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个登徒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时已立冬,寒风如刀。 江茗玥在破庙里醒来时,脑海里如同乱麻般炸开了锅,使得她头痛欲裂。 抬手一摸,好烫! 她花费了盏茶时间才吸收完原主的记忆,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砰! 破庙那扇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江茗玥抬眸,率先瞧见一高大威猛的壮汉,正追着一名满脸惊慌的男童。这男童许是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下,竟直直摔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 “姐姐快跑!有坏人……” “哪里跑?” 男童话未说完,后面那壮汉一脚便踏进门内,声若洪钟。 江茗玥此刻头昏脑涨又饥肠辘辘,轻飘飘瞄了一眼,瘦弱的小身板并未挪动半分。 “臭小子!快把银子交出来。” “休想!” “你特么是不是找死?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姐姐救我。” 江茗玥眼神一冷,“江瑜,扶我起来。” 那男童正是原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仅十岁,江瑜听到这话急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那凶神恶煞的壮汉,腰间佩刀,却虽出言恐吓却并未动手,看样子只想求财。 江茗玥比江瑜年长六岁,去年刚过了及笄礼。 她刚站起身,那壮汉便觉得眼前一亮:好个亭亭玉立的美娇娘!瞧她身上的衣裙打着好几个补丁,破破烂烂的,却也难以掩盖她的花容月貌。这小娘子五官生的极好,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想来他们是一对逃难的姐弟! 那壮汉有点心软,“喂,把银子交出来,俺就放过你们,否则的话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江茗玥虚弱地唤道:“壮士。” “我们姐弟身无分文,你要我们交什么?” 这话刚说出口,衣袖就被江瑜暗中扯了扯。江茗玥偏头望去,便见江瑜始终牢牢捂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她满头雾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壮汉怒道:“骗鬼呢!老子亲眼看见,这臭小子拿着十两银子走出赵家典当行,揣怀里的!少废话,快交出来!” 江茗玥一愣。 江瑜眼神四处闪躲,根本不敢看她。 十两银子? 赵家典当行? 怎么回事? 不等江茗玥问清楚江瑜哪来的银子,那壮汉就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了江瑜的衣领,拎小鸡般将他拎起。 江瑜双手交握在胸前,似乎怀里真藏了十两银子,捂得严实。 江茗玥少了江瑜的搀扶,柔弱的身子顿时晃了晃,若非她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那壮汉险些就当场栽倒在地。可她这一扶不要紧,麻烦来了! 那壮汉忽然色眯眯看向她。 “小娘子,你这是投怀送抱啊?没用的,虽然老子还没娶媳妇,可老子已经饿了两天,只对银子有兴趣。” “你要真想跟了老子,老子也可以考虑考虑。” “不过嘛……” 江茗玥听着那壮汉自说自话,嘴角一勾,突然出手,直戳他的天突穴。人体的骨头共有206块,若是得手的话,这壮汉定然会当场昏迷倒地,万没料到她亲自出手竟然…… 一击不中! 这就尴尬了不是! 原主身子骨这么弱的吗?江茗玥有片刻的愣神。 那壮汉也是习武之人,反应十分敏捷,刚要侧身避开,猛然察觉到两锁骨内侧、胸骨柄上缘的一个凹陷部位,突然痛了下,人紧跟着就朝地上直挺挺倒去。 小样儿,还搞不定你? 三人几乎同时倒地,但情况又有所不同。 江茗玥是力竭,虚脱所致。江瑜则是被连累的,他的衣领还被那壮汉牢牢抓在右手中。那壮汉却是实打实当场昏了过去。 好饿……好饿…… 江茗玥怨念横生:原主究竟多久没进食,全身竟使不出半分力气来,似乎还发着烧病得不轻,难怪扛不住被黑白无常捉了魂!就这一米六不到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带着个拖油瓶弟弟,还想去金陵认祖归宗? 做梦的吧? 江茗玥眼神很是嫌弃,眼看着那拖油瓶弟弟挣脱了那壮汉,口中下意识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江瑜,银子哪来的?” “咳……”江瑜呼吸一窒,“我我我、我把玉佩当了。” “什么?” 江茗玥抬手就要揍他,忍了忍这才作罢,口中严厉指责:“你知不知道玉佩有多重要?你忘了娘临死前对你说的话了吗?” “我没忘!可是,姐姐都快病死了……” 不是“快”,而是“已经”!江茗玥满心不知哪来的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说不出口的愧疚感。 “江瑜……你是不是傻?” “那可是你认祖归宗的唯一信物!” “就只当了十两银子?”江瑜面对这通指责,却顶着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当票。 “玉佩我只当了半年之期。” “姐姐你看!” “等到了金陵,认了亲,只要我们如期来赎回就行。” 江茗玥却没他这么天真乐观,接过那张当票从头看到尾之后,怒火蹭蹭蹭再度窜升。 “笨蛋!” “你给我看仔细!” “这上面所当物品一栏填的是‘破烂物件’,你瞎吗?你那玉佩可是价值连城的和田玉!” “啊?”江瑜整个人懵了。 江茗玥深呼吸,忍了又忍,罢了,不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他哪里懂典当行那些骗人的套路? “这家典当行在哪?” 江瑜忙乖巧回答:“就在前面不远的诛仙镇。” 江茗玥眼尖地看到那壮汉,正悠悠转醒,便吞下了要出口的话,“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好。” 江瑜很听话,扭头就在这破庙里四处翻找起来。说来也奇怪,这姐姐饥肠辘辘四肢绵软无力,这傻弟弟反倒白白胖胖生龙活虎,也是奇了怪。 “姐姐,怎么绑?” “随便你。” “好嘞。” 江瑜人小鬼大,本想将那壮汉捆绑成肉粽,结果翻了翻,根本翻不动那大块头儿,只好绑了双手、双脚。 那壮汉醒来后看到自己被绑了,顿时破口大骂。 江茗玥冷眼一扫,“想死?” 江瑜很有眼力见儿,拔出壮汉腰间那把刀架在了他颈间,那壮汉惜命,立马闭了嘴。 “给你两个选择。” “一,做我的护卫,我保证你饿不死。从这家破庙到金陵,这一路,由你负责我们姐弟的身家性命。” “二,你死。” 那壮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江茗玥继续说道:“你心里不服气,对吧?那我换个说辞好了。我观你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想来也是在乱世之中饥一顿,饱一顿。其实,我们姐弟二人和你一样都是苦命人,何不结伴同行?” “你可听过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王谢二家?家父正是现任王家家主,王岩,如今官居二品,任户部尚书,掌管着全天下的钱袋子。” “若你能一路护送我们平安抵达王家,我保证不让你饿肚子,除此之外,我还可向家父举荐,为你在官场中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好!”那壮汉截口:“俺答应了。” 这么爽快? 江茗玥挑了挑眉,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唇舌,她这才刚画了张大饼鱼儿就上勾了?古人真好骗! “姐姐,”江瑜却很担忧,“你真相信这坏人?之前他还要抢我的银子呢!” 壮汉涨红了那张黑脸,梗着脖子辩解:“那还不是因为……因为饿!再说了,俺也不是为自己,俺的八个兄弟眼看着就要饿死了。要不是为了他们,俺能打劫你一个小娃娃吗?” “哼!坏人!”江瑜反唇相讥。 江茗玥疑惑:“你还有八个兄弟?这……我们就只有十两银子,怕是养活不了……” “求小娘子大发慈悲,救救他们吧!” “俺的兄弟们很好养活,给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你行行好,俺王大牛保证护送你们去金陵!小娘子若不信,俺可以发誓:苍天在上……” 瞧他这么急切的样子,若不是被绑着估计当场就要跪下来对她磕头了。江茗玥摆摆手道:“行了,我不信誓言,只看行动。你的兄弟们在哪?” “在诛仙镇。”壮汉回答,又冲着江瑜瞪眼,“还不快放开老子?” 江瑜不理他,先用眼神请示江茗玥。 “这诛仙镇的典当行能照常营业,说明此地并未受到灾情影响。你一身蛮力,怎会找不到活计讨口饭吃呢?莫非你在骗我放了你?” 江茗玥这话一出,壮汉立马急了眼。 “俺王大牛对天起誓,俺说的全都是真的,如有半句假话,叫俺天打雷劈全家死绝!” 呃,这么毒的誓言…… 江茗玥半信半疑,“你叫王大牛?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人?” “俺是青州菏县的,自幼爹娘双双亡故,吃百家饭长大。去年春夏大旱,秋季颗粒无收,大家伙只能吃草根树皮,有的饿急了连自家孩子也……总之惨不忍睹,许多壮年落草为寇,俺只好带着堂兄和堂弟,一起出来逃难。小娘子有所不知,这诛仙镇隶属徐州地界,有个地头蛇叫赵虎,正是因为得罪了这厮,俺们才讨不到口饭吃。今后,小娘子就是俺的主子,主子让俺王大牛往东,俺绝不朝西。”这山东大汉频频朝外面察看天色,又急着表忠心。 “地头蛇?连你都打不过?”江茗玥不由诧异。 “小娘子说笑了。那赵虎个头还不到俺胸口,瘦得跟小鸡崽似的,俺怎么可能打不过?” 王大牛很是窘迫,耐着性子解释:“这厮背后有靠山,听说还是皇族,当地人都不敢招惹。俺们兄弟起初不知情,这不跟那厮干了一架吗?结果就落得这般下场。” “原来如此。” 江茗玥点点头表示了然,给江瑜使了个眼色。江瑜很不情愿地解开了王大牛手脚上的绳索,刀却不给他。 王大牛浑不在意,得了自由,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小娘子,求求你快随俺去救人吧,再迟怕是……” “你先起来再说。” 古人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她真是很看不惯。 江茗玥微微拧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下跪。以后在我面前,不许跪。你兄弟的事,我只能答应你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是是是,俺记下了。多谢小娘子!俺一辈子感激小娘子的大恩大德!”王大牛千恩万谢。 江茗玥挣扎着站起来,江瑜眼见忙去搀扶,却被王大牛抢先一步。 江瑜大怒:“放手!你个登徒子!” 王大牛似乎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一番言语挑衅,闻言之下急忙撒手,还避嫌似的后退了两步。 知微见著。 江茗玥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顺势将胳膊搭在了江瑜的肩上,整个人的重心也全靠过去。 姐弟二人,互相搀扶着破庙朝外走去。 那速度…… 王大牛落在后面,看他们慢吞吞一步一挪,急得直搓手,照这龟速啥时候才能走到? “那啥……” “小娘子,要不俺背你吧?” “这天都快黑了。” 王大牛这话纯属胡说八道,刚才过了晌午没多久,日头当空,离太阳落山还早,明明是他自己心急如焚。 江茗玥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轻轻拍了拍江瑜的肩头。 江瑜不悦:“姐姐,他分明是想占你便宜。傻大个,别以为你那点坏心思我猜不出来。” 江茗玥和王大牛顿时哭笑不得。 这小子! 还真是人小鬼大。 江茗玥只好劝导:“江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早不赶晚,让他背我还能快一点。再说,姐姐是真的没力气走路。” “那……那好吧。”江瑜妥协了。 王大牛急忙蹲在地上,背起了江茗玥,飞快地跑出了破庙,还不忘朝后面吼一句:“臭小子,跟上!” “哼!”江瑜气得跺脚,拔腿就追。 江茗玥很是纳闷:明明都是逃难饿肚子,傻弟弟还有力气跑,这山东大汉更是健步如飞,怎偏偏她就饿得饥肠辘辘半点力气也没有? 天理何在? 不管了!到了前面的诛仙镇,定要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去那什么典当铺说说理,半块和田玉那也是价值连城好吗? 只当了十两白银,这不是坑人吗? 第2章 别碰我,你有病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诛仙镇。 这座小镇位置比较特殊,恰好位于徐州、扬州交界,又是官道必经之地。 江家姐弟前往金陵,也要从此经过。 王大牛带着姐弟二人来到镇上,七转八绕钻进一个马棚,江家姐弟远远便闻见臭气熏天的马粪味道。 这马棚显然废弃很久了。 棚下的稻草堆里,横七竖八躺着八名男子,有壮年,有青年,也有和江瑜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男童。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 一个个捂着肚子哼哼唧唧面色痛苦的样子。 江瑜见到这幅场景,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那锭白银。 “姐姐……” 江茗玥神色微变,立刻抓起江瑜的衣袖,替他遮挡了口鼻,避免被传染。 “小心点,他们可能染了疫病。” “啊?” 江茗玥话一出口,江瑜惊得连连后退。王大牛把江茗玥放下后,早就跑到棚下去看他的兄弟们。 若真是疫病就糟糕了! 姐弟二人,眼下连口饭也没得吃,距离金陵还有几百里路要赶,哪有多余的银子请大夫看病吃药? 江茗玥沉吟片刻,还是主动朝马棚走去。 江瑜骇然色变:“姐姐别去!” “别过来。” 江茗玥顿住脚步,回头一眼瞪来。江瑜正要冲过来,闻言之下,瞬间僵在原地。 江茗玥这才安了心,继续前行。 她一步步,走得很慢却很稳,面色虽苍白憔悴,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 王大牛见她蹲下来把脉,很是吃惊。 “小娘子……哦不,主子,你懂医术?他是俺七堂弟,主子是不是看出什么问题了?主子这是?有话就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个人。” “你闭嘴。” “……”王大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四周安静了,江茗玥挨个为这八名男子号脉,又看了他们的舌象,面色愈发显得凝重。 尚不能确定是不是疫病。 但。 她能看出这七名男子,气血两虚、脾胃更虚,他们之前应有呕吐、腹泻的症状。 “小兄弟,你之前吃过什么?” “没……三天没吃……”七堂弟回话回得有气无力。 “可曾呕吐?” “嗯。” “可曾腹泻?” “嗯。” “这里,疼吗?” “嗯。” 江茗玥尝试着按了好几个穴位,一个个问完,这七人的症状大致相同。 据她推断,他们应是不慎吃了什么不洁之物,刺激肠胃,导致呕吐、腹泻……但这只是表象,究竟有没有患上疫病,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确诊才行。 疫病也是有潜伏期的,不容小觑。 江瑜吓得面无血色,频频呼喊:“姐姐!姐姐!你快回来呀!万一他们真得了疫病那可怎么办?” “疫病?” 王大牛和八名男子相继色变,人人惊恐不已。 江茗玥语气很平静,“慌什么?饿死也是死,病死也是死,人早晚是要死的。想活命的话,不如好好想想你们这几日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 呃。 她这安慰人的方式,还真“别具一格”。 一群难兄难弟们低声议论,似乎都在努力回想,最后王大牛给出了结论:这三天内,他们只和赵虎那厮干过一架。喝的是马厩旁边那口井里的水,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江茗玥又去查验井水。 王大牛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主子,俺堂弟他们真的得了疫病吗?是不是这井水有问题?可俺也喝了,俺怎么没事?” “手伸出来。” “哦哦。” 江茗玥给王大牛号脉,看他的舌象,断言道:“你暂时无碍。” “那他们呢?有救吗?”王大牛满脸担心。 江茗玥给了他一个白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尚未确诊,她怎么知道能不能救? 每个人体质不同。 若都像他王大牛这般皮糙肉厚的话,就算沾染了疫病,凭自身的抵抗力也能免疫。可若是体质稍弱点的,就像这七名男子般或呕吐或腹泻或昏迷不醒,症状也各不相同。 眼下一时找不到疫病的源头,只能防患于未然。 江茗玥心中拿定了主意,吩咐道:“江瑜,王大牛,你们去镇上买一口大铁锅,再买十斤米,待会熬了粥让他们喝下去。我先观察,才能确诊。” “姐姐,我自己去,别让这傻大个跟着我。我怕他又使坏,抢我的银子。”江瑜据理力争。 王大牛怒:“臭小子胡说什么?讨打是不是?” 江瑜扭头就跑,王大牛拔腿就追。 江茗玥摇头失笑。 此处的马粪长年累月堆积在墙角,时时刻刻散发出一股恶臭味道,熏得她恨不能立刻走人。 一想到待会要在这马棚旁边熬粥的画面…… 她顿时什么食欲都没了。 只有十两银子,单吃饭,又够十一人吃多久呢?她对这个时代的货币价值还没有多少概念,不过等江瑜回来问问也就知道了。 哎呀呀,生活艰难。 原想着雇佣王大牛这一个保镖,护送他们姐弟二人前往金陵,这下可好,势必要被他这八位堂兄堂弟拖累,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江茗玥也考虑过不管不顾,索性带着傻弟弟,保镖也不要了,姐弟二人自己赶路也不是不行。 她靠在马棚的木柱子上,闭目沉思起来…… 良心难安啊! 这破事,没遇到也就罢了,既然偏偏被她碰上,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岂能当真见死不救?换个角度想,若是没了保镖,前路茫茫,指不定他们姐弟连金陵也走不到吧? 能救自然要救,就当日行一善。 这什么世道?青州去年发生如此严重的灾情,朝廷就不安抚、不赈灾吗?整个青州究竟有多少灾民,背井离乡南下逃难?又有多少人跟他们的亲娘李蔓一样客死异乡? 思绪翻飞,无数的画面划过。 原主生前的所有记忆,渐渐和她自己的记忆,合二为一。江茗玥缓缓睁开双眼,日头已西斜。 “他们藏在哪?是这里吗?” “你们确定?” “呸!臭死了!进去把人给我抓出来!” …… 这鸭公嗓子的男声,传入江茗玥耳中,她愣了愣,瞬间联想到王大牛的话,暗自猜想来者何人? 一群打手突然闯进来! 这犄角旮旯的马棚里,居然还能看到女人,这群人纷纷愣了下,才呼喝着冲过来。 “好啊!原来藏在这儿,这下被我们逮到了吧?起来,起来呀,说你们呢!聋了,还是哑巴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快起来跟我们走。” “真是吃了雄心豹胆!” “知道我们虎哥是什么人吗?你们这群外乡人竟敢打伤虎哥?待会就让你们尝尝苦头。” …… 虎哥?看样子来者是“地头蛇”赵虎。呵呵,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江茗玥倚着柱子,半点没动。 这群打手似乎也不想为难她一介弱质女流,全冲稻草堆上东倒西歪的八名男子而去,拉拉扯扯,又踢又骂,言行举止很是嚣张跋扈。 显然,这种事他们是做惯了的。 对病号动手,太残忍了吧? 江茗玥轻飘飘说道:“他们可能染了疫病,你们……也赶着去投胎吗?” “疫病?你吓唬谁呢?” “就这几个穷鬼,怕是饿的吧!” “哪有什么疫病?不要听她胡言乱语瞎说。” 这群打手七嘴八舌反驳、嘲笑起来。 江茗玥语出惊人:“我猜若真是疫病,源头就在你们口中那位虎哥身上。不信的话,找个大夫来诊脉就能真相大白。” “这……” “真的假的?” “快走,快走……” 再凶悍的打手那也是惜命的,或许是古代人对疫病闻风丧胆的缘故,这群人来得快,眨眼又走了个干净。 一场驱赶,瞬间消弭于无形。 不久,外面便传来那公鸭嗓的男声,“放屁!小爷最近为了给隽爷接风洗尘,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可能染了疫病?是谁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看小爷不撕烂她的嘴!” “别别别,万一里面那群穷小子真的染了疫病,虎哥你身子金贵,千万别进去。”有人在劝阻。 “滚开!” 赵虎怒喝,声音刚落人便现身。他扫视一圈,视线很快就锁定了马棚里面唯一的女子。 瞬间,他惊呆了!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有一种美人,哪怕布衣荆钗,也遮不住她的花容月貌。 “啊!小娘子!” 赵虎眼睛亮了,三两步跑过来,嬉皮笑脸问:“这位美人是哪家的?可曾婚配?” 这人怕是脑子不好使吧?死到临头,还见色起意? 江茗玥淡淡提醒:“疫病。” “哦对对对,疫病!”赵虎猛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刚才是你说本小爷得了疫病吗?美人这话从何说起?可有凭据?若是无凭无据,休怪小爷要押你回府好好审问一番。” 呵!回府?审问? 跟你回府然后任你摆布?凭什么让你审问?你又不是官府的人。恶霸淫贼,如今都这么狡猾了吗?话,说得这般滴水不漏,心思却昭然若揭。 江茗玥无声冷笑,“你这几日可曾呕吐、腹泻?他们八人,便是此症状。你大可不信,命是你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赵虎面色一变,半信半疑。 江茗玥察言观色,善意提醒:“去请大夫吧!再耽搁下去,怕是整座小镇的人全被你感染了。” “你!” 赵虎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料,一见江茗玥就起了色心,拐弯抹角试图将她骗回府再下手,更是万万没料到,这小娘子三言两语竟将他说的心里发毛。 疫病……太可怕了! 偏巧他这几日的确有呕吐、腹泻之症,此女今日之前与他素不相识,却知晓此事,万一不幸真被她说中,那可如何是好? “跟我走!” 赵虎抬手便来抓她,江茗玥眼明身快,一侧身,轻巧避开了他的魔爪,眼神充满嫌弃。 “别碰我,你有病。” “你……”赵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憋死,“好,不碰你,你跟我去见大夫。若你说谎,小爷弄不死你!” “不去。” “由不得你。来人!” “且慢!”江茗玥提议:“你可以把大夫请来此处,毕竟他们也是被你传染、受你连累的无辜之人。放心,我不逃走,我就在这里等着。” 赵虎定定看了她片刻,气鼓鼓扭头走了。 那群打手,被他指派留下来看守马棚里的九人。赵虎带了一名手下,着急忙慌去寻大夫。 这一去,便去了好久。 未等到他折返,江瑜和王大牛先回来了。双方一照面,免不了又起了一番口舌之争。所幸,那群打手顾忌疫病,并未动手,骂骂咧咧后便放任他们二人进了马棚。 “姐姐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江瑜急急忙忙跑到江茗玥身边,王大牛左手拎着一袋米,右手拿着一口大铁锅。 江瑜倒是机灵,给自己找了个免费劳力。 江茗玥轻笑,摸了摸江瑜的满头乱发刚要夸奖他,却摸到一手的油腻,立马撒手,顺带还在衣裙上蹭了蹭。 江瑜委委屈屈道:“姐姐,你又嫌弃我?” “咳,”江茗玥诡辩:“你该洗头了。” 这天寒地冻的,连口热汤也喝不上,哪有条件让他洗头?江瑜低垂着脑袋,明显有了小情绪。 江茗玥转头对王大牛吩咐:“生火,熬粥。” “是,主子。” 三个人立刻行动起来,江茗玥只负责洗锅洗米,江瑜负责从那口井里打水,王大牛忙着架火、捡干柴。剩余那八名男子,个个都是病号。江茗玥自己也是病号,但她求生欲极强,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还是额头发烫,可体力多少恢复了一点点,淘米这种小事难不倒她。 一锅粥,不久就熬好了。 八名病号挣扎着爬过来,哪怕只是闻着米粥的香味,也感觉肠胃里舒服了许多。人在饿急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能吃。平日里不起眼的一碗热粥,反而成了美味佳肴。 江茗玥正苦恼忘了提醒他们买碗,却见王大牛从怀里掏出两只瓷碗,顿时嘴角微抽。 呃,你就不能用手拿着?就不能让江瑜拿着?这可是用来吃饭的碗,你竟然放怀里……敢问这位壮士,你多久没洗澡了? 病从口入,这是常识,不晓得吗? 江茗玥是个有洁癖的人,偏偏身边围着一群不讲卫生的粗汉子,见此一幕,差点要抓狂了。 “江瑜,去洗碗!” “姐姐这是新买的,很干净。” “脏死了!” …… 江瑜嘴一扁,好吧,姐姐真不是嫌弃他,她应该只是嫌弃……各种脏! 江瑜重新打了一桶井水,反反复复将那两个碗洗了又洗,才抱着小跑回来,“给!姐姐看我洗得干净吗?” “为什么只买两个碗?”江茗玥问。 第3章 小公爷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姐姐一个,我一个,正好两个!”江瑜回答的理直气壮。 王大牛反驳:“不对!你们姐弟一个,俺们兄弟一个,要不然你让俺们举着这口大铁锅喝粥吗?” “想得美!没你的份!” “臭小子!” “傻大个!” 买几个碗这问题显然他们争论过,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江茗玥拿过两个空碗,各盛了一碗粥,递给八人中年龄最小的两位。 “别争了,这粥是给病人喝的,没我们的份。” “啊,不是吧?”江瑜满脸难以置信。 王大牛倒也没反对,只盯着那锅米粥拼命咽口水,又盯着他旁边喝粥的两位堂弟,频频问:“堂弟,好喝吗?俺闻着味儿就觉得这粥好香、好香。” 一锅粥被八人分着,吃了个精光。 江瑜和王大牛面面相觑,他们二人跑前跑后,半口也没尝到是啥滋味,那个馋啊! 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旁边的米袋上。 “姐姐,要不再煮一锅?” “对呀对呀!” 王大牛连声附和,这倒是他们首次意见一致。江茗玥却摇了摇头,“别急,等下有人请我们吃饭。” “真的吗?”江瑜双眼发光。 王大牛却嗤之以鼻:“鬼才相信!” 江瑜怒:“傻大个!你敢骂我姐姐?” “俺哪有?” “你明明就有!” “安静。” 江茗玥一开口,二人便偃旗息鼓。她也是服了,饭都吃不饱了,这两个幼稚鬼怎么还有力气斗嘴? 王大牛和江瑜,被指派洗锅碗。 这时! 赵虎阴沉着脸终于回来了,似乎心情极差,抬脚就踢翻了王大牛支起来的火架。 “吃吃吃,你们还有心情吃饭?” “姓赵的你又想干啥?” “你说我干什么?”赵虎扭头去看江茗玥,好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跟在他身后的大夫,这才走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挨个号脉。江茗玥一言不发,只安安静静地等待结果。大夫问诊完之后,才走到了她面前,问道:“这位小娘子,是你最早察觉他们感染疫病的对象吗?” “是我。” 大夫擦了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庆幸道:“幸亏发现的早,这疫病还未曾扩散。” “真是疫病?”众人齐齐惊呼。 大夫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回答:“这种疫病是从青州传过来。我们这朱仙镇,位于徐州和扬州交界,距离青州中间还隔着一个徐州,疫病本不该传过来才是。” 赵虎厉声指责:“他们就是从青州来的难民!” 王大牛一听这话也炸了,“俺也是青州来的,俺怎么没事?我家主子说了,这疫病说不定是那天干架,打你那传过来的。” “你主子谁呀?站住来!小爷弄死他!” “是我。” 江茗玥面无惧色,向前走了半步,上上下下轻蔑地打量着赵虎,“话,最好过过脑子再出口,你的小命眼下捏在我手里,懂?” 招呼一下子聋哑人了。 闻言,那随行的大夫面有喜色,忙问:“听小娘子这言外之意,似乎对这疫病有办法,可是如此?” 江茗玥颔首,信口胡诌:“幼年时,曾在家乡见过这种疫病,若是防范得当,患者即便不能立即痊愈,拖延个把月,小女子还是能做到的。” 拖延个把月……那也是好的。尤其像赵虎这种格外惜命的人! 一听她这话,赵虎立马换了副嘴脸,“小娘子,小娘子救救我!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只要能让我活命。” “银子,用不着。” “听话,照做。” “首先,需要一处僻静的院子,谢绝外人打扰,每日三餐和所需药材派人送来。其次,劳烦这位大夫盘查小镇的百姓,是否有人被感染疫病?” 赵虎频频点头,“就这些?” “你能做到?”江茗玥斜睨他一眼。 “这有何难?我这就吩咐下去。”赵虎大包大揽。 江茗玥道:“你,和这里所有人,都要住在庭院里隔离起来,观察病情。任何人在痊愈之前,不许出去祸害他人。这一点,有问题吗?” 赵虎狠狠心道:“好!这条巷子隔壁就有座院子,是我的私产。哦,对对,还要派人去给隽爷带个话。” “谁?” “小娘子就别问了,隽爷自然是我的主子。” “我想说,你这主子怕也……” 江茗玥话未说完,只见那赵虎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整张脸煞白煞白的,上下嘴唇颤个不停,好半天说不出话。 …… 不得不说,这“地头蛇”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隔壁街上的小院子,一群人集体转移了过来。 吃的、用的、药材等等。 在当晚便陆陆续续被送到了小院门口,送东西的人们放下就走,谁也不敢多做逗留。 小子仿佛自己崴了脚。 在这一晚时间内,就已经传遍了诛仙镇的大街小巷。这座小镇原本也没多大,居民不过五六千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自是很快就传开了。 赵虎忙前忙后,倒也算尽心尽力。 江家姐弟终于能洗个热水澡,饱饱吃上一顿热乎饭,也真是不容易。 “姐姐真是神了!” “难怪那米粥没我们的份。” “嘻嘻,这肉真香!” 江瑜左手鸡腿,右手烤鸭,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对亲姐姐交口称赞。 “你少吃肉,多喝粥。”江茗玥提醒。 “不要!我要吃肉!粥有什么好喝的?肉多香啊,我就要吃肉,吃个够,免得哪天又饿肚子。” “傻弟弟,这么吃对肠胃不好。” “那我也要吃肉。” “……傻!” 江茗玥看到下人送来了热水,起身道:“我去洗澡,你帮姐姐守门,不许外人进来,待会你要洗澡,知道吗?” “嗯。” 江瑜忙着狼吞虎咽,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江茗玥便走到这间卧房的里间,一件件褪下衣裙。 …… 真头疼!古代人的衣服,设计成这般烦琐,一层又一层,各种系带……好想找把剪刀! 沐浴后。 江茗玥琢磨怎么穿,就花费一炷香的时间,也是醉了。原主身上的衣裙不复杂,她脱时容易,可赵虎派人送来的衣裙太过繁复,一不小心就打了个死结,你说气不气? “江瑜,去帮我找把剪刀,这带子解不开呀……” “哦。” 江瑜应声,打开门跑了出去。江茗玥继续埋头,和身上的系带“奋战”。 等了片刻。 听见有人推门,江茗玥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墨发,迈步走出,口中问道:“江瑜,剪刀呢?快给我!” 一抬头,愣了。 推门而入之人,并非江瑜,而是一名白衫绣着翠竹的陌生男子。 身姿挺拔! 容貌极佳! 目光如刀! 这俊美男子也是一怔,眼前的少女显然刚沐浴过,湿漉漉的墨发随意披在肩后,衣衫半敞的模样,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若是正人君子,此刻理当避嫌,退出门外才是。此人非但没这么做,反而踏前半步,开口就是质问的倨傲语气。 “是你妄言本公子染了疫病?” 江茗玥反应过来后小脸涨得通红,冷不丁听到这话,当场恼羞成怒。 “出去。” “回话。” “滚。”江茗玥随手抓起旁边博古架上的古董摆件,就砸了过来。 “你……放肆!” 这男子微微侧身,很轻巧就避开了,脸上立时阴云密布。从未见过这般女子!见了他,不仅不跪下请安,竟还拿瓷器砸他?真是胆大妄为,依本公子看她是活腻了。 “大胆!” “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你……住手!” …… 整个卧房内,一阵瓷器砰砰碎裂在地的响动。若是赵虎看到这一幕满地的碎片,不知该多肉痛。 “姐姐?” 江瑜终于回来了,手拿剪刀,傻愣愣站在门口。江茗玥看到他,当场就发了火。 “我让你守门,你跑哪去了?” “这个神经病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江瑜被怼得一脸懵逼,只弱弱抬起手,晃了晃那把刚找到的剪刀。 呃,尴尬了不是? 江茗玥一时气昏了头,才想起是她让江瑜去找剪刀的。无巧不成书,这男子就趁虚而入。 她接过剪刀,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进了屏风后。 江瑜走进门后就频频打量对方,连声问:“你是谁?你为什么来我姐姐的房间?莫非你想偷看我姐姐洗澡?” 赵隽面沉如水,不答话。 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江茗玥方才穿戴整齐,绕过屏风走出。 气氛为之凝滞。 江茗玥瞪着赵隽,仍觉得两颊滚烫。 赵隽瞪着江茗玥,越发厌恶此女刁蛮、无礼,还狂妄自大,脾气坏得很。 好半晌,江茗玥率先开口:“你是……赵虎的主子?” “本公子姓赵,名隽,字亦川,乃镇国公府的弟子。”赵隽自报家门,怒不可抑:“你这刁民竟敢……竟敢……” 江家姐弟二人的眼神,齐齐落在满地的碎片上面。江瑜下意识缩在了江茗玥身后。 镇国公府啊!听着就很吓人! 江茗玥不屑道:“原来是小公爷!敢问,镇国公可曾教过你礼义廉耻?我这刁民倒想问问,小公爷擅闯女子闺房是何道理?” “莫非小公爷不懂礼数?” “莫非小公爷是登徒浪子?” “你……”赵隽怒极反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刁民!明明是你不问缘由,先对本公子动的手,如今竟反过来倒打一耙。呵,不知死活!” “本公子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懂吗?” “若非本公子从不对女人动手,就凭你刚才对本公子的冒犯之举,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诛你全家,那还不是本公子一句话的事?” “识相点,赶紧给本公子磕头认错,本公子还能网开一面,饶了你这回,否则……” “否则怎么样?”江茗玥接口,冷笑道:“杀了我?那正好,有小公爷和这诛仙镇的数千百姓陪葬,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来呀!动手啊!” 一步踏前,脖子一仰。 这柔弱的女子,竟真有股子视死如归的强大气场! 江瑜瞬间瞪大双眼,整颗心跟着悬了起来,生怕这位小公爷当真狠下杀手。 “你!” “刁民!” “哼!” 赵隽气得恨不能亲手掐死她,右手已然高举,却硬生生僵在半空,偏生落不到眼前女子的脖颈上。 堂堂小公爷,竟一时词穷,怂了! 四目相对。 二人对峙。 各不相让。 他眼中有杀意,她看到了。 她的眼神坚定,一脸决绝。 嗯那个……夹杂着一种只能意会的嘲讽,分明是笃定了他不敢杀她,不敢拿全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这般自信!这般狂妄! 当真是可恶极了! 赵隽恨恨收回手,背负身后,暗暗握拳,忍了。他转身落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好男不跟女斗。” “算了。” “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你不死。” 嘴巴真毒。 江瑜立时松了口气,频频拍着小胸脯,刚才可吓死他了。殊不知,江茗玥却出语惊人。 “算了?想得美。” “滚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 啊——这这这——我的亲姐啊,对方可是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的,你你你敢……让他滚? 江瑜这一惊非同小可。 赵隽霍然起身,没见他怎么动作,整个人突然出现在了江茗玥面前,出手如电,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找死!” “啊!放手!快放开我姐姐……”江瑜瞬间惊呆了,急忙扑过去,试图解救亲姐,却是徒劳无功。 江茗玥被钳制,整个人已经被他拎在半空。 赵隽冰冷的眼神一扫。 江瑜突然打了个冷颤,竟当场吓得不敢再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此人试图掐死他的姐姐。 “哎呀!我的天呐!” 一道难听的公鸭嗓子,冷不丁从门外传来,就见赵虎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主子,主子,有话好好说……” “发生了什么事?二位怎么……怎么……主子,快放手啊,江小娘子可万万不能死……主子……” “赵虎求您了!” 赵虎当真扑通跪在地上,这一幕,倘若被诛仙镇的百姓看到,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没睡醒。这地头蛇在此地称王称霸,素来目中无人,何曾见他对人下跪? 赵隽冷哼一声,当真撒了手。 江茗玥摔在地上,正捂着脖子,拼命呼吸新鲜空气。她心中震惊不已,这小公爷竟是个狠人! 可她也知道,若非他手下留情,意在震慑,而非当真要她性命。否则他那只钳制她的五指再稍稍用力,她必定命丧当场。他杀她,果真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这个男人,好可怕! 赵虎频频道谢:“好了,这下好了,多谢主子……” 赵隽却道:“让她,磕头认错!” 江茗玥忽然抬头,“你,滚出去!” 我的妈呀!这两位祖宗,是打算杠到底了吗?什么仇什么怨? 赵虎一屁股跌坐在地,吓尿了。 第4章 求人的态度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你这刁民,别不识好歹。” “登徒子!” “你!” …… 赵虎憋着尿意,急忙爬起来两边相劝:“主子,咱别跟她一般见识……江小娘子,我家公子并无歹意……二位有话好好说,切莫伤了和气。哦对,疫病!疫病!” “你,下跪认错。” “你,滚出去!” …… 赵隽固执,江茗玥比他还固执,二人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的架势,也是急坏了赵虎。 “我说主子啊,咱能退一步不?她只是一介女流,还长得这么好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江小娘子,给虎哥一个薄面你看可好?” 江瑜双眼亮晶晶地袖手旁观。 赵隽余怒未消:“她冒犯了本公子!” 江茗玥据理力争:“明明是你擅闯本姑娘的卧房,还偷窥本姑娘洗澡。” 呃……这…… 江茗玥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江瑜急忙去关门。事关姐姐的清誉,这事吧,可万万不能传入外人耳中。 赵虎这才听明白,扯着公鸭嗓子忙道:“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家主子素来不喜女色,怎会偷窥?江小娘子,主子他只是来找你问问那疫病之事。” “她竟敢不问青红皂白,拿瓷器物件砸本公子,简直岂有此理!”赵隽抓着江茗玥的错处不放。 “小公爷了不起吗?你敲门了吗?我同意让你进来了吗?非请擅闯,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江茗玥争辩。 “见了本公子不跪,已是大不敬之罪。” “谁知道你突然闯进来是不是意图不轨?” “你,刁蛮,无礼!” “你,莫名其妙!” …… 这二人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赵虎一阵头大。江瑜这小子,却听得津津有味,姐姐这样子,他好喜欢。 一番争执不下。 赵虎忽然计上心头,忙对赵隽说道:“主子,主子,县太爷已经到门外了,要不您先移步去见见?” 县太爷? 赵隽一听这话,想到这场至今没查出根源的疫病,这才放过江茗玥,拂袖而去。 “事关疫病,江小娘子是不是也一起……” “虎哥,我的规矩是,谁再擅自闯入我的卧房,是死是活,我一概袖手旁观。这话,烦请带给你家主子。”江茗玥面色缓和了三分,冷声说完,也整了整衣衫走出门去。 赵虎点头哈腰,紧追其后,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这话让他怎么传?他敢去传? 院门外。 诛仙镇的县太爷,身穿官袍,正战战兢兢跪在赵隽面前请罪:“不知小公爷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 “王霖!你可知罪?” 一个弱冠少年,冲着年过五十的官老爷直呼其名,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江茗玥撇撇嘴,扫了赵隽一眼。 “卑职知罪!卑职刚刚在府衙接见过孙大夫,这才得知本县发生疫病,即刻便赶了来。卑职有罪!”知县王霖认错态度倒是极好,不像某人。 这点,似乎取悦了赵隽,“知道就好,起来吧。” “是,多谢小公爷。” “王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还需要本公子教你吗?” “是是,卑职这就调派人手封城,勒令百姓挨个前来查验。” “很好,去做事吧。” “慢着!” 江茗玥突然开口,赵隽和知县王霖,不约而同朝她这边看来。 “王大人,此举不妥。” “你是何人?一介女流之辈,小公爷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知县大人这边摆着官架子呵斥,话音未落,却忽听旁边的小公爷开了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让她说。” “小公爷,王大人,疫病目前只是个苗头,镇上并未大规模被感染,如此兴师动众惊扰百姓,怕是不妥吧?王大人若真封城,只会引发百姓的恐慌,于事无补。” “若不如此,又该如何?你倒是说说。”王霖恼怒,我一个知县还要你来教我做事? “王大人,小女子以为当务之急有二。其一,大人调派人手却不是封城,而是勒令各家各户暂居家中,不得外出走动;其二,立即召集全镇的大夫,组建医疗小分队,分别负责镇上东南西北四处百姓的问诊。此举,岂非两全其美?” 江茗玥声音很平稳,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说出的这番话,听起来也可信。 王霖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知该如何自处。 赵隽冷声道:“王大人聋了吗?还不快照做?若是办不好此事,令疫病继续扩散下去,本公子看你这知县也快当到头了。” 江茗玥抬眸,略微吃惊。 这小公爷怎么如此反复无常?没多久之前,还打算亲手掐死她……好吧,是掐着脖子吓唬她、逼迫她妥协服软,这会怎么站在她这边呢? 王霖冷汗淋漓,忙躬身应道:“是是,卑职这就去办,卑职告辞。” 一群官差,来得快去得也快。 赵隽扫了眼赵虎手下那群打手,将整座庭院守卫起来,心知此举是眼前这刁蛮女子的主意。 看在疫情的份上……哼! 赵隽从江茗玥眼前经过,拂袖,冷哼,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明显余怒未消。 江茗玥挑眉,真想一脚踹过。 可前面那位小公爷是货真价实的人中龙凤,单凭他镇国公府的嫡子这一身份,她就得罪不起啊!之前敢跟他呛声,还不是因为他有错在先!意图偷窥女子沐浴,这话要传出去,镇国公府也势必颜面无存吧?让他滚出去,已经是很客气了,换了旁人真该揍一顿才解恨。 “江小娘子,”赵虎那难听的声音,把江茗玥拉回了残酷的现实,“药材送来了,你看是不是可以写方子?” “嗯,带我去看看。” “好勒,这边请。药材全堆在西厢房里面,我还派了专人看守,笔墨纸砚已备好,连煎药的丫鬟也叫来了十多个……” 江茗玥面色一变,却什么也没说。 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人男尊女卑,皇权至上,有身份、有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她人微言轻,多说何益? 一路前往西厢房,查看完药材,江茗玥又问:“孙大夫可还回来了?有医书吗?” 夜已深沉,院子里掌了灯。 这是江茗玥来到这个时代的头个夜晚,她却不能安歇,正忙着挑灯夜战,翻看赵虎搜罗来的各种医书。 《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黄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堆得满案。孙大夫从县衙回来后,也在此埋头翻书,专找对付疫病的方子,看到了就把药方记下来,废寝忘食。 医者,皆有一颗仁心。 孙大夫是朱仙镇的土生土长的百姓,自然不忍心眼见父老乡亲遭难,若有法子治这疫病,他岂会不尽心尽力? 晨晓时分。 江茗玥终于伸了个懒腰,从满地狼藉中直起身,瞧见孙大夫还在奋笔疾书记录方子,不由心中一暖。无论在何地,这世上从来不缺少无私奉献的人,他们才是最可敬、最可亲、最可爱的人。 “孙大夫,休息一下吧!天亮了。” “不行,这疫病的源头没找到,根治的方子也没找到,老朽怎能休息?姑娘你身子弱还病着,累了就先去歇会。” 江茗玥轻笑,扬了扬手中的宣纸。 “孙老您看!” “什么?莫非是……快给老朽看看!这这这……这方子……可行吗?”孙大夫又惊又喜。 “走!找小白鼠。” “姑娘又在说笑,这时候找什么小白鼠?”孙大夫被她拉了起来,摇头失笑。 “当然是,试药。” 江茗玥笑嘻嘻搀扶着老者,走出门去。晨曦的微光,照在身上,略微有点刺眼,她下意识抬手一挡。 指缝间,窥见某人的身影。 赵隽正独自在庭院里练剑,一身白色劲装,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孔武有力。那把宝剑,在他手中舞的极其灵巧,如臂使指。 剑过处,满地花残。 盆子里的菊花、树上的海棠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地,被他践踏成泥。 这人,就会耍酷! 他身为男子怎就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这满地落花若是林黛玉瞧见了,不知该掉多少眼泪。这些花草又没得罪他,干嘛辣手摧花? 这就别怪她拿他当“小白鼠”喽! 江茗玥狡黠一笑,附耳对孙大夫嘀咕了几句,孙大夫点点头,竟还觉得她言之有理,转身就去煎药。 小白鼠,乖乖等着试药吧。 江茗玥也没闲着,一大早就去替王家兄弟诊脉,察看他们昨日喝粥后的反应。 “小山,还呕吐吗?” “姐姐,俺从昨儿个到今儿,一直在吐。”王小山很是紧张,“我是不是得了疫病?” 江茗玥不答,挨个问了其他七人,所答都和小山一样。其实,她不回答大家心里也有数,吐的这么厉害,若是正常人怎么会因为喝了一碗热粥就如此呢? 王家兄弟中只有王大牛无恙,也是奇怪。所以,他就承担起了照顾大家的责任。 “主子,俺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救救他们……” “忘了我昨日跟你说的话了吗?” 江茗玥语气不重,“主子”这个称呼,让她瞬间联想到那只蛮横的“小白鼠”。 “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姑娘’。” “是,江姑娘。” 王大牛连忙爬起来,由于他个头比较高,在她跟前总是刻意缩着肩,连站也站得浑身不自在。 “这白粥要连喝三日,除此之外,他们不能吃任何食物,记下了吗?”江茗玥叮嘱。 “知道,俺记下了。”王大牛应声,又问:“那俺呢?俺是不是也要跟着喝三天白粥?” “你随意。” 王大牛大喜:“江姑娘这么说,是不是俺没得疫病?” 真是傻人有傻福! 江茗玥懒得理会这蛮牛,又交代了一番,刚起身准备离开,迎面就见赵虎疾步赶来。 “江小娘子……江小娘子……” “何事?” “县太爷又来了。”赵虎喘着粗气回话。 江茗玥愣了下,暗自纳闷,县太爷一大早这么闲的吗?事情都办好了? “找我做什么?” “是、是县太爷,指名找你,听说是……”赵虎顺了顺气,才接道:“镇上发现了感染疫病的百姓。” 江茗玥心里一紧:“有多少?” 赵虎道:“人全都被抬过来了,就在门外。江小娘子,你赶快出去看看吧!县太爷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把他们全送了过来。” 江茗玥疾步朝外走去,赵虎急忙跟上。 这都什么破事? 他自己眼看着小命不保,还要多管闲事顾着一大群与他毫不相干的外人,还不如死了清净。 门外。 衙役们用木板,两两抬着一人,居然有十二人之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岁幼童全都有。王霖这次态度大转变,刚照面就躬身行礼。 “江小娘子,本官这厢有礼了。” “不敢当。” “你看,这群人已确诊,感染了疫病。本官已询问清楚,他们是城西的百姓,城西靠近城门,是最先被感染的一批。该怎么安置?本官也没个主意,只好送过来了。” 这烫手山芋,得趁早丢出去才是。 王霖心里的小算盘,江茗玥自然一听就懂,她笑了笑,问道:“王大人,这是有求于我们吗?” 求? 王霖面色僵了下,打哈哈道:“江小娘子慈悲心肠,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好吧,就算是本官有求于你,那你看能不能连这批感染疫病的百姓也一并接纳了?” “求人,总要有求人的态度。”江茗玥并未应承。 “你待如何?”王霖会意,又道:“若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本官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江茗玥眼神看向了赵虎。 赵虎也是个人精,瞬间了然,说道:“王大人,疫病当前,我本该义不容辞接纳这批人,可是,大人想必很清楚,咱们诛仙镇人口有五千之众。今日我若点了这个头,他日,我这小院如何容得下?一日三餐的食物不说,单单药材怕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王霖脸上挂着笑,道:“这都是小事,本官自当尽力协调,如此,可好?” “小事?”江茗玥语气微冷。 王霖愣了愣,不明所以问道:“可有什么不妥?江小娘子尽可直言不讳。” “王大人,敢问府库存粮多少?库银又有多少?小女子无意打探,只想说,若是疫情扩散,迫不得已要封城,府衙的存粮,能让全镇百姓支撑多少时日?” 江茗玥这番话,令王霖额头直冒冷汗。 “这……真有如此严重?” 第5章 怎没毒死你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小女子是否危言耸听,王大人心知肚明。如今已发现感染疫病者数十人,他们曾接触何人?去过何地?可还有其他人被感染而不自知?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王大人身为本地知县,若不制定有效的防控措施,怕是……后患无穷。” 王霖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了。 他心知江茗玥言之有理,可他当了十多年知县,从未遇到这种疫病,此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是方寸大乱。 “那……那……该当如何?江小娘子,还请不吝赐教。” 江茗玥道:“据观察,此次疫病潜伏期极长,大约3到15日。体质弱者三日可呈现症状,王家兄弟便是如此;体质强者至多15日也会呈现症状,如小公爷、王大牛那般,或许自身免疫力便可与之相抗衡。” “如此说来,小公爷无碍?那真是谢天谢地。” 王霖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大半,只要小公爷无事,哪怕其他人都死绝了,他顶多也就是被革职而已。倘若镇国公府嫡子命丧此镇,那他王氏一族顷刻间就会大难临头。 “只是症状发作的迟些,并不能确保无恙,尚需再观察几日才可下定论。”江茗玥又道:“这也是我为何向大人提议,让百姓暂时居家,不得外出的原因之一。” “明白,明白。本官昨晚已知晓全镇百姓,也调派了官兵在街上全天巡逻。”王霖的心又悬了起来,虚心问道:“不知江小娘子还有什么指教?”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物资,得够全镇百姓至少半月所需,包括食物、水、衣物、被褥等,最重要的是药材。” 王霖为难:“这药材,品种甚多……” 江茗玥道:“并不是所有药材都需要,孙大夫已找到了一剂良方,只需要搜罗方子上所需的几味药材即可。” 王霖眼前一亮:“如此甚好!甚好啊!那房子在何处?快让本官看看。” 江茗玥解释:“这方子,孙大夫连夜翻遍了无数医书才找到的,只可测是否感染疫病。感染者,服用后立刻便会腹泻、呕吐,未感染者,服用后则和正常人无异。” “但是……” 江茗玥话锋一转,又道:“疫病的源头至今未曾找到,这方子,并不是医治此次疫病,还是要多加防范避免更多人被感染。所以,为了不让百姓恐慌,可在城门出入口设测点,直至15日后再无感染者。感染的百姓,只能……暂时隔离别处。” 王霖沉吟了好半晌。 “好!这两件事,本官即刻着手去办。城门出入口立即设两处测点,严加盘查。一应所需物资,皆由府衙从本镇或外镇征调,优先供给此处。那这十二位患者本官就交给你们了。后续若发现感染的百姓,也一并送来此处,可好?” 江茗玥这才微微颔首。 赵虎看在眼里,满口应允:“好!那我今日就豁出性命,接纳了这批人。丑话说在前面,最多只能容纳百人,再多,我这院子真的住不下,那就只能另寻他处。一应所需物资,我自会列明清单每日呈送给大人。哦对,还有那张药方。” 真是个人才,通透! 江茗玥不由多看了赵虎两眼,反倒看得赵虎心里发毛,暗自琢磨,是不是他自作主张哪句话说错了?王霖忙道:“本官这就上书朝廷,申请下拨赈灾款项。在此之前,全城的物资全数优先送来此处,尔等放心便是。人留下,本官还有要事,告辞。” 赵虎见王霖当真走了,心中不由更犯嘀咕,扭头就问:“江小娘子,我是不是答应的太快?” 江茗玥笑而不答,指了指地上那群人。 “抬进去吧!” “来人!没听到小娘子的话吗?把人全抬进去,安排好住处,一应所需,不可短缺,全部记下来。动作麻利点!磨磨蹭蹭,小爷是没让你吃饱饭吗?” 赵虎对手下颐指气使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他虽是地头蛇,小恶没少做,却还有那么点良心未泯。 …… 门外这番动静,赵隽其实早就听到了,只是孙大夫缠着他,非让他试药,才分身乏术。 “不喝!本公子又没病。” 赵隽不好对老者动粗,只能满院子绕着那棵海棠树,和孙大夫玩起了捉迷藏。 “有病没病,喝了这碗药才知道。小公爷,老朽当年也曾给国公爷治过病,他老人家的箭伤还是老朽治好的呢!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子,若是有个好歹,老朽如何向国公爷交代?这碗药,小公爷快喝了吧。” “拿走!” “小公爷……” 江茗玥插话道:“孙老,您就别逼他了。小公爷大概是胆小,生怕药中有毒会毒死他吧。” 赵隽猛地看过来,眼神如刀,十分凌厉。 孙大夫追上,将药碗递过来,刚要开口再劝,却见赵隽突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了,空药碗被他砸个粉碎。 这暴脾气! 孙大夫和江茗玥都没理会,一老一小齐齐盯着他看,那眼神宛如看大街上耍猴的。 嗯?他赵隽是猴? 赵隽刚要发火,见他们一左一右握在他的手腕三寸处,竟是在把脉!!!真当他染了疫病不成!赵隽心里那个气啊,本想挣脱,却又顾忌地看了眼老迈的孙大夫,随即恨恨瞪着江茗玥。 孙大夫啧啧称奇:“居然没反应?” 江茗玥也是满脸纳闷:“难道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也不对症吗?孙大夫,药还有吗?” “有。” “我们再试试其他人。” “好,老朽去拿药。” 二人旁若无人地讨论,随即各自撒了手。 右手腕那温柔的触感,突然离开,赵隽心中竟冒出一丝异样感。他抬手,下意识去抓,却又急忙放下。不知是想挽留那温柔的触感,还是想别的什么。 孙大夫重新端来了一碗汤药。 这次,小白鼠换成了赵虎,谁让他正好跟在江茗玥身边呢,省得再跑去找王家兄弟。 “喝吧!” 孙大夫慈眉善目,笑得见眉不见眼。落在赵虎眼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赵虎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就不好了。 他开始拉稀,开始呕吐,开始腹痛难忍,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同样的方子同样的汤药,赵隽喝了屁事没有,赵虎喝了就这么大反应? 孙大夫大喜过望:“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江茗玥眼见,不由也松了口气。 赵隽满头雾水:“赵虎都疼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我看你们的药里,是真有毒。” 江茗玥反唇相讥:“你也喝了,怎么没毒死你?” “小公爷息怒!息怒!小公爷有所不知,一种药,两种反应恰恰说明,此方对症!”孙大夫充当和事佬。 “何意?别绕弯子。”赵隽语气不善。 “这一剂药方,可推测是否感染疫病。想必小公爷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喝了药无反应,说明自身能抵抗此次疫病。赵虎瘦弱体虚,喝了药上吐下泻,正是感染疫病的症状,故而,这方子只对他有效。”孙大夫解释。 赵隽恨铁不成钢地轻踢了下赵虎。 “早就让你习武,你倒好,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看你这次还长不长记性?你可是你爹的独苗苗。” 赵虎抱着肚子,疼得直打滚。 赵隽剑眉皱了皱,道:“就让他这么一直疼着?你们身为大夫,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你们何用?至少开点药,让他不这么疼也好啊!” “小公爷会不会好好说话?” “要我们何用?” “小公爷别忘了,这全镇的百姓还等着我们来救,有本事你自己救呀!” 江茗玥声音轻柔,隐含锋芒,三言两语便怼得赵隽哑口无言。孙大夫本想当和事佬,左右瞄了瞄这一男一女,忽然笑了笑,转身拿着空药碗直接走人。 少年男女的事,他老人家就不掺和了。 小公爷身份贵重,鲜少有女子,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语气跟他理论,如此也好,让他吃点苦头。孙大夫已然走远,隐隐听到一句“小公爷知不知道,孙大夫为了这药方整夜没合眼”,瞬间心中有暖流涌动。 依他看,这姑娘真好。 人美、心善、体恤他人,就是身世可怜了些。 孙大夫揉了揉眼,整晚没合眼,能不累不困吗?可是一院子三十多个病号还等着他,哪有时间让他去补觉? 继续熬药。 挨个喂药。 一天又一天,就在赵虎的这处庭院里被隔离着,除了人数一直在增加之外,所需的物资和药材也一日比一日多。 患者们度日如年。 大夫们通力合作。 唯一清闲之人,居然是赵隽。 这位小公爷有个习惯,每天晨晓练剑,风雨无阻。一日三餐必须有大鱼大肉,白日里没事就背负双手四处晃荡,入了夜,也不安分,不是爬墙就是跃上房顶赏月。 王大牛有天夜里碰上,误以为是歹人,冲上去便和他打了一架,结果……三招就被打败了! 次日一早,王大牛又去找小公爷比武。 正巧赵隽在练剑,二人便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旁人经过庭院看到这一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公爷那是有意让着王大牛来着。 王大牛回回落败,回回不服气。 于是,这座气氛紧张的庭院里,有了怪异的一幕:小公爷每日晨起练剑,王大牛总会拎着各种兵器寻来比武,从没赢过一回,却乐此不疲。 江茗玥看了两遍,本想私下指点王大牛,也好给那小公爷一个教训,想了想又作罢。 赵隽轻功不俗,剑法轻灵绝妙。 王大牛空有蛮力,吃点亏,才能长记性。 江茗玥整天挨个问诊、煎药,已然忙得不可开交,便也由着这二人每日切磋比试。 十五日,眨眼而过…… 一一盘问,一一试药,在这十五日的忙碌中最终查验出两百三十七人感染了疫病。虽未查出病源,万幸疫病暂时可控。一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无意中碰面的时候。 赵隽依旧目中无人,每每见了江茗玥便冷着脸。 前几日,江茗玥晨晓时碰了面,还会似模似样屈膝行礼。赵隽的态度,却是冷哼一声,拂袖走人。近几日,江茗玥只好绕道走,躲他宛如躲避毒蛇猛兽。这位小公爷也有一点好,没再那么排斥,孙大夫端给他的那一碗碗其苦无比的汤药。 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小雪时节这日,江茗玥又拉着孙大夫关在房中,翻阅各种医术。委实是赵隽的体质太过特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王大牛也被感染了,独独他没事。 “江姑娘。” “孙老您说。” “说来真奇怪,小公爷这体质,按说赵虎整日陪在他身边,定然已感染了疫病,可他丝毫无恙究竟是何道理?” “孙老,兴许这正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江姑娘此话何意?” “若是肯让小公爷放点血,拿来让我们试验的话,说不定就能配出疫病的解药。” “这这、这万万使不得。”孙大夫面色大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何况,小公爷身份矜贵,这这这,老朽可断然不敢开这个口。” 江茗玥叹气:“孙老,我这不是黔驴技穷才出此下策吗?王大牛同样身强体健没被感染,可他的血我试过了,根本没用。” “那也不能……” “孙老,难道您忍心见死不救吗?” “可你要小公爷的血,这……” “孙老,也不见得小公爷的血就一定有用。这样,我们借一点点,就小半碗,先试试药如何?” “小半碗?” 孙大夫差点跳起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要这么多小公爷的血,只是试药,万一配不出解药,可如何是好?即便你能配出解药,那……那……小公爷得流多少血?这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大事!” “孙老,若再不找到解药,眼下就会闹出两百多条人命!” “江姑娘,你听老朽一言,小公爷万万动不得。”孙大夫语重心长,“皇权至上,此事非同小可!你年纪轻轻或许不懂,老朽便跟你直说了吧……” “我懂。” “不,你不懂……” “孙老是不是想说,小公爷身份贵重,他的命比百姓的命值钱?他没事,哪怕百姓死两百多人,也是小事。他若有事,镇国公追究下来,怕是连整个诛仙镇的数千百姓都要陪葬?” 江茗玥忽然轻笑起来。 孙大夫骤然色变,忙道:“姑娘心里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劝你,此事万万不可行。” “孙老,何不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呢?若真能配出解药,于朝廷,于镇国公府,于小公爷,于诛仙镇,于百姓,皆是一桩幸事,不是吗?” 第6章 放点血,死不了人的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茗玥的话,让孙大夫陷入了沉思之中,在他权衡利弊之后仍然觉得此事不可为之。 “不行,此事不妥……” “孙老不如去征询小公爷的意见,或许,他愿意贡献出半碗血,也说不定呀!”江茗玥百般游说,总算说动孙大夫前去一试。 当晚。 孙大夫便去寻小公爷,告知此事并求半碗血。孙大夫擦着满头冷汗,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将来意说明白。 “谁的主意?”赵隽听后拍桌而起。 “是是是、是老朽……”孙大夫下意识维护江茗玥,唯恐惹出更大的乱子。 “你没这么大胆子!”赵隽一眼识破。 “小公爷,眼下救人要紧,若是再耽搁数日,怕是又要枉送许多人命。”孙大夫频频求情转移话题,每日抬出去的尸体……唉! 赵隽怒气攻心:“这些人与本公子有何相干?” “小公爷……” 孙大夫忽然急中生智,游说道:“小公爷不妨想想,若真能配出解药,救了诛仙镇的百姓,这可是大功一件!镇国公定然对小公爷刮目相看,一旦呈报朝廷,陛下必有嘉奖,到时小公爷前程似锦,岂不是桩美事?” 赵隽偏偏不上套,闻言冷笑道:“要本公子的血,行啊,让她亲自来求!”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孙大夫心知这位小公爷气不顺,明摆着是要刁难人家江姑娘,他再多说也是无用,便告退离开。出了门,转头就去寻江茗玥。 “让我去求他?呵!想得美。” “孙老先回去歇息,此事明日再说。” 江茗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想取点血,那还不容易吗?此路不通,她难道不会另寻他路?送走了孙大夫,江茗玥便去寻王大牛,如此这般对他叮嘱了一番,这才笑吟吟踏着月色回房。 翌日一早。 赵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晨晓时分便早起,在庭院里独自练剑。 王大牛,也如平日那般早早赶来。今日,他换回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那把大刀。十八般兵器,这半月都试过了,还是自己的兵器更趁手。 昨夜蒙江姑娘指点,他今日信心百倍。 王大牛肩扛大刀,走路带飞。 “小公爷,俺王大牛今日又来了。小公爷,可要当心,看招!” “手下败将!来得好!” 两道高大的身影,眨眼交缠在一起,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得很是凶猛。 这当然是赵隽有意放水的缘故。 否则,王大牛在他手下,焉能超过三招?这厮,空有一身蛮力,刀法娴熟却毫无半点章法。若去投军,倒是一员猛将。投军?他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赵隽兴起爱才之心,才乐意每日陪这厮过过招,有意无意调教调教他。 啪! 赵隽一剑拍在王大牛手背上,强劲的内力,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大刀。 “小公爷,再来!” 王大牛一刀砍来,力道极大。 赵隽含笑而立,眼神轻蔑,他早已熟悉这厮的路数,惯于蛮打,毫无半点计较。这一刀看着来势汹汹,若真被砍中,不死也得半残。赵隽早破解过多次,他只需脚踏七星,轻轻巧巧侧身避开,就可让这厮的攻势落空。他心中这般想着,行动更快!脚踏七星,但见他修长的身形灵巧一旋、再转,本该很轻松就避开这一刀。 “大牛!”这时,江茗玥突然出声。 赵隽下意识转头望去,这一分神,万没料到王大牛只是虚晃一招。 半途中,突然横刀,斜斜侧划! 那劈头而下的一招,冷不丁攻向赵隽的前胸,而此刻的赵隽,几乎是主动将自己的胸膛,送到了这厮的刀下…… 赵隽一惊! 亏他反应极快,硬生生半途拧身,虽避开了要害部位,这一刀还是在他胸膛上划开了道口子。当场,鲜血染衣。这点皮肉伤,赵隽本不放在心上,令他瞠目结舌的是,便见江茗玥忽然捧着个空碗跑来,正、在、接、他、的、血?!? 赵隽这暴脾气! 他抬手就去抓那只碗,就见江茗玥猛然往怀里一护,害得他差点一把抓在她的前胸……瞬间场面尴尬了有木有? 赵隽瞬间整张俊脸爆红。 手,僵在半空中,几乎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衫。他想收手,又心有不甘,暗暗磨牙: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 “你!” “怎样?” 江茗玥故意一挺胸,赵隽面色大变,立刻撤回手,也顾不得和她僵持。自古女子极其看重清誉,他若当众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岂不是得娶了她? 哼!她不配! 赵隽气得咬牙切齿,背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不知为何竟隐隐颤个不停。 好险,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你卑鄙!无耻!” “承蒙夸奖。”江茗玥轻笑着调侃:“小公爷,谢啦!” 赵隽:…… 不想说话,不想理她,他只想打死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得寸进尺、不知检点的小女人。赵隽眼见她离开,心中憋着股怒火,猛地便调转视线瞪了王大牛一眼。 王大牛心肝颤了颤,“小、小公爷……” “找死!” “听俺解释……” 赵隽哪里猜不出他是受人指使,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身形如电般一掠便到了王大牛身边,雷霆震怒之下,当场将他好一通暴揍,拳拳到肉。这日清晨,王大牛一声连着一声的惨叫,惊醒了无数的病号们。江茗玥得了赵隽宝贵的鲜血,自己关在房中,开始研究这血配药能不能调制出疫病的解药。 孙大夫得知此事,吓得惊慌色变,“你……你……胆子也太大了!怎可如此……如此……胡来?这万一小公爷要追究起来,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孙老,您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江茗玥一心扑在解药上,这种小事压根不放在心上。 “什么?”孙大夫叹着气走了过去。 “他的血……” “老朽看看。” “神奇!” 江茗玥从桌上一堆的药碗中抬起头,面上是震惊,是惊喜,是说不出的五味掺杂,不知该如何来形容内心的震撼。 细细查验之后,孙大夫惊了! 小公爷的血,能解此次的疫病?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少人……想要来取他的血? 话说回来,小公爷的血……为何有此神效? 二人面面相觑。 江茗玥看着孙大夫,孙大夫也瞧着她,他们很难相信眼前明摆着的事实,却又不得不信。 这血,能解疫病,便意味着能救命! 这血,也会招来祸患! 关于这两点,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当面点破罢了。因为直到此刻,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连小公爷自己也并不知情。 难题出来了! 其一,将这血的神效公之于众,解救全县疫病患者?其二,隐瞒这件事,另想办法找解药?找到是幸运,找不到便是这群患者的劫难。 该怎么办?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孙大夫踌躇半晌,才道:“此事,你我当谨慎,若处理不当,顷刻间便有杀身之祸。” 江茗玥点点头,心里有数。 也是头疼。 没有解药救不了这批患者,她发愁。如今找到了解药,又不敢公布,她也发愁。 真是两难,这可该怎么办? 孙大夫想了想道:“要不就说是我们翻找医书配的解药?千万别提小公爷的血!这些天,患者越来越多,我们总不能当真见死不救。” “孙老可知救这上千人,需要多少血?”这一点才是江茗玥真正顾虑的地方,“这血,并非一滴就够。” 孙大夫身为医者,自然也明白这道理。 二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其实别的药材只是辅助,赵隽的血才是关键。可这位小公爷的态度,他肯每天放自己的血去救一群不相干的患者?哪怕他肯,那要放多少血才能解救这七日送过来的上千人? 此事,只能先秘而不公。 这七日里,有了孙大夫和县令王霖搜罗来的各种药材和各种物资,江茗玥的身子倒是日渐痊愈,气色也好了许多。抛开烦心事不提,她由衷感激孙大夫的照拂。 “孙老,这几日多谢您。” “江姑娘见外了不是?治病救人本就是老朽分内之事。若非你最先发现疫病,我们诛仙镇怕会迎来更大的灾难。” “不管怎么说,孙老医治我、照顾我,对我有恩,我理应道谢才是。” 江茗玥再三道谢,感恩在心。 这时,江瑜突然慌慌张张闯进来,“姐姐,姐姐快去,虎哥快不行了……” 整个别院是赵虎的产业。 故而,其他患者多数十人八人挤一间厢房,睡的也是大通铺。赵虎身为主人,享有特权,独自住一间不说,身边还有四名婢女贴身侍候。这种待遇,连身为小公爷的赵隽,也不曾享受。原因无他,这位小公爷不好女色。 江茗玥、孙大夫二人疾步赶去赵虎的房间。 短短七日间,赵虎已瘦成皮包骨,整个人已脱了相,一副病怏怏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此次疫病患者,大多如此。 纵然身边有大夫,可他们吃不进去任何食物,勉强吃下去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不仅如此,还不停腹泻,汤药只能暂时吊着他们的性命而已。 四名婢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先出去。” 江茗玥一发话,四名婢女才敢爬起来,煞白着脸慌忙离开,生怕走慢了,就会给主子陪葬似的。显而易见,平日被主子非打即骂,也是怕极了。她手中就有此次疫病的解药,新鲜出炉的,若想救赵虎的命,只需喂给他一碗汤药即可。 江茗玥非但没这么做,还让江瑜去请来了赵隽,一本正经告知:“小公爷,赵虎命在旦夕,救不救你说了算。” “救!当然救!” “问题是,需要小公爷的血。”江茗玥眼神不善地瞄了一眼,赵隽胸口的伤早已包扎,外面罩着长衫,哪来看得出今早刚受过伤? 赵隽暗暗磨牙,他就知道这女人的眼神不怀好意,恨声道:“那也要救!要多少血,你来取便是。” “小公爷别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此间没有外人,江茗玥和孙大夫对视一眼,二人便将他的学有神效之事如实道来。 江茗玥提出条件,若是赵隽自愿每日放点血,她就顺手救了赵虎,直到全城患者无恙为止;若是赵隽不愿,那她就放任不管,让赵虎听天由命吧! 赵隽一听这条件,当场翻脸:“你敢!” “我有何不敢?”江茗玥有恃无恐,“赵虎染了疫病是因为我吗?赵虎的救命解药是我的血吗?若非我及时提醒,若非孙老连日悉心照料,赵虎还有命苟活至今日?” 孙大夫忙劝:“有话好好说……” “你不可理喻!” 赵隽就没见过像她这般的女子,得寸进尺,如此异想天开。让他放血救治上千人,她怎么敢想?怎么敢说得出口? “此事,有利有弊。小公爷能得到的利处,想必孙大夫已说过,我只分析下弊端。” 江茗玥义正词严,侃侃而谈。 “是,我这个条件很大胆,冒犯了小公爷,可也是源于情势所逼。上千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小公爷能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我明知放血过多,会让小公爷元气大伤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我考虑到了这点,故而只让你每天放点血。有我和孙大夫在身边,自然会用别的珍贵药材,帮小公爷把损失的气血补回来。” “一边放血一边补血,换个角度想,对小公爷并无损害,是不是这个理?放点血,死不了人的。我保证!” 赵隽压着怒火听完了这番话,拍案吼了句:“少废话,先救赵虎!” “小公爷若不答应,恕我无能为力。” “你这刁民!” 孙大夫又劝:“有话好好说……小公爷……” “就算本公子现下应允你,难道你就不怕本公子事后反悔吗?”赵隽忽然冷笑。 江茗玥但笑不语。 孙大夫忙代为回答:“小公爷的血有神效,此事我们并未告知旁人。若是全镇宦者得知这一消息,恐怕会给小公爷惹来杀身之祸。江小娘子也是顾虑周全,才有此提议。万望小公爷三思啊!” “区区贱民,本公子何惧?” 江茗玥就看不惯他这样子,当即反驳:“小公爷这话真可笑!人生而平等,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第7章 别笑!难看死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本公子贵为镇国公府嫡子,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岂是区区贱民的性命可比?本公子不与你理论,只问你一件事,赵虎你救不救?”赵隽满脸倨傲。 “救不救,只在小公爷一念之间,不在我。” “好,很好。” 赵隽眼神冷峻,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江茗玥的脖子,语气透着彻骨的寒意。 “那你就先去黄泉,替赵虎探路吧!” 活在封建制度下的男人,果然不可理喻!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死,人命在他眼里简直如同儿戏! 江茗玥怕死吗? 当然怕。再一次被赵隽掐着脖子,他手上的力度之大,让她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心底很清楚,赵隽是真的要杀她,并非如上次那般只为了震慑她,令她屈服。 生死一线。 孙大夫突然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小公爷不可!小公爷万万不可啊!江姑娘若是死了,全镇的百姓连同赵虎,可就真的没救了。那解药……那解药……只有她会配啊!” 终于道出了实情! 赵隽面罩寒霜,眼底的杀意浓厚,闻言之下,心神大震,手指下意识松了些许,才没能当场要了江茗玥的小命。 解药……只有她会配? 这女人一次次对他无礼,一次次触怒他,今日设计取他的血也就罢了,竟敢拿赵虎的性命威胁于他,真是不知死活,看来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可是,若真杀了她,她区区贱命不足为道,赵虎该怎么办?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赵虎就这么殒命吗? 赵隽的手微微松开时,脑子里瞬间响了很多。 他稍微用力,这女人顷刻间命丧! 可他真能狠下杀手? 不顾赵虎的性命?不顾上千人的性命?让他就这么放了这女人,心里又委实不痛快。 孙大夫还跪在地上苦苦求情…… 饶了她?不甘心。 杀了她?杀不得。 赵隽内心纠结到了极点,其实明显已经有了心软的迹象,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就此放过这女人。 气人! 赵隽沉默了足足十年,权衡利弊,只能先放了江茗玥,却冷声警告:“你,最好谨言慎行。” 两次被他掐着脖子,以性命相威胁。 江茗玥同样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可她明知,自己不是赵隽的对手!赵隽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满身腱子肉的武夫,连天生蛮力的王大牛,尚且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三招,凭她?呵呵。再说,镇国公府的名头,也不是摆设。她既然来了这个时代,就必须尽快入乡随俗适应这里的规矩,看来以后对这位小公爷得“礼让三分”才行,她还没把江瑜送去金陵王家,可不能折在此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道理,她懂。 江茗玥咳了好一阵,老老实实跪地请罪:“小公爷恕罪,民女一时情急,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小公爷多担待。” 赵隽眼皮子突然跳了下来。 这女人,又打算玩什么花招?上次让她请罪,她斗胆包天指着鼻子让他滚出去,今日如此反常又作什么妖? “你当真知错吗?”赵隽轻咳,摆起了架子。 “是,民女知错。”江茗玥低眉顺眼。 赵隽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满腹狐疑,却猜不出她有什么不轨企图,只好顺坡下山。 从这个高度看去,才发现她长得眉清目秀,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扑扇,朱唇水润,透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在邀请他人品尝一般。 赵隽心神微动,忙移开视线。 “先救人!” “那……” “允了!” “多谢小公爷,小公爷一心为民,乃天下芸芸众生的楷模,民女定当为小公爷扬名……” “少拍马屁!” 赵隽虽然口中恶形恶状,心里却被江茗玥这通彩虹屁,拍得十分舒畅。她要为他扬名?嗯?这主意不错。 江茗玥被孙大夫搀扶起来,二人相视而笑。 若不是赵隽在场,他们真想欢呼庆贺。他们算是明白:这位小公爷,吃软不吃硬啊。赵虎被二人联手救回性命,后续,每日喝汤药调理半个月,差不多也就痊愈了。 处理完这件事,江茗玥终于松口气。 困扰她的难题是她以赵虎的性命做威胁,迫使赵隽同意献血,有了他的血,她每天就能做出解药,得以救更多感染疫病的患者,功德无量啊! 鬼判官,看见了吗? 嘿嘿…… 江茗玥唇角上扬,一下子心情大好。 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恰好落入赵隽眼中,之前那股怪异的心慌感觉再度来袭,赵隽猛然转身快步离开。 这女人,长得真是……祸水。 江茗玥笑容微僵,随即释然,谁晓得这位小公爷又抽的什么风?管他呢,总之她的目的达到了。 两次交锋,她已摸清了他的喜恶。 拿捏他,小意思! 江瑜见她笑得开心,歪着小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总觉得小公爷……上当了。他撇撇嘴,心里很不喜这位小公爷,动不动就想掐死他的姐姐,真讨厌! “姐姐。” “嗯?”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快了,最多十日。” 江茗玥捏了捏他的脸蛋,这回答让江瑜立马眉开眼笑。十日啊,真好!快点离开这里,那就再也不用见到他讨厌的人了,好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忙碌。 赵隽脾气暴躁归暴躁,还算言而有信,每日晨晓练完剑,准时去找孙大夫,贡献半碗他宝贵的鲜血。 为何不找江茗玥? 女人心海底针,这位小公爷性格阴晴不定,心思比女人还难猜。江茗玥一早主动等着前来找他求血,却被他当场拒绝,之后她自然就很识趣了。 有血就行,管他找谁干嘛。 孙大夫取血,江茗玥配药。孙大夫煎药,江茗玥喂药。二人相处多日,分工很明确,配合也很默契。孙大夫经常说起,他晚年医治的疑难杂症,潜移默化中,让江茗玥对这个时代的医术有了更深的认知,也精进了自己的医术。 这夜。 知县王霖又来了。 王霖似乎很忌讳感染疫病的患者,深怕自己也被感染似的。每次前来,只在院子外面等候,从来不曾踏入这座庭院半步。 这次他前来,只为接走孙大夫。 事情是这样的—— 诛仙镇的患者日益增多,全城五千多百姓,感染了千余人,这数字每日还在增加。赵虎的一座庭院,容纳百余人已是极限。知县王霖便另寻别处,县城里的有位吴姓富商,主动贡献了城西的一座山庄,容纳两千人绰绰有余。新的患者被安置于此。 总得有答复吧? 全城的大夫基本都集结于此,可是,他们手中却无可解此次的疫病的良药。 谁有呢? 故而,知县王霖刚收到消息,连夜就亲自前来,接孙大夫去城西山庄。 “请王大人稍等片刻,老朽还要叮嘱一二。” “好,快去快回。” 孙大夫折回,脚步很急。有两件事他很担心,外面的人误以为,治愈疫病的良药是他找到的,实则全是江小娘子的功劳。若他不在,小公爷和江小娘子再起冲突,谁来从中调停? 患者太多,房间不够这就成了问题。 赵隽妥妥一位大爷不管闲事,江茗玥只好去问赵虎,能不能腾出点地方?赵虎还很虚弱,一听要往他房间里塞人,哪里肯点头?正争执不下,孙大夫疾步走来,一把拉住江茗玥的手腕,将她带到了门外说悄悄话。 “孙老要走?” 江茗玥听了有点吃惊,她也担心,今后的“放血重任”少了孙大夫可该怎么办?孙大夫低声叮嘱了一番,才恋恋不舍离开。 江茗玥目送他远去,刚转过身,碰巧就对上一双探究的凌厉眼神。 赵隽! 江茗玥礼貌微笑,试探问道:“小公爷,孙老被王大人接走了。那什么,明早要不我来给……” 赵隽:“你是勾栏瓦舍出来的吗?” “啥?” “别笑!难看死了。” …… 江茗玥的笑容,立刻僵在嘴角。这人嘴巴为啥这么毒?会不会好好说话? 赵隽拂袖而去。 江茗玥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爷,貌似不喜欢看到她笑。有病吧?笑也不休,管得着吗?勾栏瓦舍出来的?这话听着像在拐着弯骂她。 这位爷啥意思? 同意了? 江茗玥无语地摇了摇头,明日她只管去放血便是,眼下还是先解决,患者今晚睡哪的问题。 “赵虎……虎哥……” “江小娘子,你就是喊我‘虎爷’,这事也没得商量,不行就是不行。” “你看天色这么晚了,行个方便呗。” “孙大夫叮嘱过,让我静养。你给我弄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病人,我还怎么静养?” “劳烦虎哥去跟小公爷挤挤呗。” “……打死我,我也不敢……要去你去!”赵虎看起来很怕赵隽的样子。 她要是能去,还能在此浪费唇舌吗? 江茗玥思前想后,有了个折中的法子。她不介意和江瑜一起,搬过来和赵虎挤挤。她的病房,留给没有住处的患者。赵虎的卧室很大,一面屏风隔开里外两间,事急从权,他才勉强同意了。 “丑话说在前面,出去别乱说,事后也别纠缠不休。是你要住进来的,毁了你的清誉可跟我不相干。还有,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废话真多。” 江茗玥丢给他个白眼,转身扭着小蛮腰就走。 赵虎躺在床榻上,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发直。其实,娶了她,也是可以的。江小娘子人长得水灵,又懂医术,出身金陵王家,以他的出身能与金陵王家结亲,那也是他高攀了才对。 …… 江家姐弟要搬过来,只需收拾自己的衣物,费不了多少事。她的厢房腾出来,正忙着让患者们一个个住进去,还要给他们每人分配被褥、棉被。 少了孙大夫,突然发现她更忙了。 “大牛!棉被不够用,你去问问赵虎手下的兄弟,让他们再送十二床被褥和棉被。” “好嘞,俺这就去。”王大牛应声而去。 赵隽路过庭院时,一眼看到江家姐弟肩上背着包袱,他们这是打算走? “想走?” 未及多想。他忽然腾身而起,无意中展露了轻功,挡在了被吓一跳的江家姐弟面前。这质问中带着怒意的语气……江瑜下意识往亲姐身后缩了缩,这位小公爷他有点害怕。 “关你……”屁事。 江茗玥冲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想到明早还要找他取血这茬儿。 “嗯?”赵隽的眼神犀利望来。 江茗玥忍了忍,才改口:“夜里天寒地冻,小公爷难道没看到,很多患者无处栖身吗?” “所以呢?” 你瞎呀?江茗玥耐着性子回答:“民女本就是寄人篱下,自然要把厢房腾出来。” 赵隽了然,追问:“打算住哪?” 这位爷,你咋这么多事?江茗玥暗暗磨牙,回了他一个硬挤出来的假笑,拉着江瑜转身就走。数日接触,赵隽其实多少有点了解她的脾气,见她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也没多恼。你不回答,本公子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于是,姐弟二人在前面走,后面就多了个小尾巴。 这位爷背负双手,大摇大摆跟着,过于明目张胆。一路便尾随着到了赵虎的房门外。 江茗玥刚要迈步进门,猛听赵隽一声冷喝。 “站住!” 她一回头,便瞧见这位爷脸色铁青。真不想理他,省得触霉头。 “小公爷……” “你打算和赵虎同住?” “对呀。” “你……”赵隽满脸怒容,“不知廉耻!” 又骂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茗玥冷笑:“我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要不然,小公爷宽容大度一回,让赵虎搬去和你同住?” 赵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只顾自己享受,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富家子弟,有钱了不起呀?谁还不是个富二代?我爹还是当朝二品大员呢!” “小公爷,做人要懂感恩。” “你口口声声‘贱民’、‘刁民’,若没有这些‘贱民’整日劳作,你吃什么?你穿什么?” “我不知廉耻?那我请问小公爷,你肯让出自己的厢房,给那些患者吗?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你的‘衣食父母’。正所谓知恩图报,礼尚往来,作为回报这要求不过分吧?” 江茗玥这张巧嘴,她若真理论起来,绝对能怼的对方哑口无言,偏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赵隽双目喷火:…… 第8章 亲了他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转身又要进门,赵隽身形一闪,挡在了门口。 “不许住!” 她未曾防备,一下撞在他的胸膛上。出于惯性,她的身子猛地朝后倒去。 赵隽奇快地揽住了她的细腰。 那不盈一握的触感…… 那萦绕在鼻息间的淡淡幽香…… 那足可称之为祸水的容颜…… 赵隽的心轻颤,几乎是慌乱地别开头,余光瞥见她站稳,才撤回手,脸色越发冷寒。 江铭玥抬眸,看了他一眼。 赵隽忽然又看过来,欲言又止,似乎内心很是纠结,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跟我来。” 江铭玥跟着他一路走出庭院,来到了隔壁邻居家。 赵隽二话不说,抬脚就踹门。 这人,懂不懂礼貌?江铭玥眉眼狂跳,欲要阻止已是不及,擅闯民宅真的好吗?这位小公爷,不仅霸道,还蛮横不讲理,她算是开了眼界。 隔壁住着一对中年夫妇。 夫妻二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刚照面便要怒骂,冷不防隔空抛来一物,恰好掉落在那中年汉子怀中。这汉子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这位爷……” “立刻搬走。” “这……好好好,爷您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收拾收拾……”那汉子抱着银票转头就往屋里跑。 赵隽眼神挑衅:“看到了吗?有钱,就是了不起!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本公子轻易就能办到,服不服?” 江铭玥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服…… 才怪!好想揍他一顿。 那对中年夫妇,很快收拾好了包袱,连夜搬走,美滋滋地打算重新买个大房子。这座陈年的老房子,就成了江家姐弟的临时住所。 赵隽居然也死皮赖脸占了一间房。 理由是:本公子买的! 江铭玥无语至极,行,花钱的都是大爷,喜欢住就住呗,正好他的厢房可以腾出来给患者住。 这晚。 赵隽霸占了一间房,这就罢了,江渝被他强行拉去同住,不准他和江铭玥挤一间,这就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江渝缩在门后,很是害怕。 听说…… 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大多有某种特殊的嗜好,比如喜欢他这种童子……这位小公爷,为什么非要和他同住? 思及此,江渝心中无比忐忑。 “你睡里面。” “我不……” “想挨揍?”赵隽示威般扬了扬沙包大的拳头。 江渝脖子一缩,急忙避开他,爬上了床塌,直接爬到最里面,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他亲眼见过,这位小公爷两次想要掐死他的姐姐,能不怕吗?可他,真的不愿和此人同住啊!再说了,这位小公爷凭什么不让他和姐姐同住? 江渝心里不服气,可是,敢怒不敢言。 赵隽负手站在床榻前,气场强大,犹豫再三才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渝……” “宝玉的玉?” “我瑾怀瑜……的瑜……” “江、瑜!”赵隽点了点头,“你听好了,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当明白避嫌的道理。否则,你姐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江渝偷偷瞄他,又急忙收回视线。 这位小公爷真是莫名其妙!他心忖:我今年才十岁,和姐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有什么可避嫌的?我姐姐嫁不嫁得出去,又关你什么事?仗着自己是小公爷,就吓唬我! 真讨厌! 赵隽突然一脚踩在床榻上,手臂撑着膝关节,凶巴巴吼了句:“本公子跟你说话呢,听没听懂?” 江瑜颤了颤,连连点头。 赵隽这才满意了,又问:“你姐姐多大了?” 江瑜不想回答,赵隽指关节捏的噼啪响,吓得他面色一白,慌忙回答:“十六!我姐姐十六了。” 赵隽:“问你话,老老实实回答,别逼本公子动手揍你,明白吗?” 江瑜瑟缩着频频点头,吓得不轻。 “你姐姐……可曾……可曾……”许了人家?这话赵隽吞吞吐吐了半天,俊脸涨得微红,偏偏就是问不出口,急中生智改口道:“可曾去过金陵?” 江瑜摇了摇头,这次倒是很主动说了他们要去金陵认亲。 这件事,本就不是秘密。 一大一小就这么有问有答,赵隽三问两问,便将姐弟俩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至于江瑜这小子有没有说谎,谅他也不敢! 问完后,赵隽收回脚转身出去了。 江瑜这才敢躺下来,蒙着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怕赵隽待会儿又回来。 外面,已月上中天。 那女人也不知在忙什么,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赵隽抬腿就朝隔壁庭院走去,刚出了门,却见江铭玥迎面而来。 她身着素衣,手里拎着灯笼,独自在这条巷子里走回来。 一身寒霜,一身孤傲。 赵隽脚步顿住,竟移不开视线。 这女人,美则美矣,可他赵隽混迹京城烟花柳巷,又时常出入宫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识过?仔细一想,大家闺秀见得多了,勾栏瓦舍的美人也看腻味了,偏偏还就数她这种女人从未见过。 她有时,宁折不弯。 她有时,又高高在上。 这女人让人捉摸不透,偏还生出无数的好奇,想要一探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他今日旁敲侧击打听她的家世背景,甚至心底里有个声音:若她没有定亲,这样有趣的美人,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放在眼皮子底下,起码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小公爷?” 江铭玥自然不知赵隽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见他看着她发呆,不由开口唤了一声。 赵隽回过神,尴尬不已,“咳,何事?” “小公爷站在此处,是在等我吗?” “你少自作多情!谁……”赵隽耳根一热,抬头望月,“谁等你?本公子是在赏月!对!赏月!” 江铭玥抬头,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夜空,也懒得拆穿这个神经病,径直越过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孰料,手腕突然被他一拉,二人眼神刚碰到,赵隽又急忙撒手。 “那什么……你弟,今后和本公子同住。” 江铭玥狐疑的目光望来,这位小公爷……又发什么神经?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也难怪她有此猜想,委实是赵隽今日诸多行为太怪异。 不许她搬去和赵虎同住! 不许江瑜和她同住! 这是吃醋了吗? 江茗玥瀑布汗,若非清楚自己两次差点死在他手里,她还真就……信了。 “哦,知道了。” “江瑜晚上睡觉总爱踢被子,那就有劳小公爷多费心,帮我照顾他。” “对了,明早取血,小公爷可别忘了。” 取血!取血! 这女人整天心里就只惦记这点破事吗?赵隽黑着脸瞪了她一眼,恼怒自己为何异想天开竟然打算纳她为妾? 论出身,凭她也配? 就这态度,真想掐死她! 赵隽回了房看见江瑜已经睡着了,果不其然,被子被这小子踢开了一大半,也不晓得冷? 他皱眉看着、看着,坏心地想到就这么让江瑜挨冻一晚,冻病了才好。可转念一想,江瑜若是病了,肯定还要麻烦她,来照顾这小子。 这可不行。 他缓缓迈步向前,合衣躺下时,恼怒地抓起被角,反手扔在了江瑜身上。想了想,又猛然起身。用棉被从头到脚,将这小子裹了个严实。因为心里有气,故而他的动作十分粗鲁。 江瑜又不是个死人,一下子被惊醒了。 “你……你做什么?” “闭嘴!” “救命啊——” “叫你闭嘴没听见?” 赵隽面色难看,可他浑然不知自己正半跪在床榻上。在江瑜看来,等同于半骑在……棉被上。 棉被下,是他! 妈呀!富家子弟果然都有……怪癖。 江瑜吓坏了,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恐惧,弱小可怜又无助,他还没办法爬下床逃跑。只因被裹在棉被里,赵隽刚好压着棉被,完全挣脱不开。 “姐——” “闭嘴!” “姐姐——” “叫什么叫?” …… 江茗玥听到动静,一路小跑赶来,推开门的瞬间也惊呆了,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 “赵隽!你干什么?” “快放手!” “他只是个孩子,连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 赵隽百口莫辩,无语至极。 原本,他只是喝止江瑜大惊小怪,又没做什么,只是帮这小子盖被子,仅此而已。江瑜睡梦中惊醒,不明就里,吓得尖叫出声求救,也是本能反应。江茗玥一进门,瞧见赵隽在上,江瑜在下,自己傻弟弟吓得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的场景,哪里还顾得了多想? 床榻本就不大,一下子挤了三人。 塌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仿佛也凝滞了。 江茗玥傻眼了! 赵隽整个人石化! 江瑜惊呆了! 棉被,连带塌了的床板,一齐砸在地上。 原本相互拉扯的三个人,也重重叠叠砸在一起。关键是,江茗玥好巧不巧正扑倒在赵隽怀里。 女上……男下…… 四唇…… 紧密相贴…… 赵隽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她的唇好软、好软。他一只手还朝着江瑜的方向,另一只手早在床板塌下来的同时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身。 江茗玥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胸膛上,手掌下的触感强壮、充满力量感。 还……亲了! 这这这,好尴尬。 江瑜手脚并用爬起来,慌乱中试图想要分开二人。他就觉得这位小公爷不怀好意,意图对他不轨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占姐姐的便宜,岂有此理! “姐姐!姐姐快起来!” 江瑜这一拉不要紧,却不知赵隽的手掌还搂在江茗玥腰间,不但没把人拉起来,反而还…… 江茗玥的唇,在赵隽的唇上蹭了个来回。 她的双手均被禁锢在二人之间,无处借力,自己根本站不起来。江瑜不拉她还好,这一拉,简直弄巧成拙,害她好似故意去轻薄赵隽似的。 这可算得上是真正的亲吻了! 她能清晰感觉到,赵隽瞬间起了反应,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掌,倏地收紧。 …… 江茗玥整个人脸孔爆红,她不管不顾,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借力起身。 二人的唇,这才分开。 姐弟二人互相帮助,费了不少力气,终于爬了起来。江茗玥二话不说,红着脸拉了江瑜,转身就跑。 独留赵隽,躺在棉被里,满脸呆滞。 她她她…… 刚才是亲了他,对吧?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和她有了肌肤之前,岂不是逼着他……纳她为妾…… 江茗玥房中。 “姐姐,你还好吗?”江瑜小心翼翼问话。 江茗玥耳根通红,满脸娇羞的样子,江瑜还是头次看到。虽说姐姐这样子很好看,可他心底也明白姐姐被那人轻薄了。 “睡觉。” 江茗玥双手捂着脸,不想接傻弟弟的话茬。 一夜无话。 事实上,这一晚三个人谁也没真正睡着。 江瑜虽然闭着眼睛,可他听到姐姐整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江茗玥的确心乱如麻,想到今早还要见赵隽,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也不知赵隽这个神经病会不会追究昨晚之事。 赵隽也没睡,床板都塌了,还怎么睡? 翌日。 未到晨晓时分,赵隽已在院中练剑,今日比往日更早。若是留心分辨的话,便能看出他今日的剑招略显心浮气躁。 江茗玥早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隔壁这家的院子,本就不大,也仅仅两间卧房、一间厨房而已,一扇木门哪能隔音? 她心情烦躁,又翻了个身。 江瑜睁开了眼睛,问:“姐姐,我们走吗?” “嗯。” 姐弟二人这才起身,各自洗漱。幸好昨日就将一应物品,搬了过来。 洗漱后,江茗玥偷偷拉开了门缝,朝外观望。 江瑜正洗脸,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他啃着大拇指,暗自责怪自己,昨晚要不是因为他的话,姐姐也不会被那坏人欺负。万一传扬出去,岂不毁了姐姐的清誉?岂不当真害得姐姐嫁不出去? “姐姐……都是我的错……” “要不我去给小公爷赔礼道歉?昨天的事,他千万不能说出去……” “他是小公爷,瑜儿知道,我们惹不起。” “可是,昨天他……他非逼着让我跟他同住,不让我和姐姐住一起。半夜里,还突然……突然……我吓坏了才……” 第9章 小公爷很生气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茗玥回头,看到傻弟弟满脸担心的样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就是至亲之人的温暖啊!这傻小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被磨炼的会替她着想。 不就是一个吻吗? 多大点事! 她只是担心赵隽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生怕他反悔放血一事,至于女子清誉什么的,她担心个毛线。 “江瑜,过来。” 江茗玥招了招手,江瑜便乖巧地跑过来。 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得十分温柔,眼神里带着若隐若现的宠溺。 “大人的事情,你年纪小,不懂,也不需要懂。” “你只需要无忧无虑长大就好。” “凡事有姐姐在,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江瑜听到这话,扬起灿烂的笑容,忽然扑过来搂住江茗玥的腰,小脸还在她衣裙上蹭了蹭。 “姐姐真好。” 江茗玥拍着他的后背,笑容微微苦涩。 赵隽就在门外,她竟没胆子出去,可是还要取血怎么办?总不能让傻弟弟去承受这位小公爷的怒火吧? 江茗玥决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心一横,放开江瑜打开了门。 这时。 赵隽的剑招明显一滞,眼神颤了颤,立刻收招,转身就打算回房。其实,在发生了昨晚的亲密事件之后,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茗玥。 “小公爷请留步。” 江茗玥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忙快步走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赵隽身形一僵,眼神下移。 江茗玥顿时窘迫不已,连忙撒手,“抱歉,抱歉,小公爷别走,咱能不能先取血?” 又是取血! 赵隽见她手里端着个空碗,不知何故突然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翻江倒海般,搅得他气血上涌,想发作偏偏又生生压制住。 突然! 他抬手拉起衣袖,反手一剑划下去,当场血流如注。 江茗玥吓得眉眼狂跳。 这位小公爷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 她急忙捧着空碗,去接那汩汩流淌下来的鲜红血液,忙里偷闲地偷瞄了他一眼。 放血你倒是打个招呼呀!浪费了多可惜! 这一看,她忽然愣住。 赵隽正低头盯着她,那冰冷的眸中,饱含着茫然、气愤、恼怒、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下意识有种直觉:他生气了! 很生气那种。 江茗玥有点茫然,该生气的人明明是她才对。昨日的事情虽是意外,她身为女儿身,自然是最吃亏的一方,怎么他反倒看起来很生气? 该不会误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这点必须澄清! “小公爷,昨日……只是个意外……那啥,我一进门就看到你捂着江瑜的嘴,情急之下才冲上前阻止,谁曾想那床板不结实,所以才……” “小公爷一定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 “你住口!”赵隽俊面如寒冰,意外?仅仅只是一个意外?原来她竟是如此想的。 “呃,小公爷息怒。” 江茗玥接满了大半碗鲜血,转身溜之大吉。 赵隽垂眸,盯着暴露在冷风中淌血的手臂,差点把自己气出内伤。 这女人,真该揍一顿! 江茗玥回房放下碗,又拿了止血的药跑回来。赵隽看到她去而复返,眸中的冰寒总算消减了三分。 “小公爷,我帮你止血。” “劳烦你坐旁边石凳上,行吗?” “有点疼,忍一下。” 赵隽一言不发,却很听话。虽然此举在江茗玥看来,有点过于反常,可她也没想那么多,只顾着消毒、上药、包扎。 这女人…… 认真的样子,还挺好看。 赵隽心情瞬间好转,也忘了刚才为何那般生气,始终沉默地盯着她看。 她精心提取的酒精涂抹在他的手臂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刺痛感,可他硬生生咬着牙关,没吭一声。 算了,本就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何必跟她计较? 平白气着自个儿。 赵隽之前的愤怒和气愤,瞬间消失无踪,决定原谅她,今后也不会因为她的无礼与她计较。 瞧!本公子多大度! 赵隽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终于开了口:“江茗玥,昨夜之事……本公子自会负责。” “啊?”江茗玥惊了。 “嘶……” 她手中白布条一不小心勒得紧了,痛的他当场倒吸了口冷气,二人视线同时落下去便见鲜血染红了一片。 “抱歉,抱歉。” 江茗玥手忙脚乱,拆掉染血的白布条,重新清理重新上药重新包扎,心里却五味掺杂。 负责? 他什么意思? 包扎好之后她才开口:“小公爷,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需要你负责的,昨天真的只是个意外,小公爷千万别放在心上,忘了好吗?” 闻言,赵隽腾地一下子起身。 又、又怎么了? 江茗玥心里直打鼓,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只好缓缓跟着站起来。 “不需要?” “意外?” “忘了?” “你……” 赵隽一句一句逼问,竟不知该如此措辞,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震惊和愤怒。 本已原谅了她。 此刻才发现,这女人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更让他胸口气血翻腾的是—— 她居然点了头! 江茗玥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说道:“对呀!有什么问题吗?我想小公爷总不至于出去四处乱说吧?” 赵隽胸口起伏不定,心里那个气啊! “你走!” “本公子不想看见你!” “不!我走!” 赵隽怒气冲冲说完,当场拂袖而去。 江茗玥欲言又止,只觉得这位爷又在抽风。她都不计较昨晚被占了便宜这事,他生哪门子气?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主,让人难以捉摸。 她的视线,落在石桌的白布上面。 那片红,有点刺目。 她眼神颤了颤,刚才他反手划自己那一剑,当真吓了她一跳,可他连眼皮也没眨下。放血放的如此爽快,真让她刮目相看。可她委实猜不透,这位爷心里在闹什么别扭,一大早这般拿自己撒气? 要不要找个机会去哄哄呢? 毕竟还要放血…… 这一日,赵隽整天不见人影,江茗玥猜测肯定是还在生气,还真怕他一去不回,明日她找谁取血?没有他的血,后面那么多的病号岂不得等死? 赵隽就躲在房顶,吹冷风。 江铭玥两个院子来回跑,到处找他,逢人就问,这一幕幕全被他看在眼里。 就不让她找到! 江铭玥端着调配好的补血汤药,站在庭院里,心中焦急万分。 这人真是,气性咋如此之大呢? 究竟跑哪里去了? 太阳落山了依然不见人影,若还是找不到他,江铭玥还真有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公爷……小公爷……” “你在哪里?我错了,我给你认错,给你赔礼道歉。” “小公爷,你身上有伤,我炖了补品,你快出来好不好?” 哼! 赵隽冷嗤,心底十分清楚:这女人嘴上服软,其实压根不觉得自己错了。她太狡猾,太懂得审时度势,这般能屈能伸无非是为了达到取他的血这个目的。 岂能让她称心如意? 必须给她个教训,让她长点心! 赵隽避而不见,由着江铭玥发动了许多人一起寻找,结果直到掌灯时分,仍是一无所获。 这下,江铭玥真的急了。 “大牛!你带着人继续找,我得去一趟县衙。” “这么晚,姑娘自己去?”王大牛不放心,“俺脚程快,要不让俺去吧?” “不!小公爷不见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亲自去。” 江铭玥转身就走。 江瑜要跟过去,被王大牛一把拉回来,“你小子就别跟着添乱了,回你房间睡觉去。” “要你管!” 江瑜甩开他,气呼呼跑开了。 等人都走光了,赵隽才现身而出,尾随着江铭玥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又想做什么。 江铭玥并不认得前往县衙的路,但这算什么难题,如今大街小巷总有巡逻的衙役,遇上了问路便是。 戌时。 上辈子,这个时间段是晚上七八点钟,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如今嘛…… 诛仙镇四处黑漆漆的,月色昏暗,走路都有些费劲。江铭玥起初有些不适应,不过,运气还算不错,碰到了一队衙役。说起来,她胆子真挺大。一介柔弱女流之辈,这么晚竟敢只身走夜路,就不担心自身安全问题吗?她脚步沉稳,走得不徐不疾。 按着衙役的指引,只需沿着这条走马街直行,就能看见县衙的大门。 夜很静,寒风泠冽。 这条走马街,眼看着她已走过去大半,县衙肯定就在前方不远。倏地,江铭玥脚步一顿。尾随其后的赵隽,同样停下来。二人敏锐地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有危险! 江铭玥沉吟片刻,又继续前行,只暗中留意察看四周的环境。一路看似风平浪静,她却丝毫不敢大意。 县衙就在眼前。 大门紧闭。门口连守卫也看不见半个。 江铭玥微微蹙眉,迈步踏上台阶,恰在这时,忽然听到风声有异,直觉告诉她有杀气。刚回头,便见对面屋檐上,有位黑衣蒙面之人,俯冲而下。 手中利刃,冲她而来! 来人身法轻盈,显然是江湖一流高手,刀法来得极快,江铭玥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见那把刀已到了眼前。 她的瞳孔倏地圆睁。 此人,要杀她?为何杀她?此人怎会知晓她今日来县衙?是专门为了杀她?还是说,她比较倒霉正好碰上此人行凶,故而连她一起杀人灭口?性命攸关之际,江铭玥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些念头…… 一股疾风,破空来袭! 那把刀,刀尖本已刺到她眼前,突然被一粒石子打偏,险之又险将她从死亡边缘救回。尚未看清何人出手。夜色中,便见两道人影刀来剑往,正打得火热! 江铭玥适应了黑暗,很快辨认出一人的身形。 赵隽? 他怎么…… 江铭玥观战片刻,看得出这两人一时难分胜负,便快步踏上台阶,猛地用力推开了县衙那扇大门。好浓重的血腥味啊!入目所见,地上零零散散倒着几具尸体。县衙居然在深夜发生血案?若非大部分衙役被派出去巡逻,是不是今夜会有更多人的进了阎王殿? “王大人!王大人!” 江铭玥迈过门槛,一路呼喊,一路寻找。她初次来县衙,自然不熟悉路线,只能挨个房间找。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柴房里爬出一人。 正是知县王霖。 “江……江……小娘子……本官……在此……” “王大人!” 江铭玥近前一看,发现王霖胸口中刀,鲜血直流,万幸的是并未当场致命。 “救……救命……” “王大人,得罪了。” 江铭玥心知救人如救火,一把将王霖按倒在地,撕开了他的衣袍,露出被刺的那处刀口。 极深的一刀! 离心口仅偏了半寸。 王霖真是侥幸捡回了半条命,若非为了赵隽,她今夜专程赶来县衙,只怕这位知县大人根本等不到别人来救,已经流血过多而亡了吧?手边没有药材,只能先止血。江铭玥这边忙着急救,可这血越流越多,哪里能止得住?必须马上找到止血的药材才行。 这时,赵隽一掠而至。 “小公爷!” “劳烦你看顾一下,我去找药。王大人失血过多,再不止血他会死的。” 江铭玥面有喜色,站起来便要离开。 突然。 赵隽出手如电,啪啪在王霖胸前几处穴位点了几下,那汩汩而出的鲜血当场便止住了。江铭玥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身边这位小公爷,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啊! 止血,点穴即可连药材也不需要,好厉害! “发什么呆?”赵隽的声音,冰冷无情,听得出来还在气头上。 “小公爷,谢啦!”江铭玥忽然冲着他笑了起来。 “谁稀罕?” 江铭玥听到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也不接话,蹲下身子连忙帮王霖包扎伤口,撕了王大人自己的里衣。 “你笑什么笑?” “本公子可还没原谅你。” “不许笑!” …… 江铭玥抿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的挺辛苦。听着他的话,突然觉得这位小公爷,憨憨的竟有几分可爱。嗯,这位爷嘴硬心软! “小公爷,多谢救命之恩。” “民女无以为报……” “这样吧,将来小公爷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民女定当投桃报李。不过,小公爷身份矜贵,想来也没有什么事办不成,那民女只能铭记于心。” 赵隽:…… 这女人!报恩也这般没诚意。救命之恩,难道不应当……以身相许吗? 第10章 可还记得昨晚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包扎好王霖的伤口,才看见他已经昏了过去,顿时有点发愁。 “小公爷,能帮个忙吗?” “休想!” “小公爷……” “你守在这里,本公子去找人。” 赵隽扭头就走,江铭玥耸耸肩不置可否,找人来也行,毕竟县衙发生命案事关重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霖得罪了何方神圣?朱仙镇的疫情,才稍稍缓解,县衙又出了此等血案。这些事,与她无关。江铭玥不愿再横生枝节,她的目的地一直是金陵王家,却在诛仙镇停留数日,耽搁了行程。 赵隽只好跳上房顶,燃放了支用来传递消息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很快便引来了许多人,有县衙的衙役,也有镇国公府的护卫,还有本镇的富商乡绅和附近的百姓。 众人进了县衙,无不满脸惊骇。 门卫死了。 师爷也死了。 连厨娘和看守牢狱的牢头、狱卒,也尽数丧命,活下来的仅有知县王霖一人。幸好,王霖的妻儿回了娘家,逃过此劫。这些人的身后事,自有县衙的衙役去安排。 江铭玥只负责治病救人。 赵隽不知何故,像个小尾巴般寸步不离跟着江铭玥,惹得她多次打量他。 “小公爷有事?” “无事。” 无事你跟着我干嘛?凶手不用去追吗?外面那么多人你也不理会吗?知县大人昏迷不醒,这里就你身份最高,你跟着我算……啥意思? 江铭玥的眼神充满了狐疑,百思不得其解。 衙役取来了药材,她忙着给王霖上药,也就没再理会这位性情捉摸不定的小公爷。 赵隽看似闲着,实则不然。 江铭玥边上药边留意到,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对赵隽附耳低声说了什么话。 呵! 这位爷倒挺有上位者的作派。 外面的事,有赵隽做主,江铭玥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县衙因为出了人命,一夜间人心惶惶,若非赵隽坐镇主事,怕是又要生出许多乱子来。 “回禀小公爷……没追上。” “嗯。下去吧。” “小公爷,按您的吩咐已布置妥当。” “嗯。” “小公爷,外面有人求见。” “何事?” “衙役们刚才一番清点,发现……大牢里少了一名重要犯人……” “此事等王霖醒了再来回话。” “是!” 江铭玥听着赵隽有条不紊处理各种状况,忽然对他另眼相看,貌似这位小公爷脾气暴之外,心性还是能看出,有那么几分临危不乱的镇定嘛。 “你怎么看?” “啊?” “问你话呢,你聋了?” 江铭玥:…… 她应该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位爷对旁人、对旁人的事情,心性那叫一个镇定从容,可只要对她开口一准没好话,真不知道是不是她和他八字犯冲? “不知道!” “没看法!” “别问我!” 江铭玥心中也来气,本来今日忙着医治那么多病号就够累的,找他找了一整天还遇到命案,她又不是他的下属,凭啥受他的气? 这一连三句怼回去,江铭玥也豁出去了,什么救命之恩,什么身份尊贵,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隽听了这话,不恼反喜。 “江铭玥,胆儿肥了是吧?胆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是不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哼! 江铭玥气闷在心,埋头包扎,不理他。 谁还没有三分血性? 别惹她,再出言挑衅,她不介意找机会报复回来,让他跪地哭爹喊娘求饶。 见她不接话,赵隽原本也只是调侃,并非真的生气。江铭玥在县衙大门口遇刺那一瞬间,他的心差点吓得停止跳动,生怕这女人真死了。 如此有趣、胆敢一而再顶撞他的女子,试问这世上还能找出几个? 她说话的语气! 她桀骜不驯的态度! 甚至,她使性子不理他的小模样,落在他眼中,只觉得这女人有趣极了。 突然就想逗逗她。 “江铭玥。” “干嘛?” “你是刺猬吗?” “小公爷,你才是!” 闻声,赵隽忽然勾唇轻笑起来。他一笑,江铭玥傻眼了。打从认识他开始,就是头次看见他冲她笑。还笑得这般灿烂?不是,为何今日才发现,赵隽这张脸,挺像前世她喜欢的某位大明星呢? 身姿挺拔,眉目疏朗。 他不笑时俊美冷峻,令人生畏。 他这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仿佛整个房间也跟着明亮起来,有种神奇的魔力。 这……活脱脱一个妖孽啊! 江铭玥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昨夜的场景: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在她手掌之下……他微凉的唇,与她的唇紧密相触……他的手掌牢牢揽在她的腰间…… 蓦地,她一阵脸红耳热。 “在想什么?” 赵隽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起,江铭玥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猛然起身就想逃走。 她还能在赵隽眼皮子底下走掉? 她动作再快,能快得过赵隽? 江铭玥逃得快,赵隽出手更快,一把便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整个人被他拉了回来,一头扎进他怀中,二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抱上了。 她的脸孔一阵火烧火燎。 “小公爷……” “说。” “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赵隽单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视线在她绯红的脸颊和那诱人采撷的朱唇间徘徊,只觉得心痒难耐。 “可还记得昨晚?” 瀑布汗…… 江铭玥急忙解释:“意外!昨夜那是意外!” 赵隽的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差点就低头亲了她,却又硬生生忍住,果断放开她,语气骤然生寒。 “本公子说过会对你负责。” “……大可不必。” “你再说一遍!” “小公爷……”江铭玥随机应变,挤出几分谄媚的笑,“别发火呀!” “哼!” 赵隽又生气了,江铭玥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便顾左右而言他。 “小公爷,天色已晚,我们住哪?” “我好困啊!” “小公爷,要不我先回去睡觉?” 赵隽斜睨着她:“想的美!今晚你就守在此处,若是王霖性命不保,你当心自己的小命。” 哈!威胁她? 江铭玥怒道:“王大人又不是我刺伤的,他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赵隽:“你是大夫。” 江铭玥:“我还真不是。” 赵隽:“你懂医术。” 江铭玥:“呵呵。” 一番争论无果。赵隽太过强势,江铭玥只能听他的。就算她想溜走,没有赵隽发话,她连县衙大门也走不出去,更何况,赵隽寸步不离守着她。或许,他是真的担心知县王霖性命不保,才会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吧?万恶的封建社会,丝毫没有人权可言啊! 江茗玥原本就有一颗慈悲心肠,岂会见死不救? 留下就留下。 眼看着已是亥时,她滴水未进,劳心劳力,是真的又累又困,眼皮子直打架。 在王霖的房中,守到子时,实在扛不住了。 赵隽却神采奕奕,毫无半点疲惫之色,他抱臂倚着梁柱,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打盹的小女人。 她显然是累坏了。 也太……柔弱了些…… 赵隽瞧着她以手支额,小脑袋一点一点,手中还不忘打扇子,给桌上煎药的小火炉扇着风。 那锅汤药,正咕嘟咕嘟冒泡。 赵隽勾唇轻笑,令人艳羡的绝世姿容,因他这一笑,使得这个寒夜跟着温暖了三分。 他轻轻走过去,抬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那蒲扇从她手中掉落。 她的身子,也跟着朝旁边倒去。 赵隽早有防备,一手准确无误地接住蒲扇,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她……的脑袋。 手掌轻柔一按,她的脑袋便靠在他的肩头。 赵隽轻手轻脚将她拦腰抱起,走至床边的那张软塌,又轻手轻脚将她放下。 软塌上并无棉被。 赵隽打眼扫视一圈,本想取了王霖的来用,眼神又有些嫌弃,最后还是走出去吩咐衙役,取来一床新棉被。 软塌上的江茗玥,眉目舒展,睡得安稳。 脸庞白白净净,肌肤细腻。 有一缕乱发,像她的性子那般肆无忌惮,遮挡了她紧闭的眉眼。 赵隽看不顺眼,一把拨开。 他出手很快,动作却轻柔,并未触碰到她那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漂亮脸蛋。 说实话,真有点手痒。 昨夜他曾被她亲过,那么近的距离,他很清楚她那脸蛋的柔软触感,是多么美妙。 赵隽负手而立,只静静看着她。 咕嘟……咕嘟…… 赵隽猛然回头,三两步走过去,忙将煮开的那锅汤药拿下来。药煎好了,自然要给王霖喂下去。此等伺候人的事,岂是他会做的? 这事本该江茗玥来做。 赵隽会将人唤醒,让她给王霖喂了药再继续睡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片刻后,房中多了一名镇国公府的护卫,代替了江茗玥正小心翼翼给昏迷不醒的王霖,强行灌药。不将汤药灌下去,怕王霖有性命之忧。某护卫之所以小心翼翼,并不是害怕惊醒王霖,而是……他偷瞄一眼,守在软塌边宛如根柱子的小公爷…… 真稀奇! 本护卫在镇国公府当差,已有十年之久,何曾见过小公爷这般模样? 此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全金陵的百姓,谁人不知国公府小公爷,虽时常浪迹烟花柳巷,可他并不喜女色。明明已是弱冠之龄,后院偏偏连个侍妾也没有。 小公爷可是镇国公府的弟子! 为此,国公爷没少挥着鞭子又打又骂,多少名门闺秀的家中长辈上门提亲,小公爷死活就是不肯点头。 此女……要不要禀报给国公爷? 某护卫灌完药,便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退出这间卧房。临走前又偷瞄过去,无意中竟瞧见小公爷的嘴角,挂着一抹疑似宠溺的笑意。 砰! 某护卫不小心撞上了桌角,吓得当场色变。 赵隽一眼瞪来,并未苛责于他,只眼神示意他出去,似乎生怕惊扰了软塌上安睡的女子。 某护卫再次行礼,急急离开。 不得了! 瞧着架势,小公爷对此女是上了心的! 此事,务必要禀告国公爷知晓才好。如此一来,想必国公爷就不会再为了小公爷擅自离家,而动家法了吧?某护卫连夜发出一封飞鸽传书。赵隽哪里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远在京都镇国公府的亲爹知悉?纵然事后得知了真相,赵隽亲手将这位名叫赵艺的护卫,打得皮开肉绽。 只不过,为时已晚,且于事无补。 江茗玥睡了个好觉,天刚亮就自然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睡在软塌上,不由怔了怔。 抬眼望去。 赵隽微微闭目,依旧抱臂倚着梁柱,仿佛整晚没挪过地方,也没换过姿势似的,宛如一块石雕。 他长身玉立的样子,真是养眼! 江茗玥心中升起一丢丢愧疚感,忙起了身,先去查看王霖的情况,也看到了桌上的空药碗。 他倒是有心了。 江茗玥迈步走出,路过赵隽时,直接擦肩而去。以赵隽的耳聪目明能不晓得她走过去? 赵隽缓缓抬起眼睑,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人却没动。 本想跟过去的,可是看她钻进了对面的小厨房,便知她并非要离开,待会肯定还会回来。 果然,如他所料。 江茗玥在小厨房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不徐不疾走来。 “小公爷,饿了吧?” “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要不要尝尝?” “还有……” 一碗荷包蛋、一碗补血的汤药、一个空碗,空碗旁边还放了把匕首,摆在托盘上呈递在赵隽眼前。 意思很明显:先补血,再补血! 这女人…… 赵隽心中刚升腾起来的一丝暖意,瞬间化为冰窟,眼神冷凝瞪着她,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为什么,她总是目的性这么强? 为什么自己总是容易被气得想掐死她? 江茗玥对他的畏惧,似乎少了几分,见状反而还能笑嘻嘻提醒:“小公爷别恼呀!君子要言而有信。自然,小女子也会言而有信,确保小公爷无恙。” 不想理她。 本公子再也不想理这女人……否则,早晚有一天,要被她这张舌灿莲花的小嘴,给活生生气死! 赵隽端起汤药,一口喝完。 又撸起左手袖子,任由她取他的血。 江茗玥无视赵隽那如有实质的死亡凝视,神色平静地拿起匕首,在他手掌肉多之处,轻轻划开一道血口。 第11章 小公爷,笑笑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空碗接了半碗鲜血。 这才细心又轻柔地替他止血,包扎好了之后,江茗玥将那碗荷包蛋塞给他,端着托盘进了房中。 赵隽的胸膛,又剧烈起伏…… 碗中的两个荷包蛋,像在嘲笑他,又像那女人肆无忌惮的眼神,气得他血气上涌,抬手就想砸。 赵隽!你倒是狠心砸呀! 为何竟舍不得? 吃了,不甘心!砸了,又狠不下心! 赵隽自己纠结了半天,终于将碗狠狠放在梁柱旁边的长椅上,腾身跃到院中,取出腰悬的宝剑,唰唰唰舞动起来。 像是,泄愤一般。 江茗玥时不时来回走动,一会儿回小厨房,一会儿又折回王霖的房中,瞧见了那碗放凉的荷包蛋,便悄悄端走了。想必小公爷不喜,明日换别的。等赵隽晨练结束后,想起这碗荷包蛋,打算填肚子时发现碗、不、见、了! 何人如此大胆? 敢动他的东西! 赵隽冷目朝院中的数名护卫望去,众护卫骇然色变,纷纷跪地。 “碗呢?” “回禀小公爷……被人拿走了。” “谁?” “江……江……” 赵隽转身就直奔小厨房而去,江茗玥正在调配医治疫病的汤药,忙得团团转。 他劈头盖脸就问:“本公子的荷包蛋呢?” “啊?哦,我吃了。” “什么?”赵隽一步跨来,“谁准你吃的?本公子还没吃。” 江茗玥手指勾了下眼前的碎发,无辜道:“我看放着没动,以为小公爷不喜,就端回来热了热自己享用了呗。小公爷,原来你也想吃,早说呀!” …… 赵隽面色僵了僵,一时恼羞成怒,拂袖便走。 “小公爷且慢!”江茗玥又道:“我今日得回去医治患者,县衙这边,就请小公爷多费心。” 赵隽猛然回头望来。 江茗玥忙解释:“忙完我会再赶过来,毕竟王大人尚昏迷不醒,我不会置之不理,小公爷放心便是。” 赵隽铁青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两分。 别有深意地瞪了她一眼。 拂袖而去。 江茗玥愣了愣,忽然笑了笑。 这别扭的小公爷,性子跟个孩子似的,生气了就摆脸色,不就是一碗荷包蛋至于吗?有话何不直说,偏要让别人去猜,累不累? 县衙里。 衙役们一早就开始处理昨夜的尸体,挨个通知各家各户,前来领回尸首。 江茗玥独自离开了县衙,这些事无需她插手。 白日里原路返回,和昨夜的心情又不同。视线开阔,她能清晰看到临街的店铺和林立的高宅大院。虽说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得随意走动,但比夜晚终究多了一丝鲜活气息。 晨曦,露水重。 江茗玥呼吸着新鲜空气,此时此刻,才终于真实感受到自己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江瑜、王大牛、赵虎、孙大夫、知县王霖……不过短短数日。她竟然结识了如此多的人,还有千余感染疫病的诛仙镇百姓,以及镇国公府小公爷,赵隽。 江瑜的乖巧懂事。王大牛的憨厚直爽。 赵虎的嚣张跋扈。孙老的医者仁心。 知县王霖的审时度势。百姓的穷困无助。 赵隽的孤傲、蛮横…… 当她与这个时代有了交集,与这里的人有了情感的交流,自己也就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江茗玥轻笑,透过手指的缝隙仰望着朝阳,只觉得虽逢乱世却遇到一群可爱的人,既然来了,便过好每一天就是。 生活如此美好,不是吗? 回到赵虎的这处别院,本以为大家会追问她为何整夜未归,不料,大家像是早就知情一般。 江茗玥不由疑窦横生,问了王大牛才知,昨夜,赵隽便派人前来传过话。 这人,还挺细心。 江茗玥一笑置之,着手开始医治今日的患者。赵隽每日半碗血,大约能救近百人,她调配的汤药要先医治此处的患者,还要留给孙老那边的患者一半。此事,仅她和孙老知,外人毫不知情。此处的患者大多都以为,这汤药是镇上那位德高望重的孙大夫调配的,如今孙大夫不在,便由这位江小娘子代劳而已。 江茗玥并不在意虚名,目的只是救人。 最重要的是,她想尽快启程去金陵,让江瑜早点认祖归宗,如此她才能随心所欲去做自己的事,去享受自己逍遥自在的这一世。 县衙里。 不知是不是这一刀刺得太深,知县王霖彻夜昏迷,过了晌午仍未醒来。 县衙牢房里,丢了名即将押送京都刑部的重要犯人,此事急需王霖来处理。还有,每日镇上所需的物资,之前全是王霖在调度,他这一昏迷可不就是乱了套。 