬷嬷一直都呆在后院的抱厦里养老,她能有什么要事跟自己商议? “老奴见过少夫人。” “嬷嬷快起,请坐。”一旁的小丫头早就把春凳送了过来。 “谢少夫人。” “刚才听春杏说嬷嬷有要事跟我商议,不知是何事。要是妙婵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嬷嬷多多指点才好。” “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老奴见那紫烟姑娘性子跳脱……” 紫烟,她怎么会惹到田嬷嬷的,不会是这丫头背着她做了什么好事吧。“紫烟,她怎么了,可是给嬷嬷惹了麻烦?” “麻烦倒没有,只是老奴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点也没有下人的模样,每日里蹦蹦跳跳的,又少在夫人面前伺候,长此以往,只怕是于她不利。” “她性子是活泼了点,只是她也不是我家的下人,她自幼就陪在我身边,就如同我的亲妹妹一般,我想着让她在京城里长长见识,以后再回家去找个好人家。” “哦,原来如此。少夫人仁慈。那老奴也就没什么说的了,老奴告退。”田嬷嬷没说什么就走了,妙婵倒有些不自在了。 “春杏,紫烟那丫头是不是在府里惹什么祸了?” “那倒没有,紫烟妹妹伶俐活泼,府里好多姐姐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你啊,就会说好听话来逗我开心。那丫头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道,你就如实说吧。” “这个,奴婢也是听说,紫烟妹妹整日在府里游荡,和大半个府中的下人都套得上交情,田嬷嬷也是怕她一不小心惹了祸才会来告诉少夫人您的。” “还有,紫烟妹妹整日睡得早,起得晚,院子里的下人难免有些闲话,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而已,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完,春杏就跪了下去。说主子亲信的坏话真的是需要勇气的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要是见到那丫头回来了,就叫她来见我吧。”妙婵挥挥手,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真真是持家不易啊。 紫烟天性活泼,她也不愿拘束于她,又是天生的自来熟,要是以前,整日在府里游荡也是自然,她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教训”她。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天黑,这丫头还没回来。春杏特地让人去府中各处问了问,才有看门的婆子前来回话,说是午时的时候,有个小哥前来找紫烟,那丫头见了人就跟着出府了,说是天黑前回来。 “你可问过是谁家的小哥?”听到这小丫头竟然一声不吭的跟着别人出去了,妙婵自然有些担心。 “回世子夫人的话,那小哥说了是朝阳巷的沈家,老婆子见那紫烟姑娘也是认得的,才放两人出去的。临走时还说要老奴来报个信,说是天黑前回来,老奴一忙就忘了,还望夫人恕罪。”看守角门的婆子一听到世子夫人在找贴身丫头,才想起这件事来,这一下,吓出一身冷汗,赶快跑来松香院回禀。 “哦,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往后可不能再象今日一般不记事了。天也黑了,这一百个铜钱,嬷嬷就拿回去打几角酒喝吧。”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的道理妙婵还是明白的。 “谢夫人赏赐,老婆子告退了。” 朝阳巷沈家,一听到这,妙婵就明白了,这丫头是跟沈御身边的小六子出去了,那她也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反正她们两个吃不了大亏。 紫烟蹦蹦跳跳的赶在角门关闭前回来了。一看就是高兴的不得了,不过说实话,十年来,妙婵有只是在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见她哭过。当时紫烟哭的那个惨啊,什么叫震耳欲聋,那就是妙婵第一次了解到。 第49章 石鼓山上石鼓寺 “终于舍得回来了。”刚推开房门,房间的灯就亮了起来,紫烟的小心肝被吓得“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一听到声音,小心肝也不乱跳了。再一瞧,原来是自家小姐站在床头呢。“小姐,大晚上的,突然就出句声,你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说完还装模装样的拍了拍小胸脯。 “这就能吓到你,要是真把你吓到,你小姐我就跟你姓。” “嘿嘿,小姐你怎么忘了,我跟你可是一个姓啊。”知道自个儿小姐没有生气,小丫头就有些油嘴滑舌了。 “你啊,看来是要好好教训你才行,不然你要是惹出个大头佛,我也收拾不了就只能把你给卖了。”小丫头竟然还跟自己卖起贫来,这股不正之风可不能纵容。 “今儿个,田嬷嬷跑到我身边来,可是说了你不少事儿,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到底做了些什么?” “嘿嘿嘿,小姐,这镇国公府里如今我可是全给摸清楚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呢。还有还有啊,各处院子里头我都有认识的人呢。” 果然不出妙婵所料,这小丫头又重拾她的老本行了,真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既然都把府里都看完了,以后就把心收起来,白日里跟着春杏姐姐好好学学,不许摇头,学些东西总是对你有好处的。还有,今儿个,是不是小六子找你出去了?” 一听到这,刚泄气的紫烟立刻斗志昂扬,“小姐,小姐,牛老头也回来了,说是在一个叫石鼓山上清修呢,少将军特地吩咐小六哥来告诉我的。” “牛老头,他怎么舍得进京了,还跑去清修去了,果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既然这样,倒要找个时日好好去瞧瞧他。” 经过一番教训后,小丫头的性子倒也收了许多,只是妙婵依然不愿意羁绊她,也就是将紫烟冲个数而已。夏桃也走了有些时日了,一等丫环的位子也不能老是空着,妙婵就从二等丫头里挑了办事稳重勤快的雪雁顶了夏桃的位子。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流逝着。 石鼓山坐落在洛阳城东侧的东绣岭山腹之中,自佛教东传以来,有山必有寺。曾有诗人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石鼓山上自然也就有石鼓寺。寺中佛殿乃是当年建造行宫时余材修缮而成,属皇家佛刹,气宇煌煌。据说太祖从在此与寺中方丈辩经三日,成为一时美谈,寺中香火历来鼎盛。 妙婵这日禀报了老祖宗,说是父亲李山生辰在即,想去寺中为父亲诵经祈福一日。老太太当然应允。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天空就飘起了毛毛细雨。只是妙婵还是决定带着紫烟前来石鼓山。一路上,紫烟就像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妙婵两人骑马飞奔至石鼓山,不愧是名山古寺。但见层峰断岭,峭壁叠嶂,山间云遮雾绕,山顶偶见积雪覆盖。石鼓寺就坐落在石鼓山南清幽的山谷中,地势险要,谷南更有悬崖陡峭,飞瀑奔流。飞瀑奔涌而下,直落入谷底石瓮,激起无数白浪,盘旋翻滚,寻石隙而泻的奇景,如仙人玉髓倾倒,银光四射,美不胜收。隔老远就能听到瀑布的轰隆声,远远望去,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若是春日,此处山水如画,幽林静僻,谷中更是兰草遍植,幽香满谷,真是赏青踏游的好去处。来一趟石鼓寺,拜一回弥勒佛,衣衫染香,回去数日香味不绝。此处更有空中飞楼悬辘轳,乘井绳二百余尺,于石瓮之中汲水,泉水清甜,可谓奇绝,游人香客络绎不绝。 沿着山径瀑布东上,即到石鼓寺。早就有知客僧前来问讯。“两位女施主,可是前来烧香拜佛?” “既是烧香,也是寻人。小师傅,不知寺中可有一位姓牛的清修客,我等姐妹二人只为此人而来。”知客僧是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大约也就跟紫烟那丫头差不多。 “施主说的是牛老神仙啊,他就住在敝寺后院之中,小僧这就为两位施主引路,请跟我来。” “什么牛老神仙?”妙婵有些不解,但也肯定小和尚口中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怎么就成为老神仙了呢。 “那位老神仙可厉害了,一到寺中,就跟方丈大师谈经论道,一连说了好几日都没分出胜负来,还有一手好医术,伙房的刘师兄就是他治好的呢。如今寺中人人都说他是老神仙呢。”“哦,多谢小师傅告知。”妙婵双手合十,朝小和尚行了行礼。 妙婵、紫烟两人一路跟到后院门口,一路上只听得僧众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她还未跨进殿院门,正站在院内的牛老道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牵动,似乎身后正站着什么人,猛的回头,顿时傻了一般,大叫了一声:“哇——,你们两丫头怎么来到这了,不是在国公府里吃香喝辣的嘛?” 但见院内站着一名中年老道,身着半新道袍,整个儿就是仙风道骨,只是一头不停跳跃的山羊胡子破了局。 “你都成为老神仙了,我再不来,难不成真等你升仙的时候再来。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道士竟然在佛寺里成为神仙了,可真是千古奇闻啊。”一见面,老少两人就掐起架来。只有紫烟还是兴奋的跑上前去,“牛爷爷,你好厉害啊。” “别别别,紫烟丫头,你牛爷爷这身老骨头可经不住你一抱,不然可就散架了,我可还想多活两年呢。婵丫头,你还愣在那儿干嘛,赶紧拉着点啊。”一见到紫烟张开双手跑过来,仙风道骨的牛老道就成了拔了刺的刺猬一样,到处乱窜。 好在紫烟知道分寸,隔着一步之遥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牛老头一停下脚步就开始伺弄起他那宝贝的山羊胡子。 “哟哟,几个月不见,婵丫头都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啊。” “嘿嘿嘿,紫烟丫头,你家小姐可是一品的世子夫人了,你什么时候也弄个三品的夫人当当。”当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妙婵见到这个老顽童,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要不你来当这个世子夫人,如何?” “嘿嘿,这种事,老道我这出家之人可无福消受,还是老老实实的拜三清好了。” 第50章 和尚庙里的道士 “哟哟,几个月不见,婵丫头都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啊。” “嘿嘿嘿,紫烟丫头,你家小姐可是一品的世子夫人了,你什么时候也弄个三品的夫人当当。”当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妙婵见到这个老顽童,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要不你来当这个世子夫人,如何?” “嘿嘿,这种事,老道我这出家之人可无福消受,还是老老实实的拜三清好了。” 牛鼻子老道姓牛,姓牛的牛鼻子老道百里挑一,能跑到和尚庙里和和尚头头论佛法的牛鼻子老道更是万里挑一。妙婵就有幸见到了这位奇人。当然,妙婵也不是第一个认为老牛是奇人的人。 也不知道老牛是不是面前这个穿着道袍的道士的真名,当然,妙婵也不敢肯定他真的是个道士。 自她有记忆以来,这个老牛就在西北大营里担任兽医一职,没错,你没看错,的确是兽医,医的当然也不是普通兽医医的牛羊、鸡狗,而是军中的军马。 要问军队里最多的是什么,当然,肯定是军人,其次就是军马。有了军马,士兵们才能上阵杀敌,挡住胡人的骑兵,这也是西北军与其他的军队不同之处。整个大华的军队里,最多的军马在西北军,最好的军马也在西北军,自然西北军的军医也是很重要的。 平日里瞧瞧马匹的粪便,摸摸军马的马蹄,顺便在看看马料就是兽医的任务。牛老道来到军中就担任了这样的千斤重担,姓牛的老头去管马,说出来总有些奇怪。只是牛老头坚持要大家叫他牛老头,牛老道也可以,当然叫他老牛头,他也很应的。 后来一次胡人侵袭,西北军损失惨重,营里的军医忙不过来了,老牛头这个兽医就被派去照顾伤得最重的伤兵。这些伤兵都是已经被军医判断等死的人。战争的残酷是只有浴血奋战的军人才能明白的。注定活不下来了的伤兵自然就只有等死的命运,能有一个兽医前去看顾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就是这个兽医,让困守伤兵营里的三千伤兵都活了下来,当然也少不了缺胳膊短腿的。只是比起死亡来,活着才是最幸运的。整个西北大营c为这个奇迹震撼不已,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兽医竟然有这等鬼斧神工的医术。当然,老牛头也就成了牛军医,而且还是军医里的头,有品级的军医吏。“老牛头”也就成了“牛军吏”,就这样在军里干了十年,也和妙婵认识了十年。 妙婵会走路的时候就在西北军营里摸爬打滚了。母亲远走高飞,李山是既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被丢弃的娃娃都是没有安全感的,虽然妙婵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抛夫弃女决然离开的。李山一直说的都是母亲因病而亡,妙婵也深信不已,当然后来知道了真相的妙婵怎么想的,妙婵也就不想回忆了。总之那是妙婵的噩梦。 也就是那时候,李妙婵遇到了老牛头,也见识到了老牛头鬼斧神工的医术。的确是惊天地、泣鬼神。开膛破肚的事儿是常事,喝上几大桶药汁也是小事一桩,破开脑瓢的事儿妙婵也见过,真真是极险一道。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妙婵吓得裤子都湿了。 “你不会是真的跑到这和尚庙里来出家了吧。可是佛祖再仁慈,只怕也不肯收你吧。”妙婵和紫烟进了屋,跪坐在蒲团上。牛老头喜好饮茶,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也少不了烧茶待客。 “这茶不错。”妙婵端着热茶,揭开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缭绕的白雾像是缠绕的藤蔓,缓缓往上升。 “那是,不错吧,比军营里的茶叶末子泡的茶要好得多吧。那镇国公府的茶怎样,老头子我可是垂涎已久啊。” “牛爷爷,国公府的茶可香了呢,不过小姐平时都不喝。”才两句,妙婵就被紫烟这个鬼灵精给出卖了。 “行,以后让你喝个够,什么君山银针、碧螺春、武夷大红袍、一叶苦丁,你想喝什么就给你拿什么,皇上御桌上的也能给你拿二两,这总够了吧。还是说说,你到底到这石鼓山来干嘛的吧。我可是跟府里说是出来给我爹诵经祈福的,一会儿可要去大雄宝殿诵经呢。” “铁皮石斛,知道吗?” “你要铁皮石斛做什么?制药吗?”虽然妙婵医术不精通,但铁皮石斛是什么东西还是知道的。 铁皮石斛是少见的中药材,常年生长于高山之上,半阴湿的岩石上。妙婵和紫烟两人以前也跟着牛老头上山采药时见过一次,长得跟兰草一般,不仔细看就跟兰草差不多。只是先端钝并且有钩转,基部下延为抱茎的鞘,边缘和中肋常带淡紫色;叶鞘常具紫斑,老时其上缘与茎松离而张开,并且与节留下一个环状铁青的间隙。 那次妙婵还有幸见到了铁皮石斛的花,浅白色的花苞片,两侧具有紫红色条纹,边缘呈水波状;唇盘密布细乳突状的毛,正中的花蕊呈黄绿色,于寒风中摇曳,煞是好看。 没想到,这石鼓山上也有此物,难怪能让老牛头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儿。 “我啊,也是二十几年前在这山上见过几颗,这到了京城,又想起了这茬子事,才跑到这石鼓山来的,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哎,真是不虚此行啊。”边喝茶边摇头的老牛头越来越有神仙风味了,难怪这石鼓寺的和尚叫他“老神仙”呢。 “牛爷爷,那意外收获是什么啊?你赶快说嘛,干嘛老是说一半留一半的,一点也不爽利,紫烟可不喜欢你了呢。”紫烟是妙婵见过最讨厌拖泥带水的人,谁跟她转弯弯,她就能跟谁急。 “哈哈,你这小丫头还是沉不住气,你看看你家小姐,可是稳如泰山的很啦。”老牛头也很喜欢逗着这个开心果。 “我没有小姐那么聪明吗。小姐那么厉害,自然样样都知道的啦。牛爷爷,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要过来拉你的手了啦。” “好了好了,告诉你了,就是你刚刚喝的茶,这可是我在山里无意中发现的一棵老茶树,只怕有上百年树龄了。这野茶啊,随随便便一晒,就是跟别的茶不一样,自带一股清香。”要说老牛头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紫烟这个小丫头的独门拉手绝技了。当然熟知紫烟的人也不会让紫烟靠近身旁了。 “得了吧,你跟我们两个不懂茶的人谈起茶经来,不是对牛弹琴吗不是。”说实话,妙婵可一点都没尝出不同的茶叶有什么区别。 “婵丫头,这你可得好好补补,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这茶经可得好好学学。世家好的就是这风雅。我跟你好好说说,茶圣陆羽的《茶经》里头说啊,凡炙茶,慎勿于风烬间炙,焰如钻,使凉炎不均。特以逼火,屡其翻正,候炮出培状蟆背然后去火五寸。卷而舒,则本其始,又炙之。若火干者,以气熟止;日干者,以柔止。 其始,若茶之至嫩者,蒸罢热捣,叶烂而芽笋存焉。假以力者,持千钧杵亦不之烂,如漆科珠,壮士接之,不能驻其指。及就,则似无穰骨也。炙之,则其节若倪倪如婴儿之臂耳。既而,承热用纸囊贮之,精华之气无所散越,候寒末之。末之上者,其屑如细米;末之下者,其屑如菱角。 其火,用炭,次用劲薪。谓桑、槐、桐、枥之类也。其炭曾经燔炙为膻腻所及,及膏木、败器,不用之。古人有劳薪之味(3),信哉!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所谓“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水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蓄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 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而钟其一味乎,古暂反。[卤监],吐滥反。无味也。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环激汤心,则量末当中心而下。有顷,势若奔涛溅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华也。 凡酌至诸碗,令沫饽均。沫饽,汤之华也。华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饽,轻细者曰花,花,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其沫者,若绿钱浮于水湄;又如菊英堕于樽俎之中。饽者,以滓煮之,及沸,则重华累沫,皤皤然若积雪耳。所谓“焕如积雪,烨若春“,有之。 第一煮沸水,弃其上有水膜如黑云母,饮之则其味不正。其第一者为隽永,[原注:徐县、全县二反。至美者曰隽永。隽,味也。永,长也。史长曰隽永,或留熟盂以贮之,以备育华救沸之用,诸第一与第二、第三碗次之,第四、第五碗外,非渴甚莫之饮。凡煮水一升,酌分五碗,乘热连饮之。以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如冷,则精英随气而竭,饮啜不消亦然矣。 茶性俭,不宜广,广则其味黯澹。且如一满碗,啜半而味寡,况其广乎!其色缃也,其馨也,其味甘,啜苦咽甘,茶也。此乃茶之五煮也。” 一说起茶道来,牛老道就成了“牛唠叨”了,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篇,妙婵实在受不了了。趁着牛唠叨歇口气饮茶的瞬间赶忙打断,“得了,你要是再说这一大堆的废话,我可就要去前头了。” “别别,我这就跟你说正事。你等一下啊,我去把东西给你拿来。”没多久,老牛头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个大花布包裹出来,一看就是军营里的大婶为他准备的。 “给,这是你爹托我给你带的银子,这是沈大将军要我给你的,说要你好好看看,这个是我一路过来时见到的各地风情,我都给你记录好了,我就知道,你好的就是这玩意儿。”一样样的东西从老牛头的手里扔了过来。 “我说,你爹也真是的,你如今都是世子夫人了,哪能缺银子啊,我说了他好几遍也没劝住他。他可说了,叫你不要舍不得银子,府里的下人该打点的就打点,不要吃亏。依我说啊,你认真起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摸着爹爹准备的二十两银子,妙婵有些想哭,可终究还是忍住了。“我知道了,在府里我挺好的,我会给他写信的。” “是啊,牛爷爷,我们在府里可好了,小姐都见了皇上好几次了呢。还有老祖宗出手可大方了呢,就上次还一下就赏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呢。”紫烟深知老爷对小姐的关心,自然就把欢乐的事儿一一说出,当然银子也是最重要的。 “你做了什么事儿,老太太就给了你那么多银子?”老牛头也很好奇,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一户殷实人家五年的收入了。 “小姐给府里做了一次全羊宴啊,你当时不在场不知道,把他们给惊的哦,我还看见少爷们都有人舔盘子了呢。国公爷还赞我刀工厉害呢” “哦,你一说到全羊宴,你牛爷爷我都有点要流口水了呢。只是今日不凑巧啊,瞧这天气,不然就能尝到香喷喷的烤羊排了呢。”牛老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吃货,嘴巴挑得很,妙婵一半的厨艺都是被他们这群吃货逼出来的。 东西也拿了,茶也喝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府,只怕就不能在城门之前回到镇国公府了里了。 妙婵来到大雄宝殿给父亲上了一炷香,诵了一遍金刚经,又给府中众人求了一个平安符,就带着紫烟下了山。 第51章风波起 这一日的早朝注定要在这个风云诡魅的帝国权贵圈里投出一块巨石,辅政大臣、皇帝养父、镇国公肖祯于问政殿里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向皇上上了辞呈,而建安帝也应允了。一代权臣就此落幕。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当然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份辞呈已经摆在御书房的案头上有好些日子了,而且每次都是摆在第一列,只是建安帝迟迟没有应允而已,没想到镇国公肖祯竟然于大众睽睽之下上禀圣上,而圣上也应允了。 无数人心里想的就是,这皇上打的是哪门子算盘,难不成真的是狡兔死,走狗烹,连自己的养父兼舅父都容不下,可是这没道理啊。建安帝登基四年有余,励精图治,一扫前朝贪污腐化、奢华享乐之风,整个新朝气象更新,边疆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说不上是一代明君,可至少也可以赞一声有为之君。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又怎么会当众食言呢。 难不成这就是王昭仪敢当众奚落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原因吗?脑洞大开的朝臣们无不联想翩翩。当然他们也不知道的是镇国公肖祯在前一个月足足上了九道辞呈,更不知道前一日镇国公肖祯足足在御书房里逗留了近一个时辰。连建安帝身边从不离身的大太监也不知道君臣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他破天荒地被赶走了,他只知道镇国公走后,皇上的心情很是低落,就像是被抛弃的幼犬一样,在御书房里足足看了先太后的画像看了整日,连晚膳、妃嫔侍寝都拒绝了。 建安帝没忘记自己的养父兼舅父大人跪在御书房的石板上,朝自己语重心长的说出的一番话。 “臣肖祯幼时才疏学浅,然承蒙上天恩赐,家宅平安,未负祖宗期望。昔日家姐临终托孤,托圣人襁褓于臣家中,臣惶恐之至,受命以来,无不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幸皇天庇佑,圣上英明睿智,明事理,断是非,既慰家妻丧子之痛,又亲自抚养昀哥,臣也当是亲儿。自先帝驾崩,皇上即位,励精图治,今江山安定,万众归心,臣实老怀安慰,安然已见先人。 自今春以来,常于梦中见到贤妻齐氏,感生之短暂。今幼儿景昀,亦已成家立业,肖祯香火有继。臣终有幸不负社稷苍生,不负天下万民,不负祖宗厚望,实欣甚之至。 托以残身,假以残年,乐游山水,承欢膝下,饴含抱孙,臣之所愿也。陛下亦宜自谋,亲贤臣,远小人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养父才四十有七,未到知天命之年,却已鬓生白发,又事事皆为自己着想,赵弘实在不忍心看着老人跪在自己面前,哪怕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天下之人皆必须跪拜景仰。可是在他心里,这个人不包括面前的这个人还有荣寿堂里的老人,他也在那座红瓦白墙房里足足呆了十五年啊。十五年里,他就是那个京城称颂的镇国公世子而已,而不是什么皇子皇孙。他占据了死去的肖家大郎的位子,他叫了十五年的父亲、祖母,也听了十五年的“弘哥儿”、“大哥哥”。天下是他的天下,皇宫却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朱雀巷肖家。 当然,朝政上的事儿李妙婵还不知道,此刻,她正走在前往二哥紫英苑的路上。 二嫂王氏温顺谦卑,是难得的与妙婵说得上话的人。她有些不明白,王氏是翰林之女,知书达理,又诞下了府里唯一的第四代小少爷,怎么会被三嫂嫂胡氏压得死死的呢。 一走到紫英苑,妙婵就瞧见窗下几盆开得正艳丽的茶花,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千金,经史子集、琴棋书画、莳花泡茶,样样精通。 “四太太来了,我家太太在里头给小少爷制衣裳呢,奴婢侍书这就给您进去通报。”侍书,果然是人如其名,青衫素衣,却自带一股书香气息,只怕是二嫂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吧。 瞧瞧人家这取的好名字,既风雅又形象,哪像自己身边的丫头啊,就只取着春杏、夏桃、翡翠、石榴之类的名字,一比就知道主子之间的差别了。 果然,二嫂太太正坐在窗前倚着摇床制着小衣裳呢,只见她低着头小心的搓着手中的白布,忘我的神情连妙婵进屋都没有听见。大哥儿想必就是睡在那张小摇床里吧。 “二嫂嫂在给小侄儿做衣裳呢。”一听到妙婵的声音,王氏还有些茫然,抬头一望,才发现妙婵的踪影。 ”四弟妹,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你快坐,快坐。你瞧我这,刚刚都没听见呢。侍书这个小妮子怎么也没通报,看我以后教训她。” “二嫂嫂莫怪罪,是妹妹我叫她不要通报的。我听说大哥儿这几日身子不好,就过来瞧瞧,可是请了太医了。” “多谢妹妹记挂。何太医已经前来看过了,也开了药,哭闹了一阵,刚才才睡下了。”一说起大哥儿,二嫂王氏就有点伤心,眼泪喷涌而出,背着妙婵就拭起眼泪来。 “让妹妹见笑了,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嫂嫂不过是担心大郎,一腔慈母心,妹妹只是羡慕的份。嫂嫂不必如此伤心,我听说何太医医术精湛,想必要不了几日大郎就会好起来的。刚才我看见二嫂在搓布,不知可有什么讲头呢?”没想到惹得嫂嫂伤心流泪的妙婵只好换了个话题。 好在王氏也知情识趣,“妹妹你不知道,这是我母亲娘家的风俗。小娃儿身子弱,皮肤又嫩,这小人儿的衣裳要旧点才好。来妹妹,我告诉你啊,这衣裳可比大人还要讲究,等来年弟妹跟四弟也有了孩儿,到时妹妹就可以亲自为未来的小侄子做衣裳了。” “这小娃儿贴身的衣裳,不能花哨,越白净越好,还要是棉布才成。那些丝绸锦缎不过是样子好看,要是贴身穿着可万万是要不得的。新布也不成,虽然摸起来没线头,可也难免蹭破皮肤,到时就不好了。你呀,得了料子后,先用热水煮一遍,晒干后,再自己亲手细细的搓一遍,越皱越好,这样制成的衣裳小孩儿穿起来才舒坦。”果真是二十四孝娘亲,一说到这做衣裳,王氏的精神就好了起来,眼泪也不流了。 “二嫂嫂,你可真厉害,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儿,我还以为随便什么料子都可以呢。”妙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育儿经”。 “哪有,等弟妹生了孩儿,自然也就会无师自通了的。来,妹妹,你摸摸这块布,是不是平滑了许多。” 摸着手中的这块皱巴巴的白布,果然,平滑细腻,一点也不蹭手。妙婵也是赞不绝口。 第52章 小侄儿 摸着手中的这块皱巴巴的白布,果然,平滑细腻,一点也不蹭手。妙婵也是赞不绝口。 妯娌二人正说得欢快,突然,睡在摇篮里的大哥儿嘤嘤的哭了起来,王氏的神情也变了,疾步跑到摇篮前,抱起了大郎,一个劲的拍着小儿的胸脯,“哦哦,大郎莫哭,莫哭,娘在这儿呢。” 见到大郎,妙婵差点就叫出声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郎,难怪二哥二嫂一直没带他出去。三嫂生的大姐儿妙婵也见过,比大郎小上三个月,可身子却是胖嘟嘟的,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粉嘟嘟的嘴唇,看着就想亲一口。这还未满周岁,前几日胡氏就带着她在荣寿堂里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胖身子,两手左一摇,右一摆,活像只逗人喜爱的小鸭子。走完两步还知道赖在老祖宗怀里不肯撒手,在她脖颈里一拱一拱,软乎乎娇滴滴地唤:“太嬷嬷,太嬷嬷!”逗得老祖宗直叫好,“好好,太嬷嬷的乖宝儿,真乖。”胡氏更是骄傲得像只打鸣的公鸡,脑袋昂起三尺高。 眼前的大哥儿瘦骨嶙峋,青筋毕露,嘴唇和双手还透着紫色,就跟小老儿差不多,哭声也弱的跟没满月的小猫一样,一看就是有不足之症。难怪二嫂从不带他去老祖宗面前请安,这也难怪,老太太见到这样的大哥儿只怕也要老泪纵横吧。这也是王氏在二婶婶面前抬不起头,被晚进门的胡氏压得死死的原因吧。 “弟妹,没把你吓着吧。”王氏抱着儿子朝妙婵苦笑道。王氏也知道自个儿儿子的情形,初次见到的人都会吓一大跳。只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自己的命根子,她怎么会不心疼呢。 “怎么会呢,二嫂多虑了。我瞧大哥儿是有不足之症吧。” “是,太医说看了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说是心悸之症。这一年多来,请医问药,喝的药剩下的药渣都比他自个的身子重。我也不知道自个儿前世造了什么冤孽,要报应在我儿身上。”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太太还是不要哭了吧,一会儿二爷回来见到又该不开心了。”身边伺候的侍书见到主子哭泣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妙婵也很难过,二嫂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母亲,却要每日以泪洗面,老天何其不公。“不知是哪位太医说的心悸之症?” “是太医院医正丁太医,这一年多来,也是吃的他老人家开的方子,安神定志丸和归脾汤。丁太医说,精心养着,也许能活到二十岁。” “老爷、太太仁慈,大郎的药是要什么有什么,一点也没亏待。只是我这做娘的心里难过,二爷也伤心不已。弟妹,儿女都是爹娘的命啊,就算他注定要早夭,可我在一日,必要护他一日的。” 心悸,丁太医是太医院首座,专门负责为皇帝陛下诊脉,医术自然是最顶尖的。他说了是心悸之症,只怕也是*不离十的了。 “二嫂,既然丁太医确诊了,想必也是不会错的。不过妹妹倒是听说个一个偏方,嫂嫂要是相信的话,不妨一试。”妙婵跟着牛老道几年,医术是没学多少,不过也见过他开过的方子。 “什么偏方,妹妹可是说能治好吾儿。”此时的王氏就象是落水的人儿抓到了岸上的人递过来的一根草绳。 “银杏叶熬水喝,于心悸之症颇有奇效。”妙婵也是见过牛老道给一个跟大郎差不多病状的老妇人,不过那位老妇人比大哥儿还要紫的厉害,差不多全身上下都是紫的,可吓人了。牛老道也是开了这个方子,那老妇人虽然没有药到病除,倒也是好了许多,日常活动一点问题都没有,砍柴提水不在话下。 当时她也挺好奇的,就问了问牛老道,这是哪来的偏方。当日牛老头还没有以后的仙风道骨,自然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悸的病名,首见于《金匮要略》和《伤寒论》,称之为“心动悸”、“心下悸”、“心中悸”及“惊悸”等,并认为其主要病因有惊扰、水饮,虚劳及汗后受邪等,并提出了基本治则及炙甘草汤等治疗心悸的常用方剂。而幼儿心悸大都是宗气外泄,心脉不通引起。银杏叶又名白果叶,长期服用对先天心悸有奇效。这对大哥儿的病症来说倒也对症。 “好好,我这就叫人去摘银杏叶,不,还是我亲自吧,要是真的有效,那嫂嫂我给你磕头道谢也无妨啊。”真真是慈母心肠,王氏把睡过去的儿子放进摇篮里,急急忙忙的就要去外头采摘银杏叶子去了。 “让四太太见笑了,我家太太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遇到小少爷的事才会乱了方寸的。”侍书的确是个好丫头,知道主子有些怠慢了世子夫人,一个劲的上来打圆场。 “侍书姑娘真是说笑了,二嫂嫂这等慈母胸怀,我羡慕还老不及呢,又怎么会在意。”妙婵是真的羡慕,对一个从未享受过母爱的人来说,这都是伤心事。大郎虽命苦,可他有对他不离不弃的王氏。要是银杏叶子有效,那少不得要请老牛头来一趟了。反正府里的名茶可不少,正好能引来那个茶痴。 二嫂嫂不在,妙婵也不好在紫英苑里久待,跟侍书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来了。回到松香院,妙婵还有些怅然,果然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要哭了呢,不是刚从二太太那边回来吗,怎么难道她们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出气。”紫烟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家小姐的坏话了。 “你哪知眼睛看见我要哭了。”对妙婵而言,紫烟也是自己的开心果。 “怎么没有,小姐脸上是没哭,但心里可哭了,紫烟都知道。” 什么脸上是没哭,但心里哭,难道自己真的哭了吗?“紫烟,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我娘,我可不记得了,小姐你忘了吗。紫烟是你从我娘的身下检出来的,都已经十年里,我都忘记她是什么模样了。”是啊,紫烟两岁时村子遭胡人侵袭,全村毙命,她是被她娘死死的压在身下才逃过一劫的。当时紫烟的哭声那叫一个大啊。 第53章 凤凰飞 是啊,紫烟两岁时村子遭胡人侵袭,全村毙命,她是被她娘死死的压在身下才逃过一劫的。当时紫烟的哭声那叫一个大啊。整个西北军都记得,说是比旱天雷还想。 不过成了孤儿的紫烟却再也没有哭过,每日里都是笑嘻嘻的惹人疼,老辈人都说,一定是她那次把眼泪都流光了。 “小姐,你不会还想着你娘吧,哦,小姐好羞啊,自己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是个没断奶的人呢。以后要是小少爷、小小姐出生了,那小姐怎么去教他们呀。” 一席话说得妙婵无地自容。“我撕烂你这个小妮子的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站住,别跑,你给我等着,看我抓到你以后不把你大卸八块……” “来啊,我才不怕呢,小姐抓到了我再说。……” 仿佛回到了过去欢快时光,她们在茫茫大漠中嬉笑玩闹,练武打猎。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主仆二人放纵着、跳跃着、奔跑着,尽情抒发自己的快乐。 牛老头还真是有一手的,这银杏叶却有奇效。没两日,二哥肖景堂、二嫂王氏就携着重礼来到松香院了,刚好肖景昀也逗留在府中。 “禀世子,二爷和二太太来了。”肖景昀正觉得纳闷,二哥来见他要什么通报啊,“快请。” “四弟,你也在啊。”什么你也在,敢情个还不是来找他的不成。 “二哥、二嫂怎么来了,还带如此重礼,这是为何?”一头雾水的肖景昀就是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不过是平常走动,备什么礼物啊,他多不好意思啊。 “四弟,我跟你嫂子前来是来感谢弟妹的,多亏了她,大郎的身子好了不少,我们这为人父母的自然要重谢才是。”肖景堂是二房长子,一向就是成熟稳重,办事周到,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从不办错事。 大郎,哦,大郎的情况府里谁都知道,也为他惋惜不已。小小的人儿就要受这样的折磨,实在令人痛心不已。他也知道二哥二嫂是把大郎当命根子看的,这一年多来,求医问药,二哥从没放弃过,也老了不少,笑容也少了不少,才二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就跟三十岁差不多。这李妙婵做了什么事,能让他二哥如此开心不已。“哦,你弟妹啊,她在后室,我这就让人把她叫来。” “那哪成啊,该是我们夫妻前去才是礼数。”一旁的二嫂也是一个劲的点头,“对对对,多亏了弟妹,我儿身子好了不少,这对我们夫妻可是再生之德,应该我们夫妻前去才是正理。” “见过二哥、二嫂。”在后头听到动静的李妙婵自然不会等着兄长前去。 妙婵一现身,王氏就激动的上前抓住妙婵的手,“弟妹,你那方子可真有奇效,我就试着给大哥儿喝了一碗,他就能睡上一个时辰。这两日,更是越来越好,脸上的紫青也褪了不少。” “是啊,多得四弟妹的提供的方子,大郎身子好了,你二嫂也安生些。区区薄礼,还请弟妹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二哥二嫂,妹妹不过是找了个偏方而已,没尽什么心力,哪值得兄嫂如此重谢,再说大郎也是我侄儿,那也是我这做婶婶的本分。既然那方子有效,嫂嫂就继续喂给小侄儿喝,不要间断才好。”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方子有效,妙婵也就放心了。看来少不得要请老牛头来府里一趟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妙手逢春,治好可怜的大郎就好了。 “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如此有效,难不成我娶回来的不仅是个大厨,还是个神医不成?”夫妻俩好不容易才送走感恩戴德的二哥、二嫂,一转身,妙婵就遭到了自家相公的“调戏”。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神医啊,你以为神医是那么好当的,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真以为是听说书呢。我啊,也不过是跟着一个牛鼻子老道见过跟大郎一样的病人而已。” “那方子也是那老道告诉你的?这世上真的有跟大郎一样的人吗?”肖景昀的一大爱好就是爱听奇闻异事。大郎生下来就有此病,当然,他是不相信那些什么“前世冤孽今世报”的说法的,小小的人儿,他也心疼,他也是药罐子里养出来的,自然同病相怜。如今一听到有神医能救,自然开心。 “嗯,当初我就亲眼见过他治好了比大郎病得还要厉害三分的人。当初他就是用银杏叶煲水给病人喝的,我也是依样画葫芦而已。既然有效我这就派人前去找他,爷您觉得呢?”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找到神医,早日治好大郎,那可是大功一件,你说,你要什么赏赐。”肖景昀一高兴就爱赏赐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当着自己的妻子面就说要赏赐。 “这都是妾身应尽之责,又怎敢劳夫君赏赐呢。对了,夫君今日怎么不去宫中应卯?”妙婵可不想跟他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她嫁给了他,是情势所趋,与他圆房,也许以后还会给他生儿育女,可是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他,他的心里也没有自己。外人瞧着两人夫妻恩爱,不过是一时的男女情迷罢了。妙婵看的很清楚,肖景昀的心里没有她李妙婵的位置。也许有一天,肖景昀会遇到让他神魂颠倒的女子,也许到那时,妙婵也就只能给人家挪位子了。 很快妙婵出了个方子给紫英苑大郎医病的消息就在镇国公府传开了。谁都很吃惊,大郎的病谁都很清楚,也知道他是注定要早夭的命运,众人也接受了这一事实,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这个病能医,其中的震撼可想而知。老太太就是最关心的。“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大郎又是府中第四代的头一位少爷,要是没这个病,只怕也不会比肖景昀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差。 “崔嬷嬷,你倒是说说那昀哥媳妇怎么还会给人医病呢?” “小姐,国公爷派到西北军回来的人不是说了嘛,世子夫人不是一直给军医当下手吗,开个药方也是能的。二太太刚才也不是说了吗,世子夫人也说是给的个偏方,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可我瞧着她怎么一点也不像是个小小校尉能养出的女儿呀,处事得体,不卑不亢,一般的人家可出不了这样的凤凰。”老太太想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样的窝飞出什么样的鸟,落地的凤凰也还是凤凰,只有那没见识的人才会说凤凰不如鸡的。 “所以说世子是有福气的呀,这什么鸟啊,到了咱们府上,经小姐你一调教,都会变成凤凰的。”崔嬷嬷可真是把住了老太太的命脉,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老太太高兴。 “对对对,栽得梧桐来,引来凤凰飞。进了咱家们,就是咱家的人。她能处处为家里人着想,我又何必纠结于过去呢。” 第54章 背后算计 靖安太长公主府。 “蠢货,服侍县主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太长公主严肃着一张脸把手边的茶盅一扫而落。地下跪着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动一下都惹怒了她一般。 “公主,您消消气,这也不能怪她们,县主只是一时糊涂,可也是为了咱们府中长远着想。镇国公虽然退了下来,但皇家恩宠未减。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公子不是个能撑起家业的人,万一哪日,公主山陵崩,只怕……”房嬷嬷跟在靖安太长公主身边几十年了,从公主、长公主,再到太长公主,她都跟在一旁小心谨慎的伺候着,这分量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取代的。 “那她就该以死相逼,死都要嫁进镇国公府?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说什么给肖景昀做小妾她也心甘情愿。”太长公主反问道。 “瞧奴婢这张嘴,又惹您不开心了,奴婢是说做小妾自然不行了,县主可是继承了着皇家血脉的,肖世子再尊贵也不过是皇上养大的,哪能让县主给那个乡下丫头磕头端茶行礼,凭她也配。老奴就是再借她十个胆,量她也不敢。” “她是不敢,只不过奉圣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脾性我知道,就见不得谁在她面前搞风搞雨。”不愧是多年相交,彼此都将彼此摸得一清二楚。 “可中秋那日王昭仪不是也说了那卑贱丫头吗,奉圣夫人不也没当场发难吗,想必也是不怎么喜欢那丫头的。”房嬷嬷自然有是个消息灵通的主,更何况当时还有那么多人家都看到了。 “这里头的事你不明白,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清,总之绝非你心中想的这样。皇上还有用得上王家的一日,这王美人就不会轻易的倒台。” “是是,奴婢愚钝。不过奴婢想的是,要是世子厌弃了那李家丫头,一纸休书休了她,或者她命不好……,那县主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入国公府了吗,谁也挑不出刺来。”果真是心狠手辣的老虔婆,什么阴私主意都想的出。 “再说这京里盯着肖世子这块肥肉的也不知咱们家县主,成王府的那位小郡主不也瞧上了他吗,咱们只要在中间动动手脚,利用她俩鹬蚌相争,咱们就等着做那得利的渔翁就好了。”房嬷嬷说着就往太后长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长公主那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缓和了不少,道:“你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府中也就只有你最懂本宫的心思了。” 因为房嬷嬷一张巧嘴,众人才得以豁免,太后被她这么哄,也放心了一些,不过神情还是十分严肃。 “都下去吧,总在本宫跟前儿晃,还嫌弃本宫活的不够长久不是?” 房嬷嬷赶紧接过主子的话,严厉的说:“赶紧下去吧。” 房嬷嬷伺候太长公主午休了,才缓步的退出寝殿,果然刚才被训斥的几个丫头还有几分委屈,只是刚才都不敢表现出来。 现如今看着房嬷嬷出来,个个脸上倒表现出来了,她假意呵斥一声:“这是怎得了?还打不得骂不得了?感情你们都成了小主子不成了?” “奴婢不敢。”刚才几个丫头也是长久跟在太长公主身边的人了,办事儿也是得力的,只是这一次出了岔子,能不委屈吗? “瞧瞧这委屈样子?给谁看呢?”房嬷嬷言语虽是斥责,可还是从袖里摸出几袋小银块,每人一袋分到手上,说:“主子发火,你们忍着便是,以前就是太宠着你们了,现在才越发没了样子,幸好县主没事,要知道县主要是有个差池,能扒了你们的皮。以后伺候可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众人接过房嬷嬷手中的赏赐,委屈的脸上也渐开了笑颜,纷纷应声“不敢”才退下了。 房嬷嬷能长久呆在太长公主身边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的,瞧着驭人的本事就不简单,这阖府上下只要是经过房嬷嬷调教出来的丫头,是谁都觉得好用的。 天水碧绣水芙蓉的床帐落下,半月式楠木雕花架子床上,泰和“嘤咛”一声,慢慢躺平了身子,扯住细软的湖绿色锦被往上拉了拉,才偏过头避开床头的烛光,蹙起两弯细细的眉,“熄灯。” 丫头如意才服侍过县主沐浴,尚不及回房换下沾湿的衣袄,就立在门外挨了罗嬷嬷半日的训斥,“往日只当你是个懂事的,今日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如意只低头不回话,罗嬷嬷气地一戳她的脑门儿,“咱们家县主可是自小养在深闺的娇花儿,经不住半点风吹雨淋。你也不是头一回伺候县主,打小儿便在身旁伺候着,念你初犯,县主又无大碍,今日便不罚你,可再无下回。” 如意点头“嗯”一声,罗嬷嬷才放了软话,“行了,县主在唤,咱们先进去。” 待两人进了屋,先前在院门上等送参汤的吉祥也回来了,罗嬷嬷一面接过冒着热气的汤碗儿,一面轻拍泰和的肩,“县主可是要睡了?起来喝了参汤再睡罢。” 泰和睁开眼睛,屋里烛光虽不甚亮堂,却也能映出她那一对含烟笼雾的秋水翦瞳,她望一望床前立着的三人,复又合上眼睑,微抿一抿樱粉的唇瓣,“我不愿喝。”话一说完,雪白瓜子脸往里侧一偏,两弯黛眉越加拧巴在了一处。 罗嬷嬷先是一惊,摸上她的额头,见触感温凉,方放松了点,“再没有这般爱闹脾气的,赶紧起来喝了,一会子太长公主来了可不好。” 泰和还不愿喝,雪白着一张小脸,美目闭得死死,罗嬷嬷心下无奈,只得使出了杀手锏,“吉祥,赶紧去求太长公主,便说县主病了,恳请请个太医进来诊治。” “别去。”泰和急忙坐起身,如意立时塞一个大迎枕垫在她身后,待她靠住了手上还攥着锦被不放,一直按住心口,“嬷嬷每次都这样!” 这口吻却是有些恼了,罗嬷嬷只作不见,一勺勺喂她喝尽了,一样样又擦了一遍,才要扶着她睡下,抬眼却见她颈部残余的淤青,小手一直捂住心口不放,登时面上就是一沉,“县主可是还觉得疼?” 这话一出两个丫头也变了脸色,泰和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意,模样却是要哭了,“嬷嬷,我只想嫁给昀哥哥,这有错吗?怎么祖母就不同意呢。” “哎,我的傻姑娘哎,那你又何必悬梁自尽呢,这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啊。……”罗嬷嬷是泰和的奶嬷嬷,把泰和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没想到,这个姑娘,一身犟脾气,为了嫁入肖家,竟然想出了悬梁自尽的主意。“那肖世子有什么好,就值得你如此对情根深种?” “昀哥哥长的好啊,尤其是他的眼睛,就象黑曜石一般,让人沉醉,还有他的身份,比王孙都尊贵,我嫁给她,就可以长享富贵。嬷嬷,父亲和哥哥都是个不中用的,我不想以后就嫁个举子或进士。” “一个进士,就算是状元最多就是个六品修书的小官,要成为一品大官要熬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一辈子都对着旧书堆,那时我已垂垂老矣,又何谈幸福呢。” “嬷嬷,我是无论如何有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的,一想起来,我就害怕。只有嫁给昀哥哥,我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的梦想就是像年轻时的祖母一样,我就算不能在朝廷里呼风唤雨。我也要成为后宅最尊贵的女主人。” 第55章 寿宴请柬 “嬷嬷,我是无论如何有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的,一想起来,我就害怕。只有嫁给昀哥哥,我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的梦想就是像年轻时的祖母一样,我就算不能在朝廷里呼风唤雨。我也要成为后宅最尊贵的女主人。”泰和说得兴奋,房里的罗嬷嬷、吉祥、如意却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县主说的越多她们越害怕,什么时候县主竟然成了这样一个醉心权势、贪图富贵的人了呢。 在她们的认知里,泰和虽然是县主的身份,可是俸银、待遇都跟郡主相若,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王府里的郡主还要好,人也生得花容月貌,不过就是刁蛮了些,不过哪家的千金小姐不刁蛮呢。只是她们想破头都没有想到,这弱小的身躯里藏着怎样疯狂的灵魂。天啦,她们不会一出门就被县主下令“灭口”了吧。 “启禀县主,太长公主身边的房嬷嬷来了。” “快请。”罗嬷嬷就像遇到救星一样,赶紧吩咐下去。 “老奴见过县主,太长公主要奴婢来看看县主,县主可有丝毫不适?”房嬷嬷是积年的老嬷嬷了,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县主闺房中一片狼藉,肯定是泰和发了脾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没事了,劳祖母惦记,多谢房嬷嬷了。”刚躺进被窝的泰和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 “县主还是安心休息吧,到时长公主要是见到了又该心疼了。长公主吩咐奴婢过来给县主通个信,说是必让县主心想事成。” “真的,祖母真的答应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又是绝食,又是上吊,为的不就是这句话嘛。 “当然,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又岂能食言。只是长公主说了这段时间县主要好好休养才是,不可再生波澜,一切听从老奴的安排。” “好好好。”只要能实现心愿,不就是听这个老虔婆的话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玉兰,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玉兰乃是房嬷嬷的闺名,太长公主按捺了几日,实在有些着急了。 “公主且放宽心,等待便是,这事儿也不能一蹴而就,老奴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请柬也发送出去了。公主的生辰跟重阳节相差不到两日,今年又是公主的七十大寿,咱们就以给公主贺寿的名义,在重阳节于府中设宴,到时想必那世子夫人和小郡主一定会前来赴宴。……” 太长公主听完,眉眼都带着笑,拍拍房嬷嬷的手说:“这些年本宫身边除了你也没个其他得力的人了,还真不知道离了你,本宫可怎么办?” “公主就喜欢跟奴婢开玩笑,奴婢哪有公主说的那样好。” “哎,也怪本宫这些年拖累了你,其实早该放你出府,寻个好人家,生个一男半女也比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在这府中孤独终老要好。” 房嬷嬷听太长公主这般说,也放低了嗓音,弯低了身子,说:“就别想那些费心神的事儿了,是奴婢愿意跟着公主的。要是没有公主,也就没有奴婢的今天。” 太长公主拉着她的手,说:“本宫是知道你的,重情义,不过本宫也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本宫年纪大了,现如今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待以后泰和有了好人家,志儿也能撑起这府邸,本宫就让他们给你养老,绝不辜负你一腔情意。本宫想趁着现在给你寻了一个好去处,不过就怕你觉得委屈。” “公主这般说,实在让奴婢惶恐,当您在慎刑司救起奴婢那一刻起,奴婢便发誓一辈子要跟在您身边伺候的。” “本宫知道。”靖安长公主点头,说:“所以本宫只信任玉兰你啊。” 很快靖安太长公主七十大寿的寿宴请柬就送到了京城勋贵人家。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收到请帖的,五品以下,在太长公主眼中已经就是小官了。当然,镇国公府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还是最最重要的贵宾,安排在太长公主的正日子九月十五,刚好过了九九重阳节没几日。 “靖安都七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依稀还记得当初她嫁入周家的盛大婚礼呢。一眨眼,都有五六十年了。真是岁月如流水啊!”老太太一见到太长公主的请帖,第一件事就是感叹时间的流逝。五六十年的交情啊,从花样年华到成亲生子,从风华正茂到满头白发,从思春待嫁到儿孙满堂,人生最重要的时光一同度过,是闺蜜,是朋友,是政敌,只怕连老夫人和靖安长公主都分不清。 长公主府的寿宴从初十摆到十五,自然镇国公府的菊花宴也就不会举行了。只是赏菊是件雅事,重阳登高也是习俗。大诗人王维曾有诗赞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肖祯退出朝事,有大把的时间游山玩水黄和教导儿子。没有菊花宴,可少不了重阳家宴。这一日,早早传下话来,说是午后在听香轩设下家宴。自然妙婵也要跟着张罗了。 “回四夫人,这是厨房送来的家宴的菜单,请四夫人过目。”一大早,妙婵就接到厨房的回话。拿着家宴的菜单,妙婵却没有打开。 “母亲可看过了?”乔氏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还是要她老人家过目才好,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婆媳和睦的条件。 “太太已经看过了,特地吩咐奴才送来给四夫人过目,看看夫人又无增减示下。” “嗯,母亲看过了,那自然是极好的,就按菜单上准备吧。”乔氏已经看过了,那就不会有什么差错,这点信任妙婵还是能给乔氏的。 打开一看,螃蟹、河鲜、菊花酥,既应景,又应节。要是妙婵来准备,也不会准备的更好。酒是梨花白,男女皆宜,的确适合家宴饮用。 沉香院中,乔氏听到下人的汇报,轻轻一笑,“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是啊,老奴也觉得四夫人好相处,老太太让她管着松香院,她就管着松香院,那田老婆子也没挑出差错来。老奴说句话,四太太要么是太愚蠢,要么就是太聪明。” “嗯,那你说说,她到底是愚蠢还是聪明呢?”乔氏不可否认,她也没看清这个媳妇。 “这奴婢也没把握,不过奴婢觉得世子夫人绝对不是个蠢货。” “既然不是蠢货,那就是个聪明人了,这样也好,彼此相安无事,反正我也不是她亲婆婆 。” “栩儿喜欢她,那我就给她几分薄面,家宴你多看着点,不要出任何差错,知道吗。” “奴婢知道,太太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第56章 重阳记事 听香轩就盖在荷花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荷花虽然已经凋落,但远远的小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正好,湖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闻着浓浓桂花香,饮着梨花白,享受之至。 众人上了竹桥,妙婵忙上来搀着肖母,口里说:“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的,这竹子桥规矩是咯吱咯喳的,不过不碍事。” 一时进入轩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也有几个丫头在煽风炉烫酒呢。廊下还摆着几盆菊花。 肖母喜得忙问道:“这茶酒想的周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又便宜。” 妙婵笑道:“这都是太太帮着我预备的。”肖母笑道:“不错,你家太太凡事想的妥当,你以后可要跟她好好学学。”只是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乔氏听到老太太赞赏,自然心中也高兴不已,“做媳妇的可不敢居功,这法子可都是昀哥媳妇想出来的,媳妇也就是帮着张罗一下而已。” “好好,你们婆媳俩都不居功,那我老太太的银子也就省了。今儿个可真是得了大便宜了。” “那我们就跟着老太太您占这个便宜了。” 说着,一齐进入亭子,献过茶,妙婵和乔氏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老太太桌上伺候。乔氏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 妙婵要水洗了手,站在老太太跟前剥蟹肉,头次自然要让给老太太,老太太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你给你公爹烫壶酒过去吧。” 妙婵仍将手中的蟹肉放在老太太跟前后,将烫好的梨花白端到镇国公身前,道:“父亲请用酒,梨花白就螃蟹,正好冲散螃蟹的寒性,父亲和诸位叔父不妨多饮几杯。” “嗯,你也不用忙了,跟你太太都坐下来吃吧,自家人,不用这规矩。” “是,谢父亲。”有了国公爷的吩咐,乔氏和妙婵自然不用再在席间伺候了。 嗯,这螃蟹的确不错,个大肥美,母蟹蟹黄又多,公蟹蟹膏也足。不过就是剥螃蟹有点困难,妙婵就有点不顺手,一只螃蟹剥到一半,面前的盘子中已经堆满了蟹肉,“我尝着这只螃蟹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原来是肖景昀帮她剥的。 “四弟,你挑的螃蟹味道那么好,你三嫂我也想尝尝,如何?”胡氏平日就喜欢谈笑风生了,如今能找到这个机会调戏一下肖景昀也不错。 “就是,四哥哥,我们也想吃,你也给我剥一只吧。” “四哥哥,景辉也想吃。” …………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胡氏是调笑,二妹妹也是故意的,六弟只怕就是真的了。祖母和父亲都笑了起来,手中的碗也移了过来。肖景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刚才怎么就那么顺手而为了呢。“好好好,等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剥,不过三哥哥,你也要帮我的手才成。” 没想到“祸从天降”的肖景峰有点发愣,笑道:“为什么是我?” “三嫂不是要吃嘛。”肖景昀自觉理直气壮,“谁的媳妇谁照顾。” “哈哈哈。” “我们昀哥儿也知道疼自己媳妇了,果真是长大了。嗯嗯,昀哥媳妇果然御夫有术。”刚闷着头吃蟹肉的妙婵听到老祖宗的“调戏”脸不自觉的红了。这关她哪门子事哦,她只想好好的吃顿蟹肉好嘛。 吃完螃蟹,饮完酒,酒足饭饱,轮着的就是赏花了。 “今儿个你们这些小辈可要做些好诗出来……” “大伯父,那有奖品吗?”肖祯的话音刚落,调皮的小六就接上了口。 “当然有,不管是谁夺了魁首,大伯父就把书房珍藏的朱大儒亲自批注的《四书》送给他。”朱大儒亲自批注的《四书》,世上独此一套,别无分店,珍贵至极。 很快就有小厮递上笔墨纸砚上来,妙婵本来以为,这不过是几位少爷还有未出嫁的姑娘们的事,没想到她们这三个做媳妇的也要做上一首。作诗行文实在是妙婵的死穴啊,不知道,写上一首前人的诗作会不会过关呢。 环首四望,人人已经驾轻就熟的写了起来,只剩下绞尽脑汁的妙婵还是一张白纸,没奈何,只得草草的抄了一首前人的诗作,勉强凑成一律。肖祯自然先挨次看各位少爷们,边看边念到: 《重阳记事》肖景堂:青山远近带皇州,霁景重阳上北楼。雨歇亭皋仙菊润,霜飞天苑御梨秋。茱萸插鬓花宜寿,翡翠横钗舞作愁。漫说陶潜篱下醉,何曾得见此风流。 《重阳记事》肖景峰:家居洛阳下,举目见嵩山。刻作茱萸节,情生造化间。黄花宜泛酒,青岳好登高。稽首明廷内,心为天下劳。菊酒携山客,萸囊系牧童。路疑随大隗,心似问鸿蒙。九日重阳数,三秋万实成。时来谒轩后,罢去坐蓬瀛。晚节欢重九,高山上五千。醉中知遇圣,梦里见寻仙。是菊花开日,当君乘兴秋。风前孟嘉帽,月下庾公楼。酒解留征客,歌能破别愁。醉归无以赠,只奉万年酬。 《重阳记事》肖景昀:茱萸房重雨霏微,去国逢秋此恨稀。目极暂登台上望,心遥长向梦中归。荃蘪路远愁霜早,兄弟乡遥羡雁飞。唯有多情一枝菊,满杯颜色自依依。 《重阳记事》肖王氏:玉烛降寒露,我皇歌古风。重阳德泽展,万国欢娱同。绮陌拥行骑,香尘凝晓空。神都自蔼蔼,佳气助葱葱。律吕阴阳畅,景光天地通。徒然被鸿霈,无以报玄功。 《重阳记事》肖胡氏:绛霄轻霭翊三台,稽阮襟怀管乐才。莲沼昔为王俭府,菊篱今作孟嘉杯。宁知北阙元勋在,却引东山旧客来。自笑吐茵还酩酊,日斜空从绛衣回。 《重阳记事》肖李氏:菊开犹阻雨,蝶意切于人。亦应知暮节,不比惜残春。 《重阳记事》肖柠:野人迷节候,端坐隔尘埃。忽见黄花吐,方知素节回。映岩千段发,临浦万株开。香气徒盈把,无人送酒来。 《重阳记事》肖檬:登高何处见琼枝,白露黄花自绕篱。惟有楼中好山色,稻畦残水入秋池。 ………… “嗯,堂哥儿这诗不错,颇有陶渊明之风。峰哥儿贵在写实,昀哥儿也比去年进益多了,不过倒是堂哥儿媳妇拔了头筹,二弟、三弟你们两位觉得呢?”说完,肖祯就把诗稿递给了两位兄弟。 “堂哥儿媳妇的确是满腹经纶,大哥你那部《四书》可是找着好人家了。不过咱们家的哥儿都不错,咱家又不用跟士子们斗学问,有这水平就不错了。” “好,那部《四书》就赏给堂哥儿媳妇吧。” 第57章 秋意浓 二嫂王氏不愧是出生书香世家的才女,文采风流,既道出了重阳佳节思亲团圆的喜意,又称颂了皇帝陛下的英明及对太平盛世的期盼,有国家的大义,又满怀女儿家的深情,为众人之首理所应当。其他人也各自有赏,妙婵绞尽脑汁想出的诗作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没掉在榜尾,正合妙婵的心意。 重阳过后,天空就下起了小雨,有道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白霜坠地秋风起,气温也慢慢的降了下来。一大早,妙婵推开窗,外面都被雾笼罩着,一片苍茫。清晨的雾,它们透明,纯净,像细纱一样,轻飘飘的,看上去仿佛空中的白云都飘落在地面上。“真美啊。” “什么真美?娘子倒是好好跟为夫说说。”一双手臂从后头牢牢的圈住妙婵的腰,不用问,都知道是肖景昀。 “这雾啊。”妙婵没有回头。 “这雾有什么美的,你这都是什么欣赏眼光啊?别人看的都是花啊、盆景啊这类的,你倒好,一大早就观赏起雾来,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岂不笑掉大牙,到时你可别抱怨小爷我没给你撑腰啊。” “可是夫君你不觉得这茫茫白雾之中,花草树木,也别有一番风情吗。妙婵年幼之时,每当起雾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高兴。” “为什么?”肖景昀可想不清,这茫茫白雾,人所见之处不过三丈,他站在窗口,连院门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轮廓,人在雾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官兵捉匪啊,你藏在雾里,什么都看不见,想着怎么抓到“敌匪”,那雾气不就是天生的屏障嘛。” “啊……”肖景昀诧异得嘴巴都张大了,“你小时候玩的是官兵捉匪啊,哦,那怎么可能呢?”“难道你不知道吗,妾身娘家是军户,见到最多的就是如何打仗杀匪了。西北可不似中原这般繁华。” “那倒也是。” “夫君,妾身还不知道夫君幼时喜欢玩什么游戏呢?”妙婵也想多点知道枕边人的事情。 “我啊,你听了可不能说出去,我八岁的时候还没离开过我大哥也就是皇上的眼睛,能玩什么游戏呢。” “啊,真的?妾身还以为是外头的人以讹传讹呢,没想到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生下来就身子弱,不过比大哥儿是要好多了。奶娘告诉我,我一生下来不管嬷嬷怎么打就不会哭,把祖母、爹娘都吓坏了,生怕我是个哑巴,当时我大哥才五岁,硬是要抱我,结果我一到他的怀里就哭了。从此我就没离开过我哥。祖母还跟我说,只要我哥一离开,我就撒开膀子大哭。我哥去学堂读书,我就睡在书桌上。长辈们都开玩笑,说我简直就不是我爹的儿子,应该是我哥的儿子才对。后来大点了,会走路了,我就拉着哥哥的衣角,一刻也不肯离开,把我爹气的那个惨啊,就差没真的七窍生烟了。”“我爹不知道想出了多少法子,都没把我从我哥身边弄开。最厉害的一次,他亲手把我关在屋子里,任凭我怎么哭都不给我开门,结果我哥下学回来一看,你猜怎么着,我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当时祖母把我爹给打的,那叫一个惨啊。整整四十大板,那叫一个皮开肉绽,可恨当时我昏过去了,不知道,要不然我肯定让画师把它画下来。哎,真是时不我待啊。”话还说完,肖景昀已经摇头晃脑的叹息起来,好像是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一桩“美事”。也不好好想想,他要是敢把这件事往镇国公面前一说,恼羞成怒的肖祯还不把那“四十大板”记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那爷八岁的时候是怎么跟当今圣上分开的呢?”妙婵好奇的是里头的“秘密”。人嘛,都是好奇的,虽然好奇害死猫,但是一个秘密听到一半的惨状,妙婵可不想经历。 “也不知怎么的,只要我一离开我哥一炷香的时间,我就会犯病,轻则高烧不退,重则昏迷不醒。后来相国寺的高僧给卜了一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了个“兄弟情深,肖家有福”就走了。因此我一直都与我哥同进同出。直到八岁那年的重阳,府中的菊花宴,一大群小娃儿都到了咱们府中做客,泰和那个小丫头也来了……” “哟,肖景昀,你羞不羞啊,都八岁了都没戒奶呢,还拉着你哥哥的手,羞不羞啊你……”这是泰和县主第一次见到肖景昀时说的话。 “对啊,你看我们都是自己三岁起就一个人睡觉的了,哈哈,肖景昀是个跟屁虫。” “对对对,谁还八岁了,还跟哥哥拉着手啊,就是个跟屁虫嘛。” “没错,肖景昀就是个跟屁虫,我们才不跟他玩呢,走了,走了,不带他玩了。” ………… 祖母说,自己要做个好主人,要带着小客人们好好玩玩,他也贪新鲜,好不容易才肯放开哥哥的手来跟新伙伴玩耍的肖景昀一下子就哭了起来,“你们胡说,我才不是跟屁虫,你们都胡说,我要告诉我哥哥,我不是跟屁虫……”哭声将在园子里赏花的客人们都引了过来,问明原委,自然菊花宴也就散了。 “哥哥,昀儿不是跟屁虫,昀儿不是跟屁虫,是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肖景昀泪汪汪望着自己的大哥,粉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和灰尘。 “怎么会呢,哥哥最喜欢昀儿了,他们是嫉妒你,因为他们都没有哥哥啊。” “不是,哥哥你骗我,刚刚我还见了几个他们的哥哥呢。哥哥你骗我,昀儿不跟哥哥玩了。”觉得受了莫大欺骗的小景昀一把推开大哥的手,迈着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蹭蹭的跑开了,全然不顾后头兄长的呼唤。 小景昀匆匆的跑回屋内,赶走了所有下人,把门关得紧紧的,把小小的身子都埋到被窝里,硬是不肯见自个儿哥哥,“你骗我,我不跟你玩了,我以后都不拉你的手了,我才不是跟屁虫。”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小景昀一觉醒来,就只瞧见大哥哥和爹爹靠在床旁的桌子上,旁边还摆着半碗药汁。果不其然,他又生病了。后来,他才知道他这次病得特别厉害,足足高热昏睡了三日。祖母甚至都要派人去砸了当初那些奚落他的小孩子的家了。 不过从此他硬是不肯再处处拉着大哥哥的手了,他开始试着离开大哥哥的身边,那时候是整个镇国公府最紧张的时候,全府的太医、奴仆眼睛都不带眨的看着他,大哥哥也配合着他,随时都待在一旁候命。开始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然后是两个时辰,半天,一天,甚至是一月,两月,半年,他的症状也从昏迷高热几天到一天,半天,再到不再昏迷,只是发烧,最后什么症状都没有。一年以后他终于能够离开他的哥哥了,众人才放心下来。总不可能俩兄弟就这样手拉手的过一辈子吧。 第58章 神医?郎中? 当然这段往事肖景昀可不会说给妙婵听,媳妇只要知道他的“威风史”就好了。“当初泰和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说起话来有奶声奶气的,都没拉着她哥哥的手,我实在不好意思,也就慢慢的把我哥的手放开了。后来再大点,自然就懂事了嘛。” “泰和,夫君说的是泰和县主吗?”这个名字妙婵可是印象深刻,这场姻缘的“始作俑者”。 “嗯,对啊,泰和性子温顺,就跟小绵羊一样,说话也有趣,你以后要是见到她,肯定也会喜欢她的。”肖景昀可不知道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在他心中,泰和就是个一起长大的温顺小妹妹。 “那是自然。太长公主这次寿宴,妾身一定会跟泰和县主好好交流的。” 靖安太长公主如今可是皇室里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皇室中人了。她是太祖最小的女儿,生母不过是贵妃宫中的司帐婢女,一日贵妃身子不适,将她推了出去伺候太祖。没想到一朝承宠,竟然珠胎暗结,生下了靖安公主,被封为婕妤。也是生了个公主,靖安才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生存下来,招了个姓周的进士为驸马。 不过风水轮流转,瞎猫也能碰上个死耗子。靖安公主和驸马竟然选中了真天子,跟对了随后即位的太宗皇帝,一下子是身份显要的贵人了。周驸马也成了伯爵,虽然只是三代世袭的爵位。靖安公主也就成了靖安长公主,大长公主,先皇驾崩,又成了太长公主。这次九月十五的寿宴也是她老人家的七十大寿。老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太长公主的寿宴自然也就是九月里洛阳城最盛大的宴会了。 镇国公府门口。 御制的“御敕镇国公府”大红牌匾高挂门前,三间兽头大门,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 远远的街上就走来了一个牛鼻子老道,望了望高挂的牌匾,“御敕镇国公府,嗯,是这儿。” “哎,老道士,你是何人,到这儿有何事?”瞧这老道士在正门口站了许久,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早就有机灵的看门小厮上前来问话。 “哦,小哥,你们世子夫人今日可在府内?” “原来道长是来找我家世子夫人的,不知道长怎么称呼,又与我家夫人有何关系?”小厮都是惯常见客的,客人的底细也要弄得清楚才行,不然贸贸然的放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去,要是没出岔子还好,一旦出了岔子,别说他的小命不保,只怕是全家上下都落不了好果子吃。 瞧着小厮问话的语气恭敬,一点飞扬跋扈瞧不起人都没有,牛老道自然心里也顺畅,嗯,到底是能立足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还请小哥替我通传一声,就说石鼓山上的牛鼻子老道依约前来。” “少夫人,正门口看大门的小厮刚来传话,说是门口有一位老道士要求拜见。” 妙婵正靠在窗前做着鞋袜,“道士,他可说了是哪里的道士吗?” “说了,那道士说是来自石鼓山。” 哦,来自石鼓山的老道士,全天下都只有那牛老道一个吧。他总算来了,妙婵还以为他要等游玩石鼓山才来呢。“快吩咐他们将客人带到西厅,给他上上好的茶叶,小心伺候着。” “小姐,是不是牛爷爷来了啊。”自从田嬷嬷说了紫烟以后,妙婵就一直把紫烟拘在身边。小丫头一听,自然也明白来的是谁,“小姐,我去前头把牛爷爷带进来吧。” “紫烟妹妹,万万不可,这松香院份属内院,平白无辜的请来的道士难免遭人非议,像少夫人说的,带到西厅就可。”春杏是历练过的大丫头,接客的道理自然要比紫烟清楚。 “嗯,紫烟,等下你跟我一起去西厅见客,春杏,你赶快去紫英苑一趟,看二太太在不在。要是在,你就跟她说一声,就说给大哥儿看病的大夫来了。”妙婵一吩咐好众人,就带着紫烟往西厅走去。 紫英苑里,王氏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儿子,“来,大郎,瞧这儿,瞧这儿……” 自从每日大郎喝了银杏叶泡出的水以后,身子就好了许多,尤其是晚上,一点也不似从前一样,睡上半个时辰就因为憋住了气而哭醒了,脸上的青紫也少了许多,面色红润了不少。再经过精心调养,如今身上也有些肉了,虽然还只是一点点,不过也比以前瘦骨嶙峋的要好多了。他们夫妻俩的心情也好多了。 四弟妹前几日还跟她说,有一位以前治好过这种病的郎中如今正在京中,她一听这消息都高兴得有点疯了。大郎这病还能治好,那要她吃多少苦读值得啊。只是不知道那神医如今在哪里,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来给大郎治病。 “太太,世子夫人身边的春杏姑娘来了,说是世子夫人让她过来传话,给小少爷看病的郎中找到了。” “你说什么,什么郎中?”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转着的拨浪鼓也停了下来。 “是给小少爷看病的郎中。” “真的,你没听错。”激动的王氏紧紧的抓住丫鬟的手,“她说的真的是给小少爷看病的郎中。” “是,奴婢没有听错,太太要是不相信,春杏姑娘还在外面呢,要不您叫她进来问问。” “好,赶快请,赶快请。”王氏都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春杏给二夫人请安。” “春杏姑娘快起,坐。刚才她们说是那神医来了,可是真的?”王氏双手都颤抖起来,生怕从春杏口中听到的是否定的话。 “是,不过不是神医,我家太太说是个郎中,如今我家太太请他在西厅喝茶呢。” “西厅,好,我这就带着大哥儿去。侍书,赶紧的,把小少爷平日里用过的方子也带上。”王氏一得到肯定的答案,赶紧就把儿子抱在怀里,还不忘记吩咐丫环将大哥儿以前用过的方子也带上。久病成良医,大夫都要看病患以前用过的方子的。不管他是郎中也好,神医也罢,只要能治好她的儿子,就算是要她下刀山、闯火海,她也不怕。 第59章 希望?绝望? “嗯嗯,这君山银针不错,不错,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冲泡后,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汤黄澄高,香气清高,味醇甘爽,难怪有人叹曰‘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 “这茶杯也不错,一看就是官窑生产的汝瓷,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难怪是‘雨过天青云****只怕也就是贵府才有这传世佳品了吧,小哥。”牛老道一进入西厅,就忙着跟冲茶的小哥攀谈。 “道长可真是博学,有眼力。不错,这茶的确是洞庭湖畔君山上正宗的君山银针,这茶杯也是价值连城的汝瓷。不过这汝瓷啊,也不止我们府中有,这洛阳城用得上的人家多的是呢。”镇国公府里能在会客厅里泡茶的小厮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小厮,就是跟京城最有名的茶馆里头的茶博士只怕也不遑多让。 “那倒是,君山银针,汝瓷茶具,在京城里是不少,可要是再加上小哥你这泡茶的手艺,只怕在京城里找不到第二户人家了吧。小老儿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牛老头不愧是被李妙婵赞为“茶痴”的人,真真是火眼金睛,一句话说得泡茶的小厮心花怒放。 “多谢道长赞赏,多谢道长赞赏。小子也不过是对茶道刚入门而已,还没学到精髓呢。