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受辱而死 - 嫡女谋 - 舍七七 坤宁宫如同冷宫一般,死气沉沉。孟氏打量这座奢靡的宫殿,眼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身着大红婚服,金线绣的两只凤凰格外惹眼。快熄灭的油灯摇摇晃晃,映在墙上,晃眼的很。 孟氏母仪天下之时,未曾想到自己费尽心血辅佐上去的帝王竟会对她母家赶尽杀绝,一丝情面也未留。 “皇后娘娘,请吧。” 新帝的心腹一脚踹开大门,毕恭毕敬来请她,面儿上还尊称她一声皇后。 油灯里的蜡芯像是被吓着了,陡然熄灭。 孟氏被冷风吹的恍然回神。她被封后不过区区两月,这坤宁宫的主位甚至都没有捂热。 “娘娘…” 佟春面色苍白,上前扶她:“您别伤心了,说不定…说不定陛下是有难言之隐的。” “什么难言之隐?”孟氏讽刺地开口,声音暗哑,难听的像是乌鸦在叫,与她姣好的面容相比,如同一个美玉上有了瑕疵。 然而,孟氏左边的面颊却有一道发黑的疤痕,深深的印在一侧,从眼皮上方狠戾划到下侧,看着让人害怕。 孟知锦想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京城谁不知她的名讳?每每被人提起,都忍不住啧啧称叹她的容颜与才华。 如今…. 却是都变了。 “蔡恒,你当时在宋家并不得脸,”孟氏幽幽的笑,声音凄凉可怕,“宋意当初是如何欺辱你,你却全都浑忘了?” “奴才当然记得,”蔡恒也跟着笑,一双眼睛像是鹰眼,狠狠看着她,“但也记着皇后娘娘是如何害死我妻儿的!” 佟春鄙夷道:“亏你自诩聪明,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你妻儿如何死的,这么多年你察觉不出?皇后娘娘不过是替陛下做事罢了。” “你愿意为他效忠,本宫还能如何说?”孟氏太明白宋意有多会收买人心。她缓缓抬眼,居高临下低瞥他,像是在看垃圾,“让宋意滚来坤宁宫,他也配使唤本宫?” 蔡恒不恼,陛下早就猜到了孟氏会说什么:“娘娘,陛下说,要送您一份大礼。” 孟氏嗤笑:“上次你这般说时,本宫收到了母家弟弟战死疆场的消息….”她美眸一转,心下的厌恶浮现在了面颊上,不耐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本宫。” “皇上驾到!” 外面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一众婢女大敞开门,侍卫站在门外,连带着坤宁宫都一瞬间亮了油灯——好大的场面! 夜早就深了,宋意此时来,不过是送她最后一程罢了。 太亮了,孟氏不喜光。 自从她的脸和声带被毁,脾气便变得易怒暴躁,旁人捉摸不定。 她眯了眯眼眸,蹙眉,懒得看:“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 蔡恒规规矩矩退下。 宋意龙袍加身,神色平静,容貌未曾变,就是孟氏年轻时喜欢的容颜,好像和年少读书时一样,一样的俊朗。只是她如今却再也不想看到。 “知道你不会去养心殿,朕与你夫妻一场,不忍你孤单寂寞赴黄泉,特来送你。”宋意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语气,令人生畏。 “宋意,”孟氏掀起眼皮,沙哑道,“你我二人之间,还装什么情深似海?” 佟春含着眼泪,气的想哭。心疼孟氏,更痛恨这个人面兽心的帝王。 “黎芸不是刚滑胎了么?”孟知锦歪着头看他,红唇微微扬起,嘲讽道,“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见我?” 黎芸,马上就要取代自己坐上后位了。 孟氏空洞的眼神里满是燥意。 宋意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怒气和厌恶:“朕就知道是你害了她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毒妇?”孟氏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疤痕更加刺眼,她笑,却又掉眼泪,“难不成要我看着那个贱人生下孩子被扶为皇后吗?!” 难不成她要眼睁睁看着黎家以后坐这天下吗! “贱人!” 新帝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可以被孟氏惹怒,大步上前,狠狠踹一脚她的腹部,狠戾道:“若不是阿芸非要朕来瞧瞧你,你以为朕还愿意见你这歹毒的面容!” “咳…咳…”孟氏扑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她早已经有了肺疾,身子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孟知锦眼眶含泪,死死咬着殷红的唇,不肯说一句软话。 “娘娘!” 佟春赶忙扑上去扶孟氏,怒道,“陛下!您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孟家一手扶着您上了皇位,我们小姐如何真心待您,您都忘了?” 孟氏只觉得可笑。 若是宋意还记着,也不会做出杀她母族之事。 宋意笑:“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么?” 他转眸去看躺在地上的孟氏,微微屈身,轻声道,“朕不是不记得你母家恩情…孟知锦,你知晓你父亲和朕说过什么吗?他想辅佐朝政,这是否是你的主意?” 孟知锦吐出一口血,面容憔悴,却依旧挑眉嘲讽:“不对吗?…咳..你这….这狗屁皇帝,是我爹替你争..争来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爹爹知道宋意的才干并不出色,不过是为了自己才趟这浑水,谁知宋意完全不顾及其中因果。 “朕不用你们父女二人筹谋,”宋意摩挲着孟氏的下巴,狠狠捏紧,低沉的嗓音夹杂恨意,“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吗?” 孟知锦瞪大了眼睛:“你…” “朕不会让你生下嫡子的,”宋意欣赏着孟氏的崩溃,悄声道,“对了,毁你容貌那场狩猎,是阿芸给朕的主意——多亏了她,你才会安安分分替朕筹谋储君。” 佟春在一旁痛哭流涕,满脸的泪痕:“娘娘,娘娘,您别难过,身子要紧啊!” 蔡恒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侧,亮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的插进佟春的后背,直捅心脏,佟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颤抖着伸手拉孟知锦:“…姑..姑娘…” 孟知锦眼角划过泪水,痛苦地嘶吼,像是困顿的小兽,滔天的恨意充斥在心间,她喘着粗气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大礼?” “不。”宋意发自内心的大笑,怜悯似的,“朕亲自前来,便是要同你讲,你的母亲,孙老夫人,已然被五马分尸…” 他想了想,又补充:“哦,还是你的好妹妹帮朕想的办法,啧,她可比你乖多了。” 孟氏流出了血泪。 孟知晓! “她有功,朕自然会赏。”宋意笑着摇头,“不过可惜了,她也姓孟,阿芸一直不喜你家,朕自然不会让她入后宫——不如,让她给你殉葬吧?” 他像是癫狂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响彻空荡的大殿。 蔡恒踩着孟氏的手,低着头看她,忍不住朝着她狠踹了几脚,一把匕首轻飘飘在她脸前划过,留下伤痕,漫出血丝。 “孟知锦,朕知道你高傲,也想让你走的体面一些。”宋意的声音阴沉沉砸在孟氏身上,“但是你不该害阿芸的孩子,你太恶毒了。” 恶毒? 孟知锦想放声大笑了。 到底是谁恶毒? 她疼的说不出话,冷汗流了满脸,狼狈又不堪,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水里,哪里看得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蔡恒,”宋意开口,“你不是恨她杀你全家么?朕明日会起旨废了她,朕许你亲自了结她。” “是,多谢陛下!” 蔡恒不自觉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孟氏,想起自己妻儿惨死的画面,恨上心头,咬牙切齿。 孟知锦的眼睛早就快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好痛啊,她想起自己为宋意挡的那一刀,为宋意喝下的毒酒….一幕幕都是她的真心。 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 废了的嗓音,废了的容貌,熬坏的眼睛,死去的孩儿,孟家的灭门。 孟知锦掉不出眼泪了。 她躺在坤宁宫的大殿冰凉的地砖上,模模糊糊看着宋意离去的背影,紧闭的大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蔡恒的匕首一刀刀割在她的脸上,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看着身体里的血一点点蔓延到宫门外,那么刺鼻。 好乏啊。 孟知锦缓缓闭上眼睛。 天阙二十一年,皇后孟氏品行不端,残害皇嗣,打入冷宫赐死。 同年十二月,黎贵妃有孕,皇上大喜,扶黎氏为后,母仪天下。 第二章:再回闺中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天阙十四年四月—— 这几日总算是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很多,京城大街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加之刚登基的陛下圣明,体恤民情,赋税也不如往年收的多,百姓安居乐业,好不热闹。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当属城南,有几家达官贵族的府邸就在跟前,这都是在皇帝身边的新贵,旁人只敢艳羡。 比如孟府便是修的一等一的气派。 只是孟家的嫡女这几天生了一场大病,听说昏睡了几天几夜,孟相急的团团转,从宫里请了好些太医来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孟夫人日日夜夜守在家祠,眼睛都快哭瞎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早就没了踪影。 孟知锦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佟春和佟夏小心翼翼守在跟前伺候着,眼泪汪汪地看顾。 少女的闺房奢靡无比,放眼望去,所有的东西皆是价值连城,甚至小到一个茶杯,都价值不菲。 床榻上床帘连着几日不曾打开,留着一层薄薄的纱布耷拉在侧,挂在床边的风铃安安静静,好些日子没了声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孟知锦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是有人拿着匕首一刀刀在她脸上划过,看着她鲜血淋漓,放声大笑。 “住手!” 孟知锦猛的睁眼,忍不住叫出了声,浑身冒汗,眼睛酸涩无比,止不住颤抖。 佟春麻溜地起来,拉开帘子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你醒了!” “我…”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缓缓看向佟春,只瞧见这姑娘鼻涕横流,哭得要死要活…. 可是….她愣住了,佟春不是死了吗?不是被人杀死了吗?可面前这是谁? 到底哪个才是梦?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佟春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呜,小姐….” 孟知锦被她吵的头疼:“你别哭了。” 入耳的嗓音清澈明亮,只是带些刚睡醒的微微沙哑。 这嗓音…是她未曾喝下毒酒时才有的音色…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再次出声:“现在是什么时辰?” 声音还是很甜美,完全没有了难听的乌鸦嗓。 孟知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单纯做了一场真实的噩梦。 “小姐,刚过晌午。”佟春抽噎地抹着眼泪,“佟夏去夫人那里看顾了,夫人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不,”孟知锦起身,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有些想哭,她强忍着心绪,道,“现在是几几年?” 佟春呜呜道:“您还说您没事儿,都不记得了….现在是十四年啊,呜呜呜…” 十四年,十四年。 孟知锦浑身泛起了凉意。宋意登基时,是二十一年,她死在二十一年三月,她怎么回到过去了?可这…真的是梦吗?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现在是十四年,也就是先帝刚刚即位两年,这时候的宋意,还没有回京,他只是被养在京城外的一个小小私生子。 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 孟知锦内心乱成一片,头痛得很。她重新躺下,瞧着帘子上的风铃发呆。 佟春也不说话了,默默守在旁边, “你去知会父亲母亲一声,就说我醒了,身体已无大碍。”孟知锦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吩咐,“让他们二老别太担心。” “是,奴婢晓得了。” “还有,”孟知锦不自觉严肃了些,这是后来封后以后她的伪装,只是一瞬间,她语气又平和了起来,“若是旁人问起,便说我身子还乏着,来人概不接见。” 佟春愣愣地应下。 . 孟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复杂。孟相辅佐如今的陛下已经多年,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很有话语权,所以孟家的家底很是丰厚。 孟夫人是如今太后的亲侄女,娘家背靠太后,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钱财多的够让一家子几辈子挥霍无度。 孟夫人膝下有两个孩子,嫡女孟知锦还有嫡子孟知青,姐弟二人年岁差的不多,关系格外亲近。 只是,孟相年轻时也是风流过的人,纳的小妾数不胜数,后来年纪大了,兜兜转转就留下了一个刘氏。 刘氏有一女,唤孟知晓,性子恬淡,比起孟知锦,温柔大方了不知道多少倍。 孟知锦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宋意是如何把自己的真心践踏在地上。 枉她自诩聪慧,却被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般害了自己的母族。 樱花开了。 佟夏捧着一碗燕窝放在苑子里的桌上,眨着眼睛看自家姑娘,心疼道:“小姐,多吃些,昨个儿夫人特地叮嘱奴婢要看着您吃完。” 自家姑娘自从醒来以后,不像以往那般任性,安静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不语。 佟春和佟夏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瞧着孟知锦这个样子,她俩格外心疼。 孟知锦收回目光,垂着眼睛看一眼燕窝:“樱花开了,去摘些吧,我要做些樱花羹。” “哎,奴婢知道了。”佟夏松了口气,笑道,“小姐,等过些日子身体好些了,奴婢跟着您出门转转?” 佟夏是怎么死的,孟知锦一直记着。那年围猎,在森林里遇上了匪徒,是佟夏拼死抵抗,失身丢了命,才给了她生的机会。 孟知锦上一世是个高傲的人,在娘家受到的宠爱让她变的越来越没有了脑子,被娘家几个庶女耍的团团转,还有眼无珠地瞧上了宋意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直到嫁给宋意,母家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她才幡然醒悟,一心想要辅佐宋意,慢慢收了性子。 瞧着佟夏也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孟知锦心软了软。 “这几日还是有些凉,”孟知锦眼眸弯弯,笑道,“过些日子吧——二妹最近在做什么?” “二姑娘?” 佟夏想了想,“昨个儿从夫人那里出来,路过春喜苑,瞧见二小姐似是在习舞。” 孟知锦歪着头思索了片刻。 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难怪孟知晓跳舞。上一世,便是这支舞夺了头筹,太后对孟知晓的喜爱才更甚。 而自己,依旧是高傲的不屑去争。 . 孟家的老太太今年已过七十,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府中没有人敢忽略她,相反,所有的小辈毕恭毕敬,日日来请安,不敢懈怠。 孟老夫人年轻时曾征战沙场,给天阙立下了汗马功劳,老了也被封为诰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旁人不曾有的霸气。 今日是孟知锦清醒过后第一次要去请安,她深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大房身上,自然也不会胆怯。 第三章:庶妹挑衅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大姐姐可真是好命呀,都晕过去那么久了,我还以为她再也醒不来了呢。” 后苑小桥旁,一女子娇柔的笑着,丝毫不顾及别人会不会通风报信,一个劲儿的说,“她那弱不经风的身子,连祖母都不如。” “三小姐说的是呢。”婢女也跟着笑,忽地眼眸一转,“您说,大小姐前些日子是不是中邪了呀?” 孟宛姝呵呵一笑,一双狐狸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神色:“也难为了大伯,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这是孟家二老爷的女儿,孟二老爷子嗣并不多,也没有分家,住在孟府西侧,平日里只是想着读书,并不出来惹人碍眼。 奈何这个孟宛姝,却是喜欢出风头的姑娘, 自幼嚣张跋扈,仗着孟家大房好说话,和蚂蚱似的惹人厌烦。 “三妹,嘀嘀咕咕和丫头说什么呢?” 孟知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桥下,悠悠地看她,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这歇了好些日子,本以为妹妹能长大,怎么还是这般爱嚼舌根?” 孟宛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装作无意上下打量了一圈儿这个大姐姐。 孟知锦瘦了很多,比以往看上去身子还要纤细,腰间盈盈一握,脸又小了一圈儿,神色淡然,美目流盼——生了场大病,怎么也不憔悴? “大姐姐说笑了,”孟宛姝扑哧一下笑出来,“我呀,是担心姐姐,若是你出什么事儿,那二姐可比我开心。” 二姑娘孟知晓,表面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却是个笑面虎,和刘姨娘一样,会装的很。 这个时节,后苑许多花已然开了,身侧的海棠树被风一吹,稀稀落落的往下掉花瓣,有几片悄然落在孟宛姝肩上。 “没想到两个妹妹如此在意我,”孟知锦也不恼,眼眸轻垂,缓缓走上前,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孟宛姝笑意渐失,这距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草药味儿,“父亲在意我,看我重病缠身,着急的不得了。唉,也难怪三妹不懂,毕竟二伯也不会对你如此上心。” 这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儿没给孟宛姝噎死,更多的是诧异,从前孟知锦性格泼辣,按理说早应该上来给自己一耳光,哪里会说这么多。 二老爷确实不会在子女身上耗费太多功夫,更别说是在个丫头身上。 “大姐,过分了吧?” 孟宛姝面无表情,看上去是恼了,声音冷了许多,“妹妹不过不懂事儿,说了什么冒犯到你,也不至于拿我父亲说吧?” “确实不至于,”孟知锦红唇微微扬着,一双大眼睛满是笑意,嗓音温和,像是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后辈,“只是看三妹如此不知分寸,也怕你日后出去丢了我们孟家的颜面,不得已多劝你几句——要懂尊卑,三妹明白了吗?” 语气恳切,孟知锦目光竟流出一丝同情,“我为尊,你为卑。庶女就是庶女,妄想取代?早点投胎轮回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说完,还不忘帮呆愣的孟宛姝抚去肩上的海棠花瓣,悠然自得,“大姐先走一步,妹妹好好动动脑子想清楚哦。” 说罢,带着佟春佟夏飘飘然离去,连背影都是那么优雅,像极了尊贵的公主。 婢女弱弱地开口:“三姑娘…” “闭嘴!”孟宛姝脸青一阵白一阵,到底年纪还小,被说了几句就快被气死了,整个人急的跳脚,“孟知锦!你欺人太甚!!” . 孟老夫人喜静,住在后苑东南处,一般不怎么出门,在苑里吃斋念佛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是醒来后孟知锦第一次来请安,她还是有些紧张。祖母上一世虽然对她很是疼爱,结局却是一碗毒酒死不瞑目。 孟知锦心中愧疚,也底虚。 “哟,大姑娘来啦?” 她垂眸站在苑外发着呆,却被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瞧见,连忙笑着上前,“快快快,现在还是有风,姑娘可小心再吹着。” 李嬷嬷端着茶盘,笑容满面,“几位夫人和小姐已经来了,只是老太太还是惦记着您。” “哎,这就进去。”孟知锦跟着进屋,褪下外袍递给佟春,轻声道,“你们在门口等我。” “是,小姐且和老妇人好好叙叙罢。” 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孟知锦蹙眉,转头看李嬷嬷,悄声,“茶盘给我吧,我好些日子没见祖母,亲自给她奉一杯茶。” 里屋笑声不绝,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一如既往多,只是每月一次的请安而已,却闹的和说书的地方一般,聒噪的很。 里面的声响在孟知锦进来的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往过来,神色各异,默契地都不再开口。 屋子里静了静。 “哟,锦姐儿来啦?” 最先开口的是刘氏,这是孟老爷的妾室,平日里和小绵羊似的,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笑着关怀道,“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 孟知锦朝着她微微一笑,撇过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祖母周氏。 周氏年纪大了,却身子健朗。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却打扮的高贵典雅,身上的首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足以吓的小辈不敢亲近。 “孙女见过祖母。”孟知锦举着茶盘,缓缓行礼,声音清脆,稳重大方,“知锦前些日子抱恙,未能给祖母请安,今日特来看望。” “起来吧。”周氏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浑厚的嗓音像是含了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这天气还没完全回暖,你再过几日来也不迟。” 孟知锦笑着起身,自顾自上前给周氏沏茶,轻声道:“那还不是孙女念着您?” 众人不屑低哼。 周氏扫一眼她们,不怒自威。 侧位坐着孙氏,孙氏眼泪汪汪看着孟知锦,忍不住啜泣几声:“母亲,您不知道,锦姐儿那几日昏睡不醒,给儿媳差点急死。” 孟知锦轻叹一口气,看着孙氏马上要哭了,连忙柔声安慰:“娘,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说着坐在二人中间轻声交谈,看上去乖巧懂事。 话语间,孟知锦无意撇了一眼最边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孟知晓。 这个二妹会装的很,上一世到死都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孟知晓轻抿一口茶,抬眸看向孟知锦,唇角含着淡淡地笑意,下一秒却像是害怕一般慌忙转移视线,坐立不安,像只小白兔。 啧。 孟知锦心中砸咂舌,自己要是个男人,早被这种小手段迷死了。 正想着,孟宛姝踏着步子风一样似的进屋了,憋的满脸通红,看上去是受了气,进来便走向周氏,带着哭腔抱怨:“祖母,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第四章:尊卑有序 - 嫡女谋 - 舍七七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吓着了,不禁都纷纷看过来。 周氏看着面前这个孙女要死要活的模样,头疼的很,蹙眉问:“怎么了这是?哭哭啼啼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 “祖母,孙女方才在路上与大姐姐偶遇,好心关怀,却被大姐辱骂了一通,责骂我是庶出,以后定没有好下场….呜呜,祖母…” 孟宛姝惯会来这一套,哭的梨花带雨,说的和真的似的,“孙女知晓身份不高,但是大姐这样说,真的很伤孙女的心…庶女不是人吗?” 二夫人郭氏也不禁皱起眉头。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她心中一清二楚,骄傲自大,和花孔雀似的,走到哪里都要开屏给别人看一看。 郭氏无奈撇头。 众人神色各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屋子里一下子被孟宛姝哭泣的声音盖住了。 周氏看一眼端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孟知锦,问道:“锦姐儿,你当真如此说了?” 孟知锦歪头想了想:“确实是说了几句三妹。但也是因为她话里话外辱骂我父亲,孙女才恼了,斥责了她几句。” 孙氏眉头一挑,厌恶地撇一眼孟宛姝,不屑道:“她说大老爷什么了?” “无非便是说父亲太过于疼爱我,请了许多太医给我看病,排场太大,还不如看着我死了算了。” 孟知锦睁着眼胡说八道,一点儿也不虚,还说的蛮像那么回事,说着说着还不忘垂着眼睛委屈了几分,“三妹还说我生病一定是作恶多端,活该躺着醒不来。我这才恼了。”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哭都忘了哭。 她何时说过这些!! 这小贱人一向不是都自诩多清高?怎么还学这下贱的招数? 孟知锦撇一眼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也会添油加醋,不妨看看谁更会加好了。 周氏看怪物一样看着孟宛姝,像是不理解她怎么还会来恶人先告状:“宛姝,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大姐和大伯?” “祖母,我没有…” “好了,”周氏冷冷地看她,“你大姐待你不薄,自小便把你们几个妹妹照顾的很好,今时今日,你竟敢欺辱她。” 不像话! 郭氏是时候起身插了一嘴,言辞恳切:“母亲,是儿媳没有教好宛姝,求锦姐儿不要放在心上。” “娘!你怎么也不信我!”孟宛姝真的急了,“她真的辱我是庶女!” “你不就是庶女么?” 周氏牵过孟知锦的手摩挲,不忘淡淡看着孟宛姝,“长幼有序,尊卑分明,锦姐儿就算说了什么,那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教育你。你受着便罢。” 孟知锦默默颔首,带着怜悯看向孟宛姝,眼眸中满是疼爱:“二妹,若是我说了什么惹你恼,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可莫要生气。” 郭氏连连应和:“自然是的。姝姐儿,还不快和大姑娘道歉?” “我道歉?” 孟宛姝就要骂人,却又忌惮周氏,不情不愿地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抱歉。” 周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就对了。” . 出了周氏的苑落,孙氏拉着孟知锦往正苑走,边走边细细询问:“你身子骨当真好些了?” “娘,没事了。”孟知锦仰着头朝她笑,亲昵地贴近了些,“就是一下子入春了,身子受凉,没缓过来罢了。” “过些日子,我亲自去一趟西山庙,给你求个福囊来,”孙氏捏捏她的脸蛋儿,不放心道,“你爹说了,马上你便要及笄,到了年岁,便要议亲事,节骨眼上,身体可不能出毛病。” 佟春和佟夏在身后对视一眼,也高兴起来。 孟知锦笑意顿了顿,眸色黯淡,声音也低了下来:“女儿并不想太早嫁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孙氏笑着说,“但是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陛下来年便会指一位太子,到时便让你嫁去,你父亲和我在宫外给你帮衬着,总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上一世不就一直在帮衬?结果人家宋意只当是瞧不起他。 “再说吧,”孟知锦觉得好笑,摇摇头道,“女儿想嫁之人,也不用非要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儿。” “锦姐儿,”孙氏正色,瞧了瞧周围,严肃道,“你不能这样想。你身上担的是整个孟家的责任,事关母族荣耀,你拒绝不得。” 孟知锦知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也不能说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吧?就算她说,谁又肯信呢?不过会认为自己是一派胡言,魔怔罢了。 “过几日便是太后的生辰,我们要进宫贺寿,你好好准备准备。”孙氏摸摸她的额发,眼底满是疼爱。 “女儿明白了。”孟知锦应下。 . 这年前线边关战事要紧,好不容易击退了匈奴,陛下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萧家大少爷喜得贵子,二少不日也将回京,萧家双喜临门,可谓是正得风头。不过萧老爷子向来低调,做事儿不张扬,倒也未曾大肆宣告。 萧流云娶妻不过一年,嫡子小少爷便已经出生,萧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抱着婴孩看了又看。 “好了,这孩子又不会跑了,抱着不放了?”萧老夫人笑着嗔怪,“快抱给我看看。” 正厅里的人哄堂大笑。 萧流云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当爹的喜悦却骗不了人,好几日都春风满面,不是照顾夫人便是看顾孩子,忙的连朝都顾不上去。 “老爷,二少回来了。” 一小厮扯着嗓子喊,“二少回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去门前迎接。萧老夫人大喜:“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吗?怎么就已经回来了?” 萧斐然从正门而入,多年未归家,风尘仆仆。身高已有八尺多,一身青衣镶边长袍在身,黑发束在头顶,只留几缕发丝飘在空中,手中拿着银白色剑鞘。 征战沙场多年,他皮肤早就晒成了小麦色,神情一如当年那般吊儿郎当,却多了几分收敛。时过境迁,他早就不是当年遇事只会意气用事的小孩儿。 “容楚!”萧老妇人慌忙迎着上去,含着泪打量,哽咽道,“长高了,也瘦了,一定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萧老爷子叹口气,苍老的面容也忍不住动容起来。 陛下忌惮萧家,萧家的长女入宫为妃,长子在朝廷当差,只有萧斐然不在京城,才能让陛下安心。 这么些年了,萧家与萧斐然从不轻易联系。好容易才见上这一回,已经是万幸。 萧斐然挑眉:“不是,你们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儿么?” “臭小子!”萧流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长的比为兄也高了。” “容楚,信上不是说明日才能回来吗?”萧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你今日回京,圣上知晓吗?” 第五章:天衣无缝 - 嫡女谋 - 舍七七 “自然知道。”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多年了,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数不胜数,他一天吃几顿饭都被人看在眼里。 “陛下知道我念家心切,特许快马回京。”萧斐然弯着腰看了看奶娘怀里的侄子,声音都放软了些,“这不是着急回来看看这小团子。”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放心招呼着做晚膳,商量吃些什么给萧二少接风洗尘。 晚膳后,萧斐然独自进了萧老爷子的书房议事。夜有些深了,油灯却依旧常亮。他瞅了眼布局,和他幼时离家前大差不差,甚至七岁调皮打烂一角的桌子还在原处摆着。 萧老爷子跟着进来,缓缓关上了门。 “容楚,何时再走?”萧老爷子坐在主位,放松了些,喘口气,“还是不走了?” 萧斐然施施然坐在一侧,翘着二郎腿喝茶,语气沉稳:“圣上让我回朝中当差。” “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陛下分明是忌惮我与兄长。”萧斐然忍不住笑,一张脸上满是不耐,“按理说,兄长比我自是强一万倍的,有什么好比的。” 萧老爷子看着这个次嫡子,叹了口气,一双混沌的眼眸含了些泪,顿了顿,不忍道:“你大姐前段时间在宫中失了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 萧斐然怔了怔,蹙眉,看上去有些燥,连带着身子也坐正了,“怎么没人同我讲?” “你姐姐不让。”萧老爷子声音越来越沉重,“怕你冲动回京坏了事儿。” “怎么没的?” 萧斐然正色道,“有人陷害?” “你可记得凌家长女凌月?”萧老爷子皱着眉,难受的厉害,“前些日子刚刚进宫,圣上封了妃。” “记得。”萧斐然冷笑,“从前大姐在闺中便和她不对付。怎么,刚进宫就封妃?” “对。柔姐儿就是被她害了。”萧老爷子起身走过去,坐在萧斐然身侧,低声道,“太医说,是个男胎。” 萧斐然有些恼火。 当初萧音柔入宫,他是百般不愿。他知道男人本性,尤其嫁的还不是普通人,是圣上。怎么可能对她好一辈子? 如今萧家还有用,能替她当后盾,以后呢? 萧音柔爱慕陛下的才华,加上当时萧家正在被重用,所以入了宫。 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没了两个孩子。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也是早产,身体一直不好。 “如今朝中能用的人太多了,”萧老爷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别太冲动。明日你上朝探探圣上是什么意思,若是执意让你留下,你便应允。” 萧斐然回了屋,还是有些烦躁。他身上的旧伤还没好,便又在回京路上添了新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儿。 铜镜中映着男子小麦色的身躯,却是伤疤一片。这都是他对天阙的贡献。 不为别的,就为了萧家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就算剩下一口气,也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杀敌。 . 今日朝堂格外热闹,与平日不太一样的是多了几个生面孔。众臣站在养心殿,悄悄打量着这些一看就是练武杀敌的将军。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的圣上以宋定国号,如今在位的是先帝第五子宋儒。 “平身吧。”宋儒已过中年,好不容易熬走了先帝才即位,年纪早就不小了,极为老滑,脾气看着好,却心狠手辣,不是个善茬。 “哟,这不是萧家的萧小将军。”宋儒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儿,眼尖地看见萧斐然,顿时笑了起来,慈祥道,“你们平定西边战乱的将军都回来了吧?” 萧斐然与几个同僚站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回陛下,都回来了。” “好。瞧瞧这些孩子,后生可畏啊!”宋儒看了他们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却又道,“萧贵妃惦记你很久了,得空去看看她。” “是。”萧斐然应下。 待他们退回原位,几个大臣才开始陆陆续续上奏琐碎之事,听着没什么新鲜的。 萧斐然自由惯了,突然这么一下子让他守规矩,他到觉得难受了起来,却不得不竖着耳朵去听。 “陛下,”孟相突然出列,行礼道,“虽然陛下仍春秋鼎盛,但储君也该早立,不知陛下心中所许是哪位王爷?” 宋儒膝下四个儿子,都已经出宫独住封王,但私下里却是不断与前朝联络,想要即位太子。 这话换做是别人说,宋儒或许会恼,不过从孟康年嘴里说出来,到也不稀奇。他一贯不喜弯弯绕绕。 萧斐然瞥一眼圣上,又看了看孟康年,瞧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孟相与萧老爷子有些交情,后来陛下有意离间,二人知趣的疏离,这么多年就和陌生人一般。 “众卿怎么看啊?”宋儒也不恼,靠着龙椅悠悠转佛珠,“不妨说说看。” 没人敢说话,不管是替哪个皇子讲话,最后都会被归结为是结党营私。 朝廷静默一瞬。 “臣听闻,皇上有一次子在郊外养着,”孟康年自顾自道,“如今陛下也应该接回来,毕竟是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萧斐然的同僚周绍悄声道:“孟相还是这么敢说,郊外那次子,出身低贱,哪里配争太子之位?” 萧斐然垂眸,他想起兄长曾与他交谈过,那次子虽身份不高,却是很有野心,小看不得。 宋儒并不意外,想了想,道:“萧斐然。” “臣在。” “你去接五皇子回宫吧。”宋儒似笑非笑地看他,“务必把人好好给朕带回来。” 萧流云忍不住蹙眉,站出来道:“陛下,斐然刚刚回来,还未休息好,不如让微臣去吧。” “你夫人不是刚刚生子么?”宋儒抬眸,看不清眼底神色,“你好好看顾你夫人便好,还未祝贺萧卿喜得贵子。” “多谢陛下。” 萧流云沉默地退后。 “萧斐然,萧贵妃挂念你,三番四次与朕说起你们二人的姐弟情深,”宋儒不知在想什么,“朕感慨万分,留你在京城当差,也好时常进宫陪她解闷儿。” “萧贵妃虽是臣的姐姐,却也是天阙的贵妃,平日还要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臣身为外臣,不好常常出入后宫,还望圣上体恤。”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宋儒的眉头松了松:“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不过今日下了早朝,你一定是要去见见她的,贵妃刚刚失了孩子,心情不佳。” “遵旨。” 萧斐然黑眸沉寂,微微抬头看坐在皇位上的陛下,神情冷肃,直接与宋儒对视上。 圣上面无表情,眼眸中毫无波澜。 第六章:借鉴贺礼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这几日忙着给太后准备贺礼,脚不沾地,但是颇为神秘,二房派人有意无意打听了好几次,均没有探到什么。 孟知晓倒是不着急,刘氏却急得很,一个劲儿的催促自己姑娘早起贪黑习舞。 生怕被孟知锦比下去。 春喜苑依旧冷清,孟知晓舞完一曲,坐在苑落的椅子上淡淡饮茶,听完刘氏的念叨,忍不住皱眉:“姨娘,别说了。” “你又嫌我不说?你可知这是太后的寿辰,若是得了脸,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定能嫁给皇子,若是命好,当个太子妃….” 孟知晓头都大了,冷声呵斥:“母亲!差不多行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去博博父亲的欢心!” 刘氏面上有些尴尬。 她虽是长辈,脑子却不如孟知晓转得快,平常有些事情只能听女儿的,说出去还可笑。 “你爹早就不来我这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氏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没有给你生个弟弟,到底拖累你。” 孟知晓的长相是清冷一挂,看着柔弱却极有主意,心思多得很,她太明白如何坐享渔翁之利。 “没有男丁怎么了?”孟知晓悠悠放下茶杯,“我一个人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根本用不着自己着急,二伯家那个孟宛姝肯定狗急跳墙先跳出来咬人,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看。 孟知晓并不觉得孟知锦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比从前会说话了,那日在祖母苑中的事儿,只是孟宛姝太没脑子,并不是这个大姐聪明。 孟知锦是个聪明却不自知,也是被宠坏的大小姐,这种人,不足为敌。 . 果然不出她所料,孟宛姝确实又来找孟知锦的茬儿,这次学聪明了,还带着另一个庶妹孟宛琪。 佟春刚拿着自家姑娘要的布料准备回苑,老远便瞧见三小姐和四小姐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打量——明明是大家闺秀,却是形象都不要了。 佟夏站在门口皱着眉婉拒:“大小姐歇息下了,明日再来吧。” “谁说的?”孟宛姝得意洋洋地仰着头,“我刚刚还看见有个婢女端着茶进屋了。” 佟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直翻白眼。 她可不想拿着布料过去被问东问西,坏了大小姐的大事儿。 孟知锦在屋内绣画,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头都大了。 孟宛姝人不坏,就是特别矫情,喜欢出风头,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哎呀,我就是想见见大姐,看看她准备了什么,妹妹借鉴一下怎么啦?”孟宛琪是个会装的,夹着嗓子委屈道,“大姐这么小气呀?” 佟夏气的眼里能喷火。 “借鉴什么?” 孟知锦的声音传来,她环着手冷冷站在不远处,面露不耐,“孟宛姝,那日没骂够你是吧?” “哟,你不是歇息了吗?”孟宛姝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姑娘,挑着眼睛不屑地打量她,“你怎么不装了?在祖母面前不是很会装嘛?” 孟知锦气笑了,美眸微眯,声音淡了下来:“你也知道我是装的?你信不信我揍你?” 这可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孟知锦上一世虽有些傲,但碍于身份,很少动手,只是清高了些。这一世却是看谁都心烦——反正也不用装给宋意看,她大可以暴露本性。 “你试试?”孟宛姝才不信,“我告诉我爹,你就完了。” “你爹算是个什么东西。” 孟知锦笑了,“只会缩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看书,也不想想如何出去做生意赚银子。吃我爹的,住我爹的,你还好意思和我说你爹?” 这话十分难听,佟夏立马警觉地踮起脚尖看看苑外有没有外人。 孟宛姝傻了。 孟知锦怎么什么都敢说?她怎么敢以下犯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你….你…”孟宛琪也吓死了,嚷着要叫人,“我们要告诉祖母!” 孟知锦突然笑了,弯着眼眸的样子煞是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恶魔:“去呀,你看看祖母信谁?” 佟夏:…… 小姐你还挺会。 孟宛姝都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只剩下了恐惧:“不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爹?那可是你二伯!” “二伯怎么啦?”孟知锦往前走两步,居高临下看她们,面无表情地恐吓,“就是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怎么?没听够?废物。” 孟宛姝快哭了:“我就是想借鉴一下你的贺礼,你至于这样吗?大家同住一屋檐下,我父亲又没有分家,你干嘛这样撕破脸?!” “佟夏那丫头没说么,本小姐在歇息,听不懂话?”孟知锦知道目的达到,又换了一幅面孔,无辜地眨眼睛,“妹妹非要让我生气….再说了,话糙理不糙,你父亲除了吃,还会干嘛?”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小姐。 佟夏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心底里替三小姐落下两行清泪。 你说你干嘛惹她呢。 孟宛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怕被怼,咬着牙不吭气了。 孟宛姝号啕大哭,扯着嗓子跑了。 待二人背影都瞧不见,哭声才渐渐消失。佟夏松了口气:“小姐,再怎么样您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二老爷呀,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落个不尊长辈?” “他算哪门子长辈?”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悠悠转身往屋里走。 上一世的二伯,在孟家快要出事儿前,闹着分家,夺了好些财产,留下爹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虽说后来这个二伯也被宋意斩杀,但这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孟知锦懒得装。 过了一阵儿,佟春才做贼似的进苑,小心翼翼打开篮子亮出布料给佟夏看,一副我很牛的样子:“安全拿回来啦!” 佟夏无语:“这本来就是普通料子,小姐不过是拿来练手的….你以为是什么?” “啊?” 佟春失望,“我以为这很重要呢。” “重要的事情小姐会交给你办吗?”佟夏接过布料,“你这个没心眼的,不把事情搞砸就不错了。” 佟春委屈的嘟嘴。 . 萧贵妃住在翊坤宫,宫殿之大之奢靡让人感到心中不安,隐隐有些害怕这种空荡荡的殿宇。 “贵妃娘娘,您别起身。”宫女安抚萧音柔,“陛下说了,会让二少来的。” 宫殿的床榻上绣着金色的丝线,入手丝滑,榻上的女子容颜憔悴,却不掩艳色。一颦一笑都让人愣神。一眼便看得出是个容貌上佳的女子。 “本宫知道。”萧氏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只是他进来却是不合规矩的。给本宫宽衣,去正殿见容楚。” 萧斐然被宫女领进翊坤宫的前殿,还未站稳,便见到一个小女孩儿在殿外的秋千上发呆。 第七章:再遇黎芸 - 嫡女谋 - 舍七七 软萌软萌的脸蛋儿配着有些低落的表情,像极了幼时的长姐。 小丫头抬起头看见了萧斐然,嘟着嘴道:“你也是来找我母妃的吗?” “是。”萧斐然上前,蹲在她面前,眸中柔软,他本想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却想起自己的手常年摸刀枪,粗糙的很,顿了顿,他开口,“公主怎么了?” “母妃肚子里的小弟弟没有了,”小公主叹气,像个大人一般,“母妃难过的生病了,没人陪我一起玩。” 宫女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看护,自然不会放任她到处乱跑,只好放在殿里看着。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怎么也闲不下来,却又不敢打扰娘亲,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 “你不记得我了吗?”萧斐然哑叹一口气,笑道,“我还给你过过一岁生辰。” “一岁的生辰本公主哪里记得?”小公主高傲地抬起下颌,“既然一岁时便认得我,你怎么后来不来了?” 萧斐然哑然失笑。 “阿笙,不可以这样讲话。”萧贵妃的声音传来,有些严肃,“叫小舅舅。” 宋笙连忙下了秋千,小小的人儿礼数倒是学的很不错,规规矩矩唤了一声:“见过小舅舅。” 萧斐然眸色沉沉,后知后觉起身看萧贵妃。长姐变了很多,曾经在府中很是爱笑,如今却是板着脸居多,看上去很难和他记忆中的脸颊重叠在一起。 宋笙被宫女带着下去了。萧斐然恍然回神:“长姐。” 宫女忍不住开口提醒:“萧将军,应该叫贵妃娘娘。” “本宫的亲弟弟叫本宫什么也用得着你管?”萧音柔蹙眉,凉凉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规规矩矩行礼退下。 萧音柔瞧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萧斐然掩下眼中的神色。挑着眉坐下,漫无目的打量翊坤宫,笑容一如少时,带着调侃,“听说你十分挂念我啊,看来我还是比兄长重要些。” 小时候因为一碗排骨分给萧流云多了些,萧斐然差点气的闹翻整个萧府。 “还计较啊?”萧音柔细细看他的眉眼,心疼道,“多年不见,你却是不如当年自在。我一直很愧疚,若是我在宫中地位再高些,萧家也不至于战战兢兢。” “你还要怎么爬?”萧斐然笑意渐失,“你已经是贵妃。萧家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扛起责任。我和兄长还没死。” 萧音柔眼眶含泪:“我何尝不想做皇后?只是陛下待我好,不过是因为萧家。我再爬,也爬不上去。” “他当真对你一点真心也没有吗?”萧斐然一双冷淡的眼眸多了几分不解,“你当年不是真心爱慕那人?他没有被你打动丝毫?” 怎么会没有? 萧音柔太清楚了,她与宋儒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年轻时,她也幻想过宋儒会爱上自己,只不过在宫中多年,她看清了下作的手段,看清了帝王的无情,也再没了奢侈。 二人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下,早已不剩丝毫。 “你懂什么?”萧音柔整理了情绪,还是淡淡笑着,“你娶个姑娘不就懂情爱了吗?” “娶谁?” 萧斐然面无表情,“一不留神就让人家姑娘守了活寡,耽误一辈子。” “不许这么说。” 萧音柔蹙眉训斥,“你是我萧家的男儿,是要给萧家传宗接代的人,你若是出事,长姐也不活了!” 不是还有兄长吗? 萧斐然这么想,却也不想说出来。免得惹长姐生气。 “凌家那女给你气受了?”他不自觉想问问,“你俩在闺中便不对付。” “也正常,进了宫的女子做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萧音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四方的墙,叹气,“陛下格外宠爱她,可能是图个新鲜吧。” “她还敢欺负你,”萧斐然冷冷道,“早知道我当年就应该一脚把她从墙上踹下去,留的这祸水白白害你!” 萧音柔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会收敛性子?” 我越这样,他越放心。 萧斐然内心十分清楚陛下的试探与忌惮。 姐弟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宋儒身边的掌事太监便来催促:“贵妃娘娘,陛下晚膳会来翊坤宫用膳,请您先备着。” 萧斐然挑眉,与萧音柔对视一眼,二人知晓这是陛下来催了。 “贵妃娘娘保重身子,臣弟告退。” 萧斐然恭恭敬敬行礼,起身离去。 萧音柔瞧着大太监带着萧斐然往宫门走去,忍不住红了眼眶。 红珠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娘娘,二少爷聪明的很,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这是萧家带来的丫鬟,自小在萧府长大,也是萧音柔的心腹。 “本宫已然活成这样了,”萧音柔凄然笑笑,“斐然不应该像我一样。” . 太后的生辰是四月十五,圣上最重孝道,自然是要大办的。 一转眼,就到了生辰这日。 所有的臣子王爷携妻女入宫贺寿,吉时还未到,宫门的马轿便停满了一侧。 孟家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姑娘,到了。”佟春搬了小凳放到轿前,撩开车帘道,“外面有些凉,小姐要不要披件外衣?” “不用了,”孟知锦淡淡起身,“不合规矩。” 说罢,被佟春搀扶着下了轿。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孟知锦眯着眼睛看这偌大的皇宫。 紫禁城的墙可真高啊,红墙绿瓦,不知更迭过了几代。路上的宫女太监皆匆匆忙忙,头都不抬的奔着主子,看着让人心累。 “哇,好气派啊。” 后面的马轿也停了下来,孟宛姝也下来,眼中闪过羡慕,“不愧是皇宫。” 孟家大大小小的人也不少,孟老爷子携妻女还有三个庶出姑娘前来贺寿。 孟知晓默不作声地悄然打量一番孟知锦。 她敏锐地发觉,孟知锦的穿衣风格好些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她这个大姐姐从前最喜奢华,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件俗物。 只是——— 孟知锦今日却只是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料子确实也不算昂贵,看上去中规中矩,首饰也没有多带,但气质却不同旁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息。 单单站在那里,就比旁的女子吸引人。 刚站稳脚,后面也有辆马车停了下来,撩开帘子,原来是黎家。 孟知锦瞳孔猛地一缩。 黎家,黎芸。 上辈子她最恨的女人莫过于她了。临死都没有斗过她。 黎家在朝中的地位比较特殊,黎老爷子是开丞相之一,黎老夫人过世早,子嗣不多,所以格外疼惜黎芸这个嫡女。 黎芸的风格与孟知锦恰恰相反,如果说孟知锦是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那黎芸一定是柔弱的水仙花,既有手段有个性,又有头脑,为宋意出谋划策也是一绝。 第八章:美则美矣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她太明白男人需要什么样子的女人了,所以她好像一直在为之努力。 这么想着,黎芸已经施施然下了马车。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袍虽不出众,但胜在脸蛋实在是妙。不大的鹅蛋脸挂着浅浅笑意,红唇微抿,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多看两眼便会栽进去。 黎芸身材娇小,看上去楚楚可怜。 孟宛姝嫉妒得心中直泛酸水,悄声嘀咕:“装什么装?” 确实美,是和孟知锦不一样的美。 孟知锦定定地看着黎芸,神色晦暗不明。 “好了,进去吧。” 孟康年笑容满面地催着小辈,下一秒与黎老爷子寒暄了起来。众人恍然回神,跟着大太监往大殿方向走。 孟知锦走路刻意放慢了步子,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没想到黎芸也是悠悠地落在队伍后,像是刻意一般。 二人不知不觉距离越来越近。 黎芸瞥一眼孟知锦,心中思绪万千,神色复杂。 “黎大小姐这般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儿?”孟知锦开口询问,依旧带着戒备。 “我瞧着姐姐十分喜爱,想交个朋友。”黎芸挂着笑容,和上一世一样旧计从施,以为还是一如既往拿捏她,“可以吗?” “嗤,”孟知锦觉得可笑,步伐未停,“黎姑娘还挺自来熟。” 黎芸嘴角的笑差点没挂住。 怎么回事?怎么不按照前几世的套路来? “姐姐怎么啦?妹妹不过是觉着你亲切,”黎芸继续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挂脸呀?” 本以为可以一如既往激怒孟知锦,却没想到对方不过是可笑的看着她,讽刺似的加快了速度,和她保持距离,像是躲避什么一样。 黎芸不自觉笑容凝固。 心中却有些疑惑。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几世与孟知锦的第一次碰面,确实是这样拿捏她的啊?怎么这一世变了? 黎芸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这孟家姑娘也太高傲了!小姐可别生气。” “生气?” 黎芸哑叹。 这可犯不着。孟知锦是她的手下败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 入了大殿,孟知锦才发觉她们不算到的早的,早就有好多臣子落座。众人开始寒暄,挂着虚假的笑脸客套着。 大殿还是一如既往冷,明明是四月,孟知锦却觉得比寒冬腊月都让人心颤。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登上后位,又眼睁睁看着宋意迎娶黎芸。 众人都坐下以后,萧家才姗姗来迟。 孟知锦撇一眼萧老爷子,没什么印象,目光无意间掠过萧斐然,却不自觉顿了顿,身躯一震。 她知道这是谁,上一世后来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在宋意上位后十分不满,萧家起兵反叛,却在孟知锦的推波助澜下被处死。 这位当时还很年轻的将军在地牢中受尽酷刑也不愿松口说出自己的侄儿侄女安身在何处。 孟知锦清晰地记着,这男子在地牢狠戾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他狼狈不堪也不弯脊梁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冷静又不屑:“娘娘,您聪明的很,只是你为了一个没有用的男人把天阙推向深渊….” 他吐出一口鲜血,最后道,“孟知锦?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来着? 孟知锦眼眶泛热,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满脑子都是爱情,居高临下回他:“是本宫的名讳,怎么了?要求饶?” 他说什么? 他说,你不得好死。 是了,她不得好死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萧斐然敏锐的察觉到,冷冷抬眸望过去,只瞧见一女子盯着自己发呆。 他撇过头,当没看见。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宋儒带着皇后张氏从正门进来,带着笑意看众臣,忍不住大笑:“众爱卿都很守时啊!” 众臣起身行礼。 太后李氏也不大一会儿便从后殿进来。李氏有些年纪了,却保养的不错,脸上都是细纹,雍容华贵,带着沉重的头饰坐下,慈爱地看了看宋儒与张氏。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母后向来喜热闹,所以朕便请你们来贺寿。” 宋儒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爽朗笑道,“这是家宴,别拘着。” 众人也举起酒杯跟着饮下。 李氏瞧着宫女上来跳准备下的歌舞,唇角蔓着笑:“年年都是这些,有没有别的看头?” 孟知晓起身行礼,乖巧道:“臣女愿一舞庆贺太后娘娘生辰。” 孙氏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她一眼。 小小庶女,竟敢抢风头。 太后笑意也淡了些,她也是从姑娘过来的,明白这丫头是着急,却也没说什么:“这是孟家小姐?” 孟康年起身回话:“太后娘娘,这是微臣次女,唤知晓。” 李氏哦了一声,又看一眼孙氏。 孙氏是她的亲外甥女,虽然这些年为了避嫌,不怎么联系,但亲疏有别,李氏还是一如既往顾着母家。 孟知晓跳的是绿腰舞,这舞对身段的轻盈性十分考验,她日日夜夜苦练,就是为了在太后寿宴斩得头筹。 此舞的前奏由慢到快,很难把控。可孟知晓下了苦功,没有丝毫差错便跳完了整首。 她长得十分清秀,跳舞的神态也极为优美,很会拿捏人心,即便是发丝在过程中有些凌乱,但也不失为一种美。 众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李氏也觉得不错,眼神都柔和了起来:“你练了多久?” “回太后娘娘的话,三月。” “啧。” “下了苦功了啊。” 众臣窃窃私语,赞不绝口。 皇后张氏的表情却有些不对,但转瞬即逝,没有多少人捕捉到。 孟知锦心中暗笑。 孟知晓此舞在上一世确实拿下了太后,但也得罪了皇后。 张氏做姑娘时很爱跳舞,就是因为这一曲绿腰舞展露头脚,博得了圣上的喜爱。后因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早就不跳了。 如今来了一个小小庶女,跳的比她好不说,还让她有些难堪。 宋儒这些年美人见的太多了,对张氏不过是责任,二人少时一舞定情的事儿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然没发觉张氏的不自在。 反倒是乐呵呵地赏了许多东西给孟知晓,以表嘉奖。 萧斐然看着都觉得困,忍不住靠在后面的柱身上犯懒。 李氏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孟知锦身上:“锦姐儿,还记得哀家吗?” “当然。” 孟知锦落落大方起身,端庄大方,“臣女恭祝太后娘娘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萧斐然眯眸,细细看了看孟知锦。 李氏笑意更甚:“不知你送哀家的贺礼是什么?” 黎芸坐在下面,神情漠然,等着她出丑。 上一世的孟知锦傲气的很,什么都没准备,干巴巴庆贺了几句便再也不肯说话。 太后娘娘尴尬的很,因此与她生分了起来。 第九章:夺得头筹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笑着从佟春手中接来一个精致的玉盒,轻轻打开,放着一个白玉玲珑长簪。 此簪在大殿的光下更闪光芒,看上去精致又昂贵。 “这是臣女亲手做的,”孟知锦是时候的浅笑,低着头装羞涩,”臣女不太会做这些,便寻了许多师傅请教。还望太后娘娘不嫌弃粗糙。” 太后身边的嬷嬷连忙走上前接过木盒,放在李氏眼前。 李氏拿起摩挲一阵,光滑无比,稍微有些瑕疵,却不影响。上好的美玉打磨成这样,细心雕刻才打造出来,簪头挂着几条金银制成的梅花。 这寿辰礼买不到,是制它的人心思巧妙,知晓李氏不喜奢华,才做的这巧物。 众人哑叹。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哀家可太喜欢了。锦姐儿有心了,这玉簪可是千金难买。” 嬷嬷有眼色地开口道:”太后娘娘,奴婢刚刚去拿,瞧见孟姑娘手上还有划伤,想必也是为了给您做贺礼才受伤的。” 萧斐然嘴角不自觉上扬,嗤笑。 他的位置很巧,正好看到了方才孟知锦递盒子时的小动作——故意露出了受伤的地方,让嬷嬷一眼便瞧见了。 这小心思….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玩。 李氏忙道:“姑娘家家的,可别留下了疤。待会儿哀家给你几个治划伤的药膏,你回去细细涂上。” 孟知锦红着脸低头行礼:“谢太后娘娘。” 宋儒也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龙心大悦:“赏,知锦日后可要多进宫陪陪太后啊,以防母后一人孤寂。” 李氏笑意却淡了。 陛下明明知道李氏是孙氏的姑姑,这般说不过也是试探。 孟康年正要开口解围,却见孟知锦大大方方下跪行礼:“陛下仁孝之心世人皆知,只是臣女前不久大病初愈,不宜入宫侍奉,待好些了,定入宫陪伴左右。” 这番推辞之语实在是妙哉。 李氏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孟知锦,又看了看孙氏,微微一笑。 孙氏松了口气。 “也罢。”宋儒眼眸一闪,笑容更甚,“那便赏孟大小姐些俗物吧。” 皇帝口中的俗物不过是昂贵的布料,首饰,金银财宝。 这些孟知锦并不缺,不过她还是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接了旨。 孟知晓到底还小,再怎么沉稳也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情绪。嫉妒的眼眶发酸,都快绷不住了,整个人气的发抖,再也没了平日里装作的温柔贤淑模样。 黎芸看着孟知锦,眸间满是探索之意。 孟知锦仿佛知道些什么,落座后微微抬头看过去,挑眉淡淡一笑。 寿宴还在继续,陆陆续续世家子女都开始展示寿辰礼,不过因为有孟知锦的开头,后面实在是掀不起什么波浪。 孟宛姝与孟宛琪面面相觑,不敢再自作主张,上去草草展示完,紧张得说话都磕巴——这就是普通人,看见太后娘娘,自然是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 黎芸特地为太后做了一曲筝谱,她好像弹过好多次一般,熟练的肢体都有了记忆。 她并不想出这场风头,所以收敛了锋芒。 到了宴会的后半场,孟知锦借口头晕,想吹吹风,悄然离席。 大殿里的空气实在是闷,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瞧了瞧四周没什么人,想着御花园的樱花应该是这个季节开得最好。 她上一世还没来得及看看便香消玉殒。 御花园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女路过,不过下人们也不敢多看,匆匆走过。 御花园的樱花最好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时地上满是花瓣,还有好些已经被扫开堆在了树下。 开在树上的樱花也不过如此,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好瞧的。 孟知锦可惜似的喃喃:“又没见到。” “这有什么好看的?”突然,一道男声传了过来,漫不经心,“四月的海棠开的才最好。” 孟知锦猛地回头,入眼是萧斐然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眸深邃。 “萧斐然?”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心虚,她太害怕了,自从看见他第一眼,她便想起了从前害他的种种,忍不住想要离他远点。 “你为何直呼本将军名讳?” 萧斐然看着她,退后几步,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踢了一脚地上成堆的樱花,随意道,“你认识我?” “萧小将军的盛名,臣女自然听闻。” 孟知锦立马找补,挂着疏离的笑,低着头不看他的脸,“将军胜仗归来,是天阙的福泽。”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萧斐然忍不住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你这样谨慎,是怕我吃了你?” 可不是吗…. 孟知锦暗自腹诽。 你若是知道你上一世怎么死的,怕是把她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都不解恨。 “自然不是。”孟知锦抬起眼睛,笑着弯起眼眸,脸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只是将军盛名在外,小女实在是不敢乱说话。” 萧斐然笑:“姑娘方才在殿中巧舌如簧的模样,在下钦佩。” 孟知锦挑眉,装作无意打量他一番,到是没从他的脸上瞧见嘲讽。 “臣女告退。” 她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轻声道,“将军自便。” 萧斐然不在意般地耸肩。 孟知锦转身离去,瞧见不远处佟夏跟了出来,在御花园一侧探头等她。 顿了顿,孟知锦微微侧身,瞧着满地的樱花,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这花开的虽好,过不了几日也会全凋零,再等御花园的宫女匆匆扫去,就白白做了这树的养料。” 萧斐然黑眸闪过一丝光亮,抿唇哑声道:“那这花倒是和人一样。” 没有用了便是弃子。 孟知锦侧头撇他一眼,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 太后的寿宴礼一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出宫时,孙氏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后。别人家的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赞孟知锦的话像是不要银子,一个劲地巴结。 孟宛姝不耐烦地垂着头玩手帕,不甘心地吐槽:“又让她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当真没意思。” 世家姊妹皆在一侧皇宫外马车旁候着等长辈,闻言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孟知锦缓缓踱步走来,撇一眼孟知晓,对方不似平日里那般和善,嘴角都不自觉绷直了。 “恭喜孟大姐姐夺了头筹,”刘家小女忍不住笑着恭贺,“我在家想了好几日都没想出来送太后娘娘什么,未曾想姐姐送的东西可是千金也难买。” 孟知锦笑笑,故做温和:“妹妹送的字画也十分不错,女红比去年夏天进步了许多。” 刘家小女红着脸摆摆手:“到底比不上孟姐姐。” 第十章:有些变故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谈不上有多好,小姐们都知道她脾气素来不温和,虽说很聪明,却少了些亲和力。 相比下来,黎芸这种性子却是更吃香一些,众人都习惯性的去站在她身后。 刘家小女刘戚,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还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然没有旁人顾虑的多,率真一些。 黎芸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一双大眼睛笑的弯弯,唇红齿白,细声细语道:“孟大姐姐。” “黎妹妹。”孟知锦微微展颜,不算太热情,保持着距离。 “姐姐平日里也不来黎府吃茶,难怪这些姐妹们看你有些害怕。”黎芸怜爱似的看看众人,柔柔道,“过几日我会请众姐妹来我家里赏花,不知孟大姐姐是否赏脸?” 几个女子不自觉轻咳几声,看着孟知锦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和戒备。 “妹妹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去,岂非会落人口舌?”孟知锦深深看着黎芸,平淡道,“况且从前吃茶,你也并未给我递请帖。” 这话风轻云淡,像是谈论午膳吃什么,漫不经心摆了黎芸一道。 在场的姑娘虽然还小,但都是人精,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心下有了盘算。 孟宛姝咬了咬唇:“是啊黎姐姐,我们从未收到你的请帖,如何去吃茶?” 黎芸嘴角笑意顿了顿,撇一眼她们,依旧优雅大方:“瞧我这脑子,姐妹太多,倒是把孟府给忘了。” 这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孟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忘? 孟知锦嗤笑,懒得给她面子,她身段比黎芸更高挑一些,垂着眼眸睨她:“那下次可别忘了。” 黎芸笑容依旧:“好。” 话音刚落,长辈们就已经寒暄完,各自招呼着子女上马轿打道回府。 太阳快落山了,夜色也深了些。 黎芸前脚踏进苑门,后脚脸就冷了下来。 婢女忙着倒了杯热茶放到桌上,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黎芸很是受宠,闺房精致典雅,书香门第之女,平日里书不离手。 此时,那本未读完的书却被她草草扔到梳妆台上,皱着眉坐上软塌,美丽的脸蛋儿晦暗一片。 “孟知锦今日不太一样啊…”黎芸冷笑道,“怎么一下子改了性子?” “改了吗?”婢女眨着眼睛,“以前咱们也没见过她几次吧?和传言中也差不多,高傲自大,也有些目中无人。” 不。 黎芸心中暗暗摇头。 孟知锦今日不是这样的。 按照原著的剧情,孟知锦在太后的寿宴上并没有夺头筹,相反是被厌恶。而且,在没有当皇后之前,她并不是那种会和人好好说话的性格。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黎芸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是了,包括自己穿越过来的前几世,剧情都大差不差,孟知锦一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在原著里也是个恶毒女配。 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小姐?”婢女咬唇,瞧见她走神了,自顾自转移了话题,“您前段时间说的话还真对了,陛下真的要让那个出身不高的外生子回宫了。” 黎芸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剧情没变:“是让大皇子去迎吧?” “啊?”婢女愣了愣,“不是吧?好像是萧小将军。” “谁?” 黎芸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 萧流云仔细又看了一遍关于京城外那个五皇子的情报,蹙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个宋意,疯的很,府里的下人死的死残的残,不是正常人。” “大抵是从小被养在外面,陛下也不爱,所以脾性被养歪了。” 萧老爷子呵呵道,“孟康年真是疯了,也敢让这种人竞争储君之位。” 萧家书房,三人在商讨如何去接回这个流落在外的五皇子。 “他不愿回来?” 萧斐然翘着二郎腿玩苹果,“要是我可不愿意,扔在外面那么多年,现在争权了才接回来当棋子,谁受得了?” 是了,自然是当棋子。 一没背景,二不受宠,除了被人拿捏当争储的炮灰以外,没什么用处。 “摸不清他如何想。”萧流云摇摇头,“若是他真的有本事想争一争,我倒是还会高看他几分。” 萧斐然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眼眸深邃:“陛下让我去接,自然是有打算的。” 萧老爷子混沌的眼眸微垂,嘶哑着嗓子:“容楚,切记谨慎。” 圣上自然知道宋意在朝中并无人脉,突然下旨让他回宫,确实是存了些试探。 宋意羽翼未丰,必然会慌乱,求助萧家做他的靠山。但凡以后稍微接触的多些,就会被安上结党营私的名头。 若是不接触,宋意若是日后当真作出一番实绩,也对萧家存有忌惮。 这种把戏当然好看透。 陛下也不怕他们看透,只是想看萧家的态度和分寸。 萧斐然不是傻子,其中利害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 他懒懒应下,啃了口苹果。 . 孟知锦刚回府,迎面撞上了来接女儿的郭氏和二伯父孟颂年。 孟颂年一如既往地是一副窝囊模样,看着不太聪明。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在自己大哥孟康年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郭氏有些尴尬,朝着孟知锦笑笑。 “二伯父,二伯母。”孟知锦依旧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笑着打招呼,“等着二妹用晚膳吗?” “对。”郭氏应了一声,招呼着孟宛姝和孟宛琪过去,笑道,“多谢锦姐儿照应。” “她可什么都没照应,光顾着自己出风头…”孟宛姝撇撇嘴,压低了声音,不敢大声说话。 孟知锦凉凉撇她一眼,后者乖乖闭了嘴。 孟康年与孙氏也走了过来:“二弟果真是爱女心切啊。” 孟颂年低着头,嘿嘿笑了几声:“听说知青明日就回来啦?” 孙氏笑道:“对,明日就从老家回来了。此去也有三个月了,我这心里还怪想着。” 郭氏点点头:“确实。咱们家的男丁还是太少了些,就知青一个,那可是老太太的眼珠子,马虎不得。明日可要好好接风洗尘。” 众人寒暄一番,告辞回苑。 孟知锦走了一段路,快要上桥时,扭头看了一眼孟颂年一家,面容平静。 “姑娘在看什么?” 佟春忍不住也跟着看。 “看二伯父。”孟知锦淡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让这一家子分出去。” 佟夏又紧张兮兮看一眼黑漆漆的周围:“小姐!别说这话!” 孟知锦瞧她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什么不能说的?知青再过几年都能娶妻生子了,二伯父他们一家子占的苑子还少吗?” 是该腾地儿了。 第十一章:近乡情怯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青几个月前回了老家,赶着书堂开课急着才回来。 孟家子嗣虽多,却没几个男丁。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堆姑娘,却只有一个嫡子知青。 上一世,孟知青迫于形势上了战场,没多久便命丧黄泉。他那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 孟知锦太明白这个弟弟了,文邹邹的,不喜舞刀弄枪,表达不善言辞,一心只想报效朝廷,自小便勤学好问,出了名的聪明。 “四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姑娘高兴吗?”佟春歪着头笑问,“少爷走时很是放心不下小姐,总让您不要太鲁莽。” 孟知锦早就忘了,她醒来的时候孟知青就已经走了。 “为何?”她在桥上停了步子,微微探头看下面的湖,倒着天上的月亮,笑笑,“他担心我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太——”佟春在话要说出来时及时住嘴,硬生生拐了弯,“实在是太直率了。” 佟夏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知锦看着佟春憋红的脸蛋儿,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脸颊:“你这丫头,还敢打趣主子了。” . 翌日 “哎呀,四少回来啦!” “少爷!” “知青!” 前厅一大早便叫嚷开,乱作一团,动静十分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孟知锦姗姗来迟时,正厅已经挤满了一屋子女人,看宝贝似的盯着孟知青。 孟知青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的热茶还没来得及进嘴,低声乖乖和长辈打招呼。 孟知锦站在屋檐外一侧,面色黯淡。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要出嫁时,这个弟弟满脸不愿,第一次反抗她的意思,说:“姐姐,宋意不是良配。” 孟知青读书时见过宋意,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内心深处狡诈又自卑,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种人不会对孟知锦好的。 自己做了什么呢? 孟知锦垂眸。她当时一心只想着嫁给自己心怡的男子。在后来天阙动乱,宋意拿她威胁孟知青去平定,让孟家唯一的嫡子后来战死疆场。 … 过去种种浮现在眼前,孟知锦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大姐姐。” 孟知青独特的嗓音传来,夹杂着些惊喜,“我正准备去见你呢。” 佟春连忙戳了戳发呆的孟知锦。 孟知锦恍然抬眸看过去——面前的知青还正当年少,青涩又单纯,眉眼与她十分相像,笑起来唇角有个浅浅的酒窝,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会发光。 “知青,舟车劳顿,辛苦了。” 孟知锦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生疏。毕竟她上一世最后记忆里的弟弟,已经入了朝堂,城府极深。再也没有了这般单纯的时候。 众人在后面声音低了些。 孙氏高高兴兴地上前把二人拉进厅内,笑着道:“你们姐弟二人也好久不见了,倒是越长越像。” “确实是。”张氏有些酸,扯着手帕装模作样叹气,“到底是姐姐你有福气,生的两个孩子个个儿出挑。” 孟知晓在旁边柔柔地笑:“知青弟弟。” “二姐。” 孟知青客套般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去转头看一旁的孟知锦,悄声道,“长姐,我听说你前几个月生病了,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孟知锦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眼眶湿润,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五味杂陈,“你明日就要去黎家听学了吗?” “对。” 孟知青笑,“黎伯父去年就同我说了。让我务必要去。今年人也很多,就当是锻炼一下。” 孟知锦挑眉。 按照这个进度,宋意应该也快回京了,马上也要去听学。 . 萧斐然挑了个好日头出发,没带多少人,跟着的还是几个用的惯的心腹。 大街上老百姓很多,大多都已经开始采购夏装的布料,到处是吵嚷声,热闹非凡。 萧斐然出门前交代了一嘴儿,让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做文章。 出了城北,沉默一路装深沉的慕白终于忍不住吐槽:“人这么多,还不如走路去呢,骑着马都没我爬着快。” 悠悠骑着烈马在前面的萧斐然闻言,拽了拽马绳,微微侧头,挑眉道:“你可以不骑,接到五皇子以后你背着他回来。” …. 背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慕白讪讪道:“算了。” 一行人直到快出京老百姓才少了些,这才快马加鞭往宋府赶。 宋意的出生确实是当今陛下一段不愿意提起的往事,想起来就觉得丢人。那年先帝还没去世,宋儒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也不是很好女色。 先帝的二皇子那时也风头正盛,为了搞垮宋儒,在先帝的生辰宴会结束后给他下了药,与一个小小宫女发生了苟且之事。 事后先帝恼怒至极,狠狠责骂了宋儒。那个小小宫女没多久便去世了,留下的孩子在当年天阙动荡之时被有意带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一直养在外面。 宋府的府邸建在天阙的一个小镇里,镇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个都没有落下。 瞧见外人闯入,还是这种人高马大的男子,老百姓不免多看几眼,又惧怕那马,不敢上前。 萧斐然拽了马绳,翻身下马,随手系在了一个摊位旁的柱子上,拍拍衣裳,漫不经心打听:“老人家,宋府在哪里?” 卖包子的老大爷吓的话都说不利索:“哪个…哪个宋家?” 慕白紧跟着上前:“宋意知道吗?” “哦…哦…”老大爷咽了咽口水,“这个知道,宋家公子,就一直往前走,黑色大门的府邸就是了。” 慕白下一秒笑嘻嘻拿起几个包子给了银子:“谢啦大爷。” 萧斐然啧他一声,摆正了腰侧剑的位置,扭头便走:“每次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少爷不给你饭吃。” 几个侍从拿着包子面面相觑。 慕白跟上去笑:“二少,你真不吃啊?咱接上那谁,可是就没时间吃了。” “自从回了京城,你胖了多少?”萧斐然一边儿打趣,一边儿默不作声打量身侧的环境,“上次快死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他说如果活着回来,一定好好做人,娶个媳妇儿热炕头。” 一个侍从接话,“他还说,以后一定唯少爷马首是瞻。” 慕白擦擦嘴,吞了最后一口,拿着剑晃晃:“我这不就遵守诺言了嘛。” 第十二章:接回宋意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意虽在宫外,陛下却也没亏待,府中一应俱全,该有的倒是全都有。 周边人只知这里住了一个有些钱财的富家公子,却不知他是何身份,宋意平日里也低调,不宣扬出口。 管事儿的嬷嬷早就在门口候着,面色平静,看得出不是寻常奴仆。 待萧斐然一行人站定,嬷嬷这才屈身行礼:“萧将军。” “进去说。”萧斐然看一眼四周,摆手道,“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只是五皇子想单独和您说说话。”嬷嬷眼眸闪过一丝探究,面上儿未曾显露。 萧斐然心底暗自笑。陛下的人可真多,到哪儿都能被试探一番。 “我倒是也很想聊聊,”萧斐然摸了摸剑鞘,轻轻倚在正厅旁的柱身上,可惜般的摇摇头,“不过时辰不早了,还是算了。” “将军…不歇息一晚吗?”嬷嬷诧异道,“立刻就要出发?” 萧斐然黑眸微沉,嘴角虽有笑,语气中却夹杂了些寒意:“怎么?嬷嬷不方便?还是五皇子不方便?” 话音刚落,正厅一侧便传来了男声:“将军莫怪,我们即刻便能出发。” 说罢,宋意走上前,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他们。 萧斐然直起身子,懒懒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番。 大抵是养在镇上的缘故,宋意的穿着都不像京城里的子弟,朴素了些,人也偏瘦,个子倒是不低,可以与萧斐然平视。 皮肤很白,白的不像男子。唇瓣微微泛着红,剑眸上挑,眼底满是沉寂与平和,看上去很平易近人。 “微臣见过五皇子。” 萧斐然行礼,按着规矩走,“臣奉命接皇子回宫。即刻便可出发。” 慕白也行礼:“五皇子。” “将军不必多礼。” 宋意声线偏细些,缓缓道,“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将军大可以不用如此客气。” 嬷嬷看向萧斐然。 “受不受宠和微臣无关。”萧斐然直起腰,挑着眉笑,“五皇子,走吧?” 下人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恭送五皇子。” 宋意抬眸,沉沉看一眼萧斐然,与他对视片刻,道:“我没要拿的行李,只有些书,劳烦了。” 萧斐然朝着慕白抬抬下颌:“去,拿去。小心别弄坏了。” 宋意刚出了宋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我还要带个人。” “五皇子自便。” 嬷嬷自觉地去叫人,一阵儿便小跑来了一个男子。 穿的衣裳崭新,面容却苍白憔悴,整个人偏瘦一些,唯唯诺诺,看见宋意以后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萧斐然饶有趣味:“这是?” “我的贴身侍卫蔡恒。”宋意淡淡道,撇一眼蔡恒,“还不快见过萧将军?” “萧…萧将军。” 蔡恒面如土色,声音都发颤。 萧斐然啧一声。 贴身侍卫就这样?这能保护人吗?感觉声音大点儿就给吓晕了。 五皇子选人的癖好还挺独特。 宋意漫不经心再看一眼蔡恒,笑容里夹杂了些看不透的东西,转瞬即逝。 “将军,我们是骑马回京吗?”宋意询问,“只是我这侍卫不太会骑。” 萧斐然了然:“是骑马。若是不会骑的话….” 他话顿了顿,转头看见了搬着书出来的慕白,顺手指指,“哦,让慕白带着吧,他们俩骑一匹。” 慕白:…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谁家好人俩男的骑一匹。 . 孟知锦的生辰快到了,孟府下面的人慢慢开始准备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不冷也不热,太阳虽然还挂着,却也快落山,多了丝凉爽气。 孟知青刚从黎家回来,便瞧见了孟知锦要出门,连忙道:“长姐是要出去?” “嗯,府里有些闷,出去走走。”孟知锦看见他,也笑了笑,“你刚下学?” “对。”孟知青挠挠头,把手中的书给了婢女,想了想,还是开口,“快要日落了,我担忧姐姐安全,不如一同吧。” 佟春撇撇嘴:“少爷,我和佟夏也在呢。” “都是女子,还是不太安全。”孟知青振振有词,“若是姐姐遇上了危险,你们除了叫还能干什么?” “还能打啊。” 佟春瞪大了眼睛,“我的饭可没白吃。” 佟夏戳了戳佟春,有眼色道:“少爷去最好,奴婢们就不跟着了。” 孟知锦看她们斗嘴就跟看小孩儿似的,忍俊不禁:“行,你们回去吧。知青跟着我,顺便姐姐给你买几身衣裳。”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就离孟府不远,人来人往,百姓们的说笑声传来,颇有人气儿。孟知锦这才真正有了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如沐春风。 “长姐,今日我去黎府拜见黎相,”孟知青细心的走在外侧,不自觉和孟知锦分享,“见到了黎家大姐姐。” 孟知锦唇角笑意微微一顿,美眸淡淡撇他:“怎么了?” “没什么。她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孟知青蹙眉,“就好像是同情和可怜一样。” 孟知锦在卖糖葫芦的摊贩面前停下,顺手拿了一串儿,付了银钱,递给孟知青,这才开口,探究一般试探:“你不觉得她好看么?” “确实好看。”孟知青哑叹,“长姐和她不分上下。” 他没说谎,在他眼里,黎芸是很漂亮,只是那种漂亮太完美了,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自己姐姐的美虽然有攻击性,但妖而不艳俗,十分耐看。 “太后娘娘的寿辰,我与她有些冲突。”孟知锦淡淡说道,“可能因为你是孟家人,她多留意了些。” 孟知青哦了一声,拿着糖葫芦吃了一颗,下一秒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嘶,长姐,好酸。” “哈哈哈。”孟知锦难得笑出了声,眼眸弯弯,带些戏谑。 这家的糖葫芦一直都不甜,上一世她总买给孟知青吃,孟知青也不长记性,只要给就吃,然后酸的在地上打滚。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大约是许久不见了,孟知青竟愣了愣,都忘了嘴里还含着,眨了眨眼睛,皱着脸咽了下去:“长姐,你又欺负我。” 孟知锦还没说话,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骑着马往这边走——这是去宫中的必经之路。 骑的不快,因为街上人多,只能慢悠悠走一侧。 “啊,那是小萧将军吧?”孟知青眼睛都亮了,“他何时回来的?” “有段日子了。”孟知锦收起了笑意,瞧着他们越走越近,目光扫过萧斐然那张脸,又往后看了看,正要说什么,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斐然骑着马也吊儿郎当,瞧见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还要停下来买几个,说要回去给小侄儿玩。 轻轻一扫,倒瞧见了孟知锦。 第十三章:竭尽所能 - 嫡女谋 - 舍七七 倒是没想到还能碰见,萧斐然笑:“孟大姑娘。” 孟知锦定定地瞧着后面的宋意,不自觉捏紧了手帕,敛眸,挤出一丝笑:“小萧将军,好巧。” “见过将军。”孟知青倒是高兴得很,“不知可否还记得我?” 萧斐然打量他一番,了然:“哦,我当谁呢,这不是黎相的宝贝学生么?” 孟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不知将军这是做什么去了?” 宋意骑着马在身后,被侍卫围着,看不清萧斐然在做什么,低着头摸马,神情寡淡。 慕白扫一眼来来往往的百姓,用身子挡了挡蔡恒。 “知青,不该问的别问。”孟知锦微微蹙眉。 “啊?哦…哦。”孟知青后知后觉,抬头撞上了萧斐然似笑非笑的眼神,更加脸红,“冒犯了。” 毕竟人家是给陛下做事儿的,在大街上怎么可能说给你听。 萧斐然摆摆手,顺手拿过慕白刚买的糖葫芦,扔到孟知青手里,调笑:“弟弟别不开心啊,请你吃甜食。” 说罢,再看一眼孟知锦,“孟大姑娘,告辞。” 孟知锦淡淡:“告辞。” 瞧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孟知青这才回过神:“中间那个男子,是谁啊?” “吃你的东西吧。”孟知锦拍他一下,“什么都敢问。你和他很熟吗?” “从前听父亲说起过。”孟知青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道,“我很是钦佩他。” 孟知锦瞧见一家布行店,转身走进去,不慌不忙问:“为什么?” “哎,当然是他厉害啦。”孟知青跟在身后,压低声音,“少年成名,在前线奔走杀敌,平了多次战乱,自然敬佩。” 孟知锦嗤笑一声。 . 五皇子回宫第二日,便来上朝。朝中大臣都不是很待见他,没多大兴趣,毕竟此人身份实在是太低。储君的位置怎么能这种人坐? 太可笑了,想也不用想这人定是棋子,还是个废棋。 孟康年上完朝回来也有些唏嘘,午膳时提了一嘴儿:“黎相当时就不屑一顾,没把五皇子放在眼里。” “五皇子?” 孟知青放下筷子,“那他年纪也不大吧?” “比锦姐儿大一些。”孟康年咂舌,“过几日也要去黎府听学了。” “那岂不是,”孙氏咽了一口饭菜,朝着孟知青努努嘴,“岂不是要和青哥儿一起。” “去了也不要多说话。”孟康年笑笑,“当个普通人就行。想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争什么。” 孟知锦只觉得饭菜乏味,味同嚼蜡,不自觉板起了脸,身侧弥漫低气压,她瞥一眼孟康年,道:“父亲怎知他不会争?” “他拿什么争?” 孟康年挑眉,抚了抚胡子,“没有娘家背景,拿什么和别人斗?我提议接他回来,不过是面上儿求个公平。” 所以陛下也没有当回事。 “这种人想的反而多。”孟知锦放下筷子,面色如水,“爹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孙氏扫了眼身旁的丫鬟,婢女们识趣退下,关上了门。 “锦姐儿,你不必担忧。”孟康年拍拍她肩膀,“陛下指太子也不会指他。爹爹心中有数。” 孟知青也插嘴:“父亲说的有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指了他,姐姐你也有我们母家在,他不敢欺了你去。” 他们都以为孟知锦是担忧为来做太子妃的道路难走。 孟知锦心中沉沉叹气。 宋意目前这个情形,自然没人会认为他以后会当上一国之君。 “罢了。” 她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起身行礼,“女儿吃完了,先回苑了。” 桌旁的人面面相觑,孟知青挠挠头,看着自家姐姐离开,有些奇怪:“姐姐怎么了?昨个儿就不对劲。” “怎么说?” 孙氏给他夹一筷子肉,“锦姐儿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孟知青摇摇头,“我们昨儿傍晚出府散步,姐姐本来说要给我买几身衣裳,到了布行却魂不守舍,连挑了几个布子的颜色都是暗色。” 孟知锦不喜欢暗色,众人皆知。 孟康年沉思:“一直都这样?” “也不是,遇见小萧将军之前还好些。”孟知青叹气,“那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萧家那次子?” “嗯,姐姐好像和他很熟。”孟知青话刚说出来又觉得不妥,“好像也没那么熟。” “锦姐儿毕竟是闺阁女子,还是少带着她出门。”孟康年叮嘱,“萧家也尽量不要走那么近,孟家与萧家早已经井水不犯河水。” . “姑娘,怎么了?” 佟夏跟着她走进后花园小路,有些担忧,“饭都没吃多少。” “没什么。”孟知锦摆摆手,“大概是天气热了,没胃口。” “大姐姐这是刚从父亲母亲那里出来吗?”孟知晓从花园小路走了过来,浅笑着打招呼,“我也刚在姨娘那里用了午膳。” 孟知晓的脸长的像刘氏,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只会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你,仿佛和你天下最最好。 “二妹,许久不见了。”孟知锦笑笑,眼底平淡,“自从太后娘娘的寿宴后,好像不怎么见到你了。” 孟知晓嘴角的笑意差点儿没绷住。 习了三个月的舞都没得到太后多少夸赞,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大辱了。 尤其是没超过孟知锦。 “前阵子得了风寒。”孟知晓撩了撩发丝,“姐姐快过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妹妹一定竭尽所能。” “好像没有。”孟知锦歪着头想想,唇瓣微张,一副天真模样,“我想要的好像都有了。” 佟春轻咳一声。 “那…” “心意最重要嘛。”孟知锦笑着眯起眼,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妹妹送什么我都喜欢。” 孟知晓抓紧了手帕,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崩不住:“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当日在宫中,是妹妹鲁莽了。不该不管不顾抢姐姐的风头,”孟知晓说着眼眸都带了泪意,忙着要下跪,“大姐姐,是妹妹年轻气盛,差点儿丢了孟家的脸。” 孟知锦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佯装诧异:“妹妹这是做什么?” “你们俩在干嘛?” 孟宛姝的声音传来,带着探究和疑惑,“喂,是不是瞒着我说什么呢?” 说罢走上前,却看见她们俩的动作,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二姐,你干嘛要跪?” “我做错了事情….” 孟知晓含着泪正要说话,孟知锦撇她一眼,松开了手。 她的动作一下子很是尴尬,在半空中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我可没让你跪。” 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你出不出风头我也不在乎,少学你姨娘做这种表情。” 孟宛姝像是明白了什么,啧啧两声:“二姐,太后娘娘的寿宴过去多久啦?你现在才想起来给大姐道歉呀?” 相比起来清高的孟知锦,她更不喜欢孟知晓。 这个二姐总是爱装出一副娇柔无害的模样,看着人反胃。 第十四章:善解人意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咬着唇瓣,被婢女扶着站起身,眼珠子一颗一颗掉:“不管大姐如何想,妹妹确实没有忤逆之心。” “黎家长女前些日子给府中递了请帖。”孟知锦垂眸理了理衣裳,“后日约着去赏花。妹妹心中有数便好,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忘悠悠叮嘱,“千万别给孟家丢了人。” 孟宛姝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孟知晓,撇撇嘴:“装什么啊?就咱们俩,有什么好装的?” “我听不懂三妹在说什么。”孟知晓擦去眼泪,神色平静。 “不懂?”孟宛姝啧一声,“你姨娘惦记大伯母的位置很久了吧?可惜咯,生不出儿子。” 孟知晓的婢女立马反击:“三小姐,说话可要过脑子,我们夫人从未想过!” “急什么?”孟宛姝娇柔似的把玩着一缕头发,似笑非笑,“那就当我没说呗。” 孟知晓眸中闪烁,沉了声道:“三妹,祸从口出,当心着点吧。” . “少爷..不…五皇子,是奴才的错。” 诺大的府邸,空荡的可怕,一男子跪在后院,裸露着后背,满身鞭痕,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奴才不该在萧二少面前失了分寸。” 暮色沉沉,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影隐在夜色之中,只有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那男子哼笑:“我就这么可怕?当着萧斐然的面儿,你怂的抬不起头,有什么好抖的?” 那日在宋府门口,蔡恒的表现实在不尽如人意,害怕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蔡恒,我如今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宋意轻声道,“我为什么单单挑了你入京。是信任,我日后成为储君也需要你做我的心腹。” 蔡恒满脸泪水,憋的脸通红,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青筋暴起:“让您失望了…” “现在还不到失望的时候。” 宋意起身,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哑叹,“这才刚刚开始。” “…是…” “京城的天儿就是好看,”宋意黑眸敛下,嘴角微勾,笑道,“蔡恒,我们要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就要一步步爬。” 蔡恒忍着剧痛,喘着粗气应了。 “哗。” 宋意手歪了歪,一杯热茶扣下,倒在了蔡恒血淋淋的鞭痕上。 “啊——” 蔡恒惨叫一声,下一秒却死死憋住了,痛苦的无声哀嚎,无力般倒在地上。 宋意摇了摇茶杯,啧啧两声,眸中深不见底:“下次见到萧二少知道怎么表现了吧?” “知…知道..了。” “萧家是个好靠山。”宋意自顾自说,“只是我曾与萧家长子打过交道,也知道父皇忌惮什么。” 蔡恒咬着牙,呼了口气:“您怎么看?” “过几日不是要去黎家听学吗?到时再说。”宋意随手扔掉茶杯,打了个呵欠,“明日会有下人来,有父皇的眼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别让拿住了把柄。” 蔡恒依旧跪坐在地上:“是。” 宋意正要走,像是想起什么,扭头淡淡朝着他笑:“你的妻子过几日我也会让人接来的。” “多谢五皇子。” 蔡恒感激涕零,眼角漫出泪水。 . 黎芸前阵子给孟知锦发了请帖,言语恳切,诚挚邀请孟家姐妹前来赏花。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对黎芸抱有上一世的敌意。 黎老爷子学识渊博,曾经是陛下的老师,在他面前也极有威望。不知从何时起,京城的官宦人家都习惯将男丁送到黎府听学,恭恭敬敬称黎相一声老师。 孟知青便是黎老爷子手下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也格外器重些,有些事情都喜欢与他探讨。 今日黎府照旧开课。是在侧厅一屋里,规规矩矩摆着数十张桌椅,大多数来的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宋意来的很早,择了个中间位置堪堪落座。 一身白衣气宇轩昂,神情自若,态度上倒是没有问题,一副乖乖等老师的样子。 被黎芸邀请来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后花园,娇笑声不断,隐约能传入侧厅几句。 上课的少爷们说到底也还算孩子,听见这些声响根本没办法认真,多少有些走神。 黎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一手拿着教书用的戒尺,一手抱着几本书。 后面孟知青跟在身后端着茶。 黎翼飞浑沌的眼眸扫一眼下面的学生,轻咳一声,幽幽道:“都来了?” 孟知青点了点人,恭敬道:“老师,人齐了。” “哦。” 黎翼飞抿口茶,淡声道,“五皇子可在?” 宋意连忙起身行礼,温和道:“见过老师。” “嗯。”黎翼飞摆摆手,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好好学吧,众皇子曾都在我这里读过书,皆是上等,你可不要落后。” 宋意闻言,腰弯的更深:“学生定会刻苦努力。” 这边侧厅读书声朗朗,后花园的气氛确实有些诡异。 孟知锦站在小姐圈偏外些,靠着亭边坐下,饶有趣味打量众人。 这些千金个个出身名门,都自命不凡。瞧着上次在太后面前得了脸的孟知锦,都有些嫉妒,但也未曾表现出来,只是若有若无的忽视。 大抵是黎芸喜欢种花,花园中的海棠一类开的最好,绚丽多姿,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柔光,美轮美奂。 “不好意思,方才去小厨房拿了些糕点,耽搁了。” 黎芸姗姗来迟,一身白色衣裙,脸蛋儿不施粉黛,脸上挂着的笑容犹如雨后初晴,眼睛笑起来弯弯,有些娇羞,“让各位姐妹久等了。” “哎呀,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女子笑着迎过去,有意无意道:“哎,到底是黎姐姐善解人意,和我们玩的来,不像有些人,在府中苛责庶妹,还装的像模像样。” 孟知锦闻言挑眉。 孟宛姝嘴角僵了一下,有些心虚,避开了些孟知锦。 她在这圈子里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很会拍马屁,哄的几个千金高高兴兴,愿意带她玩,平日里也没少说孟家几个姑娘的不好。 “哟?是谁呀?” 另一个姑娘装模作样捂着嘴,“这庶妹也是人呀,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能这样呢?” 黎芸眼眸一闪,打圆场:“是不是有所误会?” 孟知锦嗤笑。 孟宛姝傻的无可救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丫头不怕人笑话,什么都添油加醋地往外说,人家背地里估计都笑她蠢。 第十五章:咄咄逼人 - 嫡女谋 - 舍七七 “哪里有什么误会,”那千金直勾勾看着孟知锦,话里话外在说谁不言而喻,“今儿黎姐姐正巧在,孟三姑娘不妨说说,我们也好好听听。” 孟宛姝闻言,立马红了脸,带着哭腔道:“妹妹不敢。” “让你说你就说说,”孟知锦歪着头,“我倒要听听,我是苛责你什么了。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 佟夏也道:“三小姐,我家姑娘对妹妹们好的没得说,连老夫人都连连夸赞,怎么到您就亏待下了?” 孟知晓此时弱弱发言:“三妹,大姐姐对我们不薄…” “这还偏心呀?”另一个千金像是吃惊一般。 “姐姐只是提醒我罢了。”孟宛姝咬着唇,眼泪欲掉欲不掉,“并没有真心要罚我的意思。” 那几个千金切一声,摆明了不信。反倒同情了些她。 黎芸啧啧,上前贴心道:“知锦妹妹,你也是府中长嫡女,万万不可让旁人有了话茬的把柄。” “姐姐这话如何说?” 孟知锦眨眨眼睛,懵懂无知似的发问,“姐姐也有庶妹,难道庶妹的关系和你如同亲姐妹?” 话音刚落,站在一侧的几个黎家庶女脸色都变了。 黎芸有些手段,在黎府把她们压的死死,甚至太后的寿宴都没让去。 众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都默契地不吭声。 “自然是亲姐妹,”黎芸嘴角笑意差点儿没挂住,“不过这嫡庶还是有别,只是大家同处一屋檐…” “那姐姐这话妹妹便不懂了。”孟知锦打断,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方才姐姐说要对庶妹好些,现在却又说这嫡庶有别….”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不知,到底如何算好?” 众人更沉默了。 孟宛姝咽了咽口水,试图插话:“大姐…” “妹妹不必说,我都懂。”孟知锦继续打断,同情似的,“都怪我,平日忘了问妹妹的感受。” 她微微叹气,“我听闻黎家几个庶妹都没有去太后寿宴,想来是不喜欢的。下次我也不会带上你们,免得觉得是我逼迫。” 孟宛姝脸绿了。 佟夏憋着笑撇过头。 黎芸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都僵了,斟酌了半晌:“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孟知锦声音大了些,惶恐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啊?那是?” 黎芸张了张嘴,没说出半个字。 “罢了。大家吃茶吧。”她垂下眼睛,带些委屈,转身叹了口气,“妹妹怎么咄咄逼人。” “我可没有。”孟知锦像是要自证一样,“看看我这两个妹妹衣裳的布料,那不是和我一样吗?我用什么她们也用什么,从未苛责。”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般看了看黎家庶女,“倒是姐姐府里的庶妹们穿的可不如你。” 一开始挑事儿的千金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出声打圆场:“哎呀,可别闹不愉快。黎姐姐快上茶吧,我们说了半天话,都口渴了。” 婢女们连忙上前把茶盘放下,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离开。 孟宛姝面如土色,气都不敢大声喘了。站在孟知晓的身侧尽量降低存在感。 “三妹,我说过了吧,祸从口出。”孟知晓目视前方,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次可别这么鲁莽了。” 众人聊着天,一晃就好几个时辰。有些千金上来主动朝孟知锦示好,笑着赞她衣裳好看。 黎芸也站在对面和几个姑娘聊天,瞧了眼天色,眼睛微微垂下,再抬起却是歉意:“突然想起父亲有事让我过去一趟,姐妹们自便,我稍后就来。” “哎,那姐姐快些去。”一个千金连忙道,“可别让黎伯父等急了。” 孟知锦闻言,微微侧头,不经意似的瞥一眼黎芸离去的背影。 过了一阵儿,她起身道:“佟夏,我瞧见那边的海棠开的似乎更好,走吧,陪我去瞧瞧。” 说着,笑着同几个姐妹打了招呼,施施然顺着黎芸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 这边的课也下了,宋意收拾了东西出了侧厅,把课本递给了蔡恒,眼眸微眯,打量了一番来来往往的学子,轻声道:“回府吧。” “是。”蔡恒跟着绕开侧厅,往府邸大门走去。 路过正厅,女子的娇笑声传来,宋意微微抬眸撇了一眼:“今个儿什么日子?” “听说黎家姑娘今日让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赏花。” 蔡恒规规矩矩回禀,“时辰不早了,估计一阵儿也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一女声突然传来:“哎呀,怎么冒冒失失的?” “姑娘,姑娘没事儿吧?” 宋意停了脚步,侧头望过去。 一女子有些狼狈地弯着腰整理裙摆,跟前的婢女忙着拿手帕在她身上擦拭,慌张得很:“没有烫着吧?” “还好。” 那女子柔声细语,“不碍事儿,你快些去苑里给我找个新的外披。” “好。” 那丫鬟起身,正要小跑离开,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意,吓了一跳,连忙护住身后的姑娘,“什么人在那里?” 宋意转身背对着他们,朗声道:“姑娘,无意冒犯。” 蔡恒也小心翼翼撇头。 黎芸羞道:“公子是在父亲这里听学的吧?实在是不好意思,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我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宋意沉默一阵儿:“天气凉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外披,未曾用过,姑娘拿去应急罢。” “那就多谢公子了。” 蔡恒远远地扔过去,那丫鬟连忙捡起来给黎芸披上,这才松口气:“公子,好了。” 宋意转身,与黎芸正巧对视上。 这姑娘美的十分突出,一副较弱柔软的模样,眼眸中还闪着几滴泪光,咬着唇瓣低声道谢:“还望公子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自然。”宋意移开目光,声音哑了些,“姑娘是黎相之女?” “正是。”黎芸低声道,“今日我邀请了些姊妹来赏花,想起父亲现在应该下了学,想着去送一杯茶…不曾想…” 宋意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番,最后垂着眼,道:“那在下先走了,姑娘自便。” 说完带着蔡恒匆匆离去。 日头有些落了。 天气渐凉了些,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黎府大门口,黎芸的神色才变了过来,瞧一眼身上的风披,随手拿下扔给婢女,漠然:“别和父亲说。” “是。”丫鬟眨了眨眼睛,“姑娘为何突然这样?那男子是谁?” 黎芸看一眼衣裙,还是那么崭新,没有半点污痕,转眸一笑:“那是五皇子。” 也是未来的陛下。 第十六章:夜晚遇刺 - 嫡女谋 - 舍七七 每一世都是这个套路,没什么意思。黎芸想了想,她也不过是按着原著的剧情发展罢了。 丫鬟哦了一声:“这就是刚刚回京城的五皇子呀,我看倒是不值得小姐这般费神。” 肯定日后翻不起什么大波浪。 黎芸意味深长地笑,不说话,转身往后花园走。 孟知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内心有些悲凉,又觉得好笑。 “真是胆大包天….”佟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嘴张的能塞一个鸡蛋,“哪有这样博人眼球的?黎姑娘怎么这样?” “各凭本事罢了。”孟知锦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的一块砖放了下来。 她上一世怎么都不明白,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爱黎芸,甚至不惜颠覆王权,也要坚决护着她,就好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原来,这么早,这么早他们二人便已经见了第一面。 黎芸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连长相都是宋意喜欢的类型,在一起不过时时间问题。 罢了,罢了。 孟知锦低着头,扬起一抹苦笑:“回府吧,我今日有些乏了。” “不去和黎大姑娘打个招呼了吗?”佟夏小心翼翼地问,“是否不太合适?” “她现在可不想见我。”孟知锦情绪不高,“下午那般扫了她颜面,估计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 今日早朝,陛下正式让萧斐然入职昭狱,主审一些要紧的案件。 有些东西着实复杂,萧斐然好不容易才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回府。 昭狱里阴冷,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也有些久,都不自觉板了些脸,冷肃了几分,慕白瞧着都不敢吭气,缩着脖子在后面畏畏缩缩跟着。 夜有些深了。 京城的百姓这个时辰基本没有了人,更别提昭狱附近,鲜少有人愿意路过。 整条街道显得空旷无比。 “少爷,想吃点儿什么?” 慕白探着头问,“今儿忙的都没用晚膳。” “算了,不怎么饿。”萧斐然下了台阶,面上显露出乏色,“坐这里一天,比我厮杀疆场都累。” 主要是难坐的住。 慕白正要接话,迎面跑来一个下属,身着一身黑衣,隐在夜色里,瞧见二人,立马下跪:“大人。” “这么晚了,做什么?” 萧斐然蹙眉。 “属下正要找您,刚刚五皇子府中来人禀报,说五皇子遇刺,请您过去一趟。” 遇刺? 慕白看了一眼萧斐然,轻咳一声:“谁报的?” “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卫。” “他不是刚回来没几天么?”萧斐然垂着眸看地,思量一阵儿,云淡风轻,“五皇子有没有受伤?” “轻伤,已找太医前去了。” 萧斐然莫名笑了一下:“陛下知道吗?” 那下属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恭恭敬敬道:“并不知情。” “哦。” 萧斐然啧一声,眼眸深邃,薄唇淡淡扬起一个弧度,轻描淡写,“那就想办法让陛下知道。” “是。” “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下属噎了一下,“…五皇子的贴身侍卫说,同他过了几招,便翻墙逃跑了。” 慕白也品出来了什么:“不是刺杀么?怎么就跑了?” 下属不说话了。 萧斐然无奈摆摆手:“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就是。你带着人全力搜寻刺客,能找到最好。” “属下明白。”说完,带着昭狱里一波人匆匆离开。 慕白站在原地,左思右想:“这个五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想引起陛下注意呗。 萧斐然内心冷笑。 . 太医亲自给宋意包扎完胳膊上的伤口,叹了口气,道:“五皇子失血过多,还是好好调理几日吧。” 新来的嬷嬷微微蹙眉,却看见宋意那苍白的面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下。 太医前脚刚出宋府,后脚碰上了萧斐然。 “见过萧大人。” “祁太医免礼。”萧斐然笑,“这么晚了,还要回宫?” “是,今日微臣值守,五皇子府中派来人说受伤,微臣便来瞧瞧。” 祁太医是萧音柔的人,萧斐然也没什么顾虑,顿了顿,他问:“如何?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祁太医摇头,“伤口看着可怖,失血过多,其实并未伤及要害。” 萧斐然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在剑鞘上敲了敲,挑眉:“行,我知道了。让慕白送你回宫吧。” “多谢大人。” 慕白识趣地上前帮忙拿着东西,冲着萧斐然使了个眼色,跟着离去。 宋府新来的丫鬟侍卫不多,今夜也吓着了,早就被嬷嬷们安排着去了后院,前门只有蔡恒守着。 宋意还清醒着,只是精神不太好,在床榻上靠着歇息,满头大汗。 萧斐然进来时,不留痕迹扫视一眼屋内。屋子里有些空荡,只有一些打碎的杯盏。 嬷嬷上前行礼,随即退下。 蔡恒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般盯着地面,好像有什么宝贝似的。 “萧少爷来了——不,该叫大人了。”宋意声音低低的,强撑着笑,“你刚上任,我便给你添了麻烦。” “不妨事。”萧斐然自己拉个椅子坐下,顺手捞个苹果,看他,“怎么样,还记得那刺客长什么样么?” 宋意看一眼蔡恒,蔡恒立马开口:“哦,大人,当时刺客是翻窗进来的,五皇子正在看书,被刺了一刀。我听见动静以后闯进屋,与他对了几招,那人便跑了。”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没看清长什么样。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 这话顺着说下来的,就和背文章似的。 萧斐然在军中时审问了许多叛臣和俘虏,直觉准的可怕。 蔡恒肯定在说谎。 这不过就是提前背好的说辞罢了。 宋意也不是不知道。 萧斐然抬眸,深深看一眼宋意,哼笑:“哦?这样吗?那那人多高?拿什么刺伤的五皇子?身形如何?” 蔡恒张了张嘴:“呃…和我,和我差不多高,拿剑刺伤…” 宋意轻轻打断:“萧大人,这不重要。” “不说清楚我怎么抓?”萧斐然装作疑惑的模样,“难道这人不能抓?或者是根本没这个人?” 空气中静谧了几秒。 “嗤。” 宋意笑了,“萧大人真会说笑。我想了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必是我刚回京,惹人不满了。” “五皇子这是在暗示我是那几个王爷么?” 萧斐然半分都不装,“这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五皇子好清闲。” 宋意的笑渐渐消失,变脸变得比京剧都快,下一秒已经面无表情地对视着萧斐然的双眸。 后者丝毫不怕,不慌不忙看过去,脸上虽笑,黑眸底下却是一片冷寂和寒意。 第十七章:是否心仪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不出所料,宋儒知道了此事。心里不知道如何想的,但面上儿还是装作惊讶:“哟,是吗?那五皇子可安好?” “已无大碍。” 萧斐然沉声道,眼眸深邃,话音一转,“不知此事是否要彻查?” “查。” 陛下呵呵笑,喝了口茶,眼眸微眯,“自然要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着急。” 大臣们面面相觑。 萧老爷子轻咳一声,沙着嗓子道:“为了五皇子安全,是否要接回宫住?” “啧,萧相,您是糊涂了吧?” 身后的大皇子宋柘冷笑道,“我们早就在京城外封府,他也应该如此。就这么大点事情,是不是过于矫情?” 宋柘年纪稍长,是贵妃崔氏的儿子,能力不错,虽然有些心直口快,却也算是孺子可教,站队站的是孟家。 孟康年倒是不排斥宋柘的亲近,只是一直端着,等着陛下的态度。 “五皇子说到底是我们的弟弟,”宋【表情】倒是稳重些,格局比较大,“大哥是否太急了?” 这是四皇子。 宋儒听着他们吵吵都觉得心烦,蹙眉道:“争什么争?朕让你们上朝是来分忧的,不是添堵。” 众人纷纷垂了头。 萧老爷子被大皇子如此驳面子,也不生气,笑着圆场:“陛下不必过于苛责。依老臣看,遇刺这事儿不算小,不如陛下亲自去安抚一番。” 宋儒挑眉:“朕国事繁忙,脱不开身。下了朝,朕会命人去送些东西,让他歇一段时间再去听学。” 黎相应下:“臣遵旨。” 萧斐然站在众臣右侧,挺着脊背,一身朝服,帽檐微长,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瞧见他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了早朝,众人散去。萧斐然走在后面些,周绍刻意等了等他,笑着凑了过去:“萧兄,最近很忙啊,都不见你人。” “昭狱事情实在是多。”萧斐然装模作样抬眸,做作般叹气,“不过今晚我倒是有空,我请你吃酒?” “你我之间,分什么你请我请?”周绍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晒黑的脸上露着大白牙,“我自从回京,便十分憋屈。有时候想着和从前的同僚们去吃酒,你又不在,终究没什么意思。” 慕白老远看着二人走来,忙着上前:“哟,周三少。” 周绍朝着他点点头。 “我不在你们照常玩便是,账记我头上。”萧斐然边走边随意道。 “这么大方啊?”周绍啧啧,“到底是已经开始有俸禄的人。” 二人对视,莫名一笑。 那点俸禄也没什么用。 “你好久不来醉香楼,真的不想?”周绍问,压低了些声音,“换了个花魁,呀,啧,那身段儿,勾人的魂儿。” “长久不去,倒也不想了。”萧斐然哑叹,“改日吧。” “过几日一同去西山上比试一番?”周绍努努嘴,“打猎如何?” “可以。” 萧斐然翻身上马,牵着麻绳,就要离开还不忘悠悠道,“晚上请你吃酒啊。” “得嘞,老地方见。” . 这几日是阴雨天,绵绵细雨下了好几日不见放晴,憋的人难受。 孙氏正在苑里给孟知锦挑及生辰穿的布料,正要问她,却见她站在门口仰着头望天。 乌蒙蒙的,有什么看头。 “锦姐儿,看什么呢?”孙氏含着笑上前,站在她身侧,瞧着院里的树叶被雨拍打着,眼眸不自觉微敛,细纹舒展开,“想出去转转?” “不是。” 孟知锦回神,笑着挽上孙氏的胳膊,“天气不好,女儿心情也难免低落些。” “再等几日,娘带着你去西山求个护身符。”孙氏拍拍她的手,“上次我打听了,人家高僧说,必须要你亲自去求。这才管用。” 孟知锦心底其实是不太信这些的,但也没说什么,能让孙氏有点安慰的话,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不过你答应娘,最近可别一个人独自出府。”过了一阵儿,孙氏像是想起什么,嘱咐,“我听说,五皇子前些日子遇刺了,唉,还受了伤,现在还在查着呢。” 孟知锦扬眉,垂眸暗暗思索。 上一世好像并没有这个发展。 “不过也可笑,谁去刺杀他?没什么用的棋子…” 话说到这里,孙氏自觉失言,抿唇转移话题,“哦,听你爹说,萧家那个二少查着呢。” “萧斐然?” 孟知锦了然,“那这想来也查不出什么。” “为何?” “我虽未曾见过五皇子,却也想象的到府邸必然有武艺高强之人守着,刺客行刺完以后说跑就跑了,旁人也不去追,” 孟知锦笑意盈盈,“这和话本子里面写的可不一样。” 孙氏意味深长看自家姑娘一眼:“锦姐儿,你我从无虚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了萧二少?”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都谨慎行事,一板一眼,像个老顽固,遇到事情大差不差都能解决。 不过孙氏这话着实给她吓到了。 一向完美的面具突然有了裂痕,表情都不自觉带上了些无语:“娘,什么跟什么啊?” 佟春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发出疑惑:“夫人,您想多了。” 孙氏啧一声:“那日知青和我说,你在街上碰到了萧二少,后来便魂不守舍的,那你告诉我,不是爱慕是什么?” 孟知锦:….. 她第一次觉得有口难言。 “不是,我是看见了旁人…” “旁人?谁?” “…算了。”孟知锦也不知道该说谁,总不能说宋意吧,那孙氏估计要跳脚,“您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是真的没有。” 孙氏收敛了笑意,忍不住正色:“锦姐儿,娘和你说,万万不可。咱家与萧家早就不来往了,萧相与你爹在朝中向来不对付。” 她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天阙的皇后。你若是喜欢,趁早断了念想。” 孟知锦第一次听孙氏说这么长的话,都不知道如何驳她,静了半晌,她只好应下来:“我答应您就是。” 孙氏放下心来,叹了口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话茬也打开了,不自觉喃喃:“其实你爹曾经与萧相也是同僚,一起念出书在朝中谋职的…只可惜啊…” 可惜了,陛下疑心太重。 孟知锦垂着眼睫,红唇微抿:“您放心,我对萧二少,并无感觉。” “怎么?”孙氏抬起眼,“你嫌他是武将?” 孟知锦美眸眯了眯,看向远处,瞧着大雨倾盆,只能看见树的残影。 我有愧。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古板刻薄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外面雨声作响,醉香楼却是纸醉金迷。 醉香楼是天阙京城最大的春楼,有卖身的,也有卖艺的。 京城小有钱财的男子基本都会来这里消遣,有头脸的少些。这地方是萧斐然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的路。 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变化。 老鸨迎着他们往楼上雅间上请,熟悉的避开人群,笑道:“萧二少,这可是好些年不见了啊。” 周绍跟在后面哈哈笑:“还记着他呢?” “那可不敢不记,”老鸨娇嗔撇他,“毕竟他当年小小年纪便引得我们小清梦惦记了许久。” 徐清梦,老鸨从前买来的一个家世败落的姑娘。 很会弹筝。 萧斐然像是想起来了,笑了笑,勾着嘴角道:“老鸨还是这么会打趣儿人。” 楼下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粗旷的声音此起彼伏,乱得很,眼花缭乱。 三楼的雅间却是安安静静,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众人坐下,老鸨关上门,大红唇十分妖艳:“今儿还是老规矩?记在萧二少账上?” 赵云轩连忙扯着嗓子应:“哎对对对,就记他账上!” 待人走了,萧斐然才撇着眼睛看他:“这些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常常记我账上?” 周绍幸灾乐祸:“怪不得流云兄常说萧兄败家。” 赵云轩摆摆手:“兄弟之间,不讲这个。” 这二人是萧斐然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后来大了些,周绍一同跟着去了前线,只有赵云轩继承家业,留在京城做些生意。 这次回京,还没有好好见一面。 桌上摆着上好的竹叶青,三人寒暄了几句,菜也陆陆续续上了,过了大一个钟头,老鸨上了最后一道菜,神神秘秘说要给个惊喜。 萧斐然小酌几杯,面颊浮了些红色,剑眸微微敛,薄唇红润,看上去比平日里少了些戾气。 周绍上了头:“什么惊喜?” 老鸨门大推开,门外站了一女子,身段纤细,一身红色衣裙,怀里抱着筝,梳着散发,簪子轻扎,一张美丽动人的鹅蛋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扬着笑:“萧二少,好久不见。” 老鸨立马关门走人。 周绍嘴角抽了一下,不确定似的睁大眼:“呃,清梦?” 赵云轩啊了一声:“不会吧?” 徐清梦长开了,前些年还有些青涩,这几年出落的好看了些,和以前还真不太一样了。 “我变了很多吗?”徐清梦缓缓踱步走上前,娇嗔撇一眼他俩,目光放下了萧斐然身上,羞涩了些,“你来说,我变了?” 萧斐然感觉酒醒了。 斟酌半晌,他移开目光看桌子上的佳肴,打趣:“没怎么变,认得出来。” 慕白站在窗前无语翻了个白眼。 认得出来个屁。 徐清梦有些失望:“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周绍与赵云轩对视一眼。 萧斐然挑眉,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客气:“我那年走的时候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 徐清梦眼眶忍不住含泪,“你是不是嫌弃我是青楼女子?可是我只卖艺。” 周绍张了张嘴,尽量委婉:“清梦,萧二少的桃花债多的很,你何必呢?” “我又不介意。”徐清梦嘟嘴,“男子三妻四妾,我接受的了。” 周绍:…好吧。 赵云轩有些醉了,不自觉大舌头了起来:“哎呀,他家里怎么可能让他娶你?” 不说萧家什么背景,就说那萧老夫人,古板又刻薄,同意迎一个青楼之女入门,除非她死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徐梦清到底是个姑娘,双眼红彤彤的,啜泣起来,下一秒感觉就要大哭。 萧斐然有些头疼。 自从在昭狱里任职了几天,他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觉得乏累。 早些年认识徐梦清时,萧家正是被疑心的时候,萧斐然为了让圣上放心任命父亲和兄长在朝中做事,装了几年纨绔子弟,打小儿就钻青楼。 只是徐梦清好像真的把他装一往情深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我不可能成亲的。”萧斐然忍着心下的燥意,蹙眉冷声道,“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着,他起身,在这不大的雅间里显得有几分压迫感,声音像是淬了冰,“朋友还有的做。” 说罢,他擦肩而过徐梦清,拉开门,侧身与周绍道:“过些日子约你。” 说完便离开。 周绍看的人都傻了,想要跟上去,又见徐梦清扁着嘴要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头五个大。 . 京城连着阴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在四月底放晴。 孙氏当真带着孟家几个姑娘预备一同去西山寺中住段时间,都求个平安。 孟家的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着西面去。 西山地处偏僻,要么平常是供奉上香会有人来,要么就是偶有人会来打猎——这几年少了些。 马车在上山的路上有些颠簸,孟知锦坐在轿里闭目养神,佟春佟夏倒是高兴,兴冲冲撩起帘朝着外面看:“小姐你看,那树长的当真高!” 毕竟是山里,树木灌丛数不胜数,正好时节也到了,有的也开花结果,确实美丽,但也危险。 孟知锦不是很喜欢西山。 她上一世便是在这里差点失身,还让佟夏葬身此处。 闻言,孟知锦抬眸淡淡扫一眼二人,叹口气,轻轻撩起一侧的帘子,放眼一片绿色,大树高的看不清枝桠,倒是山谷黑漆漆,一看就是掉下去会葬身的地方。 足足又坐了有三个时辰,才到了西山寺。 此庙建的十分壮观,红色的砖瓦盖起来,大门常年敞开,很多个院子,是给像孟家这种大户人家偶来短住留的。炊烟袅袅升起,隐在山谷中,最后消散。 寺长站在门口,亲自前来迎接,微微弯腰,道:“孟大夫人。” “闫寺长。”孙氏连忙回礼,“这是我家四个姑娘,同我在这里小住几日。” 闫寺长瞥一眼身后的众人,面无表情:“好。” 说着,领着她们进寺,分了院子,交代了些事情,悄然告退。 住的环境实在是不如孟府,但是没人敢说话。 或许是这里的气氛太过于微妙,连孟宛姝这样的性格都不太敢大声喧哗,毕竟庙里安静的很。 孙氏转身撇了一眼几个姑娘,蹙眉叮嘱了几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若是给我在这里矫情,就自己下山回府去。” 几个庶出的姑娘最怕的也就是这个掌家大夫人了,低着头应下。 孟知锦站在一旁,面色如水,神色自若,并没有不满。 “锦姐儿,看好这几个妹妹。”孙氏挑眉,“出门在外,可别让她们丢了孟家的脸。” “女儿明白。” 第十九章:深夜被绑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奔波了小一天,孙氏也乏了,摆摆手让她们回屋去。 孟宛姝不情不愿转身,嘟嘟囔囔:“哎呀,住的那屋那是什么样儿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孟知晓看了一眼孟知锦,知趣地不吭气。 “三妹,咱们来这里是求平安的,你若是这样说话,被佛祖听了去…”孟知锦啧啧摇头,“唉,不知道是否还会保佑你。” 孟宛姝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我们小姐说笑呢。” “那最好咯。”佟春笑道,“夫人和大姑娘都能住,别人也能住,怎么三姑娘就哭哭啼啼的?” 孟宛姝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就差蹦起来跳了,瞧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僧人,还是咽下气,气势汹汹进了一间屋子。 “二妹也进去了。” “去吧。”孟知锦微微颔首。 佟春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门框“吱呀”地发出声音。 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佟夏也提前把东西都收拾了出来,麻利的整理好。 孟知锦心中还挂念上一世佟夏的身亡,虽然不是在这时候,但有些事情都变了,她不自觉嘱咐:“你们二人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乱跑,在屋子里歇息就是。” “好。” 佟夏与佟春听话的点头,“那小姐有什么事情记得唤我们。” . 夜深了。 孟知锦有些认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半晌,她沉默地起身,披了件衣裳下床点了油灯。 她的性子从前很不讨喜,但是话多,带着被父母娇养大的任性。这一世重新来,孟知锦战战兢兢,多了些古板,心思沉重,笑也少了很多。 孟知锦垂着眼眸,侧脸被油灯映在墙上,黑色的剪影被微风轻轻吹着晃动。 看了一阵儿书,孟知锦终于有了困意,正要起身去睡,长久不修的门却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 这声响太小了,若是不仔细听,确实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孟知锦太谨慎了,她快步去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冷静地靠着床铺站在一侧,屏住了呼吸。 心跳加速,孟知锦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一声响动以后,外面的人似乎是迟疑了,过了有一刻钟才继续推门。 孟知锦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套上了外披,冷冷地盯着门,心下盘算如何脱身。 突地,脖颈上抵了一把冰凉的刀刃,下一秒,身后的人恶狠狠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动。” 后面有扇窗子,是翻窗进来的。 孟知锦却异常安静,眼眸中满是沉寂,她尽量放稳声音:“不知阁下是谁?” 后面的男子似乎没想到这个闺中小姐没有大喊大叫,害怕的求饶。他笑出了声:“我们不会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和我们出去走走,明天一早,把你安稳送回来。” 说得轻松,一个闺中女子,消失一晚上,传出去孟知锦的名声扫地,孟家也会跟着丢脸。 孟知锦冷笑:“谁让你来的?” “小姐别问了,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给你多少?我出三倍。” 孟知锦垂下眼眸,手中出了些汗,还没来得急藏匕首,下一秒便被身后的男子抽走。 “姑娘,我们这一行,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那人拿着她的匕首轻轻笑了,扔到一侧,“你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走?” 这话多了些调戏。 粗旷的声音带了些撩拨,浑身的汗味让孟知锦反胃。 “我自己走。” 孟知锦蹙眉,厌恶道,“离我远点。” . 深夜的西山,黑的可怕,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西山寺亮着几盏油灯,却也不甚管用,出了寺庙后门,孟知锦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冷。 雨后的草地还挂着没干的水,走几步鞋袜都被浸湿。 从孟家带来的侍卫毕竟不能一夜守在姑娘门前,分散在四处,指望他们,丝毫靠不住。 孟知锦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抵着往山上走,走了不知多久,那二人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把刀恐吓:“在你脸上划个道子,姑娘就不好嫁人了吧?” “我独自一人消失一晚,你们以为我还能在别人眼中干干净净?” 孟知锦拽紧了风披,神情寡淡,语气平缓,“少吓我。”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姑娘当真在生在闺中?怎么如此镇定。” 倒是有不镇定的时候。 孟知锦想,她上一世遇到匪徒时,可吓坏了。不过害怕有什么用? “是啊,”她冷的缩了缩,“我生在闺中,不过对于贞洁不甚在意,嫁不出去也好。” 这是实话。 后面的男子哟了一声:“那既然不在意,不如陪我们兄弟二人玩玩?” 孟知锦停下了步子,感受到了腰间的刀刃抵着,有些疼痛。她冷冷一笑,浑身散发戾气,不耐道:“你们也配?我父亲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母亲是太后娘娘的亲眷,碰了我,你们全家甚至九族都没活路。” 身后的男子沉默一阵:“孟家姑娘,我们不过就是替人办事,日后也不会再相见。” 孟知锦扯了扯唇角,死死握着双手,指甲在手心抠出了血痕:“那便放尊重些。” “不过,”后面的男子呵呵道,“我们在这里杀了你,扔进山谷,也无人知晓。” 孟知锦自顾自环顾一圈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有点点光,太远了,她这个体力,跑不过他们身强体壮的男子。 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凑了上去,轻轻嗅着孟知锦发丝,哑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的美就算了,连根头发都这么香。” 太让人反胃了。 孟知锦闪身离他们二人远了些,看上去像是闹脾气。 男子嘿嘿笑,两个人都带着刀,压根不怕她怎么样,只是眼神十分灼热,肆无忌惮打量孟知锦。 孟知锦瞧了眼自己浸湿的鞋袜,蹙眉,撇一眼那两个男子,他们正靠着树歇息,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 这西山太大了,孟知锦不敢轻易跑。就算逃脱了这两个人,也大概率会遇到其他匪徒或者野兽。 夜色过半,天开始稍微有些蒙蒙亮。 其中一个男子犯了困,打着呵欠朝她走过来:“走走走,你不累?找个地方躺会儿。” 孟知锦站的腿都麻了,正要避开,却摔倒在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那男子笑:“让我抱你?” 话音刚落,下一秒却嚎叫起来,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孟知锦散着发,苍白的唇色,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怎么看都是柔弱不堪的少女,不过她的动作却丝毫不像,一把匕首插进男子胳膊时,狠的像是一匹小狼。 “我说过了,离我远点儿。” 孟知锦喘着气,一把把匕首抽了出来,那男子疼的出了冷汗,没想到她竟然还藏着一把。 “你这丫头,给脸不要脸。”另一个人走了上来,刚把孟知锦拽起来,不远处却射来一只箭,不偏不倚射在男子的右手上。 “啊——”那人痛的嚎叫出来,“谁!谁暗算老子!” 孟知锦被他松开落在草地上,整个人精疲力尽,眯着眼睛望过去。 “孟大小姐。”萧斐然翻身下马走到了不远处,定定站在那里,扔了箭,一双剑眸微弯,唇角带些寒意,啧啧两声,“怎么在这儿啊?” 第二十章:劫后余生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西山如此大,况且萧斐然不是应该在京城中任职吗? 怎么来这里了? “你是谁?”那二人瞧见萧斐然气度不凡,不敢再造次,捂着伤口后退几步,“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萧斐然笑:“要么跟着我回昭狱,死无葬身之地。要么现在转头走,把嘴闭严实,今夜的事情就当没发生。” 二人一听是昭狱,吓得咽口水,脸都白了。 谁没听过昭狱?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不死也被扒了层皮。 “你当真不会再查?” “不会。”萧斐然上前几步,一身玄色衣裳衬的他身形更加挺拔,右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剑鞘,漏出一截锋利的剑身,漫不经心道,“怎么,还不走?” 那二人对视一眼,扭头便跑,慌张的把刀剑都扔在了地上。 孟知锦硬撑着站起来,不自觉踉跄两下,好容易站稳,又觉得尴尬,扶着腰低声道谢:“你怎么在这儿?” “周家三少和我约着来狩猎,我公务处理完了便先来此地探探。”萧斐然低头看她,瞧见孟知锦此时的狼狈模样,顿了顿,把自己的风披递了过去,黑眸沉寂,“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一出戏。” 孟知锦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披上衣裳才觉得暖和了些,她扬起头,不施粉黛的脸蛋上苍白一片,左边的脸上还有几道黑印,她浑不在意,蹙眉道:“那两个人你当真不追了?” “当然追。”萧斐然嗤笑,“孟大小姐,我也不想看到日后你的名声毁于一旦。自然会在他们禀报幕后主使之前追捕回来。” 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出的话出尔反尔全看心情。 孟知锦嗫嚅:“多谢。” “客气了。” 萧斐然垂眸,意外瞧见她白色的鞋袜被水洇成了灰色,沉默一阵儿,叹气,“姑娘受伤了吗?” “没有。”孟知锦摆摆手,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萧斐然站在面前如同一面墙。 不过不得不说,孟知锦的心还是稳了下来,至少他在身边,是安全的。 “我送你回去。”萧斐然牵过马,语气平淡,神色自若,“你是从京城被带到这里的?” “不是。我娘带着几个姑娘一起来西山寺求符,”孟知锦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才刚来第一个晚上。” “哦。”萧斐然扬眉,唇角漫出一丝笑,“所以姑娘这是刚来就被绑了。” 孟知锦没说话。 “来吧,送你回去。”他拍了拍马背,“天快亮了,为了你名声着想呢,我劝你还是快些。” 孟知锦走过来,看着马背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萧斐然:“你要和我一起骑啊?” 萧斐然:…. “孟姑娘,我还没有成亲,传出去旁人会议论纷纷的。” 这人抱着胳膊靠着马,垂着眼眸瞧她,吊儿郎当,“我亲自给您拉着马。” 孟知锦有些想笑。 她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却有些费劲跨上去,也不好直说,咬着牙关使劲儿,马都忍不住走了几步。 突然,一只大手稳稳托了她一把,只是几秒钟便撤了手。孟知锦坐稳了才后知后觉知道是他的。 落在腰间的温暖转瞬即逝。 萧斐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牵起绳子,往西山寺方向走。 天又亮了些,孟知锦断断续续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模样。 大抵是在昭狱没怎么休息好,这人的头发只是草草束了起来,背影也依旧挺拔,让人安全感十足。 孟知锦看着看着就有些乏了,劫后余生让她慢慢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控制着不允许自己阖眼。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斐然才停了下来。到了西山寺后门一侧,现在应当除了僧人还没有起身的,算是最安全的时辰。 “多谢。” 孟知锦下了马,松了口气,浑身酸疼,发丝散乱,和炸毛了一样。 萧斐然没见过她几次,只是她前几次稳重大气又巧舌如簧的形象实在是记忆犹新,此时孟知锦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咂舌:“孟大姑娘,你到底得罪谁了?” “不知道。”孟知锦面色如常,眼中平静,“还希望萧大人能私下查明此事,也不要传出去。” “我有什么好处?”萧斐然逗她,嘴边噙着一抹笑。 孟知锦抬眸,直直地看他:“大人要什么好处?” 一下子两人都不说话了。 “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还。”孟知锦内心是真心感谢他,认真道,“也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萧斐然摆摆手,转身利落上马:“不客气。” 此事折腾了一夜,孟知锦直到安稳坐在屋里的床榻上才真正缓了过来。桌上昨夜倒下的那杯茶还没饮完,此时早已经凉透。 被褥也没有一丝暖意。 佟夏端着热水小心翼翼进来正准备叫自家姑娘起床,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孟知锦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灰扑扑的,哪里是她干干净净的大小姐!! “姑娘!” 佟夏放下东西,连忙凑上来,担忧地看孟知锦,“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贼人闯进来了?” 说着就要出去找人,怒气冲冲,“这么多人看守,这都没有防住!奴婢去告诉夫人!” “佟夏。” 孟知锦乏累,轻声叫住她,捏了捏额角,“快些给我找身衣裳换,一阵儿还要和母亲去用早膳。” 佟夏委屈地眼眶含泪,抽着鼻子去拿衣裳了,还不忘嗫嚅:“所以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幸好…”孟知锦顿了顿,抬起眸,唇角不自觉微勾,“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 一大早,周绍兴致勃勃带着人来西山赴约,左等右等都没瞧见萧斐然的身影,正要发飙,却看见慕白骑着马快速奔来。 周绍脸上的笑刚扬起来,就听见慕白气喘吁吁道:“周三少,我家大人临时昭狱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大人说下次一定。” 慕白说完立马骑上马开溜。 周绍:…. 好好好,又被放鸽子了。 “萧斐然!!你别让我再见到你!!” 森林中传来一阵怒吼,惊的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匆匆飞向远处。 第二十一章:猜测重生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府—— 黎芸在苑里弹筝,身旁的丫鬟轻轻给她扇风,一曲弹闭,丫头笑:“小姐弹的真好,这京城里呀,可找不到能比得上姑娘的。” 黎芸淡淡一笑,拿起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正要喝杯茶,贴身婢女繁霜蹙眉走了过来,靠近她耳边耳语几句。 另一个丫头识趣地退远了些。 黎芸闻言,放下茶杯,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办好?” “对。”繁霜压低声音,“本来说是已经跑了,没想到被昭狱的萧大人抓了。” “萧斐然?” 黎芸哦了一声,并无多大诧异,摩挲了半晌杯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沉吟片刻,“进了昭狱可就不得不供出点儿有用的消息了。” “姑娘放心便是,此事奴婢派下头的人去的,再怎么也扯不到黎家。” 繁霜轻声细语,“倒是他们没办成事儿,当真是白养了。” “我本身也没指望着单凭那二人就把孟知锦拉下来。”黎芸舒了口气,挑眉道,“我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什么?” 繁霜好奇。 黎芸微微垂眸,心下思绪百转。自从这一世遇见孟知锦,她便觉得很怪,与前几世都不一样。孟知锦好像很多事情都提前察觉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黎芸在21世纪上学那会儿,没少看小说,重生文穿越文看的都不待看了,她隐隐约约觉着孟知锦重生了。 “没什么。”黎芸起身往屋里走,“乏了,我先小憩一阵儿,用晚膳再叫我。” 繁霜应了一声。 黎芸进屋,坐在床榻上沉思。已经第六世了,只要这一世也顺利把孟知锦从皇后位置拉下来,她就获得了可以回现代的资格。 如果…. 如果孟知锦把上一世的事情记了起来怎么办? 黎芸蹙眉,下一秒却又放松了下来。 无妨,孟知锦太蠢了,在原著里也不过是个小小女配,只不过是碰巧活到了最后而已。 就算都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比自己这个穿越进书里的都聪明吗? . 昭狱里哀嚎声一片。阴暗的油灯下,地面湿漉漉,蔓延血腥味儿在空中飘散,顺着看进去,萧斐然一身白衣坐在尽头,仰着头玩手里的匕首,银白色的刀刃泛着白光。 对面绑着的是前夜那两个黑衣人。 此时早就换了一身囚服,浑身鲜血淋漓,口吐鲜血,头发被血液浸透,黏稠般站在一块儿。 慕白踩在其中一人的伤口上,狠狠碾了几下,平日里玩闹的神色隐下,拿着烙铁晃了晃:“还不吐口?” “真…真的说完了….”那人疼的嚎叫,“我们也不知道是…是谁,连见我的人…都是,咳,蒙面的…” 慕白闻言,转头去看萧斐然,微微点了点头。 萧斐然抬抬手,慕白会意,松开脚下的人,居高临下骂:“你放屁!你干这掉脑袋的事儿,连你的雇主都不知道是谁?” “这是这一行…这一行的规矩。”那人吐了一口血,想哭了,“若是看到了,我早就,早就说了。” 萧斐然冷冷插话:“所以你要和我说,幕后主使只是让你们绑孟家小姐一晚?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是真的。” 萧斐然低头嗤笑,“慕白,你出去吧,外面的人也带下去,我亲自再问问。” “是。” 待人都走了,萧斐然的笑才淡了些,蹲在那二人面前,拿匕首拍了拍他们的脸,哑着嗓子问:“既然没让做别的,我今日怎么瞧见你们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冤枉呀,”那人欲哭无泪,“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了,那丫头狠狠插了我一刀,这你怎么不说了?” 萧斐然眼眸深邃,没了平日里的不羁,语气冰冷,仿佛换了个人:“我曾经在军中见过不少嘴硬之人,上过一番刑罚皆会吐口,只不过过程十分痛苦…” “将军,将军,您前日…前日明明说过不会与我们计较,为何还要把我们抓回来?” 那两个人吓得快失禁了。萧斐然从前在前线的盛名多多少少他们听闻过一些,手段狠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日夜深,根本没认出来是他。 “总不能在姑娘面前打打杀杀吧?”萧斐然笑着,“再说了,我这人压根不是君子,说的话和放屁似的。” 那两个人自觉倒霉,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来以为顺利能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抄了条快路,谁知道天亮没多久,萧斐然骑着马追了上来,就和抓小孩儿似的带回京城扔进了昭狱。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谁给的我们银票,但是我知道幕后主使肯定…肯定是和孟家大小姐有仇的!” 萧斐然匕首移到了他的喉间,嗤笑一声:“说些废话,是真不怕死?” 那人惊慌失措地在地上往后缩了缩:“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个女的。” “女的?” “对对,虽然穿着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姑娘。” 那二人终于说完了,满脸冷汗,“而且给的银票是新的,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萧斐然打量了他们几眼:“那你们方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想来吗…”那二人嘿嘿赔着笑脸,“刚刚,刚刚才想起来的。” 萧斐然收起匕首,起身背过手,悠悠道:“你们出去也活不了了,就在这儿待着吧。” “啊?” 二人立马蔫儿了,“不是我们老实交代了就能走吗?” “当然能走。”萧斐然擦了擦刀刃,悠哉,“只是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话,出去便是灭口。你们二选一罢。” … 又二选一! 那两人的伤口还疼着,一想到外面还不如昭狱安全,缩了缩脖子,人都麻了:“那大人不会要我们的命吧?” “嗯?” 萧斐然正要离开,闻言扭头,朝着他们淡淡一笑,腹黑道,“看我心情。毕竟我说话一直不算话。” 天杀的! 这男人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大哥,早知道咱们就不接这活了。” 昭狱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哭丧着脸道,“这钱也太难挣了。” 事儿没办成,命差点也丢了。 第二十二章:朝中局势 - 嫡女谋 - 舍七七 在西山寺差不多待了有四五天,天天吃斋念佛,孟宛姝憋的无聊透了,竟然开始没事儿往孟知锦这边溜达了。 孟知晓倒是听话的很,跟着孙氏处处尽心,嘘寒问暖,不怎么闹事儿。孙氏从前对这个庶女还有些意见,这些天倒是有所改观。 “大姐,你以后肯定是要嫁给太子的吧?” 孟宛姝坐在屋里一侧,百般无聊地靠着窗子吃水果,缩着肩膀,随便扯话题,“也不知道这谁能做太子呢。” 佟春关上了门。 孟知锦坐在桌前看书,瞥一眼外面的天色,敷衍道:“我怎么知道?天都暗了,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回去吧,明早拿上福囊便能启程回府了。” “哎,其实你还别说,在这寺庙里面待久了,我整个人都佛了。” 孟宛姝凑过来,神采飞扬,“我要是以后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来庙里住。” “三小姐,在寺庙里常住的话,是要一辈子吃斋饭的…”佟春提醒,“您不是受不了嘛。” “这倒是。”孟宛姝自顾自叹气,“那倒是可惜了,不然我还挺想来的。” 瞧着孟知锦不说话,她抿抿嘴,又道,“大姐,你整天绷着,不累?” 孟知锦翻一页书,悠悠道:“累什么?” “装啊,”孟宛姝切一声,“你幼时不是挺活泼的吗?” 其实她们二人关系也不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孟知锦虽然也是鼻孔看人,牛的不行,但是对孟宛姝也不错,有什么吃的也给她吃。 后来渐渐长大了,不知怎的,孟宛姝总觉得孟知锦变了,变得又任性又讨厌,天天仗着自己长嫡女的身份,时常对她们进行讨厌的管教。 孟知锦放下书,抬眸看她,挑眉:“我若是不绷着,谁以后管着后苑?你吗?” 孟宛姝看了她一阵儿,撇嘴:“你还是这么讨厌。” 说着,站起来准备走,还不忘顺了个橘子。 孟知锦不置可否。 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孟家的嫡女,自然有责任担起家族的荣辱。更何况父亲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过些年知青也要入朝为官,孟家迟早要换人来接手。 想让孟家世世代代都有这般荣华富贵,当然需要提前打算。 久而久之,孟知锦的性格便越发沉闷了些。 看着人走了,佟夏才松了口气:“终于肯走了。也不知三姑娘怎么了,这几日天天来。” “因为她那边有不想看见的人呗。”佟春关上门,“相比起二姑娘,三姑娘还是跟大姑娘走得更近些。” 孟知锦闻言笑了笑:“孟宛姝骄纵些,人不坏。” 说罢,她翻书的手一顿。 上一世,孟宛姝是什么结局来着? 孟宛姝性子太烈,不肯吃亏,却在感情上十分意气用事,嫁给了尚家的一个庶子。 尚家倒是有些家底,不过那些小辈挥霍无度,没几年就掏空了。尚家那个庶子看中了孟宛姝身后的孟家,花言巧语骗的她一心扑在了感情身上。 孟知锦垂眸,瞥一眼方在孟宛姝坐过的椅子。 尚家的庶子可恶至极,与孟宛姝成亲后才发现她与孟府主家早就关系不亲近,甚至还有些差,当即恼羞成怒,婚后日日当孟宛姝是空气,甚至有时还动手,纳了一屋子妾室,皆是风尘女子。 孟宛姝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尚家的大门上。 当场毙命。 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一尸两命。 这些事情从前在孟知锦眼里不过是一些不足为道的插曲,只是如今,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孟宛姝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最后落的那么个下场,令人唏嘘。 “最近京城不甚安定。”孟知锦看着书,莫名说了这么一句,“回京以后多盯着点儿三小姐,少让她出门。” 前世就是因为天天溜出去玩,才认识了尚家那个庶子。 “那哪能盯住呀。”佟夏笑,“三小姐最是待不住,二夫人都说不住。” “回去我就命人把后苑的墙再葺高些,看她还跑。” 孟知锦冷冷道,“但凡瞧见她出去了,就去和母亲说。” “小姐怎么突然要管这事儿呀?” “她好歹也是孟家的人,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往出跑,不好看。”孟知锦神色如常,“她做事马虎,别平白给父亲添了麻烦。” “是。”佟春应下,“奴婢看着就是。” . 短短半月,朝中的局势又暗暗发生了些变化。 先是前段时间五皇子宋意遇刺后,还强忍着伤口进宫亲自在养心殿正儿八经给陛下请了安,不知说了些什么,宋儒后来有意无意也对宋意的态度好些了。 朝中的大臣鼻子灵的很,敏锐地发觉了这个事情,先后有些人慢慢朝着宋意身后站。 已经被封王的皇子们有了些不满。 刚下朝,大皇子宋柘便在宫门口朝着宋意发难:“哟,这不是五弟么?怎么,伤养好了?” “多谢兄长关怀。”宋意笑,不卑不亢,“父皇给了些药,管用的很。现下已经无事了。” 宋柘身后的幕僚冷笑:“区区庶子,在这里妄想得到陛下的垂爱?痴心罢了!” 蔡恒不甘示弱:“你怎么如此与五皇子说话?再怎么着,五皇子的身份也是格外尊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当中斥责?” 宋柘挑眉,看着宋意。 宋意脾气似乎极好,这样也未曾生气,只是行礼:“兄长教训,五弟铭记在心。” 瞧他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宋柘心里舒服了些,转身得意离去。 蔡恒轻声道:“五皇子莫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宋意不屑一笑,“以后这种事情见得多呢。” 这才哪到哪? 正要离开,刚刚抬脚,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稚气的声音:“站住!你踩住本公主的竹蜻蜓了!” 宋意转身,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去,看上去小的很,说话都奶声奶气。 他心中稍微衡量,便琢磨了出来这是谁,微微一笑,亲自弯腰把脚下那只绿色竹蜻蜓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递了过去:“六公主。” 宋笙接过,皱着眉,脆生生道:“你得向我行礼。” 蔡恒道:“这是五皇子。公主,你该叫五皇兄。” 宋笙抬着头打量宋意,半晌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有四个皇兄。” 宋意也不恼,瞥一眼四周,没什么人,也没宫女,大概是这丫头自己跑了出来,丫鬟都没跟上。 “那我现在和你说我是你皇兄了,”宋意直起身子,声音有些微冷,“公主还不行礼?” 大约是他笑脸没了,宋笙有些怕了,手中攥着竹蜻蜓退后几步,大眼睛里闪着惧色,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才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宋意某个点,浑身散发寒气,眼神不善,漠然地看着这个妹妹。 “干什么呢?” 不知何时,萧斐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微凉,冷冷瞥一眼宋意,“五皇子,这是萧贵妃的女儿。” “小舅舅!” 宋笙还记得他,连忙撒丫子往过跑,眼眶含泪,抽着鼻子抱紧萧斐然的大腿,抽噎着,有些委屈,“小舅舅…” 第二十三章:立储争议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前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稍微慢了些,便瞧见这一幕。 他顺手摸了摸宋笙的脑袋,微微弯腰,神色褪去了冰冷,压低声音哄道:“小舅舅给你做了新的会飞的蝴蝶,让人送到你母后宫中了,笙儿去看看?” 宋笙怯生生垂眸,抿着唇:“真的吗?” 话音刚落,有几个宫女便匆匆赶来,吓的慌忙下跪:“见过五皇子,萧大人。” “带着公主回去吧。”萧斐然拍拍宋笙,“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乖些不要乱跑,过几日再给你做新的。” 宫女连忙拉过宋笙,小心翼翼哄着朝翊坤宫方向走。 待人走远了,萧斐然笑容顿时敛下,蹙眉:“干嘛和小姑娘计较?” “萧大人误会了。”蔡恒道,“是六公主没认出来五皇子,先没有行见面礼。” 宋意转身,似笑非笑,眼眸中带着一丝促狭:“身为她的哥哥,规矩不懂,我也不能教教?” “五皇子何必这样?”萧斐然挑眉,气场强大,轻声反驳,“这么多年您住在京外,也没人朝着您尊一声五皇子,怎么对着六公主倒是计较起来了?” 宋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整个人顿时变得具有了些压迫感,神情不善,语气都冰凉至极点:“萧斐然,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萧斐然瞧着他破防了,倒是笑的更加灿烂,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眼眸微眯,说出来的话却是像淬了冰,声线微压,“再让我瞧见你对着六公主如此,我一定会向陛下参一笔。” “你多大了?还玩告状?” “不是只有这个办法,”萧斐然摇摇头,“是只有参给陛下,你才会害怕。” 确实,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慎明确,宋意自然是要小心些,更别说若是让宋儒知道了今日之事,怕是要发怒。 宋儒膝下有六个公主,却是最疼最小的宋笙,一是因为萧贵妃所生,二是宋笙确实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疼惜的不得了。 宋意冷笑一声,再也不装和善,哼笑一声:“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拂袖带着蔡恒离去。 萧斐然抬眸,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宋意,可比他上头四个哥哥难缠多了。 . “晓姐儿,你可知,你父亲准备要给孟知锦议亲了?” 刘氏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神色慌张,进屋就直奔孟知晓,“哎呀,咱们可要想想办法。” “想什么?” 孟知晓正在刺绣,闻言只是抬眸撇她,“孟知锦嫁给未来太子不是众所周知的?” 说完,她动作却一顿,“可是太子还没立啊?” “就是呀。” 刘氏啧一声,坐在她身侧,眉飞色舞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准备要立储君了!” 这话可不能瞎说。 丫鬟连忙关上门窗。 “您怎么知道的?”孟知晓疑惑,“父亲和您说的?” “我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正要走,瞧见了孙氏来,我便留个心眼悄悄听了听,”刘氏嫉妒的眼眶都红了,“天呀,她竟然说要给孟知锦准备堪比公主出嫁的嫁妆!” 也太夸张了! “那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能被别人小瞧了。”孟知晓倒是觉得没什么,“我是个庶女,爹爹自然不会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知晓,”刘氏突然正色,一双稍微年老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你敢不敢和她争一争?” 孟知晓一愣:“争什么?” “太子妃的位置。”刘氏嘴角忍不住上扬,“同样是你爹的女儿,凭什么孟知锦出生就是要做太子妃?庶女怎么了?若是太子只要你,还轮得到她?” 孟知晓默然。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幼时已经做好了嫁给寻常人家的准备,只是刘氏说的话好像挑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不甘和遐想。 “陛下还没有下立太子的旨意。”刘氏继续道,“但是孟知锦也没有及笄,不可能一下子便下婚约。” 这么多年,刘氏早就被孙氏这个大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狠狠道,“你和孟知锦不过就差一岁,她能做的你也能做。” 孟知晓起身,在屋里缓缓踱步思量:“只是我如何能让未来的太子中意我呢?” 刘氏浅浅一笑,喝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她:“这你就不懂了。不一定非要太子喜欢你,也可以让孟知锦自己出点儿事,自然太子就不会要她了。” 孟知晓身躯一震,到底是个小姑娘,听着刘氏这样说,忍不住皱眉:“姨娘,那样孟家的名声也臭了。” “何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刘氏笑出了声,“你不能只让太子知道?” 太子顾及孟康年的脸面,自然不会说出其中缘由,只会退婚。 孟知晓松口气:“那我现在该如何做?” “过几日不就是孟知锦生辰了吗?”刘氏起身,拉起孟知晓的手,轻声道,“来的人会很多,必定有许多公子哥儿。” 孟知晓抬眸,有些诧异:“您是说…” 刘氏拍拍她的肩膀,正色:“晓姐儿,咱们母女翻身的日子就看这次了。” . 宋儒确实私下准备立储,这件事情只同萧孟黎三家老爷子商量了一番。 三皇子宋衽,不屑争斗,主动请缨前段时间南下去治水患,一走就是半年,深得民心,肯吃苦,体恤百姓,是不二人选。 不过这个宋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个小小贵人,早些年去世了。 皇后膝下无子,一直想要孩子,却没有什么子嗣缘,明里暗里说了多次想要个孩子抚养。 宋儒有些忌惮张家,一直推脱。怕让张家恃宠而骄。 萧老爷子沉思片刻,连忙道:“陛下,既然已经心许三皇子,大可以再等等,不对外宣旨。” 三皇子也可以让萧音柔争取一下。 宋儒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只是笑了笑:“可是朕已经准备过段时日等三皇子回来昭告天下。” 孟康年也措手不及。 他一直不太看好宋衽,这孩子虽然上进努力,却没什么背景,被封为太子日后也有可能被人拽下来。 那孟知锦岂不是辛苦? 孟康年的神色落入宋儒眼底,他抬手指了指:“你家大女儿,快及笄了吧?” “正是。”孟康年弯腰禀报,“下年五月中旬。” 第二十四章:她的生辰 - 嫡女谋 - 舍七七 “那便好。” 宋儒微微点头。 黎相站在一侧未曾说话。他压根也没打算把黎芸嫁到宫中,没有那么大的名利心,况且黎芸也不愿。 立三皇子为储这事儿自然而然敲定了下来,心照不宣地守着秘密。 只不过孟康年没想到这个事情让刘氏先打听到了。 . 孟知锦生辰的请帖陆续发了出去,皆是她亲笔所书,诚意满满。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是日后的太子妃,怎么敢不来,都悉心挑选生辰贺礼。 孟康年并未与萧相明着撕破脸,碍于情面也邀请萧府前来赴宴。 萧相坐在正厅看了几眼请帖,随手扔在了桌上,摸着胡子哼笑:“孟相之女生辰宴,我便不去了。你们兄弟二人去就罢了。” 萧流云喝茶的手一顿:“要不要带着诗若?” “当然要带,”萧斐然翘着二郎腿悠悠道,“爹娘不去,自然大嫂要去。不然咱俩去岂不是尴尬?” 萧相点点头:“带着吧。” “话说这孟家长女也快及笄了,”萧流云斟酌片刻道,“孟相的长女也算是养出来了。” “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萧相不屑一笑,“只有孟康年才在意这个。” 萧斐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接话,想起了西山那夜孟知锦被绑的模样。 他其实不是后来才瞧见,在孟家那小姐拿匕首狠狠刺向匪徒时他就已经在不远处了,虽在深夜,萧斐然常年练武,眼神好的和在白日看东西一样,他亲眼瞧见孟知锦的狠戾。 仿佛在宫中给太后娘娘献贺礼大气稳重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孟知锦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下手快狠准,丝毫不带犹豫,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仿佛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萧斐然没有见过大家闺秀性格是这样的,其它姑娘哪个不是常年处在闺中柔柔弱弱? 哪里有这般胆识的女子? “斐然?”萧流云瞧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有些稀奇,“怎么了?你认识孟家姑娘?” “不认识。” 萧斐然抬眸,漫不经心喝茶,“我向来不喜欢与深闺女子打交道。” 他虽身为男子,却也知道女子的名声尤其重要。那夜西山发生的事情除了慕白,半分也没有外传出去。包括那日审讯匪徒细节时,萧斐然也有意让慕白避开,免得对孟知锦有了看法。 “你就是喜欢醉香楼里的是吧?” 萧相嗤笑,“我可警告你,别假戏真做,搞出什么别的东西。” 萧流云笑道:“父亲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日长姐写信给我,说觉得黎家姑娘十分不错,配得上容楚。” 萧斐然挑眉:“谁?” 黎芸? 他摆手,“黎相那长女,颇有心机,我可承受不了。” 萧相垂眸想想:“太后生辰我见过一次,确实不错。长得十分好看,比孟家那女也出色。” 萧斐然受不了了,起身道:“我还是去昭狱罢。” 哪里好看了?长了一副会算计人的相貌。 . 一眨眼,孟知锦十四岁生辰到了眼前。 佟春和佟夏高兴得很,一大早便兴冲冲把宴服仔仔细细挂了出来,生怕哪里有了褶皱,翻来覆去小心翼翼看了多遍。 丫鬟正在给孟知锦上妆,铜镜倒出来那俩丫头喜不自胜的样子,孟知锦有些无奈:“你们真是…” “小姐不懂,”佟夏转身,端了杯茶走上前,笑着,“今年的生辰可不一般。这可是您及笄前最后一个。” 及笄完,就要出嫁了。 孟知锦笑意微敛了些,下一秒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黑发如云,肌肤胜雪,容颜清丽,眼眸微垂,明净清澈。 这是十四岁的自己。 她在心中叹口气,上一世的自己从未想过七年以后会那般饱受屈辱的死去。 “小姐,不高兴吗?”佟春走了上来,瞧见孟知锦发呆,忍不住逗她笑,“我们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孟知锦失笑:“说什么呢?” 吉时快到了,孟府热热闹闹的敞着大门,开始迎接宾客。 率先来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带着几箱贺礼笑意茵茵:“太后身子不便,特地让老奴前来,特祝大小姐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孟知锦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裙,衣袂飘飘,绣着精致的花纹,配着金丝银线,更加衬着腰间盈盈一握。 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着红,眸含春水,笑靥如花,声线温柔,规规矩矩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还请嬷嬷代知锦问好。” “自然,自然。”嬷嬷替太后露了脸便目的达到,与孟康年和孙氏道别,乘轿离去。 后面的宾客眼都看直了,不禁多看了几眼孟家府邸的牌匾。 心中哑叹,当真是受宠啊。 太后都惦记着。 孟康年朗声大笑:“来来来,诸位进府入坐,人多,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 孙氏今日打扮的也格外华丽,年过三十却保养得体,脸上堆着笑容,有意无意道:“这次宴辰是我家长女自己亲自置办,是小姑娘第一次,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同我们夫妇二人说就是了。” 众人一听,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的孟知锦,又忙着客气:“哪里哪里。还是孟兄有福气,养的女儿亭亭玉立,真叫人羡慕。” “哈哈哈,快快快,进去落座吧。”孟康年笑,迎着人进屋。 今日天气也极好,五月中旬的生日,热的不是很厉害,相反吹了些冷风,倒是凉快。 黎老爷子带着黎芸也来了,带着一箱贺礼,一进府,众人连忙走来行礼。 “恭祝孟姐姐生辰,”黎芸绕到女子宴席,展开笑颜,“妹妹特地挑了几匹浮光锦献给姐姐。” 浮光锦展开光彩照人,价格不菲,制成衣裳更不用说,炫目无比。 来了的几个姐妹七嘴八舌赞叹:“当真是珍贵。” 孟知锦笑着让佟春收起来,细声细语道:“多谢妹妹,我十分欣喜。” 黎芸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并没有看出来她的异色,便放下心来。 看来孟知锦没有查出来什么。 女子宴席这边还没怎么热闹,男子那边便喧哗起来。 “哟,萧家兄弟来了。” 众人不自觉望过去。 萧流云携着妻子方氏,率先进府,二人琴瑟和鸣,是一段佳话。 方氏虽已生子,举手投足之间却还像是个少女,被人打趣他们夫妇感情好,还不自在地羞红了脸。 萧流云与方氏落落大方,笑着送贺礼,朗声道:“祝孟家长女岁岁年年,如花似叶,共占春风!” 宴辰此时就像已经到达了高潮,孟知锦行礼,莞尔一笑:“多谢萧兄和嫂嫂。” 萧斐然此时也走了进来,此人今日难得穿了个月白色的衣裳,青玉缎带,身侧一如既往带着佩剑,就这么长身玉立站在萧流云一侧,这么一看,兄弟二人相貌有些相似,却气度不同。 “孟大小姐,”萧斐然神色如常,瞧见她今日的容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却转瞬即逝,沉默半晌,轻声开口: “生辰吉乐,诚愿花开满襟。” 第二十五章:毁她清白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微怔,展颜而笑,柳叶眉弯弯,唇红齿白:“谢过萧大人。” 萧斐然从慕白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玉盒,漫不经心递了过来:“没什么好送的,想来大小姐也什么都不缺。这是前几年平定战乱偶然所得的小玩意儿,送与姑娘聊表心意。” 佟春慌忙接过。 “多谢大人。”孟知锦也不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倒是也不甚好奇。面上儿却是做足了排场,“大人口中的偶然俗物,可是小女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东西,定然好好收着。” 萧斐然内心忍不住嗤笑。觉得这个孟知锦实在是会装,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都如鱼得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陆陆续续宾客都来齐了,孟知青负责招待男席,倒是和他们交谈甚欢,一派和气。 长辈们都在孙氏和孟康年那一桌,女席离得稍远些,遮了一层薄布,看不清里面的姑娘们。 陆续上了几道饭菜后,孟知锦才姗姗来迟,客气的招待:“姐妹们可别拘束,只当是自己家一般。” 刘家小女刘戚一如既往看着孟知锦就放星星眼:“不知哪道菜是姐姐亲手做的?妹妹一定尝尝。” 孟宛姝吊着嗓子道:“我家大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这些东西?” 刘戚有些尴尬。 “平时确实不做,”孟知锦浅浅一笑,“只是今日众姐妹们都来,我实在是感激,这五味杏酪鹅,排灼羊是我亲自算是上手的佳肴,妹妹不妨尝尝?” 众姑娘们就算心中再有不满,瞧着她这般态度,也不好再刻薄,给面子的动了筷子。 品尝完,黎芸率先夸赞:“真不错。这杏酪鹅甜而不腻,姐姐好手艺。” “喜欢就多吃些。” 孟知锦堪堪入座,这才发觉身侧坐着的是孟知晓,瞥她一眼,只见后者坐立不安,神色也不似平常那样从容。 “二妹不舒服?”孟知锦侧头悄声问,“要不下去歇息一阵儿?” 孟知晓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看外面,转头低声娇弱道:“我好像有些中暑。” “中暑?” 孟知锦觉得好笑,今天太阳都不毒,怎么就中了暑气,不过她还是顺着说,“那你去休息吧。” “我的丫头去苑里给我拿东西了,长姐…不知可否劳烦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实在是害怕。” 这借口有些拙劣了。 孟知锦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阵儿,孟知晓垂着头,低低道:“妹妹身份低微,怕遇到外人紧张丢了姐姐的脸。” “我陪你去就是。” 孟知锦起身,留着佟春佟夏招待客人,悄无声息与孟知晓离席。 黎芸坐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们二人从正厅后侧离开,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原著里确实有这一茬,孟知晓在闺阁之中艳羡孟知锦,想要让她身败名裂。 可惜了,黎芸悠悠叹气。 “黎姐姐怎么了?”身旁的千金好奇的问,“好端端叹什么气?” “没事,”黎芸扶了扶发簪,轻描淡写揭过,“这点心不错,你尝一个?” . 今天日子特殊,后苑没什么人。孟知晓想起刘氏的叮嘱,说段家小公子一定会去后苑假山处撩拔小丫鬟。 只要带着孟知锦过去,段家那厮也一定会出言调戏,待到时机成熟,孟知晓此时只需要大声喊叫引来旁人,留孟知锦在原地,自己离开便得已脱身。 这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恶名昭著,实在是段家老爷子还算个体面人,也不好不叫。 段家小公子出了名的馋女色,就喜欢盯着漂亮的姑娘看,不过不敢对大家族女子干些什么,只是喜欢调戏小有姿色的婢女丫头。 孟知晓其实内心有些纠结,却又觉得刘氏说的对。 同样是孟家的女儿,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孟知锦生来就尊贵? 想到这儿,她心下的不安也少了些,主动道:“姐姐,我头晕的厉害,我们去假山那边歇息一阵儿吧。” 孟知锦脚步一顿,心下早就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孟知晓上一世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孟知锦当时的脾气太烈了,在假山后把段家公子一把推倒了池塘里,昏迷了小半月。 段老爷子快气疯了,大闹一场,和孟康年差点决裂,所有人都觉得孟知锦的性格太过于夸张,反而当时的孟知晓站在一旁柔柔弱弱劝阻,让众人都觉得她识大体。 “行。” 孟知锦心绪百转,面色如常,扶着孟知晓过了小桥,走到了后面的假山。 孟家的假山自打建府就在了,很高,站在后侧几乎旁人看不见。 意料之中,段家公子确实在这里,不过是在最里面,百般无聊坐在一块台阶上叼着草发呆。 等着路过的猎物。 “啊,”孟知晓坐在石头上,故意大声道,“长姐,你也坐?” 孟知锦看着她做戏的模样,只觉得滑稽可笑。这般拙劣的手段,自己上一世就和瞎了眼一样,什么都看不懂。 她莞尔:“妹妹坐吧,歇好了一定自己回苑,姐姐就先回前面招待客人了。” 说罢就要走,孟知晓急了,声音更大了些:“姐姐!” 孟知锦停了脚步。 段家公子也听到了动静,起身微微侧头看了过来,瞧见两个女子袅袅婷婷站在不远处,心下一喜,出言调戏:“哟,这是谁家姑娘?” 孟知晓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立马站起来就要喊起来。 “救——” 话还没说出口,嘴便被人捂住了,孟知晓诧异,却闻到了孟知锦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瞪着眼睛“呜呜”挣扎。 “二妹要喊什么?”孟知锦在她耳侧微微低头耳语,“就是遇见个公子罢了,妹妹躲开便是,喊叫着让人都知道了,你以后不嫁人了么?” 孟知晓只觉得孟知锦这样子像是冷静的厉鬼,害怕的不得了,不敢动了。 “本少爷当谁呢,”段家公子笑着走上来,就比孟知锦高一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她们二人,“孟家小姐吧?” 孟知锦捂着孟知晓的嘴后退了几步,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对他的厌恶:“是。不小心叨扰到了公子,公子怎么不在前厅用膳?” 第二十六章:腌臢法子 - 嫡女谋 - 舍七七 “出来放放风。也得亏出来了,不然怎么能碰的上两位姑娘?” 段子墨嬉笑,瞧见四下无人,竟又靠近了她们些,“孟大姑娘今日生辰,可要好好玩。” 这般下流的话说给大家闺秀,本就是一种嘲讽和屈辱,孟知晓急的眼都红了,被孟知锦捂着嘴摁着,动弹不得。 “那是自然,我二妹身子不适,所以想来此地歇一阵,既然公子在此处,那我们姐妹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要扭身。 “慢着!”段子墨出声,“既然姑娘们来都来了,不如同我说说话?” 早听闻这孟家长女美的不可方物,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肤若凝脂,腰间纤瘦的盈盈一握。 孟知锦垂眸,冷冷瞥一眼孟知晓,松开捂着的手,抬头看着段家公子,冷冷扯唇:“公子好会说。听说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三四个通房,当真是….” 她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害,有个通房都要生了吧?” 这事情除了段家上上下下没人知道,更遑论传出去? 段子墨眼神一下子暗了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子年纪轻轻便要有孩子了,”孟知锦捂着唇轻轻一笑,“日日笙歌,可要注意身体呀。” 这话有些越界,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 孟知晓吓得要死,一个劲儿缩着脚步后退,想趁机逃跑。 “妹妹要干什么去?” 孟知锦玩着手帕,漫不经心地叫住了她,“你不是非要来么?你陪着段家公子好好聊几句?” “不..不是,姐姐..”孟知晓害怕的都要哭了,整个人无助地啜泣,“姐姐,我不知道公子在这里。” “是吗?” 孟知锦侧头横她一眼。 段子墨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便要上来拽孟知锦:“你敢这样说我?我通房多关你什么事?” 孟知锦冷冷瞧着这人扑过来,再快要过来的时候迅速闪身,抬鞋狠狠的踹了一脚,段子墨“砰”一声撞在了一旁的假山石上。 嗷嗷喊疼。 孟知晓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到底是个小姑娘,再有胆量瞧见这情景也吓惨了。 “你再哭一声试试看?” 孟知锦走了过来,冷冷垂着眼看她失态,抬起她的下颌,捏着下巴,死死盯着她,语气不善,“我警告你,孟知晓,你若是再敢想这种腌臢法子来丢我的脸,孟家的脸,” 她微微弯腰,与孟知晓对视,红唇勾起,压低嗓音,“我有上百种方法弄死你和你姨娘。” 孟知晓红着眼眶:“姐姐,对不起姐姐,妹妹鬼迷心窍了…” 段子墨扶着腰站起来,整个人如同暴躁的小兽:“孟知锦!你完了!” “怎么?要告状?”孟知锦侧头,赏了他一记冷眼,“你大可以去前厅闹的人尽皆知,只是你也要想想你的名声早就在京城败光了,信谁不言而喻。” 段子墨呲牙咧嘴的就要走上来:“那你的名声也臭了!说不定你家还会把你嫁给我!” “扑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孟知锦下意识看过去。 萧斐然站在原地,抬了抬手:“不好意思啊,我无意路过听到的。” 萧斐然的名声在京城还是颇有威望的,段子墨不敢当着他的面造次,骂骂咧咧从后面走了,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孟知锦:“走着瞧!” “恭候公子。” 孟知锦挑眉,“不过公子确实要注意身体了,别英年早逝,想报复我都有心无力。” 段子墨哼一声,快步离去。 萧斐然远远地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环着手倚在桥面上,笑道:“孟家小姐,别耍威风了。你爹娘找你呢。” 说罢吹了声口哨,悠悠离去。 孟知晓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闺中之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害怕极了。 那可是臭名远扬的段子墨啊!孟知锦怎么不怕呢?若是他真的生气了,两个弱女子怎么是他的对手?! “孟知晓。” 她发着呆,孟知锦却开口叫了她一声,语气冰凉,神色平静,居高临下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和你姨娘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大姐,对不起大姐,你别告诉爹爹,求你了。” 孟知晓哭着求饶,“爹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知道了,定会责罚。” “你也知道会责罚你?”孟知锦厌恶地瞥她一眼,“你性子虽比宛姝恬静,却远不是面上儿那么清纯无害,你当真以为我纵着你便是我傻吧?” 说罢,孟知锦拂袖而去,不忘打破她的幻想:“此事我一定会告知父亲。” . 前厅的正宴转眼到了傍晚,陆陆续续宾客们皆纷纷离去。 方氏临走不忘上前与孟知锦道别,温柔的笑着:“知锦,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自然可以。”孟知锦垂着头害羞笑,像是不好意思,“我很喜欢您。” 方氏眼神柔软,看一眼萧流云,道:“知锦,你容貌出色,性格也开朗。听闻你的女红十分不错,有空给我的孩儿做身衣裳吧?” 方氏家在京城经商,以香料起家,是普通人,却也家财万贯。 “嫂嫂不嫌弃就好。”孟知锦笑道,“不日将亲自送到您府上。” 方氏拍拍她的肩膀,眼眸满是欣赏,与萧流云去和孙氏道别离开。 萧斐然跟着出了大门,临走路过孟知锦,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今日之事,黎家那女瞧见了。” 孟知锦笑笑:“萧大人慢走。” 萧黎两家陆续离开,府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婢女丫鬟们连忙开始收拾残局,忙得不可开交。 孟家长辈也寒暄一番,该回苑的也告辞离去。刘氏站在角落,死死看着孟知锦,咬着牙道:“这小贱人!” 刘氏的婢女垂着头不敢吭气。 孟宛姝昂着头走过来,从怀里递出一把淡绿色的扇子,凉凉道:“呐,给你的生辰礼。” 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玉扇。 “三妹有心了。”孟知锦接过,冲着她眨眨眼,“知道我怕热,便送把扇子,我很是喜欢。” 孟宛姝哼一声:“那也不看谁送的。” 说罢,收敛了起来,朝着孟康年行礼:“大伯,那我便回去了。” 孟康年摆手:“去吧。” 孙氏笑容顿了顿,疑惑地四处看看:“知晓呢?” 第二十七章:审时度势 - 嫡女谋 - 舍七七 刘氏听见了,屏住呼吸,捏紧了手帕,半晌才脸色铁青的走过来,声音都打颤儿:“知晓不舒服,先回去了。” 孙氏不大高兴。前段时间才看这丫头顺眼点,现在却这般不懂礼数,嫡姐还未走,自己就先退场了。 “哎,不舒服就请太医看看,”孟康年蹙眉,交代了几句,“晓姐儿怎么隔三岔五就病?” “哪里是病了呀?” 佟春看一眼孟知锦,在后者的提前授意下轻声道,“老爷,二小姐今日差点闯下大祸!” 孟康年与孙氏对视一眼,问:“怎么了?” 刘氏咬着牙,打断:“哎,没怎么。今儿宴辰上知晓与大姑娘拌了几句嘴…” “父亲,”孟知锦垂着眼眸,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假意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女儿也是忍着,此等丑事若是传出去我可没法做人了。孟家的姑娘们以后也去投河自尽好了!” 孙氏瞧了眼天色,心下明白了些许,狠狠瞪了眼刘氏,转而去抓孟知锦的手:“别站着了,进屋说。” 厅外还有下人们收拾残局,免得被听了去。 屋里,孟知锦擦着眼泪,委委屈屈说了个大概:“那二妹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去送送,谁知半路上遇到了那段家公子…” 佟夏连忙接着话道:“是呀,小姐哭着回来我和佟春都吓坏了,问了几句才知,这二小姐是故意的。” 孙氏横一眼刘氏,刘氏连忙下跪,缩着身子哭道:“夫人,老爷,是妾身的不是,没有教好晓姐儿,是误会呀!” “误会?误会什么?”孟知锦哭哭啼啼拿着手帕抹眼泪,“二妹妹都和我承认了,她就是事先知道那段家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想把我诓骗过去…若不是女儿溜得快,岂不是…” 说罢,她眼泪簌簌地流,本来今日是过生辰的好日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孟康年又心疼又气,哑着嗓子唤人:“给我把孟知晓那不孝女叫过来!” 刘氏抬起脸,还有些姿色,哭着求:“老爷,老爷,知晓真的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了。” “只要还喘着气,就得来!”孟康年平日不怎么发火,难得动怒,“刘氏!我早就说过你把知晓养在大夫人名下,你非要自己养!看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模样了!” 孙氏冷眼看着,轻轻拍拍孟知锦的后背,温声道:“没事,娘在呢,不怕啊。” 孟知锦顺势埋到孙氏的怀里,嘤嘤哭泣:“女儿难受的紧,却还要送那些来贺礼的宾客,一个下午憋的心口疼的慌。母亲,我实在是想不通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正说着,孟知晓被嬷嬷扶着进来了,素着一身衣,妆发早就卸了,看上去身如纸薄,憔悴的很,刚进来便利索的跪下磕头,带着哭腔:“父亲,母亲,知晓对不起姐姐。” 孙氏看她越发不顺眼,隐忍着怒斥:“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亏我还带着你去西山寺求符!你可知你大姐是什么身份?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她环顾一圈四周,确认没外人,也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你是要毁了锦姐儿,毁了家中所有女眷吗?!姝姐儿,琪姐儿,以后都不嫁人了吗!” 孟知锦擦着眼泪的空隙,轻轻瞥一眼跪在地上打颤儿的孟知晓,意料之中看见她咬着唇不服输的模样。 只不过她也很会审时度势,放低了姿态:“都是我的不对,再也不会有下次。” 说罢,她朝着孟知锦这个方向跪下就要磕头,好不可怜,“大姐,妹妹给你赔不是。求你给我和我姨娘一条生路!” 这话一出,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又看向眼睛已经哭成核桃的孟知锦:“什么意思?” “姐姐说,如果下次再不顺着她,便杀了我和我姨娘。”孟知晓号啕大哭,扑到刘氏怀里哽咽,“呜呜,姨娘…” 刘氏立马明白了,也跟着哭:“锦姐儿,大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好一招釜底抽薪。 孟知锦心中冷笑,面上却梨花带雨,比起跪在地上的光打雷不下雨,倒是赢弱:“父亲,妹妹这是怪我呢。今日好容易脱身,我便呵斥了几句,我告诫说,二妹,这事儿必然是要和父亲母亲说的,不然万一传出去,孟家都没有防备。” 她微微敛眸,大颗眼珠滚落,抽泣:“我并没有说要对刘姨娘与妹妹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都吓成这样了,我还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孟知锦这言之凿凿的模样,在场人早就信了一大半,孟康年蹙眉,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发落。 正厅门“吱呀”一声开了,孟老夫人周氏出现在了门口,拄着拐杖,由嬷嬷搀扶着,白发苍苍,神情却平静,几步进了屋坐在主位。 众人连忙行礼请安。 “母亲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孟康年上前轻声道,“儿子去给您请安就是。” “我听说锦姐儿受委屈了。”周氏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一双混沌的眼眸死死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氏母女,“怎么,锦姐儿过个生辰都能哭成这样?” 刘氏害怕极了,连忙朝着老太太磕头:“老夫人,都是我的错,不干晓姐儿。” “当然都是你的错!”周氏哼笑,“难不成是我们孟家人有问题?” 孟知晓啜泣,不敢抬头。 “从今天起,晓姐儿跟着我住,我亲自管。”周氏挑眉,“刘氏教女不善,闭门思过一月。” 刘氏松了口气:“是。” 孟康年行礼:“劳烦母亲了。” “好了,别哭了。”周氏摆摆手,让孟知锦过来,满是褶子的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眸,心疼道,“怎么肿成这样。女孩子家家的,今晚让丫头们给你敷敷眼,不然怎么见人?” 孟知锦怯生生抬着眸,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眼角还挂着眼泪:“多谢祖母。” 孟知晓垂着头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氏要离开时,连忙也起身跟在后头,看都没看一眼刘氏。 刘氏被人拖着拉到了祠堂,也没哭喊。 “便宜她了。”孙氏牵着孟知锦出了正厅准备送她回苑,一路上都皱着眉,“若是老夫人不来,我便亲自发落了她!” 孟知锦失笑,在夜色中没让孙氏看出来,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孙氏心疼坏了。 心中越发厌恶刘氏母女。 第二十八章:定情信物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意伤好些以后,照旧还是来黎家听学,对旁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好说话的很,这让一同听学的子弟都松了口气,相处的也算融洽。 五月底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京城闷热潮湿,出去一阵儿感觉都能把人晒化。 黎老爷子让下人弄了些冰西瓜来祛热,休息时间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摆架子,只在课上来。 孟知青的座位在宋意旁边,二人听学这么长时间了,倒是没有认真说过几句话。 今日许是黎老爷子讲课没发脾气,众人心情都好了些,聚在孟知青座位旁吃西瓜,交谈甚欢。 苏家少爷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这个年纪的少男,最是喜欢吹牛:“你们知道咱们京城最美的女子是何人?” 众子弟“呦”地哄笑起来:“黎家长女吧?虽未曾见过,却也听闻一笑名动京城,还有才,可谓是仙女。” 这话是实话,黎老爷子养出来的姑娘确实各个都出色些。 宋意在一侧喝茶,身子板正,闻言笑了一声。 正打趣儿的几个公子哥听见了,连忙招呼他:“五皇子,来来来,一起聊聊?” 相处的久了,众人都不怎么惧怕他皇子的身份——毕竟不是很受宠。 “我刚回京城不久,也没见过。”宋意摆摆手,“倒是听闻过黎孟两家长女的名声,在京外也有所传言,说二人容貌倾城。” 孟知青轻咳一声,默默吃西瓜。 “孟家长女?”一少爷啧啧,想要说什么,又顾及孟知青,委婉了些,“也不是说不好啊,知青,你别生气。就是你姐姐听说很凶啊?” 自从那日生辰后,段家公子有意无意放出来谣言,污蔑抹黑几句孟知锦,小半个月,足以进了这些少爷耳里。 孟知青蹙眉:“长姐与我一母同胞,脾气极好——你们莫要揣测。” 脾气极好? 孟知锦在孟家打了个喷嚏。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有些扫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都学了好几个月了,真是无聊。” “黎家后苑就在正厅后侧,”苏家少爷努努嘴,撺掇,“怎么着,要不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见黎家姑娘。” “嘘——”那人连忙压低声音,“这也敢说,不怕黎相出来训斥你?” 苏家少爷撇撇嘴,有点儿失落,看一眼板着脸的孟知青,道:“你也不感兴趣?” “刚来听学那日,有幸见过一次黎家姐姐。”孟知青倒也不是炫耀,实话实说罢了,“所以不甚好奇。” “真的?她好看还是你姐姐好看?” “都很好看。”孟知青一板一眼回答,并不想落下舌根,“都是姐姐,所以你们也别有什么想法,不然我定是要和黎相告一状的。” 众人不敢揣测了,悻悻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意起身,拂了拂衣袖,悄然离厅,没让旁人注意到。 这天儿确实是热。站在后苑的小桥靠近些湖边,吹来的风还凉爽些。 宋意垂着眸,隐在树后。 过了大约一刻钟,有细细脚步声传来,宋意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五皇子。” 黎芸的声音柔柔,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轻声开口,“等很久了吗?” 宋意转身,看着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衬的肤色格外的白,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唇脂的颜色竟也是他喜欢的。 “刚来。”宋意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瞥开眼神,一下子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有些紧张,“…黎姑娘,最近天气炎热,可别中了暑气。” 黎芸早知他要说什么,意料之中罢了。她装作很害羞的模样歪了歪头,故作天真:“五皇子——” 她抿着唇,压低声音,有些紧张,“您也是。” 二人自从第一次因为风披结缘以后,黎芸又想方设法在府中与他偶遇了几次,终于是让宋意把她放在了眼里。 ——可能这是男女主光环吧,黎芸心下想了想,原著本就是自己和宋意才是主角,大概是有些说法在里头的。 两个人站在黎家的小树林中,繁霜和蔡恒各自在不远的两边守着,默不作声。 时辰差不多到了,黎老爷子马上就要回去上课,宋意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辞:“我先走了,姑娘可要早些回屋去。” 扭身正要离开,黎芸轻轻唤住了他,上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宋意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却没动。 “五皇子,”黎芸看着宋意的衣裳,发现他的后颈都被汗水打湿,低语,“我…我亲手做了个香囊,希望…公子不嫌弃…” 宋意整个人愣住了。 女子主动送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到底是从前在京外连个通房都没有收过的纯情男子,轻而易举被这招式拿下,整个人嗓子都哑了,说出的话都带些结巴:“呃…黎姑娘…” “公子是嫌弃吗?” 身后的黎芸声音低沉起来,“是嫌弃我的身份吗?” 宋意猛地转身,发现二人的距离竟然如此近,近到好像可以看到黎芸眼睛里闪着的泪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不是,只是太贵重了。”宋意缓过神,“我会很喜欢。” 黎芸心中暗自嗤笑。 面上儿却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忙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方形香囊,做得很是细致:“公子不嫌弃就是了。” 这相当于定情之物吧? 宋意平时在朝中算计的脑筋一下子和断掉了一般,鬼使神差接过,还不小心蹭了一下黎芸白嫩的手心。 他像是触电一样,连忙接过,突然觉得这香囊像是烫手山芋。 “那…我先走了。”黎芸看着他收起来,忍不住笑了,眼睛下面有个小小的痣,看上去很是俏皮,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蔡恒听着树林里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走了过来,只瞧见宋意呆愣在原地:“五皇子?” “嗯?” 宋意恍然回神,“怎么了?” “该上课了。”蔡恒小心翼翼,“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吗? 宋意连忙转身朝侧厅走去,心中暗暗思虑,为何每次一见到这个黎家长女,便和被人控制了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就想同她亲近。 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他捏紧了袖中的香囊,却也没多想,快步离开。 第二十九章:冷静自持 - 嫡女谋 - 舍七七 当今的皇后娘娘在宫中要举办一场开春宴,给世家都送了请帖,邀请来小聚一番。 这场开春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据说陛下有意想为大皇子择一位福晋,由皇后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姑娘。 众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京城中的命妇更是一个劲儿的打探消息,又去打听宋柘的喜好。 宋柘年纪不算小了,平常人家早就应该有通房了,只是宋柘想在陛下面前立一个不太近女色的形象,一直也没什么人伺候。 宋柘之母崔贵妃崔氏,因有长子,常常自觉高人一等,平日甚至连皇后张氏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和她平起平坐的萧贵妃。 这次的开春宴难得把人都聚齐,太后和陛下自觉没去,由着张氏来办。 今个儿天气略略有些阴,众人落座在御花园的亭内,忍不住看看四周同龄的姑娘们,暗暗比较一番。 这场宴会办的有些晚了,往年都是在四月初就结束了,今年因为边境势力不稳,宫里无暇顾及这些,这才弄到五月里。 御花园布置的格外精致,占了小一半地方都是姑娘们。妙龄女子都还未曾及笄,长得一个比一个俏。 未过多久,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便到了。 张氏不喜奢华,平日里多是朴素,不过排场不小,带的金银首饰皆是价值连城,尊贵无比,一身大红色衣裙显得整个人愈发贵气。 萧氏也很低调,拉着小女儿落座在皇后身旁,唇角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眼眸风情万种。 相比下来崔氏便架子很大,走路都走在张氏前头,穿的衣裳又亮又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参见皇后娘娘,萧贵妃、崔贵妃。” 下头的姑娘们连忙规矩行礼,声音都如同黄鹂鸟儿,清脆好听。 “平身吧。”张氏摆摆手,笑道,“不必紧张,都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却也没人敢小瞧这场开春宴——谁都很想嫁给宋柘。 