赵隽单单替王霖擦屁股,处理善后县衙琐事,已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 镇国公府的八名随行护卫,直接化身赵隽的跑腿,往来于赵虎的别院和县衙两地,时不时前来汇报消息。 “回禀小公爷,江姑娘已安全抵达。” “小公爷,江姑娘整个晌午忙着诊治患者,连午饭也没顾得上吃。” “小公爷,江姑娘还在忙。” “小公爷……” 赵隽出身贵族,自幼耳濡目染,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看他能一心多用便可窥见端倪。 “派人准备午膳,送过去给她,等她吃完再来回话。” “是!” “还有,她不喜甜食。” “是!” 赵隽将手中的折子写完,搁下笔,又吩咐身边人:“八百里加急,呈送京都,让我爹看着办。” “属下这就去。” “李捕头,新任知县到任前,你管好下面的人,再生出什么乱子唯你是问。” “是,卑职定当严加管束。” “有两件事立刻去办,尽快另请一位师爷,代替王霖处理积压的公务。另外,发布通缉公函。” “是!” 等房间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身边护卫才出声提醒:“小公爷,可要先用午膳?” 赵隽凉凉道:“本公子去用午膳,今日所需物资你来调度吗?去看看王霖怎么还不醒?这一堆破事,凭什么要让本公子替他打理?” “是属下思虑不周,小公爷委实辛苦。属下这就去瞧瞧王大人醒了没有。” “快滚!” 一个上午没瞧见江茗玥,赵隽莫名烦躁。他自己心里也纳闷,平日怎么瞧她怎么不顺眼,每每说两句话还总气得他半死,为何才半日不见竟有点想她? 思及此,赵隽愈加心烦意乱。 午后,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江茗玥并不知,赵隽暗中派人护送她,更不知这位小公爷此刻在想她,正饿着肚子想念她早上做的那碗荷包蛋。赵虎的别院里一阵鸡飞狗跳,大家原本都在院子里,突然下起雨,只好抱头鼠窜。 少了孙大夫,江茗玥格外忙碌。 她又要把脉,又要问诊,脑子里还必须准确记得,每位病号的症状。这半天功夫下来,只恨不能多生出一双手来。 “江姑娘,我阿娘怎么一直喊肚子痛?劳您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行吗?” “江姑娘,还有药吗?求求你,先救救我儿子……” “江姑娘快来!阿婆突然口吐白沫……” 百余名患者,就她一人懂医术,能忙得过来才见了鬼。江茗玥别说吃午膳,她连喝口水也顾不上。镇国府的护卫赵艺,亲眼见到此情此景,低头看着手中端着的丰盛午膳,不由叹了口气。 这姑娘,心肠真好。 若是以后能嫁入国公府,常日陪伴在小公爷身边,于小公爷而言,想来是一桩好事。小公爷那性子,可从未见他对哪家女子如此上心。咱国公府的小公爷,那也是人中龙凤,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独独缺个贤内助!赵艺看在眼里,他隐匿在人群之中,恪守护卫的职责。 江茗玥压根不知道,身边多了这么一名护卫。 倒是王大牛有所察觉,逮着个机会,猛地揪住赵艺的后衣领,一通质问:“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赵艺惊出满身冷汗,自己竟然毫无所觉就被此人擒下?但他并不慌,口中解释:“壮士,误会了!在下乃是镇国公府的护卫,奉命前来保护江姑娘。” “奉命?奉谁的命?”王大牛这缺根筋的脑子啊。 赵艺回答:“自然是我家小公爷。” 王大牛一听小公爷,吓得慌忙放手。赵隽的人他可没胆子得罪,主要是得罪不起那位小公爷,委实是上次的经验太过惨痛,让他再也不敢冒犯。 “哎呀,你这人咋不早说?一场误会,哈哈,误会啊,你可千万别跟小公爷乱嚼舌根。” 赵艺挤出笑:“当然,当然。” 二人这边解除了误会,赵艺是个会套近乎的人,王大牛又是个藏不住话的直爽性子。 一来二去。 赵艺便将江茗玥如何收服王大牛的经过,打探得清清楚楚,暗暗决定要再写封飞鸽传书,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秘密传回镇国公府。 忙碌起来时间变得特别快。 赵隽派人前来,三催四请,传话的语气一次比一次凶狠、严厉,江茗玥甚至能想象出,他指着别人怒吼的画面。 “本公子只问你一句:患者和王霖,孰轻孰重?” “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速来!” “快滚回来!” …… 江茗玥很是无语,小公爷这暴脾气,啥时候能改改?说话如此不中听,真不想理他。 前来传话的是另一名护卫,名叫赵天。 赵艺和赵天,暗自打量江茗玥的神色,见她并不恼怒,反倒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似的,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江姑娘,您看……”赵艺语气客气。 “还请江姑娘即刻前往县衙,否则,小公爷震怒,属下也担待不起。”赵天直言不讳。 江茗玥扫了眼四周各种状况的患者们,也是头疼。她若能走得开,何须赵隽三催四请?县衙这命案可真不是时候,若非如此她哪用两头来回跑。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调派大夫来此,或者留在县衙照顾知县大人方可。思及此,江茗玥只好先着手,医治病情严重的患者,症状稍轻的患者便只能等她回来。这般耽搁,又过去大半个时辰。赵艺和赵天催了又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才等到江茗玥忙完。 赵艺连忙撑了把油纸伞。 一抬眼,便见自家小公爷正寒着脸站在面前,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衫和发丝。赵艺慌忙将手中油纸伞移过去。 赵隽一把夺过。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竟是为了给江姑娘遮挡,浑然不顾自身淋的湿透。 “江茗玥!” 这一声低吼,当场吓得赵艺和赵天心肝直颤。那位江姑娘却毫无惧意,仰起娇俏的小脸,笑意盈盈。 “在呢。” “本公子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民女岂敢?” “你可知王霖命悬一线?” “小公爷,民女心中有数。”江茗玥十分自信,笑道:“王大人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罢了,性命无碍。” 赵隽冷笑:“所以你就敢迟迟不归?” “呃……”江茗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不正准备回县衙了吗?哪曾想小公爷就亲自来接,民女真是倍感荣幸,受宠若惊呢。” “哼!花言巧语!”赵隽还不了解她? “进来点。” 江茗玥又扯了下他的衣袖,原来竟是一番好意。赵隽气归气,却未曾如赵艺赵天猜想的那般,当众挥开江茗玥的手,反倒很听话地钻进了伞下。 “去给小公爷准备一套衣物,送去县衙。” “小公爷,咱们可以走了吗?” “别板着脸,怪吓人的。小公爷,笑笑,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呢!” …… 一男一女,并肩在雨中前行。看得出来小公爷身板十分僵硬,别别扭扭的样子,不问也知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江姑娘温言软语,又细心周到,三言两语将小公爷的性子拿捏的死死的,可真是以柔克刚啊! 赵艺和赵天对视,面面相觑。 不过话说回来,二人的背影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养眼,也很般配呢! 走廊下,江瑜望着这一幕,神情黯然。 那是他的亲姐姐啊!怎能对那个大魔头笑得那般灿烂?姐姐不是一直很讨厌这人的吗?他也很讨厌。 王大牛拍了拍他的肩,劝道:“小子,看开些!江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俺瞧着小公爷就不错,武功好,出身好,长得也像个小白脸,和你姐姐正般配。” “才不是!” 江瑜狠狠踩了王大牛一脚,转身跑了。 王大牛嗷嗷喊痛,大声吼了句:“俺说般配就般配,你小子不信就走着瞧。” 这番话刚巧落入赵艺耳中…… 第12章 你不许笑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秋雨绵绵。 赵隽个头高,步子大,但他始终保持着和江茗玥并肩同行的速度,脚步不快也不慢。 甚至于,暗戳戳放慢了脚步。 这点小心思,江茗玥心知肚明,抿着嘴低头浅笑,有意无意中也放慢了脚步。 “小公爷刚才不是很着急寻我吗?” 赵隽脚步微顿,雨伞朝她手中一塞,扭头就要独自离去。江茗玥急忙伸手扯住他的一片衣角。 “又生气?” “回来。” 赵隽拂开她的手,执意要走。不料,力道大了点,江茗玥脚下打了滑,直直朝后摔去。 “啊!” 赵隽眼疾手快一捞,佳人在怀,二人视线碰撞,雨伞跌落在地,连四周湿漉漉的空气也跟着尴尬起来。 江茗玥抓着赵隽的衣衫,方才稳住身形,冲他笑了笑。 “小公爷,多谢。” “不许笑!丑!” 江茗玥置若罔闻,早就对他的毒舌免疫,就当他这话是在夸奖她好了。 “有件事要请示小公爷。” “说。” “王大人的伤势,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好。我不能总抛下那么多患者,夜宿县衙。” “你待如何?” “小公爷明鉴,不如把全城的患者集中在一处,全城的大夫也集中在一处,若是有事的话也不至于耽误患者的病情,如此可好呀?” 赵隽沉吟:“你这意思,想搬去孙老那边?” “正是。” “其他人可以搬,你必须留在县衙,亲自照顾王霖。若他死了,你该知晓后果。” 江茗玥想了想,点头道:“好!其实,用不着所有人都搬过去,只需未曾服下解药的患者搬去即可,那些服过解药的患者静心调养,不日即将痊愈。” “此事本公子自会派人去办。” “多谢小公爷。” “伞,捡起来。” “遵命。” 江茗玥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把油纸伞,赵隽静静望着她,眼神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当她直起身的瞬间,他又立刻冷了脸。 江茗玥抬高手,将雨伞举过他的头顶。赵隽垂眸看她,眼神略带嫌弃,似乎是在嘲笑她个子不够高。 她也不恼,甚至敢命令他:“给!” 奇葩的是赵隽居然当真伸手接了过去,下意识先为她遮挡,丝毫不顾自己被雨水一遍遍冲刷。 “走快点!磨磨唧唧的你是乌龟吗?” “路滑。” 赵隽低头一看,江茗玥脚上的绣花鞋,不知何时早就湿透了,裙摆下方也湿哒哒的,滴着雨水。他忽然扔下了那把刚捡起来的雨伞。 拦腰,将她抱起。 足尖轻点,便在雨幕中施展轻功,直奔县衙而去。江茗玥一声惊呼,本能反应牢牢抱紧了他的脖子。 赵隽的呼吸,瞬间乱了。 胸膛中那颗心怦怦狂跳不已,若非他轻功不俗,怕是立刻就会掉下去。他不敢低头去看怀中的她,只顾冒雨疾驰。所幸路程并不远,江茗玥要走两炷香的时间,赵隽施展轻功只需半炷香功夫便到了。 县衙门口。 赵隽才将她放在地上,别开头,支支吾吾说了句:“刚才……得罪了。” 江茗玥抿嘴轻笑,眼角余光恰好瞧见,雨幕中,在他们身后尾随而来的赵艺和赵天二人,便没多言,迈步进了大门。 赵隽也看见了,只给了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 二人慌忙背过身去,欲盖弥彰般的,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滚过来!” “小公爷……” “去置办十套女子的衣裙,要镇上最好的衣料,还有鞋子。买来先拿给我看。” “……是。” 赵隽弹了弹身上的雨水,这才迈步踏上台阶。赵艺和赵天对视,齐齐惊了,很快又会心一笑。 十套啊! 小公爷可真是上了心,没跑了! 赵天去办这差事,赵艺便捧着手中的男子衣衫,跟着进了县衙。 虽然在下雨,但并不太大。 江茗玥被赵隽护着,衣裙的雨水擦了擦也就干了大半,她自然是先去查看王霖的状况。 赵隽更衣后,也来了。 新聘用的师爷就跟在他身边,二人一边交谈着县衙公务,一边迈步走来。走到门口,赵隽忽然顿住脚步。抬眼间,便瞧见江茗玥正打开一根银针,取出一根,扎在了王霖的某处穴位上。片刻,王霖便悠悠醒转。 这手针灸之术也真是立竿见影,神了! 师爷名唤周通,连声赞叹不已。赵隽斜睨过去一眼,他便立刻识趣地闭了嘴,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小公爷,王大人醒了。” “嗯。”赵隽的神里,似乎有怨念:有这神通,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江茗玥会意,便道:“今日便是去取这套银针的,此乃孙老所赠,这针灸之术也是孙老传授。初次施展,幸不辱命。小公爷,你们聊,我去熬药。” “去吧。”赵隽点了点头,大刺刺落座。 “在下周通,见过王大人。” “小公爷……” “你有伤在身,躺着吧。总算是醒了,说说,昨夜是谁前来府衙行刺?哦,忘了告诉王大人,大牢里丢了一位重要犯人。” “什么?” 江茗玥临出门前看见师爷正给王霖行礼,她对县衙的公务没半点兴趣,出了门便去小厨房。 王霖情绪一激动,牵扯伤口裂开,突然咳个不停。 周通已基本了解县衙的情况,便开门见山挑重要的事情,逐个回禀。王霖听后,捂着心口顺了顺气,先向赵隽道谢,又对周通详细交代了一番公务。 “小公爷,此犯人乃朝廷点名要移交刑部的重犯,系乱党淮阳王的独子,无论如何得缉拿归案。” 赵隽像个局外人,悠闲品着茶旁听。 周通出主意道:“不如,周某先拟一道请罪折子,呈递朝廷,恳请陛下宽限些时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霖点头:“如此,有劳师爷了。” “分内之事,王大人客气。那周某这就去拟折子。小公爷,王大人,周某先行告退。” 赵隽挥了挥手,周通便自行离去。 “小公爷……” 王霖趴在床沿眼神里满是哀求,欲言又止。 赵隽瞧在眼中,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人跑都跑了,茫茫人海,让他上哪去追这名罪犯?还是交给他老爹吧! “昨夜伤你那人,可曾看清长相?” “不曾,但……”王霖努力回忆了一下,道:“下官无意中瞧见,那人左手腕处有道伤疤,像是旧伤。” 第13章 不就是添个柴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仅凭一道伤疤,连容貌也未看清,想要找到昨夜行凶之人,等同于大海捞针。 “歇着吧!” 对没有把握的事,赵隽不会大包大揽,哪怕他已经做出了一番部署。王霖终究是挂心那名重犯,躺下也不安心。赵隽起身走了出去,有一会工夫没看见那女人了,煎个药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吗? 小厨房内。 江茗玥正在烧柴,这个连煤气灶都没有的落后时代啊,火候一个掌控不好,锅里蒸的鸡蛋羹就半生不熟。 赵隽看见她那张花猫脸,差点笑出声。 “你在做什么?” 江茗玥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见他长身玉立,杵在门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 “小公爷,想不想吃好吃哒?” 赵隽一看她的眼神,就猜到准没好事。不过,闲着也是闲着,逗逗她也无妨。 “就你?” “小公爷别瞧不起人呀!这样如何?你来添柴,我负责给小公爷做美食。” 江茗玥本以为赵隽不会答应,话刚落音,见他已迈步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拉开,自己撸起袖子便干起活儿来。 不就是添个柴吗?多简单! 事实上,对于养尊处优的小公爷来说,添柴这事,还真不简单。 “停停停!” “小公爷,火太大了!” “加呀!” “小公爷,你到底行不行?” …… 小厨房内时不时传出江茗玥急切的指责声,赵隽被使唤来使唤去,还要受她的数落,心里能不气? “你行,你来!” “呵呵……小公爷你瞎呀?我来的话,难不成换你来做美食吗?自古君子远庖厨,小公爷确定你会做饭?” “你能不能闭嘴?”赵隽磨牙。 “不能!” 江茗玥双手掐着小蛮腰,理直气壮埋怨:“你看看,火都熄灭了,这饭我看是做不成了,小公爷也别吃了,咱们今晚都饿着肚子吧。” 赵隽:…… 失策啊!请了师爷,居然忘记顺带请两位厨娘。吃饭可是大事,不容耽搁,回头就让派人去找。 赵隽宝剑一亮,唰地砍在灶台那口大铁锅上,当场火花四溅,刚巧掉在散落在地面的稻草上,顿时火光大起。他踢了下,稻草便进了灶台下面,又弯腰随手抓了把稻草,一并塞进去,火势更旺了。 “瞧!这不就有了?” 赵隽抬头,面上满是得意。 江茗玥无语了,这样也行?之前为了生活,却把自己折腾的狼狈不堪。有了经验后面就顺利多了。很快,小厨房内就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勾得县衙内的衙役、护卫等人纷纷闻香而来。 “什么味道?好香啊!” “是肉!” “对对对,我也闻到了鸡肉的香味。” “谁在做饭?张大娘不是已经……难道咱们县衙请了新的厨娘?小公爷真是面面俱到。” “闻到这肉香,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出来了。” “走走,去瞧瞧。” 一群人蜂拥而至,正要冲进小厨房,却见赵隽端着一碗蛋羹,拿着小木勺,边吃边慢悠悠迎面走出。 众人忙行礼:“见过小公爷。” “嗯。” 赵隽的嘴巴正忙着吃蛋羹,态度很是敷衍。他堵着门,旁人也进不去呀!众人纷纷透过缝隙朝小厨房内张望。 赵隽不悦:“还不走?你们干什么?” 有位衙役踮脚打量碗中的蛋羹,嘿嘿笑道:“小公爷吃的什么?属下闻着,也觉得饥肠辘辘。咱们大家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这才闻着香味来看看,新厨娘做什么好吃的。” 新厨娘? 赵隽眼神冷飕飕一扫,“滚!” 莫不是想吃独食?小公爷这一声怒吼,吓得在场所有人不敢多做逗留,纷纷落荒而逃。 片刻后。 江茗玥手捧着托盘走出,上面摆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一碗当归乌鸡汤。 补气血! 因着赵隽身份尊贵,来了县衙,自然也分得一间上房。江茗玥抬眼瞧着赵隽用小木勺一口一口吃着蛋羹的模样,噗嗤笑了起来。 “小公爷,好吃吗?” 赵隽频频点头,看样子是真喜欢。他的鼻子很灵,嗅到了肉饺子的味道,一眼望过来。 江茗玥笑问:“还有更好吃的,想吃吗?” 赵隽俊脸一寒:“本来不就是做给本公子吃的吗?本公子给你添了多久的柴?少打歪主意,随我来!” 说实话,她还真是专门做给他的! 记得曾经听过一句话: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江茗玥对赵隽的心没兴趣,倒是想缓和一下和这位小公爷的关系,省得他一发火就想掐死她。 二人去了赵隽的那间上房。 县衙的上房,果然不是赵虎那等地头蛇的厢房可比。墙壁上挂着山水画,墙角的博古架上有无数珍奇古玩,处处古香古色,透着一股子文雅气息。 不过,对赵隽这等武夫,显然多余。 赵隽直接落座,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江茗玥将美食放下来,好让他享用。 江茗玥照做,视线却落在屏风前的茶台上。 整套上好的紫砂茶具,看起来很是养眼。当然,她是爱茶之人,见之自是心中欢喜,对赵隽而言,这些只是摆设毫无半点用处。赵隽迫不及待放下筷子品尝饺子时,江茗玥自行走到了那面屏风前,款款落座。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真好! 她眉眼间满是笑意,看见茶台旁放着一个火折子,便拿起来点着了那紫砂小炉内的木炭。 赵隽大口嚼着肉饺子,吃得唇齿生香。 一天没进食,可不饿坏了吗? 他的眼神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女人,出身卑微,居然喜欢此等风雅之事? 赵隽嗤之以鼻,就那小茶盏,喝一口水还不够他塞牙缝。他扫了眼那碗当归乌鸡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嗯,这么喝才解渴! 江茗玥正拎着烧开的热水,一样一样清洗茶具,低眉顺目,极有耐心的样子。 似乎还很享受。 赵隽挑眉,又夹起肉饺子塞嘴里,边嚼着边看她。 不得不承认,她确有几分姿色。 尤其是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少了往常的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整个人变得柔和。她静静坐着的画面,更是美得不像话,勾人心魂。 赵隽突然觉得,口中的饺子,太不香了。 第14章 你在教训本公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他不由自主放下筷子,起身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眼神片刻也未曾离开过她。 江茗玥正打开茶叶罐,低头嗅了嗅,嘴角微勾。 “是大红袍!” “好茶!” “小公爷,我借花献佛,请你品茶如何?” 赵隽眼神嫌弃,却坐着没动,显然是默许了。江茗玥也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自己动手冲泡起来。 一举一动,极有章法,且甚是养眼。 赵隽已看得错不开视线,见她双手递到他面前一盏,这才垂眸瞥了下。这红汤……叫啥?大红袍是吧?他端起来,一口饮下,当场烫的五官一阵扭曲,为了不让江茗玥看笑话,硬生生坐着没动。 “烫!” “小公爷,茶要小口小口,品。” “像我这样。” 江茗玥亲自做示范,纤细的玉手翘着兰花指,端起茶盏,放在鼻息前,微微闭目轻嗅茶香,睁眼时才浅浅抿了一小口。 赵隽看得入神,顿觉自己着了魔,心中恼怒突然重重将茶盏啪地放下。 江茗玥冲他笑了笑,问:“小公爷,学会了吗?” “本公子学不来,你这般做作!斟茶!” “本公子习惯这样!” “哪跟你似的,磨磨唧唧。” …… 江茗玥深深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罢了罢了,你是爷,你任性,随你高兴。赵虎的别院可享受不到饮茶的乐趣。就算有条件,成百的病号,也让江茗玥毫无半点静静品茶的心情。来了县衙明显待遇不一样。她终于在这个时代,找到了点喜好,找到了一种享受惬意时光的方式。 她慢悠悠品着香茗,难得放松片刻。 “小公爷,你自幼养尊处优,定是不曾吃过苦的。饿肚子的滋味,你可知?寒冬里,衣不蔽体的滋味,你可知?” “这个世上穷苦人占了大半,富人只是极少数。” “天子高居庙堂,不知人间疾苦,小公爷你呢?在这诛仙镇,可曾看见百姓的困苦?” “古人云: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我区区一介女流,尚且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小公爷既有能力,何不为天下百姓多做点事?” 赵隽默了默,怒道:“你在教训本公子?” “岂敢!” “口是心非!” “呵呵,”江茗玥微笑,“那小公爷认为我说的可对?若是不对,还请小公爷指教。” “斟茶!” “好的呢。小公爷,请。” “你懂什么?”赵隽横她一眼,“我爹乃三朝重臣,本就深受陛下的忌惮,本公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若不低调些,早晚大祸临头。” “哦?” “自唐以后,各方诸侯雄踞一方,先后建立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后陈……内斗百年不休,外有海盗猖獗,北辽、西夏又虎视眈眈。不然你以为,当今陛下何以迁都金陵?还不是国力衰微所致!” “原来如此。”江茗玥顿时了悟。 听了赵隽的一番话,她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新认知。如此说来,迁都金陵的后陈,其实正处于唐朝覆灭、宋朝未立这一历史阶段?难怪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诛仙镇因着距离京都不远,情况还算好些。 “敢问小公爷,对自己的将来有何打算?” “混吃等死罢了。” 这回答,让江茗玥颇为意外,细细想来,似乎又理所应当。镇国公府,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竟让当今天子忌惮至此?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金陵,后陈的京都,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江茗玥转移话题:“小公爷,等此地疫病缓解,我们姐弟便要启程离开了。这些时日,给小公爷添了不少堵,还请小公爷海涵。” 咣当! 赵隽猛然起身,袖袍带翻了茶盏,当场摔成了两半。 “你要走?” “对呀,去金陵寻亲。”江茗玥垂眸,“我欠了一个极大的人情,必须还!” “什么人情?本公子帮你还。” “一条命。” 赵隽瞬间哑然,事关人命的人情那真是大了天,旁人如何代还? “送江瑜回金陵王家,认祖归宗,便算是我还的一点点人情。”江茗玥抿了口茶,苦笑道:“其实,哪里够?不过是我自欺欺人,图个心安罢了。” “然后呢?”赵隽追问。 “然后……”江茗玥想过这个问题,但不想告诉他,便笑道:“自然是待在王家,学小公爷这般,混吃等死呀!” “王家高门大户,可不会养个庶女一辈子!” 赵隽的毒舌一语道破,脑子中想的,却是她早晚要被王家嫁出去。凭她庶女的出身,想高嫁,难! 若是低嫁…… 赵隽心中冒出这念头时,忽然有些烦躁,在房中踱了两步,数次欲言又止。 江茗玥打量着怪异的举动,失笑道:“小公爷不用替我担心,听说我爹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呢,总归不至于苛待我这个女儿。” “谁替你担心?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赵隽心事被戳破,恼羞成怒,默了默又问:“何时启程?” “过几日吧。” 二人的话题就此终结,赵隽转身离开,独留江茗玥静坐茶台前,自斟自饮,思绪万千。 王家……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王岩……那个渣男! 明明家中早已娶了正妻,赴青州任职期间,又何必在上元节那天招惹江蔓?更无耻的是,生了一儿一女,离任时竟不曾带走。如此不负责任的父亲,江茗玥压根不想去认这门亲,可问题是认祖归宗不仅仅是江蔓的临终遗愿,更是原主生前的唯一执念。 做人要懂得感恩。 江茗玥只能带着江瑜去金陵,去认祖归宗。至于她认不认,且两说,江瑜反正是一定要认的。 快了,再过七日便可启程。 江茗玥的目光投向窗外,有点失神,王家能接纳江瑜吗?王岩那位正室夫人,好相处吗?江瑜毕竟只有十岁,等他长到弱冠之龄,还需十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那位正室夫人可会善待他?江瑜毕竟是王岩在外的私生子。 一想到这些,心情瞬间不美丽。 明早又要找小公爷取血,说来也真是奇了,他的血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看来要偷偷藏起来一点点,研究研究…… 第15章 山水有相逢,珍重!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七日,实则过得很快。 江茗玥每日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晨晓赵隽练剑,她就准备好补品在旁等着取血。厨娘没找到前她负责给赵隽做午饭、晚饭,自打厨娘来了后,她更清闲了。 每日除了照常配药,派人送去给孙大夫,再就是给知县大人换药,以期早点康复。 伤筋动骨一百天,王霖这伤,起码得养两三个月。 江茗玥发现,赵隽这几日话少了许多。取血次次都很爽快,也不多与她交谈,一口灌下补品,转头就去调度物资,感觉他整天忙得见不到人影。 这样也好,省得他找茬。 江茗玥乐得自在,闲了就溜去赵隽房中喝茶,黄昏时分,照常去小厨房看看今日的晚膳,顺便给王霖煎药。 日复一日,这七日的日常,便是如此。 诛仙镇感染疫病的患者,基本已全部服下过解药,所需的只剩静养。由于县衙防控及时得当,这次的疫病并未扩散,被小范围控制在这座江南小镇之中。 当然,江茗玥功不可没。 只是这所有的功劳,大半记在了孙大夫和知县王霖身上,国公府小公爷也出了力,在百姓中落了个好名声。 赵隽代理县衙公务短短数日,才知为官不易。 想要当好一名父母官,更是劳心。 就他这七八日的工作量,仅仅只是王霖平常公务的三分之一而已。若非百姓大半被严令待在家中,只怕他会接触到更多鸡毛蒜皮的琐事,如若那样他反而能更深刻体会到百姓民生。 总之,江茗玥的一番话,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无意中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当然不想混吃等死! “江瑜,来,我们去向小公爷和王大人辞行。”江茗玥这日晌午,冲着刚用完午饭的江瑜招手。 江瑜抹了把嘴,忙站起来。 他满脸的开心藏不住,终于等到这一天,姐姐要带着他启程去金陵。去不去金陵,他不在意。只要让姐姐离开那位小公爷远点,他就很开心。姐姐这七日,和那讨厌的小公爷走得太近,他生了一肚子闷气,偏偏还不敢告诉姐姐。 王大牛一听这话,也跟着站了起来,“江姑娘,俺们也同去辞行。” “当然,一起去!” 王霖房中,赵隽和师爷都在,他们三人似乎正在商议公务,见到江茗玥一行人走来,便闭口不言。 赵隽看着她,目色沉沉。 “小公爷,王大人,师爷,民女等人特意前来辞行,今日便要启程前往金陵。承蒙各位照顾,民女不胜感激。” 江茗玥礼数周到,言辞恳切。 师爷退到一旁不吭声,这里没他说话的份。王霖下意识瞄了瞄面色冷峻的小公爷,见他不发话,房中气氛有些尴尬,便假意咳了起来。 赵隽扫了眼王大牛,半晌才点头:“嗯。” 江茗玥挺诧异,没料到他答应的如此痛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临走前,有几句话想告知小公爷。” “说。”依旧酷酷的语气。 “此次疫病,虽暂时得到缓解,但民女走后小公爷万不可掉以轻心,需再观察一段时间……嗯,约莫十日左右,待镇上患者大半痊愈,且无新的患者,如此才能确保此劫已过。” “知道了。” “那……”江茗玥呼吸微窒,“民女这便启程了。小公爷,王大人,山水有相逢,珍重!” 她屈膝行了一礼,见他一言不发,便默默转身带着江瑜、王大牛等人离开。 王霖急忙冲周通使眼色。 周通追了出去,口中说着:“江姑娘,我代王大人送送你们。” “有劳周师爷。”江茗玥礼貌道谢。 “江姑娘之才,若为男子,周某远远不及也。况且,此次疫病若非姑娘,后果委实不敢设想,周某代全镇百姓谢过姑娘。”周通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不敢当。周师爷言重。” 江茗玥从怀中取出张药方,递了过去,又道:“我观小公爷气色不佳,这是一张补药的药方,劳烦师爷叮嘱厨娘每日煎药,给小公爷喝下。” “江姑娘真是心细如发。江姑娘,此行,还望一路保重。他日有缘,希望周某还能有幸再见到姑娘。” 周通接下药方,纳入怀中。 赵隽的血有神效这事,周通并不知情。除了孙大夫和赵隽本人之外,江茗玥始终守口如瓶,并未对他人再提起此事。她不知道的是,江北的疫病已然十分严峻。只因诛仙镇这半个多月,处于半封城状态,消息闭塞,故而没收到江北那边的讯息。 周师爷让衙役准备了银两和两辆马车。 这日,江家姐弟,和王大牛兄弟九人,便一同乘坐马车赶赴金陵而去。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 赵隽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城墙上,负手而立,眺望着金陵的方向,良久…… 她走了。 可他,还滞留在诛仙镇,走不得。 “来人!”赵隽忽然开口。 “属下在,小公爷有何吩咐?”赵艺现身跪地。 赵隽沉声道:“你带几个人,沿途护送。记住,你可以死,她必须毫发无伤。” “是,属下明白。” 赵艺领命而去,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小公爷怕是已然看清了自己对江姑娘的心思,这可是好事! 这日,是冬月节气的前两日。 自江茗玥走后,赵隽明显觉得在县衙的日子少了点什么,整日心里空落落的,做任何事都觉得提不起劲来。比如雷打不动的晨晓练剑。赵隽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心性不够沉稳,容易被情绪所左右。他生气时,剑法无比凌厉,一剑便能扫落满树银杏叶。可今日的剑法,绵软无力,整个人也显得心事重重。 知县王霖的伤势,已能下地走动。 此刻,他正扶门望着庭院里舞剑的小公爷,一阵阵叹息:唉……小公爷和江姑娘终究是尊卑有别,难成佳偶啊!以镇国公府的门第,江姑娘庶女的出身,纵然为妾那也是高攀了。但愿小公爷能早点放下,另觅良缘…… 王霖虽如此想,哪里知晓赵隽是个死心眼的性子?他一旦认定了什么人什么事,很难轻易动摇他的决心。 尊卑有别……庶女出身……难成佳偶…… 这些,赵隽何尝不知? 第16章 以何身份命我下跪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后陈,京都金陵。 马车在城门楼接受了盘查,可见京都防卫之严格。进了城,王大牛向街上的百姓问了路,随后沿着秦淮河一路途经夫子庙,直奔文德桥南岸。 乌衣巷便位于此。 此巷,曾为东吴时期的禁卫军营地,因军士多穿乌衣,故名乌衣营。到了东晋时期,王谢两大世家定居于此,子弟们也大都喜欢身着乌衣,以彰显身份尊贵,这才得名乌衣巷。朱雀桥横跨秦淮河,要前往乌衣巷,此为必经之路。只可惜,唐朝倾覆后,乌衣巷也沦为废墟。 眼前的乌衣巷,大约是后人重建的,远远望去便能窥见翻新的诸多痕迹。 终于到了…… 王家!王岩身为朝中户部尚书,官居二品,王家的府邸自然很容易打听到。 江茗玥走下马车,抛给王大牛一个钱袋,道:“你们先去对面那家云来客栈住下。我带着弟弟去王家认亲,很顺利便接你们进王家。若不顺利……再来客栈寻你。” “是。”王大牛便带着八个兄弟,驾着马车去了对面云来客栈。 江茗玥牵着江瑜的手,踏上了朱雀桥。 繁华的京城,让江瑜目不暇接,可他的手心湿湿的,显然内心很是紧张。 “姐姐……” “别怕。”江茗玥柔柔一笑,“有我在。” 江瑜明显安心了不少。是啊,有姐姐在,就算王家刁难,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下了朱雀桥,便是乌衣巷。 赵艺等人一路尾随护送,亲眼瞧见姐弟二人走进了乌衣巷,淹没在人群之中,便悄悄跟了上去。 王家,乃高门大户。 门楼左右两侧,各立着镇宅的石狮子,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金笔题写着两个字:王宅。 江茗玥勾唇,眼神略带嘲讽。 王岩,你可还记得青州的妻儿?可还记得与你结发十载的富商独女江蔓?你欠下的这笔风流债迟早是要还的。今日我便讨债来了!倘若王家认下江瑜,冠以王姓,诸事皆安;倘若王家不认江瑜,也无妨,只是这户部尚书怕是也要做到头了。 江茗玥对这位生身之父,并无多大好感。 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厌恶。她之所以不辞辛劳赶来金陵,也只是为了完成原主母亲临死前的遗愿,仅此而已。 门前,六阶台阶。 江茗玥牵着江瑜走上前,一步步走得极稳。她拍门的时候,那两扇朱门内走出位老伯。 “伯伯好!敢问这里可是王岩王家的府邸?” “正是。你们是……” “劳烦伯伯代为给王大人传句话:可还记得青州江蔓吗?我们姐弟二人前来认亲。” 闻言,那守门的老者满脸惊骇,上下打量了姐弟二人片刻,才道:“老爷上朝不在府中,老奴这就去禀告大夫人,二位还请在此稍候。” “有劳了。”江茗玥点点头。 那老伯关上门,疾步离去。江家姐弟便转了身,在屋檐两侧的走廊下耐心等待。 江瑜担心问道:“姐姐,大夫人会让咱们进去吗?” “会的。” 江茗玥将自己颈间的玉佩,摘下来挂在江瑜脖子上,整理了下他的衣襟,冲他笑得十分笃定。 外室的子女都来了,正室会避而不见? 哪怕是出于妒忌,想来这位王家大夫人也会将他们姐弟二人召唤入府,问个清楚明白吧?倘若是位有容人雅量的嫡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怕就怕……不好相处…… 江茗玥从未见过这位嫡母,不知此人的性情如何,会如何对待他们姐弟二人,心中自是要盘算一番。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异常! 那座石狮子后面,分明有人藏身其后,鬼鬼祟祟的样子。可露出的衣角,却让她一眼认出,此人乃是镇国公府的护卫。看来,小公爷并不如表面那般……冷酷无情啊! 江茗玥立时眉眼弯弯,抿嘴轻笑起来。 江瑜疑惑问道:“姐姐笑什么?” “姐姐刚在想,人心其实很复杂。有人恶言恶语,其实嘴硬心软。有人甜言蜜语,其实口蜜腹剑。江瑜,等你长大慢慢就会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你要学会听从自己的内心,去分辨善恶、是非,懂吗?” 江瑜听得极为认真,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 先前那位老伯打开门走出,抱拳行礼道:“大夫人有请,两位请随老奴入府。” “多谢。”姐弟二人起身。 老伯在前面领路,江茗玥缓步跟着,神态十分从容。反观江瑜,眼神却满是震惊,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近几年才刚翻修重建的王宅,处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可谓移步换景,处处透着江南庭院的风雅,是江北的青州无法比拟的建筑风格。 江瑜惊叹,本就在情理之中,毕竟年纪尚幼,没见识过也不稀奇。 周围的美景却似乎入不了江茗玥的眼。 那老伯,是个有心人,一路在前引路,一路便将姐弟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免多看了江茗玥两眼。 此女气度不俗!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此女身着素色衣裙,眉清目秀,一身傲骨,府里那群花枝招展的女眷们远远不及,若真论起来,连府中端庄清丽的大夫人,瞬间也被比了下去。 后院正厅内。 江茗玥一进门,便惹来无数倒吸凉气之声。瞧她生的如此美貌,便可知青州江蔓是何等的绝色! 江瑜虽未曾长开,眉目之间,却像极了王岩。 这对姐弟,妥妥就是王岩在外的私生子,基本已确凿无疑。可满堂的王家妻妾、子女,此刻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堂上端坐的大夫人王贾氏,脸色也变了。 “茗玥见过大夫人。” “瑜儿见过大夫人。” 江茗玥微微欠身,以示敬意,江瑜看姐姐这般行礼,便也有样学样,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人穷不能志短,这是姐姐教他的! 大夫人娘家姓贾,夫家姓王,故称王贾氏。她上下打量着这对姐弟,忽然冷声喝道:“跪下!” 江茗玥挑眉,抬眼望来。 好嘛,这是刚入府,嫡母就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是吧?瞧这位大夫人容貌清丽,保养得当,年过四十还如此大动肝火,可见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小女子上可跪天地,中可跪天子,下可跪父母。敢问大夫人,以何身份命我下跪?” 江茗玥这话自然是给王贾氏下套,意思不言而喻:让我跪可以,说清楚,若是认了我们姐弟,你是嫡母自然可跪,若是跪了你却矢口否认我们的身份,我凭什么跪你?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王贾氏一声冷笑,岂能中了这种圈套?“听门房说,你们姐弟二人前来认亲,无凭无据,真当我们王家是善堂吗?” 第17章 大夫人派你们来的?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微微一笑,冲江瑜努嘴。 江瑜会意,将脖子间的那半块玉佩亮在众人眼前,壮着胆子说道:“我有信物为证!” 江铭玥解释:“这块玉佩,原本是一对。当年,王岩王大人调任青州任职期间,在上元节花灯会邂逅富商之女江蔓,一见钟情,数日后便派人上门求娶。此玉佩,便是二人当年的定情信物。自我们出生后,这块玉佩便各自刻上了我们姐弟的名字。家母江蔓临终前,命我们带着玉佩前来乌衣巷王家,认祖归宗。” 一番话,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得十分清楚。在场众多妻妾、王家子嗣听在耳中,一时竟无人言语。 “我们姐弟本该姓王,怎奈家父王岩薄情寡义,七年前自青州离任时舍下妻子,家母独守空房达到七年之久,日日期盼夫君重返青州,等来的却是夫君的不闻不问,和一场天灾。迫于无奈,家母只得带着我们姐弟远赴千里前来金陵寻亲,半途中不幸客死他乡。” “小女子自愿随母姓,一辈子感念生母养育之恩。但是,舍弟江瑜,毕竟是王家的子嗣,还望大夫人允准舍弟江瑜认祖归宗,冠以王姓。” “王大人身居高位,总不愿意落得个抛妻弃子的恶名吧?” “住口!”王贾氏突然出声喝止:“休得放肆!仅凭一枚玉佩,就妄想认祖归宗?真是痴人说梦!本夫人念你二人身世可怜,准你们姐弟暂住府中,此事还须查证之后再做定夺。” “来人!带他们去西厢房!” 就这样,二人被带去了王家后院的客房。不过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而已,自然不是王家子嗣的待遇,可见这位大夫人不愿承认这对姐弟的身份。瞧那满屋子的妻妾和王家子嗣!想也明白,王家虽家大业大,毕竟也非昔日的世家大族,谁会希望看见突然冒出一对姐弟来分家产呢? 江铭玥心中有数,亲是一定要认的! 她之所以当众说了自愿随母姓,便是先退让了三分,如此才方便以后替江瑜争取。 江瑜内心很是忐忑,拉着她问道:“姐姐,大夫人好像不喜欢我们。” “姐姐给你一块糖果,若是邻居家的孩子来抢,你会喜欢他吗?” “不会!” “所以呀,大夫人不喜欢我们,情理之中。”江铭玥谆谆善诱,“为什么不喜欢呢?因为我们的娘亲,夺走了她的夫君,夺走了她本该拥有的宠爱,甚至,将来还要和她的子女争夺王家的家产。” 江瑜撇嘴道:“谁稀罕他们的家产?” 江铭玥失笑不已,是啊,原本江家就是富商出身,江蔓的父亲去世后,所有家产全留给了他们母子三人。青州虽闹天灾,地契、房契这些可全都在,姐弟二人随身携带全在包袱里面藏着。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且看着吧,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江瑜,我们来金陵是完成母亲的遗愿,其他一概不用理会,只要目的达到了即可,记住了吗?” “我知道了,姐姐。”江瑜很乖巧地点头。 这日的午饭、晚饭,皆有府中的婢女送过来,若缺什么只要姐弟二人开了口,婢女们也会一一送来,倒并未苛待他们姐弟。怕是大夫人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才会如此吧。 江铭玥一笑置之,安心等候王岩下朝。 说来也奇怪,整整三日,王岩并不曾回府,似乎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 闲来无事。 王贾氏并未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这三日,江铭玥便带着江瑜在京城逛了逛,顺便了解下金陵的民生百态。比起诛仙镇,金陵真是富庶之地。秦淮河两岸商铺林立,贩夫走卒、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只可惜时局动荡,这盛世繁华不过是假象罢了。 “姐姐,快看!有杂耍!” “姐姐,那是什么?” “姐姐,我想吃这个,在我们青州从来没见过这种糕点。” “大牛,跟紧江瑜,买给他,别让他走丢了,此地鱼龙混杂,当心点!”江铭玥叮嘱。 “俺知道了。”王大牛快步追了过去。 江铭玥有些心不在焉,她总觉得有人暗中尾随,可是,据她暗中观察,小尾巴并非镇国公那批护卫,难道是…… 她心头冒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王家八兄弟跟着她,福禄寿喜平安吉祥,是江铭玥重新给他们取的名字,主要是他们之前的名字什么铁蛋狗娃子……委实太难听!这九人因着诛仙镇的救命之恩,对江铭玥感激涕零,来金陵之前就主动认她为主,发誓要效忠她一辈子。实则,也是想为自己谋个前程,毕竟他们已经算是无家可归了。 江铭玥本想着,让他们去投奔赵隽,镇国公想必不介意多养九个护卫,可他们死活认定了她,说啥也不肯跟那位整日板着脸的小公爷。 只好让王家九兄弟一路随行,先护送到金陵,再想以后怎么办。 王家兄弟们自是满口答应。 今日出门,江铭玥先去了云来客栈叫了他们兄弟一起逛逛。她四处留意着京都的房价,盘算着要先给他们找个住处,总不能一直住客栈。 太贵了! 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 她身上可就只有,师爷周通塞的那一百两盘缠,和江瑜典当玉佩的十两白银。包袱里藏着的地契、房契,全是青州的,在金陵能管什么用?眼瞅着认祖归宗不知等到何时,只能先另做打算。万一王家撵人,他们姐弟岂不是要流落街头,连个安身之所也没有?搞不好此次认祖归宗,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她不得不提前防备。 何况,今后她也打算长住金陵的,总要为自己筹谋一番。 江铭玥一路走一路看,进的多是秦淮河两岸的商铺。她出门在外时头戴面纱,旁人自是看不到她的容貌,省的节外生枝。 京城物价极高! 朱仙镇每斗米只需一百文钱,金陵直接翻了四倍。 每匹高达一贯,丝、盐、茶、铁等等,价格同样不菲,至于京都的房价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买不起,倒是可以先租一座院落。 当然不能找秦淮河附近的,此处大多价高。富商和达官显贵们,挤破脑袋也要想方设法在秦淮河两岸置办家业。江铭玥走着走着便到了城西,这里是居民区,基本都是城内的普通百姓所居。城西相对而言,略显偏僻,往来人群少了许多。 江铭玥专挑人少的小巷,一来找房子,二来也有意无意……钓鱼。 果不其然。 身后的小尾巴们,突然跳出来,把江铭玥等人围堵在一条死胡同里面。 呵! 看这四人的穿着,是王家的奴仆,这都跟了大半日,终于逮到机会……杀人灭口了是吗? “大夫人派你们来的?”江铭玥一语道破。 这四人并不答话,身手却是不弱,刚和王家兄弟交上手,眨眼睛就放倒了王吉、王祥两人。 福禄寿喜平安,六人齐齐冲上去,双方人马眨眼混战成一团。 第18章 被陛下杖责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孑然而立,面色如常。 这一幕,落入藏身屋檐上的赵艺眼中,不由暗暗钦佩此女过人的胆识。 要说这位王贵妃,不知是太看得起她,还是太看不起她? 说看得起她吧……王贾氏指派了四位府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前来,抓她?显然不是,那就只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说看不起她吧……王贾氏动手前也不打听清楚,以为她身边只有王家兄弟?且不提藏身暗处的镇国公护卫,真当她江铭玥是任由他人掌控生死的软柿子吗?这世上,或许没几个人见识过她真正的手段!哦对了,王大牛曾亲身领教过。以赵隽的身手,江铭玥虽不敌,但若想在他手下保住性命却也绰绰有余,旁人只以为她略懂医术,实则她更擅长用毒。 迷药,出门远行必备。 江铭玥若无留着后手的话,又怎会这般有恃无恐专挑小巷走呢?瞧!鱼儿这不就上钩了吗?很好,王贾氏总算是按捺不住,主动出击了。那她真的不介意回个礼。 “赵护卫,别藏了。” 哗啦啦房檐上跃下数人,赵艺满脸尴尬抱拳行礼:“赵艺见过江姑娘。” “这四个人,意图害我性命,赵护卫觉得该如何处置?” “赵艺听凭江姑娘吩咐。” “全杀了……不妥。依我看,断手断脚,赵护卫看着办,总要让他们背后的主子长长记性。”江铭玥语气平静。 赵艺眼皮子狂跳,应声:“是!” 有了镇国公府的护卫当帮手,联合王家六兄弟,这四名王家的高手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小巷内,惨叫连连。 两人被断了手,血流如注。两人被挑断了脚筋,正倒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回去代我转告大夫人,若她容不下我们姐弟,我不介意去金陵府衙击鼓鸣冤,状告王岩德行无修、抛妻弃子。届时,王岩辞官还是小事,若天子严惩,王家遭难,只怕大夫人也要流离失所,落得和我娘一样客死异乡的下场。” 江铭玥轻移莲步,踏着满地鲜血走过去,语气如此轻柔,说出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 赵艺眉眼又狂跳起来,他觉得自己错了——这位江姑娘貌美心善不假,但那是对穷苦百姓。对意图伤害她的人,她不仅心硬如铁,而且手段狠辣。听这话的意思,大夫人再敢如此她便要拿整个王家来陪葬啊……她如今才多大?这般女子若是成长起来,那真是太可怕了!此女当真是小公爷的良配吗? 不不不!不行! 赵艺发呆之际,江铭玥已走回到小巷的入口,回眸浅笑,道了句:“多谢赵护卫,告辞!” 王家八兄弟快步追了过去。 赵艺望着地上重伤的四人,这才下令:“撤!” 江铭玥一行人回到云来客栈时,王大牛和江瑜早已等候多时,“姐姐去哪了,让我好好找。” 她不答反问:“玩得开心吗?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开心!我们明天还出来吗?” 江铭玥却道:“大牛,明日你去城西打听打听,可有便宜的院子外租?今后,我们就在金陵先找个落脚地。” 王大牛忙道:“俺明早就去打听。” “每月租金十两以内,有合适的你做主便是。”江铭玥想了下,“先租三个月,以后看情况再说。” 王大牛猛地抬头,问:“姑娘,可是王家不认这门亲?” “未曾见到正主,只见了府里的大夫人,说要确认信物是真是假,估摸着要耽搁些许时日。无妨,总归是要认的!”江铭玥这般说,王大牛便信以为真,刚才的担心也荡然无存,“那俺先去找院子,找到了俺们就搬过去,到时候也带姑娘和小公子去看看。十两太高了,俺找便宜的房子。” 上次,江铭玥抛给他的那钱袋子,里面足足有三十两碎银之多。 够用了。 其实他也可以拿着这笔银子,自谋出路。江铭玥既然给了他,便是给了他一份沉甸甸的信任。王大牛虽没读过书,但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况且他欠她……八条人命! 江铭玥点了点头,微笑着牵起江瑜的小手,转身便回府。 江瑜每次被姐姐牵着手,心里总是甜丝丝的,一蹦一跳跟着她。虽然王家他不喜欢,可他是个听话的好弟弟。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户部尚书王岩,当年离任青州时,他只有三岁,压根没有半点记忆。 姐弟二人回到王家,守门的老伯前来开门,神色看起来有些异常。 “常伯,发生了何事?” 王季常乃王家的家奴,自幼侍奉王家的家主。自王岩的祖父、父亲到王岩自己,已历时三代。 江铭玥便尊称一声:常伯。 王季常忙道:“无事,无事,就是……老爷今日被陛下杖责,伤得极重,不久前才刚被抬回府。” “哦?”江铭玥一听王岩回府,便问:“我略懂医术,可否通传一声让我去为父亲诊治?” “这……” 王季常迟疑道:“小娘子女儿身,老爷又伤在……伤在那处……怕是多有不便。宫里来了医官,小娘子无须担心,想来只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也就是了。” 江铭玥便没再多言,有医官在,自然用不着她。 杖责? 却不知近日朝中发生了何事,惹得天子震怒,竟当庭严惩王岩这位户部尚书? 后陈朝堂,的确发生了大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后陈本就偏居一隅,在后唐、后梁等诸国之中属于弱国。各国之间常年战乱不休,后陈只能结盟,攀附邻国以期苟延残喘。后陈前任国君,当年被北燕掳走,如今的国君才得以被众臣扶上皇位,严格来说,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君弱臣庸,国力衰微。后陈的气数大抵也撑不了几年,若非依附于毗邻的后唐,怕早就亡国了。然而,后唐国君前个月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挥军北上,攻打北燕。 打就打吧,要能拿下北燕,也是一桩好事。 事情坏就坏在,后唐兵强将猛可是粮草不济,战事拖延了月余,后唐便命后陈供给战事所需的粮草。 后唐是大哥,后陈就是小弟。 后陈国君岂敢不从?于是,这桩差事便落在了户部尚书王岩头上。后陈国库连年空虚,本国的三军将士尚且不能按时发放军饷,哪有余力供给后唐将士? 户部能怎么办?筹粮呗! 第19章 上哪弄良田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王岩挖空了心思,未能在期限内筹集到粮草,这才有了后汉天子当庭杖责这茬儿。 说起来,青州闹天灾,豫州、徐州、扬州疫病一路蔓延南下,眼瞅着快要到金陵。后陈自顾不暇,更别提筹集粮草。生逢乱世,这是后陈百姓的悲哀和无奈,也难怪民怨沸腾北方相继有人揭竿起义。朝廷近日正忙着派官兵前去镇压,这一打仗,受苦遭罪的还不全是百姓吗?天下大乱,饿殍遍野……种种惨状,若非目睹的话,委实很难相信。京都权贵的生活,显然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至少,王家便是如此。认祖归宗一事,大夫人王贾氏显然告知了她的夫君。 王岩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只说:“先住下。” 王岩当场还冲王贾氏吼:“眼下局势动荡,筹粮这事还不够我闹心的?府里的琐事别拿来烦我!” 住下? 以什么身份住下?客人? 主人? 这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大夫人见自家夫君对这对姐弟,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内心自然是欢喜,当日便来见了两姐弟,趾高气昂道:“老爷已发话,你们暂且住在后院西厢房便是。” 江茗玥内心冷笑不已:看来王岩对自己外室的一对儿女,是当真不怎么上心啊! 她几次三番求见,也没能见到这位亲生父亲。王岩正为筹粮焦头烂额,哪有空理她?茗玥看到每天有身穿朝服的官员,进进出出王家。人来了就直奔书房,和王岩关在里面商讨应对之策。 筹粮不是最大的难题。 难题是,疫病! 从守门的常伯口中,江茗玥打听到的消息,让她转瞬间便有了主意。 金陵,乃后陈京都所在。 南来北往的客商,自是云集于此,其中便又不少“歪果仁”,像是西夏、北燕,以及乘船来此的各地商人,他们手中经常会贩卖一些本地没有的稀罕物。 江茗玥这几日逛街,并非闲逛。 她无意中结识了一位波斯商人,从他那里购买了许多植物的种子,其中有两样,直到数百年后才广泛种植,那便是:番薯、和水稻。水稻喜高温、喜多湿、喜短日照,对土壤的要求没那么高,生长周期又短,江南的气候再适宜不过。买这三样植物的种子,可以说是没花钱。波斯商人喜欢金陵的丝绸和瓷器,江茗玥回到王家,随手从房中博古架上,拿走了几样瓷器作为交换。 以物易物。 波斯商人眉开眼笑抱着那几样瓷器走了,临走前还和江茗玥约好,下次若有种子还来寻她。 眼下,她琢磨着上哪弄良田地? 正所谓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也是说来巧了。自上次小巷截杀后,赵艺便知这位江姑娘根本无需他保护,便自行回了国公府,向镇国公复命,将诛仙镇的所见所闻一一回禀。镇国公赵长英,年近五十,三朝重臣,又是武将出身,地位之尊崇可想而知。听完赵艺的话后,这位老国公眯了眯眼。 “姓江?如此说来,王家尚未承认此女的身份?” “这……”赵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20章 她怎么来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一个外室的孤女,想在金陵立足谈何容易?暗中跟着她,我倒要看看王家会不会点这个头?”镇国公吩咐。 “是,国公爷。”赵艺躬身行礼。 镇国公又道:“隽儿上次传信那事,已经派人去查。朝廷特准他暂代王霖,接管诛仙镇县衙的公务,他那边缺人手,你去安排下。” “是!属下这就去办。” 赵艺离开后,镇国公扶着花白的胡须,眺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若有所思。 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谁让他偏偏生了赵隽这个不省心的小崽子呢!扪心自问,小崽子虽瞒着他离家出走,这次倒是有意外惊喜。诛仙镇这场疫情,站在做父亲的角度来看反而是件好事,起码让这小崽子懂得了民间疾苦。鹰,长大了……迟早要自己去飞,自己去闯,早晚是要自己去搏击长空,老鹰总不能一直将其护在羽翼之下。镇国公赵长英心知自己早该放手,早该让他独自出去闯天下。 夜已深。 整个扬州地界,雪花肆意飞扬。 远在诛仙镇的“小崽子”,也在凝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又在想什么……人? 暂代知县一职。 国公府的飞鸽传书,这个回信,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赵隽内心十分纠结,明知自己想离开此地,陪她去金陵,偏偏他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 本公子凭什么陪她? 她也配?本公子要真陪她同行,怕是那牙尖嘴利的小女人又会嘲笑他吧?想什么呢?她走了就走了,本公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怎会像她那般不负责任。 只是,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赵隽脑子里全是江铭玥的影子,她不畏生死的勇敢,她义正词严的神态,她谄媚的语气,她卑躬屈膝的小模样……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大雪时节,诛仙镇的天空也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冬的初雪。 次日晨晓。 赵隽照例在庭院中练剑时,雪地上他的脚印,明显比往常凌乱了三分。 金陵王家。 这夜,江铭玥在窗前慢悠悠煮着一壶姜茶,江瑜正以手支额,静静地看着她。 “姐姐真好看。” 江铭玥抬眸扫了眼旁边的铜镜,也很满意自己如今的美貌。她微微一笑,脑子中还琢磨着良田这事。王岩若不解决筹粮的难题,根本腾不出手来处理姐弟二人认祖归宗的事,倘若将此事交给大夫人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住下来……住下来…… 这话,听着真让人寒心,不知青州富商之女江蔓看到王岩如此敷衍的态度,九泉之下是否会死不瞑目? 王岩,果然如她所料,是个渣男! 江铭玥收起内心的不悦感,打算明日便出府,将青州带来的地契尽数转手。只要她手中有了本钱,凭她手中以物换物得来的种子,不出两个月,很快就能看到令人惊喜的结果。 她这般盘算着…… 窗外,突然走来三名女子,她一眼认出,打头之人正是王贾氏的大女儿。 王倩儿? 旁边两人是这位王家嫡女的贴身婢女,春兰和春梅。 江铭玥凝眉:她怎么来了? 第21章 看着就讨厌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门外,漫天雪花飞舞。 江茗玥只得起身,刚打开房门,便见王倩儿正俏生生站在风雪中,春兰春梅两名婢女手中还捧着两个紫檀木匣子。 “江妹妹……” 呵! 江茗玥皮笑肉不笑,凝望着这位比她年长一岁的王家嫡女,真懒得浪费时间理会此女。 “王姑娘,有事吗?” 闻言,王倩儿俏脸闪过一丝异样,只见她眨着眼睛问道:“外面风雪如此大,江妹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真没这个打算! 江茗玥默然,沉吟片刻,才微微侧了侧身。王倩儿便自行走进这间厢房之中。 “若信物为真,你我本该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才是。江妹妹,母亲也是为了慎重,还请你谅解。” “嗯。”江茗玥语气敷衍。 春兰、春梅两名婢女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江茗玥面前的茶台上,打开了盖子。 “这是何意?” “江妹妹,我瞧着你平日里嫌少戴首饰,今日便精心挑选了几样亲自送来,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好。”王倩儿褪去貂裘披风,自行落座。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 江茗玥也不好再板着脸,便客气回道:“王姑娘太客气,这些我用不着,你的心意我领了。” 江瑜瞄了眼王倩儿满头的珠翠,微微撇了撇嘴,重新把盖子盖回去。 就这也算是精心挑选的首饰? 瞧不起谁呢? 江瑜不吭声,心知自家姐姐可看不上这两盒首饰。他的姐姐,就算是素颜布裙也比旁人美三分。 “江妹妹。” 王倩儿忽然来拉她的手,江茗玥下意识想躲开,终究还是忍了。这位嫡女,一口一声“江妹妹”……她就呵呵了。哪里真当她是亲姐妹? “待过些时日,父亲母亲有了定夺,你我算是自家姐妹,可别与我生分了才是。你也别唤我‘王姑娘’,看你我年纪相仿,不若唤我‘倩儿’如何?” 江茗玥抬眸,道:“若我姐弟认祖归宗,这口,迟早是要改的,届时我理该唤你一声:长姐。” 王倩儿面色微变,急忙掩饰地掩唇轻笑。 “正是,正是。” 江茗玥一见她这模样,心中反感,巴不得王倩儿赶紧离开。可是,这位嫡女有意来套近乎,竟赖着迟迟不走,东拉西扯借故攀谈起来。 …… 好半晌,江瑜等的不耐烦,忽然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姐姐,我好困。” 王倩儿俏脸一僵,忙道:“是我的不是,见了自家姐妹只顾着叙话,倒忘了时辰已晚。如此,我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江妹妹。” “王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 “江妹妹留步,留步。” 终于送走了这位来意不明的嫡女,江茗玥回头望着茶台上的那两个匣子,若有所思。 江瑜忽问:“姐姐,她来干嘛?” 江茗玥沉吟:“大约是……示威。” 江瑜抱起那两个匣子,就要扔出门外,却被及时制止。江茗玥冲他摇了摇头。 “不可。府里人多眼杂,少生事端。” “看着就讨厌!” 江茗玥失笑:“小公爷也送了我十套衣裙和许多首饰,你怎么没胆子扔了?” “他……也讨厌!” 江瑜气不顺,气归气,却觉得他的姐姐理该穿好点,这才没跟那位小公爷计较。 江茗玥瞄着房中满柜子的新衣,突然有了主意。 “江瑜,会写字吧?” “当然会呀。” “我来说,你来写。” “姐姐要些什么?” “给小公爷写一封信……” “什么?”江瑜满脸不悦,“我才不要给他写信!” 这夜。 她寻来笔墨,好言好语哄着江瑜代笔帮她写了一封信,给远在诛仙镇的赵隽。 信的内容不长,意思很直白—— 我有种子,你有良田吗?两到三个月,可高产那种。 信写好了该如何送到赵隽手中?这个问题,江茗玥也想好了,明日便让王大牛去趟镇国公府寻赵护卫,现成的飞鸽传书,不用白不用。 江茗玥将信笺叠好,妥善收入袖中。 这一幕,落入江瑜眼中,见她如此慎重的样子顿时又是一阵气闷,讨厌的小公爷! 翌日。 江茗玥如何也想不到,这封信刚被王大牛送入赵艺手中,转头就被他呈递给了镇国公。 镇国公品着信上那寥寥数语,眼神微眯。 种子?可高产? 此女意图寻找良田?莫非是为了帮王岩那厮,解决筹粮的难题?然后以此为筹码,迫使王岩点头? 好心机!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江茗玥心中的盘算,江瑜年幼看不懂,却被这位镇国公一眼识破。 “国公爷?”赵艺轻唤,“这信……” “当然要给隽儿送去!” 镇国公回过神,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派人去收回京郊的所有良田,寻个机会,给这位江姑娘送去让她施展拳脚。本公倒要瞧瞧,此女究竟有几分能耐?” 赵艺忙劝:“可她上次……” 镇国公截口:“鼠目寸光!她若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将来若真嫁入国公府,明刀暗箭只会更多,她要如何与隽儿相互扶持携手白头?记住,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不能软弱无能!” “是!” 国公爷想的可真长远,听这意思……赵艺心神震惊之下忙接过那封信,转身离开。 镇国公轻叹,眼神闪过一抹哀伤。 未来主母并非谁都行! 偌大的国公府,其实已日渐凋零,自他的结发妻子百般委曲求全,最终还是敌不过皇命为了保住他而香消玉殒……先帝赐婚,他又续了弦,可当年那桩滔天灾祸,何曾有一日敢忘? 如今这位夫人…… 呵!不过是皇室放在他府中的一双耳目罢了。每每思及此,镇国公眼神中便透着森森杀意。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 为何他当年没能听从发妻的劝诫,早点解甲归田,贪恋什么兵权?害得发妻殒命的下场,是他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忠君爱国,他错了吗? 浴血沙场,他错了吗? 归根究底,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他心底有个声音很清晰:是陈氏皇族! 是先帝的猜忌! 往事已矣,逝者不可追,唯剩他这深埋心底的满腔愤恨……终有火山爆发的一日…… 第22章 可有良田?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收到飞鸽传书时,正有百姓在府衙大门前闹事。 “县太爷呢?草民求见县太爷!请县太爷给草民一个说法,我儿子怎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是啊,还有我家婆娘……” “闭嘴!” 赵隽被这群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心烦,他这一吼,当场便震慑了不少人,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渐弱。 侍卫附耳:“江姑娘的飞鸽传书,点名说给小公爷。” 赵隽接过去,并未打开,而是塞进了怀中,他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冲李捕头使了个眼色。 赵艺冲随行的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便悄悄转身离开。 李捕头会意,扬声说道:“各位乡亲,请先少安毋躁。你们的家人出了意外,命丧县衙,此事,王大人已命周师爷呈报朝廷,自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啊,我儿子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如今横死,这日子还怎么过?” “谁家不是呢?” “抚恤金总得给吧?县太爷在哪?请县太爷出来给个期限,这总不过分吧?” 李捕头为难:“王大人也被歹徒刺了一刀,如今重伤在身……” 师爷周通说道:“县衙为了此次疫情,也是倾囊而出,如今库房连一粒米粮也未存,各位家属的抚恤金只能等朝廷下发之后才能一一分配。” 赵隽算是听明白了,这群人聚众闹事所图不过是那笔抚恤金,还当多大点事。 钱能解决的问题在他眼里,完全不是问题。 他镇国公府嫡子,会缺钱吗? 赵隽冲身边侍卫赵天下令:“去请赵虎。” “虎哥他……还病着……” “那就抬过来!” “是!” 赵天领命而去,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带着两个人,抬着赵虎匆匆赶来。 “隽……隽爷……” 赵虎十分忐忑,不知这位主子请他来有何事。 赵隽道:“赵虎,此次疫情由你而起,暂代县衙垫付一笔抚恤金,你没意见吧?” 赵虎眼皮狂跳,支支吾吾问:“多……多少……” 师爷周通忙接话:“遇害者共计十三人,除每人一笔安家费和每月固定的月俸之外,尚需定时发放蔬菜、衣服、粮食等,约莫五……五万两。” “五万两?”赵虎失声尖叫,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赵隽冷飕飕瞄过来一眼。 赵虎心惊胆战,苦着脸道:“隽爷,真的没有……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你。” “有多少?” “两……两……”钱?赵虎半天憋不出这个字眼。 “行!那就先拿出两万两!”赵隽一锤定音,“师爷,后续事宜你来负责。” “是,小公爷。” “不是……隽爷……”赵虎骇然色变,一不留神从担架上摔了下来,这下真的要哭了。 赵隽扭头就进了县衙,回到自己的房中,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那份信件。 种子?良田? 她究竟想做什么?王家不认她?关于王家的消息,她在信中并未提及。 她离开不过短短数日,赵隽心里竟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京都,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亲口问问她遇到了什么难题。 可是,他走不了…… 朝廷圣旨已下,委任他暂代王霖的知县一职,况且,朝廷的赈灾款尚未抵达,他连日从城内各大富商处调度的物资,也尚未还回去,岂能一走了之? 不过,信中的“高产”二字,引起了他的关注。 后陈本地处中原腹地,乃产粮大国。自京都从汴京,南迁至金陵后,长江以北地带经常受到北燕士兵的劫掠,如今又暴发了这场疫病…… 简而言之,后陈国力空虚,缺粮啊! 若真如她信中所言,可高产,从播种到收获只需两到三个月的话,这样的种子,想必各国都会抢着要吧! 赵隽稍犹豫,脑子里便有了全盘的计划。 他没镇国公那般目光长远,计划中也没想牵扯镇国公府,他首要想到的是:诛仙镇。是否高产?总要先试种之后,才能确认是不是?若真能高产,再扩大范围推广不迟。 他的计划是,先从诛仙镇开始,偌大的一座城镇,良田皆可试种,恰恰他是这一方父母官。 这点主,他还做得了。 金陵。 赵艺收到自家小公爷的飞鸽传书时,被上面的内容惊到了:诛仙镇?小公爷怎么舍近求远?唉,想必小公爷心中还在怨恨国公爷不准他投军之事啊…… 镇国公早江茗玥一步,看到了赵隽的回信。 镇国公吩咐赵艺:“你去问问她手中有多少种子,若是量少,便送去给隽儿。倘若量大,明日本公便乔装成普通富商,亲自去会会她。” “国、国公……”赵艺结巴了。 镇国公眼一瞪:“怎么?我乃堂堂镇国公爷,还不能去就去瞧瞧未来儿媳妇?” 赵艺忙道:“国公爷不是还‘病’着吗?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上禀陛下,万一陛下怪罪国公爷,假意称病拒不上早朝的话,岂不是……” 镇国公袖袍一挥,道:“瞎操心!速去办。出了事自有本公担着,你怕个毛啊?” 赵艺:…… 江茗玥看到赵隽的回信时,她正在城西参观王大牛刚租下来的小庭院。 而今的后陈京都,格局尚停留在“三坊七巷”,尚未营建出后世的“一河两街七坊八巷”的幽深意境,却也处处绿植环绕,修竹掩映,地面皆以鹅卵石铺就。 这座宅院,位于天香坊紫云巷,院中有假山、小桥、流水,小巧精致,有着浓厚的江南风格,可谓是择芳邻而居,不出城郭而享林泉之宜。 王家兄弟很是满意,江茗玥见了也喜欢。 赵艺将回信递了过去便等候在旁,眼神四处扫视,心中纳闷这么小一座宅院,江姑娘为何要租?王家不同意姐弟二人认祖归宗吗?江姑娘无家可归吗?说来江姑娘的身世也挺可怜!一路南下逃难,亲娘半途客死异乡,亲爹若不认他们姐弟,江姑娘可不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吗? 虽说国公爷,话里话外对江姑娘期望甚高,可她的出身委实……配不上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这一身份啊! 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还真难说! 第23章 灵活的胖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关于种子数量,赵护卫请随我来。” “是,江姑娘请。” 由王大牛带路,江茗玥和赵艺去了这座宅院的拆房,墙角专门架起来的货架上醒目地摆着一个个麻袋。 赵艺打开一看不由惊呼:“这么多?” 江茗玥微笑:“多吗?我曾打听过,后陈境内也广泛种植水稻,只可惜亩产不过两百斤,因此水稻种子更加耐旱,可不择地而生,亩产约在五百斤左右。旁边的货架上,是番薯种。” “番薯?又是什么?”赵艺听都没听过。 “一种从外面传过来的食物。” 江茗玥耐心解释:“俗名地瓜,可生吃,也可切块熬粥,或者煎烤都行,软糯香甜,十分美味。吃了之后有饱腹感,一粒种子长成后便能结出无数串番薯,大量种植的话,可解饥荒。” “可解饥荒?此言当真?” 赵艺双眼发光,他毕竟出身镇国公府,深知此物若真能解饥荒便代表着后陈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因此水稻和番薯种子十分稀有!后陈境内大抵是没有的,小女子也是无意中得之。眼下刚入寒冬,并非种植的季节,但时不我待,只能用些特殊法子来‘催熟’。” “稍后我自会手书一封,详细告知。” “这些种子,便有劳赵护卫派人送去诛仙镇,交到小公爷手中,可好?” 江茗玥的话令赵艺一惊再惊。 “江姑娘,这……此事关系重大!” “如此稀有的种子全部送去诛仙镇的话,倘若途中稍有差池,小公爷怪罪事小,误了百姓的生计赵艺万死难赎其罪。不如……” 赵艺酝酿着,又道:“不如留一半在金陵,赵艺可为江姑娘介绍本地的富商。一半在诛仙镇种植,一半在金陵种植,以防万一。江姑娘,意下如何?” 这主意,自然是极好的。 江茗玥当即便点了头,她琢磨着由赵艺这位镇国公府的护卫牵线搭桥,结识金陵的富商豪绅,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她正求之不得呢! “那就有劳赵护卫。种子就在此处,何时来取只需告知大牛便可,他们兄弟暂住于此。” “是!待赵艺回去调派人手,布置妥当后明日再来。”赵艺忙躬身行礼,内心激动不已,又问:“江姑娘,是否回王家?若回的话,赵艺可顺路护送,顺便再向姑娘讨教一番。” 王大牛急眼:“姑娘还没看你的房间呢!赵艺!你小子有事就先走,没人拦着你。” 江瑜左看看,右看看,始终牢牢牵着姐姐的手。人多的时候,他习惯装小聋哑人,当个乖宝宝。 “下次来再看吧!” “正好,有些细节需再叮嘱几句。” “我和赵护卫一同走。” 江茗玥的决定,王家兄弟即便心里不乐意,但也都顺着她的意思,一群人簇拥着姐弟二人送至门外小巷。 闻言,赵艺便心中有了数。 原来这座宅院是给王家兄弟容身之用,并不是他猜想的那般江姑娘无家可归。 江茗玥,牵着弟弟在前面走。 赵艺始终落后半步,边走边问:“此水稻,当真能亩产五百斤吗?江姑娘如何知晓这些的?” 江茗玥脚步微顿,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带着记忆,从数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吧? 赵艺一看她停下来,忙又道:“江姑娘若有不便,就当刚才的话在此不曾……” “赵护卫,我来自青州,家母乃青州富商之女。外祖父长年经商,奔走于江南江北,见多识广,曾结识不少的海外商人。这水稻和番薯,我幼年时在外祖父家中见过一次。” “只可惜,外祖父当年未能在青州推广此物。若青州百姓早早种植此物,何至于遇到天灾就饿殍遍地?” “若非这场天灾,我姐弟二人又何必千里迢迢远赴金陵?家母也不至于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江茗玥说着说着还抹了把眼泪…… 赵艺色变:“抱歉!赵艺失言了!无意中触及江姑娘的伤心事,真是罪该万死。” 江瑜目瞪口呆:姐姐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厉害了呀! “无妨。” 江茗玥冲江瑜眨眨眼,继续前行,这才回答了赵艺刚才那个问题:“史册有载,早在唐朝之前,长江两岸便广泛栽种水稻,为稻田开凿沟渠,引水灌溉。波斯商人埋下种子,将之传播到更远的国度,几经改良后产量倍增,想来确有其事。”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赵护卫若心中存疑,待到收割时不妨去折一株稻穗,亲自数一数。” “据说每株稻穗,可得二百多粒稻谷,空壳谷也只是少数,可忽略不计。一颗水稻种子,大约能长出10至20株稻穗。若按最少的10株来算,那也是种一颗收千斤粮。” “亩产五百斤,应当不难。” 赵艺听了这话几乎已经信以为真,但未曾目睹,终究还是半信半疑。 他的眼神频频乱瞄,似乎在等什么人。 江茗玥并未留意,只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那“特殊的催熟法子”。 放在这个时代很稀奇! 倘若放在后世,老百姓们一看就明白。所谓催熟,就是适宜的温度、湿度和光合作用。 赵艺听得很专注,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个细节会坏事。一行三人不知不觉走出了这条小巷,刚转到主街,忽见视线前方大摇大摆走来一位手摇折扇的……胖子。 赵艺眼前一亮,抬手就打招呼:“常员外!常员外!这里!看这里!” 那胖子慢悠悠晃过来,鼻孔朝天道:“原来是赵贤弟!你不在国公府当差,怎的在此闲逛?” 赵艺便代为引荐:“江姑娘,这位便是金陵城中有名的富商常员外。有笔大买卖,不知常员外可有兴趣?相请不如邂逅,旁边有家一品香茶楼,不如在下做东,请两位上去坐坐详谈如何?” 江茗玥打量这位“常员外”,瞧这胖子脑满肠肥的样儿,真有点倒胃口。 再瞧瞧他一身花里胡哨的华服,十根手指根根戴着玫瑰金戒指,炫富炫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勇气可嘉!难道就不怕城里的地痞流氓打劫他吗? 江茗玥转身就想走,觉得自己再多看这油腻腻的胖子两眼,今天大抵连晚膳也会吃不下。 没见那胖子如何动作,一眨眼工夫,竟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还冲她笑出满脸褶子,这画面委实辣眼睛。江茗玥暗暗咋舌:这位居然是个机灵的胖子! “江姑娘,这是不肯赏脸吗?” 第24章 金陵富商就只有你?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常员外,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不如改日。” “择日不如撞日!来来来,喝个茶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常某可不会轻易放走‘财神爷’哦!江姑娘,请!” …… 面对这位常员外的“热情”,江茗玥只好走进了一品香茶楼。她心知眼前这位,怕也是江湖高手。京都金陵城内,果真是卧虎藏龙,难怪此人胆敢如此招摇过市。 自古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据史料记载,两晋时已有了茶馆。这里汇聚三教九流之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客人大可在茶馆里泡一天,而仅收一次的茶费。正所谓“杯里乾坤大,茶中日月长”,小小一间茶馆,不仅仅是娱乐休闲之地,更是当地百姓生活的缩影。 一品香茶社房,分上下两层。 摆设极有特色,全是竹靠椅和小方桌,桌上的三才盖碗、紫铜壶和老虎灶,还有诸如卖粮食、茶博士等各个行当的人往来穿梭行走。 一楼大堂那真是鱼龙混杂,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二层多为清幽的雅间,一般来此者非富即贵。 此次,江茗玥也算是开了眼界。 常员外明显是个俗人,打开三才碗,咕咚咕咚就将一碗热茶直接灌下肚。 他放下茶碗时,愣住了! 对面坐着的女子,才刚刚端起茶碗,翘着兰花指捏着碗盖,轻轻拨开茶叶,小口小口品着,姿势优雅,神态从容。 旁边的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惊呆了。 这姑娘,真美! 一举一动皆透着良好的教养,虽非大家闺秀出身,但言行举止丝毫不逊色于金陵的闺阁女子。 “常员外?” 某胖子猛然回神,这才惊觉对面的女子,已然放下茶碗正看着他呆滞的傻样。 丢人!丢到儿媳妇面前来了! 某胖子忙假意咳了咳,言归正题:“咳,刚才说的大买卖,究竟是何意?” 赵艺便主动将两种稀有种子一事道出,并着重强调了“可解饥荒”这点,惹来某胖子的大白眼,他尴尬地点出主题:“江姑娘手中有种子,常员外家里有良田万顷,两位若是能合作的话,岂不是一桩大买卖?” 良田万顷? 江茗玥直到此刻,才肯用正眼重新审视“常员外”。此人这么豪横的吗? 良田万顷什么概念?古代度量衡换算五十亩为一顷,后世才是百亩一顷,那么万顷就是……五十万亩啊!差不多是半个青州的田地! 她忽然拎起紫铜壶,主动为茶碗中注水。 “常员外,失敬失敬。小女子初来金陵,见识浅薄,今日能结识员外爷,实在是三生有幸!小女子以茶代酒,敬员外爷一杯,以示诚意。” 这位“常员外”自然是镇国公乔装假扮的! 为了避人耳目,他还专门在自己那张老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搞得这般怪模怪样,也真难为了人家姑娘一直忍到此刻。闻言镇国公挑了挑,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 这姑娘,初见他时分明心中不喜。 一听良田万顷,态度立马大转变,真是机灵! 镇国公撸着花白胡须,倨傲道:“江姑娘当真有诚意?如此说来,这笔大买卖算是说定了?” “呃……” 江茗玥没想到此人如此快人快语,她才刚开口客气两句,这位就要立马拍板,那怎么行? 镇国公拉着脸,道:“怎么?莫非江姑娘在糊弄老夫?是!金陵城中权贵无数,可老夫敢打包票,满京城只有老夫能拿得出手良田万顷。你不找老夫合作,还能找谁?” 听听!这牛皮吹的! 江茗玥都替这位感到脸红,良田万顷只有你拿得出手?真当皇宫里那位天子,是摆设吗?整个后陈的国土可都是人家的,你这胖子哪来的自信在此吹牛逼? 敢情这是笃定我只能找你合租?金陵富商就只有你?再说了,那些稀有种子的数量,也用不了良田万顷。 她这一迟疑,镇国公面子上过不去,怒气冲冲拍案而起,一言不合就准备离开。 赵艺急忙挽留:“常员外息怒,息怒……” 江茗玥只凉凉说了句:“员外爷不妨听听小女子的要求,再做决定不迟。” “你有求于我,还有要求?” 某胖子一脸的难以置信,有了这个台阶,自然顺坡下,也不走了,重新坐回位置上。 “员外爷此言差矣!”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假设你我是合作关系,自当提前把话说清楚。” “小女子有两个条件!其一,员外爷出良田百亩,而我则供应粮食种子,从播种到收割,整个流程必须按照我说的做,员外爷不得擅自让人改动。其二,以三个月为期,所产粮食的卖价由我来定,你我五五分成。” 镇国公反驳:“老夫直接买你的种子,岂不省事?” 江茗玥掷地有声道:“不卖!” 赵艺见镇国公冷了脸,忙道:“常员外,江姑娘有特殊的法子可提前催熟粮食,而且,这水稻种子产量极高,可亩产五百斤。” “五百斤?胡说八道!”镇国公怒目而视,“真当老夫不懂农事吗?水稻亩产一百五十斤,已是顶天。” 江茗玥坐回去,淡定品茶。 这态度,瞬间让镇国公的怒火下去三分,眼神打量着眼前这般自信的少女,满腹狐疑。 赵艺暗中不知给镇国公使了多少眼色。 多好的机会! 国公爷可千万别错过!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人家江姑娘手中,她若不乐意,大可去寻金陵城内别的富商,旁人不说,只单单王家拿出百亩良田那也是不在话下的,这样一来国公府可就失了先机。 赵艺内心焦急万分,偏偏镇国公百般纠结。 镇国公哪里是心疼百亩良田,分明是眼瞅着自己被一介弱质女流拿捏的死死,心有不甘罢了。 此女如此有主张,思路如此清晰,当真世间罕见。 她身上自有一股宠辱不惊的气度! 江茗玥泰然自若,任由对面的胖子打量,极有耐心地等待这位员外爷作出决定。 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啊! 镇国公为之气结,好半晌,才道:“此事,老夫答应了!不就是三个月吗?若亩产达不到五百斤,又当如何?” “员外爷有何要求?” 镇国公道:“你若做不到,届时就来我府上为奴为婢三年,如何?” 第25章 老夫不信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一言为定!” 赵艺暗自吐槽国公爷不厚道时,听到江茗玥掷地有声的这句话,当场吓得心肝乱颤。 唉!这一对赌徒!真是胆子忒大了。 江茗玥带着江瑜走后,镇国公才端起面前的茶碗,学着未来儿媳妇的样子,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喝着热茶。 美滋滋说道:“儿媳妇敬的茶,当然得喝!” 这辣眼睛的画面让赵艺无语扶额:国公爷,咱就别东施效颦了吗? …… 自此,赵隽和江茗玥的信件频繁起来,飞鸽传书往来于诛仙镇和金陵两地,整整三个月。在王家这一边住,江铭玥和江瑜二人,也被迫从冬月直接住到了来年正月。 赵隽忙个不停,江茗玥也没闲着。 两个试种地! 诛仙镇和金陵几乎是同一时间,展开了动工。赵隽在诛仙镇说服百姓将闲置的荒地借用三个月时,镇国公和江茗玥去了金陵城外,一一察看西山脚下方圆百亩的良田。 两地,分别雇佣了许多民工,人人扛着木头,每辆牛车上皆拉着满车的稻草垫、火盆、木炭等物资。 “开工——” 金陵这边,江茗玥亲临现场坐镇指挥,乔装改扮成“常员外”的镇国公则背负双手,充当监工。 诛仙镇那边,赵隽正一口一道指令,时不时还夹杂着他的怒吼声。 “架木桩!” “草垫子搭上去,对,像盖房子那样。” “火盆放进去,生火!” “稻种挨家挨户分发下去。” “动作麻利点!别磨磨蹭蹭!” “打地桩也要本公子来教你吗?用点心,找块大石头砸深点,这摇摇晃晃的成什么样?谁家的木桩风一吹就倒,本公子请他去县衙大牢坐坐。” “不许漏风!一层不够就盖两层。” “那谁?你是不是傻?让你生火,谁让你放火?刚搭好的暖房全被你毁了!想死是不是?” “来人!全过来救火!” …… 比起诛仙镇的鸡飞狗跳,金陵的暖房工程,有条不紊进行的十分顺利。 西山下的百亩良田,已全部播种完毕。 诛仙镇,赵隽还行走在田间,挨家挨户检查百姓搭建的暖房,是否符合他……不,符合江茗玥信上的标准。这位小公爷,首度体会到自己操碎了心。 百姓们没经验,不明就里,自然就会手忙脚乱。连赵隽本人,其实也是照着信上的内容一样样下令。 等诛仙镇播种完,已是三天后。 进度自然没有西山这边快,但胜在诛仙镇人手多,一旦百姓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便无需赵隽再扯着嗓子发号施令。县衙众人负责监督,全镇百姓集体配合。 同样是百亩良田! 同样是稀有粮种! 同样在扬州地界! 两个试种点,如火如荼展开了亩产五百斤粮食的初次试种。这种子,是赵艺亲自带人一路护送来的。 王家兄弟,白日里跟着江茗玥去西山,傍晚时分又护送她回王家。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们护送? 虽说镇国公为了方便行事,乔装改扮成“常员外”,甚至搬出国公府,专门挑了乌衣巷附近的一座宅子临时充当“常府”,他的身份毕竟是堂堂镇国公,但凡出门身边岂能少得了同样乔装的随行护卫? 故而,江茗玥顺路打车已是常态。 整天在西山忙着百亩良田的试种,傍晚乘坐同一辆马车返回乌衣巷,次日辰时,马车又会像往常一样等在秦淮河畔。 三个月的相处…… 江茗玥至今没识破,镇国公的真实身份,不知是他隐藏的巧妙,还是要归功于,她初来乍到,从未见过镇国公的缘故。 镇国公对她这位王家庶女,明显很特别。 “茗玥!回了!” “你瞧瞧日落西山,酉时早就过半,走走走!” “快点!老夫送你回府!” 江茗玥每次总是说:“员外爷有事不如先回去,这边还没忙完,我晚点自己回。”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老夫不放心。” 镇国公每次都会板着脸反对。如此这般数次之后,江茗玥心知拗不过这位胖子,每天都在酉时回城,回到王家刚好赶上陪江瑜吃晚饭。 这段时间,她没让江瑜跟着。 江瑜年幼需要用功读书,况且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愿让江瑜陪着她来西山吹冷风。 今日,“常府”的马车旁,多了一人。 正是赵艺。 江茗玥一见又惊又喜:“赵护卫何时回来的?小公爷可还好?诛仙镇是不是也大丰收?” 赵艺满脸复杂地看着她,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捧着数颗稻穗,呈递在她眼前,语音颤抖道:“江姑娘……果然如你所言,一颗水稻种子能长出5~10株稻穗,一株稻穗有178粒稻谷,属下亲自数过。若每颗水稻种子发5株稻穗,那也是种一……收五百斤啊!” 江茗玥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眼神望向了“常员外”。辛苦了整整三个月,再没有比这数据更值得开心的事情! “多少?老夫不信!拿来!” 镇国公一把夺走了赵艺掌心的稻穗,像个疯子似的一粒一粒数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百零一……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七……我的个亲娘!” 江茗玥笑眯眯,出语惊人:“还能更高产!” 镇国公当场腿一软,差点跪了。赵艺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自家老国公在人前出丑。 某胖子震惊抬眸,看见茗玥的眼神瞬间变了。 “茗玥!茗玥!” “那什么,你尚未婚配对吧?” “走,老夫立刻上门提亲!” …… 江茗玥骇然色变,看“常员外”的眼神瞬间也变了。 这胖子,该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当她爹都绰绰有余,还想上门提亲?疯了吧?她才不要嫁! 赵艺惊得目瞪口呆:这就上门提亲了?国公爷这决定会不会太仓促?不用知会小公爷一声吗? 江茗玥扭头就逃。 镇国公肥硕的那坨肉,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正冲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茗玥……” 这疑似色眯眯的眼神! 这肉麻兮兮的称呼! 江茗玥瞬间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顺着两臂蔓延开来,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苍天啊!大地啊! 谁来带走这只癞蛤蟆? 第26章 通通搬回府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马车内。 江茗玥如坐针毡,恨不得跳车。她心知,跳了也没用,这是“常府”的马车,对面的胖子不仅是个高手,连马车外面随行的家丁也个个是高手。 她初次意识到自己当真是个……弱质女流。 这胖子的眼神,仿佛她这白天鹅已是他到嘴的肥肉,真真是令她无比惊悚,心里无比膈应。 她认为,有些话务必得当面说清楚:“常员外,先母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先母一生命苦,所嫁非人,客死异乡不说,至死也不过落个外室的名分。小女子在先母临终前曾立誓:此生不为妾。” “嗐!谁要你作妾?老夫允你正妻之位。择吉日,必定八抬大轿抬茗玥进……”某胖子,国公府三字差点脱口而出。 “常员外!” 江茗玥截口,眼神很耐人寻味。看这胖子胡须花白,年过半百的模样,想必早有家室,哪怕是续弦还不一样是让她为妾? “小女子出身低微,不敢高攀!” “老夫不介意。” “我介意!” 江茗玥一阵头大,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干吗嫁你这糟老头子? 闻言,镇国公皱起了那两道浓黑的剑眉。 看样子这门亲事,茗玥不太乐意啊?难道是她得知了隽儿在金陵城中的名声?自家儿子的德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马车内的两人各有心思,齐齐沉默了。他们全然不知,镇国公没把话说清楚,闹了多大一场乌龙! 马车终于到了乌衣巷,江茗玥立刻下了车。 翌日,辰时。 马车照常等候在秦淮河畔,可等来等去,始终不见往常那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从朱雀桥上缓缓走来。 镇国公不悦:“怎么回事?茗玥人呢?” 一群乔装成家丁模样的国公府护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急忙去王家问话。 门房回说:小娘子一早就出门了。 等马车急急赶去西山,发现江茗玥今日压根没来,只命人前来传了话。 水稻长成,到了收割的日子。 一簇簇金灿灿的稻穗,看着十分喜人。但是,稻穗并不是大米,还需将稻谷去壳后,如此才是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主食,可做米饭、米饼、米糕、米酒……而水稻,也可酿酒、制糖,稻壳和稻秆也是百姓家常用的一种饲料。 江茗玥在做什么呢?她正忙着酿酒。 酒的工艺流程,虽有些复杂,但原料配方却只需两样:稻谷和酒曲。 民间有很多做酒曲的法子,她专门在金陵城内请教了当地的酿酒师傅。城西,王家兄弟租下的宅子里,江茗玥和秦师傅,在后院厨房内正尝试制作酒曲。 蒸馏酒酿造所用的大曲,实则是麦曲。 原料为豌豆、小麦和大麦。 秦师傅有几十年的酿酒经验,江茗玥有许多奇思妙想,二人有商有量,一连数日,竟初见成效。 二月二,龙抬头。 镇国公派人盯梢之下,终于在这日早晨,拦下了避而不见、正要前往城西的江茗玥。 “茗玥!” “……常员外。”江茗玥看到这胖子,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真想绕道走。 “你躲什么?上车。” “我……” “要老夫下车请你?” “岂敢!” 江茗玥以乌龟的速度,慢吞吞走过去,慢吞吞上了马车,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逗乐了镇国公。 “说说,这几日为何躲着老夫?” “……忙。” “忙什么?少骗老夫!” “……酿酒。” “茗玥还会喝酒?厉害了!怎不早说?正好,老夫就好这口?在哪儿酿酒?带老夫去瞧瞧。” 江茗玥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欲哭无泪。 我这明摆着躲你,你这糟老头子还上杆子贴过来!这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吗?真白活了这一大把岁数。 “……城西。” 得!此话出口,连这个避难所也暴露了,看来还需另外设法打消这胖子提亲的念头才好。 “车夫!去城西!” 镇国公一声吩咐,又道:“原来你这几日躲在城西,难怪老夫一趟趟跑空。不行,老夫需在你身边安排几个人,省得找不到你的人影。” 江茗玥急忙拒绝:“常员外,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身边整天跟着陌生男子,这合适吗?” “多虑了不是?老夫给你安排懂武功的婢女,并非难事。”镇国公十分自信道:“除了那把龙椅之外,在这金陵城,没有老夫办不成的事。” 呵呵。大可不必。 江茗玥抱着尊老爱幼的心态,勉强笑了下,果断转移话题:“常员外,这批米粮已全部送入粮仓,接下来该出售了。我建议,每斗米五十文。” “什么……哎呦!” 镇国公腾地一惊而起,冷不防脑袋正撞上马车顶部,顿时疼得他嗷嗷喊痛,“五十文?你疯了吧?你可知道金陵米价几何?” “我知道。金陵米价数月居高不下,正因如此,我更要低价出售。” “为何?”镇国公揉着脑袋问。 “因为——” “我要掌控天下米价!” “因为——” “我要推广此种水稻!” “因为——” “我要让江瑜认祖归宗!” …… 在江茗玥平稳的声音中,镇国公已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听到这番话内心的惊愕与震撼。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镇国公品尝过江茗玥初酿的酒之后,震惊之余,啧啧赞不绝口,直接抱着酒坛子死活不撒手,甚至蛮横不讲理起来,口出狂言要包了她酿的所有佳酿。 啧啧啧,这酒真够味! 镇国公本就是好酒之人,平日里天下的美酒喝惯了,就连皇宫中的五十年陈酿玉凤酒,拿来跟这美酒一比,简直寡淡极了! 这美酒,又醇又烈,甚好!甚好啊! “好酒!好酒啊!老夫真是白活了数十年,快入土了才喝上此等美酒。” “怎么只有这几坛?来人!” “搬走!通通搬回府!” “茗玥……你什么眼神?别担心,老夫又不是不给银子。你开个价,以后只要是你酿的美酒,老夫全要了!” 江茗玥扶额:她想静静…… 两百斤稻谷可就只酿造出这么八坛谷酒,每坛十斤,度数也不是太高,大约是后世的45度。 这下好嘛,全被某强盗据为己有。 王大牛吞咽着口水,壮着胆子说了句:“员外爷,给俺留一坛呗。” “滚!”镇国公抬脚便踹。 第27章 老夫先上门提亲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回城的路上,马车内全被酒坛子占了,二人便跟着马车,步行回城。 江茗玥出门时,必会戴帷帽。 自唐代起女子们戴起了“帷帽”,式样为一种高顶、宽檐的斗笠,在帽檐四周,覆上薄而透明的面纱,用来遮挡容貌。若非如此,此刻和这位年过半百的油腻大叔,堂而皇之同行,她还真担心惹来金陵百姓的非议。 “茗玥。” 自打镇国公说出提亲那话后,每每听到他这么唤自己,江茗玥就会小心肝乱颤。惊悚啊有木有?她避嫌般往旁边挪开两步。 “常员外,有话请讲,别靠这么近,谢谢。” “都快成一家人了,你怎么还……” “我可没答应!” “好好好,”镇国公好脾气地问:“老夫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呢?别又说什么出身不出身的,老夫不看重这些。” 为何不同意?这还用问? 江茗玥默了默,婉转回答:“先母刚刚过世,身为子女,理当守孝三年,故而,茗玥三年内不会成亲。” “原来如此,老夫原以为……”镇国公打着哈哈,“老夫先上门提亲,定下这桩婚事,等三年之后再娶你进门,又有何妨?” 这糟老头子,怎就不死心呢? 好想揍他! 江茗玥的眼神中,极其隐晦地透出一丝嫌弃,不由加快了脚步,恨不能立刻远离这胖子。 “茗玥,别走那么快啊!” “等等老夫。” “茗玥……” “别喊。”江茗玥倏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俏脸生寒。镇国公小跑着追上来,笑得十分无辜。 “老夫还有话没说完呢!你别走那么快。” “您、请、说!” “明日是不是该卖粮了?这粮,你真打算每斗只卖五十文?老夫可得提醒你,当心血本无归。咱们雇佣的农夫,是要给工钱的。” 镇国公的顾虑,江茗玥心知肚明。 后陈京都金陵的米价,每斗高达400文,其他州县她不清楚,却知诛仙镇米价每斗只需百文。她为何要如此低价贱卖这批优质米呢? 江茗玥一一解释: “员外爷不能只看价格,也要算亩产。民间种植的水稻,亩产不足两百斤。我们的水稻,亩产整整五百斤。” “薄利,才能多销!” “这批水稻,不图盈利只为回本,更在于扬名。” “此种高产水稻的种子,掌控在我手中,到时各国来求,员外爷自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物以稀为贵!” 镇国公顿时明悟:“奇货可居?哈哈哈!好计策!如此一来,老夫岂不是要发笔横财?” 江茗玥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油腻的样子,扭头就走。镇国公再次追上去。 “茗玥。” “等老夫赚了钱,定分你一半。” “茗玥。” “老夫真是越来越中意你!” “茗玥。” “老夫生怕你被王家许配他人,那老夫可就亏大了。要不,还是选个黄道吉日,老夫先去王家提亲,如何?” …… 救命啊! 面对纠缠不休又赶不走的油腻大叔,江茗玥平白生出一阵阵的无力感:这人,真的好烦! 整个二月,“稻香米”,以其米质上乘,米价极低,风靡后尘京都,渐渐声名远播,为这乱世中的各方诸侯知悉,前来金陵一探究竟的商人,络绎不绝。 “每斗五十文?不可能!” “抢到了吗?抢到了吗?抢到了吗?” “唉!又来晚一步!” “快快快,去通知家主,多派人手连夜来排队。金陵城的人疯了吧?大晚上不睡觉全上杆子来米铺排队,我们这些外地商人还怎么抢得到?” “听说了吗?朱仙镇也卖稻香米。” “此话,可当真?” “什么价?什么价?” “每斗八十文,你们敢信?” “诛仙镇?走!” “……” 这群别国来的商人,急匆匆赶赴诛仙镇,可是到了地方才知,全镇的稻香米皆掌控在县太爷手中。 想买稻香米?请示过知县大人了吗? 没有知县大人点头,别说买,旁人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一件。朱仙镇的这批稻香米,全抬进了县衙粮仓。不仅如此,知县大人这日还专门召集,方圆百里的富商豪绅。 名为:还债。 实则嘛……啊!大家走出县衙时,眼瞅着衙役殷勤扛到他们马车上的一袋袋……水稻种子,个个愁眉苦脸,人人强颜欢笑,心底里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愤恨。 他们给县衙提供了整整半个月的各种物资啊! 知县大人就这么……还债? 就算县衙一时不能归还真金白银,他们谁也没催着讨要不是?好歹给个名誉上的奖励,让他们在乡亲父老面前长长脸,也成啊! 给些破种子,这是打发要饭呢? 太过分了! 众富商是怎么看那些种子,怎么不顺眼,一个个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群人。围聚在他们的马车四周,有人甚至开始动手扒拉。 “干什么?干什么?” “光天化日你们想抢劫不成?” “衙役!衙役!快来啊!” …… 富商们集体慌了。外地商人们懵了。等衙役们跑出来,一一问明缘由,所有人集体惊呆了。 “什么?高价求……种……呸,求种子?” “多高的价?说来听听。” “私下商谈价格?休想!一看尔等就不是我们后陈的商人,实话告诉你们,这种子,只有我们有。” “金陵有,这谁不知道?还用说。” “尔等买到了吗?” “买不到,对不对?也不想想金陵那可是京都,物价之高,尔等想必也知情。嘿嘿,这就别怪我们坐地起价。” “诸位,今日我等便在县衙门口,订下君子协议:这种子,绝不贱卖!若想买,且等三日,容我等商议好合适的价格,再来与尔等做交易。” “对对对,张某正有此意。” “没错,想买种子且等着吧!” “若等不及也可自行离去,有这种子在手,便是前往金陵去售卖,想必也能卖个好价钱。” …… 这一幕,被县衙大门的赵隽看在眼里。他忽然长腿一跨,站在高阶上。 冷声喝问:“谁敢卖?提头来见!” 第28章 真是胆儿肥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金陵的种子,有价无市。 诛仙镇的种子,买不到。 各国纷纷传递消息给潜伏在金陵的细作,商人争相抢购种子,耽搁了多日,仍是两手空空,徒劳无功。 稻香米引发的风波,远不止如此。 金陵米价,一跌再跌。 二月初,从原来的每斗400文降到每斗300文,中旬,直接降至200文,下旬更是跌破了底价100文。只可惜各家米铺,仍是无人问津。整个二月期间,金陵多家米铺严重亏损,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米,压根就卖不出去一粒。 全京城的百姓和外地商人,只买稻香米,原因无他,好吃,还便宜。 于是,各家米铺为了谋求出路,只得四处打探这稻香米的出处,好多人便寻来了西山。一眼望过去,绵延百亩地的“草房子”当场惊呆了这群人。 这就是农夫所说的……暖房? 稻香米,就是在这暖房里种植出来的?若他们也效仿,是不是也能…… 这群来一探究竟的米铺掌柜、伙计们,寻了西山农夫们打听一番后才知,重点不是暖房,而是稻香米的种子! 亩产五百斤啊! 这产量,再次惊呆了众人。他们很快便当机立断,加入到“求种子”的大军之中。 金陵本地商人消息灵通、人脉广,经过多番打探,从农夫口中得到了两位重要人物:常员外、江姑娘。 姓江的女子,金陵多了去,上哪去寻? 挨家挨户去打听,得耽误多少工夫?农夫们未曾见过此女的容貌,谁又能确认哪家的女子才是? 据说,这位“常员外”,乃金陵城中的富商。 这倒是好打听。 亏本的米铺老板伙计们,无形中被拧成一股绳,时不时还互通有无,分享各自打听到的消息。位于乌衣巷的常宅,成了重点关注之地。 匾额上,金粉题写的“常宅”二字,在初春的日头下正闪着耀眼的光芒。 此宅的地契主人,并非姓常。 而是…… 有个伙计,日夜蹲守在“常宅”,亲眼瞧见,镇国公府老国公,每日进出此宅,当场就吓尿了。 于是,此消息传开,更多的人前来蹲守。 来者皆是金陵各家米铺老板、掌柜、伙计,他们是金陵本地人,一眼识破了“常员外”的伪装。这位三朝元老,也就只能骗骗青州来的傻姑娘。 镇国公府,是何存在? 不夸张地说,当今陛下还未出生时,镇国公已是朝堂上不可撼动的肱骨重臣,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和当今陛下的祖父,一手打下这后陈的江山。 哪怕是先帝爷,在位期间,也多有倚重。 若不是…… 总归一句话:金陵城内无人敢得罪镇国公府。 若非如此,小公爷哪能在金陵横行霸道,世家子弟他敢揍,平民百姓他照样一言不合抬脚就踹,就没见这位小公爷怕过谁,可真是无法无天,嚣张至极。 众人亲眼瞧见镇国公进出“常宅”,一个个色变,当场吓得双腿发软。 “国国公……爷……” “这这……” “徐老板,眼下可如何是好?” 众人当即找了座茶楼,各抒己见,很是慎重其事地商议出了一个对策。镇国公府,自然是得罪不起,可这不妨碍他们前去找国公爷求稻香米的种子啊! 当晚,这群人便跪在了镇国公面前。 镇国公听完他们的来意,当场一惊而起:“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老夫乔装?” “真是胆儿肥了!竟敢尾随本国公!” “莫非你们意图行刺?” 众人吓了不轻,忙匍匐在地,声声喊冤:“冤枉啊——国公爷——草民等万万不敢——” 镇国公一把揪住徐老板的前襟,质问:“此事,还有何人知晓?可曾外传?” “没了没了,只只只有我们……”徐老板连连摇头。 镇国公叮嘱:“管好你们的嘴!此事,若传了出去,后果自负!” 众人齐齐应答:“是是是……” 镇国公这才松手重新坐回去,说道:“种子嘛,卖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但是,有条件!” “国公爷请请说。” “和本国公签下契约,凡赵家米铺收八十文,诸位的米铺一文钱也不能多卖。”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赚个屁的钱? 镇国公冷眼一扫,嘲讽道:“怎么?怕亏本是吧?本国公就猜到你们会这般鼠目寸光!” “稻香米,亩产多少?晓得不?” “整整五百斤啊!去打听打听,放眼整个江南江北,何处能有亩产五百斤的水稻?” “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眼光怎么不放长远点?如此稀有的种子,各国必定来求。只需一季收成之后,存够了水稻种子,还怕赚不到白花花的银子吗?” 众人皆是各家米铺的老板,经此一番点拨,瞬间茅塞顿开。个别心存疑虑者,虽只买了少量种子,却也当场签订了契约。 “本国公丑化可说在前面,哪家要是胆敢哄抬米价,休怪本国公让他滚出金陵城。” “是是!” “不敢,不敢。” 打发走这群人之后,镇国公翻看着手中的契约和厚厚一沓银票,笑的十分开怀。 横财,这不就到手了吗? 没想到啊,茗玥这小姑娘竟然还是尊财神爷!可她这么抗拒他上门提亲又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事,他就一阵头大,突然就觉得手中的银票,它不香了。 粗心大意的镇国公,至今没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一个乌龙。这误会若不解开,江茗玥这辈子也不会点头。 “唉……老夫上哪再去找这样的好儿媳……” “不孝子啊!年过弱冠了,还不让老夫省心!莫不是真要等老夫进了棺材,那浑小子才肯成家立业?” “长公主若在天有灵,倒是帮着为夫劝劝那臭小子,若不能亲眼看着他成家,老夫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你?” …… 正堂里里外外的婢女和侍卫们,这日就听着镇国公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直至夜深人静。 远在诛仙镇的赵隽,今日外出处理县衙公务,深夜方归,突然觉得鼻子发痒。 “啊嚏……啊嚏,啊嚏……” 师爷周通关切问道:“小公爷可是受了风寒?” 第29章 本公子即刻回京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刚走进县衙,便瞧见赵艺迎面而来,手中正拎着一只洁白的信鸽。 她又来信了? 赵隽顿住了脚步,背负双手,只等着赵艺走过来,将新的飞鸽传书取出,呈递给他。 架子摆的挺大。 周师爷悄咪咪瞄了眼,见小公爷身后的那双手紧紧握拳,不由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小公爷就别装了…… 这会心里指不定正偷着乐的吧? 周通自入县衙担任师爷以来,他的顶头上司,本该是知县王霖王大人,可由于那晚县衙发生的命案事件,朝廷委任小公爷暂代朱仙镇县令一职。王霖养伤期间,周通也就成了小公爷的得力助手兼跟班。琐碎的县衙事务皆被处理的井井有条。 “小公爷,周某先行告退。”周通是个极有眼色的属下,躬身行礼后便自行离去。 赵隽这才打开江茗玥传来的消息。 看完后,不由皱眉,问:“常员外?金陵有这号人物?本公子怎么不曾听过?” “呃……” 赵艺一时哑然,国公爷曾再三叮嘱过乔装一事不许外传,他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措辞:“兴许是京都新贵吧。属下这三个月时常两地奔走,对此人……知之不详……要去查查吗?” “不用。”赵隽抬腿就走。 赵艺暗暗擦了把冷汗,虚惊一场。 小公爷若真让他去查,他还真不好交代。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提,不料,赵隽走到卧房门口时突然又对他吩咐: “去备马,本公子即刻回京!” 啊?赵艺傻眼了。这……大事不妙啊!不行,他得速速给国公爷传个信儿回去。 “赵天!赵天!你去哪去了?” “嚎叫什么?” 赵艺一见赵天现身,将他拉到旁边附耳嘀咕一阵,慎重交代道:“事关重大,务必要早小公爷一步。” 赵天翻着白眼嫌弃道:“小公爷骑马,能比我驯养的飞鸽速度快?放心。” 赵艺跟进了卧房,见赵隽正在更衣,踌躇再三才壮着胆子问道:“小公爷,连夜回京可有要事?” 赵隽抬眼看他,只问:“今天什么日子?” “三月初二。”赵艺满头雾水顺嘴回答,忽然想到清明节在即,忽然面色发白道:“小公爷恕罪,属下一时竟忘了……” 赵隽双手一抖,帅气地裹上银色斗篷。 “去告知师爷,此次进京述职少则数日,多则半月,县衙事务暂由他全权处理。你随我回京,赵天留下,以防上次那些江湖高手卷土重来。” “是……” 这夜,一人一匹宝马良驹,连夜从诛仙镇赶回京都。 回京述职这事,朝廷已催了又催,天子大概是想当面问问那名重要罪犯如何逃狱一事。 赵隽原本没这么着急回京,刑部点名的重犯,时至今日仍逍遥法外,他即便回了京又该如何对天子交代?还不如留在诛仙镇明察暗访。 可是,她的飞鸽传书无意中提及……常员外近日过多纠缠……赵隽再也坐不住了! 往常她在信中对此人的称呼,大多是金陵富商、员外爷之类,赵隽也是知晓她身边有这号合作者,可不承想此人竟是个好色之徒? 过多纠缠?什么意思?这常员外想干什么? 只要想到她一个孤女,在金陵无依无靠,至今王家虽养着这对姐弟却不肯同意让他们认祖归宗,赵隽心里就蹭蹭冒出来一股无名怒火。 料峭轻寒的春日,寒风在耳畔呼啸。 马背上,俊美的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火热,时不时扬鞭策马,恨不能立刻飞回京城。 …… 三月三,古称上巳节。 自先秦至唐十分繁盛,民间百姓会自发洗濯去垢、消除不祥,也叫春浴日。到了晋朝,到河边泼水的风俗渐渐被文人改为“曲水流觞”。 江瑜因水土不服,在王家后院,闭门读书整整三个月,连元宵佳节也未曾出去见识见识金陵的热闹景象。 今日,江茗玥主动带他出了门。 姐弟二人手牵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朝大门走去。未曾想,迎面正碰见刚下了早朝回府的王岩。 江瑜犹豫了下,才上前行礼:“瑜儿见过父亲。” 江茗玥只微微欠身不冷不热唤了句:“王大人。” 闻言,王岩的脸色就变得十分精彩,本想开口教教此女规矩,又咽了回去,出口的话就带了三分不满。 “今日又要出门?” “是。”江茗玥不卑不亢。 王岩又道:“京城不比青州,姑娘家家的少出门为好,免得惹来闲言碎语。你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子似你这般整日抛头露面?” “茗玥若得父亲悉心教养,自然也如金陵女子一般,知书达理,循规蹈矩。可是,茗玥有吗?” 这不轻不重的语气,顿时怼的王岩心中有愧,无言以对。 江茗玥牵起江瑜,直接离开。 “晚饭前,来书房见我……你听到没有?”王岩在二人身后扬声说的这句话,并未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 姐弟俩手牵手走上朱雀桥。 “常府”的马车,如往常一般,正等候在秦淮河畔。夜晚的秦淮河点起各种颜色的灯笼,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有人泛舟河上,有人沿河招揽生意,十分热闹。 江茗玥这三个月已习以为常,只可惜江瑜至今未曾目睹过这般繁华景象。 “常员外。”姐弟俩规规矩矩行礼。 马车内,一只手挑起车帘子,露出镇国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和他那标签式的油腻笑容。 “茗玥!快上来。你小子怎么也跟来了?” “行行行,你也上来吧。” 江瑜呼吸一窒:这伯伯,看样子不太待见他呀!眼见自家姐姐扶着他上了马车,他便自动无视了此人。 江茗玥坐稳后才问:“常员外,今日又去何处?” “观音寺有座龙泉禅寺,四面环山,风景秀丽,山泉淙淙,还能瞧见白鹭翱翔在蓝天白云间,乃金陵奇景!今日恰逢上巳节,金陵百姓定然争相前往,老夫也带你去逛逛。” “常员外真是……”闲得慌! “小事一桩!老夫就是如此热心肠!哈哈哈哈!”镇国公假装没听懂江茗玥的嫌弃之意。 江瑜听到要去游山玩水,明显很开心,悄悄扯了扯江茗玥的衣袖,使得她不得不改变主意,只问:“有多远?晚饭前能赶回来吗?” 第30章 上巳节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能!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赶到。”镇国公信誓旦旦。 江茗玥也就默许了。 今日的金陵城人来人往,的确比往常热闹了三分,可见百姓们极其重视上巳节。她心底惦记着王岩的话,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住进王家已三个月,这位户部尚书的亲爹,见倒是见过数次,比如除夕年夜饭当晚和……刚才,今日却是王岩主动提出,让她去书房。 所为何事?她心里能没数吗? 上个月,稻香米风靡整个京都之际,王岩就曾侧面让常伯前来试探过两回,皆被她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她明知王岩不会就此死心,果不其然,今日碰巧撞见,王岩就主动开了口。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若非她手中握有筹码,王岩会如此“礼贤下士”主动请她去书房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江茗玥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为了达到目的,她从来不介意略施手段。 镇国公忽然冲江瑜挤眼睛:你姐姐想什么呢? 江瑜扭了扭小身板,不搭理他。 哈!这姐弟俩,一个个脾气挺大啊!敢给他堂堂镇国公爷摆脸色的人,放眼整个金陵城,也找不出几个。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那位灵活的胖子率先跳下,朝正要走下马车的江茗玥,伸出了他那只掌心布满老茧的手。 江茗玥看了看,想也不想就把江瑜推了出去。 要不是镇国公眼疾手快,一把抱了个满怀,江瑜非得摔个头朝下不可。 一老一少刚站稳,齐齐瞪了过来。 江茗玥慢悠悠走下车,含笑看着镇国公,很是客气地说了句:“多谢常员外。” 江瑜急忙挣脱,还避嫌般地拍了拍自己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宛如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脏东西。 镇国公:…… 要不要这么嫌弃他?哈!他可是堂堂镇国公!等这姐弟俩知晓老夫的真实身份,有你们跪地磕头请安的时候。镇国公自己安慰自己一番,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茗玥仰望着高耸如云的山峦,忽然觉得出了金陵城,连空气仿佛也变得清新起来。 江瑜早已沿着山路跑了出去,那欢快的背影,看起来真是被闷坏了。镇国公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家丁便追了过去,剩下四人留下保护。 这一幕,落入江茗玥眼中,自是心中感激。 镇国公前几日,便找各种理由拉着她四处游玩,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开商人追查到她的下落,还是只单纯想带她游览金陵的各处美景。 前日,他们才一道去过梅花山,欣赏了整座山品种奇特的梅花。 今日,又被他拉来这座观音山,景致倒是极好。 淙淙的山泉,蜿蜒而下,汇成了宽阔的河面,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粼粼的波光,宛如一匹闪耀着金光的绸缎,美不胜收,瞬间让人忘忧。 贴水而建的杉木小桥,蜿蜒曲折。 二人并肩同行。 江瑜时不时在前面招手,大声喊着:“姐姐,快点!”江茗玥只柔柔浅笑,步子始终不紧不慢。 “茗玥啊,老夫自打初见你,就甚是喜欢。” 江茗玥:“……” “不怕你笑话,老夫自发妻亡故之后,亲儿子对老夫心生怨恨去岁离家出走,至今未归。老夫一个孤寡老人,整日孤零零守着那座大宅院,真是寂寞啊!” 求您闭嘴了吗?江茗玥左顾右盼。 镇国公又道:“老夫总盼着,能在入土之前过上儿孙绕膝的美满日子,可那不孝子……唉……不提也罢。茗玥,老夫上门提亲这事,你究竟怎样才能点头,给老夫个准话,省得老夫整宿整宿睡不着。” 她就不该答应来这一趟!江茗玥懊悔不已…… 镇国公府。 赵隽风尘仆仆在大门口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身边立刻围上了一群府中侍卫、奴仆。 “我爹呢?” “回小公爷,国公爷一早就出门了。” “上早朝?” “呃,国公爷已称病三个月,未曾……” 赵隽了然,截口道:“我爹不在也好,派人去打听打听,金陵城中可有一位姓常的富商?” “去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去祭拜母亲。赵艺,你先下去歇息,稍后备车去乌衣巷。本公子要沐浴更衣,派人准备热水送过来。” “美景和良辰呢?为何不在?” 赵艺默了默,不知该如何将实情告知,急忙溜之大吉。旁边倒是有奴仆答了话。 “回小公爷,良辰美景被送出了府。” “什么?”赵隽勃然大怒:“她们犯了什么错?谁这么大胆擅自……” 他明白了,一定是他爹干的好事。 赵隽猛地望向那奴仆:“送去了何处?” “小小人……不知……真的不知……”那奴仆噗通跪了。 “下去!” 一群人哗啦啦又走了个干净,赵隽自己回房,下人们送来热水,他草草洗了把脸,更衣后便瞧见赵艺杵在门外。 二人又急匆匆赶往乌衣巷,却扑了个空。 赵隽此刻才意识到,他虽然是国公府的嫡子,可府里上下只听他爹的话。他在京城找不到他亲爹,更找不到江家姐弟的人影。 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若非他自幼在金陵城中长大,还有一群“狐朋狗友”的话,只怕他就真成了耳聋、眼瞎之辈。 “亦川,你回京了?” “隽爷,不怕你爹揍吗?” “难得你会来!走走走,兄弟们替你接风洗尘……” 赵隽只问:“你们谁今日见过我爹?在哪见过?我眼下有急事,认我这个兄弟的话,劳烦动用你们的关系帮我查查。” “亦川,这话就见外了。” “你爹……好像去了观音山……我也不是很确定,你等我片刻,我去府衙找我哥们,帮你打听打听。” 赵隽便跟着去了金陵府衙。 一番打听之下,确定国公府的侍卫,今晨护卫着一辆马车,前往观音山方向而去。等赵隽赶到,却瞧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江茗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从半山腰直直跌落。 赵隽的呼吸,瞬间停了! 他想也不想便如离弦的箭般,飞掠而去,明知距离她隔着那么远,根本来不及救她性命,可还是豁出去一试。 与此同时! 半山腰上有道身影,纵身跃下,先他一步搂住了坠落的少女,险之又险地救了她的命。 赵隽心神一松,扑通坠入江水之中。 第31章 坠江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小公爷——” “亦川——” “啊!来人!快去救人——” 赵艺和跟过来的那帮狐朋狗友们,一时方寸大乱,忙不迭跳下冰冷的江水中救人。 半山腰,虚惊一场。 江茗玥脚刚落地,便急忙挣脱那男子的怀抱,捂着怦怦狂跳的胸口,惊魂未定。 那男子气定神闲,只问:“小娘子吓坏了吧?” 镇国公一把将这男子拉走,阴恻恻地质问:“陈承业,你小子不在幽州待着,擅自回京可知罪?” “国公爷……” “闭嘴!老夫现在是‘常员外’。” 这时,江瑜哭着跑过来,一阵大呼小叫:“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江茗玥勉强笑了下,冲他摇摇头。 江瑜猛地看向旁边杵着的……王倩儿母女,和她们身后的一群婢女。 这眼神,像个狼崽子。 只见他突然冲过去,拿脑袋狠狠撞了大夫人一下,当场撞的王贾氏一个趔趄,若不是被婢女及时扶着差点就摔倒在地。 “哎呦!” “你……江瑜!” 江瑜眼神凶狠,怒气冲冲“哼”了一声,转头又跑回到江茗玥身边,双眼通红地瞪着王贾氏。 江茗玥愕然:“江瑜,怎可对大夫人无礼?” “姐姐,她们要害你性命!我刚刚在远处亲眼看见,你好心去扶……扶她!”江瑜满脸愤怒地指了指王倩儿,“可你没看见,有人推了你一把。” “休要胡言乱语!”王贾氏厉声呵斥,“谁瞧见本夫人推了你姐姐?站出来!” 大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气势上绝不输人。 江瑜浑然不惧,一挺身,就要站出来当见证人,却被江茗玥一把扯回身后。 “姐姐……” “江瑜,给大夫人道歉。” “姐姐?”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江茗玥态度很坚决,她很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教训自己的亲弟弟,江瑜瞬间红了眼眶,心里一阵阵的委屈。 为什么姐姐不肯相信他的话? 明明是大夫人推了姐姐,害得姐姐掉下去,差点没命的!这是他亲眼所见! 姐姐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江瑜想不通…… 他忽然凶狠地瞪了王贾氏一眼,用力甩开江茗玥的手,扭头跑开了。 “江瑜!回来!” 江茗玥终究没能将人唤回来,她心底也清楚,江瑜并未说谎,因为她也感觉到被谁推了一把。 只不过,当时场面太混乱,王倩儿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她和数名婢女恰好都在王倩儿身边,自然下意识就慌忙伸出手想要拽住王倩儿……结果,她反而掉了下去…… 若江瑜没说谎,那就是大夫人说了谎! 大夫人推了她一把? 不!真相是大夫人假借着王倩儿摔倒的时机,意图将她置于死地。偏偏,天不让大夫人称心如愿,幸好她今日遇到了,这位身手敏捷的“恩人”。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江茗玥道谢。 王倩儿忽然娇嗔:“承业哥哥,哎呀,我的脚好疼啊!” 陈承业冲她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到了王倩儿身边,关切地弯下腰查看那只崴伤的脚丫子。 某胖子忽然靠过来,阴阳怪气地声说道:“茗玥啊茗玥,你可长点心吧!此人名叫陈承业,他爹陈启是幽州节度使,算起来也是陈氏皇族的宗亲。没瞧见他今日是王家母女的护花使者吗?走啦!” 江茗玥这才知晓此人的身份。 她意味深长扫过去一眼,本打算息事宁人,不料,大夫人居然得意不饶人。 “慢着!话没说清楚就想走吗?” 镇国公双眼怒瞪:“怎么?我的人,凭你也敢拦?” 这气势! 这语气! 大夫人眼神闪了闪,不知是被震慑,还是识破了镇国公的伪装,竟忽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镇国公长臂一揽,搂着江茗玥的肩头,扬长而去。 在场所有人,竟无人敢再出言阻拦。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大夫人肯定会放在心底,给江茗玥姐弟记上一笔,江茗玥呢?今日无辜被陷害,她自然也要给这位王家大夫人记一笔。 江水滔滔,冰寒彻骨。 赵隽,在水中扑腾了半天,呛了好几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奋力朝岸边游去。 亏得他出身江南,自幼识水性。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拽上来,却见赵隽双手一撑,整个人爬起来就往山上冲,全然不顾浑身湿漉漉吹着冷风。 “亦川……” “他疯了吧?” “小公爷!” 众人沿着地上湿哒哒的脚印,一路追过去,一直追到了半山腰。旁人不知,赵艺却是认出此地正是刚才江茗玥掉下去的那处半山腰。 赵隽直楞楞站着,双眼四下搜寻。 这半山腰,哪还有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倒是平白多了一群围着他指指点点看热闹的游人。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说你们聋了吗?” “滚!非逼着本世子骂人是不是?” 难怪能和赵隽成为铁哥们,这一群狐朋狗友恶形恶状起来,简直和地痞流氓没差别。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一群兄弟们这才看稀有动物似的,一个个眼神怪异地盯着整个人傻掉的赵隽。 “小公爷,回魂了。” “亦川……” “他该不会中邪了吧?走走,快送去龙泉禅寺。” 当赵隽整个人被他们抬起,一阵小跑,送进龙泉禅寺时,赵隽的心仿佛没了知觉。 人呢?人呢?人呢? 她究竟在哪里? 龙泉禅寺,镇国公正和江茗玥姐弟,在某间禅房一起吃斋饭。江瑜有点闹情绪,闷闷地扒着碗中的白米饭。 咦?寺院也吃稻香米? 江瑜虽不了解金陵米价一降再降,但他知晓,这是姐姐亲自指导西山农户种出来的新米,口感极好。 “你小子!气性还挺大!还生你姐姐的气呢?” 镇国公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 江瑜气结,恼羞成怒地举着筷子戳啊戳,生生将那根青菜戳成了好几段。 “江瑜!” 江茗玥放下筷子,正色道:“饭别吃了,罚你去默写《悯农》,一百遍!什么时候写完再来吃饭。” “去就去!”江瑜转身就走。 镇国公愣了愣,试图劝两句:“茗玥,他还小。” “小吗?你让他自己说说,这一路逃难来金陵,亲眼见过多少比他还小的孩子,饿死在路边?生逢乱世,如果不懂得珍惜粮食,就该让他饿饿肚子长长记性!” 第32章 李公子送请柬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茗玥的声音略高三分,明显是说给江瑜听的。江瑜心里纵然不服气,却咬着笔杆默默铺开宣纸。 姐姐不信他……还对他凶…… 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镇国公却对江茗玥越看越顺眼,摇头失笑道:“茗玥,你呀,刀子嘴豆腐心。他怎么能猜得出你的心思呢?不过,话说出来,老夫瞧着那王岩那一对妻女,可不是个善茬儿,你可别折在此等毒妇手中才好。” “我有数。”江茗玥轻笑。 镇国公不是很放心,再三叮嘱:“良辰和美景,你还是每日带在身边,如此,老夫才能真正安心。” 江茗玥解释:“这几日事多,良辰被我派去了西山,三月是春季播种的季节,容不得马虎。美景在城内巡视赵家米铺,顺便,让她帮我办点别的小事。” 镇国公忙道:“缺人手怎么不早说?老夫府里就人多,明日就一块去王家。” “别别别。” 江茗玥觉得这位员外爷整日只会给她添乱,送一批人去王家,指不定王岩夫妇又挑她的错。 镇国公改口:“有什么事需要跑腿,你就让良辰美景来给老夫传个话,老夫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好。”江茗玥点头,心头微暖。 镇国公放下碗筷,起身说道:“茗玥慢慢吃,多吃点,吃完了可在房中小憩片刻。老夫去找广慧大师讨杯茶喝喝,一个时辰后再来寻你。” 江茗玥微微颔首,起身相送。 将人送走后,她刚要关上房门,忽然听到一声“小公爷”,这声音像是出自赵艺之口。 她猛地拉开房门,循着声音而去。 隔壁。 一群人正围着赵隽,一声声唤着,称呼虽不同,但床榻上刚被换了身干净长衫的弱冠男子,正是她三个月不曾相见的镇国公府小公爷。 “什么人能让亦川如此紧张?除了长公主……本世子可从没见他这般模样……” “废什么话!快去请大夫啊!” “人都昏过去了你瞎呀!” “小公爷……小公爷……小公爷醒醒……” “得!谁让他逞英雄?也不瞧瞧咱们站的地方,距离那半山腰有多远!他一见人家姑娘从上面掉下来,想也不想就飞身去救……救得了才怪!” “幸亏是掉江里,这要是……命大!” 江茗玥的脚步倏地顿住。 她静静站在窗下,静静看着窗内的男子,四周的嘈杂似乎半点也传不入她耳中。 眼里,只剩他…… 听他们谈话之意,莫非刚才,在她掉下去之际,小公爷曾试图飞身相救?结果把自己掉进了江中?三月倒春寒,所以,他这是着凉了? 江茗玥一时心情复杂,转身走回了禅房。 耳朵却竖了起来。 她留心之下,听到有人急匆匆赶来,想必是那些人帮小公爷请来了大夫,或是寺院里擅长医术的僧人。 隔壁,七嘴八舌乱哄哄的。 她静静坐在房中,静静煮着一壶茶,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那静若处子的模样,美则美矣,怎么看着有点走神? 江瑜时不时偷瞄两眼,又低头默写那首《悯农》。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江茗玥没等来“常员外”,却等来了陈承业,这位幽州节度使的儿子,一生儒雅,彬彬有礼,乍看便是一位谦谦君子的模样。 节度使,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 后陈朝廷为防止周边各族进犯,大量扩充防戍军镇,专门设立此职位,早在唐朝就有。 幽州之北,便是契丹人的燕国。 幽州节度使的重要,对后陈而言,便可想而知。这就难怪后世天子委任皇室宗亲担任此一职。 “江姑娘,陈某冒昧前来,还请勿怪。”陈承业作揖。 “陈公子言重了。”江茗玥微微欠身。 “陈某随父亲长年镇守幽州,难得回金陵。蒙陛下天恩,赐陈某月余休沐,正逢家母寿诞,过几日在府上设春日宴。江姑娘若不嫌弃,不知可愿过府赴宴?” 陈承业递过来一张烫金的请柬。 江茗玥接过,忙道:“陈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令堂寿诞之喜,我自当登门道贺才是。” “如此,陈某便在府中恭候江姑娘芳驾。多有打扰,陈某告辞。” 陈承业礼数周到,动不动就行礼,江茗玥只好回礼。目送他离开后,正要打开那张请柬,余光忽然察觉一道强烈到不容忽视的视线! 她偏头望去,一下子愣了。 手中的请柬跌落在地,她却浑然不知,只双眼眨也不眨看着屋檐下那张苍白、带着寒气的俊颜。 赵隽! 他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 赵隽坠江这事,涌入脑海中,江茗玥的心有一点点乱,不知该如何开口。 道谢?小公爷大约不喜。 道歉?于事无补。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场面有点僵,空气中莫名又冒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江茗玥!” 他半天才开口,像往常那般直呼其名。随即,抬起他的大长腿,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的左脚刚巧踩在地上那张请柬上,隐隐约约还用脚尖碾了碾,使得那请柬脏污不堪。 江茗玥扬起笑脸,柔柔轻唤:“小公爷。” “别笑!”赵隽脸一拉,“你不知道自己笑的样子,很难看吗?” 