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林河躺在病床上,将左手举得高高的。在他无名指的尾端上,有着清晰的印记,是常年戴戒指留下来的。 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最新八卦杂志周刊,封面的大幅照片是林河四年前的影视旧照。标题起得哗众取宠:过气影星林河遭遇车祸,疑似毁容。——细数那些年嫁入豪门的男明星们,豪门梦破碎,他该何去何从? 护士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看了眼杂志,轻声说道,“林先生,您该吃药了。两个小时后,我带您去做检查。” 林河在对方的帮扶下坐直身子,眼神中透着迷茫,“我以前真的是个演员吗?我通通不记得了。” 护士细心的配好药,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是啊。您年轻时候演过好几部电影。后来跟郑先生宣布离婚后,就渐渐淡出了娱乐圈。您的签名海报现在还贴在我家里,我可是您的超级粉丝!” 林河抿起嘴角,腼腆的笑了。他很真诚的望向护士,“谢谢你的喜欢。” 护士被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钉在原地,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时隔四年,男神依旧是男神,魅力不减当年。有黑粉说林河是过气影星,被豪门郑家扫地出门后,被迫息影的。但她知道事实不是这样,林河明明是在事业巅峰期离开娱乐圈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离开,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忘掉了一切。 林河乖乖吃过药,问护士,“我……家人联系到了吗?” 护士为难的摇摇头,“目前为止,联系不到您在国外的家人。国内的话,我们帮您联系了您的前夫郑先生。” 林河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 护士帮他拍打后背,抽纸巾擦拭水渍。 他边道谢,边接过纸巾,“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自己来就好。我前夫,也就是郑先生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虽说这个社会是允许同性恋结婚的,但是失忆后多出一个丈夫,还是前夫。令林河一时间难以接受。 护士道,“当时是郑先生的助理接的电话,他说郑先生不管你的事情。你们已经离婚了。” 林河低下头,掩饰眼底飞快略过的失望之色。 护士又道,“但是助理留下了郑先生的私人号码,让您亲自打过去。” 这个助理说话不是自相矛盾吗?嘴上说不管,那留私人电话做什么? 林河郁闷的撇撇嘴。 护士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便利贴,“号码在这里。医院方面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您的情况急需家人在身边,有助于您尽快恢复记忆。” 那张彩色图案的便利贴在桌子上贴了整整三天。在失忆后的林河眼里,郑坤只是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是离婚四年的前夫,林河不确定该不该联系他。直到第四天的傍晚,科室催促他补交医药费和床位费。 林河知道,他必须要联系郑坤了。他是从机场前往市区的路上出的车祸。出租车追尾,司机没有大碍,反倒是坐在副驾驶的他把脑袋给碰坏了。他的钱包里有很多银/行/卡,可是他不记得密码。重新找回密码需要程序和身份证明,偏偏他的护照还在车祸中丢失了。 林河揭掉便利贴,踟蹰着走到窗台前。落日的余晖播撒下来,照得整个病房明晃晃的,仿佛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 林河笨拙的打开手机界面,一下一下捣出郑坤的号码。电话很快拨通了,从听筒里传出长长的嘀声。 林河的心情因而变得忐忑,很怕没人接,又怕接通了彼此陌生。 嘀声响到第三声,在林河内心挣扎着,几乎要挂断的时候,从听筒里传出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 “喂。” 林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故作熟稔道,“郑先生,你好。我是林河。我脑子撞坏掉啦,什么都忘了!所以希望你能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办理护照和身份证明。我现在需要钱交医药费。” 这番话已经在林河脑子里过了几十遍,他憋着一口气说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林河接着叫道,“郑先生?你在听吗?” “嗯。在听。我会帮你办妥。还有别的事情吗?” 对方的语气似乎不太友好,让林河感到很尴尬,他只好干巴巴的笑道,“没有了。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说完,郑坤便快速切断了电话。 林河觉得自己这个前夫的脾气非常差,但毕竟是前夫。人家都答应帮忙了,他也不好再吐槽什么。 第二天早上,有专业人员上门来帮林河办理护照和各种银/行/卡的身份绑定。护士顺便告诉他,医药费有人支付过了,让他安心养病。 等病房里只剩下林河,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八卦杂志。杂志上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开始相信杂志上写的内容是真的。他应该就是被郑家扫地出门了。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情,他主动打电话联系郑坤,满心以为郑坤会来医院看望他。 谁知道人家根本懒得理会他这个前任。可笑的是,他还在电话里说什么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从郑坤的态度上来看,往日能有什么情分?哦。至少愿意给他钱治病。 林河卷起杂志,以标准的抛物线姿势将它投掷进垃圾桶里。心想算了,反正都忘记了,懒得纠结那么多。 晚上的药物含有助眠功效。林河吃过后,没多久便睡着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轻轻的鼾声此起彼伏。 林河睡得很熟,睡梦里好像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颊。那是一双长着细茧的大手,掌心和指肚粗粝,不断在他的眉心、唇上刮蹭,痒痒的感觉。林河忍不住伸手挥开作恶的大手,却很快被湿湿滑滑的东西噙住嘴唇。 林河粗粗的喘气,呼哧呼哧—— 快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了,混蛋! “为什么要回来?”郑坤停下亲吻和掠夺,端坐在病床前,眸光深沉如寒潭。他静静的注视着林河的睡颜。 他不懂林河为什么要回来。林河花了那么多功夫,费了那么大力气,恨不能拿死来威胁他,才换来的自由。曾经那样迫不及待的逃离他,狠狠的糟践他的真心。如今却把爱恨都忘得一干二净。 林河整个晚上都在做一场旖旎无比的春/梦。 临近清晨,他从喉间发出似痛苦又似舒爽的低吟。而后他大汗淋漓的醒过来,病号服早已被汗水湿透。身下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禁恍惚。 这是正常男人都会有的生理反应,倒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林河住的是独立单间,他爬起来换掉内裤。病房里洗衣服不方便,就干脆卷起来扔进垃圾篓中。 做完后,他重新躺回病床上,头枕双臂,望着天花板。昨晚睡前还说不纠结过去,今早醒来又忍不住纠结起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给郑坤打了第二通电话。 男人的声音仍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有事?” “我想见你一面,你有时间吗?” “晚上七点。我去医院找你。” 林河这次学聪明了,郑坤的话音刚刚落下,他就啪一下挂断了电话。小小的报复了上次被挂电话的耻辱。 第二节 晚上七点,郑坤准时来到医院。他穿着铁灰色的暗条纹西装,系配色的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齐齐梳向后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眼窝略深,有欧美混血的味道,眼神愈发显得深邃动人。 见面前,林河特意在网上搜索过郑坤的照片。可是这个男人低调得不可思议,网上竟然没有他清晰的正面照。 林河这时看清男人英俊的相貌,得体从容的举止,顿时放下心来。其实他挺怕自己的前夫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大叔。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而郑坤比他年长十几岁。快四十岁的大老板,身材走形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还好郑坤没走形,相反,保养的极好。单看长相和气势,甚至可以和好莱坞巨星相媲美。 林河对自己曾经的眼光表示很满意。他腼腆的露齿一笑,向郑坤打招呼,“郑先生,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我。” “嗯。” 郑坤不轻不重的回应,抱着捧花走到病床边。看望病人自然不能空手而来,送花算是比较大众化的一种。 林河却揉揉鼻子道,“你送花给我吗?我花粉过敏。” 住院这几日,也有粉丝跑来看望林河,送了不少礼物给他,有来信、小手办、鲜花,大多是通过护士转交的。但林河闻到花粉味儿会不停打喷嚏,他撸起袖子给郑坤看遍布红疹和抓痕的手腕。 郑坤眉毛微动,继而面不改色的将捧花插/入花瓶中,摆好。 林河伸长脖子,瞄过去一眼,是一束白玫瑰。眼前娇艳纯白的花朵让他莫名想起了蚊子血和朱砂痣的说法。最早应该是出自在张爱玲的经典中短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人这一生,但凡失去的、未得到的,总是最难以忘怀的。 林河尚在发怔,猜测今天这束白玫瑰背后的含义。郑坤已逼近眼前,捏起他的手腕左右查看起来。 “你对花粉不过敏。”郑坤笃定的说道,“你这两天都吃什么了?身上也长了吗?” 他说着,伸手要解开林河的病号服。 林河躲避不及,听见“刺啦”的布帛碎裂声,胸前已是白花花一片。他皮肤偏白,嫩红的两点在空气中颤抖着。 郑坤表现得又淡定又专业,拉过林河继续检查,重点查了他腋下、腰窝、腹股沟等几处,见这些地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没看医生?”郑坤问。 “看过医生了。我开始以为是花粉过敏。当天擦过药就好了。可是第二天又长出来好多,还在做检查,等化验结果。” 林河郁闷地扯过被子,把自己包好,看向郑坤的眼神充满了排斥。 郑坤察觉到他的防备,有些无奈的从胸前取下签字笔,“我给你写一下吧。你以后在饮食上多注意。” 郑坤伏在桌子前,写了满满一张a4纸的日常注意事项。写完后,拿钢笔压在那里,吩咐道,“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忌口,配合外擦和内服的药使用,很快就会好了。还有,不要用指甲挠,留疤了不好看。” 林河别开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郑坤又道,“你找我来,想谈什么?” 从郑坤撕碎他衣服的那一刻起,林河就什么也不想谈了。但想到自己的实际情况,只能暂时屈服道,“我想联系我在国外的家人。但是找不到联系方式,” 郑坤的脸色瞬间变得沉重,眉头紧蹙,思索了好一会儿,“你只有母亲还在世。目前住在郊区的高级疗养院。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可我在网上的百科不是这样写的,上面写着我父母定居国外。”林河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虽然他记不得父母的模样,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那我爸呢?我难道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叔伯亲戚?”再怎么样不沾亲的亲人,也总比前夫靠谱吧。 郑坤摇头,“没有。你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不相信!” 郑坤打开笔盖,在纸上多写了一行字,“这是你母亲所在疗养院的地址,如果你想去看望她的话。至于你在百科上的家庭资料,有一半是造假。为了不影响你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公关团队刻意抹去了你父母的信息。” 林河这下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怪不得他车祸住院后,没有亲人和朋友来看望他。他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来平复心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多跟郑坤了解一些过去。 郑坤的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喂。宝宝,怎么了?”郑坤接通电话,起身走到窗口处。 “哦。我给忙忘了。我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半个小时内到家。” “好的,再见。” …… 林河竖起耳朵,想从郑坤的话中听出蛛丝马迹。因为郑坤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跟刚才完全是判若两人。 等郑坤回过头,林河赶紧缩回耳朵,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家里有事,要回去了。你以后不管有什么麻烦,都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他会帮你办妥。”郑坤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西装,边穿边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见面是最好的。” 林河挑眉,语气沉闷的唔了一声。他猜测是郑坤的新伴侣在查岗?所以郑坤不方便跟他联系? 他也蛮尴尬的,坚持下床送郑坤下楼,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有新的伴侣了。也对啊。我们离婚四年了,这很正常。总之,谢谢你的帮忙。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困扰的,你可以放心。” 郑坤没承认,也没否认,点点头算作回应。 两个人并排走到楼下的花园里,林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张嘴问道,“你知道金宇蓝苑108号在哪里吗?那是什么地方?之前的司机师傅告诉我,我下飞机后,乘坐他的出租车,目的地是那里。” 郑坤顿住脚步,回头盯住林河的脸,目光逼仄。 林河不解,“怎么了?你不知道就算了。等我出院后,我自己去找。” “那是我家。” “你……家?”林河仿佛触电一般,四肢麻木,浑然无觉。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完了! 因为车祸的出租车司机告诉他,他在车上聊天时说,要去找自己的爱人。然而目的地是郑坤的家。 夜色沉沦下,林河望着郑坤绝尘而去的车尾,丧气的垂下脑袋。 他俨然把自己脑补成了被抛弃的可怜虫,被甩掉四年,还是对前夫痴情不悔,在得到前夫即将订婚的消息后,火急火燎的赶回来,结果半路上出了车祸。 我好可怜啊,林河忍不住心疼自己。 他回到病房里,脑子里始终晃动着郑坤英俊的面孔。这么优秀的男人,即使对自己这么冷漠,也还是念念不忘的跑回来。 第三节 按照郑坤所写的注意事项,林河的过敏症状很快痊愈了。住院期间,肇事司机和出租车司机过来了一趟,约谈赔偿事宜。肇事司机是个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中年妇女。女司机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请求林河能不能延期赔款。 林河在交警同志那里了解到车祸是一起意外。女司机是为了躲避闯红灯的路人,不慎发生了事故。路人早跑了,事故责任由女司机一人承担。出租车司机对同行惺惺相惜,表示自己的车有保险,不用赔偿。 林河没有大碍,住院一周的花费也就一万多块钱。他没让女司机赔偿,说自己不差那点儿钱。 他的银/行/卡重新启用,上面有一笔不菲的存款。到出院那天,他给郑坤发了短信息:你银行账号多少?我把医药费还给你。 短信发过去大概有十几分钟,郑坤回复过来一串纯数字。 林河本来想着郑坤那么有钱,肯定不会要他还钱。然后他就可以拿这个当借口,请郑坤出来吃顿饭,顺便多了解了解自己的过去。 谁知道郑坤不按常理出牌。林河无语的转了一万多块钱给郑坤,连带后面的零头八毛都转了。 他回复郑坤:转过了。 郑坤回复他:哦。 林河负气的把手机扔在被子上,腹诽道:渣男啊!对待前任这么冷漠!我至少跟你结婚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还有脸送白玫瑰。难道我真的变成了沾在衣服上的饭黏子? 林河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冲上去犯贱,做人要有尊严。既然郑坤对他冷漠,他就要学会无情。 嗯。忘掉渣男,重新开始! 出院后的林河,决定在市区买一套小公寓居住。他打算复出拍戏,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 在这之前,林河先去疗养院看望了他的母亲。他想接老人家回市区一起住。可是他母亲不认识他,而且精神情况极不稳定。疗养院的医生告诉他,他母亲身边需要有专业的医护人员陪同。疗养院环境静谧,有助于她休养。 林河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不知道她听懂没。据说她是因为痛失爱子,导致的精神失常。她年轻时候跟林河的父亲离婚再嫁,嫁给一位很有钱的生意人,并育有一子。这个孩子天生有心脏病,没能活到成年。 母亲的疗养费用一直是她的丈夫在出。林河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临走前给医生和护理包了红包,托他们好好照顾她,有问题及时联系。 从疗养院回来,林河躲在酒店里睡了好几天。他其实很无助,脑子里一片空白,身边却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他找到自己四年前所在的娱乐公司,对方经理盛情接待了他,给他安排了新的经纪人和助理。 接戏是一门技术活儿。尤其是像林河这样息影四年的“过气”影星。他息影前没拿过影帝,属于风靡一时的小鲜肉。现在二十六岁复出,肯定不能走老路子,要换个形象重新走向荧幕。 好在林河有钱,他跟经纪人林景天表示,他愿意带资进组。 林景天于是建议他先拍一部热门题材的电视剧积累人气。电视剧热播周期长,比电影更容易捧红人。 在林景天的推荐下,林河从公司拿走三个剧本,回家好好研究。他无所谓大制作小制作,只要剧本好,他完全有资本将小制作改成大制作。 林河戴上墨镜,潇洒的走出办公室。出门就撞上了郑坤。 太巧了! “郑先生,好久不见。”林河将墨镜往下拉了拉,懒懒的抬起眼皮,笑着跟郑坤打招呼。就算是下堂夫,他也要活得精彩,不能让人小瞧他,尤其是在郑坤面前。情场失意又如何,等他摘得视帝、影帝,就是他的又一春! 身后的林景天点头哈腰的上前两步,“郑总,您好。” 郑坤惯常的冷漠以对,对他们点点头,抬脚欲走。 林河紧追其后,喊道,“郑先生,赏脸吃个晚饭吧?上次多亏你救了我一命,我都没来得及报答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油滑和狡黠,故意夸大郑坤对他的恩情。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郑坤从皱眉,到眉头渐渐舒展开,再到点头答应。 “开会要两个小时。”郑坤道。 林河晃晃手中的剧本,“我可以边看剧本边等。” 郑坤不太情愿的嗯了一声,却在转身的瞬间弯了唇角,眼底似有烟火簇簇爆开,亮晶晶的。 郑坤前脚走,后脚林河就拉住林景天打听起来,“你们郑总的绯闻对象是谁?” 林景天讪笑,摸着鼻子不吱声。这要从何说起。郑坤为人端正低调,少有绯闻。唯一爆光过的绯闻对象就是林河。曝光那会儿两个人都离婚了。结婚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让人知道,等离婚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林景天的野心不小,他之所以愿意跟着林河混,主要还是看上林河的身份。要知道这家娱乐公司是七年前郑坤买下来送给林河的,当年公司的团队和资源只为林河一个人服务。林景天心眼通透得很,他看得出来郑坤和林河二人还是有情意的。要是把这俩人撮合得复婚,他不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林景天是这么计划的,不然林河这样过气的影星,谁乐意跟?他跟林河直话直说道,“我们郑总没有绯闻对象。前些天曝光的那个叫小哈尼还是叫啥的小模特,是他自爆的。郑总根本没回应过。” 林河翘起二郎腿,喝着泡好的热咖啡,漫不经心地问,“新闻上不是说要订婚了吗?” 距离林河出车祸和绯闻曝光,仅仅隔了两天。林河敢肯定自己是为了郑坤回国的。 林景天呵呵笑起来,高深莫测道,“你见过那小模特的照片吗?五官跟你有点儿神似。郑总跟他吃过一回饭,就只是这样。” 林河问,“你的消息属实?” 林景天拍着胸脯打包票,“绝对属实。你们离婚后,郑总身边的位置空了四年。” 林河摸着下巴,暗自沉思起来。 这么看起来,郑坤也不是太渣啊。那他为什么会跟郑坤离婚,还一走四年?他在国外的四年都干了什么?一点儿消息也查不到。 另一边的会议室内,郑坤冷冷的睨了艺人开发部经理一眼,“你话太多了。下一位。” 某导演站起来,还没开口,听见郑坤补充道,“长话短说。我只听重点。” 一群精英胆战心惊的围坐在会议桌前,郑坤轻易不管理这间娱乐公司。难得来一趟,把他们训得跟孙子似的。 不到半个小时,所有人发言完毕。郑坤站起来,离开会议室,问助理,“林河呢?” “在茶水间。”助理走在前面带路。 林河看见郑坤走进来,眉眼立时笑弯成浅浅的月牙形,“这么快就开完了?” 郑坤解释道,“例会而已。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景天背对着郑坤,向林河挤眼睛,你看我没说错吧?郑先生心里还是有你。 林河不知不觉间也有了底气,跟着郑坤一道往外走。有件事情说起来挺搞笑的,就是失忆后,林河对自己离婚四年的前夫一见钟情了。嘴里说着不能犯贱,不能倒贴,一见面不由自主地就贴上去了。 第四节 晚餐预订在一家西餐厅,东西不太合胃口。贵在环境优雅,耳畔有小提琴的乐章在奏响,最适合情侣间相互倾诉。 林河在餐桌上主动找话题聊,他说十句,郑坤大概就回一句那样。他说得多了,郑坤还会冷眼教训他,“食不言寝不语。” 林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生活在一起的?吃饭的时候聊天多正常。你看大家,不都是边聊边吃吗?” 郑坤放下刀叉,环顾四周,果然聊天*的情侣居多。他再回过头看林河期盼的目光,让步道,“你想聊什么?” 林河一下子笑得明眸皓齿,“聊聊过去啊。你知道我失忆了。我想知道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毕竟同床共枕过三年,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吧。”他刻意把同床共枕四个字咬重音,态度暧昧得不行。 说实话,郑坤有些受宠若惊。他们结婚三年,林河在婚姻关系中始终处于被动从属地位。如果不是郑坤努力维持,他们的婚姻可能连三年都坚持不下去。可是现在,林河反倒像是在勾搭自己。 郑坤没见识过林河的这一面。他内心是震惊的,但表面掩饰得很好。他客观冷静的评价道,“你过去挺好的。” “这就完了?”林河道,“你多说几句。比如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结婚的?又为什么离婚?” “重要吗?”郑坤直视着林河的眼睛,认真道,“我一直以为人活着,要学会向前看。你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过去的回忆当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再提。你也不必再问了。” 林河托着下巴,脸上露出苦恼之色,“那怎么办呢?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离婚的原因。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我好改进。” 郑坤,“……” 话说得已经这么明白了,郑坤这样的聪明人自然能猜出用意。 林河在等待郑坤做出回应。他确实在撩郑坤,他承认。郑坤越是对他冷漠,他就越是心痒难耐,想撩撩郑坤。 反正他调查清楚了,郑坤目前没有正式的伴侣。倒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跟林河年龄差不多,叫郑西亚。小儿子比较神秘,保护得很好,至今没有在媒体面前曝光过。 林河万万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还给人当过后爹。根据年龄推断,大儿子肯定不是郑坤亲生的,只差了十几岁。小儿子可能是亲生的,估计是代孕生下来的。要是他想跟郑坤复婚的话,他就要继续当便宜爹。 当然,复婚不着急,八字还没一撇呢。 而郑坤显然是不想复婚的。接下来他明确拒绝了林河,“经营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性格不合适,并不是因为谁对谁错。” 林河挑起眼梢,“这么说我们没机会了?” 郑坤眼神黯了黯,“我不想你我重蹈覆辙。” 林河的脸上挂着笑,笑意里却含着一分尴尬,“既然如此,做朋友总可以吧。不至于离了婚就老死不相往来。古人不是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随便你。”郑坤拿出自己的态度,似乎对这件事不上心。 中途九点半的时候,郑坤起身离席,到外面打了一通电话。 回来时,林河搭话问,“是给你小儿子打电话?”林河猜测上次在医院应该就是郑坤的小儿子一通电话把人叫走的。 郑坤随即露出警惕的神色,像是怕被人抢走了稀世珍宝,“你不是失忆了?你知道我有儿子?” “你可是大名人。网上随便搜搜,到处都是你的消息。你看起来很紧张你儿子啊?” 郑坤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剧烈,遂解释道,“我儿子还小。我不想让他过多曝光在人前。” “我能去见见你儿子吗?”林河好奇道,“我应该跟他一起生活过?也许多接触过去的人和事有助于我恢复记忆。” 郑坤摇头,“不能。” 涉及到儿子的问题,郑坤拒绝得相当干脆。两个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再度变得剑拔弩张,郑坤又一次提出他们已经离婚,不该干涉对方的家庭生活。 搞得林河极是无语,觉得郑坤这人忽冷忽热的,让人看不真切。 用餐结束后,郑坤提出送林河回去。 林河报了酒店的名字,引来郑坤的诧异,“你住酒店?” 林河点头,“我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公寓,还在装修中。现在暂时先住在酒店里,出行方便。” “你名下有房产,不止一套。你没去查过吗?”他们离婚那年,郑坤划在林河名下的房产和存款足以让林河后半辈子过得衣食无忧。 “没查。”林河侧过脸,望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霓虹泡影,心疼自己道,“我身边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我去找谁问。郑总你又日理万机,没有闲工夫理会我。我从医院醒过来到今天,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敢确定。我去疗养院看望我母亲,她不认识我……” 郑坤看不见林河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他的不安和无助。郑坤感觉整颗心揪了起来,嘴唇蠕动着,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林河。” 林河不吭声,肩膀却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哭泣的模样。 郑坤想起四年前,林河也是这样终日背对着他。不过那时候却是为了离开他,日复一日的跟他对抗。 郑坤艰难的、艰涩的开口道,“我是为了你好。失忆是一时的,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我不想你在失忆的这段日子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些天,郑坤花光了有生以来所有的克制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再去主动招惹林河。他答应过林河,从今往后放林河自由。在医院那天晚上,得知林河回国是为了找他,他整整一夜未眠。今日更是他主动前往娱乐公司视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大多数的巧合都是另一个人的精心设计罢了。 林河这时却无法考虑到郑坤的苦衷。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跟郑坤的过去到底是何种模样。他只是单纯觉得郑坤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冷漠却不寡情。从医院那张a4纸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离婚四年,郑坤仍旧把他的饮食习惯和穿衣喜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他们之间一定是有感情的,或许是因为误会离婚的。所以他才会在郑坤出现绯闻的第一时间赶回国内,要重新把郑坤找回来。 他故意不说话,背对着郑坤,想套点儿真心话出来。他是演员,演苦情戏,一演一个准。 可郑坤没上当。 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而沉默。到酒店门口,郑坤才道,“我会另外安排助理过去帮你打理你的房产和资产。” 林河转过身,委婉谢绝郑坤的好意。然后他下车,潇洒的大步往酒店走去。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他觉得对郑坤有感情,就热切的表达自己想要复合的愿望。如今郑坤拒绝了他,他也不会降低逼格去纠缠,显得自己多落魄。 不就是前夫,勾搭不上就算了。再说年纪那么大了,不值当。林河放眼娱乐圈,帅哥海了去了,他完全可以找个年轻貌美,性情温柔的小鲜肉。 第五节 被郑坤拒绝后,林河小小的难过了一晚上。做梦还梦到了郑坤,郑坤在梦里一改白天的冷漠姿态,半跪在他脚边恳求道,“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我都答应你。你别吓我好不好?” 林河在梦里怒瞪郑坤,颐指气使道,“那你倒是跟我复婚啊!” 郑坤将头埋在他胸口,搂紧他,低低地回应,“好。我答应你。” 林河掐腰,一脸的冷漠,“呵呵。小样,白天跟我装什么大头蒜!” 郑坤忙摇头辩解,“我是为了你好。” …… 清晨,林河是笑着醒过来的。他边回想昨晚的梦境,边哼着小曲穿衣服起床。在梦里狠狠羞辱了郑坤一番,他觉得挺解气的。 经纪人林景天今天给林河安排了杂志封面。托郑坤的福,昨晚他跟郑坤一起用餐的照片上了今日头条。有纸媒联系林景天,林景天也坦然回应了复出的消息,同时接受对方的邀约。 林河到摄影棚拍杂志封面照。赶着绯闻头条的热闹,为自己攒点儿人气。一开始林河还担心自己没经验,会拍得不好看。可是当镜头对准他,那种镜头感不由自主就出来了,姿势摆得得心应手,摄影师挑不出丝毫的毛病,啪啪啪拍了有几百张。 拍完,林河累得不轻。他毕竟大病初愈,偶尔脑袋还会疼,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记忆碎片。因为是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完整,具体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捂着脑袋到后台休息,迎面撞上一个一米八多的男模特。长相是一等一的帅气,身高腿长。 对方见了林河,却不屑的讥讽道,“你倒是有脸回来?被儿子抛弃了,勾引人家爹。被爹抛弃了,又跑回来想复婚。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你是不是就赖上郑家了?四年前给你的天价遣散费花完了?” 林河眯着眼,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对方的名字。那个……那个哈尼,就前段时间跟郑坤传绯闻的那个小模特。哈尼是英文名。对方的中文名叫卓航,是个标准的富二代。他爸爸跟郑坤算是同层次水平的富商。他这几年对郑坤穷追猛打,甚至放言说拿整个卓家当嫁妆,要嫁给郑坤做男妻,把他家老头子气得不轻。 林河笑着问他,“听说你要跟我前夫订婚,这事儿是真的假的?” 卓航脸色一白,没好气的回道,“用不着你管!你这种攀附权贵的穷逼,连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信不信我现在就对外宣布封杀你,让你在国内没得混。你还想复出捞金,做大头梦吧你。” 林河也觉得搞笑。他其实还有点儿好奇,卓航说的这番话,什么勾引儿子,勾引爹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刚想问个清楚,外头有人喊卓航就位。卓航冷冷的瞪了林河一眼,转身走了。这位大少爷长相没话说,身价没话说,独独这脾气不怎么好。说话也怪难听的。 林河转头问林景天,“刚才卓大少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景天了解的情况不多,但林河既然问了,他也不隐瞒,将他所知道的事实全盘托出,“说起来挺复杂的。我也是道听途说。你跟郑总的大儿子郑西亚以前是情侣关系。那时候国内初步通过同性婚姻法案,很多人还接受不了同性恋。郑总就接受不了,硬把你们两个给拆开了。然后把郑西亚送到国外留学深造。” 林河的嘴巴长成“o”型,惊讶极了。“那我是怎么跟郑坤结婚的?” 林景天笑得尴尬又暧昧,摊着手道,“这个我不清楚。反正你们就是结婚了。你们结婚三年后,郑西亚毕业回国,得知真相大闹了一场,于是你跟郑总就劳燕分飞了。” 林河飞快掏出手机,在网络上搜郑西亚的消息。他看着照片上年轻英俊的男人,只觉得陌生。 他不禁感叹道,“没想到我情史这么丰富。还好全忘了。不然我都没脸见人了。” 林景天安慰他说,“这没什么。郑总的大儿子是养子,也不是亲生的。就算是亲生的也无所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 林河被刺激得不轻,他简直无法直视自己的过去。可是真相摆在眼前,就在昨晚,他还在一个劲儿的撩郑坤。 难道当年真是他勾引了郑坤? 对了!还有天价遣散费! 林河捂脸遁走。走的时候再度撞上卓航。不等卓航开口嘲讽,林河就脚底抹油开溜了,惹得卓航一个人站在原地生闷气,“我就不信这个邪。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拿下郑坤那个老正经!” 林河没心情理会卓航。经卓航这一“提点”,林河是真不想再跟郑坤扯上关系了。他上了车,赶快删掉郑坤的联系方式,干脆来个老死不相往来。 他查了郑西亚,郑西亚目前在经营郑家在美国的分部。万一郑西亚知道他想跟郑坤复婚,会不会再来闹一场?到时候场面多难堪啊。 林河惹不起这对父子,遂决定敬而远之。 郑坤也从未主动联系过林河,这样消停了一段时间。 