虽然是庶子,却是陛下的长子,未来成为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孟知锦坐在下面靠前些,今日打扮的特地随意了些。孙氏亲自交代了,不能让她太过于亮眼,毕竟太子是谁还没有昭告天下。 黎芸坐在她身侧,眼眸微敛,体态一如既往板正,轻轻拿起茶杯珉一口,浅浅地露着识大体的笑。 崔氏扫了一眼众人,忍不住嗤笑,话里话外带着些贬低:“我当有那出彩的呢,结果都一样。” 她倒是觉得谁都配不上大皇子。 只是——崔氏不经意瞥一眼孟知锦,想起父亲托人告诉交代自己,要同孟家交好,以后孟相说不定还可以在圣上面前多多提一提柘儿。 思及此,崔氏话题一转,懒懒倚在椅子上,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听说孟相有个好女儿,当真?” 孟知锦挑眉。 张氏嘴角一顿,也笑了笑,接话:“崔贵妃也听闻了?确实,这丫头有几分本事。太后也喜欢。” 说罢,扬声道,“孟知锦可在?” 佟春连忙扶她起身站出去。孟知锦站在正中央,福身,沉稳道:“臣女在。”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衣裳,不甚亮眼,甚至有些平平无奇。只是这张鹅蛋脸十分耐看,没怎么上妆也能看出来十分惊艳。站在下面也冷静自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可见一斑。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了,好奇的张望过来,多少带些妒忌。 “干嘛叫她呀?” “看在孟相的面子吧,”一个姑娘不以为然,“怎么着也要顾及些。” 崔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确实不错。” 六公主宋笙坐在一侧吃东西,睁着大眼睛看众人,天真道:“母后,这是在给我哪位皇兄找嫂嫂呀?” 下面的姑娘们一听,心下一喜,确定了传言没错,确实是要给宋柘择妻,连忙理了理发丝与妆容,得体的笑,期望得此殊荣。 萧氏摸了摸宋笙的头发,嗔怪:“说什么呢,吃你的东西罢。” 宋笙撇撇嘴。 孟知锦微微抬眼看向萧氏。萧音柔年纪也不是很大,可以说是还年轻,眉眼之间尽是对女儿的疼爱,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眼熟。 她垂下眼睛,莫名联想到了萧斐然。 不愧是亲姐弟,这双眼睛格外的相像,二人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些一样。 张氏知晓孟知锦是要指给太子的,也没打算撮合,解围道:“听闻姑娘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辰?本宫没能亲自去,一阵儿赏你些锦绣绸缎带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孟知锦谢了恩,起身坐回了原位。 就这么坐了一阵儿,张氏才让她们自己去走走逛逛,笑着和众人开玩笑:“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相见。” 姑娘们脸皮薄,羞红了脸。 “孟姐姐。”黎芸跟着出来,领着一众姑娘走到跟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般素?” “是啊,”孟知锦撇她一眼,懒得理,“夏日里实在是有些懒惰,不如妹妹,走在哪里都惹人注目。” 黎芸笑笑,也没说什么,自讨没趣罢了。在众小姐的簇拥下往御花园东边去赏花儿了。 萧氏正巧领着女儿去更衣回来,瞧见孟知锦一个人站在树下乘凉,袅袅婷婷走了过去,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孟家女,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 “见过萧贵妃。” 孟知锦行礼,眼眸弯弯,“臣女惧热,便站在这里凉快凉快。” 六公主歪着头:“那这位姐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宫去吃些冰酪酥?” “这…”孟知锦有些惊讶,不太好意思,“这不好吧,公主。” “没什么。”萧贵妃也没有不愿,“反正宴会结束也要好久,不如同本宫一起去罢。” 佟春佟夏连忙跟在后头。萧贵妃的仆人浩浩荡荡有几十个,这阵仗让人咂舌。 出了御花园,萧贵妃也没开口说什么,倒是宋笙叽叽喳喳笑,盯着孟知锦一个劲儿看:“姐姐,你真美,和我母亲一样。” 萧贵妃捂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孟知锦瞧着萧氏没什么不满,松了口气,看着宋笙,抿唇笑,声音放柔:“六公主也十分可爱。” 宋笙高兴起来:“真的吗?可是我小舅舅时常说我淘气,一点儿都不可爱。” 说着,小丫头扁了扁嘴。 孟知锦知道她说的是萧斐然,也不好当着人家萧音柔的面说三道四,只是避重就轻安慰:“没有,臣女很喜欢公主,觉得您十分活泼。女孩儿不一定要安静沉稳才是好的。” 萧音柔看了她一眼。一张美丽的脸蛋儿上出了些薄薄的细汗,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优雅,十分大气,半分没有逾矩。 想来家中规矩甚严。 第三十章:你都吃了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笙到底还小,松开贵妃的手自己小跑着往翊坤宫方向去了,后面的几个宫女连忙追着跟了上去。 萧贵妃没生气,只是宠溺地瞧着宋笙的背影,满眼疼爱:“要是公主一直这般就好了。” 贴身宫女笑道:“贵妃糊涂,日后六公主自然是要成熟些,择个好驸马,娘娘也好放心。” 孟知锦垂着的眼眸忍不住微扬了一下,没说什么。 萧氏的神色僵了一瞬,下一秒恢复如常,侧头看这个孟家女:“听方才皇后娘娘说,你唤知锦?” “是。”孟知锦低声应了。 “多大了?” “明年五月就要及笄了。” “哦…”萧贵妃了然,稍加思索便知道面前这个姑娘是当未来的太子妃养着的,难怪气度不凡,“本宫从前养在闺中的时候也同你现在一般,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孟知锦没说话。 她是从上一世嫁给宋意以后才开始长大,成天盘算着如何帮助他上位,越发严肃和古板,早就没了女儿家的俏皮。 “本宫虽有两个弟弟,却在府中从未受过委屈。”萧音柔朝着她笑了笑,“大抵是父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是百般宠爱。后来入了宫,才慢慢明白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孟知锦却深知其中的不易。萧音柔嫁给当今陛下的时候,宋儒还没有登基,小小王爷罢了,那时必然对年轻的萧氏有所宠爱。这么多年了,怕是早就没了意。 “娘娘如今有六公主这么可爱的女儿,可要保重身子。”孟知锦微微展颜,不显山不露水的安慰。 萧音柔失笑,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不远处的宋笙高兴的叫了起来:“小舅舅!小舅舅!!” 二人这才发觉已经走到宫门口了,远远看过去,萧斐然早就把宋笙举过头顶逗着她玩儿。 孟知锦停下了脚步:“娘娘,臣女要不先行离开吧。” 萧音柔有些为难,她倒是没想到萧斐然今日来了,但是孟知锦又是顶着大太阳陪着自己走到这儿,就让人家再回去?实在是不合适。 最起码也要进去坐坐。 “小舅舅!母妃她们来啦!”被举过头的宋笙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还有十分好看的孟家姐姐!小舅快些过去迎嘛!” 萧斐然闻言,黑眸闪过一丝诧异。转头便瞧见贵妃一行人走到了面前。 身旁是淡然自若的孟知锦。 二人不经意对视,下一秒装作不认识一般移开了视线。萧斐然轻轻把外甥女放下来,行礼:“萧贵妃。” 萧贵妃摆手:“起来吧。斐然,这是孟家之女知锦,来宫里坐坐。” “知锦,你应该听说过他,”萧音柔转而又介绍,“这是我母家弟弟,现在在昭狱任职。” “臣女见过萧大人。” 孟知锦垂眸,柔柔福身。 萧斐然只觉得好笑,面儿上也陪着装:“姑娘不必多礼。” 一行人一同进了翊坤宫院里,婢女早就备下了冰酪酥在阴凉侧,都规规矩矩等着主子。 众人落座,宋笙很懂事,等着萧贵妃说可以开始吃了,才用小手拿起一块儿递给身旁的孟知锦:“姐姐,你尝尝。” 萧音柔失笑:“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怎么第一个先给孟姐姐?” “我喜欢姐姐。”宋笙歪着头笑,天真烂漫,“就和喜欢小舅舅一样喜欢。”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微敛,瞧了眼对面的萧斐然,轻声道:“公主,这话不能乱说。” 萧斐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却也甘愿坐在这里陪宋笙玩儿,听到这话,忍不住挑眉,道:“确实不能乱说,人家姐姐还没有及笄,和你一样是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 这话有些暧昧,尤其是从萧斐然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带些调侃和漫不经心,砸在孟知锦心里,仿佛一潭死水泛起了丝丝涟漪。 萧音柔倒是没多想:“笙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明日少吃些。” 宋笙扁着嘴不敢说话了。 “今日皇后举办开春宴,我瞧着知锦实在是无聊,便说一道回来坐坐,快结束时再去就好。” 萧音柔看着萧斐然,轻轻笑了笑,“没想到碰到你来了。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 “昭狱近来没什么大事儿,父亲说让我来看看笙儿。”萧斐然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道,“兄长家的小团子也一日比一日胖。” 萧音柔面露喜色,下一秒却有伤神:“我还没有见过。” 萧斐然顿了顿,瞥一眼埋头吃东西的孟知锦,沉声道:“周岁生辰自然会见到。” 孟知锦上一世嫁给宋意后,没有萧音柔这般畏畏缩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就是这种态度,才让宋意觉得自己不敬。 萧音柔连弟弟的孩子都难以见一次,甚至都不敢说一嘴儿。 宫中的女人都可怜。 她忍不住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宋笙吃饱喝足了,便开始困乏,揉着眼睛嘟囔:“母妃,我想睡觉。” 丫鬟想要抱走,宋笙却拽着萧音柔不放,软软的撒娇:“我要母妃哄着我。” 萧音柔心化成一片了,连忙让宫女抱起来她,跟着起身,略带歉意地看着孟知锦:“你先坐着,等笙儿睡熟了,本宫再和你一同回席。” “娘娘去罢。”孟知锦起身行礼,浅浅笑,“臣女在这里待着也不合适,自行离开就是。” 萧氏也没勉强,朝着萧斐然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一下子,院亭里就剩下了这二人,婢女侍卫都在不远处候着。两人上一次独处还是在西山寺,现在颇有些尴尬。 萧斐然看了她一阵儿,瞧着她板着脸谨慎的模样,觉得好笑:“孟家丫头,你在哪里都这样拘谨?”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莞尔,“我一向性子如此,并不是有意驳您兴致。” 哦,还装。 萧斐然懒得再揭穿,瞧着二郎腿嗤笑:“用心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入选福晋么?” 什么打扮? 孟知锦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分明是普通料子,而且头饰也不多,哪里看得出这是用心打扮了? 瞧着她语塞,萧斐然蹙眉,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大病,大概是中暑了,怎么这般胡言乱语,说的些什么?酸里酸气。 “罢了,我先走一步。”他语气有些不耐,起身拍了下衣裳便欲离开,下一秒身形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把冰酪酥的盘子朝着孟知锦的方向推了推,声音有些嘶哑,“爱吃就都吃了。” 说完,快步离开,背影竟有些狼狈。慕白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 孟知锦瞧着面前整整一盘乳白色的酪酥,眨了眨呆滞的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萧斐然把她当猪吗? 第三十一章:再次遇见 - 嫡女谋 - 舍七七 人都没了,孟知锦也不好意思久留,坐了一阵儿也起身与萧氏身边的大宫女说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在翊坤宫待了也有几个时辰,太阳也没午后那般晒,孟知锦溜达着往御花园走,这姑娘就和在自己家似的,皇宫如此大,她们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佟春佟夏没多久就绕的晕乎乎,只能跟着自家小姐走。 孟知锦一路朝着南走了小一刻钟,远远看见了坤宁宫——那是上一世自己封后以后住的宫殿。 她脚步微微一顿,下一秒却如常,面色沉静,在经过的那一刹那,朝着敞开的红色大门瞥了一眼。 时间仿佛暂停变慢了似的。翊坤宫如今住的是张氏,张氏此时不在。只有宫女们在殿外打扫。宫殿院外几个院落皆红墙绿瓦,人们站在这里仿佛就是小小蝼蚁。 孟知锦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天阙早已不是盛世,腐败不堪,宫殿里也萧瑟一片,哪里像这样奢靡。 她心中暗暗苦笑。 上一世便屈辱死在了这里,全尸或许都未曾留下,孟知锦心中苦涩,神色多了些愁容。 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瞧见孟知锦主仆三人,也只是略略行礼点头便快步离开。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依稀能听见御花园中姑娘们的说笑声。只需要拐个弯,经过正殿,便就到了。 佟春摸了摸额角的汗,忍不住凑上前开玩笑:“小姐,这宫里真好。日后姑娘可就要天天住在这里了。” “啧。”佟夏拍拍她,蹙眉:“低声些,你以为这是孟家呀?随你说话?” 佟春恍然,连忙捂着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旁人,这才松开:“奴婢忘了。” 孟知锦心想,她上一世想的也是这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独一无二的皇后… “这是哪家姑娘?” 突地,一阵男声传来,带些疑惑,“怎么见了皇子也不行礼?” 孟知锦抬眸望去,有两个男子就在面前站着,瞳孔一瞬间瞪大,纤纤玉指下意识把手帕捏紧了,退后几步,撇开了脸。话语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是宋意与蔡恒。 大抵是来向陛下汇报功课的,没曾想遇上了。 佟夏反应快,连忙站在孟知锦前面些,行礼道:“这是孟家姑娘,来赴皇后娘娘的开春宴。方才没瞧见皇子,并不是有意忽视。” 宋意闻言,微微挑眉,朝着孟知锦的方向看了看。 这便是孟康年的长女,日后要许配给太子的姑娘。 他笑了笑:“原来是孟大姑娘。” 佟夏瞧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孟知锦垂着眼眸,轻声道:“见过五皇子。” 蔡恒轻咳一声,退后了些。 宋意道:“我没说我是五皇子。” 孟知锦沉吟一阵儿:“曾听家父提起过。” 她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了要扑上去狠狠咬死宋意的冲动,眼眸一片暗淡,双手捏在手心里,痛的没有了知觉。 宋意了然,多看了她几眼。忍不住想起那日在黎家听学,孟知青一本正经说,他长姐脾气极好。 今日一瞧,何止脾气好?这外貌与传闻中的国色没区别,一颦一笑足以勾的全天下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双眼睛虽然垂着,睫毛却微颤,又长又密,鼻梁高挑,双颊粉嫩若花,肌肤胜雪。 宋意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蔡恒又咳嗽了一声。 五皇子这才回神,清了清嗓,音色沙哑:“不好意思,姑娘。方才以为是不懂事的丫头闯过来了,怕叨扰了在正殿的陛下,侍卫这才出言责怪。” 蔡恒也连忙行礼:“冒犯了姑娘,是奴才的错。” “无妨。” 孟知锦抬起眼,两只眸好似秋水般明澈,微微一笑,唇红齿白,声音温柔,“是臣女不懂事了,早知道应该走西面。” 宋意被她浅浅一笑惊艳住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都忍不住泛红,不自在道:“姑娘客气。” 两个人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多站了几分钟,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刻意避开了对视,低着头不说话。 “五皇子。” 十分轻佻的声音响起,“哟,干什么呢?” 宋意蹙眉,心下烦躁些许,碍于有旁人,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看着不速之客萧斐然,声音淡了些:“萧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出宫?” 萧斐然环着手臂走了过来,仗着个子高,稍微低低头便瞧见了缩在身后低着头的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下一秒看着宋意:“我自是来看我外甥女儿,五皇子呢?” “向父皇上报今日的功课罢了。”宋意想奚落几句萧斐然,“到底不似萧大人清闲,想必大人上一次读书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吧?” 这话佟春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说的太侮辱人了。萧将军小小年纪便征战疆场,读书自然不如京城家子弟读的多。但是也正因为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能让其他人安心心念书。 萧斐然漫不经心一笑,压根没当回事:“五皇子说的是。我呢,一介粗人罢了,自然不像您一样饱读诗书——想来皇子自从接回宫后,定是学的肚子里满满当当墨水,等着替陛下分忧吧?” 听着像恭维,不过是讽刺宋意不得圣心罢了,读再多书都得不到重用。 宋意气的脸刷一下红了,又想起后面还有个容貌倾城的姑娘听着,不想失了面子,却又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怼回去。 一下子气的脸红脖子粗。 孟知锦方才看到宋意的坏心情仿佛被人戳了小口,气都放完了,听着萧斐然如此奚落人,她内心竟有点小小解气。 蔡恒适时解围:“五皇子,快要日落了,快些走吧。” 宋意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萧斐然,拂袖转身,在看见孟知锦的那一刹那,脸色柔了些:“姑娘见笑了。” 说罢,略略点头,快步离去了。远远看着背影,还有点儿落荒而逃的狼狈。 孟知锦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转过头,却撞见萧斐然冷傲的脸,对方居高临下垂着眼睫,声音夹杂了些不爽:“你笑什么?” 孟知锦:…. “大人好可笑,臣女想笑就笑了,这也要缘由?” 她心下只觉得有些怪异,微微拧眉,“你今日好不对劲。” 萧斐然神色一下子塌了,道:“哪里不对劲了?你身为闺中女子,和皇子站在这里窃窃私语,传出去你…传出去人家五皇子名声不要了?” 孟知锦无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那咱俩站在这里,不也会传闲话?” 说罢,她眼中带了些不满,“臣女先走了。” 萧斐然看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心中啧啧几声——这丫头脾气真臭。 他忍不住开口道:“五皇子不是良婿。” 第三十二章:有失身份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脚步一顿。 是不是良婿这事儿,她比谁都清楚。上一世遭的罪可不少。 不过萧斐然既然开口劝阻,孟知锦心下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两个人也没什么特别多的交情,他顶着未知的风险也要告诉她,孟知锦不好太过于决绝。 她微微侧头,又开始装,惊讶似的捂着唇:“为何呀?” 萧斐然瞧着这丫头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下一秒板着脸:“怎么?你还想过?” “没有呀,”孟知锦装可爱,歪着头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臣女怎么知道?与五皇子见面不过也是偶然,又不代表什么。” 这话噎住了一向能怼天怼地的萧斐然,这人蹙眉,瞧了眼四周,顾及是在宫内,话没说的太直白,被她这样子气笑了:“当我没说——你不是要去开春宴?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找的到。” 孟知锦朝着他莞尔一笑,“臣女告辞。” 说罢,带着两个丫头快步绕过大殿,拐过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 还真能找见。 萧斐然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她的背影,这姑娘拐弯时,衣角被微风吹的轻轻飘了起来,粉色的布料在空中像是个俏皮的蝴蝶。 他站了一瞬,直到瞧见慕白探究的眼神,这才回神:“干嘛?” “二少,这可是孟相之女啊!”慕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萧斐然心下慢了半拍,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莫名:“什么心思?我向来对这种矫情的大小姐没兴趣。” 慕白啧啧:“真的?那您怎么刚刚非要过来?” 明明他们都准备出宫了,谁知道萧斐然眼睛一瞥,跟看见鬼了似的,立马跨着大步子走了过去。 萧斐然转身,往宫门走,闻言扯了扯嘴角:“我是看五皇子不爽罢了。况且孟家丫头一看便是从翊坤宫出来,若是被人说闲话,岂不是长姐的错?” 慕白摸了摸脑袋:“这样说来,也确实是有道理。” 萧斐然瞥他一眼,垂下眼睫,唇瓣都珉成了一条直线,心中如同乱麻。 他确实是对孟知锦没什么意思,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萧斐然觉得这姑娘只会装,与别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美,却毫无灵魂。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大殿上给太后祝寿,脸上的笑意和青涩毫无漏洞,只是眼底一片薄凉和麻木。 仿佛做什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练过千遍万遍。 萧斐然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忽然想起西山寺自己在救下孟知锦之前,那丫头与匪徒冷着嗓子说:“名声罢了,我也从不在意。” 像是个困顿的小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 慕白看着萧斐然冷淡的侧脸,忍不住咂舌:“二少,你跟我保证,你真的对她无意吧?” 萧斐然侧头,冷冷看一眼,声音低沉:“无意。” 就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好奇这丫头身上的劲儿是哪来的。 . 御花园内,开春宴也到了尾声。孟知锦携着孟家的几个妹妹朝着娘娘们规规矩矩告辞,转身预备离宫回府。 孟知晓最近安分了很多,想来是周氏没少敲打,今天来了开春宴也没有急着出头,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吃东西喝茶。 “大姐姐,你今日去萧贵妃那里了吗?她有没有苛责你?”孟宛姝快步跟上孟知锦的脚步,忍不住好奇问,“怎么待了那么久才回来?” 孟知锦似笑非笑斜她一眼:“没有,只是回来不认得路,多绕了几圈。” “哦,也是。”孟宛姝点点头,“宫中这么大,你也没来过几次,难怪耽误了时辰。” 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孟知锦挑眉:“怎么了?有事儿?”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宛姝假笑,摸了摸发簪,一双狐狸眼扑闪扑闪的,“我实在是不喜欢那个谁。” 孟知锦稍加思索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身段纤细的黎芸:“惹着你了?” “没有惹我。”孟宛姝看了看周围,主动挽住了孟知锦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她今日有意无意说起了你。” “嗯?” “真的。”孟宛姝皱起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你不信问宛琪。” 孟宛琪正垂着眼走在一旁,闻言看过来,也点点头。 孟知晓走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这姐妹三人的背影,心中嗤笑,懒得上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我什么了?” 孟知锦轻声问。 “害,说你马上要嫁到宫里了呗。”孟宛姝切一声,“虽说这是人尽皆知,她说也没什么。不过在场的姑娘们那么多,听得多了难免心生不满。” 这倒是真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嫉妒心和攀比心也更重些,黎芸几句撩拨,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你不是很喜欢和她们一起出去玩么?”比起那个,孟知锦更好奇孟宛姝的脾气大变,“你怎么现在愿意亲近我了?” “我什么时候亲近你了?” 孟宛姝慌忙撒开手,脸蛋儿浮上一层红意,连忙走远了些,拉起了孟宛琪有意快走了几步,嘴里不忘碎碎念,“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孟知锦失笑。 众人刚出了宫,便有了各家的轿撵来接,姑娘们陆陆续续坐上去离开。 孟知锦乘的是孟家稍大的轿子,几个妹妹都在后头小轿中,三人一起。 她坐进去,刚刚坐稳,佟春就探进来,面色复杂:“小姐,那个,黎家大姑娘说,想让您捎一程。” 黎府确实顺路。 哦? 孟知锦笑:“黎家妹妹都开口说了,那便请上来罢。” 没过几分钟,黎芸便撩开轿帘弯腰进来了,知趣地坐在了离孟知锦远些的位置,红唇扬着笑,一张美丽的脸蛋儿在油灯的衬下,似乎能看见她眼里的点点光。 “多谢姐姐。” “黎府现在连个轿撵都不愿意给妹妹配了么?” 孟知锦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微歪头,饶有趣味看黎芸,整个人懒懒散散窝在软垫上,声音都带了些困意。 “哪里的话。”黎芸盯着孟知锦,声音温柔,“今日我家几个妹妹也来了。我可不愿意和庶妹同在一轿里。” 有失身份。 她嗓音温润,这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话里话外对庶妹的嫌弃和鄙夷不言而喻。 孟知锦看了她半晌,神情冷淡:“你宁愿来找我,也不愿和庶妹坐一起?” “姐姐怎么说也是嫡女,”黎芸也懒得装,“说出去也不会让我掉了脸。” 黎芸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心中还是很抵触古代的封建制度,一心觉得自所处的时代才是最完美的。 只是待的时间越久,她越吃到了自己作为嫡女的好处,事事都先依着她来,庶妹都要靠后。 第三十三章:宋衽回京 - 嫡女谋 - 舍七七 再加上黎老爷子略微古板一些,家中没有男丁,更是把黎芸当成眼珠子宠。 时间长了,黎芸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理所当然,不过短短几年。 孟知锦略带嘲讽:“我看妹妹与一众千金相处甚好,不像是怕会掉脸子的样子。” 黎芸瞧了几眼孟知锦这副模样,牙根不知怎的有些酸痛。 上一世宋意迎自己入宫,位置仅次于皇后孟氏之下,不知怎的,最后的最后,孟知锦就和疯了一样,不惜冒着砍头的风险,下了药,让黎芸仅仅四个月便滑胎。 她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孩子都一样。黎芸本身便对宋意没有感情——她只是偶然穿到原身身上的灵魂罢了,自然不会对一个狠心杀原配的男子动情。 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回到现代。 “姐姐莫要取笑我,”黎芸扯了扯嘴角,在有些阴暗的轿撵里声音如同索命的女鬼,“你不也瞧不起那些庶女么?” 原著里的孟知锦,恶毒,心狠手辣,打压庶妹多年,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抢了原本黎芸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孟家的女儿。”孟知锦轻啧,微微摇头,“外人也不能说分毫。” 黎芸挑眉,诧异了一瞬:“就算夺了你的气运?” “我哪有什么气运。”孟知锦觉得可笑,撩起身侧的窗口丝绸帘,瞥一眼外面的天色,轻描淡写,“妹妹今日话有些多了,你我二人并不熟。” 外面天色沉沉,轿撵缓慢地行走在大地上,轮子发出微微“吱呀”的声响,能瞧见不远处黎府的牌匾,府中灯火通明。 黎芸笑容渐渐消失,平日里假装温顺的面孔消失,转而变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整个人依靠在软垫上,目不斜视地瞧小桌上的一盏茶,悠悠道:“姐姐变了真多,与我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 话音刚落,轿撵停了下来,佟春立马把头探了进来,打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氛围,轻声开口道:“黎姑娘,到了。” 黎芸哑然叹了口气:“真快。” 说着浅笑着抬起头看孟知锦,声音柔柔,语气恳切,“多谢姐姐相送,妹妹告辞。” 孟知锦没接话,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红唇微抿。 繁霜赶忙迎了过来,扶着黎芸下了轿,垂着脑袋站在一侧,与自家小姐一同看着孟家的马车驶走。 待瞧不见了,繁霜才松口气:“小姐,那孟家之女,没刁难您吧?” “那倒是没有。”黎芸神色隐在黑暗中,声线冷冽,“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女人当真重生了吗? 黎芸蹙眉,想起了上一世孟知锦死时的惨状。宋意派蔡恒亲自解决孟氏,没有让她去看那血腥场面。 不过后来黎芸为了确认孟知锦确实是死了,私下偷偷去瞧过一眼——整个人都被被匕首刮的面目全非,浑身都是流干了的血痕,整个尸体蔓着恶臭味儿。 这样的尸体,黎芸见了六次。 每一世的结局,孟知锦都是这样死的,没有例外。 她倒是不觉得孟氏可怜,不过就是原著中小小炮灰女配,给她做垫脚石孟氏也应当感恩戴德。 若是重生了,为什么孟知锦看见自己不恨呢?她不是应该从一开始就恶意滔天么?这才是孟知锦的性格。 而不是端着架子,不管黎芸怎么套话,都探不出来,更遑论还会捎自己回府。 繁霜笑道:“姑娘就是想太多了。那孟家之女被孟府惯坏了,在京城除了相貌能被人提一嘴儿,其余的哪里比得上姑娘?” 黎芸笑了一下:“这倒是。” . 宋衽终于回京,刚回来也没有休憩,第二日便去上朝面圣。 宋衽长的不太像宋儒,与生母乔贵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小半年不见,晒得黑了些,却不失英姿飒爽之气,整个人也更沉稳了。 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十分清爽,身高将近八尺,人相比旁人下来瘦弱一些,恭恭敬敬:“儿臣拜见父皇。” 宋儒哈哈一笑,满眼欣赏:“来来来,起来吧。朕已经收到了你上报的奏折,不错,很不错,水患治理的关键也呈了出来,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儿臣为天阙尽绵薄之力罢了。”宋衽并未恃宠而骄,起身大大方方道,“此次回京路上,儿臣见到周边镇上也繁华热闹,心中不免动容。” 宋儒笑的满脸褶子堆了起来:“是,如今也好起来了。” 父子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众臣面面相觑。 宋柘站在里面牙都要咬碎了,脸都变绿了,内心恨极了这个三弟。 出身不高,还这么爱出风头!可恶至极! 二皇子宋【表情】垂着眼睛当看不见。 好容易捱到下了朝,萧斐然有意在宫外站了一阵儿,瞧着人都快走没了,宋衽这才出来,边走边与身后的幕僚谈论一些南下治水患的感慨。 眼睛一瞥,就看见了萧斐然一身朝服站在骏马跟前,板着脸装深沉。 宋衽与幕僚分别,快步走来,轻咳一声,装作模样:“不知萧二少在此地等谁?” 萧斐然扬眸:“三皇子猜猜看。” “哈哈哈哈。”宋衽憋不住笑出了声,上手狠狠拍了拍萧斐然的肩膀,哑叹,“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萧斐然嘴角也忍不住扯出笑意,难得放松了些,“你怎么黑成这样?” “能有你黑?”宋衽笑,“你在边疆多年,风吹日晒的,苦了你了。” 萧斐然哑然:“尽薄力罢了。有什么苦不苦的。” 二人相视一笑,马都不骑了,相跟着走路回府,就当散步叙旧了。 宋衽比萧斐然小一些,却少年老成,心思缜密,不喜大权,相反很欣赏萧斐然这样能在疆场为天阙做贡献的人。 两人多年前曾一起吃酒,虽说那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私下里关系很是不错。 没少让周绍拿出来拈醋。 “容楚,我半年未曾回京,但听到的东西不少。” 宋衽笑容淡了下来,面色沉静了些,“我已知道五皇子已然被接了回来。” 慕白和宋衽的侍卫走在远处,暗自观察四周。 萧斐然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些,有些凝重:“你派人打听的?” “说来也有趣,”宋衽浅笑,“并不是我有意探听,我本就不敢兴趣——我每月都会收到一封信,没有落款,只是细致整理出了宫中发生的所有大小事。” 他想不知道都难。 第三十四章:塌天大祸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宫中这种事太多了,宋衽只觉得好笑,“和我说干什么?为了在父皇面前弹劾我么?” 萧斐然看着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斟酌一下,还是提醒:“我劝你还是把那些信件悉数上交给陛下。” “有必要么?” “不管你心中是否想参与这场争储,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你得让陛下知道你心中态度是如何。” 萧斐然扯了扯嘴角,上手拍了拍他,拉长语调调侃,“出去走了半年,别的一点儿也不往心里记。” 宋衽沉思了一阵儿,抬眸认真道:“容楚,你说的有道理。我明日早朝前,便都让人交给父皇过目。” . 一大早刚给孟家老夫人请完安的孙氏,回来便板着脸,看上去心情不佳,坐在软塌上叹气,平日的假笑都不愿意挂着,一杯茶从热放到冷都没拿起来喝。 孟知锦用完早膳便听闻了此事,特地放下了还没弄完的女红前来探望。进了苑便直直奔着里屋走。 “娘?怎么了?”孟知锦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坐在了软塌另一侧,摆手让下人都出去,“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 孙氏瞧着她来了,心口更加难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疼似的揉着额角,“还不是你二伯那一家子?” “怎么说?”孟知锦心下一沉,有了些猜测,却没直接问。 “你祖母说你二伯苑里没有男丁,责怪你二伯母没用。”孙氏都觉得这话有些过分,蹙眉,“想让给你二伯屋里塞几个妾室。” 孟知锦松了口气,抓紧的手放松了下来,声音也稳了些:“也属实正常,是二伯母不愿?” “自然不愿。” 孙氏想都没想,道,“你二伯母又不是你张姨娘,那般会恃宠。你二伯年轻时房里有多少人啊?现在不也是只有宛姝和宛琪?” 话没明说,但听得出来孙氏觉得不是女人的问题,怕是二伯有了差错。 孟知锦避开了眼神,捂着嘴轻轻咳一嗓子——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说这些有些越界。 孙氏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不该说来着,她转移了话题道:“这也不是重点。不知怎的,这话其实老太太经常说,你二伯母压根没当真,今日奇了怪了,她竟然说,要分家!” 孟知锦额角一跳,疑惑:“分家?” “对呀。”孙氏压低了声音,“老太太身体还康健着呢,此时闹分家,这不是不孝吗?” 孟知锦垂了垂眼眸,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起了上一世,上一世二房确实也闹分家了,只是是祖母病逝以后才开始的。 怎么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变了呢? 看着孟知锦陷入了沉思,孙氏也觉得自己神经了,干嘛和小姑娘说这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罢了,没什么。我就随便和你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徒增烦恼。” “我知道。” 孟知锦微微展颜,又开导了一阵儿孙氏,哄着她把早膳用了一些,这才姗姗离开。 出了孙氏的院落,孟知锦总觉得孙氏没说完,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二伯母郭氏,打探一下情况,谁知没走几步,便遇见了满脸焦躁的孟宛姝。 孟宛姝少见这般失色,平日都是高高在上像是个傲娇的小孔雀,今天却多了丝狼狈和烦躁。 “大姐!”孟宛姝瞧见孟知锦,眼睛都亮了一瞬,“哎呀,我刚刚去你苑找你呢,你丫头说你来找大伯母了——你听说了吗?” “你娘闹着要分家的事?”孟知锦笑了一下,“刚刚听说。” 孟宛姝连忙走上来,神色凝重:“你可知为何要闹?” “祖母想要给你爹塞几个妾室。”孟知锦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嫌你娘生不出儿子。” 孟宛姝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你这人,说话都不知羞的?”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爹在外面闯祸了。” “什么?” 孟知锦诧异,挑眉,“就你爹那样,能闯什么大祸?” 孟宛姝啧一声,翻了个白眼,认真道:“我爹,你的二伯父,弄出私生子了。” 哟。 可真稀奇。 成日只知道舞文弄墨的人也敢私下里做这种事? 孟知锦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嘴角笑意渐渐消失:“何时的事情?” “前不久吧,外面那个贱蹄子故意拖人将此事告知了我娘。我娘当时就气晕了。”孟宛姝说着,语气带了些哽咽,眼眶红红的,“你说,我娘也不是不让纳妾室,只是——” 她咬咬牙,话语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整个人脸红的像猴屁股,“只是那贱蹄子是青楼女子。” 佟春和佟夏惊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孟知锦也少见地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这个二伯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又没主见,怎么做起事情这般…这般胆大妄为? 如果那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可以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只是这是青楼女子,若是闹大了,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怕是孟家要被责骂。 孟康年作为兄长。自然逃不过。 怪不得孙氏生气成那样。怕是除了老太太,全家都知晓的差不多了。 周氏一向古板,治家严明,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要气死过去。 看着孟知锦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孟宛姝小心翼翼道:“你也想到了是吧?此事牵扯甚广,若是闹出去,孟家怎么办?” “所以你娘才急着要分家?” “对。”孟宛姝叹了口气,擦擦泪珠,“我娘说,大伯和大伯母对我们很好,可别连累了大伯和四弟日后的仕途。” 孙氏倒是有几分骨气。 孟知锦转念一想,道:“你父亲呢?怎么说?” “我爹能怎么说?”提起这个孟宛姝就生气,但碍于孟颂年是自己的爹,也不好说话过于难听,“我从前只以为他爱看书,谁知也爱儿子。” 这话说的还挺好玩。 孟知锦觉得好笑:“二伯想要接回来?” “是啊。”孟宛姝吸吸鼻子,觉得丢人,“也不知道那贱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爱的不行。我娘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之事。” 孟知锦赞同似的点点头,看了看她憔悴的面容,道:“没吃早膳吧?来我苑里用些?” “我还能吃的下?” “吃吧,吃完了我亲自去解决此事。”孟知锦淡淡一笑,压根也不把这件事当成天塌了,“放心。” 第三十五章:告知周氏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宛姝倒是没客气,她本来也就是想求着孟知锦出个主意把这事儿了解了,她叹气,神色落寞了些,比起平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从前你那样说我爹,我还觉着你过分。” 可如今… 孟宛姝忍不住想哭,整个人缩着脖子啜泣,眼泪汪汪扁着嘴,“大姐,我不会真的要叫一个青楼女子为姨娘吧?我实在是低不下头。” 孟知锦抓着她往自己的苑里走,边走边问:“那女人肚子几个月了?” “五六个月了吧,听说是找了几个厉害的大夫去瞧了,是男胎。” 孟宛姝说着说着就要扯着嗓子嚎,“呜呜呜,怎么办啊,眼看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 孟知锦听着她哭的声音头疼:“别哭了,只要没生下来,都不是事儿。”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孟宛姝伤心的正起劲,没怎么细想。佟夏在身后却不禁心一惊,犹豫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垂着头跟在后面。 . 孟颂年在外面养的青楼妓女,身上没什么值得让人念念不忘的东西,不过现在就是拿着肚子拿捏人,这孩子一旦生了,别说孟颂年,郭氏就不会留着这女人在世上。 孟老太太周氏现在还是不知道这回事儿,若是知道了,必定要发一通火气。 夜深了,孟康年刚忙完回府,晚膳都没来得及用完,便被孙氏急吼吼往里屋拽,面色不善:“老爷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朝中有些事情,与黎相留下商讨了片刻。”孟康年微微蹙眉,忍不住道,“到底什么事儿?你拽的本相衣裳都要扯烂了。” 孙氏闻言松了手,神色复杂,张张嘴,又闭上了。 孟康年摸着胡子看了她须臾,自顾自坐在床榻上脱下了鞋袜:“什么事儿啊?说便是了。” 孙氏弯下腰把孟康年的脚放在了洗脚桶里,轻轻给他揉搓,压低声音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孟康年听完沉默不语:“所以二弟妹现在是要分家?” “自然是。”孙氏抬头看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老好人。就算是二弟的错,也不愿意多说。” “不能分。”孟康年道,“母亲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此事容我再想想。” 孙氏忍不住道:“你光说是不可以,那你想过知青吗?若是这事儿让陛下也知道了,咱们孟家肯定是要挨顿叱骂。” 孟康年沉沉叹了口气,想起孟颂年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心里酸酸,不怎么舒服:“他没有男丁,可能是心急了。” “想要男丁怎么了?”孙氏有点恼火,“他先要就大大方方找几个良妾,二弟妹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现在把这不三不四的人搞大肚子,这算什么?” 不管旁人如何说,郭氏自然是最难受的那一个,既不想让周老夫人知道,又不想拖累大房,两头不是人。 孟宛姝翻来覆去在屋里睡不着,睁着大眼睛看纱帘,忍不住想起了孟知锦清晨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下安定了几分,沉沉睡了过去。 . 孟知晓在孟老夫人那里成天伏低做小,乖乖的窝在苑里侍奉,低眉顺眼,别提多乖巧。周氏一开始还打算敲打敲打她,瞧孟知晓这模样,气也消了些,只觉得是刘氏把她前些日子教坏了。 “祖母,今儿天气凉快些,要不孙女陪您去转一转如何?” 翌日一大早,孟知晓便来请安,声音温润,满眼笑意,“成天窝在屋子里,骨头都要软了。” 周氏也觉得最近越发懒得动了,呵呵道:“晓姐儿有心了。” 说罢,由着嬷嬷扶起来换了身衣裳,还多加了几层,怕周氏身子骨受不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最近后苑的花儿开的越发的好看,小桥侧散发着花香,连带着知青自己养的鸟儿也放在后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是让人放松了些。 日头今天不大,相反有些凉意,孟知晓搀扶着周氏慢慢散步,笑着聊天:“祖母身子骨比从前好了许多,都走了一刻钟了,都没喊累。” “我年轻的时候,骑着马跑三天都不喊一个字儿,”周氏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看上去慈祥又和蔼,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孟知晓,“晓丫头,你呀,别觉得你是庶女便听着你娘的话自轻自贱。” 孟知晓笑意一顿。 “庶女也没什么的,”周氏浑浊的声音有些模糊,“日后你爹爹必然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从我们孟家出去的姑娘,谁会嫌弃你的出身?” 这话虽然有理,却也是侧面警告了一番孟知晓,别对皇宫里的那几个抱有期望。 孟知晓聪明的很,哪里听不出来。她心中有些恨,又不敢说,只好应下:“是,孙女儿晓得了。” 周氏也是人精,瞧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没往心里听进去:“你也不要觉得大家都疼些你大姐姐,你好歹也是康年的次女,比姝姐儿和琪姐儿还略略高一头,你又何苦去争呢?” 争也争不到什么,还惹一身腥。 提起二房,孟知晓想是想起什么一样,诺诺道:“祖母,二伯母要分家可是真的?” “我断断不会允许!”周氏像是有些生气,声音都狠戾几分,“我还没死呢!” 嬷嬷在身后连忙过去抚着拍了拍周氏的背:“老太太别动怒。” 孟知晓看着周氏都气红了脸,忍不住又道:“可是,那真的就要迎外面那个青楼妓子入府了吗?岂不是丢脸?” 她这话说的声音小小,看得出有些害怕,整个人垂着脑袋,“若是宫中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呀?” 这话犹如平地响惊雷,给周氏炸的措手不及,怔了半晌,狐疑:“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妓子?” 嬷嬷脸色一沉。 孟知晓像是吓到了,眼眶湿润,犹犹豫豫道:“就是…二伯父在外面与一个妓子有了孩子,听说都好几个月了,是个男胎。” “荒谬!” 周氏停下了脚步,狠狠砸了砸拐杖,怒气冲冲,胸口起伏,看上去是气急了,“一个妓子?!反了他了!他现在都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是当他兄长死了吗!当我死了吗!” 嬷嬷吓的连忙上去安抚,给了孟知晓一个眼色:“二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没有假话。”孟知晓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懂嬷嬷的暗示,好像吓着了一般,自顾自道,“我是昨个儿要去给母亲请安,在路上听到了大姐姐和三妹说的。” 那便九成是真的了。 第三十六章:充耳不闻 - 嫡女谋 - 舍七七 “都知道了,全府上下都瞒着我这个老婆子是吧?!” 周氏怒极了,气的感觉眼前直冒金星,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晕了过去,拐杖直接掉进了湖里,跟着的奴仆们都吓得不清,叫人的叫人,搀扶的搀扶,一时间小桥一侧乱作一团,全是慌乱的尖叫声。 孟知晓被人挤在了外侧,拿着手帕擦泪,仿佛被吓着了,啜泣的哭着,还不忘大声哭:“祖母,祖母!您没事儿吧?” 周氏的贴身嬷嬷急的脸都白了,看着下人们把周氏搀起,往苑里赶,这才松口气,瞥一眼还站在原地哭的孟知晓,语气不善:“二小姐,你当真是无意的?” “什么有意无意,嬷嬷在说什么?”孟知晓摇了摇头,小鹿般的眼睛水润润,楚楚可怜,“我不懂。” 嬷嬷跟着周氏多少年走过来的,吃过的盐比孟知晓吃过的饭都多,这点儿小心思在她眼里十分拙劣:“那最好是无意的。二小姐还是好好儿祈祷着老夫人没事儿,不然…” 这话嬷嬷没说完,不过也可以想象的到什么后果。 孟知晓看着嬷嬷走了,这才收起了帕子,面无表情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不屑地轻笑。 周氏那么疼孟知锦,看着就让人心烦,她在周氏的苑落虽住着,却实在是也没觉得这个祖母有多疼她,成天张口闭口就是锦姐儿。 听着让人心烦。 还不如气死算了。 . 周氏晕倒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大房耳朵里,孙氏惊慌失措,连走带跑的往婆母苑里赶,心“砰砰”直跳,紧张的要命,赶紧拖人去给孟康年传信儿。 孟知锦前一夜睡的稍晚了些,今日晨起快到午膳才知道此事,等到了周氏这里时,屋里已经堆了好些女眷,都焦急万分的等消息。 “锦姐儿,”孙氏一见她,眼睛亮了亮,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拉过她,小声道,“太医还在里面诊治,你且带着妹妹们出去等。” 孟知锦蹙眉,往里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纱帘瞧不见什么,只能看到里面忙碌太医的身影。 “祖母怎么晕的如此突然?”孟知锦有些疑惑,她记得周氏并没有疾病,“可是中暑了?” 嬷嬷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孙氏瞧一眼嬷嬷,又看一眼身边的众人,用手帕捂住了唇,轻声细语道:“听说是二姑娘陪着在苑里散步,突然就晕了。” 这话没说完,稍稍猜想也能知道点儿,孟知锦瞥一眼嬷嬷,嬷嬷神色也难看些,她冷冷看向站在门口抹眼泪的孟知晓,垂垂眼眸,道:“娘看顾这里就是,女儿带着妹妹们去苑外候着。” 说罢,没等孙氏再说什么,扭身往屋外走,一把扯住了孟知晓的胳膊,语气沉沉:“出来。” 后面的两个庶妹一瞧,也没敢多待,跟着就出去了。 傍晚时分,风吹着微微凉爽。只是孟府大部分人都在周氏这里,没什么闲杂人在外,孟知锦一口气拽着孟知晓快步走到树下,佟春和佟夏追的气喘吁吁:“姑娘,姑娘!你干什么呢!” 孟知晓喘着气,一把甩开了孟知锦的手,有些恼:“大姐,你抓疼我了。” “你是不是没脑子?”孟知锦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虽笑着,眼底却一片厌恶,“你故意气祖母是吧?上次我警告你的事儿你都忘了?” 孟宛姝和孟宛琪这会儿才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便看见这一幕,两个人都愣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疼!”孟知晓皱着眉弯腰,手死死攥住了孟知锦的手背,“你放开!你疯了?” 佟春想上来劝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呲牙咧嘴:“小姐!下手轻些!”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大小姐怎么欺负庶妹呢。 孟宛姝这才仿佛回过神来,都结巴了:“大姐..大姐,你干什..干什么啊?” “我疯了?”孟知锦充耳不闻她们的话,仿佛感受不到孟知晓抠她手背的疼痛,拽着人便往跟前的大树上扔,浑身戾气,“祖母待你不薄吧?你还是人么?” 上一世周氏是被灌毒酒而死,虽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却也想来与宋意和孟知晓逃不脱干系。没曾想重来一世,又发生这种事儿。 “对我不满,大可以冲我来。”孟知锦眼眶逼的通红,转而去掐她的脖子,死死道,“你故意把事情说给祖母听,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是想让你娘死的难看些?”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孟宛姝都惊呆了:“二姐,你把我父亲的事情与祖母说了?你真是失心疯了,祖母身子不好,你不知道?” 孟知晓被掐的脸通红,甚至隐隐憋的有些紫,整个人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眼眶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有没有下次了?” 孟知锦丝毫不心软,盯着她的眼眸,手下劲儿没松,“没有就给我摇头。” “唔..唔..”孟知晓挣扎着摆了摆脑袋,感觉眼前已经发白了。 孟知锦这才松开手,孟知晓一下子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便咳嗽便急急地吸气,整个人憔悴不堪,摇摇晃晃倒在树干上。 孟宛琪年纪还小些,吓的气都不敢喘,瑟瑟发抖。 她第一次见到孟知锦生如此大的气,从前根本没有这样过。 孟宛姝略带怜悯看一眼孟知晓:“二姐,你图什么呀?” “图她心里痛快。”孟知锦冷嗤一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挖伤,冒出了血丝,她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我从前还是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如今都敢谋害祖母。” 孟知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满脸狼狈,就这样还不忘放狠话:“你…你这个贱…” “你娘不过就是个小小妾室,曾经家道中落,靠我祖父的关系才得以进孟家在爹爹面前得个脸,”孟知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这才有了你。你以为你天生多高贵?以为没了我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孟知晓岂知,上一世的最后,孟知锦死的惨,她也没落的个好处。 没了母家,她算什么东西? “祖母没事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孟知锦眼眸微垂,唇瓣轻勾,扬起一个威胁的笑,“我必亲自解决了你。爹爹也拦不住,你不信来试试看。” 第三十七章:交代立储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是真的害怕了,如果说上次段子墨的事情她还有些侥幸心理,这回孟知锦的怒火才是真正把她吓到了。 “我知道了。” 孟知晓垂下眼眸,瑟瑟发抖缩在大树旁,她的婢女这才敢上前去把她扶起来。 “你们都听清楚了?谁敢日后继续在祖母面前说三道四,就先想想今日。” 孟知锦接过帕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扶你家小姐回去罢,不用找太医。” 那丫鬟低眉顺眼应下。 . 宋衽把东西上奏给陛下后,待下了朝还亲自去养心殿又解释了一番。宋儒当然知道以自己这个三儿的脾性,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他还来亲自解释,确实有些让宋儒没想到。 “衽儿,你也知道,朕年岁已不小,也知道这朝中都盯着储位,你怎么看?” 宋儒瘫坐在皇位里,转着佛珠,还不忘翻看奏折,只是间隙还不忘看一眼宋衽的表情。 “儿臣不敢妄自议论朝政。”宋衽行礼道,“父皇身体康健,不急这些事情。” “虽然康健,也架不住那帮臣子总是催,”宋儒呵呵一笑,“朕,很许意你。” 这话说出来,就是定了。 宋衽连忙下跪,诧异:“父皇英明,可儿臣愚笨,实在是担不起此重任。” “怎么?你是觉得朕会识人不清?”宋儒起身,双手背在后面,悠悠下了台阶走过来,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朕知你心中有大包袱,也知你从小藏拙怕惹事。这不是突然决定的,是你半年前主动请缨要去治理水患时,朕就已经开始观察你了。” 宋衽眼眶有些发酸,喉结处上下滑动,感觉眼前模糊一片。 额娘位分不高,只能倚仗崔贵妃,但崔氏有庶长子,更加忌惮宋衽。为了让乔氏日子好过些,宋衽从小便知道不出头不冒尖,藏拙至今。 原以为父皇也不喜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对他有过几分嘘寒问暖,没想到竟然私下里这般关注自己。 “父皇。” 宋衽微微哽咽,眼眶红了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手攥的死死,“儿臣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好。”宋儒拍拍他的肩膀,终于笑了,一张略带沧桑的脸上有了些释怀,哑叹口气,“朕明日便会下旨立你为储君,也会晋乔贵人为妃,了你心结。” “多谢父皇。” 宋衽松了口气,下跪谢恩。 “好了,朕也要去用午膳了,你也早些出宫罢。”宋儒摆摆手,正要走,却又转头道,“对了,从明日起,你便与孟家长女有了婚约。你若失有心意的女子,也趁早断了。” 宋衽自然知道这个,稍怔了一下,行礼:“是,儿臣知晓了。” 虽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宋衽出了皇宫后,还是有些感觉在梦里,怎么走路都有些漂浮,像是在天上一样,云里雾里的。 太子之位他本来也没想争,不过若是父皇信任自己,他也一定会好好学习未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 夜幕降临,孟家一锅粥似的场景才慢慢平息了下来,送走了宫中的太医,孟康年一直维持的假笑收了起来,转身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上,头疼般捏了捏额角,粗粗叹口气:“老二人呢?” “二老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下人连忙把孟颂年请了进来,知趣的退下,门窗紧闭,家中有些头脸的人满面憔悴坐在厅里,唉声叹气。 郭氏坐在最外面些,整个人也不似往日那般轻松,整个人如同好几夜没睡,瘦了好多,眼眸通红。 孟颂年进屋,也没敢看众人,只是微微弯着腰,音色有些低沉:“大哥。” “颂年,娘没事儿。”孟康年看他,没什么表情,眉头紧蹙,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你做了些什么?” “都是弟弟不好。” 孟颂年也不顾还有女眷,连忙认错,与孟康年有几分相似的脸确实看上去像个怂包,“可是那女人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个男胎,我必须要接回来呀。” 到现在了,还没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孟康年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孟知锦坐在一侧,喝了口茶,面色不善,语气阴冷:“二伯年纪不小了,想要个男丁也正常。不能纳个良妾?” “你这丫头懂什么?”孟颂年啧一声,还在狡辩,“那既然她已经有了,接回来不就行了?” “然后呢?” 孟知锦讽刺似的看他,“让有心人知道了,弹劾父亲家教不善,然后对孟家苛责?” “啊?” 孟颂年诧异了一下,很明显都没想到这茬,又看了看郭氏,“至于吗?” 孙氏碍着身份不好指责,却听他这般轻描淡写,也有些恼火,语气生硬:“二弟不知道?圣上本就讨厌这些脏事儿,若是怪罪下来,孟家怎么办?” 郭氏忍不住落泪:“大哥,大嫂,我们分家吧,只要分了府,不管如何怪罪,都连累不到主家。” 听郭氏如此说,孟知锦挑眉:“二伯母,那三妹和四妹日后如何嫁人?” 众人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郭氏嗫嚅,也说不出什么。 孟康年拍了拍桌子,有些严肃:“好了,明日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此事揭过便是。” 孟颂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句话,连忙道:“多谢大哥。” 孙氏想说什么,却又撇过头抹眼泪。 “不可。” 孟知锦悠悠打断,看着在场所有人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就不说陛下会如何惩治,就单拿出来马上便要立储这事儿,若是日后被人说太子妃家中从前发生过这种事情,要我明年嫁过去怎么立足?”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自私。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颂年皱眉呵斥,“你想让你二伯我不接那女人回来吗?” 孟知锦懒得嘲讽他这种行为,只是略带些无奈:“二伯,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太子的,你难道让天下所有人都嘲笑太子妃娘家里有个青楼妓子?” 孟康年也不自觉沉思。 是的,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孙氏本想劝阻孟知锦说话注意些,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恼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们锦姐儿就等着明年及笄嫁给太子,若是让那妓子进门,日后锦姐儿岂不是要被戳脊梁骨?” 孟宛姝垂着眼睛落泪,听着都替自己的父亲脸红。 “那你说,怎么办?” 孟颂年忍着气,怒道,“你来说个办法!” 孟知锦还真想好了,睁着无辜的眼睛道:“好办啊。让那妓子别生下孩子不就行了?” “你大胆!” 孟颂年难得嗓音这么高,睁着双目,怒气冲冲,“那是孟家的孩子!” 第三十八章:处理干净 - 嫡女谋 - 舍七七 “二伯莫气。”孟知锦低着头轻笑,压根不害怕,“您细细想想,就算是男胎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庶子,生来也是受罪。” “怎么就受罪了?” “啊?您不知道呀?”孟知锦像是被惊到了,略略失色,装模作样,有些不好意思说,一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样子,“您在府里不也是吃我爹的,用我爹的,您怎么能养好这个…这个私生子呢?” 好家伙,这可是真敢说。 孟宛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然有点担心自己爹爹会不会恼羞成怒上去揍一顿这个大姐姐。 孙氏扯了扯孟知锦的袖口:“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孟知锦不顾孟颂年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京城百姓敬重您是大名鼎鼎孟相的弟弟,这才对您有几分好脸色,不然以二伯的资质水平写的字画,怕是一张都卖不出去。” 这话难听的很。 孟康年厉声道:“知锦!” “父亲别怒,容女儿说完。”孟知锦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也没人敢上来堵她的嘴,“二伯和二伯母年纪也不小了,我父亲过几年也会请辞养老。就看知青,他马上都要进朝为官了,若是此时二伯有个庶子——” 她浅浅歪头,天真道,“以后谁养呀?让知青吗?” 孟知青坐在对面脸都红了。 “哦,就当知青愿意。他总要娶妻生子吧?养着伯伯的孩子算什么?”孟知锦边说边摇头,觉得很可笑,“或者,您让三妹去养?” ——怎么可能,孟宛姝还是个小丫头,又是个庶女,以后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照顾弟弟。 在场的人基本都被孟知锦说住了,忍不住怔愣。 怎么往日没发现这个大姑娘如此能言善辩? “二伯,依我来说,快让那人把孩子弄掉吧。”孟知锦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生不出来才是最好的。” 孟颂年听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整个人都面红耳赤,本就笨嘴拙舌,现下更是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不孝女啊!”半晌,孟颂年手抖地指着孟知锦,“这可是流着孟家血液的孩子啊!” “确实流着,但那一半是个妓子的。”孟知锦抬眸,面露狠戾,“这种胎刚刚稳就派人来府中差点儿昭告天下,以此威胁孟家给她名份,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孟康年越听脸色越沉。 “不是,大哥,你看你这个好女儿,你不管管?” 孟颂年整个人急的要死,若是眼神能杀人,早把孟知锦千刀万剐了。 “我倒觉得锦姐儿话糙理不糙。”孟康年呵呵一阵冷笑,“让一个妓子轻而易举便拿捏了咱们,实属可笑。” 话音刚落,周氏的贴身嬷嬷便推门而入,面露喜色:“老爷,老夫人刚刚醒了。” 孙氏连忙道:“娘可还有不适?” “都好,都好。”嬷嬷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孟颂年,吞吐道,“老夫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让二老爷把外面那个孩子处理了。” 众人哗然,却也觉得不奇怪。 周氏一直以来都这般。 孟颂年身子一震,老眼含泪:“娘当真如此说?” “…是。”嬷嬷应了一声,继续道,“老夫人还说,若是二老爷不肯,便亲自让奴婢带人去解决了外面那个祸水。” 孟知锦轻扯了一下嘴角。 祖母的行事作风依旧这般雷厉风行。 “那可是娘的亲孙子啊!!”孟颂年嚎啕大哭,“我要亲自去求母亲!” “哎哎哎,二老爷…” “不行,老夫人刚醒。” 众人百般劝阻,孟康年看的头疼,一拍桌子,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起身看了一圈儿,道:“我亲自找人去解决此事。” 言罢,微微抬高了声音,“来人,带二老爷回苑,千万看住了,这些日子不许他出府。” 外面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小厮,恭恭敬敬连拽带拉把孟颂年请走了。 郭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孟宛姝看着心疼,和孟宛琪两个人轻声细语安慰郭氏,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孙氏看着都觉得心口疼,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扭头交代孟知锦几句:“你这孩子,说话也忒难听了些。那毕竟是你二伯。” “若是他把外面那个祸害清了,女儿自然还认他是伯父。”孟知锦起身,朝着孟康年行礼,“父亲,女儿今晚说话有些不妥,希望您不要怪我。” “怎么会?” 孟康年抬了抬眼皮,“你说的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点儿上。” 孟知锦笑笑:“父亲不责怪就好,女儿去看看祖母如何了。” 正要转身走,孙氏犹犹豫豫叫住了她:“锦姐儿,知晓呢?” 闻言,佟春佟夏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二妹妹身子不适,”孟知锦没有转身,语气平静,“我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嗯….”孙氏神色有些复杂,“好吧。你看望完你祖母,也早些回去休息。” 孟知锦应了一声,便匆匆带着丫鬟往周氏苑落里走。 . 翌日,三皇子宋衽被册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廷上纷纷开始默默站队,宋衽的屁股后面一下子有了众多拥护者,许多人慕名前来想要成为东宫的幕僚。 听说大皇子气的在府里摔了好些东西,让人笑话。 萧家倒是早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没多惊讶,只是萧斐然还是登门东宫带了些东西送过去聊表意思。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宋衽也是刚刚搬来东宫不久,府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东西,下人们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的拾掇。 “怎么,看不起我萧容楚的东西啊?”萧斐然扯了扯嘴角,故作凶狠,“那我可走了。” “啧!”宋衽连忙笑着把他来进来,亲自给他沏了杯茶,“你这人,脾气还是这般暴。” 萧斐然欣然接过,没有半分尴尬:“怎么样,心情如何?” “害,”宋衽哑叹一口气,苦涩道,“也没什么,就是登门拜访的人多了些,觉得有些没意思,还是从前清静点儿好啊。” 萧斐然许多年没见他这般愁眉苦脸,觉得好笑:“多少人想坐你的位置,你这般轻描淡写,旁人不嫉妒红了眼?” 这话吊儿郎当,带些戏谑。 宋衽给面子的哼笑一声,喝了杯茶,瞧着外面的下人忙来忙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偌大的东宫应该有个掌家女子:“父皇昨个儿和我说,我从此,便与孟家之女有了婚约。” 第三十九章:如花似玉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太子已定,婚约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斐然喝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眸微敛,神色自若,“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 宋衽笑呵呵道,“我自小便对这种事情不怎么上心。虽听闻这孟家长女脾气不太好,但是不知怎的,我却不担心。” 哟。 萧斐然挑眉,心想那你可是放心早了。 瞧见他不说话,宋衽转眸又道:“怎么啦?” “没什么。”萧斐然放下茶杯,轻嗤,“只是觉得好像你想的有些简单。孟家那女,我见过几次,确实长得不错,性子却十分冲,任性又高傲。” 宋衽饶有趣味打量他几眼:“你平日里从不拿闺中之女当谈资。可见这女子确实把你气的不轻。” “说什么呢,”萧斐然摆摆手,“我只是提前同情你,替你未来堪忧。” “我没选择的权利。”宋衽笑容淡了些,“父皇指谁给我做太子妃,我就要谁,由不得我自己。” 萧斐然勾着的唇角也慢慢落下,没说什么,转而道:“我兄长的孩子你还没见到吧?有空来看看?” “那是一定要去的。”宋衽眨了眨眼,努努嘴,“我六妹妹可是继承了萧贵妃一般的美貌,想必萧兄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萧斐然啧啧:“那也不看谁家的?我们萧家,历代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样貌出众。更何况我长姐当姑娘时,那可是众人门槛要塌烂都要见一面的女子。” 宋衽笑声更甚,正要说什么,便瞧见下人规规矩矩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外面又来了许多人,要请您去说说话。” 二人对视一眼,笑容敛了些,萧斐然起身,行了一礼:“那太子殿下,臣昭狱还有事,先行告退。” “嗯,去吧,改日我约你。” 宋衽轻咳一声,神色正经了点儿,“路上慢些。” . 孟家对于宋衽成为太子这件事表现的不算是特别高兴。生母乔氏的父亲,不过就是个小小户部郎中,这么多年都在京城外安分守己,并翻不出什么大水花。 这样的出身,很容易以后被人篡权夺位,也很难服众。 孟康年面色带了些愁容,午膳也没用几口,放下筷子看着孟知锦十分美丽的脸,忍不住哑叹而笑:“不愧是我孟家的女儿,沉鱼落雁之容。” 孙氏娇嗔瞪一眼:“锦姐儿都这么大人了,你这个当爹的这样说,她不害臊啊?” “姐姐确实是倾国倾城,有什么不能说的。”孟知青笑,“前些日子我在黎相那里听学,还有人向我问起姐姐。” 孟知锦也没害羞,抬眸随口道:“问我什么?” “问我姐姐的脾性是否与外界传的一般。”孟知青像是觉得可笑,“我自然否认了,觉得他们只听旁人如何说,其实压根就没有见过你,人云亦云罢了。” 孟知锦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吃菜。 “锦姐儿,你可知你如今就与太子有了婚约?”孟康年略带探究问道,“是前不久刚治水患回来的三皇子。” “我知道。”孟知锦笑了笑,“今日依旧昭告天下了。”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选不是你心中所想?” 确实不是。 但孟知锦心中毫无波动的原因是知道,上一世虽然宋衽第一次被陛下选上了太子,却在没多久后被宋意设局杀害,所以这个太子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女儿未来的夫婿是太子,至于太子是谁,这也由不得我选。”孟知锦淡淡笑了笑,“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女儿明年才能嫁人,这一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狡黠地低语道,“谁知道明年待我嫁人之时,太子会是谁?” 这话当真大不敬。 孟康年蹙眉:“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一点儿也不稳重。” “就是,都快及笄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不把你关起来打一顿才怪。”孙氏压低嗓音斥责,“快吃你的饭吧,这话以后不许再提了。” 孟知青和孟知锦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孟知锦垂着眼睫细嚼慢咽吃东西,脑海里却不自觉思量起来了合适的夫婿。 如果一定要嫁入宫中,到底推谁比较合适?大皇子宋柘,自命不凡,心高气傲,没什么脑子,自然不合适。二皇子….二皇子身体不好,不怎么上朝,安心养病。 三皇子就是这个宋衽了。 提起宋衽,孟知锦都不自觉想叹气。确实是个好人,一心为国,满心满眼都是百姓。只不过手段少了丝狠戾,不然也不会被宋意后来坑了,死无全尸,最后都没体面。 四皇子宋崇,年纪与宋意相当,心思太过于阴暗复杂,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儿,上一世还是孟知锦后来亲自出谋划策,才把他关进牢狱。 这么想想,当今陛下其实也挺会选入的。宋衽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人,只是他后来确实是死了。 孟知锦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办呢,要怎么才能护住宋衽,让他毫发无伤登基,平定天下呢? . 晌午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些天都是太阳天儿,难得凉快了些。听学一课结束,雨势也大了起来。 黎相让他们等着雨小些再离开。 众人乌乌泱泱聚在侧厅内嬉笑打闹,忽地,一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身段轻盈,身旁婢女打着纸伞,遮住了面容,有些看不清脸蛋儿。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待这女子走了进来,婢女把伞收了,这才显出容颜。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黎芸身着一身白色衣裙,面色恬淡,冰肌玉骨,巧笑倩兮,身子薄如一张纸,看见这么多人都在,一下子像是被吓到了,连忙侧身站过。 “实在是不好意思,还以为公子们已经走了。小女给家父送些茶水,叨扰了。” 声音也如黄鹂鸟般温柔。 在场的都是年纪正当少的血热公子,被这一通操作迷的都快流口水了。 “姐姐自便就是。” 孟知青还算能拎得清,语气沉稳,让众人转过身,背对道,“也是我们冒犯了。” 宋意沉沉地盯着前面害羞的黎芸,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挑眉,悠悠背过身,没说什么。 黎芸瞟他一眼,心下暗笑,面儿上却声音依旧温润:“那小女便先进去了。” 说罢,丫鬟给她把正厅的屋子门推开,护着黎芸小心翼翼进去,这才关上门。 关门声一响,众人都纷纷又转过来,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美,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黎相可真是会养啊。 第四十章:长宁郡主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夜色渐沉,雨也小了些。 黎芸与父亲说了好一阵儿话,还一同用了点心,瞧了眼天色,轻声道:“爹爹,女儿先回去了。” “嗯,”黎相笑眯眯看她,满眼骄傲,“回去吧,最近阴雨天居多,小心染了风寒。” 待黎芸与婢女出了正厅,下午来听学的公子早已经走干净了,她只是微微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往后苑走,像是不经意道:“我方才好像把手帕落在爹爹那里了,繁霜,你去帮我找找。” 繁霜啊了一声,连忙点头:“那姑娘等一下奴婢。”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你找到了再回苑。”黎芸淡淡,“若是实在找不到了,就去给我拿个新的来。” 繁霜连忙应下,小跑着往正厅赶。 黎芸瞧着这丫头没影儿了,这才转身进了桥边的小林子,刚下过雨的草地都是雨水,踩上去软塌塌的。 夜色渐暗,有些看不清,黎芸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突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姑娘在找什么?” 黎芸垂着头笑了一下,语气却装作天真:“你是何人?” “黎大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身后的宋意笑了几声,“我不过几日没有来这里罢了,你便午后亲自露面给那些人看——你和谁学的?” “自然谁问我我就和谁学了。”黎芸转身,险些掉进他怀里,眼疾手快般推了推宋意的胸膛,“五皇子怎么还不走?” 宋意垂眸:“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有什么想说的?”黎芸歪着头轻笑,反问道,“太子已然定了,你不着急?” 宋意哼笑:“所以呢?” “所以你要争气呀。”黎芸啧啧,抬起眼眸看他,诱人至极,喃喃道,“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坐到你想要的位置吧?” 二人早已经日渐熟络,说话也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黎芸瞧着他不吭气,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向爹爹求娶我?可是我这个人,不甘心输给孟家那女,你可以帮我赢吗?” 宋意挑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甘心输给孟知锦,可是孟知锦是未来的太子妃。黎芸不想输,也就是想踩在孟知锦头上,这暗示不言而喻。 不知怎的,宋意只要与黎芸独处,便总是内心不自觉给她吸引,好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一般。 而且黎芸也很了解他,说的话处处能扎在自己心窝上,让宋意想不上心都难。 “我当然可以试试。”宋意啧啧,“怎么?你心悦我,只是想证明你比孟家之女强?” 黎芸毕竟是上帝视角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试探,她眼眸微闪,轻声道:“你见过她了?” “偶然一见罢了。”宋意忍不住上手想摸她乌黑的秀发,哑声道,“姑娘连这也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黎芸心中不屑,闪身躲开他的手,略带些俏皮:“别说试试,要试就要成。” 话毕,她从宋意身边走过,莞尔,“我先走了。” . 萧斐然白天被雨困在了昭狱,现下雨虽然停了,却也不打算回萧府了。站在门口看着暗沉的天色,神色有些古怪,不似平日那般惬意。 “少爷想什么呢?” 慕白端了杯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天——连个星星都没有,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这么严肃。” “没什么。” 萧斐然回神,眼神微暗,掩去眸底间的潮涌,低笑一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浑身的燥意终于压下去了些,摩挲了几下杯身,道,“想起多年前与太子在屋顶吃酒,好不潇洒。” “确实。”慕白也想起来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马上太子都要娶妻了——话说,您这有些慢了吧?” 太子可是比萧斐然还要小上几岁。 “急什么。” 萧斐然神色平静,“娶妻有什么好的?” “怎么不好?您看大少爷,儿子都有了,您就一点儿都不羡慕啊?” 慕白探究道,“这么些年,您就没对谁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还是您有独特的癖好啊…” 萧斐然冷冷瞥他一眼:“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去把昭狱里不肯吐话的人都审一遍。” 慕白嘿嘿一笑,害怕的摆摆手:“不敢不敢。” 沉默了一阵儿,萧斐然随口道:“上次我从西山抓回来那两个人,再说出点儿什么没有?” “没。” 慕白摇摇头,瞟了一眼萧斐然面无表情的侧脸,压低嗓音,“但属下查出了些别的。大人猜想的没错,那俩匪徒十有八九是黎家的人。” 萧斐然玩味一笑:“有意思。” “要不要和孟家小姐说一声?”慕白叹气,“会不会把她吓到啊?毕竟黎家长女与她平日里都是会见面的好友,若是突然知晓了,岂不是会伤心难过。” 萧斐然“啊”了一声,眸光微转,想起孟知锦那揍人利索的动作,唇角扯了扯:“那可说不定。” “所以说不说?” “再说吧。”萧斐然摆摆手,“我什么身份?和她平白无故交谈几句也不好看,更何况太子已经与她有了婚约,我算什么?” 这话刚说完,慕白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您这语气,怎么这么….” 这么幽怨。 不应该吧? 萧斐然耸搭着眼皮,没精打采看他一眼,眸色极深:“你当真是没事可做了,罚你今夜把人都给我审完再睡。” 说罢,不顾慕白哀求的眼神,扭身走的干脆利落。 . 当年太后李氏有个女儿,唤宋珠悦,是宋儒的同胞妹妹,也是天阙的长宁郡主。 此女前些日子下江南去玩儿了几个月,眼看着快要六月中旬才姗姗回来。长宁郡主性情急躁,脾气比较大,任性至极,想要的东西皆要不择手段弄到手,在京中人人提起来都有些生畏。 李氏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不得了。可惜长宁年纪也渐长,却还是没择下个合适的驸马,太后急的不得了,三番四次让宋儒在朝中挑一个。 宋儒也很头疼,唯一与长宁年纪相符的便是萧家大少,还有别家几个公子,不过萧流云已然成亲,孩子都有了,剩下的几个也没什么才干,长宁嫁过去也实属委屈。 此事便一直拖着。 直到她今日回京。 宋珠悦不喜欢坐轿撵,走路带风似的,身后的侍卫丫鬟只得小跑才能堪堪跟住。 第四十一章:让他休妻 - 嫡女谋 - 舍七七 “郡主,郡主。”身后的丫鬟喘着气低声道,“您慢些,陛下刚刚召集了许多大臣讨论国事呢,您别撞上了。” “撞上就撞上了,”长宁郡主满头戴着珠翠与金步瑶,秀眉连娟,眼眸乌灵,“你有什么可慌张的?” 宫女嗫嚅,不敢说话了。 未出阁的郡主这么大摇大摆在养心殿周围走,遇见外臣多不好呀。 话音还没落完,正殿大门便开了,长宁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停下脚步转眸看去。 众人即便都身着朝服,长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流云。 贴身婢女云梦眉眼一抽,下意识就去看宋珠悦的表情,瞧见后者神色平静,没有失态,这才松了口气。 世人都以为,长宁郡主高傲又自大,所以一直没有中意的男子。其实萧流云便是她单恋了多年的人。 陛下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 只有云梦从始至终都晓得。 “听说方诗若给萧家生了个小世子?”长宁淡淡扯了一下嘴角,“真是快啊。我不过才走了多久。” 云梦看一眼身后的下人,压低了些声:“郡主不该说这些的。这是萧家的事儿。” 长宁讽刺似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萧老爷子说话的萧流云。 萧流云比起萧斐然,多了些稳重,大概是长子的缘故,从小便顾虑的比较多。 其实宋珠悦爱慕萧流云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少时一件小事儿。那时候陛下还没有登基,她只是个小小公主,不算受宠,常常被其它姐妹笑话。 无非是说她不得宠爱,还高傲自大,没有脑子罢了。 宋珠悦其实习惯了。 偶然一次,先帝生辰,来了许多宾客。她不懂规矩,在旁人有意的策划下,丢尽了脸面,还受到了先帝的斥责。那是宋珠悦第一次哭。 就在她躲到殿后啜泣抹眼泪的时候,碰见了萧流云,萧流云那时还略微青涩懵懂些,瞧见宋珠悦哭成那样,不忍地上前安慰了几句,还不忘打趣:“公主哭成这样,小心不漂亮了。” “我本就不好看。”那时的宋珠悦被别人议论惯了,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公主很美。” 萧流云嘴角轻轻上扬,递过去一方手帕,嗓音犹如天籁,“不管别人如何说,您首先不能把自己看扁,不是吗?” … 长宁想起往事,心中又柔软了些。嗓子里像是含了块儿盐巴,涩的要命:“陪我一阵儿去见一下圣上吧,我有事儿相求。” 那年她及笄,私下爱慕萧流云又多年,很想嫁到萧家为妻。谁曾想京城早有传闻说萧家大少与方家小姐有意。 宋珠悦嫉妒的要疯了。 她把宫里上上下下的东西砸了个遍,还被李氏关了三天禁闭,那段时间,宋珠悦食不下咽。 心中堵着一股气。 萧流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明明除了第一次相见的安慰,后来他们二人也是见过的,他对自己那样温柔,大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怎么会喜欢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呢? 大臣们断断续续走的差不多了,大太监正要关上养心殿的门,便瞧见让人头大的长宁郡主来了。 此女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身着华丽,鹅蛋脸微抬,漫不经心:“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大太监汗流浃背了,连忙应道:“哟,郡主何时回来的?怎么都没人通报——” “本郡主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长宁啧一声,蹙眉,不耐烦道,“许久不见,你皮痒了是吧?” “哎,老奴不敢,不敢。”太监弯着腰陪着笑,“陛下正批奏折呢。” 长宁哦了一声,抬脚就进:“我有事儿找陛下,你们不用通报了。” 说着,便挺着背进了殿,背影都那么傲气,守着的太监们更是不敢惹这个小祖宗,头都快低到了裤裆里。 宋儒正要休息一阵儿,刚刚起身,便看见自已许久不见的妹妹来了。 “兄长!” 宋珠悦进来直奔着桌子走来,环着手嘟嘴娇娇弱弱的撒娇,“您都不想长宁!” 宋儒觉得好笑,重新坐下了,打量她一番:“出去没玩好儿?” “那倒也不是。” 宋珠悦瞧见陛下不接她这招,也敛了笑,自顾自坐下,手支着脑袋悠悠,“玩儿是玩儿好了…” “那一回来怎么不先去见母后?”宋儒一眼就看透了她,呵呵一笑,“怎么?有事儿求朕?” “还真是。” 宋珠悦抿唇一笑,“我想找个驸马了。” 此话一出,宋儒倒是吓了一跳,细细看几眼她的表情,倒是不像说谎的样子,沉默一阵儿,这才问:“不知长宁看上了哪家公子?” 宋珠悦认真道:“萧流云。” “….谁?” 宋儒大惊,以为听错了,“哪个萧流云?” “还能有哪个?”宋珠悦眨了眨眼,“姓萧的臣子很多吗?” “放肆!” 宋儒蹙眉,狠狠拍一掌桌子,笑意全无,“萧卿已有正妻和嫡子!你堂堂郡主,难不成要嫁给他萧家当妾?!” 一下子,殿内鸦雀无声。 长宁垂了垂脑袋,下一秒又抬起来,眼眸清澈,语气坚定:“对。” “你疯了?” 宋儒怒气冲冲站起来,来回踱步,头疼道,“萧流云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他不知道我来找您。”长宁看着宋儒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挺罕见的,“这有什么?我心悦他多年了。” 宋儒蹙眉,微微眯眸:“你甘愿做妾?” 怎么可能? 宋珠悦嗤笑:“自然不会。” “那…” “他可以休妻。” 这话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可恶。 “你说什么?”宋儒不可置信地看她,压低声音斥责,“你这不是胡闹吗?!人家夫妻和睦,孩子都有了,他会休?” “和离最好。”宋珠悦莞尔,“他的孩子我也可以当成自己的来养。兄长不必担心,只需同意就好。” 宋儒简直要被气疯了:“你什么意思?” “让他妻子方氏知难而退,妹妹有的是办法。只要父皇不阻拦便可。” 长宁说出来的话语差点儿让宋儒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简直是!”宋儒拍桌,震掉好几本奏折,气得脸通红,“你怎么不到母后那里去说?你看母后会不会纵容你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或许是这个兄长说话戳到了宋珠悦,她一下子也恼了,哽咽道:“哥哥以为我曾经不想嫁给他吗?我及笄时,他已有了心上人,再后来父皇驾崩,国丧三年,妹妹怎么开口求这个婚事?” 宋儒嘴唇微微抽动,有些不忍看她这副样子,语气也温和了些:“朕不是不让你嫁,只是朝中男儿那么多,你选谁不好?” 偏偏选个有妻子的。 第四十二章:水到渠成 - 嫡女谋 - 舍七七 “兄长登基时,朝廷动荡不安。”宋珠悦轻声道,“萧家本就被您忌惮,萧氏已经入宫为贵妃,若是我那时提出要嫁给萧流云,您同意吗?” 当然不会。 宋儒想都没想便觉得不妥。 “如今形势已然大好,兄长您不是一直在牵制着萧孟两家吗?我嫁过去也不会代表什么啊。” 宋珠悦喘着气,又道,“我不管。我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母后那里,我也会亲自说。” 说罢,转身就要走。 宋儒沉声叫住了她,有些无奈地搓了搓额角:“长宁,如果他愿意休妻,光明正大迎你入府,朕不是不可以妥协。但,若是萧流云不愿,你也不要逼他。” 毕竟萧家还对天阙有用,别闹得太过于难看。 长宁背对着宋儒,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是那般不要脸皮之人,他若是执意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 萧流云正在府中用午膳,眼皮子突然突突地跳,只得放下筷子轻揉了几下。 方氏瞧见,连忙问:“夫君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没什么。” 萧流云朝着她展颜一笑,“可能是最近来回奔波宫里,有些累了。” 萧老夫人蹙眉:“累了就歇歇,朝廷没了你就不能活了?” “可能真累吧。”萧斐然坐在饭桌一侧吃东西,啧啧看着萧流云与方氏恩爱,牙都酸了,吊儿郎当道,“毕竟白天上朝,晚上回来还要带弦哥儿,自然乏。” 众人忍不住笑。 自从大少爷的孩子出生,凡事恨不得都亲力亲为,不放心交给旁人,又怕累着方氏,又当爹又当娘,好不辛苦。 方氏脸不自觉红了一下,垂眸用膳。 “臭小子。”萧流云忍俊不禁,“你怎么这般酸?要不你也快些成亲?感受一下为兄的快乐。” “别别别。” 萧斐然蹙眉,“我还是喜欢在醉香楼玩,成亲了多累,还要顾及家中有个女子等着,玩都玩不尽兴。” 萧老爷子一个劲儿地用膳,闻言也乐了:“怎么,不稀罕有人管你?你以后就知道好处了。” 方氏听着这些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看着萧流云,柔声道:“你可知,昨个儿下午,知锦把给弦哥儿做的衣裳托人送来了,哎呀,做工十分精致,我可太喜欢了。” “是吗?”萧流云微微讶异,他还以为孟家那女生辰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谁曾想还真送来了,“还真是有心了。” 方氏点点头,笑道:“确实是有心。穿上身虽然有些大,但是小孩子长得快,过不了多久,入了秋,那身衣服就能穿了。” 萧老夫人随口道:“谁啊?” “孟家的长女。”萧斐然接话,伸长筷子夹了一把青菜,淡淡道,“生辰那日答应了嫂嫂要送来的。” “哦。”萧老夫人喝了口汤,这才道,“孟相的长女啊?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嗯,夫人说的是。”萧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前几个月太后生辰,你抱病没去。当时她去了,还表现得不错。” 方氏轻声细语道:“知锦真不错呀,是个好孩子。比起她那几个妹妹,识礼又大体,我很是喜欢。” 萧老爷子没当回事,随口应了几句。 哪里大体? 萧斐然暗自腹诽,忍不住道:“嫂嫂,你只要多和她接触几次,你就知道那丫头忒坏。” 众人沉默,面面相觑。 方氏更是看怪物一样看他:“二弟…你怎么知道?” 萧流云忍不住笑,笑得喘不过气:“我就说,我就说你肯定和她认识。每次提起孟知锦,你就总这样。” “我总哪样?”萧斐然有些尴尬。 “总是跳脚啊。”萧流云放下筷子,道,“你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 萧老夫人蹙眉:“好了,别说了。谁都行,孟家之女,不可。” “确实不可。”萧老爷子放下碗筷,擦擦嘴,“我最看不惯孟康年那势利的做派。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斐然耸肩。 “老爷,夫人,”这时,管家从门口进来了,面色复杂,“那个,有客人来了。” “谁啊?”萧老夫人道,“大晌午的。” “是…是长宁郡主。” 管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说要见大少和大少夫人。” 萧流云面色微沉,与方氏对视一眼。 方氏有些害怕:“啊?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这个郡主呀,也未曾得罪过…” 方家不在宫中当差,方氏胆子不大,一听见宫里来了人,总是害怕。 “嫂嫂不用去了,我与兄长去看看。”萧斐然擦擦嘴,起身道,“那丫头,脾气坏得很。怕吓着嫂嫂,还是回去看着弦哥儿罢。” 方氏看了一眼萧流云,后者点了点头,她也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往后苑走了。 萧老爷子和萧老夫人也没当回事,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去午憩。 待人都走没了,萧斐然才环手打量萧流云,神态怪异:“你不是瞒着嫂子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坏事吧?” “你真当我疯了。” 萧流云嗤笑,“我哪有时间,再说了,我和你嫂嫂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行行行,别说了。” 萧斐然一听见这话就头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珠悦被管家迎到正厅落坐,恭恭敬敬上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云梦陪在身侧,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长宁郡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打量萧家。 萧家修葺得不错,低调也不失奢华,摆着的椅子皆是上好的红漆描金,雅观又大气。 “不知长宁郡主驾到,有何贵干啊?” 萧斐然人还没进正厅,漫不经心的语气便传了进来,宋珠悦看过去,瞧见这萧家次子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忍不住蹙眉:“你来干什么?” 她不是很喜欢萧斐然,虽觉得他有些本事,但情事实在是风流,比起萧流云,不知差了多少。 “哎呀,你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萧斐然笑嘻嘻在对面一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看她,“我哥来了,你别急。” 说着,萧流云便风度翩翩进来了。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身姿提拔。还是宋珠悦记忆里那样。 “见过长宁郡主。” 萧流云行礼,面带疑惑,“不知突然来萧府,所谓何事?” 长宁回神,又看一眼坐在那边看戏的萧斐然:“方诗若呢?” 听着她如此称呼方氏大名,萧家兄弟二人笑意都顿在了嘴角,心下有些略略不爽。 “我嫂嫂自然是看顾小世子。”萧斐然语气冷淡了些,“郡主有事?” 第四十三章:性情中人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都叫她了,自然是有事儿。”宋珠悦懒懒道,“你们只管给我叫过来就是。” 萧流云笑意渐失:“内人不太懂宫中之事,郡主和微臣说便是了。” “那本郡主直说了。”长宁笑了笑,抬起下巴,有些高傲,“你把方氏休了,娶我。” 正厅一瞬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萧斐然拍拍手,神色钦佩:“好一个不要脸。” 云梦先恼了:“二少,您说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尊卑?” “尊卑?”萧斐然觉得可笑至极,真想把宋珠悦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我嫂嫂为我兄长生下了嫡长子,郡主说让休就休?您有没有点儿尊卑?” “我嫁来会待小世子如同亲生,”长宁满脸不屑,只是定定看萧流云,“我心悦你,也觉得你对我有意。可本郡主不可能做妾,只好你把方氏休掉——或者让她做妾也行。” 长宁嚣张跋扈惯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微微笑道,“至于方家,本郡主可以弥补。” 萧斐然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不说话了,内心十分无语。陛下那般精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妹妹? “郡主,微臣不知是哪里让您产生了…产生了心悦您的错觉。”萧流云脸都黑了,强忍着怒意,凉凉地看着她,“微臣不会休发妻。今日之事,我也会当作没发生过,还望郡主体谅。” 宋珠悦怒道:“你不心悦我?那前些年先帝的宴会上,你为何把手帕给了我,还安慰我?这些年你不是因为无法求娶我,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方氏?” 她嗓门不小,正厅外的下人也都能听到,忍不住内心咂舌。 “郡主,您误会了。”萧流云蹙眉,细细想了一下此事,这才道,“那次是因为郡主您哭得实在可怜,臣怕您声音传到殿前失仪….” 这话刚说出来,萧斐然就憋不住笑了,语气凉飕飕的:“搞了半天,是自作多情了啊?” 长宁有些绷不住了,这些年寄托的感情不过就是对面这个男子随意的举动,她脸蛋儿通红,眼眶发酸:“那后来呢?你对我也照顾有加啊!” “…” 萧流云有些不忍心了,避开她的视线,道,“这些微臣都没印象了,不过确实不是为了郡主做的。” 杀人诛心。 云梦都有些脸红了,只好去拽宋珠悦,低声道:“郡主,我们走罢。” “走?走什么走?” 长宁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圣上已经同意我嫁来了,你只要休妻,你方才说的话,本郡主都可以忽略不计。” 萧流云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了方氏的声音,略带冷淡:“郡主是在找臣妇吗?” 萧斐然立即起身,规矩行礼:“嫂嫂。”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只敬方诗若。 萧流云转身,诧异道:“诗若?你怎么出来了?你看顾弦哥儿就好。” “管家亲自来告知了此事,妾身觉得,还是要来看看。”方氏微微一笑,站到了萧流云身侧,看着长宁,福身,“见过郡主。” 宋珠悦冷冷打量她。 方氏不过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罢了,姿色略微出色些,却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美艳动人,性格也寡淡至极,不知道怎么拿捏住了萧流云。 “方氏是吧?”长宁坐在椅子上,轻轻拿起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说吧,什么条件?只要你与萧流云和离,本郡主都可以答应。” “为何要和离?” 方诗若面露不解,“我们夫妇二人和如琴瑟,育有一子,公婆也并未觉得臣妇不好——不知郡主所言为何?” “我是天阙的郡主,太后的亲女儿,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抢?” 这话实在是难听。 萧流云忍不住道:“郡主慎言!” “郡主,臣妇没有您那样的出身,但臣妇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经营所得来的,不能失去。还请郡主体谅。” 方氏声音平静,没有丝毫退缩,与平日判若两人,只有萧流云知道妻子有多害怕。 他顿了顿,大手轻轻握住了方氏正微微颤抖的玉手上。 宋珠悦只觉得他们二人这般恩爱的场面十分碍眼,咬牙冷哼一声起身:“本郡主好好说话你们听不进去是吧?那走着瞧好了。” 说罢,带着云梦高傲地离开。 方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萧流云又好笑又心疼,上前扶住她,温声道:“没事儿吧?我扶你回去歇歇。” 萧斐然识眼色地从后面先行绕着离开。 长宁郡主大闹萧府的事情没藏着掖着,萧家有意无意地放了几句,京城第二日便几乎人尽皆知。 世家子女只觉得可笑。 堂堂郡主,这么低三下四去求一个臣子,要求人家休妻娶她? 这也太丢脸了。 宋儒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又亲自去见了一趟太后李氏。 李氏大怒,狠狠责骂了一顿长宁,把她扣在了寿康宫禁足几日,不允许出去再丢人。 萧家这才松了口气。 . 这场闹剧孟知锦也听说了,佟春说这事儿的时候,完全是当个笑话来讲的。 孟知锦正在练字,身姿优美,面上挂着一抹笑,眼眸微垂,听着佟春笑完了,才道:“长宁郡主也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有点讽刺。 佟夏也捂着唇笑了半天。 孟宛姝百般无聊地坐在一侧支着脑袋看她们主仆三人,翻了个白眼,拖着脸拉长声音:“哎,难为了她了。萧家大少也没什么好的吧,长得虽然还行,不过我总觉得少了些人气儿。” “此话怎讲?” 孟知锦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倒是觉得萧家大少还是蛮识好歹的。” “你不觉得萧二少很俊吗?”孟宛姝眼睛亮了一下,“萧大少没有的人气儿,就是有些高高在上了吧,说话也文邹邹的,不如萧二少有趣。” “你管那纨绔子弟说话叫有趣?” 孟知锦诧异,看她一眼,“把你嫁过去你就笑不出来了。” “啧!” 孟宛姝脸蛋儿一红,“什么嫁不嫁的!我只是觉得他俊罢了,但这也是事实啊,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二少爷最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当年萧斐然不过十二岁,便带着萧家兵平定了小股叛乱,毫发无伤,传闻他在战场上那把“斩月”剑,使得出神入化,让敌人闻风丧胆。 第四十四章:入宫侍疾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写字的手一顿,有些走神。 上一世的萧斐然,确实很厉害。从一开始的小将军变成镇守天阙的大将,不过短短几年。 可惜了,最后被她亲手逼死。 “过些日子你就要进宫侍奉太后娘娘了,你害怕吗?”孟宛姝好奇地眨眨眼,“我觉得太后好凶。” 太后近日卧床不起,孟知锦奉命进宫侍疾,估计要待小几个月,孟宛姝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长姐什么都不怕,天塌了都可能会安安静静吃顿饭。 前些日子自己父亲的事情,孟知锦提出来的办法虽然让众人讶异,但确实是个好办法。 孙氏亲自私下派了人去找了那青楼女子,强逼着灌了一碗落胎药,亲眼看着她落红了才叫的大夫进来把脉,确认没了孩子,最后给了点儿银子打发了。 孟颂年一连半个月抬不起头,在二房的苑里都不出门了,可算老实了一段时间,看上去是伤心至极。 郭氏最近的心情才好了些。 “还好吧,”孟知锦笑了笑,带些小女儿家的俏皮,“太后娘娘为人和善,我也愿意入宫。” “到底是咱们孟家的眼珠子,”孟宛姝啧啧,“如果是让我去,我可是万万不肯的。” 李氏上一世其实也蛮惨的,孟知锦有些同情她,一把年纪了最后被宋意逼着上了吊,也没安享晚年。 . 快到七月,宫中的一道圣旨下给了孟家,孟知锦终于奉旨入宫,带着佟春佟夏一同走了,临走前,孙氏千叮咛万嘱咐,在宫中一定谨慎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孟知锦心中看着孙氏那百般担心的样子,心中发酸,同样也保证了一番,这才姗姗离府。 陛下让孟知锦住在了靠近些寿康宫的玉芙殿,方便她来侍奉。 玉芙殿位置不错,落座后宫偏东些,离皇后和贵妃的寝殿也不远,也可常常走动,最起码孟知锦不讨厌这个地方,这殿原是先帝的四公主所居,后来公主去和亲,便空了下来。 殿内平日里也有下人清扫,倒是干干净净。比她在孟府的闺房大得多,东西一应俱全,应该是已经知晓过内务府,把她在孟家用惯的东西早早放了进来,甚至香料清香的味道都一样。 佟春佟夏也很是满意,忙上忙下开始收拾衣裳,还不忘先让孟知锦先落座软塌:“姑娘先歇一阵儿,待奴婢们拾掇好了,再给您去沏茶。” “不急。”孟知锦道。 今日入宫,她穿了一身淡黄色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的脖颈,娇颜白玉无瑕,薄妆桃脸,花容月貌,好一个美人坯子。 待收拾妥了,孟知锦决定先去给太后娘娘去请安,趁着还没到李氏午憩的时辰,主仆三人往寿康宫赶。 好在寿康宫不远,大约是太后病了,远远便闻到了草药味儿,还有太医一个接一个地顶着大太阳来医治。 寿康宫的花花草草格外多,李氏好种花,闲得无聊了还喜欢养鹦鹉,平日也会看看书,基本不插手政事,过得相对安逸一些。 也不知怎的,突然大病,缠绵病榻,许久不见好了。 孟知锦到殿门口,让邱姑姑通传一声,担忧道:“太后还没睡下吧?” “没呢,”邱姑姑还记得她,堆满皱纹的脸好容易笑了一下,“姑娘这就进宫了,太后前些日子还念叨您,老奴这就去和太后说一声。” 言罢,匆匆踏入内殿,过了一阵儿探头出来,摆手,“姑娘快进来。” 佟春佟夏留在了殿外,孟知锦拿着一个骨碟小心翼翼撩开了纱帘,缓缓到了内殿。金色的床帘下是身形消瘦的李氏,李氏盖着蝉丝薄被,容颜憔悴,整个人倚在软垫上,老了很多。 白头发都长了出来。 明明数月前寿宴,李氏还身体康健,精神抖擞,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孟知锦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知锦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 李氏声音也嘶哑些,捂着嘴巴咳了几声,勉强笑着,“快坐。” 邱姑姑连忙让人搬了一个玉凳放在床榻一侧。 孟知锦起身落坐,满脸担忧:“娘娘看起来好生憔悴,还没有好些吗?” “太医说是肺上有些病,现在还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一味地让太后吃药。”邱姑姑在一旁接话,叹了口气,“这药一日日喝下去,也没什么用。” 太后牵起嘴角,伸出如枯树的手,拍了拍孟知锦的手腕,哑声道:“哀家老了,早晚有一天就不在了。” “太后娘娘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孟知锦蹙眉,连忙劝阻,“臣女既然入宫了,必然会好好儿伺候您,太医院的太医总有医术高明的,总会想出来办法的。” 李氏只当她在安慰,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刚刚喝了药,有些苦。” “臣女特地路过御膳房要了些蜜饯儿,”孟知锦把骨碟从小桌上拿起来,亲手喂到李氏嘴前,笑着弯弯眼睛,“太后尝尝看,甜不甜?” 李氏顺从地吃下,咀嚼了半天,这才面色好了些,哑叹一声又躺下了。二人聊了一阵儿,李氏苍老的眼眸慢慢眯着,声音都犯懒:“锦丫头,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邱姑姑一看就知道李氏犯困了,连忙请着孟知锦出了殿,直到关上了大门,姑姑才露出了满脸忧愁:“哎,太后成日都是这样,一睡便是一下午。姑娘刚刚入宫,定疲劳万分,回宫小憩一阵儿吧。” 孟知锦颔首,却多问了一句:“太后这样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邱姑姑也觉得奇怪,“若非要说是哪天才这样,便是上月十五,各宫妃嫔都来请安听戏曲儿,布了好大一张席面儿,” 邱姑姑想了想,继续道,“就那日以后,太后身体愈发不好了。” “陛下没有查过吗?” “当然查了。”邱姑姑道,“甚至还请了钦天监观天象,也没什么异常。那日吃的东西也都一一查了,都无毒。” 孟知锦心下思索了几分,又多问了几句那日有谁,这才告辞离开。 刚走到寿康宫门口,便见一身着华丽的女子板着脸正要进来,瞧见孟知锦,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臣女是孟家女,唤知锦。奉命入宫侍疾太后。” 孟知锦规规矩矩福身,知道面前这是长宁郡主。 “哦,我当谁呢。”宋珠悦挑剔般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原来是孟相的嫡女,怎么?进宫讨好我母后?” 佟春忍不住想说什么,被佟夏眼疾手快拉住了。 这可不是孟府,想怎么撒泼怎么撒泼,一不留神可是会掉脑袋的。 第四十五章:初次相见 - 嫡女谋 - 舍七七 “此话怎讲?”孟知锦也不生气,笑着怼回去,“侍奉太后娘娘是臣女本就该做的,谈什么有意讨好?” 还不等长宁说什么,孟知锦自顾自惊讶道,“啊,其实说来也奇怪,宫中也多年未召宫外人来侍疾了。想来郡主是太忙了,没有空来侍奉娘娘。” 宋珠悦眉眼一抽,咬着牙瞪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敢,郡主说笑了。”孟知锦福身,展颜而笑,满脸诚恳,“比起郡主亲自前去萧家求嫁,臣女自愧不如。” 佟春佟夏忍不住想笑,愣是憋的满脸通红,垂着脑袋假装听不见。 长宁恼羞成怒,正要跳脚,碍于这是在寿康宫,太后前不久刚大发雷霆,她不敢再过于造次,只是冷哼一声:“你叫孟知锦是吧?本郡主记住你了,你且等着。” 说罢,带着众多宫女进了侧殿,背影都带着火气,怒气冲冲地碎语:“真是疯了,谁都敢来踩我一脚,看本郡主下次不收拾她!” 孟知锦悠悠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回宫吧。” 佟春连忙上前,嬉笑道:“小姐这张嘴呀,可真是吃不了亏。” “是吗?”孟知锦啧啧,“过几个月回了府,可万万不能与母亲说。” “哎呀,奴婢自然知道。”佟夏也笑,边走边道,“长宁郡主估计又要气的睡不着了。” 主仆三人走过御花园,刚刚出来,便瞧见了萧斐然和太子殿下两人缓步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孟知锦眼皮一跳,笑意收敛了些。 每次但凡入宫,都能遇见萧斐然——奇了怪了,莫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事儿这一世还要还了不成? 虽是这么想着,待二人快走到眼前了,孟知锦还是行礼:“见过萧大人。” 宋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女子,眼神都移不开,瞧着这姑娘身段纤弱,面如白雪,下意识怼了怼身侧的萧斐然,轻咳一声:“叫你呢。” 萧斐然瞥一眼孟知锦,想起了那日嫂嫂的调侃,忍不住有些燥,哑声道:“不必多礼。这位是太子殿下。” “臣女见过殿下。”孟知锦像是刚刚才认出来一样,垂下眼皮,脸蛋儿略带些腼腆,有些害羞道,“从前并未见过殿下,请您恕罪。” 宋衽连忙摆手:“姑娘客气。” 萧斐然面无表情看面前这俩人客气来客气去,崩直了嘴角,沉默。 慕白倒是喜滋滋看戏:“太子殿下,这是孟家长女。” 啧。 宋衽眼睛一亮。 这就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姑娘? 孟知锦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些,手帕捂着唇轻咳一声:“臣女唤知锦。” “知锦…孟知锦。” 宋衽喃喃自语,把名字在唇齿上念了许多遍,反应过来后也有点儿紧张,笑的有点儿憨,“初次见面,我也有些无礼了。” “不不不,太子殿下不必这样说。”孟知锦装的挺像回事的,一双美丽的圆眼一眨一眨的,唇红齿白,声音好听,正要再客套一下,萧斐然不耐烦地啧了几声。 孟知锦一下就不说话了。 “你又进宫干嘛?”萧斐然挑眉,闻到一股草药味儿,了然,“去看太后娘娘了?” “大人知道还问。” 孟知锦语气平淡了些,抬眸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臣女奉命进宫侍奉太后一段日子。” 这俩人说话莫名有点呛。 宋衽没发觉什么,以为萧斐然不想聊了,连忙打圆场:“那姑娘快些回吧,我们也要去趟寿康宫。” “太后娘娘歇下了,”孟知锦道,“太子若是此时去,怕是不太合适。” “啊…”宋衽猛地拍了拍头,“对对对,祖母午憩地比较早。容楚,咱俩算是白来了。” 容楚? 萧容楚? 孟知锦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萧斐然的表字,不自觉垂了垂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下。 “那就等等呗。”萧斐然伸个懒腰,面带倦色,“去你宫中歇一阵儿。” 宋衽看向孟知锦,微微点头示意告辞,转身与萧斐然离开。 孟知锦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宋衽的背影。 这人倒是坦率,不似其他皇子一般假模假样,有什么都放在面上了。 但宋衽也不是傻子,能让陛下放心立储的人,不会什么心眼都没有。 “姑娘,这就是太子呀,”佟春笑着,“看起来也俊美无比,性格也好,不错。” 佟夏平日稍微稳重些,现下也有些高兴:“是呢,刚刚他看姑娘的时候,都看呆了。” 孟知锦想了想。 若是宋衽当真有本事,她也不是很反对嫁给他——上一世光顾着情爱,不知道坐上皇位的天子应该是对天下有用之人。 这一世她也不想求什么爱,只要夫妻相敬如宾,安稳度日,护住百姓和孟家,也是件好事。 . 夜深了。 宫中的深夜,孟知锦上辈子只觉得度日如年,整夜整夜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象黎氏是如何与宋意在不远处的储秀宫抵死缠绵。 自虐一般地,睁着眼睛到天亮。 再次入宫的第一个晚上,孟知锦失眠了,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做皇后时失了的孩子。 那是个满脸血渍的女胎,哭着嚷着叫娘。 孟知锦猛地坐了起来,浑身冒冷汗,脸颊上细细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往衣领里滑。 殿内的油灯还有些亮着,孟知锦恍然回神,沉沉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靠在软垫上发呆,神色木然。 当年,她刚刚登上皇后宝座没多久,就怀有了身孕。孟知锦高兴的不得了,一向心狠的她那段日子温柔了很多,成天抚着肚子傻笑。 大概是太兴奋了,根本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宋意的眉头越皱越深。后来不到一个月,孟知锦有天睡了一觉醒来,看见身下一片醒目的红,慌里慌张请太医来瞧时,孩子就没了。 宋意当时只是安慰说这个孩子大概是没有缘。 孟知锦生气,难过,那时她的音色早就被毁了,哭的时候声音嘶哑难听,宫中下人都害怕来这里伺候,都传言说孟氏克子。 … 孟知锦想到这里,心下不自觉苦笑了几声。起身推开窗子透气,外面的月亮弯弯,斜斜挂在天上,美极了。 她思索了一阵儿,套了身外衣推开了殿门口。佟春佟夏俩丫头在侧殿歇着,院里没什么人,风吹过来还有点儿凉意。 孟知锦实在是睡不着了,刚推开大殿宫门,门口站了一个身丈八尺有余的黑衣男子。 萧斐然眼皮一跳:“…” 不是,这丫头来克他的? 孟知锦吓了一跳,瞧见是他,蹙眉,有点儿疑惑:“你没出宫?” 第四十六章:暧昧氛围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奉命查些事情。”萧斐然有些戒备,语气多了些冷厉,“你怎么在这儿?” “我?” 孟知锦莫名其妙,指了指殿门上的牌匾,无语,“陛下让我住在这里。” 萧斐然这才想起来晌午遇见她的事儿,声音放缓些:“上次西山的亏还没吃够?半夜出来转什么转?” “我还没出去呢…”孟知锦努努嘴,“台阶可都没跨出去。” 萧斐然气笑了:“你还有理了?要不是看见我,你不是就溜了?” 溜什么啊,这人说话真难听。 孟知锦皱皱鼻子,懒得理他:“你查什么啊?不是在昭狱任职?宫里的事情你也管?” 萧斐然有意不想和她说,挑挑眉,打量孟知锦一番,调笑:“问这么多,关心我啊?” 有病吧? 孟知锦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板着脸就要关门。 萧斐然笑意更甚,正要走,耳朵灵敏地听见不远处有些细微的动静,他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一个转身把孟知锦摁在了怀里,拉着进了玉芙殿,轻轻合上了宫门。 “唔…唔..”被捂住唇的孟知锦气急败坏,不断挣扎,奈何身形实在是对比明显,身侧这男子的胸膛和铜墙似的,她推了几下,毫无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斐然才松开了眉头,低眸去瞧怀里的女子,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他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眼神晦暗不明。 孟知锦仰着头怒瞪他。 萧斐然这才连忙松开,尴尬地轻咳一下,瞥过去了眼神,自知理亏,乖乖缩在墙根处。 “萧斐然!” 孟知锦被他手捂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怒斥,“你疯了?你干什么!” 她穿得不多,只是披了一件外衫,一通挣扎早已经凌乱不堪,乌黑的发丝炸在空中,表情怒气冲冲,竟然有点可爱。 萧斐然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想法,连忙撇过头去,心跳加速。 “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知锦恼怒地上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道,“你故意想看我出丑?” “不是,”萧斐然哑然失笑,“方才门口有人…” “大半夜哪来的人?”孟知锦双手环拢,满脸写着不信,“你当我傻?” 萧斐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他才轻声道:“是真的有人,我听到了脚步声。” 孟知锦半信半疑打量他一番,瞧见他神色镇定,心下也信了几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那你说就行了,好端端的,摁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力气多大?” 她嗓门忍不住稍微高了些。 佟春和佟夏的侧殿亮起了油灯,还能听到这俩丫头细细碎碎的谈论声:“殿里是不是有人啊?” “我也听见了,去瞧瞧看。” 说罢,佟春套了身衣裳,打着哈欠开了个门,探出头四处看了看,嘟囔道,“没人呀,空空荡荡的。” “去正殿看看,”佟夏还是不放心,“你先歇罢,我去探探是不是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佟春一下子变清醒了:“哦,说得对。我也去。”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到正殿门口,把耳朵抵在了门上细细听,没什么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 佟夏声音抬高了些:“小姐,睡了吗?” 屋里没动静,佟春松了口气,“定是睡下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佟夏也放心了,两人这才又困意袭来,回了侧殿歇下。 正殿内,萧斐然又故技重施,捂着孟知锦的嘴隐在门后。 这两个人身形错得太多,孟知锦纤细瘦弱,萧斐然过于高大,大手往她脸上一盖,能遮个四五成。 孟知锦都气得没脾气了:“松开吧,那俩丫头睡觉没那么浅。” 萧斐然闻言连忙松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情急之下,孟知锦拽着萧斐然几步就踏到了正殿内,眼疾手快熄灭了油灯。 这是她的寝殿。 萧斐然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浑身不自在,鼻尖全是她的味道。 有些熟悉。 他沉默不语,觉得内心有一处火焰在燃烧,快步坐在了桌前,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孟知锦跟着走了过来,瞧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奇怪:“你生病了?” “没事。”萧斐然努力在黑暗中避开她的视线,哑声道,“今晚…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过于越界了。 孟知锦挑眉。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孟氏,大概会羞愤而死,毕竟被一个男子这般折腾半天,传出去名声都没了。 可惜了,站在这里的是已经看淡一切的孟知锦,她确实丝毫不在意这些,倒是看到萧斐然这种从小便在百花丛中过的男子不好意思成这样,有些奇怪。 “你不是经常这样?”孟知锦坐在软榻上,点了一盏油灯。 烛火一下把二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照得明亮。萧斐然的眸色暗沉,整个人不似平日里那般随心所欲,反倒是有些严肃。 孟知锦一怔。 “嗯。”萧斐然咽了咽口水,也顺势坐下,“只是我从不对你们这些女子这样。” “这些是哪些?”孟知锦问。 萧斐然沉默不语。 夜色越来越深,孟知锦也不好再留他,只是又问,“你今夜是查什么?” “太后的病。” 萧斐然沉声道,“是人为。” 孟知锦倒是不觉得奇怪,意料之中罢了。李氏的身子在上一世便很是康健,突然这样,定有人捣鬼。 “你不好奇?”萧斐然嘴角扯了一抹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查?” “你若是想说便说了。”孟知锦剪了一截儿灯芯,漫不经心道,“我白日去看了太后,也发觉了些许不对。” “怎么说?” “邱姑姑说,太后是吃了宴席的菜便一病不起,查了很久都没头绪,”孟知锦讽刺似的勾了勾唇角,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萧斐然,声音清亮,“但是我呢,太聪慧了,我已经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起了。” 萧斐然被她这样逗笑了,十分给面子道:“愿听姑娘一言。” “我有什么好处?” 孟知锦支着头,笑容浅浅,“萧大人能给我什么?” 萧斐然失笑:“姑娘忘了西山我曾救你一次?你本就欠我一次人情。” 孟知锦笑脸垮了些,正要说什么,便听到萧斐然低沉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屋内: “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人情还我。” 萧斐然拿起油灯罩,轻轻盖灭烛火,一下子,二人之间陷入了黑暗。 孟知锦愣了一瞬。 “我这里也有个秘密,我们交换罢。”萧斐然垂着眼睛看她,一张脸唇高鼻薄,丹凤眼弯弯,添了些魅惑,似笑非笑,“姑娘可愿意?” 第四十七章:首次心动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心一动,差点儿被带着跑,过了一阵儿,她才缓缓道:“说来听听。” “西山寺绑架你的匪徒,我已经查出来了幕后主使是谁。”萧斐然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她的神色,瞧着她略略有些局促,不自觉轻笑,“孟知锦,你当真不想知道?” 这是见面这么多次,萧斐然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念“知锦”的时候略带些生涩,但是砸在孟知锦心里,突然泛起涟漪。 “嗯?” 孟知锦突然感觉自己处在下风,黑暗的环境里,她未曾学过武,自然什么都看不清,由着对方拿捏,她整理了下思绪,略略想了想,风轻云淡道,“大人且说说,是谁要我身败名裂?” “黎芸。” 萧斐然吐出两个字,细细查看她的表情,想从这丫头完美的伪装下看出破绽,黑眸微闪。 “哦?”这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孟知锦并没有多诧异,“大人,这可不算秘密,没办法与臣女交换。” “不算秘密?怎么,在我说出来之前,你便知道了?” “心下略有些猜疑。”孟知锦垂眸玩着手帕,“听你说了才确认。” 萧斐然啧一声:“你这不厚道啊。那你确认了也是因为我查出来的——孟知锦,怎么过河拆桥呢?” 孟知锦觉得好笑,对面前这个男子改观了不少,扭头看着他若隐若现的影子,轻声道:“你干嘛直呼我名讳?你有些冒犯了。” 大抵是深夜的缘故,情绪爆发,在这个殿里,没有了世俗所规定的尊卑有序,男女之别。油灯也已然熄灭,他们谁都看不见对方,说话也不由自主放开了些。 “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萧斐然放松哑叹一声,靠着软垫与她聊,“你是不是还没有小字?” “还未曾及笄,哪里来的小字?”孟知锦随口道,“明年就有了。” 说到这里,二人不自觉都沉默了起来。 萧斐然心中怅然。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是未来的太子妃,他至交好友的未婚妻。 孟知锦不说话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一下子屋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提走。 “上次庆贺你生辰之时,我瞧见你在后苑假山处怒斥段家公子,”萧斐然转移了话题,“你不害怕吗?你妹妹吓的够呛。” “有什么好怕的?”孟知锦笑出了声,清脆动听,素面朝天的脸蛋儿素淡雅静,“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若是在乎名声,还会与你在这里相谈甚欢?” 确实是。 萧斐然淡淡扬了扬唇角。 西山寺那次,就看得出来孟知锦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子。 “你第一次见我,对我说那样冠冕堂的话,我觉得你十分做作。”萧斐然坐正了身子,从一旁摸见一块羊毛毯子递了过去,“与旁人没什么两样。” 孟知锦没说话,心底突然有些失落。若是萧斐然知道上一世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以他那样敢爱敢恨的性子,估计会恨死她,从此势不两立。 萧斐然瞧见她不说话了,只当是孟知锦困了,心下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不看看时辰,下一秒起身道:“姑娘去休息吧,今夜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歪歪头,看他,打了个呵欠,眼眶有了些泪水,她伸手抹去,语气飘飘,显然乏了,“太后娘娘的病,依我看,从香料查起吧。” 香料? 萧斐然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心下不自觉弥漫了起特殊的感觉:“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比起大人帮我追查凶手的本事,臣女还是有些卖弄了。”孟知锦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缓缓往内殿床榻走,声音有些懒散,“出去切记关上门。不送了。” 萧斐然站在原地,环着手挑眉看这丫头走路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半天才摸黑碰到了床沿。 一向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萧小将军,眼底皆是笑意。 . 第二日一大早,慕白拖着黑眼圈回了昭狱,满脸憔悴地推开大门,赫然瞧见萧斐然坐在亭子里一个人自己下象棋,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熬了大夜。 不过也正常,前些年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常有的,只是自从回了京城,他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对多了些。 “啧啧,”慕白扑上来,细细凑上去打量萧斐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后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眯着眼睛道,“老实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萧斐然瞥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我给你报备了?” “不对,”慕白瞬间醒了,坐在一侧怒道,“凭什么,我也熬了一夜找线索,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还年轻。” 萧斐然十分欠揍,随口道,“查了一夜查出点儿什么没?” “有倒是有,”提起这个,慕白神色正经了些,“崔贵妃很不对劲。” “说来听听。” “崔贵妃近日与崔家频繁私下联络,虽做的已经很小心仔细,但是我还是找到了传话的下人…”慕白蹙眉道,“此事牵扯到了大皇子。” 萧斐然下象棋的动作一滞,沉吟片刻:“大皇子前些日子不是称病许久不上朝了吗?” “是,”慕白猜测道,“会不会是装的?” “给太后下毒,图什么。”萧斐然缓缓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对崔氏毫无好处。” “是不是因为太子之位?”慕白小心翼翼地问,“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要即位储君。” “太子之位是陛下与众臣商议下的结果,和太后本就没什么大关系。”萧斐然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一时又抓不住,直觉告诉他,若是再找不出原因,怕是萧贵妃也会被牵连。 萧斐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慕白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不对呀,这事儿也扯不到萧贵妃头上吧?” “倘若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太后,而是长姐呢?” 萧斐然嗤笑,面露不屑,浑身散发戾气,语气冰凉,“宫中人心险恶,不得不多想。” . 萧贵妃不过睡了一觉起来,便听闻太后的病愈发严重,只是最近宋笙偶感风寒,她实在是挪不过时间去看望李氏,只好一直在翊坤宫内照顾六公主。 第四十八章:宫内争斗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本身倒没什么,她照料公主,难以分身乏术,宫中自然也不会也有人拿来说嘴儿。 直到红珠在去御膳房拿点心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几个宫女太监嚼舌根,说萧贵妃不去看望太后娘娘,定是心虚,必然是萧氏下了毒,意图害死李氏。 红珠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丫头,当下上前立即狠狠责骂了一番,让人把他们送到了慎刑司长长教训。发落完了,这才怒气冲冲地赶回了翊坤宫和萧氏禀报此事。 萧音柔正巧在喂六公主喝药,闻言不过是觉得可笑:“真是够荒谬的。” 她膝下没有皇子,毒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要毒不得毒妃嫔?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利害。 “母妃,”宋笙小小的人儿缩在粉嫩的被褥里,小脸滚烫通红,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声音都哑着,“皇祖母也像笙儿一样病了还没好吗?” 萧氏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摸了摸宋笙的额头,帮她撩开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轻声道:“对。所以笙儿一定要好好养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皇祖母。” 宋笙乖巧地点点头,闭着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萧氏心疼地又在床榻一侧坐着看了她半晌,这才微微叹气,起身与红珠离开了屋。 出了殿,萧氏的神色才冷了下来:“问过了么?是谁的人?” “奴婢找人去查了。”红珠蹙眉,“想也能想到,定是储秀宫那位了。” 储秀宫住着的是凌家之女凌月,进宫后被封为了宜妃,今日有孕在身,颇得圣宠。 “她倒是还有空,”萧贵妃懒懒地揉了揉额角,“有了孕还不好好安分守己,上蹿下跳什么呢?” 红珠也笑:“娘娘说的是。宜妃圣宠正浓,竟还顾得上到处散播谣言。定要敲打她一番才行。” 萧音柔懒得搭理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罢了,由她去吧。本宫还要看护笙儿,实在没空分心。” . 宜妃近日风头正盛,前不久刚刚被太医查出有了不到一月的喜脉,得意洋洋,谁都看不起。还没显怀,在皇后面前都摆开了架子,请安要么不来,要么迟来,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 张氏也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儿不和她计较,别的妃嫔心中嫉妒的很,面上儿都不显山不露水。 宋儒时常来她宫中歇息,看着宜妃日渐隆起的肚子,愈发高兴。 自从他登基以来,宫中仅有孕的几个妃嫔都胎死腹中,很是奇怪。宋儒不是没查过,只是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做罢了。 凌氏性格虽有些不得人喜欢,但胜在一张脸蛋儿生的美丽,也娇憨做作些,身形偏丰腴,宋儒大概是上了些年纪,倒是喜欢宜妃这个性子。 “陛下,您猜,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夜深了,储秀宫也熄了油灯,宜妃娇嗔着拿起宋儒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打趣儿道,“若是个小公主,陛下可还会疼惜?” “月儿说什么傻话。”宋儒闭目养神,啼笑皆非,“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孩儿,朕岂能不疼?” 凌氏一张白嫩的脸蛋儿闪过一丝得意,柔声道:“臣妾还不是看您只疼六公主,害怕嘛。” “六公主还小,”宋儒在睁开了眼眸,盯着床帐看,心情沉重了些,“况且柔音前段时间刚失了孩子,朕也替她觉得难过。” 凌氏自然知道萧音柔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只是面上儿还是装的很哀伤:“是呀。臣妾在闺中时与贵妃很是交好,如今同在后宫,臣妾也有了孩子,自然可以感同身受。” 说罢,还不忘抹了抹眼泪。 宋儒叹气:“你还有身子,可别太过于悲痛。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朕也就安心了。” 宜妃啜泣地应了下来。 “臣妾昨日去看了看太后,太后的病怎么还不好呀?”宜妃话题不留痕迹地一转,嗫嚅道,“臣妾还听闻了些宫中的流言,真觉得可气。” 宋儒有些犯困了,但还是问:“什么?说来听听。” “下人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竟说太后娘娘是让萧姐姐害了的。”凌氏表情十分无辜,仿佛很是诧异,“陛下您说,这不就是瞎说吗?” 宋儒清醒了些:“胡说八道!” “臣妾也这么觉得。”凌氏唇角勾起笑,语气满是关怀,“但说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臣妾与陛下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怕都要信了。” 宋儒不耐地翻了个身,语气不善:“音柔是什么性子,朕心中有数。空穴来风的事情,宜妃还是不要听进去的好。” 凌氏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知道点到为止。听见宋儒这样说,听话的躺下,乖巧道:“是,臣妾听陛下的。” 凌月知道,这种话说一次两次,宋儒可能会不耐烦,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只要自己时常吹耳边风,不怕圣上不往心里去。 宋儒本就疑心重,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会下意识对萧氏疏远些。 . 孟知锦在寿康宫伺候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后才准备回殿,路上碰巧遇见了红珠,红珠刚从太医院拿回来给六公主的熬药方子,瞧见孟知锦,板着的脸也露出了笑意:“见过姑娘。” “红珠姑姑这是刚去哪里了?” 孟知锦上前,温声询问,“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害。”红珠叹气,“奴婢刚去太医院拿药,六公主高烧好几日不退了,贵妃娘娘也成宿睡不好。” “六公主病了吗?”孟知锦皱眉,有些担心,“臣女可否去瞧瞧?” “公主喜欢您,见了说不定病也好得快。”红珠连忙道,“那便一起回宫罢。您去了,也好让娘娘歇一歇。” 孟知锦展颜笑了笑:“我也是如此想的。” 宋笙今天有了些精神,虽说额头还是发烫,却比起前些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吃的东西也多了很多。 萧音柔照顾她,消瘦了很多,瞧见宋笙喝完了一整碗鸡汤,松了口气:“笙儿想不想见见知锦姐姐?” 第四十九章:复盘此事 - 嫡女谋 - 舍七七 “想。”宋笙眼睛一亮,软糯糯笑,“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话音一落,孟知锦便推开殿门进来了,神色温柔,先朝着萧氏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萧氏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谨。” “知锦姐姐。” 宋笙高兴道,“听母妃说你要在宫中待好些日子,真好呀。你可以天天来陪我吗?” 萧氏真要说什么,孟知锦便应了下来,微微弯腰,与宋笙平视,嘴角噙着笑意,眼眸亮晶晶的:“当然可以。臣女很喜欢六公主,自然日日都能来照顾你。” 宋笙不知怎的,一下子又低落起来:“那父皇呢?他不喜欢笙儿吗?怎么很久不来了?” 红珠在一侧咬了咬唇瓣,心疼地看着六公主,心下更是痛恨凌氏。 萧贵妃神色一黯,强颜欢笑,宠溺道:“怎么会呢?你父皇朝政繁忙,得了空会来的。” “六公主若是想陛下了,不妨等病好了,亲自去见见?”孟知锦安慰道,“陛下也会高兴的。” 宋笙还是小孩儿,三言两语便被带了过去,灿烂的笑容也渐渐浮现在了脸庞上。乖乖地趴在床榻上看书。 萧氏无声叹气,扭头与孟知锦对视,二人起身到了偏殿内轻声聊天。 “陛下一向疼爱公主,不该不来照看啊?”孟知锦蹙眉,声音放轻了些,有些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落座,神色平静,缓缓道:“昨个儿杜公公打探本宫,问是否知情太后娘娘生病的内情。” 说到这里,她觉得好笑至极,带了些不屑,“本宫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这种无稽之谈也有人信。” 萧音柔其实对凌氏放出去的传言并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但陛下的态度才真让她寒了心。 宋儒还是王爷时,萧音柔就入府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接连怀了三次身孕,皆被人陷害,只拼了半条命留下了宋笙这个公主。 这么多载,陛下当真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和真情吗?宁愿信宜妃毫无根据的污蔑,也不愿无条件信任自己。 太可笑了,她的真心是什么?是陛下牵制萧家的棋子罢了。 “臣女也想到了,太后娘娘的病定然是人为。不过不会是您。” 孟知锦站在萧氏的角度,倒是十分理解她,好像看到了上辈子悲哀的自己,她平复了下思绪,继续道,“这次的事情,怕就是冲着您来的。” 萧音柔挑眉,多看了孟知锦几眼,平静道:“你继续说。” “臣女这些天细细问了邱姑姑很多太后娘娘生病前的征兆,皆没有什么不妥,”孟知锦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茶桌,“真的是吃食的问题么?未必是,谁会傻到在太后的饭菜里下毒?” 她起身慢慢来回踱步,似在措词,“太后的病定不是突然就渗在五脏六腑里的。这次日子我侍奉床前,闻到太后屋里的香气有些怪异。” “哦?你还懂香料?” “前几个月家母带着我们几个姐妹去西山寺求符,多住了些日子。”孟知锦淡淡笑了笑,“众所周知,太后娘娘信佛。西山寺的僧徒用的皆为檀香。可寿康宫不是,” 她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我不知里面多了一味什么料,但确实不仅仅是檀香。” 萧音柔定定瞧了她半晌,内心对孟知锦这个女子又多高看了几分,只是她面上不显,喝了口热茶,红唇轻启:“那幕后主使为什么要针对我?” “这臣女哪里晓得?” 孟知锦眼眸一闪,开始装傻,“想来大约是嫉妒娘娘深得皇上宠爱罢?” “不是。”萧音柔笑意敛了下去,抬眼直视她,沉着冷静,“那人不只是要毒害太后,也是想彻底离间我与陛下。” 孟知锦垂眸。 “若是此毒真的在太后的熏香里,让太后仙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萧音柔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意,“太后的病一日不好,陛下就会疑心本宫,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心病。” 他们二人便再也回不到了从前。 孟知锦心中暗自叹息,替萧音柔觉得不值,转念一想,这又何曾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罢了,罢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那娘娘以为现下该如何?” “此事本宫不好出面细查,”萧音柔想了想,“陛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应该早就有了准备。” 确实,萧斐然已经私下里偷偷在查线索了。 “本宫既知道了内情,也便知道了是谁要害本宫。”萧音柔语气温和了些,笑着弯了弯眼,“知锦?你为何帮我?” “臣女不是帮您,孟家与您的母家并无渊源。”孟知锦十分冷静,半晌,看了一眼六公主的寝殿,神色有些不忍,“公主实在可怜,臣女不忍看她这般。” 宋笙思念父亲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失的那个胎儿,或许那个孩子也难过,难过为什么父亲要亲手杀了自己。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嗯?”孟知锦回神,“什么?” 萧音柔似笑非笑:“没有半分是因为本宫的弟弟?” 孟知锦罕见地沉默了。 以她的性子,在察觉出太后的病另有隐情时,定然也不会多说,只是会暗示邱姑姑——但自己没有那么做,尤其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此事是针对萧氏。 孟知锦不讨厌萧氏,反而同她有些共鸣,六公主也实在可爱…她是因为这个才愿意帮萧音柔的吗? 可萧音柔是萧家的长女,孟老爷子与萧相早就划清了界限,不再来往。 所以她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孟知锦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了那夜在殿内,她与萧斐然独处的短短几个时辰。 他说什么来着? “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成人情还我。” … 孟知锦心中一紧,酸酸涩涩,下意识攥住了手帕,半晌,掩下眸中的情绪,冷静自持:“没有。臣女与萧大人连朋友都不算,哪里谈得上是为了谁?” 萧氏了然挑眸,嘴角带笑,故意放大了些声音,漫不经心:“容楚,站在门口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话音落下,殿门口的人影动了动,这才走了进来。 是萧斐然,身着朝服,面色阴冷,整个人浑身冒着寒气,神色不善,黑眸瞥一眼二人,淡淡移开了视线,声音如同淬了冰:“刚来不久。” 孟知锦:“…” 第五十章:阴狠毒辣 - 嫡女谋 - 舍七七 气氛一下陷入了尴尬。 萧氏心中觉得好笑,轻咳两声,道:“来看笙儿的?” “不是。” 萧斐然低声道,“我把事情都查出来了,本来想和你说一下,谁知——”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谁知孟大小姐聪明至极,已然从头到尾全都推出来了。再下佩服。” 孟知锦垂着的眼皮狠狠一跳,只觉得这男子说话夹枪带棒,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了:“臣女并未全部都想出来,剩下的事情还得交给大人来查。” 萧斐然看着这丫头满脸无辜的绵羊样儿,又气又好笑。 明明不久前他们二人还交谈甚欢,怎么今个儿就变成连朋友都不是了? 这姑娘晚上和白天不是一个人? . 待与萧氏商量好对策,贵妃才摆摆手让他们两人离开,临走前,她还若有所思地扔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孟知锦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虚,佟春佟夏自然是面面相觑,她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了翊坤宫,孟知锦才觉得轻松了些,出了口气。 “怎么了?”萧斐然环手抱在胸前,挑眉,神色不善,“孟大小姐紧张什么?” “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孟知锦一脸无奈,瞧了眼四周,都是萧氏的人,低声道,“那你让我如何说?” 佟春一脸震惊。 小姐何时这样与人服软说过话? “毕竟咱俩都算不上朋友,不用和我解释。”萧斐然也没方才那般生气了,心中知她为何撇清关系,只是看着她难得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想逗她,“唉,我早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都是这般始乱终弃。” 佟春佟夏:“…” 不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知锦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都结巴,脸红了一片,瞧着可爱,但语气可一点儿都不温柔:“萧斐然!你说什么呢!本小姐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终弃了。” 最后四个字,她含糊着说了出来,恶狠狠瞥他一眼,“若是你再敢瞎说八道,你试试看!” 萧斐然瞧着她真的急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是在长姐这里,他大胆开了几句玩笑话,若是平常,他也不会说出口。 孟知锦撂下狠话,用口型骂了他三个字,转身和婢女离宫,脚底生风似的,头都不回。 萧斐然站在原地,愣神般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幼时浑球惯了,萧家谁都管不住。后来先帝也制衡萧孟两家,尤其想要拿捏萧家,萧斐然小小年纪被迫去边疆开始打仗,九死一生,性子也变了很多。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委屈,到后来的释然和洒脱,不过用了短短几个月。 说白了,他其实也不想在朝中当差,内心或多或少有些抗拒。 直至今日,直至现在,萧斐然突然觉得,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孟知锦,实在是有趣。 若是没看错,刚刚那丫头面无表情骂了一句:“登徒子。” 真可爱。 萧斐然想,骂人都这么会。 . 黎芸晌午过后也入宫了。 陛下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多个人也不至于让孟知锦孤单。 然后,黎家大小姐便奉旨入住了玉芙殿正侧殿。 孟知锦支着脑袋坐在院里,懒懒地看宫女们开始搬黎芸带来的布料和衣裳,进进出出的,玉芙殿一下子好不热闹。 佟春眨着眼睛,默默叹气:“怎么她也来了…” 黎家大小姐与自家姑娘不对付的事情已经是整个京城世家小姐都知道的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也不知道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是啊,”佟夏也板着脸,“怎么躲都躲不开。” 孟知锦听见她俩的喃喃,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自顾自开始看书,神色淡然自若,全然没有这二人的紧张和不安。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黎芸在门口落轿,挂着甜美的笑容踏入院里,自顾自打量一番:“还不错。” 繁霜扶着黎芸进来,也赞同点点头。下一秒,眼尖地瞅到了坐在树下的主仆三人,给自家小姐试了个眼色。 黎芸轻笑一声,缓缓走上前,行礼:“姐姐,许久不见了。” 入宫觐见这么重要的事情,黎芸穿得并不高调,相反很是朴素。一身浅绿色的素衣裙衬得她脸蛋儿愈发白了。还是那么漂亮,与前段时间无异。 “听闻妹妹要来了,我可是喜不自胜。”孟知锦眼皮都没抬一下,拉长语调应付,一看就是不欢迎。 繁霜脸色有些不好看:“孟大小姐,您是太过于没礼数?我们姑娘已主动和您说话了,最起码也要站起来回礼吧?” 佟春嘴皮子最是利索,毫不留情怼了回去:“我们姑娘与你家小姐是同辈,且年长一岁,按理说也不必非要行大礼。但黎大小姐愿意,那是她的事情,我们小姐回不回,自然是看心情。” “你这丫头,说话这么这般毒?”繁霜不甘示弱,“你们孟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用不着你管。” 佟春瞪着眼睛,嘴上丝毫不留情,“你一口一个孟家,怎么?你想来当差啊?孟家可不要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 繁霜跟在黎芸身边时间长了,习惯了所有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早就忘了该怎么粗俗地侮辱人,一下子被佟春这般难听的话说住了,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脸还涨得通红。 婢女下人们吵架,主子们一般只当看戏。吵输吵赢,也代表着小姐们的脸面。 “姐姐身边这个丫头好厉害的嘴,”黎芸啧啧两声,凤眼上下打量了几下佟春,扯出个讽刺的笑,语气还算和善,“繁霜已经算是能说会道了,谁知,人外有人。” 佟春被黎芸的眼神看得害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是吗?”孟知锦漫不经心,看一眼佟春,又看一眼繁霜,“我倒没觉得多会说。孟家的丫头们个个儿嘴上不肯吃亏,我时常也管教,但效果甚微。” 她懒懒扫一眼黎芸,讥笑,“嘴上厉害不怕,最怕的就是那种面上儿温柔可人,柔柔弱弱,背地里却阴狠毒辣,会干伤天害理之事儿的人。” 繁霜听出了孟知锦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心下一颤。 她知道了什么? 相比繁霜的失态,黎芸表现得若无其事,还笑容满面顺着话说:“姐姐说的是。” 第五十一章:澄清萧氏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也不怕孟知锦知道西山那次的事儿是自己所为,事后人也封了口,就算她怀疑,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孟知锦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懒得斗嘴皮子:“妹妹此次入宫,不知是要待多久?” “当然是姐姐住多久,我就住多久。”黎芸抚抚额角,哑叹,“怕你辛苦,我替你分担些。” 孟知锦心中冷笑,垂眸继续看书,再没有接话。 . 萧斐然把太后娘娘的病因查清楚后,第一时间禀给了圣上。圣上看完便大怒,立即让太医去查李氏用的香料有什么问题,是否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 下面的人不敢怠慢,只用了半日不到便发觉了李氏用的檀香多了一味被磨成粉末状的紫藤花豆荚。 此物不可食用,自然若是放在香料中,吸入脾肺,长久下去必然没命。 宋儒听完太医的上报,面色沉沉,来回在养心殿踱步,整个人如同炮仗,谁也不敢去点。 众皇子今日恰巧来向陛下念功课,结果撞上了此事,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陛下,绞尽脑汁想说辞。 萧斐然站在大殿正中央,身形修长,玄色衣裳在身,整个人愈发清冷孤傲。一双凛冽黑眸满是疏离,面如冠玉,稍稍垂眸,眼角仅是凉意。 “此事给朕务必查,查个水落石出!”突地,宋儒狠狠拍了拍桌子,累着的奏折“轰”一声全塌在了地上,神色晦暗不明,“给朕揪出来幕后主使!” 萧斐然行礼,丝毫不害怕,应了下来:“臣一定竭尽全力。” 宋意站在靠后些,瞧见圣上如此动怒,微微挑了挑眉,出列道:“父皇勿要动气。依儿臣看,此次事情也不是全然奔着皇祖母去的。” “五皇子此话有理。”萧斐然也道,“这是慢毒,虽轻易查不出来,但也是时间问题。幕后之人未必是想让太后娘娘出事,不然直接用剧毒就是。” 宋儒坐下,喝了口茶,喘着气蹙眉:“那是冲着谁去?” 宋意不说话了。 大皇子宋柘脑子倒是没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儿臣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传闻许多流言,说皇祖母是萧贵妃所害。” 萧斐然冷冷抬眸,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宋柘,满眼寒气。后者立马缩了缩脑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儿臣的意思是说,流言也未必不可信。” 宋衽一眼就看出来了宋柘是想借此事替崔氏扳倒萧贵妃,轻笑:“皇兄,都说了是流言了,也不能全信。” 乔氏虽然是崔贵妃的人,但一直被欺压,早已经苦不堪言。宋衽替母妃恨得牙痒痒,能驳就要驳他。 宋柘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瞪宋衽:“怎么?你的意思是萧贵妃全然无错?” “好了!” 圣上怒斥,“吵什么吵!萧贵妃不也是你们的额娘么?!一口一个贵妃贵妃,成何体统?” 众人嘘声。 萧斐然默了默,强压着不耐道:“此事虽涉及萧贵妃,但微臣却也会站在公正的位置来讲。” “你说。” 宋儒苍老的眼底满是试探。 “萧贵妃膝下无子,她有何理由谋害太后?为了太子之位么?” 萧斐然看了看宋衽,“更何况太子之位已然定夺,害太后能改变什么?” 宋意听了半天,心下稍稍琢磨,好像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萧斐然。 “那为何宫中传言说此事是萧贵妃所为啊?” 宋儒懒懒问道,冷笑道,“你说萧贵妃害太后没有理由,可是斐然啊,长宁郡主前段时间闹出的笑话你也知道,若是萧氏想为你兄长打抱不平呢?害了太后,长宁也就没了依靠。” 宋珠悦前段时间那样闹了一通,萧氏难道不知道么?她难道不会恨么?虽然太后也斥责了长宁郡主,但毕竟是亲女儿,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万一萧音柔就是因为这个而谋害李氏呢? “陛下,您与萧贵妃相伴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得很。”萧斐然心下替长姐觉得可笑至极,多年枕边人,竟这般凉薄,“若是萧贵妃真的怨恨,早就去找郡主算账了,而不是针对太后。” 是的,宋儒心中有数。他也很明白萧音柔,身为萧家长嫡女,萧音柔自幼备受宠爱,也高傲至极,刚嫁给他时,脾气很大,后来被封了贵妃,吃的亏多了,也就收敛起来。 可她该有的脾性还是在,看谁不爽直接面子也不会顾,该骂则骂。 若真的是她,必然不会怨恨太后。 瞧着陛下不说话了,萧斐然继续道:“说实话,郡主上次一通闹,兄长并未当回事,嫂嫂也未曾怨什么,只是觉得长宁郡主还小,不懂事。” 萧流云和方氏都没计较,那萧音柔更不会管了。 宋儒笑了笑:“朕从前怎么没发觉萧大人如此能言善辩?” “陛下过誉了。”萧斐然微微福身,语气恳切,“微臣所想,您心中必然知道得更清楚。幕后之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太后娘娘来打压萧贵妃罢了。” 想打压萧贵妃的人,后宫多了去了。只要是品阶不如她的,自然都想拉她下来。 宋柘的母妃崔贵妃是有可能的。 崔氏不止一次说过,萧音柔没有皇子还可以和她平起平坐多年,二人不合早就是众所周知。 宋柘咽了咽口水,连忙表示:“父皇,这事还需细细查,万万不能凭感觉来,从而冤枉了无错之人。” “放才皇兄还一口咬定萧贵妃便是幕后主使。”宋意冷不丁插嘴,叹气,“怎么说变就变?” 宋柘怒:“你…” “别吵了。”宋儒皱着眉,看着这几个儿子一见面就掐,头疼得很,“既然牵扯后宫,朕也不便轻易说谁对谁错,待查清香中的毒是从何人手中递出来的再议。” . 出了养心殿,正巧是傍晚,天色有些昏暗,但也不算太晚。 宋柘板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压根儿也不想同他们说几句话,走得就差要飞起来了。 “赶着回去和崔贵妃报信吧?”宋意哑叹,看着宋柘的背影调侃,“真是孝子。” 宋衽与萧斐然对视一眼,没说话。 “那我也告退了。”宋意朝着宋衽行礼,“三皇兄慢走。” 萧斐然站在一侧,眉宇之间透着一丝淡漠,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和厌恶地看着宋意略带笑意的脸。 第五十二章:闺中往事 - 嫡女谋 - 舍七七 瞧着宋意也走了,宋衽眯眸盯了一阵儿,转头看一眼今日格外沉默的萧斐然,笑笑,抬脚走:“怎么,你讨厌他?” “谈不上。” 萧斐然走在他身侧,平静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去讨厌的?” 宋衽也没再多问此事,转移了话题:“萧贵妃还好吗?” “还好。”萧斐然扯了扯嘴角,“她一向也不喜参与这些腌臢事儿,牵扯到自己了才会格外注意。加之笙儿病了,她也分身乏术。” 宋衽点点头,叹气:“我得空了也去看看六妹妹,今年夏天也不知怎么了,宫中不太平。” 萧斐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咳一声,绷着脸,语气有些怪异:“我今儿刚去过,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特地去看。萧贵妃宫中事情也多,你去了她还要招待你。” “也是。“宋衽也没多想,二人走到御花园一侧时,拍拍萧斐然肩膀,“皇祖母今日召我用晚膳,你先出宫罢。” 萧斐然眼皮一跳:“太后不是还病着吗?” “是还没好全,”宋衽坦诚道,“但前些日子邱姑姑误打误撞,把香料都换掉了,这几日也好多了。” “邱姑姑?” 萧斐然疑惑,下一秒又了然笑了笑。 怕是孟知锦那丫头早早发现后就暗示邱姑姑扔掉香料了。 . 凌氏怀有身孕,不能动怒,此时坐在软塌上闭着眼睛暗自平复心情。头梳高髻,蹙着柳叶眉,紧闭双目,满脸不爽。一张俏脸只上着淡妆却也明媚动人,年轻又可人。 贴身宫女站在两侧轻轻给她扇风,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句。 “要你们有什么用?” 凌氏冷不丁训斥了一句,睁开双眸,眼底全是恼意,“本宫说没说?把此事儿做的干净些,为何还能让查出去来?” 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人是她娘家庶妹,此女打扮素净,眉宇间同凌氏还有些像,只是没有她的五官惊艳,普通一些。 凌梦双眼含泪,满脸都是惊慌失措:“长姐…不是..宜妃娘娘,不是妹妹有意失手。我真的已经把做那香的方子烧掉了,而且调的丝毫没有差错。” 她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太医就算要查,也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可谁知,谁知昭狱的萧大人,夜半突然袭进了妹妹的闺房…” 凌梦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声音哽咽。 自己只是个小小庶女,会调些香料。宜妃娘娘拿身份压自己,命令她做出一味慢性毒香,做出来以后要烧掉这个方子,让她全当不知道此事。 凌梦一开始不愿,但是凌家老爷子凌尚书为了凌家的前程,也暗暗施压。凌梦为了自己母亲能好过一些,只好连着几天没合眼,翻阅古书,制出了这所谓的“檀香。” 太医院有凌家的人,这香料几经转手,规规矩矩送到了寿康宫,已经快好两个月。 虽说这些日子萧斐然查出了是香料的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不知道是谁送上去的,这本就是无解。 凌家也是这么想的。 谁曾想,那夜凌梦洗漱了刚歇下,没多久,昭狱的萧大人就和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她的闺房。 在凌梦马上就要破声尖叫时,萧斐然从怀中拿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轻轻抵在了她细细的脖颈,压低声音,沉沉道:“凌尚书次女,凌梦?” “你…你是何人?” 凌梦哭得颤抖,“我..我是。我长姐…长姐是当今宜妃娘娘,你…你是要劫财吗?” “我是昭狱的萧斐然。” 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高大,说话带点儿不屑和漫不经心,他把玩着匕首,略带威胁,“奉命查些事情,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原来是萧大人。 他在昭狱审犯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在京城也是让人闻风丧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凌梦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所为何来,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找我没用。” “既然姑娘不肯说,那就等天亮吧。”萧斐然不急,懒懒散散,“天亮后,我亲自带你从凌家正门出去,从大街上露着脸去昭狱审。” 凌梦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要窒息了。 “看姑娘的神色,是不愿意。” 萧斐然呵呵笑道,“你制香料的方子呢?” “烧了。”凌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找不到证据的。” “哦?” 萧斐然挑眉,拿着匕首在她眼前晃晃,一只脚抬起,踩在了床榻的台阶上,假模假样想了想,“你也想不起来了么?想来凌尚书或许知道,若是他不知道,那宜妃娘娘也应该知道。” 他像个土匪一样,弯着腰逼近凌梦的脸,嘴角扬着讽刺的笑意,“把你们全带到昭狱,一个个问,总有人会吐口吧?” 匕首轻轻划过凌梦的脸蛋儿,带着细细的痛。凌梦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抖,大脑空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写,我写出来。” 萧斐然这才起身,冷淡道:“写真的,若是敢糊弄我…我虽从不欺负女子,但保不准你是第一个。” 凌梦怕得要死,哪里敢瞎扯,光着足站在地上被他的视线逼着颤颤巍巍写下了“檀香”的配料。 宜妃面无表情,听这个庶妹哭着诉完,这才道:“你当真和你娘一样没脑子。昭狱的萧斐然半夜闯你闺房,你不会喊么?你是本宫的妹妹,他当真敢对你如何?” 不就是吓唬吓唬? 怎么说凌老爷子也是任职尚书,长女在宫中为妃,萧斐然有什么权利私下这样逼迫一个小姑娘? 当真是没规矩,什么都做得出来。 宜妃在闺中时,一直看不惯萧音柔那做派。萧家那两个少爷也是,护着萧氏跟护着娘一样,做什么事儿都生怕萧音柔受委屈。 思及此,凌月更不爽了。 当年大家都未出阁,萧音柔长她几岁,入府前一年,自己去萧家悄悄看当时还是王爷的宋儒送来的聘礼。 她嫉妒得要死,想毁了萧音柔出嫁的衣裳,让她丢脸。 凌月趁着众人恭贺时,偷偷溜到了萧家后苑,推开门没见到衣裳料子,反而遇上了沉着脸的萧斐然。 萧斐然打小儿嘴毒,把她讽刺得恨不得钻进地里面消失。 还有很多很多。 这都不算什么。 宜妃如今想起这些,只觉得可笑至极。 萧家这般疼爱萧音柔,现在她不也在宫中没什么大权么?没有皇子,能得宠多久? 第五十三章:帝王薄凉 - 嫡女谋 - 舍七七 凌梦委屈地扁嘴:“我从未见过这般无礼之人,被吓到了,所以…” “你有理由就行了?”宜妃冷笑,“让你做个事情都这么难,别忘了,从前在府中,本宫对你不薄。” 凌梦有苦说不出。 哪里不薄了?凌氏自小便自诩不凡,什么都要最好的,自然不会把她这个庶妹放在眼里。 “滚吧。” 凌氏摆摆手,不耐烦道,“以后本宫有什么事儿也不会指望你们了。你及笄以后的婚事,自己看着办。” 凌梦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你不是说帮我找个好人家吗?” “办好事情才是前提。”凌月皮笑肉不笑,喝了口茶,淡淡,“来人,拖出去。” 话音刚落,立马进来了几个宫女,摁着凌梦便往外走,还不忘死死拿手捂着她的嘴。 凌梦挣扎无果,眼中满是愤恨,恶狠狠瞪着这个坐在软塌上惊艳年轻的女子。 待人出去了,殿里这才静了下来,映雪这才小心翼翼看向宜妃:“娘娘,接下来该如何?” “到底人家萧贵妃有弟弟帮衬,”宜妃自嘲,“本宫呢?不过只能靠自己罢了。” 映雪垂着眼睛不说话。 过了半晌,宜妃抬眸:“萧斐然不过只拿到了张方子,能代表什么?治好太后的病么?治好便治好了,本宫本就不是奔着那老东西去的。” “娘娘的意思是?” “经此一事,陛下就算心中对萧氏有愧,想要弥补,但萧音柔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凌氏啧啧两声,嫣然一笑,贝齿隐约:“萧音柔,我们且走着瞧。” . 夜深了。 宋儒站在翊坤宫门口有些踌躇,来回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掌事太监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嘴儿:“陛下,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吧?” “朕…” 宋儒蹙眉,难得不知如何收场,半晌叹了口气,“不必了。” 说罢,他踏入宫门,朝着殿外的丫鬟和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轻推开了正殿的门。 萧音柔正坐在软塌上看书,不知是不是有些困乏了,轻轻打了个呵欠,吐气如兰,唇角淡淡的笑意如同娇艳的玫瑰绽放,从远处看,简直是仙女下凡。 宋儒心下一片柔软:“柔儿。” “陛下来了?” 萧音柔怔了一下,心下狠狠动了动,下一秒却敛了眼睫,笑意渐淡,放下书后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宋儒站在原地,看着萧音柔如此,也有些酸涩,但面上儿却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随手翻了翻,道:“贵妃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萧音柔起身,瞥他一眼,坐在了另一侧,还不忘给宋儒倒了杯热茶:“怎么今日没歇在宜妃妹妹那里?” 这话有些冷淡。 “她话多,朕有时候也心烦。”宋儒呵呵一笑,给面子的饮了一口,黑眸上下打量萧音柔几眼,“贵妃近日憔悴了,是不是笙儿还没好?” 提起这个,萧氏就忍不住心下恼火,语气冷了下来:“原来皇上还记得笙儿病了?” 宋儒沉默了一阵儿,语气放低了些:“朕前朝国事繁忙…” 繁忙也不忘晚上去陪宜妃? 萧氏心中只觉得可笑。 “罢了。”萧音柔给了宋儒一个台阶下,转移了话题,“太后娘娘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提起这个,宋儒还是有点心虚,前段日子,他还在怀疑面前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女子就是幕后主使,“等笙儿病好了,你再去瞧太后。” 萧音柔垂眸点了点头。 二人一阵无言。 半晌,萧氏突然问:“皇上,谋害太后的人可知道是谁了?” 宋儒叹息。 昭狱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用个晚膳的空,萧斐然便递上了那个香料方子,顺便说明了是从凌家那庶女手头逼要来的。 当时萧斐然神色寡淡,表面还客客气气:“皇上,臣不信凌尚书会做出这种事情,自然,宜妃娘娘也不可能,必然是有人陷害吧?” 说完,一双鹰一样的眼眸死死看着宋儒,一脸正色,“臣定然会查下去的。” 话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宜妃干的。 “柔儿,宜妃性子虽然娇纵任性,朕有时也烦她,但她怀有身孕,朕不得不…” 宋儒自知委屈了萧音柔,一双略为苍老的眼眸满是愧疚,“等她生了皇嗣,朕必然会好好处罚。” 萧音柔面色平静地看着宋儒。 她是少女时,曾幻想过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或英俊潇洒,或文质彬彬…可她后来知道,萧家需要自己进宫为妃好来稳住萧家地位。 萧音柔是愿意的。 打从她十三岁那年,同父亲进宫拜见先帝时,遇见了当时已经封王的宋儒,他是那样玉树临风,衣冠楚楚。 几乎是一瞬间,萧音柔就不自觉心悦了他。不顾父亲当时的犹豫,两个弟弟的不满,主动说要嫁给宋儒为侧妃,不管日后他是否登基,自己都甘之如饴。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宋儒真的登基了。 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每年都有新人入宫,那些妃嫔来到翊坤宫和自己请安时,萧音柔总是会恍惚。 她从那些姑娘眼里的好奇,兴奋,仿佛穿过这些年,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如今,回忆与现实交织,面前的宋儒,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杀伐果断,疑心越来越重,从前一直不愿松口让萧斐然回京,害怕萧家对他的皇位做些什么。 萧音柔记忆里的人好像死了。 她心也死了。 在听到宋儒为凌月开脱的话语之前,或许萧氏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她想,陛下从前那般珍爱自己,怎么会允许宜妃用这种下作手段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呢? 可他说什么,他说让她忍一忍。 萧音柔心中无限失望。 “陛下。” 她默然了很久,轻声道,“臣妾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如何没的,臣妾心知肚明,您也是。” 后宫的计谋防不胜防,萧音柔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死于崔氏之手,第三个孩子是折在了宜妃那里。 宋儒心中一痛。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当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不行,崔氏的母族许多男丁皆为了天阙丧命,先帝都给面三分,他又如何能责罚? 至于凌氏… 宋儒一开始,是没把她当回事儿的,直到凌月第一次侍寝后,他发觉这个女子和王府中的萧音柔很像,只是比萧氏更加任性了些,但宋儒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凌氏年纪小,开朗些,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凌月会大胆到谋害萧氏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失望透顶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勃然大怒,自然要为萧音柔出气。 只是凌氏卸了妆发,身着素衣,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是嫉妒萧贵妃得宠,心生不满。希望宋儒看在她年纪还小、原谅她这一次过失。 不光如此,凌月还跑到了萧氏的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体力交瘁晕倒。 如此一闹,宋儒倒是觉得有些不忍了。加之萧音柔当时确实满心满眼沉浸在了失去孩子的悲痛之中,不顾刚小产后的孱弱身子直接冲出宫门狠狠扯了凌氏几个耳光。 凌氏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小一月才缓过来,没多久,便被太医诊出来有了皇嗣。 宋儒更不忍再说什么,只是罚了半年俸禄,禁足半月。 “音柔,你当时也打了她,朕也斥责了,你何苦再拿着此事说呢?” “若是她当真听进去了,这次便不会陷害臣妾谋害太后!”萧氏语气拔高了些,脸蛋微红,气得微微喘着粗气,眼眶有些湿润,嗓子里难受得像是吞了盐块儿,忍了忍,语气缓和了些,“陛下,她有了孩子,你让臣妾忍着,那我们的孩子呢?就如此草草了事?” 萧音柔的话语如刀子一般插在了宋儒的心上。 “不,朕自然不会这么觉得。”宋儒有些疲惫,揉了揉额角,还试图想让贵妃冷静下来,“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萧音柔再也不想听这种话:“不必了。臣妾的孩子没了,是臣妾毫无防备之心,轻易着了人的道。” “你是什么性子,朕知道。”宋儒拉她放在榻桌上的玉手,想要安抚萧氏的情绪,“不怪你。” “皇上,” 萧氏动了动手,缩了回去,神色冷淡,语气冰凉,满是疏离,“臣妾放下了,也不再需要什么公平,您也不必为难。” 宋儒被落了面子,有些恼:“贵妃。” 话语带了些戾气。 “臣妾失言。”萧氏起身,跪在地上,腰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不肯弯一下,眼眸微垂,“夜深了,臣妾伺候陛下歇息吧。” 宋儒居高临下坐在软塌看她,神色复杂,心中再次叹气。 . 太后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今个儿天气十分不错,李氏说躺着身子骨都不得劲,非要去御花园转转,孟知锦失笑,也顺从了,跟着一起去散步。 还不到晌午,天气不热也不冷,最适合出去遛弯儿。 御花园的栀子花慢慢开了,花儿的香气扑鼻,朵朵皎洁纯净的花朵点缀在枝头,太后的神色带了些笑意。 二人身后跟着众多宫女太监,还抬着太后的轿撵,生怕出点儿事。 “锦丫头,辛苦你和黎大姑娘了。”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叹气,“哀家知道你们轮着侍奉床榻前,心底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哪里的话?”孟知锦娇笑,“我在府中也常常侍奉祖母,本就是尽孝,谈什么过意不去?” 李氏听她如此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褶子和皱纹都堆了起来。 二人还没走一会儿,邱姑姑便匆匆跟上,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垂眸没吭气,瞥过脸道:“太后,臣女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先走了。” “没事,”李氏安抚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五皇子也是你的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罢,命下人去请。 没过一阵儿,宋衽和宋意便匆匆走来,二人一看就是刚从陛下那里出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恭恭敬敬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李氏笑眯眯望着宋衽,眼眸扫到了宋意时,略微顿了下,轻轻嗓子,“五皇子也来了。” “听闻祖母病了,孙儿特意来看望。”宋意的脸其实与宋儒还是像些的,尤其是笑起来,有点神似。李氏看着这样的他,也忍下了不喜。 孟知锦朝着他们二人福身。 “孟姑娘也在。”宋衽语气中带点儿高兴,却还有点羞涩,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得不值钱。 “见过太子殿下。”孟知锦看着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有点好笑,“太子心情不错,笑得这么开心。” 宋意挑眉,瞥一眼他俩,眼神又落在了面前这个女子身上。 说来奇怪,他每次见到孟知锦,心中便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感觉心口会喘不过气,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他是爱黎云的。 他神色太过于古怪,孟知锦只当没瞧见。心下也没了初次相见时那般愤恨,只是替自己觉得可怜。 太后摆摆手:“走罢,陪哀家散散步。” 二人自然跟上了,一路上李氏似乎有意撮合孟知锦和太子,努力想让他们多说说话,到了御花园,竟撇下他们三人,自己去逛了。 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宋衽忍不住偷瞄孟知锦:“姑娘是不是快要出宫回府了?” “太后娘娘的身子无恙了,臣女也该走了。”孟知锦道,“就在这两日。” 宋意站在另一侧,看着他们二人这样,内心嗤笑。 过了一阵儿,孟知锦实在觉得这个场景很怪异,找借口先走:“臣女要去更衣,先行离开一步。” 说罢,带着侍女离去。 宋衽脸上有些失望,忍不住跟了上去。 宋意站在原地,眯眸冷笑:“真有意思。” “五皇子,这孟家姑娘还挺会的,”蔡恒站在他身侧,感叹,“把太子拿捏得死死的。” “她长得好看么?” 宋意神色不明,轻声问,“她好看还是黎家那女好看?” 蔡恒知道他与黎芸有情,自然不敢乱说:“当然是黎姑娘。” 是么? 宋意垂眸。 相比下来,黎芸好像更适合自己,孟知锦的喜好好像都写在了脸上,而黎家姑娘很会装,很懂人情世故。 .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孟知锦蹙眉,瞧了眼四周,没什么人,停下来转身看过去。 宋衽站在不远处,有些尴尬。 佟春觉得好笑:“太子殿下可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啊?” 宋衽不好意思,“对…我看姑娘走得急,是不是不高兴?在下是否冒犯到了?” 佟夏知趣儿地把佟春拉到了远些的地方站。 “殿下没有冒犯到我。”孟知锦沉思了一下,细细抬眼打量他。 宋衽这个人,某些方面挺适合做皇帝的。从他心系百姓,亲身去吃苦治理水患便能看出也十分聪明。 但…怎么对感情,像个愣头青? 第五十五章:一如从前 - 嫡女谋 - 舍七七 “那…” 宋衽本质是个不愿意逼迫女子的君子,他虽然与孟家之女有婚约,对方如果不愿,自己也不会强迫。 孟知锦耐心地看着他。 宋衽试探道:“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不愿与我有约?” 孟知锦怔了一下。 心上人吗?她好像也没有。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喜欢和爱一个人,上一世对宋意或许是执念也说不定。 什么是喜欢? 她垂了垂眼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萧斐然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场景居然还是西山那晚,他轻轻扶着她的腰,把孟知锦稳稳地放在马背上。 还有深夜他误闯玉芙殿,捂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呼出的热气。 这个想法实在是危险。 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和孟家的生死,怎么可以有了二心? 定是自己想错了。 或许是萧斐然这个人太过于耀眼,让她忍不住产生了错觉。 孟知锦猛然回神,抬头直视宋衽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 “那便好。”宋衽松了口气,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姑娘吓着我了。” “太子殿下这般…”孟知锦玩味一笑,眨了眨眼睛,“这般在意我的想法,是心悦我?” 这话实在是直白,哪有姑娘直接开口问这些?一点儿都不委婉。 可宋衽情窦初开,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孟知锦的长相和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大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宋衽坦诚道,“我从前并未有过情爱,但我喜欢十分安静乖巧的,姑娘符合我一直以来的观念。” 孟知锦听完,心中发笑。 那可要失望了,她从不是省油的灯,这些词语都安不在她的身上。宋衽不过是喜欢自己装出来的性子罢了。 “那若是以后,太子发觉臣女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呢?”孟知锦问,声音清脆,“你会一纸休书休了臣女吗?” 宋衽一顿,瞧着孟知锦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开玩笑,他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孟知锦本意并不是想要为难他,看着他蹙眉沉思的模样,挑眉告辞:“殿下想出来了有什么用呢?你我二人本就由不得自己,不管是愿意与否,不都得在一起吗?” 说罢,行礼离去,只留下宋衽愣愣地站在原地。 . “她如此说?” 萧斐然嗤笑。 夜深了,宋衽满面愁容地来昭狱找好兄弟吃酒,酒过三巡,忍不住把今天白日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些苦恼,堂堂太子殿下,坐姿潇洒自如,万分没有不自在:“我有点不明白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很难揣摩吗?”萧斐然神色自若,俊朗如玉,气质出尘,给他倒了杯酒,眼底一片清明,懒懒扯了抹笑,“她不就是暗示你她的性格本就不是表面那样,让你想清楚么?” 宋衽皱眉:“能成什么样?我倒觉得她是在试探我。” 萧斐然满眼问号。 “我听说,女子有时候就是喜欢试探喜欢的人,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因此放弃自己。” 越说越来劲儿,宋衽马上就要说服自己了,语气肯定,“孟姑娘必然也是如此想的,她肯定是不放心我,怕我始乱终弃。” 萧斐然无语,沉默了半晌,懒得理他:“你还是多喝点儿吧。” “不是么?”宋衽质问,“你又不是没见过她,那么善解人意漂亮柔情似水的姑娘,怎么能装出来?” 能。 慕白神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看宋衽,心里不断摇头。 怎么不能呢?会装得很。 萧斐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咳一声:“嗯,殿下说得对。” “你无需应承我,我心中有数。”宋衽拍了拍胸膛,举起酒杯,面色潮红,“来,喝!” . 孟知锦明日一早便打算出宫回府,今夜早早就熄了油灯想要入睡,谁知过了几个时辰,还是毫无困意。 她心如乱麻,浑身烦躁,踹了几脚被子,蹬在了脚下。 不知怎的,孟知锦还是起身了,赤足走到了梳妆桌前,轻轻推开了窗子。 天儿是黑的,连月亮都没有,微吹的殿里的树叶来回晃,像是在跳舞。 孟知锦支着脑袋看宫门。 萧斐然会不会像上次一般再进来呢? 太可笑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在等谁?”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飘来一股酒气,语气带些笑意。 孟知锦吓了一跳,差点儿挥手打过去。定睛一看,萧斐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侧前,二人隔着这扇窗台,就这么对视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 她语气有些尴尬,像是被人戳穿什么,“要吓死我么?” 萧斐然喝了些酒,睡不着。听说她明日要出宫了,就想来见见——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告别好了。 “不是有意吓你。”萧斐然敛去神色,“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就走的。” 二人沉默。 孟知锦感觉自己心怦怦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觉得奇怪,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道:“有什么可看的?” “毕竟是朋友,不用这样吧?”萧斐然难得笑得如此好看,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柔软了些,“送送你,明日我没空。” 孟知锦怅然若失,又觉得庆幸。得亏他没说什么越界的话,但没说,她又有些失望。 过了一阵儿,萧斐然脸色沉了沉,隐在黑暗中,孟知锦看不到,只能听到他说:“太子人很不错,比五皇子强。” “嗯?” 孟知锦一愣,“什么意思?” “我同他认识多年,”萧斐然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他强忍着不适道,“若是你真的嫁给他,他也会对你很好。” 自重生以来,孟知锦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笑话。 但嫁给太子,顺利成为皇后,帮助帝王稳固江山,保住孟家平安,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她有什么资格去想别的? “我知道啊。”孟知锦的情绪全放在了心底,语气如常,“看得出来他是个合适的人,我是愿意的。” … 萧斐然心如乱麻,听她这么说,自己又觉得烦躁:“知道就好。” 二人相顾无言,过了半晌,萧斐然涩着嗓子开口:“那我走了。” 说罢,就要翻墙离开。 “萧大人。” 孟知锦在身后,轻声叫住了他。 萧斐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孟知锦的态度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客气道,“毕竟…我们两家关系没那么好,且,我已有婚约。” 风吹得突然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儿,好像快要下雨了。 “好。” 他说。 第五十六章:尚家庶子 - 嫡女谋 - 舍七七 昨夜确实是下雨的前兆。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孟知锦走之前特地去看了一眼六公主,道别后才赶着下雨之前出了宫回孟府。 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越下越大,隐隐有要打雷的意思,雨天路滑,孟家的轿撵也不敢走快,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今天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待到了府门口,雨势才更大了,天空昏暗,劲风猛烈,冲刷着眼前的景象,蒙蒙绿雾中摇晃出一片闪动的绿波。 佟春与佟夏撑着伞,把孟知锦放在了中间,从近路回苑:“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孟知锦眯着眼睛,轻轻扒开被风吹在脸上的发丝,寻思着昨个儿后半夜可是有些征兆的。 好容易回了苑,孙氏早早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佟春让人抬了热水进来,准备让自家姑娘沐浴。 木桶中,雪白的身躯若隐若现,隐在热水飘起的雾气中,朦胧又美丽。孟知锦披散的万千发丝衬得她肌肤越发胜雪,一张鹅蛋脸眉若轻烟,杏眸流光,樱唇微抿,神色有些看不懂,眼底尽是冷意。 “小姐今日怎么不说话?”佟夏心思细腻一些,边给她擦拭身体,边小声关怀,“心情不好?” “没有。” 孟知锦扯着唇笑了一下,淡淡道,“有些困了。” “确实该好好歇几日了。”佟夏叹气,“小姐可是累了,连着每日清晨都要去太后那里侍奉,午后还要陪六公主玩…这如何吃得消?” 孟知锦挑眉,纤纤玉手撩起一汪木桶里的热水把玩:“这本就该我做。” 佟夏无声地摇摇头,沉默了几秒,突然又道:“姑娘,你可是与萧大人有了什么?” 孟知锦玩水的动作一顿。 佟夏比佟春聪慧一些,那夜虽然玉芙殿中没有看到人,但她在正殿门口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一开始,她以为是有刺客,为了不打草惊蛇,在佟春睡熟一阵后,专门又前去探了一番。 结果,佟夏听到了萧斐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她当时也不好进去,又不放心,只好睁着眼数星星,好容易才等着萧斐然从正殿悄无声息离开。 佟夏这才放心回去睡下。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重。 孟知锦垂了垂眸,心下一片涩然,半晌,她轻声道:“能有什么?朋友罢了。” 朋友吗? 可不像。 佟夏想起那日从翊坤宫出来,萧斐然的眼神和笑容,根本就不像是平日在京城那般狠戾,相反多了些平和。 孟知锦也不似往日绷着,轻而易举就能被他逗笑。 “姑娘,您可要有些分寸。”佟夏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几句,“萧相一直看不惯老爷,连带着不喜孟家,哪里会同意?再说了,您身上还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切记不可做傻事。” “我心中有数。” 孟知锦看着这丫头一板一眼的,觉得好笑,上手抚了抚佟夏的眉眼,温声道,“我知道我要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你放心便是。” .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膳过后,这雨便已经慢慢停了。只是屋檐还滴着雨水,苑里的路潮湿也容易滑倒,孟知锦站了一阵儿,转头进了屋。 她晌午是在孙氏这里用的。 孙氏细细拉着她看有没有消瘦,满眼疼惜,可说了好一阵儿话。 “娘,雨快停了,女儿先回去了。”孟知锦拿起外披,行礼道,“等父亲回来了再一同用晚膳。” “路上慢些。” 孙氏放下手中的书,还专门把她送出去,“别摔了。” 孟知锦无奈地应下:“好,您回去吧。” 说罢,佟春撑开伞,小心翼翼护着孟知锦下了台阶,搀扶着往回走。 后苑的草被雨水打湿了,蔫蔫儿地垂着,一些花瓣都掉在了地上,被雨水冲刷着。 路过小桥,孟知晓竟然站在那里。许久不见,她好像略略丰腴了些,脸蛋儿比以前有神,瞧见了孟知锦,也缓缓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伏低做小,仿佛往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姐姐回来了。” “瞧妹妹这样,看来是在祖母那里过得不错?” 孟知锦打量她一番,浅笑,“刘姨娘禁足时辰已过,想必妹妹不日便要回春喜苑了吧?” “姐姐神通广大,即使不在府,也能把所有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孟知晓被奚落了也不生气,歪着头,轻描淡写道,“那长姐可知三妹最近干了些什么事儿么?” 孟知锦扬眉:“什么?” “姐姐可知尚家?”孟知晓眨了眨眼睛,“家主在朝中任职户部郎中的那个尚家。” 是上辈子孟宛姝嫁过去的那个尚家么? 孟知锦心中一动。 “看姐姐的神情,是知道了。”孟知晓笑得更欢了,手帕捂着唇道,“尚家排行老四的庶子尚易均,和三妹怕是关系匪浅呢。” 果然是他。 孟知锦心中有了些盘算,但面上儿风轻云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二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造妹妹的谣?” “我造谣?” 孟知晓指了指自己,像是觉得好笑,看了看婢女,忍不住道,“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怕是整个京城的小姐圈儿都知道了。” 此事毫无风声传出。 孟知锦觉得有些奇怪。 她分明警告过下人好好看着孟宛姝,不许出去乱结交朋友,怎么还是认识了? 此事如若传到孙氏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孙氏为了孟家女眷的名誉,必然会草草如了孟宛姝的愿,把她嫁到尚家。 那就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了。 不可,万万不可。 孟知锦的神色有了一丝波澜,孟知晓眼尖地捕捉到了:“长姐,你是在担心吧?你是害怕三妹挡了你平步青云的路?” “二妹,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孟知锦看着她娇俏的面容,笑得可怖,神色阴冷,“此事我会查明。你什么都不用管,如果让我母亲知道了——” 她勾唇讽刺一笑,从孟知晓身边经过,留下一句话,“你已经忘了被我掐着脖子摁树上的场景了?” 说罢,快步离去。 孟知晓咬着唇站在原地,神情阴狠,双手紧紧攥住了手帕,眼眸尽是滔天的恨意,转头看着孟知锦袅袅婷婷的背影,冷冷笑出了声。 孟知锦,我们且看谁能走到最后。 第五十七章:相思之苦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几日尚家次子好像有喜事发生,整日挂着笑来来去去,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同僚们看在眼里,都觉得奇怪,也觉得好笑。 毕竟尚易均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喜欢吹牛,最不靠谱得很。但奈何人长得不错,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所以年纪小些的都容易被骗。 他最近走了大运。 先是前段时间在黎家听学时,无意撞见黎芸与五皇子私会的丑事儿,尚易均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当场便戳破了他们二人。 待看见他们两个板着脸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时候,尚易均才开始害怕了,嘴里直道歉。 哪知,黎芸并未生气,也没有觉得羞愧。只是轻轻扔下一句话,让他下了学之后在小树林等她。 五皇子倒是没说什么,扫了他几眼就离去了,压根不怕他往外说。 尚易均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好奇。听话的去找了黎芸。 ——毕竟黎芸实在是好看。 … 后来的事情,他想起就忍不住笑,满面春风,成天仰着脸走在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孟知锦稍作打听便知道了尚易均最近出现在哪里,不过就是风月场地,醉香楼是最常去的。 “三姑娘出府的日子知道了么?” 她坐在软塌上喝茶,垂着眼眸看书,漫不经心问,“查清楚了?” “奴婢去打听了。”佟春连忙道,“看门的小厮说,只是在您进宫后几日断断续续出去过几次,都说是去买东西,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也知道此事。” 那就是这段时间认识的了。 孟知锦心下微微思索一阵儿,抬了抬眼皮:“今日呢?” “早早便出门了…” 佟春也有些疑惑,“今早可是还下着雨呢,虽然奴婢以前交代过不许轻易让三姑娘出门,但是您也知道,三小姐的脾气…小厮哪里敢拦?” “也对,”佟夏跟着道,“况且她出府的缘由也十分正常。” 孟知锦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斟酌片刻:“佟春,你去宛姝的院子里等着,她回来了就直接给我带过来。” 她又看看佟夏,“你和我去一趟醉香楼。” “啊?” 佟夏愣了,“去干什么?” “抓人。” 孟知锦敛眸,唇角淡淡扯了个讽刺的弧度。孟宛姝从早上走到了现在,还不回来?能去哪里?不就是被尚家那个次子拿捏着去玩了么? . “来来来,喝酒,喝酒!” 醉香楼三层的包房内,几个年轻子弟喝得满脸通红,屋里一片狼藉,全是颠倒的酒瓶与杯子,醉醺醺地打着嘴炮,还在逞能,一个劲地喝,喝到上头了,还踩在凳子上来回嘶吼大笑,恨不得把房顶掀翻了。 老鸨站在门口面露苦色,想进去劝劝,又不敢。但是里面的嗓门越来越大,别的屋的客人早就出来叫嚷着让她管管。 都是爷,哪个都得罪不起。 突然,里面没了声响。 老鸨心一动,竖着耳朵去听。隐隐约约有个姑娘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恼了—— 一个时辰前,尚家少爷和几个好友一同上了三层要了好酒,还带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老鸨没敢多看,只是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接待着。 她不好意思进去了。 万一里面做点儿什么,也不好看。 “哟,妈妈怎么在这儿站着?没在门外揽客啊?” 突然,楼梯间传来一阵调笑声,是周绍。 不止有他,还有许久不露面的萧斐然和赵云轩。大抵是来喝茶用膳的,穿着比较随意,看见老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周绍忍不住大声问了几句,“怎么了?谁让你为难了?” 萧斐然也顺势跟着看过来,稍稍挑眉,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老鸨跟前的屋里有动静。男声吵吵嚷嚷,满嘴污言秽语,还有微不可查的女声。 他忍不住蹙眉。 “啧,干什么呢?”赵云轩问,“欺负小姑娘?” “是尚家的少爷来了,”老鸨可算是找到了可信之人,两眼发光,“哎呀,和一堆我没见过的人在里面吃酒呢,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奴家不好做得很。” 周绍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他也练武,自然听到了里面有女子的声音:“是你们楼姑娘在里面?” “哪儿呀。”老鸨摆了摆手,“尚家少爷带来的,虽蒙着脸,但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非富即贵。” 赵云轩下意识与萧斐然对视一眼。 非富即贵? 这种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跟着来这种污秽之地。 怕是有鬼。 思及此,萧斐然板着脸上去敲了敲门,低沉道:“开门。” 里面没听见。 他耐心地又敲了几次。 “干什么,干什么啊?”下一秒,门被暴躁地打开,是个男子,喝多了些,脸色微红,说话还大舌头,瞪着眼看他,“怎么了?没给你们钱啊?我们尚少爷可是在…诶,诶,你干什么?你别推我!” 这男子话还没说完,萧斐然就被他口中的酒气熏得直犯昏,皱着眉推搡了他几把,冷冷道,“带着个小姑娘犯浑?真是喝大了?” 说着往里面看去。 一共四个人,尚家四子尚易均倒是没喝多,坐在最里面拉着个姑娘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什么,剩下三个喝的烂醉,看见萧斐然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醉得趴下了。 那姑娘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头垂得更低,面上的纱布都颤了颤。好在看不清面容,只是缩着身子往尚易均后面躲。 尚易均笑容渐失,起身挡在了那姑娘面前,语气不善:“干什么?老鸨没和你们说这屋有人了?” 萧斐然撩开内帘,神情冷淡,眼神像是寒刀一般阴冷,语气沉沉:“不认识我了?” “诶,哎呀,”尚易均眯着眼睛看他,立马眼一亮,笑了起来,“这不是萧兄,怎么也来这儿啊?” 周绍跟着进来,哼笑:“哟,你长本事了,欺负上小姑娘了。” “哪哪的话呀?” 尚易均咽了咽口水,看他们像来者不善,也辩解了几句,“她自愿的。我俩情投意合,怕人瞧见不好,只能带这儿来诉诉相思之苦。” 好一个相思之苦。 萧斐然挑眉,拿出腰间的剑鞘,拍了拍桌上喝光的酒瓶子,又指了指周围,一副疑惑的样子:“在这儿诉?” “…是不太合适。”尚易均彻底不敢笑了,但还是狡辩,“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第五十八章:棒打鸳鸯 - 嫡女谋 - 舍七七 那姑娘从萧斐然一行人进来后就没敢说过话,只是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萧斐然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尚易均这个混球还能带回尚家交给他爹处置,这姑娘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大咧咧拽着人家走吧? “哎,是不是他强迫你来的?”