茶圣陆羽《茶经》有云:要想泡好茶,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 “没错,没错,最顶尖的茶就是这样泡出来的,要想喝好茶,就得面面俱到,静心品尝……”牛老道和小厮完全是茶锅配茶盖——绝配。老少两人就着手中的茶汤说得天花乱坠。 妙婵进门来时,瞧见的就是正说得热闹的老少两人。一见到妙婵带着紫烟前来,伺候在门口的丫环“嗯嗯”的咳嗽两声,总算是把里头说的正起劲的两人给分开了。 “哟,这是又在跟人说你那一套茶经了吧。” “哎呀,我跟你说说,你家这泡茶的小厮水平可真不一般。好茶叶配上好茶师,贵府的茶可是一流好茶啊,你这个不懂喝茶的人真是糟蹋了。”牛老道对着妙婵就抱怨起来,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好好的女娃儿,跟着他几年,他的一身医术和茶艺都没学到。医术倒是学了半桶水,茶艺完全就是一窍不通。再好的茶在妙婵丫头口中都跟白开水差不多。 “行啊,你既然爱喝,那就在府里多住几日吧,府里的茶叶也任你挑选。”反正不是妙婵自己的。按镇国公府诸位主子的分例,妙婵每月能分到白银二十两,各色茶叶二两,布匹绸缎若干。她对茶叶不感兴趣,自然以前也没领过。积在一起,也够老牛头喝上几壶的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喝过你们府上的茶,我可就要回军营里去了。”老牛头可是有军籍的人。虽然军医较军士自在些,但也不能违反军纪,不然轻则二十军棍,开除军籍,重责乱棍打死,军法森严,可不是说着玩的。 “行,不过我在信中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这才是妙婵传书与老牛头的原因,就是瞧瞧大哥儿的病。 “是你的侄儿,我自然是要看看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世上就没有百病百治的神医,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还是先看看吧。” “那是自然。不过他喝了银杏叶汤水后,身子是有好转。我已经让人去传话了,等一下就带你去看看。”妙婵也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百发百中的神医,书中的神医也不过是渲染虚构的。 “弟妹,可是给大郎瞧病的神医来了?”妙婵正打算把老牛头带到紫英苑,老远就听见王氏的呼唤。 “二嫂,你怎么把大郎也带来了,我还正想把大夫带到你那儿去呢。”妙婵也没想到王氏竟然把大哥儿也带出来了,如今这天气也有些冷了,要是受了风寒,再加上心悸,大哥儿万一有个不测,只怕她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这不是想着越早让郎中见到越好。没事,这一路上我都好好瞧着呢,没受到风。”王氏也是心急。 “你这娃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吧。”一旁的老牛头轻轻一瞥,开口说道。 “没错,大夫,我儿一生下来就是如此,太医也开了不少安神定惊的汤药,丝毫都未见效。前几日,四弟妹跟我说了个方子,就是用银杏叶泡水喝,才喝了几天,这几日小儿脸色可好了许多……”王氏就是溺水的游客,见到牛道士就倒豆子般的说了个够,“这是太医院给小儿开的方子,还有小儿吃过的东西清单,大夫您给看看。” “安神定惊汤、养荣丸……也还算对症……”一听老牛头这么说,王氏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吓得旁边的妙婵半死,赶紧给扶住了,“二嫂,二嫂,你没事吧?”幸好大哥儿此时不在王氏的怀里。 “难道我儿真的就没救了吗?”王氏一听到大夫说药还对症,心彻底碎了。药既然对症,儿子的病却没丝毫进展,自然太医们说的大郎注定早夭也是真的。要是妙婵没有告诉她这个大夫以前治好过比大郎看起来还要严重的病人,她就不会满怀期望。 “老神仙。老神仙,我弟妹不是说过你治好过跟我儿有一样病的人吗?难道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王氏双手紧紧的抓住老牛头,“老神仙,求求你大发慈悲,想想办法吧,您要多少银子您就说,不管多少银子我也愿意,什么人参、鹿茸只要你发句话,我也能给你找到,哪怕是要我倾家荡产、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求求你了,老神仙。” 以前端庄典雅、温柔贤淑的二嫂此时就跟乡间的农妇一般,精心编制的发髻已经掉了半边,脸上的泪痕是那么明显,还有那绝望的眼神,让妙婵实在心酸,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慰吗,此时的安慰就是火上浇油,可要不上前安慰吧,妙婵又实在不忍心。希望破灭后的绝望,是天下最残忍的事儿。 第一章 有门? “哎,你这人这么心急做什么,我这还不是还没有说完吗?你就听一半怎么成呢?”老牛头可是见多了王氏这种人的,好不容易才从王氏的“魔爪”中挣脱开来,“老头我骨头都被你摇散了。” 这下王氏彻底的惊呆了,“老神仙,你是说我儿还有救。” “老牛头,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你老说一半做什么?”妙婵也有点抱怨起老头来,虽然她也知道,这不是老头的错。 “我哪只说一半了,你这丫头,刚嫁了人就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你老牛头是这样的人吗?”哼,生气的老牛头作势就转身要走出屋子。 “老牛头,牛爷爷,亲亲牛爷爷,都是妙婵的错,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妙婵赶紧拉住这白胡子老头,一个劲的道歉。 “牛爷爷,你不要怪小姐嘛,小姐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气,以后紫烟做你最喜欢的福寿满堂汤喝,好不好。”一旁的紫烟也赶紧上前帮腔,还一出手就使出了“大杀招”。老牛头最喜欢的就是紫烟亲手做出的“福寿满堂”汤了。 一听到这个福寿满堂汤,老牛头就顿住了,瞪大了双眼瞧着紫烟,“紫烟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给我做汤喝。” “那当然了,只要你不怪小姐了,我就给您做汤,而且还跟小姐一起做你最爱吃的菜。您看,好不好?”真是“丧权辱国”啊,把自己搭了进去不算,还拉上了妙婵这个垫背的。紫烟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啊,为什么次次都有她呢。 “行,只要你很留下来,只要你说的出的,我都给你办到,我要是办不到,就去求老祖宗给你办,老祖宗再办不到,我就去求国公爷,大不了最后就去求皇上。那总能给你办到的。”没奈何,有求于人,再“耻辱”的条约也得答应。 “对对,老神仙,只要你能治好我儿,我就在府中为你立长生牌位,日日焚香跪拜。但求老神仙发发慈悲。”一听儿子的病有门的王氏立即醒了过来,挣扎着说道。 “好,妙婵丫头,紫烟丫头,你们俩可要记住刚才说过的话,到时可不能反悔。” “行。一口唾沫一口钉,绝不赖账。”妙婵斩钉截铁的答道。 “对,牛爷爷,紫烟跟你拉钩。” “哎,跟你拉钩就算了吧,我可不是你家小姐,你牛爷爷还要靠这一双手吃饭呢。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你折腾。” “来来俩,赶快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我好好的给看看这个娃。” 很快大哥儿就被移到了隔壁的碧纱幮中,妙婵又吩咐下人端来几个火盆,没多久,房间就热了起来。 老牛头仔仔细细的摸了摸大哥儿瘦弱的小脸,又揭开他的衣物,弯下身子听了听心跳声,最后又切了许久的脉,才放开了大哥儿,沉思起来。 “怎么样,老牛头,您可是有法子?”王氏忙着给儿子穿衣物,妙婵问道。 “这病要想根治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想让他以后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老夫倒有几分把握。” “真的,大郎以后能娶妻生子。”听到这话,最欣喜的就是二嫂了,这一年来,她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嗯,不过不可负重,不过像你们这般的人家,也不会有什么重活。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先吃吃吧,那银杏叶汤也暂时不能停,不过每喝十日,就得停一日。” “好好好,多谢老神仙了。” “婵丫头,写方。”“是。”给牛老头写方子向来是妙婵的事。 “酸枣仁三两,甘草一两,知母一两,茯苓二两,芎藭二两,上五味,用水三斤,先煮酸枣仁,煎至一半,再入诸药,煮取一大碗,分温三次服用。此乃酸枣汤也,益气补心,服用此汤一月后全身青紫必消;再佐以八珍散,当归、川芎、熟地黄、白芍药、人参、白术、茯苓(去皮)、炙甘草各一两,用水半斤,加生姜5片,大枣1枚,煎至一小碗,去渣,不拘时候,温服。日常可服用茯苓粥、羊肉补肾汤、归脾汤以助五脏,不出三年,定与旁人相似。”牛老头边捋胡子边念道。妙婵仔细的记录在纸上,又吩咐下人赶快拿去药房配药。 “二太太,四太太,老夫人来了。”原来前厅的动静早就传到了后院。老太太一听到说是有人上门来给小少爷看病,就有了兴致。这重孙子一直都是她的心病。肖家第四代长孙是个注定要早夭的命,对肖家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吉兆。 “大夫呢,大夫在哪儿?赶快带老身前去。”一进门,老太太就嚷了起来。 “见过老祖宗。”妙婵听见动静,赶紧拉着老牛头走了出来。 “原来是位道长。道长,不知我这孙儿的病如何?可有法子?” “无量天尊,有是有得医,只是不能断根,按老道的药方服用,三年后倒也跟常人无恙。老夫人请放心。”老牛头转身就露出仙风道骨的气质,完全不似刚才那个跟妙婵讨价还价的邋遢道士。 ”道长此言可当真……”老太太一听到大夫这么说,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一年来,太医院的太医,洛阳城稍有点名气的坐堂郎中来了不少,可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来,垂头丧气的走,就连太医院元首丁太医也束手无策。众人都众口一词,都说这个孩子好好养着,也活不过二十。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道士竟然如此肯定说服药三年可与常人无恙,这让她老人家怎不高兴。 “自然是真的,老道行医数十载,还没有人质疑过老夫说出去的话。”老牛头可是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他挂在口边从不落下的话就是“你可以质疑我的品行,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老祖宗,这位道长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那位曾治愈类似症状的郎中,当初孙媳可是亲眼所见。那银杏叶汤也是道长用过的法子。”眼看老牛头又要耍起了他的“牛脾气”,妙婵赶紧上来打圆场。 “哦,真是如此,那老身刚才是多有得罪,还请道长多多包涵。”老太太一听这道士就是妙婵以前说过的那位神医,而且银杏叶汤的功效她也是知道的,这才放下心来,不顾两人身份悬殊,亲自向老牛头道歉。 妙婵赶紧朝老牛头使眼色,希望他见好就收。好在老牛头也明白怎么做,“无量天尊,大德也是为子孙着急,又何言得罪。”(未完待续。) 第二章 毓庆堂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宋苏轼《洞仙歌》 很快,老牛头一开完方子,就被老太太请到正厅毓庆堂喝茶。能被请到毓庆堂喝茶且能得到老太太亲自陪坐的人,整个洛阳城都不过一掌之数,无不是最尊贵的皇室中人,老牛头是里头身份最低的。传出京城去,老牛头立刻就能名动京师,也成为街头巷尾的风云人物。 “听说道长在西北军中任职,不知京中可有落脚之处?”妙婵早就把牛老道的底细给老太太透了个底。 “有劳大德垂问,老道不喜拘束,爱好流连山水之间,以天地为家,倒也自在。”牛老道的意思明显得很,就是不想在呆在镇国公府里。 “可是老神仙,我那孩儿尚未有好转,老神仙要是就这样离开,到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能到何处寻得老神仙?”王氏一听老神仙不住府内,眼眶就蓄满了泪水。 “就是,老神仙,您就看在我那苦命的孙儿份上,在府里多呆些时日,也好有个照应。”一听到下人传话,二婶徐氏就急忙赶了过来,一听大哥儿也许有救,眼泪就簌簌的掉了下来。万般期待的孙子是个注定要早夭的命运,这不仅是儿子媳妇的心病,也是他们老两口的心病。 一年多来,徐氏眼睁睁的看着风华正茂的长子整日郁郁寡欢,才二十出头却跟三十几岁的人差不多,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徐氏不止一次的要儿子儿媳抛下大哥儿,趁着身子年轻,再生上几个孩子。可这一年来,媳妇的肚子依然没有鼓起来。满怀心事,终究无奈命运的安排。 老牛头依然不为所动,对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眉头紧锁,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妙婵深知老牛头的脾气,一不容别人质疑,二不奈女人哭哭啼啼,纠缠不休。以前他就老是跟妙婵和紫烟两个说过,天底下最麻烦的就是女人,而且还是哭哭啼啼不休的女人。因此他才出家拜了三清,做了道士。如今两个女人围在身边哭个不停,要不是看在妙婵的份上,只怕他就当场拂袖而去了。 “二婶婶,二嫂,道长乃是军医,也跟我说了要连日赶回军中,只怕是不能久留。道长刚也不是说了吗,只要按照方子服用,大哥儿必能好转。咱府中也随时有太医看着呢,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妙婵赶紧拉着二婶和二嫂的手,生怕两人再缠上去。万一到时候老头一发脾气,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弟妹,我也是担心,你帮我跟道长说说好不好,就请他老人家在府里呆着,我跟你二哥愿意供养他老人家,不管多少银子都没有关系,弟妹,你帮我跟老神仙说说情,好不好,弟妹我求你了……”得了,这马蜂窝捅到自己的身上了。 看着二嫂悲伤的神情,妙婵也想替她说说话,可转头瞧见老头不耐烦的神情,妙婵又实在是说不出口。老牛头早就跟自己说过启程的时间,要不是看在妙婵的份上,只怕此刻他已经在回朔方五城的路上了。 正在妙婵两难纠结中,老太太发话了,“昀哥媳妇说的对,道长的医术她也最清楚,既然她也这么说,那想必也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再说府中还有随时候命的太医呢。道长在军中还有要务在身,我们也不好久留。”老太太发了话,二婶、二嫂嫂终于冷静下来了。 “昀哥媳妇,道长既是你的旧人,又是咱府的恩人,你好好的为道长打点一下吧。听说道长喜饮茶,咱府中的茶叶你多送点。顺便托他老人家给亲家公送些冬礼,西北这会儿应该下雪了吧。”将老牛头送到外院,留下紫烟跟他说说话,李妙婵又回到老太太身边回话。 “是,多谢老祖宗。”有了老祖宗的话,妙婵挑起茶叶也大方了许多。 二嫂和二婶、老太太还特别送来了给牛老头和妙婵的谢礼,妙婵将这些礼物统统装进了马车里。药材、布匹、衣服茶叶还有银子,都是西北急需的东西。很快,大包小包就装满了两马车。 “婵丫头可真是成了大富豪了,瞧瞧这几车东西,装的那叫一个紧实啊。”老牛头一见到几大车东西,摇了摇手中秃得只剩几根毛的拂尘。 “这些里头可有你最喜欢的茶叶和药材,你确定你不要……”妙婵笑道。 “啊,那可得要,只是我一个人,这么多东西,我也带不回去啊,少将军那儿也给了不少呢。”老牛头担心的就是他一个人带不回去。 “老太太还给我爹送了不少东西,咱府里也有下人跟着你去。还有我想让你把紫烟也带回去。”一听到小姐要自己跟着牛爷爷回去,刚还在马车上翻着一大堆东西乐的紫烟就不干了。“小姐,我不回去,我跟老爷说过了的,要好好的保护小姐。”话还没说完,小妮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傻瓜,如今你在府中,无一点自在,也不快活,要是跟着牛爷爷回了西北,过不了一两年,说不定就能震惊天下了呢。”妙婵也不舍得紫烟,赶忙替紫烟擦起眼泪来。紫烟的天赋不能埋没在这深宅后院中。她性子单纯,天真可爱,要是一般的人家还好,她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在这镇国公府,她就只能是一个丫环,虽然妙婵把她提为了一等丫环,可也架不住府中森严的规矩。前一段时间,田嬷嬷的事就给妙婵提了个醒,她才把紫烟拘束在身边,不想让她遭了嫉害。 紫烟回了西北,那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的天赋也能得到充分发挥,这样也不亏妙婵把她从她母亲身下救出来。 “不,我说过,小姐,你在哪儿,紫烟就在哪儿。紫烟要一辈子跟着小姐,不论生死。紫烟当初可是对着老天爷发过誓的。”紫烟的话说的妙婵也想哭,要不是旁边还有府中的奴仆在,只怕两人就要抱头痛哭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章 送别故人(元旦快乐!) 浮云护月,未放满朱扉。鼠摇暗壁,萤度破窗,偷入书帏。秋意浓,闲贮立、庭柯影里。好风襟袖先知。 夜何其。江南路绕重山,心知谩与前期。奈向灯前堕泪,肠断萧娘,旧日书辞。犹在纸。雁信绝,清宵梦又稀。——宋周邦彦《四园竹·浮云护月》 “不,我说过,小姐,你在哪儿,紫烟就在哪儿。紫烟要一辈子跟着小姐,不论生死。紫烟当初可是对着老天爷发过誓的。”紫烟的话说的妙婵也想哭,要不是旁边还有府中的奴仆在,只怕两人就要抱头痛哭了呢。 “哎,我说妙婵丫头,你就让紫烟跟着你吧。她要是跟着我回去,大营里可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家家的了。”老牛头就见不得看着长大的两个丫头伤心流泪。 “牛老爹,这里头的茶叶,都是老太太给的,都是最上等的贡茶,皇上喝的也就是这些了,我可给你包了好几斤呢,够你和上一年的了;那药材你也带回去,都是冬日里暖身要得着的,你把它们熬成水,让大伙儿都喝喝;还有那些布匹,都是耐磨的粗布,你拿回去吩咐军户家的娘子给帮着制成冬裳;那些衣裳,也是我跟紫烟两个亲手制成的,都按着你跟我爹的身材来的,你和我爹分着穿;这包银子你也给我爹带回去,跟他说,叫他保重身体,别老惦记我,我好着呢。府里老祖宗还有太太们个个都对妙婵好着呢。”妙婵一堆堆的跟牛老爹指着马车上的包裹,心里却越来越难过,总感觉鼻子酸酸的,可眼泪却没有掉下来。 “哎,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看着你老爹的,妙婵丫头,紫烟丫头,你们两个在京里也要多保重。我看着这肖家是个懂规矩的,你那夫君也还算不错,这样子我跟你爹说,他也就放心了。我看你啊,最好是赶快给肖家生个大胖小子,到时你老爹还不知道要高兴成怎样呢。”牛老爹也是看着妙婵长大的,他无儿无女,妙婵和紫烟就是他的女儿,自然事事都为妙婵担心着。 “妙婵丫头,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老牛头就走了,不然就只能在野外宿着了。你牛老头可没你们那么大本事啊。”老牛头倒是开起玩笑来了。 “好,那你多保重,还有你记得以后要少喝点酒才好。不要我跟紫烟一走就整日喝个烂醉,酒乃穿肠毒药,少喝点才好。” “哎,知道了,还以为你嫁了人以后会好点呢,没想到还是一副婆婆妈妈模样。放心,你牛老爹还惦记着你和紫烟丫头亲手熬制的“福寿满堂汤”呢。”牛老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爬进了马车里。 “走了啊,放心吧。这回去以后我就要把我那医术都写下来,没空喝那酒了。哎,都是你啊,当初怎么就不肯跟着我学医术呢,也知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给我派过徒弟来。” “牛老爹,保重。” “牛爷爷,保重。” 老牛头还是转身就走了,紫烟死活都要留在身边。望着蒙蒙雨雾中远去的车影,妙婵还是站在门前,不肯离去。 “夫人尽管放心,老神仙身边有咱们府里的护院跟着呢,老太太还特地吩咐他们带上了咱府的令牌。这一路上出不了岔子。”一旁的老管家说道。 “多谢老管家了。”妙婵赶紧弯腰朝老管家道谢。有了令牌,老牛头这一路西去就方便了许多,她也安心多了。 “夫人多礼了,老奴也是听主子的吩咐办事而已。” “哒哒哒,哒哒哒……”蒙蒙雨雾中传来阵阵马蹄声。正要离开的妙婵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是世子爷,是世子爷回来了。”早就有远处的奴仆大声喊道。 肖景昀,怎么是他,这还没到他下职的时辰呀。自从国公爷安排他进了金吾卫,他就没在天黑前回来过。今儿个是怎么啦,这才刚过午时,他就跑回来了,连军袍都没换下。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妙婵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机灵的小厮等马一停,立刻簇拥而上。牵马的牵马,递雨具的递雨具,……总之是忙的不亦乐乎。 “怎么,你家世子爷我不能这时候回来不成。讨打吧你。”刚从马上下来的肖景昀拍了拍刚才说话的随从,笑道。 “哪儿呢,都是奴才多嘴,奴才说错话了,请世子爷饶了奴才吧。”机灵的小厮赶紧弯腰赔罪,只是脸上的笑容可没消失,一看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行,爷今天高兴,饶了你了。” “谢世子爷。”那回答声那是一个爽利。 “妾身见过世子爷。”是自个儿的夫君,妙婵自然就不能走了,待肖景昀一进门,妙婵就上前行礼。 “哎,你怎么在这儿?”一进门就见到自己媳妇的肖景昀心脏扑扑的跳了一下。媳妇儿不会是来接自己的吧,不过他往日回来的时辰不是这时候啊,难不成他们两夫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自恋的肖景昀可是想入非非了。 只是再定睛一望,哎,媳妇儿的眼眶怎么红红的呢,就像几个小妹养过的兔子眼睛一样。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自个儿的媳妇可只能自己欺负,颇有领地意识的肖景昀可是早就把娶进门的李妙婵当成自己的人了的,只是他自己还没感觉到,而妙婵也不知道肖景昀背地里还有这一习性。 “没了,风吹进眼睛里了。”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想哭的妙婵只得找了这个千篇一律的借口。 “你们说说,刚才谁惹世子夫人生气了,赶紧给爷说,不然有你们好看。”肖景昀可不信这番“通辞”,吓得旁边的丫头小子一扑通的跪了下去,“奴才(奴婢)该死,世子爷饶命。” “没,你想到哪儿去了,不过刚刚见了一位故人而已。”没想到闹出一大笑话的妙婵赶紧拉住夫君的手,只好如实招来。 “刚从巷子里出去的那个老头是你的故人?你怎么认识他的。”没想到闹了个笑话的肖景昀也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奴仆们起来,还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子。 “爷你怎么见过他的。”妙婵没想到肖世子竟然也会认识老牛头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两情初悦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宋周邦彦瑞龙吟(大石·春景) “世子爷见过他?”妙婵奇怪的是肖世子怎么也会认识老牛头的。 “刚才在巷子口,我见那马车上刻着的是咱家的家徽,驾车的人也是咱府里的,还以为是谁呢,就上前问了问,没想到竟然是那个白胡子老道。他不是个无家可归的老头吗,怎么又成了什么神医了的,还是你的故人,你不会是被他骗了吧。” “怎么可能呢,牛老爹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会骗人呢。”听了景昀的话,妙婵才知道两人刚刚在巷子口见过面了,只是肖景昀怎么会说牛老头是无家可归的人呢,“难不成世子爷以前在哪儿见过牛老爹不成?” “就是前天,我刚下职,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个老头直冲冲的就朝我马下冲过来,幸亏你相公骑术好,要不然只怕你就见不到他了。”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往爷的马下闯呢,他没病吧他。”妙婵知道老牛头不会无缘无故给往别人马下冲,更何况偏偏是往肖景昀的马上撞,纳闷的是妙婵可搞不清这老牛头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呀。“爷,你赶快把当时的情况跟妾身说说。”妙婵想搞清楚的是里头的究竟。 “就前日,前日你夫君我不是回来晚了嘛。……” 前日黄昏,依然是秋雨蒙蒙,肖景昀象往常一样交完卯后打马回府。重阳后,天气渐渐的转凉,街上的行人也差不多回家了。空旷的大街,正是骑马的好地方。兴起的肖景昀不自觉的催了催身下的“闪电”,一挥马鞭,“驾,驾,驾……”就这样在大街上跑起马来。 突然,远远的跑过来一团黑影,直直的朝自己冲了过来,吓得肖景昀赶紧勒紧马绳。还是肖景昀的眼力好,要不然在这昏暗的天气里,一般人可不一定会看得见,只怕就直接踩上去了。 正跑得欢的“闪电”突然被迫停下来,前面两头腿抬得老高,差点把肖景昀闪下来。前头的黑影也被吓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景昀赶紧跳下马来,跑上前去一看,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个白胡子老道。这老道士已经被吓昏过去了。这老道大概是混得不怎么好,衣衫褴褛,花白的胡子、头发上都沾满了灰尘,不仔细看都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来。 老道士不知是被吓昏过去的,还是其他原因昏过去的不得而知,总之他是在他肖景昀的马头前昏过去的,他肖景昀就不能袖手旁观,就必须管这档子事情。这是他自幼受的教养告诉他必须这么做。 再一看周围,正好前头就有一家客栈,肖景昀赶紧把老道士抱进了客栈里。“小二,准备一间上房,再端盆热水来,看看周围有没有郎中?” 只是没想到的是,肖景昀刚拿了热毛巾把老道士身上的灰尘扫去,老道士就睁开了眼睛。 “道长,你醒了,可有任何不适,我已经叫人去喊郎中了,过一会儿就到了。”人醒过来了,肖景昀也就放心多了。 盆里的水已经黑了,肖景昀只好把盆端到门外去。转身一进门,肖景昀就见一个苍然老者正端坐床头抚须微笑。他眼神转过来,向自己看了一眼。肖景昀不由得心头一跳,这眼神虽然深沉,但却十分凌厉,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难道是来者不善,至少他就没见过这般凌厉的眼神,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肖景昀微微一笑,他躬身向那老者行礼道:“道长,晚辈有礼了!” 那老者自然就是老牛头了。他上下打量了肖景昀一眼,神情有些倨傲,道:“你就是镇国公世子肖景昀?” 没想到老道士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家世。肖景昀微微皱了皱眉头,听对方口气,似乎有些不悦之意。只是自己以前与他素未谋面,哪里得罪了他,却是不得而知。他依旧保持淡淡的笑容,说道:“晚辈正是,不知道长是怎么知道晚辈的名字的。” 一听到肖景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老道士倒是笑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还是个有良心的小伙子,谢了。”一席话说得肖景昀是糊涂起来了,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道士说完这句话,挥了挥衣袖就这样飘飘然的走了出去,消失在肖景昀的视线里。 这老道士到底是干嘛的呀,难不成就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肖景昀。真是搞不懂这些出家的怪人。 不过此时的肖景昀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娘子的家人来考验为夫来了啊。”肖景昀的话说得妙婵脸都红了。 敢情那牛老头临行前说的“你找的这个夫婿还算不错”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的,不过这也符合他老人家的脾气。 “看来娘子的家人对为夫感觉还不错,只是不知在娘子心中为夫如何?”“不要脸”的肖景昀耍起无赖来,妙婵可实在受不住。 “夫君自然是极好的。”还记得自己在外头的妙婵只得细声细气的回答。 “什么极好,哪方面好啊?娘子可得说的具体点。”媳妇儿娇羞的模样逗得肖景昀心里痒痒的,就像有根羽毛在不断的拨弄着跳动的心,呼吸也不自觉的重了起来。 肖景昀不断靠近自己的脑袋,还有烫的自己脸皮发热的呼吸声,妙婵只觉得自己就像火烧一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夫君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 “什么,娘子说得太小声了,夫君我可没听见。”此刻就想光明正大的调戏自家娘子的肖景昀哪舍得放过娇羞不已的李妙婵,身子也越来越往李妙婵身上倾斜,眼看就要倒在妙婵的肩膀上了。 “夫君在妙婵心中样样都是极好的。”可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与肖景昀演上一曲“楼台会”的李妙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大声的说了出来,甚至吓得眼睛都闭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章 九月十五 晓阴翳日,正雾霭烟横,远迷平楚。暗黄万缕。听鸣禽按曲,小腰欲舞。细绕回堤,驻马河桥避雨。信流去。想一叶怨题,今在何处。? 春事能几许。任占地持杯,扫花寻路。泪珠溅俎。叹将愁度日,病伤幽素。恨入金徽,见说文君更苦。黯凝贮。掩重关、遍城钟鼓。 ——宋周邦彦扫地花(双调) “夫君在妙婵心中样样都是极好的。”可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与肖景昀演上一曲“楼台会”的李妙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大声的说了出来,甚至吓得眼睛都闭了起来。 大声的喊出这句话,妙婵实在没有勇气跟肖景昀再呆一块儿了,赶紧推开了肖景昀,跑远了。也不知道这混世魔王还会要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儿来。他脸皮厚,不怕羞不要紧,妙婵头上还有老太太、太太、国公爷“三座大山”呢。到时候万一这“三座大山”一砸下来,再铜头铁臂的妙婵也挡不住啊。 媳妇儿就这样扔下自己跑了,肖景昀反倒哈哈的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的媳妇是这样害羞惹人怜的啊。 好在眼前的一幕没有人看到,机灵的下人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九月十五,靖安太长公主的七十岁生辰。许是贵人到处无风雨,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一大早,太阳公公就露出了笑脸。 为了庆贺皇室最年老公主的寿辰,皇上虽然没有亲自驾临公主府贺寿的打算,宫里的赏赐却也向流水一样的送到了靖安公主府。为了一壮声势,还特地派出了一队金吾卫到了公主府,这也是为什么昨日肖景昀早早回府的原因。今儿个四更时分,他就早早的去营里报到了。 因靖安太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难得的高寿,镇国公府自然也要重视。老太君与太长公主相识多年,自然也要去道贺一番。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三嫂嫂、李妙婵、还有云英未嫁的三小姑,除了要在府中看顾大哥儿的二嫂,整个镇国公府的后院可以说是倾巢出动。 一大早,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就来到了松香院中。自从妙婵和三个妹妹一起刺绣以后,四人之间就仿佛有了一种同甘共苦的革命感情。也是,妙婵的刺绣手艺比她们几个都差,而且还老是学不会,自然于这三人眼中妙婵就是她们三个的“徒弟”一般。这三个小姑往常也爱往松香院里凑,因为肖景昀和李妙婵都是大方的人。往日肖景昀和妙婵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没忘记过她们三个,特别是肖景昀。她们闺房里一般的玩意都是肖景昀从外边淘弄回来的。 这三姐妹进来的时候,妙婵刚好打扮好,正要去前头跟各位太太们汇合呢。 “四嫂嫂,你怎么就打扮成这样啊。”三小姐肖檬一见到妙婵就嚷了起来。 “三妹妹,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妥嘛?”妙婵纳闷的很,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一身的穿着。衣服是鹅黄色的正装,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这也太素净了些,你这头上就插着一根玉钗,也没其他的华胜,实在是太素净了。” 大华朝的贵妇们的一大爱好就是将头发缠成各式各样的花样,簪上数不清的簪子和华胜,或者簪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可妙婵每次都只是插上一根玉钗或金簪,完全不符合镇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 妙婵一看,确实,眼前的三个小姑子还没嫁呢,头上就已经簪满了无数精美的头饰。三个小姑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粉红色的外衫,唯一的区别就是头上的头饰了。二妹妹的主钗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还吊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玉坠,一晃一晃的,好看得很。三妹妹家底富裕,三婶还在朱雀街上开了一家锦银楼,她自小就喜欢金饰,因此她头上插得就是金丝环成的牡丹花,尽显雍容华贵。四妹妹年纪还小,头上也简便许多,可也插得比妙婵多得多。 “没事,就这样就很好了,我啊,一向就不喜欢戴那么多东西,简简单单就可以了。”妙婵答道。 “就是,我也觉得四嫂嫂这样子也挺好看的。”二妹妹自小就爱跟三妹妹打擂台。不过在她心里,四嫂嫂这样子也挺好看的。四嫂嫂身子高挑,只比她大两岁,却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呢。性子又好静,目光沉静得就像深山里的一汪深潭。此时四嫂站在窗户下,窗户透进来的金红霞彩堪堪蒙上她的脸庞,更添一份生气。 尤其是曾侧面看过去,鼻梁高挺,唇角微扬,惯不爱施粉黛的清瘦脸上,眉浓而不粗,不似各家闺秀爱描的柳叶弯眉,而是直长地飞入鬓角,英气得很。再看那双眼,双瞳色浅亮如琥珀,令人只想沉醉进去。一头秀发也挽成妇人常见的堕马髻,一根青翠的碧玉簪绾得整整齐齐的。浑身上下虽无珠光点缀,但却并不寡淡,显得整个人干干净净。 “美丽”二字显然并不适合用来形容她,“英气”倒也勉强符合。肖柠觉得,不如把她形容成山间的清泉,有一种自在的美。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在”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美人。 靖安太长公主府内。 “县主,县主,您猜我看见谁了?”还没起身的泰和见贴身丫鬟吉祥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立刻大怒,一日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跑什么跑,一大早就报丧一样的跑进来,小心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县主饶命啊,县主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吉祥在泰和身边呆了七八年,深知县主说打断她的腿就能打断她的腿,赶紧跪了下来求饶。 “你快说,到底见着谁了,县主还等着听呢。”一旁的吉祥也不忍心多年的好姐妹被拉出去打断双腿,成为废人,那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世子爷,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深知如意是为自己找了一条生路的吉祥赶紧说了出来。 “什么,你真的看到昀哥哥了。”一听到吉祥说是见到肖景昀了,泰和的心情就莫名的好了起来。“你快说,在哪儿见到他的,他不是在金吾卫里当差吗?” “是,肖世子是在金吾卫当差,可今儿个,他就是被派到咱们府里当差的金吾卫。”(未完待续。) 第六章 泰和县主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凤帏深几许,曾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宋周邦彦风流子(大石) “是,肖世子是在金吾卫当差,可今儿个,他就是被派到咱们府里当差的金吾卫。” “真的。”泰和一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花怒放,“快快,你们这两个死奴才,瞎了眼啊,还不赶快过来伺候本县主梳妆。” “是。”吉祥和如意赶紧拥了上来。 一队金吾卫正在府中来回巡逻,站在正中的公子身材笔直,刚才因他站在中间,被前后的同伴挡住了脸,其他人也只能隐约感觉到他那掩饰不住的气势与光华。只有正面相见,才知他究竟是有多夺目的男子。 一张俊美绝伦的宛若精心雕琢般的脸,长眉凤眸,唇红肤白,深邃的眼眸中,除了那自然流露出的睥睨万物的神彩,让人琢磨不透任何其他情绪。颀长的身形被一袭淡黄色的飞龙服包裹着,手中拿着的绣春刀闪闪发光。他完美的如天神降临一般,他迈着铿锵有力的脚步朝自己走来。 泰和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随时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随着肖世子越来越近,泰和激动得就要昏了过去,好在身边的吉祥如意机灵地拉住了她的手。昀哥哥朝自己走过来了,快了,还不到三丈的距离了,三丈、两丈、一丈,昀哥哥已经来到自己的身边了,泰和激动的眼睛都闭上了。 “卑职等见过县主,给县主请安。”嗯,这声音怎么不是昀哥哥的声音。昀哥哥的声音是磁性而深沉的,怎么会跟这干瘪瘪的声音一样呢。 谁,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不让昀哥哥跟自己说话,我砍了他我。生气的泰和瞪大了双眼,凶恶的神情就像要把人吃了一般。 吉祥赶紧捏了捏县主的手臂,县主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露出凶相来啊。不然,只怕太长公主的寿宴都办不成了啊,只怕她和如意两条小命也没有了,甚至连葬身之地都不会有吧。也许她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扔到乱葬岗喂狗了吧。 终于从幻想中疼醒过来的泰和醒过神来,扬着温柔美好的笑脸说道:“大人请起,不必多礼。诸位辛苦了。我代祖母多谢各位。”一旁的如意赶紧塞了一个荷包过去。 “多谢太长公主赏赐,多谢县主。此乃卑职等职责所在,何言辛苦。”队头也是见过世面的。能在金吾卫任职的不是高官贵胄之子,就是有真本事的。眼前的队领皮肤黝黑,手上的厚茧那么明显,一看就没有什么背景,是凭自个儿真本事爬上去的。这些人自然明白怎么跟王孙贵族们打交道。 “回县主,属下们还要去前边巡视,属下告退。”说完一队人又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边走去。 “昀哥哥……”眼看自己心心念念的昀哥哥就要这样从自己身边走过,自己还没跟他说上话呢,泰和赶紧出声叫道。泰和恨不得把这群没眼色的臭当兵的大卸八块,只是心里再愤怒,脸上的温和笑容和端庄的仪态可一点也没变过。 “泰和,有事吗?”肖景昀可没想到泰和会叫自己呢,赶紧停了下来。 “昀哥哥,你今日为什么不来为我祖母祝寿呢。”要是那样的话,她不久可以在寿宴上见到昀哥哥了呢。往年昀哥哥都是陪着自己一起去欣赏那些戏曲、杂剧的。 “哦,你看我这不是有任务在身吗。再说我也在府里啊,到时也可以去给太公主去磕头贺寿的,没事。”肖景昀可想的简单的很,哪里知道人家是巴不得他时时在自己身边呢。 “可是那样是不一样的啊,昀哥哥……”没有从心上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泰和县主可不甘心,可是内心的腼腆让她无法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口。在昀哥哥心中,自己一直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妹妹呢,当然,在全京城的贵族夫人眼中也是。她可不允许自己的好形象破灭。 “能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一样的。”眼看着大队人马已经走到前头去了,一看就是队领不耐烦了,可不想回去受队里的责罚然后回家再受自个老爹的双重责罚的肖景昀可有点急了,“泰和,我还要去巡视呢,先走了,待会儿见。”说完就急匆匆跑开了,追上了队伍。自从镇国公赋闲在家以后,肖景昀就安分了不少,再没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在金吾卫也不是混资历了。毕竟皇上、队长还有他老爹的三重混合责罚可够他喝上一壶的了。他可受不了。 “昀哥哥,昀哥哥……”泰和还想跟心上人一诉衷肠,奈何心上人还是转身就离开了。气得七窍生烟的泰和狠狠的跺了跺双脚,然后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吉祥。 吉祥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全身瘫软,“县主饶命,县主饶命,奴婢刚刚是看县主没出声的才大着胆子掐了县主您一下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县主饶命……” “哼,饶命,你不知道你把本县主的皮肤都掐红了吗,饶命,你想的美。”眼见这四周无人,泰和的本性也露了出来,恶狠狠的眼神就像要把眼前的丫头活吞了下去,“来人,把这个找死的贱婢给我拖出去喂狗。” 吉祥一听见主子要把她拖出去喂狗,立刻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县主不可,今日是太长公主的寿辰,府中不宜见血,县主就饶了吉祥这个贱婢吧。”如意终究不想一起长大的姐妹就这样被拖出去喂了凶恶的狼狗,赶紧找了个能接受的理由。 “好,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这贱婢拖到柴房里,饿她三天,要是不死,就把她送到净房去,以后不要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七章 宴会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 ——宋周邦彦锁窗寒(越调·春景) “好,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这贱婢拖到柴房里,饿她三天,要是不死,就把她送到净房去,以后不要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饿上三天,要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如意也只好叹吉祥命苦。“奴婢替吉祥谢过县主不杀之恩。” 周泰和侧头就注意到如意像窝囊废一般的跪在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冷哼了声,抬脚踢了个石子稳稳的砸到她的背部。 “哎呦!”如意被打了个正着,吃了个狗啃泥,只觉得背部火辣辣的疼,一定是出血了吧。县主就是这样的不把她们这些下人当人看。只怕在县主眼中,她们这些奴仆比猪狗还不如吧。猪狗还有的是大家小姐喜欢呢,用来养着当宠物呢,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睡的是高床软枕,要是死了,说不定小姐们还会掉几颗眼泪呢,比他们可要幸福得多了。 周泰和看到她就一肚子的气,走过去就狠狠踹了如意一脚。这次如意可不敢再叫出声来了,她死死的咬住嘴唇,硬是把叫声吞了回去。她知道,自己要是出声了,只怕她也是跟吉祥一样的下场了。 周泰和见脚下的丫头没有出声,又生起气来,插腰怒道:“都怪你这个贱皮子。你们都给我过来,都给我过来揍她,狠狠的揍,揍她鼻青脸肿。” 周围的奴仆赶紧过去对着如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如意死死的咬住嘴唇,嘴唇都被咬破了,也不敢出声,满嘴的鲜血吐得到处都是。可依然没有人敢停手,因为他们都知道,谁要是停了,谁就会成为脚下的人。谁都不想死,就只能自叹倒霉兼命苦了。 靖安太长公主不愧是曾掌握权柄的公主,这些年又圣宠不衰,公主府第修的是富丽堂皇,占地也与亲王府邸相似。 今儿是太长公主的好日子,来的客人着实不少,光诰命夫人就满满的坐了一厅。京中凡是有爵位的夫人和四品以上朝廷命官的内宅一个不落都过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没有亲临,可也早早的派了身边的亲信送来了贺礼,可见靖安太长公主公主是多么的有面子。 公主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豪奢非常。诰命夫人都被安排在花厅里喝茶歇息,从她们喝茶歇息的花厅往窗外看,四周全用锦幛隔了起来,高处也用各色彩绸交错编织成了顶棚,阳光照射下,这些锦绣丝缎泛着流光溢彩,灿然生辉的庭院里金光灿然,奢华至极。 妙婵陪着几位婶娘跟在老太太身边,这里坐着的都是夫人,未出嫁的小姐自然也有她们玩耍的地方,紫烟那丫头也被妙婵带了过来,美云其曰“见世面”。此刻还不知道这小丫头在哪儿逛游呢。 周围坐着的都是跟肖家有来往的世家夫人,彼此都是熟络的,自然很快就聊了开来。妙婵才嫁入肖家不久,又是以那样的缘由才嫁入这个顶级世家里的,自然就惹人注目了。妙婵才一进厅,就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还有人开始彼此窃窃私语起来。妙婵没觉得丝毫不适,这些眼光她早就想到了,泰然自若的跟着太太们走到了前头安排好了的桌子上。 “哟,老姐姐,今儿个您也来了。”刚走到半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就迎了上来,亲切的拉住了老太太的手。这位老妇人妙婵却也认得,是沈御的祖母,定西侯爷的母亲。 “哎,靖安这么大的日子,我又怎么敢不来呢。都是多年的老姐妹了,年纪大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见几面呢,趁着这个机会聚聚也好啊。”一看两人之间的交情就不错。 “来来来,这是我家昀哥媳妇,你也给见见,上次你家御哥儿娶亲,她正在喜日子里,没去府上道贺,今儿个,你这老婆子也给瞧瞧。”老祖宗自然而然的拉过妙婵的手,将妙婵拉到沈母身前。 “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好。”妙婵赶紧福了福身。 “老姐姐,这你就错了,你这媳妇我可是早就见过了的。你忘了,我家御哥儿还是你孙媳的亲爹救回来的呢。” “对对对,你瞧我这老婆子这记性,可不是嘛,你们两家还有这渊源呢。瞧我都给忘了。”老太太说完还高兴的笑了。 “来来来,婵丫头是吗,让老婆子好好瞧瞧,当年老婆子见你的时候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呢,这才几年啊,我都有点不敢认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啊。”的确那时候老夫人千里迢迢的赶到朔方,那时的妙婵的确是个又丑又黑的小丫头。 “老夫人,见笑了。”沈老夫人的话说得妙婵都不好意思起来。 “果真是个好姑娘,老姐姐,你可真是有福气啊。”沈老夫人一说完话,就把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套在了妙婵的手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那玻璃种有点难得,也适合你年轻的颜色,你就随便戴戴吧。” 没想到老夫人一见面就送了妙婵这么一份大礼,妙婵还想推辞,直到瞧见老夫人示意她收下的眼神,才放心的接来过来,“多谢老夫人厚赐。” “好好好。”很快,沈老夫人又将沈御的媳妇拉了过来。“来来,这是我家御哥儿媳妇,你们年纪都差不多,正好也有话聊,去一旁好好聊聊吧,不用管我们这些老婆子了。我们不在,你们也自在些。”不愧是将门世家的老太太,说话就是直接爽利。 这是李妙婵跟沈御媳妇沈佟玉的第一次见面。尽管妙婵曾无数次的想见她,不过这其中可没夹杂什么男女私情,只是她想见见沈御老是挂在嘴边的“未婚妻”而已。(未完待续。) 佟玉儿 晴岚低楚甸,暖回雁翼,阵势起平沙。骤惊春在眼,借问何时,委曲到山家。涂香晕色,盛粉饰、争作妍华。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 堪嗟。清江东注,画舸西流,指长安日下。愁宴阑、风翻旗尾,潮溅乌纱。今宵正对初弦月,傍水驿、深舣蒹葭。沈恨处,时时自剔灯花。 ——宋周邦彦渡江云(小石) 这是李妙婵和佟玉儿的第一次见面。 都是建安四年洛阳城里最有名的新妇,两家夫家都是一样的尊贵,一个是超品国公府,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将门府邸;所嫁的夫郎也是闻名遐迩的贵公子,一个是身份贵重的国公世子,享着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尊荣;一个是世代将门的少年将军,白马轻骑,难怪不知羡煞多少闺中儿女,称之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两个女人也不为过。 现在这两个全天下最令人羡慕的女人就这样相遇了,没有一丝波澜,也不像折子戏中所说的佳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切是如此的平淡。 “见过肖夫人。” “见过沈夫人。”李妙婵和佟玉儿彼此朝对方行了个礼,眼角的余光悄悄的将对方瞧了一遍。在妙婵的眼里,佟氏梳着当下时兴的灵蛇髻,上穿石榴色云缎对襟,外套浅蓝色半臂,下着翡翠撒花绉裙,观其容貌,虽不是璀璨夺目,却也是眉清目秀、肌肤微丰,面色红润,观之可亲。嗯,也不愧是沈御那小子挂在嘴上念叨了无数遍的“玉妹妹”,不错,佳人一枚。 佟氏也是听说过李妙婵跟肖世子的渊源的,没见她以前,还以为李妙婵是传说中的无盐女,不过夫君早就告诉她外边的传言不足为信。果不其然,幸亏她没信外边的流言蜚语。这肖夫人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自有一股英气,看上去就是清清雅雅的一人。在一堆花团锦簇,浓妆艳抹的夫人里,就如一股清泉,让人见到了就不想离开,舒心得很。 “不知肖夫人年岁几何呀,芳辰何时?”佟玉儿很想跟李妙婵打好交道。肖、沈两家都是朝廷重臣,以前碍于君王的猜忌,两家才没有深交。可如今镇国公退出了政坛,沈家再和肖家加强关系,自然也就有百利而无一害了。都是自幼就受过后院夫人们精心教导的,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道理,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明白的。 “妙婵今年十六,是三月里的生辰。” “那这样,姐姐我就托大唤您一声妹妹了,我呀,是腊月里头生的,比妹妹你大了三个月。” “那如此,妹妹也就唤您一声姐姐了,妹妹见过姐姐。” 很快两人越说越投契,一旁的两位老太君自然也乐意看到这一幕,笑着脸,不断的点头。 “你们年轻人有的是话聊,就到隔壁的园子里去聊吧。不要误了公主的寿宴就好。”老太君都是过来人,这一大群妇人们聚在一起虽然热闹,却也沉闷得很。 “是,谢老太太。”花厅外转角过去就是靖安公主府有名的百花园。 进了园门,妙婵和佟玉儿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已是深秋,别处的花已差不多谢了,也只有那熬霜绽放的菊花才能怒放。这靖安公主府内的花园却还是百花绽放,阳光映得园中一片锦绣灿然,苍翠青绿,繁花争艳。一只巴掌大的蝴蝶原来停在花朵上,许是被来人的脚步声惊动,振翅飞了起来,在花间翩跹飞舞。 “妹妹,你说这公主府的花匠可真是了不得啊,这都快入冬了,怎么还有桃花绽放呢。”佟玉儿也觉得稀奇,沈家是世代将门,自然府中也少这些花花草草的,倒是松、柏可是洛阳城里最多的。妙婵也很好奇,这花匠们是怎么种出这些与众不同的花种来的。五月端午前后公主府的百花宴可是闻名京师的呀,没想到这都过了四个月了,还能见到这怒放的百花,妙婵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认知了。难道自然规律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违备”的吗? 正在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园子里的花树竟然没落下一片花瓣。树上的花朵儿在风中轻摇,却怎么也没掉下一片花瓣来。 妙婵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感兴趣了,当下就快步走到一棵桃花树下,树上的桃花簇簇,花间蝴蝶蜜蜂飞舞,可树下的妙婵却闻不到桃花的清香。 再仔细一摸花瓣,没错,是真的桃花瓣,不可能呀,既然是真花,又怎么会没有香味呢,往常桃花的香气可是香郁极了的。 佟玉儿远远的望着妙婵站在桃花树下,清雅与粉嫰是如此的融洽,“桃花美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妹妹,怎么了,可是看出什么蹊跷来了?”佟玉儿见妙婵久久的站在桃花树下不动,也走了上来。 “姐姐,您看,这桃花。”妙婵将刚摘下的花瓣递到了佟玉儿手上。 “呀,真的是真的花瓣呀,我还以为这是用丝绸做的假花呢。我以前就听说过这法子,说是前朝有一位皇帝冬日酒醉后下了一道旨意,说要御花园百花一齐在隔日清晨绽放,不然就砍了众人的脑袋。当时的官员就是用各色丝绸制成怒放的百花才逃过一劫的呢。我开头也以为公主府的下人也是用的这法子呢,没想到竟然是真花呢,这可真想不到呢。”佟玉儿也觉得奇怪,这公主府的花匠可真是能耐不小呀。 “可是姐姐,你闻闻这花,可一点香味都闻不见呢。” “呀,果真如此。”两人绞尽脑汁也没想明其中的究竟,花是真花,树也是真的,怎么会没有一点香气呢。 “哟,原来您二位是在这儿赏这桃花呢,真叫我好转啊。”妙婵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三嫂,赶紧迎了上去。 “三嫂,您怎么来了?” “离开宴的时辰也不早了,我见你还来回来,怕耽误了不好,就跟老祖宗说出来找找。”胡氏跟妙婵说完话,又笑着朝佟玉儿欠身行礼,“见过沈夫人。”佟玉儿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有诰命在身,胡氏虽然是肖家的三少奶奶,却没有封诰,自然是要佟玉儿行礼的。(未完待续。) 胡氏相告 照水残红零乱,风唤去。尽日测测轻寒,帘底吹香雾。黄昏客枕无憀,细响当窗雨。看两两相依燕新乳。 楼下水,渐绿遍、行舟浦。暮往朝来,心逐片帆轻举。何日迎门,小槛朱笼报鹦鹉。共剪西窗蜜炬。 ――宋周邦彦荔枝香近(歇指) “嫂嫂快快请起。”还没等胡氏弯腰,佟玉儿已经拉住了胡氏的手,“嫂嫂可真是折煞我了。” “你们怎么来看这桃花呀,这园子里名贵的花可不少。”胡氏笑道。 正好,胡氏以前也来过公主府,娘家据说还是周驸马的五服之内的远亲呢,想必能解开妙婵心中的疑惑。 果然,没问错人,一听到妙婵说的话,胡氏就抚掌大笑,“你们可真是问对人了,没错,这园子里的花树都是真的,这没有花香也没错。你们再往那花瓣和枝干的连接处仔细瞧瞧。” 一听嫂子这么说,妙婵即刻攀下一根树枝来,仔细瞧了瞧连接处,差点叫出声来,“呀,这里头怎么是用金丝缠绕上去的呀。” “呀,这里头怎么是用金丝缠绕上去的呀。” “没错,这园子里除了有一半的花是货真价实的真花外,其余不应节的花都是用金银丝缠上去的。” “这公主府的花匠本事的确是高,不管什么花到了他们手里,这么一侍弄,花期硬是要比别处的长一两个月,冬日里开的梅花夏日里开也是他们费尽心思想出来的。” “只是这花呀,总有凋谢的一日。可太长公主一生的爱好就是这天下的百花了,那是恨不得时时都跟花呆在一块的。寿宴上花没了可不成,后来这花匠们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趁这花呀,开得正艳的时候,要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把它们摘下来,再放进冰窖里储存。到了公主寿宴前两日,再把它们取出来,用金银丝缠绕上,可不就是真花一样嘛。” “只是这真花放久了,香气也就淡了,不过瞧这样子也稀奇了,听说御花园里都没这景呢。” 一听完胡氏的话,妙婵和佟玉儿也不禁啧啧称奇。 啧啧啧,要不是胡氏说出来,妙婵可不敢相信,五月百花宴上的那株绿萼冷梅她也是见过的,可谓是天下独此一株。只是这里边费了多少金银财帛啊,只怕是够得上西北大营五万大军的半年军饷吧。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离开宴的时间只差一炷香了,三人自然也不能在这儿逗留了。妙婵正要往前边走去,胡氏就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又朝自己使眼色,很明显是还有什么话要跟自己单独说。 佟玉儿见了,笑道:“妹妹,我家老太太身边只有我一个,我得去伺候她老人家了,以后有空再跟妹妹说话。” “好,今日妹妹与姐姐一见如故,甚是亲切,以后一定到府上拜访。” “好,我也是这般觉得的,那姐姐可就在府中等着妹妹了。” 佟氏走后,刚还亲切的很的胡氏神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哟,这才聊了几句呀,两人就成了姐妹了,还什么一见如故呢。往日怎么没见你对我这般亲切呢?” 敢情这胡氏又泛起酸水来了,妙婵心想,她执意把自己留下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吧,赶紧拉起胡氏的手笑道,“瞧三嫂您这话说的,弟妹我都无地自容了。嫂嫂是咱家里人,佟姐姐再亲也是外人,这样的道理弟妹自然是明白的。”但愿这般做小的话能让胡氏满意。 “那你还不错,咱们两个是自家人,在外头可要比那些外人要亲。”总算这话没说错,胡氏也还是个明白人。 “我找你有事,可是有正事的。”胡氏说完,还机警的环顾四周,这番动作弄得妙婵也紧张起来。 四周没人,可胡氏还不放心,凑到妙婵的耳边,小声的说道:“你一会儿可得长点心,就呆在老祖宗身边,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为什么?难不成这公主府里要发生什么事不成?”妙婵也小声的回问道。 “我娘家跟死去的周驸马家有亲,这你是知道的吧。” “恩,知道。”这个妙婵自然知道,不然依胡家的身份,胡氏可嫁不进镇国公府。 “刚才我见到了一个能在太长公主面前说得上话的嬷嬷,她是我奶娘的同族姐妹,她就跟我说了一句话,说是太长公主要对你不利。我听了这句话,就赶紧过来找你了,谁知道你倒好,在这跟别人称姐道妹的,叫我一顿好找。”胡氏又扭捏起来。 此刻的妙婵可没心思去安慰她那颗破碎的玻璃心,赶紧问道,“怎么可能,我跟她老人家无仇无怨的,她干吗要对我不利呀。” “哟哟哟!我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呀。”胡氏没好气的白了妙婵一眼。 “好嫂嫂,弟妹我是真的不明白里边的弯弯绕绕。”妙婵是真的想不明白,靖安太长公主怎么会跟自已这么一个小人物过不去呢,她还没见过她老人家呢。。 “哎,谁叫你抢了人家看中的孙女婿呢。我告诉你啊,这京城里相中昀哥儿的女儿家可不少,以后有你受的。” “敢情他是块唐僧肉啊,谁都想上来抢一口。”望着胡氏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妙婵难免抱怨起肖景昀来。 “那当然,四弟可比唐僧肉还诱人。就拿这府里的泰和县主来说吧,她和昀哥儿可是青梅竹马,两个小时候可是玩得好着了,太长公主可是托人保过媒的,老太太也答应了的,可国公爷就是不同意,两家才没成事。现在泰和还没说亲呢,依我看呐,她一定是还盯着昀哥儿不放呢。你可得小心点。” “一会儿你就跟在老太太身边,哪儿都不能去。如今能让太长公主忌惮的人也只有咱们家的老太君和沈家的老太君了。”说完一大串八卦的胡氏还不忘再跟妙婵强调这事的重要性。 “多谢三嫂了。”妙婵很是感激。 “谢什么谢,咱们可是一家人,到了外头可得一致对外。你什么都不懂,我自然是要看着你的。” “是,是,今儿个我什么都听三嫂的,好不好。”妙婵笑道。 “好,那你可得说话算话。”胡氏听了妙婵的话,高兴得很,尖尖的下巴扬得老高,骄傲得像只孔雀一般。(未完待续。) 贺寿 夜来寒侵酒席,露微泫。舄履初会,香泽方薰。无端暗雨催人,但怪灯偏帘卷。回顾,始觉惊鸿去云远。 大都世间,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残,看即是、开离宴。细思别后,柳眼花须更谁剪。此怀何处逍遣。 ――宋周邦彦荔枝香近(歇指·第二) “是,是,今儿个我什么都听三嫂的,好不好。”妙婵笑道。 “好,那你可得说话算话。”胡氏听了妙婵的话,高兴得很,尖尖的下巴扬得老高,骄傲得像只孔雀一般。 “哈欠,哈欠,哈欠!”正跟着队长刚巡完一趟原地休息的肖景昀没来由的打起了几个哈欠,引得一同巡逻的队友哈哈笑道。 “哈哈,老肖,肯定是你家里媳妇想起了。” “就是,这打哈欠可有讲头了,一声冷,二声寒,三声有人想可是准得很的呢。” 肖景昀自从进了金吾卫,别的本事没学到,结交朋友的本事可是见长了。没多久,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下层兵士,那玩的是溜溜的,活脱脱的一个“兵油子”。 正揉了揉鼻子琢磨着自已是不是着了风寒的肖景昀一听着这位仁兄的话,眼睛一“噌噌”地亮了,跑到仁兄跟前,认真的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你回去问你媳妇就知道了。”没想到肖景昀竟然这么认真,大伙儿都笑翻了天。 心里美滋滋的蜜一样甜的肖景昀可没计较周围同僚的笑声,笑吧,笑吧,羡慕死他们吧,一群没媳妇想着的大老粗。媳妇儿在想着自己呢,心里那是一个甜。恩啊,刚才巡逻的时候可是见过一朵花开得不错,一会儿就去把它摘来,簪在媳妇儿亮黑顺发的秀发上,还不知道怎样的迷人呢。哎,也不知道自个儿小媳妇穿的是什么衣服呢,是大红的蜀锦,素白的杭绸,还是紫色的对襟大衣?不过媳妇儿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时候更好看。肖景昀已经是想入非非了,要是知道妙婵是在抱怨他招蜂引蝶,说他是“唐僧肉”,指不得我们娇羞的肖景昀又要红了脸皮了。 小两口这段时间可是蜜里调油,好得很呢。一个是刚吃到甜头,情窍初开,一个是虚予委迤,半推半就,爱情的芽苗就这样悄悄的发了芽。 妙婵跟胡氏回到花厅的时候,寿宴正要开始了。 席间衣香鬓影,宫婢们如穿花蝴蝶一样走动,点心与冷盘都已经一一端了上来摆放整齐。一首《长万年》的贺寿曲奏华,靖安太长公主就扶着宫娥们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寿星袍,仿佛一团烈烈灼烧的火焰,衬着满头的白发,颜色刺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见过太长公主,贺公主千秋长寿,年年有今曰,岁岁有今朝。”众人忙上前列队为长公主贺寿。 “免。”一旁的宫娥早就传出了太长公主的旨意。 “看见了吗,太长公主旁边站着的就是泰和,你可得瞧仔细了。”和妙婵站在一块的胡氏拉了拉袖子,小声笑道,还不忘朝自己眨眨眼。 许是动静大了些,前头大太太乔氏转过身来,“公主出来了,不得放肆。”吓得胡氏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泰和县主正笑盈盈的站在太长公主身前,妙婵眼力好,看的也清楚。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正是娇艳明快的花骨朵。满头的秀发像瀑布般披散开来,额际戴着一块透明的珍珠玉坠,眉毛描的细细弯弯的,指甲用花汁染成玫瑰红色,穿着一身淡红底色金线绣牡丹团花的宫装,整个人格外华贵端丽。脸上的笑容也是温温柔柔的,就是一人见人爱的小姑娘,难怪老太太曾经想把她娶进门。 靖安太长公主笑吟吟的走到众人身前,从身边宫人端着的托盘中端起酒樽:“多谢各位今日驾临府中为本宫贺寿,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这头一杯酒啊本宫敬给皇上,借这杯酒,本宫也祝皇上千秋康泰,万岁平安。” “祝皇上千秋康泰,万岁平安。”众人也随之拿过桌上的酒杯,应和道。 众人纷纷一饮而尽,只要妙婵因为听了三嫂的告诫,多了个心眼,作势要喝,却趋机将酒倒在袖中的手帕上。 “这第二杯酒,本宫要祝我朝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臣等亦愿我朝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这第三杯酒,本宫要与在座的诸位同驾,愿诸位松鹤延年,添福添寿。” “谢太长公主。” 不愧是经过风雨的老公主,一席寿宴恭贺的吉祥话说出了高水平。既贺皇上万岁,又愿天下太平,江山永固,顺道还祝愿了前来祝贺的各位客人,面面俱到,一个也没落下。谁听了这番话都要竖起拇指赞太长公主深明大义,胸怀天下。 妙婵还是没有喝酒,依样划葫芦的将酒倒在了手帕上,然后又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拧干。好在这一切都没被人看到。 “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孔圣人又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这一眨眼,我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了。可我还记得当初父皇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风姿呢,仿佛就在昨日啊。”太长公主叹道。 太长公主的父皇自然就是本朝太祖。太祖是马辈上夺的天下,千军万马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 “那是,那是,想当初你我初见时,还不都是六七岁的黄毛丫头了,可如今咱们可是人家的祖母,太祖母了,重孙子,重孙女都有了。可不是岁月不饶人是什么。”肖母是跟靖安长公主一起长大的,当初还差点就成了公主的伴读,自然感情深厚。 “没错,没错…………”旁边与太长公主稍有交情的老太君们也上前打趣道。 当然这里头能跟太长公主说得上话的都是一路有相同阅历的老一辈们,老一辈们道起古来,上一辈如大太太这一辈还能说上一两句,妙婵她们这些年轻的媳妇们可就完全搭不上边了,就完全成了临时客串的小丫环了,忙着替自家老太君端茶倒水,准备果子。 妙然还见到了诚意伯的刘老太君和生母黄氏,只是如今诚意伯府没落了,坐的位置有点远,旁边也没围什么人,可两人期盼的眼神妙婵可没错过。(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母女苦相逢 禁烟近,触处、浮香秀色相料理。正泥花时候,奈何客里,光阴虚费。望箭波无际。迎风漾日黄云委。任去远,中有万点,相思清泪。 到长淮底。过当时楼下,殷勤为说,春来羁旅况味。堪嗟误约乖期,向天涯、自看桃李。想而今、应恨墨盈笺,愁妆照水。怎得青鸾翼,飞归教见憔悴。 ――――宋周邦彦还京乐(大石) 如今的诚意伯府可不是当初分封时的伯爵府了,第一代诚意伯刚享福没几年就西去了,后面连着几代子孙都没有几个出色的,与皇家的情份也越来越淡,自然也就慢慢的衰落了。好在还有爵位在,总算能比得上一般的富家翁,却离京城最顶级的权贵圈已经是十万八千里远了。人家早就把伯府拋到了脑后头了。 伯府没有了圣宠,眼见爵位又到了尽头,诚意伯刘子星也快近知天命之年了,顶多再有三十年活头也就顶了天了。瞧着自己的儿子也没多大能耐,一家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平民,怎不让他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 刘子星开始到处钻营,银子如流水一般洒了出去,可声响都没一声。没想到今年不知交了什么好运,伯府一下子就咸鱼翻生了。妻子前头生的女儿竟然嫁入了最顶级的世家镇国公府,成了未来的宗妇,怎不让他激动。 这门亲事对伯府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门庭冷落的诚意伯府逐渐热门起来,说出去也是个人物了。有了刘黄氏和她所生的一对儿女,诚意伯府就能跟鼎鼎大名的镇国公府有了剪不断的牵系,谁叫他们的世子夫人是从刘黄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这可是风也吹不断、剪子也剪不断、铁打的血缘关系呀。世上还有比这更靠谱的关系吗,翻遍圣贤书,你都找不到第二种。 这不今年的靖安太长公主七十寿宴帖子就送到了诚意伯府了嘛,他们府里可有好些年头没接到这种邀请了呢。整个府里都哄动起来,特别是刘母刘老太君,满眶热泪的摩梭着烫金的大红请帖,嘴中不断的念叨着:“咱们府里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老身一辈子也没想过能有今天啊…………” 有了这张请帖,刘黄氏是春风满面的不得了,在府里的地位是直线上升,谁也不敢得罪。刘子星也连着好几日都在刘黄氏屋里头呆着,把一干美貌年轻的姨娘通房都丢到了脑后。 尝到了甜头,这不刘家人特别是刘黄氏一来到公主府就目光炯炯的想跟李妙婵和镇国公一干人等搭上话,在外人面前造成两家关系亲密的事实,再涨一涨刘家的声势,奈何两家地位实在悬殊,这才没得手。 眼见京城里头数得上名头的太太夫人们都在前头跟太长公主说着话儿,诚意伯府却只能在后头干着急。刘家人到底还是有少许的尊严的,没大呼小叫的缠上去,正苦于无计可施,谁知道就这么巧,坐在前头的李妙婵就这么巧的回头了,刘黄氏已经激动的站起了身,想朝李妙婵这边走来。 李妙婵见到自已无情无义的生母,顿感人生无奈,忍不住按了按额头。今年镇国公府因为太长公主的这一场寿宴而取消了,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没想到还是要见面的。 对于生母黄氏,其实李妙婵也很矛盾,要说恨她吧,却是这个女人怀胎十月生下了她,没她也就没有自己;不恨吧,这个女人是如此的狠心抛弃自己和父亲,只为享受虚幻的荣华富贵。可老实巴交的父亲却从没有怨过她,对年幼的妙婵说起的都是她的温柔娴淑,让她信以为真。没想到黄氏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能不顾一切的将自己“卖”给了她一心想要的荣华富贵。这对于李妙婵无异于当头棒喝,以前还幻想着生母温情的李妙婵彻底从美梦中清醒了。这个女人不是她想了十几年的母亲,也不配让她父亲惦记一生。 “哎,刚才的酒你没喝吧。”三嫂胡氏彻底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没呢,你看,我把酒都给倒了,就作作样子罢了。”妙婵小声的说到,将藏在衣袖中的手绢指给三嫂看了看。 “这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想着,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害你,也就只能背地里使使阴招,然后让你出出丑。这沾口的东西你最好是能不沾就不沾。这里头的阴私可多了去了,皇宫里出来的女人这本事可大着呢,杀人不见血。”胡氏就是个话篓子,不过妙婵就喜欢这么坦诚的人。坦诚的人才好呀,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才不用去想那些牛鬼蛇神、肮脏事。 “三嫂,多谢你了,你懂得可真多。” “那当然了,你也不瞧瞧我是哪家出来的公侯小姐,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要是旁人听了这句话,只怕立刻就跟胡氏反脸了,可妙婵知道,她只是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而已。 “哎,那前头不是诚意伯夫人和她家老太君嘛,听说那刘黄氏可是你生母。”胡氏也看到了那婆媳俩。 “恩,是她们俩。”妙婵应道。 “那你可真够苦的,摊上这么一娘亲,这以后啊有你受的。”胡氏说完,还不忘挖苦道,“我可是听说了,这家人这段时间可是上蹿下跳的蹦跶得厉害呢,一心想皇上开恩,再世袭一代。” “这爵位到头了,还能再世袭不成?”据妙婵所知,大华朝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降等呗,以前就有这样的例子,侯爷变成伯爷,伯爵成了子爵,再然后成了男爵,四品辅国将军,五品长亭将军,……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先帝爷那会儿国库空虚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只要你舍得塞钱,平等再袭一代也有可能。”胡氏难得能在对这些事毫不了解的李妙婵面前充“博学士”,一股脑的说了一大堆,正好能解了李妙婵的疑惑。这刘家只怕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建安帝登基即位后,这卖官鬻爵的门路彻底被杜绝了。刘家怕是想要搭上圣恩隆重的肖家求圣上开恩吧。只是这如意算盘是彻底的打错了的。 “你们妯娌俩凑在一块儿说什么悄悄话来着,也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听听。”妙婵跟胡氏在一旁“咬耳朵”,自然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妙婵抬头一望,见是位陌生的面孔,一旁的胡氏福了福身,还不忘小声的跟妙婵说道,“这是太长公主的儿媳,为人最是尖酸刻薄。” 既是太长公主的儿媳,那就是妙婵的长辈,妙婵也跟着欠身行礼,“见过周夫人。夫人刚才也说了,我与我家三嫂说的是悄悄话儿,自然也就不方便为外人道了。”都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再说她跟胡氏说的那些话儿确实也不能让外人听见。 周氏没想到碰了个绵里针,只得笑道,“我呀,是羡慕老太君家教好,持家有道,妯娌和睦。如今这京城里头这么和睦亲热的妯娌可是少见啊,都羡慕死我们这些做公婆的了。”这场面话说得可真是有水平,谁听了不高兴啊。尤其是自家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的。 “瞧瞧你这张巧嘴,今儿个可是你婆婆的生辰,你倒是拐着弯的来赞我了,看你婆婆回头怎么收拾你。” “哪能呢,她把你逗高兴了,我这个做婆婆的也高兴,回头我还得好好赏她呢。”太长公主也高兴得很,自个儿媳妇为自己搏得脸面,她自然也高兴。 “那媳妇儿就先谢过母亲了。”周氏也赶着话儿谢道。 大殿里又是好一阵哄笑,自然也就没有人去计较妙婵和胡氏说的是什么悄悄话了。 刘黄氏还站在那里,妙婵也只能走上前上见礼,反正都是要见的,晚见不如早见,主动出击还能掌握话语权。 “孩儿见过母亲,母亲安好。” “好,好,好。见了你啊,母亲再大的烦恼也没有了。”刘黄氏见到妙婵,就像耗子见到蜂蜜一样,笑得那是一个开心。 刘老太太也高兴的凑上前来,“瞧世子夫人这气色,想必很快就能传出好消息了吧。” “愿承老夫人吉言。”人家是愿自己能早生贵子,妙婵也不能不闻不问,笑着谢道。 “哟,原来嫂嫂跟诚意伯府也有关系啊。”冷不丁背后就传来讥笑声。 妙婵回头一望,原来是泰和县主。都是同辈,自然也就不需要行礼了。 “原来是县主。”妙婵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回答泰和的问题。只是一旁的刘家人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见过县主。” “县主可真是好容貌。” ………… ………… 卑躬屈膝,费心巴结的神情真是让妙婵汗颜。好在刘家的位置刚好在大殿的铜柱旁,这一幕才没被殿中其他人看见,不然就成为今日的笑柄了。 只是刘家人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去了,泰和县主听到奉承声,仍是冷若冰霜。“泰和是小辈,怎受得起老太君和伯夫人如此重礼,难道如今的诚意伯府成了如此不知礼仪的人了吗。” 一席话,说得刘家人尴尬不已。(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正面交锋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宋周邦彦解连环(商调·春景) 只是刘家人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去了,泰和县主听到奉承声,仍是冷若冰霜。“泰和是小辈,怎受得起老太君和伯夫人如此重礼,难道如今的诚意伯府成了如此不知礼仪的人了吗。” 一席话,说得刘家人尴尬不已。 “要是别人见到,还以为泰和也是个不知礼数,嚣张跋扈的人呢。”紧接着泰和说的这番话更是给刘家人颤动的血肉上洒了把粗盐,刘家人简直是无地自容,地上要是突然出现条缝隙,只怕是她们是能毫不犹豫的跳进去。可又能如何了,谁叫自已家的家势不如人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大那么多级,除了低头装死,还能做什么。 “县主怎么来了,可是我家老太君有事吩咐我?”