江茗玥轻轻拉扯他的袖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听闻你坠了江,我帮你把脉可好?” 赵隽垂眸,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俏丽容颜,刚才看到她和陌生男子交谈甚欢的不快,眨眼便烟消云散了。这女人,果然一如既往是个祸水! 一阵春风吹过。 满寺的桃树花枝乱颤,粉粉嫩嫩的花瓣,随风飘舞,洒落在院中一男一女的头顶、肩上、脚下,定格成一幅唯美的画面,无比养眼。 这一幕,落入许多人的眼中。 本寺主持、镇国公、隔壁房内偷窥的一群狐朋狗友、护卫赵艺……以及……江瑜。 “贵公子龙章凤姿,国公爷真是好福气!” “老夫这逆子,也就样貌随了长公主,脾气秉性那真是……唉,老夫为了他的婚事可操碎了心,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小公爷自有良缘。” 广慧大师这话,很是耐人寻味。 第33章 亦川,你变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敢问大师,茗玥与我这逆子,命中可有姻缘?”镇国公忽然神秘兮兮凑过去。 “这……天机不可泄露。” 慈眉善目的广慧大师笑道:“小公爷身份贵重,早晚妻妾成群。国公爷又何必杞人忧天?儿孙自有儿孙福。” 镇国公喟然长叹:“身份贵重?长公主又何尝不是身份贵重?可她最后落得什么好下场呢?老夫不知是不是近来年事已高,每每回想起当年那件事,总会午夜惊醒,难以成眠。” 龙泉禅寺,处处桃花纷飞。 广慧大师望着院中的一男一女,双手合十,语含深意:“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定数……” 那俊美的男子,大刺刺坐着。 那花容月貌的女子,正半蹲着帮他把脉,微微垂眸,神情十分专注的样子。 远远望去,画面真是唯美。 江茗玥忽然仰起头,眼神复杂地凝视着那张俊美的脸,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小公爷……你……受了风寒……” 赵隽只微微颔首:“嗯。” 是为了救她! 江茗玥心中有愧,便道:“小公爷的气血倒是补了回来,可肝火旺盛,又受了风寒,今晚定会引起高热,不可大意!” “无妨……” “我留下来……”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赵隽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盯着她的眼神,明亮如星。 江茗玥呼吸微窒,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留下来……照顾小公爷。”她也算是半个大夫,不是吗?江茗玥说话突然结巴起来。 “好。”赵隽一口应允。 “小公爷快回房躺着休息吧!我……我去……去告知常员外一声,很快回来。”江茗玥忙站起身,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 赵隽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远去。 “哎呦,稀奇啊稀奇!” “亦川,这位小娘子何许人也?” “小公爷快回房躺着休息吧……啧啧啧,这关切的温柔语气……令本世子好生羡慕啊!” 一群狐朋狗友蜂拥而至,七嘴八舌调侃的声音中,便见赵隽冷了那张俊脸。 “热闹瞧够了?还不滚!”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又打趣了一阵,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毕竟待会有家人陪伴,这里明显已不再需要他们。 “走了,走了。” “离京前记得派人知会一声。” “你和佳人,慢慢幽会。” “告辞。” “保重身体哦。” 听他们越说越没正形,赵隽不知为何突然恼了,冷飕飕吼了句:“快滚!” “可不是吗?重色轻友。” “本公子记得你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亦川,你变了。” 这群人摇头晃脑满脸失望地落荒而逃,生怕慢一步,就被霍然起身的赵隽逮住,暴揍一顿。 “小公爷,慢点。”赵艺忙上前搀扶。 赵隽回眸瞪他:“我爹呢?” 赵艺愕然……这时,便见乔装成“常员外”的镇国公,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逆子!终于舍得回家了!” 赵隽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亲爹,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是老夫!你待如何?” 镇国公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赵隽暗自握拳,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良辰和美景呢?”赵隽问。 “送人了。” “何人?”赵隽又问。 “自然是王家的……老夫准备择吉日上门提亲的……江茗玥江小娘子!” 镇国公此话一出口,赵隽差点站不稳。 他的脸色,红了青,青了紫,紫了又白,只眨眼间便转换好几种面孔,可见其内心的震惊! 他爹说……上门提亲? 听这意思,他爹要娶江茗玥?这老东西到底知不知羞?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好色?江茗玥如花似玉的年纪,他娶回府岂不误了人家姑娘一生? 他,以后岂不是要喊她一声:姨娘? 这怎么可以?! 赵隽刚要开口阻止此事,忽然瞧见头戴帷帽的江茗玥,小跑着朝他们这边而来,话到嘴边顿时又咽了回去。 江茗玥一见面就问:“常员外怎么在此?让我好找。” “茗玥啊,这么急找老夫有何事?” 茗玥……茗玥…… 老不羞! 父子俩对视一眼,赵隽嘴角微抽,镇国公却满脸得意之色。 江茗玥好奇问道:“常员外和小公爷是旧识?” 镇国公唯恐身份被揭穿,忙自圆其说:“那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整个京城谁不认识?呵呵……老夫……老夫还是看着他长大的呢!” 江茗玥诧异挑眉,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常员外,不知可否借下您的马车?小公爷受了风寒。” “可以!当然可以!” 镇国公笑眯眯又补充一句:“茗玥但有所有,老夫岂有不应之理?” 赵隽扭头看向别处,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认识……这为老不尊的……亲爹! 马车内,挤进来四人。 乔装成“常员外”的镇国公!小公爷赵隽!江茗玥!江瑜!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瑜还在和江茗玥赌气,赵隽也是一副不忍直视自家亲爹的怪异表情。 江茗玥却泰然自若,仿佛没察觉异常。 众人各有心事,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停在了秦淮河畔。赵隽挑起车帘,一眼瞧见对面高悬的匾额上那“常宅”二字,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亲爹打算去王家登门提亲,娶的却是自家儿子心心念念之人!他该棒打鸳鸯吗? 成全?不可能! 赵隽眼神凌厉地瞪了自家亲爹一眼,突然开口:“常、员、外,本公子可否在您府上,借住几日?” 镇国公一愣:“可以……吗?容老夫想想。” 江茗玥忽然想到曾听谁提过,小公爷是离家出走的,想必此次回京的确不方便回镇国公府,忙帮腔道:“常员外,不如就让小公爷暂住几日,离得近也方便我过府探病。” 镇国公眼睛一亮:“茗玥,你要来探病?好好好,老夫答应了,那谁……你小子住下便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赵隽眼神嫌弃,刚要跳下马车,无意中发现四周潜藏着许多窥视的眼睛,手臂忽然多了双纤细的玉手。 江茗玥正搀扶着他,冲他摇头道:“别跳!” 第34章 王大人还有事?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眼见她如此关切自己,心里有点不痛快,不知为何就走了样,很想当面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他爹?这话到了嘴边偏偏就是问不出口。 江茗玥一路扶着赵隽,走进了“常宅”。 她是初次,来这座宅子。 之前为了躲避那缠人的“员外爷”,她每日恨不能绕道走,只可惜要进出乌衣巷,朱雀桥乃必经之路。这座宅子自然比不得王家,胜在清幽、雅静,府里也没那么多奴仆和婢女,倒有几分空荡荡之感。 自此,江茗玥终于信了,“常员外”是一位孤独的老人。令她疑惑的是没在此处见到这位员外爷的续弦。 “常员外,尊夫人不住在此宅吗?” “咳咳……”镇国公一阵尴尬,忙解释:“那个……老夫又不是这一处宅子,她……她……她住别处。” 赵隽听到这话,登时惊呆了。 亲爹连续弦之事也说了?这女人!瞎打听什么呢?莫非她还真有意同意这桩亲事?否则的话,她为何关心别人的续弦是不是住在此宅? 赵隽怒冲冲问:“本公子住哪?” 镇国公牛眼一瞪:“你小子爱住哪住哪!老夫这宅子几十间厢房,随你挑。” 赵隽语言一转,忽然冷冷笑道:“常、员、外!自古公、侯、伯、爵、子,人分三六九等。您区区一介商贾,怎么跟本公子说话呢?” 闻言,镇国公懊恼不已。 父子二人心知肚明,这聋哑人亏镇国公是吃定了。 江茗玥不明真相,眼瞅着赵隽又拿身份来压人,虽然看不惯他仗势欺人,却也乐见镇国公吃瘪的样子,顿时嘴角微弯。 这时,两名年轻美貌的婢女疾步走来。 “小公爷……”婢女美景惊了。 “咳,奴婢见过常员外,见过小娘子。”良辰反应算是快的,美景也急忙跟着行礼。 江茗玥愣了愣,“你们也认得小公爷?” 赵隽在京城有这么出名吗?连“常员外”府上的婢女,竟也能一眼认出他?若她得知赵隽在京城的恶名,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赵隽负手而立,静静看热闹。 这谎又不是他撒下来的,自该亲爹来圆谎。偏偏镇国公也不解释,只看着美景和良辰。 两名婢女当场惊出一身冷汗。 美景急中生智,回道:“小公爷……小公爷……名满京城,奴婢……奴婢自然是认得的。” “哦。”江茗玥了然。 蠢女人!旁人说什么你都信以为真吗?赵隽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赵艺!随我来!”赵隽拂袖而去。 赵艺心中警铃大作,愁眉苦脸追了过去。惨了,惨了,国公爷假扮常员外一事,看来是瞒不住了,两边都是主子,两边的话他都得听,真是太难了! 江茗玥对美景道:“这几日,你先留下来帮忙照顾小公爷,他受了风寒。药煎好后,我让良辰送过来。” “是,小娘子。”美景明显很欢喜。 “常员外,我先告辞,小公爷就拜托您多看顾。” 江茗玥看了看已西斜的日头,转身便带着良辰和江瑜赶去王家,她可没忘今早王岩约她一事。 王家。 门房常伯,见她回府便告知家主在书房等她,显然是王岩叮嘱过的。 江茗玥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将药煎好,叮嘱良辰送过去后,又陪江瑜用了晚饭,这才寻了府里一名小厮,带她朝书房走去。 王岩的书房,素来是王家的禁地。 平日里进进出出多为户部官员,连大夫人也被勒令不得随意出入书房,府中若有事皆由王岩的贴身小厮来福传话。 来福一见她,忙上前行礼:“小娘子万安!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快请进!” 江茗玥微微颔首,径自走入书房。 王岩正在练字,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她瞄了一眼,见宣纸上面字迹略显凌乱,不由勾了勾唇,缓缓屈膝行礼:“茗玥见过王大人。” 王岩手一抖,墨汁滴落,生生毁了这幅好字。 他抬眼朝她看来,似乎很不满意这声“王大人”的见外称呼,又似乎很清楚这庶女心中对他不满,沉吟片刻,这才搁下笔说了句:“坐吧。” 江茗玥道:“谢过大人。” 王岩正将那张废纸揭起来,团了团,随手丢弃,重新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似乎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来福上来奉茶,又恭敬退下。 江茗玥慢慢悠悠品着茶,别人不急,她更不急,今夜又不是她有求于人。 比耐心,她有的是! 毕竟这数月的筹谋与辛苦,等待的不就是王岩主动求她这一天吗? 好半晌,王岩才开口:“这些时日在府中,可还住得惯?为父平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府中事务,你和瑜儿若有任何短缺,尽可告知大夫人。” “一切安好,有劳王大人挂念。” “你……玥儿!”王岩不悦道:“你一定要用这般见外的语气,同为父讲话吗?” 江茗玥缓缓放下茶碗,只问:“敢问王大人,可曾当众禀明王家列祖列宗,承认我们姐弟二人乃王家子嗣?请恕我直言,名不正则言不顺。” 王岩辩解:“为父不是早就同意你和瑜儿在府中住下吗?” “住下?以何身份?” “王大人莫不是以为,给我们姐弟片瓦遮头、一日三餐,便是您尽到了身为亲生父亲的责任吗?” “可曾想过,我们姐弟在府中会招来多少非议?” “只因为嫡庶有别,这些,王大人便不曾设身处地,为我们姐弟考虑过吗?” 江茗玥语气平静,字字句句却诛心。 王岩拍案怒道:“你在指责为父吗?你娘生前可教过你规矩?可教过你为人子女的孝道?” “自古父慈子孝,又言上梁不正下梁歪。若父亲薄情寡义,也休怪,身为子女者不孝了。”江茗玥忽然站起身,“王大人若无他事,小女子便先行告退。” “慢着!”王岩急唤。 “王大人还有事?” “玥儿……”王岩放软了语调,“那稻香米……” 江茗玥顿住脚步,能查到她头上,看来这位户部尚书也并非无能之辈,这不就直奔主题来了吗? “稻香米怎么了?小女子奉公守法,平衡金陵米价,使得百姓人人买得起、吃得起,此举并未违反朝中哪条律令吧?王大人特意提起此事,是何意图?” “这……”王岩被呛得一时不好接话茬儿。 第35章 臣赵隽,拜见陛下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玥儿可知,连日来稻香米在金陵城内,闹出多大的风波?此事已惊动了天子,陛下命为父查明缘由。”王岩说话还是很婉转。 江茗玥便装糊涂,“哦?然后呢?” 王岩深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沉吟片刻,终于说道:“为父认为,你当将此稻香米进献给朝廷,接下来自然由朝廷来平息金陵这场风波。” “进献?凭什么?” “敢问王大人,小女子是偷是抢了吗?我凭自己的本事,买来的种子,种下的水稻,耗时整整三个月才有今日的收成。” “既未曾违反朝廷律令,为何要进献?” 王岩算是领教了江茗玥的牙尖嘴利,只听他怒道:“天子乃九五至尊,陛下命你进献,你区区一介女流,莫非想抗旨不遵吗?” “抗旨?圣旨何在?”江茗玥反问。 “陛下乃是口谕,哪来的圣旨?”王岩随机应变。 “王大人,这是要明抢吗?”江茗玥冷笑不已。 “你……” “若要小女子进献稻香米,除非王大人当众让江瑜认祖归宗,冠以‘王’姓,否则免谈!”江茗玥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王岩一阵沉默,似乎正在考量利弊。 江茗玥又道:“这是……我娘,临死前留下的遗愿!王大人若做不到,大可将我姐弟二人赶出王家,只是这稻香米一事,小女子宁可全毁了也断不会进献给朝廷。” “王大人,午夜梦回时,故人可曾入梦?可曾对为您生儿育女的青州江蔓,有过一丝丝的愧疚?” “小女子言尽于此,告辞。” 王岩一下子跌坐回椅子里,神情连变数变,竟像失了魂魄。 来福守在房门外,将这番话尽数听在耳中,望着江茗玥离去的背影,满目惊骇之色。 王岩好半晌才走出书房,去寻大夫人。 王贾氏在王岩进门前,便已得知了父女二人在书房的谈话内容,不由一阵冷笑。 想认祖归宗?门都没有! 王家若真认了那对姐弟,岂不是打她娘家贾府的脸吗? 王岩当初赴任青州时,她才刚嫁入王家,正值新婚燕尔,结果自己的夫婿就在外面和青州那贱女人郎情妾意,害她独守空房多年,这口恶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王岩必是为了求她点头而来,可这个头她能点吗?眼瞅着王岩满腹心事进了门,她才起身行礼。 “老爷。” “夫人,可曾用了晚膳?” “妾身正等着老爷呢!来人!”王贾氏假装不知情,依旧如往常般温柔体贴照顾自家夫君。 “听闻,今日倩儿在外受了惊吓。”王岩顾左右而言他。 王贾氏笑道:“无碍的,只是走路不当心,崴到脚罢了。妾身已让大夫瞧过,倩儿歇几日便好,劳夫君挂心了。” “嗯,由夫人操持府中琐事,为夫自是没有后顾之忧。夫人辛苦,来,尝尝这道竹笋可还合口?” 王岩罕见地亲自夹菜,王贾氏受宠若惊。 夫妻二人边吃,边词不达意地说了一番府中琐事,王岩琢磨着如何开口。 饭后,婢女收拾碗筷。 王岩忽然开口:“为夫近日忙于公务,倒冷落了夫人,今夜便歇在夫人屋里吧。” 王贾氏虽也颇具姿色,可她平日里端着主母的架子,并不讨王岩欢心,否则王岩又怎会离京赴任时,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王岩平日鲜少留宿在她屋里。 故而,王贾氏也只一儿一女。 长女便是王倩儿,王家的嫡女,身份自然比庶出的兄弟姐妹高一头。 幼子王奕,如今才四岁,却是王家嫡子。 若非有个嫡子傍身,王贾氏这当家主母的位子,怕也坐不稳,毕竟王家后院偏房里养了一群庶子庶女。嫁给了一个如此花心、只想为王家开枝散叶的夫婿,这或许就是王贾氏的悲哀吧! 王贾氏又惊又喜:“夫君,当真?” 王岩端着茶碗的手抖了下,缓缓点了点。 王贾氏能不欣喜若狂吗?自打有了儿子,自家夫君已经数年不曾歇在她房中。 这晚,夫妻间那点不可描述之事,且略过不提。自家夫君心怀别的目的才肯破例留宿,王贾氏对此心知肚明,总也好过长年累月让她独守空房。 王岩的目的达成与否,外人不得而知。 翌日。 早朝后,后陈天子先后在御书房接见了两人:一位是户部尚书王岩,另一位是诛仙镇代任知县赵隽。 王岩如实禀告完稻香米的出处,前脚刚离开,赵隽后脚便跟着引路內监进了御书房。二人擦肩而过时,互相还看了对方一眼,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臣赵隽,拜见陛下。” “亦川,你来了?快快平身!今后见朕无需行此大礼,算辈分,长公主是朕的姑母,你也是朕的表兄才对。”这位年轻的后陈天子,亲自来扶,很是亲厚。 “谢陛下。”赵隽起身。 “快跟朕说说,那名重犯是如何从诛仙镇牢狱中逃脱?如今,可查到此人行踪?” “回陛下,当夜,臣尾随一名女神医……” 赵隽便将那日县衙突发的命案娓娓道来,他讲得很是生动,只并未透露江茗玥的名讳,以“女神医”代称。事后,又将这几个月县衙的公务,一一告知。 “臣办事不力,虽查到罪犯的下落,无奈此人身边总有江湖高手挺身相护,多次被其逃脱。” “眼下,据暗探传回的消息,此人一路北上,三日前已进入幽州地界。臣恳请陛下,准臣前往幽州,亲手缉拿此人,以惩逆犯,以正国法!” 后陈天子犹豫:“这……姑丈可同意?” 赵隽气结:“陛下,您贵为九五至尊,家父也是您的臣子,岂会违抗陛下之令?” “朕明知姑丈不同意你参军,一旦准你前往幽州,该如何对姑丈交待?此事,还是问过姑丈之后再做定夺。”后陈天子转移话题:“亦川,你再跟朕说说,那女神医当真医术了得?母后近日凤体有恙,若真如你所言,朕有意召此女入宫。” 赵隽眉眼狂跳,忙道:“自上次一别后,臣也……不知此女去向何处……” “朕这就派人张贴告示,定能寻到此女。” “陛下,万万不可!” 第36章 这门亲事,成不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后陈天子疑惑问:“亦川,这是为何?” 赵隽正色道:“启禀陛下,如今疫病自豫州、徐州,蔓延到扬州,致陈国境内已有三州之地的百姓深受其害。臣已追查到,此次疫病来源于北燕,北燕境内百姓多已染了疫病。” “哦?源头竟是北燕?”天子惊呼。 “正是!若陛下广贴告示遍访女神医,臣怕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赵隽急得满头大汗。 果然是祸水! 到哪都能招惹是非!刚来金陵就招惹了他爹,眼巴巴要去王家登门提亲,这还没怎么着呢,凭着一手医术又被当今天子惦记上了。 他也是嘴贱,是什么女神医? 后陈天子频频点头道:“亦川此言甚有道理,是朕思虑不周。朕可以广贴告示,遍寻名医,不提此女便是。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准此女正好揭了皇榜也未尝可知。” 闻言,赵隽终于松了口气。 “陛下,关于稻香米一事,臣已命师爷将详细种植方法,写成折子呈送京城,不知陛下可曾看到?” “朕正要说此事。” 后陈天子问:“你的奏折朕看了,上面声称此稻香米乃受高人指点。刚刚,户部尚书王岩王爱卿却说,他已查明此稻香米出自府上一位小娘子之手。” “亦川,你与王尚书府上这位小娘子,是何关系?” “姑丈他老人家,为何要装病,数月不上早朝?你们父子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一听这话,赵隽扑通跪地。 后陈天子哈哈笑道:“起来,起来!朕并无怪罪之意,伊川何须如此紧张?” 赵隽斟酌了下,才道:“陛下,臣与这位小娘子……说来话长……家父年事已高,陛下也知晓他不愿再过问朝政,只盼着臣早日娶妻生子,可万万没想到家父竟……竟看上了王大人府上的这位……这位小娘子……” “什么?真有此事?”天子惊呆了! 赵隽心一横,又道:“臣也是此次回京后,才知此事。之前,父亲派人传来书信,让臣在诛仙镇试种新水稻。臣不敢违抗父命,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此稻香米果真能亩产五百斤!只是万万没料到,家父在西山也专门辟出良田亲自试种,还和……和那位小娘子……总之,一言难尽!” 后陈天子啧啧道:“原来如此。” 赵隽这半真半假的话,还真糊弄了这位天子。他自己高悬的一颗心,也是复杂到极点,只要想到亲爹看见茗玥的那种眼神,就浑身不舒服。 “如此说来,朕岂不是又要喝到姑丈的喜酒了吗?哈哈哈哈,只不过,镇国公夫人可点了头?你这位继母,可是先帝爷亲自赐婚的,她若不点头,姑丈敢另娶他人?” 后陈天子的话,顿时让赵隽眼前一亮。 对呀! 怎么把这位继母给忘了? 哈哈哈!好主意! 赵隽忙抱拳道:“臣这就回府,告知家母。家父为老不尊,别说家母不会点这个头,臣也不会同意他如此耽误人家小娘子的终身!” “陛下,臣告退!” 赵隽急匆匆离开,后陈天子抬了抬手意欲挽留,终究还是一笑置之。 父子俩争抢一女?哈哈,这下有热闹可瞧喽! 赵隽出了宫,直奔镇国公府。 这一路,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等他看过去时,却未发现异常。 赵隽冷冷一笑,看来盯梢的全是高手啊!他心知,自打他在县衙外救了江茗玥的命,和那位神秘的江湖高手过了招之后,他便无法再置身事外。 对方只盯梢,不动手,意图不明。 他便也静观其变! 不知他如何对那位镇国公府的续弦说道,进了府没多久,赵隽便又策马离开,回到“常宅”。 江茗玥已等候多时。 “哼!” 赵隽思及自己在宫中,又是撒谎,又是圆谎,只为了眼前这个小女人,顿时俊脸布满冰寒。 江茗玥挑眉:这是谁又招惹了他? “小公爷高热未退,一早这是去了何处?不要命了吗?美景,快去端药。” “咦?赵护卫怎么没跟着?” “小公爷,坐下,把脉!” 江茗玥只管自说自话,做她的事,对赵隽动不动就摆脸色给自己看,早就已经免疫。 赵隽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任由她把脉。 自幼服侍的良辰,直接看傻了眼:小公爷何时改了性子?此人怕不是冒名顶替吧? “小公爷,请喝药。”美景端着一碗汤药走来时,良辰还在发呆。 江茗玥发现,赵隽喝得十分痛快,一口就喝光了。 赵隽忽然扭过头去,连连咳了好几声。 “小公爷,这药每日三次,要连着喝七日,你的风寒之症才会痊愈。”江茗玥叮嘱,“美景,这几日要盯着小公爷喝药,知道吗?” “是……” “姐姐,姐姐!”江瑜匆匆跑来,“姐姐快跟我走!出了大事!” “江瑜?什么事?”江茗玥疑惑迎上去。 “常员外去我们家提亲了!带了好多聘礼,还请了媒婆……父亲正……” “什么?” 江茗玥俏脸一白。难怪今日她来常宅一直没瞧见人,敢情这位员外爷还没死心,说去王家提亲还真就去了啊!她拉着江瑜就要离开。 “慢着!”赵隽忽然挡住了去路,“做什么去?” “当然是回王家!” 赵隽冷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江茗玥愣了愣,反驳:“不然呢?等王家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让我嫁给常员外吗?” 闻言,赵隽一下子愣住了。 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听她的语气,似乎也不赞同这门亲事。 “你……你不想嫁……” “废话!” 江茗玥再次要走,赵隽再次拦下。她再好的脾气不免也恼了,语气急切道:“小公爷,麻烦你让开!” “不让!” “小公爷……”江茗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来。 “这门亲事,成不了!” “万一成了呢?” “本公子说成不了就一定成不了!” 江茗玥就搞不懂了,这人哪来的自信,事关她的终身大事他却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隽语气笃定:“不信,走着瞧!” 第37章 国公夫人刘氏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王家,从大门到正堂,一路摆满了各种聘礼,引得全府上下全跑出来看热闹。 “抬进去,全抬进去。” “王岩,老夫来下聘了,你还不快来迎接?” “呦,大夫人!” 王贾氏打量着一箱箱的聘礼,眼神狐疑地落在乔装打扮的镇国公身上,“敢问国公爷,这是何意?” “大夫人,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老夫今日前来下聘,我们国公府……哦不,老夫以‘常府’的名义,求娶你们王家的女儿。”镇国公出语惊人。 王倩儿色变,低唤:“母亲……” 王贾氏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就问:“不知国公爷为谁下聘?” “当然是为老夫的嫡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倒吸气声。镇国公府的嫡子,那不就是赵隽小公爷吗?虽说其生母贵为长公主,可此人好勇斗狠,在金陵城中的名声委实不怎么好。 以“常府”的名义? 求娶王家的女儿? 小公爷身为嫡子,镇国公此番主动登门提亲,能与之般配者只能是王家的嫡女。 王家嫡女是谁?自然是王倩儿! 王家若点了头,以王家的门第能和镇国公府结亲,那王家女儿也算是高嫁。王家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内,一阵议论纷纷,有人艳羡,有人欢喜,也有不少人满眼嫉妒。 王倩儿脸色骤然大变,哭着扭头跑开了。 让她嫁给小公爷那种蛮夫,还不如让她悬梁自尽死了干净,省得嫁过去后,不知是被小公爷掐死还是打死。 王贾氏心知女儿不愿嫁,她也听过那位小公爷的名声,可镇国公府,王家也得罪不起啊! 这门亲,该如何婉言谢绝才好? 此时,江瑜刚好跑来院中,他一看这架势急忙便溜出王家,跑去常宅给亲姐姐通风报信。 王家上下自知镇国公是为嫡子求亲而来,可江瑜没听到镇国公说这句话,自然就联想到这位员外爷,近三个月对他姐姐的百般纠缠。 王家原以为镇国公下聘,是为求娶王倩儿。 在江瑜看来,“常员外”这只癞蛤蟆,分明是意欲求娶他姐姐。 镇国公瞧见王倩儿哭着跑开,根本不甚在意,还有点莫名其妙,正要说明他要下聘之人是王家庶女江茗玥时,忽然听见一声怒喝。 “你要娶谁?” 镇国公立时牛眼圆瞪,忙转身朝出声处看去,果然瞧见他的续弦刘氏,带着一群婢女仆妇浩浩荡荡走来,王家的下人纷纷避让。 “你怎么来了?” 镇国公可不是妻管严,一听刘氏这质问的语气,当场瞪着牛眼,怼了回去。刘氏三十出头,容貌姣好,只见她快走几步,含笑站定了脚步。 “听闻国公爷今日来王家下聘,此等大事,妾身怎能错过?” “关你什么事?快回去!”镇国公不悦。 “国公爷这话可不对!妾身乃先帝亲自赐婚的国公夫人,如今自家夫君有意纳妾,妾身身为正房大娘子,怎能说不关妾身的事呢?” “胡说什么?”镇国公老脸通红。 “妾身哪里做的不好,惹国公爷厌弃了吗?”刘氏以手帕擦拭眼泪,“国公爷登门提亲,难道不是要给自己纳妾?” “你……净添乱!” 刘氏期期艾艾自顾说道:“是,妾身自打嫁入国公府,无论如何做,也不讨夫君的欢心。夫君心底只念着长公主姐姐的好,何曾正眼瞧过妾身?” 镇国公听刘氏越说越不像话,忙喝止:“行行行,别来这一套,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夫君……” “你闭嘴!” 镇国公解释:“老夫今日,是为隽儿登门提亲!你从哪听来的消息?谁告诉你,老夫要纳妾?府里有你一个,还不够老夫头大的吗?” “啊?不是夫君要纳妾?那隽儿……”刘氏急忙掩口,差点说漏了嘴,此时才知闹了一场误会。 王贾氏看了半天热闹,平日里挺羡慕刘氏高嫁,今日瞧这两口,反而不羡慕了。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国公夫人又如何,未必就比她过得顺心如意。 “国公爷!国公夫人!二位这是闹哪一出啊?究竟是国公爷要纳妾,还是替小公爷登门提亲?” 刘氏忙道:“自然是替我家隽儿提亲!” 呸!你家隽儿? 王贾氏眼神闪过一丝嘲讽,谁不知晓镇国公嫡子乃长公主所出,你刘氏不过是个续弦!小公爷如此无法无天,在金陵城中胡作非为,落得恶名昭彰,满京城闺阁女子比如蛇蝎,还不全都是你刘氏骄纵出来的? 想娶我王家女儿?做梦! “此事,关乎女儿的终身,我家老爷早朝尚未回府,民妇做不得主,不如二位今日先请回?” “王大娘子,此言差矣。” 刘氏得知不是自家夫君纳妾,心里踏实了,自然有心促成这门亲事。 “择日不如撞日,你瞧,我们国公府连聘礼都带来了,王大娘子就这么赶我们出门,一旦此事传出去,我们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镇国公一听,也帮腔道:“老夫今日就等到王岩回府,给一个准话。这门亲事,他敢不答应?” 此言霸气,哪是上门提亲?简直是逼婚!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作声。 王贾氏见打发不走这二人,只好陪着笑脸请二人进正堂,又命仆人奉上热茶、糕点,只等王岩这个家主下了早朝回府,再来商议这桩亲事。 这一等,便等到了过晌午。 过府便是客,何况这两位的身份非比寻常,别说王贾氏惹不起,整个王家加上她的娘家贾家,同样不敢招惹。王贾氏心中充满了怨念,只好命人准备美味佳肴,盛情款待这两尊大神。 …… 常宅。国公夫人大闹王家,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隽耳中。他腾地站起身,满脸的震惊。 “什么?这门亲,成了?”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江茗玥心底一沉,很是无语地看着他,“小公爷不是说,这门亲事成不了吗?你为何要拦着我?若我在场,说什么也不会让王家点头。眼下,该怎么办?” 前来传话的镇国公某护卫,突然附耳对赵隽说了句什么,就见他猛然瞧向江茗玥。 第38章 亲事,成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看我做什么?都怪你!”江茗玥满头雾水,满心怨念,“我这就去和常员外说清楚。” 她拉着江瑜就走,良辰急忙追去。 赵隽这次竟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裂开嘴角笑起来。 “公子?”美景轻唤。 赵隽回过神来,冲旁边的护卫道:“刚才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回禀小公爷,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王家,是为了给小公爷您提亲,求娶的并非王家嫡女,而是……庶女……”那护卫战战兢兢回答。 按理说,镇国公嫡子要提亲,满京城的权贵门当户对的闺阁女子还真没几个。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不知咋想的居然求娶王家庶女。 这护卫哪里知晓,镇国公求的可不是王家庶女,而是江茗玥一人! 美景满眼惊骇,只因她知情。 赵隽忽然疾步离开,他要当面问清楚此事是真是假。 镇国公府。 镇国公和他的续弦正对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甘示弱的架势。 好半晌,镇国公才叹了口气。 刘氏笑了,数落道:“夫君也是,为隽儿提亲这样的大事,为何不提前知会臣妾一声?” “你还敢提这事?瞧你今天干的好事!” “夫君,消消气。”刘氏亲手递上热茶,“妾身哪里知晓内情?还不是隽儿一大早跑来告诉臣妾,你去了王家提亲,这才闹出了今日的误会。” 镇国公惊呆了:“隽儿?” 刘氏柔声道:“妾身瞧着,怕是隽儿也误会了呢!他特意来告知臣妾,便是笃定臣妾一定会亲自去王家,阻止夫君纳妾,谁曾想夫君是为隽儿才登那王家的门。” 镇国公气得一掌拍在檀木桌上。 刘氏福了福,道:“今日是妾身鲁莽了,夫君生气也是应该的。妾身给夫君赔不是,可好?” 镇国公狠狠剜了她一眼,没吭声。 “幸好,王家家主最终点了头,促成了这桩亲事。对我们国公府来说,也是一桩大喜事。妾身明日便着人,重新将府中整修一番,为隽儿筹备婚事。” 听刘氏如此说,镇国公脸色这才缓和了三分。一抬眼,便瞧见自家那小子迎面走来。 “爹!” “哼!” “王家这门亲事……”赵隽一脸便秘样儿,“爹为何自作主张?” 镇国公怒:“怎么?翅膀长硬了,敢用这种语气来质问你老子是吧?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厚颜登门替你求了门好亲事,你小子还闹脾气?” “爹,您老明知孩儿一心想从军……” “休想!趁早打掉这念头!”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刘氏一看气氛僵了,只好充当和事佬,相劝了好半天,“隽儿啊,你爹他也是为你好……夫君莫气,莫气,有话好好说……要不这样?夫君,只要隽儿成了婚,就让他去从军,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赵隽寒眸微闪:“爹?您老怎么说?” 镇国公沉吟半晌,提出条件:“只成亲不行,怎么也得入了洞房才算!若是你小子在外有个好歹,总得给赵家留个后。” “好!一言为定!”赵隽爽快答应。 镇国公狐疑地打量自家儿子,“你小子,不会逃婚吧?依老夫对你的了解,你指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爹,明日我去祭奠母亲。此次回京只留数日,不日就将离开,便不来与二老辞行了。何日成亲?订好了日子,派人去诛仙镇知会我一声便是。” 赵隽恭敬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镇国公夫妇也没挽留,他们对这位嫡子整日不着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你说,他真答应了?” “妾身也算是看着隽儿长大的,这孩子,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老夫这心里咋就这么没底呢?” 刘氏轻笑,调侃:“夫君怕是求孙心切,等不及想喝到儿媳妇敬的茶了吧?” 镇国公忽然伤感起来:“老夫活着,也只剩下这一件事可做,否则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长公主?” 刘氏沉默了…… 王家。 江茗玥赶回去时,王家正在摆晚膳,王岩和大夫人坐着喝茶,只见王倩儿时不时哭哭啼啼,拿着帕子擦拭眼泪。 “王大人!” “大夫人!” 江茗玥微微俯身行礼。江瑜也躬身行礼,却没开口叫人,毕竟他的身份至今没得到王家认可。 “玥儿,瑜儿,过来一起用饭。” 王岩招呼姐弟俩,很是开心说道:“玥儿可知,今日镇国公府登门提亲,求娶的是何人?镇国公府啊!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门第,我们王家能与之结亲,那可真是高攀了!” 镇国公府?来提亲之人不是常员外? 江茗玥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瞧了眼哭的更伤心的王倩儿,不知该坐哪一桌。 王家不愧家大业大,吃顿饭,满满三大桌。 趁着今日的机会,江茗玥才算是将王家的正经主子认齐全。主桌坐着王岩、王贾氏和嫡女王倩儿、嫡子王奕。 旁边两桌,一桌满是花枝招展的各房小妾。 另一桌,则是王家庶出的子女们。按身份,江茗玥和江瑜理应坐在此桌才对。 王岩却命婢女,在主桌加了两副碗筷。 王贾氏看在眼里,当众斥责王倩儿:“哭什么?别哭了!平白让人看笑话!” 王倩儿哽咽道:“阿娘……女儿不嫁……” 王贾氏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算想嫁,也得国公府肯娶才成!人家求娶的又不是我们王家嫡女。” 王倩儿愕然:“什……什么……” 王岩这才笑呵呵道出真相:“镇国公夫妇,今日来提亲,不是让倩儿嫁过去,而是……玥儿!” 江茗玥和江瑜腾地站起来,满脸震惊之色。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镇国公夫妇?” 王岩含笑道:“这门亲事,为父已允准。玥儿,书房内你的条件,为父与大夫人商议过了,今日也一并答应你。明日清明,阖府出城扫墓,为父便当众让瑜儿认祖归宗。” 江茗玥:…… 江瑜:…… 不是,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谁来给他们姐弟俩解释一下呢?为什么提亲的人不是常员外? 镇国公夫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39章 认祖归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一日。 王家阖府出城扫墓,在王家的列祖列宗坟前,王岩郑重其事地宣布了江瑜乃他于青州江蔓所出,今日冠以王姓。 从此,他是王家庶子,王瑜。 王岩也算是有良心,提前命人起了座新坟,又在王家祠堂里为江蔓设了灵位。自此,青州江蔓再也不必做孤魂野鬼,终于在她死后得到了应有的名分。 妾。 江茗玥恭恭敬敬跪在坟前,磕了头,心底默默问:值得吗?一个妾的名分,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吗?只愿你们母女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王瑜也磕头了,失声痛哭起来。 “阿娘……您看到了吗?父亲他终于肯认我了……阿娘,瑜儿答应您的事,做到了……” 同日。 赵隽一早也出了城,前去皇陵祭拜他的生母。 长公主。 镇国公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整日不吃不喝。等刘氏傍晚时分来送饭时,才发现他已烂醉如泥。 …… 三月初七,江茗玥受邀去了陈府,为陈家大娘子贺寿。陈府大门口,门房正在一一查阅请柬,她被拦在了门外。 “小娘子,没有请柬不得入内。” “呃,请柬遗失了,烦请通融一下,或者请陈公子……”江茗玥的话突然别人打断。 “江妹妹!” 王倩儿下了马车,笑意盈盈走来。 江茗玥挑眉,倒差点忘了王家这位嫡女,想必也在受邀之列。她本想开口跟着王倩儿一起混进去,却听王倩儿先断绝了她这个念头。 “你初来京城有所不知,陈家可不是普通世家,没有请柬的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府的。” 王倩儿将自己的请柬,高傲地递给了门房。 门房查看后,便恭恭敬敬请她进门。 江茗玥无语了。 不就是一张请柬吗?她又不是没有。可请柬放哪了呢?想了半天才回想起来,那天在龙泉禅寺,好似还被某位小公爷踩了一脚,她忘了捡回来。 “玥姐姐?” 江茗玥转身便打算离开,忽听有人欣喜惊呼,回头一看,不由满脸诧异。 “苏姑娘?怎么是你……们?” “还有我呢!方柔见过玥姐姐!”另一名女子福了福身,嗔怪道:“玥姐姐何时来了金陵?怎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苏慧问:“玥姐姐莫非也是给陈大娘子贺寿而来?” 方柔却道:“妹妹怎么瞧着,姐姐这是要走?” 江茗玥晒然一笑,“我不小心遗失了陈公子给的请柬,这不就被挡在了门外,只好改日再来登门道歉。” 苏慧以扇遮面,吃吃失笑起来。 方柔大大咧咧道:“不过是一张请柬,姐姐若想进去,随我们同行便是,又有何难?” 方柔和苏慧十分热情,一左一右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便进了陈府大门。 那门卫急忙恭敬行礼,连方柔和苏慧的请柬也未查看,便放了行。 江茗玥眼眸微闪,十分好奇苏慧和方柔的身份。 当初她离开诛仙镇赶来金陵,偶然在山林间遇到一伙土匪正拦路打劫苏慧和方柔,便让王家兄弟出手相救。后来,因与她们二人不同路便匆匆道别,没想到今日竟在此意外相遇。 原来进陈府也可以刷脸! 长见识了。 江茗玥是自己空手来的,方柔和苏慧显然出身金陵的名门望族,身后随行的婢女带了十多人,不仅门卫直接放行,连拿出来的祝寿礼物也是用抬的。 苏慧送的是一面寿屏,亲手绣的那种。 方柔送的则是一副五瑞图。 这架势,就有点夸张。 江茗玥跟着她们入了宴席,瞧见陈大娘子身穿新衣,朝南坐于寿堂,正接受亲友、晚辈的祝贺和叩拜。 同辈抱拳打躬,晚辈鞠躬,儿孙辈行跪拜礼。 江茗玥落在二女后面,看方柔和苏慧如何行礼,她便如何行礼,礼数上倒也不出错。 陈承业就站在陈大娘子身边,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江茗玥,当即便扬声唤了句:“江姑娘。” 霎时!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来。 江茗玥刚行了行,本打算离开,给后面前来贺寿的人腾地方,猛然听到陈承业这一声唤,顿时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承业,莫非她就是……”陈大娘子开了口。 “回禀母亲,正是她!” 陈承业满脸喜色,快步走过来,淡淡冲着江茗玥行礼,“江姑娘,你来了,陈某恭候多时,只是今日宾客众多分身乏术,有失远迎,还望姑娘莫怪。” 江茗玥扫见四周众人的眼神,越发尴尬了。 方柔和苏慧,对视一眼,齐齐会心而笑。二女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众人围观,便主动拉着江茗玥走到了陈大娘子面前。 苏慧说道:“表哥竟然也认得玥姐姐,这倒是巧了。姑母可知救了侄女和方柔的那位大恩人,正是玥姐姐!” “哦?”陈大娘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方柔调侃:“却不知陈公子与玥姐姐,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陈承业含笑不语。 江茗玥只好道:“说来也巧,上巳节那天,小女子不慎从半山腰失足掉下,险些丧命,多亏陈公子出手相救。” 苏慧和方柔不由惊呼。 “上巳节?” “玥姐姐你没事吧?” 陈大娘子却道:“如此说来,江小娘子救了慧儿和柔儿,我家承业又救了江小娘子,这岂非天定的缘分?” 闻言,江茗玥眼皮子轻轻跳了两下,怎么听着这话有点怪怪的? 方柔和苏慧这一脸的暧昧笑意,该不会误会了吧? “玥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王倩儿忽然站出来,“承业哥哥既对你有救命之恩,今日又是大娘子的寿诞,你怎可空手而来?岂不让外人笑话我们王家不知礼数吗?” 江茗玥忽然抬眸看过去一眼。 “妹妹看我作甚?”王倩儿又道:“大娘子,我家庶妹初来金陵,礼数不周之处,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她赔不是了。” 王倩儿此话一出,堂内众人便议论纷纷。 这位江姑娘的身份原来竟是王家庶女?前来给陈大娘子贺寿,还有陈公子的救命之恩在前,此女竟然堂而皇之空手而来,这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陈,乃国姓。陈府那是什么门第? 户部王尚书,莫非不怕自家这位庶女,今日把陈府给得罪个彻底? 第40章 李家也登门提亲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苏慧和方柔,一听王倩儿这话,这才知晓她们的恩人乃是王家庶女,此番被王家嫡女如此指桑骂槐,二人当场便冷了脸。 “王小娘子,慎言!” 苏慧当众说道:“王家在金陵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身为嫡女,在外不帮衬自家姐妹也就罢了,怎还如此拐着弯百般诋毁呢?” “慧妹妹,我没有……”王倩文十分委屈的样子。 方柔冷哼:“方柔出身将门,素来也不懂什么规矩。玥姐姐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便把话说放在这儿,谁若是和我玥姐姐过不去,便是与我整个方家为敌。” 苏慧和方柔这般出言维护,不免让众人多看了江茗玥两眼,心道:此女乃何方神圣,竟让苏家、方家这般护着? 李大娘子忽道:“诸位,请入席吧!” 不等李承业再开口,苏慧和方柔各自给了他一个冷脸,拉着江茗玥就走。 宴席期间。 苏慧和方柔好一番安慰。 方柔气愤填膺:“姐姐在王家可还好?不如,明日妹妹就亲自去府上接姐姐,来方府小住如何?” 苏慧沉吟:“玥姐姐,你那长姐自幼爱慕我表哥,怕是上巳节表哥无意中救了你,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了。” 江茗玥只笑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没事。” 方柔呼吸一窒:“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她是故意当众给你难堪吗?” “的确是我空手而来,失了礼数。” “玥姐姐你……” 方柔独自生闷气,江茗玥夹了块糕点塞到嘴边,这才哄得她又露出了笑容。 苏慧看到这一幕不由掩唇失笑。 三女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这时,旁边几桌忽然响起一阵阵的惊呼声。 “咦?” “哎呀!好酒!好酒啊!” “莫非是宫中的玉凤酒?” 方柔和苏慧对视一眼,方柔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她们三人各自倒了一杯。方柔出身将门,喝酒豪爽,一饮而尽,当场呛得连连咳起来。 苏慧只浅浅抿了一小口,满眼的惊喜。 “这酒……” 江茗玥没动自己面前那杯酒,只忙着给方柔和苏慧夹菜,自己埋头吃起来,对四周的赞叹声充耳不闻。 “玉凤酒哪有这般又醇又烈?” “对对,绝不是玉凤酒。老夫曾有幸喝过宫中窖藏的三十年陈酿,平心而论那玉凤酒,远远不及此酒啊!” “敢问陈大娘子,此酒从何而来?” 众宾客交口称赞,陈府自然面上有光。陈大娘子不明就里,将视线投向了自家儿子。 李承业这才道出真相:“不瞒诸位,这酒乃是友人昨日送来的贺礼,在下也是刚刚才品出此酒的绝妙之处。至于,此酒从何而来,却是不知情。” “敢问李公子的友人是哪位?今日可在场?” “对对,可否为我等引荐?” “这……”李承业为难,眼神下意识看向江茗玥这桌,却见她正冲自己摇头,只好说道:“在下这位友人,今日并未到场,实在是对不住。” “可惜,甚是可惜啊!”众人扼腕。 苏慧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狐疑地盯着江茗玥瞧着,直瞧的她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玥姐姐。” “嗯?”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刚才我瞧见表哥和你眉来眼去,莫非这酒……” “咳咳……”江茗玥呛了下,“别胡说,谁眉来眼去?” 方柔十分机敏,忙问:“真的假的?你表哥和玥姐姐眉来眼去?这么说,慧慧你快要有表嫂了对不对?这门亲事,我看挺合适的。” 江茗玥扶额:“你俩别闹。” 一场寿宴之后,一人一酒名声大噪。这酒先不提,这人嘛自然是江茗玥。 苏慧寻了个机会旁敲侧击,打探出是她的表哥李承业,主动给江茗玥送去的请柬,邀请人家姑娘来陈府参加寿宴,目的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给她的姑母李大娘子相看一番。 李大娘子见了江茗玥后,见她长得俊俏,虽非嫡女,却也出身乌衣巷王家,加之苏慧从旁百般撮合。 三日后,李府就请了媒婆登门提亲。 李府,那可是皇族一脉,却登门求娶乌衣巷王家的庶女,而非嫡女,这举动在金陵城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更令世人惊诧的是,王家拒绝了! 拒了?! 前去提亲的张媒婆,没想到十分稳妥的一桩亲事,却让她跑了空,不免就留心打探了一番。 王家大娘子的原话是:我们王家的庶女倒是不少,随母姓的只有茗玥一人。数日前,镇国公和国公夫人亲自登门,已定下了亲事。 张媒婆原路折回,回了李府如实禀告。 “大娘子,老婆子办事不力,您看……人家小娘子已许了人家……这……不过,王大娘子说了王家嫡女至今未曾婚配,若是……若是大公子有意的话,老婆子可前去说和。” 李承业面色骤变,郑重其事跪在李大娘子面前,说道:“母亲,儿子非她不娶。” 李大娘子打发了张媒婆,看着自家儿子,良久不语。 “母亲……” “若是普通世家,为娘尚能从中周旋一二,可对方是镇国公府,这桩亲事怕是难成。”李大娘子沉吟半晌,又道:“承业,你也莫心急。那小公爷在金陵名声不甚好,若是……也许……总之,且再等等看。” 这事,就此不了了之。 江茗玥对此一无所知,她这几日被方柔接去了方府,和苏慧,三个人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方府很大,女眷却不多。 最难得的是,方将军夫妻恩爱,府内并无其他小妾。方柔身为嫡女,深得父母疼爱,方将军和方大娘子那真是如珠如宝地宠着,看得旁人真是一阵眼热。 江茗玥不由感叹:“我若生在方府,那该多好!” 方柔笑弯了腰:“你真怎么想?那我这就去让爹娘收了你为干女儿,可好?” “别别别,我来小住这几日已经被打扰了,哪里还能厚着脸皮提出此等要求?说笑而已,你还当真了?方柔,看你爹娘如此恩爱倒真是让人十分羡慕,可怜我阿娘……唉!” 方柔笑不出来了。 苏慧却接了句:“玥姐姐何必羡慕他人?眼下就有一桩良缘,等着你点头。” 第41章 小公爷的名声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不是小妹夸口,我表哥玉树临风,文武全才,乃金陵世家子弟的楷模。将来,若哪家女子嫁了他,表哥定然也如方将军一般珍之,爱之。” 苏慧试探问道:“玥姐姐以为呢?” “李公子人中龙凤,自然是良配。”江茗玥顺嘴便接了一句,自嘲道:“我一个庶女,婚姻大事全然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没这个福分。” 方柔听出了点什么,频频瞄苏慧。 苏慧拉着江茗玥的手,问:“玥姐姐,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情包在小妹身上。” “啊?我点什么头?”江茗玥一愣。 方柔调侃:“当然是嫁给李公子啊!玥姐姐刚自己不也说了,李公子人中龙凤,是良配。” 江茗玥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这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镇国公府登门提亲,她还没搞定呢,哪还敢去招惹李公子?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她的桃花似乎有点旺啊!没记错的话,她才十六岁?前辈子也就初中刚毕业的年纪……这就要成亲了…… 江茗玥猛然打了个冷颤。 方柔噗嗤笑道:“玥姐姐,别害羞呀!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我怎么听说,姐姐已经许配了人家呢?” “唉,说来话长。” 一提这事,江茗玥就想叹气。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一点点的女权也没有。镇国公府上门提亲王家就同意,她就像个货物一般被人给预定了! “我初来金陵,本一心想着让王家承认我们姐弟的身份,不承想促成此事的,却是镇国公府登门提亲。我那父亲,虽说是户部尚书,怎么拧得过镇国公府这只大腿?” “王家甚至没派人,前往诛仙镇赵家典当行,赎回我弟弟那枚玉佩,就草草让他认祖归宗。” “我之前想不明白王家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如今看来,无非也就三个字:惹不起。” 苏慧静静听完,忽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来,姐姐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吗?我姑母,在天子面前略有几分薄面,若是姐姐真不想嫁,不如我去求姑母?” 江茗玥却道:“也不是不想嫁,只是……哎呀,和你们说不清楚。其实,小公爷我是认识的。” “啊?”方柔惊呆了,“姐姐认识小公爷?那你还同意这门亲事?” 苏慧帮腔:“听闻小公爷在京都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方柔道:“那小公爷也是将门出身,自幼舞刀弄枪惯了,出手没个轻重,又素来喜欢仗势欺人,疯起来连皇子都敢揍,世家子弟更是不放在眼里。” 江茗玥听到这番话,想到赵隽在诛仙镇一言不合就想掐死她的场面,不由哑然失笑。 “玥姐姐你还笑得出来?” “终身大事,姐姐可得三思啊!” 江茗玥眼见二女如此紧张,冲她们招招手,低声说道:“小公爷亲口对我说,这门亲事成不了。我猜,他也是不愿娶我的,且等着看吧!指不定他回去找国公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门亲事就黄了也说不准。” “啊?” “……” 苏慧和方柔一脸的难以置信,江茗玥伸了个懒腰,漫步在满院子的玉兰花树间,那闲庭信步的样子真是心大。 当日。 苏慧便去了陈府,将今日的谈话,一五一十转告给了李大娘子,“姑母,表哥和玥姐姐若想终成眷侣,也不是全无可能。” 李大娘子颔首:“慧儿有心了。” 苏慧道:“侄女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玥姐姐嫁给小公爷那……那等莽夫……怎么看表哥也比小公爷强上百倍,嫁给表哥才是良配。” 李大娘子笑着拍了拍苏慧的手,语重心长道:“那我们便盼着小公爷自己去毁了这门亲事,届时李府再登门求娶便是。” “小公爷会吗?”苏慧可不敢确定。 李大娘子笃定道:“他会的。国公府的门第,不比我们李府差多少,能让一个庶女嫁过去当主母?姑母是宠着你表哥,什么都依着他。国公夫人可是续弦,能这般由着小公爷胡来?” 苏慧疑惑道:“侄女听闻,那日登门提亲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同前去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大娘子笑道:“国公夫人原本以为是国公爷要纳妾,这才带了一群仆妇去了王家。这位国公夫人啊,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待哪日,姑母与她说道说道,她自会明白的。” 苏慧顿时眉开眼笑,“如此,侄女便预祝表哥早日得偿所愿。” 苏慧前脚刚离开,李承业后脚便走了进来。 “母亲。” “业儿,小公爷尚未离京是吧?” “是。” “上次江小娘子送来的佳酿满堂宾客甚是喜欢,为寿宴博得满堂彩,我们李府面上也有光,你要替母亲好好代谢她才是。” “母亲,这不妥吧?她已定亲……” 李大娘子语重心长道:“当今陛下是个情种,最见不得有人棒打鸳鸯。这几日,你多去王家走动走动,注意分寸即可。还有,你去王家务必要让小王爷瞧见。” “是,孩子明白。”李承业顿时了悟。 次日晌午,李承业便备上厚厚一份答谢礼,去了乌衣巷王家。正值王岩刚下早朝,他只略犹豫了下便亲自接待了这位贵客。 “李公子,快坐快坐。” “承业见过王大人。” “嗳,我与令尊同朝为官,承业贤侄,自幼与我家倩儿又一同长大,如此称呼就见外了不是?”王岩话里有话。 李承业假装不知,笑着躬身道:“王世伯。” 王岩也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来人,上茶!哦对,就用陛下赏赐的明前龙井,招待贵客。” “王世伯真乃陛下的心腹重臣,如此好茶,连皇亲国戚府上也未必有,承业今日倒是有口福了,多谢王世伯。”李承业礼数周到,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一番话,听得王岩心里十分舒坦。 “我不过替陛下管管粮草,说起心腹重臣,那还得是令尊啊!你们陈家本就是皇室宗亲,令尊又被委任幽州节度使,长年镇守边关,厥功至伟啊!” “王世伯,只三个月便筹到了大批粮草,稻香米更是轰动天下,足见世伯乃惊世之才,他日必官至宰辅。”李承业不吝啬恭维。 第42章 李公子相邀游湖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不是小妹夸口,我表哥玉树临风,文武全才,乃金陵世家子弟的楷模。将来,若哪家女子嫁了他,表哥定然也如方将军一般珍之,爱之。” 苏慧试探问道:“玥姐姐以为呢?” “李公子人中龙凤,自然是良配。”江茗玥顺嘴便接了一句,自嘲道:“我一个庶女,婚姻大事全然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没这个福分。” 方柔听出了点什么,频频瞄苏慧。 苏慧拉着江茗玥的手,问:“玥姐姐,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情包在小妹身上。” “啊?我点什么头?”江茗玥一愣。 方柔调侃:“当然是嫁给李公子啊!玥姐姐刚自己不也说了吗?李公子人中龙凤,是良配。” 江茗玥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这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镇国公府登门提亲,她还没搞定呢,哪还敢去招惹李公子?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她的桃花似乎有点旺啊!没记错的话,她才十六岁?前辈子也就初中刚毕业的年纪……这就要成亲了…… 江茗玥猛然打了个冷颤。 方柔噗嗤笑道:“玥姐姐,别害羞呀!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我怎么听说,姐姐已经许配了人家呢?” “唉,说来话长。” 一提这事,江茗玥就想叹气。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一点点的女权也没有。镇国公府上门提亲王家就同意,她就像个货物一般被人给预定了! “我初来金陵,本一心想着让王家承认我们姐弟的身份,不承想促成此事的,却是镇国公府登门提亲。我那父亲,虽说是户部尚书,怎么拧得过镇国公府这只大腿?” “王家甚至没派人,前往诛仙镇赵家典当行,去赎回我弟弟那枚玉佩,就草草让他认祖归宗。” “我之前想不明白王家为何会答应这门亲事,如今看来,无非也就三个字:惹不起。” 苏慧静静听完,忽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来,姐姐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吗?我姑母,在天子面前略有几分薄面,若是姐姐真不想嫁,不如我去求姑母?” 江茗玥却道:“也不是不想嫁,只是……哎呀,和你们说不清楚。其实,小公爷我是认识的。” “啊?”方柔惊呆了,“姐姐认识小公爷?那你还同意这门亲事?” 苏慧帮腔:“听闻小公爷在京都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方柔道:“那小公爷也是将门出身,自幼舞刀弄枪惯了,出手没个轻重,又素来喜欢仗势欺人,疯起来连皇子都敢揍,世家子弟更是不放在眼里。” 江茗玥听到这番话,想到赵隽在诛仙镇一言不合就想掐死她的场面,不由哑然失笑。 “玥姐姐你还笑得出来?” “终身大事,姐姐可得三思啊!” 江茗玥眼见二女如此紧张,冲她们招招手,低声说道:“小公爷亲口对我说,这门亲事成不了。我猜,他也是不愿娶我的,且等着看吧!指不定他回去找国公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门亲事就黄了也说不准。” “啊?” “……” 苏慧和方柔一脸的难以置信,江茗玥伸了个懒腰,漫步在满院子的玉兰花树间,那闲庭信步的样子真是心大。 当日。 苏慧便去了李家,将今日的谈话,一五一十转告给了李大娘子,“姑母,表哥和玥姐姐若想终成眷侣,也不是全无可能。” 李大娘子颔首:“慧儿有心了。” 苏慧道:“侄女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玥姐姐嫁给小公爷那……那等莽夫……怎么看表哥也比小公爷强上百倍,嫁给表哥才是良配。” 李大娘子笑着拍了拍苏慧的手,语重心长道:“那我们便盼着小公爷自己去毁了这门亲事,届时李家再登门求娶便是。” “小公爷会吗?”苏慧可不敢确定。 李大娘子笃定道:“他会的。国公府的门第,不比我们李家差多少,能让一个庶女嫁过去当主母?姑母是宠着你表哥,什么都依着他。国公夫人可是续弦,能这般由着小公爷胡来?” 苏慧疑惑道:“侄女听闻,那日登门提亲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同前去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大娘子笑道:“国公夫人原本以为是国公爷要纳妾,这才带了一群仆妇去了王家。这位国公夫人啊,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待哪日,姑母与她说道说道,她自会明白的。” 苏慧顿时眉开眼笑,“如此,侄女便预祝表哥早日得偿所愿。” 苏慧前脚刚离开,李承业后脚便走了进来。 “母亲。” “业儿,小公爷尚未离京是吧?” “是。” “上次江小娘子送来的佳酿满堂宾客甚是喜欢,为寿宴博得满堂彩,我们李家面上也有光,你要替母亲好好代谢她才是。” “母亲,这不妥吧?她已定亲……” 李大娘子语重心长道:“当今陛下是个情种,最见不得有人棒打鸳鸯。这几日,你多去王家走动走动,注意分寸即可。还有,你去王家务必要让小王爷瞧见。” “是,孩子明白。”李承业顿时了悟。 次日晌午,李承业便备上厚厚一份答谢礼,去了乌衣巷王家。正值王岩刚下早朝,他只略犹豫了下便亲自接待了这位李家贵客。 “李公子,快坐快坐。” “承业见过王大人。” “嗳,我与令尊同朝为官,承业贤侄,自幼与我家倩儿一同长大,如此称呼就见外了不是?”王岩话里有话。 李承业假装不知,笑着躬身道:“王世伯。” 王岩也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来人,上茶!哦对,就用陛下赏赐的明前龙井,招待贵客。” “王世伯真乃陛下的心腹重臣,如此好茶,连皇亲国戚府上也未必有,承业今日倒是有口福了,多谢王世伯。”李承业礼数周到,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一番话,听得王岩心里十分舒坦。 “我不过替陛下管管粮草,说起心腹重臣,那还得是令尊啊!你们陈家本就是皇室宗亲,令尊又被委任荆州节度使,长年镇守边关,厥功至伟啊!” “王世伯,只三个月便筹到了大批粮草,稻香米更是轰动天下,足见世伯乃惊世之才,他日必官至宰辅。”李承业不吝啬恭维。 第43章 吃醋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这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 陈承业本就有意让赵隽知晓,今日他邀请江茗玥游湖一事,故而,画舫在玄武湖上转了大半日刚靠岸,赵隽突然出现,他半点也不意外。 雨未停,踏板有点滑。 江铭玥正走下画舫,李承业便体贴地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她扶着防止掉入湖中。 这一幕,赵隽看在眼中,简直妒火中烧。 “江铭玥!” “嗯?” 江铭玥只顾低头看脚下,闻声望来,顿时满脸惊喜,“小公爷?怎么是你?” 赵隽双目喷火,若是眼神有杀气的话,怕是李承业此刻已被他这如有实质的犀利眼神,凌迟百遍了吧? 江铭玥加快了脚步,那根独木桥似的踏板瞬间摇摇晃晃。 李承业神色紧张地跟着她,处处防范着,生怕她落水。他的举动,无意中刺激到了岸边的赵隽。 “放手!” 江铭玥一愣,下意识松了手,“哦。” 可这时,她便失去借力之处,踏板因为同时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摇晃的越发厉害,她整个人也跟着晃来晃去。 “啊!” 随着她的惊呼声响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抢着来搭救眼看着就要落水的她。 “江姑娘!” “……” 赵隽飞身而来,眨眼间双脚便稳稳落在踏板上,好嘛,这下踏板晃的更加失控。更可恨的是——李承业先一步及时将她救下,此刻正佳人在怀,她竟然还冲他笑。 赵隽满脸怒容,调动内力,突然一脚用力踏下去! 悲剧了! 踏板上的一男一女,被这强劲的内力同时震落水中,惊呼声连连。 “啊——” “江姑娘——” “小公爷……” 江铭玥失声尖叫,李承业落水后急着救人,刚走出画舫的良辰和美景,当场惊的目瞪口呆。 赵隽也不气了,只蹲下身子,俯视着湖中的两只落汤鸡,笑容发冷。 湖水很冷,很冷…… 江铭玥在湖水中一阵扑腾,接连被呛了好几口冷水。 左手臂忽然被人抓住。 李承业一提气,二人终于跃出水面,全身湿漉漉地跌落在岸边。 风一吹,江铭玥双唇发紫,被冻的瑟瑟发抖。 “赵……赵……隽……你……是……是……不是……是不是……啊嚏……啊嚏……” 赵隽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上岸,斜睨着她。 “知道自己哪错了吗?” “你……有病!” 江铭玥牙齿直打架,话都说不利索了,可不骂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赵隽勾唇轻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明明笑的那般好看,偏偏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江铭玥的直觉告诉她:这位爷在生气。 可是,该生气的人明明是她才对。 若不是他突然抽风,用力踩了那一脚,他们又怎会落水?居然还倒打一耙问她去哪了? 她有什么错? 这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江铭玥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冻得厉害,嘴巴连个囫囵话也说不完整,只能拿眼神与他对峙。 “啊嚏……啊嚏……” 她的口水突然喷了他一脸,江铭玥面色僵了僵,果然看到某位爷当场黑了脸。 江铭玥还是很识时务的,忙抬起袖子胡乱去擦。 这一擦,擦了他满脸冰凉的水渍。 赵隽霍然起身! 额上青筋,根根可见。 一滴水珠很不合时宜地滴落下来,他喷火的那双星眸,下意识眨了下,很明显在极力克制自己熊熊燃烧的怒火。 “江、铭、玥。” “想死?” 李承业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小公爷如此对待江姑娘,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关你屁事!”赵隽暴喝。 江铭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隽忽然抬手,江铭玥误以为他要动手打她,当场吓得缩成了一团。可是,他只是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她站起来。 江铭玥愕然望过来,有点跟不上这位爷的脑回路。 “看什么看?” “呃……” 看也不行?果然是个神经病!她有时候真是猜不透这位爷的心思。 江铭玥默默移开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衣裙下摆正滴着水…… 突然! 赵隽将她拦腰抱起,在李承业抬手阻拦时,宣示主权般地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抬脚便走。 “江姑娘……” “滚!”赵隽火更大了,要不是抱着江铭玥,他真不介意直接动手暴揍李承业一顿。 “赵……” “你闭嘴!” 江铭玥刚开口,就被赵隽打断。这日,她是被赵隽一路抱回王家的。 她受了风寒,接连三日未再出门。 在这三日期间,赵隽整日派人盯着她,他自己却和那群狐朋狗友把酒言欢,每天在酒楼醉生梦死。 “亦川,少喝点。” “本世子怎么瞧着咱们小公爷像是……吃醋了?” “呦呵!难得啊!” 某雅间内,七倒八歪的少年公子们一阵调侃,赵隽充耳不闻只顾借酒浇愁。 “亦川,跟兄弟们说说,什么事让你如此烦恼?” 摇着折扇的这位公子哥,眉目疏朗,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乃是兵部尚书韩大人府上的二公子韩瑞。旁边穿得像只花孔雀的男子,则是燕王之子,世子李文成。 “韩兄就别问了,问了他也不会说。依我看啊,小公爷八成是吃醋了。听闻,三日前李承业和王家那位小娘子一同游湖。” “哦?李承业还没离京?”韩瑞来了兴致。 “陛下给了他一个月休沐之期,估摸着再过几日,也该回他的荆州军营去了。” 二人这边说得起劲,对面一人却道:“我看未必。” 此人姓周,名逸,他本人极其低调,身份却了不得,只因他有个姐姐,再过几年新帝即位便是宠冠后宫的小周后。 “你们可千万别小瞧了此人!镇国公夫妇亲自去乌衣巷王家提亲,此事在金陵城闹得沸沸扬扬。李承业能不知情?明知王家小娘子已定了亲却还这般厚颜无耻,所图为何?” 韩瑞反驳:“嗳,话不能这么说,听说那王家小娘子会酿酒,在李大娘子寿诞那日送过去一车美酒,李承业是奉母命,答谢人家小娘子去的。” “这话也就你个浪荡子会信!” “周逸!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本世子是不是?” 第44章 趁早娶回家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动动脑子,李承业若非另有企图,以咱们小公爷的脾气,至于在此借酒浇愁好几日?”周逸嗤笑。 韩瑞灵光一现:“莫非李承业要和亦川抢王家小娘子?” 周逸打了个响指,笑而不语。 “他敢!” 咣当!赵隽手中的酒坛子,猛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三人对视,不由面面相觑。 韩瑞忙劝:“亦川,别气别气,谅他也不敢如此色胆包天。” 李文成也道:“兄弟我帮你揍死那小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什么世家子弟的楷模?我爹从小没少在我耳边念叨,烦都烦死了。” 周逸火上浇油:“刚提醒过你们,千万别小瞧了他!” 赵隽猛地朝他望来,眸色暗沉。 周逸遥遥举杯,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哦!国公爷真不愧是金陵城中的头号人物,单单这份识人的慧眼,旁人便是万万不及!” “哦对了,王家小娘子,也是这风云密布的金陵城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恭喜小公爷,佳偶天成!” 李文成听得满头雾水,抓了抓头发,问:“周逸,你能不能说人话?” 韩瑞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赵隽收回视线扬声吼了句:“小二!拿酒来!” “唉,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小公爷即将大婚,喝酒伤身,可千万别进了洞房有心无力才好。”周逸打趣。 赵隽懒得搭理他,对他的话倒是上了心。 要说谁最了解李承业,在座四人,自然要数同为皇族同宗的周逸。 赵隽心里明白,周逸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 即便是对天子他也不曾泄露,稻香米出自江铭玥之手,可周逸素来眼明心亮,消息灵通,对朝中局势更是了如指掌。那么,李承业那小子,对王家一个庶女如此上心……这背后的意图便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江南春美酒,一日内轰动京城。 以李承业的身份,就算要娶亲也不该求娶一名庶女,他极有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会如此大献殷勤。 可稻香米这件事,被国公府封锁了消息,不可能被李承业查到! 那小子究竟有什么企图? 一见钟情? 呸!赵隽嗤之以鼻,据他所知,那小子只是碰巧在上巳节那天救过江铭玥,在此之前二人并不相识。 韩瑞忽道:“同在金陵长大,我对李承业多少也有一些了解。此人素来恃才傲物,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岂会看上区区一个初来京城的王家庶女?自古嫡庶有别,只这一层身份,就断然进不了皇家玉碟。” 周逸击掌:“说得没错!” 李文成却道:“他若是娶回去当一房小妾,也无不可。” “你真是猪脑子!”周逸笑骂。 韩瑞又道:“国公府娶王家庶女,给的可是正妻之位!文成,你以为王尚书和令尊齐王一样糊涂吗?别忘了他可掌管着户部,算账那可是王大人的看家本领。王家小娘子若进了李家的门,只是当一房小妾,岂不是打国公府的脸吗?” 闻言,李文成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本世子懂了!如此说来,李承业这小子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要不要,本世子找人带着麻袋去堵他,给他点教训?” 周逸直接翻了个白眼。 韩瑞看热闹不嫌事大,很是感兴趣道:“好主意!” 赵隽无语了,他这结交的都是一群什么人? 一个混吃等死的暴力狂! 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剩下一个勉强还算理智,也只会火上浇油之外,话永远只说一半,另一半非要让别人去猜。 “吵死了!” 赵隽火大地推开了窗,冷风吹进来,让他瞬间酒醒了三分。 周逸的手臂忽然搭在他的肩上,友情提醒:“小公爷,王家小娘子趁早娶进门,否则……呵呵……” 赵隽心底咯噔了下,一把将他推开。 韩瑞也挤过来同样勾肩搭背,语重心长劝道:“亦川,古人有云: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不就是一个美人吗?只要你想娶,环肥燕瘦还不是任君挑选?” 这话,赵隽听了心里更加烦躁。 兄弟如手足,没错! 女人如……衣服……他倒真希望江铭玥那个女人,是他里面穿着的贴身亵衣,如此便可形影不离。 周逸说的对,趁早娶回家才是! “走了。” 赵隽丢下一句话,转头就冲出了雅间,完全不顾李文成那只穿着妖艳的花孔雀,在他身后嗷嗷大叫。 “喂,你去哪?” “别喊了,人都走没影了。”周逸懒洋洋倒在软塌上。 韩瑞拎起一壶酒,“我猜,亦川急着去找王家小娘子。” 李文成叫板:“也有可能一怒之下去揍李承业!敢不敢跟本世子打赌?” “赌什么?”韩瑞没在怕的。 李文成眼珠子一转,说道:“谁输了就替对方做一件事。”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事,能让世子代劳?”韩瑞哈哈大笑起来。 “赢了我,再想也不迟。” “算我一个。”周逸忽然插话。 李文成双眼发光:“好!若你输了,也得替本世子做一件事。” “若我赢了呢?”周逸反问。 “本公子替你做一件事。”李文成很爽快。 “一言为定。” 周逸眯了眯眼,笑得像只狐狸…… 国公府。 赵隽本想催促家里尽快定下成亲之日,刚进门,却被赵艺告知,国公爷不在府中,国公夫人去了被李大娘子请去了李府……眼看着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回诛仙镇,他生怕这场亲事再有什么变故,思虑一番,毅然决然转身直奔皇宫。 乌衣巷,王家。 江茗玥卧床养病的三日,王瑜连私塾也不去了,整日缠着她要听她讲故事。 “姐姐,讲嘛讲嘛。” “就讲一个好不好?姐姐。” 王瑜每次扯着她的袖子撒娇,江茗玥就会发现,狠不下心来拒绝这萌娃。 这扯袖子的动作,莫名有点眼熟。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每次也是这般扯着赵隽的袖子,温言软语让那桀骜不驯的男子坐下,好方便她把脉、包扎伤口。 王瑜倒是全学会了。 江茗玥哑然失笑,放下手中那卷古籍,拍了拍床榻边缘,“坐,姐姐就给你讲一个。” 第45章 讲个故事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姐姐,今日讲什么?”王瑜立马乖乖坐好。 江茗玥想了想,“那就讲一个关于菊花的故事……《道德经》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句话你理解吗?” “夫子教过的,无,是天地的开端,有,是万物的根源。” 王瑜摇头晃脑背诵:“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姐姐上次讲到,历经三百年的大唐轰然倒塌了,今日要讲五代的故事吗?” “真聪明!” 江茗玥毫不吝啬夸赞,看到旁边茶几上摆放着盆雏菊,随手便掐下一朵。 “中原,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大唐倒塌之后,各个藩镇独立成国,实力强者占领中原。于是,中原就成了一个戏台子,轮番出现过五个朝代,依次是梁、唐、晋、汉、周。为了区分历史上同名的朝代,所以在前面多加了一个‘后’字。在中原外围,还有许多的小国。” 她微微一笑,“你看这雏菊!” “中间这坨花蕊,依次是五代;外面这一圈花瓣,拢共是十朵。这段历史看上去很混乱,其实并不复杂。那么问题来了,南唐在哪里?” 王瑜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迟疑半天才伸出手指,不是很确定地指了指那朵雏菊其中的一瓣花瓣。 “南唐在南方……为十国之一,对吗?” “所以你瞧,中原有轮番上场的霸主,中原之北有擅骑射的游牧民族,四周又有十国虎视眈眈。哪怕是绵延了三百年的大唐王朝,最终也走向了亡国之路。南唐区区一弱小国度,又能苟且偷安到几时?”江茗玥有意引导。 王瑜满目惊骇:“姐姐是说,咱们南唐也会亡国吗?那我们怎么办?会死吗?” “傻弟弟!秦始皇尚且不能长生不老,谁又能逃过身埋黄土的结局呢?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南唐……”她忽然顿了下,“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也要明白这道理,懂了吗?” —— 王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问:“姐姐,北周能打赢契丹吗?契丹铁骑那么彪悍。” “契丹是个游牧民族,彪悍不假,也并非没有弱点,他们打仗从来不带粮食,只会抢,跟土匪似的。” 江茗玥画风一转,又道:“后周兵强马壮,两任天子高宗和他的养子柴荣,皆是个很厉害很优秀的皇帝,对内整顿纲纪、减少赋税,对外相当强悍,周围弱小的国家哪个不服,这位周天子说打就打。当年后晋送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也被他抢回来一半。” 王瑜听得入神,“那我们南唐的天子呢?” “南唐……怎么说呢?”江茗玥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之意,“等你考上科举,殿试那日,自然能见到咱们这位文采风流的陛下。” 王瑜一听这话,心中自有评判。 他的姐姐夸后周,说的是兵强马壮,两任天子都很厉害很优秀,十国无不臣服。轮到南唐天子,却只说……文采风流……文采在这乱世之中能自保吗? 姐弟俩浑然不知他们这番话,已落入门外的婢女耳中,这婢女悄然离开,去了王倩儿房中。 王倩儿一字一句听婢女复述完原话,只使了个眼色,让春梅给了打赏。 那名婢女收了赏银,行礼退下。 王倩儿对镜自照,打从内心里瞧不起出身商贾的江茗玥,哪怕她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一个贱籍出身的野丫头,她懂什么?” “咱们南唐天子,可比那后周天子强百倍!周天子不过是个周高宗的样子,我们陛下却是先帝的嫡子,嫡庶有别,自古如此。” “这贱人如此夸赞别国天子,居心何在?” “兵强马壮?呵!后周若真是兵强马壮,岂会让我们南唐筹集粮草,父亲那顿杖责不是白挨了吗?” 春兰连声附和:“娘子说的没错,她一个野丫头哪知晓这些?商贾之家,也就会赚点银子罢了,见识哪能和娘子比呢?” 王倩儿轻叹:“父亲恰恰是看中了她会赚银子这点,才破例同意他们姐弟认祖归宗。母亲为了此事,受了不少委屈,我身为女儿哪能不知晓?” 春梅忙劝:“娘子也无须忧心,大夫人今日被国公夫人请了去,估摸着要商议两家的婚事。” “当真?”王倩儿眼睛一亮,“快,你去打听打听,早点让那野丫头嫁出去,省得总在府里惹母亲不悦。” 春梅行了礼便匆匆去打听消息。 春兰催促:“娘子,时辰不早,您不是还要去给李公子送补品吗?” “哦对,快走快走。” 王倩儿急忙起身,满脸娇羞,一门心思只想着她的承业哥哥,这都三日了,也不知他的风寒好些了没有? 李府。 王倩儿和春兰刚下马车,远远便瞧见春梅,躲在李府大门外的石狮子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主一仆,便走了过去。 “春梅!娘子不是让你去打听消息吗?你不去国公府,怎么在这里?”春兰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春梅一回身,忙道:“娘子,大夫人和国公夫人被请来了李府,奴婢进不去,这才候在此处。哦对了,娘子要去给李公子送补品,不如……” 王倩儿气结,“随我来。” 主仆三人直接进了李府,王倩儿自去寻她的承业哥哥,由着春梅半路自行离去。 春梅是个机灵的,见了李府中洒扫的婢女便问:“敢问这位姐姐,可曾见到我家大夫人?我是乌衣巷王家的婢女春梅,家中出了点事,我急着回禀大夫人。” “你找王大娘子?她和国公夫人,此刻正在后花园赏花,你顺着这条小径,一直走下去就能寻到。”李府婢女指了路。 春梅连忙道谢:“多谢姐姐。” 她提着裙子,顺着小径快步寻去,果然瞧见满园姹紫嫣红的一座亭子中,三位大娘子正围桌而坐。 借着花树的遮掩,春梅小心翼翼靠近亭子。 第46章 婚期定在何时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国公夫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倘若让此女入了国公府做正妻,这不是打你的脸吗?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旁人又会怎么在背后议论这门亲事?” 春梅听出来,说话之人正是李夫人。 王贾氏声音明显不悦:“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王家嫁过去的虽是庶女,可这门亲事是国公爷和国公夫妇,亲自登门提的亲。这不明摆着是国公爷相中的儿媳妇吗?” 刘氏沉思,半晌不语。 李夫人又说道:“王夫人,你我两家本也有心结秦晋之好,倩儿无论是出身、样貌、才艺,那在整个金陵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可……” 王贾氏的心悬了起来,忽然明白,国公夫人得罪不起,李夫人同样也不能得罪。若是得罪了李夫人,那倩儿想要嫁给她的承业哥哥此事就更难上加难。 为何李府也巴巴求娶他们王家一个庶女?江茗玥哪有半点配得上李承业此等青年才俊? 王贾氏想不通,但她身为当朝户部尚书的夫人,自也是八面玲珑之人,李夫人话里话外的暗示,她能听不出来? “李夫人谬赞了!我家倩儿,和贵公子青梅竹马,一颗心全扑在令郎身上,满京城的世家子弟偏就谁也看不上。她的亲事,我这位做娘的也是操碎了心啊!” 满京城的世家子弟……谁也看不上…… 这话,惹得刘氏忽然看过来。 王贾氏愣了下,忽觉自己失言,这话岂不是暗指王家嫡女,连国公府的小公爷也瞧不上吗? “国公夫人可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小女不争气,死脑筋,一根筋,只喜欢李家公子。贵府小公爷,自然也是……也是……” 刘氏截口:“行了,瞧把你为难的,我家隽儿什么品性,本夫人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夫人便不再多言。她看得出来,刘氏明显心里已经动摇了,至于她能不能退掉和王家这门亲事,那就要看这位续弦的手段。 三位夫人赏花、喝茶,很快转移了话题。此时,藏在花树间的春梅,也悄然离去。 刘氏独坐马车内,陷入沉思之中。 回到国公府,从门房口中得知,赵隽晌午过后曾寻她,后又去了皇宫。 刘氏直奔书房而去,赵隽明早要启程回诛仙镇,临行前他家夫君必定有许多话要交代赵艺。 果然,二人正在书房谈话。 赵艺忙行礼:“赵艺见过夫人,国公爷的吩咐属下全记住了,属下先行告退。” “你来干什么?”镇国公斜睨着刘氏。 “夫君。” 四下并无外人,刘氏这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吓得镇国公当场鸡皮疙瘩爬满了两条手臂。 “有话直说,别来这套。” 刘氏扭着腰肢走来,顺势就倒在镇国公腿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挤在一把太师椅里,姿势太过亲密了些。镇国公推了推,试图将她推开,可惜刘氏搂得紧,哪里能推得开? “夫君。” “妾身就是想问问,隽儿的婚期定在何时?” “隽儿可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子,婚事万万不能草率,妾身总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来筹备吧?” 镇国公瞪她:“就这事?你先起来。” “不嘛,夫君先告诉妾身。”刘氏撒起了娇,那苗条的身段还扭来扭去。 这谁顶得住? 镇国公面色立时涨得通红,突然站起来,连带惊呼的刘氏也被他一把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 刘氏还没反应过来,镇国公手一松,她整个人就被放在了地上。 “老夫正在挑选良辰吉日,此事,无须你操心。怎么着你也有三个月,可以慢慢准备。” “三个月?” 刘氏惊呼,又改口道:“妾身的意思是,会不会太仓促了呢?成亲可是大事,有许多事情需要一件一件去吧,就单说宴请名单,什么人该请什么人不能请,可都是有讲究的。” 镇国公只道:“一切从简。” 刘氏为难:“若是从简的话,王家会不会觉得我们国公府太寒酸了呢?国公府的嫡子成婚,十里红妆还怕不够热闹,这可代表着我们国公府的颜面!” 镇国公忽然沉默了,他原本是打算早点将儿媳妇娶进门,简直和亲儿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刘氏的话,也有道理。 国公府嫡子成婚,焉能一切从简?若真如此,岂不让满京城的百姓看国公府的笑话? 刘氏察言观色,又添了把柴:“夫君,若只是给隽儿娶个妾,一切从简也就罢了。王家小娘子娶进门,今后便是我们国公府未来的主母,婚事岂能从简?三个月之期是万万不够的,不如定在明年开春后,夫君意下如何?” 明年?镇国公皱眉。 一年的时间,筹备婚事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他也担心这战乱四起的年代,若横生变故可如何是好。 “容老夫再想想。” “夫君……” “你先出去。”镇国公不耐烦地挥挥手。 “……是,那妾身去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妾身告退。”刘氏一步三回头离开。 镇国公自己在书房里,翻书查找好日子。 只可惜赵隽此刻身在皇宫中,若他在场,铁定催促着亲爹尽快去王家定下婚期,三个月,他指不定还嫌慢了呢! “陛下,赵隽求您赐婚。” “哦?”南唐天子来了兴致,“镇国公不是已为你定了门亲吗?莫非你不喜欢王家的小娘子,早就有了别的心上人?” “不不不,”赵隽忙道:“回禀陛下,臣的心上人正是王家小娘子。” 南唐天子好奇问道:“既如此,两家亲事已定,择日完婚即可,何须朕为你赐婚?再说了,天子赐婚那是褒奖,总要有个名头。你一无战功,二无政绩……也算略有政绩,可也够不到让朕赐婚的份啊!” 赵隽叩拜,道:“臣若能擒回诛仙镇逃走的那名重犯,可否求陛下赐婚?” “可!” “谢陛下!” 赵隽又道:“诛仙镇,臣就不回去了,请陛下另择贤能暂代县令一职。臣即刻启程,待臣将重犯缉拿归案时,再来给陛下请安。” 南唐天子顾虑:“镇国公那边……” 第47章 顺序错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请陛下替臣隐瞒行踪,少则数日,多则月余,臣定重返京都来请功。”赵隽信心百倍。 南唐天子惊了惊:“你呀,这性子跟你爹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去吧!” “臣告退。” 赵隽走出御书房,一抬头,不由当场愣住。穿得像只花孔雀的公子哥,燕王之子李文成,正站在他面前。 “文成。” “带我去!” “我还有事先走……”赵隽借故就想开溜,被杨文成一把拽住手臂,“走什么走?不带我,你哪都别想去。” 赵隽眼神微沉,慎重劝道:“你可知我此去,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凭你的身手……不行!” “算我一个!”周逸忽然从暗处现身而出。 赵隽愕然望来,下意识四下寻找平常孟不离焦的另一位,却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韩瑞没来。”周逸为他解惑。 “韩瑞那小子跟我打赌输了,从今日开始,要假冒本世子待在燕王府……用功读书。”李文成调侃,手却没放松半分。 赵隽:“你们知不知道……” 周逸截口:“知道。” 赵隽:“我话还没说完。” “你什么都不用说,本世子什么都知道,你要去立功!刚巧,本世子也想离开京城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这次断不会让你再悄悄溜走,除非你带本世子,咱们一起悄悄溜走。”李文成就是不撒手。 赵隽看着他们二人,一阵无语。 是夜。 两队人马连夜离开了京城,一队人乔装成赵隽的模样,直奔诛仙镇,另一队却只有四匹马轻装简行,北上荆州。 美景急匆匆赶来,递给江茗玥一封亲笔信,乃赵隽临行前所书,只六个字: ——等我归来娶你。 笔力遒劲,字迹龙飞凤舞,单从这手字也能看出信的主人,并非如外面传言那般不学无术。起码,江茗玥便写不出这一手的好字。 王瑜探头来看,撇了撇嘴,满眼嫌弃之色。 江茗玥拿着那薄薄的一张宣纸,明显愣了下,才问:“小公爷何时走的?” 美景回:“约莫半个时辰之前。” 江茗玥起身就要去追,结果起的猛了些,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随即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王瑜和美景同时惊呼。 “姐姐!” “娘子!” 江茗玥这具小身板,本就弱,落水受了场风寒,养了三日尚未痊愈。这一昏迷,任谁也唤不醒。王瑜和美景方寸大乱,急忙去请了大夫前来。 此事,便惊动了王家上下。 王岩亲自来探病,问了大夫,得知江茗玥气血不足,加之来了月信,这才突然晕厥,只需安心静养并无大碍。王贾氏坐在旁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王倩儿也来了,很是关切地问东问西,当着王岩的面,扮演起了关心自家妹妹的好姐姐角色。 这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听得王瑜差点往外赶人。 好不容易等屋子里清静下来,王瑜始终守在江茗玥床榻旁边,牢牢握着她的手。 子夜时分。 江茗玥醒来时瞧见王瑜趴在床边打盹,她刚想抽出自己的手,就见他被惊醒了。 “姐姐。” “我这是……怎么了?” 王瑜小脸爆红,不知该如何说出“月事”二字,只问:“姐姐昏倒了,大夫说……说……卧床静养。” “小公子,快去歇息吧!这里交给奴婢就行,你在,多有不便。” 王瑜听到美景这番话,红着脸站起来跑掉了。 江茗玥这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来了大姨妈,顿时也有点脸热,忙道谢:“美景,谢谢你。” “娘子言重了,照顾好娘子,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大夫可说了,娘子气血两虚,又感染风寒,这几日只能卧床静养,否则落下寒证,将来如何生儿育女?” 不就是贫血吗? 对美景的危言耸听,江茗玥丝毫不以为意,只叹息了句:“本来还想跟小公爷做个交易,可惜,他走得太急。” “交易?”美景不解。 “对。交易。我和小公爷这门亲事,只是一场交易。过两年,小公爷大可另娶他人。” “啊?” 美景惊呆了,突然明白自家小公爷……似乎入不了这位王家庶女的眼。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公爷对这门亲事极其上心,临走前还专门留字传信。 小公爷走时匆忙,连国公爷和夫人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国公府给了正妻之位,未来的主母,王家小娘子竟然只当成是一场交易?另娶他人? 小公爷可知晓王家小娘子,是如此看待两家这门亲事?若小公爷得知此真相,会不会一怒之下退婚? “美景?发什么呆呀?” “哦,娘子,奴婢是觉得……小公爷其实……”美景回过神,觉得自己得争取一下,“其实,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名声狼藉。” 江茗玥忽问:“你也觉得我一个庶女,嫁入国公府,成了未来主母,算是最好的归宿,对吗?” 美景眼神躲闪,实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江茗玥轻笑:“你们这个时代,女子对感情的认知,无非是成亲、洞房、生儿育女,朝夕相处自然就会有感情。美景,我不认同这种盲婚哑嫁方式!” “世间女子不都是如此吗?”美景疑惑。 “错!” 江茗玥开始给美景洗脑,“顺序错了!男女之间,并非只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进了洞房揭开红盖头才认识对方,也可以先相处,等培养出感情再谈婚论嫁。” “顺序……错了?”美景满脸茫然。 江茗玥举了个例子:“好比我和小公爷,假设,我在两家定亲之前,和小公爷培养出了感情,那这自然是一段天赐良缘。可是,我与小公爷初识不久,彼此了解并不深,互相并无爱慕之情,可以成为朋友,成为生意伙伴,独独不能做夫妻。” “无无无……爱……”美景结巴了。 “对!我二人之间,并无爱慕之情,这门亲事只能是一场交易。”江茗玥语气笃定。 可是,小公爷他心仪娘子你呀! 第48章 一路追杀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窗外,月色撩人。 江茗玥明知她的这番言论,必定颠覆美景的认知,却还是如实道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 赵隽疾驰在夜色中,尚且不知,他豁出性命赶去荆州,缉拿重犯只为了换来天子的赐婚,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早点娶进门的王家小娘子,竟琢磨着两年后让他另娶他人。 三匹骏马,三位俊朗的公子。 纵然他们离京瞒过了大多数人的耳目,可赵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小尾巴”。 尾随而来的这群人,显然是江湖人。 刚穿过一片密林,三人便被挡住了去路,困在这群人的包围圈之中。 李文成兴奋不已:“哇啊!杀手?” 周逸抢先护在他身边,翻了个白眼,语气凶巴巴地叮嘱:“你小子,自己当心点!” 以赵隽的身手,自保绰绰有余。 一群江湖人,穿着短打,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招招必杀。李文成飞身下马,不管不顾冲了上去。他虽也自幼习武,但缺乏实战经验,多次被逼得险象环生,亏得周逸及时出手相救。 赵隽以一敌四,游刃有余。 李文成兴奋地哇哇大叫,把这场围杀当成了游戏。周逸手忙脚乱,气得差点抓狂,又不能不管这位世子的死活。 “亦川!文成交给你!” “好!” 周逸拎起李文成的衣领,一把将他整个人丢了过去。李文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夸张地大喊大叫。 “啊!接住我,快呀……” “吵死了,闭嘴!” 赵隽腾身跃起,一掌抵在了李文成胸口,稳稳将人接下,落地时,还能从容应对四周扑上来的江湖高手。 李文成被他当成了木桩。 赵隽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步法形同鬼魅,始终以李文成为中心点,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他的对手。 “亦川真棒!” “其实本世子也不差。” “周逸,你个浑蛋!” 赵隽抛过来一个嫌弃的眼神:就你?还不差?真不知自己到底哪个脑筋不对,才答应带这只花蝴蝶同行! 周逸放开了手脚,正大开杀戒,懒得理这货。 围杀! 看似凶险,实则有惊无险,赵隽和周逸联手,很快便诛杀了这群半路截杀的江湖人。 然而,这只是开始。 天亮时分,三个人都已杀得手软,一批又一批的江湖人还在前赴后继,似乎没完没了。 “不对!”赵隽终于察觉出异样。 “怎么?” “这么多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谁这么大手笔?此人的目的……像是为了拖延时间。”赵军且战且行。 周逸也看出来了,提议:“我们冲出去!” “好!” 三人背对背,互相信任对方,只应付自己前方的杀手。赵隽和周逸包揽了一多半,有意无意中留给李文成的对手,便没剩下几个。 李文成有了今夜的实战,已沉稳了许多。 对杀手不再手下留情,直接格杀勿论,硬生生在重重包围圈中杀出一道口子。 “快走!这边!” 李文成吹了个响哨,三匹骏马飞快跑来,三人飞身上马,马鞭狠狠一抽,扬长而去。 无数的江湖人,掉头就追。 这一路,一批又一批江湖人的追杀,迫使三人只顾拼命赶路,一个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李文成无数次破口大骂,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生生变成个满口脏话的乞丐。 “卧槽!” “又追来了。” “走!” 周逸时刻留意后方追兵的动静,赵隽相对而言,算是三个人中比较镇定的一位。敌人意在拖延时间后,这一目的被他洞悉后,便不再硬碰硬厮杀。 三人一路和这批江湖人捉迷藏,马不停蹄赶去荆州。 金陵城内。 国公府也误以为赵隽返回了诛仙镇,继续暂代县令一职,而事实是,赵艺乔装的这队人马,半路便绕路前往荆州与赵隽三人会合。 不得不说那只幕后黑手,果真是手眼通天! 赵隽瞒过了所有人,唯独没能瞒过此人的耳目,也就导致他们三人的行踪暴露,惹来这一路的追杀。 在赵隽离开金陵的次日。 三月十一。 同是落水受寒,江茗玥卧床不起,李承业则每日午后找各种借口来王家走动。说也奇怪,王家嫡女王倩儿,每日也必定做好各种补品,亲自送去给她的承业哥哥。 如此一来二去…… 王倩儿心中更加记恨江茗玥,只是她隐藏的极好,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江茗玥静养这几日,王家的庶子庶女常来探望,倒是和他们混了个脸熟。 连王贾氏的宝贝儿子,王家嫡子王奕,也十分喜欢听她讲故事,奶娘稍不留神,才四岁的王奕自己就迈着小短腿巴巴跑来江茗玥房中。 “小公子……小公子……” “奕儿……” “弟弟……弟弟……” 初见时,因王奕突然不见了,王贾氏、奶娘、王倩儿连同王家众多婢女奴仆慌了手脚,找了大半日。 直到寻来江茗玥房中,王瑜和王奕正双手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听她讲《西游记》。王贾氏那个气啊!当场怒气冲冲走来,抱起王奕就走。 王奕又哭又闹,死活不肯走。 若不是江茗玥承诺了一句“明日再讲”,王贾氏只怕连自己亲儿子也哄不走。有了前车之鉴,照顾王奕的奶娘便有了经验,只要找不到小公子,来后院西厢房这位庶女房中,一准能将人找到。 王贾氏心中气恼,自然不愿意身为嫡子的亲儿子,和一个庶女如此亲近,可也拗不过王奕仗着年纪小耍性子。 王奕只要一哭,王贾氏就心软。 王贾氏只好再三叮嘱奶娘:“跟紧点,他要去便让他去,仔细看看让奕儿乱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明白吗?” 奶娘心知:大夫人这是生怕有人给小公子下毒,又拦不住小公子。 江茗玥初来金陵,本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可她这一病,镇国公府、李府、方府、苏府派人又是送药,又是送点心、瓜果。王奕在江茗玥房中,不知吃过多少,有好几样连王家也不曾见过。 王贾氏哪里知晓这些? 此时才提醒奶娘,不觉得多此一举吗?若是江茗玥真有心毒害王奕,也不会蠢到在自己房中下手吧?何况,王奕再怎么说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无冤无仇的,她干嘛要毒害一个孩子? 第49章 方府春日宴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今日,苏慧和方柔过府探病。 江茗玥的风寒,已见好转,月事期间有诸多忌讳,才一直卧床静养罢了。二人得知后,非要拉她去参加方府的春日宴。 春日宴,说白了就是个名头。 金陵世家权贵中,今日王家举办一场,明日方家举办一场,找各种理由相聚一堂,或探讨音律,或变相看谁家小娘子。 三月初八那日,江茗玥去参加李夫人的寿诞,李承业便是借着过寿的名头举办了春日宴,目的却是为了让李夫人相看江茗玥。看是看中了,结果被镇国公府抢了先机。 方府的春日宴,也是如此。 方柔,身为方府嫡女,年方十六,花一样的年纪至今未曾许配人家。 方将军夫妇本就视她如同掌心宝,为了给宝贵女儿挑个如意郎君,方府连着三年举办春日宴,今年尤其隆重,将全京城未有婚约的世家子弟全下了请柬。 小公爷赵隽,本也在名单上,后来方将军听闻已和王家定了亲,这才将之划去。 世子李文成、周逸、李承业等人,皆在受邀之列。 方柔极不喜欢方府的春日宴,今日来王家,本是避难而来。结果被方将军派人三催四请,无奈只得回方府去露个脸,可她自己又不想去,这才拉着苏慧和江茗玥一起。 江茗玥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 方府后花园。 比起李家的寿宴,今日这场春日宴处处皆是青年才俊,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方将军有心烘托气氛,园子里各种鲜花怒放。才子们三三五五聚在某处,或畅谈人生或品尝字画。各家也有不少未出阁的小娘子前来赴宴,悄咪咪观察哪家公子俊俏。 整个大型相亲现场。 江茗玥有婚约在身,自然对相亲没什么兴趣,不过美男谁都喜欢看,她也不介意以欣赏的眼光,多看两眼。 方柔身为今日的主角,没少被苏慧言语打趣。 “柔儿,你快看,那不是齐王府的二公子吗?我依稀记得,你与他自幼青梅竹马。” “要不要姐姐去帮你请二公子来叙话?” “咦?那位白衣公子……” 江茗玥被二人的话题吸引,下意识将视线转过去。这一看,不由当场为之惊艳。 双瞳? 难道是他……不会吧? 怎么可能…… 江茗玥双眼发光,心下无比震撼,忽然起身朝湖心亭走去,挤入了一群世家公子之中。 亭内,一袭白衣的贵公子,丰额骈齿,一目双瞳,正以独特的字体奋笔疾书: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秋,满城飞絮辊轻尘。愁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 这首《望江南》,比起以后的传世佳作而言,自然逊色了些,这手独特的字体却格外让她移不开视线。 瘦金体啊! 有什么比亲眼见到“千古词帝”本人,更值得兴奋的呢?江茗玥眼神灼热地盯着他看,那眼神,宛如一个狂热的追星族见到了自己崇拜的明星。 方柔和苏慧追过来,不免有些尴尬,暗戳戳试图将丢人现眼的她给拉走。如此直视一个陌生男子,毕竟不妥。没看到她这样子已经惹来了四周许多人的窃窃议论吗? 江茗玥浑然不自知,竟甩开二人,直接站在了那贵公子面前。 “公子,如何称呼?” 那贵公子刚搁下笔,一抬头,便愣住了,似乎从未想过会有哪家小娘子如此孟浪。李承业今日也在场,恰恰就站在此人身旁。 “江姑娘不可无礼,这位乃是六皇子,封号安定公主。” 闻言,那贵公子神色诧异,忽然看了李承业一眼,这才对着江茗玥自报家门:“在下姓李,名从嘉,字重光。” 李从嘉…… 哦,原来这时候他还没改名! 江茗玥神色不卑不亢,微微笑着福了福,“小女子乃乌衣巷王家庶女,久仰安定公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咳咳……” 此言一出,四周立时响起无数的咳嗽声,像是会传染似的。苏慧和方柔二人,当场臊的面红耳赤,恨不能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藏起来。 丢人!太丢人了! 哪家小娘子……敢这般……当众勾搭皇子?乌衣巷王家庶女,可真是出语惊人,一语成名啊! 江茗玥可不管别人如何腹诽她,此时此刻,她只是千古词帝的一个小迷妹,主动套近乎,主动讨要这首《江南春》,简直张口就来。 “安定公这字,真是一绝!” “敢问安定公住在何处?不知小女子明日可否登门求教……” “这词,也是绝妙,不如送给我,可好?”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位王家庶女,小嘴巴巴说个没完,李从嘉直接被问傻眼了,哪有说话的机会? 李承业多次试图打断,也未能如愿。 “且慢!”这人一出声,人群自动分散开,给他让出路来。 江铭玥抬眼望去,呵,不认识。 方柔神色紧张,慌忙行礼,点明此人的身份:“见过南昌王。” 南昌王?何许人也? 江铭玥压根不记得史册上有这号人物,她更关注身边这位千古词帝。苏慧急了,也行礼,口中说的却是:“大殿下万福金安!” 大殿下?又一个皇子? 这个称呼终于引起了江铭玥的重视。 看到她眼神变了,苏慧暗暗松了口气,眼见南昌王挥手示意免礼,她这才退到一旁。 江铭玥微微凝眉,对于南唐的历史,她所知不多。这几个月来了金陵,有镇国公乔装的“常员外”陪伴,耳濡目染了解了不少当下的时局。 南唐自建国至今两代帝王,先帝子嗣不少,李璟身为先帝长子,子嗣更多。 安定公李从嘉,行六。 李璟的长子,便是眼前这位南昌王,李弘毅。 除此之外还有,二皇子庆王李弘茂、韩王李从善、邓王、吉王、文阳郡公等八位皇子和太宁、永嘉两位公主。 若在普通世家大族中,枝繁叶茂自是人生喜事,可生于皇室,皇子们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搞不好,不是弑父夺位就是手足相残,人人都想坐上那至尊之位。 南昌王身为长子,本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为何皇位最终却是安定公主的?江铭玥很清楚历史的走向——南唐后主即位,后周被大宋取而代之,同时也预示着南唐这个弱小国家,没几年就会走向灭亡。 李弘毅倨傲地看着江铭玥,从来没有哪家小娘子胆敢这般与他直视。 “见了本王,难道不知行礼吗?” 第50章 重光,我的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殿下……”李承业刚想求情,被李弘毅不轻不重看了一眼,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江铭玥心中暗骂这万恶的男尊女卑,不得不屈膝行礼,口中却问:“殿下,刚才为何出声打断小女子?” “此乃本王与六弟打赌,赢来的战利品,岂可被你讨了去?” 打赌?江铭玥愕然。 安定公李从嘉,很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甚至伸手想要取回被她拿走的那首词。 江铭玥手快,将那首词藏在背后,故意装傻:“是吗?小女子哪知道这是赌注?殿下,要不您再让安定公写一份?” 若是换了旁人,打死也不敢和当今大皇子抢东西,偏偏她就敢。 南昌王面色一沉。 李承业见势不妙忙求情,苏慧和方柔也出言帮腔。 安定公李从嘉,正纠结是帮着求情还是重新写一首……众目睽睽之下,就见江铭玥突然拉住他的手,带着他扭头就跑。 “殿下,得罪了。” 江铭玥头也不回,只丢给堂堂大皇子这句话。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集体惊呆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 她她她……简直胆大包天。 众人好半晌才回过神,不约而同望向南昌王。本以为大皇子会大怒,谁曾想,他只是冷冷一笑,“承业,她就是镇国公夫妇亲自登门求娶的……王家庶女?果然好胆色!” 李承业点了点头,告罪后也追了上去。 苏慧和方柔,面面相觑。这场闹剧,她们真不知该如何收场,玥姐姐今日得罪的可是大皇子啊! 静!诡异的安静。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琵琶声,化解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苏慧惊呼:“是周妹妹!” 方柔也悄悄拍了拍胸口,暗暗感激好姐妹及时解围。 人群中有人也听出了这琵琶出自何人之手,赞叹不已:“听闻周大人的长女,精通音律,能歌善舞,尤工琵琶,可惜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无缘一见啊!” “世兄,这有何难?”另一人挤眉弄眼,“小弟认识周家二郎。” “此话当真?那……” “放心,包在小弟身上。” 这段小插曲,早已离开的江铭玥自然不知情,若是知晓她估摸着会拉上周家姐妹一起跑掉。 未来国母啊! 父亲官居司徒,周家这对姐妹花可不得了,史册记载宠冠后宫的大、小周后,娥皇、女英,成就了千古词帝,伉俪情深,羡煞古今多少女子。 而今,周娥皇才十三岁,离嫁给千古词帝,尚有六年之久。 话说回来。 堂堂六皇子,被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拉着跑,这对李从嘉而言,是他循规蹈矩的人生中不曾有过的新奇体验。 他若要甩开她,自然能做到,可他却没这么做。 一男一女,跑出了方府。 江铭玥浑然不顾周围路人的指指点点,带着李从嘉跑了很久,来到了城西。 王家兄弟租住的庭院。 她才气喘吁吁停下,放开了这位安定公的手。 “安……安……” “嗯?”李从嘉不解其意。 “进!”江铭玥抬手一指。 “好。” 安定公如此爽快,倒让江铭玥有点意外,调整了呼吸,跟着他走了进去。王家兄弟正在酿酒,李从嘉远远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这酒……” “我酿的,要尝尝吗?”江铭玥给王家兄弟使了个眼色。 李从嘉欣喜若狂,频频点头。 王家兄弟,已有人拿了个酒坛子和空碗,小跑着走来,心知是贵客,双手恭恭敬敬呈递到这位安定公面前。 酒一入口,李从嘉便连声赞叹。 江铭玥神色复杂,眼前喜形于色的少年,一想到他将要成为亡国之君,便不由心生同情之感。 “江姑娘,要留下用饭吗?”王家兄弟忽然开口询问。 听到这个称呼,李从嘉略感诧异。 这位小娘子不是自称乃乌衣巷王家之女吗?为何……姓江? 江铭玥眼神望来,装腔作势问:“安定公……哎呀,这个称呼太见外了,小女子该如何称呼六殿下呢?” 李从嘉顿觉此女实在是个有趣,不由失笑道:“重光,我的字。” “你好!重光。我叫江铭玥。”她展颜一笑,俏皮又明媚,“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不姓王?其实,我随母姓。” 李从嘉恍然大悟,想到她是庶女,便没多问,腼腆地低头只顾品尝美酒。 江铭玥扭头对王家兄弟说道:“去准备吧!丰盛点!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安定公,当朝六皇子哦,我们可不能怠慢。” 王家兄弟头次见到皇子,自然诚惶诚恐,急忙下去准备晚饭。 李从嘉偷偷瞄过来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和他所见过的所有世家女子,都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一时又说不上来。 江铭玥正拿出那首《望江南》,好一通夸,夸字好,夸词好,夸人好,直把李从嘉夸的无地自容。 “重光,我厉不厉害?这可是我抢来的,试问谁敢跟南昌王抢?”她满脸的骄傲,不无得意之色。 李从嘉忧心忡忡:“要不,还是给皇长兄送回去吧?” “为什么?你很怕他?” 江铭玥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问这句话时,李从嘉的表情一言难尽,她全看在眼里。 这首词的落款是:钟峰隐者。 其意,不言而喻。 这位下任南唐国君,如今分明很惧怕大皇子李弘冀的猜忌,急着表明自己志在山水,无意与兄长争夺皇位。 至于李弘冀信不信,那就另说。 总而言之,倒是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且不说皇权争斗,单说诗词书画音律方面,江铭玥个人是挺欣赏这位千古词帝的,有意无意中,也想帮他在年轻时尽情释放天性,毕竟以后要被软禁,不得自由。 “重光,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喝喝酒,聊聊天。” 江铭玥有感而发时,可能压根想不到,这话落在一个未婚男子耳中,会是怎样的惊世骇俗?这个时代,谁家闺中女子敢如此直白?如此厚颜?如此……坦诚。 李从嘉的那双重瞳,写满了惊骇。 “重光,你定会青史留名。” “重光,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发火,大家都是皇子,你干嘛活得战战兢兢?” “重光……很高兴认识你……” 第51章 大皇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这一日,二人把酒言欢,李从嘉喝着新酿的美酒佳酿。 江铭玥却喝着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葡萄酒。大部分是她在自说自话,李从嘉只是旁听,可她的每句话无不直击心灵,令他感到震撼、惊讶,甚至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原来,世上竟有一个人,素不相识,却如此懂他。 王家庶女……这身份,倒真配不上此等心思澄澈的女子! 二人聊得投机,后来王家兄弟也加入,不知不觉便喝到月上枝头。李从嘉自己摇摇晃晃,还不忘叮嘱王家兄弟送江铭玥回王家。 江铭玥并不知晓自己今日之举,已引发了满城流言蜚语。 哪怕知晓,她依旧会这么做。 她只后悔今日……说话时没防备暗中有人盯上了自己,以至于给李从嘉惹来杀身之祸。 李承业一直暗中跟着她! 她今日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全被李承业看在眼中。江铭玥回王家的同时,李承业却去了南昌王的府邸。 “殿下。” “去了这么久?可有收获?”南昌王正在书房练字,明显在等着他。 “六皇子……忌惮殿下。”李承业如实道出。 “废话!本王若是连他那点伎俩也瞧不出来的话,还谈什么争夺天下?”南昌王扔了笔杆,“本王问的是,她!” 李承业沉默了许久,“殿下,此女必须为我们所用。” 南昌王一步步走过来,盯着他,连声质问:“如何用?你娶了她?用这种蠢办法?李承业,你做事不带脑子吗?自己有几斤几两心底没点数?真不是本王小瞧你,连区区一个赵隽,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那小子发起疯来连本王的亲兄弟也敢揍,你凭什么跟镇国公府作对?” 李承业呼吸一窒,半晌无言以对。 南昌王指了指椅子让他坐,又道:“不过,你背后还有本王,一旦时机成熟……你懂的。” 李承业心领神会,忙道:“正是因为要给殿下创造机会,故而此女才必须为我们所用,只不过……” “你做不到,本王说的可对?” 南昌王嘲讽:“别整天玩你那套先礼后兵,你得霸王硬上弓,她若成了你的女人,还能不为本王所用?人,两日内送到你面前。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承业谨记,多谢殿下教诲。”李承业离开时,心情很是复杂。 书房内,从暗处突然跳出数名黑衣人,恭恭敬敬跪地。 南昌王淡淡道:“乌衣巷王家,去吧。” …… 春日宴当日,青年才俊们聚在园子里,三言两语间少不了起哄,李从嘉亲笔写这首《望江南》,便源自今日的赌约。 谁曾想—— 江茗玥“色胆包天”,竟然主动拉了安定公的手,当众将人拉走!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待二人走远后,好多人楞是没反应过来,王家庶女怎如此胆大妄为? 李承业眼神微变,追着二人离去。 这场春日宴,当日便沦为金陵百姓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乌衣巷王家,连带着安定公一起出了名,江茗玥却沦为笑柄,落得一身诸如不守妇道、行为不检点之类的骂名。 哪怕,苏慧和方柔事后逢人便解释,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哪里还说得清? 这些难听话,很快就传入王贾氏耳中。 当晚。 江茗玥回去后,就被王贾氏叫去狠狠训斥了一番,还罚她去祠堂跪一晚,向列祖列宗忏悔。 她才惊觉,今日之举有多出格! 出格就出格吧,做都做了,后悔有什么用?罚跪就罚跪呗,跪一晚又死不了人。 江茗玥老老实实去了祠堂。 王家的庶女们,也是有趣。有人跑来骂她,连累众姐妹们将来嫁不出去,有辱王家名声。有人偷偷拿着棉花缝制的软垫,给她绑在膝盖上。还是王瑜这个傻弟弟靠谱,晚饭时藏了两个馒头和一只鸡腿,趁着夜深人静,悄悄送过来。 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江茗玥今日太兴奋了,以至于整晚没睡,盯着铺开在地板上的那首《望江南》,时而扼腕叹息,时而呵呵傻笑…… 夜已深,四下无比静寂。 数名黑衣蒙面人,突然潜入乌衣巷,瞄准了王家的祠堂。 准确来说,是盯上了罚跪的江铭玥。 有人跳下屋檐,拿出根竹管,戳破了窗户纸,将一缕缕轻烟悄无声息吹入祠堂之中。 迷药? 江铭玥忽然嗅到这异香,心知不妙,下意识屏住呼吸,可惜为时已晚,她已中了招。 这群黑衣人,有人负责放哨,有人负责进祠堂将人抬起就走,训练有素,分工很明确,默契十足。本以为今夜的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冷不防半路突然跳出拦路虎。 “什么人?” “站住!” 良辰和美景突然现身,她们的呵斥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惊醒了王家的护卫和奴仆。等他们闻声赶来时,庭院里、屋檐上到处是打斗的人影。 江铭玥早已被人抬走,下落不明。 良辰和美景,被断后的数名黑衣人拦下,想去追赶无奈分身乏术。 混乱之中,良辰趁机放出信号,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方圆百里内的人皆清晰可见。于是,镇国公府的护卫们立刻展开了救人行动。 镇国公披衣而起,顾不得穿鞋,急匆匆跑去拉开门,抬头望去,心里不由咯噔了下。 茗玥出事了? 府内护卫疾步赶来,抱拳道:“回禀公爷,是良辰发来的信号,方向是乌衣巷王家,属下已派人前去增援。” “走!去瞧瞧。” 刘氏在房中忙唤:“公爷,这么晚了你去做什么?”镇国公连话也懒得回,大步流星离开。 王家,已然乱了套。 在镇国公赶到时,王岩尚未报官,只命人全城去搜寻江铭玥的下落。 自己女儿被歹人掳走,本该先报给官府,由官府派人去搜捕效率更高,可王岩自己就是官,位居户部尚书,却认为此事不易声张。镇国公得知此事后,当场就指着王岩的鼻子开骂。 “你个蠢货!” “茗玥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跟你没完!” “来人!去报官!” 第52章 搜府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王岩喝止:“谁也不许报官!国公,女儿是我王家的,我能不急吗?可事关小女的清誉,此事万万不可报官。” “清誉有个屁用!命更重要!”镇国公执意报官,“老夫的儿媳妇,老夫说了算。”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众人也不知该听谁的,一位是地位尊崇的镇国公,一位是当朝户部尚书,谁的话不听都不行,下面人可真难做。 人多势众。 美景和良辰有了帮手,得以脱身。美景回到了镇国公身边,良辰却闻着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朝东南方向追去。 负责断后的数名黑衣人,也四散逃走,人人轻功不弱。镇国公府的护卫和王家的护卫,追了半天,也没能追上。 天色已发白。 良辰循着江铭玥身上的香气,兜了一大圈,追至李府后门时不由停下脚步。 皇族宗亲的府邸,她可不敢乱闯。 看来只能去请国公爷。 良辰稍稍犹豫,扭头就走,生怕她多耽搁片刻就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江铭玥的确被抬到了李府。 “谁?” 此刻,昏迷不醒的她,正被两名黑衣人随手往李承业的床榻上一扔。 李承业梦中惊醒,也被吓了一跳。 大皇子昨日才说过此事,这回,人就直接送到了他面前,这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李公子,人送到了,告辞。” “慢着!”李承业手忙脚乱抱住江铭玥,又急着唤住那两名黑衣人,“她不能留在这里,官府的人若来搜,一搜就能搜到。” “贵府不会连个密室也没吧?”一人问。 李承业神色尴尬:“这座府邸,虽是陛下赏赐,也只不过是座奢华的囚笼,用来控制我父亲的手段罢了,哪可能私造密室?” “那怎么办?”另一人问。 李承业想了想,说了个地方,好言好语请这二人多跑一趟,把人送过去先藏起来。 无巧不成书。 良辰刚离开没多久,这二人也抬着昏迷的江铭玥,悄然离开了李府。 李承业在房内踱来踱去,心中隐隐不安。 没多久。 果然有人找上门来,来的却并非镇国公,而是户部尚书王岩。 门房来报时,李承业暗骂那两名江湖人不靠谱,行踪泄漏了不说,还连累了他。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将人送去了别处。 “王大人?这么早登门,不知有何要事?”李夫人闻讯而出。 李承业若无其事地行礼问安,一边还打了个哈欠,神情举止完全是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异常。 王岩尴尬不已,又不得不道明来意:“李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小女铭玥昨夜被歹人劫持,护卫们一路追过来才发现,那歹人带着小女在凌晨时分进了贵府。王岩斗胆,恳请李夫人允准在贵府搜寻小女和那歹人的踪迹。” “竟有此事?”李夫人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自家儿子。 李承业眼神躲闪,很快又恢复正常。 旁人或许没看出什么,可李夫人心里有了数,此事定然和自家儿子脱不了关系。 李承业装腔作势道:“怎么会有这种事?玥妹妹的安危重要,王大人尽管搜便是。” 李夫人听到这话,眼神又是一变。 想来,人并不在府中。否则的话,自家儿子也不会如此放心让王岩去搜。莫非那劫持铭玥的歹人,是自家儿子派去的?他究竟要做什么? “得罪了。”王岩当即下令:“搜!记得,只找人,切勿惊扰府中女眷。” 王家的护卫,挨个将李府搜了遍,人自然是找不到的。在李府耽搁了足足一个时辰,王岩一再赔礼道歉,也只能败兴而归。 镇国公又去了何处? 原来,良辰折回王家后如实告知,请了镇国公前来搜寻李府。 一群人浩浩荡荡,刚走到大街上,良辰突然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气,却是朝着与李府相反的方向而去。 良辰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去那边。 镇国公当机立断:“王岩,你去搜李府,出了事老夫替你担着。” 王岩根本连拒绝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镇国公带着一群护卫,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这方向…… 金陵城防图在镇国公脑海里翻了遍,西北方向,有多位皇子的府邸。前面便是,大皇子李弘冀的南昌王府。 再往北,则是六皇子的安定公府。 良辰在前面带路。 镇国公瞧见这婢女时不时鼻翼微动,吐槽了两句:“你这狗鼻子,到底灵不灵?老夫怎么闻不到什么香气?” 路过南昌王府时,大门紧闭,镇国公扫了一眼,良辰也只停留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 那香气,突然消失了。 良辰此时正站在两座皇子府邸中间的位置,前面不远是安定公府,后方不远是大皇子的南昌王府,她一时无比纠结该前进还是后退? “怎么不走了?”镇国公追问。 良辰神色为难:“娘子的体香,到了此地突然中断,奴婢也不确定……” 美景忽道:“昨日,娘子去过方府的春日宴,曾见过南昌王和安定公,深夜便被江湖高手闯入王家迷晕带走,想必此事定然和两位皇子脱不了关系。” 春日宴发生的事,镇国公略有耳闻。 前后一看! 镇国公果断掉头,直奔大皇子的南昌王府。随行护卫眼看,不由心惊肉跳,纷纷出言劝阻。 “主子,三思啊!” “南昌王府万万闯不得!” “公爷……” 镇国公不耐烦地吼:“闭嘴!老夫就去溜达溜达,又没说要闯。去,敲门!就说老夫养了三个月的爱宠,跑进了南昌王府。” 这里头……可还行?众护卫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若是旁人,早就被南昌王府的门房打发走,可来者换成镇国公,那又另当别论。门房不敢怠慢,大门也不敢关闭只虚掩着,急急去通报。 没等李弘冀出门来迎接,镇国公便大摇大摆进了南昌王府,连守卫们也不敢阻拦。 “都跟着做什么?找猫啊!” “小黑可是老夫的心肝宝贝,你们统统去找,找不到老夫亲自打你们板子,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小黑,小黑,你在哪儿……” “哎呦,大侄子。” 镇国公的护卫们四下散开,明着是找猫,实则是搜查。这时,便见李弘冀沉着脸走来。 第53章 朕还没死呢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姑父,您老这是……”李弘冀作揖。 按理说,李弘冀是皇子,镇国公是臣子理该先行礼才对,可是,在镇国公这里又是个特例,皇子也得向他先行晚辈礼,谁让他娶了长公主呢! “小黑丢了!” 镇国公瞬间戏精上身,“哦对对,大侄子你的小名也叫‘小黑’,老夫说的可不是你,是老夫的爱宠,它是一只猫。” 李弘冀面色僵了僵。 不少人都知晓,大皇子幼时长得黑,常常被人取笑。长大后皮肤白了,可还是格外忌讳旁人当面唤他的小名。 镇国公,真着魔?还是指桑骂槐? “姑父怎么找来了我这儿?”李弘冀压着火。 “小黑太皮了!” 镇国公说的煞有其事,“今早,老夫难得没睡懒觉,寻思着带小黑溜达溜达。途经你这王府时,结果你猜怎么着?” “它不知抽什么风,忽然从老夫怀中一跳就跳到了高高的院墙上!又一跳!好嘛,直接跳进你这王府中,不见了踪影。” “老夫这个急啊!不得赶紧找吗?” “这一大早的,是不是把大侄子你给吵醒了?全是小黑的错!等老夫逮到这畜生,定要好好收拾它。” 李弘冀:…… 敢情您老闲得发慌,天不亮就带着大群护卫出来遛猫?糊弄谁呢? 真想撵人! 李弘冀憋了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可发,偏偏还要听这个惹不起的老东西信口胡诌,逼着自己说出一句违心的话。 “来人!还不帮着一起找?” “对对对,快去快去。”镇国公很开心,还吼了一嗓子,“千万别伤着老夫的爱宠!” “小黑很会藏的,估摸着要找好一会儿。大侄子,时辰不早了,老夫还没用早饭,要不就在你这儿蹭一顿?” 李弘冀真想骂一句:你滚! 他只能挤出笑脸,这位厚脸皮的镇国公,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过府就是客,大侄子总不会连顿早饭也舍不得请老夫吃吧?前几日,老夫派人给大侄子送的美酒佳酿,难不成白送了?” “哪能呢!姑父……请。” 李弘冀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众皇子中,有安定公珠玉在前,他虽是皇长子却显得有些平庸。 古人还是比较迷信的,天生奇相之人,若出身于皇室,就会被认定有帝王之相。李从嘉一目双瞳,天生奇相,也就难怪会遭到李弘冀的忌惮。 镇国公若是晚出生几百年,妥妥就是暖场王。 一顿早饭而已。 他以长辈的姿态,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感慨岁月蹉跎,生生吃成了一顿慰问宴。正所谓长者不敢辞,长辈非拉着闲话家常,身为晚辈你只能听着,还要时不时宽慰两句。 不管怎么说,镇国公与长公主伉俪情深,这是一段至今为金陵百姓津津乐道的佳话。 何况,镇国公可是南唐的开国元勋! 两朝元老级别的重量级人物,连当今天子也要礼让三分的角色! 李弘冀虽是大皇子,封号南昌王,毕竟还不是东宫太子,这江山不是他的,这南唐的臣子也不是他的。在镇国公面前,他也只是一个小辈。 大皇子心里这么憋屈,不提也罢。 南昌王府,远比李府大的多,一番搜寻下来自然花费了更多时间。 不过,结果都一样。 王岩没在李承业府上找到自己的女儿,镇国公也没在大皇子府邸找到江铭玥。 镇国公借着蹭饭的由头,拖延了好长时间。直到美景不知从哪抓来一只黑猫,暗示搜遍了人未找到,镇国公才起身离开。李弘冀还得客客气气,亲自将他送出府。 镇国公离开后,众护卫也茫无头绪,不知该去何处寻人。 “安定公府,还搜吗?”良辰壮着胆子问。 “你那小子没那个胆子!直接搜城!” 镇国公心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被歹人迷晕掳走,不图财,多半便是图色,他生怕江铭玥遭遇不测。 这一日。 乌衣巷王家,镇国公府、李府和南昌王府,甚至整个京都,因为寻找被掳走的江铭玥,闹得鸡飞狗跳。 军令一出,莫敢不从! 南唐的江山,是镇国公和先帝联手打下来的。数十年积威之下,纵然这几年他极少过问朝政,他要把金陵城翻个遍,放眼整个京都也没几个敢不让他去搜。 如此兴师动众,连坐镇皇宫的南唐天子都被惊动了,偏偏没将人给找出来。 李璟大发雷霆:“这老匹夫又闹什么?” “陛下,听闻是为了寻……人……镇国公这性子……谁敢不听他的?”五鬼趁机挑唆。 “哼!朕还没死呢!” “陛下息怒,等镇国公将人找到,自然也就消停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兵部全部出动,皇宫的禁卫军都被调走了一半,这还不算大事,什么才叫大事?等那老匹夫率领军队打入皇宫吗?” “这……” “宣镇国公即刻进宫,给朕一个解释。”李璟怒气冲冲离开了宣政殿。 百官们眼观鼻鼻观心,各有心思。 传旨的内监去了大半日,李璟空等了大半日,也没能等来镇国公。 “这老匹夫竟敢抗旨?” “陛下,除了先帝,镇国公何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依臣看,此举形同造反,不可姑息啊陛下。” …… 李璟身边整日围着这群阿谀奉承的小人,忠臣良将反而难以近身,无形中等于蒙蔽了天子的耳目,决断怎会不出错? 一次错,便足够让众臣寒心。 当年长公主的事,可不就是一桩血淋淋的教训吗?只可惜,此时的李璟并未意识到这点。 镇国公呢?他正带着人马搜城。 好不容易给儿子挑了个满意的媳妇儿,他还没选定良辰吉日将儿媳妇娶进门,人突然就被掳走了,还是在天子脚下。 人命关天,哪还顾得上进宫? 解释个屁啊! 找不到儿媳妇,他恨不能大开杀戒! 整个兵部,几乎全是他当年的属下,如今虽在朝中任职,却仍然对他唯命是从,以他马首是瞻。 城门封锁。 挨家挨户搜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打听才知原来是镇国公在寻人。 第54章 霸王硬上弓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这是什么迷药? 好厉害! 居然能让她昏睡四个多时辰,又是什么人将她五花大绑,扔在这陌生房间的床榻上?真细心,连嘴巴也塞了块布,害得她想求救也发不出声。 这是哪儿? 不是说良辰美景是高手吗?怎么还没来救她?王家的人为什么也没来? 呵! 江铭玥自嘲一笑,她被人掳走四个多时辰,从天没亮,直到现在天都黑了,偌大的京城竟无一人前来搭救她? 她做人有这么失败吗……算起来,她到金陵只四个月,认识的人还真不多…… 门,忽然被推开! 