赵云轩深知尚易均的性子,努力把声音放柔,问那女子,“你别怕。我身边这个是昭狱的萧大人,定然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府的。” 孟宛姝正一筹莫展,咬着牙想对策,一听对面那个是萧斐然,心下也安定了几分,但是这么多人瞧着,她身为闺阁女子,发怵得很。 就这么站了大概有一刻钟。 尚易均实在忍不住了,带了些恼:“萧兄,现在你连这种事儿都管上了?” “不该管?”萧斐然闻言嗤笑,“喜欢人家姑娘就提亲去,带到这种地方诉什么相思之苦,你当谁傻子?” 尚易均绷着脸不说话了。 老鸨正发愁呢,看门小厮来了,看着这么多人围着,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而后禀报:“徐妈妈,来了个贵客。” “谁?” “自称是孟家人。” 徐妈妈诧异:“啊?” 萧斐然耳尖,立马捕捉到了关键字。他心下一沉,转身走了过来:“孟家何人?” “回公子的话,是一个女子。蒙着脸,看不清面容。是身边的婢女来通报的。” 小厮原原本本道,“说是来找人的。” 徐妈妈愣了半晌,头疼地摆摆手:“从后门请上来,我亲自去见。” “不必了,”萧斐然看一眼尚易均身后的女子,垂了垂眼皮,心下一片清明,“带到这里吧。” 小厮连忙小跑着去了。 徐妈妈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阵儿才小声道:“里面的不会是…” 看到萧斐然面无表情的脸,徐妈妈吓傻了。孟家谁不知道?那当家做主的可是宫里的红人…若是里面的女子是孟家人….那她这醉香楼可还怎么开? 仿佛是察觉到了徐妈妈的恐惧,萧斐然捏了捏额角,叹气:“你下去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徐妈妈连连应下,手忙脚乱下了楼,背影都透着无措。 她前脚刚走,后脚另一边的房门开了,徐清梦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打扮得妖艳无比,衣着暴露,抱着琵琶,打量他们一番,这女子娇笑着走上前:“哟,稀客啊?萧大人怎么来了?” 萧斐然只感觉头更疼了,有些冷淡:“你先走,我处理些事情。” “何事?都能请动你了?”徐清梦扫视一眼众人,看见了尚易均,勾了勾嘴角,“尚公子?怎么这次来了没点我?不想听我弹的筝了?” 尚易均脸僵了僵。 身后的孟宛姝一听此话,气急败坏,狠狠地咬着牙跺脚。 贱男人!还说自己从不喜醉香楼的女子!全是骗人的! 徐清梦顺势看到了尚易均身后护着姑娘的衣裳一角,了然:“哦,原来是不方便啊?那下次吧。” 话音刚落,楼梯那边便传来了声响。萧斐然的心随即加速开始跳动,他眼都不敢眨,装作无意去看那侧。 孟知锦的纤细的身影出现,身着一身暗色衣裳,以此掩人耳目。面颊上盖着纱帘,看不清真容。只是这姑娘身段姣好,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丝毫不做作,一板一眼的。 徐清梦见的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女子不是善茬。 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扫了眼萧斐然。意外看见后者微微带些怔愣,眼底一片柔和地瞧着那女子。 徐清梦咬了咬唇,心下有些酸。 一下子没人敢说话了,屋里寂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孟知锦。 孟知锦走来,一路似带着风,外衫沾了些雨水的味道,她掩在纱帘下的眼眸漫不经心看一眼萧斐然,又瞥一眼站在他身侧满脸敌意的女子。 她心下觉得好笑。 果然,浪子就是浪子。 “萧大人。”孟知锦面上儿十分客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语气平缓,“多谢出手相救家妹。” 周绍这才反应过来,尚易均拐了孟家的女儿,“嘶”了一声,狠狠砸了他一拳:“你真是长本事了?什么人都敢动?” 尚易均吃痛,揉了揉脖颈。心下觉得无语——黎家小姐说了,孟家三女就是个浪荡的,自己稍稍用点计谋就能诱她上钩,到时候娶了她,孟家也会帮着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 这些人懂什么?尚易均暗自腹诽,自己可是十分有远见的。 又不是谁都勾。 萧斐然看了几眼孟知锦,敛了神色,回礼道:“客气。” 孟知锦面朝众人,带些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叨扰了诸位。不知是否可以请少爷们先离开,小女好带着那丫头先走。” 赵云轩和周绍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不好看,他们二人也知趣地拽着尚易均往出走。 临出屋,孟知锦纤纤玉指轻轻指了指狼狈的尚家四子,语气淡淡:“尚四公子,往后离我孟家姑娘远些。” “凭什么?”尚易均还嘴硬,“我俩是认真的,你怎么棒打鸳鸯?”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你配么?” “你…” “一个肚子里毫无墨水,靠着父亲和兄长才能让别人给你几分脸面的人,有何资格对我孟家女心悦?” 周绍扁了扁嘴,心中道,这女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盛气凌人,十分毒舌。 他看向了萧斐然,想从好兄弟眼中读出点儿共鸣,谁知萧容楚唇角竟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十分柔软,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夺了舍。 周绍:“…” 有哪里不对劲? 尚易均恼了,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孟知锦,嘴里说话十分难听:“你凭什么说我?那她不也是庶女?庶子配庶女,哪里委屈她?你清高个什么劲儿?” 孟宛姝站在远处,眼泪簌簌。 “嘴巴放干净些。”萧斐然一记冷眼甩了过来,“这般无礼,需要我教教你如何说话?” 尚易均不服地瞥脸。 “尚家公子,”孟知锦笑眯眯地弯弯腰,伸手狠狠在他脸上拍了拍,语气却十分阴冷,丝毫不顾忌外人的眼光,“我清高是因为我比你强,而你呢?用着家里的银钱吃喝玩乐,诓骗着我妹妹来这种地方满足你自己,你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提裙子都不配。” 尚易均急眼了。 周绍连忙拽着人和赵云轩走了。 开玩笑,别真打起来。 一下子,彻彻底底安静了。 徐清梦早就站在一边儿看呆了,瞧着孟知锦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立马讪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姐,小姐您继续。” 说罢,立马开溜。 萧斐然口味真是奇特,喜欢这种女子? 第五十九章:趁早断了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扬眉,看着那姑娘的背影沉思了一阵儿,转头若有所思看一眼板着脸的萧斐然,轻笑一声:“大人还真是四处留情。” 萧斐然脸色木了行些,感觉自己比窦娥都冤。 “让你妹妹离尚家人远些吧。”他只是轻轻叮嘱了几句,“免得着了旁人的道。” 正说着话,孟宛姝便龟速唯唯诺诺走了上来,佟夏上前给她披了一件外衫,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放心。 “听见了么?”孟知锦抬起手指头轻轻在空中点他一下,对孟宛姝道,“这是萧大人,若不是他今日出手相助,你今晚怕是出不了这门了。” “多谢大人。” 孟宛姝不管平日多么娇纵,到底也没实打实遇见这种事情,脑子里只能听到孟知锦的指令,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必多礼。”萧斐然好些年没这样正经听姑娘一板一眼道谢了,有些不好意思,瞥过眼,看看楼下依旧热热闹闹的众人,多说了几句,“从后门走吧。我让慕白送你们。”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两个小姑娘。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眸子,虽掩在纱帘下,却依稀能看见一双漂亮至极的杏眸轮廓。 “不必了。” 她语气随意,“我有分寸。” 萧斐然神色一顿,刚预备伸出的手便停在了身侧,不自在地攥成了拳。垂了垂眼睫,淡淡“嗯”了一声。 . 孟宛姝心惊胆战回了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孟知锦毫不留情拽到了自己的苑里。 下人们连忙关紧了门窗。 孟宛姝只会窝里横,回到府就像是醒了一般,又开始理直气壮:“孟知锦,干嘛啊?你不会想打我吧?” 孟知锦好笑地看她一眼,摘了纱帘递给佟春,去净了手,慢悠悠擦干,这才坐在软塌上下打量她,笑意渐失,语气也没平常那般温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点儿什么?如实说来。” “我能干什么?” 孟宛姝也不是个傻子,瞧着孟知锦今日目标明确去逮自己,就知道她知道了大概,神色有些尴尬,心虚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些。” “尚家庶四子,尚易均,”孟知锦语气淡然,像是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带着嘲讽,“怎么认识的?” “我…我去街上买东西,被人调戏了,”孟宛姝说到这个,嘴角竟然漫出了笑意,不过下一秒又赶忙收起来,“他出手救了我。” 又是一样的剧情。 孟知锦上一世也经历过这种事,宋意一出英雄救美,给自己迷得死心塌地。 如今想想,不过就是提前找人安排好的。 孟家怎么老出这种傻情种? “然后呢?”孟知锦叹气,眼神中带了些怜悯,“他一开始假装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遇到了好人。后来你才坦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孟宛姝身躯一阵,狐疑道:“你进宫了都不忘找人跟着我?” 佟春这个脑子不精明的都忍不住同情地摇了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 “三小姐,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常有的吗?”佟夏苦口婆心,“您这是被骗了。” “什么啊?” 孟宛姝恼怒道,“在今日去醉香楼之前,他一直都待我很好。” “那经此一事,现在如何觉得?”孟知锦喝了口热茶,头都懒得抬,“若不是孟知晓把此事告知我,我也确实想不到你能有胆量一个人去醉香楼见男子。” “又是那个告状精。”孟宛姝不屑地撇嘴。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以前就是这种人。 “趁早断了。”孟知锦也不想管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待你及笄后,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但尚家实在不行。” “为何?” 孟宛姝皱皱眉,倒是听劝,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有些疑惑。 “尚家的男丁有六个,女儿三个。”孟知锦说起这个,还觉得好笑,“你知道尚老爷子有多少个妾室么?缺男丁?更遑论他正妻膝下已有嫡子,尚易均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能分到什么?” 细细想想,这尚家那不就是虎口?尚老爷子妾室多的能在台上唱一出戏,生的孩子多得恨不得连这个当爹的都记不全人。 就孟宛姝这个脾气,嫁过去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孟知锦说完,又看了几眼孟宛姝,脑子里全是上一世这姑娘最后心灰意冷怀胎撞墙而死的场面,心下不忍,语气缓了些:“你只要信我就好。” “我想想罢。” 孟宛姝情窦初开,大道理都懂,但还是心下有些难过。 加之今晚在醉香楼闹了一通让好多人看了笑话,她也开始打了退堂鼓。 “好了,回去歇息吧。”孟知锦也没逼她,摆摆手,“这几日莫要出门了,要买什么就找人来同我苑里的人说。” 孟宛姝泄气了,垂着脑袋点点头,有气无力:“也是,尚公子对我好,一开始就是有所图的。他之前说漏嘴过,在黎家听学时,他还想图谋黎大姑娘…” “什么?” 孟知锦蹙眉,“他也在黎家听学?” “对啊。”孟宛姝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了些,“我就是在去黎府那条路遇到的他,尚公子那时正巧刚下学。” 孟知锦沉着脸不说话了。 半晌,待孟宛姝走了,佟夏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你们下去吧。” 孟知锦随手翻开一本书,眼神却落在了别处,暗暗思考。 上一世她遇到匪徒,被宋意所救,所以她一直视他为救命恩人,帮他做事也十分尽心尽力… 如今孟宛姝遇到的人,也与黎芸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只怕从头到尾,这两件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黎芸真适合去教学,孟知锦哼笑一声,她教宋意如何博得孟家的帮助,教尚易均如何拿捏孟宛姝。 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打心眼儿里爱宋意吗? 孟知锦记起她一碗滑胎药送到黎芸嘴边时,黎芸并不害怕,笑嘻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喝了下去,还睁着大眼睛眨巴,歪着头说: “你如了我的愿。” 她不想给宋意生孩子吗?孟知锦垂眸思索片刻,手中的书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黎芸挂在唇角的盈盈笑意。 第六十章:挑明话题 - 嫡女谋 - 舍七七 翌日,雨过天晴,一片宁静。 繁霜等着自家姑娘起床洗漱时,悄然凑过去耳语几句。 “她真的去了?” 黎芸撇头问,转而又笑了,“孟家三姑娘还是这般好哄骗,纯纯一个纸老虎罢了。” “尚家四公子听说昨日晚上被萧大人送回了尚府,被尚老爷好一通责备。” 繁霜蹙了蹙眉,“奴婢觉得怪事儿得很。怎么孟家老和昭狱的萧大人扯上关系?” 黎芸“啧”一声,擦净手轻轻依在软塌上尝了块儿点心,漫不经心道:“萧斐然的名字在我这里出现了可不止一次了。” 上一世哪里有他的事儿?不过就是个十分执拗,空有一腔热血的将领罢了,这最后一世了,反倒是开始刷新存在感,实在古怪。 黎芸一下有些拿不准这世的走向,微微沉思一阵儿,不知该如何下这盘棋。 孟宛姝与尚易均成亲这是必然的,原著里对这个女子描写的就是十分无脑,纯纯炮灰。孟知锦也十分不喜她,眼看着这个庶妹掉火坑也没打算拉她一把。 想到这儿,黎芸又多问了一句:“昨日孟知锦有没有去?” “奴婢打听了,”繁霜想了想,“醉香楼的妈妈说从未见过还有孟家别的女眷来过,只有孟家三女是跟着尚四公子去的,而后被萧大人一行人所救。” 听上去好像很正常。 但黎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这时,门外进来个婢女,恭恭敬敬行礼,“老爷说,今日要去孟府谈论政事,想起您与孟家小姐交好,问您要不要一通前去。” 巧了么这不是。 她本来也说寻个理由去探探。 黎芸莞尔一笑:“当然要去。” . 黎相与孟相谈论的事情正是匈奴再次冒犯边关,一次比一次过分,像是试探天阙的底线。可京城近几年只想养精蓄锐,并不想挑起争端,引得百姓恐慌,民不聊生。 宋儒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私下里让他们好好想个法子出来。要么就打这一仗,要么看怎么能维持和睦。 黎相一到孟府,便匆匆与孟康年踱步走向书房,神情看上去十分严肃。家中的女眷也不敢上前打搅。 孙氏身边的嬷嬷细细打量了几眼黎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小姑娘长得也格外快。上次见还带些青涩,这次倒没有了。 长得十分美艳,一颦一笑皆带着风情万种。与自家大姑娘不相上下,举手投足都很惹眼,不是什么善茬。 “黎大小姐,我们家姑娘听说您要来,特地早早备下了茶水点心,等着您去苑中小聚呢。” 嬷嬷笑着迎上去,弯了弯腰:“奴婢这就送您过去。” 黎芸扶了扶头饰,轻轻扫了一圈儿在场的孟家女眷,落在孟知晓身上时,稍稍留意了些,下秒却收回了目光,笑笑:“嬷嬷带路就是。” 孟家人不是傻子,知道孟知锦其实与黎芸并不和,但孟相和黎相毕竟是俩大老爷们,根本看不出来端倪。瞧着她们俩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的唤着,以为情同姐妹。 孟知锦百般无聊地垂着眼眸在屋子里等这所谓的“好姐妹”。过了好一阵儿,苑里才传来了通报声:“姑娘,姑娘,黎大小姐来了。” 说着,黎芸便挂着满脸笑意踏进了屋,装作好奇似的看了一圈儿孟知锦的闺房,哑叹了几声,这才走到正厅软塌边福身客气:“孟大姐姐,宫中一别,还没有见过。” “妹妹别客气。”孟知锦扯了扯嘴角,顺手指指身侧的软塌,“坐就是。” 黎芸应当是比自己晚出宫几日,李氏后来病快好的时候,都是她侍奉了。 佟夏眼尖地上前小心翼翼倒了两杯茶,轻声道:“黎姑娘,这是前些日子老爷新得的‘敬亭绿雪’,我们小姐知道您来,特地说给您尝尝。” 黎芸垂着眼皮看杯子里冒着兰花香的茶汤,哑叹:“真是香。多谢姐姐了。” “客气什么。” 孟知锦摆摆手遣退了众人,悠悠抬起杯子吹了口气,抿一口道,“再好也不过是凡物。” “听说孟家三姑娘与尚四公子有意呀?”半晌,黎芸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小声地问,“真的假的?” 装的还挺像。 孟知锦觉得挺好玩的,也放下茶杯,身子轻轻放在了桌上,凑过去也作无知般摇头:“庶女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黎芸眼睫微微一颤,抬起黑眸直视她似笑非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倘若是真的,那可是丢了孟伯伯的脸了。” “是吗?” 孟知锦直起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妹妹不是也同我说过,庶女而已,不值得与咱们这种人相提并论。”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黎芸忍不住怼了几句,“你装什么装?你不知道孟宛姝昨夜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我都不知道,莫非你知道?”孟知锦捂着唇,讶异道,“呀,妹妹,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好一个神通广大。 黎芸气笑了:“你有意思么?” “有没有意思,你应该知道呀。”孟知锦右胳膊肘落在桌上,支着自己的脑子,微微一笑,“你为何让尚四公子勾我妹妹?” “姐姐这是什么话?”黎芸挑眉,倒是没想到她把这一层也想到了,“我何德何能指挥得动尚家公子了?” “尚易均在你家听学吧?我三妹也是在你家跟前遇人调戏,恰巧就相遇然后出手相救了?”孟知锦啧啧两声,“哇,好一段佳话。” 黎芸眯着眼眸,看着对面这个本该很熟悉的女人如今变得越来越陌生。 上一世自己就是用这个伎俩拿捏了她,让孟知锦心甘情愿为宋意所用。也是这个手段,让孟宛姝嫁给了尚易均,最后撞墙而亡。 按照剧情发展,孟知锦这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管。 “孟知锦,” 黎芸语气沉了下来,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嘴角扬着抹可怖的笑,“你重生了?” 第六十一章:泰然处之 - 嫡女谋 - 舍七七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静谧。 孟知锦说不诧异是假的,她脑子里短短几分钟想了上百种可能,甚至开始怀疑黎芸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这层窗户纸好像轻而易举就被捅破了。 “你是的吧?” 黎芸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笑意渐失,忍不住挂了脸。这个世界实在荒谬,自己如此想回到现代,却屡屡受挫,被迫轮回了六世一模一样的剧情,本来系统说了,这就是最后一世。 只要黎芸这一世也和前六世一样,按照剧情把孟知锦从皇后位置上拽下来,让她家破人亡以后,自己就能回二十一世纪。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让孟知锦也重生?怪不得这次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上一世未曾发生或者不曾发生的事情都出来了,原来是这样。 太可笑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黎芸也懒得继续装什么,顺手把茶推开,瘫在了软塌靠垫上,“孟氏,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知锦也不是傻子,瞧着黎芸这翻脸比翻书都快的样子,心下有了估量,忍下心中的不适,瞥她一眼:“什么意思?” “就是——”黎芸歪着头看了她半晌,兀自笑了,“就是你被蔡恒杀掉以后啊?你再睁眼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知锦笑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当时蔡恒在翊坤宫拿匕首放自己血的时候,只有宋意在场。黎芸并不在,可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太子妃——哎,不对。”黎芸故作沉思,“我该叫你什么呢?孟姑娘?还是皇后娘娘?”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可是你死后,宋意扶我上了位,你不过就是个废后罢了。” 孟知锦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捏紧了手帕,死死看着黎芸得意扬扬的样子,半晌,轻声道:“你也重生了?” “不不不,我和你当然不一样。”黎芸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自打这一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孟知锦失态,她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怜悯道,“你斗不过我的。我知道的远远比你多,你的结局和上一世没什么区别。我奉劝你,别白费功夫了。” 孟知锦也笑了:“你的意思是,我重新回来了,也难逃一死?” “对。就是这个意思。” 黎芸装模作样叹气,“我才是主角,你不是。所以不管剧情如何发展,我都会赢。” 这话让孟知锦有点儿听不懂,所谓的“主角”,所谓的“剧情”,这些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大致能明白黎芸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知趣点儿,别挡我的路。”黎芸端起茶杯,轻轻晃了几下,展颜而笑,“待我登上后位,也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孟知锦闻言,扬眸一笑,眼底很是平静,语气也并未有退缩:“你教唆宋意杀我腹中之子,杀我母族人。你让我现在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也杀了我的孩子吗?”黎芸巧笑倩兮,“我并不在意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死,自然也包括你的孩子。” “不,”孟知锦垂眸,“是你要先杀我的孩子,我才会报复回去。” “所以我们扯平了。”黎芸不耐道,“这有什么?就是个孩子罢了,你至于吗?” 孟知锦觉得黎芸的话实在好玩:“你的孩子没了,你丝毫不会觉得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呀,”黎芸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孟知锦,略带些同情地看她,“流着宋意这种人的血,我生下来都会觉得厌恶。你呀,怎么还是这么心软,这可不行。” “我不是心软。”孟知锦回看她,轻轻扯了扯唇角,“那孩子也流着我的血。黎芸,你这样藐视一切,会遭报应的。” “报应?好啊,”黎芸垂了垂眼皮,“最好现在就来。” 说罢,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唇角,依旧是那般风情万种,慢悠悠往门外走,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这一世你与萧将军可是十分有缘分啊,怎么啦?要擦干净眼睛重新爱人了?” 孟知锦蹙眉:“瞎说什么?” “你注定安定不了,”黎芸笑了笑,“你的命如此,你认了吧。别让人家无辜的萧二少跟着你送命。” . 黎芸出了孟知锦的苑,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她思量了片刻,忍不住回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黎芸在二十一世纪也姓黎,但是不是这个名。她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黎岑煦。她就是个普通本科学生,某日在图书馆学习学累了,顺手找了本小说看,谁知这书越看越好看。 黎岑煦熬夜都想看,用了短短几天就阅读结束。后来便着了魔似的又看了四五遍,在最后一次的时候,穿越成了书中的女主角黎家嫡女黎芸。 …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第七遍轮回。从一开始的害怕无助,到现在的泰然处之,黎芸只当这就是个游戏,杀掉大女配孟知锦,她就赢了。 不过是要杀七次。 繁霜扶着自家姑娘,有些担忧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 思绪骤然被拉回,黎芸回神,笑了笑。 主仆二人刚走到侧厅,她眼尖地瞧见了孟家二姑娘孟知晓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黎芸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这个姑娘扮演的什么角色——很有野心,为了地位可以一步步往上慢慢爬。最后不惜出卖母家和嫡姐换取宋意的信任。 只是最后死的也很惨罢了。 “知晓?”黎芸袅袅婷婷走过去,客套了几句,“许久不见了,还好吗?” “多谢黎姐姐关怀,”孟知晓福身,声音柔柔的,“妹妹一切都好。” 黎芸点点头,笑着看她,没接话茬,等着这姑娘主动开口。 果然,不过几分钟,孟知晓便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嗓子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黎芸装作无辜的样子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罢,二人往小桥单独走了几步。孟知晓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才做着委屈的神色:“求姐姐救救妹妹。” 哟。 黎芸心下一片了然,但还是诧异地咬了咬唇:“知晓妹妹什么意思呀?是受不公了吗?” 第六十二章:游瑶华湖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话说得本身就很有引导性。 孟知晓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可怜兮兮道:“黎姐姐不知,我们庶女要在府中立足有多难。我姨娘前些日子禁足才放出来…” 她垂着眼睛啜泣,“我没什么大的本事,连我姨娘都护不住。可是我有心也没办法啊,在孟家我姐姐才为尊。” 黎芸认真地听她说完这段“肺腑之言”,上手帮她抹去眼泪,共情道:“我家中也有庶妹,我自然知道你们所受的委屈,所以十分理解。” “求姐姐相助,让我以后嫁个好人家。” 孟知晓知道,京城唯一可以和孟知锦争高低的便是面前这个看起来脾气十分温和的女子,她一定要紧紧抱着这条大腿,以此留个退路。 “我帮不了你什么呀。”黎芸知她何意,但还是扁着嘴叹气,“你说到底也是孟家的亲女儿,是知锦姐姐的妹妹,我一个黎家的姑娘,怕是…” 她抬了抬眼睛,意有所指般,“怕是难啊。” 难和不行是两回事。 孟知晓作势就要跪:“姐姐如果愿意帮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 黎芸伸手把她拉起来,好像是被她说服了一样,“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可知,如果你姐姐一直压你一头,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话细细揣摩,不难品出来其中的意思。 “妹妹愚钝,还望姐姐指点一二。”孟知晓啜泣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黎芸勾了勾唇角:“妹妹只要愿意就好。日后做什么,我会和你说的。” 孟知晓以为有了后台,连忙点点头,乖顺至极:“我听黎姐姐的。” 只要一起扳倒了孟知锦,自己就是孟康年唯一的女儿了,还愁没有什么好前程一说?到时候刘氏也能过得舒心自在。 . 边境匈奴来犯,来势汹汹,已经驻扎大营京城外一月有余。圣上与老臣探讨一番,定了让萧斐然出征平乱。 萧老爷子内心十分不愿,但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在朝中接旨。 匈奴凶险无比,尤其是新上任的尹犁可汗,十分残暴。刚上位便以铁血手段遏制了内里小股叛乱,整治了许多先可汗留下的老人儿,令人咋舌。 萧家自然不想让萧斐然去。 且不说此去凶险无比,就说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团聚多长时间,就又要分别,萧老夫人一下子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相比下来,萧斐然倒是坦然许多,也愿意去,毕竟事关天阙边关安危,不可轻视,同去的还有周绍周校尉。 孟知锦听闻此事,倒是没多说。按照上一世的剧情来说,萧斐然此去一战成名,击杀匈奴许多大将,捷报频传。京城百姓欣喜若狂,宋儒也十分高兴,特封萧斐然为大将军,有太尉之权,重重奖赏了萧家。 自此,萧斐然仕途近三年内几乎没什么阻碍,直到最后… 孟知锦不愿再想了。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关系,他死不死的,关自己何事? “小姐,这些日子奴婢瞧着三姑娘安分了许多。”佟夏边给孟知锦上妆,边如实报备孟宛姝的近况,“也没嚷嚷着说要出去,看来她还是十分听小姐的话呢。” “我是为了她好。”孟知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道,“她若是不愿听我一言,日后我自然也不会再管。” 佟春也跟着点头,瞧了眼外面的日头,叹气:“真是热啊,京城的天气实在是闷。” “马上就不闷了。”佟夏笑着起身,开始给姑娘梳头,利索地上了头油,还不忘调侃几句,“午后这不就是要坐船去瑶华湖观景了?” 今日京城中的世家小姐约着去北边儿瑶华湖游玩,说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炎热,想着去聊聊天儿,就当乘凉了。 瑶华湖位置偏僻些,好在众人带着的家生丫头和侍从不少,放眼望去人可不少。 此地空气清新,湖水清澈,微风吹来还能感到阵阵凉意。 岸边停了一艘略大些的船只,这是刘家小女同父亲借来的,笑嘻嘻站在一旁招呼人:“姐妹们不必拘谨,上来就是。咱们呀,一同去湖中央坐坐。” 众人熙熙攘攘笑着上去了。 孟知锦特地稍稍留在了后面些,被婢女扶着上了船。木质船只,整个船踩着的木板都是梨花木,纹样精美。往里走走是几个小船桌,早已经上了茶和些许点心,看上去十分不错。 今天来了不少人,黎芸自然也在,一如既往被众人吹捧着,嬉笑着打闹。 孟知晓坐在孟知锦身侧,瞥一眼她,道:“大姐不去吗?” “你想去你去就是了。”孟知锦一眼看透她,似笑非笑,“问我干什么?” “怕姐姐孤单。”孟知晓被人戳破也没害羞,反而是起身往黎芸那边走,“既然姐姐说了,那我就去了。” 说着,几步就走到了黎芸那边的圈子里。 孟知锦懒得理她。 经过这些日子有意的笼络,她也有了所谓关系很好的密友。刘家小女十分崇拜孟知锦,拉着好多人直奔她这里,拖着脸笑:“孟大姐姐,你今天这身衣裳真是好看呀。” 淡绿色的衣裙外面披了一件薄如纸的乳白色外衫,腰间还微微紧皱,衬着人十分纤瘦。 孟知锦也笑着夸回去:“妹妹也是。听说妹妹前几日回老家去住了,我也十分挂念你。” 刘戚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 黎芸站在船身旁边,远远地与孟知锦对望,巧笑嫣然:“来这儿站站?十分凉爽。” 说着,一股风吹了过来,黎芸的发丝随着飘起,带些凌乱美,红唇微扬,“孟姐姐也来吧,难得机会,可别坐着了。” 孟知锦淡笑不语。 上一世发生这事儿的时候,黎芸把孟知锦推了下去,让不远处隐着的宋意跳下湖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众姐妹都瞧见了,开始暗暗传了些闲话。 导致太子宋衽心下多少有些不满。 黎芸知道宋衽是什么心态,放在二十一世纪来说,他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的,十分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妻与旁人有丝毫接触。 更何况还是跟这个便宜弟弟。 黎芸现在知道了孟知锦已是重生,但还是一如既往设旧计,可见十分挑衅,压根没把孟知锦放在眼里。 甚至都懒得想个别的。 孟知锦也不怕,起身就往那边走,不忘和姐妹打几个招呼,她扫一眼黎芸,站在了她身侧,轻声道:“还要再来一次啊?” 第六十三章:掉入湖中 - 嫡女谋 - 舍七七 “哪儿呀?” 黎芸面上儿还看着身旁的小姐们,嗤笑道,“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我要做的事情你心里不都清楚嘛?” 孟知锦才不信她,和黎芸中间还是保持了些距离。 船行驶到了湖中央,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簇拥着往船身这边走,嬉笑着凑了过来,指着湖边的玉簪花啧啧称赞:“今日来得真是巧呀,若是谁去给我摘一朵,我可是十分欢喜的。” 玉簪花离得有些远,更别说中间还有深不见底的湖泊,说这话不过也是打趣罢了。 “那你可以快些及笄了,找个如意郎君呀,去给你摘来,放在头顶上,多美。”另一个姑娘娇笑着接话茬,“是不是呀王家二女?” 王家姑娘娇嗔道:“说些什么呢?” “又没有外人,怕什么?说都不能说了?” 这是场闺中女子的变相小聚会,其实说些过界的话也没人当真,加之确实兴趣上来了,都聚在一起哄笑起来。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那姑娘笑了笑,道,“我以后找个夫君,天天早晨去给我采花儿,没有好看的不许进屋!” “哈哈哈。” “怎么了呀,这是还逼人呢?” … 黎芸也笑了:“那不知,王家姐姐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那王家姑娘年岁大一些,生得略略丰腴,笑起来十分率真可爱:“我自然是喜欢能顶天立地之男子,最好会武也会文,偶尔能陪我聊聊诗词歌赋…当然了,长相也要帅气一些。” 孟知锦细细琢磨了几下,笑而不语。 “哟,那这可难了。” 几个姑娘夸张的张大嘴,开始寻思有些谁,“哎,孟家大姑娘,你弟弟会不会武啊?” “哈哈,孟家的少爷还小呢。” 众人善意地调侃了起来。 “我弟弟可不会武,”孟知锦啧一声,还真的顺着话说了,“但除了这一点,都很符合王家姐姐择夫君的标准。” 王家姑娘咳咳两声:“打住啊,谁不知道你家弟弟满脑子都是仕途。我这种俗人可不敢招惹。” “那萧大人也不错啊。”黎芸道,顺势看一眼孟知锦,继而又道,“武不用说了,那自然是没得挑。文呢,也算是熟读兵书吧?打仗从无败仗,桀骜不驯,长相也是京城里少有的潇洒逼人。” 这么说说,还真是。 众人忍不住笑容淡了些:“也是啊,以前总是谈论萧家大少,如今大少也已有子嗣,也谈起的少了些。” “萧二少前些月不是回京城一直任职昭狱吗?”有个姑娘道,“我父亲去那里办事儿,我还见过一次里面,给我吓得几天没睡着觉。” “啊?” “当时正在审犯人吧,”那姑娘想起来仍心有余悸,“那人浑身是血,脸都快烂了,萧大少还挂着笑站在旁边看,太可怕了,那笑,瘆人得很…” 众人“咦”了一声,下意识搓了搓衣袖:“罢了,罢了,这太吓人了。若是真的嫁了,岂不是要命?” 黎芸亲昵地拍拍孟知锦:“孟姐姐,你觉得呢?” “我?” 孟知锦捂着唇笑了半晌,“我已有婚约,说这些传出去怕是不太好。” 姑娘们了然地哦一声:“孟姑娘真是好命呀,明年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再过几年,就是皇后娘娘了。 这么一想,众人的态度也客气了,从前看不惯孟知锦的小姐们也收敛些,话里话外都是吹捧。 孟知锦挑眉看一眼黎芸。 上一世宋衽并没有坐稳太子之位,在第二年孟知锦及笄前就被宋意拽下去了。 她们两个人心知肚明,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 孟知晓在身侧倒是没怎么开过嘴,只是一味地讨好别家有身份的嫡女,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旁人看她是孟家的女儿,也没有过多给难看的脸色,说什么也带着她。 黎芸眯着眼睛走到孟知锦身侧,递过去一盘点心,笑得灿烂无比:“姐姐,尝尝?” “节食。” 孟知锦推过,“不能吃。” “节什么食?姐姐这么纤瘦。”黎芸又靠近了些,红唇轻轻吐出一句话,眼睛死死看着孟知锦,“你猜这次发生的事情还和上一世一样么?” 说罢,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点心,惊呼一声,整个人从船上翻了下去。 “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黎芸其实熟知水性,却还是假装呼救,一连灌进去好多湖水:“救命——唔——” 众人吓傻了一样,都没反应过来。 孟知锦原先和黎芸站在稍微偏一点的人群外,瞧见姑娘们马上就要来了,不顾佟春的诧异,也一个转身翻掉进了湖里。 一瞬间,两个大小姐全都掉入湖中,姑娘们哪想到有这一茬,吓得连忙呼救。 下人们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远处有一道黑影突然跳入水中,直直奔着她们二人游来。 黎芸呼救之时也不忘观察,瞧见孟知锦也跳下来了,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本意是想装个晕,然后污蔑孟知锦推她入湖,最好闹大,闹到陛下那里,到时候孟知锦的名声就会再一次烂掉。 可…她怎么也跳了? 孟知锦拨开脸颊的湿发,努力朝着黎芸那边游,还不忘喊:“黎妹妹,小心些!我来救你!” 黎芸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又看一眼马上就要游过来的宋意,福至心灵,立马给宋意使眼色,让他去孟知锦那里。 只要五皇子救了她,也就是和上一世的棋一模一样了。 宋意会意,喘了口气,与黎芸对视一眼,立马朝着孟知锦的方向去了。 孟知锦眼疾手快,先行游到了黎芸的方向,狠狠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在宋意快过来时,轻轻推了一下。 她此刻浑身都是水,眼都睁不开,犹如芙蓉花般清丽,孟知锦也同样压低了嗓音:“你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吗?我了你的心愿。” 话音刚落,黎芸的身子一下子落到了正巧游过来的宋意怀里。衣裙都被打湿,沉甸甸的,拽着人往湖底沉。 孟知锦努力探出头,直到看见宋意搂上了黎芸,这才心底一松,此时,她也开始不受控制往下坠。 她其实不是特别通水性。 正当湖水要淹没孟知锦的下巴时,突然,感觉到身子轻了轻——是有人把她拽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倒打一耙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满脸都是水。七月的湖水,内里还是凉的,被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愣了下,下意识扭头去看,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闭气。” 熟悉的男声传来,带着微微冷意,拉紧了她的袖子。 是萧斐然。 孟知锦蹙眉,并不想在这时候让人看到。她知道船上的眼睛都落在这边。 “放开我。” 她轻声道,“别坏了我的事。” 说着,强忍着不适往一侧去游,了回眸看了一眼绷着脸的萧斐然。 萧斐然大概是在这周围带兵准备着过段时间上战场,头发高高束着,被水打湿了,额前的发丝有几缕被粘在了眼睫上。 他神色寡淡,一双黑眸满是戾气,高挺的鼻梁挂着几滴往下落的水渍,滑落在下巴上,最后沉沉掉入湖水中。 萧斐然闻言,语气冰冷:“坏了你的什么事?” 是和五皇子接触的机会吗? 孟知锦才懒得给他解释。船上的小姐们找了会游泳的婆子们,陆陆续续开始游过来接她们。 一个婆子浑身湿透,上来就扶住了孟知锦,拖住她的身子满面焦急:“哎呀,小姐,可不敢沉下去。抓住老奴,一会儿就到岸边了啊!” 萧斐然在身后,沉着脸看着她们游去的方向。 . 瑶华湖这边也有刘家的宅子,刘家下人们连忙收拾出了几间屋子,忙不迭地请了大夫来看,又赶忙去通知了黎家和孟家长辈。 姑娘们心烦意乱,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跺脚:“这叫什么事儿?孟姑娘怎么推黎大小姐掉下去啊?” 刘戚闻言蹙眉:“说什么呢?你看见了?” “很难猜吗?”另一个姑娘扬声道,“黎姑娘怎么能莫名其妙掉下去?难不成是你家的船不好?船身坏了才让黎姐姐出意外?” 刘戚咬着牙道:“若是孟姐姐推的,干嘛还要自己跳下去救?” “不能是装的吗?” “有什么好装的?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刘戚嘴巴这时候倒是会说,“她大可以说黎姑娘是不小心的,推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装的必要?” 那姑娘嘴巴一撇,懒得说了:“你有理,都是你有理。等她们二人醒了不就知道了?” 孟知晓咳了咳嗓子,抹着眼泪道:“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你清楚,你当时站在旁边看见了?”另一个小姐冷笑,“孟家大小姐什么脾性,在京城又不是秘密。” 这边吵得厉害。 别宅前苑,站着浑身湿透披着外披的宋意和萧斐然。 二人听着不远处姑娘们嘈杂的声音,忍不住蹙眉。 “你怎么在这儿?” 宋意接过蔡恒给的帕巾,扫一眼萧斐然,“为何会下水救人?” 他救人是因为提前和黎芸说好的,只要救了孟知锦,她的名声自然而然臭了。 那萧斐然呢? “在旁边练兵,”萧斐然坐在石阶上,满脸燥意,随便搓了搓头发,不耐烦道,“看见有人落水了自然就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还没等宋意琢磨,他又满脸促狭道,“你和黎家姑娘什么关系?” 宋意立马道:“我俩能有什么?” “那不就得了?” 萧斐然嗤笑,“都是救人,又不是非要救有交集的,看着谁近就救谁了。” 宋意吃了瘪,也不说什么了。 过了一阵儿,刘家的掌家太太来了,刘家主母是京城出了名的治家严明,刚刚落脚便急匆匆往里走,路过前苑,瞥见他们二人,微微一怔:“五皇子?萧大人?” “刘夫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刘夫人皱眉,语气有些不太好,看着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心下有些怪异,“不会是…” 蔡恒连忙道:“二位姑娘不慎落水,五皇子和萧大人正好在附近,便出手相救了。” “多谢。” 刘夫人是过来人,心里面和明镜儿似的,谁不是从姑娘走到现在的?她冷冷扯了下嘴角,“是不是不慎,还是等我亲自去瞧瞧再说罢。” 一行人跟着走到里面,大夫正巧提着东西走了出来,连忙行礼:“夫人。” “两位小姐可有不适?” “并无大碍。”大夫道,“都是受了些惊吓,现下也已然醒了。细细照看着,不出几日就好全了。” 刘夫人点点头,命人送走了大夫,这才进屋去瞧,还不忘看一眼刘戚,严肃道:“我就知道你会闯祸。你爹说过什么?让你务必小心安危,你到好,让姑娘们受了罪,一阵儿你两位伯伯来了,你自己去道歉解释。” 刘戚低眉顺眼委屈地应下了。 萧斐然与宋意是外男,不好进去,只在门口一侧坐下等。 姑娘们看都不敢多看,跟在刘夫人屁股后面进去看戏了。 黎芸已然好多了,正被婢女扶着下了床,准备去软塌上歇着,瞧见了刘夫人,柔柔地行礼:“刘夫人。” “好姑娘,快躺下吧。”杨氏连忙上前,满脸担忧,“怎么起来了?” “我..”黎芸垂着眼皮,满脸苍白,低声道,“我想去看看孟姐姐。她推了我一把,我定要问清楚缘由。” 此话全然落在了身后众人耳朵里。 面面相觑。 “看吧,我就说是故意的。” … 杨氏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坐下,拍拍她的手:“孩子,你确定是孟家大姑娘推你了?” “我不敢乱说。”黎芸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本来是要去给姐姐尝尝点心,谁知..谁知..” 她咬了咬唇,羞红了脸,“谁知,姐姐说,说我们当时拿萧二少打趣聊天,她不开心了,就..就推我了..” 众人哗然。 萧斐然坐在外面也能清清楚楚听见里面说了什么,闻言真的有些哽住了,都想笑。 “啊?” 一个姑娘捂着唇惊讶,“可是我们也未曾说什么萧二少的不好呀?” “大抵是孟家姑娘心悦二少吧?”另一个姑娘轻飘飘道,“听见咱们谈论就生气。” 孟知晓勾了勾唇角:“可是我姐姐与太子殿下有婚约,怎么会呢?” “黎姐姐,你方才掉进了水里,是不是…”刘戚面色复杂,“是不是水从耳朵流进了脑子里…记错了…” 杨氏啧一声:“你这丫头,乱说些什么?!” 黎芸倒也没计较,只是娇娇着啜泣:“这可如何是好?姐姐不喜欢我说,大可以直接讲,怎么还推我呢?这传出去可怎么办呀?” 第六十五章:局势反转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佟夏闻言,立马快步从另一张床榻边走来,大声道:“黎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您给我家小姐递点心时,奴婢就站在一旁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您自己掉下去的!” 黎芸动作一顿,瞥瞥眼眸:“那你且说说,我为何自己要掉下去?” “自然是为了陷害我家姑娘与萧大人啊!”佟夏一脸正色,“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本不该插嘴,却实在听不得您这般血口喷人!” 黎芸看一眼繁霜,繁霜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怒道:“那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可以说我亲眼看见是你家小姐推的我家姑娘,这怎么说?” 佟夏满脸涨得通红:“繁霜姐姐,你这样说话还有意思吗?我当时就站在跟前,黎大小姐扔下东西就自己翻身跳下去了,干我家姑娘什么事儿?” 黎芸嘴角不着痕迹淡淡扯了一下,但垂着头,没人注意到。 杨氏心中也大抵知道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儿,没说什么。一下子也拿捏不住这是要干什么。 孟知锦才在另一张床榻上醒来就听见了黎芸的哭诉,有些觉得可笑。 佟春瞧见她眼睛睁开了,连忙道:“姑娘,姑娘您醒了?” 众人立马转身朝这边走来。 黎芸尤其激动,忙不迭地走来,泪眼婆娑,站在孟知锦床榻边就落泪:“姐姐,姐姐,你干嘛推我呀?” “我何时推你了?” 孟知锦感觉莫名其妙似的,坐起来靠在了软垫上,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一脸无辜,“我都下去救你了,你和我说是我推的你?妹妹,你有没有良心呀?” 刘戚松口气:“就是呀,当时我虽然没有全看见,但也是知道是黎姐姐先掉下去,而后孟姐姐下一秒就奋不顾身去救了。” 怎么可能把人推下去之后自己还要再跳一遍呀? 杨氏看了几眼孟知锦,瞧见这丫头微微蹙眉,满脸不耐,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再看一眼黎芸,后者哭得要死要活,咬死了就是孟家姑娘推的她。 “既然孟丫头如此说,那也许是个误会。”杨氏淡淡道,“可能是黎丫头掉下去的时候太害怕了,记岔撇了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黎相和孟康年便来了,二人都担心自家女儿,急着就赶来看情况。 黎相刚进来便看见黎芸哭得满脸通红,心疼坏了:“芸儿?芸儿别哭了,和爹爹说,怎么回事?” 孟康年皱眉看着他俩,又看向孟知锦,也匆匆走过来,关切道:“如何了?本来就身子不好,还掉入湖中,这可是遭了罪。” “爹爹,女儿没事。”孟知锦突然语气带了些哭腔,若有所指道,“今日本来高高兴兴去玩儿,谁知,黎妹妹突然掉进了湖里,女儿就站在一旁,自然不会眼巴巴看着,想也没想便也跟着跳进去救她,” 众人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一直压着情绪,看到亲人之后才崩不住了,神色有些不忍。 孟知锦继续哭,嗓子都哑了,眼眶通红,“没想到黎妹妹不感谢我就罢了,还反咬一口,说是我推的——不仅如此,还污蔑我与萧二少有私,这不是想要女儿的命吗?” 这姑娘声泪俱下,嗓音也不小,带着嘶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万分。 黎芸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击,便听见孟知锦继续道:“当时在湖里,我看见了五皇子,我怕妹妹出事儿,不顾生死,让她先得救,就这样,黎妹妹还冤枉我。” 众姑娘细细琢磨一下,突然想起那时孟知锦掉入湖中时,还说着让黎芸小心,在五皇子准备救她时,主动把黎芸先送了过去——这不就是舍己为人的样子吗? 一下子,屋里沉默了,看黎芸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黎芸心下暗骂几句,面上儿却还是一样可怜:“姐姐惯会装!不过就是想让我和五皇子传出不好的事情罢了,这才把我推过去。”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补救,佟春那丫头就开始吼了。 “黎大小姐不是最是善良吗?怎么还拿小人之心揣测我家姑娘的君子之腹呢?好心为了您,却被您如此倒打一耙,您半夜不会心虚的睡不着吗?” 繁霜连忙道:“你说些什么?话虽如此,难道就没有我家小姐说的这个可能性了吗?” “有啊,把五皇子和萧大人唤来一问便知了,”佟春昂着头,像个愤怒的小公鸡,“萧大人从不说谎,谁不知道?” 黎相面色铁青:“那我便亲自问问。” 闻言,下人立马便出屋外把二人请了进来。 他们换了身衣裳,总算是没有那么狼狈了。 萧斐然进屋,下意识先漫不经心看了眼坐在床榻上哭泣的姑娘,心下一紧,垂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不知你们是否看到了她们二人掉下去的场景?”杨氏轻咳一声,面色复杂,“现在…她们之间大概是有些误会的。” 宋意与黎芸对视一眼,摇摇头:“我没看见,我只是瞧见人掉下去了,便想去救人。” “那五皇子当时是想先救孟大小姐吗?”杨氏继续问,“然后孟小姐把机会留给了黎姑娘?” 宋意沉默了一阵儿:“是。” 众人面面相觑。 “那您觉着是孟家女故意的吗?”杨氏笑了笑,“或者说,有没有看到些别的?” 宋意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萧斐然淡淡插道:“我方才听到了些东西,说孟家小姐对我有意?” 他嗤笑,“这话谁说的?不觉得可笑么?世人皆知,太子殿下与孟家有婚约——怎么,我会冒着砍头的风险与她有意?” 黎芸咬了咬牙,死死看着宋意。 宋意转而去看孟知锦。 那女子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垂头抹眼泪,看上去十分可怜与无助。 他莫名心一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孟知锦,总会有种异样的感觉,心底涌上酸涩的念头,宋意忍不住移开视线。 宋意的沉默,好像是间接证实了孟知锦的话是真的,众人一下子心中都有了些想法。 黎芸的怒火马上就要爆发了,但她到底不是寻常人。一瞬间就忍在了心底,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掉下去的时候,产生了错觉吧。” 杨氏心中觉得可笑。 世人都说这黎家姑娘聪明绝顶,说孟家小姐嚣张跋扈——怎么?所谓的聪明,就是用在这种下作事情上? 萧斐然挑眉,“哦”了一声:“所以你造谣说孟家姑娘对我有情,也是所谓的错觉咯?” 第六十六章:看清心意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擦去眼角的泪意,压着怒气道:“若是你无意,那你今日怎么直直奔着她去?” 她可是看见了,孟知锦马上要沉下去的时候,萧斐然分明是从老远便跳下去游过要救孟知锦的。 “你都在五皇子怀里了,我难不成也跟着去救你啊?”萧斐然拍拍宋意的肩,促狭地笑,“那这么说,五皇子也可以和你有情?” 黎芸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含热泪,被黎相护在身后,看上去楚楚可怜。 黎相护犊子,皱眉打断:“萧大人,你说话也要注意分寸。芸儿毕竟未出阁,若是让人听了去,该怎么议论?” “啧,”萧斐然摆摆手,压根也不给面子,“您光觉得我说话难听,那黎相,您家千金这般辱别的女子名声,旁人又该如何说呢?” 他扫视一眼众人,挂着痞笑,一副了然的模样,“哦,难不成大家被您授意,把黑的全说成是白的?” 萧斐然的嘴皮子和机关枪似的,黎相一下子都不知道如何插嘴,半天只僵硬地来了一句:“真是放肆,不知萧相是如何教子的!” “关我父亲何事?”萧斐然的笑意里夹杂了些不耐和讽刺,“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自然不像旁人一样养在父母亲眼皮子下,不听话也属实正常。” 众人哑然,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萧斐然说的确实是真的。毕竟养在萧家的萧流云就是出了名的家教好,能干又孝顺,可谓是萧家的一根顶梁柱。 黎芸大概是第一次遭到滑铁卢,尤其还是在孟知锦身上。一向自诩冷静的她,满脸怒意,浑身都散发着戾气——输给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孟知锦擦眼泪的空档也轻轻看了一眼黎芸,对上视线,还不忘撇着嘴角假装委屈,眼底尽是笑意。 太讽刺了。 黎芸心中冷哼,转头看了眼宋意。宋意做错了事儿,正内疚着,垂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杨氏看这阵仗马上就要结束了,心底终于是吐出口气,心下早就分辨出了谁是谁非,不过面儿上还是假惺惺地打圆场:“好了,定然是黎姑娘不小心就掉下去了,太过于害怕,看走眼了。” 刘戚撇撇嘴。 孟知晓蹙眉站在不远处,暗自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发觉黎芸的神色十分古怪,好像是嫉恨,又好像是愤怒。 夜深了些,杨氏怕出事儿,专门让下人一个个送姑娘们回府,还切记交代了几句别放松警惕。 孟康年下午待了一阵儿便与黎相走了,毕竟两个朝廷命官在这里与一群姑娘们待着,也不太好看。 孟知锦歇了一下午,终于是好多了,感觉胃里该吐的都吐了,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神色也变好了,准备等孟家的轿撵来接。 佟春心疼地扁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细细给姑娘擦手:“真是的,黎家那女怎么还血口喷人?真是无礼,一肚子坏水儿。” “要不是萧大人当时在湖里托住了姑娘,姑娘可就不只是生这么一场病能好的了,”佟夏叹气,瞥一眼屋外,又压低了声音道,“萧大人一直没走呢。” 孟知锦挑眉,垂了垂眼睫:“还在?没和五皇子一块儿离去?” “并没有,就一个人。” 佟夏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声音压低,“小姐可要见见?” 佟春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萧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和他熟络的?” 佟夏懒得理她,得到了授意,这才小跑出去挂着笑脸迎:“大人是有话要和姑娘说吗?” “嗯。” 萧斐然点了点头,“可方便?” “方便。”佟夏顿了顿语气,继续道,“大人,我家姑娘还小,您可是应该心里有数的,可别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话是提醒他小心行事,怕他与孟知锦传出绯闻。 “好。” 萧斐然脚一抬,几阶台砖直接跨了过去,还不忘笑着半侧头交代,“记得望风,别让旁人进来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 佟夏虽然如此想,却还是应了下来,眼疾手快冲进去把佟春带去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屋门。 佟春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小姐和萧大人有什么交情?” “你不知道,”佟夏无奈地摇头,“我感觉,萧大人还挺不错的。” “是不错,”佟春顺嘴接了句,“那也无缘做咱们的姑爷…” 佟夏也没吭气了,只是叹了口气。 . 孟知锦瞧了几眼萧斐然,瘫软在床上,遮着帘子,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和神态动作。 “有事儿吗?”孟知锦率先开口,嗤笑,“萧二少怎么还没走?” “我晚些要进宫一趟,还有好些个时辰,没地儿去。”萧斐然自顾自找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杯茶,一屁股坐在了跟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询问,“你好些了?” “嗯。” 孟知锦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声,胃里好像还有湖水,总是这样,一阵一阵的。 “你何必呢?” 萧斐然听见了,语气泛着凉意,黑眸微敛,“我亲眼看见了,黎芸是自己掉下去的。” “对啊,”孟知锦睁大眼睛,笑的时候眼眸弯弯,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还是一如既往自信,“她想往我头上扣屎帽子,我不能将她一次?” “你很熟知水性么?” 萧斐然支着胳膊,看着她的帘子慢条斯理道,“你可知那瑶华湖有多深?你要是真的栽进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半晌沉默。 “所以你这不是来救我了?” 孟知锦呵呵一笑,拿起杯抿了口药,苦得她直皱眉头,啧了一声,“怎么了,你担心我?” 这话多少有点暧昧。 萧斐然的表情一下子开始不自在了。 本来他只是在这边训兵,顺便透透气,谁知看到了刘家的船只,起初,萧斐然以为是刘家出来游玩,直到看见了黎芸翻身而落,紧接着便是熟悉的身影也像一朵花儿似的,坠落在了湖里。 几乎是一瞬间,萧斐然便甩下了大大小小的副将和将领,狂奔而来,直接跳到水中往中央游去。 只来得及听见周绍的喃喃:“萧斐然,你是疯了吗?” 是疯了吗? 萧斐然的笑意沉了下去,一双黑眸看着面前的纱帘,眼神带了些蜷缩——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比跟午后看见孟知锦落水跳得快。 第六十七章:再次拒绝 - 嫡女谋 - 舍七七 察觉到他的沉默,孟知锦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起身,撩开纱帘,露出一道缝隙,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瞧见了萧斐然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孟知锦,”萧斐然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你故意跳下去,目的是什么?你是怕与五皇子传出谣言而影响你与太子殿下的婚约吗?”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轻轻顿住了,她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被褥,犹豫了一阵:“也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心悦太子殿下?”萧斐然抬眸,眼底暗沉,声音沙哑,“你们并没有见过几次。” “心悦不心悦很重要吗?”孟知锦哑叹一声,觉着可笑,“由得了谁呢?” 萧斐然扯了扯唇,露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倘若我对你有意呢?” 此话一出,孟知锦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萧斐然张了张嘴,半晌,烦躁似的啧了一声,“罢了。当我没有说。” 孟知锦心中泛起了丝丝涟漪,眼眸微震,内心深处竟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恍惚。 “萧斐然,” 她轻轻开口叫他的名字,语气十分平静,“我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那般任性跋扈,也不是所谓的温柔可人,” 孟知锦的声音里夹杂了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我心狠手辣,满脑子都是算计。” 萧斐然抬眸,撞上了她略带妥协和冷漠的目光,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再眨,突然觉得面前的孟知锦有些陌生。 他所了解和认识的孟知锦,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片面,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对你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孟知锦语气有些艰难,她眨了眨眼睛,掩下了眼眸中的一些泪意,“你若是知道了,可能会十分失望——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情爱在我眼里,不值得一提。” 萧斐然垂下了眼皮,声音暗哑,整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他低声道:“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你不会的。” 孟知锦疲惫不堪,无力地回答,“你离我远点吧,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她上一世刚刚登上皇后之位时,被钦天监算出是天煞克星,克身边每一个人。只要是和她有关系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这个,朝廷中的大臣没少上奏给宋意,要求杀孟女以除后患,但宋意那时候还需要用她来牵制孟家,一直没有答允,还拉着孟知锦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如果是你克朕,朕也愿意。” 当时甜蜜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全是厌恶。 “你想做什么?” “没办法说。”孟知锦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能说,“你仕途平稳,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只要你好好活着。 萧斐然突然起身,大步走向她的床榻,一把便扯开了床帘,微微喘粗气,居高临下盯着她憔悴的脸颊,眼底全是血丝,他弯了弯腰,死死看着孟知锦,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颤着,又十分克制地吞咽了几下,声音低沉:“你是要杀谁吗?” 孟知锦猛地与他对视。 两个人相隔距离不算太远,在狭小的空间里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听说你从前任性自大,骄傲自满,谁都不看在眼里…”萧斐然挑眉,“可是我稍稍观察了下,发现我第一眼在太后寿宴上见你时,你就和传闻中不一样。” 他话明显还没说完,孟知锦便打断了:“你也说了,是传闻。” “当然,”萧斐然嗤笑,“传闻自然不全都能信。你在西山遇刺一事,我都告诉你了,是黎芸干的。哪个大小姐知道这种事情以后丝毫不惊慌?若是我没猜错,你怕是连父母亲都没告诉吧?” 孟知锦笑了一下:“所以呢?” “你怎么这么镇定?镇定得像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一样。” 萧斐然凑近了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灵动的双眸,语气放柔和了些,“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想杀谁?你不听话的妹妹?还是…” 他顿了顿,垂头笑,“还是黎大小姐?” 说罢,萧斐然鹰一般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孟知锦的表情。 可孟知锦上辈子做过皇后,也不是吃素的,她内心不管如何想,面上儿都是十分无辜:“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得听不懂,你心中有数。” 萧斐然笑着,下一秒正色,认真道,“我说这个,不是威胁你,我是想和你说,我可以去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可以不用片面的东西去认识你。” 孟知锦哑然。 “我只是…”萧斐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和在意,“罢了。我只说一句,孟知锦,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都可以?” 孟知锦挑眸,红唇上扬,一副小狐狸的模样,眼睛里还闪着光,“真的?” “嗯。” 萧斐然笑叹,“都可以。我可以做你手里的刀,这样——” “你可以一直是干净的。” 他好认真,孟知锦怔住了。 她第一次听见这样坦诚的话,第一次见到这样坦诚的人,长着一张不会好好爱人的脸,有一双看什么都风轻云淡的双眸,却发自内心和自己发这样纯粹的誓。 “你现在可以选择了吗?”萧斐然眨了眨眼,“再让你选择一次。” 孟知锦默然了。 她垂着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摇头:“我还是要嫁给太子殿下。” “为什么?” “我想要权利。” 孟知锦伸出食指,轻轻在萧斐然的玄色衣上戳了几下,抬起眼眸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只有这样,我才能护住我的母家。” 萧斐然无力地垂头,有些烦躁:“所以,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你会对未婚夫的至交好友有情吗?” 孟知锦悠悠挑眉,“还是你的父母亲会同意你娶我?” 这些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插进了萧斐然的心窝。 本身她是未来太子妃这件事情,就很让人头疼和焦虑,加之宋衽也是萧斐然难得的好友——他一向很珍惜友谊。 所以这句话就好像是把他们二人之间的阻碍明明白白摊在了明面上儿来说。 第六十八章:太子病重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今日之事,我就当你从未说过。”孟知锦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神情,笑笑,“你走吧。” 萧斐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人走后,孟知锦这才深呼吸了几口大气,一下子瘫在了身后的软垫上,神色复杂,心口弥漫着莫名的痛意。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 孟知锦自从上次与萧斐然在刘家别宅里不欢而散后,再没有碰过面,就好像是一下子缘分就已经殆尽。 佟夏心中挂念着,还时不时去打探一下。 “边关战事吃紧,不日萧大人就要起程了。”她边说边研磨,还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在一旁看书的孟知锦,“匈奴那般强悍,也不知萧大人此去还能不能回来。” 怎么不能? 孟知锦慢悠悠翻过一页书,眼眸微垂:“你倒是担心。” “奴婢自然挂念,”佟夏叹气,“若是萧大人没回来,那京城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情。” 孟知锦被这杞人忧天的想法弄笑了:“好了,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怎么可能呢?” 朝廷中也不是只有萧斐然一个大将,没了他,也会有别人被提拔起来。 佟春去孙氏那里拿东西了,此时恰巧回来,满脸不爽地踏入里屋,放下一盘点心,怒气冲冲道:“真是太无礼了!” “怎么了?” 佟夏细细看她几眼,“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还不是二房的丫头?” 佟春怒道,“我从夫人那里回来路过春喜苑,碰见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谁知她对我丝毫不客气,竟还嘲讽我干这种小事!” 孟知锦挑眉。 “这种小事儿怎么了?!”佟春满脸通红,“奴婢就是不放心别人去,所以宁可自己跑一趟。” 她和佟夏两人在这方面很是默契,不喜欢将孟知锦吃的东西过别人之手,所以去孙氏苑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们亲自去跑。 佟夏摆摆手,示意她小声些:“罢了,罢了。二房最近正得意着,也不必理她了。” 前些日子刘氏刘姨娘,突然有了身孕。 也难怪这样鼻孔朝着人。 “有个肚子怎么了?”佟春忿忿不平,“就算生个儿子,还能占了咱知青少爷的东西去?” 庶子就是庶子。 刘氏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孟康年都没想到。 自从她解了禁足,身段便放得愈发低,孟康年不过就去了她那里几回,便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孙氏倒是没什么不开心的,一波波的补品给刘姨娘送,也算是关怀。祖母更是喜上眉梢,对孟知晓的态度也好了些,嘱咐着一定要照顾好刘氏,但她平安生下孩子。 二房也少有的出息了一回,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昂着头走路,一副多有出息的样子。 提起这个,孟知锦的笑意便淡了些。 说来奇怪,上一世的刘氏并没有再有孕,只有孟知晓一个女儿…许多事情都变了,变得和上一世发展的完全不一样,孟知锦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靠着以前的记忆去行事,马上就会行不通。 主仆三人刚刚沉默了一阵,外面便有下人来报,说孟知青来了。 佟春立马闭嘴了,出去迎他进来。 孟知青最近不怎么常在府中,跟着孟康年在外面的朝臣走动——马上就准备入朝为官了,凡事都要学这些。 “姐姐。” 孟知青进屋,躬身行礼,又看了一眼佟春和佟夏,二人转身退出了屋子。 “坐,怎么有空来了?”孟知锦笑,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笑意盈盈,“你最近不是很忙?” “父亲说今日没什么事,让我歇息。”孟知青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晌,轻声道,“昨晚上,二姐来找我了。” “找你说什么?” 孟知锦动作顿了顿,嗤笑,“是不是话里话外都让你大度些?别容不下刘姨娘的孩子?” 孟知青失笑:“姐姐聪慧至极。” “你怎么看?” “这是孟家的孩子,我没有理由容不下。”孟知青神色有了些变化,却硬是忍下了,“我总觉得二姐说话另有所指,让我很不舒服。” 孟知锦支起脑袋,胳膊肘放在桌上,歪着头看他:“她怕我害她弟弟呀?” “应该是吧。” 孟知青观察了一阵儿孟知锦的表情,瞧见她并未生气,这才松口气,“我和她说清楚了,你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会啊。”孟知锦点点头,“一码归一码。孟家的孩子是孟家的孩子。” 孟知青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他长得和孟知锦眉眼之间很相像,不过就是多了英气,看上去十分俊朗,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孟知青终于褪去了些许的稚嫩,嗓音也不如从前一般青涩,开始变得越发沉稳。 “姐姐,我过几日就要去太子殿下那里做事了。”孟知青喝了口茶,像是分享高兴事情一般,喜笑颜开,“爹爹说,让我去了跟着好好学学。” “去太子府吗?” 孟知锦微微蹙眉。 “是。”孟知青没察觉出来什么,依旧继续道,“怎么了?” “没事,让爹爹给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好好跟着。”孟知锦叹气,“太子在朝中树敌颇多,你还是多防备些。” “嗯,我知道。”孟知青又笑几声,“姐姐也是担心太子吗?” 这哪跟哪? “你从哪句话听出来的?”孟知锦无语,“我明明担心的是你。” “说起来,太子病了有段日子了,还没好。”孟知青正色道,“我和父亲去瞧过,倒是看着面色还可以,就是说浑身都软,夜里连着断断续续发热。” 孟知锦倒是听说了。宋衽去了江南一趟回来以后便卧床不起,但怕此事惹人注意起来,便没有传得太广,只是命官知道一些,她还是听父亲在饭桌上无意说漏嘴才晓得的。 “还没好吗?”孟知锦心中十分不安,她隐隐约约感觉好像不对劲,“不是只说了是单纯的感染风寒了?” “搪塞外人的说法罢了。”孟知青皱起了鼻子,叹气,“毕竟也不是小事,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好。陛下已经让太医轮番去诊治了。” 孟知锦顿了顿:“很严重?” “应该吧,不然也不会让我协助去处理一些朝中的事情。”孟知青看了眼天色,没敢久留了,起身行礼,“那我先回去了,爹爹一阵儿要去书房问功课。” 孟知锦颔首:“去吧。” 第六十九章:从无虚言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太医觉得太子这病蹊跷,宋衽何尝不觉得?他一早就私下告知了萧斐然,让他帮忙留意,去查一下是不是一同去江南的人在自己日常饮食里动了手脚。 萧斐然忙得分身乏术,但还是抽出了时间去查,但线索都是若隐若现,总是要开始下一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断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昭狱找不出来的事情。萧斐然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些日子开始亲自入局查幕后主使。 还没回信。 宋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虚弱,但奇怪的是,他的精神看起来十分尚可。陛下也没觉得是什么大病,来看了几次以后也就作罢了。 这是准备要他的命。 若是只靠猜测想是谁要害他,那可太多了,一时之间,宋衽都对不上号。是大皇子吗?可大皇子做事情不会这么谨慎利索,总归会有迹可循… 正想着,下人进屋来报了:“太子殿下,萧大人来了。” 夜已经深了,宋衽只穿里衣躺在塌上,有些无力,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刻好像在这短短几天便烟消云散。 闻言,他忙道:“让容楚从后门进来,别惊动了旁人。” 下属应下。 过了一阵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斐然身上带着夜里的寒气,一身玄衣踏进屋里,轻轻闭上门。 宋衽微微坐起身,盖灭了床榻边最亮的一盏油灯。 屋子一下陷入了黑暗。 二人默契十足,不用说话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萧斐然熟门熟路走来,悄无声息。直到站在宋衽床榻边,这才低声道:“怎么样?还是没有起色?” “嗯,”宋衽苦笑,“祁太医都没法子。应该是中毒了,但不知是什么,暂时无解,只能等找到凶手才可。” 萧斐然蹙眉,狠狠吐了口气,浑身散发戾气:“我顺着上次的线索追到了江南,几经转折找到了一个有关联的小厮,等我赶到时,人已经死了。” 线索又断了。 宋衽垂了垂眼皮,半晌,沙哑着嗓音道:“算了吧。” “算什么?”萧斐然语气陡然拔高,“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死吗?” “你都找不到,说明幕后黑手有几分本事。”宋衽反而此刻平静了些,“再查下去,我怕你也有危险。” “宋衽。” 萧斐然狠狠打断他自暴自弃的话,满脸燥意,“你要让我袖手旁观吗?” “不然呢?”宋衽整个人瘫在软垫上,感觉自己体内的精力越来越乏,说话都十分的累,气喘吁吁道,“太子这个位置,我早该知道的,哪里就这么容易坐稳呢?” 他不过是被人惦记上罢了。 “我会找到的。”萧斐然在黑暗中哽咽一下,下一秒语气又十分低沉,“想害你的无非就那几个,我一个个查,总会漏出马脚。这世上当真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我不信。” 他扯了苦笑,“布兵打仗都有失算,更何况这种稍有不慎便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定是我查得不够仔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 “容楚。” 宋衽费力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却又无力垂下。平日里异常好看的眼眸此时满是憔悴,有了些泪意,“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拜托你姐姐,多关照我母妃。”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 “宋衽,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我从未,从未对你有过虚言。” 萧斐然转过身看他,半蹲在床榻边,颓废至极,肩膀都微微耸下,神色恍惚,想说的话哽在嗓子里,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沉沉吐出一口气,“我和你坦白,我心悦孟家长女——我实在,对不起你。” 宋衽兀自笑了:“容楚,真不知道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你当真以为我毫无察觉吗?” 萧斐然垂下了头,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滑出,落在地上。 “实在抱歉。” “你放心,我对她只有父皇所说的联姻之责,其它的,我并没有什么所图。” 宋衽眨了眨眼睛,缓下心中的波动,继续道,“她说得对,我只是了解她的表面,并没有实实在在认识和熟知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我们只是有婚约罢了,但毫无情意。” 宋衽努力坐起身,拍拍萧斐然的背,哑然失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萧容楚这般失态。” 萧斐然稳了稳心绪,再抬头,眼眶通红,满是血丝:“你答应我,再坚持一下。我定然…定然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给你寻到解药。” 宋衽知道他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口气:“小心行事。” . 宋意听完蔡恒的耳语,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那就好。” 蔡恒在他身边如此长的时间,总算是学会了如何做他的下属,成长了许多,也学会了怎么才能毫无察觉做好一件事儿。 “办得不错,今晚准你回家,见见你的妻小。” 宋意摆摆手,“明早就回来。” 蔡恒喜笑颜开,立马应下,忙不迭地走了,还不忘给他牢牢关上屋门。 “嗤。” 宋意在身后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时辰不早了,他打了个呵欠,正要进里屋上榻歇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没睡,是知道我要来?” 突然,一阵低沉略带调侃的嗓音便传了过来,还没等宋意有所反应,后面的男子便一把匕首顶在了他的腰间,隐隐有发力的趋势。 宋意并不会武,下意识想要叫蔡恒,却被身后的人贴近恐吓:“不想死就闭嘴。” “萧大人?” 宋意听出来了,放松了些,悠然自得道,“你这是做什么?” “五皇子装什么?” 萧斐然顶了顶匕首,刀尖穿破宋意的里衣,触碰到了他的皮肤,涩涩地疼,“解药呢?” “什么解药?” 宋意挑眉,嘴角噙着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太子殿下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萧斐然呵呵一笑,黑眸凌厉,语气如同淬了冰,“我查到了江南,线索就断了。但是死的那个小厮,在下恰巧见过一次。” 宋意笑容一顿。 “是黎家的吧?” 萧斐然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威胁,“黎大姑娘身边的。” “萧大人乱说什么?”宋意道,“黎家的小厮,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章:骑虎难下 - 嫡女谋 - 舍七七 “现下就你我二人,这都不能坦白说句实话吗?” 萧斐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匕首刺破宋意的里衣,渗出了血渍,“黎家大小姐和你什么关系五皇子你自己心中有数。” “那你呢?”宋意感受到了细细的疼痛,忍不住咂舌,“我可是皇子,你现在这样擅自闯我府邸,我也可以把你当做刺客吧?” “自然可以。”萧斐然笑意渐失,不耐烦道,“随你怎么去圣上那里说,先把解药给我。” 宋意平静道:“无解。” “不可能。”萧斐然冷冷道,“你只是想要太子的位置,要太子的命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只有他死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宋意转眸撇他,看着萧斐然黑眸里对宋衽不加掩饰的担忧,笑了,“你杀了我也没用,我确实没有解药。” 萧斐然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手轻轻一闪,匕首便怼在了他的脖子上,垂着眼睫凉凉道:“宋意,你若是不服宋衽,大可光明正大来,用这种下作手段,着实可笑至极。” “管用不就行了吗?” 宋意呵呵道,“我出身卑微,没人看得起我。但是宋衽出生有多高贵呢?母亲不也现在才是一个小小妃位?” 萧斐然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太子殿下的生母再怎么说也出生于世家——”他沉了沉,居高临下看宋意,“而你呢?” 出身是无法选择的,萧斐然很讨厌拿这些来说事,总觉得不公。可对于宋意这种没皮没脸的人,萧斐然不介意撕开他心中的伤疤。 只有这样,他才会疼。 “萧斐然,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宋意果然恼火了起来,装起来的斯文面具终于扯烂,不屑道,“就算你生在萧氏这样的大家族,不也被牵着鼻子走么?你小小年纪就被送到疆场上九死一生,你不恨?” 萧家有权利和能耐又能怎样?长女进宫为妃,长子在朝中的仕途不上不下,有意被陛下打压,次子送往边关,一走就是六七年,一不留心就没了命,比他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若是说在萧斐然不到十岁的时候,必然会让他勃然大怒,而后和家中大闹一番——稚子心气,头脑发热,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可是说给现在十八岁的他,萧斐然只觉得这话无足轻重,都懒得往心里去:“五皇子,您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说么?说这些,微臣心中实在是毫无波澜。” “哦?” 宋意诧异一样,下一秒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有点儿意思。 萧斐然了然地点点头:“比如?说来听听。” “父皇很是忌惮萧孟两家,想必萧老爷子被压制得也十分苦恼吧?”宋意低声道,“你若是站在我这边,我最后会保萧家无虞,好让你留在京城,留在萧夫人身边尽孝——如何?” “还有呢?就这些?” 萧斐然感兴趣般收起了匕首,问道,“这可不够吧?” 宋意心中暗骂几句,面上儿却还是继续抛诱饵:“当然,孟家女也可以赐给你做妻,包括你在醉香楼那些莺莺燕燕,我都可以送给你。” “你派人跟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萧斐然嗤笑,“这都知道?连我去青楼都跟着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意虽然嘴上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很是坦然,“有用不就可以了么?你不是心悦孟知锦吗?” “她是个人。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推来推去的玩意儿。”萧斐然摆摆手,“换一个,我对闺中大小姐没什么兴趣,还是青楼的有意思。” 宋意在黑暗中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半晌,这才继续说:“那我也不强求。你真的愿意站在我这边?” 他在朝中没有背景,支持者也不多,如果萧斐然愿意代表萧家来支持自己,那可比那些虾兵蟹将强多了。 “宋衽与我一同长大——” 萧斐然慢悠悠地说,挑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看?” “我懂。”宋意松了口气,“那毒一下子死不了人,等你推我上了位,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萧斐然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若有所思道:“那看来还是有解药的。” “萧容楚——!” 宋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变了神色,怒火滔天,“你诈我?” “你自己说的。” 萧斐然哑叹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些,匕首也收了起来,他像是看宝贝一般看着宋意脖颈上淡淡的伤痕,啧啧摇头,“不用找太医看了,明儿在你上朝前就消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放松了很多,“只要有解药,我就能找到。五皇子,不要那么自信,容易出现偏差。” “你真的不打算站在我这边?”宋意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男子起了杀心,“那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萧斐然侧身,漫不经心:“我在边关打仗是为了守护天阙的百姓,并不是为了效忠谁,您的算盘递给我,属实是失策。” “萧家要是不愿意帮我,还有别人,比如说孟家也不错。” 宋意冷哼,“宋衽是孟家长女的未婚夫,如果孟知锦愿意拿走我手中的解药去救太子——那我可就是有孟相这个在朝中的定海神针了。” 萧斐然背对着他,崩直了嘴角,黑眸沉寂,烦躁地蹙眉,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寡淡:“五皇子认为孟家女和太子有情?据我所知,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就是一纸婚约罢了。” 宋意的笑僵住了。 “况且——”萧斐然莫名扯了扯唇角,语气温和了些,“孟家女又不是傻的?谁上位太子不是太子?” 说罢,萧斐然出了屋,玄色衣隐藏在夜色中,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太清楚。 他身手敏捷,几下就爬上了宋意府邸高高的棕墙,利索地一个翻身,便跳了出去。 只留下宋意在屋子里面面无血色沉默地站着。 . 宋衽体内中的毒性好像越发厉害,比起一开始若有若无的小毛病,现在已经命祁太医日夜来照看,清醒的时间也慢慢变少。 萧斐然知道宋衽的事儿耽搁不得,加之宋意透出来的消息有一个是,这个毒性不强烈,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越早解决自然是越好的。 第七十一章:所谓龙胎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就算瞒得再紧,也架不住宋意和黎芸有意一直往外放出消息,造谣说宋衽身患重病,不日就会离世。 大臣们及时地旁敲侧击宋儒的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推大皇子上位。 宋儒难免有些不悦。 凌氏很会察言观色,她膝下也还没有孩子,所以陛下这几日就算来后宫,也有意避开了崔氏和萧氏。 “陛下忧心什么?”凌氏替他盛了一碗汤,眨着眼睛浅笑,“午膳都进得不香,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宋儒喝了一口便又放下,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下人出去,这才道:“还不是前朝那点儿乱事,为了储君之位,他们也是满脑子打算。竟开始造谣太子快要离世,这不是放肆吗?” “确实是放肆了,”宜妃跟着皱眉头,“陛下正值壮年,他们一早就催着要立储君,现下立了,又开始诅咒太子…”她眼眸一闪,故意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呀?” 宋儒看了她一眼:“依你看,你觉得是谁?” “臣妾哪里知道?”宜妃笑意盈盈,“倒是臣妾晓得崔贵妃必然是很急了。” “你上次在朕这里嚼萧贵妃舌根一事已经忘了?”宋儒嗤笑,“太后罚你抄写经书十余遍,手疼得和朕撒娇…怎么,又准备开始说崔贵妃了?” 宜妃不好意思似的垂着眼睛:“哎呀,陛下惯会打趣臣妾…臣妾上次说的话虽然是遭到了训斥,但也是为了您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崔贵妃急,朕能理解。”宋儒放松了些,话也说得多了,皱着眉头道,“只不过…衽儿…” 宋衽实在是资质一般,而且十分狂傲,仗着自己是长子的身份,欺负弟弟,事事都想做第一,但能力还不如别人,总是丢人。 这样的人继承了江山,岂不是酿成大祸了? 思及此,宋儒叹口气,吃饭的心情都没了,随手抓起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朕养心殿还有折子要批,你吃吧。” “陛下就要走了吗?”宜妃可怜兮兮道,“一桌子菜呢,就留臣妾一个,哪里吃得完呀?” “你肚子里怀有皇嗣,多吃些。”宋儒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语气柔和了些,上手摸了摸,安抚了凌氏一番,而后匆匆离去。 待宋儒走了,映雪才进屋,小心翼翼站在一侧布菜,问:“娘娘,怎么样呀?” “难呢,”凌氏呵呵一笑,自顾自夹着菜吃,“陛下有这么多皇子,咱们想要一个一个扳倒,哪那么容易?” “娘娘莫愁,”映雪低声道,“您这胎必然是个皇子,待陛下意识到现在的五个皇子都不能继承储君,自然会考虑您的孩子。” 凌氏眼眸闪过一丝得意:“也是。大皇子是个蠢的,二皇子呢,蔫蔫儿的病秧子,现在的太子眼看着不行了,四皇子又不得圣心,五皇子那就更别说了,出身那么差,毫无可能。” 最后还不得是她的孩子? 映雪也跟着笑了:“娘娘说的是。咱们只要安安心心生下这个六皇子,以后什么都有了。” 说到这儿,凌氏突然蹙了蹙眉,声音压低:“怎么样,郑哥哥入宫了吗?” “娘娘说什么呢,”映雪连忙纠正,“那是小郑子。” 凌氏自知失言,垂了垂眼皮,又改口:“嗯,小郑子,安排进来了吗?” “放心吧,奴婢已经打点了管事儿的大太监交代了莫要净身,说是奴婢的远房哥哥,给了些银子,他懂得。” “那就好。”凌月松了口气,“他就算来了,也要让他装得像些,别被看出了破绽。” 映雪应了一声。 夜深了。 储秀宫安安静静,油灯只留着一两盏。守夜的丫鬟被映雪提前安排去了别的地方,正殿有意留了一条缝隙。 凌月只穿着里衣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但还未曾卸了妆发,浑身散发着阵阵沐浴过后的清香。 “吱呀——” 殿门轻轻被推开了,一男子身着下人服饰,弓腰驼背像做贼似得溜了进来,熟门熟路直奔着床榻小跑来。 “月儿——” 男子的声音低哑又深情,摘下了凉帽,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总算是进来了,这些个月我可想死你了。” 凌月风情万种扯了扯嘴角,伸手轻轻摁了摁男子的胸膛,娇笑:“别压着孩子。” “哦,孩子。” 男子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喜上眉梢,连忙微微起身去看她的隆起的肚子,小心上手摩挲,满眼珍视,“是我们的孩子。” “瞎说什么?”宜妃恼怒似的横他一眼,“这是陛下的孩子,以后是要姓宋的。” 郑杰不满地皱眉,但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摩挲她的肚子,半晌才道:“可是我才是他的亲爹爹。” “跟着你有什么用?”凌氏啧一声,“你家已经完了,我要是当初嫁给你,以后哪里有什么好前程一说?嫁到皇宫好歹荣华富贵,这孩子以后若是可以继承陛下的江山,你可就偷着乐吧。” 郑杰一听也觉得对:“但是我就要一直假装当太监吗?” “我想日日和你可以见到,你不想吗?”凌月撇嘴,“几个月前你偷偷跟着我父亲进宫,就见了那一次——我就有了孩子…” 她装作委屈,“这么久了,你都没办法入宫。那我能怎么办,只能这样了。” 郑家以前是在朝中当差的,后来犯了错,陛下下令全部斩杀,只有郑杰被凌月央求父亲护了下来,在凌家伏低做小当个小小护卫。 凌父只以为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凌月不舍得这个哥哥受死,现在都没不知道他们敢在皇宫里暗自苟且,还怀上了孽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凌月自大惯了,觉得什么事儿都在掌握中,丝毫不怕,加上这个孩子正好怀在了她受宠时,宋儒听说她怀了“龙胎”,更是喜不自胜,赏了一堆东西,压根也没往别的方面去想—— 帝王一向自傲,也觉得女人们都是幕强,怎么有胆子去做这些事情? 郑杰一看她红眼眶就心疼,连忙上去亲了亲她:“好了,只要能看到你,我也就安心了。不然我在宫外也是寝食难安。” “我爹没有问你什么吗?”凌月娇娇道,“你可有按照我教你的去说?” 第七十二章:探望宋衽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你爹哪里想那么多?”郑杰笑了笑,“他听我愿意自宫当太监在宫里谋差事,吓了一大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凌月也忍不住笑。 “我说我是自愿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郑杰瘫软在她的枕边,抱着她哑然,“能拥有你,是我自小的愿望。” “我也是。” 凌月垂着眼睫,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眼眶含泪,“所以我一定会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萧家那女,现在是贵妃了?”郑杰不满道,“她那会儿可没少和你置气,你怎能容忍给她弯腰行礼?” “怯,”凌月哼道,“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她前段时间失了个皇子,我做的。” “月儿真是厉害。”郑杰哈哈一笑,“怎么干的?” 凌月拂了拂发丝,勾唇道:“没什么,就是让人在她睡的地方下了点儿香,那东西,无毒无味,只是时间长了必小产…” 她转眸而笑,“萧音柔就算知道是我做的又能如何?东西我也第一时间让人撤了,她有什么证据告发我?” 郑杰亲昵地碰了碰凌氏的额发:“以后有我了,我替你去解决她。” “不急,她没皇子,站不稳的。”凌月有了些困意,打了个呵欠,“现在在贵妃的位置上无非就是陛下看在萧家的份上儿才厚待。” 时间长了,陛下厌恶她之后,萧音柔还怎么爬得起来? . 孟康年这些日子心情也不佳,也可以说是满面愁容,用膳的时候总是满脸担忧地看孟知锦。 孟知锦觉得自己爹爹很好笑,只要宫里一发生关乎她当太子妃一事,孟康年就会这种表情看自己,但是他又不肯直说是什么事情。 她只好假装看不见。 孙氏蹙眉:“用个午膳罢了,这么看着锦姐儿是做什么?” “唉。” 孟康年抹了把脸,“吃吧吃吧。” 孟知青最近也忙,边吃饭还不忘边说:“晚膳我就在太子府用了,不回来吃。父亲母亲和姐姐一起就好,不必等我。” “太子最近身子如何了?”孙氏喝了口汤,询问道,“可好些了?” 孟知青动作一顿,瞥一眼孟知锦,轻咳一声,含糊道:“就那样吧,还行。” 孙氏也没继续追问了。 孟知锦面无表情嚼饭菜,一眼看穿了孟知青刚刚是在说谎,她心底微微一沉,开始思索如何做。 宋衽是陛下五子里面最适合做皇帝的,如果他出事,无非就是那几个兄弟做的,而孟知锦又十分了解他们,一下就察觉出了是宋意的手笔。 自然,少不了黎芸。 “要不,用过膳后,女儿去太子府瞧瞧吧。”孟知锦淡淡抛了这么一句话,差点儿给孟康年噎死,“毕竟是以后的夫君,去探望一下也没什么。” 孟康年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呃,话虽如此,但是女儿家家的,传出去不太好。” 孙氏瞥一眼:“也没什么啊,锦姐儿说的有道理。她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太子现在病重卧床不起,她去一趟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这样,姐姐跟着我去吧。”孟知青连忙插嘴道,“就说是过来看看我学得如何,这样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孟知锦点点头,平静道:“可以。” . 宋衽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感觉提不起精神和力气,浑身上下泛着疼。 “找参果先吊着吧,”萧斐然叹气,在殿门口与祁太医交谈,“再等等,我派出去的人马上就要有消息了。” 祁太医也忍不住发愁:“吊不了几日了。不过萧大人,您不是也忙着要出征了吗?怎么还——” “待太子痊愈,我就走。”萧斐然捏了捏额角,满脸疲惫,“你去开方子熬药罢,我一阵儿也走了。” 祁太医点点头,行礼告辞。 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晒的,孟知锦下了轿撵就感觉身上立马有了热意,佟春连忙给她遮了遮纱帘,扶着她跟在孟知青身后进了太子府。 孟知青扫了眼四周,看见下人们好奇的目光,也没说什么,只是护着孟知锦往正屋走:“姐姐,你待好了就让佟春来找我,我找人送你回去。” “你去忙吧。” 孟知锦隐在纱帘下的脸尽是淡然。 太子府她很熟悉,上一世她可是在这里住了也蛮久的,格局什么的一如从前,还有些怀念。 孟知青前脚刚走,萧斐然便从太子住的殿屋里抬脚走了出来,满脸燥意地与孟知锦对视上了。 佟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萧大人。” 萧斐然最近忙得很,白日练兵,晚上要找解药。没时间打理自己,看上去也憔悴很多,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意,头发丝都凌乱起来,估计全身上下只有衣裳还算是干净。 二人沉默了起来。 “孟大小姐,”他掩下眼底的燥意,沉声道,“怎么来了?” 孟知锦笑了一下:“听说太子病重,我特意来看望。” “太子刚刚歇下。”萧斐然不自在地扭头,“你来晚了。” 话音刚落,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耳尖地听见了这对话,秉着为自家主子舒心的想法,立马道:“小姐,不晚不晚!太子最近睡得多,他就是休息呢,您等一下哈,属下这就去叫起来!”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不远处的萧大人沉着脸扭头看自己。 下属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没事。”萧斐然暗自苦笑。 能怎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十分小人。人家未来的太子妃过来探望一下太子,他有什么好莫名其妙生气的?再说了,太子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难道不希望宋衽幸福吗? “那你进去吧。”萧斐然摆摆手,看都没看孟知锦,浑身都是挫败感,“你不要待太久,太子身子还是支撑不了长时辰说话。” 孟知锦轻轻“嗯”了一声,临路过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开口只是客套:“听说萧大人马上要出京了,愿大人平安归来。” “借姑娘吉言,”萧斐然笑了笑,眼眸微微弯起,“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是眼下我更担心太子的安危。” 孟知锦心中叹了口气,瞧了眼周围没什么人,低声道:“大人晚膳过后有事儿吗?” “怎么了?” “臣女和您一起找找解药。”孟知锦淡淡道,“我运气一向不错,可以试试看。” 第七十三章:废除婚约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闻言,略略思忖一番:“不知姑娘要从哪里开始找起?” 孟知锦顾及身在太子府,没有继续多说,只是又笑了一下,转身踏入殿门:“不急。” . 宋衽已经醒了,在床榻上挺着背强撑着看书,时不时瞥一眼门口,直到看见孟知锦的身影,才不自在似的放下了书,又看一眼身侧的小厮,小厮连忙拿了一个凳子来放在床榻不远处。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孟知锦福身行礼道,“给太子请安。” 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什么,宋衽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姑娘好像是穿了身水蓝色的衣裙,袅袅婷婷站在那里。 “姑娘客气。” 宋衽声音沙哑,“坐吧。” 下人们退了下去,轻轻闭上了门,独留二人和贴身侍女在里。 “太子身子可好些了?”孟知锦语气中带着些关怀,温柔地询问,“太医有没有说找到病因?” “还没有。”宋衽苦笑,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移开手帕,上面粘着几缕血丝,他眼眸暗了暗,捏紧了帕子放在手心,毫无异色,“容楚说大概是被人暗算了,还在寻解药。此事大概也传出去了吧?”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也担心在宫中的母妃会不会忧心过度。 “是有些谣传,”孟知锦安慰他,“不过陛下狠狠斥责了这些乱说的人。旁人哪里敢说三道四?” 宋衽呵呵一笑:“谣传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额娘会不会伤心。” “过几日陛下应当会准许娘娘来看殿下的。”孟知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宋衽还是这样,即便早已命悬一线,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只是担忧别人,心系天下——这种人确实是适合做天子,不过就是少了些心狠手辣,容易被人拿捏。 “殿下可知是谁下的毒?”孟知锦装作好奇一般道,“萧大人查出来什么了吗?” “容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从不会与我说。”宋衽淡淡道,“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只会拿到解药后才会和盘托出。” 孟知锦垂眸思索了下,想了想方才萧斐然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忧愁,应当是已经察觉到了毒是宋意下的,只是现在苦于找不到解药。 瞧着她沉默,宋衽苍白的唇瓣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孟姑娘,你…你今日来看我,是因为孟相让来的吗?” “是也不是,”孟知锦扯扯嘴角,坦诚道,“父亲本不愿,但臣女还是想来看看殿下的病如何了,好去寻解药。” 宋衽的笑一下顿住了:“你要帮我去寻解药?” “是啊。” 孟知锦耸肩,“难道让臣女眼睁睁看着您不治而亡吗?” “你一个小姑娘,莫要为了我涉险!”宋衽有点儿激动,声音都大了些,“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佟春在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啧啧两声,心中暗暗感叹这太子殿下当真是纯情。 “不会的。”孟知锦看见他这样也怔住了,半晌笑出了声,“臣女已经和萧大人说好了,一起去寻。” 话说出口,她有点儿后悔,微微蹙眉,想吃掉这几句话——毕竟面前这个是她未来的夫君,萧斐然就算和他关系再好,也不免宋衽会计较。 孟知锦难得觉得心虚。 宋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心中也没有多少怅然,只是松了口气。 好像自己也确实对孟知锦没什么意思,都听见她这样说了,心中也毫无波澜,甚至还替萧斐然庆幸——这女子竟然还多少知道他是个可靠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说完了,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太子——” “孟姑娘——” 蓦地,他们同时开口,有些尴尬,又瞥过眼神。 “您先说。”孟知锦声音低低的,“我没什么要紧事儿。” “我们的婚约,做废了吧。”宋衽语气平静,缓缓开口,“孟姑娘想必也未曾心悦过我。” 这话着实把孟知锦震住了。 “为…为何?” 她有些疑惑,皱着眉,“是因为臣女说要和萧大人一起找解药惹您不满了吗?” “嗤,”宋衽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虚弱道,“怎么会,我不是这种小气的人,何况你们还是为了我——我的毒难解,若是没有挺过去,你也难免被人说三道四,索性现在做废了也罢。” “您会没事儿的。” 孟知锦有苦难言,“可是你我的婚约是先帝定的啊?这多少年了?如何做废?” “你定的是和太子的,”宋衽慢慢道,“我身子已经坏了,就算好起来,朝中也不会允许未来的帝王是个短命鬼,所以一定会换储君的。” 他有时候活得太过于清醒,宋衽早早地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孟知锦确实十分震惊,缓了几秒才道:“所以——” “所以,”宋衽打断她,隔着纱帘,细细看她若隐若现的眉眼,“你愿意嫁给太子?不管是谁?” “当然。” 孟知锦不懂他的意思,狐疑地点头,“谁是太子我嫁给谁,并不是说非要某一个人。” 宋衽嘴角顿了顿,心下叹气。 萧容楚啊萧容楚,你可算是找到能压制你的人了。 这般不开窍… “即便你不心悦?” “有关系吗?”孟知锦有些恼,起身,语气不善道,“你我的婚约不能废,除非是陛下亲自下旨。我一定是要成为太子妃的。” 宋衽这下确确实实意识到这丫头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善解人意大方可爱,相反很有主见,脾气也冲。 “罢了,”他笑了笑,“我也是和你商量,你如果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给父皇上奏折。”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吧。”孟知锦忍不住道,“您这可不是商量,像是在通知臣女。” 如果她没有了和太子的婚约,怎么救孟家?怎么保天下人?孟知锦自觉一定要成为皇后辅佐日后的天子好让天阙安安稳稳成为大国。 不管太子是谁,孟知锦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那人是否日后会是个好帝王,若是这人实在平庸,那她可以去教,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衽沉默不语,气血上涌,又是剧烈咳嗽了几声,胸膛狠狠震动,又是一股鲜血咳了出来。 “臣女告辞。” 孟知锦自然察觉到了,心下又不忍了些,命人赶忙先去请太医,自己则福身告退出了屋。 第七十四章:去探黎府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佟春追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姑娘,别生气呀。” “我像是生气的样子么?”孟知锦咬着牙,板着脸面无表情看她,“像吗?” 怎么不像? 佟春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过了一阵儿,孟知锦缓过了些情绪,叹气,揉了揉额角头痛道,“回府吧。” “那奴婢去寻少爷来。” “等等,”孟知锦叫住了她,看一眼身边众多低着头的太子府的丫鬟,声音压低了些,凑过去耳语几句,最后道,“懂了吗?” 佟春脸都苦了:“啊?真要这样?” “别皱着脸,”孟知锦挑眉,居高临下看她,“我定会赶晚膳前回去。” “真的?” “本小姐说话向来算话。”孟知锦推推佟春的身子,拉着她走到拐角处,又细细叮嘱一番,“若是知青要问,就说是我自有分寸,让他在爹爹那边撑一会儿。” “…好吧。”佟春扁着嘴应了,可怜兮兮道,“姑娘可万万小心啊!那萧大人也不是说一定就是个好人…” 瞧见这丫头又要絮絮叨叨了,孟知锦头立马大了,立马捂住她的唇:“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悄悄地找知青去。” . 孟知锦刚从太子府后门悄悄踏出去,意料之中便撞上了在拐弯处坐在台阶上把玩剑穗的萧斐然,那人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萧斐然听见动静,挑眉,抬眸看她,若有所思打量一番与佟春换了衣裳的孟知锦,笑意一闪而过,语气却带了些调侃:“至于这样吗?” “你懂什么?” 孟知锦拽了拽不合身的衣裙,横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看四周,发现街道上也没人注意这里,这才继续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从这儿出来?” “那难不成你要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吗?”萧斐然啧啧,看着她平常十分华贵的头饰现在只剩下了简单的一根簪子,心下有些不爽,“你戴着不就行了,还摘了?” “什么?” 孟知锦刚刚走到他身边,莫名其妙看了萧斐然一眼,又后知后觉发现他在看自己的头,“哦”了一声,“这不是为了方便吗?戴不戴吧。” 萧斐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见她这幅素净寡淡的打扮心中很是不舒服。他还是觉得高高在上,艳丽无比的孟知锦更加让自己舒心。 好像在他心里,她就应该如此,什么苦和委屈都不能受。 孟知锦没察觉到他微微的异常,还自顾自道:“你应该知道了吧?太子中毒一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嗯。”萧斐然收回思绪,垂着眼眸看她,“你也知道?” “宋意。”孟知锦扯了扯唇角,“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很了解?” 萧斐然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一点儿熟稔,“你与五皇子很熟么?” “不熟。”孟知锦不耐烦地摆摆手,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你这个人,话怎么这么多?” 萧斐然被呲了一顿也还在笑:“对,孟姑娘批的是。” “何止只有他?”孟知锦冷哼一声,“若是我没猜错,大概还有黎大姑娘。” 萧斐然努努嘴:“嗯。我已经去找过宋意了,他承认这毒不会死人,是有解药的。” “你还挺快。”孟知锦看他一眼,“他当然不敢下死手,这种事情哪里会做得天衣无缝?如果太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陛下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宋意…五皇子,还会有好下场吗?” 萧斐然垂下眼睫:“但是我并未在他的府邸中找到解药。” “黎府呢?”孟知锦心中暗笑,“你没去吗?” “去了,”萧斐然像是有些不想回忆似的,不耐道,“只是没去黎大姑娘的屋。” “为什么?” 孟知锦还在思索哪里可能会藏解药,听见他略带情绪化的回答,下意识道,“你还在乎男女之别?” 萧斐然:“…” 你看看你说的点儿什么东西? “什么叫还在乎?”他黑眸一沉,“孟知锦,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孟知锦正色道:“你就应该去一趟。逼问一番黎芸,看看她什么反应。” “怎么逼问?”萧斐然懒懒撇她,“拿刀吗?” “她不怕死。”孟知锦平静地看着他,“她没什么软肋。但是你可以从神色中看出来黎芸的心思。” 这么一想,萧斐然去也没用。 他不了解黎芸,自然拿捏不住她。 这世界上只有孟知锦对她了如指掌。 “那好办,”萧斐然嗤笑,“我亲自带着你潜黎府,去寻寻黎家大姑娘。” “我也是如此想的。” 孟知锦哼笑,“不过萧将军,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就不是君子。”萧斐然沉着嗓音低笑,抬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你说呢?” “确实。”孟知锦退后几步,朝着他冷淡地勾勾唇,“什么君子会和未来的太子妃靠得这么近?” 萧斐然不甚在意地扬唇:“那就委屈孟姑娘与不是君子的在下走一趟?” “理当如此。” 孟知锦抬头看一眼天色,略略沉思,“天还没黑,需要等等吗?” “怕什么?” 萧斐然哑叹,“解决完好送你回府,不然岂不是让孟相担心?” . 黎府的侍卫不少,尤其是在后门,来来往往的丫鬟也居多。黎芸的苑落更是被守得密不透风,看得出来黎相尤其担心和心疼这个唯一的嫡女。 去之前,孟知锦还是多少有担心的,直到她莫名其妙被萧斐然举着抬到黎府的屋顶墙砖上时,才深深觉得老天实在不公——为什么这人臂力这么厉害,举起她的时候就和抬几本书一样,轻轻松松就给孟知锦放上去了。 “怎么样?”萧斐然俯爬在她身侧,一面儿看下面来来去去的侍卫,一面儿还不忘打趣,“第一次来这么高的屋顶上?小心砖瓦硌着腰。” 说罢,漫不经心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自然的好像就是顺手的动作一般,让孟知锦一时都找不出他的错处来说嘴儿。 她颇有些挫败,又看了几眼下方:“这么多人,咱们真的能进去吗?” “不信啊?” 萧斐然的声音略带笑意响在她的耳边,有点痒痒的,“放心,我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进去吓她一跳。” “她若是叫人怎么办?” 孟知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摸了摸微红的耳垂,“她的丫头繁霜定陪在屋里头。” “叫人啊——” 萧斐然笑着拉长了音调,轻描淡写道,“那我就杀了她。” 孟知锦:“…” 你要杀了她,你也能给你的好兄弟收尸了。 看着她小脸儿上全是无语的表情,萧斐然笑意更甚,道:“怎么可能?我随口一说罢了。” 第七十五章:近在咫尺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正要说什么,萧斐然朝着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看下面。 护卫大概开始了换休,走了一波,下一波还在后苑小桥一侧,一时半会儿倒是走不过来。 萧斐然一把拉起孟知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稳稳当当利落翻身跳下去,落地都是轻的,丝毫没有动静。 还没等孟知锦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和萧斐然站在黎芸苑后的窗子一侧了。 萧斐然熟门熟路拉开,先把她放了进去,笑着交代:“放心,一切有我,你只管问你该问的。” “好。” 事已至此,形势紧迫,孟知锦也没那么矫情,小心翼翼避开黎芸的梳妆台,往里屋走。 萧斐然黑眸定定地瞧着她的背影,轻轻扯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黎芸正在做女红,繁霜在身侧端着茶伺候着:“小姐这朵花儿绣得当真是活灵活现。” 黎芸要说什么,无意抬眸,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窗子大开,蹙眉:“去关上吧,快夜里了,风都大了。” “是。”繁霜笑了笑,忙着走过去,入眼的却是孟知锦和萧斐然二人风轻云淡的脸,吓得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结巴着,“不是…救..救命!” 声音还没出嗓子,萧斐然便已经顺手拿了块儿放在一旁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别叫。” 繁霜口中“呜呜”地挣扎,不忘要起身去和黎芸说,却被孟知锦拽住了衣裙,面无表情把她的袖子打成结栓在了梳妆台一侧。 黎芸不傻,瞧着半天没动静就觉得有些奇怪,索性自己走过来瞧,入眼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她惊讶了一下。 黎芸心下知道萧二少定然会来找东西,却没想到孟知锦也会跟着来。 “哟,干什么呢这是?”黎芸笑意满面,眼底却是淡漠,“怎么不走正门?” “走正门你能让我进么?” 孟知锦自从和她撕破脸,面上儿都懒得维持所谓的情深,冷笑一声,凉凉撇她一眼,扫视黎芸的闺房,啧啧道,“不错啊收拾的。” “怎么会不让你进呢?”黎芸娇笑,又看一眼淡然自若的萧斐然,佯装诧异,“萧大人闯我屋,不知是为何?这样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萧斐然嗤笑,盯着她的脸,悠悠道:“姑娘还担心这些?” “自然了。” 黎芸又转眼去看孟知锦,“毕竟五皇子实在是舍不得我名声被辱——你说是吧,孟姐姐。” 萧斐然眉眼一跳。 “他当然不舍得。”孟知锦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这招是小把戏,“你们二人如何,实在是让我不感兴趣。” 黎芸又细细地看她几眼,似乎想要从孟知锦的表情里面找出破绽,却没什么漏洞。 她有些失望的咂咂嘴。 “太子殿下的事儿是你和宋意做的吧?”孟知锦边说边擦过她的身子自顾自往屋里走,“解药呢?” 黎芸低头笑:“什么解药?” “你们俩还都挺会装。”萧斐然哑然失笑,“我追查到了和此事有关的小厮,人已经死了,但是是你的人。” “我的人?” 黎芸眨眨眼睛,捂着唇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一双勾人的眼眸十分迷离地看萧斐然,语气都娇弱了几分,“怎么就是我的人了?” “你心中有数。”萧斐然垂眸,看着黎芸这般故意,也没生气,语气也自然而然放轻,“怎么和宋意一样能装?” 黎芸的笑淡了些许。 “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黎芸扶了扶发簪,凉凉看一眼他们二人,又将眼神落在了孟知锦身上,笑,“让三皇子主动请辞太子之位。” 萧斐然蹙眉。 “然后呢?”孟知锦仿佛早就知道她的目的,“推宋意?” “本就应该这样发展,不是么?”黎芸坐下喝茶,轻飘飘道,“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我自然应该拉回来。” 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你心中知道谁适合做太子之位。” 黎芸当然知道。 但是她不在意,她只在意能不能到最后顺利把孟知锦拉下位:“关我什么事儿?” “如果我找到解药了呢?”孟知锦歪着头浅笑,“你拿什么威胁我?” “你去哪里找到?”黎芸心中一怔,表面却还是巧笑嫣然,“我很了解你,你了解我吗?” 萧斐然垂着眼睫暗暗听她们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话,忍不住大惊。 “从前不了解,现在十分了解。”孟知锦平静道,“解药是在宫中吧,玉芙殿。” 黎芸的笑彻底消失了。 “孟氏,你越来越让我讨厌了。”她喝了口茶,声音中带着嫌恶,“真没意思。” “是我没意思么?”孟知锦顺势坐在她对面,一双明亮的眼眸死死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你不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吗?让人看得着摸不到。” 二人在上一世宫斗的时候,孟知锦没少吃亏。黎芸喜欢玩阴的,她则最不擅这种计谋,被耍了好多次。 渐渐,她摸清了很多黎芸的套路。 黎芸喜欢看着被自己所害的人痛苦万分,然后把答案就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人心悸。 “你清楚,宋衽做不了皇帝。”黎芸微微倾身子,耳语道,“如果他不主动退,我就杀了他。” “你试试看。” 孟知锦丝毫不惧怕,冷淡地笑了,“那我就杀了宋意。” “你舍得吗?” 黎芸啧啧,又抬眸看向萧斐然,“哦,你有了他了,怪不得舍得杀你上一世的夫君…” “黎芸。”孟知锦蹙眉,“你我二人的恩怨,大可不要牵扯别人。” “那你就把三皇子拽下来,然后你等明年嫁给宋意——等我及笄,再入宫与你斗一场,如何?” 黎芸声音低低的,还夹杂着期待,“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我不想和你斗了。”孟知锦神色从容,“我觉得没意思。” “怎么,怕了?” 黎芸坐回凳子上,提高了些嗓音,笑道,“萧大人,你想知道孟知锦为什么对你冷淡的缘由么?” 她说完,又挑衅地瞥一眼孟知锦。 “不想。” 出人意料的,萧斐然丝毫没有犹豫地拒绝,黑眸深沉一片,语气微凉,“她想说自然会说——况且我们之间,并没有熟络到要要求孟姑娘见到我时要热情似火。” 孟知锦轻轻笑了一下。 “是吗?” 黎芸“哦”了一声,若无其事,“那看来她如果亲手杀了你,你也会这样袒护?” 第七十六章:深仇大恨 - 嫡女谋 - 舍七七 空气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孟知锦眼睫狠狠颤动了一下,唇瓣都不自觉咬紧了,却还是打断道:“好了,别说这些没影儿的事了。” 她看着黎芸,轻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无聊。” “最后一个问题,”黎芸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解药在哪里的?” “我不知道啊。” 孟知锦歪着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就是随口一说。” 黎芸笑意一僵:“真的?” “假的。”孟知锦狡黠一笑,“有机会我亲口和你讲讲你的破绽。” 前段时间入宫侍奉太后的时候,黎芸执意也要来,虽然嘴上说着是想和孟知锦斗一斗,可是并没有。 她们二人甚至没有见几面,孟知锦便匆匆出宫回府,只留下了黎芸一个人在玉芙殿又小住了半个月。 这不像是黎芸的做事风格。 孟知锦心中疑惑,索性多留了个心眼,打着要看太后身体如何的旗号数次让佟夏入宫,去瞧瞧黎芸又在干什么。 谁知还真让佟夏撞见了。 不止一次和五皇子私下的见面,还有有意无意的与太子偶遇,短短几天,似乎干了不少事儿。 孟知锦不确定解药在哪里,说不定在黎府也不一定,不过看她的表情,压根不紧张,一副“你们要搜就搜,反正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如此,她已肯定黎府没有解药。 身为闺中之女,能去的地方不多,宫中的玉芙殿常年没有人居住,放点儿东西在里面并不奇怪,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了。 所以孟知锦确实是也带着几分诈黎芸的意思。 黎芸罕见地恼了,一张鹅蛋脸沉着,眼底都是狠戾:“你最好保佑太子能活着。” “我会尽力。” 孟知锦微微一笑,转身去看一眼萧斐然,“走吧。” 萧斐然略略点头,还是把孟知锦先从窗子侧扶了出去。他心下百感交集,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黎芸。 黎芸朝着他哼笑,面露怜悯:“她天煞孤星,萧大人还是远离为好,小心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姑娘也小心些,”萧斐然嘴毒的很,“我瞧着五皇子也不太像是好的,不要嫁过去了最后出什么意外。” 他浑身戾气,漫不经心瞟一眼黎芸,“还是管好自己吧。” . 出了黎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京城的街道来来往往,百姓很多,熙熙攘攘的声音给孟知锦略带凉意的心回暖了些。 萧斐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心下有一百个疑惑想听她解答。 方才她们两个打哑谜说的话他自然能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概听不进去,能了解到的信息只有孟知锦似乎和黎芸有深仇大恨。 为什么呢? 是因为西山那件事情么? 可是那事儿以后,孟知锦还是和黎芸见面笑意盈盈打招呼,不像是记恨的模样。 女人心,海底针。 萧斐然啧啧感叹,只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萧大人,”孟知锦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如常,“解药的地方您也听到了吧?找人去探探吧,位置应当大差不差。” 萧斐然紧走两步上前,二人一同慢悠悠往孟府走,突然道道:“姑娘说自己运气不错,还真是。没想到我找了半天,还不如姑娘一个下午。”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叹道,“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再说,你也确实不了解他们二人,被所谓的线索牵着鼻子走也属实人之常情。” 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情。 萧斐然垂眸兀自笑了:“姑娘说得对——不过怎么你就很了解?” “女子了解女子。”孟知锦含糊道,“你不要听信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说给你听的罢了。” “她为何要说给我听?” “…” 因为她不想看我身边有任何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孟知锦没说出口,只是再次停下步子沉默了一阵儿,抬眸去看萧斐然略带笑意的眸子:“大概…是以为你我二人有情吧?” 这话就这么大大方方在街上讲出来,孟知锦淡然自若,反倒是平常傲视一切不在意旁人眼光的萧斐然脸红了红:“…你…” “可是我们并没有。”孟知锦转身,继续走,半晌道,“如果我真的杀了你呢?” 这句话已经是听到的第二遍了。 萧斐然不理解。 “为何要杀我呢?”他哑叹,“我一心为国,一心为家中之人,为所爱之人。姑娘不也是这样的么?” 孟知锦点点头。 “所以如果你杀我的话,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萧斐然严肃了些,黑眸沉沉地看她,炙热的眼神让孟知锦感觉到了烫意,“是我投敌。” “扑哧。” 孟知锦忍不住笑了,“你不可能。” “你也知道不可能。”萧斐然看着她笑,也忍不住勾勾嘴角,“那哪里来的这样的假设?” “罢了,罢了。” 孟知锦叹气,摆摆手,“这事儿就揭篇吧,本就是现在虚无缥缈的事情。” 萧斐然不可置否地挑眉:“姑娘说得对。” 二人没走一阵儿,便到了孟家的后门。佟春早就支开了下人,苦哈哈探着头等。 好不容易看见孟知锦了,心中松了口气:“姑娘!” 刚冲过来,她便又瞧见在一旁站着的萧斐然,笑意又收敛了些,“见过萧大人。” 萧斐然点点头,看着孟知锦恬淡的侧脸,心中怅然若失:“此次一别,下次见面不知就是何时了,姑娘珍重。” 太子的解药眼看就要找到了,他出征平叛匈奴之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大人也是。”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顿了顿,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酸意,声音低了些,抬眸与他对视,在萧斐然的黑眸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姑娘万事小心。” 萧斐然实在是不舍得,贪婪又留恋地多看着她的模样,像是想把她记在心中,喉结都忍不住滚动好几下,他斟酌了几下,又压着嗓音开口,“宫中的事情错综复杂,你身在后宅,也是如此,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 佟春都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这话实在是太真诚了。 孟知锦怔愣片刻,待回过神时,萧斐然已经转身往宫里的方向走,步伐沉重又缓慢。 她恍然才想起,这男子不过也才十八,肩上却承担着整个天阙的未来。 但是孟知锦知道,萧斐然这个名字马上会成为提起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第七十七章:不给面子 - 嫡女谋 - 舍七七 二人所有的纠缠皆点到为止。 孟知锦垂下眼皮,淡淡笑了一下,转身从后门入府,面色平静:“走吧。” 佟春咬了咬唇,有些不忍地又看一眼萧斐然离去的方向,叹气,跟了上去:“姑娘顺利吗?” “嗯,应该是没问题的。”孟知锦扫一眼四周,天色全然暗了,“晚膳父亲有没有问起?” “问了,少爷说您身子不适,奴婢也提前知会给了嬷嬷。老爷和夫人并未多心。”佟春搀扶着孟知锦回苑,又道,“萧大人真的要走了吗?” “怎么了?”孟知锦瞥她,“待太子好起来,应该就是要走的。” 佟春“啊”了一声:“奴婢还觉着他人挺好的,当姑爷也是十分不错。” 这种话这丫头说了不止一次了,孟知锦从一开始皱着眉纠正,到现在心下酸涩无比,也说不出什么是什么滋味,只是沉默不语。 . 一眨眼,日子奔到了十月中旬。 十月了,天气凉爽了许多,天阙的秋季十分适宜生活,满京城的黄色树叶,吹着微风,着实是舒畅。 自从上个月宋衽服下解药后,身子也算是好了起来,十月初,萧斐然奉命出京前去边关,走了也有半月了,还没传来什么消息。 待宋衽完全康复以后,做出了一件让全天下人大吃一惊的事情——他主动请辞前去镇守南边最边关,理由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坐不好这个太子之位。 他言辞恳切,陛下虽然实在不满,却看在他大病一场也实在可怜,松口允了此事。对外只说是宋衽做事情没做好,被发配离开天阙。 这不是小事情,自然又小小地在天阙掀起了高潮。 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孟知锦却是知道,京城马上就要开始腥风血雨。 上一世宋衽被宋意拉下去后,杀了不少人才获得了支持和帮助,但凡他再次上位,那就意味着天阙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孟知锦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不会在让自己嫁给宋意。 可是宋意在黎芸若有若无的示意下,已经恍然明白了,只有孟家才可以辅佐他登上想要的位置。 如何能获得孟康年的支持? 自然是得了孟知锦。 孙氏看着拜帖满面愁容,忍不住蹙眉,冷笑道:“这五皇子还真是执着,一封接一封地递。” 宋意最近总是找借口来拜见孟康年,美曰其名是要讨论国事,其实不过是想要打着这个由头见见孟知锦。 他从黎芸那里已经听了不少这女子的事情,心中大概有了主意,想拿捏她也有了把握。 奈何这孟家不知怎的,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屡屡找理由婉拒。 大概三四日了,宋意还是不放弃。 孙氏虽然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听孟康年偶尔谈起的政事也略知一二,心中有数。 不过老把人家拒之门外,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孙氏转眸想了想:“罢了,叫人进来吧。姥爷在书房,让五皇子在正苑门口稍作休息。” “是。”小厮应了,连忙去迎。 孙氏这边还在想怎么办,那边孟知锦就来请安了。 这丫头最近越发安静,成天窝在院子里,除了请安,基本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今细细看,发现瘦了许多,整个人脸上原来的稚嫩也褪去了,出落得越发精致,脸颊都有了棱角。 孙氏百感交集,忙拉着她坐下,关怀道:“怎么一日比一日瘦了?” “母亲说笑了,”孟知锦下意识摸了摸脸,莞尔道,“明年女儿就要及笄了,大概是又长了个子,也长开了,难免有些变化。” 嬷嬷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大小姐出落得和夫人年轻时还像呢。” “比我漂亮。” 孙氏满脸笑意,拍拍孟知锦的手,暗示道,“五皇子来了,你要去见见吗?” “又来了?” 孟知锦挑眉,“母亲不一向都是拒之门外的吗?” “来好多次了,一直这样也不太好。”孙氏“啧啧”一声,有意无意道,“如今太子还未曾有人选,也不知道这五皇子是否能…” “母亲慎言。” 孟知锦打断道,“五皇子怎样,和咱们孟家可没关系。我对他并无意,也并不想让他日后走了偏路去。” 孙氏又多看了她几眼,点点头:“那我就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了。好了,回苑去吧,过段时间天儿可是冷了,多穿些。” “是,女儿告退。” 孟知锦主仆三人退出正厅,往后苑走,沉默了一阵儿,佟夏叹气道:“五皇子这般执着,怕是奔着小姐来的。” “那自然是了。” 佟春脾气不好,大大咧咧道,“以前也没有见他如此殷勤。自打储君之位又有了眉目,五皇子便日日打着找老爷的名义进府——” 她哼一声,“我可是记着呢,这个五皇子与黎家姑娘关系可是不简单。” 孟知锦听着二人的分析,忍不住笑了一下:“确实是别有所图。父亲母亲也能看出来,所以一直都找理由不见他。” 佟春撇撇嘴:“真是讨厌!”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子嗓音:“姑娘误会了。” 佟夏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护住了孟知锦:“五皇子放肆!后苑也是随随便便可以踏入的吗?” 佟春被人活捉了说坏话,有点心虚:“就..就是!怎么走路都没声儿?” “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意连忙装模作样转身,一副很君子的模样,露出了完美的侧脸,声音低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来过几次孟相的府邸,一时之间走岔了。” “走岔了?”孟知锦都觉得好笑,“下人带进来的,五皇子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就走岔了?” 蔡恒站在宋意身旁,满眼不屑地瞥孟知锦:“孟姑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何时咄咄逼人?” 孟知锦蹙眉打断他的话,“主子还没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这就是五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实在太过无礼。” 她半分面子也不给,一看就是做戏都懒得做。 蔡恒尴尬得不知所措。 宋意也有点儿惊讶,因为从前二人相见时,孟知锦还柔柔弱弱地笑着唤自己“五皇子。” 怎么今天这就变了? 瞧这姑娘满脸烦躁,眼眸透着几分高傲,冰冰凉凉的样子着实吓人一跳。 第七十八章:伤天害理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意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还是继续本着“来都来了忍一忍又何妨”的心态,依旧脾气很好:“不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孟大姑娘?” 皇子都这样好声好气说话了,这也算是给台阶下,寻常人也会点到为止,不会继续再抓着小辫子不放。 可是孟知锦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是很会装,太会装了,装得这样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害得她上一世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本想着说这一世暂且先不要撕破脸,但眼看着宋意又上门来准备从孟家下手。 这叫她如何能忍? “五皇子身份高贵,怎么会得罪小女?”孟知锦嗤笑,看着他这样放低姿态,心中依旧不爽,“不过就是您实在是不讲道理,女子的后苑都这样闯,把臣女当什么?” 宋意恍然,以为是冒犯到了她:“姑娘说的是,但我确实不是有意,此次拜访,本是要去见一趟孟相的。” 孟知锦不耐道:“你来干什么,我心中有数。” “…” 宋意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她这般态度,冷了些脸,“姑娘什么意思?” “你来孟家是做什么的,我知道。”孟知锦瞧了眼头上的太大阳,只感觉燥热了起来,愈发抗拒见他,“你若是想往上爬,还是和黎姑娘另择手段吧。” 蔡恒大惊。 孟知锦怎么知道的? 宋意也心中一动,狐疑地看着她:“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太可。” 孟知锦心底笑。 这般拙劣的手段,上一世宋意用的可谓是出神入化,把她迷得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光是宋意笑一下她就肝脑涂地。 如今看,当真是蠢到家了。 “孟小姐,”宋意语气骤然低沉了起来,略带威胁,“日后的储君之位谁都说不准,你当真现在就要与我撕破脸吗?” 她可是与太子有婚约的。 “怎么?” 孟知锦啧啧,挑眉,“懒得装和善了?你就算真的侥幸成了储君又怎样?再说了,陛下那般英勇有谋之人,会看得上——” 她略带嘲讽地上下打量他,语气都是飘着的,带着十足杀伤力,“会看得上胸无点墨的您吗?” 这算是真的捅破了窗户纸。 宋意恼怒,但心中不知为何,却生不上气来:“你就不怕真的嫁给我?” “今日一见,您也知晓我是什么女子,并不是那种会甘愿乖乖在后苑替你管一群女人的正妻,所以您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记得取消了与孟家的婚约。” 孟知锦转身要走,冷冷扔下这些话,“希望有这么一天。” 说罢,这姑娘快步与婢女离去,走得十分快,衣裙的一角都透露着冷淡。 蔡恒气呆了:“这女子怎么这样?上一次见她明明还十分恭顺啊!这…这…” “有意思。” 宋意站在原地眯起眼睛喃喃,“怪不得黎芸想要看着她出丑。” 这样高傲跋扈的女子,任谁都想摘下她的面具,看看她哭得要死要活求饶,说不定还会好声好气哀求自己,那多大快人心,多有意思。 . 二房的后苑里,郭氏正在悠闲地靠在院子里看书,孟颂年此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带了些古怪,慢悠悠就往郭氏周围晃,装模作样道:“看书呢?” 自从上次孟颂年弄出来青楼那件事情,郭氏就与他分房而睡了,平日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除了用膳的时候在孟宛姝面前还装装,其余时辰双方都懒得与对方交谈。 这样主动,必有怪事。 郭氏眼皮子都不抬:“怎么了?” “夫人,还生气呢?”孟颂年顺势坐在她的对面,轻咳两声,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一副讨好的样子,“别气了,你都与我多久不说话了?” 郭氏抬眼看了看他,面前的男人已过中年,这年也老了很多,略黑的皮肤上面都有了皱纹,眼皮都开始耷拉了起来,此时还堆着笑脸讨好自己,郭氏心下软了点。 毕竟是宛姝的爹爹,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郭氏心下叹气:“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孟颂年张了张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生气了?” “没那么生气。”郭氏放下书,顺手拿起了那杯茶,轻抿一口,“到底怎么了?” “唉,”孟颂年哑叹,“我知道你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怪我,可是我想要个儿子也是正常的吧?” 一提起这个事情,郭氏还有点愧疚,她自觉没有生下男丁就是一件很羞耻的大事。 郭氏神色顿了一下。 孟颂年太了解她了,知道说什么会戳这个女人的心窝子:“我想给宛姝和宛琪找个靠山,也不行吗?” “什么意思?” “兄长院子里前段时间刘氏不是都有了吗?我要不要纳几个?到时生几个儿子,给两个女儿当玩伴,日后也有照应。” 郭氏沉默地看着他,心都死了,觉得自己方才的心软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所以你要纳妾?” “对,”孟颂年摸了摸鼻子,语气很是正经,“你不让我找青楼女子,那我就纳良妾,总可以吧?” 郭氏苦笑:“你宛姝再过一两年都能及笄了,你还惦记着生儿子?” “兄长能,我为什么不行。” 孟颂年没什么本事,脾气还不小,有点恼了,“你生不出来还不允许别人给我生吗?郭氏,我劝你给脸就要!” 总算是把本色露出来了。 方才估计装得都累吧? 郭氏抬眼,可笑至极:“二老爷,妾身说什么了吗?妾身也没有不让吧?你若是想要,找就好了,何必伏低做小和我说呢?” 她说的话如果有用的话,这么多年孟颂年也不会什么都没混上,只能靠着孟康年来养。 “我怕娘不同意,”孟颂年瞥过脸,“你去说。” 郭氏不可置信,以为她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去和娘说,说你生不出儿子,自觉羞愧难当,对不起孟家的列祖列宗,要给我多找几个妾室。” 孟颂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了?这都不愿意去?” “呵,” 郭氏忍不住摇头笑,嗓子里直冒酸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像是被塞了盐块儿,“好,妾身去说。” 孟颂年这才满意,起身背着手晃晃悠悠往出走:“我这就出去去寻。” 只独自留下郭氏一人在院子里抹眼泪。 第七十九章:一唱一和 - 嫡女谋 - 舍七七 刘氏自打怀了孩子,可是十分金贵,在府中恨不得横着走,孟知晓也连带着心情不错,成天在周氏面前晃着说自己姨娘怀胎有多不易,多累。 周氏是过来人,又不是看不懂这种小心思,这是懒得说,由着刘氏母女去了。 这日早膳是一大家子一起在正厅用的,刘氏是单独吃着一份饭菜,娇羞地坐在孟康年身侧,自顾自吃东西,还不忘挑衅瞥几眼孙氏,摸着肚子感慨道:“妾身这胎也不知是男是女,真是太心焦了。” 孙氏心中冷笑,面上儿却风轻云淡:“是男是女都好。” “话虽如此,”刘氏垂头笑了笑,“自然还是要生个少爷的,也好日后为老爷分忧。” 孟知青吃饭的动作一顿。 “有什么可分忧的?”孟宛姝“切”一声,翻着白眼,大伯父自然有知青弟弟分,等您的孩子长大,那要等到何时啊?” 刘氏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众人捂嘴低声嗤笑。 孟宛姝这个脾气,还是这般冲。 “三妹妹怎么这样说话?”孟知晓哼一声,“说来说去,有弟弟自然是好的,不然以后连个照应都没有,你说是吧?” 说着,还不忘看几眼郭氏,意有所指。 孟颂年坐在另一侧,神色也不太好看,脸都臭了。 “二姐姐真是聪明,”孟宛姝堆着笑脸道,“你姨娘肚子才几个月呀?你倒看出来这是个男胎了。莫不是你有寻常人没有的能力?” 说罢,她还装模作样地假装惊讶,转头放下筷子去拽了拽孟宛琪,“五妹妹,你觉得呢?厉害不厉害?” 孟宛琪也是个敢说的,仰着一张稚嫩的脸蛋儿就接茬:“对呀,真是厉害。” 这俩姐妹一唱一和,把对面二房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氏喝碗粥,眼看着她们吵完了,才不紧不慢地打断:“用膳吧,一大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冲。” 虽然是训诫,语气却平淡无奇,一看就是没有真的动怒。 孟宛姝点点头,装着乖巧:“孙女儿听祖母的。” 说完还不忘朝着孟知晓眨眨眼。 孟知晓冷冷扯唇:“三妹妹好厉害,现在也敢跟着我对着干了。不过也是,到底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越界的事情都敢做呢?” 这是指孟宛姝前段时间和尚家四子那不光彩的事儿呢。 眼看着孟宛姝就要发飙了,孟知锦冷不丁地解围:“过去的事情还提那些做什么?” 她眼眸微抬,凉凉地看着孟知晓,唇角含笑,“二妹也是这样走来的,错事儿谁没做过?” 孟知锦过生辰时惹出来的难看事情,不就是这丫头做的吗? 孟知晓哑巴了,嘘声不说话。 孟康年轻咳一声,放了筷子,正要离席,郭氏轻轻开口叫住了,神色古怪:“大哥,我有事要说。” “哦,你说。” 孟康年扫一眼众人,拿起手帕擦擦嘴,浑不在意,“怎么了?” “我们房里子嗣实在是有些少,”郭氏脸都羞红了,声音低低的,“我们夫妇二人也孤单,不知…不知,不知是不是可以给二老爷纳几个良妾?” 众人哑然,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前几个月孟颂年闹出来的糗事。 怎么还敢提这些? 孟颂年装作无知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把夫人推出去丢人。 孟知锦蹙眉,打心眼里厌恶这个二伯夫,真的太恶心人了。没本事就算了,还十分好色,就爱慕那些年轻小姑娘,做梦怕是都想要个儿子。 也是难为郭氏了。 周氏苍老的面颊上半晌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声音淳厚:“怎么了?颂年让你说的?” 郭氏垂着眼眸:“不是。儿媳没有给夫君生男丁,本就是不孝…索性多纳几个,总有比我强的。” “那如果还是没有呢?”孟知锦加了一筷子秋葵,慢条斯理吃着,展颜一笑,歪着头装不明白,“那是谁的问题呀?” “咳咳…” 孙氏连忙瞪她,“小姑娘家家,说话也不知羞的!” “二伯母既然这时候拿出来说此事,不就代表着我们小辈也能听吗?”孟知锦露齿笑,天真道,“不过二伯夫拿什么养活孩子呀?” 郭氏怨恨地看了一眼孟颂年,咬着牙不吭气了。 “你这女!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孟颂年早就看孟知锦不顺眼了,抓着机会就开始骂了,“上一次你把我的儿子弄没了我就生气!” “气什么?” 周氏声音大了些,极具有威慑力,“那是我让弄掉的!不干不净的血脉还想进孟家的门?!” 孟老夫人一发话,没人再敢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顺从。 孟宛姝直接挂了脸,很是不开心,皱着眉看自己的爹爹,心里十分怨恨,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道:“祖母,我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再纳妾?岂不是要找和姝儿一样大的?那可不行。” “你懂什么?闭嘴,死丫头。”孟颂年恼羞成怒,都快破音了,一摔筷子就开骂,“一点儿也不向着你爹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孟宛琪瑟瑟发抖,吓得直往周氏那边缩。 孟康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沉沉叹气:“颂年,你不要急。如果你执意想要,纳便纳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定要找好人家的女子。” 孟颂年眼睛一亮:“哎,弟弟已经择好了,都是背景干净的,明日就纳回来!” 这都是有准备的了,众人心知肚明,心中再不满,也知道该闭嘴了。 孟知晓唯恐天下不乱,堆着笑脸道:“恭喜二伯伯添新人。” “还是晓姐儿会说话。”孟颂年喜不自胜,饭都吃不下去,忙不迭就走了,准备如何去把人接回来。 郭氏苦着一张脸默默用膳。 孟康年也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孟知青离开了,一下子,桌子上就只剩下了女眷。 “弟妹,你别太生气。”孙氏安抚了几句,“男人么,三妻四妾,正常的。” 当然正常,但郭氏心中难过的并不是这个,眼眶含泪道:“嫂嫂,你可知,二老爷他…他这么多天都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是因为纳妾,才主动来示好——” 周氏毕竟是多活了这么几十年,也能体谅郭氏的苦:“你呀,就是太软了。你看看佳敏,这么多年一直能拿捏住后苑,你呢?” 孙氏闻言,看一眼刘氏,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肚子,不屑地扯唇。 第八十章:妾室入府 - 嫡女谋 - 舍七七 刘氏怯生生摸着肚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孙氏治理家确实有一套,这么多年了,孟康年的妾室就也只留下了刘氏一人,刘氏早年还自诩高人一等,觉得比主母年轻貌美,野心可不小。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孟康年也依旧不松口让刘氏跟着孙氏管理孟府,就是怕有了多余的心思。 孙氏也从不肯让刘氏占去一点儿便宜。 孟知晓脸色有些难看,轻咳一声道:“我姨娘到底也是孟家的老人了,规矩肯定是懂的。” “哎,”郭氏叹气,满面惆怅,“我没有福气生儿子,既然二老爷实在容不下我,我能怎么办?” “瞧你说的,”老夫人打断,“宛姝不也是你的孩子么?宛琪也是你院子里头的,你怎么就拿不清呢?把你的威严立起来,妾室终归是妾室,进来就进来了,你该管的管住,能弄出什么花样儿?” 周氏这话也确实是为了她好。这个二儿媳,什么都不错,就是脾气太软了,这么些年被孟颂年压着听一不敢说二。 孙氏淡笑不语。 “娘说的是,儿媳记住了。”郭氏擦去眼泪,实在是提不起精神用膳,娇弱起身,告辞离去了。 孟宛姝和孟宛琪自然也连忙起身跟上。 留下的刘氏忍不住堆着笑脸凑上去道:“娘,我找人看了,我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周氏不紧不慢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才几个月就看出来了?” “能啦!”刘氏煞有其事道,“怀这胎的感觉分明和妾身当年怀晓姐儿时不一样,进的也多了,肚子都是尖的呢。” 孙氏挑眉,给孟知锦加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道:“我当年怀锦丫头的时候,也是这样。” 刘氏的脸又垮了。 “好了,你有孕在身,就少跑来跑去的,”周氏料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早就头疼的懒得看她们这争风吃醋的小事,“罢了,我回去了,你们继续吃。” 刘氏与孙氏自然要跟着走,需要把周氏安安稳稳地送回去。 孟知锦起身行礼:“祖母慢走。” 待她们都出了门,孟知晓的表情才变了些,戳着菜,声音凉凉的:“长姐怎么今儿不说话了?” “说什么?” 孟知锦慢条斯理擦了擦唇,“你倒是话比平时密了。” “哎,密有什么用呀?”孟知晓笑了笑,“你就算不说话祖母也一直记挂着你,妹妹如若真的什么都不说了,那岂不是更没什么地位了?” 孟知锦放下帕子,净过手,这才笑答:“妹妹说笑了。” “说笑?我可没有。”孟知晓瞧着她这样子似是要走,支着脑袋眨眼睛,“姐姐,妹妹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就在一月前,我看到了你穿着佟春那丫头的衣裳在府邸后门和萧大人说笑,”她歪了歪头,装不懂,“是你吧?妹妹应当没有看错。” 佟春站在一侧都忍不住眉眼狠狠一跳。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看到?上次三小姐和尚家少爷在一起也是她瞧见来告密的。 孟知锦怔了不到一秒钟,神色如常:“什么时候?” “姐姐问我?”孟知晓气笑了,“你自己不知道么?不就是你去太子府美曰其名去看四弟功课那次吗?” “哦,”孟知锦了然的点头,坦坦荡荡,“看来我的事情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怎么当时你没来问我?” “这不是怕坏你的好事儿嘛,”孟知晓自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笑意盈盈,“所以你们二人是…” 她的眼神实在是多少有点些暧昧。 “你记错了。” 孟知锦压根不顺着她的话说,神色平静,淡然道,“那日应当是佟春把知情的东西给了萧大人,拜托他转交。” “是奴婢。”佟春机灵地接话,说瞎话不打草稿,“三小姐莫不是看岔了。” “噗嗤,” 孟知晓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气急反笑,“现在这正厅里就咱们,你俩还装啊?” “装什么了?”孟知锦起身,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褶皱,居高临下瞥她,“我说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不然三妹还要去把这没影儿的事情传遍整个天阙?” 这样做是会搞垮孟知锦,但是也会搞垮孟家。旁人都会觉得这家的女儿养得一般,自然其余女眷的名声也会跟着扫地。 孟知晓当然不会冒着这个风险去说一些连证据都没有的事情。 孟知晓沉默和思索的样子落入了孟知锦的眼底,她浅浅笑了一下,顺手推过去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妹妹多吃些,我先走了。” . 孟颂年的妾室找得也很快,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领回来了两个女子,据说是都家族没落从而走投无路的清白姑娘。 郭氏看过以后,觉得也没问题,便安排在了后苑几侧空出来的苑落。 一连半月,孟颂年都再也没有来见过郭氏一次,夜夜宿在新欢那里,今儿晚这个,明晚那个,好不舒服。 孟康年对此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男子好色也正常——嗯,确实正常,因为孟颂年别的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地的大动静。 到底是二老爷屋里的事儿,孙氏这边也没好意思过问。 除了孟宛姝那边的人见过这两个妾室以外,其余人是看都没看见一次,孟知锦一早就认为孟颂年一把年纪还满脑子都是传承香火这事儿本就荒谬至极,更是懒得去搭理。 她不想搭理,架不住孟宛姝天天往她这里苦着脸跑,一来就和来到自家一样,随随便便吃喝,一躲就是一整天。 孟知锦都麻了,自觉给孟宛姝摆好吃食,看着这姑娘天天来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快小一个月。 孟知锦终于忍不住了,在孟宛姝再次到来的时候,木着脸问她:“你是不是打算常住我这儿了?” “你受宠,给我吃点儿东西怎么了?”孟宛姝比她还硬气,“怎么这么小气?” 佟夏满脑袋官司:“三小姐,不是,您这老来我们姑娘这里,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找你说说话都不行吗?”孟宛姝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恶狠狠看着孟知锦,挑衅,“我就要来。” 孟知锦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你那些姨娘给你气受了?” 第八十一章:真正原因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宛姝的婢女轻声道:“大小姐多虑了,她们哪里敢明着跟给三姑娘置气啊?” 孟知锦了然地“哦”了一声:“那就是暗着来了?” “也不算。”孟宛姝摆摆手,情绪直接摆在了脸上,“我实在是不想看着她们假模假意地给我娘请安,难受得很。” 佟春略带同情的眼眸一直盯着孟宛姝看,不自觉叹气。 “干嘛?”孟宛姝一挑眼睛,满面戒备,“你不会可怜我吧?太可笑了,一个丫鬟,用得着你吗?” “三姑娘,奴婢没别的意思。”佟春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波澜立马烟消云散,“就是好奇,您怎么忍得下去的?” 孟宛姝坦诚道:“忍不下去啊,所以我来长姐这里躲个清净。” “我一直很好奇,”孟知锦细细看了她一阵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现在对我还挺热情的?” 下人们有眼色地立马退避屏风后。 这话题还挺尴尬的,最起码孟宛姝觉得蛮不好意思的,她方才还很厉害的神色立马荡然无存:“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让我想想。”孟知锦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好像是从…从去西山寺那次过后吧?你就变了许多。” 她咂咂舌道,“你去了一趟庙里,就知道不和我对着干了?” 孟宛姝一下子像是泄了气,垂下了眼睫,犹豫说还是不说,半晌,她轻轻抬头,低声道:“我说了,你能不怪我吗?” “说呗,”孟知锦笑眯眯地撑着手望她,十分平静,“你是不是看到我被匪徒挟持了?” 孟宛姝大惊,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先说说,你怎么看见的?” “我能怎么看见?”孟宛姝拽了拽头发丝,嘟嘟囔囔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睡不习惯那边的床榻,寻思着你的肯定比我们的强多了,想厚着脸皮去找你挤挤。” 说着,孟宛姝也一下子有些走神,想起了前几个月发生的这件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大事儿的经历。 那晚她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抵是认床,眼看都不早了,一夜不睡第二日岂不是要犯困,到时候又会被孙氏数落。 孟宛姝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孟知锦挤兑,披了个外衣就准备去她屋里睡,谁知正巧看到这个大姐姐被两个匪徒挟持着从后窗出去。 她吓死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想追出去,却又害怕两个弱女子被他们发现会灭口,一时间竟止不住地簌簌落泪。 孟宛姝还算是聪明,她拼命捂着嘴巴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脑中想了一百种如何能让孟知锦脱身的办法。 如果和孙氏说,孙氏为了孟知锦的命,必然会让所有人都出来寻,说不定还会报官,但是这事儿就闹大了。 说白了,孟宛姝是有私心的,她怕这个事情传遍京城,会议论孟家的女眷,到时候她们的名声就没了。 但是孟知锦的命呢?连名声重要都没有吗? 孟宛姝定了心,脱了鞋子小心翼翼也跟着追了出去,远远地看着他们把孟知锦扔在地上,不知说了点儿什么,便开始吵嚷。 “所以你也没叫人吗?”孟知锦扬眸,倒是也没有生气,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害怕?” “我想叫人了,”孟宛姝有点儿委屈,“但是周围哪里有人还没歇息呀?我害怕死了,心想我真是疯了,半夜不睡觉找你干什么?” 她叹气,又道,“谁知道,我听到马蹄声了,看见了萧大人。我那时不知他就是萧二少,拿不准他会不会愿意救你——” 说到这儿,孟知锦忍不住笑了。原来那件事情还有孟宛姝在场,真是有点儿有趣。 “你笑什么啊?”孟宛姝蹙眉,嗔怪道,“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主动去救你了。我当时真的松了口气,撒丫子就往回跑,躺在床上还觉得我是不是做梦了。” 其实光是这件事情,和孟宛姝突然改变的态度没什么关系,真正让她觉得孟知锦这个人很不错的是,自己听到了匪徒和她的对话。 孟知锦说,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其实这句话本没有什么,但是孟宛姝却听进去了,除了心中诧异,还是有对孟知锦的佩服。 那么干脆利落就捅了匪徒一刀,一点儿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当时地神色孟宛姝看不清,却仿佛就站在面前,亲眼看着这一幕。 孟宛姝是真的很佩服。 后来她总是刻意接近孟知锦,本来想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威胁威胁,以此来换一点儿在府邸的好处… 但是她越相处,越不想说了。 虽然孟知锦一开始总是和自己对着干,做什么都要插一手,包括读书,习字,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面无表情责罚…可她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孟宛姝那般无理取闹地缠着她,她也只是面上儿冷冰冰,实则自己爱吃的食物总是常常备着。 孟宛姝的眼神柔和了些。 尚家四子和自己闹出这般笑话,换做是孟知晓,怕是恨不得早就和祖母说家法处置了,可是孟知锦却也愿意去青楼接她,维护她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讽刺尚家庶子配不上孟家女。 也会耐心分析尚家的利弊,孟宛姝是脾气不好,没什么脑子,却是个心底清楚的,她知道谁对她好。 ——当然了,后面这些,孟宛姝只会自己想,绝对不会在孟知锦面前说出来的,不然这个大姐姐日后一定会拿这些说事来打趣她。 孟知锦看了一阵儿孟宛姝,心下终于是心情好了些,声音都放柔了:“你为何会让我别怪你?我怪你什么呢?” “怪我没有当时找人来救你,”孟宛姝吃了一口糕点,眼眶里涌上一些泪意,吸吸鼻子哽在了嗓子里,头都不抬,“怪我宁愿在一旁看着,也没有上前去拖延拖延时间,害你受了言语之辱。” 孟知锦心中也点点酸意。 她冷硬的眼眸像是寒冰一般融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不会的,我要谢谢你没有去叫人,让别人见到我如此狼狈一面。” 孟宛姝听她这样说,心中也高兴,脸上的笑容微微扬起,下一秒又假正经起来:“哼,知道就好。就这,我来吃几块点心你都不让。” 第八十二章:合情合理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可没有不让啊。”孟知锦把几盘点心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今天吃完再走。” 孟宛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舒心了些。 “大小姐,” 外面的丫头匆匆踏进来,神色有些古怪,“二房的几个姨娘来了,说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一眼孟宛姝,弱弱道,“让三小姐赶快回去。” “回不回去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孟知锦觉得荒谬,“请进来看茶。” 丫头应下。 孟知锦这才转头又去看孟知晓,挑眉:“这就是没欺负你?” “我懒得计较,”孟宛姝耸耸肩,“这要是依着我以前的脾气,轮得上她们教育我?不过是我爹,他新鲜劲儿没过,护犊子护得很。” 孟知锦了然地点点头:“你爹真是个人才。” 话说着,一股扑鼻的香味儿便传进了屋,二房的两个姨娘优雅地推门而入,浓妆艳抹,身材微微有些丰腴,却带着一股诱人之意。 她们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自在,其中一个和进了自己屋一样,肆意打量,还不忘垂着眸讽刺地笑,颇有些不速之客的样子。 “两位姨娘怎么突然来了?”孟知锦起身,浅浅靠在软塌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漫不经心道,“按着规矩,不应该和二伯母一起来么?” “哟,这便是大小姐吧?”徐氏夸张地啧啧两声,打量着道,“果真是貌美如花,和画儿上的女子一样,京城的传言确也是真的。” 徐氏长得更成熟一些,透着一股风情,说起话来的嗓音也是夹着嗓子,不难看出平时是如何拿捏孟颂年。 “多谢徐姨娘。”孟知锦淡笑着应下,“坐吧,喝盏茶。” 徐氏和王氏顺势而坐。 王氏比起来似乎更温柔一些,年岁也不大,不怎么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柔柔弱弱坐在那里喝茶,更稳重点儿,只是眼神时不时会多瞟几眼孟知锦,若有所思地转头。 徐氏眼尖地瞧见了孟宛姝坐在那里吃点心,头都没转一下,有点儿窝火,表情都变了:“呀,姝姐儿,怎么都不知道和长辈行礼啊?” “有什么好行的?”孟宛姝懒懒道,“平日里在我父亲面前装一装我也能理解,这时候还要扮老好人——怎么,你嫁进来之前是个戏子啊?” “你——”徐氏一拍桌子就要恼,“不怎么说话呢?” “不爱听就滚啊,”孟宛姝也火了,“真是委屈你了在我们孟家当个小小妾室。” 徐氏气得脸涨通红:“小心我和二老爷告状!让你去祠堂面壁思过!” “去呗,”孟宛姝依旧不转头,吃着点心悠悠回了一句,“你都没写进孟家的族谱,想面壁都没身份进去。” 孟知锦在一旁当哑巴,细细观察了面前这二位新人,越看越觉得这徐氏还是有点像纸老虎的,不太会吵架,能被孟宛姝气成这个样子,也没多大战斗力。 相反王氏倒是不说话。 “徐姨娘别说了,”半晌,孟知锦终于开始打圆场,扬着笑容道,“宛姝不懂事儿,何苦和她计较?不知二位来是所谓何事?” “哎呀,大姑娘见笑了。”徐氏变脸很快,立马就转头也笑,“二老爷说过,他把宛姝惯坏了,都不懂礼数,郭姐姐呢,平日也忙,也就只能我和王妹妹一起管管三小姐了。” 哦,原来是这样。 孟知锦想了想,郭氏也不忙吧?府中上下事情也都是由孙氏操劳,她不过也就是忙些自己苑里的琐事,估摸着也就是孟颂年随便给这两位新妾室的“权利”,好让她们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在孟府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男人嘛,好像都是自尊心比较强。 哪怕这些只是妾室,也想要装一把。 孟宛姝冷笑一声:“我娘都没说我什么,你们算老几?” “姑娘莫要生气,”王氏终于开口了,温柔道,“我们也不是说要强制姑娘回去,只是你一直在这里叨扰大小姐也实在是不太好,想来大小姐也不方便。” 说着,她边看向孟知锦,眨了眨眼看,“是吧?” 孟宛姝也侧头看她。 “还好吧,宛姝待的时间并不长,也能给我解解闷。”孟知锦才不顺着她的话说,故意道,“我还挺喜欢的。” 王氏表情僵了一瞬。 黎大小姐不是说这姐妹俩关系不好吗? 不过她立马反应过来,转而又说:“就算大小姐愿意,三姑娘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多少会影响大小姐看书的。” 孟宛姝吃东西的动作慢了点儿,有些犹豫,转眸瞥一眼王氏,后者神色从容,表情倒是也真诚,不像是讽刺。 她心下舒服了点儿,不情不愿地放下甜点,起身道:“也罢,本来我就该回去了,你们不来我也要走了。” 王氏笑容更甚:“三小姐真是动懂事。” 她好像很会哄人,孟知锦忍不住也多看了她几眼:“我还是头一次见宛姝如此听话。” 王氏福身,很是谦逊:“大小姐谬赞。” “这疯丫头,看我等等不和二老爷告状!”徐氏怒气冲冲转头就走,桌子上的茶一口都没动,甚至还冒着热气。 徐氏大约是气疯了,都没有和孟知锦打招呼,倒是王氏,乖巧地行了礼:“那我就带着三小姐回苑了,这些日子实在是有劳大小姐。” 孟知锦垂眸看了她半晌,笑了:“姨娘不必客气。” “这茶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喝,”王氏抬眸,意味深长留下最后一句,“来日方长。” 说着,与孟宛姝一前一后离开了屋。 佟春觉得奇怪,走上来皱着眉道:“这是唱哪一出戏?” “这个王氏,你查过了?” 孟知锦笑意渐失,“干净吗?” “是奴婢去查的。”佟夏收拾了残局,应道,“底细没什么问题,家道中落,被迫从家族中出来谋生,长得实在漂亮,二老爷一眼就相中了,买了身契才带回来的。” 听上去好像合情合理。 孟知锦思索了一阵儿,不由自主看向她方才坐过的地方,道:“再查查看吧,我总觉得不简单。” “有吗?” 佟春挠挠头,“还好吧?奴婢倒是觉得她比徐姨娘聪明许多,那个徐氏才应该查查,敢这么和三小姐吵,不太像是家族没落的样子…” 孟知锦眨眨眼:“依你所言,那就都查查。” 第八十三章:刘氏小产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一眨眼,十一月就到了。 天气微微冷了些,京城的早晚温差也着实有些大,孟家一行人都已经开始穿上了厚衣裳,没事儿都不怎么愿意出门。 刘氏依在软塌上昏昏欲睡,一手还抚着肚子,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些,略略丰腴,打了个呵欠就快睡着了。 孟知晓此时进了屋,慢条斯理坐下,看了一阵儿刘氏,这才开始脱下了外衫,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着看。 大约一炷香的光景,刘氏才睁开迷离的双眸,眼前一片昏黄,缓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女儿,沙哑着嗓音道:“晓姐儿回来了。” “姨娘醒了?”孟知晓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翻了一页书,“我刚给父亲和母亲请了晚安回来,您怎么不去床上歇着?” “没事儿,”刘氏坐了起来,婢女贴心地上前倒了杯热水,点了熏香,“自从有了身孕,我总是不分场合地困乏,这些日子也尤其明显。” 孟知晓“嗯”了一声:“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正常的,”刘氏哑叹,“我怀你的时候,也这样,倒是不打紧,过了五个月就好了。” 如今这胎还没过三个月,正是不太稳的时候,她心中没底,一天恨不得检查无数遍。 孟知晓也觉得刘氏有了经验,也没多想,陪着她用过晚膳后才走。 谁知当夜,刘氏睡着睡着感觉身下一片湿滑,腹痛难耐,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阵痛,尖叫出声。 丫鬟们冲进来时,刘氏身下一片血迹,顺着床榻流到了地上,鲜红一片。 霎时,整个孟家都乱成了一锅粥,呼救声响彻府邸,一时间,府里灯火通明,都奔着春喜苑而来,立马请了大夫来,孟康年派人快马入宫去寻太医来诊治。 孙氏披着外衣站在孟康年身侧,素着一张脸,略带些困意,只是还强撑着等里面的消息。 刘氏一开始还在尖叫,到了后来就是嘤嘤的哭泣,还能听到她小声祈求太医保孩子。 孟知锦也套了衣裳站在门口,蹙眉,略略撇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啜泣的孟知晓,这个二妹妹哭得眼都肿了,焦急的不得了。 怎么回事儿?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先走出来的是宫中的当值太医,擦着手上的血痕摇头,走上前在孟康年面前回禀:“孟相,夫人大出血,这孩子是没有了,唉——” 孟康年一下子恍若老了好几岁,沉沉叹气:“怎么回事?” “夫人体内有少量麝香,不知是吃食中混进来还是香薰中,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这胎本就来之不易,胎心微弱,想生下来也难。” 太医毕恭毕敬道,“就算没有麝香,生下来的胎儿也会体弱多病。” 孙氏也有些不忍:“那她身子还好吗?” “不太好,“太医如实回答,“待微臣开些方子,调理几个月,怕是才能回过来,现在实在是太过于虚弱。” 刘氏年纪也不小了,这么一来自然是折腾了半条命。 孟康年摆摆手,叫人送太医和大夫出门,兀自站了半晌,看了看孙氏,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难过。 孟知晓在身后把太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怨恨地看着所有人,矛头指向了孙氏:“你为何要害我娘?” “我?” 孙氏莫名其妙,“怎么就是本夫人害了?” “那不然呢?”孟知晓满脸泪痕,咬着牙道,“不是你就是孟知锦!你们不就是怕我娘生了少爷抢了孟知青的东西吗?” “放肆!” 孟康年怒气冲冲,“晓姐儿!不许瞎说!” “爹!” 孟知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手指着春喜苑的屋门,颤抖道,“我姨娘还在里面躺着啊!是孟家的子嗣没了啊!您怎么不辩是非?” “晓姐儿,”孙氏哑叹,“我知道你是太过于悲痛才胡言乱语,回去歇息吧,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不信!” 孟知晓吼道,“不是你?那就是孟知锦!” “关我何事?”孟知锦站在屋门外,挑眉道,“你有证据吗就在这里乱扯?你亲眼看见了?” 太好笑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孟知晓抹了把眼泪,哽咽,“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冲着我来啊!那也是孟家的骨血,你好恶毒的心!” “….” 孟知锦真是服了,“你都说了那也是孟家的骨血,也有我的血,我怎么会害这个孩子?我娘身为当家主母,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孙氏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带怜悯地看着孟知晓,语气放柔:“晓姐儿,回去歇息吧,明日母亲一定彻查。” 孟知晓哭着,还是不愿意走,孟康年朝着她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立马哄着孟知晓从春喜苑出去,恨不得是架着她让她离开。 “佳敏,”孟康年转眸交代孙氏,“明日好生来安慰一下,别让她想不开。” 孙氏点点头:“好。” 孟知锦走上前,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眯着眼睛道:“父亲母亲,这件事情定不会那么简单。刘姨娘体内怎么会有麝香?定是有人故意加害。” “是,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孙氏垂着眼眸,想了半天,叹气,“罢了罢了,明日再说吧。” 这场闹剧以刘氏小产而结束。 . 翌日 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顶着大黑眼圈,打着呵欠,没有人昨天晚上能睡好。 周氏一早听闻这个噩耗,更是气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瘫在床上我唉声叹气,直说孟家无福。 刘氏小产一事自然也传到了二房那里,孟颂年有点幸灾乐祸,但是面上儿还是装得十分痛苦,忙不迭就去大房那边看热闹。 孟知晓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已经出现在了正厅,满脸怨恨,素着一张脸就在那里跪了好几个时辰。 美曰其名,要让孙氏付出代价。 下人们都惊呆了,止不住地窃窃私语,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开始妄自揣测。 最后传到孟知锦耳朵里时,谣言已经变成了是孙氏看不惯刘氏有孕,害怕她的孩子以后与孟知青争,所以设计让刘氏小产。 太荒谬了。 孟知锦听了这话气急反笑:“传这些东西的人不动动脑子么?刘氏就算生个男丁又能怎么样?等他长大了知青早就自立府邸出去独住了,能抢到孟家的什么?” 第八十四章:瓮中捉鳖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孙氏身边来传话的嬷嬷也都直摇头:“谁说不是呢,大家也不是傻子。夫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出手。” “孟知晓真是疯了。” 孟知锦草草上了妆就往孙氏那里赶,还没过去就听见了女子的啜泣声,还不忘喊着让夫人一命抵一命。 下人们不敢看笑话,但是也觉得十分好奇,垫着脚尖去望。 “看什么看!活儿都干完了?”佟春上前斥责,“不想待了是不是?” 下人们连忙缩着脖子跑了。 孟知锦快步踏入了苑,冷冷地站在了她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和你娘一样恶毒!”孟知晓头都不抬,说的东西都十分没影儿,“到底是谁的主意?害我娘失了孩子?” “不是都说了会查吗?”孟知锦蹙眉,“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吗?就一口咬定是我们大房做的,这锅这么容易扣?” 孟知晓恶狠狠道:“整个府上上下下能干出来的不就是你们吗?还能有谁?这胎碍了你好弟弟的路,所以才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孟知锦微微俯身,勾起她的下巴,“如若不是呢?” “不可能不是!” 孟知晓喘了口气,想起了前些日子刘氏总是动不动就说犯困,大概那会儿就有了征兆,只是她没有在意。 孙氏推开了屋门站在了台阶上,神色略略带些倦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淡淡道:“晓姐儿,你还有没有点儿规矩?在我这里一早就撒泼,怎么?当我没脾气?” 嬷嬷十分有眼色,也提高了声音:“来人啊,把二小姐带回去,请个太医来,这莫不是失心疯了。” 丫头们连忙全都上前把她扶起,连拉带拽。 “你是当家主母又如何?”孟知晓不甘心地挣扎,说的话也十分难听,“你做过的事情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孟知锦不耐地朝着佟夏使了个眼色,佟夏立马反应过来,几步跨过去,怒道:“还不快让她闭嘴?” 那几个丫头顺势把孟知晓的嘴捂住了。 孟知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唔唔”地叫喊,看上去十分没有安全感,一副要吃了她们母女俩的样子。 “带下去。”孙氏摁了摁额角,摆摆手,“最近别让她出来。” 嬷嬷应下:“是,老奴亲自看着。” 孙氏点点头,转眸去看孟知锦:“锦姐儿,你进来。” 孟知锦跟着进了屋,坐下了才发觉孙氏软榻上的小桌上摆满了证词口供,零零碎碎好几页。 “母亲已经在查了吗?” “我找人去挨个问了刘氏吃的药是有什么,”孙氏打了个呵欠,喝了口茶,“你瞧瞧。” 孟知锦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该查的都查了。 吃药剩下的药渣,还有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没什么问题,十分正常。 下人的口供也完全对得上。 那就奇怪了,麝香还能好端端地自己就跑到她体内了? 佟春思衬了一阵儿,带了些试探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刘姨娘是故意的?” “故意的?”孙氏看她一眼,“拿孩子来做赌注?那还不如直接生下来,老爷也会多去看看她。” 自己害自己的孩子,这太少见了。更何况刘氏早就想自己要个男丁做依靠,不可能为了短暂的宠爱弄掉腹中胎儿。 孟知锦支着头看证词,微微有些出神,眉头轻皱,美眸一片疑惑。 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孟知晓的反应说正常也正常,但是有点儿浮夸了。孟知锦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二妹妹了,一向稳重自持,情商也高。刘氏的孩子没了,她反而没有去求父亲做主,只是一味地将矛头对准了孙氏。 对准孙氏,也就是对准了孟知锦。 她脑中慢慢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是又有点儿不太去敢细想。 不太可能,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孟知锦心下一紧,转头去问佟夏:“二小姐最近出门了吗?” “没有吧,”佟夏想了想,“自打小姐您上次在船上失足落水后,老爷就不许姑娘们擅自出府了。二小姐一向也不喜外面的热闹,所以不曾见常出去。” 孙氏把茶杯放下,有些疲乏:“你觉得是有人让二姑娘这么干的?” 这..也有点荒谬了。 真的会有人去害自己未出世的亲弟妹吗?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在孙氏那里待到了快午膳,孟知锦与她分析了半天,却也没有查出来什么,想了又想,孟知锦觉得突破口还在这个二妹妹身上。 刚出了苑,她往后苑走了几步,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在偷偷看自己,身上毛毛的,心中很是不安定。 孟知锦脚步放慢了些,直到过了小桥才猛然回身,看见了一件白色的衣裙一角,轻轻在空中飘过,藏在了树后。 空中弥漫一种莫名的香味,有点儿熟悉。 不知道在哪里闻过。 佟春看她突然停下了,有些奇怪:“大小姐,怎么了?” “没事儿,”孟知锦漫不经心又看一眼那片若隐若现的衣角,嗓音略略拔高了点儿,“不是找到了证据吗?就在春喜苑里,等用过了晚膳,咱们就去拿。” 佟春佟夏俩人一脸狐疑:“啊?” 孟知锦朝着她们摆摆手,理了理衣袖,转身离开:“走吧,别耽误了事儿。” 树后面的人僵在了那里。 夜深了。 孟府又安静了下来。 春喜苑门口却有个人影,来来回回在一侧踱步,像是在思忖该不该进去。 直到不远处有细细的脚步声传来,这人才立马小心翼翼地闪身而进,直奔着正屋去。 “干什么呢?” 一道细细的女声略带些俏皮地响起,紧接着,佟春佟夏二人扑了上去,死死摁住了此人,面罩一揭,震惊了在场诸人。 是孟颂年的新欢王氏。 “王…王姨娘…”佟春愣住了,一瞬间以为是抓错人了,“你怎么…” “哟,真是您啊。” 孟知锦身披玄色外衣,笑眯眯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颊,“我就说今日那香味儿怎么那么熟悉,那天您在我屋里接三妹时,也用的这个香。” 因为这个味道确实挺好闻的,有点淡淡的花香,孟知锦以前记着黎芸很喜欢用,所以多少留意了些。 春喜苑其实今晚都没人在,刘氏和孟知晓都被带去了孟知锦的苑子里,来了个瓮中捉鳖。 第八十五章:全盘托出 - 嫡女谋 - 舍七七 王氏看上去也很是淡定,被抓了现行也没有恼火,瞥一眼佟春死死抓着的衣角,不重不轻地推开:“什么人也敢碰我?” 佟春不知为何,还是多少有点害怕这个笑面虎王氏,愣愣地松开手,站到了一旁。 “姨娘不解释一下?” 孟知锦顺手坐在了春喜苑的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不知这么晚了,不陪着侍奉二老爷,反而跑到我爹的妾室住处,所谓何啊?” “你也知道我不过才来了不到一个月,”王氏垂着眼皮,淡然自若,“我晚上想散散步,无意踏入。” “哦,”孟知锦看看她四周,笑道,“一个侍女都不带?” 散步散步,怎么走才能散到这里? 王氏抚了抚发髻,抬脚就要离开:“夜深了,我先走了。” “若是王姨娘就这么走了,那我可是要和祖母好好说道说道了,”孟知锦头都不转,像是自言自语,“祖母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氏果然停住了脚步。 “我要是你,我定然现在就会全盘托出。”孟知锦笑意渐敛,手中拿着手帕来回把玩儿,“想办法捂住我的嘴才是最重要的。” “姑娘说的我不懂。” “不懂?” 孟知锦哼笑一声,不屑地勾唇,“王姨娘可要三思啊,只要走出了这苑,我可就明日全部告诉祖母——想必我祖母办事的风格你也略知一二,到时…” 王氏微不可查地蹙眉:“你威胁我。” “是啊,就是在威胁。”孟知锦坦然道,“我还知道,你家道中落,应该还有个不大的妹妹吧?这妹妹今年几岁来着?” 佟夏笑着接话:“回大小姐,刚刚过了九岁生辰。” 王氏的脸都绿了。 “啧,才九岁啊。”孟知锦转头看王氏,莞尔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玉镯,轻轻晃了晃,在油灯衬下,更加明亮。 “你做了什么!” 王氏这才恼了,整个人一下子像是暴怒的小狮子,疯了一样的就要冲上来,气得浑身颤抖,“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孟知锦神色自若地看着她发狂,冷静道:“你以为黎芸真的会好好护着她?” 王氏怔住了:“什么…” “你可知,我是在哪里找到你妹妹的?”孟知锦叹气,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略带怜悯,“没有费丝毫力气,若不是佟夏发现得早,你妹妹应该已经被青楼的几个老鸨拐走了。” 那老鸨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尤其喜欢这种小小年纪就找不到家,被家中人抛弃的小女孩,岁数不大,调教起来也容易。 其实孟知锦一开始是不知道王氏是黎芸的人,只是太巧了,王氏的行事作风,其实与黎芸很是相像,二人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相似感。 她身上的香料味儿,太浓了。孟颂年喜欢木香,徐氏身上的味道一闻就是为了投其所好而沾染上的。 王氏则不同,香味与黎芸的喜好一样,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常年进出黎芸的闺房从而影响到她。 黎芸用的香比较少见,孟知锦见识过。上一世她没少闻。 孟知锦不过轻轻诈了一下王氏,后者便脸色全变。 她的妹妹也确实是被黎芸拿捏着,只是黎芸不知是不是太心高气傲了,也没找几个得力的人去看管,才让那小姑娘抓到机会跑了出去,恰好让出去查东西的佟夏装了个正着。 彼时,她正好拿到了王氏有个亲妹妹的信息。 王氏眼眶一下子含了眼泪,可怜兮兮道:“大姑娘,你别伤害她,求求你了,她还小。” “我们姑娘已经把她好好安置下了,”佟春看她这哭泣的模样,也忍不住心下一酸,“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定然会把妹妹还给你。” 孟知锦抬了抬眸,笑:“王氏,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大善人。我救下你妹妹纯粹是怕你不安分,若是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妹妹自然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王氏咬着唇:“我已经够苦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让我妹妹不要陷入危险之中。” “自然。” 孟知锦哑叹一声,努努嘴,“说吧。” 王氏垂下眼睫,紧紧皱着眉,一副不想回忆的样子:“我家在江南。五年前,我家里出了事,做生意的银子全没了。我爹娘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孟知锦眼眸暗淡了几分。 “我拼命护下了我妹妹,沿着京城的方向爬过来…” 王氏苦涩地扯唇,“我有几分姿色,摆摊也有人愿意照顾生意…” 说着,她眼睛里掉出一颗豆大的眼泪,“有一天,黎家的大小姐找到我了,我是真的…真的以为她善心大发,想要救我们姐妹。” 黎芸一开始总是排人去照顾她的生意,她太开心了,以为真的遇到了好人。直到后来,妹妹进了一趟黎府,就再也没出来过。 王氏吓傻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发了疯似的往黎家跑,黎芸身边的大丫鬟把她带到了黎芸的闺房——妹妹还是不在。 她那是第一次见到黎芸不笑的样子。 从前黎芸总是笑意满满地去她摊前买东西,笑着说:“王姑娘,昨日的梅花糕十分香甜,今日我还想多买点。” 给银子也很大方,总是给得很多,也不让她找,抹着眼泪很同情地说:“你和你妹妹不容易,我实在是看不得这些。你下次忙的话,让你妹妹来黎府找我,我可以教她习字。” … 孟知锦听着听着觉得这场景就和发生在眼前一般,太有画面感了,都能想象出来这黎大姑娘一脸心疼的抓着往王氏的手关怀。 王氏才二十出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直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我那次去黎府找妹妹,”王氏哑着嗓子,眼泪簌簌掉,哽咽,“黎大小姐里屋都不让我进去…她的婢女说——” 她苦涩地扯唇,“说我不配。” 佟春神色复杂:“有什么不配的呢…你家道中落前,也是养在闺中的千金..” 王氏默然了半晌。 她买的梅花糕,也在黎府的角落里找到了,全部已经都长了绿色的霉,繁霜冷着脸嘲讽:“狗都不吃。” 黎芸居高临下坐在软塌上,喝着热茶,轻飘飘道:“想救你妹妹啊,那就给本小姐做件事儿。” 第八十六章:罪魁祸首 - 嫡女谋 - 舍七七 受人胁迫,王氏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妹妹的安全,只好先同意了下来。 “你是怎么被我二伯看上的?”孟知锦皱眉,“她给你的身份做了假?她哪里来的权利?” “我不知道。” 王氏摇摇头,“她说她有办法。我一开始不愿意嫁给二老爷,但是为了妹妹,我别无选择,好在,二老爷和二夫人对我一直都很好。” “她让你做什么?”孟知锦问,“害我姨娘的孩子对黎芸有什么好处?” “真的不是我害的,”王氏连忙解释,“我做不出这种事情,她一直威胁,我没办法昧着良心害一条命——后来,黎大小姐说,让我把药给孟家另一个人,那个人去做。” 孟知锦沉思片刻:“没有和你提过是谁吗?” “没有,她也不是全然都信任我。”王氏低下了头,“我和她说,我没那个胆子。” “你们如何接头?” “我并未见过那个人的相貌。”王氏想了想,“联系的方式只是在后苑树林里扔一块帕子,会绣着消息。” 孟知锦笑了笑:“那你今日为何会来春喜苑?是不是白日听到我说的了?” “对,”王氏有些羞愧,“我当时就在树后面,正扔下帕子,听见你说春喜苑,我害怕真的有东西,便想着快你一步找到。” 她知道八成是假,但是那二成王氏也不敢拿去赌。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突然,孟知锦变得松弛下来,说话也柔了几分,语气中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唤吴思雨。” 她犹豫了下,轻轻道,“妹妹叫吴思雪,她生在一个大雪天。” “很好听。”孟知锦颔首,想了想,道,“你妹妹如今一切安好,你也看清了黎芸的真面目,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保你和你妹妹这一世无忧。” 吴思雨定定地看了半晌孟知锦,道:“你与她不和?” “很显然是的。” 孟知锦点头,“我们之间的东西纠缠的很多,说不清。” “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只能信我。”孟知锦扯了扯唇,神色平静,“我并不是想让你做出选择,你现在只有我可以去相信。” “我想见见我妹妹。”吴思雨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孟知锦耸肩,“其实她现在过得不错,那丫头吃喝不愁,你大可放心。想见也行,但也要让本小姐看见你的诚意吧?” 吴思雨心中苦涩:“你说。” 孟知锦莞尔。 . 繁霜匆匆推开屋门,直奔着软塌去,福身道:“姑娘,吴思雨来了。” 黎芸看了眼天色。 刚刚过了午后,还阴沉着,下着蒙蒙细雨。 算算也差不多半月了,约好的时间也确实是到了。 “请进来吧。”黎芸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道,“她瞧着如何?” “小姐放心,没什么异样。”繁霜轻声道,“看来孟家二老爷很疼她,养得珠圆玉润,是享福去了。” 黎芸轻笑一声。 没过一阵儿,吴思雨慢吞吞进来了,看上去也是一如既往的怯生生,十分胆小。 黎芸打量她一番,不耐道:“我说过了,你不要这种表情看人。你进孟府前我找人专门不是教你了么?” 吴思雨这样子实在是怂,黎芸怕孟颂年看不上,愣是把她调教成了看上去有些高冷难接近的样子。 “是,我记下了。” 吴思雨应下了,下跪行礼,“见过黎大小姐。” “起来吧。” 黎芸把书顺手扔过,拿起一杯茶轻轻品了几口,“怎么样?” “刘氏的孩子没了。” “干得不错。” 黎芸这才笑了,“你们配合得很好。怎么样,火烧到孟知锦身上了吗?” “二小姐已经连着闹了好些天了,”吴思雨如实回答,“大夫人很生气,把她关进了苑。” 黎芸心下啧啧称叹。 这孟知晓还真能豁出去。 “孟知锦呢?” 吴思雨想了想,道:“大小姐十分恼火,一直在查此事,但是效果甚微,与大夫人起了些争执。” 黎芸思忖片刻:“还有呢?” “…没有了。”吴思雨心跳十分快,但是她努力抑制住紧张,直视着黎芸的眼睛,放缓嗓音道,“老夫人也晕过去了,和大夫人闹些不和。” “不错,”黎芸点点头,“孟家只要变成一锅粥就行。” “那…”吴思雨突然道,“我可以见见我妹妹吗?您说过,这件事情结束后可以让我看看她。” 繁霜轻咳一声,看向了黎芸。 那孩子跑出去之后,还没找到呢。 黎芸神色不变,呵呵一笑:“不急吧?” “可是您明明说过…”吴思雨愈发确认了孟知锦说的是真的,有些恼火,“是您答应过我的啊,不能说话不算话吧,我妹妹对我来说是什么…” “好了!”繁霜有眼色地怒斥,“嚷嚷什么?我们家姑娘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跟你说你妹妹过得很好,你非要见什么见?你怕我们对她不好?” 黎芸抬眸,也看了过去,唇角似笑非笑勾起:“你不会是这么揣测我呢吧?” 吴思雨连忙磕头,泪眼婆娑:“我怎么敢啊?只是我与雪儿相依为命多年,她胆子不大,我怕她见不到我害怕——” “好了好了,”黎芸笑叹,起身把她拉了起来,一脸同情地看着吴思雨,“我知道你想要见你妹妹,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你没做完呀。” “…什么…”吴思雨惊讶,“我没有再答应你别的事情了啊!” “别急,”黎芸笑意盈盈,“咱俩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得到了好处,就想下去吗?你不怕我去把你做的好事都告诉二老爷吗?” 她眨了眨眼睛,“这不太好吧?如果传到了刘氏耳朵里,她胎刚刚没了,知道你是罪魁祸首,能放过你吗?” 吴思雨快被她这副嘴脸惊呆了:“我没有做那种丧良心的事情!我只是把药给了另一个人而已!” “有什么区别呀。”黎芸摸了摸她略带凉意的脸颊,柔声道,“在刘氏眼里,只是你一个人做的,因为她不会猜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吴思雨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别这副样子,我也不会亏待你。”黎芸思索了一阵儿,道,“这样吧,你帮我杀了孟知锦,怎么样?” 吴思雨快吓哭了,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求饶:“我真的不敢啊!” “哎呀,我开玩笑呢。”黎芸笑出了声,“你真有意思。” 第八十七章:感同身受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她更想把孟知锦留着自己杀,怎么会让面前这个胆小如鼠的人下手。 吴思雨被她的恶趣味惊呆了,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黎大姑娘..” “怎么了?”黎芸微微弯腰,与她平视,神色满是戏谑,“吴姑娘怎么吓成这样啊?” 吴思雨垂下了脑袋,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言归正传,”黎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起身坐回了软榻上,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刘氏的孩子没了,嫁祸给孙氏,这只是第一步。我要你牢牢抓住孟家二老爷的心,你能做到么?” 这个不算难。 孟颂年脾气不难揣摩,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无非就是对他言听计从,娇柔可爱,温顺大方的。 自然,加上一点点自己的性子那是最好不过的,比如吴思雨这种略略装出来的高傲冷淡。 男人们更是爱得不得了。 “抓住心,然后呢?”吴思雨抬头,带着哭腔道,“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在孟家后宅过日子吗!” “也不一定,”黎芸哑叹,“等孟知锦及笄吧,到时候说不定你还不舍得离开孟颂年了呢。” 说罢,她恶趣味地笑。 吴思雨满脸涨得通红:“那我妹妹,我妹妹呢?” 黎芸的笑意淡了些,繁霜见状,走上前居高临下看她:“想让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吴姑娘这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快些回去吧,别让孟家起了疑心。” 吴思雨咬着唇,心中满是怨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唯唯诺诺应下,起身踉跄地扶着门框离开。 待她走了,黎芸这才开口:“那小丫头片子没找到?” “没有,”繁霜压低了嗓音,“找了好些日子了,下面的人说要么是被卖了,要么是被老鸨带走了,难说。” 黎芸风轻云淡“嗯”了一声,浑不在意:“既然找不见了,那就让她别出现在天阙。” “奴婢知道。” . 刘氏清醒后,知道失了孩子,整个人成天窝在屋子里郁郁寡欢,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致,平时还喜欢往老太太那边跑,这些日子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孟康年知道她难受,这几日连着晚上都来她这里用膳,还不忘宽慰她几句:“吃点儿东西吧,也要顾念着身子。” “老爷丝毫不在意我们的孩子吗?”刘氏神色带着怨怼,坐在饭桌另一侧咬着牙哭,“是不是只有夫人的孩子算是孩子?我的就不是孟家的种?” 为什么这么浑不在意。 “瑛儿,”孟康年放下了筷子,沉沉叹气,一双苍老的眼眸略略下垂,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大夫人已经在查了,很快就会有眉目。我不是不在意,但是你的身体才是眼下最当紧的。” 刘氏“哼”了一声,抹去眼泪,端起碗狠狠吃下一口米,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二人就这么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饭。 快吃完时,孟知晓来了,瞧见爹爹在,也没多惊讶,福身行了礼:“父亲。” “晓姐儿来了,”孟康年看了她一眼,指指椅子,“坐。” 孟知晓顺势而坐。 刘氏看见她就和看见菩萨一样,草草咽下口中的米饭就去拉孟知晓:“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姨娘,母亲说了,这件事情是有人有意谋害,您体内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在的。”孟知晓莫名心虚,都不敢去看刘氏的眼睛,只是裂开了眼神,低声道,“人太多了,查也需要时间。” 那就是现在给不了她说法了。 刘氏失望地转回头,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半晌扔下了筷子:“你们吃吧,我乏了,回去歇歇。” 说着,起身被婢女扶着踉跄离开了。短短几日她一下子消瘦得厉害,背影都透着沧桑。 孟康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阵儿,冷不丁道:“晓姐儿,前些日子你去你母亲那里闹事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爹爹恕罪,”孟知晓低眉顺眼道,“当时姨娘刚失了孩子,我也难过,一时间鬼迷心窍,就想着是夫人和大姐姐做的,这才做了糊涂事。” 孟康年看了看她:“罢了,你知错就好。” “女儿已经知错了。”孟知晓声音更加紧张,“夫人已经罚了我闭门思过,前个儿女儿也去像母亲请了错。” “那就好。” 孟康年拿起手帕擦了擦嘴,j突然叹了口气,“你姨娘的这个孩子没有就没有了吧,本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有这个孩子反而她更操神操力。” 孟知晓捏紧了自己的手帕,面上儿却十分顺从:“是。” “你多宽慰宽慰她。”孟康年起身,扔下了手帕,净过手便走了,“我改日再来瞧。” 孟知晓福身:“爹爹慢走。” 孟康年前脚刚走,后脚刘氏就在里屋又啜泣起来,抱着缝好的孩子衣物哭得泣不成声。 丫鬟们也跟着难过。 从小就服侍刘氏的嬷嬷感同身受她的痛苦,连哄带骗才让拿过那些看了会让人伤神的东西,又点了安神香,刘氏闹了一通才又睡去。 夜深了。 孟知晓站在屋外垂着眸想事情,段嬷嬷把刘氏安顿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出来关上了屋门。 “嬷嬷,姨娘睡下了?” “回二小姐,睡下了。”嬷嬷叹气,下了台阶走到孟知晓面前,抓着她的手,老泪纵横,“二小姐,这真的不是大房干的吗?” 当然不是。 孟知晓心中腹诽。 不过她面上儿却是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我也不知道。” 嬷嬷擦了擦眼角:“你姨娘多想要个男丁你是知道的,如此突然没了,还找不到罪魁祸首,真是——让她怎么活呀!” 孟知晓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心脏处一抽一抽地疼,转眸回避道:“我知道,不早了,我也先回去歇息了。姨娘这边还要请嬷嬷好生照顾。” “自然,老奴知道。”嬷嬷拍拍她的手,关切,“二小姐,您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怕是这几日也受了惊吓,定要好好休养呀!” “嗯,我记下了。” 孟知晓点点头,转眸看了眼映雪,“走吧。” 主仆二人出了刘氏的院落,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映雪十分不安:“小姐,你说,夫人会不会查出来?” 第八十八章:恍如隔世 - 嫡女谋 - 舍七七 “查什么?” 孟知晓瞧了眼身边黑压压的景色,压着嗓音道,“再查什么也只是能查到二房的王姨娘罢了,和咱们有何关系?” 谁会相信亲女儿会害自己的母亲呢?孙氏能想到吗?又或者是孟知锦能想到? 这种荒谬的想法说出去不就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吗? 映雪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了。 孟知晓垂着眼皮,一下子心头也很是难受。 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痛苦。 黎芸让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孟知晓是真的很不愿意。且不说刘氏是她的亲娘,就说这一胎来得确实不容易,刘氏本来就年纪不小了,这孩子就是意外之喜,如果是个男孩儿,那更是不得了。 孟知晓果断拒绝了。 黎芸会拿捏人心不是吹的,她只是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孟知晓心下微微犹豫。 她说:“是个男孩儿又能代表什么呢?孟康年只看孟知青,只重视正房的孩子,生下能怎么样?不也是庶出,与其留在孟家跟在孟知青后面当狗,还不如不出生。” 这话难听,却说到了孟知晓的心坎里。 孟知晓与孟知锦年岁差的不大,只小大几个月而已,却因为不是嫡出,待遇与孟知锦的天差地别。 打从记事,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因为周氏和孟康年的偏心,导致世人只知孟知锦,从来不知她。 可是孟知晓自诩自己也是十分出色的,不比她差… 黎芸瞧见她动摇了,心中暗笑,面上儿继续攻心:“再说了,孙氏会允许这个孩子长大吗?能威胁到她孩子的人——” 她摇着头叹息,装模作样同情道,“知晓妹妹,你好好想想,我是为你好的,也是为你娘亲好。” 