妙婵也不喜欢刘家人,可也不想场面太难堪,这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才好嘛。 谁知泰和是个气性大的,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妙婵伸过来的手,“听说这诚意伯夫人是世子夫人的生母,难道我昀哥哥也要叫她一声岳母不成?” 原来是为肖景昀打抱不平来了,果真是块唐僧肉啊,妙婵在心里狠狠地咒了自家的相公。 “哈欠,哈欠,哈欠”正在巡逻站岗的肖景昀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心里美得不亦乐乎的肖景昀摸了摸袖中的凤尾花,恩,媳妇儿又在想我了,小爷生得好就是魅力足啊,媳妇儿才离开一会儿就想我想个不停,这下可要好好的“慰劳慰劳”她。 恩,是给她买支金钗,还是打个玉冠呢,做几身衣服也不错。听说前几日江南织造局给宫里进贡了一种流光绸,是新出的品种。人一穿上,就如水面上的阳光一般,流光溢彩,美得很呢。他去跟皇上讨要几匹,皇上一定会给他的吧,要是不给,那他就在御前学昭哥儿打滚,不怕他不给。恩,就这么定了,自个儿那么漂亮的小媳妇就得穿上那独一无二的好衣服相衬,说不定媳妇儿一高兴就能答应自己一起“钻研”那本精藏的小人书了呢,恩恩,想想就美死个人了。媳妇儿可害羞着呢,不过我就喜欢她那娇羞的神情,通红的耳朵,还有那绽放的红梅……,想到这儿,肖景昀已经是热血膨湃。就盼着这宴会早点结束,太阳早点落下。兴奋不已的肖景昀抬头一望,恩,太阳还没到正中呢,离落山还有二三个时辰呢。度日如年的肖景昀就像斗败了的狮子,失落不已。 暂且不提幼稚的跟太阳较劲的肖景昀,只说李妙婵这儿。泰和县主提出了这么一个劲爆的问题,妙婵实在难以回答。说是吧,刘黄氏肯定会顺竿而上,说不是吧,泰和县主立马就能用“孝道”二字压得她再也翻不了身。怎么答都是错。 “县主果然消息灵通,不错,诚意伯夫人的确是在下的生母,当初妙婵出嫁之时拜别父母时,我家世子爷也是跟我一起拜过的。”听到妙婵如此说,黃氏的眼睛亮得能发光。这句话不就是承认了她是镇国公世子的岳母了吗。 泰和听了这句话,正想出言讽刺,这母女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过了头。没想到李妙婵接下来说的话彻底的堵住了两人的嘴。 “妙婵虽自幼家境清苦,却也识得几个字。《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诚意伯夫人是我生母,无她即无我,我的确应该孝敬她,以全吾之孝道。孔圣人又曰: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自然也应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才不负圣人教诲。我待其为亲母,她亦应待我如亲女,为我思虑周全。不知县主可否认为如此。” 没想到李妙婵引经据典一大堆就只为了将话题丢在她身上,泰和县主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嫂嫂哪是只识得几个字啊,完全是谦虚了些,只怕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也说不出来这番话吧。妹妹也觉得嫂嫂说得对,这人啊,自然是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的。诚意伯夫人,你觉得呢。”都是狡黠的狐狸,这祸水东引的手段使的那是一个熟练。 “是是是,县主说得对,这人与人相处啦,都是这样的。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的,这样大家才好嘛。”黄氏说完,自嘲的笑道,只是那笑容是如此的言不由衷。李妙婵的意思明显得很,她们两母女的情份也是建立在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的基础上的。一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还有亲生淡漠的眼神,她不由得想起女儿得知自已的婚事时对她说的那句话,“母亲,您如愿了吗?”,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只怕这丫头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吧,那她以后还能怎么办,她生的一双儿女还能有什么将来,难道真的就成为平民。不,不能,平民的日子太可怕了,她受够了。她不能让她的一双儿女过那样日日数着铜板计较柴米油盐的日子。一想到这儿,刘黄氏就有了勇气,腰板也直了起来。她不仅仅是诚意伯夫人,她的爹是工部的侍郎,朝廷的三品侍郎,她的女儿是鼎鼎大名的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她有资格得到她人的敬仰。当刘黄氏挺直腰板,还想拉住前头生的女儿李妙婵时,却发现女儿已经走得远远的了,她再也抓不住她了。 众命妇跟太长公主道完寿后,又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进入了寿宴的例行项目――看戏。 太长公主喜欢看戏,也爱戏,府里自然建有专门的戏台。戏台建在曲波池边,如今荷花已经谢了,满池空荡荡的,池上早就搭好了坚实的木板,宴席就摆在湖上,迎着清风,沐着阳光,用来看戏却正好。 戏台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着各种彩穗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甚是喜庆。 太长公主府里请来的自然是京城最出名的戏剧班子――荣华班。这戏班子的名声就连孤陋寡闻的李妙婵也早有耳闻,班主姓荣,自幼练习武生,一身的拳打脚踢,做拉唱跳名动京师。更重要的是,唱武生之余,他还精通花旦,刚猛与柔和就这样神奇的突显在一个人身上,蔚为天下奇闻,世人赞曰“戏中魁首,千年难遇”,上推五百年,下推五百年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荣华班所到之处,无不万人空巷。能请他唱堂会的人无不非富即贵。 露台下,早就摆好了席面,每一席旁边再设一小几,几上摆放着炉瓶,焚着御赐的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木雕。 “咚咚锵,咚咚锵”,一开场就是一群*岁的小男孩着红衣翻着跟斗跳了出来,一连串的跟斗看的人眼花缭乱,年纪还小的各府公子小姐更是拍得手掌都红了,连声道好,“好,好,好。” 早就有一旁的仆役听见叫好声,将预备下的几簸箩银钱向台上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太长公主大悦。 小子们听见“赏”声,竟然没有停下来,而是开始了“叠罗汉”,远远的望去,竟是一个“寿”字,这下台下的众人都哄动了。 “贺太长公主千秋,贺太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小儿齐声道。 这下子太长公主更是高兴,连声道:“好,好,重赏,重赏。”话音刚落,大笔大笔的银钱如瀑布一般丢到了台上,台下的太太小姐们也丢了不少银钱上去。这台柱子还没出呢,上千两银子就赏出去了,要是那荣老板一出,那还不知道要赏多少呢。 老太太也欢喜得很,特地取下手中的玉镯子吩咐下人送了上去,转头又跟大太太、二太太吩咐:“咱们府里哪日也请荣老板来唱上两出,就这个路数。” 大太太、二太太忙应道,“是”。(未完待续。) 戏中仙(为辞?清的打赏加更) 秾李夭桃,是旧日潘郎,亲试春艳。自别河阳,长负露房烟脸。憔悴鬓点吴霜,念想梦魂飞乱。叹画阑玉砌都换。才始有缘重见。 夜深偷展香罗荐。暗窗前、醉眠葱蒨。浮花浪蕊都相识,谁更曾抬眼。休问旧色旧香,但认取、芳心一点。又片时一阵,风雨恶,吹分散。 ――――宋周邦彦玲珑四犯(大石) 荣成班果然名不虚传,“开头彩”已如此精彩,更让人期待台柱子荣班主的精彩演绎了。 大红的帷幕已经落下,全场丫雀无声。飘摇的灯影里,戏台上的鼓点渐起,清脆地锣声开场,一声如莺如燕如黄鹂的清音“来……了”,那高亢嘹亮的声音拖得悠长悠长,在天地之间起伏跌宕,富有音乐气质的节拍抑扬顿挫,余音袅袅,带有久久的余韵。舞台上一声回味绵长的开场之音宛若琴筝、细如丝弦,余音绕梁的仿佛洞穿了云霓,直抵九天。人未出场先闻声,那声音攒足了台下的人气,烘托了舞台上的气场。“周瑜”头顶束发紫金冠,身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腰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上得台来:“我有心放他回营门不锁,回头看蒋子翼早已睡觉。假意儿佯装睡和衣而卧,偷眼看仔细观他行事如何?…………”荣班主武功根底坚实纯熟,身手矫健稳练,身段灵活洒脱,干净洗练,无不曲尽其妙。一曲《群英会》唱得是荡气回肠,慷慨激昂,一代名将周公瑾跃然纸上。 一曲唱罢,台下的人疯狂叫好,女客这边好歹碍于礼教束缚矜持些,只是将手中的花啊、香囊啊、手帕扔到了台上;隔壁桌的男客已经多的是拍桌子了。妙婵也听得直冒热血,激动不已,仿佛见到了当年羽扇纶巾,纵横沙场的人间周郎。 一曲《群英会》唱罢,荣班主一转身己是白衣飘飘的月宫嫦娥。唱的是嫦娥服食灵药飞上月宫后在清冷的月宫居住的情景。 嫦娥:琼楼玉宇是儿家,丹桂飘香透碧纱。翠袖霓裳新换罢,携篮独出采奇花。 (念)头上宝髻燕钗横,项唇一点樊素樱(白)吾乃广寒仙子嫦娥是也。自从来到月宫,到也逍遥自在。看炎夏己过,将到中秋,意欲采取群芳,酿为仙酒,中秋佳节,好与众位仙姑,一同庆赏良宵。看今日天气晴和,百花争放,为此来到花园,采取一番便了。 身段柔美,广袖飞扬,秋波流转。明明刚刚还是气质雄浑的七尺男儿,沙场悍将,转眼间就成了千古美人。特别他的念白,字斟句酌,清晰流畅,唱腔醇厚流丽,感情丰富含蓄。嗓音高宽清亮、圆润甜脆俱备,故音色极其纯净饱满,唱工从不矜才使气,始终保持平静从容的气度,决无气馁音懈之处。他的唱腔旋律优美,顺畅流利。在每一出戏中,均结合表达人物感情和剧情内容的需求,设计出大量新的唱腔,悦耳动听,清丽舒畅,并不以花哨织巧、变化奇特取胜,但无论是柔曼婉转之音抑或昂扬激越之曲,都无不出自心声,感人至深。梅兰芳的嗓音脆、亮、甜、润、宽圆俱备,而最难得的是又甜又亮,这哪是一般的好嗓子,绝对是千古难得一见的“金嗓子”,简直是如传说中的“绕梁三日而不绝”。 曲唱完了,荣班主都已经谢幕了,台下众人还沉醉于清丽的歌声中,久久不愿醒来。 “这哪是人能唱出来的曲子呀,这简直就是戏中的神仙呀。”众人叹道。从此这荣班主也就有了个雅号“戏仙”,戏仙就是荣成,荣成就是戏仙。 这是妙婵有生以来被一个人彻底的震撼到,以前听过的戏简直就是白听了。 荣成善於运用歌唱、念白、表情、身段、舞蹈等技艺,把人物的心理状态刻画入微。自然、和谐、圆活、洒脱、出神、人化,富有节奏感和塑形美。质朴中见华贵,端庄中含俏丽,淑静中蕴情致,妩媚中显大方。 李妙婵已经听痴了,当然听痴了的也不只李妙婵一人。多的是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要是紫烟那丫头在,只怕她都能冲上台上死死的抱住荣成荣班主满地打转了。以前,她可是最喜欢听戏的,能披星戴月地跑上几十里就为了听边境的草台班子唱一段戏。不知这时候她又野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妙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这丫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有些着急的妙婵赶紧吩咐府中的丫鬟去找找看,一见到她就赶紧让她回来。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许是妙婵有些太着急了,让身旁的大太太看出了些端倪。 “也没什么大事,母亲,只是我刚才让我身边的丫鬟去办了件小事,可过去的时间也有些久了,还没有回来。瞧这寿宴也快散了,就打算让人去找她回来。”妙婵小声说道 “恩,那就赶快让人去找吧。”一听只是个小丫头,乔氏也就自然没有放在心中,点了点头道。 “是你身边的紫烟丫头吧。”倒是老太太上了心。自从紫烟以一手精湛的刀功在府中露了脸后,老太太就记住了这个小丫头。 “回祖母,正是她。”妙婵赶紧起身道。 “那可是个活泼的小丫头,整日笑嘻嘻的,蹦蹦跳跳的像只梅花鹿一样。”想起这个丫头,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不过难得的是又守礼懂规矩,真是难得。” “没事,这长公主府大了点,许是在哪儿瞧见了什么稀奇玩意,贪玩去了。小孩子呀,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呀,就喜欢这样子的孩子,整曰开开心心的,人看见了就喜欢。” “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死守规矩不放,老板着脸扮老成的丫头了。人啦,一辈子活得开心就好。”果然是能生出一代皇后、养育一名皇帝的老人,对人生看的是就是通透。古人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就是肖母这种富有真知灼见的老人吧。 虽然老太太的话宽解了妙婵的紧张,可心中不好的预感并没有消失,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未完待续。) 阴谋 迤逦春光无赖,翠藻翻池,黄蜂游阁。朝来风暴,飞絮乱投帘幕。生憎暮景,倚墙临岸,杏靥夭斜,榆钱轻薄。昼永惟思傍枕,睡起无憀,残照犹在亭角。 况是别离气味,坐来但觉心绪恶。痛引浇愁酒,奈愁浓如酒,无计消铄。那堪昏暝,簌簌半檐花落。弄粉调朱柔素手,问何时重握。此时此意,长怕人道著。 ――――宋·周邦彦·丹凤吟(越调)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如此的灵验。一提起紫烟,李妙婵就觉得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似乎要忍不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往日风轻云淡的一个人比刻死死的在袖中握住自己的双手,脸上却不露声色的带着笑容跟身旁的夫人寒暄说笑。谁也想不到她心中是如何的害怕,一如当年面对胡兵压境烧杀抢掠之时,紫烟肯定是出事了。 她在心里不住的自责,她早该想到的,她如今的身份可不同往日。她如今是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太长公主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对她下手,因为那样就是与镇国公府正面为敌,国公爷不会甘心,老太太也不会放过公主府,纵然俩个人再有多厚的情谊。世家之间的颜面交情都不过是面子问题,一旦涉及两家最根本的利益,多深的交情都挡不住滔滔的洪流。 更何况太长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将自己的孙女——泰和县主嫁入镇国公府为下一任世子夫人,如果不慎下了镇国公府的颜面,惹恼了老太君、国公爷,那这桩婚事就永无实现之处,两家就会成为仇人。在加上镇国公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一旦天威降临,那于整个长公主府就是盖顶之灾。这是太长公主最不愿意看到的,她已经老了,名义上是当今皇上的姑祖母,虽然未出五服之内,却已经是三代已上的老人了。 她与当今皇上还能说得上有几分香火情,可她的儿女,孙女,却已经完完全全是外人了。建安帝登基以来,可从来都没有诏过他们入宫觐见啊。她想撮合镇国公世子肖景昀和她的孙女的婚事,虽然也有泰和县主的一往情深,可更多的还是想着能跟镇国公府拉上关系。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始终考虑的都是家族绵延百年、千年的大事,儿女私情不值一提。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对自己动手,那就只能向李妙然身边人动手了,还有什么比紫烟那个丫头更合适的呢。论身份地位,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论年龄,虚岁还不到十三岁,正是爱打爱闹的年纪,更何况还是一个从苦寒的边疆来到这繁盛的洛阳城还不到一年,见到公主府里奢侈精致的装饰,那还不看花了眼,随便引诱一下,就能让紫烟那个丫头犯下大错。 这样一、既损了李妙婵的颜面,说她御下不利,纵容身边人胡闹,再往坊间一宣传,那人人都知道李妙婵不堪世子夫人之位;二、镇国公府也不会因为自家媳妇带过来的一个小丫头而跟公主府翻脸。这样李妙婵的名声也受损了,再找几个人挑拨一下,拆散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李妙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无能,竟然看不破这小小的迷雾。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紫烟能醒目点,不要犯傻,能跑到自己的身边,这样她无论如何才能保住她,哪怕前方遍地荆棘。她俩一路披荆斩棘过来,可不能在这阴沟里翻船。那样,她李妙婵实在是无颜已见江东父老。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寿宴也要散了,开始有人家走到太长公主身前告辞,紫烟还没有回来,妙婵派去找她的人也没有回来。李妙婵可以肯定,紫烟一定是出事了。 泰和县主正围在太长公主身前笑意盈盈的招呼客人,太长公主是那么神情慵懒的靠在一旁的桌几上,只有她身旁的白发老嬷嬷却不在了。往正主身上一打量,妙婵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场风暴正在想把自己和紫烟都卷进去。有了肯定的答案,李妙婵却定下心来,她不再害怕,不再紧张,相反的还和身旁的胡氏谈论起今儿的荣班主来。 “嫂嫂,这荣老板可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戏剧奇人啊。” “那确实,你看他人高马大的,扮起女人来却身段妖娆,嗓音清脆如黄鹂,眼波一转,我魂都勾没了。要不是亲眼得见,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他是个男的。” “是啊,今儿个可真是大开眼见了,武生演得好,花旦装扮也一流,难怪称之为千古奇才,今儿个可真是饱了眼福了。” “恩恩,下次到了咱们府里,也让他演这出戏,咱们啊,好好的看个够。” ………… 女人的第六感是如此的灵验,果然没一会儿就出事了。 远远的,几个健壮的仆妇押着一个披散头发的丫鬟走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世家的小姐。打头的小姐打扮跟京中其他的世家小姐不甚相同,她个子比寻常女子略高几分,年纪也大上几分,五官明丽,十分英气,今日穿着大红色锦缎袍子,系着一根刺绣腰带,带下身着一条云纹绣的夹棉裤子,脚上瞪着一双鹿皮小靴,更特别的是手中还挥舞着一根马鞭。妙婵的眼力比平常人好上几分,早就看清了被仆妇们押着走来的就是她家的紫烟。果不其然,太长公主打的就是利用紫烟来削弱她的名声。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引起了还未离去的各世家夫人的注意。早就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互相打听,“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瞧这服饰,似乎是镇国公家的吧?” “没错,没错,就是镇国公的。” “镇国公家的怎么会撞上成王府的这位小祖宗呢。” “别说了,小心被她听道,可不好了,这小郡主手段可狠着呢。” “就是,就是,我们就等着好好的看热闹就行了。” 手中拿着鞭子的女子趾高气扬地走到前头,对着太长公主轻轻地弯了下腰,“侄儿见过姑母,给姑母请安,贺姑母年年有今曰,岁岁有今朝。” “好好,和玥啊,怎么这会儿才来,荣班主的好戏可是刚刚才收场。”太长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位和玥郡主,老脸都笑成了绽放的菊花。 “和玥也想早点来,可没想到在路上被个小人拦住了,害我白白错过了荣老板的好戏,姑母,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和玥腻在太长公主怀里,恨恨地揪着手中的长鞭。 太长公主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摩着她软嫩的小脸蛋,见她撅着小嘴一脸不悦,顿时心疼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给姑母说说,姑母替你出气。” 一听到太长公主愿意为自己撑腰,和玥郡主立刻是乌云转晴了,忙从太长公主怀里钻出来,直直的走到镇国公府这一边,“和玥见过奉圣夫人,奉圣夫人万福。” “郡主多礼了。”肖母自然也知道和玥是过来找茬的,虽没当场拉下脸来,可语气却淡淡的。 “和玥在园子里赏花的时候,见着贵府的这个丫头竟然仗势欺负工部黄侍郎家的黄小姐,看不过眼就出手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口出狂言,说是她的主子是贵府的世子夫人。和玥不好处置,就特地命人把这小贱婢押了过来,交给老夫人处置。” 老太太脸都没抬地说道:“的确我那孙媳的陪嫁丫头,老身谢过郡主了。” 和玥见了肖母的反应却一点都没气馁,只要肖府认了这个丫头就好。娇笑道:“只是这丫头也实在太嚣张了些,人家黄侍郎家的小姐既没招她,又没惹她,这个小丫头竟然直直的冲上来狠命的掐了人的手,让黄小姐的芊芊玉手都青了呢。”和玥郡主一说完,呆在一旁的黄小姐就配合地站了出来,跪下大哭道,“请太长公主为我做主,请奉圣夫人为我做主。”说完还不忘擦了擦眼泪。一齐跟着过来的几个小姐也齐声附和道,“就是这个小丫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黄妹妹一顿猛掐,我等可看得清清楚楚。”说完还不忘齐齐的将手指向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紫烟。 这个局布的可真是有水平,想必费了大长公主不少心力吧。事主是李妙婵的陪嫁丫头,苦主是工部黄侍郎家的孙小姐,而黄侍郎就是李妙婵的外祖父,也就是说眼前的苦主黄小姐是李妙婵嫡亲的表妹。紫烟打了她,也就是以下犯上,然后又被这么双眼睛齐齐的看到了,尤其里头还有一位尊贵的郡主。奴仆打了主子,是世家最忌讳的事,也是大华律例规定严惩的犯罪,一旦坐实,轻则流放,重则当场仗毙。 “这样啊,这丫头既然是镇国公府家的,我也不好越殂代袍了,一切就由奉圣夫人裁决吧。”靖和太长公主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作壁上观。 跪在地上的黄彩衣一听,立刻转向老夫人这边,磕头道,“求奉圣夫人为奴婢做主。”那头是磕得是响亮利落。 一旁的黄府众人也不忘跪上前来,“求奉圣夫人为我等做主。” 全场人都在等待肖母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开始 昼日移阴,揽衣起、春帷睡足。临宝鉴、绿云撩乱,未忺妆束。蝶粉蜂黄都褪了,枕痕一线红生肉。背画栏、脉脉悄无言,寻棋局。 重会面,犹未卜。无限事,萦心曲。想秦筝依旧,尚鸣金屋。芳草连天迷远望,宝香薰被成孤宿。最苦是、蝴蝶满园飞,无人扑。 ――――宋·周邦彦·满江红(仙吕) 全场人都在等待肖母的决定。在这里,也只有这个资格能做出这个决定。大太太乔氏已经是怒气冲天了,朝妙婵狠狠地剜了个大白眼,只肖母还是气定神闲的端着几上的茶杯,轻啖了一口,“靖和啊,您府中这泡花茶的法子可不错,枸杞加上胎菊,正适合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人喝。” 没想到肖母竟然聊起茶来了,太长公主也很意外,“是个老茶师想出来的,她家呀,是世代的茶师,倒有些绝招,您要是喜欢,今儿个以后啊就让他到府上去可好。”不过一个茶师,有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就送人喽,说不定还能与肖家拉近关系,再不济也能在里头钉下钉子,何乐而不为呢。 “那就不用了,这君子呀不夺人所好。”老太君依然是慢条斯里的喝着茶。妙婵也不急,既然闹到了她跟前,又听明了原委,她就自信今儿个也能与紫烟平安归去,只是恐怕要毁了这老公主的寿宴了。没办法,谁叫她自找的呢。 “昀哥媳妇,这丫头是你身边的人,就由你自己处理吧。记住不许徇私就是了。”慢吞吞的喝完手中的茶,肖老太君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众人既吃惊,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李妙婵是世子夫人,这个脸面老太君要给。 “是,孙媳遵命,谢过祖母。”妙婵听后,忙向老太君道谢。不管老太君用意如何,都是给了妙婵和紫烟自证清白的机会,她很感激。 然而,妙婵并没有返回座位上去,而是径直走到了跪在地上的紫烟身边。压着她的几个仆妇见到妙婵,总算是把紫烟给放开了。 “小姐……”不知是不是此时才感到害怕,前头还桀骜不顺地瞪着几个仆妇的紫烟见了妙婵倒有些动容了,却依然还是没有哭泣。一大早精心编织的发辫已经彻底的散了,头上的玉钗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儿。今早上还嚷着要跟妙婵来公主府“见世面”的紫烟此刻就是一只小野猫,满身的尘土,衣袖也被撕成了布条,手臂上还有不少还未散去的淤青,特别是背上隐隐约约还有些血痕,想必这一路被压过来,受了不少这些“泼妇”们的“暗招”和那和玥郡主的鞭子吧。 “没什么事吧你,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你家小姐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敢情我平日里教你的你都忘了。”妙婵蹲下身来,掏出手帕,小心的擦着紫烟身上的灰尘。 “小姐,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都好着嘛。”说完还不忘起身伸胳膊伸腿的给妙婵好好瞧着,可就是不肯转过背来,弄的妙婵都哭笑不得了。她怎么会收这么个傻丫头啊,还把她带到这京城的“是非之地”,她当初到底是那根弦不对啊。 “人家黄小姐可说了,你可是把人家掐得可惨了,是不是真的。”少不得,妙婵也只好板着脸办起正事来了。 “小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见都没见过她,正打算回来呢,就碰到这伙子人,不由分说就把我给压来了。”说完还不忘狠狠的指着刚才压的的人呢,这时候还知道要“记仇”了呢。 一旁的仆妇听了,可不乐意了,尤其是妙婵的表妹黄姑娘更是急得跳脚。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一见了就冲上来掐我的。……” “就是,就是,这些都是我们亲眼见到的,那还有假?你这小蹄子看着就是找打……”仆妇们也忙着分辩道,同时还不忘“威胁”紫烟。 ”行了,我信你,你说不是你做的,那自然就不是你做的,好好的把头发弄一弄,你看真的都成了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了……“妙婵却不为所动,笑着帮紫烟抿了抿头发。 ”嗯。”紫烟听完,乖乖的扎起头发来。 “这位就肖夫人是吧,你这丫头打主子可是本郡主亲眼看到的,旁边还有不少的千金小姐呢,难不成我们大伙儿的眼睛都瞎了不成。“在一旁看好戏的和玥郡主上前讥笑道,还摆明装出了不认识李妙婵的样子。 ”是吗,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更愿意相信我这丫头说的话呢。“妙婵知道今日事必不能善了,既然她们想把它弄大,那就大不了鱼死网破,只是不知道谁是那条”死鱼“了,不过,妙婵可以肯定,那条”死鱼“一定不会是她自己,也不是紫烟。 ”哦,那夫人就是摆明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包庇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大胆奴婢了。“和玥郡主可真是敢说,直接就把李妙婵说成是包庇犯了。 刚还跪在地上的黄彩衣听到妙婵似乎不相信众人的话,心想要是今儿要是下不了李妙婵的颜面,那倒霉的不就是她了吗,那她的苦头不就白受了,这可不行。想到这儿,黄彩衣大声喊道:“婵表姐莫不是还记恨彩衣当日对你的无礼不成,当日妹妹只是年少无知,又不认识表姐您,才会在府门口赶你出去的。都是妹妹年少无知,才会干出那样的蠢事。姐姐你就大人有大量,饶恕我吧。只是今儿个,你也不能这样子当着大伙儿的面硬是说妹妹我栽赃嫁祸你这个丫头吧,我用的着嘛我?”说完,还不忘拉起衣袖,将玉臂露了出来。果然,洁白的手臂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红痕。 “哎哟,这时候还没散,怕这个丫头是用了大力气的。” “恩,也只有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掐得出来。” ……………… 一旁黄彩衣的生母更是扑了上去,搂抱着自个的女儿,大声哭喊:“我的儿啊,都是这天杀的贱奴啊,她这是想要断你的手啊。” “娘无能啊,架不住人家势大说瞎话啊,指鹿为马呀,把黑的说成白的呀。” “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我苦命的儿啊……”就这样哭天喊地的抹眼泪,那叫一个听者伤心,闻者留泪啊。 开始有与黄家相好的夫人上前劝道,“黄夫人且安安心,这不是有太长公主和奉圣夫人在吗,不会让令千金受任何委屈的。” 有性子急的甚至走到太长公主和肖老太君跟前,求两位老大人为这黄小姐“讨回公道,”甚至有的人还说出了要报官的话语。一心要护着自已丫头的李妙婵俨然成了践踏王法、十恶不赦的“众矢之的”。 太长公主倒是想把这件事做成铁案,可碍于一旁的肖老太君,实在不好出声,可眼光却示意众人去找肖老太君。 肖老太君却依然是稳如泰山,似乎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同来的大夫人,二夫人,胡氏还有后头赶来的三位姑娘都是急得不行,纷纷示意妙婵“弃卒保车”。一个丫头而已,再金贵也只是个丫头,没必要为了她跟众人对撞。要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那些后宅妇人的流言蜚语了。不是有句话叫做“唾沫腥子淹死人”吗,说的就是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后宅妇人。 眼见自家小姐为了自己跟那么多人对峙,此时的紫烟才彻底的有些慌了,小手不断的颤抖,“小姐,你就让我跟她们去吧,反正我没做,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真是个傻丫头,怎么就没有想过人家这次就是要送她入地狱的呢,只要妙婵把她交了出去,肯定就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到时李妙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你傻呀你,只要你没做,你跟着她们去做什么?”妙婵笑道,紧紧地握了握紫烟的双手,“别怕,难不成你不相信你家小姐没这个能耐不成。” “小姐,嗯,紫烟不怕,只要有小姐在,紫烟什么都不怕。” “哟哟,可真是主仆情深啊,看着就让人感动呢。昀嫂嫂,可是那么多人作证呢,嫂嫂指鹿为马那可就是给镇国公府抹黑了,那可不好吧。”早就按捺不住的泰和县主也跟上来笑道,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着实令妙婵感到恶心。 “县主说的哪里话,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怎么会有人能指鹿为马呢,那岂不是置圣明天子、国家法例于不顾嘛。”妙婵回击到,“只是我这丫头生性胆小,我相信她多过于诸位夫人小姐罢了。” “那难不成那么多人看到的都是假象嘛?”这一下可是带了头了,刚刚才沉寂下去的小姐、仆妇们已经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世子夫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些,难道就不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吗?”泰和很快就跟和玥组成了“统一战线”,真不愧是“一丘之貉”。 “自然诸位都想知道,那我也就说说吧。”妙婵很镇定,轻移莲步,走到黄家的小表妹黄彩衣身前,“原来是外祖父家的小表妹,当初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恕姐姐眼拙,没看出来,失敬失敬。” 李妙婵摆明车马,就是说她俩表姐妹根本不认识,自然也不会将当初的那点恩怨放在心里,自然也就不会存在指使或者是紫烟主动的报复了。 “瞧妹妹这哭的,脸上的妆都化了,好好的一个小美人怎么就成了乡下丫头了呢。”想当初,黄彩衣初次见到李妙婵是可是说了这么一句的,“哪里的的乡下丫头,也敢到我们黄府来打秋风,真是马不知自己脸长。”现在李妙然就这样把她说成了乡下丫头,怎不教她七窍生烟,“你你你……”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却是刚才哭的太厉害了,一时堵住了嗓子。 “妹妹刚才可是说我这丫头狠狠的掐了妹妹的手臂。姐姐我没听错吧。”妙婵问道。 “当然,就是她,死死的抓住我的手。”总算缓过气来的黄彩衣总算是说出了句完整的话来。 “哦,那妹妹就是很确定的,不知妹妹今年芳龄几何?”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黄彩衣没想到妙婵竟然问起她的年龄起来。 “哦,没什么,不过是确定一下妹妹的年纪罢了,要是妹妹只有三岁呢,这三岁小孩说的可是不准的。”妙婵摆明就是说她的话不可信。 “你胡说,我满了十三了。” “哦。”妙婵听后却只是哦了一句,再也没有问她了,相反的是向和玥郡主走去。 “见过郡主,郡主安好。” “难不成世子夫人也是想问本郡主芳龄几何不成?”和玥也有点糊涂了,这李妙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妄想翻案不成。 “正是。”妙婵笑道。 “本郡主年方二九,怎么,你有意见。”说完,和玥还不忘挑衅李妙婵。 “郡主风华绝代,我怎么会有意见,谢过郡主。”妙婵没理会和玥,又走到了声称看到紫烟打人的几家小姐前,又问起了这个已经问烂了的问题。 “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都是些正在说亲或待嫁的姑娘家,最大的就是和玥郡主,十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三岁。 问完这些姑娘,妙婵没有停下脚步,又问起了那几个压着紫烟来的仆妇的年纪。这些人倒是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妙婵的提问。 “老奴今年四十。”、“老奴三十二。”、“老奴二十七。”……很肯定个个都不是老眼昏花的老婆子,妙婵要得到的答案也就是这些。如此也好,这样,李妙婵也就没有顾虑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真的想指鹿为马不成?”和玥郡主可不耐烦了。 “这怎么可能呢,妙婵可自问不是当年的赵高,鹿就是鹿,怎么变都成不了马,郡主您说对吗?” “那当然,圣上圣明,自然不会出现这等混淆黑白的事儿来,世子夫人可要小心,地位不保哦。”这帽子扣得,都把这件事儿攀到皇上英明不英明的事儿上去了,真的是想把妙婵从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上弄下来啊。两人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啊,还有肖景昀肖大世子到底给她招惹了多少个有权又有势的“情敌”来啊。(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不是奴才(为江南水乡梦的打赏) 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余红、犹恋孤城栏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 不记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飙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 —————宋·周邦彦·瑞鹤仙(高平) 女眷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开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直接对上了和玥郡主,就为了一个以下犯上的小丫头,这消息很快就在宴席上传开了。 一个是超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圣眷隆厚,非常人能比;一个是成王的老来女,京里出了名的跋扈小郡主,一手鞭子耍得那是一个顺手。要说这个和玥郡主啊,实在是皇家的一颗明珠。成王妃五十岁的时候怀上了她,京中象她这样的年纪,孙子都有十来岁了,成王妃也是如此。更何况人老珠黄,这么大年纪的女人早就是成了摆设了,没成想,春风一度,成王妃竟然还能珠胎暗结,着实是轰动洛阳城。当时京城里说什么话的都有。成王妃知晓怀孕的时候,也是臊的不好意思。孙子都十来岁了,她竟然老蚌生珠,实在是没法见人了,一心想流掉这个胎儿。堕胎药都开好了,成王爷却不干了。老子能生,那就是老子的能耐,有本事就叫她们也生一个看看。 女人怀孕甚是辛苦,孕吐啊,抽筋啊,那是数不胜数。成王妃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想着这胎必定怀得辛苦,成王府上早早就备好了专精妇科的太医郎中,没想到成王妃倒是怀得顺利得很,什么事都没有,顺顺当当的诞下了一个小郡主。这叫成王夫妇好不欣喜,一生下来就请了先皇的封赐。 这小郡主自然就成了成王府的宝贝了,千依百顺,说一不二,一不小心就给养歪了,一十八岁还没有人上门求亲。前两年老王妃也去世了,老成王退居幕后,成王世子成了成王,和玥的婚事彻底的成了成王府的难题。 女子十一二岁来了天癸,就意味着可以生儿育女了,大华女子大多在十三四左右订下亲事然后嫁人。出身官家的女子因家人怜惜,留在家中备嫁一两年,十五岁及笄出嫁刚刚好。李妙婵十六岁还没有婚约的,己经是少有的了。像和玥郡主这样十八岁还没有定亲的姑娘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成王府可不着急着吗,男方身份低了,配不上郡主的尊贵,同等家世的吧,彼此知根知底的,硬是要嫁过去,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内院出事了。”同来的金吾卫找着正打算开溜的肖景昀,说道。 “出什么事了,无非是出了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自幼就在后宅脂堆里打滚的肖景昀可没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他打算进去给老寿星贺个寿,然后跟着自己的家人一块回府呢。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里头可跟你家那位夫人有关呢,听说那和玥郡主还要报官呢。”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一听到这里头还有自家媳妇呢,肖景昀就急了,拔腿就往内院跑。 哎,那臭丫头,不会是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了吧,真是不省心,跟着老祖宗出来都能犯错,蠢死个人了,怎么平时没看出来了呢。看来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才行。 哎,不对啊,老太太也在呢,怎么会让人去报官呢。老祖宗肯定不会让人这么干的,肯定是传话得到人传错了。肖景昀转念一想,有老太太呢,出不了什么大错,这会儿一定都已经解决了。想着想着,焦灼的心情也平淡下来了,又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了,还有闲心好好的观赏起路边的风景来了。 嗯,恩,不错,不愧是积年的老公主府,这园子比自家的可要精致多了。走着走着,倒是很有兴致的比较起两府的差别来了。 嗯嗯,这亭子构造不错,那琉璃瓦亮锃锃的,比自家的灰瓦可要好看多了,只是自家可不敢用这些皇家御用之物,想想这个,肖大世子有点不自在了。生在皇家就是命好呀,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也比自家大。 “紫烟,既然你肯定的说自己没干这件事,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呀?”妙婵仔细地问了每一个声称见到紫烟打人的当事人的年龄后,又问起了紫烟。 “我当时正在看一盆花草呢。”紫烟很肯定的回答道。 “既然那盆花草让你如此入神,那你就把它搬过来给我看看吧,也让你家小姐我好好的瞧瞧。”说实话,妙婵一直好奇的就是这件事情。究竟什么样神奇的花草能让紫烟这个丫头看的这么入神,连有人到了身边都没觉察到。 紫烟一听到小姐要看她看过的花,飞一般的跑远了。真的还是一个小孩子。 “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让你这丫头畏罪潜逃吧。”谁也不清楚妙婵到底在做什么,太长公主一群人也不想自己精心布下的天衣无缝的阴谋破产。这事迟迟得不到解决,最后受伤的只会是她们自己。只是,这些人碍于老太君还没有发话,自然也不能亲自“下场”。主子一使眼色,身边的丫头自然就要挺身而出了。 “怎么?这畏罪潜逃是什么意思,官府什么时候定下她的罪了,再说她也不是有奴籍的奴才,而是我大华的平民。官府一日没定她的罪,她就不会是畏罪潜逃。”妙婵说的很明白,紫烟不是奴才,而是平民,《大华律例》明文规定,平民无故不可随意羁押。紫烟自然就不存在什么以下犯上,殴打主子的罪名了。 没想到闹了半天竟然弄出来这样的场面,谁都没想到。当然最失望的就是这群背后布局的人了。没有了这个把柄,李妙婵就能把这件事说成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女娃之间的争吵。这就完全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 “你胡说,难道我儿这苦就白受了嘛?”妙婵一说出紫烟的身份,最先受不住的竟然是黄彩衣的生母。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大力士 三月,避贼复游故地。感叹岁月,偶成此词。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抵死须遮。叹事逐孤鸿尽去,身与塘蒲共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递,贮立尘沙。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 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欹斜。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留,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 ――――宋·周邦彦·西平乐 “难道我女儿这苦就白受了吗,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天理王法了吗?”黄氏,或者说李妙婵的舅母,哭得是悲天呛地。黄彩衣也开始了“水漫金山”。周围有些醒目的世家夫人们倒也冷静下来了,只怕这里头有不少门道吧。 “世上怎么会没有天理呢,舅母,这话看不能乱说啊。”妙婵小声的在黄氏耳边说道。“这位就是我那彩衣表妹吧,哭得那么伤心,又何必呢。姐姐给你个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不然一会儿可就不好看了。” “李妙婵,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看就是你记,着当初的仇,就是你派她来打我的,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你难不成还想威胁我。你…………”黄彩衣先是愣住了,然后就是恼羞成怒,小小的人儿,就如一个泼妇骂街一般。好在黄氏总算还有些理智,还记得要保住黄家的颜面,硬是捂住了女儿的嘴,这才没吐出更难听的话来。 “彩衣妹妹自然如此说,那姐姐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姐姐劝劝你,这世上有些事啊,不一定就能称心如意的。”李妙婵丢下两句轻飘飘的话,走回了老太君身前。 “回祖母,孙媳已经弄清楚了。” “哦,你既然弄清楚了,那就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了了吧。”肖老太君还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抬了抬眼皮,就定下了这件事情的结局,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孙媳替紫烟谢过老祖宗。”妙婵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老太君这句话。有了老太太这句话,天大的事儿也能解决。 可一旁的和玥郡主就不甘心了。 “难道奉圣夫人也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地把这事给了解了吗?”愤怒的和玥当场发难,只差没用鞭子指着老太君了。好歹这点理智她还是有的,不然今儿个倒霉的就是她了。 “那郡主以为呢。”老太君这时倒是有兴致了,和颜悦色的问道。 “自然是秉公处置了。” “哦,那郡主倒是没说错。只是那丫头不是奴婢,自然也就没存在什么奴犯主的事儿了。都是孩子,难免少不了吵吵闹闹的,道个歉也就可以了。郡主不是还赐给了她几鞭子吗。那也就够了。”果然老太太一早的决定就是这样。既然是同年的孩子打闹,两家的颜面自然也就不会有损失,事后,肖家再备份礼物送给太长公主和黄家,也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了。 “太长公主觉得如此处置可好?”肖老太君可不关心和玥郡主的态度,在这里,能质疑她的也就只有今日的寿星——靖安太长公主了,定西侯府的老太君虽然地位跟老太太差不多,但说话却没那么大的分量。 “都是贵府的亲戚,自然是老太君您决定就可以了,老身可没意见。”靖安公主自然也要卖肖老太君的面子。身份最尊贵的人决定了这件事,那黄家的意愿自然也就不重要了,这就是权势。 “天呐,怎么可能……” “这石头怎么在跑啊。……” “快看,快看,那巨石下有个人……” “看样子是个小姑娘……” “怎么可能,那么重的石头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吧。“女眷们正打算告辞时,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声。甚至连隔壁的朝廷大人们也惊动了。 只见一块巨石飞速的朝露台这边跑过来,后边跟着一大群的朝廷命官、金吾卫、下人、奴仆,肖景昀也在里头。所有的人都在惊呼,只有李妙婵,只有李妙婵,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桌旁,无所事事。 “四弟妹,你赶快来看看,那石头下面的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紫烟,天呐,她怎么可能抱着那么一座假山跑过来了呢。”胡氏激动的紧紧的抓住妙婵的手。 抱着假山跑过来的的确就是说要去给李妙婵搬花的紫烟,只是连李妙婵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给她搬来了一座石山,而且还是搬着石山匆匆的跑过来的。 要说是花也没错,这座起码有*百斤的石头山顶倒是有一盆万寿菊,想必是花匠为讨寿宴的好意头,而将这盆万寿菊种在了这座石山顶的坑洼里。“石中花”向来是长寿吉祥的象征。想必紫烟那丫头当时就是在欣赏这盆花吧,也许那时她还爬上了这座小石山吧。 “小姐,我把这草给你带过来了。”跑到妙婵跟前的紫烟还没有放下她双手中的石头山,还是跟平常人一样,丝毫没觉得手中的石头山有什么特别。也许在她心中,这跟一件普通的器物根本没什么区别吧。周围的人群已经彻底的沸腾了。 “什么草,这不是万寿菊嘛。”妙婵左看又看也没看到什么草。 “不是,你看那菊花根旁边的那颗草是不是就是上次牛爷爷给我们看的铁皮石斛。”说句话的时候,紫烟还特地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把那棵铁皮石斛指给妙婵看。这下众人更是彻底的傻了,传说中霸王举鼎也不过如此吧。可眼前分明就是一个没成年的小丫头啊,还没手中的石头山高呢。 “天呐,真乃神人也。” “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 谁都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好了,你先把石头放到那边去吧,小心点,别把地面给砸了,等一下我来看看。”妙婵这时候倒有些头疼了,这个丫头知不知道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呀,以后谁还肯相信她们主仆二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兵卒之女呢。说出去,谁都不信。(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清白 昼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缆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罗带光销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宋·周邦彦·浪涛沙(商调) “哦,知道了,我会小心点的。”紫烟这时候倒是知道这木头建成的露台挡不住这石头山,又前进了几丈,把石山摆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放下石山的紫烟小姑娘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完全是轻轻松松的秒杀众人的意识。 当然心大的紫烟可没这意识的,这六七百斤重的石头山对于她而言,也的确跟几十斤重的物件差不多,此时她想到的是要自家的小姐帮她确认一下她看到的是不是就是稀罕的药材——铁皮石斛,牛爷爷说过,一株铁皮石斛值好几十两银子呢,她赚的最多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两银子。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 “嗯,就为了这株铁皮石斛,你就给我惹出了这么多麻烦,果然是长进了啊。”妙婵望着这座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来的假山,手指点了点紫烟的额头,佯怒道。 “小姐,我……”这下后知后觉的紫烟总算是知道自己惹了祸了,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了。 这么一座假山立在空旷的广场上,已经有人忍不住的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紫烟和妙婵了。这个人就是肖景昀肖大世子。 “啧啧,竟然是真的,亏小爷我还以为是座假的石头山呢。”翻上翻下把这座小山摸了个彻底的肖景昀下山时还不忘把万寿菊旁的铁皮石斛给拔了下来,“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个小丫头,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这句话可谓是道出了整个园子里几百人的心声。是啊,这个不到五尺高的小女孩还没成年呢,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搬动得了那么重的石头山呢,这简直就不敢想象啊。 “这不重啊,我以前还搬过比这重得多的石头呢。”天真的紫烟真是把什么老底都交代了。 “行了,你还是把当时发生的事儿好好说说吧。”妙婵压根就没有想过将这件事情放过去。龙有逆鳞,妙婵也有自己心中不可触犯的禁忌,那就是她的家人。妙婵自小就只有父亲李山还有紫烟跟在身边,他俩就是李妙婵的逆鳞,也是她的半条命。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不能怪她心狠,要怪就怪她们选错了人。 “我当时就是趴在这石头上在看这棵草,看它是不是铁皮石斛。”紫烟指了指正在肖景昀手中摇荡的铁皮石斛,说道;“突然跑出了这群人,硬是说我打了这位小姐,不由分说的就把我给押到这里来了。”此话一出,就如往沸水里添了一把火。 “来来来,好孩子,到老身这边来,你确定是没见过这位黄姑娘。”肖老太君还以为镇国公府要出两份厚礼才能平息这件事来呢,此时见了紫烟的能耐,瞧着倒是有几分峰回路转的意思。 “确定。老太太,奴婢真的没见过。”紫烟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你为何要让这些人押回来呢。”老夫人好奇的就是这点。瞧紫烟的能耐,挣脱这些仆妇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奴婢怕……”紫烟嗫嚅道。 “怕什么?” 紫烟转头望了望妙婵,说道:“奴婢是怕弄伤了诸位小姐和嬷嬷。” “哦。竟是如此。”老太太笑道。 “那也不过是你一个人说的,谁也没看到,谁能证明你没做过这件事?”没想到老太君这样摆明就是相信这个丫头没做过,和玥郡主可就不高兴了。要是这件事真的被翻过来,那不就是说她和玥郡主还有那么多官家的小姐都是摆明车马陷害这个小丫头了,那叫她颜面何存,到时,她如何在这个跟红顶白的洛阳城里呆下去,就算是她身为皇家郡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什么事情啊?”听了这番话,肖景昀总算是想起了他来的目的。原来传的他家的夫人跟和玥郡主争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啊。 “昀弟,你给我说说,我会和这么多人一起诬陷这个小丫头不成。”都是以前见过面说的上话的玩伴,肖景昀一冒头,正好就被和玥抓过来了。 “啊,这当然不太可能了,只不过……”肖景昀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正想补救你,早就被一旁的泰和县主接上了话头。 “没错,昀哥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对肖家大好的局面就这样被肖大世子拱手让人。知道自己无意中惹了大祸的肖景昀悔不当初赶紧说道:“不是的,泰和妹妹,我还没说完呢。我哦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正想问清楚呢。” 肖景昀飞快的说完了没说完的话,又看了看板着脸的祖母,心砰的一跳,大感不好,再转头望了望自家媳妇,还好还好,媳妇儿还对着自己笑呢。还好还好,不然他回去以后可就有的受了。哎,真是倒霉,干嘛要去掺和这些女人之间的事呢,失策啊,真是失策啊。 “既然县主和郡主都说亲眼看到我这丫头死命的掐了我这位黄表妹,妾身也听说,捉贼拿赃。那好不如就再让我这个丫头当着大伙的面再掐一回如何。”妙然说道。既然注定难以善了,那就不妨往大里搞。 “那怎么行,你没看见我女儿这手上的红肿还没有消退吗。除了这些下人外,谁还有那么大的能力。”黄氏心疼自己的女儿,自然不肯。 “怕什么,不过是一道红印罢了,过两日就消了,黄夫人,你就让她试试何妨。这样这件事也就水落石出了。”旁边的夫人劝道。 “就是,黄夫人,你就让这个丫头试试吧。” 一听到周围人纷纷相劝,黄氏也动摇了。只是怀中的黄彩衣却是全身发抖,害怕得很。(未完待续。) 第19章爱钱的紫烟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螀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 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镳。也拟临朱户,叹因郎憔悴,差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宋周邦彦忆旧游(越调) 黄彩衣一听到要让这个力大无比的小丫头,再往自己的手上掐一把,心底没来由的就害怕起来。好在母亲还在坚持,颤抖的小心脏才稳了下来,可紧接着李妙婵的话又让她坠入深渊。 “诸位有所不知,我这丫头啊,别的本事没有,就只有这一把子力气。我平日从不唤她在我身边伺候,只因为她力大无穷却收不住一身力气。三岁时,轻轻一碰就碰断了我的手,害我躺在床上整整三月。” “八岁时,碰到塞外的胡人,硬是把人家摔成了两半。” “军中最有力气的士卒也抵不过她轻轻一碰,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丧失性命。用力一拳打过去,玄铁也要凹出个窝。” “没想到今儿个竟然只在妹妹身上弄出了一块印记,真真是让我大开眼见。想不到妹妹柔弱的身材竟然堪比铜墙铁壁,着实是出人意料之外。” “看来果真是春风吹人暖,洛阳令人醉。这到洛阳城还不满半年,我这丫头就成了芊芊弱女子了,这可真是我的福气啊。”妙婵说出的一连串话彻底的在寂静的人群中炸了锅。 “啊,天呐,不会吧,看不出来啊……” “原来这小丫头的力气真的如此巨大呀。” “要是世子夫人说的是真的,那自然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条轻轻的淤痕了。” “…………” 听到妙婵说的话,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亲眼看到紫烟掐人的小姑娘们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天呐,她们到底惹了怎样的一尊人物啊。这很明显就是站错队了呀。 “那她们几个刚才押着这个死丫头的人刚才怎么没断手断脚的。”不甘心自己失败的和玥郡主怒道。 “是啊,那几个人怎么没什么事呢。”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刚才押着紫烟一路过来的几个仆妇。是啊,和玥郡主也没说错,可不,这几个人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啊,胳膊腿儿健全着呢。 “可不是嘛,什么事都没有啊,不会是在吹嘘吧。” “…………”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和玥自觉扳回一城,神情又倨傲起来。 “哎呀,肖世子夫人,这都不过是一面之词,我们可都没见过,任凭你怎么吹嘘都行,反正都是你说的。可是她打人的事儿可是有那么多人看着的呢。众目睽睽,众口一词,这还能造假。我看你还是让你的这个丫头给黄小姐道个歉罢了,这样我们也就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上也就不追究了,你说如何?” “是吗,只怕不太好吧,这没做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需要道歉呢。圣人有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可不能让我的丫头白白的担了这个虚名。”妙婵说道。 “不错,好一个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家孙媳说的没错,人活一世,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今儿个这事是得说清楚,免得有些人以此为凭硬是说我们肖家仗势欺人。”妙婵的这一席话彻底说到了肖老太君心坎里去了。簪缨世家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名声最重要。一个家族要想繁盛,子嗣是第一,其次就是家族的名声。好的名声是锦上添花。 “小丫头,你过来,跟老太太我好好说说。为什么她们这些人怎么就没事呢?”肖老太君朝紫烟招招手,此时的老太太就像一个慈祥的祖母。 “我家小姐以前就跟我说过,不能随便碰别人。她们冲上来的时候,我一点也没碰到她们的身子,就是怕把她们的手脚弄断了,到时候我家小姐肯定会重重责罚我的。”这时候紫烟倒是机灵起来了,将里头的缘由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哦,真的。那你给我们大伙儿展示一下如何?” “可小姐说了不能随便碰人的。” “没事,你看到旁边的那棵树了吗,你过去用手碰一碰,咱们就知道了。”老太太边说边指了指露台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柏树。 “哦,知道了。”明白了老太君意思的紫烟点了点头,又转头望了望妙婵,得到妙婵肯定的答复后,小步的走到柏树旁,正要出手去碰,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老太君,要是我把这树给碰倒了,那这树的主人不会要我赔钱的吧。”众人还以为她是害怕了呢,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时候竟然关心的是树的主人会不会要她赔钱。 “哈哈哈……”“哈哈哈……” 没得到肯定答复却听到众人哄笑声不断的紫烟也懵了,摸了摸脑袋,有什么不对吗,这棵树至少也值个一两银子吧,抵得上她现在一个月的月钱呢,可以买好多东西了都。 瞧着紫烟这副懵懂样,众人笑得更乐了。有人甚至不顾仪态的笑得弯下了腰。老太太更是捧腹大笑,“哎哟,哎哟,笑死我了都,肚子都被她笑疼了。……”妙婵也笑得不好意思起来,实在是没眼看了都,钱钱钱,果真是紫烟的命根呀。她怎么就碰到这么一个爱钱的丫头啊。 “没事,小丫头,你要是能把这棵树给碰倒了,太长公主要是跟你要钱,老夫我替你出了。”一旁的某位朝廷命官说到。 “真的,那谢谢老大人了。”这下有人替自己包底,紫烟可就不害怕了,相反还记得给这位大人行礼道谢。 “没事,不过是一棵树而已,你放心大胆的碰吧。”逗乐了的太长公主也笑道。 紫烟就这样走到柏树旁,抬起小小的肉手,就这么往树上轻轻的一抓,“嘎吱”一声,碗口粗的柏树就成了碗口粗的疤瘌。 这下众人是彻底的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啊。就这么轻轻地一抬手,一棵树就这么倒下了。已经有人走上前去去摸那棵树了。(未完待续。) 第20章 终结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阑,愁不归眠,立残更箭。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沈书远。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谁信无憀,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宋周邦彦过秦楼(大石) 紫烟就这样走到柏树旁,抬起小小的肉手,就这么往树上轻轻的一抓,“嘎吱”一声,碗口粗的柏树就成了碗口粗的疤瘌。 这下众人是彻底的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啊。就这么轻轻地一抬手,一棵树就这么倒下了。已经有人走上前去去摸那棵树了。 “天呐,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这丫头肯定是有真功夫的吧。” “…………” 柏树一倒下,黄彩衣已经彻底的昏过去了,还有一大群人腿脚也软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有人都吓出不洁之物来了。难闻的气味一散出,立刻就有人把她拖了下去。 “太长公主饶命,奉圣夫人饶命……,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稍微残余些力气的仆妇匍匐到太长公主和肖老天君身前,一个劲的磕头求饶,“砰砰”声在坚硬的大理石板上响起。 原先还口口声声说亲眼见到紫烟打人的大家小姐也一个个面如土色,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她们就是睁眼说瞎话,或者更准确的说她们就是合起伙来栽赃陷害一个小姑娘。她们的名声是彻底的没了,她们的家族也只会以她们为耻,她们以后就只是家族的“弃子”。 只有和玥郡主和泰和县主神情好些,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裙裾下的双腿却不断的在发抖。 “饶命,你们乱了本宫的寿宴,叫本宫怎么饶命。来人,把她们都给本宫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太长公主彻底的气急败坏了,此刻丝毫不顾忌自己的仪态,狰狞的面容、猩红的嘴唇,就像地狱来的恶魔。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自然也就没有看客们的份了。各位朝廷大臣、世家女眷纷纷告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时候也不早了,长公主且安心休息吧。老身等告退。”肖老太君也带着肖府众人告辞。 “这,奉圣夫人,您看这事……”太长公主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眼睛却落在和玥和泰和身上,很明显,这两位宗室女子身份不同,不能因为今日的事儿沾上污点。 “老身早就说过了,不过就是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玩笑罢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事情,长公主,您说是不是。”老太君自然也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是是是,您说的对,只是几个孩子间的玩闹而已。和玥,泰和,还有你们几个,还不过来多谢奉圣夫人大人有大量,饶恕你们的小错了。” “谢过奉圣夫人,我等知错了。”和玥几个这时候也知道太长公主是为了挽回她们的面子,赶紧上前恭敬的行礼。 “行了,行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以后啊还是行事要稳重些才好。”肖母自然也不会为难她们这些小女孩们。 “多谢老夫人。” 这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没有在京城泛起一丝涟漪。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在这些朝廷官员、后宅夫人中是最重要的道理。 倒是有好几家迅速的将自己家的姑娘悄悄的嫁出去了,细心一打听,都是缠在这件“闹剧”里头的。黄家的彩衣表妹先是抱恙在床,然后很快就嫁了个刚中举的举人老爷,成了举人娘子。 和玥郡主和泰和县主也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洛阳城的宴会上露脸了,传出的消息,也都是有恙在身。年后,郡主就选了郡马,也是一个新科的进士。 至于紫烟姑娘搬出来的那座石山,太长公主府据说出动了十几位壮汉,好不容易才把她挪回了原位,而那群嬷嬷们,则再也没人见过她们的身影,也许是死了,也许还活着,谁也不知道,知道的人也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闹了这么一出,出了靖安公主府,已是日进西斜。随着冬日越来越近,太阳落山也是越来越早。镇国公府马车就这样沐着夕阳的余晖在青石大街上缓缓的前进。只是奇怪的是马车后边远远的跑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的衣服有些破了,可身上却很干净,一点有不似街上的流浪儿。她就这样不远不近乐呵呵的跟着肖府的马车跑,马车快,她就快,马车慢,她也慢。 这个丫头就是刚才大出风头的紫烟。至于她为什么要跟着马车跑呢,这就要问李妙婵才知道了。 紫烟在公主府露了一手,肖府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把她当作普通的丫头对待了。个个都对她力大无穷还有神奇的表演震撼到了,虽然没敢靠近她,却老是回头看她呢。 紫烟是妙婵的丫头,自然要跟着妙婵一起,可妙婵却没有让她上马车,而是丢下这么一句话:“跑回去吧,老规矩,然后再好好想想今儿个自己错在哪儿了。想好了,今晚就有饭吃,没想好,那就饿着吧。反正啊,这饿一餐两餐也饿不死人。” “哦。”紫烟还是乐呵呵的应道,一点怨言都没有,就这样跟在马车后头跑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妙婵会这样惩罚她的丫头。 “嫂子,你真的让她就这么的跑回去啊。”自从出了公主府,肖家的小姐就吵着要跟妙婵同坐一车,为的就是近距离观察此时她们眼中的“绝世高手”,可没想到扑了一空。 “让她跑着吧,反正又不远。”自从出了公主府,妙婵的脸上就没有一丝喜色。 “可嫂子,这离我们府里好歹有好五六里,这一路跑回去,那她还不腿酸呀。” “还有嫂子,你到底要让她想什么呀。跟我们说说吧。”都是些没出过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自然觉着五六里路是那么的遥远,却不知道无论乡间的随便哪一个小孩每一日走过的路也不止这个数。(未完待续。) 第21章幕后 湖平春水,菱荇萦船尾。空翠入衣襟,拊轻桹、游鱼惊避。晚来潮上,迤逦没沙痕,山四倚。云渐起。鸟度屏风里。 周郎逸兴,黄帽侵云水。落日媚沧洲,泛一棹、夷犹未已。玉箫金管,不共美人游,因个甚,烟雾底。独爱莼羹美。 ――――宋·周邦彦·蓦山溪(大石·春景) 今日的争锋李妙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既维护了镇国公府的脸面,又保住了紫烟和自己的名声。李妙婵应该是要高兴才对,可不知怎么的,此时的妙婵却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头疼的很。 为谁头疼呢,妙婵也说不清楚。为紫烟,想想也是,她这个小丫头竟然就为了区区一棵铁皮石斛差点丢了半条性命,如果不是她的力大无穷的特性,只怕今日就真的要送掉半条命了;可是要将此时的烦恼全加在紫烟身上,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如果紫烟不是自己的丫头,也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这个小丫头身上,所以也不能全怪她。 可到底怪谁呢,怪李妙婵自己吗?也是,由于她一时放纵,让紫烟去到处溜达,才让背后的黑手有机可乘,可是紫烟毕竟是个独立的个体,她也不能时时刻刻把她栓在身边。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呢。 说来说去,都是这桩挡了无数人念头的婚事,真是该死,为什么当初妙婵不坚定一点,事情一出就马上离开洛阳城,对生母黄氏抱那些不符实际的幻想做什么呢,所以归根到底这事百分之八十是李妙婵自己的错,其他的就是李妙婵的相公肖景昀惹回来的。一想到这儿,李妙婵的头就更疼了,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 二小姐肖柠年前就已经定下婚事了,未婚夫是归义侯府的嫡次子,心思在三姐妹中是最细腻的,上车时就觉得四嫂子不开心,如今没说两句话就按上了额头,关切地问道:“四嫂嫂,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此言一出,旁边的三小姐、四小姐也觉得妙婵有些不妥,“四嫂,你是头疼吗?” “嗯,有点点,不过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妙婵自然不会将心中的烦恼向几个小妹妹倾诉,这些她们可不理解,也没必要就这一切如实的告知她们。 “嫂子,你是不是怕回去了以后挨老祖宗训啊?”自认为想到重点的肖檬说道。她要是做了不好的事,不论对错,就怕长辈怪罪。她也以为妙婵是这样子想的。 “没事的,嫂子,老祖宗上车的时候可高兴着呢,一定不会怪罪你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对啊,嫂子,今儿个明明就是和玥郡主她们几个合起伙来陷害你的,老祖宗可明白着呢。要是老祖宗一定要怪罪,我们几个一定会为你求情的。” “那就谢谢几位妹妹了。”既然这样,妙婵也不好继续郁闷下去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道。 马车跑了半个时辰,镇国公府的大门就在众人面前。也不知怎么的,老太太却没有立即入府,而是沉默地望着镇国公府的御匾,望了许久,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众人不解其意,上前劝道,“老祖宗,外头风大,今儿个也累了一天了,咱们还是先入府去吧。” “没事,我就看看,都几十年没看过这块匾额了,想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块匾额的时候,还是初入府的第一天呢,一晃都有六十年了。人都老了,可这块匾额还是那样地红彤彤的呢。” “那是,每年腊月除尘的时候可都要把这块匾额用红漆再漆一遍呢,能不红彤彤的嘛。”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惹得肖母笑了笑。“行了,进屋去吧。” “恭迎老夫人、夫人、小姐们回府。”大门前的奴仆跪了一地。 众人陆续的进府。“大老爷今日可回来了?”老太君问道。自从建安帝准了国公爷的辞呈后,国公爷肖祯就成了年少时的肖祯,过上了游山玩水,寻仙门口道的赋闲生活,一整月都没几日在府中。今儿个连靖安太长公主的寿宴都没参加呢。 “回老太太,没呢,听说是在京郊的长春观与长春道长论经呢。要不老奴派人去找找?只是这城门戌时关闭,大老爷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回来了。”管家回道,如今他是府中最清楚肖祯的行踪的了。 “恩,二老爷和三老爷呢?”没想到肖母又问起了另外的两个儿子。 “二老爷和三老爷倒是刚回府中。” “恩,那就让他们两人用过晚膳后再来见我。” 听老太太话里边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几位老爷商量,这在镇国公府可是不常有的事,因此众人的晚膳也用得不安乐,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只是此时的李妙婵可没心思搭理这事。她还要处理好紫烟这件事呢,因此连晚膳也没有传。 “怎么,想清楚该跟我说什么话了吗?”松香院的正堂里灯火通明,丫环小厮各就其位,大气也没敢出声。李妙婵铁青着脸瞪着跪在下首的紫烟。 “说什么呀,小姐,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跑了一路,既没累着,也没喘着的紫烟依然还是“嘻嘻哈哈”地望着妙婵。 “原来你是以为我要听书呢,什么想听我说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亏你也说得出来啊。行,反正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好好的反思反思吧。我也不罚你,随便挑篇书抄上十遍吧,中间要是想明白了,那就能停了。” “啊,怎么又抄书。”一听到抄书,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紫烟赶紧又是摇头,又是吐舌,“小姐,你还是不要让我抄书吧,那字是它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它呀。不如你让我去砍柴吧,不管砍多少都成。” “砍什么柴呀,咱们府里什么时候需要内院的人去砍了。”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说要去砍柴的肖景昀可是好奇的很。谁这么喜欢砍柴呀。抄书可容易多了,随便找篇字少的,一个时辰都不用就可以轻轻松松搞定,干吗要去干那力气活呢。 “哦,原来是你啊,那倒也难怪了。”(未完待续。) 第22章原来是你 暗叶啼风雨,窗外晓色珑璁。散水麝,小池东。乱一岸芙蓉。蕲州簟展双纹浪,轻帐翠缕如空。梦念远别、泪痕重。淡铅脸斜红。 忡忡。嗟憔悴、新宽带结,羞艳冶、都销镜中。有蜀纸、堪凭寄恨,等今夜、酒血书词,剪烛亲封。菖蒲渐老,早晚成花,教见薰风。 ————宋·周邦彦·塞翁吟(大石) “哦,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呀,爷我可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来来来,赶快跟本公子说说,你那神力真的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成的啊。” “是不是你小时候就遇到什么隐居的武林高手,然后又把你带到什么悬崖峭壁、深山老林里学了什么盖世的武功啊。”热情四溢的肖景昀双眼闪闪发亮,不断地向紫烟靠近,典型的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少年啊。 可惜的是,紫烟却什么都没听明白。肖世子靠得越近,紫烟就挪得越远,差点就要挤到墙角边了。 “回世子的话,奴婢没学过什么武功,也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的力气实在是天生的。世子爷还是离奴婢远些,不然奴婢一不小心伤了世子就不好了。”生怕一不小心损伤世子爷金贵的身子,眼见实在是退无可退,紫烟开始跪地求饶了。 “怎么可能啊,你肯定是学过盖世武功的,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好奇的肖大世子摆明就是不相信。