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嫡姐人淡如菊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二妹妹,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仙芷院里,一个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响起。 奚应芷迷迷瞪瞪摇了摇有些发晕的头,便听到那个造作的声音更加愠怒,听起来满是装腔作势的威严: “季大师是麓山书院的山长,更是大燕闻名遐迩的学士,你不知廉耻跪在他府门口强求他收我们入学,还在雨中湿了身子跪地,浑身都被人看了个干净,简直不知廉耻! 你忘了平日我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身为女子便该爱惜羽毛不争不抢,你如此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不止辜负了我对你的悉心教诲,更我们奚府的颜面和体统丢了个干净。” 熟悉的话让奚应芷记忆快速回笼。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她那个清高淡雅,人淡如菊的嫡长姐奚应雪! 这是,她十四岁的时候? 奚应芷浑身急促地颤抖起来,濒死的窒息和恶臭分明还萦绕在她身边,两行清泪忽然自脸庞划过。 她重生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嫡姐奚应雪在她面前屡屡感叹,身为女子若是能去麓山书院学习,知礼明义该是何等幸事。 她素来仰慕爱重这个嫡姐,为着这么一句话,她便在麓山书院的季山长府门口冒雨跪了三天三夜。 终于让季山长看到她的诚心,松口同意让奚家女子入学试读。 她以为她总算做了一件让姐姐高兴的好事,可没想到,这件事却是她一生悲剧的源泉! 奚应雪自恃清高,觉得妹妹跪地哀求这一行为太过丢人,雨中湿身太过风骚下贱,丢了她和家族的颜面。 所以为了惩罚,不许自己吃药医治,一定要她当众认错求饶受到教训,才愿意让人给她医治。 前世奚应芷为人软弱,只能听话,可也因此颜面尽失,让京都的夫人和小姐都开始对她不屑轻视。 所以有人传出她和外男勾搭,不安于室,人人都信了,京都那些纨绔公子哥人人都觉得她下贱放荡,各个都来调戏骚扰她。 父亲觉得她丢了奚府的脸,将她许给端亲王做妾。 可嫡姐还是不放过她,又故技重施污蔑她和外男私相授受,给端亲王戴绿帽子。 端亲王为人暴戾狠辣,奚应芷哪敢挨下这个罪名,连夜去找嫡姐解释。 可她还没见到嫡姐的面,就被奚应雪的夫君拦住,扯去茅房之中捂着口鼻上下其手想沾她的身子。 她拼死抵抗,却被他失手捂死。 忆及那肮脏恶心的一幕,奚应芷简直反胃得想吐出来。 她不明白,自己对奚应雪言听计从,事事为这个姐姐出头替她出力,她却如此羞辱陷害自己。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又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是府中排行第三的庶女奚应莲: “大姐姐别生气了,众人都知道麓山学院只收侯爵世家的女儿入学,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小官去求过,山长从来没有松过口。 这一回季山长愿意收我们五品官员的女儿入学,定然是因为姐姐人品高雅又有文名在外,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特意让姐姐入学,跟奚应芷的自甘下贱一点关系也没有。” 奚应芷抬头,泪眼朦胧中见了奚应雪嘴角挂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一股凉意和灭顶的愤怒从脚底板直蹿到天灵盖。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她奚应雪想成就自己清高脱俗的好名声,所以想要什么,非得是别人将好处跪着求着塞到她手里。 而她必要百般推拒地受了,如此才能显得她品行高洁、不慕名利。 再回忆前世的点点滴滴,她没少对自己敲骨吸髓,踩着自己做踏脚石成就她的高洁贤名。 六岁时有人抢了她的荷包,自己挺身而出替她将荷包抢了回来,却反被奚应雪训斥说她小家子气,没有容人之量。 而后奚应雪将荷包送给那个争抢之人,并勒令奚应芷向那人道歉。 从此小小年纪的奚应雪就有了不争不抢、为人大度的好名声,奚应芷却被人指点为争强好胜、小肚鸡肠。 十岁时,奚应芷给父亲做了一双鞋子做寿礼,父亲很喜欢。 奚应雪却冷眼斥责奚应芷心机深沉,小小年纪就知道阿谀谄媚争宠。 这话说出来,奚父信以为真,对这个女儿存了膈应。 奚应芷名声更差,甚至在奚府,下人也拿异样的眼神来看她。 印象里,这种事情不胜枚举。 甚至自己死后奚应雪会说什么她都猜到了,定然是说佯装失望说自己自甘下贱勾引她的夫君,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 彻骨的恨意涌上心头! 奚应芷猛地挣开两个婆子的钳制,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奚应雪蹙眉,嘟着嘴巴语气带着不满: “这就是你的礼仪教养?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我管教你你还如此桀骜不驯。” 奚应芷抬头,眼底虽然还带着泪花,眼神却冰冷甚至带着几分讥嘲: “是,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该不顾姐姐的教导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说完,奚应雪露出满意的笑,刚想让她当众磕头认错。 却听她又道:“明天我就去季山长家道歉,说入学一事是我不知深浅强人所难,请他收回成命,我们不入学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奚应雪原本淡然的呼吸声都止住,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奚应芷撑着身子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破碎却坚韧: “方才三妹妹说得对,大姐姐人品贵重,清高淡雅,学识更是过人,去那麓山书院念书简直是明珠蒙尘,玷污了姐姐的名声。 是我不懂事做了蠢事丢了姐姐的脸,我明日就拨乱反正,将这件错事改正。” 寂静,久久的寂静。 只听到树叶被风吹着在院子里打转的声音。 许久,奚应雪艰难道:“此事不是什么大错,小惩大诫即可。” “不可!”奚应芷声音仍旧和往常一样轻,仿佛风一吹就会吹散,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姐姐往日总教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我做错了事情必定要改正,若不然传出去,只怕叫人说嘴大姐姐管教妹妹不力。” 奚应雪彻底没了声音。 她嘴巴嘟嘟,满眼无辜,仿佛奚应芷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妹妹,我这番教导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心中有怨,那就——” “没有怨!”奚应芷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大姐姐罚得很对,我知错了。” 奚应雪被堵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眼底也涌上委屈和无措。 她身旁站着的人高马大的嬷嬷蓉蕴忽然恶狠狠地端起托盘上已经冷透了的药,滴滴答答倒在院子里的泥地上。 “二姑娘既然知错,那奴婢也少不得替大姑娘教训教训你!这药是大姑娘悉心熬制,你犯了大错不配喝!” 奚应雪似是有些不忍,可到底没说什么,顿了顿才瞪圆眼睛语重心长道: “二妹妹,蓉蕴教导你也是为了你好,女子的名声比黄金还珍贵,毁了名声的女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麓山学院学习我虽然不需要,可你和三妹妹平日并无名声外扬,该如何为自己谋算你们也该心中有数才是。” 奚应芷垂眸看着被药汁染黑的那块土地,拳头缓缓攥了起来。 是啊,名声如此重要,前世她却屡屡污蔑她勾引男子,为人不安分。 这跟杀了她有何异! 还有这个蓉蕴,前世她为人软弱懵懂,只以为蓉蕴虽然说话难听,让她多有不堪,可嫡姐对她终归是照拂的。 如今死过一回,眼明了心也亮了,哪还会看不出这主仆两的一唱一和。 这个蓉蕴就是奚应雪的狗,专门替她做那些恶毒的事情,好全奚应雪高尚的品格。 这会主仆两个又在这威逼利诱?一根棒子一颗糖? 若是前世奚应芷只怕就被唬住了,可如今,奚应芷见了她都觉得恶心,哪还会听她臭念叨。 她伸手推开奚应雪握着她的手,神色满是抗拒。 “恕我愚昧,这些话我都听不明白,姐姐是知道我的,我一直都听姐姐的话。 您既然说我做错了,我知错就改便是了,姐姐还要我做什么大可直说,我自然会做的。” 奚应雪顿时涨红了脸,恨恨地看着她。 这个蠢货,这些话,她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来! 她往日不是很知情识趣的吗?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木头样! 朝身旁一直站着的奚应莲看了一眼,奚应莲忙炮仗般骂道: “你这个蠢货,季山长都说了让我们入学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你这样做不就是打季山长的脸吗?” 奚应雪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满是讥嘲。 蠢货?这话说的是她自己吧! 奚应莲为了争抢奚应雪的重视,事事都要踩她一脚捧着奚应雪。 殊不知在奚应雪心中,她奚应莲也只是个可以随时牺牲的踏脚石而已。 前世,奚应莲死得可比她早,比她惨。 心里头那丝郁气忽然散掉了一点点呢。 奚应芷缓缓舒了口气,眨了眨眼睛:“那这么说,我不用知错就改了?” 几人都没注意,奚应芷一直咬着“知错”这两个字。 势必要奚应血这朵纯洁的白莲亲口说她没错,将她被糟蹋得千疮百孔的名声还回来! 2.霸道嬷嬷低头认错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前世她就是为着息事宁人,也为着生怕这个自己敬仰尊重的姐姐生气失望,所以自己主动认错,别人方才有了指摘她的由头。 重活一世,这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她也想站一站呢。 奚应雪见她改口,没注意这么多,忙接话道:“自然是不用的。” 奚应芷幽幽笑道:“那往日姐姐教我们知错就改,便是错的了?” 院子原本盛气凌人的丫鬟,这会俱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奚应雪,看得她脸上一阵挂不住。 在奚府被人捧着这么久,她还没有如此丢人的时候。 可她若不接奚应芷的话,她又要去找季山长说取消入学,那…… 奚应雪脑子里天人交战半晌,才含糊道:“也不是。” 说完,她顿觉一阵灰头土脸,颜面扫地。 奚应芷不愿就此罢休,非要她将话说清楚:“那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做错了事,姐姐却不让我改正?” 奚应雪避无可避,也含糊不过去,只得开口道:“你没做错什么,方才,是一场误会。” 奚应芷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我没做错事,那就好了,姐姐身边的嬷嬷如此凶神恶煞,显叫我以为做了天大的错事。” 说着,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奚应雪,“姐姐身边的嬷嬷不让我喝药要罚我,是不喜欢我吗?” 奚应雪:…… 她觉得自己这个软弱的妹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打量着奚应芷,还是这么怯生生的眼神,还是这么软绵绵的口气。 奚应雪将心口的狐疑压下,冲着奚应芷笑道:“蓉蕴只是性子直而已,她是母亲指派到我身边的嬷嬷,往日里我也是要受她管束的。” 闻言,蓉蕴高高抬着头颅,好似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大人物一般。 呵,好一个母亲指派的。 往日这一句话,没少让蓉蕴横行霸道着,奚应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奚应雪也等着奚应芷像往日一般委屈地就此打住。 可下一瞬,奚应芷的确是如她所愿的委屈了,“原来是母亲不喜欢我,所以蓉嬷嬷才如此待我。” 奚应雪一惊!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苛待庶女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便是她这个嫡女也是要被指指点点的! 蓉蕴显然也知道厉害,忙软了口气: “二姑娘恕罪,方才是奴婢一时冲动倒了您的药,都是奴婢的错,和大姑娘无关,和夫人更无关。” 奚应芷静静地看着她低下了头,一副温顺的样子,心底却毫无畅快,反而是恨意越发翻滚。 就是这样一个欺善怕恶的奴婢,前世仗着她脾气软,不知扇了她多少回巴掌。 这一回,她全都要讨回来! “原来如此。”奚应芷娇娇弱弱地咳嗽了起来:“咳咳——让姐姐见笑了,一场风寒,没想到病重至此。” 院子里丫鬟们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二姑娘重病至此,蓉蕴还倒了她的药。 若是儿姑娘有错惩罚她就罢了,可刚刚大姑娘亲口说了,二姑娘没有错,只是误会而已。 蓉蕴怎么能如此苛待主子呢? 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格外刺眼,奚应雪只觉如芒在背。 她往日都操着清高端雅的人设,比别的女子更注重人言,这会生怕自己名声受损,忙冲着蓉蕴怒道: “蓉嬷嬷,往日我信任倚重你,可你也太鲁莽了,怎么能如此对待二妹妹,还不向二妹妹道歉!” 蓉蕴脸上闪过难堪。 往日她仗着身份,自觉比这些庶出的姑娘还要像主子,什么时候低过头。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为了奚应雪入学,也为了奚应雪的名声,她只能向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庶女致歉。 “二姑娘,是奴婢错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底的恨意浓得几乎能浸出汁来。 奚应芷没说话,只一个劲地咳嗽。 这个时候,她若依依不饶只会让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可若就这么开口饶过蓉蕴,她自己也出不了这口气。 只一个劲地捂着胸口,咳得仿佛要断气。 她皮肤生得白,像剥了壳的荔枝一般滑腻生蕴,这会咳嗽着染上绯红,瞧着好不可怜。 奚应雪最不喜欢她这副狐媚样子,这会见她矫揉造作,更是瞪着眼睛,嘴巴高高撅了起来。 “二妹妹,蓉蕴已经道歉了,你就算还有不满,也需看在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就此揭过了。” 奚应芷一边咳得泪花都出来了,一边摇摇晃晃指着倒在地上的药汁。 有丫鬟忍不住开口:“大姑娘,快些给二姑娘熬些药来吧,再拖下去怕是要落病根。” 奚应雪凶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唬得她立刻噤声。 “去替二妹妹重新熬药来。” 说这话时,奚应雪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之前她放话说奚应芷不磕头认错就绝不让她喝药的话还在眼前,朝令夕而改,足以让她颜面扫地。 奚应雪是府中千娇万宠的嫡长女,有她发话,新的药很快就端了过来。 不过这会还年幼,不像前世已经把人淡如菊、高洁淡雅修炼到骨子里,面对奚应芷还是没忍住露出些气愤: “药熬好了,妹妹快些喝吧。” 奚应芷停了咳嗽,示意丫鬟将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虚弱道: “多谢姐姐,我怕苦,往日姐姐吃药,母亲总要备些蜜饯的。” 奚应雪神色僵住。 此刻她已经气得虚伪的假笑都挂不出来了。 蓉蕴最见不得她受委屈,登时又虎着脸:“二姑娘,府中一饮一食皆有份例,您如此得寸进尺将府中的规矩置于何地!” 奚应芷像是被吓到一般,夸张地如小兽般缩起脖子,“我知错了,这就喝。” 她小口小口喝着,嫣红的唇贴在黑色的瓷碗边缘,显得格外可怜。 奚应雪心中一阵膈应,等她喝完便道:“二妹妹你好好养病,等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去麓山书院入学。” 说完便带着蓉蕴离开。 奚应芷看着她们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如雾散般一寸寸消退。 3.肤浅三妹被拿捏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如今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走得这样急,压根没注意到其他丫鬟看她的眼神格外怪异。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的. 奚应雪重名声,前世她的好名声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让她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贬低自己,抹黑自己。 可是,谁说名声只会是铠甲,不会是武器? 前世,她萎靡不振的时候,有人告诉她,为名利所迷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这辈子,她便要捏着奚应雪的名声,将她受过的苦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还回去! 奚应雪憋憋屈屈地走了,临走前,奚应莲落后了一步,站在奚应芷面前得意洋洋道: “奚应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大姐姐生气,你完了,我这就去告诉范嬷嬷你的所作所为,明日就来给你收尸。” 奚应芷眉心一动,是了,重生回来只记得奚应雪,连她这个甘当奚应雪座下犬马的亲生姨娘都忘了。 不过这会,看着奚应莲幸灾乐祸的神色,奚应芷忽然笑了。 “三妹妹,你往日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如今满京都都是她的才名盛名,父亲宠爱她,母亲捧着她,那你呢?你灰溜溜地跟在她身边,就跟一只哈巴狗一般。 她高兴的时候摸你两把,遇见不高兴的人了踢踢你的屁股让你龇牙咧嘴替她凶人,你倒是心甘情愿,就是不知道最后她给你安排哪只公狗配种。” 这话粗俗极了,配合着奚应芷阴阳怪气云淡风轻的声调,气得奚应莲瞬间脸颊涨成猪肝色。 “奚应芷你作死,敢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打死你!” 奚应芷还在发烧,身体没什么力气,硬生生叫她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尾椎骨生疼。 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不该激怒这只疯狗。 可她实在太憋屈了! 这座宅子,这里的人,个个都黑心烂肝!个个双手都沾满了她的血! 眼看奚应莲发疯着扑上来要打她,奚应芷忙道:“你若再动手,我就去回了季山长不许你去念书!” 奚应莲的动作立时顿住,心虚怒道:“你敢!” 话是这么说,可她安分的动作说明了她心底的畏惧。 是了,家中三个姐妹,若是其他两个能去麓山学院念书,只有她一个不能,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 思及此,奚应莲急了,“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不让我去念书吗?” “我不算什么东西。”奚应芷神色泰然,“我只是求得季山长松口而已,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奚应莲急得眼里憋出泪花,“你敢!你若这样对我,我就去告诉父亲你欺负我!” 奚应芷淡淡地看着她:“父亲眼里只有姐姐这个嫡女,怎么会关心我们,你去找他告状,只会让他觉得你烦。” 奚应莲张了张嘴,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哼,就这么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前世奚应芷自觉与她同为庶女,命运同病相怜,平日有些什么矛盾总是忍让。 可忍让换不来善意,只会换来无尽的羞辱和轻视! 一股力气在胸腔处乱窜,奚应芷撑地站起身子,温声细语道: “三妹妹,你想去念书,可若是母亲知道是你在弟弟的汤羹中加了杏仁粉害的他高烧,你说母亲还会不会让你去呢?” 奚应莲顿时惊得寒毛乍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 奚应芷似笑非笑,看得奚应莲浑身血液都冰冷了。 她一直看不起奚应芷唯唯诺诺,所以给捉弄弟弟的时候也没瞒着奚应芷。 事后她对奚应芷威逼利诱,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如今奚应芷居然再次提起来。 “你若敢乱说,母亲第一个打死你!” 奚应芷看着她挑挑眉,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三妹妹,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奚应莲气得想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要如何!” 奚应芷朝门口伸出手指,冷静道:“我要吃蜜饯,你去南门街巷子口的点心铺子里给我买。” 被这个素来看不上的庶姐使唤,奚应莲恨不能伸手去将她的脸抓个稀烂。 可要紧的把柄被她捏着,她也只能低头。 “好,我去买,买完后你不许再提这件事。就算你提了,有姨娘在我绝对不会出事,反而是你,母亲不会放过你的。” 奚应芷笑笑没接话茬,“妹妹记住了,一定要去南门街巷子口的点心铺子。” 奚应莲在她面前自视甚高,觉得比自己更有优越感。 可前世,奚应莲因为勾引奚应雪的未婚夫,被主母姚轻黄捉了捆在麻布袋子里,又塞了好几只野猫进去,让府中下人拿着棍子不住击打袋子里的野猫。 为了让府中的庶女丫鬟日后都安分守己,姚轻黄还特意让奚应芷也在一旁看着受刑。 她瑟瑟发抖地听着女子的惨叫混合着野猫受惊的尖叫,袋子被血一寸一寸蕴湿,眼睁睁听着奚应莲惨叫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死。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彻底被吓住,再也不敢违逆奚应雪。 今生,她虽然应对得当,没有被奚应雪强逼着跪地认错,想来前世那些坏她名声的风言风语应当是传不出去了。 可她能对付得了年纪尚小的奚应雪,却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她身后那个心狠手辣的姚轻黄。 所以,势必要让奚应莲上她的船才是。 毕竟奚应莲人虽鲁莽冲动,可她那个姨娘却是受宠的。 正思忖着,老旧的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一个身体纤弱的女子快步进来,见了软趴趴靠在美人榻上的奚应芷,皱起眉来。 “奚应芷,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大姑娘是奚家的嫡长女,是你姐姐,你万事都该以她为尊。可你今日做的都是什么事?不服管教,屡屡顶嘴,还将大姑娘气走了。 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还不随我去和大姑娘磕头道歉,她若不原谅你,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奚应芷没有动作,只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亲生的姨娘范云云。 4.愚忠姨娘被狂怼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范云云生得普通,打扮得也灰扑扑的,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没什么两样。 唯眸中的坚毅沉定二色让她看起来沉着泰然,颇有些风范。 这副模样,奚应芷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加上前世分离的时光,算算时日,她和范云云已有三四年不曾得见了。 自打她被送入端亲王府做妾,她便觉得这个女儿为人妾室是自甘下贱,以色事人只为攀附权贵,对她深恶痛绝,以至于数年不肯见她。 可是前世在府中时,她格外渴望这个姨娘给予她的一丝温情,可是对她无有不应,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 她其实不是一开始就没有自尊,也不是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给奚应雪当踏脚石。 只是每当她心有不甘,想为自己争取什么的时候,范云云就会站出来,威逼怒骂迫使她低头。 就像,如今这般。 奚应芷忽然垂下眼帘笑了一下,“姨娘。” 她声音很软,像是春日早上最澄澈的那一滴露珠,让人不自觉就安静下来。 范云云缓和了表情等着她服软。 “大姐姐是嫡女,自有父亲和嫡母教养疼爱。三妹妹是庶女,可她却不用事事低三下四,哪怕她姨娘身份低贱,府中终归有人护着她。 姐妹之中只有我是没人看护疼惜的,您生了我,却让我活得如此不堪,您心中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对女儿的心疼和歉疚。” 这话问得范云云面色一阵讪讪,说不出话。 似乎是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范云云严厉的语气缓缓收住,转而变得语重心长: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疼你。 我知道你心中不甘,可是我早就与你说过,当初老爷在茅房那等龌龊的地方宠幸我,事后觉得丢脸不肯给我名分,哪怕怀了你,人人也还是笑我下贱坯子。” 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瞄着奚应芷的神色: “多亏夫人可怜我,让我在她身边伺候,有这层体面在,你才得以顺顺利利降生,这辈子你都还不清这救命之恩。 