林河的新戏《深海禁猎区》正式开机。这是一部现代玄幻人鱼*剧。讲述一位生物科学家在深海捕捉到一只人鱼,经过多年的研究,科学家从人鱼的血液中提取基因液,并注射给刚刚怀孕的妻子。怀胎十月的妻子最终诞下一名身上覆满鳞片的男孩。男孩直到三岁都不会走路,每次放他站在地面上,他都会哭着喊脚疼。 这部电视剧主要讲述变异后的人鱼男孩的种种经历。林河扮演男孩的成年期,幼儿期和少年期由另外两位小演员出演。故事基调读起来倒是温馨轻快的,剧情却虐得不行。因为人鱼男孩不敢向恋人坦白自己的身份,他们几经分分合合,大彻大悟大虐,赚了无数粉丝的眼泪。 林河不了解市场行情,看完剧本问林景天的意见,“这种雷剧,观众会买账吗?” 林景天打包票道,“你放心好了。大多数观众只要看脸就够了,剧情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我找了当红小生沈曜跟你搭戏。有他在,保准这部剧未播先火。” 林河抖抖眉毛。他自己也研究了目前的娱乐圈形势,沈曜算是年轻一代男演员中的翘楚,名气跟坐火箭一样飞涨。 “没想到你挺厉害的。能请到沈曜?” 林景天摸着鼻子,赧然道,“开个玩笑而已。沈曜主动伸出的橄榄枝。当年他出道的时候得到你的提携,说是要报答知遇之恩。” 主演名单定下来。开机当天,林河见到了和他共演同一个角色的小演员。出演主角幼儿时期的小童星目前在读私立幼儿园,今年六岁,长得像个白面团子,萌萌的超可爱。在他旁边站着比他高一头的小朋友,看起来冷冰冰的,神态颇有些神似郑坤。 第六节 小童星长得实在是可爱,整个剧组的人都喜欢他。林河也不例外,把小童星拉过来聊天。 “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林河捏着小童星的手,笑着问。 小童星害羞得低下头,然后把站在他身后的小伙伴推到身前,介绍道,“叔叔。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舟舟。他今天陪我一起来的。” 林河这时才将目光投向那个酷酷拽拽的小屁孩儿。许是这个叫舟舟的孩子看起来太冷酷,林河不是太喜欢,因而眉宇间带了些疏离,“舟舟小朋友,你好。” 舟舟从进门起,拒绝和任何人讲话,谁同他讲话都不理会。直到林河向他伸出手问好,他犹豫着,紧蹙眉头,将自己的小手放进林河的大手中,“你好。” 小童星扭头,拽了下舟舟的衬衣下摆,“要叫叔叔。不可以没礼貌。” 舟舟“啧”了声,嫌弃的看向小童星。对方立刻噤声,不敢再多嘴。 林河哈哈大笑起来,只把舟舟当做是小童星的护花使者,没作他想。 另一边,场记人员通知要赶快化妆换衣服。林河就抱起小童星,大步流星的朝后台走去。 小童星紧紧搂住林河的脖子,歪头去看舟舟,“叔叔,你走慢点。舟舟他跟不上我们。”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林河刚停下脚步,听见身后的舟舟低低的闷吼道,像只暴怒的小狮子。 尤其是他看向林河的目光,让林河莫名心悸了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等林河想清楚原因,怀里的小童星小声哭泣起来,边哭边向舟舟道歉,“对不起。叔叔,你放我下去好不好?” 林河把小童星放在地上。小童星立刻飞扑过去,牵住舟舟的手。 舟舟就这样牵着小童星,跟林河一起来到后台的化妆间。 小童星是个小哭包,哭个没完,不停地跟舟舟道歉。而舟舟只是紧盯着林河,抿着唇一声不吭。 林河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奈道,“你没做错事,你道歉做什么?”明明就是这个叫舟舟的小屁孩儿无理取闹。 小童星眨眨泪眼,哭着请求道,“叔叔,你能不能也抱抱舟舟?” 林河愣住,搞半天舟舟是他的小粉丝?吃醋了? 林河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也觉得不太妥当。面对两个同龄的小孩,因为小童星太可爱,他眼里就只看到了小童星,对舟舟视而不见。 在小童星的提醒下,林河蹲下/身,将舟舟抱在怀里,笑嘻嘻的打趣道,“你是我的小粉丝吗?” 舟舟轻轻嗯了声,却是将小脸扭向一边,看着小童星。 小童星终于破涕为笑。林河把两个小屁孩儿哄好,这才让化妆师进来开工。他和小童星今天都有戏份。 化好妆,换好戏服,林河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外景地。小童星在拍另一个场景,他的好朋友舟舟不知道去了哪里。林河四处张望着,一晃眼,好像在门口看到郑坤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再定睛一看,确实是郑坤。 郑坤正蹲在地上,耐心的跟舟舟说着什么。舟舟酷酷的扭开脸,郑坤伸手拉他,被他恶狠狠的甩开,撒腿就要往林河这边跑。 郑坤沉下脸,在后面叫道,“郑、云、舟,你再敢往前跑一步,我就不管你了啊。” 舟舟僵住小身子,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 郑坤疾走几步上前,将儿子抱在怀里,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林河距离他们太远,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但可以猜到舟舟就是郑坤当宝贝藏在家中的小儿子。 林河额头上的青筋猛跳了几下,放弃了上前打招呼的想法。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拍自己的戏。 小童星下戏后,林河拿了巧克力去跟他分享,顺便向他打听舟舟的情况。 小童星咬着巧克力,一脸的童真,“舟舟对我可好啦!我只要跟着他,学校就没有同学敢欺负我。” 林河无声的笑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你这么可爱。” 小童星坐在化妆椅上,踢着两只小短腿,支支吾吾道,“因为我没有爸爸。” 林河便不敢再往下问,忙换个话题,把小童星逗笑。后来林河才知道小童星是个私生子,他妈妈是演员,特意将他送进私立贵族幼儿园学习。小童星的亲生父亲不肯认他,其他的孩子家长又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跟私生子结交,导致他在学校被孤立。 小童星在林河面前总是三句话不离舟舟,夸舟舟多厉害,多懂事,学习多棒。 林河偶尔会逗小童星,“可是舟舟对你很凶啊?” 小童星就咬咬嘴唇,替舟舟辩解道,“平时……平时没有那么凶的。林叔叔,你一定不要误会舟舟。” 林河对小童星挺无语的,这不光是个小哭包,还是个受气包。 小童星的戏份拍了三天。 杀青那天,小童星悄悄拉过林河,“林叔叔。今天是舟舟的生日哦。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舟舟超级喜欢你,你去的话,他会很开心的。” 林河为难的摇头,“这不太合适吧?我没收到邀请。” 小童星满眼的渴望,抱住林河的胳膊撒娇,“叔叔,求求你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林河仍是摇头,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郑坤。他要是去了,郑坤可能认为他又要死缠烂打,多丢脸啊。先是被人家大儿子甩了,又被人家给扫地出门。混得这么惨,还没脸没皮的往上贴,去给人家小儿子过生日。 林河不愿意去,小童星就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弄得林河没脾气。 小童星差点儿哭昏过去,林河最后只好答应他。剧组这边请了假,结束下午的戏份,林河就带着小童星回市区。 第七节 回市区的路上,林河提前给郑坤打了电话。他认为这种事情还是提前知会一声比较好,免得见了面尴尬。 果然,郑坤很直接的在电话里告诉他,今天是家宴,不方便外人过来。 林河干笑了两声,挂断电话,看向小童星,“说是家宴,不让我去。” 小童星举着手机短信给林河看,小嘴巴撅得高高的,“可我都告诉舟舟了。你不去的话,舟舟会生我气的!” 林河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大人间的问题,解释得太复杂,小孩子可能也听不懂。“我跟舟舟的爸爸关系不太好,所以,你帮我把礼物带去给舟舟。我就不过去了。有时间叔叔请你们出来玩。” 小童星一下子难过起来,给舟舟打电话,“舟舟。林叔叔说他不去了,他说你爸爸不让他去。” 林河舔了舔嘴唇,也没去阻止小童星告状。现在的小孩儿多能耐,才几岁大,随身就带着手机,还会用语音系统发短信。 小童星开了扩音键,舟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那我不过生日了。” 小童星劝道,“舟舟,你别难过。林叔叔有带礼物给你。” 嘀、嘀、嘀的挂断声响起。小童星的大眼睛又一次变得雾蒙蒙的,“舟舟生气了。” 林河把小哭包抱在大腿上坐着,问他,“你知不知道我跟舟舟的爸爸以前结过婚的?” 小童星哭着点头,“知道。舟舟说你也是爸爸。” 林河的瞳孔猛缩了下。问,“舟舟跟你说我是他爸爸?” 小童星哭得要岔气,“对……舟舟……叫你爸爸……” 林河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继续询问小童星,“那天舟舟陪你来,是专门来看我的?” “嗯……” 林河抽出纸巾给小哭包擦眼泪。他倒是奇怪,这孩子哭得这么厉害,却不见眼睛有红肿的迹象,像是假哭似的。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金宇蓝苑108号,是一间复式别墅。林河透过车窗,打量着别墅全景,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郑坤在草地上教小孩走路,弯着腰,一步一步的来。他的脸上带着罕见的温柔和耐心,间或会抬头望一眼对面。 视线拉到对面,林河看到自己嘴里叼着草根,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叫,“舟舟,快来爸爸这里。” 小孩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变得眉飞色舞,扭着小屁股就要往前跑。亏得郑坤扶着他,踉踉跄跄的跌在林河胸口上,拿口水糊了林河一脸,“爸爸……爸爸……” 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可耳边带着童气的声音却挥散不去。 林河在车里纠结了片刻。 小童星站在车外,不肯单独进去,眼巴巴的扒着车门,踮起脚尖往里面望,“林叔叔,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林河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冲着舟舟认他这个爸爸,他就该去给孩子庆祝生日。别说郑坤不同意。于情于理,孩子是在他们婚姻内出生的,他也有舟舟的监护权。 林河下车,单手抱起小童星,另一只手提着礼物,大张旗鼓的走进别墅。 时隔四年,林河再度踏进郑家的大门。郑家的管家认得林河,驻足向他问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林先生回国了?” 林河笑得如沐春风,清了清嗓子,答道,“嗯。来参加舟舟的生日聚会。” 管家礼貌的走在前面引路,边道,“大少爷也特意赶回来了。您请这边走。” 大……少爷?郑西亚? 林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让你别冲动,别冲动!人家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这下好了,等会儿见面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林河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怀里的小童星却是兴奋异常。他们来到客厅里,正对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打扮帅气的舟舟。小寿星穿西装,系领结,抱胸坐在那里,脸色冷冷的。 小童星急不可耐的叫道,“舟舟——” 只一声,舟舟抬起头,看清来人,唇角忍不住上扬。 林河把小童星放在地面上,半蹲在地上,为跑过来的舟舟送上生日礼物。 舟舟略带些拘谨,拉过林河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谢谢。我今天……很开心。” 林河摸摸舟舟的头发,在他发顶亲了下,接道,“以后只要你愿意,我都陪你过生日。” 舟舟的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真的吗?” 林河笑着亲他,“真的。” 虽说这孩子一看就是郑坤的儿子,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林河就是觉得自己也该负起父亲的责任。他们毕竟共同生活过,舟舟把他当做另一个爸爸,当做是家人,林河是这样想的。 为此,林河打算找机会跟郑坤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忘记离婚时他们是如何协议的,他希望日后他能够获得探视舟舟的权力。 林河在客厅陪两个孩子坐着,管家送了茶水和水果,让他们慢用,同时告诉林河,“先生和大少爷在楼上的书房谈公事,等会儿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二楼传来脚步声。 林河抬头望过去,正好对上两双气质略有相似的眼睛。模样倒是不同,郑坤要显得成熟稳重。他旁边的年轻男人,也就是郑西亚则是尽显英俊多情的风姿。总之二人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更像是兄弟。 父子二人先是齐齐看向楼下,然后互相回头对视一眼。郑西亚的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您请来的?” 郑坤摇头否认。 对林河的不请自来,郑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蹙紧的眉头仍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林河倒是不惧这对父子,坦坦荡荡的站起来,笑着解释,“我是陪干儿子过来,给舟舟庆祝生日的。” 小童星开心的抱住林河的大腿,甜甜的叫,“干爹——” 第八节 三个大人间形成诡异的氛围,面子上客气的寒暄假笑。当着孩子的面,谁也没有主动撕破脸上的伪装。 郑坤走下楼梯,来到林河面前拥抱他,甚至亲吻了他的脸颊。 郑西亚也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与林河打了招呼,英俊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好久不见。” 林河怎么说都是演员,靠演技吃饭的。这种时候,他很好的发挥了己方优势,从神态动作到语言可谓是行云流水,让旁人无处指摘。 最开心的当属两个孩子,舟舟奖励小童星立了大功,破例抱住他亲了一口。小童星脸色羞红的站在旁边,揪着两只小手,标准贯彻小媳妇儿的模样。看他在饭桌上,特别似模似样的贤惠,伸着小短胳膊给舟舟夹菜,给舟舟端果汁、擦嘴。 郑家的餐桌上相当安静,包括孩子们都不说话。这让林河想起上次跟郑坤一同用晚餐,郑坤不耐烦聊天的样子。 可林河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主儿,半开玩笑地开口道,“郑总不如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看他们关系这般好。” 身在主位上的郑坤偏过头,看向两个孩子,目光中带着评估和审视。小童星举起餐巾纸在给舟舟擦手,发现郑坤看他,赶快收回手,低下头不敢吭声。他怕极了舟舟的父亲,平日里舟舟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他都是不敢来的。 舟舟无畏的迎向郑坤,六岁大的小孩已经颇有气势,在餐桌底下握住小童星的手,捏捏他的手背上的小窝窝,示意他不用害怕。 郑坤不予评价,很快收回视线。 反倒是郑西亚开了金口,“郑家的大门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最好能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说的。哪怕林河失忆了,也明白这是指桑骂槐,在骂他当年高攀了郑家。 林河只怪自己嘴贱,连累了小童星。小童星接下来变得畏首畏尾,一味低头扒饭。换舟舟来照顾他,给他夹菜,亲手喂他喝水。两个孩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安静的用完餐,分享了生日蛋糕,林河就起身告辞,带着小童星离开。 舟舟不舍的抱住林河,在他怀里多腻了片刻,期盼的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林河将视线移向郑坤,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我周末能接舟舟一道出去玩吗?剧组那边是海滨游览区,有专门开设的儿童海上乐园。” 一大一小用亮亮的眼睛望着郑坤,郑坤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的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回答道,“等周末,我让家里的司机送舟舟过去。到时候注意安全。” 林河喜出望外,一手抱起舟舟,一手牵起小童星。三个人往院子里走去,留郑坤和郑西亚父子二人在客厅里。 郑西亚老神在在的靠坐在沙发上,“您可别忘了,您当初答应过什么?年纪大了,别为老不尊。” 郑坤冷冷的看了眼对方,“我没忘!” “没忘您招惹他做什么?” 郑坤不作声。 听到郑西亚尖酸刻薄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怎么还不死?不是说活不过三年了吗。这已经是第四年了。” 郑坤自嘲的笑了声,没理会他,转身跟着林河他们来到院子里。 林河带小童星坐进车后座,探头跟舟舟告别。远远的望见郑坤跟了出来,林河不忘朝他挥挥手。 车窗缓缓升上去,车子驶出了别墅。 郑坤走到舟舟脚边,蹲下来。舟舟也就势蹲下来,跟他老爸大眼瞪小眼,“爸爸走了。” 郑坤问他,“你想不想跟他一起生活?” 舟舟以为两个爸爸要和好,小脸上带着异常兴奋的润红,“老爸,你要……” 话没说完,便被郑坤打断。郑坤解释道,“我可以让你跟着你爸爸一起生活。” 舟舟抿起嘴巴,沉默了半晌。 在郑坤蹲得快要脚麻的时候,小家伙爬起来,抱住他的脖子,用小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我喜欢爸爸。可我爱你,老爸。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郑坤将左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当年替林河挡下的子弹至今没有取出来。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年轻时候以为没有什么能击垮自己,以为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等真正建立了家庭,整个人都变得束手束脚。这才明白人活在这世上,一旦有了牵绊,就有了弱点,最怕生生死死。 郑坤的作息规律。晚上十一点前一定会上床休息。睡前,家庭医生按时替他做各项检查。 舟舟早在三岁前就独自睡觉。医生不建议郑坤跟人同床,他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大的负荷。假设舟舟晚上睡觉翻身压在他胸口上,很有可能他第二天便不会再醒过来。医生这几年建议过郑坤很多次,做手术,必须做手术。 然而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十。多年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郑坤能活到现在堪称是奇迹。 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门口处,郑西亚抱胸靠墙站着,脸上仍是挂着讥讽的笑意,“为什么不做手术?就算手术失败了,也可以装个人工心脏,多活几年是几年。还是你活够本了,一心求死?呵呵。” 郑坤在检查身体的空档,还在浏览电脑上的文件。 家庭医生头疼的捂着额头,劝道,“郑总。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必须减少每天的工作量。” 郑坤神色不变,在文件上作出批示字迹后,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 家庭医生早已习惯郑坤的态度,无奈的收拾仪器,退出房间。 郑西亚勾唇,关门走进来。 郑坤垂下手臂,面色不豫道,“别去为难林河。他现在这样很好,比跟着我过得好。” “他跟着我会过得更好。” 郑坤的眼眸中透出怒意和肃杀之气。 郑西亚笑道,“我是认真的。反正你都快死了。等你入土为安,老婆儿子我通通帮你养啊。谁让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我不帮你谁帮你?” 郑坤轻易不能动怒。 见他要发飙,郑西亚忙劝道,“您可别恼。万一气死了怎么办。我不想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如果不是你父亲救过我的命,你早没命了。出去!”郑坤的脸色紫青紫青的,他的心脏不好,每次动怒都会变得面目可怖。 郑西亚走上前,单膝跪在床边。漂亮的眸子里忽然又盈满了柔情,“爸。您最好祈祷您能多活几年。您要是没命了,我就让林河他们父子给你陪葬。” “郑西亚!” 郑西亚目露痴狂,“爸。我爱您啊。我从小仰慕您,成年后爱慕您。可您的眼里从来就看不见我。除非我惹事犯错,否则您根本懒得理会我。我也有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啊,您为什么不肯爱我?” 郑坤紧闭泛青的双唇,平复着内心震荡的情绪。早知今日,他当年就不该收养郑西亚做义子。 收养这么个狼子野心,到头来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郑坤花了不短的时间,待脸色恢复了正常,才缓缓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跟你父亲只是兄弟情义,没有其他的关系。我跟你也只会是父子,不会有所改变。” 郑西亚诡笑,“你说了不算数。等林河想起来四年前的事情,他还是会记恨你一辈子。说不定还会一走了之。要怪就怪你。七年前你要是不阻止我们,我也不会跟他爱得死去活来。又或者你没有替他挡枪,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真正爱的人是您哪。普通人的情情爱爱哪抵得上我们父子间的舐犊情深?你说是不是?” 郑坤扯了下嘴角。他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林河恨他一辈子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其实他更希望林河就像现在这样,忘掉过往的一切,重头再来。 从林河回国至今,郑坤表面上对他不闻不问,实际上一直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看着林河每日自得其乐的四处找剧本,挑演员,看他洋溢着热情去做事,郑坤感到很欣慰。郑坤也觉得庆幸,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林河肯回来,呆在他的眼皮底下,陪着他一起走完。 至于眼前这个不肖子,郑坤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这个为人父的有错在先。他不该对儿子的恋人动心,不该趁人之危,不该用错了方式去爱人,导致结局无法收场。 第九节 离开郑家后,林河先送小童星到他的经纪人那里。小童星的妈妈是著名女演员,娱乐新闻上说她最近在跟某位富二代拍拖。有图有真相,倒像是真的要嫁入豪门。但那位富二代花名在外,让林河不禁为小童星担忧起来。 小童星俨然抱定了林河的大腿,一口一声干爹叫得不知多欢快。“干爹,舟舟的家人好像不喜欢我。” “不会的。你这么懂事。” 小童星垂下脑袋,自我贬低道,“我知道我不招人喜欢。可我妈妈说,我跟舟舟做朋友,她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林河惊讶于这孩子的早熟和坦诚。他妈妈不该给孩子灌输这样的理念。可想想他妈妈的经历,又觉得她这么做无可厚非。带着孩子以星妈的身份复出,重新成为一线女星,其中所遭遇的非议可想而知。 只是孩子的世界不该沾染上大人间的是是非非。林河抱小童星在怀里,柔声开解他,“你做好你自己就够了,不用去管别人怎么想。人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让所有人喜欢和满意。你喜欢舟舟,跟舟舟做朋友。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跟你妈妈,跟舟舟的家人无关。” 小童星听得似懂非懂,抿唇羞涩的笑。他到底年纪小,不是个有心机的。就算是在他妈妈和经纪人的授意下去接近讨好舟舟,也是因为内心里的喜欢。 林河把小童星交给他的经纪人,约好周末的聚会时间,然后驱车赶回剧组。剧组距离市区远,在路上跑了近三个小时。等回到住宿的酒店,已经是深夜一点多。明天要拍五点多的海上日出戏,林河简单冲了澡,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睡了三个多小时,林河起床,来到后台化妆换衣服。剧中的另一位男主角沈曜昨晚正式来到剧组。沈曜的戏份是从两个人初次在海边相遇开始的。 林河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向沈曜打招呼,“你好。” 沈曜有一副好皮囊,性子清清冷冷的带点儿傲气,回过头礼貌地问好。 化妆前先用冰袋敷了眼睛,睡眠不足导致林河的眼泡有些浮肿。他仰面躺在转椅上,脑子彻底放空,趁机补个觉。 五点三十分,在海边开机。导演坐在摄像机后面,紧盯画面中的两位男主角。林河的身体整个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度假而来的沈曜以为有人跳海自杀,下水救人。初遇真是最俗套的英雄救美……人鱼。 沈曜把林河捞上岸。狡黠的人鱼男一号轻轻摇摆了鱼尾,后期会加特技和隐藏技能。人却继续假装昏迷不醒,等待沈曜帮他做人工呼吸。于是两个人初遇就完成了二垒get√。当沈曜带着凉意的唇借位覆盖在林河的脸上,林河的身体变得僵硬了几分。 这种被陌生人触碰的感觉不是很美妙。林河不合时宜的想起在医院的那场春/梦,接吻的感觉大概应该是那样的,激烈缠绵不失温情。可惜是场春梦罢了。 咔—— 在六点多,导演喊停。这场戏一次通过。 林河擦着*的头发,斜了眼沈曜。不愧是当红小鲜肉,身材也太极品了。林河觉得他除了脸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外,其他的都是白瞎。比起沈曜新鲜性感的*,林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瘦弱的白斩鸡。 他回头跟助理商量,“你帮我请个健身教练,我没事儿也得练练。”就不信练不出八块腹肌!真男神要敢于在荧幕前秀出自己的*! 助理一边给他递感冒药,倒热水,一边在速写本上记下来。 林河拍完日出戏,当天被海风那么一吹,感冒发烧流涕便接踵而至。病了就不说了,还有麻烦找上门来。 剧组所在的海滨度假区是卓航家的产业。卓航听说《深海》在这里取景拍摄,当场拍板毁约,要把剧组赶出去。 导演一个头两个大,苦哈哈的跑去找林河解决。 虽然是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但人卓大少说了,赔钱也让他们滚!就是这么牛气冲天,谁还能说什么? 剧组原定的拍摄周期是两个月,酒店,场地各种布置都是提前计划好的。现在临时换场地,本市没有合适的地方,要另外去外地拍。少说要多折腾半个月。 这事儿还非得林河管。他是投资商,又是主演。况且,人人都知道卓航是冲着林河来的。 林河发烧快到四十度,在后台吊水,脑袋烧得昏沉沉的,不留神骂了句脏话,“这他妈碍着老子什么事儿啊!老子追郑坤,也没追上啊!人正眼都不稀得看老子!什么也没捞着,还惹上一身腥。” 助理机警的关上门,防备隔墙有耳,“林老师,你烧糊涂了。郑总是你的前夫。” 林河嘴里又不清不楚的嘟囔了几句,骂郑坤的,不是什么好话。 等医生进来给他拔了针,他打电话给郑坤,满肚子的火气。“哦。郑总啊。是这样的,我也不想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但你能不能管好你的新男友?麻烦你转告他,我们这些穷逼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求他大少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郑坤在另一头低声关切问道。 林河病了好几天,强撑着拍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演员在外拍戏常常三餐不继,带病上场,都是常事儿。他不可能让整个剧组等他。 可这会儿听到郑坤的声音,突然就委屈起来,哑着嗓子对话筒吼,“我他妈烧到四十度还要熬夜拍戏!你能不能别让你的人来给我添堵!我惹不起你们行了吧?我高攀不起!你们是天之骄子,你们高贵!” 郑坤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到他挂断电话,也没听明白到底谁惹他了。会议室里的高管们也是懵逼,反观郑西亚的眼里露出玩味儿的笑意。 林河烧糊涂了,吼完郑坤,心里舒坦了些,躺床上呼呼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心比天高的卓大少候在外面,等着给林河道歉。同行而来的还有郑坤的私人医生,学历/证书亮出来能吓死人。 卓航骂骂咧咧,一脸的不服气。“算我看走眼了!郑坤做事忒不男人了!我跟他的私事,他竟然告家长啊卧槽!” 第十节 林河的怒气转眼间消散了大半,忍着笑意让私人医生替他看诊。 卓航坐在对面,毫无形象的叉着两条大长腿,吐槽鄙视起郑坤,“他凭什么把我当小孩看待。我追了他这么多年,他不理我就算了。现在还直接越过我,跟我老子告状!” 林河的唇弯了弯,眉眼含笑。截止到今天,他终于肯相信郑坤跟卓航没有任何的纠缠。心底竟悄然松了一口气。 卓航昨儿半夜被他老子逮回家教训了一顿。他是卓家的独苗,打小受宠。他老子头次动手揍他,骂他在外面丢人现眼。他倒是没事,他老子给气病了,血压蹭蹭蹭的往上涨。卓航在他老子的床边赌咒发誓,再也不追郑坤了。 “郑坤有什么好的?啧。我当年真是瞎了眼。他最多就是有俩钱,长了张好脸,有副好身材。” 林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这位大少爷等医生给林河开了药,准备告辞时,才别别扭扭的开口道,“对不起。” 他说得快,吐字又不清。 林河挑眉问,“你说什么?” 卓大少爷的银牙都快咬碎了,“你小子别装蒜了!我就是跟你们剧组开个小玩笑。郑坤搞这么大的阵势,连两家谈好的合作案都要取消。郑坤还真是疼你啊。”最后几个字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卓大少爷心头在滴血,早知道这对狗男男余情未了,他何必浪费感情。 林河却只是低低的哦了一声,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他起身跟医生道谢,医生说他这次发烧的情况不太正常,建议他空闲时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林河随口答应着,送医生出门。 卓大少爷被无视了这么久,更恼了,恶狠狠的率先走向门口。结果门在下一秒被打开,砰一下撞在他的脸上。温热的液体哗哗的往下流,卓航捂着鼻子,难以置信地盯向沈曜,“你他妈瞎了眼,敢撞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深海》剧组谁不知道卓航,一句话就把整个剧组逼得走投无路。沈曜一贯的清冷傲然,扫了眼卓航,冷冰冰的致歉,“抱歉。” 卓航单手掐腰坐在靠椅上,让医生帮他止鼻血。他照着镜子骂道,“我今晚要飞巴黎时装周走秀!现在鼻子肿成这样?怎么秀?卧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是我的时装周处/女秀。” 卓航临走前放了狠话,让他们一个个都小心点儿,这事儿没完! 林河拍拍沈曜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有郑坤的警告,卓航短期内应该不会找他们剧组的麻烦。 沈曜没放在心上。卓航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平时没少跟圈内的小明星鬼混。后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上郑坤,开始死缠烂打的追郑坤。不过这位大少爷私下里也没闲着,名声烂透了,简直是臭名昭著。 剧组继续留在海滨度假区拍戏,林河想过要跟郑坤道谢。可想到郑坤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又觉得灰心丧气。 不难看出,郑坤对他是在意的。从他失忆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郑坤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他要钱看病,郑坤给钱。他要郑坤到医院来看望他,郑坤挂了电话就赶过来。他请他吃饭,郑坤缩短会议行程。哪怕他昨晚发牢骚,在电话里骂了郑坤一通,郑坤还是帮他把拍摄场地的事情解决了。 林河不怕郑坤对他冷漠,就怕郑坤一头对他好,一头又对他冷漠。他心里头是喜欢郑坤的。那天在病房里,看到郑坤伏在床边的茶几上,用镌刻利落的笔迹写着字,嘴里絮絮叨叨的嘱咐他高蛋白过敏,少吃鸡蛋和奶制品,少吃辣,尽量不吃。 郑坤给林河的就是家人的感觉。不管郑坤脸上的伪装是多么冷漠,字里行间的关切是无法掩饰的。 林河在内心里叹气,他第二十四次放下手机,放弃跟郑坤联系的冲动。他的感冒好了些,连拍了三天的戏,到周末,他空出来半天时间,带着舟舟和小童星一起到儿童游乐区玩。 中午吃海鲜大餐。林河想起郑坤给他的提醒,不敢吃海鲜类制品,把龙虾剥了壳,全喂给两个小家伙。 小童星吃的含蓄,乖巧的让给舟舟先吃。他自己则是学着林河戴上手套剥虾。 舟舟开始说不吃,可林河剥了虾肉放在他嘴边,他毫不犹豫就吞下了。然后大快朵颐的吃下小半盘,边吃边眯起眼睛笑,“好好吃。老爸平时都不给我吃!” 林河摘掉手套,疼爱的望向舟舟,揉揉他的小脑袋。这孩子笑起来太好看了,要是不装酷,多笑笑一定更讨人喜欢。 吃过饭,林河开船,带两个小家伙玩海上碰碰船,丛林探险等游乐设施。俩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临近傍晚,舟舟说他头昏。 林河以为他玩累了,抱他下船休息。 小童星叫道,“舟舟的脸好红!” 林河摸摸舟舟的脸,烫得厉害,像是发烧。 林河吓坏了,忙叫车送舟舟上医院,暂时把小童星交给助理照顾。舟舟在半路上就吐起来,身上烫得厉害,脸红得像是浮肿起来。小小的家伙窝在林河怀里,抽噎着叫,“爸爸,爸爸,我好难受。” 林河急得红了眼,给郑坤打电话。郑坤让他把舟舟送进最近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舟舟的症状跟林河之前相似,高蛋白过敏,海鲜过敏。只是小孩子的体质弱,林河仅仅出了红疹,舟舟却是上吐下泻,高烧不退。 林河在病房外急得团团转。 郑坤那边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来医院。 林河一见他,整个身子都软了,脱力的靠在他身上。郑坤扶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他,“别怕。别怕。” 林河不停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孩子海鲜过敏。对不起。”万一舟舟有什么闪失,林河觉得自己是万死难辞。 郑坤也担心舟舟,那是他当宝贝疼宠的儿子。可他没法怪林河。舟舟知道不能吃海鲜。可想而知,小家伙在林河面前没忍住。郑坤太了解儿子的性格,面对陌生人又拽又酷,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懂得拒绝。 好在送医及时,舟舟的病情稳定下来,没有危及性命。孩子还是太小了,没有成年人的承受能力。