秉着万事要亲自试验才行的生活理念,肖景昀已经伸出了他的“魔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旁边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阻挡住了肖景昀前进的“路线”。 “行了,什么绝世高手,绝顶神功,没想到世子爷竟然也看这些坊间流传的话本,要是被国公爷知道了,只怕是又要挨训了。”这只手的主人自然就是李妙婵了。 “我也是好奇而已嘛。”没想到被自己妻子“奚落”的肖景昀这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莽撞,“那她真的是天生神力不成?”到底肖景昀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那颗求知旺盛的“小心灵”,拉着妙婵的手问道。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今日之事也不会如此结束。”妙婵很肯定的答道。 “你先回屋去吧,好好的反思今天的过错。”妙婵挥手让紫烟下去了,却依然还是要她好好的反思。 “你到底要她反思什么呀?”肖景昀真是个什么都好奇的好奇宝宝。 “那世子爷觉得她应该反思什么呢?”没想到李妙婵竟然把这个问题丢回到自己这边,肖景昀挠了挠脑袋,实在是想不出来,只能一脸尴尬的对娘子笑道。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就传晚膳吧。”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自然也就不会明白的。 “行。”说完,肖景昀从袖中掏出了两样东西,一花一草,“给你的。” “这是什么花?”这棵草李妙然认识,就是紫烟看见的那株铁皮石斛,当时就是肖景昀从万寿菊根旁拔下来的。可这朵花,李妙婵却实在是没见过。其实这不能说是一朵花,说成一束花也可以。叶形如剑,花茎高耸挺立,花色洁白,繁多的白花下垂如铃,姿态优美,花期持幽香宜人。 “是凤尾兰,据说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我见着漂亮,就在长公主府里摘了一朵。听说这花传说是有一次凤凰涅槃失败后,因为没有新的身体,便附着在旁边的一棵植物上。然后,它们破土而出,便开出了这迎着凤舞而摆动的凤尾兰。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 “嗯,好看那你就放在屋子里吧。” “嗯,多谢世子。”很快春杏就捧来一个青花瓷樽,倒入清水,把这朵稀奇的凤尾兰插上,摆在临风的窗台上。不到一刻,整个房间就弥漫着凤尾兰的阵阵花香。 晚膳已经摆好了,镇国公府各房都有自己的定例,三菜一汤,肖景昀跟李妙婵两个人刚刚好,一点也不像外间传说的一样铺张,只是菜品要比一般人家精致些。 晚膳的正菜是一道砂锅鱼羹,砂锅是纯黑色细质砂锅,里面的汤汁乳白浓郁,热气腾腾,就在这汤汁中,又有黑亮的软绵,白色的鲜嫩,以及几点葱绿点缀。白色汤汁上还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量,看着层次分明。其余的三道是杏仁豆腐、金丝烧麦、玉笋蕨菜,有荤有素,搭配合理。 妙婵拿起银筷来,绽唇笑道:“今儿个厨房的菜看上去不错,夫君要不要尝一尝?” 肖景昀挑眉笑道:“好,娘子都说了好,那自然是好。不过这几道菜,娘子觉得我们应该先吃什么先呢。” “自然是先喝砂锅鱼羹先,都说饭前一口汤,肠胃不受伤。”说完,妙婵端起桌上的小碗,给肖景昀盛了一小碗。“夫君请慢用。” “嗯,果然是鲜香嫩滑,口齿留香,一点也不会有鱼汤的腥。看来经娘子这芊芊玉手一夹,这汤也美味多了呢。”肖景昀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都没自己夹过一道菜,都是妙婵替他夹的。 整顿饭下来,妙婵就彻底成了夹菜的丫鬟。妙婵自然不会因这件小事发恼,妻子伺候夫君用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令妙婵感到不安的是他一直朝着自己笑,笑得妙婵心底直发毛。 成婚近三月李妙婵只要一见这熟悉的笑容,就知道晚上逃不过肖景昀的纠缠。都说夫妻恩爱是福气,可李妙婵有时候确实真的受不了肖景昀。他就像个贪吃的孩子,一碰见自己中意的食物就吃个不停。往日妙婵也乐意奉陪,只是今日只怕是肖景昀的算盘要落空了。 “今儿个回府的时候,老祖宗吩咐二叔父、三叔父到荣寿堂议事呢,还特意吩咐管家将国公爷唤回府中。”肖景昀不是跟妙婵一路回来的,自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哦,祖母要两位叔父去议事,还要父亲回府,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不成?”肖景昀首先想到的就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祖母已经颐养天年几十年了,对府里的事务一直不上心,府中的中馈之事一概交给了继母乔氏,虽然有时候祖母不喜乔氏的为人处世,也从没过问过,今儿个是怎么了,难道跟白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吗?(未完待续。) 第23章主仆情深 风流子(大石秋怨·秋景)周邦彦 枫林凋晚叶,关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花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唤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余悲。 亭皋分襟地,难拚处、偏是掩面牵衣。何况怨怀长结,重见无期。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筋还垂。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 “府中近日可是太平得很,没出什么事情啊。”妙婵一脸惊讶,虽然她心中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老太君的意思。今日在靖安太长公主府上的事儿必定必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那我等一会儿就去给祖母问安。”要说肖景昀有哪点好,不耻下问这点可以说是最大的优点。 两人在一起日夜相处三个月,李妙婵也算是对自己要相处一生的男人有了一定的了解。身世傲人,谦和有礼、不耻下问、爱好广泛是他的优点,只是有些不务正业,心思从来没放在朝政上而已,对于镇国公府而言,说得上是一个绝佳的守成之人。在她手上,镇国公府必能继续延续以前的荣耀。 肖景昀用过晚膳以后就急忙赶去荣寿堂了。这些事情都是男人们的事情,与李妙婵无关,此时妙婵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还在“面壁思过”的丫头紫烟。 紫烟一脸郁闷的回到房内,心想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生气呢,可自己怎么想都没想通啊。哎,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吧。牛爷爷不是老是说,各人各有各人的命,能做什么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自个儿没有那样的能耐,就留给有能耐的人去做、去想吧。反正凡事都有小姐顶在前面呢,小姐比自己个子高,本领大,也比自己聪明,牛爷爷也说了自己只要好好的跟着小姐就好了。今儿个小姐生气了,明儿个肯定就不会生气了,就跟以前一样。 放下一切的紫烟自然也把小姐说要她抄书的话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一板一眼的打起拳来,这是她从未间断的“任务”。“哼哈,哼哈……”,对着空气,扎起马步,在这间小小的屋子内紫烟努力地跟“假想敌”奋斗着。 “嘎吱”一声,紫烟转过头来,“小姐,你怎么才来?”可见紫烟早就知道自家的小姐会来找她,只是她抱怨的是小姐来得有点晚。 “我不是要你回来抄书的吗,敢情这就是抄书不成。”早就知道自个小丫头的做派的妙婵还是板着面孔,做起了“恶人”。“叫你抄的书在哪儿,不会一张都没有抄吧。” “有,有,有,早就抄好了呢。”说完,紫烟就从一旁的书桌上取出了十几张纸递给妙婵。 “这不是今天抄的吧。”很明显,这些都是以前抄的,墨迹早就干了。妙婵哭笑不得,“把每日要你写的一张大字这时候拿来充数,也亏你想得出来啊。” “反正只要是我自己写的就好了。”紫烟小声的答道,脸上还是那熟悉的笑容。 “行了,今儿个我可没空跟你就纠缠。说吧,想明白了没?”妙婵这时候确实没有这个心思纠结这些小事上,她只想知道紫烟小丫头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小姐,你到底要我想什么呀。”谁知道紫烟这个小丫头竟然凑到了妙婵身边,弯着脑袋笑嘻嘻地问道。 如果不是熟知紫烟的性情,随便换上一个人,只怕都要她给气死了。 “就为了一株铁皮石斛,你就能差点丧了性命,难不成一进了洛阳城这七八年的功夫就彻底地白费了不成?”妙婵心里发怒的就是这点,此时说出来语气都重了几分。 这时候紫烟总算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小声地解释道:“小姐当时我也是一想到那可能是铁皮石斛太高兴了点,才没有观察四周有没有人的。” “哦,一见到是铁皮石斛你就走不动路了,要是这样的话,那你的命也就只值这一株铁皮石斛的价钱了。” “小姐,我知道错了嘛,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了。”这时候的紫烟到有点无赖了,耍起百试百灵的招数,抓起妙婵的双手左右摇摆,“小姐,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妙婵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真,比真金还真,我以大兴湖畔砍柴人的荣耀起誓。” “嗯,好,那我就勉勉强强信你一回吧。”都以她最关注、最在乎的荣耀起誓了,妙婵也无话可说,只好如此。 “过来,给我瞧瞧你背上的伤口,擦了药了吗?”教训完了以后,妙婵又关心起紫烟的伤口了。今儿个这丫头可是挨了和玥郡主好几鞭的。 “早擦过了,是春杏姐姐帮我擦的。那伤药可真是好,擦在身上凉嘻嘻的,一点也不疼,比我们以前用过的所有伤药都要好。” “嗯,皇室御用的,自然要比军中的伤药要好得多。”这瓶药自然是妙婵吩咐春杏去府里药房拿来的。还不放心的妙婵又吩咐紫烟脱下衣物,看了看鞭痕,嗯,不错,这么快就结痂了。 “那郡主看起来嚣张跋扈的,不过那郡主没什么力气,甩出的鞭子软趴趴的,跟没打在身上一样,我一点都不疼呢。”趴在床上的紫烟还不忘说起和玥郡主。 “小姐,那和玥郡主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那么不讲理的呀。难不成皇家的人都跟她们一样吗。”认为全天下还是好人多的紫烟没想到这些什么郡主、县主竟然都是那么骄横的人。 “她呀,是成王府的小郡主,成王爷五六十岁才生下了她,自然就娇宠了点,以后呀,你自己也要醒目点,离那些纠纷远点,知道吗?”妙婵怕的就是紫烟这个凡事都爱插上一脚的臭毛病。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就是因为她这个习性,主仆两人吃了不少的亏。 “嗯,知道了,现在咱们不比以前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听小姐的话的。遇到麻烦一定会退避三舍的。”紫烟大声的答道。 “小姐,你看我这个退避三舍用得对吗?这是我这段时间新学的成语。”说完紫烟还不忘跟妙婵显摆自己的“丰功伟绩”。醉月清零说今天晚了点,不好意思,只有两更,明日补上。 第24章退避三舍 宴清都(中吕)宋周邦彦 地僻无钟鼓。残灯灭,夜长人倦难度。寒吹断梗,风翻暗雪,洒窗填户。宾鸿谩说传书,算过尽、千俦万侣。始信得、庾信愁多,江淹恨极须赋。 凄凉病损文园,徽弦乍拂,音韵先苦。淮山夜月,金城暮草,梦魂飞去。秋霜半入清镜,叹带眼、都移旧处。更久长、不见文君,归时认否。 “小姐,你看我这个退避三舍用得对吗?这是我这段时间新学的成语。”说完紫烟还不忘跟妙婵显摆自己的“丰功伟绩”。 “嗯,用倒是用对了,不过这退避三舍是什么意思,你也跟我好好的说说。” “退避三舍就是主动退让九十里。比喻退让和回避,避免冲突。语出《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据说春秋时期晋公子重耳出亡至楚,楚成王礼遇重耳,并问:“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重耳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舍,军行三十里。后重耳返国执政,晋楚城濮之战,晋军果“退三舍以辟之”。”紫烟翻身坐起,大声答道,“小姐,你说我说没说错啊。” “嗯,说倒是没说错,这段时间真是有长进了,不过哦,你觉得晋文公退三舍以辟之这事有没有做错啊。”没想到紫烟还能说出“退避三舍”语出何处,妙婵打蛇随棍上,又问起了紫烟这个问题。 这下可是把紫烟难住了,挠了半天脑袋才说道:“小姐,按理说晋文公信守当年的承诺,自然是君子的行为,只是我却觉得啊,这咱们国家的疆土,退一步也是不行的。这一退啊,搞不好整个大军就乱了呢,到时候对方要是不守信用,趁机打过来,那还不一败涂地,死伤惨重。” “小姐,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啊。”似乎有些不自信的紫烟想从自家小姐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没错,君子待之以诚,然君王却不可以天下为赌注,此绝非明君所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绝非君王一家的天下。只是这战场上,有时候退就是进,进也是退。” “哦,小姐,你说的好高深哦,我一点也没听明白。”紫烟抬头问道。 “那你好好想想,假如有一日你带着数百大军碰上了数万蛮族军人,前方是平原,后头数十里就是高山,那你是选择退还是选择进呢?”妙婵抛出了这样一个战场上常见的问题。 “那自然就是先退了,退到山里,才能跟蛮族大军周旋,这样说不定还能取得胜利呢。”一说起这个,紫烟就像打起鸡血一样。 “那如果后方就是一个数百人居住的城镇呢?” “那样啊,自然就只有奋勇前进了。”紫烟很肯定的回答。 “对啊,这时候自然要奋勇杀敌了,这样百姓们才有时间逃到深山里去。这战争就是这样的,进、退都是一种策略,就要看当局者怎么选择了。” “所以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是吧,小姐。” “对,所以以后想事情的时候你也要多想一点,这样就不会白白地送了性命。等有一天你能独当一面。我也能安心一点。”妙婵说完,就有点出神了。 “真的,小姐,我也能独当一面吗?”紫烟一听到这句话,兴奋的就要跳起来,要不是妙婵赶紧阻拦,只怕就能差点撞上床顶了。 “自然,很快你就能了。”妙婵点点头,似乎对这件事很有信心。 御书房内,建安帝正坐在龙椅上聚精会神地翻看手中的奏折。 “万岁爷,这都看了一晚上了,您就歇歇吧,明日再看也不迟啊。”大太监喜公公劝道。 “嗯,什么时辰了。”建安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戌时四刻。” “嗯,时辰也不早了,那就明日再看吧。今日太长公主寿宴办得怎么样?”建安帝虽然没有亲自驾临太长公主府,对这个姑祖母也没多少的亲情,只是到底是皇族最年长的长者,还是要关心一番的。 “回皇上的话,一切顺利,太长公主还请了鼎鼎有名的荣成班呢,那叫一个热闹啊,不过……”喜公公说到最后,表情有点不自然了。 “不过什么,你这个奴才,难道有什么瞒着朕不成?”喜公公是建安帝的心腹中的心腹,一向在皇上面前伶俐得很,从未像今日一样吞吞吐吐。建安帝倒有些好奇了,今日寿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个大太监都能如此。 “回皇上的话,今日寿宴上诸位大臣可是大开眼界,见着了一位力大无穷的大力士……”,喜公公话还没说完,建安帝的双眼就亮了。 “大力士,什么大力士?” “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丫鬟,那力气可大着呢,奴才一辈子从来都没见过,厉害得很呢。六七百斤的巨石能搂在怀中,跑得比马还快,碗口大的柏树更是轻轻一碰就倒。当时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呢。”喜公公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经过说给建安帝听,时不时的惊叹几声。 “还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建安帝也不太相信。 “是,当时世子夫人可是当着众多人的面说了这位丫头是天生神力,当场给她打了保票的。” “哦,是昀哥儿的媳妇的随嫁丫头,那朕倒是要见一见了,喜公公,传朕旨意,明日即传她们主仆二人入宫觐见,就在禁军训练营里吧。”听了喜公公的回报,建安帝倒对他这个弟媳妇有了几分兴趣。 景昀是他亲手养大的,两人的情分似兄似父,非同一般。那件事情出了以后,他可是想把这丫头好生处置了,为昀哥儿出气的。当初要不是镇国公一力上奏,只怕这桩婚事决不会存在。如今倒没想到,他这个弟媳还有这样一个天生神力的丫头。正好,此时军中正是用人之时,如果那个丫头真有如此的能耐,那么就让她在禁军中任个一官半职又何妨。 不过这靖安公主府可真是跟他这弟媳犯忌啊,连着两次都在那里差点栽了跟头,看来景昀别看成了亲,可还是有大把的女子喜欢着呢。 “是,老奴明日就安排。” 第25章 后院 满庭芳(中吕·夏景)宋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这一晚,镇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和奴才几百口人都没有安眠,只因为荣寿堂内灯火通明直至子时。老太君先是吩咐在府中的两位老爷议事,紧接着如今正式成年的三位少爷包括世子到了荣寿堂,后来又打听到老管家早就连夜派人去找外游的国公爷,府中的气氛顿时一片紧张。谁也不知道老少爷们到底在议论什么事,也谁也不敢去打听里头的究竟。 沉香院内,要是平常,这个时候,大太太乔氏肯定早已经休息下了,可今日院内仍是灯火不息。乔氏正在房中不停地走动,贴身的丫头雪雁劝道:“太太还是先坐下休息吧。陶嬷嬷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叫我怎么休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太竟然吩咐人去叫老爷,要是不弄清楚,你叫我睡觉怎么安心。快让人去院门口看看,看陶嬷嬷回来了没?”乔氏不耐烦地挥手道。 “是,奴婢这就前去看着,一见到嬷嬷就回来回禀。” “恩,去吧。” 雪雁立在院门口踮起脚尖眺望,远远地就瞧见陶嬷嬷胖乎乎的身影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嬷嬷,您总算是回来了,太太可问了好几遍了。” “好,知道了,快带我去见太太吧。”气喘吁吁的陶嬷嬷扶住雪雁的手,稍微喘了口气。 乔氏正打算又派人出去看看,门口珠帘一动,小丫环进来回禀,“太太,陶嬷嬷和雪雁姐姐回来了。” “好,那就好。”陶嬷嬷一回来,乔氏半吊着的心也落了地。 “这时候还使这些虚头巴脑的劳什子做什么,快快说来,可打听出来了,老太太院里的情形到底如何,跟几位爷们说的又是什么?”陶嬷嬷一进屋,正要给夫人行礼,乔氏已快步走到身边,一股脑的问道。 “太太,老奴什么都没问道。老奴一到荣寿堂,就见老太太身边的崔嬷嬷带着院子里的下人都在院门口守着,一个都不让进,说是老太太的意思。二太太、三太太亲自到了也没能进去。” “什么。谁都不让进?”乔氏好奇的就是这点。陶嬷嬷虽然是她的奶妈,在她这里是得脸,但在镇国公府里也的确是下人,不让进去还情有可原,但是二房、三房都不能进去,老太太到底跟几位爷说的是什么? “那爷们散的时候你可见到了。”乔氏问道。既然问不出什么,几位老爷、少爷脸上的表情总也是能看出些什么来的。 “老奴就是想到这点,才这个时候回来的。两位老爷和三位孙少爷也是刚刚才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脸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了,世子爷瞧见了奴才,托奴才给太太带句话。”陶嬷嬷上了年纪,说话的语速也慢了许多。 乔氏因什么都没问到,正耐烦着呢,突然听到继子有话对自己说,硬是楞了一下,然后才醒过味来,“世子跟你说了什么,且快快道来。” “世子要老奴跟太太说,要太太好生休息,今日时日晚了,改日再给夫人请安。” “世子就说了这么一句?”乔氏实在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 “是,老奴绝对没记错,世子爷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陶嬷嬷很肯定的答道。 “那你说说世子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乔氏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就希望能听听奶嬷嬷的话。 “这老奴也不知道,也没想明白。”陶嬷嬷也是一头雾水。 “那世子夫人可去了。”乔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妙婵有没有过去。 “那老奴倒是没看到。”陶嬷嬷清楚得很,的确没见到世子夫人。 “那她怎么会没去呢。这么大的动静就只有世子爷去了。”乔氏奇怪的就是这点。松香院里就去了世子一个人,也就是他们大房只有肖景昀一个代表。 “嬷嬷,你把你见到的事儿都跟我说说,也帮我理理头绪。”乔氏脑中一团乱麻,盼着能在里头找到一个抽丝剥茧的线头,将这团乱麻理清。 “是。老奴奉太太的吩咐去了荣寿堂,当时就只有两位叔老爷在,后来不到半个时辰,世子爷也来了,世子爷进去没多久,老祖宗就把崔嬷嬷叫进去了,很快崔嬷嬷就让珍珠她们去把二少爷、三少爷也给叫了来。一屋子人说了什么老奴不知道,只是几位爷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沉重。”陶嬷嬷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见到的情说给乔氏听。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听了半天,乔氏又绕到了开始的问题上,百思不得其解。 “太太还是宽宽心吧,依老奴看啦,一切有国公爷呢,还有皇上呢。这天大的灾祸也落不到咱府上来不是。”陶嬷嬷小心地劝道。 “那倒也是。”一想到府里跟皇上的关系,乔氏就觉得陶嬷嬷这话说的不错。肖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不管什么风浪也不会把这座高楼大厦淹没。 “太太,夜深了,好生休息吧。”陶嬷嬷细心,想着的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 “嗯好,对了,你一会儿去瞧瞧栩儿,看她睡得如何。”临睡前,乔氏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今儿个没把她带去公主府,回来还闹了脾气呢,也不知道她这时候睡得怎么样了。 “太太你就放心吧,五小姐肯定睡得好着呢,老奴等下就去瞧瞧。”陶嬷嬷笑道。 “哎,这人啊,就是小时候自在些,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天大的事情也有大个的撑着。”这时候乔氏倒是羡慕起自己的女儿了。 “那还不是有太太你看着嘛,那都是五小姐的福气。”陶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成了花。 “我这一辈子啊,也就盼着她了。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找个好夫婿,那我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第26章 少年游(黄钟)宋·周邦彦 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 而今丽日明如洗,南陌暖雕鞍。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我这一辈子啊,也就盼着她了。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找个好夫婿,那我这一辈子也就值了。”乔氏半卧床头,一说到自己的女儿,眼角都笑开了。 “哪儿呢,太太还年轻着呢,以后啊,一定还会添上好几个小少爷的。” “再生个儿子,我已经不期盼了。这辈子我是没这个儿女双全的福气了。”说完,乔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太怎么会这么灰心呢,如今国公爷也赋闲在家了,太太用点心把国公爷拢在房里,一定还能生个小少爷的。”陶嬷嬷就见不得自家小姐垂头丧气的样子。女人还是要有个儿子才行的。 “不会有了的,我早就想明白了。他呀,心里就只有他那个死去的表妹,如今昀哥儿也成亲了,要不了两年肯定就能生个儿孙出来。如今是老祖宗还健在,要是哪日老祖宗一旦驾鹤西去,只怕他也就要离开京城了。”乔氏也算是看透了肖祯,心里明白两人只不过是面子情。当初要不是自家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硬是趁着肖家地位不稳的时候逼着肖祯娶了他,只怕这一辈子肖祯是要终身不娶了的。 这件事情当时乔家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后来当时的镇国公世子肖景宏摇身一变成了皇子,才想明白里头的究竟。肖祯一切为的都是他这个养子。当时肖家正是风雨飘摇,为了保住他这个养子,才同意接受两家联姻的。有了这层过节,不管她付出多大的心力,只怕也是再也无法走进肖祯的心了。 肖景昀回到松香院时,已过子时,院子里的下人大半都已经回去休息了,少数几个也不停地打着哈欠。 “世子回来了。”一见到肖景昀,刚还哈欠连天的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上来。 “都回去歇着吧。”肖景昀挥退了下人,径直朝卧房走去。卧室里还亮着烛火。 一进门,就见妙婵斜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抖动。原来是等他等得睡着了。肖景昀走上前去将一旁的锦被往妙婵身上一搭。 李妙婵朦胧中觉得有人靠近,忙睁开眼睛,原来是肖景昀回来了。“爷,您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继续睡吧。” “好,那爷你也早点睡,明日还要去当差了。” 妙婵将手中的书往枕头下一放,重新闭上双眼,继续睡觉。只是此次却是怎么睡都睡不着了。只因为身旁的肖景昀老是翻来覆去的翻个不停,一看就是在老祖宗那儿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吧。 正想起身问他,谁知突然肖景昀转过头来,四眼就这样直接相对。 “怎么,睡不着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肖景昀赶紧道歉。 “没,想是刚小憩了一下,这时倒有些睡不着了。”妙婵知道这时候肖景昀肯定有话想找人倾诉,干脆坐起身来,问道:“爷难不成是在老祖宗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哪能啊,你说如今有谁敢欺负我,你真以为你相公我是个受气包不成。”听到妙婵以为自己受了责罚,不知怎么的,肖景昀的心情好了许多,头顶的乌云一下就散去了。 “那爷为何如此烦心呢。” “这个,没有啦,没有烦心……,还是睡吧。”肖景昀似乎还是不想吐出自己的心声,翻身躺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倒是安静了,没翻来覆去的转身子了,只是妙婵有些适应不了。因为肖景昀的双手牢牢地箍住了自己的身子,头部紧贴自己,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耳旁喷吐的雄浑的气息让她再也闭不上眼,两人从未如此亲近过,就算是肌肤相亲时也未如此。 黑夜中沉默是如此的煎熬,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黑暗中,肖景昀开了口,“是不是人一成了皇帝,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呢。” “这也许是吧,不都说天子就是寡人嘛。”妙婵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是他应该迟早要知道的事实。天家无父子,天子无家人是历代皇帝的宿命。建安帝是真的对肖家好,只是这份好也是有限制的。 “祖母说,今日在公主府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背后有宗室的影子。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们家哪里得罪他们了。”原来症结就在这里。就这件事让他闷闷不乐,开始质疑起建安帝与他多年来的情分。 妙婵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夫君,“妙婵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却也听坊间的说书先生说过,自古强盛的外戚从来都不会好下场。妙婵才到京城时,就听坊间人说镇国公府肖家如何如何,从未听过皇室有哪位王爷公主有如此的名声,自然也就令皇室中人忌惮。”妙婵将自己的一番见解说了出来。 “恩,祖母也说了这点,说咱们家不做外戚,还说以后咱们家还要低调一点。两位叔父也说过完年后都辞去朝中职务,或是要回老家住几年,不过一切都要父亲明日回来才能定夺。”话匣子一打开,肖景昀就将众人的意见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还没定下来,妙婵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相反,她倒是对肖景昀口中的“老家”很感兴趣。“回老家,咱们家的老家是哪儿啊。” “凤阳,在徽州呢,远着呢,我也没去过。”一说起老家,肖景昀就想起了祖上的丰功伟绩。 “想当初咱家四代先祖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酸秀才,生逢乱世,三餐不继,连媳妇都娶不起。旁人都劝他做些别的,可他却死活不肯丢下一大堆书,日子越过越惨。直到有一日家里除了他的一大堆书,就只有身上的破布长衫了,结果他心一横,竟然学起了毛遂自荐,跑到当时的郡守也就是本朝太祖面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得了太祖的赏识,成了府中的参谋。后来太祖起兵,他又成了军师,再后来太祖得了天下,他在二十四功臣里头排行第五,封了世袭罔替的国公,咱们家就是这样子兴起的。” 第27章 法曲献仙音(大石)宋周邦彦:蝉咽凉柯,燕飞尘幕,漏阁签声时度。倦脱纶巾,困便湘竹,桐阴半侵朱户。向抱影凝情处。时闻打窗雨。 耿无语。叹文园、近来多病,情绪懒,尊酒易成间阻。缥缈玉京人,想依然、京兆眉妩。翠幕深中,对徽容、空在纨素。待花前月下,见了不教归去。 “说起凤阳,只怕我们年后就要去凤阳走一趟呢。”一说起凤阳,肖景昀就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媳妇。“年后你得跟我回去祭祖。” “祭祖,老家那里还有祖宅田地?”妙婵没想到肖家在凤阳那地还有田地。凤阳可是一个鸟不拉屎,贫瘠堪比西北沙漠的山区。 “当然有,那里还有几间祖宅和族人呢。当年太爷爷说过,咱们家的男子成亲隔年就要回祖宅祭拜祖宗和乡老。前两年二哥、三哥都带着媳妇回去过,明年就轮到我们俩去了。” 这漫长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一大早,雄鸡报晓,新的一天也来临了,一切又是新的开始。肖景昀依旧四更初刻就去金吾卫,而李妙婵也是用过早膳后就到了荣寿堂给老祖宗请安,尽管今日并不是请安的日子。 不过昨晚府中发生了如此重要的事,各房太太小姐们都早早地到了荣寿院。众人不约而同地在荣寿堂前相遇。 “见过太太、二婶、三婶、二嫂、三嫂。” “哦,你也来了。” “四嫂嫂好。”几位妹妹也上来给妙婵行礼。 “几位妹妹好。”一行人彼此互相致意问安。很快又一起走进荣寿堂。 许是昨晚睡得晚了些,老祖宗心情不是很好,脸上的困意非常明显。 “给老祖宗请安。”众人纷纷上前跪地问安。 “今儿个怎么都来得这么齐啊,又不是什么大日子。都跪在地上做什么,赶快都起来吧,这时节地上也凉了。”老太太笑道。 “是,谢老祖宗。”众人忙起身入座。 “铭哥媳妇,大郎这几日身子如何,那神医的药吃得怎么样?”老祖宗没等众人说话,就主动问起了重孙子。 “多谢老祖宗挂念,大郎吃了那位牛神医开的方子,身子可是好多了。这几日夜间睡得安稳着呢,白日里也能走上几步了。等他再好些,我就带着他来给老祖宗问安。”二嫂王氏起身答道,一说到儿子,她眉间就满是喜色。 “好好,那就好,可见那神医的确是个有大本事的。那药就按神医交代的服用,走路这些事儿也要慢慢地来,可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知道吗?”老太太听说重孙子还能慢慢走路了,也是高兴得很。 “是,孙媳多谢老祖宗指点。”王氏笑着答应。 “昉哥媳妇,琪丫头这几日进食可进得香,今儿个怎么没把她带来让我看看。”刚问完重孙子,又问起了重孙女。老太太的意思明显得很,就是要众人不要把昨晚上的事记在心上。 “孙媳代琪丫头多谢老祖宗垂怜,她呀,活泼着呢,整天有使不完的劲,晚晚都要闹到半夜,早上就睡得沉。她爹常说呀,只怕是天上打个雷都不一定能吵得醒呢。”说起女儿,胡氏就得意不已。 “小孩子就要活泼些才好,这样以后长大了就不是死板的人了,咱们家的孩子呀,都活泼些才好。” 老祖宗问完了重孙辈,又没忘记要关心孙子辈。接着又问了几位小姐近日读了什么书,女红做得如何,今日的衣服穿得怎样。众人也起身一一答道。 老祖宗也没忘记不在这的还没成年的两位小少爷,今日身子怎样,书院的功课如何,夫子怎么说。三婶也一一地说得仔细。 “我知道今日你们来的用意,都放心吧,没什么大事。想必昨日几位爷们也告诉你们个大概了。放心吧,咱们府里的天蓝着呢,塌不下来。”问完了子嗣,老太太终于将昨天的事情定了结论。 “是,媳妇(孙媳、孙女)等知道了。”众人忙起身回话。 “都回去吧,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老祖宗一挥手,众人忙打算起身告辞。“昀个媳妇留下,老身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众人鱼贯而出,连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也出去了,就留下了李妙婵一个人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一切都在李妙婵意料之中,说实话,她今天前来也不是单纯来问安的,也没想过要打听昨晚的事情。肖景昀昨天虽然没说全部,可也说出了个大概。刚才老祖宗问了每一个人,却独独把她漏下了。这也许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只是对于老太君这些人而言,一举一动都有不同的含义。妙婵知道,老太太肯定要把她留下来单独“谈话”的。 果不其然,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老太太两个人。肖母端坐榻上,依然还是慈眉善目。妙婵跪在地板上,两人不发一言。肖老太君脸上和煦的笑容眨眼消失了,她不说话,只冷然看着李妙婵,那样洞穿一切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但她却并不十分害怕,依然挺直了腰。祖孙媳妇两人就这样隔着空气遥遥对望。 “昀哥媳妇可真是认得几个奇人啊。昨儿个那丫头带过来了没?”肖母开门见山就问起了紫烟。 “回老祖宗,我让她在院外侯着呢,老太太可是要见她,要不孙媳这就叫她进来。”妙婵忙答道。跪在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要是紫烟进来了,她就能起身了,所谓死道友不死同道,就是这样。 “先不忙着见她。老身今儿个叫你留下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你真的就是一个校尉之女。”老太太果然开始怀疑起妙婵的来历来。 “回老祖宗的话,孙媳可对天起誓,孙媳家父绝对是西北大营校尉,孙媳自幼在西北大营长大,西北军中人人可为孙媳作证。”说完,妙婵还不忘举起右手,对天盟誓。 “可你可一点也不像个小小校尉的女儿。”老祖宗直接了断地就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个道士医术高深,只怕连太医院医正也不一定比得上他,还有你身边的那丫头,竟然天生神力。你身边有如此之人,身份必然非同一般。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第28章 霜叶飞(大石)宋·周邦彦:露迷衰草。疏星挂,凉蟾低下林表。素娥青女斗婵娟,正倍添凄悄。渐飒飒、丹枫撼晓。横天云浪鱼鳞小。似故人相看,又透入、清辉半饷,特地留照。 迢递望极关山,波穿千里,度日如岁难到。凤楼今夜听秋风,奈五更愁抱。想玉匣、哀弦闭了。无心重理相思调。见皓月、牵离恨,屏掩孤颦,泪流多少。 “老祖宗容禀,且听孙媳如实道来。孙媳自幼无母,父亲是世代军户,孙媳从一落地就在营中长大,也学得几手三脚猫功夫;牛道士确实医术高超,乃是在军中数十年给数万人行医看病历练出来的;至于紫烟,也确实是孙媳从尸堆中捡回来的孤儿,只是她力气是比常人大了些。孙媳认为他俩绝非什么神奇之人,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孙媳家父确是七品校尉李山,再无他人,望老祖宗明鉴。”妙婵说完,还不忘一表自己的诚心,作势狠狠地朝冰凉的地板上磕了几个响头。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君疑惑的就是这点。李妙婵的底细镇国公府早就查清楚了,确实也是跟她说的没什么出入,只是她总是觉得呀,眼前的孙媳妇完全不似一般人,至少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孙媳初入府中,行事落落大方,待人有礼有节,一丝小家子气都没有,一点也不似一个大老粗的七品校尉能养出来的女儿。就拿昨日那事来说吧,和玥郡主找了如此多的见证人,要是换做其他的两位孙媳,或者就是她那两个儿媳,只怕也能慌了手脚,低头认输,或者干脆就是破罐子破摔,一拍两散。没想到她这个小户人家生出的女儿却一丝懦弱也没有,当时她老婆子可看得清楚,虽然事情没闹出之前,李妙婵是有些慌了神,双手藏在袖中抖得厉害,可事情一露出来,她这丫头反倒镇定得很,一丝求饶或者求助都没有,三言两语就让众人入了圈套,承认是合伙诬陷,一盘死棋就这样被她给盘活了。 这份胆量、计谋绝非一般女子可为,想她年少之时绝无此能耐。这也就是她不相信李妙婵不是一般人的原因。 “是,孙媳所说千真万确,绝无虚言。”说实话,李妙婵只差没哭天喊地,拋心抛肺跟老太君诉苦了。以前她就见过不少乡下妇人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几招,那可是百试百灵,例无虚发。妙婵也想使出这招数,可没办法,她实在是流不出眼泪来,早知道老祖宗使的是这招数,早晨来的时候就应该到厨房取一把胡椒面藏在袖中了,那样子胡椒面往眼睛前一放,要她怎么哭都成啊。失策失策啊,万事果然没有早知道啊。 “老祖宗,门口回报,说是国公爷回来了。”妙婵刚表完衷心,救命稻草就来了。真好,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算是有些良心的。 “你公爹回来了,你且到院子外面逛逛去吧,可不要走远了,说不定你公爹也有话要问你们主仆二人呢。”听了崔嬷嬷的传话,肖母心情大好,抬抬手就放过了妙婵。 “是,孙媳就在外面侯着,老祖宗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妙婵能逃离无声地折磨,心里自然高兴,拍拍衣袖就走了出来。院门口,镇国公肖祯已经到了。 屋内母子两人说什么妙婵不知道,左不过也就是昨晚那些话儿,翻不出什么新意。妙婵也不好就这样直直地站在廊下听候动静,带着紫烟两个人迈着细步在园中慢慢地走动。 老祖宗不愧是个爱菊之人,荣寿堂内到处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只怕是镇国公府有一半的菊花搬到这儿来了。盆盆菊花各有特色,有的秀丽淡雅,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昂首挺胸……菊花傲霜怒放,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大的像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的花灯。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菊花,正在拔蕊怒放。那丛丛簇簇的菊花,色彩斑斓,有黄菊、墨菊、龙爪菊……姿态各异,生意盎然,娇媚的花瓣借着阳光闪耀着美丽的光彩;那株株菊花多像一群群亭亭玉立的仙女迎风翩翩起舞,不时飘出缕缕袭人的清香,花如浪,香如风,不愧是享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豪杰气势。 “小姐,老祖宗干嘛要把我俩留下来呀?”紫烟歪着脑袋问道。 “还能怎么,为了昨儿那桩子事呗。一会儿国公爷肯定也会问你的,你可要记着昨晚上我仔细交代你的话儿说,可不能给我给捅破了,知道吗。”妙婵再一次确认紫烟有没有忘记昨晚商量好的言辞。嗯,还好,总算是记得清楚得很。紫烟还是很知道事情轻重的,只要是她三令五申交代的事儿,她就不会忘记。 “嗯,放心吧,你看我都记得好好的呢,一个字都没错吧。”紫烟就像一个拍着胸脯来邀功的小兵。 “嗯,好,到了国公爷面前也要这么说才行。” 果然,没多久,崔嬷嬷就来了。 “世子夫人,国公爷和老太君有请您和紫烟姑娘进去呢。” “知道了,多谢嬷嬷。我们这就去。” 镇国公肖祯卸下朝职,整日游山玩水,寻仙问道,越发有几分仙风道骨了。今日许是回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换下道观的衣物,一身淡青道袍穿在身上,要是在拿个拂尘,只怕也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了。 肖祯没问那些细枝末节,只怕是老祖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反他倒是高兴得很,一点惆怅都没有。 “这就是你那个天生神力的小丫头。”肖祯对着紫烟指了指。 “是,天生神力倒说不上,也就是有几分力气,较平常人大些而已。”妙婵很谨慎地说道。 “没事,你呀,也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沈老头可是跟我通过信的,说这丫头有一把子力气,只是没想到是这般的神力。”没想到镇国公肖祯跟定西侯爷沈清还真的有这交情,这下倒好,不会穿帮了吧。李妙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穿帮了。 “昨儿个的事呀,你处理的很好。”镇国公说完这句就放过了妙婵,细细地问起了紫烟。还好还好,原来是虚惊一场,沈侯爷一定还没“出卖”她,吓死个人了都。 第29章 大酺(越调春雨)宋·周邦彦:对宿烟收,春禽静,飞雨时鸣高屋。墙头青玉旆,洗铅霜都尽,嫩梢相触。润逼琴丝,寒侵枕障,虫网吹黏帘竹。邮亭无人处,听檐声不断,困眠初熟。奈愁极顿惊,梦轻难记,自怜幽独。 行人归意速。最先念、流潦妨车毂。怎奈向、兰成憔悴,卫玠清羸,等闲时、易伤心目。未怪平阳客,双泪落、笛中哀曲。况萧索、青芜国。红糁铺地,门外荆桃如菽。夜游共谁秉烛。 这半天,李妙婵就是在不停的询问中度过的,先是肖老太君问,后来又来了镇国公肖祯。好在一切都顺利度过了。肖祯问完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说是圣上想见见昨儿个大出风头的“神力士”,刚好镇国公肖祯也是有本想上奏,就这样紫烟就跟着镇国公一起进了宫。 才刚从荣寿堂出来,沉香院又找上门来了。乔氏是个好唬弄的,随便说说也就绕过去了,当然这个名义上的继婆婆也少不了要训责一顿,妙婵是有理的就听,没理的就当耳旁风。闹了大半天,总算是清静了。 回到松香院,正想松口气歇一歇呢,坐下来没多久,没想到松香院就陆陆续续的来人了,来的还不是能够拒绝的人。家里的不管是婶娘、还是嫂子,还有几个妹妹个个都上门来,就想从妙婵这里“套点”口风,闹得李妙婵完全是脱不开身,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嬉笑怒骂,好歹以“放心吧,国公爷进宫去了”这个借口对付过去了。 谁知道傍晚时分,从宫里回来的紫烟又给府里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直砸的李妙婵脑袋直冒金星。 “小姐,小姐,我真的见到皇上了,可一点有不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龙行虎步,天威难测呀。” “皇上说明儿个就在禁军比武呢,说是让我也去试试呢。” “……” 没想到,紫烟这一进宫啊,就弄出了这么一出,还好还好,还记得没把她“拖下水”,要不然她可就要绕着屋子追着紫烟打了。到时,只怕又是一场好戏了。 要跟禁军比武,姑娘家的衣裳也就不合适了。十二三岁的姑娘家,正是见风就长的时候,以前的衣服穿上可要短了一大截。只好找了几个身形相似小厮们的衣服再凑合着裁剪裁剪,总算是赶着时辰制好了。 天刚蒙蒙亮,妙婵就起身给紫烟换上新衣裳。 “嗯,不错,不错,这半年可真是长高了不少,有半个头了吧。”望着已经到自己肩头的紫烟,妙婵笑道。 “那是,我以后呀也一定要长小姐那么高。”妙婵个子高挑,比一般的姑娘家要高出大半个头,比这时候的紫烟要整整高出一个头呢。小人家都羡慕比自己长的高的人。 “行啊,你以后说不定长的还比我要高呢。”妙婵也乐了。 “嗯,我以后一定会比小姐还高,以后我每餐就还要多吃一碗饭。”紫烟现在已经一餐能吃上三碗米饭了,要是菜色合她的口味,再多吃两碗也是能的。 “那可不行啊,吃得太饱,小心以后就成了个大胖球,听到没,不许再多吃了,瞧你,才来京中半年,腰都粗了不只一圈了。”妙婵赶紧说道,又捏了捏紫烟身上的一大堆肥肉。 “哦,知道了。”紫烟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一见到身上的肥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快过来看看。”身旁的春杏早就递过来穿衣镜。 一头乌发全往上扎成高耸的马尾,再分成几股小辫,用双环团成一团,束着青色的丝带,一身青色麻衣,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活生生就是一个假小子。 “嗯,不错,要是再手持把象牙折扇,描上两撇胡子,那就真的是个小小少年了。”妙婵笑道。 “真的,那就画上胡子呗。”兴奋过了头的紫烟就要拿上桌上的眉笔给自己画上小胡子,一旁的春杏赶紧给阻止了。 “紫烟妹妹,那样子可不好,一出去只会让人笑话的。”总算是知道轻重,紫烟不甘地放下手中的眉笔。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出去吧,要是误了时辰可不好。”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妙婵把紫烟送到门口,肖景昀正在那儿等着呢。 “哟,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小子呢。”肖景昀一开始也把紫烟看成了个小子。 “行了,爷,您呀,也就不要取笑妾身了,这人呀,我可就交给你,你可得给我囫囵着带回来,不然我可跟你没完。”妙婵还是不放心紫烟,临行前还不忘拜托肖景昀多多照顾。 “怎么,你不去吗?”肖景昀一听妙婵把这个小丫头托付给自己,问道。 “禁军的事情,那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去掺合的呀。总不能为我一人坏了规矩不是。”禁军规矩森严,这比武又不是妇人们能去的,若无特旨,李妙婵可近不了身,不然就是一个谋逆的罪名。 “没事,今儿个多的是有人去看呢,你也去吧,反正你这丫头我可不敢靠近。你在府里也没事,干脆就去开开眼界嘛。再说你不是在军营里头长大的吗,也让你看看咱们禁军的气势。”肖景昀就想着让媳妇也去看看热闹,顺便也瞧瞧自己的丰姿。 “是啊,小姐,你也去吧,那样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旁的紫烟也劝道。 “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万一要是怪罪下来,爷你可得替妾身兜着点啊。”妙婵答应的同时还不忘把肖景昀拖下水,到时要是老祖宗怪罪下来,也能有个垫背的呀。这“出嫁从夫”可是最佳的借口呀。 一行人就这样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往禁军营里去了。 果然不只妙婵一个人来看,多的是贵族小姐和京中百姓前来。在禁军大营北面,早就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看台,周遭御林军一步一个的站着,龙旗飞舞。台下南面搭起了彩帐。那是皇上和宫中贵人观赛的地方,左右两侧接着的则是京中达官显贵的彩帐,只西边儿向老百姓开放,还隔着栅栏,以免他们冲撞了贵人。东面则是上千的禁军,乌压压的一大片,个个身披兵甲,手握刀枪,威武不凡。醉月清零说这几日有些忙,不好意思,明日五更补上,求收藏,推荐,谢谢? 第30章 少年游(黄钟·第二)宋·周邦彦: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乘马车到达禁军大营后,肖景昀就带着紫烟去军营里报到了,留下李妙婵一个人在肖家的彩帐内。正是下早朝的时间,这里已是人流如织。满城的高官显贵几乎已倾巢而出,一时间三亲四朋,上司下属,乱嘈嘈地互相寒喧行礼,宛如到了市场一般。很快肖家也来人了。 “四嫂,怎么你今儿个都不等我们就来了啊,亏我们还让人去松香院找你作伴呢,真是的。”来的是肖家的三位妹妹。 “不好意思啊,我原本也不想来的,你四哥硬是让我来,所以就一起来了。如果有下次,一定会先叫上几位妹妹的。”妙婵拉住三小姐肖檬的手,解释道。 “哎呀,都说有了媳妇没了娘,我看我这四哥哥是有了嫂子以后就没有我们这几个妹妹了,都把我们抛到九霄云外了。一会儿我回去以后可跟他要几样好东西补偿补偿我这受伤的小心灵。”肖檬嘟囔完,还不忘装成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神态。 “瞧三妹妹这张巧嘴,以后可有未来妹夫受的了。”妙婵打趣道,说得肖檬脸都红了。府中上下谁不知道三太太正在给她说亲呢,只怕不久就能定下来了。 “二姐,你看,四嫂嫂她欺负我。你可要给我报仇。”害羞的肖檬羞得倒向了一旁的肖柠。 “好了,好了,谁不知道四哥哥每次从外边弄到什么好东西,哪次漏下了你呀。你呀,就装吧你。”肖柠笑着“教训”完妹妹还不忘回头跟妙婵道歉,“四嫂嫂可不要跟她计较,她呀,也就是嫉妒四嫂嫂您比我们来得早而已。” 妙婵知道肖檬只是说笑而已,自然不会当真。 “怎么两位嫂嫂没一起过来?” “两位嫂嫂都在家中看着小侄儿呢,不得空过来。到时候有精彩的我们回去后说给她们听也成。” 近午时分,禁军大营突然钟罄声响,九长五短,宣布皇驾到来,楼下顿时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余司礼官高亮的声音,指挥着众人行礼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响彻云霄。 从彩帐这一圈向上望去,只见皇帐内宫扇华盖,珠冠锦袍,除了能从位置上判断出皇帝一定是坐在皇帐内以外,基本上分辩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脸。不过对于那些楼上人而言,情况自然又不同了,居高临下俯视四方,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司礼官已引领今天预定要进行比试的上百人上了平台,参拜皇帝,一一报名后方下去,按抽签决定的顺序与配对,正式开始了较量。自建安帝登基以来,每半年一次的禁军比武,建安帝每次都会准时出现以示重视,不比先皇在位时期,禁军从未比试过,数十年来这项活动完全荒废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不一定会全部看完才会离去,仍然觉得十分荣耀。来参与竞争的禁军都是十六卫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虽不能以一敌百,却也都有些本事。但胜者最后只有一人,这些兵士并不真的仅仅只是冲着头彩去的,毕竟那只有一个名额而已,难度实在太大。更多的士兵是把这次大会当成了一个展示的平台,希望能挣得一些战绩名声,提高自身地位,获得圣上的青睐,得以晋身仕途。因此这些人当中既有寒门子弟,也有世家公子。今年最特别的就是有了紫烟这一个小女孩。 个子小小未着兵甲的紫烟站在一堆魁梧的大老爷们中间是那样的显眼,却一点儿也不怯场。 一声呼啸,禁军大统领郑远的身影,也在露台上出现。随着建安帝示意,他目光扫过台下百名参赛选手,蓦然开口。 “禁军十六卫兵卒比武现在开始,一共一百人,以抽签决定对手,抉择最强十人,晋升为百夫长,前五人为校尉,最强一人为五品教头!赏黄金百两。” “同门切磋,不可刻意伤人,每轮三炷香的恢复时间,且一方认输后,对方不可继续出手,你们要好好表现。” 几乎在郑远话语传出的瞬间,战台南北的两岸选手,全部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上方露台。全都身体一颤,但很快的,这些人就目中露出激动与振奋。这可是历年禁军比武以来最厚重的奖赏。多少人在军中苦熬数十年,还是一个无名小卒,要是进了前十名,就能成为百夫长,前五名就是校尉,最强者能封为五品教头,还有黄金百两,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往年的胜者也顶多只能有百两白银而已。台下都有人只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胆怯了呢,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买,当初谁叫自己不敢上呢。 “呀,嫂嫂,这真的就是咱家的那个小丫头呀,你看,她站在上面可一点儿也不害怕呢,要是我呀,只怕是腿都软了呢。”四妹妹肖槿就比紫烟大半岁,在众姐妹中她是最羡慕紫烟的。都是一样大的女孩子,紫烟就能站在高台上,要是换作她,只怕是真的吓得腿软了吧。 高台上已经有兵士在对打了,妙婵瞧着对打的两人身手矫健,一看就是有些真功夫的寒门子弟。这时候也只有这些毫无倚仗的寒门子弟拼尽全力了,对于他们而言,这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两人功夫都在伯仲之间,一时也难以分出胜负。缭乱的招式引得台下人不断喝彩。 “好,好……” “扫他的脚,哎呀,怎么就没避开呢。真是的。” “…………” 这时候有两个内侍端着盘子进了帐内,盘内放着的是一本账簿和一只毛笔,“奴才见过世子夫人,三位小姐。” 妙婵有些不明所以,身旁的三位妹妹可是喜笑颜开。“今年这热门的人选是谁呀?” “回小姐的话,是羽林卫的石千户,赔率是一赔一点三,其次就是金吾卫的刘队正,一赔二……” 妙婵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这次比武夺魁的赔率名单。这些事情啊,真是哪儿都有。 “咱们家的那位紫烟姑娘赔率是多少?“妙婵关心的就是紫烟如何. 第31章 秋蕊香(双调)宋·周邦彦:乳鸭池塘水暖。风紧柳花迎面。午妆粉指印窗眼。曲里长眉翠浅。问知社日停针线。探新燕。宝钗落枕春梦远。帘影参差满院。 “对对对,紫烟可是咱们家的人,这可得好好看看.“三姐妹也是踊跃得很. “回世子夫人,紫烟姑娘的赔率有些低,是一赔二十.“内侍答道.“紫烟姑娘年纪小,众人也对她不熟悉,赔率难免就高了些.“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为怕众位主子不高兴,还编出了几个理由. “啊,这么低呀.“三姐妹果然一听失落得很. “还以为她的赔率会高点呢,怎么会这么低呀?“肖槿小声地说道. “这位公公,那赔率最低是多少呀。”只怕紫烟的赔率是最低档的。 一问果然如此,一赔二十是最低的赔率了,很明显是没有人会看好紫烟能夺魁。想想也是,这上台比武的都是在军中浸淫数年甚至数十年以上的老手,个个身强体壮,紫烟不过是这两日才有些许名声,力气大并不一定就能取胜,也难怪众人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投紫烟姑娘的人多吗?”妙婵颇有兴致地问道。 “没有一人。”两个内侍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紫烟可是咱们家的人,怎么能没有人打气呢。嫂子,干脆我们就给紫烟投注吧。”颇有正义感的三姐妹一听没人看好紫烟,倒是替紫烟打抱不平起来,“到时候紫烟肯定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这些人都给举起来,就像前儿个举石头一样,到时候让他们笑掉大牙。” 三人纷纷取出二十两银子摆在盘中,二十两银子可是她们三人两个月的月银了。这血放得可有些重啊。 “行,咱们家的人,咱们自然也要支持。”妙婵也同意,只是妙婵出来得匆忙,身上没什么现银,不过幸好,这赌注啊不一定要是银子,相同价值的物件也成。妙婵脱下手中的玉镯,放在盘内,说道:“就用这镯子抵二百两银子吧。” 一旁的肖柠看到,差点就要把盘中的玉镯给取回来,“嫂子,你这镯子可不只值二百两呀,到时万一……,那不就打水漂了吗?” “没事,我对她有信心,刚才妹妹们不是也说了吗,把人举起来不就能赢了。”二百两银子的确不是一笔小钱,紫烟要是夺了魁,可就是四千两雪花花的白银了。或许对于整个镇国公府不是一笔大数目,但对于帐内的四人来说,的确是一笔巨款了。 “那奴才可就给世子夫人记上去了。”内侍也相信妙婵这是往深潭里丢石头,听不着想的事。 “行,记上去吧。”再三确认后,内侍才将数目记了上去。同时还不忘大声通报到,“镇国公府紫烟姑娘白银二百六十两。”很快这一数字就写上了营外的排行榜。 正围着排行榜看热闹的众多看客自然就发现了榜上的异样。 “哟,这是谁家呀,给一个排行垫底的人投这么大一笔银子,难不成是想博个大冷门不成?” “对啊,一赔二十,这要是真的赢了,就是五千两银子了呢,能买上不少良田房屋了。”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这是镇国公府给自家丫环投的,人家那样的家底,几百两银子就是九牛一毛了。”有消息灵通的看客立刻说出千方百计打听到的内幕消息。 “哦,那可不是嘛,自家人怎么也要撑撑场面的吗,不然这光杆司令,那可不丢国公府的面子嘛。”众人附和道。 看客们说得热闹,看得精彩,台上的比武也是花样百出。紫烟也的确像三姐妹说的那样,想着法子近攻,一有机会就抱着对手大腿,然后往头上一举,胜负自然就分出了。因着这个法子,倒也连胜了好几场。 “嫂子,嫂子,我说的没错吧,你看,紫烟就是使出的这招的。回去后,我就把这事儿给她们说说,让她们后悔去吧。”自觉神算的肖檬笑得那是一个肆无忌惮。 “不过,只怕是碰上真正的高手,不让紫烟近身怎么办?”肖柠总算没被眼前的“胜利”冲疯头脑,提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的确,众人瞧着紫烟是个黄毛丫头,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开头紫烟轻易就能得手。后面的两场众人自然没有轻敌,熟悉了招数,倒是来来回回打了上百招,紫烟才找到空当,顺势得手。 经过四场搏斗,场上已经只剩下十人了,小小的紫烟也在其中,只要再胜利一场,她就能成为百夫长了,而且还是军中最年轻的百夫长,甚至还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女百夫长。台下的人已经彻底疯狂了。 “呀,这丫头可真是看不出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呀。” “也不知道这一场她还能不能赢呀,也不知道场外还能不能继续下注啊?” “下什么注,你也不看看,她下一场的对手是谁,你呀,就糟蹋钱吧你。” “啊,怎么会撞到他的呢,这下,这丫头只怕就要输了。” “…………” “下一场,镇国公府李紫烟对阵羽林卫石满石千户。”场上的司仪大声报出即将上台的选手名单。 “呀,怎么会抽到他呢,这下紫烟肯定要输了。”一听完选手名单,肖柠就跺了跺脚,叹了口气。 “怎么啦,这石满是什么人,还没打呢,你就说输了。”妙婵问道。 “嫂子,你是不知道,这石满已经是个千户了,往年也参加了好几次,年年都夺魁了呢,我听说啊,他是禁军中少数几个能在郑大统领手下过上百招的人。这郑大统领可是咱大华朝数一数二的高手呢。”一旁的肖檬迅速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这下,嫂子那玉镯可就是输了呢,那成色,如今可是少见的了。”肖槿遗憾的就是那只扔出去的玉镯,这只玉镯可是定西侯府老太君给妙婵的,妙婵戴在手上没两天就没有了,真是可惜。 “早知道嫂嫂就不要下注了,不然那玉镯子不就可以保住了嘛。”肖檬也抱怨道。 “没事,这还没打呢,就丧气了,那可不好。不过是个镯子而已,以后再买一个就好了。”妙婵当然不会在乎一个镯子了。 第32章 氐州第一(商调·秋景)宋·周邦彦:波落寒汀,村渡向晚,遥看数点帆小。乱叶翻鸦,惊风破雁,天角孤云缥缈。官柳萧疏,甚尚挂、微微残照。景物关情,川途换目,顿来催老。 渐解狂朋欢意少。奈犹被、思牵情绕。座上琴心,机中锦字,觉最萦怀抱。也知人、悬望久,蔷薇谢、归来一笑。欲梦高唐,未成眠、霜空又晓。且不说擂台下气势如虹、热情欢呼的观众,只说此时的擂台之上。石满石千户在左,紫烟在右,一个高大威猛,久经训练,一个豆蔻年华,初出茅庐,一看就是实力悬殊。 “哎呀,你这个小女娃,这叫我怎么跟你打吗?”石满一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跟我打。”小小的紫烟就是一根筋,使起了倔脾气。 “哎呀,你这么小,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吗?这刀剑可无眼,到时候我轻轻一掌,只怕就伤了你骨头呢,这实在是胜之不武啊,小女娃,老夫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哈哈哈,可不是嘛,这石千户是赢了也不光彩呀,要是万一输了,那可就跟前几个一样没脸见人了。”台下的好事者哄笑道。 可不是吗,一个大老爷们,就是胜了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好炫耀的,要是一个不小心给输了,那就真的是无地自容。前面输给紫烟的几个人不就臊得满脸通红,无颜以见江东父老吗。 “不错,不错,小姑娘,你还是下去吧,要是一下伤胳膊伤腿的,或者伤了你那张小脸蛋,那可就不好了。”石满“好意”地劝导。 “还没打过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看招。”紫烟大喊一声,一招“猛虎掏心”主动朝对手冲了过去。 “好好。”台下山呼海啸一片叫好。 紫烟一招“猛虎掏心”过去,石满轻而易举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好,瞧你这拳劲,还有几分功夫,只是你这下盘功夫有些差劲。不过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这样吧,我让你二十拳。”石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笑道。 “谁要你让了。”恼怒的紫烟连着使出好几记长拳,石满轻轻一挡,轻松地躲了过去,衣袖都没翻起一片。数招过去,仍未建功,紫烟已经有些心浮气躁,脚下生乱起来。而石满依然步伐轻盈,游刃有余。 “十八、十九招、二十招。小姑娘二十招了,满数了,小心,我可要出手啦。”石满一步上前,左手成爪已捏向紫烟的喉咙,紫烟见状立刻提气后退一步避开要害,随即一掌击向石满胸口空档。石满轻松一挡,感觉到手臂微微震动,心中一惊:这小姑娘可真是有几分蛮劲,看来得小心点了。 之后,石满突然提速起脚攻向紫烟下盘,紫烟大惊,急忙提速侧身躲过,可仍旧躲闪不及,眼见即将中拳倒地,刹那间脑中灵机一动,想起以前李妙婵跟她说过的话,“你天生力气大,这是你的优势,一般的人不是你的对手,只是碰到一些厉害角色,只怕是要落下风的。不过有句话这么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你不是喜欢砍柴吗,你就把面前的敌人当作一捆柴,这样怎么砍都是只有你这个砍柴的人赢。” 想到此处,紫烟大喝一声,两腿张开,马步扎稳,双手大张,唔唔哇唔地朝对面的石满冲了过去。石满大惊,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掌风慢了下来。欺到近身,紫烟双手握拳,如同砍柴一般举起手往石满身上一砍,石满一个巧妙的翻身躲过攻击。一击未成,紫烟又接着依葫芦画瓢砍了过去,双手舞得密不透风。果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石满一时没看清紫烟的招数,一个不小心就中了招,忍不住“哎哟”出声。 紫烟见自己的进攻取得成效,丝毫也没放松,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地箍住石满的大腿不妨。 石满进退两难,打吧,真是下不去手,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比他家中的女儿大不了多少,不打吧,那也就只好认输了,以后少不了要受同僚们的嘲笑。擂台下的看客们已经开始大笑了。石满正想使劲震开腿下的紫烟,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根本就无法动弹。这下是真的输了。 收起双拳,石满笑道:“小姑娘果然是神力不凡,在下佩服佩服。” 正死命的抱住石满的大腿的紫烟听到这话,抬起头问道:“那你就是认输了?” “是是是,我认输了,麻烦小姑娘松开在下的腿,要是再晚一会儿,只怕我这腿啊,那可就要废了。”石满苦笑道。 一听自己赢了,紫烟立即起身,石满一下子没有了支点,一个趔趄栽了个“倒头葱”。“哈哈哈”的嘲笑声响彻云霄。 “石大人,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的紫烟赶紧上前拉起石满的手臂。 “不要啊……”正在帐篷内观赛的李妙婵差点喊出声。话音未落,只听见擂台上“咔嚓”一声响,石满的左手已经软趴趴的垂下了。沸腾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了。 这下知道自己闯下祸来的紫烟局促地摊开双手,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石大人,真是对不起,我哦,我该死,我该死……” 望着自己软趴趴下垂的左手,还有血气未通正酸麻的双腿,石满顿感自己流年不利,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煞星”呢。刚想破口大骂,可看见紫烟哭泣的眼泪,又于心不忍。“小姑娘,行,是我老石学武不精,没你什么事,你可别哭了,我老石就见不得女人在自己跟前流眼泪,何况还是个小姑娘呢。” “多谢石大人,多谢石大人。”紫烟一听人家不追究自己的“鲁莽”举动,立即破涕为笑,不自觉的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别,别,小姑娘,你可高抬贵手,千万别伸你的手,我老石还要靠着右手吃饭的嗯。”石满见着这只“魔手”,吓得直往一旁挪动。 台下又是一顿“哈哈哈”的大笑。 胜负已分,紫烟已经进入了最终胜利的五人决赛圈。紫烟的神力也得到众人的见识,一举成名天下知。 “嫂子,原来那日你说的紫烟姑娘能轻易的碰断人的手臂是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 第33章 渔家傲(般涉)宋·周邦彦 灰暖香融销永昼。蒲萄架上春藤秀。曲角栏干群雀斗。清明后。风梳万缕亭前柳。 日照钗梁光欲溜。循阶竹粉沾衣袖。拂拂面红如著酒。沈吟久。昨宵正是来时候。 几日轻阴寒测测。东风急处花成积。醉踏阳春怀故国。归未得。黄鹂久住如相识。 赖有蛾眉能暖客。长歌屡劝金杯侧。歌罢月痕来照席。贪欢适。帘前重露成涓滴。 “传言不虚呀!”这是朝中大臣对紫烟今日比武的印象。前几日这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只是初露锋芒,今日才是放大招啊。难怪当日的镇国公世子夫人是那样沉着稳重,胸在成竹。可不是吗,石千户可是禁军中有名的猛将啊,都能被她轻轻一碰给弄断了手脚,更何况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了。诸位大臣一回想起前日的情景,目光不由得在肖、黃两家的彩帐上徘徊,暗叹当日设局的人真是昏了头了。 擂台比武的最后一轮决斗却不是一对一的,而是混战。即五个人不分敌我,在一炷香之内站立者即为胜者。混战是战场上最常见的战斗,讲究的是合作,胆量,招数还有杀人的决心。从常理来讲,应该是这些久经训练的禁卫军们的拿手好戏。不过头一场紫烟大显神威战胜了禁卫军武力值最强的石千户,剩下的选手自然不敢轻敌,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紫烟。 只是没想到的是,紫烟选择的是拼命型的打法,双手无目的的飞砍,舞得密不透风的招式,一个劲地往前冲锋,众人根本放不开手脚,没两下就败下阵来。一看众人身上都挂了彩,左一块青紫,右一处伤痕,要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只怕他们几个就要被紫烟大卸八块了。当然紫烟也少不了挨了不少的拳打脚踢,身上的伤痕也不少,可众人早已经躺下了,只有紫烟仍笔直地站在擂台上。 尘烟散去,唯有勇士长存,这是战场上获胜的真谛。只有奋勇前进的战士才有资格获得最后的胜利。 “最后胜者是李紫烟。”不用内侍报出最终结果,谁都知道那个最小的女娃子打败了数十位禁卫军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台下看热闹的平民们山呼海啸的呼喊着,只有败落的禁卫军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就像一只落败了的大公鸡一样。谁都知道这是他们的耻辱,永远也洗不掉的耻辱。 “嫂子,嫂子,紫烟赢了,我们押对了呀。”兴奋的肖家三姐妹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虽然赢了将近四千两白银,可李妙婵心底却一点也不高兴。不想让旁人看出想法的妙婵面露苦笑,“是啊,我们赢了。” 禁卫军比武比出了这样的结果,稍微有些朝政常识的大臣们都知道,天子必然大怒,等待着禁卫军和朝臣们的只有雷霆之怒。平民们欢呼雀跃,朝臣们却两股颤颤,全身发抖,尽管今天的天气是有些冷,可众人的心犹如千年寒冰,冷若冰霜。因为皇帐中的建安帝还没有说一句话。 “皇上驾到。”还没经内侍通报,建安帝已大步走出了皇帐内,身旁的小太监赶紧大声的喊话。 彩帐中的众人纷纷走出帐篷,跪倒一旁,叩首。“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而紧接着的建安帝却没有吩咐众人平身,而是走到紫烟的身旁。 “果真是天生神力,卿家且站起身来与朕说话。朕精心打造的禁卫军竟不是卿家的对手,今儿个朕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建安帝居高临下,对着小紫烟笑道。 “回皇上的话,众位大人武艺高强,我要是单打独斗必定难以获胜。”跪在地上的紫烟如实回答。跪在彩帐旁为紫烟悬着一颗心的李妙婵听到此语,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嗯还行,还知道说什么话。也没枉费她跟她说了一大堆话。不然只怕整个禁卫军都要把镇国公府给嫉恨上了。 “哦,那朕可是瞧见他们都输给你了的。”建安帝也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可思议。 “开头是因为众位大人轻敌,才被我有机可趁,后面一场则因为他们不懂战法,才输得那么惨的。”摇头晃脑的紫烟数着指头说道。 “哦,为什么,朕也瞧着你的招式平常,乃军中常见的长拳,为何能如此在混战中见效。”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战场之上必分生死。” “战场上都是敌人,与敌人战斗,当奋勇前进,不论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砍死一个是一个。”紫烟挺着小小的身板,大声说道,每一个字都震撼着众人的心灵。 台下的禁卫军更是如迷茫中的羔羊听到主人的呼唤。可不是嘛,他们缺的不就是视死如归的决心吗。这小丫头说实话功夫的确不怎么样,顶多就是三板斧的功夫,如果没那身大力气,只怕石千户那关她就一定过不了。最后的混战更是如此,他们就是被紫烟那拼命的打法给打乱了的。 “好,说得好,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朕今日听卿家所言,实乃雷霆贯耳。卿家这一身兵法是何人所授啊。” “什么兵法,就那句话吗?”谁知道紫烟跟建安帝就没在一根线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建安帝。一时间众人无语。原来这姑娘不知道她说的是兵法呀。 “姑娘,皇上是问您刚才那几句话是谁教的。”一旁的内侍上前小声地对紫烟说道。 “哦,就这几句话呀,那是我们定西军每天操练前都要喊的话呀,这是什么兵法呀?”大大咧咧的紫烟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兵法要诀。 “哦,你是定西军什么人啊?怎么能知道定西军的事情呢。”建安帝一听这是定西军的口号,顿时对紫烟和定西军的关系有了浓厚兴趣。朝臣们也对两者的关系议论纷纷。按军例,不是军人不可进入大军驻地。 ”我家是定西军的军户,我在伙房跟着砍柴啊。”紫烟理所当然的答道,吓得跪在台下的妙婵白白出了一身冷汗。 第34章 浣沙溪(黄钟)宋周邦彦:争挽桐花两鬓垂。小妆弄影照清池。出帘踏袜趁蜂儿。跳脱添金双腕重,琵琶拨尽四弦悲。夜寒谁肯剪春衣。 雨过残红湿未飞。珠帘一行透斜晖。游蜂酿蜜窃香归。金屋无人风竹乱,衣篝尽日水沈微。一春须有忆人时。 “我家是定西军的军户,我在伙房跟着砍柴啊。”紫烟理所当然的答道,还不忘朝皇上翻翻白眼,哎,真是白痴呀,明明知道她是他家小姐的丫头,那她也肯定是军户呀。哎,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没脑袋,难怪这些禁卫军都是些一碰就倒的豆腐渣。要是哪一天让他们去上战场,只怕连给垫背的资格也没有呢。哎,连给我们定西军提鞋的资格都不够呢。哼,一群白痴。 台下的李妙婵抬头一望,正好望见紫烟翻的白眼,心想这个丫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了,还好还好,还知道把它们藏在心里,总算是有些进步的。 “砍柴?” “对啊,砍柴呀,整个定西军里的柴都是我一个人砍的呢,我的功夫也是在砍柴中学来的呢,可管用了。” “功夫也是从砍柴中学来的,怎么学的?” “我就把他们都当作是柴来砍呀。哎呀,你这人怎么那么多问题要问的呀,那黄金什么时候发呀。”紫烟斜着脑袋问道。 “大胆,赶紧跪下。竟敢跟皇上如此说话。”一旁的内侍一听紫烟目无君上的一番“豪言壮语”,腿都要软了,厉声斥责。我的姑奶奶呀,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啊,竟然敢跟皇上要起银子来了呀,真是不怕死呀。 受此惊吓,紫烟赶紧跪在地上。全场寂静无声,连只鸟儿也不敢从天空飞过。 “嫂嫂,紫烟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呀?这不是给咱们家招祸吗?”胆小的肖槿拉了拉妙婵的衣袖,小声的说道。 “放心吧,没事的。”妙婵也无法解决此事,所幸什么都不管,建安帝不是心胸狭窄的君主,安心地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哈哈哈,果真是少年英雄,好好,朕就封你为禁军四品教头,负责训练禁卫军。就将你那一套打法教给他们。黄金二百两如何,怎么样?”建安帝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真的,二百两黄金呀。”紫烟没想到赏金就这样翻了一倍。 “君无戏言。” 兴奋的紫烟差点就要转起圈来,不过更关心的还在后头,“那教头一个月有多少银子呀?” “那你以前能赚到多少银子?”建安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个月十六两呢,比我家老爷还要挣得多呢,他一个月才只有十两银子呢,我可比他多多了。”紫烟认真的回答。 “哦,你一个砍柴的怎么会比你家老爷挣得钱多呢?” “那当然是我砍的柴多呀。咱定西军以前砍柴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呢,每个人一两银子,就是三四十两。可自从我砍柴后,我一个人就将五万大军的柴火给包了,大将军才肯给我十六两银子,可省了二三十两呢。”紫烟这时候还不忘在皇上面前滴眼药水,以报当年定西侯”一箭之仇。” “哈哈哈……”台下众人已经不顾仪态笑个不停。露台上的建安帝也笑个不停。 “好好,朕许你双倍俸禄,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如何,这可是跟郑大统领的俸禄差不多了。”建安帝一高兴,就许给了紫烟双倍的月银。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听到有上百两银子,紫烟高兴得立马跪下叩头谢恩,那叫一个诚心。 “平身,众位卿家也都平身吧。”建安帝一高兴,就让跪了许久的朝臣们也起了身。