所以你只能唯大姑娘马首是瞻,被她驱使,如此才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我的苦心你到底懂不懂!” 奚应芷自嘲一笑。 她想说,照顾府中的姨娘和孩子是主母的职责,压根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可这些话,和范云云是说不清的。 重活一世她才真的看清楚,她想当一个好女儿,当一个好妹妹,她想得到姨娘的一个笑脸。 可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注定只是遥遥无期…… 她何苦多问这一句,自取其辱。 “姨娘,我在雨中跪了三天,如今还发着烧,您不关心我吗?” 奚应芷脸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看着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只猫。 范云云眼底闪过精光。 她这个女儿依赖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也亏了她长了这么张脸,还算有些价值,所以她才愿意哄着她。 “姨娘当然关心你,可我听说,大姑娘可是亲自替你熬了药,她对你如此宽厚,你还这样不懂事。 好孩子,快随我去向大姑娘道歉,再求她去麓山书院念书。只有大姑娘得了好名声高嫁,你们这些庶女才能有好前程。” 奚应芷摇摇晃晃支起身子,“那些话成日里念叨着,骗骗别人就罢了,可别真把自己给骗过去了。 什么知恩图报,其实您心中清楚,您是因为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才不得不踩着自己的女儿去讨好她们。也只有将我踩在脚底,才显得您不那么可怜。” 范云云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随即,勃然大怒:“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奚应芷挑眉,笑得讥嘲:“我不敢?您怕是忘了,您百般讨好夫人,她却连一个姨娘的身份都没给您。 您名不正言不顺地伺候着她,如今却还只是个奴婢而已。我是奚府的姑娘,正经的主子,跟您怎么说话,您都只能受着。” 啪地一声,范云云羞怒交加,猛地将奚应芷打得偏过头,脸颊红肿一片。 可她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回过头仍旧平静地看着她,甚至冷得让人骨头发酸。 “姨娘,这是您最后一次打我了,往日我心疼您,爱惜您,所以纵得您不知天高地厚。日后你若再无礼。” 奚应芷眸光冷冷,全然不像以往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庶女,“以下犯上该怎么罚,我绝不会手软。” 范云云气得浑身发抖,连指尖都在哆嗦,“你,你放肆,大逆不道!” 奚应芷就这么不闪不避与她对视。 往日那双总是氤氲着湿气的眸光,这会半点软弱羞怯都不在了。 仿佛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真的不认她这个娘了。 怎么可能呢? 一种什么东西超出控制的恐慌陡然浮现,范云云猛地捏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日你病了说的胡话,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她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奚应芷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眼睛发酸才收回视线,靠着迎枕软软躺下。 莫名其妙的热意涌上眼眶,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泪水无声无息顺着眼尾流下,消失在发鬓见。 天下虽大,却无人爱她。 无妨,她为自己活便是。 奚应芷用力擦干眼角的泪,翻身沉沉睡了过去。 那头,奚应莲到了奚应芷所说的点心铺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也没什么稀奇,偏生奚应芷点名要吃这的蜜饯。 呸,下贱坯子,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 提裙而入,店内小二眼尖地迎了上来,“姑娘要买些什么?” 奚应莲没开口,朝身边的丫鬟鹤青努努嘴。 鹤青忙道:“包二两蜜饯。” 小二飞快地包好:“谢您惠顾,五钱银子。” 奚应莲没忍住失声尖叫:“什么?二两蜜饯要五钱银子,你们这是黑店吧!” 她身为奚府庶女,每个月的月例也才二两银子,这买包蜜饯就要了她四分之一? 奚应芷也不怕吃了短命! 她这句话刚出口,周围的视线瞬间都变了,狭促、惊讶、嗤笑。 5.开战,奚应芷一战主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莲涨红了脸,“本来就是,蜜饯又不是多好的东西,五钱银子,你打量着我不懂故意蒙我吧!” 店小二不乐意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咱们铺子的蜜饯这么些年一直都是这个价,京城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常吃的,断不会哄骗您。” 奚应莲算是拿到话头了,“你胡说,我可是五品都尉家的姑娘,从没听过什么蜜饯卖这么贵!” 这下,店小二也不耐烦了:“咱们铺子明码标价,您若是觉得贵,对面的铺子才十文钱一包,您去那买吧。” 说着便扯下抹布擦起柜台,作势赶客。 奚应莲叫他气得头顶冒烟,更将唆使她来丢这遭脸的奚应芷恨了个彻底。 也不看看她浑身骨头加起来有没有五钱,也敢装这个派头!呸! 奚应莲满肚子火气跑到对面的铺子,果然花十文钱买了一包,末了又呸呸朝里头吐了好几口口水。 颠巴颠巴搅拌匀了拎到奚应芷面前。 奚应芷不必尝,一看便知她买的是便宜货。 前世她在端亲王府,那个男人虽然凶狠又残暴,可是整个王府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吃的用的莫不精细。 她的眼光也在那几年被养叼了,是而这会,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奚应莲,也没拆穿她,温温和和道:“有劳三妹妹了。” 奚应莲神色有些奇怪:“你不吃?方才不是说吃了药嘴巴苦吗?” 奚应芷没觉出什么不对,只道:“如今苦味已经过了,待会再吃。” 奚应莲还想劝几句,却到底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心虚,便只道:“那你记得吃。” 匆匆走了。 因着这件事,她心中一直心神不宁,似是坠着个什么事。 谁料第二日上午,正院突然有人来请,说老爷要问话。 奚应莲一头雾水,到了正院发现府中其余两个姐妹都在。 她反思着近日并未做什么错事,反倒是奚应芷,昨日惹了大姐姐不喜。 这么说今日父亲叫来大家伙,是要惩罚奚应芷了? 思及此,她精神一振,忙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见过母亲。” 姚轻黄点头,“你父亲一会才到,先坐会吧。” 她入座后便冲着奚应芷看过去,却看她一直盯着主位。 沿着视线看过去,便见到范云云毕恭毕敬地伺候在姚轻黄身边,这会正端着茶躬身递到姚轻黄面前。 姚轻黄尝了一下,不经意道:“有些烫。” 范云云忙跪了下来,用力磕头:“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请夫人责罚。” 一边磕头,范云云一边从余光处去瞄奚应芷的神色。 昨日奚应芷对她如此不恭敬,她心中既慌且怒,却也觉得奚应芷只是一时与她置气而已。 往日奚应芷最是心疼她这个亲娘受罪,这会范云云是打定主意要想法子让奚应芷服软。 姚轻黄皱眉看着范云云,“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惊慌,起来吧。” 范云云停下了磕头的动作,神色满是自责: “夫人管理后宅素来赏罚分明,奴婢却不敢让夫人破例,夫人宽宏,奴婢更该回报夫人的恩德。夫人不罚奴婢,奴婢自己领罚。” 她说完便直起身,左右开弓朝着自己脸颊啪啪扇了起来。 为着让奚应芷低头,她每一巴掌都用了十乘十的力气,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 众人视线都朝着奚应芷看去,脸上俱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往日范云云每每受罚,奚应芷便要扑上去声泪俱下地替她哀求。 众人只觉得可笑,果然是奴婢生的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些。 当众便对着奴婢叫娘,连身为主子的体面都不顾。 还总是哭爹喊娘地要替奴婢受罚,全然忘了夫人才是她正经该孝敬的母亲。 原以为今日这母女两个又要演上这么一出,出人意料的,被众人饱含深意的视线盯着,奚应芷却一反常态。 脸上丝毫不忍和惶恐都没有,就那么无悲无喜地坐着,仿佛这出闹剧全然与她无关一般。 她坐得住,旁人却坐不住了。 奚应雪语带不忍地开口:“二妹妹,范嬷嬷如此可怜,你不替她求情吗?” 奚应芷终于动了动,朝跪地的范云云看了一眼。 范云云毫无保留地扇了自己十几巴掌,正是肉痛的时候,才刚懈怠了一会。 这会被她一看,立刻又力气十足地狂扇起来。 劈里啪啦的,听着都叫人觉得牙根发酸。 “方才范嬷嬷说自罚是为了回报夫人恩德,”奚应芷声音很轻,一如既往地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妹妹怕误了夫人的名声,故而不敢劝阻。”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奚应雪眯了眯眼睛。 “够了,停手吧。”眼看范云云两边嘴角都流了血,滴到衣领子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姚轻黄终于开口了。 “小事而已,如此苛责自己,岂非让人觉得我管家太过严苛,我还没有心胸狭隘到这个地步。” 这话虽是在斥责范云云小题大做,实则众人都听的出来,是驳斥了奚应芷说的所谓的名声。 毕竟姚轻黄身为主母,掌家严格本就是她的职责,而奚应芷身为范云云的女儿,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冷眼旁观。 众人落在奚应芷身上的视线,顿时都变得微妙起来。 奚应芷终于动了动,缓缓抬头,眼中带着敬佩: “母亲掌家十数年,打点衣食,教养儿女处处妥帖,女儿若能学到母亲处事的一分,今生便受用无穷了。” 闻言,姚轻黄神色缓和了下来。 一个庶女而已,她母家家世尊贵,远在奚家之上,她有她自己的骄傲,还不屑打压一个庶女。 以往对奚应芷有偏见,也不过是因为她拎不清,将一个丫鬟看作亲娘,反而对自己这个嫡母多有仇视和瑟缩。 如今听她这番话,反倒觉得她长进了一些。 范云云却是脸色唰地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奚应芷。 6.二战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自打奚应芷知事以来,一直挂念着她这个亲娘。 往日她若是在主子面前遭了训斥,奚应芷必会为她求情不说,还会在事后泪眼朦胧替她上药。 今日,她怎么会全然无动于衷,并且还,还口口声声将姚轻黄唤作母亲? 难道,难道她真的不认自己了? 虽然她一直勒令奚应芷唯奚应雪马首是瞻,一直用夫人的恩情在绑架她,可那只是她掌控这个女儿的手段。 她从没想过,这个女儿对她如此冷漠。 这怎么可能呢? 范云云整个人都恍惚了。 “夫人,老爷来了。” 丫鬟进门传话,姚轻黄皱眉看着跪在地上怔愣着的范云云,蹙眉让人将她拖到侧厢的茶水房去。 范云云的身影刚消失,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便挑帘入内了。 姚轻黄领着三个女儿起身给奚松行礼,入座后才开口关切道:“老爷今日急匆匆叫了几个丫头,可是有什么要事问话?” 奚松本是一脸怒意,听到姚轻黄问话,好歹平复了些许,忍着气道: “三丫头,听说昨日你出府去买蜜饯了,怎么,府上饿着你亏着你,让你一个主子想吃什么还得亲自去买?” 他虽然收着怒气,毕竟是在朝为官的男子,其威势还是把奚应莲吓得心里头一个咯噔。 “父亲何出此言?”奚应莲连忙跪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战战兢兢解释。 “昨日女儿确实出门去买蜜饯了,那是因为二姐姐说她想吃,往日母亲总教育我们一家子姐妹便该和和睦睦互相帮衬,所以女儿才去给她买。 不知道女儿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如此动怒?” 语毕,奚松怒气更甚,眸光利剑般地看向奚应芷。 奚应芷张了张唇,无措地跪下,委委屈屈道: “昨日女儿生病吃了药,以往见着大姐姐吃药总会配些蜜饯解苦。昨日女儿嘴馋了,却又病重不能出门,所以央求三妹妹去买。” 听到矛头居然指到自己女儿身上来,姚轻黄眉头跳了跳,“胡说八道,要吃蜜饯府中没有吗? 你见了你大姐姐吃过,为何不向她讨要,而是自己私下出府去买?平日里我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话音刚落,姚轻黄敏锐地发现三个女儿神色都变了。 尤其是奚应雪,脸上陡然闪过一丝心虚。 姚轻黄心头府上不安和疑惑,旋即飞快道:“都是妾身的错,没教养好两个女儿,请老爷责罚。” 这是不给奚应芷说话的机会,硬要将错处扣到她们两人身上了。 她作为主母平日积威甚深,按理奚应莲是不敢当众反驳的。 可比她积威更深的,是奚松这个父亲! 此刻奚应莲哪里敢认,连哭带喊道:“父亲母亲,是女儿的错,因着二姐姐病了心中不忍,这才没有想太多便听她的话出门,女儿愿意领罚。” 嘴上这么说,可眼看着众人都将视线转到奚应芷身上,奚应莲还是呼出一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这个二姐姐往日挨罚挨得多,今日挨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奚松的脸色已经全然紧绷了,冷声道:“夫人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姚轻黄觑着他的神色,劝道:“家中女孩子多,难免有是非,不如罚芷儿和莲儿抄书吧?修身养性,日后应当不会再犯。” 奚松握着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夫人平日就是这样替我管教内宅的,女儿们一个个互相推脱,你身为母亲又只会含糊其辞。” 姚轻黄头皮一紧,心中瞬间升出不祥。 果然,下一刻,奚松铁拳抄着桌上的茶碗,雷霆之势砸到地上:“难怪外人都笑话我奚家,家教不严,贻笑大方!” 屋子里一片寂静,姚轻黄大脑空白,机械地跪下。 她家世高贵,和奚松素来情感甚笃,从未见他生过这样大的气,也从未让她如此当众没脸过。 “老爷,”姚轻黄试图让自己平静,艰难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老爷如此动怒?” 奚松喘着气,极度的狂暴让他看起来像头随时要失控的狮子: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言说我奚府是姑娘蜜饯都吃不起,出门买东西还要讨价还价,讨价还价不成就污蔑主家!” 说到气头上,奚松一脚将奚应莲踹了个仰倒。 奚应莲胸口生疼却不敢躲,连忙爬起来继续跪好。 “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昨天你买蜜饯的铺子背后的主人是端亲王,如今你做的丑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奚应莲听得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手脚一片冰凉。 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错! 她虽是闺阁女子,又是没什么眼界的庶女,不懂朝堂那些纷争纠葛,却也知道端亲王的恶名! 传言三年前和北戎一战,大燕初显颓势,他便故意驱赶瘟疫病人入北戎城池,又截了北戎的粮草在外。 围城半个月,城门再开时,那座城池都变成了瘟疫之城,满街蔓延着病气和死气,再无应战之力。 彼时城中尚有活口,端亲王却以防疫为由,烧了整座城池。 这一战,他威名大扬,与此同时,凶名也同样广传于天下。 她随随便便去一家铺子里买东西,背后的东家竟是这样的煞神。 奚应莲两股战战地瘫坐在地,哇哇大哭道: “女儿冤枉啊,是二姐姐定要我去那家铺子买蜜饯,那蜜饯要半两银子一包,我身上没带够钱才去了别的铺子。 都怪二姐姐,不,是二姐姐故意害我丢丑,故意害奚家出丑!” 她赤红着眼睛直指奚应芷,恨不能立刻就将所有的脏水泼到奚应芷身上。 奚应雪也嘟着嘴缓缓开口:“难怪二妹要指使三妹出去买蜜饯,母亲掌家家风朴素,断不会如此奢靡。 没想到因着你一时嘴馋,居然给家中带来如此大祸。你行事如此浅薄,当真辜负了我的教诲。” 跪在地上的奚应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只是反问了一句:“姐姐也觉得此举给家中招祸?” 奚应雪立刻接话:“得罪了端亲王,还不是祸患?” 奚应芷笑笑,“姐姐素来人淡如菊不畏权势,没想到也会忌惮端亲王的势力。” 7.大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带着被戳穿的愠怒,恨恨地盯着奚应芷。 奚应芷却没有再看她,转而敛了神色心平气和道: “父亲明鉴,此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女儿以为并非端亲王所传。端亲王为人狠辣,动手便是斩草除根,怎么会只是传些流言,做这种小儿玩闹的事情,所以父亲忧心太过了。” 这话说得奚松一怔。 待想明白后,他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这么说,这流言不是端亲王要教训我?” 奚应芷温顺地摇头,“那家铺子在陈都统的宅子附近,陈都统一直嫉妒父亲官运亨通,想必因此才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这话说完,奚松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心口彻底松了下来,转而却又露出怒容。 “原来如此!陈真这个老匹夫,居然如此陷害我!看我拆了他家的门!” 奚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像是立刻就要冲出去一般! 这也是自然,陈家和奚家是多年老对头,奚松官居五品,陈真只是六品,本该稳占上风。 可陈家却比奚家富贵许多,两家自来明争暗斗,各有输赢。 奚松素来将陈真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会提到陈家做的手脚,可不是让奚松怒火中烧。 恨不能将陈家撕个粉碎,哪还记得两个女儿犯的什么错。 眼见奚应芷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身上的罪责洗掉,奚应雪很是愤愤: “这件事终究是你爱慕虚荣、贪图口腹之欲招惹出来的,若不然陈家又怎么会有机会借题发挥。 说来说去,还是你太过争强好胜,若你能温婉贤淑一些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奚应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奚应雪将她这副表情看作无话可说,登时得意地扬高了下巴,“女子立世合该不争不抢,超然于物,沉溺于物欲享受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奚应芷看着她身上穿的上好的丝绸,脚上踏着的千层锦绣鞋,心口一阵无语。 不怎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姐姐这话说错了,这事并非是我爱慕虚荣招惹出来的。” 她冲着奚松委屈道:“父亲难道忘了陈都统家的姑娘一直都想去麓山书院念书吗? 这次女儿求得季山长松口让咱们姐妹三人入学,他陈家却求拜无门,定然是因此才嫉妒抹黑奚家。” 奚松眼底一亮。 猛地双手击掌,快步上前来将奚应芷扶了起来。 “正是!陈真那老货昨日还旁敲侧击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门路可以去麓山书院求学。乖女,你这回可真是给爹大大长脸了!” 奚应芷害羞一笑,“爹不怪女儿强出风头、丢人现眼才好。” 奚松用力拍着她的肩膀,“怎么会!你是爹的女儿,你出风头就是爹出风头,出,就出!出得越多越好!” 奚应芷羞涩地抿唇,“爹不怪我就好。” 言罢,扑闪着眼睛,越过奚松魁梧的肩膀对上奚应雪略微有些扭曲的眼神,“姐姐也不怪我吗?” 奚应雪顿时被哽得面红耳赤,满脸难堪。 “不……不怪。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怪你呢。” 她挤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笑。 奚应芷仍是那副怯怯的模样,“姐姐是说真话?不是哄我的?真不觉得我做错,日后也不会再为了入学的事情怪我?” 她生得本就甜美,肤如白玉,颊如粉樱。 只是平日里总是怯懦瑟缩,所以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 这会水润润的眼睛眨巴着,瞧着像个点了胭脂的糯米丸子。 奚应雪手指紧握了一下,还没接话,奚松就半是怜爱半是畅快地大笑: “乖女,谁敢怪你就是跟爹作对!什么时候去学院念书?爹让人替你置办行头。” 奚应芷神色已然难看至极。 往日,被奚松这般捧在手里的人,一直都是她这个嫡长女! 她阴着脸,森冷地盯着奚应芷装乖的模样。 “爹爹,旁的也就罢了,女儿身子弱,若是在学院里体力不支可就丢了父亲的脸。所以女儿从古籍中找了个药膳方子,想调养一番好生念书。” 奚松一脸慈爱就要应下,奚应雪却是彻底沉不住气,一把将奚应芷手中的纸张抽了过去,一目十行地扫过。 “二妹妹,你从哪里找来的方子?怕是有些不妥?” 她拿纸的时候,手指高高翘起,像夹了一手胡萝卜。 奚应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看她又作什么妖。 只见奚应雪脸上划过一丝强忍的鄙夷: “这方子里写着要放三片人参,要知道人参本是华贵之物,放三片之多,还加了整株的赤灵芝,都堆在一起,贪多贪足,反失了药效。” 说到华贵之物四个字的时候,她嘴巴撅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仿佛在嘴里炒了一盘菜。 奚应芷顿了片刻,意味深长道:“人参也算华贵之物吗? 日前我在陈姑娘府上便见她每日都要喝上一盏参茶,后又听说他们府中人参不过是泡茶用的,怎的我们府上就成了华贵之物了?” 语毕,奚松瞬间大怒,却不是冲着奚应雪,而是冲着姚轻黄怒骂: “小家子气的蠢货!几片人参片而已奚府哪就吃不起了!你平日究竟是怎么当家的,好好的姑娘家被你养得如此上不了台面!” 他声音满是暴躁,奚应雪被吓得惊恐得缩了脖子,头上的步摇也一晃一晃的打得她眼皮子生疼,眼底迅速蓄了泪。 以往她因着嫡长女的身份,奚松从未对她大呼小叫过,更枉论如此当众怒骂。 可这会,谁也无暇顾及她的可怜,便是姚轻黄也被斥得脸色煞白,原本端出来的主母派头终于把不住,忙搀着嬷嬷的手跪下认罪: “是妾身失职,请老爷恕罪。” 奚松也不理她,就这么冷落着让她跪着,大声喊道: “长梧,你去药店挑那最好的人参买来,还有那蜜饯,买上十斤!我奚家的女儿,想要什么都吃得起!” 8.请三妹妹吃口水蜜饯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姚轻黄心中一沉,明明是内院女儿的事,他却让贴身长随去置办,明显是恼上她这个主母了。 暗暗回想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以往只觉得三女儿肤浅,二女儿懦弱,今日看来,才觉奚应芷说不定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软绵绵的几句话,不但哄得老爷对她青睐有加,还惹得老爷对雪儿有了嫌隙。 她阴狠地看着笑得双颊红扑扑的奚应芷,知道今日有老爷在,她是不能拿这个庶女怎么样了,只得乖觉地认错: “妾身掌家不力,多有疏忽,请老爷恕罪。” “都是奴婢的错。” 原本在一旁的茶水房待着的范云云费力地走了出来,“这些日子小少爷不舒服,夫人心中忧虑便顾不上几个姐儿,嘱咐了奴婢好生打点,是奴婢的疏忽,奴婢甘愿受罚。” 她抬头,露出巴掌痕迹交错重叠,青紫肿胀的一张脸。 奚松嫌恶地转过头。 错开脸的一瞬,奚应芷视线猝不及防和范云云隔空相撞。 明明已经知道范云云绝不会维护自己,可见到她为了姚轻黄母女如此卑微,奚应芷心中仍是微不可见地一痛。 范云云眸光也是一颤连忙垂头,心中却是难堪兼难过,不过这情绪只持续了一瞬,旋即化为平静。 老爷嫌弃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以她的卑微和卑贱,本不配跟在老爷身边伺候,她和她的女儿,都只配做夫人的马前卒,为奚府鞠躬尽粹也就是了。 “行了,罚什么罚。” 奚松没好气地打断范云云要扇巴掌的动作。 看见她这副苦瓜样就来火。 转而冲着姚轻黄道:“儿子是重要,可姑娘家都大了,更要好生教养。若不然出了门,丢的是奚府的人,日后儿子又能有什么好名声。” “妾身知错了,日后定然更用心教养女儿。”姚轻黄深知他的性格,最是吃软不吃硬,这会表现得很老实。 奚松撒了回气,见她态度也好,口气便软了下来。 将姚轻黄扶了起来,“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平日里管家辛苦,往后我让长梧多顾着点后院,你也不必那么累。” 姚轻黄眉头跳了跳,她一时摸不清奚松只是随口说说,还是有意敲打她。 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强笑着应了是。 奚松离开后,姚轻黄看着两个庶女,想起自己方才在她们面前丢了人,心口一阵气不顺。 “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回去好生养着?” 这话是冲奚应芷说的。 毕竟方才她说自己体弱,可是惹了奚松好一阵怜惜。 奚应莲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母亲,女儿真的知错了,没想到只是买蜜饯而已——” “住口!”姚轻黄厉声打断了她,唬得奚应莲缩着脖子像只鹌鹑。 “眼皮子浅的蠢东西,还不快滚!” 奚应莲几乎是脚步踉跄着退了出去,奚应芷袅袅婷婷紧随其后。 姐妹俩身影刚消失,奚应雪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嘴巴更是撅得老高。 “好雪儿莫哭了。”姚轻黄忙将她搂在怀里轻拍。 “你父亲只是被奚应芷三言两语迷了眼,这才和你置气,晚些时候你送谢汤给他,他定会后悔方才如此对你。” 范云云也目露疼惜:“夫人说的是,二姑娘自小就是个心思浅薄、愚蠢张狂的,这次她当众在季山长府门口跪地哀求实在是丢尽了奚府的脸。 如今又如此算计大姑娘,奴婢定会好生教训,让她跟大姑娘磕头认错,必不能因为她的愚昧短视而折了大姑娘的身份。” 