孟知晓神情恍惚地回府了,当她看见刘氏那样宝贝她的肚子,她心下多多少少会有不忍,但是什么都没说,忍着心痛下了药。 日复一日,从刘氏发现自己有孕的第一天起,这药混在饭菜里毫无察觉地一日一日让她吃下,直到那天的深夜,突然大出血,孩子没了。 孟知晓当然知道是谁和她打的配合,也知道她该如何做。 顺着黎芸的意思,先不分青红皂白污蔑给大房——孙氏和孟知锦。 毕竟她们确实有理由谋害。 … 这几天就像是闹剧一般。 孟知晓乏得很。她心中很清楚,孙氏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这都好几个月了,她收尾收得很漂亮,黎芸和五皇子办事也很利索,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她心中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干成了,黎芸也会真正的把她当成自己人,以后路也更好走了一些,最起码比跟着孟家强。 . 孟知锦正在烧吴思雨给的信。 她支着脑袋,看火盆燃着的火星,面无表情全部都扔了进去。 佟夏站在一侧,也盯着那盆看了半天,半晌才道:“小姐觉得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对,”孟知锦淡淡笑了,“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她去害了自己的亲娘,即使我们心中有这样的猜测也没什么用。” 她这些天格外留意孟知晓,所以早早派人天天跟着,结果昨晚的小厮来传话,说了听到的一些线索。 孟知晓主仆二人说谨慎也没有多谨慎,走在路上就提起了这些,也不怕隔墙有耳,但是没有格外透露出什么别的。 “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佟夏微微蹙眉,“那王姨娘呢?如何处置?” “这件事情眼下是查不出什么,”孟知锦哑叹,挑眉看她,“没有人会不露狐狸尾巴的。此事抓不住,你以为她就赢了吗?” 亲手扼杀了娘亲肚子里的孩儿,她的弟弟或者是妹妹,这不算赢了吧? 这只能说黎芸的洗脑十分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在孟家伸出了手。 “至于吴思雨,”孟知锦想了想,笑道,“她不是在信上说了么,黎芸下一步让她抓牢二伯父的心,由着她去吧。”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黎芸是打着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利用孟颂年来挑起孟家内部的争斗和矛盾,至于是什么矛盾,那无非就是分不分家,家产和地产到时如何分,太多了,这要是闹起来,孟家还不鸡飞狗跳啊? 黎芸就是喜欢看这种场面。 “黎家大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啊?”佟春忿忿不平,“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 那得罪的可早了。 孟知锦心中暗笑。 她俩的仇恨,这可说不完。 “那咱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佟夏蹙眉,“万一二房真的…” “不打紧,”孟知锦摆摆手,“我心中有数。先按兵不动,不要着急,等着孟颂年什么时候真的闹起来,再解决。” 现在再怎么提防说实话都没用,就等着看黎芸怎么把孟颂年玩起来。 .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今年的雪相比天阙往年,下得晚了些。早就过了立冬和小雪,却一直没动静。结果一大早就纷纷扬扬开始飘起了雪花。 佟夏揣着个汤婆子往屋里走。刚踏进屋里,地龙烧起的暖意瞬间席卷了全身,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她这才脱了外披,忙不迭往软塌处走,递上汤婆子:“小姐,来捂着手。” 孟知锦懒洋洋蜷缩在桌侧看书,接过汤婆,抬头看了她一眼:“跑什么?脸都红了。” “哎呀,奴婢刚刚从夫人那里过来,正巧听见老爷喜洋洋地说事儿呢!” “怎么了?” 佟春也进屋了,好奇地问了一嘴儿,“什么事儿啊?” “萧二少平了匈奴的反叛,匈奴投降,已经派了使臣准备入京与陛下商谈退兵后的求和一事了。” 佟春“哇”了一声:“那可是好事儿啊!那匈奴岂不是要给天阙赔好多东西!” “何止呢,”孟知锦漫不经心插嘴儿,“估计要俯首称臣赔上黄金白两,还要割地给咱们。” 佟夏更高兴了,笑容满面:“怪不得老爷那么兴奋呢!老爷还说了,萧将军马上就要入京面圣了!” 孟知锦翻书的动作一顿。 算算,她上一次与萧斐然见面,还是天阙的夏季末尾,不到秋天,谁知一别就已经好几个月,都开始下雪了。 萧斐然的样子她都快记不清了。 孟知锦这几个月有意想要不去想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努力把心思落下了孟家的后苑,如今再拿出来细细想想,感觉恍如隔世。 第八十九章:不怒自威 - 嫡女谋 - 舍七七 雪一连下了三天。 京城的雪太厚了,听说边关的雪更是厚得走不动路。 百姓们耐心地等着,雪停了后马不停蹄就开始清扫路上的雪堆,直到太阳出来,晒成了水流淌在大路上。 十二月中旬,萧斐然带着萧家大军回来了,人们纷纷站在入京大门迎接,尽管天气很冷,但是百姓们的欢呼声还是响彻天际。商贩们放着鞭炮,撒着梅花,贺萧家二少成功护住了边关的城门。 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城门,直奔着皇宫复命而去。 陛下大喜,赏黄金白两,封了萧斐然为正二品御国大将军,给萧家军数不胜数的奖赏,一时风光无限。 至此,萧斐然才彻彻底底立了大将军的足,京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这萧家二少成为了最年轻的二品将军。 圣上传来了旨意,要在宫中给萧斐然大办庆功宴,邀请众相携家来一聚。 城中的命妇马不停蹄开始拾掇自家适龄的姑娘,不忘细细交代这萧家二少是如何的英姿飒爽,萧家的门槛是有多么高。萧二少身边并未有妻妾,谁在这时候若是吸得了他的注意,那便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京中女眷跃跃欲试。 这日,众人相聚在大殿,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风格都有——却是拿捏不住萧二少喜欢什么样的,素日只听闻他流连于青楼,却具体不知他的爱好是什么,所以今天宴会上的姑娘们风格不一,个个儿出挑。 宋儒和张氏坐在皇位与凤位上,淡淡扫视一圈就知道这些姑娘们打的什么心思,却也只是暗自失笑——还是年轻好啊。 萧氏也来了,带着宋笙乖乖坐在侧主位上,多少有点激动,抹着眼泪等萧斐然来。 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孟知锦坐在下面一侧,稍靠着前排一边,孟家的位置还是相对来说很是扎眼的。 孟家的姑娘今天只来了孟知晓和孟宛姝,孟宛琪抱病并未入宫。 黎芸就坐在对面,笑容满面,打扮得十分素淡,也不想争风头。时不时侧头和交好的小姐们聊聊天儿。 过了一阵儿,门外的太监夹着细细的嗓音喊道:“御国大将军到——” 众人嘘声,都看过去。 大殿的门沉沉地拉开,一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孟知眯着眼睛去看。 他变了好多。 一身玄色常服也掩盖不住卓尔不群的英姿,玄衣墨发,凤目不怒自威。 边关的风雪很是大,比起京城的气候,更是恶劣至极。萧斐然一待就是小三个多月快四个月,成天和风沙打交道,上次还是小麦色的皮肤,这次看来倒是又黑了些。 孟知锦有些愣神,下意识打量他一遍,就去看他的五官。 萧斐然比起从前,眼眸里多了一丝狠戾和冷漠,两弯眉浑如漆刷,有万夫难敌的威风。 少年将军多了一丝成熟和淡然。 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如鹰的眼神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孟知锦。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的人无处喘息。 孟知锦心下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漫不经心移开了目光,未曾多停留一秒,好像只是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萧斐然大步跨入正殿,下跪行礼,声线变粗了很多,带着成熟男子的味道:“微臣参加陛下,娘娘。” 萧音柔十分激动,捂着唇就是一个劲儿啜泣,宋笙乖巧地垫着脚尖给她擦眼泪。 “爱卿起来吧,”宋儒笑眯眯道,“你问我天阙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是特地为你办的庆功宴,好好放松一番!天阙有你,是上天的恩泽,朕的福气!” 这夸奖实在是捧得太过于高了。 下面的大臣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个年纪成名的将军,都或多或少听了这话会飘,从而不把人放在眼里,很容易得罪旁人。 萧斐然只是淡淡一笑,平静道:“臣为天阙,理应如此,实在是担不起陛下这般赞叹。” 宋儒深深地看了他几眼:“来人啊,赐座!” 萧斐然起身,走向台阶跟前的主位,抬眸瞧了眼萧音柔,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 宴会这才开始,宫女们上了歌舞酒菜,一时间热闹非凡。 孟知锦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有点酸酸的。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神色不变。 “小姐少喝些,”佟春弯腰,压低了声音,“别喝醉了闹出事儿来。” 孟知锦摆摆手,懒得回话,支着脑袋一杯接着一杯,扫视一圈儿众人,目光落在了对面黎芸似笑非笑的眼神上。 黎芸对着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知锦也回了过去。 “陛下,也不知这萧二少,啊不,萧大将军,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啊?这眼看着年岁也到了,是否要成家了?” 有个命妇忍不住开始出声试探,“京城这么多好姑娘,不知能不能入眼呀?” 萧家就坐在不远处,萧老爷子闻言,与萧流云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宋儒知道她们什么意思,顺着话扔给萧斐然:“容楚啊,姑娘们都等着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表个态吧。”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孟知锦微微抬眸,看笑话一样看过去,却瞧见不远处的男子也盯着她看,瞧着她看过来了,立马移开目光,起身向陛下行礼:“臣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姑娘们失望地扁嘴。 长宁郡主哼笑,插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萧二少说这样的话,以前你不是醉香楼的常客么?怎么如今到不近女色了。” 宋珠悦说话难听,众人又看向了萧斐然,怕他生气。 “微臣也只有那点儿爱好了,”萧斐然挑眉,又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居高临下看着长宁,“郡主倒是蛮关注微臣的,不会是…” 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他话没说完,但后面要说的东西大家都能猜到,忍不住发笑。 世人都知,长宁郡主不嫁的原因就是因为萧家大少屡屡拒绝,只爱自己的妻子。 长宁的脸色一下变了。 宋儒摆摆手,倒是没生气:“这种场合,别开玩笑了。” 陛下都打了圆场,自然没人再敢说什么,只当是听了一场玩笑话。 萧老夫人呵呵一笑:“容楚还小呢,有合适的再成亲也不晚,不着急。” 第九十章:再次交谈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老夫人倒是不是特别惦记萧斐然成亲的事情,总觉得还早,急不得。 姑娘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这场庆功宴办的时辰特别长。 孟知锦略微有了点儿乏意。孟宛姝悄悄地凑了过来,哑着嗓子道:“你累了?” “多少有些。”孟知锦叹一口气,扫一圈在场的人,发觉没人关注这里,又道,“坐得腿都发麻。” “那咱们出去走走?” 孟宛姝笑了一下,“宫中的梅花开了,十分美丽,加之前段时间下了场大雪,更是美不胜收呢。” “好。”孟知锦侧头,与孟康年知会了一声,起身悄无声息,绕到了后殿,与孟宛姝加了一件厚袄,这才出去。 萧斐然虽然在与众人谈笑,余光却一分一秒也未曾从孟知锦那边移开,瞧见她们走了,眼眸一暗,正要也跟着出去,宋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恭喜萧大将军。”宋意站在了他的面前,举起酒一饮而尽,淡淡而笑,“一举成名,真是让人佩服。” “五皇子也不错,”萧斐然还记着上次他陷害宋衽差点儿没命的事情,懒得给宋意好脸色,语气带些疏离,“承让了。” 宋意挑眉,目光落在一旁坐着的黎芸身上,下一秒漫不经心转眸,想要拍拍萧斐然:“下次一起约着吃酒。” 哪知,他的手还没落下,萧斐然便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你我之间,哪来的下次?” 宴会到了高潮,陛下与皇后还有贵妃早已离席。臣子们肆意笑谈,姑娘们聚在一起说笑,好不欢快。 屋子里热气腾腾。 屋外却冰天雪地。 刚化了的雪正是冷的时候,太阳落下,快到傍晚了,凉意越发浓。 孟宛姝小心翼翼提着外套的裙摆走在石子路上,吐出来的气都冒着雾,整个人脸冻得红红,转头去叫孟知锦:“小心些,还挺滑的。” “宫中的太监们也开始铲了,只是这御花园的雪还没弄干净。”佟春扶着自家大姑娘,笑道,“想来这几日也就弄干净了,小姐们小心点儿就是了。” 御花园大雪覆盖,压着枝头,只露出星星点点的梅花。 寒风凛冽,梅花依然傲然挺立在枝头上。洁白的花瓣间透出淡淡的粉色,芳香弥漫,好一出梅花景。 二人站在树下,浅笑着交谈。 萧斐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有些愣神地看着孟知锦的背影。 她好像十分怕冷,捂得严严实实,就差连脸都盖住了。一身雪白的大袄牢牢裹着身子,从身后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笨重。 佟夏无意一瞥,倒瞧见了,吓了一跳,立马拽了拽孟知锦,凑到耳边低语:“小姐,萧大将军。”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顿,扭身看过去,孟宛姝也转身跟着去看,瞧见来人,满脸笑意,率先接话,大大方方道:“哟,这不是现下京城的红人嘛。小女见过将军。” “姑娘不必多礼。”萧斐然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儿熟悉,思索了片刻,略带狐疑,“这位姑娘莫不是——” “将军还是快把那事儿给忘了吧。”孟宛姝有点不自在,“是我当时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上次匆忙,也没有正式道谢。” 萧斐然了然地点头:“姑娘没事就好。” 说罢,这才舍得转头去看一旁一直垂着眼睫的孟知锦,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哽在了嗓子里,有点儿紧张:“孟大小姐,好久不见。” “萧将军别来无恙。”孟知锦福身,抬眸笑了笑,唇红齿白,眼底一片澄澈,声音都透着欢快。 “别来无恙。” 萧斐然的声音有点低沉,又细细看看她,又不敢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只好依靠目光,去看地上的雪花。 孟宛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笨的人也察觉出来了什么不对劲,呲着牙犹豫道:“你俩——” “什么都没有。” 孟知锦率先打断,瞥她一眼,“别乱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孟宛姝吸吸鼻子,冻得跺脚,半晌,又道,“那…我先走了?你俩聊着?” 佟夏咬了咬唇,下意识去看周围,发现也没有旁人,这才松口气。 萧斐然坦然道:“那只能请三姑娘先走了。” “…” 孟宛姝无语,“我就是说说而已。” 萧斐然可没当是说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那么看着她,孟宛姝吓得心都没了半截,撒丫子就走:“我去那边把风!要是走的话记得叫我啊!” 说着,一眨眼就没影了。 佟春与佟夏也告退,各自守着去了。 一瞬间,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一别数月,当时依依惜别的时候却好像是过去了很久。 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都停下了,不吭气,只是眨着眼睛看雪地。 “孟大姑娘,”萧斐然突然道,“你过得怎么样?我走时,嘱咐你要当心后苑的勾心斗角,不知你是否无虞?” “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孟知锦听完这话都有点儿想笑,抬头直视他,眼眸全是笑意,“再说了,你不是暗中也派人守在我身边?” 萧斐然突然有点儿心虚,却又着急道:“我并不是有意想要窥探你。” 他当时见孟知锦身边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危险,想到自己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暗中留下几个身手好的暗卫护她周全。 不知她会不会介意,这确实有点二冒犯小姑娘了。 “谢谢你。”孟知锦十分平静,她唇角的笑意也十分浅淡,“但是我不需要,萧大将军以后别这样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萧斐然蹙眉:“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冷淡?” “臣女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当我走之前和你表明的心意都是瞎扯的吗?”萧斐然不悦,眼神都略带了冷意,“我是很浑,但清楚想要什么,或许我那时对你的心意是朦胧的,可是我——” 他突然不说话了。 萧斐然本来打算说,他身受重伤的时候,躺在边关尘土飞扬的大地上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想到孟知锦的模样,又强撑着爬起活了下来。 ——说了是不是太过于矫情了。 一个大男人,孟知锦会不会觉得他很没出息? 第九十一章:漫天大雪 - 嫡女谋 - 舍七七 再说了,他的心意出现得莫名其妙,孟知锦或许会觉得他是故意弄着自己玩。 萧斐然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说的话就这么卡住,孟知锦有点疑惑,却也不想深究,只是在半晌后开口道:“将军自便吧,臣女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想要匆匆离去,刚抬脚,不留神被一块儿不起眼的冰茬滑了一下,差点儿就倒在了地上。 萧斐然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当心。” “多谢。” 孟知锦垂眸,低声道谢,待站稳后匆匆离去。 待人都走了,萧斐然还没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刚刚孟知锦站过的地方,黑眸满是漠然。 “萧大将军怎么一人站在此处?”突地,一女声响起,略带些调侃意味,踩着雪“吱呀吱呀”上前,“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萧斐然回神,蹙眉撇她一眼。 黎芸不知何时过来了,身旁还跟着几个妙龄少女们,看他的眼神含羞带怯,娇羞地拿着手帕捂唇。 “黎大小姐,”萧斐然挑眉,挺直了身子,沙哑着嗓子道,“方才不是还在殿里与五皇子聊趣儿么?” “这不是看着你和孟姐姐出来了,寻思着是不是外面有什么更有趣儿的东西,便也瞧瞧,”黎芸也不生气,莞尔一笑,“哪知刚过来就看见姐姐刚走——将军可是得罪下孟家姐姐了?” 萧斐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黎芸身边的一个姑娘就接了茬:“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将军这样尊贵的身份,不知比孟家姑娘高出多少来,何谈得罪?” “就是呀,将军胜仗归来,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们二人如果闹了不和,那自然是孟家姑娘脾性太大,将军莫要怪罪。”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都让她们说了。 萧斐然心下不满,有些不悦,嘴角崩的直直,当场冷了脸。他有点凶,旁人都怕他,这样的表情,小姐们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孟知晓也跟在黎芸身后,瞧着没人敢说了,她笑了:“姐妹们开玩笑呢,将军莫要见怪。” 她打了圆场,气氛才好些了。 “开玩笑也要有度,”萧斐然话也没说得太难听,略略抬了抬眼皮,“慎言为好。” “是。” 姑娘们有点儿尴尬,应下了。 这场庆功宴差不多在傍晚才结束。谁知到了这会儿,雪又开始纷纷下了,越下越大,一时间人都走不了。 陛下也溜达着来了,手还牵着宋笙,眯着眼睛看这漫天的雪花,笑道:“既然如此,爱卿们只管住下就好,正好也可以观赏观赏宫内的夜景。” 宋笙穿着一件淡粉色大袄,小孩子长得十分快,夏天时还不甚高,现在已经又长了些了。雪白的脸蛋儿十分讨喜,仰着头脆生生道:“父皇,我可以去玩雪吗?” “玩雪啊,”宋儒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站在一侧雍容华贵的萧贵妃,“这得问你母后了。” “母后,笙儿可以玩吗?”宋笙扭头,主动去抓着萧贵妃的手,娇俏道,“笙儿想堆个大雪人。” 萧贵妃淡淡扯唇:“雪太大了,母妃怕你走着摔了,等停了,让你小舅舅带着你去堆。” 萧斐然站在略靠后些,倚在殿外的柱身上,懒懒接了话:“行啊,小公主,来来来,过来找舅舅。” 宋笙扬起了笑脸,小跑着扑向萧斐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腿,笑道:“不许食言!拉钩!” “行,拉钩。”萧斐然罕见的温柔,平日里他出了名的冷淡,此时的眼神却十分温和,嘴角噙着抹笑。 姑娘们偷偷地瞥着眼看他,这场景实在是温馨,忍不住也笑了。 孟知锦站在远些,眯着眼睛穿过人群去看萧斐然,隐隐只能瞧见他蹲下的背影和给宋笙擦脸的修长手指。 这场雪实在是大,雪花都吹进了屋檐内,孟知锦伸手想接,却落在手心里就已经化成了水渍。 陛下还在前边带着人赏雪景,熙熙攘攘站了一堆人在门口陪着。 宋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孟知锦身侧,瞧见她有些冷意的侧脸,心下莫名多了几分柔软:“孟大姑娘,怎么看着雪花儿都发呆?” “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孟知锦懒得搭理他,头都不带转一下的,十分疏离,“五皇子连这都管?” 这丫头和带刺的玫瑰一样。 宋意习惯了她当面一套背的一套,也没生气,只是哑叹一声,装作无意道:“怕不是触景生情吧?” “此话怎讲?” “是不是看了萧大将军此次回来被人簇拥着高高在上,心里不舒服啊?”宋意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戏谑,“姑娘的心意还是收一收吧,满脸的不爽,让陛下看了如何想?” 孟知锦失笑,这才舍得转眼赏给宋意一个眼神,不耐得恨:“你以为你多了解我啊?肆意猜测我,你和黎家姑娘还真是配。” “孟姑娘失言了,”宋意笑意顿了顿,“我与黎大姑娘没有一点交集,怎么还乱说呢?” “装什么啊?” 孟知锦笑得十分好看,微微冻红了的脸蛋儿看上去倒是有点儿可爱,她声线压的很低,凑到宋意耳边似笑非笑道,“你俩那点儿破事儿…不必我都说出来当笑话吧?” 她身上的清香味儿让宋意恍惚了一瞬。 “孟大小姐醋了?” 宋意回神,一双眼眸满是深情,真诚道,“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 “五皇子喝多了吧?” 孟知锦离他远了些,声音拔高,“哎呀,怎么晕乎乎的?快来人,把五皇子扶着歇息去吧。” 这声音不低,前面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蔡恒连忙上前,搀住了宋意:“五皇子,微臣扶您下去。” 陛下也转身看了过来,有些不悦:“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行了,扶着回去吧。” 宋意什么也没说,只是多看了几眼孟知锦,一片深意,耸耸肩,恭恭敬敬给陛下行了礼退下。 孟知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殿拐角,这才收回了视线,不巧,正与萧斐然对视上了。 萧斐然蹙眉,环着手臂靠在一侧,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不悦地顶了顶下颌,眼神不善。 “….” 孟知锦吓了一跳,这眼神怎么就和要吃人一样。 她略带疑惑地看了回去。 第九十二章:偶遇凌氏 - 嫡女谋 - 舍七七 可她的视线投过去了,萧斐然又漫不经心移开了,似乎并不是故意看她。 孟知锦无语,转了过去。 看着天色渐暗,宋儒这才说还要去养心殿批折子,吩咐了宫女们带臣子和女眷分开去暖阁暂住。 孟知锦带着孟家的女儿住在了百花阁,离后宫距离不算远,倒是也方便。 谁知,在去暖阁的路上偶遇了坐在轿撵上的凌氏。 她如今被封了宜妃,怀有龙胎,身份更是高贵,不比从前。陆陆续续跟着的太监宫女都有大几十个,太监们走在路上稳稳地抬着轿撵,生怕出点差错。 宜妃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的几人,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扶了扶发髻,懒洋洋地垂眸。 “臣女携家妹见过宜妃娘娘,给娘娘请安。”孟知锦上次在宫中服侍太后时多多少少听闻过她的名讳,也知道她就是上次害太后和萧氏的罪魁祸首。 上一世,此女并不出挑,所以孟知锦对她没什么印象。 孟知晓和孟宛姝虽不认识,却也知道看这架势并不是普通人,连忙也跟着下跪请安。 “起来吧。”宜妃的脸隐在轿帘下,看不清神色,微微伸手撩起眯着眼睛看过去,勾唇而笑,“孟相家的女儿?” “是。”孟知锦起身,落落大方,抬抬头,眼神却垂着不对视,规矩倒是十成十的学得好。 听闻宜妃长得国色天香,和萧氏完全是两种风格,宋儒喜欢她有时的做作,也喜欢她的娇憨。 凌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郑子,小郑子会意,立马上前,笑道:“我们娘娘早听闻孟相的女儿出色至极,尤其是大姑娘,在太后的宴会都能拔得头筹,早就想见见了。” 孟知锦不紧不慢稍微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却着实让她心下一惊。 这不是郑杰么? 上一世同是宋意的心腹,怎么在这里成了太监了? 可是明明… 孟知锦不管内心多么震惊,却还是眨了眨眼,掩下思绪,轻声应道:“多谢娘娘抬爱。” “有空么?来本宫宫中吃个茶?”宜妃多看了她几眼,邀请道,“本宫正好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上次陛下是如何查出来太后的病因的,凌氏后来辗转多次探到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给了萧氏提醒,不然萧音柔现在哪里还能在蹦哒? 听闻,孟家长女和萧将军走得分外亲近。萧斐然还没有去出征时,他们就私相授受。 那萧斐然夜闯凌府威胁姑娘,或许也有孟知锦的意思。 这姑娘,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锋芒,插手宫中的事情做什么?巴结萧音柔?又或者是想巴结萧家? 宜妃短短几秒便已经想象出了很多事情,越看孟知锦越有点不爽。 天色暗了,大雪也停了,宫中的太监丫鬟都已经开始提着油灯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这条大道上,头都不敢掉过来看一眼。 孟宛姝心急:“娘娘恕罪,长姐今日也乏了,万万不敢再去叨扰您了,明儿一早再去您宫中,您看——” “放肆——” 映雪抬眸,十分有威严,道,“娘娘是在和孟家长女说话,和三姑娘没关系,别没了规矩。” 孟宛姝嘘声。 “好了,本宫也不是要强人所难,”宜妃轻笑出声,摆摆手,“就看孟姑娘愿不愿意,若是不愿,那本宫也不会强求。” 孟知锦袅袅婷婷站着,莞尔笑道:“娘娘盛情难却,臣女自然愿意。” 宜妃慵懒地“嗯”了一声,转而又靠在了轿背上,“那就一起走吧。” 孟宛姝和孟知晓只好侧过了身子,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 . 夜已深,储秀宫的宫中却灯火通明,亮堂堂地等着主子回来。 孟知锦跟着宜妃进了正殿,没有四处张望,只是脱下了外披,站在了桌前,一句话也不说。 “好了,坐罢。” 宜妃阵仗十分大,先是小心翼翼褪去了厚衣,又由宫女伺候着净了手,换了身舒适的衣裳,这才慢吞吞走了出来,挺着肚子坐在了软塌上,顺手接过了汤婆子。 映雪给孟知锦拿了小凳放在软塌一侧,福身道:“姑娘坐。” 孟知锦顺势而坐。 几个宫女跪在软塌台阶上给宜妃捏腿,专注无比。 孟知锦倒是觉得不稀奇,自己上一辈子是皇后的时候,可不止这样,比宜妃都要夸张几倍。 令她有些在意的是,郑杰来来回回一直出入储秀宫正殿,丝毫不顾及旁人——就算是这宫中的大太监,也太有些肆无忌惮了。 孟知锦敏锐地捕捉到了映雪和其他宫女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很难说是不是有问题。 也有可能就是郑杰侍奉的舒服用心,所以凌氏喜欢他贴身伺候。 “孟知锦是吧?”宜妃放下杯子,淡淡开口,“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明年夏天。” “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与萧贵妃在宫中争高低呢。”宜妃嗤笑出声,摆弄着茶杯,不知说这话是何意,“真是怀念。” 孟知锦挑眉。 映雪转头给孟知锦也上了茶。 “尝尝。”宜妃支着脑袋打量她,“这茶是冬日里江南新上供的,宫里只有皇后和本宫有。” 孟知锦垂眸,掀开盖子嗅了嗅,扑鼻的清香,叹道:“果真是好茶。” “本宫瞧着你长得很像你娘亲啊,”宜妃笑了笑,“但是好像你并没有孙氏会做人。” 这话有点儿怪。 映雪招呼着下面的侍女都出去了。 “臣女愚钝,不知娘娘是何意。”孟知锦歪着脑袋装不懂,眨着眼睛道,“家母今日却也入宫,只是去给太后请安了,莫不是娘娘认识?” 宜妃哼笑:“少拿出来太后压本宫。谁不知道孙氏与太后是亲眷?”她不屑地撇眼,“你倒是会装,怎么,你在萧贵妃那里也是这样?” 孟知锦心下暗笑。 知道凌氏是来兴师问罪了。 上次坏了她的好事儿,这才可是让她抓住机会了。 “臣女惶恐。” 孟知锦立马变成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起身下跪行礼,“臣女心中实在难安。” “你帮着萧氏时,可想着本宫也会问你啊?”宜妃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帮着她来对付我?” 孟知锦“啊?”了一声,一脸狐疑:“娘娘误会了,臣女并没有帮着萧贵妃呀。” 第九十三章:有诱惑力 - 嫡女谋 - 舍七七 “那是怎么?你还帮了本宫了?”凌氏蹙眉,十分不满地瞧着她,“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深?” “太后娘娘病重,臣女奉命入宫侍奉,自然焦灼,”孟知锦语气平缓,解释道,“有几次遇到了萧大人,萧大人问了我些事情,臣女也是如实回答罢了,至于说,帮着萧贵妃——” 她垂着眼睫,轻笑一声,“不怕娘娘笑话,我父亲与萧伯伯不合,宫中人尽皆知,臣女并无理由偏帮。” 宜妃坐在榻上,再次打量了她几下,半晌,这才挥手:“罢了,起来吧。此事已过,本宫也不是找你秋后算账。” “多谢宜妃娘娘。” 孟知锦松口气,又坐在了椅子上。 郑杰在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看着她,看上去倒是恭敬。 “小杰子,你下去吧。”宜妃抬头努努嘴,“把门关上,本宫有事和孟家姑娘说。” 待人都退下了,凌氏这才露出了算是真心的几分笑,眼眸中尽是试探:“听闻你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啊?” “娘娘说的是,只是如今天阙并未再立太子。”孟知锦颔首,“臣女的婚约也不知是否还作数。” “当然是作数的。” 凌氏抚了抚肚子,问道,“你可知,本宫这肚子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陛下和娘娘福泽深厚,不管是什么,都是天下的福气。”孟知锦挂着淡淡的笑,明眸皓齿,回答的一丝不落。 “好一个天下的福气。” 凌氏叹道,“本宫知道上次的事你参与了多少——本宫也不想怪你,如今有件事情,还想请你帮帮忙。” 孟知锦心下暗暗思索了一圈儿,并未想到凌月有什么想要找她的。 “娘娘言重了。” “储君之位空悬,想必现下几个皇子都多多少少有觊觎,本宫呢,也想挣个好前程,”凌月支着脑袋,死死盯着孟知锦的脸,观察她的表情,“本宫告诉你,当皇后未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你年纪小,不懂这深宫有多么难熬。” 孟知锦不紧不慢地接话:“求娘娘明示。” “你看话本子么?” 凌氏话锋一转,问她。 “当然看。”孟知锦点头。 “你这个年纪,也应该心里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嫁个好郎婿,好过完一生。你如果和未来的陛下有婚约,你觉得会实现么?” 孟知锦很配合地变了脸,一副踌躇彷徨不知所措的模样:“那怎么办?” 瞧着她上钩了,宜妃心下不由地发笑,但嘴上还是十分关怀的:“进宫有什么好的?你看本宫,怀个孩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害了去——” 孟知锦垂眸,咬着唇瓣。 “本宫看你和萧二少有缘啊,”宜妃是过来人,看见二人的互动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你如果想嫁过去,本宫能帮你。” “不知娘娘是何意?” “很简单,”凌氏微微凑近了她些,一双满是探究的眼直勾勾看她,“本宫的孩子如果日后登基,自然有你的好处。” 凌氏的孩子要生也是次年的三四月了,如果真的是个皇子,日后又被立为太子,总不能真的与孟知锦履行婚约,毕竟差的年岁实在是多。 “娘娘的意思是,让您腹中之子成为储君?然后想办法把臣女的婚约取消了?”孟知锦听她的话就明白了几分,眨了眨眼,“然后呢?” “本宫保你们孟家衣食无忧,保你弟弟仕途顺遂。”宜妃淡笑,“本宫还会想办法把你嫁给萧二少,圆了你的心愿,你我二人,做个交易。” 这美梦想得真不错啊。 孟知锦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愣是憋住了,垂着头装作思考的模样,半晌抬头:“娘娘容臣女考虑几日。” 宜妃定定看她几眼,心中有些奇怪。 孟知锦这个年纪,应该是比较浮躁的,什么心思都会摆在明面儿,可她实在是有点淡定,还能好好的和自己说想多考虑几日。 “行,本宫等你。”凌氏哑叹一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你最好快些,你不做,有的是人愿意,到时,你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是。臣女告退。” 孟知锦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屋外的雪停了,雪白的大地衬着天儿都明了许多,猛地一瞧,还以为是天亮了。 小杰子站在门口看她:“大小姐慢走,奴才送您到宫门。” 佟夏扶着孟知锦,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也不敢说话,呼出的热气都在空中弥漫。 孟知锦瞥了一眼郑杰:“这位公公是新来的?怎么上次进宫给宜妃娘娘请安时没见过?” “是,奴才来了时间不长,”小杰子道,“多亏娘娘抬爱,让奴才能混口饭吃。” 孟知锦若有所思看他:“宜妃娘娘确实是心底良善之人。” 郑杰不置可否笑了笑,弯腰曲背:“恭送孟大小姐。” . 夜还是深了。 人踩在雪地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出了储秀宫走远了,佟夏才轻声问:“小姐,娘娘没刁难您吧?” “没有。”孟知锦正在想事情,闻言也回了一句,“你站在门口,可与宜妃娘娘的贴身丫鬟交谈?” “映雪姐姐问了奴婢几句,”佟夏道,“无非就是问您的年岁多大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奴婢留了个心眼儿,没全说真话也没全说假话。” 孟知锦点点头,一下子有些困乏,手帕捂在唇边打了个小呵欠:“明日出宫后,查查那个小杰子。” “这如何查?” “查郑家,就是早年家道中落的那个郑家。小杰子应当是郑老爷子的次子。” 佟春惊讶:“那怎么在宫中当了太监?” “世事难料,也保不齐是为了什么。” 孟知锦心下叹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十分怪异。郑杰上一世肯定不是太监,还被宋意重用,怎么这一世就成了任人揉搓的下人了? 拐过了正殿,暖阁近在咫尺。 只是—— 宫门口,有个高大的身影,就那么靠在门前站着,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孟知锦眯着眼花时间辨认了一下,恍然:“萧斐然?” 不知萧斐然站在这里多久了,大概是后来又开始下雪了,他的肩上全是雪花,连带着头上的官帽也是,整个人板着脸,浑身散发着戾气和不满。 第九十四章:做的选择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十分冷,夹杂着些疲惫,修长的手指捏向额间,“是被谁叫去问话了吗?” 佟夏抬眸瞥了一眼孟知锦,有些尴尬,接话道:“奴婢见过萧大人。方才是宜妃娘娘请我家小姐去吃茶。” “宜妃?” 萧斐然下意识蹙眉。 凌氏这个人,他十分清楚是什么脾性,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闺中就针对长姐,进了宫也是处处为难,上次太后的病就是她一手策划。 “对,是半路上碰上了。”佟夏生怕说错了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斟酌,“天色也不早了,将军怎么还不回宫歇下?” 萧斐然转眸看她:“自然是在等人了。” “等人?等谁…”佟夏下意识问,还转了转头看周围,下一秒却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那…” 孟知锦握紧了汤婆子,有点儿乏,不耐道:“你有事儿直说。” “我从前就和你说过,你离宋意远些。”萧斐然沉着嗓音道,一双黑眸在漆黑的环境也死死看着她,“他不是好人,还有宜妃,你明知——” “萧大将军。”孟知锦是真的气笑了。 她很讨厌被人这样拘着,好像身为女子,就天生什么都看不清人,只会傻傻地一头雾水去相信别人。 孟知锦很聪明,萧斐然上一世能被她设计入狱,可见一斑。 她输就输在一个情字。 或许这世一开始,孟知锦大概是动过心的——萧斐然这般意气风发,肆意妄为,对一个人好起来是十分的好。心悦一个人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性子,很难让女子不产生些好感和兴趣。 但是孟知锦自觉自己已经刹住了脚步。 和黎芸还有宋意的仇恨,皆在她及笄后才会开始慢慢报。孟知锦现在在闺中,也只是想把孟家后宅稳住,内里不能乱。 其余的,她确实难以一同招架。 这样严肃地唤萧斐然,萧斐然怔了一下:“怎么?” “罢了。” 孟知锦满腹的话,皱着眉半晌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萧斐然啧一声,实在是看不惯这姑娘当缩头乌龟的样子,“你说说看倒是。” “那我就直说了,”孟知锦斟酌片刻,抬眸直视他。不知何时有开始断断续续下雪了,隐隐有变大的趋势,她眨了眨眼,舒了口气,“我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不会在一起。” “就因为你有婚约?” “这怎么能说是"就"呢?”孟知锦有些头疼,他怎么带兵打仗智商很高,到了这种情况下就说不清?“我有婚约,有家族要承担,我赌不起。” 萧斐然沉默不语。 过了一阵儿,他察觉到嗓子有些干,自己好像紧张得连心跳都没了,他有些落寞。 活了这么多年,萧斐然第一次这般受挫。 “您喜欢我什么呢?”孟知锦淡声道,“我的脸,我的脾性,还是我的身材?” 她敛眸,兀自扯唇,“你们男人都一样,看女子也就是这些。你觉得三皇子不了解我,那你呢?” 萧斐然哑然:“我自问,也很了解你。” “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呢?”孟知锦有些发愁。 她虽然现在表面是还未及笄的少女,但是她的心智已然成熟,上一世又当了不可一世的皇后,孟知锦看现在的萧斐然,如同是看不懂事儿的弟弟。 “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好。”孟知锦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汤婆子,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心下一片怅然,“比起做你的妻子,我更想当皇后。” 萧斐然眼皮跳了一下:“当真?” “是。” 孟知锦沉思,“我站得足够高,我的母族才会越来越好。” “你的母族需要你一个女子来保护?”萧斐然觉得十分可笑,声音都淬了冰,冷冷道,“你不必那么伟大,天阙没了你照样会好好的,你的母族没了你,也会找下一个合适的姑娘顶你的位置。” 他哽了一下,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这里,最重要。我不需要你去保护,我可以护着你,你的母族,我也可以护着。” 只要你也心悦我。 或者—— “孟知锦,你就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心思吗?” 他忍不住声音嘶哑起来,想要抓着她的胳膊,却又觉得越界,颤抖着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狠狠抹了把脸,“一点儿都没有吗?” 佟夏早就在一边儿望风了,头都不敢回。 孟知锦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对自己坦诚地表达情意了——这个年纪的男子,就是这样直率认真,喜欢就是喜欢,装也装不出来。 对上他猩红的眼眸,孟知锦卡在嗓子里的狠话还是说不出来。 她微微愣神地瞧着他,眼眸下情绪复杂,孟知锦动了动嘴,半晌,像是无法欺骗自己一眼,有些懊恼地垂头:“我确实对你有过一点点好感。” 萧斐然眼睛一亮,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 孟知锦蹙眉,“现下是没有了。因为我实在是不允许我做的选择有可能会错。” 自打重生回来,她的每一步走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敢走错一步,生怕会发生和上一辈子一样的事情。 萧斐然就是一步险棋。 她并没有把这个人规划到自己以后要走的路里。 所以这个选择,十分艰难。 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但也不想对萧斐然不负责任。 萧斐然闻言有点失望,眼眸里亮晶晶的,好像是有泪意,他掩下了眸子,沙哑着嗓子道:“…我可以等,我可以给你证明,选择我不是错的,孟知锦,你信我。” . “你信我。” 这三个字不断回荡在孟知锦的脑海中,即便是已经躺下一个时辰了,她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过了一阵儿,她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看着黑漆漆的床帘发呆。 能信吗? 上一世,宋意也是那般深情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认真道:“锦锦,你信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她信了,换来的后果是什么呢? 母家灭族,她惨死在宋意贴身侍卫刀下,眼睁睁看着他扶黎芸上了后位。 … 孟知锦咬着唇,眼眶里忍不住有了泪意,却硬生生忍了下去。嗓子里堆着苦涩,她也不愿开口哽咽。 第九十五章:口无遮拦 - 嫡女谋 - 舍七七 翌日 天终于放晴了,女眷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宫回府。 宫门口已经停了好多家的马车,黎芸一身淡绿色的厚披,在踏上去的一刹那扭头眯着眼望向孟家的马轿。 孟家的女眷也上了轿撵,孟知锦也弯着腰进去了,过了一阵儿,便缓缓起步离去。 “小姐,怎么了?”繁霜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眼神去看,只能瞧见一片白雪空地,“看什么呢?” 黎芸没说话,也进去坐下,闭着眼眸倚在软垫上,喝了口热茶,心下几分不耐和烦躁。 繁霜坐在一侧,察觉到了她心情不佳,也不敢说话,只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孟知锦是否真的与萧将军有私?” 黎芸突然来了一句,语气平淡,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二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小姐的揣测也不无道理。”黎芸沉吟片刻,也道,“昨儿宴席,萧将军紧随着孟大姑娘就出去了,等咱们到了,笑将军的表情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芸哼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孟知锦有出息啊,知道嫁给宋意死路一条,所以准备选择萧斐然了?如果萧斐然知道他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死的,还会那么怜爱她么? “奴婢不明白,”繁霜蹙眉,“小姐您明明也中意五皇子,为何要把孟家大小姐嫁过去?那您不就…” 黎芸何尝不知,她如果直接嫁给宋意,再辅佐他上位,那自己必然是皇后,杀掉孟知锦也轻而易举。 可是不能。 系统已经说过了,原著也有交代。必须是等孟知锦先成为太子妃,再成为皇后,最好再出手杀掉她,黎芸回二十一世纪就更名正言顺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孟知锦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她知道嫁给宋意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现在想尽办法避免—— 真让人头疼。 黎芸略略抬眸:“我让你昨天去找五皇子,你去了么?” “奴婢去了,”繁霜规规矩矩道,“五皇子说,吴思雨的妹妹还是没找到,大概已经不在京城了。” “不在最好。”黎芸阖了眼,懒洋洋道,“别哪天突然冒出来,让吴思雨瞧见了,那可麻烦了。” “不麻烦,”繁霜笑了笑,“她依附小姐,不为了妹妹,也为了她日后的路。嫁给孟二老爷何尝不是给了她脸面?也应该有点儿脑子,知道谁才是主子。” . 晨起,后宫的妃嫔去给皇后张氏请安,还没到时辰就已然都到了。 待皇后来时,宜妃才姗姗来。 众人表情都不大好看,倒也没表现出来,行过礼后都入座了。 张氏脾气不错,但毕竟出身世家,管理一向规矩严格,瞧见凌氏来迟了,只是淡淡开口问了一句:“宜妃,起迟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宜妃被婢女扶着起身,挺着肚子,笑道,“雪天路滑,臣妾想快点儿来也要顾及肚子里的龙胎,所幸就慢了些,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她拿皇嗣来说事儿,张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那你可要好好护着,别让龙胎出了意外。” “那是自然了,”崔贵妃调笑,插嘴儿,悠悠道,“娘娘,您可不知道,宜妃妹妹有多宝贝这一胎,御膳房做的吃食都不放心,太医都快住储秀宫了。” 众人捂嘴笑了起来。 萧贵妃坐在一侧,懒懒地支着头,闻言也没表情,扯了扯唇。 宜妃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又得意了些:“陛下疼臣妾,自然是由着来,怎么,崔贵妃这是妒忌妹妹?” “哪儿啊,”崔氏看见她就心烦,狐媚子,“宜妃没有生养过,有些太过于夸张,本宫生大皇子时都没有这般矫情,你这胎若是公主,岂不是让众人笑话了去。” 皇后喝了口茶,淡然道:“好了,别吵了,这有什么吵的?陛下疼宜妃,宜妃就受着,好好养下来,这才没白疼。” 宜妃垂着眼眸乖巧道:“是。” “崔贵妃也是,你膝下已有一子,何苦朝着宜妃吃飞醋?”张氏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神色却带了些嗔怪,“她还小,你身为贵妃,有协理六宫之责,大气些。” 崔氏扶了扶旗头,不说话了。 “看看萧贵妃,从不与你们争辩,”张氏话锋一转,去看萧音柔,微微一笑,“公主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天儿也冷了,可有生病?” “回皇后娘娘,”萧音柔直起身子,温和道,“臣妾看得紧,一切无虞。” “那就好。” 张氏松口气,“你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当眼珠子疼她。” 宜妃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沉了脸。 谁不知道萧贵妃夏天那一胎是如何没的?当时闹得多难看,她不记得了?还敢现在在这儿出言嘲讽。 真是太过分了。 张氏听了都有点儿不悦:“宜妃,你还是慎言。若是不舒服,可以先行回宫休息。” 宜妃笑得十分张狂:“臣妾说错了吗?”她转眸去萧氏,“姐姐,妹妹说得不对吗?” “自然是对的。”萧音柔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本宫确实就公主一个女儿,但这也是生下来了。” 萧氏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隆起的孕肚:“妹妹这可是还没生下来,日后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萧音柔从前脾气不好,从前在王爷府邸时就横着走,张氏都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她沉稳了些,早就不会说这样过分的话。 可是宜妃属实是过了,当着众多妃嫔的面敢揭萧氏的伤疤——自然会被怼。 崔氏也设计害过萧音柔的孩子,自知理亏,平日也鲜少和她发生冲突,更多的是不交谈。 宜妃跋扈过了头。 “你敢诅咒龙胎?”宜妃一拍桌子,怒道,“这可是陛下的孩子!小心本宫去禀报陛下!” “去,快去吧。”萧音柔丝毫不在意她,吃了块儿点心,头都不待抬起来一下地,“本宫倒要看看,陛下如何说?” 宋儒本就对萧氏有亏欠,心下内疚,自然这种事情也不会向着凌氏。 张氏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憋住了:“宜妃,你实在是口无遮拦。不舒服就快回宫去吧。” “萧贵妃,妹妹若是说的话得罪了您,还望您海涵。” 宜妃死死咬着牙,起身虚虚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第九十六章:报仇雪恨 - 嫡女谋 - 舍七七 说罢,宜妃转头风风火火就走了。 张氏叹气:“她性子不好,现下又有孕了,你们这些做姐姐的,平日都担着些,不要与她有了冲突。”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 出了皇后宫里,萧氏想着消消食,与红珠慢慢往翊坤宫走。 “娘娘,宜妃实在是过分了。”红珠忿忿不平,不满道,“竟敢讽刺您只有一个公主——她心中不知对您有愧?从前在闺中就这般讨人厌,现在愈发明显了。” 萧氏笑了一下:“理她做什么?蹦着找存在感的人罢了。她一口笃定怀了个皇子,这般肆无忌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宫里的女人哪个是为了自己活?都是为了母族的荣耀。宜妃这样的性子,早就被人盯上了,这孩子能不能安安稳稳生下来还是一说。 红珠陪着萧氏待在这宫中也许多年了,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自然知道宜妃这样就是自寻死路:“那娘娘,您就不恨她?咱们要不——” 要不找个机会把宜妃的孩子也弄掉了,报仇雪恨。 “红珠,不到万不得已,别脏了自己的手。”萧音柔看她一眼,叹道,“若是没有笙儿,本宫或许会想着报复,但是总怕做的孽会回在笙儿身上。” 宋笙是早产,身子弱,一年到头没几天是活蹦乱跳的,萧音柔总觉得是她年轻时宫斗弄来的报应。 “娘娘,您就是顾虑的太多了。”红珠心疼地搀扶着她,“公主体弱,那是因为她在胎中时,您和崔贵妃斗,费心费力,才导致了早产。” 萧氏垂眸,什么都不想说了。 眼看着就到了翊坤宫,谁知,老远就看到了宜妃浩浩荡荡的阵仗在宫门口摆着。 “她怎么来了?” 红珠蹙眉,转身吩咐后面的婢女,“看看去,别让宜妃进了殿。” 婢女知道事情轻重,连忙先跑着进宫了。 萧氏加快了脚步,紧接着踏入翊坤宫,扫一眼,瞧见了宜妃悠哉悠哉坐在殿口的躺椅上,宋笙站在她面前,皱着脸看她。 听见了动静,宋笙转身,连忙扑了过来:“母妃!” 萧氏下意识捧着她的小脸儿看了半晌,低声询问:“没事儿吧?” 宋笙摇摇头。 “姐姐,我又不是来欺负公主的。”宜妃挺着肚子,缓缓被婢女扶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红唇含笑,“你至于吗?” “翊坤宫的人是死了么?” 萧贵妃头都没抬一下,细细打量宋笙,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不想干就都给本宫滚到慎刑司去吧。” 指桑骂槐。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表面是在骂下人,其实是在数落宜妃没有规矩。 红珠拉过了宋笙,福身退下。 宜妃脸色有点儿僵:“萧音柔,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常听圣上说你懂规矩,你就是这样懂规矩的?”萧音柔略高她一些,居高临下看她,“直呼本宫名讳,你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萧氏若有所思垂眸看了看她的肚子,挑眉,“可把你了不起坏了,给你一分钟,带着人从翊坤宫里滚出去。” “姐姐莫要生气,”宜妃拔高了些嗓音,高傲道,“你不就是恼了妹妹上次的事儿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呢?” 失子之痛,凌氏如何能切身体会? 萧音柔实在是懒得装了,抬起手狠狠锢了她一掌:“凌月,给你点儿脸,你还真以为本宫把你当姐妹了?” 映雪叫出了声,忍不住怒目:“萧贵妃!我们娘娘如今——” “怀个孩子,怎么本宫瞧着是要上天了?”萧音柔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你这宫中的婢女都和你一样没规矩?若是实在是不会管,送过来,本宫替你教。” 说着,转眸横了一眼映雪,这眼神实在恐怖,后者闭了嘴。 凌氏脸都被扇得歪到了一边,落了个红掌印,脑子都被打得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确实用了力气,可见萧氏这些年有多么恨她。 宜妃气急反笑:“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 “本宫奉旨协理后宫大小事宜,本想着你有孕在身,不好处置,奈何你着实有些欺人太甚,这一掌,就当本宫赏你的。” 她话音落下,语气嘲讽,带着不屑,这神色如同她们二人在闺中见面就互撕,萧音柔总是这种怜悯的神态看着凌月,就像看个可怜的小孩儿一样。 凌月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萧音柔早就被磨得沧桑了,哪知还是一如从前暴躁,只是我懒得计较罢了。 她正要开口骂,宫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宜妃一愣,确实没想到陛下刚下早朝就来后宫了。 宋儒政事繁忙,已经许久不踏入后宫了,偶尔来几次也是去储秀宫看宜妃地胎,结果今日倒是稀奇了。 “宜妃?你不在自己宫中,怎么在萧贵妃这里?”宋儒一进来,就看见二人在苑里行礼,有点儿诧异,“起来吧。” 凌氏娇弱地捂着脸哭:“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宋儒有点头疼地看她。 宜妃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他本来就心烦,想来萧贵妃这里求个清净,好好坐一会儿,谁知这都能碰上。 “怎么了又?”他问。 萧氏平静道:“臣妾方才动手打了宜妃妹妹。妹妹怕是委屈了。” “为何?”宋儒诧异,又看了看扑向自己怀里的凌氏,“你可是说错话惹贵妃不悦了?” 宜妃心中嫉妒,面上儿却啜泣:“臣妾哪里敢呀?给皇后请完安后,本想着来看看公主,谁知道姐姐见了臣妾就和见到鬼一样,生怕臣妾欺负了公主去。” 萧氏挑眉:“妹妹真会说。你怎么不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在陛下面前说一说?嘲讽本宫屡屡失孩子,你心中不知是如何没的?” 宋儒脸色变了,怒斥道:“宜妃!你怎么又提起这些事情!这不是在贵妃的心口插刀子么?你忘了那时如何求朕宽宥你,都忘了?” “没有…臣妾…臣妾…” 宜妃只是一味地哭,“可是姐姐也咒骂我的孩子不详——” “臣妾未曾说过。” 萧音柔风轻云淡,“陛下应当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从前或许会说,现在实在是感同身受,难以说出这种恶毒的话语。” 第九十七章:禁足思过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儒心中和明镜儿一样,二人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他蹙着眉摆手:“宜妃,是不是自从你有身孕后朕太惯着你了?即日起,不许踏出宫门一步,禁足思过!何时知道错了何时再出来!” 说着,宋儒朝着下人看一眼,映雪连忙连拖带拽小心翼翼拉过凌氏:“娘娘——” 宜妃嫉恨地咬唇,眼泪欲掉欲不掉,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圣上会更加恼怒。 只得低眉顺眼的福身走了。 待人都离开,宋儒这才松了眉头,向萧氏伸出了手,就这么定定地悬在半空中。 萧氏垂眸看了一阵儿,纤纤玉指抬起,轻轻放了下去。 宋儒笑了,脸上堆起了褶子,心情看上去不错,反手拉紧了她往殿里走:“看看,这手都凉了。宜妃若是还有下次,你直接别让她进来就成。” 萧音柔应了一声。 方才被带走的宋笙此时蹦蹦跳跳进来了,笑嘻嘻地朝着陛下走去,乖巧伶俐:“笙儿给父皇请安。” “笙儿真乖,起来吧,来朕这里,”宋儒脱了外衣,顺手便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有些吃力,脸都红了点儿,哑叹道,“到底是长大了,父皇都抱不动了。” 说罢,便又放了下来。 萧氏拉过宋笙,给宋儒理了理衣裳,笑道:“这丫头长身体,这些日子吃的也多了起来,陛下日理万机,身子乏,哪能抱得动。” 宋儒顺势坐在软塌上,还不忘逗弄几句女儿:“你小舅舅可陪你堆雪人了?” “堆啦!” 宋笙手舞足蹈,“小舅舅可厉害了,在御花园给女儿堆了两个呢!像我一样可爱!” “哈哈哈哈。”宋儒被小姑娘逗得龙颜大悦,略带些皱纹的眼角都笑出来了,“到底还是斐然年轻啊!” 萧音柔也坐在了对面,倒了杯热茶放过去,柔声道:“斐然和小孩儿似的,比起流云,臣妾不放心得很。” “说起萧斐然啊,朕就有些头大。”宋儒吃了块儿点心,不自觉蹙眉,“你可知胡太傅家有一女,前不久刚刚及笄?” 萧音柔略带疑惑:“自然知道。胡太傅膝下子嗣虽多,却只有一个女儿,疼得不得了,京城哪有人不知胡家爱女如命?”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了? 宋笙埋着头吃着碗里的甜点,时不时抬眸左看看右看看。 “胡太傅来找朕,想把女儿嫁给萧斐然。”宋儒笑眯眯盯着宋笙,还不忘和萧贵妃说话,“她家小姐你也见过几次,懂事得体,温柔贤淑,是个不错的人选。” 萧音柔有点儿担心:“臣妾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容楚不愿意,他这个人,浑惯了。” 宋儒看她一眼,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故意道:“胡太傅是什么人,他萧容楚敢说不好?” 胡太傅那可是朝中两代的老人儿了,兢兢业业,对天阙历代陛下忠心耿耿,在朝中也是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主,孟相和萧相也忌惮几分。 宋儒这话问得带些试探。 萧音柔也是个人精儿,垂着眼睛装傻:“臣妾是怕容楚待亏待了胡三姑娘。” “小舅舅要娶妻了嘛?”宋笙此时插话,嘴角还挂着汤,眨眨眼睛,“我要有小舅妈了吗?” 宋儒挑眉:“笙儿愿不愿意?” “可是女儿更喜欢知锦姐姐,”宋笙皱着眉,什么也不懂,顺嘴儿就说出来了,“不可以让她当小舅妈吗?” 萧音柔出言打断:“笙儿,吃东西不许说话,谁允许你插嘴父皇和母妃谈论的事情了?” 宋笙怯生生垂眸:“女儿知错。” 宋儒若有所思:“怎么?容楚和孟家大姑娘认识?” “笙儿懂什么,”萧音柔笑了笑,“知锦上次进宫侍奉太后,恰巧笙儿也病了,便来陪着玩了几日,一来二去,小丫头总觉得知锦姐姐好,嘴上没个把门的。” 宋儒“哦”了一声,倒是没多想:“他俩——啧,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会一起过日子的人。” “怎么说?” “孟家姑娘看着脾气好,但朕总瞧着,她与你年轻时像,”宋儒端起茶杯,呵呵一笑,“你年轻时性子就跟个炮仗似的,朕看那女子也八九不离十是。” 萧音柔失神了一刹:“是吗?臣妾…倒是没看出来。” 宋儒道:“两个脾气相似的人,怎么能在一起过好日子?再说了,孟家那女,已有婚约,朕也不好不履责。” 萧音柔沉默了半晌,试探道:“所以…胡家真的要把女儿嫁给容楚?” “胡太傅顺嘴一说罢了,”宋儒淡淡揭过,“至于是不是,也要看年轻人,日后若是二人相处得好,那你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如果看不对眼,那就罢了。” . 晚膳过后,吴思雨稀罕了一回,主动来找了孟知锦一趟,披着玄色黑袍,打扮得极为朴素。 看得出来是怕旁人瞧出来。 孟知锦此时正在练字儿,听见佟春来报,心下有了几分明了,放下毛笔直接去旁边的小书房见了。 “二老爷最近十分不对劲,”吴思雨摘了帽子,喘着气,蹙眉道,“这几夜他翻来覆去叹气,整宿整宿睡不着,起初,我以为是他病了,” 吴思雨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今晚我趁着他去了徐氏那里,专门探了一番书房,发觉二老爷正在整理名下的田产铺子。” “是么?” 孟知锦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笑,“他能有多少?” “不多,”吴思雨思忖一番,“但是还有另一沓,并不是孟家的。” “黎芸给的?” “我只是猜测罢了,”吴思雨道,“黎大姑娘要紧的事情都直接和另一个人讲,并不会全都和我说。” 孟知锦垂着眼睫,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这个二伯父,真是人心不足…” “这该如何是好?” 吴思雨叹气,“他这些事情向来朝着我闭口不谈,我若是刻意去问,怕二老爷起疑心。” “那就让他主动和你说。” 孟知锦扯唇,淡然自若,“黎芸不是让你拿捏住他么?你的手段,抓住二伯父的心并不难。” “只是徐氏那边有些——” 吴思雨有点难以启齿。 徐氏很会争孟颂年的宠,很会撒娇,勾着他的心都快没了,而且徐氏任性自大,如果吴思雨真的跟她光明正大对着干,怕徐氏急眼。 第九十八章:肆无忌惮 - 嫡女谋 - 舍七七 “徐氏就算再脾气不好,也不会怪到你身上。”孟知锦安抚,“况且她也了解我这个二伯是什么性子的人,没几天新鲜感就腻味了。” 这种男人,最让人厌恶。 吴思雨应下,转身要走,却在到了门口时,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低声道:“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我妹妹,她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不客气,”孟知锦挑眉,“我们之间本就是有利益的,我又不是什么吃多了没事做儿的大善人,你把你的事情做好,本小姐自然也会顾好她。” 吴思雨垂眸,浅笑了一下。 她想起那日被佟春带着去见雪儿,吴思雪身在城外的一处孟家死宅,没人去那里。雪儿衣裳干干净净,还开始习字,小丫头笑着说她过得很好。 别看孟知锦表面风轻云淡说什么,办不好事情就把吴思雪扔出去,其实她心软得很,必然也不会亏待。 . 翌日。 孟知锦去给老太太请安。 周氏这小半年都在养身子,很少出去走动,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祠堂,烧烧香拜拜列祖列宗。 今个儿倒是又都来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女眷。 孙氏率先敬了一杯茶,周氏淡笑着饮下,微微抬了抬苍老的眼眸,扫视一圈儿,漫不经心道:“新人也忒没规矩了些,都入府多长时间了?来我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众人不自觉都去看徐氏和吴思雨。 徐氏光是长了一张好嘴儿,情商极低,站起来回话也不忘造作:“母亲,不是妾身们不想来,是实在是得不来空。” 吴思雨略略思索一下,起身补救:“母亲教训得对,日后妾身一定常来探望。” “你们来不来是你们的事儿,”周氏靠在软背上,眯着眼睛打量她们,哼笑,“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二宠着。” 此话一出,郭氏不自觉有些落寞。 到底是她人老珠黄了,所以不得二老爷的宠爱。 “有姿色又如何?”孟宛姝蹙眉,她向来说话口无遮掩,“怎么?难不成以后都不老了?是不是不管多少年都是这般美丽动人呀?” 说罢,她不忘眨着眼睛看过去,一副讨教徐氏的样子,“徐姨娘教教我吧?” 孟知晓笑出声,顺势接话:“三妹怎么为难上徐姨娘了?徐姨娘刚刚还说了,忙得脚不沾地,连给祖母请安这事儿都顾不得,”她拉长了语调,“怎么能有时间教你?” 众人捂着唇不自觉笑了出来。 徐氏的脸红了一下,下一秒却又笑出来:“二小姐和三小姐当真是风趣啊!你们才是真的年轻,正当妙龄。” 周氏蹙眉:“好了,闹什么闹,请个安都不安生!” 下面的人都嘘声了。 “最近好几日没见青哥儿了,人呢?”周氏转而去看孙氏,“是否是朝中事情繁多走不开身?” “母亲,陛下让青哥儿跟着胡太傅学东西呢,起早贪黑的,儿媳都没怎么见到过人影儿。” 孙氏笑眯眯的,一副很是自豪的模样。 身为孟家唯一一个男丁,孟知青十分懂事,也知上进,一点儿也没有丢孟康年的脸,在朝中人缘颇好,悟性也很高,出了名的严师胡太傅都谈起他都是赞叹,一眼看得出日后仕途坦荡。 刘氏看着孙佳敏那高调的样子,恶狠狠扯了扯手帕,双眸恨不得喷火,阴阳怪气:“姐姐真是好福气!” “是孟家的福气,和我没关系。”孙氏斜眉,瞥她一眼,“自然了,这也是妹妹你的福气。” 毕竟大家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孟知晓笑容淡了些,睫毛微颤——她还是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刘氏的眼睛,只好四处看。 没想到刚刚抬眸便撞上了孟知锦探究的目光。 孟知锦的眼神很有深意,就那么坐着淡淡看着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孟知晓思及此,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先移开了眼眸,捏紧了手。 说来说去,孟知晓今年还小得多,离及笄都有好几个月,就算再早熟,敢做的事情也不多,害了自己亲娘的孩子,这事儿就和枷锁一般,牢牢套住了她,让孟知晓不得不开始听命于黎芸。 ——只是她还没意识到罢了。 孟知锦看着孟知晓这不自在的样子,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深,垂眸思索片刻,却总觉得哪里对不上,答案要呼之欲出,又一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周氏正巧看了过来,瞧见她发呆,宠溺地笑了笑:“锦姐儿,来年就是大姑娘了,马上呀,就可以嫁人了。” “是啊,”郭氏都忍不住感叹,“真快。儿媳想起那年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小团子,一眨眼,都快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孙氏自然是极为有感触,内心一震,细细看了看孟知锦的眉眼。 锦姐儿的眼睛很像大老爷,大老爷年轻的时候有双大眼睛,很是好看,长在了孟知锦的脸上,更是锦上添花,眼睛笑起来和说话似的。 当初话都说不利索的丫头现在都亭亭玉立笑着坐在这里听大人们的调侃,真是日月如梭啊。 想着想着,孙氏竟然忍不住要掉了眼泪。 孟知锦失笑,拿起帕子去给她擦:“娘这是做什么?女儿还没及笄呢,嫁人也早,倒也不必现在就哭。” 周氏也被逗笑了:“你娘那是想象到了,佳敏呀,最疼的就是你。” 孟知晓心中苦涩,喝了口茶,也没降下莫名的一股火气。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自己很嫉妒孟知锦。 同样都是孟颂年的女儿,大家的眼里却好像只有孟知锦一个。 “母亲哭什么?”孟知晓语气有些凉,眼神带笑,语气却怪怪的,“长姐就算嫁人了,我也是您的女儿,自然也会侍奉膝下。” 孙氏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孟宛姝嗤笑:“二姐姐这时候知道大伯母是你的娘亲啦?那我也没见着你平日里多孝顺。” 郭氏头疼地看她一眼,拉着她低语:“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孟宛姝放肆惯了,才不管得罪了谁,有话就说:“刘姨娘的孩子意外没了,你不是还一口咬定是大伯母和大姐姐做的?” 她哼道,“现在开始装了。” 刘氏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真是热闹啊,”徐氏磕着瓜子,悠悠插嘴,看笑话一样,“没白来。” 第九十九章:再提分家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大宅院里头的热闹可是不比宫里差吧? 刘氏压着气,一脸不爽。 “晓姐儿已然和我说了,是她关心则乱了。”孙氏淡淡开口,把这事儿揭了过去,“过去就是过去了。” 大家都各有心思,一时间又都沉默寡言了起来。 吃过早茶后,众人都陆陆续续朝着周氏行礼离去。 不知怎的,二房的郭氏坐立不安,都冬天了,额发上都汗津津的,孟宛姝想走,被郭氏眼神示意拦了下来。 周氏瞧出了端倪:“你可是有事儿要说?” “娘,儿媳却是…有一事想问问您的意思。”郭氏扯唇,犹豫片刻,道,“我们总住在府里,人也慢慢多了,实在是不太方便,不如,我们二房一家搬出去吧?” 这不就是要分家吗? 孟知锦垂着眼睛坐在周氏身旁,听见这个二伯母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定然是孟颂年撺掇着来说的。 周氏意料之中的恼:“此事不都说过了么!不可以!我还没死,你们分家做什么?” “娘,二老爷纳了妾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了孩子。知青也马上到了年纪可以娶妻,我们…” 郭氏都不敢抬眼去看周氏,只是低着头弱弱道。 “弟媳这就是见外了,”孙氏叹气,“孟府也不是康年一个人的,这是父亲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为的就是以后兄弟还能住在一起,和睦相处。” 好端端的,怎么老闹这一茬? 孟宛姝忍不住嘟囔:“就是啊,这不是住着好好的么?干嘛非要搬出去…” 郭氏默然不语。 徐氏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尖酸道:“好歹咱也是一家人,二老爷分出去也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过得比现在强多了,主母难不成还不让二老爷发财了?” “发财?何来发财?” 孟知锦插话,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小事儿,似笑非笑,“要是二伯父有这个本事,早就发了,还何苦等这么多年,三妹眼看再过几年都要及笄了,不知我这二伯父一把年纪了,是折腾什么?” 徐氏脸色一变:“你这丫头,果真如二老爷说的一样,牙尖嘴利,见不得旁人好。” 一个小小妾室,对嫡长女这般无礼,可是当真没了规矩,全然忘了周氏还在主位上沉着脸坐着。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太太斜了一眼徐氏,不怒自威。 徐氏嘘声。 “徐姨娘莫要生气,”孟知锦放下手帕,关怀道,“就算要分,总得知道二伯父分了之后该如何养活你们一家子吧?” 郭氏都羞红了脸,不自在地瞥过眼神。 孟颂年又不是特别有头脑。结果不知最近是巴上什么有钱人了,说是只要他愿意出来跟那人一起做生意,保准他发财,过得比孟康年还要自在。 孟颂年信了,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直到天明儿,去寻了郭氏,谈起他想要分家一事。 “二老爷自然有办法。”徐氏小声接话,“你休想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吴思雨坐在郭氏另一侧,不曾开口说话,也懒得撞枪口,看了一眼孟知锦,随后垂下眼睫。 “分家是吧?” 周氏冷笑,“把这个不孝子今晚叫到我屋里!我亲自问问!” 郭氏连忙应下。 . 孟宛姝绷着脸快步走在路上,很是窝火,脸蛋儿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红成了一片,有点耍脾气。 “怎么了?” 郭氏走在后头一些,叹气,有些头疼,“你又闹什么?” “自从爹娶了这两个姨娘,就接二连三地生事儿!”孟宛姝恶狠狠道,“现在都要分家了!爹爹不知道我以后也要嫁人吗?分了家,我怎么办?” 徐氏和吴思雨正巧跟了上来,闻言对视了一眼。 “三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徐氏瞧着已经出了老太太的屋,放肆了很多,仗着四下无人,哼笑,“二老爷有本事得很,即便是分了家,也定然过得不会比孟家主家差!” 好好好。 到底是新来的,被孟颂年画的大饼迷得死死的。 “是吗?”孟宛姝扭身,勾着唇就走过去了,“你伺候我爹,是为了地位还是他这个人啊?” “自然是二老爷这个人了。”徐氏呵呵一笑,“难不成我还图别的?” “你确实聪明,知道我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个人。”孟宛姝挽起郭氏的胳膊,快步离去,还不忘讽刺,“我爹,不过就是靠着所谓的兄弟情在大伯这里能吃口饭罢了,徐姨娘不会以为,我爹什么都有吧?” 徐氏一愣。 孟颂年在娶她和王氏的时候,含情脉脉说,这个家里,大老爷总是压着他,导致他一肚子墨水和才能不知道该如何展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成功分家,赚好多银子,过的会比主家都好。 难道不是这样? 吴思雨轻轻拿起帕子捂在唇边笑了一下,下一秒却当作无事发生,轻声安慰:“三小姐应该是瞎说的。” 徐氏这才回神,满脸不满:“这小贱蹄子,敢在这里诓骗我?她不就是怕二老爷太宠咱们两个,把她们妻女不放在眼里呗?” “徐姐姐说的是,三姑娘正是任性的时候,自然言语上有些不太妥,姐姐不要计较。” 徐氏听吴思雨这么一说,气也消了些:“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罢了,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 孟颂年不知今日又去哪里了,晚膳过后才回府,直奔着周氏老太太苑里去了。 老太太还没歇息,专门等着他来,坐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孟颂年从小就才华不出众,奈何长了一张好像看起来很靠谱的脸,不认识的人第一眼见到他,都以为是仕途有大成就,接触了才知他什么都不会。 孟康年与他虽然一同长大,但是天赋差距很大,况且孟康年小小年纪就知道一定要读书考试才能入朝为官,把孟家发扬光大。 孟颂年比起哥哥,实在是差劲。 老太太都知道,但从来不说这个二儿子的不好,只是旁敲侧击敲打敲打这个糊涂鬼。 “儿子给母亲请晚安了。” 孟颂年小心翼翼踏进里屋,福身行礼,“儿子不孝。” “哪里不孝?” “儿子…儿子知道母亲不愿意让我与大哥分家,想要让子孙承欢膝下,只是…” 孟颂年咽咽口水,“只是是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靠着大哥了。” 第一百章:贪污之事 - 嫡女谋 - 舍七七 “所以你记着分家,是找到了以后要如何养家糊口的法子?”周氏冷冷笑一声,正襟危坐,看过来的目光如同利刃,语气不善,“你打算让妻女跟着你出去吃苦?” 孟颂年急的额头渗出了汗。 五皇子和黎家那女只说他分家了会一步步让大哥他们走下坡路,到时候会扶持自己,在京城做生意,过得必然不会差。 可是这如何与娘说?娘听了还不气死?父亲怕是都要活过来。 “娘,您就别问这么多了,儿子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是有法子。”孟颂年打马虎眼,头也不敢抬,嗫嚅道,“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话音刚落,孟康年也进来了。孟康年身着朝服,一看就是刚从宫中出来,满脸疲惫。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孟康年上前行礼,有些疑惑,又去看二弟,“你可是闯祸了?” “他没闯祸,”周氏闭着眼睛哼笑,“颂年,你自己和你兄长说。” 孟颂年心虚,咽了咽口水:“哥,就是,我们还是想分家。” “…” 孟康年意料之中的蹙眉,又去看周氏,“娘怎么看?” “颂年啊,你年纪已然不小了,”周氏睁眼,苍老的眼眸微眯,语重心长,“你想做生意,可以和知青说,多问问你嫂嫂,试着接手就好,何必非要闹着分家?” 那自然是因为拉不下脸去问孟知青一个小辈,也不想去问孙氏一个女眷。 孟颂年头更低了,还是不说话。 “此事我不同意,”周氏摆摆手,下了最后通牒,“你什么时候让我能看到你可以在京城闯下一片天地,再提分家!” “娘!” 孟颂年恼怒,语气重了些,“您就是偏心大哥!从小,他想做什么事情,你就让做什么,我呢?前几年,我想开个字画局,您也不让啊!” 啧。 孟康年听不下去了:“上次的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你找的那是点儿什么人,我和你说了,从才子和百姓中写得的来收,你倒好——” 当时京城都知道孟康年的弟弟要开书局,朝中有心思叵测的人故意送来字画,下面压着银票,想登门求孟相做事,孟颂年压根也没有想那么多,照单全收。 最后孟家的门差点儿被踏破。 孟康年还因此专门写了奏折上给了陛下,说清楚了误会,表明自己一定会严加管教弟弟。 这才过去多久呀?就忘了?还拿此事出来说。 孟颂年不以为然:“你都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帮帮忙怎么了?那么多银子求你,你还不愿意?” “放肆!” 孟康年厉声骂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把年纪怎么越活越回去!你可知,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事儿,可是要诛九族的罪!” “….”孟颂年瑟缩,“我不说就是了。” 周氏看着兄弟二人斗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摇摇头:“颂年,你哥哥都是为了你好,娘也是。自家人不会害你的,你的骨肉至亲,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分家受挫被人笑话?” “那也是兄长怕丢了自己的人,怕丢了孟家的人。”孟颂年梗着脖子,越说越激动,眼睁的老大,“这么些年了,你把我当过孟家的一份子吗?连你女儿孟知锦都敢踩我一脚,你管过吗?” 孟康年实在是觉得不可理喻:“上次锦姐儿冒犯你,你嫂子私下里已然训斥过——更何况,若不是上次知锦出了主意,你现在的私生子都多大了?岂不是闹出大笑话?” “行了,”孟颂年不耐地摆手,转身虚虚给周氏行了礼,“夜已深,娘还是歇息吧。此事儿子自有打算。” 说罢,转身离去。 周氏和孟康年无奈地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 宋意此时正在屋里喂鸽子,悠闲地哼着小曲儿,这时,蔡恒弯着腰来报:“五皇子,孟二老爷来了。” “什么神情?” “看着不高兴,怒气冲冲的,”蔡恒笑了笑,“奴才稍微问了两句,孟相和孟老太太没有同意他分家。” “那是自然。”宋意哼笑了一下,“意料之中罢了,就二老爷这样儿,出去还不是丢人?” 蔡恒更弯了弯身:“那奴才现在…” “就说我睡下了,”宋意面不改色,语气平淡,“让他明日开始就按着计划行事。” “他会不会起疑心?”蔡恒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以孟家的名义去做那档子事儿,对他没好处。” 宋意扯了扯唇:“他会去的,他恨的是孟相,只要能让孟相倒台,二老爷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蔡恒应下:“是。” 孟颂年闹分家这事儿一眨眼就过了小半个月,就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时,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给陛下上奏,奏孟康年对百姓的土地牟利。 奏折上说,孟相收了不少达官贵族的钱财和宝贝,强制把在城外许多镇上百姓的土地都低价收购地契,再高价卖出去。 利用身份之便,从百姓身上压榨。 若是一封两封,宋儒可能也只当是奏上来故意上眼药,可是时间长了,这奏折一封封地多了起来,宋儒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今天下了大雪,皇宫都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边。 萧斐然披着后披,一身玄色衣裳,腰间配着刀剑,扔开伞,淋着雪冷着脸匆匆踏入养心殿。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十分旺,一瞬间暖意袭卷了全身。 大太监接过他的风披,弯腰道:“将军还是快进去吧,陛下已然大怒。” “到底怎么了?”萧斐然蹙眉,往里面走,还不忘低声询问,“陛下怎么突然急着召见本将军?” “好像是为着孟相的事情,”大太监也不敢多言,弯着腰踏入了书房正殿,扬声道,“陛下,萧将军到了。” 宋儒正沉着脸站在窗边喝茶,闻言淡淡恩了一声:“你下去吧,斐然,你过来。” 萧斐然上前:“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宋儒头都没转,“你去看看桌上放着的上面几封奏折。” “是。” 萧斐然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板着脸拿起来,略略看了几下,脸色变了,“陛下,孟相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你敢给打包票?” 宋儒呵呵道,转身走过来,抬眸看他,手指点着桌上的奏折,不怒自威,“这不是一封两封。” 第一百零一章:徇私枉法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斟酌道:“陛下,孟相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皆有目共睹。” “你怎么反倒给他说好话了?”宋儒转眸看他,有些不悦,“你爹不是与孟康年不睦么?” “臣与孟相接触虽然不多,却也多少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的为人,我爹与孟相的恩怨与这并不相干。” 萧斐然字字句句,皆说得极为坦诚,抬眸直直看宋儒,不曾闪躲。 “那就好。那想必你,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徇私枉法。”陛下悠悠扶着桌坐下,随手翻了几本奏折,扔到他面前,“朕现在命你查明此事。先带着人给朕把孟府封了。” 宋儒眯眸,语气带着狠戾,“孟康年,带到昭狱,其子孟知青也给朕先禁足,所有女眷不许踏出孟府一步,违者——” 他哼笑,“当场诛杀。” 萧斐然沉声,心下有些不悦:“陛下,此事说不定只是小人挑唆,若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孟家进行处置,传出去让孟相如何做人?” “谁说没有证据,”宋儒端起茶,漫不经心抿一口,“人证物证都有,朕已经让人送往昭狱了,你好好审就是,不许有偏私。” . 孟知锦用了午膳,还没从大房屋子里出来,管家就连滚带爬往过跑,还不忘扯着嗓子喊:“老爷!老爷!老爷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孟康年蹙眉,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前,狐疑道,“何事给你吓成这样?” 管家是自小就在孟家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模样,从前都是淡定自若,少见这样。 “萧…萧萧将军,”管家驼着背喘着粗气,抹着汗珠,气喘吁吁道,“萧将军带了一堆人,正往咱们府赶呢!” “萧斐然?” 孟知锦心下一惊,连忙快步走出来,声音都严厉了些,“确定是奔着孟家来的?” “对!”管家连连点头,“马上就到了!奴才看着来者不善啊!” 孙氏毕竟是妇人家,整个人都愣在了饭桌旁,吓得一动不敢动,半晌,这才上前死死拉住了孟康年的衣袖:“老爷…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前苑便传来了浩浩荡荡的动静,还有下人们的叫嚷声,一下子乱作一团。 众人连忙都往孟府大门处赶。 萧斐然站在大门里,沉着脸隐在阴影处,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不悦,无人敢靠近。 门外,是小五十号御林军,黑压压地把街道都站满了。 “萧将军,不知这个时候来,所谓何事?”孟康年走上前,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礼貌地询问,“可是有什么误会?” “孟丞相。”慕白咽了咽口水,有点儿不忍,但还是恭恭敬敬把陛下的圣旨拿了出来递过去。 孟家的人都走了出来,站在正殿里面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只有孟知锦站在孟康年身侧,皱着眉头一同看完陛下的旨意。 “这…”孟康年恍然抬头,声音都哑了,“臣并未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希望陛下彻查。” 孟知锦眯眼睛,咬着唇瓣看向萧斐然,冷冷扯了扯嘴角:“证据呢?这样空口无凭,怎么,是想就这样定我爹的罪?未免也太可笑了。” “孟大小姐,”慕白解释,“证人已经送到昭狱了,已然开始审问。” “哦?”孟知锦看向他,不屑道,“我一个女孩儿,不懂官场上的事儿,却也知道应该一切有了判定再定罪,怎么证人的证词还未确定真假,就要要死孟家呢?” 她一下子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本小姐懂了,这就奔着搞垮我们来的,那就不奇怪了。” “锦姐儿!”孟康年皱眉侧头低斥,又毕恭毕敬朝着萧斐然福身,“萧大人,小女不懂事,莫要同她见怪。” 萧斐然笑了一下:“孟相不必多礼。臣也可以理解大小姐的心情,” 说着,他扫了一眼板着脸的孟知锦,似笑非笑,“孟姑娘莫要着急。臣很是敬重孟相的为人,也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定然会彻查到底。” “那最好。” 孟知锦语气缓和了点,抿唇道,“爹爹年纪大了,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萧斐然点点头,随后敛了些笑容,严肃了点:“来人,带走。” 孙氏哭得眼泪汪汪,扑上来不让他们走,哽咽道:“老爷身体不好,进了昭狱,岂不是要命?” 孟知锦连忙上前过去拦,心疼道:“娘亲,放心,女儿与萧大人打过招呼了,不会为难爹爹的。” “真的?” 孙氏抹了眼泪,可怜巴巴去看萧斐然,又去看孟康年。 “夫人,您放心就是。”萧斐然叹气,有些不忍,“陛下下令,孟家女眷些日子不得踏出府一步,府中您自然还要主事。” 孟康年拍了拍孙氏的手,嘱咐了几句,转身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声音洪亮:“清者自清。” 孟康年一被带走,孟府就要被封,大门沉沉的就要关上,萧斐然站在外与里面的孟知锦对视,二人眼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随着“砰”的一声,大门被锁。 此事一出,传得满城沸沸扬扬。 萧家老爷子自然是率先得了消息,多年的死对头进了昭狱,他倒是没有趁人之危如何做,而是沉沉叹了口气,一晚上没有睡着。 萧斐然捏着眉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萧老爷子站在院中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爹,怎么了一大早,”萧斐然在昭狱审人到快天明儿才回府眯了一会儿,还没睡醒,打了个呵欠,声音沙哑,“是要问孟相的事吗?” 萧老爷子神情凝重:“你怎么看?” 萧斐然哼笑,顺手拿了把椅子坐在亭子里,啃了口苹果,道:“自然是被冤枉的。” “如何说?” “孟相一向在朝中是股清流,从不站队,光是这个性子就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几个殿下。”萧斐然沉沉笑了一声,“所谓的几个人证,说的证词就和提前背好的一般,背书似的写得一字不落,一口咬定就是孟相让去做的。” 他抬眸,去看萧老爷子,“爹,这种人,我见多了,无非就是被幕后主使给了张纸写满了字儿,让默背下来。” 萧老爷子神色缓和了些:“这能证明什么吗?” 第一百零二章:开始搜身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不能。”萧斐然淡淡道,“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是故意的。” 陛下哪里会听信所谓的猜测? “孟康年的为人,我知道。”萧老爷子叹气,“他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也不会不顾孟家的以后,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做出这般蠢事!” 萧斐然若有所思看他,故意道:“爹爹好像平日里并不与孟相交好。” “好不好,和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两码事。”萧老爷子挑眉,瞪他,“他只是嘴欠儿,又不是人怎么样。” 萧斐然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所以您就为了孟相,一大清晨在我院儿里等我晨起?” “罢了罢了,”萧老爷子轻咳一声,拂袖而去,“你该干嘛干嘛去。” . 孟家没了孟相,周氏又身子不好,大夫人孙氏一夜之间也是生了场大病,窝在床上起不来,一下子孟家乱成了一锅粥。 孟知晓可算是抓到机会了,连着找事儿,按照黎芸提前交代的话,鼓动着下人开始闹,下人们本来就要养家糊口,看着主家一下锒铛入狱,生怕被牵连,害怕的不得了,除了家生子稳重些,其余人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二小姐,大姑娘来了。” 夜深了些,孟知晓正沾沾自喜收到了黎芸夸赞的来信,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就听见了翠琪小心翼翼地来报。 孟知晓迅速地把信扔进了袖口里,起身挂着笑脸去迎接,刚踏出屋子,就撞见板着脸的孟知锦。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大姐姐怎么深夜来了?妹妹——” “啪!” 话音刚落,孟知晓就挨了一耳光,脸都歪在了一侧,一个红红的掌印挂在了脸上,她诧异地转眸,恼火道,“长姐这是做什么!” 春喜苑的婢女们都惊呆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缩着脖子装瞎。 孟知锦略略神色带点儿疲乏,她从早到晚料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听下人们背地里琐碎的嚼舌根,都快扑她面前嚷着说了。 “你挺闲,是么?”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语气不耐,蹙眉看她,像是在看垃圾,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甩了甩发麻的手,声音冰凉,“再府中四处散播谣言,说孟家要完了——怎么?你巴不得?” “姐姐这是着急了?”孟知晓吃痛地捂着脸,眼眶中闪烁泪珠,嘴上却不饶人,“莫不是爹爹真的犯了那些事儿?” “你心中有数。” 孟知锦厌恶地扫她,一把推开她,进了屋子,细细打量。 “做什么?谁允许你擅自进来?”孟知晓紧接着就跟着入了屋,满脸通红,“你欺人太甚!” “你还是闭嘴的为好。”孟知锦悠悠地坐在她软塌上,看了看她的书,不屑地扔在一旁,抬眸漫不经心地扯唇而笑,“孟家遭此灾祸,是否和你有关?” 孟知晓心下一惊,咽了咽口水,面不改色:“你什么意思?” “我说话很难理解吗?”孟知锦哼笑,“你,是否和外人勾结,里应外合,陷害孟家。”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像是有了实证,就差把孟知晓送到官府了。 “你少污蔑我!”孟知晓下意识看向了别处,稳住了心神,“我可没得罪你!你有证据吗?” “要证据是吧,”孟知锦摆摆手,轻描淡写吩咐,“来人,给我搜。” 孟知晓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你有什么权利搜我的屋子?爹爹不在,你就这样肆意妄为?” “你都说了爹不在,我娘现在也生了病,府中管事儿的暂时就是我了,”孟知锦笑了笑,嘴角露出个淡淡的酒窝,眨了几下眼睛,故作可爱,“我说搜,就搜。” 孟知晓看了一眼翠琪,翠琪连忙道:“大小姐,刘姨娘…” 刘姨娘也是长辈啊。 “你听说过妾室站长嫡女头上作威作福的么?”孟知锦转眸瞧了她一眼,“以防万一,刘氏已然被本小姐禁在屋里了。” 孟知晓不自觉踉跄了两步,不可思议道:“你真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孟知锦扯唇,“所以呢?来人,搜就是了,来日若是有什么麻烦,有本小姐在。” 佟春和佟夏连忙招呼着嬷嬷和婢女丫头们进屋搜查。 孟知晓站在原地,眼含热泪,整个人都木住了,只会吸鼻子,紧张地攥着手。 过了半晌,下人们陆续来禀报:“大小姐,什么都没有。” “里屋床榻也没有。” “梳妆台也没找到。” …. 孟知晓忍不住内心雀跃了一下。 “难不成,是我冤枉妹妹了?”孟知锦支着脑袋靠在软塌桌前,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眸都不抬一下,“佟夏,你也没找到吗?” “…”佟夏福身,“没有。” 不错,黎芸教得不错。 孟知锦心下失笑,转而又觉得十分恼火。 父亲待孟知晓不薄,一向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对刘氏这个妾室给足了面子,就算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也依旧是宠爱着。 孙氏虽然是正室,却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从不屑对这个妾室做什么下作的事情,也尽了当家主母的责任,去西山寺求平安也不忘带孟知晓一同前去,甚至也早就开始细细琢磨她日后的婚事。 孟家是重嫡庶长幼尊卑,但是并未古板到不把妾室当人看。 孟知晓真是狠啊,竟然吃里扒外,去做那些烂了良心的事情,污蔑自己的亲爹。 如若不是抓到了吴思雨,知道府中还有内鬼,孟知锦是万万不会想到孟知晓会变成这样。 孟知晓小心翼翼地看着孟知锦越来越沉了的脸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不自觉捏紧了衣袖口。 “既然屋子里没有,那就搜身吧。”孟知锦垂了垂眼睫,“主子和婢女,都仔仔细细给我搜。” 孟知晓的脸垮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连连后退,反应奇大:“孟知锦!你过分了!我可是孟家的二小姐,你这是羞辱!” “孟家眼看着糟了灭顶之灾,”孟知锦平静道,“我总要知道,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 “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没有关系,搜完就知道了。”孟知锦瞧着她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心下有了数,“也不止搜你,若是你没有,我也会去搜三妹和五妹。” 这…就不能再拒绝了吧。 众人看向了孟知晓。 第一百零三章:吞下纸条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僵着身子,气都不敢出。 佟春很聪明,立马往她面前站,恭敬道:“二小姐,奴婢冒犯了,您可别怪罪。” 说罢,上手开始摸索孟知晓的衣裙。冬天的衣裳有些厚,但佟春还是仔仔细细地摸了,从衣袖里拽出一张已经被揉成团的纸条。 孟知晓到现在才开始真正紧张了,她不止一次见识过孟知锦的手段,脑子里疯狂思索该如何做。 “小姐,找到了。”佟春拿出来,转身去给孟知锦递了过去,“是一张纸条。” 孟知锦抬眸,寡淡道:“念。” 佟春应下,仔仔细细摊开,还没看清楚,翠琪便两步跨了过来,一把抢了过去,几下就塞在了嘴里,憋得脸都通红。 孟知晓心下一松。 “干什么!”几个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开始扒她的嘴,谁知这丫头倒是速度快,几下就咽了,嗓子里噎得难受,跪坐在地上干呕。 佟春气急了,大声道:“你这丫头!你做什么!” 孟知晓也走过来,拍着翠琪的肩,语气有些惋惜:“你何必呢?这纸条上什么都没有,给大姐姐看了又何妨?” 翠琪咳得眼眶通红,眼泪一直流,边咳边说:“二..二小姐,您是…无辜的…奴婢断断不能…让别人侮辱您!” “你吃下去了,不就是心虚么?”佟夏可不吃这一套,“把纸条只要给大小姐看了,不就可以还二小姐清白?翠琪妹妹,你这有些掩耳盗铃了吧?” 翠琪充耳不闻,可怜兮兮地抬头去看孟知锦:“大姑娘,您不能这样冤枉您的妹妹。” 孟知锦细细看着她,眼神平和,却把跪坐在地上的丫鬟看得心虚,半晌,她轻声道:“既然吃了,那也没证据了。” 翠琪笑了:“多谢大…” “那就关起来吧,”翠琪的话还没说完,孟知锦就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孟知晓,饶有趣味勾唇一笑,“什么时候这张纸,能完完全全呈现在本小姐面前,或者,上面写的东西能让我知道,二妹妹再出来。” “孟知锦!你凭什么!”孟知晓气急了,口无遮拦,“你都没有找到证据!这纸能代表什么?你就是存心想要我难堪!爹还没死呢!” 孟知锦同情似的看着她,“啧啧”两声,纤细的手指缓缓指了指孟知晓,语气带笑:“我自然是要救孟家的,你只要不关起来,这孟府自然一日也不得安宁,委屈你了。” 嘴上说是委屈了,可这语气实在是不像是安抚,更多的是嘲讽。 孟知锦说完便带着人出了苑子,不顾孟知晓拍门的怒吼,命人上了锁。 “二小姐生病了,本小姐怕传染给府中诸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进出。” 这理由很假,几乎就是没有过脑子想出来的东西,孟知锦的语气都轻飘飘的,丝毫不在意外人如何揣测,扫视一圈儿春喜苑的下人,语气狠戾,“听懂了么?” “是。” 下人们都是人精儿,一看这情景,连忙忙着应下了。 孟知锦便往出走边交代:“找几个靠谱的嬷嬷来守着。” 佟春点点头,马上去办了。 “姑娘,翠琪把那纸条吃了,这可如何是好?”佟夏搀扶着,忍不住低声道,“如此做,那纸条上必定是有东西了。” “自然是有的,”孟知锦板着脸,语气微凉,“孟二小姐还是饭吃得太饱,都敢和黎芸联系上对付自己家了,真是没有脑子….” 都不想想么?孟家倒了,孟知晓有什么好处?她真的以为,黎芸一个外人,会真的全心全意为了她? . 书房里,油灯点了四五盏。 佟春和佟夏都不自觉打瞌睡,愣是睁着眼睛边打呵欠边陪着。 “你们回去吧,”孟知锦翻着一摞纸张,平淡道,“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去找二伯父。” 佟夏醒了一下:“小姐,找到了吗?” “还没有,你们去睡就行,”孟知锦摆摆手,头都不抬,“门窗稍后我自己关。” 待二人小心翼翼离开了,孟知锦才皱着眉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瘫在软垫上,头痛地捏着眉,有些心烦意乱。 平日里也没有特意插手这类的事情,皆是母亲亲自操手,但…孟家很多庄子上的账都是有问题的,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眼皮子下都敢做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被孙氏察觉,可见幕后之人的用心。 大雪一连下了四五日。 从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让孟知锦打了个寒颤,起身去关窗子。 正要闭上,一只大手稳稳地从外面推住了,孟知锦恍然抬眸,与萧斐然对上了眼。 萧斐然风尘仆仆,神色却依旧从容,狐裘上的白毛都被雪花盖上了,头冠上也是雪花,但是说来奇怪,他好像浑身都冒着热气,勾着的嘴角,看上去让人心情不自觉就会愉悦。 “你这是?”孟知锦挑眉,“你这算不算徇私枉法?看着孟家的人都是你的下人?” “这算么?”萧斐然撇头笑了一下,“我来盘问孟相女儿,谈什么徇私?” “哦?”孟知锦点头,“大半夜盘问?按着规矩,不得抓我去昭狱?” 用尽酷刑,说的话才能当真三分。 “本将军可不舍得。”萧斐然语气悠悠,一个翻身,就进到了书房里,高大的身躯瞬间显得屋子都窄了,他说话都吊儿郎当,“把你抓进去,我多心疼?” 孟知锦才懒得接他这话:“将军年少时百花丛中过,自然心疼小姑娘们。将军放心,小女就算进去了,也不会哭哭啼啼。” “嗤,”萧斐然转眸,看了她几眼,神色微敛,“你怎么瘦了?” “有么?”孟知锦觉得奇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将军好久没见臣女了吧?” 萧斐然了然点头,去看桌子上散落的账本和算盘,饶有趣味:“你这是?” “人出不去,总要看看家中是否有内鬼,”孟知锦淡然,丝毫没有怕被他看了笑话的感觉,提着裙子坐在了椅子上,头都没抬,“你找个地方坐。” 萧斐然扫一圈儿,额角抽抽。 这屋里恨不得快连个下脚处都没了。 “查出来什么了?” 萧斐然轻咳一声,站在了她的身侧,垂眸去扫了几眼,“是否有异?” “嗯,”孟知锦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账本好多都有问题。” 第一百零四章:情绪崩溃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家这么大的府邸,账有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萧斐然站在一侧,随手翻了几页,“尤其是庄子田地上,这些烧得更多——谁管这些?” 孟知锦怔了一下,皱眉思索:“应当是我娘,但是我娘管大大小小许多事情,这种事情应该不会亲力亲为——” 话说到这里,孟知锦突然愣了,眨了几下眼,想起了一个人。 瞧着她突然不吭气了,萧斐然知道她应该是有了想法,转而笑了笑:“怎么了?” “没事,”孟知锦垂眸,“明日我亲自去问问。” “你不必着急,放心。”萧斐然叹气,顺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在她的身侧,堪堪落座,“你爹的事情,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想到了。“孟知锦看着他,讽刺地勾唇,“陛下难道不知我爹是冤枉的?陛下比咱们聪明百倍,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想要压一压孟家的势力,敲打敲打孟康年。 二人沉默了半晌。 孟知锦低声开口:“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我爹如何了,但是…怕你难做,不能说这些。” “确实不能说。”萧斐然点点头,翘着腿,顺手拿起桌边的点心吃了一块儿,“你也别问我,我不想隐瞒你,也不想骗你。” “好。” 孟知锦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了些,“我爹身子不好,心思多,他必然担心我和我娘,你——” “好,我会和他说的。”萧斐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无奈,“你别哭。” “没哭。” 孟知锦哑着嗓子,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忍下了眼眶的酸意,又开始算账本,手都在颤。 她很稳,或者是说,装得很稳。 萧斐然眯着眼睛,也没拆穿她。他知道这丫头很是高傲,定然不会失态,他也不想趁人之危。 “我去跑了几个镇子,”萧斐然假装撇头去看窗外的雪景,漫不经心道,“百姓们叫苦不迭,都认定了是你爹做的。” “…”孟知锦眨眨眼,有些愣,“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孟康年心系百姓,有仁慈之心。 “嗯,我知道。”萧斐然低声,“孟知锦,如果此事就算查出来了,你也耐幕后主使没什么法子——” 你会怎么办? “天阙如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朝中一团糟。”孟知锦哼笑一声,“陛下不但不管那些,反而听信小人之言。” 萧斐然蹙眉:“孟知锦,慎言。” “怎么了?”孟知锦这些日子堆起来的恼怒和不满情绪此刻到达了顶峰,“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萧家不也是被陛下所忌惮么?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了?我偏偏要说,陛下——” 她话还没说完,萧斐然温热的手已经盖在了她的唇上。 孟知锦的脸好小,萧斐然的大掌恨不得都快遮住了她的面容,他有些恍惚,却还是忍下心绪,压着嗓子道:“这话和我说说就罢了,被旁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孟知锦怒视他,双眼都要喷火了。 萧斐然手颤了两下,转而放下。捂着她唇的那只手垂在身侧,不自觉蜷缩了两下。 他转移视线,道:“冒犯了,但也是为了你好。” 孟知锦冷笑:“你嫌我说话是触了天子的底线,但咱们没有底线么?我爹,两代朝臣,为了天阙呕心沥血,凭什么现在要和罪臣们关在一起?!” 这不就是羞辱吗! “孟知锦!” 萧斐然实在是觉得这丫头胆大包天,蹙眉,“差不多可以了。” “将军听不下去了?”孟知锦眼眶闪烁水渍,脸蛋儿都憋红了,手不自觉抖,但是嘴上还是那样不饶人,“那你走!最好把我也抓进去,好让我们父女团聚!” 萧斐然不悦地抬眼看她。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萧斐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本意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会被这几天发生的变故承受不了,怕她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所以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进孟府安慰她。 谁知,这姑娘胆大包天,谁都不害怕,平日那样稳重的人,说出来的东西足以可以让宋儒诛九族。 可萧斐然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还是孟家的长女,所以肩上的担子也格外重,所以压力太大。 “好了,我不是怪你。” 半晌,萧斐然沉沉叹气,妥协般看着她。 孟知锦内心的一处防备好像被人捅破了。这些日子对父亲的担惊受怕,对娘亲,对祖母病的忧心,对孟知晓背叛的愤怒,都在此刻,冒出了头。 这些事情就像是种子一样,在她心中已经生根发芽,夜夜难以入睡,食不下咽,索性在父亲的书房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明。 太累了,她什么时候都在挺直的腰背此时垮了下来,眼珠子簌簌掉,但死死咬着唇,唇都泛白,她也没有哽咽出声,头都不转一下,双手攥紧,抠着手心,死活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低头。 “孟知锦——”萧斐然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下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忍不住伸出了手,第一次在毫无意外的情况下,缓缓起身抱住了她。 孟知锦身子一僵,第一反应是这不妥,却又忍不住沦陷在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萧斐然抬起她的下巴,意料之中看见孟知锦通红的眼眶还有红血丝,眼泪扑簌簌掉,脸蛋儿憋得都有些肿了。 “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萧斐然是真的慌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知锦,他手忙脚乱去萧心翼翼抖着手擦去她的眼泪。 他除了幼时去疆场上首次杀敌人时,害怕过,手抖过。还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狼狈。 萧斐然突然知道了方才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心疼,心疼她的倔强,要强,一身傲骨。 “对不起。”萧斐然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一片酸涩,黑眸满是担忧,“我一定会还你父亲清白,你——” “不怪你。”孟知锦轻轻躲过他的手,声音沙哑,平静道,“又不是你冤枉的我爹爹。” 萧斐然沉默。 “是我失言了,”孟知锦好似恢复了理智——她就是这样,即使情绪失控,也只会允许自己难过一阵子,“方才说的话,萧斐然,你别当真。” “好。” 萧斐然起身,垂眸,“我不当真。” 第一百零五章:当面质问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桌子上的东西,捏了捏额头,叹道:“大人走吧,臣女就不相送了。” “早些休息,查这些能查出个什么。”萧斐然蹙眉,三下五除二给她把东西收拾拾掇了起来,拽着她的衣袖把孟知锦从位子上丝毫不费力拉了起来,“我送你回苑歇着。” “我不去。”孟知锦不悦地抬眸看他,眼神中流露不满,“我回去也睡不着。” 她少见这般有小女儿家的娇态。 萧斐然不自觉抿了下唇,不自在地瞥过眼神,沙哑着嗓子道:“你是想让我抱你回去么?” “…” 孟知锦都要被这个人的恬不知耻气笑了,“你方才不已经抱了吗?” “那才多久?” 萧斐然懒得与她争辩,轻轻松松圈住了她的肩膀,低哑的声音在孟知锦头上响起,“你把孟家这几日坐稳了,你父亲的事情,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不必忧心。” 孟知锦愣愣地侧头看他的大手,他大概有些紧张,手都有些颤抖,她眼神复杂,到底没有说什么,心下像是狠狠被戳中了一般,无言点了点头。 “难得见你没脾气,”萧斐然逗了她两句,顺手拉开了门,眼眸还带着疼惜看她,“罕见。” 话音刚落,二人一抬眸,佟夏就站在门口,端着一杯热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只手刚抬起来,估计是要敲门,谁知门一开,见到个大阎王。 “大…大小姐…”佟夏无措,“奴婢看您还不睡,正要来看看您…” 孟知锦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抬眸瞥一眼萧斐然,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腰窝。 “啊,佟夏是吧?”萧斐然接收到信号,立马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哎,本将军正要来盘问一下你家小姐,谁知看见她昏昏欲睡,实在看不过去,只好先作罢。” “哦…”佟夏咽了咽口水,手指了指一脸无语的孟知锦肩上的手,“那这是——” “你家小姐都站不稳了,我自然要扶一下。”萧斐然满脸正色,“你可别多想。” 佟夏挑眉,自觉退后一步,垂着头装眼瞎:“出门左拐,多谢萧大人了。” 萧斐然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纸伞撑了起来,牢牢地圈住了孟知锦,小心翼翼地低头嘱咐她抬脚,小心地滑。 二人越走越远,虽是深夜,却白雪皑皑,院子里什么都看得见。 佟夏抬头时,正巧看见他们拐弯——萧大人的伞都偏向小姐,自己的肩头皆是雪水,小姐的身高只到大人的肩,好一幅俊男美女的画像。 她垂眸,有点儿失神。 . 孟知锦睡了个好觉,做的梦难得不是噩梦,佟春进来送早膳时,她才堪堪洗漱完,一脸倦意。 昨夜萧斐然把她送到了苑门口就走了——不太像他登徒子的风格。 这男子一本正经道:“你的闺房不一样,日后求娶你,自然会来瞧瞧。” 孟知锦一听这话,都被这人在自己面前的脸皮震惊了。 随即就是后知后觉的好笑。 “姑娘,您笑什么呢?”佟春正在布菜,莫名其妙看着她,“一大早的,您做什么好梦了?” 孟知锦这才发觉她的嘴角还扬着,立马收敛了起来:“没什么——二伯父呢?” “二老爷前段日子不是和老太太闹了一通出去了吗?”佟春叹气,“昨儿后半夜,被萧大人身边的人压回来了,就在屋里呢。” 怪不得萧斐然这才腾了空。 “稍后我亲自去一趟。”孟知锦吹了吹汤,优雅抿一口,“命人带上书房里的账本。” “啊?” 佟春眨了眨眼睛,“账本?” . 孟颂年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在屋子里待着死活不让下人进去侍奉,都不让爱妾进去。 徐氏倒是担心得很,接二连三跑过来在门口候着,生怕二老爷需要什么。 “好了,至于么?” 孟宛姝实在看不惯这种做派,站在屋外满脸不屑,“装什么装?我爹是睡觉呢,又不是要死了。” “你这丫头!”徐氏叉着腰,站在台阶上骂,“一点儿都不懂心疼你父亲!二老爷真是白疼你了。” 郭氏匆匆赶来,身边的婢女端着醒神汤,她神色有些疲惫,走过来恰巧听见徐氏的辱骂,不悦:“好了!姝姐儿也是你说的?滚。” 徐氏毕竟是妾室,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切”了一声让开了。 门正要推开,孟知锦就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佟春老远就喊上了:“三小姐,三小姐!” 孟宛姝眼睛一亮,被婢女扶着,提着裙子就出去接了:“姐姐!” “憋在府里,给你憋坏了?”孟知锦气色不错,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衣裙,外面披着厚袄,眼神平和,唇角微扬。 “你不让我们出苑,自然憋,还好你来了。”孟宛姝上前,挽上了她的胳膊,“怎么今儿想起来了?” “我来找你爹的。” “我爹?”孟宛姝狐疑,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我爹不会又在外面闯祸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粗犷的嗓音便砸了过来:“你就是这样咒你老子的?” 孟颂年不知何时醒了,站在门口一脸厌恶,挂着胡子略显潦草,估计脸都没来得及洗,瞥一眼孟知锦,“你来干什么?你爹出事儿了,害怕了?” “二伯父,这些日子在哪儿啊?”孟知锦扬着笑,“这府中之事,还等着您呢。” “呵,”孟颂年打量她一番,“到底是小丫头片子,这就怕了。你爹把你吹得多厉害,不过就是个草包子罢了。” 郭氏拽了一下孟颂年。 “二伯母。”孟知锦瞧见了这个小动作,转眸去看郭氏,“您辛苦了。” “不辛苦。“郭氏的笑容勉强了些,往后站了站,“我辛苦什么?” 孟知锦失笑,顺手从佟夏手中抽了本账本出来,递了过去:“孟家的账,到底是谁在管?” 郭氏脸“唰”一下就白了:“锦姐儿——” “我自然是相信二伯母的,”孟知锦看她不接,自己随便翻了翻,勾唇而笑,“可这账,实在是对不上,不知外面的那些庄子铺子收益的钱财哪儿去了?” 说罢,她若有所思看一眼木着脸装死的孟颂年,“二伯,哪去了?” “府中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孟颂年瞥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零六章:是替罪羊 - 嫡女谋 - 舍七七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我娘来管的,”孟知锦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可是后来,是不是交给了二伯母您?” 郭氏有些紧张:“锦姐儿,是,这账本后来是给我了,只是,应当是没有算错的。” 佟夏立马道:“应当?您可知,差了多少?” “不知道…” 郭氏瞥过眼眸。 “没人说是吧,”孟知锦装模作样叹气,“那就交给昭狱的萧大人吧,我寻思着应该与爹爹的案子多少有牵连。” 她似笑非笑,“查出来的话,这可就不是家事这么简单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前程——” 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 郭氏惧怕,喊住了她,羞愧,沉默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又去恨恨看孟颂年,“你倒是说话啊!闹大了,你以后不想让姝姐儿和琪姐儿嫁人了吗!” 孟知锦讽刺勾唇。 “我也是孟家的人,拿点儿银子打点一下怎么了?”孟颂年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道,“这又不是偷。” 徐氏在身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她算是知道了,这个家里如果没有大老爷,那就是孟家这个长嫡女管事情,说来奇怪,明明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竟然能把在场的人唬个遍,当真是可笑。 吴思雨故意站在了远处,有意不想露脸。 “不是偷?”佟夏有些无奈,“二老爷,敢问您是打点哪儿了?” 孟家这样的权势滔天,还需要打点?别人不来打点孟家就算是罕见了,孟颂年有什么打点的。 “用你管?我自然有用处。”孟颂年摆摆手,不耐,“孟知锦,你回去吧,你爹不在,你休想再给我气受,别忘了,我是长辈。陛下最重孝道,你难道想背着来?” 孟知锦侧身,语气微凉:“二伯父好会给我扣帽子——这账本上少的银子,到底是用来打点做生意了,还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您心中有数。” 郭氏叹气。 “我爹锒铛入狱,二伯父,您一点儿也不着急,是什么居心?”孟知锦挑眉,“您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怕了,怎么着,我爹事情的内幕,您知道一二?” 孟颂年诧异地看她,瞥过眼神:“我怎么知道。” “那若是我说,这银子流向黎家呢?”孟知锦又拿了几本账册,随意念了几个,“黎家城郊的田铺,还有黎家门下的学生——挺会的,拿着我们大房的银子,去讨好别人家,二伯,您可真行啊。” 孟颂年脸都僵了:“我没有写——” “你当然没写给了谁,”孟知锦轻轻敲了几下册封,“只是实在是我冰雪聪慧,查到了。” 说罢,她抬眸莞尔一笑。 可是这笑容落在孟颂年眼里,简直就和来索命的厉鬼没区别:“你…你想干什么!” 郭氏落泪:“锦姐儿,求你看在他是你二伯的面上儿,放他一马吧。” “二伯母,我一直敬您,我娘也心疼您,”孟知锦叹气,“怕您在苑里孤独,所以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把账本给您管,您就是这样报答我娘的吗?” 郭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宛姝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上去扶着,哽道:“娘!您真是糊涂了。” 想也能想到,定然是孟颂年逼着郭氏这样做的。 徐氏人都傻了,手足无措。 她并不知道这些。 “二伯,你不就是想分家么?”孟知锦冷冷道,“分就分吧,何至于做成这样难以收场的样子?” 孟颂年脸都绿了:“你…你想干什么…” “这银子与父亲所谓的贪污一事,自然是有关联的,我会写一封陈情书交给萧大人,孰是孰非,想必陛下自有定夺。” 孟知锦漠然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分家就是,您想出去闯,侄女不好说什么,您去就是了,” 说着,她犹豫了几秒,又看向孟宛姝,“只是三妹和五妹还小,您也要替她们想想。” 郭氏像是得了救命稻草:“大姑娘,你把姝姐儿留下吧。” 孟宛姝愣:“娘——” “姝姐儿虽然脾气大,却也这些年懂事了些,你看在二伯母待你不薄的份儿上,你把她留下,给她找个好婚事。” 孟知锦松口气:“当然可以。” “不,我要和娘走!”孟宛姝放声大哭,“您和父亲若是都走了,我留着干什么?” 郭氏恨铁不成钢甩了她一个巴掌,忍着心疼,恶狠狠道:“你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 孟宛姝真的傻了,眼泪一直掉,却不敢再说什么。 “先把三小姐带下去。”孟知锦吩咐人,又问,“五妹妹呢?” “当然要留在我们身边,”孟颂年神色晦暗不明,“我和她娘总要有个丫头留在身边伺候。” 孟知锦气急反笑:“伺候?” “你少管。”孟颂年不耐烦地转身,“好了,别丢人了,起来回屋。” 吴思雨走在最后,临进去,转身朝着孟知锦微微点了点头。 . 孟康年一事,断断续续查了半个多月,萧斐然收到了那账本,一个个全揪了出来,细细查完,发觉那些收了银钱的人表面上是和黎家八杆子打不着,实则都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但是黎老爷子并未插手此事,黎芸身上也干干净净,最后竟然查在了和黎家长女平日交好的几个闺中小姐家里。 萧斐然听完结果,都气笑了。 “大人莫要生气,”慕白也不知该怎么说,“那几个小姐供认不讳,甚至连他家的几个朝中臣子都认了下来,从头到尾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并未有不妥。” 黎芸好手段。 萧斐然嗤笑一声,坐在椅子上捏眉心,半晌,道:“与黎家扯不上关系是吧?那就查宋意。” “五皇子?” 慕白一愣,随即恍然,“对,认罪的那些大多都曾是五皇子的门下,后来慢慢断了关系。” “查去吧,能揪到一个也是好的。”萧斐然冷冷道,“一堆替罪羊有什么意思?” 就算真的他们都经手了此事,也罪不至死,但是这些人就和被下了蛊一样,打死都不肯咬出来黎芸和宋意。 到底是为什么? 萧斐然沉思片刻,起身进了昭狱里。 昭狱阴冷,血水蔓延一路。 萧斐然沉着脸走在上面,面不改色,直到到了最后一个狱口,才停了脚步,沙哑着嗓子,略略行礼:孟相。” 第一百零七章:尔虞我诈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康年看上去只是有些憔悴,头发和胡子都长长了不少,衣裳也皆是尘土,坐在矮桌旁边的矮椅上,闭目养神,神色平静,丝毫不像是已经落魄的样子。 他大概有些乏了,听见萧斐然的问候,只是堪堪抬了一下眼皮:“容楚啊。” 慕白推开了铁大门,弯身退了出去。 萧斐然缓缓踏入,自觉地落坐在另一个矮椅上,垂眸,不知从何拿出来一个白玉壶,又放出来一个杯子,轻轻倒入,恭敬的双手递了过去:“这些日子若是下头的人莽撞了,还望您谅解。” “客气了,”孟康年睁开眼睛,眼球浑浊,沉沉地哼笑出声,“我现在不过就是个罪臣,怎么待我也是应该的。” 萧斐然早在一开始就私下派慕白打过招呼,切勿对孟相用刑,其余的该怎么问话怎么问就是了。 昭狱里的人,精的很,自然不会给自己揽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儿。 孟康年一瞧这些日子都安安静静,也知道是谁的手笔,瞥一眼满脸阴沉的萧斐然,笑了一下:“怎么了?事儿查得不顺利?” “孟相见笑了,”萧斐然抬眼,哑叹,“其实若是现在整理一下给陛下上奏,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总觉得没有把最后的幕后黑手拽出来,抓几个替罪羊,没什么意思。 “你去过孟家了吧?”孟康年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端详了半晌,语气缓慢,“怕是也见了锦姐儿。” “孟相料事如神。” “锦姐儿怎么样?” “…很是担忧您,”萧斐然犹豫了一下,“但也未曾打听您的事情。” 孟康年点点头,探索似的看着他:“你查到了,但是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是不是?” “是。” “查到什么,那都是幕后主使想让你看到的。”孟康年叹气,摇了摇头,“你别再查了,查不出什么了。” 萧斐然蹙眉:“何出此言?” “既然敢弹劾我,还鼓动了其他朝臣,这就不是单单一天两天能做到的,”孟相关键打量了一番周围,眼底有些复杂,“这人也并不是想让我死,只是想让我知道,我该站在哪个队伍。” 萧斐然一点即通,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孟康年所谓何意。 未来的储君与孟家有婚约,也就是说,只要谁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到最后都是孟家在背后辅佐—— 那就更是五皇子没跑了。 “你就算查出来是谁,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孟相道,“反而会对那人刮目相看——手段不错,未来的帝王就需要这样的。” “呵,”萧斐然面露愠色,“所以,微臣只能点到为止了?” “容楚,”孟康年看他,神色温和,“若是你不想让那人达到最后的目的,你就收手,不要再查了。” 萧斐然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扯了抹讽刺的笑:“那些推出来的替罪羊呢?算什么?” “算他们命薄。” 孟康年平静道,“你很聪明,你比你兄长更适合为官,你深谙为官之道,容楚,你好好想想。” . 夜深了。 屋外依旧下着鹅毛大雪。 书房里,几盏油灯还在亮着。 萧斐然捏着眉心,瘫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着面前空白的奏折,实在是心下烦躁,随手把毛笔扔到了一边。 狼毫甩出去一片墨。 “二少,”慕白叹气,在一旁研墨,“您何必非要抓到最后的那个人呢?差不多就行了。” 这时,门推开了,萧流云走了过来,稍稍打量一番,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声地扯唇,示意慕白下去。 慕白立马撤了。 萧流云站在一旁开始研墨,动作轻缓,语气也平和:“今日不是见了孟相了么?” “是见过了,”萧斐然头都不抬,扣着桌子,拉长了声音,“有什么用呢?孟相自打被带走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此事是查不出来什么的,或者说,查出来了,也没办法展给天下人看。” “嗯,说得对。”萧流云温文尔雅,“背后的事情事关皇室之子,陛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不过就是做个局。” 正是因为如此,萧斐然才觉得可笑至极。 他攥紧了拳头,抑制着怒意:“那被推出来的那些世家呢?他们分明就是被逼着站出来的,”他抬眸去看萧流云,语气带着沉重,“兄长,你可知,那些人会活不下去,陛下不会让他们活的。” 萧流云停下了动作,叹气,看着自家弟弟如此模样,有些不忍。他看了半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容楚,你幼时就不在京中,你不知朝中的尔虞我诈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情,站错队,走错路,往往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伴君如伴虎,你该懂了。” “所以我可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萧斐然讽刺一笑,“所以我要假装一概不知,把这封奏折递给陛下,全身而退,所以我要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罪不至死的人去为了一些小人赴死。” “你只能这样做。”萧流云拿起毛笔,缓缓上了墨,递给他,“为了你以后可以追查到深处,为国效力。” 萧斐然怔然:“我已然不知我现在做的是对还是不对了。” “是对的,”萧流云道,“你背后有萧家,有长姐,你不能冒险。” “兄长,我从前,只知打仗,只知在边境护国,一直以为我守的是天阙,是百姓——” 萧斐然接过笔,开始写,他最后扯唇,自嘲一笑,“我现在才知,是我天真了,我守的一切,都可笑,不值得我卖命。” “斐然,慎言。” 萧流云淡淡皱眉,语气暗了些,“这些话,切勿说给旁人听。” . 这边,孟知锦看着来信亦陷入了沉默。 “小姐,说的什么?”佟春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看,“是不是萧大人查出来了?” “是查出来了,也是没查出来。”孟知锦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垂眸看了下最后一行的小字: “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把他们抓到你面前谢罪。” 这是萧斐然的字迹,不算好看,落笔却十分狠戾,看得出来他的性格。 “这算什么?”佟夏怔愣,“那老爷呢?” “父亲应当没事了,”孟知锦随手折了起来,揭开油灯罩,拿着纸烧了个干净,“想必过几日就能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股掌之中 - 嫡女谋 - 舍七七 “那这不就是查出来了吗?”佟春疑惑,“老爷能回来就代表着孟家没事儿,小姐,您怎么不高兴?” 孟知锦抬眸看了一眼二人,想说什么,又怕这俩丫头担心,只好扯了抹笑安抚:“没事儿,你俩去和祖母还有母亲那里说一声,好让她们安心。” 佟春和佟夏点点头,退了出去。 “…孟大人说,此事点到为止即可,若是再查下去,会让孟萧二家引火上身…你不必着急,明日我便上朝去与陛下说明。” …. 信中零零碎碎的东西透出的消息不慎明确,但是孟知锦依旧能捕捉到关键。 黎芸利用孟颂年还有孟知晓的私心,以分家一事先闹了起来,先是刘氏孩子掉了,让孟知晓搅乱了后苑,孟颂年随后便从郭氏那边偷账,把一部分银子都花在了黎芸打点下面人身上。 五皇子宋意随后在朝中放出消息,让许多朝臣都知道京城外开始有人闹事儿,顺势会有人去查,自然而然顺着那笔银子查到了孟康年的头上。 这两个人配合默契,孟知锦复盘时,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宋意早就知道,此事不会查得过于深,就算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公平正义的萧斐然想查,也会被长辈拦下,所以一早便找了替罪羊顶罪。 确实如此。 查出来,查到的是皇子,是皇室的丑闻,是在打陛下的脸,如果萧斐然想去与陛下说明所谓的替罪羊不是罪魁祸首,那陛下会认为宋意此招用得不错,会对他另眼相看,怕是还会有立储君之意。 到时,孟家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被迫辅佐宋意。 孟知锦坐在软塌上失笑,越笑越觉得宋意和黎芸真是不可小觑。 这两人但凡站在一起,就和有了天眼一般,什么事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甚至料到了他们走的每一步。 也难为了萧斐然,正是眼里见不得沙子,一腔热血想要保家卫国,看不惯下作手段的年纪,却要硬生生吞下这些东西恶心自己。 孟知锦十分理解萧斐然。 孟萧两家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被陛下和朝中臣子所忌惮的,她与萧斐然这些小辈,不能只为了自己和所谓的正义就不顾身后的长辈和后辈。 他们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如今,只能咬咬牙,咽下这口气,继续蛰伏,直至有一天,宋意和黎芸能露出狐狸尾巴。 会有这么一天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孟知锦拿起书淡淡翻了几页。 没什么,还早着。 . 诏狱的奏折呈了上去,牵扯出了许多臣子,平日里倒是不出头唯唯诺诺,但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认得毫不犹豫。 宋儒拿着这封奏折看了半天,嗤笑一声,扬了扬,给上朝的众人晃了晃:“爱卿们如何看?” 黎相率先出列道:“臣认为,这些人应当斩首示众。” “臣附议。” “臣附议。” “他们竟敢买通上下去冤孟相,陛下!此事断断不能简简单单饶恕他们!” 众臣群情激愤。 萧斐然身着朝服,阴沉着脸站在一侧,抿唇,什么都没说,咬紧了牙关,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微微一抬头,就对上了宋意似笑非笑的眼眸。 宋意十分狂妄,甚至恭恭敬敬出列:“儿臣附议。” 那些替罪羊当然插手了这些事情,不算无辜,可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了下来,黎芸和宋意暗中动的手脚,皆供认不讳,甚至是求着摁了血指印。 萧斐然眯眸,冷冷地看着这个五皇子装得道貌岸然的模样,内心怒火滔天,若不是萧流云和周绍在一旁让他稳住,怕是已然要动手了。 宋儒扯出一抹笑。 这笑含义很多。 他像是意料之中,意料之中萧斐然不会揭露皇子的罪行,也觉得这些臣子不过就是会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棋子罢了。 没多大意思。 “萧将军,”宋儒开口,装作疑惑的样子,“孟康年确实是无辜的吗?” 萧斐然出列,弯腰,朗声道:“回陛下,这些事情从前到后,孟相确实不知情。” “哦,那看来是朕冤枉他了,”宋儒淡淡点了点头,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孟康年官复原职,一切照旧。这封折子上所有的人,男子全部斩首,女眷入宫为奴。” 大太监立马应了下来。 萧斐然舌顶了顶下颚,只感觉嗓子里一片血腥味儿,有些反胃想吐,额角青筋暴起:“陛下,这些臣子家中的男丁大多还年幼,还望陛下看在他们也曾对天阙有功劳的份上儿,饶恕一命。” 萧流云瞥眸,低声吼:“容楚!” 萧斐然不动,依旧弯着腰。 有些臣子不满:“萧将军,你还年轻,自然没听过孟相为天阙做的功劳,你可知,他们敢泼脏水给孟相,是有不轨之心,你还敢让饶恕他们?” “幼子何其无辜。”萧斐然面不改色,声音沉沉,“孩子们什么都不懂,何苦要被连累?” “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没想到还这般心软。”那臣子哼笑一声,“你在沙场上看到敌人的幼子,也会这般么?” “一码归一码,大人何必咄咄逼人。”萧斐然笑了一下,又朝着陛下俯身,“圣上三思。” 宋儒起身,拍了拍龙袍,走下台阶,语气平淡:“朕如你所愿。” “多谢陛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宋儒看一圈儿众人,又看向萧斐然,路过他身边,意味深长拍拍他的肩,“后生可畏,不错。” 出了养心殿,萧斐然才吐出了一口气,神色凝重,不如往常那般浑。 周绍与萧流云走在身后,跟着他,忍不住蹙眉:“流云兄,容楚没事儿吧?” “没事,”萧流云叹气,“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用管他。” 宋意走在前面,有意停下脚步等了几秒,与萧斐然并肩而行,悠悠道:“萧将军真是好速度,这才多久,这就把人该抓的都抓了。” “拖您的福,自然快。”萧斐然懒得周旋,瞥他一眼。 “怎么火气这么大啊?”宋意扯唇一笑,故意道,“父皇如此重用你,想必萧将军的仕途会越来越顺利的。” 萧斐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他,扯了扯唇角:“是吗?五皇子当真如此认为?” 第一百零九章:手足之情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怎会说假话?”宋意也停下了脚步,和萧斐然面对面站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洋洋得意,如同打了一场胜仗,“萧将军,做人啊,不要那么一板一眼的,我也给过你其他路,是你自己舍了。” 所谓的路,就是让我与你同流合污? 萧斐然好似没生气,挑眉一笑:“希望你以后的运气也如此好。” 宋意嘴角一顿,瞧了眼四周,故意压低声音道:“你说,若是我上位了,那不就是得了孟家的支持——唉,那萧将军,你可就与孟姑娘无缘了。” 他看出来了萧斐然对孟知锦有意,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 “五皇子,低调些。”萧斐然冷冷地看他一眼,拂袖而去,“管好你的人。” 说罢,快步离去。 宋意站在原地,心情十分不错,哑叹着看他的背影,失笑,啧啧摇头。 “五皇子,”萧流云和周绍走了上来,行完礼后,挺直了腰,平静道,“家弟年纪小,不懂事,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周绍站在后面,面露不满地看着宋意。 “萧大人如此说,我也不好继续怪罪。”宋意十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尤其是看见与萧斐然相貌神似的萧流云这般放低姿态,更是高傲了些,“你可比萧二少聪明多了。” “自然。”萧流云眼眸闪过一丝轻蔑,却转瞬即逝,嘴角却还扬着笑,“五皇子也很是聪慧过人,虽从小不在陛下身边长大,却也能摸清陛下的心思,臣自愧不如。” 宋意笑容僵住了。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身世来说。 实在可恶。 周绍笑出了声,他向来无拘无束,也不怕连累谁,有话直说了:“萧大人说的是,您瞧瞧五皇子,英姿飒爽,一看就是未来可继承大统之人!” 这话可真是捧杀了。 宫中的耳朵何其多,敢光明正大说这样的话,除非是不要命了。 宋意下意识看了一眼旁人,又看一眼蔡恒。 蔡恒会意,立马弯着腰上前道:“周少爷慎言,这可不是一句玩笑就可带过的。” “我并不是开玩笑啊,”周绍歪着脑袋,哈哈大笑,“我向来坦诚,自然是说的实话。五皇子,若有朝一日,您真的坐到了最尊贵的位置,可别忘了我们!” 他敢说,宋意都不敢听了。 连忙冷着脸转身离去,背影都有些匆忙,看得出来是真吓到他了。 萧流云低头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弟勇猛。” “萧兄教得好。”周绍环着手,吊儿郎当应下。 . 过了几日,孟康年终于回了府。 孙氏的病也自打知道老爷没事儿后就安安分分开始按时用药,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老太太周氏,依旧缠绵病榻,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 太医说这是心病,大概是被气的多了,老太太还气性高,平日里也十分操心,又因为听闻了孟康年锒铛入狱的噩耗一下子瘫倒了。 这可是急坏了孟家一众人。 孟知锦忙得脚不沾地,忙前忙后,又要去管事,又要时不时去照顾周氏用膳,一时间,她每日休息的时辰也大大少了许多。 如今孟康年回来了,孟知锦才松了口气。 孟康年到府时,正巧是晚膳后,匆匆洗漱后便入睡了。翌日一大早,便把所有人都叫到了正殿,美曰其名有要事交代。 他身子骨还不错,还算健朗,受了苦也只是瘦了些,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孙氏泪眼婆娑,扶着他小心翼翼坐到了正椅上。 孟颂年坐在一侧,脸色十分臭,郭氏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在一旁默默当透明人。 “锦姐儿,这几日累坏你了吧?”孟康年笑眯眯转眸去看孟知锦,“听你娘说了,她病以后,就是你在主事儿。” “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孟知锦垂眸行礼,再抬眼,眼眶中皆是泪水,带着哽咽,“爹爹没事儿就好。” 孟康年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宽慰道:“放心吧,陛下如此圣明,自然不会冤了我。” 刘氏满脸不屑,拉着孟知晓坐在后头,不满道:“老爷,您回来就好,您可不知道,知锦呀,快把我和晓姐儿当牢狱中的犯人关了,我俩又不会做什么,怎么还擅自禁足我们母女呢?” 话音刚落,孟知晓就配合地开始啜泣,楚楚可怜:“爹,同样是您的女儿,大姐姐怎么不把我当自家人看?” 孟知锦失笑,讽刺道:“刘姨娘,二妹妹,这时候知道开始装了,有什么意思?既然这么会,不如搭个戏台子去唱戏好了,何必在孟家委屈着?” “老爷,您看呀!这还是您在,她都这样,可想而知您不在的时候,孟知锦有多跋扈!”刘氏像是抓到了把柄,急着喊,“您快管管!” “好了!”孟康年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不善,“你们母女惯会作妖,锦姐儿也是为了孟家好,怎么不说体谅一下?” 刘氏瞠目结舌:“我…我?” “大哥,”孟颂年悠悠道,“您何必这样指桑骂槐,有话直说就是了。” “二伯父饱读诗书,”孟知锦笑了笑,“今日就是来说您分家一事的。” 孙氏抹了把眼睛,看都不想看他们:“本来,我和你大哥不想把事情做绝,谁知,你们非要这样,如此,便成全了你们。” 郭氏泪眼朦胧:“大嫂——” “哭哭啼啼的,咱们又没做错!”孟颂年站起来,很是硬气,“大哥,我们就是要分家,也别闹得太难看了,您同意了就是。” 孟康年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心寒:“你我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但看在爹娘的面上,我不愿和你计较。” 孟知锦垂眸,攥紧了手帕。 原来爹爹什么都知道,只是顾念手足之情,不曾挑明。 “那我还要多谢大哥了?”孟颂年呵呵道,“你不去告,无非就是怕丢你的人,为了孟家,怎么就是为了我了?” 孟康年眼眸黯淡了几分。 “罢了,我看娘也身子不好了,”孟颂年摆摆手,“我也不想去惹她老人家生气,这些事情,你我决定就好。” “好,分吧。”孟康年沉沉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该给你的田产地铺,你都已经拿走了,至于你拿它们做了些什么事儿,我也不管。” 第一百一十章:成功分家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不是?就那些?”孟颂年气极反笑,“那些够什么?” “够什么?”孟康年终于怒了,“你说这话,是忘了爹如何教导你我了?爹在世时,分明留给你我二人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些年你零零碎碎去做生意,你做什么了?挣多少赔多少,心中不知?” 孟家老爷子当年为求公平,东西给的皆是一样的,就怕两个兄弟因为这些身外之物闹不愉快。 随着这些年孟家的发展,孙氏还在外面领着人做生意,自然钱财也是积攒下来了。孟颂年就算是有孟家的扶持,却实在是不太会处事,没多久就断断续续赔进去了。 剩下的也就写铺子田产了,他自然觉得不满意。 “大哥,你和大嫂也不缺这点儿,至于吗?我还要带着琪姐儿。”孟颂年在正殿来回踱步,气得话都说不清,“你就不能多给些?” 孟康年一下子都气得直喘气。 “二伯,”孟知锦放下茶杯,努努嘴,“这么多人呢,您好歹也注意点儿身份,吼叫什么?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孟颂年一下子噎住了,扫了一圈儿面色各异的众人,罕见地要了脸,回原位坐下了。 “不是我说,孟家家大业大,怎么对自己人却如此抠门?” 他还是忍不住抱怨,“大哥,你不把我当弟弟了吗?” “二伯这是干什么?”孟知锦抢在前面接话,“我爹自然把您当弟弟,您把我爹当兄长了么?侄女儿都不想说您干了些什么事情。” 她说话夹枪带棒,在座的诸位皆愣愣地看过来。 “害,无非就是我爹念着亲情,要是换做我,我早就把您扫出家门了,”孟知锦喝茶润了润嗓,坦诚道,“您也别怪我说话难听,确实是您这做弟弟的不太地道。” 孟颂年怔一瞬,气得眼角直跳,头都疼起来了,语气不善:“你这丫头,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这就是天阙未来太子妃的教养?” “您说我教养不好?”孟知锦不生气,笑眯眯反问,“我与您一样,都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您是想说祖母不会教养孩子吗?” 孟颂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孟康年也没出言劝阻,看得出来也是实在被伤了心,沉默了半晌,最后才道:“二弟,你如果觉得东西少,你大可以不用分家,我只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郭氏眼睛一亮,连忙去拽孟颂年的衣袖:“二老爷…” “得了吧,”孟颂年满脑子都是黎芸和五皇子许下的承诺,想了想也不稀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以后都会赚回来,“不给算了,明日,我们就会搬出孟宅,从此没有必要的事情也不必来往了!” 孟宛琪到底还小,啜泣了起来,孟宛姝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背,小声道:“我会去看你的。” 这两姐妹难舍难分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孟知锦蹙眉,道:“你们的事情,与三妹五妹无关,把五妹也留在府里好了。” “想都别想!”孟颂年嗤笑,套了件衣裳便往出走,骂骂咧咧道,“上次我已然说过了,必须留一个在身边伺候着,不然岂不是白养了?” 孙氏震惊此人的没皮没脸,却又毫无办法,只好不停地摩挲孟康年的背,想让他消消气:“老爷,您身子不好,此事让锦姐儿办吧。” 孟康年叹气,妥协了。 待人走了,正殿也安静了下来,都垂着眼眸规规矩矩坐在原位等着孟知锦发话。 “二伯母,”孟知锦看向郭氏,淡淡一笑,“既然事情已定,您就回去收拾东西罢,要么今儿夜里走,要么明儿一早离开,省得让老百姓看了笑话。” 郭氏羞愧不已:“…好。” 孟宛姝咬着唇,心如刀割。 刘氏和孟知晓坐在一侧看戏,一副与她们无关的样子。 “刘姨娘,既然没有要说的了,就带着二妹妹回去吧。”孟知锦瞥她们一眼,平静道,“笑话看多了容易遭到自己身上。” 刘氏一把扔了瓜子,炸了:“你这个贱丫头!说的些什么?我看我的孩子就是被你咒没的!” “姨娘如果真的想知道缘由,还不如去问问自己身边的人。”孟知锦靠在椅子后的软塌上,似笑非笑,“说不定不是我呢?” 刘氏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孟知晓立刻开口:“大姐姐既然忙,那二妹就先带着姨娘走了。” 说罢,轻轻福身,转身立马带着刘氏套衣服离开正殿。 怎么看都这么心虚。 孟知锦嗤笑,转眸又去看剩下的人。 孟宛姝被嬷嬷带走了,孟宛琪今年还小,刚过十一岁生辰,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默默掉眼泪,乞求地看着郭氏。 郭氏心疼,却做不了什么。 孟知锦垂着眼看了她们半晌,心中百感交集。 郭氏其实人还算可以,最起码一直知道孟颂年坐的是不对的,但她把自己摆在了只配在后苑里看账的夫人角色里,其余事情皆不插手,导致孟颂年越来越狂妄,甚至还敢当墙头草,站储君的队—— 罢了,他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意味着占了队,大概还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小事情,是要出人头地的。 夜深了。 孟知锦坐了好一会儿,看她们还在哭,实在是有些难受,不禁叹气:“二伯母,琪姐儿还小,您不要老落泪,她什么都懂,看着也会替您难过。” 闻言,郭氏立马擦去了眼泪,起身牵起了孟宛琪的手,侧低头温柔道:“走吧,回去给你收拾东西。” 琪姐儿也乖,点了点头就跟上了。 临要出去,孟知锦看了一眼佟夏,佟夏立马追了出去,站在郭氏一侧,朝着她的衣袖里塞了一个信封,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郭氏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来送的,堆着笑脸福身道:“不用送了,就几步路罢了。” “那二夫人注意安全,”佟夏目的达成,行礼退下了。 母女二人走在回苑的路上,相顾无言。 孟宛琪童言无忌,道:“姨娘,难道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姐姐了吗?” 会?不会? 郭氏也不知道,只是笑了笑:“应该会的吧。” 直到到了苑脱衣裳,那信封s才掉了出来,丫鬟捡起来递给了郭氏。 郭氏心一动,缓缓拆开。 是一叠银票。 第一百一十一章:好事在即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一月中旬才解决完,孟颂年搬了出去另立府,着实让人们都大吃一惊,私下难免会有所议论,孟知锦让人权当听不见,装聋作哑,不再回应。 家丑不可外扬,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讨论了一阵儿后就再没有提起。 再过不到半月就要过年了,京城中慢慢开始挂起了彩灯和卖烟花对联,晚上也十分热闹。 孟康年交代下去,这是第一个没有孟二老爷在的年,一定要过好,布置得怎么喜庆怎么来。 此话一出,府中的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张灯结彩,置办东西丝毫不敢懈怠。 这几日天气很不错,放晴了好几日,夜里也不似刚入冬时寒冷,孟知青也松快了些,喜笑颜开踏入了府,直奔着孟知锦的苑里去。 孟知锦正身着淡黄色的厚长裙,窝在屋子里取暖看书吃点心,好不自在。 “长姐!”孟知青踏了进来,外袍都没顾上脱,几步便走了进来,笑声爽朗,“今晚京城桥上会放烟花,要不要一同前去?” 孟知锦头都不抬:“不去。” “姐姐,你怎么如此扫兴。”孟知青也不生气,继续邀请,“你可知,在年前十日放烟花是天阙的规矩,今晚定然会有很多百姓们去看热闹,你不去怎么能行?” 佟夏也巴巴地道:“小姐,去吧。奴婢听说,今年的烟花是皇后娘娘置办的,定然十分好看。奴婢与佟春还没见过。” “是呀小姐,”佟春也可怜兮兮地凑上来,“奴婢想去瞧瞧。” 孟知锦略略抬眸扫一眼她们,失笑:“不就是诓骗着我出门走走么?” 前些日子她感了风寒,连着小半个月都躺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好容易好些了,却又觉得身子懒洋洋,府门更是一步也不愿意踏出。 孙氏早就愁上了,接二连三劝,也没能让孟知锦松口,孟知青大抵是得了娘亲的命令,亲自来请了。 佟春和佟夏也上道,跟着就说要出去看看。 “你们俩还没看过?往年不都是我带着你们出去么?”孟知锦放下热茶哼笑,“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忘啦?” “哪能呢,”佟春笑嘻嘻凑上去把她扶下来,往梳妆台领,“皇后娘娘的烟花怎么能同前些年一样?小姐聪慧,就当圆了我和佟夏的愿望。” 孟知青在屏障后坐下喝茶,闻言也抬高了声音:“是啊姐姐,这俩丫头没见过世面,这传出去不也是丢你的脸?”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大概是近日足不出户,肤色都变白了。生了场病,瘦了许多,脸蛋儿本来就不大,如今已然是又小了一圈儿。 天色渐暗,孟知锦被佟春好好地裹好衣裳,检查了半晌,这才满意地一起出了府。 谁知,府门口连个轿撵都没有。 孟知锦转眸若有所思去看弟弟,挑眉,眼神里全是问号。 “你呀,就是缺少锻炼,才会体弱多病。”孟知青振振有词,“反正也离着不远,你走几步就当消食了。” 孟知锦无语,抬脚下了台阶:“你真是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哪里是欺负?”孟知青笑了,体贴地走在街道外边,缓缓跟上,安抚道,“都是为了你好。” 不得不说,夜里京城的景色确实不错,比白日更胜一筹。小摊小贩也多,都在吆喝着卖吃食,灯火通明,十分有烟火气息。 孟知锦置身此地,只感觉心都暖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带笑。 这般盛世景象,是她心心念念的。 走了没多久,就瞧见许多公子和姑娘们直奔着桥头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要去看烟火,说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孟知青抓住孟知锦的衣袖,往旁边靠了靠,蹙眉:“姐姐慢些,别被撞到了。” 百姓很多,一波接着一波,人潮拥挤,一下子就被挤散了。 孟知锦穿的厚,只感觉自己身子都是臃肿的,又气又好笑,使劲儿站直,想要去寻丫鬟和知青。 “小姐!” 谁知,只闻其声,根本见不到人。 就在孟知锦马上就要摔倒时,一只大手稳稳当当把她轻松提了起来,虚虚拦腰搂住腰间,一下子带入了怀中。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孟知锦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脸已经被摁在了这人的怀里。 这香——是萧斐然身上的。 她莫名心安定了下来。 百姓们陆陆续续都跑走了,街道也重归于安宁,孟知锦这才恍然,连忙推开站稳。 “你也来凑热闹?” 萧斐然居高临下看她,瞧她的发丝被吹在了脸上,下意识伸手去帮忙拨过,如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一张脸,眼眸一暗,嗓音都沙哑许多,“怎么没人跟着。” 话音刚落,孟知青急急忙忙就快步走来,瞧见萧斐然,一把拽过了孟知锦,随后行礼:见过萧将军。” “不用多礼。” 萧斐然腰间佩剑,环手而站,看了他一眼,勾唇,“可要看顾好你家姐姐,今晚人多,小心遇到危险。” 孟知青懊恼:“是,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然臣回去了也是要被父亲和母亲责怪。” 萧斐然失笑,没再问什么,转而又把眼神放在了孟知锦身上,斟酌片刻:“孟大姑娘怎么不道谢?” “多谢。” 孟知锦垂眸一笑,行礼。 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一起开始往桥头走,期间孟知青和萧斐然可谓交谈甚欢,孟知锦不吭气,只是听他们二人说笑。 “忘了问,将军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来看烟火的?” “不是。”萧斐然不自觉蹙眉,像是想去什么一样,转头去看慕白,“对了,表小姐呢?” 慕白嘴角一抽,心道您才想起来啊? “魏小姐说是要吃糖葫芦,奴才派着人也跟着去了,二少放心。” 萧斐然点点头,转头去回孟知青的话:“有个表妹前几日来府中过年,闹着要出来玩玩,母亲让我跟着。” “哦,”孟知青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表小姐?看来萧将军好事在即?” 萧老夫人嘴上说着不着急萧斐然成亲,这事情可是一件也没少做,谁家姑娘过年还要大老远来,那一定是有别的意图,说不定就是老夫人的意思。 慕白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孟知锦也看了过来,似是不经意瞥一眼萧斐然。 第一百一十二章:心悦于你 - 嫡女谋 - 舍七七 听闻这话,萧斐然也下意识看孟知锦,与她对视上,莫名笑了一下。 “不是,”他解释,“只是表妹,没别的关系。” 孟知青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也没多说什么。 “表小姐回来了。”慕白眼尖地瞅见后面有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来了,连忙禀报。 一行人停下步子,转身去看。 魏吟湳笑嘻嘻地跑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随从还有婢女,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还不忘嘱咐她慢些。 “表哥。”魏吟湳走上前,细细喘着气,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这是你的朋友吗?” 这姑娘长得很可爱,雪白的脸蛋儿,大眼睛,声音带着一些独特的调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吟湳,”萧斐然转而介绍,“这是孟丞相之子,孟知青。” “孟哥哥好。”魏吟湳规规矩矩叫人,甜甜地笑。 孟知青不好意思看,垂眸回礼,算打招呼了。 “这是孟大姑娘。”萧斐然看了一眼孟知锦,眸中溢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嗓音沙哑。 “孟姐姐。”魏吟湳微微歪着脑袋走过来,脸都红了,叹道,“姐姐,你长得真美啊。” 孟知锦眉眼一挑,转而笑:“你也很好看。” “我不知还有旁人在,没多买糖葫芦,实在对不住。”魏吟湳看了看婢女手中的两串儿,有些为难。 “我不喜吃甜。”萧斐然道。 “那姐姐——” “长姐前些日子病了,还在喝药调理身体。”孟知青赶忙道,“所以不能吃甜食。” 孟知锦点点头,温柔道:“我确实不能碰,魏姑娘留着自己吃吧。” 魏吟湳只好作罢,转而去拽萧斐然道胳膊,仰着头道:“表哥,那我们赶紧去看烟火吧!不然要错过了。” 萧斐然叹,不留痕迹把她的手弄下去,道:“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举止。” 一行人开始走,魏吟湳笑嘻嘻跟上,声音清脆:“这有什么?反正我们要成亲的呀?” 孟知青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还好忍住了,装作没听见。 慕白抹了把脸。 得,又来了。 萧斐然蹙眉:“我不是没和你说过,老夫人说的话你莫要当真。” 说着,还不忘去看一眼孟知锦。 孟知锦面不改色,转而快走了几步,与佟春和佟夏踏上了桥。 魏吟湳还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孟知青也就多看了几眼,一转头,长姐就已经进入了人群,忙着赶紧跟了过去。 他们去晚了,好位置都已经站满了人,姑娘们格外高兴些,眼睛全都亮晶晶地等着,不忘说要许愿。 孟知锦站在她们身后,眯着眼睛去瞧。 放烟花的人已经来了,没过一阵儿,烟花“咻”的一声便窜上了天,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在黑暗的天空中,格外美丽。 赤橙黄绿,五彩斑斓,转瞬即逝,众人安静了一下,又开始欢呼雀跃,嚷着让人继续放。 一连放了许多,人群越来越挤。佟春小心翼翼地护着,叹道:“小姐,真是好看呀,比往年的都要美。” 佟夏也看呆了,笑嘻嘻的开始与佟春打闹了起来。 孟知锦往桥边站了站,不知何时,萧斐然也站在了她的身侧,侧头垂眸看她,笑意满满:“你跑什么?” “哪里跑了?” 孟知锦语气冷淡,头都不转,“我不过找个视角好的地方,大人这话说得好像是臣女躲您一样。” “不是吗?” 萧斐然略带贪婪地打量她,不自觉心疼了几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孟知锦看他一眼,咬唇道,“怎么就你一个?” “你还想看见谁?” “魏姑娘呢?”孟知锦语气平淡,“她初来乍到,你也不说看着点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回去如何解释?” 萧斐然挑眉,心情愉悦了起来:“你担心我?” 这人怎么这么臭屁。 孟知锦无语:“我担心的是魏姑娘。” 此时,人潮又开始拥挤,原是那烟花要开始放几个大的,人们都开始凑了起来。 隐在人群中,萧斐然垂眸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去探孟知锦,稳稳地抓住了那略带凉意的小手,淡然自若握紧,仔细瞧瞧,竟还抖着。 孟知锦吓了一跳,心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下意识低头去看,挣扎了一下,无果,这人实在是抓得牢。 “你干什么?” 人这么多,他是真的不要脸,孟知锦生怕被人瞧见,难得慌乱起来,心虚地去看周围人的表情。 好在没人在意。 “孟知锦,我这是为了你好。”萧斐然笑了一声,唇角微挑,眼眸弯着,难得见他如此心情愉悦,“若是你丢了,岂不是要遭罪?” “我怎么会丢?” 孟知锦仰着头看他,心情复杂,“你应该担心你的表妹。” “好酸啊孟知锦。”萧斐然抓着她的手,顺手凑近了她,语气吊儿郎当,拉长了语调,“你醋什么?” “谁醋了?!”孟知锦一下子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跳脚起来,“你可别瞎说!” 佟春和佟夏在不远处看着,无奈对视一眼。 好嘛,果然是缘分。 “砰!” 又是烟花飞到了天上,绽放开。 太亮了,照着他们二人都能看清对方眼底的复杂情绪。 萧斐然不自觉心跳了起来,仔仔细细看着孟知锦的眼眸,喉结上下滚动,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神慢慢变得狠戾起来,就想要凑上去吻她。 孟知锦看着他,心如乱麻,感觉身子都软了。 “萧斐然,你要占我便宜么?”孟知锦冷不丁来了一句,眼底都是戒备。 “嗤。” 萧斐然实在是觉得可笑,这么好的气氛,这女子怎么—— 他一下子眼神变得清明起来,直起身子,调侃道,“是啊,只是你好像不让。” “我自然不让。”孟知锦垂眸,若有所指看一眼二人相握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萧斐然唇角顿了顿,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更抓紧了她的手,坦诚道,“心悦你,想娶你。” 烟花炸开,众人欢呼。 “我——” “又要拒绝?”萧斐然打断她,垂着眼睫,语气轻柔,“我只是想让你凭着心回答我,不要去想所谓的大局——孟知锦。情爱和那些都无关,只关乎我,关乎我这个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切有我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这个人吗? 孟知锦垂眸。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和我在一起么?”萧斐然知道她又想要逃避,忍不住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孟知锦笑了一下:“我没有那么贪心。” 遇见一个合适的人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她想要的太多了,顾虑的也多,这本身就对萧斐然不公平。 “你虽有婚约在身,但我也想过了,”萧斐然抬头,牵着她的手去看天上的烟花,认真道,“现如今储君未定,你的婚约不算作数,我军功在身,去求陛下就是了,他若不允,我便日日去求。” 或者,他多带兵去边塞卖几次命,也不怕圣上不松嘴。 “还有,你想要的大权,”萧斐然哑然一声,“这个你不必着急,我定会给你个答复。” 孟知锦有些诧异地看他。 “我母亲现如今已然开始操心我的婚事,孟知锦,你若再不抓住我——”萧斐然淡淡一笑,逗她,“我就跑了。” “父亲母亲那边,我也有在慢慢和他们坦白我对你的心意。”他继续道,“大不了我不娶就是,他们必然会妥协。” 孟知锦缓缓眨了眨眼。 这些话都是自己上次拒绝他的借口和理由,当时萧斐然并未说什么,孟知锦以为他也已放弃,谁知,萧斐然今日对她全盘托出自己规划所有事情,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孟知锦一个交代。 最起码,萧斐然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 孟知锦突然心中蔓延出喜悦。 她从未被人如此惦记过,就算被拒绝也一如既往地执着于自己这个人。 “你和我在一起,不必有后顾之忧,一切有我。”萧斐然攥紧了她的手,温声道,“我心悦你,想对你好一辈子,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等你及笄,我定然会去提亲,什么都给你。” 孟知锦或许前几次都是理智的,她也知道,如果选择了萧斐然,未来的路有多难走。 她想保护孟家,保护天下百姓。 可以吗? 孟知锦看着他有些紧张的面容,突然心下释然了些。 上一世的萧斐然,为了天阙和家人坚定赴死,怎么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好男儿呢? 他必然也会守护这盛世。 “好。”孟知锦轻笑出声,眼睛亮亮的,红唇微抿,竟有些羞涩,垂着眼睫,道,“我信你。” “真的吧?”萧斐然倒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想,若是这丫头还不松嘴,下次就用强的了,谁知她允了,她允了?! “那个,就是,”萧斐然突然更紧张了,心都快跳了出来,眼神到处乱看,忍不住傻笑,“就是,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 孟知锦笑出了声。 他顶着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做这么好玩的表情,还挺反差的。 “是,在一起了。”孟知锦还有点心虚,摸了摸脸,通红一片,转身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道,“记住你说的话。” “记着,一定记着。” 烟花真好看。 萧斐然转眸,瞧见孟知锦惬意地靠在桥上,仰着头欣赏烟火,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更好看。 佟春佟夏在不远处啧啧摇头:“姑娘还是被拿下了。” “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疯吧?”佟夏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小姐多理智的一个人啊,终究——” “终究什么?”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传来,佟春和佟夏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孟知青黑着脸站在后面环手而立,不知看了多久。 “少爷…”佟春嘴角一抽,“那个,佟夏姐姐说,终究啊,终究啊是看上了这场烟花。”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孟知青眯着眼睛:“装什么?我方才一直就在这儿站着。” 萧二少如何哄着姐姐,他都看在眼里——男人果然只会花言巧语!偏偏姐姐还信! 眼看着就要怒了,佟夏连忙拽着孟知青往桥下走:“哎呀,少爷您说什么呢?奴婢们听不懂,咱们下去看吧,我和佟春跟着您。” 佟春也追了上去,仰着笑脸:“对对对,少爷,您看,下面视角多不错啊!” 孟知青还没来得及酝酿好情绪,就被俩丫头连哄带骗拽走了。 一场烟花放完,已然不早了。百姓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一下子街道都空旷了起来。 几人在方才遇见的地方碰头,魏吟湳很不满,嘟着嘴看萧斐然:“表哥,你去哪里了?为何不找我?” 慕白苦着脸站在一旁,心力交瘁。 “人太多了,哪里能找得到?”萧斐然一本正经诓她,“慕白陪着也一样。” “哪里一样?”魏吟湳伤心地蹙鼻子,“明明就是为了陪我来看的…自己就跑了。” 跑了就算了,还是和孟家姐姐一起回来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啊?”萧斐然了然应一声,摆摆手,“是我不对,改日我让慕白去给你买些点心,当赔罪了。” 魏吟湳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但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闹脾气,只好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回去吧?” 萧斐然实在是不想走,多看了几眼默不作声的孟知锦,咽了咽口水,转而又去瞧了一眼孟知青。 孟知青木着一张脸,没有方才那般热情了,一句话也不说。 “我送送你…你们吧。”萧斐然看一眼天色,“怕不安全。” “不必了,”孟知青立马接道,“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儿。萧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吧,没看见魏姑娘已经乏了?” 魏吟湳适时打了个哈欠。 萧斐然:“….” 这小子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将军不必顾虑我们。”孟知锦笑了笑,温声道,“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朝着魏吟湳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萧斐然看了她背影半晌,实在是不舍得,总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般,万一孟知锦只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了…明日就写信来反悔呢? 啧。 刚才应该让她发誓来着。 他有些懊恼地蹙眉。 “表哥,怎么啦?”魏吟湳狐疑地看着他,上下打量,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你是在看孟姑娘吗?” “嗯?”萧斐然回神,“不是。” 慕白:“….”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说不是? “哦,”魏吟湳半信半疑,“那孟姑娘确实美丽,也难怪表哥都被吸引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感情升温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挑眉笑笑,默认,抬脚往反方向走。 “所以表哥也喜欢吗?”魏吟湳追上去,嘟着嘴问,“既然这么招人喜欢,京城世家男子应该早有人去提亲了吧?” 慕白嘿嘿一笑:“魏姑娘,孟家大小姐五月里才及笄。” “是吗?”魏吟湳若有所思,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去年孟小姐生辰,咱们萧家自然是也去了的。”慕白只感觉冷汗直流,巴巴儿地替萧斐然解释,“大少爷和大夫人也都去了。” 萧斐然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垂着眸也不说话,只是莫名其妙会兀自笑出声来。 “表哥,你到底怎么了?”魏吟湳眨巴眨巴眼睛,都愣住了,“是…是方才受刺激了?” 萧斐然抬眸,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没有——我突然想起昭狱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说完,转头点了个属下,“你把魏姑娘好好儿送回府。” “是。” “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昭狱怎么还有事儿啊?”魏吟湳不满地嘟囔,跺一脚地板,“不是说好了给我赔罪,你这一走又是好多天——” “好了,”萧斐然心情好,笑眯眯的,“明儿晚上一定回来。” 说罢,带着慕白就往昭狱的方向去了。 . 孟知青心中十分不悦,一路上瞟孟知锦好几次,看半天,然后莫名其妙叹口气。 “你有话直说,”孟知锦怪异地撇他,“叹来叹去的,是你的作风吗?” “你俩方才在那桥上!哎呀!”孟知青年纪还小些,脸都羞红了,想说又说不出口,“你俩怎么那般亲热!成何体统!” 孟知锦:“你看见了?” “那不然呢?”孟知青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打萧斐然一顿——不过他打不过就是了,“你俩都…都牵上手了!” 他像个担心自家孩子被蒙骗的老爹一般,单手揪了揪孟知锦的外衣,狠狠抖了两下,“姐姐!你是女孩儿!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那样!!” 看得出来,孟知青被气急了。 孟知锦被他逗笑了:“你怎么古板成这样。” 佟春在身后吐着舌头装听不见。 “古板?”孟知青眼一瞪,“若是让爹爹和娘亲知道,家法就要落你身上了!” 孟知锦歪着头想了想:“是吗?我还没有受过家法。” “——难不成!你还想试试?”眼看就要到孟府了,孟知青停下了脚步,苦口婆心,“姐姐,你知道萧二少,那是出了名的浪子,整个京城的青楼女子谁不认识他啊?谁没和他——哎呀!” 孟知锦摆摆手:“你还小,不要操心这些事情。” 孟知青噎了一下:“所以,你真的喜欢他啊?” “喜欢的吧。”孟知锦坦诚道,“他人不错,帮了我很多次,对我也好,最起码比——” 比宋意那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比什么?” “没什么。”孟知锦叹气,“我做事有分寸,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不必忧心。” 孟知青咬着牙:“你可知,你有婚约?” “这所谓的婚约,若是到了我及笄,还没立下储君,难不成要一直等着吗?”孟知锦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别和父亲母亲说。” “不行…我怕你误入歧途。”孟知青不满,“万一你到时候被骗了,我会后悔死。” 孟知锦无语,使出了杀手锏:“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子走得十分近…” 佟夏在后面忍着笑。 “没…没有啊,”孟知青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瞎说呢!” “你觉得我是瞎说,父亲母亲可不觉得。”孟知锦面不改色,“我从不撒谎,你猜猜看,若是我和二老说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留下了让孟知青想象的空间。 孟康年和孙氏抓孟知青抓得很严,这种风流事儿在孟家自然是严令禁止的,要是真的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 孟知青真的急了,“怎么这样啊!” “不想是吧?不想就把你的嘴管严了。”孟知锦哼笑,“你说出去,谁信呢?但是我说出去,不一定了吧?” 说罢,便推开府门往进走。 孟知青懊恼地跟上:“我不说也可以,你要保证,不许单独和他见面!” “好。” 孟知锦不屑一笑。 这有什么难的,她又不是情爱第一位的人。 . 孟知锦从没想过,她的脸会被打得如此彻底如此快。 她刚准备关窗歇下时,就瞧见了苑里来回踱步的萧斐然。 孟知锦眯眸,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还不忘揉揉眼睛,一睁开——果然是他。 她面无表情扫了眼苑里的高墙,心想明日得和父亲说一声,再砌高一些。 “…”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萧斐然走过来,靠在窗前弯着眼睛问她,“咱们已经分别整整一个时辰了,你不想我?” 孟知锦叹气,有种无力感。 “你不睡觉?” “我睡不着。”萧斐然嘴角笑意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眼眸垂着,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我怕我醒来,你来信和我说你后悔了。” 孟知锦心蓦地一软,抿唇,眼神都柔和了些:“不会的。” 萧斐然心中暗笑。 这姑娘果然吃软不吃硬。 “回去睡吧,”孟知锦打了个呵欠,眼眸中闪过一点光亮,“改日再见。” “改日是多会儿?”萧斐然支着脑袋靠在窗台上,鼻尖嗅到的味道都是她屋子里的香味,喉结都不自觉滚动,眼神暗了些。 “过完年吧,总要来回走动的。”孟知锦长发到腰,小脸儿白嫩,看上去干干净净,沉思的样子也让萧斐然着迷,“到时自然会见。” 萧斐然沉默了一会儿,内心挣扎无比,唾弃自己的不要脸,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小姑娘,谁不想藏起来放家里谁也不许看。 “怎么了?” 孟知锦耐着性子问,眼皮都不自觉开始打架了,“我实在乏。”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萧斐然脑海中全是这句话,但是实在是不敢说,他怕说出来,被这丫头骂登徒子,还怕她反悔今晚的抉择。 所以—— 萧斐然眼疾手快,在孟知锦迷糊的时候凑到她眼前,快速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孟知锦只感觉到一阵风吹了过来,等反应过来脸上有一抹温热时,萧斐然早就轻功翻上了她苑里的墙,一下子没了影儿。 跑得还挺快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茶楼折辱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愣了半晌,用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方才被亲过的地方,刚摸到一点儿,就仿佛被烫到一般瑟缩一下。 这人…果然是年少时就厮混在青楼的,这般行为,说出去这可是占便宜,要被当登徒子打死的。 她笑了一下,把窗关紧了。 . 孟知晓时隔快半个月,终于再次收到了黎芸的信。 她有些紧张,背过刘氏,缓了口气才慢慢拆开。 写得不多,只占了小半页,能看得出来这是婢女代笔而写——黎芸一向谨慎。 孟知晓边看边皱眉,心中暗道这黎家小姐到底和孟知锦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毁人。 刘氏正巧来叫她用膳,推开门便见到自家女儿鬼鬼祟祟在梳妆台看什么东西,心下奇怪:“你干什么呢?” “啊,娘。”孟知晓下意识把信揉紧,握起来背在身后,勉强地扯着笑,“没什么。” “用膳吧。” 刘氏眼眸暗了几分,语气也微微沉下。 她毕竟是年轻的时候把大老爷其它妾室都踩在脚下的人,也不是没有脑子。前段时间孟知锦若有若无给的暗示让刘氏心下不自觉多想。 刘氏不愿相信孟知晓如此狠心,索性此事就烂在了肚子里,控制着不去想… 谁知,这丫头最近又怪怪的,像是在等什么一样,焦灼的饭都吃不多。 孟知晓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出了屋往小厅走,心跳如雷,头都不敢转一下。 饭桌上,她也格外沉默。 “晓姐儿,怎么了?不舒服?”刘氏漫不经心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你难受。” “没有。”孟知晓缓缓道,“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没什么心情用膳——娘,我明日可能要出趟府。” 刘氏扫一眼她:“后儿就过年了,你爹吩咐着让人都最近安安生生在家,你出去跑什么?” “哦,成家姑娘,约我去喝茶。”孟知晓随便拉出来一个闺中好友搪塞,“她近日心情不好,我去陪陪。” 刘氏喝了口汤,没说什么:“那你早些回来。” “哎。”孟知晓应下。 . 转眼到了过大年。 全家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就去给孟康年和周氏拜年红包儿,孟知青去得最快,姑娘们刚刚拿上,他已经笑意满满预备要出门去和好友小聚了。 周氏身子好了不少,坐在主位上一脸疼爱的看着这些小辈,感叹道:“这些丫头们呀,那时候还是小小一个,一眨眼,这就都大了。” “可不是?”孙氏也笑。 “好了,出去玩吧。”孟康年摆摆手,大笑几声,“早些回来还要吃年夜饭。” 姑娘们点点头,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出府了。 孟知晓不知去了哪里,孟宛姝倒是紧紧跟着孟知锦,这丫头稳重了很多,说话也不似去年那样冒失:“姐姐,你去过刘府吗?” 刘戚那丫头,嚷着让她们来玩。 “我没去过,但是我倒是知道在哪里。”孟知锦轻笑。 虽然天气冷,但街上百姓很多,比平常热闹得多,熙熙攘攘。 走了没多久,一个婢女走了上来,福身行礼:“孟家小姐。” 佟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是黎大姑娘身边的吧?” “是,我家姑娘在茶楼喝茶,请您过去一趟。”那丫头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孟三姑娘也一同来吧。” 孟知锦看了她一阵儿,道:“还有谁?” “自然了,还有孟二姑娘。” 孟宛姝蹙眉:“二姐姐怎么也在?” “若是我不去呢?”孟知锦垂眸看了看手帕,淡然自若,“你家小姐会亲自来请我?” 丫头笑:“那倒是不会,只是我家小姐的本意是请您去看戏。” “看戏?” 孟知锦挑眉,“那我可就要去瞧瞧了,带路吧。” 那丫鬟侧着身子:“姑娘请。” 这茶楼就在旁边,位置很好,属京城的达官贵族常来的地方,很多位置都是一些人包了的,黎芸能在这儿约到位置,也是厉害。 孟知锦上一世的时候跟着宋意来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进了楼,在厅里绕了几遭,丫鬟才停下脚步,推开跟前的门,进去低声道:“小姐,人来了。” 黎芸的声音传来:“带进来吧。” 孟知锦和孟宛姝一前一后踏入,扫视一圈儿,眼神落在了正在忐忑不安的孟知晓身上。 孟知晓好像并不知道黎芸会让她们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看向她:“黎大小姐,这是…” “知锦姐姐来啦,”黎芸充耳不闻她的话,笑着招呼孟知锦,“来坐。” 孟宛姝一瞧这动静,话都不敢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了另一侧。 “大过年的,妹妹怎么不在府里陪黎伯伯?”孟知锦优雅落坐,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黎芸,一时摸不清她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闲来无事吗?”黎芸纤纤玉手推过来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又看孟知晓,“今儿可是人齐了。” 孟知晓扯了个牵强的笑:“大姐姐。” “都忘了问,你怎么在这儿?”孟知锦佯装奇怪,“与黎姑娘偶遇?” “这…” 她面露难色。 黎芸瞧了一阵儿,打圆场:“是呢,走在路上被我碰上,就叫来了。” “哦,”孟知锦挑眉,“那还挺有缘的。不知你让我看什么戏?” 黎芸似笑非笑瞥一眼孟宛姝:“不着急,咱们再等等。” 孟宛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蹙眉,躲在了后面些。 四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过多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这茶楼可以一间有纱帘,以此来隔开男女。那一群人乌泱泱地进了隔间,说笑声不断。 孟知锦觉得有几个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孟宛姝愣住了。 她听出来了,是尚家四子尚易均。 黎芸浅笑着看。 对面男席大概也知道今天这是来干什么的,笑着推搡尚易均,想让他说几句。 孟宛姝脸都白了,死死咬着唇,眼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手攥得死紧。 一眼看得出来,今天这戏是让他俩当戏子。 实在是折辱人。 孟知晓也品出来了,轻笑了一下,不吱声。 “孟家三姑娘,去年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恰巧现在你也在,我也就说说我的想法,”那尚易均吊儿郎当,语气十分狂傲,“我知你也对我有意,只要你答应我。到了明儿!我就上孟家提亲!” 第一百一十六章:沆瀣一气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说的话实在恶心人。 孟宛姝气的整个人都发抖,忍不住怒视黎芸,压低嗓音怒斥:“黎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妹妹怎么了?”黎芸装作讶异,“他们来就来了,难不成……你们认识呀?” 话落,她眨着眼,一副询问的样子,“不知是为何惹得你这么生气?” 孟宛姝羞得要死:“你——” 她可不信黎芸什么都不知道,真会装。 那尚四公子还在口无遮拦地喊,眼瞧着越来越起劲儿了。 其余的公子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哄笑了起来。 孟宛姝哪里敢说话,这要是传出去,孟家的其他姑娘不做人了? 黎芸和尚易均自然就是拿捏了她的心理,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孟三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个公子笑道,“我们尚少爷都如此坦诚了,你也不能这样吊着吧?” “不知说这话的是哪家的公子?”孟知锦朗声开口,语气平缓,“一口一个吊着,我倒是不知,何时吊着了?公子不妨细说说。” 对面的笑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尚四听出来了这不是孟宛姝,而是那晚在青楼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孟家大小姐:“多日不见,大姑娘说话这么还是这样讨厌。” “彼此彼此。”孟知锦嗤笑,“堂堂尚家的四公子,在这里辱女子的名声,不知,尚伯伯是否知情啊?” 黎芸抿了口茶,面色不悦。 尚易均被噎住了:“你——” “我如何?”孟知锦微微侧头,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夹着狠戾,“难不成公子还想过来打本小姐?” 哪里可能。 这些少爷们虽然纨绔,却也不屑对于女子动手,更何况孟家大女儿的名讳在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哪里敢惹。 孟宛姝总算缓过来了,感激地看过来。 孟知晓咬唇,有些急:“四妹妹,人家公子叫你你怎么也不出声?” 那边一听这话,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立马嚷着:“原来在啊?孟三姑娘,你去年与尚兄在一起时,尚兄可是没少给你送东西,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 “送了些什么?” 孟知锦横一眼孟知晓,抬高了嗓音,“说来听听。” “绫罗绸缎,珠宝头饰,”尚易均张嘴就来,“数不胜数咯。” “这么多啊?”孟知锦佯装诧异。 “知道就好。”尚易均昂着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都说孟家家大业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养出来的女儿也就是这样没见识。” 孟宛姝快哭出来了。 黎芸嘴角噙着一抹笑,与孟知锦对视,眼神中含着戏谑。 孟知锦一看她这样,就估摸了个七七八八。 哪里是请她看戏?分明是请她来演戏了。 “公子这话说,夹枪带棒,连着把我爹都骂了一通。” 孟知锦倒是没恼,风轻云淡:“我当有多少呢?也不过如此罢了,公子不必担心,这些东西折成银子,给您在翻上两倍,悉数还回去,省得公子都要夜夜担忧得睡不着了。” 这话一出,整个雅间里的人都沉默了,心中震惊无比。 那边的男子都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向尚四——一个大男人,至于吗,这点儿东西,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有些小肚鸡肠。 “你这女子,果真如传言中,只有一副虚假的皮囊罢了!” “最起码我还有皮囊,公子呢?”孟知锦笑,“公子有什么?哦,自然是有爹在撑腰,也不知贵府子嗣如此多,公子日后能分到什么呢?” 说罢,她装模作样悠悠叹气,“也罢,公子都不急,我急什么?” 此言一出,确实好笑,但没人敢笑出来。 谁知,雅间门外倒是传来一声低笑,转瞬即逝。 黎芸使了个眼色,丫鬟赶紧推门而出,入眼,一男子身高八尺,一身青袍,长发如墨,双眼似水,俊美无比,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姿态高贵。 “实在抱歉,”那人声音也温润,十分好听,“无意路过,听见方才的话,觉得有趣,这才笑出声。” 丫鬟一下子也呆了,怔怔地看了半晌。 那男子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撇头看进去。一女子背对门口,挺腰而坐,腰间纤细,盈盈一握。 孟知锦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也侧身看了过去,一双眼眸微蹙,略带着戒备。 二人匆匆对视一眼,那男子拐弯下楼,消失不见。 孟知锦没多想,又坐了回去。 丫鬟把门关牢,站在了一边儿。 “孟知锦,我不管你如何奚落我,但是你不可说我爹!”尚易均实在恼火,恨不得闯过去屏障,要去对峙一番,“有本事,你叫孟宛姝亲自来和我说!” “公子这般恼火,是因为我说了尚伯父。不知,方才您一口一个我爹教不好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孟知锦笑了一下,压根也不把这臭小子放在眼里,“宛姝是我孟家的女儿,长姐如母,妹妹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何不能出来说几句?” 这场戏总算快落幕了。 尚易均那边忿忿不平,甩袖而去,身后跟着一堆少爷嘀嘀咕咕地走了。 总算彻底安静了。 孟知锦一杯茶也见了底,她笑意淡了些,抬眸:“黎姑娘,这戏看得满意么?” “不甚满意。”黎芸啧啧,支着脑袋看孟知锦,眼神晦暗不明,“你呀,脾气怎么这般差。大不了让宛姝出去说几句就好,何必自己为个庶女落面子?”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对你家妹妹们…” “妹妹?”黎芸抬起手看指甲,风轻云淡,“那算什么妹妹,又不是一母同胞。” 她实在薄凉。 孟知晓都忍不住心下打了个寒颤。 “今儿是大年,黎姑娘也快些回府去吧。若是这场戏不满意,得了空,我再请你看一次就是。”孟知锦叩过了茶杯,起身,瞥一眼孟知晓,“二妹不走?” 孟知晓下意识看了一眼黎芸,黎芸没有什么反应,她这才起身,扯着一抹笑:“姐姐说走,那就走。” “你待着也可以。”孟知锦懒得理她,转身套了外衣就往出走,语气冰凉,“当然了,住在黎府也是随你。” 孟宛姝脑子转得很快,一看这样儿就知道孟知晓是和黎芸沆瀣一气了,气得要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初见杨熙 - 嫡女谋 - 舍七七 身为孟家的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怪不得黎芸什么都知道,想必就是这个二姐姐在通风报信。 出了雅间,孟知锦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并未有人影,刚才那男子看起来应当真的是偶然路过。 刘府离这里并不远,三人上了轿撵,不过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孟知晓站在府外有些踌躇和犹豫。刘戚不喜欢她,也并未邀请她,若是这样贸然进去,着实有些尴尬。 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孟知锦了然一笑,挑眉:“三妹不想去?” “姐姐,今日我也有些累了….”孟知晓不好意思地福身,“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想上轿。 孟宛姝立马道:“二姐姐,这轿撵我与大姐还要乘,你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孟知晓动作一顿,攥紧了拳头,强撑着笑转过来:“那?” “妹妹出门时,并未乘轿。”孟知锦垂眸看了一眼手帕,风轻云淡道,“倒是也可以先把你送回去,只是我们在刘府待不了多长时辰,你要是走了——” “对呀,”孟宛姝接话,“你要是走了,我们该如何回去?” 孟知晓咬着牙,恨不得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行…我走回去就是!” “委屈二妹了,”孟知锦上了台阶,敷衍道,“在黎姐姐那边自然不是这种待遇,二妹也大可转身再回茶楼。” 孟知晓自知理亏,实在杠不起来,在后面恨不得把她们二人的背瞪个窟窿眼儿出来。 . 来接的是刘戚身边的丫鬟,笑眯眯地带着她们一行人往正厅走:“二位姑娘来得好慢,我家小姐碎碎念可等半天了,以为不来了。” “路上耽搁了下。”佟春道,“还请刘小姐莫要恼。” “哪儿的话。”那丫鬟连忙回礼。 刘家老爷子也在朝中当差,平日忙的一样脚不沾地,只留着杨氏管家。杨氏做事儿风风火火,治家严明,府中诸人无一不怕。 杨氏早就在厅外等了,瞧见人来了,立马笑意茵茵走过来,老远就喊上了:“知锦来啦。” 孟知锦乖巧地福身:“杨姨过年好。” “哎,过年好。”杨氏满眼欣赏,转眸瞧见了孟宛姝,“这是——” “这是我三妹妹。”孟知锦转而介绍,“我二伯家的女儿。” 孟宛姝连忙道:“杨伯母,上次姐姐落水时,我也在,可能您没记住我。” 杨氏恍然:“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姑娘长开了,长得越来越惹人疼了。” 难怪她没认出来。 孟宛姝脸一红,难得不好意思。 “孟家姐姐!”刘戚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就小跑过来了,“你俩可真慢呀!” “实在不好意思,”孟知锦笑,“为了表达歉意呢,我方才路过秋里轩,给你带了几盒你爱的桃花酥当作赔礼,如何?” 刘戚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众人哄笑起来,入了正厅落座。 杨氏命人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 “哦,等一下,还有人没来呢。”杨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连忙起身招呼人,“来人,去请杨公子。” 丫鬟匆匆忙忙走了。 杨公子? 孟知锦心下讶异,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谁。 “你们莫要见外,”杨氏笑眯眯重新坐了回来,“这是我母家弟弟,昨个儿刚来京城。” 说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杨氏母亲老年得子,宝贝得不得了,年轻的很。 孟知锦了然,也没多当回事儿,只是笑着点头说无妨。 过了阵儿,人来了。 杨氏起身,拉着那男子的胳膊走了过来,朗声介绍:“杨熙,戚姐儿的舅舅。” 这男子—— 孟知锦起身行礼,抬眸去打量这人,有点儿熟悉。 佟春一惊,小声道:“姑娘,这是方才在茶楼雅间外笑的那位。” 杨熙瞧见她也愣了一下。 他自然也认出来了,微微一笑,眼眸清澈,点头算是回礼。 刘老爷子随即也来了,人这才到齐,都入座开始动筷子。 杨氏嘴不停,一直笑呵呵地打趣儿:“我家这个弟弟,不爱说话,但是人不错,你们可别见怪,就当自家人就好。” “是。”孟知锦笑,无意瞥眼,和那人对视上,移开了目光。 刘老爷子默不作声吃饭,冷不丁道:“熙哥儿今年多大来着?” “十九。”杨熙温和道,“过了三月的生辰,就满二十了。” “真快啊。” 刘老爷子咂舌,转头去刘戚,“你马上一眨眼也就能嫁人了。” 刘戚不满:“说小舅就说小舅,说女儿干什么。” “你还不高兴了?”杨氏笑,“你看看锦丫头,不管在何时被人提起婚事都大大方方的,瞧你,羞成什么了。” 孟宛姝安安静静,心中发笑。 “姑娘看着不大,怎么已然定亲了?”杨熙问道,眼眸弯弯,好奇道,“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 “光顾着说你了,”杨氏放下筷子,又开始了,“这姑娘是孟相的大女儿,那是孟二老爷之女。大女儿唤知锦,今年——今年五月?就要及笄了吧?” 孟知锦刚咽下去一口秋葵,点头称是:“杨姨什么都记着。” “我呀,记性好着呢。”杨氏笑着,“熙哥儿,这丫头十分聪慧,不管何时都落落大方,太后都赞不绝口。” 杨熙了然,唇角笑意淡了些。 孟家大女儿,他听说过。这是未来与储君有婚约的女子,难怪姐姐如此热情似火,想来也是为了刘戚。 一顿饭吃了许久,主要是杨氏实在是太能说了,大家也不好驳面子,刘老爷子向来惧内,愣是不敢说一句。 午膳后,孟知锦和孟宛姝又陪着刘戚做了会儿女红,聊了一会儿,瞧这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去正厅告辞。 杨氏把她们送到门口,满脸不舍:“下次再来啊!” “哎,杨姨回去吧。”孟知锦摆摆手,提裙上了轿撵,转身回眸一看,杨熙正在府门里面远远看她。 她一怔,却没想太多,撩开轿帘进去了,孟宛姝紧随其后。 眼瞧着人都走了,杨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转头,看见自家弟弟眯着眼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没回屋?“杨氏有些奇怪,“站在这儿干什么?” “不是送客人吗?”杨熙道。 “你来不来都行,”杨氏嗔怪,“锦丫头心胸宽阔,不会在意这种礼节。” 第一百一十八章:胎死腹中 - 嫡女谋 - 舍七七 杨熙无奈:“在不在意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外的说辞了。” “是是是,你总有理。”杨氏呵呵一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一同往府里走,“你不好女色,但我可是瞧见了,你见到锦丫头的那一刹那,眼都直了。” 杨熙清心寡欲,从小都一心奔着读书,后来长大了些,接手了家中的产业,还没空娶妻。 “孟姑娘确实美丽。”杨熙坦诚道,“我不过也是个俗人,自然也会多看几眼。” 杨氏“哦”了一声,叹道:“你再看十眼也没用。” “也不一定吧。” 杨熙轻声道,“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 杨氏停下了脚步,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上次去茶楼喝茶时,落下了一本书。”杨熙笑容敛去,“谁知下楼无意发现孟姑娘也在——” “然后呢?” “….没什么。”杨熙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俩未曾打照面,只是她冰清玉润,秀外慧中,我有些欣赏。” 杨氏松了口气:“欣赏就好了,可千万别动旁的心思。” “为何?就因为她有婚约?” “这还不够吗?”杨氏啧一声,“你可知孟家这么多年培养她是为了什么?你瞧,仪态,身姿,这都是顶顶出落的好的。哦,就连那萧家纨绔二少,都被迷住了。” 杨熙蹙眉:“萧二少?” “知道这丫头多招人喜欢了吧?”杨氏看他这样,得意了些,“萧斐然如今已是大将军,前途无量,估摸着现在应该也没了那心思。上次戚姐儿带着闺中姐妹去玩儿时,锦丫头落水,萧二少可是不顾外人眼光去救…” 虽说上次他们解释过,但杨氏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些小九九。尤其是萧斐然,那眼神都快粘在孟知锦身上了。 杨熙莫名一笑。 那还挺有意思的。 .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也就是所谓的年夜饭。 孟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 年夜饭后,京城的半空陆陆续续开始有百姓放烟花,绽放在黑漆漆的夜里,格外亮堂美丽。 过了年,这就开始开门迎客。 孟康年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自然是旁人上门来送贺礼和拜年。 夫妇二人从早忙到晚,府里的贺礼堆了三个屋子,十分可观。 一眨眼,就快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自然是要出门去看展会的,孟知锦兴趣不大,未曾出门,就在屋子里看书写字了。 佟春和佟夏也从过完年的喜悦里慢慢醒过来,怕小姐整日无聊,挨着去逗她。 孟知锦失笑。 孙氏和孟康年进宫去给太后请了安,刚回来,孙氏就忙不迭往孟知锦这里走。 一进屋,脸色苍白。 “娘?怎么了?”孟知锦放下手中的东西,扶着她坐在了软塌上,“给您受委屈了?” “那倒也不是。” 孙氏喝了杯热水,叹气,有些苍老的面容尽是疲惫,“只是有些担心你。” “何出此言?” 孙氏抬眸,欲言又止,半晌,低声道,“近日我与你爹入宫,听到有人说,宜妃娘娘的龙胎——” “没了?”孟知锦心下一咯噔,蹙眉,“当真?” 佟夏和佟春人都傻了。 “自然是真的。”孙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更加沉重,“陛下为着此事大发雷霆,太后都劝不动。” “是人为?” “八成。”孙氏冷笑,“宫里的女人,想保孩子,哪里那么容易。听说宜妃娘娘闭门不出,整日啼哭。” 孟知锦垂眸。 宜妃上次还在宫中扬扬得意要和她做个交易,这还没有过冬,就已然胎死腹中,实在是可悲至极。 不过也是因果报应,她从前那样害萧贵妃,不知是不是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我担心你,你以后也是要入宫的。”孙氏抓着孟知锦的手,“宫中的女人都不好惹,你可怎么办?” 孟知锦淡淡一笑:“那没了这婚约,不就行了?” “说什么傻话。”孙氏严肃了些,“你身上关乎我们孟家的荣耀,你怎么可能不嫁?” “母亲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和我说这些?”孟知锦侧身,喝了杯水,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漠然道,“圣上可有查到缘由?” 孙氏叹:“查到了,说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滑下去,撞到了肚子,这寒冬腊月的,哪里能受得住?” 孟知锦点点头。 “罢了,我先回去了。”孙氏起身,示意她不用送,“我就是一下子突然害怕,唉,想了想,就算害怕有什么用呢,你身上的担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孙氏走了。 佟春这才敢说话:“小姐,宫里这么可怕,您要是进去了,可怎么办啊。” 佟夏默默地收拾桌子,不吭气。 “你怎么不说话?”佟春问佟夏,“你不担心小姐吗?” “小姐聪慧过人,不管在哪里都会过得好。”佟夏头也没抬,“更何况,现在还有萧将军——” 孟知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说起萧斐然,就想起了萧贵妃,也不知萧贵妃现在是什么心情,会不会牵连上身。 . 宫里的气氛实在阴沉得可怕。 明明是过十五,却没人敢笑。 宜妃没了孩子,性情大变,在储秀宫一步也不踏出,都快疯了。 太医觉得很奇怪。 宫里失孩子的女人太多了,大多数都是难过一阵儿,还没见过宜妃这样的,见谁辱谁。 宋儒知道她从台阶上滚下去失了孩子时,马不停蹄过来探望,谁知宜妃咬着牙恨恨说是萧音柔干的。 陛下自然不信,但看她言之凿凿,宋儒晚上还是去了一趟萧音柔宫里。 萧音柔坦然自若,面对问话也落落大方,该说的都说了,宋儒很了解她,也觉得是宜妃多想了。 凌月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郑杰心疼坏了,趁着无人之后去抱她,心如刀绞:“别哭了月儿,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你信我吗?真的是萧音柔做的。”凌月可怜兮兮地睁着红肿的双眼,声音嘶哑,“她——她推我下去的。” 郑杰怜悯道:“月儿,你难过糊涂了。当时萧贵妃是在太后那里带着公主请安,不在储秀宫。” 凌月狠狠推开他:“你也不信我!滚!” “我信你,信你好不好?”郑杰无奈,低声哄道,“你说是谁就是谁,不要哭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酿成大祸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嘴上虽然那么说,心中却也知道并不是萧音柔。 萧贵妃向来不喜凌氏,她怀了孩子也不曾踏入储秀宫一步,怎么就是平白无故推她了? 众人一下子只觉得是凌氏失了孩子有些失心疯了。 萧音柔坐在宫中哄宋笙午睡,神色温和,还不忘唱个哄睡曲儿。 “娘娘,”红珠走上来,小心翼翼看一眼纱帘中熟睡的公主,这才扶起萧氏,往外殿走,不忘关怀道,“您也好几日没睡好了,快歇歇去吧。” 宋笙一向身子不好,前几天睡觉总是梦魇,吓得这丫头好几夜都是来找萧氏睡,还会在梦中哭着醒来。 萧音柔起初以为是正常的,叫来祁太医把脉诊治了一下,才知这是心悸,说明了这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萧氏大怒,让人把宋笙的宫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翻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小人儿,面容狰狞,上面还插着银针。 红珠想起这些都气得要死:“娘娘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交给陛下!彻查此事!看那宜妃还如何狡辩!” “有皇嗣在肚子里的人,陛下不会下狠手的。”萧音柔淡淡垂眸喝茶,“只有让她所依靠的东西都不在了,本宫才觉得替笙儿报了仇。” 红珠笑了一下:“奴婢听说,储秀宫那位都快疯了,张口闭口就说是咱们害的她——她有证据吗?陛下迟早会厌烦她。” 萧音柔微不可察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半晌帕子,疼惜地望向内殿的床榻上,声音低哑:“本宫手上不想沾血,可惜了,凌氏总把本宫的退让当作软弱,一而再再而三对笙儿出手——” 实在是可笑。 凌氏的脑子转得再快,在萧音柔眼里都是小把戏,平日里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如此。 红珠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娘娘,萧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萧氏调整了下思绪,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声音也柔了些,“红珠,上茶。” “是。” 红珠退了出去。 一阵儿,萧斐然带着一身风雪之气进屋了,下意识屏住呼吸放缓了脚步,直到坐在正殿内才敢喘气。 “不至于,”萧音柔瞧着他这模样,觉得好玩,“笙儿睡觉熟,醒不来。” 萧斐然挑眉:“不是前些日子说总是梦魇么?好了?” “好了。”萧氏眼睛一暗,随即掩去,“小儿,做噩梦实在平常。” 萧斐然这才放心,接过红珠手中的茶猛喝了几口,翘着二郎腿拿了个苹果,漫不经心:“听说宜妃娘娘孩子没了。” “你消息还挺快。”萧音柔失笑,“前几天吧?也实在可怜。” 她虽然说着这话,但语气可是没有一点点怜悯的样子,神色自若,一看就是并未放在心上。 萧斐然看一眼红珠,后者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他。 “可怜吗?那不就是活该。”萧斐然冷着脸,“她屡屡欺负你,早该有了报应。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我亲手做的。”萧斐然语气平常,像是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抬眸对视上萧音柔,“若是让我来,我必定让她一尸两命。” 萧斐然自问脾气虽然不好,但平日里也愿意装一装,尤其是在人前,更是表现得毫无差池。 只是这个凌月,实在是太过于讨厌,招招出手都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萧音柔笑了一下,安抚:“收一收你的脾气,眼看着就能娶妻了,怎么还这般鲁莽。” “我何时要娶?”萧斐然嘴角笑意一顿,蹙眉,“你少听母亲瞎说。” “母亲说的不是真的?”萧音柔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准备娶吟湳呢,她年纪还小,怕是坐不稳家。” 萧斐然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就是把她当妹妹,长姐何时与母亲一样了?见我就是催。” “那不然呢?”萧音柔喝了口茶,“我们催你都尚且不着急,不催可怎么办?胡太傅的女儿,陛下有意想许给你。” 萧斐然恍然,连忙坐直了身子,罕见地认真:“我有心上人了,可不能这样。” “谁啊?”萧音柔只当他是搪塞,“说来听听。” 红珠也好奇地伸长了耳朵。 “我不信你不知道,”萧斐然脸竟然红了,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去,声音都低了些,“孟家大千金。” “…”萧音柔诧异,“孟知锦?” “怎么了?”萧斐然不悦,“姐姐怎么这么惊讶,孟知锦不好吗?” 萧音柔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你可知她是——” “我知道。” 萧斐然不在乎,“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非她不可。”萧音柔皱眉,呵斥,“你也只敢在我这里说说,你和爹娘说了?” “还没有,”萧斐然笑笑,“不过不是我不敢,只是知锦还没有及笄,这么贸贸然,我怕传出去有失她名声。” “她教你的?”萧音柔狐疑。 “怎么可能。”萧斐然支着脑袋,连连叹气,“当然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姑娘么,名声重要。” 萧氏沉默了半晌,语气生硬:“快滚,别逼我揍你。” 到底血脉压制,萧斐然立马起身开溜。 红珠瞧着人走了,这才开口:“娘娘,这二少是被迷住了吧?” “本宫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萧音柔歪着头,实在是不理解,“那会儿我就发觉斐然看孟家姑娘的眼神不一样,但是我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毕竟….” 毕竟,萧斐然在对女色这块儿,一直都是几分热度,兴趣一过就会抛之脑后,谁知道,他竟认真了。 “娘娘,这可不行。”红珠凑近了些,压低嗓子,“陛下忌惮您的母家和孟家,怎么可能会同意萧孟联姻?更遑论,孟家姑娘可是未来太子妃。” 萧音柔看她一眼:“我知道。容楚是个不计后果的人,如果孟知锦到时候真的和储君成亲,这臭小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掉脑袋的事情。” 她想都不敢想。 “那可怎么办?” 红珠越想越急,“娘娘,要不就让陛下把胡太傅之女嫁给二少吧。” “不行,”萧音柔想都没想就拒绝,“这种事情不是只能看陛下和容楚,也要看胡姑娘的意思,如果都不愿意,岂不是酿成大祸?” 第一百二十章:东窗事发 - 嫡女谋 - 舍七七 红珠咬了咬唇瓣:“也是…” 萧音柔思忖片刻:“如今,只能是陛下快些立储君,待五月里孟家丫头及笄,嫁过去就好了。” 主仆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红珠轻声开口问:“娘娘,您方才说,也要看姑娘家的意思,那——孟大姑娘是什么意思呢?她….她愿不愿意嫁给储君..似乎也并未有人问过她。” 萧氏喝茶的动作愣住了。 是的,没人问过。 . 孟知锦刚刚回了府,就听见正厅吵吵嚷嚷,闹成了一片,她刚觉得奇怪,管家就赶紧跑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佟春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管家欲言又止:“不…也不是…奴才不知该如何去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知锦心下一沉,赶紧往正厅赶,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又都没有头绪。 正厅里,孟知晓跪在正中央,满脸泪痕,旁边是怒气冲冲的孟宛姝,孟宛姝的脸都要红炸了,手都快伸到了孟知晓的鼻子上,还不忘骂:“你真是昧了良心!” 孟康年去上朝了,并不在府内。只有孙氏坐在主位上,皱着眉看着两姐妹互掐,不悦地板着脸。 “娘,这是怎么了?” 孟知锦挂着笑,进来瞥她们一眼,直奔着孙氏去了,“妹妹怎么都吵起来了?” “你问问你二妹!” 孙氏拉着她坐在身侧,声音平淡,横一眼孟知晓,“你再说一遍!” “我——”孟知晓咽了咽口水,鼓着勇气说,“女儿要告发三妹妹与尚家四子有情,大姐姐一直在帮忙袒护!” 好家伙。 孟知锦不着痕迹淡淡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孟知晓,笑:“如何说?” “这要怎么说?”孟知晓梗着脖子道,“她酿成大错,我自然要和母亲说明白,若是以后东窗事发,岂不是败坏了孟家的名声?” 孙氏不知怎么想的,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装哑巴。 “大伯母,姝姐儿没有。”孟宛姝哭得梨花带雨,“我承认,从前是和他认识,但是我们并未越界,大姐姐也未曾袒护——” “你说未曾?”孟知晓哼笑,“母亲不信的话,大可以去妹妹苑里搜,看看有没有尚家四子送给她的东西!” 孙氏挑眉。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你!” 尚易均确实给她送了东西,她放在了屋子里也没有扔掉,并不是不舍得,只是没有有意想着要处理掉。 那天在青楼的事情,孟知晓听了个全,这才敢在孙氏这边告她一状。 孟知晓勾唇:“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你就心虚吧?” 她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姐你都知道,却不管教庶妹,成何体统?” “我娘都没有说一句话,”孟知锦低笑,“你倒着急的数落上了,你难不成要做这当家主母了吗?” 孟知晓瞥一眼孙氏的表情,不敢再说话了。 半晌,孙氏才道:“锦姐儿,你不要解释一下?” “您知道我的,我无意偏袒妹妹们。”孟知锦挂着乖巧的笑,解释道:“这确实是个误会,三妹妹差点儿误入歧途也是真的,好在我责骂过,她也已经明白错了。” 说罢,她看一眼孟宛姝。 孟宛姝连忙哭哭啼啼地撒娇:“大伯母,是我的错,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孙氏心中叹气,又看孟知晓:“那你呢,你是如何知道的?为何知道了没有和我说?” “我也是偶然…偶然听到的。”孟知晓嗫嚅,“我和大姐姐说了,但是——” “但是我没管?”孟知锦蹙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忘了我们过年时在茶楼碰到了黎姑娘?那时发生的事情你忘了?” 此话一出,孟知晓都愣了。 孟知锦怎么敢说出来这些? 她不怕被人传出去无法做人吗?她不嫌丢人? “发生什么了?”孙氏问。 “黎姑娘说要请我和三妹妹看戏,巧了,我们去了以后,二妹竟然也在。”孟知锦缓缓给孙氏上了一剂眼药,“那时尚四公子也来了,出言不逊,侮辱孟家姑娘,女儿自然是斥责了一番。” 孙氏怒:“竟然有这种事?” “是啊,”孟知锦继续火上浇油,“那男子言语十分难听,辱骂时,还带着父亲和孟家,一口一个我们小气,这如何能忍?” 孟知晓慌了,笑都笑不出来。 “是吗?”孙氏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是如何一回事,她垂眸,去看孟知晓,“你与黎家大姑娘走得很近?” “是呀大伯母,“孟宛姝赶紧道,“二姐姐和她很是熟络。如今看来,让我们去茶楼碰上尚四,就是她们商量好的。” 孟知晓结巴了:“不是——我…我没有…” “都是孟家的女儿,要姐妹和睦。”孙氏皱着眉数落,“黎家那女是如何编排你姐姐推她入水,你们都忘了?” 孟宛姝道:“大伯母,姝姐儿不敢忘,定然不会吃里扒外。” 孟知晓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女儿也不会。” “那就好。”孙氏嗔怪看一眼孟之锦,“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应该早说。等你爹回来了,我就和你爹爹把这事儿说了,让他去找尚老爷子要个说法。” 孟知锦点点头,顺势道:“还有,那男子与女儿索要钱财,女儿只好先应了下来,但并未给。” “这都是什么人!”嬷嬷都大吃一惊,“还敢和姑娘们要!真是放肆!” 孙氏叹气:“确实放肆。” 此时本应该告一段落,谁知孟知晓t低着的脑袋突然来了一句:“大姐姐好会说,不知是不是和萧二少学的。” 众人一惊。 “哎呀,”孟知晓装模作样的捂着唇,惊慌失措,“我什么都没说。” …. 孟知锦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原来这姑娘真正想说的话在这儿等着呢,真是难为了黎芸了,什么都能算到,简直是神算子。 孙氏神色晦暗不明,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摆摆手:“起来吧,都回屋去吧,锦姐儿,你也回去。姝姐儿,你可得好好反思一下。” “是。”孟宛姝低眉顺眼应下,跟着孟知锦身后退了出去。 孟知晓在最后一个,正要跟着走,孙氏突然道:“晓姐儿,留一下。” “母亲。”孟知晓转身。 孙氏起身,走了过来:“你把方才说过的话,细细和我说一遍。” 第一百二十一章:众说纷纭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心中一喜,脸上的表情却收敛着,佯装恐惧:“母亲,我不敢说,若是大姐姐恼了,岂不是会骂…” “你如实说就是了,”孙氏淡淡,盯着她的眼睛看,“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女儿自然不敢欺瞒母亲,”孟知晓连连摆手,娇弱地拿着手帕捂着嘴,低声道,“萧将军本就和大姐姐关系匪浅,此事在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少。” “胡说八道,”孙氏蹙眉,“此事我与你父亲压根都没听过,怎么就不少了?” 孟知晓咬唇:“是真的不少,圈中世家姐妹都知道,众说纷纭,好像是去年姐姐入宫侍疾太后时,就已经——” 孙氏的脸色变了又变:“萧家二少当真是不懂事!锦姐儿是什么身份,也敢巴巴儿地凑?” “就是呀,”孟知晓应承道,“母亲,你可要想个办法。姐姐这样,传到陛下耳朵里,如何是好?” “你是如何知道的?”孙氏又转眸,狐疑道,“黎家那女不善,你最好离她远些。” 孟知晓福身:“都听母亲的。” . 正月里下了一场雪,不算大,却也困得人没法儿好好出门。 大雪纷飞,京城白茫茫一片。 就在这种时候,宫中突然传来消息,陛下昨个儿夜里批奏折,太过于乏累,晕倒在殿,刚醒来不久,身子一下大不如从前。 太医从养心殿出来时都面色沉沉,问起什么都沉默着,直到太后李氏匆匆赶来,祁太医才松口,不知说了些什么,太后的神色也不是很好。 突然这样,宫中人心惶惶,都在私下里揣摩是不是陛下得了什么治不好的重病。 宜妃更甚,连着好几天要进养心殿,美曰其名是要照顾宋儒。 皇后自然不允,命人守好了大殿。 在正月十五的夜里,宋儒悄无声息召见了宋意。 掌事太监把下人支开,开门:“五皇子,陛下在内殿。” 宋意点点头,缓缓踱步走了进去,撩开外帘,隔着屏障沉声行礼:“见过父皇。” 宋儒身子没有好多少,只是靠在床榻上堪堪能坐直,轻咳了几声:“过来吧。” “是。”宋意顿了下,绕了进去。 内殿草药味儿弥漫,宋意不敢抬头。 “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什么事儿?”陛下声音平淡又沙哑。 “儿臣不知。”宋儒眉眼微敛,说话斟酌再三,“父皇身子可好些了吗?” “好不好的,你应该清楚。”宋儒呵呵,声音竟有些阴冷,“你以为,你自从进京以后做的事情,朕都不知情?” 宋意心下一惊,连忙下跪:“父皇!” “你这声父皇,是否真心实意,朕也不在意。”宋儒咳了两声,随手从床榻上拿了一封奏折扔了过去,低斥:“你自己看!你看看萧斐然弹劾了你多少!” 宋意捡起来打开。 这奏折写得满满当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把他如何勾结朝中臣子、收买官员、与宜妃暗中来往、还参他和黎家小姐关系匪浅,二人图谋不轨。 基本上是写了个全。 宋意越看嘴绷得越紧,看到最后萧斐然不算好看的落款,脸色陡然变黑,怒气滔天,抬头分辩:“父皇,萧将军本就与我不和,他说的这些并不是实情啊!求父皇明鉴!” “是不是实情,朕已都一一查过,”宋儒反而平静了下来,帝王的阴狠之气显露无疑,“我叫你来,并不是要数落你的罪状,而是责骂你实在废物!” 宋意怔了一下。 “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朕的皇位?”宋儒哼笑,“你有这个野心,朕很欣赏你,可你做事都留下了尾巴,萧斐然有多较真,你不是不知,你这就是掩耳盗铃!” “父皇责骂的是。”宋意认错,道,“只求父皇保重身子,莫要因为儿臣的事情伤了。” 宋儒居高临下的看他,表情隐在御帘后,神色晦暗不明:“你从小没有养在皇宫里,对朕没什么感情,也实属正常。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命,是朕给你的,你想求皇位,不能被人抓了辫子。” “儿臣受教。”宋意再次行礼。 “好了,起来吧。” 半晌后,宋儒语气才缓和了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改成家了。” 这话含义颇深。 宋意脑子里疯狂转动,突然想到了黎芸每次嘱咐的话,他立马道:“父皇,儿臣愿意求娶孟家长女。” “为何?”宋儒幽幽问,“你若是娶了她,不就是告诉全天下人,你就是未来的储君?” 宋儒福至心灵,朗声道:“儿臣并不是为储君之位,只是爱慕孟姑娘,别的并未做他想。” 宋儒勾了勾唇角,孺子可教。 “朕了你心愿。” “多谢父皇。”宋意心中大喜,抬头却有些忧愁,“那萧将军——” “他是个有用之才,”宋儒道,“朕没有动萧家,一则是为了萧贵妃,二则是他为天阙立了汗马功劳,若是朕一意孤行,反而惹天下人谩骂。” 宋意挑眉,慢慢道:“那儿臣是不是该挑一挑他的错处?” “朕可什么都没有说。”圣上淡淡一笑。 “儿臣明白了。”宋意福身告退。 陛下看着他的背影,眯眸思索,直到大太监进来,才恍然回神:“走了?” “是,走了,”太监道,“五皇子是个心思缜密的,未曾表现出什么。” 宋儒重新躺下,阖上了眼:“出去吧。” “那——”太监弯腰捡起来奏折,“萧将军这个,如何处置?” “烧了罢。” 床榻上,圣上的声音毫无波澜。 . 黎芸知道大致的剧情该如何发展,猜也猜得到宋儒说了些什么,所以再听宋意复盘,表现的有些乏。 “芸儿怎么看?”宋意难掩喜色,“父皇如此看重我,大有要立我为储君的意思。” 夜深了,黎芸的闺房却是还亮着油灯。 她打了个呵欠,从梳妆台前起身,懒懒道:“陛下的意思十分明显,你就是未来的储君没跑儿。” “那——” 宋意不解,“我还是不懂,我明明可以和父皇求娶你。” “求娶我干什么?”黎芸漫不经心坐在软塌上,喝了口茶,抬眼,有些魅惑,“我又不在意那些虚名。” 宋意十分喜欢她这个样子,笑着拉她的手:“我自然是想堂堂正正让你做正妻。” 第一百二十二章:用了家法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轻轻皱了皱眉,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又情真意切道:“你只有娶了孟知锦,你才可以坐稳储君的位置。日后你登基,再纳我就是了。” 这般话语十分恳切,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宋意好,宋意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再次心中感叹黎芸对他的情,心道以后可万万不能辜负。 . 萧斐然这些日子没有出门,是因为被萧老爷子罚着跪了家祠。 萧老夫人难得也没劝阻,不准人去给送饭吃。 “爹,娘,差不多就行了。”方氏实在不忍,接二连三求情,“二弟又不是铁打的,都好几天了——” “好了,你就别替他说话了。”萧老爷子板着脸,站在家祠门口怒斥,知道那个逆子能听到,放大了声音,“天天进青楼,不务正业,现如今都开始与孟康年的女儿有一腿了!真是放肆!” 萧斐然面无表情跪在里面,仰着头看列祖列宗,装聋作哑。 “此事只是黎相偶然一说,又不一定是真的。”方氏忧愁,实在担心,“二弟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萧老夫人冷笑:“萧容楚!你听到你嫂子说什么了吗?你来说,到底有没有那档子事儿!” “哪档子啊?”萧斐然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娘,您说清楚点儿。” “你——” 萧老夫人差点儿就拿着鸡毛掸子冲进去了,情绪挂了脸,怒道,“那日吟湳说你们去看花灯碰到了孟家丫头,我以为是偶然,想来那时你们二人是故意的吧?” 嘿,这可真不是故意的。 “娘,您说我就说我,何必扯旁人,”萧斐然朗声道,“是,我就是心悦孟知锦,想和她成亲,她不同意,我死皮赖脸缠着她,都是儿子的错。” 方氏瞠目结舌:“二弟…” 萧流云见怪不怪,安抚地拍了拍方氏的肩:“你不用管了,容楚有分寸。” “这臭小子!”萧老爷子顺手拿起了平日里兄弟二人晨练用的长杆子枪,大步流星就踏入了家祠,怒吼,“来人,拿荆棘条来!上家法!” 萧老爷子很少有过这般生气的时候,可见是真的恼了,萧流云上一秒还风轻云淡的脸里面垮了,连忙上去拦:“爹,您说什么呢,容楚这么大了,传出去他还如何在昭狱当差,岂不是让人笑话。” “等到萧家被责怪就早?”萧老夫人厉声道,“抬架子来!” 萧斐然上一次挨打的时候还是年少时不懂事闯祸了才被象征性打过几次,这么算算,也好多年没有尝过这荆棘条的味道了。 他也不害怕,起身就出来了,利索地脱了外裳,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二话不说背着趴在了架子上,倔道:“我只是喜欢个姑娘而已,喜欢就是喜欢了,无解。” 大冬天的,这男子丝毫不在意,睁着黑眸,笑,“爹爹使劲儿打就是,是我不懂事。” 萧老爷子顿了顿,还是毫不留情抽了下去,里衣瞬间渗出了鲜血,方氏害怕的都不敢看,捂着眼睛转身,萧流云蹙眉看着,也不敢再相劝,只是拽了拽萧老夫人的衣袖: “娘,容楚从前受过的罪数都数不清,何必呢?他自小没有选择过什么,都是被家族推着走,如今不过是心悦个小丫头,说不定过几日就不爱了,何必如此?” 萧老夫人神色忍不住动了动。 打在萧斐然身上,疼在做母亲的心里。 她掩下眼眸中的涩意,语气软了些:“容楚,和你爹说,以后再也不会去找孟知锦,说你是鬼迷心窍了,你错了。” 萧老爷子打了几下便气喘吁吁,给了下面的侍卫来打,横了一眼疼死也不会吭一句的萧斐然,心道这臭小子脾气还是一如从前。 “我没错,”萧斐然咬着牙,喘着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就是喜欢她,她未嫁我未娶,为何不可?” “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啊。”方氏叹气道,“你让以后的储君如何办?” 萧老夫人冷着脸:“难不成你要因为一个姑娘闹得天翻地覆?” “她不愿。” 萧斐然眼眸暗淡了些,声音都不自觉放柔,“我自然有办法。” 这一鞭鞭抽下去,铁石心肠都软了。 众人终是疲了,瞧见萧斐然里衣都被抽烂,触目惊心的血痕一道接着一道,不忍直视。方氏做主,连忙去请大夫来瞧,一阵鸡飞狗跳。 萧斐然等着上药时昏睡了过去,直到晚膳后才醒过来,趴着稍微动一动,后背就痛得连心,只好作罢。 慕白正抱着碗白粥打盹儿,瞧着他醒了,连忙盛了一勺递过去:“少爷,快吃一口吧,几天了都没用过膳。” “不吃,拿远些。”萧斐然蹙眉,头缩着躲了躲,侧着瞥了一眼背后,瞄着全是上的药,调笑,“爹还真有力气,与年轻时相比丝毫不逊色。” 慕白无语:“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到底怎么回事,”萧斐然转眸,正色,“为何突然就全都知道了。” 慕白看一眼门,压低嗓子:“奴才问了问表小姐,表小姐说,不知道是谁开始在世家子弟圈子里开始传起,越说越离谱,孟家怕是也知道了。” “孟家也知道了?”萧斐然挑眉,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就要起,“那不行,我翻墙去看看,万一孟伯伯责骂孟知锦可怎么办?” “哎哟,您可别动了。”慕白呲牙咧嘴地摁住了他,半晌,不情不愿道,“周少爷来信说了,知道您肯定万分着急,已经去打听了,孟大小姐没什么事儿,只是被禁足罢了。” 萧斐然停下了动作,“哦”了一声,重新趴下,啧啧两声:“我还是去一趟吧,我实在不放心。” “您还想去哪啊?”慕白叹道,“大夫说了,这伤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夫人不会允许您出去的。” 萧斐然正要说什么,门轻轻响了一下,魏吟湳端着药进来了,这姑娘脸色不太好,瞧着眼肿,怕是哭过。 “表小姐。”慕白连忙端着粥起来腾位置。 魏吟湳扫一眼萧斐然那不能直视的伤口,眼眶又红了,坐下就数落:“你为了那孟家姑娘至于吗?我就说你们两个关系匪浅,你还不承认!” “是我喜欢她,她不理我。”萧斐然扬眉,“你可别迁怒在孟知锦身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孟家荣辱 - 嫡女谋 - 舍七七 魏吟湳要说的话卡在了嘴边,瞪着大眼睛,气得要发火:“什么时候了,还和我说这些!你可知此事闹得有多大,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 “传我们什么?” “自然是私相授受了。”魏吟湳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你非要去招惹她,岂能不被人说三道四?” 萧斐然气笑了:“不是,有证实证吗?” “有人证啊,”魏吟湳正色道,“是真的有。不知是谁瞧见了你们年前看烟火时站在一起,大抵是瞧出来了什么,一传十,十传百,京城百姓一天就都知晓了。” 慕白脸色沉了些,垂眸思索片刻,转而道:“少爷,奴才要不要去彻查?” “不必,”萧斐然笑容敛下,哑着嗓子道,“既然能做出来这种事情,也是有备而来,直冲着我罢了,查出来有何用?” 怕是幕后之人早已经收网了。 魏吟湳拿起中药,轻轻舀了一勺子,吹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送过去:“喝点儿吧,不然身子也受不住。”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就是了。”萧斐然费力抬手接过一整碗,仰着头一鼓作气喝完,把东西递给她,“不用担心我。” 魏吟湳失落。 . 孟知锦日子是好过也是不好过,孙氏天天来她苑里,说是来看看,实则是看管,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脸色不会骗人,确实是恼了。 佟春佟夏低着头,缩在门口不敢出声,装哑巴。 “锦姐儿,”孙氏递去一杯温水,细细看了看她白嫩的脸颊,“那日你爹没收着手,可是打疼你了?” 孟康年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罕见地没压着怒气,狠狠给了孟知锦一耳光,父女俩自从那次后,再没有见过一面。 如今算算,也有小十天了。 “用过药,已无大碍。”孟知锦扯了扯唇,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红痕都没有了,不会在脸上留下印子。” 孙氏叹气,觉得她这样实在是不像话:“你是在怪罪母亲和父亲吗?” “女儿不敢。”孟知锦垂下眼睫,声音低哑,“从古至今,媒妁之言都是听父母之命,我自问没有那样的胆子去怪你们二老。” “安安稳稳嫁给太子不好吗?”孙氏实在是不理解,“你以后可是要做天阙皇后的人啊,怎么能被萧斐然——” “如母亲所说,太子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没有之一,”孟知锦掀起眼皮,眼底一片沉寂,“您不是没有见过宫中的女子何其惨,皇后至今膝下无子,萧贵妃屡屡滑胎,宜妃也莫名没了胎,这都是巧合吗?” 孙氏眼眶微红,语气哽咽:“我自然知道都不是巧合。但是锦姐儿,你背负着整个孟家的责任,你必须要嫁,你的母族都会是你的后盾。” 孟知锦心下叹,沉默不语。 后盾吗? 上一世,孟家几近绝根,所有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不都是因为自己吗? 她不是不可以嫁,是不可以嫁给宋意,这必然会重蹈覆辙。 “娘提起萧斐然,女儿也想说两句,”孟知锦坦诚道,“虽然他与我相识不算久,但我也确实很信任——” “好了,他做过什么让你信任的事情?”孙氏语气有些埋怨,撒开孟知锦的手,“你一个尚在闺阁的女子,说出这些…这些不知羞耻的话!” 孟知锦笑了一下,像是无奈,像是自嘲。 “娘是否记得,去年我们一同去西山寺求佛佑平安,”她把书轻轻放下,淡然说出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母亲,即便如此,您也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吗?” 孙氏怔了片刻:“你怎么不和我说?” “说了能如何呢?”孟知锦拉着孙氏的手,抿唇,“我的事情向来都由不了我自己做主,包括婚事,您真的忍心,看着我下半辈子在宫中与人尔虞我诈,失了性命吗?” 孙氏不说话了。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摇摇头:“我不忍心,但你也要去嫁。” 这是孟家的荣耀,不能不争。 孟知锦如果不争,自然会有别的姑娘上来抢着要。 就算孙氏松口,孟康年会松么?孟老太太会松么? 听到孙氏的回答,孟知锦丝毫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孙氏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嬷嬷来开门,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天气阴沉沉的她眯着眼睛看向苑外,大风刮过,树枝被吹得嘎吱作响,隐隐有雪花飘落。 今晚怕是有暴雪。 佟春和佟夏忙着送去厚袄:“夫人慢走。” 孙氏看一眼嬷嬷,随后抬脚走了,嬷嬷留在原地,转身去看这俩丫头,语气平淡:“你们两个,帮着大小姐瞒着全家上下,此等大事也敢做假,是不要命了吗?” 二人连忙下跪。 嬷嬷还要说什么,屋子里就传来孟知锦的声音:“这是干什么?我自己的事情,和她俩有什么关系?嬷嬷别是怪错了人,实在不行,进来数落我两句就是了。” “老奴不敢。”嬷嬷毕竟是看着孟知锦长大的,顺着给了个台阶,“大小姐,您也要体谅一下夫人,夫人是想给您挣个好前程啊。” “好前程。” 孟知锦支着脑袋在软塌上数核桃仁儿,喃喃低语,“什么好前程,送命的罢了。” 过了一阵儿,孙氏的人才离开苑,佟春走上来,眼眶红红的:“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姐,您吃点儿东西吧。”佟夏软语安抚,“不管此事如何了结,也要念着身子。” 孟知锦抬眸,缓缓揉了揉眼睛:“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几天天天受着母亲那边的委屈,是我对不住你们。” “姑娘说什么呢!”佟春眼珠子一颗一颗滚,“奴婢们是陪着您一起长大的,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一清二楚。萧二少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是他们的事情,小姐可不要多想。” 佟夏接茬儿:“是啊,萧家想必现在也是一番闹腾,再等些日子,此事被人忘了,姑娘也就心安了。” “好了,我知道。”孟知锦扯了个笑,温柔地点点她们俩的脑袋,“下去吧,我也乏了,小憩一阵儿。” 佟春佟夏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让我安心 - 嫡女谋 - 舍七七 快到傍晚,终是下了场大雪。 孟知锦醒来,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风雪声。她愣了半晌,分辨了一会儿时辰,估摸着应该是戍时,下床睡眼惺忪地穿着里衣起身去倒了杯水,想着叫佟春进来点油灯。 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便略带隐忍地响了起来。 孟知锦瞬间醒了,蹙眉听了一会儿,缓缓走向屏障,试探道:“萧斐然?”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他声音实在是哑,但是萧斐然很会装,运用内力自如,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怕你不记得我了,来看看。” 二人之间隔了屏障,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谁都看不见对方,只能听到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孟知锦忍不住伸出手,却在空中颤了颤,蜷缩下手,低声道:“你父亲母亲可有为难你?” “没有。” 萧斐然痞笑着,“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把我怎么着,倒是你,没事儿吧?” 孟知锦哽了一下:“…没有。” “那就好。” 萧斐然皱着眉,突然笑出声,“能让我见见你么?怎么着儿,就隔着这东西说话吗?我寻思有些矫情。” 孟知锦顺手扯了一件外披套上,拉开了屏障,垂着眼睛,也没有出声。 “瘦了好多。”萧斐然哑然,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一遍,在漆黑的一片也能毫无阻碍看清孟知锦的面容,很是憔悴,“你父母不给你饭吃?” “怎么会,”孟知锦心下一松,仰着头朝着他笑,“是我自己吃不下。” “担心我。”萧斐然道。 这不是寻求答案,而是知道答案。 “嗯。” 她应道,“担心你。” 萧斐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真的这样坦诚说出这话。 毕竟这姑娘实在是傲,喜欢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说话平日里也是带刺儿,本来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撩了。 他失笑,语气正经了些,微微弯腰,闻见了孟知锦身上淡淡的香气,眼眸一暗,声音哑了几分:“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浑身都写着不开心几个字。” 孟知锦心中苦涩,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掩饰着撇开头:“没事,你离我远点儿。” “很近吗?”萧斐然眉头一皱,故意压着身子又靠近了些,说话的热气都能扑在她周围,声线像是带着诱惑,“我怎么感觉不到近?” 突地,这姑娘垫着脚抱了过去。 一瞬间,萧斐然的身子都僵了,呲着牙抖了一下——她压住了他背后的伤口,不敢动,根本不敢动,只敢弯着腰感受这一刻的温存。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主动。 萧斐然惊喜之余,心中随即升起的都是心疼。喉结上下滚动,反手也回抱了过去,安抚道:“没事了,不怕。” 孟知锦眼泪汪汪,咬着牙咽下了哽咽,颤抖着身子,不愿哭泣。 “你母亲责怪你了?”萧斐然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心软得一塌糊涂,这辈子声音都没有这么温柔过,“你就说是我的错,是我缠着你,你没回应过我。” 孟知锦的脑袋埋在他怀中,闷闷道:“我回应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萧斐然笑,突然感觉身后的疼痛也没什么了,被佳人如此环着,死而无憾了,“可是女子的名声实在重要,我不能看着你受世人议论。” “我不要。”孟知锦终是没忍住,哽咽着,“我不想嫁给五皇子,我害怕,我害怕他——” 话戛然而止。 萧斐然没多想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只顾着心疼:“好,不嫁就是了。过几日我解了禁足,就进宫去见圣上。” “你父亲禁足你了?” 孟知锦突然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颊上,狐疑道,“那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罢了。”萧斐然挑眉,不当回事儿,“好了,没事儿,你放心。” “你被禁足,没有守家法?” 孟知锦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拽着他的衣裳就要看,“你是不是挨打了?给我瞧瞧。” 眼看着她就要扒下来了,萧斐然慌乱之余,猛然道:“你身为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看男子——” “…” 孟知锦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抱歉。” 萧斐然松了口气,运着内力压下了伤口的痛意,语气平常:“以后给你看。” “……” 孟知锦幽怨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点儿心虚。 “你没事儿就好,”萧斐然忍着笑,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疼惜道,“好好歇着,不要怕,万事有我。” “你要小心五皇子,”孟知锦叮嘱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找你的错处,你做事不可鲁莽。” “放心。”萧斐然黑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语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你呢,你可以让我安心吗?” 孟知锦点点头:“可以。” “那就好。”萧斐然哑叹一声,弯腰想要在她脸上落一个吻,却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移开了视线,瞧见窗外有人影,皱眉,低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好。”孟知锦的手被他牵起,细细摩挲了半晌,随后轻轻松开,一眨眼,屋子里的人就悄无声息翻出了窗子,气息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门被推开,佟夏打着呵欠进来点油灯,刚点亮,转身就被站在原地发呆的孟知锦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没事,”孟知锦只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很多,扯唇而笑,脸颊绯红,“你点灯吧。” . 这场大暴雪过了几天才停下来,孟家下人一大早就在门口扫雪,莫名听见了马匹的动静,心下奇怪,抬头望过去。 一男子驾着骏马,带着两个侍从,直奔着孟府而来。 管家从府中出来,也跟着看去,一看不要紧,下巴差点儿惊掉了。 只见五皇子翻身利索下马,俊美的脸庞带着笑意,一字一句道:“劳烦通传一下,我有事要见孟相和孟夫人。” 管家连忙点头,忙不迭就跑了。 正厅—— 孟康年坐在主位上,神色不太好看,抬眸与孙氏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焦灼。 “——就是这样,”宋意长篇大论好容易结束,喝了口茶,温文尔雅,“我正是来和孟大姑娘提亲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再定储君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康年抬眸,定定看了宋意半晌:“你要娶锦姐儿?” “是,”宋意笑了一下,表情十分诚挚,“其实我早就心悦她,只是一直未曾说出口,如今我年岁已到,孟姑娘再过几个月也就及笄,所以——” 孙氏咬了咬唇,攥紧了手帕。 陛下准备立五皇子为储的消息已有传言,加之今日这般直接来提亲,此事八成假不了。 “过段时间再说吧,”孟康年推脱,“她这些日子病了,这种事情我和夫人也要问一下锦姐儿的意思,不能贸然替她应下。” 宋意垂眸,笑意渐淡:“孟相,您是聪明人,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今日就急着来提,只是最近谣言四起,您也听说了吧?” 孟康年眼皮一跳。 “这种谣言传出来,对孟家并不好,对孟大姑娘也十分不利,不如应下我,自然会不攻自破。” 宋意是做了充足准备才来的。 黎芸一步一步让人设套,散播出萧二少与孟家长女有情的八卦,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把这个事情闹大。 孟康年要面子,也要命。孟知锦和萧斐然在一起,这已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不然也不会出手打了她。 “这是陛下的意思?”孟康年沉默一阵,摆摆手让婢女退下,斟酌道,“那些外头的风言风语,五皇子不必当真,都是假的。” 宋意低头嗤笑:“当然不是真的。” 事到如今,都是假的。 孟康年神色闪过一丝犹豫,顿了顿,就要松口。 就在这时,门推开了,孟知锦站在门口披着一身白色衣衫,上着淡妆,略略有些憔悴,只身一人靠在柱前,神情寡淡:“什么不是真的?” 孙氏吓了一跳,忙着起身走过去把她拉了进来:“怎么一个人?佟春佟夏呢?” “我没让她们跟来。”孟知锦凉凉地看一眼宋意,上前给孟康年福身,“爹爹。” 孟康年有些冷淡:“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成何体统?” 虽是如此说,但他眼底流露出疼惜。 “身子好多了。”孟知锦坐在孙氏一侧,眼睫微颤,像是讽刺:“臣女得多大的脸,才能让五皇子亲自来提亲?” “孟姑娘。”宋意眼里满是欣赏,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紧张,“我自打初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比常人——” “怎么不比?”孟知锦嗤笑,“如何说?” 宋意顿了一下:“你的言谈举止,容貌,才华,都让我记忆犹新。” “五皇子,我们见过几次啊?”孟知锦“啧啧”两声,“掰着指头数数,有超过十次?您的喜欢,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她看着孟康年,“爹,五皇子这么容易动心,是真心的吗?” 宋意蹙眉,语气尽量放柔:“我自然是真心的。京城的传言,我都没有当真,自然是相信你。” “如果是真的呢?”孟知锦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小桌,漫不经心,“五皇子还要求娶我么?” 孟康年低声喝道:“知锦!” 宋意眯眸,死死的盯着她,过了半晌,还是道:“如果是真的,那也是因为你年纪小,分不清好坏,和那人断了就是,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五皇子人真不错,”孟知锦努努嘴,“你与黎大姑娘也是如此说的吗?” 此话一出,孟康年和孙氏愣住了,对视一眼。 “你说什么?” 宋意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带着防备,“和她有什么关系?” “您不是在黎家听学时就已经认识黎芸了吗?你们二人私下频繁联络,想来也是对她感情更深些,臣女算什么呢?”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真诚地发问,“您向我提亲,真的只是看重我这个人吗?” 自然不是。 宋意心中下意识否认。 娶她不过权宜之计,只要娶了她,就等同于有了孟家这棵大树,日后的路也平步青云,登上皇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喜欢她?倒也不是。这女子空有一张脸,脾性也不如黎芸温顺,谈什么喜欢? 宋意心中不管如何想,嘴上都说的十分好听:“当然是因为你这个人。” “呵,”孟知锦像是听到了笑话,“五皇子不必求娶我了。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恐污了您的眼睛,也怕您日后心存芥蒂,索性别再来了。” 孟康年十分恼火,碍于外人在,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剜一眼这个不懂事的大女儿。 宋意挑眉,起身:“姑娘年纪还小,不如再好好想想,你嫁给我,只有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你。” 孟知锦懒懒哼一声:“多谢厚爱。” 孟康年也站了起来,送宋意往府外走,笑着打哈哈:“五皇子不要恼怒,丫头也是被人迷了心智,我们会好好劝说。” “好。”宋意扫一眼孟知锦,唇角上扬,眼神犀利无比,如同看猎物。 这边安静了下来,孟知晓闪身躲在了柱后,整个人都惊了,她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心下惊涛骇浪。 黎芸——黎芸不是与五皇子有情吗?为何五皇子还来求娶孟知锦?孟知锦当真与萧斐然有私情? 她一直以为京城那些谣言就是黎芸故意混淆视听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凭什么? 孟知晓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嫉恨。 凭什么五皇子和萧家二少都中意这个孟知锦?她有什么好的? . 二月里,陛下一道圣旨,封了宋意为太子,一时间朝臣纷纷上奏,求宋儒收回旨意,理由无非就是说五皇子生母出身卑微,能力似乎也并不出众。只是圣上好像心意已定,一律不听。 封五皇子为储君一事,立马宣告了天下百姓,没人敢说什么。太子府一改往日,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臣子都腆着脸来送礼道贺。 宋意风光无比。 他有些飘飘然,被人捧在了天上,云里雾里,好几天晚上没睡好觉,做梦都能笑醒。 直到这日下了早朝碰到了崔贵妃和大皇子宋柘。 崔贵妃打扮得一如既往高贵,年轻貌美又跋扈,即便是如今宋意已经是太子,她也不放在眼里,当着一堆太监和宫女的面前,眼神讽刺,奚落道:“本宫当是谁呢?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见过崔娘娘。”宋意行礼,无视对面母子的脸色,挂着笑寒暄,“娘娘说笑了,我不过就是走运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是否真心 - 嫡女谋 - 舍七七 “确实是你走运了。”崔氏说话一向夹枪带棒,闻言顺着话笑,“你出身不高,难为你了,一番心思回京城,还费尽心思讨好陛下。” 宋柘早就嫉妒得要死,他身为父皇的长子,却资质平平,并不如其它人,前有宋衽就罢了,毕竟那个三弟却有几分本事——可宋意呢?凭什么? 不过就是哄骗父皇罢了!当真是可恶至极,死不足惜。 “母后怎么能如此说,”宋柘冷冷道,“现如今他都是太子了,要是一个不顺心,和父皇告上一状,咱们可怎么办?” 宋意咬紧了牙,笑意敛下,攥紧了拳头,关节嘎吱作响。 蔡恒出声道:“大皇子,慎言慎行。” 崔氏抬眸瞥一眼:“到底是爬上去了,一个小小侍卫都敢当着本宫的面儿教训皇子了,成何体统?” “娘娘误会了。”蔡恒连忙行礼,“太子殿下是要赶着去养心殿与陛下讨论国事,若是去晚了——” 崔氏收回了目光,哼笑一声:“行了,本宫又不是心肠蔫儿坏的,还能真的罚你不成?得了,既然陛下叫,就赶紧去吧。” “儿臣告退。”宋意声音冰凉,行礼转身离去,步伐飞快。 宋柘“呸”了一声:“瞧给他牛的,我等着他和三弟一样的下场!” 崔氏眯着眼睛,斟酌片刻,扶了扶簪发,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母后,父皇看中他什么了?”宋柘跟着在旁边往宫中走,不满道。 “他有什么本事,本宫不知。”崔氏漫不经心道,“但是宋意有个好处。” 宋柘疑惑地看过来。 “他是张新的白纸。”崔氏淡淡扯了个讽刺的笑,“新白纸是最好的,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你想把它揉成什么样就能揉成什么样儿。” 宋儒的手段,崔氏在府邸里就见过,他薄情,更心狠,选的储君必然和他一样。 这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 崔氏沉默了片刻,叹气,转头又看着宋柘:“你得想想法子了。” . “朕没法儿答应你。” 宋儒坐在养心殿里,扔过奏折,笑呵呵地靠在了软塌后,语气听不出来什么,但不容置喙,“孟知锦与储君有婚约,如今储君已定,自然要按着规矩完婚。” 萧斐然站在不远处,身着朝服,神色晦暗不明,嗓音低哑:“这婚约本就是强人所难。” “哦?如何说?” 陛下哑叹一声,随口问。 “臣知道,这婚约是先帝还在世时,酒后与孟相随口一说才有的,”萧斐然淡淡道,丝毫不畏惧,“甚至连圣旨都没有,就这样草草定下——” 他语气重了几分,“这不公平。” 宋儒耸耸肩:“这世间本就不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先帝说出来的,怎么能不当真?” “那也不能如此草率便定下一个女子的后半生!”萧斐然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微臣是真心爱慕孟知锦,求陛下成全。” “世间女子如此多,何必?”宋儒不以为然,“以你如今的身份权利,想要个好的,一点儿都不难——胡太傅之女,你看如何?” 萧斐然黑眸一片沉寂,喉结上下滚动,漠然了半晌,低声道:“我从未见过她,为何要把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绑在一起?” 宋儒顿了顿,转弄着手串上的佛珠,蹙眉:“萧贵妃知道你如此?” “贵妃已经训斥过微臣了。”萧斐然抬头,直视,“是我不愿放弃。” “太子也与朕说过,是真心喜欢孟姑娘的,”宋儒淡淡一笑,“既然你们都是真心的,嫁给太子,她才能过得好。” “为何?”萧斐然直白道,“我也能让她过得很好。” 宋儒噎了一下:“你怎么听不懂话?” “微臣不懂弯弯绕绕。”萧斐然垂眸,“从小就在边关长大,回了京城才知做人说话需谨慎,要拐着弯说。” 这话无疑是在卖惨。 宋儒知道,但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人是真的为天阙立下了大功,九死一生守着京城,现如今就要一个女子,还不能得到。 换位思考下,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圣上良久未曾说话,过了很久,沉沉叹气:“朕也想成全你,只是太子前不久已经去向孟家提亲了。” “什么?” 萧斐然皱眉,“提亲?” 孟知锦都没有及笄,这么着急,所谓何? “你别想着她了,”宋儒道,“等着及笄后,定然是要指给太子。你如此喜欢她,不如折中一下,孟家二女许给你,如何?” 萧斐然气笑了:“这也能行?” “左不过你喜欢的是孟家的姑娘,娶谁不是娶?孟相教女有方,想来也不会比孟知锦差,”宋儒呵呵道,“你要是介意她是庶出,大不了把胡太傅之女给你当正妻。” 陛下这番话,无非就是说,只要你不娶孟知锦,想怎么都行,朕都可以给你。 萧斐然起身,八尺有余的身高实在是有些压迫感,他盯着宋儒看了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凉:“陛下,您还记得萧贵妃是为何嫁给您的吗?” “父母之命。”宋儒挑眉。 “不是,”萧斐然失笑,替长姐觉得不值,“臣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您,陛下莫要怪罪。” 宋儒道:“你直言就是。” “长姐那年及笄,并不是非要嫁给皇室,只要她不想,就不用。”萧斐然眯着眼,回忆起那年姐姐青涩的模样,“只是她遇见您了。” 宋儒愣了一下。 “我不想让她嫁到王府,”萧斐然嗤笑,“我怕勾心斗角,怕她受伤。长姐在父亲母亲屋前跪了一晚上,父亲才松口。” 萧贵妃在闺阁时,满心满眼都是宋儒,说什么也要嫁过去当妾室。 宋儒那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登基成为帝王,谁都没有预料未来的能力。 萧音柔嫁过去了,曾也与宋儒厮守过一段日子相爱至极。 直到宋儒登基。 …… 陛下恍然,略带苍老的眼眸里满是诧异。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您早已经忘了贵妃那时入府的样子,”萧斐然说话情绪有些失控,勉强顿了顿,掩下情绪,“陛下后宫莺莺燕燕何其多,萧贵妃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貌美,不记得也正常,是吧?” 这个反问像是戳到了宋儒的心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利益交换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音柔当年的样子在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不甚清晰,加之女人一批接着一批,宋儒哪里能都记在心里,只是觉得她是公主生母,又是萧相的女儿,所以在意一些罢了。 陛下沉默良久,神色也有些不好看,盯着萧斐然的目光不善。 “姐姐一心爱慕您,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利与地位,”萧斐然福身,恭恭敬敬道,“臣也是,喜欢孟家长女并不是贪图美色,也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喜爱她这个人。” 现在的皇亲贵胄,结亲都是找可以帮的上自己能在朝中走得更远更稳的,哪里会管小辈是否情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有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婚事。 大家已然都默认了。 陛下也是,他也曾不喜张氏,只因张家在先帝在时红极一时,为求上位,这才求先帝赐婚。 “臣不会放弃。” 最后一句说完,萧斐然起身,“臣告退。” 宋儒支着脑袋看他的背影,心中难得闪过一丝涟漪,脑海中浮现出萧音柔初入府中一张娇俏的脸蛋儿,那张脸渐渐与现在波澜不惊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他心中竟有些难受。 养心殿的门缓缓打开,萧斐然刚踏出去,抬头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宋意,此人一如既往的带着虚伪的笑,像是一直这般和善。 “五皇子。”萧斐然虚虚行礼,都懒得假装,转身就要离去。 “萧将军留步。”宋意扬声唤住他,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方,高傲道,“想必今日你是来求娶孟家姑娘的吧?” 萧斐然微微挑眉,未曾转身。 “别白费心思了,”宋意自以为终于赢一次,笑着走近了些,站在他身后,声音放低,“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儿照顾她。” “不劳烦您了。”萧斐然垂眸,风轻云淡,“有空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这个位置坐稳才是有本事。” 宋衽坐了才多久?就差点儿没命,宋意有什么资格认为他就能坐长久。 “坐不坐得稳,那也是我的事情,”宋意眼眸一暗,威胁道,“你日后还是莫要弹劾我,我也可以留你一条命。” “是吗?”萧斐然侧头,似笑非笑,带着嘲弄,“走着瞧。” 说罢,快步离去。 宋意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是太子了,别人还是不会拿正眼瞧自己?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们跪在自己的脚边磕头忏悔! . 二月里,昭狱的事情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萧斐然和家中的关系依旧没有破冰,连着十几天没有回去一步,吃睡皆在昭狱里。 慕白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少爷好像更暴躁了,从前还收敛些,拷问犯人也有点儿耐心,如今却是脾气一点就炸,几句问不出来就开始上刑,犯人嚎叫痛哭的死去活来,他还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对面慢慢看。 直到人晕死过去,才会起身走上前瞧几眼,确定问不出来什么,扬声叫人拉出去埋了。 在昭狱地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一句话一件事儿没做好,惹得萧斐然大怒。 二月里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是慕白只觉得昭狱更冷些—— 罢了,罢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少这是因为孟家姑娘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思念和焦虑。 也可以理解。 慕白仰头看天,沉沉吐出一口气。 “哟,看什么呢?”一男子缓缓上了台阶,笑着看了几眼慕白,顺着他的眼神抬头望天,一片湛蓝,什么都没有。 慕白定睛一看,连忙行礼:“见过四皇子。” 宋崇呵呵一笑,与陛下相似的眉眼笑起来有些可爱,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也不似哥哥们沉稳:“萧将军可在?” “在,”慕白内心闪过一万个想法,却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试探道,“四皇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哦,那倒也不是。”宋崇摆手,退下一众侍从,站定道,“我方才从太子殿下的府邸出来,恰巧路过,来瞧瞧昭狱平时是如何办差的。” 路过? 慕白眼睛一转,心道哪里路过,明明还远着。 但他还是打着哈哈,连忙请他进去:“奴才这就去请萧将军,您坐,您坐。” 说着,招呼着人来给宋崇上茶,带着在府后小亭落坐。 过了一阵儿,萧斐然匆匆赶来,边走来边顺手擦了擦手上的血渍,随手扔在了慕白的怀里,几步踏了进来行礼:“四皇子。” “萧将军不必多礼,坐。”宋崇笑着起身,“来,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说罢,他眼眸瞥一眼慕白。 萧斐然会意,支去侍从。 宋崇打量了他几眼。萧斐然刚刚审完犯人出来,一身白衣上溅了诸多血印,看上去触目惊心,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儿,却被压了下去。 萧斐然这几日瘦了很多,腰间的腰封又大了些,肩宽腰细,高大伟岸,坐在对面一下子都遮住了光线,眼神十分薄凉,薄唇微抿,唇红齿白。 “萧将军这几日很忙啊。”宋崇笑眯眯饮茶,“听说许久没回家了。” 萧斐然不可置否淡笑:“四皇子什么都知道。” 宋崇年纪和宋意差不多,大他几个月,但是长了一张娃娃脸,乍一看似乎毫无攻击力,平日也是不怎么出风头,藏拙至今,实则野心勃勃。 他如何知道萧斐然好几日不回家,不过就是有眼线盯着罢了,一举一动怕是都已经落入他眼中。 萧斐然佯装不知。 宋崇垂眸,沉默不语。 二人的气氛有些微妙,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半晌,宋崇没忍住,还是先开口了:“萧将军也知道五弟如今是储君吧?” 萧斐然觉得好笑:“已然昭告天下,臣怎会不知?” “我知道你不喜欢,”宋崇笑,“我也不喜欢。” 好直白。 萧斐然挑眉,不说话。 “既然我们都不喜欢,不如——”宋崇顿了顿,手指蘸了蘸倒在桌上的茶水,画了一把匕首,“如何?” “臣不懂。”萧斐然嗤笑。 “你不是要孟家那女么?”宋崇也不恼,分析利弊,“我要储君之位,你我联手,怎么样?” 萧斐然努努嘴:“您上位也是与她有婚约。” “我会取消,”宋崇道,“我没见过她,也对这种太聪明的女人没兴趣。”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寒而栗 - 嫡女谋 - 舍七七 “呵,”萧斐然笑出了声,哑叹一声,靠在椅后,“四皇子,您知道为何我不喜太子么?” “无非就是他与孟家姑娘有婚约,”宋崇蹙眉,“难不成还有别的?” 萧斐然敲了敲桌子,淡然自若:“太子殿下资质平平,背地里做的脏事儿数不胜数,这样的人也配上位?天下百姓的命掌握在他手里,岂不是可笑。” 宋崇愣了一下:“你不是因为孟知锦?” “孟知锦是个人,”萧斐然眯着眼睛看茶水,神色温和了些,“不是我用来交换的东西。” “萧将军还真是——”宋崇失笑,“所以,你觉得我如何?” 萧斐然看着他,心下暗自思索。 宋崇心思复杂,比其他皇子更加有手段,但是就是这样有手段的人才能狠着心来做帝王,同理,就因为会太狠心,所以也不适合。 瞧着他沉默,宋崇自荐:“我知你想的什么,也知你顾虑,但萧将军放心,我必然会比宋意做得好。” “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萧斐然也不是傻子,知道宋崇一旦上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他倒是想看看,宋崇有些什么本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宋崇笑着。 “你是不是君子,我心中有数。”萧斐然不咸不淡驳回去,“我对扶持谁上位没兴趣,我最多,让宋意下来。” 宋意做太子,必然会天翻地覆。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宋意,咱俩一起把他弄下来,但是我不会管你做不做太子,剩下的事情不会参与。 这就够了。 宋崇心下松一口气,起身道:“多谢萧将军。” “四皇子快别这样,”萧斐然哼笑,“让旁人看到还以为臣怎么您了。” “这昭狱的人,不都是你的吗?”宋崇大大方方道,“你我现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就是我的。” 萧斐然轻笑。 . 孟知青快要过生辰了,孟家人开始布置了起来,这是孟家唯一一个男丁,被捧在手里十余年,这孩子也争气,明年就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十分上进。 “姐姐,若是我入朝为官,你会开心吗?”孟知青手耷在桥上,看着下人们忙碌着给他备生辰,有些惆怅,“我有点害怕。” 父亲那样小心的人,也会被人陷害入狱。表面孟家一人之下,其实也如履薄冰。 孟知锦神色复杂,心思百转:“你喜欢吗?” “喜欢。”孟知青毫不犹豫,“我不可能上阵杀敌护天阙,也只能读些书,指望着能派上用场,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就是我的愿望。” 孟知锦垂着的手不自觉瑟缩一下,咬了咬唇,心中弥漫开难过。 上一世的孟知青,被迫去边关杀敌——他会什么?自小只会一个劲儿地读书,从不会舞刀弄枪,上了战场就是去送死的。 是了,确实是送死去。 去了没多久,死讯便传到了孟氏的耳朵里,下人战战兢兢告诉她,她最爱的弟弟被敌人剥皮挂在了城门上,被暴晒三天,让天下人去看。 孟氏几近要疯,在她哭到呕吐睡不着,两眼肿胀如核桃时,宋意只是冷眼垂眸淡淡看她,一副“不就是死个弟弟吗?至于如此?”的模样。 也就是在那时,孟氏意识到,这个名义上所谓的夫君,心狠得让人不寒而栗。 “姐姐?怎么不说话?”孟知青狐疑地转过头,眼底一片澄澈。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孟知锦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会做得很好。官场上,有人死有人活,你没必要冒头,也没必要藏拙,少说多听,方能长久。” 孟知青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听着,感觉你很懂。” “看书学来的,”孟知锦笑了笑,“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开心些。” “你呢?”孟知青担忧道,“爹爹和娘亲还对你有怨,你服个软就是了,何必和他们二老杠着。” 孟知锦努努嘴:“服软嫁给太子?” “我不喜欢他,”孟知青厌恶之意浮现在脸上,“他在黎相听学时,私下与黎家姐姐私会,被我撞到过几次。” “什么?”孟知锦惊讶,“你撞到过?” “对。”孟知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嗫嚅道,“无意在黎家后苑树林里见到的,二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好意思来求娶你。” 简直是恶心至极。 孟知锦了然,若有所思。 二月中旬,孟知青的生辰到了。这天阳光明媚,春光乍暖,是个好天气。 孟府从早到晚接客人,笑意殷殷,府邸热闹非凡,直到傍晚都是人潮拥挤,皆是来贺辰的,孟知青被围在中间,褒扬声响起一片。 黎老爷子携着黎芸也来晚了,抬脚就去前厅寒暄。 黎芸逛了几圈儿,找到了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姑娘,笑着坐下开始聊天。 孟知锦在后面招待着姑娘,冷不丁的,佟春过来低声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爹娘呢?”孟知锦撇头,扫一眼众人,蹙眉,“去迎了么?” “去了,”佟春神色有些怪,“老爷和夫人让奴婢叫您过去。” 孟知锦心下一冷,眼眸微垂,半晌才开口:“知道了。” 宋意为了拉拢这位未来的小舅子,带了好些马车来送礼,几大箱子,让人眼花缭乱,排场实在是做得足。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盘算着什么。 这些东西看着是送给过生辰的孟知青,实则是对孟家长女的重视。 孟康年和孙氏倒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太子如此在意孟知锦,忙不迭地拉过她来道谢:“还不快给太子行礼?” 宋意浅笑着看孟知锦,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内心舒爽无比。 刘家也来了,杨氏还带着杨熙,正巧赶在了太子身后,一瞧见这阵仗,连忙退避三舍,躲在一旁看。 杨熙抬眸扫过来,眼神落在了孟知锦的身上,又看了看这个所谓的太子,打量一阵儿,垂眸不语。 “这不是给孟知青的贺礼么?”周绍发问,眨了眨眼,“怎么需要孟大姑娘道谢?” 萧斐然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神色晦暗不明。 孙氏有些尴尬,推了一把孟知锦。 孟知锦心中叹气,上前落落大方道:“臣女替知青谢过太子殿下。” 宋意颔首:“姑娘多礼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白费口舌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康年和孙氏松了口气。 他们俩爱女么?自然爱,疼到了骨子里。在二老的视角来看,就是培养多年的女儿,未来的皇后,突然不愿意做皇后了,喜欢上一个纨绔子弟,不顾家族荣辱,不顾母家的荣华,谁能受得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孟知锦才觉得内心歉疚,无奈又没办法。 宋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看孟知锦的眼神根本算不上清白,恨不得拉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嘴角还挂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同是男子,赵云轩和周绍看得清清楚楚,内心一阵恶寒:“他从前分明与黎家姑娘不清白,现在这样是要表现出多爱?实在可笑。” 萧斐然坐在一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眸落在了宋意的身上,厌恶无比,皱着眉移开目光。 孟知锦应付完前面,转而去了后苑去招待女眷,走在路上碰见了黎芸。 二人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在茶楼。 黎芸缓缓走上来,站在孟知锦面前,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表情:“怎么样,我说过了,你不管做什么都躲不过嫁给宋意的命运,自然了,你从前怎么死的,以后也会怎么死。” 孟知锦屏退侍女,抬眸嫣然一笑:“所以呢?” “你只要按着上一世的路安安分分走,我自然可以让你死得稍微轻松些,”黎芸打量了她几眼,“啧啧”道,“可惜了,这一世你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什么。” 孟知锦低头笑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黎芸眼眸闪过一丝愤恨。 她也奇怪,为什么总是孟知锦。明明杀了她六世,可是自己还是回不去,还被困在这本书里,到底该如何让她死? 是不是死的原因不对? 黎芸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孟知锦没想太多,只当她是不愿意回答:“你真奇怪,喜欢宋意,但是还愿意把我推上去。你嫁给他,你就是皇后,何必要杀我?” “自然是讨厌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黎芸回归正言,伸出手戳了戳孟知锦的脸蛋儿,“真是好美的一张脸,比起我过犹不及。” “我与萧斐然的传言,是你散出去的吧?”孟知锦蹙眉,厌恶地躲开她的手,十分不耐,“少碰我。” 黎芸失笑:“对啊,我散出去的。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不吃一堑长一智呢?还敢用心喜欢人啊?你当萧斐然是什么好东西?他就会让你改变结局么?” 真是傻子,吃过男人的亏,还敢再重蹈覆辙。 “宋意对你是认真的?”孟知锦神色不变,反而认真了些许,“若是他真的爱你入骨,怎么上位后屡屡纳妾,对你也是有孕后才开始重视——你不过也和我一样,就是所谓的垫脚石罢了。” 宋意他不会爱人的,他只爱自己。不管说得如何动听认真,他内心都是薄凉的,毫无温度。 黎芸当然不信。 这本小说她看过千遍万遍,女主就是自己的原身,男主也是宋意,他们是相爱的。 宋意最爱的必然是黎芸。 但是现在穿越过来的“黎芸”并不爱宋意,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宋意到底对我有没有真心,其实我并不在意,”黎芸淡笑,“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吃亏了也不信邪,还要去喜欢一个人。” “我曾经愿意嫁给宋意,不过是觉得他好似可以被我托付终身,到头来是我眼拙。”孟知锦也不生气,只是略带怜悯看她,“你这样清醒,站在旁者的角度来可怜我,当然会不理解。” 黎芸怔愣一下,皱眉:“什么意思?” “我愿意接受我从前的一切,包括爱过宋意。”孟知锦垂眸,“萧斐然的出现我始料未及,喜欢就是喜欢,重蹈覆辙怕什么?” 黎芸不自觉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时的一些事情,难得没有出口反驳她,只是沉默的敛眸。 孟知锦绕过她,大步离开,一个眼神也未曾留给黎芸,嘴角丝毫没有笑意,眯着眼睛,思绪万千。 杨熙站在前面不远处,神情隐在暗处,看不清样貌,只是立身在原地,不知听到了多少。 正当他恍然回神,正要扭身离开时,却听到了孟知锦的声音:“杨公子。” 杨熙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孟知锦站在不远处,微微歪着头,笑着站在对面,温和道,“怎么来后苑了?” “我本想转转,谁知,误入了。”杨熙解释,一如既往挂着和善的笑,“正要走。” 孟知锦走了过来,仰头打量他:“杨公子听到多少?” 自然是都听到了。 杨熙眼睫一颤,与她对视,从她的眼眸中读出一些试探和戒备:“若是都听到了,姑娘会杀我灭口吗?” “怎么会?”孟知锦捂唇轻笑,“公子听到就听到了,只是这些话不过是玩笑,莫要和外人说。” 杨熙挑眉:“好。” 孟知锦又多看了他几眼,这才行礼:“那公子回去吧,小女告退。” “孟姑娘,”杨熙扬声叫住了她,“过年在茶楼一见,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你不打算让我咽在肚子里?” “公子想说就去说,”孟知锦头都不回,平静道,“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就是了,我劝你也还是别白费口舌。” 半晌,杨熙笑道:“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你也没必要这般。” “公子,我不喜欢与人交朋友,”孟知锦转身,抬着高傲的头颅,轻扫一眼他,“准确的来说,我并不喜欢帮不上我的朋友。” 杨熙了然“哦”了一声:“你怎知我不可以?” “公子有话可以直说,这样弯弯绕绕,是在耍我?” 孟知锦缓缓走上来,眨了眨眼,唇上的口脂颜色实在适合她,衬得她美丽又耀眼,杨熙眼眸不自觉撇开,喉结上下滚动,但面不改色,声音自如:“你我交个朋友,日后有事儿你可以找我。” “找你?” 孟知锦嗤笑,看一圈儿周围,放松了些许,“为什么需要找你?” “我欣赏你。” “多谢。”孟知锦觉得好玩,忍不住逗他,“但是和我交朋友挺危险的,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杨熙第一次见她这样反差的女孩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阵儿才道:“好。” 孟知锦唇角微扬,嘴边酒窝若隐若现。 第一百三十章:坐享其成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萧斐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环抱着胸走了过来,臭着一张脸,居高临下把这两个人都看了一遍,十分自觉地走到了孟知锦身侧,丝毫没有距离,语气不善,“躲在这里说话,成何体统。” 杨熙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并未听说过,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愣了一下有些迟疑:“这位是?” “这是萧二少,”孟知锦有些尴尬,瞥一眼萧斐然还臭着的脸,咬牙切齿地提醒,“这是刘夫人的弟弟,杨公子。” “原来是萧将军,”杨熙连忙行礼,笑着,“初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 “不必多礼。”萧斐然摆摆手,神色略略缓和些,靠近了些孟知锦,一股子宣示主权的意思,挑眉道,“还有事儿吗?” 杨熙一瞧,脑中记起了长姐说的这二人的七七八八,识趣儿地告辞:“我先回去了,孟姑娘,有缘下次再见。” “好。”孟知锦笑。 待人走了好远,孟知锦才恍然收回目光,感觉身旁人的温度降了几个点儿,忍着笑仰头:“你怎么了?” “我寻思你走了这么久,以为你是被人为难了,想着来看看,”萧斐然醋醋地,捏了捏眉心,风轻云淡,“没想到你在这儿和杨公子谈笑风生,到底是我多想了。” 说罢,抬脚就要走。 孟知锦上手轻拽了他一下,萧斐然像是得到了台阶,立马站定不动了。 知道这男子小气,孟知锦也觉得有趣,温声软语:“方才黎芸找我说话,被他听见了,我怕他传出去,故而才主动试探。” 萧斐然也不是真生气,闻言,蹙眉上下打量她:“黎芸可有把你伤着?”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这里动手。”孟知锦憋着笑,“没有,就是说了些事情。” 萧斐然板着脸不语,只是轻轻拽着她的衣裳来回看,拧着眉:“你以后遇见她,就绕着路走。” “好。” 孟知锦顺着他的动作转,瞧着这男子的眉眼,一下子有些出神。 他这副样子让孟知锦联想到了上一世他在狱中最后被绑在架子上伤痕累累的可怜样儿。当时的萧斐然身上没有一块儿好的,全是被打出来的痕迹,有在战场上受的伤,也有在地牢里被鞭打的伤。 萧斐然当然没有想过他拼命去保护的天阙,会落入宋意手中,这人为了权利,不惜血洗京城,民不聊生。 孟氏也助纣为虐,帮着宋意审萧斐然,他一生未娶,兄长已死,软肋只有嫂嫂和小侄儿。 可是他到死也没有说出来到底把他们藏在了哪里。 萧斐然当时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孟氏,恨到了骨子里,口吐鲜血,神色平静,受刑连大气儿都不会出一下,更遑论求饶。 … 孟知锦想着,突然把两世萧斐然的脸都重合在了一起,她竟有些恍惚,一下子分不清面前这个是哪一个。 “怎么了?”萧斐然瞧着她神色不对劲,忙道,“哪里不舒服?” “没有。”孟知锦摇头。 眼前的景象又清晰了起来,萧斐然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担忧又心疼的样子映入眼帘。 萧斐然松口气,弯腰与她对视,帮着拉紧了些衣裳扣,沉声嘱咐:“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多穿点,小心着风寒。” “好。”孟知锦应下,突然道,“萧斐然,如果——如果你以后知道了些什么,我做得不对的事情,你也别怪我,好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萧斐然心下疑惑,但看着她很是认真,也想了想,回答:“只要不是你离开我,其它的,我都不会怪你。你做事有分寸,什么都是对的。” 这是真心话。 孟知锦平日里的形象总是稳重自持,好像什么情况都可以应对自如,很难想象到她会做错什么事情。 但她到底是个姑娘,萧斐然觉得孟知锦内心还是很希望有人可以保护她。 他自然愿意。 孟知锦笑了一下,松口气。想起什么似的:“你快回宴席去吧,本来就传你我有情,要是被人瞧见了,可真是说不清了。” “为什么要说清?”萧斐然笑眯眯地凑近她的脸,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他眼眸暗了一瞬,嗓音沙哑,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像是妖精,“我们本就有情,怎么不能说?” 真是疯了。 孟知锦推他一把,后退几步,警惕地瞧了眼四周:“说的些什么?” 闹大了的话可不好收场。 萧斐然失笑,轻而易举揽她入怀,哑叹一声:“放心,赵云轩和周绍守着呢。” 孟知锦惊讶,又看了一圈儿周围,只瞧见了光秃秃的树木丛:“在哪里?” “看他们做什么?”萧斐然亲昵地捏她的手,越来越自然,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轻车熟路,“我是想和你说你的婚约。” 孟知锦心下一紧,有些烦躁起来,一想起宋意那张脸就觉得反胃:“陛下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为他够狠,够有手段,但这都不是他。” “此话怎讲?” “黎芸才是那个真正狠的人,”孟知锦叹气,抬眸看他,“宋意能做到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好军师。” 黎芸如果也是重生的话,那天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清楚,她和孟知锦一样,拿的都是明牌,这样打,比的是城府和耐心。 萧斐然不以为然,勾起她的发丝嗅了嗅,勾唇把玩:“还有呢?” “他想娶我也是因为——” “因为想要孟家的扶持,”萧斐然又不是傻子,悠悠顺着话接道,“他不娶黎芸,是因为黎家给不了他想要的,又或者是黎芸想把你的价值先榨干,她坐享其成。” 孟知锦罕见地怔了。 “你都知道?” 知道宋意的目的是孟家,着不难猜,但是她没想到萧斐然能猜到黎芸为什么不嫁。 “很难猜吗?”萧斐然笑,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只有她,温和道,“我早就知道。” “宋意已是储君,自然有人不满。”孟知锦压低了些声音,眼睫轻颤,“比如说——” “宋崇。 “四皇子。” 两个异口同声,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萧斐然挑眉:“孟姑娘真是和我默契十足。” “萧二少也不错。” 孟知锦歪着脑袋笑意盈盈。 第一百三十一章:挑拨离间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你不要操心此事了,”萧斐然正色,一本正经道,“怕你有危险,你等我做就好。” 孟知锦上一世总是冲在前面替宋意解决事情,还是少有地听人说让她不要插手,以免波及自身。 确实是个奇妙的体验。 她兀自笑出声:“好。” . 到了三月,一场春雨下过,花儿们开始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万物复苏,春天是真的到了,天气也好了很多,不似冬日那般寒冷。 前朝暗波涌动。 宋儒正在处理朝政,暗线不知何时进了殿,一身玄衣隐在黑暗之中,声音是变过的,进来后利索地下跪行礼:“陛下。” “来了。”宋儒头也不抬,依旧垂着头看奏折,“有什么要说的?朕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那人毕恭毕敬道,“前些日子,萧二少确实在醉春楼与四皇子门下的幕僚大打出手。” 宋儒一顿:“他不是爱慕孟知锦?” “奴才观察了小半月,萧二少与孟家大小姐曾在孟家后苑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而后再也未曾见过。” “哦?” 宋儒挑眉,嗤笑,“他不是爱得要死要活,怎么吵架了?” “奴才不知,听着是因为孟家姑娘不满萧二少总是去青楼玩乐,想让他来求婚约——”暗线说话的声音低了些,“萧二少来找陛下求过一次,哪敢求第二次。” 宋儒呵呵道:“朕就知道,那个臭小子,一向都只知沉迷女色,怕是对孟家女兴趣已过吧?” 就这,那日还在养心殿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宋儒差点儿都被骗过去,如今看来,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及此,陛下反而更放心了些。 “所以为什么打架了?”宋儒靠在椅后的软塌上,懒洋洋问,“因为女人?” 暗线轻咳一声,脸都不自觉有些红:“四皇子的幕僚强要徐清梦陪——这女子是萧二少的人…所以…” 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再说了吧,懂得都懂。 宋儒诧异:“还真是因为女人?” 也难怪,萧斐然性子桀骜,哪里可以容忍别人觊觎他的女人。 暗线点头:“是。二人那一架从醉春楼打到了四皇子府门口,四皇子震怒,这才有了争执。” 宋儒听完后,支着脑袋沉思片刻:“老四说什么了?” 暗线神色这才开始变,有些难以说出口:“四皇子说,让萧二少管好自己,别以为有了太子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放肆!” 宋儒一拍桌子,起身低呵,“太子怎么会和萧家有——” 突然,陛下不说话了,只是皱着眉来回在殿中走动,神情急躁。 所以太子是和萧家有关系?所以才做事儿这般利索,是不是有人在后指点?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萧斐然求娶孟知锦是假的,只是想营造出与太子的不合…太子故意去孟家提亲,是否也是让朕放心? 让朕觉得他手段高明,头脑清醒,可以制衡萧孟两家,放心立他为储… 如果真是这样,老五真是好毒的心!几乎全都算到了。 萧斐然为何与太子走那么近?是不是因为他要准备拥立太子提前逼宫,从而稳固萧家在朝中的地位? 宋儒不敢再想下去了。 暗线跟随他多年,瞧陛下如此,也揣摩出个七七八八:“不可能吧?太子殿下难不成真的有这么大的谋划?” “万一呢?” 宋儒手搭在龙椅上,神色阴沉,嗓音沙哑又狠戾,“老五从小养在京城外,脾性是野的。打从接他会京城开始,朕就闻得出,他身上一股子野心味儿。” 是萧斐然亲自去接的老五回京,会不会那时候就已经拉拢了萧家?后来种种不合,都是假的? “继续查。”宋儒摆手,神色不是很好看,“老四一向不掺合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说这话是为了什么,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被逼急了,都给朕查清楚。” 暗线有口难言:“陛下,奴才查过了。四皇子曾路过昭狱,进去视察,结果那时候就和萧二少不欢而散,也打起来了…” 这个萧二少,空有一身蛮力,和谁都能打起来,逼急了皇子也照揍不误…真是… 宋儒听到这里,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这个老五,真的那么早就开始惦记皇位了么?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会不会想要急于上位而—— 宋儒沉沉吐出一口气,眉心紧蹙,仿佛能夹死蚊子。 . 翌日。 宋意昂着头踏进正殿,端着太子的架子,站在了最前面和众朝臣笑笑,等着开始上早朝。 “太子殿下来得真早啊。”萧斐然也来了,直奔着皇子这块儿,挨着行礼,“果真是勤勉。” 宋意扬眉,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热情,也没多想:“萧二少也难得没迟到。” 萧斐然笑而不语,眼瞧着太监来通报陛下要到了,这才缓缓从前面退到后面,光明正大,丝毫不怕被人揣测。 宋儒踏入殿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宋意和萧斐然之间的距离。看了一阵儿才撇开,若无其事上了阶,坐在了帘后,看众人跪下叩拜:“起来吧。” 朝臣都站起来,规规矩矩立定。 “如今也是三月了,翰回可汗年前就已上奏,说希望我天阙,与之和亲,好友好百年。”陛下支着脑袋,缓缓道,“朕膝下有个妹妹,还有几个公主在年纪,你们如何看?” 众人自然是沉默,面面相觑。 长宁郡主深受陛下的宠爱,他们怎敢提起,至于大公主二公主,虽然比不上长宁,生母却都是妃位。提谁都会得罪人。 太子笑了笑,自从他上位,实在有些飘,尤其是方才萧斐然还那般态度;更是自傲。把黎芸曾说过要低调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出列道:“儿臣有一想法。” 宋儒现在看他格外不顺眼,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垂眸淡淡道:“说。” “儿臣举荐长宁郡主。”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萧斐然站在后面,勾起一副难以察觉的笑,转瞬即逝。 宋儒蹙眉:“为何?” “长宁郡主年纪比起几个公主,年长很多,至今未曾挑选驸马,是该嫁人了。” 话虽如此,但是枪打出头鸟,这话说得也并不好听,好像是在点众人“你们记得吗?长宁一直痴恋与萧流云,还闹到了府里,多么丢人,还不如快嫁出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出大戏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大臣们把头低的更下面了。 宋儒沉默良久,呵呵一笑:“众爱卿如何看?” “儿臣觉得欠妥。”宋崇出列道,“姑姑是太后唯一还在身边的女儿,若是送去和亲,岂不是母女分离,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 这是跳出来唱反调了。 宋儒蹙眉看过去。 这个四哥从前也不怎么说话,怎么今儿跳出来了? 陛下“嗯”一声:“翰回让和亲,那依你看,如何办?” 宋崇规规矩矩行礼道:“臣觉得,如今我天阙正鼎盛,也不必害怕小小匈族,出兵就是。” 众臣的目光落下了萧斐然身上,后者依旧坦坦荡荡站在那里,看不出情愿还是不情愿。 宋意心下嘲笑,面儿上也不落:“四哥真是可笑,我天阙确实鼎盛,但能用一个女子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开战?浪费兵力,浪费粮食,得不偿失罢了!” 这话说的自然是对的,但是就是有些不好听,让人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宋崇看着太子一步步落入陷阱,心下暗笑,面儿上毫无波澜:“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像姑姑这样尊贵的身份,为了所谓的友好,要屈伸嫁去当妾?” 陛下浑浊的眼眸又看向宋意,眸中思绪万千,却未曾表现出来:“太子,你怎么看?” “儿臣——”宋意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冷汗出了一身,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如何收,只能硬着头皮道,“姑姑享受荣华富贵多年,也该为天阙做出牺牲,何况听说翰回可汗英姿飒爽,也不算委屈姑姑。” 好家伙,你是真的敢说。 宋崇见目的已达到,立马站在了一旁,再也不出声,只是垂眸看戏。 “太子殿下从小不养在京城,自然与长宁郡主没有感情,难怪能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的朝臣冷嘲热讽,“如今还是太子就已经这样,也不知以后为了友好,会不会把公主们送出去。” 其实和亲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是长宁合适,但是都不敢说,只因为这是陛下唯一的妹妹,所以都在假装不懂,太子倒是愿意说出来,这不是上赶着被陛下责骂。 宋儒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沉默不语,半晌,笑了笑:“好了,朕心中有数——萧将军。” “臣在。” “若是真的要出兵,你可愿意?” “臣自当肝脑涂地。”萧斐然认真的应道,“但是…” 陛下眯眸:“但是什么?” “臣觉得太子此话有理。”萧斐然装的坦坦荡荡,“出兵耗兵耗银子,如果和亲便能使我们友好百年,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此话一出,大家议论纷纷。 这话虽然是声援宋意的,但是宋意并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觉得后背发凉,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萧斐然的话哪里有问题,但就是怪怪的。 宋崇顺着杆子道:“陛下,如果我们都不愿意保姑姑,岂不是姑姑会心寒?” 长宁郡主脾性不好,但是如果知道要去和亲,怕是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杀了赞成这个意见的人。 瞧着宋意和萧斐然一唱一和,宋儒心中疑心更甚——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两个人说话都是一样呢? 但凡种子已经种在了圣上心中,那疑心就不会消失,反而会在日积月累下长成参天大树。 萧斐然心中冷冷一笑。 . 长宁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差点儿把皇宫给闹翻,直接领着人出宫去太子府先找宋意算账。 宋意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嚣张跋扈的样子,头疼了起来,但是还是没办法,规规矩矩:“姑姑。” “谁是你姑姑?” 宋珠悦恶狠狠地打量他一圈儿,说话十分难听,“你这样出身的人,皇兄都敢让你坐上储君之位,你还敢撺掇着让本郡主去和亲。太子殿下,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郡主,”宋意态度很好,“您身为女子,又是天阙的郡主,在宫中锦衣玉食,这都不是白来的,您和亲,是必然。” 宋珠悦才不吃这一套:“大公主呢?他她年岁也到了,你怎么不让她去?” 宋意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大公主是陛下第一个女儿,怎么肯?” “那我就肯?”长宁阴沉地笑,“还有谁赞同了你?” “萧将军和我的想法一样。”宋意面不改色拉出来了萧斐然,“姑姑没必要生气,既然萧大少嫁不了,还不如嫁给可汗,也算是嫁出去了。” 宋珠悦猛地甩过去一巴掌:“太子殿下,放肆了。” 宋意摸了摸脸,心下更加烦躁:“郡主还是回去吧。” 长宁并不是好惹的主儿,事情弄不完,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随即坐着马车去了萧府,刚进门,便瞧见一个小屁孩摇摇晃晃在乳母的带领下学走路,蹙眉:“这是?” 管家道:“这是小少爷。” 萧流云的儿子。 她就说么,这眉眼间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宋珠悦扫了一眼,满脸不屑,直着腰进了正厅。 萧斐然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等她了,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长宁郡主大驾光临,所谓何?” “你也赞成我去和亲?” 宋珠悦气急败坏,上前把他桌上的茶水全部打翻,气喘吁吁,“随便拉个人去不就是了?本公主身边的女子多的是,只要你开口,我给你就是。” “郡主误会了,”萧斐然连忙道,“臣赞同您去,不过是因为种种条件您都合适,也不是说和您有仇。” “咱俩不是一直有仇么?”宋珠悦破防了,“我爱恋你哥,你就要让皇兄把我送的远远的,你好狠毒的心。” 萧斐然起身,像是着急了,口无遮拦:“太子让我这样,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假装没说过,“陛下并未决定,你也不要那么着急。” 宋珠悦呵呵一笑,像是抓住了把柄:“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太子?” “郡主说的什么?臣听不懂。”萧斐然躲闪她的眼神,重新坐下。 “骗我是吧?”宋珠悦靠过去,居高临下看他,“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皇兄,你们二人已经私下联手,想要谋——” 萧斐然猛地靠过去,大手盖在了她的唇上,微微留了些距离,垂着眼睫,低声道:“郡主这是要说什么?小心大不敬罪。” 第一百三十三章:胡言乱语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珠悦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第一次与男子靠得如此近,一下子愣住了,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跳加速,半晌,才略带恼怒地后退几步:“你做什么!” “郡主不要胡言乱语,”萧斐然勾唇笑了一下,缓缓站直身子,一双黑眸直勾勾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联姻一事陛下还在斟酌,选不选择您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长宁气急败坏:“你等着瞧!” 说罢愤怒转身离去,临到府门口,又瞧见了那小团子,那小屁孩儿的脸实在是像萧流云,她不禁多看几眼,更加恼火,索性假装没看见,强忍着怒意离开。 萧斐然站在正厅门口,面无表情看着她这阵仗离去,眼眸一暗,嗤笑一声摇摇头,打了个呵欠。 . 孙氏把外头的传闻听了个遍,心下舒畅了几分,这些日子又不忘观察观察孟知锦,发觉这丫头好像确实心情不佳,脾气有些燥,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心下一喜,和孟康年耳语:“我听外面人说了,萧容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四皇子门下幕僚打起来了,锦姐儿怕是伤了心。” 孟康年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京城就这么大,能瞒住什么?”孙氏轻轻推他一把,“你怎么没和我说?” “我也是早朝才知道。”孟康年摆摆手,眼中有些担忧,“你说,锦姐儿那么好,萧家那臭小子,怎么还做这种混账事情。” 伤了他宝贝女儿的心。 孙氏“啧”一声:“你到底是希望他们俩好还是不希望?” “当然不希望,但是也不能是因为这种缘由。”孟康年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你晚些去看看,万一锦姐儿难过,就是忍着不说,你也好开导一番。” 孙氏点点头,不禁担忧起来:“也是,这丫头自小就轴——唉。” 迎春和佟夏可是比这二老都着急,平日里话一个赛一个得多,到这时候了,反而都紧闭唇舌,什么都不说,只是笑呵呵地逗孟知锦:“小姐,您笑笑。” 孟知锦正在绣帕子,头都没抬:“干什么?” 还没等丫头说话,她自顾自又道,“这金线不多了,午膳后和我一同出去买些吧。” “啊?”佟春连忙摆手,“小姐,最近还是别出门了,奴婢总感觉,隐隐有大事发生,不利呀。” 佟夏失笑。 孟知锦挑眉:“什么大事儿?” “奴婢也说不清,”佟春结结巴巴,“就是,反正会碰到您讨厌的人。” “哦——”孟知锦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更要去了,最近心情实在是差,吵吵架心中舒畅些。” “别别别。”佟春哭丧着脸,“小姐,过几日再出去吧,这些天京城都在议论您呢,何必出去找气受。” 孟知锦垂眸看了看帕子,表情平淡:“议论我什么?” “无非就是您和萧将军那档子点事儿,夫人们嘴舌不好,小姐也没必要因为这个低落。”佟夏柔声安慰,“萧二少纨绔,也是奴婢们不好,以为他浪子回头,对您是真心的。” 没想到这男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去逛青楼,还与里面的姑娘们纠缠不清,甚至为了妓子不惜得罪四皇子的门客,真是不识好歹! 京城人们虽然会嘴碎萧斐然几句,但是必然会把矛头指向孟知锦,说女儿家不洁身自好,未出阁就和男子暧昧,丢人又失颜面。 这些话还是不要让小姐知道的好。 孟知锦知道这俩丫头顾虑什么,轻笑一声,道:“其实我并不难受,只是觉得太快了点儿,我知他定然改不了,没想到——” 说着,她吹着眼睫叹气,摇摇头,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 佟春和佟夏心疼极了,心中恨死了萧斐然:“他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了张还能看的脸罢了!若是没有那张脸,谁能看得上他?奴婢咒他一辈子没有子嗣!” 孟知锦突然有些心虚,眨了眨眼睛,拦道:“呃…倒也不必。” “小姐就是心太软了,才会被萧二少这样耍!”佟春骂得正起劲儿,嗓门越来越大,“说起脸,奴婢突然觉得他长得也不是那么英俊潇洒,比起五皇子,差着远呢!” 萧斐然在昭狱莫名其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慕白眨眨眼:“二少,生病了?” “没有吧?”萧斐然狐疑。 这边佟春骂着骂着,声音低了起来,到最后竟眼眶通红,哽咽着:“早知道就拦着点儿您了,白白被那登徒子伤了心!” 孙氏不知何时推门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听主仆三人的对话,越听心中越觉得此事定然是真真儿的。孟知锦和佟春佟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不得了,如果此事是假的,佟春也不会反应如此大。 “娘?” 孟知锦安慰了几句佟春,转眸就瞧见了孙氏的衣角露了出来,哭笑不得,“您做什么?” 孙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缓缓走了出来,扫一眼她们,正色道:“听说你最近日日寡欢,你爹让我来瞧瞧。” “夫人,”佟春连忙擦了眼泪,和佟夏福身行礼,弱弱道,“小姐好多了,比奴婢强。” 佟夏忍着笑拽过她,连忙退下。 孟知锦像是觉得好笑,摇摇头叹:“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怎么心思如此细腻。” “还不是过于担心你。”孙氏坐到她身旁,仔仔细细打量几眼,心疼道,“这下你明白了吧?萧斐然本就不是良配,这才多久?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孟知锦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女儿知道了。” “你爹和你说重话,也是为了你好。”孙氏语重心长,“太子出身虽不高,但强在有本事,能踹开几个兄弟入陛下的眼,这就很不一般了。” 孟知锦微不可查蹙眉。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现在还小,总觉得是要喜欢才能共度一生,喜欢能当饭吃吗?”孙氏摸摸孟知锦微凉的脸蛋儿,“你嫁过去,生几个孩子,自然而然就有感情了。” 罢了,罢了。 孟知锦心中无奈。 生几个孩子,要生几个才能让宋意知道她的不易?他不会知道的,他生来就自私自利,就算孟知锦生五十个,也换不来一句好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拙劣伎俩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孙氏看她有些抗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气,带着嘱咐道:“娘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些,你懂吗?” “知道了。”孟知锦笑笑,反手去握孙氏的手,“娘不必担心。” . 四皇子门下的幕僚因一青楼女子被萧二少痛打一顿这事儿,不知是谁放出去的,传遍了大街小巷,还有人说听到了当日萧斐然的狂妄之语,口口声声说他是太子的人。 越传越邪乎。 到了最后,竟然开始说,萧斐然和孟家之女的绯闻,不过是替太子抗了,这一下子,口碑极速反转。人们直呼太子和孟家长女浪漫,竟然在桥上一起看烟花,私下定情。 这些传到黎芸耳朵里时,这女子难得没有绷住表情:“什么?” 繁霜以为她气傻了,小心翼翼:“他们都说,五皇子才是真正和孟姑娘有情的——” “一群蠢货。”黎芸不咸不淡骂了一句,心中烦躁,“不是让你派人去说是她和萧斐然的私情么?怎么传成这样?” 繁霜连忙道:“确实是这样放出去的消息,但是不知道是谁,花了更多的银子谣传这些,已然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想也能想到,”黎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绪百转,冷笑,“除了萧家那个纨绔,还能有谁?” “小姐,这下怎么办?”繁霜有些担忧,“孟姑娘本就与太子有亲事,咱们也不好再说她有私情,这如何败坏孟家的名声?” 黎芸放下口脂,缓缓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两圈儿,漫不经心道:“萧斐然如今就是想故意让陛下看到他和太子关系亲近,太子也真是个废物,这种拙劣伎俩也看不出来。” 繁霜紧张兮兮地看一眼周围,松口气:“小姐,低声些。” “事实如此罢了。”黎芸呵呵一笑,“我都和他说了,低调些,他还是不当回事儿,这下好了,让萧斐然抓着空子钻。” 繁霜沉默不语。 黎芸哑叹一声,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太阳,看了半晌,沉沉吐出口气。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宋意是幼时受委屈受多了,好不容易熬出头,立马就飘。但是上一世,她分明是劝住了他,让他小心做事儿,怎么这会儿子,被萧斐然稍稍激一下,就怒不可遏,非要一决胜负了呢? 许许多多变化,让黎芸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突然发觉,这本小说变了,它的剧情已然完全偏了道儿,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再也走不回去原本的路。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前六世,她都有上帝视角,知道每一步的发展,可是现在,孟知锦也重生了,事情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这等于,现在在这个朝代,已经有了两个上帝视角。孟知锦也同样知道以后的发展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定然会努力阻止。 现在这件事,她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萧斐然和孟知锦的手笔。 他们二人想要拉宋意下位。 黎芸心中狠狠一沉,脸都黑了,大脑一片怒意,眼神都狠戾许多。 繁霜瞧见她不说话,忍不住问:“姑娘,怎么办?” “过段时日,该春猎了吧?” 黎芸声音淡淡的,像是在空中飘着,“春猎,每个皇子都会去,今年陛下不会去的。” “啊?”繁霜怔了一下,“往年陛下都会去。” “今年不会了。”黎芸摆摆手,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勾唇,声音好听,“你替我写封信给太子。” 上一世的孟知锦,为何会对宋意死心塌地,无非就是在秋猎之时,差点儿黎芸提前安排的匪徒侵犯,宋意此时扮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爱得不得了。 既然孟知锦已经把这些事情全都知道了,那还要什么“差点儿被侵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了。 自然,这个煮成熟饭,是让宋意和孟知锦。 黎芸支着脑袋,哼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打量起了自己的纤纤玉手,红唇微扬。 孟知锦,我们走着瞧。 . 和亲一事,还是未定下来。 太子在早朝的一番话,让宋儒很不满,冷着脸不见他已经好几天了。宋意不知做错了什么,接二连三地上奏,表明自己只是一心想让天阙鼎盛,并无不轨之心。 长宁早就哭着去找太后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着死也不去和亲。李氏心疼得不得了,但毕竟理智在上,只是说,要看陛下的决定。 宋儒身为帝王,做事心狠手辣,做人也薄凉至极,可对这个妹妹是真的没话说,一时间左右为难,愁得几日未曾进后宫。 大太监正着急,眼尖地瞧见萧氏坐着轿撵来了,喜笑颜开,连忙上前弯着腰行礼:“萧贵妃。” “陛下还在处理国事?” 萧氏扶了扶头饰,撩起裙摆,高贵优雅,缓缓跨进宫,“用过午膳了吗?” “没有,陛下一早到现在都没用膳。”大太监愁眉苦脸,“若是再不吃,对身子可是不好啊。” “着什么急,”萧氏斜他一眼,嗤笑,“本宫这不是来了么?去,通报去吧。” 太监赔着笑,赶忙进去了,过了一阵儿才出来:“娘娘快请吧。” 萧氏转身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进了殿内,直奔着内殿而去,声音平稳:“陛下,臣妾来了。” 宋儒应一声,沙哑着嗓子:“不用行礼了,过来吧。” “是。”萧氏也不客气,走了过去,扫一圈儿养心殿桌上的杂乱,瞥一眼,站在宋儒身侧开始拿糕点,淡淡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也不要拿龙体开玩笑。” 宋儒抬眸,看她一眼:“你可知,萧容楚现在和太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臣妾常年身处后宫,如何得知?”萧氏轻笑一声,挑眉道,“陛下决定臣妾该知道吗?” 宋儒板着脸不说话。 萧音柔陆陆续续拿出几盘子小菜和点心,然后又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关切道:“不管如何,也要先吃些东西。” “朕吃不下。”宋儒顺手拿起一道折子,扫了两眼就扔下,呵道,“瞧瞧,又是弹劾你那好弟弟的。” 萧音柔“哦?”一声,神情寡淡:“容楚平定了战乱,就是您的好臣子,现在被人弹劾几次,就是臣的好弟弟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拉他下水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儒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去看桌子上的菜:“你做的?” “臣妾不会做菜。”萧贵妃不咸不淡怼回去,“陛下这是没话找话了。” 宋儒拿起筷子,就近尝了几口,缓了缓情绪,这才道:“容楚这些日子没进宫找你?” “他一个前朝臣子,老来找臣妾做什么?”萧音柔笑,“去年来的频繁,也是顾着笙儿的病,今年她好多了,容楚来的也少。” 宋儒点点头,突然觉得菜乏味了起来,眉头紧皱:“翰回要与天阙和亲,朕舍不得妹妹,也舍不得女儿。” 他叹气,“柔儿,朕是不是太无能?” 大概是年纪大了,宋儒时常会怀念起从前少时的自己,和许多人。 萧音柔怔了一下,顿了顿,摇摇头:“陛下不是无能,而是仁慈。” 宋儒自嘲一笑。 他仁慈,太可笑了。 “若是有一天,笙儿也要去联姻,陛下该当如何?”萧氏平淡地说出这话,就像是随口一问,“陛下会不舍得吗?” 宋儒抿唇,眼眸一暗,转而去拿奏折:“太子实在是猖狂,这才多久,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到底是朕太放纵他了。” 他并没有回答萧氏的话,或者说是默认了拿女子去换和平这事儿是正确的,也罢,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萧氏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慢慢泛起了湿意,她眨眨眼睛,垂眸,掩下眼底的神色,强颜欢笑道:“太子还年轻,陛下多指点就是。” “嗯,”宋儒淡淡回了一句,“你下去吧,朕心中有数。” 萧氏走了良久,宋儒才恍然抬起头,捏了捏眉心,沉沉叹气:“来人。” “陛下。” “传萧斐然。” 萧斐然来时,天色渐暗,养心殿灯火通明,十分敞亮,他在门口脱下外袍,理了理衣裳,这才大步流星进去。 宋儒听到了他的动静,假装没看见,只是低着头看书。 “臣,萧斐然,给陛下请安。” 半晌无声。 萧斐然在原地单膝跪着,神色自若,丝毫不着急。 “起来。” 宋儒把书一扔,顺手拿起圣旨扔了过去,语气平和,面不改色,“你去传旨。” 萧斐然挑眉,打开一瞧:“让长宁郡主去和亲?” “怎么?”宋儒瞥他,“你不满意?” “自然不会。”他笑了笑,“陛下圣意已决,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长宁郡主性子高傲,臣实在是不敢去。” 宋儒扯唇:“还有你萧容楚不敢做的事情?” “陛下何出此言?臣不懂。”萧斐然装傻充愣,连忙下跪,“家父一直教导,让臣恪守本分,丝毫不敢越界。” “不敢越界?” 宋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起身踱步走来,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那你且说说,你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萧斐然身形一震:“臣与太子一直不和,谈什么…谈什么怎么回事?” 他少有这般样子,宋儒眯眸,像是揣测这臭小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你起来说话。” “臣不敢。” 萧斐然朗声道,“陛下还是直说好了,绕着话说,臣愚昧。” “好,那朕就和你说说。”宋儒气笑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萧斐然,朕问你,醉春楼那烟花女子,是谁?” 萧斐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那女子不足为奇,就是故友。臣从前总去找她喝喝茶,聊聊天儿,这能有什么?” “是吗?”宋儒冷哼,“一个故友,值得你和老四门下的幕僚大打出手?还闹到朕这里?” 萧斐然像是慌了,站起来着急道:“您都知道了?长姐,长姐可知情?” “你还怕萧贵妃知道?” “自然怕,萧贵妃的脾气——”萧斐然摇摇头,“臣怕极了。” 宋儒打量他:“听说你不止打架,还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太子的人,既然你站太子那一派,从前种种不和,是否也都是装给朕看?” “没有!” 萧斐然摆手,眼神闪躲,“太子…太子确实和臣有仇。” “呵,”宋儒怒斥,“你在朕的面前,求娶孟家姑娘,当真是你爱慕她?还是为了装和太子不和给天下人看!” 萧斐然出了一身冷汗,慌张道:“臣…臣…” “你不说,朕也不问了。”宋儒看他这样,心下更加确信他与太子从前都是装的,有种莫名被耍了的愤怒感,反手把桌上的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萧斐然咽了咽口水,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你爹,是否参与?” 半晌,圣上开口问。 “没有,爹爹和兄长绝对未曾参与。”萧斐然声音都低了,懊悔道,“陛下,是臣,都是臣的错,太子说,日后会让臣开数不尽的醉春楼——” “放肆!” 陛下侧着脸,不怒自威,“就一个青楼,把你的魂儿都要勾走了?” “臣自小就喜欢去那些地方寻欢作乐,是去边关后才不得不少去。”萧斐然皱着眉,仰着头看圣上,可怜兮兮道,“求陛下宽恕,是微臣鬼迷心窍了,才做出那些事情!” 宋儒心情沉重。 原本以为,宋意被弹劾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天生就有一个争储君的脑子,够狠,够毒辣。没想到,萧斐然倒是帮着做了这些事儿,还反过来去向自己弹劾他,让自己以为宋意是个可用之才。 陛下摇摇头,叹气。 天子被当成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到头来,就是一场戏罢了。 宋儒气得几根白发都要冒了出来。 “陛下息怒。” 这时,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萧斐然低着头,心中却暗笑。 “他还敢来见朕。” 宋儒呵呵一笑,透着冷淡,“传。” 太监福身退下。 一阵儿,宋意快步进了内殿,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就瞧见了萧斐然跪在地上这一幕,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虚伪道:“父皇,怎么了?莫要动气。” 宋儒背对着他,不说话。 “儿臣给父皇请安。”宋意下跪,不忘蹙眉看一眼萧斐然,后者抬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宋意以为他犯了大错,试探:“父皇,是萧将军做错了什么?若是他真的惹怒了您,还望从轻发落。” 这话平日里听是冷嘲热讽幸灾乐祸,这时候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永绝后患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儒侧身:“哦?你倒是替他开始辩解了?” “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宋意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磕头,“儿臣说错了话,求父皇责罚。” “你没说错,”宋儒哼笑一嗓子,“你怎么会错?你筹谋储君的一大盘棋,可是坐稳了这个位置。” 太子大惊,一下子不知道圣上为何要这样说,胆战心惊,强忍着恐惧:“父皇——” “宋意,朕最后同你说一次,”宋儒走到他面前,淡漠道,“你最好有本事一直坐下去,若是有人比你强,朕立马就把你换下去。” 到时候,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皇子,会变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宋意心中十分疑惑,但是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应下。 陛下看一眼天色,坐回了龙椅上:“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嗯…”宋意若有所指看一眼萧斐然,“这…” 宋儒摆摆手:“萧容楚,给朕麻溜滚蛋!” “臣这就滚。” 说罢,萧斐然笑着起身,利索地行礼告退,眼眸轻扫宋意,咂咂舌。 殿里终于安静了,陛下微微抬了抬下颌:“说。” “本来儿臣并不想告状,”宋意道,“但是四哥也确实有点过分了,父皇,四哥三番五次在我府前惹出事端,害得我头疼不已。” 四皇子宋崇,这几天跟疯了一样,处处针对,话语全是挑衅,但长着一张毫无威胁的娃娃脸,让宋意有火都发不出来。 宋儒蹙眉,心中更加不耐:“就这么点儿事,你自己处理不好么?老四脾性不坏,他就是有些孩子气,何必计较?” 到底还是亲养在身边的儿子。 宋意眼眸黯淡无光,不再出声。 “朕有事情交给你办,”宋儒说起了旁的事情,像是沉思,“朕听说,京城外有一小股流民做乱,你去解决一下。” “父皇说的可是那些被夺了土地和房子的恶民?”宋意起身,分析道,“这些人早已经开始鼓动其它人作恶,怕是会越来越多,是该解决了。” 宋儒喝了口茶,情绪缓和:“你去把这事儿办好了,你和萧斐然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和他勾结。” “嗯?” 宋意傻了,“儿臣并未——” 他俩怎么可能结党营私!!! “好了!”宋儒打断他,“朕都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下去吧。” 宋意咬牙切齿,终于反应过来了今晚这莫名其妙一顿斥骂是怎么来的了,整个人气急反笑,愣是忍了下去。 . 城外的流民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了。 天阙虽然富强,却仅限于京城这一片土地,其余地方是不如这里的。流民是从从前小镇村落里逃出来的,前几年的天灾洪水,把南边山脚的地方冲成了平地。 几个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能爬到京城已经是不错了。 陛下曾拨了许多钱财下来,让地方官员来处理,谁知层层剥削,到了下面,流民一口热饭都吃不上。怨气堆积久了,就会爆发,只是在一个点儿罢了。 年前,皇后张氏大张旗鼓放了诸多烟花,京城内的百姓喜笑颜开之时,城外的流民住在破旧的茅草屋,忍受着寒风刺骨,小孩儿眼巴巴地仰望天空,瘦骨嶙峋。 大人们从一开始的抱有期望,到现在的满心怨恨,再也对京城的皇亲贵胄难以信任。 久而久之,已经发生了小股叛乱,人越来越多,也愈发难管。 官员们一瞧坏事儿了,这才开始向上报,宋儒收到的奏折,上面只是只言片语带过:“流民顽固不化,不肯退让罢休,扬言要推翻暴政——” 这不就是相当于要反? 宋意临危受命,接了此事。这不是秘密,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太子亲自去处理,大家都睁着眼睛看,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孟知锦垂着眼,在京城最高的饭馆之上,脸上挂着纱帘,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站在外侧。 这个角度,可以远眺京外所谓的“恶民流民。” 还是三月,天气依旧冷。他们住在风一吹就倒的茅草屋里,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穿着寒酸,看上去穷苦不堪,还有些小孩子挤在大人身旁抹眼泪。 其实离得不算近。 孟知锦眯着眼才能看个稍微清楚些。 但是站在这个地方,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京城里和外面逃命而来的百姓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真是可怜。”佟春扶着她,站在一侧,主仆三人打扮得都很低调,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们,“他们怎么不进来?” “如何能进来?”佟夏叹气,“进来也没地方吃饭和住,京城大多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允许。” 罢了,不说也罢。 孟知锦心下酸涩,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声道:“太子接了此事?” “是,小姐。”佟夏应道,“但是还没有具体有什么办法,只是不许城里的乞丐和百姓出入了。” 怕人越来越多,不好收拾。 其实这事儿不大,只要好言好语慰藉一番,老百姓还是想活命的,给了田产地铺,慢慢把村落再建起来就是,本不用闹得如此难看。 事到如今,也不是毫无解决办法。 孟知锦失神,无意一瞥,瞧见了屋檐上有一片玄色衣角,装作无意道:“你们俩下去吧,关好门,我一个人站会儿。” 佟春佟夏应下,小心翼翼出去关上了门。 包间里一下子安安静静。 “只要太子能好好儿和难民的带领人聊聊,他们不会不讲道理的。” 不知何时,萧斐然来了,从上方的屋檐一翻而下,身上带着凉意,目不斜视地瞧着城墙外的流民。 他的想法和孟知锦的不谋而合。 “你如何看?”孟知锦摩挲了几下帕子,淡声道,“太子为了博得陛下的欢心,也为了证明自己,会急于求成么?” “当然会。” 萧斐然皱了皱鼻子,歪头垂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他觉得我摆了他一道儿,陛下对他有意见。在这种时候,自然会狗急跳墙。” “如果黎芸给他出主意呢?”孟知锦冷冷道,“黎芸不是善茬,她定然会让这些百姓——” “她会让这些百姓都活着回不去。” 萧斐然自然地接上了后面的话,声音低沉暗哑,夹杂烦躁,“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第一百三十七章:刀锋剑影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不自觉攥了攥手帕:“如何才能救下他们?” “太子武力镇压,会激起反抗声一片,”萧斐然声音沉了沉,“他会找个合适的借口来处理。” 借口很多,就看太子准备用哪一个堵住悠悠众口。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茶楼灯火通明,街道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京城外的流民反而看不清了,越来越模糊,一阵大风吹过,更是糊了眼。 佟春再次推门而入时,小姐还站在外面发呆,不知在看什么,背影消瘦,十分落寞。 她小心上前,低语:“姑娘,该回府了。” “走吧。”孟知锦转身,淡淡道,“马车已经在楼下了?” “早就来了,”佟春笑了笑,“等着您呢。” 宋崇收到了萧斐然的来信,沉思良久,不屑地扬了扬唇:“太子真是疯了。” “何出此言?”身边的侍卫有些疑惑。 “太子刚刚上任,这才多久,就有人屡屡上奏弹劾,父皇不管面上儿如何说,心中还是介意的。此事交给他去办,就是想他到底能力如何。” 但是宋意好像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一股脑想把这个事情迅速解决,定然剑走偏锋,落人口舌。”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难民杀不得,也不能杀。”宋崇笑意淡了些,“明日让萧斐然去处理,最好能带着在城外安顿下来就安顿。” 侍卫愣了一下:“此事是太子一手来定,若是我们插手,陛下会不会——” “父皇会明白的。” . 宋意确实如他们所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辗转反侧难眠,最后还是去黎府见了黎芸。 黎芸像是知道他会来,只在软塌旁留了一盏油灯,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听见关窗声,她略略抬抬眼皮:“来了?” “芸儿。”宋意轻车熟路,直奔着她过来,一股风雪味儿,看上去是着急了,“父皇让我处理难民,可是该如何个处理法儿?如果办不好,我的太子之位——” 黎芸不慌不忙摆摆手,唇角弥漫开笑意,娇嗔道:“有我在,自然能给您出主意。” 说罢,指了指椅子,“先坐。” 宋意咽了咽口水,心中还是一团乱麻,依言照做,有些焦虑。 “宋意哥哥,我说过,让你登上储君之位也要低调行事,”黎芸开始算起了旧账,“可是你瞧瞧,哪里听我的了?” “我当然听你的。”宋意也很冤枉,“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和我说,萧斐然与我勾结。” 黎芸皱眉。 “父皇给我这么出了一道难题,我现在哪里顾得上去炫耀我是储君。萧斐然我都顾不上算账!” “太子,难民留不得。”黎芸正色道,细细分析,“若是我没有猜错,萧斐然和四皇子一定是等着你做,找你的漏洞,从而和陛下告一状。” 她想了很久,才觉得会这样发展。以她对这些人的了解,萧斐然鲁莽,四皇子有筹谋,不会放弃这次可以拽太子下来的机会。 “我知道留不得。”宋意起身,绷着脸道,“谁知道那些刁民都是谁有意派来给我下套的!当然要杀!杀光才没有后顾之忧!” 他声音逐渐阴冷起来,眼神变得凌厉,攥紧了拳头,狠戾道,“你我费尽心思坐上来的位置,他们想让我下来就下来,凭什么?” 宋意好不容易爬到京城,又在黎芸的扶持下一步步坐到了储君之位,只要陛下驾崩,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到时,天下都是他的! 这些刁民是陛下出的一道题,只要回答道好,父皇就再也不会对自己的能力有疑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黎芸挑眉,轻晒一笑:“那现在就让人去吧。” “现在?” “是。”黎芸点了点桌子,“此时出手,没人会想得到。萧斐然和四皇子都料想不到你会如此快准狠,都觉得你会做个万全之策。” 就要这样出其不意,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救人。 黎芸垂眸看了看燃着的油灯,讽刺勾唇。 那些人的命,不值钱。 死了就当是为了宋意铺路了。 宋意沉思片刻,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沙哑着嗓子道:“说得对,只有现在做了,才不会让人拿下把柄。只要与父皇说,他们不愿归顺,所以是不得已而为之。” 黎芸满意地点点头,端详了片刻茶杯,轻描淡写:“不必找死士,让蔡恒找人去就是。” “好。” 宋意应下,翻窗而走。 蔡恒在大半夜临危受命,带了小二十号侍卫轻功走屋檐,抄近路直奔京城外而去。 一男子站在不远处,一切尽收眼底。 今夜刮了大风,茅草屋摇摇欲坠。 小孩儿和女子们缩在一起搓手,满脸泥泞,都是一副营养不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几个成年男子端着一个破烂的碗走了过来,碗中是冒着热气腾腾的汤水,那男子抹了把脏乱的脸,随便擦擦手,递了过去,哑着声音:“吃了吧,没什么吃的了。待过些日子,我便设法让城里的人带出来些。” 小孩儿一人抿一小口,转过来,碗已经见了底。 这些流民大概有七八十号人,男人居多,女子少,小孩们也不多。男子白天一半守着这里,一半去找食物和防身的工具。 今夜大概是三月里格外冷的一次。 为首的男子站在草屋外,板着脸,看着京城的方向,沉沉叹气。 “大哥,怎么办?”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于心不忍,“又有一个孩子冻死了。” “快了,再等等。”这男子大概三十多岁,长着一张黝黑的脸,看上去十分凶悍,闻言安抚一番,“京城里那些狗屁皇族,不会放任咱们在这里不管的。” 毕竟传出去,丢人的也是他们。 那些人最要面子了,怎么可能会允许一群难民就宿在京城外。 男人话音刚落,一阵刀风传来,声音不大,却被他听了个正着,蹙眉转身,呵斥:“谁!”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把女子和小孩儿围成了一圈儿,警惕地守在一侧,在漆黑的夜里也绷着神经,生怕被钻了空子。 蔡恒带着人蒙面,一身玄衣隐在树后,神色平静,转身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 第一百三十八章:惊心动魄 - 嫡女谋 - 舍七七 蔡恒并未出面,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那些侍卫得了指令,拿着剑便冲了过去,直奔打头的男子。 那男人也不是善茬,反应过来后接了几招,连连落败,其余人也上来帮忙,却难敌宫中之人,不过一阵儿,大多数人都受了伤,跌跌撞撞站在了小孩子们的面前,喘着粗气道:“到底是谁!” 侍卫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眼露凶光,逼着他们后退。 蔡恒纵身一跃,落在了他们面前,哑着嗓子:“好了,别挣扎了,早死也早投胎。” 打头的男子愤恨,怒斥:“不是说会好好安顿我们!这就是所谓的好好安顿!狗皇帝好狠毒的心!” 竟然想全部灭口。 “与陛下有什么关系?”蔡恒笑道,“是你们屡屡不愿归顺,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处置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众人怒意更甚:“放屁!什么时候有人来找过我们?你们这是杜撰!” “世人信就好了。”蔡恒懒得废话,摆摆手,冷冷道,“杀了,不许留活口。” 百姓们惊恐无比,这时,突然从边上林子里窜出几个快如利剑的身影,手起刀落,蔡恒的侍卫人头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蔡恒翻身跃过人群,从里面挟持了一个孩童,阴狠道,“你们来选,孩子是死是活,全在你们。” “好大的脸。” 从林中飞来的男子嗤笑出声,站在树枝上也轻盈无比,垂着眼睫看他们,“蔡恒,你莫非没有孩子么?” 蔡恒听出了声音,心下一紧:“是你?” 慕白看准时机,带着人冲了上来,几步杀一人,宫中侍卫哪里比得上久经沙场的人,毫无反抗之力,沉沉倒在了地上。 首领男子看出来了慕白一行人是来救他们的,松一口气,招呼着人往另一边走,瞧见了蔡恒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孩,怒道:“你这狗东西!快把孩子放下!” 蔡恒眯着眼睛,知道这是太子未曾算到的一环,心知宋意必然没有料到萧斐然会来,心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举起利剑就要割掉孩子的脖子。 “住手!” 女人们哭喊道,“那是个孩子!不可以这样!有什么事冲我们来!杀一个幼子,你们还是人吗!” 蔡恒顿了顿,眼眸微垂。怀中的是个男孩儿,才三四岁的样子,大概是很久没有吃饱过饭了,虚弱得不想说话,轻如纸薄,马上就要断气了。 犹豫了一秒,他咬着牙,还是要砍下去,就这么一秒,萧斐然出手,一把小巧的匕首直直冲着他来,狠狠插在了蔡恒的手上,后者吃痛,下意识捂着流血的手,孩子从树上掉落。 萧斐然几步过去,稳稳接到了那幼童,护在怀中,面色晦暗,落地后,把人轻轻递给了为首的女人。 “多谢公子。”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慌忙道谢,都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慕白拉都拉不起来,转眸一瞧,蔡恒已然脚踩树梢溜得飞快,血腥味蔓延在了林子里,地上躺了一片尸体。 萧斐然漠然扫视一圈儿:“处理干净些,没死透的拉入昭狱。” “是!”下人们应下。 打头的男子身形一顿,抬起头,涩着嗓子:“您是昭狱的萧将军?” 慕白道:“正是。” “多谢萧将军出手相救!”众人开始磕头,感激涕零。 萧斐然实在头疼,哑叹:“起来吧,商量一下该如何办。” 那男人站起来,颤颤巍巍捂着伤口,想拉萧斐然,但是下一秒瞧见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布料,不知放在哪里,索性垂下了满是老茧的手,叹道:“您也看到了,狗皇帝不想让我们活着。” “不是陛下。”萧斐然道,“但也差不多吧,太子接手了此事,我不放心,派人一直跟着——” 若不是一直提防,怕就被宋意和黎芸钻了空子。 “我们孤苦伶仃,家都没有了。”男子苦笑,“只是想让上头给我们拨银子,我们也好能吃上饭,重新盖房子。” 可是上面层层剥削,到他们手上时,什么都没有了。 萧斐然默然,咬了咬牙,攥紧了手,青筋暴起,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蔓延。 “我会找人先安顿下你们,”萧斐然缓和了情绪,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们不能等,天一亮,我就会让人带药和粮食寻你。” 男子抹了抹脸:“多谢。” 遣散了人群,慕白已经连连打呵欠,看见萧斐然还在原地沉默地站着,上前道:“二少。” “你去顺着蔡恒的方向追。”萧斐然抬眸扫一眼方才的地方,声音平缓而狠戾,“他以为我不会追,必然没有逃的太快,你带着些人快步拦下他。” 慕白一愣:“二少,不可,如此一来,太子岂不是会——” “无妨,我心中有数。”萧斐然摆摆手,“追上就是,别让他回了京城。” . 这一场心惊动魄的戏,早朝后宋崇才得到消息,听到的一刹那,蹙眉,低声道:“萧斐然去了?” “是。”那人道,“萧二少亲自领着人去的,据说当场就杀了所有的侍卫,把蔡恒都抓了。” 宋崇笑了一下:“他倒是快。” “也幸亏萧二少快,”那人感叹,“要是今天才把消息递出去,难民都死光了。” “确实如此。”宋崇挑眉,心下一松,“上纸笔,本皇子要亲自参太子殿下一本。” 蔡恒一夜未归,宋意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下一片迷茫,站在府前压抑着情绪,神情可怖,旁人不敢凑上去说话。 宋意烦躁不安,只觉得是自己身边人出了内鬼,但是能是谁呢?他去见黎芸,向来都是只身一人,独自前往。难不成,难不成还能是萧斐然猜到了他的计划? 这个想法让宋意心一惊。 黎芸预判错了,她太过于谨慎,把萧斐然的性子和做事风格摸了个透,她只觉得这个萧二少纨绔,必然不会有多少成算。 谁知竟会如此。 难民没有被处置,反而变本加厉。宋崇一封奏折上去,陛下勃然大怒。 宋儒生气的点并不是难民如何,而是这个太子,给了机会都不中用。 陛下在养心殿摔了不少东西,直到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四皇子求见。 宋崇在陛下眼中,是真正意义上不喜大权的皇子,从未争过储君之位。 第一百三十九章:滴水不漏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但他在这种关头求见,陛下不得不多想。 宋崇进来后,满脸严肃,不像平日那般笑得灿烂,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什么事儿?”陛下手中还拿着奏折,不声不响多看他几眼,“起来回话。” “父皇,儿臣认为,难民实在可怜,我们天阙本就把百姓放在第一位,怎么能去杀戮?传出去岂不是人人自危?” 宋崇义正言辞,压抑着情绪,像是觉得可悲:“儿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私下也多次劝诫太子,可太子执意如此,儿臣只能弹劾他。” 宋崇言之凿凿,一副为了天下百姓而着想的模样,言辞恳切,目光如炬。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做?”宋儒打量他一番,漫不经心坐了回去,“太子想要私下里处理难民,这个做法确实不好看,但是也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问题不是难民,而是达官贵族。”宋崇道,“朝廷发下的赈灾款,真的都到了百姓手里了吗?儿臣猜想并不是,父皇也是下面的人蒙蔽,太子也是情急,儿臣当然理解。” 宋儒笑了一下,带着赞赏:“老四,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看得这么透彻?” “儿臣懂,但不想说。”宋崇恭恭敬敬道,“为了天下百姓,儿臣愿意一言。太子也是无心之失,父皇还是从轻发落的好。” 宋儒点点头,思索一阵:“好了,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宋崇一看,便知目的已经达到,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起眼的笑容,缓缓退了出去。 . 孟知锦虽基本足不出户,可是外面的消息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现在已然是三月底了,太子自从月初想把难民赶尽杀绝被人知道以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觉得他做事实在是毒辣,大臣心存不满也正常。 陛下没有明着罚什么,但慢慢架空了太子的一些权利,陆陆续续分给了其它的几个皇子。 其中当属四皇子宋崇。此人太懂怎么博得人心,做事说话都滴水不漏,没人愿意得罪他,更遑论,宋崇爱护百姓,经常给陛下上奏一些合理的提议,陛下难免重视他一些。 这么一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宋意就快要被架空了。 孟知锦脑海中细细过着这些消息,心中毫无涟漪。神色平淡,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看书,树叶慢慢发芽变绿,四月初,气温已经回暖。 “大姐姐。”孟知晓不请自来,推开苑门就进来了,笑意盈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姐妹情深,“府中已经开始忙你的及笄礼了,你怎么不着急?” 孟知锦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急什么,这不是有你替我急?” “姐姐说笑了,”孟知晓的神色垮了一下,随即不咸不淡反驳,“自然是比不上你急,去年时就已经给萧二少递了橄榄枝。” 这是拿他俩的绯闻说事儿呢。 孟知锦觉得好笑,翻了一页书,支着脑袋看她,饶有趣味:“这都多久了,你还记着,怎么,你也想递一递?” “姐姐何必这样怼妹妹,我还小。”孟知晓脸一红,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坐立不安,她稳了稳心神,道,“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妹妹舍不得,想来再和姐姐聊聊天。” 话音未落,孟宛姝独特的嗓音就悠悠响起:“怎么就是马上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半月么?二姐姐这是巴不得大姐快走了。” 说着,她就走了过来。 自从二房分家后,孟宛姝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规矩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做事不顾后果,住在了老太太苑里,也有些日子没出来走动了。 孟知晓神色一顿:“三妹妹。” “好久不见二姐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孟宛姝落坐,一副娇柔的样子,哼笑着拿着手帕把玩儿,“大姐及笄尚还早,二姐就已经一口一个马上,安的什么心啊?” 说罢,她眨了眨眼,讨教道,“也是,毕竟大姐一嫁人,你就是孟家拿出手的女儿了,哎,不曾想二姐打的是这种心思。” 孟宛姝的嘴皮子利索了很多,说完就笑了起来,还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你瞧她,好笑不好笑。” 孟知锦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我毕竟比你年长,三妹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的!”孟知晓好容易来一次,本想奚落孟知锦,告诉她太子现如今早就名存实亡,谁知撞上了这个讨厌鬼,不耐。 “那你怎么不想想,大姐姐比你年长?”孟宛姝不客气道,“拿着去年那些没影儿的事说,这就是你的有分寸吗?” 孟知晓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气笑了,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姐,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什么笑话?”孟知锦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现在在陛下那边都成什么样儿了,”孟知晓压低声音,讽刺道,“你这个所谓未来的太子妃,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 孟知锦嗤笑一声,掀起眼皮,和她对视:“你怎么不去问黎芸,你问问她,看看是否太子会倒台。” “什么意思?” 孟知晓怔了一下,“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俩有情,你不知道啊?”孟知锦捂着唇,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 孟知晓真的傻了。 她知道啊,但是孟知锦不是不知道吗?怎么还能如此坦荡的说出来,她不在意不介意吗? 到底是谁疯了? “唉,看来你确实不知道。”孟知锦咂舌,一副同情的样子,“你得空去黎府问问吧,说不定她还愿意和你说。” 孟宛姝也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 “既然他俩有情,为何你——”孟知晓咽了咽口水,道,“你还要嫁?” “为什么不嫁?”孟知锦微笑,像是厉鬼,“太子妃不好吗?或者是,你想替我?” 孟知晓仓促起身,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你们真是疯了!” “姐妹共侍一夫,我不在意啊。”孟知锦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到时候让京城都来看我们的笑话。” 孟知晓低声呵道:“住嘴!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你不要脸了吗?” “哦,你也知道这是不要脸。”孟知锦笑容陡然消失,面无表情,“那你来我这里三番五次提起太子,我以为你也想嫁过去呢。” 第一百四十章:暗波涌动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又羞又气,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甩手就走,边走边怒道:“我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看着人走了,孟宛姝才收回了目光,满脸不屑地吐槽:她现在觉得你马上就要及笄嫁人了,她以后就是家中的第一女,神气的不得了,是该好好治一治她的毛病。” “搭理她做什么,”孟知锦笑着摇摇头,“属实没有必要。” “的确没有必要。”孟宛姝也跟着道,低着头去吃甜点。 过了一阵儿,这丫头小心翼翼抬起眼,嗫嚅了半晌,才开口:“你当真没事儿吗?” “什么?” “太子殿下的事情。”孟宛姝担忧,“陛下或许是真的恼了他,那你以后嫁过去可怎么办?” 孟知锦抬眸,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已经冒出枝桠的大树上,平淡无比:“我这不是还没说一定要嫁过去吗?” “啊?” 孟宛姝惊讶。 凌氏自从失了孩子,整日郁郁寡欢,如同失心疯一样,陛下也是来看了几次便再未过来,储秀宫急得团团转,眼瞧着宜妃娘娘的地位大不如从前,都害怕以后永无出头之日。 谁知,这几日,凌氏又仿佛好了起来,也愿意吃些东西,愿意去梳妆打扮了。 郑杰自然是最高兴的,二人在储秀宫如同做了夫妻,储秀宫的下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又不敢多想。 毕竟在她们眼里,小郑子不过就是个太监罢了。 小郑子伺候着宜妃用过了晚膳,抓着她纤纤玉指,亲昵道:“月儿,你如何看太子的示好?”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失势,他来找本宫,也是为了凌家的权利,”宜妃享受地眯上眼睛,“你怎么看?” 郑杰抬眸看她一眼,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道:“我倒是觉得太子十分真诚,他也许下承诺,只要他登基,还会给您一生荣华。” 宜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我如何信他?” “现如今信不信都是次要的,”郑杰道,“陛下现在不喜太子,但并没有抓住什么天大的错处从而废储。以后太子要是没有被废,登基之后….您可怎么办?” 凌氏睁开眼睛,眯了眯眸。 “本宫倒是不在乎他会给什么,”她狠狠道,“我只是要亲手杀了萧音柔那个贱女人。” 就是她,亲手扼杀了自己还在腹中的孩子! 郑杰垂眸,半晌,鼓励道:“只要你与太子联手,待太子出头之日,就是您可以杀掉萧贵妃的时候。” 这话有道理,狠狠戳住了萧氏的心。她斟酌了半晌,低声道:“太子准备何时——” “就在这几个月。” 小郑子低眉顺眼,“你要是真的想好了,我去亲自和太子说。” 宜妃沉默,摆摆手。 . 四月中旬时,萧斐然奉命去护送长宁郡主去和亲,队伍太过于庞大,一路上走走停停,现在还未曾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表面看着天阙还是一派祥和,其实内里已经渐渐坏到了骨子里。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初,是真正意义上到了夏天。 就在朝中暗波涌动之时,陛下病倒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病倒,不知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卧床不起,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这个消息并没有瞒住,传遍了京城,群臣都开始骚动起来,暗自思索宋儒是不是马上就要…… 陛下这病不是上次那样劳累所致,体内也并没有毒素,太医连着上去把脉,最后只是说,陛下这些年精于朝政,休息不足,加之怒气上头,一下子上升到了心脏,怕是难熬。 怒气? 皇后愣了,不知陛下是何时又发怒了,连忙去问宋儒身边的大太监,问陛下病倒前见过了谁。 大太监支支吾吾。 太后拍桌,怒道:“说!” 太监连忙下跪,颤颤巍巍:“是…是太子殿下。” 众人对视一眼,蹙起了眉。 萧氏起身,关紧了内殿的门,扫一眼宫中暗沉的天色,总觉得心惶惶,忍下不耐,扬声道:“来人,传太子!” 太后坐在养心殿主位上,神色凝重,拄着拐杖的手都微微颤抖,她经历的事情太多,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格外熟悉。 “母后,您别急。”皇后张氏连忙过去握着她的手,耳语道,“儿臣已经让武将们带兵候在宫门口了。” “做得好。”太后松口气。 宋意似乎早有准备,没多久就来了,一进殿,规规矩矩先行礼,后又关切道:“父皇——父皇没事吧?” 萧氏挑眉:“太子,听说陛下晕倒前,是见过你了,是吧?” “是儿臣。”宋意神色一黯,像是无意般扫一眼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宜妃,又垂眸,“父皇提起边关近日不安分,这才动了怒。” 怎么可能。 边关是不安分,但是陛下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张氏沉默了半晌,未曾说话。 太医此时急急忙忙出来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众人一下子都站起了起来,急急忙忙往里走,想去看看。 宋意跪在原地,木着脸,冷静自持。 这一夜,差一点点,天下的主人就要换成了太子。 好在圣上熬了过来,虽然身体不如从前,但胜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力气批奏折。 太子奉命监国,这就好像告诉了天下人,陛下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但是没有要换储君的意思,四皇子再怎么厉害,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这些流言蜚语都传到了孟知锦的耳朵里。 孟知锦快要及笄了,孟家上下又开始忙。只是孟康年和孙氏从一开始觉得太子不错,到现在经历种种,又发觉,好像并不是那么好,眼瞧着太子被架空,就算是坐上了储君之位,也有四皇子虎视眈眈。 孟康年很急。 佟春发觉,好像小姐并不害怕。 这日深夜,孟知锦还没睡,推开窗子望着黑漆漆的天儿,刚下过雨,没月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儿,她支着脑袋坐在一侧,打了个呵欠。 等的人很快就到。 一道黑影闪过,萧斐然利索地翻窗而入,下一秒,这人就抱住了孟知锦,也不顾她只穿着里衣,脑袋蹭了蹭她,语气有些委屈:“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想我吗?” 这人大概是还没回府换衣,身上的衣裳都还是送长宁去和亲的红色朝服。孟知锦戳了戳他,笑:“穿着这样就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陛下心思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不是着急来见你。”萧斐然叹,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京城那些流言蜚语我都知道,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孟知锦轻轻推开他,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说的是实话,太子失势,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我作为日后的太子妃,自然也被跟着说几句。” 萧斐然接过,垂着眼眸看她,瞧她只穿一身白色里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一口气喝了一杯热茶,哑着嗓子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嫁过去的。我明晚会私下里去见一次陛下,再求娶你。” “会同意么?” “会的。” 萧斐然淡淡笑了笑,“我知道该怎么说服圣上。” 二人又聊了一阵儿,孟知锦其实已经很困,强撑着也只是想见他一面,谁知这一聊就是半个时辰,萧斐然不舍地摸摸她乌黑的发丝:“去歇息吧。”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孟知锦打了个呵欠,转身进了内屋,还不忘嘱咐他。 萧斐然在黑暗中也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放心下来,小心吹灭了油灯,却耳尖地听到了苑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他神色一暗,翻窗而出,刚抬头,就瞧见了孟康年站在不远处,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自己。 萧斐然:“….” 有点尴尬,闯女子闺阁,还被人家爹抓了个正着。 “你过来。” 孟康年冷着脸招了招手,压着嗓子,恨铁不成钢看他,“小声点!” 萧斐然连忙跟上去。 夜色朦胧,孟府安安静静。 后苑的小桥上,孟康年背着手而立,淡漠道:“你来就来,还穿一身红衣,你在挑衅谁?” “孟伯伯,不是这样。”萧斐然低眉顺眼解释,“我刚送完长宁郡主的亲匆匆赶回来,还未来得及回萧家。” “哦,”孟康年瞥他一眼,“还没回家就来找我女儿?还是翻墙?这种事儿几次了?” 萧斐然失笑,终究理亏:“没几次——” “那就是很多次!” 孟康年一甩袖子,冷冷哼一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和外面的女子断干净了吗!不是为了青楼女子大大出手?你现在来找锦姐儿,是不是觉得她好骗?” “容楚绝无此意!” 萧斐然福身,恭恭敬敬道,“孟相,您比我聪明百倍,自然知道前段时间的传言都是假的,您这样试探我,也是为了孟姑娘,但容楚是真的喜欢知锦,也并不会为了旁人而负她。” 孟康年沉默一阵儿,悠悠道:“她身上有婚约,你知道吧?” “知道。”萧斐然笑了一下,胜券在握,“容楚知道该怎么办。就算太子不失势,您也不会放心把她嫁过去的。” 是的。 因为宋意这个人,心思太深,尤其是和黎家长女不清不楚,嫁过去如同是深入虎穴。 “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和你说,那就是我对你还是放心的。”孟康年语气好了些,道,“太子私下里调动兵权,黎家,凌家,还有诸多他的幕僚,都在筹备着一件大事儿——” 宋意想要上位。 萧斐然脸上的笑瞬间敛下,眯眸,眼神狠戾。 “陛下未必不知道。”孟康年混沌的眼里不知想些什么,“我们不能说。” 宋儒大病缠身,储君如果贸然再变,一定会天下大乱,为了这个皇位,必然开战,而后民不聊生。 所以就算已经知道宋意心思不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按兵不动。 “这些事情你父亲和兄长已经在查了,”孟康年话锋一转,叮嘱道,“喜欢锦姐儿,就来大大方方等她及笄来提亲,别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成何体统!” 萧斐然:“是。” “自然了,你也要让陛下松口。”孟康年摆摆手,“太子昨日还和我说,想要快些迎娶锦姐儿,目的已经摆了出来,半是祈求半是威胁我——” 他实在是不信,宋意这样的人,会好好对孟知锦。 . 宋意和黎芸确实在下一盘大棋。 只是他们还是在等,等陛下的态度。 宋儒老谋深算,虽然缠绵病榻,但还是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为了稳住宋意,陛下故意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私下里悄悄传召了萧斐然觐见。 养心殿里充斥着草药味儿,点着几个摇曳着的油灯,宫女和太监早已经屏退出去。 宋儒躺在龙榻上硬撑着看奏折,比平日里老了许多,憔悴又疲惫。 “陛下。” 萧斐然下跪行礼,一身玄衣,语气阴沉,神色从容,还没等宋儒说什么,便自顾自起身,站在了一侧。 “回来了。” 宋儒沙哑着嗓音问,缓缓侧头看他,扯了扯干涩的唇瓣,笑了笑,“长宁怎么样?” “郡主哭了一路,“萧斐然淡淡回答,没有一丝私人感情在,“但好在也是安安全全到了,没有出事儿。” “嗯,你办事,朕放心。”宋儒叹气,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也有话想说吧?你说说看,朕听着。” 萧斐然掀起眼皮,垂眸:“臣要求娶孟知锦。” “嗤,”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宋儒好像早就知道了,微微摇摇,“果然,果然你就是喜欢她,让朕对太子失望,是你的戏吧?” 萧斐然斟酌道:“并不是。臣只是想让您知道,太子不适合坐这江山。” “谁合适?你吗?”陛下抬眸。 “臣不敢。”萧斐然笑了笑,丝毫不怕,“萧家四代忠臣,从未逾矩,臣为天阙献出生命在所不惜,也希望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京城。” 陛下不说话了,好像是在思考他这话有没有真实度。 “宋意不适合,朕知道。”陛下呵呵道,语气凉凉,“朕本就从未打算让他坐上龙椅。” “陛下——” “老四,老四才是朕真正属意之人。”宋儒坦诚道,“他藏拙,朕也知道。” 萧斐然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陛下说这些,他还是愣了一下:“所以…” “你要给朕发誓,日后要一辈子辅佐老四,不许有二心。” 宋儒认真了起来,整个人说话都艰难大喘气,“他们兄弟二人定然会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宋意的死活,朕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宋崇能够平平安安坐上这把椅子,皇位要世世代代都是宋家的人去坐。 宋意,是个磨刀石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上门提亲 - 嫡女谋 - 舍七七 “陛下和臣说这些,是要臣现在做什么?“萧斐然看得透彻,宋儒把这种话和自己说,当然是有要求的。 宋儒看了看他:“你可以娶孟知锦,这就是朕能给你的。” “臣娶了孟家姑娘,代价是一世都要辅佐四皇子,是吗?” 萧斐然哼笑一声,“陛下,四皇子登基后,未必会留萧家的性命。” “你辅佐他,不是在京城,”宋儒轻咳一声,“你继续去边关,不许回来。” 哦,陛下这是怕萧斐然功高盖主,然后对宋家的皇位有威胁,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萧家的。 “陛下,臣为国效力,是应该的。”萧斐然福身,“娶孟知锦,臣也不想当作交换的筹码。辅佐四皇子一事,臣也会竭尽所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依旧可以带兵打仗,但不会不回来,容楚做不到。” 京城有家人,有爱的人,萧斐然不会傻到一辈子留在边关,谁都见不到。 宋儒呵呵道:“你现在就拒绝朕,你不想娶孟知锦了么?”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娶不娶孟知锦,是孟相点头即可,和您没什么关系。”萧斐然冷冷道,“但是四皇子以后的路,有没有臣,是至关重要的。” 萧斐然手握大部分兵权,只要他愿意,已经可以冒险谋权,赌一把大的,把宋家的皇位换成萧,可他没有这么做,萧家也没有这个心思。 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都是上位者的担忧。 宋儒握紧了拳头,咬牙看他一眼,怒斥:“滚!” “陛下要保重龙体,”萧斐然也不怕,“臣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您只要知道,萧家不会趁人之危去夺权,陛下安心就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儒躺在床榻边,气得直喘粗气。 这个臭小子!说话又难听又臭!这么多年了,这些毛病一点儿都没有改! . 孟知锦及笄的前一天清晨,管家打着哈欠来开孟府的大门,正要扫扫街,瞧见了萧将军单枪匹马站在门口,一本正经,身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唇角微扬,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管家上一次拉开门被吓一跳的时候还是太子亲自来提亲,今日又被吓一跳,管家心道,怎么每次都能让他遇上这种事儿。 “萧将军,不知这一大早的,站在此处——”管家苦着脸道,“这是要干什么?” “哦,”萧斐然淡淡摆摆手,摸了摸身侧的佩剑,而后抬眸,笑了笑,十分真诚,“我是来提亲的。” 管家笑僵住了。 你再说一遍? 你来干什么的? 时辰太早,孟家的早膳还没来得及用,一大家子刚刚坐下,管家就脚底虚浮地过来了,神色一言难尽,半晌,才道:“姥爷、夫人,别吃了,有客人来了。” 孙氏狐疑:“这才什么时辰?谁啊?” “萧……萧大将军…”管家咽了咽口水,又去看自家大小姐,“说是来和大姑娘提亲的。” 一言激起千层浪,孟宛姝手里夹着的一块儿糕点直接掉在了盘子里,张着嘴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和大姐姐提亲?” 孟知晓也傻了。 听错了吧?他俩不是早就掰了吗?孟知锦都是马上要嫁给太子的人了,怎么萧斐然还敢冒犯? 是不是说错人了? 孟知晓一瞬间以为萧斐然是来和自己提亲的,是管家听错了。 “哟,这么早?”孟知锦倒是十分淡定,悠悠拿起汤慢慢喝了一口,“就他一个?” 管家:“啊?嗯…就是…好像是一个人吧?” 他当时听完萧斐然的话,整个人都呆了,蹦出一句:“空手来的啊?” 这话说完,管家当时就想自尽在原地,想扇烂自己的嘴。 说的些什么啊? 萧斐然也没想到管家会来这么一句,怔了一下,失笑道:“聘礼还没有来,在路上了。” 孟康年也很淡定,放下筷子,吩咐道:“来都来了,叫进来一起用早膳吧。” 孙氏眨眨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老爷,您说什么呢?” “好了,我自有打算。”孟康年清了清嗓子,道,“再上一副新的碗筷。” “是。” 下人速度很快,又添了几道菜上来,刚刚上桌,萧斐然就踏着步子进来了,几步就进了正厅,扫一眼众人:“孟伯伯,孟伯母。” “坐吧。” 孟康年抬眼,笑了笑,“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 萧斐然表面淡定自若。 没人知道他从陛下宫中出来就站在孟府门口来回踱步等天亮了,本来想进去找孟知锦,却想起了孟康年的嘱咐,愣是忍住了。 孙氏虽然没给他好脸色,但碍于礼节,也木着脸寒暄了几句:“听说你前些日子不在京城?” “对,晚辈奉命去送长宁郡主和亲。”萧斐然展颜一笑。 他长得确实好看,平常也是装的纨绔,此时却格外乖巧,一双狐狸眼笑起来弯弯,声音温和,坐在孟知锦身侧也格外引人注目,温柔地回答问题,也不惧长辈,回答孙氏时也很认真。 孙氏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就从宋意那里偏到了这里。 孟知锦咬着筷子咂舌。 当真是男色误人。 孟知晓咬着牙,心中嫉妒得要死,面上儿却是柔柔弱弱:“大姐姐真是受人喜欢,先前是有太子来提亲,前段时间是刘戚的小舅舅常来,现在又是萧将军——” 这话说到这里,她故意断了一下。 众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了。 杨熙常来确实是真的,但大部分都是来找孟知青,偶尔才会见到一次孟知锦,就不说他们二人是不是有关系,就说,在萧斐然面前说这些,明显是故意上眼药。 孟知锦心中暗笑,挑眉不语。 孙氏蹙眉:“你这丫头,说些什么!杨公子来,不是来找知青的?” “是女儿失言了。”孟知晓委委屈屈撇一眼萧斐然,勾着的眼神实在清纯,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萧斐然哼笑一声:“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二妹妹。”孟知锦也装模作样介绍,“你见过。” “没印象。”萧斐然故作沉思,然后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去年过生辰时,带着外男去见你的那个?” 孟知锦点点头,叹气:“对,就是那个,让你见笑了。” 孟宛姝低着头吃饭,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第一百四十三章:瞠目结舌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不是…” “好了,我不会同旁人说的。”萧斐然安抚,边摇头边道,“毕竟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说出去名声也实在不好,不过——” 他顿了顿,展颜,嘱咐道,“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实在是太不懂事。” 孟知晓的脸一阵儿绿一阵红,张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垂着头吃饭,恨得咬牙切齿。 孙氏一瞧这场景,心中也忍不住松口气,再去看萧斐然,这小子也是一改往日纨绔的性子,一双眼眸带着宠溺去看锦姐儿,不忘亲昵地探头过去说说悄悄话。 她这个做娘的,一下子感慨万千。 等着用完早膳,大家这才簇拥着去了孟家的正厅里,孟康年背着手往里走,无意撇了撇头,瞧见了院子里放得满满当当的红箱子,恨不得堆到了屋顶上,留下一片阴影。 众人:“……” 孟宛姝咂舌:“不是只是来提亲吗?怎么就和要下聘一样?” “小小上门礼,不成敬意。容楚心悦孟姑娘,知锦身份高贵,自然要带些上门礼表现在下的诚恳。”萧斐然福身,冲着孟康年和孙氏道,“还望孟伯伯和孟伯母莫要嫌弃。” 嫌弃什么?这箱子都镶金带银的,下人们要两个人才能抬动一箱,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也必然不是所谓的“薄礼。” 萧斐然让人高调从萧家抬过来,丝毫没有想躲藏的意思,他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孟家长女已经和他有了婚约。 给足了孟家脸面。 孟知锦笑了一下,垂眸装作不在意,内心难免雀跃。 孟老太太也来了,坐在主位上喝茶,一瞧见人们进来了,目光率先落在了萧斐然身上,眯眸打量了半晌:“这就是萧家次子?” “容楚给老太太请安。”萧斐然二话不说,直接下跪行了大礼,笑道,“上次面对面这样说话,已是好多年前了。” 孟老太太哼笑一声:“都坐吧。” 众人落座。 萧斐然依旧站在厅内正中央,大大方方道:“容楚心悦孟大姑娘,亲自前来提亲,望能了我心愿。” 说罢,他福身行礼,挨个儿给孟家长辈依次行了一遍,认真又诚恳,孟康年都不免有些动容。 孟知锦坐在一侧,轻轻拿起茶杯抿一口,唇角蔓延笑意。 老太太看了看他:“你从前就喜欢我家锦姐儿,我知道。你也知道太子与她有婚约,却还是上门来提亲,是陛下允了?” “是,容楚当然是等着陛下松口之后才来的。”萧斐然坦然,“昨儿夜里允了,在下就来了。” “嗯。”老太太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你家里同意了?” 一说这话,萧斐然只感觉自己的背上火辣辣的疼。 他当然和父母说了,萧老爷子倒是没上次那样反对了,毕竟陛下都松口了,就是萧老夫人一听见就炸了,差点儿打死萧斐然,打了半天,瞧见自家儿子还是一副“你打死我我也要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是今日来的提亲礼,萧老夫人还是多多少少添了许多东西。 “对,同意了。”萧斐然福身,“日后我一定好好对知锦,不负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 他顿了顿,抬眸看一眼孟知锦,展颜一笑,十分轻快,“若是京城发生变故,容楚也会用命来护她平安,自然了,对孟家也是如此。” 孟康年沉沉看他一眼:“锦姐儿,他这话口说无凭,你信?” “女儿信。”孟知锦毫不犹豫地回话,“我信他会这样待我。” 二人对视一眼。 孙氏不自觉抹了抹眼泪,有些哽咽了:“锦姐儿嫁给你,以后受了委屈,萧容楚,你等着瞧。”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夫人放心。”萧斐然站直身子,松快了些,“等孟家其他女儿嫁人之时,容楚也会帮忙挑选合适之人,断不会不管不顾。知青的仕途,也会让他无虞。” 这是口头保证,旁人自然是半信半疑。 萧斐然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让慕白拿了一叠厚厚的纸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张一张摁手印。 摁完,慕白恭恭敬敬递给了孟康年,孟康年狐疑地接过,草草翻了几下,神色大变。 这都是他自己的地契和田产,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数不胜数,只要孟知锦嫁过去,这些都是她的。 这哪里是娶姑娘? 这明明就是败家子,为了一个女子,押上了身上的全部。 已做到了这般,孟家再鸡蛋里挑骨头,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 孟宛姝在一旁站着,又羡慕又担忧,突然问道:“萧二少,您常年征战沙场,并不在京城,如若有一天,您——那大姐姐该如何?” 这话虽然糙,但也说得没错,毕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萧斐然笑意敛下了一些,声音有些沙哑:“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也给她想好了退路。我成亲之前,就会写一封和离书,她全身而退,带着所有钱财回孟家就好。” 在场人都沉默了起来。 孟康年是男人,他当然知道萧斐然说这话代表着什么,也知道他倾尽所有都给了孟知锦。 孙氏笑出了声,眼里还有泪水:“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锦姐儿也愿意,那就看看何时能与你父母见个面,把亲事办了。” “多谢夫人。” 萧斐然喜不自胜,跪下行了大礼。 . 萧斐然被留在孟府用了午膳才要离开,孟知锦站在厅门送他,笑意盈盈:“萧二少回去的时候可别高兴过了头,摔一跤让人看笑话。” “孟大姑娘也别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萧斐然失笑,正色,一脸眷恋,“我走了,你回去罢。” 前脚孟知锦刚进屋,萧斐然转身就碰到了黑着脸的孟知青。 萧斐然对这个小舅子还是很有好感的:“怎么了?” “你怎么有脸在找我姐姐提亲的?”孟知青气不打一处来,“你和醉春楼的女子撇清关系了吗?” “那都是误会。” 那事儿说来话长,真要从头讲到尾,得需要多久? “误会?”孟知青嗤笑,不屑,“你也是这样哄骗我姐姐的吧?真不知道你哪里好…” 萧斐然扬眉,半晌道:“我的为人,你信不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被绑寺庙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从前你战功赫赫,名声在外,我自然是敬佩你的,但是你也不能仗着那些去欺负我姐姐!” 孟知青恼了一下,随即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萧斐然气笑了,“我都来提亲了,你说我要干什么?” “父亲母亲答应了,不代表我答应。”孟知青皱了皱鼻子,“看你表现。若是你敢——” “不敢,不敢。”萧斐然笑出声来,顺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愉悦道,“想吃什么?我请客。” 孟知青絮絮叨叨:“别以为请我吃东西就能放过你。” “好,那就去云水斋,想吃什么都行,晚上回来时,给你姐姐带一些。” 孟知青翻了个白眼。 . 萧孟两家定亲一事,当天便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宋意不悦,也很是恼怒,甚至想去孟家找孟康年要个说法。 “好了,”黎芸淡淡道,“萧斐然既然去提亲了,那就说明是陛下允了,你再去问有什么意思?” 宋意蹙眉:“那就这样白白吃了一亏?” “这不是还没嫁人么?”黎芸喝口茶,哑叹一声,抬眸思索片刻,“明日不就是孟知锦的及笄礼?你设法让她名声尽毁不就好了?” 这话说得十分平淡和冷静,宋意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黎芸起身,来回踱步,慢悠悠道,“事到如今,也就这一个办法可以让她乖乖嫁给你了。” “她都已经铁了心要和萧斐然在一起,就算我得到人有什么用?”宋意不满,“你当我是什么?” 黎芸眯眸,转身看他,微微弯腰,语气带威胁:“得到人不够么?你我一开始不就是只想得到她的人?你现在又想要什么?” 宋意张了张嘴,没说话。 “太子殿下,我第一眼见你时,我就喜欢你,心悦你,想要嫁给你为妻,”黎芸话锋一转,开始打感情牌,眼泪在眼眶中欲掉欲不掉的,十分柔弱,“我自然也想光明正大被你明媒正娶,可是你要是想顺利登基,就必须有孟家的支持。” 宋意脑子里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沌不堪,半晌,叹气:“芸儿,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我知道。”黎芸摸了摸他的手,声音温柔,眼神勾人,“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得到她,坐稳了那个位置,到时你想要谁就要谁,何必现在就要分个高低?” 宋意点点头:“你说,该如何办?” 黎芸心中闪过一丝得意,转瞬即逝,凑上去耳语了几句,揉捏着他的耳垂,沙哑着嗓子:“懂吗?” 宋意惊讶地看她一眼,心中闪过无数场景,最后只是咬咬牙:“知道了。” . 孟家长女的及笄礼,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带着贺礼纷纷上门祝贺,都感叹着时光飞逝,曾经小小的一个女孩儿都长这么大了,实在是光阴似箭。 孟康年有了白发,但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是啊,马上就要嫁人了。” 宾客都还没有到齐,孟知锦在东房正襟危坐,等着吉时。 她抬眸,对上了铜镜里的自己。镜中的少女没有上一世那般天真烂漫,及笄时对太子的期待和对未来的向往,都已经幻灭。 孟知锦对着镜子笑了笑,伸手轻轻拭去上面的一些灰尘。 无妨,她这一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佟春和佟夏去准备礼服了,屋子里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声音。 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孟知锦回神,侧头望了一下,没瞧见人,以为是婢女回来了,也没多想。 过了一阵儿,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孟知锦猛然发觉了些什么,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剪刀走了过去,放缓步子拉开了屏障,还没看到什么,便眼前一黑,头上一痛,整个人软绵绵倒下。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佟春喜滋滋推开门:“小姐——小姐,试礼服了——” 无人回应,佟春奇怪,快步走进内殿,放在还在这里坐着的姑娘人间蒸发,毫无踪影。 佟春吓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咽着口水,慌乱地想要喊叫,干脆利落捂住了嘴—— 不能叫,只要一叫,被人知道小姐在及笄礼上失踪,那就完了,一传十十传百,鬼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佟春也不敢再耽误,直接推开门想去找人,刚出苑没几步,撞上了孟知青和杨熙,二人大约是来偷闲的,瞧见佟春慌里慌张的样子,蹙眉对视一眼:“怎么了?” 佟春像是看到了救星,含着泪哽咽:“少…少爷,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 孟知青大惊,“怎么不见了?” “不知…奴婢去拿衣裳,回来…回来就没人了。”佟春吓得结结巴巴,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怎么办?” 杨熙还是冷静的,连忙安抚:“不要紧张,也许是孟姑娘觉得闷,出去自己走走也可能。” 孟知青冷汗直流,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猜测,稳了稳心神,拉起佟春,认真嘱咐:“你再好好去找找,就在后苑找,我们去找萧斐然。” 萧斐然和萧流云还有嫂嫂带着贺礼上门,刚进府门就开始找孟知锦的身影,人没找到,倒是看到了杨熙。 这男子对孟知锦的心思他能看出来个七七八八,萧斐然扬眉,顺着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杨熙就扬着嗓子道:“见过萧将军。” “免礼。”萧斐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狐疑地打量一番,“何事?” “在下有些事情想和您请教一下。”杨熙拉着他的袖子,朝着身边的宾客点点头,顺势拉着他隐到一边。 萧斐然抬眸,眼神晦暗不明,嗓音低沉:“知锦出事儿了?” “不见了,刚刚还在房中,婢女拿衣裳的功夫就不在了。”杨熙笑意瞬间敛下,难得焦躁起来,“知青已经去找了。” 萧斐然冷笑,浑身散发戾气,不悦:“我应该知道是谁干的。” 说罢,轻功上墙,朝着南边一路飞奔而去。 . 孟知锦挣扎着睁开眼眸,还没清醒,肩膀后面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痛地蜷缩着身子,好容易缓过来了些,眯着眼睛去看周围。 这应该是个废弃的寺庙,旁边杂草丛生,阴暗无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灰尘味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丧尽天良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黎芸干的,扫了一圈儿也没瞧见人,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粗糙的材质磨得她手勒出了血痕。 门被缓缓推开,一缕阳光射了进来,正巧投到孟知锦的眼睛里,她眼睛酸疼,瑟缩了一下,蜷着身子磨在地上后退,衣裙都被磨出了痕迹。 进来的是一个糙汉子,他倒是不避讳,未曾蒙面,慢慢走过来,喘着粗气,一张黑黝黝的脸上全是嘲讽之意,声音粗粝:“所谓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孟知锦皱眉,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但是昏迷的时间有些长,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到。 “你想要什么?银子么?”孟知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想要多少,本小姐都给你就是。” “银子有什么好的,”那人笑了笑,“我不缺,我只是求色。” 孟知锦下意识抖了一下,感受到了男子的靠近,厌恶之意溢于言表:“你试试看,你敢碰我一下,我保证你活不到明天。” “害,”汉子哼笑一声,插着腰转身,不知道为何,好像是在等什么,“你清高个什么劲儿?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瞧不起所有人,早该如此了。” 孟知锦敏锐地察觉这人是在拖延时间,她突然想起来,上一世自己遇到匪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大汉就又快步走来,想要解她身上衣裙的扣子,孟知锦挣扎,奈何手脚全被绑起来,动不了一点,只能缩着身子往身后的墙上躲。 “住手!” 下一秒,门被“砰”地踹开,扬起一片灰尘,一男子的身影在阳光下只能瞧见轮廓,语气威胁,“太子在这里,还敢如此放肆?!不要命了!” 是宋意。 孟知锦愣了一下。 大汉一听是太子,慌得不得了,蔡恒紧接着进来,几招就把他摁在了地上,目不斜视,带着离开,还不忘把门关上。 关门做什么? 孟知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意沉默地站了一阵儿,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垂着眼睫摸孟知锦的脸,哑着嗓子道:“没事吧?” “没事。”孟知锦警惕地看着他,“你帮我松绑,我能自己回去。” “逞能什么?”宋意皱眉,上手作势要给她解开绳子,动作却十分慢,不知在想什么。 孟知锦狐疑:“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虽然落魄,但别有一番风情,头发散乱,皮肤白皙,唇瓣因为受到了惊吓,口脂都擦到了唇边,眼神如同宋意在春猎之时打到的怯生生小鹿。 宋意咽了咽口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在孟知锦裙上的衣扣。 “你疯了?!”孟知锦怒斥,“你现在都已经下贱到这个地步了吗!” 说着,她剧烈挣扎起来,脸憋得通红,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是要走上一世的老路,自己还不如咬舌自尽。 “什么叫下贱?”宋意自嘲一笑,修长的手指慢慢转到了她的唇上,细细摩挲半晌,眼神迷离,“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想娶你。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还辱骂我?” 孟知锦气笑了,眼神冷冽:“你自导自演一出大戏,现在在我这里装什么?你要是个男人,大大方方承认就是,我还多高看你几分。” “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宋意垂着头笑了一下,把她打横从地上抱起来,掂了掂重量,自言自语,“你怎么这么轻?多吃些吧,最好怀个孩子,孟家也更重视你。” 孟知锦挣扎:“滚!离我远点!” “好了,就算你现在回去又能怎么样?你消失这么久,一个姑娘,莫名其妙失踪,本就会让世人多想。”宋意悠悠道,“还不如和我在一起。” 孟知锦嗤笑:“你喜欢我?” “当然。” “就是这样喜欢的?”孟知锦抬眸反问他,“黎芸教的你,是吧。” 想都不用想,这种手段一看就是那女人的手笔,为了让她按照上一世的剧情走,也是做到了这种恶心的地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意走到一处脏兮兮的软垫面前,随手把孟知锦扔在地上,开始漫不经心解自己的衣裳,垂着眼眸看她,“你怎么这么讨厌我?真奇怪。” “因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人渣,懂了吗?”孟知锦不知何时手上握了一个碎瓷片,开始慢慢磨绳子。 “好了,别闹了。”宋意看她这样儿,就和看小孩子一样,顺手推倒她,压在了身上,哑叹,“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喜欢上了。” 恶心,实在恶心。 “什么事儿?”门再次被踹开,这次的门不堪重负,直接倒在了地上,萧斐然几步就走了过来,瞧见这一幕,眼眶都红了,走过来一把拽起宋意,狠狠扔在了一旁,居高临下,狠着嗓子道,“一而再再而三,你想死可以直说。” 宋意并不会武,被这么一扔,倒在地上都直不起身子,他抬眸,冷笑,“怎么了?生气了?因为我碰了她——” “闭上嘴。”萧斐然蹙眉,一只脚抬起,踩在了宋意的脸上,死死辗压着,语气冷得如同淬了冰,“你再多说一句,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宋意在地上只能苟延残喘,喘着气趴着。 “萧…容楚。”孟知锦惊吓中回过神,咽了咽口水,手脚发软,哑着嗓子唤他,“不能杀他。” 萧斐然理智全无,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手中的剑已经亮了出来,话一句都听不见。 宋意怎么敢这样? 他做了多少丧良心的事情,现在还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该死! 慕白解决完外面的人,刚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差点儿吓得跪下,连忙冲上去抱住萧斐然的腰身:“不可!二少,冷静一下!” 这要是一刀下去,太子不死也要残废,甭管陛下现在愿不愿意接受宋意,他还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殿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 说萧家有意篡位都有人信。 萧斐然深呼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好了,带着他滚。” 慕白连忙扶起宋意,搀着他走出去。 “没事了,别哭了,别怕。”萧斐然满眼不忍和心疼,不知该如何去抱她,只是颤抖着去解孟知锦的绳子,瞧见那碎瓷片,愣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活着重要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手抖地捡起来,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想磨绳子。”孟知锦一看萧斐然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扯了扯唇角,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痕,“你别多想。” “对不起,对不起。”萧斐然抓着她单薄的肩,愧疚至极,“我不该这么晚才来,你被吓着了吧?别怕,别怕了。” 一句话来来回回说得结结巴巴,萧斐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害怕。刚进屋子里看见的场景,他的脚都是软的。 孟知锦的脾性他太清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真的遇上这种事情,定然会和他同归于尽。 宋意死不死,萧斐然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孟知锦一个。 “我没事。”孟知锦认识了萧斐然两世,从未见过他这般,上一世他快要死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心一软,“不是你的错。” 萧斐然垂眸,颤抖着手给她扣紧脖子上的衣扣,随后脱下外衣,搭在她的身上。 无意一瞥,瞧见了孟知锦露出的皮肤上有些红痕,狠狠一怔,喘了几口气稳住了心神,眼神晦暗不明,环着她,轻声道:“我杀了他吧。” 这话轻飘飘的,声音也不高,但十分决绝,像是下定了决心。 “不是时候。”孟知锦叹,“他做这样的事情,必然是急了,知道了你我的婚约,他怕得不到孟家的支持,铤而走险,想让——” “好了,我知道了。”萧斐然大手轻轻盖在了她的唇上,与她对视,神情平淡,“后面的话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和你父亲母亲说了,说是要带着你去拜佛求平安,耽误些时辰。这些事情不会传出去。” 孟知锦看着他的眼睛,那样视若珍宝,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她。直到此刻,她心中迟来的委屈终于到达了顶峰,h忍不住红了眼睛,啜泣几声。 哭出来就好了,就怕她憋着。 萧斐然松了口气,随即心中蔓延上来无穷无尽的心疼和后怕,把她摁在了怀里:“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嘱咐道:“如果…如果真的再遇到,一定,一定要记着,好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清白,名誉,不值得一提,不要做傻事。” 女子们把名节视作最重要的东西,就算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也都是如何让自己的名声清清白白,到了绝境想到的也都是同归于尽。 这都是屁话。 萧斐然当然知道名声重要,可是他不在意,他从头到尾,只在意这个人,是不是好好儿的,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受伤,这就够了。 命还在就好,其余的都不是事情。 孟知锦无声地落泪。 她很少哭,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上一世宋意也是这种计谋,找了匪徒劫持她,来了一出英雄救美,那时候孟知锦没哭,直到看见佟夏的尸身后,昏迷了三天,醒后号啕大哭。 在那以后,孟知锦发誓,再也不要身边的人落的和佟夏一般下场,她一定一定要护住所有人。 没想到,到了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的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重活一世,孟知锦依旧是绷着的,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永远都给自己敲着警钟,不允许犯错。 萧斐然的出现,让她突然发觉,自己是可以放松的,是可以做错事情的,在他那里,只要自己是平平安安,其余的都不算事儿。 “你这般梨花带雨…”萧斐然亲昵地凑近她的鼻子,拭去她的泪花,“让我看着很想亲你。” “登徒子!” 孟知锦含着眼泪瞪他一眼,哽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趁人之危!”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萧斐然也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这可不是什么趁人之危,我无时无刻都想和你腻在一起,都想亲你。” 孟知锦推他一把:“放肆!” “好,是我放肆了。”萧斐然歪着头凑近,“能站起来吗?若是站不起来,我也可以抱你——” 话还没说完,孟知锦自己就晃晃悠悠起身了,一点儿嘴上的亏都不愿意吃:“登徒子!” 她骂人来来回回也就这三个字,萧斐然早就免疫了,只是看着她扯唇淡淡的笑,心思百转。 . 待孟知锦重新回府时,也没有错过多少时辰,宾客瞧着她和萧斐然一同出现,只是叹二人郎才女貌,顺带着祝福了一波。 及笄礼成后,孟康年顺带着说了孟知锦的婚事,众人欢呼,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 夜深人静之时,孟知锦还是心有余悸,睡不着,索性穿着里衣起身倒了杯茶,在黑夜里复盘。 门轻轻被推开,佟春把头探进来了,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还没歇息吗?” 这丫头是被吓惨了,白天的事情都快成了阴影,现在一步都不想离开自家姑娘,生怕出点儿别的事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过来吧。”孟知锦勾勾手。 “小姐——”佟春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跪下,抱着孟知锦的腿哭得伤心,“都是奴婢不好,早知道当时留下来了,害得让您白白遭了罪。” “你哪里能预料到?”孟知锦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 “若是您真全然不害怕,也不会这个时辰还没歇息,坐在这里发呆。”佟春啜泣道,“奴婢当时还骂过萧将军,觉得他背信弃义,谁曾想…小姐,奴婢真是吓死了。” 孟知锦安安静静听着她诉说委屈,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容易等她说完了,这才把佟春拉起来,摁在椅子上,面对面地看她。 佟春还没有这样和孟知锦平视过,即使是在黑夜里也浑身不自在:“小姐,奴婢不能坐在这里。” “你和佟夏,把我当主子还是姐妹?”孟知锦替她擦了擦眼泪,风轻云淡道,“在我心里,你们两个就如同我的家人一样,为何不能坐在这里?” 佟春扁扁嘴,又要哭。 “不许哭了。”孟知锦快笑出声了,“你再这样哭,就回去睡觉去。” “不哭了…” 佟春坐直了身子,总算是平静了些,“小姐,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儿?太子殿下那边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深夜威胁 - 嫡女谋 - 舍七七 瞧着孟知锦不说话,佟春以为是自己讲错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小姐,萧二少前段时间那些事情,当真是假的?” “假的。”孟知锦笑着看她,“回去睡吧,明儿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打发的这丫头离开,孟知锦才有了些困意。 . 太子府一片寂静。 宋意拖着一身伤被蔡恒搀扶着进进屋,额角上都是伤,献血淋漓,脸上尤其上的重,唇瓣稍稍动一下都疼的皱眉,蔡恒赶忙让人去拿药酒来,满脸愧疚:“都是属下护主不周。” “不然呢?” 宋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凉凉地抬眸看他,“几个人都打不过一个慕白?怎么,他武功就那么高强?” 蔡恒有苦说不出。 慕白当然厉害,那是自小就养在萧家的人,练就的一事本身都是为了上战场杀敌,再说了,萧斐然的身份摆在那里,谁敢轻易动一下? 瞧着他不说话,宋意更加烦躁,心中有股无名的怒火,加之今天该干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成,更是恼怒至极:“滚吧。” 蔡恒不敢说话,出去站着了。 婢女把药酒呈上来,刚刚关上门,里屋就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 “做什么?” 宋意头都不转就知道是谁,“你若再敢动我一下,我一定告到父皇那里。” “太子尽管去就是。” 是萧斐然的声音,这人不管去哪里,都和回自家一样,把一院子的侍卫都当空气,语气冰凉,“你要是不去说,我去。” 宋意拿着药酒的动作一顿,缓缓撇头,面露怨恨:“你抢走了孟知锦,还有脸在我这里耀武扬威?你当真以为我是动不了你?” “大可以试试看。” 萧斐然几步走了上来,一身玄衣,平日总是挂着纨绔笑的人此时才露出了真面目,他单手掐在了宋意的脖颈上,用了力气,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都是恨意,眼眸满是厌恶,“你对她做那样的事情,还敢在这里指责我?” “咳——咳。”宋意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瞪大了双目,似乎没想到萧斐然真的敢再动手,“你——”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呼吸不畅而死,萧斐然脑子里才回了一些清明,他缓缓松手,“你真该庆幸你是太子。” 宋意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狰狞着嘶吼:“她本就与我有婚约,是你抢了去!我出此下策,不过是因为我喜欢她!” 实在可笑。 “嗤,”萧斐然凉凉扯了唇角,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配说这个词儿吗?你喜欢的是她还是孟家?你心中有数。” 没等宋意反驳,萧斐然直起了身子,垂眸,慢悠悠拿起来宋意的药,盯着看了看,道,“你心有多大?装得下两个人,黎大姑娘若是听到你这番话,能绕得过你么?” “你少在这里指责我。”宋意恨恨道,“我现在是太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得着你管?你以后照样儿要给我做事,你还想反不成?” “宋意。” 萧斐然居高临下道,“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天阙,不是你。我也不管你以后会不会留我的命,我只警告你最后一次——你再敢接近一下孟知锦,你试试看。” “你能耐我何?”宋意勾唇,挑眉,“你能一辈子都在京城守在她身边吗?今日时机不佳,你能保证没有下次?要不是你今天突然闯来,孟知锦早就是我的人——” 他抹去唇瓣上的血渍,挑衅道,“当然了,要是她宁死不屈,突然死了,那也是她的命,你能怎么办?” 萧斐然嘲讽的笑意慢慢敛下,眼神阴狠,浑身散发着戾气。 他突然想起,孟知锦从前哭着和自己说,她十分害怕宋意,她害怕什么呢?是已经料想到有今天这件事情的发生了吗?或者是还有别的? 无论如何,宋意都不能再接近孟知锦一步。 “你有多仰慕黎家大小姐?”萧斐然敛下思绪,神色淡然自若,风轻云淡威胁,“莫名其妙京城死个姑娘,也不足为奇吧?更遑论还要交给诏狱去查——” 后面的话未曾说出口,却想也能想到。要是孟知锦出事,萧斐然定然会拿黎芸泄愤,就算闹大,昭狱也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敢!” 宋意拍桌而起,怒斥,“她可是黎相的女儿!” “嗯,然后呢?” 萧斐然皮笑肉不笑,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你耐我如何?” “你果然低劣,竟然不惜对女人动手!” 这话说完,宋意还没察觉到不对。 “嗯,我低劣,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纨绔之人,所谓的名声,于我而言,都是屁罢了,”萧斐然环手靠在桌前,漫不经心,“你呢?堂堂太子殿下,也对女人出手,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你我是一样的人?” “你——” 萧斐然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没话说了?没话说就怂着做人,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这威胁也很是轻飘飘,但狠意就夹杂其中。宋意知道萧斐然说到做到,如果孟知锦真的出事,他必然会亲手杀了黎芸,让宋意也同样痛苦。 宋意冷冷道:“你真的喜欢孟知锦?你可知,我们二人的婚约有多少年?” “婚约?”萧斐然故作疑惑,“那不是从前和储君定的么?你才坐上这个位置多久?这狗屁婚约早没了,你少拿它说事儿。” “你不在乎?” 宋意故意道,“今日在寺庙,我可是该摸的地方都摸过了,衣服绣扣我都已经——” “砰!” 一阵闷哼声,是宋意捂着腹部痛苦的低低呻吟,身子都蜷缩了起来,满脸苦痛,“你——” 萧斐然这一拳并没有收着力道,他满脸薄凉,事不关己似的看宋意如此痛苦,伸手死死捏着他的下巴,捏得扭曲。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萧斐然低声道,“你所谓的摸了什么,看到什么,明早之前,最好忘得干干净净,我要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此事——” 他笑了笑,像是来索命的厉鬼,“我就亲手,杀了你,杀了黎芸。” 宋意痛得冷汗直流,嘴上还不忘犯贱:“你…你真是可怜啊,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还被我…” “当然没你可怜了,”萧斐然哑叹一声,“那么喜欢黎芸,人家都不愿意嫁给你,太子殿下,臣太同情你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又来闹事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句话实实在在戳到了宋意的痛处,他恼羞成怒:“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孟知锦一个女人罢了,你要你拿走就是了,当我让给你的。” “她是我求来的,不是你让来的。”萧斐然懒懒地戳了戳他胸口的伤口处,扬眉道,“太子,你好自为之。” . 萧家和孟家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剩下的小半个月两家都十分忙碌,在筹备着大婚事宜。办得这么快,也是有原因的。 孟康年是个人精儿,瞧出来了陛下怕是马上就要命不久矣,还是快些把孟知锦嫁出去为好,以防节外生枝。 五月中旬的天儿,实在是燥热无比。孟家本就忙,结果不知是谁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分了家的孟二老爷,孟颂年,在外面聚会吃酒时,口无遮拦,说起孟知锦,竟然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说什么了?” 孟知锦漫不经心,低着头算帐,闻言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把你们气成这样。” “二老爷开口就说,您在闺中之时,与太子殿下、杨公子、萧将军都走得很近,甚至还暗通款曲——当真是胡扯!”佟夏难得气成这样,“家都分了,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如此诋毁?” 那必然是有人在后面教呢。 孟知锦笑了一下,手中动作不停,淡淡道:“然后呢?” “当时饭馆儿人可不少,早就被人以讹传讹不知多少了,”佟春掐着腰,怒道,“萧将军本来名声就在京城不好,您的名声又被说这成这样,这不是诚心给人添堵。” 确实值得生气。 孟颂年这样说,无非就是想抹臭他们的名声,日后就算成婚了,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孟知锦把算盘放在一边,沉思片刻,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二伯父不是现在在城东开了许多家布料店么?” “是,那还不是打着夫人的旗号生意才能好些。”佟春咬着牙,“气死我了。” “你放出话去,就说二老爷从今以后的所有的铺子,都与我们孟府主家无关。”孟知锦拿起毛笔,慢悠悠记账,心平气和道,“我看看谁还敢去照顾他生意。” 佟夏忙不迭地就去办。 这个法子确实很招人恨,不过短短几日,孟颂年的铺子就毫无油水了,这边一凉,银子就立马没了,家中开销一下子大了不少,没过多久就垮了。 孟颂年当然知道是谁做的,一大早就骂骂咧咧地站在孟府门口辱骂,嗓门儿大得不得了,比泼妇都泼。 “爹,您何必?” 孟宛姝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就跑了出来,心下又怒又恨,到底血浓于水,她还是不忍心,“您回去吧,您只要不再造谣大姐姐,自然会没事儿。” “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孟颂年板着脸,又开始骂她,“我才走了多久?你就忘了你亲爹是谁了?早知道还不如生个儿子,要你有什么用?!” 这番动静并不小,陆陆续续就有百姓好奇地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孟宛姝是闺阁之女,不好抛头露面,眼看人越来越多,连忙转身进了府,急得团团转。 孟颂年一瞧见这么多人,可是来了倔劲儿,张嘴就是编:“来,你们评评理,我原是这孟相的弟弟,奈何亲娘偏心,我实在是住不下去,只好带着妻儿分家生活,本就难过,谁知,这家的大女儿,也就是咱们未来的萧少夫人,竟然断了我的铺子的布料来源,让我小女儿饭都吃不上啊——” 这番话,赚足了噱头。 百姓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吧?这家大小姐看着人心可善呢,及笄礼还不忘给咱们这些百姓分些昂贵的糕点。”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背地里什么样儿呢,连伯父都能苛刻,唉,真是家门不幸。” 天光大亮,眼看人越围越多,孟家的管家开门板着脸训:“没有事儿做吗?这儿住的是朝廷命官!容得了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不要命了?!” “怎么?难不成你们孟相还不允许百姓们说句公道话了?” 孟颂年才不管,得意扬扬站在一圈儿人正中间,张嘴骂道:“谁不知道你们一家子,假惺惺的!” 百姓们群情激愤,都嚷嚷起来,替孟颂年打抱不平。 孟知锦就站在府门后,听着百姓们这些辱骂的话语,忍不住想笑。 “大姐姐,这可怎么办?”孟宛姝眼看着她来了,连忙道,“大伯父还没回来,大伯母呢?” “这点儿子小事儿,不必惊动长辈。” 孟知锦摆摆手,扬声道,“管家。” 管家闻声而来,额头上全是细汗。他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奈何孟颂年说到底也是孟家的人,他一个下人,也不好做得太过。 孟知锦的声音并不低,府邸外的百姓自然也听到了,一下子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想听她说什么。 “大小姐。”管家行礼。 “既然二伯父想在这里闹,那由着他来就是了,”孟知锦摸了摸发簪,小脸儿一片恬静,说出的话十分冷淡,“搬个椅子给他,哦,把前些日子陛下赏来的糕点也分出去吧,想必二伯父自从离开孟家后,也没吃过了。” 百姓们愣住了。 这般施舍的话,让人恼火。 偏生她说的还是实话。 孟颂年自然听见了,脾气暴躁,就要冲进来打她,嘴里辱骂:“你这丧良心的臭丫头!我可是你二伯!你良心被狗吃了?” “二伯父不要急。”孟知锦啧啧两声,隔着府门道,“我知道您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但是确实不是侄女做的,嗨,我哪儿有那么多权利,不让您做生意啊?您找错人了。” 就是,一个小姑娘,哪有本事。 百姓们感觉吃瓜吃错了,都开始不说话了,只是还围着看戏。 孟颂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不是你还是谁?他们不就是听了你的话?说我的铺子与孟家毫无关系,这不是威胁?谁还敢来找我?” “这不是孟二老爷么?” 突然,一阵凉声传来,带着笑意。是萧斐然,他最近隔三岔五就来孟家看望长辈,走的勤快,今日也是得了些好补品,想着给孟老夫人送过来补补身子。 慕白和一众侍卫提着东西在身后跟着,瞧见孟家门口这架势,愣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骂骂我呗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是闹什么? 孟颂年一瞧见他,有些害怕,但仗着人多,料定萧斐然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咽了咽口水,语气不善:“怎么了?说起来,你还是我未来侄女婿,你瞧瞧孟知锦,那会儿与你没有婚约时就丝毫不检点——” 说到这里,萧斐然的脸色沉了些。 孟颂年自以为戳到了他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笑了,“我看啊,你还是别和她定亲了,不然你爹脸上也无光啊!” 这话说得很是难听,把萧孟两家带在一起全骂了。 慕白缩了缩肩膀,替这位孟家二老爷心中默默上了一炷香。 谁不知道萧二少的脾气,谁敢提孟知锦一句不好,那不是等着被揍一顿? 这二老爷怎么没眼色啊? 孟知锦听见这些话,神色也没变,慢悠悠坐在凉椅上,端起一杯茶品一口,还笑着给孟宛姝推过去一杯,“你尝尝,江南新贡上来的,味道不错。” “你还有心情喝啊…”孟宛姝的眼神夹杂着不安,“萧二少会不会生气?” 孟知锦淡笑不语。 萧斐然的声音随之响起,夹杂着些嘲讽:“孟二老爷可真是放下碗就骂娘啊,当年在孟家,您不是吃孟家的喝孟家的,现在搬出去了,倒是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在下实在不懂,您怎么有脸的?” “你一个小辈,和我说这些?”孟颂年怒气冲冲就要冲过来,他有些发福了,走路晃晃悠悠,像个鸭子,还没近身,就被萧家的随从铁面无私拦下。 萧斐然嗤笑:“小辈?二老爷,我从军打仗之时,您还在孟家的府中干坐着呢。” 百姓们自觉不安,走的走散的散,不敢再继续留下看笑话了。 萧二少如果真生气了,那可不是瞎说的,还是快走罢,别人家的事情,管什么? 一瞬间,孟家门口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看孟颂年唱戏的人没了,他这个戏子继续站下去,就会显得尤其可笑。 他有些愣,看了看四周,还是死鸭子嘴硬:“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未来妻子的二伯!” 这话刚说完,孟知锦的笑声就响起来了,管家微微拉开府门,孟知锦就站在里面,若隐若现露出一张脸,风轻云淡:“二伯,你也好意思说,在外把侄女儿的名声都搞臭了,怎么?现在就是亲戚了?” 