黑暗中,有个模糊的男子身影,顺手关上门,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是谁? 他要做什么? 江铭玥整颗心全提了起来,全身的感官异常灵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此人。 未知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颤抖着。 此人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摸到她的脸时,江铭玥瞬间如受惊的小鹿般,拼命挣扎起来。 “呜……呜呜……” 嘴巴被堵住,她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那男子,似乎僵了僵,忽然停了手。 火折子被吹着。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刹那,江铭玥看清了这男子的样貌,眸中全是惊讶。 李承业! 怎么是他……居然是他!这混蛋把她掳来此,究竟想做什么?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忽然有几分明悟。 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眨眼的工夫。 四目相对的这一刻,李承业安安静静看着她,江铭玥同样静静地看着他,哦不,瞪着他! 眼神质问:你想干什么? 李承业神情复杂,好半晌才开口:“江姑娘,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没错,是我派人昨夜潜入王家,将你迷晕带来此处。” “你一定很好奇,这是哪里,对吗?”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镇国公下令关闭城门,连禁卫军也调来大半,只为了找你!反倒是令尊,户部尚书王岩王大人也就只敢去我府上搜一搜,可惜,他当然搜不到。” 镇国公?怎么回事?江铭玥愕然望过来。 李承业淡淡说道:“很意外吗?你可是镇国公亲自挑选的儿媳!满京城的名门贵女,他偏偏选了你,一个初来金陵的王家庶女!” “当初,我也挺好奇镇国公为何选你,正因如此,才让我查到一件更有趣的事。” “稻香米,出自你!” “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其实,你和镇国公联手,原本隐瞒的很好,可你忘了令尊也是知情人之一。” “我李家,再怎么说也算是皇族宗室,家父又担任节度使。你父亲生怕拒婚一事得罪了我李家,早就对我道出了实情。其实,他不说我也查到了端倪,缺的无非是一点证据。”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李家登门提亲,所图也是你手中的稻香米!” “有人告诉我,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你成了我的女人,自能为我所用。你瞧,我只能用此等卑劣的手段,达到目的。” “呜呜……呜呜呜……”江铭玥情绪一激动,又开始反抗。 李承业沉默了片刻,忽然抽走了她口中的白布,却没解开束缚她手脚的绳索。 “卑鄙!” “无耻!” “下流!” “李承业,你魂淡!” 江铭玥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明知这样只会更激怒对方,可她一时气愤不吐不快。 李承业却笑了,笑容有点苦涩。 “骂吧!” “早猜到你会骂我。” “若非情势所迫……江姑娘,其实,你是承业所见过的女子中很独特的一个。若是换成旁人,此刻哪还顾得上骂我,怕是只会哭着求饶。” “呸!你真恶心!” 一想到他的目的是要对自己“霸王硬上弓”,江铭玥便满脸怒容。 李承业也没恼怒,转身在对面凳子坐下,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江铭玥见他并没对自己下手,渐渐也冷静下来,脑子开始快速运转。 房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李承业把玩着火折子,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虽然她衣衫整齐,不知为何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李承业!” “江姑娘请说。” “我饿了。” “抱歉,此地并非李府,今夜只能委屈江姑娘饿着肚子,忍忍吧!” 若单听这番话,李承业还是江铭玥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救命恩人,可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此人野心之下的外衣!他把她抓来,自己也说目的是生米煮成熟饭,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为他所用! 为何迟迟不动手?他在等什么?江铭玥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今夜……她不由沉思,突然亮光一闪。 “李承业,你不想对我用强,对不对?” “你在等天亮!” “只要熬过了今晚,我的清誉算是毁了,镇国公府也定然会提出退亲,如此也就达到了你的目的。” 这一声声的质问和猜测,惹来了李承业赞叹的轻笑声。 “江姑娘,你真的很聪慧。” “我很欣赏你。” “若是可以,此生,我不愿与你为敌。” 江铭玥嘴角一抽,这不是废话吗?他人都被抓来了,清誉眼看着也要毁于一旦。 不愿为敌?你倒是放了我呀! 明知李承业不可能放她,江铭玥也懒得多费唇舌,心中大定,毕竟在她一番试探之下,问出了李承业并没有真打算对她施暴。 至于清誉……她才不在乎。 至于镇国公府明日会不会退亲……退就退呗,强扭的瓜不甜!如此也好。 江铭玥身心一松,便没了之前的紧张和担忧,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李承业,解开我行吗?” “你会武功我又不会,还怕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吗?” “这么被绑一晚,我很难受的。” “我……我内急……” 本来不急,这话一出口,江铭玥感觉是真的有点急了,瞬间小脸憋的通红。 李承业面色一僵,犹豫了下,倒是立刻起身帮她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也没点她的穴道,拉着她就往外走。 第55章 孤男寡女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哎,哎,你带我去哪?” “李承业!” “慢点,我腿麻了。” 江铭玥大呼小叫起来,不知是故意引人注意,还是真的腿麻了。 李承业并未戳破这点小伎俩,只看了她一眼,拉开门,搂着她的腰肢,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去。 去的竟是…… 茅房! 江铭玥看着眼前简陋的一间茅草房,不由窘了窘,尴尬道:“那个,你回避下。” 李承业放开她,便默默走远了些。 江铭玥趁此机会打量周围的环境,压根瞧不出此处是哪里,这才慢吞吞走进那间茅草房。 圆月如盘,花草掩映。 李承业置身其中,从他那边,是能看到这边的。可他负手而立,并未回头。 以一个习武之人的耳聪目明,他用不着回头,江铭玥这边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他的那双耳朵。 江铭玥出来时看到这一幕,不由怔愣。 平心而论,李承业长得好、家世好、性情好、武功高,且不论他的野心,无论哪方面都很出挑,真不愧是金陵未出阁女子们的梦中情郎。 比起蛮横不讲理、恶名昭彰的小公爷赵隽,那真是强了千百倍不止。 江铭玥看得出来,李承业本心不坏,就不知他的野心究竟想做什么?莫非他要造反?这也说不通啊,掌权者本就是他们李家皇族的,他爹还是一位土皇帝,荆州节度使。 此时,李承业恰好回头望来。 月光下的男子,傲立于花丛中,明明是处处礼数周到的谦谦君子,却偏偏笑容里藏着满腹心事,让人看不透。 一男一女,远远对望。 许多话就这么隐藏于心说不出口,同时,无形中也有种默契悄然在二人心头流淌。 江茗玥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偷偷逃走。 她缓缓朝他走来。 李承业冲她一笑,率先转身折回去,甚至没回头看她,耳朵却听到了身后她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憋不住问了句:“李承业,你是不是有苦衷?” “没有。” “我不信!” 李承业忽然反问:“信与不信,如今还重要吗?江姑娘又为何认定我有苦衷?” “当然重要!” 江茗玥快走两步,挡住去路,正色道:“我看人不一定很准,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打赌,你定有苦衷,想必不方便告诉我,那我也不问了。” “李承业!” “在这乱世中,想要自保没错,想要力所能及保护他人,这也没错。你曾经救我一命,在我心里,始终把你当成朋友看待。” “今日,多谢你。” 每次,她习惯连名带姓称呼他,李承业听着听着也就习以为常,可她的话却在他内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 如此聪慧的女子,若是易地而处,他真想娶回家,一辈子珍之爱之。 只可惜命运弄人啊!贵为皇室宗族又如何,不过就是大皇子手中的一枚棋子,连自己家族的命运也无法掌控,何谈给她一生的依靠? 李承业苦笑:“江姑娘……这般轻易相信别人,将来终究是要吃大亏的,别忘了你是我派人劫来的,我原本还打算……” “可你并没那么做!”江茗玥接口。 李承业眼神闪躲,在她那双清亮的眼神下,竟不敢与她直视,只绕过她低头走路。 二人没再交流,默默走回那间厢房。 在此期间,江茗玥悄悄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处似乎是某座府邸,竟比城西王家兄弟租的庭院,更大也更奢华。 不是李府,会是何人的府邸? 应该还在金陵城内,可为何镇国公、王家竟无人寻来此处呢?原来她也不是没有朋友,不是无人问津,在她不知道的这一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金陵城……水真深啊…… 偶尔,江茗玥想要旁敲侧击一番,刚打开话题,李承业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不是避而不答,就是一言不发,嘴巴严的很。她试了几次,只好放弃。 房内乌漆麻黑。李承业也算是正人君子,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江茗玥独自坐在床榻边,煎熬般盼着天亮。 夜太漫长。 窗外,传来鸟儿欢快的歌声。二人终于迎来了早晨的一缕阳光。 江茗玥不知何时趴在床沿睡着了,李承业并未不规矩,只是静静打量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缓缓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咯吱一声。 江茗玥猛然惊醒,迷糊了片刻,便看到李承业独自走出房门,她才发现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居然已经大亮。 等她跑出去时,迎面便听到一声惊呼。 昨夜黑漆漆的庭院里,此刻正有数名婢女、奴仆忙着清扫,人人瞧见一男一女从房内先走出。 什么情况? 江茗玥当场傻了眼,正懵逼时,瞧见李承业忽然回身,冲她笑了下。这笑容,三分暧昧,七分邪恶。 她秒懂:自己又被算计了! 很快,这座府邸的主人闻讯而来。李从嘉一出现,江茗玥恍然大悟:原来此处是安定公府。这一切,早就在李承业的算计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亲眼看见,她云鬓散乱、衣衫不整,和他前后脚从同一个房间走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晚,问都不用问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这下,她的清誉算是全毁了。 李承业既对她施暴,也同样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此人心机之深沉,令江茗玥刮目相看。 “你……你们……” 李从嘉见到他们二人,震惊不已,连话也说不完整,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和她,可见内心的震撼。 事已至此,见招拆招吧。 江茗玥无声苦笑,低声说了句:“重光,我是被这混蛋陷害的,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从嘉一愣,眼神变了变。 李承业倒也坦然,只对李从嘉行了礼,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江茗玥打量自己这满身的狼狈,又道:“重光,你府里有没有女装?借我一套。” 李从嘉却摇头反对:“不行!别慌!换了就更解释不清楚了。你……我……等一等,容我想想该怎么办。要不,我悄悄将你送回乌衣巷,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你放心,我府里的人自会叮嘱他们守口如瓶。” “没用的。” 江茗玥头脑清晰道:“我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再如何也解释不清楚,无所谓。走吧,带我去换衣服。” 李从嘉方寸大乱,见她如此淡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等棘手的意外事件。 只好唤来了两名婢女,带她先去更衣。 他思前想后,在自己房中坐立难安,又派人速去给镇国公传了个口信。兹事体大,再找不到人,真不知道镇国公还会做出什么惹怒天子的事来。 第56章 退婚吧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李从嘉毕竟是皇子,他父皇忌惮镇国公,他心里能没点数?难题是,这一男一女在他府邸里共处一室被府里许多下人亲眼瞧见了。 流言四起,他真能让所有人守口如瓶? 就算他能做到,李承业呢?此人如此煞费苦心,设计陷害一名王家庶女,究竟想做什么?这不是生生毁了江茗玥的名声吗?李承业哪来的胆子跟镇国公府作对? “浑蛋!” 思及此,李从嘉不由怒火中烧,甚至没去想,有没有可能是二人情投意合才会……江茗玥说是被陷害的,他也就深信不疑。 收到消息的镇国公,匆匆赶来。 “茗玥!” “茗玥!” “你在哪儿?” “快出来!” 安定公府一大早响起镇国公浑厚的大嗓门,从大门口一直喊到江茗玥所在的某间厢房外。 刚换好衣服的江茗玥,在房内愣了。 这声音好熟悉! 是常员外!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谁告诉他的? “拜见国公!”众人跪了满地。 江茗玥拉开门走出,一见这阵仗,当场也吓得不轻。常员外……原来就是镇国公?为什么她到今日才知晓这个事实?之前还闹出许多的误会,想想真令人汗颜。 李从嘉正行礼问安:“重光见过姑父。” “闪开!” 镇国公一把将人扒拉开,三两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茗玥,语气满是紧张和担心。 “茗玥,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别让老夫查出是哪个混账东西掳走了你,否则,老夫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江茗玥笑得僵硬:“我没事……您老干嘛隐瞒自己的身份,害我一直误会至今?您老昨晚没睡吗?怎么瞧着都有黑眼圈了呢?” “少操心老夫,你该担心你自己。” 镇国公抓着她的手腕,连声追问:“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在此?老夫也是蠢,搜遍了全城独独遗漏了这里。” 江茗玥看了看满院子的人,有点难以启齿。 “咳,你们先下去。” 李从嘉帮她解围,跪在地上的那群人这才起身告退。镇国公也挥了挥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群护卫和官兵,离远点别在此碍眼。 江茗玥这才将昨夜之事,如实道出。 镇国公一听就炸了:“什么?李承业?他亲口承认派人掳走你的?老夫这就找他算账!反了这小子,敢欺负我家茗玥,老夫定要给他点教训。” 江茗玥忙拉住他:“国公,别去!” 李从嘉也劝:“姑父,李承业敢如此明目张胆,必有依仗和后招。昨日,姑父封锁城门一事也闹得父皇震怒,万不可再横生枝节,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父皇震怒? 这四个字让江茗玥心神一震,她忽然想起,在诛仙镇赵隽曾对她说过的话:混吃等死。 “国公今日就去王家退婚吧!这事,到此为止。” “茗玥?” 听到她突然出口的话,镇国公一脸难以置信地望过来,连李从嘉也被她的话惊呆了。 退婚…… 她如此果断如此不顾自身,再次让李从嘉对她刮目相看。此女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老夫不同意!”镇国公强烈反对。 “您老定要将此事闹得越发不可收场吗?完全不顾小公爷了吗?国公府若执意娶我进门,会招来什么样的非议?没人会关心真相如何,世人关心只是国公府娶了一个失去清白的残花败柳。小公爷今后该如何在金陵立足?您老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江茗玥晓之以理,句句设身处地站在镇国公府的立场来考虑,她认为只能如此,才可平息这场风波。 李从嘉也频频点头:“姑父请三思,与其闹得不可收场,何不息事宁人?” 这些道理,镇国公活了大半辈子他能不懂吗? 他自有他的考量。 “茗玥!老夫先送你回王家。此事,你是受害者,欺负你便是欺我国公府无人,老夫断不会善罢甘休。你且等着看,老夫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国公……” “姑父……” “不必再劝,老夫自有分寸。” 就此,江茗玥被镇国公接走,送回了乌衣巷王家。 幸好是一大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丑闻,尚未传开。她心底明白,这事捂不住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从她被掳走那晚,王瑜一直哭闹,昨夜整晚没睡就守在她的房中,听闻她平安归来率先冲出来。 “姐姐!” 江茗玥瞧见他的双眼哭的红肿,不免有些心疼,揉了揉他的头,“担心坏了吧?姐姐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以为……我以为……姐姐也像阿娘……一样……瑜儿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呜……姐姐……瑜儿好害怕……”王瑜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姐弟俩说话间,王家上下闻声而来。 王岩,王贾氏,王倩儿,府里的各房和奴仆婢女们,齐齐跑来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王奕也迈着小短腿跑来,奶娘在后面一路追。 “阿姐!阿姐!” 王奕个头小,直接从人群中钻出,一把抱住江茗玥的大腿,任凭王贾氏如何呼唤也不听。 王瑜很是嫌弃地瞪了弟弟一眼。 王奕正擦着鼻涕,冲他做鬼脸,不仅不怕这位大哥哥,甚至还故意跟他争姐姐的宠。 “抱!阿姐抱!” 王倩儿在旁酸溜溜呵斥:“奕儿,阿姐在这儿呢!” 王奕似乎愣了下,左看看,右看看,两边都是亲姐姐,他小小年纪还搞不明白嫡庶有别,只任性地摇摇头:“不要大姐抱,二姐抱。” “她是我姐姐!”王瑜气得去拽王奕。 王奕哇地大哭起来:“才不是!也是我的!就要二姐抱!爹爹……” 王岩正跟镇国公说话,回头瞅了一眼,哪有空理会这两个儿子此时还在争抢姐姐?镇国公倒是抽空瞄了瞄王贾氏,对江茗玥的好人缘,很是欣慰。 江茗玥弯腰将王奕抱起来,又去哄王瑜:“你呀,几岁了?还跟奕儿闹?好了好了,奕儿也不许哭,再哭的话,二姐以后不讲故事给你听哦。” 这威胁果然很有效,哭声戛然而止。 王贾氏母女见此,心中当真是五味掺杂。那有什么办法,自家亲儿子、亲弟弟,就只听江茗玥这个庶女的话,真不知这野丫头施了什么妖法?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王家大门。 第57章 我看好你呦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和王岩,去了书房,不问也知定是商议应对之策。江茗玥被庶子庶女们簇拥着,回了后院。 良辰和美景,正跪在院子里。 “起来。” 江茗玥路过二人身边,不轻不重说了这句话,径自抱着王奕走入房中。众人少不了问东问西,全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房间内只剩下姐弟三人。 王瑜一把将王奕抱走。 良辰和美景,直接跪在了江茗玥面前。王奕人小,倒也挺有眼力见儿,便没再哭闹非要过来。这时,门房常伯走进门,附耳对江茗玥说了句什么。 江茗玥沉思不语。 良辰和美景脸色煞白,跪着也没敢吭声。王奕要开口,王瑜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吵。 江茗玥喃喃自语:“对方会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在祠堂罚跪?事先还准备了迷药,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迷晕了,府里定然有此人的眼线。” 常伯问:“此事,要不要禀告家主?” “不!小事一桩。去查查,那日我回府后,有什么人出过府?或者有什么外人在那段时间进过府?他们总要传递消息,一查便知,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老奴这就去查。”常伯告退而出。 江茗玥一抬眼,失笑道:“你们怎么又跪下了?起来,不关你们的事,是李承业设计害我的,防不胜防啊!” 美景惊呼:“李公子?” 良辰膝行两步,鼻翼忽然动了动,疑惑不解:“娘子身上原本有股淡淡的香气,奴婢凭着这香气原本已追到李府,可是……这香气忽然又在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出现……奴婢保护不力,罪该万死。” 江茗玥亲自将她们二人拉起来,温和笑道:“此人诡计多端,连我也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今后当心点便是。良辰,你说我身上有什么香气?我怎么闻不到?” 良辰和美景面面相觑,暗暗感激。遇到这样宽厚的主子,其实是她们二人的福气。 “此时却又没了。” 良辰又嗅了嗅,忽然灵光一闪。 “娘子的月事是不是……奴婢懂了,是血!娘子的血中带有异香,常人闻不到,奴婢对味道比较敏感,整日待在娘子身边这才能辨别出,这香气出自娘子身上。只可惜没能及时救下娘子。” 听她如此自责,江茗玥只好转移话题。 “好饿啊!厨房不知还有没有吃的?下次再有什么人要掳走我,一定记得给我带点吃的,昏睡了一天,又被困了整晚,快要饿死我了。” 良辰和美景,被她这话逗得破涕为笑,急忙去了厨房。很快便端来了几样糕点和热茶。 流言不胫而走。 果然,如江茗玥预期的那般,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王家庶女,经方家春日宴之后,再度成为街头巷议的热门话题和人物。 江茗玥这个当事人,日常该干嘛还干嘛,全然不放在心上。可是,也架不住三天两头有人跑来兴师问罪。 府里的庶女们,来了几位。 王家偏房,来了几位。 今日,竟轮到了王家嫡女,也是让江茗玥头疼不已。关键,良辰和美景事后才得知,那日不仅仅是人失踪这么简单,李承业竟然打着毁人清誉的目的。 二女为此差点拔剑自刎,以赎罪。 江茗玥好话歹话说尽,才将二人给劝住,觉得一阵心累。好嘛,还没顾得上喝口热茶,就见王倩儿气冲冲闯进来。 “贱人!你敢勾搭承业哥哥!” 王倩儿抬手就打,良辰和美景哪能任由她得手?一左一右急忙将她拦下。 江茗玥冷笑:“勾搭?要不你去问问李承业,是我勾搭他,还是他设计陷害我毁了我的名声?” “承业哥哥为什么要陷害你?” 这偏袒的语气!这理直气壮的质问!哈!若不是看在同为王家女儿的份上,江茗玥真想让良辰把这个恋爱脑的长姐,直接给赶出去。 王家的家教真好,亲姐姐不向着亲妹妹,反而帮着一个欺负自家妹妹的外人。 江茗玥故意道:“因为他想娶我!” “呸!凭你一个庶女,也配得上承业哥哥?少给自己贴金,承业哥哥才不想娶你。”王倩儿满脸怒容。 “是吗?我怎么听说李家昨日又登门提亲了呢?”江茗玥看热闹不嫌事大,“难道不是因为此事,担心你的承业哥哥放着嫡女不娶,偏偏两次登门求娶我一个庶女,你才跑来我这闹的吗?” 王倩儿气得跺脚:“江茗玥,你少得意!” “得意,还真没有。我又不喜欢你的承业哥哥。不过,若是你真想嫁给他,何不略施手段,让他不得不娶你?”江茗玥暗戳戳地挖了个坑。 王倩儿脸红:“呸!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知检点吗?我要嫁,就要堂堂正正嫁给承业哥哥。” “加油,我很看好你呦。”江茗玥鼓励。 王倩儿这一趟没讨到半点便宜,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气冲冲来又气冲冲离开。 李承业再度登门提亲这事,大抵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可在外人看来,却是王家庶女勾搭了李承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李府不得不娶了江茗玥。 名声扫地,还在其次。 给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戴了顶绿帽子,这事就可大可小。全金陵的百姓都在等着看,国公府会不会退婚,小公爷回京后又会如何大闹一场? 江茗玥龟缩在家中不出门,打算避避风头。 心里也很不爽! 事实的真相,分明是她被陷害的,无辜连累了镇国公府。若是当真退婚,也能平息风波,可一连过去了三天,镇国公府始终不曾登门提起退婚一事。 这几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挺担心镇国公打击报复,闹出更大的乱子。 赵隽应该回到诛仙镇了吧? 他会同意退婚的吧? 江茗玥思来想去,还是写了封信,主动解释一下,免得那位喜怒无常的小公爷将来又找茬。她哪会知晓赵隽压根不在诛仙镇? 自然,也收不到她这封信。 赵隽一行三人! 此刻距离荆州尚有不足百里,身后穷追不舍的那批江湖人,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换了多少波。 三位贵公子,从未如此狼狈过。 第58章 酒庄风波1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自赵隽离开京城,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 金陵城内流言四起,王家庶女声名扫地,令满城百姓意外的是迟迟未曾等来镇国公府的退婚消息。 江茗玥整日深居简出,王家上下的冷嘲热讽听多了,她也变得越发淡定,悄悄为自己谋划退路。随着又一季稻香米的收割,无形中,她在京都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看看整日出入王家的都是什么人? 户部官员、金陵城中的富商,这些也就罢了,安定公府、李府、方府、苏府也时不时派人前来,所求见的皆是这位被坊间传闻清白已失的王家庶女。 镇国公府就更不用说,数名账房先生,整日出入王家,几乎已成了常态。 金陵百姓们越发看不懂,外面传的越是难听,镇国公府的态度就越发让世人迷惑不解,莫非国公爷这是不打算退婚的节奏吗? 出了此等丑闻,小公爷怎么还没回京? 这日。 江茗玥罕见地出了王家,亲自去了镇国公府。她钻进马车时,户部好多官员还追着不放她走。有百姓恰好路过,无意中瞧见这一幕也是惊诧不已。 镇国公府。 刘氏这月余磨破了嘴皮子,借着这桩丑闻闹出的风波,试图拖延婚期。本来上次已经说动了镇国公,打算把婚期选在明年开春后。 可不知为何,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镇国公连夜选了良辰吉日,婚期就定在六月初八。至于李承业亲自登门,又一次求娶王家庶女之事,他也蛮横地告诉王岩:“婚期已定,老夫的儿媳妇,谁敢肖想?” 王岩这个户部尚书,也是左右为难。皇室宗亲的李府,他得罪不起;镇国公府,他更得罪不起啊! 江茗玥今日登门,正是为了退婚一事。 本季稻香米的盈利她已列出清单,厚厚的账册,此刻就摆在镇国公面前的檀木桌上。 “国公,这门亲还是退了吧。” “茗玥,怎么又提这事?老夫说过很多次了,别在意外面的人说什么,你是老夫选定的儿媳妇,是我国公府未来的主母,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听父亲说,陛下前几日在早朝上虽未斥责,国公却被罚俸半年,可有此事?”江茗玥问的直白。 镇国公浑不在意道:“罚就罚呗,你看老夫这国公府像是缺那点俸禄的样子吗?” “国公……” “瞧瞧这些账册,茗玥你不是给老夫送银子来了吗?”镇国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老夫手底下的人,还得用吗?你那什么商业蓝图,只管吩咐他们去做,老夫全力支持你。” “可是……” “行了行了,你要说什么,在顾虑什么,老夫全都明白。茗玥啊,早点嫁进来,你也好早点掌管家业。老夫那臭小子,是指望不上了,他不把家业败光老夫已经谢天谢地。” 江茗玥一阵头疼,顿觉词穷。 来说服镇国公退婚的,看这架势镇国公压根不会同意,反而迫切想将婚期提前。听说,李承业已回了荆州,李府再度登门提亲这事,似乎也被搁置了。 今日在场的人,还有镇国公府的数位账房先生。 他们跟着江茗玥身边月余,耳濡目染之下,也频频出言夸赞她为人亲善,精明能干,精明能干,极擅经营之道。 镇国公听了这番话,笑的越发合不拢嘴。 无人知晓,刘氏今日就躲在偏厅,将镇国公有意让江茗玥掌管家业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恨恨地转身离去。 趁着今日端午佳节,江茗玥还被镇国公留下,用了午膳才放她离开。亏她还费了不少唇舌,说了许多不想连累镇国公府的话语,镇国公全当成耳旁风,害她今日白跑一趟。 烈日炎炎,连心情也急躁。 江茗玥看天色尚早,本打算去西山看看又扩大了数倍的那百亩良田,不料半路却碰见王家的常伯前来寻她。 “二娘子,酒庄出事了!” 常伯口中的酒庄,说的是江茗玥给了王岩一张酿酒方子,由李承业出资,酿出美酒后在商铺出售,而后两家五五分成。这就是新成立不久的江南春酒庄。 江茗玥挑眉:“常伯,酒庄出事该去找李府大娘子,找父亲也行,找我有什么用?” “二娘子有所不知,前来闹事之人乃枢密使陈觉陈大人,说是咱们的酒兑了水,是假酒!同朝为官,老爷自然不便出面,派老奴来告知。李夫人得知此事,已派人去查。” 江茗玥一听,立刻说道:“走!去城西!” 等她赶到王家兄弟租的宅子时,整条小巷已经围满了官兵和看热闹的百姓,她压根挤不进去。 陈觉,枢密使的权力还挺大的,连金陵府尹也得卖此人几分薄面,为了查明江南春酒庄是否卖假酒,当即调派来一批官兵。 百姓们见了这位“五鬼”之一的枢密使,却满脸憎恶,议论纷纷。 江铭玥头戴面纱,几乎被人群淹没,却也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酒庄的酒出了问题,从负责酿酒的秦师傅身上,源头查到了王家兄弟这座宅子。 起初,王家兄弟拦着不让搜查,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此刻全被官兵五花大绑起来。 王大牛据理力争:“你们血口喷人!” 一坛坛美酒,被官兵们抬出来。陈觉顿时双眼发光,立刻下令自己的随从将这些美酒抬回他的府上,美其名曰:补偿。 宅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秦师傅和王家兄弟全被官兵带走了。 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江铭玥让常伯跟着去打听王家兄弟九人被带去何处,她则转身去了江南春酒庄。良辰和美景,自上次的意外之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她左右。 秦师傅不在,酒庄里其他的酿酒师傅却在。 江铭玥一番询问,心中便有了数。酒中兑水这事,还真没冤枉酒庄,只是一时查不出来,哪个环节被人钻了空子。 自李承业回荆州后,这酒庄便全交给李大娘子负责。酒庄出了事,她也正焦头烂额。 二人一照面,江铭玥开门见山就说:“夫人,酒庄有内贼。” 第59章 酒庄风波2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李大娘子看着她,久久不语。 江铭玥又道:“家父给你们的酿酒方子出自我手,我很清楚王家兄弟不可能在酒中兑水。” “话别说的太满。” 王大娘子以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渍,“陈大人若无真凭实据,金陵府尹又岂会让官兵抓人?” 江铭玥愣了下,忽问:“在酒中兑水之人,莫非是秦师傅?” “正是。” “他一人之错,关王家九兄弟什么事?为什么连他们也要一同抓走?”江铭玥追问。 李大娘子面有怒容:“这话,你该去问镇国公。” 江铭玥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此事的幕后,居然还有镇国公的手笔?难道是他暗中授意秦师傅,在酒中兑水? 这么做,图什么呢? 打击报复李承业?替她讨回公道?还是说,单纯就为了和李家对着干,不让江南春酒庄赚钱?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金陵的水不仅深,小事背后可能藏着无数的暗箭,细思极恐。 李大娘子嘲讽:“镇国公两朝元老,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欺负人欺负到我们李家头上来了。可他别忘了,李家再不济也是皇室宗亲。他如此行事,等同于公然打陛下的脸!” 江铭玥瞳孔圆睁,眸中写满惊骇。 镇国公,您老何必招惹李家?早早来王家退了婚,不就没后面这么多麻烦事了吗?明知国公府招天子忌惮,行事还如此……肆无忌惮……可怎么好? “夫人……”江铭玥欲言又止。 李大娘子冷冷道:“这酒庄,我们李家不要了,权当送给镇国公的赔罪礼。地契,你拿去。王家的女儿,我们李家娶不起,也不敢娶。” 眼看着李大娘子面带怒容离去,江铭玥竟无言以对,整个人都傻了。 从李承业口中,她知晓,李府女眷皆是天子掣肘荆州节度使的人质。初见时,李大娘子过寿诞,觉得这位夫人雍容华贵,和蔼可亲。 如今次,却刷新了她的认知。 李府的大夫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便查到秦师傅乃是镇国公教唆指使,消息之灵通,人脉之广,不得不令人惊叹。 那张地契,果然很烫手。 她若真拿去给镇国公,岂不是挑明了镇国公打了皇室的脸面?可若不送过去,这地契又该如此处置? 江铭玥愣了好半天,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先回了王家。 “美景,你替我送封信给安定公,请他务必帮忙搭救王家兄弟,我猜他们可能被关在金陵府衙。” “瑜儿去书房,看看父亲可在?” “良辰,西山的稻香米,收割后全由你负责收入粮仓。这几日,我顾不上此事,账目一定要清楚明白。另外,我曾答应方柔和苏慧留一部分种子给她们,明日你便安排人手送过去吧。” 江铭玥这边刚说完,一转身,无意中看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谁在外面?” “二姐……是……是我……”一个怯懦的声音中,露出四姨娘所出的王家另一个女儿,王莲儿。 江铭玥诧异:“莲儿?你有事?进来说吧。” “二姐……”王莲儿走进门,面色为难道:“我阿娘,哦不,四姨娘又在母亲责罚,二姐能不能……能不能……” “四姨娘犯了什么错?” “母亲说,四姨娘她……她……昨夜灌醉父亲,意图……意图……”王莲儿涨红了脸说不下去。 江铭玥懂了,这都什么破事?王家后院这一群妻妾,整日挖空心思争宠,想要爬上王岩的床,一个个就没消停过!同样都是庶女,她怎么出面去插手这档子破事? “莲儿。” 江铭玥拉着这位四妹妹的手,劝慰起来,“大夫人掌家,你也知晓,她最厌恶姨娘们耍手段的。不过也别太担心,顶多就是斥责几句,罚一罚罢了。” 王莲儿眼圈红了,眼泪扑簌簌直掉,哭哭啼啼道:“阿娘她……只是想要个儿子,也不是有意……” 江铭玥却道:“府里不是有规矩在那摆着吗?逢初一十五,父亲歇在大夫人房中,其余日子各位姨娘轮着来。四姨娘……着什么急呀?” 她这话一出,王莲儿也不知想到什么,哭得更凶了。 江铭玥只好哄劝:“好好好,别哭了,我去帮四姨娘求求情,这总行了吧?” “真的?”王莲儿泪眼婆娑。 江铭玥拉着她就往外走,直奔大夫人房中。二人远远便瞧见,四姨娘双手高举着半盆水,正跪在日头下。 也不知跪了多久…… 这罚的有点重了吧?端午节,烈日当空,站在外面不动尚且热出一身汗,何况还要举半盆水跪着,这谁受得了?妾室如此没有地位,也是让人不胜唏嘘。 “大夫人,茗玥求见。” “你来做什么?又来求情?” 王贾氏站在房门口,打着团扇,一阵冷嘲热讽:“本夫人管教奴婢,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铭玥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江南春酒庄,大夫人可有兴趣?” “这话什么意思?”王贾氏一步跨出门,又顿住脚步。 “江南春,自李家大夫人寿诞后,成为金陵各世家争相抢购的美酒。父亲从我手中要走了酿酒的方子,由李家出资开了家酒庄。这事,想必大夫人也知晓。” “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王贾氏上下打量着她。 “这笔生意稳赚不赔,不晓得大夫人有没有兴趣?若有的话……” “等等!” 王贾氏突然出声喝止,挥了挥手,“你们全都下去。还有你,四姨娘,今日暂且饶过你一回,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四周的婢女奴仆,齐齐躬身退下。 王莲儿感激地看过来一眼,忙搀扶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四姨娘离开。 “铭玥,进屋坐。” 面对王贾氏突然的热情,江铭玥淡淡笑了笑,提着裙子走进大夫人房中,将那张烫手的地契摆在桌上。 今日酒庄发生的事,不用她多说,想必大夫人也有耳闻。 她只说:“这酒庄,李家不要,只好我们王家接手。大夫人若是想让娘家出面,也是可以的。” 王贾氏打量她:“你会这么好心?” 江铭玥手一摊,很无辜道:“若我手中有银子,当然也不愿便宜外人。问题是,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买下这家酒庄,金陵寸土寸金啊!莫非大夫人不想做这笔生意?那我找父亲去?” 第60章 酒庄风波3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且慢!” 王贾氏明显有几分急切,忙拉住江茗玥的手,脸上也不再是往日的冷脸,甚至还有几分和蔼可亲。 “茗玥坐,快坐。” “来来,如意糕,吉祥果,桃花酥,七巧点心,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尝尝。” “哦对了,瞧母亲这记性,差点忘了你平日里喜欢饮茶。” 王贾氏亲自去斟茶,江茗玥看得有点傻眼。自去岁,她来到金陵已有五个多月了吧?大夫人这还是头遭,如此盛情。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在王贾氏房中,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 酒庄,这个烫手山芋算是抛了出去! 解决了这件事,她心头压着的大石头这才放下,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刚走出大夫人的院子,迎面便碰见正等在外面的王瑜。 “姐姐,父亲在书房等着你。” “二姐别走。” 王奕不知从哪突然跑出来,树袋熊一般,抱着江茗玥的大腿不撒手。 王瑜气恼:“你放手,我姐姐没空理你。” 王奕撒娇:“二姐抱抱。” 王贾氏站在房门口,居然含笑看着这一幕,说了句:“茗玥,奕儿他喜欢你,你就让他跟着吧。待会晚膳准备好了你们一起去前厅用饭。” 这态度,就很耐人寻味。 江茗玥瞧瞧王瑜,又低头瞧瞧王奕,好吧,带一个弟弟是带,带两个弟弟貌似也没啥差别。宅在家这月余,她都快化身幼儿园阿姨了呢。 不过,这对兄弟貌似不太友好啊! 江茗玥忽道:“瑜儿,你抱着弟弟,随我去书房。” “姐姐?” 王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又瞥了王奕一眼,很是嫌弃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弟弟。 “奕儿放手,姐姐今天有点累,让哥哥抱你。” 王奕这才放开江茗玥,抬头看着王瑜,眼神充满了期盼。哥哥素来不喜欢他,这小娃娃心底其实都明白,可他是哥哥呀,奕儿也想跟哥哥多亲近。 “瑜儿,抱啊!” “他自己会走路,为什么要我抱?” “谁让你是哥哥?快点。” 江茗玥看着自家傻弟弟满脸的不情愿,憋着笑,扭头就走。王瑜想追,又低头瞪着王奕。 王奕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两个孩子,眼神对峙了片刻,王瑜率先败下阵来,蹲下身子一把将王奕搂了过来。 “抱就抱!告诉你,我是听姐姐的话,其实我才不想抱你。整日就会缠着我姐姐,讨厌鬼!” 王奕软软糯糯唤着:“七哥。” 十岁的男孩,抱起四岁的稚童,一个满脸心不甘情不愿,一个却嘻嘻直笑,仿佛吃了糖果般格外开心。 江茗玥走到书房外面,等着两兄弟。 王瑜累得满头大汗,王奕在他怀里咯咯笑着。到了门外,王瑜立刻将王奕放下,还特意走开了两步。 江茗玥笑而不语,伸出一只手。 王奕欢快地跑过去,也伸出自己的小手让姐姐牵着。王瑜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底更讨厌这个亲弟弟。 江茗玥又伸出另一只手。 王瑜急忙小跑两步,牢牢牵住姐姐的手,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江茗玥一左一右牵着这对兄弟,走进了书房。 姐弟三人同行的画面,很温馨,很和谐。让人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可以如此无忧无虑,有什么心事也全都写在脸上,而不是像成年人那般藏在心底,整日勾心斗角。 “父亲。” 三人一起行礼,连王奕也学的有模有样。 江茗玥让两兄弟去旁边玩会,自己却走过去和王岩交谈起来,话题内容便是今日酒庄酒中兑水一事。 王岩听后连声叹气:“唉,这两家,咱们王家哪个也得罪不起。他们要斗,便随他们去。事已至此,镇国公府是铁了心要娶你进门,这对我们王家是好事,也可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茗玥:“大夫人的娘家接管酒庄,父亲怎么看?” 王岩却反问:“玥儿,你是如何盘算的?” “女儿自然是想和稀泥,平息这场风波。”江茗玥分析起来,“权贵勾心斗角,不管谁输谁赢,吃亏的是我们王家,做两手准备总归没错。” 王岩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做得对!这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惹祸上身。” “贾家也得来个靠谱的人才行!” “为父亲自去一趟。” 江茗玥又道:“买下酒庄的银子,从贾家出,还要请个有分量的人给李大娘子送去,让她不能拒绝。” 王岩沉吟:“有分量的人……” “女儿举荐一人,安定公,父亲觉得可妥当?” 王岩惊讶:“安定公?倒是个好人选,他的身份毕竟也是皇子,可为父哪里请得动六皇子?” “只要父亲舍得。” “什么?” “咱们王家祖上收藏的《兰亭集序》。”江茗玥提醒:“六皇子酷爱书法字画,父亲有求于人,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何况,与安定公交好,将来对我们王家也有好处。” “不行!这怎么行?” 王岩当即反对:“这份手稿乃我们王家的传家之宝,且不说有多珍贵,只说为父为官多年,从不干涉党政,若公然给六皇子送礼,传出去还了得?” 江铭玥点到为止,王家若不抓住这么好的机会,早早与未来的天子交好,将来如何她就管不着了。 “父亲看着办吧,女儿告退。” 江铭玥说这话时,王岩还在寻思对策,只随意摆了摆手。她唤来王瑜和王奕,离开了书房。 “瑜儿中午吃粽子了吗?” “没吃,我等姐姐。” “奕儿吃没吃?” “没。” “走,姐姐带你们吃粽子去。” 江铭玥招招手,两兄弟立刻一左一右牵住她的手,三姐弟说说笑笑着朝前厅走去用晚饭。 日子若能一直这般平静过下去,倒也不错。 只可惜—— 王岩这个户部尚书,也不知怎么当上去的,让他送个礼给安定公这么简单的事,他生生给办砸了。 《兰亭集序》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王岩想着不能明目张胆送到安定公府,甚至连自己不便露面也考虑到了,也正因为想的太多,就变得畏首畏尾。 第61章 酒庄风波4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王岩思前想后,决定在醉仙楼宴请诸位皇子,顺便每人送份端午节礼。 他的计划很周全,给每位皇子精心准备的礼物,用的是同一种锦盒包装,外表根本看不出异样。 盒内,则另有乾坤。 醉仙楼是金陵城内有名的酒楼,素来只招待达官显贵,一壶茶就要二两银子,一桌席面吃下来少说也得百八十两,普通百姓哪里舍得? 翌日晌午。 诸位被邀请的皇子、朝中文武百官也很给面子,来了大半,脱不开身的也派人打过招呼。算是很给王岩这位户部尚书面子,一番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王岩亲自挨个派发锦盒,吉祥话说了不少,博得一众好感。 无人知晓,他自己紧张的要死,手心里全是汗渍,生怕自己把仅有的那个做过标记的锦盒给拿错了。总算,那装着《兰亭集序》的锦盒,顺顺利利交到了安定公手中。 二人互相行礼,客气再三。 以诸位皇子和朝臣们的身份,当然不会当场拆开锦盒来看,一般都是交给随行小厮,带回府后再拆。 如今日本也是如此。 眼看着诸位皇子三三两两开始离席,六皇子的小厮也捧着锦盒,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走下楼梯。王岩悬着的心,算是安定了不少。 这时,意外突发! 六皇子的小厮,被正下楼的一个醉鬼,撞了下来,手中的锦盒不慎掉落,里面的《兰亭集序》毫无征兆地落入在场众人眼中。 王岩惊呆了! 安定公傻眼了! 诸位皇子、朝臣们一个个脸色十分精彩,不约而同看向王岩。王岩当场尴尬到了极点,张了张口试图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安定公李从嘉,急忙弯腰捡起那份手稿,十分宝贝地弹了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放回锦盒里。 “王大人……这……” 诸位皇子眼见于此,纷纷示意随行小厮打开锦盒,结果…… 更尴尬了不是? 大家的匣子里,无一例外全是各种点心下面压着张银票,独独六皇子,匣子里是王家的家传之宝《兰亭集序》。 王岩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免不了心里这么想,一时神色各异,暗自猜度王岩是不是开始站队了?否则为什么单单送了六皇子? 安定公也很尴尬,他与王岩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突然被如此特殊对待,他的心里也直打鼓。 “大哥,二哥,七弟,八弟,诸位大人,想必是王大人一时不慎拿错了。” 安定公将那锦盒送回王岩手中,忙着圆场,也忙着洗清自己。王岩不想接,可也知道此刻不接更难以收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对,拿错了,是下官的错!下官改日一定再给安定公补上。” “不用了,多谢王大人。”安定公急忙婉拒。 这事,反正就这么过去了。大皇子李弘冀临走时意味深长看了王岩一眼,只看的他双腿发软,差点站不住。 事后,安定公惊魂未定,生怕他的皇长兄产生误会,也急忙离开。 王岩同样战战兢兢,连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家书房也毫无知觉,只是呆呆看着那锦盒里的《兰亭集序》,久久说不出话来。不管王岩本人怎么想,今日在场之人全认定:户部尚书王岩拥护六皇子。 且不说王岩如何寻求自保,只说这礼没送出去,事就没办成。王贾氏娘家把买酒庄的银票都送来了,该派何人送去李家才好? 江铭玥被王岩请来书房,听到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她也是无语了。 送个礼而已!有这么难吗? 装在点心匣子里,派个奴仆走一趟安定公府,多简单的事怎么就能闹出这么大的波折?岂不是把整个王家架在火上烤吗?诸位皇子能不猜忌才好! 江铭玥思忖:“此事,肯定不能再求安定公帮忙,不如……女儿去吧!酒庄的地契本就是李夫人交到我手中的,由我出面去送银票,也说得过去。” 王岩也没好的办法,只好同意。 江铭玥事先做了最坏的打算,预测了李大娘子种种的反应,给自己打足气才勇敢地去李府。 万万没想到,李府只派了管家出面,代为收下了银票,李大娘子连面也没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大娘子此人,总给她一种看不透的神秘感。江铭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无凭无据的,她也只得折回乌衣巷。 酒庄一事,看似被江铭玥化解了,王家兄弟没两日也从牢狱中放了出来,镇国公府和李家的仇怨却已结下。虽未追究,可明眼人都清楚,当今陛下对镇国公府的不满只会更深,在等待时机罢了。 这事,江铭玥人微言轻,也只能帮到这份上,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 王岩巧立名目给六皇子送礼这事,同样也是如此。看似风平浪静,揭过不提,事实上却是个引子。哪怕王岩无数次懊悔不已,自己那天为何要在醉仙楼设宴,也是于事无补。 南唐历经三代帝王,这是历史的走向! 等到六皇子李从嘉即位,紧跟着大宋终结这乱世,后主成为阶下囚,南唐覆灭,谁也改变不了。眼下,除江铭玥之外,尚无人知晓这段历史未来的走向。这个小插曲,在历史的长河中甚至不值一提。 过了端午节,没几日,赵隽突然回了京,押解着刑部点名的那位重要罪犯,大张旗鼓地进了金陵城。 虽不知这名罪犯是何人,但江铭玥收到消息后,心里还是挺兴奋的。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诛仙镇,就是因为这名罪犯,府衙里死了好多人,连知县王霖也遇刺重伤在身。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江铭玥匆匆赶去城门口时,只远远瞧见,骑在马上那高大男子的背影。 围观的百姓太多。 她根本没机会和赵隽说上话,眼睁睁看着他朝皇宫而去。 赵隽回京,心里惦记着求天子赐婚一事,有些心不在焉,故而也就没留意人群中的江铭玥。 第62章 酒庄风波5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广顺元年,郭威称帝,建立后周。未来的大宋天子,因得罪官府如今正游历四方。后来得到一位老和尚的劝导,这才投身郭威帐下,屡立战功。只可惜,郭威在位不到四年就驾崩了。 其养子柴荣即位,改年号显德。 这一年,北汉联合契丹大军入侵,柴荣御驾亲征,士气大振,麾下将士,以死拼杀,最终大破联军。 这一年,小公爷赵隽离家出走,在诛仙镇与江铭玥初次相遇。 这一年,江铭玥初到金陵。乌衣巷王家家主、户部尚书王岩,因后唐为后周筹备所需粮草之事,被当庭杖责。后周与南唐还能假装兄友弟恭,两国尚未开战。 …… 赵隽此次回京,回想起半年前的旧事,也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路缉捕要犯,他、李文成、周逸三人可谓九死一生,历经种种波折。 一想到,天子马上就会赐婚,赵隽的心便怦怦狂跳,脑海里全是江铭玥的身影。 他走进偏殿时,心情却为之一沉。 李璟今日正饮宴,赵隽理应称呼这位南唐天子一声:舅父!陪伴君侧的是少傅冯延巳、枢密使陈觉等人。 这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而南唐皇宫内,依旧歌舞升平声色犬马。京城百姓都说,镇国公府小公爷恶名昭彰,可比起“五鬼”,他赵隽甘拜下风! 镇国公,这几年为何不理朝政? 赵隽身为亲儿子,心里十分清楚,他爹是看不惯如今这朝堂的污浊之气。当今天子整日与“五鬼”在宫中赋诗饮宴,听的全是阿谀奉承之言,如此亲奸佞而远贤臣,也就难怪会寒了许多人忠君报国的那颗心啊! 正因如此,他爹才不让他入朝为官。 若非朱仙镇发生疫病,他甚至连“暂代知县一职”也会直接抗旨不尊。 南唐天子李璟,已至中年。 瞧见赵隽走来龙颜大悦,他举起酒杯,大笑道:“亦川,你来得正好,来来来,陪朕喝两杯。” “五鬼”神色各异,有人悄然离去。 在这靡靡之音中,高大俊美的男子脊背挺得笔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步伐坚定地走到天子面前,单膝跪地。 “臣赵隽,幸不辱命。” “好!”李璟龙颜大悦,“免礼,赐酒。” “谢陛下。” 赵隽在左侧落座,内监端着一壶酒走来,他看了眼,真心不想喝,可这是陛下赐酒又不得不喝。只这片刻的犹豫,“五鬼”便纷纷出言攻击。 “瞧这样子,小公爷连陛下赏赐的美酒,也不屑于顾啊!” “我说小公爷,你可得明白,你爹敢对陛下大不敬,那是仗着和先帝爷打江山的战功,你?还不配!”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酒,小公爷莫非敢不喝?” …… 真聒噪!陛下怎么受得了这帮小人整日围在身边? 赵隽皱了皱眉,果断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以免“五鬼”再借机挑唆生事,他还没求陛下赐婚呢! “小公爷好酒量!” “满上!一杯怎么够?快满上。” “韩某也敬小公爷一杯。” “你们两个过去,伺候好,重重有赏。伺候不好,罚你二人去洗恭桶。” “瞧小公爷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还不知晓京城上个月发生的一件大事吧?” “魏大人,还不快给小公爷说道说道。” “镇国公亲自登门,向户部侍郎王大人提亲,求娶王家庶女。此事,想必小公爷早已知情。谁曾想,那王家庶女是个淫荡的女子,竟勾引荆州节度使的长子李承业……”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亮才被人发现,惹得金陵流言蜚语满天飞……要说起来,李承业也是皇室宗亲,被逼着上门提亲不说,连经营的酒庄也被镇国公算计……” “此事,陈大人也是当事人。小公爷若不信的话,可当面问问枢密使陈大人,是否确有其事。” “小公爷,奴家给您斟酒。” 这种场合总少不了年轻貌美的宫女,赵隽素来不喜女色,那两名宫女刚一靠近就见他豁然起身。 “哎呦。” 端酒的内监,被撞了下,一屁股跌坐在地,托盘、酒壶叮叮咣咣全掉在地上。事实上,赵隽明明没碰到他。 “哎呀,小公爷这是做什么?” “你爹行事肆无忌惮,你可不能如此,陛下可还在呢!” “这话说的没错。” “五鬼”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你一言我一语火上浇油,李璟始终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赵隽的心,沉了又沉。 自上次离京,如何也想不到短短两个月时间,金陵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的胸腔里有股怒火正熊熊燃烧…… 勾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酒庄?算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隽恨不能此刻就冲出皇宫,把李承业抓来暴揍一顿,问明事情的真相,至于沦为金陵笑话的王家庶女…… 狗屁的淫荡! 以赵隽对江铭玥的了解,这个笨女人肯定是被人算计的。 当初,在诛仙镇他误闯她的闺房,碰巧她正在沐浴,这女人敢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滚出去!她若真对李承业有意,又怎会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凭他爹会算计李家酒庄这点,赵隽就敢确定,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至于真相是什么,他早晚会查出来。 此刻,只剩下对她的心疼…… 赵隽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再次跪倒在地,掷地有声说道: “恳请陛下,为臣赐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有人说他疯了,有人骂他傻。 南唐天子李璟也颇为诧异:“你……你当真要娶……娶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亦川,你莫要糊涂!天下好女子何其多,王家那庶女,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如何还能……” “臣相信她!”赵隽截口:“臣曾对陛下说过,此生非她不娶,恳请陛下为臣赐婚。” 终于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赵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李璟神色为难道:“此……此女子……怎配让朕赐婚?亦川,你擒贼有功,朕也允诺过,可是……” “陛下……”赵隽试图当场敲定婚事。 李璟又道:“朕这就派人宣镇国公进宫,商议之后再作定夺。亦川,你坐下,来来来,继续喝酒。这美酒可是风靡金陵的绝世佳酿‘江南春’。” 第63章 赐婚1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语重心长劝道:“你即将成家,往后可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胡来。李承业那浑小子,胆敢算计铭玥,这笔帐迟早是要清算的。哦对了,逮着机会替老夫狠狠揍他一顿,手下有点分寸,别真弄死就行。” 赵隽重重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李承业不在京城,他今日就会跑去暴揍那小子一顿。敢欺负他赵隽的女人,真是不知死活!看来上次给那小子的警告还是太轻。 “爹,成亲后,儿子想去从军。” …… 镇国公老脸一黑,怎么又提这茬? 父子并肩一路走回国公府,赵隽初次对亲爹说出,他志在保家卫国的远大抱负。 镇国公只是默默听着,并未接过话茬。 “爹,您答应过的。”赵隽一眼瞧见刘氏迎面走来,忙道:“母亲当时也在场。” 刘氏笑盈盈问:“你们爷俩背后又说我什么呢?” 镇国公翻着白眼接了句:“臭小子成亲后要去从军!这事,还不都是你那天和稀泥闹出来的。战场是闹着玩的?搞不好你小子命都丢了。” “爹,儿子的武功足以自保!” “屁!”镇国公泼冷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道理还要老子教你?” “等一下。”刘氏诧异:“成亲后?什么意思?合着你们父子今日进宫不是去退婚?成什么亲?咱们国公府丢人丢的还不够大吗?” 赵隽:…… 镇国公:……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镇国公转身就朝书房走去。赵隽也想逃之夭夭,被刘氏一把拉了回来,语重心长劝说:“隽儿,怎么回事?你可不能犯傻!王家庶女,咱们不能娶!你可不知道她……” “我听说了。”赵隽不愿听到任何人诋毁自己的心上人,急忙出声打断。 刘氏一愣,恨铁不成钢问:“那你还要娶?你难道丝毫不顾及国公府的颜面?不顾及你爹的颜面吗?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啊!” 赵隽义正词严道:“婚期定在六月初八,圣旨已下,母亲莫非要让我抗旨不遵吗?何况,不是母亲和父亲一同去王家为我订下的这门亲事吗?母亲怎么又出尔反尔?父亲向来看人很准,母亲应该相信父亲才是。” 一番话,问的刘氏无言以对。 赵隽行了礼转身就走,他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到自己的未婚妻。 秦淮河畔,朱雀桥。 以前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一条河、一座桥,此刻竟也觉得风景宜人,格外不同。那桥,像是一座鹊桥,连通着他和她的一生,跨过去就能见到她!六月初八,就能娶她进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想就激动,赵隽莫名兴奋不已。 正值晌午时分,朱雀桥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赵隽在拥挤的人群中飞奔,心心念念只有她,巴不得早点见到她,亲口告诉他赐婚的好消息。乌衣巷,人声鼎沸。王家门外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 赵隽猛然停下脚步,以为是来闹事的,便站在外围观望。 大门忽然打开。 一袭素色衣裙的女子,缓步走出,正是赵隽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江南水土养人,这半年养尊处优,少女的身段明显长开了,远远望去,宛如夏日池塘里亭亭玉立的一朵莲花。 门外原本无比嘈杂,自她出现后,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全都看着这位貌美如花的王家庶女。 一位男子作为代表,扬声说道:“在下汴梁人氏赵普,奉周王之命,特来求稻香米的种子!” “姑娘,俺是青州来的……” “小老儿是徐州来的……” “晋州连年战乱,颗粒无收,本王千里迢迢慕名而来,恳求姑娘将稻香米的种子卖给我们北汉……” 人群立刻又沸腾起来。 七嘴八舌的恳求声中,无非也都是为了求稻香米的种子。倒是很守规矩,只苦苦相求并未聚众闹事。 各州百姓苦不堪言,自大唐覆灭后天下战乱已久,这已是常态。 稻香米的问世,对于困苦的百姓而言,可以说是救命之粮;对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同样极其重要。 瞧!后周来了赵普,北汉也来了一位王爷,各州的商人就更不用说了。 江铭玥挺诧异,南唐之外,各国的消息倒是挺灵通,这么快就查到她身上来了?按理,这群人不是应该去镇国公府相求吗? 她冲着众人福了福,见了礼。 “各位。” “稻香米,亩产五百斤,本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的百姓不再饿肚子,不再饥一顿饱一顿。诸位远道而来,小女子自然不能让大家空手而归。” “不如,各位先找家客栈住下,写明所需数量。明日巳时,小女子在镇国公府恭候各位。” “这样可好?” 她一开口,直到说完这番话,整个过程无人出声打断。 温温软软的声音! 客客气气的语气! 不卑不亢的态度! 条理分明的安排! 无不让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心折。来自开封的赵普乃后周人氏,初见此女,也不由暗暗赞叹。后周若是大哥,南唐就是小弟。南唐国君尚且对后周唯唯诺诺,南唐子民又岂敢怠慢后周使臣? 可此女,偏偏一视同仁。 后周也好,北汉也好,青州也罢,徐州也罢……在她言谈举止间,似乎并无身份贵贱之分,倒是格外与众不同。 话已说到这份上,众人当然应允,已有人自行去找客栈落脚。 赵普没走,北汉那位并未自报家门的王爷,也没走。他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都想等其他人走后,单独和此等奇女子说说话,套套近乎。 殊料,大多数人也是如此想。 赵普和北汉王爷站着没动,等其他人离开的工夫,却瞧见一群人呼啦啦全涌上前去,将那娇小美貌的少女团团围在了人群的中央。 “姑娘,等不及啊!” “姑娘行行方便……” “姑娘……” 这群人太过热情,这人来抓江铭玥的手臂哀求,那人扯着江铭玥的衣袖直接下跪,可怜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经得住众人七手八脚的拉扯? 赵普色变,急忙上前。 一道黑影突然从他头顶飞掠而过,在他怔愣之际,无数的水珠,降落下来。 众人皆以为是下雨,慌忙四散躲避。 那水珠打在脸上,居然有点轻微的疼痛感。抬头仰望天空,明明是艳阳高照,哪来的雨? 再一看! 好嘛,原来是“人工降雨”。 赵隽稳稳落地,左手拽着江铭玥的手臂,右手快速揽在她的腰间。 佳人在抱。 水珠在落。 这画面……好美……好一场“及时雨”,好一个英雄救美! 第64章 赐婚2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李璟作为后唐天子,自即位后开疆扩土,还是有一番作为的,只可惜贪图享乐,太过宠信小人。 南唐灭闽国那年,陈觉假传圣命,擅自发兵进攻李仁达。天子震怒,冯延巳等人却进言,声称大军已行动不能阻止,迫使李璟只得以冯延鲁为监军使,增兵会合陈觉。陈觉争功,逼得李仁达求助于比邻的吴越国,此战最终大败而逃。 三年前南唐刚平定楚地,正值府库空虚之际,宰相冯延巳加重南楚百姓的赋税以供养军队,楚人无不怨恨反叛。 也因此,冯延巳被罢黜相位,成了如今的少傅…… 赵隽只得又坐回去。 这种场合,他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五鬼”作恶多端,原本他就没什么好感。此刻,这五人不再找赵隽的麻烦,推杯换盏间只顾着拍天子的马屁。君臣倒是极有默契,皆在等着镇国公进宫。 一听自家儿子在宫中求陛下赐婚,镇国公不淡定了,急匆匆就进了宫。 进了偏殿,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镇国公跪拜在地,声若洪钟说道:“臣赵长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请起。” “谢陛下。不知陛下宣老臣入宫,所为何事?”镇国公明知故问,直奔主题。 李璟放下酒杯,将赵隽此次立下大功求赐婚一事,如实说出。他起身走来,神色间颇有点纠结。 “赵爱卿,此事不是为难朕吗?” “若不赐婚,朕已有言在先;若赐婚,那王家庶女又闹出此等丑闻,委实配不上亦川的身份。” “赵爱卿,不如你好好劝劝亦川,让他打消这念头,朕另外封赏便是。” 闻言,赵隽急了。 镇国公毫无征兆地跪地,突然请旨:“求陛下赐婚!老臣年事已高,旧疾复发,无法继续为陛下效力,今天愿交出虎符,从此解甲归田。” 年事已高?旧疾复发?你嗓门这么大,糊弄谁呢? “父亲……” 赵隽满脸惊骇,心中感动不已。 李璟也惊呆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五鬼”们神色各异,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不难猜出,此刻内心里指不定正偷着乐的吧。 升元七年,先帝驾崩,李璟即位时,就连身为大皇子的李弘冀,只封了个南昌王,却封其弟李景遂为兵马大元帅,李景达为副元帅,甚至在先帝灵柩前立誓,相约兄弟世世继立。 但那又如何?徒有其名罢了! 足可调动三军将士的一对虎符,半块在天子手中,另半块始终牢牢掌控在这位陪先帝爷打下江山的镇国公手中。 满朝文武百官暗中猜测,先帝是否留了份遗诏给这位开国元勋?这也是镇国公遭到天子忌惮的根本原因。毕竟,在先帝诸位皇子中,李璟并不算特别出色。 李景遂,文武双全,如今是皇太弟,不用多说。 就连谋逆被砍头的淮阳王,曾经也是先帝极为看重的皇子。原本也是皇位的接班人,可惜他太急着上位,生生断送了自己的皇帝梦。 诛仙镇被救走的那位重犯,也就是赵隽耗费近两月,缉捕归案之人,便是这位淮阳王的独子! 李守贞。 赵隽明知,李守贞能在诛仙镇被江湖高手救走,幕后必有同党。且此人在朝中身居高位,否则不可能上次他秘密离京当夜,就遇到了江湖杀手的一路围追截杀。只不过,此人藏得极深,目前还不能确认是何人。 镇国公,以虎符换一旨赐婚,满堂震惊。 这父子二人是不是昏了头?只为娶一个伤风败德的庶女,儿子舍弃封赏,当爹的竟然主动交出兵权。这对父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他们咋想的? 震惊归震惊。 李璟装模作样,再三挽留,好话说了一箩筐,动作却不慢,眼神频频暗示旁边的冯延巳,接过那半块虎符。冯延巳双手捧着虎符,眼神十分灼热。 李璟接过虎符时,那只手也激动地颤抖起来,好半晌才道:“如此……拟旨吧。” 半个时辰后,父子二人走出皇宫。 “父亲……” 赵隽心情复杂,忽然站定脚步,直直看着亲爹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一般。 镇国公浑不在意道:“半块虎符,换个儿媳妇,这笔买卖老夫觉得不亏。陛下已准了婚期定在六月初八,成亲后,你可要好好对茗玥。” 赵隽眼眶有点湿润,没想到在他离京这段时间,自己亲爹连婚期都选定了。 回想以前总跟他爹唱反调,他这个做儿子的,会不会太不孝顺?他不是矫情的人,肉麻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今后要多听他爹的话,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亲爹这是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他啊! 镇国公忽然长臂一伸,父子二人宛如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朝前走去。护卫们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 镇国公为老不尊地挤眉弄眼,调侃起自家儿子来。 “你小子可以呀!一招声东击西玩得不错,连老夫也被你蒙在鼓里。本以为你不满这桩婚事,谁曾想,你小子闷不吭声立了功,还暗戳戳求陛下赐婚。”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 “果然虎父无犬子!冲你今日这一出,老夫死而无憾了。你小子回京后,还没见过茗玥吧?要不要赶在圣旨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媳妇儿啊?” “爹!”赵隽被道破心事,当场大窘,“孩儿先送您回府……再去不迟。” “哈哈哈!” “儿子,你终于长大了,老夫甚是欣慰。” “用不着你送,快去吧!” 在镇国公的怂恿之下,赵隽虽然很心动,内心里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可他坚持先送亲爹回府,同时,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搞清楚。 “父亲曾算计李家的酒庄?究竟怎么回事?” “别提了!一说起这事,老夫就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撒。”镇国公吹胡子瞪眼,将实情一一道出。 赵隽听完,诧异问道:“她亲自来国公府,让您去王家退婚?” “是啊!你老子说的话,还能有假?” 赵隽:“不是不信您,而是……” 镇国公:“很意外对吧?这姑娘非比寻常的冷静,老夫当时也很钦佩!你应当知晓,她此举全是为了我们国公府着想。老子亲自给你挑选的未婚妻,自然与众不同,你小子也真是好福气。” 赵隽呵呵傻笑,忽然又恶狠狠道:“李承业!我记住了!” 第65章 赐婚3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小公爷?”江铭玥满眼惊喜,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倒映出他那张俊美的脸。 赵隽掌心用了点巧劲,扶她站稳,并未给她半分好脸色。一双眼眸,冰冷地扫视四周。 是保护! 也是警告! 他一开口,语气又暴躁又严厉:“听不懂人话吗?” “明日巳时,镇国公府。” “滚!” 话音刚落,他突然抬手一掌,虚空拍向王家镇宅的石狮子,赫然留下个寸许深的掌印。 妈呀!这要是拍在人身上,岂不得当场毙命? 众人无不惊骇,落荒而逃。 不远处,赵普看到这无比眼熟的掌力,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完全无法压制心中的狂喜。 他……他……难道是…… 赵隽连眼光余角,也未曾给这位周国使臣,眼里、心里只关注自己的心上人。 “回府。” 他黑着脸,用命令的语气说这两个字时,江铭玥才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被他救了、抱了,正俏脸绯红。 “嗯。” 她低着头,红着脸轻轻应了一声,拉着他的手臂就朝王家大门走去。 赵隽并未挣扎,否则她哪能拉走。 二人前脚才刚进门,后脚传旨内监便到了乌衣巷,王家上下顿时乱成了一团,忙着摆香案,集体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尚书王岩之女,世家之后,诗书传家,今及芳年待字金闺。镇国公府嫡子……二人良缘天作,朕奉皇太后慈谕,特下旨赐婚,责有司择吉日完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亡,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谢恩啦,王大人?” 王岩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忙道:“是是,臣王岩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家上下人等跟着山呼万岁。 赐婚?圣旨?怎么回事? 江铭玥惊呆了。 她一小小庶女,何德何能蒙天子赐婚?这是多少官宦人家的子女,求也求不来的荣耀啊!难道说,镇国公进宫去求陛下的?还是,陛下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主动下旨赐婚的呢? 这里面,差别可大了啊! 江铭玥哪里知晓,这道赐婚圣旨,在下达之前经历的种种曲折? 赵隽此刻就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她。 听到赐婚,她脸上只有惊讶,并无半分欣喜之色。这意味着什么?赵隽忽然想起,她曾亲自去镇国公府,让他爹来王家退婚这茬儿。 这女人,似乎并不想嫁他! 赵隽的直觉非常敏锐,送走了传旨的内监后,江铭玥跑来对他讲的话,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赐婚是怎么回事?” “小公爷,发生了什么事?国公爷为何……陛下又为何……容我理理思路。” “抗旨……会杀头吧?” 江铭玥自己打了个冷颤,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决定快刀斩乱麻。 “小公爷,我们两家结亲,这只是一桩交易。” “上次你离京前,本想说清楚,恰巧我病着就没来得及,与你商谈此事。” “两年!两年后,我们就分离。小公爷……觉得……可好?” 话说到后面,瞧见赵隽俊脸冰寒,江铭玥的声音不自觉失了之前的底气。 赵隽突然向她靠近! 江铭玥被逼到了墙角,没料到会被他壁咚,脑袋边就是他那条强有力的手臂,眼前只看到他的胸膛……嗯?起伏不定? 好嘛,这位爷铁定又要发火。 她哪句话说错了吗? 赵隽低头,一寸一寸靠近她的脸,眼神如刀,气场十分强大。 江铭玥的心毫无征兆狂跳起来,长长的睫毛微颤,整个身体僵硬不动。如此近的距离,生怕他下一刻就会亲她。 “江铭玥。” “嫁给本公子会委屈你吗?” “交易?和离?” 江铭玥:…… 赵隽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瓜,辛辛苦苦缉捕要犯只为立功求赐婚,到头来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哈! 真可笑! 真愚蠢! 真讽刺! 江铭玥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把赵隽浇了个透心凉,质问她的话更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说完后,他掉头就走。 江铭玥下意识松了口气,红润的小嘴微张,本想出言拦下他,想了想又作罢。算了,让他冷静冷静吧。 可能,她的想法,太离经叛道了吧。 在她看来,这桩婚事就是桩交易,不然还能是什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呵!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入得了小公爷的眼。可在这个时代的男子眼中,生命不可违抗啊! 王岩捧着圣旨,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眼看着赵隽怒气冲冲离去,这才走了过来。 “玥儿,你是不是惹小公爷不快了?” “我没惹他。” 江铭玥顿了下,又道:“就是,刚刚问他陛下怎么会突然赐婚。” “这事啊,为父大概能猜出几分。” 王岩呵呵笑起来,如数家珍般说起往事:“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汴梁原本是梁国的京都,那时江南江北皆是梁国子民。后来,唐、晋、汉、周轮番争霸,占据中原,这天下才才四分五裂。” “那时,镇国公辅佐先帝打下南唐江山,劳苦功高,又一手扶持当今陛下继承皇位,灭闽国,灭马楚,抗北汉,征吴越,可谓战功赫赫。国公与长公主伉俪情深,膝下只有小公爷这根独苗,你说说,国公府嫡子娶妻,陛下能无动于衷吗?下旨赐婚,这是给咱们王家长脸面呢。” “为父估摸着,礼部很快就会派人操办你二人的婚事,不管是看国公爷的面子,还是我们王家的面子,定然会办得无比盛大。” “玥儿,为父会叮嘱大夫人,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至于……外面那些流言……” “有这道赐婚圣旨,想必也没谁再敢乱嚼舌根。不过,出嫁后若是在国公府受了委屈,玥儿要记得回来告诉为父。你阿娘虽已过世,可为父还在,王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这个便宜父亲,难得对她讲这么多话。 江铭玥一直默默听着,对嫁妆倒不在意,她这半年,单凭两季的稻香米可赚了不少银子。 她只是纳闷,这道圣旨真有这么简单? 第66章 赐婚4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气呼呼回了国公府,憋着一肚子火去了书房。镇国公正准备安歇,瞧见他踢门进来,两道浓黑的剑眉不由跳了跳。 “臭小子,又闹什么脾气?” “爹,江铭玥那女人到底哪点好?您为何偏偏选了她?” 镇国公听了这话,失笑道:“不是你巴巴跑进宫去求来的赐婚吗?怎么?后悔了?” 赵隽气的一拳砸在书桌上。 夏日天气炎热,镇国公呼啦啦不停摇着手中的蒲扇走过来,调侃:“瞧你这样子,难道铭玥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还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莫非她抗旨不遵?” “她敢!” 镇国公憋笑:“别说,保不齐她还真敢。屋子里闷热,正好我们爷俩去院子里凉快凉快,老夫就跟你小子说说心里话。” 父子二人出了书房。 月半弯,庭院里连夜晚的风也带着热气,好歹比闷在屋子里强了点。镇国公命下人送来了酒菜,父子二人就在石桌旁落座乘凉。 “初见铭玥时,她跟老夫打赌,声称有一种水稻种子能亩产五百斤。老夫当然不信!可是,这种水稻经过三个月的试种,仍然亩产高达五百斤。这一场赌约,老夫输了。在出售稻香米之前,她执意把价格压低至五十文每斗。” “知道铭玥怎么说服老夫的吗?她说,她要掌控天下米价!她要推广稻香米!她要借此让她弟弟认祖归宗!” “老夫当时听到她这番话,在心里就更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铭玥不仅有经商的天赋,目光长远,难能可贵的是她心地善良,心里装着全天下的百姓。单单这一份胸襟,满京城的世家女子也无人可及。” “还有啊,这次被李承业算计闹出的丑闻,铭玥先想到的也是退婚不拖累咱们国公府。你说说,如此冷静睿智当机立断的好儿媳,满京城你小子能不能给老子再找出一个来?” “你就没想想,李承业为什么算计铭玥?凭他皇族宗亲的身份,想要娶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很难吗?” “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子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铭玥今后必定是你的贤内助,娶她进门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气,信不信由你。你要敢生出什么不娶的歪心思,老子打断你的腿,听见没?” 赵隽起初一杯接一杯灌酒,听着听着,酒也喝不下去了,杯子拿在手中也忘了放下。 “爹,哪是儿子不想娶?”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铭玥不想嫁?”镇国公琢磨着,“不会吧?圣旨已下,王家有那个胆子抗旨?” 赵隽烦躁道:“她跟儿子说,我们两家的亲事只是交易,两年后,让儿子跟她和离!” “啥?”镇国公一惊而起。 赵隽看着满脸震惊的亲爹,道:“她亲口对我说的。爹,意外吗?惊喜吗?抗旨她不敢,她倒是敢和离。” 镇国公定了定神,开始数落自家儿子:“还不都怪你小子不争气!整日出去闯祸惹是生非,落得一身骂名。你但凡有李承业一半的好名声,哪家姑娘会不愿意嫁给你?” “爹,您又来了。”赵隽更烦躁了。 “老子说错了吗?老子……老子……”镇国公忽然叹了口气,“老子这辈子南征北战,命时刻悬在裤腰带上,正因如此,才不愿让你从军。可是,你要真学李承业那样,满肚子阴谋诡计,老子搞不好更生气。” “是吧?爹,您终于了解儿子了。来,儿子敬你一杯。”赵隽急忙斟酒。 父子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镇国公时不时唉声叹气,赵隽也时不时跟着叹气。一壶酒,眨眼被这对父子喝得精光。 “不管了,先成亲!” 镇国公拍板,又悄悄出主意:“铭玥对你不上心,此乃人之常情,谁让你小子名声不好听呢!不过,此事也并非全无转圜的余地。成了亲,入了洞房,等将来你们二人有了一儿半女,铭玥还会和离吗?她舍得下自己的亲骨肉?” 赵隽一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镇国公拍着儿子的肩膀,鼓励:“儿子,加把劲,争取明年给咱们赵家开枝散叶。” 明年? 这事赵隽可不敢打包票,他还打着成亲后就去从军的如意算盘呢! 翌日。 镇国公交出半块兵符一事,传得朝野皆知。 李景遂在天子即位时,就被册封为皇太弟,等同于东宫太子,等亲哥哥李璟驾崩后便会名正言顺继承南唐的皇位。况且,他身为兵马大元帅,这半块虎符理应归他掌管。殊不知,朝中一片反对之声。为此,文武百官们各持己见,在早朝上吵了起来。 镇国公府门外,今日像王家昨日那般,聚集了许多的外地客商和达官显贵。 “赐婚?”王家,苏慧听到此事很是吃惊。 方柔:“六月初八?这么急?陛下怎么会突然赐婚?谁家成亲不得提前半年做嫁衣?你这……六月初八,也就只剩二十多天,怎么来得及?” 江铭玥耸耸肩,无奈道:“我能做主?” 苏慧和方柔同时沉默了,方柔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带着几分落寞。他爹催她成亲,也不是一日两日,或许下一个仓促成亲的人就会轮到她。 江茗玥歉然道:“今日不能陪你们赏花,害你们空跑一趟,抱歉啊!” “哪还有工夫赏花?嫁衣是要亲手绣的,玥姐姐你又不擅女工,可怎么是好?”苏慧沉吟,“要不这样,我和柔儿今日待会就去挑选布料帮你绣嫁衣。” 方柔却问:“你真打算将稻香米的种子,卖给别国的商人?玥姐姐,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想仔细。” “多谢!”江茗玥笑嘻嘻冲二女鞠躬,“等你们二人成亲那日,我必定备一份厚礼为我的好闺蜜添箱。” “好闺蜜?这词倒是新鲜。”方柔不解。 “闺蜜就是亲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如同我们一般。嫁衣就有劳两位妹妹,简简单单就行。我先走喽。” 苏慧和方柔哑然失笑,从没见过对自己的嫁衣,如此不上心的女子。 这可是天子赐婚啊! 镇国公可是两朝元老啊!他的嫡子娶亲,新娘子的嫁衣能简简单单敷衍了事? 第67章 赐婚5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一婚一嫁衣,一生爱一人。嫁衣是我们女子一生中极为重要的服饰,自幼就开始缝制,直到出嫁那日才能完成。时间上,的确太仓促了。”苏慧感叹。 方柔也头疼:“这倒是件难办的事,嫁衣的布料、样式,容不得半点马虎。你我的嫁衣,似乎也拿不出手。” 苏慧:“上身内穿红娟衫,这好办。喜袍的绣花图案,龙凤乃皇室专用,肯定是不妥的,花枝、双喜、蝴蝶、鸳鸯,皆寓意尊贵吉祥、百年好合,你觉得哪个更好呢?” “只剩二十多天,要绣一件嫁衣真的来得及吗?”方柔十分发愁。 苏慧:“多找些绣娘就是。” “玥姐姐有这么恨嫁吗?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昨日才下旨赐婚,婚期却定在六月初八,太仓促了!” “慎言!陛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 “哦,小妹失言了。那我们,先去挑选布料,还是先去找绣娘?” …… 辰时,各地商人远远瞧见,一名带着幕、离的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朝镇国公府走来,纷纷迎上前。 赵隽站在台阶上,突然重重咳了声。 众人立时僵在原地,甚至自觉自发让开条道,眼睁睁看着那名少女缓缓走上台阶,隔着幕离冲他微微一笑。 “小公爷。” “嗯。”赵隽侧身,“赵艺,带少夫人去书房。” 少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江茗玥不由眉眼轻跳,却也没说什么,跟着赵艺进了镇国公府。 “哎,怎么走了?种子!” “姑娘……” 众人齐齐围聚过来,赵隽像个黑面神似的正堵在大门口,这群人昨日见识过他的深厚内力,竟也没人有胆子硬闯。 “急什么?排队!” “需要多少数量就好了吗?赵天,你负责挨个收上来!其他人全部在外面候着!” “谁敢插队闹事,格杀勿论!” 赵隽音刚落,一群佩刀护卫呼啦啦跑出来,虎视眈眈分立两旁,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这阵仗,当场震撼了众人。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已开始有条不紊排起长长的队伍。 良辰美景出自镇国公府,这事江茗玥已知晓。平日里,若需要递话,也基本全交给她二人。昨日,美景便已跑了趟国公府来传过话。 故而,镇国公今日早早就在书房等候。 “茗玥,可曾用过早饭?你瞧瞧,老夫特意命厨房为你准备的燕窝粥,快尝尝。” “您老吃了吗?”江茗玥含笑走来。 “没呢。” 江茗玥其实在王家早上已吃过早饭,闻言,便在桌边落座,亲手盛了碗燕窝粥递到镇国公面前。镇国公却将碗推到了她的面前,咧嘴笑得渗人。 “茗玥你吃,你先吃。” 良辰急忙上前,又帮着盛了一碗,恭恭敬敬放在镇国公面前。这翁媳二人才不再让来让去。 这时。 赵隽拿着厚厚一沓宣纸,走进书房,抬头瞧见亲爹正和江茗玥同桌喝粥,便大刺刺坐下来。 他做了两个动作! 左手,将那沓厚厚的宣纸“啪地”放在她面前;右手,掌心朝上一摊。 镇国公刚要发火,却震惊地看到,江茗玥顺手就将自己那碗燕窝粥递到自家儿子手中,随即低头翻看那沓宣纸。 他二人,何时这般默契? 赵隽喝粥的工夫,江茗玥已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案头的狼毫罗列数量清单。国公爷父子俩,悄悄走到了她身后。 赵隽嫌弃:“你这字,真难看。” 镇国公气结:“臭小子,你会不会说人话?” 江茗玥抬头,将那支狼毫笔塞给赵隽,毫不客气命令道:“你行你来。” “学着点!” 赵隽甚是倨傲地写了两个字:青州。炫耀般又点了点旁边江茗玥刚才写的同样两个字。 “你这也叫字?虫爬一样,没吃饭?” 江茗玥脸孔发热,气得抬手狠狠锤了他一下。赵隽不痛不痒,反而冲她笑得无比欠抽。 “懒得理你。继续写。” “本公子就问你服不服?写什么你倒是说呀!算了,这张作废,重新写。”赵隽嘴贱,直接抽走了那张留下二人笔迹的宣纸,换了张新的。 “青州,晋州,豫州……” 江茗玥翻看着那沓,各州商人交上来的所需稻香种数量,一个州一个州念下去。 赵隽奋笔疾书,写得极快。 二人配合如此默契,似乎已演练了无数次。这一幕落入镇国公眼里,从起初的吃惊不已,到后来在旁看好戏,心态的转变不可谓不大。 镇国公反倒觉得,他们二人真是般配!试问,满京城还有哪位女子,能令他家臭小子如此听话? 没错!就是“听话”! 他家臭小子,虽嘴里竟说些混账话,可对茗玥的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倒是茗玥的态度,颇耐人寻味。 若说对他家臭小子倾心,镇国公自己也不信;可若说无心,看他们二人相处的模式,茗玥分明死死拿捏了他家那臭小子,倒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如此也好,臭小子终于遇到了克星! 镇国公使了个眼色,良辰、美景、赵艺会意,四人悄无声息退出了书房,留给这一男一女独处的空间。 “小公爷,写完了吗?” 江茗玥直起腰,这才发现书房只剩下他们二人,不由摇头失笑起来。 赵隽拧眉,问:“你怎么回事?给周天子这么多稻香种,是巴不得周国国富民强,再来攻打我们南唐吗?还有,同样是战乱不休,为何不给北汉的晋州?” 江茗玥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释。 怎么解释? 难不成告诉赵隽,周天子早晚会来攻打南唐?过不久,周天子也快驾崩了,再过几年某人就会黄袍加身,终结这乱世,建立一个名叫“宋”的新朝代。南唐下任国君,也会成为阶下囚! “小公爷,可信我?” 赵隽不悦:“没头没脑的,你想说什么?” 江茗玥缓缓道:“前来求稻香米种子这群人,大多是各州商人,只两人身份特殊。” “这还你用说?本公子就看不惯你这副趋炎附势,见人下菜碟的样子。”赵隽横了她一眼。 第68章 赐婚6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茗玥失笑道:“小公爷若信我,就照我说的去做。将来,自有分晓。周朝使臣赵普,此人你言语间客气点,稻香种可以卖给他,但是不要银子,以汴梁的地契折价即可。” “为什么?”赵隽诧异望来,“你要汴梁地契做什么?” “咳……” 等某人黄袍加身,上承五代十国、下启元朝的大宋朝,汴梁将是传承三百多年的大宋京都。赵普此人若没记错的话,将来也会官拜丞相。 有关这些历史,江茗玥总不好直言吧? 赵隽见她神色为难,又道:“行,本公子去跟赵普要地!你不会真打算去汴梁种地吧?本公子告诉你,没门!此事行不通!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 “不是!至少这两年没这个打算。”江茗玥语气坚定。 赵隽剑眉轻挑,听她这意思,早晚有一日还是会去?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去?莫非她打算和离之后,就离开南唐国土去投靠周朝? “北汉土地贫瘠,多山少水,并不适合稻香米的种植,故而不卖给晋州。不过,有另外一种食物,倒是很适合晋州的土壤。”江茗玥解释起来。 “可以生吃,吃起来脆脆的。可切块熬粥,或煎或烤都行,软糯香甜,十分美味,吃了之后有饱腹感。一粒种子长成后能结无数串,大量种植的话可解饥荒。” 赵隽越听越觉得熟悉,惊呼:“这不就是半年前,你在书信中提到的……什么瓜?” 江茗玥却摇头道:“你说的是番薯,我说的是马铃薯。它有许多别称,隔着茫茫海域还有许多国家,叫法也各不相同,史册记载,大唐时八方来朝,曾有人进献此物。” “马铃薯?”赵隽听都没听过。 “我习惯称它为,土豆。” 赵隽神色复杂:“我们南唐尚未开始种植,此等可解饥荒的好东西,你当真要卖给晋州?你……你这女人……你疯了不成?” “晋州山多田少,土地贫瘠,粮食不足,而马铃薯适应力强、无地不宜,晋州的气候、土质、降雨等条件也适宜马铃薯生长,每年春秋可种植两季。” “当然,番薯和马铃薯,皆喜温、喜光、怕冷、不耐寒,在江南同样也可以种植。” “小公爷别担心,我已预留了一部分种子。” 听到江茗玥说出这话,赵隽的脸色才缓和了三分。自昨夜和亲爹一番畅谈后,他虽然理解她一心为天下百姓的“高风亮节”,可还是无法接受她如此“偏心”别国。 “晋州,来的可是一位王爷,你总不会还打算以晋州地契折算吧?本公子是不是可以漫天开价?” 江茗玥断然否决:“不行!我跟国公爷有言在先,稻香米的售价,每斗五十文。周朝也好,北汉也好,要买稻香米的种子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赵隽叹气:“娶了你,还真不知是福,是祸?你瞧瞧你的样子,哪有半点将本公子放在眼里?” 江茗玥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亲自斟了杯热茶,双手奉上,“哪能呢!小公爷,请喝茶!待会外面那群人还要劳小公爷去说服,茗玥感恩在心。” 赵隽讥讽:“你别笑!虚情假意!” 这人,真难伺候!明明一脸享受地喝着她端来的茶水,偏偏嘴巴要这么毒地怼人,就问你气不气? 赵隽说归说,就像镇国公看到的那样,对江茗玥可说是言听计从,就是嘴巴损了点,不怼她几句找找存在感就浑身不自在那种。 稻香米,两季的收成! 全都经过江茗玥和镇国公的手,粮种自然也被他们二人牢牢握着!金陵本地商人,二月份买走了一批。他们也都和镇国公签了契约。 今日,便由镇国公出面牵线搭桥。 赵隽这边领进门一位外地商人,镇国公那边就对接一位本地商人,亲眼看着双方银货两讫。之后,才是下一位商人……这一忙,就忙到掌灯时分。 还剩下周朝使臣赵普、北汉那位不知名王爷二人。 赵普很客气,念在北汉和周朝共同抵御契丹的情分上,再三礼让。 北汉在五代十国中也很奇葩,大多是养子继位。这位王爷也是好人物,其养父,正是北汉睿宗,孝和皇帝刘承钧。此人名叫刘连城,等睿宗病逝后才会继位改名为刘继恩。 赵隽虽有意抬价,刘连城这位北方汉子,又耿直又爽快,直接命人抬上两箱真金白银,吓得赵隽急忙去关门。 “你没长脑子?” “本公子若收你的银子,明日国公府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姓刘的!你居心何在?” 皆因别州商人,大多在镇国公的引荐下,和金陵本地商人做交易,基本也都是当场钱货两讫,轮到这位北汉王爷时,却是直接和赵隽交易,一时有样学样也没考虑到这点。 疏忽大意啊! 刘连城这才恍然大悟,连连致歉,诚意满满,唯恐赵隽不将粮种卖给他。 赵隽也是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镇国公出面,声若洪钟道:“你小子怕什么?咱们正经做生意,又不是通敌卖国,签下契约,银子照收!出了什么事,老子替你顶着!” 北汉这王爷抬来的两箱银子,国公府就这么收了。 此事,当日就被暗探禀告给南唐天子。李璟摩擦着镇国公交回的半块虎符,陷入沉思之中。 镇国公府这边,送走了北汉王爷,还有一位周朝使者!赵普之所以留在后面,就是在等这一刻。当他突然跪倒在镇国公面前时,连赵隽也当场惊呆了! “世伯!” “我,我是赵普啊!” “您还记得吗?” 镇国公赵长英,出生于官宦世家,曾祖乃唐朝官员,祖父历任幽州节度从事,父亲赵敬历任营州、蓟州、涿州三州刺史。 赵普祖籍幽州,同样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曾祖父是唐末任三河县令,祖父赵全宝是唐末澶州司马,父亲赵迥为五代相州司马。 两家同姓赵,渊源极深! 赵普幼年时,赵长英还曾抱过他。这一声“世伯”,唤起镇国公心底多少陈年旧事? 若是江茗玥在此,想必会更吃惊。赵普可是未来两任大宋天子的宰相,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她如何能想得到,此人和镇国公竟是旧相识? 第69章 赐婚7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是你?老夫记得你!你小子叫什么来着?”镇国公认出了人,却没记起名字。 “世伯,我是赵普啊!” “对对对,赵普,老夫想起来了。你这小子当年就是个跟屁虫,整日缠着我二弟……”镇国公神色闪过一丝伤痛,“可惜我那苦命的二弟,离家避祸,至今下落不明。” 赵普却道:“二叔他就在洛阳啊!” “此话当真?”镇国公又惊又喜。 “世伯莫非不知?这倒是奇了,二叔怎没和世伯互通书信告知下落?” 镇国公叹息:“天下大乱,谁家不是颠沛流离?二弟就算是有书信也定然是送回祖籍,他哪里知晓老夫如今人在金陵?你小子快跟老夫说说,他怎么去了洛阳?” 赵普侃侃而谈:“此事说来话长,世伯也知晓,二叔年轻时十分骁勇,弓马娴熟,善骑射。” “当初,二叔避难离家,带着家父前往镇州投靠赵王,担任王镕部下将领。在增援唐庄宗一战中,立下战功,受到重用留任洛阳,掌管禁军。” “后来,与二婶杜氏成了亲,还给您老添了几个侄子呢!哦对了,您那二侄子、三侄子,如今皆周王麾下效力,我也如此。” 镇国公听完,只问:“二弟他身子骨可还硬朗?老夫临死前,可还能见他一面?” 赵普沉默了片刻,忙安慰:“世伯说哪里话?您老身子骨这般硬朗,二叔也是习武之人,怎会没有再见之期?” “好!好!” 镇国公瞬间老泪纵横,还有什么比在乱世中。得知亲人的下落,更让人感到欣慰的呢? 赵隽算是听明白了,诧异问道:“爹?怎么从未听您提起,我还有个二叔?”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你二叔执意离家避难,气得你祖父差点将他从族谱中除名。这事就成了咱们赵家的一个禁忌话题,你自然是不知情的。”镇国公道出原委。 赵隽一指赵普,又问:“那他……” 赵普的身份,略有点尴尬,毕竟是周国的使臣。南唐几年前,还曾和周国的开国皇帝打过几仗,虽然现在表面上认周为大哥,实则……呵呵。 镇国公大手一挥,说道:“你理应唤赵普一声:世兄。” 赵普很热络道:“贤弟!” 赵隽撇了撇嘴满脸嫌弃,“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冒昧问一句,阁下今日前来是跟本公子攀交情,还是谈生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镇国公斥责。 赵普却哈哈笑道:“无妨无妨,那咱们就先谈生意,再攀交情,贤弟意下如何?” 倒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赵隽快人快语道:“那就别废话了,言归正题,你要的粮种,我给!拿汴梁等价地契来换!” “什么?地契?” 赵普愣了,神色僵硬道:“旁人皆是真金白银,为何到了我这里就换了规矩?地契倒也不难,可今日我只带了银子前来。” 镇国公也想说情。 赵隽直接打断:“爹,这是铭玥的意思。” 赵普多精明一人,瞧见连镇国公也闭口不言了,便猜测到“铭玥”才是真正有话语权之人,便动了当面一见的心思。 “贤弟口中这位,想必就是未来的弟媳儿吧?外面传言贵国天子昨日下旨赐婚,这可是大喜事一桩啊!愚兄可否一见?” “不可!”赵隽直接回绝。 赵普讨了个没趣,锲而不舍又道:“那要不这样,粮种先让手下带回去,愚兄留下做人质,等地契送来后再离开金陵,顺便也好讨杯喜酒,贤弟意下如何?” 赵隽冷笑:“想的美!” 镇国公看不下去,出声劝说:“臭小子,差不多就得了。此事,老夫作主应允了!” “爹……” “你闭嘴!”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小公爷的霸道蛮横,到了自家老子这里,那真是小巫见大巫,高下立见。 闻言,赵普当即眉开眼笑,开口一声“世伯恭喜恭喜”,闭口一声“恭喜贤弟”。这谄媚的变脸模样,竟有几分江铭玥的影子。 此事就这么敲定下来,赵普也不走了,直接在镇国公府客房住下。 稻香种当日便出发,送回周国京都,汴梁。 赵隽自觉没办好此事,没脸去见即将娶进门的未婚妻,却又说亲爹去。 镇国公大骂:“没出息!你小子就这点胆量?将来铁定是个妻奴!” 骂归骂,镇国公还真去了书房,三言两语就将此事说了,提到赵普时只说是故人之子,留下来做人质。 江铭玥听后,淡淡说道:“国公做主就好。” 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白送她也没意见。就怕这话说出口,太惊世骇俗。 镇国公听到这话,心里越发觉得这儿媳妇识大体,会办事,比他家浑小子简直强百倍。本想留她用晚膳,又想给儿子创造机会。 “铭玥啊,你瞧天色已晚,要不让隽儿护送你回府?老夫今日也累了,就不多留你。” “好。您老歇着,铭玥告退。” 江铭玥行礼时,良辰和美景心里十分纳闷,小娘子由她们二人贴身保护,还不够吗? 月光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赵隽不言不语,江铭玥想起昨日还惹恼了他,今日他却能不计前嫌在国公府门口迎接她,心中不由滑过一道暖流。 “小公爷,今日多谢你。” 赵隽别扭地问了句:“你,会绣嫁衣吗?” “啊?”江铭玥尴尬了,“这个,真不会!小公爷也知道的,在诛仙镇那段时日,我弟弟衣服破了,勉强还能缝一下,针脚还很丑。” 赵隽:“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到了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全城百姓围观,你那蹩脚的绣工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自己绣……” “什么?嫁衣你不……” “小公爷先别发火呀!”江铭玥忙道:“我的好闺蜜,会帮我绣嫁衣的。” 赵隽:“好闺蜜?谁?” “苏慧和方柔呀!哦对,小公爷大概不记得她们了吧?方柔是方将军之女,苏慧是……” “本公子听说过,她是李家大娘子的外甥女,和李承业是表兄妹。” 赵隽这话酸溜溜的。 良辰和美景跟在二人身后,听到这话,不由齐齐掩唇窃笑。 江铭玥似乎也想到自己如今待嫁的身份,又想到她和李承业,那一出丑闻闹得满城风雨,顿时尴尬不已。 “那什么,我有写信解释的。” “信?什么信?”赵隽愣了愣,他怎么不知她给自己写过信? 第70章 赐婚8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就……” 江铭玥一番解释,加上美景和良辰作证,赵隽听完后才知晓,她的信送去了诛仙镇,而他当时去了荆州,缉捕要犯。他只恨自己,当时不但在京城没能保护好她。 “小公爷没收到吗?” “没有。” “怎么回事?” “本公子正要问你!” “呃……”江铭玥呼吸一窒,主动道歉,“此事怪我不够谨慎,上了李承业的当,给国公添了许多麻烦,是我的错。” 赵隽沉默了下,其实并未责怪她,罪魁祸首分明是李承业那小子。 “明日给你送几位秀娘,帮着绣嫁衣。你也要盯着点!陛下赐婚,礼部亲自操办你我的婚事,新郎新娘的喜服,容不得半点马虎。” 江铭玥愕然:“礼部……” “很惊讶?” “倒也不是,父亲曾提及此事,我只是在想……”江铭玥沉吟不语。 毕竟是成亲,她连嫁衣也找闺蜜代劳,若当真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呢?喜服如此重要,要不她亲自设计? “想什么呢?”赵隽问。 江铭玥笑笑,“先不告诉你,等过几日,给小公爷一个惊喜,可好?” 赵隽心里明明乐开了花,表面却装出嫌弃之色,怼了句:“你怕不是想给本公子一个惊吓?” 江铭玥不理他,忽然转了方向。 “小公爷先回去吧,我先去一趟方府,有良辰和美景陪着我呢。” 赵隽没回话,眼看着一主二仆扬长而去。 方府。 方柔听到下人禀报,急忙出来迎接,亲昵地拉着江铭玥的手,带她去自己的香闺。 一进门,满屋子的少女。 苏慧在场,周家两姐妹也在场,还有许多金陵世家的女子,江铭玥好多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单单引荐就介绍了大半天。 这都是苏慧和方柔平日里交好的姐妹,对王家庶女也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简直当场化身迷妹,各种问题问个没完没了。 “姐妹们,先别闹。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给玥姐姐缝嫁衣。” 苏慧伸手拿起一沓图样,张张寓意吉祥如意,又道:“我们已挑选了许多图案,姐姐看看,可有满意的?” “慧儿,我正要问你,若是描绘出图样,可否按着图样绣喜服?”江铭玥连忙道出来意。 “当然可以。” 方柔惊呼:“玥姐姐打算自己描绘图样?婚期将至,时间上来得及吗?” 江铭玥忙道:“给我两日。” 苏慧点头,接了话茬:“两日应当没问题,这两日姐妹们可以先绣上身内穿的红娟衫和红盖头。” 离开方府时,已是深夜。 整条街道很安静,安静的有点不同寻常。 江茗玥的心紧绷着,有种熟悉的危机感,仿佛回到数月前诛仙镇遇刺的那晚。良辰和美景,下意识一左一右护卫在她身侧。 三人缓缓往前走。 街道两边,暗处的确藏匿着无数江湖高手。本来今晚这批人奉命截杀,眼看着就要动手,一主二仆身后不远处突然跳出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赵隽?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他的现身,彻底打乱了这批人的原定计划,只好先按兵不动。 赵隽脚步轻盈,一主二仆根本没发现他就在身后。赵隽本人似乎也不打算与她们照面,只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般跟在她们身后。 街道两侧的杀手,他看也未看一眼。就这么堂而皇之从这批人眼前,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这一场截杀,因赵隽的突然出现,而胎死腹中。 眼看江茗玥走进王家大门,赵隽的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尾随的杀手,勾唇轻笑,转身朝镇国公府而去。 “什么?” “有人意图截杀茗玥?” “何人如此大胆?” 赵隽回到府里说起这事,镇国公当场暴跳如雷。这还得了,大婚在即,儿媳妇却遇到暗杀? “来的全是江湖高手,轻功不错。诛仙镇,救走淮阳王独子李守贞的也是江湖中人。还有,孩儿前往荆州半路遇到一批又一批杀手,同样也是江湖人。”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 “爹,这只是孩儿的猜测。”赵隽顿了下,“显然,这幕后黑手在朝中极有权势,会是何人?” 镇国公怒吼:“管他是谁!揪出来,打死!” 赵隽右眼跳了跳,他终于知晓自己的暴脾气像谁了,完全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这幕后黑手若是普通朝臣,打死也就打死,可若是皇子呢?若是天子呢?他爹莫非也敢打死? 咦?天子? 赵隽心里咯噔了下,别有深意看了镇国公一眼。他平日行事是冲动了点,可不代表他没脑子。细思极恐啊!若真是他那位天子舅父,这事就更棘手。 他思前想后,总觉得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此人意图救走淮阳王独子李守贞。单这一点,便和当今天子背道而驰。会是谁?皇太弟?齐王?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赵隽一个个怀疑,又一个个否定。 镇国公忽道:“明日,让赵艺去王家当差,在大婚前,命他保护好茗玥。不,现在就去安排!” “爹,赵艺是外男,不方便。” “那就让赵艺加派人手,在王家外面布防。暗杀之事不允许再有下次。” “您老就别操心了,我的未婚妻,我自己会保护!” 赵隽这话,镇国公很满意。一看亲爹今晚又打算在书房睡下,他不由调侃起来。 “爹,其实,您老也可以为咱们赵家绵延子嗣。我这个做儿子的,真的不介意多几个弟弟妹妹。”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镇国公一脚踹过来,赵隽轻巧跳开,嬉笑着离开了书房。镇国公打量着冷冷清清的书房,无声地叹了口气。 乌衣巷王家。 江茗玥趴在桌前,脚下散落着满地的废稿,上面全是她自己设计的喜服图案。 南唐的喜服,传承自汉服。 良辰和美景寻来了好多喜服的图案和样式,供她参考,江茗玥改了又改,一会嫌弃袖子太累赘,一会又嫌弃布料不够轻薄,穿在身上过重。 她忙着改来改去,整晚未曾合眼。 在千里之外的后周京都汴梁,周天子柴荣,同样彻夜未眠。 第71章 商机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前几日,柴荣对宰相说:“朕每每思考达到大治的方略,未得要领,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如今,吴地、蜀地、幽州、并州已失,当引以为戒,令左右大臣撰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开边策》各一篇,朕将一一阅览。” 有名官员王朴的策文,入了柴荣的眼。 王朴立场鲜明,主战,理由也很充分:中原朝廷丧失四州,皆因丧失了治国之道。而南唐与周朝相接的国境,将近二千里,这地势对周朝有利啊!只需声东击西,就可以探明对方的虚实强弱。南方人生性懦弱胆小,凡有风吹草动,必定出动全部军队去救援,此时就可趁机夺取土地。长江以北各州,将尽归周朝,随后,再谋取长江以南。 朝中群臣大多苟且偷安,只有王朴气势刚劲,有胆识,有智谋,这策文的规划建议,恰恰和柴荣不谋而合。 可谓正中下怀,柴荣哪还睡得着? 翌日早朝。 柴荣破格升王朴为左谏议大夫、知汴梁府事。同时还召见了德州刺史张藏英,询问边疆防备的对策。 自后晋以来,辽国的轻骑兵长驱直入,频繁侵犯河北地区,百姓经常陷入烧杀抢掠的困境。深州、冀州之间有条胡卢河,绵延几百里。柴荣年初便派遣官员前往疏通河道,以阻击契丹骑兵。 德州刺史张藏英,当庭作了详尽的陈述,针对深州、冀州的地形和军事要塞,请求部署戍边军队,征讨攻击契丹骑兵。 柴荣无不应允。 张藏英赴任几个月后,大败敌军。自此,契丹军队再也不过葫芦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千里之外。 金陵,又是另一番景象。 南唐朝中一班大臣,个个文才非凡,名动一时,同时也以放荡不羁、胡作非为而“知名”于天下。 宰相冯延巳,善作乐赋。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首为后世传诵的《长命女》,就出自冯延巳笔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同样脍炙人口。冯延巳颇有才名,留存于世的诗词多达十几首,哪怕是南唐天子李璟,也仅存八首。 这日,冯延巳来韩府饮宴。 韩熙载乃南唐兵部尚书,但有个怪癖,喜好乞讨,时常穿着破烂衣服,去姬妾屋前装可怜,请求给碗粥喝。姬妾为了取悦他,故意不给。韩熙载便再三低声下气,弄到一碗残羹,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后,与姬妾同时大笑。这才重新更衣,摇身变回那个头戴高纱帽、身材魁伟、长脸美髯的韩熙载。 韩熙载虽然文采好,纵情声色且张狂。 府中姬妾多达四十余人,婢女、侍妾、歌女、舞妓,难以数计。平日退朝后,就喜欢抱着心爱的姬妾,在大堂众目睽睽之下,肆意淫乐,从无半点顾忌。 丝竹齐鸣,歌舞助兴。 今日兴致起,竟命歌童舞妓全部脱掉衣服,互相追逐,处处欢声浪语,简直不忍直视。 冯延巳对这种场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独自饮酒,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说服天子拿到那半块虎符? 韩府的酒宴,直到深夜还未结束。 宾客满堂,宫中御用画师顾闳中,赫然也在其中。此人善画人物,尤其擅长刻画人物神情意态。 李璟听说韩府酒宴极乐,便很想知道。于是命令顾闳中,今日到韩府窥探,目识心记,用图画出来呈上。李璟看完,不仅未曾对臣子如此荒唐的行径加以惩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南唐,本是一个诗词歌赋俱佳的朝代。 先帝胸怀大志,励精图治,打造出强盛的南唐。轮到儿子当皇帝,李璟生性温和柔顺,爱好文采辞章,而且喜欢臣子奉承他,故而善于花言巧语、献媚取宠的臣子大多晋升重用。虽开疆有功,政事却日益混乱,生生将南唐变成一个嬉乐荒淫的朝代。 满朝文武百官皆知,李璟在即位之前,只做一件事:吟诗作赋,吹拉弹唱,整日和一帮文人厮混,冯延巳、冯延鲁、韩熙载、陈密等经常出入东宫。自李璟即位后,更是贪图女色,又喜好道士,宠信奸佞,变本加厉。 彼时,李璟尚不知—— 后周与后蜀开战,那位年轻的周天子柴荣,已生出灭唐的心思,下一个攻伐的对象就轮到南唐,两国长达三年的战乱,即将开启! 这年,是后周显德二年。 这年,是南唐保大十三年。 这年,是后蜀广政十八年。后蜀知周天子柴荣,有收复秦、凤四州之意,从年初便加紧备边。五月,柴荣命向训、王景取秦州、凤州。王景自西安往秦州,拔后蜀黄牛等十八寨。后蜀大将李廷珪挂帅,率众迎敌。 六月,两军在凤州开战。 后蜀派人联络北汉、南唐,约定共同出兵牵制后周。此战,僵持数月之久……直到十一月,后蜀兵败。 且先不说周、蜀两国的战事,自江茗玥把设计好的嫁衣图案,送去给方柔和苏慧过目后,这二人隔三差五就拉着她满京城乱逛。 首饰,买! 布料,买! 胭脂水粉,买买买! 江茗玥不由感叹:无论哪个朝代,女人天性中就有极强的购物欲,逛一整天也不知道累那种。 她却累得够呛,倒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商机。 生逢乱世,粮食匮乏,百姓们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日子中,整日盼着能吃上一顿饱饭。婚丧嫁娶、饮宴聚会,有个永远不变的主题就是“吃喝”。所以不管哪个朝代,其实都离不开“吃喝”。为了迎合人们喜好吃喝的习俗,宋朝建立之后,才开设专门“承办酒席”的机构。 四司六局分工特别细,设有帐设、茶酒、厨、台盘四司;以及果子、蜜煎、菜蔬、油烛、香药和排办六局。说白了,类似于后世的“某团外卖”,而在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只有皇族、权贵、富豪们才能请得起的“高级宴席管家”。 这难道不是一个摆在眼前的赚钱路子吗? 江茗玥敏锐地捕捉到“时间差”,只因她深知:未来的大宋天子,如今还在柴荣麾下当将军,而整个南唐境内,并无此机构。 这笔钱,她不赚,谁赚?哇哈哈哈…… 第72章 这嫁衣,惊艳!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六月初两军交战,后周失利,战将多人被擒获。后蜀国主孟昶,秘密派遣使者前往北汉和南唐,准备共同抗周。 北汉国主刘钧,欣然应允。 南唐朝堂一片反对之声,“五鬼”巧舌如簧,李璟最终还是答应了。 六月初八,大喜之日。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十里红妆,轰动金陵。 所谓六礼是指,从议婚到完婚过程中的六种礼节。到了迎亲环节,穿礼服的新郎,需到女家的祖庙行拜见礼,在媒人、亲友的陪同下,前往女家迎娶新娘,用花轿将新娘接到男家,完成拜天、地、祖先的仪式后,送入洞房,大婚便成啦! 所谓三书则为:聘书、礼书、迎书。 聘书是订亲时的文书,礼书是过大礼时的文书,迎书是亲戚迎接新娘过门时,男方送给女方的文书,也叫礼单,列明物品和数量。 聘书,由镇国公代劳。礼书和迎书,全是赵隽亲自挑选、亲自拟定、亲自送去王家的。 三书六礼的繁杂婚嫁礼节中,送礼和回礼同样重要,所有的礼物都要插金花、披红绸,象征着喜庆吉事,所以习称彩礼为“花红”。 镇国公府得知此事,正值迎娶当日,父子当场气炸了!赵隽连声怒骂“五鬼”祸国殃民,脱下喜服转身就要进宫,被镇国公拦下。 “隽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赵隽:“周王柴荣野心勃勃,北抗契丹、北汉联军,西攻后蜀,却和南唐称兄道弟。一旦我们与后蜀结盟,势必落下把柄,岂不正好给了柴荣南攻的理由?” 镇国公冷笑:“帝王心思你别猜!估摸着我们的陛下,正打着与后蜀、北汉结盟,一举吞并周朝的如意算盘。” 赵隽:…… 镇国公:“你今日是新郎官,娶茗玥进门,才是大事。别去管朝中那些事,就算你进了宫,也无法改变陛下的决定,平白耽搁了良辰吉时。” 赵隽被说服了,重新穿上喜服前去王家迎亲。外面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如同过节。 先祭祖。 赵隽姿容出众,当他身穿喜服,翻身上马时,惹来四周无数惊呼声。好多未出阁的姑娘,朝他扔手帕和鲜花,闹出一场小骚乱。 护卫们齐齐冲上前,将这群疯狂的花痴拦下。迎亲队伍,方才浩浩荡荡前往乌衣巷。 王家,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江茗玥今日起得格外早,一屋子的人,围着她又是梳妆又是涂脂抹粉,她反倒落得清闲,闭着眼睛补觉。 “玥姐姐,醒醒,醒醒!” “新郎官已经到大门口了,快,快,嫁衣还没穿呢。” “这么快?姐妹们快点。” 江铭玥懒洋洋抬起眼帘时,瞧见屋子里已然乱了套。苏慧和方柔带着良辰、美景,正忙着拉起她,里一层外一层穿戴嫁衣。 好一阵手忙脚乱。 华美的改良版汉服嫁衣,穿在江铭玥身上,顿时惊艳了满屋子的姐妹。 “哇啊,这嫁衣好美!” “太美了!” “真不敢相信!” “玥姐姐,这么美的嫁衣我也想要。” 江铭玥没顾上回话,缀着南珠的喜帕遮了她倾城的容貌,被喜娘搀扶着走出房门,众姐妹送她上花轿。 视线里,多了双靴子。 是他! 一只手掌递过来,喜娘在旁低声提醒,江铭玥才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温热的掌心。 她心知,他是她的新郎! 在喜娘的吉祥话声中,那俊美的男子,牵着仅凭一袭嫁衣就惊艳所有人的新娘,缓缓走向了停在乌衣巷里的花轿。 掌声雷同,四周嘈杂。 江铭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赵隽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礼部的成亲流程,那叫烦琐。 江铭玥坐进花轿内,本来还挺兴奋,后来便有点昏昏欲睡。迎亲的队伍该不会是绕了整个金陵城吧?感觉过去了好长时间,新郎官才来踢轿门。 下轿,跨火盆。 沿着铺在地上的红毯,上台阶、过门槛、走啊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了正堂。 她听到了堂内的赞美声,心知必定是身上的嫁衣,再度惊艳四座。 拜了天地。 终于轮到送入洞房。 江铭玥蒙着盖头,规规矩矩坐好,却竖起耳朵听房间内的动静,感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悄悄掀起盖头一角。 “良辰,其他人都走了吗?” “少夫人!快放下!” 良辰急忙跑过来制止她,可是明显已经晚了,江铭玥瞧见屋子里没外人,一把将盖头拉下。 “少夫人,盖头是要等夫君来了才能揭的,你怎么自己就……” “有吃的吗?好饿。” 江铭玥睡了一觉,觉是补回来了,却被各种规矩礼仪折腾个半死,此刻又饿又累。 美景噗嗤笑了,端来了栗子糕。 江铭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起来。吃相倒不难看,就是这架势有点凶猛,浑似三天三夜没吃过饱饭。 良辰赶忙跑去房门口观望,一眼就瞧见,新郎官正迈开大步,直奔新房而来。 “少夫人,快别吃了……”良辰一把抢走了那盘栗子糕。 “不……”江铭玥急了。 “小公爷……”美景惊呼。 赵隽推门而入时,恰好撞见一主二仆满脸的心虚,忙着收拾残局的场景。 他脚步一顿,愣了! 江铭玥抬手擦了把嘴角的糕点碎屑,欲盖弥彰般跑回床边,乖宝宝般,老老实实重新坐好,仿佛刚才的偷吃行为与她无关。 赵隽哑然失笑:“别装了。过来,喝了合卺酒,你继续吃。” “酒?” 江铭玥双手抱胸,满脸戒备。良辰、美景在旁斟酒,递给她和赵隽一人一杯。 “果子酒,并非你酿的‘江南春’,一杯喝不醉的,还担心什么?” 赵隽与她对视,眼眸深处藏着惊艳。 这嫁衣,可真是意外之喜!一袭云锦描金,朵朵牡丹花盛开,几片绿叶点缀其间,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凤冠霞帔,明眸皓齿,纤腰不盈一握,以流云纱束腰,恰到好处勾勒出少女玲珑巧致的身段。 她本就长相甜美,气质出尘。 这套嫁衣的设计独具慧心,凸显出她修长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简单的小巧的下巴、雪白的肌肤,五官也更加精致。整套嫁衣风情万种,上紧下松,行走间,妖冶的裙摆好似涌动的云层,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江铭玥正口渴,一饮而尽。 赵隽见此,愣了愣,眼神示意之下,良辰立刻又为她斟满一杯。 “急什么?” 江铭玥傻眼:“谁……谁急了?” 第73章 洞房花烛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的眼里有星辰,流光溢彩,他微微一笑,她就红了脸。 “合卺酒,不是你这么喝法。” 他的手臂勾着她的,又绕过来,江铭玥傻傻看着,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是……合卺酒?哦,不就是交杯酒吗? 简单! 她抬手就喝,琢磨着早点喝完,早点把这尊神送走,她就能早点祭五脏庙。刚才就吃了块糕点,这会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谁知,她用力稍大了点,就见赵隽被她一拉,整个人扑过来。 “啊!少夫人!” “小公爷!” 原本,赵隽另一只手可以扶住她,可他临时起意,果断放弃这次“英雄救美”的机会,放任二人齐齐摔倒在满目红色的喜床之上。这结果,岂不正中下怀?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 男在上,女在下。 江铭玥的惊呼未能发出声,皆因某新郎正趁机偷香,嘴巴好巧不巧正贴着她的双唇。 这一幕,莫名有股熟悉感。 江铭玥怔愣之际,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半年前在诛仙镇床塌那日,他也亲了她……哦不对,那次貌似是她在上。 她又一次亲了他! 天呐! 她的初吻,居然给了赵隽! 可她今年才十七,严格来说,还算未成年。虽然南唐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嫁人、生子。一想到自己也快要被封建社会所同化…… 江铭玥眸中写满了惊恐,极力挣扎起来。 赵隽豁然起身,抬手擦了下嘴角,戏谑道:“你居然轻薄本公子?” “我……你……” 江铭玥百口莫辩,一时竟无言以对,急忙手脚并用爬起来。 二人刚才的酒,全洒了。 良辰和美景不约而同捂着嘴巴,对自家小公爷的“无耻”,简直惊呆了! “斟酒!” “江铭玥,哦不,今后要改称呼了。” “娘子……” “长夜漫漫,莫要心急。” 赵隽的眼神勾人,尾音上挑,说出口的话暧昧至极。江铭玥脸皮薄,当场羞得满脸通红。 赶他走,她……忘了。 肚子饿,她……也忘了。 她的耳边只听到他不正经的调笑,她的眼里只看到他温柔的浅笑,她的唇瓣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这一刻,她的芳心彻底乱了频率。 洞房花烛夜,人生大喜之日。 二人总算顺顺利利喝完了合卺酒,虽然,过程有点曲折,新娘子有点娇羞,新郎官有点……忒不正经。 连喝两杯,江茗玥漂亮的脸蛋染了红晕。 微醺的状态。 这体质,果然不适合饮酒。江茗玥看了赵隽一眼,低垂着眼眸,抽回自己的手臂。那一眼的意思不言而喻:合卺酒喝完了,这下,你这轻薄浪子该滚蛋了吧? 良辰和美景来拿走空酒杯时,赵隽不仅没走,反而还……坐下了。 恰恰就坐在江茗玥旁边,入目一片红色的喜床边上。 啥意思? 他还不走? 江茗玥瞬间跳开两步,如同惊弓之鸟般,离他远远的,眼神戒备地看着他。那神情,宛如眼前俊美的男子不是她的新郎官,而是偷香窃玉的梁上淫贼一般。 “你……你要干嘛?” 赵隽失笑:“娘子,今日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我们两家的婚事,只不过是一桩交易,等两年后……”不等她继续说下去,赵隽截口:“本公子答应你了吗?” 江茗玥一下子愣了。 她仔细想想,好像……没有!那天刚跟他提了此事,这人就黑着脸,把她逼到墙角,当场来了个壁咚,然后气呼呼一走了之。 江茗玥的脸色蓦然一变再变:糟糕,该不会是她单方面认定这门亲事是桩交易吧? 魂淡!他居然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她也是蠢,怎么就忘了黑纸白字提前让他签一份契约呢?她嫁都嫁了,如此盛大的成亲仪式,满城皆知,若赵隽不同意两年后和离那该怎么办? 江茗玥气得破口大骂:“赵隽,你无耻!” 赵隽抬眼看她,眼神异常勾人,出口的话却十分气人:“无耻?恭喜娘子,对为夫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实不相瞒,更无耻的事情为夫还没做呢。” “我不听,我不听。”江茗玥捂着耳朵,羞的满脸通红,“你滚出去!” “这是本公子的房间!”赵隽含笑提醒。 “那我走!” 江茗玥刚迈开左腿,只觉得眼前一花,赵隽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说,还抱住了她的腰。 “娘子要去哪?”赵隽气死人不偿命,又道:“外面高朋满座,到处是护卫,你还能去哪?乖一点,别乱跑,若迷了路为夫可不会去寻你。” 神经病! 江茗玥翻了个白眼,狠狠在他手背上一拍:“放手!大不了我去睡客房。” 赵隽是放开了她,眼神却黯了三分。 江茗玥才不管他生不生气,绕开他就朝房门走去。用力一拉,门开了,她也惊呆了——门外不知何时竟躲着一群听墙角的人。 领头者竟是镇国公! “呃,呵呵,是他们!这帮小子们吵闹着非说要来闹洞房,老夫生怕他们打扰你,这不就跟过来阻止……呵呵,茗玥你这是……” 江茗玥打眼一扫,好嘛,王家九兄弟一个不少全在场,国公府的侍卫们也都在。 丢人丢大了! “国公,您老怎么也跟着他们这般胡闹?”江茗玥简直无语。 “茗玥该改口了。”镇国公笑眯眯提醒。 江茗玥可不像旁人那般畏惧镇国公,在她眼里,镇国公就是位可尊敬的长辈,无关权势地位。 “公爹。” “茗玥真乖。” “客房在哪儿?”江茗玥怒气未消。 “客房?咱们国公府今日哪有多余的客房?”镇国公装模作样,诉苦道:“茗玥,你是不晓得今日来了多少宾客?这都住不下,好多远道而来的客人只能安排他们去住客栈。” “我回娘家住……” “那怎么行!”镇国公强烈反对:“外面全是宾客,你要让全城百姓看国公府的笑话吗?新娘子刚娶进门,还没洞房就自行回了娘家,这传出去怎么对陛下交待?” 第74章 今后,你睡榻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这理由很充分,江茗玥总算打消了回娘家的念头,看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一眼,黑着脸砰地又关上了房门。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今夜真的要和赵隽……洞房吗?这怎么可以?她才十七岁!未成年就那什么,她接受不了! 江茗玥酝酿着措辞,缓缓转过身。 红烛摇曳。 满室的喜庆,那俊美的男子正坐在床边,朝她这边望来,眼神戏谑中深藏着绵绵情意。 “娘子怎么不走了?” “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好处!为夫早就听见,他们躲在外面看热闹,今夜你肯定是走不出这间新房的。” “凤冠霞帔不重吗?要为夫帮你取下来吗?” “不用!”江茗玥气鼓鼓回了句。 赵隽忽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来,附在她耳边,凶巴巴地说:“今后,你睡榻,我睡床。” 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轻吐。 江茗玥的耳朵痒痒的,下意识朝旁边退开半步,却见他已拉开门,走出了新房。 她这才想起,新郎官还要去敬酒。 魂淡! 又被他耍了。 江茗玥急得差点抓狂,视线在新房里找了找,才看到靠窗放着一张软塌。 哼,睡榻就睡榻! 不对,凭啥他睡床,她只能委屈自己睡榻?那软塌只有床的一半大小,万一她半夜翻身掉下来怎么办? 房间里少了赵隽,她变得自在了许多。 该吃吃,该喝喝。 先卸了满头的累赘,看见桌上摆着的糕点和水果,江茗玥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吃。 刚吃到一半,她忽然脸色发白。 良辰见了,猜测:“不会吧?今日才初八,奴婢记得上个月是十五,还隔着好几天呢!” 美景大呼小叫:“什么?怎么偏偏是今日?” 江茗玥腹内一阵阵疼痛,完全没了半点食欲,此刻已趴在桌边,额上冷汗直冒。 “少夫人……要不先去躺躺?” “奴婢这就去准备姜汤。” 良辰和美景跟随江茗玥数月,深知她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身子不适,该如何应对已熟能生巧。 江茗玥被二人搀扶过去,连嫁衣也未脱,倒在喜床上便疼得直打滚。 痛经,真可怕。 没经历过的女孩子,是真的体会不到这种折磨,说冷不是冷,说热不是热,躺着也疼,坐着也疼,站着也疼,怎么都难受的滋味。 她上辈子也没这毛病,这辈子真倒霉! 翻了个身,疼! 又翻了个身,还是疼。 良辰和美景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茗玥双手捂着肚子,在喜床上滚来滚去,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 国公府今日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美味的饭菜端上来,有四干、四鲜、鸡鸭、鱼肉、点心、鲜果,各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高朋满座,宾客云集。 赵隽一桌一桌挨个敬酒,身边自然少不了挡酒的好兄弟,可他也是海量,但凡有宾客敬酒,来者不拒直接就干了,惹来满堂喝彩叫好声。 今日能来这么多宾客,当然不是看这位小公爷的面子,而是给两朝元老的镇国公面子。 赵隽是心里藏着事,憋屈,又没人可倾诉,只好借着成亲这大喜之日,自己灌自己想要一醉方休。偏他平日里喝酒喝惯了,这酒今日越喝越清醒。 这一喝,便喝到了深夜。 宾客们陆陆续续开始离去,镇国公忙着去送,赵隽却和一帮兄弟们正玩猜拳斗酒。 镇国公一回头,恨铁不成钢地踹过去一脚。 没真踹。 “喝,你小子还喝?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让新娘子自己独守空房?滚滚滚,你们几个臭小子,快滚,想喝改日再喝,今日不行。” 这帮世家子弟,忙不迭告辞离开。赵隽放下酒杯时,一双眼睛无比清亮,哪有半分醉意? 镇国公失笑道:“原来你小子没醉啊!快回房!” 赵隽却问:“爹,您老答应过的,等成了亲就让儿子去从军。这亲也成了,您老不会反悔吧?” “你这混账小子,今夜非要提这事,多不吉利!”镇国公骂了两句,叹了口气,明知无法改变儿子的决心,只好点头道:“行,答应你。” 赵隽眼睛一亮,“那我明日一早就启程。” “你敢!” “爹……” “三日后,新妇要回门。”镇国公调侃:“你打算让全城百姓看茗玥的笑话?让她自己回娘家?” 赵隽一拍脑门,道:“儿子疏忽了。” 镇国公拉他起来,催促道:“快回房!你还有三天时间,加把劲!咱们赵家能不能开枝散叶,全靠你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去。” 赵隽哭笑不得:“爹,您老这架势,有点像‘逼良为娼’。” “滚犊子!”镇国公笑骂。 赵隽哈哈笑着,朝新房走去,其实心里很清楚:没有新娘子同意,他们老赵家想要开枝散叶,他爹怕是还有得等。 想到此事,莫名就一肚子烦躁。 那女子究竟在想什么?成亲岂是儿戏?在她眼里,这只是一桩交易?好,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清誉,可她怎么就看不出他对她的情意? 是她眼瞎吗?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赵隽可不屑于用强,他在金陵再如何恶名远播,也从没染指过任何一个女子。哪像李承业那个混蛋似的,卑鄙到将人掳走设计陷害? 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新房外面。