奚应雪扭开头,“二妹妹自小就心思深沉,她的那些谋划哪怕告诉我,我也是不会去做的。想让她知错悔改,只怕比登天还难。” 范云云脸上闪过狠色:“她身为庶女本就该事事以大姑娘为尊,她若不肯就只能请家法重罚,如若影响了大姑娘的前程,她万死难辞其咎。” 奚应雪脸上闪过不忍:“请家法,对二妹妹来说怕是太重了些。” 范云云立刻道:“大姑娘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二姑娘品行低劣,若不严加管教早晚会走歪路。” 说这话时,她脑海中闪过方才奚应芷宛若幼兽哀鸣的眸光,手指不由得攥紧了。 奚应雪也没再说话,眨着眼睛去看姚轻黄。 姚轻黄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范云云,“你只是个奴婢,谁给你的胆子,插手姑娘主子的教养之事。” 范云云错愕地抬头,对上姚轻黄冷漠的视线,心中一阵难堪兼五味杂陈。 忙跪下了道:“是奴婢轻狂了。” 姚轻黄轻嗤一声:“有其母必有其女,出身卑贱的人,品行果然下贱。” 范云云被骂的面无人色,用力磕头:“奴婢知错,奴婢日后定然好生规劝二姑娘,求夫人息怒。” “去院子里跪着。” …… 奚应芷出了明华堂,远远地见着奚应莲越跑越快,轻笑着喊了她一声: “三妹妹,今日连累你受惊了,去我院子里喝杯茶吧。” 奚应莲回头,刚想破口大骂,可见她踩着漫不经心的步伐,浑身透着淡然笃定的气场,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她咽了咽口水,讷讷道:“那,那就去吧。” 不敢想象,方才那一瞬,她居然觉得这个一直懦弱的二姐有点可怕。 两人回了奚应芷的云芷院,这会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 奚应芷招呼奚应莲坐下,亲自去里间捧了一个纸袋子出来,放到奚应莲面前: “昨日托妹妹买了蜜饯,没想到招来这样的灾祸,好在一切都解释清楚了,父亲不会怪妹妹。这蜜饯我还未曾吃过,如今便借花献佛,权当向妹妹赔罪了。” 奚应莲瞪着眼珠看着那包蜜饯,嘴里呵呵干笑:“不,还是不吃了吧,二姐姐你吃就好。” 开什么玩笑,混了那么多口水,她才不吃! 奚应芷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三妹妹不敢吃,是不是,在里头下毒了,想毒死我?” 奚应莲被吓得浑身抖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9.借刀杀人,狂打不长眼的狗奴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莲结结巴巴解释:“我只是早上吃多了,如今吃不下。” 奚应芷越发笃定这蜜饯有问题了,眼底也冰冷了几分。 本以为奚应莲虽然肤浅张狂,可本性应当是不坏,却没想到如今她和奚应莲还没有生出深仇,她就如此害自己。 是她错了,她居然还以为可以拉拢这个妹妹。 奚应芷冷冷站起身,“有毒还是无毒,你我争来争去也争不明白,还是请父亲做主吧。这奚府有人要害她的女儿,我倒要看父亲会不会姑息!” “等等!你站住!”奚应莲忙上去拉扯她,“没有毒,没有毒,你误会了!” 眼看奚应芷还是不信,奚应莲一个箭步冲到小几旁,抓了把蜜饯就往嘴里塞。 一边塞,一边呕吐,却也不敢真吐出来,只好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二姐姐,我真的没有下毒。” 奚应莲被哽得眼睛都发红了。 眼下,她是真的怕了奚应芷。 虽然她做事还是柔柔弱弱,说话还是软软绵绵,可她就是怕了! 奚应芷狐疑地打量着她,见她真的实打实吃了下去,心中方才升起的怀疑方才消散。 “原来如此。”她又笑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是我误会妹妹了。” 奚应莲猛地点头,讨好地讪笑。 奚应芷便又坐了回去,侧头往蜜饯看去,奚应莲一把超过那包蜜饯掐了口子收到怀里。 “好吃,真好吃,二姐姐,你现下不想吃,便都给我吧。哪日你想吃了我再去给你买。” 奚应芷正要开口,原本伺候她的大丫鬟绣梅匆匆忙忙入内: “二姑娘不好了,范嬷嬷被罚跪了,您快去看看吧。” 说着她就站在门口,等着奚应芷起身。 等了好一会也没看见动静,绣梅回头,只看见奚应芷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杏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绣梅这两日一直在自己老娘那处躲懒,压根不知道奚应芷已经改头换面,远不可同日而语了。 见状语气里还带了丝火气,“二姑娘您还愣着作甚,这大日头的在院子里的青石砖上跪着,若去晚了伤了腿可怎么好! 将范嬷嬷带过来后奴婢还得去请大夫为她医治,可没那起子功夫来磨蹭。” 她语气跟以往没什么差别,甚至还因为奚应莲在场而收敛了几分,因此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奚应莲却莫名觉出毛骨悚然来,甚至缩着脖子往椅子里面坐了坐。 奚应芷还是那副软绵绵的笑模样,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 “绣梅,昨日你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人影。” 绣梅没当回事,理直气壮道:“奴婢一个人打点这云芷院太过劳累,偶尔也要歇上一歇。” 奚应芷以手托腮,闲适道:“原来如此,当真是辛苦你了。” 绣梅不耐道:“二姑娘知道我辛苦就少让我操些心,眼下还是快些随我去给范嬷嬷求情吧。” 奚应芷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袖子,缓缓坐直身子,“绣梅,我虽是庶女,却也是府中的主子。 你不过是个丫鬟,敢如此这般与我说话,难道就不怕我生气?” 绣梅挑眉,惊诧地看着她。 “二姑娘,你说什么疯话呢?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罚我?你可想清楚,我是范嬷嬷的亲侄女,你罚了我看范嬷嬷怎么教训你!” 语毕她再没了耐心,上前给奚应莲行了个礼。 往日奚应莲对奚应芷很是敌视,所以绣梅态度不恭敬,也不怎么避着奚应莲。 行礼后直起身子,便伸手将奚应芷扯了起来,“赶紧随我去给范嬷嬷求情,她若是伤了一分一毫,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放开我!”奚应芷浅浅蹙眉,挣扎着抽手出来。 可她大病初愈,力气本就不大,没挣脱得开,反而因为力气太大,手腕发红。 “放肆!” 一声暴喝响起,正满脸凶恶的绣梅忽然像只断线的风筝一般飞扑了出去。 脸色铁青的长梧和姚轻黄入了内,方才将绣梅踢出去的,正是人高马大的长梧。 此刻他并未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轻黄。 这毕竟是内宅之事,老爷虽让他多看顾些内宅的事务,却也仅限于置办东西跑跑腿而已。 姑娘们的事情,他自是不能干涉太多的。 可若是姚轻黄处置不妥当,他也向不会隐瞒。 被这清明的视线盯着,姚轻黄虽然面色未改,脊背却薄薄地湿了一层。 方才在正院她就已经因为处事偏颇而被老爷敲打,若是继续犯错…… 这般想着,姚轻黄忽然恶狠狠地瞪向绣梅,“好个吃里爬外的、没大没小的贱丫头,主子也是你能上手的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臭王八,来人,拖到院子里去,扒了裤子打三十个板子!” 绣梅整个人都懵了。 因为有范云云这个姨娘,她在奚府一直很有些体面,比不上正经嫡出的姑娘,但奚应芷这个庶女对她可是不敢不恭敬的。 这也就给了她一种错觉,似乎她也是奚府的姑娘了。 可方才那一脚,可谓将她原本的幻想踢了个粉碎。 而姚轻黄的惩罚,更是让她目眦欲裂,骇到魂飞魄散! 脱裤子打板子?时人女子重名节,若是脱了裤子在大庭广众露了白花花的屁股,虽然不是杀她,可结果也是和死无异! 眼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来扯她,绣梅疯了般地挣脱开,扑到姚轻黄面前疯狂磕头: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您看看清楚,我是绣梅啊,往日您总夸我办事得力,我是范嬷嬷的亲侄女,求您饶了我这次吧!” 姚轻黄侧头面露难色地看着长梧,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长梧蹙眉。 其实绣梅拉扯主子没有轻重,小惩大诫即可,让她如此颜面尽失,罚得有些过了。 姚轻黄眼底闪过精光。 她身为主母,自然清楚内宅的大小错误该如何量刑,如此严惩,本就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让奚应芷难堪! 10.二战嫡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姚轻黄目露怜悯地叹了口气:“身为奚家主母,掌家理事、赏罚分明本就是我的职责,情分这些话,不必与我说。若人人都拿着情分来和我求情,后宅岂不是乱套了。” 说着她又冲着奚应芷慈爱道:“芷儿放心,母亲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她这样说完,满脸绝望的绣梅忽然眼底迸射出亮光,扑腾着跪到奚应芷面前哀求起来。 “二姑娘饶命,奴婢伺候您十年了,从小和您一起长大,今日犯了错可也错不至此啊! 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日后定然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生死大劫在前,她哭得格外悲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仿佛奚应芷就是她快要死的亲娘一般。 奚应芷本是低头吃痛,闻言,眼底勾出冰冷的笑意。 这个姚轻黄,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种时候了还要给她下套。 她若应了绣梅的求情,今日这事轻轻揭过,她吃了这个硬亏不说,长梧必会觉得她为人软弱,自己个扶不起来,日后便不会再帮她。 可她若不应这求情,定会让人觉得她不顾主仆之情,传出刻薄狠辣的名声。 姚轻黄果然比奚应雪厉害多了,桩桩件件,用的都是阳谋。 若是前世的奚应芷,定然要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可如今,奚应芷以手擦泪,袖子滑下去一截,露出方才被绣梅纠缠而攥出的红痕。 她皮肤白,皮子也嫩,前世端亲王只是轻轻掐一下,印子便要好几日都褪不去,惹得裴如璋总是笑话她。 这回,那红痕落在皮肤上刺目至极,也可怜至极,让对作恶的绣梅也深恶痛绝起来。 她蹙着眉轻揉着手腕,腮边泪珠要掉不掉,委屈道:“母亲,芷儿的手好疼。 再过一周便要去书院念书了,芷儿怕写不了字,丢丑于人前,不如去回了山长说我不去了罢。” 她模样可怜,以至于可信度十足,就连长梧脸上都现出不忍和气愤。 姚轻黄脸皮狠狠抽痛了一下,“这是什么话。” 她还是挂着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扭曲。 方才老爷已经因为她要入学的事情高兴至极,现在说不去入学,那不是触霉头吗。 见她没开口,奚应芷起身作势要走,姚轻黄忙拦住了她。 “念书一事不可儿戏,你伤了手,母亲叫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医治,定在你开学之前治好。” 见奚应芷终于安分下来,姚轻黄又冲着几个婆子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拖下去行刑!惊扰了二姑娘,仔细你们的皮!” “不要!”绣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了出去。 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天而起,接着便是啪啪到肉的板子声,和绣梅的哀嚎。 奚应芷目露不忍,含泪要掉不掉地看着姚轻黄,却没有开口。 一副想求情却不敢的模样,一旁的长梧暗道,二姑娘虽然心软,好歹还算胸中有章程的。 被她这样看着,姚轻黄心里头呕得要命。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什么叫恬不知耻装模作样,这就是了。 姚轻黄驰骋奚家内宅十数年,还没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胸口翻滚的戾气和憋屈冲得她险些站不住脚,恨恨地捏着帕子,直等门外板子打完了,她才飞快地说起了正事。 “你要的药膳方子,长梧已经亲自置办了,你看看若是没有旁的需要了,便收下吧。” 姚轻黄双手叠在宽大的袖子下,打定主意不再掺和奚应芷的事情,只让她自己处理。 奚应芷若是就这么接了,难免显得轻狂。 所以她只是抿唇,“多谢父亲母亲记挂,这些事本该是丫鬟们做的,可是……” 她话中之意大家都懂了。 绣梅挨了罚,名声没了,定然是不能再伺候姑娘的。 这是要新的丫鬟? 姚轻黄已经很不耐烦了。 往日府里这两个庶女都像是院子里的鸡,撒两把米自己就长大了,居然问自己要这要那,凭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 心里头不痛快,她口气也冷了,“一会我便指派丫鬟到云芷院来,不过母亲也要说你几句,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事自己也该操持起来。 绣梅对你不敬是她的错,可也是你性子软弱惯出来的。” 主母如此严厉训斥,若是奚应莲只怕要战战兢兢反思了。 可奚应芷像是没事人一般。 盖因姚轻黄对她不喜,只是因为身份和利益天然存在冲突,并非她真的做错了事。 哪怕她样样得体,在姚轻黄眼里总能找出不是,所以她又何必去管姚轻黄说些什么,只管自己有好处就是。 “母亲说的是。”奚应芷温顺地点头,“日后女儿也该立起来,有些主意了。 女儿觉得大姐姐身边那个叫梧桐的丫鬟很是能干,可否指派她来伺候女儿?她在大姐姐院子里只是做扫洒,在我这做个贴身丫鬟也不算辱没了。” 梧桐便是昨日奚应雪身边那个为她说话的小丫头,就是不知为她说了一句话后,回去要如何受罚。 没想到她还敢提要求,姚轻黄气得眉毛差点竖起来。 有一瞬间她甚至恍惚了,这个二丫头,一直是这么恬不知耻顺杆子爬的吗? 姚轻黄很想一句话把她骂回去。 可扪心自问,奚应芷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若是讨要奚应雪精心调教的丫鬟自然可以说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但梧桐在浮雪堂只是个可有可无扫洒丫鬟,来了云芷院做的又是贴身丫鬟,从哪种角度来说都不算辱没了。 她若一口回绝,难免要被人说嘴。 不过她也没有一口答应,若是任一个庶女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主母的威严何存。 “此事毕竟事关你大姐姐身边的丫鬟,我要去问问她才能给你答复。” “那就多谢母亲了。”奚应芷见好就收。 又再三谢过姚轻黄和长梧,反正好处已经到手,说两句漂亮话死不了人。 等姚轻黄绷着脸离开,一直缩在角落里试图当个隐形人的奚应莲终于瑟缩地站了出来。 “哈,想不到你还挺忙的。”奚应莲干笑两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叨扰了。” “三妹妹留步。”奚应芷声音还是柔柔,却无端让人心中一凛。 11.几番连胜,神清气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奚应莲僵硬地转过身子。 奚应芷拉着她的手坐下,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君子畏德,小人畏威,奚应莲其人,实打实的小人也。 往日她凡事退让,奚应莲便得寸进尺。 如今她不过略微施展了些许手段,奚应莲便抬头与她对视都不敢了。 有趣,当真是有趣。 奚应芷自己都未曾发现,重生后她几战屡屡告捷,胜利的滋味助长了她的信心,也助长了她的士气。 “三妹妹如此急着走,难道还是怪我昨日让你去买蜜饯,累得父亲今日训斥你了?” 奚应莲顿觉委屈又丢人,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愤愤道:“如今你是父亲眼里的大红人,我哪敢怪你。” 奚应芷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素来郁郁的心像是被甘泉滋润一般,既爽快又痛快。 往日人为山中瀑她是脚下蚁,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了。 “三妹妹说的什么气话,咱们是姐妹,又都是庶女,合该互相谦让彼此相助才是,若总是这么计较,往日种种哪里算得清呢?” 奚应莲看着她眉宇间流泻出来的温和笑意,心中满是忌惮。 “二姐姐这么说是要与我算总账了?” “三妹妹怎么会这么想我?”奚应芷委屈地蹙眉,看得奚应莲心中膈应得像是吞了只死蚊子,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我的性子三妹妹还不知道吗?最是喜欢息事宁人的,昨日我一时嘴馋惹出这样一桩事,的确是我不对。可自家姐妹你来我往不都是如此吗? 说白了咱们都是庶女,不像大姐姐是嫡女,万事都有母亲替她出头,平日里有些什么口角只能彼此包容,妹妹你说呢?” 奚应莲心中一动,忽然转头,深深地打量着奚应芷。 “二姐姐这么说,是过往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奚应芷笑意变深,“我何时真的与三妹妹计较过?” 她生了一双含情杏眼,看人的时候总是湿漉漉的,让人没法提防。 奚应莲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又想起以往自己对她虽然不怎么客气,她也的确没计较过。 这次说要吃蜜饯却惹出这么多事,约莫只是巧合吧。 再者说,两个庶女互相斗气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越过嫡女去? 这般想着,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缓缓松了。 回身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道:“方才绣梅挨了板子,你大可让父亲重新给你挑个丫鬟,何必非得要大姐姐身边的丫鬟,吃力不讨好。” 奚应芷捂唇,吃吃笑了,“三妹妹坐了这许久,渴不渴?” 她还说呢,奚应莲没好气地看着她,“说这么些话也不端茶来,自然是渴了。” 奚应芷正色道:“这就是了,绣梅挨了板子不能伺候,我若禀了父亲难免有告状生事之嫌。便是买新的丫鬟,也总要母亲经手,不是一两日能成的事情。 拖着拖着等绣梅好了,父亲气头过了,母亲三言两语还让绣梅来我房中伺候,身为女儿难道还有拒绝的道理吗?” 奚应莲怔住,细细想来,只觉她说的颇有道理。 可是—— “梧桐本是大姐姐身边伺候的,她肯来你院子里吗?” 眼底的含义很是明显:你一个庶女,哪怕是给你做贴身丫鬟,也不如在嫡女身边做扫洒。 奚应芷眼底透出狡黠,“三妹妹若不信,不如与我打个赌吧。梧桐若来我这伺候算我赌赢,三妹妹便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反之,我也答应帮妹妹做一件事,如何?” 奚应莲眼珠转了转,“好,我答应与你赌。” 两个姑娘像模像样地写了两张契书,各自签了字,才彼此告辞。 浮雪堂。 满院子丫鬟都蹑手蹑脚,院子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啪——”屋子里忽然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院子里的丫鬟俱都打了一个冷战。 “姑娘屋子里碎了套茶具,碧落,你去报了管家重新送一套过来。梧桐,来将姑娘的屋子打扫干净。” 蓉蕴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院子里的丫鬟俱都无声地动起来,梧桐战战兢兢地拿着簸箕进了屋子,蹲下用手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捡起。 “梧桐。” 被叫到名字的小丫鬟身子一颤,瑟缩地看向冷声发话的奚应雪,身子一歪乖乖跪下了。 “大姑娘有什么吩咐?” 奚应莲看着她因为慌张而划破的手指,和跪在碎瓷片上的膝盖,拧着眉淡淡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嘴上虽是关心,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嫌弃。 梧桐身下跪着的,可是来自江南的织锦,价值百两,硬生生糟蹋了。 梧桐察觉到她的视线,身子埋得更低,“奴婢笨手笨脚,请姑娘恕罪。” “知道自己笨手笨脚还要姑娘恕罪,打量着姑娘性子好,你们倒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了!” 蓉蕴怒斥道:“弄得乱七八糟,没得污了姑娘的眼,还不收拾了赶紧滚出去到外面跪着!再有下次定将你们报了给管事,一个个卖到窑子里去!” “蓉蕴,”奚应雪轻声喝止,“丫鬟们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出些岔子是难免的,何必如此苛刻。” 蓉蕴忙低头,恭敬却又语重心长道: “姑娘这话虽是好心,可若是纵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了,日后出了更大的岔子,谁还能保得了她们? 还不如平日里便规矩严些,也是为了她们好,好让她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唉。”奚应雪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便去院子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和蓉蕴说一声。” 跪着的梧桐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却不敢让任何人瞧见。 12.逼嫡姐割肉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垂着头仔仔细细将瓷片都捡干净,才垂头退了出去。 等她在院子里跪下,奚应雪才不忍道:“她虽然说错了话,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如此严惩,罢了,就这一次罢,日后可不许了。” 蓉蕴满眼敬佩和慈爱地看着奚应雪: “好姑娘,您就是太心软,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居然敢帮奚应芷这样卑微的庶女说话,您就算将她打死了丢出去都不算过分。 如今只是让她跪一跪,她该感恩戴德才是,日后若再犯,奴婢也不会轻纵,定会好生教训她。” “你呀……”奚应雪似是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摇头笑笑。 里头的谈话声虽然有意压低,却还是多多少少传到梧桐耳中。 这样仁慈的主子,梧桐本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事实上,浮雪院的丫鬟们,没有一日是安心的。 不知跪了多久,日头都落到树梢下头了,蓉蕴还在屋子里伺候着,无暇出来释放梧桐。 大颗大颗的汗水滴下,梧桐不敢去擦,只能让汗水浸到伤口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这是作甚?”姚轻黄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停在她身边问了一嘴。 丫鬟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奚应雪带着人迎了出来,“母亲来了。” 见她站在梧桐身边,立即诧异道:“梧桐,你怎么还跪着,我不是早就说了小惩大诫即可,赶紧起来。” 说着她便伸手去扶梧桐。 梧桐带伤跪了老半天,双腿都是僵麻的浑然使不上力,被奚应雪一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奚应雪身上。 汗津津的手在奚应雪身上蹭了一把,奚应雪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了起来。 其他丫鬟上来扶,她很快松开了梧桐的手,回到姚轻黄身边。 “母亲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我让厨房送几个好菜来,母亲同我一起用些晚饭吧。” 一个丫鬟而已,姚轻黄也没多管,带着她往屋子里走,“一会还要去照顾耀儿,晚饭你自己用吧,母亲同你说几句话就走。” 奚应雪顿时有些失落。 姚轻黄没注意到,反而停下脚步,看着艰难起身的梧桐,“这个丫鬟,我没记错,是叫梧桐?她犯了什么事?” 听姚轻黄问起,奚应雪眼底慌乱了一瞬。 还是蓉蕴接话道:“这丫头毛手毛脚,脏了姑娘的织锦地毯。姑娘心善不肯罚,奴婢想着太过纵容日后怕生出祸事,便替姑娘做主罚跪了。” 姚轻黄生出些不满。 奚应雪身边这个嬷嬷素来有些不分尊卑,如今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主子没问话,她居然自己插嘴。 若不是女儿看重她,姚轻黄早就将人打发了。 “我和雪儿说话,你们不必入内伺候。” 姚轻黄拉着奚应雪去了里间,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你心软仁善是好事,可也不能纵得丫鬟下人越过你去,天长日久,难免要生出二心的。” 奚应雪眨巴着眼睛,似是懵懂,又似是茫然,“母亲为何这样说?” “我且问你,蓉蕴越俎代庖替你处置下人,这样的事情有多少次了?” 奚应雪忙道:“蓉蕴为人耿直,眼底容不得沙子,可她一心都是为了我好。” 姚轻黄蹙眉。 若依着她的脾气,定然是容忍不了自己身边有这样比主子还要强势的奴才。 可旋即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软和的性子,身边有个强硬些的嬷嬷倒也不算坏。 再者她打理奚府事务繁杂,并无太多心思放在奚应雪身上,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我今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方才罚跪的丫鬟,是不是你院中做扫洒的,叫梧桐?” 奚应雪点头应是,“母亲何故问她?可是她做了什么错事?” 姚轻黄脸色显出怒气,“奚应芷身边的绣梅欺主枉上,我发落了她,奚应芷居然厚颜无耻想讨你身边的梧桐过去伺候。” “这如何使得!”奚应雪失声怒道:“她身边的丫鬟不顶用便要讨我身边的,这是什么道理!” 姚轻黄少见她如此激动,一时有些愣。 奚应雪似是也觉出不妥,收敛了语气,重新挂上委屈:“不是我不肯给,只是说出去难免旁的姑娘小姐笑话我。” “娘都知道。”姚轻黄拍着她的手,“可她话里头的意思很是低声下气,说你身边的扫洒丫鬟到她身边做贴身丫鬟,日后必会好生对待。 