孟颂年看见她就反胃,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冲上来:“你过来,看我不清理门户,打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丫头片子!” “爹!”孟宛姝实在是忍不住了,怒道,“您到底要干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做生意吗?非要在外面说孟家的不好,您不知道是因为大伯母的原因,才有生意?” 孙氏很会经商,嫁人以后就慢慢放手了出去,但是管事儿的还是她,孟颂年的布料行,自然和她是有关系的,她松口才会有孟颂年在京城的一席之地。 孟颂年顽固不化,受了黎芸的挑唆,早就恨兄长一家入骨,“呸”一声:“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待你好?你瞧瞧,你哪里比得上孟知锦?你就甘心低她一头?你怎么这么不争强好胜?” “爹!是您不带走女儿的!”孟宛姝终于爆发了,带着哭腔,啜泣,“是您不要我的!娘是为了我好,您呢?您只是觉得我没用!带走了琪姐儿,还争着分了家!是您啊!和女儿有什么关系?” 佟春有些不忍,上前安抚了几句,拉着孟宛姝往后苑走,实在是不想让她继续为了这个爹伤心。 孟颂年不耐烦:“滚吧,不孝女!孟知锦,我命令你,赶紧给我把布料商找来,让他们与我一起,不然你就完了!” “完了?怎么完?”萧斐然斜他一眼,提醒道,“你已经不是孟家的人了,有什么资格指使孟大姑娘?” “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她这样做,就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京城的人自然都会嘲笑她。”孟颂年沾沾自喜,“你这个侄女婿,也要帮衬我。” 慕白咂舌。 真是好不要脸。 “二伯父真是一张好嘴。”孟知锦捂唇轻笑,眼眸还是冰凉一片,“来人,抬着扔出这条街,给本小姐看好了,他要是再敢来,就给我打。” 一个女子,喊打喊杀,实在是不太雅观,慕白眨了眨眼,下意识去看萧斐然的表情,这一看不要紧,慕白真是无语至极。 自家二少爷一副“我妻子真是太厉害了”的表情,满眼宠溺,慕白甚至怀疑下一秒他就会上去说,对,没错,打断腿都是应该的。 下人们不敢耽搁,连忙过来,有了主子的命令,自然就放开了手,拉起孟颂年就往街口走,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孟颂年没想到孟知锦会把此事做绝,被拽着拖走的时候还不忘扯着嗓子吼:“你会遭报应!遭天谴的!” “好啊,我倒要看看,能遭什么。”孟知锦含笑不语,瞧着没了影儿,这才收回目光,瞥一眼萧斐然,挑眉,“擦擦你的口水。” 萧斐然下意识去擦,发现什么都没有,怔了一下。 慕白:好好好。 二少遇见孟家大小姐,就和被勾走魂儿一样,智商连小少爷都不如。 孟知锦瞧见这主仆俩,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提着裙子踏进了府,蔓延着身上淡淡的香气。 “哎,你怎么耍我?”萧斐然扬着不值钱的笑脸跟着她屁股后面进去,“你骂人真可爱,能不能这样骂骂我?” 孟知锦顿了一下脚步,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我就喜欢看你骂人,骂骂我,成吗?我下聘的时候给你多弄些江南的料子做衣裳,”萧斐然死死跟着孟知锦,歪着头状作认真,“你考虑一下?” 佟夏和慕白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你家主子一直都这样?”半晌,佟夏幽幽发问,“我记得从前不这样啊?那会儿还奚落我家小姐呢——” “你家小姐那会儿也不这样骂人啊…”慕白不甘示弱,略略没有底气地反驳,“她…她不是还在太后的寿宴上得了头筹吗?” 那会儿都说孟家大小姐温柔知性…好吧,也并没有。 佟夏心虚地撇开眼光:“当…当然是真的!定然是萧二少把我们家姑娘带偏了!” 第一百五十章:来下聘礼 - 嫡女谋 - 舍七七 慕白:“….” 真无语了。 . 孟颂年的事情闹的不算小,自然传到了孟家长辈那里。孙氏神色有些尴尬,晚膳都没动几筷子:“所以…你真的把你二伯父扔出去了?” “当然。”孟知锦正色,笑眯眯给她递过去一碗热鱼汤,“他都那样在府门口撒泼了,如果不惩治一下,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 话糙理不糙,是这样的没错。对付孟颂年这样没皮没脸的人,就要用些没皮没脸的办法。 孟康年食之乏味,叹口气:“锦姐儿,你二伯如此在外造谣你,也就是不把咱们当一家人了,既然如此,你吩咐下去,以后不用在手下留情就是了。” “好。”孟知锦点点头,“那祖母那边呢?” “你祖母又不是老糊涂。”孙氏看着萧斐然,试探道,“容楚啊,我们家锦姐儿可并不是二老爷所说的那般,你放心就是。” 萧斐然又开始装了,一本正经:“孟夫人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不信的,知锦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样体贴,孟家人看着欣慰,心下松口气。只有一旁的孟知青冷哼,嘟嘟囔囔:“现在说的是好听,谁知道以后娶了姐姐会不会变?” 就因为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才更了解,也知道世间男儿都是凉薄之人。 孙氏“啧”一声,上手敲了一下孟知青的后背:“没大没小的,这马上就是你姐夫了,还乱说话。” “伯母不要责怪他,”萧斐然赶紧去拦,笑眯眯看着孟知青,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毕竟还小,未曾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等有朝一日你遇见了,你就懂了。” 切。 孟知青腹诽,说的好像谁没情窦初开过似的。 孟家人对萧斐然都从一开始的不满意,到现在越看越顺眼,尤其是孙氏,去年的时候,孙氏是第一个敲桌反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话里话外都是说萧家二少虽然年纪轻轻就坐稳了将军的位置,但本质就是个纨绔子弟,怎么能配得上孟知锦。 孟知锦琢磨了一下,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家娘亲——一口一个“容楚”,叫得十分亲切… 萧斐然似乎也知道讨好孙氏最主要的,带了许多的东西,尽显孝心。 此时的萧家,萧老爷子和萧老夫人翻遍全家上下都没找见前些日子陛下赏下来的补品。 天色渐暗,萧斐然依依不舍告别,走到门前还不忘夸几句孙氏:“伯母真是年轻,走出去旁人定然都以为您是我姐姐。” 孙氏笑得合不拢嘴。 孟知锦啧啧,借着月光打量了几眼孙氏,分明瞧见了她脸上的细纹,哑叹一声:“倒也不至于。” 此话一说,立马收到了孙氏一记眼刀。 “她和您开玩笑呢,”萧斐然笑道,“伯母莫要放在心上,过几日萧家就会来下聘礼,到时再聚。” “好好好。”孟康年爽朗地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等着你来,不过你可不能再偷偷翻我们家的墙了。” 佟春没憋住,笑出声。 萧斐然眼角抽了抽,有些不好意思,扫了一眼孟家的高墙,发现好像是变高了。 呃,是防他吗? 他下意识看孟知锦,孟知锦笑了,眼睛弯弯,亮亮的,让萧斐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孟知青挑眉,往孟知锦面前一站:“好了,都什么时辰了,回去吧。” 萧斐然眯眸,心中突然很想给这个准小舅子也找个姑娘,斟酌了半晌,这才告辞离去。 . 五月底的时候,萧相和夫人终于是登门来了孟家,浩浩荡荡的,带了十条街长的聘礼,从城北开始,大大方方坐着轿撵来,一路上笑的也算灿烂,百姓们都看呆了,心道这两家也真是难得,从前那样不和,现在还能结亲。 孟家长辈亲自出门去迎,寒暄一番后入了正厅,拿出烫金聘书交换,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萧老夫人到现在都未曾见过孟知锦一面,孙氏特地派人去叫她,转头笑道:“容楚呀,经常带着东西来看我们,我家锦姐儿也是不懂事,早该去拜访的。” “姑娘家家,还是稳重些好。”萧老夫人笑了笑,客套,“不过我确实也很好奇你家姑娘。”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从小就在万花丛中过的萧斐然迷的神魂颠倒。 萧相和孟相自打坐下来以后,就一直在聊天,大声笑,丝毫看不出来从前那些所谓的芥蒂。 等了一阵儿,孟知锦姗姗来迟,她今日为着见长辈,特地选了一身米白色夹杂淡黄色的衣裙和小衫,上了淡妆,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蛋儿扬着温婉的笑容,脸颊一侧有个淡淡的酒窝,发簪头饰也低调得体,身量纤细,腰间盈盈一握,实在是端庄。 萧老夫人自认为看人多年,是狐狸还是兔子一眼就能瞧出来,谁知一见到孟知锦,也愣了一下。 大抵是没想到萧斐然喜欢这样的。 清纯小白花。 萧相在太后的寿宴见过她一次,印象还算好,慈祥着摸胡子:“这就是锦丫头吧,一眨眼就大姑娘了,比去年还要水灵。” 孙氏十分自豪孟知锦,仰着头:“来,锦姐儿,快见过萧伯父和萧伯母。” “知锦给伯父伯母请安。” 孟知锦羞涩一笑,上前行礼问安,柔柔弱弱,清水出芙蓉,声音也好听,“从前一直没有上门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 萧老夫人多看了她几眼,不自觉点了点头,语气也不由自主放缓:“女孩子嘛,安安分分就是好的。容楚常来把礼数尽周到就成。” 孟知锦微微扬眉,与萧老夫人对视一眼,随即笑容更甚,意味深长:“伯母说得对。” 这个萧老夫人,并不是什么善茬,年轻的时候把萧相的妾室收拾得干脆,到现在,一个庶子都未曾有,可见手腕之厉害。 过了一阵儿,下人拿来了聘礼单,厚厚一沓子,挨着开始念,小到梳头物件,大到房子田产,一个不落,在苑子里朗声念,念一个奴才们搬一个,堆满在了孟家前苑后苑,甚至街道上都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好大的阵仗。 萧老夫人有些得意,看了一眼孟家人的脸色,心中暗笑。 自己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老子儿子都是命官,聘礼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第一百五十一章:贴脸威胁 - 嫡女谋 - 舍七七 若是稍微差些,被人嘲笑,那就真是丢了大人。 孙氏也不是傻的,瞧见萧老夫人这般态度,心下跟明镜儿似的,状作无意道:“锦姐儿,前些日子太后赏你的珊瑚红宝石步摇,怎么不戴着?” “女儿不愿太过招摇。”孟知锦笑了一下,“已经好好儿地收起来了,娘放心就是。” 太后李氏得知了孟知锦的婚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送了好些东西回来,其中就这珊瑚红宝石步摇,格外闪耀尊贵,很是大气。 这种东西送出来,足以看出来孟知锦在李氏心中总是有位置,到底惦记着。 孙氏故意说出这些话,也就是说给萧老夫人听的。 我女儿嫁与你萧家,并不是高攀,是你儿子自己求来的,太后娘娘都把锦姐儿当成好的,若是你不大度些,被人嚼舌根,可就得不偿失了。 女人家这种话,男人们哪里能琢磨的出来,萧相更是没多想,笑着赞同:“也对,太后娘娘赏赐,那是莫大的恩惠,好好收着,别弄丢。” 萧老夫人嗔怪似地瞥他一眼,萧相眨眨眼,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下了聘礼,就要正儿八经等着成亲那日了,依着天阙的习俗,马上就要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再与夫婿相见,要在家中焚香祷告,祈祷自己与婆母家平平安安,荣华富贵。 萧斐然心情格外不错,碍着要成婚了,连昭狱都不去了,每天只是去溜达一圈儿,草草审查一眼,也就心不在焉,想要回去了。 恨不得立马娶了孟知锦。 周绍真的无语了。本来今晚,是萧斐然约着要在芙蓉醉吃酒,说好了不醉不归,谁知,这萧容楚竟然扬着嘚瑟的笑容炫耀了一整晚自己未来的夫人。 “你至于吗?”赵云轩一口饮尽酒,皱着脸看他,“不就是成亲?你怎么和占了大便宜一样?” 成婚有什么好的,且不说孟家在朝廷上举足轻重,地位不可小觑,必然不会让萧斐然负了她,就说那女子吧,表面看着温温柔柔,实则就是个老虎。 赵云轩想起去年在醉春楼里,孟家三女和尚四公子私会被大姑娘活捉,好家伙,差点儿在门口就打起来。 这样的女子,怎么贤良淑德,做家中管事之人呢? 这样的话不能说,也不好说出口,赵云轩斟酌了半晌,还是叹气,带着无奈拍了拍萧斐然的肩头:“你开心就好。” 萧斐然:“…” 那当然我开心就好,不然呢? 周绍“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萧兄,他那是嫉妒你要有妻子了,你习惯就好。” 妻子? 这个词儿还挺陌生的。 萧斐然难得愣住了,摩挲着下巴道:“原来如此。” “哎哎哎!打住。”赵云轩急了,“谁嫉妒你了?谁不知道成亲最没意思了,外面那么多小姑娘,你可想好了,一旦成亲,旁人你可都不能要了。” “我压根就未曾想过要什么姑娘,”萧斐然轻描淡写摆摆手,压根也不在意,哑叹一声靠在了椅背后,抬了抬手指,“孟知锦已经是最完美的女子了,我干嘛要出去找别人?” 赵云轩:“….” 周绍:“….” 哪里完美了?萧容楚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算了,好像确实没什么可说的错处,怎么不算完美? “好了好了,来来来,干杯!”周绍大大咧咧地招呼着,“从今天以后,我们萧将军可就是有妇之夫了啊!” 萧斐然挑眉,淡淡笑了一下,顺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懒懒道:“承让。” “萧斐然!” 包间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女子站在不远处,哭得梨花带雨,啜泣,“你不是说好了要纳我入府吗?现在怎么就要另娶他人? 好家伙,这是唱哪出戏? 周绍蹙眉,下意识去看外面的下人,厉声道:“谁让这些不明不白的人上来的?来人,给本少爷拖下去!” 侍卫连忙行礼,去拽那女子,那姑娘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灵活地躲过,直接坐在了地上,靠着门框,哽咽着控诉:“你们有身份就了不起吗?我就是想要个说法都这么难?来,杀了我好了!让世人都知道你们心肠多坏!” 这怎么还威胁上了。 赵云轩放下了筷子,去看萧斐然,从听到这女子控诉,到现在耍赖不走,他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漠不关心地吃酒,头都没转一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那女孩儿的哭泣声。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哭泣声都小了,好像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哭完了?” 萧斐然微微侧身,居高临下坐在椅子上扫她一眼,意料之中,是个陌生的面孔,他勾唇,眼神冰凉,优雅地擦了擦手,“现在来说说,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哪…哪有什么谁!”那女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口咬定无人指使,“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世人都以为你与孟家小姐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不过都是做戏!” 慕白面无表情站在了她身后,低声道:“姑娘,说话可要负责任。您确定您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萧斐然曾经许诺我要娶我的!现在说变就变,男人的话果真信不得!” 姑娘冷哼一声,“要么把我纳入萧府,要么,就在你们成亲当日,我亲自去孟小姐面前说!” 甭管真的假的,只要她敢往外头传,自然就有入敢信,一旦传出去,孟知锦必然会被京城女眷所嘲笑。 还没成亲就已经要处理丈夫身边的花花丑事。 萧斐然断断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嗤笑:“怎么,威胁我?” “我不敢,我只是要个说法。” “说法?”萧斐然了然,支着头看她,上下打量一番,“我今日在此处用膳,也没多少人知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你管得着吗?”姑娘横极了,一言不合就扯着嗓子要喊,“你小心我叫人——” 话还没说完,萧斐然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十分不爽地摆摆手:“来人,捂住她的嘴,拖下去拉到昭狱,仔仔细细审去,若是问不出来,灌了哑药,挑断手筋,扔出去。” 慕白扬眉,知道萧斐然是故意吓唬这个女子,也顺着说道:“只是扔出去吗?属下要不杀了她,以绝后患。”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婚前奏(1)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咂舌,思索了一下:“你说的也对,那就按你说的办。” “是,属下这就去。”慕白拽着那姑娘的衣袖轻轻松松拉了起来,不忘朝着身边人吩咐,“去,带下去吧,别让她跑了。” “你怎么能这样?”姑娘吓坏了,愣是没想到他来这一出,“若是传出去,你可是草菅人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云轩倒了杯酒,听到这话,也是觉得好笑:“你不太了解萧二少吧?萧二少最讨厌被威胁了,你还不如好好的把事情都说出来,或许还能活命。” 那女子脸都白了,不敢说话,就这么被木着带了下去,嘴里还被塞上了帕子,强制被压走。 下人们把门关上了,一下子就又安静下来,萧斐然夹了一筷子菜,垂着眼睫笑笑:“真是有意思。” 什么名号都敢压在他头上了。 “太子做的吧?”周绍哼笑,“这招真没水准,应当在你大婚之日让她出来指认你才有意思。” “想看看我会不会收了她,”萧斐然放下酒杯,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懒懒散散拿起外套,摆摆手走了,“改日再聚。” 赵云轩和周绍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默契碰一杯酒。 . 六月初二,萧孟两家结亲。 萧斐然没怎么睡,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去接人。萧家自然是热闹,从天亮就开始大开府门,来迎喜庆。 晚上才是正妻入府的吉时间,白天都是两家在各招宾客。 百姓们好奇,想瞧瞧这当初差点儿是太子妃的姑娘怎么会选择了萧二少,也是站满了街道看热闹。 阵仗确实大。 敲锣打鼓放鞭炮,萧家门口就没消停过,整整一天,下人都在满城发喜糖喜糕,众人乐得自在,都赞不绝口。 陛下虽缠绵病榻,却也送来了贺礼,为了表现出并未因为孟知锦没有嫁给太子而生怨气,也大大方方让宋意认了孟家长女为义妹——不是什么大事儿。 孟家张灯结彩,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府里喜气洋洋,宾客络绎不绝,孟家一时间好不热闹。 周氏身子好了不少,也是面色红润,站在正厅去迎。 孟知锦正在内屋梳妆打扮,一身云锦描金的五彩纹样的正红色婚衣服,蜀纱料子,腰间束着流云纱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凤冠霞帔,格外美丽。 她平日总是淡妆打扮,很少如今日一般上了浓妆,面容白皙精致,上了粉,口脂微点,妩媚动人。头饰上点满了珠翠,首饰价值连城,孙氏进屋之时看见自家女儿这样打扮,都愣了一瞬,忍不住叹:“锦姐儿,人们都说你没有黎家姑娘那么出彩,真是笑话!” 就应该让她们都瞧瞧,孟家的嫡长女是多么美丽大方,天仙下凡。 佟春和佟夏正在给孟知锦戴耳饰,闻言都笑了:“夫人说这话,小姐可是要羞红了脸。” “我说的那必然是真的。”孙氏走上来,亲昵地搭上她的肩膀,在铜镜里看她,有些感慨,“从前那么一个小小的婴孩,如今也是要嫁人了,娘真是高兴又伤心。” 孟知锦失笑,纤细的手轻轻抬起,拍了拍她,安抚:“娘,我会时常回来看您。” “那倒是也不用,怕人家婆家不愿意。”孙氏想起什么,把屋子里小十个嬷嬷和丫头都打发了出去,坐在一侧,拉起孟知锦的手,低声道,“娘本该也不能说这些话,但是实在是怕你不懂,嫁过去受了委屈。” 孟知锦垂着眼皮看帕子:“娘要交代什么?” “你那个婆母,可不是什么善茬。”孙氏拉住她的手,道,“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不是很喜欢你。” 这倒是真的。 孟知锦也不是傻子,她心思很是敏感,早就察觉了出来,点点头:“娘说的是。” “不过嫁过去她喜不喜欢你不重要,容楚待你好就可以。”孙氏苦口婆心,“娘怕的就是,她往你们两口子屋里待人。” 孟知锦起得早,人没有完全清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发问:“什么?” 孙氏老脸一红,咬牙:“还能什么,塞通房侍妾!” “啊?哦…”孟知锦也有些尴尬,脸蛋儿红了一下子,“塞也是正常的,男子三妻四妾,倒也不足为奇。” 她并没有把自己看得多么特殊,毕竟男子多妾是平常事,若是只有她一个,倒是奇怪了。 男人嘛,骨子里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这是平常事,但不能太快纳妾,你毕竟是孟家女,怎么说都要等着今年回去,你肚子没动静才能纳,”孙氏叮嘱道,“你婆母对你不满意,说明她有人选,只是容楚不喜欢罢了。” 孟知锦眯眸,想起了魏吟湳。 “抓住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你管家的能力娘已经慢慢教给你了,这些,我倒是不担心。”孙氏带着感慨,眼眶含泪,沙哑着嗓子,“唉,萧家大户人家,实在是怕你过去不好过,你还有个嫂嫂,也不知你那嫂子好不好相处——” 孟知锦心中暖暖的,扬着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抱住了孙氏:“娘,谢谢您养育女儿多年。” “娘不疼你疼谁?”孙氏也回抱,笑着,“好了,大喜之日,开开心心的。如果容楚对你不好了,你就回娘家来,让你爹和你弟弟去给你争口气。” “好。” 孟知锦拿着手帕擦了擦孙氏的眼泪,笑道,“我肯定让知青去替我讨公道。” 孟知青不知何时来了,就站在母女俩身后的屏后,幽幽道:“娘也真是的,平常也想不到儿子,现在就知道我的好了吧?” “你这臭小子,来也不出声!”孙氏起身,一把把他拽了出来,笑骂,“我还说你怎么还不来,原是在这儿躲着偷听。” 孟知锦捂着唇笑:“来,知青,过姐姐这儿来。” 孙氏一看就是姐弟俩有话要说,识趣儿地关门出去了。 孟知青长大了,扭捏起来,有些别扭地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我不是故意听的。” “知青,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孟知锦看着面前这个五官与自己相似的亲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柔声细语,“我们就是除去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 孟知青正色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大婚前奏(2)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也在朝中有所作为,过几年也能娶妻生子,”孟知锦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难过,“我们相处的时辰越来越少,姐姐总是不忍得,想着,应当对你再好一些。” 上一世孟知青的死,在她心里一直是阴影,直到如今,她也没有放下心来,生怕会发生和上一世一样的事情。 “姐姐,你对我很好。”孟知青鼻子一酸,想落泪,强忍住泪意,沙哑道,“幼时三姐姐不懂事,总是欺我,你为我出头。我被父亲罚跪祠堂,你给我带好吃的,给我求情——” 数不胜数的事情,他记在心里。 “以后这府里,只剩下你来照顾父亲母亲,你一定要扛起来责任,让孟家平平安安的。”孟知锦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事情,就要找我商量。” 孟知青点头,心中酸涩,张了张嘴,还是道:“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 “你还是不喜欢他吗?”孟知锦觉得好玩,“到底是为什么呀?” “也不是不喜欢…”孟知青有些无奈,“就是,可能是觉得他会抢走你,以后你的心里又要多一个牵挂的人,心中不舒服。但萧二少比太子强多了,我还是很满意的。” 孟知锦松口气:“那就好,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好。” 孟知青飞速揉了一下眼睛,起身道,“那我出去了,到了时辰,我就来背你出府。” 说完,还没等孟知锦回话,就一溜烟跑了。 . 孟家来的人不少,太子没有来,黎芸反倒是来了,带着诸多贺礼,一副她与孟知锦已经冰释前嫌的模样。 孙氏倒是什么都没说,笑了笑收下了,让人带着她入座。 “伯母,孟姐姐呢?我能去瞧瞧吗?”黎芸走上前,眨着眼睛,委委屈屈道,“我和她从前在闺中总是有些误会在,现在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实在是想说开…可以吗?” 周围的人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孙氏挑眉,没说什么,斟酌半晌,笑着拉起她的手:“本该让你去看看,可锦姐儿应该现在还在上妆呢,怕是会让你扑场空。”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黎芸垂眸,瞥了一眼繁霜。 繁霜立马接话:“夫人,我家姑娘为了从前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实在是愧疚,就让我们去吧。” 孙氏心中不悦,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太过于明显,只是笑意淡了些,招了几个嬷嬷,意有所指道:“带着黎家小姐去吧,好好招待着,别怠慢了。” 嬷嬷应下。 孟知锦猜到了黎芸可能会来,索性留了个门,让来准备嫁衣的嬷嬷们都下去了,只有佟春和佟夏在身边伺候。 繁霜也留在了门口,没进去。 “孟姐姐,恭喜你呀。”黎芸几步跨进屋,本着内屋就来了,丝毫不觉得见外,笑脸盈盈打量她,“哟,这次可比上次打扮的华贵多了。” 孟知锦神色一沉。 佟春只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家小姐这是初嫁,您说什么呢?” “哦,瞧我,混了。”黎芸摆摆手,“得了,你们俩丫头出去吧,我同你家主子说说话。” 佟春佟夏看了一眼孟知锦,得到了授意才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不好意思啊,把你和上一世记错了。”黎芸顺势坐下,支着脑袋笑,“怎么不说话?看见我很意外?” “给你留着门,我自然知道你要来。”孟知锦懒得和她斗嘴,风轻云淡,“什么事儿?” 黎芸看着她这般,心中莫名有种恼感,十分烦躁:“没想到还真让你说对了,说不嫁太子就不嫁,你真有主意。” “嫁过去,再死一次?”孟知锦觉得她可笑,“你喜欢你去就好了,带我做什么?” 明知道是坑,谁会傻乎乎掉下去。 “求你个事儿。” 黎芸淡淡,这态度实在是不想求人,反倒是像吩咐。 孟知锦嗤笑:“求什么?” “求你去死呗,”黎芸也笑,唇角扬着笑,“你死了,我就能回家了。” 这话好有病。 孟知锦起身去倒茶,边走边讽刺:“你现在是不是糊涂了?说的些什么话?想让我死就直说,至于编出这么荒唐的理由?” 黎府不就是她的家? 黎芸敛眸,心思百转,半晌,又道:“太子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这一世我让你死得轻松些。” “黎芸,我不生气,你以为我就没脾气啊?”孟知锦脚步顿在了她面前,弯腰,“你想不想活,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要活下去。” “就算你嫁到萧家,我也会和你斗下去。”黎芸哑叹,“太子妃的位置,你不要,我可拿走了。” “拿走就是,我不稀罕。” 孟知锦双眼明亮,笑起来弯弯,此时尽是冷意。 . 傍晚后,萧家来接人了。 萧斐然一身大红色直垂婚服,头戴红锦玉冠,金钗端端正正叉在乌黑的发间,俊朗的脸颊难以掩饰笑意,剑眉似刀。心情很是不错,胸膛中间带着红色的喜花,很是飒爽。 十里红妆,三十匹骏马拉着有人高的喜箱,浩浩荡荡走到了孟府前,敲锣打鼓,一路上被人簇拥着哄笑着走来,停在了孟家门口。 在门口又闹了一阵儿,气氛到达了顶峰,好容易把堵门的打发了,孟知青背着孟知锦走了出来,新娘子戴着红色的盖头,看不清脸,萧斐然连忙上去接,瞧见孟知锦身上和自己一般的红色婚服,眼都直了。 孟知青稳稳当当把孟知锦送上了婚轿撵,面露不舍,尽管旁边都是礼炮声,也还是大声道:“姐姐,不开心就回来吧!” 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候,鞭炮声那么大,没人能听见,萧斐然倒是听了个真儿,忍不住掏出个红包塞过去:“得了你,难不成我还能对自己夫人不好?别说了,给你的改口银票,来,叫个好听的。” 孟知锦在轿子里都笑出来了。 孟知青收下,不情不愿:“姐夫。” “哎,小舅子,这就对了。回门的时候还要继续叫啊。”萧斐然满脸笑意,忍不住弯腰去挑起轿帘,温声道,“我打头走得慢些,若是颠簸不舒服,你就说话。” “好。”孟知锦轻轻点头。 终于是走了,孟家人站在孟府门口,神色不舍,孙氏都忍不住落泪啜泣多次。 第一百五十四章:大婚之日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宛姝也难过,搀扶着孙氏,两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给孟康年都看累了,连忙笑着带她们进去。 孟知晓站在门口多看了一阵儿,黎芸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声音轻飘飘的:“还在看?羡慕?” “黎大姐姐。”孟知晓恍然回神,连忙转头行礼,“倒也不是羡慕,就是在想,她会不会一直这么得意。” “怎么可能,”黎芸笑了一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也快及笄了吧?不知道孟大夫人给你寻好婚事了吗?” 孟知晓神色僵了一瞬:“还没。” “那也该提上日程了。”黎芸若有所指,“你现在可是孟家最大的女儿,有什么好事儿也该轮到你了吧?” “应该吧。” 孟知晓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我就是个庶女,也攀不到那么好的婚事。” “庶女也代表不了什么,”黎芸笑意盈盈转身走了,“好好思量一下,是该让孟知锦栽个跟头了。” . 萧家的人还在等着,吉时刚到,萧斐然接着新媳也回来了,门口众人欢呼,连忙迎着进门。 到了正厅,主位上已经落座了萧老夫人和萧相,十分慈祥。 好容易拜完了天地,就要给公婆敬茶了,孟知锦被搀扶着跪在软垫上,接过热茶递上,声音动听:“儿媳请娘喝茶。”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塞来一个厚厚的红包和一个小盒子,接过茶道:“你以后也要协助你嫂嫂好好管家。” “是。” “儿媳请爹喝茶。”孟知锦给萧相递上去,萧相自然是喜不自胜,笑眯眯就接过去了。 “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凑上来都闹着要看看新娘的脸,萧斐然笑着挡过,护着孟知锦往后苑走去。 萧斐然交好的世家公子都来了,跟着屁股后面过去。 一路上都是红烛,喜气洋洋。 “嫂子好。” 周绍笑嘻嘻凑过来,“总算是把你娶回来了,你有所不知,斐然想你想得都睡不着。” 赵云轩也凑热闹:“是啊是啊,他以为我嫉妒他要成亲呢。” 一人一句,孟知锦脑子都要炸了,盖头下的脸泛着困意,拽了拽萧斐然。 萧斐然瞬间了然,打横抱起孟知锦,几步就踏入婚房,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佟春佟夏:“…” “啧啧啧,”周绍摇头,“没救了,没救了。你能想到,他从前在青楼是什么样儿吗?” 赵云轩挑眉:“我知道他从前老去,但具体啥样儿,我好像也没有确确实实见过。” “呵,”周绍扯了扯唇,“他长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把那儿的姑娘们迷得团团转——不少人嚷着要和他一起去边关打仗…” 真是神经。 赵云轩也愣住了:“真的假的?” 周绍正要继续说什么,瞥一眼瞧见了孟知锦的两个贴身丫鬟还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一下子闭嘴了,转而对着门喊:“还要敬酒呢啊!快些来!” “走吧走吧,”赵云轩也觉得好笑,“去前面帮忙招待招待客人,方嫂嫂还在那忙呢。” 屋内装饰低调,泛着淡淡的香气,大红色的被褥绸缎,十分丝滑,梳妆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脂粉,隔着一个淡黄色的屏帘。 烛光摇摆,萧斐然把孟知锦轻轻放在了床榻上,脸色微红,喘着气,看着红色的盖头,有些许的紧张,心跳加速,脑子都“嗡嗡”的,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知锦…不,夫人。” 这一声夫人给孟知锦唤得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低声催促:“你快些去前厅吧,还有宾客没走。” “能不能——” “不能。” 孟知锦盖头下的脸涨红了,忙着打断,“想都别想!”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萧斐然笑出声,手在空中顿了顿,眼眸一暗,喉结上下滚动,有些干涩,“我想看看你。” “到了时辰才行呢。”孟知锦心中如同小蚂蚁在爬,痒得很,声音低低的,“你别乱来——啊!” 话还没说完,萧斐然一把便掀起了盖头,二人都愣了一下,孟知锦明亮的大眼睛还泛着水光,脸蛋微红,红唇饱满,看上去很是好亲。 萧斐然第一次见她打扮成这样,被惊艳到了,嘴唇微动,喘气声逐渐变大,眼底越来越暗,遵从内心,猛地凑了上去,碰上了孟知锦的唇。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吻,孟知锦呆呆地眨了眨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唇上软软的,身旁的气味都是带着侵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换气。” 萧斐然微微离开了些,唇瓣拉出细细的银丝,他哑着嗓子教她,大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不要害怕。” “唔——” 她脸一下涨的红,攥紧了衣袖和手帕,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唇上有人在碾磨,实在是有些害羞,推开了萧斐然些,垂着眼睫,道,“好了,你快些走吧。” 两个人的呼吸缠绵,暧昧难舍难分。 萧斐然又狠狠地按着她的头靠过来,亲了几次解馋,这才直起腰,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性感,手指都在颤,看着孟知锦有些迷离的样子,连忙撇开眼神,拿起盖头给她盖上,这才心情平静了些:“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孟知锦点点头。 人刚走,佟春佟夏就进来了,佟春笑嘻嘻走过来,打着圈儿转:“小姐,怎么样?姑爷还是很会疼人的。” “是呀——哎?这个盖头怎么歪了?”佟夏凑上去,细心地看见了,拿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正要重新放上去,瞧见孟知锦的脸,愣住了,“不是,小姐…你…” 孟知锦狐疑地问她:“怎么了?” “我的天呀,”佟春过来,瞪大了眼,“小姐,你嘴怎么肿成这样,哎哟,这么现在还有虫子咬嘴啊?” 佟春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佟夏的神色有些古怪,脸上闪过一丝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好了,这..不是虫子咬的。” “那是什么?” “呃——” 佟夏挠挠头,又去看孟知锦,孟知锦也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上手摸了一下唇,能感觉出来是肿着的,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 “那个,没什么,我有点饿了。”孟知锦转移话题,“一天没进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心跳加速 - 嫡女谋 - 舍七七 “姑爷方才离开时,已经交代过了,说是一阵儿方大夫人会亲自来送,让您等一阵儿。” 佟春没想那么多,立马关切地走上来,卸下几个头饰,又是高兴又是不舍,“以后就不能叫您小姐了。” “私下里随你们叫。”孟知锦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不过这毕竟是萧家,以后嘴多馋也要看场合,不要让人家笑话,想吃什么就规规矩矩大大方方去后厨拿。” “好。”佟春仰着头“嘿嘿”一笑。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门被推开,是方诗若。 她身旁的婢女端着小托盘,盛着几碗还在冒热着热气的汤饭,小心翼翼踏入屋内,行礼后放在了喜桌上,而后退下。 方氏爱笑了许多,今日打扮的光彩夺目,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她笑着走上前,关切道:“弟妹。” “嫂嫂。”孟知锦对她印象也不错,起身虚虚行了礼,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实在是身子太重,起不来了。” “你坐着就是。” 方氏遣散众人,亲自拿着托盘走来,贴心地放上了勺子,眼睛笑起来弯弯,像个月亮,“来吃些吧,容楚怕你饿坏。” 孟知锦接过,小口尝了一下,入口香甜,浓郁的鸡汤味儿,一下子让人食欲大增,虽然急,却也慢条斯理喝完了,拿着帕子擦了擦唇:“多谢嫂嫂。” “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方氏心思细腻,瞧了眼天色,估摸着萧斐然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怕这个新入门的弟妹拘谨,索性便坐在了凳子上,开始主动聊天,“容楚呀,早就对你有意思了,幸好终于是娶回来了,不然这小子还不闹翻天?” 孟知锦垂眸,扯唇:“他确实是费尽了心思。” 从一开始他表明心意,孟知锦就不信,只觉得他是一时兴起,谁知后头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她倒是渐渐多了真心。 “我虽不是看着容楚长大的,但也知道他的为人,弟妹,他是个好孩子,你不要看着他从前日日留宿青楼,却都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安心的手段。” 方氏叹气,轻轻抓住了孟知锦的双手,“你可不要因为从前的事情对他有意见。” 孟知锦挑眉,这个倒是她想过,当时却没觉得萧斐然是被迫,自然而然认为他也是愿意的,毕竟那么多女子围着他转,也很难不乐意。 瞧着孟知锦不说话,方氏也不好再说这个话题,只是压低声音,道:“你既然进门了,嫂嫂也要提点你一些事情。婆母脾气不太好,平日说话可能你不爱听,不过她年纪大了,你不必理会就是,不要太过于较真。” 哦,看得出来,她这个婆婆确实是有点高傲在身上的,大概是觉得一家子男子都给皇帝办事儿,很是了不起。 孟知锦失笑,点点头,乖巧道:“多谢嫂嫂提点,知锦记下了。” “真是个好姑娘。”方氏捂着唇也笑,满脸喜色,“你可记得从前给宁哥儿做了衣裳?我喜欢的不得了,特地让人一直收着呢。” 孟知锦也想起来了,心中泛起暖意,眼眸也柔和了许多:“宁哥儿若是喜欢,以后我多做几套就是了。” “这可不行,容楚还不和我闹啊?”方氏拍拍她手,“你俩好好的,我和流云也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的,夜就深了,方氏聊的口干舌燥,瞧着时辰差不多,连忙端着东西就告辞了,还不忘出去的时候交代佟夏记得给孟知锦补补妆。 萧斐然被灌了不少酒,他喝酒喝多了容易上脸,旁人只看着他的脸蛋儿变得红红的,打趣儿了一番才肯放他走,还闹着要闹洞房。 “啧,闹什么闹。”萧斐然走路还是飘着的,语气却认真,“什么陋习!不许闹,要喝酒就喝,不喝酒快回府去吧,不许跟着我。” 周绍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拉着那些世家子弟往正厅走:“哎呀,容楚什么人你们知道的,他自然是急着回去看夫人——来,咱们来喝。” 众人哄笑着又走了,一瞬间,萧斐然身边就只剩下了慕白,长廊安安静静。 萧斐然在夜色中的微风里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轻咳一声,哑着嗓子道:“你下去吧,我散散酒味儿就进去。” “是。” 慕白退下。 萧斐然眯着眼,整个人靠在了廊柱上,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婚房,烛火映照,摇摆在屋里,还能隐隐瞧见里有个妙龄女子,正襟危坐在里面。 他怔了一瞬,哑叹,垂眸低笑。 第一次见孟知锦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丫头装的很,明明是个狐狸,还要装成兔子。 对她的改观就在西山寺那一晚,萧斐然一直很庆幸他当时救下她,或许是命中注定。 过了大概半柱香,萧斐然嗅了嗅,觉得酒味儿散了些后,才大步流星走过去,利索的跨上台阶,让佟春佟夏退下,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才推门而入。 嬷嬷们已经来了,等着伺候着两个主子喝了合卺酒挑头盖。 “二少爷。” 嬷嬷堆着满脸的笑走上前,“时辰已到,还请少爷揭头盖。” 说着,递过去秤杆,福身站到了一边。 萧斐然从来没有觉得手中的东西如此重,他心跳加速,看着床榻上一身婚衣的女子安安静静就坐在那里等着他,忍不住心软了几分,轻轻揭开,孟知锦r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不管见多少次,他依旧会心跳加速。 孟知锦睁开眼,歪着头,扬笑看萧斐然,明艳动人。 “请二少和二少夫人共饮合卺酒。” 萧斐然坐在她身侧,拿起托盘上的小杯酒,侧着身转过来,黑眸沉沉地看着她,隐隐能闻到她发丝的香气,心中更是闷热。 孟知锦也拿了起来,侧身看过去,略带生色,两人缓缓抬起胳膊,交叉而进,仰着头饮下。 她的眼睫真好看。 萧斐然脑海又漏了半拍。 嬷嬷们悄无声息拿着东西退下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动静。 二人有些尴尬,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接下来——到什么了?” 萧斐然轻咳一声,有些局促,“我第一次成亲,不太清楚。” 孟知锦无语。 “如果没错的话,我也应该是第一次。” 第一百五十六章:二少夫人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恨不得把方才的话吃进肚子里。 “叫佟春进来帮我卸发饰吧。”孟知锦探头看了看,正要叫人,萧斐然拦下。 “我让她们走了。”他轻轻道,“我帮你。” “你会吗?” 孟知锦狐疑。 “不会也得会。”萧斐然起身,看着夫人仰着头的样子,觉得可爱,心下一片喜悦,把她拉起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梳妆桌前,让她坐下,自己则垂着眼一个一个帮孟知锦往下取。 萧斐然当然没学过,也没见过,但他还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她取琐碎的珠翠,生怕扯痛她的发丝,眼都不敢眨,曾经在战场上舞刀弄枪的人,现如今细腻的不像话。 孟知锦眨了眨眼,看着铜镜倒映出来的萧斐然,忍不住扯唇而笑,眼眸弯弯:“萧容楚,今日才发现,你确实长得很好看。” “现在才发现么?”萧斐然闻言,挑眉,臭屁起来,“那你从前可是眼光不怎么样。” “嗯,确实。” 孟知锦十分认同。 “你还没有小字吗?”萧斐然帮她卸下长流苏耳环,开口问,呼出来的气打在她的耳后,有些痒。 她瑟缩着身子躲了一下,脑子里有些乱:“嗯……还没有。” “我帮你取一个,怎么样?” 萧斐然像是知道了什么,故作无意,上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亲昵地揉几下,意料之中看到孟知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躲开。 “那……那你取吧。”孟知锦实在是觉得怪怪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别乱动我。” “家中的嬷嬷没有教你吗?”萧斐然若有所思看她,“怎么这么害羞?” 孟知锦咬紧了唇瓣,心“砰砰”跳。 当然教过了! 她上一世就都懂了! 可是她一个女子,当然也害羞啊! 宋意从前和她行周公之礼,也并未很多次,刚刚成亲,孟知锦就有了身孕,后来孩子没了,她也没心情想那些事情,再后来,宋意就娶了黎芸,从此再也没有进过她的宫。 “叫你阿卿,”萧斐然头抵在了她的脖颈上,看着镜子中的二人,眼眸暗沉几分,呼吸也不自觉急促了几分,往她脸上靠了靠,“可以吗?” “为什么?”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萧斐然低头浅笑,“我不读书,想给你起个很大气的小字,都找了很久。” 孟知锦怔了一瞬。 “好听。”孟知锦垂着眼笑,“我很喜欢。” “去沐浴?” 萧斐然拉起她,三下五除二拽下她的婚服,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不顾她羞红了的脸,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就往内屋后面的浴池而去,“不能浪费时辰——” 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的烛火终于是熄了,只在床榻前留了几盏,摇曳着红光。 情到深处,孟知锦什么都想不起来,迷糊成了一片,她躺在榻上,心跳如雷响,眼眸迷离。 “阿卿,知锦…” 萧斐然就在她身前,低着头小心吻她的脸蛋和唇,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 “容楚——” 她声音带着些哭腔。 “我不负你。” 他说。 . 一大早,天刚朦朦亮,院中就已经有人在晨练武枪,佟春打着呵欠走进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颤着声音:“姑爷,您…您怎么起这么早啊?” 萧斐然抹去汗,顺手把一杆长枪扔到了桌子上,面不改色看她:“习惯了,总要练一番才能踏实。” “那…那小姐..啊不,二夫人呢?”佟夏也进来了,端着热水,眨眨眼,“该起床了,等一阵儿还要去老夫人那里敬茶。” 萧斐然蹙眉,想了想刚刚他起身时,孟知锦正被子盖在脑袋上睡得天昏地暗,暗自笑了一下:“不着急,让她再睡会儿。” 慕白站在后面,感叹着摇头。 昨晚热水都不知道叫了几回…天快亮的时候还在叫人抬水呢…可怜了少夫人了,遇见自家少爷这么个没分寸的人。 孟知锦确实累坏了,她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睛就又被拉起来了,像个m呆滞的木偶一样,半死不活地被佟夏扶到梳妆桌前,开始给她上妆。 “小姐,醒醒吧。”佟春给她擦手,叹气,“这马上就要去老夫人那里了,多不好呀。” “萧容楚呢?” 孟知锦勉强睁开眼,还没坚持多久,又闭上了,拉长语调,“一大早就没见人。” “少爷在门口等着呢,”佟春觉得好玩,笑着,“害怕您发脾气,不敢进来。” “算他有眼色。” 孟知锦蹙眉,捏了捏腰,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心深处却嚎叫不已。 这人是属什么的? 他平日里没有通房吗?怎么跟从未经过人事一样…… 萧斐然此时掂着脚进来了,心虚地不敢说话,半跪在地上给她按摩,还不忘讨好:“夫人,用过早膳再睡,我一定一定让你睡舒服。” “不必了。”孟知锦冷哼,“用完早膳我早已然也不困了,还睡什么?” 佟夏和佟春憋笑憋的难受。 “啧,不困也可以休息啊,”萧斐然求生欲极强,凑到她耳朵旁,小声道,“今晚,今晚我一定一定管住自己——” “滚!!” 一大早,新房响起咆哮声。 . “爹娘,请喝茶。” 孟知锦挽起了发髻,淡妆淡色,th举着托盘,乖巧又听话。 “嗯。” 萧老夫人饮下,打量她一番,看见她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和疲色,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儿子,餍足的样子。 真是没救了。 萧老夫人摇摇头。 都是过来人,她何尝不懂? “好了,起来吧,用膳,别跪着了。” 萧相招呼着孟知锦起身,随即一家子都坐到了桌前。 早膳十分丰盛,人多,都按着不一样的口味来做,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萧流云带着方氏坐在东侧,二人一脸夫妻相,体贴入微,互相给对方布菜。 众人都像是见怪不怪。 孟知锦暗叹,传闻萧家大少爷和妻子琴瑟和鸣,果真不假。 “给,吃吧。” 还没想完,萧斐然便布了满满一盘子的菜放在了她面前,笑着,“我知你喜清淡。” 确实。 孟知锦笑笑,也给他布了几个:“你也吃。” “好。” 萧斐然得意地挑眉,看一眼萧流云。 以前总是你们秀,现在我也有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倚老卖老 - 嫡女谋 - 舍七七 到底是亲兄弟,萧流云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一抽,觉得自家弟弟这个心思实在是幼稚。 早膳后,萧家父子三人便前后离开府邸。 孟知锦正要走,萧老夫人扬声叫住了:“知锦啊,来,坐下,陪娘说说话吧。” 方氏挑眉:“儿媳也留下吧?” “不用了,你去照顾弦哥儿罢,”萧老夫人摆摆手,“知锦留下。” 孟知锦顺势而坐。 “你如今也嫁过来了,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好说什么,”萧老夫人装模作样叹气,哼笑一声,靠在了椅子后,“但是话我也说在前头,我确实也不是很满意你——” “婆母多虑了。” 孟知锦轻声打断,面上儿还是笑意盈盈,也没生气,“我嫁给的是容楚,不是您。” “话虽如此,但我们毕竟同住一屋檐下。” 萧老夫人一愣,没想到她这样说。 “当然,”孟知锦颔首,“若是您实在是不喜欢我,我也可以和容楚出去住。” “容楚最是孝顺,绝对不会如此的。”萧老夫人蹙眉,很是不满,“我本意是想说,你过段时间,主动纳了吟楠,我也就放心了,也看你顺眼些。” 好家伙。 这才嫁过来第二天就搞这些? “我是见过魏姑娘的,儿媳本身确实也不讨厌,相反觉得她很是坦率可爱,与我自己的妹妹一般。”孟知锦笑笑,眉头淡淡蹙起,“但,我毕竟刚刚嫁来,况且这婚事也是陛下指的,若是这般急躁,会不会让旁人多想?” 萧老夫人眼珠子一瞪:“我又不是说现在就让纳,过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那岂不是耽误了吟楠表妹?”孟知锦状作苦恼,“不太好吧?” “难不成,这点儿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萧老夫人开始倚老卖老,“亏你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般不识礼数!” 佟夏都气笑了。 这老夫人可真有意思,谁家好人新婚第二天就想着往儿子屋里塞妾? “婆母,我确实是萧家的媳妇,但也是容楚的妻子。”孟知锦起身,柔柔行礼,“您大可直接和容楚说,容楚若是一定要纳,儿媳自然也不会多说一句。” 说罢,她略带羞涩地垂着眸,“昨夜歇得晚,儿媳先回去了。” 萧老夫人张大了嘴巴,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 太不孝了!! 她一定要好好儿的和容楚告状!什么媳妇!一点儿都不懂得尊重长辈!实在可恶! 萧斐然刚进昭狱就打了喷嚏,慕白正垂着头跟在后面,无端被吓了一跳:“二少?昨晚您是睡在屋里吧?” 萧斐然:“不然呢?” “那您怎么好像得了风寒?”慕白伸出手指了指他,“哦,难不成是二少夫人让您睡地上啦?” “你家少夫人有那么没心眼儿么?”萧斐然啧一声,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每天在想什么,要是实在没事情干,就去把上个月的那个案子好好查查。” “属下自然是一直在查,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眉目。”慕白挠挠头,“已经在审了。” 萧斐然蹙眉,正要说什么,外面的侍卫便急匆匆冲了进来:“萧大人,您的信。” “哪发来的?” 萧斐然接过,往屋里走,边走边拆,这人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他怔了一下。 “是三皇子。”侍卫说完便退下了。 自打宋衽去驻守边关后,无诏不得回京,一走就是快一年,就连萧斐然成亲也没有回来。 这封信已是加急。 宋衽洋洋洒洒写了两张,风格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他洒脱很多,除了一些问候,也说了一下最近的战况如何,最后结尾处,祝他与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内容真挚无比。 萧斐然笑了笑,仔细叠起,夹在了书中。 午后,一封奏折送到了陛下床榻边,太子殿下想要求娶黎家长女黎芸为太子妃,希望陛下成全。 黎芸也快要及笄了,宋儒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召了黎老爷子来问。 黎老爷子十分疼爱黎芸,这些年也是要什么给什么,从未委屈过她,早在前些日子,黎芸便坦白了自己与太子宋意的关系,想要成亲。 太子妃这个位置,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黎相沉默片刻,只说:“芸儿还小,还未曾及笄,此事还望陛下深思。” “如此看来,你不愿意?”宋儒笑笑,懒懒道,“太子说,他与你家长女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那也应当等及笄后再看,”黎相行礼,“陛下,臣的发妻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臣实在是不舍得。” 宋儒挑眉,居高临下看了他半晌,扯唇淡淡一笑:“好了,现在的孩子们都很有主意,既然太子也喜欢,那朕做主如她们所愿就是。你也不必再多想啦。” 黎相脸都黑了,斟酌半晌:“陛下——” “就这样吧,朕也乏了,你退下吧。” 陛下摆摆手。 . 夜深了。 萧斐然踏着月色回府,直奔着新房而去,门口展了整整齐齐一排的婢女,佟春正在分配差事。 “二少爷。” 婢女们福身。 “不必多礼,少夫人呢?”萧斐然一面儿往里走,一面儿问。 “少夫人午睡起来就恹恹的,晚膳也没怎么用,”佟夏推开门,压低声音道,“午后老夫人来说了些话,给了这些婢女就走了,少夫人睡到方才刚刚醒。” 萧斐然闻言,蹙眉:“请太医来看了吗?” “少夫人说不必太过于麻烦。”佟夏说完,规规矩矩合上门退了出去。 “阿卿,哪里不舒服?”萧斐然几步踏入了内屋,瞧见自家夫人坐在软塌上喝茶,支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来了?” 孟知锦笑了一下,下了软塌走到他身边,给他褪去外衣,温和道,“没有不适,只是为了躲婆母罢了。” “我娘又说什么了?” 萧斐然垂着眸,看她的发饰,忍不住上手摩挲了下,哑着嗓子道,“可是给你气受?” “倒也不是。”孟知锦扬眉,扯唇,似笑非笑看着萧斐然,“你和你那个表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萧斐然捏捏她的脸,大大方方,“就是我远房表妹,没其他的了。” “哦,远房…所以现在要变成贴身的吗?” 孟知锦拽了拽他的腰封。 第一百五十八章:昭然若揭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实在冤枉:“夫人何出此言?” “你可知,娘今日和我说什么?”孟知锦面色不善,拽下他的腰封甩开,哼道,“她让我许你纳了魏吟楠。” “荒唐。” 萧斐然头都大了,啧一声,“娘总爱乱点鸳鸯谱,当年兄长要娶嫂嫂,娘死活不愿意,折腾了好些年,还是同意了——现在又开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孟知锦轻咳一声,斜他一眼:“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婆母的心思已然是昭然若揭,我作为媳妇,还能说不行?” “夫人尽管推在为夫身上就是,”萧斐然笑,上前环住她的肩膀,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蛋儿,“你大可以说我不行。” “哪里不行?” 孟知锦脸一红,还是抬眼,水润透彻的眸子实在是清澈,就那么看着他,“你怎么这般登徒子?” “嗯——”萧斐然故作沉思,下一秒却突然把她轻轻松松打横抱起,慢慢悠悠往床榻上放,居高临下看着孟知锦,面不改色开始解衣裳,“登徒子这三个字,你从一开始就喜欢这样说我,现在成亲了,你还说?这可不行。” 孟知锦羞红了脸,狠狠抬脚要踹他:“你这人,不是说好了今晚让我歇息么?” “嗯?谁说的?”萧斐然皱眉,手上动作不停,开始慢条斯理解她的衣扣,“那不是你夫君说的么?可是我现在是登徒子,不是你夫君。” 这人! 孟知锦都气笑了。 她突然不动了,半晌,轻声道:“容楚,现下时局动荡不安,若是我们有了孩子,该怎么办呢?” 萧斐然顿了顿动作,眼眸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轻笑一声,垂着头亲亲她的脸,声音好听:“放心,我豁出性命也会保你们平安。” “不许说这些。” 孟知锦伸出手,盖在他的嘴上,嗔怪,“我们都要平平安安才是。” 萧斐然一愣,闻着她手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心潮澎湃,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你真是…” 孟知锦瑟缩收回手。 “我们当然都要平安,只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知锦,你才是最重要的。”萧斐然垂眸,认真地和她交代,“在这个世上,你最重要,不管以后是否有孩子,你都排在第一。” 孟知锦其实是不大信这些话的,男人的话今天是一,明天就会变成二,但是不妨碍她听见这些会很高兴。 她扯唇,温润道:“你放心,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以后有了妾室,庶出我也必然不会亏待——” 等等。 这话有点不对劲。 萧斐然听着前面还觉得心情不错,听到后面,皱着眉打断:“什么妾室?” “你迟早是要纳妾的呀,”孟知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 “谁说的?” 萧斐然不悦,起身套了件衣服,大步流星走到桌前,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毛笔,刷刷在一个帕子上写了什么,转而又回来,垂着眸看了看,下一秒,立马咬破了自己的手,手指溢出鲜血。 “你干什么?!” 孟知锦猛地坐起来,心疼地牵过他的手,“你又不是小孩子,这是做甚?” 萧斐然不在意地甩甩手,在那帕子右下角摁下了鲜红的指印,随后掀起眼皮,给她递了过去:“这样,我就不会纳妾了。” 这是一封休书。 但是写的是,若是萧斐然有意纳妾,或是宠妾灭妻,孟知锦完全可以一直都是休掉他,萧家所有属于他的家产,孟知锦可以全都拿走。 “…你疯了?” 孟知锦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害怕,”萧斐然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从前的纨绔模样让世人都觉得我只是空有蛮力和皮囊,但你信我,我至今为止,只对你有意。” 他从前以为,这种话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尤其是知道了孟知锦是未来储妃时,萧斐然确实迷茫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去争取。 这些话如今在孟知锦面前说出来,他反而轻松了很多,不知怎的,他鼻尖竟然有些酸涩,垂眸笑了一下,“你可以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很好地照顾你,照顾我们未来的孩子,我会只有你一个人,我们——” 我们会琴瑟和鸣,直到永远。 后面的话没说完,孟知锦就扑了上来,她紧紧地抱着萧斐然的脖子,整个人都跌坐在他怀中,哽咽:“萧容楚,谢谢你。” 萧斐然没反应过来,但软玉入怀,还是高兴的,下意识就扣住她,闻着她发丝的清香,低声回应:“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并且也同样坚定地选择我。 夜深了,屋里的烛灯终于灭了。 佟春在门外松口气:“我还以为小姐会发脾气呢。” “怎么会?”佟夏笑起来,“你没发现,小姐只要在姑爷面前,都是很…嗯…很柔软的样子吗?” “柔软?” 佟春翻着眼睛想了想,“好像也是,小姐认识姑爷后,确实没有从前那般任性了。” 佟夏思索了一阵儿。 好像姑爷也是,身上也少了很多刺儿。 . 回门当天,孟知锦和萧斐然起了个大早儿,专门去买了好些东西才坐着轿撵回了孟府。 萧家与孟家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特别近,大概也是一刻钟的样子,等到了也就天光大亮,街道上百姓都热热闹闹,孟府门口也站满了人,喜笑颜开,等着迎小姐和姑爷。 “大姐!” 轿撵停下,孟知锦刚从里面出来,孟宛姝就冲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含着眼泪打量了她半晌,带着哭腔,“我可想死你了。” “这才几天?” 孟知锦失笑,拿着帕子擦去她的泪痕,“该长大了,越发像个小姑娘。” 孟晚熟咬着唇点点头,瞥见一旁的萧斐然,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得体,连忙退后些:“大姐夫。” “嗯,三妹妹。” 萧斐然没有丝毫见外,含笑应了一句,转而牵着孟知锦的手往门口走,“爹,娘。” “哎,哎,来啦。”孙氏也急急地走下来,红着眼眶看了半天二人,瞧见这两人都红光满面,也放心了些,拉着他们进去,“来,进屋说。” 孟康年坐在正厅板着脸等着新婿敬茶,等敬完了才缓缓露出慈祥的笑。 第一百五十九章:伏低做小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们家锦姐儿没有任性吧?”孟康年扶起他,笑呵呵道,“她自小被我和你岳母惯坏了,这些年已然是收敛了些,要是她做得有些地方不对,你也不要恼她。” “怎会。” 萧斐然侧头看一眼孟知锦,宠溺的神色溢于言表,“她做事很是妥帖,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开始慢慢接手了,岳父岳母大人放心就是。” “好。” 众人上桌用膳,孟知青特地告了假,也回来了,进门就看向孟知锦,瞧见自家姐姐神色如常,笑了:“姐姐。” “知青回来了。” 孟知锦细细打量他一番,“怎么才几天不见,我就觉着你又长高了?” “说明过些日子可以找合适的人家议亲了。”孙氏接过话茬,道,“听说你爹已经在朝中看下几家了。” “那也不错。” 萧斐然点点头,“若是看上哪家,女婿也好去以前考察一番。” 刘氏坐在一侧用膳,眼睛却盯着萧斐然看,目不转睛,从他踏入府以后就没分过别的心思,心下有个想法浮出。 “姑爷,”刘氏放下筷子,笑的有些暧昧,“像知青他还小,没有什么通房,你少时定然不少吧?” 孟知晓蹙眉,不知她娘打的什么心思。 她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孙氏脸都绿了,凉飕飕瞥一眼刘氏:“你说这些干什么?” 就算很多,那也是过去式,怎么能和锦姐儿这样的八抬大轿抬入府的一样? 萧斐然听孟知锦提过刘氏,知道自家夫人这个姨娘不是什么善茬,今日问出这种话,自然肯定是挖坑。 “姨娘说笑了,”萧斐然淡淡一笑,“我家教甚严,父亲母亲不许我在未成亲之前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呵,那也就是说说罢了。”刘氏没当回事儿,“谁家到了年纪的男子还没几个教事儿的通房了?” 这话有些露骨。 孟知锦挑眉:“姨娘,您可甚言,桌上儿还有未及笄的妹妹们。” 孟知晓和孟宛姝早就脸通红。 “话糙理不糙啊,”刘氏无所谓地摆摆手,“姑爷,要不,你把我们家知晓收过去当侧夫人罢?” 孟知锦气急反笑,半晌,幽幽来了一句:“姨娘,我还没死呢。” “你这丫头说的些什么,”刘氏丝毫看不见孙氏和孟康年已经冷的神色,自顾自道,“晓姐儿也到了年纪,也是亭亭玉立,可惜了,是个庶女,没什么前途。” 萧斐然不屑地扯唇,扫一眼对面已经脸红得要滴血的孟知晓:“二姑娘也这样想?” “全…全听家中长辈安排…” 孟知晓咬着唇,嗫嚅着说。 “实在是可笑,”孟宛姝最见不得这个二姐姐这样,毫不留情戳穿,“无非就是看着大姐夫对姐姐好才想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这声音不高,但足以能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孟知青也不悦:“大姐姐才刚刚成亲,姨娘说这些,不是诚心想要萧家闹翻天么?” 孙氏打圆场:“好了,妹妹定然是没睡醒,来人啊,带刘姨娘下去歇息。” 话刚说完,几个婢女就走了上来,强硬地带着刘氏走了,刘氏临走也不忘再多说几句:“大姑娘,你怎么如此善妒?我们晓姐儿去了,也能帮你啊。” 真是神智不清了。 孟知锦面不改色,转头对萧斐然淡淡一笑:“我姨娘大概是老了,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多想。” “不会。”萧斐然垂眸,语气温和,“我都说了只会有你一个。” 两个人在桌子上便开始展现有恩爱,孙氏老脸一红,但又很是高兴,忍不住多说几句:“看见你们两个这样啊,娘就知道,离抱外孙不远了!” 孟知锦罕见的有些搭不上话,有点儿无措,耳朵根红成了一片。 “是,我们也会抓紧的。”萧斐然没皮没脸惯了,说话也大大方方,“娘放心。” 孟知晓只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坐在一侧也不知道该不该走,神情晦暗不明。 到了时辰,便要走了,孟知锦要去看一眼祖母,转头和萧斐然交代了几句:“你随便转转,等我去看几眼,咱们便走。” “好,你去就是了。”萧斐然摆摆手,转身去了后苑小桥一处,垂着眼睫看小溪流,打了个呵欠。 “大姐夫。” 孟知晓突然出现,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知书达理的样子,带着些羞涩,“姐姐呢?” “去看老夫人了。”萧斐然眯眸,扫一眼她,心知肚明孟知晓什么心思,此时也没有旁人,装都懒得装,“既然二妹要看这风景,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擦肩而过她就要走。 “等等。” 孟知晓心跳如雷,咽了咽口水,虽然心中觉得羞愧,但自知这也是个好机会,没有男子会拒绝漂亮的姑娘,她自认为展现出了最好看的一面,但下一瞬,却落泪,“我自知身份卑微,本不应该说这些——” “那就不必说了。” 萧斐然冷冷看她一眼,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还是留着和别人说吧。” “姐姐与二少您刚成亲,当然不会允许我嫁过去当侧室,可,姐妹之间互相有个照应也不错,”孟知晓拭了一把眼泪,“我们之前有些误会,我也可以去道歉。” 她可以伏低做小。 只要能嫁到好人家里,也不怕以后的日子会难过了。 “你实在可笑。”萧斐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看她,不带一丝情面,“你以为我忘记了你从前是怎么带着外男想要毁我夫人的名声一事了么?” “我可以解释…”孟知晓慌张,想要去拽他的衣裳,“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迫的——” “被迫?” 萧斐然眼疾手快躲过,垂着眼哼笑一声,再抬眸,看她就想看笑话,“你是不是被迫,你心里有数,我与夫人也有。” 孟知晓还是不肯放弃,有些恼怒:“你为何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孟知锦和你说了些什么?那都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萧斐然语气淬了冰,不慌不忙反问,“知锦说的是假的?在我看来,那都是真的,何况有些事情我都是亲眼所见。” 萧斐然撇头看一眼,瞧见孟知锦的身影,正往这里走来,他快刀斩乱麻,压低声音警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找你姐姐的麻烦。” 第一百六十章:婆媳口角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绝佳机会,上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袖,顺势跌倒在萧斐然的身前,“哎呀”一声。 是个男人,都会下意识接住的。 谁曾想,萧斐然不愧是自小就武刀弄枪的,一只手就拽住了孟知晓的衣袖,轻轻松松把她拉了起来,眼神带了些嘲讽:“二妹这是做什么?平地摔?” 话正说着,孟知锦就走过来了,瞧见这一幕,挑了挑眉:“怎么了?” 佟夏心思细腻,一眼就瞧出来了端倪,连忙走上去把孟知晓拉了起来:“二姑娘走路当心些,可别让旁人说闲话。” 说着,态度十分强硬地拽着她退后了几步,“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呢?怎么没来?奴婢亲自送您回苑吧。” “你算什么身份,也敢碰我?”孟知晓推开她,恼怒至极,走到孟知锦面前,柔弱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但你也知道,我是庶出出身,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求你让我过去当侧室吧,我一定会不争不抢,事事都以你为先——” “二妹何苦这样?” 孟知锦打断她,叹息一声,垂着眼睫,“你到了年纪要嫁人,爹爹自然也会给你看个好人家,何苦你这般做?” “姐姐,妹妹求你了。”孟知晓眼泪一直掉,又扭头去看萧斐然,“方才,二少已经碰过我的手…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传出去如何做人?” 萧斐然实在心烦:“我什么时候拉过你?” 这也太会颠倒黑白。 “我知道你是怕大姐姐不让,”孟知晓摇头,“但是我——” “二妹,差不多行了。”孟知锦扶额,有些无奈,“容楚是什么人我心中有数,退一万步讲,真的碰了你的手,也不会传出去。” 只要她们想瞒下,自然能瞒下。 “你!” 孟知晓气急败坏,毕竟是一个姑娘,这样腆着脸倒贴上来都得不到允许,再怎么说也有傲气,扭头便走,挂着两行清泪。 “走吧。” 萧斐然心情也有些不好,上前拉上孟知锦的手往府邸门口走,“你从前在闺阁时,她也这般吗?” “她为难不了我什么,”孟知锦笑了笑,转头去安抚他,“你也不要觉得我委屈,有什么好委屈的?” 萧斐然哑叹一声,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你了。” 辛苦你有这么个妹妹。 孟知锦失笑。 . 一眨眼,天阙入了九月。 九月正是热的时候,黎芸迎来了及笄礼,此女虽然名声在京城中躁动,但一向低调做事,人缘很不错。 听说是办得很热闹。 萧家和孟家没有亲自去,只是派了人去送了大礼,没有露面。 萧斐然知道去年西山的事情是黎芸安排的,早就厌恶至极,强烈反对出席她的及笄礼,孟知锦劝都没用。 成亲两月有余,二人感情一如既往好,萧斐然早已经被身边好友戏称为“妻奴。” 周绍约他喝酒都约不到晚上。 孟知锦实在无辜,她并未要求这些,看在他们屡次相约,也催着萧斐然让他出门了。 魏吟楠自从孟知锦嫁进来,便自请搬到了府外,平日里不怎么来,来也是去看萧老夫人,二人有意避着,也没有见过。 谁知今晚,萧老夫人大大方方把魏吟楠带到了主桌上,亲昵地嘘寒问暖,不知情的旁人或许以为这才是亲母女。 方氏多瞧了几眼弟媳,怕她多想。 孟知锦才不会想东想西,该怎么吃怎么吃,甚至还比平日里用得多。 “表嫂胃口真是不错。”魏吟楠干巴巴开口,眼神有些复杂,神色凝重,“换做我,我可吃不下这么多。” “…”孟知锦被点名,不得已抬头去看她,还不忘慢条斯理放下喝完的汤碗,悠悠道,“是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吃了两根糖葫芦。” 佟春站在身旁憋笑。 “那是还在长身体,”萧老夫人立马开口护犊子,“吟楠还小,又瘦,多吃些,也不碍事。” “嗯,当然,年纪小,胃口好也是正常的。”孟知锦淡淡扯唇,“这么说来,我年纪也不大。” 方氏看着气氛不对,连忙咽下饭,开口笑:“今日的晚膳做的不错,我都忍不住多用了些。” “你那是要照顾弦哥儿,”萧老夫人哼笑,“你从前刚嫁进来,吃的也不错。” 真没意思。 含沙射影。 孟知锦嘴角笑意淡了一下,眼眸微微抬起,凉凉瞥一眼,没说话。 她不说话,魏吟楠就觉得自己赢了,飘飘然起来:“话说,表嫂,你精通厨艺吗?” “不精通。”孟知锦风轻云淡,“谁家大小姐需要亲自下厨?” 确实是,孟家的嫡长女,哪里用得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乃是身份尊贵之人。 此话一出,魏吟楠有些尴尬了,她本来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厨艺,却一下子被噎住了。 她的江南家中并不是太过于富裕,虽然备受宠爱,但该做也要做。 “那你的意思是说,世上尊贵之人,都不进厨房?” 魏吟楠语气不好了些,“这话是不是太过于偏颇?” “啊?”孟知锦眨了眨眼睛,做无辜模样,“我可没有这么说,进不进去,那是看自己。反正孟家的小姐没有进去过——当然了,做些甜点还是会的。” 萧老夫人敛了笑意:“容楚喜欢吃白炸鸡,你可知道?” “知道。”孟知锦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嘴,正色道。 “吟楠知道容楚爱吃,早就自学会了,你呢?要是以后他要吃,你会做?” 萧老夫人冷哼,“害,到底是大家闺秀,一点儿也不懂心疼夫君。” 孟知锦轻笑一声,撇开目光。 “表嫂,要不抽个空我教你吧?”魏吟楠洋洋得意,“我可会做了,表哥也爱吃——” “萧家这么多下人,光小厨房就有四五个,那么多厨子,找不出来一个会做的?” 孟知锦“啧”一声,揉了揉额角,“想吃就找人做,没人做就出去买,赚这么多银子,连个白炸鸡都吃不起啊?”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还好我嫁妆不少,也能给买得起,容楚一天吃两只,我也养得了。” 好好好,这话可是羞辱到了萧家的脸面,方氏还没反应过来,萧老夫人就炸毛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诅咒萧家?” 第一百六十一章:上墙揭瓦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啊?什么时候?” “你口口声声把萧家的以后挂在嘴边,传出去岂能了得?” 萧老夫人可算是抓到把柄了,拍桌而起,怒道,“这才嫁过来几天就没规矩,以后莫不是要上墙揭瓦?” “婆母,儿媳实在冤枉。” 孟知锦站起身,一脸不好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一个白斩鸡,哪儿能吃都吃不起了?还用得着吟楠表妹亲自下厨?那——” 她瞥一眼魏吟楠,垂眸,“这不是为难外人?” “谁是外人?” 魏吟楠瞠目结舌,“我是容楚哥哥的表妹啊。” “远房的,想来也没多亲。”孟知锦安抚着朝她笑了笑,“今晚的晚膳做得实在可口,得了,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说罢,她福身行礼,笑了一声,转身飘飘然离去,留下一桌子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萧老夫人面子下不来,又碍着人都走了,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不满地坐下,神色不善。 “表姑姑,表嫂是不是不喜欢我啊?”魏吟楠眼眶里溢出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好像也没有得罪她。” “她不喜欢你有什么用?”萧老夫人安抚了一阵儿,“好了,你吃你的饭就是,等过几日,表姑替你好好和她说说。” 方氏从头到尾都在对面装聋作哑,默默吃着饭不作声,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半晌,起身道:“儿媳也下去了。” “嗯,你得了空好好教教她规矩,瞧她成什么样儿了,一点肚量都没有。”萧老夫人实在是想起来孟知锦那个样子就觉得心烦,“你这个做嫂嫂的,也要上点心。” “是,儿媳知道了。” . 萧流云踏着月色回府,刚把弦哥儿抱起玩儿了一阵儿,就听方氏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方氏性子恬淡,平日里也是做事十分谨慎,但今日却忍不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夫君不知,婆母的脸色有多难看,知锦的脾气,确实太直,一个台阶都未曾留。” 这个性子,和容楚没差别。 “这么多年了,萧家一向是娘说了算,谁敢忤逆,知锦也算是来治一治娘,也不错。”萧流云轻笑一声,捏着怀里的小团子的脸,笑眯眯道,“你也不必插手,由着去就是了。” “嗯,我知道。娘的心思实在是藏不住,就想着让容楚收了吟楠,这不是胡扯吗?” 方氏叹气,“容楚自小把她当妹妹,多年不见早就生疏很多,更何况,弟妹刚刚嫁过来,这说出去,还以为咱们萧家是故意的。” 萧流云把弦哥儿递给了奶妈,转身去换衣裳准备洗澡,闻言也就是淡淡扯唇一笑:“容楚不会纳的,来,许久没有一起沐浴了,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 这话暧昧,方氏也不是傻子,脸色微红,瞪他一眼。 . 魏吟楠到底没有死心,三番五次来二房的院子门口转悠,下人们也瞧见了,去和孟知锦说过几次,孟知锦寻思既然她也没要进来的意思,索性自己也就装作不知了。 好几天都是这样,终于堵上萧斐然一次了。 最近昭狱的事情实在多,萧斐然忙得分身乏术,还亲自去追了几个身背命案的亡命之徒,不分昼夜,实在是累了,才刚刚回京,便马不停蹄回府,心中思念夫人,脚步都快了。 九月初的傍晚,带着凉爽。 “容楚哥哥。” 魏吟楠站在苑外不远处,咬着唇,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他,“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 萧斐然下意识皱眉,而后看了看四周,“跟着你的丫头们呢?” “我难道不能来看看你吗?”魏吟楠哽咽,“我…我,我想进去,但是表嫂实在是凶——” “她不凶啊,”萧斐然奇怪地看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你表嫂出了名的温柔贤淑,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孟知锦并不会无缘无故给人甩脸子。 “不…怎么可能?” 魏吟楠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当然没有得罪她,只是前段时间一起用晚膳,表嫂好像误会了什么,并不喜欢我…” “晚膳?” 萧斐然挑眉,黑眸闪过一丝莫名,“她从来不去正厅用,哦,大概是因为你来了吧?” “表姑姑说教了几句表嫂,她就不高兴了,连带着我都不受待见。”魏吟楠低着头扯手帕,“我…” 她正酝酿了半晌措辞,故作勇气抬头,却发现面前早就空无一人。 “….” 搞什么啊! 萧斐然小心翼翼踏入正屋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还没来得及多想,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萧容楚,鬼鬼祟祟,做什么?” 孟知锦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笑,眼眸清澈,嘴角带着笑意,脸颊微红,“多日不回来,连路都不知怎么走了?” “阿卿。” 萧斐然转身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张脸,心底一软,也不顾下人们都在看,软绵绵地环上了孟知锦的脖颈,“我好累,想死你了。” 佟春捂着嘴偷笑着下去了。 “好了,一路奔波,饿了吧?”孟知锦努力伸长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去瞧瞧,看看我做了什么。” 萧斐然直起身子,垂眸看她:“嗯…你不会是想毒害我吧?据我所知,好像你厨艺并不精进…” “我毒你做什么?”孟知锦失笑,拉着他往屋里走,到了膳桌前,把盖子揭起,入眼的是萧斐然最喜欢的白斩鸡。 “知道你辛苦了,做给你尝尝。”孟知锦笑,坐在他身旁,把袖子挽起,拿着汤勺先盛了一碗汤推过去,睁着大眼见他,笑眯眯,“喝吧。” 萧斐然看了一阵儿,心中暖意盎然,颤着手接过,一饮而尽。 “啧,不嫌烫啊。”孟知锦啧一声,忙着拿开碗,“慢些。” “多谢夫人,现在我感觉我又不累了,”萧斐然垂着眼,往她怀里倒,“真好,回来就能喝到热腾腾的汤,再累也值得。” 孟知锦挑眉,哼笑一声:“听说你最爱吃白斩鸡?” “娘说的吧?” 萧斐然懒懒道,“其实是幼时不想去边关,找着借口说想吃娘做的白斩鸡,寻思让她多留我几日。” 谁曾想,吃不到,也留不下。 说的次数多了,萧老夫人反倒是默认了小儿子最喜欢的吃食是白斩鸡。 第一百六十二章:试着接触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了然地点点头:“可是你还是去了,你真厉害,为百姓冲锋陷阵,是人们心中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的少将军。” “夫人真会说话,”萧斐然坐起来,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织盒子,邀功似的递过去,“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礼物?” 孟知锦接过,打开,是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玉佩,做工精致,色泽明亮,摸上去滑而不腻,透着淡淡的玉色。 “从前见你,你脖子上总是空空荡荡,所以下聘之时,我特地送了好些项链首饰过去,可是都不是很衬你,”萧斐然起身,走到她身后,小心拨开孟知锦的长发,仔仔细细帮她扣上暗扣,“我第一次见这块儿玉,就觉得十分好看,索性找人打下来了。” 他绕到前面,垂着眸看了半晌,伸手摩挲了一阵儿,淡淡一笑:“玉本身不是什么明艳的东西,但是阿卿戴上,却让它有了自己的价值。” 只有孟知锦戴着,才有意义。 “我很喜欢。” 孟知锦低着头看,抬头朝着他笑,唇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我只是做了一顿晚膳,你就送这一块玉给我,以后我可是要天天都做了。” “你不做我也送你,”萧斐然俯身,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把这世间的一切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 翌日一大早,萧斐然便早早地去给萧老夫人去请安。 萧相走得早,已经进宫了。 萧老夫人高高兴兴地走出来,打量他半晌:“哎呀,你这孩子,回来就休息几天,急急忙忙就来请安。” “娘。” 萧斐然失笑,走上前搀扶着她,“我陪您去走走吧?” “哎,好好好。”萧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转而像是想到什么,扭头吩咐,“快去把表小姐叫来,她不是早就想见容楚了吗?” “不必了,”萧斐然扬声打断,凉凉看一眼身后的婢女,又去扶萧老夫人,“昨日回来已经见过了。” “嗯?是吗?” 萧老夫人一愣,又压低声音暧昧道,“你也觉得这丫头不错吧?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去见她,要不娘给你安排一下?” “吟楠也长大了,是该择个好人家。”萧斐然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及笄后就能成亲了,老住在萧府,也不像话。” 都说成这样了,萧老夫人也不是个傻的,冷哼一声,从他手中抽回胳膊,慢悠悠道:“你那个好夫人和你告状了?” “告状?告什么?”萧斐然扯唇,“这萧家发生的事儿又不是秘密,有的是人和儿子说。” “就算她没和你说,也必然诉苦了。”萧老夫人也是从媳妇走过来的,女儿家的心思自问也能摸个七七八八,“她是不是不让你纳妾?” 萧斐然重新搀上萧老夫人,道:“我才刚成亲,纳什么妾?更何况,我在新婚之夜便写下了休书。” “休书?” 萧老夫人步子一顿,拽着他的袖子斥啧,“亏我还觉得你长点儿脑子,你们的婚事是陛下下旨,你怎么能写这种东西?传出去别人如何看你?” “休书是写给我的,”萧斐然笑道,“要是我纳妾,知锦可以一封休书休了我,带走我所有的东西。” 就算萧老夫人见过再多世面,听见这话也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我也印了指印。”萧斐然坦诚道,“第二天就送到了官府放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臭小子!” 萧老夫人反手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一大早就气血攻心,喘着气道,“这种事情你也敢随意许诺?!男子有个三妻四妾见怪不怪,她善妒也要有个度!” 萧斐然扶额:“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你——” 萧老夫人指着他,气的要死,原地踱步几圈儿,又转头,细细问他,“你就这么喜欢她?” “当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娶?”萧斐然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没出息。 真是没出息。 萧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一阵儿,才问:“要是她以后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你也不纳妾?” “不纳。” 萧斐然心中暗道。 要是不生,也挺好的,最起码孟知锦的心思会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免得有个孩子,还会冷落自己。 “那萧家——” “有弦哥儿在,儿子怕什么?”萧斐然声音放缓了些,“娘,弦哥儿会长大的,他才是我们萧家的世子,以后自然会继承萧家的东西,我和知锦,并不贪图这些。” 他与孟知锦,只是求对方的真心和以后罢了。 “你不嫉妒?” 萧老夫人心中酸涩,有些难受。 萧流云和萧斐然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都疼,但萧斐然自小就不在身边,她当然会更记挂,也偏心。 说到底,她怕萧斐然争,也怕萧斐然不争。 “一家人,嫉妒什么?” 萧斐然垂眸,拉起萧老夫人的手,看着上面的皱纹和沧桑痕迹,心下微微颤动,“我少时闯了多少祸,都是兄长帮我善后,他这些年在朝中做官,行事多难我也知道,相比下来,儿子自由自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何况,兄长已有长子,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世子。 “好,你能这样想,娘放心。”萧老夫人叹气,抹了一把眼泪,“我也是着急了,怕知锦拿捏着你——” “她是个好姑娘,”萧斐然眼眸一瞬间便柔软了许多,“儿子从未遇到过这样让我心动的女子,所以即使那么多的困难摆在面前,也坚决要娶她为妻。” 萧老夫人大抵是第一次见到小儿子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怔了怔,最终妥协了,缓缓点头:“好,娘知道了,既然你喜欢,我不为难她就是了。” “您试着和她接触接触,肯定会喜欢她的。” 萧斐然提起孟知锦,话都多了很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眼睛都是亮的:“您可知,她帮长姐洗脱冤屈的时候,那个样子…真是洒脱。” 他垂着眼,莫名笑了一下。 “你长姐被冤枉的那档子事儿,知锦帮忙了?” “对,是她提示儿子要从香开始查起。”萧斐然温声道,“知锦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您呢,也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宋笙贺辰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老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都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你都做到如此了,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是你仇人,不会让你为难。” “儿子有什么好为难的?”萧斐然笑,“知锦未曾说过您一句不好。” 孟老夫人心花怒放,心情也好了,含着笑瞥他一眼:“那当然了,我又没有故意难为她。” . 黎芸及笄完,没多久便与太子定了亲,定在了十月底。 宋笙的生辰到了,这丫头身子不是很好,一年四季都喝着药调理,好容易好些了,宋儒高兴,要大办一次。 众人自然是入宫贺辰。 贺礼一个接着一个往翊坤宫送,宋笙喜滋滋地拿出来看。 今日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秋裙,披着外衫,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儿,仰着头“咯咯”地笑。 “大老远就听见这小孩儿的笑声了,”萧斐然携着孟知锦踏入宫门,满眼疼爱,扬着声音道,“还不快过来?看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小舅舅!” 宋笙笑得开心,小跑着就冲着过来,宫女叫都叫不住,这姑娘顺势抱上了孟知锦的裙摆,“知锦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 “啧,没大没小。”萧斐然俯身摸了摸她的头,“该叫小舅妈。” “嘿嘿,”宋笙躲过他,仰着头去看孟知锦,“我小舅舅是不是特别烦人呀。” 孟知锦笑了笑,拿来一个装饰精致的玉盒子递了过去:“笙儿打开看看。” 宋笙小心翼翼接过。 里面是一个金子打出来的一块儿佛像平安符,在太阳下闪着光,沉甸甸的。 “送这些干什么?” 萧贵妃走了过来,瞥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丫头小,指不定带着带着就找不见了。” “图个吉利平安。” 孟知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荣华富贵已都有了,平平安安更是最为重要。” “是,说得对。” 萧斐然点点头,跟着应。 宋笙喜欢得不得了,让宫女戴上后满院子跑,逢人就问是不是很好看。 众人觉得好玩,都笑眯眯地看着。 萧贵妃看了一眼孟知锦,不知在想什么,顺嘴儿问:“嫁到萧府也挺长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孟知锦挑眉,“与从前我在孟家也没什么分别。” 若是非要说,那也就是少了些勾心斗角。萧老夫人最近也不在整幺蛾子,她乐得自在。 平日里协着方氏管理萧府,忙的不甚厉害,还有空出去能听听戏。 “你俩这马上就要有动静了吧?”萧贵妃似笑非笑扫一眼孟知锦的腹部,“有个孩子多好啊,府里也热闹自在。” 孟知锦脸红了一瞬:“弦哥儿已经算是够调皮的了,我若是再生个…岂不是要乱了套?” 萧音柔哑叹一声,眯着眼睛看萧斐然和宋笙玩闹的身影,心下柔软一片:“看见斐然如此,本宫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从前怕他瞻前顾后,不肯娶妻生子——” 她垂着头笑了一下,“没想到是本宫多虑了。” “贵妃娘娘应该最满意的女子不是妾身吧?”孟知锦笑意茵茵,嘴角扯着一抹笑,语气平常,“毕竟曾经您也不是十分想让我做萧家二少夫人。” 萧音柔看她一眼,浓妆下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如何说?“ “听婆母说过多次,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孟知锦拿起手帕捂着唇低语,“听说陛下也有意指胡太傅的女儿。” “娘这张嘴啊……”萧音柔无奈地摇摇头,抓着孟知锦的手,笑道,“本宫给你赔罪,你可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 孟知锦抬眸,“娘娘是既做姐姐,又做嫔妃,多有为难,妾身理解。” “那就好。” 萧音柔还没说完,宫门口的太监便匆匆进来,弯着腰禀报,“娘娘,太子和黎家长女来了。” “哦?” 萧音柔蹙眉,“他们不去正殿等着用膳,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说是要亲自给公主贺生辰。” 孟知锦嘴角笑意淡了些,默不作声往后退了几步,抬眸扫一眼萧斐然。 二人默契十足,对视一眼就基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斐然快步上前,听了一耳,挑眉:“这倒是稀罕。” 宋意和黎芸的婚约已定,也不忌讳什么了,走在一起也正常,郎才女貌,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天生一对。 孟知锦眯了眯眼眸,瞧着宋意瘦了许多,脸上的棱角也愈发分明,和她记忆里上一世的样子已经可以完全重合在一起。 她不禁有些担忧。 “知锦怎么如此看我?”宋意行完礼,眼一瞥就看见了孟知锦的眼神,实在是古怪,挑眉问,“我脸上有脏东西不成?” 陛下下旨,让太子收孟知锦为义妹,这名号谁听了都觉得可笑,所以也没有大肆宣扬。 这种私下里的场合,他当着众多人的面亲昵地唤名字,实在是有些不妥。 黎芸倒是没什么反应,去哄着宋笙高兴了。 萧斐然最见不得宋意这般模样,驳了几句:“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好,也不必叫得如此亲密。” 这是醋了。 宋意心中暗笑,故意道:“可是她确也是我的妹妹,我还不能这样叫了?” 萧斐然皱眉,不耐地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孟知锦面前:“差不多行了,还妹妹?你妹妹有六公主就成了。” “臣女给萧贵妃请安。” 黎芸此时走了上来,柔柔行礼,声音温柔大方,笑得灿烂,“有些日子没有入宫了,实在是自觉不安。” “那倒是不用。” 萧贵妃敷衍地摆摆手,“你们直接去正殿等着用膳就是了,不用亲自来找本宫。” “六公主可爱,臣女喜欢得不得了。”黎芸牵着宋笙的小手摩挲,眉眼间尽是疼惜,“这才求太子殿下带臣女来看看。” 众人又聊了几句,这才一同前去正殿用午膳,各宫娘娘都已经落座,宜妃支着脑袋坐在一侧懒懒地扫过来一眼,讽刺轻哼一声:“这怎么给自己女儿过生辰都不着急啊?” “哪有妹妹急?” 萧贵妃不咸不淡怼回去,“小月子都没坐稳就去伺候陛下了。” 宜妃脸“唰”就绿了。 她小产以后,生怕宋儒会忘记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才又堪堪留住陛下的心,没想到这大庭广众之下,萧氏这般不留情面揭她底。 第一百六十四章:无药可救 - 嫡女谋 - 舍七七 来的大多都是京中命妇,闻言都忍不住撇开了头,假装没听见。 “今儿是笙儿的生辰,本宫不愿闹些不好看的事情出来,”萧音柔笑笑,牵着宋笙的手走到主位坐下,慢条斯理,“大家自便就是。” 宋儒最疼爱六公主,众所皆知,大家自然也很给面子。 这场生辰宴到了傍晚才结束。 宫中的长街上,黎芸和太子走在最前面,背影看上去都很相配。 “阿卿,再过段时日,我便要继续出征了。”萧斐然沉声道,转头垂着眼眸看她,喉结上下滚动,似是不知该如何与她讲,“我放心不下你。” “你去就是,” 孟知锦斟酌,“是边关又有事情了吗?” “嗯。” 萧斐然心颤了颤,牵着她的手,低声道,“时局不稳…你要当心。” 孟知锦自然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好端端说这些。 正要多问几句,黎芸停下了脚步,等着他们二人走来,娇笑道:“萧大人,少夫人。” “怎么不走了?” 孟知锦扬眉,“等着我们?” “当然,”黎芸不置可否,点点头,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不知是说给谁听,“听说,你娘家的二妹妹了已经要指婚了?” “是吗?” 孟知晓也刚刚及笄没多久。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孟知锦面不改色,“像是孟家人一样。” “你家的二姑娘时常来找我,”黎芸故作苦恼,“我也是心烦,但又不能不理…” 萧斐然讨厌她已经表现在了脸上,不耐地打断:“好了,没事儿就这样吧,其余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揽着孟知锦的肩离去。 宋意在一旁看了一阵儿,瞧着人走了,这才走上来,哼笑:“萧斐然实在可恶。” “可恶?” 黎芸莞尔一笑,“确实是。” . 孟知晓及笄后,定了朝中高家次三子高仲捷,此人是庶出,生母早亡,在家中不算受宠,但人不错,踏踏实实的,孟康年很满意,也就定下了。 孟知晓自诩不凡,自然不肯,在家哭闹多次也没用,众人只觉得她是还小,只看着眼下,多番劝导,效果甚微。 这日孟知锦回府去看祖母,路过二房的苑子,听得见啜泣声,还觉得奇怪,转头去问周氏身边的嬷嬷:“怎么了?” “二姑娘对定下的姑爷不满意,正闹着呢,”姑姑叹了口气,摆摆手,“不提也罢,二小姐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人才适合成家,任性了些。” 孟知锦挑眉,没继续问了。 这个高仲捷,她了解得不多,上一世在朝中也籍籍无名,只是个小官儿,那时他的妻子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据说日子过得平淡却安稳。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差了,但是孟知晓自觉是孟家次女,肯定不愿意下嫁。 这当然是下嫁。 外人看来,高家自然是不如孟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二妹不愿意的话,可是有了心上人?”孟知锦给周氏恭恭敬敬奉茶,随意问道,“不然也不会反应这么大。” “哼,她当然是有了。” 周氏刚刚还笑着的神色陡然顿了顿,无奈的摇头,说都不想说,“罢了,说出来怕你恼。” “她还惦记着要去萧家么?” 孟知锦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孟知晓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当妾有什么好的?自然是去当那正妻才是。” “你以为你爹你娘没说么?”周氏轻抿一口茶,“没用,说什么都没用,她就是看上了战功赫赫的斐然。” 太过于好笑。 这要是说出去,别人还不笑掉大牙?姐妹共侍一夫,可笑不可笑。 丢人。 孟知锦垂眸,也没说什么,谁知,夜深了些,她准备回萧家时,在后苑碰上了孟知晓,此女眼眶通红,啜泣着哽咽,但是还是挺着腰背,不肯弯腰的样子,声音沙哑:“长姐。” “这么晚了,在此处做什么?” 孟知锦停下了脚步,微微侧了侧头,语气平缓,“若是为了你的婚事而来,我劝你一句,高家是个好归宿——” “你会希望我好?” 孟知晓发问,快步走上前,面对面,气得发抖,“你就是看到高家是个小门户,巴不得我嫁吧?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你是不是心中很是得意?” “嗤,”孟知锦愣了一下,硬是被气笑了,“你是不是真的脑子被冲昏头了?正妻和妾室,你掂量掂量,哪个更有分量些,你是庶出,知道妾室这么多年会受到什么委屈和待遇,更何况——” 罢了,有什么好说的,她又一句都听不进去,真是无药可救。 “你要是不嫁,趁早禀明父亲母亲,赶紧把婚事退了,免得耽误了高家择媳,”孟知锦看着她,眼神薄凉,“你我之间的恩怨,和别的有什么关系?你过得好不好,和我说什么?” 孟知锦甩手就要离开,实在是让人恼火。 “站住。” 孟知晓像是缓过来了些,喘着气放平心态,道,“你还在骗我?我去问过黎家姐姐了,她说过,高家不是个好人家,到现在了,你还在假惺惺!” “真是……” 孟知锦无奈捏了捏额角。 佟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道:“二姑娘,您差不多行了。黎大小姐难不成和你才是一家人?既然觉得我们家少夫人说的话不对,您自己抉择就是,大晚上的给人气受,耽误时辰!” 说罢,扶着孟知锦小心翼翼出了府邸上了轿撵。 孟知晓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擦拭着眼泪,心痛得难以呼吸。 “姑娘,您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佟春和佟夏走在轿子旁,温声相劝,“不过也真是奇了,从前二小姐也挺聪慧的,现在怎么变的…” “比我都笨。”佟春说话直白了些,嫌弃地皱起眉毛,“我都拎的清。” 孟知锦被这俩丫头逗的笑出声,正要说什么,轿子狠狠一震,随机马匹像是受伤一般,嘶吼着叫出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凄凉。 她平日里出门,萧斐然不放心,总是安排这下属跟着,今日回孟家,是孟知锦心血来潮,所以身边跟着的人并不多。 孟知锦怔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行刺。 “保护少夫人!” 几个侍卫沉声吩咐,把轿子围在了中间,佟春和佟夏吓得不轻,拉开轿帘进去守着孟知锦。 第一百六十五章:遇刺受伤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平日里行事作风都很高调,在朝中树敌颇多,尤其是又在昭狱,更是得罪的人数不胜数。 来的刺客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孟知锦来的,武功高强,来人很多,侍卫寡不敌众,没抵抗多久就倒下了。 街道上一下子空旷无声。 孟知锦蹙眉,在轿中绷着神经,一点儿也不敢懈怠,下意识把两个丫头护在了身后,盯着被微风吹起的轿帘,额角流下了冷汗。 心跳如雷。 她从袖口摸出一把匕首挡在胸前,死死瞪着。 没过多久,一把带着血气的长剑就挑开了轿帘,微微一顿,血液从上面一滴滴掉在孟知锦的鞋上,闻着反胃想吐。 “放肆!你们可知,这是谁?”佟夏状着胆子吼,声线颤抖,“你们不怕萧大人找你们算账吗?” 那剑犹豫地在空中晃了下,沙哑着嗓子道:“算账?他杀了我的亲人,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杀了我也没用,”孟知锦十分冷静,“杀了我,你的亲人就能回来了吗?你不如亲自去找他。”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撇干净,笑出声:“早就听闻你和萧斐然情深似海,如今看来,生死面前,不过如此。” “我们的婚约是陛下所赐,”孟知锦嗤笑,“陛下的圣旨,谁敢不从?” “别装了,萧斐然那个小儿,我确实打不过他,但是好在你得罪的人也不少,抢着来给我透你的行踪——” 那人猛地撩开了帘子,弯着腰逼近,语气阴冷,“你的死期到了,孟知锦。” 这是什么样一张脸。 孟知锦心跳漏了半拍。 他并没有遮住面容,就那么坦然地露出来,黝黑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道疤印,眼眸空洞,如同一潭死水,板着脸,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儿,直扑鼻而来。 佟春吓哭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把孟知锦往后拽了拽:“你要杀杀我好了,只求你饶过我家姑娘!” “好了,别这样可怜巴巴的。”那人不屑一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阁下是哪位?”孟知锦尽量稳住他的情绪,努力放缓声音,“我们之间没有仇怨,你这般视人命为草芥,实在不公。” “嗯,然后呢?” 那人不当回事,轻轻松松夺下了孟知锦手中的匕首,打量了一番,饶有兴趣,“你会用?” “会。” 孟知锦眼神微颤,冷汗出了一身,警惕地看着他,“我一个弱女子,用来防身的。” “姑娘家家的,别玩这些了。”那人笑笑,拿着匕首在她脸上拍了拍,抬起时,已然有了红印,“是很美,不然也不会把萧斐然迷成那样。” 孟知锦还要说什么,下一秒胳膊确传来一阵阵痛,那男子发了狠,匕首太起落下,狠狠在她袖口上滑了一刀,直接牵扯到了袖下的皮肤。 “姑娘!姑娘!” 佟夏吓死了,连忙去看,眼泪汪汪,抬头骂他,“你这人,都说了不要动小姐,还动!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萧大人不就成了!” 话音刚落,男子还要在说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风,敏锐地躲开,转身一瞧,萧斐然不知何时来了,像是一阵风飞了过来,狠狠一脚,给那人踹在了地上,溅起了灰尘。 这下了死手,那男子立马吐出一口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知锦,怎么样,还好吗?” 萧斐然没空观察那人如何,弯着腰进了轿,蹙眉去看她的伤口,麻利地掀起她的衣袖,入眼便是鲜血淋漓的刀痕,喉咙一紧。 “没关系。” 孟知锦咬着牙,额头上流着全是汗,喘着粗气,但还是扯出一抹笑安抚,“小伤,没那么疼。” 话虽如此,闺中大小姐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疼得手都抬不起来,在腿上抖,鲜血直流。 佟春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抬头:“二少,我们快些回去吧。” 萧斐然利索地从衣衫上扯下一片白布,手颤抖,小心在她手腕上包扎,声音都在发颤:“好了,别怕,我已经叫人来了,没事的。” 躺在地上的刺客仰起身子,捂着胸口,已经受了内伤,吐了口血,故意恶心人:“萧斐然,来晚了吧?你看,你自诩多爱你的夫人,有什么用?生死一线时,你在哪啊?实在是我下手太慢,不然啊,你就只能看到她们三人的尸体。” 话刚说完,萧斐然狠狠侧头,居高临下瞥他,从衣袖中飞出几把匕首,插在了那人的胸口,刺客挣扎片刻,倒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萧斐然冷冷地看了一瞬,便撇开了眼神,瞧着慕白带着人来了,这才起身,站在马车上,狠戾道:“扔进昭狱,别让他死了,明日我亲自审。” “是!” 萧斐然亲自驾马往萧府赶,心都在抖,止不住的后怕,好容易送进了府里唤了太医来诊治,他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些,这才反应过来,手中沾染了血迹。 他垂头,抬起手,手还在颤。 “容楚!容楚!” 众人闻声赶来,萧老夫人吓得不轻,老远看见小儿子这样魂不守舍,吓坏了,打量了一番,尖叫,“你受伤了?这血——” “是知锦的。” 萧斐然的嗓子干哑,说出话的时候人都还没有缓过来,眨了眨眼,垂手,“太医已经在屋子里包扎了。” “怎么会如此?” 萧老夫人吓坏了,“伤在哪里了?严不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方氏和萧流云也来了,方氏急得团团转,索性和萧老夫人进屋去看了。 “是谁?” 萧流云走过去,拍了拍萧斐然的肩膀,“奔着你来的?” “嗯。” 萧斐然情绪有些低落,平日总是笑嘻嘻的模样早就没了,有的只是后怕和不安,他难得不知所措起来,去看萧流云,“兄长,我害怕。” 这才多久?就已经找上了孟知锦,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这要是真的奔着要命来,他不怕,可是知锦呢?知锦万万不可出事。 “没事,这只是个意外。”萧流云实在是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都软了几分,压低声音安抚,“你不要这样子,你等会儿让弟妹看了,岂不是更害怕?” 好在只是受了轻伤。 萧斐然叹了口气,随意拿着帕子擦了擦血迹,眼神晦暗不明。 第一百六十六章:怀有身孕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太医细细嘱咐了一番这些日子该注意的事情,萧老夫人听得认真,唉声叹气看着内屋里孟知锦的身影,有点心酸:“这伤了右手,可多不方便…为难这孩子了。” “嗯…” 太医斟酌片刻,出了屋,快步走到萧斐然的面前,神色有些复杂,“萧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斐然立马提起了一颗心,竟然有些害怕,他与兄长对视一眼,跟着太医走到一旁,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怎么了?可是少夫人有什么不妥?” “并不是。” 祁太医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被逗乐了,“二少想多了。” “那你快说。”萧斐然烦死了这些文邹邹的人,“磨磨唧唧,让人着急。” “二少夫人有喜了。” 嗯? 什么? 萧斐然皱着的眉还没松,就听见这么一个重磅消息,一下子傻了,脑子一片空白,都快听不懂话了。 “萧大人?” 祁太医疑惑地看着他,“您怎么不说话?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有喜了。” 半晌,萧斐然才回过神,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喜悦冲昏了头,“多久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还有多久就出生了?我需要注意什么?” “等等,等等,大人莫要这般急。”祁太医正色,“微臣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这一胎,未必能保得住。” 又是当头一棒。 “什么意思?”萧斐然恼,“我和知锦的孩子,那必然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怎么就是保不住了?” “这胎月份小,加上二少夫人思虑过度,心情不佳,今日又受了惊吓,胎儿脉搏微弱异常,实在是不像是能生下来的样子。” 祁太医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些话都说在了前头,他就是怕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怕他们受不了。 毕竟这孩子来得快,也意外。 萧斐然这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揉了揉额角,顿了半晌,冷声问:“当真生不下来?” “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却行医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胎象——生下来的少之又少。” 祁太医安慰道,“不过也不一定,少夫人吉人自有天象…” “你只管和我说,这胎多久就会落?”萧斐然眼眸微凉,低沉着嗓子道,“能不能让她毫无察觉?” “这怎么可能?” 祁太医道,“夫人多多少少会察觉到的,微臣建议,您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亲自说一下,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萧斐然背过身,沉默了半晌。 祁太医有些不忍。 他自打入宫后,就是萧音柔的人,也是萧氏一手提拔他到太医之首,所以祁太医一直都是对萧家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了,早就从主仆变成了亲人。 萧斐然自小可怜,被迫去边关生存,这么多年了,旁人对他都是忌惮和害怕,也会在背后说他纨绔,不懂规矩。 可是没人知道他受了多少罪,死里逃生多少次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好容易成亲了,娶到了自己心悦的女子,也有了孩子… 祁太医叹气,转身走了。 . 夜深了。 方氏陪着孟知锦说过了一阵儿话,萧斐然才推门进来,神色掩下,没人注意。 “容楚回来啦。” 方氏没多想,和孟知锦道别,转身离开了屋。 “好些了吗?”萧斐然走上前,坐在床榻边,小心拿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不满道,“怎么给你缠成这样了,这么厚,会不会不舒服?” “没事,就是小伤,”孟知锦失笑,神色略略带些苍白,声音有些哑,“你们都大惊小怪,让旁人看了,还以为我娇气。” “受伤了还不允许娇气一下?”萧斐然哼笑,凑上去吻了吻她的脸颊,“抱歉,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无妄之灾。” 孟知锦愣了一下,转而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我也并不是不懂变通之人,我让他去寻你的仇。” “对,就要这样。”萧斐然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发丝,“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直接说找我就好。” “可是他不是很想听。” 孟知锦微微蹙眉,“他是谁?” “他的兄长曾经刺杀过朝中命官,后被我亲手抓住,扔进了昭狱,什么都没招,咬舌自尽了。”萧斐然淡淡然,“我早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想过会去找你。” 早知如此,还不如前些年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原来如此。” 孟知锦总算是舒了口气,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当时遇刺了?” “今天昭狱没什么事儿,我回来得早,听下人说你去岳母家了,我看天色已晚,不太放心,想着去接一下你。” 没想到半路就撞见了。 萧斐然眼眸漫不经心扫过她盖着被子的小腹,斟酌了半晌,想要开口坦白:“阿卿,若是我们有了孩子,你会喜欢吗?” “当然。” 孟知锦最愧疚的就是上辈子那个未出世的婴孩,实在是难受,已经很忍着不去想了,但是总是控制不住,时常梦到之时,总是落泪,“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疼他。” “我也是。” 萧斐然突然就松了口气。 莫名敛眸笑了笑。 孟知锦有权利知道这个生命的存在,不管能不能出生,都不应该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现在要说的话,你好好记着,”萧斐然起身,半跪在她床榻前,认真道,“你现在腹中就有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 孟知锦下意识伸手去摸腹部,“当真吗?当真有了吗?” “祁太医亲自诊的,不会有错。” “那..那我今晚遇刺,是不是吓到他了?” 孟知锦直起身,小心翼翼去摸了摸,轻声道,“对不起,是娘亲鲁莽了,应该在小心一些的。” 瞧着她这样子,萧斐然的嗓子里如同塞了盐块儿,他不忍心说下面的话,又不能不说,开口太难:“但是…他..来得不是时候,胎儿太小,你的身子有些虚弱,可能难以保住他。” 萧斐然说完,就匆匆移开了目光,眼眶竟然有些红,鼻子酸涩,溢出一些泪意,“抱歉。”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 孟知锦眨了眨眼睛,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吞了吞口水,伸手去擦萧斐然的眼角:“不管结局如何,我们拥有过他,就是最好的,不是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刺杀真相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宽慰自己,怔怔地抬眸,眼睛红红的,冒着水汽,喉结上下滚动:“嗯,拥有过就是好的,所以阿卿,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况且,这也不是一定留不下来。”孟知锦笑了笑,神色柔和,她神色多少有些不安,但还是道,“我会好好儿地听太医的话,把身子调养好。” “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等着这孩子降临。”萧斐然起身,弯着腰把她拥入怀中,“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 孟知锦左手搭在他的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 孟知锦有孕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萧府,萧相和萧老夫人还没来得及笑,就听见萧斐然说了这胎难保,一定不要给孟知锦太大的压力。 “这个自然,自然不会。”萧老夫人连连点头,“你们夫妇二人都还年轻,以后也能生,况且女子有孕不易,娘是过来人,都知道。” 方氏在一旁也点点头:“对,弟妹既然有孕,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万万不能有了闪失,我也会时常去陪着。” 萧斐然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看不出来情绪,只是垂着眼眸,半晌,看着他们道:“我可能再过几个月要出征,不在她身边,我不放心。” “一码归一码,”萧相正色,“你不能因为知锦有孕就不顾边关百姓的生死安危,家中还有我们,不必牵挂。” 话虽如此,萧斐然还是有些不安:“要不,我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萧流云“啧”一声,“陛下都已下旨,你不去不就是抗旨?” 萧斐然不耐地哑叹一声,靠在椅背后心烦地揉了揉头发。 “嫂嫂知道你担心,”方氏轻声道,“你还不放心我吗?我把知锦当成自己亲妹妹,一定不会有闪失。” 不管再怎么信任,这种时候,萧斐然当然还是希望能好好地陪在孟知锦身边,最好一步也不分离。 午膳后,萧斐然出了萧府往昭狱走,一路上都板着脸,慕白也瞧出来了他心不在焉:“二少,昨日刺杀二少夫人的刺客已经醒了,关在牢里用了刑,嚷着要见您。” 提起那人,萧斐然总算是回神了,神色带着愠怒,声音冷了几分:“见了我有什么用?我必然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那人唤黄貉,下属早已经把他吊在了木架上,浑身血渍,头发乱糟糟的,牢中弥漫着血腥气。 “吱呀——” 牢门开了,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 “你来了。” 黄貉头不用抬都知道是谁,声音嘶哑,吐了一口鲜血,顶着腮帮子,微微抬眼,瞧着萧斐然环手站在不远处,一脸淡漠,心中更是恨,“真是后悔,早知道昨日下手在快些,你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杀了孟知锦,萧斐然必然是会疯了,哪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你兄长行刺朝中命官,这是死罪。”萧斐然眯眸,看着他,“那时我不过就是回京过年,无意抓到罢了,昭狱的大人还不是我,我无权放了他。” “那也是你抓到的。” 黄貉叹,摇着头,声音低了些,“我兄长死后,我嫂嫂也疯了,一尸两命,一尸两命。” 萧斐然现在听不得这些,下意识蹙眉,心中烦躁:“既然有妻有子,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去害朝臣?这不是自寻死路?” “你懂什么!” 黄貉突然激动起来,剧烈开始挣扎起来,只是手脚都已经被绑,实在挣脱不开,他喘着粗气吼道,“我兄长考官已经三年了,好不容易最后一次考上了,凭什么他户部尚书侍郎的儿子说抢就抢?顶着我兄长的名字进了朝堂?凭什么?!” 原来如此。 萧斐然心中思量片刻,垂了垂眼睫:“然后呢?你兄长气不过,就去杀他?” “不应该杀?” 黄貉呵呵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是你亲手抓了我哥,你但凡网开一面呢?他也不会进了昭狱,被人活活折磨死。” 害得他家破人亡。 “户部尚书侍郎之子,据我所知,前几个月突然暴毙死在了府中,”萧斐然走上前,来回踱步,“你做的?” “当然。” 黄貉认得痛快,“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能跑,只是可惜了,昨儿遇见的是你的夫人,不然——” “这世上不公之事何其多,”萧斐然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兄长被冒名顶替,完全可以去开封府报官,若是再不行,你就去大理寺喊冤,难不成,这都是贪官么?都会置之不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黄貉反驳道,“考了三次,你知道多难吗?” “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读过书。”萧斐然撇他一眼,“我一个字都读不进去,所以才知道有多难。” 黄貉哽了一下。 “你兄长明知你嫂嫂有孕,他考虑过行刺失败你家里人需要承担什么后果么?” 萧斐然捏了捏眉间,有些头疼,“换做是我,我必然也要等着孩子平平安安出生,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争一个理儿,断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争出来的。” 遭受不公,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去报复,赔了夫人又折兵。 黄貉不说话了,垂着头不吭气。 他突然想到了嫂嫂难产的时候,哭喊着在屋子里要见他兄长,可是那时候的兄长已经被当时昭狱的大人斩首示众,哪里去寻? 嫂嫂一尸两命,黄貉一下子如同孤家寡人,再也没有了盼头。 他把一切归结于萧斐然和户部尚书侍郎之子,想着报仇雪恨才能有脸去见兄长和嫂子。 “我没想真杀你夫人。” 黄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不对女人动手。” “那你不也是伤了她?” 萧斐然实在恼火,几步走到他面前,拽起他的头发,狠戾的声音压着嗓子,“你可知,她有了身孕。若是她与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会亲手活剐了你。” 黄貉一震,也没再反抗,叹气:“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反正户部尚书侍郎的儿子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已经死了,自己去了九泉之下,也有脸见兄嫂。 “我不是心善之人,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几次差点没命。我每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会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一百六十八章:另择佳配 - 嫡女谋 - 舍七七 “所以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能喘气才是最重要的。” 萧斐然转身背对着他,语气冰凉,“我不良善,更不会放了你让我的妻子有后顾之忧,我杀你,不是要掩盖户部尚书侍郎之子的罪过,而是因为你要杀我最心爱之人。” 黄貉苦笑一声:“原来如此。” “当然,我也瞧不起侍郎之子这般劣行,一定会上奏给陛下,还你兄长的名誉,虽然,也晚了。” “不晚。” 黄貉道,“只要能证明,我哥哥才是真正清白的人,什么时候都不晚,只可惜,我不能亲眼见到。” “怎么不能?” 萧斐然侧身,斜他一眼,“我会留着你的命到真相水落石出那一日,到时候,你也还是要死。” “多谢。” 黄貉扯了扯唇角,笑。 . 高仲捷上门提亲了,孟家高高兴兴把人迎进来,带到正厅好生招待了一番,喜笑颜开:“高大人之子也是气宇轩昂,是个好孩子。” “哪里…伯父伯母说笑了。”高仲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羞涩地垂眸,“今日,我便是来提亲的,看看什么时候把日子尽快定下来。”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孟相笑了笑:“是是是,该定了。” “那——” 高仲捷眨了眨眼,“不知是哪位姑娘?” 孙氏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连忙道:“是二小姐,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估摸着快来了。” “那就行。” 孙氏松口气,转头又道,“那丫头呀,脾气好,做事利索可靠,是个好姑娘。” “孟相家的女儿,想必都是好的。”高仲捷心跳如雷,又紧张又期待。 谁曾想,孟知晓还没来,孟宛姝倒是来了,老远儿就听见了动静:“大伯父大伯母!姝姐儿来给你们请安——” 人出现了,话还没说完,硬是卡在了嘴边,孟宛姝愣了一下,看着屋子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啊,姝姐儿。”孙氏皱眉,“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这是高家之子,来和你二姐姐提亲的。” 高家之子? 孟宛姝知道,这是前些日子孟知晓闹翻天也不愿意嫁的人,嫌弃他是个庶子,家境也不是那么好。 不过—— 高仲捷长得确实不错,脸白白净净,垂着眼睫不敢看她,紧张地撇过头,比姑娘还别扭。 孟宛姝挑眉:“见过高公子。” “…姑娘好。” 高仲捷有些尴尬,快速抬眼看了一眼她,立马呆住了。 好美的一个丫头。 打扮得精致,笑起来唇边有两个酒窝,眼睛弯弯,皮肤白嫩,眼中尽是狡黠,她歪着头,冲着高仲捷眨了眨眼。 后者堪堪反应过来,连忙轻咳一声,去喝茶。 “来坐吧,”孙氏倒是没察觉出来什么,唤孟知晓过去,嗔怪着和高仲捷解释,“这是四姑娘,被惯坏了。” “无妨,无妨。” 高仲捷悄悄抬眼,又看了过去。 “怎么还没来?” 孟康年不耐道,“去催一催晓姐儿。” 话音刚落,孟知晓身边的贴身丫鬟翠琪来了,进屋扫了一圈儿,而后道:“老爷,夫人,二姑娘身子不适,怕是来不了了。” 又搞这一出! 孟康年和孙氏一下脸都挂不住了,高仲捷更是尴尬,坐立不安,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这般推辞,必然是不愿意嫁。 孟宛姝哼笑:“二姐姐身子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想来也不是这些日子才不适。” 这算是打圆场了。 翠琪连忙顺着台阶下,点着头道:“四姑娘说得对。” “下去吧。” 孙氏摆摆手,有些头疼,转眸去看高仲捷,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对不住,你瞧,这丫头今日身子不爽利…要不,我们谈就是了。” “伯母,还是算了。”高仲捷到底体面,站起来行礼,“看来孟二姑娘并不想嫁,此事还是作罢吧。” 说着,抬头笑了笑。 “哎呀,不要这样。”孟康年实在是觉得高仲捷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不情愿就这么放手,皱眉想了想,撇见了孟宛姝,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姝姐儿,你快及笄了吧?” “啊?” 孟宛姝没反应过来,“对。” “二丫头没福气,但是四丫头也是好的。”孙氏也懂了孟康年什么意思,连忙道,“这孩子这个月底就能嫁人了,很是会哄人开心,要不,你俩——”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宛姝从心里面确实是不太愿意接手孟知晓不要的人,但转眸对上了高仲捷的目光。 这人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 她早熟,自然也敏感,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这个男子对她有意。 孟康年挑眉:“贤侄,你看如何?” “我…看四小姐,如果四小姐愿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高仲捷话也说得直白。 孟宛姝心跳加速,眼睛乱眨,紧张地攥紧了手帕。 她犹豫的时间有点长,高仲捷失望地叹气:“好吧,那既然不愿——” “先试着处处看吧!” 孟宛姝一下子打断他的话,声音很高,随后羞红了脸,看着孙氏,“大伯母,我也是第一次见高公子,什么都不了解。” 孙氏又开始心花怒放:“好好好,先处着看。” 孟康年也笑了。 这个侄女还是很会择人的。 这个消息到了晚上就不胫而走,传到了孟知晓耳朵里。 “当真?” 孟知晓正在床上装病,闻言坐了起来,“孟宛姝说她要了?” “奴婢不敢胡说。”翠琪道,“奴婢当时就在门外呢,听得真真儿的,大夫人问愿不愿意,四小姐说愿意相处看看。” 孟知晓哼笑一声,懒懒地又躺了回去:“我不要的她上赶着要,真是廉价。” “是呀,小门小户,有什么好的。”翠琪也舒了口气,“这下就不怕姑娘嫁过去了。” “你瞧着那个高公子,如何?” “奴婢哪能瞧出来?没有萧二公子潇洒俊朗就是了,普普通通。” 翠琪想了想,“老爷和夫人很是看重他,会不会真的以后这位公子会发达?” “再发达能怎么样?” 孟知晓才不当回事,“黎姐姐说了,这男子不是良配,做这种人的正妻有什么用?一辈子也还不是抬不起头?嫁到萧家虽是妾室,但也锦衣玉食,走出去也没人敢瞧不起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皮薄馅大 - 嫡女谋 - 舍七七 高仲捷会不会发达这是个未知数,但萧家可是已经名满京城了。 翠琪笑道:“小姐说得对。夫人和老爷就是怕您嫁到萧家才这般着急推出高家,您可不能上当。” “孟宛姝喜欢,她拿走就是了,看来孟知锦疼爱她也不过如此。” 眼瞧着就是火坑还让她跳。 . 孟知锦自从有孕以后,萧家人都恨不得把她当成眼珠子,什么活都不敢让她做,方氏都快住在她们屋里了,从早到晚陪在身边,生怕她闷。 佟春佟夏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把孟知锦当成了一个容易碎的瓷娃娃。 这孩子不过才四十天出头,孟知锦实在觉得不至于,这离生定然还早着呢,难不成要一直这样紧张兮兮,多累。 萧老夫人听完她说这些,嗔怪道:“你这孩子,你懂什么,这头三个月呀,是最紧张的,可不能出了差错,等过了这三月,也就能放心些了。” “娘说得没错,你听我们的,准没错。”方氏也不像平日里好说话,笑眯眯上手摸了摸孟知锦平坦的小腹,“也不知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和容楚喜欢什么?” 孟知锦愣了一下,转而思索起来:“嫂嫂若是不问,我还真没想过…容楚应该是喜欢女孩儿吧?我看他每次见到笙儿的时候,高兴得就差上蹿下跳了。” 萧斐然此时正好踏着月色回来,在门口就听见了,忍不住扬着声音道:“我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知锦生什么我爱什么。” 众人失笑。 眼看着他回来了,萧老夫人和方氏这才要走,又仔仔细细叮嘱了几句,临出门,萧老夫人把萧斐然拽到了门口,避开人,小声道:“现在她怀了孕,你可小心些!” “什么?” 萧斐然正准备喝口水,没反应过来,“啊,当然小心,什么事儿我都注意着呢。” “不是这个!” 萧老夫人老脸一红,咬牙切齿,“房事上不可鲁莽!这头三个月重中之重!” “…” 萧斐然再怎么平日里不守常理,听见自己娘说这些,还是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脸红了一瞬,“知道了。” “我看你怎么都不像知道的样子。” 萧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要不你们干脆分屋睡吧!” “不是,”萧斐然气笑了,“哪有娘撺掇着儿子和儿媳分房睡的?我定然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 萧老夫人看了他半天,还是不放心,嘀嘀咕咕的一步三回头才走。 “怎么了?娘说什么了?”孟知锦放下手中的樱桃,眨了眨眼,“怎么说了半天?” “没什么。” 萧斐然本没有别的心思,结果被萧老夫人那么一说,再去看孟知锦那张乖巧恬淡的脸,喉咙一紧,竟然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声音都沙哑了。 孟知锦可是个人精儿,她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萧斐然又在琢磨什么,她猛地捂住了腹部:“看什么看,想都别想。” 佟春和佟夏俩黄花大闺女根本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疑惑地挠了挠头退下。 “想什么呢,”萧斐然看她这小动作,被逗笑了,走上前坐在她身边,支着脑袋垂眸摸了摸她的肚子,“真好,一回来就能看到你和孩子。” “这哪里能看得见。” 孟知锦逗他,“小得一点点呢。” “那也能,”萧斐然自顾自道,“小家伙,你可听话一些,别让你娘受了苦楚。” 孟知锦捂着唇笑,还没笑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一下子,有些尴尬。 “没吃饱?”萧斐然挑眉,似笑非笑,“这怎么在自家还能饿着?” “也不是,”孟知锦脸红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周围,房中的婢女都退下了,这才道,“婆母和嫂嫂看得紧,一些我平日爱吃的都不让吃…” “怀了孕是要注意些,但也不能想吃的都吃不到吧?”萧斐然蹙眉,他想了想,“祁太医也没说要忌嘴——你想吃什么?” 孟知锦直起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虾肉包子,豆团,乳糕,丝鸡面…” 说了一堆,停都不停下来,一看就是馋久了。 “这也不是难做的东西,家中也可以做,娘为什么不让吃?”萧斐然奇怪,“对胎儿不好?” 好像也没有吧? “这都是街上的小吃,家中做不出那样的味道,但是婆母嫌小吃不干净,不愿意买。”孟知锦扁了扁嘴,自从怀孕,她好像变得更放松了些,懒洋洋窝在萧斐然的怀里,带着撒娇的语气,“我馋得紧,今晚嫂嫂特地做了豆团,可味道和街上的根本不一样。” 萧斐然心软得一塌糊涂,搂紧了她,低头吻了吻她喋喋不休的唇:“好,我去给你买。” “真的吗?” 孟知锦喜笑颜开,仰头看他,“娘不会说你吗?” “我偷偷出去,不会被发现的。” 萧斐然从未见到孟知锦这般模样,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就算是让他摘天上的星星估计也立马就开始想法子了。 夜深了。 屋子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佟春和佟夏一人手中拿着一个虾肉包子在桌子旁吃。 皮薄馅大,咬一口还有汁水。 实在是香。 孟知锦一样吃了一个,这边儿尝尝那边尝尝,总算是解了馋,捂着肚子哑叹一声。 萧斐然一身玄衣,坐在旁边看她们主仆三人吃东西,忍不住笑,拿起帕子给孟知锦擦了擦唇角:“吃饱了?” “嗯。” 孟知锦把豆团拿起一个,往萧斐然唇边递,“你尝尝。” 实在是甜。 萧斐然没说什么,还是吃下去了,带着笑弯着眼睛:“好吃。” “好吃吧?” 孟知锦像是找到了共鸣,“幼时,我只要一哭闹,我爹爹总是要出去买这些回来哄我高兴。” 孟康年不善言辞,是很传统的严父形象,这些年上了年纪,才温和了些。 所以去买这些小吃哄女儿开心这种小事,在孟知锦心中,总觉得反差很大,一直记了这么些年。 怀了孕的女子大抵总是会多愁善感的,萧斐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孟知锦情绪好像有些低落,他凑过去,歪着头哄她:“想回孟家了?” “也不是。”孟知锦有些别扭,“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闷闷的。” 佟春凑上来道:“大概是这几天都在府中憋着,哪里都不能去,这才情绪不佳了。” 第一百七十章:一剑封喉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想了想,轻声道:“明日要不把你送到刘府,去找刘家女儿说说话?” “好啊。” 孟知锦高兴了,“她过些日子就要及笄了,以后更是难见了。” 萧斐然摸了摸她的脸:“好,那洗漱了歇息吧。” “奴婢来伺候吧。”佟夏连忙擦了擦嘴,“二少去歇着,您也忙了一天了。” “不用,你们下去吧。”萧斐然摆摆手,起身轻轻松松打横抱起孟知锦,笑道,“走,夫君伺候着娘子沐浴。” 孟知锦环紧了他的脖子,脸红到了耳朵根,瞥一眼佟春佟夏,轻轻捶一下萧斐然的肩:说什么呢!” “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佟春连忙拉着佟夏出去了,还不忘紧紧把门关住。 “她们懂什么。”萧斐然抬眸瞥了一眼,漫不经心抱她进去,把屏障拉上,语气阴森森,“来,小娘子,脱衣裳罢…不脱?那我来脱?” . 刘戚确实要及笄了,也说不是什么感觉,整日沉闷闷的,窝在屋子里唉声叹气,无聊得很。 谁知她今日刚起身,就听见杨氏爽朗的笑声,下一秒,婢女高高兴兴推门而入:“小姐,萧家二少夫人来啦。” “是吗?” 刘戚乐了,连忙提着裙子出去迎,老远就瞧见了孟知锦,一蹦三尺高,“孟家姐姐!” “没规矩!” 杨氏插着腰训斥,“这是萧二少夫人!” “她想叫什么叫什么吧,都行。”孟知锦道,笑眯眯,“刘家妹妹,听说你马上要及笄了,我特地来看看你。” “害,有什么呀,”刘戚上去,挽上她的胳膊,放慢了脚步,看她肚子,“你这都有孩子了,我去见你就是了,你还来一趟,萧二少不生气啊?” 孟知锦失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都不到两个月,又不是大着肚子走不动了。” 杨氏在一旁也点头:“确实该出门走走,老憋着对孩子可不好。” “我这胎不稳,婆母不放心。”孟知锦被搀扶着坐在苑里,笑着看杨氏,“夫人还是这般模样,一点儿都没变,一如既往年轻。” “你这孩子,惯会说话。”杨氏被哄得心花怒放,“你们坐着聊,我去忙了,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叫我啊。” “哎,好。” 瞧着杨氏走了,刘戚才嘟囔,“也就只有你来了,我娘脾气才会这般好。” “你娘人好,”孟知锦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真好啊,你这苑里头,冬暖夏凉的。” “是啊,”刘戚叹,“以后嫁人了可就没这地方了。” “已经要定亲了?” “快了吧。” 刘戚有些不乐意,“定了尚家长子。” 这个尚家,在孟知锦心中就是个大雷,她一下子清醒了些,直起了腰:“谁家?” “尚家。” 刘戚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自顾自道,“尚家嫡长子尚易辰,已经在朝中谋官了,是我爹爹定下的。” 这个长子是什么样,孟知锦并不清楚,但是从前遇到过尚易均那种人,她实在是不放心:“你可知尚家四子?” “知道。” 刘戚一提起这个,更悲伤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我爹说,尚家长子可不是那样,人很是上进,让我不要全都看扁。” 嫡长子和庶子本就身上担着的责任不同,家中长辈管教也是有区别,长子自然是寄予厚望。 “也是,不能一棒子全都打死。”孟知锦又坐了回去,慢悠悠道,“你还没有见过?” “我上哪儿见去?” 刘戚挑眉,自嘲,“还没有到提亲的时候呢,再说了,能不能看上我还是另一回事。” “说什么呢。” 孟知锦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要妄自菲薄,你父亲官职不小,你又是唯一的嫡女,尚家哪里敢亏待你?” “也是,不过我提起成亲就觉得害怕,”刘戚小心地皱着脸问,“你不觉得很恐怖吗?要和本就没有见过几次的人成亲生子…真是要命。” 佟夏佟春对视一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孟知锦也心虚,她也不好说成亲前就与萧斐然见过数次,数都数不清几次,她轻咳一声:“你说得有理。” “你这小身板,怀个孕多累啊。”刘戚同情地看着她的肚子,“这还才不到两个月,以后有你好受的呢。” 孟知锦被她这老气横秋的发言整笑了:“戚姐儿,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大概是长大了吧?” 刘戚笑。 二人聊了一阵儿,快到傍晚时,杨熙带着东西来了,刚进来就看见孟知锦坐在那里,温和一笑:“二少夫人。” “舅舅?” 刘戚眨了眨眼,“您怎么来了?” “你娘说,今天来了客人,让我回来时买些零嘴儿,”杨熙很是自来熟坐下了,摊开油纸袋,是几份栗棕,“尝尝看。” 孟知锦也很喜欢吃这个,也没客气,道谢后便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平日叫你去买东西,你都推脱,”刘戚吃得高兴,嘀咕着抱怨,“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到底得是孟家姐姐这样的绝色佳人才能让你心甘情愿跑腿儿。”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 孟知锦也没当回事儿,笑着接茬:“杨公子这样想啊?那可不行,我已经嫁人了,孩子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 杨熙怔了一下:“孟…啊..二少夫人,有了身孕?” “对呀,一个多月了。”刘戚笑道,“明年我就能抱到软软的小团子了。” 杨熙有些失神,没说话。 “夫人有孕在身,还是要少出门。杨熙顿了顿,轻声嘱咐,“听说你前不久遇刺了,可是要小心些。” 刘戚“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萧大人把那人的罪状和陈情书递交到了朝中,听说陛下还了那人兄长的名声,按着九品官的规格下葬——”杨熙垂着眼睫,看油纸包里的栗棕,不知在想什么,“但是那个黄貉可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他不在朝中当差,可什么都知道。 孟知锦动作一顿,抬眸看他,一下不知道这个杨熙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吗?我听我家夫君说过一嘴儿,但是后面的没听说了。” “嗯,黄貉依旧被杀了。”杨熙笑了笑,“萧大人亲自做的,一剑封喉。” 刘戚手抖了一下,不敢吃东西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罪不至死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她见过萧斐然,虽然眼高于顶,感觉傲气十足,但却也是友善的,唇角总是挂着笑,刘戚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杀人的模样。 小姑娘么,光是幻想一下就有点难受,匆匆起身,说是要去更衣。 人一走,这边就冷清了下来。 孟知锦擦了擦唇,扔下帕子,笑了笑:“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他有些过分吗?”杨熙神色也冷了些,又带着点儿疑惑,“黄貉的哥哥本就无辜,是户部尚书侍郎之子所害,他为兄嫂报仇,何错之有?” 佟夏忍不住道:“杨少爷,不管是谁的错,我们少夫人才是无辜的吧?更何况已有身孕,受到惊吓,黄貉无错?” “那也罪不至死。” 杨熙声音哑了些,“孟姑娘,你是个女子,听着你夫君做这样的事情,不觉得寒心吗?” 好可笑的说法。 孟知锦扯唇,歪了歪头:“杨公子,你真有意思。” 杨熙抬眸。 “若是我夫君没有及时赶到,我也是一尸两命。”孟知锦挑眉,“他是刺客,不该依照刑法被抓进昭狱么?刺杀朝中命妇,他不该死?” “你——” “你指责我夫君心狠,又觉得我不善良,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礼了?”孟知锦上下打量他半晌,啧啧一声,“若是他以后还要杀我呢?怎么?难不成,你保护我啊?” 最后一句话,孟知锦说的故意有些暧昧,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笑意未达眼底,“我夫君是用自己的办法保护我与腹中的孩子,我也觉得做的并没有错,你急什么?” 她说话有条有理,从不会自乱阵脚,对萧斐然也是百分之百信任。 杨熙见过她这样,初次碰见孟知锦,她就是这样在茶楼舌战群儒,保护自己的妹妹,嘴皮子溜的飞起。 没想到,今日倒是又看见了。 杨熙一下子也说不出话,只是心中还是觉得不公,他挣扎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好:“我还是觉得,不必要了他的命。” “对,你可能是这样觉得。”孟知锦垂眸,看了看桌上已经不冒热气的栗棕,撇开眼,漫不经心,“我又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还指望着我普度众生?他要杀我,且确确实实伤了我——” “你受伤了?” 杨熙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咽了咽口水,正色道,“严重吗?” 他这个态度很微妙。 孟知锦顿了顿:“是只有受伤了,才可以要他的命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熙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解释,“我确实不知道你受伤了,我只是以为你被吓着了…” “对,我被吓着了,也受伤了。”孟知锦慢悠悠道,“我夫君为了以防万一,干脆杀他以儆效尤。” 有什么不妥么? 杨熙说不出来话了。 正沉默着,杨氏来了,身边还跟着萧斐然,满脸笑意:“锦丫头!萧二少来了,说是接你回去的。” 孟知锦下意识看一眼天色,这才发觉已经过了傍晚,她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看过去。 萧斐然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这二人,坐在那里吃茶,神色顿了顿,心下虽不爽,却也未曾流露出来。 “阿卿,我担心你一个人回去不妥,所以来等着你。”萧斐然走上前,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丝,自然地搂上了她的肩,垂着眼眸瞥一眼杨熙,挑眉,“哟,这不是杨公子,怎么也在?” 杨氏心中一惊,连忙上来解释:“戚姐儿呢?不是你们三个吗?” 正说着,刘戚换了身衣服来了,神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刚准备说话,就瞥见了满脸笑意的萧斐然。 刘戚:“…” 怎么办,她有点害怕。 “你这孩子,愣什么?叫人啊。”杨氏瞪她一眼,“你又不是没见过。” “萧…萧二少。”刘戚沉沉吐出一口气,“您还特地来接孟姐姐…啊不,少夫人,感情真好。” “当然,”萧斐然打量她一番,“只是,姑娘好像看起来不太好..?” 孟知锦知道刘戚是被刚刚杨熙说的“一刀封喉”吓着了,忍着笑打圆场:“大概是天儿太热了,没事儿。” 杨熙猛地起身,看着面前这恩爱的夫妇二人,心有不甘,却没什么理由说话,只是硬邦邦道:“萧二少,好久没见。” “嗯,确实,”萧斐然看他几眼,把孟知锦又抱紧了些,语气带着得意,“杨公子这么久了还没成亲啊?” “比不上您,”杨熙冷笑一声,“手脚如此快。” 孟知锦都觉得有点无语了,拽了拽萧斐然的袖子,转头去和杨氏告别:“伯母,那我们先走了,等戚妹妹及笄我们再来。” “好好好,路上慢点啊。” 杨氏一下子没搞懂这是怎么了,但不好意思发问,只好顺着话说,把他们送到了府门口,眼瞧着马轿走远了,这才几步回去去找杨熙:“你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姐姐,你真的觉得萧二少人很好么?”杨熙有些无奈,揉了揉额角,“他面上儿和谁都笑嘻嘻,可背地里不过是个无情之人,杀人如同吃饭喝水,这样的人,怎么会真心对孟知锦?” 杨氏算是听明白了:“你想说的是不是只有最后一句?” “..不是。”杨熙有些尴尬,“我只是顺嘴一提——况且,她与戚姐儿一样大,我都是当小辈看的。” “得了吧,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杨氏拍拍他的肩,“萧二少从前一直上阵杀敌,被人们传的恐怖如斯,回了京城又是乱花丛中过,但你真的觉得,他就是那样子?” 杨熙愣住了。 是了,京城人虽然一直都是这样传的,但是萧斐然是这样的么?真的有不清不楚的女子去找他要名分?又或者是利用权力乱杀无辜? 都没有。 黄貉说到底是罪有应得,有苦衷虽然是事实,但威胁到了孟知锦和孩子的安全也是真的,萧斐然身为人夫,人父,难道不允许他以自己的方式护孟知锦周全? 杀了他,以绝后患,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做法,也是最安全的。 这没错。 杨熙慢慢垂下了眼眸,不说话了。 . “你们两个聊什么了?”轿撵上,萧斐然撩起孟知锦袖口,端详了一阵儿伤口,似乎是无意开口问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黎芸大婚 - 嫡女谋 - 舍七七 “能聊什么?”孟知锦也探头跟着去看,自顾自道,“好像好多了,但是应该也会留疤。” 萧斐然抬眸瞥她一眼,安抚地搓了搓她细嫩的胳膊:“没事儿,我托人给你找好的药膏。” “留疤也没人能看见,”孟知锦收回手,“就是自己瞧着有些不舒服。” “你不是去找刘家那女聊天么?怎么聊着聊着和杨熙坐一块儿去了,”萧斐然摸摸她的脸,语气漫不经心,像是浑不在意,“他这人,一点儿分寸也没有。” 孟知锦失笑:“本来是我和刘戚坐着,杨姨让他来给我们送些零嘴儿小吃——后来提起了黄貉,戚妹妹被吓着走了。” “提他做什么?” 萧斐然蹙眉。 “无非就是觉得他命不该绝,话里话外暗示我你是个手段阴狠之人,”孟知锦靠在软垫上,琢磨了一阵儿,“在我面前上眼药吧,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心善。” 萧斐然讽刺地扬了扬唇:“刀子没捅在他心窝上,他自然觉得此人罪不至死。” 孟知锦也跟着点点头:“不过,从前我与他或多或少也接触过,人品不错,是个可用之人。” 说完,顺手撩开轿帘看了看街道外热闹的景象,半晌,后知后觉发现萧斐然没说话,这才扭头看他。 萧斐然眯着眼,垂着眼看她,一副“原来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打量孟知锦:“你和他很熟么?给这么高的评价,孟姑娘,你可记得那时候是怎么形容我的?” 这倒是也没忘。 登徒子这三个字快成了萧斐然当时的代名词。 “…这也不怪我,”孟知锦眨了眨眼,讪讪一笑,“你每次见了我都会冒犯一下,不惹我生气好像就难受…也难怪我觉得你是个——” 话还没说完,一个吻就落下了。 萧斐然弯身压了上来,狠狠亲了她几下,像是在惩罚:“你真是过分。” “你才过分。” 孟知锦嗔怪,“离我远些,跟着这么多下人呢,被瞧见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夫妻亲热一下也管啊?”萧斐然瞧着她这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丝,“你试试看呢再叫我登徒子。” 再叫又如何? “登徒子。” 孟知锦伸出手,把他推开了些,压低嗓音道,“伪君子。” “是是是,我确实是这样。” 萧斐然哑叹一声,假装倒在了马车后面的软塌上,“唉,太让人伤心了,夫人竟然如此说我,不活了。” 在外面全部能听见的慕白:“…” 真的服了。 . 黎芸出嫁当日,全京城都热闹,毕竟太子娶妻,是去了宫里的,那大阵仗,还没有谁能比得上。 黎太傅喜忧参半,抹着眼泪。 大殿中全是臣子和命妇,坐在两侧看着。陛下身子好些了,与皇后坐在上面的主位,满脸笑意。 孟知锦这几日正巧赶上了身子不爽利,并未前去,留在家中休养着,只有萧流云和萧斐然去了。 宴席中途,孙氏特地走过来,拉着萧斐然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关切道:“锦姐儿还好吗?” “娘放心,”萧斐然规规矩矩行礼,“只是这些日子也渐渐入了秋,天气略凉,知锦昨儿凉着了,今天才未曾来。” “哦,我就说怎么没见她。”孙氏松了口气,放心了些,“她有了身孕,但身子一直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还得多上心。” 萧斐然福身:“是。” 说罢,正要告辞离去,孙氏有些欲言又止,伸手把他拉住了,半晌,才道:“锦姐儿现在这样儿,也照顾不了你,你是否要纳妾?” 原来是这个意思。 萧斐然连忙摇头:“当然不会。” “你也不要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纳妾也正常。”孙氏拍拍他,“只是要记得,不要宠妾灭妻。” “娘放心。” “好。” 孙氏点点头,放心地走了。 周绍在旁边看了半天,等长辈走了,这才走上前,戏谑道:“怎么了?怕你不宠嫂子?” “岳母真是…”萧斐然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我先走一步——” 话还没说完,宋意和黎芸就走过来了,一对新人,前来敬酒:“萧大人。” “恭喜。” 萧斐然话卡在了嘴边,出于礼节,还是仰头饮下,笑了笑,“祝你们早生贵子。” “听说二少夫人已经有身孕了?”黎芸笑意茵茵开口,她眼眸中闪着莫名的光亮,“她可好啊近日?” “一切都好,劳烦太子妃关心。”萧斐然挑眉。 “那就行,”黎芸叹气,“她呀,身子不大如前了,我记得是去年吧?去年夏天,二少夫人在闺阁中昏睡了好几日,醒了以后性情大变,啧…” 说着,还摇了摇头。 宋意垂着眼睫:“是吗?” “是啊,”黎芸不知是说给谁听,“以前二少夫人的性子可比现在烈多了,哪儿和现在似的?” 众人也不是聋子,当然听得也清清楚楚,面色各异。 孙氏神色不善:“太子妃说笑了,当时知锦也就是中了暑气才昏睡不醒,所谓的性情大变也不过是懂事儿了,哪里来的这么夸张?” 黎芸也没反驳,只是盯着萧斐然看。 “微臣夫人身娇体弱,却可爱至极,”萧斐然轻描淡写就把话题揭了过去,“就算是任性,在我眼里,也是好的,太子妃不必担心。” “这样最好。”黎芸娇笑,贴在了宋意身上,抬头轻声道,“太子殿下,我们走吧。” 说罢,便去了别处。 萧斐然冷冷的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心中嘲讽,摇了摇头,出了大殿。 慕白紧随其后:“二少,咱们回去吗?” “嗯,这里有兄长就够了。”萧斐然步子不停,往长街上走,“太子成亲后,住在哪里?” “听说是在宫外太子府。” 慕白道,“是太子妃不想住在东宫。” “她倒是有意思。”萧斐然哼笑。 “萧…萧二少!”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萧斐然站定,皱着眉扭头看过去,一个陌生的姑娘袅袅婷婷站在不远处,神色有些慌张,身旁跟着几个婢女,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你是?”萧斐然有些疑惑。 那小姐不说话,身旁的丫鬟轻声道:“这是胡三姑娘。” 胡太傅家的千金。 萧斐然略略点头:“姑娘有事儿?”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一百七十三章:鬼神之说 - 嫡女谋 - 舍七七 胡韵琪垂了垂眸,捏着帕子,不好意思地侧头看看四周,而后又小声道,“臣女有事想请您帮忙。” “姑娘就在此处说就是了,”萧斐然看一眼慕白,“你去望风。” “是。” 胡韵琪也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屏退一众婢女,只剩下贴身地在一侧,缓缓走上前几步,眼睫颤动,瞧着似是有些紧张。 萧斐然太高了,胡韵琪仰着头都疼,索性退后了几步,目光堪堪落在了他的肩头:“大人,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说就是。” “我…我爹爹曾想让你我二人结亲一事,您可知道?”胡韵琪有些羞涩,嗓音甜美,据说此事是和萧贵妃说过的。” 萧斐然扬眉:“听说过。” “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实在是有些…”胡韵琪咬牙,闭了闭眼,“你的夫人,曾与太子殿下有私情..” “嗯?” 萧斐然笑了,“什么意思?” “我曾爱慕过你的英勇果敢,虽然萧胡两家没有联姻..但我也不恨你,只是觉得惋惜。”胡韵琪说出这些好像就舒服了些,“所以我也万万不是冤枉萧少夫人。” 萧斐然打量她一阵儿,随即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告知,夫人在家还等着,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哎——”胡韵琪愣了,没想到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这种奇耻大辱你也受得了?” “姑娘口口声声说私情,敢问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嫁给你以后,”胡韵琪蹙眉,“我亲眼所见,绝不可能错。” “何时?何地?” 萧斐然捏了捏眉心,“有旁人能印证你的话吗?” 胡韵琪结结巴巴:“不是,虽没有人..但我身为高门贵女,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人?” “姑娘,我与我夫人十分恩爱,这种话也希望您不要说了。”萧斐然叹气,“她性子刚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从未提过此事,便就是不值得一提。” 胡韵琪有些不甘心:“万一呢?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 “胡三小姐慎言。”萧斐然眸子冷了下来,淡淡道,“告辞。” 胡韵琪在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瞠目结舌,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 “姑娘,姑娘别生气。”丫鬟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宽慰道,“萧大人眼高于顶,自然不会信,我们何苦趟浑水?” “我好心好意和他说,他还觉得是我多管闲事?”胡韵琪都要气笑了,“等着,我一定把证据摆在他面前!” . 婚后的孟知锦极少出门,更别说是与太子见面了,萧斐然当然不信,压根就没当回事儿,只是他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个疑惑,他从前想过,自从成亲后,倒是忘了,现在被胡韵琪这么一整,萧斐然这个念头又浮现了出来。 “大人,怎么了?”慕白跟在身边,“胡姑娘可是说了什么?” “慕白,你记不记得少夫人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记得,”慕白点点头,“太后娘娘寿辰,您刚刚回京。二少夫人在宴上夺了头筹,应当是第一面。” 萧斐然“哦”了一声,转而又道:“我们从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没有啊。”慕白皱起了脸,挠了挠头,“您出京城平定叛乱时,少夫人那时才多大呀,更何况当时咱们与孟家并不交好,上哪见她去?” 那就怪了。 萧斐然顿住了步子。 为何每每见到孟知锦和黎芸时,二人看他的目光都格外意味深长,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萧斐然垂眸。 孟知锦不止一次说过,要是他以后知道了什么事情,千万千万不要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加之黎芸今日大婚,在殿上说的东西也很是奇怪。 她说孟知锦自从去年昏迷后再醒来,就性情大变,再也不像从前那般。 这到底是巧合么? 慕白看着萧斐然不走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大人,怎么了?” “你信鬼神之说么?” 萧斐然眼神冷了些,语气轻飘飘的。 “当然不信。” 慕白撇嘴,“那都是话本子里的,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是吗? 萧斐然扯了扯唇角。 . 孟知锦身子不爽利,在软塌上喝了一天的苦药,脸都木了,苦巴巴地支着脑袋等萧斐然回来,瞧着天色都不早了,人都没影儿,觉得奇怪:“太子大婚,还没结束么?” “应该是结束了吧?” 佟春看了看天色,“这都不早了,用晚膳的时辰都过了。” “小姐别担心,大概是姑爷在昭狱又有事儿做,”佟夏凑上来宽慰。 “那也应该派人过来说一声。”孟知锦哑叹,顺手拿过一本书,慢悠悠翻开,“得了,你们也歇着去吧。” “呀,姑爷回来了。”下一秒,佟春的声音响起来了,“刚刚少夫人还念着呢。” 萧斐然轻笑,脱下外衫,把这俩丫头支出去了,贴心地把门关上,净了手,这才大步流星踏入屋内。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孟知锦抬抬眼,“太子妃的婚事把你怎么拖住了?” “你这姑娘,瞎说什么?”萧斐然上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转眸去看她,眼底一片沉思,转而像是随便问问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去年宛姝被尚家四子拐去青楼,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知锦翻书的动作一停,只是一秒,就又开始翻,语气平静:“我派了下人提前跟着。” “你那时不是刚从宫中为太后侍疾出来么?怎么能知道提前跟着的?”萧斐然语气毫无变化,像是就是单纯好奇。 “她是我妹妹,平日里也会交代人盯着些。”孟知锦眼睫颤了颤,“怎么了?” “无事——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来和黎家姑娘的关系还不错?”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萧斐然这是在拐着弯儿问东西了,孟知锦合上书,眯着眸道:“萧容楚,你这是在把我当成你昭狱的犯人?” “当然不是。”萧斐然上前,贴心地把她的发丝撇在了耳后,温和道,“就是想起来了,想问问。” “你可不是这种人,”孟知锦嗤笑,“直接问就是了,我一定全盘托出。” “真的?” “当然。” 萧斐然沉默了一阵儿,声音暗哑了些:“那你告诉我,宋意对你做过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初次冷战 - 嫡女谋 - 舍七七 此话一出,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孟知锦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躲开萧斐然的手,语气尽量平缓:“黎芸和你说什么了?” “为什么是她说?” 萧斐然笑容淡了些,弯腰看着她,“你不能亲口和我说?” 孟知锦蹙眉:“你不信我?” “不是,”萧斐然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你。” 孟知锦肩膀松了些:“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他绞尽脑汁想要孟家的扶持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知锦,你这么聪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萧斐然直起腰,退后了几步,靠在了桌子上,垂着眸,继续道,“你第一次见我,和我说的话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你屡屡拒绝我的爱意,说过一次,你杀过我…” 他掀了掀眼皮,“我们从前并未见过。你对太子的态度,不像是只是因为这些缘由吧?你害怕他,你怕他什么?他对你做过什么?” “够了。” 孟知锦抬眸,眼眶红了红,嗓子像是卡了盐块儿,“别说了。” “你告诉我,不然我总觉得我像个傻子。”萧斐然苦笑一下,“你不是说你会对我全盘托出?” 不能说这些。 孟知锦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从眼眶掉落,悄无声息砸在了软垫上。 若是说了,她与萧斐然的关系就不会再这么纯粹了—— 毕竟上一世,她亲手杀过他。 孟知锦的沉默好像是在告诉萧斐然:你做的一切掏心窝子的事情都没用,我不会对你敞开心扉,这辈子都不会。 他扯了扯唇:“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早些休息,我在昭狱还有事情,今晚不回来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直起身套了外衫走到门口,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萧斐然前脚刚走,佟夏就进来了,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忙不迭又去里屋看孟知锦:“姑娘,怎么了——哎,您怎么哭了,别哭啊。” 这声音不高,但是萧斐然自然也是能听见的,他犹豫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这是成亲以后,他们两个人第一次闹这样的不愉快。 但是这个事情不能细想,萧斐然总觉得浑身冒冷汗。 只要她说,他就信。 可惜了,孟知锦从来没信任过自己。 这夜,昭狱和萧家二房都彻夜难眠。 昭狱的犯人打死也没想到为什么莫名其妙在大半夜开始审,还是这个萧大人亲自来。 从前萧斐然下手虽不留情,但也没有像今晚这样惨绝人寰过。 就这么大概过了小五天,昭狱的下属累得要爬下了,犯人也想哭,醒了就挨打,挨打完还没等睡一会儿,又开始了。 不过这样效率倒是奇高。 松嘴了四五个。 又是一个半夜。 慕白困的直点头,睁着眼睛在旁边等,实在是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就去睡。” 萧斐然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正要开口说几句,门口来了个下人,急匆匆喘着气推门而入。 “大人,主家来信,说是二少夫人动了胎气——” 话刚说完,萧斐然的人就没了。 慕白和下属面面相觑,赶忙追了出去。 孟知锦的胎不到五个月,肚子已然是个小山坡了,平日看不出什么,好像是十分健康,但是祁太医来一次担忧一次,开的药越来越多,二房快成了中药罐子。 这天白日,刚好下了一场暴雨,路上坑坑洼洼,全是水坑,萧斐然骑着快马回府,溅了一身泥点儿。 他也不好受。 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萧斐然喘着气推开门,心跳如雷,走到床榻前撩开床帘,在看到孟知锦熟睡的脸颊时,狠狠松了口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自怨之气。 她还有孩子,什么事儿不能等着过几年再说?为什么非要逼她? 萧斐然冷着眸,反手在自己脸上扯了一耳光。 佟春吓了一跳,压低嗓子道:“姑爷,您干什么呢?姑娘刚刚才喝了药睡着。” “出来回话。” 萧斐然哑着声音,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口问,“夫人最近吃得还好吗?” “哪里能好?” 佟春实在是觉得他有些过分,说话带了些性子,“姑爷您一走就是四五天,回都不回来看看,姑娘晚上睡不着,都是奴婢陪着…” “祁太医怎么说?” “说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五个月了,更是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姑娘思虑太重,费神费力。” 佟春擦了擦眼角,“姑爷,我们姑娘还是很在意您的,从前在闺中,夫人不同意她和您在一起,小姐也不松嘴,被老爷打了也不愿意说和您断…” 萧斐然垂着眼睫:“嗯,我知道。你下去吧,我照顾她。” 佟春和佟夏依依不舍地关上门出去了。 孟知锦睡梦中都不踏实,额角全是汗,皱着眉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萧斐然拿起手帕,小心翼翼擦干净,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看她隆起的肚子,心里愧疚一片,忍不住红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孟知锦被惊醒了。 “我的孩子!” 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就去摸肚子,感受到隆起的弧度,这才松口气。 “阿卿。” 萧斐然没睡,一直在床榻边守着,眼眶中都是红血丝,伸出手抱着她安抚,沙哑着声音道,“做噩梦了?没关系。孩子还在。” “你回来了?” 孟知锦眨了眨眼,像是没想到,她小心翼翼搂上去,“不生气了?” “我本就没有生气。”萧斐然在她耳边,闷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不信任我。”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孟知锦垂下眼,“我说了,你就信吗?”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萧斐然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若是说出来难受,那就不说了。” “萧斐然,”孟知锦苦笑着扯了扯唇角,“我确实杀过你。” “….” 萧斐然怔住了。 “不过不是这一世。” “什么…什么意思?”萧斐然以为自己是糊涂了,“什么叫这一世?” 孟知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满眼愧疚:“对不起。” “你是不是,还在梦里?”萧斐然有些无措,“这是不是刚刚的梦?你记混了?” “不是。” 孟知锦叹道,“我死过一回。” 第一百七十五章:吐露真心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知锦这话更是说得很奇怪。 什么叫死过一次? “你——” 萧斐然唇动了动,犹豫道,“你愿意说给我听?”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一听的,”孟知锦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油灯上,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一开始屡屡拒绝你,不过也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总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我没办法忘记血海深仇…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梦。” 孟知锦垂了垂眼睫,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掉了眼泪,从脸颊滑过,滴在了萧斐然的手上。 冰凉的。 “但是不是,因为事情都一件一件按照上一世那样的发生了。”孟知锦看着他,轻声道,“我怕你恨我,所以没有和你说过。”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萧斐然下意识擦去她的泪水,心疼道,“我背叛了天阙?” 孟知锦摇头:“不是。恰恰相反,你忠心护主,为了天阙付出了全部。” “那——” “上一世,宋意登基,立我为后。”孟知锦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难看,“我为了他,付出了一切,我的容貌,声音,家族…” 萧斐然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负了你?” “负?”孟知锦扯了扯唇角,一滴眼泪还挂在眼眶外,轻声道,“孟家上上下下都死在了他手上…知青…知青被逼着去了战场,死后还被人剥皮挂在城墙上!” 说到最后,她咬着唇,泪如雨下,哽着嗓子道,“萧斐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就没了。” 怪不得。 怪不得她这么看重这一胎。 萧斐然看着孟知锦哭成这样,也是心痛的仿佛要停止了呼吸,他颤着手摸她的脸颊:“阿卿…” “你知道宋意最爱的是黎芸,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让我生下孩子坐稳皇后的位置。”孟知锦哑叹,自嘲,“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不是你的错。”萧斐然道。 “我怎么能没错?”孟知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宋意登基,你不满,带兵反叛…” 萧斐然神色黯淡了些。 “他抓不到你,是我,我亲手设计把你押入了地牢。”孟知锦语气低沉了起来,“也是我,用你的性命要挟,让你交出你的嫂嫂,侄子侄女。” “想来是我没有松口。”萧斐然低声笑了一下,“不然你也不会杀我了。” 孟知锦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平淡,愣了一下,这才点头:“你没有说,我对你用尽了酷刑,你什么都没招,反而咒我——” 她突然不说话了。 “咒你什么?”萧斐然倒是有些好奇了,“很难听的话吗?” “也没什么,”孟知锦看着他,“你说我一定不得好死。” 萧斐然的笑意伪装不起来了。 “嗯…我确实,也不得好死了。”孟知锦眨了眨眼,“我的死状,不算太好看。” 到此,她基本把上一世的事情说完了,孟知锦也不知道萧斐然会不会信,若是不信,只当梦一场也罢了。 萧斐然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忍,眼眶红了:“他亲手杀的你?” “不是,”孟知锦低声道,“他不会让自己的手变脏的,尤其是这样厌恶我。是蔡恒,他拿着匕首,一刀一刀从我的身上割过…应当是失血过多死的吧…” 她思索了片刻,“再一睁眼,我又回到了我及笄的前一年——” “所以众人才会觉得你性情大变。”萧斐然替她说了后面的话,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扯了扯唇,“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如何遇到我?” “你…”孟知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现在不应该是恨我吗?” 萧斐然努努嘴:“为什么?因为你杀了我吗?“ “我…”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已经想象到了你死前是多么痛苦。”萧斐然平静无奇,起身微微弯腰,直视着孟知锦的眼眸,道,“一定很疼吧?” 这话温柔至极。 孟知锦几乎是眼泪一下子就全部涌出了眼眶:“对…很疼..” “对不起,和你说了那些话。”萧斐然蹙着眉,心疼地把孟知锦拥入怀中,“怪不得你一开始总是拒绝我,我以为,你当真一点点都不喜欢我。” 孟知锦道:“你不怀疑我是胡说八道吗?” “不怀疑。“ 萧斐然认真地半蹲在她面前,“我愿意相信你说的一切。” “宋意登基,民不聊生,我太恨了,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害得天阙灭在了他手中。”孟知锦哽咽,“死了多少的无辜百姓,我不敢想。” 所以她现在忧思过度,也是因为这个,太愧疚了,又愧疚又害怕。 “你上一世的眼光不怎么样。”萧斐然转移了话题,起身去给孟知锦倒奶了一杯热水,“他那样儿的,有什么好?” “他利用匪徒绑架我,关键时刻冲出救我于水火之中,”孟知锦自愧不如,“我当时大概是还小,没有看清这样拙劣的手段,只是一味地信任他。” 萧斐然挑着眉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所以,那时候你对我没意思?” 怎么可能有? 孟知锦怔了一下:“没有,那时你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关,甚少回京,所以我….” “要是我在,必然会疼你敬你。”萧斐然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还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和你没关系。”孟知锦失笑,“黎芸恨我入骨,而且…她也是重生了。” 萧斐然:嗯?这还组团? 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孟知锦解释了一句:“她的目的就是,让我死。” “为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喜欢宋意才这样针对我…但是好像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孟知锦垂眸,斟酌片刻,“她说,她想回家。” “这话有些奇怪。” “黎芸一定让我坐上皇后之位再杀我,如今计划有变,她必然会想别的法子对我。” 孟知锦刚刚哭过,眼皮酸涩疼痛,声音越说越低。 “为夫会护着你,你睡吧。”萧斐然低头,在她脸颊上吻了吻,“抱歉,让你说这些伤心话。” 孟知锦已经睡过去了,手还捂着腹部,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 萧斐然起身,去把外屋的窗子打开,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困,听完自己一直想要的“真心话”,萧斐然心中没有轻松多少。 第一百七十六章:山雨欲来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没办法想象孟知锦所说的那些场景。以她的性子,定然是高高兴兴就嫁过去了,她是如何满心欢喜地等着孩子出生,如何眼睁睁自己的枕边人变了脸—— 这些萧斐然根本不敢想。 . 一眨眼到了十二月。 一场大雪,京城的天气彻底变了,冷得走不动道儿,冰天雪地,一下子街道上都没了什么人。 萧斐然就是这个时候被陛下唤进了宫。 宋儒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整天在床榻上参汤不离口,尤其是现在又在冬日里,下人照顾得也是仔仔细细,嫔妃们轮流来侍奉着,没什么用。 萧斐然到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宜妃从养心殿出来。凌氏手中拿着帕子擦眼泪,面上儿憔悴,好像十分伤心。 瞧见他来了,宜妃拢了拢身上的袄子,抬眸笑了一下:“萧大人。” “宜妃娘娘。” 萧斐然行礼,准备绕过她走。 “慢着。” 凌氏出声叫住了他,瞥一眼养心殿,“你来干什么?” “这好像和娘娘并没有关系。”萧斐然背对着她,语气平静,“难不成,宜妃连前朝的事情也要插手?” “萧斐然,”宜妃哼笑一声,转身走过去,压低声音在他身旁道,“管好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好放清楚些。” 萧斐然扯唇一笑。 凌月害怕的事情自然就是她与郑杰的私情,前不久宫中宴席,萧斐然携妻子孟知锦来宫中庆贺,谁知准备出宫时恰巧碰见了郑杰与宜妃在后花园拉拉扯扯,行为十分不检点。 孟知锦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当下只是假装没看见,与萧斐然走了。 凌月害怕此事会捅出去,紧张又害怕,但是一直没有等到陛下问罪,也就放下心来,谁知今日又碰上萧斐然来见陛下,一颗心悬了起来。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萧斐然蹙眉,“微臣不懂。” 宜妃咬牙切齿,甩手而去。 大太监在旁边只装作看不见,连忙带着萧斐然进殿。 陛下还是老样子,在龙床上也不忘批奏折。 “微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宋儒声音沙哑,没看他,问道,“朕上次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萧斐然垂眸。 匈奴虎视眈眈,正寻着机会准备对天阙下手,陛下眼看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一下子有了意外,太子登基,朝廷不会一时之间稳妥,必然会引起大乱,这个空子太容易钻了。 宋儒清楚得很。 “朕知道你的妻子还怀着身孕,你不想走也是情理之中。”他抬头,看着萧斐然,叹气,“但是有国才有家,天阙现在的样子,如何能让朕安心?” 孟知锦再有不到四个月就要生产了,萧斐然一步也不想离开。 “你去吧,你去把边关的战事平了。”陛下翻了翻书,不容置喙,“这是命令。” 萧斐然笑了一下:“是,微臣遵旨。” “若是你走了,那就把你夫人接到宫中来,”宋儒面不改色,“这样你也能放心,宫中的太医自然会照顾好她。” 这是威胁了。 拿孟知锦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萧贵妃母女做威胁。 萧斐然咬紧了牙关,眼眸阴沉。 “不说话?不说话朕就当你是应了。”宋儒轻笑,“下去吧。” . 太子的消息灵通,已经得知了萧斐然要带兵出征,内心狂喜,睡都睡不着了,坐在床榻边,暗中谋划。 “只要他一走,就好办多了。”黎芸倚在软垫上,屋内昏暗无比,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动听,“如今虎符在萧斐然手中,他出兵打仗,自然带能带走一多半,这样皇宫,也不过就是躯壳。” 宋意顿了一下:“不杀他?” “当然杀。”黎芸笑出了声,“他不死,孟知锦的精神支柱怎么崩塌啊?那多没意思。” “所以——” “你放心,”黎芸巧笑嫣然,“他必死无疑,若是不死,迟早会挡了你的路。” 宋意攥紧了手:“那孟知锦?” “你不是想要么?给你就是了。”黎芸缓缓走上来,弯了弯腰,勾起宋意的下巴,看得透彻,“她在闺阁之时,你就已经动了心思吧?” 无所谓。 黎芸才不管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喜欢谁,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喜欢谁都无所谓。 “她怀孕了。”宋意淡淡蹙眉。 “怀孕怎么了?”黎芸眨了眨眼,“你有没有想过,加入计划有败,孟知锦生了个男孩儿,萧家如果生出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宋意眼眸闪过一丝恼怒。 “不能留。” “她能留,孩子不能。” 黎芸大笑,“太子啊,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 孟知锦即使在孕中也没有放松警惕,宫中的事情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她心中一种不详的预感,但一时觉察不到是为什么,加之萧斐然过些日子就要带兵出征,一下子没顾上管旁的。 她的肚子已经隆起,脸蛋带了些圆润,比从前在闺阁之中多了丝柔和,整个人看上去软绵绵的,笑起来十分好看,萧斐然瞧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不能陪你生产,是我的错。”萧斐然摩挲着她的肚子,轻声道,“我一走,太子必然有动作,为了护你安全,我把萧家军留给你。” “你疯了?” 孟知锦皱眉,“这些人当然是要跟着你去上前线,留下保护我干什么?简直是胡闹。” “我有虎符,兵力已经够了,萧家军必须留在你身边。”萧斐然的语气很坚定,不容拒绝,“陛下若是让你进宫,能拖就拖,不到万不得已,别去。” “你害怕陛下对我下手?” “不是,”萧斐然垂了垂睫,“我担心的是太子。” 孟知锦点点头:“嗯,我晓得。” “赵云轩也会留意着动静,就算我不在,也会有人保护你。”萧斐然叹气,神色不太好看,“如果真的到了死路,知锦,自己的命最重要,其它都不是事情。” 他这话自然指的是孩子。 “好。” 孟知锦摸了摸他的脸,“你会平安回来,对吧?” “会。”萧斐然唇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是一个小小的她,“春天,我就回来了。” 春天。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他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孟家人,我提前也派了人暗中护着,你不必忧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心思不纯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家他安排得妥当,也有知青在,孟知锦并不是很担心,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 孟知晓的婚事到现在也没有着落,及笄后也是不着急,成日就在家中待着。京城中不少有人来提亲,却也入不了她的眼。 刘氏急得要死:“你这丫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就这么拖下去,你爹都不愿意再管你了!” “反正父亲也只是想让我嫁个普通人家,我又不稀罕。”孟知晓哼了一声,自顾自做女工,神色自若,“您还是别操心了,母亲也不会入了我的愿。” “你要是想嫁到萧家,那就要想法子。”刘氏坐到她身边,声音放缓,“你爹说了,萧二少再过段时日就要出征了,此次一走,谁知道多会儿才能回来?” 孟知晓抬了抬眼皮:“当真?” “这要是走个一年半载,你难不成就要这么等着?”刘氏不轻不重推了她一下,“你瞧窗户外那是谁?” 孟知晓转头去看。 外面是孟宛姝和高仲捷,二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身边跟着下属和丫头,看上去倒是一副养眼的画面,估摸着是在聊天。 “高家之子隔三岔五就要来看看宛姝,两人的事情也快了。”刘氏感叹了几句,“这孩子虽然家世一般吧,但样貌还是一等一出挑的,也不错。” “光看脸有什么用?”孟知晓收回目光,不屑道,“女儿却觉得烂泥扶不上墙,一个庶子罢了。” 刘氏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高仲捷确实蛮喜欢孟宛姝的,尤其是这几日的相处,更加觉得这个三姑娘可爱率真,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 “你看着我做什么?”孟宛姝正冻得脸蛋儿红,有些打哆嗦,抬起眼,瞧见面前的男子倒是一本正经,“你不冷吗?” “啊,是在下没有想周全。”高仲捷连忙脱下外衣,给孟宛姝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才下了雪,应该缓几日再来的。” 化雪之时最是冷。 孟宛姝看着他手中的黑裘大衣,扯了扯唇,脸蛋儿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你这样来见我,想来是心悦我了。” “…姑娘…” 高仲捷心跳加速,稳住了心神,道,“对,我确实有意想要娶你。” 婢女也跟着笑。 “那你等着我及笄了,就来提亲吧。”孟宛姝转头,笑容藏不住,故作轻松,“我虽是庶女,却也羡慕大姐姐那样的阵仗——可以吗?” 高仲捷正色道:“我一定尽我所能。” 二人互表达了心意,终于是把婚事定了下来。 孟知晓在屋子里,眯着眼睛从窗外透过去看他们,不知在想什么:“儿女情长,怪没意思的,孟宛姝以后就知道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姑娘说的是。” 翠琪在旁边也看,摇头道,“哎,三小姐眼看也要成亲了,姑娘,您不着急吗?” “着急。” 孟知晓转身,坐在了梳妆台前,笑道,“翠琪,你觉得这个世上有男子会不喜欢新鲜的吗?” “当然不会。” 翠琪站在她身后,帮着梳发,“姑娘容貌出色,谁会不放在心上?大小姐那一阵子不过就是刚嫁过去,萧二少的新鲜劲儿还在,现在…” “他们二人刚刚成亲,孟知锦就有了身子,萧家也没有通房,萧斐然也是个男人,难不成真的清心寡欲?”孟知晓才不信,挑眉道,“萧二少从前就是青楼花丛中过,保不齐在外面也没多干净。” 这话多少有些露骨。 翠琪脸红了红:“姑娘揣测的有道理。” “今晚孟知锦会回来,对吧?”孟知晓靠在软塌上,“明儿就是祖母大寿,她一直孝顺。” “姑娘聪慧,一大早萧家就派人来了,送来了许多贺礼,说是大小姐晚些就会回来。” 孟知晓补了一些口脂,笑得好看:“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去萧家好了,替姐姐好好儿抚慰一下萧二少。” . 今夜雪终是停了,孟知锦记挂周氏,提前一晚就回了孟府,萧斐然要在家中处理公事,打算明日再上门祝寿。 孟知锦被婢女搀扶着小心翼翼进了府,穿得厚重,走路都慢了几分,周氏早早儿就在苑门口等着了,瞧见她来了,喜不自胜:“哎呀,锦姐儿,肚子都这么大了。” “祖母,”孟知锦仰着笑脸,乖巧道,“孙女不孝,许久没来看过您。” “哎呀,都有了孩子了,自然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周氏笑得爽朗,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屋。 翠琪在外头看得明显,眼瞧着人都走了,赶忙着回去给孟知晓报消息。 . 夜深了。 萧家门口站了一个姑娘,披着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下人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您是?” “我是你家萧二夫人的妹妹,”孟知晓柔柔道,“姐姐今晚回了府,说是有东西忘了拿,让我代劳。” “让小姐代劳?” 下属明显是有些不信,“怎么不派下人来?” “自是我主动前来的,且姐姐说了,东西姐夫知道放在哪里,并且让我交代一些明日给祖母过寿辰的细节——怎么?不信?” 孟知晓神色冷了些,“是需要把你家二夫人亲自叫来你才信?” 下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又看这小姐神色自若,心下不自觉也信了几分,忙着让人开了府门。 萧府人多眼杂,孟知晓小心绕了几圈儿才找到书房,书房还掌着灯。 只是—— 门口还站着几个下属。 孟知晓冻得直打哆嗦,但还是忍着,缩在不远处耐心的等。 不知站了多久,门口的人才少了几个,再晚一些,慕白就出来了,让他们都去歇息,自己也走了。 应该已经不早了。 不然萧斐然也不会遣开下人。 孟知晓试着动了动脚,却发觉已经麻了,她顾不得再缓了,快步跑到了门前,深喘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昭狱的事情都堆在了这几天,萧斐然忙的昏天黑地,好容易处理的差不多了,刚准备收了东西,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小的动静。 “什么人?” 萧斐然蹙眉,去摸腰间的暗器。 “萧二少…” 一女子的声音悄然响起,随即走了进来,穿着玄色的衣裳,衬得人更加白嫩,羞红着脸,就站在油灯旁,乖巧地抬着眼看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自荐枕席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第一反应是觉得见鬼了。 “这么晚了,三小姐怎么来了?”萧斐然蹙眉,捏了捏眉心,“有事儿明日一早说就是了。” “萧二少,大姐姐怀有身孕,想来也不能好好伺候您,这才几个月?眼瞧着时间还长着呢,要不…” 孟知晓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了书桌,看着他的脸,心跳加速,咬着唇,克制着羞涩,伸手想去碰萧斐然的衣裳,“要不,我来吧?” “孟知晓,是吧?” 萧斐然抬眸,凉凉地看她。 “是..臣女唤知晓,”孟知晓咽了咽口水,道,“世人也都觉得我与长姐有些相像,您觉得呢?” “哪里像?”萧斐然兴趣缺缺,伸出手推开她,“你要是不想明天名声尽毁,现在就滚,我也不会和知锦说。” 他反应太平淡了,无疑刺激到了孟知晓的自尊心。 “你…你不难受吗?”孟知晓愣愣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在外面的青楼——”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萧斐然起身,居高临下看她,随意打量一番,带着嘲讽,“你这样自荐枕席,旁人知道么?” “你收了我就是,难不成你是怕孟知锦事后找你麻烦?”孟知晓试图激怒他,“你可是萧将军,还怕她做什么?她都怀孕了,还占着你,早就在京城有个悍妇的名声了——” 萧斐然不耐地打断:“滚。” “怎么了?还是你怕我要求你什么?”孟知晓铁了心不走,还在往萧斐然的怀里走,一双眼睛确实与孟知锦多少有些相似,只是现在夹杂着不满和野心,“我只求你收了我,我也不会不懂事的。” 萧斐然嗤笑一声,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二人离得近了些,孟知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不喜欢自荐枕席的女人。”萧斐然看了一阵儿,随手撒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风轻云淡,“滚吧。” “如果我就在这里不走了,明日还是会传出去咱们二人的私情。”孟知晓眼眶含泪,心中羞愤至极,却一心想要咬死这件事儿,“你敢不收我么?” “威胁?” 萧斐然挑眉,眯着眼看她,“上一个不长眼的,坟头草已经有姑娘高了,你确定要在这里拿这事儿咬死我?” “不然呢?”孟知晓哽咽道,“你收了我就是了,有这么难吗?我虽是个庶女,却要容貌有容貌,才华也不逊于孟知锦,把我收了,你很委屈吗?” 萧斐然懒得听她诉苦,不耐烦地扬声道:“慕白!” 像是没想到他会叫外男来,孟知晓吓了一跳,躲在了屏障之后。 慕白推门而入:“二少。” “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萧斐然声音冰凉至极,“外面的人怎么看着的?什么人都往萧家放?” 知道这是有事儿发生了。 慕白还是一脸懵:“二少说什么呢?没人进来啊。” “这不是人?” 萧斐然努努嘴,“你明儿,去给门口的侍卫换一波靠谱的,就这,偷了家都不知道为什么。” 慕白应下,好奇地探头,想要看看是谁来了,孟知晓害怕,缩着身子躲在了花瓶后。 “姑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真的不走,是吧?” 萧斐然垂眸,都懒得看她,“非赖着我?” “她到底有什么好?两面三刀,心狠手辣之人罢了,我和她差在哪里?她有孕你都不愿意要我——” “行了,慕白,给我堵上嘴。”萧斐然听不得旁人说孟知锦不好,耐心耗尽,忍无可忍。 “要不要去叫孟家人来?” “不用。”萧斐然语气冰凉,像是淬了冰,面无表情看着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孟知晓,扯了扯唇,“想必三小姐已经提前带了人要来了。” 孟知晓眼眶通红,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与刘氏商量着“捉奸在床”,这样萧斐然想抵赖也抵赖不成,说不定还会把孟知锦的孩子气掉。 刘氏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哭着闹着去找了周氏,喊着说是萧斐然派人强强带走了孟知晓,说是要纳妾。 众人只觉得一派胡言。 孟知锦都已然睡下了,听见动静又起来,整个人无语凝噎,靠在床榻上皱着眉,满心烦躁。 “姑娘,您可要回去看看?”佟春进来,有些担忧,“三姑娘确实不在府里,现在都要去萧家呢。” “大半夜的,真是一点儿也不安分。”佟夏道,“小姐好怀着孩子呢,如何在这冰天雪地里来回奔波?轿撵也十分颠簸——” 周氏拄着拐杖推开了门:“没事儿,锦姐儿,不要生气,此事让你爹娘去处理。” “祖母,我也去吧。”孟知锦倒是平静,起身让人套衣服,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倒要看看,三妹妹是怎么敢爬床的。” 一行人深夜乘轿去了萧家。 萧家也都醒了,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萧老夫人,板着脸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孟知晓,厌恶之意溢于言表:“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方氏见过孟知晓,她走过去,细声细语问:“你来,是知锦授意的么?” 孟知晓不说话。 萧斐然坐在侧位,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昏昏欲睡。 “二少夫人回来了。” 外面的下人喊了一嗓子。 萧斐然陡然清醒,起身就出去接,瞧见浩浩荡荡这么多人,挨个行了礼:“让长辈们担忧了。” “容楚,你真的让人去绑了知晓?”孙氏脸色不太好,“怎么会这样?” 刘氏瞪大眼睛找孟知晓,看了一圈儿,才瞧见她在中间跪着,心下一喜,以为事情成了,拽了几分:“哎,男人么,尤其是还年轻,把持不住是正常的,没事儿,收了我们家姑娘就是。” “姨娘在说什么?” 孟知锦挺着肚子姗姗来迟,瞥一眼众人,脸蛋儿素净,带着几分讽刺,“什么把持不住?” “锦姐儿呀,夫君是不能独占的,尤其是你还怀了孕,当然也要找人去伺候斐然呀,你看晓姐儿,多合适——” 话还没说完,孟知晓就转头看他们,脸通红,嘴里还塞着粗布,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可怜巴巴。 “我的女儿啊!”刘氏震惊了,连忙冲上去,心疼道,“这家人这么没皮没脸!怎么还对以后的侧夫人如此无礼?!”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丘之貉 - 嫡女谋 - 舍七七 “哟,谁承认了?”萧老夫人嘲讽地看过去,“我方才还想,怎么一个小小庶女,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原来不过就是妾室的生母出的这下三滥的主意。” 刘氏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孟家人进了屋,待都落座了,才有婢女上前,把孟知晓嘴里的粗布拽走。 嘴刚松快了,孟知晓就开始嚎啕大哭:“娘,女儿好惨啊,这般被人羞辱…” “羞辱?谁羞辱你了?”萧斐然正坐在孟知锦身侧安抚着摩挲她的肚子,闻言都笑了,“你大半夜闯我书房,自荐枕席,不安好心,是我羞辱你了?” “你…可孤男寡女,这如何说?传出去谁不会多想?”孟知晓满脸泪水,算是豁出去了,“你要是不收我,我..我就去跳江!” 孟知锦笑出声了:“跳江?什么时候?现在还是天亮?我找个人带你去。” “你欺人太甚!”孟知晓恼羞成怒道,“你就是个悍妇,不允许夫君纳妾,你何等霸道!” “关你什么事儿?”孟知锦垂眸,啧啧两声,像是同情,“怎么?你心疼他?” 孟知晓看了一眼萧斐然,哽咽,又去看萧老夫人:“老夫人,您收了我吧,今夜的事情,我已然是没法做人了。” 孙氏羞的要死:“闭嘴吧!” 孟康年也实在是觉得羞愧:“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女儿,给亲家赔罪了。” “无妨,知锦就很好。”萧老夫人扶了扶发髻,“这姑娘,如何办?” “当然是让晓姐儿嫁过来,”刘氏缩着脖子,道,“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吧?这以后可怎么办?” “她来找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以后传出去如何做人?”萧斐然懒洋洋插嘴道,“我给过她机会,是她非要留下,现在让我收了她?” 萧斐然像是听到了笑话,“我不要垃圾。” 这话太毒了。 孟知晓整个人都愣在了地上,只感觉背后寒津津的。 “那——” “妹妹一心求死,那就去跳河吧。”孟知锦扯唇,“我前脚刚回娘家,后脚三妹就来了,这是背后盯着我呢。传出去不好听,那便去死,死了,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这话比起方才,没有好多少。 在场的人多少有点愣住了,确实没想到一向温婉示人的孟知锦说出这样的话。 孟知晓都傻了:“你真是疯了…” “没你疯,半夜爬姐夫的床。”孟知锦起身,扶着肚子,冷着脸道,“给你两条路走,要么明天去投江,换孟家的名声。要么找个人家就在这些时日把婚事定下,此事就算过去了。” 明显是选第二个。 孟知晓当然不甘心:“你有孩子,没办法伺候他,你就不怕他纳别人?若是别人,还不如是我!最起码我们才是一家——” “这种事情,也要你来指点?”萧斐然蹙眉,“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通房,妾室,都不会有,你死了这条心就是。” 孟知晓咬牙:“男人的誓言不过就是放屁罢了!” “是么?”萧斐然轻笑,没有多说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请长辈们处理吧,知锦怀着身孕,也该歇息了。” “嗯,回去吧,”孙氏连忙道,“别气着了,今日之事就是乌龙,好好安抚一下锦丫头。” 萧斐然点点头,搂着孟知锦离开了。 孟知晓看着他们的背影,嫉妒的牙痒痒,又不自觉的落泪。 “这丫头被惯坏了,我们明日就会找个人家订下她的婚事。”孟康年起身,脸都不好意思抬,“见笑了。” 萧相自始至终没有出声,听见孟康年这样说,这才道:“儿女不懂事,都是还小,也难免——看来,你教育孩子,也不如我。” 这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斗嘴,这么多年了,即使中间有了隔阂,现在也不忘斗嘴皮子。 “对,确实不如你,容楚真是个孩子。”孟康年失笑,“惭愧惭愧。” “带回去吧,要不是知锦给她留了第二条路,明早我就准备去开封府告她一笔。”萧老夫人讨厌这样的人,语气也不善,“回去好好儿琢磨琢磨,小姑娘干什么不行,非要这样。” 孙氏瞥一眼刘氏母女,眼神暗了些:“亲家母说的是。” 孟家快刀斩乱麻,速度十分快,第二日周氏的寿辰一过,就草草定下了与任家二子的婚事。 任家在朝中的地位不上不下,自然没有孟家举足轻重,孟知晓嫁过去当然是低嫁。任家二子,出身不算高,人品也没有确切的定论,与孟知晓年岁相差不大,说出去也合理。 “任禄?” 孟知锦在软垫上喝安胎药,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外,“娘给她定了任家?” “对。”佟春道,“听说是在老夫人寿辰上,那任家主母主动来求的。” “小姐,有什么不对吗?”佟夏察觉到了什么,“您知道?” 孟知锦放下碗,含了一个甜蜜饯儿,轻描淡写:“也没什么,也就是这个任禄,与尚家四子交好。” “天啊,”佟春惊讶的张大了嘴,“那..那岂不是一丘之貉!” “谁知道呢,”孟知锦挑眉,笑了笑,“高家正儿八经是个好人家,她不愿意,给了宛姝,现在就剩下任家了,孟知晓再不愿意也得嫁了。” 如她所想,孟知晓确实要疯了,主动献身却被嘲讽,还丢了那么一出人,现在有了一个比高家还差的婚事,过的眼看都不如孟宛姝了。 孟知晓两眼无神,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掉眼泪。 怎么回事? 她都是按着黎芸教的来做啊—— 等等,黎芸? 孟知晓像是想起了什么,擦干了眼泪推门而出,翠琪追都没追上。 . 太子府—— “见我干什么?” 黎芸在屋子里看书,闻言觉得好笑,漫不经心道,“她的事儿,我听探子说了,蠢货。” “太子妃说的是,”繁霜也笑,“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敢半夜闯男子书房,也不怕丢人。” 主仆二人谈笑风生,孟知晓瑟瑟发抖的进屋时,打了个冷颤,浑身狼狈不堪,神色憔悴。 “妹妹这是怎么了?” 黎芸皱眉,担忧地轻呼一声,“这般可怜,来人,找个汤婆子来给孟三姑娘暖暖。” 孟知晓咬着唇哭:“您救救我吧。” “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章:言语冒犯 - 嫡女谋 - 舍七七 “姐姐,我都是按照你教我的做的啊,可是我现在不仅没有被收到萧家,还被定了连高家都不如的婚事…”孟知晓哭得可怜,“你救救我,我该如何自处?” 黎芸眯了眯眸,笑:“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教你。” “你…你明明和我说过,让我想办法进了萧家..这样我的日子才会好过,”孟知晓傻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难不成——难不成你都是骗我的?” “骗你?” 繁霜站在一旁,替主子开口,“孟三姑娘说的这话我们倒是听不懂了,我们何曾教过你这样?从头到尾不都是你自己的野心?” “你——” 孟知晓真的呆了,她确实没想到现在黎芸会翻脸不认人,“那我娘的孩子,也是你和我说…” “没有啊。”黎芸喝了口茶,笑得好看,“我并没有和你说过让你对你娘的孩子做什么,啧,你怎么血口喷人?” 这下子,孟知晓第一次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女人比孟知锦恐怖的一百倍。 翻脸不认人,比翻书都快。 “好了,怎么这副表情?”黎芸看着孟知晓惊恐的模样,欣赏了一阵儿,才道,“我倒是还有个主意,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什…什么…” “你现在就在街上去说,你被萧大将军扣在屋中一夜,孟知锦试图捂着你的嘴,可是你没有清白了,你万分难过,求众人替你去找萧家要个公道。” 黎芸轻飘飘便说出这话,明显是不打算以后再与孟知晓有瓜葛。 “当然了,你也就把萧孟两家都得罪了,”黎芸起身,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神玩味儿,“但是你不是很恨孟家嘛,这也算是替你自己报仇了,说不定,萧家还真愿意要了你。” 