儿童科的副主任从病房走出来,语重心长的叮嘱眼前这对颇有名的离婚夫夫,“大人不管怎么样,孩子得好好照顾。” 林河羞愧的低下头,跟在郑坤身后。他担心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郑坤站在他身前,跟医生交流孩子的病情。 舟舟晚上输液,林河留在医院陪床。 郑坤是不能熬夜的,过了十一点,随行的助理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郑坤熬夜对心脏不好,但舟舟还病着,林河在床边守着,他哪睡得着。助理坚持收拾出旁边的病床,满脸的沉重,“阿坤,你别为难我。” 助理跟了郑坤不少的年头,性格固执。郑坤前几年不听话,坚持熬夜工作,被助理打昏过好几回,后来就学老实了。他们曾经是战友,郑坤早年在部队里当过兵。包括郑西亚的父亲,当年队里属他们三个感情最好。郑坤年龄最小,出身却是三人中最好的,很得两位兄长的照顾。 郑坤现在心脏不好,打不过对方,铁青着一张俊脸,老老实实的上床休息。 林河红着眼眶,在舟舟床边守到半夜。 郑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招手喊他,“林河。” 林河扭过头,看他脸色有些苍白,问他怎么还不睡。 郑坤拍拍床铺,“上来歇会儿吧。孩子不要紧。烧已经退了。有护理随时看着。” 林河探头摸摸舟舟的额头,舟舟嘴里咕哝着叫了声爸爸。 林河这一刻特别想飙泪,在郑坤的强势目光下,他脱了鞋子上床。没去想两个离婚的男人躺在单人病床上有何不妥。郑坤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他上床后,紧贴着郑坤躺下来。 郑坤替他掖好被子,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睡吧。没人怪你。” 林河的脸挨着男人的胸膛,心里泛起酸酸涩涩的难受,“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家长。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带舟舟出来玩,他一定不会出事。你之前不愿意我接触孩子,是不是因为我做事太粗心大意。我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我没带好孩子,所以你要跟我离婚?” 林河今天被折腾怕了,整个人精神都恍惚起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郑坤仍是轻轻拍他的背,语调平缓而坚定,“没有。你想多了。离婚……是我的错。睡吧,以后你想见舟舟,随时都可以。我不会阻止的。” 林河就这样挨在郑坤的怀中进入梦乡。他的脑子糊里糊涂的,这时还没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比如舟舟为何会跟他一样高蛋白过敏?舟舟为何对他这般亲昵依赖? 郑坤反而凝视着他的睡颜,久久难以成眠。 郑西亚得到消息,赶过来医院,已近凌晨。怎么说舟舟也是他的弟弟。他当着郑坤的面说了那么恶毒的话,但私底下对这个弟弟是相当宠爱的。 可等郑西亚推开病房门,看到舟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歪过头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轻轻的跟他说,“大哥,爸爸和老爸睡着了。不要吵醒他们。” 郑西亚靠在白色的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的单人病床上,林河和郑坤交颈而眠,姿势妥帖安然。这样的姿势定然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养成的习惯,那般的惬意和般配,没有旁人插足的余地。 第十一节 第二天早上,林河向剧组请假,留在医院陪伴舟舟。郑坤有要紧事要回公司一趟,在病房的单人卫生间换好衣服,打理好面容,临走前叮嘱林河,“医生说要禁食一天。你别给他东西吃。” 林河老实点头,不敢违逆男人的命令。他只带了半天孩子,就把孩子整进医院里,他哪还有脸跟郑坤唱反调。 盘腿坐在病床上的小家伙噘嘴抗议,难得的撒起娇来,“老爸!你不要怪我爸爸,不是他的错。” 郑坤呵呵冷笑了两声,走到病床前,揉弄着儿子软蓬蓬的头发,“我没怪他。倒是你,明知道不能吃海鲜,还敢吃那么多。等你病好了,我再揍你。” 舟舟挣开郑坤的大手,一头钻进林河怀里,两只小胳膊搂得紧紧的。同时扭过头挥舞起小拳头,张牙舞爪的威胁郑坤,“你揍我,我不跟你好了!我要跟爸爸!” 郑坤拿眼瞟向林河。 林河尴尬得不行。舟舟从早上醒过来,开始叫他爸爸。郑坤没有出声阻止过,好像是默许了这个行为。 可林河好不习惯。 郑坤自然而言的弯下腰,在舟舟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好听话。我晚上过来。” 舟舟开心的扬起唇角,指指林河道,“爸爸也要亲亲。” 林河的脸刷的红透了。 郑坤拿儿子没办法,笑了笑,不予理会,转身走了。 林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失望。他陪舟舟在医院里度过了一天。中途输液的过程中,舟舟不免跟他撒娇耍赖,要东西吃。但林河坚定的拒绝了小家伙,“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混熟了以后,林河发现舟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种冷冰冰的小孩。小家伙是外冷内热,撒起娇,卖起萌来,比小童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河也越来越喜欢舟舟,从舟舟口中得知凌晨时分郑西亚来过。林河对郑西亚的印象不深,记得名字和长相,但仅仅见过一面。虽然有八卦说他跟郑西亚谈过恋爱,但他后来再见面,却是毫无感觉。反而对郑坤一见钟情。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吧。 因着舟舟生病,林河在病床前答应了舟舟不少的要求。等舟舟病愈出院,林河得以松了一口气,返回《深海》剧组继续拍戏。 舟舟八月份要入学,正式上一年级,中间放假一个多月。郑坤帮他请了钢琴老师和外教老师,在家里学习钢琴和语言。他隔三差五要跑去剧组找林河,每次郑坤都让助理专门陪同孩子过去,害怕中途出现什么差错。 这天晚上回来,舟舟神秘兮兮的趴在郑坤耳边说,“老爸。我在剧组看到爸爸跟一个帅帅的叔叔玩亲亲哦。” 郑坤的脸色有点儿黑,没理会小家伙。 隔了两天,舟舟又要去剧组,还邀请郑坤一同前去。郑坤犹豫了没多久,答应下来。父子二人驱车来到剧组。 林河这天拍的是室内戏。看到郑坤和舟舟过来,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小跑过去抱起舟舟,亲他的小脸。 舟舟笑得超甜蜜,将脑袋靠在林河的肩膀上蹭了蹭,软乎乎的叫,“爸爸。”这孩子在别人面前,甚至在郑坤面前都是拽得二五八万的太子爷。独独在林河面前,跟个没断奶的小屁孩儿似的。 林河跟小家伙亲昵了好久,这才转过头跟郑坤说话,脸色有些羞赧,压低了嗓音说,“郑总。你能不能先带舟舟回避一下,我今天拍的戏不太适合孩子在场。” 郑坤想起前几天舟舟说的吻戏,嘴角抽了下。 林河哄得舟舟听话,跟郑坤先去外面的海滩上玩耍。郑坤走出去大概十几分钟,额头的青筋连跳几下,把舟舟托付给助理道,“我回去看看。” 舟舟抿嘴偷笑,掏出自己的小手机给林河发消息:老爸回去找你啦! 剧组这边,林河脱掉上衣,化妆师在帮他往背部涂橄榄油。他扫了眼最新消息,唇角扬起胜利的弧度。 郑坤来到室内,铁青着一张俊脸,拉住林河往阳台走。他单手撑在腰侧,语态十足的愤懑,“你拍什么戏?你用得着真人赤膊上场?” 林河笑意盈满了眼眶,拉长语调道,“拍床戏呀。又不是来真的,摆个动作而已嘛。再说,来真的也过不了审。” 郑坤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有必要牺牲色相去哗众取宠?这种偶像剧根本没必要拍床戏。观众的年龄段相对偏低,大家看感情部分就够了。之前听舟舟说接吻倒没什么,现在还敢来床戏! 林河要是不在郑坤眼皮底下,他想怎么样都无所谓。问题是林河是当着他的面乱来,郑坤攥了攥拳头,觉得是个男人都忍不下去。 “别拍了!” 林河靠在栏杆上,双臂向后撑着,挑衅道,“郑总管得好宽。我们不是离婚了吗?您也不打算跟我复婚。我拍个床戏还要让你先审核过关吗?” 郑坤咬牙道,“林、河。”失忆后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林河笑得欢快,忽的上前两步,两臂圈住郑坤的腰,轻声道,“我们复婚吧。” 郑坤闻言,身子定定的僵在原地。当年要离婚的人是林河,主动开口要求复婚的还是林河。 林河将脑袋往郑坤的肩头拱了拱,“郑总,别装了。我明明就看得出来,你在乎我,在乎得不得了。你小儿子那么喜欢我,你也许应该大概也是很喜欢我的。不如我们凑合凑合,过完下半辈子怎么样?” 郑坤试图推开林河,林河赖皮的将他抱得更紧,追问道,“答应不答应?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郑坤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按照主治医生的安排,他一个月后要进行手术。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万一他死在手术台上,林河怎么办?况且他跟郑西亚有约在先,他不能反悔。 “放手,林河。我跟你不可能复婚。”郑坤的声音里带了恼意。 林河却没脸没皮的贴在他的后背上,“不放!” 郑坤恼到了极点,直接挥手甩开林河。 林河一个不防备,后背狠狠撞在栏杆上,跌倒在地。他呆愣的看向郑坤,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郑坤紧锁眉头,勒令自己不要去理会林河,要快速离开这里。 只是他的手刚扶在门把手上,就一瞬间丧失了拉开门的勇气。他苦笑着低下头,望着抱住他大腿的家伙,“林河,你别耍赖皮。” 林河揉着被撞得发麻的脊背,仰面直视郑坤的眼睛,“舟舟都告诉我了。你有心脏病。他偷听到你跟私人医生的谈话。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你不肯接受我?” 第十二节 林河感到很难过,他都那样抱住大腿哭求了,郑坤还是无情的把他丢下了。 “等你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想复婚的话,来找我。”这是郑坤最后留给他的话。 林河依郑坤所言,拍戏之余就努力回想过去的事情,希望从空荡荡的大脑中翻出有关曾经的记忆。 可惜收效甚微。恢复记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林河从舟舟的口中得知,郑坤的病情相当严重,手术很有可能危及性命。这也是林河迫切想跟郑坤和好的原因,他不记得过去,但他确定现在这一刻他爱郑坤。他不想两个人留下什么遗憾。 不知不觉间春去秋又来,林河从医院醒来已有四五个月了。《深海禁猎区》的拍摄也进入到尾声。杀青后,林河没有着急去接拍新戏,而是去了一趟医院,从头到脚做了全面的检查。他让助理帮他约见业内知名的脑科医生,目的是找回记忆! 结果做完检查的第三天,医生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主治医生的诊室内,医生指着被投影在屏幕上的脑部阴影黑点,向他解释道,“林先生。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脑袋里长了一颗瘤子,初步判断是良性的。不过建议你尽早做手术进行切除,避免后期恶化的可能性。关于你之前提到的要治疗失忆的问题。当然这个暂时不确定,也许是脑瘤在生长的过程中压迫到神经,加上车祸碰撞,进而导致的失忆。这是后话了,目前你需要做的是尽早入院接受手术。” 林河半张着嘴,盯着那张图看了半天。 他直接懵了,“啊……我只是来治疗个失忆而已。你跟我说我得了脑瘤?” 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是这病还是脑子上。不管医生怎么跟他解释,说良性脑瘤的手术多纯熟,成功率多高。只要后期不复发,注意养生,对患者的生命不会造成威胁。但林河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万一是恶性的怎么办?他一辈子可能就这么完了。 “我是不是会死?手术成功率多少?术后复发率多少?术后患者的平均寿命有统计过吗?”林河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多问题。 医生耐心的一一解释,稍候安排他做了其他几项检查。 林河从头到尾,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全靠助理跟前跟后帮他料理细节。检查到晚上做完,林河在医生的建议下入院,预订床位。 助理拿着各种单据,在病房里安慰林河,“你别自己吓自己。你目前什么症状都没有,医生都说了良性的可能性最大。” 林河心浮气躁的,盘腿坐在病床上,抓着头发扯了半天。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能噎得背过气去。先是车祸,再是脑瘤,老天是不是非要弄死他不可。 他从助理的手里拿过病历本,跳下床开始穿外套,嘴里吩咐道,“我得去郑家一趟,去找郑坤。” 助理从善如流的叫车,送他前往郑家。 晚上十点多到郑家,林河让助理先回去,他独自下车,裹紧外套,走到门口按铃。出来开门的是郑家的管家。 见是林河,管家在路灯下露出得体的微笑,“林先生这么晚过来了?先生已经上床歇下了。” 林河攥攥口袋里的病例证明,冷着脸说,“我有急事儿,必须见他。” 管家对林河还算是尊重,开了门先让他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管家让林河坐在客厅里稍等,他上楼去叫郑坤。 郑坤今晚得空哄儿子睡觉。此时他刚把舟舟哄睡,侧身躺在床上发呆。 管家在外面轻声敲门,将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林河过来找你,在楼下的客厅里。” 郑坤挪动身子,悄无声息的下床,顺手给儿子掖好被角,这才披上外套下楼。他身上穿着家居服,气势上看起来柔和不少。 林河仰头看着他从楼梯上一步一步靠近,慌乱的内心平静不少。从得知患病到现在,他的情绪在这一刻获得出奇的安定。这就是郑坤给他的感觉,稳定的、安心的,家的感觉。他难受的吸了吸鼻子,从口袋掏出病历本,推给对面的郑坤。 “这是什么?” 郑坤问道,将病历本拿起来,翻开。肉眼可见到他高大的身体颤了下。 林河如愿见到男人的紧张,他绷紧全身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郑坤将病历检查从头看到尾,别开脸,深深的倒吸一口气,然后像是脱力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管家送了茶水过来给他们。因为身体不好,郑坤这几年从来不喝咖啡,偶尔会喝茶。 林河闷下一杯热茶,润了润嗓子,率先打破这份沉默,“你看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快可怜可怜我,跟我复婚吧。” 郑坤的眉心蹙起,像是在思考病历的真假。三甲医院开的病历报告,不会是假的。林河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医生怎么说的?” 林河皱起苦瓜脸,期期艾艾地回答,“医生说要开刀,切出来做化验。要是良性的就没有大碍。要是恶性的——” 郑坤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河话说了一半,贪婪的盯住他的脸,意外发现郑坤的睫毛超长,舟舟就是遗传了他的好基因。 郑坤思考了片刻,招手叫来管家,让管家去联系这方面的专家。 这种时候除了安排林河接受最好的治疗,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事出突然,郑坤被刺激得心脏钝痛,他起身说要去一趟卫生间。在卫生间生吞了两片药后,他靠墙站着,大手掩住半边脸,唇色苍白得令人心悸。 等钝痛渐渐缓过去,他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 林河向郑坤投去希冀的目光。过去暂且不论,郑坤对他是好是坏,他能辨别出来。他就是赖定郑坤了。趁自己病着,赶紧把郑坤拿下。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好磨叽的,既然互相都有意思,就该及时行乐。 更重要的一点是林河想要家人。他从失忆以来,过得不是很好。表面上忙拍戏,忙各种宣传,私底下却连个贴己的朋友都没有。直至这段时间跟舟舟的接触多起来,小家伙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喊爸爸,热切的盼望他跟郑坤复婚。他其实也想复婚,多个懂事听话的儿子,多个成熟稳重多金英俊的伴侣,是多么棒的事情。 “我换套衣服,送你回医院。”郑坤交代了一句,转身上楼。 林河亦步亦趋的跟在男人身后,语气带有讨好的成分,“我们现在成病友了。算不算夫夫共患难?” 郑坤神色凝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林河就这样跟在郑坤身后,走进他的卧室。 郑坤疏忽了一件事情,他们的卧室从结婚后没有变动过,仍然是最初结婚时的布置。进门后,林河看到装着他照片的相框摆在床头柜上。郑坤以为他没看到,走过去时顺手将相框盖下去。 林河于是笑起来,笑声悠扬,在寂静的夜里蔓延开。 “别遮遮掩掩了,我看见了。”他走上前,将相框拿在手上把玩,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郑总不介意解释一下吧,离婚了,你留着我的照片做什么?还有你的小儿子,我们离婚时,他刚两岁多大。我不信那么小的孩子会记事,知道我是他爸爸?” 第十三节 林河反客为主,就势在床边坐下。他挑高了眼尾,抚摸着相框的边缘质问郑坤,“你倒是说话啊。你的卧室里放我照片做什么?” 郑坤被踩住软脚又无从辩解,只能无奈的叹气,而后挨着林河坐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郑坤问。 林河逼近他,抓住他的衣领往前凑,嬉笑顽皮道,“多明显的事情。郑总猜不透?我想要你呀。本来今天检查结果出来,我害怕得要死。可见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了。有你在,我就觉得内心特安定,特无所畏惧。” 二人鼻尖对着鼻尖,郑坤能清晰感受到林河的鼻息,暖暖的轻抚在脸颊上。他不自在的扭了下脖子,领口却被林河攥得愈紧。 林河假装恼怒道,“既然装可怜求你复婚不行,那我只能用强了!”他说完,将郑坤推倒在大床上,自己也翻身上床,骑在男人的腰间。 顾忌到郑坤的心脏有问题,林河不敢太放肆,刻意避开胸口部位,俯下身捧住郑坤的脸深吻下去。 温热的四瓣唇堪堪碰在一起,林河便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郑坤压在身下。 郑坤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被人压在下面。哪怕是在过去的性/事中,他都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容不得林河这么放肆。好吧,过去的婚姻生活里林河也从未主动过。 郑坤道,“你别后悔就好。” 林河没来及问清楚后悔什么,唇就被堵上了。 阔别四年的吻让两个人都有些动情,尤其是林河,手不自觉的伸进郑坤的家居服,去抚摸他肌理分明的后背。 按说林河失忆了,不该有感觉的。可林河有个藏在心底的羞耻秘密,那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他每隔一周左右会做一次春梦。他正当青壮年时期,有欲/望想发泄很正常。他平日里不愿意自己动手解决,于是只能在梦里拿郑坤过过瘾。这也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对郑坤陷得越来越深的原因之一。 林河当然试过去找个小鲜肉。像沈曜那种脸和身材一级棒的小鲜肉主动送上门来,他愣是没有感觉。可在剧组拍完戏,等晚上躺在床上,想想郑坤那张故作冷漠的面孔,他立马就能硬得飞起,也是邪了门! 林河毕竟年轻,在这方面需求可能大一些。 郑坤能忍耐,他可忍不了。 想了几个月的猎物到了手,岂有不吃的道理? 不过林河为了在郑坤面前展示自己体贴温柔的一面,在一吻结束后,喘着气跟身上的男人商量,“要不我在上面?你心脏不好,我可以在上面做全套。虽然我失忆了,但自我感觉,我技术应该不差!” 郑坤咬着牙,恨不得把林河的嘴给堵上。林河失忆前在他面前总是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样子,两人的做/爱都类似机械式。郑坤那时甚至觉得身下躺着的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破布娃娃。眼下林河也变化太大了。 郑坤侧躺在林河的身侧,轻轻摇头道,“今晚不做。” 见林河皱眉不悦,郑坤拿手按住他,同时摸向他的脸,摩挲着道,“我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可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再想离开我,估计要踩过我的尸体才行。如果我活不到那么久。” 林河张了张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把你给甩了?” 郑坤的脸色稍黑。 林河嘿嘿笑起来,翻过身搂住郑坤的腰,一脸的无赖样,“怪不得郑总要装这么久的矜持,原来是跟我算旧账。我说郑总,你装得真像回事儿。那天在剧组,你把我甩开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曲解了你的意思。快回答我,你以前是不是爱我爱得不行?” 郑坤不理会他的问题。 林河就抓住他的胳膊摇来摇去,非要问个清楚。 郑坤搞烦了,按住他一顿猛亲。 林河喘息,“还送不送我去医院了?” 郑坤也喘,“明天去。” 睡觉前,林河美滋滋的去浴室泡澡。要不说有钱人的生活纸醉金迷,林河享受着顶级的按摩浴缸,骨头都松软了。 郑坤怕他在里面睡着,中途敲了好几次门,给他送去干净的内裤和睡衣。看款式和尺寸,是给林河准备的无误。 林河吹干头发,换好睡衣,从浴室走出来。 郑坤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电浏览文件。他看着像是很忙的样子。 林河定睛看了会儿,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他跳上床,恬不知耻的掀开郑坤的被窝,钻进去。 郑坤方才专门从壁柜中拿出一条新被子给林河铺上。结果—— 郑坤始终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婚后,他跟林河一向是各睡各的,甚少会同盖一床被子。三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在孩子和外人面前装得恩爱非常,私底下却是同床异梦。林河是个演员,他以前演得那么像,也让郑坤在他的演技中陷落得那么深,深到合约到期,郑坤却不肯放手让林河离开。 郑坤合上笔记本,关上床头的台灯。他和林河并肩躺在同一床被窝里,林河把脑袋挨在他的肩膀处,喋喋不休的问他,“你给我讲讲我们的过去呗?是恩爱的夫夫,还是经常吵架那种的?” 郑坤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黑暗里勾了勾嘴角,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要听真话。” “很恩爱。” 林河便贴他贴得更紧,比偷吃了蜂蜜还要甜的笑,“我就知道!我跟你离婚一定是因为你这张看不透的冷漠脸!多笑一笑会不会?装什么高冷哦?你以后要对我态度好一点,我给你养儿子,还伺候你养老。” “睡吧。以后会对你好。” “对了,外面有传言说我跟你的大儿子有一腿?是不是真的?” “你自己觉得呢?” 林河干笑了两声,“往事不堪回首。不过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再说一遍。” 林河乖乖的附上唇舌,在郑坤耳朵边重复道,“我说,我在医院见到你那次,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前夫!” 郑坤嗯了声,“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漆黑的夜里,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林河问了许多关于过去的问题,郑坤尽量回答他,满足他的好奇心。 聊到了深夜。翌日清晨,他们全部起晚了。舟舟在餐厅没见到郑坤,跑回楼上的卧室找人。小家伙被教育得很有礼貌,进门前习惯先敲门。但他跟郑坤之间过于亲密,所以郑坤特许他在家中可以不敲门。 舟舟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他以为郑坤在睡懒觉,走到床边小声叫/床,“老爸。起床了。” 林河感觉被角掀开了一条缝,光透过来射在他的眼睛上。他半睁开眼睛,对上了舟舟惊呆的大眼睛。 “啊——”舟舟大叫起来。 待看清床上的人,小家伙兴奋的跳上床,搂住林河高兴的亲了一大口,“爸爸,爸爸,你回家了吗?” 郑坤听到儿子的叫声,从洗手间走出来。他在洗脸刮胡子,半边脸上带着乳白色的泡沫,模样有些滑稽。 林河还没完全睡醒,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揉舟舟的小脑袋,“对啊。我回家了。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舟舟欢快的扭了下屁股,转过头去看郑坤,朝他伸出大拇指。 郑坤见他们父子二人相处融洽,重新返回卫生间刮胡子。舟舟会喜欢林河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因为林河是舟舟的另一个爸爸,舟舟是林河生出来的。郑坤还记得舟舟在小婴儿时期,没有林河在身边,吃奶就吐奶,整宿整宿的哭闹,送医都不行。曾经,这个家庭是为了孩子勉强建立起来的。舟舟需要林河。一周岁前,小家伙只要睁开眼,一分钟也离不开爸爸。后来小家伙没有林河也不碍事了,郑坤却舍不得放走林河。 郑坤面对镜子,清洁好面容,出来叫林河进去洗。 林河从床上慢吞吞的爬起来,昨晚睡得晚,他困得不行。可舟舟在场,他不好意思睡懒觉,只能去洗手间洗漱。 郑坤站在门口嘱咐道,“衣柜里有你以前的衣服,你先挑一套凑合穿。等下我让助理送新的过来。” 林河刷着牙,含糊的回应。 郑坤跟舟舟说,“你在这里等爸爸一起下楼好不好?” 舟舟乖巧的点点头,“好。” 郑坤理着袖扣,往门外走去。 ———————————————————— 楼下的餐厅里,郑西亚久候多时。从四年前开始,郑西亚就不住这里,大多数时间在国外,偶尔回国就住酒店或者其他的公寓。 郑坤一早就知道郑西亚在家中的佣人里安插了自己人,他没多在意。赶走一个,郑西亚还会安排第二个。 郑西亚定是从佣人那里知道林河来了,所以特地从国外赶回来。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来,眼圈周围泛着青,大约是一夜没睡。 郑坤走到餐桌的主位上,坐下来,管家立刻帮他送上准备好的精致早餐,然后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郑西亚吃的是西式早餐,他举起刀叉,姿势优雅的切着肉肠,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 郑坤看他不疾不徐的动作,知道这孩子恨到了极点。 “林河生病了……脑瘤……我会陪着他一起面对……”郑坤向他解释,“西亚,我作为你的养父,早已不欠你什么。让我也自私一次吧,我想跟林河好好过日子,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郑西亚抿紧了薄唇,眼底的不甘心和愤恨是那么的醒目。 “你答应过我,跟他离婚。” 郑坤摇头,“我是答应的林河,不是答应你。现在是林河主动回头找我,我们好不容易能够有个新的开始,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郑西亚一刀切错位置,刀刃与盘子发出“嗤啦”的刺耳碰撞声。他没兴趣再吃早餐,将刀叉放回餐桌上,双目逼视着郑坤,“你就不怕我跟他说出真相?” 郑坤苦笑起来,“你又要骗他。四年前你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把他骗走,如今还想重来一次吗?西亚,国外的产权全转你名下了。国内的要留给你弟弟。至于我,谁知道还有多久的活头,你让我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行吗?我不想伤害你。但你要是再敢动林河还有你弟弟一根头发,我临死前就把你一并带走。” 郑西亚嘲弄的笑了笑,欲开口辩驳,听见楼上传来舟舟的童声。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西亚点头应道,“刚到。过来坐大哥旁边。” 舟舟稍作扭捏,牵住林河的手道,“嗯……我今天要跟爸爸坐。” 林河笑着跟郑西亚打招呼。想到接下来要跟郑坤复婚什么的,跟这个大儿子的接触貌似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郑西亚明显不给面子,面带嘲弄的转过脸,对他视而不见。 林河尴尬的看向郑坤,郑坤示意他没关系,“坐吧。吃完早餐我陪你一起出去。” 林河下意识的看向舟舟,理解郑坤的用意,暂时不让孩子知道。 他答了声好,跟舟舟挨在一起吃早餐。 舟舟的心情好到爆,他最喜欢一家人聚在一起了!老爸在,爸爸在,大哥在。哦,差个小哭包。 舟舟在心里盘算,等他长大了,就把小哭包娶回家。 ————————————————————— 餐后,有专人送衣服过来给林河。林河身上穿着四年前留在家里的衣服,深蓝灰条纹毛衣,下面是偏休闲款式的牛仔裤。款式不过时,而且衣柜里是清一色的牌子货。比时下的新款也差不了多少。 郑坤问他要不要换衣服,他一口回绝了,“身上这套就挺好。” 郑坤评价道,“太年轻了。” 毕竟是二十一二岁的衣服,衣着品味相比现在,要年轻四五岁。本来俩人就是老夫少夫的搭配。林河往年轻了打扮,看着岂不是像父子? 倒让郑坤挺难为情的。尽管郑坤看起来不老,但岁数和气质在那摆着。 林河听了郑坤的评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猜到郑坤的意思,但懒得再上楼去换衣服,就穿这身出门了。 郑西亚没跟他们一道,留在家中的客房补觉。 以往是不许他留在家里的,但这次,郑坤没有出声阻止,打算过几日送他到国外,短期内不准他再回国。 林河在郑坤的陪伴下来到医院,约了医生重新看诊。郑坤在旁,全程陪同,片刻不离身。 郑坤是个注重效率的人,医生当天确定下来手术日期。 林河不肯住院,坚持要跟郑坤回家住。郑坤劝不住他,因他没有临床症状,看完诊便带他回家。 林河得逞的笑,幸亏他没长尾巴,不然得翘上天不可。 回家的路上,林河跟郑坤抱怨,“到时候要剃光头发!而且,做完手术一个月不能下床。” 郑坤抬手揉他的头发,耐心的安慰他,“没事儿,头发长得很快。最多半年就长得很茂盛了。反正做完手术后,你要在家休养几个月。” 林河冲他翻白眼,这词汇用的,还茂盛? 郑坤继续揉他的头发,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融冰,达到有史以来最为亲昵的时刻。 林河蛮享受郑坤的照顾,感觉有郑坤顶在前面,天塌了也不怕。 在郑坤的安排下,林河的工作全部推后或取消。身体总归是第一位,工作可以暂缓。他安心住在郑家,有郑坤的私人医生负责照料他,静静的等待一周后的手术。 这期间,郑西亚找过林河一次。 林河有点儿怵他,郑坤和舟舟都不在家,郑西亚突然来访。他们两个在客厅里面对面坐着。 郑西亚开门见山的问他,“你想跟郑坤复婚?” “嗯。”林河大方的承认。 郑西亚扯出个苦涩的笑容,“你……喜欢他?” 林河又一次点头,“我知道我们两个,嗯。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应该放下过去,重新起航。我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这是林河老早打好的腹稿。 郑西亚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年非他不可的林河都变心了。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多年挣扎过来,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知道自己图的什么?他在感情上也是迷茫无助。郑坤和林河对他同样重要,然而两个人一起背叛了他,让他承受了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这几年他想着要报复,可报复谁?他下不去这个手。 四年前,他耍尽心机手段,把两个人拆散。四年后,这两个人仍是走到了一起。郑西亚原计划是告诉林河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刺激他一番。 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让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廉价。既然不能让郑坤心甘情愿的跟他,他决定换个方式,像当年郑坤用强权留住林河一样。他可以效仿郑坤。这几年过去,他手中的势力足够跟郑坤一拼。若是侥幸他赢了,他就用强权强留住他这一生最最敬畏的那个男人,他的养父。 第十四节 晚上郑坤回来。一家三口吃过饭后,郑坤拿电脑在客厅里处理公事,主要是想多陪林河待一会儿。期间他假装无意的问起来,“西亚今天回来过?” 林河盘腿坐在沙发上,闻言,削水果的手一顿,转过脸看郑坤,似笑非笑的问。“查岗啊?这段时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我今天跟他说得很明白,希望他放下过去,找到更合适他的人。” 郑坤皱了眉,有些意外,“你这么跟他说的?” 林河啃了口脆生生的大苹果,邀功道,“那你想要我怎么说。我确实对他没有感觉了,过去的事情反正不记得,大家都忘了,一拍两散不是更好?” “你如今倒是心大。”郑坤客观的评价道,不用想也知道郑西亚肯定气坏了。 林河顺着沙发爬过来,歪靠在郑坤的肩膀上,眼里往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屏幕亮着幽蓝的光,上面的重要文件但凡泄露出去,就是重大的商业泄密。 林河看不太懂,扫了一眼后就转过头跟郑坤聊其他的,“我主要是看他的眼睛里,对我已然是没有情意的。他应该也已经放下了,只是面子上抹不开。毕竟这么狗血的父子桥段,搁谁身上都不好接受。” 郑坤听罢,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算作是应答。 林河翘着大长腿,圈住男人的腰,沾沾自喜道,“要怪就只能怪我魅力太大。不过我真的不想纠结过去了。我从医院醒过来到今天,你对我最好,我也最喜欢你,我就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这番话说得郑坤心中感慨万千,一贯冷漠的面容都像是要融化。他早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对他来说,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才是真。如今林河能主动收心跟他好好生活,郑坤的心中不是没有触动。触动之余,他又害怕林河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又要跟他闹。 他把电脑拿开,放在茶几上。然后伸手去抱林河,林河配合得躺倒在他的腿上,仰着脸嘿笑,“郑总不工作了?” 郑坤低下头摸林河的脸,很认真的那种摩挲,来来回回的,像是在鉴赏这世间最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林河被他指肚上的薄茧磨得发痒,捞过他的另一只手细看,“你天天这么养尊处优,手上怎么会长茧子的?” “偶尔会健身。” “你心脏不好,怎么能健身?” “偶尔。在医生的陪同下。” 林河追问,“你先天性心脏病?”他并不清楚郑坤的病症。 郑坤摇头道,“后期的。” 林河还想继续问个清楚,郑坤却抬起手腕看时间,“你该睡觉了。” 才晚上十点钟,林河想耍赖,躺在郑坤的腿上不肯动。 