若连这样卑微的要求都不肯答应,难免让人说你没有肚量,反而误了你的名声。” 奚应雪顿时被哽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肚量? 她有肚量,名声好,就合该纵着奚应芷蹬鼻子上脸吗?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觉得憋屈得紧。 “可是,可是我院中的丫鬟都是精心调教过的。”奚应雪眼底含泪。 姚轻黄劝道:“不过是个扫洒丫鬟而已,给也就给了,过些时日母亲再给你挑几个丫鬟,看你院子里还有哪些丫鬟不得用的,这次也好一并换掉。” 奚应雪仍旧不痛快。 这不是丫鬟不丫鬟的事。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将手伸到她院子里来过! 奚应芷一个庶女,她凭什么! 姚轻黄见她这样,也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往日你不是最识大体的吗,几个妹妹你也很是挂念,今日怎的如此小气了。” 奚应雪叫她说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终是轻声道:“母亲何苦说这样的锥心话,女儿不过是舍不得梧桐罢了。 罢了罢了,二妹妹难得开口,我纵是不舍,自然也要应下的。 再说,旁人想要就要,日后院子里的丫鬟生了二心,我……也只管受着便是。”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姚轻黄顿时又心疼起来,“好雪儿,这事母亲替你做主了,奚应芷要把梧桐要过去,我倒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来受。” 说着便将梧桐喊了进来。 可怜梧桐腿上的药刚上了一半,就血肉模糊地被人扶了进来。 13.阵营忠仆加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梧桐脸色煞白。 姚轻黄心里又说嘴了。 她这个女儿不是最仁善的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把人罚成这个样子,偏还是在这个当口。 倒不是她舍不得一个丫鬟,而是若这样送到奚应芷院子里,还不知叫人传出什么她不满庶女,刻意刻薄要赏她的丫鬟之类的话。 不过自己女儿眼下正伤心,她就没提这个事,只在心里记了一笔。 “你是自小就在浮雪院伺候的,日后雪儿若出嫁,你们几个也要跟着过去姑爷家中,原该是好前程,可惜……” 她刻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就见梧桐惊慌畏惧地抬起了头。 “夫人,二姑娘,奴婢知错了。” 梧桐膝行几步跪到姚轻黄脚边,刚换上的地毯瞬间又蹭出了两道血印子。 “奴婢日后做事定当更加小心谨慎,绝不敢再污了姑娘的东西,求姑娘不要发卖了奴婢,求夫人饶命啊!” 姚轻黄怔愣住,愕然看向自己的女儿。 奚应雪已经被臊了个脸颊绯红,眼睛都急得湿润了。 “梧桐,你误会了,之前蓉蕴说要发卖你只是吓唬你的,你自小在我身边伺候,咱们主仆情分非比寻常,我怎么舍得发卖你。”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梧桐只听到那句不会发卖,忙满脸眼泪地磕头。 “多谢姑娘仁慈,奴婢日后定然好生伺候,给姑娘当牛做马。” 姚轻黄的目光变得狐疑,看得奚应雪越发无地自容。 “好了,起来吧。”奚应雪语气里带了丝急促,“没什么发卖不发卖的,是母亲有话同你说。” 梧桐提心吊胆地起身,讨好兼谦卑地看着姚轻黄。 姚轻黄一阵无语。 她本是想着说一说原本要留她在奚应雪身边如何重用,再转口说奚应芷厚颜强行讨了她去。 如此梧桐必定记恨奚应芷,哪怕伺候在她身边也会是一颗钉子。 可眼下梧桐这么激动,她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显得怪怪的,便也派不上用场了。 所以,酝酿了半晌,最终姚轻黄只是干巴道:“二丫头喜欢你,说要讨你去身边伺候,你意下如何?” 梧桐愣了愣,眼泪又大颗掉下要下跪:“奴婢对大姑娘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的。” 她以为姚轻黄是为着昨日她多嘴说帮奚应芷的话在敲打她。 姚轻黄头疼地唤住了她的啼哭,“罢了罢了我也不问你了,你这就收拾东西去云芷院伺候吧。” 说着叫来了自己身边贴身的红绡,让她亲自送梧桐去云芷院。 梧桐哭了老半天,直到出了浮雪院才反应过来。 夫人和大姑娘不是要敲打她,而是真的要把她调到二姑娘院子里去。 可是,为什么?难道真是二姑娘开口讨她? 不应该啊,二姑娘怎么敢讨浮雪院的人? 梧桐心中忐忑,落在红绡眼中,她叹了口气: “人人都知道浮雪院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地方,那云芷院不过是个冷窖,夫人也是舍不得将你打发过去,可那二姑娘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缠着夫人说想讨要你。 夫人被缠得没法子,只能委屈你了。不过日后若是受了委屈,有机会了夫人还是会将你调回来的。” 梧桐一直低着头,眼底却是连连闪过异色。 居然真的是二姑娘讨要了她? 人人都以为梧桐会沮丧失望至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渴望离开浮雪院。 哪怕是去后厨当跑腿的丫鬟,都好过成日居于提心吊胆的高压之下! 到了云芷院,红绡装模做样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 奚应芷却在这个当口喊住了她,“红绡姐姐贵人多忘事,想是落了什么东西了。” 红绡疑惑了一瞬,旋即恍然大悟,“二姑娘不必客气,奴婢为夫人办事,二姑娘不必打赏。” 奚应芷哑然。 片刻后才道:“我自然知道红绡姐姐是看不上我院子里的东西的,可是,红绡姐姐是不是忘了将梧桐的身契给我?” 红绡脸上的笑僵住。 “你……你说什么?” 满脸不敢置信。 似是没想到这个素来懦弱的二姑娘如今不但敢讨要人,还敢讨要身契。 奚应芷走到梧桐身边搀扶着她,温温和和道: “咱们姑娘家身边的丫鬟,身契都是在自己手上的,梧桐从大姐姐身边调到我这,我理当敬着好生对待。 若是身契还放在大姐姐那,反倒要叫梧桐多想,红绡姐姐跟在夫人身边最懂这些庶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红绡愣愣地看着她的脸,脑子有些卡壳,半晌才憋出一句:“奴婢去问过夫人再说。” 她走的匆忙,以至于奚应芷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地笑了。 梧桐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见状鬼使神差问道:“二姑娘笑什么?” “我在笑她,又做错了。” 重生后,大抵是所有人都没料到奚应芷行事忽然变了样子,所以奚府几人都应对失策,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她清楚,这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姚轻黄毕竟不是傻子,等摸清了她的路数后,迟早会有法子应对的。 真是遗憾啊…… 奚应芷浅浅感叹了一句,就扶着梧桐进了院子坐下。 她的院子既小又破败,风一刮,落叶打卷的声音扑簌簌地响。 梧桐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奚应芷一个人在屋子里翻了些伤药出来。 以往她这是找不出的,还是上午长梧送药时,一并将常用药送了些过来。 “这些都是父亲派人送来的,他是武将,送来的金疮药想必都是好东西。” 眼看奚应芷双手端了药蹲到她身前要替她上药,梧桐打了个哆嗦,“使不得,奴婢受不起的。” 她想起奚应雪也曾经为小厮上过药,不过她们这些丫鬟,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奚应芷抬手将她作势要起身的动作按住,温和道: “不必如此拘束,在这奚府,你是丫鬟我是庶女,真论起来不定谁高贵些。 更何况你腿上的伤,大约也是因为前日在我院子里多嘴帮我说了一句话,于情于理,帮你上药也是应当。” 14.偶遇前世渣男,开启打脸前奏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大抵是她神色太温和,又或许是她圆圆的杏眼很容易便让人生出好感,梧桐居然真的放下了手。 奚应芷一边替她上药一边轻声道:“你不必如此拘束,我向夫人讨要你,只是因为你帮我在大姐姐面前求过情。” “这也算不得什么求情,只是随意一句话而已。”梧桐有些赧然。 奚应芷笑了,“虽然是一句话,可你膝盖上的伤不正是因此而来吗?” 梧桐沉默了。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才觉得奇怪道:“你,你怎么会如此觉得?” 不怪她如此做想,实在是奚应雪名声很好。 外人对她们这些浮雪院的丫鬟都很是羡慕,觉得她们跟了个讲道理、性温厚的好主子。 可事实上,别的丫鬟怎么想她不知道,她自己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 奚应芷不用看她就知道她的神色,在她膝盖上吹了吹,将最后一点伤口上好了药才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想要好的名声,又舍不得实打实的好处;想要人人都爱她敬她,却又不舍得将自己的利益分出去哪怕一点,更舍不得污了自己仁慈的假面。 所以便一个劲地自己做好人,反要身边的人吃苦受罪。人们或许会被这样的人蒙骗一时,却不会被蒙骗一世,你只是醒悟得早而已。” 梧桐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深以为然。 奚应芷收了药箱,起身道:“你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论理,咱们两不相欠。 可你若愿意,接下来的路,咱们还可以一起走。得罪了同一个人,咱们或许可以同路一小段。” 她话说得飒爽,梧桐看着她若芙蕖牡丹般娇艳的侧脸,竟也觉得往日落在肩头的担子尽数卸去。 或许二姑娘也是和大姑娘一样的人,如今只是拿话诓骗她卖命而已。 可眼下,她想信上一回。 奚应芷所料不差,没多久红绡就一脸菜色地将梧桐的身契送了过来。 “多谢红绡姐姐,烦您走这一趟,您是夫人身边得力的人,我若打赏您反倒显得我不知轻重了。” 奚应芷柔柔弱弱地打发着人。 红绡连虚伪的笑都扯不出来了。 她这是走了什么霉运。 方才她怒气冲冲地回去向姚轻黄转达了奚应芷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却被姚轻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蠢出生天的王八,我叫你送丫鬟过去,自然是要连着身契一起送过去的,我一时疏忽,你是做什么吃的,连这种小事也要问我!” 姚轻黄自然会生气。 扣着丫鬟的身契不给,那是拿捏庶女的手段,上不得台面的。 红绡若是个聪明人,就该自己使手段将奚应芷压服了,不让她闹事。 若是没那么聪明,压不住奚应芷,那就该私下里向她讨了身契抹了这桩纠纷,至少别将这事闹到明面上来。 可红绡这么怒气冲冲大张旗鼓地冲进来,将姚轻黄暗地里的手段嚷得人尽皆知。 姚轻黄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这个蠢货正撞上去,只骂她一顿还算她走了运。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奚应芷低喃,说她又错了的缘故。 因此这会哪怕被奚应芷暗戳戳地奚落,红绡也硬生生没有发作,僵着脸道: “本就是奴婢疏忽,这事夫人原是吩咐过的,是奴婢来得急所以才会忘记,二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奴婢计较。” 奚应芷沉默低看着她,良久才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母亲要敲打我,原来只是一桩误会,如此便好。” 红绡又是一阵难堪,低头又道了几句不是,奚应芷才大发慈悲让她回去。 等人走了,奚应芷扬了扬那张薄薄的纸张,“如何?现下,可放心了?” 梧桐重重地点头! 没想到她真能如此顺利地将梧桐讨了过来,奚应莲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愿赌服输。 好在奚应芷没打算刁难她,只说自己房内缺少文房四宝,要奚应莲陪她去置办。 这样的要求,奚应莲一口答应,生怕她反悔,给出更过分的要求。 更何况,她也想置办些东西。 府里的东西虽好,姚轻黄却都是紧着奚应雪的,轮到她手上都是次一等的次货。 以往她不敢计较,可如今她就快要及笄,眼看要谈婚论嫁,难道她还要一直做奚应雪的陪衬,事事矮她一头吗? 就连奚应芷都似换了个芯子一般,她自己也该为自己谋算起来了。 二人亲自去姚轻黄面前求了出门,姚轻黄也没说什么,叫门房套了马车便允了。 两人走后,奚应雪委屈地咬唇:“妹妹们大了,如今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姐妹之情终究不似往日般纯粹。” 姚轻黄也是叹气,“庶出的女儿,自然没什么眼界,只知道嫉贤妒能。她们若是聪明的,知道有你庇护的好处,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事。” 母女两人感慨了一阵,对此,奚应芷毫不知情。 马车从奚府所在的巷子驶出去,就近停在一家书屋门口。 “二位姑娘要挑些什么?” 奚应莲兴奋地踏了进去,“将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文房四宝拿出来给我挑一挑。” “扑哧。”一旁响起不怎么遮掩的嗤笑声。 “当真是奇了怪了,如今的小娘子不在家弹琴绣花,反倒来这书屋闲逛,莫不是将笔墨纸砚当成胭脂水粉,真真是有辱斯文。” 这话委实冒犯。 奚应芷拧眉看了过去,但见一帮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着纸扇站在二楼栏杆处,斜倚着往下看来。 见奚应芷抬头,露出如雾蕴秋水,幽幽荡波的一双眼,二楼的男子们静默了一瞬…… 随即有人惊疑道:“宁兄,这位小娘子,是不是往日总追在你身边的奚府庶女?我竟不知她略作打扮会是如此风貌!” “这位奚姑娘该不会是知道宁兄在此,特意追过来一表衷肠的吧?宁兄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簇拥在一起的男子们层层叠叠让开身影,露出最后面,端坐在书案旁身姿笔挺的男子。 “姑娘家声誉贵如黄金,诸位兄台还是少说几句吧。” 奚应芷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15.渣男打脸一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是他,宁书元! 哪怕重活一世,再见到这个男人,奚应芷还是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 人人都说他是宁折不弯的翩翩公子,虽是一介布衣穷书生,哪怕被奚府姑娘追求,也依然坚守本心绝不低头。 为着此事,他在外传出端方君子的好名声,可私下里,却屡屡在奚应芷面前说些缠缠绵绵似是而非的话。 让奚应芷以为他迫于身份和颜面才不愿接受她,哄得奚应芷一颗心十乘十地扑在他身上。 不但将攒下的私房钱全都贴给了宁书元,平日里公中发下些什么精贵东西,也大都被她送到宁书元手中,给他母亲和妹妹肆意挥霍了。 就是一个这样恶心的贱男人,在她入了端亲王府做妾后,生怕得罪端亲王,巴巴将她送过去的东西全都抬回了奚府。 只说是奚应芷对他死缠烂打,他却是一直坐怀不乱的。 为此,奚应芷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越发破败不堪。 重活一世,若非他是外男奚应芷触碰不到,她早就冲到他面前将这张虚伪的脸撕个稀巴烂了! 好啊,好,既然他送上门来,就别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奚应芷收回视线,拉着奚应莲到一处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砚台前:“掌柜的,将这方墨捧来与我看看。” 她方才一走动,整个人更加暴露在二楼书生们的视线之下。 加之她身材婀娜窈窕,容貌娇美得晃眼,一时间,众人都随着她伸出来的一根青葱玉指看了过去。 “呵,这不是铺子里镇店的龙泉墨吗?听闻这方墨写出来的字十年如新,还有龙涎之香弥散,堪称传世之宝。 这小娘子学问不知如何,用这么好的墨,当真让人觉得可惜。” 那些书生自诩风流,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反而像是故意引人注意一般抑扬顿挫,奚应芷听在耳中浑然不闻不问,只当他们是在放屁。 好在掌柜的虽也是读书人,却更是生意人,绝没有将客人赶出去的理。 闻言亲自将龙泉墨捧了下来放到奚应芷面前。 奚应芷端着墨细细打量,白皙纤丽的手指抚在浓黑而坚硬的墨上,极致的色彩冲击,让围观的人都不自觉都安静了下来。 “宁兄当真好福气。” 有人喃喃了一句,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飞快地找补了一句: “听闻奚二姑娘素来不学无术,今日要买龙泉墨,应当是要送人。宁兄得此珍宝,可不能小气独享。” 原本一直端坐在桌前的宁书元听了这话,终于矜持不起来了,缓缓起身,也走到栏杆前向下俯视。 这一看,当真是让他心驰神晃,不能自已起来。 龙泉墨,这可是稀世珍宝。 美人和珍宝在一起,足够让所有男人为之心折。 早在听说这方墨的名字之初,他就畅想过若是能拥有此墨,以此墨来书写他的抱负和壮志该是何等幸事。 可惜,他家境平庸,虽然有奚应芷这个爱慕者,可身为男子岂有主动像女子讨要东西的礼。 不过,若是奚应芷自己送给他…… 他在心驰神往地思量着说辞,该如何才能既得体又不失风度地收下此物。 心中打了个腹稿,宁书元于楼上居高临下道: “奚二姑娘,龙泉墨价值千金,堪称稀世奇珍,若无过人的学识,用这方墨也不过是暴殄天物。二姑娘若要买下此墨,还是三思而后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楼梯缓步走下,“你是女子,平日写字用蓝田墨便是极好。” 宁书元亲自挑了一方墨,摆到奚应芷面前。 见她侧目看来,摇着扇子故作斯文翩翩一笑。 奚应芷胸口一阵反胃,忙收回了视线。 宁书元以为她是害羞了,眸光之中得意之色更浓了几分。 奚应芷僵着身子远离几步,强忍恶心竭力面无表情道:“宁公子误会了,我买龙泉墨非为己用,而为送人。” 围在宁书元身边的书生立即发出此起彼伏的感慨。 “好墨赠君子,果然是极好的意头。” 宁书元眼底的笑意和得意浓的快要凝聚起来,可嘴上还是装模作样推辞道:“如此贵重的东西送出去,实在让人受之有愧。” 奚应芷不动声色,侧头问道:“我不是读书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敢问宁公子,若是好友之间送礼,价值几何方才合适?” 宁书元直觉这话问的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斟酌片刻道: “好友之间平日互相赠礼是常事,如此贵重的礼物不常用,但偶尔一两次也无妨。”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众人都看着她,等着她掏钱将龙泉墨买下。 就是奚应莲也有些急,推了她一把,“二姐姐,你还买不买,过几日就要去念书了,你若不买,我可不想陪着你丢人。” 奚应芷被她提醒,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看着宁书元,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下,鼓起勇气缓缓开口: “往日我将宁公子视为好友,依着女子之间交友的规矩送了许多贵重的东西给宁公子。想来公子也是心中负累太重,从未有过回礼。 今日听君一席话,方才知道我犯了大错,合该及时弥补挽回才是。” 宁书元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一时没能理解。 眉宇间带着三分愠怒,三分不敢置信,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往日送给宁公子的礼物没想到会让公子受之有愧,是我不懂事了,好在送的件数不多,我又全都记在心中。 梧桐,你随公子去将那些礼物拿回来。日后我重新备了价格便宜的礼物再送给宁公子,如此方才算得上有来有往的君子之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外头树梢上的蝉似乎都听懂了人话,没有发出任何噪声。 书斋之中只有奚应芷柔和软糯的嗓音,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冬日寒冰,刮得人脸皮子都挂不住。 “奚应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宁书元牙关都在打咯噔。 16.舌战群儒,群体打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红唇微张,很是疑惑:“我说错什么了吗?方才不是宁公子说,收贵重的礼物定会受之有愧吗? 我将公子视为朋友,怎忍心看公子收了我的礼却无法回报,成日心中煎熬羞愧?” 宁书元直叫她气个半死。 不,全死! 羞恼,难堪,气愤,等等情绪交织,宁书元脸上的假笑已经维持不住,哆嗦着唇迟迟没有开口。 周围人视线怪异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不是说奚二姑娘对宁兄痴心一片吗?怎么今日听这意思,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啊,奚二姑娘送礼只是出于君子之谊?” 在场之人都是成日和宁书元厮混的,往日宁书元屡屡在他们面前炫耀奚应芷赠与他的贵重礼品,他们羡艳之于也有嫉妒。 只是平日不好宣之于口而已。 今日见了这一遭,各个都蠢蠢欲动起来。 “是了,我观奚二姑娘虽是女子,却也得了季山长的允准可以去麓山书院念书,想必也是才华横溢之人。 和这样的姑娘相交,的确算得上君子之谊,可在宁书元口中说出来,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呢?” “莫不是他贪图奚二姑娘送的礼,却又囊中羞涩无力回报,便只好称谎说是奚二姑娘爱慕他?” 宁书元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脸颊陡然涨得通红。 “休得胡说!”他不好对着同窗发火,便只得朝着奚应芷怒斥。 “那些礼物的时候都是你强行要塞给我的,我推拒不了被迫收下时,也说过是替你暂时保管,你如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贪图你奚家的财物吗!” 他口气带着责备和狼狈,和他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不匹配。 事实上他以往鲜少这么疾言厉色,毕竟他只要透出些微不满,奚应芷立刻就要忐忑地自我反省,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哪里做了错。 可如今,奚应芷丝毫动容也无。 只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不解道:“你的确是说过暂时借用,可是,你也没还过呀。” 宁书元:…… 这个奚应芷以往不最是知情识趣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被众人意味深长又满带狭促的视线看着,宁书元心头难堪一阵涌过一阵。 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发冷,“不过些许俗物而已,若非你极力哀求我也不会收,如今你既然开口讨要,咱们索性也将话说个清楚。” 他上下打量着奚应芷,脑海中闪过她以往殷勤热切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你资质平庸,往日总是借着谈论诗书的由头与我说话,那些礼物也多以谢礼的名头让我无法推拒。 种种行为我早就憎恶厌烦,今日将你送过来的礼物还清,日后也请二姑娘不要再以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纠缠我。 咱们之间,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他说话铿锵有力,说完,便等着看奚应芷脸上露出难过和伤心。 旁的男子也都看好戏般地盯着她。 毕竟这几年,奚应芷对他的爱慕痴缠,京都人人皆知。 这样痴情的女子听了这样一番情谊两断,冷漠决绝的话,怎么还会把持得住! 奚应芷也是攥紧了拳头,却不是众人以为的伤心,而是愤怒! 宁书元,简直无耻!在她以为她已经对这个男人的卑鄙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他总能暴露出更恶心的一面。 女子的名声何其珍贵,以往奚应芷虽然爱慕宁书元,却也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有过逾越之举。 宁奚元背地里与同窗学子吹嘘炫耀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大庭广众宣扬奚应之对他纠缠不休。 无论今日二人纷争结果如何,只要此事宣扬出去,奚应芷日后如何抬起头做人! 若是彼此有深仇大恨也就罢了,还能夸他一句无毒不丈夫。 可奚应芷之前对他一直百依百顺无有不应啊! 宁书元占尽便宜,不感恩也就罢了,只因为今日奚应芷没有顺着他的话将他高高捧起,他就要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抹黑奚应芷的名声。 简直是下贱至极! “好,好,好,我倒不知你竟是这么看我,宁公子,今日咱们就将话说清楚!” 奚应芷似是气到极点,凶巴巴地攥着拳头。 眼底喷射的怒芒,印在如粉樱般的脸颊上,美得让人心惊。 宁书元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和不祥。 铺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越发只听见奚应芷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清越的声音: “我且问你,你身上穿的衣衫,发间带的玉冠,求学交的束脩,乃至你如今住的院子都是从何而来?” 宁书元顿时僵住,半晌讷讷说不出话。 奚应芷抖了抖袖子,两只纤细的手交叠于小腹之上,昂首怒道: “宁公子无话可说,想必是知道当初你身无分文狼狈入了京城,是我于城门口救了你一命,后又资助你求学,对你恩重如山,桩桩件件无从反驳吧。 可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当众抹黑于我,我倒想问问,所谓书生,所谓学子,所谓饱读圣贤书,学的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做派吗!” 