房内,烛火未灭,不知她可曾睡下? 正踌躇时,忽见美景推门而出。 赵隽下意识想躲起来,又恼怒自己干嘛要躲,假意咳了声,这才迎面走去。 “奴婢见过公子。”美景忙行礼。 “嗯。” 赵隽瞧见美景手中端着一个空碗,他鼻子嗅了嗅,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道。 “药味?谁病了?” “呃……”美景尴尬不已,吞吞吐吐解释:“是少夫人……”来了小日子。 谁知,她话尚未说完,赵隽已大步流星走进新房。他的眼神慌乱地寻找,一眼瞧见她正昏沉沉睡在喜床之上,神色间十分痛苦的样子。 赵隽慌了,心乱了。 只一闪,整个人就到了床边,低头一看,见她额头全是冷汗,俏生生的小脸此刻煞白煞白的。 第75章 给公婆请安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怎么回事?” 他这突然的一声冷喝,吓得在旁边伺候的良辰一激灵,急忙行礼回答:“公子……无事,少夫人她……她只是……只是睡着了。” “她这样叫无事?如实回话!”赵隽语气更严厉了三分,已有怒意。 良辰也尴尬了,这让她怎么解释? “公子……” “少夫人……” “来了……那什么……” 赵隽皱眉:“什么是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 良辰眼一闭,心一横,说道:“少夫人来了些日子,并无大碍,往日也是如此。” 小日子…… 赵隽当场懵了,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良辰口中的小日子是什么意思。 这下,尴尬的人换成了他! 赵隽夺走了良辰手中的帕子,坐在床边,一边帮江茗玥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追问详情。 “她往日也如此?没请大夫看看?” 良辰小心翼翼回答:“看过的。大夫说,少夫人体虚本就畏寒,上次……还……掉入玄武湖中,感染了风寒……此后身子便越发畏寒,每月来了小日子那几日就……” 赵隽手指微颤,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病根,竟是因他当日意气用事惹出来的? 他沉声道:“继续说。” 良辰偷看他一眼,又道:“少夫人就会腹痛难忍,今日也是如此,好不容易才睡下。” 赵隽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 良辰躬身退下。 一缕发丝黏在她的脸上,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生怕惊扰了她似的,动作温柔至极。 他眼中的深情,再无半点隐藏。 江茗玥这晚睡得很不安稳,忽而热的翻来翻去,忽而又冷的圈着双膝缩成一团。 赵隽毫无半点经验,只能寸步不离守着她,也不开口唤良辰和美景。 她热了,他就帮她擦汗。 她冷了,他就躺下抱着她。 不知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暖炉,江茗玥睡梦中一直往他胸膛上贴。他故意拉开点距离,以表示自己并无邪念,可她偏偏又贴过来,气息渐渐平稳。 行吧,这可是你主动的! 赵隽勾唇一笑,将她圈进怀里,心满意足地闭眼假寐起来。但愿,她明早醒来,看到二人同床共枕的画面,不会拎刀谋杀亲夫才好…… 初九早上。 江茗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房间里空无一人,连昨日的嫁衣也还皱巴巴穿在身上,她理所当然以为,昨夜自己是一个人睡的。 新郎呢?该不会一夜未归吧? 这个疑问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江茗玥看了看天色,想起新媳妇要去给公公婆婆请安,急忙起身穿她的绣花鞋。 “良辰!美景!” “奴婢在。” “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呢?快快,帮我更衣。哎呀,这嫁衣穿起来麻烦,脱起来也这么麻烦。” 二女对视一眼,齐齐抿嘴偷笑。 自然是公子不准她们吵醒少夫人的呀!公子对少夫人可真好! 国公府,正堂。 镇国公夫妇坐在主位,专门起了个大早,就等着新妇前来请安。 等啊等。 刘氏不耐烦了,终于开口问道:“隽儿,人呢?” 赵隽坐在左侧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回了句:“她还睡着。” 刘氏腾地站起来,“什么?这也太不把我们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哪有新妇进门不早早来请安,却让公婆一等就等两个时辰的道理?” 镇国公倒是没发火,眼神里透着几分意会。 “母亲急什么?早晚她不都得来给二老请安吗?再等等就是。”赵隽当然要帮着自家媳妇儿说话。 刘氏左瞧瞧,右瞧瞧。 好嘛,敢情父子二人都不急,与其这么干等着,也不生气,只有她自己气得想走人吗? 她不能走!得给新妇立规矩。 刘氏压着满肚子火气,重新坐了回去,就等着江茗玥前来给她这位婆婆请安。 江茗玥连早饭也顾不上吃,梳洗后匆匆赶来。 一进正堂。 她瞧见原本坐没坐相的赵隽,立刻挺直了脊背,镇国公笑眯眯放下了茶碗,刘氏……呃,好像生气了。 也怪她! 江茗玥自知理亏,一进来就请罪:“抱歉,我起晚了,下次不会了"。 良辰和美景端来了两碗茶,这就是在提醒江茗玥,该给公婆敬茶了。历朝历代,公婆喝下了媳妇敬的茶,就代表他们认可了这个媳妇,是一种礼仪。 “父亲,儿媳给您敬茶,祝父亲身体安康,福寿绵长。”她接过去,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镇国公。 “好,好,好啊!” 镇国公笑眯眯接过,抿了一大口。放下茶碗时,塞给她一个红包,这也是规矩。 “儿媳给母亲敬茶,祝母亲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轮到了刘氏,出了幺蛾子。 江茗玥双手托着茶碗,举得胳膊都发麻了,刘氏像个局外人似的,就是不去接这杯媳妇儿茶。 正堂内十分安静。 父子俩很有默契作壁上观,谁也不帮谁的媳妇儿。女人之间的问题,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江铭玥端茶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轻轻咬着朱唇,明知刘氏要给自己下马威,只能强撑下去。 天气如此炎热,她跪了足足一盏茶工夫,饿着肚子不说,小腹还隐隐作痛。 镇国公离得最近,瞧得清清楚楚,可他也没发话,只咳了一声。 刘氏心神微震,这才伸手接了那杯茶。 “你虽是王家庶女,可也是我们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儿媳,晨昏定省,每日给公婆请安,这点规矩王夫人没教过你吗?” 江铭玥松了口气,忙回答:“是,儿媳知错了。明日定早早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知错就好。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媳妇儿娶进门本就是为了开枝散叶,你呢,也要当回事,独自争点气。” 呃,这话题就尴尬了。 江铭玥一时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拿着!这是母亲给你的红包,希望你早日为赵家延续香火。行了,起来吧!”刘氏递过来一个红包。 “多谢母亲。” 江铭玥道谢,伸手接过后才敢站起身,可能有点低血糖,身子竟摇晃了下。 她的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臂。 第76章 管膳食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及时扶住了她,很是体贴地搂着她走回他刚才的座位,让她坐在椅子里。 桌上放着一碗茶。 他顺手就端起来,递到她手中。江铭玥抿了一口,顿时抬眼看他,眸色中尽是惊讶。 赵隽冲他挤眼,神色得意。 看!为夫细心不?体贴不?你不是小日子来了吗?这是为夫事先为娘子准备的姜糖水,还热乎着呢! 刚才被刘氏刁难的不快,瞬间消失不见。江铭玥又喝了一口,只觉得心头有股暖流涌动。 本想冲他笑笑,表示感谢之意。 镇国公忽然开了口:“铭玥啊,从今日起便由你来接管家业。” 刘氏不悦:“夫君……” “此事就这么定了。” 江铭玥起身,斟酌了下才道:“父亲,可否暂缓几日?” “为何?” “这……”江铭玥欲言又止。 赵隽代为回答:“爹,我们才刚成亲,缓几日又何妨?” 镇国公开骂:“你这浑小子!自己不接管家业,还拦着不让铭玥接,知不知道老夫每日看账册有多辛苦?你瞧瞧老夫这黑眼圈!” 刘氏忙趁机插话:“不如让铭玥先负责府里的膳食,等她熟悉一段时间之后,再掌家。” 赵隽挑了挑眉,没吭声。 “多谢母亲体谅,那儿媳这就去厨房张罗午饭。儿媳告退。”江铭玥福了福,溜之大吉。 镇国公伸手欲阻拦,人都不见了影儿。他气呼呼坐回去,瞪着刘氏不言不语。 刘氏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喝着,仿佛看不到旁边那道不满的视线。 赵隽坐着没动,递了个眼神给良辰和美景。她们便行了礼,追着江铭玥离去。 一家三口,没了外人。 镇国公怒问:“老夫让铭玥掌家,你从中阻挠,什么意思?” “夫君,妾身也是为她好。” “为她好就该早点让她接掌管家之权!管什么膳食?你是不是不想交权?” “夫君误会了……” “老夫没误会!” “夫君,听妾身说呀,掌家哪是那么容易的?她一个庶女,初来京城不到半年,能懂什么?妾身还不是想着今后慢慢调教她?” “你放屁!” 镇国公一句话怒骂出口,丝毫不给刘氏半点颜面,刘氏当场面色大变,泪水啪啪直掉。 赵隽淡定地喝……姜糖水。 自家媳妇儿刚喝过的,虽然他很嫌弃这味道,可也没别的茶给他喝。嗯,顺便听老两口吵架,挺好的。 镇国公瞬间像被掐住了喉咙般,被刘氏这眼泪堵的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 “又来这套!” “别哭了!” “夫君……呜呜呜……妾身委屈……”刘氏频频抹眼泪。 镇国公烦躁地踱来踱去,只要刘氏一哭,他就拿她没办法。骂不得,打不得,他能怎么办?生生把自己气得拂袖走人。 刘氏擦干眼泪,哭声戛然而止。一抬眼,却见赵隽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呃,隽儿……你怎么还在?” 赵隽这才慢吞吞起身,说道:“谁掌家我不在乎。铭玥是我的妻子,是我打算携手一生的女子。母亲也知晓我自幼不讲理惯了,她,就是我的底线!” 刘氏愕然望来,赵隽已转身走人,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不是威胁,而是提个醒! 刘氏瞬间脸色煞白,心知早晚得交出掌家权,可她至今无子嗣傍身,如何会甘心放权? 赵长英这边,她还能拿捏一二。 赵隽这边,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刘氏思前想后,觉得赵隽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不动江铭玥,便是她这庶母继续掌家,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思及此,刘氏才豁然开朗。 厨房。 江铭玥正瞠目结舌看着数十人忙里忙外,只为了给府里三位……哦不对,算上她是四位主子准备丰盛的午膳。 这一道道美味佳肴,采买、运送、洗切、烹饪、摆盘、上桌,也太耗费人力资源了吧? 不行,得裁员! 不对,得……“改善”伙食。 江铭玥新官上任三把火,头把就打算先从厨房下手,不就是四个人的午饭吗?哪吃得了这么多? 减半!再减半! 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完美。 奴仆们分别去请主子们来前厅用饭,等八菜一汤摆上桌,镇国公夫妇、赵隽不约而同傻了眼。 “没了?”镇国公问。 “没了。”江铭玥含笑落座。 刘氏不悦:“厨房怎么办事的?就这么几个菜,怎么吃?” 赵隽一猜便猜到,此事准和自家媳妇儿有关,默默地拿起酒壶,先给老爹斟酒。 “母亲,是儿媳的主意。”江铭玥主动夹了一块鱼肉,“这条鲈鱼是新鲜的,清蒸的格外美味,母亲快尝尝。” “父亲,您老也尝尝。” 镇国公虽然心中不满午膳如此“简单”,可儿媳妇亲自给他夹菜,儿子亲自斟酒,此情此景,小夫妻刚刚成亲,他也不好发作。 “儿媳觉得府里一顿饭消耗太大,我们一家四口也吃不了那么多,就擅自作主改了。今后,让厨房按照每顿八菜一汤的标准来做。” “父亲,母亲,意下如何?” 镇国公默默喝了杯酒,一时没表态,看神色不是很同意的样子。毕竟养尊处优惯了,江铭玥也能理解。 “我没意见。”赵隽忽然开口打圆场。 “又没问你,吃你的。” 江铭玥凶巴巴低声吼了句,生理期的女子一般都不可理喻,不领他这人情。 刘氏察言观色,反对的话又吞了回去。 镇国公半晌才拿起筷子,在面前的四盘素菜里挑挑拣拣,满脸嫌弃之色不要太明显。 “这……能吃饱?” 呃,原来镇国公也是无肉不欢啊!江铭玥上下瞄了瞄他老人家过于肥胖的身板,思忖着该如何说服这位“胖子”。 “父亲,这道竹笋可是好东西,营养丰富不说,常吃还能减肥。父亲近日是不是睡眠不好?您要多吃点素菜,少吃荤腥才行。” “要不然儿媳给您老,制定一份减肥计划可好?过于肥胖会影响健康的。” “母亲,您多吃点肉,您看您太瘦了,身材还像少女似的,儿媳真是羡慕啊!儿媳为了大婚,这肉都不敢多吃两口呢!” …… 呵!赵隽发现自己媳妇儿,果然能言善道,很懂得哄双亲开心。一顿午饭吃下来,好似只有他自己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第77章 家大业大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数量减少,这也就罢了。 八道菜,七素一荤,就很过分。赵隽看到满桌绿油油的青菜,顿觉没半点胃口,却频频给亲爹夹菜。 “爹,您多吃两口。” “儿子啊,你也吃。”镇国公皮笑肉不笑。 “不不,爹您吃,您吃就行。这七道菜,全是铭玥对您的一片孝心。” 另一道清蒸鲈鱼就摆在刘氏面前,赵隽还不至于站起来去夹菜,就为了吃两口鱼肉。算了,他可丢不起这人! 父子俩互相“谦让”,全落入江铭玥眼里。她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眸,问:“好吃吗?” “好吃!” “好吃!”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江铭玥低头抿嘴偷笑时,父子俩对视一眼,笑的比哭还难看。 刘氏看到父子俩口是心非的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顿午饭,比往日提前一刻钟结束。 至于吃饱没吃饱,江铭玥可就不管了,总之,打这日起,国公府的一日三餐就变了样。父子俩整日表面笑着支持,其实心里暗暗叫苦。 刘氏的态度,倒也没说什么。 赵隽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刘氏先退了一步,在向他示好呢。 自家媳妇非要瞎折腾,只能宠着!赵隽还能怎么办?不就是一顿饭,他还愁找不到地方大鱼大肉吃个够吗? 夏日炎热,午后容易犯困。 刘氏和江铭玥各自回房,睡午觉去了。父子俩趁着这个空档,一前一后溜出了府。 江铭玥午睡刚醒,良辰和美景就抬来一箱箱账册,说是国公吩咐必须让她过目。她看见那么多账册就觉得头疼。 我的天,国公府这是有多大的家业? 本想着只是换个房间睡,和在王家没多大区别,这可倒好,还不如在王家清闲呢! 这家,她真不想管啊! 江铭玥懒洋洋靠在床头,“良辰,麻烦帮我递两本过来,不想动。” “是,少夫人。” 良辰便打开箱子,从上面拿起两本账册,送到她手中。 美景不用吩咐,自动自发去端姜糖水。别说,少夫人给自己调制的这姜糖水,还挺对症,喝下去才一日,少夫人的疼痛就缓解了不少。 “谢谢。” 江铭玥接过账册,随手翻了翻,这一翻忽然来了兴致。咦?这上面的支出……怎么会这样? 国公府的账册,分两种:外院和内宅。 刘氏如今把持着内宅的掌家权,不愿放手。说实话,江铭玥对掌家真没兴趣,清闲自在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它不香吗? 何必劳心劳力去掌家? 诺大的镇国公府,琐事一箩筐。不说别的,单单厨房每日膳食的采买,她今日就看出了问题:有人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厨房的管事刘一得,听说还是庶母刘氏从娘家带来的。这事,江铭玥知道归知道,却没打算插手去管。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 国公府每月有朝廷发下来的俸禄,以及宫里逢年过节的赏赐,这一笔笔,算是国公府的收入,自然划入内宅管辖。府里的开销可也不少,譬如四季总要添置新衣、宗亲之间的人情往来、请客送礼、奴仆杂役婢女护卫们要发月银…… 内宅且不说,这外院的账册,镇国公本该交给赵隽,竟派人全抬来给江铭玥看,其用意颇有点耐人寻味。 管账这项技能,普通女子可做不到。 在出嫁前,江铭玥身边就经常围着一群户部的官员,多是她那便宜爹王岩的下属,向她讨教户部账目的问题。 户部的账目很简单:一路赤字飘红。 王岩为了让国库充盈,可谓绞尽脑汁,对她不耻下问。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江铭玥帮着出了几次主意,户部也因为稻香米的丰收,国库明显充盈,解了王岩的燃眉之急。只可惜,朝中官员奢靡成风,南唐这棵大树烂在根上,非人力所能挽回。 王家外院的账目,不复杂。 国公府外院的账目,却很复杂。 主要就是因为,王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可撼动的千年世家大族。王家的家业,大多在战乱中败光了。 镇国公府祖上三代皆从政,在朝中担任要职,家族体系极其庞大,延续下来的祖业,从酒楼、米店、粮铺、布行、当铺、药材行、船坞等等,涉及各行各业。 抬过来这些箱子,还只是金陵的产业。据说,赵家的祖业遍布天下。 江铭玥不由想起,诛仙镇的“赵家典当行”。原以为背后东家是赵虎,今日才知,竟是镇国公府。 国公府有四位账房先生,多年跟随镇国公南征北战,后来受了伤,才在府里当了账房,他们就是赵荣、赵华、赵富、赵贵。 赵虎,便是账房先生赵贵的独子,自幼和赵隽一起长大,虽是国公府的家奴,但赵隽对待他如同手足。 这货就是不太争气,好色成性。不过,好在赵虎还算忠心,小恶不少,大恶却也不敢。 江铭玥看了半日,发现了不少问题:首先,四大掌柜,明面上是国公府的账房先生,可他们并不懂得记账。 就说赵虎的爹,赵贵,原本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居然深受镇国公的重用,许多有问题的账目,全经此人之手。半年前,稻香米百里粮田,如此;暗中收买秦师傅,也是如此。 更可疑的是,国公府每月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大笔支出,经赵贵赵虎父子之手,一一转走,去向不明。 一看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 江铭玥翻身下地,打算去找镇国公问个清楚,她担心国公府外院也有人“吃里扒外”。 “糟了,晚膳是不是还没准备?良辰,你怎么不提醒我?公爹在书房吗?” “少夫人别急,美景去了厨房,她会盯着的。”良辰回答:“国公爷和公子,午膳后就出府去了,至今未归。” 江铭玥一愣:“该不会是溜出去打牙祭了吧?看来,真得好好管管这个家。” “少夫人,礼单还没看呢!各府送来的贺礼,可全都抬进了夫人房中,只打发小厮送来一份礼单给我们,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那里面还有少夫人的嫁妆呢!”良辰愤愤不平。 第78章 都是一家人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只淡淡道:“都是一家人。” 良辰欲言又止,绞着手帕没再多言。她心里清楚江铭玥不在乎这些琐事,劝也没用。 “少夫人,公子三日后就要离开了。听说这次是国公亲口答应公子去从军的,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那挺好呀!这本来不就是他的心愿吗?”江铭玥觉得这倒是个好消息。 赵隽一走她反倒落得自在,免得两个人整日共处一室,彼此尴尬。不,尴尬的人大概只有她自己,赵隽那家伙就会满口不正经,以取笑她为乐。 “少夫人……”良辰真是恨铁不成钢,“公子若真走了,少夫人就要独守空房。万一,万一……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少夫人这辈子可就要守寡。” “哦,这倒是个问题。” “少夫人想通了?”良辰惊喜。 江铭玥却道:“在他走之前,我得让他写好和离书才行。” “啊?”良辰目瞪口呆。 这日,国公府的晚饭,依旧还是八菜一汤。镇国公父子俩,早在外面酒楼大鱼大肉吃了个够本,晚饭吃不吃都行。 江铭玥瞧见,父子二人没吃两口就各自离开,心里便有了数,也不说破。 刘氏也放下了筷子,说道:“铭玥,礼单你看过了吧?母亲就先作主帮你收入库房,等以后你掌了家,库房钥匙自然归你管。” 江铭玥点点头,没有半点意见。 刘氏很满意她这态度,又道:“母亲见你身边只有良辰和美景,这不合规矩,所以又给你指派了四名婢女和八名杂役。” 江铭玥眉眼一挑。这是要往她身边安插眼线?行吧,您是长辈您说了算。 良辰频频给她使眼色,见她低着头,原以为她能当面拒绝,不料她竟满脸堆笑说了句:“让母亲费心了。” 刘氏喜形于色:“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就让他们去南苑伺候。” 送走了刘氏,宽敞的饭厅,只剩下一主二仆。江铭玥像个没事人般,招呼良辰和美景坐下一起用饭,二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吃!快吃呀!浪费食物可耻!” “少夫人,你怎么能答应呢?”良辰哪里还吃得下饭,愁都快愁死了。 “夫人往咱们院子里塞人,用意还够明显吗?少夫人你这是引狼入室。不行!奴婢得去告诉公子。”美景打抱不平。 “坐下,吃饭。” 江铭玥笑了笑,“多大点事?瞧你们俩急成这样?国公府不比王家,咱们院子里的确也需要人手,你们这反应也太大惊小怪了。” “少夫人你不懂……” “夫人她这是……” 良辰和美景的话,被江铭玥打断:“好了好了,能不能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 二人对视一眼,只好气鼓鼓扒饭。 江铭玥见她们情绪低落,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说道:“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某日,唐僧师徒走到了深山老林,唐僧停下脚步说:就在此处休息。悟空,你去化缘。悟空环顾四周,觉得此处妖气很重,于是用金箍棒在地上绕着师徒三人坐着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圈,说:师父,画完了,你看圆不圆?” 二女愣了愣,美景噗嗤笑起来:“哈哈哈……孙悟空这么笨的吗?师父让他化缘,不是让他画个圆圈。哎呀不行,太逗了……” 良辰追问:“少夫人,《西游记》上次讲到三打白骨精,后来呢?” “后来……” 话题被这么一转移,二女也忘了刚才的不快,听着江铭玥讲故事,一顿晚饭不知不觉就这么愉快地吃完了。 国公府有多大? 江铭玥在成亲前来过多次,其实也没仔细逛过,每次来就直奔书房。成亲后,赶上她的小日子,也没时间去逛逛。 国公府,分东、南、西、北四苑。镇国公住在东苑,刘氏住在西苑,北苑住着几位妾侍,南苑则住着赵隽一人,如今多了新娘子江铭玥。 南苑,自幼在赵隽身边服侍的婢女护卫,乌泱泱多达数十人。即便如此,刘氏还要往南苑塞人。 赵隽大概是晚上吃多了,正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打拳。 江铭玥心里琢磨着和离书这事,回到南苑,也未回房歇息,便站在廊下等他。 时间仿佛回到了数月之前,那时,她在诛仙镇每日也是这般看他练功,等他练完之后再……取他的半碗血液,配药! 真没想,自己竟然会嫁给他!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神奇。 她在廊下发呆,浑然不知赵隽已练完了整套拳法,悄无声息走到了她身后,还不让良辰出声提醒她。 “娘子。” “啊——” 赵隽太可恶了,突然在她耳边大喊一声,吓得她整个人一惊而起。 “赵隽!你有病吧?想吓死我呀?” “想什么这么出神?” “关你什么事?” “娘子,这就是你跟夫君说话的态度?为夫杀你全家了吗?这么凶!” 江铭玥余惊未定:“还不都怪你!谁让你突然吓唬我?” 赵隽戏谑:“明明是娘子躲在这里偷窥,被为夫抓个正着,娘子倒是恶人先告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谁偷窥了?”江铭玥懒得争辩,“那什么,听说你过几日要走?” 赵隽似笑非笑问:“怎么?娘子这是舍不得为夫吗?若你求我,为夫也可考虑留下来。” “你做梦!” 赵隽也不气恼,只笑吟吟道:“你呀,惯会口是心非。等为夫真走了,指不定娘子就会整日以泪洗面,懊悔不已。” 以泪洗面?懊悔不已?江铭玥就呵呵了,这种怨妇行为,她不可能做得出来。 “别贫了,说正事。” “何为正事?开枝散叶?”赵隽又开始油腔滑调。 “和离书!”江铭玥直奔主题。 赵隽的笑容僵住,眼神瞬间变得彻骨冰寒。他这样子,让江铭玥暗怪自己不该说得这么直白,怎么也该婉转一点,免得伤了大男人的自尊心。 顷刻间,江铭玥脑海里出现了赵隽的种种反应,没想到他居然点了头。 “好,随我来。” 赵隽去了南苑专属于他的书房,走到书案前,提笔十分爽快地写了一封和离书。 “拿去。” 江铭玥也没细看,折起来收入袖中,这才上上下下打量着赵隽,吞吞吐吐话都词不达意:“你……其实……我……” 第79章 床单,拿去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打断了她:“此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和离书既然是你想要的,便如你所愿。” 江铭玥忽然心生愧意,忙道:“你放心,我毕竟还是镇国公府的儿媳,会替你尽孝,照顾好父亲,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可要多长几个心眼,保命要紧。” 赵隽苦笑:“多谢。” 江铭玥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爹书房有几本兵书,回头让人取来。多看看兵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 “你这是瞧不起本公子?” “不是,不是。” “本公子还需要看兵书?战场上靠的是勇猛杀敌,再多的阴谋诡计有个屁用?”赵隽自然是读过一些兵书的,可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对兵法谋略一无所知,认定拳头大才是王道。 “你……匹夫之勇!”江铭玥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也懒得跟他争辩。 二人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 话题便到此为止,回了卧房洗漱之后,江铭玥主动去睡床下那张软塌。 在她熟睡后,原本睡床的赵隽悄悄爬起来,将她抱回床上,搂着她一直睡到天光发白,又轻手轻脚将她抱回软塌。 赵隽在诛仙镇时,就已摸清了江茗玥的作息规律。 她平日里大约子时入睡,辰时起床。自成婚后又发现了一点,每逢她来了小日子就会打破这个规律,中午要午睡半个时辰不说,晚上戌时刚过亥时未到,她就早早睡下,且睡得很沉。 赵隽还发现,她有体寒的毛病。分明是炎炎夏日,到了晚上,她手脚冰凉冰凉的。他每每热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若没人唤醒,她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能这样看着她的日子,也不多了。 赵隽一想到明日陪她回门后,自己就要离开,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若他两年内不能活着回来,和离……如此也好,还她自由之身,她便可另嫁他人,不至于误了她的终身。倘若他能活着回来……赵隽很清楚,怀里的小女人,他恨不能绑在身边一辈子,永不分离! 这一晚,赵隽和衣而睡,几乎没合眼,用他的体温暖着她,盯着睡得香甜的她看了整晚。 你怕冷,我帮你暖。这是爱啊! 如此不言而喻的情意,身边人都能感受到江茗玥是赵隽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 次日辰时。 江茗玥在软榻上醒来时,房间里又不见了赵隽的身影。她朝窗外一看,果然瞧见赵隽在庭院里正练剑。 红纱幔随风轻舞。 江茗玥起床洗漱时,无意中瞧见美景正抱着换下来的床单,那上面有一片刺目的红。 “等下!” “这……不是……” “怎么会这样?” 江茗玥有点懵,这污渍分明是血,赵隽受伤了?不对,这血,应该好像可能大约……是她的。可她昨晚明明睡在软塌上,怎么会侧漏在床单上? 莫非是中午午睡那会,不小心弄脏的?那他岂不是,在她弄脏的床单上睡了整晚? 哦天呐,太尴尬了有木有? 江茗玥脸颊微红,忙嘱咐道:“美景,快拿走。不不,先藏起来,千万别被旁人看到。” 美景很纳闷:“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呀?公子一早就发现了,刚刚就是公子吩咐奴婢换下来,拿去洗。” 江茗玥扶额,有种天雷滚滚的感觉。 赵隽,他发现了! 他,全看见了! 他,还让……拿去洗? 江茗玥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窘迫、尴尬、羞涩、难为情,齐齐涌上心头。她眼睁睁看着美景抱着脏床单离开,眼睁睁看着美景从庭院里走过去。 赵隽一眼瞥过来时,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呃…… 我好歹是个姑娘家,美景啊美景,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干嘛偏偏要在赵隽练剑这会拿去洗澡? 这这这,该怎么解释? 说她只是午睡时偷偷睡了下那张床?还是直接爽快点道歉,说她不是故意要弄脏床单的?我的天啊,这种事越解释岂不是越尴尬? 梳妆台前,一方圆形铜镜,倒映出满面绯红的少女。良辰端来了水盆,服侍江茗玥洗漱。 “少夫人,他们来了。” “什么?”江茗玥的脑子居然没反应过来。 良辰憋着满肚子气,回答:“夫人塞给南苑的四名婢女和八名杂役,他们一早就来了。” “哦,让他们负责外院的洒扫,不必近前伺候。”江茗玥拿着檀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满头青丝,又补充了一句:“观察几日,若是得用就留下。” “是。少夫人要见见吗?”良辰拧干了帕子,递过来。 江茗玥接过,边擦手边道:“不见了,今日不得空,我要去督促父亲减肥。对了,把昨日整理的减肥计划,派人送去书房。” 减肥这事,她昨日提过,镇国公可没当真。今日刚吃过早饭,江茗玥重提此事。 “父亲,减肥就从养成健康饮食习惯开始吧!早餐、午餐、晚餐,我已经搭配好了,保证又营养又健康。喏,这份是父亲的早餐。” “就这些?” 镇国公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个煮鸡蛋、一碗青菜豆腐汤、外加一片水煮鸡肉,有点傻眼。 这么点食物,他能吃饱? 江茗玥点点头,很认真说道:“父亲的一日三餐,今后都要照着减肥食谱来做,儿媳已经跟厨房打过招呼。父亲要加油哦,瘦下来才能更健康。” 镇国公一脸的愁苦,一想到今后都要过这样的“苦日子”,立时就没了食欲。 赵隽这个亲儿子,偏偏还幸灾乐祸,在旁大快朵颐,一口青菜,一口肉,正吃的不亦乐乎。 关于减肥这事,刘氏也说过好多次,奈何镇国公根本听不进去。说也奇怪,被儿媳如此“虐待”,镇国公竟好声好气“求饶”。 “茗玥啊,咱能打个商量不?” “三餐,老夫就听你的,可你那什么计划后面罗列的好几页……用不着吧?” “你你你这是要整死老夫啊?” 江茗玥只严肃说道:“父亲,快吃,吃完了去跑步。儿媳会亲自在旁督促您的。” 救命啊……镇国公欲哭无泪。 第80章 减肥计划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府,一早就在大兴土木。 江茗玥完全是按照后世训练特种兵的方式,给镇国公制定的减肥计划。镇国公自幼习武,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只不过这几年贪嘴,又懒散惯了,生生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胖子。 她既然答应赵隽,要代他尽孝,照顾好镇国公,那就不是说说而已,肯定要落实到行动上的! 肥胖的人,一般都有三高。 江茗玥如此“虐待”镇国公,也是出于对他的身体健康负责的态度。 刘氏吃过早饭后,就在东苑旁观,看了没多久,摇摇头,自行离开了。赵隽也来了,却命人抬着小方桌、小板凳,还有两名奴仆手中捧着新鲜瓜果和糕点。 哈,他倒是会享受。 他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就这么大刺刺旁观自家媳妇“虐”他的亲爹。 “父亲,刚吃过饭不宜剧烈运动,您老慢跑就行,像我这样的速度。” “茗玥啊,究竟要跑多久?天很热啊!” 镇国公还没跑几步,就开始喊累、喊热、喊渴,一眼瞅见自家儿子那悠闲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着就一阵风般冲了过去。 “臭小子!水水水,快给老夫喝两口。” 赵隽灵活躲闪,偏就是不给。父子俩就这么当着江茗玥的面,打了起来。 赵隽还真有两把刷子,屁股不离板凳,竟还能招招让镇国公试图抢那壶茶的动作一再落空。 江茗玥停下脚步,看看土木建设差不多完工了,便走过去检查了一遍。 趁着这个空档,镇国公立刻停手,气喘吁吁落座,凶巴巴对赵隽吼了句:“拿过来!臭小子!是不是想渴死你老子?还敢还手?反了你。” 赵隽这才收手,乖乖将那壶茶奉上。 镇国公抓到手中,就着壶嘴就往嘴里灌。这一幕,看得赵隽满脸嫌弃,只好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随从重新去泡一壶热茶。 镇国公灌了个水饱了,口中却还不满:“这茶真没有茗玥泡的好喝。她弄这么大阵仗,不会就为了让你老子我减掉这一身肥肉吧?” 赵隽望着庭院里,正指挥众人演戏一遍的江茗玥,若有所思。 镇国公忽然踹了赵隽一脚,不悦道:“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发什么呆?” “爹,您说,她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赵隽忽有所悟,“这些似乎和练兵,有些相似。” 他这一提醒,镇国公也上了心。 赵隽没在军中待过,镇国公却是久经沙场之人,一见之下,立时看出了门道,却也是一知半解。 “抬木桩,这是锻炼臂力吧?” “搭个独木桥,这也能减肥?” “屋檐上还垂下来两根绳子,是要让老夫爬上去?就这高度,老夫还用得着爬?” 赵隽凉凉道:“我猜,她不让用轻功。” 别说,还真被他猜对了!江茗玥让府里的奴仆示范了一遍,父子俩看得一阵阵眼皮子狂跳,因为下一个轮到了他们爷俩。 江茗玥:“父亲刚都看到了吧?照做吧!相公,要不你也来试试?不许用轻功哦。”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赵隽一马当先,抓住绳索就朝屋檐上爬去。爬墙这种小事,他打小就做惯了,毫无半点难度。很轻松爬到了屋顶,他俯视下方,得意一笑。 轮到镇国公时,这位就闹笑话了。 绳子承受不住他过于肥胖的体重,竟然断了,刚开始爬的镇国公,未曾防备,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去!换根粗绳子!” “老夫还就不信爬不上去!” “刚才是老夫大意了。” 镇国公不服气,爬起来尴尬的冲江茗玥解释。她也只是笑笑,双手抱臂,等着看结果。 结果是,镇国公根本爬不上去。 试了一次又一次,这胖子倒是有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可那肥胖的身体被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他吓得哇哇乱叫的样子,委实太过于搞笑。 还是算了吧! 换到另一个项目,过独木桥。 赵隽从这头走到那头,脚步稳稳当当,速度还很快。轮到镇国公时,这胖子又来搞笑,不是站不稳左摇右晃像个不倒翁,就是脚下打滑,直接摔下来,狼狈不堪。 偏偏他就是不服气,非要一次次尝试。江茗玥身为儿媳很是无奈,只能站在旁边一次次看镇国公出丑。 一个个项目试过去,父子俩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隽每每轻轻松松过关。 镇国公往往丑态百出,不过关。 江茗玥眼看着日头高照,转身便去厨房张罗午饭,这父子俩还在庭院里挥汗如雨练着,浑然忘了饿,忘了渴,也忘了疲惫。 午饭依旧是八菜一汤。 略有改善,昨日是七素一荤,今日是四荤四素。四道荤菜也是精心准备,分别为黄金鸡、炙羊肉、蜜汁鹿肉脯和蟹酿橙。 蟹酿橙极其抢眼,就是把蟹肉和蟹黄,放到事先掏空的橙子中。如此,蟹肉沾染了橙子的清香,味道更清爽,外观诱人,看起来也更有食欲。 刘氏那般嘴刁的人,也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镇国公父子俩,就更别提了,消耗了半日的体力直接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顿饭吃得很满意。 饭后,江茗玥照常去午睡,父子俩却在东苑不知疲惫地练起来。 “爹,看脚下。”赵隽提醒。 镇国公怒骂:“挺这么大个肚子,老子能瞧见脚下才怪!滚一边去,用不着你瞎指挥。” 赵隽撇嘴:“您老真的是太胖了!” “欠揍是吧?” 镇国公火了,猛然从独木桥上飞掠而来,抬手就是一掌,掌风凌厉。父子俩就这么打了起来,倒也达到了消耗体内脂肪的效果。 江茗玥睡醒后,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不过,对这个结果,她表示还算满意。 一日的锻炼,当然看不出太明显的减肥效果,需要的持之以恒的坚持。她至少要在国公府住两年,时间她有的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来日方长。 午后,毒辣辣的日头照下来,镇国公整个人像水洗似的,汗水湿透了他身上的衣衫。 他似乎尝到了甜头,或者说,找到了江茗玥设计这些奇奇怪怪减肥方式的乐趣,已经不需要有人在旁督促,他自己很自觉就会去一遍遍练。 “不就是过个独木桥吗?” “老夫只要找到了平衡感,闭着眼睛也能过关。” “茗玥,你瞧着!” 第81章 小女子愚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他居然真能做到闭着眼睛过独木桥。 江茗玥看完,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含笑道:“父亲,这一系列项目是整套的,要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做完一遍才算合格。您老干嘛只练独木桥呢?” “啥?”镇国公傻眼了,“怎么不早说?” 江茗玥笑得没心没肺:“我看父亲这么积极主动,一时没忍心打断您老。” 镇国公气结:“还有什么规矩?你一口气说完。” 江茗玥便将规则详细讲了一遍,又招了招手,命良辰点燃了一炷香,“父亲,开始吧。” “什么?这就开始了?你倒是给老夫一点准备的时间啊!让开。” 镇国公果断舍弃攀爬这一项,着急忙慌从独木桥开始。 赵隽一看,这回才是来真格的,不甘示弱,直接就从攀爬开始。他年轻体健,身手敏捷,无论是速度还是熟练度,很快便甩开亲爹好几个项目。 美景递来一物,江茗玥便拿着从厨房捡来的柴火棒,临时充当铅笔,在这张“项目及格表”上面打分数。 “美景、良辰,你们也去试试。” “少夫人?”良辰错愕。 美景兴奋:“真的?奴婢也可以吗?” 江茗玥戏谑:“若是赢不了国公爷,我可要怀疑,你们是否有资格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美景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良辰心里一直很愧疚上次没能保护好主子,闹得满城风雨,闻言,郑重其事说道:“少夫人,奴婢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江茗玥握拳鼓励:“加油!我看好你呦!” 良辰瞬间热泪盈眶,重重点头,转身也加入了“减肥小分队”的行列。 这时,府里有名奴仆引着一位客人走来。 江茗玥正忙着给下场的四人打分,也就没留意来者是何人,等她反应过来时,此人已在她身旁站了许久。 “少夫人这是在……练兵吗?” 谁呀?这么有眼光? 江茗玥闻声望去,便看到未来的大宋丞相、如今的后周使臣赵普。 她下意识将手中的打分表,朝身后一藏,呵呵干笑起来。这人到底懂不懂礼貌?偷窥这事,就不怕有失身份吗?南唐和后周,也只是表面和睦而已。 藏有什么用? 赵普早就全看在眼里,凭这点博闻强记的本事,还能记不住区区一张“打分表”? 未免太小瞧这位未来一国之相! 这小动作,落入赵普眼里,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江茗玥自己也有点窘迫。 “呵呵,赵大人你怎么来了?” 赵普倒没让她难堪,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沓地契,含笑说道:“赵某这不是来‘赎身’了吗?” “呃……咳咳……” 这语气听着像在说笑,江茗玥却觉得更像是某相国大人小心眼在记仇,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普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说话更是犀利:“少夫人何故如此防备赵某?” 江茗玥心一横,说道:“赵大人,明人眼前不说暗话,那我就直说了,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少夫人但说无妨。”赵普笑语。 “唇亡齿寒,我南唐偏居一隅,若无贵国多年来北抗契丹,也难有今日的太平。故而,南唐与贵国交好,兄弟相称。但这是建立在贵国不主动侵犯南唐的前提下。”江茗玥说到这里,抬眼看来。 赵普心中震动,面上却不显,笑问:“少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贵国天子心怀大志。这点,从贵国意图收复四州兴兵后蜀,便可窥见端倪!小女子愚见,后蜀也好、南唐也罢,包括北汉和契丹,想必全在贵国的谋划之中。你们想要的是这天下一统,对吗?” 江茗玥出语惊人,镇国公父子、良辰、美景不知何时,也都围聚过来。 一弱质女流,对当前政局竟看得如此透彻,怎能不令人为之心折? 赵普深深看了她一眼,却问:“自古帝王哪个没有雄心壮志?南唐一再开疆扩土,南唐国君莫非没有此等野心?” 江茗玥轻笑,却道:“自然是有的。小女子想说的是,倘若贵国南下渡江来攻,镇国公府为了保家卫国自然要全力应战,届时兵戎相见,赵大人是战是退?” 此言一出。 镇国公父子和赵普,相继色变。 若不是江茗玥提及这个沉重的话题,或许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渡江南下?是啊!后周迟早会南伐。 这一点,镇国公父子心知肚明。若不是南唐国库空虚,兵力不济,南唐甚至会主动北上对后周开战。两国开战,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局面只不过被一弱女子提前道破罢了。 赵普沉默了,这段日子他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镇国公何尝不是如此? 独独赵隽,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南唐、后蜀、北汉三国天子暗中结盟,派兵增援后蜀,他原本几乎去荆州阵前参战,今日听了这番话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要去寿州! 南唐历来在冬季淮水河浅时,罢兵戍守。寿州,乃后周通往南唐,水路的必经之地。 话题有些敏感,便到此为止。 赵普留下了那厚厚一沓未来大宋京都的地契,主动告辞离开。 镇国公父子客客气气送出门。 江茗玥又回过正题:“父亲,您老不及格呀!别偷懒,继续练!” 镇国公涨红了那张老脸,张了张口,认命地跳上了独木桥,完全放弃了反抗。 赵隽凑过来:“什么是及格?” 那张打分表很醒目,只有对号和错号之分,对号显然代表着她所说的及格。 赵隽看到自己名字后面一行行的对号,顿时满脸骄傲,却撇着嘴嫌弃道:“你这字……真是……一言难尽!” 江茗玥气结,狠狠剜了他一眼。 “相公,你很闲吗?明日要回门,回礼准备好了吗?后日不是要启程吗?包袱收拾好了吗?” 对呀!回门! 赵隽瞬间垮了脸,一阵头大:“回礼不是母亲准备吗?用得着我?” “我们王家诗书传家,极看重礼仪规矩,尤其是我那嫡母。就算将来要和离,过场总还是要走一下的。”江茗玥淡淡道:“你最好去问问母亲,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第82章 三朝回门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六月初八,成亲三日回门之日。 艳阳高照。 赵隽带着江茗玥回王家之际,镇国公正在东苑,被美景督促着实施“减肥计划”。 镇国公原本那点逆反心理,在听了昨日江茗玥的一番话后,也消失不见了,一想到不久将有战事,他哪里还敢懈怠?哪还需要旁人监督? 东苑,某胖子挥汗如雨一遍遍练着。 王家,举家相迎。 江茗玥万没想到她成个亲是天子下旨赐婚,镇国公府十里红妆娶进门,全城轰动不说,就连回个门也能惹得全城百姓前来围观。 镇国公的马车,若非护卫们开道,有可能晌午前根本赶不到秦淮河畔。 朱雀桥只能走过去。 二人只得步行前往,赵隽先下了马车,一见外面乌泱泱围观的人群,当场黑了脸。 “看什么看?” 众人像是忽略了这位尊贵的国公府小公爷,纷纷朝他身后张望,等了片刻,才见一名粉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出,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新娘子出来了!” “别挤!别挤!” “新娘子果真人美心善,妈呀,我终于亲眼见到了!” “让一让……” 赵隽那张俊脸更黑了,这群人竟是为了看江茗玥而来,虽说旁人夸自家媳妇他面上也有光,可整座朱雀桥被堵的严严实实,还怎么过去? “江姑娘,这是我们一家人为你准备的新婚贺礼。” “江姑娘救了俺们青州的百姓,是俺们青州的大恩人,一点心意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江姑娘……” “江姑娘……” 原来,这群百姓三日前没有请柬,进不去镇国公府的大门,今日特意候在此地就为了送祝福,表达谢意。 二人在朱雀桥,又耽搁了好半天。 江茗玥婉言相聚并再三道谢之下,围观的人群才渐渐让开一条通道。 二人在人群中,挤出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到了王家,王家众人一瞧,好嘛,新郎新娘子只身前来,身边连个随从婢女也不带,这且不说,空手回门这倒是新鲜事! 大夫人王贾氏,脸色当场就变了。须知,空手回门这就表示:亲家压根看不起新娘子的娘家! 王岩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赵隽不管不顾直接挤开王家人,拉着江茗玥进了王家大门,还吼了句:“快进来!关门!” 等王家人进来后,赵隽和江茗玥不约而同擦了把额上的汗渍,这才说明原委。 赵隽没什么表情地致歉:“岳父、岳母,这一路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护卫们挤不进来,回礼还在后面,还请见谅。” 王岩和王贾氏,得知内情,脸色才缓和了三分,客客气气将赵隽请进正堂。 王瑜、王奕扑过来,一左一右缠着江茗玥。 两家这场亲事,虽然经历不少风波,但总算完了婚。原本江茗玥这位不受王家待见的庶女,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连王贾氏言语间也亲昵了三分。 “茗玥,来来来,快跟母亲说说,嫁入国公府后可还习惯?可有孝顺公婆?” “多谢母亲关心,一切都好。” 在人前,江茗玥还是很给王贾氏这位嫡母面子的,顺嘴便接了话,其实心底清楚,王贾氏是看在酒庄让贾家上个月赚了不少银子的份上,才会对她如此热络。 王岩的开心倒有几分是真,毕竟能攀上镇国公府这门亲,是王家打着灯笼也求不来的好事。 王家一大家子,围着赵隽和江茗玥闲话家常,王奕迈着小短腿跑来,软软糯糯喊着:“二姐夫!” 赵隽满脸嫌弃:“口水!脏死了!” 这么高冷的姐夫,王奕这小家伙不仅不怕,反而一把抱着赵隽的右腿,像平常他抱江茗玥那般。 “姐夫抱!” 赵隽单臂一捞,便将这小子抱了起来。王奕立刻开心地哇哇大叫起来。王瑜看得吃惊不已,心里有点泛酸:姐夫明明是他的,姐夫从来没这么抱过他! 江茗玥像往常那般,抬手摸了摸王瑜的脑袋,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王瑜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良辰行了个礼,追了过去。 赵隽问:“你那傻弟弟,干嘛去了?” 江铭玥瞪他一眼,这人就是嘴巴太毒,嘴里没一句好话。 见她不答话,赵隽将王奕塞到她怀里,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般开口问了句:“岳父,午时已过,怎么还不开饭?” 你是猪投胎的吗?只知道吃? 王家上下一早就在大门口等着,直等到快晌午,才看见新姑爷的人影。王家老老小小还没喊饿,迟到的新姑爷倒先抱怨起来了。 众人虽然心中不满,但没人敢当着这位爷的面表现出来。 王岩别看是户部尚书,又是赵隽的岳父,愣是没敢发火,干笑着立刻吩咐下人摆饭。 王家今日来了不少旁系的亲戚,也想沾沾喜气。其中有许多人,连江铭玥也是初次遇见。趁着这工夫,王贾氏便代为引荐。 赵隽没什么表情,左耳进右耳出。 江铭玥倒是对其中两人留了心,这两人便是贾家父子,贾百万和贾耀祖。贾百万比王岩还小两岁,居然有个儿子和赵隽同岁。父子二人站一起,反倒更像一对兄弟。 江铭玥不由感叹:古人结婚真早啊! 贾家父子,今日也是冲着她来的。成亲那日,他们身为外男自然见不到江铭玥,碍于王贾氏乃嫡母这层身份,贾家也算是她的半个娘家人。 对贾百万,得称呼一声:舅父。 对贾耀祖,也得唤一声:表哥。 赵隽仗着自己的身份,可不愿折节下交。贾家在京都虽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哪里比得了镇国公府的门第? 赵隽的舅父是谁? 当今陛下!以及陛下的几位兄弟们,比如那位皇太弟、如今的兵马大元帅,李元遂。 谁让他会投胎,有个大长公主的母亲呢!贾百万不敢指望和当今陛下“平起平坐”,甚至还主动给赵隽磕头请安。 这场面,迫使江铭玥到嘴边的一声“舅父”,生生又咽了回去。 身份,可真是个好东西! 直到此时此刻,江铭玥才真正意识到,嫁给赵隽的好处就是,她在王家,尤其是在王贾氏面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隽今日陪她回门,就是特意摆谱来的。 换句话说,为了替她撑腰! 无论外面还有多少流言蜚语,无论金陵城内还有多少人在议论这门亲事,赵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又专程陪她回门,这一切,都在无声告诉江铭玥—— 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 第83章 王大牛的选择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的心中,霎那间划过一道暖流。她忽然拿起筷子,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夹菜。 赵隽挑了挑眉,二话不说有样学样。 这顿回门饭,被这对你侬我侬的小夫妻,塞了满嘴的狗粮,王家老小心里可谓五味掺杂,尤其是王家嫡女王倩儿。 明明她才是嫡女,庶女比她早出嫁不说,嫁的还是名门望族!除了皇族,大抵满京城再也找不出能和镇国公一较高下的门第。 王倩儿心里能不羡慕嫉妒恨吗?这顿饭她压根就吃不下!偏偏还得留下来看这二人当众秀恩爱,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不过,这也更刺激了她,逼得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嫁给承业哥哥!承业哥哥是李氏皇族宗亲,只有嫁给承业哥哥,她才不会被江铭玥这个庶女给比下去,才不会被整个金陵百姓看笑话。可是,承业哥哥不在金陵,要怎么样才能嫁给承业哥哥?难不成只能…… 江铭玥并未留意王倩儿的心不在焉,她此刻正被贾家父子围着。 “耀祖,今后你要多虚心向你二表妹讨教才是。要说起做生意,还是你二表妹更在行,这点连你姑丈也比不上呢!” “那是当然!表妹,若得闲暇可来酒庄坐坐,也好给表哥一个当面讨教的机会。”贾耀祖此人倒也八面玲珑,“我们贾家能买下酒庄,全仰仗表妹提携之恩。表妹,表哥先干为敬!” “我娘子不善饮酒,这酒,本公子替她喝了。”赵隽忽然夺过江铭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贾家父子很有眼色,哪敢说半个不字,便频频对赵隽敬酒。 赵隽也主动给王岩敬了三杯酒,算是给足了这位岳丈面子,一顿饭推杯换盏间,倒也吃的宾主尽欢。 吃了饭后,赵隽本想告辞,还没等他开口就被王岩拽去了书房。 王贾氏命婢女奉上茶水,王家女眷便围着江铭玥七嘴八舌问起,镇国公夫人可好相处?可曾让她掌家? 江铭玥便如实答了。 王贾氏一听就满脸不悦:“猜也猜得到,刘氏怎么可能轻易让你一个庶女掌家?不过,小公爷是嫡子,你也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掌家是迟早的事!” 王贾氏这会倒是把她当成王家女儿看待,站在她这边了,此等墙头草的行径,也真让人不齿! 江铭玥默默饮茶,也不甚在意。 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她在乎的唯有尚年幼的亲弟弟王瑜一人而已,王家不过是附带。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 她始终很清楚:这个她贸然闯入的时代,本就没有太多的牵挂。 坐了半个时辰后,见良辰折返,江铭玥才起身说道:“母亲,我去更衣,稍后便回。” “去吧。”王贾氏爽快应允。 江铭玥回了自己的厢房,可怜她这个庶女,直到出嫁那日,还一直住在王家普普通通的一间客房里,不像王家嫡女那般有单独的闺阁。 这就是身份的差异,这就是区别对待! 今非昔比…… 厢房的走廊里,候着王家九兄弟,旁边还站着王瑜。 江铭玥直接问王大牛:“我跟父亲提过,给你在朝中某个官职这事,父亲今日回了话……” 王大牛突然单膝跪地:“主子,你救过俺兄弟的命,俺王大牛说话算话,差事就算了,多谢尚书大人美意,俺们只想做牛做马追随主子一辈子!” “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江铭玥可没法将九兄弟整日带在身边,再说了国公府全是兵,也不缺护卫啊! 王家兄弟态度坚决,王大牛一把拉过王瑜,说道:“主子,俺们知道没资格进国公府,不如俺兄弟就跟着小主子吧!” 王瑜不乐意了,大呼小叫:“谁要让你这个傻大个跟着我?我不同意!” 王大牛蛮力一拉,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半威胁半商量的语气说道:“这话说的,好歹咱们也是共同经历生死的难兄难弟。俺年长你小子几岁,俺都愿意认你为主,你小子还有啥不满意的?”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一顿饭能吃十碗米饭,我可养不起你!”王瑜据理力争。 江铭玥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啊。 原本在她出嫁前,曾想过给王家九兄弟一笔钱,让他们今后自谋生路,却遭到了他们的反对。后来又托便宜爹给他们谋个一官半职,眼看着官职有了着落,又遭到他们的反对。 王大牛那点小心思,她其实也明白,无非就是抱大腿,因为进不了国公府,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她弟弟。 名为:报答救命之恩。 江铭玥还真不需要他们报恩,救人乃医者本分。若为了报恩,那诛仙镇数千人的性命,每人都用一辈子来报恩的话,她岂不是要养数千人?套用她弟弟的话:养不起! 不论是在稻香米这件事上展露的经商天赋,亦或是在江南春酒庄的善后事宜中,想方设法搭救他们九兄弟,王家兄弟全都看在眼里。 论赚银子,江铭玥初来金陵,只出不进。 短短三个月,稻香米的种子就卖出了天价! 又三个月,各国权贵不远千里来求,更让她名利双收,以一粒稻香种而闻名天下。 她,精通医术,王家庶女出身,嫁镇国公府,心里时时装着全天下的穷苦人。这样的女子,早就是王家兄弟认定的主子! 无奈,王瑜固执不同意。 王大牛只好求救:“主子,你帮着劝劝啊!这小子脾气跟牛似的,倔得很,他不听俺的,只听主子你的。” 江铭玥静静看着王瑜,啥也没说。 王瑜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狂躁地吼了一句:“傻大个,有本事别找救兵!” 王大牛嘿嘿直笑:“你真当俺傻呀!” “哼!走着瞧!” 十三岁的少年,发起狠来也是挺能唬人的。只可惜,毕竟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被江铭玥摸摸头,瞬间脸上的狠劲就淡去了。 “瑜儿,他们要认你为主,你今后就要有个主子的样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吗?” “知道了,姐姐。” 王瑜就这点好,亲姐姐说什么他都听,就算心不甘情不愿。江铭玥解决好此事便回房更衣,刚走出屏风,就见房内多了一人。 第84章 干嘛提他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柔儿?你怎么哭了?” 方柔出身武将世家,身上自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嫌少能看见她落泪,一照面倒让江茗玥心惊不已。 “玥姐姐……我爹他……他要逼我嫁人……呜呜呜,我死也不嫁给那种纨绔子弟!” 在江茗玥面前,方柔失声痛哭起来。 江茗玥就更吃惊了,方将军逼婚?纨绔子弟?谁呀?奈何她问了半天,方柔只顾哭,好半天才气愤不已地憋出一个名字: “李文成。” “什么?怎么是他?” 江茗玥对此人闻名已久,金陵四大纨绔,国公府的小公爷打头阵,其次就是李文成、周逸、韩瑞。尤其这位李世子,听闻他整天穿得像只花孔雀似的,流连于烟花之地,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名声嘛,可与赵隽一较高下!试问如此男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江茗玥纳闷问道:“柔儿,你爹怎么想的?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方夫人也不顾你的终身幸福?” 一说这个,方柔哭的更伤心了。 江茗玥无语了,方家夫妇挑来选去,就给自家女儿选了这么个未婚夫婿?脑子进水了吧? 齐王…… 她努力回想了下,这位南唐齐王、李璟的三弟,在史册上倒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如今的齐王乃是兵马副元帅,地位仅次于皇太弟李景遂。 齐王明知与皇位无缘,平日疏于对李文成的管教,倒是为培养“金陵四大纨绔”出了份力。 方柔带着哭腔道:“玥姐姐,真要让我嫁给此人,我宁可死了干净!” “傻妹妹,别瞎想!”江茗玥忙劝:“其实……李世子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细细想想,方将军是你的亲爹,对你疼爱有加,怎么可能舍得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呢?” “玥姐姐,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整个金陵城还有哪家姑娘不知道李文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 江茗玥却道:“外面的传言岂能尽信?” 方柔一下子愣住了。 “妹妹你想想,姐姐我出嫁前闹出那等丑闻,世人皆知我已失了清白之身,可真相又是什么呢?”江茗玥柔声开解,“再说我家小公爷,论纨绔,谁能越过他去?” 方柔擦了擦眼泪,似有所悟。 江茗玥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若不喜世子纨绔,等成亲后就好好调教他。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等和离了再去庙里当尼姑也不迟。” 理儿,好似是这么个理儿。 方柔拧着秀眉,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调……调教……世子?玥姐姐,我真的可以吗?那李文成也是习武之人,我……我打不过他。” 江茗玥噗嗤乐了。 “傻妹妹,让你调教他,又没让你和他打架!如此楚楚动人的小美人,李世子狠得下心动手打自己的夫人?相信你爹娘的眼光,没有哪个父母舍得儿女受苦的。” 方柔心里总算好过了点,扑在江茗玥怀里,委委屈屈说道:“为何女子的婚事不能让我们自己做主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女子大多眼瞎!”不能自已 赵隽突然在门口现身,方柔大窘,急忙站起身回避,江茗玥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 “用不着指桑骂槐,我知道你在骂我。” 赵隽也没进门,勾唇笑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你的小姐妹哭完了没?该回府了。” 江茗玥忽然问:“相公,李文成李世子,会动手打自己夫人吗?” 方柔一听就知道这是替她问的,俏脸爆红。 “打?”赵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金陵四大纨绔,只会暴揍那些不长眼的男人,从来不对女子动粗。尤其李文成,最是怜香惜玉,这货就是个能动嘴绝不动手的主儿。” 江茗玥伸出食指,捅了捅方柔的腰,调侃:“听见了吗?他不打!若他不听话你倒是可以放开手脚,狠狠揍他一顿,说不定他就从此改邪归正了呢!” “玥姐姐……小公爷,我先告辞了。”方柔大窘,匆匆行了礼,捂着脸转身就走。 江茗玥步步逼近,秋后算账:“从来不对女子动粗?我怎么记得,小公爷曾经两度意图掐死小女子呢?哦对了,还有上次,是谁脑子抽风,害我落水生病的?” 赵隽定定望着她,眼神愧疚又缱绻:“抱歉……” 若早知你是我的妻子,我定加倍珍惜!我曾经那般伤你,一辈子补偿你,可够? 江茗玥愣了下,没想到傲娇如小公爷也会主动道歉,便大度道:“好吧,那我就原谅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后可不许对我家暴,家暴的男人最让人瞧不起……算了,你也不是什么君子。” 空气忽然一冷。 赵隽猛地搂在她腰间,右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语气泛酸道:“君子?谁是你心目中的君子?李承业吗?一个设计毁你清誉的‘君子’?” “干嘛提他?”江茗玥眼神微闪,“他表面看起来温润如玉,实则满肚子坏水,简直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这话,让赵隽气消了。 佳人在抱,淡香萦绕,他情不自禁有些口干舌燥,眼神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润朱唇上,恨不能一亲芳泽。 “不过……” “李承业好像有什么苦衷,否则的话,那天晚上他就那么轻易放过我。” “我总感觉,他背后有个神秘主子。” 江茗玥这番话顿时打消了赵隽所有的遐想,他一松手,便放开了她,语气不善说了句: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 江茗玥:…… 这位爷的关注点,一直很奇特,她有种鸡同鸭讲之感,心真累! “回府!”赵隽转身就走。 “嗳,可是,我还要去知会大夫人一声。”江茗玥快速说完这句,本以为赵隽会留下来等她,不料,他竟连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阴晴不定的暴脾气,真难伺候! 江茗玥望着那高大英挺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朝大夫人院子里走去。 王瑜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牵住她的手,酝酿了半天忽然问了句: “姐姐喜欢小公爷吗?” 江茗玥脚步一顿,屈指敲着他的脑门,失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叫‘喜欢’?” 王瑜不服气道:“傻大个说,小公爷喜欢姐姐。他还说,小公爷在诛仙镇时,早就喜欢姐姐了。莫非姐姐也喜欢小公爷?” 第85章 去寿州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六月初九,晨曦微光。 赵隽深深凝望着熟睡中的江铭玥,眼神恋恋不舍,终于狠狠心,拎起昨夜就整理好的包袱,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他悄悄拉开门闩,走出去后又轻手轻脚将门掩上,好似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微风从身边抚过,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赵隽一步步走出南苑,步伐坚定,深邃的星眸中透着坚毅。 他选择在这个黎明不辞而别,就是不想看到分离的场面。他离开时,并未惊动南苑任何一人,南苑门口不知何时有人等候多时。 “爹……”赵隽微怔。 镇国公一反常态没像往常那般骂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赵隽迈开大长腿,紧赶了两步。 镇国公没说话,赵隽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离别在即,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仅供二人并肩同行。 父子俩步伐一致,又轻又缓。 赵隽酝酿了半天才道:“爹,孩儿走后您老多保重身体。” 镇国公不答反问:“你打算去哪?南唐,北有后周和辽国,东有吴越,西有后蜀,西北还有北汉。蜀国国君孟昶向南唐求救,意欲联合北汉共同抗周,你若要投军,只能西行去鄂州。” 赵隽沉默着没回话,原本他的确是如此打算,只不过…… 镇国公瞄了他一眼,又道:“看样子铭玥的话你是听了进去,怎么,改变主意了?让老夫猜猜,莫非你打算北上?” 赵隽脚步微顿,点了点头。 “打算去何处?光州,还是淮安?可想好了?”镇国公追问。 赵隽坦言:“孩儿打算去寿州。” 镇国公愣了下,笑出满脸褶子说道:“寿州好啊,估摸着一年半载也不会有战事,对你这种新兵蛋子再适合不过,去磨炼磨炼也好。” 赵隽心里并不认同,但他也没反驳,只默默跟上镇国公的脚步。 大门口,赫然早已备好了马车。 赵普正站在台阶下面,看见父子俩走出大门,抬手便打招呼。 “世伯!亦川!” 赵隽皱眉问:“爹,他怎么在此?” 镇国公道:“顺路嘛。” 顺个屁的路!赵普可是后周的臣子,一旦两国开战,保不齐就是他的对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赵隽看着如此心大的亲爹,无语到了极点。 “亦川,听说你要去从军,赵某也要回汴京,正好与你同路做个伴。” “不顺路,告辞。” 赵隽冷着脸抱拳行了礼,飞身一跃,刚好落在马背上,马鞭一抽便扬长而去。 “隽儿……这小子!” “世伯,告辞。”赵普急急上马车去追。 镇国公只来得及吼了句:“别忘了老夫给二弟的家书!” “忘不了,世伯放心。” 马车飞驰而去,赵普扯着嗓子回了句。镇国公朝旁边看了一眼,赵艺和赵天,也急忙翻身上马跟去保护自家小公爷。 府门外的小骚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东边太阳正懒洋洋爬上来,镇国公背负着双手转身往回走,忽然有种怅然若失感。 “父亲……” “嗳……隽儿已经走了。” 江铭玥双手拎着裙摆,一路急急赶来,可到了门外哪里还有赵隽的人影? “他……他怎不叫醒我?” 镇国公见她神情黯然,开玩笑道:“叫醒你他就能不走吗?既然不能,又何必看着你哭哭啼啼舍不得的场面?” “谁哭哭啼啼?我才没有!”江铭玥精神一振,“父亲,用了早饭继续减肥呦!相公走了正好我很闲。” 镇国公顿时苦了脸:“铭玥,这偌大的国公府,老夫一直觉得冷冷清清的,自从你来了之后才热闹三分,可你那减肥计划真是要虐死老夫啊!” “怎么会呢?父亲放心,顶多虐个半死。”江铭玥含笑以对。 “铭玥,老夫忽然想起关于掌家这事,还未曾移交给你……”镇国公动起了小心机。 江铭玥一眼识破:“没用的,父亲别试图转移话题。” “你如此着急忙慌追出来,是不是舍不得隽儿?”镇国公打趣。 “谁舍不得他?我只是……只是……有话忘了叮嘱他。”江铭玥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话?”镇国公很是好奇。 “想告诉他一定要活着回来……”与我和离。 江铭玥在心里补充了句,万一赵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镇国公没了儿子养老送终,那时她再提出和离似乎有点落井下石、不近人情。 镇国公忽然压低声音问:“昨晚……你们……有没有……” 江铭玥大囧:“说什么呢?父亲,您老又转移话题!” “咳咳,”镇国公忙改口,“老夫是问,你们有没有商量着给对方写信?” 这个还真没用! 江铭玥笑盈盈道:“父亲,早饭就不去饭厅了,儿媳让人送去东苑,您老不如早点开始减肥?昨日的数据我看了,不及格!” “你这孩子!” 镇国公很没脾气,背负双手慢悠悠朝东苑走去,一路唉声叹气。 江铭玥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甩开满脑子赵隽的身影,直奔厨房而去。 同日。 赵普前脚刚离开金陵,又一位后周使臣陶谷,后脚便进了金陵城。 上个月,后周天子柴荣,给大臣们布置了两道作业:《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和《平边策》。王朴因文章写得好,被柴荣破格升为左谏议大夫、知汴梁府事。陶谷的策论和王朴不谋而合,同样是主战,同样是一份详细的攻灭南唐计划。 柴荣看后大喜过望:“老陶是个人才啊!升官!必须得升官!攻灭南唐势在必行,老陶,那就派你出使南唐,前去打探虚实。” 后周重武,论军事实力,远胜南唐。 南唐呢,也并非重文轻武,只不过到了李璟当政时,文人地位的确高于武将,自然看不起后周这些大老粗。 南唐兵部尚书韩熙载,奉旨为陶谷接风洗尘,美酒佳肴,歌姬美女,宴会极尽奢靡,为的就是让这位后周使臣开开眼界,深入了解南唐的繁华。 陶谷一本正经,美食浅尝辄止,美色坐怀不乱,吃完喝完,在墙壁上题了十二个字: 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 这啥意思? 南唐官员们集体蒙圈了…… 第86章 又有大动作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老丞相宋齐丘灵机一动,解释道:“这是个猜字谜呀!西川狗,不就是蜀犬,是个独字……四句话合起来就是:独眠孤馆。哈,这位后周使臣倒是清高,宁愿独守空房,也不会中了我们的拉拢之计。” 韩熙载顿时哈哈大笑道:“宋相莫要被这厮诓骗,真以为我不知道那老小子的底细?来人,去请秦弱兰!且看我略施小计,我敢打赌他一定上套。” 有朝臣请教:“韩大人,不知这陶鼓是何来历?” 韩熙载说道:“此人本姓唐,出身于官宦世家。他爹唐涣担任过夷州刺史,在他幼年时,被静难军杨崇本杀死,且还强收了唐夫人,杨崇本就成了陶古的继父。陶古脑瓜子机灵,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会夜观天象。杨崇本这个倒霉蛋,让自己的亲儿子杨彦鲁给毒死后,母子俩才得以从杨家逃出。” “后晋时期,陶古踏上仕途,一路做到了皇帝秘书。那年,辽军攻下开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陶古夜观天象,神秘兮兮对朋友说:中原会出现新皇帝,辽皇必死。” “果然,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建立了后汉。陶古摇身一变,成了后汉的给事中。他想在新朝出人头地,就得抱大腿,又果断投靠了当时的权臣苏逢吉。四年后的正月初五,后汉大将郭威,建立后周。不料,郭威也是个短命皇帝,在位才三年就轮到养子柴荣上位。” “陶古数次经历改朝换代,已然成了官场老油条,全靠旁人往上爬,他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上意,巴结上司。同僚们皆知此人是个什么玩意儿,没人愿意搭理他,可也挡不住此人官运亨通。” “这几年,陶古不知从哪儿攀的关系,搭上了后周宰相的门路,一口一声舅舅,巴结比他自己还小八岁的魏仁浦。” 在场的南唐官员们,听完后也是唏嘘不已。 秦弱兰乃秦淮名妓,重金邀请。 韩熙载让她扮成驿馆小吏的女儿,每天负责打扫陶谷下榻的院子。 这招美人计使得全无痕迹。 陶谷果然中招,很快便成了秦弱兰的裙下之臣。他还诗意大发写了首《春光好》,诅咒自己的发妻快点死,好娶了秦弱兰: 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 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 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次日,六月初十,早朝时南唐皇帝接见了陶古,陶古依旧一脸正气,表示绝不腐败堕落。这时,传来一阵歌声,所唱的内容恰恰正是陶古的新作《春光好》。陶古登时老脸通红,这才恍悟自己找了韩熙载的道儿。 没脸见人了,只得灰溜溜回汴京。 殊不知,这首《春光好》早已唱遍了大江南北,不仅金陵百姓交相传唱,就连后周京都的大街小巷,也能听到这首歌。 柴荣得知此事,当庭震怒: “好你个陶古!朕派你去打探南唐虚实,你倒好,跑金陵给自己找小妾去了。差事办成这样,还想升官?做你的春秋大梦。罚俸半年,滚滚滚,面壁思过去。” 陶古的名声,这下算是彻底臭了,晋升彻底无望。下了早朝回到家中,还指不定满府女眷怎么闹腾呢。 这首《春光好》传入江茗玥耳中时,她正和苏慧、方柔二人在庭院里赏花品茶,竟也没憋住笑喷了,戏谑道:“活生生一出宠妾灭妻的大戏啊!老陶就不怕自家后院起火吗?” 苏慧低笑:“那就不得而知了,还别说,韩大人真是棋高一着。” 兵部尚书韩熙载? 江茗玥久闻此人大名,只是没机会目睹,收了笑意道:“秦淮名妓秦弱兰?听闻此女乃韩府的常客,如此美人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苏慧、方柔齐齐色变,百般相劝。 “玥姐姐万万不可,那等烟花之地,岂是你我能去的?这要是传出去……” “是啊,玥姐姐,区区一个妓女,就算有几分姿色,又有什么值得姐姐可看的?玥姐姐可莫要有此念想。” 江茗玥心知,像苏慧和方柔这样的世家女子,素来瞧不起青楼女子。她也只是好奇罢了,没到非要一见的地步,也就一笑置之,转移了话题。 “你二人今日前来,不会只为了说这首歌谣吧?打什么鬼主意,直说!” 方柔笑嘻嘻道:“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姐姐。” 苏慧说道:“我们苏家的营生,以布庄、织行、染坊、绣庄和成衣店为主,自见了姐姐设计的嫁衣之后,妹妹有个不情之请,今日特来求姐姐应允。” “说呗。”江茗玥为二人斟茶,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妹妹是想……”苏慧吞吞吐吐。 方柔抢话:“我来说!他们苏家打算开一家成衣店,请姐姐给他们设计样式,以嫁衣为主。” “好呀!”江茗玥爽快答应。 苏慧难以置信:“真的?玥姐姐你不问问酬劳吗?或者姐姐有什么条件,尽可直言。家父说过,国公府的产业中也有成衣店,姐姐完全可以自己设计自己卖。” 江茗玥忽然问道:“你们听过‘垄断’这个词吗?好比盐业,好比金银铁矿,又好比兵器,只掌控在官府手中,民间不允许私自经营,垄断一个行业,才有暴利。” “姐姐之意莫非是……一家独大?”苏慧似懂非懂。 “差不多。”江茗玥笑道:“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发现一个商机,今后国公府经营的重心,会全部转移在这门营生上面,容我先卖个关子。” 苏慧大喜:“这么说,姐姐真的答应了?” 方柔却追问:“究竟是何营生?玥姐姐,凭你我姐妹的交情也不能说吗?哪怕透露一点点,好不好嘛?” 江茗玥被她缠的没辙,只说了两个字:“采买。” “采买?”苏慧愕然。 方柔同样满腹疑惑:“采买不是府里下人做的事吗?这也能当成一门营生?” 江茗玥神秘一笑,忙完了成亲一事,接下来她自然要开始赚银子。任凭她二人再如何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始终笑盈盈,再不多透露一星半点。 苏慧和方柔对视,遥想半年前,她也是闷不吭声,同时在两地试种稻香米,结果短短三个月就轰动全城,一鸣惊人。 二女心知:江茗玥此次又有大动作! 第87章 四司六局问世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后周与后蜀的战况,日益激烈…… 七月初五,歇业半月的苏家成衣店重新开张,所出售的限量新款嫁衣,引来无数待嫁的闺阁女子争相抢购。继稻香米、赐婚之后,再度引发全城轰动。 哪家姑娘不盼着自己出嫁那日,能像王家庶女那般,一袭嫁衣惊艳全城? 不能高嫁又如何? 放眼整个金陵,除了两朝元老的镇国公,只有六皇子李从嘉被封为安定公。自古公、侯、伯、爵、子,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嫁入公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姑娘们只在乎自己穿的美不美!不仅世家女子如此,就连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闻风而来,苏家成衣店的生意之火爆,可想而知。 开张当日,店内的新款嫁衣尽数被抢购一空。 未能抢到的姑娘们,有人竟气得当场大哭,也有人跑去求苏慧和方柔,想要提前预订。 到了初六。 苏家成衣店门口,天不亮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为的就是能抢到今日的限量版嫁衣。 一件新款嫁衣,重金难求! 苏慧从江茗玥那学来的这招“饥饿营销”,倒让苏家成衣店打响了名号。嫁衣的设计者,江茗玥,赫然已成为金陵百姓口中的热门人物。 七月初七,乞巧节。 安定公府从昨日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因今日乃是六皇子李从嘉的生辰。一早就陆陆续续有人带着礼物,登门道贺。 其中,自然少不了镇国公府。本来镇国公夫妇出面,可镇国公托大不来,刘氏就将这事推给了儿媳。 江茗玥倒是很乐意跑这一趟。 自上次,方府春日宴之后,她已许久未曾见过李从嘉。有了在李承业府门口被拦下的前车之鉴,这次她学聪明了,提前派人来知会了一声。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安定公府门外时,江茗玥看到李从嘉竟亲自出迎! “重光。” 她含笑跳下马车,声音里满是愉悦。可这般直呼安定公的名讳,当场引来了无数的注目礼。 “她是何人?怎如此无礼?”有名贵妇人问。 婢女回答:“夫人,她便是那位王家庶女。三娘子昨日寻死觅活想要的限量版嫁衣,听说就是她设计的。” 那贵妇人原本满脸不屑,忽然双眼一亮,径自走了过去,挡在江茗玥和李从嘉中间,插话道:“敢问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是户部尚书王大人之女?” 大婶,你哪位?江茗玥诧异望来。 李从嘉却认得这名贵妇人,忙行礼道:“岳母大人,您这是……” 那贵妇人叹气:“我家那小女儿,昨日去苏家成衣店跑了个空,这不回府后寻死觅活,就想要一件那什么限量版的嫁衣。” 原来是为这事啊!江茗玥没接话。 她可听说了,预购订单像雪花似的,让苏家人接到手软,仍供不应求。俗话说没规矩不成方圆,要嫁衣只能去排队,想从她这边走后门,呵呵! “岳母大人,父皇前日在御书房还夸赞周大人教女有方,将那名贵的焦桐琵琶赐给周府。此等荣宠,区区一件嫁衣如何能比?” 李从嘉无意中说的话,立时让江铭玥改变了主意。 “原来是周夫人,失敬失敬!不就是一件限量版嫁衣吗?烦请转告周家小妹,三日后,小女子亲自登门量体裁衣。” “好!好!我们周府必定扫榻以待。” 周夫人一听这话,大女儿的婚事有了眉目,小女儿梦寐以求的限量版嫁衣也有了着落,又能结交这位名动天下的王家庶女,当场心里就乐开了花。 话题转回来,江铭玥和周夫人谦让着奉上贺礼,安定公李从嘉遂将二人请进府中饮宴。 周宪,小字娥皇。 十八岁入宫,成为李璟的琵琶女。除夕夜宫中设宴,李璟便命周宪弹奏琵琶以助兴。周宪怀抱琵琶而入,轻拢慢捻,挑拨摆弄,一双灵巧纤纤玉指上下翻飞,以娴熟的技艺,博得满堂喝彩。 南唐国库中藏有精品琵琶“焦桐”,视为国宝,轻易不肯示人。没想到,李璟竟赐给了周宪。 诸位皇子皆已到了婚配之龄,李璟见周宪凤眼星眸,朱唇皓齿,冰肌玉肤,骨清神秀,不仅通书史、能歌舞、工琵琶,花容月貌气质出众,才情更是名满金陵,与六皇子可说是才子佳人,般配极了。 于是,公主给他们赐了婚。 南唐大司徒周宗,长女周宪,小字娥皇。凭借着出众的容貌和气质,以及绝高的才情,在她十九岁这年,嫁给了十八岁的安定公李从嘉。 周娥皇,也就是后来的大周后。 李从嘉写词,娥皇谱曲,二人十分契合,经常一起演奏音乐。这对未来帝后的婚后生活,自是十分美满。 安定公府,拜李承业所赐,江茗玥被人打晕曾来过一回,偏巧那日周娥皇入了宫,并不在府内。时至今日她方知,去岁六皇子已在宫中大婚。 三日后。 她亲自登门量体裁衣,熬夜设计了一套新款嫁衣!南唐亡国后,这位小周后的下场也……生不如死啊!只不过是件嫁衣,就当是给周家妹子的“心理补偿”。 短短一个月时间。 四司六局,在安定公的生辰宴上牛刀小试,渐渐被金陵各大世家所知悉。 “你们听说了吗?那王家庶女又搞了个什么局?” “是四司六局!” “对对对,就是这个。” “做什么的?快跟大家说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且听我道来。四司,乃帐设司、茶酒司、厨司、台盘司。六局,为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听着怎么像是负责采买、跑腿的?” “没错!” “这也能当成一种营生?” “旁人自然想不到,可那位王家庶女是谁?稻香米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这还用我说吗?江姑娘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大善人!” “就是……就是她和李家那点事……” “快闭嘴吧!” “你找死啊?还敢提这茬儿?没听说镇国公为了替江姑娘出气,狠狠打击了李家吗?” “还有,还有,江南春酒庄为何到了贾家父子手里,心里没点数?” …… 第88章 大客户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秦淮河畔,各家酒肆茶楼中的热门话题,赫然全都和“四司六局”有关。 “听说四司六局,就是什么‘高级宴席管家’有钱人家才能请得起,有咱们平民老百姓什么事?” “谁说的?” “众人皆知,四司六局的头单生意,便是安定公府六皇子的生辰宴。但是,你们知道第二、第三单生意是什么吗?” “是什么?别卖关子你倒是快说啊!” “城西钱员外今日娶亲,城北马家明日下葬。一喜、一丧,钱家和马家只需列明清单,一应事务全交给四司六局去办。” “照这么说,咱们平民百姓也能请得起四司六局?谁家还没个婚丧嫁娶?” “此言对极!对极啊!” “就是这费用……如何算法?不行,得去打听打听,下个月我家闺女也要出嫁。” “走走走,同去同去。” …… 四司六局,就开在金陵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秦淮河畔。门头上的那块匾额,以金粉题写着四个大字,十分醒目。若有人自门前经过,想不看见也难。 金陵百姓们好奇心十分重。 四司六局尚未正式开业,每日便有许多人在门外探头探脑,想要打探更多内情。 “您好,欢迎光临四司六局!” 忽然有人冒出来,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问好,顺带会问一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胆子小的百姓,扭头就走。 胆子大的百姓,就问了:“我能进去看看吗?听说你们这接婚丧嫁娶,我想问问价儿。” “当然可以!贵客里边请!” 走进四司六局的百姓们无不惊呆了,所见到的每个人都穿着同色系的服饰,前胸、后背皆绣着四个字: 四司六局。 别管碰见扫地的杂役,还是遇到正盘货的账房,只要进了这道大门,每个人都能如数家珍、娴熟地讲解四司六局具体是做什么的。 关键每个人都很热情,口才极好,极擅长套近乎,还很会拉生意。 让进了门的金陵百姓,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仿佛自己就是四司六局最尊贵的客人,感觉自己不下个订单,就不好意思离开,偏巧家里正好还需要。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百姓翘首期盼着四司六局,正式开门营业的日子。 等啊等。 令人诧异的是,四司六局开业日选定了八月十五,足足让金陵百姓等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听闻是“试营业期”。 即便如此,四司六局也接下了不少订单,其中下单最多的竟是兵部尚书韩熙载的韩府,几乎可说是每日一单! 真不愧是大客户啊! 荣华富贵四大账房先生,每晚前来交账时提起此事,看到自家少夫人每每笑得那般开心,他们却很发愁。 “少夫人,不能再给韩府打对折了!”赵荣快哭了。 “是啊,少夫人,长此以往,四司六局怕是要亏损。只韩府一家,从上月账目结算来看,连成本都不够。”赵贵满脸愁容。 “少夫人请过目!”赵华直接奉上账册。 赵贵却道:“少夫人有此举想必心中有数,我们只管照做就是,别给少夫人添乱。” 江茗玥不由对赵贵另眼相看,没想到诛仙镇称王称霸的赵虎,有个如此心思通透的爹。单凭赵贵这份眼力见儿,便远胜其他三位账房先生。 赵贵可是个目不识丁的主儿! “茗玥,四司六局一定要选八月十五开张吗?老夫都等不及了!”镇国公在旁插了话。 刘氏说风凉话:“我怎么瞧着这营生做不得,可千万别熬不过几个月连赵家的家底也全给赔光了。老爷,您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镇国公一巴掌拍在桌上,扯着嗓门怒问:“怎么就胡闹了?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刘氏眼眶一红,又要抹眼泪。 “行行行,回你屋里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镇国公立马妥协,“茗玥不接掌家权,帮老夫打理家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刘氏霍然起身,气得就要走人。 江茗玥忙道:“母亲先坐下,容我慢慢细说内情。” “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何话好说。”刘氏虽在气头上,到底还是顺坡下坐了回去。 镇国公却火上浇油:“茗玥,不用理她!你想如何做,放手去做就是,老夫全力支持你,谁反对也没用。” “父亲也消消气,都是一家人,话说开不就好了吗?”江茗玥笑着当和事佬,“韩府目前看起来是亏损状态,可也只限这头一个月。” 赵贵猛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哦对,给韩府的五折优惠,期限快到了。” 赵荣、赵华、赵富三人当场愣了。 “什么期限?” “不知道啊,韩府的单子并非我经手。” “怎么还有期限?” 江茗玥揭破了谜底:“韩府是贵叔亲自上门促成的单子,当初有言在先,五折优惠,期限三十天。” 三人齐齐惊叹:“还有这一出?” “少夫人特意叮嘱要加上期限时,老奴也不解其意,今日方才转过弯来。”赵贵笑呵呵道:“原来少夫人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啊!” 镇国公冲着刘氏挑衅:“听到没?无知妇人!可不是谁都有这等识人之能,要不是老夫火眼金睛,抢先一步去王家提亲,茗玥早就被李家抢了去,哪还轮得到嫁给咱们隽儿?李家指不定怎么追悔莫及呢!” 刘氏沉吟不语,似乎也回过味来。 “母亲不必担忧,一个月的亏损不算什么,等期限到了,单单韩府每日能带给我们的收益,就十分可观。”江茗玥含笑解释。 镇国公击掌道:“对对对,你这无知妇人就等着数银子吧!茗玥做事只有她的一套,你不懂。” 就问你听到这话气不气? 刘氏没好气地白了镇国公一眼,终于没再多说什么,反正没看到银子,她不信。 赵荣、赵华、赵富三人,当场便啪啪拨打起算盘珠子,很快便将韩府期限截止后,四司六局所能获得的收益计算出来。 那可观的利润数字,这才让刘氏眉开眼笑。 “真有如此之多?只一日的收益?莫不是你们三人算错了?再仔细算算。” 江茗玥失笑:“不用,母亲拭目以待便是。” 刘氏朝她望来,眼神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采,说不清是震惊、疑惑、钦佩,亦或是难以置信,只道出心中的顾虑: “万一期限到了之后韩府不来下单,可怎么办?” 第89章 贵叔,您刚说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没有万一。”江茗玥语气十分笃定。 镇国公就喜欢她这自信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眼光极好,挑的儿媳妇也是极好! 这盲目的信任,让刘氏很无语。 “夫人多虑了!四司六局从六月初开始筹备,历时近两个月,头等大事就是少夫人说的垄断。整个金陵城内所有的酒楼、饭馆、茶肆,如今尽数和四司六局签订了契约。韩府就算不继续下单,只要出去采买,就等同于在四司六局采买,我们一样有利润。” 赵贵直接道破玄机,将一张张契约拿出,呈递给刘氏过目。 刘氏万万没想到,四司六局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此等头脑、此等手段,怎不令人触目惊心? “茗玥……” “母亲不必如此惊讶,等着收银子便是。儿媳既然嫁入赵家,必定会尽我所能,让父亲母亲衣食无忧安享余生。”这话出自江茗玥的肺腑之言。 镇国公听了很欣慰,刘氏听了心情很复杂。 荣华富贵四人,突然跪倒在地,齐声道:“少夫人,我等今后必定唯命是从。” “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江茗玥吓了一跳,“四位叔叔陪父亲征战沙场多年,劳苦功高,怎能给我一个晚辈下跪?岂不是要让我折寿?” 赵贵厚着脸皮道:“不瞒少夫人,我家那小子不争气,整日胡作非为,我是指望不上他给我养老送终了。” 赵荣频频点头:“我家那小子也是如此。” 赵富嘿嘿笑道:“若少夫人不嫌弃,可否也赏我们四人一口饭吃?” “你们呐你们,少夫人,别理他们。”赵华摇头叹息,却突然指天立誓:“我赵华以后唯少夫人之命是从,绝无二心。若有违背,叫我死无全尸。” “各位叔叔,先起来说话。好好好,我答应了。”江茗玥很是无奈。 镇国公却乐见其成,大笑道:“茗玥啊,他们四个老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收服的,能对你掏心掏肺足以证明,你的能力和人品过关了。” “感谢四位叔叔的厚爱,茗玥年纪尚轻,今后还请四位叔叔多多提点。”江茗玥郑重行了一礼。 荣华富贵四人这才站起来,嘴里却各种夸。 “少夫人年纪虽轻,却心思细腻,经商更是把好手,往往出人意表,结果却十分喜人。” “没错!” “我们这一辈人是真的老喽。” “你老!我可不服老!我还能继续追随少夫人十年二十年。等将来少夫人有了孩子,还能帮着带娃。” “哈哈哈……”镇国公大笑,“带娃这事可轮不到你们四个老东西,老夫还盼着呢!” 刘氏终于笑了,说了句:“妾身也盼着呢!” 众人的眼神,齐齐望向江茗玥的……小腹,要是没算错日子的话,洞房花烛日距今已有近两个月了吧,这肚子怎么还不见有动静呢? 这就尴尬了不是? 江茗玥大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能说破真相,只好低头喝茶,揣着明白装糊涂。 镇国公语气一转问道:“隽儿多久没来信了?” 江茗玥被呛了下,咳了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其实,她心里也很纳闷。 刘氏便劝:“老爷,隽儿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还是让茗玥主动写封信给隽儿吧!总要知道他是不是平安。自他走后,音讯全无,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镇国公没接话,眼神看了过来。 “是,儿媳今晚就写。”江茗玥心不甘情不愿嘟囔了句,她还真不晓得写点啥。 赵贵忽然说道:“公爷,北方传来消息,主将王景长久没有战功,后周魏相以粮草运输跟不上为由请求撤兵。柴荣派大将赵匡胤前往视察。” 咣当! 江茗玥手中的茶碗,不慎跌落在地,当场摔个粉碎。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初次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贵叔,您敢说谁?” “后周宰相魏……” “不!”江茗玥神色激动,“您刚提到‘赵匡胤’,是不是?” 赵贵茫然地点点头,不能理解一位后周的大将,有何值得少夫人如此惊讶之处? 镇国公倒是想起来一事,“说来,你二叔离家避难这些年,娶妻生子,书信中好像提起过那五个侄儿的名讳,叫什么来着……赵匡胤,对对对!可不就是老二吗?” “信呢?父亲,信在哪?”江茗玥追问。 “在书房。” 江茗玥二话不说,拉着镇国公急急就走。众人看得满头雾水,均不解她这又是何意。 书房。 镇国公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书架上的某本书中,翻出了赵普托人送来的那封家书。 落款是:弟赵弘殷。 江茗玥一目十行扫过书信内容,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赵匡胤、赵光义。 “这这这……” 我的天!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江茗玥一见这两个名字当场震惊了。 镇国公了解自家儿媳,知她心性淡然,嫌少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激动,不由诧异问道:“茗玥,这封家书有什么问题?你看起来很惊讶。” 说着,他也凑过去,重新看了一遍那封家书,可是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江茗玥指着那两个名字,声音颤抖着问:“父亲,这……他……他们……真的是……您的亲侄子?” “这还有假?” 镇国公本来挺有信心,忽然又低声问:“怎么?你怀疑他你那二婶……红杏出墙?” 江茗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满脸错愕。 镇国公立马知晓自己会错了意,呵呵干笑道:“听说你那二婶来头不小,自是不会做出此等丑事。老夫就好奇了,你这表情究竟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快说!” 镇国公催促,可江茗玥还真无从说起,酝酿了好半天,只憋出一句: “我……我去……写信。” 江茗玥转身就溜之大吉,当真回了南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开始给赵隽写信。可是写来写去,总觉得词不达意,倒是丢了一地的纸团。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啊! 哦对,还有大宋的第二任皇帝,其弟赵光义!皇帝没什么可稀奇的,稀奇的是这两位记入史册的皇帝,居然和镇国公府沾亲带故,有着莫大的渊源啊! 太激动了有木有? 第90章 永嘉公主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 四司六局今日正式开门营业,举行了隆重的开业仪式。 正门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镇国公特意请了舞狮队,来暖场。围观的百姓,挤在秦淮河两岸,里三层外三层,致使外围的人群只能尽量踮起脚尖看热闹。 噼里啪啦,鞭炮震天响。 里面的人群受到惊吓,纷纷朝后退让。你推我,我挤你,险些就造成踩踏意外。 “为百姓服务——” 这时,四司六局的员工,简直像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从正门内缓缓走出。 站定,鞠躬行礼。 “乡亲们好!” 刚才的一场小骚乱,被这阵仗震动,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过来。 这同色系的服饰! 整齐的步伐! 气壮山河的口号! 像是事先演练了无数次似的,人人面带微笑,人人脊背笔挺,伴随着喜庆的奏乐声,就这么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十个队列,整整百人! 能请得起百人的四司六局,其背后的财力、实力,可想而知。 镇国公带出来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在场众人,仿佛看到了这位两朝元老,昔日征战沙场时的飒爽英姿。 镇国公双手微抬,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听他洪亮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四司六局正式开业,多谢诸位今日赏光前来观礼,老夫感激不尽。” 百人队伍带头鼓掌,四周的人群也跟着拍手叫好起来,现场的气氛已然沸腾。 “四司六局欢迎每一位登门的贵客,我们精心准备了精致的糕点和上品好茶,款待诸位。来来来,大家里面请!” “敢问公爷,草民也能进去开开眼吗?”有人弱弱举手发问。 “当然,当然,来者不拒,随时欢迎。”镇国公笑呵呵的样子,别说还挺和蔼可亲。 忽然有人说道:“安定公驾到!” “南昌王驾到!” “兵部尚书韩大人……” “户部尚书王大人……” “大司徒周大人……” “皇太弟驾到!” 这一声,听得围观众人集体惊呆了,尤其是压轴出场的这位。四司六局这是有多大的面子,竟让半个朝堂的权贵前来道贺? 就这人脉关系,试问谁敢招惹? 不对呀!若说户部尚书王岩来了也说得过去,毕竟两家结了亲。兵部尚书韩大人,素来和镇国公不对盘,他怎么也来了? 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何况还有位身份更尊贵,与镇国公更不对盘的皇太弟,莫非这下有好戏可瞧喽?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却见护卫开道,皇太弟李景遂下了轿子。 “赵长英拜见……” 镇国公刚要跪,围观的众人呼啦啦跟着跪倒了一大片,他却跪不下去了。 “免礼,快快免礼。” 皇太弟双手将他托起,语气十分礼敬。 二层阁楼上,江铭玥看到这一幕,也颇为吃惊,没想到皇太弟、大皇子、兵部尚书这三位也来道贺,倒真是稀客。 韩熙载来了还说得过去,大客户嘛。 南昌王,你这个大皇子不请自来,居心何在?按长公主这边的辈分来算的话,赵隽可是你嫡亲的表弟!你可千万别胡来。 皇太弟……赵隽的二舅啊!此人如今是兵马大元帅,听闻往日在朝堂上没少和镇国公唱反调,今天突然前来,有何意图? 这关系如此错综复杂,江铭玥反倒觉得,还是安定公看着更顺眼些。 那三位,看着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赵贵忽然走来,传话道:“少夫人,有贵客至,还请移步相迎。” “可是周姐姐来了?”江铭玥猜测。 赵贵点头,又摇头,神色有点一言难尽,道:“是,不过……同行的还有一人,是永嘉公主李芳仪。” “她?” 江铭玥转身就走,心里很是吃惊。六皇子来了,周娥皇的到来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怎么还带了位公主? 四司六局,为了方便女宾,特意开了侧门。正门有镇国公坐镇,她倒不用担心出什么乱子。 一顶软轿正停在侧门外。 轿子内走下一位妙龄少女,花容月貌,倒是完全承袭了李家的好基因。 “公主万福金安。”江铭玥行礼。 永嘉公主莲步轻移,很有范儿,一开口嗓音也悦耳动听:“表嫂免礼。” 这声“表嫂”,不知是故意套近乎,还是在提醒在场众人:赵隽的另一层身份。江铭玥也懒得费脑子去分辨清楚。 “多谢公主。” 才貌双全的周娥皇,这才上前说道:“玥妹妹勿怪,永嘉公主非要跟着一起来,我实在是拗不过她才答应的。” 江铭玥笑了下,礼让道:“来者便是客!公主,娘娘,请入内用茶。” 三人前后脚走进内堂。 永嘉公主惊呼:“这地方竟如此清雅!连皇宫瞬间也被比下去了。表嫂嫁给我那不解风情又野蛮的隽表哥,真是可惜了!表嫂可知,我有十个哥哥呢!” 这话就……离谱! 周娥皇掩嘴轻笑:“公主慎言,众皇子听了倒没什么,若是让你那表哥听到,指不定怎么打翻醋坛子呢!” “表哥才不会。” “那可说不定哦。公主莫非还不知情?你那表哥新婚三日后就北上从军,原定前往寿州,却突然绕道去了荆州,你猜是何故?” 周娥皇如此问,永嘉公主便沉思起来,信口胡诌了一个答案。 “荆州能有什么……啊!李承业!表哥该不会特意跑去荆州,就为了揍李承业吧?” “公主猜对了!”周娥皇笑的促狭。 江铭玥心神微怔,赵隽他跑去荆州揍李承业?难怪两个月音讯全无。 永嘉公主却道:“表嫂,是不是想不明白?我猜呀,表哥纯粹就是为了替你出气。表嫂可还记得,李承业算计你那一出?” 真相竟是如此吗? 江铭玥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也瞧不出赵隽是这种为了替她出气,不远千里绕道跑荆州把人揍一顿的主儿啊? 良辰和美景带着数名貌美的婢女,鱼贯而入,奉上热茶和各种点心。 永嘉一眼认出二女,在她们刚要退下时将人拦下:“慢着!你,还有你,你们不是自幼服侍我姑母的婢女吗?” “奴婢良辰……” “奴婢美景……” “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二人跪地行礼,声音有些沙哑,难为还有人记得她们的主子长公主殿下。 “免礼。”永嘉公主一左一右将她们拉起来,也悄悄抹了把眼泪,和二女叙旧起来。 趁此时,周娥皇低声问:“玥妹妹可是在想小公爷?” 第91章 家书抵万金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回神,红了脸:“没。” “你我相识虽短,却一见如故。玥妹妹视慧儿、柔儿如同闺蜜,倒和我生分了不是?你这点小心思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娘娘……”江铭玥被她说的词穷。 “还真生分了。” 江铭玥忙改口:“周姐姐,尊卑有别,不可僭越。” “这话,你自己信吗?” 周娥皇打趣:“我可听说,在成婚前你说往东,你家小公爷绝不敢往西,连镇国公也对你言听计从。”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永嘉公主插话:“表嫂这般妙人,若是嫁给我李家的哥哥,不管哪个哥哥也定会对表嫂言听计从。我若是男子,非卿不娶,可惜我是女儿身。” 众女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江铭玥问:“不知今日公主前来,可是为了限量版嫁衣?” “表嫂真聪明,一猜就中。不过,此其一,其二嘛……”永嘉公主道:“恭喜表嫂,贺喜表嫂,开业大吉。” “我也不晓得送什么好,想来金银首饰这些俗物,入不了表嫂的眼。”永嘉公主忽然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笑嘻嘻说道:“表哥的家书,想必是最好的贺礼。” 江铭玥愕然:“怎么送去了宫里?” “八百里加急!小公爷这是假公济私啊!听重光说是附带在奏折里一并呈递到了父皇面前,父皇看后也忍俊不禁。”周娥皇解释。 江铭玥接过去,却没打开。 二女便怂恿着她,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只会揍人的小公爷,能写出什么样的家书。 “表嫂,别藏着掖着了,快看看。” “玥妹妹,快拆呀!” 江铭玥经不住她们相劝,只好当众拆开那封薄薄的家书,通篇只八个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哦不对,后面还有行极小的字迹:安好勿念。这封家书加起来总共也就这十二个字。 多写几句会死啊? 比如,为何绕道去荆州揍李承业?是否到了寿州?可还习惯军中的苦日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几个意思?莫非他还想念她不成?江铭玥甩甩头,甩掉这个奇怪的念头。家书自然是写给家里人看的,她也就顺理成章理解成,他思念镇国公。 安好勿念。 这话听着就像是,说给镇国公的。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江铭玥转手就递给良辰,吩咐道:“拿去给贵叔,让他转交给父亲。想必父亲看到这封家书会安心不少。” “表嫂,你怎么……” “公主,算了。” 江铭玥见永嘉公主和周娥皇神色有异,不明其意,茫然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江铭玥笑道:“要参观四司六局吗?我可以当向导哦。” 永嘉公主却道:“表嫂,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母后想见见你。表嫂你这什么表情?你别怕呀!我母后很和善的。” “弱弱问一句,皇后娘娘为何要见我?”江铭玥还真有点怵。 周娥皇噗嗤笑道:“玥妹妹可真有趣。” “表嫂,母后得知你开了这家四司六局,就想让你进宫指点指点。若你肯点头,皇宫的生意也可尽数交给四司六局。” 一听这话,江铭玥心思活络起来,问道:“皇后娘娘有何要求?” “表嫂果然聪慧过人,原先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姑父和表哥为何对你言听计从。”永嘉公主眼神变了,“母后只一个条件,表嫂长住皇宫。” 人质?变相软禁? 她一个毫无兵权和背景的庶女,用得着如此吗?江铭玥想不通皇后用意何在。 “此事,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那是当然。”永嘉公主摘下随身玉佩,“表嫂若想进宫,以此为信物便可畅通无阻。” 江铭玥拿着那块玉佩,琢磨着若她拒不合作,皇后会不会砍她的脑袋?话说回来,皇宫这笔生意真的是一笔大单子,十个韩府加起来也比不上。 可是,长住皇宫…… 江铭玥隐隐觉得不妥,进宫这事,她认为最好还是问问镇国公的意见。 南唐结局她清楚,可南唐政局她也只是一知半解,知道的不多。镇国公府被南唐天子忌惮,这点她心知肚明,别添乱才好。 周娥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安抚道:“玥妹妹,无须顾虑太多。母后自去岁开始,凤体有恙,宫内事务繁杂,委实有点力不从心。” “是啊是啊,表嫂一定要帮帮母后。”永嘉公主也来帮腔。 江铭玥惊了惊:“皇后娘娘病了?什么病?宫内不是有御医吗?” “全是一群庸医。”永嘉公主说起此事就来气,“一会说母后只是偶感风寒,一会又说母后是旧疾复发,没个准话。” 江铭玥忽然说了句:“我,略懂医术。” “当真?”永嘉公主眼睛一亮,“走,表嫂这就随我入宫去给母后诊脉。” “……美景!” 江铭玥只来得及唤了一声,人就被永嘉公主拉走,连周娥皇也忧心皇后病情默许了。 美景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去寻镇国公。 “什么?铭玥进宫去了?”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软禁我家儿媳?虎符已上交朝廷,何必欺人太甚?” “老夫这就进宫面圣!” “嗳,公爷少安毋躁。”韩熙载将人拦下,“皇后娘娘宣召,乃是荣宠,公爷如此小题大做,怕是不妥吧?” “让开!”镇国公哪听得进去? 皇太弟李景遂也劝:“皇嫂兴许只是想瞧瞧亦川的妻子是何模样,镇国公无须杞人忧天。” 镇国公不客气地吼了句:“不是你家儿媳,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太弟啊!李景遂当场就黑了脸,只是在场还有许多人,不好发作罢了。 安定公李从嘉忙充当和事佬:“公爷别慌,娥皇今日陪着永嘉一起来的,想来也一同回了宫。有娥皇在,想来只是进宫说说话,应当无碍。” “那可说不准。”南昌王看热闹不嫌事大。 镇国公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若铭玥进了宫有个好歹,他家隽儿岂不要抱憾终生?不行,他必须进宫保护儿媳妇。可留下这么几位在,万一他们闹事谁能镇住场面? “老夫要进宫面圣,无暇招待各位。若无旁的事不如各回各家?” “告辞。”韩熙载走的潇洒。 “姑父,侄儿先行一步。”南昌王抱拳行礼,起身离开。 李景遂拂袖而去,客套话也懒得说。安定公李从嘉,和户部尚书王岩走到了镇国公身边。 镇国公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扭头就急冲冲直奔皇宫。 第92章 初次进宫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南唐皇宫气势恢宏,分东、南、西三门。 宫城外有护城河,内呈一个偌大的正方形,有勤政殿、朝堂、内殿、寿昌殿、学士院、户部街、御酒库等,还有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数。 江茗玥初次入宫,走的是南门。 沿中轴线向北,穿过宫门、殿门,透过车帘便瞧见了朝殿、御马院、皇城司、御辇院,而后马车停在了钟皇后居住的寿昌殿。 传闻这位南唐皇后,从小受过很好的教养,为人节俭淡然,乃大皇子李弘冀、六皇子李从嘉、九皇子李从谦之生母。此刻,寿昌殿正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御医!御医!”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神倦乏力,气短心悸、舌淡苔少、寒热不清,反复发作……脉细弱,此为顽疾,臣等无法根治,只能缓解……” 李璟震怒:“朕要尔等有何用?还不快去!” 钟氏旧疾复发,浑身打颤,忽而冷,忽而热,非常难受。殿内伺候的宫女们一会为她加盖好几层被子,一会又手忙脚乱将被子抱走,连李璟都给惊动了。 御医用药后,效果不佳,很难医治。 这时,永嘉公主闯了进来,江茗玥甚至来不及给南唐天子行礼,直接就被永嘉公主拉至钟氏床榻前。 “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全都让开!” “表嫂,快给母后看看。” 周娥皇紧跟着走进来,行礼说道:“父皇,她乃王尚书之女,精通医术,眼下御医对母后的顽疾束手无策,不如让她一试?” 李璟面色微变,却一言不发。 江茗玥望闻问切整整花费了半柱香时间,寝殿内忽然有种诡异的安静。刚才还慌乱走动的宫女们,在李璟的示意下,已悄然退出。 御医就候在寝殿内。 江茗玥起身,先向御医请教了几句,又看了御医所开的药方,这才确定钟氏患的正是疟疾。 此病,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很难医治。 李璟身穿龙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还是挺能吓唬人的。 江茗玥初见龙颜,不免心里打鼓。 “表嫂,母后这病能治吗?但请直言!就算治不好,父皇也不会治你的罪。”永嘉公主急问。 江茗玥下意识看了周娥皇一眼。 周娥皇愣了愣,多聪慧的女子啊,立刻便走到了江茗玥身边,低声问:“玥妹妹,怎么了?” “那什么,我不会写……字。” 虽然她只是不会用毛笔写字,但此时此刻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她可不希望自己那一手被赵隽嫌弃的丑字,在皇宫里丢人现眼。 周娥皇大喜:“母后的病能治?玥妹妹是要开方子吗?这有何难?你且说来。” “人参五钱,当归四钱,何首乌八钱,陈皮四钱,干姜二钱,甘草二钱。”江茗玥定了定神,一口气说完。 “没了?”周娥皇愕然。 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这药方居然只用了区区六味药材,真能治好皇后的顽疾吗? “嗯。”江茗玥冲她挤挤眼。 周娥皇一时半信半疑,转身便出去写药方。片刻后,拿着写好的药方折回,给江茗玥过目。 “煎药服下即可。” 周娥皇不放心,拿着药方给御医们检验,御医们从没见过此方,也不知是否有效,只确认无害。 周娥皇又去请示李璟,毕竟皇后入口的药物兹事体大,一个搞不好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李璟只瞟了眼药方,便下令:“速去煎药!” 别说永嘉公主、周娥皇,连同在场众多太医院的御医们倍感意外,就算是江茗玥也同样吃惊不已。 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多喘半下,偏她闲庭信步般,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不时还会拉过永嘉公主耳语几句。她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南唐天子眼里。 李璟居然由始至终,不曾出声喝止。 “父皇,药来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药才煎好。六皇子李从嘉亲自奉药,经过江茗玥身边时,他脚步微微停顿,递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江茗玥见到他,顿时心中大定。 救兵来了! 美景好样的,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六皇子既然来了,想必镇国公定然也入了宫,这下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了。 一碗汤药喂下去,原本时冷时热难受不已的钟氏,渐渐好转起来。没过多久,也不冷也不热也不疼了,只依旧头痛、口渴、全身乏力。 御医再度上前把脉,惊叹连连。 江茗玥便解释:“皇后娘娘得的是疟疾,此病古来有之,且有传染的隐患。” “数月来,寿昌殿已有多名宫女感染此病。”御医们频频点头。其实,已有宫女因此病而死,不过这话当着皇帝的面没法说出口罢了。 “啊?传染?”永嘉公主面色大变,“那、那……父皇可曾……” 李璟却道:“朕无事。” “公主不必惊慌。”江茗玥安抚,却暗中打量着这位南唐天子的气色,并未多言。 “玥妹妹可有根治之法?”周娥皇忙问。 江茗玥点点头:“恕我直言,这寝宫阴冷潮湿,对病情不利,最好让皇后娘娘移居朝阳的房间。此处所有人也要挨个排查、消毒。” 李璟下令:“来人!立刻去收拾毓秀殿!传令禁卫军,封锁寿昌殿和毓秀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入。” 众人齐齐色变。 江茗玥瞠目结舌,这是连她也要一并软禁的意思吗?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今日就不该随公主进宫。 “陛下!臣赵长英求见……” “陛下,臣王岩求见……” 寝殿外面传来了镇国公浑厚的叫喊声,听起来很是担忧、急切。江茗玥转身就想出去,就见数名身穿铠甲的禁卫军闯入,两把刀直接架在她面前。 要命啊!她当场吓得半步也敢乱动。 “不得无礼。退下!”永嘉公主挺身相护,那两名禁卫军这才收刀退到殿外把守。 李璟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皇后病重还不够朕烦心的吗?他们跑来添什么乱?朕这会没空,让他们去勤政殿候着。” 有內监应声,出去传话。 江茗玥的话似乎李璟听进去了,当即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钟氏很快被迁往毓秀殿,永嘉公主和周娥皇带着数名宫女,跟过去侍奉左右。 其他人全被软禁在寿昌殿,包括在场的御医、宫女、太监,以及李璟、李从嘉和……江茗玥。 第93章 民女以性命担保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你,随朕来。” 江茗玥被天子点名时,吓得小心脏怦怦狂跳。 李璟在寿昌殿偏殿,单独召见了她。此刻,她正跪在这位南唐天子面前。 一室死寂。 李璟目色沉沉,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开口的话,生生把江茗玥吓出满身冷汗。 “你可知,赵隽犯了欺君之罪?” 纳尼?江茗玥一脸懵逼,战战兢兢问:“民女……民女……不知……敢问陛下……他做了什么?” 李璟怒声道:“三月初,他进京述职向朕提及一位女神医,及时阻断诛仙镇疫病蔓延。那时,正逢皇后凤体有恙,朕有意召女神医入宫为皇后诊治,可他竟敢欺君!诓骗于朕!说什么女神医不知去向,下落不明。” 听这意思,那女神医莫非……是她?赵隽为何要欺君?落得这罪名岂不冤枉? “陛下,其中或许有误会,可否容民女解释?” “准!” “陛下,当时诛仙镇疫情缓解后,民女就带着弟弟离开了,为的就是进京认祖归宗。辞行那日我只说进京,并未言明落脚何处……”江茗玥可不愿赵隽担这罪名,“故而,我家相公并未欺君。” “狡辩!他纵然当时不知情,事后为何不来禀告于朕?”李璟这问题也真是犀利。 江茗玥据理力争:“他不是前往荆州,擒拿什么朝廷通缉的重要犯人去了吗?兴许……一时忘了?陛下是他的舅父,自幼看着他长大,当知他就是个粗人,马虎大意也是有的。” “你倒是巧舌如簧!”李璟被气笑了。 江茗玥忙道:“镇国公府上下,对陛下忠心无二,绝不敢欺君。民女以性命担保,定医治好皇后娘娘,将功抵过,还请陛下允准。” 李璟沉默了片刻,才道:“既如此,你便暂住宫中,直至皇后康复。” “是,民女遵旨。” 李璟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江茗玥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终于松了口气,瘫在地上。 六皇子李从嘉之前被侍卫拦在外面,此时才疾步走来,神色紧张问道:“茗玥,父皇可有为难你?” 江茗玥摇头苦笑,被扣上欺君之罪算为难吗? 李从嘉比她年长两岁,当即将她搀扶起来,劝慰道:“别担心,父皇只是忧心母后的病情,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当真有把握根治疟疾吗?” 江茗玥双脚发软,几乎站不稳,却自信道:“若要彻底根治疟疾,得控制好蚊虫。” “蚊虫?” 李从嘉疑惑不解:“如今正值仲秋,盛夏初秋交换之季,蚊虫无孔不入,要如何控制?” 江茗玥:“太医院的御医可还在?” 李从嘉:“在。” “我们先出去。” “好。” 堂堂六皇子亲自搀扶着江茗玥,从偏殿内走出。这一幕落入在场众人眼中,纷纷移开视线故作视而不见。 寿昌殿虽被禁卫军封了,人手却是够的。 古代没有酒精,只能用别的药物替代,皇宫中又不缺药材。江茗玥就说了两个方法;用黄芪、川芎、当归大锅水煎,以药气进行空气消毒;用雄黄、艾草在火中烧烟,消毒灭菌,还能驱除蚊虫。 她随身藏着一枚蜜丸,是在诛仙镇时特制的。每日在钟氏床榻上燃一丸,防疫有奇效。 这蜜丸,被御医们无意中发现,求了她好多次,只为了得知配方。后来见识到,她精湛的针灸术,对她的医术才真正心服口服。 江茗玥如何也想不到,来这个时代的第一个中秋节,会是在南唐皇宫的寿昌殿度过的。 没有月饼,没有酒席,没有家人的陪伴。 寿昌殿的宫女、太监们平日里,哪能请得动太医院的御医为他们诊脉,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宫里派人送来的膳食,虽然差了点,起码也能填饱肚子。 江茗玥从午后开始,就和御医们挨个为宫女诊脉。太医院的医官们,速度很快,三言两语就问完了。 “下一位。” 到了江茗玥这里,她诊脉速度很慢,问的也很详细。无意中让她发现了许多隐疾。 “别怕,你得的是伤寒,并非疟疾。” “此处疼吗?” “这疮……得治啊!” “可有瘙痒、气虚盗汗的症状?姑娘,你不能讳疾忌医,有哪里不适得告诉我,才能对症下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众人发现,江茗玥不仅极有耐心,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她们的身份是宫女,就敷衍了事,而是真正很关心她们的身体健康。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內监们,也都跑来她这边排队,哪怕人数多的已看不到队尾,也心甘情愿等着。 江茗玥医者仁心,来者不拒。 以至于,到了月上柳梢头,连负责看守的禁卫军侍卫,也有不少人动了心,偷偷摸摸溜过来让她看诊。 自古男女有别。 凡找她的男子都很自觉,在她把脉之前,会事先准备好一块帕子,没有帕子也会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角替代,以示对她的敬重。 江茗玥倒不在意这些细节,见大家如此自觉心里还挺诧异,在诛仙镇时,她每日要给数百上千人诊脉,可没这么讲究。 大半日的时光,就消磨在把脉问诊上。 比起做生意,江茗玥发现她更喜欢给人看病,增加经验的同时,也让她更有使命感,乐在其中。 “重光,来帮我写方子。” “好。” “重光,银针帮递一下。” “好。” “重光,太暗了,掌灯。” …… 江茗玥口口声声直呼其名,在场众人跟着心惊肉跳。能把堂堂安定公当成下人使唤的,放眼整个金陵,也就她一人吧? 寿昌殿内。 处处弥漫着硫磺、艾草的味道。一直忙到子夜,她才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李从嘉将写下的诊脉记录,一一整理好,交给她过目。 “太晚了,今天就先休息吧,明天辰时继续。”江茗玥转头就问:“重光,我住哪儿?” “寿昌殿人多眼杂,表弟妹在此处多有不便,你嫂子早就安排好了,我这就让宫女带你去毓秀殿就寝。来人!”李从嘉一声唤下,便有两名宫女迎面走来。 “重光,多谢。” 江茗玥跟着宫女前往毓秀殿,刚走出寿昌殿,便有一队禁卫军左右开道。名为护送,实则是监视吧?走在夜深人静的皇宫,她心中隐隐有了一股危机感。 圆月当空。 今日是中秋佳节,也是四司六局开业大喜。她却被软禁在皇宫中,不得自由…… 第94章 这笔买卖,亏!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表嫂,你可算忙完了。” “玥妹妹,累不累?” 江铭玥走进毓秀殿,已过了子夜时分,眼见这么晚永嘉公主和周娥皇还在等她,不由心头一暖。 “公主,周姐姐,你们怎么还没睡?” “不只我们,母后也在等你呢。” 周娥皇的话,让江铭玥很是意外。二人带着她进入内殿,果然看见钟氏正倚在床头,气色明显比白日那会好了七分。 “皇后娘娘……” “坐。” 江铭玥刚要行礼,却被钟氏拦下。有宫女搬来了一把圆凳,她不知钟氏这么晚找她何事,只好先落座。 “铭玥,今日多亏有你,本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娘娘言重了。” 先是南唐天子,这会又是一国之母,江铭玥今年的中秋节过的真是:提心吊胆。 永嘉公主见她有些拘谨,有心缓和气氛,便道:“母后,表嫂,我们是一家人,说话自在随意些可好?” 钟氏笑骂:“整个皇宫就属你最没规矩,快去给你表嫂奉茶。” “遵命,母后。” 母女俩这么一说话,周娥皇也走过来冲她笑笑,江铭玥果然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钟氏这才开门见山说道:“铭玥,本宫疟疾复发,实在无心打理后宫的大小事务。今日让芳仪请你前来,为的便是此事。” 永嘉公主,名李芳仪。 江铭玥回道:“娘娘不必忧心,只需按方服药,不出十日,自可康复。” 钟氏却道:“本宫原本想请你来,在宫内重建一个四司六局。今日见了你,本宫改主意了,决定让你代掌凤印。” “万万不可!”江铭玥小脸都吓白了,“娘娘厚爱,本不该推辞,可民女身份低微,有何资格代掌凤印?” 钟氏却道:“本宫说可以,你便可以。” “娘娘……” “你别怕,听本宫道明缘由。我朝开国不足二十载,根基未稳,强敌环伺,朝堂之事整日让陛下劳心劳力,后宫同样诸事繁杂。本宫无能,渐感力不从心,就想着寻个帮手,外人本公也信不过。” 哈,这么说在皇后心里,她算是“自己人”喽? 怎么就偏偏选中她? 钟氏很快说出了答案:“你出身乌衣巷王家,父亲王岩在朝担任户部尚书,此其一。镇国公父子亲自入宫,以半块虎符求得陛下赐婚,让你嫁入镇国公府,此其二……” “什么?”江铭玥大惊。 钟氏看她一眼,继续说道:“稻香米出自你,此其三。四司六局,本宫已派人暗中观望许久,此其四。已仙逝的长公主、镇国公,与皇室之间积怨已深,而你,恰能缓和这宿怨,此其五。” 积怨已深? 莫非和长公主的死有关?江铭玥的心,一沉再沉,同时也刷新了对钟氏的认知。 一过之后,果然不简单。 江铭玥最关心的却是赐婚的内情:“敢问娘娘,那虎符……” “看样子,你毫不知情。也罢,告诉你也无妨……本宫说了这么多,你可愿应下此事?” 钟氏便将赵隽如何请旨立功,镇国公自愿交出虎符一事,和盘托出。她语气轻柔,是商量,是请求,而无半分逼迫之意。 这态度,江铭玥还是能分辨出的。 原来,赐婚背后竟还有如此惊天的内情。没了虎符,皇室便没了忌惮,接下来岂不是会对镇国公府开刀?这可如何是好?那般重要的半块虎符,只为了一道赐婚圣旨,镇国公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值得吗? 江铭玥既心惊又感动,难道在他们父子二人心中,她有如此重要吗?虎符换一旨赐婚,她怎么想都觉得:这笔买卖,亏! 那可是足以调动三军的兵符啊! 江铭玥沉吟不语,心里乱糟糟的、沉甸甸的,又有些迷茫,她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镇国公父子。 当毫不知情吗?她做不到。 “玥妹妹无须顾虑太多,可否看在母后凤体有恙的份上,进宫小住?”周娥皇见她难以抉择,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好言相劝。 “表嫂,你就答应了吧!若你不放心,可与我同吃同住,正好我也有好多话要跟表嫂说呢。”永嘉公主忽然出声帮腔。 钟氏道:“铭玥,你若点头,今后就住在毓秀殿偏殿。本宫也与你同吃同住,可能安你的心?”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容不得她拒绝。 江铭玥终于点了点头,却道:“娘娘,入宫小住可以,在宫内另设四司六局也可以,代掌凤印却万万不可。不如民女举荐一人?” “哦?是何人?”钟氏问。 江铭玥:“大司徒长女、安定公之妻、六皇子妃!娘娘若要寻帮手,您的儿媳可谓是最佳人选。” “不行,我不行……”周娥皇连连摆手。 江铭玥:“有我从旁协助,周姐姐如此聪慧,就不要推辞了。我们身为晚辈,早日替皇后娘娘分忧,也好让娘娘安心静养,早日康复。” “这……”周娥皇惶恐。 永嘉公主问:“母后意下如何?” 钟氏笑了笑,当即命人取来凤印,转交给周娥皇。此事,就此拍板落定。 毓秀殿偏殿内,三女同住。 永嘉公主自己的床不去睡,偏要和江铭玥挤挤,缠着她问起限量版嫁衣之事。 一回头,却见她已累的合衣睡着了。 永嘉公主轻手轻脚爬下床,帮她拉好被子,蹑手蹑脚过去,挤进了周娥皇的被窝。 “皇嫂……” “嘘。” “我睡不着。” “那你小点声,别吵醒你表嫂。” “嗯。”永嘉公主抱着周娥皇的一只手臂,很是兴奋问道:“姑父和表哥,当真为了娶表嫂,将那半块兵符上交给朝廷了吗?” 周娥皇没说话,事关朝堂得慎言。 庶女出身,明明赐婚前,她因李承业的算计已声名扫地,成为金陵街谈巷议的“残花败柳”。谁能想到,镇国公父子为了她却肯舍弃兵符? “好羡慕表嫂!” 是啊,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玥妹妹生的花容月貌,与小公爷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桩良缘。” “镇国公明察秋毫,慧眼如炬,想来早就看出玥妹妹有济世之心,又有济世之才。” “玥妹妹,能得镇国公父子如此相待,夫复何求?” 周娥皇的语气,很轻,很轻。说出的话,却让身边的永嘉公主,陷入了沉思。 “皇嫂,真希望也有人,能这般不顾一切,只为护我、娶我。”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95章 你是嫡长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月圆之夜。 出了宫的镇国公,背负双手站在城墙下,过于肥胖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李璟在勤政殿说的话,言犹在耳。 “这半年来,皇后旧疾复发多次,御医束手无策,朕寝食难安。” “女神医明明就在金陵,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却毫不知情。镇国公不妨去问问你儿子,为何知情不报故意隐瞒?镇国公府对朕的忠心可还在?” “王岩之女,你那儿媳,要留在宫里为皇后看病。这是她自愿将功折罪之举,朕已允准。若皇后无恙,她便平安无事……” 若皇后有什么不测呢?茗玥就此一去不回? 镇国公岂能听不出,李璟的弦外之音?可是,自家儿媳如今成了“人质”,他又怎敢轻举妄动? 干等着?还是冒险搭救? 他心底十分清楚:他是武将出身,没了兵权,只剩一个虚衔。自他交出兵符那日起,镇国公府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长公主一事,原本就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几年,天子宠信奸佞,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奢靡成风,更是令他看不惯,早就萌生了退意。茗玥的出现,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这才挖空心思为儿子促成这段姻缘,甚至不惜交出虎符。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唐皇室欺人太甚,竟将茗玥软禁于宫中! 从李璟今日在勤政殿的语气,镇国公就能判断出,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南唐天子,对镇国公府起了杀心。说什么看病,说什么小住,说什么欺君之罪,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通通都只是借口罢了。 “亲家公……”王岩轻声唤了句。 镇国公回神,这才想起王岩是跟他一起入宫、一起进勤政殿,又一起走出皇宫的。 “王岩,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啊?”王岩愣了下,瞬间面色大变,“公爷你……你该不会……” “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甭管你愿不愿意。”镇国公忽然一掌拍过去,落在王岩右肩,差点没把这位文弱的户部尚书大人给当场拍趴下。 “你先回府,老夫还要去见一个人。” 镇国公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踏着夜色离去。王岩望着那肥胖的背影,只剩满脸满心的惊骇…… 南昌王府。 书房内,李弘冀与镇国公对坐,两两相望,似乎都在评判对方值不值得自己信任。 “姑父,让侄儿救人不难,您老总得拿出点诚意吧?”这就开始谈判了。 镇国公猛然起身:“老夫……不,整个镇国公府,自今日起站在大皇子这边,全力辅助大皇子他日继承帝位。老夫这诚意,不知侄儿可满意?” “此话当真?”李弘冀霍然起身,神色隐隐激动起来,“姑父不是素来持中立态度吗?”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老夫愿意拿整个镇国公府的人脉、势力、财力,陪大皇子赌这一把!”镇国公神情严肃,郑重其事的样子绝非开玩笑。 “就为了区区一个庶女?”李弘冀难以相信。 “没错!”镇国公掷地有声说道:“茗玥的性命,重过一切!这是老夫唯一的条件,也是底线。” 李弘冀沉吟片刻,又问:“父皇兄弟、子嗣众多,姑父为何独独选了侄儿?要站队理该选皇叔才是,他可是父皇亲封的‘皇太弟’。” “你是嫡长子!自古皇位立嫡、立长,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岂不可笑?李景遂非嫡非长,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 镇国公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至于几分真几分假,那就见仁见智。 “说得好!”李弘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姑父快请坐,你我齐心协力共谋大业。侄儿保证,你那儿媳在宫中性命无虞……” 二人这一番密谈,直至深夜。 不论是南昌王府书房内外人无从得知的密谋,亦或是魏巍深宫内的严密把守,丝毫不影响金陵万千百姓的阖家团圆。 今夜,八月十五中秋节,本该人月两团圆。 毓秀殿偏殿,江铭玥累坏了,一夜好眠。回府后的镇国公,翻来覆去却辗转难眠。 他曾萌生潜入皇宫将人救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隽儿在,或可一试! 换成是他,以他如今过于肥胖的身板,单枪匹马硬闯皇宫还行,若想救人,怕不是去送死。 此事要不要告诉隽儿? 镇国公纠结整晚,也没拿定主意,眼看着天光发白,果断爬起身,继续减肥去了。 美景和良辰,昨日几乎没合眼,今日一早就去宫门口打探消息。直等到下了早朝,瞧见王岩从皇宫内走出,二女急忙上前。 “王大人,可有我家少夫人的消息?” 王岩点了点头,“安定公派人捎了句话,让本官转告亲家公,她在宫内一切安好。” “少夫人还说了什么吗?” “哦对,差点忘了。”王岩一拍脑门,“皇后娘娘特意恩准,国公夫人明日可进宫探望半个时辰。不过,只能在毓秀殿外,隔着墙说说话。” 良辰追问:“那、那奴婢能进宫吗?” “你当然不能!”王岩揣测道:“估摸着玥儿怕亲家公担心,才去求的这道恩旨。走走走,本官随你们一同去见亲家公便是。” 镇国公从天不亮开始,就在东苑挥汗如雨。 王岩来见到这一幕,不由无声叹气。镇国公与皇室的那点恩怨纠葛,旁人不知,他却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公爷,公爷!少夫人有消息了!”美景飞身而至,将王岩之前的话原样复述。 “快,去请夫人!”镇国公大喜。 “奴婢亲自去。” 美景施展轻功,眨眼又消失无踪。良辰在前引路,王岩已快步来到了镇国公面前。 刘氏很快便来到了东苑书房。 听闻此事,她惊慌问道:“老爷,皇后娘娘为何只让妾身进宫?莫不是也打算软禁妾身?妾身若真去了,岂不是……” “瞎想什么?让你去你就去!”镇国公嘴里反正没好话。 王岩好言相劝:“夫人,玥儿入宫是为了给皇后娘娘看病,想来只是想借着夫人之口传话给公爷,软禁倒不至于。” 刘氏反驳:“这可说不准!” 第96章 韩尚书,识字否?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让你去宫里走一趟,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去不去?”镇国公当场发火。 刘氏泫然欲泣:“老爷,如今寿昌殿和毓秀殿里里外外全是禁卫军,妾身就算去了又能如何?根本见不到人!若真如王大人所言,茗玥进宫只是给皇宫娘娘看病,等娘娘痊愈,陛下自会放她出宫。老爷此时让妾身冒险进宫,究竟何意?难道还要再给陛下送个人质吗?” “你!” 镇国公气急反笑:“茗玥如今有难,你就打算袖手旁观是吧?很好!很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若不去,明日老夫就写下休书,与你划清界限,省得连累你。” 刘氏惊愕:“休书……” 王岩忙当和事佬:“亲家公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亲家母,你想多了,此事还没严重到那等地步,万事好商量。” 他这一劝,刘氏想到镇国公竟打算休了她,顿觉无比委屈,当场放声大哭撒泼起来。 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 偏偏大多数男人就吃这一套。镇国公没辙,懒得再与刘氏理论,气得就要拂袖走人,亏得王岩死命将人拦下。 “亲家公,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进宫先联系到玥儿。” “亲家母,玥儿被软禁宫中,牵扯的可不仅仅是镇国公府,还有我们王家、贾家,当然还有刘家!亲家母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亲家公有句话说的没错,甭管是否愿意,咱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岩不愧是文官,说出来的道理一套套的,还真让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那……那……陛下当真不念旧情吗?” “圣意难测。”王岩轻叹:“亲家母,早做防备总好过坐以待毙。据目前局势来看,玥儿被软禁宫中,此举恰恰是陛下的试金石。” 刘氏不解其意:“王大人这话何意?” 镇国公怒喝:“朝堂诡谲,帝王心术,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让你进宫你只管进宫就是。” “亲家母明日进宫后,多看、少说,若是玥儿有什么话要带出来,你只管记下便是。”王岩说话就委婉了七分。 镇国公嫌弃道:“若拿你当人质能威胁到老夫,陛下早就这么做了,还用等到今日?茗玥才是镇国公府的软肋!认清你的地位,省得自己吓唬自己,明白吧?” 话糙理不糙,刘氏竟无言反驳。 直到此时此刻,旁听的良辰和美景,悬着的心才放回了原位。刘氏刚才哭的妆容都花了,便先行回房。王岩在镇国公的书房里,又商议大半日才离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 四司六局开业第二日,有人提前收到消息急急来报,声称韩熙载率领两队府兵打算来找茬儿。 掌房内,荣华富贵四人相视而笑,仿佛早在预料之中,还有闲暇八卦。 “韩熙载,青州人,家世显赫,自幼勤学苦读,后又隐居于嵩山读书,二十岁时游学于洛阳。先帝在位时授他秘书郎之职,掌东宫文翰。他每日与太子论文作诗,在东宫一待就是七年啊!”赵荣如数家珍。 赵华嘲讽:“不稀奇!金陵百姓人人唾骂的五鬼:冯延巳、冯延鲁、陈觉、魏岑,再加上一个查文徽,昔日的东宫旧僚,哪个不是才华横溢,能言善辩,且步步高升深得天子宠信之人?” 赵富却道:“自太子即位后,此人对于朝中大事看不惯就上折子纠正,倒是算尽职,可也引起宋齐丘、冯延巳等人的不满,这才有宋相出面诬告他嗜酒猖狂。宋党的势力极大,陛下不得已,只好将他外放。数年后,才将他调回金陵,亲赐紫袍,宋党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要说起来,他从一个六品的尚书省郎官,到今日的兵部尚书,这仕途真是够坎坷的。” “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绯袍,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紫袍。陛下初登大宝就特意赐绯,又给他加了太常博士之职,掌五礼,如今更是平步青云,官居兵部尚书,可见有多器重此人。”赵贵长叹。 “只可惜这位韩尚书并不是善于逢迎的人,虽有傲视天下之才,却放荡不羁,性格狂傲,纵情声色,说到底也只是一介猖狂书生。”赵荣哈哈大笑起来。 “可别小瞧这兵部尚书,虽不掌握实权,好处却极大,再兼任一些有实权的职务……听闻他家财万贯,尚书的那点俸禄,哪够畜养舞姬、广招宾客、夜夜笙歌?还不是因为他文名远播,那些江南贵族、文人士子,千金来求。” “我们也去会会这位兵部尚书。” “正有此意。” “走!哈哈哈……” 在“四司六局”金字匾额下方,四人一字排开。身材魁梧、长脸美髯的韩熙载,正骑着高头大马,在两队府兵的护卫下嗒嗒走来。 “韩大人,这是何意啊?”赵荣笑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韩熙载翻身下马,三两步便走到近前,劈头就问:“为何涨价?” “韩尚书,识字否?” 赵贵从容地掏出一张订单,抖了抖,摊开在韩熙载眼前。赵华、赵富二人没憋出,差点当场笑喷。荣华富贵四人,虽在镇国公府管账房,可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却不容小觑,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韩熙载呼吸一窒,凑近细看。 在那张订单的最下方,赫然有一行字:仅限七月十一至八月初十期间五折。 “韩大人可看清楚了?当初,这可是说好的!我们四司六局给贵府的优惠,只限一月,如今期限已到。”赵贵学会了自家少夫人的不卑不亢。 韩熙载黑了脸,问:“镇国公何在?本官要讨个说法,你们这是……这是欺诈!” “哈!分明是韩大人无理取闹!”赵荣气笑了。 “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韩大人又不瞎,可莫要血口喷人!”赵华帮腔。 “可要对簿公堂?”赵富挑衅:“我四司六局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赵贵说起了风凉话:“怎么跟贵客说话呢?来来来,韩大人里面请,不就是折扣吗?要不我擅自作主给韩府打个九折?” 韩熙载眼一瞪:“五折!” 赵荣:“休想!” 赵华:“不可能!” 赵富:“做梦!” 赵贵:“呵呵……慢走,不送。” 第97章 预约了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六折!” 韩熙载仗着身高的优势,像个市井大妈般讨价还价起来。荣华富贵四人,丝毫不惧,齐齐冷笑。 “七折,不能再高了!” 四司六局纵然背后有镇国公府撑腰,到底也属于商贾之流,韩熙载一个兵部尚书肯退让,已是给足了面子。 “韩大人去别家吧。” “没得谈。” “我们四司六局开门做生意,赚的是血汗钱,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净忙活你韩府的事,这一个月亏了多少银子?韩大人你知道吗?还想让我们赔钱?” “韩府的单,我们不接。” “没错!不接!” 荣华富贵四人一唱一和,听得韩熙载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们来真格的。 “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八折,八折总行了吧?韩某已让到这个地步,你们多少也让点。偌大的金陵,哪还有第二家四司六局?” 三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韩熙载真没见过这么固执、这么霸道、这么牛逼的商人,还只是负责管账的,户部尚书也管账,何曾见过王岩用这种语气跟他硬刚,也是气得没脾气。 打吧,他心知韩府的府兵加起来,未必是这四人的对手。就此离开,他目的未达成又不甘心。 “镇国公可在?请公爷出来一见。” “请来公爷也没用。”赵华笑了。 赵荣解释道:“这是我家少夫人定下的规矩,要不韩大人进宫去问问少夫人?” 赵富调侃:“只要少夫人点头,别说打折,就算给韩大人免单,我们也会照做,绝无二话。” 江铭玥被软禁宫中这事,身为天子近臣,他岂能不知?他要能见到人,今日还用得着跑这一趟? 韩熙载顿时拉长了脸,冷声喝问:“当真不能再商量商量?” “九折,不二价。”赵贵斩钉截铁。 二人对峙,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眼瞅着他们这架势,无不提心吊胆捏了把冷汗,唯恐这位兵部尚书一言不合就开打。 别看赵贵比韩熙载矮半头,身份更是云泥之别,面对韩熙载的威胁、恐吓,面上却毫无惧色。 赵荣、赵华、赵贵三人也上前助阵。 韩熙载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忽然语气一软,竟当众诉起苦来:“四位先生可别误会,韩某今日前来并未有心闹事,实在是……实在是……下人办事不力,我府上的酒宴频频出乱子,委实不能少了贵局的协助啊!” 围观人群一听这话,当场惊呆了! 四周鸦雀无声,好半晌才有人噗嗤笑出声来。这笑声像是会传染似的,瞬间便引发了一场哄笑。 韩熙载面上无光,黑着脸怒喝:“笑什么笑?滚滚滚,有你们什么事?” 一转头,瞬间又满脸堆笑。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否看在韩某与公爷同朝为官的情分上,再通融通融。” 闹了半天,原来这位兵部尚书大人,今日不是来找茬而是来妥协的?哈哈哈,这倒是真有趣了! “以往四司六局没开张时,韩尚书府上不也隔三差五饮宴,没听说出什么乱子,怎就这么巧?”赵华明刻意提高了音量。 众人心中同样狐疑,四周隐隐已有窃窃私语之声,似乎都在讨论此事。 “这不明知故问吗?我府上的下人前去江南春酒庄,被告知已和四司六局签了契约,只给四司六局供货,旁人一概不卖。韩某和府上的宾客们,喝惯了江南春,别家的酒简直难以入喉。”韩熙载沉着脸,又道:“没有好酒,有美人也好啊!谁曾想,韩某三番四次亲自去请,老鸨见了韩某就问:预约了吗?别说秦淮名妓秦弱兰,连一个歌姬舞女也请不来。” “这也就罢了!整个金陵那么多家酒楼,居然没人接韩府的生意,一桌席面也买不到,还被各家告知:只能堂食,若要外送,得先去四司六局预约!” “四司六局如此手段,未免太过霸道强横,这是想要一家独大啊!”韩熙载声音高亢,语气明显极其不满。 在场众人听完,不由乐了。 这能怪得了人家四司六局吗?各家酒楼、妓院不做你韩府的生意,那是履行契约!人家就是吃这一行饭的!韩府完全可以不设宴,或是把宾客请到酒楼去吃吃喝喝不也行吗? 排队!预约!这倒是新鲜了! 酒楼外送席面需要预约,订单多了还要排队等着;妓院的歌姬舞女,竟也需要预约,可不是看你官位高就随传随到的……旁的不说,像秦淮名妓秦弱兰之流,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四司六局搞出来这套,又新鲜又有趣,渐渐成了各行的潜规则,谁让人家下手早、提前一个月就走遍金陵的大街小巷,和各家酒楼、妓馆等等签下了合作契约呢! 预约,新鲜不? 四司六局,需要不? 九折,同意不?哈哈哈…… 众人这才了解其中内情,对四司六局的提前布局和这创新的手段,无不交口称赞! 这谁能想得到?垄断一词,渐渐被更多的商人知悉,并争相效仿。只不过,四司六局的大手笔,可不是谁都行。 韩熙载诉了半天苦,荣华富贵四人态度很坚决:九折!低于九折,不接! 最后…… 韩熙载无奈妥协,被荣华富贵四人笑呵呵请进门,好茶点心热情招待,重新签订了一份九折的订单。韩熙载这才带着两队府兵离开。 这一场小风波也就此结束。 韩熙载回到府里,越想越觉得不对,貌似他好像又中套了……四司六局个个都是人精,做生意手段高明,难怪当初要特意加上一个期间。 他正心烦之际,忽然看见院子里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站住!” 一位俊俏的公子哥,背影僵了僵,干笑着回头唤了声:“爹。” 韩瑞,字少泽,韩熙载长子,长得仪表堂堂,颇有乃父之风,为金陵四大纨绔之一。 “少泽,你这是又要溜出去?功课做完了吗?前几日让你写的策论,何时交给为父?”韩熙载恨铁不成钢,“你莫要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爹,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自己还不是一样?干嘛教训我?” “还敢顶嘴?反了你!过来!” “爹,我有急事,等我回来你再教训我不迟……” “来人!拦下他!” 韩熙载一声令下,院子里的府兵齐齐涌上来,七手八脚就将韩府大公子韩瑞给擒下,押了过来。 第98章 世子打算逃婚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放开!放开我!”韩瑞挣扎半天徒劳无功,只得求饶:“爹,我真有急事。” “何时让你如此着急?说来听听。”韩熙载调侃:“你这是打算去喝花酒?再不然就是手痒痒,又约了李世子准备去吉祥赌坊赌两把?” “爹,您想哪去了?真有急事,快放开我!”韩瑞的神色倒不像作假,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今日你不说何事,休想出门。” “好,我说。”韩瑞心一横,道:“世子打算逃婚,约我今日去商议对策。” “什么?逃婚?”韩熙载大惊。 韩瑞一五一十道出原委:“燕王爷和方将军擅自结亲,方家姑娘原本宁死不嫁,后来不知怎么忽然态度大变。如今,燕王爷逼着世子成婚。世子不愿屈服,这才想出了效仿小公爷离家出走的计策,打算逃婚。” “离家出走?亏你们想得出来。世子任性妄为,你可别跟着胡闹。”韩熙载连声警告。 “爹,兄弟有难,我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那我成了什么人?以后谁还敢跟我结交?我不管!爹您快放了我,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简直不知死活。”韩熙载厉声吩咐:“来人!把少爷关起来!” “爹……您别逼儿子动武。” “你动一个试试!” 二人僵持不下,各执己见,眼看着就要父子反目。偏巧这时,下人来通传,声称周家二郎求见。韩瑞心中大喜:好兄弟!来得可真及时。 “快放手!二郎来了,你们这么押着我,丢不丢人?本少爷不要面子的吗?放手!” 众府兵眼神请示,韩熙载这才点了头。 韩瑞刚脱困,就想溜之大吉,冷不防手臂忽然被自家老爹一把扯住,带着他就朝前厅走去。 玉树临风的周家二郎,赫然已等在前厅。 “二郎!” “周逸见过韩大人。” 韩瑞刚开口就被韩熙载瞪了一眼,吓得他立马认怂,蔫蔫的跟着走进厅内。 “坐。” “多谢韩大人。” 韩熙载也是怒其不争,同样是养儿子,差别咋这么大呢?瞧瞧周家二郎,这气度,这教养,这礼数,再瞅瞅自家儿子……唉!诗词歌赋一样不精,吃喝嫖赌他倒是在行。对外人说是他韩熙载的儿子,都嫌丢人。 “二郎今日前来,该不会也是为了帮世子逃婚出谋划策吧?” 周逸屁股刚挨到座椅,听闻韩熙载这般单刀直入的问话,心里一惊,知此事已暴露,心念电转间忙思考对策。 韩瑞急道:“爹,您可别泄密!万一坏了世子的大事,我……我……” “你待如何?” “我……”韩瑞一咬牙,“我也离家出走。” 韩熙载气急而笑:“长能耐了啊!你尽管离家出走,没人拦着你,出去饿着、渴着、冷着、冻着,千万别哭着回来求我。” 周逸坐定,心中已有计较,缓缓开口:“父母在,不远游。韩兄,你这想法可要不得。” “周二郎!你!” “韩兄莫急,听我说完。亦川离家出走,乃是为了从军;文成离家出走,乃是为了逃婚。韩大人贵为兵部尚书却是文官出身,对韩兄疼爱有加,韩兄自当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继承父业。你无缘无故离家出走,岂不是大不孝?” 周逸这番话说的,连韩熙载听了也深以为然,顿时看自家儿子更不顺眼了。单看长相,自家儿子也不差,可就是那年少轻狂、任性妄为的性子,真真是全随了他。 瞧瞧人家周家二郎多明事理! 韩熙载没瞧见的是,周逸暗中给韩瑞递了个眼色。 韩瑞一愣,当即会意,改口道:“二郎……此言有理。爹,是儿子不孝,儿子糊涂,儿子刚才说错了话。离家出走不是儿子的本意,儿子只是……只是想说……” 想说什么来着?他自己都接不下去了。 “泄密。”周逸提醒。 “哦对对对,儿子就是怕您老泄密,才一时口不择言说了句气话。爹,您别放在心上。” 韩熙载捋着眉须,这才满意了。 周逸抿了口茶,又道:“亦川从军前夜,曾交代我和韩兄多照拂嫂夫人。不承想中秋节那日,嫂夫人随永嘉公主入宫,竟被软禁了。” “什么?谁这么大的狗胆?”韩瑞怒了,原来他竟对此事毫不知情。 韩熙载吓了一跳,怒喝:“快闭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长没长脑子?” 韩瑞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神色满是惊恐:“难道是……陛下?这怎么可能?陛下软禁嫂夫人做什么?啊,该不会是……” 韩熙载狠狠一眼瞪来。 韩瑞惊悚了。 “亦川不在京城,嫂夫人的事,我们做兄弟的岂能袖手旁观?”周逸在同辈中显得略有城府,与李承业不相上下,可熟悉他的人皆知,他为人极其仗义。 韩瑞急急追问:“二郎,你有什么法子,我都听你的。” 韩熙载听的心里七上八下,端起茶碗,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叶沫子,耳朵却竖的老高,生怕这俩孩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逸分析道:“陛下软禁嫂夫人,方将军急着嫁女儿,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就颇耐人寻味。依我看,李世子也别妄想逃婚,还是乖乖娶了方将军之女为好。” 韩瑞有听没懂,茫然问:“二郎你打的什么哑谜?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韩熙载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周逸忽问:“不知韩大人如何看待此事?可否指教一二?免得我们做晚辈的曲解了上意,闹出什么笑话来。” 对呀!他爹是兵部尚书、天子近臣,肯定知晓不少内情。 韩瑞双眼一亮,“爹?给儿子透个底呗。” “少泽……” 韩熙载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酝酿了好半天,才语重心长道:“官场尔虞我诈、反复无常,臣子们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溜须拍马成风,以你这般少年心性将来免不了给韩家招来祸端。为父反倒希望你做个纨绔子弟,一辈子逍遥快活。” 周逸的政治直觉十分敏锐,听了这话,不由当场一惊而起。 韩瑞却不满道:“爹,说嫂夫人的事呢,您说这些做什么?儿子就直说了,陛下究竟是何意?” 第99章 不,会打残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周逸一惊而起,敏锐的政治嗅觉,令他心头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说话间也就顾不得避讳。 “敢问韩大人,嫂夫人可有性命之忧?” “目前没有。” “那……” “别问了,不该问的,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记住一点,皇后娘娘若平安无事,王家那位庶女,自也可逢凶化吉。” 韩熙载这话,令韩瑞和周逸齐齐打了个冷战,他们同时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弦外之意莫非是,陛下已起了杀心? 针对的是谁?江铭玥吗? 不!是镇国公府! 韩瑞追问:“爹,可有化解的办法?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亦川刚成亲就……” “韩兄,此事牵扯甚广,内情复杂,怕是你我已插不上手。”周逸面色十分沉重。 “那怎么办?” 韩熙载忽然笑道:“少泽,你尚且不能坐视不理,镇国公呢?能看着自家儿媳有个闪失?你可莫要小觑了这位两朝元老。” 韩瑞眼睛一亮:对呀,还有镇国公。 “老公爷上交了兵符,手中无权无兵,又能如何?镇国公府此次怕是要大难临头。”周逸的看法却没这么乐观。 韩熙载但笑不语,有些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即可,不能什么话都跟小辈们说,省得他们闯祸。 他这态度,亲儿子韩瑞没留意,身为外人的周家二郎却看在眼里,不由沉思起来。 难道说……此事……还有变数?会是什么呢?亦川?不,不会!亦川在寿州军营,只怕还不知嫂夫人被软禁宫中一事。 这变数,就一定是镇国公! 也只能是镇国公! 猛听韩瑞大呼小叫起来:“上交兵符?真的假的?老公爷是不是疯了?这一交出去,那那那……还怎么救嫂夫人?” 韩熙载忍无可忍,起身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怒骂:“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韩瑞嗷嗷喊痛,满厅乱跑。 韩熙载真觉得这个儿子已经没救了,也懒得去追,只气喘吁吁瞪着他。 “二郎,走!” “韩大人,告辞。” 韩瑞一个眼神示意下,周逸会意行礼。二人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韩熙载追出去大喊:“别胡来……” “知道了,爹。” 韩瑞的声音传来,早就和周逸跃上屋檐,眨眼不见了踪影。 青天白日,二人飞檐走壁,宛如偷香窃玉的小贼一般,轻车熟路潜入燕王府,鬼鬼祟祟趴在屋檐上朝府内窥视。妈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看来燕王爷早就防着他儿子逃婚了! 韩瑞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和周逸探头望去。 下方正是燕王府世子的房间,李文成正急躁地踱来踱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韩瑞、周逸相视而笑,见房内并无其他人,周逸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头,丢了下去。 “谁……” “嘘……” 李文成刚要发火,抬头瞧见韩瑞正示意他噤声,立马闭了嘴,连连点头,又冲二人好一番比手划脚打暗语。 韩瑞幸灾乐祸:“你小子也有今天。” “走,我们下去。” 二人从屋檐跃下,躲避着守卫,从屋侧开着的半扇窗内跳入房中。 李文成喜道:“你们可算来了!快想办法!本世子才不想娶方家那野蛮女儿。你们是不知道,前几日她竟跑来对本世子好一通说教,还……哼!” “还怎样?”韩瑞上下打量起来,嗤笑道:“瞧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儿,你被她揍了?” “胡说!才不是!” “死鸭子嘴硬,事实胜于雄辩,要不然世子解释一下,你这满脸的伤怎么来的?”韩瑞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我……我那是……不小心摔的。” “得了吧!谁信?” 周逸提醒:“别闹,说正事。” “对对对,快想办法让本世子离家出走。”李文成也忙着转移话题。 韩瑞这才收了嬉笑之色,沉声说道:“这回,世子怕是想走也不能走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嫂夫人出事了!也就是亦川新娶进门的那位王家小娘子,她被咱们的好陛下软禁在宫中……”韩瑞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道出。 李文成听闻大怒:“这不是添乱吗?本世子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 “如此不顾兄弟之情,亦川保准会打死你!”韩瑞接话。 周逸更正:“不,会打残。” 李文成下意识颤了颤,苦着脸道:“那怎么办?我……我都自身难保了……” “所以呀,我们特意来知会你一声,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别想着逃婚。再说了,燕王爷派了这么多人严防死守,你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韩瑞很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 “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周逸言简意赅。 韩瑞勾着李文成的肩膀,忽然怂恿道:“要不,去给你爹服个软,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来?再不济,进趟宫你总能做到吧?” “可行!给嫂夫人传个话,也好让她安心。”周逸点头赞同。 “我TM就只配当一枚棋子,任人摆布,是吧?草!”李文成当场爆了粗口。 韩瑞凉凉道:“世子,考验兄弟感情的时刻到了。想开点!媳妇儿早晚得娶,娶谁不是娶?方家那小娘子,我看就挺好。” “你喜欢你娶啊!”李文成怼回去。 周逸提醒:“小点声,别惊动了你……爹……” “晚了!” “砰!”地一声,有人踹门而入,正是李文成的亲爹、天子的亲兄弟、兵马副元帅、燕王李景达。 “呵呵……”韩瑞尴尬不已。 “王爷。”周逸拱手行礼。 李文成脸色大变,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到刚才他们兄弟三人的谈话,有可能全被亲爹听到,一时间方寸大乱,整个人都懵逼了。 燕王大刺刺走进来,斜睨着亲儿子,只问:“想逃婚?还是想进宫?” 得,全听见了。 李文成嘴角抽搐,半天憋出一句:“呵呵……爹……呵呵……” 韩瑞心里这个急啊,恨不能一脚踹过去,暗骂李文成就是个怂货,堂堂世子见了自己亲爹,你结巴什么? 周逸低眉顺眼,三缄其口。 别说,燕王这脾气,比起韩熙载可真是好太多了!起码没当着外人的面,揍自家儿子。燕王语气不轻不重道:“这门亲事已定,不过,本王念在你年少气盛的份上,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第100章 刘氏进宫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府始终关注着后周、后蜀两国的战况。 在江茗玥进宫前,赵贵便收到消息,后周大将王景兵败蜀兵,俘虏三千人,后蜀军队和援军也全都溃逃。 八月十七,刘氏进宫这日。 后周文武百官入朝祝贺,周帝柴荣亲自举杯为王溥敬酒说:“边疆战功的取得,全仗爱卿选择主帅得当之力啊!” 十月,后蜀国君孟昶上书请和。 柴荣恼怒,不答应。后蜀越发恐慌,暗中在剑门、白帝聚集军队、粮草,准备殊死一战。 南唐派兵支援,又派遣使者经海道联络北汉、契丹,约定共谋中原。后周正值多事之秋,柴荣收到线报后并未理会,却更坚定了南伐的决心。 寿州。 赵隽不远千里专程跑去荆州,狠狠揍了李承业一顿,打得他卧床三月不起,出了心头那口恶气,这才启程赶去寿州。 抵达时,已过了八月十五。 他直奔军营,求见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军营内,刘仁赡正和监军吴廷绍吵得不可开交。 原来,淮河每到冬天水浅干涸,吴廷绍负责守卫淮河,认为边境数月平安无事,没必要白白耗费粮草,便将守军全部撤回。刘仁赡多次上表争辩,历数淮河防御之重要性,只可惜未能得到李璟的认同。因为此事,刘仁赡时常和监军发生争执,已是家常便饭。 赵隽寻了个空档,单膝跪地行军礼:“赵隽参见刘大人、吴监军。” “赵隽?”刘仁赡面色一喜,很是热络问道:“公爷身子骨可还硬朗?免礼,快快免礼。当年先帝在位时,若非公爷提携,刘某哪有今日的前程?” “刘大人,可否待会儿再叙旧?新兵赵隽,今日前来报到,听凭刘大人差遣。” “好!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赵隽听令,自即日起任命你为牙将,随侍本官左右……” “且慢!” 监军吴廷绍当场反对:“他一个新兵蛋子,寸功未立,凭什么刚来就升牙将?刘大人如此徇私,何以能服众?” 刘仁赡冷声反问:“你可知,镇国公自我朝立国之初便追随先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乃我南唐两朝元老?你可知,他乃镇国公府嫡子?你可知,他还是陛下的亲外甥?有陛下手谕在此,吴监军有何不服?” 这新兵蛋子……来头竟如此之大?闻言,监军吴廷绍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自这日起,赵隽成了寿州军营中的一员,每天除了日常训练,就是跟在刘仁赡左右。刘仁赡对他这位故人之子多有提携之意,每每和他谈论天下时局,二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在寿州军营,这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刘仁赡时常望着淮河长吁短叹,郁郁寡欢,赵隽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不免也有些感慨:天下动荡不安,真不知这乱世,何时才能到头啊? 自南唐立国连年战乱、武将夺权、藩镇割据早已蔚然成风。这段时期,节度使权力极大,俨然就是土皇帝,弄好了称帝、称王,弄不好也能被人兼并了那是自己没本事。 赵隽来了寿州,才知军中官职混乱。 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从前这些封疆大吏级别的人物,若无别的官衔职务,也就只是闲散到不干事光拿钱的主,以下还有将军、参将、旗手、千夫长、百夫长等等。 在南唐,军队私有,骑兵成为战场主力,优秀的骑兵都能升成牙将。赵隽这“牙将”,就等同于将军身边的护卫,享有将军职级。 后周若对南唐开战,势必会横渡长江,寿州便首当其冲!万幸的是,寿州有一道天堑——淮河! 汴水从唐朝末年溃堤决口以来,自桥东南全都成为污泥沼泽。柴荣图谋攻击南唐,命武行德征发民夫,顺着原来的河堤疏通引水,东面直到泗水。 周历,显德二年。 十一月初。 柴荣布告天下:“淮地蠢材,竟敢抗拒大邦,盗据一方,越位称帝……沭阳之战,曲直可知。勾结契丹,进入中原成为边患,结连并垒,实在是我们的世仇。罪恶难以指出,人神共愤。” 拜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王彦超为副,率武德行、韩令坤等十二名大将,攻伐南唐。长达三年的周唐两国战役,正式拉开了帷幕…… 南唐闻讯,人心惶惶。 工部尚书查文徵、陈觉等人趁机向李璟进言,意图重新起用两朝元老的宋相。这时,宋齐丘已被罢相,任洪州节度使。 李璟只得急召宋齐丘回金陵,命刘彦贞为神武统军,率兵三万赴寿州,援助清淮军节度使刘仁赡共同抵御周军;命皇甫晖、姚凤屯兵二万于定远,以为策应。 镇国公得知战情,在府内连声冷笑。 不看好此战之人还有一人,正是兵部尚书韩熙载,当日下了早朝,回到府中他便忧心忡忡。 年少时,韩家蒙难,他不得不乔装成商贾逃离中原,经正阳渡过淮河,前往吴国境内。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皆因他的好友李谷是汝阴人。淮水的重要渡口正阳镇,就在颍州境内的淮河岸边,可经由颍水入淮河,其对岸便是吴国疆土,交通十分便捷。 与李谷在正阳分手时,两人举杯痛饮。 他曾对李谷说:“吴如果用我为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李谷笑着回答:“中原如果用我为相,我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 韩熙载深知李谷的为人:厚重刚毅,谋略过人。 当初,郭威以“清君侧”名义起兵,攻入开封,后周建立后,李谷被授为户部侍郎。不久后,李谷便正式拜相。显德元年,柴荣即位,李谷又随其北上抵御北汉、契丹联军入侵。同年,黄河决堤,淹没齐、郓等州,李谷奉命率十数州民工抢堵,按时完工。 如今,李谷在后周受到重用,此次定会大展拳脚,以兑现当初的宏图壮志。 再者,后周占据中原,两代帝王励精图治,对内减少赋税,使得后周更加繁荣;对外同样强悍,周帝柴荣自即位以来两次御驾亲征,把周围的小国挨个走了个遍,便可知此人的雄心壮志。 试问这一战,南唐有何胜算? 第101章 寿州之围1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府始终关注着后周、后蜀两国的战况。 在江茗玥进宫前,赵贵便收到消息,后周大将王景兵败蜀兵,俘虏三千人,后蜀军队和援军也全都溃逃。 八月十七,刘氏进宫这日。 后周文武百官入朝祝贺,周帝柴荣亲自举杯为王溥敬酒说:“边疆战功的取得,全仗爱卿选择主帅得当之力啊!” 十月,后蜀国君孟昶上书请和。 柴荣恼怒,不答应。后蜀越发恐慌,暗中在剑门、白帝聚集军队、粮草,准备殊死一战。 南唐派兵支援,又派遣使者经海道联络北汉、契丹,约定共谋中原。后周正值多事之秋,柴荣收到线报后并未理会,却更坚定了南伐的决心。 寿州。 赵隽不远千里专程跑去荆州,狠狠揍了李承业一顿,打得他卧床三月不起,出了心头那口恶气,这才启程赶去寿州。 抵达时,已过了八月十五。 他直奔军营,求见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军营内,刘仁赡正和监军吴廷绍吵得不可开交。 原来,淮河每到冬天水浅干涸,吴廷绍负责守卫淮河,认为边境数月平安无事,没必要白白耗费粮草,便将守军全部撤回。刘仁赡多次上表争辩,历数淮河防御之重要性,只可惜未能得到李璟的认同。因为此事,刘仁赡时常和监军发生争执,已是家常便饭。 赵隽寻了个空档,单膝跪地行军礼:“赵隽参见刘大人、吴监军。” “赵隽?”刘仁赡面色一喜,很是热络问道:“公爷身子骨可还硬朗?免礼,快快免礼。当年先帝在位时,若非公爷提携,刘某哪有今日的前程?” “刘大人,可否待会儿再叙旧?新兵赵隽,今日前来报到,听凭刘大人差遣。” “好!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赵隽听令,自即日起任命你为牙将,随侍本官左右……” “且慢!” 监军吴廷绍当场反对:“他一个新兵蛋子,寸功未立,凭什么刚来就升牙将?刘大人如此徇私,何以能服众?” 刘仁赡冷声反问:“你可知,镇国公自我朝立国之初便追随先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乃我南唐两朝元老?你可知,他乃镇国公府嫡子?你可知,他还是陛下的亲外甥?有陛下手谕在此,吴监军有何不服?” 这新兵蛋子……来头竟如此之大?闻言,监军吴廷绍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自这日起,赵隽成了寿州军营中的一员,每天除了日常训练,就是跟在刘仁赡左右。刘仁赡对他这位故人之子多有提携之意,每每和他谈论天下时局,二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赵隽来了寿州,才知军中官职混乱。 自南唐立国连年战乱、武将夺权、藩镇割据早已蔚然成风。这段时期,节度使权力极大,俨然就是土皇帝,弄好了称帝、称王,弄不好也能被人兼并了那是自己没本事。 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从前这些封疆大吏级别的人物,若无别的官衔职务,也就只是闲散到不干事光拿钱的主,以下还有将军、参将、旗手、千夫长、百夫长等等。 赵隽这“牙将”,就等同于将军身边的护卫,享有将军职级。在南唐,军队私有,骑兵成为战场主力,优秀的骑兵都能升成牙将。 在寿州军营,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赵隽时常见刘仁赡时常望着淮河长吁短叹,郁郁寡欢,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不免也有些感慨:天下动荡不安,这乱世,真的快要终结了吗? 江铭玥的家书中,曾提及一人。 对那位该称呼一声堂弟的后周大将,赵隽心中也是五味掺杂,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后周若对南唐开战,势必会横渡长江,寿州便首当其冲!万幸的是,寿州有一道天堑——淮河! 汴水从唐朝末年溃堤决口以来,自桥东南全都成为污泥沼泽。柴荣图谋攻击南唐,命武行德征发民夫,顺着原来的河堤疏通引水,东面直到泗水。 周历,显德二年。 十一月初。 柴荣布告天下:“淮地蠢材,竟敢抗拒大邦,盗据一方,越位称帝……沭阳之战,曲直可知。勾结契丹,进入中原成为边患,结连并垒,实在是我们的世仇。罪恶难以指出,人神共愤。” 拜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王彦超为副,率武德行、韩令坤等十二名大将,攻伐南唐。长达三年的周唐两国战役,正式拉开了帷幕…… 南唐闻讯,人心惶惶。 工部尚书查文徵、陈觉等人趁机向李璟进言,意图重新起用两朝元老的宋相。这时,宋齐丘已被罢相,任洪州节度使。 李璟只得急召宋齐丘回金陵,命刘彦贞为神武统军,率兵三万赴寿州,援助清淮军节度使刘仁赡共同抵御周军;命皇甫晖、姚凤屯兵二万于定远,以为策应。 当日早朝后,兵部尚书韩熙载,单独在勤政殿,说起了一桩往事。 “陛下,臣年少时,家中蒙难,不得已乔装成商贾逃离中原,经正阳渡过淮河,前往吴国境内。臣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皆因好友李谷是汝阴人。正阳镇,乃淮水的重要渡口,就在颍州境内的淮河岸边,可经由颍水入淮河,其对岸便是吴国疆土。” “臣与李谷在正阳分手时,举杯痛饮,曾对李谷说:吴如果用我为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陛下可知,李谷如何答臣?” 不等李璟回答,韩熙载忧心忡忡又道:“他笑着对臣口出豪言:中原若以我为相,我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 “当初,郭威以清君侧名义起兵,攻入开封,建立后周,李谷被授为户部侍郎。臣与李谷偶有书信来往,得知他不久后便正式拜相。显德元年,柴荣即位,李谷又随之北上抵御北汉、契丹联军入侵。同年,黄河决堤,淹没齐、郓等州,李谷奉命率十数州民工抢堵,按时完工。” “如今,李谷在后周受到重用,臣深知李谷为人刚毅,谋略过人,此次定会大展拳脚,以兑现当初的宏图壮志。” “陛下,后周占据中原,两代帝王励精图治使得后周渐渐繁荣;周帝柴荣,自即位以来两次御驾亲征,便可知此人的雄心壮志。” “此战,非镇国公不可!” 第102章 寿州之围2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刘彦贞虽是我南唐的一员勇猛,却不善谋略,无论是兵法谋略,或是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两军对阵的经验,委实逊色镇国公甚多。臣认为他绝非李谷的对手,恳请陛下恩准,镇国公重掌兵符……” “住口!”李璟大怒:“此事不必再提。” 镇国公得知此事,在府内连声冷笑。同样不看好此战的,还有一人,正是被软禁皇宫的江铭玥。 只因——唯独她知晓历史的走向。 自她入宫不久,南唐后宫接二连三发生了奇事:后宫嫔妃们,纷纷跑到勤政殿请旨,愿入毓秀殿。李璟原本还很欣慰,以为众嫔妃识大体自愿去侍奉皇后钟氏,一问才知,她们一个个竟是为了进去看病。 江铭玥一面整顿后宫事务,一面悉心为钟氏调理身体,毓秀殿、寿昌殿两头跑,每日为众妃嫔和宫女、太监、护卫们诊脉看病。 她整日忙得团团转,赫然成了皇宫中一位免费女医,前来求诊者络绎不绝。 在皇宫期间,明面上有钟氏、周娥皇、永嘉公主、六皇子的照拂,暗里还有大皇子、燕王的保护,她暂无性命之忧。这点,也让镇国公安心不少。 江南,连日阴雨绵绵。她难免担忧初入军营的赵隽,能否平安无恙。 这心思,藏的极深。 白日里不显,每到夜深人静时偶尔才会露出端倪,她只庆幸,家书已送去寿州,不知小公爷可曾收到?可会听她的劝告? 寒冬时节,两国战事已起,她在劳碌和忧思之下,终于病倒了。 显德二年,十二月。 李谷自正阳县搭浮桥渡过淮河,先锋都将白延遇,连续在寿州城下、山口镇、上窑击败南唐军数千人,筑堑围攻寿州。 南唐的这个新年,百姓们人心惶惶。 毓秀殿,已解除封禁,钟氏凤体痊愈。江铭玥依然被留在宫中,倒是能得知两国交战的消息。太医院钦佩她的医术,对她的寒疾很是上心,用了不少珍贵药材,病情才见好转。 显德三年,正月。 柴荣命王朴、向训留守东京,亲征淮南。这一年,乃南唐保大十四年。 寿州由刘仁赡坐镇,严防死守。赵隽初次见识了两军对垒的生死厮杀,多次出谋划策,致使李谷的周军久攻不下。此时,唐将刘彦贞率军三万来援,已至来远镇,距离寿州仅两百里,又派数百战舰往正阳而来。 李谷连夜召集文武将佐商议,以没有水战器具为由,为防浮桥被破坏我军将腹背受敌,当即下令焚毁大营及粮草,抢先撤军,退守正阳。 “我军退却,南唐军一定追击。” 柴荣刚抵达围镇,听说李谷退军,派人连夜前去阻止李谷撤退,但已追之不及。 大军在撤退时秩序混乱,以至于数百名淮北的役夫都被留在寿州。柴荣大怒,于是派禁军大将李重进,主持南征事务,领兵赶赴正阳,阻击拦截唐军。 刘彦贞有勇无谋,听说李谷主动退军,就以为敌军害怕,不顾刘仁赡等人的劝阻,执意率兵追赶而来。 刚追到正阳,不料李重进的军队抢先一步。唐军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就被迫迎战。李重进勇猛无比,三军中夺帅,斩杀刘彦贞,擒其部将,率军渡过淮河,斩首万余级,伏尸三十里,缴获军械三十万,一鼓作气打败了南唐的军队。 后周,首战告捷! 柴荣抵达正阳后,驻军于寿州城下,命李重进代替李谷率军攻打寿州,又征发亳、颍、徐、宿等州数十万丁夫攻城,昼夜不停。 刘仁赡在寿州城墙上,俯瞰敌方的军营,不免忧心忡忡。周帝御驾亲征,可见此人征伐南唐的决心。 这一战,不容乐观啊! 赵隽身披战甲,同样站在城墙上,眼中却跳跃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下方那年轻的男子便是周天子吗?他那堂兄,可曾随军前来? 军报送来金陵。 韩熙载得知后周换了主帅,改命李谷为寿州行府,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又扼腕叹息。此乃李谷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之计,可他在周天子柴荣面前,却并未辩解。 此时,未来的大宋天子赵匡胤,被柴荣派去袭击南唐水军。 南唐文臣武将们,一致认定周军不善水战。赵隽自收到家书后,就暗中多方探查,心知后周十二大将个个不可小觑,而赵匡胤的勇猛,犹在李重进之上。 果然如他所料! 两军交战,唐军又一次败北,足足折损九十余艘战舰。赵隽密切关注战况,闻讯后仗着艺高人胆大,就要只身出城,前往正阳去会会此人。 “亦川,切莫以身犯险,眼下当务之急是守城。” 刘仁赡极力劝阻,才让他打消了此念。赵隽站在城墙上远眺,心中甚感遗憾。 二月,赵匡胤紧跟着袭击清流关。 南唐奉化军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清流关。 赵匡胤兵临城下,皇甫晖请求布阵决胜,他大笑着答应了。于是,皇甫晖摆阵出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直冲阵中,一刀就砍中了皇甫晖的脑袋,姚凤等将领均被擒获。 滁州城破。 柴荣在淮河作战指挥,命王逵攻打南唐鄂州,也就是后世的湖北武汉。 南唐冯延鲁担任东都副留守,率先弃城逃走,躲进一座寺庙里,削发为僧,只可惜太倒霉被周兵擒获。光州刺史、舒州刺史、泰州刺史也纷纷弃城投降。 这日早朝,冯延巳又被政敌弹劾了。 冯延鲁,南唐吏部尚书冯令额之子,乃冯延巳的异母弟弟。他被后周所俘,恰恰给了韩熙载等人弹劾冯延巳的一个理由。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冯延鲁本该报效朝廷,却临阵脱逃。若不是成了后周的俘虏,罪该问斩才对。 工部尚书查文徽力辩群臣,陈觉和宋齐丘等人,也在朝堂上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李璟素来袒护昔日的东宫旧僚,今日又出来和稀泥。 下了朝,消息不胫而走。 毓秀殿中,后宫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除了惊恐两国战事之外,更多的则是称赞天子仁厚。 第103章 寿州之困3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宫门外。 镇国公夫妇赫然等候在外,还有闻讯赶来的李世子、方柔、苏慧、周二郎、荣华富贵四大账房先生等人也全都在。 镇国公一见到她平安无恙,当场老泪纵横:“铭玥……受苦了……” 刘氏也抹着眼泪,冲她笑笑。 方柔在年前已在方将军的逼婚之下,嫁入燕王府,听说和李世子婚后也算……相敬……如冰。 方柔冲过来,语气里满是担心,哭的无比委屈:“玥姐姐……” “世子,多谢。” 江铭玥冲李文成道谢,她在宫中这半年,多亏燕王暗中关照,这份恩情她自是感念于心。 李文成忙道:“嫂夫人平安就好。” 大皇子安排的太监,此时向镇国公行礼:“恭喜公爷,皇后娘娘凤体痊愈,陛下下旨恩赏,令郎如今已是寿安侯!” 镇国公颔首:“代老夫转告你家主子,这人情,镇国公府记下了。” “少夫人已平安出宫,奴才这就回去复命,先行告退。”那太监行了礼转身离去。 众人这才瞧见,江铭玥手中的那道封赏圣旨,当下簇拥着她上了马车,朝镇国公府而去。 后宫嫔妃素来是母凭子贵,世家女子皆是妻凭夫贵,轮到赵隽却反了过来。 夫凭妻贵! 江铭玥救治皇后有功,重整内务又深得天子赞誉。她医者仁心,这半年在后宫治病救人无数,令后宫众嫔妃交口称赞。李璟的这道赏赐却直接给了赵隽。 寿安侯……天子的心思,不难猜啊! 回到府中。 江铭玥撂下众人,拉着镇国公就进了书房,急问:“父亲可曾写信给二叔,二叔可有回复?” 镇国公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递给了她。 江铭玥一目十行看完,当下大喜:“二叔已向周天子请命,赶去寿州?太好了!有二叔在,纵然相公和堂兄兵戎相见,也不至于手足相残。” 镇国公哈哈大笑道:“老夫反倒希望他们能在战场上打一架,分出个高低胜负来。你可不知道,当年连老夫也是你二叔的手下败将。” 这话就是说笑了。 江铭玥自然不会当真,只连声催促道:“父亲,那就按照原订计划,我们今日就启程,赶去寿州去二叔会合。” 镇国公明显犹豫:“铭玥,真要离开金陵吗?这一走,岂不等同于叛国?” 江铭玥愣了下,反驳:“我们只是担心相公,前去寻亲,怎会是叛国?父亲若担心陛下有此想法,不如这样,我与父亲单独前往。” “连侍卫也不带?”镇国公惊愕。 江铭玥点头,说道:“我们此去,不仅为了确认相公是否平安,还要私下与二叔会面,人多反而坏事。” “也不能一个不带,倘若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老夫怕护不住你。” “那就带上良辰。”江铭玥想了下,“时间紧迫,父亲这就去收拾行李准备吧,母亲那边我去说。” 镇国公沉吟片刻,方才点头。 二人分头行事。镇国公对荣华富贵四人好一番叮嘱,江铭玥在刘氏房中,苦口婆心劝说。 “此去寿州不过两日的路程,若不亲眼见到相公平安无恙,我怎能安心?” “外面诸事,有荣华富贵四位叔伯照应,母亲只管闭门谢客。陛下正为两国战事头疼不已,短时间内没空找咱们的麻烦。” “若真有意外,母亲可向李世子和周家二郎求助。他二人素来与相公交好,况且宫内还有六皇子和周姐姐,他们定不会袖手旁观。” “母亲……相信我……” 刘氏纵然顾虑重重,也被江铭玥的一番布局,给说服了。 江铭玥出宫的消息,传到王家。王岩带着王瑜急急赶来镇国公府,王贾氏连忙派人去通知贾家父子。 镇国公府正堂内,又多了一群人,江铭玥折回时,大家齐刷刷朝她望来。 “玥儿,周军屯兵数十万,就在寿州城外,你当真要去寿州?”王岩率先发声,语气里明显反对。 王瑜从未和亲姐姐分别数月之久,见了江铭玥,早已泣不成声。 苏慧大惊失色:“玥姐姐,战场凶险,你一个弱女子去了岂不是送死?何不留在金陵,静候佳音?” “寿州,我非去不可!” 江铭玥眼神坚定。李文成、周逸、方柔等人,闻听此言,无不心惊肉跳,面色大变。 当夜。 正月寒风呼啸,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然离开了金陵。 …… 二月,柴荣说:“我军处处得胜,气势如虹,但寿州城一直拿不下来。朕想绕过寿州,直接攻打清流关,众卿意下如何?” 赵匡胤主动请缨:“给臣两万兵马,臣来取下此关。” 南唐奉化军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清流关。 清流关易守难攻! 地处要害,南望长江、北控江淮,地形险要、悬崖峭壁、山高谷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是周军进出金陵的必经之地。 南唐,为了军事情报的传达,从而开凿清流关,是国都金陵过江往北的通道。平时通商行贾收税,以增加财政收入,战时封关防守。后周攻打滁州,势必要途经此关。清流关长年有南唐军驻守,周军数日强攻,徒劳无功不说,还损兵折将。 赵匡胤奉命攻城,大宋朝的未来两朝相国,赵普为他出谋划策。 赵普,幽州人,此人教书数年,为人学识渊博,多智善谋,乃赵匡胤的智囊团之一。赵匡胤欲求万全之策,赵普说:“我有奇计,可以转败为胜,求福避祸。” “何计?”赵匡胤问。 赵普说:“清流山背后,有一条小径,可通到滁州城。平日里无人行走,少有人知,若从此绕道而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滁州唾手可得。” 赵匡胤大喜,让赵普引路,周军连夜誓师,由小径悄悄而行,突然出现于山后,断南唐军退路。 守将皇甫晖等人大吃一惊,想立即退兵撤回滁州城,断桥自守,但为时已晚。老皇甫花了三天时间,摆出青龙白虎阵,唯一的疏漏是把自己落在外面了。刚一开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就狂冲敌军阵中,闯到皇甫晖面前。 老皇甫懵逼了,说好的对阵决战,你为何不按规矩打仗? “去你的吧!” 赵匡胤大笑着手起刀落,剁了皇甫晖。南唐大将姚凤,跃马出战,也被赵匡胤生擒。 自此,滁州城破。 第104章 寿州之围4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是夜。 赵弘殷率兵赶到滁州城外,命人上前喊话,表明身份请求开门。 “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 赵匡胤不愿徇私,坚决不开城门。其父赵弘殷,只能在城外一直等到天亮,才进了城。 当晚,赵弘殷曾单独离开。 去了何处? 见了何人? 清流关内,无人知晓,起码他的亲儿子赵匡胤毫不知情。 寿州。 一道高大的黑影,趁着夜色,纵身跃下数丈高的城墙。稳稳落地后,悄无声息朝清流关方向,飞掠而去。 “潇潇寒雨……渡清流……苦竹云荫特地愁……回首南唐……风景尽……青山无数……绕滁州……” 同日深夜。 一艘小船停靠在清流河畔,有位素衣女子,站在甲板上喟然长叹。 清流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因九省通衢的便利,为历朝历代的交通要驿,地属清流县,又处于清流河上游,故得名。 这首《题清流关》,原是出自清代王世桢笔下,被世人题写在清流关的石碑上。江铭玥前世曾有幸目睹,今日故地重游,却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哈哈哈,好诗!好诗啊!今夜细雨蒙蒙,涧水淌淌,瘦竹在寒雨中如泣如诉,可谓应景至极。不知小娘子是何人,竟能有这等真知灼见?” 岸边,不知何时多了名英武的中年男子。江铭玥见此人瞎了一只左眼,当即便猜到此人的身份。 “侄媳见过叔父。” “老二!” 镇国公现身而出,见到岸上之人,顿时热泪盈眶。 此人正是赵匡胤之父! 赵弘殷刚要搭话,只听风声有异,猛然回头一声冷喝:“什么人?” 赵隽如风般一掠而至。 赵弘殷的猛将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当即出手如电,直击赵隽咽喉。 这对叔侄,眨眼间便打成一团。 江铭玥大惊,刚要出声劝阻却被镇国公拦下。 镇国公站在甲板上说风凉话:“二弟,你不行啊!若不是隽儿有意相让,你早就被打趴下了。” 赵弘殷不服气,攻势越发猛烈。 镇国公调侃:“老二啊,你的左眼怎么就瞎了?隽儿,别欺负你二叔,当心他事后狠狠整治你。听说你那几个堂兄堂弟,自幼都被整治怕了,鸡鸣,就得起床练功,狗睡了,还要点灯熬夜读书,就连上茅厕,也得掐着时辰。” “幸好,二叔不是我爹。”赵隽咂舌,暗自庆幸。 镇国公哈哈大笑:“你小子自打出了娘胎,就体弱多病。老夫生怕你小子命不长,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浪费了多少珍贵药材给你泡澡,又送你上山学艺……” “药浴?”江铭玥忽问,想起赵隽血液极其特殊这茬。 “铭玥,此事回头再跟你细说。”镇国公扭头又道:“老二,打够了没有?你我兄弟一别二十多年,老夫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今晚不醉不归。” “贤侄,身手不弱啊!不打了!走,喝酒去。”赵弘殷这才停手。 “二叔,承让。” 赵隽也停了手,躬身行礼。叔侄二人这才跳上甲板,进了船舱。 推杯换盏,闲话家常。 赵弘殷细数这些年“流浪在外”的经历,镇国公、赵隽、江铭玥听后,也是感慨万千。 赵家祖上显贵,兄弟二人同宗同源,本身就是个官二代。赵弘殷为了避祸少年离家,没能继承祖辈的铁饭碗,大唐就倒闭了。 “朱温灭唐后,组建了后梁,竞争对手李存勖建立后唐。” “小弟初入乱世,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后唐,靠着战场玩命,很快成了李存勖的左膀右臂。后来,李存勖被叛军乱箭射死。中原霸主轮番上阵,周边小国也没一日消停。” 江铭玥听到此,低声笑了笑。 估计这位二叔很郁闷吧?想找个长期稳定的工作咋这么难呢?他哪会知道自己的一生,将以跳槽而闻名? “哦对了,这年,你那侄儿匡胤出生。大哥你可不知,他出生时,赤红的光照满屋子,异香整晚不散,身体上有金色,三天不退。” “如今长大了,容貌威武,身长八尺,骑马、射箭不在话下,在小弟的调教之下,文能谋划布战局,武能胸口碎大石。” “后唐原本是李家的天下,石敬瑭造反,请来辽国帮着建立了后晋。小弟虽然不齿,可为了养家糊口,只得从洛阳搬家到了开封,继续为后晋效力。我这左眼,就是前几年在战场上被射伤的。” 江铭玥忽然想起:后世对这位“儿皇帝”,那可是粉转黑! 历史的走向,她心里大致有数。 石敬瑭的儿子即位后,觉得老爹做事太丢脸,他拒绝做辽国的干孙子。于是,后晋被辽国打到破产,刘知远逮住机会建立了后汉。 这位二叔摇身一变,又成了后汉的官员。 “这年,匡胤刚满二十岁。” “那倒是比隽儿年长四岁。隽儿,可不能比你这位堂兄给比下去哦。”镇国公看着赵隽,老怀欣慰。 江铭玥闻听此言,嘴角微抽,跟未来大宋天子比?这怎么比? 老赵是个标准虎父,时常教导儿子:人活着,总得有一技之长!去,练功。有一位猛将老爹,小赵的武艺进展神速,生活节奏也一直是高强度。 老爹经常把家庭聊天搞得像开会,自己吃几碗饭得先立军令状。这让小赵内心很抗拒,于是决定离家出走。 一毛钱不带,说走就走了。 直到后来在襄阳,遇到了那位替他看相的老和尚。小赵才北上投身郭大帅帐下,后来郭威称帝……三年后柴荣继位…… 未来的大宋天子,文武全才,在团战如鹤立鸡群般扎眼,想不被两位帝王看见都难。 小赵偏就喜欢,在凶险的沙场上撒欢,靠自己的战功获得荣耀,他在战场上放飞自我,渐渐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先帝在位时,匡胤担任副指挥使。小弟也刚换了新的身份证——后周第一军都指挥使。父子二人分别执掌禁军,可谓荣耀一时。我们爷俩地位虽相当,可我已经老了,儿子还很年轻。” “陛下继位那年,北汉勾结契丹来攻,陛下御驾亲征……” 镇国公父子皆知,赵弘殷口中的“陛下”说的正是后周天子柴荣。 “紧急关头,匡胤带着两千精兵,冲向敌军,这才稳住局势。君臣二人合兵大败北汉军。匡胤乘势追杀到河东城,拼命攻城要出口恶气,直到他膝盖上中了一箭。” “陛下劝道:兄弟,算了算了,我们已经赢了。匡胤这才作罢。自此一战,君臣成了好朋友,在战场上配合极为默契。” 江铭玥感叹:这哥俩,走哪都跟推土机一样,毫无悬念。 回首南唐……风景尽…… 第105章 寿州之围5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弘殷自是对柴荣,推崇备至,只因碍于两国立场对立,又正值战期,本不想多言。 赵隽却每每发问,很是好奇。 赵弘殷便挑挑拣拣,说了些柴荣上位后的政绩,倒让镇国公父子二人对这位周天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两国开战,自去岁十一月李谷为先锋军,柴荣随后御驾亲征,至今已有三个月,战事胶着。镇国公父子身为南唐子民,自然重点关注此人。 “二叔此次率军出征,怎未先去滁州与堂兄会合?” 江铭玥状似不经意的一问,惹得镇国公父子心头大震,齐齐望来。 镇国公回想起,她对赵匡胤这个名字的种种失态。赵隽也猛然记起,她在家书中着重强调了要他格外留意这位堂兄。 他们心知,她绝非无的放矢。 “别提这事,提起来就一肚子火。那不孝子竟敢将他亲老子拒在城外,说什么也不给开城门。等进了城,老子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一听这话,镇国公父子憋不住笑了,纷纷冲赵弘殷举杯,火上浇油。 “对!就该狠狠揍!” “依堂兄的身手,和如今的地位,二叔怕是想揍也走不成吧?” 赵弘殷大喝:“休要胡说!他再能耐,我也是他亲老子,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岂容得他这般目无尊长?贤侄,你且等着看便是。” 江铭玥眉眼狂挑,忙劝:“二叔息怒,堂兄此举……大有深意!” “有个屁的深意!他就是觉得受天子宠信,将来官位肯定会超过他老子我,这不就来显摆了吗?” “堂兄不徇私情,岂不正是二叔自幼教导有方吗?” 江铭玥笑吟吟说道:“这乱世,有兵权就有话语权。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二叔和堂兄,父子二人何不联手,自立为帝?” 她可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镇国公父子听后,无不心惊肉跳。 赵弘殷面色骤变,骇然道:“侄媳妇……你……莫要……莫要胡言乱语……谋逆可是杀头的大罪!” 江铭玥淡淡抿了口茶,只道:“后周强盛,名将如云。南唐本就是弱小之国,天子宠信奸佞,忠臣良将不得重用,战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镇国公父子神色黯然,这话直接戳中了他们心口的伤痛。 赵弘殷神色复杂,劝道:“你们既知南唐必败,何不早点远离这是非之地?兄长若首肯,大可举家迁来东京。” 镇国公父子没出声表态。 “二叔若细想,便知父亲和相公不会同意。忠君爱国,是每一个军人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江铭玥含笑道:“易地而处,若要二叔举家搬来金陵,背叛周天子投靠南唐,二叔难道会愿意吗?” “侄媳认为,无论后周或南唐,原本不都是大唐的子民吗?同为炎黄子孙,有何区别?不过是生逢乱世,各为其主,哪里有什么对错之分?” 她这番新奇观点,令在场三人震惊之余,无不缄默。 是啊! 赵家祖上也是大唐的臣民,不过区区二十载,这天下竟数度易主……同为炎黄子孙,何分彼此? 赵弘殷深深看了她一眼,赞叹道:“侄媳妇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莫要传入他人之耳,以免引火上身。” “是,侄媳受教。” 赵弘殷叹息:“我若有此儿媳,也可死而无憾了。” 天光大亮。 阔别二十余载的难兄难弟,心里再多不舍,也到了散席的时候。 临别之际,赵弘殷突然跪地:“小弟不孝未能侍奉父母双亲,此乃生平之憾!周军强势,南唐必然不是敌手,还望兄长……善自珍重。” “二弟也是……”镇国公红了眼眶,伸手去扶。 江铭玥取出一瓷瓶,忧心道:“二叔长年征战身带旧疾,恐寿元不长,当多静养,切忌劳心伤神。此药,每十日服一粒,或可延年益寿。” 赵弘殷哈哈大笑:“你二叔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寿元长不长的也无所谓。” 镇国公板着脸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铭玥精通医术,总归是为你好,二弟莫要大意。” “好,我收下就是。”赵弘殷这才接过那精巧的瓷瓶。 赵隽躬身行礼:“二叔,保重!” 清晨露重。 赵弘殷挥挥手,潇洒的只身离去,镇国公父子站在甲板上目送良久。彼时,镇国公并不知晓,昨夜的重逢是他们兄弟最后的一面。 这艘小船,踏着黎明的曙光,悄然返回寿州…… 对寿州将士而言,乔装成婢女的江铭玥,并未引起太过的关注,反倒是南唐朝廷下发各州的邸报,封赏镇国公府嫡子赵隽为寿安侯,令将士们军心大振。 对赵隽而言,却是又惊又喜。 当晚,良辰铺床叠被后,江铭玥刚要在临时添加的床榻睡下,忽见赵隽走来,腆着脸问:“娘子,睡床可好?” 江铭玥的身份,寿州节度使刘仁赡,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自刘彦贞兵败后,寿州就增加士兵登上城楼,事先作好开战的准备。 “那一战,本官多次劝解,只可惜徒劳无功。李重进斩杀我军将士首级一万多,躺在地上的尸体绵延足足三十里,收缴军用物资器材多达三十万件。对我们南唐而言,可谓损失惨重。” 寿州府衙内,刘仁赡扼腕叹息不已。 “原本江、淮一带长久平安无事,百姓不懂打仗,南唐战败,百姓们大为恐慌。残余的部众前来投奔寿州,滁州刺史王绍颜却弃城逃跑。” “皇甫老将军和姚将军退守清流关。我方水军一万多人,将船只停靠在淮河上,在涂山脚下宿营。” “只可惜,周天子御驾亲征,大部队到达。大将赵匡胤奇兵突袭,一举夺下滁州,敌军兵临我寿州城下,本官能保一时,可……寿州又能固守多久?” 刘仁赡的担忧,镇国公父子感同身受。江铭玥此时也缄默不语,兵力悬殊,苦无良策啊! 适逢滁州平定,赵匡胤任命赵普为滁州军事判官,越发认为他是个奇才。 随着他在军中的威名日益盛大,每当亲临军阵,必定用精美的辂马绳带,装饰坐骑,铠甲兵器也锃亮耀眼。众将劝说:“将军,您这样,岂不成了敌军的活靶子?” 赵匡胤大笑:“那又何妨?我本就想让敌人认识我!” 赵匡胤献上皇甫晖等战俘,皇甫晖伤势很重,见到柴荣,卧着说:“臣下往日屡次与契丹交战,未曾见到过像您这样精锐的军队。” 皇甫晖盛赞赵匡胤的勇敢,柴荣因而释放了他。这位年迈的老将军,回到寿州没几日,就去世了。 第106章 寿州之围6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南唐接连吃败仗,李璟害怕了,派泗州牙将王知朗等人到徐州,带着金银、锦帛、酒、牛向后周请和,声称愿意献出贡赋,以兄长之礼侍奉。 后周南伐的脚步,岂会就此叫停? 柴荣在淮河作战指挥,命王逵攻打南唐鄂州。南唐朝廷下令,将百姓都迁移入城,筹划固守鄂州之计。 “敌军到达,就和军民一起战死在这里!” 节度使何敬洙傲骨铮铮,没有听从,让鄂州百姓清理地方,作为战场。此一壮举受到李璟的赞赏。反观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在王逵领兵经过岳州,却准备丰厚的宴饮食物来慰劳,恭敬招待。 同为南唐节度使,是忠,是奸,岂非一目了然? 镇国公父子闻讯后气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南唐官员胆怯畏战,已成了一股不正之风,并非诛杀一两名官员就能制止。 江铭玥心知,两国之战长达三年,自去岁十一月至今,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二月十六日。 柴荣命十二大将之一的韩令坤,分兵袭击扬州、泰州,告诫不得残害百姓;那里的李氏陵墓寝庙,派人与李氏族人共同守卫看护。 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前来求和,奉表称臣,进献犒劳周军的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罗绮数千,请求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每年朝贡金帛百万,只求罢兵。 十九日,到达寿州城下。 钟谟、李德明一向能说善辩,柴荣不愿听他们二人游说,命全副武装的士兵严整列队而接见,先声夺人。 “南唐自称是唐皇室的后裔,礼仪之邦,与朕只有一水之隔,数次漂洋过海去勾结契丹,舍弃华夏而臣事蛮夷,礼义在哪里呢?” “李璟命你二人前来游说,意图让朕休战吧?尔等以为天下君主皆如战国时代六国那般的愚蠢吗?朕岂是你们用口舌所能改变主意的人?回去告诉你们的君主:马上来见朕,下跪认罪。” “不然的话,朕打算亲自到金陵城观看,借用金陵国库来慰劳军队,你们君臣可不要后悔啊!” 钟谟、李德明全身发抖不敢说话。 而此时,吴越王钱弘,派遣军队屯驻边境常、宣二州,只等周天子下命,便可对南唐发动攻击。 二十二日,韩令坤突然到达扬州。 自李璟继位后,冯延鲁专权,现如今担任东都副留守兼工部侍郎,竟率先弃城逃走。他躲进一座寺庙里,剃光头发,披上僧服,却被周兵擒获。光州刺史、舒州刺史、泰州刺史也纷纷弃城投降。 这日早朝,冯延巳再次被政敌弹劾,文臣武将们吵得不可开交。冯延鲁,乃吏部尚书冯令额之子,是冯延巳的异母弟弟。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冯延鲁本该报效朝廷,却临阵脱逃,罪该问斩才对。他被后周所俘,恰恰给了韩熙载等人弹劾冯延巳的一个理由。工部尚书查文徽、陈觉、宋齐丘等人,却在朝堂上帮着冯延巳说了不少好话。 李璟素来袒护昔日的东宫旧僚,今日又出来和稀泥。 下了朝,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金陵对此事议论纷纷,除了惊恐两国战事之外,大多数称赞天子仁厚。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认为天子太过心慈手软。 该惩治不惩治,讲人情却不讲国法,朝廷内部拉帮结派,内讧不断,这样的朝政能好到哪儿去?宋齐丘一党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再者说,冯延鲁专权多年,如今被后周俘虏,岂不正是罪有应得! 江北之地,一半被后周攻下。 蕲州裨将李福,杀刺史降周。南唐更加害怕,李璟为了避讳后周先祖郭璟之名,只得改名为李景。 二十七日,后周大将王逵,攻拔鄂州长山寨。 二十八日,南唐耿谦投降,赵匡胤缴获粮草二十多万。韩令坤等进攻泰州,占领泰州,刺史方讷逃奔金陵。李璟派人拿着封有书信的蜡丸,去向契丹求救,许诺将永嘉公主嫁入辽国。 只可惜半路被守边将士抓获。 三十日,吴越王钱弘,派遣指挥使路彦铢进攻宣州,罗晟率领战舰屯驻江阴。南唐姚彦洪不战而降,率领士兵和百姓万人,投奔吴越。 三月,南唐再次求和。 李璟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言辞更加谦卑驯服。钟谟向柴荣请求返回南唐,去说服李璟,将江北地区全部奉献。 柴荣同意了,只派王崇质、李德明等人返回南唐。 文理院学士李德明,返回金陵后,大力称赞周帝英武不凡,李璟听了自然不高兴。宋齐丘、陈觉等人认为割地没有好处,当庭指责李德明卖国求荣。 李璟一怒之下,斩杀李德明。 四月初。 吴越奉命攻打南唐常州,兵败,折兵一万。南唐陆孟俊,自常州领兵一万多赶赴泰州。周兵撤军,陆孟俊收复泰州后转攻扬州。 李璟数次遣使求和,却不能如愿,改命李景达为诸道兵马元帅,以陈觉为监军使、边镐、许文缜等诸将率兵奔赴寿春。韩熙载上疏坚决反对:“亲莫过亲王,重莫过元帅,何必再任命监军使!” 陈觉此人志大才疏,嫉贤妒能,前几年统兵攻取福州,损兵折将,致使南唐国力遭到很大的削弱。 朝野皆知,怎还能让他率军出征? 殊不知,先帝在世时,曾一度有意立李景达为太子,虽未能实施,却在李璟心中已形成了阴影,把兵权交给其弟李景达并不完全放心,所以才派陈觉进行牵制。 韩熙载的劝谏,当然不会被李璟采纳。也因此,为南唐的惨败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南唐攻打扬州,赵弘殷统率军队,与柴荣在寿春会合。 柴荣正开会商议过河方案,赵匡胤已经带着几个人游了过去。会议还没结束,赵匡胤就开着南唐的战船回来了。守将韩令坤,请求弃城逃命。柴荣命赵匡胤屯兵六合,以防扬州军逃遁。 “谁敢溜出扬州城,我就剁了他的脚!”赵匡胤大骂,亲自带着人马去救援。 老韩没辙,那就拼死守城吧。赵匡胤以不足二千兵力,在六合东面打败南唐李景达,斩杀一万多人,解了扬州之围。李景达手下士兵,为了争舟渡江,溺死者无数。 五月,柴荣因久攻寿州不下,连日大雨,攻城士卒折损颇多,留李重进继续围攻寿州,先行班师回朝。 赵匡胤父子,随天子同返东京,自然又是加官晋爵。 第107章 寿州之围7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寿州城内。 江铭玥和镇国公带着良辰来此,眨眼已过去四个月。周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激起了淮南百姓的反抗。军纪如此败坏,令她极为反感。虽说立场敌对,可百姓何其无辜? 江铭玥提议:“相公,不如趁机收复失地?” 于是,赵隽向刘仁赡请命。 赵隽勇猛,镇国公用兵如神,在父子二人的率领下,有不少州县相继被收复。周军围困寿州长达数月,节度使刘仁赡出城偷袭,一击得手,杀伤数万,焚毁其器械无数。 这年的大雨,接连数日未停。 柴荣回京,这时各地后周军纷纷撤退,准备集中兵力攻取寿州。李景达的部将朱元,趁机夺回舒、蕲、泰三州,南唐诸将请求乘机据险邀击周军。 “攻击他们,使怨恨加深,不如放走他们成为恩德。”宋齐丘惧怕事态扩大。于是,传令诸将关闭营垒,不准出战。 后周军安然退至正阳,寿州之围,更加难以解救。 南唐朝堂,依旧只顾争权夺位。 大皇子李弘冀,为人沉厚寡言,在军中的威望,远远超过了叔父李景遂。他的部下,经常在李璟面前陈诉利害,以为不立大皇子难安军心。李景遂为势所逼,也只得屈服,表示愿意回到自己的藩国,不再担任皇太弟。 六皇子李从嘉,不敢参与政事,多次表示自己仰慕佛教,绝不贪恋皇权。于是,李弘冀被立为太子,参决政事。 七月,南唐收复了大部分后周所占州县。 李景达屯兵五万于濠州,驻扎于紫金山,排列十几个营寨如同串联的珠子,与寿州城烽火早晚相应。刘仁赡坚守寿州,曾派赵隽前往濠州,请求李景达派大将边镐来守寿州,自己乘胜率军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 陈觉拥兵五万,无意决战。 刘仁赡的请求没有被批准,而愤郁得疾。寿州形势愈加危急。 七月二十六日,赵弘殷在洛阳病逝…… 噩耗传来,镇国公手握赵普自洛阳传来的书信,一时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竟当场昏厥不醒。 同年秋,李谷奉诏回朝,患上风痹症。他多次表请致仕,柴荣始终不允。每有军国大事,仍派内臣前往李谷府第求教。 周世宗返回东京后,有鉴于南唐水军强大,于是造数百艘战船,由南唐降卒教练水师。十二月,又征发陈、蔡、宋、毫、颍、兖、曹、单等州,丁夫数万人筑下蔡城。 显德四年!南唐保大十五年! 正月,寿州被困一年有余,城中粮食已尽,饿死者不计其数。南唐军坚守紫金山,修筑甬道,绵延横亘长达几十里,准备输送粮草到寿州。 此时,后周军师劳而无功,朝廷大臣请求罢兵。柴荣命范质、王溥征询李谷的意见。李谷以手书请求御驾亲征,并陈述了三个必胜的理由。世宗大悦,采纳了李谷的策略。 通道将要修到寿春城下,李重进半路截击,大破南唐军,杀五千人,夺两寨。 二月十七日,柴荣又南征。 镇国公父子收到消息时,已是二月底。江铭玥喟然长叹:“堂兄又要来了……寿州怕是……” 赵隽忧心忡忡:“寿州存粮,不足大军三日之需,城内更是饿殍遍野。父亲,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我这就去请命,率军出城,与周军决一死战。” “站住!”镇国公厉声喝止。 江铭玥相劝:“相公,我军败局已定。即便你此刻出城决战,等堂兄和周天子驾临,强强联手,寿州城依然难逃厄运。倒不如派人问问堂兄,能否给寿州百姓们留一条活路?” 赵隽不甘心:“……只能如此吗?” 三月初二夜晚,柴荣渡过淮水,抵达寿州城下。 初三早晨,亲自穿上盔甲,驻军紫金山南面,命令赵匡胤攻击南唐先锋寨以及山北营寨,掐断通道,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李景达虽为元帅,但军政大权掌握在枢密使陈觉手中,处处受到牵制。陈觉又与副将朱元一向有嫌怨,信不过此人。正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李璟只得召回朱元,派大将杨守忠替代。 朱元愤怒不已,临阵叛变降敌,引起南唐诸军崩溃。 刘仁赡因气抑郁成疾。他的小儿子刘崇谏,夜晚乘船准备渡到淮北,却被抓获。刘仁赡命令腰斩,请监军使周廷构哭着来相救。 赵隽大惊,忙又派人向夫人求救。 刘仁赡的夫人却说:“并非贱妾对我儿不怜爱,然军法不可徇私,名节不可亏损!倘若宽容我儿,刘氏就成为不忠之家,贱妾与夫君将有什么面目去见将吏士卒?” 刘崇谏最终被腰斩,收殓安葬,寿州将士们无不感动流泪。 两国数次交战,南唐水军精锐敏捷,后周无法同它抗衡,柴荣经常以此为恨。短短几个月以后,后周水军纵横江湖,出没水中,赫然与南唐水军不相上下。 陈觉看见后,大为震惊。 后周水陆夹击,擒许文稹、边镐、杨守忠,获战舰粮仗以十万计。南唐军队战死、淹死和投降的将近四万人,李景达、陈觉狼狈逃回金陵。 十七日,后周世宗在寿春城北显示兵力。 南唐清淮节度使刘仁赡病得很重,不省人事。十九日,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人,以刘仁赡的名义起草表书,派遣使者拿着前来投降。 二十日,刘仁赡的儿子刘崇让,又出城告罪。次日,柴荣陈兵寿州北面,接受投降,周廷构等抬着刘仁赡出城。 二十四日,刘仁赡忧愤而死,寿州最终失守。 至此,南唐精华丧失殆尽。 赵匡胤随天子出征,以摧枯拉朽之势攻下寿州。后周大军围困寿州达到一年之久,始终啃下寿州这块硬骨头,却被这二人短短数日便夺下。柴荣开寿州仓赈饥民,于二十九日,班师回朝,赵匡胤自然又升官了。 赵匡胤在回东京前夜,曾秘密会见镇国公父子。 至于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江铭玥走在满目疮痍的寿州城内,亲眼见证百姓惨不忍睹,才真正明白战乱的残酷,而她精通医术,又能救多少人? 这乱世,何时才能终结? 堂兄啊堂兄,其实您大可早日……黄袍加身……何必放任这万里河山再乱几年呢?受苦的可都是您的子民呐。 第108章 寿州之围8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显德三年,正月,柴荣御驾亲征,初次抵达寿州城下指挥各军四面围攻,激战终日后,曾亲自来到城下劝降。 刘仁赡婉言谢绝,仍环城固守。 显德四年,二月,寿州被围困一年有余。柴荣再度御驾亲征,麾下有赵匡胤等诸多骁勇善战的良将,巧施妙计,致使南唐精锐尽失,寿州外援断绝,刘仁赡无计可施,最终气愤而亡。 寿州百姓听说噩耗,无不为之落泪,数十位将校士卒自杀,以殉葬。 柴荣派遣使者负责监护其丧事,将寿州军,改军号为忠正军,以旌表刘仁赡的忠节。噩耗传入金陵,李璟闻讯后当庭痛哭,追赠其为太师、中书令,追封卫王,谥号“忠肃”。 而这些,不过是死后哀荣罢了。 回顾两国这一战,自周历显德二年十一月,李谷先锋军率先抵达正阳,正月柴荣亲征淮南,到南唐大败,寿州被围困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结局也令人不胜唏嘘啊! 刘仁赡病逝,寿州失守,南唐主力覆灭。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突然,有名男子从车内跳下,驾车的良辰吓了一跳,连忙勒住缰绳将车停车。 “站住!” 镇国公跟着跳下马车,满脸怒容:“刘大人临死前命人送我们离开,他的良苦用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赵隽暴喝:“我是寿州军!难道要儿子只顾自己逃命,而不顾昔日的袍泽占有吗?父亲,自我加入寿州军那日,整日追随在刘大人身边,受益良多,如今他病逝,儿子连最后送他一程也做不到的话,还是人吗?” “还回去做什么?祭奠亡魂?让刘大人走也走的不能安心吗?”镇国公的质问很扎心。 马车内,忽然伸出一只葱白的玉手,轻轻挑起车帘。 “相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铭玥面带愧疚,“是我奉刘大人之命,在你的茶水中加了迷药,对不起……此事,要怪就怪我吧,莫要再与父亲争执。” 镇国公沉声道:“你不仅仅是寿州军的一名牙将,你还是镇国公府的嫡子!儿啊,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只会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赵隽被二人这般相劝,渐渐冷静下来。 忽然! 他扑通跪地,朝着寿州方向,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眼角淌下两行清泪。他豁然起身,径直走到马车边。 “我来驾车。” 良辰一慌,从没见过小公子这般神色,忙将手中的鞭子恭敬递上,又下意识瞥向车内的少夫人。 江铭玥轻叹:“父亲,上车吧!良辰,你也上来。” 赵隽等二人坐进车内,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臀上,像是满肚子的悲愤无处宣泄般,马车被他驾的差点飞起来。 车内三人被颠簸的东倒西歪,差点吐了。 “混账……会不会……驾车?” “不会你就……滚进来……换……良辰……” “父亲……算了。” 镇国公逮着空档连声怒骂,江铭玥很能理解赵隽此时的心情,自己在车内被颠簸的七荤八素,也就忍了。 吹了好一阵冷风。 赵隽似乎是内心平静了下来,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车内五脏六腑难受半天的三人,顿觉胃里稍稍舒服了些。 这一路,赵隽始终一言不发。 直至马车停在金陵城门外,排队等待城门守卫检查时,他才开口唤了声:“良辰!” 良辰闻声,刚从马车内探出脑袋,就见马鞭袭面而来,忙一把接住。抬头时却见赵隽已跳下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傲的高大背影。 “公爷?少夫人……” “唉,这臭小子真是死脑筋!”镇国公叹息。 江铭玥见赵隽先行进了城,倒并不担心,估摸着他心中郁结又去寻昔日那几个好兄弟一醉方休,便道:“随他去吧!” 换了良辰驾车,马车进城后直奔镇国公府。 荣华富贵四人收到消息,专门从四司六局赶回来。闭门谢客达到一年之久的镇国公府,今日终于又热闹起来。 闻讯赶来的宾客,几乎将门槛踏破。 王家来了,贾家来了,周家也来了,连兵部尚书的韩府也专程派人前来给镇国公请安。镇国公回府尚未更衣,就被大皇子李弘冀请了去。久别重逢,刘氏直接哭成了泪人。 方柔挺着大肚子,急匆匆赶来。 江铭玥一见之下又惊又喜:“柔儿,你……慢点慢点!几个月了?恭喜!恭喜啊!” “玥姐姐,你还笑?你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年,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方柔眼泪扑簌簌直掉,“寿州失守,我们身在金陵,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个好歹,玥姐姐可有受伤?” “没有,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江铭玥笑着安慰,“你如今有孕在身,可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王瑜哇地大哭:“姐姐……” 江铭玥忙又去安抚他:“别哭别哭,傻弟弟,姐姐这不平安回来了吗?让我瞧瞧,这一年不见,瑜儿好像又长高了呀!” 王岩上下打量着她,当场红了眼眶。 “少夫人……” 荣华富贵四人齐齐上前跪地行礼,人人哽咽着难以成声,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惊喜。良辰和美景这对小姐妹,在旁抱头痛哭。 回想这一年多,真像一场梦。 前年中秋节,她被迫入宫,一住就是五个月,若非两国开战,怕是天子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出宫。去年元宵节,她和镇国公只带着良辰,连夜赶去寿州……一眨眼,竟已过去了整整一年有余。 在寿州那一年,她与数十万寿州将士、百姓们同吃同住,齐心协力固守城池,组建了一支支救护小队,治伤、救人,从无一日闲暇。 寿州被围困,两军多次交战,死伤无数。城内粮绝,饿死者不计其数,最终还是失守,何尝不是她心中的意难平? 再看看依旧繁花似锦的金陵城! 若无寿州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若无寿州百姓们在前线救死扶伤、誓死守城,高高在上的南唐天子和争权夺利的朝臣们,还能在这金陵城内安享太平吗? 可结果呢? 寿州划入周朝的版图……何止寿州?濠、泗、楚、光、海等江北六州,已尽数被后周所得,南唐精锐部队几乎消失殆尽。 这一年,是后周显德四年。 这一年,是南唐保大十五年。 这一年,刘仁赡含恨而终,同样离世的还有一人,便是未来大宋天子的亲生父亲,后周猛将赵弘殷。 江铭玥说起寿州之围,满堂宾客也是不胜唏嘘。 第109章 百花楼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明显瘦了一大圈! 李弘冀,以大皇子的身份被李璟册立为太子,如今位居东宫。连他见了离京一年的胖姑父后,也差点没认出来。 “姑父……您……怎如此消瘦?” 亲兄弟赵弘殷的病逝,成了镇国公的一个心结,此事却不便告知这位南唐太子。镇国公身心疲惫地落座,只问:“太子殿下找老夫何事?” “姑父还不曾面见父皇吧?听闻表弟在寿州屡立奇功,帮着刘大人固守寿州长达一年有余,今番回京,想必父皇定会重赏。”李弘冀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表弟已过弱冠之年,又有军功在身,也是时候该承袭爵位。” 镇国公豁然起身,怒道:“你我之间的交易,与我儿毫不相干!如今,太子殿下已得偿所愿,老夫劝你适可而止,莫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唉,姑父此言差矣!” “无须多言,告辞!”镇国公说走就走,连东宫太子的情面也不给。 “姑父……” 李弘冀出言挽留,却见他听而不闻径直出了东宫。东宫幕僚们在玄关处现身而出,纷纷指责镇国公嚣张跋扈太过目中无人。 “孤这位姑父的脾气,本就如此,有何大惊小怪?” 李弘冀并不恼,只道:“二叔多次请求前往番地,父皇为何不准?你们没脑子吗?寿州一战,我朝精锐尽失,看看朝中如今还有几位可堪大用的武将,能领兵出战?” 李承业从幕僚中挤出,不无担忧道:“殿下也该知晓,长公主一事就是横在镇国公和陛下心头的一根刺!陛下必不会重用此人!镇国公虽拥立殿下入主东宫,却未必能为殿下所用。” “所以才要让赵隽尽快承袭爵位。” “太子殿下之意,莫非是……” “凡不能为孤所用之人,杀无赦!”李弘冀的眼神,瞬间杀气腾腾,很快又消失不见,只吩咐众幕僚:“明日早朝,全力促成袭爵一事。” “是……”众人无不躬身应答。 镇国公前脚刚出东宫,后脚就被请去了勤政殿。 “臣无诏擅自离京,携儿媳前往寿州寻子,未能守住城池罪该万死……” “镇国公何出此言?快免礼!” “谢陛下。” 李璟许是年事已高,又许是南唐战败,让他意识到镇国公的重要性,言语间很是客气。 李璟频频追忆往昔,镇国公就听着,至于心里作何想,面上反正不表露分毫。 君臣二人,各怀心思。 镇国公在勤政殿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李璟不仅不责备,反而还赏赐了许多金银首饰……给江铭玥,以表彰她救治伤员之辛劳。 至于赵隽,因寿州失守,且他已封了寿安侯,李璟便不赏不罚。 一应赏赐送到府邸时,江铭玥愁眉不展,只吩咐:“折成现银,派人悄悄送去寿州给刘夫人吧!” “少夫人,这不妥吧?毕竟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万一……”良辰担心天子刁难。 “此事交给老奴吧!定不会让宫中发现半点端倪。”赵贵请示,便带着一堆的赏赐离去。 江铭玥看了看天色,问:“派人去找找,相公在何处?” 美景迎面而来,回禀:“少夫人,李世子刚派人来传话,说是……公子在百……百花楼……喝醉……和……” 江铭玥一听转身就往外走,忽然又停下来,喃喃自语:“有世子在,醉了也无妨。” “可是……公子他……”美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良辰心急追问:“公子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没见少夫人如此担心吗?” 美景心一横道:“公子喝醉后,为了秦淮名妓秦弱兰,和三皇子打了起来!” “什么?” 江铭玥原本只是担忧,闻听此言,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 “秦弱兰?” “三皇子?” “呵呵,好!真好!依我看,他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良辰忙劝:“少夫人息怒……公子想必是……是真喝醉了才会……下手没了分寸……” “用不着替他解释!”江铭玥怒急而笑,“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少夫人,要不要多带几个帮手?” 美景浑然不知自己这话是火上浇油,被良辰狠狠掐了把手臂,才反应过来。江铭玥已怒气冲冲,直奔百花楼。 百花楼。 整个金陵可能没谁不知道这座风月场所,想来也没几人,不曾听过花魁秦弱兰的大名。 赵隽心情郁结,这点,江铭玥十分理解!他想和朋友一醉方休,这点,她也能理解。 偌大的金陵城,明明有那么多家酒楼可以尽情买醉,哪不能去? 偏偏选了百花楼。 几个意思?莫非军中寂寞难耐,回到金陵就想放纵自己一回吗? 江铭玥只要想到赵隽美人左拥右抱的画面,气就不打一处来,气冲冲来到百花楼,却见许多客人正慌乱往外跑。 她瞥了眼“百花楼”的招牌,暗暗磨牙,恨不能当场就把火给烧了。 气归气,纵火自然是不行的。 她还不至于气得失去理智,见里面的人差不多都跑出来了,这才拎着裙摆缓步走进去。 入目所见,楼内一片混战。 赵隽正骑在三皇子身上,挥起拳头,毫不留情的狠揍一通,拳拳到肉,当场就将三皇子打的鼻青脸肿。 李文成、周逸、韩瑞,这三人也没闲着,也和人大打出手。 江铭玥看了片刻,认出其中几位是城内有名的世家子弟,平日喝酒寻欢,大多和三皇子走的比较近。 打群架!真够热闹啊! 百花楼内整个乱了套,盘子、杯子、酒壶砸在地上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桌子也倒了,椅子随手拿来当成武器。 双方十多人混战,又都是自幼习武之人,身手敏捷,打得不可开交,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老鸨和歌姬们仓皇躲避,四散逃窜,唯恐被波及。 这时! 江铭玥缓缓走进,这乱糟糟的百花楼中。 百花楼中美女如云,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可是,烟花之地的美人身上总是缺少了点什么,身份也容易让人忽视。 她这一出现,瞬间便惊艳了好多人。 论美貌,名妓秦弱兰自认毫不逊色;论才艺,百花楼里的姑娘们个个能歌善舞;论身份……这点没得比。 老鸨一见到她,也顾不得躲藏了,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第110章 杀了三皇子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少夫人,您可算是来了!” “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您快劝劝。” 江铭玥嗅到老鸨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微微凝眉,走到了旁边桌边落座。 “上茶。” “有有有,奴家这就去……”老鸨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一女子款款走来。 “少夫人,请用茶。” 秦淮名妓秦弱兰,百花楼的花魁,江铭玥创建四司六局前,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秦弱兰主动示好,莫非赵隽有意纳此女为妾,想让她点头准此女入镇国公府? 江铭玥看了秦弱兰一眼,连秦弱兰亲手奉上的热茶,也视而不见。 “麻烦让让。” 美景拎着一壶热水挤了进来。良辰解开随身携带的锦囊,取出里面的一套精巧茶具。 二人知晓主子有洁癖,当着众人的面便冲洗茶具、泡茶,配合十分默契。 “少夫人,茶!” 良辰双手奉上一盏不冷不热的茶时,美景正放下热水壶,顺手就将桌上的“杂物”拿走。 众人眼见,不约而同看向秦弱兰。秦弱兰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且不说江铭玥如今的身份,乃是寿安侯夫人,普通百姓没人惹得起。抛开这层身份,她还是四司六局的真正掌权人,医治过当今皇后,京城的权贵争相与她交好,便知这位小小的王家庶女,俨然已是整个金陵城内举足轻重的一号人物。 江铭玥慢条斯理品了一口,才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老鸨看了看秦弱兰,见她欲言又止,只好上前回话,将今日这场闹剧的起因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少夫人,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您瞧瞧,我这百花楼都被砸成什么样了?可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宾客们全都被吓跑了,奴家损失惨重啊!” 江铭玥只问:“你所言,可是实情?” 老鸨指天誓日道:“奴家哪敢欺瞒?少夫人若不信,楼里这么多姑娘,还有今日的宾客皆亲眼见证。少夫人派人一问便知奴家绝无半句虚言。” 旁边围聚过来的歌姬、舞女、小厮、杂役们,纷纷点头附和。 这边闹哄哄,声势有点大,终于惊动了打架的那群人!韩瑞离这边最近,一眼瞧见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江铭玥,顿时心惊肉跳。 “嫂夫人?亦川……亦川,快住手!嫂夫人来了!” “什么?嫂夫人?在哪?” “那!” “妈呀!还真是!” “亦川……亦川……快起来,别打了!三皇子……你够了啊!还打?” 李文成心慌慌,韩瑞心肝直颤,李文成忙着去拉架,结果架没拉开,自己反而和三皇子又打了起来。 “李弘茂!起来,再打啊!” “敢跟本公子抢女人?还敢出言讥讽本公子?你TM找死!” “今日谁来了也不管用!” “让开!” 三皇子李弘茂,容貌秀澈,和他的父皇一样喜欢吟诗作赋,虽精骑射但不善军务,常与宾客宴游赋诗为乐,封乐安公。 论身份,比不过他的皇长兄李弘冀。 论文采,比不过他的六皇弟李从嘉。 这位三皇子的身份,也是尴尬到了极点,皇位轮不到,日后顶多也只能当个富贵王爷。 江铭玥本打算劝架,可一听赵隽这无法无天的醉言醉语,心里那个气啊! 不劝了! 不是喜欢打架吗?不是喜欢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吗?打吧!继续打,千万别停,打死了活该。 她宁可守活寡,总好过他纳青楼女子为妾,接入府中给她添堵。 咣当一声。 江铭玥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当场碎成渣渣。她俏脸生寒,起身就走。 老鸨忽然扑过来:“少夫人,您不能走啊!一边是小公爷,一边是三皇子,您走了谁能劝得住?还有奴家这楼里的损失……” “列明清单,送到府里。” 江铭玥说了句,眼神一扫之下,老鸨吓得连忙放手。 韩瑞等人见她负气离去,大惊失色,和李文成、周逸也顾不得揍三皇子了,七手八脚去拉赵隽。 “亦川!嫂夫人!” “嫂夫人很生气!你醒醒!” “亦川……亦川……” 原本赵隽酒后手下也有分寸,只是揍李弘茂,没动真格的。 可是,赵隽被韩瑞三人齐齐拦下,恰恰给了对手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今日到场的各世家子弟,一拥而上,对着赵隽四兄弟就是一通狠揍。 赵隽何曾吃过这等亏?七分醉意,三分恼怒,当场凶性大发。 “啊!杀人了!” “三皇子被打死了!” “是你!你是凶手!” 江铭玥左脚还没迈出百花楼的门槛,猛听身后惊呼声迭起,她蓦然回头,却见李弘茂正倒在血泊中。 原来,赵隽盛怒之下,内力灌注掌内,一掌打出去震飞十多人,连韩瑞等人也不能幸免。 数李弘茂最倒霉! 旁人都是被赵隽这一掌震的倒飞出去,偏偏就他,好巧不巧正撞在折了半截的楼梯栏杆上,当场来了个对穿。 血流如注。 众人惊呼不已,赵隽酒也被吓醒了,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 他……杀了……三皇子? 江铭玥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此等混乱又血腥的场景,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良辰、美景也吓得魂不附体。 场面大乱! 在场的世家弟子们,惊慌害怕,纷纷爬起来逃离现场。韩瑞、周逸、李文成三人,面色惨白,也被吓傻了。 江铭玥回过神来,急忙跑过去救人! 只可惜……那尖锐的半截木栏,将李弘茂刺了个透心凉,虽没当场断气,可就连她也无从下手。 “殿下……殿下撑住啊……” “都愣着干嘛?” “去报官!速速去请太医!” 江铭玥的声音很严厉、很冷静,众人被她吼的回过神来,这才慌忙分头行动。 李文成拔腿就朝皇宫跑去…… 周逸和韩瑞,也赶忙去金陵府衙报官…… 百花楼上到老鸨,下到杂役,全都被这场面给吓得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纵然再不受宠,李弘茂毕竟也是堂堂皇子啊!天子若怪罪下来,岂不是整个百花楼都要跟着陪葬? 能不害怕吗?早知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怎么也该劝着点。 “赵隽!” “发什么呆?” “救人啊!” “这……怎么救?”赵隽一闪而至,也是急得团团转,无从下手啊! 第111章 别怕,别慌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赵隽,用你的剑,把这木栏砍断。出剑要快,尽量别碰到伤口。” “别怕,别慌!” “良辰,美景,你们过来!抬着他!轻着点。三皇子能不能活命,就全靠我们了。” 江铭玥的声音很沉稳,无形中给了赵隽一股勇气,他唰地抽出腰间佩剑——这把宝剑,在他被群殴的时候,也没让它出鞘,可见他即便酒醉也还有理智。 砍断区区一根木栏,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今日他却迟疑了。 握剑的右手,掌心全是汗渍。 如今正值三月初,大地回春,可天气依然寒冷。赵隽打架时已弄的满身狼狈,衣衫凌乱,此刻更是汗流浃背,紧张到呼吸都浅了几分。 “李弘茂!李弘茂!” “你千万别睡!” “我们要救你!待会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相信我,我一定能救活你!” 李弘茂已经说不出话来,动也不敢动,只眼神轻轻眨了下。 “大家准备!” 在江铭玥的授意下,良辰和美景,一人托头,一人抬脚。她自己有条不紊的从怀中取出好几个瓶瓶罐罐。 “我数到三,你就砍!” 江铭玥这话是对赵隽说的,赵隽准备倒是准备好了,就是……太紧张了。 “一!” 别说赵隽紧张,来连良辰、美景听到她开始数数,也紧张到不行。 “二!” 楼里的老鸨和歌姬舞女等人,全都探出头来,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伤成这样真都还有救吗? “三!” 赵隽一剑砍下去,那根木栏当场断开。被刺穿的李弘茂,又稳又准地落入良辰和美景手中。 江铭玥狂撒止血药,紧急急救。 这半截木栏,若偏几寸,刺穿心脏,当场就会死亡。不幸中的大幸是,只刺穿了胸腔,且避开了大血管。 李弘茂虽因大量失血,痛得昏了过去,可江铭玥施救及时,险之又险保住了他这条命。 金陵府衙的官兵和禁卫军,前后脚赶到,立刻封锁了现场。 太医们赶来! 见到李弘茂的伤势,无不倒抽了口凉气,好在江铭玥在宫内小住过数月,和太医们早有默契。 立刻联手抢救,将那半截木栏,从李弘茂胸腔内取出。 这个过程,很凶险! 很漫长…… 赵隽持剑站在旁边,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金陵府衙官员们,本打算上前问话,均被韩瑞、周逸二人,以救人要紧为由全给挡下了。 李璟随后赶至,雷霆震怒。 天子脚下,聚众群殴,还敢谋杀三皇子,眼里还有国法吗?李璟问明事情经过,责令金陵府衙严查此事,将所有涉案人等收监,听候发落。 赵隽被押走时,江铭玥正忙着给李弘茂“动手术”。 仓促中,二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江铭玥顾不得其他,心知此刻求情不过是徒劳无功,救活李弘茂才是关键,否则赵隽难逃谋杀皇子的罪名。 一并被带走的,还有韩瑞、周逸、李文成和百花楼所有人。连逃走的各世家子弟,也相继被官兵请去府衙。 此事,很快就在金陵城内传来了。 镇国公闻讯赶来,跪地连连请罪。李璟此时忧心自家皇子的性命,哪里还有今日在勤政殿内的和颜悦色? “镇国公!你是有罪!养不教父之过,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 “众目睽睽之下,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敢罔顾国法殴打皇子!他眼里还有朕吗?” “弘茂如今命悬一线,若性命不保,镇国公,你可知该当何罪?” “臣愿以命抵命!”镇国公忙道。 “要抵命也轮不到你!退下!朕此刻没空追求你的罪责。”李璟转头下令,“太子,命禁军护送镇国公回府,无诏,自即日起全府上下不得出入。” 这是……要软禁? 镇国公叩首:“臣,遵命。” “姑父,请吧!”李弘冀挥挥手,招来了两队禁卫军。 镇国公离开时,朝百花楼内看去,却看不到重重人群之内的自家儿媳。他也知江铭玥正在救人,眼下不是商议对策的时候,当即在禁卫军的“护送”下转身就走。 禁卫军小队长,到了镇国公府大门前,说道:“陛下素来宽厚,太子殿下也会相劝,必不会让寿安侯偿命,还请公爷宽心。” 镇国公看了一眼,心知此人是东宫的手下。啥也不说,自行进了府。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帮孩子们酒后打架,是他家赵隽一个人的错吗?三皇子就半点错没有? 十几个人打四个,打输了不说,谁让三皇子倒霉,正巧撞在那半截断木栏上面,把自己刺了个透心凉,能怪得了谁? 问责就问责,软禁就软禁。 这种事情,镇国公经历的多了,压根不放在心上。若万一……三皇子死了……要给三皇子抵命,正好,他这把岁数也活够了。 镇国公心宽体胖,浑然不知自家儿子在金陵牢房内,度日如年。 韩瑞、周逸、李文成因为他们的爹,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大司徒,还有一个虽说在寿州打了败仗、从燕王改封齐王,好歹也是天子的亲兄弟。 金陵府衙官员们,挨个问明事情的经过,便将三人单独收监。 牢房的待遇,自然和庶民不同。 百花楼上下人等,可没有此等待遇,严刑拷打是少不了的流程。 案发地在百花楼,皇子去青楼这话若传出去,金陵府衙少不了也要被天子问责。不拿百花楼开刀,难不成还能拿逃走的各世家子弟开刀? 短短一夜之间,金陵府衙的大牢都快人满为患,前来求情的权贵更是络绎不绝。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金陵各大世家的长辈们,为了自家不成器的小辈,真是操碎心。兵部尚书韩熙载来了,大司徒来了,连齐王也来了……宫内,诸位皇子们竟然也派人来问讯。 事情大条了! 金陵府尹战战兢兢,迎来送往一整晚没合眼,案情很清楚,可这牢里关着的一个个皆是权贵之子,他能就此结案?他敢草草结案?还是等候陛下的旨意吧…… 这一晚,三皇子被抬入皇宫内。 江铭玥和太医们随之进宫,照顾命悬一线、昏迷不醒的李弘茂。 第112章 地牢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这一夜,金陵府衙牢房内,鬼哭狼嚎声整晚没消停。 李文成、韩瑞、周逸虽被单独关押,却也被这一声声的惨叫,吵得难以入睡,一个个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来人!来人啊!放本世子出去!你们胆敢关押本世子,真是胆肥了,等我爹来了有你们好看……”李文成趴在牢房栏杆上大喊大叫。 韩瑞苦笑:“文成,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你爹虽然打了败仗,好歹还是个王爷,肯定会来救你,我爹这次估计得打断我一条腿。” 周逸隔着牢门,静静看着对面牢房里懊悔不已的赵隽。 “亦川,想开些。” “三皇子不是你杀的,我们都会为你作证。” “顶多算……失手误杀。” 这番话,让韩瑞和李文成沉默了良久。他们估计也明白,今日这事闹得实在太大,不好收场啊。 赵隽茫然看着自己的右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他强迫秦弱兰……我看不下才……怎么就……死了……” 韩瑞忙劝:“没死没死,也不一定会死。嫂夫人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哪能让他真就这么死了,对不对?” “三皇子都被刺穿了胸膛,伤势那么重,怎能保住性命?”李文成不无担心。 周逸忽然一眼瞪来。 李文成嘟囔了句:“本世子实话实说,你瞪我也没用。” “二郎,别怪他,世子说的也没错。”赵隽缓缓站起身,“祸是我闯出来的,陛下要杀要罚,我听命便是,就怕连累了父亲和……” “嫂夫人虽是女流之辈,却有勇有谋,想来定不会责怪于你。” 周逸的话,李文成和韩瑞纷纷点头赞同。为了安慰赵隽,三人极为默契的将话题转移到江铭玥身上。 “亦川,你是不晓得,那年中秋节四司六局开业,京中权贵几乎全都前来道贺,我爹还跑去闹了一场……后来,连永嘉公主也亲临,结果嫂夫人就被迫进宫。名义上是给皇后娘娘看病,实则……你懂的。” “可不是嘛。嫂夫人自进了宫,治病救人,重整后宫内务,劳苦功高。亦川,你这寿安侯也因此沾了光。” “在嫂夫人眼里,好似并无尊卑贵贱之分。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宫女侍卫,只要有人来问诊,她全都一视同仁。亦川,你知道嫂夫人救治了多少人吗?大家在背地里都称她为活菩萨呢。” “嫂夫人还不是因此被累病的?什么人她都给治,加之寒疾复发,足足病了半个月。后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才痊愈,请旨出宫……” 李文成贵为世子,后宫的内情他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什么?”赵隽愕然。 “亦川,莫非你不知情?难道嫂夫人在寿州这一年多,竟不曾提起此事吗?”周逸惊讶不已。 “亦川,嫂夫人出宫后明明可以留在金陵,安享太平,你可知她连夜就和你爹启程去了寿州?当初你成亲前,兄弟们都觉得嫂夫人乃王家庶女,配不上你镇国公府嫡子的身份,如今看来……” “是兄弟们眼拙了!嫂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更难得的是,她有一颗济世为民的菩萨心肠。此等佳人,可遇而不可求啊!亦川,你可要好好珍惜。” 韩瑞连声感叹,兄弟四人中也只剩下他形单影只,目前还是单身。 韩瑞察觉赵隽有心事,问道:“亦川,你这次回京后一言不发,拉着兄弟们只顾喝酒买醉,究竟出了何事?” 李文成也道:“对呀!若非我们都喝大了,怎会发生这种事?” 周逸却问:“亦川,你还在为寿州失守耿耿于怀?” “寿州……没了……刘大人也……气愤而死……”赵隽一拳砸在牢门上,寿州是他心头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闻言,三人同时缄默了。 赵隽的思绪翻飞,仿佛回到那年的元宵节…… “那年正月,周帝御驾亲征,兵临城下,正值寿州北城门被围困之际……她和我爹只身前来,深夜方赶到南城门外。我匆匆赶至,内心怎能不欢喜?可我竟当场骂了她……” “啊?”李文成错愕:“你你你……你骂了嫂夫人?完了,你完蛋了。” 韩瑞哈哈笑道:“瞎担心!有镇国公在,能让亦川讨得了好?文成,你大概忘了当初李承业闹出那等丑闻,咱们这位老公爷是如何维护嫂夫人的。” 周逸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赵隽没脾气地瞪了韩瑞一眼,“还真被你猜中了!我爹当着南城门所有将士们的面,揍了我一顿,让我这个寿州牙将颜面扫地。她就站在旁边看戏,你们猜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活该?”李文成大胆猜测。 “不长记性?”韩瑞也猜了一个。 “嫂夫人大概会骂亦川不识好歹吧!”周逸一猜就中。 “谢谢,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只会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对吧?”赵隽摇头失笑,揭开了谜底:“她骂我是狗!” “狗?”李文成蒙了。 “这是何意?”韩瑞也是满头雾水。 “想必嫂夫人的原话是:狗咬吕洞宾。”周逸忍俊不禁。 “不识好人心!”李文成恍然大悟。 “哈哈哈……嫂夫人连骂人也如此有趣啊!果然是嫂夫人的风格!哈哈哈……”韩瑞笑得前俯后仰。 赵隽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那时,我真的怪她擅作主张,寿州正值战乱,她跑来能做什么?还带着我爹!我爹若是有个闪失,我杀了她的心都有。” 李文成满脸羡慕:“本世子要有嫂夫人此等重情重义的妻子,那该多好!亦川,你真不识好歹。” 韩瑞撇嘴嫌弃:“杀了嫂夫人?这话,你自己信吗?” 周逸道:“亦川,看来你对嫂夫人的能力,还不够了解啊!嫂夫人能做的事情,可太多太多。” 许是地牢深夜太过寒冷。 赵隽忽然转过身,背靠着牢门,缓缓下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明明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只要一想到她,他竟能如此平静如此安心。 “你们见过这样的女子吗?” “当你以为她只会医术,突然之间,稻香米就一鸣惊人,解决了天下多少穷苦百姓吃不饱的难题。” “当你以为她只会种粮,‘江南春’一夜之间风靡金陵,连皇宫内窖藏数十年的佳酿,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当你以为她柔善可欺,她却敢只身犯险,面对城外数十万敌军,从容不迫指挥百姓救治伤兵……” “她被软禁皇宫一事,在寿州只字不提。皇族如此凉薄,我岂能不知?” 第113章 此奇女子也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我的夫人,她眼里心里装着全天下的百姓,不忍见百姓饿着、病着、伤着……所思、所谋、所做皆为百姓,浑然不顾自身安危。” “在寿州这一年,她以柔弱之身多次出谋划策,百般筹谋为大军募粮,使得我军无后顾之忧,否则寿州哪能坚守一年有余,直至……粮绝!” 赵隽此言音落,三人方知寿州还有此等内情,无不对江铭玥肃然起敬。 “嫂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李文成称赞。 “此奇女子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韩瑞越发羡慕。 周逸长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人同……” “没想到,嫂夫人在寿州竟做了这么多事,为何金陵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莫非是……陛下……”李文成欲言又止。 “这还用问吗?镇国公府遭陛下忌惮,已非一日之寒。亦川此次坚守寿州有功,陛下不也没封赏吗?” 韩瑞嘲讽:“文成,我说话直也不怕得罪你爹。燕王率军出征寿州却大败而回,固然是受了陈觉那小人掣肘的缘故,回京后也只被陛下斥责几句,不照样改封齐王?陈觉那奸佞小人,不仅无罪居然又升官了。陛下处事如此不公,怎不让人心寒?” “你小点声!”李文成忙提醒,“你当我爹受封齐王,心里就好受吗?我爹多次请求去番地,这不是陛下不准嘛。” 周逸气愤:“有功者不赏,有过者不罚,南唐气数将尽啊!” “快住口吧!你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这等话也是能轻易说出口的?”李文成惊出一身冷汗。 “怕什么?南唐投降的官员,还少吗?再看看后周,可有一人投降?”赵隽连声冷笑。 周逸忽问:“亦川,你可愿……” 赵隽不答,只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刻。二人似乎有什么默契在心。 韩瑞看在眼里,心头怦怦狂跳。 李文成满头雾水问:“不是,你们打什么哑谜?说啊!还当不当本世子是兄弟?韩兄,你可知?” “没你啥事!安心当你的世子,别添乱。” 李文成一听韩瑞这话,不乐意了。明显他们三人在谋划些什么,却独独不告诉他,是顾忌他的世子身份吧? “本世子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今日就把话放这。刀山火海,我李文成也陪你们闯,是兄弟的话,算我一个!” 赵隽没吭声,韩瑞也不接话。 “亦川,你成亲也快两年了吧?”周逸转移话题。 “是啊,过两个月正好两年。”赵隽将日子记的可真清楚。 周逸问:“嫂夫人可有喜讯?” 李文成也道:“本世子成亲比你还晚几个月,你瞧瞧,我那世子妃都快生了。” 刺杀皇子是重罪,赵隽许是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便坦言相告:“我二人至今不曾洞房,何来的喜讯?” “什么?” 韩瑞惊的连音量都高了三分,“你和嫂夫人还未洞房?” “成亲之前,她便和我言明。陛下赐婚她无法抗旨,我二人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两年后,和离就是。在她看来,婚事只不过是一桩交易。” “这……这也太……”韩瑞惊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 赵隽释然:“也好,省得连她也受我连累。和离书,我早就写好了,就放在书房的暗格里。若我有什么不测,劳烦你们代我转交。” “呸呸!说什么呢?”李文成急眼了,“亦川你别说丧气话。” 周逸沉吟半晌,突然说道:“公爷一直盼着你早日传宗接代。我原想着若嫂夫人有孕,倒可让你无后顾之忧……依我看,嫂夫人和你几经生死,未必如你所想那般无情。” “对呀!对呀!嫂夫人倘若真打算与你和离,又何必冒险去寿州?”韩瑞击掌赞同。 “要不然兄弟们帮你试探试探嫂夫人的心意?”李文成出主意。 “别胡闹!”赵隽不赞成。 韩瑞、周逸、李文成对视一眼,笑得如同狡诈的狐狸。 “我是将死之人,若能保她平安,我宁可送她一纸和离书。若我能留得性命自会亲口问明,她对我可有情意?” “亦川,你是不是傻?” “本世子瞧着,有点。” “当局者迷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来,赵隽无聊地逗弄着牢房里乱窜的老鼠,懒得理会他们。 韩瑞劝:“亦川,嫂夫人成亲前如何想,兄弟们不知情。自你们成婚后,嫂夫人对你如何,兄弟们可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没错!”李文成附和。 “别说我爹曾多次试图救她出宫,就连大皇子明里暗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可嫂夫人一再婉言谢绝。一直到周军来犯,寿州被围困,她才请旨出宫。” “亦川,你不妨细想,嫂夫人若不是顾忌陛下对镇国公府不利,会甘心被软禁于皇宫整整五个月之久吗?”周逸又道:“嫂夫人若对你无意,这一年多能陪着你在寿州吃苦受罪,整日提心吊胆?” “话糙理不糙!亦川,本世子敢跟你打赌,嫂夫人对你绝对有情有义!” 赵隽心神震惊,久久沉吟不语。 “亦川,你真打算和离吗?那好,我即刻传信回去,让我爹去王家提亲。你与嫂夫人并未洞房,就算洞房了我也不会介意。若能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周逸这话一出口,韩瑞愣了下,大笑道:“轮也轮不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司徒早就给你纳了两房小妾,要提亲也该是我先!” “卧槽!朋友妻不可欺啊!”李文成破口大骂。 “嫂夫人若嫁入韩府,我自然待她如珠如宝。想必我爹会更高兴,四司六局的掌权人能嫁入韩府,以后府里还会缺银子吗?” “金陵城内,想娶嫂夫人为妻者怕是不在少数吧?旁人不说,李承业可还眼巴巴等着呢!时间不等人,我得让我爹得早点去王家下聘才好。” 周逸和韩瑞不理会他,争抢起来。 李文成瞠目结舌,像是不认识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似的。 “住口!”赵隽终于怒了。 韩瑞打趣:“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我们还只是说说而已,难道你真舍得让嫂夫人另嫁他人?” “如亦川这等不解风情的男子,实在是委屈了嫂夫人。”周逸火上浇油。 赵隽豁然起身,双拳紧握。 第114章 未卜先知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再敢多说半句,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别以为区区一道牢门,就能困得住我。” 周逸和韩瑞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李文成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回过味,原来是激将法!切,吓他一跳! “亦川,只要你愿意,我定生死相随。”周逸旧事重提。 韩瑞忙道:“还有我……” “不是,你们又打什么哑谜?”李文成急了,连连追问:“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谁给本世子解释一下?” 赵隽剑眉微皱,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们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是……我不能!” 周逸:“为何不能?” 韩瑞:“你在顾忌什么?” 李文成擦着冷汗猜测:“你们到底在商议什么事?该不会要造反吧?” 赵隽不答反问:“你们可知,周帝柴荣?此人与你我年纪相仿,却不愧为一代明君,麾下名将良臣无数。但凡此人御驾亲征,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们可知,周相李谷?此人作为先锋军最先抵达寿州,若非此人当机立断退守正阳,我军未必会战败。” “你们可知……赵匡胤……” “我家夫人初到寿州,我原以为她牵线搭桥,只为让家父与二叔兄弟团聚,临别时见她专门赠药……如今想来,她怕是早已预测到叔父将不久于人世。” “还有一事,我心中存疑。” “寿州被围困整整十五个月,城内饿殍遍野,几乎已无存粮。二月,周帝再度亲征的消息传来,我家夫人当即便断言:寿州保不住了。” 韩瑞震惊:“莫非嫂夫人竟有未卜先知之能?” “亦川说这番话,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周逸听出了弦外之音。 赵隽道:“我立志从军,原本打算去荆州或鄂州。你们可知,我为何改变主意去了寿州?” “对呀,你六月初八大婚,成亲三日后就启程去了寿州。可那时,寿州并无战事……”李文成也是满心疑惑。 韩瑞猜测:“是因为嫂夫人?” “没错!是她在我出发前一日,无意中在府中说的话,让我选择了寿州。” “嫂夫人说了什么?”周逸追问。 “她说:后周必会南伐。” 赵隽回想过往,不由笑道:“我从军时,连当地驻军也因久无战事而撤兵,百姓安居乐业,寿州看起来一片祥和。可我不知怎么就信了她的话。”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刘大人,当时也有此担心,与我家夫人的推测,可谓不谋而合。” “我记得很清楚,到寿州军营那日刚过了中秋节,刘大人封我为牙将。” 李文成惊呼:“那不就是……嫂夫人被迫入宫……的第二天?” 韩瑞:“重点是,那年十一月,周军就对我军发动了攻击!” 赵隽点头道:“谁能想得到,短短几个月,她的话就应验了!刘大人的担心终于发生了,后周先锋军由李谷领兵,气势汹汹而来……” 周逸垂头沉思不语。 “照你所言,嫂夫人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韩瑞惊疑不定。 赵隽只道:“我家夫人预测到寿州保不住,让我暗中联络……赵匡胤……只求给寿州百姓留一条活路。” “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 “我还挺纳闷,周军素来军纪败坏,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怎地寿州并未遭殃?嫂夫人可真是……有先见之明的活菩萨!她此举岂不是救了一城的百姓?” 李文成真是心悦诚服。 韩瑞忧心道:“这事,怕是也没上报朝廷吧?毕竟私下联络敌军大将……” “别打岔!亦川,你接着说。”周逸截口。 “周帝柴荣和……我那堂兄……强强联手,久攻不下的寿州,这君臣二人却能在短短十几日,一举夺下!” 赵隽说出此话,心里真是五味掺杂,扼腕叹息不已。 “我军之所以败,便在于此。” “君主,不如也;猛将,不如也;良臣;不如也。” “似刘大人此等气节之臣,放眼朝堂竟无几人,个个胆怯畏战,君臣二心,如何能是后周的敌手?” 赵隽鲜少如此尖锐地抨击国事,韩瑞和李文成听后……惊悚啊! “嫂夫人可是预料南唐……要亡国?”周逸出语惊人。 赵隽摇头,回答:“这倒没有,但她见我叔父那夜,在清流江畔作了一首诗。” “嫂夫人还会作诗?” “说来听听。” 赵隽咏诵:“潇潇寒雨渡清流……苦竹云荫特地愁……回首南唐……风景尽……青山无数绕滁州……” “这诗,可不就是在说南唐要亡国吗?”李文成大惊失色。 韩瑞诧异:“原来,这才是亦川的顾虑啊!” “此事改日倒要向嫂夫人亲自讨教,但我周逸初心不改,矢志不渝。”周逸忽然跪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韩瑞也噗通跪地:“一日是兄弟,一辈子都是!” 李文成紧跟着跪了下去:“你们这是要义结金兰吗?怎能少了本世子?” 三个人的眼神,齐齐落在对面牢房内的赵隽身上。 感动吗?热血吗? 赵隽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三分。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三个好兄弟,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他的信任啊! 在这样一个深夜! 在这样一座地牢! 四个年轻的少年,金陵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指天誓日,歃血为盟。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可谓推心置腹,生死相许……这一夜,皇宫内的三皇子高烧不退,生死攸关,江铭玥彻夜守护,寸步不离…… 黎明时分。 东宫内,一名内监慌忙跑来传讯:“殿下……殿下……三皇子他……他他他……醒了!” “慌什么?” 太子李弘冀被吵了好梦,满脸怒容,斥责道:“醒了就醒了,大惊小怪什么?老三就算侥幸保住性命,也照样是个废物!” “殿下,您不是安排幕僚们,在今日早朝举荐……”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事。来人!更衣!孤得去瞧瞧三弟,是否当真性命无碍?这可攸关表弟能否承袭爵位。” 宫女们立刻上前为太子更衣。 李弘冀冷笑:“孤这表弟无法无天,连三弟都敢刺杀,真真是好胆色啊!不知孤的父皇会如何责罚于他……” 第115章 勇闯勤政殿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李璟闹心的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原本南唐战败,失了江北六州,军中主力消失殆尽,已够他头疼的。这下可好,三皇子和寿安侯在青楼,为了争风吃醋竟然大打出手,命悬一线至今还昏迷不醒。 “如何?皇儿的性命是否无碍?” “回禀陛下,三殿下……尚未苏醒……” 诸如此类的对话,整晚都没停过。李璟担心亲儿子性命不保,一次次询问,内监们每次皆战战兢兢回话,无不人人自危。 李璟整晚没能睡着,满心的疲惫。黎明时分,只能强撑着去上早朝。 今日的朝堂,文武百官又吵个没完没了。 不同的是,往常是为了政见不合而争执不下,今早却是为了如何对寿安侯定罪,各执一词。 宋齐丘等人,揣测着天子的心思,皆说寿安侯刺杀三皇子实在是谋逆之罪,难以饶恕,按律当斩。 太子党派,却在朝堂上极力反驳,历数寿安侯驻守寿州长达十五个月,此功劳一;多次率兵收复失地,此功二;寿州失守,寿安侯夫妇及时安抚百姓,此功三…… 而皇子李弘茂不但洁身自好,为臣民表率,反倒时常出入青楼寻欢作乐,甚至下令随行十余人当众殴打功臣,寿安侯为图自保方才出手反击,却不幸发生了意外,昨日有许多宾客和世家子弟皆能验证这一点。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听凭天子圣裁。 李璟只觉头疼,他能如何决断?判赵隽斩首以儆效尤?那后果是镇国公府必然要反,赵隽这个嫡子可是镇国公府的心头肉。 若轻拿轻放,判赵隽功过相抵无罪开释的话,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儿子? 李璟正难以决断之际,太子李弘冀冲下方的吏部侍郎使了个眼色。 吏部侍郎会意,出列说道:“陛下,吏部有考核官员与任免之责。寿安侯乃镇国公府嫡子,年及弱冠,且有军功在身,臣以为寿安侯理应承袭爵位。” “袭爵?”李璟愣了下,也明白这是个为赵隽开脱的好借口。 “陛下,三殿下……之事,且不论孰是孰非,臣恳请陛下念在镇国公昔日辅佐先帝立国的情分上,允准寿安侯承袭爵位,报效国家,戴罪立功。寿安侯必定会感念陛下的仁德,保我南唐江山永固。” 这话,或许戳中了李璟心里的痛楚,可他也有他的顾虑…… 后宫。 永嘉公主正哭的伤心不已,她的父皇早在数个月之前已决定,将她远嫁北辽。 契丹,自建立辽国,始终和北汉勾结,图谋中原之地。 南唐和辽国之间,隔着一个后周。 不管是柴荣这位英明的帝王,还是南唐这位昏庸的国主,全都深谙远交近攻之道。 南唐与吴越,比邻而居,而柴荣早就令吴越向后周称臣,在寿州一战中更是号令吴越国主,陈兵南唐与吴越两国边境。 李璟呢,一边和后周打得火热,一边派人暗中从海路绕道前往契丹,试图结盟。只可惜,半途被后周截下一次。 永嘉公主远嫁,也是后来李璟多次派密使前往契丹商议结盟一事,而主动给辽国示好的诚意。 一个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南唐公主,即将远嫁北辽和亲……也就难怪永嘉会如此伤心难过,李璟这个父皇也真是狠得下心肠。 江铭玥彻夜未眠,看护了整晚,黎明时分终于见三皇子李弘茂醒了。 先是太子来探望,假模假样关心了两句,便赶着去上早朝。然后,诸位皇子们也闻讯而来…… 最后,来的是哭肿了眼睛的永嘉公主。 太医们一拥而上,围在三皇子床榻前,无不啧啧称奇:如此重的伤势,还能保住性命,实在是三皇子命大!寿安侯夫人的医术,当真了得啊! 江铭玥终于松了口气,又忙着去安慰永嘉公主,心里却在担心:赵隽会落得何种下场?想必早朝后,便会有结果了吧…… 勤政殿内。 东宫太子李弘冀,终于开了口:“父皇,儿臣早朝前先去探望了三弟,三弟虽重伤但已苏醒,性命暂时无碍。” “当真?弘茂醒了吗?”李璟欣喜。 内监们立刻去查验真伪,很快,便回来禀报:“陛下,三殿下半个时辰前确实已苏醒,太医们皆说,三殿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伤的极重,还需静养……” “好!好!”李璟龙颜大悦。 勤政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有侍卫跑来回话:“启禀陛下,寿安侯夫人求见陛下,正在殿外长跪不起……” “你说何人?”李璟一惊而起。 “寿、寿安侯夫人……” “她来做什么?”李璟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宋齐丘冷言冷语道:“自古女子不得干政,寿安侯尚未定罪,他的妻子就胆敢来闯勤政殿,镇国公府上下还真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啊。” “宋大人此人差矣!” 太子李弘嘉却道:“三弟命悬一线时,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束手无策,若非寿安侯夫人当机立断,三弟很可能性命不保……” “太子殿下可别忘了,三殿下之所以受此重伤,还不是拜寿安侯所赐?”工部尚书查文徽反驳。 “查尚书所言有理。”陈觉帮腔,“臣以为,寿安侯目无法纪,刺杀三皇子,罪不容诛。其妻虽救治三殿下有功,可也不足以抵其谋刺之罪,陛下万不可姑息。” “臣女求见陛下……”江铭玥在殿外频频磕头。 钟皇后和永嘉公主在旁怎么劝,也劝不住她,眼看着她的额头都磕破了,又心惊,又没辙。钟皇后只好命侍卫,再次进殿请旨。李璟终于下令:“让她进来!朕倒要听听,她如何为寿安侯开脱。” “臣女江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江铭玥跪在大殿内,再次磕头,血流不止。 李璟:“免礼。” 江铭玥:“谢陛下。” 李璟:“你可知罪?” 江铭玥:“陛下,可否听完臣女之言再治罪?” “你可是要为寿安侯求情?”李璟冷声问。 “寿安侯酒醉误伤三殿下,无视国法纲纪,论罪当斩。臣女今日斗胆前来,不为求情,只为请旨降罪。” 江铭玥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第116章 和亲,乃国事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李璟也吃惊不小:“哦?这倒是稀奇了,你且说来听听。” “臣女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陛下若对寿安侯不加以惩戒,今后如何约束百官?所以,寿安侯必须要罚。” “可是……” “寿安侯固守寿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乃一代仁君,必然不忍诛杀如此忠臣良将。” 江铭玥语锋一转,又道:“不如,命寿安侯送公主出嫁,戴罪立功。” 这一波三折的语气,无不令在场文武百官震惊错愕。 宋齐丘一党,暗中交换眼神。他们心底也清楚,赵隽乃已逝长公主唯一的嫡子,天子的亲外甥,李璟自然不会真杀了他,派寿安侯送公主远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李弘冀想的是,赵隽在寿州屡立战功,千军万马都不怕,送永嘉出嫁不过小菜一碟,跑跑腿罢了,如此惩罚倒也说得过去。 只听江铭玥又道:“契丹乃游牧民族,北辽乃苦寒之地,公主金枝玉叶,自幼养尊处优,如今却要背井离乡嫁去辽国,想来心中的苦楚也无人可诉。” “陛下是仁君,更是慈父,诸位皇子、公主,乃至于全南唐的百姓皆感念陛下的圣德。若非为了国事,陛下怎舍得将最疼爱的永嘉公主远嫁?” “可是……” 连江铭玥都在拍天子的马屁,百官们原本暗暗嗤笑,一听这句皆知她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江铭玥在大殿之上可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后周虎视眈眈,如若不与北辽结盟,难道让陛下眼睁睁看着,南唐的国土任由周军践踏吗?公主和亲,乃国事,并非一人之事!” “既享了公主的尊荣,自该承担应肩负的责任。” “契丹人生性野蛮凶残,公主嫁过去如同置身火坑,岂不是生不如死?公主有这层顾虑,臣女感同身受。” “我夫妇二人,愿献出稻香种万斤、乌衣巷王氏一半藏书,权当是表哥表嫂给公主的一份陪嫁,助公主在北辽皇室立足。” “金银财物,只可保公主衣食无忧。有了王氏一半藏书,公主便可在北辽设立学堂,教化辽国子民,使他们也懂得礼义廉耻;有了稻香种,辽国百姓也可丰衣足食,自会对公主感恩戴德。” “故,臣女请旨,由我夫妇二人亲自护送公主出嫁,将功补过,望陛下恩准!” 江铭玥深深叩拜在地。 “什么?”户部尚书王岩大惊失色:“玥儿,你此番在寿州,吃了不少苦头,眼下好不容易回了金陵理该好好休养,岂能再舟车劳顿去送嫁?” “父亲可是心疼那一半藏书?”江铭玥抬头。 王岩斥责:“胡说什么?你明知为父是担心你的安危。上次,你擅自离京去寿州,为父已是寝食难安。何况你一介弱质女流,就算吃得了长途跋涉之苦,也只能陪公主解解闷罢了,反倒不如留在京城悉心照料三殿下的伤势。” “陛下,依臣愚见,由寿安侯一路护送足矣。”兵部尚书韩熙载居然肯为江铭玥说话,也是稀奇。 江铭玥冲王岩笑道:“父亲,公主喊我一声‘表嫂’,我理应送她出嫁。正好,我从未见识过外面的江海湖泊,这一路想必也能增长见闻。” 太子李弘冀突然出列。 “父皇,让寿安侯护送永嘉出嫁,戴罪立功,待他回京后再名正言顺承袭爵位,儿臣以为,可行!”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天子当时盛怒之下,虽命金陵府衙关押赵隽,并未当场就要了赵隽的性命,却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将他无罪释放。