这样的姿势,他能将郑坤看得更清楚,而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让他内心兴奋又满足。 他发现在郑坤面前,他就容易秒变无赖,因为知道这个男人会选择退让。 郑坤个人魅力的强大和对他的包容,才是让他折服的所在。 至少在林河所接触到的圈子里,没有人能比得上郑坤的。林河相信自己曾经的眼光,能嫁第一回,就能嫁第二回。 他跟郑坤耍了会儿赖,最后还是被郑坤半拖半抱的领回卧室。 两人同居了几日,但没做其他的。前几晚,他们只是单纯的睡在一起,聊一聊过去的事情。大多是林河在发问,郑坤选择性回答。连带洗澡的时候,各自都会回避。 林河先进浴室洗澡,洗完穿上睡袍走出来。 “你在干什么?” 见郑坤站在东南角的保险柜前,林河擦着头发问道。 郑坤弯腰从里面拿出尘封四年的婚戒。 之前有一段时间很不想看到它们,就将其丢置在保险柜的底端。现在戒指的主人回来了,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来给彼此戴上。他拉过林河的手,把戒指牢牢套在林河的无名指上,“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我不会再放开你。” 林河取出另外一枚戒指,如法炮制,戴在郑坤的无名指上,“你也一样!” 郑坤的眼睛弯了弯,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浮现,仔细看才能看得清楚。而林河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满脸的胶原蛋白。他们始终有年龄上的差距,郑坤不止一次有过深深的无力感。 郑坤戴着戒指到浴室洗澡。 林河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指间那抹泛白的痕迹被戒指掩盖起来。 他不敢相信,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他跟郑坤就这样毫无悬念的复婚了。 郑坤洗过澡,去吃了药。他一般是每晚饭后吃药,时间规律。 林河见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郑坤摇头否认,“没有不舒服。” “那你干嘛多吃一次药?” 郑坤走过来,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吻了下,继而是鼻尖,摩擦他的唇峰。他用他独有的低沉性感的语调缓缓道,“因为想做些别的事情。” “呃……”林河莫名的紧张。 郑坤细致温柔的亲吻他,不是让人感到色/情的那种,而是给林河一种被小心珍视的感觉。 林河仍是紧张。他充其量也就嘴上说说,调侃还行,也就强吻过郑坤一次。现在让他真刀真枪的干,他的脑子瞬间就被掏空了,身体僵硬得像石块。 又没脸拒绝。一开始可是他主动倒贴的!他只好大喘气,面红耳赤的问郑坤,“是不是……太快了?” 郑坤解开他的睡衣,头也不抬的回道,“不快。” 郑坤说着,俯身去亲吻他平滑的腹部。 这时,林河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卧室里显得异常清晰。很快,他听到头顶上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郑坤躺下来,把林河的头扳过来跟做隔空对视。 两人面对面,郑坤笑起来的模样煞是好看,把林河迷得七荤八素。 因为很少见郑坤笑,这人似乎总是一副冷漠冷酷的样子。 林河摸摸郑坤的眼角,“有皱纹了?” 郑坤随即板起脸,一脸的冷漠。 林河笑得眉目飞扬,“所以平时不笑,是为了掩饰皱纹?” 郑坤像是恼了,再度翻身起来,这次不由分说的剥光了林河的睡衣和内裤。 林河感觉底盘凉飕飕的,他往后缩了缩。郑坤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就扶着自己进入了他的身体里。林河有些疼,但他不敢乱动或是反抗。他心疼郑坤的身体,不想伤害到他。 可郑坤像是发了狠,动作一下比一下重,根本不顾及林河疼不疼,也不顾他自己的身体情况。平日里总是那样冷漠的端着姿态,对林河好像是言听计从,此时却临阵倒戈,变得六亲不认。 到了最后的临界点,他逼迫林河发誓,“说你不会离开我。” 林河都疼哭了,难受,但也确实到了极致。他摇着头,不知所谓的求郑坤给他。 “说你不会再离开我。” “呜呜……不会离开你……” “说你爱我。” “呜呜……爱你……” 林河被压着干得神魂颠倒之际,不忘记提醒郑坤,“你心脏不好。” 他越提醒,郑坤就越是恼他。做了三次,郑坤不肯出来,就着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他们侧身拥抱着,林河怕压迫到他的身体,不敢将后背贴得他太紧,手脚的痴缠却如层层藤蔓。 第十五节 在林河做手术前,和郑坤的关系像坐着火箭一样突飞猛进。日子过得甜如蜜。郑坤外表冷漠,内里却是异常热情的男人,至少在床上是这样。这天清晨醒过来,林河发现郑坤紧靠在他的胸口睡觉,他忍不住亲吻了郑坤的发顶,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男人的东西从身体中退出去。他把郑坤这种在性/事上显得极端行为归结于占有欲。郑坤每次睡觉都把他抱得很紧,怕他跑了似的。 身体分开后,郑坤睁开眼睛,幽黑深沉的瞳孔与他对视了片刻,而后不发一言的翻身下床。 林河单手支起下巴,看郑坤在床下穿衣服。 郑坤最近几天变得很忙,早出晚归。听说是公司出了问题,他没具体说。林河也没追问。 上午,林河约了医生做检查。后天要正式手术,医院建议他提前一天住院,也就是明天。 回家的路上,林河接到小提琴老师打来的电话。舟舟这个假期在学习小提琴。他是初学期,拉出的乐章太过“动听”。林河搬到郑家后,为了不影响林河在家中的休息,郑坤干脆把儿子送到老师家中学习。 小提琴老师在电话中抱歉的说道,“舟舟在跟我外甥玩耍的过程中,不慎掉入游泳池。不过没有大碍。我们已经帮他换好衣服,喂他喝过热汤。但是在换衣服的过程中,我看到他身上有许多青紫的淤痕。对此,我感到很难过。我问他身上的淤痕是怎么来的?他不肯说。让我不要管。” 林河吩咐司机调头。 “我现在过去接他,见面的时候细说。” 半个小时后,林河来到小提琴老师的家中。对方是一名身姿提拔,优雅帅气的年轻男人,跟两个孩子站在客厅里拉琴。小提琴是舟舟主动要求学习的,目的是在假期里能多见到小童星几面。老师是小童星的亲舅舅。 两个孩子见到林河,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舟舟放下小提琴,叫了声爸爸。 林河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小家伙摇头,面容坦率又倔强,“没有。我没事,爸爸。” 林河知道舟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年纪虽小,但跟个小大人似的。在家里,郑坤有事都要跟他商量,而不是命令他去做什么。 林河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爸爸,他不敢对舟舟有过激的管教行为。可这事儿,他又不能不管。 对面的老师同样一脸为难,朝他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林河在旁边等到下课,带舟舟一同离开。等回到家中,他拉过舟舟挨在自己怀里,试着跟他聊天。 “老师说你今天掉游泳池里了?” 舟舟解释道,“不是我,是小哭包掉进去了。我下水救他。” 林河哭笑不得,“你怎么叫人家小哭包啊。他是爸爸的干儿子,是你的干弟弟。你要有做哥哥的样子。” 舟舟正色道,“爸爸。我没有给他起外号侮辱人的意思。而且小哭包是你先叫的。” 林河轻拍了下额头,好像是他先叫的没错。 林河无话可说,转移话题道,“你在外面跟同学打架了?” “不是。老爸说不提倡用武力解决问题。我从来不跟人打架。” “那你是被打了?” 舟舟的两只大眼睛鼓鼓的,生气道,“不是。爸爸你不要管!”他说完,转身逃离林河的怀抱,蹬蹬蹬上楼去了。 林河紧追其后,敲他的房门。 “舟舟。” “爸爸!你不要管!我没事!” 林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给郑坤去了一通电话。郑坤在那头用同样的话堵他,“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林河憋了一肚子的气。 别人家的孩子受欺负了,当爸爸的一定护犊子,要找出行凶之人。轮到郑坤,跟没事人一样,到晚上下班回来,也没刻意去关怀儿子,只是让保姆叫舟舟下楼吃晚饭。 整个用餐的过程中,谁也没提舟舟身上的淤痕到底是从何而来。 舟舟是郑坤的亲生儿子,林河此时还没有跟他正式复婚,不确定该不该插手他的家事。但郑坤要是对亲生儿子这个态度,这种男人还能要? 晚饭后,林河把郑坤堵在书房里,言辞激烈的跟郑坤争吵。 其实吵不起来,郑坤根本不理会他的吵闹,态度尤其冷漠,看他的眼神,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妈的!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管!关老子什么事儿!老子也不管了!爱谁谁。没想到你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林河最后怒极了,转身走出书房,差点儿把门给摔烂。 待一切落定后,听到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林河本来想收拾行李离开,可又不放心,来到舟舟的房间里。 舟舟穿睡衣睡裤,坐在床上听《鬼吹灯》的有声小说。这种有声小说的音效总是阴森森的,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林河在门口打了个寒噤,敲门走进去。 舟舟赶快在ipd上点了暂停,仰起小脸叫人,“爸爸。” 林河瞟了眼屏幕,“你听这个?” 舟舟咧开小嘴笑,“睡前小故事。” 林河在心底卧槽了一声。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谁家六岁的儿子睡前故事是《鬼吹灯》。来战啊! 林河把药酒放在桌子上,严肃的命令舟舟,“脱掉衣服,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舟舟先是摇头,“不是伤。” “你爸打你?”林河猜测,只有这个可能性,郑坤才会坐视不理。 “不是。”舟舟慢吞吞的脱掉小上衣,露出他白皙的上半身。他身上大约有五六处淤痕,已经淡化了许多。 林河心疼的摸摸他,眼底积攒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谁打的?”他问。他是真心要跟郑坤复合,也是打心底要将舟舟视作亲生。 “是我在武馆学武,不小心受的伤。”舟舟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学艺不精,挨打很正常。刚去学习的小朋友好几个比我更惨。” 林河松了口气,转而又坚决道,“你这么小,谁打你都不行!明天我就去武馆,都谁打你了,你给我指出来。我一定要……要替你讨回公道!” 舟舟搂住林河的脖子,小脸上尽是笑意,“爸爸。是我挑战比我年长的对手,受的伤。我不想说是觉得好丢脸。但是爸爸这样好可爱。武馆里之前确实有家长因为小朋友受伤来找人。不过馆长说想学好,磕磕碰碰无法避免。我不怕吃苦,我长大后可是要保护爸爸的!” 林河弄清事情原委,又给武馆的老师通过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说舟舟好胜心太强,在武馆总是越级跟年龄比他大的小朋友挑战。 林河认为舟舟年龄太小,想劝他过几年再去学些强身健体的本领。可舟舟很坚持,说他很喜欢。 林河只能劝他量力而行,注意保护好自己,“你受伤的话,我会很担心。” 舟舟眨眼睛,乖乖的点头。 林河把舟舟哄睡,这才回到主卧。书房的灯亮着,林河没去管郑坤,洗了澡直接上床睡觉。 郑坤忙到十一点左右,被助理催促去休息。上床时,他习惯要去抱林河,手臂却被林河一把甩开。 他又伸过去搭在林河的腰间,又被甩开。 “林河。” 林河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先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我是不是没有资格管你儿子?” 郑坤再一次从背后抱住他,“你当然有资格管教孩子,他也是你的儿子。” 林河翻身坐起来,气道,“你自己都对孩子不上心,我有什么好管的!” 郑坤平躺在床上,无奈道,“他不让我管他。我插手他的事情,他就会跟我闹冷战。” 林河瞪大眼睛,“那一定是你对孩子不好!” 郑坤露出无辜的表情,辩解道,“他从小就跟我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武馆的事情我知道,只有那一次。保镖当天回来跟我提过。我问他,他不乐意跟我说。我就没有追问。他年纪小,但心思重,很多事情不愿意跟我交流。” 说到这里,郑坤觉得带孩子太难了。西亚是八、九岁的时候开始跟着他,性子早熟,而且很懂事,不会让他操心。舟舟不一样,是他从小带大的。自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因为是亲手带大的,感情要更深一些。 郑坤这几年在舟舟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比他在公事上少。他觉得工作都没跟孩子沟通辛苦。 好在经过这番解释,林河的火气消了,顺着台阶下来,“那你刚才在书房,不会好好跟我说清楚?” “我也想好好跟你说。可你一进门就开始吵,我真是怕了你了……以后别跟我吵架行吗?” 林河哼了声,翻身躺进床内侧。 郑坤在他身后摸索了一阵,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两个人跟连体婴一样,在被面下起起伏伏。 郑坤抚摸他平坦的略有凸起的腹部,低声在他耳边说,“舟舟以后交给你来管吧。” 林河边发出难耐的呻/吟,边嘴硬道,“谁要给你养儿子!” “是我们的儿子。” “?” 郑坤泄在他的身体里,等高/潮的余韵过后,跟他解释,“舟舟是你生的。林河。你只是忘了。” 林河半睡半醒,第二天醒过来,早忘了在床上说过什么。郑坤也没刻意去强调,怕吓到林河。 舟舟入学前报名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小学生军训。小家伙热衷于各种挑战是一方面。另外,林河手术和康复治疗需要至少一个月。 两人把舟舟送上车,转身坐另外一辆车到医院准备手术。 手术隔天进行,进手术室前,林河有点儿犯怂,拉住郑坤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废话。 郑坤执起他的手,温柔亲吻,“没事。我在外面陪着你。” 手术开始半个小时后,助理接了个电话,匆匆走来,在郑坤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坤脸色变得凝重,在原地来回踱步。 助理犹豫道,“要不我先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手术尚未结束,郑坤交代了管家和佣人留在医院等候,跟助理一同离去。 郑西亚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金店遭遇抢劫,被挟持为人质。原本祸不及他,他硬要替下一位怀胎数月的孕妇。 等郑坤赶到现场,警方已经将事态控制下来。犯罪嫌疑人身上绑着的炸药是假的。而郑西亚一早就从地上的粉末中察觉出来。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救下那名孕妇,换上自己。 郑西亚此时正坐在救护车旁的台阶上,脸上、胳膊上都挂了彩。见郑坤出现,他的眼里露出邪气的笑,“爸——” 郑坤眼神冷冷的,上下打量他,“伤得重不重?” 郑西亚不答反问道,“林河的手术完了吗?” 郑坤见他没有大碍,转身欲走。 郑西亚起身,在他身后道,“爸。也许在你心里,我比林河重要。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我总会得到你的心,时间早晚的问题。” 郑坤脚步迈得急,急着回医院陪林河。 郑西亚跟着道,“你把责任当爱,本身就是错的。如果我像林河那么软弱,像舟舟那样需要你的保护,你是不是就会对我多加关注?” 郑坤的嘴角抽了下,在外面被提及这种家丑,让他很不舒服。他快步回到车上,接到管家打过来的电话,手术结束了,很成功。 第十六节 术后第三天,林河转入到普通病房。 郑坤推掉手头的工作,在医院照顾他,直到他出院。他恢复得很好,化验结果显示是良性。后期的辅助治疗由郑坤的私人医生全程负责。 林河动了刀子,躺在床上不能有大动作。郑坤把他照顾他很好,每日的喂饭、清洁工作,郑坤全部不假人手,亲力亲为。 林河说不感动是假的,人常说患难见真情。郑坤这样的身份地位,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已实属难得。他术后一段时间变得嗜睡,每次他睡着后,郑坤会抓紧时间到书房处理公事。为了方便照料他,郑坤在他床头安了感应器。每当他一有动静,郑坤会立刻从书房过来。 半个月后,林河的生活能够基本自理,不需要人随时照顾了。他戴着头套走出卧室那天,发现郑坤的助理秘书等人在楼下客厅里直接搞了个小型办公室。这才知道郑坤到底是有多忙。 他露了面,楼下的人齐齐抬头向他望过来。 林河干脆大大方方的下楼打招呼。 郑坤当着众人的面轻搂他的腰,体贴的问他头昏不昏。 有性子活泼点儿的跟他开善意的玩笑,叫他总裁夫人。大多是称呼他林先生。搞得他略有赧然。 当晚上了床,林河就催促郑坤回公司上班。郑坤为他耽误了不少正事儿,没有推脱便答应下来。 家里有管家和两名佣人照顾林河,白天,林河坐在客厅里看自己曾经的影视作品。他专门从粉丝后援会的会长那里要来自己的全部影像和照片资料。 巧的是会长就是当初在医院照顾他的那名护士。这个世界很小。她同时小心翼翼的告诉他,“郑先生也许不是你的良人。他在你做手术的过程中突然离开医院。不管是多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这样也不合适。我总觉得他对你有所保留。我和爱你的粉丝们希望你过得幸福。” 林河手术时做了麻醉,几个小时后才醒过来。手术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没人告诉过他。郑坤这样行事缜密的人,自然给周围的人封了口。但还是有漏网之鱼,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让林河知道了。 林河一整天都过得魂不守舍。他身边没有能信得过的人,不知道该找谁去打听消息。他思前想后,将电话打给了多日不曾见过面的卓航。 卓航恨他恨得牙痒痒,在电话中不免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不等林河开口询问,卓大少就主动把实情吐了出来,“看你也怪可怜的。你就算是嫁给郑坤又能怎么样,你到底不姓郑,不是郑家的人。郑家拿你也就当个外人,人家儿子这边出事,那边就把你扔在医院了。啧啧啧,真可怜。” 卓航是逮到机会就要挖苦林河,恨不得把整件事情添油加醋的描绘一遍。 林河听完重点,就单方面挂了电话。 卓航再打过来,他理也不理。 这件事情类似于:你妈和你老婆同时跳进水里,你先救谁? 争论不出是非。 林河知道不该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太多。这段时间郑坤如何待他的,他亲眼所见。本不该去猜疑,可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他藏不住事儿,晚上郑坤回来,见他各种目光躲闪,问起他原因。他随口扯了个小谎,搪塞过去。 这晚上床,郑坤再要过来抱他,他却往墙内侧缩了缩,“我热。” 郑坤担心他的身体,忙打开床头灯,探手在他额头上试温度,“我去拿体温计。” 郑坤说着,不等林河阻止,赤着脚走到对面的壁橱中找体温计。 林河无奈的张嘴量体温。郑坤看到体温正常,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河扁了下嘴巴,其实是心里不舒服,可又没法说出口,显得他太过斤斤计较了。 两个人重新躺下来,郑坤这次没再抱林河,他们并肩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心事。 郑坤打算让林河接手他在国内的事业。他的心脏一直不好,要做手术,曾考虑过心脏移植手术,但这种手术很难做。近些年,愿意签器官捐献的人倒是多了不少,但想找到合适他的很难。 郑坤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他想提前把后事安排妥当。之前,林河没有回国,他计划是万一他出事,将舟舟交给最信得过的几个亲信。他信不过西亚,西亚这孩子对他是爱是恨都说不清。他怕他出事后,西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现在林河回到他身边,他的计划也跟着改变。他要把多年打下来的商业帝国交给林河来接管。 林河比他年轻,有潜力,跟着他学几年,未必不能成为掌舵手。 郑坤打着这样的算盘,过了些日子,他陪林河到医院做检查。医生确定林河恢复健康,没有发生任何不良现象。 林河心情大好,便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舟舟正好结束训练回家,叫上小童星,在家中的花园里烧烤。 术后这一个多月来,他样样忌口,嘴里淡出个鸟,伸手拽向烤羊腿。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象牙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下。 “不准。”郑坤简洁的命令他。 舟舟摆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站在凳子上,把盘中的烤羊腿拿给小童星,大气爽朗道,“吃!” 小童星的吃相腼腆又秀气。 林河委屈的放下筷子,“那我吃什么?” 郑坤把烤好的几样没有放刺激类调料的肉和蔬菜放进盘中,递给他。 “卖相如此的寡淡。” 寡淡也是烧烤,他端起盘子在烧烤架附近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郑坤平时不下厨,一是不会,二是没时间。烤肉是他当兵那年学会的生存技能,如今派上了用场。 林河吃东西的功夫,不忘抬头去欣赏男人的身姿。微红的火光中,郑坤额头上的汗珠分外清明。 花园里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在郑家呆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在不远处揉揉泛酸的眼睛,“这个家可算是安定下来了。” ———————————————————— 与此同时,林河主演主发行的电视剧《深海禁猎区》走进荧幕中。另一位主演沈曜正值上升期,可谓是振臂一呼,铁杆粉千千万。这部剧本身投入也不低,制作精良。林河虽说失忆了,但演技不错。 而且是郑坤的公关团队帮他们做宣传工作。当时林河还觉得杀鸡焉用牛刀?没想到后期的收视率这么高。 连爱装酷,爱听鬼故事的舟舟都很给面子,每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中出现肉麻台词时,林河就会感到好羞耻。郑坤偶尔从书房路过客厅,眉目是阴沉的,屏幕上那两个搂搂抱抱的男人,让他尤为生气。 林景天接下来帮林河挑了两个好的电影剧本,送来给林河,想让他趁热打铁。 林河没接,他在考虑郑坤的提议。 郑坤希望他息影从商。 林河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一开始是拒绝的。郑坤说会手把手的教他,学起来很快。 林河明白,这是郑坤交给他的责任和信任。他对拍戏拿影帝没有太大的执念,能拿到是锦上添花,拿不到姑且算是遗憾吧,但谈不上心痛。 林河决定跟郑坤学习经商,主要是想替郑坤多分担一些。他脑子聪明,学得很快。加上郑坤和核心部下的不吝指导,林河被迅速扶到公司二把手的交椅上。在恒世的股东大会上,郑坤正式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股东大会召开那天,郑西亚也赶了回来。他是公司海外部门的全权负责人,也是恒世的太子爷。 众人有些是带着看好戏的精彩表情。 郑坤最近的行事确实让人大跌眼镜,突然决定把公司交给外人接管。私底下不少人议论,说他是色令智昏。 林河顶着巨大的压力上位,在台上洋洋洒洒的念完一通稿子。 会议结束后,有助理来跟林河汇报,“林总,麻烦你过去看看吧。大少跟郑总吵起来了。” “吵得厉害吗?” 助理点头,“厉害。” 林河疾步走出办公室,乘坐电梯到顶楼。 刚出电梯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他倒抽一口冷气,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毕竟是人家父子间的事情。他跟郑坤至今还没有复婚哪! 失忆过后,是他主动追求的郑坤。所以求婚的机会,他就让给郑坤了。结果郑坤一直没提,复婚一事就无限期的搁置下来。 “林总,要帮你打内线电话吗?”秘书手指办公室的门,小声征询他的意见。 林河半靠在办公桌前,“等他们吵完,我再进去。”他不想进去当靶子,尽管此事因他而起。 门内,郑西亚把办公室砸过来一遍。见郑坤无动于衷,他冷笑着坐在沙发上,“随你的便吧。你想给就给他,我无所谓。我已经在国外帮你找到匹配的心脏,你不想早死的话,就跟我去做手术。” 他把一份全英文的临床证明交给郑坤,让他自己看。“你最好提前两周跟我过去。捐赠者的家人想提前跟接受者见一面。” 郑坤把证明资料看完,微微思索了片刻。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这样的机会很好找吗?”郑西亚费尽了无数心思,才最终说服捐赠者及其家属同意捐赠。对方的家庭在英国是拥有爵位的,是相当刻板严肃的家庭。他们无法用金钱去说服,郑西亚只好日复一日到医院去探望、陪伴捐赠者,陪伴他度过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时光。捐赠者因此答应了郑西亚,愿意捐出自己的心脏给郑坤。 第17章 老婆,我会补偿你的 郑坤信不过郑西亚,他在等对方开条件。他们做了近二十年的父子,彼此间都互相了解。 郑西亚这时猜到他的想法,望着满屋的狼藉,自嘲的勾起嘴角。他就是再混账,也不会真的拿郑坤的性命开玩笑。 “我在英国看过心理医生。dr.认为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嗯?”郑坤冷笑,末了肯定道,“你确实有病。” 郑西亚对他老子的评价不置可否,又道,“您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让我从潜意识里认为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年幼时不接受你身边有女性伴侣,你因此多年单身,并承诺会将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留给我。后来我跟林河相识、恋爱,遭到你的阻止。如今想想,全是我年少无知犯下的错。我那时不该那么天真,妄想带他私奔。” “劫匪要绑架的人是我,我却把林河留下做人质,逃跑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他……还有舟舟。” 听到这里,郑坤的面孔愈发冷峻,多年前的事情他同样记忆犹新。他不善于管教孩子,西亚小时候大多时间是老太太在管。老太太温顺温柔了一辈子,对西亚溺爱得过分。当然,郑坤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忙于公事,没尽到为人父的责任。 郑西亚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过往诸事,清点回忆。然后把话题绕到上次林河做手术那天。他在被劫匪挟持的过程中告诉自己,要是郑坤不来,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打垮郑坤,迫使郑坤屈服。可郑坤丢下林河来救他,郑西亚别无他求了。“等你做完手术,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任何一个人。” 这几年,郑坤习惯了郑西亚的神经质和间歇性狂躁症。这时郑西亚忽然告诉他,帮他寻找到匹配的心脏,又做出这样的保证,让他惊讶不已,甚至怀疑这孩子是吃错了药,受了刺激。 隔着未关严的门缝,林河隐约将他们的对话听完。失忆以来,他脑海中常常会出现一些熟悉的片段,却总是拼凑不完整。而郑西亚的寥寥几句概括,让他如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让凉水浇了个通透,透心凉。 这段时间在脑海中所浮现的片段有了框架的支撑,渐渐变得完整。 林河头痛欲裂,不再理会里面的两个人是争吵还是和谈,转身走向专用电梯口。他按了电梯,捂住额头走进去。 进去后,他手握成拳往按钮上砸去。电梯剧烈的晃动了下,而后陷入到一片黑暗当中。林河没有开口呼救,他捂着脑袋滑落到地面上。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来,像是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他是谁,他爱谁…… 多年前,在城市与山村的“一帮一”扶贫行动中,他有幸成为郑家所资助的贫困生之一。在他的童年记忆中,一封封书信成为他跟郑西亚连接的纽带。通过努力学习,他后来成功考取了帝都一所重点大学的播音主持系。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有机会报恩。他跟郑西亚见面没多久便确认恋爱关系,却遭到郑坤的反对。 林河甚至被学校方面以“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学籍,同时收到了郑坤给他的大额支票。 悲剧就发生在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拿着支票和大学两年间攒下的各类主持费,要还清欠下郑家的钱。 开门后,郑坤什么也没有说,就红着眼睛将他丢在床上。不管他如何反抗,始终逃不过男人强力的桎梏。再没有比那一刻更令人绝望的时刻了。事后,郑坤向他解释是被人恶意下药,同时向他道歉,承诺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出国念书。 可林河只会坐在床上哭,哭得郑坤方寸大乱,忍不住吼他,“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我也是受害者。” 要知道在这之前,郑坤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 林河忍住哭声,穿妥衣服下床。郑坤紧追几步拽住他,让他把钱拿走,他不要。 郑坤问,“你不会还打算回去跟西亚在一起吧?” 林河强忍着满腔的屈服和愤恨回道,“我会跟他分手的。” 然后他打开房门,看到郑西亚就站在套房的门外。只一眼望进去,昨夜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林河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转身跑了,郑西亚也没有阻止他。 一周后,他接到辅导老师的电话,让他回学校上课。在系里遇见学长王阳明,得知郑西亚已经在家里的安排下出国攻读经济学硕士。 林河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在三个月后的一次体检中发现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孩子。 郑坤中途找过他一次,仍然表示想给他补偿,条件任他开。 “随便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你。”硬朗帅气的男人坐在高档轿车里,脸上的冷漠能冻死一大票野鸳鸯。 林河自然拒绝了他。 没想到郑坤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他,要求给他补偿。 林河被他的死缠烂打搞得没办法,加上得知怀孕的事情,让他精神压抑到了极点,冲着郑坤大发脾气,“我想要什么都行是吧?我想回到过去,我想回到你没有强迫我的时候,我想好好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你能做到吗?” 郑坤那天的脸色有多灰暗,林河记不清了。最后郑坤好像是点了头,还是嗯了一声? 反正,学院在月底公布了出国交流的名额,林河的名字赫然在列,与郑西亚所攻读的名牌院校位于一处。 第18章 闷声作大死的二人组 林河在读大学期间,成绩优异。但之前被郑坤从中作梗,恶意劝退学两个月。他本来以为这次出国交流的机会会落空。因为系里只给了两个名额,之前听说已经内定下来了。而现在系里的公告栏上出现了三个名字。 林河从系里的老师那里领到资格表,回去后,在宿舍门口听到舍友在里面议论。 “买的名额呗?挂在上头说是交流生,实际上就是个自费。谁知道花了多少钱在里头。” “我记得他入学时不是贫困生吗?”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他是同/性/恋。以前跟经管系的富二代鬼混在一起。” 宿舍有人听不过去,制止道,“现在国内同/性/恋也开始合法化了,你们少说几句吧。林河自身的实力也不差。” “呵呵。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 林河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捣着脊梁骨骂过。他虽然穷,但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年头自尊心不值钱。可就因为他太穷了,穷得只剩下自尊心和上进心。他转身回系办公室,主动放弃了出国的名额。 于是没过几天,他再次在校园里见到郑坤。他那会儿觉得郑坤真闲哪,从他跟郑西亚谈恋爱开始,这个男人就阴魂不散的盯着他,指不定哪天就从哪儿跳出来了。 林河隔了老远看见郑坤的车子,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郑坤下了车,在小树林里拦住他,脸上多是无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给你钱不要,给你出国你也不去。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郑坤想起那天晚上干下的缺德事儿,总觉得良心不安。他把人家男孩子给睡了,在人家拼命拒绝的情况下。问题是林河是个男孩子,软绵绵的也没个二两劲儿。要是那晚能把神志不清的他给掀翻就好了。 当然这怪不着林河。郑坤更多的是自责。这要换了女孩子,应该当场就报警了,他得蹲牢房不可。 林河根本不想搭理郑坤。事发前,他顾念对方是郑西亚的父亲,对他恭敬有加的称呼郑叔叔。 而现在他见了郑坤,就只想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 他恶声恶气的骂道,“你能不能别来骚扰我!” 郑坤毕竟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家族背景深厚,本人又是上市公司老总,何曾被人这样嫌弃过。单看他那一张英俊的脸,也没人会骂他骚扰。可他有错在先,只能在林河面前放低了身段,好声好气的商量,“你不知道,那天过后,我连续几个月睡不着。我心里一直梗着这根刺,觉得对不住你。” 林河靠在树干上,盯着郑坤冷冷的笑,笑得渗人的很,“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又用什么用。” “所以我想补偿你。”郑坤表情认真,态度诚恳的说道。他那张完美英俊的面孔,配上深邃的眼神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林河看他态度如此诚恳,也没好意思再出口伤人。他知道郑坤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的,但知道是一回事儿,接受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 至少就目前看来,他没法做到原谅。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林河这次的态度放软了许多,亲自送郑坤到校外,并恳请他以后不要再来找自己。他需要时间去遗忘之前的事情。 从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四个月。 在新年晚会的舞台上,林河见到了突然回国的郑西亚。 他们从童年时代开始以书信来往,分享各自生活中的每一滴乐趣。