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建安帝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笑着回了宫,留下流了一身虚汗的大臣们。 “哎呀,刚才可真是被这个小英雄给吓死呀,真害怕皇上龙颜大怒,到时候就不知多少人要丢官了。” “丢官还是小事,禁卫军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女孩,那可是天大的丑事,只怕跟禁卫军有关系的人都得通通掉脑袋呢。” “看不是吗,真险啊,真险,差点就没命回去了呢。” “…………” “小姐,小姐,你看,是金子哎,足足有二百两,皇上可真大方呢。”早就按捺不住要来找自家小姐的紫烟一拿了银子就飞奔到妙婵身边,还不忘炫耀她手中的四个黄灿灿的金元宝。 “嗯,不错,不错,挺重的。”妙婵挑了一个五十两的金元宝在手中,往天上仍了仍,“都成大富翁了都,以后每个月还有一百两银子,比你家小姐我赚的钱还要多呢。有大能耐了。” “那是,如今咱们也说的上是大富翁了,小姐,咱们也跟少将军一样买个铺子吧,这样就能钱生钱了,咱们以后就有更多的钱了。”兴奋的紫烟开始计划起这笔巨款的用途了。 “何止这二百两黄金呢,紫烟今儿个可是个善财童子呢。嫂子可影城了足足四千两呢,比你这还多两千两。”肖檬就善于泼人冷水。 “真的,小姐,你今天赚了这么多银子啊,怎么赚的呀。” “当然是买了你夺魁啊,我们一家人都买了你赢呢。我们也赢了不少呢。今儿个我们可读是托你的福了。”肖柠也高兴的很,人人都赚了钱,还不是一笔小数目,自然个个都高兴。 “哦哦,那咱们大家都是有钱人了。”都是年轻的女孩,有了银子欢欣不已,纷纷开始凑在一起讨论怎么花这笔“意外之财”,把妙婵抛在一边。 “我们用这笔钱来开个糕点铺吧,咱们府上的黄妈做的糕点挺好吃的。”肖槿爱吃糕点,头一个就建议弄个点心铺子。 “不行不行,咱们少说也有几千两呢,咱们可以弄个首饰铺子,我娘的几个铺子就数这首饰铺子最赚钱了。”三婶是商户出身,娘家陪嫁了不少铺子,可以说是镇国公府最有钱的人了,肖檬多少也继承了外家的商业头脑。 “咱们也不能只开一个铺子呀,可以开了绸缎庄,胭脂铺,饭店什么的,都可以试试嘛,这样一定会赚钱的。” 第35章 迎春乐(双调)宋·周邦彦:清池小圃开云屋。结春伴、往来熟。忆年时、纵酒杯行速。看月上、归禽宿。 墙里修篁森似束。记名字、曾刊新绿。见说别来长,沿翠藓、封寒玉。 桃蹊柳曲闲踪迹。俱曾是、大堤客。解春衣、贳酒城南陌。频醉卧、胡姬侧。 鬓点吴霜嗟早白。更谁念、玉溪消息。他日水云身,相望处、无南北。 “对对对,咱们有这么多的钱,可以多开几家。”四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就说了一大堆,却最终没讨论个结果出来,因为妙婵泼了她们的冷水,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咱们虽然有银子,可没有精于商业的伙计和掌柜呀,难不成让你们几个去抛头露面当掌柜和伙计不成。” 这可的确是个大问题。一间店铺,最重要的就是掌柜和伙计了,一时间众人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高涨的热情瞬间消失。 紫烟一鸣惊人,成了十万禁卫军的教头,也是大华朝百年来唯一的女教头,当真是光宗耀祖了。镇国公府自然也就不会把她当作一般的丫头看待了。任命一下来,老祖宗就发了话,一切按照府里的嫡出小姐看待,只是紫烟不愿意离开妙婵,还是住在松香院里。 每日紫烟都跟着肖景昀一块进宫,只是紫烟回来得早了点。如今的紫烟可是比肖大世子高出好几个品级呢。一日躺在床上的肖景昀就曾在妙婵身边“抱怨”,如今他在这松香院里可是地位最低的了,连一个丫环的品级都比他高,这叫他以后怎么跟人混啊,不过,也真是的,紫烟丫头的力气可真是大,要是换到自己身上那还不美死了。 正在梳妆的妙婵笑着回了一句:“爷不是还有一个一品世子的爵位吗,怎么就是身份最低的呢。” “对啊,小爷我还是未来的国公爷呢,我差点把这都忘了呢。”清醒过来不在自怨自艾的肖大世子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是啊,他可是最有名的镇国公世子,爷可不是一般人,自然爷身边的丫头也应该不是一般人才对。 “八方食客”是如今京城里最有人气的酒楼,开张不到半年,就已经后来居上,成为了洛阳城里数得着的酒楼。这酒楼跟一般的酒楼专营一种菜色不同,而是把各地菜色中最基本的、最有特色的菜揉在一起,很快就在京中声名鹊起。虽然不同菜系种类很多,但是最能招揽顾客的,总归集中在那十几样。据说背后的东家取名时就是这样说的,“以八方菜色迎八方食客”,故而酒楼取名“八方食客”,既道出酒楼特色,又含有商家心意,很快就打响了名声,一炮而红。 还不到饭点,酒楼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食客,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小二也难得有机会小憩一下。二楼的雅间中,却有两位客人正在推杯就盏,喝得痛快。 这两位客人英姿煞爽,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两个人就是定西侯世子沈御和女扮男装偷着跑出府的镇国公世子夫人李妙婵。 沈御还是以前的模样,沉稳老实,女扮男装的李妙婵却真的像一个七尺男儿,至少见多了人的小二哥就没有认出来面前的客人是位女子。玄色的衣衫,高挑的身材,英气逼人,还有脸上自带的轻佻笑容,谁敢相信这衣袍下的是个女娇娥。 “怎么样,紫烟那丫头如今可是风光得很啊,你这下也就放心了吧。”两人你来我往饮下两三杯酒,就开始说起正事来。 “嗯,听说她在禁卫军多得你照顾,多谢了,御哥哥。”紫烟很快就能在禁卫军里站稳脚跟,既有她自己的本事,也多得同在禁卫军的沈御和肖景昀的照顾。妙婵此行出来就是为了感谢他的。 “我跟你说,紫烟那丫头可真有能耐,完全照搬了以前在西北军中的那一套,寒门出生的禁卫军都累成狗一样,世家子弟们更是叫苦连天,惨不忍睹啊。”一想起那些禁军们叫苦连天的惨状,沈御就佩服面前的李妙婵,派出一个小小的丫头,就能让十万禁卫军吃尽苦头。 “禁卫军多年未经实战,自然是有些懒惰的,给他们松松筋骨也好。” “没错,你说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难不成真的要彻底打败蛮族,收复西域不成?”沈御隐隐约约听自己父亲谈过这事。 “嗯,没错。当今皇上打的就是这算盘。他可完全不同于先帝,倒真有几分镇国公肖祯的豪情。不愧是肖祯精心教导出来的。”妙婵也同意沈侯爷的观点。自建安帝即位以来,朝廷政策钱粮多有向军方倾斜,革新禁卫军,一扫先帝华而不实之风。 “只是如今朝廷没这毕其功于一役的财力和实力。都是先帝,贪婪奢侈,爱慕虚荣,把好好的一个大华朝弄成了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要不是当今圣上还算英明,力挽狂澜,只怕真的要烽烟四起了。以如今朝廷的能耐,只怕少说还有五六年啊,也不知道皇上他忍不忍得住他的雄心壮志。” “忍不住也要忍,要是贸然发兵,只有兵败如山倒的下场。”妙婵深知如今朝廷的国力,除了西北军还能与蛮族的突厥大军有一拼之力,其他的大军都是响当当的绣花枕头,根本没什么战斗力。要是碰上凶蛮的突厥人,只有一盘散沙的份。 “给你,这是侯爷亲手写的兵书,托牛老道送入京的。”说完,妙婵就从怀中掏出一卷书籍,递给对面的沈御。 “得了吧,这份东西我可不敢要,也要不起。这是我家老头留给你的衣钵,你还不好好收着。”沈御见了此书,就如同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忙不迭的往后退,边退边摆手拒绝。 “谁说是给我的衣钵,你可是少将军,自然也要好好看看的。”妙婵可不听沈御的鬼话。 “行了吧,你我之间还不明白,我就不是统帅的料。你要我冲锋陷阵做个偏将还行,跟我老子一样统帅众军,不弄个全军覆没就哦弥陀佛了。”沈御说完还不忘双手合十,连声练佛。 第36章 一落索(双调)宋·周邦彦: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阑愁,但问取、亭前柳。 杜宇思归声苦。和春催去。倚阑一霎酒旗风,任扑面、桃花雨。目断陇云江树。难逢尺素。落霞隐隐日平西,料想是、分携处。 “这可是侯爷一辈子统兵的心血,你们沈家总要传承下去的。”沈家历代统兵,沈侯爷亲自所著的兵法非同小可,自然也是要留给沈家才行。 “以后的事情啊以后再说吧,你先替我收着也成,等哪一天我们家后人有这能耐了,就让他们到你手里取就成。”沈御死活也不肯接受这一卷兵书,没奈何,最后妙婵、沈御两人议定,妙婵手抄一本,将原本交还给沈家。 “来来来,别管那些劳什子烦心事,你瞧瞧我这店,怎么样,不错吧。”是的,没错,这“八方食客”背后的东家就是沈少将军沈御。他是沈家的“异类”,出生统帅世家的沈家世子的最大爱好就是从商。 虽说如今大华朝没有抑制商业的发展,可商家的地位还是最低下的。沈御好好的沈家继承人不做,却要去“捞偏门”,成了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当时的老侯爷差点没将他给打死。这也是当初沈老太君千里迢迢跑到边关的原因。 虽说虎父无犬子,可沈侯爷生的三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兵家天赋,完全无法继承家业。矮个里头挑高的,沈御还是三兄弟中本事最大的。至少他还能耍上几分功夫,一身的沈家功夫也学了四五成,其余两兄弟就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没办法,命中注定,沈御这个嫡长子逃不开沈家军“少将军”这个虚名和重担。 自他十岁以来,就担着“少将军”的名头,却干着军需官的活。拿着妙婵和其他几个人凑起来的十两银子,沈御是如鱼得水,很快就在西北边陲打响了名头。钱生钱,利滚利,没两年十两银子就成了近万两,如今只怕远远不止这个数了。这几年定西军若有粮草短缺,只要去找沈御,不出三天,必解燃眉之急。 “嗯,不错,听小二说,要不是我来得早,只怕还没有位子呢。”妙婵深知沈御的能耐,这世上啊就没有他搞不成的生意。 “没错,要是饭点,只怕你要排上大半个时辰才行。你猜,这店一月的流水有多少?”沈御洋洋得意地伸出一个指头在妙婵眼前摇晃。 “一千两?”一千两银子差不多了吧,妙婵可是往大里猜的。 “没错,一千两,扣去其他的花费,一个月纯利就有八百两。你想不到吧。” “纯利怎么有八成那么多?”这里头的猫腻妙婵也稍微了解一些,可再盈利的铺子也顶多是五成左右。“八方食客”竟然能有八成,实在是难以想象。 “八成还算少的呢,这地方位置好,靠近城门,离东西两坊都近,人流多。咱店里头有各地菜系,价格又便宜,都是些青菜类的,能费多少成本。这里可不比西北那犄角旮旯地方,一盘菜成本两文,在这十文钱、二十文钱人家还觉得便宜呢。”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沈御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成熟稳重的气质完全消失不见,成了一个两眼放光、侃侃而谈的生意人。 此时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已经飘起了雪花,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苍莽群山之处,茫茫沙漠之中,此时已经鸟兽罕见,大多数百姓此时已经躲在家中,烤碳火取暖。 不过在西北沈家军的军营里,数万士兵此时却身着黑色单衣,在严寒下一遍遍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长枪,“喝、喝”的呼喊声传遍茫茫天地。 高台之上的一名中年将军老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中看着校场上试练的兵卒。他就是定西侯沈海,五万西北军的最高统帅。 “怎么这小小雪花就让你们软了脚了,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成何体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身后的数万百姓,再哭再累都得给我坚持住,奋勇向前,蛮人的刀剑可没长眼睛。到时候死了可就不要怪人没拉你一把。” “战场之上必分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向前,向前,才能胜利。” “向前,向前……”沈侯爷话音刚落,台下士卒的附和声响彻云间,似乎天上飘落的雪花也瞬间停止了飞舞。 时间飞逝如流水,一晃眼就是十几天过去了,洛阳城也一天一天的冷了起来。妙婵整日无事,也不好在家中虚度时光。正好二小姐肖柠来年就要出嫁了,这时候正在厨房跟着厨娘学习厨艺。妙婵也就跟着一起学了。 说起来妙婵的厨艺的确不错,哪一顿全羊宴可是得了府中众人人人称赞的。但是到底没系统学习过,西北那地也不讲究这些吃穿,凡事只要能填饱肚皮就成,哪还像京城世家们一粒米饭也恨不得弄出无数个花样子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妙婵也就是个新手。 今儿个学的是做糕点的技巧,厨房的刘妈妈是做糕点的好手。一团面在她手中左捏右捏,瞬间就能变成各式各样的花朵或动物。芙蓉糕、玫瑰糕、兔子饼等等,惟妙惟肖,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今儿个妙婵学的就是刘妈妈拿手的芙蓉糕。这芙蓉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把面团捏成一朵芙蓉花,说难也难,难就难在那朵花像不像。芙蓉糕这种糕点,也并非多美味,只是揉面需要技巧,里面再和上玫瑰卤,染出粉色来,放在掌心力道适中的握着,另一只手指需要灵巧地翻捏,才能捏出活灵活现而不呆板的芙蓉花。 肖柠手巧得很,没一会就掌握了其中的决窍,灵气十足,皮薄得仿佛被水透湿的油纸,薄得透光,而花瓣圆润自如,丝毫没有造作之处。这朵芙蓉糕连素来吝于赞扬的刘妈妈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37章 庆春宫(越调)宋·周邦彦: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可经李妙婵手中捏出的芙蓉糕不是这里不像,就是那里瘪巴巴的,无一丝灵气,就是一朵已经完全凋谢了的芙蓉花。怎么捏都捏不好,她将面团按在手掌根下,微微走神。 “嫂子,你在想什么啊?走神走得那么厉害。”肖柠洗过手之后来问妙婵,“厨艺就是个玩意儿,没必要当真的。再说嫂子的刀工可是没几个人比得上的。那日的全羊宴我可是差点把筷子都咬掉了的呢。”肖柠为人善良,生怕妙婵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忙劝道。 “没事,我只是想啊,我要怎么样才能捏出一朵花来,这样也不辜负刘妈妈的一番苦心教导。”妙婵如实地说出自己的苦恼,“还有我听下人们说你四哥哥可喜欢吃刘妈妈的糕点了。” “哦,原来嫂嫂是为了四哥才学的呀。那可就要好好学学才行。我那四哥哥脾气可毛着呢,嘴也挑剔得很,一有什么不满意都不会入口。”肖柠一听嫂子是为哥哥学的,热心的指点起妙婵来。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自然知道抓住夫君的胃对做妻子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她娘要她学厨艺也是这样。 “嫂子,你手劲轻些,要用腕力……” “对对对,小心点,不要碰到这里了。” “少夫人,使点巧劲……” 在刘妈妈和肖柠悉心指导下,很快妙婵就捏出了一个似模似样的芙蓉糕,只是卖相比肖柠还是要差些。但是她毫不介意,本来厨艺就是个玩意儿,肖柠学得好,那是她有天赋,而妙婵也并不羡慕嫉妒。大不了就再多学一段时间就好了。 肖柠学得比自己快,没几日就学了刘妈妈的好几个拿手菜,应付未来的夫君和婆婆是足够了,自然也就偷懒不来了。妙婵倒是很有毅力,单独一个人跟住刘妈妈学厨艺。这也是她的一个优点,凡事要做就做到最好。 肖府的厨房十分宽阔,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除了砌着灶台的那面墙外,其他几面墙前都挨个儿立着整整齐齐的柜子,上头装满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是厨娘们收集的各种调味料和晒干的食材,以及还有各自的独门调料。当然也少不了堆满各种蔬菜和肉类。镇国公府每日的膳食大都从这个大厨房里供应。 妙婵一个人到的时候,厨房众人正忙着准备下一顿膳食。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妙婵正想悄悄地走到专用的灶台前。 眼尖的丫头婆子看到妙婵来了,大喊,“世子夫人来了。”厨房里所有的人都忙着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妙婵行礼问安,“奴才、奴婢等叩见世子夫人。” “起来吧,辛苦大家了。我不过是来跟诸位学学厨艺的,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妙婵不好意思地挥挥手说道。 “是。”众人又各回各位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次刘妈妈要教妙婵做的是牛肉这道菜。牛肉在民间可是个稀罕物,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只因为耕牛是农家地宝贝,乃耕作必须之物,不可轻易宰杀。大华律规定,无故宰杀耕牛者,判流徙之刑。故而这道菜少见得很,也只有官宦人家才能吃上几顿。妙婵以前在家可没吃过几顿。当然这不包括簪缨世家地镇国公府。在肖府,牛肉就跟鸡肉差不多一样平常。此刻妙婵的身前灶台上就摆着数十斤新鲜地黄牛肉。 妙婵跟着刘妈妈学了好几天菜了,牛妈妈也知道妙婵有些做菜的底子,放心地让她单独去做。 红烧牛肉也只是普通菜色,还难不住妙婵,她将刘妈妈的调料罐子搬下来,细细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其实前不久她就发现刘妈妈的罐子里有一种奇怪的干香料,平日做菜并不用,但她闻着那个味道,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和牛肉相得益彰。一直没有机会尝试,眼前岂非是很好的时机? 妙婵用瓦罐煨着牛肉,手里空闲下来,又忍不住拨弄了一块带骨牛肉,思考着要不跟羊肉一样烤着吃怎样,反正都是野兽肉吗。可厨房没有烤肉地架子,这地方也使不开。于是妙婵取来煎饼用的平底锅,用油两面煎了那带骨牛肉,就像煎荷包蛋一样,不过因为判断不准确,里头还带着血丝就起了锅,不过牛肉出乎意料的嫩,只是缺少相应的调料。妙婵从茱萸一直试用到胡椒、孜然,把厨房地调味料都试了一遍,味道很是特别。 准备的十来斤牛肉已经用得干干净净,但这些都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妙婵做完这一切,身上依然保持着干净的水平,只有额头有些微的汗水,用手绢轻轻擦了擦就好。 “世子夫人这是跟牛肉过不去啊?”刘妈妈走进来一看,准备的十来斤牛肉已经用得干干净净了。 “嬷嬷也来试试味道如何。”妙婵有些兴奋地将筷箸递给刘厨娘。 刘厨娘夹起带骨牛肉块来试了试,“还不错,软嫩适中,牛肉的本味儿也足够突出,腌地也好,一点腥味都没有,是用了上次用过地橙汁用过地吧。” “是。嬷嬷果然好舌头”妙婵笑着应了。 “锅里炖着什么?”刘厨娘又问。 “也是炖的牛肉,不过还没炖好。”妙婵道。 刘厨娘解开瓦罐的盖子看了看,牛肉炖土豆,不错的搭配,只是这是乡间地做法,世家里头可不做这道菜。尝了尝汤头,味道居然不坏。 “世子夫人果然好手艺。我尝这牛肉块,味道不坏,但肉的部位选得还不够好,并不是牛身上最嫩的肉。”刘厨娘不吝赞扬。 妙婵眉眼都笑弯了起来,刘厨娘为人很严肃,能得她一句赞扬已经不错。 第38章 侧犯(大石)宋·周邦彦:暮霞霁雨,小莲出水红妆靓。风定。看步袜江妃照明镜。飞萤度暗草,秉烛游花径。人静。携艳质、追凉就槐影。金环皓腕,雪藉清泉莹。谁念省。满身香、犹是旧荀令。见说胡姬,酒垆寂静。烟锁漠漠,藻池苔井。 李妙婵学厨艺有一半是为了肖景昀,另一半就是为了解闷,自然也要在肖大世子面前一显身手。这一日松香院没有从大厨房取两位主子的晚膳,因为世子夫人已经在厨房里钻研大半天了。 肖景昀回到院中,就瞧见妙婵正站在饭桌旁忙着摆弄桌上的一大桌饭菜,只觉得心头一暖。肖景昀亲密的拉着自家媳妇的手,一双亮晶晶的澄澈眼眸,赞许的上下打量着他越来越美丽的小娇妻,李妙婵虽然脂粉未施也没有刻意的打扮,但洁白细腻的肌肤因为娇羞而面若芙蓉,甚至是更胜三分,一袭粉色的上等杭丝长裙细软飘逸,华贵的织锦腰封衬的她柳腰纤纤,外罩一件白色银丝芙蓉纱外衫更显得唯美灵动,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高贵雅致的气息。 “相公,你看够了吧,我们该进去用晚膳了!”李妙婵低着头娇嗔的对童远说道。 “谁叫媳妇儿这麽漂亮,为夫可是一辈子都看不够呢!”说着轻轻捧起妙婵姣美的脸庞,俯身吻了一下她秀气的鼻尖。隐约听到丫鬟们善意的窃笑声,李妙婵的脸腾地红了,“夫君,你,你怎麽可以当着这麽多下人的面亲我呢?!”肖景昀也不回答,只是爱意满满的冲着妙婵灿烂的一笑,妙婵就拿他没办法了,阳光美男总是容易让人丧失免疫力的。最後还是丫鬟提醒他们该用晚膳了,肖景昀才与妙婵十指相扣的进入饭桌用餐,否则都不晓得这对小夫妻要含情脉脉的在门口站多久。 “夫君且尝尝今日我准备的晚膳如何?”既然是自己专门为他做的,自然也就要让他知道才行,这样才不枉自己一番劳累。 “点心呢我准备的是翠玉豆糕,金丝烧麦,杏仁豆腐,主菜有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汤类我也准备了一个,生豆腐百宜羹。夫君尝尝味道如何?”妙婵仔细的介绍着桌上的饭菜,还不忘为肖景昀递过碗筷。 肖景昀闻到这股菜香后,已经有些忍不住口水直流了。媳妇儿上次做的全羊宴还在脑海中回荡呢,今儿个这菜色也应当不错吧。他可是听说媳妇儿在厨房学了不少绝活呢,以后有口福了他。 砂锅煨鹿筋,看着倒是不错的,汤汁浓白,鹿筋柔软滑润,色泽透亮,闭眸闻之,又有一股子鲜嫩醇香之味。不过这是一道非常耗时的荤菜,一般需要提前三日捶煮,一遍遍绞出臊水,再用肉汁汤和鸡汁汤来煨,一个时辰的功夫想要做好是断断不能的。媳妇儿可真是用了心的。 肖景昀黑眸扫向妙婵,却见妙婵清澈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惶,就仿佛一只待宰的小羊羔般,无辜无措地等待着自己伸手一刀。他打量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当下勾唇轻笑一声:“我尝一尝吧,如果不喜欢的话,我……” 不知怎么的,妙婵浑身的每一根筋脉都被揪扯着,从头发丝到脚趾头,身体处于无法控制的紧绷中。看肖景昀修长完美的手捏起了象牙筷,看他从那黑色的砂锅中挑出了一块鹿筋。那鹿筋已经被炖得软嫩,浸在乳白汁液中,此时被那象牙筷夹起来后,颤巍巍的爽滑,泛着金黄的光泽。 肖景昀将那鹿筋放到唇边,眯眸笑看了下一旁缩着脖子的妙婵。他的双眸狭长而略带着戏弄的意味,此时那么侧目一笑间,眼中波光潋滟,透着丝丝的邪魅。 “这道菜,我很喜欢吃。” 妙婵听到这个,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喜欢吃啊,那再好不过了,只要他喜欢,那她这些时日的苦心就没有白费。“夫君喜欢就好。不如夫君也试试其他的菜如何?” 肖景昀唇边带着一抹笑,点了点头。他笑的时候,细长的眼眸中好像有潺潺溪水流动,折射出细碎的阳光。 “娘子果真是好厨艺,只是比当日的全羊宴要差了些。”肖景昀念念不忘的就是那日的羊肉片、羊排骨,好想再吃一次啊。只是都入了冬了,过不了几天就是小雪了,野生的黄羊不好弄了,不然就又能尝到一次美味了呢。 “明儿个我休沐,反正你在家中也无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肖景昀自认是个美食家,不管洛阳城那个犄角旮旯的美食都被他尝过了,自然也要带媳妇儿出去见识见识才行吗,独吞美味可是要遭天妒的呢。 “好啊,妾身多谢夫君了。” 用过晚膳,今晚又是甜蜜的一晚,虽然外边寒风阵阵,可卧室里依然是阵阵暖风。 女子出门不便,今日一大早肖景昀特地为妙婵换了一身锦衣华服,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待她换好衣服出来,活脱脱一粉雕玉琢的贵公子。 肖景昀带着妙婵在街上左弯右拐地寻了一处清雅别致的酒楼,也没有迎客的招牌,一看就是只招待熟客的私家酒楼。 酒楼小二见两个身着不凡的公子进来,忙热情的上前招呼,这地方向来人来客往最是要求眼尖,瞧着就是两位贵人,立刻把两人往楼上最好的雅间迎,道:“两位爷,请” 肖景昀随意说道:“一壶清茶,芸豆卷,鸳鸯卷,千层糕,佛手酥各来一碟。”然后利落的把一锭银子递到小二跟前。 “两位爷稍等,这就来”小二接过赏银乐滋滋的退下。 这雅间视线极好,肖景昀起身推开窗户,入眼是外面繁华的街道,对面是茶肆,说书先生正精彩纷呈的说着那勾人的故事,下面的人听得拍手贺彩。 许是刚才给的赏银多,小二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把东西悉数摆在了桌上,殷勤道:“两位客官请慢用。”临走时还贴心的带上了雅间的门。屋里只剩下肖景昀和李妙婵两人,还有那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叫卖喧闹声。醉月清零说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39章 浣沙溪宋·周邦彦:日射欹红蜡蒂香。风干微汗粉襟凉。碧纱对掩簟纹光。自剪柳枝明画阁,戏抛莲菂种横塘。长亭无事好思量。 翠葆参差竹径成。新荷跳雨泪珠倾。曲阑斜转小池亭。风约帘衣归燕急,水摇扇影戏鱼惊。柳梢残日弄微晴。 薄薄纱厨望似空。簟纹如水浸芙蓉。起来娇眼未惺忪。强整罗衣抬皓腕,更将纨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红。 宝扇轻圆浅画缯。象床平稳细穿藤。飞蝇不到避壶冰。翠枕面凉频忆睡,玉箫手汗错成声。日长无力要人凭。 “看到对面说书的了吗?”肖景昀饮一口清茶,问道。 妙婵也饮了一口,那苦涩之味瞬间传遍嘴里各处,苦得她轻蹙了一下眉头说:“瞧见了。是说紫烟的事儿。都出来那么多天了,这风波还没停息。” “那当然,紫烟可是如今咱大华朝唯一的女将军呢?” “什么女将军,可不能胡说,不过是五品禁军教头而已。说成将军只怕不好。”妙婵担心的就是这点。紫烟的教头职位是自己用拳头打出来的,在禁卫军也尽忠职守,未出差错。只是百姓们把她说成将军,百姓们说说也罢了,要是朝廷大臣也这么说,难免不是在吹捧镇国公府。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于镇国公府,于紫烟都不是一件好事。 “没事,教头也可以说是将军,以前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你可别小瞧紫烟那丫头,训练起人来可是一板一眼,厉害的很呢。以前还有人不服气,可十六卫里就没人敢跟她训练出来的兵卒挑战呢,都不是她那队的对手。他们冲杀起来可真是不要命了的。皇兄还说等她成年就真的晋升她为四品中郎将呢,那可是咱大华朝开天辟地头一回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说完,肖景昀还不忘啧啧的赞叹两声。 私家菜确实不错,肖景昀不愧有美食老饕之称。茶是山上的野茶,厨子的厨艺也正宗。尤其是鹅肝饭。那鹅肝饭是裹在一层薄薄的糯米纸里,用粽子叶包着搁在手心里,吃的时候不用脏手,想得十分周到。妙婵尝了一口,鹅肝滑腻鲜香,毫无油腻之感,吃起来有酥酪的口感,白米饭里又加上特制的酱汁,甜咸适中,堪称绝佳,都说美食在民间,的确所言不虚。 这一通下来,李妙婵和肖景昀两个人都吃得肚儿圆圆了,连走路都不能走快了。走在街上,已是初冬,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雪花,用手一接,还没看清就已经在手中融化了。一点也不像西北边陲的雪花。在西北,冰冷刺骨的雪花,是旋转的锋利刀片,随着狂风飞舞。风雪极为恐怖,所过之处,地面的岩石、树木都遭到严重的破坏。 第一场初雪飘落的时候,镇国公府送牛老道回西北的仆役们也回来了,也带回了父亲给妙婵的书信。 “吾儿妙婵见信安。你托老牛头送回的东西已收到,老牛头说我儿孝顺夫家,和睦妯娌,持家有道,为父心中甚慰。天气渐寒,吾儿要多多保重。 为父的老寒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须记挂,大将军也甚是关怀,军中一切安好。今年西北下雪比往年来得早了点,只怕是要大雪封山了。 家中的房子我也已经整修了一番,应该能压的住风雪。隔壁家的王老汉家的闺女也出嫁了,嫁的是刘老头的三儿子,听说已经有了身子了,王老汉还特地请我喝了一回酒,也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能再传喜信。…………” 半文半白,毫无逻辑,一看就是父亲花三文钱请街上的写信先生边念边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写了上去。可妙婵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那是父亲的日子,也是自己的日子。看完信后,妙婵还不忘把信重新装好,收在妆匣子底头。那里已经有好几封书信了。 妙婵整日呆在厨房学厨,老太太也知道了。这日请安后,老太太就看着妙婵道:“昀哥媳妇,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往厨房跑,可是有些进益?”妙婵笑道:“刘妈妈教的细心,孙媳倒也学了几道菜。”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拉过妙婵的手来,笑道:“那只是几个菜,刘老婆子可是说了,你可把她压箱底的绝活都逼出来了呢。昀哥儿也说你做的点心味道着实不错,虽没青出于蓝,可也差不多了。” 妙婵没进门前,肖老太君是看不起李妙婵的,觉得自个孙子娶她是吃了大亏的,心里自然也就不待见她。进门后,碍于自身的教养和儿子的嘱咐,倒也没跟一般祖母一样刁难于她,可心里却总是有些不甘心的。可着这两三个月下来,只言片语入耳,对她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虽说是底层军户出生,却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一朝上青云,本该是轻浮躁动的性子,哪知妙婵偏偏文静淑雅,嘴角天生带笑,叫人想不喜欢都难。 再加上妙婵细心,想得周全,见自己有怕冻的毛病,特地拿出狼皮子给自己和府中长辈都做了护膝;在外头也不卑不亢,安守本分,丝毫没丢镇国公府的面子,更何况还有个本朝唯一的女将军做丫环更是锦上添花;如今又正视自己世面小的缺点,主动地学习世家夫人应学的技艺,这样的孙媳妇,实在是百里挑一。虽说女红还差了些,有些笨手笨脚的,可只要有那份心就好了。 不说别的,就是肖家的女孩子也是不屑这些的。柠丫头不就学了几天厨艺就不学了吗,生怕油烟脏了身子。 而老太太那一辈人,虽然身出名门,但自小并不研读诗文,而是跟在母亲身边学女红、厨艺长大的,以贤惠持家,现而今的女儿家则讲求嫁过去琴瑟和鸣,夫唱妇和,红袖添香,出一段佳话。 老太太觉得欣慰,又道:“这些日子你可学着什么了,不知咱们有没有口福再尝一尝你的手艺,上次的羊肉宴就不错。” 第40章 蕙兰芳引(仙吕)宋·周邦彦:寒莹晚空,点清镜、断霞孤鹜。对客馆深扃,霜草未衰更绿。倦游厌旅,但梦绕、阿娇金屋。想故人别后,尽日空疑风竹。 塞北氍毹,江南图障,是处温燠。更花管云笺,犹写寄情旧曲。音尘迢递,但劳远目。今夜长,争奈枕单人独。 暮色分平野。傍苇岸、征帆卸。烟村极浦,树藏孤馆,秋景如画。渐别离气味难禁也。更物象、供潇洒。念多材浑衰减,一怀幽恨难写。 追念绮窗人,天然自、风韵娴雅。竟夕起相思,谩嗟怨遥夜。又还将、两袖珠泪,沈吟向寂寥寒灯下。玉骨为多感,瘦来无一把。 李妙婵心里一喜,心想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说实话,她这样勤快地往厨房跑,虽然有自己的一分爱好,又何尝没有做戏的成分。就住在一个院子里,老太太即使不留意,也能知道她的行踪。 上次是熟能生巧,精益求精,数年的厨艺都在一道菜上,才会如此好吃的。前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老祖宗已经对她有了些许疑虑,如今肯让自己再下厨,想必是已经彻底地想通了的,这样对以后的妙婵自然也只有好处而无一丝坏处。 妙婵静静地等了这一月,总算是等到老太太侧目了。她其实细细研读过沈老太太的娘家家谱的。 肖老太太姓齐,出自诗书大族,家中出过两位鼎鼎有名的大文豪,程家的女儿也有以才华格外闻名之人,肖景昀的生母曾就是闻名京城的一大才女。 “老祖宗要是不介意,孙媳自当献丑。”妙婵谦虚地道。 这一堂人的饭食自然不用妙婵全部负责,不过是让她做个一、两道菜意思意思罢了。 给老太太做饭,自然是在荣寿堂的小厨房。荣寿堂的人都知道世子夫人做的一手好羊肉,这一段时间又老在大厨房里呆着,今日又要给老太太做菜,自然好奇心重了些,纷纷涌到厨房观看。 负责老太太平日膳食的是鲁大娘子。府中的人都知道鲁大娘子给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菜。这样的功臣,妙婵自然也不能慢怠。 妙婵朝鲁大娘子笑了笑,“大娘,我想给老太太做两道菜,您是给老太太掌管膳食的老人,不知老太太爱吃些什么?” 鲁大娘子原本以为妙婵要藏着掖着的,没想到她这样大大方方就说了出来,倒是个懂事的人儿,自然倾心相告。 “回世子夫人,老太太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中意的菜色,不过老人家总爱是吃些软和的甜食的。这几日老太太最近时常腰酸腿疼,老身觉得虾皮豆腐汤、黄豆核桃鸡不错,少夫人要不要试下。” “多谢大娘指点,那就做这几个菜吧,还请大娘叫下头的帮厨婆子替我准备一下食材。”妙婵一听也有理,老人家骨头空了,补补骨头最好。 食材很快就拿了上来,速度绝对不慢,可质量就不敢恭维了。黄豆老嫩不一,核桃也是没蜕皮的,如此入菜是有涩味儿的。妙婵做菜有些挑剔,一见到这些参次不一的菜,就有些不喜,一个下午的时间全都被她费在挑黄豆和剥核桃上了。 鲁大娘子在一旁看了直摇头,这简直浪费得厉害,而且照妙婵这样做菜,只怕三日都做不出一桌人的菜来,赶紧劝道。 “少夫人,咱们府里除了世子爷外,嘴都粗得很,吃菜没那么挑剔。” “哦,我听说有的大户人家可是一条猪都只吃一块肉的呢,可真是有此事吗,大娘。”妙婵有些疑惑,肖府的一切用度都很精致,肖景昀的嘴又实在挑得很,怎么府中其他人都不挑食呢。 “那倒也却有其事,有的人家一碗猪肉就要杀几十头猪呢,这鱼啊,也就吃鱼唇,其余的全丢弃不用。可咱们老太君啊,倒不喜这些,总觉得太奢侈了。总是念叨着这人啊,吃多少东西都是有定数的。久而久之呀,也就成了习惯了。” 到晚上用膳时,妙婵的黄豆核桃鸡和虾皮豆腐汤出了锅,统共不过一个小海碗的分量。那虾皮豆腐汤还好,还能分出几碗来,那黄豆核桃鸡若是桌上的人都伸筷子的话,怕是还不够分的。 偏偏什么东西都是越少越香,而那黄豆都是妙婵精挑细选的,大小均匀,颗粒饱满,嫩度合适。核桃则更是费工,但凡剥皮的时候损毁了一点点的都弃之不用,如今看着是白白胖胖,饱满完整。这道菜别说吃了,看着就令人舒心。 老太太早就养成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习惯,鲁大娘子的药膳虽然神奇,可总嫌有些粗糙。 妙婵做的这两道就不同了。菜色都是寻常的,鲁大娘子早就做过。老太太吃了这几十年的菜,自然也知道这两道菜的效用。 老太太最近时常腰酸腿疼,这人一老骨头就空了,总觉得风能透进骨头缝里,大家都觉得热得不得了了,她即使坐着都还得搭个护膝的东西。虽然戴了狼皮护膝后,好是好了许多,但心里呀也免不了总觉得发寒。这黄豆核桃鸡和虾皮豆腐汤都是补骨头的,肖老太太经常用。 妙婵做出这两道菜来,足见她肯定是问过鲁大娘子的,老太太对她的这份心思十分喜欢,这人啊,不懂就要问,虚心学习才能有进步嘛。 伸筷子夹了那黄豆核桃鸡来,入口即化,又鲜又嫩,咸淡适中,略带回甜,竟丝毫不比鲁大娘子做得差。 大家见老太太吃得好,也不便动手,所以那一碗黄豆核桃鸡几乎都进了老太太的肚子,算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了。 老太太是个懂行儿的,吃罢了对妙婵道:“你这两道菜费的功夫只怕不比那一桌子的少,挑余的边角下料也不少吧?” 妙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呢。” “咱家虽然讲究,可也没有那么讲究。” 妙婵脸一红,不再言语。 老太太就知道她是听懂了,可见心底是个十分聪慧的。老太太想着小媳妇面浅也不再说这些,转而道:“可是说实话,这样子挑出来的菜的确是好吃。难怪昀哥儿老是在我面前赞你手艺好,不错,不错。” 老太太笑出声来,妙婵随之才松了一口气。 第41章 华胥引(黄钟秋思)宋·周邦彦:川原澄映,烟月冥蒙,去舟如叶。岸足沙平,蒲根水冷留雁唼。别有孤角吟秋,对晓风鸣轧。红日三竿,醉头扶起还怯。 离思相萦,渐看看、鬓丝堪镊。舞衫歌扇,何人轻怜细阅。点检从前恩爱,但凤笺盈箧。愁剪灯花,夜来和泪双叠。 绿芜凋尽台城路,殊乡又逢秋晚。暮雨生寒,鸣蛩劝织,深阁时闻裁剪。云窗静掩。叹重拂罗裀,顿疏花簟。尚有香囊,露萤清夜照书卷。 荆江留滞最久,故人相望处,离思何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情宛转。凭高眺远。正玉液新篘,蟹螯初荐。醉倒山翁,但愁斜照敛。 当洛阳城天空飘起第一朵雪花的时候,就意味着冬天真的已经快要结束了,同时也意味着年关也将到了。 对于文人墨客而言,雪花与梅花总是牵连在一起的,似乎看到雪花,就能想起梅花。两者都是圣洁的象征。什么“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之类的诗文那是比比皆是。 街头顽劣小儿也能顺口道来,如“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的乡间俗语。 而簪缨世家们追求的往往就是刘禹锡诗中“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淡雅和兴致。对他们访雪也是一件雅事,越是大雪纷飞,越是兴意盎然。三五人群跑到梅林或雪地之中,三杯两盏淡酒,犹如天地共融。致仕的镇国公肖祯就跑到深山里赏雪去了。 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雪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古语有“瑞雪兆丰年”一说,可下雪就意味着寒冷,也意味着饥寒交迫。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烽火年代,蓝天下总也少不了饥寒交迫的百姓,洛阳城也少不了无片瓦遮头的百姓。每当这时,城里的富户、官家必要于城内开设粥棚,施粥送衣。镇国公府也不例外。今年老祖宗早早地发下话来,这件事情由三代的媳妇、小姐们处置。 历年镇国公府都会在西市施粥十日,妯娌几人早就商量好了,三位嫂子一人当值三天,三位姑娘合起来一天,公平又划算,这样谁也不会背后扯犊子。 “少夫人,您真的要去粥棚吗?”今天轮到李妙婵当值了。一大早妙婵就将负责粥棚的管事叫了来,细细地问了一遍,又嘱咐了几句。春杏还以为世子夫人就不会关心施粥的事儿了呢,二房的二夫人、三夫人都是这样做的。谁知道没多久,世子夫人就说要去粥棚看看。这大冷天的,虽然有暖炉,但也是冻得人直缩脖子。 “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这施粥的场面呢,就当看个新鲜好了,以后也能有个经验。”妙婵说道。以前就听沈御 。说这大户人家施粥里头有不少门道。什么施粥的米是陈米呀,还是喂牲口的米呀,这粥熬得要稠还是要稀,这里头的门道可大着呢。她早就想找个机会见识见识一下了,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放过,何况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城呢。这镇国公府虽然宽广,但呆了几个月妙婵也有些腻了。 “春杏,你也跟着我去吧。”妙婵一个人单独出去有些不好,只好把自己的丫头搭上。 “好咧,夫人。这是披风,外头风大着呢,小心着了凉就不好了。奴婢再去车马房吩咐一声,叫他们给夫人准备马车。”春杏心思细腻,顶好的一个丫头,处处都考虑周全。 “嗯,好,那咱们就出去吧。”妙婵点点头,系上春杏送过来的披风,拿着暖炉,出了门。 妙婵和春杏两人坐着马车,后头还跟着几个护院,就这样缓缓地朝西市走来。 外头雪花飘舞,马车里却温暖如春。马车房的下人们一听到主子要用车,早就将马车准备得妥妥当当了。厚实的羊毛地毯,炭火正旺的暖炉,裘衣准备的是样样齐全,为怕主子们路上饥饿,还特地在暗格里备上了点心和温水。 “真是想得周到啊。”妙婵在心里赞叹。要是换做她自己,只怕就驾着“光”马车就来了。世家果然就是世家啊,这就是底蕴。 西市居住的大多是平民以及流浪汉,这些人都少不了缺衣少食的,自然就是重点救济对象。诸位世家开的粥棚也在这里。 洛阳城里那么多大户,也不是全部都挤在一块儿施粥的,各家早早地就商量好了,这几天我家,后几天你家,然后就是他家。要是全部都挤在一天,只怕洛阳城就真的要翻了天了。 没来之前妙婵还以为会看到一群人密密麻麻地里三层外三层 围着疯抢。到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肖家的粥棚前,来领粥的人秩序井然,身上的衣物虽然单薄,倒也没有肮肮脏脏、破破烂烂的百姓。来领粥的人也不是很多,大概百八十人而已。想想也是,这几年建安帝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百姓虽说不上安居乐业,也还是能活下去的。 “太太,我们要下去看看吗?”看见世子夫人在马车上看了许久,春杏有些不解。少夫人特地来这儿,就是在马车上隔着车帘看看吗,难道不下车去看个清楚。 “不用了,你帮我下去排队领一碗粥来吧。”妙婵没有下车进棚的打算,要是她下去了,免不了有一番麻烦,至少那些管事的就要跑来招呼她。 “好的。奴婢这就去。”春杏应道。 很快,春杏就端来了一碗粥,还不错,虽然不是稠得能立筷子,但也不算是清得见底。再抿一口,嗯,是今年刚下的新粮,味道还不错,里头还添了盐,想的周到。 第42章 丁香结(商调)宋·周邦彦:苍藓沿阶,冷萤黏屋,庭树望秋先陨。渐雨凄风迅。淡暮色,倍觉园林清润。汉姬纨扇在,重吟玩、弃掷未忍。登山临水,此恨自古,销磨不尽。 牵引。记试酒归时,映月同看雁阵。宝幄香缨,熏炉象尺,夜寒灯晕。谁念留滞故国,旧事劳方寸。唯丹青相伴,那更尘昏蠹损。 候馆丹枫吹尽,面旋随风舞。夜寒霜月,飞来伴孤旅。还是独拥秋衾,梦余酒困都醒,满怀离苦。 甚情绪。深念凌波微步。幽房暗相遇。泪珠都作,秋宵枕前雨。此恨音驿难通,待凭征雁归时,带将愁去。 “嗯,不错,一会儿你把这碗给送回去,顺便把十两银子送给他们,就说是他们办事得力,府里赏的。然后把管事的叫来,就说我有事要吩咐。”有赏金才能有动力。十两银子也不少了,管事的月银也只有二两呢。粥棚里头不过七八个下人,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一两了,抵得上辛苦一个月的月银了呢。 “老奴见过世子夫人,给夫人请安。”一会儿,负责施粥大的周管事就小跑着过来了。世子夫人身边的丫环来了,告诉他世子夫人要见他。他正纳闷着呢,其实那丫头过来领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世子夫人突然来了,难不成是自己做事有什么差错不成?一路过来,仔细地想了想,总算是没想出什么差错来。也不是第一次办这件事儿了,都是按照府里的规矩做事,想必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抱怨。 “周管事辛苦了。这大冷天的要你们过来施粥。” “不辛苦,都是奴才们分内的事。这粥棚里烧着火呢,暖和着呢。”这倒是大实话。熬粥的炉灶就在粥棚里头,那火旺着呢,一点也不比在府里头差,何况国公府仁慈,外派的差事也少不了赏赐的。府里有不少人都看着这个位子呢。 “那就好,也不知这每日来领粥的人多不多,有没有日日来领的。” “回夫人的话,每日来领粥的人也着实不少。咱们府里施的粥地道,干净,还有老太太吩咐每人都送一匹麻布,就冲着这个,那些人家来咱们这儿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呢。不过这日日来领的倒也没几个。现在是太平盛世,不要脸大的人还没有几个。”周管事一说起镇国公府来,就面带荣光。这洛阳城里啊,也就没几家比得上了。主子们仁慈着呢 “嗯,那就好。要是有万一穷得没法子的,咱们也就不必计较这些了,给了就是。不过那些好逸恶劳的,您也不必客气,让人赶走就是。”这世上想着不劳而获的人也不少。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等多谢世子夫人赏赐。”周管事还不忘代众人谢过妙婵的赏赐。 “诸位都辛苦了,就留着喝酒吧。这大冷天的,也暖暖身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问完一切,没什么岔子,妙婵也就该回去了。 “是,老奴告退。”周管事赶紧弯腰退下。 “夫人,咱们这就回府去吗?”春杏知道主子的脾性,府中的规矩虽宽松,可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太太小姐们出来哪个不在外头逛上大半天才回去的呢。 “春杏,你家是哪儿的?”春杏跟了妙婵这么久,妙婵还不知道她是哪儿的呢,只知道她不是家生子。 “回夫人,奴婢家就是洛阳城外的杨家村。”春杏一听主子问起自家的事儿,赶紧跪在一旁答道。 “离这儿远吗?” “不远,大概就两个时辰。” “你家是做什么的?” “奴婢家中是务农的,家里也有几亩薄田,日子还算过得去。” “那你为何会到镇国公府里当差的?” “奴婢八岁那年,老天爷也不知怎么的了,先是大旱,紧接着又是涝灾,日子完全过不不去了,家里头实在没办法。正好有人伢子到村里买人,我也就跟着来了。”一想起过去,春杏就泪眼汪汪。 “难不成你是被你家里卖给人伢子的?”七年前的那场大旱灾和洪涝,妙婵也很有印象。西北边陲虽然没有洪灾,可也大旱了三月。一到灾年,百姓就免不了卖儿卖女的,而女儿往往是第一选择。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你误会了。奴婢爹娘没有要卖奴婢,是奴婢自己跟着人伢子进城的。”一听主子误会了自家的家人,春杏是连连挥手,急得连眼泪也掉下来了。 “奴婢是自愿的。奴婢家中有个哥哥,念了几年书,私塾的夫子说他能考上秀才呢。当时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哥哥就说不读书了,要进城里做事。我一听就急了,就偷偷地把自己卖给了人伢子,得了三两银子,家里才度过难关的。哥哥可疼奴婢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让给奴婢,好穿的,也是奴婢先穿。爹爹和哥哥早就说了,等家里一有了余钱,就赎了奴婢回去。” “后来进了府里当差,老太太仁慈,虽然是死契,可也没亏待过下人们,银子也给得多。五年前,家里兴旺了点,爹爹就跟哥哥急着进城找府里,说是要赎奴婢回去。老祖宗恩典,也就准了,当场就把契约给了奴婢。可奴婢想着回到村里,还赚不了在府里的许多钱财呢。奴婢就跟家里说好了,再干五年,我就回家去了。明年秋天奴婢就满了期限,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春杏总是和气里带着刚硬要强,随和里带着点罕见的娇嗲,都说明她在家中是被疼爱的。 “那就好,以后啊找个踏实人家嫁了,我再给你添份嫁妆,可不能丢了咱镇国公府人的体面。”妙婵笑道,当即就许下了给春杏添嫁妆的承诺。“家里可是给找了人家了?” “找了,是隔壁村的秀才,跟哥哥是同窗好友,人还算老实。”春杏大大方方地谈着自己的未婚夫婿,一点也不扭扭捏捏。 “好,那以后春杏可就是秀才娘子了呢,说不定以后还是进士夫人也说不定啊。”妙婵也打趣道。 “进士不进士的不重要,只要他对奴婢好,心里有着奴婢,就算永远是个秀才,奴婢也不嫌弃,也会跟他好好过日子的。”一看就是个有见识的姑娘,人虽然生得貌美,却一点也不轻佻。 “是,啊,最重要的就是过日子。” 第43章 红林檎近(双调·冬景)宋·周邦彦:高柳春才软,冻梅寒更香。暮雪助清峭,玉尘散林塘。那堪飘风递冷,故遣度幕穿窗。似欲料理新妆。呵手弄丝簧。 冷落词赋客,萧索水云乡。援毫授简,风流犹忆东梁。望虚檐徐转,回廊未扫,夜长莫惜空酒觞。 风雪惊初霁,水乡增暮寒。树杪堕飞羽,檐牙挂琅玕。才喜门堆巷积,可惜迤逦销残。渐看低竹翩翻。清池涨微澜。 步屐晴正好,宴席晚方欢。梅花耐冷,亭亭来入冰盘。对前山横素,愁云变色,放杯同觅高处看。 没想到春杏虽然家境贫寒,但家人却温馨和睦,实在是令人羡慕赞叹。 “春杏,眼看就要到年关了,你有多少年没回去了?”做了下人的,往往就丧失了人身自由,只怕是她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年了吧。 “回主子,咱们府里主子们厚道,虽然除夕那日回不去,可过年前都允许奴才们回家中几日的。”如今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不多了。春杏就有一个一起出来的姐妹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对于肖家的主子,春杏只有无限感激。 “那今年除夕你就在家中过了年才回来吧。过年啊,总要一家人团聚才好。”妙婵往年都是跟父亲还有紫烟三个人一起过年的。一进腊月,她和紫烟两个人就要忙着为过年准备年货了,什么腊肉啊、炒货啊、粮食、酒啊之类的,每年都能准备满满的一屋子。那是最欢快的时候。 “多谢夫人恩典。”春杏没想到夫人竟然会同意自己回家中过年,这在府中只有那些在府里服务了二三十年的老仆、管事才有的待遇,没想到她一个个小小的丫鬟也会有这么一日。她感激涕零,当场就跪下给妙婵磕了好几个响头。 雪飘了一会儿就停了,留下来的是一片洁白。道路有些不好走,马车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街上的人群稀少得很,可依然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大声地叫卖着手中的货物。 有那么一阵微风吹过,正在车中假寐的妙婵仿佛闻到了熟悉的馄饨味道,好像是她第一次进洛阳城吃到的第一顿馄饨的香味。她睁开双眼,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果然,远处不就是一家馄饨摊吗,只是这大冷天的,来吃馄饨的人可是少得可怜。老板都不知窝在哪个角落去躲风寒了。 “夫人可是要吃馄饨?”眼尖的春杏见妙婵老是望着窗外的那个馄饨摊子,立刻就想到了这点。他们出来也有一个时辰了,早晨吃的那点东西也快要消化了。 “嗯,咱们下去吃一碗吧。几个月前,我第一次来洛阳城就是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馄饨呢,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对老板呢。”一想起过去,妙婵就忍不住想笑,乡巴佬进城总是要闹出一些笑话来的。虽然她和妙婵是跟沈御一起回来的,可到了城门口也就分道扬镳了,太高调了也不好。主仆两人在洛阳城里逛了半天,差点都要逛晕了呢,饥肠辘辘之时,在这个小摊子上吃到人生的第一顿馄饨,总能较人忘怀呢。 想当初阳春三月,杏花微雨之时,她不过是一个初入繁华之地的乡下野丫头;可如今呢,杏花微雨已经成了白雪皑皑,她也已经是头衔能吓死人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了。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走吧,咱们下去吃一碗馄饨吧。叫他们把马车驾过去。这大冷的天,外面的护院也有些累了,吃一碗热馄饨暖暖身子也好。今儿个就当本夫人请客了。”妙婵笑道。 “是。” 馄饨摊还是那个馄饨摊,只是摊主却不是当初的那对老夫妇了,已经换成了两个蒙着面纱的妇人。此刻她们正窝在火炉旁抱着火炉取暖呢。 “掌柜的,给我们每人来一碗馄饨。”早就有护卫上前去叫人了。 “好嘞,诸位客官请先坐坐,馄饨一下就好。”一听来了生意,摊主立即从火炉旁起身,揭开锅盖,下起馄饨来。 “夫人,您就坐这儿吧。”春杏揭开盖在凳子上的毛巾,找了个下风口让妙婵坐下来。训练有素的护院们已经在外面筑成“人墙”给妙婵挡风了。 这种架势妙婵也见过,只是她却不愿享受这种“待遇”。“你们也都坐下来吧,今儿个没什么主子下人的。” “这,这不太好吧。”春杏和护院们几个都不敢相信妙婵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从来就没有主子和下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道理。 “没事的,在外头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妙婵深知他们的顾忌,板着面孔道:“难不成你们是不听本夫人的话不成?” “奴才(奴婢)不敢。”见妙婵似有不悦,众人纷纷遵命,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可也还是把把妙婵围在中间。 “夫人,您先喝碗热汤吧,馄饨一会儿就熟了。”精明的老板娘见捏好馄饨,一下锅,就给众人先端上一碗热水。 “怎么是你呀。”虽然隔着面纱,妙婵却也一眼就看出了老板娘就是当日从镇国公府出去的花魁牡丹姑娘。 “你怎么在这儿卖起馄饨来了。”让妙婵惊讶的就是这点。想她一个花魁,竟然敢抛头露面做起这般辛苦的小营生。想当初多少人为了她的一首琵琶曲,不知要花上多少两银子呢。正所谓“一曲红绫破万金”说的就是花魁们呀。 没想到妙婵竟然认出了自己,牡丹也就不好意思地扯下了面纱。旁边的春杏差点就叫出声来。想当初世子夫人给世子爷买了十二位花魁那可是一件震动京城的事情啊。花魁们一进府,府里的下人就纷纷跑着去看这些天仙美人们。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那些花魁竟然就一个个地出府去了,春杏她们这些小丫头还一个劲地觉得遗憾呢。以后就听不到那么美的曲子了,也见不到那么多的美人了,想想就觉得遗憾不已。 周围的护院也差点掉了下巴。老板娘竟然是个如此风华绝代的美人呀,真是想不到啊。 第44章 夜游宫(般涉)宋·周邦彦: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沈沈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 客去车尘未敛。古帘暗、雨苔千点。月皎风清在处见。奈今宵,照初弦,吹一箭。 池曲河声转。念归计,眼*乱。明日前村更荒远。且开尊,任红鳞,生酒面。 “说起来还要多谢世子夫人呢。要不是夫人为我等脱了籍,只怕我牡丹这一辈子就真的要在青楼里卖笑一辈子了呢。”牡丹给妙婵端上热气腾腾的馄饨,又拉来了在一旁自己的好姐妹迎春。 “迎春多谢夫人。”几人不过一面之缘,可以说得上是陌路之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街边的馄饨摊边相遇,真是缘分啊。 “姑娘不必多礼,你我今日有缘再见,就是缘分。相见就是朋友。瞧着今日也没客人,不如两位姑娘也坐下来一起说说话吧。”既然有缘,那就不要错过。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沈御以前就老是这样在妙婵耳边说的。 两人相让再三,还是拧不过妙婵的热情,在桌上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们又回去了呢。前段时间太长公主的寿宴还见着了你们的好几个姐妹,依然是风华绝代的佳人。”都说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是很难适应贫苦生活的。没想到一代花魁牡丹竟然愿意抛弃一掷千金的富贵日子,而选择街边卖馄饨这样的苦差事,可真是不容易的,是需要大毅力的。妙婵自认为换做自己,只怕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才真的值得自己钦佩。 “虽然花魁的名头好听,可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我这迎春美妹妹说的对,咱们是命苦才迫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从深潭里爬出来,为什么还要再扑通进去呢,那岂不是糟践了老天爷给的一线生机。”牡丹说起话来还是带着些许娇羞,可画风却要正经许多了,完全就是一个娘家妇女。只怕她当初的恩客见到都不敢相认了吧。而迎春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出,就听着两人说话。 “这馄饨还不错,只是比前任摊主的手艺要差了些。”妙婵捞起一颗馄饨,细细地品尝。 “夫人以前也吃过郭老爹的馄饨?”牡丹一听妙婵说起前任摊主的馄饨,眼睛都亮了。 “是啊,我在洛阳城吃的第一份美食就是这街边的馄饨。那馄饨又鲜嫩又多汁,嚼一口在嘴里,只觉得齿峡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呢。” “是啊,郭老爹的馄饨可是这一片出了名的,价格实在。很多人都愿意跑上几里路就为了吃一碗郭老爹亲手做的馄饨呢。我以前也老爱吃这家的馄饨,这一来二往的也就熟悉了。只是前几月,郭老爹家中出了点事,这摊子也就空下来了。正好我们姐妹也想做小生意糊口,就把它接了过来。手艺虽然不比从前,可每日也能赚上几百文铜钱,一个月的收入,养活我们姐妹二人是绰绰有余的。”一说起这馄饨摊子,牡丹和迎春就自豪不已。这是她们自己赚到的第一份清清白白的钱,而不用遭三姑六婆的白眼或对客人委曲求全。反正馄饨就在这里,你不吃,有别人吃。要是卖不完,也刚好能饱姐妹俩的肚子,一点儿也不浪费。 “可如今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把摊子给收了呢。” “一听少夫人就没有做过小本生意。咱们这行啊,越是寒冷,吃馄饨的人就越多。吃上一碗暖呼呼的馄饨,比喝一碗热汤或者抱一个暖炉可要暖和得多呢。”牡丹没有取笑妙婵的意思,只是将里头的窍门一一道来。 “那为什么不找间店铺搬进去呢,这样也方便点,还能做些其他的买卖。” 妙婵一说出找间店铺,牡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这京城里的店铺租金贵着呢。虽然西市这边便宜点,但每个月也要二两银子了,够我们两姐妹卖上数百碗馄饨了。如今虽然是在墙根脚下,每日也要交上十文的开市钱呢。” “原来如此。只是这样终非长久之计,您二位也不能在这里卖一辈子的馄饨吧。”妙婵边吃边问。 “哪能呢。我们早就想好了,等在凑一点钱,就开个胭脂水粉铺。以前在青楼的时候,也没少倒弄这些东西的。”牡丹一说起未来的梦想,两眼就像夜明珠一样闪亮,举起拳头为自己打气加油。 “姑娘们没银子吗?奴婢可是听说花魁们个个身价都很高的呢。”一旁的春杏听得认真着呢,只是花魁们怎么会没银子的呢。虽然明知此刻说出来有些不礼貌,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问出了这句话。 此话一出,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小妹妹是真天真呀,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这青楼里的女子呀,也就说出去好听。你以为真的跟话本里头一样呀。什么日进斗金,一笑千金,那都是骗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进了那扇门,要想带银子出来,那是做梦啊。”牡丹倒是豁达,说起过去的心酸来也是笑意盈盈的。 “对不起,春杏造次了。”也知道自己惹出了人家的伤心事,春杏赶紧起身认错。 “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这年头啊,就没谁对不起谁的。小姑娘想多了。”牡丹还不忘假装在春杏头上叩一下。 “对了,夫人今日怎么没带以前的那位紫烟小姑娘伢。”紫烟可是妙婵形影不离的丫鬟。 “她呀,如今是忙着呢。我也难再见她。”一说起紫烟,妙婵也有些遗憾。今日要是紫烟在,那就更好了。当初主仆二人一起在这吃馄饨,如今独独只有她一人,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大概是没有了吧。 “一说起那位紫烟姑娘,可真是想不到呢。如今坊间里可是人人都赞叹呢,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打赢了皇宫大内那么多的高手,还是位力大无穷的神力士。说到她,谁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两声。” “想当初,我们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呢,可见我们这些凡人啊就是眼拙。” 第45章 醉桃源(大石)宋·周邦彦: 冬衣初染远山青。双丝云雁绫。夜寒袖湿欲成冰。都缘珠泪零。 情黯黯,闷腾腾。身如秋后蝇。若教随马逐郎行。不辞多少程。 菖蒲叶老水平沙。临流苏小家。画阑曲径宛秋蛇。金英垂露华。 烧蜜炬,引莲娃。酒香薰脸霞。再来重约日西斜。倚门听暮鸦。 不知不觉碗中的馄饨就吃没了,妙婵在桌上放下一张银票,就要起身离开。 “一百两?”牡丹打开银票一看,吓了一大跳,不解地抬头问道,“夫人,五钱银子就够了,您怎么给这么多?” “不是说要开胭脂铺子嘛,这点钱就当我入股可好?”妙婵莞尔笑道。 “入股胭脂铺子?” “对啊,记得找一家好的店铺,到开幕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去捧场的。” “为什么?” “我有一位朋友说过,钱不能生钱,那就是一堆废纸;他也还跟我说过,这世上的钱呀,有两种最好赚,那就是女人和小孩的钱。如今这胭脂铺子两者都占了,那我还不抢先投个资,难不成等着以后喝西北风啊。拿去吧,无须顾虑。有傲骨的人一定会成功的。”妙婵神情严肃地倚坐在车窗前,认认真真地说道。说完放下车帘,吩咐马夫道:“直接回府吧,不去其他地方了。”马车徐徐地向朱雀巷驶去,留下的还是那个小小的馄饨摊子还有两位重获新生的花魁。 “姐姐,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是真的给我们本钱开胭脂铺子不成?”迎春还一直发着呆呢,简直丝毫不敢相信这一切。要不是牡丹姐姐手中的那张银票,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一百两银子对于以前的花魁迎春来说,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如今,确是数年或者数十年才能赚到的辛苦钱。 “只怕那夫人是真的这样打算的。牡丹我自负阅人无数,却这真的有点看不透这位李家姑娘。”牡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那张银票,浅笑道。 “那我们真的要用这钱来开胭脂铺子吗?”虽然开个胭脂铺子是两人的梦想,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这可真的可以说的上是天上掉馅饼啊。 “自然要开的,这夫人不是说了吗,这是她入股的钱,大不了以后我们开的胭脂铺子她占大头,我们拿小份就好了。这样不拖不欠,我们也就对得起她了。” “嗯,姐姐说得对,要是真的像我们这样天天摆摊卖馄饨,还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攥到那么多的开铺用的银子。”迎春高兴地点了点头。 很快这间馄饨摊子就没有在西市的城墙根下出现过了,来年的春天,坊市中出现了一间名叫“倚梅轩”的胭脂铺子。那里的胭脂种样繁多,布局精致,价格适宜,还有很多从未在市场上出现过的品种,很快就吸引了许多官家小姐前来选购。一时间是顾客如云,生意是好得不得了。而胭脂铺的两位老板娘更是貌美如花,就跟天上的仙女一般。有见过她们的人说,她们跟以前最出名的洛阳“十二花魁”很相似,只是这终究没有得到证实。因为每当有人问起两位老板娘的来历时,两人总是笑笑,不说话。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去问这个无聊的问题了。只有这倚梅轩的胭脂越来越出名,甚至压过了许多上百年的老字号胭脂铺子。而李妙婵每月都有一笔数目不小的私房钱入库。 年底,都是各府庄头进奉的日子。民以食为天,立以农为本。百姓一有余钱,第一件想到的就是购置田地。尤其是许多的大户人家,那更是良田万顷,庄子无数。镇国府也不外如是,既有皇家赏赐的永祭田庄,也有历代镇国公购置的家私。往年这些管事们都是向国公爷汇报一年的庄子收益的,只是今年这重担就落到了世子肖景昀的肩上。 荣禧堂内,镇国公府的庄头们正手拿账簿成群结队地等待世子的召唤。为了接见这些庄头,肖大世子足足花费了两天才见完这些庄头。望着书桌上那厚厚的账簿,肖景昀叹道:“老管家,咱们府里的庄子都在这儿了?” “哪能呢,世子爷,这些不过是京郊的几个庄子,别的州县的只怕要来年才能过来了。”肖管家自小就在镇国公府里跟着他的老爹学着了,他老爹是肖家的上一代管家,他的爷爷是上上一代,而他的儿子也会是下一代管家。他们一房人祖祖辈辈都是肖府的管家,也许有一天,肖家不在了,他们才能不是肖家的管家了吧。 “还有?怎么这么多呀。以前爷怎么没觉得呢?”肖景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呀,爹爹以前怎么就看得过来呢。真是件辛苦事呢,比练武还要辛苦得多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可不是嘛,咱们府里还不算最多的,有的侯府家只怕这庄子比我们府还要多呢。”肖管家自豪地捋了捋额下的胡须。 “还有比我们府里还多的?”肖景昀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粗略地看了看账簿,他们家至少良田就有上千顷,庄子也有十来个,没想到还不是最多的。 “哪家王府没有上万顷良田的,对于他们来说,这还是少的呢。”肖管家详细地为肖景昀讲解着账簿。 “这么多良田都积聚在王侯贵族府中,那百姓又哪里有几分良田呢?”肖景昀还是有些忧国忧民的意识的。 “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佃农啊。这各家的田地哪块不是租给佃农或奴隶耕种的。不过咱们府里上交的租金可比别的府要少得多,也足够他们过日子的了。”老管家见多识广,对京中各府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那就好。刚才我听庄头们说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只是这账目怎么比去年要少上一成呢?” “那是去年国公爷准许的,前两年天气不好,庄稼都歉收,老爷就开了恩典,说以后三年这租金都减少一成。咱们府里的主子可都是难得的好人啊。”一说起仁慈的大老爷,老管家又摸起了稀疏的胡须。“不过以后啊,这些事情可都是要归世子爷管了的,世子爷不妨好好看看这些账簿。” 第46章 解语花(高平元宵·单题)宋·周邦彦: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溪源新腊后。见数朵江梅,剪裁初就。晕酥砌玉芳英嫩,故把春心轻漏。前村昨夜,想弄月、黄昏时候。孤岸峭,疏影横斜,浓香暗沾襟袖。 尊前赋与多材,问岭外风光,故人知否。寿阳谩斗。终不似,照水一枝清瘦。风娇雨秀。好乱插、繁花盈首。须信道,羌管无情,看看又奏。 “啊,都要我管,不是还有二哥、三哥他们吗?”一听到整座大山都要压过来,肖景昀立即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子爷难道忘了吗,咱们家的家规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一代儿郎们一全成家,这家业自然也就要分了的,如今世子爷见到的都是我们大房的田契。二老爷、三老爷那边的也都是两位老爷亲历亲为的。” “哦,我怎么把家规给忘了呢。”一想到自己这个榆木脑袋,肖景昀就忍不住敲了敲头部。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家规给忘了呢,要是被父亲大人和祖母知道,只怕要去跪祠堂了呢。这大冷天的去跪祠堂,可是要命的呀。不行,一会儿可要再翻翻家规才行。 “世子爷,您要不要选个庄子亲自去瞧瞧呢?”老管家还不忘提醒肖景昀这件这重要的事。 “找个庄子去瞧瞧?这也是府里的规矩吗?”家规里头有这一条吗? “自第一代国公爷就订下了这个规矩的,怕的就是下头的人阳奉阴违。” “好,那明日就挑个近点的庄子好好地瞧瞧。”能光明正大地出去玩一趟,也是个不错的享受。 第二日一大早,肖景昀就把李妙婵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美名其曰带她去“郊游”。到了马车上妙婵才知道,这所谓的“郊游”就是带她去视察庄子。这下好了,也许要到祭祖那日才能回府了。 “你还在生气呀?我不是见你没去过吗,才想着带你去好好看看的。”知道受了“欺骗”3了的娘子上了马车就没出声过,一看就是生自己的气了。“你不要撅嘴了吗,你看都能挂个油瓶了?” “人家哪里撅嘴了,爷可不能冤枉人家。要是传出去,你叫人家怎么见人。”妙婵压根就没有生他的气,又哪里会撅嘴呢,真是的,乱冤枉人吗。 “好好好,是爷说错话了不成,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谁知道什么表情都没有?”知道自己说错了,肖景昀忙腆笑着脸,拱手讨饶。 “我是在气,爷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将妾身拉出来,又说要去什么庄子,这一下什么准备都没有做,万一有个闪失的,那可如何是好?”两手空空地上了马车,今儿个虽然没下雪,可雪还没融化完呢,道路泥泞,只怕是难行啊。 “没事,缺什么到时到庄子买就是了,何况我还特地把紫烟那个丫头也带上了。这路上要是马车出了什么事,有她这个大力士在,完全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肖景昀自认为考虑得很周到了,“还有肖泰这个小管家在,他可是跟着老管家来过几次的,放心,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你就安安心心的看风景吧。”说完食指轻轻地刮了刮妙婵的鼻子。 “爷原来早就想好了,那咱们今日去的是哪个田庄?”有熟手就成,要是就只有他们夫妻和紫烟三个人,只怕她将肖景昀打晕的心都有了。 “杨柳庄,离洛阳城五十里,咱们一大早去,黄昏前肯定能赶到。听说这个庄子里有一棵千年的杨柳树,要是春天来就好了,就能好好地欣赏美景了。”说完肖景昀就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咏起诗句来,“碧玉妆成一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美啊,如斯美景,怎么就错过了呢。遗憾啊,真是遗憾。” 那副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妙婵差点就笑出声来,只好歪到一旁捂嘴偷笑,生怕被他见到,不然要是被他见到了,只怕肖景昀就能在马车上把李妙婵“当场正法”了呢。那可不好,非常不好。 五十里路虽然不远,要是晴天,路好走,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可这几日正是融雪的日子,这道路就泥泞难行。怕出事故,马夫把车驾得很慢,出了官道,简直就跟挪一样,慢得让人发指。妙婵还好,勉强可以忍受。肖景昀可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肖泰,到杨柳村还有多远?”肖景昀一搓手指,车夫就停住了车,肖泰也立即跑了上来。 “回世子,还有二十里。世子可是觉得有些烦了?”肖泰可是跟着世子一起玩到大的,对肖景昀的脾气了解得很。 “二十里?”没想到还有那么远,肖景昀还想着要是只有几里路,那就直接走过去就好了,没想到一听还有二十里,退堂鼓就敲得叮当响了。“马车能不能再快点?” “马车怕是不能再快了,万一有个打滑的,可就不好了。世子爷要是烦了,要不下来走动走动。您看,那山上还有未融化的雪呢,这白雪皑皑的,看着就让人舒坦。”肖泰热情地介绍起路旁的风景来。 “嗯,行了,我就下来走动走动,松松手脚也好。”肖景昀实在是在车上呆得烦了,出来透透气也好。“你要不要也出去走动走动?”当然肖大世子还是没忘记自己的媳妇的。 “出去……”妙婵也想出去走动走动,只是瞧了瞧脚下的绣鞋,又望了望外边的雪泥,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你等一下,我看看那暗柜里头有没有雨靴。”弯着腰左找右找的,终于找了一双勉强合脚的雨靴。总算是能穿着落地了。 世子和世子夫人都下了车,后头的紫烟自然也就下车来了。这下马车上就彻底空了,速度也慢了起来。 第47章 满路花(仙吕)宋·周邦彦:金花落烬灯,银砾鸣窗雪。夜深微漏断,行人绝。风扉不定,竹圃琅玕折。玉人新间阔。著甚情悰,更当恁地时节。 无言欹枕,帐底流清血。愁如春后絮,来相接。知他那里,争信人心切。除共天公说。不成也还,似伊无个分别。 快风收雨,亭馆清残燠。池光静横秋影,岸柳如新沐。闻道宜城酒美,昨日新醅熟。轻镳相逐。冲泥策马,来折东篱半开菊。 华堂花艳对列,一一惊郎目。歌韵巧共泉声,间杂琮琤玉。惆怅周郎已老,莫唱当时曲。幽欢难卜。明年谁健,更把茱萸再三嘱。 雪后的天空,灰白灰白的,远处的青山笼罩着白雪,乡间的田地多半已经种上了冬麦,绿油油的,煞是喜人,想必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山野间还陆陆续续地见到争分夺秒耕种田地的农民。虽然道路泥泞,可一行人还是边走边观赏雪后的青山、白雪、田野。就这样边走边停,终于赶在黄昏时分来到了杨柳村。 杨柳村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杨柳村。还未到村口,众人就看到了那一棵百年的大柳树。大柳树临水而立,虽然只有光秃秃的柳枝,它那长长的“秀发”随风飘舞,披在肩上,像一个美丽的仙女甩着大辫子似的尾巴,婀娜多姿美丽动人。一旁更有无数的小柳树如众星拱月般护卫着“君王”,想必这些小柳树都是它的徒子徒孙。 肖景昀一行刚到路口,早就有身旁的护院前去通报庄头了。杨柳庄的佃农都是杨、柳两姓的族人,一听到国公府的世子爷来了,立刻拖家带口地跑出来看“贵人”了。 “哎,你看,那就是世子爷吗,长得可真俊啊。” “对对对,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那就是世子夫人吧,也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有人说是母夜叉呢,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 村民们的热忱的眼神,伴着窃窃私语。虽然他们说的声音小,可那么多人一起指指点点的,也就是一股洪流了。 村民们说的可真不错,今日的肖大世子身着月白暗纹圆领锦袍,玉冠束发,此刻正抿唇朝村民浅笑,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怎么自己在外边就是个母夜叉呢,想必这里头少不了婚前肖景昀的一番宣扬吧。想到这儿,妙婵忍不住地瞥了瞥一旁的罪魁祸首。 接到媳妇哀怨的眼神,肖景昀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无声地道歉。“娘子,都是为夫的错,为夫这厢有礼了,娘子就原谅则个……” “都回去,都回去,说的是什么话呢。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咱们庄子里可是来查看庄子的。你们还不赶快回去想着明儿个有什么话想跟主子们说,可不能糟蹋了主子们的恩典。”许是见村民越说越不像话了,庄头赶紧站了出来,挥挥手让村民们都散开了。 “小老杨老三给各位主子们请安了。这大冷天的,路不好走,只怕是累了。要不到老朽舍下先歇歇脚,用完晚膳如何?”杨老三想得甚是周到。刚好走了那么远的路,众人都有些累了。此言正中肖大世子下怀,赶紧说道:“行,那你就带路吧。只是要叨扰老丈了。” “哪里哪里,世子爷亲临寒舍,寒舍是蓬荜生辉。何谈打扰之说。爷,请随奴才带路。” 庄头的屋子可以说是整个杨柳庄最好的房子了,只是比起镇国公府来,依然还是陋舍一间。庄头把全院最好的东厢房给让了出来,三间小木屋,刚好够六个人住。肖景昀和妙婵自然住在最大的主屋,肖泰和两个车夫住在隔壁,紫烟最好,一个人住了间最小的厢房。正好庄头家有个女儿,年纪也跟紫烟不相上下,性子也活泼得很。没一会儿,两人就打成了一片,也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 “世子爷、世子夫人,且先用些膳食吧。这乡野之地,粗糙得很,还请主子们就试着随便吃些,垫垫肚子也好。”杨老三家的媳妇早就端出了一整盘食物。肖景昀一行刚好凑到饭点来了。 到了年下,村民们早已经备好了年货,膳食也比较丰富,只是种类少了些,味道也凑合。妙婵吃得倒是津津有味的,只有肖景昀有些下不了筷子,随便挑了几根青菜。 “哎,你看,他们怎么用这么大的海碗装菜呢,生怕我们用不完啊。”大海碗实在是不符合肖景昀的审美观。虽然庄头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操弄这一桌饭食了,有鸡有鱼,在妙婵看来,这已经是一顿很好的农家饭菜了。要不是年下,只怕还没有那么好呢? 可自幼锦衣玉食的肖景昀哪吃得惯如此粗糙的饭食啊,要不是自幼的教养,只怕他能当着庄头的面敲起碗筷来。 “爷要是实在没胃口,不如妾身再去为爷准备一份如何?”瞧着对面的黑脸,妙婵就是有再好的食欲,也吃不下去了。不然这不就是给咱们的肖大世子爷添堵吗。 “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你的厨艺可比这婆娘家的要高明多了。”一想到这儿,肖景昀差点就跳了起来,怎么能把自己媳妇的特长给忘记了呢。肖景昀再一次鄙视自己的榆木脑袋。 妙婵也不好意思去跟庄头去说他们准备的饭菜不合胃口,而是找了个借口,说是世子爷有些晕马车,妙婵自己想亲手给他熬些粥,开开胃口。 淳朴的杨老三家的媳妇一听,忙说自己想得不周到,热情地将妙婵带到厨房,将食物一一地告诉妙婵。乡间的厨房自然不能跟镇国公府的相比,但跟妙婵家的格局差不多。妙婵用起来是得心应手。 把米倒入锅里旺火煮着,待滚沸之后把灶膛中的柴薪抽去一些,再用文火慢慢熬煮。 锅里白白一片总觉得有些寡淡,妙婵一抬头看到灶房外屋檐下挂着几条腊肉,用刀小心削下一块剁碎,掀开锅盖,锅里的米粒已拉开花,晶晶亮亮火候正好,将剁碎的腊肉倒入锅里。 一会儿的时间,米香混着肉香飘入口鼻,勾得人饥肠辘辘. 第48章 垂丝钓(商调)宋周邦彦:缕金翠羽。妆成才见眉妩。倦倚绣帘,看舞风絮。愁几许。寄凤丝雁柱。 春将暮。向层城苑路。钿车似水,时时花径相遇。旧游伴侣。还到曾来处。门掩风和雨。梁间燕语。问那人在否。 新篁摇动翠葆。曲径通深窈。夏果收新脆,金丸落、惊飞鸟。