此刻听闻江铭玥一番有理有据的陈情,觉得此提议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 李璟当即应允:“准!” 工部尚书查文徽出列,刚要开口反对,却被宋齐丘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又退了回去。 江铭玥大喜:“谢陛下隆恩……” 收到朝廷的旨意,最开心的当数金陵府衙的官员们,终于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放出大牢了。金陵权贵云集,他们虽是金陵百姓的父母官,可也不敢一下子得罪各大世家啊! 金陵府衙将此案人犯放出大牢,就此结案。 钟皇后和永嘉公主,一直在勤政殿外等候,自然听到了江铭玥的这番陈情之词。 “父母之命,不可违逆,这就是我们身为女子的悲哀……母后,女儿不日就要远去北辽和亲,此一去可能此生再无相见之期……”永嘉公主黯然神伤。 “幸好,有你表哥一路护送,又有你表嫂如此费心为你筹谋,到了北地……你当以大局为重,事事顾念北辽百姓,切勿再像平日那般骄纵任性。”钟氏语重心长,悄悄抹了把眼泪。 永嘉笑容苦涩,却傲然道:“表嫂已为女儿铺好了路,照做即可。莫非母后以为女儿也像三哥那般,只会流连烟花之地不成?不就是北辽吗?女儿嫁就是!” 钟氏笑骂:“你呀,真是被本宫给宠坏了。” 一下早朝,李璟就来探病。 李弘茂醒是醒了,可伤势太重,痛的连开口说话也不能。腑脏刺穿,伤的能不重吗?虽勉强保住性命,可最终也会落下病根。 李璟见儿子遭这么大的罪,又是气愤又是心疼,骂也骂不得,当场就掉了几滴眼泪,转头就开始教训其他几个儿子。 众皇子们排排跪着,被数落了两个多时辰。李璟挨个教训,骂得口干舌燥,才让他们退下。 轮到了江铭玥跪在天子面前,李璟沉吟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江铭玥跪了半天,膝盖跪的发疼,悄咪咪揉了揉,李璟忽然发问:“你跟讲实话,三皇子当真性命无碍?” “当、当然!”江铭玥忙跪好。 李璟担心:“可皇儿那伤……” “臣女斗胆请旨为三殿下缝合伤口。只需待伤口愈合,等到拆线后,卧床静养月余,三殿下便可行动自如。” 李璟惊骇:“缝、缝合伤口……” “三殿下的伤势看着极重,事实上的确很重。幸好并未伤及心脉,臣女和众位太医联手施救,三殿下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若卧床静养三五个月,自然也能下地行走。” “可是!” “若让臣女缝合伤口,会让三殿下好的快些,少受些伤痛之罪。” 第117章 我不生气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陛下信不过臣女的医术吗?” 江铭玥一番话,陈明利害关系,最后这一问直接把堂堂南唐天子给问住了。 其实,缝合伤口这事,昨日在百花楼救人时就该做的。由于三皇子身份特殊,太医们不敢擅自作主,当日救治时也就只得先取出他体内的那半截断木,上了药,包扎好伤口,随后就抬入了宫中。 三皇子整晚高烧不退,江铭玥也没敢轻易下手。守护整整一夜,今日见他烧退了,才敢当着天子的面请旨。 古人连缝个伤口也真麻烦,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言论,太医们再三强调,她听都听腻了。 李璟反问:“公主出嫁之日,礼部已拟定三月二十八为良辰吉日,只剩下不足半个月,你可有把握?时间上……可来得及?” “陛下,臣女虽不擅女红,但缝合伤口小菜一碟,用不了多长时间。以前臣女住在皇宫里,也经常为受伤的侍卫和那些捡回来的小猫小狗缝合伤口,早就驾轻就熟。” “朕的皇儿,岂能和那些小猫小狗相提并论?”李璟冷着脸呵斥。 江铭玥忙道:“臣女失言,还请陛下恕罪。臣女只是打个比方,再说了,三日后就可以拆线,时间绰绰有余。” 李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仔仔细细问了许多细节问题,方才答应了此事。 江铭玥给三皇子缝合伤口,分身乏术,又在皇宫内住了一晚。倒是六皇子李从嘉,派人出宫,给镇国公府送了个信儿,报了个平安。翌日晌午,六皇子李从嘉手捧两道圣旨,奉命去金陵府衙,便准备马车顺路送江铭玥出宫。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她上了马车,整个人累的靠在车窗就睡着了。见她如此疲惫,李从嘉这一路也不忍叫醒她,只派了下人提前去给镇国公府传话。 马车停在金陵府衙。 二人走下马车,金陵府衙已跪地相迎。李从嘉当众宣读了释放所有在押人等的旨意,另一道旨意却是单独给寿安侯的,不便当众宣布。 二人随即前后脚去了地牢。 前夜,刚歃血为盟的金陵四大纨绔,瞧见六皇子手捧圣旨而来,心知此案已有定论,人人皆紧张不已。 “放人吧。” 六皇子下令,狱卒们急忙上前,一一将牢门打开,其他人如蒙大赦,跪地叩谢后溜之大吉。轮到赵隽等人时,一个个却结巴了。 韩瑞:“嫂、嫂夫人……” 李文成:“嫂嫂嫂……” 周逸:“嫂子……” 赵隽:“……” 她怎么也来了?她来了,是不是说明三皇子已无碍?还是说,三皇子性命不保,她来送赵隽最后一程? 四人眼见其他世家子弟、百花楼上下人等,均被无罪开释,六皇子却独独拿着另一道圣旨,来到关押他们的牢门外,不由心中惴惴不安。 李从嘉这才宣读了这道命寿安侯夫妇,送公主出嫁戴罪立功的旨意。赵隽愣了好半晌,其他三人跪在地上,一个个也都听傻了。 “臣女领旨。”江铭玥忽然开口。 赵隽恍然回过神,连忙叩拜:“臣赵隽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如此结局? 这是存在四个人心底,最深的一个疑惑。他们四人自然不知,三皇子已醒来,更不知江铭玥昨日为救赵隽勇闯勤政殿的壮举。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四人终于被释放。 走出金陵府衙时,四人站定脚步,无不痛定思痛,尤其是赵隽,只觉得自己像做了场大梦。至今他仍不敢相信,短短两日,他就能安然无恙走出大牢。 “相公,回家。” 江铭玥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四人听得胆颤心惊,摸不透她是喜是怒。 周逸率先行礼:“嫂子,告辞。” “哦哦,我也告辞。”韩瑞说完转身就跑。 李文成堂堂世子,直接成了结巴:“嫂子……你千万别……别别别……别生气……” “世子言重了,我不生气。” 江铭玥清浅一笑,美艳绝伦。这笑容落入赵隽和李文成眼里,他们竟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李文成干笑连连,急忙告辞离开,临走还不忘递给好兄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江铭玥看也不看赵隽,扭头上了马车。 镇国公府,外面的禁卫军已撤走。马车到了府门外,镇国公夫妇已等候多时。 李从嘉并未下车,只嘱咐道:“铭玥,你这两日不眠不休,想必也累坏了,回府后好生歇息。我还要回宫向父皇复命,改日再来给姑父请安。” 江铭玥点了点头,自行下了马车。赵隽要跟着下车,却被李从嘉拦住,低声附耳说了些什么才放开他。于是,马车便掉头返回。 “六殿下怎么走了?”刘氏纳闷。 镇国公翻了个白眼,一看见江铭玥就喜笑颜开,“铭玥,你总算是回来了,用过午膳了没有?” “父亲,母亲,饭就不吃了,我能先回房补个觉吗?” 江铭玥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镇国公一见她满脸倦容,立刻就吩咐良辰和美景送她回房歇息。 江铭玥颔首,忽觉眼前一花,已不省人事。 赵隽刚跳下马车,抬头时无意中瞥见这一幕,大惊之下一掠而至,稳稳接住了她那绵软下滑的身子。 “铭玥……” “少夫人……” “让开!” 赵隽拦腰一抱,急冲冲就进了府。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镇国公命人去请大夫前来诊治,府里瞬间就乱了套。 南苑。 镇国公急得满头大汗:“大夫,怎么样了?我家儿媳可有大碍?” “少夫人气息平稳,心脉并无异常,想来是劳累过度,才会昏睡过去。”大夫恭敬回了话。 “昏……睡?当真无碍?” “公爷但请宽心。” 这个结果,连镇国公也颇为意外,倒是庆幸原来是虚惊一场。听到大夫这话,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铭玥……铭玥……”赵隽试图将人唤醒。 “你住口!” “爹?” 镇国公挥手让大夫退下,没好气道:“你这逆子,这会晓得心疼媳妇儿,早干嘛去了?” 第118章 罚跪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爹,铭玥素来身子骨柔弱,大夫说的话,儿子信不过。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赵隽急的不行。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镇国公指着赵隽的鼻子怒骂:“你闯出如此大祸,若不是铭玥千方百计保住三皇子一命,你以为你能这般轻易走出金陵大牢?” “你!你这个逆子!” “铭玥为了保住三皇子的性命,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生生把自己给累倒了。老夫就问问你,如何对得起你夫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赵隽凝望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女子,他爹如此声若洪钟的怒骂声,竟也未能将她吵醒,不由更加担心紧张。 “爹,您老晚点再教训,先派人去请御医。” “公子放心,少夫人真的只是累的睡着了。”美景低声说了句。 赵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床榻前。 “爹,您老消消气。我就在这跪着,等铭玥醒来亲自向她请罪。她若不原谅,我就不起来。” “公子……”众人皆惊。 镇国公暴怒:“全都出去!谁都不许前来打扰少夫人歇息。逆子,你也滚出去。” “爹……” “随我来。” 镇国公转身走到了门外庭院中,站定脚步。许是心中怒气难消,竟突然跳起来,折断了一截树枝。 赵隽犹豫了下,跟着走出去。 “你可知错?” 赵隽瞄了眼亲爹手里的树枝,心肝颤了颤,扑通跪地主动承认。 “儿子……知错。” 镇国公怒骂:“知错?老夫看你是记吃不记打!上次在寿州,你和刘大人开怀畅饮,敌军趁夜偷袭险些成功,你是怎么跟铭玥保证的?你忘了,老夫可记得一清二楚,你指天誓日说再也不会因为醉酒而误事。” “这才多久?你刚回金陵,跑去烟花之地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众和三皇子争风吃醋,差点闹出人命!” “爹,事情分明是李弘茂调戏秦弱兰在先,儿子看不顺眼,这才……” “你还敢狡辩?” “儿子说的都是事实!” “你……你想气死老夫,是吧?”镇国公怒气冲冲,抬手就要揍这逆子。 “老爷!” 刘氏忙劝阻:“隽儿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他在牢房被关了两天两夜,您就别跟他计较了,让他先回房歇着,可好?” “好个屁!”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给惯的。”镇国公连刘氏也一并骂在内,“他被关了一夜,那是他自作自受!” “怎不想想铭玥?为了保住三皇子的性命,她不照样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在皇宫里守着,生怕三皇子病情反复吗?让他回房歇着?想的美!” “你!去祠堂跪着!” 镇国公一指赵隽,怒喝:“什么时候铭玥醒了,你什么时候才准起来。” “去就去。” 赵隽也是傲气,站起来就走。他心底也清楚,他爹素来治军有方赏罚分明,这次若不罚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其实,他真的知道错了,也想惩罚自己。 满府的下人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出言相劝。良辰和美景,生怕自家公子饿着,也只敢偷偷摸摸半夜送去点食物。 各世家子弟出了大牢,回到家中不是被罚跪祠堂,就是被长辈们严令闭门思过。金陵城内,一时之间少了这么多纨绔子弟出门闯祸,倒也风平浪静。 百花楼却遭了殃,直接闭门歇业。 赵隽跪在自家祠堂里,又是一整夜,未曾合眼,瞳孔里爬满了红血丝。 次日凌晨。 “公子……公子……怎么还跪着?少夫人……少夫人……”赵贵匆匆赶来。 “她醒了?”赵隽一惊而起,却因跪得太久腿麻,竟没站稳差点摔倒。 “醒了。” 赵贵点头,神色焦急连声催促:“可少夫人要……要回娘家!公爷怎么也劝不住……公子你……你快去……去南苑……” 赵贵气还没喘匀,就见自家公子施展轻功,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江铭玥补了个觉,一夜无梦到天亮。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此刻正指挥着良辰和美景,收拾她平日里常用的衣服和一应物品。 “铭玥,你,你这是做什么?”镇国公闻讯而来。 “父亲,我要回王家!” “回……王家……你回娘家做什么?铭玥,莫非你还在生隽儿的气?老夫已罚他去祠堂跪了整夜,你若还不解气,要打要骂,老夫绝不阻拦……” 镇国公拦着不让走,呵斥道:“全都住手!” 赵隽便在此时,从外面冲了进来。 江铭玥原本哭笑不得正打算解释,一瞧见他进门,顿时俏脸生寒,转身就朝外走。 左手臂猛地被人拉住。 “放手!” “娘子……我错了……”赵隽二话不说,顾不得会不会被腹内下人嘲笑,扑通就跪倒在江铭玥面前。 这一跪,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惊的不轻。 江铭玥反问:“你怎会有错?” “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借酒浇愁,不该多管闲事,不该酒后闹事!三皇子调戏秦弱兰,关我屁事?我就该袖手旁观才对!” 赵隽这语气,听起来对此事耿耿于怀,真挺懊悔的。江铭玥却不吃这一套,冷着脸甩开他。 “我要回娘家,你让开。” “不让!” 赵隽直接耍无赖,本来只是拽着她的手臂,被她甩开后便一把牢牢抱住她的细腰,说啥也不放手。 “你放不放手?”江铭玥垂眸,声音发冷。 “不放!”赵隽抱得更紧了。 镇国公生怕这对小夫妻闹僵,刚要上前劝说两句,却见江铭玥食指和中指之间,突然亮出一枚银针。 一针落下,正中赵隽颈间。 赵隽不曾防备,当即被扎中昏睡穴,全身绵软倒地,临昏迷前眼神中还满是难以置信。 “公子……”下人们无不惊呼出声。 “慌什么?不过是被扎晕了!少夫人还能狠心谋杀自己的夫君不成?”镇国公还算冷静,笑眯眯走上前,仿佛替江铭玥出气般,当众踢了赵隽一脚。 “来人,送公子回房!” 江铭玥这才有机会解释:“父亲,陛下命我们三月二十八,送公主远嫁北辽。我要回王家,整理一半书籍,以及稻香种万斤,给公主作为嫁妆。” 第119章 想去王家?做梦!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因每日要进宫给三皇子问诊,为免去奔波之苦,这几日就暂住王家。” “此去北辽长途跋涉,归期未定。我离京一年之久,此次重返金陵,未能回过娘家,也想趁此机会略尽孝道,与弟弟团聚。” “原来如此。” 镇国公忙道:“应该去,应该去。你父想必也有许多话要跟你交代。好,好,那就去王家小住几日,等你气消了,让隽儿亲自去接你回来。” “儿媳不在府中,父亲和母亲也要照顾好自己。至于……相公,陛下既已恩准他戴罪立功,父亲也不必太过苛责。若此次他还不能真心悔过,改掉往日恶习的话,也不用他来接,只需亲笔写下休书,派人送去王家即可。” 江铭玥笑了笑,屈膝行礼。当即便带着良辰和美景,就此搬回娘家小住。 “铭玥……” 镇国公一路追到府外,百般劝说也无济于事。他素来知晓,自家儿媳极有主见,非寻常女子可比,一旦决定了某件事,便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旁人再如何劝说也是无用。 当初她执意要前往寿州,不也是如此? 他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闯出此等祸事,儿媳恼怒之下,负气回了娘家,又能怨得了谁? 镇国公束手无策,头发都愁白了。 江铭玥搬回娘家住这事,让乌衣巷王家欢天喜地。连贾家父子听到风声,也不请自来。 江铭玥勇闯勤政殿的消息,在金陵传开。各世家得知后,纷纷主动登门致谢。乌衣巷王家门庭若市,宾客们接连数日络绎不绝。 王家主母贾氏,一一接待,倒是游刃有余。 江铭玥的身份,早已非昔日的王家庶女,连她的弟弟王瑜贾氏也不敢怠慢。如今,王瑜和王家其他子嗣一样,有自己单独的住处。 贾氏专门腾出自己的庭院,让江铭玥入住。 她则搬去和王岩,共住一处。府里的妾室们,在背后对贾氏这一举动,无不冷嘲热讽。 江铭玥每日皇宫、王家两头跑,忙得分身乏术,哪还有空理会这些闲言闲语?倒是,府里的庶子庶女们,时不时就会在她耳边谈论此事,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自己的烦心事还理不清楚,哪有心思去管,王家妻妾之间这些破事? 王家一半的藏书啊! 全是金钱无法相提并论的财富不说,好多皆是孤本。她为此专门去求了王岩,请来不少读书人每日来府里,誊抄这些书籍,又四处寻觅精通辽、汉两国文字的能人。 这一忙,十余日便眨眼而过。 眼看着公主出嫁之期将至,奇怪的是,赵隽不仅不见人影,连镇国公夫妇也对她不闻不问,似乎忘了还有她这个儿媳一般。 夜深人静时,江铭玥心底不免狐疑。 毫无征兆的就会想起赵隽,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发现,她关心他,担心他,时不时总会想起他。 不知不觉,与他成亲已过去快两年。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正如寿州之战,南唐百姓们谁又能料到,后周会突然会突然南伐?江铭玥虽然知晓历史的最终走向,却也只能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朋友们。 而赵隽,与她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不知何时竟也被她划为朋友的一列,或许是诛仙镇的那场疫情,又或许是寿州的患难与共。 镇国公罚他跪祠堂后,该不会又让他禁足了吧?按理说,他这次闯下如此大祸,禁足还算是轻的惩罚,该狠狠揍一顿才能长记性。 此刻,赵隽在做什么呢…… 镇国公府。江铭玥离开那日,一针将赵隽扎晕过去,镇国公派人送他回房。 待赵隽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针竟让他好好睡了一觉,连日没合眼的他只觉得精神百倍。 “娘子!”赵隽腾地坐起。 “公子醒了?”赵艺闻声推门而入,“少夫人她昨日回了娘家,公爷说少夫人在气头上,让她去小住几日。” “什么?我爹居然同意了?” 赵隽一把掀开棉被,脑子里回忆起被扎晕前的情景,暗自懊恼不已:一时不曾防备,居然中了她的暗算,大意了! “依属下愚见,公子还是别去打扰少夫人了,免得她见了公子你更生气。公子也知道的,少夫人身子骨弱,要真气出个好歹来,公子后悔都来不及。” 赵艺苦口婆心相劝,他和赵天等护卫,从寿州晚回来一日。刚回到金陵,就听说自家公子谋杀三皇子,也是吓个半死。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我去找我爹问……不,我现在就去王家!” 赵隽麻利地更衣,说着就往外冲。赵艺看得直摇头,就自家公子这莽撞的性子,若没有少夫人可怎么是好啊? 刚走出南苑那道拱门,赵隽就瞧见亲爹,正站在门外,身后还笔挺挺站着一群护卫。 “想去王家?做梦!” “爹……” “叫祖宗也没用!”镇国公虎着脸,“陛下的圣旨你是瞎了没看到?还是视而不见当成耳旁风?” 圣旨? 哦对,送公主远嫁……戴罪立功。赵隽一拍脑门,他怎能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离四月十八送嫁之期,不是还早吗?” “还早?” 镇国公这个气啊!扯着嗓子就吼:“剩下不到半个月,你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提前准备?居然有脸说出‘还早’这种话?你也别去戴罪立功,直接让陛下砍了你倒省心!” 赵隽欲言又止,他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那日酒醉算是个例外,沉吟片刻,才问:“那……儿子这就进宫?” “嗯,这还像句人话!”镇国公气消了一大半。 “进宫之前,儿子能不能先去王家?若不求得铭玥的原谅,儿子无法安心。”赵隽紧跟着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你敢!”镇国公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来。 “马上进宫!四月十八之前,你除了进宫和礼部筹备公主出嫁事宜,半步也不许踏进王家!” “爹……” “少废话!” 镇国公转身下令:“赵天!赵艺!你们负责寸步不离看好他!倘若胆敢背着老子偷偷去王家,直接打断他两条腿,听到没有?” 第120章 龙影令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自这日开始,赵隽身边一下子多了无数双眼睛,整日盯着他。名为保护实则是监视,只要他不是去皇宫,去任何地方均会被劝退。 “求公子,别为难属下。” “公子,公爷说了……打断两条腿……” “公子,今日还是进宫去吧……” 赵隽太难了! 一直到了四月十七这日,他也没能前去王家,当面向江铭玥求得她的原谅。江铭玥在王家,这一住就住了小半个月。 明日就是送公主出嫁之期。 “公子莫非忘了,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于四月十八良辰吉日,永嘉公主远嫁北辽和亲……命寿安侯夫妇一路护送,戴罪立功……” “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本公子还晓得这次送嫁是去戴罪立功的吗?”赵隽气结。 “重点是寿安侯夫妇!”赵艺提醒。 赵隽一下子愣住:对呀,寿安侯夫妇那不就说的他……和铭玥?他真是急糊涂了! “这么说,明日本公子就能见到娘子?”赵隽忽然傻呵呵笑起来。 “当然!”赵天回答的斩钉截的。 “公子又何必急于一时?”赵艺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每天都要变着花样劝自家公子,他也真是绞尽了脑汁挖空了心思。 “好!那就明日!” 赵隽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等明日启程后,这一路有的是时间给自家夫人赔罪认错。 赵天斗胆问:“那今日进宫?” 赵艺帮腔:“公子!左右今日也无旁的事,不如进宫再和礼部官员确认一下,出嫁事宜可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赵隽灵光乍现:“本公子记得,公主的陪嫁礼单里面,应该有王家一半藏书吧?” “有……吧?”赵天不是很确定。 “有是有,但是,此事归少夫人负责。”赵艺愁眉苦脸道:“公子,你可千万别忘了公爷的话,要是属下擅自让你去王家找少夫人的话,后果很严重!” 赵隽斜睨他,质问:“本公子说过要自己去吗?赵天,去周府给二郎带句话,就说……” 说什么? 赵艺瞧见自家公子对赵天附耳嘀咕,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公子不去,周家二郎去不去……那就不关他的事,反正他也管不着。 赵天前脚刚走,后脚镇国公就怒气冲冲而来,一见面就兴师问罪。 “臭小子!今日怎么还没出府?” “爹,您老整日盯着儿子,有意思吗?”赵隽耸拉着脸问。 “老子就你一个儿子,你还是个惹祸精,不盯着你盯着谁?”镇国公火大,“窝在府里不进宫,你小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没有!绝对没有!” “赵艺你说。” “回公爷的话,公子他……”赵艺感受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威胁,硬着头皮改口:“正准备进宫!” 赵隽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眼神褒奖,深深觉得上次这货背叛自己,被他打得皮开肉绽狠狠教训了一通,这次倒真是变机灵了。 镇国公狐疑的眼神望来时,赵隽忙收敛,站起身就走。 “爹,儿子进宫去了!” “臭小子!不许去王家听到没有?晚上回来,老子找你有话说……” “每天都要念叨无数遍,您老真啰嗦!”赵隽挖了挖耳朵,眨眼走得不见了人影。 他并未看见,镇国公凝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去了东苑。 刘氏已等在书房,神色焦虑又不安。 “夫君,真要如此吗?此事难道没有缓和的余地?府里这一大家子,那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您当真舍得?” 镇国公坐下,刘氏忙为他沏茶。 “不舍得又能如何?家业再重要,命若不在了,还有何用?前日,齐王邀老夫过府饮宴,无意中说出陛下病重一事。万一陛下……太子便可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届时我们镇国公府势必遭殃。” 刘氏问:“太子殿下还要依仗夫君,想来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哼!依仗?说的好听!”镇国公心思澄明,对太子的野心再清楚不过,“你以为,太子为何在朝堂上举荐隽儿袭爵?” “想必是……太子殿下慧眼识珠,看中我们家隽儿乃是将才!”刘氏猜测。 “屁!妇人之见!” 镇国公就是个粗人,说话习惯带口病,刘氏早就习以为常,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 “隽儿是将才,也要为明君效力!”镇国公反问:“你认为太子是一位明君吗?” “这……”刘氏哑然。 “答不出来了是吧?老夫告诉你,太子此人虽文武双全,可他心术不正!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必定不会像他父皇那般心慈手软。” 镇国公目光幽深,连声轻叹。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以太子的性情,必不会顾念老夫襄助他,坐稳太子之位的从龙之功,说不定还会斩草除根。” “趁此机会,我们举家北迁,正好避难,总好过将来满门血流成河的悲惨下场。” 刘氏心惊:“妾身……听夫君的。” “你也不用太害怕,老夫此番不过是未雨绸缪。去收拾行囊,你娘家也派人去知会一声。明日便随公主的车队,一齐出发。” “那……那妾身该如何说?” “就说,老夫要带你去巡视各地的家业,这一去可能要好几个月,归期不定。你娘家人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妾身亲自去说。” 镇国公叮嘱:“别露出马脚。” “是,妾身明白。”刘氏这次没抹眼泪,估计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待她离开了书房,富贵荣华四大账房先生,这才鱼贯而入,齐齐躬身行礼。 “公爷!” 镇国公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枚令牌:龙影令! 若是皇室成员,或是军中大将在此,定会震惊不已。先帝,也就是李璟他爹,生前有一支亲卫军就叫龙影卫。 这枚令牌,便是能号令龙影卫的信物! 先帝一生勤俭,白手起家,原本并不姓李,也并非大唐李氏皇族的后嗣,而是姓徐。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跟了养父徐温,成了徐知诰,这个名字伴随了他大半生日子。 自立为帝之后,才改名李昪。 第121章 韩瑞传话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在先帝的努力下,南方成为了难民的向往之所,也成了这乱世中的一方净土。但有句话说得好,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先帝驾崩后,轮到李璟上位,龙影卫也随之销声匿迹。李璟重用昔日的东宫旧僚,却也始终忌惮两样东西:一是那半块兵符,二就是龙影令。 谁能想到,先帝的龙影令藏在镇国公府东苑书房的暗格内,今日才被拿了出来? 若是赵隽在此,也未必认得出这令牌。 荣华富贵四人却认得! “公爷,您怎么把它给拿出来了?快收起来!万一被人瞧见可怎么好?”赵荣脸色大变。 “公爷莫非打算……召回旧部?” 赵贵的话,让赵荣、赵华、赵富三人相继大惊失色,一时间神色惊疑不定,隐隐还有些激动。 这枚龙影令,代表的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生死相随的亲卫军龙影卫!即便是天子李璟,也不知他们四人,曾经也是龙影卫中的一员,只因在大战中身负重伤才被新人取代。 龙影卫!曾经是不败之军! 李璟若知晓,他爹临死前没将这枚能号令龙影卫的令牌,给他这个亲儿子,反而暗中托付给了镇国公,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镇国公长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这枚令牌,只说了句:“是时候了……” “我等必誓死追随!” 荣华富贵四人,齐刷刷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亢奋,瞬间热泪盈眶。 不管昔日的主帅,在筹谋什么,打算让他们做什么,作为军人他们知道自己只需要做到两点:忠诚和服从! 先帝临终前,能将龙影令和兵符托付,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 此时的王家,却有人翻墙而入。兵部尚书韩熙载若知晓,亲儿子翻墙秘密私会王家庶女,不知一怒之下会不会打断韩瑞的腿? “谁?出来!” 良辰鼻子灵不说,耳朵也很好使。她第一个发现有“贼人”悄悄溜了进来。 “别喊,别喊,是我!”韩瑞忙现身而出。 “韩公子?怎么是你?”良辰自然认得,这位和自家公子自幼一同长大,闯祸惹事从来少不了他的、金陵四大纨绔之一的兵部尚书之子。 “韩公子有门不走,为何偏要翻墙?” “嘘,小点声。”韩瑞蹑手蹑脚走过来,“我冒着被我爹揍的风险,偷偷溜出家门,这还不是为了来给你家公子传话。” “传话?是给我家少夫人的?”良辰一喜。 “不然呢?”韩瑞直奔主题:“嫂夫人在何处?快带我去。” “少夫人在王大人的书房,正忙着整理书籍。明日便是公主送嫁之期,王家一半的书籍今日必须整理好,送入宫中。”良辰解释了两句。 “带我去啊!” “韩公子……要不……再翻墙出去走正门?此处是王家大夫人住的院子,少夫人只是暂住,奴婢该如何解释你出现在此?”良辰也很为难。 “什么?大夫人的……”韩瑞二话不说就掉头,“我走!我马上走!你就当没看见我来过,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眼看着韩瑞又翻墙出去,良辰捂着嘴笑起来,明明有正门,干嘛偏要翻墙折腾这一出? 韩瑞绕回乌衣巷,良辰去了书房。 本想告诉少夫人,公子让韩公子捎了话,可是瞧见她正一本本核对书籍数目,书房里里外外忙成一锅粥的场面,良辰数次欲言又止。 韩瑞被王家的仆人带来此处时,也如良辰一般,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王家藏书……可真多啊! 一半,数辆马车也装不下。偏偏江铭玥还要挑挑拣拣,晦涩难懂的书籍被她一一剔除在外,专挑那些种植、地理、杂记、启蒙类的书籍。 “这八箱是谁装的?重装!” “夫人……有……有……什么问题吗?”仆人胆颤心惊问。 韩瑞和良辰,闻声也探头看了看,见每个箱子里的书籍摆放整整齐齐,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江铭玥淡淡问:“知道什么是孤本吗?” 那仆人舌头打颤回答:“小小小小人……知知……知道。孤本……是……只只只有……一本。” 江铭玥好脾气道:“别怕,我不是责备你,而是你这八箱装的不对。” “哪哪哪……不不不……对?” “公主要嫁去北辽和亲,对吧?你可知金陵到辽国需要跋山涉水,还要乘船渡过一片汪洋大海,意思就是要走大半的水路,懂了吗?”江铭玥耐心解释。 那仆人立刻会意:“明明明白,小小小小人没有防防防……水。” “嗯,辛苦啦!” “不不不……不辛苦……” 江铭玥诸多挑剔中,但凡手底下有谁出错,她从不会责骂或者刁难,总是耐心解释,加以指正,府里的下人们无不对她感激涕零。 韩瑞将良辰扯到一旁,问:“嫂夫人她……一直如此吗?” “韩公子何意?”良辰不解。 “她对下人也如此……和颜悦色?那为何对你家公子、她的夫君,却冷眉冷眼?连我上次在金陵大牢见了也不寒而栗。” “那还不是我家公子他……” 良辰忽然闭口不言,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背后说主子坏话可就是另一回事。 韩瑞会意:“我懂!我懂!我跟你家公子那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他哪次闯祸少了我?不怪我跟你说实话,这次真不怪你家公子,是三皇子他自己倒霉!” 原来韩公子你也知道啊!那你每次还不拦着,反倒当“帮凶”! 良辰瞪他一眼,转身跑开了。 韩瑞讨了个无趣,摸摸鼻子,假装不明白良辰瞪他一眼的用意。 “嫂夫人……” “那什么……嫂子!” 韩瑞小尾巴一样跟在江铭玥身后,数次想要插话,却被当成了透明人。 “等会再说。” 江铭玥忙着整理书籍,每箱挨个检查,亲自盯着一箱箱装上马车,这才将整理好的目录册子交给了王岩。 “请父亲送进宫,女儿就不去了。” “好!你先回房收拾行李,待为父回来再与你话别。”临别在即,王岩难掩伤感。 在王岩走后,苦等一日的韩瑞,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嫂夫人,亦川有话让我代为转达。” “说。” 第122章 想去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的声音,不轻不重,只一个字就让韩瑞听得心肝俱颤。 “呵呵,嫂夫人还生气呢?莫气!莫气!亦川是我的好兄弟,他这次闯了大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想来嫂夫人如此明事理,定能理解他。” “说完了?” “没没……”韩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十分恭敬双手呈上,“嫂夫人,亦川要对你说的话,全都写在里面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嫂夫人就原谅他一回吧!” 江铭玥看了他一眼,忽然怂恿:“韩公子可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啊?”韩瑞愣了下。 江铭玥:“南唐之北,有后周;再往北,便是契丹的辽国。从南唐到辽国,自金陵走陆路至淮水,乘船转水路进入长江,沿江而下,东入大海……行数日方可抵达辽国。” “这是此次送嫁的路线?”韩瑞不解问道:“嫂夫人何意?” “想去吗?” 江铭玥的声音,仿佛有种诱惑。韩瑞自是心动不已,可一想到回来后肯定会被他爹暴揍,顿时又犹豫起来。 江铭玥不再多言,转身就进了府。 韩瑞愣愣站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她那句充满蛊惑的三个字:想去吗想去吗想去吗…… 想! 当日,太阳落山后韩瑞才回到韩府,倒霉的是恰巧被他爹、兵部尚书韩熙载发现,他白日里溜出去过,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刑。 韩瑞自小到大,被打已是家常便饭。 吃了一顿他爹亲自动手的“竹笋炒肉”,痛得哭天喊地,其实不过是皮外伤,他故意喊这么大声,就为了让他爹心疼,下次下手轻点。 “爹可曾去过辽国?汪洋大海……又是什么样的呢?爹可曾见识过?” “问这些做什么?” 韩熙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消了大半,不由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情景。 “辽国……在北方,都说契丹野蛮,可辽国骑兵却骁勇善战,无论是周军的步兵,还是我们南唐的水军,皆不是他们的敌手。” “为父也不曾去过,倒是见识过你口中的汪洋大海,就在东边,日出的方向!” “放眼望去,浩瀚无垠,仿佛看不到尽头,人或者船,在海面上就会显得极其渺小。只不过,海上也有许多不可测的风险。” 韩瑞听得无比神往,追问:“什么风险?有强盗土匪?还是有大鱼?” 韩熙载摇摇头,“陆地上的才叫强盗,海上的则为海盗!大鱼自然也有,藏于深不可测的海水之中,平常难以见到。为父说的风险是指风浪!一个浪头打来,整艘船顷刻间也会被掀翻。” 韩瑞大惊:“真的假的?那……亦川这次去辽国,岂不是凶多吉少?” 原来儿子旁敲侧击,是担心这个? 韩熙载不由失笑:“你想多了,若遇到风浪,掌舵的舵手会提前靠岸,只要靠了岸避开风浪,自可安然无恙,你瞎担心什么?” 韩瑞忽问:“爹,儿子能去吗?” 这下换韩熙载大惊:“你去做什么?只会添乱!何况海上危险重重,不仅有海盗,有风浪,海水下面还有许多暗礁……” “爹,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熙载脸一冷,怒喝:“别打歪主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思过,你再敢乱跑试试!” “爹,您平日里不是总说什么,年少时为了避祸,从中原逃出只身前来江南,如何如何……我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能出去闯闯?”韩瑞心里极其不服气。 “你哪点能跟我比?才学?见识?官职?武功……行,就你这身手勉强能自保,何必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自己去闯什么闯?” “是!在爹心里,我一无是处,爹反正看你儿子我,哪哪都不顺眼。”韩瑞被戳中痛处,气急扭头就走。 “你……你……” 韩熙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话重了些,伤到儿子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想要补救已是迟了。 韩瑞回到房中,气得够呛。 亲生父亲对他的轻视,越发让他坚定了出去闯闯的决心。当夜,趁着夜深人静,韩府上下皆已沉睡之际,他再次翻墙而出。 这次去的不是乌衣巷王家,而是周府。 周逸也被禁足府中。 赵隽派人来给他传话,周逸连周家大门都出不去,怎么替他传话?于是,就想起了韩瑞,这小子鬼主意多,身手敏捷也不怕揍,定然有办法脱身前去王家传话。 别说,还真被周逸料中。 夜半三更,周家二郎如何也没想到,韩瑞会突然跳窗而入。 周府远不如韩府戒备森严,周府上下也大多沉入梦乡,竟无人察觉韩瑞悄然潜入。 黑漆嘛乌,啥也看不见。 周逸睡梦中听到动静,一惊而起,刚要呼救,嘴巴猛然被人堵住,随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郎,是我。” “呜呜呜……” “哦。” 韩瑞忙松手,周逸借着月光仔细分辨,勉强能看清来人正是他的好兄弟。 “大半夜,你来做什么?” “离家出走!” “别闹了。” 周逸打着哈欠又要躺下,衣襟一把被韩瑞揪住,便听他一本正经道明原委。 周逸震惊:“你也要去送嫁?” “正确说,是……我们!”拖兄弟下水这种事,韩瑞从小干到大,无比娴熟。 “我不去!” 别管周逸想不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单单能不能走出周府大门,就是个问题。 韩瑞嘿嘿笑的奸诈:“这可由不得你。” 同日深夜。 乌衣巷王家,大夫人的院子里还亮着一盏灯,江铭玥在灯下,刚刚打开那封信。 信,自然不是赵隽所写。 一看称呼便知:“嫂夫人尊鉴……书短意长……小弟周二郎拜上。” 她一目扫过,只看了开头和落款,便将这封书信丢弃。 此举,落入良辰和美景眼中,她们二人心里不由也直打鼓:看来少夫人还没消气啊!明日就要送公主出嫁,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也真是!怎还不来接少夫人回府?只打发旁人来送封信,这哪有半点认错的诚意? 不是赵隽不想来,而是他被亲爹勒令不准来王家,她们又哪里知晓这些? 这夜,镇国公将龙影令交给了赵隽…… 第123章 举家北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镇国公府,祠堂内。 赵隽跪在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本来很火大,这十余日他够安分的,怎么又罚他跪祠堂? “跪好!” 镇国公一声喝,赵隽下意识脊背挺得笔直。当龙影令落入他手中时,他也是一脸茫然,丝毫不知他此令牌有多重要。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赵长英今夜前来祭奠。吾儿赵隽,前番闯下大祸,此次长途跋涉前往辽国送公主出嫁,山高水远,凶险难测。祈求列祖列宗,念在他是我赵氏长房唯一的子嗣份上,保佑他一路平平安安。” “磕头!” 镇国公一声令下,赵隽便恭恭敬敬给祖宗们磕了四个响头。 “长英蒙先帝知遇之恩,临终前托付江山社稷,和天子亲卫龙影卫,岂敢不兢兢业业报效国家?然而,长英性情刚烈,遭陛下忌惮时日已久,迫不得已只能交出兵符。” 赵隽神色微变,天子亲卫龙影卫?那他手中这龙影令岂不是…… “陛下和先帝当年一样,喜欢丹药,近日龙体有恙,恐时日无多。为防不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有些事也该让吾儿知晓。” “父亲?”赵隽连称呼都变得正式了。 “自你去寿州从军,镇国公府在金陵早已是如履薄冰。想必你也知晓你的夫人,嫁入我们赵家短短两个月就被召入宫中。” “表面上,是为了替钟皇后治病,实则是天子忌惮为夫,要让铭玥入宫为质。” “陛下还扣了顶帽子,说你罪犯欺君……时过境迁,这些已不重要。为父今日要告诉你的是,当时,为了搭救铭玥,为父承诺扶大皇子上位。你当明白为父的立场,就是我们整个镇国公府的立场。” “虽无凭无据,但李承业和李守贞这两件事背后皆有太子的影子,父亲您怎能……”赵隽一惊再惊,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镇国公长叹:“为父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要能保住铭玥,值得!” 赵隽:“此事……她也知情?” “为父并未对铭玥提起,但她那般聪慧的女子,想必早就明白。”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了许久。 赵隽低头打量着手中的令牌,喃喃问道:“父亲有何打算?这令牌……” “此为龙影令,可号令先帝当年的亲卫军,龙影卫!今日,为父将此令牌交给你,见令牌如见先帝,龙影卫只认令牌。白日里,为父已命荣华富贵四人,去传信给潜藏在各地的龙影卫。三日后,他们将在淮水河畔会合。” 镇国公又道:“为父决定,举家北迁!” “什么?” 一语惊起千层浪。赵隽一惊而起,难掩满脸的震惊之色,可见亲爹的这个决定,令他有多震惊。 北迁…… 这话说得如此沉重,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不舍,有多挣扎,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一旦举家北迁,无异于等同叛国啊! 旁人便也罢了,毕竟生逢乱世,保命要紧!可他爹乃南唐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声名威震大江南北,跟着先帝打下的这片江山,如今居然狠心作出此等决定! 南唐皇室竟将镇国公府逼迫至此吗?是天子?还是太子?抑或是……二者皆有? 赵隽不敢去想。 他只觉得,手中这枚令牌,宛如有千斤重,十分烫手,且他必须接着。只因他比谁都明白,这是整个镇国公府最后的底牌! “隽儿,如今你总该明白,铭玥为何要冒险前去寿州了吧?” “可你那日居然还当众骂她!” “她如此知恩图报,几次三番为你赴险,暗中为你筹谋,即便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却还处处护着你的性命。今后,你若再那般鲁莽轻狂,如何对得起她?” 赵隽听着亲爹这番话,终于羞愧地垂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父亲……儿子知错……” 镇国公红着眼眶哽咽道:“为父不求你身居高位,也不愿你从军冒险,只盼着你善待铭玥,早日延续我赵家香火,纵死也能瞑目。” “父亲……我……我明白……我一定求得铭玥的原谅,早点让你抱孙子。” 此时此刻,赵隽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也认清了铭玥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此番,他才真正下定决心:一纸休书放她离开?这辈子休想! 镇国公最后说了句:“儿啊,赵家这副重担从此就交给你。诸事已备,只等明日。” “是!父亲!” 赵家手捧龙影令,对着牌位再次恭恭敬敬磕头叩拜…… 这一夜。江铭玥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快天亮时直接起身去了王瑜房中。 王瑜睡眠浅,她刚推开门他就醒了。 “姐姐?” “吵醒你了?” 王瑜摇了摇头,满脸开心急忙翻身下床,他有个坏毛病,睡觉不喜欢熄灭烛火,怕黑。 “姐姐明日就要走,是睡不着吗?” “怎么?巴不得姐姐早点走,就没人每天逼着你习字、练功了是吗?” “才不是!”王瑜反驳。 江铭玥落座,双手支额,脸色没有半分笑容,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再开口说话。 王瑜这个鬼灵精,一眼就瞧出自家姐姐有心事,而且很可能和他的姐夫有关,他心中不悦,便试图转移亲姐的注意力。 “姐姐可知,嫡母给长姐说了门亲事?长姐不同意,要死要活好几日了呢。” “哦?我怎不知?”江铭玥回神。 王倩儿这号人物,若不是亲弟弟提起,她差点想不起来。难怪这次回娘家住了小半个月,也没见到这位王家嫡长女。 “可能是父亲和嫡母怕怕家丑外扬,所有才严令府内所有人守口如瓶吧。”王瑜回答。 江铭玥问:“她在府里?” “不在。”王瑜道:“姐姐回来之前,长姐就被嫡母送回了贾家,听说还关起来了呢!” 江铭玥又问:“你可知道说的是哪家?” “周家!二郎!” “啥?”江铭玥惊呆了。 大司徒周家肯和乌衣巷王家联姻?要知道,周家可是出了位皇后的……哦不对,此事是后话,眼下还没人知晓。 周家二郎,那可是未来的国舅啊!今日那封信,就是此人代笔所写。 周家二郎肯娶王倩儿? 第124章 南唐会亡国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摇头失笑,别说身份还挺般配,可就是这两个人吧,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对,或许就是那句话:没有半分夫妻相! “瑜儿,姐姐昨天交代你的话,可都记下了?不行,还是不放心。” “我都记得。要不我现在背给姐姐听?姐姐说……我今后不能单独出门,要闭门专心读书,一定要出门的话,也要带着傻大个。” 江铭玥笑骂:“什么傻大个?没规矩!你应该称呼他牛哥。” 王瑜撇撇嘴,显然不愿意这么叫,继续说道:“姐姐还说……后周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父亲在朝中受到排挤,就提醒父亲辞官。” “嗯!这点尤其重要!千万要记住!”江铭玥再三重申。 王瑜神色端正了七分,又道:“姐姐还说……任何时候不能得罪六皇子,还要与周家交好……长姐若是嫁给周家二郎,算是交好吗?”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你操心的事别问,只要记住我的话,以后转告给父亲即可。”江铭玥转念间,又道:“父亲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哦,知道了。” 王瑜闷声应下,心里其实很不满。姐姐总把他当孩子看待,可他今年都十三岁了。 江铭玥又问:“记得怎么给我传递消息吗?” “记得。”王瑜瞬间兴奋起来,“姐姐养了多日的信鸽,果然很好用。我就是有点担心,姐姐又不识字,我写的信姐姐看得懂吗?” “讨打是不是?” “嘻嘻……姐姐,不敢了,我不敢了,还不让我说实话了……” 姐弟二人你追我打起来,江铭玥早就把满肚子的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得不夸一句,果然还是弟弟最懂姐姐啊! 四月十八,公主出嫁日。 送嫁的仪仗队,从公主寝宫,一直排到金陵城门口,声势浩大,单单拉嫁妆的马车,就足足有几十辆之多。 红毯铺地,锣鼓喧地。 永嘉公主哭成了泪人,在毓秀殿拜别她的父皇和母后,又含泪和众皇室兄妹、宗亲,一一话别,故土难舍之情令人心酸。 人太多了…… 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的赵隽,频频在人群中寻觅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惜一次又一次失望了。 江铭玥今日压根没进宫。 她的车驾,一早就被人拦下,两名俊朗的少年公子,突然跳上她的马车。 “嫂子!打扰了!” “嫂夫人。” 良辰和美景吓了一跳,差点拔剑。 江铭玥看到这二人,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之色,仿佛他们回来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坐。” 韩瑞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便落座,嘿嘿笑道:“嫂子可真是惜字如金。” 江铭玥笑容一僵。 周逸谦谦君子,先规规矩矩行礼,才低声问:“嫂夫人,信可看了?” 良辰从怀中抽出那封信,塞给周逸,挺生气道:“原来这信是周公子写的!还给你!我家公子也真是……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呵!你这丫头!”韩瑞气笑了,“放眼整个金陵,还没几个人胆敢当着面如此编排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 “我。”江铭玥出言解围。 韩瑞立马笑不出来了,干咳了好几声,才道:“咳,我猜也是。没事,没事。这丫头骂得对!骂得对极了!” 良辰跟着自家少夫人久了,胆子的确很肥,当场质问:“难道奴婢说错了吗?韩公子你,昨日翻墙!周公子你,越俎代庖!我家公子有你们二位这样的朋友,真是气死奴婢了。” 韩瑞嘟囔:“你还气?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周逸却问:“莫非嫂夫人还在生气?这封致歉信,嫂夫人没看吗?” “没诚意!我家主子才懒得看!”良辰不仅抱打不平,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冲。 原来如此…… 韩瑞和周逸对视一眼,秒懂!亦川啊亦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兄弟们墙也翻了信也写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谁让你娶了如此一位不好惹的夫人呢!自己的夫人,还是留给你自己去哄吧! 韩瑞忙转移话题:“嫂子,我是听了你的话,才豁出去离家出走的。这一路,吃的穿的用的,可就要多多劳烦嫂子为小弟张罗。” 周逸再度行礼:“有劳嫂夫人!” 哈! 这两位还赖上她了!江铭玥似笑非笑,良辰刚要反驳,被她眼神制止。 “没问题。” 韩瑞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答应,顿时大喜过望,又叮嘱道:“若是遇到我爹来寻……” 周逸补充:“还有家父。” 江铭玥笑问:“送嫁的队伍人山人海,莫非两位大人还能拦住去路,一辆辆马车挨个搜查吗?” “嫂子……言之有理。” 韩瑞细细想来,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江铭玥慢悠悠为二人斟茶,对美景说:“你去一趟宫里,告诉礼部官员,让送嫁的队伍早点出发,别误了吉时,我就不进宫辞行了。” “是。”美景应声而去。 韩瑞和良辰坐在对面,二人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周逸坐在韩瑞身边,却频频打量这位……在金陵、在皇宫、在寿州,掀起无数风波的王家庶女、镇国公之媳、寿安侯之妻…… 要说起来她还真顶着许多的头衔,单单赵隽的身份这层关系,她就一跃成了天子的外甥媳妇。 她初来金陵时,谁会注意区区一个从青州远道而来投亲的外室之女?短短两年时间,金陵权贵无不争相与她结交。 镇国公首当其冲,自是比旁人更加慧眼识珠,也是这位老公爷抢得了先机。 随后是李承业……方府、苏府、贾家……紧跟着就是六皇子,和他们周家!说来也是缘分,他们周家三姐弟,不管是因着赵隽,还是六皇子,竟先后认可了这位王家庶女! 莫非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性情相投的人,兜兜转转总是会聚在一起? “请!” 两盏清茶,摆在小茶几桌面时,韩瑞道了谢,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周逸猛然回神,忽问:“嫂夫人,南唐当真会亡国吗?” 第125章 闲谈罢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自秦一统六国,历经两世就被汉取代,后魏蜀吴三国鼎立,又划分两晋,到了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连盛世大唐不也只传了五代吗?”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纵观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江铭玥一顿,笑问:“当今这天下,十国弱小苟延残喘,中原霸主轮番上阵,又换过几轮?” “先帝在位时,南唐国富民强,成为百姓的避难所,是这乱世中难得的一方净土。可如今,南唐连小小寿州尚且守不住,又如何抵挡柴荣的百万雄狮?” 这番话句句切中要害,韩瑞当场惊骇震惊,周逸竟也沉默不语。 江铭玥抿了口茶,淡然笑道:“我一个弱女子,不过闲谈罢了。二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韩瑞贵为兵部尚书之子,家学渊源,跟着他父亲耳濡目染,自是熟知政事。这番言论,作为南唐子民必然会当面反驳,可他心底竟还十分认同。 周逸才华横溢,虽同为金陵四大纨绔之一,却是四人中的智囊。 道理,谁都懂。 可真到了亡国的时候,苟且偷安的南唐子民们,谁又能接受这结局?眼前的女子,用最简单的道理、最犀利的言语,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韩瑞气愤填膺:“若非朝中奸佞当道,我南唐何至于落败求和?” “说来说去,敌军良将如云,而我军主将大多怯懦畏战,时也,命也……”周逸扼腕叹息。 “开战之初,陛下若听了家父的劝告,重新起用镇国公而非宋相的话,就不会派刘彦贞去正阳,何愁寿州守不住?” 韩瑞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说明他也并非只是个纨绔子弟。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当真是可惜了!” 周逸畅所欲言:“此人赤胆忠心,擅长固守城池,若是换成镇国公必会主动出击。区区李谷,纸上谈兵罢了,论作战经验,论军中战绩,焉能和镇国公相提并论?” “世人皆知,战局的关键在于主将,而非兵力是否悬殊,难道陛下不明白吗?”江铭玥一句话便问出关键。 韩瑞和周逸齐齐沉默了,是啊,南唐不是没有良将,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被陛下忌惮已久…… “公爹在寿州,虽常常献策请战,却无权无职无兵,常常受到寿州官员的掣肘,刘大人为求稳妥只得固守不出。” “其实,我军是有机会战胜周军的,但良机转瞬即逝,”江铭玥一顿,“我们……尽力了。” 有些话她藏在心底:若非赵匡胤亲临,她绝对会鼓励镇国公父子,率军主动出击。且抛开血脉相连同宗同源不提,正因敌军将领是这位未来的大宋天子,才不得不避其锋芒。 周逸忙道:“嫂夫人有勇有谋,堪比男儿,二郎心服口服。” 韩瑞也道:“是啊!嫂子!你在寿州的所作所为,这几日早就在金陵传开,百姓们可都竖起大拇指称赞你为‘活菩萨’呢。” “韩公子,你怎么也学会拍马屁?”江铭玥失笑。 “嫂子,别这么见外。去年我已行了冠礼,父亲为我取了表字:少泽。”韩瑞笑嘻嘻说道:“我与亦川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嫂子唤我表字就行。” 套近乎,韩瑞最在行。 周逸不甘落于人后,当即说道:“小弟尚未行冠礼,家中行二,故而长辈们都唤我一声:二郎。嫂夫人也可如此称呼小弟。” 韩瑞哈哈大笑:“对对,我们四个人中属二郎最年幼,亦年长,世子次之。嫂子今后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少泽……二郎…… 江铭玥默记于心,含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一大早赶来,你们还没用早饭吧?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糕点在哪呢?快快,拿出来!”韩瑞催促。 良辰笑骂:“韩公子是饿死鬼投胎吗?急什么?奴婢这不是在拿嘛。” 周逸却问:“嫂夫人,与小弟年岁相当,为何知晓那么多北辽的事情?小弟也十分向往汪洋大海,和南唐外面的世界,可否说来听听?” “二郎,你突然这么一问,我倒从何说起。”江铭玥轻笑,提议道:“不如让良辰来说,就从寿州讲起。” “她一个丫头能知晓什么?”韩瑞嫌弃。 良辰不服气,反驳:“韩公子少瞧不起人!公子可知寿州在哪?可知正阳为何失守?可曾见识过长江?” 韩瑞哑口无言,周逸闷声发笑。 良辰傲然笑道:“奴婢有幸,陪同我家少夫人曾去过寿州,那年正月十六晌午前抵达北城门……少夫人召集全城女子,组建医疗小分队,负责救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们,奴婢日日随侍左右自然也曾亲身参与其中……” “寿州被围困整整十五个月,奴婢陪着少夫人,在寿州也待了一年有余。韩公子可曾见过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大街上的场面?” “奴婢亲眼见过。城内粮食已尽,家家户户皆有饿死的百姓。若非少夫人日日辛劳,提早防范,每日命人妥善处理尸体,只怕没等到敌军攻城,寿州已疫病肆虐。” 韩瑞肃然起敬:“良辰姑娘,刚才是韩某失言了,抱歉!” 堂堂兵部尚书之子,如此郑重其事向她一名奴婢道歉,良辰也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公子言重了。” “后来呢?”韩瑞听得正起劲。 “后来……那年夏天,寿州连日大雨,周军久攻不下,周天子便起驾回京。周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烧杀抢掠,无人可以约束……少夫人提议可趁机收复失地,我家公爷和公子于是便向刘大人请战……刘大人也终于主动打开城门出战……不承想,周天子回京后,利用俘虏的降兵悄悄训练周军,以至于寿州失守……” 良辰娓娓道来,不过是用自己的言语说出自己的亲眼所见,寿州之战,在这个普通南唐子民口中,又是另一番惨烈的景象。 “若非嫂子的提议,寿州岂不是早在城破之前就已生灵涂炭?”韩瑞唏嘘不已。 周逸赞叹:“嫂夫人真乃诸葛在世!” 良辰却满脸悲伤又道:“收回失地又能怎么样呢?寿州最终还是没保住!可怜寿州百姓,谁家不是妻离子散?逃的逃,死的死,惨不忍睹,简直是人间地狱……” 第126章 这皇位,不是他的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少夫人!少夫人!”马车外忽然传来赵艺的呼唤声,打断了良辰的回忆。 江铭玥挑起车帘一角,问:“何事?” “侯爷已从宫内出发,请少夫人前往北城门,与侯爷会合。还有,侯爷命属下转告少夫人……”赵艺忽然压低音量,低声道:“公爷和夫人此次也会同行。” “什么?”江铭玥瞬间脸色一白。 “少夫人不必担心,公爷已做好万全的准备,阖府上下此刻已在城外十里亭等候。”赵艺的声音又低了三分。 “知道了。”江铭玥沉吟片刻,“转告侯爷,我会在北城门口等他。” “是!属下告退。”赵艺行礼离去。 江铭玥放下车帘,车内三人便见她神色凝重,半晌沉默不语。 韩瑞关切问:“嫂子,发生了何事?” 江铭玥轻轻摇头,却道:“良辰,命人备马,我有急事要离开片刻。你跟着两位公子,去北城门等着与侯爷会合。” “嫂子,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究竟出了何事?若有小弟效力之处,尽管吩咐。” “是……” 江铭玥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改口:“是我弟弟王瑜,舍不得我离开,正哭闹呢!我去劝劝他就赶去北城门。” “真的?”韩瑞狐疑。 “他可是我亲弟弟!这还能有假?”江铭玥佯装恼怒的样子。 韩瑞连声干笑:“呵呵,嫂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弟弟也不小了吧?怎么还跟着孩子似的哭闹呢?” “他今年才十三,可不就是个孩子!” 江铭玥起身,走到马车外面。良辰已命人牵来了一匹马,她直接踩着马车跃上马背,马鞭一挥便扬长而去。 周逸望着她直奔城门方向,不由问道:“王家不是在乌衣巷吗?嫂夫人为何反向而行?” “嫂子那弟弟,该不会跑前面拦车队去了吧?二郎,你猜我爹和你爹有没有这胆子,拦公主送嫁的车队?”韩瑞打趣。 良辰正爬上马车,闻言,没好气地瞪了韩瑞一眼。这位韩公子哪哪都好,就是没个正形,尤其这张嘴当真是惹人讨厌至极。 江铭玥哪里是去哄王瑜?她策马绕道直奔城外,为的是去见镇国公。 城外,十里亭。 “铭玥……你……你怎么自己跑来了?隽儿呢?”镇国公很是吃惊。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刘氏刚要上前说话,被镇国公一瞪,便不敢多言半个字。 镇国公拉着江铭玥走到旁边,简明扼要将昨晚祠堂的决定,对她如实道来。本以为能说动自家儿媳,不料却遭到她的极力反对。 “父亲母亲皆已年迈,如何能吃得了舟车劳顿的苦?听儿媳一声劝,回府可好?” “陛下忌惮父亲,儿媳自然知晓,父亲为保儿媳周全才投靠太子,儿媳也时刻铭记在心。可是,天下战火纷飞,还有何处可以让我们容身?” “后周吗?不!儿媳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背负叛国的污名。北辽就更不行!” 江铭玥正色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子早晚会自食恶果。这皇位,不是他的。父亲若信得过儿媳,便回府安心等待。” 镇国公听后,好半晌神色不定。 “铭玥,不是老夫信不过你,而是……世事无常,你如何就能断定太子不能坐上皇位?你可知陛下已经……时日无多?” “父亲就别问了,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后周必然再度南征,南唐早晚要向后周称臣,届时太子便会倒台。” 镇国公眼皮子狂跳,问:“那那那……谁会继承皇位?三皇子都半残了绝不可能是他。” 本不想剧透,为了安镇国公的心,江铭玥一狠心,说道:“南唐再次战败,陛下迁都,太子殒命,六皇子摄政……父亲记在心底,一一验证即可,莫要对旁人提起。” 镇国公张口结舌,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切勿参战!还有,府里三十以下者不如随送嫁队伍同行,趁机历练一番,也能增长见闻,我们镇国公府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镇国公连连点头:“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江铭玥又唤来荣华富贵四人,说道:“贵叔,我已命人传信给赵虎,让他在淮水等候。我和侯爷不在金陵,双亲的安危和四司六局就有劳四位叔叔。” 镇国公插话:“不用担心老夫,你们年轻人尽管出去闯荡。” 江铭玥郑重其事对四人行了礼,四人慌忙避让,可不敢受她这一大礼。 于是,四人当即按年龄,将府内侍卫和奴仆一分为二,年长者留在金陵,三十以下者跟着江铭玥返回北城门。 镇国公、刘氏、荣华富贵等人,站在十里亭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得媳如此,实乃我赵氏之幸啊!” 刘氏嗔怪:“夫君就是杞人忧天,若不是铭玥劝着,妾身怕真要陪您背井离乡喽。” “属下对少夫人就一个字:服!” “何止是心服口服?我差点就给跪了!” “哈哈哈,少夫人时常出语惊人,怎么?哥几个还没习以为常吗?” “咱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见过多少悍不畏死的英雄,也远不如少夫人这般……这般……怎么说呢?她胸中自有天地。” “没错!就像咱们公爷当年指挥千军万马,那般胸有成竹!” “对对对,可不就是吗?” “少夫人常说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咱们都老喽!如今是年轻人的天子,就让他们去闯荡闯荡又何妨?” “哈哈哈哈……” 荣华富贵随口的谈论,听得镇国公朗声大笑,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 “你们几个老东西,这会才来拍马屁不嫌晚吗?我儿媳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咱们这些旧人就少操点心,大度点给新人让让路。行了,打道回府!备上好酒好菜,哥几个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公爷,我等正有此意。” “公爷请!” 刘氏却嘟囔:“儿子儿媳要出远门,风险难测,当爹的还想着喝酒?心可真大!” 赵贵刚巧听到,傲然道:“龙影令在公子手中,有何可惧?” 第127章 亦川,你可别犯傻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送嫁的队伍,绵延数十里,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直奔金陵北城门。 赵隽比江铭玥早一步赶到,上了马车,瞧见车内坐着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娘子,反而是他前几日才歃血为盟的两位好兄弟,不由当场变脸。 “娘子……你们为何在此?” 若不是婢女良辰也在,赵隽真会以为自己上错了马车。 “天下这么大,我想去看看。”韩瑞嬉皮笑脸。 “亦川,是他硬要拉我来的,还威胁我要绝交。”周逸的语气十分无奈。 赵隽追问:“我娘子呢?” “听说你那小舅子又哭又闹,舍不得嫂子离开,嫂子只好亲自去哄。”韩瑞又在打趣。 “不过,嫂夫人去了出城的方向。”周逸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看!嫂夫人这不就回来了吗?说也奇怪,她出城做什么?” 出城?赵隽心中一咯噔。 送嫁的队伍正陆陆续续出城,车队速度不快不慢,前后皆有数千禁军护卫左右,整齐而有序。 江铭玥挤不进去,果断下马,就在路边等候。赵隽立刻下令,马车跟上队伍出城。 马车随着人流,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赵隽在马车上朝她伸出手,江铭玥朝身后看了一眼,示意众人跟上车队,这才将自己的手递出。赵隽自然认得他们是府里的人,只用力一带,她整个人便被拉上马车。 “下去!” 五人重新在车内落座,赵隽忽然冷脸吼了句。良辰以为说她,正要出去和车夫同坐,却听自家公子又补充了一句: “说你们俩呢!” 韩瑞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周逸很淡定说了句:“亦川,我二人不便露面。” 有了这三个大灯泡,赵隽憋了满肚子的话,无法说出口,郁闷不已。 将镇国公夫妇劝回去这事,江铭玥觉得怎么也得提前和赵隽通个气,可韩瑞和周逸在场不便明说,又不能赶他们二人下车。 她酝酿着措辞,缓缓开口:“侯爷……” “叫相公!” 话被赵隽打断,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眼下是计较一个称呼的时候?你让我叫相公我就得听话吗?切! 如此一想,江铭玥便负气不愿再说话。 韩瑞和周逸眼瞅着,这对小夫妻还在闹别扭,只好出言两边相劝。 “嫂子若还生气,要打要骂只管吩咐,兄弟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亦川,快认错呀!” 地牢也关了,祠堂也跪了,陛下也罚了,错他也认了,当着外人的面,她竟半点情面也不给他留,想想就很生气。 “哼!” 赵隽身为堂堂男儿,岂会不好面子?闻言之下脑袋一转,自个儿生起闷气来。 江铭玥心里本就委屈,他这一哼,瞬间就如同点燃了引线般,她整个人就炸了,猛然冲他看来,质问的话一声接着一声。 “哼什么哼?你摆脸色给谁看?” “二郎说的有错吗?难道你没有错?刚回金陵就跑去青楼花天酒地,惹出祸事害得全家人跟着你担惊受怕,我说什么了吗?” “你是侯爷,想吼谁就吼谁,所有人都得看你脸色,凭什么?” “和离书呢?拿来!” 江铭玥正在气头上,也是口不择言了。这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 韩瑞忙劝:“嫂子消消气,消消气。” 周逸暗地里踹了赵隽一脚,频频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哄哄。良辰一听少夫人要和离,急得都快哭了。 赵隽有心去哄,却说不出口,梗着脖子憋出一句:“没带……” 江铭玥转头就开始翻找,笔墨纸砚竟全被她从箱子内找了出来,整整齐齐摆在赵隽面前,她含着眼泪说:“现在就写。” 韩瑞:“万万不可啊!” 周逸:“亦川,你可别犯傻。” 良辰:“少夫人?” 赵隽无可奈何,俊脸生寒:“当真要我写?好!写就写!你别后悔!” “不是,你还真写啊?”韩瑞急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周逸计上心头,突然朝桌上扑去,哗啦将上面的笔墨纸砚全扫落在地。 “得,想写也写不成了。”韩瑞瞧着车厢内的满地狼藉,就差拍手叫好。 赵隽暗自松了口气,偷瞄江铭玥一眼。 江铭玥心里能不委屈吗?自打嫁入镇国公府只过了两个多月的好日子,为了四司六局还要整日奔波劳累。后来被迫入宫小住,紧跟着被困寿州十四个月,何止担惊受怕? 刚回金陵,他就为了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害得三皇子差点没命! 可他呢? 嘴上说着认错,全无半分认错的态度。她被软禁宫中、甘冒风险去寿州、只身闯勤政殿、请旨送公主远嫁……诸般筹谋究竟是何苦? 她眼眶一红,眼泪便不受控制,扑簌簌掉个不停,惹得赵隽瞬间方寸大乱,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韩瑞在旁看的真替他着急! “少泽,出了城暂时安全,估计我爹和你爹不会追过来,要不我们换辆车?”周逸忽然提议。 “换车干嘛?没看见……” 韩瑞看到周逸给他使眼色,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忙改口:“对对对,我们在此多有不便,换车!换车!” 临下车,二人还不忘顺手拉走良辰。 车内瞬间安静了,只听到江铭玥低低的哭泣声。赵隽摸了半天,也没从自己身上摸到手帕……这种女子的随身物品。 “娘子……” 他鬼鬼祟祟去扯她的手帕,却被她气恼挥开,还横了他一眼。 “你走开。” 这货,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连她有时候也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大概忘了那天在镇国公府,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她面前的场景。 “娘子……”他又缠上来。 江铭玥往旁边挪一寸,他也跟着挪一寸,气得她恨不得赏他两个大耳光。 “你要不要脸?” “有外人在,自然要。” 赵隽这话说得没羞没臊,言外之意,没人在的话他就不要脸了呗。 说着还动手动脚。 别说,江铭玥就吃他这一套,也顾不得哭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各种闪躲。 “赵……隽……你……” 明明是恼怒的语气,偏偏生出几分旖旎。 第128章 错哪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娘子,别生气了。” 赵隽终于肯放低姿态,温言软语哄着,“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被关在金陵地牢那两天两夜,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想着你的好……” “娘子不惜千里迢迢赶去寿州,委屈自己在皇宫里当人质,这次为保我性命更是连勤政殿也闯了,事事为镇国公府着想,这份心意我岂能不知?” “那日,听闻你要回娘家,我是真的害怕极了!” “我怕,娘子还不肯原谅我;也怕,万一不能戴罪立功会连累娘子;更怕……你真的离开我……我……我不能没有你……” 江铭玥脸红心跳:“你认错就认错,别动手动脚。” 赵隽双手搂的更紧,听了也只当没听见,竟还把自己的脑袋轻轻搁在她瘦弱的肩头。 “和离书……” “其实,早在我去寿州之前就写好了,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娘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江铭玥忽然推开他,正色问:“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休想用这些花言巧语哄骗我!坐好!先说清楚,错哪了?” 赵隽立马坐直,回道:“我不该喝酒买醉,不该……哦对,不该伤了李弘茂,他好歹也是个皇子……可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他,是他自己倒霉……” 还敢说风凉话? 江铭玥气得抬手想打他,见他眼一闭,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自己居然打不下去手。 “还有呢?” “还有?” 赵隽猛然睁眼,想了半天试探问道:“没别的错了吧?哦不不,有!有!娘子负气回了娘家,我被父亲勒令不许去王家打扰,让娘子白白气了这么长时间,全是我的错!” 江铭玥冷嘲:“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我知道错了!真的!真的!娘子,你想想,我若不是真心悔过,刚出牢狱能老老实实就去祠堂罚跪了一夜吗?”赵隽就差指天立誓了。 江铭玥却道:“若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哪了,否则下次还会再犯!” “还请娘子指教。” “自己想。” 赵隽倒是很认真想了许久,也猜了好几种,打算蒙混过关。只可惜,他每蒙一次就见江铭玥摇头一次,愣是没蒙中。 “我到底错哪了?娘子你就告诉我可好?若真是我的错,我一定认!一定改!”赵隽只好求饶。 江铭玥坐在他对面,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看的赵隽心里直打鼓,暗叫不妙。他很熟悉她的性子,事情越是严重,她表面越是平静无波。 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来问你,南唐乃礼仪之邦,三纲五常为何意?你总知晓吧?” “当然!” 赵隽不假思索就回答:“三纲是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则是仁、义、礼、智、信。此乃立身之本。” 江铭玥又问:“那你做到了吗?” 赵隽一下子愣住,无言以对。 “你扪心自问,论义气,你可对得起当初入土为安的刘大人?论仁爱,你可对得起天潢贵胄的三皇子?论礼仪,你可曾尊重我这个妻子?” 江铭玥并非质问,而是很平淡的语气,历数他的种种过错。 “刘大人临死前,还顾虑着你的安危。他知你必然不愿离开寿州,说服我暗中给你下迷药,悄悄送你出城,你却在他的孝期……喝酒闹事?你对不起刘大人吗?对得起战死在寿州的袍泽兄弟吗?” “三皇子,我就不多说了。咱们和皇室之间的恩恩怨怨,你大概是觉得不够多,想自己再添上两笔,如此任性胡来,我如何劝你反正也不会听。”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就来说说,我这个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我是陛下赐婚,迫不得已才成亲。我视作这是一场交易,若你我今后得遇良人,便可寻个机会和离。你如何想我且不问,只说一件事,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这点总没错吧?” 赵隽点点头,知她必有下文,便定定看着她那张水润的小嘴,只等她继续数落他的过错。 “我给你下迷药,这是我的错,我承认!你去青楼买醉,原本也情有可原,可你……秦弱兰是花魁没错!你为了她,和三皇子大动手时,可曾尊重过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可曾想过,旁人会如何在背后非议?外面的流言蜚语你难道半句也没听到吗?” “什么……什么流言……”赵隽满脸的茫然,“娘子,我对此事真的不知情啊!” “那我学给你听。” 江铭玥似笑非笑,说道:“大家都说,寿安侯夫人,连花魁秦弱兰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要不然寿安侯怎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就杀了三皇子呢?” “放屁!谁说的?” 赵隽勃然大怒:“简直岂有此理!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花魁?什么一根小手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娘子,你别听外面那些人乱嚼舌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相如何,还重要吗?”江铭玥淡淡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鲁莽冲动?” “我……秦弱兰她……” “行了,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故事,你想娶她进门也可以。” 江铭玥截口,又道:“父亲为了护我周全,迫不得已投靠太子,牺牲很大,我感念在心。这次送嫁返京后,我们就和离吧!” “娘子……你听我解释……” “大可不必。” 赵隽倒是明白了自己错哪,可他怎么有种怎么也解释不清的错觉?无论赵隽再如何说,江铭玥半句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二人这次的谈话,就此终结。 四月中旬,山花烂漫。送公主远嫁的车队,浩浩荡荡前行。赵隽被江铭玥赶下马车,独自骑马,也是愁眉不展。 出了金陵城三十里后。 韩瑞和周逸,也无须再避人耳目,坐马车坐的累了,便也跟着赵隽骑马同行。 “怎么搞的?还没哄好嫂子吗?” “当真要和离?”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再唧唧歪歪滚回金陵去。”赵隽怒目而视。 韩瑞摇头:“啧啧,就这你脾气……真难为嫂子!” 周逸幸灾乐祸:“和离好啊!” 第129章 不喜女色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好?二郎你居然说和离好?还是不是兄弟?”韩瑞言语谴责。 “此去北辽路途遥远,岂不正是你我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少泽,莫要错失良机。”周逸挤挤眼。 韩瑞瞬间会意:“正是!正是!和离好啊!极好!” “你们是不是欠揍?”赵隽扬起手中马鞭就抽。 二人哈哈大笑着四处躲闪,韩瑞直接策马远遁,周逸紧随其后。 “想跑?站住!”赵隽扬鞭就追。 送嫁队伍之外,三匹马,三位年轻的公子策马狂奔的画面,顿时引来无数注目礼。马车内的人被他们洪亮的笑声吸引,纷纷掀开车帘看来。 江铭玥见了,淡然一笑。良辰见了,久久望着其中一道身影,若有所思。 永嘉公主见了,却黯然落泪。 “表哥只是送我出嫁,还能重返金陵……我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后……” “公主莫伤心,不如请寿安侯夫人来陪公主说说话,正好,公主也可当面请教一番,到了北辽具体该如何行事。”陪嫁侍女劝慰。 这侍女想想又觉得不妥,说道:“公主,听闻寿安侯夫妇刚出城就吵了起来,奴婢此刻去请,是否合适?” 永嘉公主一惊:“表哥和表嫂吵架了?你可知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 永嘉公主细想,随即苦笑道:“想来还是为了三哥那件事。表哥也真是,自小到大性子就这样,依我看是改不了的。表嫂跟了他,将来也不知还要受多少冤枉气。” 这宫女趁机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希望驸马是个性子好的,如此一来,定会百般呵护公主,不让公主受委屈。” “但愿如此。”永嘉公主幽幽轻叹:“派人去请表嫂来吧。” “是。” 这宫女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有人快步去传话。 “北辽……什么样子……这说来话就长了,公主可知燕云十六州?”江铭玥被请来,上了马车瞧见公主落落寡欢的样子,便有心开解一二。 “嗯,听过。” 永嘉毕竟是皇室公主,所知与见识皆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语气嘲弄道:“还不是那个自称儿皇帝的石敬瑭,为了平定内乱向北辽求助,割让燕云十六州作为条件,这才建立了后晋。” “只可惜他这皇帝好像也没当几年!我依稀记得,父皇登基的第五年,我刚刚六岁,那年的汴京还不是后周的京都。” “母后曾说过,北辽骑兵大军南下中原,攻占汴京灭了石敬瑭的后晋,辽太宗随后登基为帝。可惜在位不到一年,就轮到世宗坐上皇位,距今也不过短短十年。” “母后还说,辽国上京的太后,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不同意世宗称帝,两方人马还约地方打了一架。世宗答应了,辽太后才同意的呢。辽世宗在位时间长了点,可也就五年。” 夺位之争,从公主口中说出,倒像是两个孩子为了争抢糖果打架似的,平添了一丝童趣。 江铭玥不由失笑,道:“皇后娘娘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定是公主小时候顽皮,缠着娘娘要听故事,娘娘才跟你说的这些事吧?” “真是神了!表嫂怎么一猜就中?” 永嘉公主芳龄十六,比王瑜大三岁,比江铭玥还要小三岁,自幼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说到底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表嫂没去过北辽,可我总觉得表嫂无所不知。给我讲点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好?” 江铭玥笑问:“公主可知,你的夫君是何人?” 永嘉点点头,黯然道:“母后特意说过此人的,在我出嫁前夜……辽世宗,助北汉攻打后周那年,军中哗变,被杀死于梦乡中。太宗长子穆宗称帝,他……叫耶律……璟……” 她的父皇,虽多次改名,也曾用过“璟”这个名,这就难怪永嘉公主说出辽穆宗名讳时难以启齿。 “表嫂,他也会是个短命皇帝吗?” 永嘉公主这期盼、这问话,江铭玥一时不好回答,只好避重就轻。 “公主,短命不短命这谁知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辽国这位穆宗经常酗酒,天亮才睡,中午方醒,长期不理朝政,国人称之为‘睡王’。” “呀!酗酒?那……”永嘉转念一想,“父皇也整日饮酒,这应当不妨事吧?” 江铭玥又道:“听说此人还讨厌女色,眼下无所出。” “那他为何要娶我?”永嘉不悦。 “和亲,是两国邦交,并未儿女情长之事。”江铭玥语重心长道:“公主贵为南唐公主,远嫁北辽,寓意两国永世交好之意。” 永嘉反驳:“可他不喜女色!难不成他好男色?” “咳咳……” 江铭玥呛了下,忙道:“公主,不好女色也是好事。公主就当自己是花瓶摆设,总好过嫁给辽世宗那种好色成性的帝王,整日勾心斗角惹人心烦。” 侍女听得津津有味,忽问:“夫人怎知辽帝不好女色?公主如此年轻貌美,万一得了辽帝的青眼呢?” “放肆!”公主呵斥。 侍女忙请罪:“夫人恕罪,奴婢……” “无妨。”江铭玥并不在意,解释道:“周军围困寿州那段时间,常聚在城墙下高声说笑,意在挑衅我军,我也是无意中听来的。” 永嘉公主释然道:“不喜女色也好,表嫂说的对,于我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契丹乃游牧民族,源于东胡鲜卑,后建立辽国,到了穆宗也才四代帝王。契丹有自己的文字,随行的官员中有六人精通契丹文字,公主聪慧,以后可以慢慢学。如今政局动荡不安,各国皆奉行远交近攻的国策,公主也当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永嘉点头:“表嫂说过的,这是我们身为女子的悲哀,是我们的命。” “公主当明白,陛下有称霸中原的雄心,可南唐的盟友数来数去也就后蜀、南汉和契丹,后蜀被后周打退到秦岭以南,南汉地处偏远帮不上忙。后周对我们南唐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这也正是公主远嫁和亲的原因所在。” “辽国也有南伐中原的野心,同样远交近攻,故而与北汉联手,也与我们南唐联姻,以对抗强盛的后周,直白点说就是根搅屎棍!” 永嘉公主和那名侍女噗嗤笑喷了,觉得江铭玥这形容实在是有趣。 “公主到了辽国,政事一概不理,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且等着看,后周和辽国定会再度开战……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州,早晚要收回来……” 永嘉公主频频点头,那侍女也默记于心。 第130章 嫂子你吃醋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永嘉忽然想起件事,说道:“辽国曾遣使来金陵,求见父皇,回程时在后周境内被杀害……当时凶手查了好久也没结果,可我无意中得知,那辽国来使是父皇暗中派人杀的,为的就是嫁祸给……” “嘘……公主慎言。”江铭玥连声警告,“忘了此事。” 永嘉公主低声问:“万一辽帝查明真相,他会不会杀了我泄愤?我若假装不知情,他会信吗?” “公主,辽帝不敢杀你!”江铭玥很肯定道:“除非他想撕破脸,与我们南唐为敌。” “表嫂言之有理,毕竟我是一枚有用的棋子,辽帝纵然知情,顶多也就把我视作花瓶摆设。身为公主,何其悲哀啊?”永嘉公主对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只余声声叹息。 “到北辽还早着呢,公主不必过于忧心。今日说的够多了,公主先歇着,容我告退。” “表嫂!” “嗯?” “你和表哥一定要幸福……要比我幸福……如此我在异国他乡,也才能……安心。”永嘉公主眼眸中那抹绝望,也是让人心疼。 江铭玥心头微震,默然点了点头。 公主此一去,虽非死别,却也是生离!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活命尚且不易,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其他? 车队不徐不疾前行,江铭玥返回自己的马车,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重。人间四月芳菲尽,放眼辽阔山河,风吹落了路边的梨花,怎不令人感伤春光易逝? 她在马车内磨墨,提笔写下晏殊那首《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贫。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赵隽在此,定会嘲笑她字迹丑陋;若周逸在此,必然震惊她又填新词;若韩瑞在此…… 说曹操曹操到。 韩瑞不知何时钻了进来,一把夺走墨迹未干的宣纸,“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嫂子可不像是多愁善感之人,这首词何以如此感伤?” 江铭玥笑骂:“你看得懂吗?” “嫂子别瞧不起人呀!小弟虽不才,家父好歹也是兵部尚书,博学多才那是得到陛下亲口认可的。区区一首词,怎会看不懂?”韩瑞不服气。 良辰冷哼:“韩公子擅自闯进来,未免太不知礼数!” “哈!本公子要懂礼数,那日还会去王家翻墙吗?”韩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话告诉你,翻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 “翻墙?韩公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本公子敢做敢当!” 江铭玥听着他们二人斗嘴,左右看看,瞧着倒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不由抿嘴轻笑。 “少泽,别闹了,你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大事!”韩瑞恢复镇静。 “说。” “听闻嫂子吃醋了……” “谁说的?”江铭玥脸色一变,不是羞涩,而是气愤。 “小弟猜的。” 江铭玥神情一缓,避开他的视线,说了句:“没有的事,别瞎猜,我怎么会……” 吃醋?吃谁的醋? 韩瑞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笑嘻嘻道:“看样子,小弟胡乱一猜,竟真猜中了!嫂子难道尚未看清自己的心思吗?此恰恰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我……”江铭玥愣住。 韩瑞斜睨着良辰:“斟茶啊!发什么呆?良辰姑娘,我可告诉你,若没有本公子在中间说项,你家少夫人和我那好兄弟,怕是很快就真要和离了呢。” 良辰面色大变,手忙脚乱泡茶。 韩瑞边喝着良辰奉上的热茶,边打量怔愣的江铭玥,调侃道:“亦川差点谋杀皇子,这是多大的罪名?” “小弟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嫂子生亦川的气,并非怪他手下失了分寸,而是因为——百花楼的花魁,秦弱兰。所以,小弟敢断言,嫂子你吃醋了。” 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就是! 江铭玥原本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夜深人静总会想起赵隽,为何如此生他的气,为何见他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反而气上加气,原来……竟是……她在吃醋……吃一个青楼女子的醋? 一瞬间,她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紫,紫了又黑,连变数变,足可证明她内心有多凌乱。 韩瑞一见之下心中更加确定:“嫂子,就承认了吧!吃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小弟定会守口如瓶。当然,小弟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替我那好兄弟,当说客来的。” “嫂子你也知道,亦川他这个人不善言辞、不懂情趣、不解风情。二郎也说过,谁要是嫁给亦川,将来少不了吃苦头。” “秦弱兰那天被三皇子调戏,非逼着她陪酒,亦川喝得半醉正巧碰上,就想抱打不平,英雄救美……不对不对,”韩瑞忙改口,“小弟的意思是,亦川他就是个看不惯就爱多管闲事的主儿!” “这不就出手阻拦了三皇子吗?那三皇子身边跟着一群世家子弟,他们肯袖手旁观?于是,我们就打了一架!” “事情呢,就是这么回事。” “嫂子,小弟可能言辞不当,要不你想问什么细节,小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有半句隐瞒。”韩瑞急忙补充:“哦对对,亦川素来不喜女色,他连那秦弱兰的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这点我对天发誓!” 良辰气愤不平:“金陵百姓在背地里还说什么,我家少夫人连那花魁秦弱兰的一根手指头也不如……怎么到了韩公子嘴里,这件事就变了样?” “你添什么乱?”韩瑞呵斥。 江铭玥抬眼,忽然说了句:“良辰说的是实话。” “呵!嫂子还不承认你吃醋?”韩瑞大笑,“市井之人瞎传的话,嫂子也能信?” 江铭玥大窘,无言以对。 良辰趁机解围:“无风不起浪,是瞎传的,还是韩公子心底也这么认为的,鬼知道!” “良辰姑娘可莫要冤枉人!” 韩瑞高声反驳:“那秦弱兰是什么货色?一个青楼女子罢了,人尽可夫!岂能和嫂子此等奇女子相提并论?” “嫂子又是什么人?” “一粒稻香种,养活全天下的贫苦百姓!” “一壶江南春,千金难求!” “一手创立四司六局,无人能及!” “还有……” 第131章 我不与你同住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良辰姑娘怎么只听到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却没听到金陵百姓背地里,皆称呼嫂子为活菩萨呢?” “京城百姓谁人不知,嫂子乃寿安侯之妻,户部尚书王家之女,镇国公之媳,六皇子之友,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放眼皇宫大内无人不感沐嫂子的恩德!” “嫂子精于商贾,却轻钱财,这是解救天下百姓的手段;嫂子医术精湛,却妙手仁心,无论是贫民百姓亦或是达官权贵,始终一视同仁,悬丝切脉丹青妙手,博得无数赞誉。” “试问,此等奇女子世间又有几人?秦若兰能比得了?哈!笑话!便是整个金陵的世家女子,也无出其右者!” 韩瑞侃侃而谈,这番话倒真是令良辰刮目相看。 “韩公子知道就好!我家少夫人的好,可不止这些。旁人的毁誉,我家少夫人自不会放在心上,可就是这秦弱兰……她那天还当众给我家少夫人敬茶,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兴许那秦弱兰仰慕嫂子,渴望与之结交也说不定。”韩瑞找了个说辞,“嫂子,小弟苦口婆心说了这许多话,就是为了证明那秦弱兰,压根入不了亦川之眼。” “她可是花魁!长得极美!”良辰反驳。 “切,美人在骨不在皮!青楼女子不过是男子的玩物罢了,寻欢作乐听曲看舞尚可,若真要娶回家中,似这等青楼女子也配进镇国公府的大门?想啥呢?” 江铭玥忽然鸣不平:“出身青楼也非她们所愿。” 韩瑞从善如流道:“那是,那是,她们也怪可怜的,所以呀,我们世家公子平日里也没少打赏不是?” “哼!”江铭玥不悦。 “嫂子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去百花楼纯粹只是喝酒,可没干别的什么事。嫂子若不信,小弟……小弟……”还是童子身。韩瑞这话憋了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 “如何证明?”良辰追问。 韩瑞忙道:“待回京后,可找秦弱兰当面对质。家父虽常常狎妓,对家中兄弟们却身为严苛,断然不允许我们与青楼女子有染。” 江铭玥忽又说:“韩尚书一半是做给人看的。” 韩瑞双眼发光忙抱拳行礼:“嫂夫人果然慧眼如炬!小弟也觉得家父是装的,表里不一,只是不敢明言罢了。嫂子真乃奇女子也!敢问嫂子是如何看穿的?” 江铭玥眼神嫌弃,却闭口不言。 韩瑞含笑又补充一句:“嫂子的才能和勇气,实非寻常女子能及,小弟钦佩!佩服!如今误会解开了,嫂子是否能消消气?可别动不动就提和离,伤了我那好兄弟的心,正该‘怜取眼前人’才是。” 说来说去,终于绕回了正题。 倘若不是好兄弟,韩瑞大可不跑这一趟,各种夸赞,百般解释。这份人情江铭玥自是感激,可她胸中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少泽,多谢你,容我想想。” 韩瑞欣喜:“小弟就知道,嫂子是明事理之人。亦川他不懂事,不会哄嫂子欢心,嫂子心中定然委屈。小弟替他给嫂子陪个不是,还望嫂子宽宏大量,饶他这一回。” 良辰没好气道:“巧舌如簧……韩公子话说完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下次请记得先通传一声。” “嫂子,告辞。” 韩瑞走时竟带走了那首词,良辰阻拦不及气得跺脚,抬眼一看,发现自家少夫人又在发呆。 只顾着和赵隽赌气,倒忘了正事。 江铭玥忽想起,送嫁队伍自北城门出城后,早已过了十里亭。想必赵隽未能见到府里上下人等,心中多少有点数吧……举家北迁?这个决定真让她无语了! 同样也说明,镇国公府在京城,如置身水火之中啊! 不过那是因为镇国公惧怕太子继承皇位的缘故,哪里知晓如今的太子命不久矣,最终坐上皇位的却是六皇子! 关于历史的走向,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赵隽解释。 什么吃醋,什么儿女情长…… 江铭玥脑子里哪还有闲暇想这些?这一路去北辽,她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镇国公府那批青壮年,该如何安置?该如何训练他们,才能让镇国公府更具自保之力? 大军行了三日,赶到淮水河岸。 按照原定路线要在此,由陆路转水路,于是所有人开始将一箱箱公主的嫁妆抬上船。 江铭玥尤其宝贝那十车书册,亲自盯着搬运。 “当心!” “慢点!慢点!” 赵隽便在此时,走到了江铭玥身边,低声问:“娘子,你为何让父亲母亲回去?” 江铭玥看他一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赵隽秒懂:“好,我不问了。娘子的决定,总归不会有错。回去也好,省得长途跋涉再累出病来更麻烦。” 江铭玥只道:“父亲母亲留在金陵更安全。” 赵隽频频点头,往她这边悄悄挪了半步,附耳问:“娘子,可消气了?少泽跟我说,娘子肯原谅我了,是真的吗?” “假的!” 江铭玥听了这句话,扭头就上了这艘足可容纳数千人的大船。赵隽眯了眯眼,紧追不舍。 “娘子……娘子等等我……” 江铭玥进了船舱,又叮嘱:“这些书册很重要,需派人日夜轮流守着,每两个时辰换一班。” 赵隽狐假虎威发号施令:“听到没?都仔细着点!” 江铭玥横了他一眼,转身又走。赵隽锲而不舍黏上去。如此几次三番之后,江铭玥终于恼了。 “你没事可做?跟着我做什么?” “有事!当然有事!”赵隽伸手来拉她的手,被她无情地避开,只好说道:“礼部官员来禀告,安排你我同住一处,我这不是想着娘子还在气头上,专程来请示娘子可有异议?” “我不与你同住!” “为何?” 江铭玥嫌弃看来:“侯爷闻不到自己一身的胭脂水粉味吗?臭死了!我怕半夜里熏着我。” 赵隽抬袖闻了闻,茫然道:“没有啊!哪有?” “笨死你算了!” 江铭玥很无语地看着他,气怒攻心,转身走得决绝。赵隽傻愣在原地,还问旁边的侍卫随从:“本公子身上有味道?有吗?我怎么闻不到……胭脂水粉味……啊!娘子!” 第132章 寿州百姓来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送嫁的军队,今日要在淮水河岸陆续登船,明早出发。 只因嫁妆过多,装运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还要一一安顿好所有人的住处,礼部官员们自是忙得团团转。 “少夫人!少夫人!” 淮水河畔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寿州百姓,纷纷翘首以盼。良辰在甲板上看到这一幕,连声呼唤。江铭玥闻声而出,她一露面,河畔的百姓们一眼认出,瞬间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乡亲们快看!在那!” “哪儿呢?哪儿呢?” “在甲板上!大家快看呐!” “少夫人是大好人啊!治好了我老娘的顽疾……” “我儿半年前伤了腿,是少夫人救了我儿一命……咱们寿州百姓,哪家哪户不曾受过少夫人的恩惠?” “谁说不是呢!少夫人还给我家送过粮食……” “少夫人!我寿州的父老乡亲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一听您要送公主去北辽,大家伙就都来了,只想着见恩人一面……乡亲们快跪下,给咱们的大恩人磕头啊!” 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有一位壮年汉子扯着嗓子传话:于是,河畔哗啦啦跪倒大片的百姓。 “少夫人,这是我家老母鸡新下的鸡蛋,您带着路上吃。” “少夫人,我家穷,也没啥拿的出手,这两篮子蔬菜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少夫人千万别嫌弃。” “少夫人,这是我娘亲手纳的鞋子,也不知合不合脚?” “少夫人……” “少夫人……” 这场面,令江铭玥看的热泪盈眶。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没想到寿州百姓竟然全都记在心底,还特意前来送行。如此善良淳朴的百姓,怎能不令人感动? “大家快回去吧!这里风大!”江铭玥也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喊起来:“东西就不收了,心意我已收到,谢谢大家!” 寿州百姓哪里肯依?纷纷起身就要亲自送到她手中。如此多的百姓,你推我挤着争先登船,可把五千禁卫军们吓坏了,死命拦着不让任何一人通行。 “麻烦这位军爷,这双鞋子可一定要替我娘,转交给少夫人,要不然回去后我娘会揍我的。” “收下!收下!” “这是我的,也请军爷代为转交。” “我,还有我的……” 这批寿州百姓并非闹事,眼见不让登船只好将手中的鸡蛋呀、蔬菜呀、鞋子呀之类的答谢礼,往身边的禁卫军怀里塞。这般的热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是惊到了五千禁卫军。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隽不知从何处晃悠过来,拦住急得不行的江铭玥:“别去了,寿州百姓见了你,人人都有很多话要说,这一说岂不是要说到天亮?你还走的了吗?” 江铭玥瞪他:“我是担心禁卫军伤到人。” “你别去,我去!” 赵隽说着转身便去勒令禁卫军切勿伤到百姓,江铭玥眼看并未惹出什么大的乱子,这才如释重负。不过,威风凛凛的禁卫军人人手里,不是拎着菜篮子,就是脖子上挂着一双鞋,这画面也是令人忍俊不禁。 “那不是恩人的相公吗?” “别说,还真是啊!” “恩人的相公……恩人的相公……” “瞎喊什么?恩人的相公贵为寿安侯!咱们应该称呼:侯爷!” “哦对对对……” “少夫人貌美心善,侯爷真是好福气啊!” 赵隽耳尖,听到百姓们的称呼和夸赞,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他这个寿安侯的爵位,还是百姓们的爱戴,皆源自他……的娘子。 他还就不信了,搞不定自家娘子! 再怎么说,他们二人在诛仙镇齐心协力对抗疫病,又在寿州围困期间一致抗敌,怎么也算同患难、共生死的知交吧? 不都说烈女怕缠郎吗? 那他就舍弃脸面,缠给她看!凭他的身份、地位、武功和长相,就不信她是铁板一块,朝夕相处之下还能不对他动心? 此时,赵隽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好不容易才劝走前来送行的寿州百姓们,这晚,赵隽最终如愿和江铭玥住一处。 这还不是他暗中以权谋私,威胁礼部官员所致?不过,船虽大,随行的人员太多,舱房也的确不够分的。 江铭玥却在地板上,早就铺好了被褥,不能分房睡,也要和他分床睡。 赵隽拉开舱门,看见这一幕,也是苦了脸。 “娘子……地上凉……” “我知道啊!所以让你睡!”江铭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什么?”赵隽瞪大了眼,“我怎么能睡地板?这要是让礼部官员看见了,会怎么想?娘子这是要让我威严扫地,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不成?” “不然呢?”江铭玥轻飘飘一眼望来。 赵隽苦笑着改口:“虽然……有点不妥,可这是娘子的吩咐,为夫自当遵从。我睡,我睡地板。不过在外人面前娘子可要……” “啰嗦,熄灯。”江铭玥已然和衣躺下。 赵隽灵光乍现,觉得自己可以趁她熟睡之后再悄悄爬上床……于是不情不愿去熄了灯,摸黑儿钻进了地板的那床棉被中。 许是连日坐马车颠的难受,今夜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江铭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赵隽竖起耳朵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直等到她睡熟了才蹑手蹑脚朝床榻爬去。这时,猛然听到一声极低的脚步声。 什么人? 赵隽听力惊人,立刻分辨出此人并非夜间负责巡逻的禁卫军,只因禁卫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沉稳有力,而他听到的却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正要冲出去抓住此人时,忽又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江铭玥,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人来意不明!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万一此人的目标是自己夫人,那她沉睡中全然不知岂不危险? 赵隽原本是打算爬上床,搂着江铭玥同睡的,结果被此人的突然造访打乱,只得坐在床边,留心倾听此人的下一步动作。 咦?还有人? 夜间巡守的禁卫军,竟然未能察觉?可见来人若不是江湖高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赵隽向来剑不离身,有了这层明悟,瞬间进入一级戒备中。 第133章 夜半刺杀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一只手轻轻拉开船舱的门。 黑暗中,赵隽听得分明,暗自懊恼怎么忘了插上门栓?会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前来意欲何为?要不要叫醒她…… 一条腿刚迈进来! 赵隽很确定对方是敌非友,二话不说突然冲过去,抬剑就刺! 那人被逼的只能退出去,赵隽追出去,二人眨眼就在走道里交上手,刀来剑往打得难分难解。 走道里亮着一盏盏灯笼,借着亮光,赵隽瞧清楚来人一身黑衣,果然是杀手!在此人身后还有不少帮凶。 杀他?杀她? 赵隽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大喝一声:“来人!有刺客!” 他的声音很快引来值夜的禁卫军,一见这场面,不用多问直接就团团围上来,要将这群深夜前来行刺的黑衣人尽数擒下。 不料,黑衣人个个是亡命之徒。 禁卫军们冲上来一个死一个,冲上来一群死伤大半,哪里是这群黑衣人的敌手? 赵隽并不恋战,只守着江铭玥的门,不许任何一名歹人闯进去。 打斗声惊动了更多的人,周逸和韩瑞闻声而来,睡意瞬间全无,立刻也加入战斗之中,联手禁卫军一起迎战这批黑衣人。 “风雨楼的杀手?”周逸一眼认出。 “这是谁?好大的手笔啊!亦川,该不会是冲你来的吧?”韩瑞边打边调侃。 “他们何时混上来的?” 赵隽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个好兄弟的沉思:禁卫军严格把守,连前来送行的寿州百姓一个也未曾放他们登上这艘大船,这些杀手是如何混上船? 须知送嫁的所有侍卫、宫女、官员,皆由礼部登记在册,每个人皆有令牌为证,无令牌者禁卫军根本不可能放行。 莫非,这些杀手提前登船藏身某处?此事不可大意,明日需要彻查清楚。 赵隽一念至此,江铭玥在睡梦中也被外面的打闹声吵醒。 “赵隽,发生了何事?” “几个小毛贼罢了,你继续睡。” 赵隽虽然如此说,可江铭玥哪里还睡得着?她披衣而起,走到了他身边,本想瞧瞧外面怎么打起来了,却被他遮挡了视线。 “别出去。” “赵隽!” “有危险。” …… 二人对峙之际,江铭玥不明就里自然气恼,赵隽也不解释,只挡着门说啥也不让她出去。 韩瑞吼了声:“嫂子,别出来。” 江铭玥无奈,只能重新走回床边,原本打算躺下继续补觉,可是外面的打斗声如此激烈,吵得她根本没法睡。 赵隽执剑而立,门神一般。 二人,她独坐床边心情烦躁,他守在门外时不时和黑衣杀手打斗。视线无意中在半空交汇,也是很快分离。 江铭玥心知此次随行的人员,皆是南唐皇帝亲自为永嘉公主精挑细选,如何混入了杀手?这就不由引人深思……冲她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那就是冲赵隽来的!会是什么人? 哦对了,差点忘了镇国公提到的那什么令……江铭玥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名字。但她能确定一点,朝中必然有人想要将赵隽除之而后快。 太子党?宋相一党? 这两方可不是什么好人,也皆有很大的可能会暗中派人狠下杀手。 江铭玥忽然说了句:“留个活口。” 赵隽嗤笑:“风雨楼的杀手,全是死士,哪可能留下活口?” “那是你笨!” 江铭玥反驳:“我的银针淬了强烈的迷药,一针扎下去,立刻不省人事,想咬舌自尽的机会也没有。侯爷上次不也亲身体验过银针的厉害吗?” “你还敢提?”赵隽怒火猛窜。 江铭玥淡定反问:“为何不敢提?是侯爷不让我走,我迫不得已才……” “颠倒黑白!我都……” 跪了!这两个字赵隽咽了回去,憋的脸通红:“那什么,求着你不让你走。你呢?好狠的心肠,居然拿针扎我!” “怪我咯。” “难不成怪我?” 韩瑞耳手忙脚乱迎战黑衣人,口中也没闲着:“大敌当前,你们小两口居然还有闲情争吵?我真是服了!” “此为夫妻情趣,少泽你不懂。”周逸插话。 赵隽黑着脸吼道:“能不能行?就这区区八个小毛贼,你们俩打多久了?” 韩瑞调侃:“大哥,他们可全都是风雨楼的杀手!你真当他们是小毛贼啊?你行你来呀!我可以勉为其难替你去保护嫂子。” “我来就我来!”赵隽受不得激将法,果然中招,飞身便加入战圈之中。 韩瑞试试抽身,退守到门外,还笑嘻嘻冲门内的江铭玥说了句:“嫂子放心,有小弟在必不会让歹人伤你分毫。” 江铭玥只说:“留活口!” “亦川,听到没?嫂子让你留活口。”韩瑞扭头就去传话,幸灾乐祸的语气。 赵隽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韩瑞迟迟拿风雨楼的杀手不下,他一剑挥出,两名杀手当场倒地,喉间血流如注。 韩瑞大叫:“留活口啊!大哥!” 赵隽猛然一个回头,眼神凌厉瞪来。韩瑞心肝乱颤,吓得不敢再嚷嚷。 大开杀戒啊! “不是要留活口吗?”周逸愣了。 赵隽收剑,踏着满地的鲜血走来。 韩瑞刚让开位置,江铭玥已冲了出来,一见满地横陈的尸体,顿时惊呆了。尸体她见多了并不害怕,只是没了活口要如何查明背后主使之人? “你……你怎么全杀了?” 赵隽眸色暗沉:“风雨楼,只效命一人。” “谁?” 江铭玥追问时,赵隽并没有回答,她瞬间也明白既然知道是谁自然不需要再留活口。 幕后主使之人会是太子吗? 她深深看了赵隽一眼,琢磨着找个机会当面问清楚,能掌控风雨楼这杀手组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隽看向韩瑞:“你去找人,把外面的尸体清理干净,加强戒备。” “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找二郎?”韩瑞不满。 周逸笑答:“谁让你爹是兵部尚书呢!我爹的官位只不过是大司徒,比不了啊!” “陪我去个地方。” “好。” 赵隽忽然一把握住江铭玥的手,自己也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待二人走远…… 韩瑞纳闷:“二郎,你说嫂子气消了呢?还是这小两口,已然和好了呢?” 第134章 参见少主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淮水河畔停靠着一支船队,赵隽带着江铭玥走下主船,直奔岸上的密林而去。 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暗中尾随。 江铭玥自然不知情,岂能瞒过赵隽的耳力?他只是假装不知情,到了密林中才停步。 “出来吧!” “什……”江铭玥一句话未说完,便见四周突然冒出来许多人,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参见少主!” “免礼。”赵隽扫视一圈,问:“只有这四五十人吗?其他人呢?” “回禀少主,龙影卫人数不少,为防止被人察觉皆暂时藏身别处,只有我等前来面见少主。可要属下引少主前去一见?”那人回答。 龙影令!江铭玥心头狂跳……她总算想起了这个令牌的名字。 “龙影卫有多少人?”赵隽问。 “回禀少主,龙影卫共有十二支,人人戴面具,穿铠甲,每千人为一支卫队。各卫队长只见令行事,互相不知其姓名。”那人又答。 江铭玥思忖:那这一万两千人的龙影卫,岂不是很容易被冒充? 赵隽问道:“想必你是队长,我如何辨认?” 那人亮出左臂的烙印:“少主请看!属下手臂上有个‘丑’字,此乃各支队队长的专属烙印,也是龙影卫的高等机密。各队队长左臂分别刻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字样,除非身份泄漏,被新的队长取代,否则这烙印将永远存在,直至死亡。” 赵隽会意:“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就是二队的队长?如何区分你那一千队员?” “回禀少主,每支队又分十小队,队员身上皆有特殊的刺青和信物,以防有人混入龙影卫。具体如何这就说来话长……” “那就以后再说,带路!” “是!少主这边请!”二队长躬身行礼,抬手指引了一个方向。 随二队长同来的四五十人,跪地半天纹丝不动,显然人人皆为训练有素的精英。只等赵隽问完话,他们才整齐划一行礼、起身。 江铭玥此时才知,龙影卫竟比送嫁队伍还早半日抵达淮水河畔,早已潜伏起来,只等今日会合。 “这边?” “是……” 二队长刚点头,赵隽搂着江铭玥的腰身,施展轻功如飞而去。等二队长一路狂奔赶到时,发现赵隽已在下个路口等得不耐烦了。 “太慢了,哪边?” 少主的轻功,这么好?二队长只顾喘气,抬手刚一指,赵隽人又不见了踪影,震惊之下,只得拔腿就追。 “老二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刚不是还传信说,让我们准备恭迎少主吗?” “嘘……戒备!” 万余人大军,立刻藏身于山间密林中,屏气凝神留意四周异动。 赵隽搂着江铭玥落地,环顾四周,忽然拔出随身宝剑。埋伏在四周的龙影卫,立刻人人握住了自己的兵器随时准备动手。 江铭玥好奇张望:“这里没人啊!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赵隽一剑削去,对面那颗参天古树的树叶,纷纷四散飘落。每片树叶落下来时,看似轻飘飘从颈间划过,实则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剑气! 不得不说,赵隽露这手内力,当场震慑了龙影卫的所有人。二队长气喘吁吁跑来,后面的队员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差点累趴下。 “少……少主……” 哗啦啦!上万人惊呆了,纷纷现身而出,一窝蜂从藏身处涌上来,队形却不乱。 “参见少主!” 这声势、这阵容,才有点先帝亲卫军的样子。赵隽收剑,负手而立,这才亮出了龙影令。龙影卫众人再度行礼:“我等誓死追随少主!” “起来。” “谢少主。” 赵隽看着一万多人的先帝亲卫,心中有点犯愁,便低声问江铭玥:“这么多人,太引人注目了,我怎么带?父亲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江铭玥闷声笑了,道:“要不,我试试?” “你?” “怎么?信不过我?” “岂敢岂敢……”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赵隽随手就将,能号令一万两千人的龙影令塞在她手中。这一幕惹来不少关注的视线,想必龙影卫也很好奇她的身份吧。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尚书之女,也是我的夫人,诸位称呼她‘少夫人’即可。今后龙影令归她掌管。” 此言一出,四周无数倒抽气声。 “少主,这似乎有些不妥。自龙影卫成立以来,从未有女子掌令……” “少主三思!” 赵隽脸一冷:“龙影卫素来不是听令行事吗?怎么?如今这规矩变了?” “属下……”大部分人欲言又止。 “遵命!”二队长忽然跪地。 江铭玥这才扬起手中的龙影令,含笑说道:“令牌只是死物,各位应当明白,先帝驾崩,新君即位,如今世道不同往昔。” “委屈各位今后听从我一个小女子的号令,若有人不服,大可当面直言。” “这次,我与夫君护送公主前往北辽,龙影卫人数过多,不能明目张胆带各位登船,所以我有一计策……” “淮水东流,入东海,向北则入黄海,再向北便是渤海,燕云十六州便在渤海海岸附近。” “茫茫海域,听说有不少流寇和往来商船。明早,我会命人留下一箱黄金,和十二份去北辽的路线图。” “以一月为期,请各位各展神通,到达指定地点与我们夫妻会合。” “未到者,我将宣布淘汰出龙影卫,另寻合适的新人。前三队准时抵达者,从此可洗掉身上的烙印,以真面目行走于这天地间,再也不必躲躲藏藏。” 江铭玥话音刚落,万余人激动不已。 若不是训练有素的一支精兵,怕是立刻就会惊起山林中的野鸟乱飞。 毫无疑问,这奖励很诱人!而惩罚,也不能说不重,毕竟每个人都以身为龙影卫一员而骄傲,自己可以获得奖励主动退出,谁也不愿被淘汰出局。 赵隽暗中对江铭玥翘大拇指,夸赞还是她有办法,三言两句就解决了他为之头疼的难题,无形中还调动了龙影卫的积极性。 二队长问出所有人的疑问:“敢问少夫人,那指定地点具体在何处?” 第135章 谈判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翌日清晨,船队出发北上。 岸边被留下一箱黄金、十二份路线图,以及……韩瑞和周逸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为何独独抛下他们两兄弟……哦不对,还有良辰。 三人的内心,一样的崩溃! “亦川这啥意思?该不会让我们自己去北辽吧?那也用不着留十二份地图……” “这是我家少夫人的意思!”良辰更正。 “嫂子的主意?什么仇什么怨?”韩瑞夸张大叫起来,“这就过分了啊!” 周逸反倒盯着那十二份路线图,若有所思。他们三人丝毫不知,四周早已潜伏着上千人的龙影卫。龙影卫队长看到这一幕,也大惑不解。 “老二,不是说只留一箱金子和十二份路线图吗?前面那三人又是怎么回事?”子队长问。 “这……或许是留下来看守金子?”丑队长大胆猜测。 “你傻呀!船队已经开走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只能带上这三人,可我们的身份又不能暴露……你们说怎么办?”子队长手一摊,很无语。 十二名队长密议片刻,不知谁突然将丑队长一把推了出去。 “你去!把地图拿回来。” “为什么是我?” “快去!” “……好吧。” “还有黄金!” 原本丑队长狠狠心,雄赳赳气昂昂就迈步而去。不知谁忽然补充了这句,他突然一个趔趄,猛然回头语气难以置信。 “一整箱黄金?让我一个人去?” “你是猪啊?那边不是还有三个帮手吗?动动脑子!” 其他人也嚷嚷:“快去快去……” “二队所属,随我来!” 路线图必须得拿回来,黄金也要!丑队长很无奈,不得不前去会会那三人。但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立刻想到叫上帮手,以防谈不拢的话也好直接动手开抢。 当百号人全戴着鬼面具,突然出现在眼前!可想而知,韩瑞、周逸、良辰三人有多意外和惊讶。 “什么人?” 韩瑞和周逸瞬间全身戒备,二队所有人也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气势不容小觑。 双方正在僵持! 良辰忽然走上前,娇小的女子身躯在百十号男子面前,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打量着二队的面具,忽问:“我家少夫人说,会有一批戴着面具的人来取走黄金,想必就是你们吧?” 二队长回答:“没错!” “少夫人又说,你们得带上‘我们’。放心,我们三人都会武功,足以自保,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良辰算是双方唯一的知情者。 二队长问:“你们要跟着我们?这怎么行?” “嘿!我这暴脾气!” 韩瑞一听就不高兴了,怒道:“当小爷愿意跟着你们是咋地?谁稀罕?良辰姑娘,我们有黄金,有路线图,自己也能租一只船前去北辽,用不着求旁人。” 周逸劝:“少泽,少安毋躁。嫂夫人如此安排,必有她的用意。” “我管不了那么多!”韩瑞气大着呢! 良辰点点头,也觉得被对方如此嫌弃很没面子,这次她站在韩公子这边。 她配合着韩瑞,一左一右,轻轻松松就抬起了那整整一箱的黄金,二人说走就走。路线图在周逸手中,见此,他也只好跟着走。 “站住!”二队长急了,“兄弟们,上!” 百十号人呼啦啦涌上来,当场就将三人围困在其中。韩瑞手一松,箱子重重砸在地上,他气冲冲就要和对方干架。 亏得良辰她反应快,及时撒手跳开,才没让箱子砸到她。 周逸眯了眯眼,瞧见这百十号人队形整齐,明显训练有素,就不知打哪冒出的这支精兵,莫非是镇国公的残部? 三人中他算是最冷静的一个,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对方很快抢走了黄金,韩瑞和良辰也不在意,双方眨眼交上手。二队这下算是亲眼见识了,韩瑞和良辰的身手。 韩瑞不提,出身兵部尚书府,这十多年没少和兵部的人厮混,才学不如他爹,打架却很在行。良辰一个柔弱女子,竟也出手狠辣,一把剑灵巧无比,旁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二队百十号人围攻之下,二人联手,自保竟绰绰有余。别忘了,周逸还没出手呢!只不过,他们二人同样也无法突破包围圈。 “二郎!动手啊!”韩瑞大喊。 周逸却道:“都是自己人,你们打什么?这可是嫂夫人的吩咐!” 韩瑞、良辰齐齐一愣,不约而同停手。对呀!一时气愤之下就打起来了,居然把正事都给抛之脑后,惨了惨了! 二队长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伤到少夫人的人…… 打,肯定是不能继续再打!走,这百十号人铁定也不会放他们三人自行离去!那就只能…… 谈判! “能将诸位隐藏至今,老国公真是好手段!想必诸位皆是老公爷的旧部吧?”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在下,周逸周二郎。刚跟诸位交手这位乃兵部尚书府的长公子,名韩瑞字少泽。另外一位良辰姑娘,乃是镇国公府少夫人的贴身婢女。” “嫂夫人行事高深莫测,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周某猜测,诸位也要前往北辽可对?既然你我双方目的地相同,何不一路同行?” 二队长立刻反对:“不行!” 周逸低头瞄了眼手中的十二份路线图,忽然笑道:“那这样,路线图我们三人留一份,其余十一份皆归诸位。” “黄金我们也要!”二队长勉强同意,却提出了条件。 “总得给我们留点盘缠吧?”韩瑞炸毛。 二队长打开箱子,随手抓了两锭黄金,隔空抛了过来。韩瑞稳稳接在手中,立马揣入怀里。周逸这才将十一份路线图给对方。 双方就此达成协议! 百十号人抬起箱子,带着路线图,雄赳赳气昂昂走了。韩瑞和良辰原本朝相反方向离开,还没走出百步忽被周逸拦下。 “我们悄悄跟着他们……” 韩瑞双眼一亮,立刻赞同:“好啊,好啊!他们真是老公爷的旧部吗?那面具看着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良辰跺脚:“少夫人让他们带着我们,他们竟然嫌弃我们?好气啊!” 周逸笑着怂恿:“走!小心点,别被发现……” 第136章 世界那么大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怎么只有十一份?”子队长问。 二队长这才将谈判的经过,如实道来。 子队长等人,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是目睹了全过程,也亲眼看着那三人朝相反方向走远的,当下也没说什么。 少一张路线图,对他们而言不难。 “好!分黄金!路线图每队一份!二队除外,自己想办法吧!” 二队长也无异议,忙道:“图先借我们描摹一份……很快,很快……” 殊不知,龙影卫分黄金这一幕,二队长命属下描摹路线图的场景,尽数落在藏身暗处的周逸、韩瑞、良辰眼中。 三人对视一眼,无不惊骇! 百十号人的“暗部”,人数已不少,此处竟还潜藏着上千人!难怪路线图留了足足十二份!若非他们悄悄跟来,又如何会知晓这些? “一队准备!” “三队准备!” “四队准备!” …… “十二队准备!” “出发!” 上千人瞬间化身十二个分队,由各自的队长率领着分散行动。 韩瑞急了:“二郎,怎么办?” 良辰也有点傻眼:“他们居然分开了,这可怎么办?我们要跟哪一队才好?” 周逸镇定道:“跟二队!” 二队长正忙着研究那份临时描摹的路线图,根本不知自己的队伍被跟踪了。 “小虎子!你这画的什么?” “队长,这是海呀!从淮水东行可以到东海,北上到黄海,再北上就是渤海。” “怎么瞧着那么别扭?会合点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指给我看!” “队长,在这儿!” “卧槽!这图除了你自己,谁看得懂?让你描摹,你就描成这鬼画符?是不是想让我们二队全被淘汰?魂淡!”二队长大怒。 小虎子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韩瑞偷看到这一幕,窃笑不已:“二郎,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跟着二队了。” 良辰失笑,冲周逸敲大拇指。 …… 此时,赵江铭玥刚吃早饭。赵隽连夜忙着盘查船队内是否还有混入的杀手,也才刚回来。美景忙又添了碗热粥。 “娘子,少泽和二郎……” “不用担心。” 赵隽点了点头,却道:“我担心的是良辰,她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让她也去了?” 美景也不解。 江铭玥只说:“总要有人给我们传递消息。” 她让良辰也去历练,目的当然不至于此,但她明显不愿多言,赵隽便也不再问。这对小夫妻之间,其实已经越来越默契,只是他们自己尚未察觉到这一点罢了。 “娘子,府里带来的那批人,你打算怎么安置?总不能一直藏着。” 江铭玥喝了口粥,缓缓道:“分派到每只船上,让他们先熟悉熟悉,怎么当舵手,怎么看航海图,以后自然有大用。” 赵隽会意,点头应下。 美景跃跃欲试:“少夫人,奴婢是不是也可以……” 江铭玥轻笑:“你人在船上,左右也无事,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美景大喜:“多谢少夫人!奴婢定用心学!” 赵隽吃味:“娘子,有时候为夫觉得,自己连你身边的婢女也不如。你看你,事事为她们着想,可我呢?” 美景不服气:“公子这话奴婢可不认同!少夫人为了公子,被软禁宫中数月;少夫人为了公子,冒险远赴寿州;少夫人还为了公子,连勤政殿也闯了……” 赵隽立马讨饶:“好好好,是我失言了……你家公子我又不是不晓得娘子对我的好,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 美景不接话,心急道:“少夫人慢用!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江铭玥爽快放人。 房内没了碍眼的婢女,赵隽便壮着胆子靠过来,仔细瞧着她眼底的黑眼圈,有些心疼。 “娘子快些吃完,去补个觉,为夫亲自给你守门,绝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江铭玥摇头:“听闻公主昨夜受到惊吓,我得去看看,哪有空补觉?” 赵隽:“你只管睡,我替你去!” 江铭玥瞥了他一眼,就没再坚持。她的确是连日没休息好,困得不行,放下碗筷打着哈欠就准备去补觉。 赵隽忽问:“娘子,你为何要请旨送嫁?” 江铭玥躺下的动作僵了僵,沉吟片刻,只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就这?”赵隽狐疑的眼神望来。 “你以为呢?”江铭玥反问。 “娘子行事总出人意料,我怎能猜得到?”赵隽看着她,深情款款说道:“今后,不管娘子有什么心愿,为夫定会竭尽全力助你达成。” 江铭玥心神微震,却板着脸道:“我原谅你了吗?” “呃……娘子……” “我要睡觉,不许吵我。”江铭玥已然翻过身去。 赵隽张了张口,终于将满肚子的话尽数咽下,蹲在床边只等她真的睡熟了才起身离开。 他心知,有些事急不来…… 永嘉公主见到赵隽,明显没有见到江铭玥那般欣喜,反倒有点意外:“表哥怎么来了?” “听闻公主昨夜受了惊吓,表哥专程来看看你。”赵隽回答。 “表嫂怎么没来?” “她呀,身子骨弱。我让她歇着了,晚饭再来给公主请安。” “表哥总算学会心疼自己的夫人了!连日舟车劳顿,想来表嫂身子受不住,表哥可要格外留意表嫂的寒疾有无发作。”永嘉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赵隽点点头,因是外男不便久留,当即就行礼告退。 同一时间。 龙影卫的十二个小队,正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已纷纷买下船只追着船队而来。 唯独二队长,带着所属九十九名队员,正望江兴叹。 “队长,船都被别的队抢先一步买了去,我们买不到船只,眼下该怎么办?” “没船就造船!”二队长发了狠:“列队,随我去伐木!” “是!” 百十人在林间伐木造船,周逸、韩瑞、良辰躲在暗处窥探。 “这二队长……脑子大概有病……”韩瑞说风凉话。 良辰却道:“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呀?毕竟这船造好了,我们也要去坐的。” 周逸当机立断:“走!找二队长谈谈条件去!” 第137章 良辰遇险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怎么又是你们?阴魂不散啊!”二队长一看到他们三人,就觉得脑瓜子疼。 “嘿!我这暴脾气!”韩瑞直接撸袖子,“怎么说话呢?还想打架是不是?来呀!单挑!怕你不成?” 周逸及时亮出手中的路线图,友情提醒:“队长,要不要合作?” “不用!” “确定?”周逸笑着说道:“凭你们手中那份描摹的路线图,稍有偏差,就可能在海上迷失方向。” 二队长犹豫了下,问:“周公子有什么条件?” “同行如何?”周逸直奔主题。 二队长烦躁道:“想跟就跟着,不过不能白吃白喝。砍树会吗?造船会吗?” “瞧不起谁呢?不就是砍树,让开!小爷我来!”韩瑞一出手,比人还粗的古树,一剑一棵,比队员们的刀砍的快多了。 良辰也上前,唰唰挥剑。 周逸失笑:“队长,瞧见了吧?我们可不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高手啊! 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二队长眼睛亮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顿时态度大转变。 百多人造的木筏,自然不能和船队相比,好在已是初夏时节。 木筏顺水而下,速度倒也不慢。 上了木筏,韩瑞、周逸又摆起了架子,只负手而立欣赏风景,而不是像其他队员那般找东西划水。 良辰作为唯一的女子,自然也被特殊对待。 对此,二队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当自己没看见。谁让对方手里有一份路线图呢! 不得不说,周逸对二队长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快点!再快点!” “划这么慢,猴年马月才能追得上送嫁的船队?” “用力啊!快点!” 