林河靠着这份来自异乡的鼓励勇往直前,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为的是有一天能够跟郑西亚站在同等的位置,跟他并驾齐驱。 当舞台上的音乐声响起,他听到他热爱多年的男孩,用低沉微哑的嗓音唱着一首简简单单的《突然好想你》。 林河坐在二层看台的角落里,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黑暗中,林河的手被人握住。 看台上的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他不知道,他能感受到的是对方掌心的温热。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就算出了手汗,变得黏糊糊的,但谁也没有松开。 林河真的没有想到,郑西亚还会回来。 人声鼎沸的会堂里,郑西亚掏出手机,左手在备忘录上打字:对不起。小河。让我们忘记了之前的不开心。 林河这晚哭得泣不成声,到散场时,他昏厥了过去。 郑西亚伸手探他的额头,发现他好像发烧了,就开车送他上医院。 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吓得郑西亚半天没回过神。 林河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脸色难堪的郑西亚。 郑西亚手里攥着诊断书,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国,林河竟然怀孕了! 他没碰过林河,林河又是个洁身自爱的,可想而知这孩子是谁的。 林河心头暗叫一声不好,猜测郑西亚已经知道了实情。 郑西亚阴着脸,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早就知道了?郑坤的?” 林河抿唇,脸色苍白如纸。 郑西亚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在病房里大发雷霆。桌上的茶缸,地上的暖水壶,桌子,凳子通通被他砸过来一遍。 “我花了三个月打工攒钱,费尽心思从国外偷跑回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他妈怀了我爸的孩子!” 郑西亚的眼底一片血红。 护士不敢进门,只敢在外面敲门提醒,“这里是医院,请家属声音小一点儿。不要打扰到病人休息。” 林河懦弱的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听到病房的门被大力甩上。 然后是脚步声传来,护士柔柔的问他,“要帮你联系家属吗?” 林河支吾道,“谢谢。不用了。我等会儿就办理出院手续。” “刚才那个是你哥,还是你朋友?脾气真大!损坏的东西得算在医药费里赔偿。” “嗯。我赔。” 林河傍晚出院,在医院的花园里见到郑西亚。郑西亚并没有走,一直呆在楼下。 林河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郑西亚立刻掐了烟,扔到垃圾桶里,转过身跟他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你把孩子拿掉,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河低下头不吭声。 郑西亚抓住他的肩膀逼问,“你倒是说话啊。难不成你想要这个孩子?你是个男的,你想被人当怪物看?还是你以为我有那么大度,愿意陪你养别人的孩子。我不是不在乎之前的事情,我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我不顾一切的回来找你。” 林河被抓的一侧肩膀疼得发麻,仍然不作声。 “林河,你抬头看着我,你还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想。”做梦都在想。 “把孩子拿掉。” “已经四个多月了。” 郑西亚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太了解林河了,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让林河去扼杀掉一个小生命对他实在是太难了。 两个人肩并肩在长椅上,沉默的坐了良久。 最后的结果是郑西亚将林河带回公寓里,等待孩子的降临。他们彼此间做了让步,郑西亚说可以让他生下来,但生下来不许养。郑西亚说到时候会帮孩子找合适的家庭领养。郑西亚逼林河在孩子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林河便答应下来。他们谁也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郑坤。 第19章 想包养我? 接下来是将近两个月的寒假。林河整日躲在公寓里,靠郑西亚帮他购买日常用品,接济生活。 刚开始,郑西亚每天都会过来一趟。 渐渐的,变成了一周一次。 到七个多月的时候,郑西亚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这间公寓了。 林河一个人坐在公寓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肤色暗沉,眼眶发乌,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家里的冰箱早空了,他不敢打电话麻烦郑西亚。 这天早上,他早早的起床,将公寓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他跪在地上认真的擦着地板,将实木地板擦得光可鉴人。做完这一切,他提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开公寓。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谁也不想看到的。 林河也做不到日后将孩子送给他人抚养。 在离去的出租车上接到郑西亚的电话,对面是个陌生的声音,说电话主人喝醉了酒,一直喊他名字,让他过来把人接回去。 林河在车上犹豫了片刻,让司机掉头去了酒吧。 出租车停在酒吧门口,林河尚未下车,远远的便看见郑西亚搂着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走进旁边的五星级酒店。 其实这几个月来,有个陌生的号码时不时会给林河发骚扰短信,让他不要继续纠缠郑西亚,甚至发了和郑西亚的床上私密照给他。 林河拉着行李下车,腹部传来一阵钝痛,他扶着酒店对面的石凳坐下。然后给郑西亚打电话,对面传来那名青年的声音,跟之前冒充酒保的声音一模一样,“没错。电话是我打给你的。之前的短信也是我发的。我劝你早点儿放手。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逼迫西亚留在你身边,但现在的你对他来说是心理负担,他快被你折磨疯了。” 林河挂断电话,仰头无声的望着夜空。 外面很冷,路上的行人不多。 林河捂着腹部坐了会儿,准备叫出租车离开。 对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郑坤。 “林河,你怎么在这里?” 郑坤见他嘴唇冻得发青,眼含关切的问道。从上次在学校门口一别,他们已有数月未见过。 林河闻声抬头,看清是西装革履的郑坤,嘴唇动了动,没来得及说话。郑坤的身后走出个明眸皓齿、笑容温柔可人的男明星,“郑总,这位是你朋友吗?那我们改天再约,记得有空联系我哦。” 林河学的播音主持专业,对娱乐圈略有涉猎。眼前的男明星挺出名,拍过好几部电影,今年还在国际电影节上拿了新人奖。 林河理所应当的想歪了。想到郑坤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也不过是一个玩弄年轻小明星的人渣,他就觉得恶心。尤其是郑坤之前还以无法接受同性恋为名,对他做出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摆明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男明星道别后,转身坐进保姆车离开。 林河鄙视的瞪了郑坤一眼,也起身准备离开。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就算将孩子的事情告诉郑坤又怎么样。像郑坤这类人一定会拿钱打发他,然后强行将他送到医院把孩子拿掉。之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林河意识到自身的弱小,他斗不过郑坤。可他不想任人摆布,孩子留还不是不留,是他的权力。 郑坤被他瞪了后,尴尬的解释,“你别误会。我刚跟那个……他叫什么来着。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刚才在饭局上跟他碰过面,然后一起离席。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林河不理他,拉起行李吭哧吭哧往前走。 郑坤心说这孩子怎么突然变胖了,走路的步子变得这么沉重。当然,也不是特别胖那种,胳膊腿还是蛮细,单单肚子上长肉了。 “林河!” 郑坤叫住林河,强行把他拉进车厢内,给他扣上安全带。 林河中途反抗得激烈,全部被郑坤强力镇压下来。 “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林河怒气冲冲道,“你放我下车!” “外面那么冷。这个点不好打车,我送你。”郑坤好言相劝。 林河又犯了会儿犟,才没好气道,“我去车站。” “你去车站干什么?你们学校不是要开学了吗?” 林河闭上眼不吭声。 郑坤拿他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无奈的吩咐司机开车。 车厢内一时沉默下来。 郑坤想想这段日子的空窗期。自从跟林河发生过关系,他身边没再找过人,反倒是夜夜失眠。他在这方面其实是个观念相对保守的人,至少从来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情。因此跟林河的那晚,让他屡屡感到良心不安。 直到前不久秘书的一次口误,让他恍然大悟。“郑总。您看林河的眼神,真心不像是愧疚,倒像是闪烁着凶光,恨不得扑上去把人给撕了。” 郑坤当时不敢深究,他毕竟要脸,总不能跟秘书直说,他确实看上了林河。 眼下二人呆在相对封闭的车厢内,近在咫尺。 林河因目睹了郑西亚跟人开房的一幕,心情低落。 郑坤却虎视眈眈,在旁边伺机而动。他知道郑西亚回国了,没有他的默许,郑西亚回不来。他也知道郑西亚这段日子变得花天酒地,整夜在外面鬼混。他试着跟郑西亚谈过两次,答应日后不会再干涉他的私事。 可郑西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父子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郑坤如今是两头不讨好。 深夜的道路顺畅,车子很快驶向郑坤在市区的一处别院。 林河睁开眼睛,发现目的地不是车站。他将视线扫向郑坤,目光锋利如白刃。此时他对郑坤抱有百分百的敌意。他不是傻子。之前以为郑坤是异性恋,所以没往这方面想。今夜亲眼目睹了郑坤跟男明星在一起的画面,他怎么可能猜不到郑坤之前频繁找他是什么意思。嘴里说是道歉,呵呵,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播音主持专业的同学也有被富豪包养捧红的例子,但林河性子傲。想到郑坤这样轻贱他,他气得大口大口喘气,恨不得用眼神将郑坤的心口烧出两个洞。 “放我下车!”林河不客气的开口。 郑坤倒真没别的心思。碍于种种原因,他就算有心,也不可能跟林河发展什么。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林河好好谈谈。他做不通郑西亚的心理工作,只好来做林河的。 见郑坤无动于衷,林河大声道,“我说停车,不然我跳车了!” 林河说着,解开安全带,将手放在车门上。 郑坤眼疾手快的按住他,因为不小心压到他的肚子,听见他闷哼一声,抱着肚子瘫软在座位上。 “林河,你怎么了?” 林河疼得一头冷汗,抓住郑坤的胳膊道,“送我去医院,快!” 第20章 宝宝的到来 到底还是让郑坤知道了实情。林河缩着脑袋,虚弱的靠在病床上,准备迎接郑坤的大发雷霆。 刚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一出,郑坤哪里还敢凶他,脱了外套,解了领带,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手心里。 林河倒也坦诚,直说这孩子是郑坤的。 郑坤气得脸色发青,但又怪不着林河不告诉他。他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半天,这才艰难的开口,“我得考虑一下。” 林河满不在乎道,“你不用考虑。孩子跟你没关系,我自己来养。” “刚说了是我的!怎么跟我没关系?”郑坤的声调拔高了几分,脖颈上青筋微凸,异常的清晰。 见林河吓得又垂下头,他舔舔嘴唇,尽量用温柔平和的语气道,“我会负责任,孩子我会养。” “不用你养!”郑坤的声音一放软,林河立即抬起头,超大声的义正词严的拒绝他,“我养得起!你别想打孩子的主意!” 什么叫不自量力,说的就是林河。你对他用强,他无力抵抗,只能可怜巴巴的任人宰割。但你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他却坚持跟你硬碰硬。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林河养好身体,安心把宝宝给生出来。郑坤也就任他抱胸坐在床上大吼大叫,大骂着让郑坤有多远滚多远,将他连日来所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林河憋了几个月的负面情绪,全部给了郑坤。发泄出来后,心情好了许多,没有那么抑郁了。 郑坤安排了特护来照顾他,让他暂时住在这间高级私人医院里。他的手机、证件、钱包等通通被郑坤没收,为了防止他从医院逃跑。 在这样严密的看护下,林河在一个月后顺利把宝宝生了下来。郑坤也从郑西亚口中得知两个年轻人之前的计划。 这么多年来,郑坤第一次动手打郑西亚。他问郑西亚,“你怎么想的?那是你弟弟,你要把他送人?” 郑西亚冷笑出声,“我要不起这个弟弟。现在您心满意足了吧。我小时候阻止您结婚,不许您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您还是有了孩子,有了真正的家人。所以已经不在乎我了对吧?是不是又要把我送去国外?” “你就这么想我的。你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给你。我无非是想让你正常的娶妻生子,给老太太一个交代。林河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但你这段时间又做了什么?我教给你做人的担当呢?你整日在外面醉生梦死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郑西亚总归太年轻,不明白逃避和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郑坤这次也确实被郑西亚的做法激怒了,让人暂时把郑西亚扔到国外自生自灭,一分钱也不给他。 对于医院里的林河,郑坤自然也是恼怒的。他身为上位者,很少有人会这般忤逆他。只是当他看到胖乎乎的小子依偎在林河的怀里,小嘴巴轻轻砸吧出声,他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血缘关系就是这么的奇妙。当郑坤走到跟前,刚刚出生一周的宝宝咧开小嘴,笑出声来。 郑坤吓了一跳,先是激动,然后是担心,请来儿科专家,着急得满头大汗,“刚才他冲我笑了?” 专家看着抿嘴睡着的宝宝,笑呵呵道,“这个情况很正常嘛,不用担心。孩子发育得好,会有这种情况。有的孩子刚出生第一天就会笑,更稀罕!” 林河背对着郑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宝宝昨天就会笑了好不好,真是大惊小怪。 因为宝宝的出生,林河暂时忘却了其他烦恼,眼里只看得见小家伙。 等护理把宝宝抱去睡觉,郑坤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林河。 林河当场鼓起双颊,气喘吁吁。 郑坤的打算是孩子归他抚养。林河如果愿意的话,他们可以结婚,然后共同抚养孩子。或者林河拿一笔钱离开,以后不再出现在孩子面前。这笔钱可以任林河开价,郑坤很大方的表示。 林河拿起床上的枕头等一切物品砸向郑坤,“滚你大爷的!谁要你的钱!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再穷也不会卖掉自己的孩子!” 郑坤沉下脸,不客气的回击,“你之前不是还打算将孩子送人?如果不是我意外发现这个秘密,孩子现在恐怕已经送给别人了吧?” 林河恨得咬牙切齿,否认道,“我不会将他送给任何人。我当时只是……”只是鬼迷心窍。 郑坤拿出平日在生意场上的魄力,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只是更看重你的爱情,孩子对你来说是累赘。既然如此,我来抚养他。你大可以去追求你的爱情,你和西亚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爱怎样怎样。” 郑坤说得并没有错。林河先前确实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意外的累赘。可是……这是他的孩子……他要是真的不想要,怎么会不顾一切生下来。 郑坤让助理提前准备了两份合同,将合同拿给林河签字。 “你来选。你知道我有很多手段让你就范。” 林河气得浑身发抖,因为郑坤的话太难听,太刻薄,把他说成了不要孩子的恶人。他也明白斗不过郑坤,可让他把宝宝给郑坤抚养,他做不到。 郑坤说给他时间考虑。 可林河没考虑两天,就被告知孩子让郑坤接回了家。他给郑坤打电话,郑坤在对面一脸冷漠,“你考虑好了?要钱,还是跟我结婚,共同养孩子?” 林河被逼得走投无路,出院后跑去郑家找人。可郑坤所在的别墅门卫严格,连大门都不让他进去。 他最终只能被迫妥协,跟郑坤签下婚前协议,从今天起,在孩子面前扮演恩爱的两个爸爸,给孩子一个健康快乐的成长环境。 郑坤能为了郑西亚这个养子多年未婚,对待亲生的儿子,他更不会怠慢。他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第21章 甜蜜蜜 第二十一节 林河在专用电梯里关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厦的安保人员发现电梯故障后,在外面进行维修。 被问及用不用通知郑总,林河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往回走,连带着脚步都是虚浮的。 脑子乱成一团扯不清的毛线,记忆中,他跟郑坤维持了三年的合同婚姻。在第四年,他终于不堪忍受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跟郑西亚逃离苦海。然而在离开的途中发生意外,遭人劫持。 脑海中有个冰冷刻薄的声音在回响:“你们绑架他,他是郑坤的合法伴侣。我只是个养子而已,你们绑架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 这就是他抛弃孩子,离开郑坤,一味追求爱情的下场。他后来获救后,决定独自一个人远走他乡。因为他没有颜面回去面对郑坤。 就这样一走四年,直到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四年前,郑坤拿赎金去跟绑匪交易。为了救他,胸口中弹。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怪不得他回国出车祸,失忆躺在医院里,郑坤不肯去看望他。他真的是太傻了,又傻又自私。他那时怎么会觉得郑坤单纯是为了夺取孩子的抚养权才会逼他结婚。他戴着有色眼镜去看郑坤,把郑坤想得太不堪。不管在三年的婚姻生活里,郑坤对他有多好,他都当做是在做戏。 他之前还骂郑坤渣男,认为郑坤对他太冷漠。 现在想想,真正渣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吧。真够渣的,儿子也不要,男人也不要,说跟人私奔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河坐在车里,郁闷的理顺所有记忆。 接下来,他不打算把恢复记忆这件事情告诉郑坤。既然都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啊?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又不只他一个。 再说郑坤也原谅他了。 做出这个决定后,林河拿起手机,给郑坤打过去。 郑坤那边跟郑西亚的交谈告一段落,接起来问,“有事儿?” 林河大大方方道,“我先下班,去接舟舟了。你今晚早点儿回来,不要加班。” 怕郑坤不听话,坚持留在公司加班,林河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下厨,做大餐哦~”他讨好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语气末尾像是带着勾。 “好。”郑坤的眼底不自觉溢出笑意,将他一贯冷漠的面孔融化掉,周身仿佛泛起层层柔和的光晕。 郑西亚对此嗤之以鼻,却并不能阻挡郑坤接下来的好心情。 郑坤点头道,“我跟你去做手术。” “你前几年不是坚持不做吗?” 郑坤顿了会儿,低头望向办公桌上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是舟舟的百天照,小家伙一岁前都是小胖墩。学会走路后,才渐渐痩了下来。 郑坤难得跟郑西亚说了些心里话,“我还想多活几年。你成年了,没有我的照顾,也能活得很好。可舟舟还小,他需要我。所以我过去不敢冒险。现在舟舟有林河照顾,我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做手术。” 郑西亚当即着手联系那边准备手术。 另一边,林河在学校外接到舟舟,欢欢喜喜的回到家里,钻进厨房准备大餐。舟舟本来在客厅里做作业,中途不停溜过来察看战况。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林河,夸赞道,“爸爸做的菜好香。” 林河做了几道拿手好菜,见舟舟这么捧场,顿觉幸福感爆棚。 到晚上六点多,郑坤回到家中。 “你回来了?”林河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立刻像花蝴蝶一样飞奔过去,殷勤的替郑坤宽衣解带。 “嗯。”郑坤有些受宠若惊,双臂伸展开,任由他帮忙,享受着这份难能可贵的“伺候”。 “你累不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林河亲密的挽住郑坤的胳膊,往客厅里走。 郑坤眯起眼睛,狐疑道,“你今天怎么了?秘书说你上楼找过我?我跟西亚谈了些事情,等睡觉的时候再告诉你。” 舟舟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不满的撅起嘴巴,对爸爸们的床上悄悄话表示不满。 林河拉开椅子,把郑坤按坐在座位上,拿热毛巾给他擦手,同时眼皮也不抬的训斥舟舟,“洗手去!” 舟舟耸拉着小脸,跳下椅子跑向洗手间,扭起小屁股抱怨,“爸爸偏心!”都不给我擦手!老爸那么大岁数了,还让爸爸给擦手,不知羞! 郑坤一脸的哭笑不得,伸手去摸林河的脸,趁舟舟不在场,捞过来偷了一枚香吻。“你跟舟舟吵架了?”所以故意当着舟舟的面对他这么好? 林河也不回应他的猜测,在旁边坐下来开始用餐。 郑坤举起筷子,望着满桌的菜肴沉默了片刻,忽的感慨良多,“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做饭吃。” 林河回忆了一下,他还真没给郑坤做过饭。他那时候转行做演员,整日在外面忙着拍戏,回家的次数本就不多。偶尔回到这个家,倒是会竭尽所能去讨好舟舟,下厨给小家伙做各种好吃的。但是只做两人份的,他跟舟舟吃。 等郑坤下班回来,家里的佣人再单独给郑坤做饭。郑坤从来没有抱怨过,林河也没觉得有什么。 眼前经郑坤这么随口一提,林河却是面红耳赤。 好在郑坤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也没发现林河闪避的目光。 晚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林河先陪舟舟洗澡,把他哄睡了,才回到主卧。 郑坤跟林河提起做手术的问题,他的心脏确实不堪重负,需要尽早手术。如果林河没有突然回国,几个月前他可能就做完第一次手术了。因为林河的病情,他要照顾林河,又要把公司完整的交给林河管理,所以把自己的治疗期推后到今天。 庆幸的是遇上了合适的心脏,为手术成功增加了一层保障。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林河将手掌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上,“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还有,对不起。” 郑坤挑了眉,凑过去亲吻林河的面颊,“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要是万一我死了……” “不会的!” “我说万一,万一我死了,你就顺从自己的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河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抽了纸巾进来拧鼻涕,气呼呼的回道,“我算是明白了。你让我进公司,就是提前交代后事。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出事,我就带着舟舟改嫁,让舟舟喊别人爸爸!” 郑坤宠溺的吻干他的眼泪,轻声应,“好。” “好你个大头鬼!没见过你这种人,戴绿帽子还挺高兴的!”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这么年轻,总不能让你守活寡。” “滚——”林河中气十足的骂道,没过多久,语气软下来,抱住郑坤撒娇,“你就不能说两句吉利的,非要这么吓我。” “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一句话彻底把林河给惹哭了。林河主要是愧疚,因郑坤是为了救他变成了这样。他也心疼郑坤。他对郑坤的感情很复杂,说不清楚。但他失忆后,对郑坤的一见钟情是真的。他跟郑西亚是不可能有结果了。 他是真心想跟郑坤好好的在一起经营婚姻。他们有共同的孩子。也许郑坤对他不是爱情,只是家庭责任感。 郑坤把老婆气哭了,只好在旁边轻声轻语的劝,抱着亲,抱着哄,哄到快十一点,睡前的闹钟响了。 林河的哭声戛然而止,“你该睡觉了!” 郑坤无奈道,“不哭了?” 林河关掉台灯,拿被子蒙住脑袋,“睡觉!明天再说!” 郑坤的作息规律,没多久便睡着了。 从第二天开始,林河升级成为郑坤的小尾巴,走哪儿跟哪儿。办公的地方也从楼下的办公室挪到楼上,跟郑坤坐在一起。郑坤要起身倒杯水,他都不许,自己跑去倒给郑坤喝。 郑坤在三天之内把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给林河处理,他的心腹也都给了林河,帮林河巩固管理。 郑西亚这几天没空过来找茬儿,飞到国外准备手术事宜。 林河跟着到国外后才知道郑坤的情况有多严重,他简直就是在和生命赛跑。明明那么严重,之前还那么频繁的做/爱,林河真想揍死郑坤。 郑坤却不以为意。 林河于是更生气了,暗中想道,等郑坤恢复健康,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手术由郑西亚一手策划,当晚,郑西亚来到病房外面,见里面的两位又在打情骂俏,脸色跟着一黑再黑,私下安排医生喊林河出去,他想在手术前跟郑坤单独聊聊。 林河不明就里,老实的跟医生到办公室去讨论手术方案。病房一下子空荡下来,郑西亚推开房门走进去。 第22章 不准碰他 第二十二节 林河在办公室跟医生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术方案。他不懂手术方面的专业术语,他只关心手术的成功率。 医生举出过去成年的几例手术,有位患者在手术后存活了四十多年,最后寿终正寝。当然,医生也举出了失败的案例。主要还是根据患者术后的反应,适应的好,各项身体机能恢复正常,也就熬过难关了。 林河跟医生告别,回到病房,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是熟悉的男声,“我总有一天会得到你的心。” 林河听得出是郑西亚的声音,但他不懂郑西亚的话是什么意思。本来想站在门外偷听墙角,结果病房的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林河索性坦荡荡的走进来,跟他们打招呼。 他的突然闯入,让郑西亚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完,郑西亚怕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然而以郑西亚的立场来看,他并没有资格让林河离开。 林河礼貌的同郑西亚问好。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再次面对郑西亚,林河觉得自己对郑西亚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要是仍然对郑西亚爱得一往情深,他才是真正的笑话。 碍于手术是郑西亚一手促成,林河倒也给足了他面子。 随着手术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林河的心情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这天早上醒来,眼皮突突的跳,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担心是大凶之兆。 郑坤的心态却是极好的。进手术室前,他拉过林河的手。素来不善表达的他,说出了此生最动听的情话,“我以前不怕死的,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可是有了你和舟舟以后,我想长命百岁,至少要比你多活一天。” 林河强忍住即将砸落的眼泪,目送郑坤被推进手术室。 接下来,又有医护人员推着另外一名满身是血的患者来到手术室外。 林河抬眼望过去,心中奇怪。器官捐赠者不是在三个小时前确诊死亡吗?为什么满身是血的出现?这不合乎实情。 而且他记得捐赠者的身材相对瘦小,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身材高大。 “等一下。”林河叫住医护人员,想掀开白布查看。生死攸关的大事,林河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可是当他掀开盖在患者身上的那块白布—— “扑通”声响彻走廊,林河双膝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不——” “这不是真的——” 林河从地上爬起来,拉过那只逐渐冰冷的手,“不——” 就在昨天,郑西亚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医护人员拦住林河,劝道,“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病人需要进入手术室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西亚哥!你醒醒啊,我是林河啊!” “林先生,麻烦您先让开。郑西亚先生早在四年前就签署过器官捐赠协议。这是他生前的遗愿。” “你说什么?他还没死,你们快救他!” “林先生,他已经确诊死亡了。今天凌晨,郑西亚先生在前往医院的途中,发生了交通意外。” 林河脑子整个空了,死死的抱住郑西亚的尸体,在走廊中尖叫道,“他没死!谁也不准碰他!你们过来给他看病!他不会死的!” 郑坤的贴身助理这次有跟过来,从医生口中问清楚前因后果。原来那名器官捐赠者的心脏在生前已有衰竭现象。所以不适合郑坤,术后风险增大了许多。而郑西亚跟郑坤血型匹配,各项机能也匹配。且早在四年前,郑西亚已经签过捐赠协议。 手术可谓是千钧一发,外面耽误一分钟都可能贻误最佳时机。想到郑坤在手术室内命悬一线,眼下有更好的治疗机会给郑坤。即便这样的机会太过残忍。助理是亲眼看着郑西亚长大的,是叔伯辈,对郑西亚的疼爱不比郑坤这个父亲少。 他同样不忍心。 可事有轻重缓急。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只能先保住郑坤的性命。 助理走过去劝林河放手。 林河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抱住浑身是血的郑西亚想跑,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得带他去看医生。” 助理强行拦住林河,让医护人员快点儿各就各位。 没想到平常软弱无力的林河,这时有股蛮劲儿,死命的将助理甩开,再度扑向郑西亚的身体,“谁都不准碰他!” 走廊中一片狼藉。 助理两个耳光甩在林河的脸上,“你睁开眼看看清楚,他已经死了!现在要救阿坤的命,你明不明白?” 林河紧抱着郑西亚,死都不肯撒手,“不许挖他的心给别人。” 助理大吼,“那不是别人!是阿坤!” “谁也不行!” 助理愤怒的敲昏林河,吩咐医护人员把人推进手术室中。 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 林河醒过来,看到身边空空如也,捂着脸无声的恸哭起来。 助理也红着眼睛,发生这样的意外,谁心里都不好受。他刚已经让人查了事发经过,郑西亚的死亡确实是一场交通意外。 等郑坤醒了,恐怕更加难以接受。郑西亚可是郑坤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以郑坤的个性,能拿命去换给儿子,却绝对不会接受儿子的捐赠。这几年,表面上郑坤冷落了郑西亚,将他留在国外。实际上,郑坤私底下对郑西亚的关照一分不少,恨不得将一颗心平均掰成两瓣,一半给郑西亚,一半给舟舟。 林河哭得声嘶力竭,烂泥一滩,瘫软在手术室外。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筋疲力尽的走出来,告知手术已经完成。等患者醒过来后,再确定手术效果。 医护人员先将郑坤推出来,安排到重症监护室。然后是郑西亚。 林河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走到郑西亚的床前,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郑坤一眼,似乎早已忘记了郑坤的存在。 助理确定郑坤那边没有问题,转过来安置郑西亚,看到林河神情木讷的跪坐在床前,整个人都是了无生气的。 林河守了郑西亚三天,没有合过眼。 三天后,助理做主,给郑西亚办了葬礼。郑西亚这几年在国外发展,人脉关系也在这边。葬礼上来了许多人,大家纷纷侧目望向那个黑发黑眼的华人明星,只见他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郑坤在手术结束的第二天醒过来,助理起初不敢告知他真实情况,怕刺激到他。 可是没能瞒住。 郑坤坚持在葬礼那天出院,在专业医师的陪同下出席了郑西亚的葬礼。他也看到了跪在灵堂正中间岿然不动的林河。 询问过才知道,从手术那天至今,林河已经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睡。 郑坤因心脏不适,中途离席被送往医院。 林河明明目睹了这一切,却毫无表情的冷眼旁观。 反倒是郑坤在昏迷前叮嘱助理,“让人照顾好他,让他吃东西睡觉。别把身体累垮。” 郑坤在医院住了三个月,身体恢复得很好,心脏没有任何的排外反应。三个月后,他决定返回国内。 在此期间,林河没有到医院来探望过郑坤。 郑坤派人跟踪保护林河,得知他在墓园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去看望郑西亚。 郑坤回国前,去了墓园一趟,果然见到林河半跪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承认,我是为了报复你出轨,故意跟郑坤结婚的。对不起,我错了。我当时应该听你的话,把孩子拿掉。也许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也许我们能够重头再来。” “林河。”郑坤哑着嗓子叫道。 林河装作没听见,继续对着墓碑自说自话。 