繁霜也扯了扯唇。 孟知晓虽然慌乱,但也不至于真的顺着这条路走,傻子都看出来这是死局,如果真的走了,还不知道要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最后逼急了孟家,真的会让她投江自尽。 “黎姐姐,我从前信你,没想到你不过是利用我来对付孟知锦。”孟知晓终于看透了,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拉上我做什么!我不过只求一个安稳日子!” 黎芸笑意渐失,低头看了一眼她,眼底一片讽刺。 孟知晓前几世帮过黎芸,但在孟家倒台后,竟想留在宋意身边谋个妃位——真是痴人说梦。 “孟三姑娘,我与孟知锦的事情,按理说是轮不到你的,可是没办法,你太好使了,你呀,也不要这样恨我,最起码,我也帮过你不是?”黎芸半蹲下,“心疼地”牵起她的手,眼神里都是嘲讽,“你娘的孩子没生下来,自然也没有人更加威胁你的地位了。” 她还敢说! 孟知晓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狠狠地盯着她:“黎芸…” “只不过你也没什么地位,”黎芸哑叹一声,可惜道,“三姑娘可要振作起来,不要让旁人看了笑话。” 说罢,黎芸起身,袅袅婷婷走进了内屋,背影都透露着狠辣。 “来人啊,送孟三姑娘出去。”繁霜扬声道。” “是。” 话音未落,几个婢女就匆匆进来,把腿软的孟知晓搀扶起来,半拖半拽地把她拉走了。 . 孟家剩下的两个姑娘年岁差得不多,婚事都定在了前后,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罢了。 任家上门下了聘礼,此事也是板上钉钉。 这夜,京城飘起了大雪。 醉春楼却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模样,多少富贵子弟都在这里吃喝玩乐。姑娘们一波一波地往楼上走,笑声传遍了楼上楼下。 尚易均还在其中,喝了几杯烈酒,大着舌头道:“你定了孟家的女儿?害,他家的三姑娘,曾经还跟着我屁股后面跑呢!” 众人哄笑起来。 “当真?” “当然了,”尚易均飘飘然起来,站起来一本正经讲,“孟三姑娘姿色不错,可惜了,没什么脑子,哈哈,当时还跟着我来过这里吃酒呢——” “后来呢?” 少爷们兴趣上来了,追着问,“那为何你没有和她订下?” “还不是…” 话没说完,尚易均自己也有些不敢说,毕竟拆散他们的是如今已经是萧二少夫人了,萧斐然的名号,他还是怕的,硬是咽下了这句话,“还不是她自己不中用?后来玩腻了,也就觉得算了。” “哦——” 众人又笑起来,“现在高家和她订了亲,也不知道高兄知不知道,若是知道….” “嘿嘿嘿。” “那就可就有好戏看了。” 高仲捷按理说不会来这种地方,但是巧了,今日与人谈生意,人家就是定了这里,此时恰好准备离开。那一伙人的声音不算小,在楼梯口的高仲捷全部都落在了耳里。 那边还在笑,门下一秒却被踹开。 众人惊讶,怔怔看过去,赫然站着脸都黑了的高仲捷,此人神色不善,看得出来是窝了火,阴沉着嗓音:“尚四公子,慎言。” “呀,原来是高兄。”任禄放开怀中穿着暴露的女子,吊儿郎当笑,“说起来,咱俩马上可就是一家人了,应该叫你什么?三妹夫?” 好讽刺。 任禄马上就要娶妻,还在这里玩闹,搂着青楼女子丝毫不检点。 高仲捷厌恶地撇开眼神,去看尚易均,客气道:“如今孟三姑娘已经订了亲,公子还是不要在这里抹黑孟家的名声。” 他说的是孟家名声,尚易均也不是傻子,咽了咽口水,没吭气。 任禄好像喝大了,话说得有些难听:“我们这里聊聊天儿也不行了?谁抹黑孟家的名声了?要说抹黑,那不得是孟大姑娘——哦,萧二少夫人,嘿,那会儿她和太子也不清不楚吧?” 这…. 众人就算再傻,也知道任禄失言了,都抿了抿唇,面面相觑,不敢再吭气了。 萧斐然的眼线遍布在京城,谁知道这种话会不会被人听了去,到时候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世人皆知萧大人爱妻如命,这种话也敢乱说,是真的嫌命长。 高仲捷垂了垂眼:“任二公子,祸从口出。” “我怕呢?” 任禄哼笑一声,起身,走路都晃,脸红成了一片,全身都是酒味儿,站在门口的栏杆处,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大声道,“萧家二少知道他娶了个祸害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肆无忌惮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下面的人皱着眉看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任家二子,平日里说话就不检点,现在许是喝上头了,更是肆无忌惮。 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姑娘们也带着玩味儿的模样抬眸看戏。在角落喝茶的几个不起眼玄衣男子却是闻言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不声不响离开了醉春楼。 高仲捷站在任禄身后,挑眉,象征性道:“公子这话,看来是也不怕得罪孟家人了。” “我怕他们做什么?”任禄醉得不轻,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端着酒杯倚在栏杆处,“枉萧家二少在战场拼命,回来又娶个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真是可怜。” “公子说说,如何不检点?”下面的人开始起哄起来。 尚易均就算在傻,也察觉到了现在有点不太妥,连忙撒开一旁的姑娘走了出来,压低声音训斥:“任二!你喝多了!别丢人!” “哎呀,尚兄怕了?”任禄笑呵呵地眯起眼,压根没当回事儿,“孟家大小姐,如今的萧二少夫人,当年与太子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在婚约还没结束时,就与萧二少暗自苟且…现在把京城的悠悠众口都堵住了,但是谁不知道啊?孟知锦,不过也就是个荡——” 后面的话他来不及说完,只见一把扇子不知从何处飞来,干脆利落地飞到了任禄手中的酒杯,他手一抖,杯子和酒水连带着洒向了空中。 众人惊呼,连连后退。 酒杯掉在了一楼大厅的地板上,摔了个稀巴烂,酒撒了一地。 萧斐然不知何时已经从门口进来了,脸色平静,捏了捏眉心,笑得讽刺,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在异常安静的楼道中显得格外清晰:“任二公子这样,看来是不想活了?” 任禄几乎是一瞬间酒就醒了,站在上面腿都在抖,咽了咽口水,慌张地解释:“萧…萧大人说笑了,我嘴贱,喝大了,您别和我计较…” “有什么可计较的?”萧斐然嗤笑一声,脚步不停,慢悠悠地上了楼,身段优雅自持,扫一眼众人,随口道,“来个人,把方才任二公子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当然没人敢说。 徐清梦倒是笑出声了,在这样的时候显得突兀:“萧二少,多久不来了?这怎么一来了就是找人算账?” “看来你听见了?” 萧斐然“啧”一声。 慕白拽了一把椅子过来,规规矩矩给萧斐然放在了旁边:“大人。” “那就,你来说。”萧斐然顺势而坐,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抬眸,轻轻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任禄,那人吓出了一身汗,绞尽脑汁找借口。 “我才不要说,”徐清梦拢拢了拢身上的纱衣,娇嗔道,“说了,您可就不来了。” 萧斐然懒得搭理她的调情,扯唇一笑,看见了高仲捷:“这不是高公子?怎么也来这地方,三妹可知?” 高仲捷大步流星走上来行礼:“萧大人,我来此处谈一些事情,临走时,听见任二公子与尚四公子出言不逊,故而停留了一阵儿。” “尚四也在?” 萧斐然有点诧异,“来,一并叫出来就是。” 尚易均在屋子里躲,本来还期望能躲过一劫,谁知又被点了名,暗自骂了几句,还是猫着腰出来了,扬着笑脸道:“萧…萧大人。” “你还是没完全长记性啊,”萧斐然似笑非笑,“去年把你送回府,听说你爹没收着手揍你吧?怎么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呢?” 尚易均弯着腰,屁都不敢放一个:“大人说笑了,就是私下里凑凑热闹,瞎说的话也是喝大了,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是吗?” 萧斐然了然点头,“那你来说,这事儿如何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 尚易均咬咬牙,扭头去看任禄:“还不快过来赔罪?!” “哎,哎,”任禄几步走了过来,“大人,我就是,就是瞎说的。” 萧斐然沉默。 慕白哼笑一声:“瞎说?瞧你方才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萧家二少夫人的名声也是你可以败坏的?你可知,萧家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你的脑袋,有几个能掉?” 这样越说,任禄越害怕,汗水都顺着脸颊掉在了衣裳里,慌忙下跪:“求大人饶命。” “大人当然不会要你的命。”慕白上前一步,扬声道,“任二公子诽谤朝廷命妇,实属大不敬,明日一同去陛下面前交代清楚!” 此话犹如平底响惊雷,都给众人们吓住了。 好家伙,就是说了几句,怎么都要捅到陛下那里了?是不是有些太较真了? 徐清梦啧啧:“萧二少还是一如既往啊。” “你也想去?”萧斐然侧目,凉凉道,“我当然可以把你们都带去。” 下面的人一下子吓坏了,忙着撇干净关系。 “我们可什么都没有说!” “对,奉承都未曾奉承过一句,萧大人明察!” “从头到尾都是任禄一直在这里喝多酒胡邹,我们是无辜的呀!” … 萧斐然挑眉,漫不经心看向任禄,瞧着对方一副吓得都要尿裤子的样子,讽刺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任二公子走一趟了,咱们或许有些误会,不如一起聊聊?” 谁能好好聊? 任禄又不是个傻子:“二少,我真的不敢了,我就是喝多了,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说这样丧尽天良的话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说来说去,你也是我未来的二妹夫,”萧斐然风轻云淡,“这种说穿了,也是家事,要是闹大了,大家连面都挂不住。” “对对对。”任禄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么个理儿。” 高仲捷扬眉。 “我们私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萧斐然起身,摆摆手,“走吧,出去说,不要给旁人都吓着了。” 几个属下快步上前,一把就拽起来了任禄,拖着他走出了醉春楼。 高仲捷站在原地,缓缓行礼。 那边刚走,尚易均就出了一身汗,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爽,半晌没缓过来,等人都走了,这才松口气。 转头一看,恼火道:“高仲捷,你成心的,是吧?” “是你先议论孟家三女在前,怎么就是我成心?”高仲捷冷冷道,“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你也看到萧大人的态度,再有下次——” 第一百八十二章:磕头请罪 - 嫡女谋 - 舍七七 后面的话不说也能知道是什么,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尚易均攥紧了拳头,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雪下大了,漫天飞雪,冻得人直打哆嗦,街道上人都没有,天色昏暗无比。 任禄被毫不留情扔在了雪地里,一下子从暖和的醉春楼出来,反差太大,尤其是连袄都没穿,打了几个寒颤。 “大人,萧二少,我真错了。”任禄心中再有怨言,在此刻也变成了恐惧。 这样的天气,人烟稀少,就算是偷悄悄做些什么事儿,也没人知道。 萧斐然一身深蓝色裘袄,在轿里垂眸而坐,眯着眼睛看在外面跪着的任禄,淡然自若地抿了口茶:“虽然是知道做错了,但该领的罚也不能少。”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任禄牵强地笑了一下,连连点头,“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萧斐然抬眸,看一眼慕白。 慕白会意,笑了笑:“萧大人也不是过分之人,不会太为难你。这样吧,你去萧家亲自下跪给我们夫人赔罪,再亲自和任老爷子说明缘由,就可以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很过分。 但是任禄依旧白了脸。 赔罪事小,闹到了任老爷子那里,才是真正的要命。任禄是庶子,生母早就难产而亡去世了,一直都是被任老夫人管着,想来也不会受宠。与孟家的亲事,也是任家求来的,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了…指不定会被教训成什么样子。 “大人,能否别告在我父亲那里?”任禄祈求道,“我可以去给萧二少夫人去磕头赔罪,但若是我父亲知道了,我就…我就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幕白叹气,摇了摇头:“看来任二公子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只好明早去陛下那里讨公道了。” “别别别。” 任禄连忙阻拦,小心翼翼去看里面坐着的萧斐然,低声道,“别闹到陛下那里。” 萧斐然轻笑:“任二公子看来是聪明人,那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扬声道,“来人啊,带着任二公子回府。” 下属应下,轻轻松松把任禄拽上了马,往萧府的方向去了。 慕白看着没了影儿,这才道:“二少,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孟家?让他们重新考虑一下婚事?” “不用。”萧斐然闭目养神,淡淡道,“你不觉得任二和孟知晓挺配的么?” 哪里配? 慕白挠了挠头。 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有脑子,但不多,凑在一起也挺好玩的。 . 孟知锦处理了一下府中的大小事宜,刚刚用了晚膳,还没来得及歇息,就瞧见几个眼熟的暗卫浩浩荡荡到了院门口。 佟春小跑着过去问了几句,满脸疑惑,转身回屋,轻声道:“少夫人,暗卫说是姑爷让带回来给您磕头赔罪的。” “嗯?” 孟知锦翻书的手一顿,“赔罪?那人是谁?” “任家二公子。”佟春也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二姑娘定了婚约那位。” “啊,是他啊。”孟知锦笑了一下,知道萧斐然这是故意的,“给我套件袄,我出去瞧瞧。” “是。” 任禄当然不能踏足少夫人的屋子,只是被摁在了院门口,远远地跪在那里,寒冷的天气让他冻得已经麻木。 “吱呀——” 听见了门开的声音,任禄抬头看过去,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狐绒外袄的女子站在门口,身旁有几个婢女给打着伞。 “在下无意冒犯了萧二少夫人,给您赔罪了。” 任禄磕头,内心觉得屈辱,声音都带着颤抖和不满,“还望,您原谅。” “不如公子细细说来,如何冒犯我了。”孟知锦挑眉,声音娇柔,“是不是我夫君难为你了?” “没有。” 任禄干巴巴道,再去看孟知锦,发觉能看清了眉眼,此女就站在那里,就像是仙女下凡,脸蛋儿白嫩,唇红齿白,神态端庄,优雅至极。 怪不得,怪不得能让萧斐然这个纨绔收了心。 暗卫上前两步:“少夫人,此人在醉春楼大庭广众之下污您名声,故而萧大人让属下拉他回来磕头赔罪。” 原来如此。 孟知锦和萧斐然某种意义上还是比较像的,睚眦必报。 “方才那个响头,本夫人并未听见,劳烦任二公子再来一个吧。”孟知锦悠悠道,“马上你就要与知晓成亲了,若是一直这般说话不经大脑,可是不太好。” 任禄咬牙,又磕了一个。 “带回去吧。”孟知锦看了一场免费的戏,也不那么无聊了,转身进了屋,“此事就先不要告知孟家了,免得父亲母亲忧心。” 暗卫应下。 佟夏进了屋,轻声细语问:“当真不和孟家说么?” “去和孟知晓说一声吧,”孟知锦打了个呵欠,准备去沐浴歇息,“任禄是她未来的夫婿,她也应当知道这人人品如何。” 这还不得把孟知晓气得七窍生烟啊? 一眨眼,就快要过年了,孟知晓的婚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就在这几日就要办事儿,萧斐然也开始准备着出征,都没有时间等年后再走。 陛下的身子不好,现在都是太子和宋崇代着管理国事,二人都看不惯对方,手下都有不少的势力,可宋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再怎么想夺位,也没宋意背后的支持者多。 他们斗来斗去,萧家这边倒是难得喘了口气。 “我绣了一块儿平安符,里面是前些日子我亲自去西山求的,你可要好好的戴着,”孟知锦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浅黄色的符袋,绣工精致,右下角还绣了萧斐然的字。 容楚。 “好。”萧斐然接过,细细收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满眼疼爱,“符在我在。” “符不在你也要在。”孟知锦秀眉微蹙,嗔怪。 萧斐然失笑,点点头。 . 这日难得京城停了雪,萧斐然还没等到孟知锦起身,就准备着要走了。 佟春站在屋外,有些不忍,压低声音道:“姑爷,去和少夫人道别吧,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能见到呢。” “不去了。” 萧斐然理盔甲的动作一顿,哑声道,“见了就不想走了。” 见一面意味着牵挂更多,昨晚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衷肠也已诉,没什么别的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耐人寻味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与其两个人见面都要难过一番,还不如他提前走一阵儿。 话音刚落,慕白就走了过来:“将军,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 “嗯,交代的事情都做好了?”萧斐然收起剑鞘,往府邸门口走。 “您放心,个个儿是高手。”慕白笑了一下,“少夫人不会有事儿的。” 萧斐然自然不放心,他停下了脚步,接着天光转头看了一眼屋子,眼眸一片沉寂,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还是转身大步流星出去了。 他出征一事,家中的人也都知道,更明白萧斐然的性子,没有出去相送。 天光大亮之时,孟知锦醒了,她下意识就去摸身旁,却冰凉一片。 佟夏正巧推门而入,瞧见她睁开了眼,连忙上前撩开床帘:“姑娘,您醒了,起来洗漱用膳吧。” “萧斐然走了?”孟知锦护着肚子坐了起来,神色还算平静,语气与平常无异,“什么时辰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佟夏小心翼翼看她的表情,“二少怕您忧心,特地没叫您起来送。” 孟知锦点了点头:“好。” 她的反应太过于平淡,让人只觉得有点不对劲,佟春佟夏更是怕她不高兴,一整天守在身侧:“姑娘,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难过什么?” 孟知锦正吃水果,闻言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他不就是出征了吗?又不是不回来。” 佟春:“…” 你倒是看得开。 . 萧斐然一走就是小一个月,家书一开始还比较频繁,到后来慢慢也少了起来,听说是战事吃紧,怕是顾不得时辰来写了。 过了年日子就好像摁了加速,孟知锦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走路都慢腾腾的,圆润了几分,祁太医来诊脉也觉得稀奇,说这胎出奇的稳,让放宽心。 皇宫暗波涌动。 萧氏刚刚从皇后的宫中请完安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宋崇。 “四皇子?” “见过萧贵妃。”宋崇规规矩矩行礼,唇角挂着一抹淡笑,“听说六妹妹近日又病了,想来看看。” “笙儿得病这么多年了,也没调理过来,”提起这个萧氏就难受,叹气,心下一转,又看过去,“你很少踏足后宫,应当也不仅仅是要看笙儿吧?” 宋崇笑容更甚,丝毫不避讳:“萧贵妃一如既往聪慧。” “可惜了,本宫不喜欢和你们扯上关系。”萧氏知道宋崇和宋意在争权,她并不想站队,“你自便吧。” 说罢,就要走。 宋崇扬声唤道:“娘娘留步。” 萧氏没转身。 “我知道您不在乎这些,”宋崇压低了声音,“但是事关江山社稷,您不能不管。” “哦?” 萧贵妃饶有兴趣看他几眼。“说来听听。” “借一步说话。”宋崇道,“儿臣也是真的很想看看笙儿现如今如何了。” 萧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莞尔一笑:“四皇子既然这么关心,那就来吧。” 翊坤宫安安静静,宋笙这个点儿还没有起身,还在睡,萧氏也知道宋崇并不是要来看笙儿的,叫人带到了正殿,上了杯热茶,自己则坐在了主位上,漫不经心问:“四皇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贵妃娘娘,如今父皇身体大不如前,为防止生出变故,还请您与萧家站在我这一边。” “为何?”萧氏佯装不懂,“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本宫为何要铤而走险,你可知,你这是谋逆?” “娘娘,谋逆之人不是儿臣。”宋崇笑意淡了些,正色道,“前些日子,太子私下见了我,让我把手下的兵符交给他。” 萧氏愣了一下:“他想做什么?” “准确的来说,他是在逼我,”宋崇哑叹一声,“而且是在萧斐然刚出征不久….” 这就很耐人寻味。 天阙大部分的兵力是在萧斐然手中,他去平叛乱贼,自然是都要带走。陛下手中也有一大半,剩下的就是几个将军和皇子手中。 萧斐然不在,宋意谁都不怕,只要他拿到了宋崇和其它人手中的兵权,想反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所以现在朝中站队都纷纷开始站到了太子身后,假以时日,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奋力一搏,去夺位。 “他没必要去夺。”萧氏冷静了一下,“他就是太子,完全可以等着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继位,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毫无理由。” 宋崇沉思片刻:“若是他着急呢?” “他急什么?”萧氏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 话说到这里,萧音柔愣住了,转而去看淡然自若的宋崇,“难不成,他是怕你?” “如果我才是父皇真正想要传位之人呢?”宋崇起身,垂眸看还没反应过来的萧氏,“他察觉到了,他想趁着父皇还没有下旨之前,坐稳皇位。” 是的。 宋意和黎芸确实是如此打算的,并且已经在暗自筹划。 “贵妃娘娘,宋意一旦逼宫,谁都活不久。”宋崇严肃了些,“尤其是萧斐然的夫人。” 是了。 宋意为了除后患,一定会找机会杀掉萧斐然,那孟知锦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只要把孟知锦拿捏住了,萧家和孟家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萧音柔神色凝重了起来。 “父皇已经下旨了,不日萧二少夫人就会入宫等待生产,”宋崇哼笑一声,眸子冷了些,“您觉得,太子和太子妃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吗?” 怎么可能。 . 孟知锦奉旨入宫,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愿的,如今的形势她也看得清楚,深知宋意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与其一直躲着,还不如迎面上就是。 宋儒一开始也是想挟制萧家,但并不想做的太难看,安排孟知锦住在了安静适合养胎的宫中,平日也不那么喧闹。 “少夫人,宜妃娘娘来了。” 一个丫鬟推门进来通报,“说是来看看您。”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这才入宫刚刚不过一天,宜妃就急着来了。 凌氏早就和太子联盟,此次来,一是想探探她的态度,二是也有点担忧自己的秘密被戳破。 所以凌月的姿态放得很低,进了屋刚褪去外袍,瞧见孟知锦后,笑容满面,十分夸张的过去寒暄:“肚子都这么大了啊?太医有没有说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被迫入宫 - 嫡女谋 - 舍七七 “妾身还没问过。”孟知锦打量了她一番,笑了笑:“娘娘来是因为有事儿吗?” 宜妃的笑意淡了些。 上次她和郑杰在御花园中拉拉扯扯被瞧见了,一直都悬着一颗心,生怕孟知锦去告发,可是看她如今这个样子,好像也并没有这个心思。 “这不是听说你入宫了,怕你寂寞,所以来瞧瞧。”凌氏敛下神色,拉着她坐在软塌上,关怀道,“如今萧将军也出征了,你便好好在宫中待着,等着他凯旋就是。” 孟知锦一时间没有摸清她这个态度是所为何,淡淡一笑:“好。” 宜妃正要继续说什么,门又开了,萧氏也来了,浑身散发着风雪气息,高贵优雅,进殿也没有拘束,瞧见二人,哼笑一声:“哟,看来是有人比本宫更快一步啊?” “姐姐来了,”宜妃神色一沉,语气悠悠,有些讽刺,“着急什么?知锦又不会跑了。” “你不是比本宫也急?”萧氏脱下风披,放下了汤婆子,红唇微微扬起,“知锦是我弟媳,本宫着急是应当的,那妹妹呢?” 宜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又不能说是为了什么才来,只好翻了个白眼,硬生生忍下了。 孟知锦笑着打圆场:“姐姐坐就是了,宜妃娘娘也刚来不久。” 凌氏实在是不想和萧音柔待在一起,又坐了一阵儿,找了个由头先走了,神色不善。 “她给你气受了么?”萧音柔瞧见她走了,这才语气放缓了些,关怀地看向孟知锦的肚子,“你可要当心你这肚子。” 孟知锦上手抚了抚,温和道:“她刚刚来,您就来了,说是来看我,但是想想也不是。” “那是为何?” “她——”孟知锦顿了顿,笑了,笑得好看,“娘娘可知道郑家?” 萧音柔思索一阵儿:“有印象,但在早几年就没落了,还是陛下亲自发落的。” “您没发觉,宜妃娘娘身边的小阵子很眼熟么?”孟知锦失笑,心中觉得好玩,“我和容楚有一次见到他们二人在御花园中…” 点到为止。 孟知锦眼神暧昧,意有所指。 “我倒是没见过郑家的人,”萧音柔吃了这么一个大瓜,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所以他们二人不清不楚?” 孟知锦笑而不语。 “怪不得她来找你,怕你说出去吧。”萧音柔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心下有了盘算,喝了杯茶,沉思一阵儿,“知锦,你现在的处境很是危险,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宜妃指不定哪天听了宋意的话就会设计来害孟知锦的孩子。 “我一定会的。”孟知锦低声应下,语气坚定。 她一定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白白失去了孩子。 “太子和太子妃午后进宫向太后请安了,”萧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临走时交代了一句,“小心行事,有事儿就让人来翊坤宫找本宫。” “是。” 孟知锦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出了栖月阁,萧贵妃的仪仗走出去很远,红珠这才开口:“娘娘,方才二少夫人那话——” “宜妃真是胆大啊,”萧氏垂眸一笑,啧啧几声,“敢在宫中是这样的事情,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凌家岂不是要完?” 红珠也笑:“那是必然。” “只是这种事情,还没有证据。”萧音柔摩挲了几下汤婆子,眼眸微眯,“郑杰…入宫后净身了?” 红珠蹙眉:“按理说当然是应该被净了身,但…照宜妃的胆子,要是说没净,也是有可能的。” “哦,”萧氏扯唇,“也就是说,她第一胎怀的孩子,也不一定是皇家血脉。” “可是咱们没有证据,”红珠低声道,“陛下如何会信我们的话?” 萧音柔莞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且等着吧,总有那么一天。” . “陛下的身子…唉。” 祁太医出了养心殿,奉命去见了太后,神色尴尬,摇了摇头,“臣无能。” “不是你无能。”李氏坐在主位上,叹气,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罢了,你就说,还有多久?” “微臣不敢下定论。”祁太医当然不敢说,“只是能让内务府准备着了。” 李氏头疼得要命,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身旁的嬷嬷走上前给她摁了摁肩:“太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哀家也在发愁此事,”李氏牵强地扯了扯唇,拿起了茶杯轻抿一口,压了压心神,“太子——”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了。”一个婢女规规矩矩福身走了进来,禀报道,“来请安的。” 李氏的话卡在了嘴边,看了一眼嬷嬷:“叫到正殿吧,哀家喝完这杯茶就过去。” 宋意和黎芸此次来,必定是有目的的,平日也没见多孝顺,这几天天儿冷得不像话,倒是入宫来得勤快。 “孙儿携妻来给祖母请安。”宋意面带微笑,神清气爽,与黎芸站在一起,格外相配,“祖母近日身体如何?” 李氏被搀扶着坐下,哑叹一声,半晌才抬眸扫了眼他俩,嗓音有些疲惫:“就那样吧,皇上现在卧病,哀家担心的睡不着。” “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黎芸轻声开口,笑道,“祖母也要安心养着身子,别让陛下担忧。” 太后看她一眼:“你也嫁过来有段时日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宋意垂眸,像是不好意思:“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李氏捏了捏眉,嗤笑一声,“算了,反正你们的事情,哀家也做不了主。” 黎芸垂眸,假装没听懂。 “父皇让孙儿和四哥商讨关于朝政的事情,”宋意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正题,“祖母,您觉得呢?” 太后不紧不慢道:“先坐吧。” 宋意和黎芸顺势而坐。 “你父皇如此说,你照做就是,和哀家说什么,”李氏轻描淡写摘过,“崇儿能够帮帮你,也不错。” 宋意的脸色沉了沉:“祖母,孙儿当然没有不愿意,只是…怕惹人非议。” “惹谁?” 李氏轻哼一声,“萧斐然都已经出征去了,还有谁会非议你?” 宋意攥紧了拳头。 黎芸顺势乖巧道:“祖母误会了,太子也是怕两个人一起,弄巧成拙…再说,实在是有些不妥,万一旁人看了,还以为皇家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让两个皇子监国。” 第一百八十五章:沆瀣一气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说的话委婉极了,李氏一时间都挑不出什么错处,看了她一阵儿,笑了笑,未曾接话。 外面的宫女匆匆又来报,神色尴尬:“太后,萧二少夫人来了。” 这怎么都聚到了一起? 整个京城和皇宫的人都知道,萧家与太子不对付,今日碰上了,想来又是一番水火不容的局面。 太后倒是笑了,她很是喜欢孟知锦,态度一下子柔和了起来:“快请进来,外头天寒地冻地,她怀着身孕也不晓得注意些。” 黎芸顺势看过去。 几个宫女上前接过孟知锦的衣裳,抬了软凳过来,又上了一杯热茶,懂规矩地退下了。 “给太后请安,”孟知锦虚虚行了礼,转身看向太子夫妇,“见过太子、太子妃。” 李氏嗔怪道:“快坐吧,哀家寻思你肯定要过几日再来,谁知你这丫头,倒是跑得快,刚入宫几日就来了。” “妾身挂念着您,在宫中也实在闷得慌,索性出来走走。”孟知锦仰着头笑,神色从容,懂大体知礼仪,“没想到倒是撞上了太子和太子妃。” 黎芸好久没见过她了,今日一瞧才知道孟知锦的肚子原来已经这么大了,算是给脸了,让她能揣个孩子在肚子里这么久。 她笑了笑,面儿上客气:“二少夫人这还有多长时间就能生了?” “不到三个月。”孟知锦垂眸,抚了抚肚子,脸上都是柔和,“马上了。” “那可得小心些,”黎芸方才在太后面前受了气,此时说话也没那么愿意装,“别一不小心出点意外,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太后神色微变。 孟知锦挑眉,没生气:“太子妃关怀的是,妾身一定小心行事。” 宋意打从孟知锦进屋的那一刻,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不自觉地就想多看两眼她,对视上了才笑:“萧将军走了也有段时间了,听说这些时日边关战事吃紧,想必二少夫人也十分担忧吧?” “自然会担心。”孟知锦不慌不忙回话,“容楚一直在寄家书让妾身安心,现如今也松快些了。” 太后瞧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没出声,就是在一旁半眯着眼睛听。 她一来,方才的话题也没办法进行了,宋意和黎芸自知无趣,又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 待人走了,李氏才出声:“太子现在心思也多了。” “太子自小不在宫中长大,必然也不会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孟知锦温声开口,“您也明知如此,也不必再忧心。” “哀家倒是想不操心,可是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狂妄自大,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李氏沉沉叹了口气,神色倦怠,“容楚不在,哀家心中也一直没底,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孟知锦眼神一暗:“太后多虑了。” “但愿如此——”李氏转而去看她隆起的肚子,笑了笑,“再过几个月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怕不怕?” 怕? 孟知锦愣了一下,转而微微点头:“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 “所以你一定要护好这个孩子。”李氏正色道,“皇上为何执意让你入宫,不单单是为了牵制萧家,也是因为你在外面不安全,还不如在皇宫里,你不要怨恨。” 皇宫就一定安全? 孟知锦知道太后是有意解释,也没打算多问,只是听话地应下。 “当然了,宫里有没有人想害你?也是有的。”李氏转而哼笑,“太子敢来哀家这里直言,也是因为有了背后朝廷支持,与后宫的妃嫔沆瀣一气,哀家是老了,又不是傻了。” 宋意带着黎芸来见李氏,看上去恭恭敬敬,说话有商有量,实则并不是如此,话里话外都是对陛下这个决定的不满。 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现在陛下在抉择传位之人,宋崇和太子这两个人势必是要你死我活的。 “当年,你和太子差点儿就结了亲,”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沉思,“哀家那会儿,确实觉得你俩在一起更合适一些,如今看来,却庆幸你没有嫁过去。” 孟知锦有些好奇:“太后何出此言?” “你与太子有婚约,人尽皆知,他当时可是去求了皇上,极力想要迎娶你,”太后看着她,扯唇,“若说有多喜欢你,也不一定,说穿了只是看上了孟家,哀家与陛下都能看得清,懒得说罢了。” “好在容楚是真心的,”李氏继续道,“他那会儿可是不仅求了陛下,还来找过哀家,想让哀家劝劝,谁曾想,真让他娶到了。” 李氏啧啧摇头,笑意盈盈,“哀家虽没怎么见过萧家这小子,却也知道他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没求过什么,就想要一个你,陛下再不想,也是拒绝不得的。” 孟知锦知道萧斐然去求过宋儒,但是不知道他来找过太后。萧容楚这个人,在她面前一向是“我很牛”的模样,婚后谈起这些也不过匆匆带过,没提过里面的不易。 她忍不住笑了笑,还没说话,太后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孟知锦与嬷嬷都怔住了,反应过来连忙叫人传太医。 这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孟知锦被吓到了,拧着眉在外殿来回踱步,心中一脸烦闷。 过了一阵儿,皇后带着两个贵妃匆匆赶来,慌不择路。 “太后如何了?” 张氏还算稳重,沉着脸进来发问。 “皇后娘娘,”孟知锦闻声走了过去,“太医都在里面,还没有出来回话。” 萧音柔讶异:“你怎么在这儿?” “是前来请安的,没想到还没说几句话,太后娘娘就突然晕了过去,”孟知锦三言两语带过,“不知道是怎么了。” “吓坏了吧?” 张氏的理智尚存,瞧着孟知锦的肚子,安抚了几句,“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旁边歇着。” “妾身一同等着吧,”孟知锦摇摇头,“太后没事一切都好说。” 不知道为什么,李氏这一世的身子很是差劲。上一世明明是被宋意谋害致死,身体健朗,怎么… 孟知锦咬了咬唇,有种不祥的预感。 过了大概一刻钟,太医出来了,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疲乏:“太后娘娘的身子一直没有调养好,思虑过度,忧心所致。” 第一百八十六章:开始逼宫 - 嫡女谋 - 舍七七 张氏脸色不变:“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太医院好好儿煎药就是。” “遵旨。”几个太医匆匆退下。 大雪漫天,北风呼啸,天色已然黑了,宫殿里灯火通明,却格外寂静。 “此事莫要宣扬。”张氏声音沉稳,但能听出多少带些疲乏,“现在局势不稳,陛下还在病中,一切小心为上。” “臣妾明白。” 崔氏与萧氏对视一眼。 . 这边全部都处理妥当了,皇宫已然安安静静了,一阵凉风吹过,抱着汤婆子都觉得身上凉飕飕。 佟春和佟夏小心翼翼搀扶着孟知锦,前面的宫女提着油灯在前边儿探路,孟知锦揣着个肚子,不敢图快,只是慢慢走着。 踩到雪上,嘎吱嘎吱作响。 “姑娘慢些,”佟夏轻声嘱咐,不忘把衣裳给她拽紧了些,皱眉道,“这雪还是这么大,真是稀奇,往年这个时候,天气已然快要慢慢回暖了。” “是啊,”佟春挠挠头,“说来奇怪,自打过了年,没暖和过几天。” 孟知锦抬眸,眯着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此人身形不凡,身旁的侍卫给他撑着伞,就在大殿旁的亭子里站着。 “是四皇子。” 佟夏用气音轻轻开口,“姑娘要不绕路吧?” “这么晚了,他站在这,本就是等人,”孟知锦不慌不忙,“走就是了,他若等的是我,必然会叫我。” 果然不出所料,刚刚落过一下,宋崇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萧二少夫人。” 孟知锦佯装诧异,转头看过去,笑了笑:“这不是四皇子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出宫?” “自然是等您了。”宋崇快步上前,不远不近地站在对面,神色晦暗不明,声音略略带些沙哑,“谁知您不在宫中,去了祖母那里。” “给太后去请安了,碰巧遇上了大雪,寻思着等雪停了再回来。”孟知锦歪头看了他一眼,笑笑,“有事儿?” 宋崇轻咳一下,无关人等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萧将军,最近有寄来家书么?”宋崇开口问,语气能听出来一些急躁,“是不是很久没有了?” 孟知锦心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带着戒备:“到底怎么了?” “他走之前和我说过,会把边关的战事写信寄来,让我看情况做决定,”宋崇心中急躁,但不能明说,“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了,我派出去的探子也都没了消息——” 所以,是出事儿了?还是单纯地不想与宋崇联盟了? 佟夏给孟知锦打着伞,她还不是很会遮掩心思,听见宋崇的话后,整个人都有些紧张,垂着眼睫咬唇。 很久了,姑爷只有走了第一个月的时候断断续续寄过几封家书,再后来…就没有了,小姐只觉得是姑爷太忙了,顾不上。 可是听四皇子如此说,好像是另有隐情。 孟知锦淡淡扫一眼宋崇,压下心中的慌乱,还是开口道:“你不必着急,大概是战事进展不顺利…” “萧二少夫人好淡定,”宋崇打量她几眼,略略带些怨气,“郡主为求和睦去联姻,既然已经去了,为何匈奴还要再出兵?您不觉得奇怪吗?” 孟知锦皱眉。 她当然觉得奇怪:“四皇子的意思是…” “听说您冰雪聪明,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宋崇语气有些不耐,“太子对我屡屡相逼,逼我交出监国之权,可是他明知,父皇有意许位给我。” 若是把太子逼急了,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宋崇也是在等萧斐然的信息,想看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有了萧孟两家的支持,他也有资格同宋意一博。 孟知锦垂眸,感觉心脏处有些不自觉的发慌,这是从未有过的样子,她一下子都站不稳,幸而有佟夏在旁边搀扶着,才不至于失了态。 “天儿太冷了,四皇子,二少夫人还怀着身孕,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佟夏连忙出声,故作镇定。 宋崇眯了眯眼,看眼孟知锦的孕肚,心中再急躁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礼后退下了:“明日我再去找您。” 终于回了殿时,孟知锦没顾上去换衣裳,快速去找出了前几个月萧斐然寄来的家书,拆开始手都在颤。 …. “阿卿,我一切都好。” “….边关战事吃紧,天气寒冷,你在京城也要注意身子。” “为夫很是思念你,马上就会结束。” “….” 太正常了,这话都很正常,没有半分异常—— 想到这里,孟知锦苦笑了一下。 就算萧斐然那边不好,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只会报喜不报忧。 “我寄出去的信,都没有回音?”孟知锦转头去看佟春,声音嘶哑,“多久了?” 佟春红着眼眶:“已经好久了,还是没有音讯。” 萧斐然从未这样过。 孟知锦心中慌乱无比,这种拿捏不准,开始走向偏移的方向,她很害怕,但是没办法,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谁都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 这夜,大雪纷飞,黎明之时,宋意手持一半兵符,开始逼宫。 皇宫悄无声息涌进了士兵,所有的朝廷命臣,都在这晚被逼着入了宫,困在养心殿门前。 孟知锦睡的并不踏实。 她梦到了萧容楚。 这是萧斐然走后,第一次梦见他。梦里他一身鲜血,被挂在风雪交加的边关城门上,衣不蔽体,浑身都是伤痕,没了呼吸。 视线逼近,孟知锦瞧见了萧斐然毫无生气的脸,平常总是挂着一抹风轻云淡笑容的脸已经是死气沉沉,满脸血迹和疤痕。 “萧斐然——” 孟知锦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穿着粗气,无力地靠在床上的软塌上,神经都要衰弱了。 “姑娘,姑娘怎么了?” 佟夏一直守着,听见动静,连忙爬起来进内殿去看,“是做噩梦了吗?” “佟夏,什么时辰了。”孟知锦拿起帕子,擦了擦溢出来的泪水,心中有种预感,哑着嗓子问。 “天已经蒙蒙亮了,”佟夏瞥一眼窗外,而后自言自语一句,“奇怪了,今天宫中好安静,从前这个时辰早就开始忙起来了,怎么今日还是没有动静?” 孟知锦捏了捏眉心:“怕是有事发生了,把宫门紧闭,不许人进出。” 她好严肃,佟夏也开始紧张。 第一百八十七章:于情于理 - 嫡女谋 - 舍七七 刚刚用过早膳,宫门就被敲响了,来的是蔡恒,态度倒是恳切:“二少夫人,开门吧,也不必躲躲藏藏,太子妃指明要您去养心殿候着。” “没有陛下的传召,我们哪里都不会去。”佟夏在里面应了一句,很是严肃,“少夫人奉陛下的旨意入宫,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后宫要人?” 孟知锦眯眸,站在殿外长廊下沉默不语,看了看一到早就已经阴沉的天气,心中毫无波澜。 “姑娘误会了,”蔡恒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子妃也正是顾及二少夫人有孕,所以才让属下亲自来请的,不然换了旁人,粗手粗脚若是惹的二少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不好了。” 还挺会说。 孟知锦嗤笑一声,缓缓走下台阶,雪还是一如既往大,她恍若未觉,淡淡扬声道:“我不知你们是要干什么,但你回去转告太子妃,想让我去,要么让陛下下旨,要么让太后来,她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光明正大辱骂太子妃,换个人早就要跳脚了,但是蔡恒偏偏不,他早就见识过了孟知锦的脾气,此时也不敢硬闯,只好和身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就这么双方对峙了半天,孟知锦在长廊下的躺椅昏昏欲睡,眼看着都要快晌午了,外面才有了动静。 “二少夫人,太子妃来了,您也不要再耍性子了,快些出来吧,省得场面太过于难看。”蔡恒这次明显是得意起来,语气也略带些威胁,“要是硬闯进去——” “太子妃好大的本事,”佟夏站在殿内宫门一侧,丝毫不逊色,“既然这么看重我家夫人,想来也是念着从前的关系。可惜了,我们夫人今日身子实在不适,您回去吧。” 孟知锦仰着头,喝了口热水,支着脑袋看。 黎芸似乎是笑了一下:“孟知锦,你身边的丫头跟你越来越像了,这般牙尖嘴利,不好吧?” 孟知锦依旧不说话。 “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了,你不想来看看吗?”黎芸轻描淡写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种话,在场人都惊了一下,她倒是淡定自若,“当然了,萧孟两家人也在…若是你不去,啧——” 赤裸裸地威胁。 佟夏攥着的手又紧了紧,转头去看孟知锦。 孟知锦反应不大:“照太子妃这么说,是逼着我去了?” “哪里,这不是来请你了么?”黎芸听她开口了,更是笑颜如花,“我连轿撵都给你备好了,等着你上座呢。” 听她说完这些,大概情况孟知锦已经有了了解,太子已经起兵造反了,此时此刻攻到了养心殿,估摸着是在逼宋儒让位,让群臣信服,而孟知锦一个人可以牵动着两家,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那太子妃且等等吧,”孟知锦笑了笑,起身往殿里走,慢悠悠道,“太乏了,等我小憩一阵儿,一定前去。” 黎芸不说话了,有些恼火。 都这样来请了,孟知锦依旧不顺着台阶往下走,还在里面装模作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芸侧身,美丽的脸蛋隐隐有些不耐:“强逼进去。” 蔡恒闻言有些犹豫:“可是太子说…” “说什么?难不成让我八抬大轿把她扛过去?”黎芸蹙眉,“让你去你就去,出什么事儿我担着就是。” 蔡恒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转身朝着下属挥了挥手。 几个侍卫刚走到宫殿门口,正要抬脚去踹,谁知宫门自个儿开了,孟知锦就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们。 侍卫身子不稳,差点儿没站住,尴尬地退下。 “我想了想,还是去吧,你都来亲自请我了,我总不能不给面子。”孟知锦歪着脑袋,朝着黎芸眨了眨眼,“太子妃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 黎芸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下了,垂着眼扫她,“上轿吧。” “不必,我走着去。”孟知锦笑着弯起了眼睛,“雪天路滑,要是不小心摔着我了可怎么办?” 黎芸挑眉:“你想多了。” “不可不防呀。”孟知锦转身就走,声音好听,“太子妃坐吧,妾身走着去。” 养心殿正殿,黑压压跪了一众人,旁边还有几百个带刀侍卫板着脸看守着,气氛僵持不下。 孟知锦踏入之时,跪着的人都不自觉扭着头去看,瞧见是她,心思各异。 孟康年虽然被迫下跪,但骨头还是硬着的,朗声斥骂:“太子殿下!我女儿怀有身孕,你叫她来做什么!你这个行为是否太过于小人?” 太子坐在皇位的台阶下,笑的可怖,阴森森地抬起头:“小人?对,我就是小人罢了。” 不过这个天下,马上就是自己的了,是小人也无妨。 萧流云蹙眉,护着方氏跪在中间,语气沉稳:“太子,你何必如此?陛下病重,你这样岂不是让他伤心!” “病重吗?” 宋意沉吟片刻,再抬头则是面无表情,“父皇身体已经病入膏肓,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众人面露惊恐。 他竟然敢弑父。 黎芸悠悠走进来,身着正红色外袍,高贵优雅,红唇轻抿,笑着开口:“大家不必害怕,太子殿下仁慈,一码归一码,怎么会对你们下手呢?你们只要好好儿听话,全家都没事儿。” 孟知锦站在一侧,扫一眼众臣,发觉宋崇并不在这里,心下松了些,转眸一瞧,看见了皇后和两个贵妃,嘴里被塞了东西,跪在角落,狼狈不堪。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去找宋笙。 宋笙不在。 黎芸的手段孟知锦太清楚了,完全不会给谁面子,孩子在她眼中,要是没用,也不介意会下死手。 萧氏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没过多久,蔡恒便来了,站在养心殿门口大声道:“皇上驾崩!” 宋儒是如何死的,除了太子和太子妃,无人知晓。 众人愣了一下,都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站在宋意政党的群臣都开始顺势喊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请安定天阙,还望太子登基!” “对!太子登基,于情于理!” “微臣也认为应当太子上位管理国事,先帝生前多次称赞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并且已经开始监国,自然应该登基。” … 此起彼伏。 孟知锦冷眼看着这些人,轻哼一声,道:“先帝也十分满意四皇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三长两短 - 嫡女谋 - 舍七七 “荒谬!先帝已经立了太子,为何还要再牵扯上四皇子!” 有人开始反驳,“你不过就是个小小女子,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说话?!” 宋意在无人发觉的时候轻轻扯了一抹得意的笑,转瞬即逝,他抬起眼,若有所思也看着孟知锦,也想听听她说什么。 “我朝自然是以立贤为主,太子做的错事还少吗?”孟知锦冷笑一下,“派人去诛杀流民,以此想要获得先帝的赏识,全然不顾百姓安危,这样的人,配做一国之君么?” 众人嘘声,面面相觑,不敢说什么了。毕竟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先帝后来未曾怪罪也是因为萧二少帮忙擦干净了屁股,现在又拿出来说,这不是太子的脸吗? 谁敢吭气? 方氏脸吓得煞白,忍不住低声道:“知锦,别说了。” “无妨,说就是。”宋意倒是笑眯眯的,“还有呢?” “你自己心中有数,”孟知锦被他这种死皮不要脸的态度整笑了,“曾经对我还有觊觎之心,这种事情,不知太子妃知道吗?” 这可是把自己的名声拿出来说了,闻言,萧孟两家的人脸都绿了,尤其是孟知青,直接站了起来,骂道:“亏你还是皇家子弟,果然是自小养在外头的,一点儿也不知羞耻!我姐姐乃是孟家长嫡女,你是太子如何?那也不能羞辱她分毫!” 黎芸抚了抚发丝,笑得魅惑:“有证据吗?这事儿不也就是你随口说?谁看到了?有证人?你当时怎么不禀报先帝,现在急了?” “要不是我家姑娘顾念着皇室名声脸面,早就把此事捅出来了,”佟夏板着脸,道,“太子妃,您当真不知?” “我怎么知道?” 黎芸眯眸,“瞧瞧,这人们都傻了,怎么在这里乖乖地听她孟知锦的话?快些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芸儿说的是。”宋意垂眸一笑,起身拍了拍衣裳,“有谁是不满的吗?说出来就是,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无人吭气。 萧孟两家自然是脸色难看得要死,萧老爷子咳嗽了两声,道:“容楚还在外带兵平定叛贼,你现在要登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登基,和他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宋意诧异地看过去,轻描淡写说出了这个噩耗,而后恍然,“啊,对,想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呢吧?” 说着,他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半稍稍有了划痕的兵符,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尤其是朝着孟知锦的方向多停留了一阵儿。 “这不是萧将军的兵符吗!” “对,这是先帝亲赐…看来萧将军凶多吉少了…” 众人一下子窃窃私语起来,都有些害怕和慌乱了,群龙无首,看向萧孟两家。 萧老夫人早就快晕过去了,被方氏搀扶着才堪堪维持着体面。 “孟知锦,你不信?”宋意转眸看她,好奇道,“要不给你拿过去,你细细瞧瞧,是不是你夫君的兵符。” 不用细看,孟知锦知道这就是萧斐然的。上面的一根红绳,是她亲手在容楚走的时候寄的。 “哦,对了,啧,怎么还有一个平安符呢?”宋意又拿出来一个荷包,上面有血迹缠绕,已经不堪入目,弥漫着血腥味儿。 这个东西一出,孟知锦的心凉了半截,她眨了眨酸涩的眼,不受控制地看过去,脑中一片空白。 黎芸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苍天有眼,还是眷顾自己的,就算是最后一世又如何?孟知锦还不是这样?她就算有了记忆也不能怎么样,因为她彻头彻底就是个草包。 宋意也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闷闷得有些难受,尤其是看到孟知锦这个样子,心烦意乱,随手把那荷包扔在了冰凉的殿上,嫌弃似的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好了,既然没人反对,那大家就都回去吧,嗯,以防万一呢,还是暂且诸位不要出宫,待我登基后,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说罢,他牵着黎芸的手,飘飘然从后门出去了,临出门,宋意又道:“把萧二少夫人好生看着,别让她死了。” “是!” 他们二人一走,殿里的带刀侍卫就开始粗暴地把臣子和女眷拉起来,一瞬间,殿里哭喊声一片。 像是一场梦一样。 孟知锦如同木偶,眼泪都没有流,沉默地走上前,费力弯腰把那个带血的荷包捡了起来,蜷缩的手颤抖着上去摸了摸,想起了那天萧斐然临走,笑着和自己说—— “符在我在。” 那现在呢? 难道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上一世的悲剧吗?那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再看一遍国破家亡吗? 孟知锦心如乱麻,都没反应过来孙氏就站在她身旁,脸色苍白,眼睛肿如核桃,被侍卫拽着也要来说上几句话:“锦姐儿,照顾好自己,你放心,爹娘都没事儿。” “娘,”孟知锦心中的委屈决堤,一瞬间,泪眼模糊,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孟知青狼狈不堪,却依旧一身傲骨,喊道,“姐姐,不是你的错!” 殿中乱成了一锅粥,蔡恒走上前,讽刺地笑了笑,阴阳怪气:“走吧,二少夫人。” “我腿还没有断,少碰我。”孟知锦拧着眉甩开几个侍卫的手,“我要我的贴身婢女一起,不然,我就在这养心殿住下了。” 蔡恒看一眼后头被压着的佟春佟夏,沉吟片刻:“可以。” 话音一落,侍卫松了手,佟春佟夏连忙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孟知锦,松了口气。 “太子有令,让你搬到储秀宫的偏殿与宜妃娘娘同住,”蔡恒吩咐,“来人啊,带下去。” . 闹了这一番,京城势必是要变天了,皇宫处处是血腥味儿,走哪里都能看到死人,虽然已经被加快处理了,但是零零碎碎也能瞧见,孟知锦开始孕吐,大抵是身子不好,她有孕后就食不下咽,加上今天确实被人恶心到了,没忍住,靠在御花园门口干呕。 佟春心疼地哭:“快去找祁太医啊,我们家少夫人身子不好,快去啊。” 侍卫板着脸,装看不见。 “太子交代了,让你们好生照顾好夫人。”佟夏厉声道,“出个三长两短,你们负责得起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心神紊乱 - 嫡女谋 - 舍七七 侍卫有些犹豫,又看向孟知锦,她干呕得站都站不稳,这才努努嘴,让人去叫太医了。 好容易回了宫,祁太医早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在门口候着了,瞧见她们回来了,连忙进了殿去把脉,把无关人都婉拒了出去。 几个太监侍卫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派了一众宫女在殿里守着,从远处看,捂得严严实实,把孟知锦监视了起来。 直到快用晚膳,祁太医擦擦着汗从里面出来了,皱着眉看了一圈儿,把佟夏唤了过来:“二少夫人本就身子不好,现在气急攻心,加之孩子也月份大了,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好在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也该照顾得仔细些。” 佟夏连忙点头:“太医说的是,那我家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喝着安胎药调理吧,要是幸运,说不定生产之时还会轻松些,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祁太医知道今日发生了宫变,说这些话明着好像是在指责下人,其实也就是说给外面领头的侍卫。 佟夏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那就好,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唉,造孽。”祁太医一下子也仿佛老了几岁,叹了口气去开药了,临走还不忘交代一句,“切勿让少夫人大喜大悲,容易心思紊乱,对身子不好。” “…是。”佟夏犹豫了一阵儿,福身应下,转头去看了眼佟春,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和惆怅。 说得轻巧,现在姑爷噩耗传来,姑娘怎么能安心呢? 果不其然,天刚刚黑,孟知锦就醒了,她又梦到了浑身是血的萧斐然,出了一身汗,猛地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坐起来沙哑着喊:“佟夏!” “哎,夫人醒了?”佟夏绕过屏障,神色一喜,“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传膳。” “萧斐然有消息了吗?”孟知锦脸蛋苍白,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佟夏的表情,“你说实话。” 她好憔悴。 佟夏咬着唇,心中酸涩:“没有,太子已经把姑爷战死的消息传遍天下了。” 现在天阙上上下下,都知道萧家次子在边关平叛叛贼之时出事儿,尸骨无存。 一众支持宋崇的人也鸟兽群散,宋崇被宋意找了个名头压在了狱里,生死未卜。 “是吗?”孟知锦怔了一下,随即讽刺,“他倒是着急,尸体都没有寻到,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一如既往地恶心。” 话音刚落,一个眼生的宫女就进来了,端着一盆热水,看上去还很青涩,跪下轻声道:“少夫人需要净手吗?奴婢已经叫人去传膳了。” “你是谁?” 佟春蹙眉,上来接过那水,神色不善,“谁许你进来近身伺候的?这般没规矩!” “佟春姐姐息怒,奴婢是彤儿,原是储秀宫的宫女,被宜妃娘娘指来伺候二少夫人的。” 这个彤儿言语把自己放在了低位,可神色一点儿也不可怜,假模假意,“宜妃娘娘也是关心您,若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也请二少夫人不要恼怒。” 孟知锦撇眸看她一眼,神色冰凉,此时心中正是烦躁伤心之时,看到这个宜妃派来的眼线,更是心烦意乱:“本夫人不需要你来伺候,要么滚回储秀宫,要么滚出去在外面侍候着。” “少夫人是不是对我们娘娘有误会?”彤儿可怜兮兮道,“宜妃娘娘人是真心实意对您的。” “是吗?”孟知锦垂眸摸了摸肚子,语气淬了冰,“整个宫里的妃嫔都被太子关押了起来,怎么宜妃还是这么自由?甚至能往我跟前塞人?你这小丫头,在我面前装什么,得了,滚吧。” 佟夏一把拽起彤儿就往外走,毫不留情扔了出去,殿外站着好几排宫女和侍卫,瞧着有人出来了,当即正色。 彤儿顺势摔倒在长廊上,哭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二少夫人要这样对奴婢?实在不公!” 众人神色愠怒。 怪不得太子妃说这个萧家二少夫人脾气怪异,必须看紧了,果然如此。 “少在这里哭,”佟夏满脸鄙夷,抬眼扫一眼其他人,大声道,“萧二少夫人自有我和佟春照顾,你们守着外头就是,要是让我再抓住有人敢往里头跑,试试看。” 一个嬷嬷神色不善,大踏步走上来,福身道:“老奴在宫里也有三十年了,还没见过这种规矩。一个小小夫人,也敢撒泼?” “撒泼?” 佟夏丝毫不惧怕,她早就在孟知锦有意的教授下慢慢变得成熟稳重,做事倒是有几分她的风格,“二少夫人怀的可是萧家的孩子,萧家你可知道?萧相和萧大人都在朝中当差,萧将军现在在战场厮杀——若是孩子有个闪失,你担当的起头上的脑袋?” 那嬷嬷愣了一下:“萧将军已经死了。” “你亲眼见到了尸骨?”佟夏挑眉,冷哼一声,“要是萧将军真的遇到了不幸,二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更不能出差错,难不成,嬷嬷是想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垂着头装没听见。 嬷嬷也沉默了半晌,不情不愿把彤儿扶了起来站到了一旁。 把这些人震慑住了,佟夏才关了门进了内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稳了稳心神。 “姑娘,现在该如何?”佟春心疼地拿着帕子擦去孟知锦脸上的薄汗,鼻子都酸酸的,“太子不日就要登基了。” “登吧,命中若是他的,那阻止也没用。”孟知锦淡淡回了一句,疲惫不堪,“现在宋崇下狱,萧斐然….失踪,我又怀着孕,黎芸和宋意拿捏着萧孟两家,我能如何?” 谁能如何? “眼下最重要的,是您肚子里的小世子,”佟夏端着药走上前,轻声劝道,“祁太医说了,您剩下的这些时日,是万万不能动气了。” “我知道。” 孟知锦牵强地扯了扯唇角,“这个孩子一定不能出事——可有六公主的消息?” “没有。” 佟春有点难过,“奴婢去打听了,发现弦哥儿也不见了….” 孟知锦紧紧闭了闭眼睛,端着药的手都在颤,心中一阵疼痛。 “这安胎药是奴婢亲自看着煎的,绝对没有问题。”佟夏啜泣,但强忍着不掉眼泪,“姑娘…您可不能倒啊,要是您都…更没希望了。” 第一百九十章:怒火滔天 - 嫡女谋 - 舍七七 “嗯。”孟知锦牵强地笑了一下,憔悴得让人心疼,明明怀着孕,却虚弱至极,喝一碗药都费劲。 “太子妃驾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里面还是十分低迷的气氛,外面的太监又开始通报了。 黎芸当然也不会傻愣愣等着孟知锦请她进去,直接大步流星让人推开门就进了殿,闻见一股子草药味儿,下意识拧眉:“萧二少夫人,这怕不是把自己放在药罐子里了吧?” 佟春佟夏对视一眼,匆匆起身出去迎,福身道:“给太子妃请安。” “起来吧,我来这儿又不是欺负你们的,瞧瞧给你这俩丫头吓的。”黎芸笑了笑,也没进去,顺势坐在了桌子旁,支着脑袋唤婢女:“繁霜,把本宫让你带的晚膳让人呈上来。” 繁霜笑了笑,侧身拍了几掌。 陆陆续续便有宫女呈着汤菜走了上来,色香味俱全,规规矩矩放在了桌上,还不忘布了菜才退下。 佟夏垂着眼看去,是鲜虾汤,还有几个素菜,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怪异之处。 “孟知锦,我带着晚膳来了,你也不晓得出来同我一起吃?”黎芸扬声唤,“难不成,让我亲自去里头请你?” 佟夏连忙和佟春进了内殿,正巧看见了孟知锦随手拽着了件外衫披上,缓缓下了床榻,挺着孕肚,人却纤瘦。 “少夫人,慢些。”佟春上前搀扶着,轻声耳语,“太子妃不敢做什么手脚,姑娘放心。” 孟知锦没说话,慢悠悠走了出去,抬眸看着黎芸打扮得妖艳无比,莞尔一笑,声音柔和:“太子妃一天来了两趟,这么放不下我?” “当然是有话和你说了,”黎芸笑得弯起了眼睛,看着孟知锦如今的样子,她倒是高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满足感,“来,坐吧。” 说完,她抬头看繁霜,轻描淡写,“都下去吧,别让人来打扰。” “是。”繁霜福身,叫进来两个宫女把佟春和佟夏半强制带了出去,还不忘把门闭紧。 孟知锦实在是吃不下,挺着肚子往软垫上靠了靠:“想说什么?” “萧斐然死了,千真万确。”黎芸优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秋葵放在了孟知锦面前的碗里,“啧,你这还怀着孩子呢,唉,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我的本意。” “到现在了,你还在和我装。”孟知锦气笑了,“何必如此?我们不早就撕破脸了吗?” 黎芸闻言顿了顿,放下筷子,直视孟知锦毫无波澜的眼,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和你斗?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我说过,我只是想回家。”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孟知锦蹙眉,“也不懂你回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一直视我为眼中钉——” 黎芸沉思片刻,似乎是在想措辞,半晌,幽幽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孟知锦怔住了。 “准确的来说,我应该在另一世,”黎芸啧啧两声,“我在那个世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你们的故事在我那里,不过就是一个小说——哦,不,是话本子。” 孟知锦张了张嘴,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她的话:“你的意思是,天阙并不存在?” “算是吧,本来这就不是历史,”黎芸挑眉一笑,“不过就是瞎编的话本子罢了,就是有点儿意思,我多看了几眼,谁曾想,啧,再一睁眼,就变成了话本子里的主角,黎芸。” 孟知锦被她这话搞得云里雾里的,难得犹豫了:“主角?” “你不过就是个小小配角罢了,结局也就是一死,”黎芸微微摇头,怜爱地看她崩溃的样子,“所以其实已经注定了,不管重生几世,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这就是你的命,我早就说过,只是你不信。现在呢?” 孟知锦失笑:“所以…你要杀了我,才能回去?”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黎芸自顾自喝起了汤,风轻云淡,“所以你快些放弃,被我杀了,你我都能解脱。” “凭什么呢?” 孟知锦静静地看着她,十分不解,“我不懂你所说的这个话本子,我也不知你为什么和我说,但是黎芸,你身边的人都是有血有肉,是活人,不是可以任凭你杀戮的。” “——那又如何?”黎芸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假的。可能你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只要知道,在我这里,你们都不重要,是死是活…就是个话本,我在意思什么?” 孟知锦气笑了,是真的气笑了,一下子忘记了身子的不适,语气带了不满:“对于你而言,我们都不重要,但是你已经来到这里了,你未曾感受到过这世间的一丝温情么?难不成,是一群假人每天在陪你演戏吗?” 都是一条命,怎么黎芸就可以这样坦坦荡荡,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知锦,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是这本书的主角么?”黎芸漠然,冷眼瞧着她,“你太白莲花了,普度众生的这种心思,向来都不是主角应该有的。” “你回去了,你就心安了么?”孟知锦声音微微有些大,颤抖道,“你回了属于你的世界,你晚上睡觉,不会梦到你冤杀的人吗?你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吗?” “我可怜他们,谁可怜我?”黎芸神色恼怒,被孟知锦这么一说,感觉像是戳到了心中最深的心思,“是我要来这里的吗?是我想要杀你的吗?是必须,必须我要杀了你,我才能回去!” 孟知锦拧眉,淡淡道:“你当然可以杀了我回去,那别人呢,别人也该承受那些本该不承受的东西吗?” 她起身,垂眸看黎芸头上的珠翠,“上一世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宋意杀了多少无辜之人,你心中亦有数。难道杀我还不够吗?天下的百姓何错?我孟家人何错之有?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女眷,何错之有?!要被你这样玩弄在股掌之中!” 黎芸沉默不语,半晌,声音沙哑:“你不懂。” “对,我当然不懂,我怎么去懂?”孟知锦失望地叹气,“我以为,你是想要后位才会如此。黎芸,你的那个世界也如这般么?也是这样皇权在上,男尊女卑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战死沙场 - 嫡女谋 - 舍七七 当然不是。 黎芸心烦意乱,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今日来不是听你在这儿教训我的。” “那你是要教训我?”孟知锦看着她,实在可笑,“还是就为了和我说萧斐然的死讯,想看我崩溃的样子,你就舒心,是这个意思吗?” “对,你我的恩怨,已经不仅仅是旁的东西了,”黎芸喝了口茶,掩下心中的烦闷,勾唇一笑,“你猜猜我接下来打算如何对你?” 孟知锦蹙眉:“随你怎样。” “你这个态度,我可不是很喜欢。”黎芸幽幽叹气,“你要是考虑求求我,或许我会绕你苟活一段日子。” “大可不必,”孟知锦嗤笑,“你今夜把你的秘密全盘托出给我,是准备让我继续活着?黎芸,我们两个太了解对方了,你也不必打哑迷。” 黎芸沉沉地看着她,声音平缓:“我现在要你的命轻轻松松,你最好不要惹我。” “你们口口声声定了萧斐然的死讯,尸骨都未曾找到就这样昭告天下,安的是什么心不言而喻。”孟知锦厌恶地撇开眼眸,缓缓走向梳妆台前的烛火胖,眼神晦暗不明,“他到底死了没有,你心中清楚。” “你这样愤慨做什么?”黎芸支着脑袋,饶有趣味,“难不成你忘了上一世是谁亲手杀的他吗?他本来就不是能活在最后的人,空有虚名罢了,你倒是拿他当个宝。” 这话说的太风轻云淡了。 孟知锦攥紧了拳头,转身居高临下看她:“你不是也拿宋意当个宝么?” 黎芸身子震了一下,稍稍有些变化,但下一秒又开始展颜而笑:“你吃醋了?也是,毕竟他是你爱了一辈子的夫君,成天睡在枕头旁都不知道他龌龊的心思…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可怜还是傻。” “黎芸,你不必说这些话刺激我。”孟知锦神情平淡无比,“上一世的事情,我不会在痛苦了,因为那不是我的错。” “是我的?” “我不知道。”孟知锦坦诚道,“我才是从头到尾被欺骗,被羞辱,被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该内疚和愧疚的人应该是你们。” 黎芸像是听到了笑话,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萧斐然和你说的?” 孟知锦沉默。 “你疯了?”黎芸起身,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语气狠戾,“你把你重生的事情同他讲了?” “讲了如何,没讲又如何?”孟知锦抬眸直视黎芸,丝毫不怯懦,“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太子妃管宽了。” “好,真不错,”黎芸冷冷扫她一眼,“你别忘了,宫中现在是我说了算,你怕是已经忘记了你在闺阁之中得罪了多少人吧?” 孟知锦微微抬颌:“放马过来。” 黎芸定定的瞧了她半晌,甩袖离去。 . 宋意的登基大典办成了什么样孟知锦不得而知,她已经被软禁在了宫中,除了一日三餐和太医送来的药外,没人能进出。 天变了。 佟夏一早起来去拿早膳,推开门才发觉天气已经回暖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太阳早早儿就露了头。 暖洋洋的。 可惜了,这样好的天,却是太子登基的日子,外面死了多少人也不得而知,只是听说朝臣们终于是能再今日继位典礼结束后就可以出宫回府了。 算算,也有小十天了。 佟夏心中惆怅,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怕惹得孟知锦难过,整理了思绪才仰着笑脸进殿了。 “姑娘吃些吧,吃了才能喝药。”佟春伺候着洗漱上妆完,轻声开口道,“您这胎怀的难受,本就身子不好…” “我没什么胃口。”孟知锦挺着肚子坐在主位上,神色恍惚,脸又小了很多,全靠着上着妆补气色,否则就是空壳子一具。 佟夏咬唇,斟酌了半晌,还是把早上听来的消息咽在了肚子里。 午膳刚用完,孟知晓来了。 孟知晓及笄后嫁给了衽二,安分了一段时日,听说是没多久,任禄就开始了以前的混账模样,整晚整晚不回府,在醉春楼待着,纳了诸多妾室。 他本就是站在宋意一边儿的,如今宋意登基为帝,衽家自然也沾光,从前的新仇旧恨总算是有了突破之时。 孟知晓和黎芸当初闹的不好看,但架不住黎芸已经是皇后,再怎么不满也只能一如既往跟在她身边混饭吃。 “妹妹听闻姐姐最近身子不太好,特地来瞧瞧。” 孟知晓声音尖细了些,在殿外就能听到浩浩荡荡的动静,笑的十分夸张,“姐姐,我进来了?” 说着,大摇大摆推开门就了殿。 殿内的草药味儿实在是浓,孟知晓忍不住捏着鼻子:“什么味儿。” “待不惯就滚吧。”孟知锦冷眼看着她如今打扮的高贵大方,浑身艳丽,料子昂贵,浑身奢靡珠翠首饰,好不耀眼,举手投足都露着优越感。 “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来看你,你也不识好歹。”孟知晓笑意茵茵,打量一番孟知锦的模样,畅快淋漓,“啧啧,想不到萧家没落后,你这么可怜啊?是因为如今局势转变?还是因为…二少战死沙场?” 孟知锦抬眸,毫无感情的眼眸夹杂着讽刺:“你还有空管我,看来二妹夫的妾室收的还不够多。” “你——” 孟知晓还是这么容易被孟知锦挑起火气,脸都绿了,好不容易才忍下,“你的嘴还是这样贱!” “嘴贱总比人贱好吧?”孟知锦看她气恼的样子,啼笑皆非,“你自家后院都起火了,还能顾得上我,看来到底还是妹妹对你姐夫牵挂,也是,去年都自荐枕席了,也不奇怪。” 佟夏哼笑了一声。 “你现在都这样落魄了,还得理不饶人?”孟知晓往前走了几步,打量一番孟知锦,恶意满满,“你可知,萧斐然的尸首找到了?” 孟知锦拧眉,手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孟知晓感觉自己掰回了一局,更加肆无忌惮,“他呀,被砍的面目全非,一块儿好肉都没有,要不是他的剑就在手中握着,谁能知道那是他呀?啧,真是可怜,死在了丛林中,被野兽撕咬,浑身腐烂…那叫一个惨。” 孟知锦面如纸色,不自觉颤抖起来,胃里一阵酸胀,眼眶发红。 怎么可能? 萧斐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昏君治国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佟夏走上前一步,皱着眉:“衽二夫人,您还是出去吧,我们这里不欢迎您。” “欢不欢迎,是你一个婢女能决定的吗?”孟知晓扯唇,扫一眼佟夏,“姐姐,你的婢女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有没有规矩,和你有什么关系?”孟知锦眯眸,“你过来同我示威,能得到什么?让你舒服了么?是不是比二妹夫往府里纳妾还舒畅——若是如此,那妹妹待着也就待着吧。” 孟知晓的笑僵住了,自顾自家找了个空椅子坐下,舒口气道:“你就不后悔?要是你让萧家收了我,指不定我现在也会帮你几分。” “你能帮我什么,”孟知锦挑眉,“我要一个垃圾干什么?” “现在你的处境大不如我,没想到还是这样放肆…”孟知晓看她,“其实你也就是嘴硬吧?心中有多难受我也能理解你,哎,谁知道曾经堂堂的孟家长嫡女能混成这个样子…” 孟知锦起身,嗤笑一声:“我心里的难受你当然能理解,和你害你娘那年失了孩子也差不多。” 佟春上前搀扶着她,闻言也笑:“是啊,谁能做出来害自己亲娘的胎儿的事情?衽二夫人,您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这件事是孟知晓的心病,刘氏或多或少能察觉出来什么,所以她们母女二人如今联系得很少,她心虚。 “孟知锦,你现在也就能在这里趁口舌之快了,”孟知晓攥紧了拳,咬牙切齿,“黎姐姐——啊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不会让你过得好。” “我过得再不好,看见你,也就舒心多了。”孟知锦不慌不忙笑了一下,转而走向内殿,扬声道,“来人啊,请衽二夫人出去,以后她要是再来,务必拦下。” 孟知晓拍桌而起,冷哼一声:“还在这里装!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说罢,愤愤而走。 . 宋意登基称帝,把先帝的妃嫔全部软禁在了宫中另外发落,此举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许多人开始请奏,在奏折上大骂宋意,直说黎芸是妖后,让宋意好生安顿。 太后李氏的身子差得连宫殿都出不来,眼瞧着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身边连个能照顾上的宫女都没有。 群臣自然不满。 宋意倒是不着急,十分放松,还处在刚刚登基上位,掌管大权的喜悦中,整日除了批奏折,就是在黎芸宫里谈情说爱,像个昏君。 黎芸也乐得自在。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孟知锦?” 用过晚膳,黎芸净了手,随口一问,“萧斐然也找到了尸身,留着她,也没什么用。” “萧斐然再怎么说也是为了天阙而死的,孟知锦怀着萧家的孩子,朕若是杀了她,岂不是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宋意顿了顿,继续道,“你想她死?” 黎芸幽幽抬头看他一眼:“骂名?你现在不就已经背了么?你不想处置就直说,还拐弯抹角。” “你多虑了。”宋意神色有些不好看,低声道,“只是朕刚登基,周绍还在外带兵平叛,此时杀了孟知锦,前线军心不稳。” “呵,”黎芸嗤笑一声,“陛下考虑周全,是臣妾不好。” “芸儿,不要怪朕。”宋意轻轻圈住了她,哄道,“等孟知锦把孩子生下,朕一定让你亲自了结她。” 黎芸神色不变:“那陛下到时候就有理由杀她了?” “每日宫中死的人何其多,她死了算什么。”宋意摆摆手,“难产而死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孩子呢?” “扔给萧家。”宋意像是已经想好了,“把另一个世子挟持在宫中,不怕萧家人不听话,再说了,朕还有个好妹妹宋笙,萧相怎么会反我?” 黎芸若有所思看他:“陛下好像比从前更成熟了些,那臣妾再问,孟家到时候要人,该如何办?” “不是还有孟知青么?”宋意淡淡一笑,褪下龙袍,“那可是孟家唯一一个男丁,拿住他,还怕孟家不听话?同理了,其它世家也这样就是,这种手段虽不好看,但挺过了这些年,朕的位置也就稳了。” 黎芸淡淡垂了垂眼睫,斟酌片刻:“那孟知锦,现在还要好好儿养着?” “谁说的?”宋意神色晦暗不明,“朕听说,衽二夫人成天去恶心她,还有凌氏,朕有意让人去找孟知锦,她怎么可能好好怀着孕?放心就是。” “也罢,她的身子一直不好,臣妾也或多或少知道些。”黎芸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命繁霜来卸妆,轻声道,“陛下,你刚刚登基,后宫除了几个先帝的妃嫔,也没人了,不打算扩一扩?” 宋意倒是真没想过:“朕说过,只爱你一人。” “陛下不必这样,”黎芸笑了笑,从铜镜里倒映着看他,“您若是把几个朝臣之女纳为妃嫔,还怕她们母家不给您做事儿吗?” 宋意一怔。 “依臣妾来看,胡太傅之女就很是不错,”黎芸不知在想什么,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胡太傅在朝中地位同样举足轻重,您是该考虑一下了。” 先不说胡韵琪愿不愿意,宋意其实也不是很想。听说胡家三小姐比较任性,有公主病,但脸长的却是不逊色。 “皇后既然如此说了,那明日朕就传胡太傅聊聊,”宋意哑叹一声,去沐浴了,悠悠传来一句话,“这几日朝中的奏折,有几个老糊涂竟然骂朕是昏君,实在可恶。” 黎芸转眸:“是谁啊?” “与孟家交好的几个世家,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年岁大了,又是三朝老臣,比较有话语权。” “杀了就是。”黎芸扫一眼繁霜,若有所指,“实在不行,找个由头下了大狱,狠狠打一顿,也就听话了。” 繁霜会意,不声不响退下了。 “这倒是不至于。”宋意毫无察觉,只当黎芸是开玩笑,“老臣么,说说不得,只能忍着,听说先帝登基之初,也是这样被骂过来的。” 黎芸淡笑不语。 宋意又道:“你说,四王爷该如何?” 四王爷也就是宋崇,现在还在牢狱里待着。 “陛下怎么看?” “想杀,但又不能。”宋意正色,语气认真了,“残害手足,这要是被那群言官知道了,岂不是让后人唾骂我?实在可恶。” 第一百九十三章:决一死战 - 嫡女谋 - 舍七七 “陛下说的是,臣妾也是这样觉得。”黎芸散下了头发,宫女伺候着脱了衣裳,悠闲地走进了屏障后,看着宋意的脸,轻笑一声,“动不得,那就再忍忍,总有一天能处置了他。” “芸儿,”宋意声音突然低了些,脸色虽没什么变化,但却透着空虚,“你说,萧斐然真的死了么?” 黎芸蹙眉:“蔡恒不是亲自去看了么?虽看不出脸,但身型穿着,加上指认,确实是呀。再说了,兵符有多重要他清楚,现在落到了我们手上,也看得出来萧斐然确实是死了。” “嗯,死了最好。”宋意听完她的话,心情也好了很多,“只要他活着一天,朕屁股下的皇位就坐不稳,他一定会推宋崇。” 黎芸比起他倒是淡定很多:“推了宋崇,宋崇就能留他的命么?为了以绝后患,也会杀了萧斐然。” 萧斐然功高盖主,即使压根没想过夺位子,别人也不会信的,尤其是帝王。 . 边关乍寒之时,匈奴突袭。 匈奴已经在边关徘徊了近一个月,但未曾出手,却在一个大雪天夜间突袭。 萧斐然早就摸透了他们的套路,带了三万大军埋伏在城内,等着他们来。周绍提前几日绕后突围,把匈奴五万人包围了起来,在天蒙蒙亮之时一举歼灭。 慕白带着人点人收物资之时,察觉了些许不对,但一下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只是压下了心中的一点点疑影。 “吃点儿东西?” 周绍随手甩过去一个人白花花的大馒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坐到了萧斐然身侧,看着漫天的飞雪,笑了一下,“有时候觉得咱们这卖命的,挺可怜的。” “想想是为家里人,也就觉得好点儿。”萧斐然神色自若,在城楼之上眯着眼睛看下面,匈奴人死的死,伤的伤,雪地都浸成了刺眼的红。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白馒头,掰成了两半吃了起来。有些寡淡,但也习惯了。 “粮食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周绍抱怨了几句,“说是路不好走,那这也太长时间了,都小半个月了吧?后面的仓库里快见底了。” 萧斐然挑眉,嗤笑一声:“谁知道,估摸着又是有人偷梁换柱——早着呢,硬扛吧。” “这硬扛到也不是不行,又不是第一次了。”周绍三下五除二吃了东西,拍了拍黝黑的手,后知后觉感到凉,“你还别说,这边关的风比京城大的多呢,啧,话说到这儿了,你不想孟知锦?” 萧斐然不置可否:“怎么不想,她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再不解决这批人,生了我都回不去。” “一眨眼你就当爹了。”周绍感慨良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几岁呀?听说要去边关,哭了一次,被你爹打的那叫个惨…” “你真有意思,咱俩不是同岁么?”萧斐然“呸”一声,“还你第一次见我,说的那么老成,少占我便宜。” 周绍“嘿嘿嘿”的笑:“是是是,你现在有了妻子,除了她,谁还能占你便宜?” 萧斐然展颜一笑,下一瞬却敛了些,声音沙哑:“家书寄回去杳无音讯,我有些担心。” “下着大雪,大抵快了吧。”周绍知道他怕什么,拍了拍萧斐然的肩,“放心,没事儿的。” 话刚说完,下属匆匆来报:“将军!京中急信!” 萧斐然与周绍收了笑,对视一眼,正色起来,匆匆接过展开,几行字,却写的十分匆忙。 二人脸色越来越差。 “宋意真是疯了。”周绍喃喃,“他竟然敢弑君篡位,那京城岂不——” 萧斐然猛地起身:“不行,我得回去一趟,黎芸和宋意向来对知锦有杀心。” “不行!”周绍拦住,蹙眉道,“你走了,前线军心不稳,如何打仗?你也看到了,匈奴昨夜来犯,就是个试探,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派大军来袭了。” 萧斐然关心则乱,一定会分心。 “那知锦怎么办?京中的百姓怎么办?”萧斐然脸色阴沉,“宋意一旦上位,必然会把京中的朝臣都关押在宫中,逼他们顺从,女眷如何?太后如何?这都怎么办?” “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周绍脑子还算清醒,“太子既然敢篡,就说明他手中兵权拿到了一大半,回去也只是白白送出你的权。” 慕白匆匆而来,有一次有些慌张:“萧将军!匈奴再犯!目测有八万大军,午后便会到达!” 萧斐然拧眉:“怎么会?匈奴怎么会拿八万人来攻这里?” 这次所守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小城,就算攻破了也对京城造不成太大的威胁,只是会苦了百姓。八万人…就为了攻下这里? “真是疯了!” 周绍恼火的捶墙,“刚刚一夜激战,如何能再应八万人?!” “匈奴是看准了时机来的,”萧斐然眯眸,狠戾的目光带着厌恶,“京城有人与匈奴有联系。” “那——” 慕白眨了眨眼,吓傻了,“当真吗?” “如今我们兵力不足,粮草不够,如何应战八万人?”萧斐然冷笑,觉得有意思,“从前不是没有这样过,只是都是被迫。现下乃是自己人害自己人,可笑至极。” “怎么办?”周绍严肃,“现在我们还能上多少人?” 慕白叹了口气:“其实不多了,昨夜消耗了大半兵力,寡不敌众,要不尽早撤退才有活路。” “撤退什么?” 萧斐然扫一眼众人,“孙副将呢?” “属下在。” “你说,能不能再战?” 孙副将年近五十,却凶狠无比,闻言不过笑笑,他对面前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当将军的青年一直都很欣赏:“当然能,就是得抱着必死的决心。” “城中百姓颇多,尤其是女眷和小孩儿,如果撤退,能跑多远?”萧斐然冷静自持,“城攻破,意味着沦陷,意味着城中百姓会无一生还。” “不管能不能守住,都要守。”萧斐然直起身,语气冰凉沉重,“就算死了,也是为了天阙,光荣至极。” 第一百九十四章:滴水不漏 - 嫡女谋 - 舍七七 慕白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那属下这就去召集人马。” “那商量一下吧。”周绍侧身,拍拍萧斐然的肩,“看看如何能拿下这场生死战。” 萧斐然摘下了身上的盔甲,往远处走了走,北风呼啸,雪花吹在了他的脸上,睫毛微颤,心中不免担忧横生。 走不了,回不去,但又记挂家中亲人和京中无辜百姓… 阿卿—— “阿卿…” 孟知锦猛地睁眼,喘着气,浑身是汗,心跳如雷,盯着黑漆漆的床帘,浑身虚脱,忍不住坐了起来,一张脸蛋儿憔悴不已,浑身无力。 她又梦到萧斐然了。 萧斐然走了好几个月,孟知锦夜夜睡得不安稳,不是梦到他战死,就是梦见亲人被吊挂在城门上示众,血腥又可怖,导致她怀着孕也吃不下睡不着,越来越瘦,怎么也不见丰腴。 孩子快要出生了。 孟知锦脸色柔和了些,唇瓣苍白,她轻轻抚了抚肚子,喃喃自语:“你要保佑你爹爹…平安归来。” 她不信萧斐然会死,绝对不会。 “若是这样就死了,上一世也白让我折磨那么久了。”孟知锦突然扯了扯唇笑了出来,眼泪随之落下,眼前一片模糊,她伸手去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心中一片悲凉和无助。 佟春和佟夏就在外殿守着,也是没有睡着,听着孟知锦的啜泣声,二人相顾无言。 “姑爷出事,小姐心中难过,就算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没有。”佟春哑着声音道,叹气,“眼看着就要生了,这生完孩子,陛下能放过咱们吗?” “当然不会。”佟夏冷笑了一下,“生下的孩子或许还会留一条命,毕竟姓萧,可是咱们家小姐,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佟春眼眶又红了:“那怎么办?” “不知道,”佟夏神色凝重,“小姐还没走出来,我也不敢问,怕她难过。” 佟春咬着唇不吭气了。 . 陛下召见了胡太傅的消息不胫而走。 胡太傅从前就是站队宋崇的,也是萧斐然那边的人,此人是个硬骨头,上的奏折里骂宋意的也属他骂的最多和最直白。 他不喜宋意,从一开始先帝决定把他接回来之时就不喜欢。 胡太傅是个读书人,也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的心思能有多深沉了,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控制得了的。 别看宋意回来的时候如同小绵羊一般温顺,实则诡计多端,京城中多少风雨都是他和当今皇后掀起来的风浪。 胡太傅不想来,可是胡家一大家族的命都在宋意手上捏着,他也不得不来。 来的路上,胡太傅觉得宋意要见他的理由无非就是因为自己骂得太难听了要训斥自己。 他都做好了准备。 谁知,一进养心殿,看见的是宋意满脸笑意,丝毫不见怒气。 胡太傅心中一咯噔,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掩下思绪,上前道:“微臣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 宋意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走过来,还亲手把胡太傅扶了起来,关怀道,“最近身子可好啊?” “微臣老了,自然比不上从前。”胡太傅笑了笑,沙哑着嗓子,“多谢陛下关怀。” “嗯,朕不日会让人给你府上送些补品,”宋意看他一眼,重新坐了回去,“话说,你夫人前几天是不是病了?” “是。” 提起这个,胡太傅还是有点不爽的。胡夫人病的时候,赶上了宋意逼宫,身子本就不好,但还是被迫入宫软禁起来,担惊受怕多日,身子更是不如从前,这几天才好容易养好了点。 “既然你夫人身子不好,你也可以少入宫上朝,朕批了,”宋意靠在龙椅上,年轻的帝王格外开恩,自然等着另一个人感恩戴德。 胡太傅却不觉得天上有免费的馅饼,挑眉,正色道:“陛下让微臣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儿?” “朕听说,你还一个女儿没有出嫁?年纪不小了吧?”宋意兜兜转转,终于把话题引了上来,笑了笑,“胡太傅不着急?” 这话一出,胡太傅心中警铃大响,面儿上却看不出什么:“是,臣的三女儿还未曾出嫁,但是臣的夫人已经有意了一门婚事。” “哦?”宋意努努嘴,“说来听听。” “是周家四子。” 是周绍的弟弟。 宋意缓缓敲桌子的动作一顿,语气如常:“周家四子还没你家三小姐年长吧?” 对,周家四子比胡三姑娘小一岁,胡家如此快速想给胡韵琪把婚事定了,也是觉得现在世道太乱,还是嫁出去为好,所以匆匆定下了。 “虽然小一岁,但能力和学识还算不错,夫人很是满意。”胡太傅说话也很稳,滴水不漏,“多谢陛下挂怀。” 宋意哼笑:“胡太傅,你家女儿还年轻,不要这么匆忙就定下,不如这样,你让她入宫为妃,朕也不会苛责她。” 听起来像是询问,其实不过是通知。 胡太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微不可察拧眉,脑子疯狂转动,过了一阵,姗姗而笑:“陛下是在说笑?” “朕像么?”宋意起身,走上前来,缓缓踱步,“你也知道,朕刚刚登基,后宫除了皇后没有其它妃嫔,你家三女儿朕从前也见过,很是识大体,你送进宫来,她也算是一辈子荣华,如何?” 听上去十分有诱惑力。 但是胡太傅也不是傻子:“陛下怎么单单看上了我家姑娘?” “胡太傅,你每日的奏折呈上来,朕都看了,你说的也有理,朕不好苛责,也觉得你是朝中老臣,说说也就说吧,朕不放在心里就是,”宋意上前,语气悠然自得,“你如此做,也是为了天阙,朕都理解。” “——至于为何是你家女儿,这有什么理由?朕是天子,看上谁就是谁了,是你们胡家的福气。” 宋意说完,坐了回去,“你觉得呢?” 胡太傅的脸都黑了,咬着牙:“陛下是因为臣说话直白,所以才要娶臣的千金?” 第一百九十五章:中气十足 - 嫡女谋 - 舍七七 “胡太傅怎么这样想,说得好像是朕的不对一样。”宋意笑,“朕开这个口,当然是因为觉得你女儿好,也是为了你们胡家好。” “陛下,请恕臣死罪,”胡太傅干脆利落跪了下来,磕了头,“臣不愿韵琪入宫,她不适合。” 宋意的笑意渐失,挑眉:“胡太傅,你可知你再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是要让朕陷入不仁不义之境地啊。” “老臣不敢。” 胡太傅额角渗出了汗,硬着头皮道,“韵琪性子泼辣,在宫中会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为难,所以——” “朕不介意。”宋意哑叹,“小姑娘么,能闹也是正常的,这算什么?你送来就是了。” 胡太傅面色愠怒:“陛下,您有什么不满,冲着老臣来就是,何必非要强制让韵琪入宫?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们胡家卖女求荣!” “好了,这么生气做什么,好像朕不是个人一样,”宋意草草安抚几句,“你们一家子忠心耿耿,谁看说三道四?这不是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内务府择个好日子,让胡三小姐入宫面圣吧。” 胡太傅的脸色难看至极:“陛下…” “朕批折子也乏了,你退下吧。”宋意捏了捏眉心,打了个哈欠,浑身都是困倦之意,“把门记得带上。” 胡太傅甩袖离去,养心殿的门也没关,蔡恒刚刚要行礼,就瞧见他已然大步流星下了台阶,背影都是恼怒。 . 宜妃前段时间称病不怎么见人,这些日子才好了些,一大早起来先净了手,懒洋洋窝在贵妃椅里欣赏花儿,带了些慵懒。 “娘娘,奴婢瞧着萧二少夫人快生了,”映雪来上茶,压低声音禀报,“一大早吐个不停,太医来了好几趟,真是心烦。” “本宫孩子都没有了,她凭什么有?”凌氏淡淡开门,讥笑,“当今皇后也不过如此,狐假虎威罢了。” 自从她与宋意和黎芸联手夺位后,凌月算是巧妙地把自己摘了出来,成日躲在储秀宫中,也不怎么出门,说起来这些都是先帝的妃嫔,陛下也并未说过要处置,只是都好好儿的养着。 “那萧二夫人身子骨不好,都快九个月了,身子还是那么单薄,谁知道会不会死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映雪说话意有所指,凌氏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罢了,她能不能生下来是她的命数,本宫也不想插手。陛下让她住在储秀宫,也就是想让本宫好好看着,不死就行了。” 正说话间,小郑子来了,弯着腰呈了早膳过来:“娘娘,用膳吧。” 映雪知趣地退下了。 “你坐。”凌月脸色转变,带了些小姑娘家的羞涩,“你还没吃吧?” “没有。”郑杰顺势而坐,宠溺地看着宜妃,还不忘贴心布菜,“月儿,这萧二少夫人自从住到了储秀宫,人多眼杂,咱们不方便得很啊。” “她马上就要生了,”凌月不以为然,“你以为她生了孩子还能活着出宫?” 郑杰眼神一闪:“难不成…” “不说陛下,皇后会让她活着么?”凌氏优雅地喝了口汤,漫不经心,“孟知锦,必死无疑,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办法自保。” 郑杰饶有兴趣:“何出此言?” “除非,萧斐然活了过来,带兵攻了京城,把孟知锦救下,不然,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没办法。” 说到这儿,凌月自己都笑了,“不过怎么可能呢,他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天要孟知锦的命,谁都救不过来。” 郑杰若有所思,转而一笑:“月儿可还想要个孩子?” “你疯了吧?”凌氏脸色一红,“先帝都去世了,我要是再怀,指不定要被人说成什么样儿呢,这可是皇家的奇耻大辱。” “名正言顺不就好了,”郑杰眼神闪过丝莫名,“我们出宫私奔?” 凌氏蹙眉,放下碗筷,抬头看他:“你没睡醒?我怎么可能出宫?” “为什么不可能?” “我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出去了哪里能活下来?”凌氏翻他一眼,“说说得了,况且,要是真走了,你当陛下会放过你我?” 郑杰有些不高兴,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了。 凌氏顺势安慰了几句:“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每天都能见到对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不开心吗?” “开心。” 郑杰抬头,朝着宜妃笑了一下,自己却捏紧了拳,神色凝重,心中浮现出一个主意。 . “小郑子?”孟知锦放下帕子喝了口水,缓了半天,疑惑,“他来干什么?宜妃让他来的?” 宫女低着头:“郑公公说是奉了宜妃娘娘的命令,特地来看您。” “看我?” 孟知锦啼笑皆非,笑了半天,摆摆手,“那进来吧。” 宫女退下。 佟夏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咱们住在储秀宫的偏殿,但平日里也没见那宜妃对您多关心,怎么今日上赶着来了?” 孟知锦也十分好奇,转移了注意力,肚子的疼痛仿佛也能忍一些了。 郑杰弯着腰进了屋:“给萧二少夫人请安。” “郑公公好好客气,”孟知锦挑眉,“起来吧,我又不是什么娘娘,不必行大礼。” “在奴才心中,您也是贵人。”郑杰笑着,眼神却放在了佟春和佟夏身上,“劳烦这两位姑娘先出去等一下。” 孟知锦没吭气,扯了抹笑淡淡看他,似乎是想瞧他能变出什么花样。 待人都走了,郑杰的笑脸也没了,挺直了腰身,看上去中气十足,没了刻意的变音,显得成熟很多,他也不客气,就那么看着孟知锦,淡笑不语。 “郑公公这是做什么?”孟知锦好奇地歪了歪头,“怎么一下子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孟知锦,是吧,”郑杰自言自语,“我们做个公平的交易。” “谁允许一个太监能这么和主子说话了?”孟知锦丝毫不给面子,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第一百九十六章:亲自上门 - 嫡女谋 - 舍七七 “太监”这两个字说出来,无疑是对郑杰的侮辱。郑杰知道自己不是太监,但是一直以来为了宋意和凌氏,忍气吞声,谁曾想也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二少夫人慎言。”郑杰眯起眼睛,神色不善,“您心中清清楚楚知道我不是!” “我不清楚啊。”孟知锦眨眨眼,带着调侃的笑,“你是不是真太监,本夫人上哪知道去?” 郑杰瞥她一眼,不屑地扬起了头:“奴才有个稳赚不亏的生意想同夫人做做。” “说来听听。”孟知锦垂眸,翻了几页书,毫不在意,“要真是个好生意,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您知道您生完孩子就会死吧?”郑杰嗤笑一声,“奴才给您出个主意如何?保你母子平安。” 孟知锦眯眸,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像是好奇:“什么主意?” “奴才助您出宫,”郑杰压低了些声音,“只要出宫,萧家定然会保您无虞,您也就可以安心了。” 孟知锦莞尔:“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宜妃娘娘出宫私奔,”郑杰正色了几分,“我从始至终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她。” “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孟知锦觉得好笑,“这可不是小事儿。” “简单。”郑杰早就想好了说辞,“您在储秀宫与宜妃同住一屋檐下,因宜妃娘娘的性子泼辣,太过娇纵,她设计陷害您肚子里的孩子,被您发觉了,所以,你要杀了她。” 孟知锦淡淡扬眸:“哦?” “陛下顾忌她是先帝妃嫔,定然不会痛下杀手,只会找个由头把她关起来或是送到宫外,到时,我便可以带着她假死脱逃。” 郑杰垂了垂眼睫,“萧二少夫人,您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郑公公,你也太天真了。”孟知锦撑着脑袋看他,像是看个傻子,“当今陛下就算看不出来,你当皇后看不出来么?她可是个人精,这么简单的手段,很容易被戳破的。” “皇后不会的。”郑杰很是坚定,“我本就是她和陛下的人,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要不是我,宜妃岂会松口与他们结盟,又岂能——” 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发现说错话了,连忙住嘴,瞥一眼孟知锦。 孟知锦故意等着套他话,就算他闭嘴了,也能猜出后面是什么,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她低头笑了一下,没有追问:“那我怎么出去?” “只要宜妃不在了,储秀宫就是您的。奴才出宫后也会和萧孟两家说明此事,让他们来接应您,您看如何?” 郑杰笑得自信,像是此事已经有了成功的眉目。 “郑公公,你说的实在是天花乱坠,本夫人都心动了,”孟知锦仰头朝着他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可惜了,我不会冒这个险。” “什么?你不怕…不怕皇后杀你?”郑杰的笑僵住了,“你现在没有生子,只要出去,你就可以——” “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孟知锦冷下了脸,语气都带着不耐烦,“你想死就死,想活就活?陛下就算认定宜妃要杀我,你怎么就能肯定一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就因为她是先帝的妃嫔?你别忘了,宜妃娘娘可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给先帝留下。” 她讽刺勾唇,“一个皇室血脉都没有,还想要谋害将军的妻子,你觉得文武百官不会上奏么?你当凌氏是个贵妃?或是皇贵妃?杀她,都不需要陛下出手,皇后就可以找个由头解决了。” 郑杰被孟知锦说懵了:“可是我为了陛下和皇后做了很多——” “你就这么信任他们?”孟知锦觉得他可笑至极,天真无比,“你做了什么那都是你自愿的,再说了,位高权重者说的话才有意义,你一个满宫皆知的太监,谁会信你?” 郑杰脸都白了,不自觉颤抖着后退了几步。 “就算陛下让她出宫,你怎么敢确实一定会让你陪着?”孟知锦扯唇,悠悠开口,“你掌握了多少秘密,陛下不知?怎么会轻易放走你,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事情,本夫人为何要跟着你做?” 郑杰攥紧了拳头,声音沙哑,眼眶都红了:“我从始至终只是想要月儿。” “是吗?”孟知锦不屑一顾,把书拿了起来,顺嘴一问,“你今日来找我说这些,宜妃知道吗?或者你的计划,她愿意么?我猜定然是不愿的。” 郑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凌氏自小养尊处优,一进宫就颇得圣宠,你且看她的性子就能瞧出来,没有受过一点苦楚,她怎么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跟着你犯这种大罪?” 孟知锦缓缓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难得开口说这么多,“自然了,你郑家早就被灭门,凌氏愿意把凌家所有人的性命都抛弃跟着你走?” 怎么可能呢? 郑杰恍然想到这一点,他和凌氏一起长大,当然也知道凌氏不会这样做。 像她们这种世家大族,名誉和百年名节才是最为重要的,凌氏自请入宫,除了讨厌萧氏,还是为了凌家能够发扬光大。 她怎么会松口私奔呢? 郑杰出了一身汗,喘着粗气,眼前都模糊了起来,站都站不稳,还失手碰翻了孟知锦桌上的水果,撒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门下一秒就被开了,佟夏在外一直仔细听着动静,急急忙忙踏进来,瞥一眼面如死灰的郑杰,拧眉道:“郑公公若是说完了,就该走了,小心要是让宜妃娘娘知道,可就不好了。” 孟知锦没抬头,自顾自翻书:“郑公公,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从前那些事情我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你们也别太为难我,不然…” 她垂眸笑了笑,再抬眼,满脸促狭,“不然,万一我说到陛下那里去,可就不好了。” 先帝的妃嫔和一个假太监私相授受,还这么多年,这要是捅出去,凌氏和郑杰的命是肯定会没有,全族人怕是也要遭殃。 第一百九十七章:体态丰腴 - 嫡女谋 - 舍七七 郑杰面如死灰:“你…” “你这个样子,让我十分怀疑先帝在时,宜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孟知锦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笑道,“总不可能真的这么大胆吧?” 郑杰一下子脸都绿了,心跳如雷,不自觉结巴着:“少夫人!慎…慎言!这事关九族,怎么能随意宣之于口!” “既然郑公公都这么说了,想来是我多虑,”孟知锦没再继续追问,转而低头继续去看书了,“送客。” . 二月中旬,胡韵琪入宫了。 胡韵琪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对自己以后的婚事从来不担心,她知道父亲母亲会给她操办完全,未曾想到有一天会被陛下点名入了宫。 她当然不愿意。 宋意还是五皇子之时,做地下作事情人人皆知,上位也不是正当手段,对于胡韵琪来说就是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再怎么拗也拗不过皇家的,宫中一道圣旨传下来,没人敢再有异议,胡家除了胡韵琪,也有别的姑娘和儿子,怎么会由着她胡来。 胡韵琪一入宫就被封了贵人,宋意当完就召了她侍寝。 宫中人人都等着看皇后的态度,黎芸好像也知道,上赶着巴巴儿给胡韵琪的宫中送了好些东西,见面儿就叫妹妹,一派和气。 胡韵琪年纪小,不懂,对黎芸本身有点发怵,看见她和颜悦色,也放松了些警惕。 她是宋意登基以后除了皇后纳入后宫的第一个妃嫔,自然备受瞩目一些,许多朝臣原本在观望,等了几日发现黎芸也没什么脾气,也壮着胆子开始准备往宫中塞女儿了。 宋意和黎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陆续续也要了不少妃嫔进宫。 后宫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储秀宫位置不算偏,经常有人路过,笑声谈话声多少也能传过来几句。 孟知锦正好在御花园散完步,慢悠悠挺着肚子往宫里走,迎面撞上了两个面生的女子,瞧旗头的样式,应该也是贵人。 这一下子碰到了,都颇有些尴尬。 “这是谁?” 其中一个体态略略丰腴的贵人蹙眉,上下打量一番孟知锦,侧着头问宫女,“这妃嫔里都已经有怀身孕的了?” “主子,这是萧二少夫人。”宫女低声解释,“我们快些走吧,这夫人难缠得很,不是好说话的主。” 贵人倒是没在意:“萧家的啊,但现在萧家也大不如从前了,怕她做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先走?” 另一个纤瘦些的贵人也笑:“是啊,住在皇宫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两位贵人真是可笑至极,”孟知锦静静地站在她们面前,扬唇,“不过是迎面碰上,怎么脑补出了这么多?” 对面的宫女神色有些不好看,还在出口相劝:“颖贵人,我们快回去吧,这天儿都不早了,刚下过雨,路还湿——” “放肆,”颖贵人不悦地撇她一眼,“本宫说话你插什么嘴!” 宫女嘘声。 “萧家二少夫人是吧?”颖贵人抬眸看了过来,挑衅似的扬眉,“怎么怀着孩子都不安分?你应当给本宫让道才是。” 御花园这么大,又不是不能同时走,非要扯上尊卑,这就没意思了。 孟知锦垂眸浅笑:“颖贵人?您虽然丰腴,但也不是走不过去,即使妾身怀着孩子,也不会让您寸步难行。” 另一个贵人有点儿想笑,但憋住了。 这个颖贵人略略有点胖,但胜在年轻,脸蛋也不逊色,脾气差些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当回事。 “你放肆!”颖贵人恼怒,怒斥,“你别以为你怀着孩子本宫就不敢动你!不是孟家的又如何?本宫父亲乃当朝宰相!” 孟知锦挑眉,原来这是张宰相的女儿,怎么脾气这样差,这在宫中可混不长久。 “既然如此,您怎么才是小小贵人?”孟知锦狐疑地发问,“怎么着也应该看在您父亲的面子上封妃吧?” 张氏气得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咬着牙走上前,瞪着眼睛威胁:“你这是要逼本宫动手?” 佟夏立马把孟知锦护在了身后,神色平静,稳重老成:“颖贵人,您这是要干什么?这后宫是皇后做主,怎么您就要上赶子凑上来了?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旁那个贵人,笑,“我们家夫人怀着身孕,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颖贵人身旁的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凑到她身边耳语:“主子,快些走吧,这个二少夫人真的惹不得。” 萧将军死了这么久了,陛下和皇后都没有出手做过什么,萧家虽然不如从前,但势力尚存,孟家也不容小觑,听说从前这个少夫人在闺阁时就手段狠辣,招惹到她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颖贵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带着仪仗离开了。 “贵人慢走。” 孟知锦悠悠道,唇角的笑还没收起,瞧着这一波人没影了,这才回头继续往储秀宫走,不紧不慢,“这宫里怎么一下多了这么多妃嫔?” “奴婢也奇怪,”佟春拧眉,“只听说是胡太傅家的女儿已经进宫了,已经晋封舒妃——但这两个主子,看着实在面生。” 孟知锦顿了顿:“舒妃?” “对,不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陛下说是要喜气一些。”佟夏有点无语,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是啊,什么时候就能结束了。 孟知锦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又是四四方方的墙,压得她要喘不过气。 “姑娘别太难过了,”佟春强颜欢笑,“将军一定没事的,萧大人神通广大,不会就这么轻易没了的。” 但愿如此。 孟知锦眯眸,心中一直有个疑影,但又觉得是她多疑了。 . 翌日清晨。 昨晚下了场大雨,早上路还湿滑着。 妃嫔赶着来给皇后请安,规规矩矩在门口候着。 第一百九十八章:意外难产 - 嫡女谋 - 舍七七 繁霜开了门,迎她们进了屋。 黎芸坐在主位上,慵懒地支着头,打了个哈欠,旗头华丽,浓妆艳抹,艳丽无比,绝世容光。 她从前就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美的千金,即使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黎芸依旧是美得无话可说,多了一份淡然。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黎芸摆摆手,“都是自家姐妹,坐就是了。” “娘娘仿佛没有歇息好?” 众人落座,胡氏开口,“您管理六宫,自然疲累,但身子最重要,不能太劳累。” “本宫知道。”黎芸朝着她笑笑,顺着看过去看见了颖贵人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挑眉,“颖贵人怎么了?” 张氏不说话,宫女被提前授意过,连忙站出来解释:“回皇后娘娘的话,昨个儿我们主子路过御花园,与人起了冲突。” “哦?” 黎芸笑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和谁?” “萧二少夫人。” 宫女嗫嚅了半天,还是说出来了,“她站在御花园那条必经道上,不肯给我们主子让路,还说一些以下犯上的话——” 声音越来越低,但足以能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二少夫人?” 胡韵琪有些讶异,“孟知锦?” “舒妃姐姐认识?” 颖贵人看过来,双眼含泪,委屈道,“臣妾知道她是孟相爱女,可也不能欺人太甚,竟然…竟然嘲讽臣妾胖!” 有些妃子捂着嘴笑。 黎芸没说话,不紧不慢去看胡韵琪,带了些探究:“舒妃,你从前和孟知锦相识?” “啊?”胡韵琪被点名,猛地回神,而后摇摇头,捏紧了帕子,“不认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黎芸意味深长看她,没有多问,转头去安抚张氏:“好了,这么点儿事情,至于么?你们也知道,萧将军战死沙场,我们也不能苛待了他的夫人,传出去文武百官如何议论陛下?” 这话说得温和,但也或多或少含些警告。 “是。” 众人不情不愿应下。 黎芸的目的达到,挥挥手让她们离开了。 出了翊坤宫,颖贵人还是愤愤不平,嘴里念念叨叨:“萧斐然都死了多久了?孟知锦还当自己了不起?住在宫里白吃白喝,也该付出点代价!” 明显是对皇后的偏帮有不满,但不能明说,只能发发牢骚。 几个跟在身后的妃嫔面面相觑,笑着应了两声。 “颖妹妹还是有些分寸的好。”不知何时,舒妃走了上来,郑重其事,“皇后娘娘方才说的话难不成你没听进去?孟知锦碰不得,更何况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要是出个事儿,萧孟两家能善罢甘休?” 胡韵琪是真心劝她,“你忍一忍就是了,她一个朝中命妇,你何必计较?” 张氏不情不愿点点头。 “你不要不爱听——唉,算了。”胡韵琪话到了嘴边,又懒得说了,“随你们吧,本宫也只是好意提醒,免得惹祸了让陛下怪罪。” 说罢转身离去。 张氏胆大包天,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皇后的偏袒,舒妃的态度,都让她很不高兴。 一个小小女子,有什么可小心的? . 孟知锦的安胎药一向都是祁太医亲手送到佟夏手中,佟春亲自看着去煎,毫无例外。 巧了这日,佟春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到最后连床都爬不起来了,佟夏要贴身伺候孟知锦,一下子走不开,把药放在小厨房煎上就匆匆离开,想着伺候了孟知锦洗漱再过来看着。 就这么一下,药里就加了东西。 一碗安胎药下肚,孟知锦就感觉有点不适,以为是刚用了早膳的缘故,没想到又过了一阵儿,额头冒出了冷汗,整个人蜷在软塌上丝毫没有力气,浑身冷的直发颤。 她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了,生理反应导致的泪意涌上,眼前一片模糊,发着白光,紧接着,小腹阵阵疼痛。 “姑娘!姑娘!”佟夏端着水进来,看见这一幕魂都吓飞了,快步跑上前搀扶着孟知锦,声音都在发抖,“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一阵鸡飞狗跳。 孟知锦早产了,那药里下了不少催产药,她身子不好,一直都吃药调理,大剂量的催产药一下,就是要她的命来的。 内殿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稳婆进进出出,端着好几盆血水一遍又一遍。 黎芸得知这个消息,没有多惊讶,一笑了之。 “皇后娘娘,要不要去和陛下说?”来报信的宫女有些踌躇不定,“奴婢记得陛下以前说过——” “好了,我会去说的,你就当没有来过就是了。”繁霜打断她,“下去吧。” 宫女退下。 “娘娘,一眼看去就是颖贵人的手笔。”繁霜走到黎芸身后,帮她梳妆,“您要不要管?” “管什么?”黎芸悠然自得,“本宫要管理后宫,哪里顾得上她?再说了,本宫也警告过颖贵人,是她按捺不住,可惜了。” 繁霜笑:“娘娘聪慧,知道颖贵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警告也会置之不理。” 看似那日说的话都在帮孟知锦,实则是给颖贵人又浇了一盆火,让她不甘心,继而去害人。 “不过她这个手段也太糙了点儿,”黎芸顿了顿,声音平缓,“不必隐瞒,若是陛下怪罪,把她扔出去就是。” “是,奴婢明白了。” 孟知锦的孩子生得没那么容易,她太累了,又累又困,几次都睡了过去。 佟夏急得团团转,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床榻边捏紧了孟知锦的手,看也不敢看那几盆血水,哽咽道:“姑娘,不敢睡啊,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别..别哭了。”孟知锦唇色苍白,缓缓睁开眼就是佟春憋的通红的脸,有些心酸,努力伸着手想去给她擦眼泪,“佟夏…萧斐然回来了吗?” 佟夏愣住了。 “我刚刚…梦到他回来…回来了。”孟知锦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过,额角全是汗,“他同我道歉了——” 他说他不该回来的这么晚。 “姑娘…” 第一百九十九章:大动干戈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佟夏心中酸涩一片,强忍着痛苦攥紧她的手心,泪眼婆娑,“姑娘,您和小世子都要好好的,姑爷才能放心啊!” . 黄昏之时,孟知锦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宋意来得正正好,前脚刚进了储秀宫,后脚就听见稳婆报喜的声音,他不自觉地松了松眉,面儿上还是不喜不怒。 “陛下,”祁太医撩开帘子走了出来,连忙福身,“二少夫人一切安好,就是身子亏损太大,可是要好好调养。” “调就是了。”宋意佯装不在意,瞥一眼殿内,顿了顿,又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女婴。” 祁太医擦擦额角的汗,起身回话,“未曾足月,不算健康,加之二少夫人身子一向虚弱,连带着婴孩也如此。” 瘦弱不堪,看上去不像是能养活大的样子。 可惜了。 宋意神色晦暗不明,没说什么,临走只是扔下一句不咸不淡的嘱咐:“好生照顾着吧。” “是。” 出了储秀宫,蔡恒有些奇怪,想了半天,还是问,“陛下,不是说等她生了孩子就——” “你如今也想做朕的主了?”宋意瞥他一眼,“不着急。对了,今日之事,你亲自去查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蔡恒应下了。 自从听闻孟知锦难产,颖贵人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后知后觉害怕。 她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本来就只是想吓吓孟知锦,怎么一下子就弄得早产了? 张氏也不是心思恶毒之人,食不下咽,无心过问旁的事情,紧张兮兮。 直到夜色降临,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女喘着气跑回来了,面带喜色:“主子,储秀宫的二少夫人产了一个女胎。” “哦,那就行,那就行。” 张氏猛然松了口气,笑容这才缓缓扬起,喝了口茶,“吓死本宫了,她要是真死了,我可吃罪不起。” “主子只是想给她点厉害瞧瞧,又不是真的要害她。”宫女也放下心来,“奴婢去给您弄些吃食来吧?” 张氏还没来得及点头,大太监就带着一众人来了,板着脸:“来人啊,带颖贵人去养心殿回话!”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宫女吓了一跳,“凭什么?” “凭什么?”大太监丝毫面子也不给,不耐烦道,“萧二少夫人早产,和你们主子没关系吗?得了,别在这里挡路,还不快带走!” “是!” 几个小太监快步进了正殿,倒是也不敢碰张氏,还是给了几分面子,“颖贵人,走吧。” 张氏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还没喝完的茶都倒翻了,“不是…” 张宰相是先帝在世时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地位不差,女儿也是娇生惯养,惯得没什么脑子。 宋意也就是因为这样,一直也乐意宠着张颖,只当是解闷了。 谁知她竟做出这种事情。 养心殿灯火通明,张氏吓得腿软,不敢进去,还是几个丫鬟连搀扶带拖才拉进去。 这边刚进去,黎芸也来了。 “皇后娘娘。”蔡恒在门口守着,瞧见是她,心中“咯噔”一下,“您怎么来了?” 黎芸扫他一眼:“本宫来也要和你报备了?” “属下不敢。”蔡恒弯着腰,绞尽脑汁,“颖贵人刚刚才进去,不如您等等吧?” “颖贵人?” 黎芸了然,但是也没想到宋意速度这么快,心中莫名有些不爽,明知故问,“她怎么了?” “她….她…”蔡恒咬咬牙,道,“她下药谋害萧二少夫人,陛下也是为了名声着想,要是让旁人知道了——” “解释什么?本宫也不是傻子。”黎芸脸色不太好看,语气沉了下来,“开门,本宫进去劝劝。” 蔡恒苦着脸带她进去了。 宋意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张氏,头大了三圈,未批完的奏折扔到了一边,拧眉问:“你还哭起来了?朕还没有怪罪你!你可知,萧相得了消息,一连上了四个奏折来问朕孟知锦如何,你说,如何回!” 孟知锦怀有身孕但是被困在宫中,最急的人当然是孟家和萧家。问问自己儿媳妇为何早产,不算越界吧? 也就因为如此,宋意才头疼。 “臣妾…臣妾有错,”颖贵人抽抽噎噎,拿着帕子擦眼泪,“臣妾也是鬼迷心窍了,那日我们发生了争执…所以…所以就..” “争执?能有什么争执?”宋意嗤笑一声,“有问题就去和皇后说!后宫的事情何必要与前朝有瓜葛!” 张氏咬着唇,抬眼可怜兮兮看着宋意。 “陛下消消气,至于么?” 黎芸的声音传了进来,带了些笑意,“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动肝火。” “皇后娘娘,”颖贵人羞的满脸通红,还在哽咽着,“您快帮帮臣妾,臣妾不想死啊。” “闭嘴!” 宋意怒极,伸出手指着她道,“孟知锦好歹怀着孕,你有气稍微撒撒就是了,还下毒!亏你能做出来!” “好了,”黎芸若有所思看一眼宋意,绕过桌子去拍了拍他,媚眼入丝,“孟知锦不也没事儿么?” “芸儿,”宋意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朕也不是为了孟知锦才这样,是因为萧家和孟家都让人来问了,朕怎么说?” 黎芸“啧啧”两声:“不难啊,她身子本就不好,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就是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真假。” “你以为宫中没有他们的眼线么?”宋意蹙眉,“既然来问,不然就是知道了什么。” “就算颖贵人不下毒,她的孩子生下来就不好那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陛下不必劳心。” 黎芸看了看张颖,笑的温和,“妹妹回去吧,此事让本宫来想办法。” “啊?” 张颖不敢走,又怯生生去看宋意,“陛下…” 宋意脸色不太好看,却没说什么。 “陛下这不是答应了?快走吧。”黎芸丝毫不把他的态度放在眼里,催着张颖离开。 第二百章:心如刀割 - 嫡女谋 - 舍七七 张颖一步三回头走了,蔡恒贴心地把养心殿的门也关紧了。 “陛下上次这般生气,也是在还是五皇子的时候了。”黎芸侧坐在宋意的腿上,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眼神缠绵,声音娇柔,“怎么今日反应这么大?” 宋意也不知道。 明明他最爱的就是黎芸,打从第一次见她,一整颗心就是在她身上拴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见到孟知锦还好,一见到她,就会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理智总是能让他把这些心思收起。 可… 宋意今日早朝,瞧见了孟知锦的弟弟孟知青。 这个小小年纪已经取得功名,在朝中当言官的男子。他眉眼间和孟知锦简直一模一样,宋意一下子失了神,几个大臣说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下了朝,宫人急匆匆来报,说储秀宫那位少夫人难产,宋意脑子一片空白,连忙赶去,恰巧遇到了一个稳婆端着血水出来。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在哪里见过,很眼熟,但是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陛下怎么不说话?”黎芸眼神黯淡了些,微微眯眸,“在想什么?孟知锦?” “芸儿说笑了。”宋意恍然,清了清嗓子,安抚道,“只是在想如何处置她们母女。” “陛下消息很快啊,”黎芸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关键词,“已经知道她生了个女儿?您去了?“ 宋意心中涌上一股烦躁,强忍下不安,耐心道:“宫人来报,朕自然要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生的又不是你的孩子。”黎芸多看了他几眼,有些不悦,“所以呢?张颖如何处置?” “皇后怎么看?” “既然萧家和孟家来兴师问罪,那不妨就让他们来说,看看想要如何。”黎芸不慌不忙,“陛下装不关心就是了。” 宋意拧眉:“朕为什么要装?” “因为您关心啊。”黎芸笑出了声,在他怀中微微起身,二人就快要吻上,她明艳的眼眸闪过一丝探究,“你不是很关心孟知锦么?让臣妾猜猜,马上内务府流水的补品就要送过去了吧?” 宋意身子不自觉一僵。 “陛下自己定夺吧,臣妾也做不了您的主。”黎芸声音沙哑了些,像是明白了什么,从宋意怀中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裳,转头就走,“臣妾回宫歇息了。” 连跪安都没有。 宋意习惯了她的无法无天,只是今日怎么都觉得碍眼无比。 人走了。 宋意叹气,扔下奏折,往身后的龙椅上靠过去,心如乱麻。 油灯不知道何时灭了。 外面的风声也小得几乎没有。 时辰就这么慢慢过去,宋意不自觉睡了过去。 他平常不怎么做梦,尤其是上了位,睡也睡不踏实,总觉得暗处会有人偷窥自己。 可是今晚,他的梦异常清晰。 在梦里,他还是帝王,这大约是刚刚登基,宋意身披黄袍,站在台阶上,俯瞰众臣,心中满是得意,他牵着一只温暖的手——宋意有些好奇,顺着侧头看了过去。 是孟知锦。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是她?芸儿呢? 孟知锦在梦中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做事很是成熟,说话也干脆利落,看别人的时候都是冷静自持。 和现实中的她,没什么区别。 宋意打了个冷颤,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孟知锦低头瞧了一眼,有些奇怪,笑容甜美可爱,完全不是方才那样,对着他的时候,像个天真的小姑娘,“陛下?” 这样看,她好像没什么问题。 只是… 宋意垂了垂眼睫,瞧见了她脸颊一侧的刀疤,这是她这张白嫩的脸上的败笔和瑕疵。 他正要开口问,画面一转,到了一个点着昏暗烛火的大床上。 床凌乱不堪,娇笑和粗喘声不断。下一秒,门猛然被推开,宋意恍然回神,扯着被子给身旁的女子扔了过去。 女子身体光滑白嫩,脸蛋儿美艳无比,此时披头散发,魅惑至极:“意哥哥…” 这个是黎芸。 宋意还没反应过来,床帘被人一把扯下,孟知锦带着一众宫女,面露愠色,满脸失望:“你就是这样在养心殿处理国事的?我怀孕,你来看过一眼?” “帝王不可以三妻四妾吗?”黎芸丝毫不害怕,眨着眼睛,“皇后娘娘,您也太自私了。” “本宫从未说过不可以,你要纳她,光明正大就是,何必如此?”孟知锦冷笑两声,微微隆起的小腹依稀能看出来怀胎不足三月。 宋意想说话,但是嗓子像是被毒哑了,发不出声音。 他有点害怕,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画面再次翻转。 孟知锦流产了,她哭哑了嗓子,说话的声音像是乌鸦一般,黎芸顺利成为了宠妃,独得宋意的恩宠。 宋意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谁在自己身侧甜美睡颜的黎芸,想到了孟知锦流产时声嘶力竭大哭的画面。 让人揪心。 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宋意咽了咽口水,随着画面不断的变换,他看到了孟知锦夜不能寐时站在宫外,看着他和黎芸的宫殿出神,一站就是一晚上,到最后才失魂落魄回去。 她这个皇后已经是一副躯壳。 宋意于心不忍,想要去阻拦,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他窝在这具身体里,无力地看着。 黎芸也小产了,她哭得伤心,扬言要自杀去陪孩子,宋意好心疼,加快了对孟家的处置。 终于到了那一天了。 孟氏的族人几乎全部被灭掉,宋意去见了孟知锦最后一面,说的话比刀割都痛。 孟知锦心死了。 最后人也死了。 是结束了吗? 宋意有些呆滞,他在这具身体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着蔡恒拿着匕首朝孟知锦走过去。 不行! 不能啊! 这也太残忍了!怎么能这样对她! 宋意摇头,眼眶不自觉通红。 他看到了自己如何与孟知锦相识相识,原来他们一早就应该相遇,他看着自己个她相爱的过往,心如刀割。 第二百零一章:入宫探视 - 嫡女谋 - 舍七七 这如果是真的做梦,是否太过于真实? 宋意呆呆的看着孟知锦最后倒在血泊之中,全尸都未曾留下。 他心痛的难以呼吸之时,肩膀上搭了一双白洁如玉的胳膊,黎芸甜美的声音就回荡在耳边:“你看,我们成功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你我了,你哭什么?你不高兴吗?” 宋意高兴吗?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孟家权势滔天,孟家嫡长女是皇后,孟相不放心朝政,屡屡插手,现在解脱了啊,他怎么笑不出来呢? 风声鹤唳。 宋意睡得不安稳,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得大敞开,就那么往里面灌着凉气,他的额间出了薄汗,皱着眉头,像是梦魇。 “陛下,陛下!” 蔡恒正巧进来,看见宋意如此,心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唤他,“时辰不早了,您去榻上睡吧。” “陛下,陛下?” 宋意猛地睁开眼,眼眶通红,嗜血的红丝看着触目惊心。 蔡恒吓了一跳:“您是做噩梦了吧?” “朕——” 宋意开口,嗓音沙哑,缓了缓心神,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您去榻上睡吧。”蔡恒道,“皇后娘娘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属下还以为您在批折子。” “储秀宫那边,怎么样了?”宋意神色有些复杂,这个梦太清晰了,让他一下子拿捏不住到底是真是假,“歇下了吗?” 蔡恒犹豫:“都什么时辰了,整个宫中怕是都睡下了,陛下,您怎么了?” “你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儿。”宋意拧着眉摆摆手,“不用伺候了。” “…是。” 蔡恒满腹疑虑,一步三回头出了养心殿。 宋意起身,站在了窗子边,双目无神,发着呆看着天,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冷风呼啸。 孟知锦生了一个女儿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外,萧老夫人含着眼泪直说“佛祖保佑”,非要亲自去西山上香。 萧老爷子和萧流云考虑的自然更多一点,听闻她生了,不自觉叹气。 “怎么了?” 方氏笑容还没收,有些疑惑,“知锦平安诞下孩子,是还有危险吗?” “圣上和皇后一直把她圈在宫里,明面上说是宫中太医多,能照顾好她,实则是拿捏着我们罢了。” 自从萧斐然失踪传来死讯,萧流云的笑就日渐减少,身形消瘦,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他语气沉稳,但却满是忧虑,“事到如今,孩子已然生了,我怕——” “得找个由头,接知锦出来了。”萧相点点头,“若是继续在宫中,危险重重。” “可是陛下并不放人。”方氏听这么一说,也害怕起来,“他们不会真的…” 萧老夫人起身踱步两圈,最后轻声开口:“我去一趟孟家吧,去看看亲家有什么法子。” “我记得知锦在闺中和三姑娘关系要好,还有刘家之女,要不让她们进宫探探虚实?” 方氏眼睛一亮,“最起码咱们也能知道知锦现在是什么想法,好做打算。” . 孟知锦生了孩子后,在祁太医的调理之下,身子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见风,在宫中坐月子。 小丫头很乖,不怎么哭闹,除了刚出生那日的啼哭格外响亮以后,过了几日都不见她闹脾气,饿了也只是睁着眼睛圆溜溜地转,见人就笑,十分可爱。 孟知锦脸蛋儿有了血色,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在床榻上哄着小孩儿,眼眶湿润。 若是上一世的孩子生下来… 罢了,都过去了。 “这孩子眼睛像姑娘,鼻子像姑爷。”佟春凑上来看,笑嘻嘻道,“姑爷的鼻梁很高,小小姐以后也会很漂亮。” 佟夏闻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去看孟知锦,瞧见她神色无异,松了口气:“是啊,小小姐平安无事,姑娘也可以放心了。” “不起个名字吗?”佟春又问。 “起名字?”孟知锦的动作顿了顿,随机笑,“是啊,该有个名字了,只是按着规矩来,应该是由公公来起的。” “起个幼名总可以吧?”佟夏小声道,“也不能天天小小姐这样叫。” 孟知锦沉思片刻,垂着眼看襁褓里的婴孩,这丫头还没睡,看着母亲的脸“咯咯咯”地笑。 “就叫吱吱吧。”孟知锦看着她的脸,也笑了,“好记。” “二少夫人,有人来看您了。” 一个小宫女进来,站在屏障外轻声道。 孟知锦拧眉。 “谁?” “高大人之妻。” 佟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高大人?哪个高大人?” “啊,是不是三小姐的夫婿啊?”佟春眼睛一亮,“三小姐不是已经出嫁了吗?就是高家呀!” 孟知锦也怔了一下,在宫中待久了,她倒是都忘了,连忙扬声道:“快,让她进来吧。” “是。” 宫女退出去,再进来时,身后带着的是孟宛姝,太久没有见了,孟宛姝样貌没多大变化,但气质和神韵已经成熟了很多,身姿轻盈,打扮得体。 “姐姐。” 孟宛姝进了内殿,刚看清孟知锦的脸,嘴就撇成了一条线,带着哭腔扑了上来,“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宛姝,那个,轻一些。”孟知锦看着肩头的三妹,哭笑不得,“我还在坐月子,你这么一压,气都喘不上来了。” 佟夏连忙拽起孟宛姝:“三小姐,万万使不得啊。”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 孟宛姝抬起头,总算舍得离远了一些,擦去眼泪就开始打量孟知锦,越看越气,“你在宫中就把自己养成这样吗?” “什么样?” “都瘦了,怀着孕怎么还能瘦呢?”孟宛姝嗓子一亮,又要嚎,“你为什么不多吃一点啊,爱美也不至于成这样吧——” 孟知锦无语:“不是,我不是因为爱美才不吃——” “别解释了,”孟宛姝摆摆手,转头瞧见了婴儿,脸色瞬间柔和了下来,声音都温柔了,“天呐,这就是你的孩子吗?和萧二少长得也太像了吧,一模一样。” 佟夏挠挠头,凑上去看,喃喃:“奴婢瞧着…也没那么像啊..” 第二百零二章:爱恨嗔痴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你眼拙,你能看出来什么?”孟宛姝“啧”一声,瞥一眼佟春,“怎么瞧着你这丫头倒是胖了?” “啊?” 佟春瞪大了眼睛,“有吗?” “瞧瞧你们俩,不好好照顾主子,自己倒是过得不错。”孟宛姝环着手,打趣儿她俩,“宫中过得不错吧?” 佟夏和佟春知道这个三小姐嘴一向和淬了毒一样,找了个由头溜了。 “你逗她们俩做什么?”孟知锦觉得好笑,“你多大人了?” “什么多大人?我明明还小。”孟宛姝不满地撇嘴,转而又叹气,“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一阵。” 孟知锦蹙眉:“你进宫看我,陛下可知?” “知道。”说起这个,孟宛姝也觉得奇怪,“打从你去年被逼着进来以后,我们便一直和陛下说,想进来看你,都被驳了回去,可谁知,昨日我夫君上朝又提起此事,陛下竟然松了口。” 孟宛姝想了想,又继续道,“或许是你生了孩子,也没理由不让娘家人进来吧?” “他有那么好心?”孟知锦低声嗤笑,又去看吱吱,“我管他如何想,最好别碰我的孩子。” “现下你打算如何?”孟宛姝都有点替她发愁,“还有,那个毒害你的贵人,你也不打算处置了?” 孟知锦闻言顿了顿,抬眸朝着她笑,意味深长:“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是她做的?” “啊?” 孟宛姝呆住了,“不是,你一直都知道啊?那你怎么还喝那些…这要是把不好度,你和孩子都完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孟知锦轻描淡写,语气平稳,“颖贵人害我,其实是黎芸有意无意授意罢了,我索性被她们害了就是,这有什么?” 佟春所谓的吃坏了肚子,也不过就是故意给那些人留出来的可乘之机罢了。 “那——”孟宛姝咽了咽口水,第一次觉得看不透她,小心翼翼,“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萧斐然不在,陛下不肯让我出宫,想留着我拿捏萧孟两家,那不出去就是了,”孟知锦莞尔一笑,“黎芸坐稳了皇后之位,你猜她现在最怕什么?” “怕…怕什么?” “当然是有人会威胁到她的位置。”孟知锦逗弄着孩子,自顾自道,“我曾经与陛下有婚约,世人皆知,黎芸别看面儿上不当回事,你以为她真的不在意?” 孟知锦不信黎芸对宋意一丝感情都没有。 “你不会是想….”孟宛姝真的被她惊住了,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你疯了啊!这种…传出去可是丑事,你以为萧家会愿意吗?” “你想哪里去了?” 孟知锦含笑瞥她,“让我委身于他?做梦去吧,从前都没有嫁,现在也不会。” “那你到底要干嘛啊!”孟宛姝急得要死,“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都说完。” “你这丫头,怎么急性子。”孟知锦放下熟睡的孩子,理了理思绪,沉稳道,“我听佟夏说,我难产当日,陛下来了,还命内务府好生照顾着储秀宫,这些说白了不算什么,让我有点惊讶道是,他找了颖贵人。” 孟宛姝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是应该的吗?她是害了你的罪魁祸首呀。” “是啊,”孟知锦不置可否,“但是张颖,家世地位都在朝中不可小觑,陛下若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可以,为何没有那么做?你猜猜看。” “他想做给世人看?” “有这方面,但是不多。”孟知锦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太了解他了,世上没有人再比我更了解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宋意,不过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一个普通男子罢了,有寻常人的爱而不得,也有寻常人的爱恨嗔痴。 孟宛姝哑叹一声:“真是小瞧你了,幸好我冰雪聪明,向来不和你斗,不然,你把我算计的门都找不见。” “过奖过奖,”孟知锦拍拍她的肩,转移了话题,“你婆家待你如何?” “唉,哪有儿媳不被婆母整治的,”孟宛姝感慨了几分,“我又是庶出,但是好在婆婆也算比较明事理,一般不找茬。” “三妹夫呢?待你如何?” “他?”孟宛姝不自觉露出了些甜蜜和害羞的样子,“他很好,人也上进,在家中时常护着我。从前大姐夫在朝中有意提携他,也算是越来越好了。” 孟知锦松了口气,笑了:“对你好就行。当时父亲母亲定下他,我也觉得十分不错。” “过些年我俩就打算另府别住了,”孟宛姝垂眸,“等我怀上了孩子,找个由头搬出去就是,省得天天受那些嫂嫂们的气。” “知晓呢?”孟知锦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拧眉,“到是有段时日没听见她的消息了。” “想来你也不知道,”孟宛姝哼笑一声,幸灾乐祸,“衽二公子自娶了二姐进门,那可是所谓后院起火,妯娌婆媳吵翻了天,衽二也是个不着调的,纳了一众妾室入门,没多久就怀孕了。” 孟知锦挑眉:“怀孕了?” “对啊,第一个孩子,竟然是妾室怀的,听是在醉春楼赎回来的,传出去快让旁人笑掉了大牙,二姐自小心高气傲,你以为她能忍得了?” 孟宛姝故作深沉,“你猜猜,她干什么了,你绝对想不到。” “把那孩子弄没了?”孟知锦也只能想到这个。 “可不是嘛。”孟宛姝瞪大了眼睛,啧啧感叹,“真是疯了,听说是趁人不备,硬拿着药灌下去的!” 这么狠? 孟知锦愣了一下:“衽二没管?” “管了啊,要是有用也算。”孟宛姝摆摆手,“两个人现在还吵着呢,衽二闹着要休妻,衽家人不让。” 毕竟孟知晓是孟家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让孟家难堪,更何况那个妾室确实身份上不得台面,衽家人也觉得没什么可计较的,数落两句得了,可谁知这个衽二,抓着此事不松口,扬言要把孟知晓告到开封府。 简直是大笑话。 第二百零三章:深夜散步 - 嫡女谋 - 舍七七 开封府是什么地方,也是可以说告就告的?处理不善传到陛下耳朵里,那才是真的捅了大篓子。 孟知锦垂眸一笑:“那看来二妹妹有的忙了。” “她忙点也好,看见她就烦。”孟宛姝不屑,“自从二姐嫁了人,满打满算也就回门的时候回家了一趟,再后来,请都请不回去。” 孟知晓的心也够狠的,能和刘氏也撇得干干净净。 孟知锦没说话,二人又坐了一阵,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了,孟宛姝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满脸难过:“你好好照顾自己,宫外的事情也不必担心。” “嗯,我知道。”孟知锦脸色柔和,“爹娘都得你去照顾,辛苦了。” “自小大伯和大伯母就疼我,你现在出了事,我必然会替你。”孟宛姝擦了擦眼泪,语气哽咽,“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 孟知锦想了想,还是轻声嘱咐:“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 夜深了,吱吱也睡下了。 孟知锦正要洗漱,佟春慌里慌张推门而入,喘着气,神色怪异:“姑娘,陛下来了。” “他来干什么?” 孟知锦下意识瞥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自打她与宋意在大殿上不欢而散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孟知锦也向来不去招惹他,当个透明人。 “奴婢也不知道,”佟春心跳如雷,有点紧张,“陛下说,让您陪他出去走走。” “就说我歇下了。”孟知锦头也不抬净手,淡淡道,“让他改日再来。” 佟春挠挠头:“奴婢说了,但是陛下说,如果您推脱,他就要带着小小姐出去了。” 真是够无赖的。 孟知锦厌恶地蹙了蹙眉,不屑地冷哼一声:“知道了。” 宋意大晚上不睡觉,只身一人来了孟知锦这里,站在储秀宫门前,竟有些紧张,来回踱步,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虽已经是春日,但她穿得不少,披了一个略薄的外衫在肩头,生完孩子已经月余了,孟知锦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又回到了在闺中之时,一颦一笑都足以牵挂旁人的心绪。 “陛下。” 孟知锦站在宋意面前,不慌不忙行礼,“这么晚了,可是有事情?” “你总算承认朕的位置了。”宋意心中涌上一顾舒畅,“真是罕见。” 孟知锦垂着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再抬头,是一副灿烂甜美的笑颜:“陛下已经身居高位,何必与妾身计较?” “你…” 宋意看着她唇边淡淡的一个酒窝,心开始砰砰乱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孟知锦,不自觉避开了眼神,“朕又没有怪罪于你。” “陛下是要散步吗?” 孟知锦看了看四周,若有所思,“连个宫人都没带,您是什么意思?” “朕想和你单独走走,不行么?”宋意轻咳一声,转了身,“还不快跟上。” 孟知锦扯了扯唇,讽刺地看着他的背影,顿了半晌,听话地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后。 “你知道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吗?”宋意往北边走,声音从容,“朕依稀记得你喜欢赏花,想带你来瞧瞧。” “陛下记错了。”孟知锦不慌不忙,“妾身不爱迎春花。” “怕是没有好好观赏过吧?”宋意的态度也不容置疑,“你今晚来好好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 孟知锦攥了攥手帕,心中有些反胃和恶心,宋意太道貌岸然了,她真的应付都懒得:“妾身怕是无福。” 御花园安安静静,只有知了的叫声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 风吹过,还有些冷。 孟知锦刚出月子不久,打了个冷颤,回神之时,宋意已经把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陛下,不大合适吧?”孟知锦实在抗拒,挑眉调侃,“要是让您的嫔妃看到,岂不是要活生生拔了妾身的皮?” 宋意垂着眼睫:“你是吃醋?” 吃醋? 孟知锦差点儿被这两个字雷得头晕目眩,气笑了:“陛下是不是病了?晚上没吃药?”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宋意哼笑一声,站在木桥上看着涓涓细流的河水,有些出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见你,就是觉得该见见。” 孟知锦淡淡:“陪陛下分忧,那也应该是皇后的责任,不是我的。” “你是不是怪我?”宋意侧头看孟知锦的侧颜,喉结微微滚动,“我承认,很多事情我不应该做,但是我只是想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叫本就属于你?” 孟知锦疑惑,“你是说皇位?” “我是太子,本就该我继承,早几年又怎么样?”宋意越说越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天下人骂我弑父篡位,什么意思?我明明就是要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自己怎么坐上太子之位的,你心中有数,三皇子是怎么被拉下来的,你也清清楚楚,”孟知锦丝毫不共情他,“你的能力分明只适合做个潇洒王爷,你自己不知?” 宋意被孟知锦说的眼眶都红了,怒火攻心,咬着牙道:“我的太子之位是父皇亲封!” “哦,三皇子不是?” 孟知锦摆摆手,“事已至此,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要把先帝挖出来问问他心中所属的太子真正是谁?退一万步讲,就算挖出来了,你有勇气去问吗?” 宋意当然没有。 他攥紧了拳头。 父皇曾在世之时,就有意无意表现出来最疼爱宋崇,即使他平时看起来并不出彩,但先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宋崇是最合适的。 “陛下现在想找个人开导一下你,怎么不去找皇后?皇后在闺阁之时不就一直视您为天下独一无也二的君王吗?” 孟知锦靠在栏杆上,支着脑袋,慢悠悠道,“你来找我,是想听我说什么?信服你?然后劝说萧孟两家扶持你?” “你现在已经生了孩子,这般狂傲,不怕朕杀了你?” 第二百零四章:出乎意料 - 嫡女谋 - 舍七七 “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就是。”孟知锦笑了一声,“若是你真的一早就打算杀我,至于废话到现在?” 宋意深深吐了一口气,叹:“我从前只以为,芸儿才是最了解我的。” “她当然了解你。”孟知锦敷衍,“把你走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你的软肋,弱点,她哪个不知道?” “其实我今天找你,也不全是为了这个皇位的事情,”宋意看她一眼,“就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孟知锦扯唇,皮笑肉不笑,“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上个月,做了一场梦,”宋意眯眸,看着昏昏沉沉的远处,声音沙哑无比,“想和你说说。” 孟知锦挑着头发的手不留痕迹一滞,转而嗯了一声:“陛下说就是。” “我梦到你是我的皇后。”宋意斟酌了半晌,刚把这句话说完,眼睛就落在了孟知锦的身上,挑眉,“芸儿则是妃嫔,你梦到过吗?” “妾身哪里做过这样的白日梦,”孟知锦不慌不忙嗤笑,“再说了,这梦听上去也不是很美。” “很真实,并不是简简单单随便梦的。”宋意蹙眉,“这几个月我都在反反复复梦,很是奇怪。” 孟知锦抬头:“和皇后说过吗?” “…没有。” 宋意有点尴尬,瞥开了眼神,“那个梦太过于真实,我和芸儿恰好也在之前有了些矛盾。” “是吗?” 孟知锦“哦”了一声:“所以这个梦里,结局怎么样?是不是话本子里常常看的幸福结尾?” “….” 漫长的沉默。 “看起来,不算幸福。”孟知锦了然点点头,“那妾身是在幸运,当年可是真的差一点点就嫁给您了。” 宋意挣扎片刻,妥协似得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 “何出此言?” 孟知锦笑意渐渐淡去,声音也逐渐升高,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火,“陛下在梦里,对我不好?” “是,我还看到了若是一开始是你与我相遇,我们该有多好。”宋意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抓起了孟知锦的手,眼眶红红,“知锦,梦里的事情,我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是最起码此刻,我是认真的。” 宋意好像真的破防了。 孟知锦不留痕迹瞥他一眼,语气冰凉:“麻烦陛下松开妾身的手。” “对不起。” 宋意放下,还是想再劝劝,“你不知道,后来你死了,天阙真的败了,节节败退,没多久就战败而亡了。” “所以——”孟知锦动作停了停,好笑的看着他,“现在对我这样,是因为想让我重新替你出谋划策,是吗?” “我是爱你——” “别。”孟知锦收起目光,“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有皇后在,自然不需要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你就心动的,”宋意感慨良多,“或许初次见面,就已定情。” 孟知锦侧头看他:“大可不必,陛下,我不是良善之人,我也眼里揉不得沙子。” “你介意芸儿?”宋意只当她是这个意思,“若是你真的介意,我也可以降她为妃。” 闻言,孟知锦像是听到了笑话,笑出了眼泪。 上一世,宋意爱黎芸爱到了骨子里,为了她,不惜和京城所有世家闹翻,现在却又反过来了,这不就是个大笑话吗?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祝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我做的梦是真是假,但是我实在是怕做不好这个位置,”宋意垂头,语气软了几分,“曾经的事情,只当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你的孩子送到萧家,我可以不嫌弃你嫁过人生过子….” “宋意,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孟知锦劈头盖脸骂他,“我已经是有夫之妇,女儿都已经一个月了,你想背负天下骂名,我不想。” “萧斐然已经死了,你就算给他守活寡又有什么意义?” 宋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当初非要嫁给他,为了他,拒了你我二人的婚事,你现在满意了?要是当时——” 孟知锦不屑:“要是当时我真的嫁给你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不就是你梦里出现的那些吗?” “你——” “宋意,你也别奢求我会跟着你,我要脸,我们孟家更要脸。”孟知锦转身就要走,蹙眉,“你也别对我们母女下手,自然了,有些事情,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宋意眼睛一亮,追了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你心里有我,对吧?” “我嫁给了容楚,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孟知锦撇他一眼,狠狠甩开手,“对了,导致我早产的颖贵人,陛下有了解决方法了么?” “你想她死?”宋意毫无挂念,“你要是想让她死,我处死她就是。” 孟知锦烦躁不已:“我没有要她死,只是希望以后她不要在我眼前惹是生非,我并不怕事。” 宋意有些愣怔地看着她的面容,心中微动:“我从前,从未觉得你如此好看。” “陛下,我已经有孩子了,你是恋母么?”孟知锦突然后悔和他来了御花园,都要被他整不会了,“妾身告退。” 佟春和佟夏就在御花园前面候着,瞧她出来了,连忙上去:“姑娘,这外袍是陛下的吗?” 这么一说,孟知锦才感觉宋意的衣裳还在身上,她拽了下来,狠狠扔在了地上,还不忘踩了两脚,差点儿给这俩丫头吓得晕过去。 “这可是陛下的衣服,姑娘!”佟夏赶忙拽着她,给佟春使眼色,“还不快捡起来。” 孟知锦甩袖而去,脸色沉沉。 宋意怎么回事?真的梦到他们的前世了么?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她只知道自己在上一世死后,天阙没过多久就走向了衰落,但具体变成什么样子,孟知锦并不知道,也没有见过。 今夜瞧他那模样,估计是民不聊生,宋意最后必然也没什么好下场,实在害怕了才开始病急乱投医。 有什么用?该发生的不已经发生过了吗? 第二百零五章:不求名分 - 嫡女谋 - 舍七七 翌日 黎芸见过了来请安的妃嫔后又小憩了一阵儿,直到繁霜亲自来叫才悠悠转醒。 “怎么了?” 黎芸打着哈欠,漫不经心,优雅高贵,斜她一眼。 “娘娘,咱们的人昨天晚上才御花园见到陛下了。”繁霜神色有些难看,后面的话欲言又止,“就是…” “见到陛下有什么奇怪的?”黎芸不以为然,她与宋意最近在冷战,二人很久没见面了,也不当回事,“这天下都是他的,陛下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繁霜攥紧了帕子:“陛下是和萧家二少夫人一起赏月——” “和谁?” 黎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孟知锦?” “是,那人说,站了有半个时辰,”繁霜硬着头皮说完,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她,“娘娘,您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黎芸冷笑一声,“孟知锦长本事了,敢勾搭陛下?她忘了自己是谁家的人?” “下人来报说是陛下亲自去储秀宫找的她,而且没有带着侍从,奴婢觉得太怪了,故而和您说一声。”繁霜压着声音,“皇后娘娘,怎么办?要不要去问问陛下?” 黎芸靠在贵妃椅后面,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把二少夫人先请来吧,本宫好奇得很。” “是。” 孟知锦到坤宁宫之时,黎芸正在殿外凉亭下乘凉,喝着茶,身边的丫鬟扇着扇子,好不惬意。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孟知锦走了上去,笑,“娘娘兴致看起来不错?” “坐吧,”黎芸懒懒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听说昨晚陛下见你了?” 宫女们自觉退下。 “娘娘消息好灵通,什么都瞒不过您。”孟知锦嗤笑一声,垂着眼睫打量湖里的鱼,坦诚道,“是啊,陛下也真是的,那么晚来见妾身,传出去多不好啊?” 黎芸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所以?” “但是毕竟是一国之君,妾身怎么反抗?”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笑得甜美,“娘娘从前不也是这样与妾身说的吗?” 前世的黎芸和宋意,被孟知锦捉奸在床,黎芸哭得梨花带雨,一口一个是陛下强求她的,她一介女子,怎么敢反抗?怎么能反抗? 如今,孟知锦倒是学会了这套说辞来堵她的嘴。 黎芸气笑了:“孟知锦,本宫劝你把话掂量掂量再出口,现在你的命是在本宫手里——” “不,”孟知锦淡淡,“我的命在宋意手里,不是你手里。” “宋意昨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黎芸的脸色沉下,十分不悦,“我劝你如实交代。” “能说什么呢?” 孟知锦难得看见她这样焦急,有点想笑,“无非就是他迷途知返,觉得我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放肆!” 黎芸拍桌,压低声音斥骂,“本宫是皇后,你敢这样说话!” “妾身又何曾没有做过皇后?”孟知锦丝毫不害怕,讽刺勾唇,靠在了椅后,舒畅道,“你不是对他没感情么?着急什么?” 黎芸不自觉把手握成了拳头,狠狠捏着掌心,咬了咬舌尖才平复下来怒气,转而语气又恢复了正常:“我要的是皇后位置。” “我威胁不了你的地位。”孟知锦笑笑,“我已经是萧家的人了,说到底也只能私相授受,怎么可能正儿八经被立为妃啊?” 好不要脸。 黎芸愣住了。 从上一世到今天以前为止,黎芸对孟知锦的印象都是高高在上,十分清高的一个女人,包括在原著的书中也写过,她对于原则上的事情不会妥协,高傲又冷血。 未曾想,今时今日,竟然能听到孟知锦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没皮没脸。 “你还真想过?”黎芸拧眉,“你不怕世人唾沫星子淹死你吗?你不怕萧家找你算账?” “怕什么?” 孟知锦自顾自玩头发,漫不经心,“萧斐然都死了,我又不能出宫,既然宋意想收我,何乐不为?” “你少在这里欺瞒本宫。”黎芸嗤之以鼻,“你根本就不是能豁得出去的人。” 孟知锦有多在意面子,世家荣耀,黎芸最了解。 “你以为你很明白我么?”孟知锦满脸笑意,“你了解的不过就是上一世的我,可是不一样啦,我现在有了孩子,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吱吱过得好,我被人骂两句,并没有什么的。” 孟知锦眯眸,语气平和,“当然了,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以姐妹相称也无妨。” “你——” “怎么啦?这就不高兴了?”孟知锦凑过身子,像是怜悯,“上一世的恩恩怨怨,为了孩子,我都可以不计较,你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黎芸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在做梦,她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听到孟知锦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娘娘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妾身就告退了。”孟知锦朝着她展颜一笑,起身悠悠离去。 繁霜紧接着小跑过来,打量了一番黎芸的脸色:“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了?您怎么…” “疯了,真是疯了…” 黎芸喃喃自语,摇着头,好半晌才道,“她竟然心甘情愿留在陛下身边,名分都不求!” “什么?” 繁霜也傻了,“这不是荒谬吗!怎么可能啊?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可笑至极!” “是吗?” 黎芸起身,看着孟知锦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宋意这一世很奇怪,许多时候都能看得出来他好像对孟知锦有点意思,但是总会被黎芸压回去。 若是孟知锦稍微主动一点,宋意魂被勾走那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最后,自己的皇后之位也会没有,更别提去杀孟知锦了。 “走,去养心殿,本宫去见陛下。”黎芸脸色阴沉,抬脚就走,怒火攻心。 . “姑娘心情不错?”佟夏打量一番孟知锦,笑,“皇后娘娘被气死了吧?” “我从前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黎芸那么自持端庄,”孟知锦笑叹,“今日才发觉,她原来都是装的。” 第二百零六章:闹翻了天 - 嫡女谋 - 舍七七 才恶心了一下,黎芸就破防了。 “您也真是的,那种话也敢乱说。”佟夏嗔怪,“要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指不定要如何造谣呢。” “就是要传出去。”孟知锦正色,侧目看她,“一定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九五至尊的陛下,竟然想要谋夺臣妻,传的越夸张越好。” 佟夏“啊”了一声:“为何?这不是让别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骂谁?难不成骂我?”孟知锦笑,“他是皇上,他想做的事情,我一个女子能拒绝吗?他若是不想,我还能强逼着他要我?” 这本来就是宋意的错,言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可是,他们骂了陛下,陛下不会迁怒于您吗?” “啧,为何迁怒我?”孟知锦心情十分不错,笑意茵茵,“是他找的我半夜在御花园谈心,是皇后的人把此事禀给了她——” 佟夏恍然:“传出去那也是皇后的责任啊,和您没有关系。” “孺子可教。”孟知锦轻笑一声。 “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戏就成了。”孟知锦想了想,“曾经黎芸在茶楼请我看了一出戏,那戏我觉得演的不好,今时今日,让她也给我演一出瞧瞧吧。” . 黎芸确实怒极了,强忍着怒意不去大闹养心殿,只是一脚踹开了蔡恒,冷着脸:“本宫要见陛下。” “属下去通传一声。”蔡恒爬起来,依旧恭恭敬敬,“娘娘稍候。” “稍候什么?”黎芸不耐烦推开他,“本宫自己进去就是。” “娘娘,娘娘!” 蔡恒吓了一跳,但是又不敢上手去碰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芸大步流星进了内殿。 “宋意,你什么意思?” 黎芸进去,直接开口,丝毫不给面子,“你给我一个解释。” “做什么!” 宋意正在批奏折,不悦,“一点儿都没有规矩了!谁允许你直呼朕的名字!” “怎么了?不是我亲手把你推上来的?不是我给你出谋划策?”黎芸才不害怕,冷笑着走上前,“你现在想一脚踢开我,是吗?” “你又在闹什么!每天能不能给朕一点安稳!”宋意蹙眉,头都不抬,“出去。” 黎芸站在书桌前,不屑道:“你现在不需要我了,觉得我恶毒,所以想撇下我不管?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狐疑,“你到底要干什么。” “装什么?你昨天晚上见了孟知锦,你当我傻子?” 黎芸感觉自己的火气都要窜到了头顶,压着声音,“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 没曾想,宋意反而也恼了:“你找人跟踪我?黎芸,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放肆了。” “我放肆?”黎芸气笑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是谁一手把你推上来的,你屁股底下这个位置,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够不着,早就是别人的了,你现在还敢反过来教训我。” “啪!” 响亮的巴掌声。 宋意一个男人,怎么会能听得下去这些。黎芸说话毒,爱贬低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今天说的这些,更难听,也能想象得出来这就是她的心里话。 黎芸侧过了头,不可置信,颤抖着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眼眶发酸:“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朕是帝王,为何不敢?”宋意神色不善,狠狠白她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本来昨晚被孟知锦奚落和拒绝就心里不爽,偏偏黎芸还来凑热闹,在他心上捅刀子。 “你果然想要孟知锦,”黎芸只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控制不住,她叹气,抹了一把脸,“你是不是忘了她是谁家的人?她是萧斐然的妻子!” “那又如何?” 宋意漫不经心翻奏折,“他已经死了。” “死没死,你真的觉得你自己知道了吗?”黎芸的声音幽幽,“你当真觉得,那个尸骨一定是他的?” 宋意手顿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原样:“那又如何?我已经是天下之主了,想要谁,需要过问你吗?” “孟知锦那样的女人,你觉得你能掌控她?”黎芸算是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气笑了,“她满嘴谎话,你会被她害死的!” “黎芸。” 宋意抬眸直视她,“你现在和市井上那些小门小户的泼妇有什么区别?你是皇后,你忍忍又如何?再说了,从前是你一直记恨她,我才会帮你,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你现在后悔了?”黎芸嘴唇颤抖,整整六世,宋意从来没有这样陌生过,“你后悔了是吧?” “对!” 宋意额角青筋暴起,怒火滔天,“我就是后悔了!我要是当初再努力一点求娶她,现在孟家也会一如既往支持我!你算什么?要不是你蛊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 “宋意!” 黎芸嘶吼他的名字,满脸泪痕,“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发妻!你现在要收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个寡妇!她有孩子啊!你就这样瞧不上我了吗?” “不是我瞧不上你。”宋意看见她这样,往日的滤镜彻底破碎,叹气,“是你太过于善妒,孟知锦聪慧,有头脑,我要她有用,你不去劝她,反而和我发脾气,还跟踪我,你让我如何对你有好脸色?” 黎芸缓缓眨了眨眼,声音沙哑:“什…什么意思?她…她没同意?” “你连她同意没你都不知道,就来找朕的麻烦!” 宋意更加烦躁了,捏了捏眉心,心烦意乱,“朕看你是失心疯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孟知锦,好一个孟知锦。”黎芸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说的都是假话,她气笑了,又笑又哭,“真是了不起啊。” “来人!” 蔡恒匆匆踏入:“陛下。” “皇后病重,让她好生在宫中静养,不许出门。”宋意头也不抬,“后宫的事情让孙贵妃代劳。” 第二百零七章:出谋划策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意,你这样对我,属实是让我没想到。”黎芸神色冷淡,拂袖而去,“你一定会后悔。” 蔡恒战战兢兢:“陛下,皇后娘娘从在闺阁之中就心悦于您,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不必如此吧?” “既然你觉得不必,这个位置你来坐可好?”宋意冷冷道,“她瞧不起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却是越发肆无忌惮。” 蔡恒不敢说话,只好退了下去。 皇后被变相禁足的事情当天便传遍了整个皇宫,佟春打听到了,急急忙忙就往储秀宫里跑,去和孟知锦汇报。 “当真禁足了?” 佟夏眼睛一亮,“姑娘,您真是神了。” “他们早就貌合神离,稍稍离间就会崩析。”孟知锦轻笑一声,懒洋洋坐在软席上喝茶,垂眸,“若我猜的没错,宋意还会再来找我。” “啊?” 佟夏扁嘴,“姑娘您不会真的打算——”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孟知锦抬眸,“如今只能等着机会,若是不好好的把宋意拿捏住,又如何能活下去?” 佟春叹口气:“难为姑娘了。” “宋意把先帝的妃嫔全部软禁了起来,笙儿也不知去了何处,我实在担心。”孟知锦起身踱步,“他向来心狠手辣,此事断断不可再拖了。” 到了三月中旬,孙贵妃有孕,宋意十分高兴,当着众人面允下,如果这胎为皇子,便要立孙氏为皇贵妃。 皇后还在位,一旦立了皇贵妃,就说明彻底要架空黎芸的权势,自然而然也就同废后没什么区别,名存实亡罢了。 宋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想法,给孙氏无尽宠爱,宫殿建造极尽奢靡,令人咂舌。 “陛下这样宠爱臣妾,要是被旁人知晓了,可如何是好?”孙氏的肚子四个月大,正和宋意从长街上往长乐宫走,不往调情,媚眼如丝,“女子的善妒之心陛下可知?” “爱妃怀的乃是朕的长子,谁敢多说?”宋意在这种时候倒是愿意惯一惯女子的任性,看看孙氏隆起的孕肚,眉眼柔和了些,“太医说你胎气很稳,朕放心多了。” 孙氏笑道:“臣妾一定会好好儿养胎的。” 宋意正要说什么,一抬头,看见了孟知锦和婢女正往这边走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最贼一样松开了些孙氏。 孙氏察觉到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眯眯的。 “妾身给陛下、贵妃娘娘请安。”孟知锦面色如常,规规矩矩行礼。 “二少夫人这是哪里去?”孙氏认得她,虽对她的身份有些介怀,但碍于陛下的态度,还是寒暄了几句,“听说前段时日你女儿生病了,可还好?” “还好。” 孟知锦笑了笑,“就是风寒,不打紧,吃了祁太医的药也就好了。” 孙氏点了点头,侧目去看宋意。 “知锦——呃,你早些回宫吧,刚刚下过雨,御花园的花也凋落了,没什么好看的。” 宋意语气中带着熟络,不难听出这话里话外都是关怀。 “是,妾身知道了。”孟知锦应下,随后从他们二人的仪仗旁擦肩而过。 “陛下对她仿佛不一样?”孙氏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怎么了?” 宋意挑眉:“有么?好了,别多想了,朕还要回养心殿批折子,你先回宫歇息吧。” 说罢,匆匆交代了几句,带着人扭头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孙氏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宫女凑上来,耳语:“娘娘,这陛下是不是与二少夫人有瓜葛啊?” “本宫在闺中知晓他们二人的往事,却不知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断干净。”孙氏喃喃自语,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狠戾,“怪不得皇后被禁足至今,想来也是这个女子搞的鬼。” 宫女蹙眉:“她图什么?她是萧将军的遗孀,难不成陛下还能给个位分不成?” “咱们的皇上,可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人,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孙氏看得清楚,凉凉扯了扯唇角,“走吧,等本宫想想再说。” 孟知锦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眼眸一闪,而后刻意放慢了些步伐。 “知锦。” 宋意果然出声叫住了她,“都退下吧。” “是。” 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撤走了。 “陛下有事?怎么不陪着孙贵妃?”孟知锦转身,仰着笑脸,“您这样,让旁人如何看妾身?” “你这两个月一直拖着不给朕答案,是吊着朕么?”宋意直接了当询问,“现在你看到朕宠爱孙氏,你在意了?” 孟知锦心中不屑,语气却柔弱:“您想让妾身说什么呢?” “只要你答应与朕重修于好,什么都好说。”宋意叹气,一副很是宠溺和无奈的样子看她,“你给朕的江山出谋划策,日后你当皇后,如何?” 孟知锦不说话。 “你是不是担心萧家和孟家?”宋意自顾自,“朕可以解决。” “那吱吱呢?”孟知锦语气渐冷,“她算什么?” 宋意被噎住了,一下子没出声,半晌,沙哑道:“知锦,我没那么大度,不会替别人养孩子,尤其是萧斐然的。” “所以?” “我们也会有孩子的。”宋意左右而言他,“吱吱不过是个女孩子,你要是不舍得除掉她,找个好人家送了就是——” “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说得轻松。”孟知锦讽刺,“我做不到。” 宋意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不要逼我。” “陛下,为母则刚,您可以试试看。”孟知锦深深看他一眼,“我一定会护住吱吱。” . 小溪潺潺,知了声入耳,让人烦躁不堪。 一阵风吹过,帐子被吹开。 一男子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十分消瘦,浑身都是纱布包扎,渗透着血迹,看上去可怖至极。 忽地,这人眼皮动了动。 “醒了?”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阵粗犷男声,有点惊讶,“大夫呢?传个大夫瞧瞧!” “哎呀,叫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人都昏多久了?要醒早醒了。” 第二百零八章:出手相救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女声传来,似乎见怪不怪。 “不是,他真的醒了。”男子吓了一跳,“他手都动了。” 女子怔了一下,连忙上前去看,顺手把脉,随即有些感慨:“这人身子真好啊,硬是扛过来了。” “我去弄点吃的吧。”男子转头出了门。 没一阵儿,躺在床上的人醒了,微微睁眼之时,感觉刺目得很,半晌,才动了动身子,锥心刺骨之痛传遍了全身。 “别枉费力气了。”那姑娘悠悠开口,“你如今内力少了一半,活下来就不错了。” 萧斐然拧眉,费力起身看去,声音沙哑无比:“你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 范雪挑眉,一身白衣,长发挽起,站在简陋的桌前捣草药,“算你走运了,能遇见我,不然,你现在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你到底是谁?”萧斐然打量一番四周,很是警惕,带着戒备,“这里是哪里?” 端着一碗粥的糙大汉走了进来,挠了挠头:“你干嘛对我姐姐这样,要不是她,你早死了。” “姐姐?” “对啊,她是范雪。” 大汉笑了笑,“你没听说过?” 萧斐然愣住了。 当然听说过,范雪,行走在江湖之上的神医,据说医术十分高强,从不轻易出山,隐居山林,很少示人。 多少人为了见她一面费尽心思。 “抱歉,”萧斐然垂了垂头,“是在下唐突了。” “不必多礼,萧将军。”范雪走上来,环手抱胸,打量他一番,“你还记得你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萧斐然顿了片刻:“记得。” 那日匈奴突然袭击,他们虽有准备,却实在敌不寡众,正当他们准备改变战略,护送城中百姓安全撤离之时,腹背受敌,不知哪里的京中叛军赶到,与匈奴里应外合,引发了一场血战。 死了多少的无辜百姓,没人得知。 萧斐然与周绍等人抗战到最后,浑身狼狈,鲜血淋漓,眼看就要被匈奴活捉,他们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部队冲了出去。 … 而后…兵分两路,走散了。 萧斐然保护的是女眷,还没躲多久就有姑娘们落下了,抓了不少,他自然要出去救,谁曾想被人暗害,差点死在那里。 “我碰巧与我弟弟路过,瞧见你那样子我就起鸡皮疙瘩,”范雪咂舌,“萧将军,这要是让京中之人知道,你的脸还往哪里搁?” “活着最要紧。” 萧斐然撇眸,看着自己满身绷带,叹气,“宫中现在如何了?” “巧了,我今儿正巧回京一趟,确实听到些风声,”范雪莞尔一笑,“你想知道么?” 萧斐然面无表情:“范姑娘,你可以不说。” “瞧你这人,怎么禁不住人逗?”范雪笑出声,下一秒正色,“你也算赶上了,你知道吗,陛下要纳你的夫人为妃。” 闻言,萧斐然攥紧了拳头,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戾气,神色凝重,沉沉吐出一口气,压着怒气:“有违纲纪,敢让我的妻子遭此羞辱!” “哦,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范雪勾唇,“你选。” “…坏消息。”萧斐然心中一紧,酸涩难忍,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 “陛下登基之初,把你的姐姐和侄女都软禁了起来,现在也没有人见过她们。京中所有从前与你有关的世家子弟现在都不受重视。” 范雪打量他,“你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天下。” 萧斐然沉默。 “当然了,也有好消息。”范雪拔高了声音,“你当爹了。” “当…爹了?”萧斐然心跳慢了半拍,恍惚抬头,难得这般模样,“我当父亲了?” 范思蹙眉:“你怎么不开心?听说你夫人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此事早就传遍了。” 女儿,是个女儿。 萧斐然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听不进去任何话语,满心满眼都是孟知锦,只想回去亲眼见她,安慰她—— “你干嘛!” 范雪一撇头就看见这男子翻身下床,要找鞋穿,可惜,受的伤实在太严重,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身体发软,下一秒就半跪在了地上,额头直冒冷汗。 “你不要逞能了,你的伤现在好不了。”范思摇头,“我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阎王殿拉回来,你这是闹什么?” “我要回京城去——” 范雪笑:“回去干什么?萧将军,你可知陛下如今最忌惮的是谁?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么?你现在回去,无疑是送死。” “对啊,你还不如养好伤。”范思帮腔,“你就在这里待着吧,什么时候好了,你什么时候再回去救你夫人。” 萧斐然费力起身,摇摇头:“她听闻我的死讯,必然慌乱,我一刻也不想去等…”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范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软了些,“我知道了,我替你入宫看看她。” “你如何入宫?” “听说孙贵妃有孕,前几个月还好好儿的,谁知这些时日开始孕反呕吐,有些先兆流产的迹象,我去给她看病,陛下会不容我?” 怎么可能,宋意怕是会把她捧成座上宾。 行走江湖的名医一来,什么保不住? “多谢姑娘,”萧斐然唇色泛白,内力全无,垂了垂眼睫,“在下无以为报。” “可以报啊,”范思笑,“你娶了我姐姐,以身相许。” 范雪抬腿就是一脚:“闭嘴吧。” “你不就是还惦记那个谁吗?他又不喜欢你——” 范思委委屈屈,转头冲着萧斐然嚷嚷,“你不是同三王爷交好么?你去问问。” “三王爷?”萧斐然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是宋衽?” 范雪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其实我救你,是受宋衽所托。” 萧斐然出事的前些日子,宋衽察觉到了异动,飞鸽传书千里去拜托范雪给萧斐然送信,谁知并没有赶上,匈奴提前来犯了,范雪来的时候,萧斐然已经快死了。 原来如此。 萧斐然笑了笑:“替我多谢他。” 第二百零九章:行善积德 - 嫡女谋 - 舍七七 “有空自己去谢吧,”范雪摆摆手,抬头道,“范思,去安排一下。” 范思应下,转身出去了。 孙氏的孕反实在有些严重,太医开了药却也不见好,宋意也焦心,嘴皮子上起了个大燎泡。 这日也巧,孟知青入宫了,瞧见了蔡恒满脸忧虑,问了一句:“怎么了?” “哦,回小孟大人的话,贵妃娘娘身子不适,陛下正发愁呢,属下也替着主子们担心。” 蔡恒擦了擦额角的汗,叹气,“太医也没什么法子,只说这是个人体质,您说说,唉。” 孟知青眼神一闪,倒是没说什么,抬脚进了养心殿,规规矩矩行礼。 “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宋意瞥他一眼,态度还算好,“江南水患如何?” “一切都好,已经在着力完善了。”孟知青朗声道,“陛下不必忧心。” 宋意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一些:“那就好。” “陛下…您这是?”孟知青抬头,看见了宋意嘴边的红色燎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方才听蔡恒说,您这是焦心贵妃娘娘的身孕吧?” “让爱卿见笑了。”宋意有点尴尬,“贵妃不知怎的,前几个月还好好的,朕如何不愁?” 孟知青顿了顿,状作无意:“听说行走江湖的范雪范姑娘,医术高超,没有她看不好的病,不如,找她来瞧瞧?” 宋意拧眉:“她?” “可惜了,范姑娘行踪不定,要找到她也费劲,”孟知青自顾自道,“还是得靠宫中的太医啊。” “宫中的太医惯会搪塞朕,”宋意不屑,“罢了,普天之下,还不找着一个姑娘了?她既医术高超,给贵妃看看也是应该的——来人啊。” 蔡恒推门而入:“陛下。” “你亲自带着人去寻范雪范思姐弟俩。”宋意下旨,“务必带回宫中。” “是。” 孟知青不留痕迹扯唇,转瞬即逝,下一秒弯身:“陛下,那微臣告退了。” “回去吧,”宋意看了他一阵儿,扬起个关怀的笑,“话说,你还没成亲吧?” “…没有。” 宋意想拉拢拉拢孟知青,一听这话,接道:“这朝中众臣的千金个个儿都不差,你不考虑一下?” “微臣年纪还小,”孟知青风轻云淡,“此事不着急。” 没接宋意的话,态度也冷淡,宋意也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孟知青出了养心殿,蔡恒还没走,凑过来打听:“小孟大人,不知这范雪范思姐弟,在哪里能找到?” “我怎么知道?”孟知青垂眸看他,“我也未曾见过他们二人。” 蔡恒没试探出来,顿了顿,又道:“一点儿也不知情吗?” “不知道。”孟知青脸色平缓,“你还是自己找吧。” 说罢扬长而去。 蔡恒站在身后,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 . 京城最近热闹,听说是来了个厉害的大夫不收钱给看病,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当街坐在主位上的女子脸颊蒙着一层纱帘,看不清容颜,眼神坚定,漫不经心给老太太们把脉,不过一阵,便淡淡道:“您这是脾胃不好,回去少吃辛辣的,多喝水,过几日就好了。” “好好好,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老太太喜笑颜开,站起来走了。 一个接着一个,排了很长的队伍。 蔡恒此时带着人走了这条出京的必经之路,看这架势,有点疑惑,指了个下属让他去探探,没过一会儿,下属回来了: “大人,是一个女子在坑蒙拐骗。”下属有点不屑,“随随便便就开药,真是没有规矩。” “女子?” 蔡恒谨慎了一把,亲自走了上去,居高临下站在摊桌旁,打量一番,“你是谁?” 众人一瞧来者不善,鸟兽群散。 范雪不卑不亢,微微抬眸:“大人这是干什么?小女只是来做做好事,把人都吓跑了,我给谁看病?” “你叫什么名字?” 蔡恒摆弄着她的东西,随手拿起来,看看又扔下,“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此处坑蒙拐骗。” “真有意思,”范思冲上前,嚷嚷,“这是我姐姐!我姐姐的医术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你算什么东西!” “思儿!” 范雪扬声劝阻,“不可无礼。” 这下轮到蔡恒一行人愣住了,蔡恒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碰上了:“您..您是?范雪范姑娘?” “正是。”范雪垂眸一笑,“大人知道我?” “呀,谁不知道您呢。”蔡恒一改方才的态度,连忙弯了弯腰,“不知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范雪点头:“当然可以。” 二人走在了巷子旁,瞧见人不多了,蔡恒这才坦白:“姑娘,在下其实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今日,是有事相求。” “圣上?” 范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是,找我干什么呀?我和我弟弟行走江湖,不过就是路过京城行善积德,没有做错事——” “姑娘误会了。”蔡恒失笑,“贵妃娘娘有孕,可身子不大好,太医看过后都束手无策,故而陛下让在下出来寻您,想让您进宫瞧瞧,若是事情办好了,自然什么都少不了您的。” 范雪恍然:“哦,原来如此,可是…我和我弟弟还有事情呢,不能在京中久留。” 说完,扭身就要走。 众多的侍卫立马围了过来,眼神狠戾,死死地围住了这一片。 “大人这是做什么?” 范雪哼笑一声,“难不成还要绑了我?” “不敢,”蔡恒上前,眼神示意侍卫放下东西,态度诚恳,“您也别为难我们,我们都是替陛下做事,再说了,姑娘在此处行医救病,是行善积德。贵妃娘娘千金贵体,您给她瞧瞧,也是积德积福了。” 这话好像有道理。 范雪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不情愿:“我实在太忙,不可能在宫中待很久。” “绝对不耽误您,”蔡恒继续劝,“您放心,看完开了药,立马就送您出来,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 范雪展颜一笑:“行,那我去瞧瞧。” 第二百一十章:事不宜迟 - 嫡女谋 - 舍七七 长乐宫—— “娘娘,蔡恒带着大夫来了,说是给您看病的。” 宫女匆匆踏入里屋,温声道,“陛下亲自找的范雪范姑娘,奴婢听闻这女子医术精湛,没有看不好的病。” 孙贵妃靠在床头,身子虚弱,脸蛋憔悴,整个人病怏怏的,唇色苍白,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范雪拿着药箱几步就进了正殿,语气平和:“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孙氏捏了捏眉心,蹙眉。 范雪跪在地上,规规矩矩探手去把脉,眉头越蹙越深,而后才收了东西,沉默不语。 “范姑娘是吧?本宫到底是怎么了?”孙氏有些着急,“是不是龙胎在肚子里有不妥?” “娘娘少安毋躁。”范雪沉吟,“您年轻,这是第一胎,有不适属实是正常的,需要好生调理,这样吧,我这几日先暂且住在宫中给您看身子。” 孙氏松了口气:“多谢姑娘,那姑娘就住在本宫宫里吧,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些。” “是。” 范雪起身,“那我先去太医院抓药了。” “来人,送送范姑娘。” 出了长乐宫,蔡恒就站在长街上等着,瞧见范雪出来了,连忙凑上去:“姑娘,如何了?” “腹中龙胎没什么问题,就是虚弱,要细细调理。”范雪面不改色,“贵妃娘娘让我在宫中住几日,给她调理好身子再说。” 蔡恒生怕她不愿意:“那您…” “陛下为了国事操劳,我们这种平民百姓也做不了什么,贵妃需要我,那我也不好推辞。”范雪笑道,“劳烦大人出宫同我弟弟说一声,让他三天后在原处等我。” “好好好,姑娘这般心善,实在是可贵。”蔡恒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那在下带着你去见见陛下讨个赏赐?” “不着急。”范雪摆手,“等娘娘身子好了再见也不迟。” 蔡恒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对。” “大人,不知太医院在哪个方向?”范雪眼神一闪,装模作样问,“我要去给贵妃抓药了,事不宜迟啊。” “前边儿左拐就是。”蔡恒急着去给宋意回话,也顾不得了,“姑娘自己去吧,在下赶着去养心殿呢。” “哎,大人慢走。” 范雪福身,眼瞧着蔡恒带着人小跑着离开,这才收起了笑,打量着皇宫。 也没多好,红墙绿瓦,这么高,看得真是压抑。 范雪叹了口气,开始回想萧斐然在林中给她画的宫中简图,顺着南边儿的方向走去。 太医院近在咫尺,里面的人忙得不可开交,祁太医恰巧回来,撞见了东张西望的范雪。 “姑娘是哪个宫的?”祁太医拧眉。 不过…看这女子的穿衣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宫女。 “哦,在下范雪。”范雪自报家门,“今日进宫给贵妃娘娘看身子。” “啊,范姑娘。”祁太医也听说过她,二人对视一眼,又道,“您这是刚来?” 范雪侧目:“您是?” 还没等祁太医说话,她就恍然,“啊,祁太医是吧。” 宫中人多眼杂,太医院门口更是进进出出每日不少人。 二人走到了拐角,范雪这才挑明来意:“我需要你帮忙。” “有人同我打了招呼说会派人进来。”祁太医心跳加速,带着紧张,“是不是萧将军有了消息?” “对,他活着。” 范雪三言两语带过,“二少夫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就在储秀宫,长乐宫出门右转到御花园,向南走走就到了,”祁太医压低声音嘱咐,“你万万当心,陛下经常去储秀宫,千万别撞见了。” “好,那我先走了。”范雪转身,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小跑着离去。 祁太医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斐然是真的活着。 不禁老泪纵横。 太好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 夜深了。 宋意晚膳是在储秀宫这里用的,他爱极了孟知锦不愿意但是不得已要低头的模样,看着就舒心,酒过三巡,又开始不要脸起来。 “知锦,等…等再过一段时日,朕就纳你为妃。”宋意红着脸,断断续续道,“让你做朕身边的女人,好不好?” 孟知锦面无表情看他:“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宋意不耐烦地打断,“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朕不嫌弃你你应该感恩戴德了。” 这话但凡喝醉了就要说,孟知锦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蔡恒!” 她扬声唤,“扶陛下去贵妃娘娘那里。” 蔡恒进来,不易察觉叹了口气,好生哄着宋意出门了。 临走,宋意还踉踉跄跄转头眯着眼放狠话:“孟知锦,装清高也要有度,欲擒故纵,玩玩就行了,不要真的把朕逼急了。” 孟知锦冷着脸看他,平静道:“关门。” 佟春和佟夏连忙把门关紧了。 屋子里弥漫着酒气。 “开窗通通风吧。”佟夏手脚利索地把殿中的窗子都推开了,扇了扇风,心烦意乱,“这都多久了,陛下还是这样。”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起身,缓缓坐在了梳妆台前,语气冰凉,“他当时喜欢黎芸,你瞧瞧现在,她被禁足放出来后再也没有受宠过。” “是啊,帝王心性薄凉。”佟春感慨了几句,正要继续说什么,窗口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声。 “姑娘!好像有人…”佟春害怕地转身,“佟夏姐姐,你听!” 正是黑夜,窗子外黑的只有两盏不亮的油灯,什么都看不见。 孟知锦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环着手站在窗户里,冷冷道:“是谁?别让我去亲自揪你出来!” 窗户上探出来一个脑袋。 范雪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有些嫌弃:“储秀宫的狗洞多久没人打扫了?” “你是何人?” 佟夏下意识把孟知锦护在身后,警惕道,“我叫人了。” “别别别。”范雪无语,“那个,我是来找二少夫人的。” 说完,眼神一落,瞧见了佟夏身后的孟知锦。 第二百一十一章:他没有死 - 嫡女谋 - 舍七七 “啧啧,这就是萧斐然的夫人啊。”范雪利索地翻身进了屋,毫不掩饰好奇,缓缓走近,带着新奇的目光,“果真是绝世容光,怪不得让他那般在意。” 这话乍一听就和来找茬一样。 孟知锦不说话,挑着眉同样看她。 “你到底是谁?”佟夏闹怒道,“这可是皇宫,皇宫哪里来的狗洞!你到底从哪里进来的!” “到底年轻,这性子怎么如此暴躁。”范雪摆摆手,“管我怎么进来的,进都进来了,你还能怎么样啊?” 孟知锦心中怪异,但面色如常:“姑娘是何人?看穿着并不像宫中之人,你可知这是掉脑袋的罪过。” “那我走?” 范雪耸耸肩,故意逗她,“那我回去就和萧斐然说,你妻子不要你了,真的准备嫁给陛下。” 此话像是一道惊雷砸在了主仆三人头上。 “你说谁?”孟知锦愣住了,头晕目眩,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反问,“萧斐然?你见过她?他如今在哪里?” 佟春和佟夏也傻了,傻愣愣站在原地,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你别急,”范雪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只好安抚,“我同你慢慢讲。” 烛光摇曳。 范雪言简意赅,把事情从头到尾告知了孟知锦,最后一口气喝了两杯茶,缓缓了喉间的不适:“我和祁太医打听了才知道你在这里,故而找上门来,谁知来得不巧,陛下也在,殿外的侍卫何其多,我怕被发现,只能先藏在树丛中。” “他的伤还好吗?”孟知锦眼泪汪汪,看上去十分娇弱可怜,声音带着颤音,“是不是很严重?” “呃——” 范雪罕见沉默了一下,脑中响起了她临走之时萧斐然的叮嘱: “万万不可告知她我受伤,不然以知锦的性子,必然会焦虑难过。” “还好,皮外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范雪斟酌片刻,还是说了谎,“你放心,他好得很,活蹦乱跳。” 孟知锦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眸,半晌垂了垂:“那就好,多谢姑娘。” “我来此处,一是要告知你萧将军还在人世,二也是让你看清如今形势,”范雪正色,轻声道,“萧将军带兵出征,之所以会出事,也是受了暗算。” 孟知锦抬眼:“宫中有人同匈奴私下交易联系?” “是这样的,”范雪多看了她几眼,有些诧异,“怪不得萧斐然说你与他心意相通,说出一半你就知道后面是什么。” “容楚出事,兵符很快就到了宋意手中,很难不多想,”孟知锦沉吟片刻,“再加上他逼宫时间很巧,丝毫不怕先帝和世家阻挡,说明早就知道,萧斐然回不来。” 她冷冷扯唇,“这种计谋,除了当今的皇后,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言下之意,和匈奴勾结—— 范雪瞪大了眼睛。 “范姑娘,请转告容楚,我很好,孩子也很好,让他凡事务必小心。”孟知锦拭了一把眼泪,声音带着哽咽,“多谢你。” “不是,你别哭。”范雪皱着脸叹气,“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兵符一事,交给我。”孟知锦稳住了心神,冷静道,“只要拿回来,我们就有人手可以去救宋崇。” 范雪嘴角一抽:“不是,你们真打算干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啊,他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真的不怕吗?” “怕什么?” 孟知锦起身倒了杯热水,神色平淡,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凉凉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天阙走向分崩离析。” “虽然陛下年轻,但目前为止看来,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如何会变成像你说的那样?” 范雪眨了眨眼,有点不解,“萧将军也是这样说,你们俩还是真天生一对。” “马上就要有大错处了。” 孟知锦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喃喃自语,“很快了。” . 皇后解了禁足后,地位大不如前,从前宋意喜欢她,总去坤宁宫歇息,如今女人多了起来,倒也不稀罕她了。 黎芸觉得可笑,又觉得恶心,没想到第七世了,宋意这个一直被她拿捏在手掌心的人会出来咬自己一口。 更没想到,孟知锦变了这么多。 繁霜端着午膳进了殿,神色不太好看,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了?” 黎芸拿起碗筷,瞥她一眼,“什么事儿?说就是了。” “陛下找了民间的大夫范雪进宫给贵妃看身子,据说这几日断断续续都好了不少,”繁霜咬牙切齿,“孙贵妃又和以前一样,眼高于顶,连带着下人们都拽的尾巴上了天!” 原来是吃了瘪了。 黎芸轻笑一声:“至于吗?” “皇后娘娘,奴婢去内务府拿俸禄,迎面撞上了长乐宫的丫鬟,她瞧见我就开始阴阳怪气,”繁霜不满道,“真不知道拽什么,主子肚子里的孩子又不一定是个皇子。” 要是最后生个公主,那才是大快人心。 “范雪?”黎芸听到这个名字,挑眉,“这是谁?” “娘娘有所不知,这个范雪在民间十分有名,妙手回春,找她看过病的人没有好不了的,真是神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繁霜才更生气了。陛下这么在意孙贵妃这一胎,完全不顾及娘娘的脸面。 范雪这个名字,黎芸没什么印象,怕是记混了,还好好思索了一阵,最后发觉,这个人是这一世才出来的,以往并没有她。 不管怎么说,那也要有点戒备。 “找些人让平常跟着她。”黎芸喝了口汤,优雅大方,”弄清楚她的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给孙贵妃调理身子,听说她为人正直坦诚,常常被百姓们挂在嘴边夸。” 黎芸不屑:“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你要自己去查,你是我的心腹,不要人云亦云。” “是。” 繁霜正要退下,黎芸又开开口,“能带来见我就带来。” “您不要觉得奴婢多嘴,”繁霜有些愧疚,“真的不去找陛下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再次复宠 - 嫡女谋 - 舍七七 “他算什么东西?”黎芸丝毫不当回事儿,“要是没有本宫,他能坐稳这个位置?现在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繁霜有点想说什么,还是忍下了:“娘娘,今时不同往日,黎家上上下下都指望着陛下呢,要是真的闹的…那就不好了。” 黎芸顿了顿。 她对黎家其实也不可能全无感情,虽然是穿越来的,但毕竟相处了整整六世,黎老爷子对她也好得没话说。 “罢了,”黎芸虽然有些不悦,但也还是终究有些理智在,“今晚陛下在哪里用晚膳?” “自然是养心殿了。”繁霜喜笑颜开,“那奴婢给娘娘梳妆打扮。” . 傍晚时分,天气凉快了下来。 蔡恒老远瞧着皇后的仪仗来了,暗叫不好,连忙让人出去迎,仰着笑脸等。 “蔡恒,陛下在里面么?”黎芸扶了扶旗头,慢悠悠走上来,语气罕见的温和,“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那个,”蔡恒吞吞吐吐,“要不您先回去?等晚些了,属下再去和陛下说。” 繁霜蹙眉:“放肆!皇后娘娘面前也敢阻拦?” “不是,是因为里面有人。”蔡恒脸都绿了,“实在是不方便。” 黎芸不耐烦:“是孙贵妃在吧?” “对对对,”蔡恒擦了擦额角的汗,“孙贵妃今晚和陛下一起用膳,实在是不太方便。” “用膳就用膳,有什么不方便的。”黎芸早就看见养心殿门口还有一顶仪仗,猜都猜出来是谁的了,“本宫进去一同就是了。” 说罢,也不管旁人,进了养心殿的大门。 “唉,摊上事儿了。” 蔡恒站在门口,喃喃自语。 “蔡大人何出此言?”大太监凑过来,好奇地问,“是有隐情?” “皇后娘娘向来与孙贵妃不和,”蔡恒摇摇头,“凑到了一起,指不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太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那怎么办?” “假装听不见。” 蔡恒冷静自持。 孙贵妃与黎芸确实不和,黎芸只是单纯讨厌她那张脸。 孙氏的脸长得很清纯,但是性子又很勾人,前后的反差足以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自从入宫侍寝后,宋意一直给她抬位分,除了有家世的原因,也多少喜欢她。 “陛下,您吃点这个,这个好吃。” 还没进内殿,就听见了孙贵妃的笑声和撒娇,声音柔柔弱弱,很会把控人心。 “好,爱妃也吃。”宋意惬意地倚在软塌上,唇角漫着笑意,“你宫中的小厨房是最好的。” “臣妾有孕,难不成还不能用最好的了?”孙贵妃捧着脸撒娇,“陛下,臣妾肚子里可是您的孩子呀。” 宋意很吃这一套:“朕又没有说不给你用。” 黎芸在屏障后听的满腔怒火。 孙贵妃现在宫里的小厨房原是她的,后来自己禁足,便撤掉了。 敢情是给了这个小贱人。 繁霜拽了拽黎芸的衣袖,冲着她摇了摇头。 “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啊。” 黎芸硬是扯了一抹笑出来,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身姿轻盈,明艳大气,“臣妾给陛下请安。” 宋意挑眉。 孙氏没想到她会来,愣了一下。 “妹妹怎么了?太久没见本宫,都忘记如何行礼了?” 黎芸自顾自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孙贵妃,笑意茵茵,“罢了,你如今有孕,自然怎么着都行。” 话都说到这里了,孙贵妃也不好意思了,起身挺着肚子给黎芸让位置,规规矩矩坐在了软凳上。 宋意的神色隐在烛火一侧,看不清。 “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用这般油腻的菜?”黎芸状做无意扫一眼,扬声道,“繁霜,把本宫做的糕点呈上来。” “是,娘娘。” 繁霜揭开食盒,是豌豆黄。 “陛下解解腻?”黎芸拿起一块儿,贴心地递给宋意,唇角漫着笑意,温柔十足。 孙贵妃喝了口水,脸色有些不好看。 宋意垂眸,看了豌豆黄半晌,又去看黎芸的脸,轻笑一声,给了她面子,接过甜点咬了一口:“嗯,皇后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陛下许久不来坤宁宫,都忘记臣妾了吧?”黎芸娇嗔,“如今孙妹妹有孕,臣妾可没有位置了。” 孙氏如坐针毡,起身:“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宫了。” “身子不适?”宋意蹙眉,“叫太医来瞧瞧。” 孙氏看向黎芸,后者也看她。 那种蔑视的眼神让她心中毛毛的,连忙摇头:“不是,臣妾可能是吃多了,回去消消食就好了,再说,范姑娘也在长乐宫,臣妾找她来就好。” “也罢,那你路上慢些。”宋意摆摆手,“朕晚些去看你。” “是。” 孙氏咽下这口气,“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妹妹一定要好好养身子啊,”黎芸吃了小一块儿糕点,笑的温和,“别辜负了本宫和陛下。” “…是。” 待人走了,宋意才嗤笑一声:“你怎么想起来来见朕了?是有求于朕?” “闹脾气归闹脾气,难不成我还真的不爱你?”黎芸撇他一眼,“你从前一直说多爱我,没想到宠幸起别人,也这样。” 宋意还是很吃黎芸这一套的,毕竟是曾经真心爱过的人,多少会有点滤镜,前几个月冷落她也是因为她的性格实在是太狂傲自大,必须磨一磨。 今日,看起来好多了。 “朕身为帝王,三宫六院多正常。”宋意语气软了几分,“你也是,干嘛那么刺激贵妃,她好歹还怀着孩子。” 黎芸敏锐地觉察到了宋意的态度软化,自然而然顺着杆子爬:“是是是,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善妒。” “好了,别闹了。”