韩瑞时不时瞎指挥两句,二队长看在他爹是兵部尚书的份上,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 “你闭嘴!” “什么?你敢这么跟小爷说话?又想找茬儿打架是不是?”韩瑞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 良辰嫌弃道:“韩公子就少说两句,你又不动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良辰姑娘,你到底站哪边?”韩瑞似笑非笑问。 “谁有理奴婢就站谁那边。”良辰胆子大了,一点也不怕他冷脸。 周逸耳听他们吵闹,只低头专心研究那份路线图,并默记于心。这时,指了指地图说道:“顺着淮水而下可到东海,但海上风险重重,我们这木筏可禁不起海浪,到时必须换大船才行。” 二队长点点头,道:“若遇上商船,不如直接买下来。” 商议的计划是挺好,可问题是木筏在淮水河上漂了三日,直至入了东海,压根就没看见一只商船。也不知是被前面十一队抢先了,亦或是他们这队,运气太差的缘故。 木筏在东海飘荡,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关键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饥饿还能忍! 海浪……真扛不住啊!一个猛浪打过来,小木筏直接被打得七零八落,抢救都抢救不回来。 百十多号人,三三两两抱着根木头,漂浮在茫茫海面上的画面,也真是一大奇景。 “啊……救命……” “二郎!良辰姑娘好像不识水性,她就在你右手边不远,快救她啊!二郎!” 周逸却道:“你去!” 韩瑞怒骂:“卧槽,没看见我离得太远了吗?离得近我早就下水了。” 周逸为难道:“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良辰姑娘她……她……衣衫尽湿……我怎么救?” “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了其他!快呀!”韩瑞连声催促。 周逸忽然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一把抛给韩瑞,“你下水救人!抓着此物,我将你二人拉上来。” “好!”韩瑞一把抓住,扑通就跳入海水中,朝良辰那边快速游去。 二队长百余人,被一个接一个的海浪打得晕头转向,如非大多数人皆识水性,只怕今日也要命丧海中。队员之间忙着互救,也是无暇分身来救良辰。 “良辰姑娘……良辰……我来救你……别怕……” 或许人真的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看清许多事。这一刻,被呛了无数口海水、正拼命在水中挣扎的良辰,突然觉得往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韩公子,却宛如天神下凡。 “啊……别……韩……” 良辰心中感激,但她眼看着又一个海浪扑打而来,只想劝他别过来。 韩瑞焉能不知危险就在眼前?可他用尽全身力气游向良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救她!救她! 良辰几乎被扑打过来的海浪淹没,只能看见她在频频摇手,试图制止他再靠近。 韩瑞执意向她游来…… 良辰害怕极了,隐隐有些感动,千百种情绪汇集在一起,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拼命朝她游过来的男子。 “良辰……别怕……我来了……”韩瑞初次见识到大海的可怕之处,游的更快了。 周逸的心,也揪到了一起,眼见着韩瑞的手抓住了良辰,才松了口气,扬声大喊:“我拉你们上来!” 韩瑞在水中,顾不得避嫌,单手搂住了良辰,另一只手牢牢抓着那根腰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韩瑞和周逸联手,终于将良辰救了上来,可她呛了太多水已昏了过去。没办法,韩瑞为了防止她再次掉入海中,只好牢牢抱着她。 大海真可怕!海浪更可怕! 木筏能在淮水行三天三夜,却在东海连半日也扛不住,支离破碎不说,随时还会有性命之忧。 大意了啊! 他们若继续这样靠着独木漂浮在海上,怕是早晚得丧命。周逸和二队长只得另谋生路。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知在海上漂了多少,二队终于遇到了过往的船只。 倒霉的是,这艘船并不是普通的商船,也不是百姓们打鱼的小船,而是……海盗船! 很大,足可容纳两百多人。 海盗们倒是好心,救了他们所有人,却也将他们身上携带的黄金搜刮一空。随后,打算将他们再度抛入海中,喂鲨鱼! 周逸暗中给韩瑞和二队长使眼色,示意他们……夺船! 第138章 海盗船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二队长眼皮子狂跳,心想:龙影卫向来军纪严明,抢夺这种事怎能干?这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怎地比海盗还野蛮?可若不这么做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抛入海中喂鱼吗? 夺就夺! 几乎只是眨眼功夫,二队长便冲着周逸点了点头,默许了他这个极其出格的提议。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这艘海盗船,自然也是有头领的,名号在东海还挺响亮,叫狼王。此刻扬起的那面绘有狼头图腾的船帆,就是这批海盗的标志。 韩瑞护着良辰,腾不出手来,只好交给周逸和二队长动手。 一个是跟着先帝浴血奋战的龙影卫队长! 一个是金陵四大纨绔之一的周家二郎! 他们二人联手,若还擒不下区区一个海盗头目,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往后也别出去混了,找面墙一头撞死算了。 两人却眼神“交流”半晌……二队长频频使眼色:你上!我掩护! 周逸:不,队长你请! 二队长眼神威胁:客气个毛线啊!快上! 周逸:你是队长你上! 韩瑞看得着急:你俩再磨叽会,大家就真的要全被喂鱼了!快点!一起上! 周逸和二队长对视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周逸忽然跃起,扑向了身边看守他的那名海盗,故意闹出不小的动静,转移狼王的注意力。 这时,二队长动了! 不过是眨眼之间,二队长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刀,就抵在了狼王脖子上。 “都别动!” “头儿……” 场面忽然大乱,海盗们纷纷围过来,严阵以待。二队长一脚踹过去,狼王当场被踹中小腿,不得不跪倒在地。 “不想他死的话,全部放下兵器!” 这群海盗群龙无首,只能束手待缚。局势立时扭转。二队队员们纷纷一跃而起,夺去他们的兵器,找来绳子将这群海盗绑了个结实。 “队长,不如也把他们扔下去喂鱼?” “做人要厚道。先把海里的兄弟们救上来,再去船舱里找找有没有粮食和干净的水。”说话的是周逸,他这般直接喧宾夺主下命令,却见队员们杵着不动。 二队长只好说了句:“照他说的办!” “是,队长!”队员们这才应声,救人的救人,去船舱的去船舱,分头行动起来。 周逸见此,也没说什么,与二队长对视间,二人极有默契地调转视线。周逸转身去看韩瑞,二队长则开始盘问狼王。 韩瑞已拦腰抱起良辰,朝船舱内走去。大家无不是泡在海水中,全身湿漉漉,尤其良辰还是个姑娘家。 周逸摸了摸鼻子,主动避嫌。 “说!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为何当海盗?”二队长问话挺有一套,见对方倨傲不答,直接一刀就扎在狼王的大腿上,当场痛得他嗷嗷惨叫。 “我说……我说……” 周逸便听了一耳朵,才知这狼王名叫董石,原本是正阳水军中的一员。南唐打了败仗,周军围追堵截迫不得已才乘船出逃。因害怕朝廷追责,不敢回去,只好靠劫掠过往商船为生成了海盗。狼王还说,像他这样的海盗,这片海域还有很多。 “呸!原来是逃兵!老子最瞧不起逃兵!”二队长也不管董石大腿上血流如注,破口大骂。 董石痛哭流涕:“谁TM想当逃兵?还不都是陈觉那厮害的吗?老子就想不明白了,陛下既然派了燕王率军出征,为何还要多加个狗屁监军?燕王是谁?那可是陛下的亲弟弟啊!陛下难道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信不过吗?还需要让陈觉那个小人来掺一脚?” 二队长和周逸齐齐沉默了…… 寿州那一战,南唐主要战力消失殆尽,这是埋在所有南唐百姓心中的一道伤疤。 船舱内。 良辰昏迷不醒,可把韩瑞急坏了,“怎么还不醒?这也弱了!不就是呛了几口海水吗?喂!喂!良辰姑娘……良辰……醒醒啊……快醒醒!” “良辰姑娘,你全身都湿透了,若不更衣,会生病的。你要再不醒,我……我就亲自动手了!” “我脱了哦!我真的脱了哦!” 韩瑞也不知是请示,还是说服他自己,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他要真动手脱了良辰的衣服,岂不是得娶了她?别说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他反正还没半点想要成家的念头! 还有一层顾虑是,怕赵隽和江茗玥事后找他麻烦。良辰和美景自幼侍奉长公主,这事他焉能不知?所以呀,良辰的身份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婢女。 江茗玥去寿州带着她,去北辽也带着她,韩瑞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他这位嫂子有栽培之意,哪还敢鲁莽行事? 这时。 周逸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瑞急出满头大汗的样子,这才出声:“没想到韩兄也有畏首畏尾的一天啊!” “二郎?你这家伙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是不是兄弟?快看看她怎么还不醒?” 周逸侧身让开,便见两名妇人走入。 韩瑞愣住:“她们是……” “她们也是被狼王劫上船的,平日负责做饭洗衣。更衣这种事,你要真亲自动手了,那我可就要等着喝韩兄你的喜酒喽。快出来吧!” 周逸这么解释,韩瑞如释重负。 那两名妇人在船舱内,给良辰更换干净的衣服。兄弟俩便站在外面说起狼王来。 “什么?逃兵?哪个军的?”韩瑞义愤填膺。他爹可是兵部尚书,掌管着整个兵部,正阳一战中出现逃兵朝廷居然不闻不问吗? “稍安勿躁。”周逸劝了句。 “我这就去会会此人,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魂淡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临阵脱逃!”韩瑞说着就要去找狼王一问究竟。 “啊!”船舱内猛然响起一声惊呼。 韩瑞身形瞬间僵住,二话不说扭头就冲进了船舱。周逸抬手想拦,却没拦住。 船舱内,气氛瞬间尴尬不已。 良辰刚被扒下满身湿衣服,忽然惊醒,误以为自己被海水吞噬,这才突然尖叫了一声,万没想到韩瑞此时会冒冒失失冲进来。 这下可好,全被看光光…… 第139章 海盗愚见海盗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啊!啊!” 良辰一惊再惊,整个人吓得只会尖叫,完全忘记了先遮挡自己的身体。 韩瑞冲进来是本能反应,岂能料到良辰刚被扒了个精光?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就见那两名妇人急忙扯过棉被,将良辰遮了个严实。 韩瑞尴尬不已,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转身就往外跑,差点和周逸撞个满怀。 “呦,韩兄怎么脸红了?” “闭嘴!” “哈哈哈,韩兄这是恼羞成怒?”周逸难得调侃一次,“我说韩兄你怎么不动动脑子,二话不说就冲进去,姑娘家的闺房也是轻易能擅闯的吗?等良辰姑娘回过神来,我敢打赌,她定要找你拼命。” “乌鸦嘴!少说两句!”韩瑞心乱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两名妇人走出,一问才知,是被良辰赶出来的。 韩瑞这下连个屁也不敢放,涨红着脸,觉得自己惹不得躲得起,先走为妙。于是,扭头就跑了。周逸看到这一幕,笑得前俯后仰。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整艘船就上下两层大小,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 韩瑞前脚才走,自己换好干净衣服的良辰,后脚就从船舱内跑出来,满脸羞愤欲死的样子,左右一眼,哪里还有韩瑞的半个人影? “他……他……人呢?” 周逸默默转过身,把自己当透明人。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卖兄弟! 良辰气得恨恨跺脚,拎着剑就要去追。 “良辰姑娘……不如听我一言!”周逸忙开口劝阻:“事已至此,等到了幽州禀明嫂夫人,让韩兄娶了你便是。事关姑娘名节,不宜声张,还望姑娘三思而行。” “我那兄弟的身份,好歹也是兵部尚书韩府的长子。周某斗胆说一句,姑娘莫非还真能一剑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成?” “你……你们……欺负人!呜呜呜……”良辰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哭着跑回船舱。 周逸很无辜的嘟囔:“我只是实话实说。” 海盗船上这场小风波,瞬间被他三言两语摆平了,队员们找到了粮食,终于填饱了每个人的肚子。 “快看!有情况!” “鬼叫什么?” “是大胡子海盗船队!” “快!快开船!” “逃命啊!” 狼王海盗船内瞬间乱了套,那群被束缚了手脚的逃兵,却没堵住他们的嘴,一个个惊慌失色,鬼哭狼嚎起来。 周逸蹲在狼王身边问:“什么大胡子?” 狼王面色惨白,回答:“快逃啊!大胡子是东海的地头蛇,在这片海域称王称霸时日已久,十分强大,整片海域几乎没人能打败他们的船。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劝你们还是快快加速,逃命去吧!” “怕是来不及了,对方的船队从三个方向呈包围之势,正朝我们而来。”二队长盯着海面忧心忡忡。 韩瑞走上前,问:“对方看起来人数不少,这一战,有几成把握?” 狼王手下也就五六十人,算上二队的百人,总共也还不足两百人。根据狼王以前和大胡子海盗的交战来看,对方起码有上千人。 几成把握? 二队长真想吼一句:我TM有必输的把握!可这种影响军心的话,他自是万万不能说出口。 “全体都有,备战!” “解绑!你们谁想逃命的尽管逃,不想死的全部去甲板上,自己找武器。女人跟着添什么乱?回去!躲船舱里别出来。” “动作快点!再快点!” 二队长不愧为身经百战的龙影卫首领,立刻有条不紊地指挥备战。韩瑞第一时间想回船舱,保护良辰,却又很快放弃这个念头。 海面上。 三艘船踏着夕阳的余晖,正快速驶来。只不过眨眼间,竟到了眼前。 二队长立刻调整阵形,兵分三路,以防对方登上他们的船。这三路,分别由他、周逸、韩瑞率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周逸和韩瑞二人武功好呢,队员们只得临时听命于这两位世家公子哥。 大胡子海盗的船队靠过来,直接架起了甲板。这伙海盗叫嚣着,气势汹汹就要跳上船。大概他们也想效仿狼王那般,洗劫一空后,直接分赃吧。 只可惜,第一个跳上来的海盗,被韩瑞一刀砍掉了脑袋,后面的海盗们吓得连连后退。 哈!硬茬儿! 海盗王大胡子终于露面了,此人长着山东大汉的魁梧身材,果然满脸络腮胡。他只一挥手,原本后退的海盗们,瞬间便勇猛无比地嗷嗷叫着再度冲上来。 这是一场血战! 不足两百人,硬抗对方千余人。人数本就吃亏,何况整艘船还被对方包围,根本逃不出去,只能死守三处甲板,不让敌方越雷池半步。 杀人,也是个体力活。 两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若不是以前跟着赵隽去过荆州擒拿李守贞,半路被风雨楼的江湖杀手追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否则突然面对这种场面怕是会手软。 韩瑞满身是血,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杀神,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始终牢牢紧握手中刀。 周逸相对聪明点,杀人的事,一概交给队员,他只负责坐镇指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敌军从任何一个角度趁虚而入。 海盗再如何凶残,和踏过尸山血海的龙影卫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大胡子眼见,立刻改变策略。 周逸瞧见对方无数的海盗,疯了一般纵身跳入海中,从各个方向试图爬上他们这艘“狼王号”,忙下令队员们散开,各自防备。 若单打独斗,大胡子的海盗必然不是龙影卫的对手!可这是混战! 一名海盗得手,把守住甲板的位置,瞬间便有无数不要命的海盗冲了过来,见人就杀,毫不手软,甚至还张狂大笑。 这时,周逸出手了! 只见他飞身跳入海盗中,一把刀左劈右砍,刀刀见血。这场面极其血腥,极其残忍,好几名海盗被他一刀砍中,肠子什么的全都掉了出来。 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几十名海盗。 胳膊、后背,接连受伤,可他浑然不顾,只杀神附体一般,专心清理甲板四周的海盗。 第140章 我有办法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空气中到处飘荡着,刺鼻的血腥味。 周逸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文弱的贵公子模样,可事实上,龙影卫队员今日才见识到他有多狠。 韩瑞那暴躁性子,更是大开杀戒! 龙影卫从刚开始的单方面屠杀,到此刻两方混战,训练有素的龙影卫,对上不要命的海盗,结果只会是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韩瑞整个成了血人,却还坚守在船舱入口,不允许海盗闯过去伤害里面的妇孺。 这时,良辰忽然跑了出来。 一群糙老爷们中,突然冒出一个妙龄少女,哪怕在生死关头,这伙海盗们也不忘污言秽语调笑。 “呦呵!哪来的漂亮小娘子?” “都别抢,小美人是我的。” “滚一边去,谁抢到就是谁的。” “美人!我来疼你了!” 韩瑞大惊:“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良辰一出来,就瞧见他满身是血的模样,不用想也能猜到外面的战况有多惨烈,却执意与他并肩而战。 外表娇滴滴的小美人,没想到剑法也是狠辣无情,杀起人可不会像海盗那般“怜香惜玉”。两名海盗当场命丧她剑下,这伙海盗们终于不敢再小瞧这位小美人。 有了良辰的援手,韩瑞明显轻松不少。 二人谁也不敢大意,毕竟从四面八方爬上这艘“狼王号”的海盗越来越多,好似怎么也杀不完。 “良辰姑娘……我……” “闭嘴!” “不是,我想说……” “别说了!” 良辰一脚踹飞了从背后试图偷袭的海盗,韩瑞刚好一刀砍中对面扑过来的海盗,二人联手,默契十足。 韩瑞还是憋出句:“抱歉。” 良辰一声怒哼,转身又和四周的海盗打成一片。她被韩瑞看光身子,自然恨不能一剑杀了他泄愤,可她心知肚明,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船舱内的妇孺,全靠韩瑞守在此处,还能暂时保住性命,一旦她意气用事杀了韩瑞,那些妇孺们岂不是顷刻间就会遭到这伙海盗的毒手?少夫人若知道她只顾泄愤,想来也定不会原谅她。 回头再找他算账不迟! 良辰一念至此,顿时化羞愤为动力,屠杀那伙污言秽语的海盗,再无半点心理负担。 狼王董石的手下们,有人仓皇逃命,有五个人还算讲义气,居然想起了他,鬼鬼祟祟跑来抬起他就直奔船舱——船舱是目前唯一安全的地方。 没见那些跳水逃走的人,一个个也被那伙海盗抓上来,杀了,又丢下海喂鱼吗? 海盗凶残! 所有的海盗,都有个变态的嗜好,那就是喜欢将别的海盗丢下海喂鱼! 没记错的话,白日里狼王号上的这群逃兵海盗,不也这么干过一回吗?只可惜他们踢到了铁板,遇到龙影卫,只能说算他们倒霉。 董石也是命大,因而保住了性命。 甲板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龙影卫早已习以为常,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良辰也是跟随江茗玥在寿州见识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居然也很冷静。 反倒是韩瑞和周逸这两位贵公子,瞧见满地染血的肠子、脑浆,还有各种排泄物,一阵阵犯恶心,差点就吐了。 二队长寻了个空隙,跑来请教周逸:“那大胡子躲着不现身,若不擒下他,我们这么杀下去怎么行?周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周逸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良辰忽然插话:“我有办法!” 韩瑞嗤笑:“你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能比二郎聪明?连他都想不到,你居然想到了?” 他这一分神,对面海盗见机一刀砍来。 良辰抬剑格挡,生生扛下这一刀,又气又怒瞪了韩瑞一眼,才道:“少夫人给了我几个瓶子,你顶住,我去取来。” 瓶子里是什么?还用问吗? 韩瑞点头,立刻横刀立马,大刺刺挡住了船舱的入口,任由良辰从他身后一闪而去。 周逸冲二队长一笑:“有救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啊!怎么就有救了?少夫人的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二队长满头雾水,瞬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大家都在御敌,玩命厮杀,可没空跟他解释。再说,海盗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断不能让他们偷听了去不是? 平日里瞧不上的瓶瓶罐罐,此时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这就不得不夸夸江茗玥,闲来无事就爱鼓捣各种药材,以至于她养成了逢人就送的习惯。 尤其是这次送给良辰的! 迷药、毒药、止血药……各种瓶瓶罐罐,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平平无奇,上面甚至没有任何标注,稍有不慎就可能拿错一瓶毒药。 但良辰是谁?她可是江茗玥的贴身婢女! 别说自打江茗玥初入金陵,没两个月镇国公就将良辰和美景送到了她身边伺候,良辰还陪着江茗玥在寿州待了整整十四个月。 且不说她耳濡目染之下,学到了不少医术,便是江茗玥因为她超乎常人的嗅觉,也有意无意栽培她。 这些瓶瓶罐罐,一半出自良辰之手。哪里还需要标注,直接打开鼻子嗅嗅便知是何种药物。 “屏气!” 良辰打开一个瓷瓶,猛然大喝。韩瑞和周逸立刻捂住口鼻,二队长不明就里,但也有样学样。 瓷瓶内的药粉,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很快,周围便有一个接一个的海盗,相继绵软倒地,彻底昏死过去。 这可是精心调配,加强版的迷药,比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迷药何止强百倍?药效不说,只这范围便涉及大胡子海盗的三艘船,瞬间躺倒一大片。 韩瑞大喜:“有这好东西,怎不早拿出来?” 二队长瞠目结舌:“这……这……是少夫人……给的瓶子里……装的东西?” 周逸笑笑:“别太惊讶。” 良辰却道:“快动手啊!药效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会醒来!” 周逸、韩瑞,不约而同飞身而起,各自掠向敌方一艘船上,去搜寻那大胡子的下落。擒贼先擒王嘛,他们已相当熟练。 二队长没有他们二人这般的轻功,但也带着手下冲向了另一头。 大胡子!哪里跑? 第141章 少夫人高瞻远瞩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送嫁的船队,路线是一样的。自然也要顺着淮水而下进入黄海,只不过遇到的海盗,也没有哪个如此不长眼,敢跑来打劫罢了。 船帆上悬挂着大大的南唐二字,一看这架势就是官船,这谁惹得起? 海盗们虽然凶残,但一般不愿与官府为敌,就怕官府派兵围剿他们,只敢打劫那些过往的商船。 江茗玥补了个觉,整个人满血复活,梳洗后先跑到甲板上远眺。 “走到哪儿了?” 赵艺和赵天,人手一份路线图,时不时观察附近地形并随时标注。这是江茗玥布置给他们的一个任务。虽然他们并不明白这么做有何用意。 二人忙行礼:“少夫人!” 赵艺递上自己标注的路线图:“船队昨日入黄海,绕过这片岛屿,如今正北上。” “外行人来做此事,真是难为了你们。我的要求也不高,大致位置清楚就可以了。”江茗玥明显不甚满意的语气。 赵天心中不服气,问道:“少夫人让属下标注路过的大小岛屿,不知是何用意?” “想不明白?你觉得这是无用功?多此一举对吗?”江茗玥一语道破他的心思,点了点头,又道:“你想不明白是正常的。” “赵天,不得对少夫人无礼。”赵艺呵斥。 “属下并无冒犯少夫人之意,只是心中存疑。”赵天心不甘情愿不愿认错。 江茗玥含笑解释:“如果我告诉你,将来我们要打通南唐到北辽的这条沿海商路,把江南的丝绸、瓷器、粮食等等装上船,走海运输送到辽国,卖给契丹人,你还会觉得这是无用功吗?” 赵艺惊喜:“少夫人,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赵天却道:“这……可行吗?” “是否可行,你家少夫人我这不是亲自来探路了吗?要不然为何让你们二人一路标注?” 江茗玥说出自己的商业规划:“咱们镇国公府以后少参与战事,所有人力将全部转移到家业的经营上。龙影卫呢,不便再编入军中,我打算今后让龙影卫护送我们的船队。打通沿海商路,只是其中的一步。” 赵天听得心服口服:“少夫人高瞻远瞩,是属于愚钝!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少夫人原谅。” 江茗玥浑不在意,只道:“别以为标注这件事很轻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了。等船队到了幽州,我和侯爷转陆路送公主即可,你们和龙影卫全部留下来,把这片海域的海盗打服!此其一!还要派人详细探测你们标注的这些岛屿,能否居住?能否设立补给站?此其二!” 赵艺应声:“是!属于一定探查的清清楚楚!” 赵天兴奋不已:“少夫人要我们去剿灭海盗?这事属下擅长啊!” “也别都杀了,能用就用。若不是生逢乱世,放着太平日子不享福,谁愿落草为寇呢?”江茗玥打从心底里不喜欢打打杀杀。 二人躬身领命,对标注路线图一事,再无半点心理抵触情绪。 江茗玥正要回船舱,一转身,便见赵隽正目光灼灼望着她,那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侯爷……” “叫相公!” 江茗玥本来见到他挺开心的,就闹不明白这人为何总跟一个称呼过不去?瞬间便冷了脸。 “懒得理你。” “娘子,做什么去?” “我去探望公主。” “别去了。公主有点晕船,用了晚饭后已睡下。娘子,肚子饿不饿?”赵隽已走到了她面前,抬手温柔地帮她拂开额头被海风吹乱的一缕发丝。 这谁顶得住? 江茗玥僵了僵,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撩了!关键是,旁边还传来赵艺和赵天暧昧的窃笑声。大写的窘字啊! “咳,侯爷吃了吗?”江茗玥干咳着,没话找话。 “为夫自然是等娘子一起。” 赵隽啥时候变得这般会说情话的呢?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也没找到答案。总之,就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花言巧语更是张口就来。哪里还是她认识中的那个高冷小公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娘子,不如你我就在此处一同欣赏月色,把酒畅饮可好?” “来人!备膳!” 赵隽话音刚落,美景便带着两名厨娘抬来了满桌的酒菜。他很是顺手地搂着她,走到了小方桌边,不无炫耀道:“娘子快看!全是你爱吃的素菜!” 江茗玥抬手指着一道清蒸鱼,反驳:“这也算是素菜?” “这倒是例外。娘子身子骨弱,总吃素怎么行?鱼肉鲜美,正好给娘子补补身子。”赵隽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 “那这道……海鲜大杂烩,又怎么说?” 赵隽正斟酒,顿时满脸委屈道:“娘子,你这可就真的冤枉为夫了哦!” 美景忙道:“少夫人,这道菜是侍卫们从大海里打捞上来,专门让厨房烹饪好,特意给少夫人尝尝鲜的。奴婢可以证明,不关侯爷的事。” 暴殄天物啊!海鲜种类繁多,也不能全都一锅煮了,这还能吃出什么味道来? 江茗玥心中暗叫可惜,却也没说什么。 酒是贾家酒庄出产的“江南春”,赵隽将酒杯递过来时,深情款款说:“娘子,请!” “侯爷平日不是不许我碰酒吗?”江茗玥狐疑。 “咳咳,今日可以破例。” 赵隽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江茗玥打量他半晌,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懒得再去多想。 美景在旁伺候,忙着为二人布菜。 江茗玥忽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喝酒赏月,岂不无趣?” 赵隽挑眉:“娘子有何提议?” “赵艺!赵天!美景!你们也过来坐,今日不论主仆,我们一家人一齐赏月。” 美景欣然领命:“谢少夫人。” 赵艺感动:“那属下就跟着蹭顿酒喝。” 赵天仰头环顾:“赏月?今日哪来的月可赏?” 赵艺一脚踹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公子说赏月,咱们陪着就是,啰嗦什么?” “公子……哦哦哦。”赵天猛然反应过来。落座时,专门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公子,少夫人还没原谅您呢? 赵隽瞪眼:会不会说话?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是不是皮痒痒想让本公子揍你一顿? ——得!但属下什么也没说。 第142章 醉翁之意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五个人围桌席地而坐,小方桌瞬间变得拥挤。美景跑来跑去,为大家添了碗筷才落座。 少夫人对下宽厚,美景早就习以为常。 赵天和赵艺却是受宠若惊,频频举杯敬酒,连连拍马屁。实则,暗戳戳在替自家公子说好话。 江茗玥刚夹了两口海鲜,被这二人接连敬了好几杯酒,奇怪的是若换了往常,赵隽早就出声阻止他们了,今天竟一反常态。 她才刚干了一杯,他就又殷勤地斟满了一杯。美景这时也举杯来敬酒。 “你们这是打算灌醉我吗?”江茗玥失笑。 美景回答:“怎么会?少夫人多虑了,奴婢是真心感激少夫人!满京城哪家不羡慕奴婢跟了个好主子,对下宽厚,与人为善,精通医术,还懂经商……好多人私下里还跑来问奴婢,少夫人身边缺不缺人手呢?” “好!我干了,你随意!拍马屁的话就别跟赵天学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要你们哄着。”江茗玥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瞥了赵隽一眼。 赵隽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这是讥讽他的话,亲自为她斟酒,这次轮到他举杯敬酒了。 “娘子,为夫以前行事鲁莽,我自罚三杯,娘子随意即可。” 美景助阵:“侯爷该罚!” 赵艺叫好:“公子好酒量!” 赵天火上浇油:“三杯哪够?三碗才行!来!属下给公子换大碗。” 赵隽脸一拉:“你们这是成心灌醉我呀?好!为了能让娘子消气,别说三大碗,就是三大坛我今日也照喝不误。” 江茗玥噗嗤乐了。 美景、赵艺、赵天对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少夫人终于笑了,说明自家公子伤了三皇子这事,总算是翻篇了。 江茗玥因为喝了不少酒,便控制自己少吃海鲜。 美景频频为她布菜,她几次推让。赵隽见了,误以为她不喜欢吃,就自己拿走她面前的小碗,把海鲜一口口全替她吃了。 “嗳……不是……那海鲜……” “少夫人想吃?奴婢再给你夹就是。”美景一番好意又要去夹海鲜。 “不不,谢了。”江茗玥忙拒绝。 赵艺心细,看出了蹊跷,问:“少夫人,可是有何不妥吗?” 赵天粗心大意,茫然道:“海鲜是新鲜的,没问题呀!酒是出发前贾家父子亲自送来的,也没问题呀!哪里有什么不妥?” “没……”江茗玥嘟囔了句:“算了,不吃亏不长记性。” 赵艺下意识看向赵隽,虽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但总觉得少夫人是在含沙射影自家公子。 他见少夫人不怎么吃海鲜,他也学聪明,少夫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反倒是赵隽和赵天,这二人无肉不欢,几乎将满盆的海鲜大杂烩抢了个精光。 美景没抢到,连声抱怨:“赵天!你是猪啊!吃那么多海鲜也不怕胖死你。侯爷,就算少夫人不爱吃,您好歹给奴婢留一口呀!” 江茗玥亲自夹了块鱼肉,放在她碗中,才堵住了这丫头的那张利嘴。 赵隽连灌三大碗“江南春”,已有醉意,冷着脸呵斥:“美景!你这丫头,越发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了。” “就是就是。”赵天附和。 美景却道:“少夫人说了,‘今日不论主仆,我们一家人一齐赏月’。侯爷莫要吓唬人,奴婢听少夫人的。” 江茗玥帮腔:“对!说得好!” 赵隽立马认怂:“娘子说的对,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是我失言了,我自罚三杯。” 二人对视间,江茗玥清晰看见他眼底那一抹极深的自责,不由心中一颤。 “那属下也自罚三杯。”赵天起哄。 “酒不能全让你们喝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我只好陪三杯。”赵艺打趣。 美景不依不饶:“少夫人,他们就是变着法骗酒喝,哼,奴婢才不上当呢!少夫人!我们也喝三杯!” “好狡猾的小丫头!”赵隽笑骂。 这是头一次,赵隽不拦着江茗玥喝酒,还频频为她续杯。江南春喝了三杯又三杯,五人倒真是不论主仆,开怀畅饮了一番。 赵隽酒量不错,江茗玥远远不及。喝到后面,最先不省人事的居然是江茗玥。 赵隽轻轻挥了挥手,赵艺和赵天立刻会意,起身拱手行礼告退。美景要去搀扶,自己东倒西歪哪里还站得稳?被赵艺和赵天一左一右架走。 海风微凉,弯月高悬,此情此景,让人不由自主多愁善感起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赵隽轻声吟诵,眼神始终落在怀里的女子眉目间,满眼的缱绻眷恋。 唐代诗人张九龄的这首《望月怀远》,本意说的是海上升起一轮明月,你我相隔天涯却共赏这一轮月亮。多情人怨恨月夜漫长,整夜不眠怀想亲人。 熄灭蜡烛,怜爱满屋月光; 披衣徘徊,深感夜露寒凉。 不能把美好的月色捧给你,只望能够与你相见在梦乡…… 此刻,他藏在心里的相思、懊悔、自责,多想说给她听啊!赵隽爱恋地抚过她的脸颊,情难自已地低头,轻轻一吻印在她的朱唇上。 舍不得放她自由…… 舍不得离开她…… 这样浓烈的情感,究竟是从何时产生的?他努力让脑子清醒,努力去回想……与她相识的点点滴滴……是寿州城门外,见到她的那一刻吗? 还是初见时,她凶巴巴让他滚出去? 酒劲上头,他甩甩脑袋,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愿再放开她的手!重要的是他决心要与她共度余生!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赵隽无声一笑,几分恣意,几分洒脱,几分释然,哪怕今夜月色不够亮,可他的笑容却点亮了整个夜空。 只可惜,江茗玥没看到他这绝美的一笑。 这晚,江茗玥是被抱回去的。赵隽终于如愿,抱着佳人共度良宵。 许是尝过她的甘甜,便有点上瘾。 明明已为她盖好棉被,自己也躺在了她身侧,将她柔弱的小身板整个纳入他的怀抱之中,赵隽却如何也难以入睡,就这么偏头细细打量着心爱的女人…… 突然就吻了她! 第143章 喜欢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睡梦中,忽然被人侵犯…… 江茗玥一下子就醒了!赵隽因为吻的太投入,竟没能察觉她正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吻她。 内心太过震惊! 她不自觉地小口微张,却恰好给了他可乘之机,湿滑的长舌,顺势探入她唇齿间。 江茗玥瞬间觉得浑身燥热无比,情不自禁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赵隽抬眸,这才发现她居然醒了! 那瞬间,他眼中闪过慌乱、错愕、羞涩等等复杂的情绪,本想立刻停止,谁曾想……她忽然抬手,推了他一把。 硬生生将他推开,也迫使他的唇,从她那柔软的双唇间离开。 “茗玥……” 赵隽嗓音沙哑,头像被抓个现行,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之际,却见她忽然翻了个身。 腿一跨,便骑在棉被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唇已覆上来。那气息,带着明显的意乱情迷。 虽然有点乘人之危的卑鄙,明日她酒醒后指不定会如何骂他……再说了,他们本就是夫妻……不管了……这可是她主动的…… 赵隽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些念头,身体却很诚实,早就一把抱住她,激烈地回应她的这个吻。 所以说,酒这个东西,真的是夫妻间最佳助攻神器!世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这话不假,尤其是喝大的时候,表达的一定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你……长得好看……哼……你灌醉我……果然……居心不良……嗯……不许躲……还要亲……” 赵隽哭笑不得,明显怀里的小女人并没有真正酒醒,小鸟般啄一口蹦两个字,醉眼蒙眬的样子,难道不知对男人而言是种要命的诱惑吗? 她的话也不知该听还是不该听,再这么被她撩拨下去,他感觉他的自制力,已在崩溃的边缘。 “茗玥……你……喜欢我吗?” “喜欢你?不喜欢!你坏!脾气坏!性子坏!哪哪都坏!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赵隽哄孩子般,诱导着酒醉的小娇妻,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就见江茗玥又低头啄了她两口。 “嘻嘻……你好看……” 赵隽听到这个答案,不由乐了。原来自家夫人也是个看脸的世俗女子,平日真是被她糊弄了。 她酒醉的样子,真是又迷糊又可爱。 赵隽一时控制不住,抱着她又是一阵疯狂的亲吻,直到她因呼吸不畅,死命推开了他。他却抱上了瘾,诱哄:“喜欢我这样……亲你吗?” 江茗玥满脸绯红,低若蚊蝇:“喜欢。” 赵隽心中狂喜,哪怕是醉言醉语,他继续诱哄:“茗玥……说你喜欢我……” 这次她却不上当了,说什么也不肯说这句话,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看来心里是喜欢的。 赵隽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若是今日他们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想必她也是会同意的吧……而他也的确有这种冲动…… 趁着她酒醉,意乱情迷! 可是,赵隽转念一想,若他真这么做了,明日她找他算账……那可就糟糕了! 别看她外表柔弱,一旦生起气来,极其难哄!上次三皇子那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他都不要脸面,当众给她跪了,她还不是说回娘家就真回了。 不行!绝对不行! 心爱的女人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似乎也欲火焚身,却又无处排解的样子,让赵隽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她共度余生,她这辈子早晚是他的人!不过是补一个洞房花烛夜,赵隽,你千万别怂啊! 赵隽内心真是天人交战。 情感告诉他,要顺从自己的身体和欲望,不要抗拒,不要认怂,快点补上洞房花烛夜,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她就真成了你的新娘子!与你一辈子携手白头! 理智又告诉他,不要冲动不要乱来,等她醒来肯定会特别生气的,你拔剑自刎也哄不好那种!别忘了,前几日她还跟你要和离书呢! 可是—— 知道一个喝醉的女人,有多磨人吗?她要抱,她要亲,她要摸……能拒绝吗?不能!她可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赵隽反而很享受她这样缠着他,黏着他,与他的种种亲密行为。 唉,只恨他没真喝醉! 要不然他就真豁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再推给醉酒好了。百密一疏的是,他此刻十分清醒十分理智,衣衫都脱了大半,硬是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她一再亲吻他,赵隽实在招架不住,只得点了她的睡穴,而他……落荒而逃…… 赵隽跑到船舱外面吹冷风! 酒劲全没了,衣衫凌乱地披在身上,这一幕恰好落在赵艺和赵天眼里,二人纷纷上前道喜。 “嘿嘿,公子这是……得手了?” “滚!” “公子别害羞啊!少夫人不胜酒力,这属下们都知道,今日为了成全公子,属下也是铆足劲敬酒。公子加把劲,公爷还等着抱孙子呢!” “再啰嗦,我让你断子绝孙信不信?” “好好,属下不说就是。” 赵艺和赵天自幼在镇国公府长大,可不会被赵隽三言两语吓住,二人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忽然! 赵隽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紧跟着,赵天也有样学样,看起来倒不像是假装的。 赵艺大惊:“这是怎么了?定是吃坏了肚子!属下这就去请少夫人!” “别……别去。”赵隽有气无力喝止。 赵艺打量着自家公子衣衫半敞的模样,面上一红,也觉得自己此刻去打扰少夫人,委实不太妥当。 “我……去……出恭……” “属下也……也去……” 这晚,赵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隽和赵天拉肚子拉了整整一晚,这还不算,二人个个面色惨白,虚脱了一般全身无力,还频频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情况严重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赵艺坐不住了,生怕自家公子有个好歹,急忙去唤醒美景,让她去请少夫人。 江茗玥急急赶来,挨个把脉。 “没事,死不了!这是昨晚吃海鲜吃的肠胃不适,造成的。告诉你们一个常识:吃海鲜,忌酒。” 第144章 妈呀!诈尸了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听闻,寿安候是吃了海鲜,才会整晚拉肚子,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硬汉,生生虚脱到连站都站不稳。一群侍卫们,争先恐后跑来跪地请罪。 “请侯爷恕罪!” “那海鲜是我等打捞上来的……我等对天发誓,绝没有在里面下药……” “我等听凭侯爷处置!” 赵隽躺在船舱内,腹痛难忍,此刻连话也不想说。这时,江茗玥煎好药走了进来。 “侯爷,此事交给我来处置,可好?” 赵隽一听这话,立刻有气无力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你们可知,侯爷中了毒?” “噗——” 江茗玥语不惊人死不休,赵隽刚喝入口的药,直接就喷了!被自家媳妇嗔怪地瞪了一眼,他才急忙扬起脖子,将碗中的汤药喝了个精光。 数十名侍卫磕头如捣,连声求饶。 “说说吧,是谁提议去打捞海鲜的?又是谁在幕后策划谋害寿安候?”江茗玥此言一出,连赵隽也惊诧不已。 不是因为饮酒后误食海鲜吗? 当真有人下毒? 江茗玥为他解答了疑惑:“你们打捞的海鲜,原本并没有什么问题,酒中也没有下药。但是,饮酒后食用海鲜就会食物中毒!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绝非普通人,起码此人精通医理。” “别怕,如实回话即可。相信我,只需顺藤摸瓜,定能揪出幕后黑手。” 在她轻柔的声音中,在场的侍卫们努力回忆起来,有人忽然出声:“是他!是吕山提议的!” 被指认那人神色大变,急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是张平!” “我我我……我是听了陆峰的怂恿才……” “别冤枉人!我怎么可能毒害寿安候?少夫人明鉴,属下是也听了黄林的挑唆……” 江茗玥忽问:“昨日打捞海鲜的侍卫,全在此了吗?” 众侍卫忙回答:“是……都来了……” 赵隽一时也很难判断,这群侍卫究竟是被何人怂恿去打捞海鲜的? 江茗玥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厨房! 海盗们不敢来犯,禁卫军们整日待在船上,不当值时闲来无事下海打捞海鲜,这本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假设不是他们所为,那问题只能出在厨房那边。 “这海鲜,是何人所做?何人所献?”江茗玥问出了关键所在。 美景忙回答:“昨日,海鲜是孙氏和周婶烹饪好,随着奴婢一起送到甲板上去的。奴婢这就去将她们二人带来。” “不!赵艺你和美景同去!昨日在厨房的一干人等,挨个盘问清楚。”江茗玥吩咐。 二人应声,快速离去。 赵隽眼神眯了眯,突然发现自家夫人居然还有断案的本事,这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像个宝藏一般时时总能给他惊喜。 自她今日醒来,对昨晚的亲密只字不提,也不知她可还记得?想起昨夜,他的眸中瞬间跳跃着一团火焰…… 江茗玥正陷入沉思,并未留意到他的异样。 自送嫁船队刚由陆路转水路,当晚就有一批黑衣人前来行刺,虽未得手,赵隽也已排查过一遍……明显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照此推测,船队中必然还潜伏着对方的眼线。若不揪出来,只怕这一路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得想个办法才行…… 一念至此,江茗玥忽然给赵隽使了个眼色,他尚未明白何意,就见她指尖亮出一根银针。 又来?赵隽眼皮子狂跳。 江茗玥勾唇浅笑,侧身挡了下,右手快速朝他身上某个穴位扎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赵隽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当场昏了过去。 “侯爷?侯爷?” 江茗玥假装惊呼,戏精附体:“快!快去请御医!侯爷中毒太深,我的药也不管用!快去啊!” 两名侍卫,慌忙起身跑了出去。 御医被请来了! 礼部官员们闻讯也全来了,连永嘉公主也被惊动,亲自过来探望,船舱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表哥!表哥!” “不是说只是吃坏肚子吗?” “怎么就……中毒?” 江茗玥见永嘉公主那般担心,略有歉意,表面却难掩悲痛之色:“公主……侯爷他……中毒已深……只怕……” “不!不会的!表哥!”永嘉公主一下子就失声痛哭起来,“连表嫂也救不了吗?太医!太医!” “公主……臣等也无能为力……” 御医们的话,无形中等于宣判了赵隽死刑。永嘉公主本就日夜忧思,突闻噩耗一个承受不住,竟当场昏厥。船舱里外,瞬间跪倒了大片。 礼部官员无不惊慌失措,寿安候奉旨送嫁,这才刚走到黄海就中毒,无药可治,该如何对陛下交代? 很快,寿安候中毒的消息就传开了。 正在厨房审问所有帮厨的赵艺和美景,听到这个噩耗,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等他们跑来亲自求证时,发现赵隽气息全无,身体也开始僵硬。 这……竟是……死了? 怎么可能? “公子!公子醒醒啊!公子!刚刚不是还能喝药吗?怎么突然就……就……”赵艺悲从中来。 赵天听到风声,被人搀扶着而来,一下子扑倒在地。 “怎么可能?不可能!那海鲜我也吃了,那酒我也喝了,为什么我没事?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公子!公子!属下可怎么跟公爷交代?” 糟糕!忘了这货。 江茗玥急中生智,掩面哭泣:“这毒,太猛烈了,竟连我也误以为你们二人只是肠胃不适,没想到竟足以致命……都怪我!若我早点施救,或许还能……” “少夫人……真……真的没救了吗?”美景颤声,满脸难以置信。 江茗玥只跪在床榻前,默然垂泪。 永嘉公主大怒:“去查!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如此恶毒,竟敢谋害表哥?” 礼部官员唯唯诺诺应下。 江茗玥语气哀伤:“公主,我想单独陪侯爷待会,最后送他一程。” “表嫂……”永嘉公主下令:“都退下。” 太医们、户部官员和那群来请罪的侍卫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永嘉公主想要劝几句,自己心中也是悲痛万分,安慰的话难以说出口,便默默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赵天、赵艺、美景,还有擦了把眼泪,突然站起来的江茗玥。 “起来!” “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要和侯爷说说话。” 赵艺搀扶着赵天走了出去,美景已哭的站都站不起来,可一抬头,却见自家公子竟自行坐起。 妈呀!诈尸了? 第145章 孙氏服毒自尽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侯候候……少……少夫人!”美景已然惊得无语伦次,满脸骇然。 “假死。”江茗玥淡淡解释。 美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破涕为笑。刚走到船舱门口的赵艺和赵天二人,听到这两个字,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回头望来。 一望之下,二人当场喜极而泣。 就说嘛,少夫人医术高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侯爷中毒而亡呢?原来是少夫人故弄玄虚,可少夫人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说…… 二人当即守在门口,杜绝任何人的窥探。 “娘子……” “嘘,小点声。你现在是个‘死人’。” “嗯?” 赵隽满脸疑惑的样子,还挺可爱。江茗玥帮他活动着四肢的血液,这才将她临时起意的假死计划,一一道来。 赵隽听完,赞叹道:“娘子行事越发高深莫测!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知会为夫一声,免得为夫不能领悟娘子的良苦用心,坏了娘子的全盘计划。” “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吗?”江茗玥眨巴着眼睛,十分无辜。 赵隽苦笑:“娘子思路清奇,为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意会?” “一点默契也没有。”江茗玥眼神嫌弃。 “娘子,为夫错了。下次娘子再使眼色,为夫一定能领会。”赵隽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轻轻拉扯着她的衣袖摇晃。 美景噗嗤笑得眼含热泪。 这疑似撒娇的小动作,素来是自家少夫人用来讨好侯爷的,竟被侯爷学了去。 “侯爷!草民们特来请罪……侯爷……” “站住!不许进!” “通融通融,让草民们亲自去给侯爷请罪吧,那海鲜虽是草民做的,可草民真的无心毒害侯爷啊!”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江茗玥面色微变,指尖银针一亮,赵隽这次立马会意,乖乖躺回去装尸体,任她宰割的模样。 他这般信任,将性命全权交在她手中的态度,让江茗玥心中波澜微兴,她忽然有点不忍心下手。 “别出声,我先出去看看。” “娘子可是心疼为夫了?” 赵隽眼神灼灼问,他居然还拉扯着她的衣袖没松手。江茗玥嗔怪地瞪他一眼,扯回自己的衣袖,转身走了出去。 美景忙跟上,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闯进来发现了侯爷假死的真相。 “何事如此吵闹?” 江茗玥不怒自威,她一出现,拥挤的走道里立刻安静下来,厨房帮厨的人群呼啦啦跪倒在地。 一人匍匐在地哭诉:“少夫人,民妇是冤枉的,民妇怎敢毒害侯爷……” “少夫人,她就是周婶。另一位孙氏,已服毒自尽。奴婢刚才来不及回禀此事。”美景附耳说了句。 江茗玥颔首,扬声道:“是何人下毒谋害侯爷,此事礼部自会彻查清楚。你们若认为自己是清白的,自行去找礼部官员做笔录即可,无须在此喊冤,都下去吧!” 赵艺错愕:“少夫人不亲自审问吗?” “我心中悲痛万分,哪还有心情管这些?你们守好了,不许再有人来打扰侯爷的清静。” 江茗玥假意擦拭眼泪,转身又回了舱内,却低声对美景说:“你派人去将孙氏的尸体,严密看管起来,晚些时候我亲自去验尸。” 良辰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赵隽元气恢复了一些,此刻正坐在床榻边缘,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她走来。 “娘子。” 这一声尾音上扬的轻唤,听得江茗玥心肝乱颤,不知怎么就慌了手脚。 “看什么?躺回去。” “突然发现,我家夫人是个宝。”赵隽半玩笑半认真,说道:“为夫舍不得与你分开片刻,可如何是好?而且昨夜……” 昨夜……昨夜…… 江茗玥不知想起什么,脸孔蓦然一热,视线慌乱躲避,差点同手同脚,急忙找个椅子坐下。 赵隽看在眼里,故意试探:“娘子昨夜喝得大醉,生生将为夫扑倒,还……” “不许说!”江茗玥喝止。 哪怕是醉的不省人事,某些亲密的片段,依然残留在她的脑海里。此刻被他唤起关于昨夜的那些荒唐记忆,江茗玥真是无地自容。 赵隽闷声笑了起来,灼热的视线像一团火,瞬间将她整个人点燃。 “娘子……” “别说话!我想静静。”江茗玥挺难为情的,依稀想起来居然是自己主动的。 “静静是谁?” 赵隽打趣,“娘子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不会提上裤子就打算不认账吧?” “我……”江茗玥张口结舌。 论脸皮厚,她真的是甘拜下风,尤其在这种事上,她多少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完全被赵隽占据了上风,掌控了主动权。 赵隽语气委屈:“我素来洁身自好,可是第一次!” 江茗玥听的气血上涌,猛然起身反驳:“难道我不是第一次?别说的好像你很吃亏一样,这种事吃亏的永远是我们女子。” “娘子,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和离一事就此作罢,你觉得可好?”赵隽得寸进尺追问。 江茗玥捂着脸转身就跑,没法再与他共处一室。路过船舱门口时,赵艺和赵天瞧她的眼神,都透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 夫妻之实!夫妻之实? 这绝对是个难以对外人启齿的禁忌话题,可昨晚她和他难道真的……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若没有的话,那她早晨梳妆时看到的脖颈间那些草莓印,又该如何解释?关键是,赵隽身上也有…… 天啊! 自己酒品这么差的吗?醉酒后居然会……生扑赵隽……就这么稀里糊涂发生了关系?这也太离谱、太荒唐、太羞耻! 江茗玥无法形容自己乱糟糟的心情,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见人了。 “少夫人,这边。”美景迎面走来。 哦对了,还要去验尸。也好,她想找个地方躲躲,看尸体正好转移注意力。 美景在前引路,江茗玥便跟了上去。 孙氏,和周婶一样,是离京前就聘请的厨娘,身家清白,可如今出了下毒谋杀寿安候这种事,孙氏又突然服毒自尽,案情就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第146章 假死戏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莫非少夫人怀疑,孙氏并非服毒自尽?” 美景掀开盖在孙氏身上的白布,说出心中的疑惑。江茗玥戴上自制的手套,开始查验尸体。 “查过孙氏的来历了吗?” 美景道:“奴婢查过,此次陛下安排了部分精通汉、辽两族语言的官员,随船同行,也就意味着他们将陪伴公主久居辽国,基本没有再返回金陵的可能。故而,这批官员的家眷也都随行。” “孙氏是礼部严侍郎的小妾,今年三十二,金陵人氏,并没有什么异常。周婶,金陵人氏,年近四十,也是随行家眷之一。” “难道她们二人的身份有假?”美景灵光乍现。 “严侍郎的小妾?这倒有趣了!”江茗玥轻笑,“你想想,堂堂礼部侍郎居然会让自己的小妾,抛头露面去帮厨?” “奴婢这就让人去查查这位严侍郎。” “别急。” “少夫人……” “若唆使下毒之人,当真是严侍郎的话,他背后必然牵扯朝廷。” 江茗玥的话,让美景面色骤变。她手下没停,指着孙氏的尸体问:“看!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嘴唇发黑,明显是毒发身亡的,她好像……”美景认真看了又看,“死的很安详。” “奇就奇在这点!” 美景不解:“奇怪?哪里奇怪?” “这你就不懂了吧?若是服毒自尽,死者一般会面目狰狞、可怖,这说明死前曾经挣扎过。你看刘氏,面容却是如此平静、安详。”江茗玥谆谆善诱。 美景依然不解:“少夫人是说,这毒药顷刻间就能让人丧命,一点痛苦也没有?” “笨!” 江茗玥直起腰,摘掉了手套,解释道:“这说明,死者并非服毒自尽!起码不是出自孙氏自己的意愿,极有可能是她信任之人悄悄喂她喝下的毒药,目的嘛……” “杀人灭口?”美景倏地惊呼。 “也有可能是栽赃嫁祸。” 江茗玥说出另一个可能性,拉起那专门盖死人的白布,为刘氏盖上。 在她验尸的过程中,对此案已猜出七八分。如今所欠缺的不过是证据罢了。那就要看今晚,真正的凶手今晚会不会有所动作。 “走啦。” “这就结束了?”美景倍感意外。 江茗玥吩咐:“派人看守好孙氏的尸首,这就是证据!” “是,少夫人。那严侍郎……” “切勿打草惊蛇。”江茗玥转身朝外走去。 美景追问:“少夫人是不是还验出了什么?能不能跟奴婢说说?” 江茗玥眸色暗沉,心中很是忧虑。 假设凶手真是户部严侍郎的话,那么,严侍郎背后的那只黑手,又会是谁?此人为何处心积虑想要除掉赵隽?那夜前来刺杀的凶手,所效忠的也是此人吗? 此案,让她如坠迷雾中,看不清那幕后真正的主使者,也看不清真相! 当晚子时。 船队不徐不疾行驶在海面上,禁卫军们依旧每日轮班巡逻,海上的夜色,显得格外静谧。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黑潜入船舱。 巡逻队刚从这边走过去,短时间内必然不会再次折返。此人看来很是熟悉,禁卫军的巡夜时间和路线。船舱内,今日偏偏无人把守。 这道人影很谨慎,却能准备地找到,属于赵隽和江茗玥的这间船舱,此刻正站在门口,轻轻拉开门。 舱内只有床榻,一目了然。 躺在上面那男子,容貌极其俊美,身份尊贵,可他此刻已然是个毫无半点生机的死人。 舱内,并无他人。这道人影迅速闪身而入,又轻轻拉上舱门,蹑手蹑脚一步步朝床榻边靠近。看此人的身影,依稀是个男子模样,身穿夜行衣,脸罩黑巾。 三步、两步…… 他步步走得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床榻上的赵隽突然诈尸般。 只剩半步! 他才伸出右手,并指去试探赵隽的呼吸。在这个过程中,他时刻留意赵隽的动静,见他始终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之上,而且——呼吸全无。 赵隽自幼习武,若是短时间内屏住呼吸,也不是什么难事。呼吸是可以造假的。 此人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右手顺势下滑,又壮着胆子去摸赵隽脖颈间的大动脉。是否有心跳,大动脉总造不了假。 无? 无呼吸……无脉搏……无心跳……难道赵隽当真中毒死了吗? 此人摸到心脏时,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啊,勇猛过人的寿安候,连强悍的周军都不能伤你分毫,却栽在我手里。” “寿安候,谁让你乱吃东西呢!那海鲜,没毒。那江南春,也没毒。可这两种同食,我还小小动了点手脚,你想活命怕是华佗在世也做不到。” “死了好啊,你死了,我的主子才能安心。” 此人浑身放轻松了许多,正得意洋洋打算转身离开时,却猛然听见船舱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吗?严侍郎!” “敢问你的主子,可是宋相?” “你真以为侯爷死了吗?” 舱门打开,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门口,江茗玥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在她身后是一排排禁卫军。 此人整个人懵逼了,他下意识想逃走,可舱内就这么点地方,能躲藏到哪里去? 他猛然回身,第一时间去查看身后床榻上的赵隽,是不是真如江茗玥所言,并没有死?可他看过去时,赵隽依旧面无血色躺着一动不动。 你诈我? 此人猛然又回头,瞪着江茗玥,眼神的怒意不言而喻。 江茗玥笑道:“觉得我在骗你?侯爷明明已经气息断绝,心跳停止,你刚刚亲自查验的,怎么可能没死?” “严侍郎,很好奇是不是?” “实不相瞒,侯爷其实是假死,为的自然是查明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唆使。看来,今夜也算是真相大白了。” 那人惊疑不定:“你……原来是你……” 江茗玥忽然抬腿迈入舱内,一步一步走来。那人顿时全身戒备,眼中凶光毕露,似乎随时打算擒下她作为逃生的筹码。 第147章 你果然很笨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她如此有恃无恐地走进舱内,却不知那蒙面的严侍郎同样有恃无恐,突然朝她抓来。 风声呼啸! 严侍郎趁着江茗玥毫无防备之际,出手快且凌厉,一看便知是个隐藏隐形的高手。 “少夫人!”美景出声提醒。 江茗玥脚步一顿,恰在这个空隙,严侍郎的右手已擒拿在她的脖颈间,喝止冲上来的禁卫军。 “不想让她死的话,都别动!” 江茗玥抬了抬手,示意美景等人别轻举妄动,口中却调侃道:“何必做困兽之斗?严侍郎觉得,擒下我就能逃出生天吗?可笑!” “你住口。” 严侍郎右手稍稍用力,江茗玥立刻被勒得呼吸困难,无法再开口说话。 “住手!”美景怒喝。 严侍郎稍稍松手,嘲讽道:“少夫人可真是智谋无双,居然早就挖好坑,等着严某自己往里面跳。” “那还不是你蠢?谁让你陷害我家侯爷!”美景口无遮拦大骂。 严侍郎凶狠瞪来一眼,美景凶巴巴与他对峙,若不是顾忌江茗玥在他手中,怕早就冲上来与他决一死战了吧?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别忘了你家少夫人还在我手里。严某今日难逃一死,可在死前拉着寿安候夫妇陪葬的把握还是有的。” 此话出口,美景气得满脸憋屈。 严侍郎又道:“临死之前,严某想问清楚,少夫人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江茗玥尚未出声,美景已抢着回答:“你笨呗!难道严侍郎没听说过,我家少夫人精通医术吗?如此卑鄙无耻的下毒手段,怎能逃过我家少夫人的慧眼?” 严侍郎忍了忍,不与这胆大包天的婢女计较,只等着正主的答案。 “严侍郎,手麻了吗?” “我家美景骂得对!你果然很笨!” “明知我懂医术还敢近我的身,真是好胆色,严侍郎难道没发现自己中毒了吗?哦,忘了告诉你,我更擅长……用毒。” 严侍郎大惊,蓦然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整条手臂已发黑发紫,明显是中毒已深的征兆。 中毒?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是她! 严侍郎踉跄后退,几乎只是片刻之间便察觉到体内毒发,浑身渐感无力。 江茗玥居然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对他下了毒,这种用毒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怕是连风雨楼最高明的毒医也难以做到这种地步吧? 此女果然很可怕! 江茗玥白皙的脖颈留下明显的手指印,她也没碰,只背负双手,微微弯腰,俯视着跌倒在地如一摊烂泥的严侍郎。 “想知道我怎么发现的?看在你将死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如你所言,海鲜无毒,酒也无毒,那么毒你下在了何处?为何当晚五个人同食,只有侯爷和赵天中毒了呢?这个问题我也是事后才想到。” “我家美景嘴刁,不喜吃木耳。” “我本人,碰巧当晚也没吃这道菜。至于心细如发的赵艺,大约是瞧见我没吃,他也就没吃桌上那道凉拌木耳。” “倒是侯爷和赵天,百无禁忌,吃得十分欢快。当然,恶心、呕吐、腹痛、腹胀、腹泻,这些中毒后的痛苦也全被他们承受了。” “浸泡两天的黑木耳,外观可能并无异常,却含有致命的毒素。人一旦进食就会出现中毒症状,轻则肠胃不适,重则惊厥、抽搐,甚至于当场丧命。” “严侍郎定然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是银针也测不出黑木耳的毒素。” “可惜呀,你遇到了我!” 江茗玥缓缓走回床榻前,手指一亮,银针在手,先救醒了假死的赵隽。 在严侍郎惊愕的目光中,原本已气息断绝、心跳停止、脉搏全无的寿安候,居然片刻间就“复活了”!!! 惊悚吗? 震撼吗? 匪夷所思吗? “不!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中了此毒根本无药可解!他不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可能……活着……” 严侍郎极度的惊讶之下,整个人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可他已毫无反抗之力。 “你想不明白,我来告诉你答案。” “那天侯爷整晚腹泻呕吐,黑木耳早已被肠胃消化吸收,的确中了毒!关于这点,毋庸置疑。直到次日早晨,我才发现侯爷中毒。” “知道我怎么治好侯爷的吗?特制泻药!” “至于假死……正如严侍郎所言,是我早就挖好的坑就等你来跳。原本你的小妾孙氏已死,周婶难逃下毒的嫌疑,此事查不到严侍郎你头上。可你偏偏就这么笨,非要亲自来看看侯爷是不是真的死了。” 严侍郎听完江茗玥的话,满脸死灰,心知事已败露,亏他自负聪明却还是百密一疏。 江茗玥的毒,无色无味,他根本就解不了。 只能等死。 亏他也是风雨楼的用毒高手,居然这么轻易就栽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手中,死也不甘心啊! 严侍郎心情复杂地看了江茗玥一眼,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带下去吧。” 赵隽忽然开了口,不知何时已下了床榻,与江茗玥并肩而立。 如此一对璧人! 男子身份尊贵俊美无俦,女子貌美如花才智双全,如此的珠联璧合,本该双双命丧他手,却不料世事无常,自己反过来被这对小夫妻算计个正着。 时也,命也,运也。 禁卫军上前,架起软瘫在地的严侍郎,甚至也没解开罩在他脸上的黑巾,直接将人拖走。 “侯爷怎么不审审他是受何人指使?” 江茗玥话音刚落,人就被赵隽圈进了怀中。美景面色一红,急忙转身,顺带赶走走道里的闲杂人等。 “宋相。” 赵隽这个肯定的回答,让江茗玥颇为诧异,其实大皇子也是有嫌弃的,但她没继续追问下去。 “侯爷这次伤了肠胃,待会还要喝药。” “嗯,听娘子的。” 江茗玥诧异望来。这么好说话?不像赵隽往日的性子啊!该不会假死把他炸傻了吧? “侯爷……可有哪里不适?” “有。” “哪里?” “这儿。” 赵隽本就从背后抱着她,轻轻一顶跨的动作,瞬间就让江茗玥脸孔爆红。 第148章 补偿我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娘子……我想……” 赵隽在她耳边说着暧昧的话,还左边一下、右边一下蹭来蹭去,十分不老实。 江茗玥的小脸,羞的都快熟透了。 “不……你不想……” “不……我想……” “你不……” “娘子口是心非,明明你也……” “赵隽!” 江茗玥每次连名带姓唤他,就代表她生气,或者已经在暴走的边缘。赵隽很识趣,调戏下自家娘子就好,若再继续说下去,连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难道真的和她……那什么吗? 坦白说,赵隽内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究竟有珍惜她、有多看重她、有多在乎她,才舍不得勉强她一丝一毫? “娘子,你吃完了就不认账的样子,为夫真的不喜欢,要不今晚补偿我一下?” “嗯?” 补偿?要如何补偿? 该不会是……肉……偿吧?江茗玥脑子里冒出这个邪恶的念头,瞬间恶寒了一把。 赵隽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柔声道:“今晚,我给娘子暖床可好?” 就这样? 江茗玥认为不喝醉的情况下,她的自制力极好,于是,便默认了这一“补偿”。 殊不知,她的妥协,恰恰正是他的得寸进尺。赵隽心里乐开了花,终于能正大光明搂着她入睡了。至于生米煮成熟饭,还愁找不到机会吗? 他决定……色诱! 自打发现她对自己的“美色”,毫无抵抗力之后,赵隽就有了这个计划,他打算一步步攻略自家娘子的芳心,总有一日,让她心甘情愿与他洞房花烛。 嗯,在这之前,要防范她得知真相——他们二人并未酒后乱性的真相。 和自家娘子玩心眼…… 赵隽又兴奋,又提心吊胆,如走在钢丝上一般,生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 “娘子,当真答应吗?” “还问?”江茗玥没好气道:“要不我反悔?” 赵隽忙道:“不不不,我只是太开心了,生怕娘子是哄我的话。” “放手,去喝药。” “遵命。” 大多数时候,赵隽对江茗玥那真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样子,让她越来越不适应。怎么有点怀念,当初那个总是对她板着脸,动不动就要掐死她的镇国公府小公爷呢? 她是有被虐待症吗? 小夫妻一起用了午饭,江茗玥照着午睡,睡醒就去给公主请安,顺便告诉她赵隽假死的真相。 赵隽呢,忙着审问严侍郎,将此人下毒谋害他的经过连同认罪书一并送去金陵。严侍郎连太阳落山也没等到,就这么毒发身亡了。 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周婶听到此案真相大白之后,感激涕零,还专门跑来道谢,给江茗玥磕了好几个头。 吃了晚饭后。 江茗玥就有点心不在焉,被美景瞧了出来,连叫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有反应。 “少夫人?少夫人?” “侯爷!” 美景这一声唤,正望海发呆的江茗玥,仿佛受到惊吓般突然起身。 不知是心慌,还是意乱…… 她少了往日的淡定,和从容,神色间说不清是羞涩,还是尴尬,整个人扭扭捏捏,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候……候……爷……” 美景听见江茗玥说话也结结巴巴,顿时很诧异,这样子的少夫人真是稀奇。 “少夫人,你怎么怪怪的?” 赵隽右手挡在嘴边,低低笑了起来,对于江茗玥的窘迫,他自然心知肚明。 “娘子,为夫的公事已忙完,夜里海风很冷,不如我们……” “那什么,我还有事……”江茗玥胡乱编了个借口,没想到却被美景一语揭穿,“有事?少夫人还有何事?往日这个时辰不是该回房歇息了吗?” “咳……” 谎言被揭穿,江茗玥尴尬不已,就见赵隽忽然笑喷了。他挥手示意美景退下,自己努力憋着笑缓缓走到了她身边。 “娘子在担心什么?” “没。” “娘子又口是心非,若不担心那你紧张什么?” “我不紧张……” “哈哈!” 赵隽很不给面子狂笑不已,江茗玥气恼地锤他胸口时,却被他一把抓住。 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下。 江茗玥顿觉自己心跳如擂鼓,脸颊滚烫,却沉醉在他那一汪灿若星辉的眼眸中,不可自拔。他顺势一拉,她便被他抱入怀中。 “别怕……”他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娘子若不愿,为夫不会乱来的。” “嗯。” 她轻声应答,心里顿时踏实不少。二人吹着海风,静静相拥了片刻。 他忽然放手,拦腰将她抱起。 他的动作太突然,使得她大吃一惊。偏偏刚对上他深情的眼眸,不安的心瞬间又落回肚子里。 “风大。” 江茗玥感觉到,赵隽身上的戾气消失不见,反而多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和体贴。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二人就这么彼此凝望着,她被他抱在怀里,走回了属于他们夫妻的小舱。 其实,她真的不介意再……喝醉一回。 江茗玥羞涩地想到,若是借着酒劲,贪图自家夫君的美色,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毕竟嫁给他已经快两年了,白白放着也可惜不是? 好可惜啊,今晚滴酒未沾。 江茗玥心中懊恼不已,觉得自己今年已经十九岁,不用像前两年那般诸多忌讳,比如酒,她是可以喝的,而且最好是喝的很醉那种。 如此才能酒后乱……来…… 赵隽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时,刚撒手,就见自家娘子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跳跃着某种疑似狂热的光芒。 她居然——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她这是何意? 赵隽脑子中还在猜测,她的唇突然贴了上来,而这次是她滴酒未沾完全清醒的情况下。 主动!亲!了!他! 天啊,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赵隽瞬间脑子里如一团乱麻般,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被动被她亲吻着,热情而激烈。 突然有种时光倒流,又回到酒醉那晚的错觉。 若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 那该有多好! 赵隽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也随着她的热情,全身心沉浸在她清醒时主动的亲吻之中……浑然忘我…… 第149章 在下愚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睡觉。” 二人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江茗玥亲了个够,摸了个够,紧急关头却突然喊停。 “娘子……” 赵隽哀号,满脸欲求不满的痛苦表情,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握拳锤床。 “乖啦,快睡。” 江茗玥哄宝宝般,轻轻拍了他两下,缩回手时便闭上眼睛自己先睡了。 赵隽听见她呼吸轻浅,看过来时,便盯着她那张恬静的睡眼,久久移不开视线,对这个脾气难以捉摸的小女人,可真是又爱又恨! 这一日! 江茗玥验尸破案,从内心里已然开始接纳她已为人妇的“事实”,而龙影卫二队和周逸等人,刚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 “队长,大胡子跳水逃了!” “逃就逃吧。” “队长,这些海盗喽啰要全杀了,丢进海里喂鱼吗?” “先捆起来。” “队长,你们干嘛总带着面具啊?不热吗?摘掉!摘掉!”满身染血的韩瑞苦中作乐。 “摘了就得死!” “啊?”韩瑞震惊了,“谁定的规矩?该不会是镇国公他老人家吧?” 还真是。 二队长点点头,瞧见良辰正往“邮筒”内塞信笺,立刻就走了过去。这种“邮筒”是竹子做的,取材方便,经济实惠,在这个乱世常用来传递消息。 “拿出来!” “队长最好不要看,这可是给我家少夫人的。”良辰下意识往怀里一藏。 “你居然私传消息?我若不看,如何能确认这消息究竟传给何人?”二队长十分谨慎。 韩瑞嘲讽:“队长的疑心病,挺重啊!” 二队长坚持:“在我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必须让我过目,否则这消息你今日肯定传不出去,不信你就试试看。” “嘿!我这暴脾气!”韩瑞撸袖子。 良辰掏啊掏,从怀里突然掏出了一枚令牌,弱弱说道:“少夫人说见此物如见她本人!” 二队长惊悚,离开单膝跪地。 韩瑞十分好奇,一把夺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疑惑不解:“这什么?看把队长吓的……龙……影……啊!龙影令?!” 周逸蓦然心头大震。 身为朝廷重臣的子嗣,韩瑞和周逸自然听说过先帝的龙影卫,对这块令牌一无所知的人,大概只有良辰。 “一惊一乍做什么?”良辰不满。 韩瑞狂喜又兴奋:“知道这枚令牌的来历吗?跟随先帝打江山的龙影卫啊!嫂子可真偏心,如此重要之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了身边的婢女?” “婢女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拿来!” 良辰去夺,韩瑞故意抬高手臂不让她够到。事实上,良辰得知此令的贵重,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足见少夫人对她有多信任。 “嘿嘿,不给。” “快还我!” 二人争来抢去,小孩子似的。 二队长嘴角直抽搐,这可是先帝的龙影令!岂能像糖果一般抢来抢去?寿安候随手给了少夫人,这也就罢了,人家好歹是夫妻。 少夫人将如此重要的龙影令,转手又交给贴身婢女,是不是有点太过分?是不是看不起他们龙影卫? 二队长自行起身,心中怨念横生。 韩瑞和良辰在追逐打闹,并未发现他的神情不对,却被周逸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拍了拍二队长的肩膀,语重心长相劝。 “嫂夫人行事往往异于常人,队长,希望你能早点适应。在下愚见,良辰姑娘必有过人之处,才会被嫂夫人委以重任。试想,嫂夫人独独让我们三人下船,等着与你们会合,恰恰说明嫂夫人对我们的信任。” 二队长不无憋屈道:“少夫人信任两位公子,这我能理解,可她一个婢女……” “唉,话不能这么说。你看宋齐丘贵为一国之相,两朝重臣,却是个奸佞小人,还不如区区婢女忠心。在下愚见,嫂夫人显然对她信赖的人才会委以重任。” 二队长品了品这番话,心里的不忿减轻了不少,只是又要听命于一个女子,他过不去自己这道坎。 周逸又分析道:“在下愚见,良辰姑娘能从一堆瓶瓶罐罐中分辨出哪瓶是迷药,足以证明她也懂医术,想必是跟在嫂夫人身边,这两年耳濡目染偷师学来的。” “当然,也不排除嫂夫人倾囊相授的可能性。队长,龙影卫中没有懂医术之人吧?即便有,想来也不会比嫂夫人更高明!” “嫂夫人能医治疫病,旁人能吗?嫂夫人的医术连南唐皇宫里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是甘拜下风的。别忘了,今日这迷药可派上了大用场,否则的话我们此刻还能活命吗?” 这个理由,终于说服了二队长。 “也是。” “可我们也牺牲了好多兄弟。” “早点拿出来多好。” 听到这番抱怨,周逸晒然一笑:“如此想来,嫂夫人让良辰姑娘跟随,用意便不言而喻。你呀,今后对良辰姑娘客气点,小心她向嫂夫人告你的状。” “告状就告状,大不了……我认罚!”二队长死鸭子嘴硬。 周逸扬声道:“你们俩别闹了。良辰姑娘,快给嫂夫人传信吧!队长,善后交给你,在下先去补个觉。跟这群玩命的海盗厮杀,还真是个劳心劳力啊!” 他自顾进了船舱歇息,养精蓄锐。因为心里清楚,这茫茫海域,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着他们。 二队长也走了。 韩瑞笑容立刻收敛,将龙影令原原本本交还给良辰,叮嘱道:“此物贵重,定要妥善保管。二郎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别辜负嫂子对你的信任与期望。” “我明白……” 良辰也收了嬉笑玩闹之色,重重点头。何时开始,他们二人竟也有了某种默契?刚才的故作玩闹,原来不过是一场缓和气氛的戏码。 “你的伤很重。” “死不了。”韩瑞大大咧咧一笑,忽然神色又尴尬起来,“那天的事……我真的是无意冒犯……我就是听到姑娘的惊呼声,心一慌就……” 良辰大窘,怎么又提这事? “我去拿药。” “要不……我负责?”韩瑞壮着胆子提议,“以你的身份,估计家父只同意我……纳你为妾,可好?” 第150章 纳个妾而已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船队浩浩荡荡北上,进入渤海。 在船队后方,陆陆续续有商船沿着同样的路线前行,他们就是龙影卫。 周逸韩瑞他们的船只,落在最后面。 龙影卫二队,先抢了一艘打劫他们的狼王船,又抢了海盗大胡子的三艘船,共计四艘船。他们不像别的船队那般顺风顺水,这一路,遇到不少拦路打劫的海盗船队,后来才知竟全是为大胡子报仇而来。 干脆,就一块解决。 有意无意中,竟然将黄海至渤海这段海域的海盗,清理了一遍,神挡弑神,佛挡杀佛。在一场场殊死搏斗中,三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 韩瑞的勇猛、奋不顾身! 周逸的智谋、随机应变能力! 良辰的用药、用毒的本事! 后面的路就顺畅了许多,龙影卫二队因为没有海盗拦路,反而还觉得日子太过平顺,韩瑞还觉得有点无聊了呢。 “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达会合地点?” “看路线,三天后抵达。”周逸瞄了他一眼,忽然问:“听闻你答应娶良辰姑娘?” “纳个妾而已。” 韩瑞说的很随意,可他并不知道,良辰正朝这边走来,就站在他身后,恰好听到这句话。 周逸就站在韩瑞对面,故意试探道:“若是嫂夫人不同意你纳妾,提出让你娶人家为妻的要求,你会同意吗?” 韩瑞失笑道:“嫂子才不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我爹第一个就会站出来反对,嫂子能不清楚吗?” 良辰神情黯然,转身跑掉了。 韩瑞对此一无所知,又道:“别说我的身份,我爹不同意我娶个婢女为妻,就是二郎你的婚事,周伯父能由得你做主吗?” 周逸苦笑:“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我们的父亲能有镇国公的眼光,我倒也能欣然接受!” “做梦去吧!就算有那眼光,也要有如嫂子那般的奇女子才行。有吗?” 二人异口同声叹气。 “良辰姑娘其实也不差,只是身份略低,若是给她换个身份的话,让令尊点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以嫂夫人对良辰姑娘的器重,怕是不愿如此委屈她,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作为好兄弟,周逸还是尽到了友情提醒的义务,省得到时候看韩瑞焦头烂额。谁让他这好兄弟,把人家良辰姑娘,全看光光了呢! 杀了韩瑞,遮掩此事?还是让人家良辰姑娘羞愤自尽?总归还是负责任点娶了才好。 至于是妻是妾,就另说。 这对兄弟,浑然不知他们二人的私自离家,在金陵闹出多大的风波。韩瑞的父亲、周逸的父亲,已经连着数日亲自登门,找镇国公讨要说法。 镇国公对他们两家儿子离家一事,的确毫不知情。 三家这不就吵起来了! 镇国公对他们这两家儿子离家一事,的确毫不知情。 三家这不就吵了起来! “胡闹!简直胡闹!宋相一党不除掉寿安侯,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我那儿子也不知跑去添什么乱?”韩熙载气得暴跳如雷。 镇国公怒骂:“马后炮!早干嘛去了?你明知姓宋的要对我儿狠下毒手,为何不阻拦?” “本官正要问问韩尚书,犬子是不是令郎拐跑的?”大司徒气得也不轻。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依旧又是不欢而散。 …… 渤海,船队已接近天津港。 江铭玥今日又在给永嘉公主讲的事情:“辽国设五京制度,分五个道,每个道有一个管辖之地,称为京。” “上京道临潢府,辖以西拉木伦河流域为中心的契丹本土。” “中京道大定府,辖原奚族本土。” “东京道辽阳府,辖原东丹国地区。” “南京道南京府,辖大清河以北,及长城以南部分地域。” 她边说着边在路线图上,一一点出各府所在的位置。随后,葱白的指尖落在大定府。 “此为辽国的京都,相当于我们南唐的金陵。公主,船队明日将在距离南京府最近的天津港靠岸,我们原地休整两日后,再转陆路前往大定府。” 永嘉公主问:“要走多久?” 江铭玥回答:“天气好的话,大约个把月就能到;天气恶劣的话,可能要延误些时日。” “还要走这么久吗?”永嘉公主瞬间就想打退堂鼓,可她哪里还有退路? “辽国与南唐不同,公主就当游山玩水好了。”江铭玥为了让她提起兴趣,当即吟诵了一首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辽国,当真有表嫂形容的这般好吗?”永嘉公主不由憧憬起来。 江铭玥宽慰她:“公主到了辽国,可以学骑马,策马扬鞭在辽阔的青青大草原,那种迎风飞翔的感觉,是自由!是无拘无束!一定会特别开心!” “草原……策马……” 永嘉公主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那样美好的画面,心情舒畅了不少。 此时,精通两国语言的礼部官员已站在舱外等候公主传召,江铭玥便出声告辞:“张大人来了,公主好好学蒙语。等一个月后到了辽国,起码也能听得懂他们在讲什么,我先走,明日再来跟公主讲讲辽国的兵制。” “好,我送送表嫂。” 永嘉公主的神情,今日明显有些不同,似乎比前段日子精神了许多。 张文耀下意识看向江铭玥离去的方向,却只看到她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憾色。 不知少夫人今日,又对公主讲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可真是好奇啊!少夫人真不愧是乌衣巷王家之女!单单她送给公主陪嫁的王家一半藏书,可真是大手笔啊!其中有多少孤本,是他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 倘若,他去找少夫人讨要的话……不知会不会被拒绝? 第151章 你会选谁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张大人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呀!”永嘉公主问:“今日叫什么?” 张文耀乍然回神,道:“公主想学什么?” “表嫂给我讲了辽国的五京,不如张大人教我辨认五京的蒙语?”永嘉公主提议。 原来少夫人今日讲的是这个!张文耀心中有了数。 “是,公主。” “下官先写下来辽国五京的蒙语,再请公主辨认。” “辽国京都大定府……这首词……这字迹……莫非出自少夫人?”张文耀惊呆了。 “是啊!”永嘉公主点点头。 张文耀极力掩饰内心的震撼,笔尖打颤,以最快的速度写完辽国的五京,视线直勾勾落在那首词上面。 “公主,这首词可否送给下官?” “当然不行!” “那,下官可否誊写一份?”张文耀不死心。 “这个可以。” “多谢公主。” 永嘉公主狐疑望来,问:“莫非张大人对我表嫂有什么非分之想?” “公主,下官万万不敢亵渎少夫人,只是……”张文耀脸都吓白了,“下官只是钦佩少夫人学识渊博。” 永嘉噗嗤乐了。 “张大人乃文渊阁大学士,才华在我们南唐也算首屈一指,表嫂能得到张大人如此赞誉,本公主也觉得与有荣焉呢!” 张文耀谦虚道:“下官的才华,远远不及少夫人。” “那可不!表嫂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永嘉公主居然点了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态度。 张文耀不到三十,自恃才高,心中本该极其不服气,可对方是寿安侯夫人,他却心服口服。 起码,他从不知道,辽国的皇帝有“睡王”的雅号。 起码,他也填不出,如此豪迈的词作。 说起这首词,可真不像是出自女子笔下——不是说这些蹩脚的字迹,而是说词意。 欲与天公试比高…… 少夫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雄心壮志,才能写出如此豪言? 在少夫人心目中,连秦始皇、汉武帝,也略差文学才华。如唐太宗、宋太祖尚且稍逊文治功劳。 即便是称雄一世的人物,成吉思汗,也只懂拉弓射大雕。 数一数能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少夫人眼界之高,今朝又是何人,才能入她的眼呢? 陛下?周帝?辽帝? 镇国公?寿安侯? 张文耀突然想起,固守寿州整整十五个月的清淮节度使刘仁赡,想来也比不上少夫人笔下的英豪吧。 若能与少夫人畅谈古今,那该有多好…… 似她这般学识渊博,眼界高远的女子,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 张文耀今日授课,一再走神。永嘉公主似乎也有所察觉,辨认完五京就主动开口让他退下。 “今日有些乏了,张大人明日再来吧。” “是,下官告退。” 张文耀正求之不得,拿着誊写好的那首词便行礼离开。 回住处的路上,好巧不巧碰到了正带队巡逻的赵隽,本想上前搭话,请示能否与少夫人详谈。 他又觉得这个要求很无理,随即作罢,只尴尬地避开了。 赵隽正要打招呼,见他转身避让而去,不由诧异:“张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见我就跑?” “喂!张大人!张大人!” “你跑什么?等等!” 赵隽快步追过去,张文耀不知怎么突然就心虚了,脚步更加急切。 这二人一跑一追,偏偏就被江铭玥看见了。她看着张文耀跑过去,躲藏了起来,等赵隽追上来时,故意将他带走。 “相公,跟我来,有事找你商量。” “礼部那张文耀,娘子可曾瞧见他?这小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见我就跑。”赵隽问,脚步却跟上她。 江铭玥没好气道:“自从严侍郎死后,礼部官员见了你我可不都绕道走吗?” 赵隽噎住,改问:“娘子找为夫商议何事?” “嗯……回去再说。” 江铭玥不过是随口扯的借口,被他一问,还真词穷了。 “回去?回哪去?” 赵隽语气暧昧,有明显的调戏嫌弃,江铭玥焉能听不出来? 她脸颊飞红,似乎也想起了昨夜的……主动,低着头默默在前走,这话没法接呀! 赵隽紧赶两步,亲昵地搂着她不用一握的细腰。 “娘子……” 似乎预料到他接下来又要说些不正经的话,江铭玥急忙出声打断。 “相公,我想找你商议,后日船队靠岸后,我打算让赵艺带着龙影卫留下,还有府里带来的那批人。” “哦,就这事?” “相公,若将他们全留下,去大定府这一路你身边就没人保护。所以,此事必须与你商议。”江铭玥很认真的样子。 “娘子做主就好,出门在外,为夫全听娘子的。”赵隽越发嘴甜,“他们哪能保护为夫?不拖我后腿就不错了。” 江铭玥严肃道:“双拳难敌四手!你堂堂侯爷,身边哪能没人保护?” “有娘子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再说,为夫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自保绰绰有余。”赵隽很自信。 不过,他也有自信的资本! 起码到目前为止,论单打独斗,无人是他的敌手。 江铭玥泼冷水:“少得意忘形,有你吃亏的时候。这样吧,让赵艺挑二十个身手好的,随我们同行。” “娘子如何安置少泽和二郎?也留下?”赵隽这话有点试探意味。 “问他们自己。” 赵隽笃定道:“他们肯定愿意跟随我们同行,一起去见识见识辽国的京都。” “未必。”江铭玥神秘轻笑。 赵隽挑眉:“娘子让良辰跟着龙影卫……莫非……难道……可是……不会吧?” “别猜了。左右不过三天,他们必然赶来会合,你亲自问问。” 江铭玥忽然问了句:“若是他们二人,你只能带一人,你会选谁?” 赵隽:“我当然选娘子你!” 江铭玥:“别闹,认真点。” 赵隽:“这个问题还真难倒我了,都是好兄弟,选哪个都可以,不选哪个都会伤感情。” 江铭玥:“若是我,我会选二郎。” 赵隽:“这是为何?二郎的身手远不及少泽。真要选的话我还是会优先选少泽。” 江铭玥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赵隽瞬间感受到……他被鄙视了…… 第152章 下官谨记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江铭玥挽着赵隽的手离开后,张文耀从藏身之处走出,眼神里是深深的羡慕。 寿安侯夫妇,一静一动,一刚一柔,正可谓是珠联璧合。 张文耀从怀中掏出誊写的那首词,心中十分仰慕江铭玥的文采,虽然她那字,丑的难以形容。 他想要当面讨教的念头越发强烈,只是碍于男女有别才压下。 没想到第二日,江铭玥居然亲自来找他,本以为无法实现的心愿,突然就成了真。 张文耀内心的狂喜,可想而知。 江铭玥见他发呆,问道:“张大人?现在不方便吗?要不我另外选个时间再来?” “不不不,方便,方便。”张文耀忙侧身让开,“少夫人请进!” 江铭玥身后跟着婢女美景,便也无须避嫌,堂而皇之走进张文耀暂住的舱内。 桌上、床榻上、茶几上,小小的舱房,各种古籍随处可见。 江铭玥会心一笑:“张大人饱读诗书,博学多才,时时刻刻手不离卷,如此喜爱读书,当真是难得。” “少夫人过誉,下官愧不敢当。”张文耀隐隐有些激动。 “两日后船队抵达天津港,届时辽国前来迎亲的队伍,定然在岸边等候。两国语言不通,还要劳烦张大人从中斡旋。”江铭玥道明来意。 张文耀忙道:“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 “我要叮嘱的是,张大人要多辛苦些,除睡觉时间外需全天陪同在公主身边,以防万一。” 张文耀迟疑:“这……” “有问题吗?”江铭玥一眼望来。 “下官只是担心,是否会对公主造成不便?” 江铭玥:“语言不通是很大的障碍,张大人就是公主的眼睛和耳朵,不仅仅是充当翻译这么简单,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文耀愣了愣,猛然会意,连忙应声:“下官明白。” “从天津港到南京府,再到大定府,这一路,多听多看。辽国境内何处可以设立学堂,何处可以种稻香米,辽国民生如何……诸如此类,我要求张大人务必做到心中有数。” 江铭玥又道:“王家的一半藏书,涉及各朝历史、各地人文、风俗、地形地貌,我就全交给张大人。” 张文耀受宠若惊:“少夫人……这……下官会加倍爱惜这一半古籍,将书中内容译成蒙语,传道授业,定不负少夫人所托。” 江铭玥却道:“教些浅显的知识即可,太深奥了没必要。” “下官领命。” 江铭玥严肃叮嘱:“公主远嫁辽国,切勿参与辽国政事!若遇到意外事件以保命为先,切记!” “是,下官谨记。” “还有,”江铭玥酝酿了下,才道:“俗话说,大树下好乘凉,要学会抱大腿。” “抱……大……腿?”张文耀琢磨了下,“少夫人之意,莫非是找个靠山?” “正是。” “公主的靠山……只能是……辽国皇帝?”张文耀揣测着,语气不是很确定。 江铭玥:“我看未必。” 张文耀:“请少夫人指教。” “耶律璟此人,不喜女色。”江铭玥分析道:“他是太宗耶律德光长子,母为靖安皇后萧温。天禄五年九月,世宗耶律阮被弑杀,耶律璟正式即位,尊号天顺皇帝,年号应历,辽国的帝位再次回归太宗一脉。” “可我已查明,世宗耶律阮也有好几个儿子在世。” “耶律璟为人暴虐,听说他对近侍极端残忍,常滥刑滥杀。对朝臣和百姓,还算不错,曾多次下诏减免赋税。” “辽国皇室内部关系复杂,张大人当多多留意才是。说不定哪天,世宗的某个儿子又会将皇位抢回去。” “虽是两国联姻,公主也有可能嫁给辽国其他的皇亲成员。总归一句话,辽国皇室的人,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下官受教了,定会谨记少夫人今日的教诲。”张文耀深深作揖。 江铭玥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张文耀忙问:“少夫人请留步,下官还有一事不明,敢问那首《沁园春》可是少夫人所作?” “当然不是。” 江铭玥失笑道:“写这首词的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一生清廉,勤勉为公,叱咤风云,引领时代前进,为万民所景仰。” 张文耀追问:“敢问这位大人物,姓甚名谁?” “华夏有位毛爷爷,他让人民站起来……他姓毛……字润芝……”江铭玥的声音渐行渐远。 美景满脸茫然:“少夫人说的究竟是何人?奴婢认识吗?” “你不认识。” 美景憧憬:“万民景仰啊,那该是怎样的风云人物?奴婢也想见见这样的大人物。” “那你可要活久一点才行。”江铭玥打趣,最好能再活八九百年,大抵就能圆了这丫头的“追星梦”。 两日后。 船队如期靠岸,辽国迎亲的队伍,果然早就在天津港等候。 幽州,后世的北京啊! 提起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儿皇帝石敬瑭,免不了总让人恨得牙痒痒。如今的幽州,早已纳入辽国的版图。 辽国在此设立五道,南京道,以南京府管辖各州、县。 在天津港休整两日,再转陆路启程前往辽国京都大定府。这是离开金陵前就定好的路线。 辽国迎亲的官员们,护送永嘉公主前往驿站,下榻休息暂且不提。 张文耀不离公主左右,江铭玥看在眼里,稍稍放了心,便目送赵隽恋恋不舍离去。 赵隽是南唐皇帝亲自指定的送嫁官员,自然要护送公主去驿站。 江铭玥却要多留一日,等着与龙影卫会合。 辽国的天津港,与她记忆中那座繁华热闹、灯火辉煌的城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江铭玥带着婢女美景,乔装成辽国的普通百姓,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少夫人在找什么?”美景狐疑。 江铭玥:“鸽子。” 美景:“信鸽吗?我们有呀!” 江铭玥:“不!刚出生的小鸽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无论在哪里放飞,它们都会自动回到此地。” 美景惊讶:“少夫人要在辽国境内……驯养信鸽?” 第153章 燕云十六州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燕云十六州,别称幽蓟十六州。 江茗玥仔细研究过契丹的疆域图,幽、顺、儒、檀四州在北京,涿、瀛、莫、新、妫、武、蔚州在河北境内,应、寰、朔、云州在今山西境内,蓟州在天津蓟县,为中原屏障。 幽、蓟、檀等七州,位于太行山北支的东南方,其余九州在山的西北。 因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自古是契丹南下中原的必经之路,是中原霸主北部边境天然的防御阵地。 幽蓟十六州自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中原大地就赤裸裸暴露在契丹的铁蹄下。失去养马之地的数百年间,大宋皇帝一心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目标太过明显,且历代文人也因循守旧,反而成了死穴和外交的败笔。 金就说:“你要燕云十六州?好!你赞助我们,帮我打辽国。” 蒙古说:“听说你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好!你赞助我们,帮我们打金国。” 正如下象棋一样,如果你老是想吃对方的某一个子,那么结局是非常可悲的。搞“远交近攻”恢复失地,这外交政策本身没问题,可结果呢?金、辽联手,数百年间把大宋耍得团团转。 蓟州是汉族和契丹族混居! 江茗玥逛了大半日,发现城内有米行、油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等,没想到这座后世小小的天津蓟县,商业和手工业如此盛行,只不过生意有些萧条。 以她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眼光,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商机! 她早就盘算好了。 到了天津港,就留下来查看燕云十六州。由赵隽护送公主北上前往辽国京都,再折回来与她会合。预计两三个月后,即可启程返回金陵。 而这期间,就留给她打通南北商路。 江茗玥并未预料到,她此次已经回不去金陵。柴荣不仅很快会再度攻打南唐,不久就该轮到赵匡胤黄袍加身,开创大宋王朝……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主仆二人逛完了蓟州,紧跟着还要去燕云十六州的其他州亲自看看。每个州先买可以驯养的信鸽,是首要任务。 这日傍晚开始,龙影卫各队陆陆续续抵达。二队到的最晚,次日太阳天黑才靠岸。 二队长急匆匆赶来报到。 整个天津港,四周已经全被随行而来的镇国公府的侍卫们,严格管控起来,百姓们只能绕道而行。 韩瑞慢悠悠走下船,瞧见二队长健步如飞跑得飞快,不由调侃道:“队长这才怕是要栽,听说其他队昨日就已赶到。” 周逸深深看他一眼,没吭声。 良辰从二人身后经过时,韩瑞刚想打招呼,却见良辰也快步从他身边跑开。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 韩瑞挠了挠头,觉得大家今天全都奇奇怪怪的,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有大麻烦。 龙影卫齐聚天津港,排成队列,站得整整齐齐,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来的严肃和杀气。二队长满头大汗跑来时,美景身边的那柱香刚好燃尽。 江茗玥拿着名册,正站在他们的正前方。 柔弱而又娇小的女子,在这群威猛壮汉中,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现在宣布名次:第一名,一队长;第二名……最后一名,二队长。按照之前说好的,前三名奖励,后三名惩罚。” 江茗玥又道:“前三名,队长出列。自今日起,你们可以摘掉面罩,从此再也无须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 “后三名,先去休息,明日我会给你们新的任务。其他队也别灰心丧气,我会陆续给大家第二次、第三次机会。” 此言一出,龙影卫全都兴奋不已。 龙影卫解散时,二队长明显有点垂头丧气,因为他的队伍最晚赶到。韩瑞、周逸、良辰此时走来,瞧见他如此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 “队长,船上的金银珠宝和货物怎么办?”有队员前来请示。 “全部抬下来吧。” 二队长随口说了句,当队员们一个个抬着满箱子金银珠宝下船时,引得好多人眼热。 “哇!这么多?” “二队,你们不会打劫过往商船了吧?” “厉害呀!” 周逸、韩瑞、良辰走到了江茗玥面前,简要说明这笔财富的来路。良辰奉上龙影令,勉强挤出笑容,“少夫人,原物奉还。奴婢幸不辱命。” “良辰,你怎么了?”江茗玥看出良辰神色有些不对劲。 “没……没什么……” 良辰说着,眼圈忽然红了。江茗玥若是信了她的话,那才怪!她的眼神立刻看向了韩瑞和周逸。 “嫂夫人,与我无关。”周逸忙撇清。 在江茗玥的眼神之下,韩瑞和良辰尴尬对视,不约而同红了脸,良辰羞愤交加扭头就跑。 嗯?什么情况? 江茗玥狐疑的视线准确地落在韩瑞身上,韩瑞瞬间手足无措,紧张的满头直冒汗。 “嫂嫂……” “结巴什么?说吧,你把我家良辰妹妹怎么了?”江茗玥很八卦。 “妹妹?”韩瑞惊了惊。 周逸同样震惊,闻言之下,不由同情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说了句:“好自为之,我有事,先走一步。” 只剩下韩瑞自己,在江茗玥如同审问的凌厉眼神下,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他的身手若想逃走,江茗玥自然也追不上,偏偏韩瑞愣是不敢逃走。 “嫂……子……这件事说来有点复杂……你能给小弟个机会,容我解释清楚吗?” “慢慢说。” “嫂子,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可以。” 江铭玥好整以暇地瞄着韩瑞,心中已有猜测,这倒是意外之喜。韩瑞本以为,他和良辰那些事,找个安静的地方很快就能说清楚,万万没想到…… “你再说一遍。纳妾?” 江铭玥很少对身边人摆脸色,韩瑞初次见到,心里不由暗自打鼓。 “我爹观念守旧,嫂子也知道。良辰姑娘的身份……” “哈。” 江铭玥冷笑:“这就是你要纳良辰为妾的理由吗?是她逼着你将她看光的吗?还是她设计引诱了你?” “是我……无意中冒犯……”韩瑞吞吞吐吐起来。 “你问过良辰吗?她也同意?我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不会同意。”江铭玥一本正经道:“我告诉你,要么八抬大轿娶她为妻,要么忘了这件事当没发生过。总之,我绝对不会同意良辰为妾。” “为什么?”韩瑞情急之下问出口,实在是没想到江铭玥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因为……你不配!” 第154章 歪脖子树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别跟我提身份!” “你以为你是兵部尚书之子,身份就很尊贵?看不起婢女的出身?” “别忘了,你爹当年还是逃犯!” “我家良辰虽是孤儿,自幼却是在长公主身边长大。在寿州,与我几经生死,情同姐妹。” “你要跟我谈身份,好啊!我现在就通知韩公子:良辰是镇国公的义女,寿安侯的义妹。” “她这新身份,不比你这兵部尚书之子的身份差吧?” 江铭玥气愤填膺说完,扭头就走,懒得再多看韩瑞一眼。没走几步,瞧见周逸就站在旁边,连带他也恼上了。 “嫂夫人……” “哼!” 江铭玥去找良辰,回到她们临时下榻的客栈里,见良辰正在房中和美景哭诉。 “真的全看光了?”美景拔剑就往外冲,“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去哪?” 江铭玥走进门,美景忙收了剑,涨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先出去,我和良辰说说话。” “是。” 打发走美景,江铭玥斟了两杯热茶,递给良辰一杯,酝酿了下情绪才开口。 “良辰,我让侯爷认你为义妹,你意下如何?” “少夫人……这怎么可以?”良辰红肿的双眼,写满了惊讶。她自也清楚,这是为了给她提身份。 江铭玥问:“别管可不可以,就说你愿不愿意。” “奴婢……奴婢不敢。” “你呀你。” 江铭玥手指轻点她的额头,笑骂:“没出息!出了这种事,他只能娶你,不就是一个身份吗?” 良辰低着头,心中酸涩,可身份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别难过了,想开些,多大点事?包在我和侯爷身上。”江铭玥笃定道:“韩瑞只能八抬大轿,娶你为妻,想要纳你为妾,做梦!” 良辰低喃:“他……他也不是非要……娶我……” “他敢?” “他如果是个不负责的男人,我就敢怂恿侯爷,与他绝交。” “你……喜欢他?” 江铭玥最后这试探的一问,立刻让良辰的脑袋垂的更低了。还问什么?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那点女儿家的小心思可不全写在脸上。 江铭玥搂着她,哄了哄:“好男儿多的是!为了韩瑞这棵歪脖子树,放弃整座森林,那是你傻!” 良辰听她比喻的有趣,噗嗤乐了,笑道:“奴婢记得,少夫人成亲前,也说侯爷是棵歪脖子树呢。奴婢瞧着,侯爷对少夫人可是言听计从。” “男人嘛,就那么回事。” 江铭玥趁机开导:“有了自然好,没有了也没关系。女人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奴婢可没有少夫人的本事,少夫人肯定行。” “谁说的?”江铭玥反驳:“生意上的事情,这两年你接触了不少,我敢打包票,你比荣华富贵四位叔叔更在行。” 良辰眼睛发光:“真的?少夫人莫不是哄我?” “你不信?” 江铭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侯爷护送公主北上大定府,预计来回要两三个月。这段时间燕云十六州的生意,交给你来负责,我只在旁看着,绝不插手。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少夫人……奴婢……” “好了,就这么定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辰时出发。” 江铭玥不给良辰拒绝的机会,起身离开,美景随后走了进来。 “良辰,少夫人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什么表情?” “少夫人要在燕云十六州做生意……让我主事……美景,你觉得我行吗?” “你不行谁行?”美景鼓励,“少夫人在金陵,从稻香米到江南春,哪桩生意不是你跑前跑后?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照你这么说,换成是你也肯定没问题。”良辰被说服了。 美景连忙摆手道:“我不行,我对生意一窍不通,看到账本就打瞌睡。你比我心细,还是你更适合。再说了,少夫人给了我别的任务。” “什么任务?”良辰好奇。 “打海盗!”美景十分憧憬道:“少夫人说过,以后这片海域,被我承包了。嘻嘻,比起做生意我更喜欢打海盗。” 良辰想说:这一路的海盗,基本都快被二队清理干净了。 “睡吧。” “嗯。你也是。” 一夜无话,次日辰时,龙影卫便被分成了两拨人马。 一拨由赵艺带队,驾船出海,充当先锋军前去附近岛屿探路。另一拨则由良辰带队,燕云十六州的商业蓝图,开启了新的篇章。 美景自然跟着赵艺,出海打海盗去了!良辰和二队长,已然很有默契。 韩瑞和周逸,眼见着所有人都已分派完毕,江铭玥却并没有给他们二人指派任务,不由急了。 “嫂夫人,在下能做点什么?” “嫂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抛开那件事,能不能也让小弟效力一二?” 江铭玥只道:“二位公子,我用不起。你们自行去南京府,找我家侯爷,去护送公主吧。” “嫂子!” “嫂夫人……”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江铭玥随着良辰一起离开,走的决绝。 周逸怒瞪韩瑞。 韩瑞满脸无辜,苦笑道:“二郎,这你真不能怪我!都怪你这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全被你料中。唉……” 周逸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韩瑞色变,也摸了摸。 二人对视苦笑,看来这次真是触了某人的逆鳞,居然不给留盘缠!这是要让他们一路讨饭,直到南京府吗? 这招,可真绝! 周逸忽然拔腿就去追,韩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决定死缠烂打也要跟着江铭玥。 毕竟……南京府太远,他们身无分文,想去也去不了啊! “嫂夫人,等等!” “嫂子,小弟错了,嫂子……” 良辰掀开车帘,瞧着追在马车后面的两位世家公子,有点于心不忍。 “少夫人,要不还是停车,让他们上来吧。” 江铭玥道:“就该让他们受点教训,主要是韩瑞这个死脑筋。” 良辰:“可是……” 江铭玥:“不许心软!” 良辰:“少夫人,他们跑得太急,撞了人,跟一群辽国人打了起来。” 江铭玥:“……停车!” 第155章 安身立命的资本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此时此刻,江茗玥一万个后悔,带着韩瑞和周逸这两个熊孩子。 撞了人不会道歉吗? 一言不合就动手算怎么回事?这鲁莽性子是跟赵隽学的吗?真不愧是金陵四大纨绔!可此地乃辽国的土壤,并非金陵,哪由得他们任性胡闹? “上车。” “是他们先动手……”韩瑞火大。 “闭嘴!” 江茗玥动怒了,声音低沉,语气却很严肃。周逸正了正把扯乱的衣衫,识趣地拉着韩瑞上了马车。 马车内,良辰正襟危坐。 周逸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韩瑞一看见良辰,整个人瞬间就变得不自在起来。 江茗玥独自在外面和辽国人交涉,三个人在车内如坐针毡。等了好半天,才见她上了车,刚落座便见良辰极有眼色地递上一盏热茶。 周逸和韩瑞追着马车跑了好远,也口渴的不行,可是车内的小桌子上只有两个茶盏,没他们的份。 “长本事了,敢跟契丹人打架?韩公子是对公主和亲不满,有意挑起两国战争对吧?”江茗玥出言讥讽,言辞犀利很是扎心。 “不是,嫂子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韩瑞顿时不敢再多言半句,只小心翼翼打量俏脸生寒的江茗玥,等她自己消气。 江茗玥连喝了三盏茶,气才顺了些。 “瞧瞧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孩童,公主刚和亲你们就敢在辽国的地盘寻衅滋事,不怕陛下回去治你们的罪吗?”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坐着。良辰,我们不去幽州了,改道去南京府。先去把这两位只会惹祸的贵公子,完好地交给侯爷。” “嫂夫人,等我们赶到幽州,亦川怕是早就送公主北上了吧?”周逸弱弱提醒。 “是啊,是啊。” 韩瑞忙附和,觍着脸道:“嫂子打算去幽州?那就别改道了,反正也追不上亦川。” 江茗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韩瑞吓得立刻坐好,乖巧的像个认真听老实训话的好学生。说也奇怪了,他们金陵四大纨绔,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偏偏就怕她! 良辰心知自家少夫人在气头上,便轻声劝说:“少夫人,龙影卫已经先行去了幽州,我们若是去南京府怕是会耽搁好些时日。” 江茗玥又狠狠剜了韩瑞一眼,只得顺坡下:“按原订计划,去幽州。你们两个,再敢给我惹是生非……” 韩瑞忙指天誓日:“嫂子放心!我保证!” “嫂夫人应当知晓,我从不主动惹事。”周逸耸耸肩,满脸无辜。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平常喜欢惹事的是另外那三位。 事已至此,只能让他们跟着同行。江茗玥明显气得不愿再说话,低气压在车内弥漫。 好在,蓟州距离幽州不远。 各怀心事的四人,在马车内颠簸了大半日,终于抵达了幽州城外。龙影卫速度也不慢,几乎是前后脚,但来的只有最后三名:二、七、十一这三队成员,仅仅三百人而已。 “参见少夫人。”众人单膝跪地行礼。 “免礼。” 江茗玥走下马车,说道:“大家放轻松,不用这么拘束。自即日起,你们将常驻燕云十六州。” “此地为幽州,我会暂住于此三个月。二队、七队、十一队,每二十人为一组,自己分组。然后分别前往其他十五州打探消息、驯养信鸽。”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和契丹的门户,你们驻守在此,各州内的任何兵马调动,务必第一时间传信至幽州。大家都明白吗?” 众人齐应:“明白!” 江茗玥又道:“很好,那就开始分组吧!今后龙影卫不再有二队、七队和十一队,将重新编成15个小组。作为对你们的奖励,自即日起,你们可以摘掉面具。” 龙影卫们瞬间兴奋欢呼起来,这无形中等于给他们铺垫了一条康庄大道啊! “多谢少夫人!” 众人感恩戴德,齐齐再度单膝跪地行礼,声势震天响。韩瑞和周逸深受感染,望着江茗玥的眼神满满全是钦佩和折服。 龙影卫三个队伍,刚刚分好15个组。这时,幽州城外忽然又来了一批人。 “属下等拜见少夫人。” “起来吧。” 韩瑞和周逸再度目瞪口呆,看这批人身上的装束也能知晓,他们全是镇国公府的侍卫们。 什么时候把他们也带来了? 瞒的可真严实啊! 江茗玥道:“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吧!他们十六人是镇国公府的侍卫,以后会成为你们可以信赖的伙伴,与龙影卫15个小组,共同驻守燕云十六州。” “驯养信鸽,传递消息,全部交给他们来做。也就是说,各州将有21人驻守。” “以幽州为总据点。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自己负责的各州,在城内找到妥当的住处,传递、打探消息时要格外谨慎当心。” “赵天,分组吧!” 于是,在她的命令声中,镇国公此次同来的十五名侍卫,逐一划入龙影卫15个小组内。 名单一一造册。 “好,接下来轮到分银子啦!开不开心?激不激动?”江茗玥调皮地说着。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觉得这样的少夫人真是可爱极了,丝毫没有半点寿安候夫人的架子,让他们瞬间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马车上,原来装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 韩瑞等人自然看得无比眼熟,这不是他们从海盗手里打劫来的那批财富吗? 劫“富”……济“贫”…… 挺好的! 大快人心啊! 江茗玥正色说道:“各位今后的福利是,婚丧嫁娶,我和侯爷全包了。我要的只是忠心二字,能做到吗?” “能!” “能!” “能!” 三声呼喝!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这气势,这欢呼,这兴奋……韩瑞和周逸,看得热血沸腾,感同身受,恨不能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赵艺和龙影卫其余七队,负责打通两国沿海的商路,以后,这片海域也将是我们的天下。这一切,才是我们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的资本。” 江茗玥出语惊人,众人才知小小女子,竟布局如此深远,对她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了,出发吧!” “属下拜别少夫人……” “拜别少夫人!” 第156章 谈个恋爱先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每组21人,分为15组,合共三百一十五人,四散奔赴各州而去。 经过隆重的告别仪式,幽州城外没剩几个人。韩瑞不如周逸沉得住气去,连声追问起来。 “嫂子要在幽州住三个月是吗?身边缺人手吗?小弟身手还不错,跑腿什么的也行,嫂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周逸重重咳了两声。 “奴婢的身手比不上韩公子,保护不了我家少夫人?”良辰不悦质问。 赵天瞪过来问:“韩公子这是瞧不起我?” 韩瑞这才恍然明白,自己无意中同时得罪了两个人。有心想要解释,却见江铭玥已转身上了马车,良辰、赵天、周逸纷纷跟过去,根本没人理会他。 韩瑞一把将周逸拦下,急切问道:“二郎,你半点也不着急吗?” “我为何要着急?”周逸反问。 韩瑞:“嫂子没给咱们俩分派任务,这还不够我们着急的?” 周逸:“你是不是傻?” 韩瑞:“啥意思?无缘无故你干嘛骂我?” 周逸:“那我来问你,其他十五州,各州去了多少人?幽州有多少人?动动脑子。” 韩瑞沉思片刻,猛然惊呼:“啊!幽州只有良辰、赵天和我们!” 周逸颔首道:“在少夫人的计划当中,幽州是燕云十六州的根据地,各州的信息都要汇总在此。” 韩瑞大喜:“所以说,嫂子一定会重用我们两个?” “真不容易,你这猪脑子终于想明白了。”周逸看起来很欣慰的样子。 韩瑞笑骂:“滚犊子。” 二人说完悄悄话,便快步追上去,厚着脸皮上了马车。 良辰和赵天,见江铭玥并未开口赶他们两人下车,心知这态度就是默许的意思。 马车驶入幽州城内,开启了他们在辽国的商业帝国之路。 三个月…… 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无论是后周还是南唐,皆在休养生息,以备来日再战。 赵隽护送永嘉公主,抵达大定府后,归心似箭。 三日后,见了辽帝才折返。 礼部随行官员和数千禁卫军,尽数留下保护永嘉公主,成为她的私兵。赵隽身边只带了二十名侍卫,快马加鞭赶来幽州。 已是仲夏时节。 晌午的日头十分毒辣,人就是坐着不动,也热得满身是汗。 江铭玥只穿一件薄薄的素色长裙,薄衫,坐在树荫下纳凉,轻轻摇着团扇。 韩瑞满头大汗跑来,兴奋不已道:“嫂子!好消息!亦川已经启程来幽州!好消息啊!” 良辰端着切好的西瓜走来,瞥了韩瑞一眼,便目不斜视。 韩瑞正口渴的不行,抬手就去拿托盘上的西瓜,被良辰轻轻一转身避让开,让他扑了空。 这就尴尬了。 江铭玥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见良辰已将托盘递到她面前,顺手便拿了一块。 韩瑞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馋得咽了咽口水。 “想清楚了吗?” “什么?” “等侯爷回来,我们即将启程返回金陵。娶良辰为妻对她负责,这件事你想没想清楚?” 江铭玥眼神嫌弃,良辰究竟看上这傻货哪点?反应永远慢半拍。 “我……” “别告诉我,你还没想好。” “不是,不是的。”韩瑞忙道:“我主要是怕我爹反对,我当然愿意……娶她。” 江铭玥笑眯眯问:“良辰,你都听到了?少泽跟你表白呢!” “少夫人……”良辰大窘。 “少泽,你不如先斩后奏。”江铭玥又开始出馊主意。 “嫂子的意思是先成亲?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是,无媒无聘的,会不会太委屈良辰姑娘?”韩瑞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良辰忽然道:“谁说我要嫁给你?想娶我,做梦!” “啊?”韩瑞蒙了。 江铭玥也颇感意外,诧异望来。 良辰淡淡道:“少夫人说的对,女子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蒙少夫人抬爱,让侯爷认我为义妹,抬高我的身份,让我足够配得上韩公子。”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勉强是不会幸福的!我的夫君,也要像侯爷和少夫人这样两情相悦,我才肯嫁给他。” 士别三日,当真是刮目相看啊!能有这份见地,这小姑娘果然成长了不少啊! 江铭玥很欣慰,眼神里满是赞赏之意。 韩瑞急问:“你要反悔?你不愿嫁给我?我都答应娶你为妻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笨蛋!”江铭玥骂了句。 韩瑞苦着脸,软了语调:“嫂子,你可要帮我。” “帮!我一定帮!难得少泽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不是吗?”江铭玥笑吟吟答应。 “嫂子,只要你发话,她肯定会点头同意嫁我。” “你想什么呢?这我可不能逼迫良辰,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江铭玥支招,“要不你重新追求良辰?” “重新……追求……”韩瑞满头雾水问:“怎么追?她又跑不过我。” 江铭玥扶额,无语了。 良辰恨恨一跺脚,再也不想理这货,简直笨得无药可救。 “良辰!良辰!” 韩瑞还真去追了。只可惜,此追非彼追,就让他自己慢慢摸索去吧。 江铭玥忽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好像大概可能,也还没被人追求过呢!要不要给他家侯爷也定个规矩呢? 先追求她,谈个恋爱,然后……再洞房……也不迟啊! 这个坏蛋上次说,是她主动扑倒他……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好多天她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她依然是处子之身! 作为惩罚,那就先罚他,和她谈一场浪漫的恋爱吧! 蓝蓝的天空,白云朵朵。 她懒洋洋躺在摇椅上,轻轻摇呀摇,憧憬着恋爱的甜蜜,也盼望着心上人早点归来。 只是想想,就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哪怕是在这乱世之中。 同样炎热的晌午。 赵隽策马狂奔,侍卫们数次提议休息一下再赶路,他却充耳不闻,生生将马儿跑的累趴下。 “换马!” “原地休息。” “一刻钟。” 侍卫们频频擦汗,一个个叫苦连天,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啊!再继续下去马儿累死,他们也快要晒得中暑了吧? 赵隽心底默念:“娘子,等我……” 第157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一晃眼,江茗玥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四年之久。 中原霸主依旧是后周,十个弱小国度依旧苟延残喘,这乱世何日到头? 江茗玥即便人不在金陵,对南唐的历史走向却了然于胸——自李弘冀被立为太子,没多久他的皇帝亲爹,就打算迁都,继而发现自家儿子设计毒杀亲叔叔,倒霉的皇太弟李景遂身亡。 迁都那日,六皇子也该上位了! 后周灭了后蜀,开始专心对付南唐。辽国这时候趁虚而入,再度联合北汉攻打后周。在这乱世,硝烟弥漫,战火从未停止过…… 她今日离开了幽州,站在天津港岸边,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突然冒出个念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需半年! 柴荣快要驾崩了,赵隽的那位堂兄弟,很快就要黄袍加身篡周。这一趟旅行,时间暂定半年,半年之后的天下,想必也该太平了吧? 韩、日,就在海的对面,不是吗?机会难得,去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韩、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嫂夫人在看什么?” 周逸随行,见她站了许久,不由心生好奇。江茗玥只笑了笑,并未回答。 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原来是一只船队陆陆续续靠岸而来。 周逸惊喜:“莫非是龙影卫回来了?” 江茗玥点点头:“昨天刚收到的消息,他们今天晌午时分靠岸。” “难怪嫂夫人特意从幽州赶来此地。”周逸恍然大悟,又问:“等亦川前来会合,嫂夫人是打算不日便启程回金陵了吧?” “不。” “不?”周逸诧异。 江茗玥:“二郎可知,海的另一边也有国家?二郎,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嫂夫人这话,听着十分熟悉,倒让在下想起离开金陵前夜,少泽半夜跳窗而入,怂恿在下和他一起离家出走的语气。”周逸失笑不已。 江茗玥也笑:“这次不带少泽!良辰要坐镇燕云十六州,他忙着追妻哪里脱得开身?” “海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样子……”周逸眺望着海面十分向往。 “去看看。” “好。” 航海远游这么大的一件事,二人对视而笑,就这么仓促定了下来。赵隽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对自己即将出海远游一事,尚不知情。 在等着赵艺、美景等人的船队靠岸时,江茗玥和周逸蹲在地上,已经开始规划路线。 “嫂夫人,是这儿吗?” “对。” “一来一回要耗时半年的话,是不是要准备足够的粮食和干净的水?” “当然。” “嫂夫人去过?” “没有。” “嫂夫人为何如此清楚,此岛有人居住?” “这个嘛……我外祖父是名商人,经常出海,幼年时在青州听他老人家说的。” 周逸起了疑心,总觉得她无所不知。江茗玥信口胡诌了两句,他居然信以为真,也真是让人汗颜。主要是她原来这个时代的事也没法解释清楚。 “少夫人……少夫人……” “我们——” “回来啦——” 第158章 大结局 - 嫁武夫 - 占山为王 南唐大赦,改元交泰。 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我南唐危难不能匡扶,臣弟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南昌王李弘冀是嫡长子,且立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 李璟只得同意,改封李景遂为晋王;燕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改封为齐王;立南昌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 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 李弘冀住在东宫时,因行为不当,经常遭到李璟的杖责。昭庆宫使袁从范,是李景遂的下属。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心中怨恨。李弘冀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 八月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趁机送上水,李景遂喝下当场毒发身亡。 八月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李璟亲书表章感谢皇恩,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柴荣不允。 九月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朝臣们争相攀附。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傲慢凶狠专横跋扈。 紫金山一战溃败,许文稹等、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 李璟感叹流泪:“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 李璟脸色大变。 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 “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璟有感而发。 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 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即可。” 李璟心中怨恨,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徵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 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 李璟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便派遣钟谟到后周核对。 后周天子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李璟命令枢密院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官,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 李璟忙着筹备迁都事宜…… 与此同时,一支船队浩浩荡荡东行。主船之上,赵隽正陪着江茗玥在甲板上吹海风,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他们的人生之旅,才刚刚启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