众人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宁书元一阵被扒开假面的无地自容。 同时生出的,还有无可比拟的愤怒! 他不明白,这么久以来奚应芷一直捧着他,知道他不喜欢听过往那段落魄的时光,所以人前人后奚应芷从来没有提过。 今天怎么会当众说出来。 一道道视线如利刃,快要将他整个人盯成筛子。 宁书元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施恩莫图报,更何况当初种种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你还说你不是痴缠于我!” 奚应芷心中冷笑。 他自己身上的脏水洗不干净,就咬死了自己爱慕她,为的就是让她也染上污名。 呵,若自己还是前世那副怯懦软弱的模样,只怕真要叫他拿捏了。 “是,的确是我心甘情愿,当初你在城门处吟诗,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怜你的穷困潦倒,敬你的豪情壮志,更钦佩你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气节,不愿见学子折腰,所以屡屡帮衬,没想到却是帮了一个白眼狼!” 奚应芷朝着围观的书生们扫了过去,眸光既委屈,又不解。 与她对视的书生,无不心中动容,仓惶移开视线。 她的声音中失望之意更浓: “一人如此便罢了,没想到你们人人都如此,难道你们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男女之事,你们的胸襟,就只有男欢女爱那么狭窄吗!” 17.连本带利要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羞,愧,无地自容! 种种情绪,不止升腾在宁书元心中,也升腾在所有学子心中。 读书人最是清高自傲,如今奚应芷身为女子,却因一句诗而生出豪情壮志,对贫困学子不遗余力地帮扶。 女子尚且有如此崇高的情操,他们身为男子,却屡屡以下流的思想揣测,让这样的好姑娘被泼了一身脏水。 做出这等恶事虽不是他们自己,却是与他们同窗的书生。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臊得脸颊生疼。 要知道方才,他们也奚落奚二姑娘可难听至极。 这等愚蠢短视、颠倒黑白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他们还有什么文名才名可言! 刀子刮在自己身上才会痛,方才还坐在钓鱼台上看好戏的学子们,这会都激动起来。 “奚二姑娘恕罪,都是我等平日被宁书元这个小人蒙蔽了,才会听信他胡言乱语对姑娘生出误会,小生愿意向姑娘致歉,还望姑娘海涵。” “是啊,奚二姑娘高洁仁善,却被宁书元抹黑至此,我们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恬不知耻、恩将仇报之人,所以才会被他利用蒙蔽。” 有那主动道歉的书生,也有那脾气暴的,冷不丁往宁书元腰上踢了一脚,踹得他往前扑了个狗吃屎。 “你这个混账,好处吃干抹净了还要背后抹黑人家姑娘,把我们读书人的名声都败坏了。 今日我非要替天行道,将你这个混账好生教训一番,免得人家误会我们和你同流合污!” “好!打得好!” 见群情涌动,奚应芷飞快地往人后躲去,生怕沾上一点。 “住手!住手!”宁书元费力挣扎,却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连连哀嚎。 “都是误会!是我误会了,我误会奚二姑娘钟情我才会对我如此帮助,都是我的错!” 宁书元不愧是穷男中的鸡贼男,见势不妙很快就改了口风。 “我自幼一心读书,从未和姑娘接触过,初来京城遇到奚二姑娘才会生出误会。都是我不好,我向奚二姑娘,二姑娘就原谅我的疯话吧!” 宁书元话说得诚恳,为首之人怕将事情闹大,还是停了手。 纵然如此,等宁书元从人堆中站起来,早已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虽然心里头将罪魁祸首奚应芷恨了个仰倒,宁书元却还是见风使舵地低头了。 “二姑娘高义,是我小人之心,今日种种都是我的错。”他羞愧得似乎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说再多都不能掩盖我的错处,为了弥补二姑娘,我愿意将所收受的所有东西尽数还给姑娘。 日后姑娘若有驱使,书元必定遵从,还请姑娘饶恕我的孟浪。” 他冲着奚应芷深深一揖。 倒是个知道见风使舵的,年轻的学子如此真诚地向一个内宅女子道歉,当真是知错就改的君子。 奚应芷若还纠缠不休,反而落了下乘。 看着他深埋的头顶,奚应芷袖子里的手指缓缓掐进了掌心之中。 天知道,这一块奚应芷生出一种冲动,恨不能一巴掌打得他头破血流,方能消前世被他羞辱抹黑的心头之恨。 可是,她不能凭着一时意气随心所欲。 除了在大庭广众,她不能太过嚣张放肆之外,还有一点,宁书元是真的有才学。 前世她如此倒贴宁书元,除了对他有爱慕之外,还有一点,便是他文采斐然,是状元之才。 她无比渴望有一个男人能解救她于困顿绝望之中,宁书元几乎是她全部的希望。 而明年的春闱之中,他也的确高中,后来一路平步青云,官至户部尚书。 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小觑,若是没有彻底毁掉他的把握,便不能与他交恶。 奚应芷垂下眼帘。 今生她已经一点一点扭转了自己的名声,日后若是和宁书元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是不能过。 可是……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奚应芷陡然松开了手,抬眸对上宁书元暗含打量的目光,浅浅一笑。 “其实那些东西既然送出,本不该讨回的。” 宁书元心中一松,正要就坡下驴地说几句客套话,就听奚应芷话锋一转: “可是为着那些东西今日已经闹出这样的风波,我虽是问心无愧,却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所以,还是将那些东西还回来清点一番,对你对我,都好。” 宁书元松快的神情再度僵住。 忽然抬头,狐疑地盯着奚应芷。 奚应芷心中一紧,飞快地露出失望气愤的目光,看着与正常的生气伤心的小姑娘无异。 宁书元压下心中的怀疑,缓缓道:“既然如此,奚二姑娘随我去家中拿吧。” “不必了。”奚应芷飞快地拒绝: “男女之间合该避嫌,今日既然有这么多学子在,不如请大家一起去宁公子家,将东西搬到此处,大庭广众之下,大家也好做个见证,免得日后有什么说不清的。” 这话说得妥帖,宁书元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僵着脸带着众人回了家。 说来也是巧,当初那院子还是奚应芷出钱替他赁的,选的地方离奚府并不远。 所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抬着好几个箱子返了回来。 这点时间足够宁书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了,去而复返的他重新端上了温和的面具。 “过去二姑娘所赠的财物都在此处,请二姑娘清点。” 那些东西摆得零零碎碎,奚应芷若要清点,少不得花上一些时间。 且一个姑娘家,当众清点财物,难免显得市侩。 宁书元这个贱人当真是不遗余力地想给她泼脏水。 可若是不点,日后她的东西再出现在宁书元手中,可就说不清了…… 18.要了账还要打你的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将几个箱子粗粗扫了一眼,莞尔一笑。 “我信宁公子的为人,清点就不必了,不过……”她浅浅蹙眉,似是不解。 “我曾手抄了一幅《云隐松风帖》给宁公子赏鉴,如今看来,似乎不在其中?” 宁书元原本松懈下来的神情再度紧绷起来,额间也沁出点点细汗。 “那幅字帖……”他支支吾吾道:“一时忘记在哪了,等会我回家再找找。” 奚应芷脸上的笑缓缓化作错愕,咬唇摇头,泫然欲泣: “不,不可,那张字帖是我亲手抄录,以往我自认坦荡,以文会友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今日既然已经生出许多波折,我便不能让自己的字帖流露在外,请宁公子现在找出来还给我。” 宁书元哑口无言,“这,我……” “大哥!”一个焦急的女声冒出来。 一个女子搀扶着一位上了年纪妇人,汗津津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我听邻居说你将家里的东西都抬了出来,这如何使得,都拿走了咱们吃什么用什么!” 宁书意盯着那几个箱子,粗粗看着东西都还在,提着的气松了开。 旋即双眸锐利地射向奚应芷。 “就是你这个狐媚子觊觎我们家的东西,恬不知耻向我大哥讨要吧!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大哥自己赚回来的,有我在,你休想动动嘴就全部夺走!” 奚应芷红唇微张,讶异的眸光不住地在宁家三口人之间逡巡来回。 “宁公子,”她欲言又止,“你是和宁姑娘这样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可方才你还说这些东西只是暂时替我保管而已。宁公子,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宁书元哪怕脸皮再厚,这会也维持不住假面了。 脸颊蹭地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有条地缝冒出来,好让他钻进去。 “没,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他手足无措地要解释,奚应芷摇摇头自嘲一笑,神情冷了,说出的话也冷了。 “够了,宁公子,您是读书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无论什么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可我如今已经不想听了,方才我便说了,凡此过往皆不计较,这些旧话不必翻来覆去地说。 这些东西我尽数带回奚府,还有方才我说的《云隐松风帖》,也请您还给我。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她生气的模样冷若冰霜,仿佛站在云端拒人于千里,宁书元心头没来由地一慌。 他深知这个女子的愚蠢痴情和柔软好把控,这样冷硬的话让他陡生脱离控制的慌乱。 “阿芷。”他破天荒喊了这个亲昵的名字,“你别生气,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他扯住还在张牙舞爪的宁书意,猛地扇了一个巴掌: “闭嘴!这些东西本就是阿芷暂存在我家保管的,你在这颠倒黑白做什么? 难道以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我就会不顾是非伦常替你做伪证吗?还不向阿芷道歉!” 宁书意被他打得眼前一阵发黑。 缓过神来,捂着红肿的脸颊不敢置信道:“哥,你居然为了她打我!你不是说她只是个贱女人,只是我们家的——” “啪——”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打得宁书意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宁书元眸光阴狠,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暴戾。 “宁书意,向阿芷道歉。” 迷茫、委屈、不解,宁书意还想争辩,宁母忽然扯住她的手臂狠狠揪了一下。 “你哥哥要你道歉,你聋了吗?” 宁书意被宁母压着头,僵硬地朝着奚应芷大幅度地躬身。 血液倒流到头顶的一瞬,所有的自尊仿佛也都碎掉了。 宁母带笑讨好地看着奚应芷:“二姑娘,我女儿就是个乡下丫头,比不上您知书达理,您可千万饶恕她说的这些蠢话。” 宁书元双手执扇也冲她作揖,“今日闹出的冲突都是我管教不严所致,方才你问我要那幅《云隐松风帖》,不瞒你说也被我妹子偷偷赏玩破损,所以我才不能原样奉还。 我又怕你责怪,才不敢如实以告,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你要如何罚我,我都依你。” 他语气里透出自以为是的亲昵和宠溺,直叫奚应芷胸口作呕。 她没接宁书元说要认罚的话,只淡淡道: “这幅字帖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若是坏了我自然不会追究,可若是流传了出去,跟要了我的命也没差别。 我再问你一遍,那字帖当真是被你妹子毁了?” “当真是。”宁书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奚应芷点点头,眸中似笑非笑:“既然如此,你与我立个誓吧。” 眼看宁书元要说什么,奚应芷打断他开口:“你说的若是真话,难道还怕立誓?” 宁书元僵着脖子往四周扫视一圈,但见众人都目光狐疑。 这个当口,他显然是被人架上去了,若不发誓,方才说的一切都会被人视为谎言。 声名狼藉,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结局。 宁书元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被奚应芷这个女人逼到绝路的一天。 眸光再度在奚应芷脸上打量了一刻,宁书元缓缓抬起左手做出发誓的模样。 “我宁书元对天发誓,今日所说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他眸光发狠,手还没有放下来,奚应芷再度开口:“请宁公子以科考前途发誓。” 宁书元瞳孔蓦地一缩:“奚应芷,休要欺人太甚!” 奚应芷嘴角微勾:“怎么了?若是真话,以什么发誓不都一样?你不愿意,难道方才说的都是假话?” 宁书元再度感到一阵芒刺在背。 那是他平日勾肩搭背、交谈甚欢的同窗学子。 如今,却因为这个女人的一番话,对他满是怀疑和鄙夷。 宁书元攥紧了拳头,纵是百般不情愿,可如今局势容不得他推脱。 “我宁书元以前途起誓,若所说有假,科考名落孙山,永无出头之日。” 他咬着牙关,恨恨地看着奚应芷:“阿芷,我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19.惹到煞星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被这样怨毒的视线盯着,奚应芷却好似浑然无知,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迎着他的视线坦然道: “多谢宁公子了我一桩心事,我信宁公子的话,这些东西我就不再清点了。” 宁书元被气得仰倒。 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还要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这个女人怎么变成这副无耻的模样。 难道以前,他都看错她了?还是说,她对自己的痴情和喜欢都是假的? 深深的疑惑再度浮现在宁书元心中,还未等他细想,奚应芷便叫了车夫进来,将几个大箱子的东西搬上了马车。 搬完后,奚应芷才回头,看了看那方引起诸多波澜的龙泉墨。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买下时,奚应芷却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转而拿起宁书元方才建议她买的蓝田墨。 “掌柜的,这方墨多少钱?” 掌柜的脸上划过失望。 不过龙泉墨的确价格昂贵,绝非普通的闺秀买得起的,掌柜的很快又恢复如初,笑道:“五百文。” 奚应芷没再多说,让梧桐付了钱将蓝田墨买下。 买完后,她眸光如一把小扇子,轻而润地从宁书元脸上拂过,转而垂头拉着奚应莲走了出去。 宁书元心中砰然一跳。 片刻后,脸上缓缓浮现笃定的、胸有成竹的笑。 奚应芷还喜欢他。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将他的话听在心里,偏偏买了那方蓝田墨呢? 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今日闹这一出,定然是因为自己当众调笑,让她颜面扫地所以才生气了。 想明白这一点,宁书元顾不得今日丢的人,飞快地追了出去。 “阿芷!” 宁书元捏着扇子三步并两步冲到奚应芷面前,眸光脉脉含情: “今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得意忘形,说了那些伤害你的话。你如何对我我都甘愿受着,只一点——” 他压低了声音,让他的话只有两人能听见:“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方才你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我恨不得立刻就去死。求求你,心疼心疼我吧。” 话里的情谊黏稠得几乎能滴出墨。 奚应芷垂着眼眸不肯看他。 宁书元以为她是害羞,殊不知,奚应芷是怕,怕看上他一眼,就会恨得要立刻将他剥皮抽筋! 强忍着心中翻滚的恶心和憎恶,奚应芷轻声道: “你不必说这些话哄骗我,方才你妹妹如此侮辱我,我若还不识趣,就是将我的脸面往地上踩。” 宁书元心中更是一定,忙道:“我那妹子就是个没见识的农女村姑,你怎能同她计较,日后我定然严加管教,让她不敢再对你无礼。” 他百般纠缠,其实就是舍不掉奚应芷这个财主而已。 她虽然只是个庶女,却肯为了他节衣缩食,费尽全力供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平日在学堂他虽然不是挥金如土,却也比那些农户之子宽松许多。 奚应芷若真的抽身,他立刻就会跌入泥地里。 知道他的打算,奚应芷却也没打算这会和他翻脸。 前世在那个人身边,她学到一个理儿,若没有将人摁死的能力,就不要与人彻底撕破脸。 她这会和宁书元闹掰,结果又能如何? 她还是奚府无足轻重的庶女,宁书元还是前途大好的学子。 纵然眼下会困难一些,可只要有一口心气在,他日宁书元高中平步青云之时,奚应芷难道还能奈何得了他吗? 所以还不如与他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找准机会给他致命一击,让他再也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奚应芷缓缓抬头,眼眸柔柔的,宛如一只小手从宁书元脸颊上拂过,看得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宁公子——” 话刚起个头,一阵凶猛急促的狗叫声响起。 “谁家的狗杂种,在路上乱窜!” 奚应芷闻声看了过去,就见得奚家的马车被一只半人高的黑狗撞得东倒西歪。 那狗委实凶恶,几声犬吠将奚府的老马吓得嘶鸣不已,马蹄乱蹬。 车夫费尽力气才勉强将马车控制住没倒下:“臭野狗,还不快滚!” 车夫扬起马鞭,就要往黑狗身上抽。 鞭子划破空气,还没落到黑狗身上,一柄银刀破空射来,穿过车夫的肩胛骨,将他钉在马车之上。 鲜血直流。 血腥味刺激得黑狗凶性更加大发,狂吠着往马车上跳去,下一刻就要拿车夫做下酒菜。 周围的百姓早就被这一幕吓得惊叫连连,奚应芷姐妹两个也被挤得东倒西歪。 宁书元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眼看车夫就要被黑狗吞吃入腹,一个懒洋洋的、低醇沉悦的嗓音,像是施咒一般,让一切静止了。 “金甲,不要在外头吃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吃坏了肚子,本王便罚你三日不许吃肉。” 金甲听了这话,在马夫脸颊旁重重打了两个鼻息,终于从马车车辕之上一跃而下,扑腾着跳上主人的马车。 端亲王看着金甲爪子上沾染的血迹,嫌弃地将它踢到边上。 方才还暴躁凶狠的黑狗,这会温顺乖巧地趴在马车边缘。 周遭的百姓却毫无劫后余生的轻松,反而更安静了,安静得仿佛有什么大难将要来临。 “方才,本王似乎听到有人骂金甲,骂什么来着?狗杂种?” 端亲王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调笑,仿佛在说一个什么很有趣的笑话。 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笑声。 无人回话,端亲王不耐地“啧”了一声,原本歪着的身子坐直,视线扫上对面鲜血淋漓的马车。 “奚府?”端亲王盯着马车上的字,外头似乎在想京城有没有这号人。 奚应芷心中顿时一沉,旁边的奚应莲,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软。 今日之事虽然是端亲王的狗冲入闹事,险些让奚府的马车翻车。 可在端亲王眼里,是没有是非对错之分的,他看见的听见的,只是有人骂了他的爱犬。 而好死不死,骂了金甲的人,是奚府的车夫! 20.虎口脱险,刺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哪怕冤情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敢在端亲王面前为奚家主持公道。 换句话说,今日端亲王若要为了金甲处置奚府,奚府就彻底完了。 没有道理可言,没有冤屈可诉,所谓权力,就是这么霸道。 端亲王身边的侍卫接话道:“京官之中,只有五品都尉是姓奚的。” 端亲王眸光扫向金甲,蜀锦制的龙纹黑靴在金甲脸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个嘴巴子。 “没出息的狗东西,居然被五品官给欺负了,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来人——” 众人心都提起了,俱都等着端亲王开口,让京中一户人家覆灭。 奚应芷心一横,忽然提裙冲了出去,“王爷恕罪,车夫不是故意要骂金甲大人,只是一时被金甲大人威势所慑,惊慌失措才说错了话。” 她跪在地上,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又极力压抑克制。 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有着惊人而脆弱的美丽。 端亲王一时没有说话,坐直的身子缓缓又靠了回去。 “你是在替他解释,还是替他求情?” 他的嗓音里带了奇异的音调,听得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 这个女子,太大胆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端亲王降罪的时候解释,哪怕所谓的罪名可笑到堪称荒唐。 盖因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端亲王的狗,的确比普通的京官还要贵重! “臣女不敢欺瞒端亲王,臣女姓奚,都尉奚松正是小女的父亲。” 奚应芷感受到马车上冰冷得如有实质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逡巡,她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落荒而逃。 说不害怕是假的,奚应芷偷偷瞟着端亲王随意垂在大腿上的手掌,心中只觉一阵心悸。 前世多少次,这双手死命掐着她的腰,将她撞向人间极乐。 给予她难以忍言痛楚,也给予她几乎不能承受的刺激。 明明重生后她竭力让自己忘记这个男人。 可只这么一眼,那种滚烫的、喷薄的、迅猛的男性气息,如洪水般冲入脑海,让她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不怕的,不怕的! 奚应芷给自己打气。 相伴许久,她最是了解端亲王的为人,他冷漠暴戾,毫无道义和怜悯。 最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今时今日她若不站出来,以他对金甲的爱惜,奚家必会被降罪,覆巢之下她也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博上一博。 更何况她手中,也不是全无依仗。 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奚应芷抬头,大着胆子跟端亲王对视: “臣女自知辱骂金甲大人,无论如何解释也是徒劳,小女不敢推脱,只求戴罪立功。” 端亲王眸中现出兴味,“戴罪立功?本王倒不知道,小小奚府,能为本王立什么功。” 奚应芷斟酌着话语道:“臣女斗胆敢问王爷,金甲大人近日是不是总是精神不振,不爱吃东西,反而总是焦躁难安?” 端亲王侧眸打量着趴在一旁无精打采的金甲,冲着奚应芷抬了抬下巴。 她对这些小动作很是熟悉,明白这是示意她继续说的意思。 奚应芷顿时大受鼓舞,说话也快了些:“金甲大人年纪大了,老年的犬儿听觉和嗅觉都比小狗更加灵敏,王爷府中每日都有练武刀戈之声,落在金甲大人耳中会让它不适焦躁。 巧合的是,奚府的马车带了马铃,这清脆悦耳之声吸引了金甲大人,这才有了今日的误会。车夫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被金甲大人威势所镇,一时乱了方寸,请王爷恕罪。” 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端亲王一会看看金甲,一会又看看跪在下方,似乎缩成一个糯米丸子的女子,眼底闪过兴味。 京城之中,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卖弄口舌。 也鲜少有女子,在他面前还能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来。 “这就是你说的戴罪立功?” 奚应芷厚着脸皮道:“王爷平日忙的都是国家大事,臣女自知只是后宅女子,便是想为王爷卖命也束手无策,只能做这些微末小事,也算是为王爷尽心。” 不得不说,耳鬓厮磨许久,奚应芷最是知道端亲王,是个只能顺毛摸的。 这会什么好话都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端亲王神色果然松快了。 只是,端亲王身子缓缓往前倾了一下,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本王府中每日有练武刀戈之声?” 奚应芷心中咯噔一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端亲王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在大腿上轻轻地敲打,漫不经心却饱含杀机道:“难道是本王府中,有什么探子?” 这话足够吓破京中所有官员的胆,更遑论一个闺阁小姑娘。 奚应芷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连摇头,恨不能指天立誓。 情急之下,憋出一句:“不是,不是的,臣女只是,臣女只是爱慕王爷……”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 就连端亲王神秘莫测的脸上也现出惊愕。 奚应芷脸颊红得几乎能滴血:“臣女爱慕王爷,却自知不能相配,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关注王爷,故而知道。” 