浓霭迷岸草。蛙声闹。骤雨鸣池沼。 水亭小。浮萍***帘花檐影颠倒。纶巾羽扇,困卧北窗清晓。屏里吴山梦自到。惊觉。依然身在江表。 眼看着肉粥要好了,妙婵又切了一株小青菜撒进去,俯身看了一眼灶膛,柴薪快烧到尽头,妙婵没着急起锅,而是盖上锅盖让粥自己焖着,这样出来的肉粥更香。 晚上就喝些只怕会有些半夜肚饿,正好旁边的菜篮子里有几个新鲜的鸡蛋,还有一些鲜嫩的大葱。妙婵就想着再几张葱花蛋饼。 大葱切碎放到一边备着,将那一篮子鸡蛋尽数打碎搅拌,再舀上几大碗白面加水和蛋液一起搅匀生火热油摊饼,没一会儿的功夫,十几张鸡蛋饼就摊好了。饼子黄澄澄的让人一看就有食欲。又顺手洗了一颗小白菜,撕成细条状,卷在鸡蛋饼中。 正想着将食物端入屋内,闻到香味的肖景昀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见到摊好的鸡蛋饼,迫不及待地就捡起一张,塞进嘴里嗷呜嗷呜开吃,边吃边口齿不清的夸赞:“娘子,你做的鸡蛋饼真好吃!比厨房刘大娘子做得还好吃嘞!” “回去吃吧,要是被别人见到你这副馋样,只怕有损世子爷的清名呢。”可不是吗,这样狼吞虎咽的肖景昀只怕是百年难得一见,一看就是饿得很了。要是杨大娘见到了,那妙婵前头胡诌的谎话不就穿帮了吗。 “回去吧,等一会儿还有粥喝呢。”好说歹说终于将饿得丧失形象的肖大世子塞进屋里。正好,瞧着火候,粥也应该好了。揭开锅盖,熬煮得粘稠软糯的白米,松软的肉沫,混着颜色鲜亮的青菜,咸香鲜美,远远便能闻到香。 考虑到男人的品味,妙婵特意选了个青花瓷的海碗盛了满满一碗粥,走进屋内,就见自家男人坐在炕上身子微倾,漆黑双瞳紧紧盯着她手上的碗,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像极了村里张婆婆家养的那只黑狗等着投食的样子,妙婵忍俊不禁,启唇一笑将碗递到他面前:“喏,吃吧。” 话音刚落,手上一轻,再看去,就见他双手端着碗呼噜呼噜大口吞咽,那样子只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只留黑压压的后脑勺对着她,妙婵看看自己手上还未递出去的竹筷,摇头轻笑:“你慢些。”我又不跟你抢。 回答她的是更大的吸溜声。 满满一海碗粥两三下就被男人尽数吞进腹中,末了,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嘴,抬着脸满怀期盼的将空碗亮给妙婵看。 很明显,就是还没吃饱。没办法妙婵又给他端了一碗,没一会儿,小半锅粥和三四张饼子就进了肖大世子的空肚。 总算是喂饱了这个冤家,妙婵动作利落的刷锅洗碗收拾好灶房,又去了隔壁,也不知道紫烟那个疯丫头野回来了没有。 一路上见到肖泰和两个车夫,手中的一叠鸡蛋饼又少了几块。虽然他们也都吃过了,但世子夫人的厨艺在府里可是出了名的。如今能吃到主子亲手做的饭菜,自然要腆着脸讨要一张了。 妙婵端着鸡蛋饼一到紫烟房前,就瞧见紫烟正和杨家的小丫头玩得热闹着呢。紫烟正高兴地向新结识的小伙伴展示自己“大力砍柴”的绝技呢。两人身前已经是摊开了一大堆一模一样的木条。 “嗯嗯嗯。”妙婵咳嗽两声,背对着自己的紫烟转过头来就瞧见了妙婵手上的那一堆鸡蛋饼,立即扔下手中的斧头,飞奔着朝妙婵跑来,更准确地说,是朝妙婵手中的鸡蛋饼跑来。 “小姐,是不是你亲手做的鸡蛋饼?”还没等妙婵回话,几张鸡蛋饼已经入了肚。“小姐,你摊的鸡蛋饼还是一样地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紫烟是个大力士,可也是个大胃王。如果她放开肚皮吃,只怕没几个大汗能比得上她。碍于以前的境况和养生之道,每日能吃个五分饱也就不错了。因此以前妙婵就免不了要给她做些零食。这鸡蛋饼啊,就是她的最爱。 “怎么又跟别人炫耀你砍柴的本事了?”瞧这大冷天的,都出汗了。妙婵掏出手绢,细心地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没,我见杜鹃在砍柴,就上去帮了她一把。小姐,这就是杜鹃。”紫烟知道小姐才不会因为砍柴的事情怪罪她呢,刚嚼完一张饼子,立即就拉过新结识的小伙伴。 “杜鹃见过夫人。”是个腼腆的小姑娘呢,穿着大红花袄,半蹲着身子给妙婵行礼。许是没学过知识,这礼就行得有些不伦不类。 “没事,起来吧。我家这紫烟脾气大大咧咧的,难得她跟你玩得来。”妙婵赶紧拉起小姑娘的手,小小的手上已经有一层薄茧了,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农家女孩,又将盘中的饼子给了几个给她。 “夫人,你做的鸡蛋饼可真好吃,比我娘大年三十做的还好吃。”杜鹃热情地赞叹。 “杜鹃,是个好名字,可是在杜鹃花开的时候生的?”农家的女孩取名也随便的很,无非是些花花草草的。 “夫人怎么知道的,奴婢就是在杜鹃花开的时候生的。娘亲说那年对面山上的杜鹃花开得到处都是,漂亮得很,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一说起杜鹃花,杜鹃还不忘给妙婵指了指黑夜中的那座远山。“那山上的东西可多了,菌子、野菜、野果子、兔子,到处都是。我还见过山羊呢。夫人要是四五月来,就可以去山上玩。那上面可好玩了。” “哦,真的。那山可真是一座宝山啊。”小孩子就喜欢漫山遍野地跑山。 “那夫人明年还会来吗?”杜鹃期盼的眼神彻底打动了妙婵的心。只是如今的她却已经不能轻易地许诺了。 “明年可能没空,不过,你可以跟你爹到洛阳城来找我们,好不。” “真的,多谢夫人。” 第49章 水龙吟(越调梨花)宋·周邦彦: 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敛避。传火楼台,妒花风雨,长门深闭。亚帘栊半湿,一枝在手,偏勾引、黄昏泪。 别有风前月底。布繁英、满园歌吹。朱铅退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恨玉容不见,琼英谩好,与何人比。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杨柳庄的床铺并不是架子床,而是北边常见的土炕。这土炕啊,只要一烧火,睡在上面就暖烘烘。白日里又能当作桌子用,既省柴又方便,实用得很。妙婵还以为肖大世子会有些不适应,虽然杨大娘给垫上了好几床棉被。没想到这一晚上他都睡得挺香的,可见在金吾卫这段时间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冬日寒风阵阵,温暖的被窝让人无法拒绝。乡间的早晨总是热闹的。就算是冬日,村民们也要赶着下地去侍弄那几亩田地,以期明年有个好的收成。肖景昀也要跟着村民下田,这也是历代国公爷的惯例。 一大早,肖景昀就换上了庄头的一身新衣,普普通通的一身蓝布短打,因着肖大世子身量颀长,容貌俊秀,硬生生让他穿出了儒雅之意。不愧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一时间妙婵都有些看傻了。 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肖大世子也许是没穿过这样的衣服,袖扣都系反了。肖大世子也觉得全身不舒服,他双手揪着短打两侧不住拉扯,见妙婵看着自己,他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咧着嘴憨笑。整件袍子从头歪到脚,也不知他是怎么套上身的,妙婵无奈摇头,走近几步示意他张开双臂,帮他整理身上的衣裳。 妙婵注意力全在眼前的衣衫上,哪里看得到头顶那个“傻子”脸上露出的得逞的笑,好容易整好衣领,她转手去系侧边腋下的系带。整个人的着力点除了脚下那方寸之地便只有手上抓着的系带。 忽地,面前的人整个后退一步,妙婵一个趔趄顺着他后退的方向扑去,整个人顺势跌入了一个宽厚温热的怀中。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妙婵一张如玉小脸瞬时通红一片,连忙松开因为下意识而抓住郎君腰背的手,连连后退几步,低着头看着脚尖,气氛一时有些暧昧,教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 她以为低头就能不让人看出,却不知娇艳欲滴如鸽子血的耳垂早已将她出卖的彻彻底底。欣赏了小娇妻的羞态,肖景昀不欲逼她太紧,心满意足的穿着新衣裳离开东屋。妙婵把脸埋进被褥里许久才感觉两颊的热度下去。 肖景昀跟着村民下了田地,也带走了整个镇国公的下人。妙婵让紫烟也跟着去了,这样要是有个万一,紫烟也能照应两分。妙婵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屋内无聊,便让杨家大娘给叫来了村里的妇人,小孩,随便拉拉家常,也好打发这无聊时光。 一时间杨家的堂屋里就挤满了人。一开始众人还很拘谨,怎么也都不肯往土炕上坐。 “诸位嫂子们坐下说话吧,这大冷天的,土炕上暖和。大家也都知道,我娘家也是乡下的,跟诸位都差不多,咱们大伙儿自在说话,可好?”妙婵自爆身世,加之又有杜鹃一马当先走到妙婵的身边,一下子就拉近了众人之间的距离。 “夫人也真的是住在乡下的?可瞧夫人的气度怎么都不像啊。”也有些大娘嫂子们不相信。国公府那么权势显赫的人家,真的会有那么一个身世低微的世子夫人吗。 “对对,夫人可一点都不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奶奶。”少不得有人应声附和。 “是啊,我家祖籍可比这儿还要差些,在西北朔方,那地啊离洛阳城有数千远呢。”妙婵细心地回答旁人的疑问。 “数千里啊,那可真远啊。我们这些乡下人家的,最远的也就是洛阳城了。” “可不是嘛,我们那这些人啊,洛阳城还没去过几次呢。要不是洛阳城离得近,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去呢。” “朔方那么远,那不是就是边境了,听说那里有跟咱们长得完全不一样的胡人呢,不知是不是真的。” “世子夫人,您见过胡人吗,听说那些胡人可是一个个要么面如黑炭,一整张脸黑得就能看见牙齿;还有的白的就跟纸一样,是不是真的?”一说起胡人,一群人就叽叽喳喳地讨论气起来。胡人对于内地的村民而言,是神秘而不可言的。 “听说他们吃人肉、饮人血,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眼看着大娘、嫂子们越说越离谱,妙婵也不好意思地打断众人的谈话。 “哪有那么夸张。胡人啊,在西边也挺常见的。长得是跟我们中原人不一样,不过也不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的魔鬼一般。他们啊,也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出气的人,没比我们中原人多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啊,也就是鼻子比我们高点,眼睛的颜色比我们深点,头发短一些。不过皮肤确实入刚才那位嫂子说的,有黑如漆碳,也有白如白布的。就这点啊,一看就能分清楚。” “原来他们也跟我们是一样的人啊,这下我们也就不怕了。”少不得有人一听就放下心来,妙婵就见到好几个人不停地拍自己的胸脯。 “那胡人也跟我们一样种地为生吗?”老百姓对异族人总有一种神奇的求知欲。 “他们可不种地。西边那地方可没几亩良田。他们那里有的是绵延千里的草原,整个民族都以放牧为生,也无固定的住所,都是哪里有水草,就在哪里居住。” 第50章 点绛唇(仙吕)宋·周邦彦: 台上披襟,快风一瞬收残雨。柳丝轻举。蛛网黏飞絮。 极目平芜,应是春归处。愁凝贮。楚歌声苦。村落黄昏鼓。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所以胡人才号称是“马背上的民族”。完全靠天吃饭的他们敬畏的是所谓的“长生天”。当“长生天”不管用的时候,塞外的胡人就免不了要攻破大华的防线。 一说到胡人,妙婵就没了什么兴致,免不了想起了当年那凄惨的一幕。七年前的“壬申”之乱就是西域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草原上的草都枯萎了,牛羊也都死了大半。当时突厥冒顿单于才兴兵十万东进,想的就是在大华朝的粮食财物。那是大华朝建国以来西北最大的战事,也是最黑暗的一年。无数的士兵、百姓为了将突厥人挡在朔方城外,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地进攻,历时整整一年,硬是没让胡人前进一步。战乱平息后清点,谁也不知道那座绵延数百里的朔方城死了多少人,幸存的人只知道朔方城那厚厚的城墙没有一处不浸血,没有一处不埋忠骨。隔年的清明,整个朔方城都飘起了数不尽的白布。 女人们凑一起聊天,无非就是聊些稀罕事和邻家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儿女间的亲事。正好杨家的女儿春后就要出嫁了。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就说起了附近几个庄子的姑娘后生们。原来杨大娘除了杜鹃外还有一个女儿,名**英,小名英子,明年就要满十五了,正是花信之期。 “怎么没见到你姐姐?”妙婵拉过杜鹃,轻轻地问道。 杜鹃朝炕头的针线筐呶呶嘴:“喏!我姐忙着做绣活呢,哪有功夫理我!我未来的姐夫是个读书人,如今正在白马书院里读书呢。”白马书院可是一座非常有名的书院,每三年一届的春闱、秋闱选出的举人、进士都有不少曾经在这间书院就读的书生。肖家的老五、老六就在这间书院里读书呢。只是杜鹃一说起这个姐夫怎么就有点不高兴呢。” “白马书院,那可是一间有名的书院呢,能在那里进学的人一定是个博学之士。” “什么呀,就是一个书呆子。”杜鹃不好明说,悄悄地在妙婵耳边咬起耳朵子来。“整个人就是一个老学究。自从我姐跟他一订亲,他就再也不让我姐姐出去见人,说是女人抛头露面地丢了他的脸。还没中举呢,就摆起官老爷的架子了。”杜鹃不屑地吐了吐口中的瓜子皮。 “那也确实有些太过了。你姐姐也愿意?”虽然是媒妁之言,终究有些太过了。 “不愿意能怎么办。人家是读书人,咱们家虽然是个庄头,可也是个庄稼汉出身。我爹娘见能给我姐找一个这样好的姐夫,可高兴着呢。”杜鹃说完,唉声叹气地低头。杜鹃说的没错,以杨家的地位,能攀上这么一门亲事的确是让四里八乡都羡慕的事,只是有些苦了英子了。只是又有谁能关心她的意愿呢。 “我以后啊,就一定不找个读书人。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个庄稼汉子,只要他能疼人,有我爹一半好,就算跟他吃糠咽菜我也甘愿。”倒是个有见地的小姑娘,妙婵惹不住摸了摸 杜鹃柔软的头发,嘴角漾起浅浅的笑。“真是一个好姑娘。以后啊,一定会找一个好郎君的。” 冬日的老天爷依然还是看心情地,心情好,就露太阳,心情不好,就闹起小孩子脾气来,风雷雨雪轮着来。妙婵正跟众人说得热闹,天上突然炸开一声响雷,转眼就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不给人一点准备,势要把行人都淋成落汤鸡。 “哎呀,不好,爷们儿还在外头看田地呢。”一屋子的女人们瞬间就散开了,都冒雨跑回家给自家爷们送雨具去了。这冬天的雨啊,都是冻雨,最容易得风寒了,都到年底了,男人们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 妙婵跟杨大娘家借了件蓑衣穿上,又拿起一堆斗笠、蓑衣,小跑着往田地里赶。杜鹃跟杨大娘也想跟上,妙婵拒绝了。不过是多一件雨具而已,顺手就好了。她们跟着,妙婵也不方便。转眼间雨势越来越大,雨珠连绵在天地间织起一片帷幕,人眼所到之处皆是汨汨不绝的雨水,耳畔所闻皆是雨滴砸在万物上的砰砰声。开头还能看到田间人的身影,转眼就不能视物了。其余的妇人们也只能在屋檐下跺脚,抱着手中的雨具唉声叹气。 妙婵走到马厩内,解开一匹大红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把你们的东西都给我吧,我给他们送去。”妙婵顺手就捞起众人怀中的雨具,往马背上一放。众人感谢的话音还未说出口,妙婵已经在远处了。 “夫人,您可千万小心着点啊。” 雨中的田野泥泞一片,大红马的脚步也湿哒哒、沉甸甸的,可妙婵依然死死地拉住缰绳,轻挥马鞭,一人一马就在这暴雨中快速前进。 前头的一大堆雨具时不时地推搡着妙婵的身子,扑面而来的冻雨打在妙婵的身上,染湿了她的头发、衣裳,可妙婵却丝毫不在意,只朝远处的人儿奔去。 肖景昀正跟杨柳庄的男丁们勘察田地呢,老天爷突然就下起大雨来,而且是越下越大。眼看就只能淋雨了,肖景昀正不知怎么办好呢,就见身旁的人已经迅速地钻入了田间的稻草垛子里了。 “世子爷,赶快钻进来躲躲雨吧,您可不能淋湿身子呀。”肖泰立即就拉着肖景昀钻进了草垛里。这位爷可不能有事啊,要是他第一次带世子爷出来就出了差错,回去后就算主子们仁慈,不追究他的过错,他爹也能扒了他的皮。 第51章 南乡子(商调)宋周邦彦: 晨色动妆楼。短烛荧荧悄未收。自在开帘风不定,飕飕。池面冰澌趁水流。 早起怯梳头。欲绾云鬟又却休。不会沈吟思底事,凝眸。两点春山满镜愁。 游妓散,独自绕回堤。芳草怀烟迷水曲,密云衔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 桃李下,春晚未成蹊。墙外见花寻路转,柳阴行马过莺啼。 楼上晴天碧四垂。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 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忍听林表杜鹃啼。 一不留神,肖景昀就已经被钻进了草垛里了。这可是肖大世子曾未经历过的稀罕事啊。肖景昀往四周一看,田地里的四五个两人高的草垛子已经钻满了人了。没地方可去的村民们甚至就拿起一堆稻草往头上一遮,就是一个现成的简陋版的“斗笠”。看了一圈,自己身边的几个人都已经钻在草垛子里了,只是怎么没见到紫烟那个丫头呢。那丫头可不能丢啊,要不然媳妇可不会饶恕他呢。 “肖泰,你见到紫烟那丫头了没?”一想到这儿,肖景昀就歪了歪头,问了问身边的肖泰。 “世子爷,刚才紫烟姑娘还在这边呢,应该也钻到别的稻草垛里去了。要不奴才叫两声。”肖泰立即扯起大嗓门叫喊起来:“紫烟姑娘、紫烟姑娘,你在哪儿呀,找到躲雨的地没有?” “我在这儿呢,肖大哥。我跟杨老爹在一会儿。你看见了嘛?”砰砰的雨滴声,虽然是咫尺之间,可再大的声音传到耳边是也已经是轻言细语。肖景昀和肖泰二人差点就没听到。 “爷,你看,紫烟姑娘在那边呢,她正朝我们挥红手绢呢。”兴奋地肖泰赶紧伸手指示方向。 可不是嘛,肖景昀一瞧,差点就乐了。大约几丈外的稻草垛子里,那儿不就有一块大红的手绢在摆动吗。茫茫的雨幕里,就这件手绢特别显眼。 “嗨,这小丫头还挺有办法的呀。爷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肖大世子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赞叹道。他也想学紫烟的法子,可找遍全身,都没找到中用的东西,不是颜色淡了,就是东西太小了,在雨中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爷,您还是歇息一下吧,只怕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呢?”眼见草垛都快要被世子转成狗窝了,一旁的肖泰委婉地劝导。 “哎,怎么出门的时候就没想到要下雨呢。”这时候肖景昀有些抱怨杨柳庄的庄头了。“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今天要是看不完,明儿个可就不能回去了,要是误了祭祖的大事可怎么是好?”一想到还有一大堆麻烦事情在后头等着自己呢,肖景昀就恨不得这雨赶快停止。 “那还不是您什么都新鲜吗,一颗野草也能看上半天,不然我们早就看完回去了,也不会碰上这雨。”肖泰小声地在心中腹诽。他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要不然主子爷有他好果子吃。 妙婵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在雨中穿梭,可却找不到具体的地儿。茫茫雨雾中,除了雨就是雨,就算妙婵目力惊人,也不过是能见到一丈之内的物件。左找右找,都没有眉目,妙婵有些心焦了,这雨这么大,他们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吗?这田地里头,稍高一点的树都没有,叫他们怎么去躲雨啊。 树下躲雨,树,树,一想到树,妙婵就隐隐约约地有了些灵感,可怎觉得有一层薄膜在挡着自己的思路。田地里能有什么树呢。 突然妙婵眼前一亮,树没有,但草垛子有啊,这一路过来,不就见到了许多百姓竖起的稻草垛子嘛。一想到这儿,妙婵就心思透亮起来,立即打马朝一个个草垛子跑去。可那么多草垛子,分布又那样地散,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 妙婵四处仔细打量,突然雨中一点红是那样地鲜明,这下妙婵就心安了,有这个红点,那紫烟他们就一定在这附近。“驾、驾、驾……”妙婵一催马鞭,跑了上去。 “小姐,小姐,是不是你来了。”听到熟悉的跑马声,紫烟兴奋地大声喊道,手中的红手绢摇得更厉害了。 “这位大哥,给,这是雨具,您先穿上吧。”妙婵一路过来一路分发着手上的蓑衣、斗笠,一路朝肖景昀这边赶过来。 “爷,可找到您了,怎么样,没淋湿吧。”一见到肖景昀正窝在稻草垛子里,妙婵赶紧取出一件蓑衣,递了过去。 “没事,没事,你看这不好着吗,你怎么冒雨跑过来了呢。你没事吧。”媳妇儿就像天神一样从雨中骑马跑来,肖景昀兴奋不已,真是雪中送炭啊。 “小姐、小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一定是看到我的红手绢了,对不对。”紫烟这时候倒在妙婵面前邀起功来。 “是是是,我们紫烟可聪明了。那红手绢可是好东西啊。”妙婵自然也不吝啬赞美,这丫头可一直没把她的话忘记呢。嗯,回去后就赏她,重重地赏她。 一行人就这样高一脚、低一脚地冒着倾盆大雨回到了庄子。虽然带着雨具,回到庄子,众人双脚已经湿透了,脚下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水。 大娘和杜鹃已经烧好了热水,拿着毛巾站在门口等着了。妙婵赶紧端过热水,拿起毛巾,递给肖景昀擦起头发来。 妙婵从旁边屋子里找来一身干净衣裳递给他:“爷,您赶快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要不然一会儿着凉了可不好。” 肖景昀用力点头:“嗯,你也赶快去换一下衣服吧,瞧着也有些湿了。”可不是嘛,妙婵的绣鞋可已经彻底地湿透了,裤脚也能拧出水来。等她换了身衣裳出来,肖景昀身上湿透的衣裳已经褪下,团成一团堆在脚边,身上套着件素白袍子,白色的里衣从衣襟处露出一角, 隐约可见宽广阔的胸膛,真真是秀色可餐啊。 “爷,您先歇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完姜汤热热身子。”杨大娘熬的姜汤只怕这位爷可不愿意喝。 一番辛苦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夜晚也没人着凉发烧。妙婵的一颗心是彻底地安定下来了。 第52章 点绛唇(仙吕)宋周邦彦:征骑初停,酒行莫放离歌举。柳汀莲浦。看尽江南路。苦恨斜阳,冉冉催人去。空回顾。淡烟横素。不见扬鞭处。 雨一直下了老半天才停,第二日肖大世子又花了半日时间去视察田地,今日可不似昨日那般东看看、西看看的了,走马观花一般地视察完了杨柳庄。众人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回了城。经过大雨清洗之后,残雪也都差不多融没了,道路较雪地好走了许多。紧赶慢赶地赶在黄昏前回到镇国公府。肖景昀一下了马车,就带着肖泰到书房去跟国公爷汇报情况了。妙婵也少不得到老祖宗跟前问安,彩衣娱亲,将肖大世子一路的行事给老太君细细的说来,少不得也将杨柳庄的特产送上。这些特产妙婵可都是用了比市价高一半的价格买的。 “他们有心了。景昀这趟差事办得不错。想当初,这杨柳庄我也去过,不过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儿了。”老祖宗连连点头,“可时间可过的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明儿个又要祭祖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这是大华朝谁都知道的一首童谣,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要祭拜先人。祭祖更是世家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肖景昀是长房世子,也是肖家的宗子,身份地位当然不同,天一亮,就忙得不见人影。 妙婵这个世子夫人也少不了要跟着乔氏处理祭祖事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妙婵正跟着乔氏在祠堂打点祭祖需要的东西呢。“你好好跟着陶嬷嬷学着点,过不了两年就要你独当一面了。”乔氏丝毫没有为难妙婵,一一地将器物如何摆放、供品需要几何告知妙婵,妙婵认真地一一记在心里。 两人正忙着呢,只见外头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边拍手掌边叫道:“宫里的公公来宣圣旨了,叫咱们都去接旨意呢。” 圣旨,这时候接什么圣旨啊,这为了祭祖忙里忙外都忙不过来了,还要去接旨意,朝廷不是已经封笔了吗。抱着和妙婵同样的疑惑的人不在少数。 妙婵等快步来到正堂,堂内已经乌压压地跪满了一地人,皇上身边的喜公公正笑嘻嘻地跟肖祯和老太君见礼呢,可见这圣旨是见好事。 果然,的确是一件好事,而且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妙婵半天的辛苦都白费了。建安帝体恤镇国公满门精忠报国,特地加封二老爷为承恩公、三老爷为奉恩公,允许子孙世袭五代。镇国公肖祯虽再无加封,却也赐给了不少珍品。老太君那儿更是补品赏赐不断。 这下镇国公府是彻底沸腾了,欢呼道喜声不断。可不是嘛,一门三公、虽然二房、三房的爵位不能世袭,可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前来祭祖的族人们更是连声恭喜,与有荣焉。这一下祭祖的制仪又要改变了。当即新加封的承恩公、奉恩公、镇国公以及三房诰命夫人都进宫谢恩去了,独留下老太君和三代的公子小姐们忙着祭祖的事宜。 主子们有了加封,底下的下人们自然也少不了赏赐,人人加两个月的月例银子,然后还有各房主子们的恩典。 暮色四合,整个镇国公府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灯笼照,点的似两条火龙一般。府中上下所有的主子和历代分出去的旁支以及在京城的族人们皆在镇国公府门前排班伺侯,然后引入宗祠。且说妙婵嫁入镇国公府半年来还是初次到这宗祠里来,一面细细留神打谅这宗祠,原来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肖氏宗祠”四个字,旁书“镇国公肖继宗书”。原来是初代镇国公亲笔书写的,笔锋尖锐,如龙飞凤舞,不愧是文人出身。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瞧笔迹,也是初代镇国公所书。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是太祖御笔亲书。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亦是御笔亲题。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俱是御笔。 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肖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镇国公肖祯主祭,承恩公肖祥陪祭,献爵的是前代镇国公的庶出兄弟,奉恩公肖祺献帛,肖景昀捧香,肖景鸣、肖景昉、肖景瑜、肖景辉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众人围随着肖老太君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历代镇国公的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嫡支列祖遗影。肖柠、肖檬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三代的各位公子哥儿,槛内是各房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肖景昀、肖景鸣、肖景昉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肖祯手中。肖祯便传于乔氏手中,又传于胡氏、郑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妙婵手上。妙婵又传于肖老太君,肖老太君方捧放在桌上。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全部传完,府中众人左昭右穆,男东女西,男以镇国公肖祯为首,女以乔氏为首,待老太君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是无一隙空地。整个祠堂是鸦雀无声,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石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众人便忙退出,至荣寿堂专候与肖老太君行礼、分食供品。一整串礼节行下来,已是两三个时辰了。 第53章牡丹番外(一)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世人都言牡丹娇艳无双,国色天香,前朝有一位诗人大家一首牡丹诗更是令“洛阳纸贵”,此诗云: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诗一出,牡丹更是身价百倍,一盆牡丹能让花匠平步青云,富贵荣华。富贵人家能为了一盆奇特的牡丹而一掷千金,只为它那独特的芬芳,后人有诗和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从此牡丹就真正地成为了“花中之王”。 平凡人家里,女子取名牡丹意味着家人对她的殷切期望,而我,也是牡丹,可我却一点也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辱。因为我的这个名字的来源就意味着我一生的耻辱。那是青楼花国里最出色的花魁才能拥有的名字。自我在青楼第一天挂牌起,这个名字就伴随了我的半生青春。 我今年二十有二了,在花国里已经说得上是残花败柳了,虽然我依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是楼里的妈妈早已经暗示我要是还没有人给我赎身,我就一定要下海接客了,从此“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强颜欢笑、迎来送往就是我的宿命,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心血,一卷破席子往乱葬岗里一扔。也许会有人发善心将我埋葬,也许被野狗吃掉也是我注定的命。 我无数次想脱离那样的命运,可是又有谁会真的在乎一个青楼而且还是一个犯官之后的教坊女子。是的,我是在教坊司注了名的妓女。我姓胡,名天璇,也曾经是个江南官家的千金小姐,十岁之前父亲是一方的巡抚,家里也是楼台庭院众多,出入是无数的仆人伺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的银钱是数都数不清。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日子是无忧无虑。我以为我会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再嫁一位如意郎君,过着富贵优雅的一生。 直到十岁那年,我的命运彻底的改变了,一夜之间我的家人都被朝廷打入大牢,很快裁决地圣旨也颁下了,男丁年满十五一律处斩,十五岁以下流放边疆;女子统统进入教坊司为妓。我的父亲、两位兄长顷刻间全部人头落地,未满十五岁的庶弟也在流放中死亡。我的母亲为保清白触柱而亡,往日花枝招展的姨娘、姐妹们也操起了皮肉生意。没有一个人为我家的悲惨遭遇觉得叹息,因为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曾经我无数次地听见家里的下人背后窃窃私语,今儿个老爷又收了多少银子,明儿个又要跟哪个商家巨贾用饭,或者是又在哪个青楼里看中一位女子,要纳入府中为姨娘。幼小的我也曾天真地问过母亲,为什么咱们家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客人上门来啊。 我永远没有忘记母亲自豪地神情:“乖囡囡,那是因为你爹爹能干啊。”我也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不该属于我家的民脂民膏。谁叫他们没本事,赚不了钱呢。 直到十岁那年,淮河突发大水,花了上百万两白银修筑的堤坝没两天就彻底地奔溃了,一时间整个江南成了一片泽国。其实那场雨水并不大,才下两天,堤坝就垮了,数万人丧失了性命,数不清的人家流离失所。父亲贪污的事实彻底地捂不住了,很快前来赈灾的镇国公肖祯及世子肖景宏当场就将我一家老小一个不落地下了牢狱。往日清净地庄子瞬间变得纷繁嘈杂,廷尉们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是那样让人绝望。那天,天空是如此的蔚蓝如洗,院中的花树是如此的缤纷灿烂,芳蔚如霞彩。院外幸存的百姓是欢呼雀跃,直呼天子英明,镇国公果断,只有我们一家人是如此的悲凉、狼狈不堪。 没有一个人为我们一家难过,只有无数的果菜叶子、泥巴、垃圾招待着我们。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人的性命都因为父亲的贪婪而死去,数万人的冤魂怎么可能放过我们这些罪魁祸首。而诛杀我爹这个大贪官也是先帝近三十年帝王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亮点。随着我父亲的正法,京城以镇国公为首的大臣力荐皇上铲除腐败,那一年,无数的官宦人家被抄了家,砍了头,洛阳菜市口的行刑场鲜血浸透了每一块青石板之间的缝隙。 那时的我已经被送进了教坊司里,整日跟着严厉的老嬷嬷们学着各式各样的技艺,为的就是以后更好的勾引男人,让风流客们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外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教坊司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夫人、小姐被扭到这里。 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夜间就成了最卑贱的妓女,自然也少不了寻死觅活的,我就见过不少人咬舌自尽、投河、上吊死去的。我的一个庶出的三姐姐就选择了投河自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被水泡死的人。三姐姐以前最爱美了,每日里都要花上一个时辰来打点自己的容颜,但从水中捞出的三姐姐却是如此的恐怖,全身上下肿得透明,苍白的五官彻底地移了位,要不是她手上的玉镯,只怕没人能分辨出来她是谁。原来在水中死去的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啊。 那以后的每晚,我都无数个恐怖的噩梦,梦中的我在一片无穷无尽的水泽旁,只看见无数的人在水中挣扎,然后冲过来的洪水淹没。也不知怎么的,他们一见到我,个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跑来,嘴里还不停地大喊:“贪官,还我等命来,还我等命来……”。 数万道冤魂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头上砸来,吓得天璇疯狂奔跑在其间,喘息声剧烈,胸腔灼热地几乎要炸裂,可她依旧不敢停下脚步,刺骨冰寒席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冻住了所有感知。 茫茫天地之间只有冤魂的“拿命来”地叫喊声在盘旋,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一根铁丝直刺耳膜,然后将她彻底的淹没。 第54章番外(二) 郊原雨过金英秀。风扫霜威寒入袖。感君一曲断肠歌,劝我十分和泪酒。 古道尘清榆柳瘦。系马邮亭人散后。今宵灯尽酒醒时,可惜朱颜成皓首。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数万道冤魂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头上砸来,吓得天璇疯狂奔跑在其间,喘息声剧烈,胸腔灼热地几乎要炸裂,可她依旧不敢停下脚步,刺骨冰寒席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冻住了所有感知。 茫茫天地之间只有冤魂的“拿命来”地叫喊声在盘旋,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一根铁丝直刺耳膜,然后将她彻底的淹没。每日噩梦不断地纠缠着自己,就算白日里天璇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冤魂在撕扯自己,我彻底地要疯了,却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生死。只有迎春,这个她一时善心买回来的小丫头一刻不停的陪着她,陪她度过漫长的黑夜。那是她最不堪的时光。 随着身子的慢慢长开,天璇出落得楚楚动人,一手琵琶绝技更是出色,在整个教坊司里是鹤立鸡群。嬷嬷们都说我一定会成为洛阳城最出众的花魁。这话的确没错,十三岁那年,我正式登台了,一炮而红。那一日整个青楼都沸腾了。 曾有好事者如此形容:她那精致无暇的脸庞,美得令人窒息。朦胧的眼睛,就像烟波浩渺的水面。一袭红衣就像笼罩身上的红色烟云,平增几分缥缈神秘的气质。她就像从迷雾中走出来的女子,周身环绕着神秘和未知。小巧而温润的红唇,点亮了如烟如雾的神秘,也点亮了精致雪白的锁骨,呼吸间的微微张合,异常的性感妩媚。仿佛世间就只有她一个人。 从此牡丹就正式成了我的名字,再也不会有人叫我天璇这个名字了。而我也慢慢地忘记了她的过去,还有那场噩梦,整日周旋于权贵之间,醉生梦死度过每一日。无数的王孙贵族为了能一睹她的芳容,不惜一掷千金。可又能怎样呢,没有一个人能将她从这深渊里解救出去。 她的身价银子是一万两,一万两于巨富而言也许不多,也从有人有过那样的心思,可是当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世以后,一切就都没了后音。谁都不会找一个背负倾天罪孽的犯官之后的女子为妻的,就算是妾室也不愿。她在一次次中得到希望,也一次次的经历绝望。 镇国公府换了世子,原先的世子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外头都传言肖大世子整日留恋青楼,可是除了青楼的女子外,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位全京城尊贵过皇子的世子爷是从来没有碰过她们的,顶多也就拉拉手就已经能让当事的花魁炫耀一年了。那样的人物,是那样的翩翩有礼,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们过,而是真的把她们当作美好的人儿来欣赏的。那么多王孙公子里,。哪怕大家都尊称我为牡丹花魁,可他们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我的。也只有他是真心实意地敬着我们这些可怜人,从没把我们当青楼妓女看待。 楼里的姐妹们没一个敢去勾引他,因为她们都觉得那样的公子就该有全世界最美好的女子陪着他度过一生。当肖大世子的婚讯传出来后,整个洛阳城都彻底炸锅了。新娘子竟然是个身份低微的无盐女,那不是糟践了人吗。谁都不服气,楼里的每一个姐妹更是不服气,千方百计地打探着女方的一切。大到祖宗三代,小到吃喝拉撒,很快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的一切身世就给翻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小小校尉的女娃,祖宗还是低贱的军户出生,生母还改嫁了。这样的身份竟然还敢算计肖大世子,可真是疯了头了。” “就是,就是,皇上怎么会给世子爷配一门这样的亲事呢!全天下那么多的女子,公主、郡主的,随便挑一个都比那贱蹄子强一百倍。” “对对,姐姐说得对,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也就想着法子往世子爷身上凑了。” “对,早知道有今天啊,我也第一个往上凑。” “………………” “………………” 牡丹也不甘,即为自己,也为肖大世子。原来谁都要认命的,不管是身份卑贱的自己,还是高贵优雅的世子,都要承受命运给他(她)安排的一切。没有一个人能挣脱。 还以为这一生都可能与那位世子夫人有什么交集呢,没想到那一日,不甘的肖大世子竟然把她带到了青楼里,那是胡天璇与李妙婵的第一次碰面。一个黄花闺女,被拉到青楼李,无论身份再平凡,那对每一个女子而言都是巨大的羞辱。更何况还是一国公府的未来的世子夫人。想必肖大世子是真的恼怒了吧。要是换上一个脸皮薄的,只怕能当场自尽了。可那李家姑娘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是稳若泰山,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一本正经地欣赏着歌舞。到兴致处,竟然轻拍着桌子打起拍子来。至少她牡丹就见过她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的甜美,在一群群疯狂的嫖客里是如此的令人注目。 原来那李姑娘根本就不是无盐女,相反也可以说得上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皮肤稍微粗糙了点。更出色是是那笑眯眯的双眼,是如此地让人沉醉。一切似乎都与想象中完全不同。她坐在台下,神情悠然,自在无双。更惊人的是在后头,主仆二人竟然拿出了数万了银子把青楼买了个空。 最出色的十二位花魁都被镇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给买了下来,还特地申明是个世子爷准备的妾室。洛阳城无数的男人都赞她贤惠无双,嫉妒肖大世子的好运,却没有人见到世子那灰暗的面色。除了她们这些被赎身了的花魁们。当然还有肠子都悔青了的妈妈们。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悔,镇国公府就是一块“金招牌”。谁也不敢得罪。而我,胡天璇也就这样戏剧化的逃离了这罪恶的过去,从此成了一个平凡的女子。 第55章 孤馆迢迢,暮天草露沾衣润。夜来秋近。月晕通风信。 今日原头,黄叶飞成阵。知人闷。故来相趁。共结临岐恨。 我虽说是洛阳城里最有名气的花魁,一首琵琶更是赞誉可与白乐天诗文的琵琶女有一拼之力,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似她一般也少不了裙下之臣,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我最爱的就是玉器砸在地上破碎的清脆声,曾有一位江南巨贾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带来无数价值连城的玉器,只为让我一展笑颜。可那又怎样呢,那些都不属于我啊。我还是那个身无分文的教坊女子。我以为我会在教坊里慢慢年华老去,然后再成为嬷嬷,教导后来的花魁,可是一切在那一天改变了。 我带着我的姐妹们来到这所精致典雅的镇国公府里,成了一位有名无实的未来“姨娘”。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这所宅子的主人曾让我家破人亡,可我却丝毫不敢怨恨,因为一切都是父亲的罪孽,梦中成千上万的冤魂就是铁打的证明。我享受过父亲带来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背负这天大的罪孽。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座宅子未来的女主人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们都没有成为所谓的姨娘,因为那个女子将一张张卖身契还给了我们自己,我们就这样从贱籍中解脱出来了。那一天,那个女子是如此美艳动人,一颦一笑令我汗颜,与肖世子是如此的相配。那一天我和迎春跪在松香院前诚心地祝祷,愿上苍能保佑园中的那对璧人,一生平安喜乐,永无忧愁。 从镇国公府出来,我觉得天空是如此的美丽,天上的朵朵白云,是自由自在的牛羊、花草,人间的众生也是如此的美丽,一切都是新鲜、自由。我的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心情是十几年来再愉悦不过的一次。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位赋予我新生的恩人,没想到那次雪中我又会见到她。数月不见,她似乎是脱胎换骨,彻底的成了颇有姿色的美人。这些时日,虽然我跟迎春在城墙根下摆了个馄饨摊子,生意也还凑合,但是她的一切我都知道。因为她的婢女,就是那个整日笑嘻嘻的小丫头竟然是个力大无比的神力士,劈刀断骨是手到擒来,力压群雄成了本朝第一位禁卫军的女教头。这是数百年都没有的破天荒的大事。街边小巷、饭馆茶铺无不议论纷纷。原来“恩人”身边竟然是卧虎藏龙之辈。难怪在镇国公府的日子,我从未见过那位丫头在夫人跟前伺候着,以前的我还纳闷着呢,原来缘由在此啊。 没想到我这个小小的馄饨摊子竟然是恩人第一次进洛阳城落脚用饭的第一处。仿佛冥冥之中就有一根无形的线将我和夫人拉在一起。夫人还是那样的善心,听说了我与迎春的梦想,竟然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是“入股”我们以后的胭脂铺子。 一百两银子也许不多,可对一贫如洗的我,却是如此的难得。一碗馄饨五文钱,除去花费,顶多能挣上三文。一千文铜钱才是一两银子,也就是三百三十三碗馄饨,一百两银子,就是叁万叁仟叁佰三十三碗。每一日我们这个小摊子卖出去的馄饨再多也不超过一百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勉强凑合这个数,还要我们不吃不喝才能凑到。没想到一切在这个雪后天晴的小巷子中实现。 很快我就用这一百两银子开了一间胭脂铺子,取名“倚梅轩”,只因为那日夫人身上的衣衫上绣着一朵鲜红的梅花。我尽心尽力地打点着这间店铺,将一半的利润按时送到了贵人府里。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只愿我能报答夫人对我的所有“恩赐”,我愿意以一生回报。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夫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等弱质女子,她有青天之志,诸葛之才,是天生的统帅。三年后,胡人二十万大军犯边,镇守西北的名将沈侯爷以五万精兵奋力抵抗,依然没有阻挡胡人的铁蹄。朔方沦陷,西域告急,天下震动。朝廷无人可上。 没想到定西侯世子金殿血书力荐镇国公世子夫人带兵出征,天下人才知道那位芊芊女子竟然是定西侯的衣钵传人,五万定西军口中的“少帅”。那一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直觉没有错,那位夫人注定就不是平凡的人物。她是天上的云彩,我是地上的凡人。天壤之别犹如鸿渐。刚生产的世子夫人换下娇娥粉装,披上坚硬的铠甲,手持红缨长枪,远赴西北,历时两年,一统西域,天下从此太平。 我是如此的羡慕、赞叹那样的风华,原来我的直觉一直都没错。巾帼枭雄就该是那样的女子。从此我喜欢的是白乐天的“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红紫二色间深浅,向背万态随低昂。映叶多情隐羞面,卧丛无力含醉妆。低娇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断肠。浓姿贵彩信奇绝,杂卉乱花无比方。石竹金钱何细碎,芙蓉芍药苦寻常。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庳车软舆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卫公宅静闭东院,西明寺深开北廊。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共愁日照芳难驻,仍张帷幕垂阴凉。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三代以还文胜质,人心重华不重实。重华直至牡丹芳,其来有渐非今日。元和天子忧农桑,恤下动天天降祥。去岁嘉禾生九穗,田中寂寞无人至。今年瑞麦分两岐,君心独喜无人知。无人知,可叹息。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 第56章 堤前亭午未融霜。风紧雁无行。重寻旧日岐路,茸帽北游装。 期信杳,别离长。远情伤。风翻酒幔,寒凝茶烟,又是何乡。 伤情怨(林钟) 枝头风势渐小。看暮鸦飞了。又是黄昏,闭门收返照。 江南人去路缈。信未通、愁已先到。怕见孤灯,霜寒催睡早。阳春三月天,天气终于转暖。 肌肤绰约真仙子,来伴冰霜。洗尽铅黄。素面初无一点妆。 寻花不用持银烛,暗里闻香。零落池塘。分付余妍与寿阳。 春风阵阵,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百姓脱下繁重的冬装,换上了春衫,喜气洋洋,吆喝买卖,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此时的洛河已彻底解冻,无数的帆船在江面来回穿梭,或是带货,或是运人。洛水乃贯通东西的大河,乃是大华重要的交通动脉。无数人通过水运来往东西。镇国公世子肖景昀也在船上,因为他将要带着他新娶的夫人要回老家祭拜祖坟,这是历代镇国公府的规矩。 因是在船上,丫鬟小厮们无事可做,便聚在一起吃茶聊天顺道观赏沿途的风光。 “这洛水两岸的风景可真不错呢,你们看,那是不是鸳鸯啊?” “是,是,是,是鸳鸯。” 丫头们正兴奋地踮起脚尖远眺,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那可不是鸳鸯,是鹭鸶,你们有见过这么高脚的鸳鸯吗?” 丫鬟们回身,便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年约十六七的少女,来人正是世子夫人李妙婵身边的一等丫鬟春杏。 青书素日与她较好,便上前挽了她手问道:“姐姐怎么知道?” “我以前跟主子出府的时候见过这种鸟儿。”春杏笑对青书道:“把盘丝玛瑙盘给我取来。”青书是二等丫鬟,和春杏一主一辅负责这些器具的管理。 青书脆脆的应了一声“诶”便熟练开箱笼,边问道:“姐姐,怎么想起要这个盘子了?” “世子爷使人上岸买了些开胃的水果送来,拿这个盘子装最是相宜。” “夫人可是好些了?”自从上船后不久,世子夫人就开始头晕恶心,呕吐不停,开始众人还以为夫人有身孕了呢,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世子爷更是每人重赏了十两银子,谁知随行太医一把脉,竟说是晕船,这个是彻底傻了眼,怎么会弄这个大乌龙呢。幸亏田嬤嬷没跟来,要不然谁都少不了一顿责罚,没好果子吃。 “还是老样子,不过好多了,世子爷正在里头陪着呢。”春杏笑着朝船舱努努嘴。 “世子爷可真疼咱们夫人。”青书羡慕得很,恨不得自己有朝一日也得这么一位好郎君。 “那是咱们夫人心善,老天爷才赐福于她。这好人啊,就会有好报的。”自从妙婵让春杏除夕与家人团圆之后,春杏就彻底的服了,对李妙婵那是一个死心踏地。世子夫人不仅恩典她除夕归家,还赐下了不少好东西让她家人过年。归家那日,四邻五舍个个都赞她得主子看重,家人个个脸上有光。 二楼船舱内,李妙婵正倚在美人榻上抱着个水盆不停地恶吐,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人也消瘦了少许。 “怎么还没好,太医开的是什么方子,都三四天了,一点成效也没有。”肖景昀已是急得团团转了,这么多天,药也吃了不少,偏方也连试了几个,还是一点成效也没有。再这么下去,只怕媳妇儿就瘦成皮包骨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又何必责怪太医呢。实在是我水土不服。”躺在软榻上的李妙婵懒洋洋的动了动身子,赶紧劝道。谁知这一挪,话还没说完,酸水又冒到了喉咙,“哇”的一声,赶紧抱着个水盆又吐起来。 李妙婵敢对天发誓,她这一生从未受过这般的折磨。 肖景昀见媳妇儿又吐了,赶紧大步上前,轻抚妙婵后背:“要不然我们就弃船上岸,改走陆路好了。”再这么吐下去,只怕媳妇儿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走陆路,咱们哪赶得上清明祭祖啊。”他们夫妻二人此行最重要的就是清明祭祖,这种事儿可不能耽搁。误了日子,不论是她,还是肖景昀,谁都讨不了好。尤其是她,她好不容易才在府中站稳脚跟,她不能让她的努力付诸流水。 “你不是说让人买了些水果吗,我尝尝也许就好了。”李妙婵挣扎着起身,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 “那好,我让她们把樱桃端上来,你先尝几个看看。” 通红的大樱桃静静地躺在白玉瓷盘中,娇翠欲滴,简直让人口水直流。还没等妙婵伸手,一粒樱桃已经滑到了嘴边。抬头一望,肖景昀期盼的眼神是如此的让人沉迷。 “你先尝尝看,要是再不好,咱们就改走陆路。马快些,一定能在清明前赶回凤阳老家的。”肖景昀认真地说道,声音低沉。 李妙婵抿嘴一笑。不知不觉半盘子樱桃就入了肚。也不知是胆汁儿吐完了,还是那盘子樱桃果有其效。妙婵的呕吐次数慢慢地减少下来,没两日就彻底地消失了。船速加快,妙婵也依然如履平地。这一下,妙婵彻底的解脱了。 白曰里不是欣赏河边春色,就是陪着肖大世子钓鱼。两个清秀的丫鬟跪坐在绒毯上拿着美人锤轻轻地锤腿。丫鬟按摩的技巧太好,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吵醒你了。”姚以安俯下身 姚以安靠的更近,两人呼吸可闻,十分认真的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林瑾衡眨了眨眼,伸着一只手要推开姚以安,无奈,对方纹丝不动,林瑾衡便撇了撇嘴,伸出另一只手揪他鼻子,忍着笑严肃道,“别闹,我要睡觉,你不知道孕妇要休息吗?乖~” 姚以安哭笑不得,这是拿他当女儿哄了。 姚以安不甘心的继续往前靠,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第五个月!”声音透出委屈来。 林瑾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第57章 肌肤绰约真仙子,来伴冰霜。洗尽铅黄。素面初无一点妆。 寻花不用持银烛,暗里闻香。零落池塘。分付余妍与寿阳。 大船一路顺风顺水,扬帆远行。终于赶在清明前到了凤阳。 凤阳虽然是本朝太祖的龙兴之地,却也偏僻得很,到处都是小山坡和丘陵。百姓以耕种为生,民风彪悍得很。这一路行来,妙婵就见过不少当街对骂、稍有不顺就出招的百姓,不过有意思的是打完以后,两人又少不了勾肩搭背、饮酒作乐,倒是有意思的很。想来当初太祖以区区一郡兵力横扫天下英雄,也少不了这些有意思的凤阳当地百姓吧。 凤阳城出了如此多的勋爵世家,每年也少不了有许多大人物甚至是皇家子弟回乡祭祖的,百姓也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自然也少了许多对大人物的新鲜感。镇国公府的马车一进城也没引起丝毫的轰动。肖大世子就这样静悄悄地带着新娶的媳妇李妙婵回到了祖宅。 第一代镇国公不过是个穷得只剩他自己的酸秀才,可文人的一身傲骨可再穷也没丢,死也把自家的祖宅给保住了,虽然那不过是三间破败的茅草屋。 如今那三间茅草屋还在,只是已经屋檐已经铺上了新草。如今这三间茅草屋可不同了,谁都知道这是镇国公府祖业呢,听说当今的皇上年幼时也来过这儿呢。 这三间茅草屋如今就是肖景昀和李妙婵要住的地方。搞笑的是,这茅屋只有夫妻俩住,随行的下人们却要住到旁边的大宅子里去。主子住茅屋,仆人享广夏,真是一个奇葩的决定。那第一代国公爷可真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啊。到底是怎样的高瞻远瞩,才能让他坚持定下这样的家规呢。不愧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呢。 当然如今的茅草屋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自从肖家飞黄腾达之后,附近这一片地都被历代镇国公买了下来,建起新屋。里头住着的是还在凤阳的族亲家眷。 茅草屋虽然常年有人看着,但茅草屋怎么都是茅草屋,外表再光鲜也改不了它是茅草屋的内涵。妙婵倒也没嫌弃这些,想当初再恶劣的环境,就算是幕天席地也睡过,更何况如今还有片瓦遮头。这已经足够了。只是米想到的是肖大世子也自在的很,一进屋子,东西还没放下,已经滴溜着直往墙角走去了。 也不知道见到什么,肖景昀立即咧嘴笑开了,还不忘回头招呼妙婵上前:“来。你过来看看,。” 妙婵面带疑惑地走上前去,顺着肖景昀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似乎什么的没有,除了一些长短不一的横横划划。瞧了半天,妙婵还是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样,你没看出来吧。”肖景昀得意地笑了,一手指着一根根划痕,娓娓道来,“你看这里不是有几排高低不同的划痕吗,这些都是小时候我们这些兄弟一个个挨头划的。” “小时候啊,每年我们几个哥儿都要跟着祖父回老家一趟。那时候可傻了。一个个的,其他的不比,就喜欢比高低了。我年纪小,每年都排在最后,每次都气得直哭。大哥就老是抱着我,一个劲的劝我,还说自己当初个子还没我高呢。说我有一天,总会比他高。我就日日盼啊盼的,结果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比他高。”那倒也是,建安帝身材修长,也比肖景昀稍微就高出那么一头发丝。这位爷不会现在还耿耿于怀吧。怎么会那么幼稚可爱呢。妙婵忍不住轻笑出声。 “怎么,难道娘子是在心里笑为夫的幼稚不成?”肖景昀“不怀好意”地望了过来,昂起骄傲的小下巴。 “怎么会是幼稚呢,妾身是羡慕咱家爷的赤子情怀。”妙婵赶紧“讨饶”。夫妻两人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一阵胡闹。 “回禀世子爷,族里来人了。是太公他老人家来了。”肖泰在外头催促道。世子爷带着世子夫人一回来,街上的族人就知道了动静。族里的族老也纷纷前来。 “太公如今是咱们族里辈分最大的长辈了,祖父在世的时候有也要叫上一生六叔呢。他老人家来了,我可要赶快去才行。”肖景昀边解释边让妙婵在房里等待。华朝以“孝义”治天下,按理应该是肖景昀主动前去拜会才是,如今他老人家亲自上门了,只怕也跟这趟行程慢了几天有关吧。还好总算是不会误了清明祭祖的事儿。 肖景昀带来一船的洛阳特产还有镇国公府给族人的礼物,一堆堆的摆满了半间屋子。趁着空闲,妙婵就叫了春杏和其他几个丫鬟,一起按着名单打点各家的礼物。 “那几匹布给肖二叔家,再加上几盒点心一起送过去。” “五叔家的儿子听说正在书院里读书是吧,把那一套名师注解的四书五经送过去,再添上文房四宝,也就可以了。” “太公家的国公爷都准备好了,就按国公爷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 “…………” “然后再每户给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应该够了吧。” “…………” “春杏,你看看都打点妥当了没,要是都弄好了,咱们呀,就快去拜访各家亲戚们。要是在晚了可不成。”弄了大半天,总算是弄得差不多了,妙婵又仔仔细细的查看了给各家送的礼单,查漏补缺,生怕有个什么差错。又回头仔细看过去,直到再也跳不出什么差错来,才彻底地放了心。 妙婵带着丫鬟们到了族里的祠堂前的大院里,已经有一堆的妇人小孩在等着了呢。一大群人中,少不了有扯起脖子偷看后头的礼物的人,也有一些族人是正襟危坐,望着妙婵直笑。妙婵也少不了一一回礼。 妙婵缓缓地走到最跟前,已经有一位银头白发的老夫人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这位就是昀哥儿媳妇吧,长得可真可人。”说话的老妇人不用问,妙婵都知道这位就是肖家最年长的长辈了,也就是六太公的夫人——六太婆。 “重孙媳妇李氏见过太婆,太婆身子可还朗健?”妙婵赶紧上前福身行礼。 “哎,快快起来。我听昀哥儿说,你这一路可遭了不少罪,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太婆关爱。重孙媳如今身子已大好了。重孙媳妇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一些小小的晕船也受不了,才耽搁了这许多时日的。”没想到太叔婆竟然知道了自己晕船的事,那一定是肖大世子已经来拜会过了。 “要说这晕船啊,初次坐的人都有这毛病。想当初老身去洛阳也晕过船呢,就来就找了个偏方,才顺利地过去了。” 一旁的年轻媳妇儿听到了这话,没等妙婵开口,立刻就接上了话茬:“老祖宗,不知是什么偏方,能有如此灵验,也说出来也让我们这些年轻的长长见识。” “是啊,老祖宗,您就跟我们大伙儿都说说吗?”少不得周旁也有人附和。 “那法子呀,确实灵验,就是上船是嘴里放几片生姜,一切就万事无忧了。”太叔婆说的这个法子妙婵也试过,开头还有些作用,试多几次,也就不济事了。当然妙婵不会把这个事实说出去的。太叔婆是长辈,妙婵也该顺从些,才好。 “没想到生姜竟然有这等功效,倒是我们这些人孤陋寡闻了。”妙婵连声说道。 “可不是吗,老祖宗果真是见多识广之人。”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果然不虚。” ………… 众人一番吹捧,倒把老太太捧到云霄上去了,脸上的褶子也皱成了花。老太太一高兴,自然谁都轻松了。 太叔婆少不得也问了问主家镇国公府众人的情况,妙婵也一一道好。当听到年前府里老爷们都封了爵位的时候,更是拊掌大乐,连道皇上隆恩。主家有了荣耀,旁支们自然也高兴。少不得,大伙儿又是一番恭贺。妙婵也少不得一番行礼,趁机又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送了出去。众人也少有不高兴的,少不了又是一阵答谢。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完事了,妙婵也是累得个呛。跟女人交道,可以说是全天下最辛苦的事儿。一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能说上半天,一群女人更是能挡住天上白云的流动。由此可见女人们的可怕。 只是似乎准备好的礼物还有些没送出去,想必是这些人家里有事儿给耽搁了。少不得妙婵又派人一一的找地址送上家门。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夕阳西斜,暮色将近。肖景昀早已经派身边小厮回来通禀,说是要陪着几位长辈们秉烛夜谈,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府。正好妙婵也有些累了,随随便便的就将晚膳对付过去了。明儿个就是清明了,也少不得一番劳累。妙婵也要准备一下祭祖的事宜。 早就有风水先生看好了开祠堂拜祖的时辰,卯时二刻,是明日里最适宜祭祖焚香的时机。时刻一到,整个凤阳肖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是一身素衣,难得一开的祖祠已是门户大开,一层层帷幕被拉开,历代肖家祖宗的排位整齐的排列在上头。 今儿个的主角是新婚的镇国公世子和夫人。两人齐跪在祖宗牌位之前,听着德高望重的六太叔公焚香祭拜。洪亮的声音在这间有记载着肖家数百年历史的祠堂里久久地回响。 “列祖列宗在上,承列祖列宗英灵保佑,如今我肖家是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喜事连连。主家得了爵位,族中也添了不少男丁。今有我肖家第二十一代宗孙肖门景昀携宗媳李氏归乡祭祖。望祖宗保佑宗子一生顺利,早续后代。” “一叩首。”老太叔公兴致高昂,越说越兴奋,老脸都染红了。 肖景昀和妙婵自然也是一一叩拜。 “二叩首。” “三叩首。” “礼成。” 就这样,妙婵的名字就彻底的被绑在肖景昀的身上了。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族谱中被写成了肖门李氏妙婵,感慨不已。也许这就是自己死后墓碑上刻着的墓志铭了吧。她已经不在属于李家的了,而是凤阳肖家的宗妇了。 命运似乎就是这般神奇。 祭祖完毕,男丁们都要上山去拜祭祖坟了,女眷们自然就留下来准备稍后的宴会。乡间的宴会自然跟洛阳城的宴会完全不同。洛阳城的宴会讲究的是意境,饭菜摆放要精美,器物更是要精致得不能再精致,周边风景要与众不同,美酒佳肴,当然也少不了歌舞美人助兴。 而凤阳乡间的春宴则跟西北大营里的习俗差不多。一样是要人多热闹,饭菜要足够,酒肉要多,酒性要烈,肉要大块。数百人的吃食就落在年轻的媳妇手中。少不得妙婵也要带着丫头们上前帮手。 “弟妹,可是有些不习惯?”妙婵正跟堂嫂们一块剁菜呢,一旁的堂嫂边剁着肉块,边打量着妙婵的神情。 “嫂子,这没什么不习惯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跟着父亲准备过这样的春宴。我觉得啊,咱们乡里的宴会比洛阳大户人家的宴会可有意思得多了。这热闹劲儿啊,看着就让人欢喜。”可不是嘛,在京里,每赴一家的宴会,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生怕自己哪儿出个错,然后贻笑大方。 “听说嫂子经常进宫去吃宴席。不知这宫里的可是什么山珍海味?”众人最感兴趣的就是皇上老儿吃了什么东西,这位堂弟妹是彻底的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是啊,弟妹(嫂子),您就跟我们大伙儿说说吗,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宫里的宴会爷爷就名头好听点,那菜色可比不上咱们这些?”妙婵此言一出,彻底震惊了旁听的众人。 “怎么可能呢,我听说,全天下最出色的厨子都在御膳房里头呢,皇家的宴会还会比不上咱们这些粗野饭食?”有胆大的人张口问道。 “你想想,皇家设宴的地方离御膳房数十里,这什么菜到了那里都不成了残gong冷炙了。”一席话是说的众人大笑。 第58章 金闺平帖春云暖。昼漏花前短。玉颜酒解艳红消。一面捧心啼困、不成娇。 别来新翠迷行径。窗锁玲珑影。砑绫小字夜来封。斜倚曲阑凝睇、数归鸿。 廉纤小雨池塘遍。细点看萍面。一双燕子守朱门。比似寻常时候、易黄昏。 宜城酒泛浮香絮。细作更阑语。相将羁思乱如云。又是一窗灯影、两愁人。 忙活一整天,总算是把祭祖的事儿完成了,春宴也散了。李妙婵回到草堂中,却发现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院中,身形瘦小,衣衫上全是补丁接着补丁,没一块好地,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子弟。 见到李妙婵进屋,立即小步跑上来给妙婵磕头行礼。“小的崔永琪见过少夫人,给夫人请安。”不是族中的人,妙婵有些纳闷了。 一旁的肖态躬身上前,小声说道:“夫人,这是世子爷在外头带回来的人,说让奴才们好生看着呢。”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肖管家好生照顾着吧。” 很快,肖景昀回来,就把这小孩的身世说得清清楚楚。原来这崔永琪是个遗腹子,他还没出生时就没了生父,娘亲也体弱多病。家中没有丝毫进项,请大夫看病吃药的钱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祖上遗留下来的家业都用来给孤儿寡母清医用药了,没几年,家产就全部变卖了。崔永琪人小胆大,小小年纪就出来找活干,帮补家用。肖太叔公瞧着他可怜,就在肖家族里的庄子里找了份轻活,每日干些杂活,养活他母子俩,也还能有些剩余。 今儿个肖景昀去祖坟祭祖,路上碰到了这对可怜的母子,当时就发了善心。再仔细一问,没想到这崔永琪竟然还识得几个字,《三字经》、《百家姓》那是背得滚瓜烂熟。原来这孩子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听着肖家族学里传出的读书声硬是把蒙学的功课给背下来了。没想到还是个读书苗子,肖景昀开头还不信邪,亲自让小男孩背了一遍,大喜之下,就把他带到了身边,还说要带回府中,不能埋没了他的才华。 肖家虽然是文人出生,可不知是不是肖家的文运都集中在初代镇国公身上,这一百多年来,整个肖氏一族,就没有几个读书的苗子。出了两个举人,进士都没有一个。洛阳城的主家男丁们个个都是自幼延请名师教导,囫囵吞枣、鸭子填食般衷心教导,只差没头悬梁、锥刺股了,也没出几个有名的才子。要不是这么多年来,主家兢兢业业,谨慎独身,从不参与朝廷纷争,只怕肖家早就没落了。 正所谓花无百日红,家无万年好,三代没出能人,朝堂上也就没有一席之地了。想当初先太后之所以进宫,也是因为当时的镇国公府没落的也就剩下个空壳子了。当然肖皇后能被立为皇后,也是因为外戚的势力太差,能让先太上皇无后顾之忧。随着肖皇后和镇国公肖祯的崛起和努力,镇国公肖家才又在世家林立的洛阳城重焕新生。紧接着有了建安帝这棵大旗,才能有如今一门三公的煊赫府邸。如今的世家家家都是打着“千金买骨”的旗号招揽人才,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某一日被资助的人雀屏中选,飞黄腾达时帮衬主家一把嘛。 承恩公、奉恩公才智一般,仗着的也就是比一般臣工多一份的勤俭、谨慎,当然有少不了镇国公及皇家的照拂,熬了数十年,才熬到四品的官位。 肖景昀这一代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才华,想当初建安帝还是镇国公世子的时候,京中人都说他不似肖家人,为的就是他的才华出众,三岁识千字,五岁出口成章,是随时能在金殿上与诸位翰林大学士分庭抗礼,进而轰动京师。彻底地把所有的世家子弟给比了下去。 也不知肖景昀是不是跟在建安帝身边久了,也沾上了“大才子”的几分才气,也还算是一个知书识礼文墨皆通的“半个”才子,当然还是比不上那些埋头苦读、天生文胆的大学士们的。 肖家自家没读书的人才,自然就想要在族里、亲眷家属能找出几个读书的苗子来。肖家为此付出良多,下了不少本钱。娶得媳妇莫不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姑娘,或是有几分才学的公侯小姐,为的还不是为了改变肖家无读书种子的事实。肖家的族学只要是能有一位肖家人担保,都可入学,一切束修全免,还有经验丰富的私塾先生精心教导,可依然毫无起色。 没想到今日尽然能用这么一位过目不忘、过耳皆闻的小“文曲星”,肖家族老怎生不喜,乐得仿佛就见到了崔永琪进士及第、光耀门楣的喜日。肖景昀更是当场就应许了送崔永琪进白马书院入读。 “你当时不在场,你都不知道,永琪那小子背得那是一个流畅,劈里啪啦,就跟吐豆子一般。把在族学里头正儿八经的跟着私塾先生读书的同辈们比得是一文不值、目瞪口呆。”肖景昀今儿个得到一个才子,心情是好得不得了,一个劲的在妙婵耳边炫耀。 “妾身听说世子爷答应送他进白马书院了,可有此事?”妙婵虽然未从进过白马书院,却也知道这所书院不是一般的难进。 白马书院可是京城名校,不是一般读书人能进得去的。除了高官显贵的嫡出子弟能直接入学外,庶出的子弟都要经过书院夫子们的重重考核才能进去。如今镇国公府三房的两位小少爷当初都是当时镇国公肖祯亲自送过去才入读的,要不然就凭三叔是庶出的身份,只怕也只能另寻高就了。排得上家谱的正宗的小少爷都如此艰难,况且崔永琪还不是肖家人,跟镇国公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何能进白马书院。 “没事,那书院的山长跟我有旧,当初输给了我一盘棋,答应让我推荐一人上山入读如今正好用得上,再过两年只怕都不一定能用了。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一想到这儿,肖景昀更是笑得欢快。 “那的确是上苍注定给爷和永琪那孩子的福气。但愿那孩子以后能出人头地,有不枉费了爷的这一番支持。”可不是吗,仔细想来,似乎也的确是有些冥冥之中的天意在里头。 陵王(越调柳)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祭祖完毕,肖景昀一行有要打道回府了。依然还是走水路,只是回洛阳的人口多了几个,除了崔永琪外,还有族中几个颇有资质的孩子。这些人未必人人都能进白马书院,但也会有京中的名师教导,或到只比白马书院差一点的书院攻读孔孟之道,以期望他日能光耀门楣。 大船逆水而上,凤阳被远远的抛到脑后,送行的族人身影也渐渐消失。洛阳城离远归的游子越来越近。 清明时节雨纷纷,此时天上正飘着绵密的春雨,放目远眺,整个世界像是笼了一层如云如雾的软烟罗。洛水两岸无数的青青杨柳、粉红杏花煞是喜人。 自从有位诗人写了这么一首诗之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之后,无数的杏花就出现了。杏花的花瓣是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红,不像桃花那样艳丽,也不像梨花那样无暇,但偏有一种小家碧玉式的娇羞。一树树的杏花开得正浓,亭亭而立,在这寂静而热闹的河岸旁上,怒放起它们短暂而美丽的生命。 微风一吹,数不清的花瓣漂浮在空中,甚至有调皮的花瓣飞到了河流正中,随着水波四处流动,渐渐地形成了片片花海,好一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境。 洛水之上有无数的客船、货船驶过。镇国公府雇佣的船只前方就有一条蓬船迎面而来。蒙蒙细雨中,伴着天空中数不清的花瓣,响起一阵歌声。声音清冽柔软,又透着那么一股纯净和娇憨。那调子低沉而忧伤,肖景昀听在耳里,心中莫名地就涌起一股惆怅。 “杏花娇兮,窈窕之君。何处兮寻,香溢杏花村。 杏花美兮,人间之纯。何处兮寻,今有失魂人。 杏花舞兮,流纤之裙。何处兮寻,裁以天上云。 杏花醉兮,仙酿之醇。何处兮寻,借于牧童问。 杏花嫣红,妩媚春风;柔柔秋波,初若相逢。 旋而舞之,艳姿从容;轻而点之,飞凤出玲珑。 杏花淡淡,枝头白瓣;清裳雪袖,凝愁敛颜。 静而婉之,不似人间;慊而托之,回眸向倾怜。 杏花之香,雨后深巷。欲问芳踪,诗字千行。 杏花之香,惜取何妨!轻狂莫笑,自是痴痴郎。 杏花之情,弱水盈盈。亦纯亦媚,画墨风屏。 杏花之情,红线云翎。昔我拾矣,玉人相思听。 歌杏花兮!以杏花也,作之一曲。 今公子花,他以素手,拨弦弄孤。 一曲杏花,白衣不负。” 妙婵正在船舱中和几个丫头整理着族人们送的礼物,就听见了这一首凄婉动人的曲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外头呢。妙婵虽然有些意动,可手中有一大堆琐事要处理呢,随便指了个小丫头出船舱去船头打听打听。 蓬船离肖家的船越来越近,肖景昀也越来越沉迷于这清冽柔软的歌声中。肖景昀自幼爱好音乐,对乐师弹奏的曲子甚有感觉。这首杏花曲虽然自带幽怨气息,可似乎又有一股热烈的情怀,两种虽然矛盾,却又因为歌者的娇憨而无丝毫芥蒂,浑然天成,又在这杏花春雨中,应景至极,堪称大师之作。令他心生期待,迫不及待地就想与这位歌者相识。这歌者就是在洛阳也没几人可比得上。 只是蓬船中的歌者似乎没有出船的意思,肖景昀自然也不好意思上前主动相问。这歌者一听就是个姑娘家,毕竟是“男女有别”,只好倚在船栏上,眼巴巴地盯着前头的船只。 乌篷船就这样静静的与肖家大船擦肩而过,歌者还是没有露面,望穿秋水的肖景昀心中直叹可惜可惜,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认识这位“大师”。 小丫头回来回报,说是什么人都没见到,妙婵自然也不会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要她忙得事儿可多着呢。除了将族里的东西交回公中,还要给各房准备土特产。二妹妹年初二月出嫁了,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那儿可少不了,还有两位嫂嫂家的侄儿、侄女们,尚在书院中上学的两位小弟,一个都不能落下。 至于爱好音乐的肖景昀,则只有满怀遗憾。与大师擦肩而过,是何等遗憾的一件事儿啊。可除了遗憾也就没别的了。如今他也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儿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没有遗憾的。这都是命。此时的肖景昀和李妙婵都不会想到,船中的这位歌者在以后的一两年内会给他们的人生带来怎样的震撼和诀别。 一个逆洛水西行,一个顺流东下,南辕北辙的两条船只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然而谁也不知道两条南辕北辙的船只上的人儿会有怎样的纠葛。 两条船渐行渐远,乌篷船上的姑娘似乎是在船里呆闷了,撩开船舱出来透透气。的确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这少女看起来似十五六岁年纪,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再加上她那线条优美细滑的香腮,吹弹可破的粉脸,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儿。 她穿着素雅的衣裙,遮盖住修长窕窈的身姿,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优美浑圆的修长细削光滑的小腿,配上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真的是婷婷玉立,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当真是一个无双的绝色丽人。 第59章 爱日轻明新雪后。柳眼星星,渐欲穿窗牖。不待长亭倾别酒。一枝已入骚人手。 浅浅挼蓝轻蜡透。过尽冰霜,便与春争秀。强对青铜簪白首。老来风味难依旧。 桃萼新香梅落后。暗叶藏鸦,苒苒垂亭牖。舞困低迷如著酒。乱丝偏近游人手。 雨过朦胧斜日透。客舍青青,特地添明秀。莫话扬鞭回别首。渭城荒远无交旧。 建安五年初夏,镇国公府可以说是喜事连连,重长孙的身子大好,跟一般的幼儿一样,整日跟着大姐儿还有五姑姑仨人是活蹦乱跳,耍闹不休,什么上房揭瓦,花间捕蝶的事儿是样样没少干。