郑坤仰面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阻止郑西亚和林河的恋情。如果他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后面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一步错,步步错,错上加错。 郑坤也终于明白,有些人不是你真心对他好,他就会爱你。他的爱情至始至终只给了一个人。 前段时间的甜蜜生活就像是做了一场身在仙境的梦,转眼之间,再度跌入地狱。 郑坤走的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的细雨。他看到林河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向他走来,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林河走到汽车旁,单手撑在车顶,探头进车厢里跟郑坤告别,“你多保重。” 郑坤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你也是。” 两个人无声的对望了片刻,林河收身,再度把雨伞撑开,转身欲走。 “你不回去吗?舟舟……”郑坤有些难以启齿。 而舟舟这两个字的分量也不足以让林河停下脚步,他撑着雨伞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第23章 我回来了 第二十三节 失去了年轻有为的大儿子,郑坤仿佛一夜之间老去了许多。尽管从样貌上看不出来变化,但那张日益冷漠的英俊面孔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寒冰,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庆幸的是他还有个小儿子环绕膝下,为他阴暗的生活透出一丝丝光亮,他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 国外市场需要派亲信去接手,郑坤手底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把陪伴他多年的好兄弟兼贴身助理派过去。没了助理在身边,他的工作量也加重了许多。 这么大的公司需要他来掌舵,郑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么多人要张嘴吃饭,他的小儿子天真可爱,需要他这个父亲细心疼爱。郑坤连难过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加速运转的机器。 私人医生这几个月来更是二十四小时陪在郑坤身边打转儿,生怕他累垮了身体。有前助理给的“尚方宝剑”在手,私人医生温华平日里对待郑坤可以说是毫不手软。不按时吃饭,打电话给郑坤的好兄弟告状。不按时睡觉,打电话给郑坤的好兄弟告状。不按时吃药检查,继续打电话告状。 温华跟了郑坤有四年多的时间。从郑坤心脏出问题开始,这位年轻的留美医学博士就主动请缨做了他的家庭医生。虽然郑坤认为温华做私人医生很屈才,但郑坤从未亏待过他,给温华的年薪不低于七位数。 温华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温柔内敛,沉稳大气,脸上常常挂着暖人心扉的笑容。 接下来的十个月,温华陪伴郑坤走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低谷。他的乐观积极,他的精湛医术是郑坤的救命良药。 郑坤的内心再强大,他终究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累,也会心如刀绞。 用温华的话来形容郑坤:对爱的人太心软。 不管是郑西亚的偏执疯狂,还是林河的任性妄为,都是因为郑坤的纵容。可两个人都恃爱行凶,给郑坤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个强势强悍的男人,在商场上冷酷果决,却将后院的家务事处理得一团糟。 郑坤在手术后的第十一个月因为食物中毒,发生心脏排外反应,再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温华在医院陪床,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整整两天。 昏迷期间,郑坤说了不少胡话。他一向将心事藏得深,唯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坦露出来。 温华大约也知晓了他们的爱恨渊源,对郑坤更多的是心疼与悲悯。温华自身明白,他对郑坤产生的情绪早已变质,超越了医生对病人该有的尺度。他在郑坤昏迷不醒,失去求生意志时,抓住郑坤的手请求他坚持住。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后他只好将舟舟从学校接过来。 小家伙站在床边叫老爸,叫着叫着……哭了起来。 没有大哥了,没有爸爸了,老爸还病倒了,可想而知,年幼的他内心到底有多么的恐惧。 他自小被郑坤带大,哪里经得起郑坤的离去? 一向喜欢自诩男子汉的他,这时哭得比小哭包还要伤感。 “温华叔叔。” 温华将舟舟抱在怀里,不禁叹道,你们父子可真是命途多舛。 郑坤能捡回一条命,靠得是对小儿子强烈的无法割舍的爱。 而经此一事后,温华在郑家父子心目中的地位陡然拔高,成了郑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时间就如同指间沙,飞速的流逝着。转眼间过去一年。 顶楼办公室内,秘书将最新的跟踪报告递交给郑坤。 郑坤满脸的疲惫,一手揉着太阳穴。同时,修长的手指翻开报告,一目十行的浏览到末页。有关林河这一年来的行踪。从郑西亚的葬礼结束后,林河辗转去了西藏,带发修行,为郑西亚守愿一年。 半个月前,他回到郑西亚位于英国的公寓,收拾遗物。一周前,他整理行囊回国,目前住在他一年多前买下的高级公寓里。报告上显示他又要重操老本行,从名导演谢俊生手里接了一部警匪题材的电影。 郑坤合上报告,语气平和而淡漠,“以后让人保护好他就行了。他的事情,不用再跟我汇报。” “好的。郑总。对了,刚刚我接到林先生的电话,他问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问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秘书龟缩起脑袋,斗胆将此事告知郑坤。 郑坤的眼尾漂浮起细小的皱纹,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眼底的寒冰已非三日之寒。 秘书想要跑路之际,听到郑坤依旧淡漠的吩咐,“转告他,我的身体还算康健,不劳费心。因诸事繁忙,不便相见。” “是!”秘书得到答复,风一般的蹿出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小草莓闹钟开始振动,发出巨大的响声,“老爸!老爸!该下班了!快回家了!” 闹钟是舟舟设定的,说是要严格监督郑坤的作息时间。 郑坤望着闹钟无声的笑了会儿,眼含着无限的宠溺。他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到门后的衣架旁,取下外套穿上。 “郑总!”来到一楼大厅,公司的员工纷纷颔首冲他微笑,语态恭敬。 郑坤也一一点头回应。他待人虽冷漠,但贵在礼数周全。员工们因此怕他,却也敬他。今年公司经历了不少挑战,好在有惊无险,一路风雨飘摇,最后还是屹立在行业的金字塔顶端,其中有一多半的功劳要给郑坤。 前厅的沙发上,抱胸坐着一名年轻帅气的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听闻人人喊郑总,男人抬起头来,看向郑坤。 郑坤的身形顿了仅仅一秒,目光轻轻掠过对方,而后目不斜视的往前方直行。 “郑坤。”林河站起来,疾走几步,追上郑坤的脚步。 可郑坤并不想看到他。他们分开的这一年里,郑坤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他最希望陪伴在身侧的人却远在他乡。 因为对林河来说,悼念死去的人,远远比善待活着的人更重要。 然而那个死去的人不是别人,是让郑坤无法去揭开的伤痛。 郑坤不理林河,林河就在后面穷追猛打,进而硬挤上郑坤的座驾,跟他并肩而坐。 保镖坐在后面的黑色轿车里,见郑坤没有要求他们上前阻止,便沉默的等待下一步命令。 林河脑门上的血痂子掉了,那一小块皮肤偏粉白,是在西藏时为郑西亚守愿磕头磕破的。他摘了墨镜和口罩,大咧咧的往真皮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连续围堵了一周,终于让他把郑坤给堵到了,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郑家的别墅安保太严格,没有门卡验证进不去,他唯有到公司大厅来堵人。他知道郑坤不想见他,他也有苦衷,可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林河这段日子过得非常不好,体重减轻了十几斤,瘦出了骨感。 郑坤反倒在私人医生和佣人的悉心照顾下丰润了少许,人看着也精神了。 林河亲眼看到郑坤安然无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怪异的感觉。他回想起一年前,郑坤动手术的前一天。他收到郑西亚的短讯,说他遇到了麻烦。具体什么麻烦他也不说清楚。郑坤的手术在即,林河便没有去理会他。 后来又收到一条短讯,背景音尖锐而刺耳,是急速刹车的声音,“小河。郑坤要……害我……” 再然后,林河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继续守着郑坤做手术。 这是郑坤最重要的手术,生死命悬一线。不管外界火山喷发,还是世界末日,他都会守在手术室外,陪郑坤做完手术。 既然决定好好爱郑坤,跟他携手走完余生,林河就不会回头。林河是个一根筋的人,也许有人觉得他不知所谓。可他只想固执本心,他执着于郑西亚那些年,无论旁人再好,也不入他的眼睛。等他对郑西亚彻底死心,他也绝对,绝对不会回头。 可林河没想到,手术过程中推进来的人会是郑西亚。 “郑坤……要害我……”这些话突然在耳边回荡起来,是郑西亚带着绝望的乞求。 为什么会在器官捐赠协议上签字,正常健康的年轻人,谁会去签这种协议? 为什么在原捐赠者的心脏出现问题后,郑西亚会出事? 为什么出事的郑西亚正好跟郑坤血型相符? 为什么郑坤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去害死他的养子! 林河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郑坤的助理朝他动手,两个耳光将他打得眼冒金星、牙根断裂,霸道蛮横的将他拉开,要把郑西亚推进手术室。他不答应,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术! 怎么能这样对郑西亚?他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为郑坤的病买单? 就算一命偿一命,也该是他林河来还。因为郑坤当年是为了救他出的意外。 最终没能阻止手术的顺利进行,林河眼睁睁的看到郑西亚的尸体被推出来。他无法再去直视郑坤,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郑西亚没了。他曾经痴情多年的少年,长成了挺拔高大的男人,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本来可以帮助郑西亚脱险,可他没有。他手中有录音证据,他可以帮郑西亚报案,可他没有。 他跪在郑西亚的灵堂前,喃喃念着对不起。他曾经最爱的那个人,他如今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第24章 诛心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郑坤问林河,“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让我怎么样?” 记忆中,郑坤好像经常问他这个问题,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无奈语气。 林河睁开眼睛,缓缓的转过头,目光落在郑坤的脸上。他此行的目的是带走舟舟,他不允许舟舟在郑坤的身边长大。当年郑坤拿孩子威胁他结婚,他离婚后又没能争取到舟舟的抚养权。只是因为那时他觉得郑坤至少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对待孩子爱护有加,不会亏待舟舟。所以他才会故作潇洒的离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郑西亚的死亡对林河的刺激太大。从最初的无视,怀疑,不相信,到情绪崩溃失常,林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精神恍惚。而且,有郑西亚的死横亘在他们之间,林河也知道他和郑坤再无可能了。 可让他去伤害郑坤,去举报郑坤,他也做不到。事到如今,他只想带走舟舟,从此往后,和这个男人两两相忘。 所以他开门见山的告诉郑坤,“我要舟舟的抚养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郑坤竭力去克制自己的愤怒,不敢相信林河说出口的话。 林河的面色坚毅,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舟舟的抚养权问题。” 郑坤眯起眼睛,忽然伸手掐住林河的脖子,用力将他按倒在皮质的座椅上,他厉声吼道,“你凭什么这么坦然的说出这种话?你凭什么要走舟舟?在他牙牙学语的时候,你在哪里?在他生病需要关心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凭什么来跟我谈抚养权?” 林河试着挣脱,可郑坤手劲儿极大。他被扼住喉咙要害,连连咳出眼泪来。 “你先放开我。”林河嘶声道,抓住郑坤的手臂,企图将郑坤推开。 郑坤却别开脸,不想去看他眼角挤出的眼泪。 这一刻,郑坤真的想,是真的想掐死林河,一了百了。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林河靠在椅背上咳嗽了好久,终于缓过神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郑坤吩咐司机,“停车。” 司机收到命令,紧接着靠边,将车子停了下来。 郑坤冷冷的看向林河,“下车。” 林河坚持道,“我想跟你谈谈。” “没有这个必要。”郑坤回绝。如果他早知道林河是要谈这个,最开始他就不会让林河上车。他向后边追随的车子打了个手势,保镖立刻来到车窗外,礼貌的将林河“请”下车。 “郑坤,我要跟你谈的事情——” “啪”的一声,车门被关上了,彻底隔绝了林河的声音。在郑坤的示意下,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驶向远方。 林河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抓着头发,苦恼的蹲在地上。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躲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有勇气回来面对。他一直在左右摇摆。不敢去揭开事情的真相。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郑坤是主谋还是被动,他总归是间接的害死了郑西亚。 林河失魂落魄的回到公寓,失眠到深夜。在凌晨两点多,他将之前的短讯和证据发给郑坤,并附言威胁郑坤让出舟舟的抚养权。 电子邮件发出去后,没有收到回应。他想着郑坤可能睡着了,等第二天应该就会看到邮件了。 这么想着,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林河洗过澡,打算上床睡觉。 外面却突然门铃大作,他从监控摄像头中看到郑坤暴怒的面孔。他通过设备打开防盗门,让郑坤能够进入到电梯中。 郑坤横冲直撞的冲进来,进门后,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他看到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直直的走过去,开机,将硬盘插/进电脑中读取数据。 林河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认真的摆弄电脑。 林河之前为了方便看剧本,在客厅里安置了投影仪。郑坤调出来的视频,便猛地出现在对面的投影墙上。 投影墙上出现了郑西亚的身影,他应该是自录的视频,正在调整摄像头。调整好以后,他转身坐回对面的沙发上。 “爸——” 郑西亚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耸肩笑了笑, “爸。对不起。我可能要让您伤心了。我说过,我一定会得到您的心,现在我得到了。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的心,将只为你跳动,永远为你跳动。我爱你。” ……视频的后面,全部是郑西亚的回忆。从他记事开始,讲述他和郑坤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到关于林河的事情,郑西亚又是扬眉一笑,“林河可能到今天也不知道,当年给他写信的人是您。我小时候性子乖戾,不服管。您说要把我送到乡下吃些苦头,可又狠不下心,就给我找了这么个互帮互助的朋友。可我连作业都懒得写,哪有时间给他写信。最后还是要辛苦您模仿我的字迹去回信,去安慰那个来自乡下的可怜孩子。呵呵,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林河。这样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您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 “在我的生命中,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您是我无法割舍的。这几年我因为您跟林河结婚,对您说过,也做过一些错事。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我太爱您了,爱到失去了理智。” …… 林河傻傻的望着投影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看到的,他所听到的一切,像是一场无法觉醒的噩梦。 他的目光变得呆滞,脑子也变成了一团乱麻。 郑坤双目猩红的盯着电脑屏幕,在视频播放结束后,将硬盘抽出来,放置在外套口袋中。这段视频是他半年前收到的,是郑西亚的遗物。在他的主治医生确诊他身体恢复正常后,通知律师,将郑西亚的一些遗物移交给他。 而林河却怀疑是他害了郑西亚。 郑坤怎么可能去伤害郑西亚,怎么可能!这样的怀疑,简直是在诛他的心! 第25章 爸爸,你这样很容易失去宝宝 第二十五节 此时此刻,林河的心中五味交织。如果视频内容是真实的,那么他那些年的挣扎、彷徨又算什么呢? 郑西亚是为爱殉情的,他却跑去西藏为郑西亚磕破了脑袋。他在替谁赎罪?他分明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可笑的是,他还企图用这样的证据去争夺舟舟的抚养权。 于是郑坤给了他致命一击。 林河满目颓然的坐在地板上,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到临死前还给他挖了个天坑让他往里跳。偏偏他就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正如五年前,郑西亚与他相约,要远走他乡。他便傻傻的相信了,然后抛弃郑坤和孩子,毅然决然的跟着郑西亚走。 林河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我怎么就这么蠢!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对父子私底下的暗潮涌动!郑坤当年为何要阻止他跟郑西亚在一起?难道仅仅是因为不能接受同性恋? 在他做开颅手术那么重要的情况下,郑坤扔下手术中的他,匆匆赶去见郑西亚。 这一切的一切,又说明了什么! 林河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逼!被这对父子耍得团团转儿。他此时回想起郑坤昔日里和郑西亚的相处,那种克制的充满着压抑的父爱,是如何也隐藏不住的。可仅仅只是父爱吗?他不信!可他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 郑坤看了眼状若疯癫的林河,嘴角不自在的扯了下。他走到林河跟前,沉沉闷闷道,“就这样吧,林河。人已经没了,再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不管郑西亚做了什么,他已经离开了,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 郑坤是爱着林河的,所以这些年他始终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个秘密。要不是今晚被林河的邮件激怒,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让林河知道真相。现在看到林河这个样子,郑坤也后悔了。他今晚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蹲下/身子,轻轻的抚摸林河的脸。 林河躲开他的手,往后连退了几步。 “别碰我!”林河尖叫着拒绝。 郑坤眼神微黯,然后慢慢的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倒影,将蜷缩在角落的林河彻底遮住,暗无天日。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河,双眸漆黑如墨,“跟我回家吧。” 林河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向地板,悲怆凄厉道,“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我哪有家?我没有家,你滚出去!” 郑坤见他双手砸得通红,又忍不住弯下腰,攥住他的双臂劝道,“林河。西亚已经没了。不管怎样,我们总要生活下去。” 林河怒而甩开郑坤,失控的骂道,“你就是个强/奸犯!郑西亚就是个大骗子!你们全都不是东西!别碰我!你滚,马上滚!” 郑坤承认七年前是他强迫了林河。他那时神志不清,以为林河是助理送来的情人,对林河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林河能不清楚? 然而林河再次把这顶帽子扣到他的头上。是,他当年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他拿孩子威胁林河跟他结婚。 但一年前是林河主动回来找他的。尽管林河失忆了,但从侧面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林河不是无法爱上他,而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不管他婚后做得再好,林河也装作看不见。只因为林河的心里早早的装着另外一个人。 到了郑坤这个年龄,他不在乎什么爱情。他对林河的要求早已低到了尘埃里,他只要林河乖乖陪在他的身边,陪伴舟舟长大就够了。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林河就是不答应他。在英国,郑西亚的葬礼上,郑坤就猜到林河恢复记忆了。 果然如此。 恢复记忆后的林河骂他是强/奸犯。婚后背地里骂了三年。到了今天,他在林河的心目中仍然是这样一个品行卑劣的男人。也怪不得林河会相信郑西亚所设下的漏洞百出的骗局,会相信他这个做父亲的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去伤害养育二十多年的养子。 接下来,郑坤被林河强行推出门外。 郑坤靠在门上,落寞的想,也许他们真的无法挽回了。尽管他很努力的想让这个家庭恢复完整,但他的努力并没有任何的收效。 这一刻,郑坤感到浓浓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他这辈子最尽心尽力去爱的两个人,一个拿命换了他的命,一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赶走了郑坤,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林河一个人。他靠坐在门边,捂着脸,许久也没能哭出来。实在是眼泪都哭干了,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过了今夜,生活还要继续。 林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第二天开车到舟舟所就读的国际贵族学校。他在放学前来到校门口,有许多私家车在门外等候。他下了车,找到一个位置便利的地方。 下课铃声敲响后,学生们开始排队走出校园。林河从清一色的校服中搜寻舟舟,所有的学生穿同色系的校服,很难去辨认。 倒是小童星一眼认出了林河,远远的大叫起来,“干爹——” 小童星的语气不知多亲热,牵住舟舟的手,飞一般的蹿过来。 林河一年未见舟舟,发现孩子长高了不少。他蹲下来跟两个孩子打招呼,可舟舟却别扭的转过脸。 “舟舟?”林河叫道。 舟舟松开小童星的手,转身飞快的跑向对面。对面是郑家的司机和当初给林河看过病的私人医生温华。 舟舟跑过去,小手攥紧温华的大手,瓮声道,“温华叔叔,我们回家吧。” 温华转过头,大方的同林河打招呼,“林先生,好久不见。” 林河牵着小童星走到他们跟前,跟温华商量道,“我今天过来,是想接舟舟去我那里玩几天。” 温华摇头,解释道,“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要先问过郑先生。” 林河咬紧后槽牙,不用问也知道,郑坤肯定不会让他把舟舟接走。 他只好试着从舟舟下手,“舟舟。爸爸很想你,去爸爸那里住几天好不好?” 舟舟瞪着一双黑得渗人的大眼珠子,倔强的抿起小嘴巴。“不好。” 小童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舟舟。” 舟舟不再理会他们,见温华不上车,他顾自抱紧小书包,先行上了轿车。司机帮他打开车门,给他系好安全带,这才重新回到驾驶位上坐好。 温华歉意的冲林河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小孩子嘛,可能时间久了没见你,就容易闹小情绪。” 林河被儿子甩了个响亮的耳光,也没脸再开口说接走儿子。 温华接下来礼貌的跟他道别,转身上了车。 林河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发动车子离开。小童星站在他的脚边,噘嘴问道,“干爹。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们?” 林河目送车子跑出去几百米,又突然刹车停下来。 然后见到舟舟的小身板跳下车子,朝他飞奔而来。 林河的心情瞬间从低落到高昂,仿佛从地狱直达天堂。他的舟舟没有忘记他,只是跟他闹小情绪而已。 舟舟一路小跑到林河的跟前,冷冰冰的宣布道,“老爸已经不爱你了!我昨天半夜醒过来,看到他和温华叔叔抱在一起!他不要你了。你不能再回家了,你不能再做我爸爸了!你难不难过,你后不后悔离开我们?” 林河被这番孩子气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如何也想不到舟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昨晚他还跟郑坤吵架,把郑坤赶走。然后,这一年来,郑坤已经跟温华在一起了吗? 温华此时追了过来,自然听清了舟舟的话,这让他尴尬得满脸通红。 其实只是个误会。昨晚郑坤从林河那里回来,他担心郑坤的心脏负荷不堪,坚持要给郑坤做检查。因为郑坤当时的模样太恐怖了,双目猩红,眼底布满了血丝。他从未见过郑坤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强大的男人流泪。他给郑坤做检查时,郑坤就闭目躺在沙发上,眼角的泪无声的流淌着。听不到他的呜咽声。如果不是靠背濡湿了一大片,温华都不知道郑坤也会哭。 温华太心疼郑坤了,以至于他不管不顾的抱住郑坤,恳求他放弃林河。“如果你想多活几年,想亲眼看着舟舟娶妻生子,你就该放弃林河。我请求你,不要让西亚白白付出年轻的生命。你跟林河不合适,你需要的是能够照顾你,理解你的伴侣。而不是林河这样会让你情绪大悲大落的人。你需要静养。” 郑坤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真的累了。不管是他,还是舟舟,都无法承受林河的再一次离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父子对林河的感情之深,用苍白的语言无法描绘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郑坤不敢再让林河回来。他有很多手段可以让林河就范,可他不想那么做了。谁知道下一次,下下一次,林河又会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他们。 他们在林河的心目中不够重要,是随时可以抛弃的。 可他们却经受不起被抛弃了。 舟舟把郑坤无法说出口的话,说给了林河听。小孩子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他们离婚那年,舟舟还没有开始记事。这一次,舟舟却清楚的记得。在他无数次给爸爸的电话打不通后,他有多么的失望,多么的恐慌。 而这份失望积攒了一年之久,终于爆发出来。 舟舟握紧小拳头,怒目圆睁,继续质问道,“你说,你后不后悔?” 林河拿手抹了把脸,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他后悔!他后悔当初跟郑坤服软,跟郑坤结婚。他后悔一场车祸让他忘却前尘,然后不知所谓的爱上了郑坤。他后悔的事情太多,数也数不清。但他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陪伴他的孩子一起长大。 林河不觉得欠了谁。 若是有亏欠,他只亏欠了眼前的舟舟。 换了谁来质问他,他都不理亏。唯有他的孩子,这样愤怒的瞪着他,质问他时,他后悔了,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舟舟的胸前,沉痛呜咽出声,“我错了。对不起,宝宝,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我错了。” 舟舟仍是气鼓鼓的模样,过了许久,才伸出小手,摸了摸林河的发顶。 “爸爸。”舟舟轻轻的叫他,“没关系,爸爸。老爸不要你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爱你的。” 林河将眼泪强行咽回去,双臂却将舟舟环得更紧。 舟舟搂住他的脖子,转头对温华道,“温华叔叔,我今天跟我爸爸走。等会儿我会给老爸打电话,你先回去吧。” 温华尴尬万分的点点头,将舟舟交给了林河。 林河抱着舟舟上车,小童星也从另一边跳上车。小童星的妈妈最近忙着跟某位富二代小开拍拖,没工夫管儿子。小童星于是彻底沦为舟舟的跟屁虫,舟舟走哪儿,他跟哪儿。也庆幸有小童星的陪伴,舟舟这一年来的日子不至于太难熬。 舟舟在半路上给郑坤打电话,他像个小大人,跟郑坤交代事情始末。那头郑坤应该是同意了,舟舟挂断电话,继而一本正经的坐好。 林河不经意间发现,舟舟小小的年纪,行事方面已有了郑坤的风范。不仅是舟舟,郑西亚以前也是这样。他们崇拜自己的父亲,不自觉的就会去模仿郑坤。 林河想到视频中,郑西亚对郑坤坦露出来的崇拜和爱意。如果他能早一步知道真相,他可能早就醒悟了。他不会爱上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会带着他的孩子,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 林河带两个孩子回到公寓,帮两个小的换好拖鞋,让他们在客厅做作业。 他则是让生活助理送了新鲜的食品过来,下厨去给孩子们煮好吃的。舟舟喜欢吃甜食,他特意买了烤箱,给孩子们烤小蛋糕吃。 等蛋糕的甜腻香味蔓延到外面的客厅,正在做作业的小童星舔了舔嘴巴,拿手肘撞了下舟舟,撒娇道,“舟舟,你闻到了吗?” 舟舟的小脸相当沉着淡定,斜了小童星一眼,然后拿橡皮擦掉刚才被撞错的字。 “舟舟。”小童星又叫,放下纸笔,想站起来去厨房。 舟舟凶巴巴道,“你这次考试又是年级垫底!你先把作业写完,我给你检查过,没有错误才准吃东西!” 小童星弱弱的反驳,“我不用上学。我现在就可以赚钱。比很多人一辈子赚得都要多。学不学习无所谓。” “你不学习,我们就没办法做朋友了!”舟舟更凶了。小童星被他妈妈带着在娱乐圈捞金,还被灌输了上学没用的错误思想。要不是舟舟整日盯着他,他根本不听课,整天在课桌底下玩游戏机。 小童星舔着脸,嘻嘻笑着讨好道,“我是为了跟你做朋友,才好好学习的。可是现在我饿了,好饿好饿。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舟舟——” 舟舟很烦小童星拉长了音调叫人,总让人觉得不正经。他哼了一声,率先站起来向厨房走去。小童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意。 第26章 后悔也没用 舟舟和小童星吃过晚饭,在客厅玩了会儿游戏。孩子们晚上睡得早,不到十点钟就开始打哈欠犯困。 林河带他们两个到浴室洗澡。舟舟从小独立,脱掉衣服乖乖的坐进浴缸。倒是小童星扭扭捏捏的不肯脱衣服,他在家都是佣人伺候他。而且他年纪虽小,却因接触成人世界太多,导致性格早熟。他不好意思跟舟舟一起洗澡,觉得男男也是授受不亲的。 林河看他脸羞得通红,只好让他先到外面的客厅等着,等舟舟洗完了再给他洗。小童星捂着脸,羞嗒嗒的跑出浴室。 舟舟看了小童星一眼,发出诡异的冷哼声。 接下来,林河动作轻柔的帮舟舟搓洗。小家伙就一直盯着林河的脸发呆。林河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爸爸,你爱我吗?”舟舟绷紧严肃的小脸,问道。 林河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假思索地回答,“爱。” “你爱老爸吗?”舟舟又问。 林河陷入沉默中,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难回答了。他跟郑坤之间从来不是纯粹的爱或者不爱。他们最初就是为了孩子勉强建立了家庭,郑坤是为了责任,而他总想要逃离,却舍不下孩子。等他终于决定舍弃一切,不管不顾的时候,他所爱的人已经变了心。他在离婚四年后得知郑坤当年为了救他受过伤,他又因此迫不及待的回国。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给郑坤一个机会,能够重头再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他车祸失忆了,他仍然按照最初的想法跟郑坤复合了。只是他没想到郑西亚会疯狂成那种模样。 林河不敢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郑西亚的画面,他那时被吓坏了。他真的不敢去面对真相,不敢直面郑坤。 “没关系。”舟舟摸摸林河的脸,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安慰道,“我能够接受你们分开。我也爱你,爸爸。” 林河笑得有些苦涩,让孩子来安慰他这个大人,他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给舟舟擦干身子,穿上小睡衣,再重新给浴缸放水。 “去叫小童星过来,你先上床。”林河吩咐舟舟。 舟舟转身到客厅叫小童星。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小童星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舟舟推推他,没反应,返身过来告诉林河,“他睡着了。” 林河跟着来到客厅,小童星睡得很熟。他笑了笑,抱起小童星往卧室走去。 舟舟抱怨道,“我不要跟小臭臭睡在一起。”别看他小小年纪,洁癖很严重的。 