说完这话,她羞耻得恨不能化为一缕青烟,立刻消散在空中。 周围一阵沉默,奚应芷强忍难堪继续道:“不过王爷请放心,臣女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因为男女之情而叨扰王爷。” 长街之上黑压压站满了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金甲轻轻地打着鼻息。 端亲王似是陷入无语之中,许久才懒洋洋地重新靠回椅背上,“巧言令色一张嘴,不过,说的话很让本王舒心,今日之事,本王便不追究了。” 奚应芷松了一口气,额间豆大的汗珠扑地落下来,掉到地上砸成两半。 “不过,本王最讨厌投怀送抱的女人,若再有下次,本王砍了你的手。” 21.接了个烫手山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臣女不敢了。”奚应芷欲哭无泪。 这话说得十足地真诚。 重活一世,她恨不得离这个阎王越远越好,哪还敢不知死活地凑上去。 今日,也真真是倒霉也! 端亲王的车驾离开,奚应芷才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过了一会,梧桐才上来搀扶她。 只是她的手也颤抖着使不上力,主仆两个歪歪扭扭费了一把子力才站起身。 回过头,奚应莲也哆嗦着唇,眼底憋了两包泪:“方才,咱们是不是差点就死了?” 奚应芷欲哭无泪地与她回望,劫后余生地点点头。 是啊,方才,差点就死了! “你,”奚应莲吞吞吐吐,“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突然就冲出去,若是说错了话,那可就……” 她没继续说下去,可话里头的含义,谁都明白。 “说错了话,大不了血溅当场,说不定端亲王出了气,家里头反而可以逃过一劫。” 闻言,奚应莲眼神顿时变了。 既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又像是在看一个英雄。 “好了,别傻站着了。”奚应芷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捡起方才混乱间掉在地上装着砚台的袋子拍了两下。 这一拍,觉出不对劲来。 将里头的砚台掏出来,好家伙,摔成四瓣了。 奚应芷脸苦了下来,却也不敢抱怨,只道:“是非之地勿要多留,咱们快些离开吧。” 奚应莲一阵点头,上前去拉了她的手,两人又去看车夫的伤势。 他也算命大,虽然遭此横祸,可刀子穿破皮肉而过,倒没伤到骨头,这会看着奚应芷的眼神也全都是敬佩和感激。 “今日都是小的不长眼,险些惹了大祸。” 奚应芷摇头,“无妄之灾,何必揽在自己头上,你先去治伤,莫要耽误了。” 好在今日出门有两名车夫,剩下一人提心吊胆地将马车赶走,姐妹俩便准备走路回去。 正欲离开时,书斋掌柜扭着肥胖的身子跑了过来。 “二位姑娘留步!” 姐妹俩齐齐皱了眉。 今日出门,一波三折,当真是没看黄历。 这个掌柜叫住她们,难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掌柜的跑到她们面前时喘着粗气,说话却不敢停顿:“姑娘慢走,方才有人在铺子里买了一些东西,托小的送给姑娘。” 奚应芷心中先是一松,然后又是一紧,“什么人?” 掌柜的讪笑着不敢说话,只让身后两个伙计捧了两口箱子上来,“什么人买的小的一概不知,只知道收钱办事银货两讫,请姑娘收下。” 奚应莲探头往箱子里一看,失声惊叫:“是龙泉墨!” 奚应芷心口也跳了一下,定睛看去,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套文房四宝,方才被人赞不绝口的龙泉墨,赫然在列! 不仅如此,箱子里摆着的其他物件,笔墨纸砚桩桩件件,俱都是铺子里镇店的宝贝。 这两口箱子若是换成银子,怕是值上五千多两银子。 难怪奚应莲如此震惊,便是奚应芷也觉得烫手。 就连嫡出的奚应雪都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她们两个庶女哪里敢做此奢想。 若真捧回去,还不知要多招眼。 “掌柜的见谅,”奚应芷连连摆手拒绝,“这些东西实在太过贵重,我是万万不敢收,还是请掌柜的拿回去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掌柜顿时急了,几步上去拦住她:“姑娘说的什么话,您不敢收,难道我就敢了吗? 客人都付了银子,我若不将东西送到您手中,我这铺子还开不开了,我这命还要不要了!” 这掌柜的在京中开铺子已有二十余年,算是个地头蛇一般的人物,还从未有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奚应芷不肯接,索性奚府的马车还没走远,他带人追上去,直接将两口小箱子丢在马车上。 “东西送到了,银货两讫,姑娘后头要丢了还是卖了都与我无关了。” “你——”奚应芷被气得仰倒! 但看他这副丢烫手山芋的模样,便知道送这些东西的人不好得罪。 既然如此,奚应芷敢丢了或是卖了吗?还不是只能收下来供着?至于那人是谁,奚应芷压根不敢猜。 可恨她如今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小庶女,被人为难勉强,也只能生受,哪还敢为自己讨个公道。 出了这许多事,奚应芷再也不敢耽搁,飞快跑回了府中。 被宁书元退回来的箱子并着后头掌柜的硬塞过来的两个小箱子一起堆在院子里,将本就不大的云芷院堆得满满当当。 这些战利品本该让奚应芷心中无比快意,偏偏…… 心绪平复下来后,奚应芷才缓缓起身,往院子中间走去,认真打量那两口箱子里的东西。 方才她只匆匆一看便觉得贵重得烫手,如今仔细看,更觉得心惊肉跳。 除了镇店的龙泉墨之外,还有一只白狼毫的笔。 白狼毫最是珍贵,常常用作皇帝朱笔批示奏折的御笔。 普天之下,能用白狼毫笔的除了陛下,就只有…… 奚应芷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 原本还能骗骗自己,或许是哪个傻子莫名其妙将这些东西送给她,如今,连这丝侥幸都荡然无存了。 是端亲王送给她的,为什么? 奚应芷一会儿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又觉得心口砰砰直跳,心神不宁难受得紧。 早知道今日出门会遇到这个煞星,她就窝在家里发霉算了! 正发着愁,梧桐慌慌张张地进来,“二姑娘,大姑娘来看您了,这会已经到院门口了。” 奚应芷嗖地站起来,下意识将两口小箱子合起藏到床底下。 将将塞进去,奚应雪就已经到了门口。 “二妹妹,你做什么呢?” 奚应芷不动神色地直起身子迎了出来。 “大姐姐怎的来了?”她福了福身,脸颊因为方才的动作浮现淡淡的红晕,娇得让人发晕。 “我前些天病了,屋子里乱糟糟的,今日身子利索些便将东西归置一番。” 奚应雪看着屋子里大大小小摆成一团的箱子,眼底的嫌弃呼之欲出。 “你虽是庶女,却也是正经的姑娘主子,怎的自己做这种粗活,难道是身边的丫鬟不尽心吗?”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却泄出让人不容小觑的敲打之意。 22.野狗找上婊子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梧桐缩着脖子,几乎是立刻就跪了下来要告罪。 “大姐姐误会了。” 奚应芷抢在她前头开口:“我这院子里只有梧桐一个丫鬟,前日她又伤了膝盖。 我想着大姐姐素来宽仁待下,我也该学着姐姐的高雅风范才是,因此这些爬上爬下的事情便不肯让她做。” 这番话说出来,奚应雪脸色顿时有些精彩。 她先说梧桐伤了膝盖,这伤自然是因为奚应雪罚了她才落下的。 旋即又说奚应雪宽仁待下,还说要效仿她的风范,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反话。 可这话虽然让她不舒服,却也明面上挑不出什么刺,奚应雪傻瞪眼了半晌,也没想出辩解的话。 只得憋气道:“你说宽仁待下,我且问你,昨日你院子里的丫鬟受罚,你怎就眼睁睁看着? 她可是自小陪你长大的贴身丫鬟,你如此冷漠薄情,传出去可失了咱们奚家的体面。” 奚应芷眨了眨眼,不解道:“是夫人要罚她。” 奚应雪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母亲罚她,是行一家主母之权,可你护着她,也是身为主子该有的情分,你如此刻薄寡恩,简直辜负了往日我对你的教导!” 奚应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前世今生,在口舌上她总是说不过奚应雪,无论发生什么,她似乎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旁人很难在她的逻辑中打败她,所以奚应芷只能选择沉默。 见状,奚应雪收回笑意,视线带了悲悯,“更何况绣梅的确做错了事,可她所做的事或许有她的苦衷。 更何况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已经受了惩罚,你还要如此计较吗?” 奚应芷:…… 可真会慷他人之慨啊,感情不是她身边的丫鬟苛待了她。 哦不,她身边倒也有丫鬟梧桐,不过是因为帮自己说了句话,被罚成什么样了。 对别人一套标准,对自己一套标准,奚应芷很好奇,她说这些话时,脸不痛吗。 心里腹诽片刻,眼见奚应雪眉头蹙起似是不耐,奚应芷才斟酌着开口: “大姐姐说的有理,可眼下,绣梅已经被夫人扒裤子打了板子,也是夫人说不允许她在府中伺候,我虽然可怜绣梅,却也不敢跟夫人对着干。” “荒唐!”奚应雪蹙眉:“母亲虽是长辈,却不是圣人,身为女儿怎能一味顺从。你这便随我去母亲身边,将绣梅要回来。” 奚应芷彻底无语。 她一时竟想不明白,她这个嫡姐到底是故意装傻充愣,还是真的心思恶毒。 她身为庶女去和嫡母对着干,到底是嫌命长了,还是嫌日子过的太安生了? 见怎么说也说不清,奚应芷索性也收了笑意,“大姐姐怎么说都是有理的,可如今绣梅被打了板子,若要治好怎么也得二十多两银子。 我若违背夫人的意思将绣梅接回来,夫人生气定然是不会给我银子,我每个月的月银才二两,绣梅若是回了我的屋子,只怕没钱医治,不如大姐姐将银子出了,权当做善事了。” 奚应雪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愣了一瞬没有接话。 她虽是嫡女,可月银也才三两。 平日虽有姚轻黄补贴,但她自认为身份高贵,衣食住行俱都要最好的东西,手中怎么会有余钱呢? 见她不说话,奚应芷扯出一个假笑:“若是没银子医治,将绣梅接过来也只是等死,不如大姐姐给我支个招,到底该如何做,我定然遵从。” 奚应雪支支吾吾了半晌。 她身边的蓉蕴看不下去,站出来怒道:“绣梅本就是二姑娘的丫鬟,二姑娘该为她谋划才是,怎能完事都指望大姑娘出力?” 对着蓉蕴,奚应芷可没什么好态度,杏眸冷冷地勾着,“既然绣梅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那么我如今决定由夫人处置,蓉蕴姑姑又是以什么立场在此指责教训我?” 屋子内气氛一时针尖对麦芒,尖锐生冷。 其实奚应芷并不是如此强硬之人。 只是今日,本就被宁书元和端亲王刺激,奚应雪又在此歪缠,好人都要被她折腾出脑溢血,更不用说奚应芷本就将奚应雪的伪善恨了个彻底。 能忍到这会,也是牢记着她如今羽翼未丰,不得不低头而已。 “二妹妹,蓉蕴她只是性子——” “大姐姐,”奚应芷懒得听她颠倒黑白的蠢话,直接打断她: “你是我姐姐,我素来是仰慕你的,绣梅究竟要如何处置,不如请姐姐给我一个准话,到底是任夫人安排,还是接回云芷院来等死,我但凭姐姐吩咐。” 奚应雪傻瞪着眼,半晌没说出来话,许久才失望地摇头: “二妹妹,你果然是变了。宁公子找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奚应芷眨了眨眼,居然气笑了。 难怪,难怪高高在上的奚应雪会为了绣梅特意跑一趟,原来关心绣梅这个丫鬟是假,关心宁书元那个男人才是真! 前世她就发现了,她这个嫡姐对女子苛刻,对男子却是谄媚兼喜爱。 很多时候她甚至怀疑,奚应雪是不是得了什么谄媚男人的病,每每见了男人她都要笑得如同冬日的菊花一般绽开。 男人受了委屈,她比死了亲娘还要伤心。 宁书元那种窝囊废男人,也值得她如此大动干戈。 弄清楚她的来意,奚应芷反而轻松了下来。 她侧头笑道:“大姐姐,我才是你妹妹,什么宁公子宁小姐的,都是外人,大姐姐宁愿听外人的话也不信我吗?” 奚应雪瞪大了眼睛,“宁公子才学过人,未来必有远大前程,他是为了你好才会叮嘱我对你多一些关心,怕你因为一时极端的想法行差踏错,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奚应芷耸肩。 这种有些无赖的动作,由她做起来也好看得惊人。 奚应雪心中默默泛酸了,忍不住加重语气: “今日你当众说他私吞你的东西,这会给他的名声造成多大的打击?书生本就重名,你这样做跟毁掉他的前途没有差别。 二妹妹,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一夜之间你就变了,变得陌生,陌生得让我害怕。” 23.送你们去狗咬狗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酸话: “大姐姐,宁公子的确才华横溢,书院的夫子都说他日后定能高中,今日我的做法的确有些不对。” 奚应雪脸色缓和下来,透出些许欣慰,仿佛很高兴奚应芷的受教。 “可我毕竟是女子,以往年纪小不懂事举止有些失当,如今快要及笄了,怎么还能跟在男子后面跑。 若是众人都将我和他看作一对,岂不是污了宁公子的名声?” 这话其实荒谬至极。 这些男女之事,素来只会损伤女子的名声,对男子来说只是风月趣事而已。 可奚应雪听了,居然认真地蹙起了眉,显然是真的担心宁书元被奚应芷耽误了名声。 奚应芷心中冷笑。 她这个姐姐一颗脑子全都长在了男人身上,仿佛男人身上多出来的二两肉是她的精神粮食一般,万事都只会为男人考虑。 “大姐姐,今日我和宁公子将事情说清楚,他心中说不定会有些不快。 大姐姐素来宽厚高洁,不如好生安慰他一番,免得他心中郁郁影响了前程。日后他若高中,必定永远将大姐姐的恩情记在心中。” 这番话像是说到了奚应雪的心坎里,她的嘴巴娇俏地撅了起来,“我安慰他,我怎么能安慰他,毕竟男女有别。” 奚应芷正色道:“姐姐的风骨满京都人人都在传颂,谁会将姐姐看作普通女子,你安慰了宁公子,就算传出去大家伙也只会夸赞姐姐仁心纯善。” 奚应雪笑得整个人都荡漾了,嘴唇抿得长长的一条,眼尾仿佛炸开了桃花。 “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说完她又冲着奚应芷和蔼道:“你以往举止的确轻浮,如今幡然醒悟也不算晚。只要你肯改,我定然不会怪罪你的。” 奚应芷脸上的笑僵了僵,呵呵笑了,“多谢姐姐宽宏。” 奚应雪露出一个了然又含着鼓励的笑,扶着蓉蕴的手摇着帕子走了出去。 等她彻底走了出去,奚应芷叫来梧桐,“你去二门处看看,宁书元如今还在不在,若是在,你替我做一件事……” 奚应芷轻声吩咐了一番。 梧桐虽然不解,却还是领命去了。 院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奚应芷环视着凌乱的屋子,若有所思。 她身边能用的人,似乎太少了些。 那头,奚应雪脚步轻快地走出云芷院,蓉蕴在她耳边轻声道: “姑娘,宁公子毕竟是外男,您和他还是远着些吧,免得惹了闲话。” 奚应雪顿时拧起了眉毛:“我倾佩宁公子的文采,和他以礼相待,就算有闲话也是那些人心脏。” 说着加快脚步,往二门外去了。 宁书元还在二门处等着。 他实在是不能失掉奚应芷这个冤大头。 刚来京城时,他担忧未来,还会在街边给人摆摊写信赚些银子,家中几人日常用度也还算拮据。 可自打奚应芷为他掏心掏肺付出后,他习惯了伸手要钱,就再也过不回去以往弯腰挣钱的日子。 这回奚应芷将她送的东西搬了回来,宁书元再回了家一打量,竟是连下锅的米都没有。 奚应芷若不继续接济他,他只能饿死。 饿死就算了,说不定还要被往日奉承他的那些同窗嘲笑。 宁书元哪忍得,几乎是和同窗道别后,第一时间就到了奚府想让奚应芷回心转意。 他和奚应芷相交多年,最是知道如何拿捏她,知道她对奚应雪这个嫡姐言听计从,因此这回便先求见了奚应雪。 他和奚应雪以往也是打过交道的,只是不知道,奚应雪会不会帮他。 宁书元手握折扇,在二门处如困兽般不住来回踱步。 一个俏生生的丫鬟脚步轻快地跳了过来,见到宁书元,脚步顿住,忙蹲身行礼。 宁书元定睛一看,认出她正是在书屋时,陪在奚应芷身边的丫鬟。 “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儿?往日在二姑娘身边,倒是没见过你。绣梅姑娘怎么不见了?” 梧桐眼珠一转,按着奚应芷的吩咐说道:“绣梅姐姐被夫人讨去了,奴婢以前是在大姑娘身边做扫洒的,如今在二姑娘身边做贴身丫鬟。” 宁书元蹙眉。 原本的大丫鬟被讨了走,又调了扫洒丫鬟给奚应芷做贴身丫鬟,奚家对这个女儿也太不重视了。 不过宁书元如今也没有别的人能求助,便没将不满和轻视表现出来。 “原来如此,想必二姑娘便是为此心中不快,今天才会和我如此生分,姑娘可否帮我向二姑娘传话,说我想再同她致歉,请她千万要给我这个机会。” 梧桐高傲地扬着头:“我才不去,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伺候! 我虽然调去二姑娘身边,可我只认大姑娘一个主子。主子说了,让我不必管她。” 宁书元心中惊疑不定,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慌。 奚家大姑娘竟对二姑娘厌恶仇视至此?奚应芷在府中已经艰难至此了? 若真是如此,日后他怎么办?还能靠得上她吗? 梧桐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接着道: “这次将我调过来,也是为了将绣梅姐姐调去伺候大姑娘,才不得不使的缓兵之计,反正二姑娘有什么东西,最终只会到大姑娘手中。” 她说完这句话,不远处隐隐约约浮现奚应雪的身影。 梧桐立刻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礼。 宁书元隔得远,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可看这模样,只觉梧桐压根不像奚应芷的丫鬟,反而像她自己说的,只认奚应雪这一个主子。 怎么会这样。 宁书元心中彻底慌乱。 可旋即,看着奚应芷打发了梧桐,朝他缓步走来,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快速闪过一丝什么。 方才听梧桐的意思,奚应雪和奚应芷姐妹两应当是不和的。 而且,奚应雪总是爱抢奚应芷的东西,丫鬟要抢,那,男人呢? 宁书元心口砰砰剧跳起来! 24.人淡如菊姐荡漾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不得不说,宁书元算是有一个会钻营、懂算计的好脑子。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他脑子里,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 奚应雪已经走到他面前,娇俏地嘟着嘴,笑眯眯得一副荡漾的模样。 鬓边的步摇络子在她头边上一晃一晃的,看得宁书元心中有些膈应。 不过为了生计,宁书元也顾不得许多,忙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劳烦大姑娘帮我跑一趟,敢问阿芷如今可还在生气?” 奚应雪嗔怪地看着他,“她都那样对你,你还这般惦记着她?” 宁书元自嘲地垂头:“我与阿芷相交许久,哪怕她对我无情,可我是男人,总该对她有义。” 奚应雪打量着他,眼底越发闪过欣赏。 “你有心了,不过二妹妹并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许是要让你失望了。” 宁书元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和阿芷相识许久,终是比不过……” 对上奚应雪好奇的视线,宁书元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还请大姑娘再替我传个话,她若真的喜欢端亲王,要弃了我去攀高枝,我也祝她未来一片坦途。” “你说什么?”奚应雪脸上现出肉眼可见的吃惊,“她怎么会和端亲王扯上关系?” 宁书元苦笑着摇头,一脸心如死灰:“今日在长街上,阿芷当众吐露自己对端亲王的爱慕。 事后,她又收了价值千金的礼物。虽说人各有志,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对过往种种毫不留恋。” 这番话半遮半掩的,虽然没有说谎话,可也没说真话,听得奚应雪既怒又慌。 端亲王?她怎能攀附上端亲王! 这个眼皮子浅的蠢货,就不怕给奚府招祸吗? 伴随着这个念头生出来的,还有奚应雪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嫉妒。 奚应雪神情紧绷,周遭弥漫着怒气:“宁公子请放心,我奚府绝不是这种谄媚攀附的人家,此事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宁书元闻言,深切地看着奚应雪,躬身长揖:“大姑娘带我恩重如山,小生必定铭记此情。” 奚应雪沉着脸就要去找奚应芷问个清楚,可想起她那副巧舌如簧不肯受教的模样。 心中陡然提起。 是了,之前自己管教她,她都是肯听的,这几日却屡屡与自己唱反调。 连宁公子这样的好男人都她都要丢开,果真是一日攀上高枝,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怀着深深的怒气,奚应雪转了脚步,往外院走去。 一路上,她想着该如何控诉奚应芷的短视和虚荣,脚步便慢了些许。 云芷院中,奚应芷正慢条斯理地点着东西,能卖的拉出去卖了,不能卖的砸了埋了。 挑挑拣拣的,也还能凑个十两银子出来。 虽然不多,可对她这个身无分文的庶女来说,算得上天降横财了。 若真两手空空去麓山书院,不知要被笑话挤兑成什么样。 想起这一桩,奚应芷眼睛又往床底处瞟了一下。 可惜了,那样多的好东西,若是父亲送的,够她好生炫耀的,不知大姐姐要嫉妒成什么样。 正拾掇着,门口突然出现个人影。 “二姑娘,老爷叫您去书房一趟,说是要问话。” 奚应芷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拿帕子擦了擦手。 梧桐要跟她一起去,奚应芷拦住了她,“你还是受些累,将这些东西清点完罢,不然今夜睡觉都不安心。” 梧桐便又点点头,坐下了。 一路上,长梧欲言又止,“二姑娘身边一直只有一个丫鬟伺候?” 奚应芷神情茫然,“有什么不对吗?” 长梧委婉地提醒她:“大姑娘身边有贴身丫鬟四人,扫洒的丫鬟八人,还有掌事的嬷嬷一名。” 奚应芷脆声道:“我知道的,大姐姐是嫡女,与我自然不一样的。” 长梧顿了顿,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单纯…… 又道:“那三姑娘身边也有贴身丫鬟二人,扫洒丫鬟四人。” 奚应芷若有所思,“三妹妹有姨娘,与我应当也不一样吧。” 她低头绕着帕子玩,语气黯然道:“像我这样的姑娘,别人家都是拉了卖去做丫鬟小妾的,像我这样夫人已经很照顾我了。” 长梧眼尾处抽了抽,加快了脚步。 这个二姑娘,养得太过于软弱了,自己都这样提点她了,她还一味拎不清。 长梧虽有一点同情心,却并不是滥好人。 在这座宅子里,滥好人只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奚应芷唇畔微不可见地勾起。 嫌恶她吧,鄙夷她吧,这会越看不起她,过会才会越卖力地为她说话。 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到了书房处。 还没进去,奚松暴跳如雷的声音清晰可见: “这么说,你们真的胆敢在端亲王面前卖弄口舌,逃过一劫后有人送了贵重的礼物给你们,你们真就收了?” 而后便响起一个不怎么理直气壮的,辩解的声音:“不是我们,是二姐姐一个,我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自己冲出去。 后来掌柜的送的东西,也点名说了是送给她一人的。” 长梧下意识回头看了奚应芷一眼,却见她脸上满是委屈、不解、茫然,迎上他的目光时,还带着丝手足无措的泫然欲泣。 长梧本不想理会。 可她的眼神太过可怜,像是静谧的夜晚倒映在水面的满天星,细碎而柔弱,让人不忍她接下来要遭受的狂风骤雨。 只得压低声音提点道:“老爷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三姑娘所说不过是一面之词,可你若任她这么污蔑你,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二姑娘,凡事都需自救。” 奚应芷眸光一颤,缓缓变得坚定,挺直腰杆,跟着长梧走了进去。 “见过父亲。” 不知是不是长梧的错觉,他只觉得二姑娘似乎连声音都有力了几分。 奚松眸光锐利地射了过来:“奚应芷,你好大的胆子,当着端亲王的面都敢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差点给奚府招来灭顶之灾!” 他本就是武将,发起怒来毛发冲冠眼如铜铃,奚应莲被吓得整个人瑟缩在一团。 奚应芷也被吓得浑身一颤,眼底迅速蔓延上水光。 “老爷息怒。”长梧忍不住开口劝道:“都是小姑娘,吓坏了反而问不出什么话了。” 25.哪件冤了你!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袖子一甩,轻哼了声:“她胆大包天,连端亲王都不怕,怎么会被我吓到。” 不过到底缓和了些神色:“平日里瞧着你猫一样,到了外面,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说得出来。” 奚应芷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奚松,比宝石还要耀目几分,看得他火气消了大半。 “父亲,女儿平日里的确胆小,可今日……” 奚应芷咬唇,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端亲王之权势盖天,女儿也是听说过的,就因为车夫骂了他的狗,他重伤车夫,还要问罪奚府。” 说起当时的场景,奚应芷声音都在打颤。 这畏惧虽是七分假,却也有三分真。 与端亲王对峙,便是奚松都要腿软。 奚应芷虽然活了两世,可她前世毕竟也不是被吓死的,而是窝囊死的,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 “若是端亲王真要追究奚府的罪责,后果如何女儿不敢深想。这也便罢了,我知道父亲是铁骨铮铮的武将,宁愿掉脑袋也不愿意当众损了傲骨。 可是,若奚府真的因为一只狗而招致灭家之灾,传出去只会成为京城永远的笑柄,叫人笑话十年百年。” 她说着,红红的眼眶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沿着白嫩的腮边滑落,任谁都要硬不起心肠。 “父亲英明赫赫,女儿莫说自己丢些脸,就是一死,也不愿父亲声明受损。” 奚松心头一震。 这个女儿口口声声,全然都是为了奚府考虑,为了他这个父亲考虑。 以往印象中那个低着头、木讷瑟缩的二女儿似乎浅了印象。 取而代之的变成了现在这个虽然害怕,却有着无限勇气和傲骨的女孩子。 奚松久久没有开口。 书房之中正沉寂间,外头响起奚应雪焦急匆忙的声音:“父亲,女儿有要事求见。” 奚松收回思绪,这才发现两个女儿还在跪着。 忙上去将奚应芷扶了起来:“乖女儿,刚才爹心里害怕,所以说话有点重。 不过你放心,爹怎么也是战场里杀出来的真爷们,就算端亲王势大,咱也不怕他。” 奚应芷水润润的眼睛敬佩地看着他,看得他胸口豪情无限。 “有爹在一日,管他是端亲王还是谁,都没人敢欺负你!” 在外头的奚应雪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急得顾不了什么礼仪,推开门便直闯了进来。 “爹,您说什么呢!二妹在外头胆大包天,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您难道要如此纵容吗!” 尖厉的声音,屋子里温馨的气氛霎时荡然无存。 奚松皱起眉毛:“我说什么做什么,还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奚应雪被哽得脸上有一瞬间空白,随即便是满脸受伤: “爹,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可是您的嫡女,是奚府最尊贵的女儿,您当着妹妹们的面这样给我没脸,日后我还怎么做这个嫡长姐?” 奚松浑身的怒气像是被什么扼住一般,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是武将受封的官职,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种地的庄稼汉。 后来功成名就了,便有京官要将女儿嫁给他。 他一个没摸过女人手的老爷们,被姚轻黄递了杯茶,送了块帕子就糊得整个人都迷迷瞪瞪了。 成婚之后,他自觉没有妻子那么高贵讲究,家中事事都听姚轻黄安排。 姚轻黄给他生了奚应雪这个女儿,又成日在他耳朵边上说他这个女儿是多么高贵优雅,多么善良宽仁,比他这个大老粗的爹要强多了。 久而久之,奚松便也真这么觉得,觉得夫人和女儿说的话都是真理。 这会奚应雪这么控诉他一句,他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下意识闭了嘴,气势也弱了起来。 眼看他似乎马上要认错的样子,奚应芷连忙上前一步站到奚松身边,怯怯道: “大姐姐,您是奚府最尊贵的女儿,父亲难道不是奚府最尊贵的一家之主吗? 您说父亲当众训斥让您没脸,可您如此顶撞父亲,父亲的颜面何存,日后还如何做这个一家之主?” 奚松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他奶奶的,他这个女儿尊贵,他这个爹不比她更尊贵。 跟这扯什么呢? 奚松微微弯下去的腰瞬间挺直了起来,“你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你规矩,未得通传私闯进来不说,还对着你爹我叫来叫去,我看你是王八少皮带,找抽呢吧。” 奚松很少在他这个大女儿面前摆脸色,奚应雪又露出了一副空茫无措的空洞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两个女儿都做出可怜的模样,可这副神情落在奚应芷脸上,瞧着便似个嫩生生的糯米丸子,让人想搓一搓。 落在奚应雪脸上,奚松只觉得拳头似乎在发痒。 他打断奚应雪的伤心:“好了,你闯进来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完了出去。” 奚应雪垂头,旋即又往左右两侧支着脖子扭头,眼睛眨得飞快,一副很伤心却又强忍情绪的样子。 良久才像是卡了一口老痰,哽着嗓音道: “父亲许是还不知道,二妹妹原本和宁公子交往甚密,如今她攀上了端亲王,便眼巴巴地在贵人面前献媚当众示爱,反将宁公子一脚踢开。 如此阿谀谄媚,薄情寡义,是要人戳我妈奚家的脊梁骨吗?” 听着她的指控,奚应芷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委屈地看向奚松:“爹,女儿没有。端亲王为人暴戾凶残,我向他献媚示爱,我有病啊。” 见她还敢狡辩,奚应雪顿觉自己威严被挑衅,面上更是无光。 两条眉毛气得倒数,向前迈了一步浑身气势大涨: “你当众攀附端亲王此为国事,踩着奚府的脸面献媚贵人,又弃宁公子于不顾此为家事,桩桩件件,哪件冤了你!” 26.奚应雪吃个大嘴巴子!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见她说不上话,奚应雪扬头看向奚松:“父亲应该立刻惩罚二妹妹,给端亲王一个交代,也给宁公子一个交代。” 好霸道的宣言,好高昂的气势。 若不是她口口声声要处罚的是奚应芷,她都想打赏两锭银子叫个好。 奚应芷故作焦急地去看奚松,见他咬着腮帮子没说话,在屋子里环视一圈,又去看长梧。 长梧欲言又止,却没有开口,只冲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奚应芷仿佛绝望的小兽受到什么鼓舞一般,眸光陡然一凝,双手紧紧在胸口处握着帕子,清了清嗓子: “爹,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谎称爱慕端亲王,只是为了脱身自保说的谎话而已。 端亲王权势滔天,京城无人敢背后说他的闲话,这件事也只会烂在所有人肚子里,绝不会成为旁人的话柄,姐姐说我败坏奚府声誉,简直是无中生有。” 奚松脸色缓和了。 再看奚应雪,就觉得不怎么顺眼了。 这个女儿怎么老想着吓他这个老子呢? 他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当官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容易被糊弄的乡巴佬了。 说这些弯弯绕绕的,真把他当傻子了。 奚应雪打量着他的神色继续道:“至于那个什么宁公子,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姐姐要是想借此抹黑我的名声,请拿出证据在说话。” 说了这一席话,长梧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欣赏喜悦。 方才自己和她说的一番话,她应当是听进去了,果然是孺子可教。 先前还懦弱胆怯的女孩子,如今也敢挺直腰杆堂堂正正为自己辩驳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奚应芷嘴角的笑意深切了几分。 长梧是跟在奚松身边多年的长随,若他肯站在自己这边,勉强也能压制住姚轻黄。 可要拉拢他,何其困难。 先头便说了,她只是一个势单力薄,一无所有的庶女。 她能打动旁人的,只有她这个人而已。 世界上男人对女人的帮扶,除了爱慕和欣赏,还有雕琢和培养一块璞玉的成就感。 奚应芷给予长梧的,就是这样一份成就感。 当他见到奚应芷因为他的点拨而有所成长,心中感怀欣慰之余,还会加诸越来越多的照拂在她身上。 奚应雪被奚应芷这番逻辑严丝合缝的话给震住了。 她再次打量着奚应芷,视线交织着狐疑、怨恨、鄙夷,最终变为不屑。 “二妹妹,以往你虽然贪慕虚荣争强好胜,却还有一个柔顺的好处,如今却连这唯一的长处都丢了,果真是觉得攀上了端亲王便能够高人一等了吗?” 奚应雪冷笑着抬起了头,一双手翘着指头交叠在小腹之上,带着笃定和高高在上的傲然看向奚松: “二妹妹冒犯嫡女,败坏家风,请父亲即刻严惩,以正门楣。” 奚松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奚府,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忤逆、命令过他。 一旁的长梧连忙过来打圆场:“大姑娘消气些,二姑娘年纪大了,该有些姑娘家的体面,不能动不动就责罚的。” 奚应雪直直看着奚松,目光不闪不避,满是压迫: “父亲微末起家不比世家大族有靠山可依,合该更注重名声和体统,父亲应该惩治二妹妹。” 说“应该”二字的时候,她着重加强了音调,仿佛她所说的是天道正统,所有人都该遵守一般。 奚松冷冷地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儿,胸口怒气一潮盖过一潮。 忽然抬手重重扇了她一个巴掌,扇得她单薄的身子像块破布一样甩了出去,扑腾着砸到书房内摆放着的小桌子,继而滚到地面上。 在木制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音。 “大姑娘!”蓉蕴急了,义愤填膺道:“大姑娘一心为了奚府为了老爷,老爷怎么能动手打她!” 奚松攥着拳头,胸口重重喘着粗气,像一头刚耕了十亩地的老黄牛。 “不能打她?她脑子长包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蠢话,要是我的兵早他妈打断了手脚丢出去了,再多嘴,我连你这个老婆子一起打!” 蓉蕴嗷嗷怪叫的声音立刻像是被一只小手卡住了喉咙,只敢不住抽噎着,却不敢再放什么厥词。 奚应芷看得胸口一阵畅快。 躺在地上的奚应雪被蓉蕴扶着坐起来,嘴角一丝细细的血渍流下,眼眸却越发冷冰冰地,带着刺骨的恨意。 奚松又捏紧了拳头。 奚应芷连忙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臂。 二女儿的手掌软乎乎的,又长了一张娇滴滴的可人的脸,奚松火气瞬间去了大半。 却还是虎着脸,“怎么,你要替她求情?” 屋子里的人都朝奚应芷看过来。 奚应雪眸光中轻鄙更甚。 她当然该为求情,毕竟是庶女,应该事事为自己效忠。 长梧默默摇头,暗道二姑娘还是太软弱了些。 奚应芷抿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女儿不敢为大姐姐求情,她如此侮辱父亲,女儿恨死她了。” 奚应芷抬头,眸光中尽是让人动容的难过和心疼。 “父亲赤手空拳打拼到今日,虽然没有高贵的身份,却比那些靠着祖宗功绩封官的人更值得钦佩,大姐姐说这话不止是有违礼法伦常,更有违孝顺道义。” 一席话,如夏日里的冰镇杨梅汁,听得奚松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舒服! “阿芷果然是个明事理的,难怪能劝说得了季山长准你入学,还能让端亲王对你网开一面。” 抚摸着奚应芷柔软的鬓发,奚松心中头一次生出为人父的温情。 这样娇娇的弱弱的女孩子,竟然真是他的女儿。 是了,这样自尊自爱,有胆有谋的女孩子,合该是他的女儿! 奚应雪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心轻轻地碎了。 她倔强地爬起来,眼神仍然执拗。 奚应芷看了她一眼,又道: “姐姐虽然做错了,可明日就是麓山书院开学的日子,父亲再不满也该忍着气,若是开学的时候姐姐心里不痛快,怕更要误了父亲的官声。” 屋子里的人,心中齐齐咯噔一下。 27.暂时没能打死奚应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心中咯噔,自然是想到他这个大女儿在他面前都如此猖狂孛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若是真让她如此疯疯癫癫去书院,不知道要如何编排他这个父亲。 奚应雪咯噔却是因为,她听出了这番话之中的恶意。 若奚松真要为此不让她入学,她丢失了最好的机会不说,还会让人以为她德行有失。 若不然为何两个庶妹去念书,她却念不得? 瞄到奚松眼底的若有所思,思及有可能的后果,奚应雪彻底慌了。 她想哀求奚松让他不要这样对自己,可腿像是打了钢板,直愣愣地跪不下去。 嘴巴也像是被泥巴堵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哀求的字眼。 身为嫡女,身为一直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女,她有她的骄傲。 尤其,不能在两个庶女面前露怯。 “老爷!” 姚轻黄掀开帘子,一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打量了屋子一眼,眼见奚应芷乖乖巧巧地站在奚松身边,奚应雪却满脸倔强地站在两人对面,心中便暗叫不好。 可她也没有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镇定了一瞬,便捏着帕子笑着走到奚松身边,给他掸了下身上不怎么存在的灰尘。 “老爷平日难得在家中,今日在家,怎就生这样大的气。几个小丫头不比老爷的同僚,还不被您吓坏了。” 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嗔怪,奚松很吃她这一套,脸上的怒容如潮水般褪去。 奚应芷默默地收回手,退开几步站到一边。 真是不巧,姚轻黄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二人少年夫妻,奚松又为人直率坦诚,对这个发妻既是感激,又有相伴之情。 这份感情远非奚应芷一个庶女能够撼动。 顺其自然的,姚轻黄生下来的孩子,比起别的女人给他生的,自然又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除了嫡庶名分上天然的高低贵贱所带来的之外,还有为他生孩子的女人的不同。 有姚轻黄转圜,奚松是不会让奚应雪太过难堪的。 果然,姚轻黄这一句似规劝似娇嗔的话一出口,奚松咧嘴笑着挠了挠头: “你说的对,我声音太大了,女儿们都怕。” 姚轻黄捂嘴笑了,“老爷在朝为官威势赫赫,妾身等在家过得如此安逸都是老爷辛劳建业,让妾身替老爷松快松快吧。” 几个女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院子,奚应雪冷漠地看着慢她一步的奚应芷和奚应莲。 奚应莲瑟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奚应芷肩膀后面。 她的姨娘柳婉早就在院外等候,见状忙笑着迎了上来,“见过大姑娘。” 柳婉伸手一把将奚应莲扯了出来,又在她额间点了几下: “你这个臭丫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冲撞大姑娘,平日我教你的混都忘了? 咱们吃好喝好全都仰仗夫人和大姑娘的关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忘恩负义。” 骂完她又冲着奚应雪点头哈腰:“大姑娘千万别生气,妾身回去定然好生教训这个死丫头。” 奚应莲本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添头,奚应雪冷笑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柳婉忙带着女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夜色渐浓,弯月渐升,稀疏的星光划破云层,照得奚应雪脸色越发森冷如雪。 连着等候在院门口的范云云,也是眉间阴沉如水。 “奚应芷,你很得意吧?” 奚应雪一步一步向奚应芷走近,“你处心积虑勾引宁公子,就是为了让父亲看重你。 随着她的走近,原本卑微地站在她身后的范云云缓缓抬起头,露出震惊、羞耻、愧疚的神色。 “阿芷,你当真做了这些事?”范云云嘴唇在哆嗦。 “我以为你之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都只是一时负气的气话,没想到你真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日后你要我如何面对夫人,面对大姑娘。” 奚应芷转身,鄙夷地看着范云云: “范嬷嬷,我母亲待你不薄,你如此回报,简直狼心狗肺,自私虚伪,薄情寡义。” 她眉眼间的不屑如潮水,淹得范云云抬不起头。 范云云唰地跪下,一下又一下地磕头: “奴婢无能,生出这样一头白眼狼,愧对夫人的恩情,愧对大姑娘的提点,奴婢日后定然好生教养阿芷,求大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的腰弯得极低,仿佛背负着奚应芷这个女儿的尊严,非得要贴到地上,才显得她的诚心。 奚应芷冷冷低看着这一幕,眼底丝毫动容也无,仿佛面前下跪的不是她的生身母亲,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奚应雪嗓音中满是心灰意冷的高傲,“这条路是二妹妹自己选的,我且擦亮眼睛看着你们,能走到何处。” 丢下这句话,奚应雪甩袖而去。 奚应芷也要跟着离开,却被一道大力扯住手腕。 “奚应芷,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你就变了,变得这么虚荣、愚蠢、短视、不知天高地厚!” 奚应芷任她拉着,没有动作。 她看着前方,那是柳婉牵着奚应莲回去的方向。 身后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住着奚松和姚轻黄。 知道自己女儿有吃亏的可能,姚轻黄立刻就来了。 她有身为官家贵女的骄傲,却愿意为了女儿,在奚松一介武夫面前放下身段,做小伏低。 无论是高贵的嫡女,还是卑微的庶女,从娘胎里生下来,天生便有一个温暖的后盾。 她也有的。 范云云这会用力攥着她的手,满脸痛心疾首地诉说着她的无耻和愚蠢。 “阿芷!你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上蹿下跳的丑事,你只是个庶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嫡女,你到底明不明白,能不能看清你的现状!” 范云云声音凄厉,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夜里的风一刮,奚应芷只觉得遍体生寒。 28.我偏不认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我的什么现状?”奚应芷喃喃发问:“我的现状,范嬷嬷不清楚吗?我只是想过得好一些,又有什么错?” “这都是你的命!”范云云歇斯底里大喊,宛若女鬼哀嚎。 “我都认命了,你为什么不肯认命!” 奚应芷自嘲一笑,猛地将袖子抽了出来,转身看着她,“父亲身为一介农户,尚且能上阵杀敌,靠双手拼出如今的身家官位,我凭什么要认命!” “你怎么敢跟你父亲比!”范云云气得身体发抖,“他是男人,本就要建功立业,你只是女子而已。 这辈子只能靠着夫人为你找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我跟在她身边殷勤伺候就是为了你的婚事,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奚应芷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固执得可笑。 然后奚应芷就真的笑了。 “范嬷嬷说的认命,是要我像你一样,成为姚轻黄母女二人的垫脚石,身体、姓名、名声、尊严尽数被人踩在脚下。 付出一切后,还只能卑微地祈求着她们丢一些残羹冷炙来给我吃一口,吃的多好是不敢妄想,只敢奢望饿不死,还得向她们感恩戴德。” 奚应芷侧头,满脸讥诮,“你生了我,便以为自己有资格,让我按照你的安排活着? 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却妄想安排我的人生?你莫不是成日待在姚轻黄身边,待得脑子都发懵了?” 范云云被骂得一阵灰头土脸。 这段时日奚应芷对她虽然冷漠,可也从未如此光明正大地骂过她,气得她嘴唇都在发抖: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你不喜欢听我说的话,可我好歹是你母亲,生你一场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奚应芷一步一步走近她。 她如今才十四岁,身量不如范云云高,因此只能从下往上仰视她。 即便如此,也让范云云觉出一阵被压抑的心惊肉跳。 “你生我一场又如何?你从不肯因我而妥协退让,我又为何要尊敬你。生而为人,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女儿。” 她声音轻得似乎能消散在空气中,却又一字一句印在范云云脑海中,印得她整个魂灵都在发烫。 “庶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我就是要争!我没有好的出身,没有一个爱自己肯为自己筹谋的母亲,我只能靠自己,我要给自己争出一个前途。 以求日后,我的女儿,不会再像我一样,从一出生就注定低人一等,注定是别人的踏脚石。” 范云云浑身一震,如见鬼一般死死盯着她的脸,“不可能,你在说梦话!” 奚应芷越过她,缓缓走远,“拭目以待罢。” 以往她总是怯懦又爱哭的,可今夜面对这样的范云云,她没有流泪,甚至连辩驳的欲望都没有。 没有人爱的孩子,眼泪是不值钱的。 而这个女人也不过是一个在别人面前摇尾乞怜的可怜虫而已,她早就,不在乎这个人的看法了。 这一场风波便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不,也不算无声无息。 因为奚松听闻长梧说奚应芷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当即大手一挥,让长梧调了四个小丫鬟去云芷院暂时应急。 姚轻黄就在现场,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 反而还体贴道:“长梧不说这事我险些要忘记了,二丫头身边只有梧桐一个贴身丫头,梧桐之前在雪儿身边又是做扫洒的,想必不懂如何伺候主子。 要不我从明华堂调个大丫头去她身边帮着打点,免得她在麓山书院不懂规矩露了怯。” 奚松若有所思地听着,“还是不必,今日我瞧着二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贴身丫鬟且让她自己选吧。” 姚轻黄神色一僵。 成婚这么多年,这还是奚松第一次驳她的意思。 居然是为了奚应芷那个贱丫头。 她在奚府这么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挑衅过…… 夜过的很快。 翌日,奚应芷早早就起床了。 今日是她入学的日子,是以她心绪格外激荡。 几乎是天光乍亮就睁开了眼,听着院子里的寂静,她硬生生压抑着激动,在床上闭目养神。 直到丫鬟们开始起身打扫院子了,奚应芷才从床上起来,自己穿好衣服去了院子里。 几个小丫鬟正前前后后地忙碌着,见了奚应芷出来,整齐划一地放下手中的活过来行礼。 听到这声音,梧桐方才急匆匆地出来,“二姑娘怎么醒得这样早,奴婢这就替您去打水。” “不必了。”奚应芷喊住她,“你去替我将今日入学要用的东西清点一下,务必仔细着。” 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做,她不放心。 话刚说完,明华堂的红绡便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手中捧着几个盘子。 “二姑娘,今日是您去麓山学院念书的日子,夫人给几位姑娘置办了文房四宝,其余两位姑娘那都有,您这儿,夫人特意让奴婢亲自带人送来。” 红绡是姚轻黄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她亲自给奚应芷送东西,算得上很体面了。 奚应芷远远看了一眼,都是挑不出错的东西,便示意梧桐收下。 收拾的间隙,红绡打量着院子里各自忙碌的小丫鬟,笑道: “昨夜夫人在老爷面前提起,说二姑娘身边只有梧桐这么一个,终归是不够用,连夜调了几个小丫鬟来云芷院伺候。” 奚应芷侧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像是感激,红绡看不明白里头的意味,心中有一瞬间的忐忑。 可奚应芷没开口说话,红绡只得忍着怪异继续道: “不过这些都是做粗活的丫鬟,夫人安排就安排了,倒是姑娘身边还差一个贴身丫鬟,夫人想着总不好越过二姑娘自己就安排了,不知二姑娘可有什么章程?” 奚应芷终于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虽未直言表达,却含沙射影地暗示,这些粗使丫头都是姚轻黄安排的。 29.激动地开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若不是奚应芷重生过一次,知道这些人的深浅,恐怕真会被红绡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误导。 可这些粗使丫鬟,奚应芷猜测,十有八九都是长梧替她打点而来。 知道内情后再来听红绡这番话,可就有意思了。 她是要奚应芷自己去找姚轻黄说贴身丫鬟的事? 所谓无利不起早,姚轻黄示意红绡跟她说这些话,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她想插手奚应芷贴身丫鬟的安排,却没有名目,所以才旁敲侧击诱奚应芷开口。 而红绡这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压根不是为了从奚应芷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只要奚应芷开口,无论她说了什么,哪怕她要天上的仙女,姚轻黄都有理由安插一个丫鬟到她身边,监督甚至控制她的一言一行。 她还不能说什么话来反对,因为这丫鬟,本就是一开始奚应芷主动开口要来的。 而她也不能一口拒绝说自己不需要丫鬟,这样一来日后她再人手短缺,姚轻黄便能拿这话来堵她。 到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别的姐妹却不止一个,定会让人因此而看不起她。 想明白这期间的来龙去脉,奚应芷只觉得可笑,移开视线看着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浅浅道: “我是庶女,往日这些御下之术也没人与我说过,一时问我这些我也说不出个理来。还是等我在麓山学院有所长进,再来说这事吧。” 红绡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没再多说下去。 等几个女儿收拾好到明华堂请安的时候,姚轻黄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看向奚应芷的眼神有几分不善。 “今日是你们去麓山学院念书的大日子,那里头都是王公贵族之女,非富即贵,你们平日在家礼数不周,我想着你们是姑娘家总是纵着。 可在外头若是丢了奚家的人,莫说是我,就是老爷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三个姑娘齐刷刷站起身行礼,“是。” 姚轻黄又看着奚应雪,语重心长嘱咐: “你是奚府嫡女,又是长姐,出门在外对妹妹们定要严加管教。若是有谁不服你的管教,回了家你也一五一十报给我。” 奚应雪意味深长地瞟着奚应芷,口中只道:“女儿定然约束好两个妹妹。” 她和奚应芷一样的年纪,平日里却爱穿老色的衣裳,看起来总是十分稳重。 姚轻黄瞧着她不一样的风度,欣慰地点头。 又嘱咐了两句,便让门房套了车马送她们去书院。 姐妹三个同坐一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剩下的路马车却上不去了。 这会时间刚好是学生们上学的时候,不少贵女从马车上下来,便换坐上了家中备好的轿辇。 奚应雪没料到这种情况,带着两个庶妹站在山脚处,看着别的贵女俱都轻轻松松地坐在轿辇上上山,一时尴尬得手足无措。 她这个人最是要脸面,平日在奚府她什么都是头一份,风光极了。 如今到了这种非富即贵的地界,她那点子得意顿时荡然无存。 “大姐姐,咱们还不上去吗?”奚应莲弱弱发问:“若是迟到了,只怕要被夫子训斥。” 奚应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何尝不知道该上去了。 可旁的贵女都是坐轿辇,她们若是徒步上去,浑身大汗淋漓定然要被人笑话。 