虽然有时这三姑侄是闹腾得太厉害了,甚至可以说是大闹天宫也不为过,可府中却无一人舍得去责备他们。只因大郎这一年多来实在忐忑,药丸子还有剩下的药渣堆起来只怕有两三个他那么高。如今这个可怜的男儿终于有一线康健的希望,哪个不替他高兴。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郎身子好转,最高兴的莫过于生他养他的父母。这精神愉悦了,传宗接代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不妙婵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二房的长孙媳妇王氏有了身子了。加上正月里诊出来的三嫂胡氏的身孕,如今镇国公府是人丁兴旺得不得了。妙婵一回来就听到了如此喜讯,少不得要前去道贺。 王氏如今完全说得上是春风得意得不行。公公成了国公爷,自己的相公理所应当就成了世子,自己也就是世子夫人了,如今大哥儿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新生命。虽然她这个世子夫人的诰命比世袭罔替的李妙婵身份低了少许,可说出去她还是四弟妹的嫂子呢,外人自然也要高看一分。如今这镇国公府上下最春风得意的人儿除了她就再无他人了。如今她哪还是那个在众人跟前唯唯诺诺,整日吊着一张苦瓜脸的王氏,如今王氏在二房这边是走路带风,前簇后拥,风光得不行,胡氏是彻底被打压了下去。 “听说大房世子和世子夫人今儿个回来了,是吗?”王氏正倚在大红枕上,手捧香茗,漫不经心地望着跪在下首的素书。 “是,夫人。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赠礼刚才奴婢已经命人收下了。”素书小心翼翼地答道。 “是些什么?”王氏似乎很满意素书如今这番小心模样。 “奴婢已经替奶奶打开看过了,都是些凤阳当地的土特产,值不了几个钱财。” “你已经替我打开看过了……”谁知王氏一听丫头竟然在自个儿前头看过了,立时面色“晴转多云”,不怀好意地笑道,“素书姑娘果真是为主子着想的好奴才呀。” 跪在地上的素书已经是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蜷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说:“奶奶……饶了小的吧……奴婢没打开箱子,只是看了看上头的礼单而已。奶奶大发慈悲,饶了小的吧,奴婢再也不会有下次的了……” “还想有下次,素书,你这张巧嘴可真是会说呀。怪不得当初二爷赞你会说话呢。”王氏缓缓地挪下床,一手轻扶后背,一手抚摸尚未凸出的腹部,轻移莲步,似笑非笑地望着素书那张素净的小脸。 “奶奶饶命,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惹奶奶生气。奴婢再也不敢了……”素书响头磕得怦怦响,没多久额头就磕破了皮,丝丝鲜血流在白净的脸庞上,犹如白绢上盛开的梅花。旁边侍立的丫环们一个个屏足呼吸,恨不得能彻底隐身,虽面露不忍,却无一人敢上前去劝诫主子。 自从主子奶奶有了身孕,主子奶奶就彻底的换了一副嘴脸。平日温驯可人,书香气浓厚的才女突然之间就换了张脸皮,在各房太太、老太君跟前还是知书识礼,笑脸迎人,可一回到自家院子,对着下人们就没一副好脸色。出身于镇国公府的家生子还好,外头买进来的丫环小厮各各都遭了殃,整日里轻则扣例银,重则挨打。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苦的就是王氏进门带来的丫环们了,尤其是有三分容貌又被二爷称赞过一声“心灵手巧”的素书了,彻底成了王氏的眼中钉、肉中刺,挨打,掌嘴,掐肉……种种“赏赐”下来,往日有如鲜花一般绽放的小家碧玉已经彻底地枯萎了,怎不叫人心惊。 如今这承恩公世子院里,丫环们各各整日都提心吊胆地活着,就怕一不小心就遭了奶奶的白眼。往日镇国公府下头的小厮丫环们个个都想往主子眼前凑,如今在这书香院里,倒是掉了个个,各个都想往别的院子里钻营。有门路的走门路,有老子、老子娘在府里当差的就去找自个爹娘。哪怕是去外头园子里扫落叶这般以前完全看不上眼的差事也争破了头,为的就是能出院子。 不过王氏在外头周旋得很好,平日折磨的也是卖身契在她手里的丫环们,她的面貌才没被人揭穿。只是在下层仆役中有些风言风语而已,终究没人敢透到上头主子口中去。 蠢蠢黄金初脱后。暖日飞绵,取次黏窗牖。不见长条低拂酒。赠行应已输先手。 莺掷金梭飞不透。小榭危楼,处处添奇秀。何日隋堤萦马首。路长人倦空思旧。 小阁阴阴人寂后。翠幕褰风,烛影摇疏牖。夜半霜寒初索酒。金刀正在柔荑手。 彩薄粉轻光欲透。小叶尖新,未放双眉秀。记得长条垂鹢首。别离情味还依旧。 这还是李妙婵开春后第一次到书香苑来,依然还是熟悉的风景,檐下的几盆茶花青翠欲滴,风雅至极。只是院子中又移重了几株牡丹花,如今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这几盆虽然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名品,却也不是外头一般能见到的品种。只是妙婵有些奇怪的就是,这茶花跟牡丹摆在一块儿,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当然这些妙婵不会放在心上,她与王氏虽说是相处甚好的妯娌,可妯娌之间有些界限是必须分清楚的,楚河、汉界,不可逾越。一旦逾越,于自身、于家族都是灾难。 书香苑的丫头们见到妙婵前来,自然就有人进房中禀报。“夫人,松香院的世子夫人来了。”一听此语,内室中的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还在不断磕头的素书,知道这一场“劫难”已经躲过去了。 “知道了。”王氏一听妙婵来了,板着的“晚娘脸”瞬间就成了“太阳脸”,“还不下去,难不成等着让外人看笑话不成。”两眼一瞪哆嗦发抖的素书,抬脚狠狠地踢在柔弱的肩膀上,素书差点就被踢倒在地,死命地咬紧牙关才勉强维持住身子。 “多谢奶奶恩典!多谢奶奶恩典!”与她相好的两个小姐妹赶紧上前扶住她的双手,趁着“大好时机”将素书扶进素书房中。 “素书姐姐,奶奶怎么会那么狠心啊,你差点都没命了,还不放过你?”青瑶是素书一手带大的小丫鬟,平日里素书帮衬了她不少,两人关系在书香苑中也最好。如今素书成了这样,她自然也伤心不已,兔死狐悲。 “还能怎么样呢,一切都是自己的命,人啊,这一辈子就得认命。”素书脸色青白,喃喃自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死也没有掉下来。 “也不知道奶奶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以前她可是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额,怎么如今就这样蛇蝎心肠了呢?”单纯的青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主子奶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还一度以为自己的眼睛瞎了呢。 “变,她有变过吗,我怎么没看见呢。她啊,不一直是这样的人嘛。”素书小声地在心里说道。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她这个自幼跟着长大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最清楚的,还以为小姐已出嫁,她就能彻底解脱了呢,谁知道在镇国公府还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她又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妙婵带着春杏见到王氏时,王氏正躺在锦被中,慵懒的抚摸腹中的骨肉,慈母象尽显。 “这一回来就听到二嫂有了身子,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弟妹在这恭喜嫂嫂再得麟儿了。”妙婵笑着走到床头。 “那就多承弟妹吉言了,能为夫君开枝散叶,我也就只有高兴的份了,只是这有了身子,整个人也就懒散了许多,整日都躺在床上。太医说,胎儿还没稳固,也告诫我要多躺些时日才好。没有前去迎接弟妹和四弟回府,还望弟妹不要怪罪嫂嫂失礼才好。”王氏说了一大串,又热情地拉住妙婵的手,让妙婵坐在床头。 “嫂嫂多心了,弟妹怎么会怪罪嫂嫂呢,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嫂子如今有了身孕,可是我们府里的大功臣,太医也说了,一切以保胎为要。”妙婵自然也知道王氏可能有些“拿乔”,或者说是有些居功自傲,不过这些都是些小事而已,不损她与她两人之间的交情。 “不知大郎这些时日身子可好?”春日是温寒交替之时,小孩最是容易犯病,更何况是身子娇弱的大郎了。这些时日以来,妙婵可没少担心这个小人儿。 “多谢弟妹挂念着他,大郎这些日子身子骨强健了不少,钱些时候倒春寒,也就犯了几句咳嗽,没两日就好了。如今是活蹦乱跳的,恼得我不行。自从我有了这胎之后,他祖母担心我照顾不过来,就把他带到身边照顾,也省了我许多事儿。”瞧王氏的神情,满是慈母关怀的笑容,一看大郎是彻底好转了,妙婵也就放心了少许。 两人左拉又扯的说了几句,妙婵就瞧见王氏脸上有了几分倦色,少不得就开口告辞了。 见了二嫂嫂,自然也不能不去见三嫂,所谓“一碗水端平”就是这样的道理。只是妙婵见到三嫂胡氏的时候,胡氏正托着肚子在院中散步呢。见到妙婵,胡氏兴奋的张开双手,就要往妙婵身上扑,吓得妙婵和身边伺候的丫环们魂都差点没了。好在身边的丫鬟赶紧拉住了她,不然有个闪失,谁也得不了好。 “三嫂,怎么那么冒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跟三哥还有二伯父、二伯母交代呢?”妙婵少不得也要“抱怨”两句。 “哪能呀,你放心,你三嫂我有分寸的。”胡氏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闹大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你都不知道,自从诊出了身孕后,你三哥不知多小心,整日一下职就陪着我,就怕我出个什么事。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向他发了老大一顿脾气,说他只关心我肚子,肚子里的娃比我重要一百倍。你猜当时他怎么说?”胡氏最喜欢跟妙婵聊天了。两人虽然身份背景完全不同,但出人意料地就是“投契”得很。胡氏为人大大咧咧,刀子嘴在,豆腐心,初次见面的人虽然觉得她咄咄逼人,但相处久了,就觉得她也是“义气儿女”;而妙婵呢,不会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勾当,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只是小事一桩。 “三哥怎么说?”妙婵也是知情识趣的人,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甜蜜情分”,就算知道也要当作“睁眼瞎”。 “他呀,竟然敢跟我说肚子的孩子比我重要,气得我七窍生烟,当场就想回娘家。结果他竟然说是骗我的,就想都着我生气,说我生气的时候特别开心。你说天下怎么会有他这种稀奇古怪的男人呢。你说好不好笑?” “三哥哥是疼爱三嫂。”瞧着胡氏那花枝绽放的笑脸,妙婵自然知道三哥当时肯定不只说了这些。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鬓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赏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第1章 六月十八,有顺有发,风和日丽,风轻气暖。黄历有云:宜嫁娶、入室、迁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个万事大吉、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长安城迎来了一场全城瞩目的亲事,新郎是权倾朝野、当今皇上的舅家镇国公府的世子肖景昀,新娘子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乡下姑娘,家中无权无势。 新郎貌若潘安,才高八斗,更是自幼在当今圣上怀抱里长大的一品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长安城里除了皇上和几位老王爷外,再无一人可望其项背。长安人称之为“长安之子”。 新娘子不仅身份低微,甚至貌似无盐,这点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过。 这样一对身份悬殊的小夫妻俩,怎么就会被牵到一起了呢。难不成是月老牵红线的时候打了个盹。这桩婚事就成了长安城的一桩奇案。 为满足好奇者强烈的好奇心,长安大街小巷纷纷出动,很快,这后头的隐秘都被挖得一干二净。 原来啊,这里头还真的是有由来的,自古就无无缘无故的婚姻嘛。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上巳节说起。 三月三,上巳节,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这一日,无论是高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要换下厚重的冬装,披红挂绿来到流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谓之祓禊。 长安城可谓得天独厚,曲水绕城而过,乐游原上风景秀美,每到三月三,半个长安城百姓都会来到乐游原上踏青赏景,真可谓万人空巷。 这一日,天公作美,天气甚好。阳光明媚,清风拂面,怎一个爽字了得。 自辰时起,长安城十二道大门全开,四处都是人流涌动,城中百姓上至皇家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纷纷来到乐游原上,轻歌曼舞,甚是热闹,好一番太平景象。 永宁门,十二座城门中最偏僻的城门,出入此门的大都是平民百姓。每一日自晨曦初上起,百姓或背着包裹,或挎着竹篮,装些自家产的鸡蛋、野菜,为的就是比在乡下墟集多赚上几个铜板。此时正值清晨,和煦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乡下的摊贩或挎包裹,或挑竹筐,装着野味家禽、蔬菜瓜果与连夜赶路的游商过客缓缓进城。 今日永宁门前来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驾车的是个饱经风霜的健壮老汉,里头坐着的是两个女子。一个年龄稍大些,看上去十七八岁,一个捎带稚气,扎着两个发髻团子。两人的穿着普通得很,都是青色的粗麻衣物,不过很干净,看上去似乎是主仆二人。 在大华朝,马车可是件金贵物件,一般的人家可用不起。虽说天下承平已久,可养一匹马还是一笔很大的花费,更何况是马车。一匹驽马至少也要十几两银子,加上平日的马料、车夫,一架马车少不了要用上七八十两。一两银子就可以让五口之家安安分分地过上半年,七八十两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笔巨款,能有马车的无不是官家巨贾,因此此刻永宁城们口还未进城的百姓的目光大都集聚到了这辆马车上了。 虽然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毫无半点装饰,就是普通的黄杨木镶嵌而成,那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日行千里的骏马,只是马的精神甚好,尤其是那双大大的马眼甚是有神。这辆马车如果是在永乐们出入,就如同沧海一粟,泯然众人矣,说不定还要被城门官拦下来检查,只是在这半月也难得见一辆马车的永宁城门口那就是百里挑一、鹤立鸡群的存在。 “小姐,这就是长安城吗,城墙可比我们朔阳高多了。”小女娃半边身子都伸出了车窗外,贪婪地双眼望着巍峨的长安城。 “嗯,那是当然,长安可是帝都,全天下最繁华的城池,自然比我们朔阳处处都要好的多的。清月,你小心些,不要把腰给折了,到时可别喊痛。”李静姝翻着手中的书卷,头也没抬,随意得很。 “放心啦,小姐,要是这样就能扭到腰,那传回去,他们还不得笑死清月了。”清月笑嘻嘻地收回身子,对着李静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小姐,咱们终于到了长安城,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一路上都在看书,那书有那么好看嘛?”清月挤到自家小姐身旁,伸长脑袋瞧了瞧小姐手中的书卷,哎呀,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蝌蚪文了,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那么喜欢它们。这一路上十几天,小姐除了看书,就是看书,真搞不懂,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吗,好看的是车外头的风景才对嘛。“以后咱们大概就要在长安长住一段时日了,还怕没时间看嘛。” 知道这一路上闷着这个小丫头了,李静姝只好收起手中的书卷,撩起窗帘,随意地往窗外望了望。 大道上进城的人稀稀落落的,一点也不拥挤,完全不似传说中的“摩肩接踵”,难不成沈瑜那小子是骗自己的。 “小姐,小六以前不是老是在大伙面前吹嘘吗,说长安城的人多得不得了的吗,说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衣袖扬起来能遮住天上的太阳,每一个人甩起汗来,就跟下雨一样。可今儿个怎么人那么少的呀,比我们朔阳可要少多了。等哪日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地刮他的脸才行。”许是心有灵犀,这主仆二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低头沉思了一会,李静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咱们是二月十六从朔阳启程的,这一路上走了十六、十七天了,嗯,是十七天,那就是三月初三。”清月仔仔细细地掰着自己的十个手指,肯定的点点头。 “三月初三。那就是了。”李静姝点了点头。 “小姐,三月初三是什么日子呀?跟路上的人少有关系吗?”清月好奇得很。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上巳节是什么东西呀?” “上巳节啊,就是一个在水边祈祷祝祀的日子。”李静姝将书中看到的有关上巳节的一切告诉了身旁的清月。 “哦,原来是个节日啊,那为什么我们朔阳城没有啊?” “那是因为朔阳没河啊。” 朔阳位属西北雍州,靠近茫茫大漠,乃大华面对西域的最后一道门户,也是抵御蛮族的第一道屏障。 雍州常年少雨,朔阳更是遍地黄沙,在朔阳,水比黄金还贵,又怎么可能有这在水边过节的习俗呢。朔阳虽然也过上巳节,不过就是煮上几个鸡蛋,摆上二两肉就能让人欢天喜地了,又怎可与帝都的繁文缛节相提并论。 “李姑娘,黄侍郎府就要到了。”李静姝与清月主仆二人正说着朔阳城了,车外车夫洪亮的声音传来。 “好,沈大叔,那就在这儿停吧。”李静姝拾起车座下的包裹,就要起身下车,袖子却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李静姝低头一看,清月这个小丫头两眼泪汪汪地拉着她的袖口呢。 “小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嘛?为什么不要清月跟你一起去呢?”清月双手紧拉着自家小姐的衣物,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没事的,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黄家是我外祖家,不会把我给吃了的。”李静姝俯下身子,轻轻地摸着清月圆圆的脸蛋,于心不忍,“你跟着沈叔去找少将军,好生做好我交代的功课。等我完成爹爹交代我的事,我就去沈府接你,可好。” “哦,知道了。”一想到小姐交代的功课,清月就有些垂头丧气了。那些字、那些书就是她的紧箍咒啊。 “小姐,那你好好去吧。清月一定会好好的听你的话的。” 再怎么舍不得,三人终究还是要分开的,马车驶向了城东的定西侯府,而李静姝则站在了当朝三品工部侍郎黄涛的府邸前。 工部侍郎黄涛黄老侍郎可是长安官场中的一位奇人。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可说是年少得志,可从此后不知怎么的屡试不第,直到四十二岁上头才中了举人,会试考了个二甲十八名,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 黄涛家世清贫,最大的可能呢就是在某个偏僻之地当个芝麻大小的小官,却不知拜对了哪路神仙,对了爱好风花雪月的先皇的眼,一首青词入了皇上的心,从此就是青云直上,五年内从一个小小的知府高升为二品六部天官,一度执掌吏部,主宰大华成千上万官吏升迁,可谓飞黄腾达,堪称大华立朝百余年来的官场奇迹。 虽然说新帝不好此道,将他贬为工部侍郎,可也依然还是三品高官,绝非等闲之辈。 黄侍郎为人称道的除了他顺利的仕途外,“富贵不弃糟糠”的深情也为长安人称赞。黄老夫人也惹得长安城无数女眷羡慕嫉妒,夫婿情深,二子一女,儿女双全,儿孙满堂,堪为“全福之人”。 当然,黄家名声在外,还因为他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取名黄莺儿,声如其名,一口嗓子恰似娇莺恰恰啼。这个女儿也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是百年勋贵之家诚意伯府的当家女主人。 而这位诚意伯夫人黄氏也是今日李静姝要见的人。此刻,李静姝就站在黄侍郎府第前。 第2章 红漆朱门,老远就有看门小厮在门口看守门户。 “什么人?汝可知这是侍郎府第,尔等闲杂人等不得擅闯。”李静姝刚走到门口,门前的两个小厮已经飞奔上前,大声喊道。 “这位小哥,我是从黄大人老家来的,不知黄老爷可在府内?”李静姝有些紧张,紧紧地拉着肩上挎着的包裹,亲热地叫了声小哥。 “什么老家来的,我看就是来打秋风的吧。我们大人早就说了,老家早就没人了。”小厮趾高气扬地瞥了李静姝一眼,轻蔑地神情一看便知。 “两位小哥,我真的是黄大人家的远亲,麻烦两位小哥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朔阳李山之女求见。”知道眼前二人看不起自己,李静姝笑着从袖子中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十两银子可是笔大钱,这些门子一年到头也赚不到这么多,静姝有些心疼,可也无法,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有下血本,这些人才会为自己办事,这样她才能见到想见的人,也能办成父亲的嘱托。 “哦,还是个懂事的啊,行,看你是个姑娘家的份上,就帮你通报一声吧,不过主子们见不见,那可就两说了。”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两小厮已是笑迷了眼,当着静姝的面就扔了扔手中白花花的银锭,彼此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就转身走了进去,应该是去通报去了。李静姝也就安心地在门口等待着。 荣安院,是黄老夫人的住处。 今儿个三月三,府中年轻一辈的都到乐游原去了,黄氏年纪大了,腿脚不甚便利,这些热闹也就少去了,此刻黄氏正倚靠在正榻引枕上,听着底下心腹婆子的回报。 “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子刚才来通报,说是朔阳李山之女求见,老夫人可是要见上一见?”婆子在黄家呆了十几年了,知道老太爷一家都是朔阳人,只是以前府上就曾说过老家没人了,可摸着袖中的二两银子,大着胆子传了上来。 “什么?朔阳李山之女?”黄氏一听此语,腾地支起了身子。 “是,那人是这样说的。”婆子没料到主子竟然有如此反应,吓得立即跪了下去。 “她怎么来了?她来是做什么的?”黄氏喃喃自语了好几句,眯眼沉思了半刻,朝底下婆子挥挥手,“你叫那姑娘进来吧,小心着点,不要让别人看到。” 李静姝进门时,房间里只有一人,正中一张短榻上坐着一位穿酱红地八仙刺绣袍的老夫人,头上戴着一条酱色暗纹抹额,中间镶着拇指大一块和田玉,头发里已经显出银丝,但是精神十分矍铄。不用问,李静姝都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外祖母。 “姝儿见过……”李静姝赶紧跪下行礼。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给打断了。 “你说你就是李山的女儿?” 此言一出,再傻的人都知道面前的人不待见自己,更何况李静姝还不是个傻子。明显得很,黄氏不想认自己这个外孙女。 “是。”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静姝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黄氏撇了撇跪在地上的外孙女,青色的麻布衣物已经洗得发白,仔细看上去似乎还有几个补丁,头上也是无丝毫发饰,肤色黑黄,皮肤粗糙,还有身上的包裹,薄得很,大概也就装了几件衣服吧,一看就是西北那疙瘩出来的平民百姓。 “你就是李山的女儿?可有何凭证?” “有父亲书信在此,请老夫人过目。”早就自己起身的李静姝从包裹中翻出父亲的书信,双手递了过去。 黄氏看着手中的薄薄的书信,拆都没拆就放在了一旁。 “你父亲叫你来长安有何事?” “爹爹想让母亲为孩儿选一桩婚事。”尽管李静姝不想说出来意,可是来时爹爹的嘱托却让她难以释怀。 “静姝,爹爹盼着你能在长安城找户好人家,这样就可以不再受朔阳的风沙之苦了。”爹爹一生的心愿就是自己能有个好归宿,为了自己的将来,万事不求人的爹爹第一次弯下了腰,给早已抛弃了自己的生母写了这封信。这封信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爹爹费了无数心血才写成的,是爹爹殷切地期盼和祝福,犹如沉甸甸的称坨压在婧儿心中,轻易不能辜负。 “你是来找你母亲的?”黄老夫人一听此语,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头一松,原来是来找自己女儿的,那就好,就怕她要赖在自己家中,那就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了。“那你就先跟田嬷嬷去休息吧,我让人给你母亲送信,等过两日你就能见到她了。” “是,谢过黄老夫人。”黄氏不认自己这个外孙女,李静姝自然也不会舔着脸叫人一声外祖母。 黄氏不以为然,挥挥手就让田嬷嬷带着李婧下去了。 田嬷嬷就是刚才带自己进来的嬷嬷,只是此刻这田嬷嬷冷漠得很,丝毫没有刚带自己进来时的热情,只是冷冰冰地对李静姝说了一声,“这位李姑娘,小心跟着点,眼睛也不要乱飘,可不要走错了路径,到时可就不好了。” 一看就是黄氏特别交代了的,由此可见,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圣人之言,果是不假。 李静姝没有理会田嬷嬷的冷言冷语,加之她对黄府也没有多大兴致,小声的应了一声,紧紧地跟在了老婆子的后头。 田老婆子带自己走的路甚是偏僻,七绕八绕的,一路上李静姝都没见到几个人。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来到了一座柴房前。这自然不会是黄家的客房,一看就是给下人住的,而且还是最低等的下人。 田老婆子也不是很乐意来这里,生怕这下人房弄脏了自己的鞋袜衣物,随便指了一间没上锁的房间,急匆匆地走了,一刻也不想多呆,临走时还不忘扔下一句话来。 “姑娘是咱们家的亲戚,就在这房里好生呆着吧,只是可千万别学那起子没出息的,到处乱逛,惹得主子们生气也就不好了。” 这是黄府最低等的房间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张木板床,还有一套茶壶摆在窗口旁的桌子上,空荡得很,还比不上自己家的那几间小屋。 第3章 这房间应该许久都没有人住了,桌台上已是厚厚的灰尘,墙角还有几丝蜘蛛网。好在好歹还有一瓦遮头,不用露宿荒野,李静姝放下手中的包裹,从外头找了块抹布,又打上一盆清水,费了好一番劲儿,终于收拾干净了。 弄完这一切,望着干干净净的屋子,李静姝终于可以叉着腰休息一会儿了,此时,日已上中头。黄府的下人们给自己端来了饭食和被褥,饭食是普通的白米饭配小菜,被褥就是坊间百姓常用的棉花被褥,总算是没彻底把李静姝给忘记了。 黄府虽然不愿意见自己,但总算没把自己赶出府去,还给了一个亲戚的虚名,还算是有点良心的。 在无聊中等待了两日之后,李静姝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生母黄莺儿。 黄莺儿是黄涛的幼女,生得貌美如花,嗓子又好,自小在家中甚受宠爱,年少时就是朔阳城的第一美人。 奈何年少时黄涛屡试不中,还没发迹,家中清苦得很,为凑过上京赶考的盘缠,匆匆的许给了世代军户的李山,也就是李静姝的父亲,在当时还是黄家高攀了呢。 军户,顾名思义,就是隶属于军中的百姓,家中只要是个男子都是要上前线当兵打仗的,是个刀口上舔生活的行当。朔阳又是抵抗蛮族的第一道防线,因此朔阳城的百姓大都是隶属于定西军的军户。李婧的父亲李山就是一名军户,十六岁起就在定西军中服役了,花了近二十年才爬到七品校尉的位子上。 朔阳不同长安,气候干燥,风沙极大,久居此处之人无不是面色枯黄,皮肤粗糙。黄莺儿虽然也是朔阳出生,却丝毫不像是朔阳人,生得是貌美如花,皮肤白皙嫩滑,只是家境不好,才嫁给了李山为妻。 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怎得,黄莺儿嫁人没两年,黄涛就成了进士,做了知府,这下李家也就不能跟黄家相比了。 黄莺儿天生丽质,实在受不了朔阳的风沙,如今有了良机,又怎么甘心跟着一个大头兵在这个糟践人的地糟蹋青春了。于是很快,黄莺儿就抛夫弃子,进了长安城,做了一位伯爷的续弦。当时的李静姝还不到两岁,尚未记事,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生母可谓没一丝印象。因此这一次见面可可以说得上是两母女第一次相见。 母女俩第一次相见,换做常人,也许会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只是此刻房间中的母女二人除了恍惚,还是恍惚。 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却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梳着堕马髻,衣着华贵,面色园润,肌肤胜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夫人,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很是如意。这是李静姝对生母黄莺儿的第一印象。 李静姝在打量自己的生母,对面黄莺儿也看着自己十几年未见过的女儿。李家的一切早已被她抛到脑后了,要不是母亲传信要她回府一趟,她都快要忘记这个在襁褓中就被她抛弃的女儿了。 真的不似她腹中爬出来的种,她的一点优点都没遗传到,身形廋削,面色暗黄,皮肤也糙得很,完全不像是她生的。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继承了她生父的身高,李静姝比一般的女子要高的多,都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了。那个男人也是个个子高的,这也是她对前头男人的唯一印象了。过去的一切,她早就忘光了。 见到这个女儿,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的聪明抉择,一想到过去的凄苦生活,自己的如花美貌要被黄沙埋没,黄莺儿就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想到这里,黄莺儿就想到了母亲转过来的那封书信。 “你爹爹在信中说,要我帮着你在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中找一门亲事,你可有什么想头的?” “没有,一切但听父亲吩咐。” “那好,你就跟着我回去吧,不过你可记住了,就说你是我黄家的世交家的女儿,从朔阳那边过来投奔我的。” “是。姝儿谢过夫人,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区区几句话,毫不拖泥带水,就是母女二人重逢后的第一次会话。出了这间屋子,李静姝还是李静姝,却再也不是黄莺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了,而是黄氏口中的“故交之女”了,她与黄莺儿的情分也就差不多消散了。 她曾抱着满腔热情千里迢迢来找她的生母,却被现实浇了好大一盆凉水。父亲曾在她耳边一个劲的说她是个怎样怎样的好女人,原来一切都是爹爹让自己不再哭闹的“手段”而已,那个温柔、善良、美丽的母亲此刻彻底地在她心中死去了。 罢了,罢了,一切无非是无缘而已,她也从未在她膝下承欢孝敬,以后就当一个陌生人一般对待就好。她有了世上最疼她的爹爹,又何必再去强求那一份不属于她的亲情呢。人,怎不能太贪心才好,知足才能常乐,实乃圣人言也。 李静姝悄无身息地到黄家来,也悄无声息地从黄家走了,一样悄无声息地到了黄莺儿的夫家诚意伯府。 她坐着马车而来,一样坐着马车而去,只是一辆旧些,差些,一辆新些,华丽些,也高贵些。只是李静姝却已是没了当初来长安时的满腔期待了。 岁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李静姝就在诚意伯府里呆了四五天了。 李静姝的日子还是跟在黄府一样平淡,身边总有一个小丫头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唯一的不同就是住的地方要比在黄家要好上许多,从低等的下人房换到了正儿八经地客房。 一切都在黄莺儿的掌握中,李静姝成了她手帕交的女儿,到京城来投奔她的。还好,她还有一点点良心,没把李婧说成是某某临终托孤的,大概她也是不好意思咒自己去死吧。 说起诚意伯府,免不了要说说大华朝的前世今生。 话说前朝末帝登基以后,倒行逆施,贪图享乐,鱼肉百姓,天下百姓是苦不堪言,民愤激扬。百姓揭竿而起,奋起反抗,十年苦战,终于把末帝赶下了皇位。时任苏州刺史的赵胜倡导“均田地,免赋税”,在十八路反王里脱颖而出,终问鼎天下,遂以华为国号,定都长安,是为太祖。 第4章 当时太祖旗下有二十八位功臣辅佐他打下这天下,定国之后,太祖按照功劳大小,封为四公八侯十六伯。这二十八位功臣家族自然也就成了大华的第一批勋贵。 大华定国百余年来,继任皇帝虽不都是明君,可也没出一个昏帝。虽然边疆偶有纷争、战乱,可有没弄出什么大乱子,百姓日子是安居乐业,当真是天下承平。只是当初的公侯伯爷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是被削了爵,就是没有后继者了,或是外赴边疆,离开了长安城,二十八府如今只剩二十家了。诚意伯府刘家就是其中一位,虽然只是个最低端的伯爵,可也架不住人家是立过汗马功劳的,皇帝跟前也要高看一眼不是,谁叫你家的江山有人家打下来的一份呢。 诚意伯府,也是长安城的老牌勋贵。第一代诚意伯就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开国功臣,只是排名后了些,功劳也少了些许。 第一代诚意伯刘大石,本是乡间一卖肉屠夫,因缘际会入了太祖的起义大军中,凭着一股子狠劲,手持两把砍肉刀,于乱军中走冲右突,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终究底子薄了些许,封了一个世袭五代的伯爵。这座诚意伯府就是开国太祖钦赐的,太祖的御笔亲题的“御敕诚意伯府”的匾额正高高的挂在正门口呢。 奈何诚意伯是个大字不识的屠夫,子孙教养也就差了少许,虽然有了爵位,可底蕴却无。历代子孙中没有几个成器的,整日坐吃山空,自然也就没落了。如今的诚意伯刘子兴已经是第五代了,靠着祖辈封荫和黄家的支持捞了个五品的闲官。而黄莺儿就是刘子兴的续弦夫人,也是如今的诚意伯夫人,人称“刘黄氏”。 只是似乎刘黄氏眼下有些不好,眉宇间总带有几分无奈和恼怒。开头李婧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到了刘家,才知道,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关,只因为前代诚意伯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诚意伯老夫人也姓黄,虽说是同姓,却跟黄莺儿娘家无任何瓜葛,那点同姓的情谊也早已在婆媳天然的对抗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老刘黄氏已年过花甲,如今的伯爵爷是她的独子,前任老伯爵还给她留下了几个庶子、姨娘,后宅的手段耍得那是一个老道,少吃了几十米饭的刘黄氏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作为府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嫁进来十几年,还没掌握府中的一切,平日里没少吃苦头。 不过黄莺儿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人生得貌美,娘家又给力,肚子也还算争气,十几年来也生了一儿一女,大的是个千金,就比李静姝小上三岁,小的还是如今伯爷的独苗,今年不过七岁。 有了这两样法宝,黄莺儿也就有了在伯府站稳脚跟的基础。 这两个同是从一个腹中爬出来的弟弟妹妹,李静姝入府数日,还没见到过一次。这里头既有李静姝不愿意进内宅游荡的原因,也有刘黄氏不愿让李静姝去见的因素,不过最重要的就是李静姝对这两人一点兴趣都没。她与黄氏的母女情分尚且如此之淡,何况那两个跟她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小孩呢。 这几日,李静姝正忙着呢。 她早就约好了要带清月这个小丫头好好去逛一回长安城的。 长安城位于龙首川一带,三面临水,南近终南子午谷,北踞渭水,东临灞水,西面是隆起的龙首塬,其间六条高岗此起彼伏,自东南向西北延伸;“八水”环绕城外,“五渠”流经城内,风水极佳。前朝有位风水大家曾云:此乃去乾卦之象,当为帝王居。此语一出,长安就成了国都首选。前朝选此为都,大华也是如此。 有诗云: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啼花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偌大的长安城就像一座棋盘一般,长长的朱雀大街就是楚河汉界,楚河以北是平民区,以南住的不是非富即贵,越往南,家世越尊贵,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红墙黄瓦的皇宫。 静姝带着清月还有沈侯府的小厮小六子去的就是北六坊。 长安城甚是繁华热闹,沿街有米市、柴弄、布店、染坊、杂货、剃头等店;酒肆、楼阁、茶坊、戏园子、青楼林立;卖茶叶蛋、五香豆、蟹壳黄烧饼、葱油饼、豆腐脑儿、牛肉锅贴等零碎吃食的摊子比比皆是;小二吆喝与招呼声纷纷入耳,卖馄饨、包子、面条的摊贩蹲在路边生起小火炉,扇出滚滚的白烟弥漫半个街头。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没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三人就已经在长安最繁华的商市上了,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洒了出去,换来的是主仆三人身上堆积的数不清的零食、瓜果。这都是因为银子花出去的无穷快感啊。 三人手中提满了各种吃食,嘴巴还不见停歇,忙碌的不亦乐乎。特别是清月和小六子两个小儿,更是兴奋得找不着北,要不是手中没银钱,只怕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呢,谁叫金主是静姝呢。 “两位姑娘,你们买够了没有啊?”小六儿望着怀中那一大堆香喷喷的美食,再看了看一眼望不到边的摊档,瞧了瞧日头,顿觉“前途”一片黑暗。 “怎么,难不成你没吃啊?”最爱跟小六子抬杠的清月正在兴头上呢,好不容易来长安城半月了,也就出来过一次,今儿个这么热闹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哪舍得就这么快打道回府。 “可你们买得也太多了点吧。”虽然逛得也开心,美食自己也消灭了不少,可小六实在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零食袋子压死的倒霉人。要是那样的话,那不就笑死人嘛,那他就是死了都无法见人啊。 “好了,好了,小六,清月,咱们也买得差不多了,等一会儿找个茶馆,坐下来慢慢吃吧。”静姝赶紧给小六儿解围。 第5章 “啊,可时辰不早了,我只跟府里请了半日假呢?”小六子有些为难,要是晚了回去,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没事,咱家小姐不是在这儿吗,怕什么嘛。”清月抬出了静姝这座佛。 “哦,对啊。”小六子点点头,似乎有些懂了,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为难,“可李姑娘不是不回咱们府的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清月也有些为难了,讨好的朝自家小姐嘟着嫩嫩的小嘴,“小姐,我还没买到糖葫芦呢。” 糖葫芦就是清月的最爱,每一次出来买东西,要是没糖葫芦,总觉得就是白来一趟,那叫清月如何甘心。 为了自己的“福利”,清月将手中一大堆纸包往小六身上一塞,跑上前来拉住李静姝的袖子,撅着小嘴,无辜的两只大眼睛闪个不停。 实在受不住清月如此“无辜”的小眼神,还有那油腻的小嘴,静姝赶紧举白旗投降,答应了这一“无理”的请求。 “去买吧,今儿个晚些回去,到时要是你家少爷怪罪下来,就说是我同意了的。” “哦,多谢静姝姑娘。”小六儿头顶乌云立即消散,有了李姑娘的保证,玩到多晚都没问题。 一旁的清月更是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去前头找糖葫芦了。 糖葫芦摊前,摊主扎在草杆上的糖葫芦又大又红。糖稀裹着山楂、红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清月两眼发直,口水直流,拉着静姝的袖子不断催促,“小姐,糖葫芦。” 静姝摸了摸袖中的钱袋,板着脸说道:“只能买一串啊。” “啊,真的就一串啊……”前一刻还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静姝的话,结果一看到糖葫芦,清月就舍不得了。清月看了看小姐和小六儿,又歪头瞧了瞧红红的糖葫芦,为难得很,只觉得草垛上的糖葫芦正一个个地朝自己招手,似乎再说,“快来吃我啊,我可好吃了,又酸又甜,赶快来吃我呀。” 精明的摊主一看到面前这个正咬着手指的小丫头,通人意地从草垛上取下两串糖葫芦递到清月手中,“小姑娘,您可真有眼力劲,咱这糖葫芦可是这街上最好吃的糖葫芦了。你看,这糖稀多厚啊,红果也比别家的大,价格还便宜,只要二十文一个。” “嗯嗯,你这糖葫芦是好。”摊主的“糖衣炮弹”和手中的糖葫芦彻底击中了清月的心,真的好想把这摊子上的糖葫芦扛回家啊,可是小姐只答应自己买一串怎么办呢。 手握财政大权的静姝没有上前,只是示意小六呆在一旁,两人静静的看着紧锁眉头的清月。一时间,摊子前一片寂静、沉默。 摊贩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开头见到小姑娘,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喜欢吃糖葫芦的主,还以为能卖上好几串呢,可怎么就没下文了呢。他卖糖葫芦也卖了好几年了,就没见过哪一个小孩子能挡得住诱惑的,这小丫头口水的流出来了,怎么还不买了呢,难不成是嫌贵了。好吧,看在这小姑娘胖乎乎的圆脸跟自己小女儿小时候有些相似,那就便宜一点吧。 “小姑娘,你要是嫌贵啊,那就十八文好了,怎么样,要来几串。” “一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赢了肚中的馋虫,清月怯怯地伸出一个小指头,重重地点点头,“嗯,大叔,就一串。” “好嘞。”好生失望的摊贩满腔热情瞬间消散,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尽管如此,还是很敬业的让清月自己挑了一串。 “怎么真的就只要一串啊。”眼见着蹦蹦跳跳跑回身边的小丫头,静姝笑着打趣道。 “啊?”嘴里正含着一粒糖葫芦的清月一时间傻了眼,小姐刚刚不是还说只让自己买一串的嘛,可是瞧这意思,怎么好像是嫌自己买少了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傻清月,姑娘的意思是你怎么就爱吃独食呢?”一旁的小六见着机会就开始了“找碴”大业。 “哦,对啊,大叔,再给我们拿两串。”总算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清月即刻转过身去朝摊贩喊道。 “两串怎么够,来四串吧。难得出来,你和小六子一人两串,就当解个馋吧。”静姝接着开了口。 “好嘞。”摊主听得是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精挑细选四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递到三人手上。三人边吃边走,不知不觉中,个个都吃得一个肚儿圆,尤其是最贪嘴的清月,就如刚出牢笼的小鸟吃得那是一个痛快,趁静姝没注意,吃得已经是走不动了,小小的身子,腆着大大的肚子,摆着手臂,一步一挪,远看就像一只大笨熊。 “小姐,小姐,咱们找个地先歇歇吧。”走不动道的清月腆着无辜的笑脸望向静姝。 静姝摸了摸清月的脑袋,笑着点点头,“好吧,就找间茶馆歇歇吧。” 要说长安商市上什么最多,那除了茶馆还是茶馆。自耆宿名流到工匠农夫,从世家贵族到坊间乡老,三教九流的人,一到晨时,就将茶馆坐得满满的,他们有人在议事,有人在叙谊,有人在谈生意,也有老人提着鸟笼在窗边逗鸟闲谈,笑看世间风云名利。 一般茶坊都有说书的先生,有兴致的一干人围他而坐,津津有味的听些传奇故事或有头有脸人物的演义话本。也有略高雅些的,请沿茶肆酒坊间不断走动的艺人过来唱曲,一般为老者操琴,女儿孙女之辈唱曲,也有老者自拉自唱,曲子不一而足,多为地方小调,唱罢若不想再听,只需摆摆手,摸出若干小钱递过,艺人便叩谢而去。 日上中头,走累了的李静姝领着清月、小六三人就近找了个茶坊,在大堂中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三人一坐定,肩搭白色毛巾,手提长嘴铜壶茶馆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三位客官,可要喝些茶水瓜果?” 静姝应了声,从兜中掏出了二钱银子,堂倌应声退下,很快一小碟瓜子、红枣、茶水摆上了桌面。 静姝端起茶杯,细细一瞧,洁白的茶杯中,片片绿茶犹如潜龙一般漫漫轻舞,散发出无比浓厚的清香,轻轻呷上一口,闭上双眼,含在口中,全身的细胞瞬间散开,怡然自得。 第6章 “小姐,朔阳街上的茶可都是茶叶末子冲出来的,一喝就是满嘴的茶叶末子,这长安城可真是样样都要厉害得多了。”就像世间所有的“土包子”进城一般,自从进了长安城,清月这个小丫头就沾上了爱将朔阳城的一切跟长安城的比一比的习惯,这不,这会儿一喝茶就又比起来了。 “那当然了,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咱们大华最繁华的城市了,自然样样都是好的。”一旁的小六骄傲的抬起脖子,满脸自豪,“别说这茶叶了,就刚才茶小二这冲茶的本事,朔阳城可就没一个能做到。” 那倒也是,刚才茶小二远远地站在一旁,右手揭开茶盖,左手拎高铜壶,长长的壶嘴高高地冲下,一点、二点、三点,滚烫的茶水顺流直下,注满茶杯,桌上却滴水不漏。一泡茶下来,茶小二心不跳,气不喘,这一手绝活,朔阳城里确实没有那间茶坊能做到。 “这本事可不是轻易练成的,得有个三五年的功夫,他们行话叫‘凤凰三点头’,堪称一绝。”小六儿老成地摸了摸肥厚的下巴。 李静姝点点头,目光移向堂前正中,刚才唱小曲的已经下去了,上来的是位白胡子老头,不用问都知道,这一定是位说书先生。 要说静姝和清月两有什么共同爱好,这听书就是其中之一,一见到说书人,两人顿时起了兴趣,撇下正说得兴起的小六,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台上,听得津津有味。 今儿个说书先生说的不是什么传奇演义,而是长安城坊间盛传的世家传闻。 “诸位看官,可知道没过几日,咱长安城就有一件大事?”老先生往台上一站,木板一敲,开门见山,很快就勾起了台下听众的兴趣。 “什么大事?” “百花宴啊。往年不都是端午后几日开的嘛。” “哦,是泰安太长公主府办的啊。” “没错,没错,不是快端午了吗。端午那日曲江上还有赛龙舟看呢,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驾到啊。” 眼看着底下人说的越来越不着边际,白胡子老头咳咳的咳嗽了好几声,总算是扯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诸位可知道,今年这百花宴可跟往年不同啊。”说书先生直接抛出终极大招。 “有什么不同啊?还不是那些花花草草的。反正咱们也买不起,更不能当饭吃。” “可不是嘛。” 底下人似乎不是很买账啊,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喝倒彩了。 “我说,老头,你要是没点干货,那就还是下去吧,弄个精彩的来。” “就是就是。” ……………… 眼见场面就要失控,老头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子,“今年的百花宴听说老公主要给他家的那位宝贝郡主选郡马呢。” 一颗石激起千层浪,果然,人群炸开了锅。 “啊,真的。就是咱们长安城的第一美人。” “呀呀,那小郡主可真是个大美人啊,有句话怎么说的,什么肤若凝脂,腰若纨素,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说的可就是这位小郡主吧。” “没错,听说不只貌美,还心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到寺庙去烧香,还放粮呢。我还领过两个白面馒头呢。” “而且还有才呢,先皇不就赞过她是皇室珍宝吗,特意封的宝珍郡主呀。” “对对对,有这么档子事,本来是县主,特封为郡主,咱大华朝百年来头一回呢。” 百姓交头接耳,纷纷交流着自己的意思,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宝珍郡主要说亲,那得是怎样的翩翩公子才配得上她的花容月貌啊。” 此言一出,台下的人们纷纷伸长脖子,眼睁睁的望着台上的说书老头,就似是河船上的一排排鸬鹚,就等着主人喂食。 哎,总算是有人记得自己的,老头摸了一把虚汗,“那小郡马当然是要在咱长安城的勋贵世家里找了。那才是门当户对呀。” “对啊,咱们长安城还有四大公子呢,他们可都还没成亲呢,不知谁能雀屏中选呢。” 四大公子,谁是四大公子呀,静姝跟清月两个外来户可是两眼一抹黑,还在旁边还有个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小六子。 这为两人解惑释疑的重担就落到了小六子瘦弱的肩膀头上了。 “四大公子啊,顾名思义,就是长安城里头最出名的四位公子爷,镇国公世子肖景昀,魏王府的魏王世子,小靖安侯爷,还有一位就是王世安王大才子。”小六扳着手指,清清楚楚地为静姝二人普及着长安城的权贵知识,“这四位啊,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是咱长安城最出色的公子哥儿了。不过呀,如今咱们长安城风头正劲的可不是他们几位。”说完,小六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是谁,那么有本事?”清月好奇得很。 眼见鱼儿上了钩,小六儿此刻倒卖起了关子,“嘿嘿嘿”地笑了出来,弄得清月一头雾水。一旁的静姝会意的笑了笑,没有出声。 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嗓子,清月恼怒极了,当即挽起袖子,亮出厚实的手臂,攥紧拳头就要朝小六儿头上砸去,吓得静姝赶紧伸手挡住。 “行了,还有谁,你不是已经住进人家家里了嘛。” “啊,是少将军啊。”清月如梦初醒,有些不敢相信,丢给小六儿一个白眼“怎么可能呢,我可不信,少将军那德行能威震长安城,小六子,你是在说书的吧。” “谁说书呀,咱们少将军容貌也不差,还有一身好功夫,又是咱们侯府的世子,怎么不配了。”小六子不满的摇了摇头。 “好了,别闹了。”清月还有些不服气,眼见两小孩儿就要闹起来了,静姝不得不出声阻止,“好好听人家老先生说书。” 这么一闹,台下的老先生也正好说到了这位沈家的少爷身上。 “诸位想必也知道镇守边防的定西侯爷吧,那位侯府世子今年早些时候回京了。” “沈世子是何方人物,十岁就提枪上了沙场,骑着白马,猎猎红衣,丰雄骏伟,杀敌无数,颇大将军真传。” “现如今,那沈世子已回京,可是彻底的把咱们京城的四大公子给比下去了呢。” “听说这沈小侯爷是回京来成亲的,要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呢。” 第7章 “诸位想必也知道镇守边防的定西侯爷吧,那位侯府世子今年早些时候回京了。” “沈世子是何方人物,十岁就提枪上了沙场,骑着白马,猎猎红衣,丰雄骏伟,杀敌无数,颇大将军真传。” “现如今,那沈世子已回京,可是彻底的把咱们京城的四大公子给比下去了呢。” “听说这沈小侯爷是回京来成亲的,要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呢。” ………… ………… 老先生满声赞叹,台下听众也一个个热情高涨,小小的茶坊一片沸腾。 只有静姝三人默不作声,尤其是清月这个小丫头,小嘴巴都张开了。 “这就是咱们少将军?”好不容易清月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对着静姝说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不像呀?” 静姝笑着点点头,虽然说书先生说的有些托大,可沈御却实实在在要比京城里头的热衷空谈阔论的绣花枕头们要好得多,堪可为翩翩公子。 只有小六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滴溜溜的两只眼睛转个不停,那神情贼得很,摆明就是心虚。 长安城的八卦听了一嘴儿,台上的说书先生依然没有说出那位宝珍郡主到底会选择谁为郡马爷,不过,李静姝知道,只怕那传说中的四大公子肯定不会选中。 清月最喜欢听这些绯闻八卦了,兴趣盎然,依然还沉浸在兴奋中。 “小姐,小郡主到底会选谁为郡马爷呀,真的会是他们所说的四大公子吗?” “不会啦。”一旁小六子立即摇头回应,“肯定不会是那四人的。” “为什么?”清月有些疑惑,“刚才那些人不是都说,那位郡主跟那个什么世子爷是青梅竹马的吗?” “这是我家少爷说的。”小六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实话实说。 “哦,少将军说的呀。”清月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静姝,问道:“小姐,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本朝自开国以来,早有定例,凡是皇家驸马、郡马爷。都不可于朝中出任要职。” “那四大公子哪一个或是某一侯爵府的继承人,或是某位位高权重大臣之子,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去夺一个郡马爷的虚名呢。” “所以啊,本朝的驸马、郡马爷都是些身份较低之人,只怕那位宝珍郡主的心思要落空了。” ………………………………………………………………………………………………诚意伯府,碧落堂内,施施然走来个娉娉婷婷的小姑娘,白净玉盘脸,剪水杏眸,头插一根素白玉簪,身着桃红比甲纹裙,外穿直领对襟宽袖衫,十二三岁的年纪,名唤刘瑶,正是黄氏与诚意伯爷的嫡女。此刻,她正带着两个丫鬟兴冲冲地向黄氏正堂走来。 碧落堂内,黄氏歪着身子,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身侧两个丫鬟,一个拿着玉捶给她捶腿,一个端着漆金盛着青果的盘子,静静地杵在那儿。 见女儿来了,黄氏挥挥手,支开了丫鬟,一把搂住刘瑶,爱意怜怜。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女学可下了?” 刘瑶靠在母亲怀里,撅着嫩嫩的小嘴,“母亲,太长公主府的百花宴是不是定下日子了。” “嗯,不错,你怎么知道的?”黄氏诧异得很,自己女儿年纪还小,从来都不关心这些事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就说起这百花宴了呢。 世家都爱风流,因此长安城内总是宴会不断,尤其是赏花宴,更是数不甚数,而其中最有名气的莫过于这太长公主府的百花宴了。 长安城皇亲贵胄无数,而其中最有名气的除了镇国公府和几位王府外,就是泰安太长公主。这位太长公主是太祖皇帝晚年所生,颇受太祖宠爱,封邑也厚实,如今虽年事已高,却是整个皇族辈分最高的人,当今圣上还要唤一声姑祖母呢。她府上的百花宴自然也是京城一大盛事,能参加这次宴会的无不非富即贵,绝非等闲之辈。 诚意伯府圣眷日减,爵位也已快到尽头。往年仗着位高权重的黄府,她这个诚意伯夫人也是宴上贵客,只是新帝即位后,黄家也没落了,诚意伯府仗着这个快要到尽头的爵位好歹也能捞着一张请柬,只是这张请柬位置却是最差的,她已经连着两年都没跟太长公主说上话了,今年只怕也是如此。今年她不想去看那些人的眼色,有些不想去,也没在女儿面前提起,只是女儿怎么就这么关心这件事了呢,黄氏心中纳闷的就是这点。 “娘,是大姐姐告诉我的的。大姐姐舅家=不是有个表姐跟长公主府的宝珍郡主要好嘛,大姐姐说了她表姐能带她去呢。”刘瑶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娘,咱们家有帖子吗,我也想去。” 望着女儿期待的眼神,黄氏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公主府的百花宴往年都是安排在端午后几日的,还有好些日子呢,到时娘一定带你去,可好。” “好。”得到母亲肯定的答复,刘瑶喜笑颜开,母女俩亲热地腻歪了好一会儿。 母女两个聊到此处,刚满六岁的刘华安从族学里回来,把伺候的小厮甩得老远,一路蹦跳着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一下子扑到黄氏怀里,奶声奶气叫道:“孩儿给母亲请安,愿母亲青春长驻,松鹤延年。” 黄氏一见到心肝宝贝,乐得找不到北:“安儿今日嘴巴怎么像抹了蜜一样甜,可今儿个不是母亲生辰啊。” “母亲,是夫子教的,夫子说为人子女,孝顺为先。孩儿想母亲了。” “好好好,我儿真是聪明,孝顺。饿了没有,母亲叫人给你和姐姐准备饭食。”黄氏紧抱着自己的两个心肝宝贝,顿感心满意足,当即吩咐下人用鸡汤煮了面条端来。 这姐弟两个差了五岁,平常最爱吵闹争宠。黄氏最宠的自然就是华安这根独苗了,刘瑶见弟弟一来,母亲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了,当下恼怒,冷哼一声道:“怕是安哥儿在课堂上又惹先生生气了。” 华安被人说中秘密恼羞成怒,赖在黄氏怀里涨红了脸,道:“娘,姐姐又冤枉我,你快骂她!” 比起女儿,黄氏肯定更疼儿子,假瞪了女儿一眼,道:“你且少说两句,夫子不过就是咱们家请来的奴才,安儿规矩得很,能怎么惹他生气。莫要胡说。” 每次和这个弟弟一比,刘瑶总觉得自己就跟前头的大姐姐一样不受家中重视,腾地站起身,斜了华安一眼,道:“娘,我先走了,免得爹爹待会儿回来拿他发作,没得连累了我!” 华安生怕父亲生气,听了这话又恼又怕,蹬着脚不依不挠,带着哭腔道:“娘,打她,打她!” 刘瑶见不得安哥儿这幅涕泗横流的鬼样子,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莺儿和刘子星关系尚算和睦,但也说不得情深,世上男子又多爱如花美眷,她只能将心思多放在后宅和儿女身上,眼见着女儿已经长大了,过两年也就要出嫁,方越发疼爱这唯一的儿子来。 碧落堂内母子情深,而李静姝的客房确实另一番景象。 自静姝入府以来,黄氏对她是不闻不问,静姝又无多余的银钱去打点底下的奴仆们,原本好以为能得到一笔的下人们自然看不上这个穷酸得很的客居之人,自然也就不会往静姝跟前凑。 在外游玩了一日,回到房中,身边的丫头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桌上连壶热茶都没有,厨房送来的饭食也都是凉的,一看就知道是中午剩下来的残羹冷炙。 静姝无奈地望着这一切,心中只有淡然,只怕以后的日子也都是这样了。寄人篱下,实在不好开口呀,好在黄氏还没有限制她出府,这样,她也就能偶尔出去“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一下生活了。 离秋闱还有大半年,举子们也不断地进京了,但愿黄氏能早给她找个合适的夫婿,这样她也就能让父亲放心了。 至于未来,只怕她跟黄氏也只有薄如蝉翼的面子情了。 ……………………………………………………………………………………………… 四月底,长安城正是满城杨花飞舞的时候,泰安长公主府的百花宴的日子也定下来了,五月初十,是个吉日子,一张张造型别致典雅的烫金请柬就像飘荡在空中的杨花一般从豪华的公主府中轻轻地飘入近百家朝廷重臣、王孙贵族家府邸。 公主府又早早放出风声,如今风头正劲的“五大公子”都会出现在这次宴会上,这张价值千金的请柬更是水涨船高,一时间无数的豪门贵族纷纷走动,只为得到那一张薄薄的烫金请柬。只因为这五位公子里除了已有婚约在身的定西侯府少将军沈御外,其余四位都是风华正茂,又恰好都在婚龄。这般人物,自然牵引了无数闺中少女之心。 大华女子花嫁之期大多在十五六岁,官家女子因家人疼惜,嫁得晚些,也不会超不过十八岁。刘瑶只有十二岁,未到花期,可也到了出去让各家夫人见见面、准备说亲的年纪了,还有前头伯爵夫人留下的大女儿,也要好生寻门亲事,因此这几日黄氏忙得是脚不沾地,四处奔波,就为了泰安长公主府百花宴的请柬,至于李静姝,早已经被她抛在脑后了。不过就是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的女儿,要身份没身份,要银钱没银钱,连她的美貌都没有遗传到,能在今年落榜的举子中随便挑一个也就可以了,哪还用的着自己费心思量。 只是如今诚意伯府是真的没落了,黄氏找了无数的门路,都没弄到句准话,眼见百花宴渐渐临近,前头的嫡长女整日在她跟前有意无意地炫耀着弄来的请柬,可自己能不能赴宴还是两说,黄氏是彻底地急了,整日都板着面孔,连连发作了好几个下人,端午节也过得马马虎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主子心情不好,底下的奴婢们日子也不好过,对远来的穷酸客人自然就更不上心了,倒留给了静姝一片难得的清净。 静姝每日要么是静静地呆在客房里,要么就是隔三差五出府一趟,更没有去黄氏面前逗弄,就如隐形人一般,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皮肤。 也许是长安的水土养人些,在长安城呆了不到两月,李静姝一身暗黑的皮肤渐渐白皙起来,双手厚厚的茧子也消了一层又一层,跟朔阳的自己可以说得上是判若两人。 要是此刻父亲见到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第一眼认出自己,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静姝感叹道。 已是端午,来长安城已经整整有两个月了,日子没有丝毫波澜,似乎自己完全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 诚意伯府的氛围不是很好,静姝也感觉到了,似乎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公主府百花宴有关,自个儿的生母黄氏每日眉头紧锁,大肆发作底下的奴婢,连端午节的粽子都弄得马马虎虎的。望着桌上的几个叶子都煮焦了的粽子,不用拆,都知道,味道肯定不好。 好在静姝是个吃的苦的人,禀着不浪费一滴粮食的信念,闭着眼睛,吞着口水,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一个粽子,剩下的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只能放在那里,等着肚子饿的时候再吃。 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热,好在晚上还清凉些许,静姝有些耐不住热,只好躺在用清凉井水抹过的竹席上,听着院中的虫鸣声,辗转反侧。 “啾啾,啾啾,啾啾……”朦朦胧胧中,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口哨声,好不容易酝酿出几分睡意的李静姝瞬间清醒,忽而颜笑如花。 故人来访,怎不欣喜。 衣染莺黄。爱停歌驻拍,劝酒持觞。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檐露滴,竹风凉。拚剧饮淋浪。夜渐深,笼灯就月,子细端相。 知音见说无双。解移宫换羽,未怕周郎。长颦知有恨,贪耍不成妆。些个事,恼人肠。试说与何妨。又恐伊、寻消问息,瘦减容光。 第8章 今晚的月亮甚好,弯弯的弦月,淡淡的撒在每一棵树、每一棵草上。 庭院正中的大槐树下,一个七尺高的青衣汉子,静静的依靠在树上,抬头仰望着无际星空。细碎的凉风拂过树梢,掠过他身侧,衬着他的面容颇显清雅秀丽。 两人相视一笑。 “你来了。” “嗯。” 短短的两句话,就让人知道园中的两人定然早已熟识。 没错,静姝与面前的男子颇有渊源。他们曾一起林间狩猎,一起栽种过花花草草,也曾经跑马奔驰于辽阔黄沙中,数年相识相交,远非旁人能及。 大槐树枝繁叶茂,更重要的就是枝杈也多,此刻两人就靠在树杈上,不过,静姝在上,沈御在下。 是的,这位男子就是如今风靡长安,压倒无数长安骄子的定西侯府世子沈御,也是坊间传说的“红衣少将军。” “给,吃个粽子吧。”静姝随意地抛给下头的沈御一个粽子,就是她吃剩下的几个中的一个,刚出来时顺手摸出来的。 身手敏捷的沈御伸手一捞,定睛一望,顿时傻了,怎么会是个焦黄的粽子呢,还以为会是个青翠欲滴的粽子呢。 “诚意伯府的粽子怎么是这样的,你在这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未经思考,沈御就将脑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日子还不错,没你想象中那么差,比在朔阳可要好得多。”静姝随意地说道。 “哦。”多年相交,沈御深知静姝的神情,说可以,那就意味着还可以,“长安城自然比朔阳好得多。要不是早就见过了清月那个小丫头,只怕我第一眼还不一定能认出你来呢。清月才到长安城两个月,容貌可漂亮多了,再也不是个黄毛小丫头,只是还有些愣头愣脑的。”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小壶酒,扔给静姝,“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酒,给,好好尝尝。” “多谢你派人照顾她。”静姝拱拱手,连声道谢。 “不用谢,咱们俩的交情,哪还用得上说这些。”沈御大笑,紧接着话风一转,脱口而出,“不过,银子可不能少。” 早知道好友是个财迷性子的静姝豪放一笑,连连点头,“行,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嘛。” “听说你最近风头劲得很,一举压下了四大公子,夺了长安城的魁首啊,少将军。”静姝瞧着志得意满的好友,揶揄道。 “那当然,那些公子哥儿,什么都不会,也就会写两句酸诗,弹些琴,仗着家世,还有几分容貌,就被吹上了天。”一说起这些,沈御满腔愤慨,“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竟然如此肤浅。” “就拿那镇国公府的世子肖景昀来说吧,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一个,仗着那面若桃花的容貌,竟然被称为玉公子,妈的,一个男的,生的细皮嫩肉的,还好意思出来招摇。” “还有魏王府的小魏王,公主府的王才子,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哪个不是靠着自家的家世才扬名长安城的。” 同是出身于世家,甚至被并称为“五大公子”的沈御竟然对着自己的同类评头论足,甚至有些不屑,真是有些好笑。 “怎么,难不成你就这样瞧不起长安城的这些少爷们?别忘了,想当初,你刚到朔阳的时候比他们几个还要狂呢。”李静姝毫不顾忌地“撕”开了好友的不堪的黑历史。 “哎呀,那不是年少无知嘛。”沈御也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人家不是已经得到教训了吗。” “也不知道长安人怎么老是墨守成规,一点变化都没有,我都离开七八年了,长安城这四大公子的人选换了好几茬,就名头死活都不知道换一个。而且如今还把这股歪风邪气刮到花场之中了,弄出了个什么十二花魁,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真是无趣得很,无趣得很。” 沈御从来都是一个很会转移话题的人,很快沈御就抛出了他这七八年深刻认识,“这人啊,虽然老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只有走过,看过,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广大,而人是如此渺小。” “静姝,我跟你说,你可不能随随便便的找个庸人就嫁了啊。找男人的时候,眼睛要放亮点,想多一点,我觉得这长安城里能配上你的可没几个呢。不要任那个诚意伯夫人摆弄,这后宅里的妇人蛇蝎心肠可太多了。” 沈御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这个公子哥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一说起来,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静姝赶紧连连点头,“行了,行了,我的愤世嫉俗的少将军哎,放心吧,我都知道了。你呀,你不要老半夜三更的跑到外头溜达,都是要娶亲的人了,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肯定能扯你一身皮。” 沈御这个人呢,一点都没有持刀倚马、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将军的豪气,怕的人太多了,定西侯府的老夫人就是其中一个。 一说到老夫人,沈御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静姝,我跟你说啊,也不知道我家那老头怎么想的,硬是不肯让我带一两银子在身上,还特地给府里写了书,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一毛钱也不给我。害得我一直都身无分文,吗满腔抱负无处舒展啊,真是倒霉,你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亲爹吗?”沈御悲哀的叹道。 “应该有吧。”静姝应了声,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吗? “不过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磨难怎么能难得倒有十八般武艺的小爷我,我借了小六子一两银,半年还给了他一百两,美死他了都。” “我跟你说,以后,你到小爷的铺头买东西,一律免费啊。”沈少将军意气风发的掏出快玉石,丢给李静姝。 静姝一把捞住,一瞧,玉石很普通,就是街面上普普通通的一块玉石,只是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御”字,这是沈御的象征。 “行,好好好,不说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星光漫天,好友乘兴而来,乘兴而去,静姝也能睡上一个好梦。 第9章 碧落堂,黄氏的寝室内,窗口的错金博山炉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阵阵虚无缥缈的青烟。缭绕的烟气渲染得整间屋子犹如人间仙境。 突然一声说话声打破了这份寂静。正中的紫檀大木雕床上,刚经过一番剧烈运动的诚意伯夫妻俩正小声的交谈着百花宴的事儿。 “岳母可有派人送来百花宴的帖子?”才学平平的诚意伯刘子星知道自己府上有几根筋,靠的就是还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老岳父一家。 “放心吧,我娘说,已经弄好了,比前两年的位置要好得多呢。”心满意足的黄氏笑着点头。 “那就好。”总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能在百花宴上有一席之地,刘家也能再撑撑场面。 “这下知道我这个媳妇娶得好了吧。”黄氏妖娆的攀到郎君身上,青葱玉指缓缓移动。 刘子星只觉全身血气直往头上冒,一把抓住娘子的手,细细轻啄,“当然是娘子的功劳了,婷姐儿跟瑶儿也都到了花信之期,也是到了找个好人家的时候了。咱们可得好好划算划算才是。”总算还没被热血冲昏头脑,还知道讲正事。 “放心吧,我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肯定都会安排好的。” “嗯,对了,咱们客房里住的那个姑娘不是你故交之女嘛,顺便也把人家带去,就当见见世面也好。”也不知怎么的,刘子星就想起了在客房里的李静姝。 “这不太好吧。”黄氏没想到自己夫君竟然会想到前头的女儿,顿时心情不好,难不成那丫头竟然趁着自己不注意搭上了自己的郎君,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有什么不好的,就当丫头带过去就好了。出不了什么事,谁会关心一个丫头呢。”说完,刘子星一个翻身,搂住了风韵犹存的黄氏,一个奋起,檀木床又开始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人类最原始的运动又在延续。 就这样一句话,李静姝跟这个万众瞩目的百花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人生从此一切不同。 …………………………………………………………………………………………………… 一大早,窗外树枝上的喜鹊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常言道:喜鹊叫,喜事到。可静姝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一个是喜,一个是灾,到底该信哪个呢。 直到看到刘府的嬷嬷,静姝就知道了,一定是灾。 “李姑娘,我家夫人有请你去前院说话。” 好当当的,黄氏怎么突然会想起自己来了呢,难不成自己往日里隐形得还不够吗。 “多谢嬷嬷通禀,还请嬷嬷头前带路。”静姝深深地给老嬷嬷行了个礼。 嗯,倒是个知礼数的姑娘家,还有几分教养。徐嬷嬷会心的点点头,神情莫名的轻松。 带着满腹的疑问,李静姝随着嬷嬷的足迹,第一次走进了诚意伯夫人的住处——碧落堂。 沿途精巧细致的假山堆积,花丛密布,廋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根钉,刘家毕竟是近百年的伯爵府邸,还是有些底蕴的。 刘瑶,诚意伯刘子星的二千金,诚意伯夫人黄氏的亲生女儿,整个诚意伯府金尊玉贵的二小姐,此刻也正带着丫头朝碧落堂而来。 一大早起来,刘瑶身边的丫鬟就偷偷地告诉她,她外祖父家来人了,好似还给了夫人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底下人不知道,但刘瑶却清楚得很,外祖父家肯定是送来了百花宴的请柬,这下好了,她一定要拿来到大姐刘婷面前炫耀炫耀,不是只有她才能弄到这张请柬的。 碧落堂前只有一条小径,仿佛命中注定,李静姝与刘瑶这对同母异父的姐妹俩第一次在这条花间小径上第一次正面相见。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地充满奈何。 “你就是母亲的世交家的那位李家姐姐?”刘瑶不屑地望着这个麻布青衣的大姐姐,眼底不屑的眼神是如此的明显。 “回二小姐,正是这位李姑娘。”李静姝没有说话,抢着说话的是带她前来的老嬷嬷。 “哦,那你带她里干什么?”真是的,一大早见到这些穷酸亲戚,刘瑶的心情瞬间不好了,绣眉无意中轻轻皱起。都是些想着求自家办事的下等人,穿得又土里土气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就会恶心人。 的确,一个是衣着精致,满身绸缎,一头珠翠、还有几分稚气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荆衣素钗、寄人篱下的贫家女子,无权无势,连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是太太吩咐老奴带她来的,太太有事要见她呢。”尽职尽责的老嬷嬷道明其中原委。 “行,原来如此,那你就到外边等着吧。站到一旁去,别挡了路。”刘瑶挥挥衣袖,头也不抬的走进了碧落堂,看都没再看李静姝一眼,在她眼中,李静姝就跟地上的尘埃没有丝毫区别。 “是,自然如此。” 既然来到了碧落堂前,老嬷嬷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好心的老嬷嬷指点了李静姝几句,留下她一个人走了,李静姝稍稍侧过身子,站在碧落堂前的一棵花树下,等着里头黄氏的传唤。 好在今儿个是个阴天,日头被云朵遮盖,不见踪影。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见有时候这跳眼的征兆有时候还是挺灵验的。 迷信这东西呀,信则有,不信则无。 夫人的掌上明珠来了,碧落堂的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隔老远就有下人迎了上来,热情地将刘瑶接了进去,至于李静姝,自然是又一次被无形的消失了。 ………………………………………………………………………………………………………… 河桥送人处,凉夜何其。斜月远堕余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探风前津鼓,树杪参旗。华骢会意,纵扬鞭、亦自行迟。 