林河只好拧了条热毛巾,给小童星擦拭手脚,舟舟这才作罢。 林河让两个孩子睡在床内侧,他睡在外侧,搂着舟舟躺下来。 舟舟洗过澡反而不困了,趴在林河的胸口跟他小声聊天,“爸爸。你以后能经常来看我吗?” “能。” “你还会突然消失吗?” “不会了。” “真的吗?” 林河抓住舟舟的小手,跟他拉钩盖章,“真的。我爱你,宝宝。我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我以后会慢慢补偿。” 舟舟得到他的保证,安然进入梦乡。 林河陪两个孩子度过了一个周末,到周日晚六点,郑家的司机过来接舟舟回家。林河并没有表现得歇斯底里,去争抢孩子什么的,他很轻松的将舟舟送上车,跟舟舟道别。 或许是他总把郑坤想得太恶。实际上郑坤是个内心厚道的男人。不然郑坤不会让舟舟知道他的存在。他们离婚那年,舟舟不满三岁,小孩子哪有什么记忆。如果不是郑坤在后来的几年里对舟舟言传身教,这个孩子怎么会天真的爱着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他又凭什么得到孩子这么浓烈真挚的爱。 如今获悉了郑西亚死亡的真相,林河觉得自己更加没有资格去跟郑坤抢夺舟舟的抚养权。像如今这样,偶尔能够接孩子过来作乐,已经实属难得。以郑坤的性情来说,郑坤应当不会不让他探视孩子。 然而现在多了个温华。 林河不得不忧心,如果郑坤日后跟温华结婚,那他该怎么办。温华会不会对他不满,然后不许他探望舟舟。等舟舟有了新的爸爸,会不会将他抛之脑后。他跟郑坤父子是不是将越离越远。 他不敢继续往后想,他的后半生该怎么度过。他答应舟舟会陪伴孩子长大,他怎么去陪伴。难道他就要留在这座城市里,亲眼看着郑坤跟别人建造新的家庭,看着他们幸福美满的度日,他却要孤零零的等待着每周一次的探视吗? 万一连舟舟都投向了新人的怀抱,他又该何以为继。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爱别人了。他所有的爱都被姓郑的一家人给掏空了。他已经没办法解脱了。他对郑坤的爱,充满着矛盾和不甘。他对郑西亚的爱,带着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勇气。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爱上的那个人只有他而已。郑西亚不爱他,他到郑西亚死了才知道。 郑坤也不爱他。这个男人把责任看得高于一切,包括爱。 可林河到了今天才懂,责任本身就是爱。 这天晚上,舟舟走后,林河做了个一场梦。梦到白发苍苍的自己站在栅栏外面,用一双已经浑浊的双眼去张望栅栏里面的场景。他看到郑坤拥着温华,脸上带着温柔体贴的笑意,他看他的孩子,亲昵的叫着别人爸爸。他们的家庭幸福而美满,而他用枯瘦的双手去抓紧栅栏,却再也无法走入这个家庭。 林河半夜被噩梦警醒,双颊带泪,情绪失控的拨通郑坤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第二十七节 林河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打不通郑坤的电话,这似乎是在告诉他,郑坤对他已然失望透顶。这些年也确实难为郑坤了,对他那般容忍。林河心有戚戚焉,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台前。 他的公寓位于二十七层,他呼啦一下拉开窗帘,俯瞰远方的黎明。旭日冉冉升起,渐渐照亮了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可有些角落,是连阳光都到达不了的,他将继续昏暗,潮湿下去,将被满满的青苔掩盖住,比如他的心。 懦弱如林河,永远都在选择逃避。伴随着郑西亚的离开,他对郑西亚感情彻底告一段落。其实早在四年前就应该结束了。可他心中放不下那段过往,所以逃避事实,不敢承认自己对郑坤的感情。而到了今天,承认与否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林河不敢再去打扰郑坤的新生活。 他开始热衷于电影事业。他决心去攻读电影方向的研究生,未来可以演而优则导。在进修学习的同时,他还接拍并投资了一部都市爱情伦理片,饰演片中的炮灰男二号。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每个月会固定空出两天接舟舟到家里来。 每次去接舟舟,他都亲自过去郑家。但每次舟舟都是背上小书包,由家里的佣人或者温华送出来,不见郑坤的踪影。 林河试探性的问过舟舟,有关郑坤的情况。 小家伙垂下脑袋,避而不谈。郑坤此前反复叮嘱过小家伙,不要在林河面前提及他。 林河从舟舟口中无法得到消息,从其他的渠道就不可能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孩子。 至少郑坤还允许他三不五时的探望孩子,林河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当他以为不久后,他将收到郑坤和温华的结婚请柬时,事情出现了变故。 新的电影剧组决定通过海选的方式来选拔女一号和男一号,邀请林河做最终评审。在总决赛当天,林河见到了男一号的候选人宋唯西,削碎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和笔挺西裤,笑起来眼梢上扬。 从五官到身材的对比,宋唯西跟郑西亚有八分相似! 当最终评审环节到来时,林河选择了弃权,他没办法对眼前的人做出评分。因为太像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海选比赛也是电影的噱头之一,现场邀请了不少媒体的朋友。在比赛结果公布出来的同时,媒体也拍照发了稿子。宋唯西的名字赫然被顶到了头条,他毕业于著名电影学院,即将出演名导演谢俊生的新片。 林河这天晚上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不过他除了震惊,并没有别的心思。 宋唯西正式进入剧组拍戏,年轻人很有礼貌和涵养,见了林河笑着称呼他为林老师。 林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观察过宋唯西。宋唯西很年轻,刚刚二十岁,整个人散发着热情乐观的光芒,相当招人喜欢。 宋唯西来到剧组不过三天,已经跟剧组的大多数人打成一团。剧组大概只有林河对他不冷不热。 拍完一天的戏份,宋唯西跟在林河身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林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林河忙着卸妆换衣服,他晚上要去郑家接舟舟。 对宋唯西,他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最好这部电影拍完,他们再也不用见面。所以当宋唯西这么问他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摆摆手说,“没有意见。你想多了,好好拍戏。” 宋唯西听罢,拍拍胸脯释然道,“嗯。林老师你真宽容。我以为你因为郑总的事情对我不满。我知道你跟郑总以前是伴侣,所以怕你……” 林河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厉,口气也拔高了三分,“你说什么?” 宋唯西低声解释道,“就是郑坤郑总。呃……原来林老师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宋唯西一脸的尴尬,转身想离开后台,却被林河拽住胳膊,“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宋唯西的脸皮也薄,他起初以为林河是故意在剧组给他小鞋穿。没想到林河压根不知道他跟郑坤的事情,他反而把事情给搞砸了。 在林河的逼视下,他不得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三个月前,郑氏旗下推出新产品,要选代言人。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参加了,然而就意外入选了。后来才知道是郑总把我内定下来的。但是郑总包养我,不过是玩玩罢了。我来找林老师,是希望你不要因此对我有成见。” 林河定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就知道郑坤心里的那个人是郑西亚。郑坤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失去后爆发出来。找个这样的替身养在身边。 “林老师,你没事吧?”宋唯西见他身体哆嗦得厉害,忍不住关心道。 林河摆摆手,脱力的坐到沙发上,“你们都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宋唯西神情无辜道,“对不起,林老师。我没想到你……” “出去!”林河喝道! 偌大的后台只剩下林河一个人,到了这一刻,他也只能承认他的悲哀。他是这对父子无法突破亲情伦理禁锢的牺牲品,他在他们父子的感情中是个局外人。因为无论是谁,都未曾真正爱过他。 第28章 一声叹息 林河花了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半个小时后,他换好衣服走出后台。晚上八点他要去郑家接舟舟,他怕赶不及。 助理化妆师见他的眼眶泛红,提醒他戴上墨镜。 外面宋唯西还没走,在跟导演讨论明天的戏份。他是个很上进的年轻演员,朝气蓬勃,热情洋溢。这才是青春偶像派的代言人。 相比之下,林河黯淡了许多,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明明他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林老师。”看见林河要离开,宋唯西忙叫住他,再一次诚恳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我真心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您在戏中能不带入个人情绪。您对我的偏见已经影响到影片的拍摄了。” 导演在旁边接话道,“你们在说什么偏见?不过林河啊,你最近确实不在状态。你要是太累的话,可以先休息几天。” 林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抱歉。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给导演添麻烦了。” 导演没再多说什么。林河毕竟是这部电影的投资商之一,他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况且林河的演技不错,只是作品太少,所以不太出名。 林河没搭理宋唯西,只跟谢导道了别,径自离开了。 在停车场附近发现一辆款型熟悉的黑色轿车,林河忍不住驻足,然后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他敲了敲车窗,从驾驶座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确实是郑坤的司机,他果然没认错。那么后座上坐着的人是郑坤? 前后座之间设置了挡板,林河并不能看到后座上的人。 倒是司机跟他打了声招呼,只说是过来接人。 林河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后车玻璃上。司机虽尴尬,但也不好直接关上车窗。 这样尴尬了大约几分钟,宋唯西朝着这边走过来。 林河的助理是个有眼色的,担心两个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拉着林河往旁边走了几步。等林河再度回过头,宋唯西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林河隐约望见了郑坤。 时隔多日没见,林河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挣脱助理的拉扯,大步走到车前方立定。 车子本来已经发动了,司机看到林河突然冲到前面,又熄了火。 “林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司机打开窗户道。幸亏他反应敏捷,不然把人撞伤了可如何是好。 林河不吭声,沉默的盯着半透明的挡风玻璃。助理想过来劝他,被他无声的推到一边。 他接受不了郑坤和宋唯西在一起。温华也好,其他不知姓名的任何人也罢,他都愿意认输,只要那个人能够对郑坤和舟舟好。但是那个人不能是宋唯西,不能是跟郑西亚长相相似的宋唯西。 一人一车冷漠的对峙了片刻。司机和助理劝了又劝,无奈林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车后座里的两个人紧闭车门,自始至终不肯踏出车门半步。 林河固执的挡住去路,车子想离开,只从他这个出口走。他知道郑坤此时坐在车里,可能用嘲笑或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连林河都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可笑,但他不能让开。他要听郑坤亲口确认,这样他才能彻底死心,对过去的一切不再眷恋。 他也想重新开始生活。可他放不下过去的情感包袱。所以他这次不逃避了,他要亲眼、亲耳去见到事情真相。 …… 车内,郑坤冷漠的操作着电脑,跟国外分部的代理人洽谈事务。 在他的右手边,宋唯西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用手机玩着一款最新上架的暴力网游。他把游戏音开到最大,车厢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枪/声。 “关了。”郑坤不耐烦,朝宋唯西下命令。 宋唯西暂停游戏,单手撑在脑后,嬉皮笑脸的看向郑坤,“你忙你的呗。我又没耽误你干正事。” 郑坤皱起眉头,狠狠的瞪了宋唯西一眼,“你什么时候回国外接班?你留下的烂摊子,我替你管了一年多,你是时候回去了。” 宋唯西一脸的不在乎,点入继续游戏,边玩边道,“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接你的班?还是郑总打算认我当儿子?” “西亚!”郑坤的嗓音暗哑了几分,看向宋唯西的眼神充满无奈。 宋唯西低头专注于游戏,头也不抬的回道,“我跟郑总解释过八百遍了,我叫宋唯西,今年刚满二十岁。我真的不是你儿子。郑总是想儿子想疯了吧,不然我以后天天叫你爸,满足一下你的变态嗜好?” 郑坤脸色转青,却是没再回话,而是将视线投向车外的林河。不用想也知道是宋唯西在林河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眼前林河那倔强不服输的模样让郑坤想起了多年前。他对林河软硬兼施,让林河和郑西亚分手,林河宁肯被退学都不肯答应。后来,他试图用婚姻和孩子绑住林河的后半生,林河还是犟成一根筋,放弃孩子远走他乡。 郑坤想他这辈子跟林河大概是无缘也无分。所幸舟舟已经很懂事了,能够接受两个爸爸的分离。经历过之前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郑坤已经学会了心如止水。再者说,他的身体条件也不容许他过于忧心。他还想活到长命百岁,亲眼看着舟舟娶妻生子。他最小的儿子真真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让舟舟遭一丁点的罪。 事实上他曾经也把郑西亚和林河视为掌上明珠,可他们总是伤害他,让他无力反击。也许林河的伤害是无意的,但是带给他的疼痛却是刀刀如凌迟。 思及此,郑坤回头再度看向宋唯西。说宋唯西不是郑西亚,他不信。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第29章 我们还没离婚 林河是公众人物。剧组附近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过来围观,眼看人越聚越多,助理急得一头大汗。甚至有群众拿起手机拍照,咔擦、咔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先生。”最后是司机下车跑过来,面带为难的邀请他上车。 林河坐进副驾驶,司机师傅发动车子,方向是郑家。林河认得路,心知要回郑家,他一路上都表现得安安静静的。 对于宋唯西的身份,他没有过丝毫的怀疑。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在八点五十分来到郑家的门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郑家的别墅大门前却灯火通明。 透过车窗,林河看到别墅门口或站或蹲着三五个人,其中还有蹲在地上的小家伙。郑家的几个佣人轮番上阵,安慰小主人,“林先生很快就会过来接你了。舟舟听话,先跟我们回屋里等好不好?” 舟舟继续拿手指去抠地上的蚂蚁窝,对佣人的话充耳不闻。 自幼带大舟舟的阿姨已经急得红了眼睛,“晚饭一口也没吃。林先生又联系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舟舟闻言,拿眼角望了阿姨一眼。他的声音虽充满稚气,却坚定不移,“爸爸说今晚给我做好吃的,他会来接我的。” 阿姨哄他说,“可能是有事情耽误了。我们回家边吃边等他好不好?” 舟舟复又垂下小脑袋,不再吭声,仿佛他要是回家了,就再也等不到爸爸了。 一家子人跟着折腾到现在,小主人不吃饭,谁也没动过筷子。大人倒是能挨住饿,小孩子哪能啊。小孩的身体多脆弱。所以家里的阿姨只好联系了郑坤,望见郑坤的车子停在门口,他们像是见到了救星。 林河的位置正对大门,他率先拉开车门。 舟舟也看到了郑坤的车子。小家伙的眼神亮了亮,紧跟着见到了从副驾驶上走下来的林河。 “爸爸。”舟舟站起来,欢快的朝林河跑去。 林河同时迎来了阿姨和其他佣人责备的眼神。家里的阿姨是老资历了,对林河说话便有些不客气,“林先生真是大忙人。说好的六点之前来接孩子,看看现在几点了?您再忙,给孩子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让孩子搁这儿空等着,等了三个钟头,连口水都不肯喝。” 舟舟这固执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真是让人操碎了心。阿姨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把舟舟当亲生的孙子养的,她陪伴舟舟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长。从舟舟出生起,就是她陪在身边。 林河听她说完前因后果,脸色因羞愧而涨红。 他都不好意思再说对不起了,他已经对孩子说过太多次的抱歉。可是,舟舟,舟舟还是对他笑脸相迎,不见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爸爸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舟舟体贴的为林河寻找借口,又埋怨的看了阿姨他们一眼,觉得他们不该责怪林河。 舟舟越是懂事,林河的愧疚就越深。 林河这时完全忘了车后座上坐着的两个人,只抱着舟舟问他是不是饿坏了。“爸爸这就带你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舟舟用小手抓紧林河的大手,舔舔嘴唇道,“只要是爸爸做的,我都喜欢吃。” 阿姨听到舟舟肯吃东西了,急忙招呼道,“厨房的饭菜一直热乎着呢。让孩子先吃过饭再走吧。这早就过饭点了。” 林河也心疼舟舟,他现在就是下餐馆,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带舟舟吃上饭。 阿姨说罢,牵起舟舟的手想回去。舟舟的另一只手还牵着林河,眼巴巴的望着他,“爸爸也一起。” 与此同时,车后座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 郑坤的体质畏寒,刚入冬,他就穿起了保暖的羊毛衫和黑色大衣。他身材高大,穿大衣尤其显得人修长笔直。岁月的沉淀让这个男人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明明是个冷漠到极致的男人,却无形中给人以信服感。 林河许久不见郑坤,乍一眼望过去,竟然发现郑坤的鬓角全白了。 他揉了揉眼睛,想确定自己是否花了眼。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看清郑坤的面容没有太多的改变,然而鬓角是真的白了。看起来倒像是时下流行的挑染。 可林河清楚,郑坤这种人不可能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所以说,郑坤是真的白了头。 郑坤才四十来岁,很难想象他会早生华发。 是因为病痛吗?林河首先想到的是郑坤的身体,是不是心脏有不适?郑坤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这一刻,林河的心彻底揪起来,跳如擂鼓。 面对郑西亚的死亡时,他震惊、崩溃,可他至少能够捱得住。而眼下想到郑坤有了生命危险,他顿时脚底发凉,心生绝望。他醒悟得太晚了,他要是有颗通透的心,他就不会走岔道,不会走到今天这样无法回头的境地。 这段日子,他常常告诫自己,跟所有过去的感情一刀两断。然后,他做个局外人就好。他也认为温华才是最合适郑坤的人。温华的性格温柔大方,医术高超,又对郑坤关怀入微。有温华在郑坤身边照顾,郑坤方能睡上安稳觉。 但当他真正亲眼见到郑坤,他发现他做不成局外人。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郑坤跟别人在一起。 然后他现在发现他接受不了。 宋唯西的出现,让他罩在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再去告诉郑坤,他是爱他的。 多么可笑,别说郑坤,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然而事实的确如此。他确实是爱着郑坤的。郑坤对他的爱,细腻的融进他们共同生活的每一个小细节中,如春雨般润物无声。直到失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探清了内心。 林河知道,如果他此时去说爱郑坤,换来的可能是郑坤的嘲笑和不屑。毕竟他曾那样残忍的对待过郑坤。所以他只好继续沉默下去,将全身的力量放在右手上,牵紧了舟舟的手。他没想到结果是这样轮转的,多年前,郑坤拿孩子来逼迫他就范。多年后的今天,他想要跟郑坤重头再来,孩子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郑坤盯着对面那两只交握的手,只一秒,挪开视线去看林河。他用平淡的、冷漠的语调说道,“还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不顾前尘后果。以后别老让孩子等你,别失信于他。孩子对你的感情不能拿来挥霍。” 林河只觉整张脸火辣辣的,他支吾着应了声。 郑坤便不再看他,带着宋唯西往别墅内部走去。 留下林河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舟舟伸手拉他,一脸坦率道,“走啊,爸爸,我们进去。” 林河半推半就的走进去,房内的摆设照旧,并没有太大的变动。餐桌上铺着的餐布仍然是他挑选的印花图案,舟舟的儿童餐具是一套粉色叮当猫。小童星喜欢这套定制餐具,林河便买了两套给两个孩子。舟舟当时嫌幼稚不肯用,估计是林河离开后才翻出来用了。 晚餐用得不紧不慢,只是餐桌上的氛围一如既往的沉默。舟舟着实饿坏了,扒着碗只顾吃饭。 林河一边照顾舟舟吃饭,一边拿眼睛偷瞄对面的郑坤、宋唯西二人。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用过晚餐,郑坤带着宋唯西进了书房。林河本来以为他们要回卧室,见他们上楼,他脑子都放空了。要不是舟舟在旁边,他可能要发疯。 阿姨帮舟舟收拾了小书包,交到林河手里,嘱咐他最近天气变寒,晚上睡觉记得帮舟舟盖好被子。 林河虚心点头,让她放心。 吃饱喝足的舟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给小童星发语音短讯。 两个小家伙一来一回,聊得不亦乐乎。 林河也不提出要走,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他不走,佣人总不能赶他走。 直到书房里的两个人谈完,林河也没走。郑坤下楼时,眼底闪过瞬间的惊讶。 宋唯西克制不了滋生的嫉妒之心,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郑坤对林河还是这样包容,任由林河在家里自由出入。 他抱胸走在前面,语气蛮横道,“他不走,我也不走。” 郑坤挑了下眉,问宋唯西,“你是谁?” 郑坤特意去剧组找宋唯西,是想在外面找个地方跟他好好谈谈。在确定宋唯西的身份之前,他并没有打算将人带到家里。当然,即使确定了身份,他也不会将宋唯西带到家里。这个家有他,有舟舟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野心狼子。 宋唯西不肯回答郑坤的问题,却是反问,“他凭什么留在这个家里?” “我们还没有离婚。”停顿片刻后,郑坤如实答道。 眼见宋唯西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终涨成了青紫色,十分骇人。 第30章 第三十节 宋唯西被郑坤的话激怒。他没想到,郑坤和林河的关系已经破裂到这一步,怎么还会保留着婚姻关系。郑坤为什么不提出离婚! 而在他爆发之前,郑坤掐着他的领子将他带到了花园里。 整个过程中宋唯西没有任何的挣扎或是反抗。林河则是捂住舟舟的眼睛,避免孩子看到眼前这一幕。 林河想着,宋唯西长得那么像郑西亚,万一被孩子知道郑坤和宋唯西是那种关系,孩子怎么接受得了? 啧,到了这种时候,林河还在拿孩子当借口。从头到尾舟舟都没有对宋唯西表示出任何的不欢迎。反倒是林河自己,从剧组第一眼见到宋唯西,他就心生烦闷。合作三个月以来,他对宋唯西没给过一次好脸。 “爸爸,我困了,想睡觉。”客厅内,舟舟依偎在林河的怀里闷闷道。舟舟到了晚上十点就犯困,这是惯例。 林河特意向剧组请了假,想接舟舟到他的住处玩两天。可这会儿舟舟困得睁不开眼睛,窝在他怀里就睡着了。他只好拿毛毯裹住舟舟,将小家伙抱起来往外走。入了冬,晚上还是挺冷的。他空出一只手将毯子裹得严实点儿,担心舟舟受凉。 舟舟这两天长高了不少,体重也涨了。林河感觉抱起来很吃力,但还是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停在别墅外的轿车。 郑坤此时在花园的长椅上坐着抽烟。他戒烟很多年了,这会儿点了根,风那么大,眼见一根香烟烧得只剩下烟屁股,他也没去再抽第二口。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向对面,不经意的被烟头烫了下手指,却并没有扔掉它。 林河也看到了那点红光,犹豫了片刻,抱着舟舟走向郑坤,然后不用分说的抢过烟头,掐灭了捏在手里。 郑坤仰起头去看林河,他两鬓的白发在路灯下散发着滢滢的光,那双冷漠的眼睛中仿佛凝聚着黑色的漩涡,无底洞一般,让林河看不透,也猜不透。 林河与他对视着,想了想,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为了孩子才跟我结婚的对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郑坤一语不发,沉默如山。 林河悲哀的咬了下嘴唇,又道,“你跟宋唯西有没有……” “没有。”郑坤答得简单快速。 林河却晃了神,是没有爱过我,还是没有和宋唯西发生什么? 郑坤叹了口气,站起身。他比林河高半个头,从身高上就给了林河强烈的压迫感。 林河讷讷的低下头,不想再追问下去了。他抬脚想走,却有一只大手将他拉住了。 郑坤的声音在这个冬日里充满着沧桑感,又意外的带着春日盎然的暖意,“现在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是为了孩子才和你结婚,我和你结婚是因为你就是你,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爱你。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爱情?抛弃骨肉,不顾一切追求自我,就是真正的爱情?抱歉,这样的爱我给不了。我承认我以前做得也不对,我不曾对你坦诚,反而用孩子作为手段逼你就范。但是你对我又何曾坦诚过?何曾待我真心过?” 林河哑口无言,只能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舟舟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郑坤说完便后悔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年轻一样讨论什么爱不爱的,也是没劲儿。他低下头叮嘱林河,“快点儿上车吧。晚上天凉,别把舟舟冻坏了。” 林河连着哦哦了两声,抱起舟舟拔腿就走。 他走得飞快,逃难似的。 在剧组的时候,他其实是抱着兴师问罪的心理。他堵住郑坤的去路,想逼郑坤下车跟他把话说清楚。郑坤要是和宋唯西在一起,他接受不了。可等到了郑家,面对佣人的数落和质问,面对郑坤的指责,他又觉得他没资格去干涉郑坤的事情。 在郑家,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他除了是舟舟的亲生爸爸之外,什么都不是。而且是他先抛下了郑坤,在郑西亚的墓碑前声称是为了报复才会跟郑坤结婚。他伤害了郑坤那么多,他凭什么不准郑坤跟宋唯西好? 然而林河最想不到的却是今晚会听到这样一席真心话。记忆中郑坤从未对他谈过爱,这个男人疏于情话,在床上也同样是直来直往。指望他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比登天还难。可今晚郑坤主动说了“爱”这个字眼。 林河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郑坤的眼睛。他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过尽千帆后的冷漠释然。 他怕他刚刚爱上,他爱的那个男人已经心灰意冷的“爱过”。 郑家的别墅面积大,林河抱着舟舟跑到大门口,已经冒了一头的热汗。他靠在门口大喘气,偷偷回过头,想多看郑坤一眼。 却在回眸的那一刻,与郑坤隔空遥遥对视。 这么多年来,郑坤早已习惯了留在原地看远方那道年轻鲜活的背影,但从来没去想过林河会回头。 林河单手捂住舟舟的耳朵,迎风朝着对面的男人喊道:“我们是不是没有离婚?” “……” 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林河大声喊道,“那我能不能回家?” 他用哽咽难耐的调子喊完,满心忐忑的等待郑坤的答复。 有医术高超,温暖大方的温华医生在前,林河甚至感到自惭形秽。过去的他无论如何是比不上温华的。但是他愿意去努力做到最好,只要郑坤给他这个机会。 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最重要的原因是郑坤爱他,他也想好好去爱郑坤。 骄傲如郑坤,不可能会对他撒谎。那么他过去的怀疑便推翻了,不管是郑西亚还是宋唯西,跟郑坤都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关系。 “我想回家——” 久久得不到回应,林河冲着郑坤重复了一遍。 郑坤立在原地,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他被冻成冬夜里的一座雕像前,他向林河伸开了双臂。 是“欢迎回家”的姿势,至少林河是这么认为的。 林河抱着舟舟,激动万分的走到郑坤面前。 可郑坤只是将他怀中的孩子接过去抱在怀中,“晚上天冷,早点儿进屋吧。” 郑坤说完,走在前面领路。他的步伐稳重矫健,手术后的身体恢复的非常健康。 林河心情低落的跟在后面,亲眼看着郑坤把舟舟抱回到卧室里,给舟舟铺好床,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完全搭不上手。 郑坤去浴室洗热毛巾出来,帮舟舟擦脸、擦手脚。做完这一切,郑坤才终于将视线移向林河,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刁钻的观察着林河。 林河能从他的眼底看到深深的戒备。 然而郑坤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的对他道,“想回来就回来吧。有空在家里多陪陪舟舟。他跟你最亲近。” 林河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不理解郑坤的逻辑,这到底是不是接纳他了?又或是为了舟舟对他妥协?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口。 郑坤倒也坦然,竟然点了点头,只回他八个字,“如你所想,如你所愿。” “怎么如我所愿了?”林河追问。 郑坤轻笑了一声,“你难道不是因为宋唯西,所以才会回头找我?林河,我真的累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回到我身边,我都无所谓。我身边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但我已经没有余力陪你折腾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河问的有点儿结巴。 郑坤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主卧。 卧室的房门在林河面前被关上。林河碰了一鼻子灰,换作过去,他早就负气离开了。可是现在,他握了握拳头,咬牙留了下来。当晚他睡在客房,第二天早上他就通知助理将他的行李搬来这里。 餐桌前,郑坤和舟舟表现得相当淡然,对林河在读入住郑家,他们都未表现出任何的兴奋情绪。 郑坤就罢了,舟舟的表现却显得不太寻常。但也怪不得小孩子,“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 辜负的次数太多,也就没有人再去相信他了。不管是郑坤还是舟舟,都经不起林河的再一次离开。他们父子如今倒是看得开,郑坤对林河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舟舟则是想着,能生活在一起自然是好的,就算不能,我也不能为难爸爸们。 林河在郑家没见到温华,也没见到其他的家庭医生,忍不住问起郑坤的身体状况。 见到舟舟那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起来,郑坤只好态度认真的回答问题,“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不需要家庭医生随时在身边。温医生辞职了,目前在一院心外科任主任医师。” 吃过饭,郑坤以公事繁忙为由离开了家。 舟舟个鬼灵精,趴在门口见郑坤走远了,跑回客厅跟林河告状,“爸爸。我知道温华叔叔为什么会辞职。他喜欢老爸,可是老爸不喜欢他,还说不想耽误他的事业和大好年华,所以安排他回医院工作了。” 舟舟的话给了林河莫大的信心,原来郑坤并不喜欢温华。 林河在家中陪伴舟舟两日,这两日都是睡的客房。到了第三日,他必须要回剧组拍戏,不然导演那边要发飙了。他乘车回剧组的早上,郑坤顺路送了他一程。在剧组附近的岔道上跟宋唯西狭路相逢。 郑坤把林河送到位置就离开了,一路上也没和林河说两句话,连车也没下。 林河一改前些日子的颓靡,在戏中的演技更是突飞猛进。 白天的戏份拍下来,导演夸奖林河的次数一只手也数不完。可宋唯西确实屡屡无法进入到状态中,尤其是跟林河的对手戏中。 林河没有去戳穿宋唯西之前“包养”的诡计,淡然的继续同他合作。 宋唯西摆着一张扑克脸,摆了整整一天。谁看见他都没心情跟他聊天。这完全颠覆了宋唯西之前那种开朗乐观的形象。 等晚上下了戏,林河跟宋唯西在后台的化妆间遇上。 林河边卸妆,边歪过脑袋去看宋唯西,道谢道,“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向前一步。” 宋唯西凝眉,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河盯着宋唯西仔细看,言之凿凿道,“其实你长得很像我曾经的恋人,但是我们后来没有机会在一起。” 宋唯西呵呵冷笑了两声,“所以呢?” “总之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林河目光熠熠道,“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跟随自己的心走。人生在世,谁没爱过个不合适的人。