宋意扬了扬唇,“朕瞧着你瘦了很多,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小厨房都给了贵妃妹妹,臣妾去哪里吃好的?”黎芸故作难过,“陛下心中,哪有臣妾的地位。” 宋意被她逗笑了,扬声道:“来人啊。” 大太监弯着腰进来了:“陛下。” “贵妃有孕,小厨房做的菜太油腻,对她身子不好,让那些人回坤宁宫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离间之计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只说了一句话,就当宋意回心转意,宫中的人个个儿都是人精,现在什么趋势也一眼能瞧出来了。 孙氏被气得不轻,回了宫中没多久,小厨房就给换了,更是怒火攻心:“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有孕在身,这般不给面子,实在是过分!” “是啊娘娘,”宫女也忿忿不平,“皇后这明显就是故意的,您可不能认输啊。” 认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她现在肚子里揣着龙胎,想来黎芸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正巧,范雪从太医院回来了,手中掂着几包草药,边走边看。 “范姑娘,”孙氏在贵妃椅上躺着,瞧见她,连忙招呼,“过来说说话吧。” 范雪沉吟片刻,还是走上前:“贵妃娘娘。” “姑娘这几日辛苦了,日日去太医院,多谢。”孙氏笑着,语气却依旧高高在上,“坐吧。” “娘娘言重了,能为您分忧,自然是福气。”范雪也没坐,顿了顿,道,“既然没事的话,那小女告退。” 孙氏挑眉,打量她一番,正要说什么,长乐宫门口乌泱泱进来了内务府的几个太监和宫女。 “奴才们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总管太监笑的谄媚,“这是外头刚刚上贡回来的香料,陛下记挂着您,所以让奴才专程来送。” 孙氏的脸色好看了些:“收下吧。” 宫女上前接过。 “那奴才就告退了。”总管太监弯着腰转身就走。 待人走了,孙氏才不慌不忙拿过来那个盒子细细端详了片刻,嗅了嗅:“闻着还不错。” 范雪站在一侧也闻到了,脸色有些不好看,立马上前夺过,蹙眉打开,扑鼻的香味里面窜了出来。 “范姑娘这是干什么?”孙氏被吓了一条,“放肆!” “贵妃娘娘,”范雪斟酌半晌,垂着眼睫摩挲了下这香料的质感,半晌,悠悠道,“这里面有麝香。” “瞎说什么!” 宫女愣住了,“这是陛下赏的,怎么可能会有麝香?” “你认真的?” 孙氏倒是信了几分,眼神闪过一死阴狠,“下了死手?” “嗯。”范雪平淡道,“很重的份量,幕后之人是奔着致死量来的。” 但是这个手法也太粗糙了点。 明明知道范雪就在长乐宫中,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可依旧这样光明正大。 “本宫要去告诉皇上!” 孙氏一拍桌子,气的满脸通红,“除了皇后,还有谁会费这么大劲杀我?她自己怀不上,还怨本宫?” “娘娘,娘娘您冷静一些。”红女还是有几分理智在,转身小心翼翼问范雪,“范姑娘,这…还可以解吗?” 范雪点点头:“当然,这几日娘娘脉象安稳,怕是想钻空子。” “好一个黎芸。”孙氏不是没想过她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谁知道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这已经不是争宠了,这就是在纯纯的谋杀,实在恶毒至极。 范雪掂量这小盒子,垂着眼睫,状做无意叹气:“这香若是在殿中点上几日,可就母子双亡了啊,真是…” 她不紧不慢叹了口气。 孙氏气红了眼,转头就往宫外走,后面的宫女追都追不上。 “娘娘!小心龙胎啊!” 范雪眨了眨眼,看着孙贵妃的背影,扯了扯唇角。 . 夜深了。 孟知锦刚哄完小丫头睡觉出了殿门,就瞧见了黎芸的仪仗。 “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来干什么?”孟知锦不慌不忙,又像是意料之中,“自从您被禁足以后,妾身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您。” “你现在长本事了,都敢给我下套。”黎芸也不恼,慢悠悠走上前,轻佻着打量她,“你孩子呢?本宫瞧一眼?” 储秀宫安安静静,宫女早就被遣走了。 “她那么小,又不会哄您高兴,还是算了吧。”孟知锦眯眸,淡笑,“有事找我就行。” 黎芸哼笑:“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难不成还能吃了她?” 说着,她弯了弯腰,语气带着调侃,“我就是想见见你六世都没有生出来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孟知锦早就对这种话没什么感觉了,撇过头,冷冷道:“说的好像你的孩子安安稳稳出生了一样。” 黎芸的面具终于露出了裂缝,不自觉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不过她这个人十分会掩饰情绪,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你是和谁学的这样?怎么不像白莲花了?” “你有事说事,没事滚。”孟知锦推开她,不耐烦,“实在心烦。” 黎芸被推开也不生气,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她:“孟知锦,你知道萧斐然如何死的么?” “我丈夫为天阙效力,是荣誉。”孟知锦一字一句道,“就算牺牲了,那也是光荣的。” “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不怕?觉得宋意和我都不动你,傻乎乎还以为萧斐然会回来?”黎芸笑出了声,“你太可怜了,这么为一个男人,还生下了孩子,你根本没打算为妃,是吧?” 孟知锦挑眉:“你是不是在宫中好日子过多了,脑子都没了,这么点挑拨离间之计就让你上钩了,现在才找我算账?当时做什么去了?” 黎芸正要说什么,殿外传来了动静,二人回头去看,宋意一身玄衣站在不远处,也诧异地看她们两个。 “陛下?” 黎芸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恨的牙痒痒,但脸上依旧平淡,“这么晚了,您来干什么?“ “朕还想问问你,”宋意轻咳一声,不悦道,“不在宫里休息,跑来储秀宫闹什么?” 孟知锦垂着眼睫没吭气。 “睡不着,出来散散步,也不知怎么的就走进这储秀宫了,真是奇怪。”黎芸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往门口走,路过宋意,也不忘顿了顿,温和道,“陛下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说罢扬长而去。 “她和你说什么了?” 宋意拧眉,“你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很有意思,”孟知锦气笑了,“一个两个天天往储秀宫走,到底要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终于相见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意漠然:“我的心思,早早就说给你听了。” “你嘴上说喜欢我,想和我重新在一起。可是行动上我却看不到一点。”孟知锦声音软了几分,“我在后宫备受嘲讽,你管都不管!”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撒娇。 宋意吃这一套,尤其这个人是从未在他面前服过软的孟知锦,立马态度更好了起来:“不…只是平常实在需要避嫌。” “避嫌?” 孟知锦微微仰头,“你不是很爱我吗?需要避嫌吗?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你别生气。” 宋意咽了咽口水,走近了几分,“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议。” 孟知锦心知肚明是什么,想了想上一世的进度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了,她有些不情不愿:“什么?” “萧斐然并没有完全击退匈奴,现在隐隐又有冒犯的趋势,你说,我该找谁去前线?” “这不是朝政的事情吗?我如何能插手?”孟知锦垂眸一笑,“陛下,这要是被文武百官知道了,可不知道要如何说我。” “咱们这是私下里,你随便说,不打紧的,我就当听不见了。”宋意心急如焚,生怕走了梦里的老路。 孟知锦莞尔:“妾身需要时间考虑。” “好,你考虑着,朕后日,哦,不,明日再来问你。”宋意松了口气,态度好点了,“吱吱最近睡得如何?” “吱吱一直都挺好的,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一声,以后别再来找妾身了。”孟知锦正色,“再有下次,我这都不会见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意知道她在乎孩子是理所当然,但还是心中有些难受:“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陛下什么话?” 孟知锦娇笑,“萧斐然已经死了,我年纪轻轻,难不成要守寡一辈子么?但是孩子不一样,我难道也要不在意?” 这么说来,好像也对。 宋意被她这个样子迷得神魂颠倒,慌乱地收回视线,又咳嗽了几声:“那朕走了,你早点休息。” “陛下慢走。” 孟知锦站在殿外,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实在觉得反胃,忍不住在跑到树丛边干呕起来。 没有用晚膳,她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佟春佟夏进了宫,一瞧见这样,心疼坏了,连忙扶着她进了外殿,洗漱喝热水,好容易才缓过来了些。 “夫人没事儿吧?”佟夏蹙眉,“怎么成这样了,明日还是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你们下去歇息。”孟知锦神色有些不好看,打了个哈欠,疲惫不堪。 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只好退下去。 刚刚关上殿门没多久,一道黑影从高墙之上跳下来了,速度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佟春先走了,佟夏还是有点不放心,返回去想要再看看,结果正巧看到了那个黑影要翻窗。 “你干什么!” 佟夏吓了一大跳,马上就要尖叫了,那人把玄衣的帽子摘下,赫然是萧斐然的脸。 “二…二少…” 佟夏喃喃自语,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心跳如雷,“不是…您怎么来了…” 萧斐然朝着她摆摆手,佟夏连忙点头,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孟知锦睡得熟,萧斐然翻进殿的动静也轻,并未听见。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心神,这才开始打量这个偏殿。 储秀宫本就是凌氏的宫殿,宋意当初让孟知锦住在这里的侧殿,也不过就是为了羞辱她,如今她倒是住得习惯了。 空落落的殿中,什么都没有。 萧斐然垂着眼睫,缓缓绕过屏障走到床榻边,手抖着撩开床帘,映入眼帘的是孟知锦消瘦的脸颊。 宫中很多人都觉得萧家二少夫人美得不像话,怀孕的时候还丰腴一些,自从孩子出生后,她便越来越消瘦,本来就不大的一张脸上只有五官了,寻常人怕是早就脱了相,可她还是一如既往美艳动人。 可萧斐然看在眼里,只觉得孟知锦是受了委屈,在宫中吃不饱,还要被人欺辱。 “阿卿。” 他喃喃,伸手去抚孟知锦的脸,帮她撩开了脸上的碎发,“对不起。” “容楚…” 孟知锦在梦中也十分不安,做了噩梦,却怎么也醒不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耳边好像有人在叫她,但是她看不见是谁,急得团团转。 “我在,不要怕。”萧斐然弯腰,轻轻抱住了孟知锦,“阿卿,不要怕。” 孟知锦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大喘着气,心砰砰直跳,察觉到身上有重量,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以为是宋意,剧烈挣扎开:“放开我!” 身上的人越抱越紧。 “阿卿。” 萧斐然沙哑着嗓子开口,“是我。” 他的声音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在孟知锦的生活中了,孟知锦整个人呆住了,不敢动,半晌,抖着声音小心翼翼:“萧容楚?” “对不起。” 萧斐然起身,眼眶发酸泛红,一只手抚上孟知锦的脸,轻轻落下一个吻,“真的对不起。” “你回来了…”孟知锦坐起来,披头散发,哽咽道,“范雪不是说你现在不能见我吗?你怎么进来的?没有被发现吗?你等会儿怎么出去?你身上的伤——” 话根本说不完,萧斐然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下去,缠绵悱恻。 半晌,二人才依依不舍分开。 唇瓣勾出的银丝十分暧昧。 “我太想你了,”萧斐然苦笑,“我本来想等事情结束后接你,可是范雪给我来信,说你要去拿兵符——我还没死,不需要你来。” “可是我最容易接近他。”孟知锦眼眶水润润的,声音都软了几分,“你不方便。” 萧斐然气笑了,伸出手在她唇边碾磨,用了些力气,沙哑道:“你方便?你别以为我今晚什么都没看见。” 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在捉奸。 孟知锦不自觉有些心虚:“我不过就是想利用他罢了。” “我知道,但是不需要你来。”萧斐然亲亲她冰凉的脸蛋,“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在的日子里,委屈你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冠冕堂皇 - 嫡女谋 - 舍七七 “所以…你到底是哪里受伤了?”孟知锦还是没忘记这一茬,“快让我看看。” “别看了,真的没什么。”萧斐然慌忙抓住她的手,失笑,“都是小伤。” 孟知锦看了他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吱吱?” 萧斐然心更软了,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哑着声音:“是我们的女儿吗?” “对,吱吱已经要四个月了,很乖,都不怎么哭闹。”孟知锦起身就要套衣裳,“我带你去瞧瞧。” 萧斐然没说话,只是眼神晦暗,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孟知锦看,心中酸涩。 小孩子大抵长得都快,一眨眼就已经要四个月了,女儿像爹爹,尤其是鼻梁和嘴唇,和萧斐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那么安安静静在摇篮里睡着,十分乖巧可爱。 萧斐然不敢伸手去抱,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很是紧张,小心翼翼伸手去戳了戳吱吱的脸蛋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瑟缩了手。 “她真软。” “小孩子嘛。”孟知锦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时候见过你这样?真是好玩。” 萧斐然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已经听说了,你是早产,辛苦你了,成亲时说要好好护着你,没想到还是让你吃了苦头。” “容楚,”孟知锦正色,“不要老和我道歉,我不喜欢听的。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要互相依靠的。” 亲人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我知道。” 萧斐然牵起孟知锦的手回了内殿,边走边给她分析如今的局势,“如今宋意以为我战死,匈奴再犯,他找不到合适为他卖命的人去——为何找上了你?” “他有一次说自己做了个梦,”孟知锦把事情轻描淡写提了一下,“梦到的是我的前世,可能是害怕了,所以想让我代替黎芸辅佐他。” 萧斐然拧眉:“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也在想该让谁去。”孟知锦叹气,“放眼整个京城,没有世家子弟再如你一般了。” “周绍。” 萧斐然淡淡,“推周绍去。” 孟知锦一怔。 周绍和萧斐然当年一同出征平定匈奴,萧斐然消失后,周绍在边关死人堆里被寻回了京,他不相信萧斐然死了,一直和宋意不对付,到现在也没有被重用,周家早已经落魄。 “周绍未必会愿意,是因为他以为我死了。”萧斐然垂眼,“周绍果敢武断,当年幸好和我兵分两路,不然也凶多吉少。” 孟知锦拧眉:“宋意并不信任他。” “他没有可选择的余地。”萧斐然平静道,“甘愿为天阙出征的人如今已少之又少。” “那我去和他说。” 孟知锦点点头,“明日我就去养心殿——” “不许去。” 萧斐然“啧”一声,很是不满,“不用非要你去,我去找周绍,让周绍亲自入宫毛遂自荐。” “周家已经不受皇恩,宋意未必放心。”孟知锦摇头,“耳旁风终究是要吹的,不过,就算周公子去了,也未必会赢。” “你忘了,虎符如今在谁的手里。”萧斐然扯唇,“周绍出征,宋意势必会给他。” 孟知锦恍然:“原来如此。” “虽没有多少人,但也够了。”萧斐然摩挲了半晌她的脸颊,嘱咐道,“知锦,很快了,我马上就可以接你出宫,你放心。” “好。” . “朕不同意。” 宋意心烦意乱,扔下奏折,看着胡太傅的眼睛,狠狠道,“周绍是什么人你清楚,他是萧斐然的手下,他怎么会心甘情愿替朕做事?”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 半晌,胡太傅道:“可是萧斐然已死。” “死了怎么了?”宋意反问,“你是觉得萧斐然死了,周绍就会归顺朝廷?” 孟康年笑了一下:“陛下,当然也可以不要他,那就是在镇守地方的三王爷最合适了。” 宋衽? 更不行了,这人从前参与过夺嫡,手中有兵权,要是再给,怕是会翻天。 这个提议自然是行不通的,孟康年也清楚,但是他懒得给面子,继续道,“陛下,您再考虑一下,看看到底是谁,更为合适。” “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替朕出谋划策,”宋意神色不善,“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 “微臣们一致认为,周副将最为合适。”胡太傅适时插嘴,“从前他跟着萧将军上过战场,已经不止一次,一定会把此次叛乱平定。” 宋意来回踱步,心中不满,但是又烦躁,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顿了顿,摆摆手:“退下吧,朕再考虑考虑。” 众人告退。 宋意坐在皇位上沉思片刻:“蔡恒,传皇后。” “是。” 黎芸知道宋意放不下自己,听说有事儿,心里和明镜似的,装模作样把此事听完了,笑道:“所以陛下是为了让谁去送死而烦恼?”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宋意蹙眉,“这是立功,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是吗?那敢问陛下,谁主动说要去了?”黎芸觉得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好玩,“谁都不愿意去,因为谁都不想死。” 宋意沉默。 “依臣妾来看,周绍不合适。”黎芸起身,走近他,慢慢分析,“且不说他是萧斐然带出来的人,就说他的脾性,十分劣性,加之与萧家那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您放心?” 当然不放心,可是眼下实在是没有人。 “那你来说,找谁去?” 宋意顺着问。 “三王爷最合适。”黎芸淡笑,“他这么多年,要想反早反了,手中的兵虽然不多,但是但凡有夺嫡的心,也轮不到您了。” 宋意脸都绿了。 “陛下不要不开心,臣妾不过是实话实说。”黎芸饶有趣味,“他现在安分,陛下完全可以让他去,就当历练了,传出去也不会被人说什么难听的话,还会夸您顾及手足,很是不错。” “那——” “他要是死了,那就是战死沙场。” 第二百一十六章:夫妻伉俪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芸轻描淡写,“要是活着,那也是他自愿的,为天阙死,不丢人,陛下多嘉奖一些他手下的将领就是了。” 言外之意,活着可以,死了更好,永除后患。 好像有点道理。 宋意不知不觉被说服了,但是还是问了一句:“那,他手中的兵——” “陛下再给他一半就是了,这有什么?”黎芸悠悠道,“他不会反的,还是那句话,要反早反了,放心就是。” . 此事好像就这么匆匆暂时定了,但并未开始拟圣旨,宋意还是有些犹豫,并且想听一听孟知锦的意思,索性在午膳的点儿直接去了一趟储秀宫。 “陛下来了。” 佟夏悄声耳语,“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孟知锦点点头:“知道了。” 说罢,她理了理衣裳,拿着书从内殿走了出去,抬眸就瞧见了宋意已经在餐桌旁落坐,还没动筷子。 “陛下怎么来了?” 孟知锦挑眉,“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妾身这里粗茶淡饭,想来您也吃不惯。” “都是宫里的饭,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宋意当她开玩笑,“来,坐吧。” “陛下是为了前几夜之事来的?”孟知锦悠悠落坐,舀了一碗鱼汤不紧不慢地喝,“妾身倒是有了想法,只是觉得不太好说。” 宋意心一沉:“你且说说看。” “如今朝廷缺乏可用之人,也就是因为这几年招的武将越来越少,除了斐然也没几个好的,”她淡淡道,“妾身倒是知道,周副将人也不错,上过的战场也不是少数,陛下可以考虑一下。” 宋意漠然,语气凉了:“你和你父亲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是私下有联系吗? “妾身是什么人陛下知道。”孟知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倒也不必这样含沙射影,我不吃这一套。” 这话说完,宋意反而放心了些:“可是周绍是萧斐然的人,你不想保住他?” “保什么?” 孟知锦莫名其妙,“他又不是我丈夫,有什么好保的,再说了,是您让我出的主意,现在怪我?” 宋意:“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要是实在是不想听,以后不用进我们储秀宫的门就是,”孟知锦皮笑肉不笑,语气变得阴凉,“瞧我,您当然是听皇后的,毕竟你们夫妻伉俪。” “好酸的话。”宋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夹菜,“皇后推荐的是三王爷。” “宋衽?” 孟知锦心中暗思。 上一世确实有此事发生,但是当年被逼着去的是孟知青,他本就不会武,死在了战场上。 黎芸推宋衽的原因想也能想到,无非就是觉得比周绍好掌控,手中拿着的兵也不算特别多,确实是个好人选。 可是不可以。 孟知锦想了想,把勺子轻轻放下,抬眸道:“陛下,表面看起来三王爷好像确实合适,可是妾身却不这么觉得。” “哦?为何?说来听听?” “妾身之所以推周绍,是因为自从容楚死后,他们周家也落魄了,再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重新为国效力,周绍不会不愿意的,相反肯定是会拼尽全力。” “但是宋衽,肯定不会这么想。”孟知锦不忙不乱,思路清晰,“曾经先帝第一个立的太子就是他,去世都不忘分给他权利,他真的心中毫无怨言?” 宋意吃东西的速度肉眼可见慢了起来,似乎是在斟酌思考。 “陛下,您让他去,他就会有另一半符,到时候,要是真的想做什么事情,谁能拦得住他?” 孟知锦笑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觉得,他要反早反了,干嘛等到今日?” 宋意默认。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孟知锦不咸不淡,“只要她觉得,她认为,丝毫不考虑现实因素。宋衽到底想不想夺位,我们不知道,谁能作证说可以听到他的心声就是不屑这个皇位。” 有道理。 宋意掩盖似的喝了茶,带着探究和打量,“你真的很聪明。” “是吗?我以为这人人都知道。”孟知锦笑得弯起了眼睛,陛下,您是当局者迷了。” “我是当局者?那黎芸是什么?旁观者么?” 孟知锦点点头:“对,她好像只看了眼前,并没有把最坏的结果设想到。” “要是周绍反了呢?” “简单,杀他全家。”孟知锦似毫不犹豫,“人都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家中的亲人,自然不会抛下这些。” 宋意若有所思:“既然如此,皇后为何要骗朕?” “妾身如何知道?” 孟知锦擦了擦唇,“当然,决定这些事情,还是要陛下来。” “朕知道了,”宋意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饭也没吃多少,匆匆离开了。 人走了以后,佟夏出来了:“夫人,怎么样?” “小鱼上钩了。” 孟知锦自顾自用膳,不忘嘱咐,“晚点你就去找范雪,把此事告诉她。” “好。” 佟夏高高兴兴,瞧了瞧周围没人,拉着佟春悄声问孟知锦,“姑娘,昨晚怎么样?有没有诉衷肠?” “啊?” 孟知锦愣了一下,筷子都没来得及收回来,“什么?” “佟夏都和我说了,将军回来了是吧?”佟春激动的要死,“真是的,我昨天走的太快了,不然也能见一面。” 孟知锦失笑:“你又不是没见过。” “但是这是他活过来以后的样子呀,”佟春挠挠头,“还没见过呢,不过,昨晚奴婢可是听到你们去看吱吱小姐了。” “嗯,他没有见过孩子,得见见了。”孟知锦思索片刻,“周绍那边,也不知妥当了没有。” 果然,翌日一早,宋意就让人去周家传了圣旨,让周绍顶替萧斐然的位置,带兵上战场。 周绍瘦了很多,也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反而是沉稳了,严肃了。 他小心翼翼接了圣旨,眼眶湿润。 太监以为他又要像从前那样大闹一场,谁知此次倒是安静很多。 此事马上就传到了黎芸的耳朵里,她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人畜无害 - 嫡女谋 - 舍七七 好不容易和宋意维持的那一丁点感情立马烟消云散。 “他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病?”黎芸口不择言,怒气冲冲,“周绍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吗?一面之词就可以信?” “娘娘,您别气了。”繁霜苦着脸劝,“陛下如今是被萧二少夫人完全洗了脑,一点也不顾及您了。” 黎芸喘着粗气,来回踱步半晌,心中焦躁不安。 上一世天阙如何走向衰败,是因为自己在从中挑拨,但是最起码,宋意的皇位一直都是没有威胁的,要是真的让周绍抓到了机会,那可就完了。 宋意只要被拽下位,那不就意味着她也要从皇后的位置下来? 这种有风险的事情,黎芸想都不敢想。 “他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听我说话了。”黎芸冷笑,“孟知锦好手段。” “娘娘,我们现在该如何?” “孟知锦让我心里不舒服,那我就让她心里也不舒服。”黎芸缓了缓心神,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她不是最疼孟宛姝么?孟宛姝的好日子也过得算久了,本宫还是心软啊。” 繁霜会意:“奴婢这就去请高二少夫人来。” 孟宛姝不常入宫,乍一听见宫中的嬷嬷来请,一下子被吓到了,不自觉往高仲捷身后躲了躲:“皇后娘娘为何要见我?”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嬷嬷板着脸。 高仲捷蹙眉,但态度还是挺好的:“嬷嬷,夫人胆子小,不如这样,我们一同入宫可好?” “随便你们。”嬷嬷皮笑肉不笑,“皇后见的反正是她,也不是高大人您,要是到时候娘娘不高兴,也不干奴婢的事情。” “夫君,你不必去了,我还是自己去吧。”孟宛姝一听,就觉得黎芸这是奔着自己来的,“不然皇后要是不悦,怕是会连累家中。” 高仲捷安抚:“不怕,我同你一起入宫就是。” 二人被皇后召见入宫的消息也没刻意瞒,顺势就传来出来,孟知锦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宛姝?” “对,是三姑娘。”佟夏也奇怪,“皇后从前在闺中就看不惯三小姐,现在突然传召…” “走了吗?” “应当没有。”佟春看了眼天色,“算一算,这也不过刚入宫不到半个时辰。” 孟知锦沉吟片刻:“皇后这是为了周绍的事情给我脸色看。” “这种事情,说白了也就是陛下做主,您再怎么吹耳旁风,陛下要是不愿意,谁能拗得过?” “那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佟春问,“三小姐说话总是不过脑子,怕是会得罪人啊。” 孟知锦垂眸,片刻后,轻声道:“不行,她已经嫁人了,怎么说也是高家的二夫人,我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再说了,万一黎芸压根就没打算对他们夫妇二人怎么样呢?那不是多此一举,还会被黎芸借势嘲讽。 她想了想,莞尔一笑:“我知道该让谁去。” . 孟宛姝进了坤宁宫候着,高仲捷是外臣,只得在门口等,不能进。 繁霜拉开殿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孟宛姝,轻笑一声:“夫人久等了,娘娘方才刚刚睡醒,您再稍等片刻吧。” 装什么? 孟宛姝腹诽。 都快晚膳了,这才醒啊?不就是拐着弯让她等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又过了半个时辰,孟宛姝都要等的睡着了,繁霜才又出来,轻咳一声:“夫人进来吧。” 孟宛姝瞬间清醒,连忙往屋里走,一进殿就是一股熏香味儿,有点呛鼻子。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黎芸悠悠走了出来,往软塌上一靠,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打扮,看上去十分高贵优雅,“自从你嫁人,本宫就再也没见过你。” 孟宛姝起身,垂着眼,落落大方:“妾身身份卑微,不敢奢求见皇后娘娘一面。” “这话听起来真不讨喜。”黎芸笑出声,听上去有些可怖,“不过本宫确实是有事找你,来人,赐坐。” 下人搬来一个软凳,孟宛姝规规矩矩坐下:“不知妾身能帮上娘娘什么?” “唉,本宫身为皇后,也是替陛下着急,你可知边关最近匈奴又犯?”黎芸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陛下日理万机,身子哪里吃罪的起。” 说着,啜泣起来。 孟宛姝挑眉:“….” 她太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多会装了,看着好像人畜无害,实则就是个毒舌。曾经在闺中没少吃亏。 自己和尚易均的事情,就是黎芸一手策划的。 差点毁了孟家的名声。 所以她实在懒得装,只好面无表情就那么看着黎芸。 黎芸哭了半天,发现孟宛姝毫无反应,只好自己给自己接戏。 “本宫失态了,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黎芸道,“你可认识周家公子?” “不认识,有过一面之缘。” 孟宛姝实话实说。 “如今萧将军战死,陛下要抬周绍为将,让他上沙场,你如何看?” “妾身?” 孟宛姝眨了眨眼,“妾身能怎么看?这种朝廷的事情,和我们并无关系。” 自然是宋意让谁去,谁就去。 “本宫也不是不愿意,只是随口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黎芸神色冷了下来,语气带着不耐。 孟宛姝听出来了:“若是再没有别的事情,妾身告退了。” “别走啊。” 黎芸哼笑一声,垂着眼睫把玩着手帕,“本宫话还没说完呢。” 孟宛姝看她。 “你嫁过去高家那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孩子,这样吧,本宫做主,今日给高大人塞几个貌美如花的通房,如何?你也轻松些,不必日日伺候。” 黎芸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孟宛姝气笑了:“我夫君要是想纳,早就纳了,用得着你?” 繁霜拧眉,呵斥:“二夫人!这可是皇后娘娘,说话也要注意规矩!” “没事儿,本宫就喜欢看她这样儿。”黎芸扯唇,也不恼,“要是本宫就要塞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煞费苦心 - 嫡女谋 - 舍七七 孟宛姝的要炸了。 她脾气本就不好,只是碍于黎芸如今的身份才不得不低头,可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皇后娘娘,高家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孟宛姝咬着后槽牙,客客气气,“时辰不早了,妾身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 繁霜和一众宫女立马拦住。 黎芸没说一句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本宫的好意你为什么不接受?是因为从前闺阁中那些事情么?少夫人也未免太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孟宛姝转头,冷着脸道,“皇后娘娘可知,当年的事情若是捅出去,孟家所有女眷的名声都毁了,您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此事揭过?” “怎么了?是本宫逼着你和尚家四子在一起?”黎芸微微蹙眉,“本宫逼你了吗?” 孟宛姝气急:“我当初不过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姐,根本看不穿你的目的,你现在倒是在这里假惺惺——” “你信不信,要是你再这么嚷嚷,本宫一定把你们的事情让整个京城都知道。”黎芸没了耐心,漫不经心威胁,“当初的事情并未传得多远,你是觉得很可惜?” “我如今已经嫁人,你再提起那些,也给我造不成什么伤害,你有证据吗?”孟宛姝脑子还是稍微清醒一点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给朝中臣妇造谣,不觉得丢人吗?” 黎芸脸色冷了下来:“本宫有无数个办法可以让你名声扫地。” “是吗?” 孟宛姝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姐姐当时看不上太子,现在轮到着您坐这个位置吗?” 这话杀人诛心。 繁霜上前一步:“少夫人!” “怎么了?不让说?”孟宛姝彻底炸了,“你当初如何在闺中就和陛下——你以为没人知道?” 黎芸抬眸,风轻云淡:“那又如何?” “人在做,天在看,妾身劝您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孟宛姝笑,“我能走了吗?” “骂完本宫还想走?”黎芸觉得她可笑,“你把本宫这里当什么了?” “那些貌美如花的贱婢,妾身不会要的。”孟宛姝冷着脸,“您也不必煞费苦心。” 黎芸才懒得理她:“那你就在这里站着吧,什么时候你同意了,什么时候你走。” “我夫君还在外面候着!” “候着吧,他难不成敢擅闯坤宁宫?不要命了?”黎芸淡淡,“少夫人,做人呢,就要识时务。” 孟宛姝咬着唇瓣,气得浑身颤抖,但没办法,她不敢做什么,现在黎芸是皇后,除非是不要命了,不然怎么敢硬碰硬。 “皇后娘娘,孙贵妃来了。” 门外的宫女快步进来,神色不好看,“还带着范姑娘,气势汹汹的,奴婢瞧着来者不善。” “她来干什么?” 黎芸拧眉,“带着范雪?” “对,谁是有事儿要问您。” “她算什么东西,”黎芸不耐烦,“让她明日再来。” 宫女支支吾吾:“可是…贵妃娘娘说,要是问不清楚…她就要去找陛下..” “一个个的,都是瞧着本宫好欺负?”黎芸可不是那种愿意给谁面子的人,“让她找去,来坤宁宫作什么妖?!” 话音刚落,门就被暴力推开了,孙贵妃挺着肚子走进来,眯眸:“皇后娘娘,臣妾在门外等了太长时间,不见您,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看见了孟宛姝,挑眉,“这是谁?” “这是高家的少夫人。”一个宫女细声细语禀报。 “哦,原来是有客人?”孙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得了少夫人,你能走了,本宫也有事情找皇后。” 黎芸嗤笑:“反了你了,也敢在坤宁宫指手画脚。” “娘娘,臣妾并无此意。”孙氏仗着自己有身孕,又加之上次香料一事,早就怒火冲天,“是您推三阻四不愿见臣妾。” “哦?”黎芸懒懒地支着脑袋,“妹妹说来听听,什么事儿?” 范雪站在身后,给孟宛姝使了个眼色。 孟宛姝会意,退到了门口边,装透明人。 “上次内务府给臣妾送来了香料,但是范姑娘说,里面有麝香,查了一圈儿,内务府说是您给的,这是怎么回事?” “笑话。”黎芸拧眉斥骂,“本宫乃后宫之主,怎么可能用这种下作的伎俩。” 孙氏嘲讽:“你用得还少吗?” “你敢污蔑本宫?”黎芸恼怒,“你不是要和陛下说么?你倒是去说。” “臣妾这不是给您一个解释的机会?”孙贵妃看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她是恼羞成怒了,“您嫉妒妃嫔有孕,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吧?” “放肆!” 黎芸起身,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本宫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深更半夜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孙氏被打了也不生气:“您是皇后,自然可以指责臣妾,但也不要是非不分。” “本宫是非不分?” 黎芸这几日早就气得要死,一听这话,更是口不择言,“你以为揣个龙种你就了不起了?你身份下贱,不过就是爬上陛下的床才幸运一些,敢在本宫这里装?” 嗓音很大,坤宁宫门外也能听到。 高仲捷在门口候着,老远瞧见宋意下的仪仗。 “微臣参见陛下。” “这不是高大人?大晚上怎么来这儿了?”宋意不悦道,“后宫也是你等可以来的?” “陛下,是臣的夫人被皇后娘娘召见,所以才不得不…” “夫人?” 宋意蹙眉。 他今日本来是要在养心殿批折子,晚上要去长乐宫看看孙氏,结果去了以后,那边的宫女说孙氏来找了皇后。 这俩人向来也不怎么对付,宋意斟酌片刻,还是觉得要来坤宁宫看看是怎么了。 没成想,还没进去这就撞见高仲捷了。 他夫人是孟家三女,怎么也来了? 宋意揣着一肚子疑问缓缓踏入坤宁宫,还没进内殿就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皇后的辱骂斥责声尤其大。 “你以为生个皇子就能保你一生?就能代替本宫?做梦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二次禁足 - 嫡女谋 - 舍七七 “皇后!” 宋意越听脸色越黑,出声训斥,“口无遮拦!不知说的些什么!” “参加皇上。” 众人都没想到此时宋意会来,都愣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下跪。 “陛下。”孙氏眼睛一亮,委屈的模样让人看的心疼,抹着眼泪上前,“皇后娘娘的话虽然过分,但您看在她是初犯的份上,饶过她吧。” 孙贵妃性子比黎芸好的太多太多,宋意心中也偏向了她,转头伸出手指着黎芸的鼻子骂:“她怀着孕,身子娇贵,你身为皇后,竟然对妃嫔如此苛刻,可想而知,朕不在之时,你又是如何对旁人的!” “陛下心疼了?”黎芸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她,冷笑道,“她污蔑臣妾用麝香害她腹中孩儿,陛下全然不管?” “什么麝香?” 宋意拧眉,看了一圈儿,目光落在范雪身上,“你就是范姑娘?” “是。” “好,那你来说。” 宋意一挥龙袍,坐在了主位上,还不忘紧紧拉着孙氏的手悄声安抚几句。 范雪跪下行礼,把此事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不忘添油加醋一些孙氏发觉此事后的愤怒会让龙胎不稳,总而言之,听起来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细细琢磨,都是在暗指皇后太毒辣。 宋意眯眸:“当真是麝香?” “错不了。” 孙氏开口,哭道,“陛下,娘娘这是要让臣妾一尸两命啊,臣妾死了没关系,肚子里的龙胎可是您的亲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臣妾可真就是罪人了。” “和你没关系。” 宋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厌恶地去看黎芸,“朕本以为你会改,会收收你的脾气,不曾想还是这样,皇后,你这样如何是一国之母?” “你怎么不让人查查到底是不是我?”黎芸气急,怒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后娘娘,您是管理后宫的主子,自然是您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了,”孟宛姝冷冷插嘴,补刀,“若是东窗事发,直接找个下头的人定罪就是了,可怜了孙贵妃,真是差点儿就没了。” 黎芸撇头,居高临下看她:“你闭嘴。” “妾身是说给陛下听的,又不是您。”孟宛姝浅笑,“您着急什么?” 宋意看了看她:“你来干什么?”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今日召见妾身,故而妾身才入宫一趟。” 孟宛姝上前行礼,语气平淡。 “找你干什么?” “说是要给妾身的夫君送貌美通房。”孟宛姝面无表情,“看臣妾膝下无子,皇后娘娘大概是着急了。” 宋意嘲讽:“着急什么?她这么多年不也是膝下无子?” 黎芸气的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殿门喘气,咬紧了牙根,眼神狠戾。 “皇后,实在是德行有亏,不适合母仪天下,”宋意下了圣旨,“在孙氏生产前,不许再搬弄是非,继续禁足!没有朕的指令,谁也不许探望!” 皇后禁足这种事情本就稀奇,尤其是她被禁了两次,搁谁谁都会多想。 孙氏在角落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与范雪对视一眼,移开了目光。 “你真是太傻了,”黎芸摇摇头,“你压根就不适合做帝王。” 这话触及到了宋意的自尊心,一介帝王,被妃嫔如此说,传出去别人如何议论? “皇后都开始疯言疯语了!”宋意反手狠狠道,“来人,还不快拖下去!” “是。” 解决完黎芸,孟宛姝还在面前跪着,松了口气,“陛下,臣女与夫君琴瑟和鸣,没有半分问题,您别计较了。” “知道了,纳妾这种事情,本就是家事,是皇后多心了。” 宋意还是给孟家几分脸面的,让她赶紧带着东西出宫。 出了坤宁宫门口,高仲捷就在外面候着,瞧见了孟宛姝,眼睛亮了:“怎么样?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要不是范姑娘和孙贵妃来得及时,现在估计就要被迫收好些妾室了。” 高仲捷失笑:“别怕,只有你一个。” “宛姝?你怎么样?” 孟知锦悠悠来了,老远儿就瞧见这夫妇两个人站在那里说笑,垂眸展颜,“我给你安排过去的人,嘴可是万分厉害,想来也不会吃亏。” “原来是你的人。”孟宛姝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救星,“我就说么,怎么那个范雪一直无缘无故帮我。” “不客气。”孟知锦坐在轿子上,悠闲地支着脑袋,“里面战况如何了?” “陛下正在训斥皇后,听说还要禁足。”孟宛姝有点幸灾乐祸,“对了,你怎么来了?” 孟知锦努努嘴:“来看你?” “你要不别进去了,我觉着里面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孟宛姝心有戚戚,“别到时候把你也牵连上。” “我心中有数,”孟知锦笑,转眸看高仲捷,此人一身正气,她打量了半晌,“高大人。” “二少夫人。” “对宛姝好一些,这可是我们孟家的女儿。”孟知锦半是调侃半是警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最好找人先和我说一声,别让我从别人口里知道。” 高仲捷汗颜:“是。” 夫妇二人终于是安安全全出了宫。 佟夏看了一阵儿,道:“咱们要不回去吧?” 孟知锦挑眉:“回吧,明日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分晓。” . 皇后二次被禁足的消息传的很快,几乎是所有人都私下里议论纷纷,想着黎芸是不是要倒台了。 黎相听说身子也不是很好,估摸着时间也不多了,只要黎老爷子一死,那黎芸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上一世她混的风生水起,不过是因为宋意一直以来的疼爱和宠溺,这一世全然不一样,那黎芸的后果可想而知。 转头再去看孙贵妃,怀着孩子,陛下宠爱,若是个皇子,说不定还真能母凭子贵,把黎芸挤下去。 现如今的趋势已经很明白了。 孟知锦分析的很透彻。 宋意并不喜欢孙氏,不过是觉得她肚子里有孩子,反之,他对黎芸有没有感情? 当然有。 第二百二十章:无所不用 - 嫡女谋 - 舍七七 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样的感情很复杂。 黎芸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目前为止都是在有恃无恐,很清楚宋意现在不会把她怎么样。 孟知锦思考片刻,看一眼天色,刚刚过午膳,她起身道:“去趟坤宁宫。” “啊?” 佟夏眨眨眼,“不合适吧?陛下前几日刚禁足了皇后,您再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怕什么?” 孟知锦不避讳这些,“我一不是妃嫔,而不是朝臣,有什么好说的?” 黎芸虽禁足,但待遇都没有改变,依旧是懒懒散散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捧着书看,神色倦怠。 “想不到你还是一如既往挺有精神,”孟知锦进来,也不来虚的,往旁边一坐,哑叹一声,“你这禁足,是给自己腾出个休息时辰?” 丫鬟们退下。 “你真是没有规矩,”黎芸也不恼,目不斜视,“本宫是皇后,也由得了你在这里编排?” “那你真是冤枉我了。” 孟知锦笑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肯定是有事的,当然,你是皇后,尊不尊敬的,明面上哪能看出来?” “什么意思?” 黎芸微微蹙眉,撇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方才从储秀宫一路过来,发觉坤宁宫实在冷清,觉得奇怪,仔细一想,也是,宫中的人都是见风使舵,今日捧她,明日捧你,谁说得准?陛下的宠爱才是最为重要的。” 黎芸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了。”孟知锦莞尔,“想来你不知道你爹的事儿吧?” “本宫尚在禁足,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黎芸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帕,“黎家怎么了?” 孟知锦沉默了起来,盯着黎芸的双眸,她以为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其实根本没有,只觉得悲凉和同情。 黎相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奇怪,病怎么都治不好,宫中的太医去了也是摇头连连,感觉是病入膏肓。 萧斐然想不通,且不说黎相身子一直都健朗,怎么一夜之间就卧床不起?就说宫中的太医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了?那还要他们有什么用? 索性拐弯抹角去问了祁太医。 …. “你发什么呆?” 黎芸不耐烦道,“到底怎么了?” “你爹生病了。”孟知锦哑着嗓子,心中也不痛快,“无药可医。” 黎芸愣住了。 她虽然是穿越而来,却在这个世界足足呆了六世,这是第七世了,黎相对她如何,她心中清清楚楚,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 “他不会死的。”黎芸坚定,“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一直在你死的时候都活得好好的——” “是吗?” 孟知锦略带同情,“这一世改变的事情还算少吗?你当真不知黎相为何会得重病?” “为什么…?” 黎芸脑子一片空白,心中隐隐约约好像知道点什么,但不愿意说,只是被摁了下去。 “你是皇后,你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孟知锦冷冷道,“你如此狂傲自大,视人命如草芥,当初是如何把宋意扶持上位的事情,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都不知道?” 宋意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他根本不怕黎芸不再帮自己,退一万步讲,还有孟知锦这个棋子可以利用。 萧斐然已死,孟知锦就算再清高,能清高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会为了孩子,孟家而不得不委身于宋意,有了她的出谋划策,黎芸还算什么? 到时候,她就是一颗弃子。 黎芸有黎家为支撑,黎家一日不倒台,黎芸就不会倒。 宋意会不会为了拿捏住黎芸,而去铲除这个后患呢? 一旦不相爱,利益不同,迟早会分崩离析。 这是注定的。 这个层面不难想,尤其是对于黎芸这个手拿七世剧本的人,想到这一层轻而易举。 只是她太自信了,觉得宋意非她不可。 “他怎么敢?” 黎芸气笑了,手都在不自觉抖,她咬紧了唇瓣,把眼泪逼了回去,“他怎么敢?他竟然——” “宋意已经疯了。” 孟知锦面无表情把这个事实陈述给她,“他已经为了皇位,不惜把所有碍路的人都杀掉,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一直会爱你吧?” “可是,没有我,他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黎芸还是不相信,“他难道真的,会不顾曾经我的恩情而灭掉黎家吗?” 孟知锦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眼神中的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不会呢? 他这样一个人,就是会利欲熏心。 “你上次说,瞧见他深夜与我在御花园相谈甚欢,”孟知锦开口,“你可知,他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黎芸现在难得的不会思考,被牵着鼻子走。 “他梦到了前世。”孟知锦也觉得很奇怪,“这也能梦到吗?” 黎芸诧异:“他梦到了?” “对,他把所有事情都梦到了。” 难怪。 黎芸缓缓闭了一下眼。 难怪有段时间,宋意很是敷衍,一点也不想和黎芸在一起,只因为上一世,黎芸为了解决掉孟知锦,无所不用其极,把天阙搞得民不聊生,最后走向灭亡。 他梦到了,他知道了,虽然不一定觉得是真的,但也会提防几分。 “宋意不是一个聪明的皇帝,但是不代表他知道所有事情原委以后还是傻子。”孟知锦仰头看着天,“他现在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提前暗示你。” 暗示你,我马上就要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了。 宋意的视角不知道黎芸是穿越而来,所以理所当然觉得黎芸最在乎的就是黎家。 “他真是…” 黎芸笑了,眼眶中蕴着泪,伸手漫不经心抹去,“他不会以为得到你就可以让天阙死而复生吧?” 孟知锦眯眸:“站在他的角度想,可能确实是这样。”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黎芸反问,她也不会天真地觉得孟知锦真的是好心好意。 第二百二十一章:因利联手 - 嫡女谋 - 舍七七 “黎相命悬一线,你当真毫不在意?”孟知锦撇她一眼,“我觉得也不可能,就算对于你来说,不是亲生父亲,这么多年的疼惜与爱护,想来也与真正的父亲没什么两样了。” 黎芸沉默不语。 “更何况宋意此举,自然是打算把先帝在世时留下的世家一个一个全部毁掉,黎家眼瞧着是打头的,孟家也不会远了。” 孟知锦很平静,她就是在诉说事实,“黎芸,你不得不承认,宋意快要挣脱你的控制了。” 黎芸眯眸。 她已经想到了,但是听到孟知锦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还是多少受到了些震撼。 “当务之急,是要救下黎相,”孟知锦侧头,“范雪是萧斐然的朋友,只要你愿意让我出宫,我定然会把你爹平安救下来。” 黎芸挑眉:“所以这是你的真实目的?” “我们因利才会坐在这里讲话,”孟知锦也不怕她对范雪做什么,嗤笑一声,“若是你爹的病就是宋意一手吩咐和造成的,那太医院谁敢说出来?只有范姑娘可以。” 黎芸似乎是在斟酌。 “当然了,黎家倒台,对我影响不大,甚至还有帮助。”孟知锦继续道,“你是我最大的敌人,你的靠山要是没有了,还能跳得起来吗?” “那你怎么——” “黎相的命在你手中,是死是活,你来决定。”孟知锦淡笑,“我做不到对一条命袖手旁观,只要你助我出宫,你爹我一定尽全力。” 黎芸哼笑:“那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当如何?” “你屁股下面的后位若是不稳,我们之间的恩怨也没机会相了。”孟知锦看的很清楚,“你从前之所以会那么容易就把我铲除掉,是因为宋意爱你,迁就你,现在呢?” 他其实最爱他自己。 黎芸看着孟知锦的眼睛,半晌,冷笑一声:“你出宫要干什么?” “我在宫中不安全,我要护着孩子。”孟知锦淡淡道,“萧斐然不在这么久了,我也该替他尽孝。” 黎芸眼眸中的狐疑打消了一些:“他死那么久了,确实你也回去了,说起来你还挺可怜,没有一个夫君是能活着陪你到老的,大概你天生就这样的命吧。” 说罢,挑衅似的看着她。 “为何会这样,你心中比我有数。”孟知锦也不恼,“现在就怕你比我还可怜。” 黎芸脸上的面具碎了一块儿。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你聪慧至极,比我有法子。”孟知锦歪着头笑,“不过要尽快了,不然孙贵妃可能会继续找你的麻烦。” 黎芸随即笑了:“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好事。” “没办法,宛姝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夫君纳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妾室通房,”孟知锦笑的眼睛弯弯,“委屈皇后娘娘您了。” “我从未如此讨厌过你的脸,”黎芸轻吐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妾身告辞。” 孟知锦起身,干脆利落出了坤宁宫。 此时已然快到了傍晚。 繁霜走上前,带着担忧:“娘娘,没事吧?” 黎芸沉默,眼神晦暗不明。 “娘娘?” 繁霜咽了咽口水,“是不是二少夫人又冲撞您了?您别生气——” “你找人去趟养心殿,就和陛下说,本宫知错了,而且也知道麝香的罪魁祸首是谁。” “啊?” 繁霜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了一阵儿,发现黎芸没再说话,只好点了点头,匆匆转身出去。 . “你说你知错了,也知道麝香的主人是谁?”宋意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居高临下撇黎芸,“皇后,你最好没有在耍朕。” “臣妾不敢。” 黎芸委委屈屈嘟着嘴,擦眼泪,“您是知道臣妾的为人,做什么事儿都直接了当,怎么可能会….还死不承认呢?” 她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姑娘,长相实在美丽动人,没人会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无动于衷。 宋意看了她一阵,终究是有感情在,但经上次一事,实在是想给她个教训:“孙贵妃有孕,就算嚣张跋扈了些,你也忍让着点儿,朕知道你不喜欢她,大不了等她生了皇子,送你膝下抚养就是。” 这话或多或少带些安抚。 “臣妾有罪,不知陛下深谋远虑,是臣妾的不是。”黎芸垂着头,伸出手拽了拽宋意的裤脚,“陛下,臣妾可是没及笄就跟了您,您可不能不要芸儿呀。” 说罢,仰着头,睁着水润润的眼眸楚楚可怜看他,“您要是不要臣妾,那不就是不要我们黎家,那——” 宋意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像是心虚一样,想起了黎相还被他弄的生了病,现在都还爬不起来。 再瞧瞧黎芸的眼睛,有气也不能撒了。 “罢了,你既说你知道是谁干的,那是谁啊?” 宋意没当回事,只觉得是黎芸故意找的替罪羊。 “是孟知锦。” 黎芸眼眸一暗,吐出三个字,差点儿让宋意以为听错了,“谁?” “就是她,她亲口和我承认了。”黎芸站起来,一本正经,“她心思恶毒,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小心她。” 宋意拧眉:“不可能,知锦不像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为了要弄掉孙妹妹的孩子,她就是想让你我二人有隔阂。”黎芸道,“现如今,你也不愿意杀她,倒不如赶出宫去,也算是能图个清净。” 宋意就算再怎么没反应过来,这话也十分敏感,他狐疑道:“什么?” “萧斐然死没死,我们也并没有真正的把握。”黎芸来回踱步,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给他出谋划策的那几年,“只要孟知锦出宫,萧斐然如果活着,怎么可能不去见她?” 萧斐然那么爱孟知锦。 宋意咬了咬牙:“朕不愿。” 好容易才把孟知锦留在了宫中,只要放她出去,那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孟知锦要留着牵制着萧孟两家——” “陛下难不成以为,孟知锦在宫中就可以牵制?” 黎芸冷笑,“她没那么大的脸。” 第二百二十二章:顺利出宫 - 嫡女谋 - 舍七七 “眼瞧着好像她在宫中就会让他们害怕担心,时间长了,陛下觉得还会如此?”黎芸太擅长揣摩人心,几乎是看一眼宋意就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您别忘了,萧音柔和宋笙可是还在被软禁,要是逼急了…” 她垂着眼皮啧啧,“萧流云聪明,不是个善茬,孟知青也同样。陛下觉得,到时候该如何?” 宋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黎芸今日这番强势的话,又让他好像回到了从前她在闺中教他计谋之时,不自觉就顺着她的思路走:“芸儿,可是朕…” “陛下,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黎芸道,“萧斐然死了最好,要是没死,也会因为孟知锦的出宫而出现,他手中并无势力,我们拿下他,轻而易举。”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宋意沉默片刻:“容朕再想想。” “陛下当然可以想,”黎芸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可是孙妹妹的身子等不得,萧孟两家的底线也等不得。” . 半月后—— 一道圣旨下来,孟知锦出宫了。 直到跨过了宫门,她才好似缓和了一些,舒了口气,抬眸看着天儿,神情复杂。 “小小姐真乖,一下子都不哭闹。”佟夏抱着吱吱哄,柔和道,“总算是出来了,难为了这半个月姑娘被陛下接二连三试探。” 孟知锦正要说什么,一撇眸,看到了浩浩荡荡几两马车已经来了,孙氏跌跌撞撞从上面下来,消瘦了很多,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我的宝贝锦姐儿,受苦了,受苦了。” “娘,不苦。”孟知锦失笑,眼眶发红,伸手去给孙氏擦眼泪,“女儿这不是好好的。” “哎,回来就好。” 萧家的人也来了,萧老夫人首当其冲,寒暄了两句就去看吱吱,心都快化了,“长得真好看啊,和斐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快快快,让祖母抱抱。” 众人失笑。 方氏也小跑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上下打量孟知锦:“弟妹,还好吗?” “嫂嫂安心就是。” 孟知锦回话都快回不完了,眼瞧着天都要黑了,众人这才簇拥着上了马车,同去萧家用膳。 总算安静了。 黎芸站在宫墙之上,面无表情垂着眼看完这相亲相爱的画面,神色毫无波澜。 “皇后娘娘,就这么放走她了?”繁霜叹气,还是觉得不值,“您甘心吗?” “本宫当然不甘心,”黎芸笑了笑,“不过没事儿,她既然答应了本宫要治好父亲,也定然会做到,等此事告一段落后,以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娘娘不怕二少夫人不帮您?”繁霜压低声音,“万一只是骗您呢?” 黎芸看她一眼,后者垂下了脑袋。 “你跟在我身边也多年了,你觉得孟知锦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繁霜不敢说。 “但说无妨,先说说她的好处。”黎芸轻描淡写。 “奴婢觉得,二少夫人很聪明,为人…也算正直。” 黎芸“嗯”了一声:“她向来会说到做到,虽然本宫不喜她,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娘娘也无需理会她,”繁霜宽慰道,“毕竟她走了,宫里也能清静一些了,陛下也会继续疼爱您的。” “本宫压根不稀罕。” 黎芸又瞧了一阵京城外的景象,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转身就走。 她要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宋意,所以他的爱给谁都行,她不稀罕也不在乎。 . “辛苦了,”萧家的饭桌上,孟知锦碗里的菜都要堆成了小山,众人还是抢着夹,又哭又笑,“在宫中是不是不敢吃东西啊?” 为什么不敢? 孟知锦愣了一下,看着方氏如此认真的提问,一下子哽住了:“嫂嫂,其实…宫中的饭菜还是很不错——” “好了,别说了,嫂嫂都懂。”方氏又哭着擦眼泪,“那宫里吃人不吐骨头,你怀着胎就进去了,营养定然跟不上。” 萧流云失笑,连忙去拉她:“夫人,其实宫中——” “我都懂,都懂。”方氏自顾自叹气。 … 好吧。 孟知锦不说话了,只是开始慢条斯理用膳。 还是家里好,温暖又舒服。 孟知青闻讯赶来,刚从宫中出来就奔到了萧家:“长姐——” “知青。” 孟知锦擦了擦眼泪,“怎么跑得这样急。” “姐姐,你在宫中还好吗?”孟知青已经是个大小伙了,十分有朝气,皱着眉打量了她一番,“听说那个——算了,他竟然要立你为妃,真是恬不知耻!” “哎哎哎!” 孙氏连忙上去捂他的嘴,“你这臭小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本来就是!” 孟知青嚷嚷,“姐姐是什么身份,他也敢高攀?对了,让我看看我的外甥女,听说叫吱吱是吧?来,舅舅瞧瞧。” 说着就转身又跑着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萧老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沉默了一下,没忍住:“所以知锦啊?到底…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孟知锦立马意识到,现在定然是很多人会误会,家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听信谣言,外人就更不要说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饭,正色道:“婆母,娘,兄长,嫂嫂,你们放心,陛下与我绝对是清清白白。” “那就好,那就好。” 萧老夫人有些尴尬,好像老了好几岁,“说到底,也是我们委屈了你,才嫁进来多久,斐然就不在了。” 说罢,不自觉开始啜泣起来。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孟知锦没说话,只是敛眸,捏紧了筷子。 萧流云神色不变:“娘,弟妹刚回来,不要这样了,您去看看吱吱吧。” 说着,给嬷嬷使眼色,嬷嬷忙着去扶萧老夫人。 总算消停了下来。 一顿饭折腾到了天色全暗,孟知锦送孙氏出萧府,母女二人手挽着胳膊,紧紧地贴着。 孙氏到了门口,瞧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锦姐儿,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 孟知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出此下策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容楚现在不在了,按理说我们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吱吱是还小,可是在娘眼中,你也没有长大,如何一人带大她?” 孙氏满脸忧愁,“我与你父亲,并不是古板守旧之人,你年纪轻轻不必为了一个人耗费后半生。” 孟知锦垂眸:“娘是什么意思?” “依我说,门当户对也不是那么重要,找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也可以,你改嫁就是了,至于吱吱,说实话,留在萧家一生无虑也是好的。” “娘?” 孟知青挑眉,似是没想到孙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您不是一向看重面子,姐姐改嫁,您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 “议论就议论去。” 孙氏蹙眉,“现在世道这么乱,我总要保全你姐姐。” 孟知锦心中知道孙氏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好直说萧斐然其实还活着,只是沉默着不吭气。 “你别怪娘说话难听,你想想,你身边没个男人帮衬着,如何生活?就靠你自己吗?”孙氏苦口婆心,“虽然这样肯定会让亲家不高兴,可是你也是不得已。当初他娶你时许下承诺,只要他出事,你就可以在和离书上摁手印改嫁。” “我不打算这样做。”孟知锦轻声开口,坚定道,“容楚的尸身并未找到,女儿不信。” 孟知青想说什么,却又闭嘴。 “你这傻孩子,自小就是这样。”孙氏蹙眉,“连周家那小子都说了,亲眼看着容楚——唉,罢了,你再考虑考虑。” “娘今日如此说,是已经看好了人家?” “也不算看好。”孙氏有点尴尬,低声道,“你记不记得刘老夫人的弟弟杨熙?” 孟知锦怔了片刻:“当然。” “他早就有意于你,多次让刘老夫人登咱们家门暗示我,不介意你生过子,只图你这个人。” 孙氏哑然失笑,“那孩子是真的不错,知进退,又不在朝中当差,真是不错。” “…” 孟知锦嘴角抽了抽,“女儿觉得不大适合….” “您别说了,姐姐有主意,她知道该怎么做。”孟知青连忙拦住孙氏,“再说了,现在还在萧家呢,被人家听去了该如何解释?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连哄带骗地把孙氏从府门口扶了下去,转头给孟知锦使了个眼色。 “你们慢些。”孟知锦笑了一下,“知青,照看好家中。” “放心。” 孟家的马车总算是走了,下过雨的街道湿漉漉的,泛着丝丝凉气。 “弟妹。” 萧流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隐在暗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神色如常,“婶婶走了?” “兄长。”孟知锦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他定然听到了孙氏刚才的话,“我娘是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打算——” 她不知如何说了。 “无妨,我也不会和娘说。”萧流云笑了笑,“婶婶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说的句句在理。” 孟知锦尴尬。 “容楚去见过你了?” 萧流云和她并肩往后院走,压着嗓子问了一句,“他还好么?” “一切都好。”孟知锦攥了攥手帕,呼吸一滞,想起了萧斐然身上的伤口,眼神黯淡了些许,“兄长,有时我也会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快了。” 萧流云沉默片刻,淡淡道,“马上就都要结束了。” 一眨眼,到了快六月。 天气实在燥热,孟知锦坐在苑中亲自给吱吱绣里衣,神情专注认真,佟春在一旁给她扇扇子,歪着头也看。 “二少夫人。” 有丫鬟匆匆进来,福身行礼,“有您的信。” 佟春接过,打发走了婢女,给孟知锦递了过去。 信是杨熙写的,邀她去茶楼喝茶小聚一番,估计是怕她不肯,还特意交代了刘戚也在。 “夫人去吗?” 佟春略略扫了一眼,“这杨公子真是有意思,一个月邀请您不下五次,真是——” 挺执着的。 孟知锦放下手头的东西,风轻云淡:“不去,也不必回信。” “总这样也不太好吧?”佟春叹气,“您都这样拒绝了,杨公子依旧是追的那么紧。” 孟知锦正要说什么,丫鬟又来了,神色古怪:“二少夫人,杨公子求见。” 孟知锦:“….” 不是,这怎么都来家里了? 萧斐然在范雪那里打了个喷嚏。 “这六月天,你别说你得风寒了。”范雪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范大夫,不要这么紧张。”萧斐然套上外衫,忍下背上的刀疤痛,擦了擦汗,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在您悉心照顾下还能得风寒,这不是砸您招牌?” “知道就好。” 范雪冷嗤一声,“如今天气热了,小心伤口发炎,再过段时日就好的差不多了,内力…不好说。” “没关系,内力迟早会恢复。”萧斐然笑一声,“我今晚回回一趟京城。” “为何?” 范雪不悦,“你可知萧家周围被陛下安排了多少暗卫,只要你出现,必然会一网打尽。” “我去见周绍。”萧斐然起身,“当然了,顺便回去一趟,看看知锦和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范雪:“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干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范大夫可能不知道,我没有娶到我家夫人的时候,夜夜都是翻墙进去的。”萧斐然挑眉一笑,“高墙拦不住我,暗卫算什么?一群虾兵蟹将。” 大家都觉得萧斐然死了,宋意也这么说了,但是还要让那么多人去守着,不分黑夜白天,是个人都心中不满,暗卫也会觉得是多此一举,怎么会那么守着规矩眼也不眨地盯着萧家。 . “杨公子,你屡屡这样,让我很难做啊。”孟知锦眯眸,看着坐在对面喝茶的杨熙,调侃了几句,“就这么找上门,我婆母责怪可怎么办?” 杨熙失笑:“二少夫人,我写信多次,你不回应,也不说缘由,在下只能出此下策。” “少来这套。” 孟知锦懒洋洋靠在软垫上,悠然自得喝茶,打量他一番,嗤笑一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撒泼耍赖 - 嫡女谋 - 舍七七 “许久未见,公子倒是没变。”孟知锦悠悠道,“一如既往英俊潇洒,怕是已然有不少女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吧?” “二少夫人说笑了。” 杨熙垂着头抿唇。 “我兄长和我弟弟,听说和你关系都处得很不错,不然你来萧家为何这么容易?我娘提起你也是赞不绝口。” 孟知锦看他,“你真的是为了我?” “不然呢?” 杨熙挑眉,“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孟知青吧?” “我成亲了。”孟知锦莞尔,“你去瞧瞧我女儿,都好几个月了,杨公子不会这都不介意吧?” “不介意。”杨熙敛下笑容,正色了几分,“我从在茶楼那一日见到你就对你心生情愫,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其他的我都可以不介意。” 孟知锦:“…我们不太合适。” “为何?萧斐然尸骨无存,你身边空无一人,我来照顾你不好吗?你是担心我对你女儿不好?” “你以为你就能护得了我么?” 孟知锦没忘记他如何评价黄貉刺杀她一事,“你太仁善,黄貉那次,你责怪我的夫君手段毒辣,你敢说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么?你如何保护我?” “我自然会守着你寸步不离,他钥匙真伤了你,我也不会留他性命。”杨熙实在想不通,“我当初那样,不过是因为你是小伤,况且黄貉有苦衷,不至于是死罪。” 孟知锦叹气:“你看,这就是你和萧斐然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他从来不会允许伤害我的人活着,也没有慈悲心怀,伤了我就是伤了我,难道杀了我才需要偿命?杨公子,你心太善,可是恰恰,我需要萧斐然这样的人。” “要是真像他那样,那全天下的人怕是都要死光了。”杨熙蹙眉,“知锦,你是一个女子,就应该要男人在身边,你现在被宫中人忌惮,不就是因为你嫁给了萧斐然吗?” 孟知锦不耐烦道:“这和我嫁给谁并没有关系,也不是说男人才能保护我,我在宫中一直都是自己保护自己。” “你——” 杨熙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我虽然比不上萧斐然武力高强,也没有萧家这般财富,但你嫁给我,我也会保你一世安稳。” “安稳?什么安稳?你这样的?”孟知锦实在是不想打击他,“你的妻子被刺杀,差点儿一尸两命,就因为刺客有苦衷,你就心软,甚至不惜给你的妻儿留下隐患——这叫安稳?” 杨熙脸色发白。 “杨公子,你这个月写信给我五次,都是想邀我去茶楼一聚,今日你贸然上门,你可知会给我的名声造成什么伤害?” 孟知锦支着脑袋,懒懒看他,“你是觉得我夫君死了,我的名声就没人在乎了?你要娶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谢谢你不介意我嫁过人,生过孩子?” 杨熙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沉默,半晌,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想对你好。” “我们适合当朋友,”孟知锦哑叹,“你的性子确实帮不了我什么,我的性子你也迟早会看不惯,与其到最后两人生厌,还不如一开始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杨熙攥紧了拳头:“我可以改——” “你改了又有什么用呢?”孟知锦挑眉,“我的心已经给了萧斐然,此生都不会变,你变成了他也不是他。话说难听些,全天下人也没人比得上他。” 这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十分伤自尊,但也是实话。 杨熙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在下告辞。” “杨公子,世上的好姑娘何其多,”孟知锦真心实意道,“我方才拒绝你的那些话,是因为我就是个不善良也不会共情旁人的女子,你总会遇到和你相似的人。” 杨熙的脚步微不可察顿了顿,转而又大步流星离开。 佟夏啧啧:“杨公子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他人不错,会遇到更合适的。”孟知锦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屋里走,“我要小憩一阵,晚膳不必叫我了。” “是。” 天色暗了下来。 . 孟知晓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算好,任二爱色如命,家中妾室通房数不胜数,夜夜不着家。 任家的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说,反而还责怪孟知晓善妒,让她宽和大度一些。 孟知晓都要气笑了。 这夜,任二在醉春楼喝多了,抱着徐清梦不放手,非要纳她回家做妾。 徐清梦自然不肯,她本就是卖艺的,向来也不卖身,这种客人当然见多了,笑着推开,说明日再来。 谁知一来二去,衽二恼火起来,给了徐清梦一个耳光,醉醺醺地指她,口不择言:“你这个贱人,老子让你回家那是给你脸,你还敢拒绝?走!” “任公子,任公子!” 老鸨眼瞧着事情闹大了,连忙冲上来赔笑,“清梦只卖艺,伺候不好您,这样吧,奴家给您找个更好的,绝对比清梦这丫头机灵!” 说着,直给徐清梦使眼色。 徐清梦在醉春楼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挨打,脸颊火辣辣的生疼,还冒着热气,她气得要死,但是只能憋着眼泪:“是我不好。” “不,我就要她。” 任二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跟前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还大着嗓门嚷嚷,“不就是个臭娘们,都在青楼了还装清高,装什么?回了任家,给你吃给你穿,你不满意什么?” 老鸨皱眉,语气也不好了些:“任二公子,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是好人家,您可别失了气度!” 能在京城干这么多年,哪能没点后台?早听闻这个老鸨妈妈和萧家,周家关系不一般,甚至十分要好,好声好气劝任二几句也算是给脸了。 要是一直撒泼耍赖,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任二闻言清醒了些,但还是不满:“你看看她那态度!哪是伺候人的?动不动呛我两句。” 徐清梦忍无可忍:“任二公子,是您一直耍无赖,让我跳艳舞。” 第二百二十五章:动手打妻 - 嫡女谋 - 舍七七 徐清梦板着脸,明显是也恼了,“任二公子这般折辱,是故意要打我们妈妈的脸吗?” 老鸨顿了顿,还是道:“任二公子,看来您是喝多了,还是先回去吧,奴家方才已经让人去请二夫人了,一阵子也就过来了。” “谁允许你和我家里说的?” 任二不满,“本少爷来这里就是找乐子的,你现在让我颜面尽失,以后你这醉春楼不想在京城混了?” “公子,我们也不是靠您立的足,所以您也不必担心。” 老鸨也不给面子,字字句句戳他心窝。 众人都站在一旁看笑话,直到门口传来了动静,一女子戴着面纱,身着淡蓝色衣裙,缓缓踏入门内,扫了一圈儿众人,身边的丫鬟道:“老鸨在何处?” “老奴在这。” 老鸨连忙去迎,“想必这就是二夫人了,二公子喝多了酒,这才劳烦您来一趟——” “你来干什么?!叫个下人来不就行了!”任禄走过来,后知后觉觉得丢人,尤其是孟知晓一个妇人,来这种烟花的,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母亲挂念夫君,听闻夫君在此处喝多了酒,放心不下,我才特地来。”孟知晓给足了他脸面,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走吧?” 任禄撇一眼四周等着看热闹的人们,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轻咳一声,率先出了门,上了马轿。 “不知是哪位姑娘今晚受了委屈?”孟知晓挑眉,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徐清梦身上,笑笑,“是你?” 老鸨以为她来兴师问罪,忙着解释:“二夫人,清梦是给二公子弹筝解乏的,并不是——” “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孟知晓失笑,看一眼繁霜,使了个眼色,随后点点头,扭身出去了。 繁霜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袋子银子,强塞入徐清梦手中,笑道:“姑娘受委屈了,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不,我不要。” 徐清梦蹙眉,缩着手不肯要。 “姑娘不要这样,今晚毕竟你也受了委屈,这些银子不多,但是够你用了,还请姑娘不要再追究今晚之事。” 繁霜脸上笑容满面,但说出来的话带着威胁也是能听出来的,笑容未达眼底,就那么拿着银子站在原地。 老鸨连忙上去解围:“是是是,清梦这是愿意了,就是这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这样吧,奴家替她手下,多谢二夫人美意。” 繁霜满意了。 毕竟这银子不管谁收下,给出去就是了:“妈妈是会做生意的,以后二公子若是还来,可千万千万要招待好,当然,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这样也避免发生今晚的事情。” 这是让人通风报信呢。 老鸨流下了一额头冷汗,连连应下。 出了醉春楼,已经不早了。 轿子还停在门口等着,繁霜恭恭敬敬走上前:“夫人,事情办妥了。” 马车这才缓缓开始走。 坐在轿里的夫妇二人沉默相对,坐得甚至都很远,保持着该有的体面。 “真的是母亲让你来的?” 任二喝了几杯茶,总算是清醒了些,额头一抽一抽的疼,心烦意乱,“派个下人来就是了,你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 “夫君好会说,”孟知晓哼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可您瞧瞧,这不是逼着我露面?我何尝不知丢人?” 任禄拧眉:“孟知晓!” “夫君这样喊我?”孟知晓丝毫不怕,二人之间早就貌合神离,撕破了脸,“那个徐清梦,是萧斐然的人,你第一天知道?” “萧斐然早死了。” “死了也有周家公子周绍护着。”孟知晓不耐烦道,“她一直留在这里,你以为是她不能走?你今晚这样折辱她,不怕她告状去?” “一个妓子,能往哪里告?”任禄不以为意,“你少在这里杞人忧天,要不是你今天晚上来,说不定我还真能把她纳回去。” 没救了。 孟知晓话是一句都懒得说了。 任禄没脑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怜她聪明至极,却嫁给一个这样的夫君,真是可恨。 “母亲到底知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孟知晓淡淡,“老鸨还算是聪明,直接找的我,要是告到了老夫人那里,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去青楼就去,少给任家添麻烦。 “孟知晓,你嫁过来这么久,膝下无子,要不是家里有点地位,你姐姐还算是命妇,你早就被我休了。”任禄最烦看见她这幅面孔,“你最好把你的态度摆端正,我是你的夫君,是任家二少爷,我要多少女人就要多少女人。” 这种话听久了,孟知晓已经从一开始的倍感羞辱,到现在的无动于衷。 “是,那可真是多谢夫君了。”孟知晓懒懒地应了一句,“娶了我是你眼瞎了,那当年怎么没娶了孟知锦?说不定现在你孩子都慢点跑了。” 这话多少带些抱怨。 任禄的脸色沉了沉,想起来了萧斐然曾逼他给孟知锦磕头下跪,那件事情就是一根刺,也是他最不愿意想起来的。 孟知晓这时候提起来,也是故意的,她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一瞥,哼道:“你在青楼满嘴污秽,被萧斐然教训了一顿,还不长记性?真是可笑,得亏他死了,不然怕是你也不会现在还好好儿的了。” 话音刚落,任禄就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朝她扔了过去,瞬间,孟知晓的身上被洒了滚烫的热茶,额角破了皮,鲜血直流。 后知后觉的疼痛让孟知晓颤抖了起来,带着恐惧看任禄:“你…你做什么!” “你是老子的人,当年的事情你还有脸提?你以为你爬萧斐然的床没人知道?贱人。” 任禄身强力壮,眼露凶狠,狠狠上手甩了孟知晓一个耳光,“要说不要脸,咱俩谁不要脸?是,我不就是被人逼着下跪了么?你强到哪里去了?被全家人亲手抓了你爬床,你要脸么?”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儿,所以看见孟知晓那张脸就冷静不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劳你挂心 - 嫡女谋 - 舍七七 “你敢打我…” 孟知晓捂着脸,害怕地缩着身子,惊恐道,“繁霜!繁霜!” 繁霜早就听到动静了,想去查看去呗任二的下属摁住了,动弹不得。 “喊什么?你嫁过来这些年,是我对你太好了是吧?”任二厌恶道,“你给我妾室灌下汤药,害得我的孩子没有出生,你真该感谢你出生在孟家,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想也能想到不是什么好话。 孟知晓惊恐得瞪大眼睛,不敢再说话刺激他了。 任二的脾气不好,可是孟知晓这么多年从未被他像今日一样打过,从前都是口头羞辱,动手还是第一次。 这好像是会上瘾一般,任二还觉得不过瘾,单手拽着孟知晓的衣服就把她从马车上扔下去了,丝毫不留情面,看着她在地上趴着,心情都舒适了几分。 这个时辰大街上没什么人了,但下午下过雨,地上都是水坑和泥泞,孟知晓身上尽是污垢,脸通红,下意识去看周围有没有人。 “你就是好日子过太多了,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谁给你的,你现在睁大眼睛看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谁是你的主子,谁是你的夫君。” 孟知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人扶,起都起不来,只是蜷缩在马车身边,可怜至极。 “看来你是没想通。”任二没了耐心,瞥她一眼,“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滚回家。” 说罢,就欲让马车回府。 孟知晓心高气傲,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羞辱,又想哭又哭不出来,嗓子哽住,如同多了一块盐,泪流满面。 “任二,你这是干什么?” 一辆深木色的马车缓缓行驶过来,里面的人撩开帘子,面色不悦,“当街对妻子这般,不怕别人告你一状?” 是孟知锦。 孟知锦今日回了孟家一趟,此时才往萧府走,谁知老远就听见了男子的怒斥声,不太放心,所以命人先来看看,不曾想,回来禀报说是任二公子。 任二太浑了,孟知锦本不想管,但也怕孟知晓真被打死,故而前来阻止,“好歹知晓也是我妹妹,她做错事情回去不能说么?非要拳脚相加?” “哟,我当是谁呢?” 任二眯着眼睛看过去,“原来是当了寡妇的大姐姐,大姐姐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管妹夫家的闲事?” “二公子,慎言。” 佟夏冷冷道,“想来公子是忘了我们家将军从前是如何让你磕头赔罪的,难不成想再来一次吗?” “怎么?要让死了的人来逼我啊?”任禄觉得可笑,细细打量一番孟知锦露出的半张脸,啧啧两声,“大姐到底是生过孩子了,瞧上去更有韵味,是不是在宫中,也不少人疼过你?” 这种羞辱,实在可恶。 孟知锦早就把他当成一个只会口嗨的草包了:“许久不见,没想到妹夫还是一如既往,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堂堂任家二少爷,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任禄脸色一沉。 “还不快把二夫人扶起来。”孟知锦淡淡扫一眼扣住繁霜的侍卫,“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本夫人定不会轻饶!” 侍卫松了手,繁霜挣脱开后忙扑到孟知晓身侧,眼泪汪汪地扶她起身:“夫人,没事吧?” 孟知晓十分狼狈,她低着头,整个人都乏力,靠在了繁霜的身上,心中愤怒又无奈,垂着眼不肯去看孟知锦。 “大姐姐这是连我的家事也要管?”任禄哼笑一声,“不太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想来我们任家当媳妇呢,就是可惜,你生过孩子——罢了,你的脸注定了你有特权,来吧,和我走?” 孟知锦淡淡垂眸看他,面无表情:“任二,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孟家和萧家你哪个得罪得起?你别忘了,我是命妇,你胆敢这样折辱,吃罪的起么?” 任二顿了顿,笑:“大姐姐,我就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 孟知锦若有所指看一眼孟知晓,“你瞧瞧,我妹妹在孟家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你把她弄成这样,如何交代?此事,我们没完。” “她自己摔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任禄摆摆手,“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姐不必插手。” “是吗?” 孟知锦看过去,“二妹妹,是这样的么?” “劳烦姐姐…挂心了。”孟知晓嗓音沙哑,“是妹妹的不是…” 孟知锦沉默地看着她。 “大姐姐听见了?”任禄转而笑了,“您可以走了。” 佟春狠狠吐了口气:“我们走。” 车夫调转方向,马车走远。 “算你识相,繁霜,扶她起来吧。”任二笑意陡然消失,懒懒道,“地上那么凉,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繁霜咬唇,把孟知晓扶了上去。 “对了,回去不要请大夫,全家人都睡下了,再说,这伤口也没什么大碍,明个儿问起你来,你就说是你自己撞的。” 任二打了个哈欠,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 孟知晓满眼狠戾,死死地盯着任禄的脸。 .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回了府,佟春还是碎碎念,“气死人了,咱们好心好意去救她,她竟然说是咱们多心了!” 看看那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还多心?那这得多多心啊! 佟夏倒是没当回事儿:“二小姐自小就有主见有脾气,既然她说没事儿,那就当没事儿吧。” “我也不是打抱不平,”佟春扭扭捏捏,有点不高兴,“就是,总觉得二小姐是咱们孟家的人,被欺负成这样,实在是让人看得揪心。” 孟知锦也是如此觉得的。 孟知晓不管再怎么讨厌,再怎么令人失望,说到底都是孟家人,是她的妹妹,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心情不复杂那是假的。 “依孟知晓的性格,此事不会善罢甘休的。”孟知锦净了手,语气平淡,“别看她说是我多虑,其实她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报复任二。” 第二百二十七章:操纵傀儡 - 嫡女谋 - 舍七七 “真的吗?”佟夏皱皱鼻子,有点不信,“说到底任二公子也是她的夫君,丢人也是一起丢。” “任二都这样了,在乎过孟知晓的面子么?”孟知锦莞尔一笑,“再说了,任家本就对任二不重视,就算闯了祸旁人也不会觉得是任家长辈教子不善。” 油灯灭了。 孟知锦刚刚睡下,就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无声勾唇,睁开眼睛等着。 “还没睡着?等谁呢?” 萧斐然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怀抱,把她勾起来,揽在了怀中,“找你算算账。”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孟知锦假装听不懂,“这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就是要算账?成亲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说家中银钱都由我保管么?”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斐然失笑,伸手去捏她的脸,“老实交代,为何与那杨熙单独见面?” 孟知锦挑眉:“什么叫单独?佟春佟夏不是人?外面守着的那些丫鬟不是人吗?” “他对你有意我早早就知道,”萧斐然心中满是醋意,垂着眼睫看她的脸,“从前没说过,听说我死了倒是积极,三番五次让刘夫人登孟家的门。” “你这人,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孟知锦笑出声,“如今宫中对萧家不放心,暗地里增派了那么多人手,你也真是的,不怕被人瞧见。” 萧斐然垂眸:“我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光明正大。” “你并没有去见过公婆吗?”孟知锦拧眉,“婆母担心你,真的以为你死了,都要把眼睛哭瞎了。” “不是时候。” 萧斐然叹气,“娘不会遮掩,只有她真的伤心欲绝,旁人才会认为萧家二少真的战死了。” 也是,萧老夫人性子直白,若是知道真相,怕是第二天就要开门放炮庆祝,早就露馅了。 “接下来该如何办?”孟知锦嗓音放低了些,“周绍拿到了兵符,真的要去上战场吗?” 萧斐然神色隐在暗中,晦暗不明,哑着嗓子道:“不会的。匈奴来犯其实不过就是个幌子。” “为何?” “宫中有人与匈奴暗中来往,但不是为了让他们攻下天阙,只是想让他们杀了我。”萧斐然看得很清楚,心底和明镜儿一样,“我那时到边关那么久,粮草多次运不过来,导致将士们体力不支,最后腹背受敌,这些都不是普普通通一个朝中官员可以干出来的事情。” 孟知锦心下沉思,斟酌片刻:“你是说——” “你也知道我想的是谁。”萧斐然扯唇一笑,“但是她不会希望天阙真的栽在匈奴手里,所以若是达成了目的,匈奴便不会这次再犯。” “她没好处。” 孟知锦沉吟,“难不成是没有谈妥条件?” “如此看来,便是个幌子罢了。”萧斐然伸手去摸孟知锦的发丝,淡然自若,“她想把兵符拿在自己手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操控一个傀儡。” “那她就不该推宋衽。” “阿卿,”萧斐然温声解释道,“先帝在时,宋衽是在边关驻守,可他从未与匈奴打过交道。” 孟知锦眼睛一亮,恍然:“所以她才想赶鸭子上架,让宋衽去,只要被匈奴攻下,宋衽也会命丧战场,兵符再由匈奴给她——是这样的条件么?” “夫人一点就透。”萧斐然垂眸一笑,“所以依你看,下一步我会做什么?”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必然是去见过了周绍。”孟知锦哑然失笑,“兵符现在在你手里?” “然后呢?” “还有一块,在宋衽手中,最后一块最要紧的,是在宋意手上。”孟知锦蹙眉,“这可是个麻烦事。” 萧斐然点点头:“听起来是很麻烦。” “范姑娘去看过黎相了么?”孟知锦转而问,“是否有危险?“ “不是什么大病,宋意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就是个慢性病,只是太医们都不敢诊治就是了。范雪已经在每日晚上去诊脉医治了。” “那就好。” 孟知锦靠在软垫上,思索了很久,“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从宋意手中拿到兵符么?” “不一定要拿。” 萧斐然淡淡,“宋衽的,我的,周绍手中的,完全可以逼宫造反。” “可是萧贵妃和笙儿…还有太后,先帝的皇后,都被软禁,实在是不敢贸然行动。”孟知锦知道软肋在哪里,“要是逼急了,那就完了。” 萧斐然沉默不语,半晌:“我不能眼瞧看着天阙走向没落。” 孟知锦也不说话了。 进了六月里,宫中开始增加赋税,下发到了地方,官员们也肆无忌惮,开始随意乱收税,京城中还好,别的地方的百姓早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生气,地皮也被剥削,此事早就沸沸扬扬,宋意肯定也有所耳闻。 一味装傻就是了。 . 果不其然,朝中给宋意上的奏折全都是此事,语气还稍微委婉一些,但字里行间看得出来急躁和不安。 宋意捏着奏折,十分上火:“国库空虚,加上匈奴来犯,马上要上战场的将士们不吃饭了吗?不都是银子,多收一些怎么了?” 胡韵琪就站在身侧给他研墨,闻言轻声安慰:“陛下不要动怒,朝臣们也是为了天阙着想。” “怎么?就朕是坏人,就朕没有为天阙想?”宋意板着脸,“朕是天子,难道不该过得好一点么?自打上位,消停了多久?每次都是朕挨骂。” “陛下,宫中省一省,百姓那边赋税也压一些,不就好了?”胡韵琪轻声道,“现在后宫奢靡之气越来越严重了,陛下也该管管。” 宋意向来在这种事情上不以为然:“后宫和朕,都是高贵之人,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些百姓们一省再省,再说了,传出去匈奴如何看?还以为天阙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胡韵琪神色有些难看,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干自己的事情,半晌道:“陛下,先帝在世时,也省下过银子救济前线。” 第二百二十八章:身处冷宫 - 嫡女谋 - 舍七七 “舒妃,”宋意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狠戾,“你别以为你自己是胡太傅的女儿就可以乱说话,先帝和朕一样么?朕是朕,先帝是先帝!” 胡韵琪垂眸:“臣妾失言。” 她从前性子比较泼辣,不管天不管地,谁的面子都不看,如今倒是乖巧温顺。 宋意看她这副模样,心情好了点,语气也软了:“朕也不是责怪你,你也年纪不小了,知道孰是孰非,刁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么?” “臣妾也是担心陛下。” “嗯,朕知道了。”宋意安抚她几句,“这些日子萧音柔还好么?” 宫中无人知道,先帝的贵妃和皇后,都在冷宫旁关押着,除了贴身的心腹,没人能靠近。胡韵琪自从入宫以后,就被宋意任命了这个任务,一直到现在,都是她在管。 “贵妃…萧音柔还好,就是六郡主,体弱多病,这些时日又发烧了。”胡韵琪隐忍着不耐,低三下气汇报,“陛下,给郡主找个太医吧。” “找什么?” 宋意翻看奏折,不当回事儿,“萧音柔以前也没少讽刺过朕,现在知道害怕了?想求朕?也不看看朕给不给这个脸,再拖拖,死不了就行。” 他还要留着这些人以备不时之需,万一萧斐然没死,这些就是他的软肋和弱点。 胡韵琪淡淡皱了一下眉,心中十分厌恶面前这个人,不过装了那么长时间了,现在也不差这些天,她继续道:“那臣妾告退了。” “回去吧。”宋意头也不抬摆摆手。 胡韵琪福身,漫不经心扫了眼他腰间的黄色兵符,眼神暗淡了些,退下去了。 宋笙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萧音柔急得团团转,以泪洗面,想让守着的侍卫去请太医,得到的反应却是无动于衷。 她心都要碎了。 胡韵琪带着贴身丫鬟站在冷宫外,神色冰凉:“开门,顺便去太医院找祁太医拿一些退热药来。” “这…舒妃娘娘,不合规矩吧?”侍卫有点犹豫,“陛下说过,不能这样。” “怎么,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胡氏冷冷撇他一眼,“本宫刚才从养心殿出来,陛下知道了六郡主生病,这才说可以请太医,难不成,你要亲自去问问?” 侍卫腰弯得更低了:“属下不敢。” “不敢还不快去?” 胡韵琪面上淡定,实则心中紧绷,强忍着不耐走了进去,“六郡主乃是皇家血脉,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等以为陛下不会怪罪?” 侍卫们面面相觑,冷汗直流:“是是是,多谢娘娘提点。” 萧音柔咬着唇,憔悴不堪,在阴暗的冷宫中守着宋笙,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大小,没了往日的艳丽。 “贵妃娘娘。”胡韵琪进了屋,留下宫女在门外守着,自己则进来,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纸包,“这是我路过太医院顺手要的,能缓一会儿是一会儿,祁太医马上就要来了。” “多谢。” 萧音柔眼睛一亮,红珠擦着眼泪接过,转身去烧水。 “他还是不愿意找太医么?”萧音柔稳了稳心绪,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胡韵琪,道,“也是可怜了你,被迫入宫,还要做这种事情。” “娘娘,我不委屈。” 胡韵琪叹气,“我入宫后,本以为陛下真心待我,谁曾想,不过是利用我来牵制我的母家,他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切勿动了真感情。”萧音柔擦擦眼角,脑海里回想起宋儒曾经英俊潇洒的模样,只是现在… “知锦最近有消息么?” 萧音柔正色,“她自从出宫后,黎芸有没有暗中为难她?” “娘娘放心。”胡韵琪笑了笑,终于心情好了些,“我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 萧音柔怔住,不自觉攥紧了手帕,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是…容…” “对。” 胡韵琪眼眶溢满了泪水,连连点头,“他好好的。” “好好的,那就好,那就好。”萧音柔喜极而涕,停不下的落泪,“我真怕这小子真的没了,那就好。” 胡韵琪起身走了过去,弯腰覆在萧音柔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没过多久,舒妃就从冷宫出来了,神色带着厌恶和嫌弃:“这鬼地方本宫真的是再也不想来了。” “娘娘不必生气,她不过就是个先帝的嫔妃,没什么好值得怄气的。”宫女贴心道,“您和陛下说说,别来就是了。” “本宫必然不来了。” 胡氏恶狠狠踏着花盆底的鞋走了出来,看一眼侍卫,“看紧了!别让她跑了!真是晦气。” “是,属下明白。” 待人走远了,几个下属议论纷纷。 “都说这舒妃娘娘难伺候,真是嚣张啊,不过陛下竟然让她来看,也是稀奇。” “是啊,每次出来都气的要死,然后下次还要再来。”下属哼笑,“陛下的旨意,她哪里敢不从?不就是过过嘴瘾。” . 说来奇怪,任二被人狠狠打了一顿。 并不是在外面,就是在任家。 那日他与孟知晓一同回了府,二人早就分房别睡,谁知被人半夜进了屋,套着麻袋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太医来看过,说怕是后半辈子不能生养了。 嗯… 这就很微妙。 谁不知道任禄喜欢逛青楼,沉迷于女色无法自拔,现在膝下无子,却被人打成这样…这不是明显是故意的吗? 孟知晓闻言,挑眉:“真的不能生育了吗?” “对。”太医有些尴尬,又有点同情面前这个夫人,“就是,可能短时间都不能….” 点到为止。 孟知晓轻咳一声,心中狂喜,面上神色不显:“好了,我知道了。” 此事没有刻意瞒着,传遍了大街小巷,谁都在等着看笑话。 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孟知锦听闻此事,冷笑一声。 想都不用想就是萧斐然的手笔,那晚她在街上被任禄那样羞辱,怕是被他知道了。 真是下手丝毫不收这些。 任禄醒来后,哭得要死要活。 第二百二十九章:计上心头 - 嫡女谋 - 舍七七 发了好大的脾气,只是除了孟知晓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任家的儿子,再不受宠也不能好端端被人这样羞辱。 此事几经辗转,报到了开封府。开封府的大人出了名的公平,没人敢在他眼皮子下面说谎。 虽然听起来任禄这个事情有点丢人,但也不不能不管。 孟知晓面上儿看着没什么动静,实则速度很快,写了一封信找人给了开封府的马大人,信中细细写了这么多年任禄是如何待她,甚至当街打人,做的丑恶之事数不胜数。 马大人当然会从头开始查。 任禄不知道此事,每日都在床上养着,这下也不敢对孟知晓使脸色了,万一人家真的嫌弃他不会生育,闹着和离怎么办?谁还会嫁给他? “夫人,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对我好。”任禄感慨万分,拍着孟知晓的手,轻声道,“多谢你还这么不离不弃。” 孟知晓面无表情。 . 黎相的身子骨渐渐好转,但也未曾声张,只是暗地里自己养着,宫中有人来问候时也是称病不见。 孟知锦答应过的事情现如今也做到了,黎芸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娘娘是担心什么?” 繁霜小心翼翼问,“孟知锦不是并未欺骗我们吗?” “萧家近来如何?” 黎芸蹙眉,窝在软塌上,“萧斐然真的死了?人都没有回来?” “娘娘说笑了,萧将军早就战死沙场,怎么可能回来?那岂不是吓人?”繁霜笑,“暗卫早就来禀了,并无异常。” 难道孟知锦就那么安安份份在家里带孩子了? 她实在不信。 匈奴那边的可汗也没有动静,黎芸实在心烦:“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有没有弄好计划?如何杀周绍,如何夺他的兵符,这些本宫通通都不知道,怎么信任他们?” “娘娘宽心。” 繁霜压低声音,凑上去道,“周绍公子昨日已经带兵从北边走了,只要到了边关,是死是活,都是您的一声令下,还怕拿捏不住他?” 这样安慰一番,好像终于是松快了些。 黎芸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转而问:“贵妃还在难产?” “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去了,都没什么用,陛下已经派人去请范姑娘了。” “这一时半会的,哪能找见她?”黎芸笑了笑,挑眉道,“这个贵妃平日里与我素来不和,这个孩子生下也没什么用。” 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繁霜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奴婢这就去办。” . 孟知锦和范雪早已经算到了孙贵妃生产的日子就在最近,可惜范雪分身乏术,实在是没空进宫,听了宋意的传召,忙着就要带着东西进。 “范姑娘,我和你一起。” 孟知锦知道黎芸的性子,必然不会好好让孙氏的孩子出生,套了件衣裳就往出走,“皇后是一定会为难你,我在身边帮你拖延一阵。” 二人就这么踏着夜色匆匆入宫。 果不其然,长乐宫早就忙成了一锅粥,繁霜轻而易举就进去了,站在门口打量了一阵儿,刚要从怀中掏东西,一只冰凉的手便死死掐住了她的胳膊,冷声道:“你干什么?” 繁霜吓了一跳,一抬头,竟然是孟知锦的脸,这女子冷冷地盯着自己看,一双漂亮的眼眸仿佛能看清楚一切,微微勾唇,“繁霜是吧?皇后身边的宫女?” “是奴婢。” 繁霜心跳加速,稳着心绪道,“二少夫人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不合规矩吧?” “你出现在贵妃的宫中,还是在她难产,你合规矩?” 孟知锦笑了一声,转眸去看范雪,“范姑娘,你先去。” 范雪点点头,拿着药箱往里跑。 她一出现,孙贵妃基本上是稳了。 繁霜有些恼,压着嗓子道:“二少夫人,你现在可是和皇后娘娘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是做什么?” “什么一条船?”孟知锦啼笑皆非,“我俩的交易不是已经结束了么?她派你来做什么?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 繁霜当然不肯,扭着身子挣扎:“你放开我!” “闭嘴!” 佟春大踏步走上来,狠狠拽住了她的衣袖,佟夏顺势摸出来了怀中的香包,浓重的麝香味。 这是想让孙贵妃血崩流产。 “她的孩子已经足月,”孟知锦实在是没想到黎芸已经恶毒到这个地步,“这一包药下去,一尸两命。” 繁霜绷着脸不说话:“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你忠心是吧?” 孟知锦气笑了,转眸去看长乐宫忙的昏天黑地的下人们,顺手唤了一个,“去,把她送到养心殿,就谁是萧二少夫人抓的。” “啊…是…” 下人擦了把汗,带着繁霜走了。 就这么折腾到了快要天明,孙贵妃的孩子才生下来,是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这应该算是宋意第一个平安降生的孩子。 . 任禄的事情闹的有些大了,捅到了宋意耳朵里。在这个故事中,孟知晓是完全的受害者,孟康年自然也愤愤不平,说要给她讨个公道。 一时之间,任禄的名声臭的和过街老鼠一般。 最后的结果也是任孟二家和离,至此,孟知晓终于脱离了这个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谁知刚回孟家,正巧撞见了孟宛姝,孟宛姝带着夫君高仲捷一同来家中看祖母,就这么好巧不巧撞上了。 三个人都有点尴尬。 高仲捷看一眼孟知晓就知道这是谁了,毕竟如今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想不知道都难。 “二姐。” 孟宛姝皮笑肉不笑打了个招呼,“你回来了。” 孟知晓没说话。 “二姐。”高仲捷规规矩矩行礼。 “二妹夫不必多礼。”孟知晓不知道想到什么,多看了他几眼,垂眸一笑,风情万种,“毕竟咱俩又不是不认识。” 何止。 差点就成亲了。 孟宛姝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话外的弦音,丝毫不给面子:“二姐曾几何时也瞧不上仲捷,也记得?” 第二百三十章:甩手掌柜 - 嫡女谋 - 舍七七 眼瞧着姐妹俩就又要和以前一样斗嘴了,孙氏连忙上前圆场:“好了好了,你们都多久不见了?还这么幼稚,快坐吧,一阵锦姐儿也来。” “大姐姐也要来吗?”孟宛姝自然是最高兴的,“自从她出宫后我就没见了,听说她前段时间还帮着贵妃娘娘请了范姑娘回去——” “闭上你的嘴吧。”孟知晓打断,不悦,“说不完了?有什么好说的?” 高仲捷看她一眼,心中不满,也不好直说,只是拐弯抹角温声和孟宛姝道:“姝儿,你别说了,二姐刚刚和离,哪里想听这些?” “哦,也是。” 孟宛姝了然点点头,眨着眼睛,“是我说错话了。” “….” 真是贱人呢。 孟知晓快咬碎了一口牙。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孟知锦来了,身后的下人提着东西自觉往库房走,她扫一眼众人,大大方方打招呼:“临走的时候吱吱哭闹,故而耽误了。” “不耽误,吱吱还小,你是该腾出时间多和她相处。”孙氏笑了,“来,坐吧,你们自从嫁了人,就没这么齐的坐下来吃过饭了,我和你爹时常想着呢。” 孟宛姝仰着头撒娇:“大伯母,那我以后天天来蹭饭。” “哟,这可不行。”孙氏笑得脸都红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和仲捷要个孩子,这都多久了,还没动静。” 催生虽迟但到。 孟宛姝和高仲捷默契地对视一眼,羞涩垂头。 孟知晓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吃着饭,冷不丁讽刺了一句:“现在都还没动静?怎么?你俩感情不好?” “二妹真有意思,”孟知锦莞尔一笑,“孩子什么时候要都不着急,更何况三妹还小,更是不用急了,怎么看三妹夫都不像是不行的人。” 都嫁了人了,说话都不像在闺中那样含蓄,直白得让高仲捷都有点脸红。 既然高仲捷不是不行,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不行? 众所周知喽。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任禄实在和笑话没什么区别,连带着孟知晓的脸面也丢尽了。 孙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吭气。 罢了。 孟知晓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狠狠扔了筷子,一点儿也不装了:“总比你死了丈夫当个寡妇带着女儿强吧?” “…” “二妹这么激动干什么?”孟知锦拧眉,“为何非要谈论男人?你不是和离了么?接手家中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也不至于一直在家中啃着父亲母亲。” 就这么轻飘飘转移了话题。 孟知晓一下子发脾气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愣在了原地。 孙氏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好了,吃饭吧,嘴上功夫一个个了得。” 众人嘘声。 . 夜深人静。 任府也安安静静,油灯早早就灭了。 任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一动就浑身疼,养了这么久了,还是有点伤口未曾愈合。 不知道哪个狗娘养得下这么毒的手,任禄心烦意乱,又刚刚和孟知晓和离,一下子就感觉被抛弃了一般,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空虚感。 门被风轻轻吹着动了一下。 衽禄被打怕了,有点紧张,死死地拽着被子看向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没什么动静。 他擦了把汗,起身去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才感觉身体好了些。 正要回去睡,身后幽幽传来一阵男声: “还没睡呢?” 这话和一道雷差不多,差点儿把衽禄当场送走,整个人僵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想喊人也没有力气。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哟,这是听不出来了?” 那男子饶有趣味,上手拍拍他的肩膀,一下比一下力气重,声音带着威胁,“挨打的感觉如何?以后嘴还犯贱么?” “不…不…你是谁?” 衽禄双腿都在发颤,结结巴巴问,“这位兄台…我到底说什么了?让你…让你这样对我。” 萧斐然失笑,走到他的面前,缓缓摘了面具,露出了让任禄可以记一辈子的脸。 “鬼…你是鬼…”衽禄吓得尿了裤子,都要哭了,“来人..来人,萧斐然都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你是人是鬼?” “衽二公子还记着我呢?” 萧斐然不以为意,“别费嗓子了,不出意外应该是没有人回应你。” “你…”衽禄咽口水,“你没死?” “你看上去很失望。” 萧斐然眯眸,“怎么,我死了你才会高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衽禄赔着笑脸,整个人卑躬屈膝,汗水顺着脸颊流过,十分诚恳,“既然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宫——” 萧斐然没理会他的转移话题,垂眸看了看他的下身,意味深长:“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衽禄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的裆,愣了一下,“真的是你打的我?你疯了?你打我干什么?” “我出征之时就交代过你,也让你给我夫人磕头请罪过,当时的屈辱,没想到衽二公子这么容易就忘了。”萧斐然支着头,懒懒道,“你那天晚上在街上如何羞辱我夫人,我都看在眼里。” 衽禄傻了。 谁知道死了的人没死啊。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太久了,他就算想起来几句也不敢说了。 当务之急,态度才是重要的。 “将军,我那日喝多了,是真的喝多了。”衽二公子讪笑,“不是故意的。” “是吗?那怎么瞧着你也没去寻别人出气呢?”萧斐然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个人,不太行啊。” 衽禄里外不是人,快要憋屈死了,索性一甩手当甩手掌柜,语气不耐烦:“你动我一下子,明日我就上朝和陛下说你还活着。” “二公子,这样威胁人没有意思。”萧斐然才不怕他这不算手段的手段,“你觉得你都这样说了,我难不成会让你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衽禄自知失言,态度好了点:“你已经打过我了,你到底今天来还要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早有准备 - 嫡女谋 - 舍七七 “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看看你被打成什么样儿,”萧斐然起身,自顾自在他房里绕了几圈,哑叹一声,“你要是好好儿和孟知晓过日子,也不至于是今天这般模样。” 任禄脸色阴沉:“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爬过你的床?” “没有爬床,只是进了屋子。”萧斐然拧眉,“话不要说得如此难听。” “没什么区别。”任禄越想越气,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自从我俩成亲,她有一日看得起我么?她不就是嫌我不受宠,字里行间都是对我的不满,谁能受得了?“ 又不是他非要强娶孟知晓,是她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没办法了,孟家才下嫁的,说到底,他难道就不是受害者吗? 萧斐然淡淡道:“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只是你可想好了,没有了孟家在身后,任家人会对你高看一眼?” 怎么会。 任家子嗣多,他是个庶子,一直以来都不受宠,谈什么高看,不侮辱他就算不错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 任禄心不在焉,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颓废至极,“你不会真的想今天晚上把我悄无声息杀了吧?” “为何要杀你?” 萧斐然挑眉,“你冒犯我夫人的事情我也已经揍过你了——自然了,我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任禄警惕了几分,“你想干什么?哦,你是不是…” 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你活着回来却没有进宫,你不会是要反——”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吧。”萧斐然悠悠打断,“这种话外人听了不得给你狠狠告上一状?” 任禄想不通了:“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斐然看着他,轻声开口:“只要你帮我办成此事,我给你开个比醉春楼还厉害的地方。” 确实十分有诱惑力,毕竟任家是不可能愿意给任禄干这样的事情。 醉春楼在京城有响当当的名号,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盖过它的风头。萧斐然这个条件,大白话说来,也就是让任禄以后可以不再这样寄人篱下过日子。 “当然了,前提是你办成了。”萧斐然漫不经心看他,笑了笑,“你不答应也行,以后要是京城变了天,你不要后悔。” 说罢,转身欲要走。 任禄纠结片刻,想了半天,咬咬牙叫住他:“等等!我帮你就是…不过,我不会做要命的事情。” 巧了。 还真是要命的事情。 萧斐然低笑。 . 边关风声鹤唳。 周绍眯着眼睛坐在树下石头上想事情,周围的将士都在远处。他神色有些憔悴,不似当年那般精神焕发,被磨了性子,笑容也消失了。 “多日不见,你倒是变了个样儿,不行啊你这,都没成亲就被摧残成这样。”萧斐然不知从哪棵树上翻身而下,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这么淡淡然走了过来,语气带着调侃。 周绍一愣。 他后来知道萧斐然活着,但一直没有见过他,还觉得萧流云是在骗他。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面前,实在是很不真实。 “愣什么?” 萧斐然看他一眼,走上前,打量周绍一番,感慨良多,沉声道,“抱歉。” “萧容楚!” 周绍气得要死,上手狠狠锤了萧斐然一拳,“你个臭小子!为什么当时要以身入局!我说了咱们一起走一起走!你非要引开那些人!你以为你为我死了我就会感激你吗!” 他实在难过,自从听到萧斐然的死讯,就好似变了个人。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为天阙上战场,流过血受过伤,但是从来没有上次那样的事情。 周绍愧疚自责,不敢去萧家,但是又怕萧老夫人怪他没良心,只好私下里去打听了一下孟知锦,知道她最起码过得还可以,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至于吗?” 萧斐然笑,眼眶都红了红,“这不是好好儿的。” “你知不知道慕白,他都快变成神经病了,”周绍飞速眨了一下眼睛,掩下情绪,“他以为你死了,哭得要死要活,扬言要去找宋意拼命,被我死活拦下了。” “找他干什么?” 萧斐然扬眸。 “还不是发觉到了是宫里的人害的你?不然也不会如此了。”周绍叹气,“好在后来萧兄派人与我们说了,慕白这才安静。” “人呢?” “带着人去前边儿探路了,”周绍看一眼北面,尘土飞扬,眯着眼睛喃喃,“不想给他卖命,但是顾及这么多百姓,也没办法不来。” 萧斐然沉吟片刻:“匈奴不会把所有的人都折在这上面,你亲自去领兵前去,还要留下几万人手给我。” “可以。” 周绍想了想,“匈奴这次只是想来试探天阙如今的实力,并没有派太多人,一下子就能解决。” “我要去救宋崇。” 萧斐然淡淡抬眸看他,语气沉稳,“他如今关在地牢,我已经与宫内我的人商量好了法子。” “地牢?” 周绍大惊,抬头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狠狠道,“你要反宋意?推宋崇上位?你可知你但凡劫狱,就是告诉了全天下你站他那一边,宋意杀你就有了理由。” “不然呢?” 萧斐然冷静道,“民不聊生,你知道一家的税如今有多少吗?先帝在世时的政策都被一件件推翻——” “你有多少人马?” 周绍严肃道,“宋意是个空壳子,没什么兵马,世家愿意支持他不过是因为初登基之时的威胁,只要你露面,没人会不听你的。” “宋衽手中也有,明日他就会来。”萧斐然笑笑,“此事不能拖,我马上就会行动。” 周绍哑然:“那你要不要把你家中之人保护起来。” “已经安排好了。” 萧斐然眼眸暗了暗,闪过一丝笑意,“知锦不愿意被护着,要和我并肩。” “你夫人真是…”周绍愣了一下,无奈摇头,“不愧是孟知锦。” 怪不得萧斐然从一开始就爱她,甚至不惜得罪先帝也要娶她回家。 第二百三十二章:分身乏术 - 嫡女谋 - 舍七七 八月的夜还是有些燥热。 宫里的侍卫提着灯笼来回走动,夜深人静,合宫都没什么动静。 宋意从养心殿批完折子出来,看了眼天色,想了想,拐去了舒妃宫里。 自从上次在养心殿二人言语有了些冲突后,宋意还没有去过,挂念着她是胡太傅的女儿,还是要象征着去瞧瞧哄一哄。 胡韵琪拿着看完手中的信,面无表情在油灯上焚烧,眼眸深邃,一番无欲无求的模样,懒懒散散窝在软塌上。 贴身宫女轻声道:“信上这样说,就是要动手了,可奴婢太担心您了。” “我曾经误会孟知锦与陛下有私情,还自作主张想要告诉萧斐然。”胡氏淡淡笑了,“后来她在宫中与我说清楚之时,我实在是觉得惭愧。” 宫女安慰道:“也不怪您。” “如今我在宫中这么久了,也算是知道了什么是人心难测。”胡韵琪哼笑一声,瞥一眼自己的小腹,轻描淡写,“要顾及我的母家,所以我现在不能生子。” 真是可笑。 每每被宋意宠幸之后,都会有人专门来送避子汤,一直都是这样,从未有过间断。 宫女沉默不语。 信烧完了,只留下些许灰烬,她轻轻拿着帕子扫过,随手扔下。 刚弄好,外面就有太监匆匆来报:“娘娘,陛下马上就要到了。” “到就到吧,急什么。” 胡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语气十分平常,“出去吧。” “是。” 待下人都走了,丫鬟眼泪汪汪走了上来,“娘娘——” “一条命罢了,没就没了。”胡韵琪没想到宋意真的今天晚上来她这里了。 宋意踏入殿时,嗅到了一股烧焦味儿,但是被香料掩下来,他没多想,自顾自走进来了:“琪儿这是在干什么?烧东西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胡韵琪福身,面不改色,巧笑嫣然,“臣妾方才心血来潮,说给贴身丫头写一幅字,结果实在难看,烧了眼不见为净。” 她向来乖巧听话,宋意不疑有他,点点头,拉着胡氏起身,打量她一阵,笑道:“朕也有段时日不来你这里了,你也不来养心殿看看。” 胡韵琪低头莞尔一笑:“陛下国事操劳,臣妾哪里敢去打扰?” “你最是贴心懂事,朕知道。”宋意哈哈笑了,拉着她坐到软塌上,深情款款,“怎么了?瞧你好像有心事。” 胡氏叹气:“臣妾看着孙贵妃有了孩子,实在羡慕。” 宋意挑眉,语气淡了些:“这都是缘分,你还年轻,不要着急。” “是,臣妾知道,只是免不了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这个福分。” 胡韵琪探究地看着宋意,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些期待。 谁知半晌,他只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父亲今日与朕说,想来得空看看你。” 胡氏心中一凉,但是也听话的没有再追问,低眉顺眼道:“是。” “以后再说吧,前朝不稳,现在百姓又开始闹腾,朕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后宫被皇后管得还不错,朕也能松口气。” 胡韵琪是时候道:“那您喝了安神汤歇息吧。” 说罢,宫女就端上来一碗汤:“陛下,这是太医方才送来的,说这是您晚上睡前要服下的。” 宋意拿起,一饮而尽。 “陛下喝了觉得管用吗?”胡氏顺嘴一问,“臣妾瞧着您也用了很久。” “还好吧,总比不喝好。”宋意失眠,夜里睡觉浅,大抵是心虚才睡不着。 胡氏点点头,宋意打横抱起她,笑着去沐浴。 油灯灭了。 宋意躺在床榻上,还没睡,半躺着去摸胡韵琪的发丝,语气低沉:“爱妃到底年纪小,就算不施粉黛也美丽至极。” “皇上这样调侃臣妾?”胡韵琪娇笑,“陛下还不困吗?” “大概是在你这里歇着,朕难得感觉乏累。”宋意躺平,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还在不自觉说话,“是时候该接她回来了。” 胡氏一下子没听清:“陛下说什么?” “孟知锦,是该接她回来了。”宋意低声含糊着说完,自顾自睡了。 胡韵琪怔在身旁,整个人都愣住了。 宋意…喜欢孟知锦? 从前的传言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是世人说着玩儿的,宋意只是想侮辱孟知锦,这… 太荒谬了。 胡韵琪眼眶含泪,攥紧了被子,也不敢哭成声。 她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偏偏这个男子还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 “吱呀——” 殿门开了,胡韵琪套了件外衫走了出来,披头散发,脸色平静。 “娘娘。” 丫鬟过来,低语,“宫内宫外已经开始行动了。” “下了多少药?” 胡氏轻声问,“不会醒吧?” “娘娘放心。”丫鬟道,“这是祁太医亲自送来的,没有问题。” 胡韵琪扯唇一笑:“那就好,本宫睡了,要是有人来,记得拦下。” “是。” 丑时一到,皇宫的大门悄无声息开了,涌进来一批玄衣带刀将士,稳稳当当站好了。 宋衽骑着马缓缓从后面上前来,瞥一眼宋意的几个侍卫,笑了笑:“陛下现在是不是在歇息?那你就不用去通报了,免得叨扰。” “你…三王爷…你擅自离开封地,这是要造反吗!”侍卫大声呵斥,“您这般猖狂,眼中有无王法?!” “王法是什么?” 宋衽佯装困惑,垂眸看他,“来人啊,控制起来,来几个人去驻守宫门,看清楚是谁再开大门。” “是!” 宋衽翻身下马,把盔甲摘下,打量一番皇宫,问下属:“舒妃的人呢?” “马上就到。” “带着去救萧贵妃。” 宋衽扫一眼四周,安排得妥妥贴贴。 谁曾想,有个方才去如厕的侍卫刚回来,眼瞧着这一幕,人都要吓傻了,连滚带爬往反方向跑,直奔着胡韵琪的宫里去了。 蔡恒正在门口打盹。 “蔡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三王爷带兵入宫了!来者不善啊!” 那侍卫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惊恐万分,“怎么办!宫门已经被控制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竟敢下毒 - 嫡女谋 - 舍七七 蔡恒当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宋衽从先帝在世时就一直老老实实,从未动过要夺位的心思,怎么现在突然来了?实在奇怪。 他没来得及细想,时间紧迫,蔡恒安排上几个人去坤宁宫找皇后,自己则咬牙往殿内跑。 丫鬟老远就看见了,走上来笑道:“蔡大人要做什么?” “快!宫中发生宫变!快去请陛下!”蔡恒也不好闯进去,毕竟舒妃娘娘还在里面伺候着,额上全是汗水,整个人都焦灼起来,“还不快去!” “大人,奴婢…实在是不敢进去。”宫女咬着唇,轻声道,“陛下和娘娘刚歇下不久,要是被奴婢叨扰了,这可如何办?” 蔡恒真想把这个丫头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你赶紧去通报!” 宫女还是那么怯生生看着他,不说话。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现在不能耽搁了,蔡恒咬咬牙,就要推开殿门直直闯进去。 宫女眼神一闪,退后几步。 蔡恒还没来得及碰到门,结果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舒妃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外衫,不施粉黛,打着哈欠,懒懒问道:“怎么了?这么吵?陛下还在歇息,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 ”娘娘,实在是有要紧事,三王爷带着人来逼宫了!必须要请起来陛下了!”蔡恒看见她出来,心中一喜,连忙道,“您既然已经醒了,那属下就自己进去请吧——” 说着,行了礼就要往殿内走。 “本宫不知蔡大人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舒妃悠悠撇他一眼,“怎么?嫔妃的宫殿你也说闯就闯?大人,你可不是太监,合适么?” 这话问的轻声细语,但语气包含着警告阖威胁。 蔡恒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他神色也冷了下来:“娘娘,现在已经火烧眉毛,您不去叫陛下,难道属下也不能了吗?!” “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宫这里撒泼。”胡氏挑眉,“宫变?你见过宫变到现在都没动静么?什么都找陛下,还要你们干什么?吃闲饭?” 被这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蔡恒也忍不住挂了脸:“娘娘,属下倒要问问您,这么怕陛下醒来?难不成,此事另有隐情?” “你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质问本宫?”胡氏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看他,眼神带着轻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本宫说了,陛下需要休息,有什么事儿你带着人去找皇后,没法儿解决了再来找陛下。” 说罢,就要转身回殿。 蔡恒眼疾手快拦下:“娘娘,不太好吧?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也没法交代。” “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还用得着咱俩交代么?” 胡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蔡大人,人活着还是要为自己想想,三王爷一直守着封地,怎么会好端端来宫中?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你当真不知?如今形势,还是早早看清楚为妙。” 这话意味深长,就差直接大白话告诉蔡恒:你就当不知道吧,这个事情宋意能不能赢没人知道,宋衽大张旗鼓进宫,总不可能是脑子一热,当然是预谋过的,但是预谋了多久,预谋了谁?这些谁知道呢? 要是他真的一举逼宫成功,天下就要换主人了,蔡恒能活么? “娘娘,您这话,陛下要是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蔡恒眯眸,上下打量她一番,“属下不知道您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听,只是想让陛下出来,您要是一直不许,可别怪属下得罪!” 胡氏瞧他压根没听进去,也没说什么,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悠悠道:“可惜了你的妻子孩子,啧啧啧,你儿子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两岁吧?” 蔡恒脸色一变,攥紧了手。 他的妻儿是跟着他一块来的京城,刚刚安顿好没多久,就在家中发现尸体,那段时间正好刚刚得罪了萧斐然,妻儿死的惨状也十分血腥,像昭狱里的人干出来的。 宋意听闻此事之时,满是惊讶,痛心疾首,安慰了他一番,保证一定会在萧斐然身上查清楚,还蔡恒一个公道。 可惜,到现在也没有后续。 舒妃突然提起此事,让蔡恒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胡氏也看他,扯唇一笑,“就是觉得可怜,你妻儿跟着没少受罪吧?好不容易来了京城,想要过好日子,害,罢了,本宫不多说了,替你难过。” 蔡恒动作一怔,缓缓眨了眨眼。 他脑海中冒出宋意那张笑着的脸,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舒妃瞥他一眼:“蔡大人,你还进去吗?不进去的话,本宫就要睡了。” 蔡恒犹豫不定,咬咬牙,还是推门进去了,直奔着内殿而去。 内殿的烛火都被熄了,静悄悄一片,蔡恒行礼,语气沉稳:“陛下,三王爷带着人来逼宫了!” 没动静。 “陛下!” 蔡恒额角冷汗直流,“陛下!” 床帘里还是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反应。 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小心翼翼拉开,发现宋意一身里衣,谁的正香,丝毫看不出来要醒的痕迹。 “呀,没叫醒啊?” 胡氏环着手走了进来,挑眉笑,“本宫说了,陛下太累了,大人你不信,非要亲自来看。” 蔡恒皱眉:“你给陛下喂了什么?” “啊?你说什么呢?”胡氏惊讶的睁大眼睛,一副“我可不敢的样子”连连摆手,“本宫怎么知道?陛下不就是这些时日操劳过度,睡不醒吗?大人干嘛这么严肃?” 蔡恒冷笑:“娘娘,属下不是傻子。叫都叫不醒,这不是下药了吗?您胆子可真大,竟然敢给当今圣上下毒!” “大人何出此言?” 胡氏不慌不忙上塌,手摸上了宋意的脸,调笑道,“陛下好着呢,本宫可不敢?不如大人去请太医来瞧瞧?” 这么一来二去,要耽误多长时间? 第二百三十四章:正面交锋 - 嫡女谋 - 舍七七 蔡恒咬咬牙,恨极了她:“待陛下醒来知道前因后果,定然会重重处罚您!” “不劳大人挂心了。”胡氏眨眨眼睛,笑容可掬,“快去忙你的吧。” . 宋衽已经带着兵直奔着养心殿大殿而来,宫中被围得水泄不通,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躺着的尸体数不胜数。 这一场景历历在目。 当年宋意就是这样用武力镇压住了骚动的臣子和百姓。 黎芸闻声率先赶来,她一向没看得起过宋衽,步履轻快,眼神狠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三王爷回宫,怎么还刀枪相见?”黎芸脸上还笑着,心底却不免有些没底,可是气势不能输,“难免叫人误会。” “黎姑娘,哦不,皇后娘娘。”宋衽毫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被人溅上的鲜血,笑得坦然,“误会什么?我来的目的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 黎芸蹙眉:“我劝你现在就投降,不要到时候哭着求本宫和陛下!” “说起来陛下,我的好弟弟,哪里去了?”宋衽笑着问,四周看了看,“不是害怕躲起来了吧?只留下你一个?这可不行,我不杀女人。” 繁霜凑上黎芸的耳边,悄声道:“刚刚蔡大人来了,说陛下在舒妃娘娘那里,被下了药,现在还没醒来。” 蠢货。 黎芸都懒得再用别的词形容宋意了,一点儿意识都没有,明知道这几天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这么轻而易举会掉下坑。 “舒妃呢?” “舒妃还在宫里,蔡大人不知该如何办。”繁霜神色也难看了些,“毕竟是胡太傅之女,不好动手。” 黎芸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 “看来我弟弟没来啊?”宋衽挑眉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那就没意思了,他不在,我逼谁的宫?” “三王爷,据本宫所知,你没多少兵马吧?这么贸贸然就来了,不怕死在这里面么?” 黎芸表面还是风轻云淡,实则手都抓住了一道道血痕。 边关现在都没有消息,周绍的兵符没人知道有没有拿下。 她不敢赌。 “死就死了。”宋衽垂头,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儿,咱们就在这里耗着,什么时候等你愿意把萧贵妃和六公主等人安安全全交出来了,我就走。” 原来是为了这个。 黎芸嗤笑:“你早说,本宫现在就可以让她们和你一起走,只要你把手中的兵符交出来。” “嗯?” 宋衽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后娘娘,您可真是打着好算盘,我这兵符要是给了你,我还能活着么?” “你以为你不给,你就能活着?”黎芸浑身散发着戾气,妖艳的脸蛋带着残忍,“你不会觉得就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就能逼宋意下位吧?未免也太天真了。” 宋衽淡淡一笑,没说话。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直到天要朦朦亮,宋衽才觉得萧斐然那里应该差不多了,他哑叹一声:“哎,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兵戎相见就是。” 话音刚落,一阵男声传来:“三哥这是干什么?怎么不光明正大来?竟搞这些偷鸡摸狗之事?还是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是宋意。 他醒了,穿着一身龙袍,缓缓带着人走了过来,身后的舒妃狼狈不堪,被人拿着绳子捆着,走路都踉踉跄跄,披头散发,实在可怜。 宋衽眉头一皱。 “陛下。”黎芸走上前,打量他一番,“没事儿吧?” “没事儿。” 宋意笑了笑,凉凉扫一眼被扔在地上的胡氏,讽刺道,“敢用迷药?要不是朕察觉出来,少用了一些,怕是现在还在睡梦之中呢,朕的好妃子。” 舒妃泪眼婆娑,但是还不肯低头,抬着头看他,咬牙切齿:“你就是一个伪君子!竟然觊觎萧将军的妻子,你不是人!” 话刚说完,蔡恒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舒妃被打得趴在了地上,颤抖不已。 宋衽抬眸:“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三哥看不起?” 宋意嗤笑,顺手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拿出一把长剑,抵在了舒妃的喉咙,声音如同恶魔,“胡韵琪,朕给你宠爱,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既然你不珍惜,那就算了,和你爹一起上黄泉去吧。” 说着,抬剑就要刺过去。 宋衽眼一动,下意识就要飞身过去,谁知,一颗石子飞了过来,稳稳当当打在了宋意的剑上,剑从中间断开。 众人一下子慌了,抬头去找。 萧斐然坐在养心殿房梁一侧,漫不经心把玩着几个鹅卵石,他轻笑:“陛下,是在找微臣么?”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宋意的脸绿了,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僵硬的转身抬头去看,瞧见了他恨死了的一张脸,当即破防了:“萧斐然!你果然没有死!” 萧斐然? 众人皆一愣。 萧将军还活着? 宋意手里的兵本就是原来萧斐然的,只是萧斐然战死,兵符在宋意手里,所以听命于他,听命于皇宫。 如今—— 他活着! 将士们忍不住对视一眼,纷纷放下了剑鞘,还有一部分誓死保卫着宋意和黎芸。 黎芸眼眸微眯,确实没想到萧斐然还能出现在这里,她心有些慌:“你怎么没死?” “看起来你们很失望啊?” 萧斐然一跃跳下屋梁,就那么大大方方走到她们面前,也不顾他们如何吃惊,垂眸看着狼狈的胡韵琪,伸出了剑鞘,“胡姑娘。” 胡氏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颤抖着抓住了他的剑,萧斐然微微用力,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胡韵琪忙不迭往宋衽方向走了几步,寻求安全。 宋意冷眼看着这一幕:“那是朕的女人。” “是吗?” 萧斐然佯装疑惑,“不知道啊,反正我们家不会打自己的女人。” “你——” 宋意没话说。 黎芸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回来都不去见你夫人?你可知,呵,你不在的时候,她和荡妇也没什么区别,求着陛下想上他的床。” 第二百三十五章:舌战群儒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斐然如同听到了笑话:“皇后娘娘,这种挑拨离间之话,大可不必说了吧?你自己信么?” 宋意转身往养心殿走,神色漠然:“朕已经命人将皇宫外围了起来,你以为你们能跑得掉吗?” “先帝是如何死的,你心中有数。”萧斐然凉凉开口,“午夜梦回之时,你当真不会觉得愧疚?” 宋意脚步一顿,未曾说话。 天光大亮之时,朝臣们奉旨被迫入宫,在养心殿瑟瑟发抖。 瞧见萧斐然的那一刹那,众人都以为看错了,窃窃私语。 萧贵妃一行人也被唤了过来,侍卫把刀架在了她们的脖子上,丝毫不留情面。 宋意坐在皇位之上,撑着头闭目养神:“萧将军活着回来,朕本想好好嘉奖他一番,谁知,他竟然伙同宋衽想要逼宫——爱卿们如何看?” 他登基这么久了,手中自然有一批拥护他的人,手中权利也不少。 一听这话,就有人朗声道:“萧斐然此举乃是大逆不道!陛下当然要依律法处置!不可让他们得逞啊!” “臣附议。” “三王爷向来恪尽职守,如今竟然变成这样,定然是萧斐然这个小人从中挑拨,陛下只管处置就是。” … 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萧斐然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看他们逗嘴皮子,觉得好笑:“本将军为天阙这些年打下的江山还少么?你们能在这里吃吃喝喝,都是因为我们,现在搞起这幅做派做什么?” “你是将领,带兵保家卫国乃是责任,你难不成认为陛下不辛苦么?陛下处理朝政在养心殿都要熬出了毛病——” 一道女声打断:“依这位大人所说,处理朝政也是职责所在,这还有什么可比性?”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 孟知锦不知何时来了,从养心殿门口缓缓踏入,冷脸扫一眼那些人,毫不留情,“先帝在世之时,已有换太子之心,奈何身体抱恙,萧将军带兵出征前,先帝亲自交代他要辅佐四王爷宋崇。” 这种消息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介妇人,怎敢上朝堂之上?实在是可笑!”那大臣气得脸红脖子粗,粗声抗议,“还不快出去!” 孟知锦打量他一番,不屑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恼羞成怒?女子如何?你不是你母亲生的么?这么瞧不起妇人还活什么?想买这位大人也并不注重孝道。” 她嘴皮子十分厉害,不等人们反应,继续道,“我天阙上上下下自然是以孝为先,大人这么不孝,以本夫人看,还是请辞回乡养老比较好。” “你——” “我?” 孟知锦歪歪头,笑了一下,“大人怎么了?是觉得我说话太过于重了么?那你要是不爱听,就后退几步,把耳朵塞上。” “你抛头露面!丝毫没有羞耻心!”另一个臣子紧接着怒斥,“在朝廷上言语抨击朝臣,该当何罪?” “抛头露面如何?”孟知锦眨眨眼,很是无辜,“这位大人长得这么抱歉,还天天在醉春楼听小曲儿,还——” 她暧昧地捂唇,笑出声,“罢了,不丢您的人了。” …. 好厉害的嘴。 众人哑然。 一点也不给面子,见谁怼谁,也不顾及陛下和皇后,就那么站在殿中央,丝毫不露怯。 萧斐然眯着眼睛看她,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摆摆手,悠悠开口:“不好意思,内人性子直白,不会撒谎恭维,得罪了。” 话虽如此,可他也不像是抱歉的样子,反而坐在那里像是撑腰。 黎芸攥紧了手帕,恨得牙痒痒,她面上还是狠戾:“孟知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本宫和陛下还没死!” “皇后娘娘,妾身本不想这般,实在是他们太过于可笑。”孟知锦淡淡扬唇,“前段时间黎相大病,您拜托妾身出宫替你照顾,妾身可是十分尽心尽力,怎么会不敬重您呢?” 宋意眯眸,看了一眼黎芸:“皇后?” “臣妾——” 黎芸正要开口解释,孟知锦继续打断,“陛下,萧贵妃娘娘乃是先帝宠妃,是萧家的长女,困在冷宫实在不合适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了。 按理说,先帝的妃嫔应该被送出去颐养天年了,只有凌氏一人在宫中,怎么…萧贵妃和皇后张氏也在? “看你们的表情,大概也不知道吧?”孟知锦垂眸,“我们如今的陛下,为了拿捏我萧家,竟把贵妃和公主带来了,就在殿外,喉间有长剑相抵,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大家纷纷看过去。 果然,萧音柔就站在门口一侧,神色凄然,身旁跟着瘦弱的宋笙,脸蛋憔悴,身形纤细。 “….” 宋意蹙眉,狠狠瞪了一眼蔡恒。 蔡恒没想到孟知锦会拿这个说事情,被打的措手不及,一下子沉默了,不敢出声。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胡太傅气得满脸通红,“这是先帝的妃嫔,六郡主乃是您的妹妹!这样做,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啊。” 宋意抬眸:“朕不知情此事。” 谁信? 萧斐然笑出声:“陛下身为帝王,连这种事情都不知?未免太过于可笑。借口大可以找个别的。” 臣子们当然觉得这个事情办的很不好看,也很不妥贴,实在是有点异于常人。 黎芸最会洞察人心,看一眼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心中怎么想的。但是现在事关重大,不可再失去这些支。 她只好微微一笑:“是本宫疏忽了,来人,还不快放开她们!” 侍卫扔下刀剑。 然后呢? 然后怎么办? 黎芸咬着牙:“好生送回宫中!” “不必。”萧斐然哑然失笑,“不劳皇后费心了,来人啊,送贵妃和郡主回萧府!” “这不合规矩。” 臣子反对,“萧斐然,你不要太过于狂傲自大!你虽然有功,但这也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你看不出来我今日就是来肆意妄为的么?”萧斐然拧眉,有些不耐烦,“你要是不愿意看,走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惊天秘密 - 嫡女谋 - 舍七七 “敢问皇后娘娘,微臣在边关领兵打仗之时,您做了些什么?” 萧斐然抬头问她,似笑非笑,“粮草为何屡屡运送不来?天寒地冻,您可知将士们有多筋疲力尽?” “你也说了,天寒地冻,路难走,粮草运送不及时也是常有的事情,萧大人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怎么带兵?” 黎芸反应很快,回怼道,“再说了,打了败仗这是因为粮草运输不及时的问题导致的么——” “皇后娘娘说的对,当然不是,” 萧斐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朗声道,“微臣没有护好队伍,护好百姓,当然有错,可是娘娘,您帮着匈奴把我卖过去,这就没有错?” “什么?” “不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帮着匈奴?” 众人大惊。 “匈奴和宫中之人里应外合,把微臣的消息透露得一干二净,什么时候没有的粮草,什么时候兵力不足,匈奴统统知道,微臣该如何打仗?您说说看?” “你休要血口喷人!” 宋意握紧了拳头,恼怒道,“皇后也是你可以编排的?” “陛下不信啊?” 萧斐然啧啧两声,“前段时日,皇后娘娘极力推三王爷去带兵平乱匈奴,您知道是为什么么?除了想让宋衽名正言顺死在边关,还有呢?” 宋意没说话。 “他死了,兵符给谁?”萧斐然漫不经心道,“她敢联合匈奴,为的就是想拿到手,至于您,不过是皇后娘娘手中的傀儡皇帝罢了。” 真悲哀。 孟知锦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宋意浑身发抖,他转身看黎芸那面无表情的脸:“真的?” “他的话有必要当真?” 黎芸觉得十分可笑,“萧斐然和孟知锦,摆明了就是要挑拨你我二人,陛下,臣妾的为人,您还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觉得心寒。” 宋意冷笑一声,缓缓摇摇头。 “来人啊,把这对叛贼拉下去处死!”宋意扬声命令,“三王爷宋衽也拿下!起兵造反,该是死罪!” “谁敢!” 萧流云出列,冷着脸道,“你如何坐上皇位,如何把天下百姓当成玩物,我们都看在眼里!杀我弟弟,囚我长姐,是你先不仁义在先!” “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宋意语气冰凉。 蔡恒下一秒飞身出去,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剑,直奔着孟知锦而去。 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孟知锦眯眸,恍惚把两世的蔡恒重叠起来。上一世死的时候,就是这个人亲自拿着匕首一刀一刀放她的血。 这把剑就要逼近,萧斐然冲上前去,一掌把蔡恒打过,把孟知锦拉入怀中,语气狠戾:“要干什么冲我来。” “杀了孟知锦!” 黎芸拍桌而起,怒斥,“不惜一切代价!” 话音刚落,外面涌进侍卫数不清,宋衽已经提刀厮杀,剩下的人直奔着萧斐然夫妇而来。 萧斐然武力高强,在沙场征战多年,这些虾兵蟹将不足为敌,一手护着孟知锦,另一只单手去挡这些人,神情淡漠。 朝臣没有会武的,都缩在了角落。 孟家人就要冲上前去,被萧家拦下:“放心,有容楚在。” 血腥气蔓延在养心殿,久久不散。 死了的尸体倒成了小山。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宋意只感觉到巨大的恐惧,他从未这么害怕过,尤其是现在看到萧斐然的眼神。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萧斐然顺手擦去脸颊上的血迹,语气如同淬了冰,“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从你弑君弑父之时,你就应当知道有这么一天。” “弑父——” 朝臣愣住了,不寒而栗。 虽然众人早有猜测,但苦于没有证据,加之宋意暴力手段,没人敢不臣服于他,索性把这个事情忘却。 萧斐然今日再提,就是奔着要搞死宋意的目的而来,“当年,先帝曾亲口告诉我,以后要辅佐好帝王宋崇,并且拟好了圣旨。” 圣旨到底去哪里了? 只有宋意和黎芸知道。 “你有证据么?”黎芸道,“你萧斐然有多么纨绔世人皆知,连先帝都曾亲口说过你性子不沉稳,十分爱玩,这种事情,为何要说给你听?” “皇后一口一个口说无凭,”萧斐然垂眸一笑,“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自从先帝驾崩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不知是何原因?” “…” 什么原因不言而喻。 宋意难得露出一丝紧张。 “这有什么好问的?”孟知锦悠悠开口,“夫君不知道么?先帝的大太监早年可是和陛下关系甚好啊。” “哦?原来如此。” 萧斐然了然,“那就请那位公公来说说看吧。” 黎芸眼睛瞪大了,下意识道:“他不是早就死——” “皇后怎么知道?” 萧斐然挑眉,“连先帝的公公都记得这么清楚,你当真无辜?” “可惜了,没死。”孟知锦仰头笑,“被我派人救下了,一直安顿在西山处看着,今日,可是特地把他带来了。” 宋意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看着一个侍卫拖着先帝的贴身心腹走了进来。 这个公公是陪着先帝一起长大的,如今在这里,痛哭流涕,看着老了很多,他痛苦道:“陛下,老奴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就那么傻愣愣看着这个场景。 萧斐然笑:“你还记得我吧?” “老奴怎么敢不记得。”太监哭得泪眼模糊,“萧将军,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曾见过先帝的消息告诉陛下啊。” 好,实锤了。 当年宋意知道了萧斐然去见过先帝,猜测到先帝肯定是想换太子,想让萧斐然帮忙。 不得已,他只好和黎芸商量好这个惊天的计划。 公公都不愿意回想那日发生了什么,只是痛恨自己:“奴才不应该毁掉那份遗诏……” “先帝还留下了遗诏?” 胡太傅匆匆上前,拽住了公公的衣领,语气沙哑,“什么遗诏?” “胡太傅,您不必问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落下帷幕 - 嫡女谋 - 舍七七 众人都看向了宋意和黎芸。 这两个人看过了先帝的留下的旨意,这道旨意里写清楚了先帝是要真正立谁为储君。 很明显不是宋意了,如果是他,那就已经可以放一万个心去等,只要先帝驾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坐上皇位——可是他亲手弑父,这还不足以说明里面写的是谁吗? 后背都在发凉。 孟康年缓缓走上前,脸色差到了极点:“陛下,您来说说,当年先帝的遗诏上面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 事到如今,说谎有什么用?大家心里面都和明镜儿一样。 “自然就是陛下。”黎芸率先开口,一点儿也不羞愧,“先帝在时,立五皇子为太子,先帝骤然崩逝,太子即位,有何不妥?难不成你们要听信于萧斐然?难不成要让这江山姓了萧么?!” “你不必这样下眼药,”萧流云沉声开口,“我们萧家世世代代都是衷心于宋家,衷心于天阙,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念头,皇后这般提起,难不成是觉得我们萧家有不臣之心吗?” “要是真的想要谋权篡位,何至于等到今天?”孟知锦嗤笑一声,“皇后与匈奴私下联络,里应外合,妾身不知,这按照天阙律法,该当何罪?” 宋意拍桌:“大胆!” “谁能有你大胆?”孟知锦不卑不亢,大大方方一字一句恶心他,“先帝可怜你,才把你接回宫中,谁能想到有此无妄之灾?太后娘娘不知现在还是否在世?你口口声声说太后身体不好,送去山中寺庙静养,不知是哪个寺?” 胡太傅气得脸红脖子粗,声音洪亮,平生最恨这种人:“太后娘娘到底在哪里!” 宋意脸色沉沉,也不说话,黎芸倒是破罐子破摔:“怎么?你还要去阴曹地府去巴结太后?” 这就是证实了太后已经去世了。 太后在世时,人很是不错,对上对下都是一片恩泽,没想到竟已被戕害。 “来人啊!” 宋意一挥手,朗声道,“给朕把这些乱臣贼子抓起来!谁敢继续闹,格杀勿论!” 在场的朝臣都是文人,基本没有武将,一看这样,早就被吓得头都不敢抬了,瑟瑟发抖地往大柱后面躲。 宋意手头的人并不少,整个皇宫围起来不算什么,人马齐全,蔡恒武力高强,带着一批死侍拿着剑护在宋意和黎芸身前。 “蔡恒,你何苦为他卖命?”孟知锦挑眉,缓缓道出一个真相,“你妻儿如何死的,你还以为是我让萧斐然去做的么?” “难道不是?” 蔡恒冷声,“你这个女子,手段毒辣,阴险狡诈,连女眷和孩童都不放过,有事大可冲我来!何苦对她们下手!” 宋意眼神不自觉带着些躲闪。 “我告诉你,你妻儿的死和我们并无关系。”孟知锦淡淡道,神情淡漠,“你去问问当今陛下,看看他知不知道?” 上一世的蔡恒,也是妻儿被杀。此事也是宋意授意去让孟知锦做的,孟知锦狠不下心,他就深情款款地解释:“蔡恒武力高强,我当然要让他为我所用,可是他有妻儿,这就是他的软肋。为了我以后可以平步青云,蔡恒就要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我。” 孟知锦还是不忍心,一直拖着此事,直到宋意一忍再忍,终于派人去解决了那对母子,转头再痛心疾首地和蔡恒说,是孟知锦做的,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蔡恒就这么恨了孟知锦好多年。 此事如今被说破,宋意佯装淡定:“你不信朕?” 不是不信。 蔡恒垂眸,手一直在发抖,嘴唇打颤:“真的是你吗——” “不用怀疑,就是他。”萧斐然拧着眉,“你以为他从头到尾都是在照顾你么?宋意只爱他自己,只会想要达到自己要的目标,你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不过是棋子。” 蔡恒站在原地良久,宋意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心中没底,但面子上还是要撑起来,狠狠道:“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忘了是谁给你找的差事?是谁让你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你妻儿生病,不是朕一桩一桩处理好的?你现在敢犹豫?” “属下不敢。” 蔡恒眼眶通红,他知道自己的妻儿到底是谁处理掉了,但是他没办法也做不到在这个地方去质问宋意。 “不敢就对了,”黎芸压根也没把他这个事情放在心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不快抓起来处死?” 孟康年和萧老爷子在朝中有着不小的话语权,此时二人站出来,两个人表情十分坚定,像是下定了决心:“大家好好想想,陛下的治理方法真的适合天阙么?他真的适合他一个好皇帝么?” 好好好,就这么当着面开始了。 萧老爷子叹气:“如今不比当年先帝在世之时,国泰民安,现在各地百姓们纷纷叛乱,这还少吗?是我们的问题么?还是陛下的问题?” “当然是——” “话虽如此…” “既然这样,”孟康年面无表情,“那就换一个。” 众人哑然,都吃惊起来。 这怎么换?谁能说换就换? 宋意更像是听到了笑话,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孟康年,你想死是吗?来,让朕听听,你到底想换谁?那边站着的宋衽?还是病秧子老二,或者土包子老大?” 这话说得好难听。 萧斐然扯了扯唇角:“换宋崇。”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人马众多,嘴里叫嚷着,直直奔了进来,听这个动静,人太多了。 门一开,一个金属虎符直抛了过来,萧斐然眼疾手快拿下。 “参见萧将军!” 外头的将士们纷纷下跪行礼,沉闷的声音响彻大殿,看不见远处,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是萧斐然的兵。 “给你带到了。” 周绍翻身下马,还身着盔甲,带着鲜血,毫不在意地笑,“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八章:推上宋崇 - 嫡女谋 - 舍七七 “谢了。” 萧斐然摆摆手,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虎符,被磕掉一个小角,不过无伤大雅。 “你…你真的要篡位?” 不止宋意心惊,连孟康年都有点心中不解。 “微臣不敢。” 萧斐然扫一眼外面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轻笑一声,“起来吧。” 萧斐然带出来的兵,和皇宫中的侍卫可不一样,丝毫没有可比性,一瞧见他们这般阵仗,吓得手中的刀剑都已经掉了。 黎芸愤恨地看向孟知锦,手不自觉攥紧了,恶狠狠扑了过去:“你诚心的是吧?你就是不想让我回去!” “娘娘这是做什么?” 孟知锦眼疾手快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她踩着裙子摔倒在地,“我说过,我也要活下去,我总不能一直在死吧?” “你本就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黎芸像是疯了一般,怒吼道,“天阙也是假的!我才是皇后!我是来掌管你们命运的人!”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都觉得她疯了。 孟知锦眼中有些同情,轻声道:“不,你不是。天阙的每个百姓都是一条命,你不能因为你想回去,就肆意滥杀,魅惑帝王,和敌国私联……你当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你的一颗小小棋子么?” “你算什么?你们算什么?”黎芸冷笑道,还没有死心,“你以为我多年养着的那些人就没有用了吗?你以为你的好妹妹,和离之后就会和你重归于好?” “为什么要重归于好?” 孟知锦疑惑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对任二很好么?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你所用?” 黎芸一愣。 “任二为何胆子那么大,在青楼调戏徐清梦弄得人尽皆知,平日里嚣张跋扈众人都看在眼里,这都是你在有意让他这般。” 萧斐然拧眉看她,“你以为宫里的信息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以为养心殿诸多东西放在何处我是怎么知道的?” 任二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还怕死,但是经上次答应了萧斐然后,冒着风险腆着脸进宫待过几日,说是要好好和宋意黎芸聊一聊孟知锦。 他说得十分邪乎,基本就是要说:萧斐然其实还活着这个消息。 宋意和黎芸怎么会不重视? … 黎芸眼泪夺眶而出:“好,很好,孟知锦,你报复我是吧?” 孟知锦沉默不语,就那么平淡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们两个人之间,太多恩怨了,这个恩怨从第一世到现在,整整七世,才做出一个了断。 黎芸还在悲伤,突然觉得身后有一把利剑抵着她的腰身处,她一愣,转头看去。 是宋意,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手持长剑,异常平静,但是也像是格外疯癫:“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后一人所为,我不知情。” 众人哗然。 “皇后妖言惑众,朕深感痛心,你们看如何?处死还是打入冷宫?”宋意瞥一眼孟知锦,眼神阴暗无比,“她干的事情,总不能怨在我头上吧?” 好一个她干的事情。 孟知锦都没想到宋意会来这么一出,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个模样,让她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 黎芸笑出声了:“宋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舍我?” “芸儿,你曾经教过我,人要学会心狠。”宋意淡淡扬唇,盯着她的眼睛,深情又恶心,“我学会了。” 黎芸快要崩溃了,她整个人都痛苦地蜷卧在地上,心中又恨又怒,再也回不去家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做的恶事还少么?”萧斐然不吃这一套,“别以为你推在她身上就可以全身而退。” “最起码你们没有一个合适的帝王了。”宋意大笑,“哈哈哈,你们没有了,只剩下我了!我把他们全都杀掉,除了我,你们还能有谁?” “还有我。” 宋崇缓缓踏入殿门,消瘦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衣衫褴褛,哪里像个皇室子弟。 他一直被关在地牢,刚刚被救出来。 宋意看见他的那一刹那,立马转头去看蔡恒,怒斥道:“他怎么还活着!怎么还活着!” 蔡恒就那么站着,久久不说话。 “是我命大,和蔡恒可没有关系。”宋崇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鲜血,不在意地擦过唇角,“他那一刀,再捅得深一些,我就真没命了,多谢啊。” 萧斐然眯眸:“你怎么不换身衣裳再来?” “我怕我来的晚了,你就自己坐上皇位了。”宋崇半开玩笑,意味深长看一眼所有人,“父皇生前其实与我彻夜长谈,让我好好待臣子和百姓,只是我没有意识到父皇的意思,从未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让天下之人都受了疾苦。” 宋意手中握紧了剑,双目瞪大,眼眶全是血丝,咬着牙,怒气滔天:“朕才是先帝下旨亲封的太子!” “是,那是因为先帝还未来得及改,就被你杀害。”宋崇眯着眼睛缓缓走上来,打量他一番,“你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你自己知道么?” 先帝下旨封宋意为太子,事实上只是想拉一个挡枪的出来,真正属意的是宋崇,宋崇藏拙,先帝多年才看出来,有意打磨。 “宋意,弑君,杀害皇祖母,在位期间暴政,强要求众人服从他的意愿。” 胡太傅老泪纵横,“强制要朝臣之女入宫为妃,就是要有把柄来拿捏我们!” 众人都忿忿起来,又愤怒又痛苦。 萧斐然看一圈大家,轻声开口:“无妨,不合适,我们换就是了。” 宋意被迫下位,黎芸也已经被关进了地牢,所有有关之人都已经按律法处置。 宋崇被众臣推举上位,改了国号,把曾经枉死的嫔妃大臣都追加谥号和公爵,善待后人。 “所以,我可以回家了?” 胡氏满脸泪水,痛哭出声,“我好想我爹爹,我差点,差点就死了。” 孟知锦失笑,就那么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多谢你愿意相信我。” “我也是为了自己。” 胡韵琪擦了把眼泪,声泪俱下,“我是真的,很害怕在宫中老死一生,太悲哀了。” 孟知锦替她擦擦眼泪,弯腰给了她一个拥抱。 第二百三十九章:愿你回家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崇上位,改国号为安,推翻一切宋意在位时留下的不合宜政策,百姓税收减半,天阙慢慢恢复着生气。 孟知锦这几个月总算是心底的大石头落了地,睡觉都比往日睡的沉了些,吱吱晃晃悠悠来推她,眨着眼睛,软糯糯地嘿嘿笑。 “吱吱,你瞧你娘,睡的这么沉。”萧斐然蹲着在身后抱着吱吱,满脸笑意,“你去亲亲娘亲。” 吱吱好像听懂了,被放在床榻上就往孟知锦那里爬,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吱吱?” 孟知锦睡眼惺忪,有些懵,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一旁的女儿,失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一些,是吧?”萧斐然也笑着起身,凑上去亲了亲孟知锦,“起来吧?午膳过后还要入宫。” “怎么了?” 孟知锦套上衣衫,缓缓下床,“是陛下叫你有事?” “事情还未完全解决,”萧斐然眸色沉沉,“宋意不肯罢休,嚷着要见你,真是可笑。” “见我?” 孟知锦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见我?” . 其实比起宋意,该去见的应该是黎芸。 黎芸身处地牢,黎相一直在求情,日日去养心殿苦求宋崇,宋崇是一个就事论事之人,并未松口。 地牢阴森森的。 侍卫缓缓拉开铁门,孟知锦走了进来,她一身水蓝色衣衫,美丽的脸庞胜似从前。 “你来了。” 黎芸穿着褪白的囚服,披头散发,憔悴不堪,虽然整个人不再雍容华贵,但她的脸依旧美丽动人,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眼底都是淡然。 今日,她终于把恨意流露出来。 “孟知锦,你是来和我炫耀的么?炫耀你赢了?” 黎芸放声笑了几声,死死地盯着她看,“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系统已经完全联系不上。 “我和你炫耀什么?”孟知锦觉得好笑,“你杀了我六世,是吧?我只是想起来一世的记忆,我都没有这么恨你,你恨我做什么?” “你不过就是话本子里最贱的女配,凭什么女主光环都让你占了去?”黎芸还是想不通,她十分困惑,“到底是为什么?” 孟知锦沉默片刻:“我从前在闺中只是嚣张跋扈了些,并未害过人,从上一世一开始,你和宋意便做好了准备来诓骗我——是我的错么?” “你该死啊,你不死,我如何回去?”黎芸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笑着,“我对宋意是有感情,可那又怎么样?比起他,我更想回家!” 孟知锦攥紧了拳头,她想起来前世自己的孩子,是那样可怜,未曾出生便再没有了呼吸。 “黎芸,你杀我可以,千不该万不该杀我的孩子。”孟知锦淡淡道,“你与宋意如何,我并不想管。他从来只爱自己,你拿捏不住他也是意料之中。” “他也是个贱人。” 黎芸冷哼一声,眼眶发酸,她还是咬着唇瓣,语气淡定自若,“我都如此给他出谋划策,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孟知锦,你以为萧斐然就是好的?” 世上所有男人都会变的,你敢说你的男人就是最好的? “好不好的,我自己心中有数。”孟知锦抬眸和她对视,莞尔一笑,“前世我听信谗言,亲手杀了他,那时我就十分愧疚,可惜被情爱迷了眼…” 黎芸挑眉:“你难道不怕他知道真相报复你?” 孟知锦无意想和她说她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只是垂眸一笑:“你想多了。黎芸,大概就是你想得太多了。” “你——” 黎芸默然半晌。 “黎家没有受你的牵连,黎老爷子已经告病返乡养老,也算是陛下仁慈。” 孟知锦淡淡道,“你戕害太后,教唆嫔妃,联络匈奴,组织谋反……罪罪都要掉脑袋。你说你想回家,就是这般不择手段吗?” “我只要回去就好。” 黎芸沙哑着嗓子,“你懂什么?” “我不懂。” 孟知锦摇摇头,“我没办法理解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杀了这么多人,其实你的目标一开始不就只是我么?你杀了我就是,为何要连累天阙?” 黎芸抿唇,心中翻江倒海。 系统给她的任务只有短短一句话:“杀掉皇后孟知锦,坐稳后位。”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着孟知锦成为皇后,自己再入宫为妃,以她的脸蛋和性子,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拿捏孟知锦,但是她没有。 黎芸对谁都一视同仁——压根没有把她们当成人来看,只觉得天阙里人的性命全是假的,她可以当成游戏一般。 是为什么呢? 大抵她从心中是记恨孟知锦的。 孟知锦身为这部小说的女配,虽然性格嚣张,不招人喜欢,可家庭美满,孟康年和孙氏对她宠爱万千,要天上的月亮不给星星,弟弟孟知青,一心为了姐姐,就算庶妹不听话,也不算什么烦恼。 可是自己呢? 黎芸垂睫,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境遇。 孟知锦这样的人,是最让她讨厌,也是最让她羡慕之人。 所以得到系统的任务,她好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宣泄口,她可以打着“回家”的旗号,心安理得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沉默了太久,孟知锦没有了耐心,她只是摇了摇头:“黎芸,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忘记我的孩子是如何死去,我是如何被众人背叛,眼睁睁看着孟家家破人亡。” “你以为我会求着你原谅我?”黎芸眼眶发红,她咬着牙,狠狠道,“孟知锦,万一还有一世呢?下一世,你看看咱们谁会赢。” 她一定一定会把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杀掉!把她全家都推入深渊! 这才爽快! 她好像已经想象到了这一幕,又哭又笑,似是癫狂,“孟知锦,你等着瞧。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只要还有来世——” “黎芸。” 孟知锦转身欲走,听到这些话,神色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她缓缓开口,“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已经回家了。” 黎芸怔住了。 第二百四十章:放手一搏 - 嫡女谋 - 舍七七 “醒醒!” 阳光明媚,撒在大地上。 一个姑娘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得正香,被人用力摇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你妈给你打电话,电话震半天了。” 在另一边桌子上自习的姑娘给她把手机递了过去,看她几眼,撇了撇嘴,“在图书馆还睡觉,那你来干什么?” 说着,把书本都收起来走了。 黎岑煦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赫然写着“妈”。 她有点头疼,实在是心烦得要死,转身离开了自习室,去了外面接电话:“喂?” “你怎么现在才接?” 对面的女声嗓门很大,像是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嚷嚷,“你弟马上就高考了,你能不能回家来给他补补课?” 黎岑煦无声地叹气,低眉顺眼,压着声音:“乐乐他根本就不学…我教不会,而且我马上就要考研了…” “得了吧,女孩子家家的,考研干什么?能考上吗?让你高考完找个人嫁了找个人嫁了,你不听,算了算了,乐乐怎么不学?可可都说了,你教不好他——” “教不好那就找个家教啊,那还找我干什么?”黎岑煦忍不住顶嘴,“我还可怜呢,能体谅一下我么?” 黎母一听就炸了:“给你脸了是吧?你现在厉害了,敢和我顶嘴?翅膀硬了?你这个月生活费你等着,看我给不给你,你喝西北风去吧!白眼狼!”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摁了。 “真是的。” 黎岑煦忿忿不平,低声吐槽,“我大二以后你就没给过我钱了…” 她家严重的重男轻女,很传统的家庭,在黎岑煦家里,男孩才是最好的,可以传宗接代,所以她身为姐姐,就要一直让着。 她都习惯了。 黎岑煦去厕所洗了把脸,再抬起脸时,刘海已经被浸湿,她把眼镜重新戴上,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她,平平无奇。 不管是身高,还是脸蛋,还是性格,她注定了就是扔在人群里的那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没关系,没关系。 黎岑煦拿起手机,走向图书架,漫步无目地去找一本书,眼眸一瞥,瞧见一个封面破烂的书籍。 “谁这么没素质啊?” 她蹙眉,悄声嘀咕,顺手翻着看了看,书里面夹了一张书签,磨砂质地,也没什么稀奇的。 原来是本言情小说。 黎岑煦其实向来对这种不感兴趣,只是这本书好像有魔力,她不过只是随意从第一页看了几眼,就已经放不下了,迫切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她拿到座位上,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这本书简简单单,没有标明作者,没有写简介,连目录都没有。 讲述的是一个高门贵女凭借自己的努力嫁给了皇帝,一生荣华。当然了,这个过程很是艰辛和辛苦,她遇到了很多挫折,比如,这个女子在闺中就有一个和她不分上下的情敌。 那个女子性格跋扈嚣张,处处高人一等,没少给书中的主角脸色看。 … 不知看了多久,黎岑煦恍然回神抬起头,天已经黑了,她意犹未尽合上书,有点不舍,咬咬牙,还是看完了才从图书馆离开。 “黎芸真是厉害。”黎岑煦背着书包往宿舍楼走,心中暗叹,“孟知锦这么坏的人,她都可以把她踩在脚下。” 但是黎岑煦未曾注意到,这本书没有名字,二人在书中的笔墨一样多,到底谁是主角?她压根没有想过。 只是下意识觉得,最后获胜的那个人,就是大女主,就是赢家。 . 她穿越了。 黎岑煦在看了那本小说第五遍以后,睡了一觉起来,就已经穿越到了书里,一睁眼就看到了所谓的贴身丫鬟繁霜。 系统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杀掉皇后孟知锦,坐稳后位。” 繁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姑娘?您怎么了?今日醒得有些晚了,老爷还等着您一起出门呢。” 她说了什么不重要,但是黎岑煦已经知道这是书中哪一章的情节了,她太害怕了,但是她又有点期待。 黎老爷子对她宠爱至极,黎岑煦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放松自如,不过短短半年。 这日。 她见到了孟知锦。 孟知锦正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别家女子不理她,她也不在乎,就那么漠视一切,高人一等。 和书中一样令人讨厌。 不过没关系,黎岑煦知道,主角现在是她自己。 她再也不用,一直看着别人了。 孟知锦真的太让人讨厌了,凭什么她的家庭那么好?她到底凭什么? 黎岑煦已经学会了如何不留痕迹地去观察她,时间长了,也觉得她有点草包,主要是孟知锦的性格实在是被人惯坏了,一点也不讨喜。 她眼睁睁看着孟知锦成为了皇后,自己则顺理成章凭借书中的记忆和宋意暗自苟且,顺势让孟知锦亲自捉奸在床。 孟知锦的表情真有意思。 黎岑煦躺在床上,看着宋意和孟知锦面红耳赤的争执,有些兴趣缺缺,打了个哈欠翻身了。 没过多久,她就翻身成了最得宠的妃嫔,谁见到她都要绕道。 黎岑煦已经有点不想回二十一世纪了,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她自己太过于虚荣? 她想了又想,心里都在暗示自己。 我是想回去的,但是我回不去,我杀了孟知锦,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直在重复这个世界,我就是走不了。 如此循环了六世。 黎岑煦已经从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变成了杀伐果断满肚计谋的黎芸。 她好像自己都信了,她是想回家的。 为什么孟知锦会意识觉醒呢? 黎岑煦慌了,去问系统,系统沉默良久:“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她太痛苦了,女主意识觉醒了。” “不对,我才是主角啊。” 黎岑煦坐如针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系统不说话了。 她没有办法了,只能放手一搏。第七世的剧情完全和小说里不一样了,她再也没有了上帝视角。 孟知锦才是女主吗? 黎岑煦还是不信。 … 黎岑煦死在了那个阴暗的地牢里,身上冰凉,没有暖意。 一缕阳光缓缓照在她的身上。 是要回家了吗? 她不知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想要见你 - 嫡女谋 - 舍七七 待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之后,日子好像又走上了正轨。 一眨眼,天阙进了十月。 天儿总算是没那么燥热了,萧斐然晨间刚刚下朝,还没走出去,陛下宋崇开口把他叫住了:“萧将军,留一下。” 周围的臣子已经习惯了,都自顾自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 “陛下。” 萧斐然走上前,二人相跟着走出养心殿,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宋崇上位几个月以来,比从前更加稳重踏实,打量了几眼萧斐然,轻轻一笑,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萧斐然挑眉,没搞懂宋崇要说什么,“微臣家中有内人打点,朝中事务也不甚繁忙。” 宋崇点点头,没说什么,像是在斟酌。 二人走到了御花园外,宋崇挥手让下人离开,这才再次开口:“朝中屡屡有人给朕上奏折弹劾你。” “弹劾我?” 萧斐然倒是不意外,“可是那几家尚书?” 宋崇默认地扬唇,转移话题道:“你在诏狱做事也要低调一些,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就盼你犯些大错,抓你的辫子。” “嗤。”萧斐然无奈,“真有意思。自从宋意被关进地牢,他的爪牙还是不安分,迄今为止都还盼着他能出来。” 真是可笑。 “说起他,”宋崇像是想起什么,“宋意想见见你。” 说来奇怪,干嘛要见萧斐然呢?怎么看都应该要求该见孟知锦。 “不去。”萧斐然蹙眉,“我没必要见他。” “他说,想和你聊聊,”宋崇眼神一闪,意有所指,“你应该比较感兴趣。” . 牢中阴暗无比,有些阴森,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普通人进来大概会吓得腿软。 萧斐然习惯了,大步流星往最里面走。看押宋崇的人太多了,他挥手屏退下人,自顾自打开了牢门锁链,语气悠悠:“什么事儿?” “我就知道你会来。” 宋意窝坐在烂席垫上,披头散发,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潇洒和高贵,像是老了好几岁,他淡淡抬眸看着萧斐然,打量一番,沙哑着嗓子笑,“你若是不嫌弃,找个地方随便坐。” “不了。” 萧斐然居高临下看他,“我还要等等回去看孩子,没功夫在这里多待。” 其实萧斐然很少会这么讨厌一个人,他一开始对宋意只是不喜欢,没到这个地步。 大抵是听了孟知锦说的前世今生,萧斐然实在是看宋意顺眼不起来,心中自然有怒火和厌恶。 加之他为了一己私欲,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这让人如何能同情和共情起来? 宋意笑了笑:“怎么?你是在和我炫耀?” “炫耀又如何?” 萧斐然声音冷冷清清,“知锦对你没感情,你心知肚明。” “你怎么知道?”宋意扬眉,轻咳两声,“万一我俩曾经还做过夫妻呢?” 萧斐然拧着眉,压着火气,不咸不淡地反驳道:“你也说了,是曾经。” “一开始孟知锦就是指给我的,你可知,我刚刚登基之时,做了一场梦,我梦到,她爱的是我,为了我,她出谋划策,亲手要了你的命。” 宋意边说,边去看他的表情,笑得格外暧昧,“你当然不知道这些,你可能觉得这是一场梦,我知道,这不是。这就是我们上一辈子,萧斐然,你就算得到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她杀过你,你不觉得后怕么?” 萧斐然轻笑:“不,没有能力的人才会害怕。你口口声声说梦中她爱你,不知,你是如何对她的?” 宋意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你们既然那么相爱,在梦里,哦,不,是在梦中,你们有孩子么?她是不是一直那么爱你呢?” 萧斐然打量他一番,意料之中看到他愠怒的脸色,格外不屑,“拿姑娘的爱在这里刷存在感,宋意,你是有多可怜?知锦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也有了吱吱,吱吱,你见过那孩子吗?” 宋意沉默不语。 “想来你也不愿意去见。”萧斐然弯腰,唇角带着笑意,“宋意,你杀了多少人,你心中和明镜儿一样,今天见我,就是想挑拨离间么?这种小把戏,你下辈子再用也无济于事。” “想不到曾经流连于青楼的萧二少,成了亲竟如此纯情。” 宋意沙哑着嗓子,道,“身为男人,我太懂了。她可是为我也怀过一个孩子,这有什么可炫耀的?是女人哪有不为我们男人传宗接代的?” “传宗接代,接下来你这种人么?”萧斐然直起身,满脸不屑,“那还不如不生。你懂什么?我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孟知锦这个人,你说的事情再夸大,那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宋意攥紧了拳头。 “我不在之时,你扣住我的夫人,不让她离宫,想要强留她在你身边,到底是爱么?”萧斐然眼神狠戾,带着冷酷,“爱她是假,想让她再次辅佐你才是真。” “我很讨厌你。” 宋意抬头直视他,说出了一直没有说过的话,“从你第一次来接我回京城,我就厌恶你到了极致。” “不妨说来听听?” “有什么可说的?”宋意也觉得可笑,“你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你看我的眼神哪里是在看皇子,分明是在看杂草。” 萧斐然初次去镇上接宋意时,确实没有把他当回事——谁会在意一个这么多年放在宫外养的皇子? “我从未觉得你身份不高,”萧斐然坦然道,“我只是对你提不起兴趣,当然,我也没必要对你笑脸相迎,我的目的只是把你接回去。” 宋意吐出一口血痰,面无表情:“你家中和睦,有兄嫂爱护,当然什么都不怕,甚至上了战场也有人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等你盼你归来。” 这难道不让人嫉妒么? “孟知锦为了那个腹中之子,甚至不惜向我低头,”宋意看他一眼,“萧斐然,你凭什么?” “凭什么?” 萧斐然低头随意扫眼朝服,漫不经心,“凭你的好日子是我用命换来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心中所想 - 嫡女谋 - 舍七七 “我打从还没有记事之时,就知道萧家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我书都没有念完就被迫去守了边关,这些年,出生入死,多少次我的命就要留在那里。” 萧斐然淡淡道,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当然不止是为了萧家,自然还有天阙,天阙的百姓,有了天阙,我的家人才能平安。” 宋意怔愣片刻。 “你以为你们为什么会过得锦衣玉食?”萧斐然垂眸一笑,“你虽不在宫中,先帝也未曾少你吃喝,给你找了太傅启蒙,除了出身,不知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我——” “宋意,人和人的苦难不能相提并论,也不能做对比。”萧斐然哑然,“世上之人都是来受苦的,你为何会觉得,只有你最为特殊?”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宋意沙哑着嗓子,声音沉了下去,“我不甘心就这样被父亲遗忘和放弃,他明明已经立我为储,给了我希望,为何还要当头一棒…” 萧斐然淡然自若:“先帝其实一开始确实被你表面露出的能力吸引住了,可惜,就是那年流民来犯一事,才让他真正觉得你不合适。” 难民已经来了,宋意竟然为了在先帝那里博一个好名声,急着立功,去派人刺杀那些百姓。 一个连百姓都不爱的人,会当好一个国家的帝王吗? 怎么可能。 先帝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放弃的心思,把目光盯在了宋崇身上。 宋意当然也知道有这个原因,他也很痛苦:“是黎芸教我的。” “不必事事推在她身上,”萧斐然看得很清,“她说来说去也不会替你做主,只是你已经依赖惯了,打从内心就是觉得她提出来的办法都是对的。” 宋意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萧斐然撇他一眼,“陛下对你的处置待和朝臣商议下来就会昭告天下。” 说罢,缓缓转身拉开牢门。 “萧斐然,替我和孟知锦道个歉吧。”宋意垂下了头,“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黎芸。” “我不会替你转达的。”萧斐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漫不经心上了锁,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荡的牢房回荡,“你不配。” . 快用午膳之时,萧斐然才悠悠到了萧府,在门口散了散牢狱之中的血腥气,才往后苑走。 孟知锦正在给吱吱做口水巾,可惜她女红生疏了些,时不时地会扎到手,她蹙眉,全神贯注去缝,没注意到萧斐然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这些东西,找旁人做就是了。” 终于,在她又被针扎到手的时候,萧斐然没忍住,夺过那布料放在了桌上,心疼地捧着她的手看了看,还好没出血,松了口气,有些不满,“堂堂萧家二少夫人,口水巾还用得着你亲自去做?” “我们萧将军还知道回来啊?” 孟知锦愣了一下就笑了,“早就下朝了吧?说吧,去哪了?” “没去哪,陛下找我谈了些事情。”萧斐然垂眸,下意识转移话题,“今天吱吱怎么样?” 孟知锦意味深长看他,凑上去嗅了嗅,拧着眉,语气上扬:“萧容楚,长本事了,对我都敢不说实话。” “哎呀,没有。”萧斐然失笑,知道瞒不过她,顺势亲了亲她的唇,这才开口,“昭狱抓了几个犯人,我顺道过去看了看。” 这也不奇怪。 孟知锦也没觉得有什么,点点头:“嗯,那确实你要去看看,慕白那小子,下手没轻没重。” 二人平淡安静地用了一顿午饭,收拾完之后准备小憩一阵。 外面的蝉鸣声一阵一阵的。 孟知锦被萧斐然圈在怀里,昏昏欲睡。 “阿卿。”萧斐然突然开口,“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商量。” “什么?” 孟知锦晕晕乎乎应了一句。 “你想留在京城吗?”萧斐然眸色沉沉,“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这话有些突然。 孟知锦一下子就清醒了,微微扬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不是不想走吗?” 宋崇上位后,孟知锦实在是有些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其实已经想离开了,但是萧斐然挂念百姓,一直犹豫,所以此事一直在拖。 “今日陛下下朝后和我说,京城中世家还是有人在弹劾我,”萧斐然倒也不是在意这些话,他其实是敏锐地察觉出了宋崇的态度,“陛下现在已经慢慢坐稳了位置,这些弹劾奏折他要是不在意,完全可以不和我说。” 可是他说了。 这代表什么? 孟知锦挑眉:“陛下忌惮你。” 其实也正常,谁能不忌惮这样一个几乎是功高盖主的将军呢? “而且我现在也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总觉得日子要安安稳稳才好。”萧斐然摸了摸她的脸,满是爱恋,“我也不忍心再次让从前的事情发生一次。你和吱吱,都是我最爱的人。” 那样的叛乱,再来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和这次一般幸运?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斐然,此时此刻开始害怕起来,他不敢想象没有孟知锦的生活该是多么的枯燥和难耐。 他不敢赌了。 “那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萧斐然扬唇,“我们隐居山林,闲云野鹤,想去哪里都可以。” 孟知锦眼睛亮了亮:“那要是我们出去的时候,吱吱哭着要跟怎么办?” “好办。”萧斐然想都没想,“让慕白来一趟,把吱吱给爹娘带回来看一阵子。” 真舍得。 孟知锦嗔怪地瞪他一眼,哑叹一口气,躺在了萧斐然的胸膛上,慢慢道:“你不必在意陛下的态度,他身居高位,自然也要防备着。你今天能助他,明天也可以助别人。” 手中权力过大,不是什么好事。 “嗯,你说得对。” 萧斐然摸着孟知锦的脸,轻声道,“有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心寒。” “所以家人才是你的后盾。” 孟知锦拍拍他,“我和吱吱,还有萧孟两家如此多的人,都会一心一意爱着你,所以你不必畏手畏脚。” 萧斐然失笑。 “我一直知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期望太大 - 嫡女谋 - 舍七七 萧音柔这年刚及笄时,萧家风头正盛。 萧老爷子和长子都在朝中任职,次子在边关上阵杀敌,这些年平定了大大小小的战乱,在军中已经小有名气和威望。 这么顺风顺水的一家子,自然会遭来嫉妒和旁人的眼光,只是萧家这么多年以来行得正坐得直,也没被人抓住小辫子,唯一拿出来说的也就是次子萧斐然的脾性。 说来说去,还是长女最争气了。 相貌惊艳美丽,名动天阙。在京城是所有男子的梦中仙女,刚及笄之时就已经把萧家的门槛踏破了。 萧流云有点无奈,站在门口不得已开口:“我长姐暂且不打算嫁人,各位兄台还是回去吧。” 没人理他,嚷嚷着要八抬大轿抬萧音柔回去当主母。 此时正逢萧斐然回京省亲,面无表情往府前一站,不经意晃了晃腰间反光的利刃,语气冰凉:“我哥说的话是听不懂吗?我长姐不打算嫁人,还不快滚?” 果然还是这种法子比较有效果。 门前的男子鸟兽群散。 闻声赶来的萧音柔看到这一幕失笑:“容楚,至于吗?” “我若是不这样,他们如何肯走?”萧斐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他的性格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进屋吧。” 这次他回来还有一件事情,萧老爷子飞鸽传书,告诉他萧音柔看上了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宋儒。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斐然提前快马加鞭赶回来,希望能把这个姐姐的婚事处理妥当。 萧音柔只是见了宋儒一面,就倾心不已,也在家中拍了板,希望萧老爷子去和陛下提婚事。 “真是糊涂,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萧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看她,“二皇子有什么好的?丝毫没有远见,当然是要嫁给未来储君,眼看着就是六皇子最得圣心。” “母亲说的是。”萧流云叹气,“若是以后真的六皇子——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迁怒于你?” 萧斐然翘着二郎腿窝在椅子里打哈欠:“二皇子有什么好的?长得也就那样吧,还不如我呢。” 萧音柔瞪他一眼,转头去和萧相撒娇:“爹,你去帮帮女儿吧。” “你当真决定了?”萧老爷子敛下笑容,皱眉道,“他可不是什么善茬,爹娘也是不放心你。”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萧音柔此时还是有些天真的,没有见识过宫中的尔虞我诈,大大咧咧,“爹,您和娘清楚,女儿是不可能嫁给门当户对之人草草一生的,我就是要嫁给皇家子弟的命。” 这是实话。 萧斐然神色冷了几分:“陛下其实已经有意择储君,到时候必然会把姐姐指给太子。” 萧老夫人摇摇头:“柔姐儿,听娘的,你是要以后进宫的,不能嫁给现在毫无胜算的二皇子。” 以后要是真的六皇子登基,哪里会放过和他一起争皇位的其他兄弟?萧音柔也没有好日子过。 “我认了。”萧音柔认真坚定道,“爹,娘,我一定要嫁给二皇子。” . 萧音柔仰头看天,神色淡然,曾经那个笑起来眼睛里有光的样子早已经随着嫁过来的日子慢慢消耗殆尽。 她是以侧福晋的名进的府,她来时,府中只有福晋张氏。张氏性格稳重大气,一看就是做管家之人的风范。 张氏和萧音柔聊得不错,两个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宋儒十分疼爱萧音柔,自打她嫁进来,二人感情深厚,是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直到陛下崩逝,宋儒上位。 没人会以为这个二皇子会成为一匹黑马夺过皇位,萧家人也没想到,反应过来后有喜有忧。 萧音柔也忐忑不安,她并没有想过宋儒会成为天子,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柔儿,你我永远是一体的,你放心,我会一直爱你敬你。不管我是何身份,都是你的夫君。” 宋儒在登基前一夜这样说,语气认真,他吻了吻萧音柔的额头,“我难免会选女子入宫,你的脾性也要收收,莫要被旁人拿了把柄。” “好。”萧音柔眼眶含泪,哽着嗓音道,“夫君放心。” 入宫后,萧音柔还是有些欣喜的,她长得美丽,性子孤傲,颇得其圣宠,很快就有了孩子。 但是也很快就被人陷害流产。 萧音柔看着身下漫出来的大片血迹,呆滞地看着,耳边的嘈杂声都听不见,待她醒来之时,崔氏已经主动揽罪责,哭着说是她不好,不应该和萧音柔去御花园里看花,让她摔倒流产。 宋儒脸色沉沉,怒极了。 可——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萧音柔都没力气说话,她只能哑着嗓子问宋儒:“陛下,为何不惩处她?” “柔儿,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说…确实也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宋儒劝了几句,“你也是,怀着孕为何还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萧音柔气笑了。 后来宋儒猛地发现,他最爱的柔儿已经变了,再也没有了曾经那般的傲气,他有些兴趣缺缺,直到凌月的入宫,才让他有了新鲜感。 和当年在王府的萧音柔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她像得有些离谱,她可以称得上是心思恶毒,故意害了萧音柔的第二胎。 萧音柔气急了,她气自己的不小心,气宋儒的不作为,更气凌月这个女人阴魂不散。 她冲出去甩了凌氏几个耳光,用了最恶毒的语言去骂她。 得到的是宋儒的“她不懂事,她已经认错了,你不必计较了。” 自此,萧音柔终于看透了帝王家。她竟然在这种地方求一个可以真心疼爱她的人。 还有什么必要呢? 萧音柔垂着眼,看病榻上的宋儒,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柔儿,对不起…是我负你。”宋儒后悔,但若是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不会还萧音柔一个公道,“要是有下辈子,你——” “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萧音柔声音淡然,眼眸瞧不出一丝情绪,笑了一声,“容楚为了天阙,多少次就要死在外面,身上的伤数不胜数,我不知你为何要纵得太子对他下手。” 宋儒叹气:“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陛下,您当然有。”萧音柔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她缓缓道,“您一直都有苦衷,都是不得已,对臣妾更是如此。” “当然,这也是臣妾活该。” 萧音柔苦笑,起身往出走,依旧雍容华贵,“是臣妾对您一眼万年,是臣妾的错。” 那年她十五岁,以为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却不曾想,落得如此下场。 也算是梦醒了。 萧音柔开了养心殿的门,瞧着天上的云,她笑了笑,眼眶含泪,还是那样美艳不可方物。 第二百四十四章:功成身退 - 嫡女谋 - 舍七七 宋崇看到萧斐然辞官的奏折并不意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觉得他还算聪明。 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容忍臣子权利过大,而且还深得民心,都不会允许。 一眨眼就是三年过去了。 孟知锦的第二个孩子也已经出生,是个很虎气的小男孩儿,乳名小蛮。 这个孩子实在实在是闹腾得离谱,孟知锦从前照顾惯了听话的吱吱,小蛮的出生让她一下子有些招架不住。 小蛮在肚子里时,孟知锦开始害喜,整夜整夜睡不着,生下他后,这孩子又开始无休止地苦恼,很是让人头疼。 再大一点儿以后,吱吱反而能管住了小蛮,小丫头板起脸和萧斐然简直如出一辙,奶凶奶凶的。 这年吱吱五岁,小蛮还不到四岁。 一家四口就和和美美住在西山一处,隐居深山,没有事也不外出,偶尔带着孩子回京城省亲,悠然自在。 午膳时,萧斐然回来了,拿着一袋子糕点踏入的门,第一眼就奔着在做饭的孟知锦而去,亲昵地亲亲她的脸:“你别忙了,我来。” 孟知锦挑眉看他一眼。 岁月对她格外优待,即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也依旧是少女气满满,笑起来时眼底还是一如既往有光亮,她抿唇:“行。那我去叫孩子们吃甜点。” “别叫了,你先吃。” 萧斐然一本正经,“这太甜了,小孩子吃不得,吃不得。”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哭泣声,一听就是小蛮。 孟知锦额头三道黑线:“我也不知道阿蛮到底像谁,怎么这么爱哭,这么爱折腾。” “我小时候不这样。” 萧斐然面色悠然自得,切着菜也不忘调侃,“看来是你的错。” “我幼时从不这样。”孟知锦不满,“娘可说过,我从小都乖乖的,倒是吱吱很像我。” 外面的哭泣声越来越大,直到一个稚气的女声响起:“不许哭了!憋回去!” 小蛮的哭声戛然而止。 孟知锦垂眸笑了一下,转身出去看两个孩子。 吱吱比小蛮高一头,就那么插着腰板着脸站在小蛮面前,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要装大人,一板一眼道:“团子的尾巴不能踩!不能踩!你要让阿姐说多少遍!” 声音稚气,长相也稚气,眉眼间和孟知锦有点像,尤其是蹙眉骂人时,简直就是个缩小版孟知锦。 团子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这几年刚刚养,吱吱爱得不行,就差晚上要一起睡觉了。阿蛮也爱,但男孩子总是要调皮一些,喜欢逗弄团子。 今天是玩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团子的尾巴,团子着急了,“喵”了一声跳起来,满脸委屈,躲在了吱吱身后。 像是让姐姐给它讨回公道。 两人一猫的场面实在可笑。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小蛮被批得难过,一直在掉眼泪,倔强地用手抹过,眼眶通红。 “团子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吱吱才不心软,“你应该给团子道歉,爹娘说过多少次,团子也是我们的家人。你平日里不小心打到我会和我道歉,那怎么不和团子道?” 小丫头逻辑很清晰。 孟知锦无声地扯扯唇,漫不经心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她从不参与姐弟两人的争执,只是必要时开口引导。 “对不起,呜呜,团子,我不该踩到你的尾巴,嘤嘤嘤。”小蛮拽着衣服走上前,蹲下身子去摸团子毛茸茸的脑袋,“你可以原谅我吗团子?” 团子睁着黄色的眼睛滴溜溜地看他,抬起身子往小蛮怀里走了几步蹭了蹭,像是撒娇。 “谢谢你团子。”小蛮小心翼翼去摸他的身体,而后再转身去看姐姐,“阿姐,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吱吱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眼瞧着两个孩子又和好如初,孟知锦这才掐准时机开口:“爹爹回来了,你们怎么不进来?看看他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爹爹!” “爹爹回来啦!”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欢呼一声往屋子里跑,团子紧跟在后面。 萧斐然早已落座,支着脑袋也看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眼底尽是笑意,佯装严肃:“小蛮,团子虽然原谅你了,但是爹还是要说,团子它还小,你要保护他,不能欺负他。” “好。” 小蛮也怕萧斐然,站直了眨着眼睛应下,态度很好,“阿姐已经批评过我了。” “坐下吃饭。” 孟知锦入座,给这俩孩子盛了两碗鱼汤,道,“午膳后舅舅和舅婶会来,你们不要太过于放肆啊,还是要听话。” “知道啦。” 吱吱眼睛一亮,咯咯地笑,仰着头去看萧斐然,声音清脆,“爹爹,我想吃桃花酥。” “吃完饭就给你吃。” 萧斐然很疼爱吱吱,一是因为这个女儿是第一个孩子,他缺席了她的降临,心中内疚,二是吱吱实在是太像孟知锦了,性格,说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他一瞧见,就觉得心软。 “清早一起来就已经吃了两块了。”孟知锦淡淡插嘴,慢条斯理吃菜,“甜食不能多吃,要适量。” 吱吱撇嘴,悄悄去看萧斐然,萧斐然会意,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笑而不语。 小蛮在一旁吃饭,冷不丁来了一句:“娘,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再生一个小妹妹了?” “啊?” 孟知锦差点把饭喷出来,瞪大了眼睛,“你为何如此说?” “我昨晚听到爹爹抱着你说想再生一个女孩。”小蛮耷拉下眼皮子,有点不高兴,“是嫌阿姐不好吗?” 吱吱也愣了一下。 “没有啊。”孟知锦转头,狠狠给了萧斐然一记眼刀,转而去安慰小蛮,“娘没有要再生一个妹妹,有你和吱吱,我和爹爹已经知足了。” 这是真的。 他俩本就不打算要孩子了,没想到昨夜顺口调情的话被这小子听了去。 萧斐然有点尴尬,硬着头皮点头:“对,吱吱和小蛮是我们最棒的礼物,不会再有别人了。” “还有团子,团子也是我们的礼物。”吱吱笑得弯起眼睛,像月亮一样,“我们是一家人。” . 夜深了。 孩子们总是睡下了,团子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萧斐然搂着孟知锦坐在门口看星星,神色自若,满眼爱意:“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喜欢。”孟知锦点头,“我曾以为,皇后之位才是我毕生所求,但是如今却不这么想了。” 她很开心,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你喜欢最重要。”萧斐然眼眸深邃,声音沙哑了几分,“阿卿,谢谢你。” “嗯?”孟知锦疑惑。 “多谢你让我知道了,我还可以有这样一天。”萧斐然抬眸笑道,“我们会一直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是的,会的。 孟知锦莞尔。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