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红满地,遗钿不见,斜迳都迷。兔葵燕麦,向残阳、欲与人齐。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第10章 见到封面上刻着一朵牡丹的百花宴请柬,刘瑶就像见到绝世珍宝,两眼放光,反反复复得抚摸了好几次,最后放在心头,“娘,这就是百花宴的请柬呀?” “当然了,难道太长公主府的印章也会有假。”女儿如此开怀,黄氏自然也高兴不已,逗趣道。 刘瑶如如燕投林飞奔到母亲的怀抱,往黄氏脸上啵了一声,“娘,你可真厉害。” “不厉害就不是你娘了?”黄氏假意怒道。 “怎么会呢,”刘瑶赶紧摇头,“在孩儿心中,娘亲,您永远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笑声传遍了碧落堂的每个角落。 “娘,刚才我在门口撞到了一个陌生姐姐。”刘瑶想起了还在门口的李静姝,“听下人说,是娘亲的手帕交之女。怎么以前没听娘亲提起过呢。 黄氏面色早就变了,又不好当着掌上明珠的面发作,“瑶儿啊,你怎么关心起人家来了?” “娘,我就是有些好奇嘛,那个小姐姐一点趣味都没有,身上的衣服比咱们家的奴婢穿得还要差,一看就是来咱们家打秋风的,瑶儿最讨厌这些人了啦,你还是早早的把她赶出去吧。” “胡说什么呢,到家都是客,怎么能无缘无故地赶人家出去吧。”黄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女孩子呀,不能这么容不下人。你以后要是嫁了人,可千万不能这么做,要是要做,也要做得天衣无缝才好。” 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训斥,刘瑶吐了吐香舌,“知道了,娘亲,人家还小你,怎么动不动就说嫁人了,人家想一辈子都留在爹娘身边,一辈子都跟着娘亲。” “好,好好。瑶儿真乖。”女儿如此贴心,黄氏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只是女孩子家家的,都是要嫁出去的,这次百花宴,你可要好好表现,让长安城的那些贵夫人们好好看看咱家的秉性,以后找个尊贵的好人家,知道吗。” “嗯,女儿都知道了,女儿听娘亲的。”刘瑶满脸娇羞,小声的答道。 “好了,刚才许嬷嬷说绣衣娘子进府了,你啊,去挑两件好绸缎,做几件好衣服。赶快回去准备准备,过两日就是百花宴了,争取好好表现表现,知道吗。”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黄氏自然上心,一个劲的向着女儿面授机宜。 “好,那女儿就回去了。”一想到那些精美的衣物和首饰,刘瑶就恨不得能生出双翅膀,飞过去。 被宝贝女儿闹了一场,黄氏有些累了,一想到李静姝还在外面,就有些心生不悦,有些不想见她,可伯爵爷吩咐过,要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还是见一见,指点几句吧。 “把李姑娘带进来吧。”黄氏当即吩咐左右。 “是。” 站在花树下无所事事的李静姝表面上看上去好似无事,实际已神游万里,心思早已离开了诚意伯府,回到了生她养她十六年的朔阳城。 朔阳的天空比长安城可要蓝多了,那里有一旷无极的沙漠,有万众奔腾的骏马,有广阔的天地,还有热情的人们,真思念那里的一切呀。 长安虽好,终究不是故乡啊。 “李姑娘,夫人叫你进去呢。” 哥楞一声,一声呼唤将李静姝从梦境中拉了回来,睁眼一瞧,原来是诚意伯夫人身边的丫鬟。 “多谢姐姐通禀。”静姝赶紧连声道谢。 “见过伯夫人。”李静姝像一个陌生人一样恭敬的对着黄氏行礼。 “起来吧,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来长安城也有些日子吧,想必这百花宴也有所耳闻。” “听说过几次。”那跟自己有关系吗,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件事。 “昨夜,伯爵爷说了,自然是世交之女,入了咱们家,就要带着你去见见世面。这百花宴你也跟着去吧。” “啊。”静姝有些不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去,难不成里面有什么阴谋。 “啊什么,一点教养都没有。”黄氏就瞧不起这个女儿,翻了一个白眼,“到时你就是咱们府里的丫头,跟着咱们府里的丫鬟一起去。听着,最好不要惹是生非,不然你可担待不起。” 一个甜枣,永远背后都有一根大棒。 “知道了,多谢伯爵爷、伯爵夫人好意。”终究是人家的心意,李静姝赶紧道谢,见见这久负盛名的百花宴也好,她这一辈子也就见过山间的野花呢,其他的什么牡丹、梅花什么的,还只是听过呢。 “嗯,下去吧,日子就定在后日。” “是。静姝告退。 这是母女娘俩第二次在一间屋子说话,没有一丝母女间的温情,只有公式版的告知和应答。 命运就是这样。 ………………………………………………………………………………………………………… 百花宴举办在即,作为这场宴会的东主,泰安长公主府上下是忙得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的下人川流不息,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就为着这轰动长安的百花宴。 一张帖子,就意味着一户权贵,一户权贵,就意味着三四位主子,还有十几个随身伺候的下人,其他的马车、护卫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都需要好生安排,一点马虎都出不得,尤其是里头最尊贵的几位,那更是如此。 一坛坛美酒从酒窖中搬了出来,一块块寒冰在冰窖中备用,一样样珍馐美食要准备,尤其是百花宴的重中之重,花,那更是要尽心布置。 虽然这百花宴是个由头,可也是要选出花王的啊。 好在这是件进行了数十年的宴会,一切都有章程。 宝珍郡主胡宝珍更是这样觉得,幸好,幸好。 ………………………………………………………………………………………………………… 花竹深,房栊好。夜阒无人到。隔窗寒雨,向壁孤灯弄余照。泪多罗袖重,意密莺声小。正魂惊梦怯,门外已知晓。 去难留,话未了。早促登长道。风披宿雾,露洗初阳射林表。乱愁迷远览,苦语萦怀抱。谩回头,更堪归路杳。 第11章 千金阁,整个公主府中规制仅次于太长公主的银安殿,里头住着的正是大华皇族的“瑰宝”——宝珍郡主。 宝珍郡主可是个有名的人啊,除了她高贵的身世,不俗的容貌外,还有她传奇的身世。据说她是长公主的儿媳梦月而怀,出生时,产室内突有红光,馨香扑鼻。更重要是她生的时辰也巧,她一落地,边关就送来了捷报,先皇喜不自胜,当场大笑,一个县主成了郡主,待遇更比宫中的皇室公主还要高。 胡宝珍自出生后,一切都顺风顺水,可坊间传闻,这个郡主唯一的遗憾,就是,泰安长公主府与镇国公府的国公爷有些政见不合。她未能与青梅竹马的镇国公世子订下婚约。 长安城的百姓都不解,一个是皇室之光,一个是外戚之首,门当户对,一个貌美如花,一个翩翩公子,又自幼相识,两人感情又好,怎么不不能够成为眷属呢。 这是长安城一大谜题。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两人注定就不可能在一起,除非有一日,这两家中有一家没落了。可是如果没落了,那这桩婚姻就更加不可能了。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或遗憾,或圆满。 世家摆宴都是有讲究的,关系不好、彼此有隙的人家不能相见,沾亲带故的家族要不要安排在一桌,哪家能坐在尊位,哪家排在最后,倒时候赏什么花,说什么开场白,这是件大学问,这里头的水也深的很。不是一般的行家里手绝对办不到。 胡宝珍第一次接手这等盛宴,自然是使出了十二分解数,只为能一鸣惊人,得偿所愿。为此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请动了镇国公府的肖世子,要知道,镇国公府肖家已经有数十年未从与长公主府交往了,这可是老公主还是权倾朝野、权势汹天之时都没有办到的事啊,怎不叫人刮目相看。一想到这里,胡宝珍就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劲。 “桃花醉少了些,再到酒窖里搬二十壶备用。这酒劲头不大,那些女眷们喝正好。男宾客那头,就上竹叶青,那就喝得舒爽。” “,吩咐厨房,那些老夫人们用的膳食要做得软和些,老人家牙口不好,就爱用些又甜又软的。” “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们都要选些眼力灵活的,不能用那些死板无用的奴才。” “特别是奉国夫人,一定要招待好,知道吗?” 胡宝珍簇拥在一堆管事、嬷嬷、丫鬟之中,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账簿,一项项的核对,生怕出什么差错。 真不愧是聪明剔透的郡主,才学着管家三年,就将整个公主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丝毫无差。下人们都为自家的郡主娘娘感到骄傲。只是郡主娘娘都快要十八了,怎么就还没找到郡马爷呢。 哎,难道真是老天爷嫉妒郡主的容貌、才华吗。 可不是嘛,郡主的花容月貌,古书上怎么说的,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还有那些什么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施之粉则太白、施之朱则太赤!这些词儿在公主府的下人心中简直就是为自家郡主量身定做的。 一说到镇国公府的肖老太君,被当今皇上叫了十五年的祖母的传奇女子,圣人一登基就被封为奉国夫人的肖老夫人,胡宝珍就不由得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郡主放心,奴婢们早就准备妥当了。说来,还是郡主有本事,这位老夫人可是有些年头没出席咱这长安城的大小聚会了。郡主娘娘能请出这位大神来,可真是辛苦了。” “就是,咱们郡主可是先皇亲赞的蕙质兰心,能跟烂柯棋院的围棋国手一争胜负的,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得到咱们郡主娘娘呢。” ………… 周围围着的人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称赞自家的主子,唯恐落人于后。吹得胡宝珍浑身舒爽,飘飘然。 “好了,好了,瞧你们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人家年纪还小了,这百花宴还是头一次主办,还要各位嬷嬷们不吝赐教,多多指点指点,宝珍在这拜谢了。”说完,胡宝珍作势要蹲下身行礼。 周围人哪能经得起郡主如此大礼,早就避到了一旁,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郡主放心,我等一定尽力而为。” 胡宝珍会心一笑,有了这些人的保证,这百花宴就成功了一半。再加上那一日的各种花卉和各路尊贵的客人,百花宴的名头一定能更甚以往。 那她也就要资本要祖母为自己择一门可心的婚事,她想成为那个人的妻子已经好久了,虽然她比他大,可也只大了一岁而已。 昀哥哥,你可知道,宝珍此生只想成为你的妻子,为你洗衣做饭,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别看着本郡主好说话,可要是事情办出了差子,那可不要怪本宫翻脸无情。”胡宝珍笑嘻嘻地吩咐下去。 周围的人立即散开,各行其是。“是,敬遵郡主吩咐。” 好一番主仆情深,其乐融融,丝毫没有人注意到胡宝珍身边的一个丫鬟,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并没有融入到这欢乐的气氛中。 要是有人见到,一定会笑着上前热情地行礼,然后问候一声,“吉祥姑娘好。” 吉祥,是宝珍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第一红人,自小就伺候郡主,如今跟在郡主后头已经十三四年了。郡主的喜好、脾气,府中没人比她更清楚。 郡主什么都好,要是脾气和野心能再好一点那就好了。吉祥叹道,但愿这次百花宴,郡主能得偿所愿,不然的话,只怕这长安城真的有可能要翻天了。 不知怎么的,吉祥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百花宴也许不会那么顺利。 ……………………………………………………………………………………………………………………………… 蜀丝趁日染干红。微暖面脂融。博山细篆霭房栊。静看打窗虫。 愁多胆怯疑虚幕,声不断、暮景疏钟。团团四壁小屏风。啼尽梦魂中。 第15章 五月初八,端午的雨水已过,整个天空碧蓝如洗,天气也刚刚好,不冷也不热。正是适合赏花访友的好时节,老天爷真是有成人之美,泰安长公主府的百花宴在万众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的权贵、豪门驾着车马,纷纷朝这座尊贵的府邸涌来。 诚意伯府自清晨起,就拉开了序幕,主子们忙着换上特意为百花宴赶制的衣裳、首饰,精心装扮后,兴高采烈的往公主府而来。 下人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忙着打点主子们所需的一切,当然也还有无所事事、照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环们,他们也都等着跟着主子们去参加这场盛会。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焕然一新。当然,这里头也包括了李静姝。 李静姝早已经换上了诚意伯府丫鬟们统一制作的圆领丝绸锻袍,这是李静姝这十几年来穿过最好的衣服,又软又滑,舒适极了。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朝公主府而来,一路上收获路途上无数羡慕的眼光。当然也见到了许许多多胜过刘家的车队。 静姝真的是见了大世面了。 整个公主府大的看不到边,诚意伯府跟它比,那就是蚂蚁跟大象的区别。 处处雕镂画栋,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当然还有那满身甲胄的羽林卫,这是先皇钦赐给这位德高望重的长公主的亲卫,这在整个大华朝的历史中是独一无二的赏赐,也是泰安长公主的殊荣。 一进去长公主府,刘家的主子们都被管事的带到了主子们该待的地方去了。而静姝这些丫环小厮们自然也有下人们该去的地方。 长公主府招待得很周到,就连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下人也能有一席之地,一座小小的院子里,摆放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点心、茶水,都是给他们这些下人们用的。 院子中也有许许多多的各种不同种类的花卉,当然品种跟主子们赏的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但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已经是些稀罕物了。 这里头这多的就是各色牡丹,李静姝没有见过牡丹花,什么都觉得稀奇,当然也不知道这些牡丹有什么区别,只是觉得这些花很美,黄的大如圆盘,绿的晶莹欲翠。可要是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她可就真的有些词穷了。 倒是有一个年纪跟静姝差不多的丫环,似乎是靖国侯府的某位很得主子们宠爱的一等丫鬟,她倒是对这些花种如数家珍。当着大伙的面,一类花一类花的说得头头是道,一时间,大伙儿都围着这个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就在这样的一个十分奇特的湖边,有一个女子坐在湖边的岩石之上,这个女子双手托腮,中的那朵花卉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个女子穿着一身湖水绿的长裙,容貌空灵,一双秀目蕴有灵气,她容貌清丽,脱俗凡,虽然不是天仙,但却给人一种十分灵动的感觉,特别是她长裙拖地,若是她行走于深谷幽壑之中的时候,恍然之间让人一位山中女神一般。一袭淡蓝色轻纱,香肩半裸,****微露,一条修长白皙的**几乎无遮。即使,被镇压在大泽深处,水魅的美也是一种无尽的诱惑。那人身穿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大带,其上挂着一块紫色玉石,古朴沉郁。 鼻梁英挺,目若秋波。其双手细白而修长,握着一把古色折扇。那人气度不凡,尤其一对剑眉更增几分英气。“你去见了二嫂了,她可还是躺在床上?”胡氏说起王氏,似乎两人还是有些不“对路”,朝书香苑努了努嘴。 “嗯,刚从那边过来。听说是太医嘱咐二嫂要静养的。”妙婵有些疑问,难不成里面还有别的“机锋”不成。 “太医说是稍微静养几日就行了,可二嫂呢,一连躺了几十日,也亏她受得了,要是换做我啊,不给闷死,也要愁死。” “也许二嫂是太小心腹中的孩儿而已?”妙婵以前跟着牛老头出去行医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妇人。 “哎,她也太小心了点。你看我,转眼都有四五个月了,还不是吃嘛嘛香,什么事都没有。”胡氏笑着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可不是吗,四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彻底的现形了,衣服隆起了一座小山。 “那是三嫂的底子好。”妙婵少不了“恭维”几句。 “弟妹,你如今可是有消息了?”胡氏把妙婵拉到一旁,轻声地同妙婵“咬起耳朵仔”来,又瞥了瞥妙婵的肚子。 “没呢,前几日好日子才过去。”一想到这件事情,妙婵也有些无奈,却也不着急,只是明显的就是府里的人比她要着急得多。可不是吗,嫁进肖家也快有一年了,圆房也早就圆过了,可丝毫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上次在船上闹出了个“大乌龙”,何尝不是肖景昀想尽快有一儿半女呢。如今二嫂、三嫂都有了身子,就她这个“新妇”还是肚子平平,显眼得很。 “没事,放心,说不定下月就要好消息了呢。”胡氏拍了拍妙婵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话题是她说出来的,却是如此地不合适。要是碰到一个心眼小的,只怕就有一丝“缝隙”沟在两人中间了。 长安城朱雀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车马如流。从晨光初现起,朱雀大街上,穿着大红礼服的迎亲队伍如潮水一般络绎不绝。如此的架势自然吸引了无数百姓观看。 “你们看,打头的是宫中的内侍哎。” “那是不是皇后娘娘亲自赐下的玉如意,据说是藩国进贡的,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件呢。” “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这新娘子可真有福气呢。” “这架势,能跟前两年楚小王爷娶亲的架势差不多了吧。” “也就差那么一星半点儿了,要说如今在咱们大华,能比得上皇家的,也就只有今天的新郎官了吧。” 周围的百姓个个伸长脖颈,气势高昂,对着迎亲队伍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这是哪家府邸娶亲啊?”人群中少不得有弄不清的人发问。此话刚说出口,周围无数人的脑袋就偏了过来,吓得发问的书生只觉得后脖颈发凉,赶紧缩回了脑袋,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吗?应该不会吧。 “你是外乡人吧?”身旁的一个大胖子歪过头来问道。 “对对对,这位大哥,小弟才到京城不久。大哥一看就是久居长安之人吧。”一见到有人搭讪自己,书生赶紧收拾出笑脸,殷勤地问道。 “没想到你这小子眼力劲还不错,没错,洒家世代都是长安人。”一提到自己的身份,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两只小眼睛闪闪发光。 “那请问大哥,这到底是哪家大人府邸娶亲啊,这架势,只怕跟皇家比也不遑多让吧。” “一看你就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没见识。皇家娶亲的架势可比这还要隆重呢。”胖子撇了撇大嘴,“不过今儿个这架势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镇国公府的世子今儿个迎娶未来的世子夫人,也跟一般的宗室娶亲差不离了。” “镇国公世子?不就是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吗,还没袭爵呢,怎么就能跟皇家宗室相比了呢?”书生好生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世子可不是一般人,人家身份高贵着呢。”一说起高门秘事,胖子那张大嘴就如黄河决堤,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吐了书生一面。 “当今圣上的生母是当今镇国公的亲姐姐,你知道吧。”胖子匝吧匝吧嘴,施施然地吐出了这样一句。 “知道,知道。镇国公府是先太后娘家,这个小生自然知道。”书生点点头。只要是大华的子民,都知道。 “当今圣上也是在镇国公府长大的,这你也知道吧。”胖子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书生也不好催促,依然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那镇国公世子是圣上亲自抚养长大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犹如一声霹雳响,书生被胖子的这番话给震住了,“怎……么……可能,圣上如今才二十有三,怎么可能会抚养过世子呢?”书生的舌头似乎打了结一般,好不容易才捋顺了。 “那可是真的,想当初当今圣上还是镇国公世子之时,如今的世子可是从没离开过三步以外的。想当初,那兄弟情深的佳话,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啊。”一想起数年前,长安城的盛景,胖子又摸起了自己那肥厚的下巴。 “哦,原来如此。那的确是身份有些不一般。”书生听到这儿,还是点了点头,“那今日的新娘肯定也是望族之后吧。” “嘿嘿,望族之后?”胖子一听书生此语,挤到喉咙的口水“咕咚”一声又吞了下去。 瞧见胖子的神情,书生疑惑得很,“怎么不是京城望族,而是番邦公主?可没听见朝廷有要跟番邦和亲的通告啊?”世子身份既然如此高贵,世子夫人自然也应该是名门闺秀或大国公主、郡主什么的。 “嘿嘿,当然不是番邦的公主了。这新娘子啊,虽然是官家子女,可生父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校尉,那不就是一个刚有品级的芝麻绿豆官嘛?” “对,就是个芝麻绿豆小官,可如今人家却是一步登天,成了镇国公的亲家了。” “那新娘子一定就是位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美人。”书生斩钉截铁的答道。可不是嘛,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既然能结缡成为亲家,那新娘子肯定是以美貌令人沉醉。 “哈哈,这就是今日这婚礼轰动长安的真正原因了。这新娘子,据说是个无盐女呢。”胖子哈哈大笑。 “啊”,一旁的书生彻底懵了,只觉得自个儿的生活常识已经彻底被推翻了,“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月老牵错红线了。” “什么月老牵错不牵错的,洒家不知道,洒家只想知道这新娘子能在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上呆上几年,会不会被镇国公世子在洞房里就给休了。” “没错,没错,那世子上个月还放出话来呢,说这未来的世子夫人连他身边的丫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一旁的众人也纷纷上前帮腔。 “听说吉祥赌坊可是为这世子夫人何时被休开出了红盘呢,洞房当日一赔一十,一年一赔一百,老兄,你有没有去下两注啊。说不定是个发财机会呢。” “嘿嘿,早就去过了,我可是买了一赔一百的,年底就等着这笔红财了。” “哈哈,我也是。” “…………” “…………” “啊……”书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婚事呢。京城的人怎么都这么恐怖呢,还有这样一心盼望人家两公婆何时分离的人啊,还是自己老家的人淳朴啊。周围的看客们贪婪的眼光,无情的额嘲笑无不昭示着这是一桩不受祝福的婚礼。那新娘子也不知道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注定要有这样一桩婚事。哎,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出于地弱小者的同情,书生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姑娘能过得好一点吧。可是可能吗,只怕机会渺茫吧。 一说起这镇国公府,就免不了要说说这大华朝的勋贵们。 话说前朝末帝登基以后,倒行逆施,贪图享乐,鱼肉百姓,天下百姓是苦不堪言,民愤激扬。百姓揭竿而起,奋起反抗,十年苦战,终于把末帝赶下了皇位。时任苏州刺史的赵胜倡导“均田地,免赋税”,在十八路反王里脱颖而出,终问鼎天下,遂以华为国号,定都长安,是为太祖。当时太祖旗下有二十八位功臣辅佐他打下这天下,定国之后,太祖按照功劳大小,封为四公八侯十六伯。这二十八位功臣家族自然也就成了大华的第一批勋贵。十二位公侯世袭罔替,而初代镇国公乃太祖的智囊军师,在众功臣谱上排行第三。 大华定国百余年来,继任皇帝虽不都是明君,可也没出一个昏帝。虽然边疆偶有纷争、战乱,可有没弄出什么大乱子,百姓日子是安居乐业,当真是天下承平。只是当初的公侯伯爷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是被削了爵,就是没有后继者了,或是外赴边疆,离开了长安城,二十八府如今只剩二十家了。 而如今的镇国公府肖家自从出了一位太后,又养育了当今圣上,自然是这长安城里的首屈一指的家族,圣心更是无人可比。如今的镇国公肖祯已经是第四代国公爷了,在大华朝的的确确是个跺跺脚也要抖三抖的角色。 如此权臣,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独子娶一个毫无身世地位、也无颜色的女子为妻呢,更重要的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呢。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不成?这是长安所有人听到这桩婚事的第一反应。 谁也不知道, 第12章 出晋地而入京师,过井陉是其中一条道,沿途茶寮繁多,专供过路商旅饮水、喂马。 这日清晨,叶片上的露珠儿都还没散,就有一队车马“得律律”地靠近三宝家的茶寮。 三宝赶紧迎了上去,帮客人牵了马,殷勤地拂拭了长条凳上的灰尘,抱了一摞经年久用而致缺口很多的粗盏出来,倒上热腾腾黄澄澄的茶汤。 “干什么呢,注意着点儿。”身材魁梧的客人不耐地喝斥三宝,三宝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茶汤都溢出来了,赶紧低头道歉,一边又麻利地擦着桌子。 那让三宝看痴了连茶水溢出都没注意的那女子,柳眉一竖、杏眼一瞪,冲着他道:“把这壶装满水,要滚烫的。” “好嘞。”三宝咧着大大的嘴巴从榆钱儿手里接过宝相花盖的黄铜细颈大肚壶,入手掂了掂就知道是双层的,这样的壶做起来极为费事儿,一般小户人家哪里用得起。 常年在这茶寮给过往商旅倒茶装水,三宝见识过不少精致的壶,这一把绝对是家中顶富的人家才用的。 片刻后,三宝就将装满了滚烫的水的铜壶递回给榆钱儿,“小姐,您可拿好了,可够沉的。” “叫谁小姐呢?”榆钱儿横了三宝一眼,“搁桌子上。” 三宝浑身一酥,险些抱不稳铜壶,赶紧地将它放到了桌子上,只见榆钱儿拿出手绢来仔仔细细地将铜壶外面擦了一遍,这才抱着重新上了中间的一辆马车。 这样明显嫌弃的动作,丝毫没在三宝心里引起什么涟漪,此等嫌弃他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依然还在傻傻的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样标志的小娘子,三宝如何能不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敢用这样标致的丫头,未来的姑爷可就有福气了,三宝猥琐地想着。 “回神了,小傻子。” 三宝被人惊醒,刚回头就接到抛过来的一串铜钱,数清楚之后再看那行人时,上马的上马,赶车的赶车,已经准备出发了。 出手可真够大方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户。三宝虽然从没出过门,但经营这迎来送往的生意见过的人可不少,这一队车马的护院身形魁梧彪悍,行事极有分寸,等闲富户都养不出这样的家丁护院,因而三宝认定了这一准是西边儿来的官宦人家。 榆钱儿将铜壶抱上马车放下,抬手捶了捶自己的手臂,这几日的马车坐下来,她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再看她家姑娘,依然仿佛还在家中花园里似的,仪态娴雅地靠坐在引枕上——发呆。 连发呆都要维持绝美的姿态,这让榆钱儿不得不叹息,“姑娘,反正也没人看见,你就躺着歪一会儿吧。” 纪澄没理会榆钱儿的话,“热水打回来了,兑水给我洗脸吧。” 榆钱儿和柳叶儿伺候了纪澄洗脸梳头,纪澄还用了点儿桃花胭脂遮掩连夜赶路导致的苍白肤色。 榆钱儿虽说打十岁起就开始伺候自家姑娘,但至今也还是没能理解她家姑娘这处处不忘端着的习惯。这一整日连马车都几乎不怎么下,涂脂抹粉的有个啥意思,给谁看呐? 榆钱儿自然不了解她家姑娘的难处,纪澄也没指望她能理解。这人最忌讳的就是人前人后两个模样,一个疏忽就能叫人看清底细来。她若是那簪缨世家出来的姑娘,哪怕松散些倒也无妨,可她并不是,哪怕家中有金山银山,良田万亩,可一旦叫人看到她松散的一面,就会拿她的教养和品行说话,那她这辈子就休想嫁入旧姓世家了。 柳叶儿比榆钱儿大两岁,更能体贴自家姑娘的心事一些,她见纪澄眉间一缕忧虑,便安慰道:“姑娘一定能心想事成,姑太太的容貌还不如姑娘呢。” 纪澄侧头看了看柳叶儿,到底是见识浅了些,她那姑母的“奇遇记”可不仅仅是因为容貌,还得碰对了人。 这女人呐,才貌、运气缺一不可,千百年来她姑姑那样的佳话也没几桩。“你当世人谁都有姑母那样的福气啊?” 纪澄姑母的事情的确可以堪称传奇了。在她姑母那一辈儿时,纪家还不过只是普通晋商,花朝节的时候纪澄的姑母扮作花神游街,得齐国公府的三爷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以纪兰的家世顶多只能入齐国公府为妾,可纪兰打死不愿,那位沈三爷竟然也愿意在爹娘面前绝食相逼,最后终于迎得纪兰为妻,成就了一段佳话,叫无数出身低微的女子羡艳不已。 柳叶儿听了默不着声,榆钱儿快嘴地道:“不管谁娶了姑娘,都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而她家姑娘根本就是个金子做的人,“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不爱钱的。” “榆钱儿!”柳叶儿出声喝止,这丫头也太没心眼儿,这岂不是在说自家姑娘只有钱么? 纪澄摆了摆手,她自然不会为榆钱儿的直言快语生气,“你这是没见识,这世上偏就有人嫌钱铜臭的。” 榆钱儿不说话了,她家姑娘说有人嫌钱铜臭,那肯定就是有人嫌钱铜臭。 车轮辚辚,缓缓驶入了京都的铜雀街,这条街上三户朱门就占了大半条街去,而且三家的主人还都是同一个姓——沈。 齐国公沈家这一脉共有三房,虽然沈家老夫人还健在,但三房却已经分了家。沈家大老爷沈卓尚的是公主,继承了齐国公的爵位,二老爷沈秀因为当年救驾有功封了忠毅伯,先皇特地在齐国公府的旁边赐了一栋宅子给他,如此一来忠毅伯既可以单独开府,又可以在沈老夫人跟前承孝。 沈老夫人也是开通之辈,干脆趁着这件事分了家,老大老二都有爵位,也不好束在一个屋檐下,那样反而易生龃龉。 至于最不成器的三老爷——沈英,如今也在兵部谋了个郎中的职位,宅子则是沈老夫人用私房钱给他置办的,也在铜雀街上,只是门是朝着侧面胡同开的,不能同两个哥哥比肩。 纪家的马车转入铁帽胡同,从角门进了沈三爷的宅子,立即有小厮迎了上来牵马,“表少爷,老爷在衙门还没回府,夫人让你和表小姐先去内院相见。” 纪渊点了点头,下了马,纪澄依旧坐在马车上,直到到了垂花门这才由丫头、婆子伺候着下了马车,进入二门。 来迎接纪澄的婆子有些面生,并不是前几年她来时纪兰身边的管事妈妈申万利家的,眼前这婆子自称姓崔。 柳叶儿上前亲热地叫了声崔妈妈,又袖了个荷包给她,“妈妈瞧着有些眼生,是这两年里头才到姑太太身边伺候的吧?” 崔妈妈掂量了一下那荷包的分量,笑眯眯地道:“老奴哪有那个福气,就是在前头替夫人管管茶水房的事儿。” 旁边的榆钱儿听了脸色险些没绷住,倒是纪澄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微笑。 管茶水房的婆子,也就是家里平时有生客来时负责招待的,略微亲近一点儿的女眷过来串门,只要纪兰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就该派自己身边的婆子去迎。她做了沈三夫人十几年了,没可能连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纪澄心里一清二楚,她姑母这是变着方儿地给她下马威呢,这不就是个嫌钱铜臭的么? 只是纪家有求于她姑母,纪澄若想留在京城,进入京城闺秀的圈子,还得全靠纪兰引荐,所以即使难堪,她也只能生受着。而纪兰大约也是拿捏准了她这一点。 纪澄跟着大哥纪渊走进沈府正房所在的院子,三年多前她跟着她爹来过一次,小住了两天,如今看着这院子比以前似乎更朴素了,若非纪澄心里一清二楚纪家每年要给她姑母多少银子,她恐怕都要以为沈家三房的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纪兰坐在正堂见了纪渊和纪澄两个侄儿侄女,这两人跨进门时,连门好似都亮堂了不少,让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纪渊领着纪澄朝纪兰行了礼,“姑母。” 纪兰微笑着道:“你就是渊哥儿吧?这么多年不见,姑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你来了。” 纪渊性子沉毅,闻言只是笑笑。 “你爹爹的来信上已经说了你的事儿,书院的事情我也让你三姑夫打听去了,应该没有问题,你且安心住下吧。”纪兰颇为满意地看着如芝兰玉树一般的纪渊。 “多谢姑母,表弟表妹们不在么?”纪渊问道。纪兰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十六,一个八岁,大的沈径已经入了东山书院,纪渊和沈径神交已久,十分想彼此亲近亲近,切磋一下文艺。 “这几日客人多,他们都去老太太那边儿伺候去了。”纪兰笑道。 纪渊点了点头。 纪兰这才转眼看向纪澄,纪家没有难看的人,可眼前这人却将纪家人的美貌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说她钟天地之灵秀都不差,若是家世好点儿,恐怕宫中圣人都做得。 第2章论斤两 “这是阿澄吧?三年前见着时还是个小娃娃,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生得真好,这模样将宫里的娘娘都比下去了。”纪兰笑道。三年前纪澄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带着小姑娘的娇憨,如今抽了条,已经跟纪兰都差不多高了。 “姑姑。”纪澄又给纪兰行了一礼。 纪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由想起了她娘家嫂子,纪澄的母亲。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豆腐西施,脸蛋倒是极漂亮,就是说话娇娇嗲嗲,对着谁都像在撒娇,卖弄风骚。 换做今日的纪家,断然不会让那种女人进门的,可当时纪家的生意还不过刚刚起步,她哥哥又喜欢得紧,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父母大人拗不过他,就只能娶了那么个东西。 如今纪澄继承了她娘的那管声音,粘糯得就跟沾了蜂糖似的,也不知道是想招惹谁。 纪澄敏锐地察觉到了纪兰的不喜,其实三年前她就有感觉了,当时她爹爹本有将她留在京里的打算,在沈府里教养一段时间,回到晋地时说亲也能被人高看几眼,但纪兰没接那个茬儿,纪澄年少心高气傲,自然也不愿意勉强留下。 只可惜世事弄人,心再高也硬不过命。 纪兰撇开纪澄,又同纪渊亲热地说了半晌话,让小丫头领他去了外院收拾好的厢房住下,等他姑父回来再让他去拜见。 留下来的纪澄则默默地跟着纪兰进了东次间——纪兰日常起居的地方,这里朴素得像个守寡数十年的寡妇的屋子一般。 纪澄知道纪兰的心事,那就是不愿意别人想起她是商家女出身,所以处处务求俭朴,绝不能让人将她和暴发户联系在一块儿。 只是未免过犹不及,纪澄暗自摇头。 纪兰在南窗榻上坐下,纪澄自然不敢坐在她对面,便择了纪兰下首那一溜玫瑰椅的第一张坐了。 纪兰斜靠在引枕上,颇为放松,可以说她是拿纪澄当自家人看待,但也可以说她是没将纪澄放在心上,连基本的礼遇也欠奉。 “哎,这几日为了筹备老太太的大寿,忙得人仰马翻的,我这肩颈上的老毛病又犯了。”纪兰抬手揉了揉肩膀道。 纪澄站起身走到纪兰身侧,“我给姑母揉一揉吧。” “瞧你手腕跟细柳似的,可有力气?”纪兰笑道。 “姑母试了便知。”纪澄也微笑道,手上加了力气,给纪兰揉捏肩颈。 纪兰舒服地眯上眼睛,“不错,想不到阿澄你还有这一手,倒是个会伺候人的。” 连旁边伺候纪兰的丫头听了都有些诧异,但纪澄这位表小姐不仅脸色没变,连手上的动作也一般的行云流水,纪兰微微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好不得了,小小年纪城府就如此深了。换别的小姑娘,被人当成个小丫头般侮辱,只怕早就翻脸了。 其实也不是纪澄的修养到位,只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而已。 弱者连表达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纪澄安慰自己,转念想想,她就当是孝敬自己姑母,倒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良久后纪澄的额头上已经累得开始冒汗,纪兰才再次开口,“你爹爹信中说让我帮你在京城留意一门亲事。” 纪澄即使是城府再深,可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姑娘,被纪兰当着面儿地说起亲事,还是红了脸。 “你们呀是只看得到我风光的一面,其实哪里知道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媳妇,在府里有多难做。”纪兰叹息一声,“我这些年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日子跟熬油似的,当初没分家那会儿更难,连着掉了两个孩子。” “姑母是一心为了阿澄好,阿澄都知道。”纪澄松开手,提了裙摆走到纪兰跟前跪下,拉着纪兰的手道:“姑姑,不是阿澄心大,爱慕虚荣,两年前的事情姑姑也都知道,那祝吉军仗着有做县令的女婿,四十岁的半截子老头了想要强纳我做妾。” 说到这儿时,纪澄闭了闭眼睛,过往的羞辱到如今她都记忆犹新,眼里也蓄了泪花,“二哥为了我的名声跟他们家理论,被打得遍体鳞伤,如今身子都还没大好,却还被反诬纵仆行凶,下了大狱,若非姑姑和姑父鼎力相助,二哥只怕早就不在了,连纪家恐怕也不能苟存。” 纪澄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阿澄不想再因为这张脸为爹娘带来不幸,既然是上天所赐,爹娘所生也不敢随意毁去,徒令亲痛仇快,如今阿澄只是想报答爹娘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第13章 长公主府的百花宴就这样虎头蛇尾的过去两天了。 天气刚进入五月,端午节过去了两天,天气就热得不成样子了。“噌”的一下就热了起来,就跟没商量好的炉火一般。 整个长安城就像个大火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透蓝的天空,高高悬着的火球般的太阳,云彩也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树叶都打起了卷儿,一切都没精打采的,只有躲藏在树叶间的蝉儿还在吱吱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叫“热啊,热啊”。 整个长安城依然沉浸在百花宴的风流韵事中,只有三家府邸例外。 位于西城如意坊内的御敕诚意伯府里,后宅,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往来的奴仆个个踮着脚尖走路,甚至恨不得给自个脚上包上一层厚厚的棉布层布,为的就是为了尽量不弄出一丝响声。 府中连老鼠都知道,主子们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怒火冲天,谁也不想这时候去撞到枪口上,惹了主子们生气,那只怕轻则重打几十大板,重则全家发卖出去。 后宅慈安堂,住的是当今诚意伯刘子星的亲娘,她老人家如今还掌管着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一切内务呢。 老太君爱热闹,儿子也多,自然孙子孙女也不少。往日里这孙子孙女们总爱望老太太跟前凑,所以这慈安堂啊,每时每刻都是欢声笑语不断。可是今日一切都变了。 整个慈安堂闷沉沉的,就像暴风骤雨来临前的闷热。 里面已经或坐或站了半屋子的人,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呆在了这里,平日里空旷的慈安堂眼看都有些不够用了。正中一张短榻上坐着一位穿酱红地八仙庆寿刺绣袍的老夫人,头上戴着一条酱色暗纹抹额,中间镶着拇指大一块和田玉,头发里已经显出银丝,但是精神十分矍铄。这就是刘老太君。 刘老夫人长着一张银月脸,既慈祥又和蔼。只是此刻往常这张慈祥的满月脸上是面皮紧绷,满脸乌云。 刘老太君紧绷着圆脸,右手手上的佛珠拨的溜溜响,左手指着脚下跟跪着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夫人,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此时却是怒目圆瞪,朝着跪在下边的妇人大骂:“好啊,好啊,你可真是长能耐了。今儿个是狗胆包天了你,这下好了,把我们全家都坑进去了,你可满意了。平日里你管不了事我老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如今天都被你捅了个窟窿,我看你能怎么办?” 跪在地上的自然就是黄氏了。从泰安长公主府回来后,黄氏连衣服都没换下,就被待到了慈安堂,受了两日责难,脸色憔悴了不少。两日前的春风满面早已消失全无,黄氏跪在地上,一个劲地道歉:“母亲息怒,都是媳妇的错,媳妇知错了。” “娘,大嫂也不是有心的,怪只怪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太引人注目了,大嫂才一时犯了糊涂,……”一直都跟黄氏这个大嫂暗地里较劲的刘府二夫人赶紧上前,一手轻抚着老太太胸口。 此语一出,非但没有化解刘老太太的怒火,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老太太的脾气更大了。 说实话,刘家直到今天才发作也是有原因的,谁都想攀上镇国公府肖家,快要没落的刘府自然也不例外。要是肖府的老太君当场认下了这门亲,只怕此时诚意伯府就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了,跟李静姝有那么一丝渊源的黄氏就更是大贵人了,刘老夫人也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可如今这两天过去了,镇国公府没有一丝动静,坊间又传出了事情的真相,再白痴的人都知道,这里头肯定能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不愿意呀。 刘府自然急了,少不得要将黄氏开刀。 “镇国公世子,那是何等高贵的身份,那般人物也是我们一个小小的伯府高攀的上的,宫里头那些云英未嫁的公主哪个不想方设法想结这门亲,她一个小小的校尉之女竟然也不要命的赶着往上靠,我伯府的脸面都被这她给丢光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话还没落,老夫人就一个劲的喘了起来,一旁围坐着的几个妇人忙赶了上去,二夫人边用手舒缓老夫人前胸,边瞟了跪在地上的黄氏一眼,“娘啊,反正那丫头不是咱们府里的,拿些银钱打发出去得了,大不了咱府里给出一笔嫁妆银子,随便找个人给嫁出去就好了。” 这下其他几位太太不乐意了,府里就那么多银子,还要个i李静姝这个外人一份,这哪能甘愿,尤其是府中已经到华龄的几位小姐,甚至要掏出袖中的手帕嘤嘤的哭了起来。 眼见宿敌这般“”落井下石”,跪在地上的黄氏狠狠的瞪了几位弟媳妇一眼,将期盼的眼光递向了坐在一旁的丈夫。刘子星往日里对她也算是疼爱有加,而且当初也是他提出带李静姝过去的。 只是刘子星正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黄氏一眼,此刻他也正恼怒着呢。就是一时善心大发,让个没根基的李静姝以丫鬟的身份去见见世面,可哪知道,会闹出这样的丑事呢,这可如何是好?镇国公一声令下,只怕他这个祖传的爵位就要彻底的被剥夺了。那时,他岂不成了刘家罪人,叫他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可她去长公主府里那可是打着我们刘家的旗号过去的,闹出了那样不要脸的事,如今京中勋贵哪个不在背后笑话咱们家家教无方,我刘家所有的名声都被她毁了。” “对啊,我娘家嫂子晌午还特地跑过来跟我说外头都在议论这件事呢。那镇国公世子不是早早地放出话来,说李姑娘给她做通房都不要呢。死皮赖脸的往上凑,现如今这下场那也是咎由自取,老夫人何必为这个下贱的小蹄子伤了心神呢。” “如今又是在咱们府里这爵位续袭的关键时候,得罪了镇国公府,咱们府里以前所有的努力不都付之东流了吗?” 此言一出,谁都知道这是件关系到府里生死存亡的大事。 怎么办,怎么办,刘家人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了分寸。 可不是嘛,刘家的爵位已经世袭到五代了,眼看就要到了尽头,就等着圣人开恩,最好能再世袭一代,或者能降等世袭,。要不是为了这点,刘家能娶了黄氏进门。 想当初,黄氏不过就是一个刚出头的进士之女,还没得先皇器重呢,而且她已经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为了这点,自黄氏嫁入家门,刘老太太就怎么也看不上她,老是鸡蛋里挑骨头,左右找茬。没想到黄老头走了狗屎运,得了圣人青眼,从此扶摇直上,黄家成了诚意伯府最大的倚仗,两家的身份翻了个个,黄氏的生活才有所好转,真正成了这百年伯爵府的女主人。 可今天,这个女主人竟然能犯下这样能置刘家于死地的过错,老太君怎么愤怒,其他的妯娌自然也喜欢落井下石,过来踩上一脚。 “那个姓李的贱蹄子在哪里?”老太君可算是想起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来了。 “这个大嫂倒是乖觉,早就把那小贱人扔到柴房里去了。” 没错,李静姝已经被人遗忘在柴房里足足有两日了。 此时诚意伯府后院柴房里,关了一个人,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年约二八的姑娘,这就是被从公主府的大床上拉下来的李静姝,也是慈安堂里刘家人一人一口小贱人、小贱人骂着的李静姝。在这个破败的柴房里,她已经足足被关了两天两夜了。 这两天来,刘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只是随意的扔给她几个馒头,和冷水。似乎已经彻底遗忘了她,可李静姝知道,门口还有两个三四十岁的壮妇人看着呢。 百花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不清楚,李静姝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成了黄氏手中的一颗攀权附势的棋子,更准确的就是,她是黄氏无意之中的踏入某个阴谋中的棋子。她李静姝就是误中副车而已。 在公主府昏过去之时,她什么都不知道,唯一闻到了一股甜香,那应该就是一种迷香。 真是阴沟里翻船,流年不吉。 醒来之时,不,准确的书哦,她是被人打醒的,这都过去两天了,脸上通红的手掌印还没消散呢,由此可见,当时打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迷迷糊糊的醒来,还在睡梦中的李静姝只瞧见了数十位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金钗的贵妇人,这些贵妇人各个瞪大眼睛,看着懵懵懂懂的李静姝,李静姝明确的感知到这些眼光中有数道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 现在清醒下来,李静姝无奈的自嘲,只怕当时全长安城有名有姓的贵妇人们都到了吧。 李静姝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只在被拖下床来时才发现床的一侧竟然还躺着一个沉睡不醒的男人。 一个男人,一个衣衫不整的额男人,一个上半身赤裸的满身酒气的男人。 惊鸿一瞥,她什么都没看见。连那个男子的轮廓都没有什么印象,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温润如玉的皮肤,那是李静姝一生从未见过的温润如玉。 李静姝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很快她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那个人到底是谁。谁叫门口那两个妇人有话涝的倾向呢。 从第一天起,这两个无聊的中年妇人就有一嘴、没一嘴的说个不停。李静姝从她们二人口中知道了那个男子是谁,也知道了那个人的传奇的身世。 原来这个人就是把沈御都比下去了的镇国公世子肖景昀啊,也是当今皇上的亲自抚养长大的弟弟,奉国夫人的宝贝孙子。 那两个仆妇是怎么说的,李静姝可没有忘记。 “里头那位可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敢望那样的贵人身上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就是,别说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丫头了,就连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好歹还是个伯爵家的嫡女呢,给人家肖世子做妾,人家镇国公府还不一定乐意呢。” “人家世子身边的丫鬟身份都比三品大人府里的庶出小姐身份还要尊贵呢。” “哎,那肖世子身边不是没有丫鬟伺候的吗,那可是镇国公府历代传下来的家规啊。” “没错,这才是高贵人家,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盯着世子夫人的位置嘛。” “就是,就是,要不然人家家里能养出皇上那样的明君。想当初,皇上还是镇国公府世子的时候,那风采可是连如今的世子爷都比不上的。” “可不是嘛,那时候,如今的肖大世子可是个永远跟在兄长脚后跟的小跟班呢。” “一说到当今皇上,老奴曾有幸见过一次呢,那容颜、那气度真是非凡啊,难怪人家说书先生都说皇帝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投胎的呢。” “可不是嘛,先皇后在闺中之时可是长安城的第一美人,比如今的宝珍郡主还要美上几分呢。肖家可是个历代出美人的家族。” “可惜啊,就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进宫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男人啊,都是这样的,没得到手之前啊,甜言蜜语,耍手段,得到之后,没几年就厌了。先皇后那般的人物,竟然被逼到将堂堂的嫡出皇子假作侄子才能养活。” “就是,就是。女人呐,找男人就要找个心思忠厚的,才好。里头那个,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容貌没容貌,要钱财没钱财,怎么当初就敢这样子做呢。” “还能怎么样,被荣华富贵蒙了心了呗。”要是李静姝在外头,肯定可以见到那仆妇轻蔑的眼神。 门口两人越说越唏嘘,听着外人的叹息声,不知怎么的,李静姝只觉鼻头一热,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可倔强的李精梳死命的控制住,坚决不让眼泪掉下来。 墙上一尺见方的窗户,阳光透了进来,照在李静姝身上,满是孤寂、凄凉。 第14章 自古看热闹的人总是比清净自守的人少,沈芸这话虽然有长舌的嫌疑,可奈何所有人都被她的话给弄得竖起了耳朵,纪澄倒是不好不回答了。 真实原因纪澄其实也不知道,不过沈彻给出来的借口她也可以顺手一用。 纪澄理了理鬓发道:“我也为这事纳闷呢,只是二郎说那床太闷了,他不习惯,睡不好乃是养身大忌,所以才紧着换了床。” “怎么就闷了呀?我们也是看过你们新房那张床的,都是镂空雕花,整块板子的紫檀,你家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雕好,多可惜呀。”沈芸叹道。 纪澄正要开口,本想把自己再往贤妻二字上拔高一下,她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夫为天嘛,结果老太太却先开口了。 “哎,阿彻就是这个毛病。打小儿就不爱在上了架子的床上睡觉,就连小时候把他抱到我屋里的碧纱橱里睡,他就闷得直闹,跑到园子里的石桌上一趟,诶,就什么毛病都好了。只可惜一群小丫头找了他半晌的,还挨了板子。”老太太笑道。 有老太太解围,纪澄借的这不怎么令人置信的借口也就算是过了。 到晚上,沈彻到老太太屋里问安,老太太这才拉了他一边去说话,但是并不避着纪澄。 “你说说,搬床是怎么回事?今儿早晨我就想问你了,就你跑得快。这新媳妇才刚进门,你就欺负人啊?还不快跟你媳妇道歉。”老太太指责沈彻道。 陪嫁的家具都是新媳妇的脸面,尤其是新床,更是重中之重,沈彻成亲第二日就把新床给换了,在外人看来这无疑就是对新媳妇极不满意的意思,且再联想到纪澄的出身,多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是沈彻瞧不上纪澄。 其实纪澄自己倒是毫不觉得委屈,沈彻的种种显然不是故意打她的脸,只是因出莫名。 这会儿老太太当着她的面指责沈彻,就已经是给足了纪澄面子,纪澄立即领情地站起身来,“老祖宗,二郎并没有……” 老太太挥手打断纪澄的话,“你呀,性子可不能太好了,我还指望着你替我管住这猴儿哩。” 猴儿两个字用到沈彻身上,纪澄觉得莫名有些喜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老祖宗,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还这样叫我,你看阿澄都笑话我了。”沈彻顺嘴就开始撒娇。 老太太笑道:“你再这样三不挂五的,我还叫你猴儿,由着你媳妇笑话你。” 插科打诨之后,老太太也不再提换床的事儿。其实若真是替纪澄委屈,就该叫人把床搬回去,但到底是疼爱自己孙子,沈彻不喜欢的事情,老太太也就宠着。当着纪澄的面叫沈彻道歉,也就算是调和一下小夫妻两人之间的矛盾。 等沈彻他们出了门,曹嬷嬷伺候着老太太歇着,轻轻替她散了发,拿着宽齿梳子替她一下一下地刮着头皮,“小姐,我看你这真是,阿彻没成亲吧你也操心,这成了亲吧你也操心。二少奶奶的性子好,我看她今日的模样,也不像是同阿彻在置气,你又何必……” 老太太知道的可远比曹嬷嬷多去了,就连纪澄扇沈彻的那一巴掌她也从安和那里知道了。不过她们都不知道的是,那可不是纪澄第一次扇沈彻耳光,第一次的时候她还把沈彻最珍爱的茶具给摔了好几套哩。 “澄丫头是外圆内方的人,你瞧着她性子好,其实主意拿得比谁都定。不过她性子的确不失大气,她不和阿彻置气那是她忍让,可阿彻这次行事也太鲁莽了些,哎,我就担心他们不能夫妻和顺。”老太太道。 “这怎么可能?不是阿彻亲口跟你提的要娶澄丫头的么?”曹嬷嬷下意识里这夫妻不和一定是沈彻不满,哪里轮得到纪澄挑三拣四。 老太太不说话了。纪澄当初在沈家住着时,就没表示过要嫁沈彻的意思,那几次说亲她都是满口答应的,后头出的变故也不在她身上。如今老太太想起来,总觉得是沈彻在里头做了手脚。 再到后来,沈彻突然提起要给纪澄说亲,说的还是那什么刘家,纪澄也是缄口不言地应下,老太太当时就看出了这二人的不对劲,或者说她是看出了沈彻的不对劲。果不其然,后来刘家的事不了了之。 当时安和来和她说,沈彻想娶纪澄的时候,纪澄才刚刚回晋北守孝,老太太和安和自然不同意,倒不是纪澄不行,只是再拖三年沈彻的年纪可就太大了。 所幸后来沈彻再也没提过这桩亲事,但也不应其他亲事。待沈御去了西域,沈彻也难得在家,即使老太太和安和公主急得跳脚也是无可奈何,但又不敢背着沈彻给他定亲,否则指不定他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纪澄的孝期还没过,这才刚要结束,沈彻就算着日子回了府,到芮英堂同老太太亲口提了娶纪澄的事儿。 老太太当时还纳闷儿,这都近三年没提及的人和事了,她还只当沈彻是过了新鲜劲儿了,结果他却一直记在心头的。 老太太良久才回了曹嬷嬷一句,“这年轻人啊,老以为自己一辈子有花不完的时间可以闹别扭,都不珍惜眼前时光。我能看着他们少走点儿弯路就少走点儿弯路啊。” 曹嬷嬷是心傻福大的,可没有老太太这么多心思,“你老人家放心吧,前儿卢家的不是回来说了吗,恩爱着呢。” 这恩爱自然就是那米浆鸡血帕子的功劳。 “你就等着抱孙子吧。我看澄丫头那身段儿就是个宜生的,她的胃口也好,土地肯定肥沃着呢。”曹嬷嬷一个劲儿地开慰老太太。 纪澄的确是宜生的身段,腰细如柳,就衬托得臀翘而丰了,这就是宜男相。只是曹嬷嬷不提还好,一提老太太就想起以前沈彻说的纪澄身子落了毛病不宜生的事了,后来虽说只要吃两年药就好了,可到底是个隐患,少不得还得过问。 在老太太操心纪澄能不能怀上的时候,纪澄其实也有点儿替自己操心了,因为今晚又是她孤枕难眠。 纪澄向来是难眠,并不是因为孤枕,可是沈彻的毫无动静无疑又让她难上加难的难眠。 今晚本来气氛挺好的,纪澄和沈彻回到九里院时,沈彻还“邀请”了她到顶院去看账本。 一如三年前一般的相处。 唯一的不同是沈彻煮茶时用了一套新茶具。纪澄记得沈彻说过茶具旧的更润泽,被茶水长期浸润之后就有了灵性。所以等闲情况下沈彻用的都是老茶具。 不过今晚的茶具是沈彻自己烧制的,据说是为了纪念新婚。青釉瓷浮着山茶花纹路,质朴里有种典雅的隽永,那山茶花画得野趣盎然,没有圈养的做作,不是一般的瓷工能绘制的。 纪澄心想沈彻倒是挺悠闲的,她原本以为他在西北忙得脚不沾地儿呢,没想到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有些事只要你想做,总是能挤出空闲的。”沈彻就着新杯啜了口清茶,“可惜今年清明已过,等明年咱们可再去采茶,喝了这么多年的茶,还是阿澄的玉手摘的最香。清香怡远。” 这恭维虽然露骨,可是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纪澄也免不了俗。 饮完开场茶之后,纪澄就该干活儿了,她这才在沈彻的指引下留意到那堆积了整整一面墙的箱子,“这么多?!” 沈彻回道:“下面的屋子里还有,我见这里堆不下,就没拿上来,你看完这些,我再去拿。” 哪怕勤劳如纪澄也有些手指抽筋了,“即便是我三年没看,光是西域的账目也不该有这么多账本吧?” “那是以前。咱们现在是夫妻,夫妻一心,这里是我所有来往生意这一年的账本。前头的几年的也都运过来了,以备你查用。”沈彻道。 纪澄无语地看着沈彻,她忽然有些明白沈彻为何要娶自己为妻了,甚至也能理解为何自己要杀他他还愿意娶自己。 因为对敌人的折磨实在莫过于把她累死了。 纪澄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过这么好的点子? 以前顶院那种橙黄的烛火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亮如白昼的夜明珠,纪澄有些遗憾,总觉得少了些意境。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已是世间罕见的宝物,可只适合用在宏大的宫殿里,却不适合这青木蒲草铺就的出世顶院。 沈彻就像修了读心术一般开口道:“烛火看账本伤眼,用夜明珠稍好,只是也不宜久看。这些账目你也不用着急看完,慢慢熟悉就是。” 看账本可比看沈彻那张脸舒服多了,至少账本上的东西在纪澄眼里是明明白白的,一丝一毫也瞒不住她,内里的伎俩假账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卸妆之后女人的脸,斑斑可见。 纪澄拨拉着手里的白玉算盘时,沈彻却头枕着蒲团开始睡觉了。 纪澄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当她脖子开始发酸,抬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沈彻时,心里就开始不平衡了。她将手指下的白玉珠子重重地拨了拨,算盘珠子撞击在算盘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沈彻的反应不过是动了动睫毛。 纪澄的小孩心性上来,双手覆在算盘上,又是一通胡乱地拨动,沈彻这才睁开眼睛来,往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转头对纪澄道:“也不早了,你下去睡吧。” 纪澄眨眼睛的功夫,沈彻站起身又补了一句,“还是我送你下去吧。” 真的就只是送纪澄下去而已,夫妻俩一同进的正门,然后沈彻就从密道上去了。 纪澄原本以为沈彻后面补的那一句是另外的含义呢,她本着装傻能生儿子的原则并没有戳破,连嘲笑都没敢挂在嘴角,结果沈彻就那么走了。 第182章口难开 纪澄如果不傻的话,就应该看出沈彻的打算了,显然沈二公子是没有主动洞房的念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洞房那天输了被打击了自尊心。 纪澄咬了咬嘴唇,沈彻简直混蛋至极。她使力地捶了捶床褥,发狠地想既然沈彻都不担心嫡子的事儿,她为何要操心? 可事实是,一直没有怀上的话,大家不由自主地都只会怀疑女人。 比如第二天早晨纪澄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就问起了她身子,“上回你救了弘哥儿之后落下的毛病如今可大好了?” 纪澄道:“一直吃着药的,大夫说是没有大碍了,如今就吃些人参养荣丸。” 老太太点点头,“如今林太医每月都来给我把脉,到时候请他也顺便给你把一把,这女人啊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等老的时候病痛多才知道后悔。” 纪澄乖顺地点点头,知道老太太这是着急抱孙子又不好直说,她都恨不能林太医今儿就来给她把脉,好还她清白,不是她无能,而是沈彻不作为好么? 正说着话,二夫人黄氏便走了进来,这两年她有些发福,大早晨的才进门就开始抹汗。 “哎,这天气,大清早的就开始热了。”黄夫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老太太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老太太是个宽松的人,三个儿媳妇都不用早起来问安,毕竟都是婆婆辈的人了,所以黄氏一般是在忠毅伯府那边处理好了一日的事务,半晌午得空时才过来陪老太太坐坐。 黄氏道:“好容易盼着阿彻娶了媳妇,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我把这些年府里的账本和对牌都带过来了,也好让阿彻媳妇早日上手。” 大房和二房虽然早就分了家,但安和公主不是个管家的人,老太太又没有多余的精力,所以一直都是黄夫人兼管着府里的收支,而老太太身边的曹嬷嬷则管着家下的仆妇。 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这些年也实在辛苦你了,澄丫头既然进了门,自然应该替长辈的分忧。” 两房账目的交接非常迅速,黄夫人管着大房的收支这么多年,基本没什么猫腻,她也不屑于这些,她丈夫和儿子都十分争气,哪里用得着在大房这边刮油。 只纪兰知道后心里嘀咕,她这二嫂就是惯会做样子。纪澄年纪轻轻,又从没管过家,骤然接手大房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出多少纰漏呢,那会儿自然就又能体现黄氏管家时的贤惠了。 纪澄可没有纪兰那样的小心眼,虽然接了对牌,口里直道还得多请教黄氏。黄氏既然交接完毕了,曹嬷嬷那边也不敢恋栈权势,将府里的人口簿子也一块儿给纪澄送了去。 这样一来,纪澄这几日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满府的仆从都得认一遍,好在她住过一年多对这些人大致有个印象,可他们后面错综复杂的背景却还得一一厘清。 如此就罢了,但管家真是个琐碎的活儿,每日一大早负责各项事务的管家婆子就要来拿对牌、支银子,因着不了解纪澄管家的脾气,所以事无巨细,下头人都一一来报,弄得纪澄有三张嘴都说不过来了。 第16章 沈彻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纪家为了卖女儿,可真是不遗余力了。沈彻想到这儿,却忽然一愣,方璇最后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以至于他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他对纪家一直是蔑视的,而在纪澄跟前他也从没掩饰过这一点。 沈彻心想,方璇真是太高看他了,他当初敬着她,一来是真心喜欢,二来多少是怜惜她身世坎坷,被迫在青楼求生存,却出淤泥而不染,为了保住清白,付出过巨大的心血。 而对纪澄呢?沈彻拧眉反思,他从一开始就没瞧得起过她的出身,也没瞧得起过她的行径,圆滑、狡诈、虚情假意、屈膝谄媚、心狠手辣,。为了利益家国尽可背弃。所以他恣意压榨、攫取,也难怪纪澄那么恨他了。若是换做有人如此对他,沈彻想他肯定早就揭竿起义了。 想他经营靖世军这许多年,深谙如何驾驭属下,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手段,但到了纪澄这里却全变了,毫无章法。他一方面看不惯纪澄的行径,可另一方面却不可自拔地受她吸引,连沈彻自己也弄不明白,他是怎么了,怎么就陷得这样深了。 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就喜欢上了自己瞧不上的人呢? 只是为了身体的吸引么?可沈彻明明感觉到,屋子里那盏等待他回去的灯,叫他是那样的留恋,毫无其他杂质,只是就想看到她,看到她的身影印在烛光里,就叫人心安,叫人觉得有能力去应付这世间任何的艰难。 这两日纪澄告假,顶院里冷冷清清,沈彻甚至不愿踏足,可在已往,在纪澄之前,这里却是他最喜独憩的地方。 沈彻叹息一声,仰头倒下,他虽然理不清楚感情这团乱麻,但并不会妨碍他处理这件事。其实一早沈彻就已经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可他必须要让纪澄先退一步。 说是赌气也好,说是下不了台阶也好,可是这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事情,沈彻绝不愿意当那个被压倒的人,他如今已经习惯去掌控一切了。 眼皮渐渐合拢,而那张写着纪澄生辰八字的庚帖还孤零零地躺在小几上,无处可安放。 夜已经深沉,夏日凉风入屋,吹得几上被玉貔貅压着的庚帖簌簌作响,那庚帖仿佛被吹得立了起来,在摇曳的烛火里摇了摇,再摇了摇,满满地扭出一段儿女子修长笔直的腿来,雪白而毫无遮挡之物,然后一段青烟飘出,凝成了一具纤细而柔软的身子,青烟飘成的丝薄中衣只胡乱地裹在她身上,堪堪遮住腿根,叫人的眼睛恨不能长出丝来,钻到那地下看清楚。 如丝似瀑的黑色长发蜿蜒而下,抬眼看去,只见着那秀发堆捧中雪白绝艳的脸来,唇角微微上翘,像上弦月般照亮了整个夜空。 沈彻不自觉地坐直身子,伸手去拉纪澄,他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笑得这样甜美和真情实意。 “你终于想明白了?”沈彻抓住纪澄的手,就想将她拉入怀里。 可是沈彻的手在碰到纪澄的手时却毫无阻力地穿了过去,就像从轻烟里穿过去一般,而纪澄的人影却已经飘到了对面的拔步床上。 第166章荷露意 那张雕刻镂空葡萄纹的木床十分阔大,每一个面板都是整块紫檀雕刻,光是要集齐做床的木头怕也需要好些年头。那雕工没有五年、八年,绝对雕不出如此精美而逼真的纹样。 这样精致典丽的床,一般都是大富之家为自家姑娘从小攒的嫁妆,一张床就需耗费十几年的功夫。 以纪家的财力物力,纪澄的确可以有这样的陪嫁床。 沈彻周遭的景物渐渐变化,那天花、地板、屏风全不是沈府的样子,陌生而诡异,他甚至能穿过重重屋脊,看到那正门上写的“刘府”二字。 只胡乱裹着白纱中衣的纪澄就那么惬意地躺在那床上,只听得“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穿着一袭玄青宝瓶纹的绸袍,那模样沈彻却是认识的,不是那喜好龙阳的刘俊又是谁? 沈彻迈步就想往前走,纪澄穿成那样躺在刘俊面前成何体统?可他的心里却有另一股意识,那意识在说,纪澄和刘俊是夫妻。 可沈彻的怒气还是压不下去,哪怕是夫妻也该正正经经的,如此妖姬模样,这是做给谁看?沈彻跨步就往前走,可眼前的人和物明明那样清晰,却又仿佛是云层的另一侧一般,他不管怎么走,就是走不到纪澄的身边。 他走,纪澄躺着的床就随之往后退走,他跑,那床就随之往后疾驰,永远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跑得精疲力竭的沈彻,眼里冒着熊熊怒火地看向那正在朝纪澄走近的刘俊,恨不能戳瞎他的双眼,再一脚踢断他的腿,可惜刘俊可不知道有沈彻的存在,他走到床畔将纪澄往怀里一捞,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刚沐浴过?好香。” 刘俊探头在纪澄的脖子处深深嗅了几口,手已经不规矩地从她胸口的衣襟探入,沈彻是怒不可耐,正要运力,却见那门被莽撞地推开,“咚咚咚”跑进来一个小丫头,“爹爹,娘亲。” 纪澄慌忙地推开刘俊,拉了被子盖住自己。 刘俊无奈地翻身下床,虎着脸对小丫头道:“丫丫,你进门怎么不敲门?爹爹是怎么教你的?” 丫丫委屈地嘟嘟嘴,又跑回门边做样子的敲了敲门。 纪澄忍不住笑起来,逗弄了一会儿小丫头,这才让奶娘把她抱下去。 沈彻愣愣地看着那小丫头,心里的惊涛骇浪简直欲将人淹灭,纪澄居然和刘俊生了孩子?! 那小丫头被奶娘一抱下去,刘俊色、心不死,就有开始动手动脚,脑袋直往纪澄的胸口探。 纪澄嬉笑着四处躲闪,捂着胸不叫他得逞,抱怨道:“别闹了,我本来就不喂奶的,现在生了琰哥儿都三个月了,却还不绝。” 沈彻看了额角青筋直鼓,大概任何男人头上绿云罩顶的时候,都是他这般愤怒。这种愤怒毁天灭地,尽然让沈彻一脚跨过了界限,近到了纪澄的身边。 沈彻二话不说,伸手一抓就将纪澄从床上拉了起来,顺手挥了刘俊一掌,让他往后飞撞到了门上,口吐鲜血。 纪澄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吼道:“沈彻,你凭什么?”纪澄奋力地想掰开沈彻的手。 “你说我凭什么?!”沈彻反问,“我让你嫁给刘俊,是让你来跟他……这样的吗?”沈彻说不出那词来,只觉哪怕不过是说说,都能叫他心焚欲裂。 纪澄这会儿倒是不挣扎了,反而勾唇一笑,“我既然嫁给他了,为何不能和他敦伦?哪家的夫妻不恩爱的?” “你就不嫌弃他有龙阳之癖?”沈彻指着刘俊那窝囊废道。 纪澄笑道:“我不嫌弃。他是我夫君,敬我爱我,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呢。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么?你不就是觉得我和相公成亲后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你还可以继续蹂躏我么?” 沈彻还纠结在“蹂躏”二字的字眼上,却听纪澄又继续笑道:“可是,我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是我夫君,我就愿意和他过一辈子。他不就是喜欢男人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有人喜欢猫,有人喜欢狗一样,我与他才是真正的夫妻,我会陪着他一辈子,跟他生儿育女,只要我敬他爱他,他迟早会被我打动的。你瞧,我们现在不就很快活么?” 沈彻忽地恍然大悟,他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精妙,可纪澄这样的人儿,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哪怕刘俊再好龙阳,可谁又能保证他一辈子就只喜欢男人呢? “跟我走。”沈彻听不得纪澄叫刘俊夫君,“他不是你夫君,他也休想是你夫君。” 纪澄被沈彻拉得一个踉跄,却一路回头看着躺倒在门边的刘俊流泪,“夫君,夫君,阿澄婚前虽然不贞,可既然嫁给了你就绝不会让你刘家丢人。” 沈彻闻言正觉不祥,刚回头就见纪澄那空着的一只手从发髻上抓下金钗,毫不留情地就插入了她自己的喉咙。 鲜血像箭一般射了出来,喷了沈彻满脸,眼前全是血红。 “阿澄!”沈彻大叫出声,伸手去捂纪澄的伤口,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 纪澄临死前道:“我就算是死也再不受你欺辱。”她的眼睛至死也没闭上,侧着头努力地看向奄奄一息的刘俊。 血越流越多,渐渐流成海洋,漫山遍野全被血河淹没。 沈彻再受不住这种血色,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片刻后才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 幸好,四周没有鲜血。 也幸好此处不是刘府。 沈彻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即使是在夏夜里,依旧觉得体寒。 侧眼看去,小几上纪澄的庚帖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彻将那庚帖从玉貔貅的底下取出,抬手揭开烛火上的灯罩,拿着那庚帖放到火上,看着它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至此,沈彻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纪澄大概是绝不会向他低头了,而让纪澄嫁给刘俊那个“龙、阳君”的主意简直奇臭无比,现在想起来这个报复倒不像是惩罚纪澄了,而是惩罚他自己。 梦虽是假,可那情境却是逼真无比,沈彻的耳朵里现在还在回响纪澄嘴里的“夫君”二字,无比刺耳,即使他们做不成真夫妻,可光是听纪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就已经叫沈彻明白他无法接受了。再且,沈彻还想起了一桩事儿,以纪澄的性子,哪能那么容易认命,刘俊哪怕一辈子只爱男人,只怕她也能想法子弄出精、水儿来怀孕生子,以巩固她的地位。 梦里头那个粉妆玉琢,看起来七分像纪澄的小丫头,直令沈彻皱眉,恨不能从没见过。 天还未明,沈彻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了良久,手肘撑在屈起的左腿上,以食指和中指撑着低垂的额头,梦里纪澄宁为玉碎,而梦外纪澄显然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哪怕他以凌子云为要挟,纪澄也顶多就是默然,却绝不肯再让他亲近半分,沈彻心想也难怪他会做这样的梦了。 以前他觉得他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和纪澄耗着,等她妥协,可如今急不可耐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沈彻是个通透人,既然挣扎无效,也就无需挣扎了,昔日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他难道还忍不下一个想杀他的纪澄? 忍不下,也得忍。有道是,等握在手里之后,还不是随他捏圆捏扁,如此一想,倒能自我解嘲三分。 却说沈彻一夜之间因梦解怀,纪澄却是噩梦连连,她昨夜里梦见她与刘俊拜堂成亲,生儿育女,本是合家欢悦,却见沈彻突然凶神恶煞地杀将出来,将她抓住就往外拖。刘俊追将出去,沈彻回过头一把扔掉她朝刘俊道:“不过是个睡过的女人,谁人稀罕?!” 纪澄跌倒在地上,她的婆母、妯娌全用过口吐唾沫,吓得纪澄猛然惊醒,再难以入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类似的梦了。 纪澄闭着眼睛靠在床头,算着那庚帖前两日就该到了,可现在都还没听到她大嫂过来报信儿,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她爹爹当初离开得也匆忙,这些时日都无信件过来,叫纪澄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惦念。 天将明时,纪澄的眼皮忽然跳了起来,想起俗话里云,眼皮跳,灾来到,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阴翳闭闷之感。 所以一大清早的纪澄洗漱过后就直接去了园子里散步,她抚着胸口,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西湖畔的莲池里白荷正开得欢快,只是过不得几日,秋雨一打,就只能残叶听雨了。纪澄胸闷头晕,伸手将岸边最近的一支荷叶捉来,那荷叶上有朝露如珠,她也顾不上许多,在池畔撒裙坐下,双脚晃悠在池子里,将那荷叶微微卷曲送到嘴边,将那朝露如饥似渴地饮了。 沈彻见着纪澄的时候,她正拿脚去够不远处的一株立荷,身上月白泛银光的叠纱裙不甚整齐地铺散在地上,远远地看去,你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浑然一幅完美的画卷。 纪澄饮那荷露的样子,忽然就让沈彻想起了去年九月里宿醉后的纪澄渴饮竹露的模样,这时同那时一般,他心里所想皆是去将她唇舌里的露珠都卷到自己嘴里,去浇灭那灼热的渴望。 “阿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