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处和爱人,我会跟他好好走下去。” 宋唯西干脆抱起胸,对林河冷嘲热讽起来。 “你以为郑坤会爱你?别做白日梦了。” 林河蓦地觉得此时宋唯西的神态、口气很像一个人,但他又不敢确认。郑西亚是他亲眼看着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不该有所怀疑的。 跟宋唯西的合作暂时告一段落。因为林河只是男二号,戏份不是太重。晚上,不等他打电话约郑坤见面,郑坤再度顺路过来接他。他整个人高兴得冒粉红泡泡出来,但郑坤的态度太冷漠,他也不好表现得太热情。 林河换好衣服,在助理的陪同下上了郑坤的车。 第31章 第三十一节 林河带着雀跃的心情上了车,主动跟郑坤攀谈。 关于他的新电影,他从123言情签入一篇小说的ip版权来作为自己的电影处|女作,同时作为研究生的毕业作品。此时距离他毕业还有将近一年时间,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这部作品。 在不算宽敞的车厢内,林河手舞足蹈的向郑坤描绘了该作品的构架,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认可。 郑坤却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听他说到最后,用淡冷又有些不耐的语调问他,“你想要多少投资,只管开口就好。不必跟我说这么多。” 他一句话将林河满腔的热情都给浇灭了。其实林河只是想找个话题跟郑坤聊聊而已。他们目前住在同一所房子里,却交流甚少。每当林河鼓足勇气想跟郑坤说些什么,郑坤就会摆出冷漠的面孔来。这让林河无比的泄气。 眼前也是这样。 林河表情恹恹的闭上眼睛,懒得继续交流下去。剃头挑子一头热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来。 也因为过去郑坤对他太过纵容,他才接受不了待遇的落差。 车子行至中途,郑坤接到一通电话。林河又犯起贱来,几乎是立即竖起耳朵去偷听,因为郑坤讲电话的语调透着难得的轻松。 电话是温华打过来的,通知郑坤到医院检查。虽然郑坤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但还是坚持每隔一个月到医院做一次检查,避免出现问题。 郑坤事业繁忙,常常需要家里的佣人提醒他去检查。有时候佣人提醒不管用,温华就会亲自致电他,“邀请”他前去医院。 郑坤拿温华当朋友看待。这么多年来,他的至交友人仅有两三位,温华就占了一席之位。因温华出现的时机凑巧,是在郑坤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陪伴郑坤走出了低潮。再强悍的男人也会有被击垮的那一天。被“儿子的死亡”和爱人的离开所打击的郑坤,可以说是在温华的疏导下才能坚持到今天。 他,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坚强。从他熬白了头发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果没有温华定期帮他做心理疏导,定期督促他做健康检查,他可能会死得更快一些。 郑坤是歪过头,对着窗户接的电话。从玻璃镜上可以看到林河的影子,身后的人瞪着一双大眼睛,伸长了脖子,竖着两只耳朵并一脸提防的模样取悦了他。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快速讲完电话就挂了。 “我今天有事。明天早上过去。” 那头温华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跟他道了再见。温华不同于林河的任性,温华成熟稳妥,被郑坤拒绝了也是大大方方的离开郑家,跟郑坤保持友好密切的关系。而且温华本身就是个优秀的成功人士,即使没有郑坤的鼎力推荐,他依然能够在业界争取到立足之地。只是有了郑坤做靠山,他做起事来更加事半功倍。所以温华很乐意去维持保养这段关系,对他百利而无害。 林河见郑坤挂了电话,他没问是谁打来的。两个人彼此沉默着,双双回到家中。晚上吃过饭,他们各自回屋上床,各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林河在床上打了几百个滚,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抑郁,爬起来走到主卧门前,敲响了郑坤的房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深夜的楼道中回响着。 尚未入眠的郑坤猛地睁开眼睛,过了会儿,又缓缓地闭上,假装是睡着了,没有回应林河。 林河再敲了一次,始终没能得到回应,他想着郑坤可能是睡着了,蹑手蹑脚的拧开房门。 郑坤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林河一拧,门就开了。 床边亮着一盏盏落地式台灯,给整个卧室笼罩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林河怕惊扰了郑坤,在门口就将鞋子脱下,赤着脚走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来到床边。郑坤面对着墙壁那一面,发出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林河在心里嘀咕,应该是睡着了。他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郑坤的头发。郑坤那两鬓白头发让他心里很难过,总担心郑坤会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倒下去。无法预测的未来让林河感到恐惧。 林河起先只是想摸摸郑坤的头发,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在郑坤睡着的时候能够为所欲为一番。 他开始用手指去描摹抚摸郑坤的侧脸。他发现一旦确认爱上了,眼前的男人立刻变得完美无缺,什么都是好的。 林河难以自已的俯下身,伸开双臂去抱住郑坤的腰。他将脸埋在郑坤的后背上,久久不动一下。 这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只有郑坤给过他。 他的耳朵贴在郑坤的后背上,能够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他自然也能够感受到这份心跳在加速。 郑坤知道装睡瞒不住林河,骤然睁开眼睛,而后将林河的双臂掰开,“你想干什么?” 林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带着被抓包的烦闷和羞愧,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郑坤并未起身,只是翻身过来面对林河,黑沉的眸子逼视而来,让林河倍感压力。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林河窘迫的解释,想抬脚溜走。 刚迈出去两步,听到郑坤叫他的名字。 他驻足,等待后文。 郑坤招手叫他,“上来吧。” 林河不假思索的迈开步子,走向郑坤。几步的距离,他走了近乎十年。 郑坤的主卧是家里唯一没有开暖气的房间。郑坤怕冷,却又不爱开暖气。见林河只穿了薄薄的睡衣裤,怕他冻到,将他拉到被窝暖着。 林河一上床,就被温暖的气息团团围住。 …… 这天晚上,林河睡得很好,主动起床为郑家父子做了营养早餐。 在用早餐时,他听说郑坤要到医院做体检,坚持要陪郑坤一同前去。他昨夜睡在主卧中,跟郑坤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以为他们这就算是和好了,于是他把两人的结婚戒指找出来,他早上起床时先为自己戴上,将郑坤的那枚放在袖扣旁边。他以为郑坤看到戒指后,会主动戴上。 可等他们坐上车,林河发现郑坤的无名指上光秃秃的。衬衣上那对袖扣是林河挑选的没错,这证明郑坤看到了戒指,但是没有戴上。 倒是显得林河是在自作多情。 林河把手攥了一路,犹豫着要不要先把戒指褪下来,等郑坤戴上的那一天,他再重新戴上。 直到医院,他也没将戒指摘下来。 郑坤带着林河直接去了温华所在的科室。温华见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先是表示了小小的吃惊,随即对他们表示了恭喜。 从头到尾,郑坤没有解释半句有关他跟林河的关系。他跟温华去做检查,留林河单独在办公室中。 林河沮丧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郑坤做完全部的检查,跟温华有说有笑的回到办公室。 林河意外的发现,郑坤和温华挺聊得来的,从宇宙探秘到下斗盗墓。他根本插不上嘴,唯有默默的守候在旁边,等他们聊完。可他们偏偏没完没了的,林河顿时有了尿点,自己跑去洗手间。 他在洗手间抠了会儿手机,因为实在不想回去受气! 等他估摸着办公室里那两个人聊完了,他才慢悠悠的走回去。他像只壁虎趴在门缝里,想偷听一下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果然,里头传出温华清朗的声音,“你跟林河和好了?” 郑坤先是没回话,皱起眉头在思考。 温华笑了笑,抱歉道,“是我多事了。我不该过问郑总的家事。你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没有问题,可以走了。” 郑坤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和好。他说他想回家,他抱着舟舟对我说的。我拒绝不了。” 温华挑高了眉,“拒绝不了舟舟,还是拒绝不了他?如果当时舟舟不在,你会不会答应他?” 郑坤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会。” 门外,林河听得一清二楚。他松开门把手,大步返回卫生间,决定再蹲半个小时,等郑坤聊完再回家。 门内,郑坤又道,“我不想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只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情感。我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林河他太善变,太自我,他疯狂起来可以不顾一切。可不管是我,还是舟舟,我们都已经不敢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了。对他来说,我们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人。但我们却把他当成是家人。” 温华无奈的摇头,他并非情感咨询专家,对郑坤的感情世界他表示爱莫能助。 郑坤跟着摇头苦笑,他摸着自己的心口道,“你上次不是告诉我,你在进行一项临床试验,检验心脏是否拥有人类的部分记忆吗?现在我可以成为你的小白鼠,坦白告诉你,我……好像真的变心了。我面对林河的时候,不再有曾经的感觉。” 温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郑总是彻底死心了吧?你的案例可不能成为试验数据。那我再问你,你还爱舟舟吗?” 郑坤用沉默来默认事实。 温华补充道,“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案例。进行过心脏移植的患者,在思想和行为方面发生变化,渐渐趋同于捐赠者。但是我觉得你并没有发生变化。不管你跟林河如何发展,我都希望你能保持乐观的心态,不要让心脏承受太大的负荷。” 郑坤对此不置可否,点头道,“你也说是死心了,又怎么会再受到伤害?” 第32章 第三十二节 林河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又坐了半个小时,这才接到郑坤的电话。他面不改色的回到车上,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有听到过。 昨晚过后,郑坤允许林河搬入主卧休息。林河本来以为郑坤会做些什么,可是郑坤仅仅只是让他上了床。 如今,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拥有共同的孩子。白天在孩子面前表演得恩爱甜蜜,晚上各执一床被子,相背而眠。 其实林河是个性格被动且缺乏主见的人,在和郑坤的相处当中,一直是郑坤占据着主导地位。 所以当郑坤也不再主动去拥抱林河的时候,林河唯有可怜巴巴的蜷缩在角落里。他不太敢主动去伸出双手,他看得出来郑坤对他的漠然和抗拒。郑坤以前也冷漠,但举手投足间都饱含着缠绵的爱意。 林河觉得自个儿真是够贱的。郑坤当年追着他捧着他时,他连正眼都不稀罕看这男人一眼。等他离开了,失去了,才意识到郑坤的难能可贵。只因为这些年不管他犯了什么样的过错,郑坤都愿意给他一个家。即使他这次回来,郑坤已经不再爱他了。但郑坤还是无声的接纳他住进这个家里,允许他睡在他的枕边。 只是林河虽然拥有枕边人的位置,却彻底失去了郑坤的心。 林河睡到半夜,陷入到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中,中途冷汗不止,开始发高烧,呓语。 郑坤睡眠浅,夜半惊觉坐起,开灯去查看林河的情况。林河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面颊上。郑坤先是拨开他汗湿的头发,再探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他伸手去拍林河的脸,“林河,你醒醒?” 林河的呓语含混不清,但隐约能听到他提到了郑西亚的名字。具体说些什么反倒是听不清的。 郑坤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跟林河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他不敢说是这世上对待林河最好的人,但他确实尽心尽力去给予林河最好的一切。可是他至今没能走进林河的心里,到了今天,林河喊出的仍然是郑西亚的名字。 郑坤将林河放回到床上,起身走到卧室外。 多少次了,他想就这样撒手不管,跟这人再无干系。 舟舟的房间就在主卧的对面,郑坤出门后,见房里亮着灯,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舟舟这时已经睡着了,郑坤在床上驻足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出去。 稍候叫来医生给林河看诊。吊水的时候,林河醒转过来,脸色苍白的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他第一时间去寻找郑坤的身影,等找到了,松口气。随即发现给他看诊的人是温华,他的心再度沉入谷底,盯着郑坤,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一场高烧折腾到凌晨三四点钟,郑坤送走了温华,转而回到卧室里。 林河闭上眼睛假寐,郑坤则是坐在床边沉默。 趁着病弱之际,林河问出了这段时间的疑问。“你跟温华……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宋唯西?” 问话时,林河连睁开眼睛与郑坤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你想的那样。”郑坤想了想,还是跟他解释清楚。 “那你让我回到这个家,是打算跟我做一辈子貌合神离的伴侣?”林河又问。 郑坤蹙起两道英挺的眉毛,拿毛巾替林河擦拭着额头的虚汗。 事实上,一直不肯敞开心扉的那个人是林河。 郑坤不忍心看他胡思乱想,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因为郑坤确实不打算再为他全身心的付出。 整日面对着郑坤的冷漠和若即若离,林河的心理压力日趋加大,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感冒加上发烧,来来回回病了快两个月,反反复复总也不好。病得久了,他甚至不去医院看诊了,就随时携带些药物,跟随剧组四处奔波。他的毕业作品正式开始拍摄,他亲自上阵,万事都亲力亲为。 一旦忙碌起来,有了热爱的事业,那些烦恼也就被抛到脑后。 电影拍摄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因是封闭式拍摄,林河对外界的许多新闻不再关注。偶尔听到剧组的工作人员聊天,说是宋唯西受到力捧,第一部电影获得最佳新人奖,随即受到国外著名导演的邀约。可是被宋唯西拒绝了。宋唯西以火箭般的速度退出娱乐圈,在圈中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林河对此并不关心。这个长得像郑西亚的年轻人是死是活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即便是郑西亚此时此刻复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再心生波澜。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曾经一心爱过的男人,到死前都要挖个坑把他也活埋掉。似乎他有多爱那个人,那个人就会多恨他,他们互成反比。 与此同时,郑坤的生日到来了。郑坤迈过了四十岁的大关,恰逢公司业绩再上一层楼。底下的人悄悄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郑坤一贯低调,生日习惯跟家人过。倒是没想到下属有这份心思,实在是盛情难却。他出席了生日宴会。 到场的大多是各界名流,林河也在受邀之列。 时隔多年,郑坤首次将次子郑云舟介绍到公众面前。被小心珍藏在幕后多年,大家终于见到了郑家小少爷的真面目。舟舟穿着一身帅气得体的西装,扎着领结,神气的立在郑坤身边。父子二人有着如出一辙的五官和神情,惹来不少人的羡慕,纷纷夸赞虎父无犬子。 林河在宴会上找了个角落坐下,单手支着下巴,安静的听着曲子。 舟舟精心为郑坤准备了礼物和贺寿的曲子。他带着小童星在台上四手联弹,两个小家伙在璀璨的灯光照耀下,就像是降临世间的小天使。 宴会进行到中途,林河提前离场。他一路飞车回到家里,为郑坤准备生日礼物。如果郑坤能够喜欢这个礼物的话。他希望郑坤能够渐渐的看到他的用心,能够重新接纳他回到这个家。 他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回忆,是他失忆的那段时间里。那时的他,除了知道自己爱着郑坤,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其实那才是真正的他啊。如果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他该是那种模样。 不过一切都已过去了,人生不能重来。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将未来经营好。既然爱着郑坤,那就再试一次。 郑坤本来不该喝酒。可今晚心情不错,多贪了几杯,人微醉。司机师傅送他回到家时,他理智尚在。 可等他进了门,醉了七八分。 林河这次确实上了心。之前从郑西亚的口中得知,幼年时寄来的信件全是郑坤代笔。 幼年的林河熟练的背诵了信中的每一句话,他本该从字里行间了解郑坤这个人的,却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今天。 幸好他们还在一起。 郑坤带着微醺的醉意,解开领带扔在地板上。他今天真的很高兴,小儿子年少有为,颇有他的风范。事业上春风得意,更上一层楼。 他这辈子也就在情场上失意过。 然而此时此刻,他花了半辈子没能走通的情路,终究是通了。 郑坤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忐忑不安的林河。 林河准备了将近两个月,想借此机会和郑坤破冰。却临场发挥失常,站在锦簇花团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最后,什么也没说成。 却似乎一切又是水到渠成的。 郑坤有些醉,林河今晚也喝了酒。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倒在同一张床上。林河笨拙到不知如何回应。 郑坤进入他的身体时,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他的眉眼、鼻梁,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河从郑坤的眼中看到了迷恋和痴缠,如同一闪即逝的光。 事实是,上过床,他们的关系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郑坤每晚在床上折腾林河,却对他一点儿都不好。 林河默念着忍耐,忍耐。 一周后,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扶着酸痛的腰坐起身子,仰头望着穿衣镜前衣冠楚楚的男人。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和好如初?”他的口气带着些许的怨怼。 郑坤将领带交到他手上,用眼神下达了命令。 林河委委屈屈的跪在被子上,替郑坤系好领带。他系领带的水平烂的可以,偏偏郑坤非要他来系。 对林河所言的“和好如初”,郑坤不予答复。 林河想起曾经的曾经,郑坤待他有多么的温柔体贴,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冷漠,私底下却是对他千依百顺的。 眼下呢。 “你对我越来越冷漠了。”林河系好领带,继续用怨怼的眼神望着郑坤。 郑坤转过身,对着镜子调整领带,对林河的话充耳不闻。 林河抿起嘴唇,看着对方高大笔挺的背影,没再吭声。现在是他倒贴郑坤,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郑坤从穿衣镜中瞥了林河一眼,嘴唇翻动了下,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卧室。 林河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翻身又睡了过去。他只从剧组请了一周的假期,假期结束后,他按时回剧组报道。 临走前的一晚,他跟郑坤提了这事。枕侧的男人表现得无动于衷,只是晚上在次数上多加了两次。 没有任何的挽留,甚至没提送送他。 这让林河失落到极点。他感觉自己主动送上门的行为太掉价,太丢脸了。他羞耻到了极点,在离开的时候却还可怜巴巴的问郑坤,“你有时间能不能带舟舟去探班?” 舟舟兴奋道,“好啊好啊。” 郑坤只回了一个字,“忙。” 第33章 那次的最后,郑坤果然没有到剧组去探班。 在之后,林河也慢慢习惯了郑坤对他的冷漠,一如他自己当初对郑坤那般,只是两个人互换了位置。 而林河始终学不会讨好郑坤的方法。可能是因为郑坤不爱他了,所以不管他为郑坤做了什么,郑坤都只是抱臂上观。哪怕林河放弃了追逐多年的演艺梦想,再度退出娱乐圈,留在家中洗手作羹汤。 当然,退出娱乐圈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林河的肚子里又有了孩子!这是他和郑坤的第二个孩子。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天,林河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了郑坤的公司。他想立刻、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坤。 他一路驱车来到公司,却被门口的秘书告知郑坤在主持会议的时候精神不济,此时正在办公室的休息室睡觉。 林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拽住了秘书的手臂,声腔都带了颤儿。 “他没事吧?怎么不送医院?” 秘书的手臂被他在无意识下拽得生疼,忍住了,面带微笑的回应他,“林先生放心。郑总只是说昨晚没有休息好。他把会议时间往后推迟了三个小时。您看,要不您先在外面喝杯咖啡,稍作休息。郑总才刚睡过去半个小时。” 林河再三向秘书保证,“我只是进去看看他,绝对不会吵到他睡觉。” 秘书略作为难状。可想到人家毕竟是两口子,林河是郑总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已婚伴侣。虽然他们不清楚这两个人目前到底是否保留着婚姻关系。但是他们同居是公认的事实。秘书没有犹豫多久,就对林河放行了。 林河推开休息室的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郑坤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闭着眼睛,熟睡的他连五官都柔和下来,不似平时那样严肃又冷漠。 林河怕吵醒了他,不敢往床上靠,只是站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指,放在郑坤的鼻尖试探。 “还好,他没事。”林河在心里默念道。他现在真的害怕郑坤有一天撒手扔下他不管。这些年也就郑坤给过他家的感觉。要是没了郑坤,他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林河刚刚念叨完,发现郑坤的睫毛抖动了两下。 刚刚睡醒的男人,脸上带着些许的怔忪,目光失了焦距似的,直勾勾的盯着林河。 林河从未见过这样的郑坤。 在过往的生活中,郑坤总是先于他清醒。每一个清晨,他所看到的都是披上了满满的“戒备”的郑坤。 郑坤盯着林河看了数秒钟,起初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眯了眯眼睛,想起梦中的林河又一次转身离开了他。 这么多年来,他承受了林河一次又一次的无情离去。所以到今天,林河心甘情愿回来时,他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这段时间,他其实随时做好了林河离开的准备。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林河,牢牢的守住心房。 林河抑制不知内心的激动,他抓住郑坤的手,放在肚子上,“我有宝宝了!我们有第二个宝宝了。” 郑坤半张着嘴唇,这个消息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浴室门发出了声响。 林河抬起头,看向发声的地方。入目的是宋唯西赤-裸的上半身,他的胸口上有着斑驳的,暧昧不清的痕迹。加上他脸上玩味张扬的火热笑容,瞬间给了林河不好的预感。 林河将目光移到郑坤身上,想从郑坤身上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郑坤却稍显不自在的别开了脸,眉宇间更是添了一抹疲惫和忧愁。这似乎是在默认这个事实。 第34章 林河记不得他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等他找回一分理智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反锁在楼上的卧室里。 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郑坤带着焦躁不安的声音,“林河,你先开门……” 林河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家。他应该离郑坤远远的。在公司的那一幕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一直以来他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事实,赤/裸/裸的横陈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要是宋唯西,那个跟郑西亚长得极度相似的人。 不,不光是这样,郑坤……他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郑坤他不是忠于家庭的男人吗? 他们已经和好了啊,即使是貌合神离的婚姻,但他们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他们又有了孩子。 可郑坤背叛了自己! 在公司时,林河根本没有给郑坤解释的时间和机会。单从郑坤别开脸逃避掩饰的小动作的就可以判断出真相。林河连想替他开脱的理由都没有。 大概他跟郑坤真的无法继续走下去了。 郑坤对他冷漠,他能忍,他愿意用时间慢慢去融化这个男人的心防。可出轨,他绝对无法忍受。 这会膈应他一辈子。尤其是宋唯西的长相,愈发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不通,郑坤怎么可以跟一个长得像自己儿子的年轻人上床! 与此同时,敲门声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门锁松动的声音。 郑坤方才情急之下,乱了章法。这会儿才想起下楼找到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他在卧室里没找到林河,转而来到浴室。 浴室中传来淋淋漓漓的水声,浑身湿透的林河,面目呆滞的坐在淋浴头下。 有水珠溅在郑坤的身上,带着丝丝的凉意。 郑坤立即按掉开关,拿起浴巾将林河裹上。 林河看清来人,剧烈的挣扎起来,“你别碰我!你让我恶心。” 郑坤却也不解释,强势的搂紧林河。 林河的身体冰凉透骨,被郑坤贴紧后,才有了暖意。 “你滚!” “你少他妈碰我!” “放手!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你个老混蛋,要不是看你半只脚踏进棺材了,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打你!” …… 郑坤任由林河骂得哑了嗓子,骂得没了力气。他抱着林河,为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别闹了。” 林河心底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溃堤,带着哭腔吼道。“谁闹了!这些月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从我回到这个家开始,你有拿正眼看过我吗?以前是我的错,我年轻不懂事,我担不起责任只会逃避。可我知道错了啊,我现在努力弥补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哭得如此伤心。 郑坤心口一阵发紧,将人抱紧了些,一字一字的解释前因后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未背叛过我们的家庭。一次也没有过。你相信我吗?” 林河仰面去看郑坤,他悲戚的摇头。 郑坤也没想到林河会突然出现,他甚至不知道宋唯西是什么时候进到办公室的。他在清晨的例会上身体不适,身边估计有宋唯西安放的眼线。因而宋唯西来得如此及时。 至于宋唯西为什么会借用休息室洗澡,郑坤就不清楚了。但他当时移开目光,纯粹是不想看到宋唯西那赤-裸的身体,那满身暧昧的痕迹。 而林河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转身就跑。他连为即将到来的宝宝欣喜的时间都没有,就紧追着林河回到家中。 接下来,郑坤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林河安抚住。 可林河仍然不肯相信郑坤。 郑坤黯然着一张英俊的面孔,让助理将白天的视频资料调出来。同时,他给公司大厦的安保部门来了次大换血。 鲜少表露情绪的他,在电话里对着助理发火道,“今天值班的所有人,统统换掉!公司什么时候允许生人进出我的办公室了!” 等林河一觉睡醒,助理就将昨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虽然不能完全证实郑坤的清白,但至少从时间上看,宋唯西进入办公室不过二十分钟。 时间这么短,并不能做太多的事情。 林河抱胸坐在沙发上,看完录像后,他面色冷冷的,一言不发。 “小河?”郑坤叫他。 林河微愣了下。 郑坤许久不曾这样叫他了,前段时间总是冷冰冰的连名带姓的叫他。 郑坤确实是在让步,只因为昨晚怀里的人失控梦呓的对他说了三个字。他爱他。这好像是郑坤第一次从林河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第35章 因着公司撞见的那档子事儿,林河跟郑坤闹了许久的别扭。他心思敏感又缺乏自信,总觉得郑坤跟宋唯西有一腿。 他怀着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茶不思饭不下,饿瘦了一大圈。 郑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折腾什么。郑坤不打算跟林河计较过去的事情了,他过去那些年是如何待林河的,现在也如何待他。 “反正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林河在弟弟出生的前一天,还在跟郑坤掰扯这事儿。 他挺着大肚子,在厨房里烧糖醋鱼。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郑坤站在一旁,他不敢离得太远,厨房重地,怕林河再有个闪失。 其实家里有佣人,可林河坚持要自己下厨。他想着法子煲各种养生汤给郑坤喝。郑坤的气色也越来越好,有一多半是林河的功劳。 林河背过身子,继续做菜。听到郑坤在他耳后低低沉沉的问,“小河。你说啊,你想要什么?” 林河咬了咬牙,不吭声。他想要什么?他想要郑坤的真心! 现如今,他为郑坤,为这个家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自然想要收获对方的真心。可郑坤看似对他亲昵了许多,却实际上两人间仍是隔着一层什么。彼此间还是没能坦露心扉,虽然他们都拿出了真心相待。 林河不说,郑坤也猜不到他想要什么。郑坤这么精明的人,却花了大半辈子才搞懂林河的心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弟弟是在深夜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从出生起,弟弟就注定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与舟舟不同,弟弟出生在两个爸爸的感情稳定之后。 弟弟出生后,林河为了弥补过去的遗憾,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放弃多年所追求的事业梦想,留在家里照顾弟弟。 这是连郑坤都想不到的。郑坤最初以为生完弟弟后,林河会再度回到圈里。 事实并不是郑坤想的那样。林河在弟弟一岁后,开始跟随郑坤进出公司。他不是第一次帮郑坤管理公司。 几年前,郑坤就曾手把手教过林河经营公司。林河进公司不是因为兴趣,不是因为权利和金钱,仅仅是想让郑坤多点儿时间休息。 他心疼郑坤。 再到后来,郑坤便不再逞强,将大半个公司交到林河手上。他接替林河的位子,留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看看书,陪陪孩子,钓钓鱼,经营一些投资活动,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忙活了大半辈子,他乐得享享清福。 而林河在商场上,从一开始的愣头青,到后来摸出了门道,真让他把公司又往榜单上推进了两名。 *** 而多年后,在国外混迹不凡的宋唯西,想起郑坤同他说过的最后的话,你我父子一场,到此终了。余生不再相见。 而林河,跟郑坤别扭了一辈子。 他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两个人生活的时间越久,郑坤就越了解林河。关于宋唯西的事情,郑坤没告诉林河真相。 起初,郑坤是没勇气说。毕竟林河多次为了郑西亚奋不顾身,弃他于不顾。到后来,郑坤反倒觉得没有必要解释,没必要打破他们趋于平静,愈发幸福的生活。 当然,生活肯定不会一帆风顺。 比如多年后,舟舟和小哭包没能日久生情,而是跟大他十六岁的温华走到一起,又是一大波狗血倾盆。 他的两个爸爸得知消息后,个个吓得差点儿背过气。 谁能想到这孩子弃商从医是为了追求温华,谁能猜到温华透过那张年轻的相似的面孔,又看到了谁的影子? 怨不得两个爸爸不同意,这孩子真是给这个家投下了一颗重型炮弹。 林河因此旧事重提,把宋唯西和温华当年跟郑坤暧昧不清的事情拉出来当饭后谈资。郑坤只好白天里赔着小心翼翼,晚上盖上被子,再抱在怀中温侬软语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