可是,这会若回家让母亲再安排轿辇,怕是要像奚应莲说的,来不及了…… 奚应雪攥着裙角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你们瞧,那是哪来的乡巴佬,站在这傻愣愣的,莫不是不知道上山的路?” “听说前几日有个女子在季山长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季山长松口放她们入学,应当就是她们了。” “那就难怪了,原来是门户低的乡巴佬,难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瞧她们穿的衣裳,多可笑呀。” 奚应莲和奚应雪叫这些议论讥讽得脸颊涨紫,反倒是奚应芷没事人一样,坦然打量着山间的小路,提了裙缓缓往山顶处走去。 前世她们入学时也遭遇过这些事。 彼时奚应雪怒斥奚应芷爱慕虚荣、争强好胜,强求季山长让她们入学,为此奚应芷名声臭不可闻。 所以议论和指点声虽如狂风暴雨,却大多是冲着奚应芷去了。 有她在前头顶着,奚应雪和奚应莲两个完美地隐身。 甚至奚应雪还因为不争不抢、高洁淡然的美名,一入学就得了好几个贵女的青睐,很快融入了学院。 今生嘛,她没能给奚应芷头上泼脏水,这些议论和指点奚应雪自然也逃不过,登时臊得她无地自容。 见着奚应芷一个人往山上走去,她气急上前拉住她: “奚应芷,你爱出风头也该注意场合,这是麓山书院,没人纵着你满腹心思地无理取闹。” 奚应芷被她扯住,无奈停下了脚步,回头冷淡地看着她,“大姐姐,你来麓山学院是要做什么的?” 奚应雪收回手,端出端庄的架势,“自然是来求学,而不是来出风头。” 奚应芷莫名笑了,“那大姐姐一直站在山脚下作甚,难道大姐姐天赋异禀,在山脚下便能听到夫子讲书? 妹妹没有姐姐的天赋,只能去学堂才能学到知识。” 奚应雪被她讥讽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 她们在此争执,已经惹得几个贵女看了过来。 奚应芷不欲引人注意,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去。 奚应莲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顿,冲着奚应雪迟疑道:“大姐姐,你还去不去山上呀,若是不去,那我就跟着二姐姐走了……” 奚应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满是戾气阴狠,唬得奚应莲心口直扑腾,再也不敢说话。 好在奚应雪瞪了她一眼后,铁青着脸也往山上走去。 奚应莲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跟上。 一路上奚应雪走得慢,奚应莲不敢超过她,控制着脚步在她身后。 等二人一步三喘地到了山顶,奚应芷早就没了影子,显然是早就进去学院里头了。 这下,奚应莲顿时急了。 早知道她就不理奚应雪了,跟着奚应芷还少生些枝节。 30.奚应雪的噩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两人平复了气息,才往书院里走,到了里面才发现,里面站满了人。 或三三两两彼此交谈,或拿着书本互相询问,四处扫了一圈,才看见原本该和她们在一处的奚应芷。 她居然已经站在教室门口,正和一个身穿灰色儒衫的老者说着话。 怒气混合着嫉妒和疲倦顺着血管蹭蹭直往大脑蹿,奚应雪铁青着脸,快步往奚应芷身边走去! 奚应芷一边和夫子说着话,一边余光瞟着奚应雪的身影。 见她气势汹汹越发近了,奚应芷含笑点头,进了教室里头。 奚应雪也要追进去,却被横插而出的一截手臂拦住:“学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奚应雪推了两把没推动,怒气冲冲地转过身瞪着那人: “凭什么她一个庶女可以进去,我身为嫡女却进不得,你狗眼看人低也该分得清高低贵贱。” 那人本是麓山书院负责管理学生内务的斋长李丘,闻言当即沉了脸, “放肆,学院重地哪容得了你污言秽语大放厥词。她是来入学的学生,自然入得!” 奚应雪扬起头颅,气沉丹田满身气势道:“我也是来入学的学生!” 李丘翻了个白眼,“姓名。” 奚应雪还是傲然地睨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李丘不耐烦地以手指敲了敲桌子:“是来入学的就将名字报上来登记,过了时候大家伙都要上课了,耽误了你便自己回去吧。” “先生,我,我登记。” 眼看奚应雪杵得跟个柱子一样岿然不动,奚应莲还是没把持住,用身子撞开奚应雪,凑到桌子前讪笑。 “我叫奚应莲,我是——”她顿了顿,还是犹豫着道:“是方才进去的,奚应芷的妹妹。” 李丘对了一下她的名帖,在纸上记了一笔,便冲她点头示意她进去。 奚应雪眼睛顿时瞪圆了! 奚应莲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可眼见别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往教室里走去。 奚应莲冲着奚应雪讪笑,缩着脖子混在人群中走了进去。 以往她定然是要唯奚应雪马首是瞻,不敢如此冷落她的。 可现在嘛,瞧奚应芷得罪了她,似乎也没什么严重的后果。 奚应莲提心吊胆地走到奚应芷身边坐下,见她有条不紊地摆着东西,忙也从书包里翻出文房四宝摆在桌上。 站在门口的奚应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两个庶妹揪出来,在这大庭广众好生罚她们一顿! 李丘见她一脸难以抑制的愤怒,懒得再等她,开始收拾东西。 奚应雪更气了,一把压住桌上的纸:“我还没有登记,你要去哪!” 李丘翻了个白眼,将东西囫囵一卷塞到咯吱窝里,转身就走。 “站住!” 奚应雪气急败坏,叫得破音。 “雪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宁远侯府二姑娘谢玉璇从书院门口走进来,有些好奇地发问。 她的兄长谢文渊是奚应雪的未婚夫,两人素来亲近。 “早就听说你要来麓山书院念书,兄长还托我带了礼物给你,怎么瞧着你却是不太如意的样子。” 谢玉璇走到两人面前,冲着李丘点头:“李斋长,雪姐姐今日应当是来入学的,可是有什么误会?” 谢玉璇家世尊贵、为人温和,又是小有名气的才女,李丘对她态度还不错,没将方才的龃龉说出来,只淡淡道: “马上就要上课,怕是来不及为这位姑娘登记。” 谢玉璇脸上透出淡淡的惊讶,又看了眼明显愠怒不已的奚应雪一眼,知道事情应当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 沉吟片刻,打着圆场道:“李斋长许是不知情,雪姐姐是京中出名的高洁贵女。 她素来人品贵重,端方雅静,今日是雪姐姐第一日入学,若是冒犯了斋长,还请斋长海涵。” 如流水一般的夸赞熄灭了奚应雪的怒气,让她飞快缓和了神情,唇角挂着淡淡骄矜的笑。 在李丘半是怀疑地看过来时,她甚至很有风度地傲然一笑。 李丘虽然不屑,却也不愿真正和这些女学生为难。 草草应了一声,便重新摊开纸张,提笔问道:“叫什么名?” “奚应雪。”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李丘将她的名字写在奚应芷和奚应莲的名字后头。 胸腔处又蹿起一小把火。 好在谢玉璇挽住她的手臂:“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雪姐姐,你与我坐同桌吧,咱们共同研读定然日益精进。” 奚应芷强忍怒气,由谢玉璇拉着,端着高傲的姿态进了教室。 原本满是少女交谈声的教室缓缓安静了下来。 “呀呀呀,宁远侯府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来学堂念书还带个老妈子呢!” 说话的是一个鹅蛋脸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嫩黄色的绸缎襦裙,衬得脸色一片莹白。 发髻上带了一对品相极好的珠花,那颤悠悠的珐琅细丝儿更是让她添了几分娇俏。 说话语气也骄矜,众人听在耳中,先是奇异般地安静了片刻,旋即一阵哄堂大笑! 奚应雪先前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众人都拿嘲弄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恍然明白,这个女子竟是在嘲笑自己! 羞恼、愤怒齐齐袭上心头,奚应雪气得指甲尖都在发抖,颤着声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女子一点怕都没有,笑嘻嘻地站起身,“咦,你不是老妈子呀? 那你穿得像个老奶奶,方才还在门口站着等候,难道是我误会了?” 她身旁的女学生也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不怪郡主误会,便是我们也是这样以为的。谢姑娘,要不你替咱们介绍介绍,咱们实在是没见过世家贵女穿得如此,啧啧——” 她和那位郡主对视一眼,哈哈笑道:“老气横秋!” 这下子,原本还忍着没有笑的女孩子,瞬间都开怀大笑起来。 奚应雪被羞辱得脸颊都快要烧化了,愤怒化作火点在她血管里一点一点窜动。 可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方才若是她没听错,刚刚别人叫那个女子为郡主。 31.奚应芷不再做牛马!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整个麓山书院只有一个女子有资格被称为郡主,那就是端亲王的义妹,静仪郡主。 她虽然装出一副淡薄名利的高雅姿态,可最是清楚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 能得罪的,譬如方才的李斋长,她便尽可端着贵女的姿态冷面以对,肆意地摆着架子,让人见识她的威仪和端方。 而这些不能得罪的,譬如面前这位,哪怕已经怒火攻心,她也必须忍! 可眼眶还是不知不觉地湿了。 奚应雪抿唇,满是悲愤委屈道:“是非对错只在人心,并不在一件衣裳上头。” 静仪郡主闻言如看傻子般看着她,“哪来的傻子,衣裳不重要,那你穿衣裳干嘛,还不脱了方便?” “你!”奚应雪红着眼睛,既幽怨又委屈,不自觉地朝奚应芷所在的方向看去。 以往,每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只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飞蛾扑火般冲出来维护她。 奚应芷便是其中一个。 虽然彼时她觉得这些维护都是不必要的,可此刻面临羞辱,她还是下意识等着奚应芷挺胸而出。 可她终究是失望了,奚应芷只是抬眼往这边扫了一眼,便继续和奚应芷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书,好似没看见她的窘迫一般。 像是陡然被一盆凉水浇了脑袋,大热的天,奚应雪硬生生浑身发寒。 静仪郡主还在捂唇嘻嘻地笑着,不少人跟在她对奚应雪指指点点。 奚应莲借着书本的遮挡杵了一下她的手臂,悄声道:“咱们真的不管大姐姐?回府后母亲定然要罚咱们了。” 奚应芷慢条斯理翻过一页:“我何时说了不管?” 奚应莲被哽了一下。 她这也不像要管的样子啊。 “我只是管不了。”奚应芷将书本放在桌子上,坐直了身子。 “静仪郡主身份高贵,又有端亲王这个兄长,莫说是我们两个庶女,就算是母亲来了也只有服输的理。 母亲要为了这件事罚咱们,咱们也只能认罚。难道要为了免于母亲的责罚去得罪静仪郡主?” 奚应莲初听这话还觉得有理,可仔细想想又觉出不对来,“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 奚应芷侧头露出一个有些天真的笑:“那是我以前做错了,所以大姐姐才总说我争强好胜、爱慕虚荣。” 奚应莲无言以对。 那的确是奚应雪的做派。 事实上,前世奚应芷几人入学,静仪郡主也这么嘲笑过奚应雪。 她自诩身份高贵,可这份高贵也仅限于在奚府内部,出了奚府,她身上那层光环便荡然无存。 偏她还要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在真正高贵的贵女面前,可不就讨人嫌了。 只是彼时有奚应芷这个可怜虫肝脑涂地地为她辩驳卖命,甚至为了维护奚应雪不惜得罪静仪郡主。 以至于在麓山书院的这三年,她每日都要遭受来自静仪郡主一行人的欺凌和侮辱。 每当她委屈的时候,奚应雪便叫她忍一忍。 说若非她争强好胜爱出风头,静仪郡主也不会想着要教训她。 如今郡主只是捉弄她而已,必不会让她受重伤或者是死了,等结业了或是奚应雪有了好的前程,再想法子为她出气。 奚应芷就这么等啊等,寒来暑往,那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静仪郡主为人残暴,捉弄人的法子层出不穷。 如今隔世而望,奚应芷都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决心和勇气度过那段岁月。 所以重来一世,奚应雪怎么还敢奢望,奚应芷继续替她卖命呢? 两人各自若有所思地坐着,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静仪郡主的调笑声越发大,直到谢玉璇再也看不下去挺身护在奚应雪面前。 “郡主慎言,阿雪素来不理这些庶务,穿的衣裳若是不讨郡主的喜欢,说不定也是被小人诱导的缘故,郡主真要被她人利用让阿雪难堪吗?” 说这话时,她冷淡的眉眼从奚应芷二人身上扫过,引得旁人都往这个方向看来。 奚应莲心中一慌。 她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谢玉璇这话是将矛头全都指到她们身上来了。 奚应莲登时松开挽着奚应芷的手臂,举着书本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挡起来。 这下,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唯奚应芷一人。 少女瘦削的身子坦然而优美地坐着,宛如春日破土而出的笋,散发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皎皎之气。 奚应芷抬头,隔空和奚应雪遥遥对视,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恨。 “谢姑娘这话何意?”奚应芷歪头,俏皮地发问。 谢玉璇说不清心中是嫌恶还是嫉妒更多,横眉冷斥道: “你和阿雪是亲姐妹,出门在外便该同气连枝。可方才在门口报道时你们便不等阿雪一个人入内。 如今静仪郡主误会阿雪,你们又袖手旁观,如此冷漠寡情,简直枉为人!” 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指控,奚应芷并未手足无措,她甚至连一丝慌乱也没有。 “谢姑娘说话很是有意思,我再为大家缕一缕。” 奚应芷脸上的神色很是温顺,用的明明是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的话却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方才阻拦大姐姐入学的是书院的斋长,方才误会、嘲笑大姐姐的,是身份尊贵的静仪郡主。 从头至尾,我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谢姑娘口中冷漠寡情、不堪为人的那个人,我这样理解没错吧,嗯?” 说到最后一个字符,她鼻音微微上扬,透着难言的嘲弄。 谢玉璇目瞪口呆地看着奚应芷。 她不比奚应雪自负且糊涂,这会看得很清,奚应芷虽然是在笑,可浓黑的双眼满是仇恨和雾霭,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在她的印象里,奚家这个庶女一直都是奚应雪的应声虫,从来没有用如此难以捉摸的语气说过话。 不,她甚至没有说过这么一长串的话! “谢姑娘方才暗示我是小人,诱导静仪郡主讨厌大姐姐,啧啧……” 奚应芷缓缓起身,满是玩味地摇头,“郡主,到底是我在利用您捉弄大姐姐,还是谢姑娘将您当傻子随意支使呢?” 话音刚落,谢玉璇立即大惊失色! 32.人淡如菊姐不平衡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我没有这个意思!”谢玉璇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和身份,飞快地解释。 宁远侯府虽然也是勋贵,可大燕朝没有哪个勋贵敢在端亲王面前卖弄身份! 奚应芷这话,几乎是把谢玉璇往死路上推。 静仪郡主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半晌才阴沉着开口:“我王兄说了,我这人虽然不聪明,可也不必聪明,凭本心做事即可。” 她陡然转身,走到奚应雪面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丑得恶心,污了我的眼睛,我觉得恶心便动手惩罚便是。” 她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反正不拘得罪了谁,总有王兄替我摆平。” 奚应雪没有任何准备被劈头打了这一巴掌,还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平辈姑娘。 整个人又沤又气,旋即却又被静仪郡主这番话给唬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得呆愣愣地僵在原地,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 委屈,她是真的委屈。 从小到大她从未挨过巴掌。 偏偏这几天像是被鞭炮附体了一般,啪啪啪地响个不停。 先是父亲,然后就是这个静仪郡主。 奚应雪手指紧紧攥着,就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整个手掌血肉模糊的痛楚都没察觉出来。 盖因比疼痛本身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贵女嗤笑议论的视线。 巨大的羞耻席卷了整个人,她不必听都知道,这些人会议论什么。 无非是嘲笑她的狼狈,讥讽她的身份。 可恶!可恶!只恨她没有高贵的出身,若不然便是她做那人上人,想发落谁,就发落谁! “你这样看着本郡主,是不服气吗?” 静仪郡主阴森森地发问。 奚应雪打了个激灵,在她逼视下,胸口莫名鼓荡。 她多想直言反击,可酝酿再酝酿,她最终是瑟缩地低下头,嘴唇不甘不愿地咬着。 看她这副模样,静仪郡主冷笑,又自傲地将四周环视一圈,视线缓缓落在奚应芷身上。 她不是傻子,谢玉璇的确在利用她,可这个小庶女,却也是在带着目的地激她。 这世上利用她的人,从来没有过全身而退的。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齐齐看向奚应芷。 这一看,俱都不自觉涌出可惜的情绪来。 奚应芷生了张没什么争议的美人脸,烟笼眉下一双水润明晰的眼总是微微翘着,哪怕没什么表情都显得楚楚可怜。 让人不必说话,心就软上三分。 这样的美人待会就要被静仪郡主辣手欺凌蹂躏,可不显得可怜得紧嘛。 奚应雪亦紧紧地盯着她,手掌忍不住攥得更紧。 只要她比自己更狼狈,众人便会忘记方才她出的丑。 被静仪郡主虎视眈眈地盯着,奚应芷没有像奚应雪那样露出外强中干的懦弱。 她静静地回望,于静谧之中倏然露出一个潋滟摇曳的笑,美若春晓之花。 旋即带着几分崇拜与静仪郡主对视:“郡主当真是威仪天成,实乃小女生平仅见。” 静仪郡主未料她全然不怕自己,一时没说出话来。 片刻后才道:“方才你暗示我去教训这个老女人,如今又巧言令色试图混淆视听。 怎么你以为,本郡主在你眼里就是傻子聋子,任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奚应芷讶异地睁大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小片阴影,无端惹人信服。 “郡主误会了,小女并非见风使舵溜须拍马,方才一入教室,就为郡主风度所折服。” 她折腰拿起桌子上摆着的一页纸张递到静仪郡主面前:“郡主为何会觉得我巧言令色? 郡主神姿英飒,气度不凡,一言一行进退有度,就算要教训小女,小女也甘愿受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静仪虽然脾气暴躁却也不是疯子。 听这一番吹捧又不谄媚的话,心中愠怒已经去了大半。 见了她动作,又侧头去看她手中的纸张,却见那居然是自己的一张小像! 画中的自己袖袍飘飘,宛如翩跹高傲的丹顶鹤,活灵活现之中透着难言的高华气度。 静仪郡主情不自禁伸手接过,细看片刻后,搓了搓纸张,面上现出错愕和惊讶。 片刻后,她敛了神色,“既然你识趣,本郡主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回便暂且放过你。” “什么!” 奚应芷还未回话,奚应雪已是失声尖叫起来,“凭什么!” 见静仪郡主冷漠威慑的视线转过来,奚应雪闭了嘴,满脸忿忿不平。 “本郡主做事,需要你来指点评判吗?” 奚应雪又是一阵难堪,仓皇地看着众人,眼泪要掉不掉。 静仪郡主最烦这种作态,看见都觉得倒胃口。 见这节课的夫子已经站在门口准备上课,静仪索性开口道: “张夫子,今日书院来了新的学生,原本的座位应当不够,不如在后方空地摆三张桌案吧。” 张夫子原是翰林院的学士,在麓山书院是教经书史要的。 在朝为官,自然要卖端亲王的义妹这个面子,闻言没有反对。 静仪郡主双手举高轻击,叫来了几个王府的侍卫,“你们去将南院的桌案椅子搬来,速去速回。” 又点了点奚应芷,“你说话很是讨本郡主欢心,坐我身边来。” 奚应芷有些迟疑,心中并不愿出这个风头。 可瞟见奚应雪气得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奚应芷心中一阵难言的畅快。 便冲着静仪郡主行礼道谢,收拾了东西坐到她一旁。 那个位置上原本坐着的是静仪的跟班,见状也不敢多说,忙拿了东西和另一个相熟的学生挤着坐下了。 教室里众人三三两两落座,王府的侍卫又很快搬了新的桌案过来。 张夫子在讲台上收拾好书本,便准备开课。 “啊——” 一阵惊慌凄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混合着木头七零八落倒地的刺耳响声。 一屋子的人不约而同朝发声处看去。 但见奚应雪从一摊烂木头里伸出一只萝卜手,整个人七仰八插躺在地上,浑身木屑,狼狈至极。 “噗嗤——”静仪郡主率先笑出声。 接着,便像是打开什么开关,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几乎要将整个教室掀翻! 33.人淡如菊姐被啪啪打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西街的戏班子唱的戏都没有这么好看!” 静仪捧腹大笑,眼角都笑出泪花。 旁的贵女也不遑多让,“多亏郡主请咱们看这样的好戏,不然哪有这样的乐子。” 一波又一波的羞辱将奚应雪的理智燃烧殆尽,她猛地翻身起来,指着静仪: “是你,是你故意捉弄我,我与你同为麓山学院的学生,你怎能如此欺负我!” 静仪倏然冷下了脸,“放肆!本郡主乃陛下亲封上了皇家玉牒的二品爵位,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来人,给我掌嘴!” 奚应雪彻底懵了。 她驰骋奚家十数年,在五六品小官的女眷圈子里几乎算得上从无敌手,还从未体验过这种被权力肆无忌惮倾轧的感觉。 待看到几个侍卫身穿铠甲虎视眈眈向她走来,奚应雪一阵腿软,软绵绵瘫坐在地。 静仪丝毫怜惜也没有。 在她眼里,教训奚应雪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自闹剧开始,奚应芷便一直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书本。 经历过前世,她对静仪会用的种种招数了如指掌。 前世入学后,因为得罪了静仪,静仪也用了这一招,逼迫奚应芷三人坐年久失修的破旧桌椅,用破旧脏污的书本。 奚应雪不甘不愿地坐下,却冲着奚应芷委委屈屈地挤了好几滴眼泪。 奚应芷为了维护她,自然又是一番据理力争,还言说要向山长告状陈情。 夫子为了息事宁人便为她们换了新的桌椅和书本,为着此事,奚应芷彻底遭了静仪的厌恶。 可事后,奚应雪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奚应雪说她,多事。 她说奚应芷强求山长入学本就已经是错了,入学之后还为了一介桌椅书本争强好胜与人争执,太过小家子气。 她也不觉得奚应芷为她争取新的桌椅是帮了她。 “我成绩优异入了山长的眼,山长自会为我换新的桌椅,何须你多此一举,反倒坏了我的名声。 奚应芷,你永远这么小肚鸡肠,为了蝇头小利便体面体统全都不顾了,我没有你这种妹妹。” 奚应芷很难描绘当时自己的感受。 约莫是浑身冰冷,委屈却无处诉,愤怒却无人辩。 约莫,就是奚应雪现在的模样吧。 这下好了,奚应芷顺了她的心意不再多事,奚应雪应当很满意才是。 可惜,奚应雪浑身颤抖,眼眶更是通红,丝毫看不出满意的模样。 两个侍卫按着她,另一个侍卫在她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 直扇得她眼冒金星,面颊肿胀几欲破皮。 “郡主息怒。”张夫子委婉地打断了这场暴行,“上课时间已经到了,郡主既来了书院,还是以学业为重。” “切~”静仪发泄了一通,胸口也没那么堵着了。 毕竟是在书院,她多少也要收敛些,闻言便让侍卫住手,重新坐回了座位。 “夫子有令,本郡主自然听从。” 教室内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响起了翻书的萨萨声。 奚应雪站在原地,恍惚间竟不知天地为何物,只觉自己陷入一场噩梦,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而张夫子讲课的声音,无疑成了最让她害怕的低吟。 奚应芷恍若对一切都无知无觉地跟着张夫子翻动书本,不时在一旁摆着的空白纸张上写几个字。 静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缓缓靠到她耳畔,“你的纸,是哪来的?” 奚应芷冲她勾了一个礼貌的笑,“是书斋老板送的,小女觉得好用,便带来学院。” 静仪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收回视线。 奚应芷心中长嘘一口气,知道这一关,应当是过去了。 方才她那两句甜言蜜语其实并不足以打动静仪,真正让静仪郡主放过她的,是那张画着小像的纸。 那是,端亲王日常用的云锦御笺,外人鲜少得到。 这打纸,自然是昨日那书斋掌柜的送来的文房四宝中的一样。 奚应芷前世跟在端亲王身边多年,自然识得这种纸。 很快,她又想起了前世她在麓山书院最大的噩梦,静仪郡主。 静仪郡主虽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却因为和端亲王之间的关系,为人无法无天,就连皇帝对她都多有宠溺宽纵。 似她们这种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强行挤入麓山书院,哪怕安分守己,也只会成为静仪郡主取乐的对象。 更何况,有奚应雪这个狂妄之人在,她们又怎么安分守己得起来。 被静仪郡主欺辱,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好在,静仪虽然张狂霸道,却有一个克星,那便是端亲王。 而这打来历不明的纸,若是利用得当,便能成为奚应芷最大的护身符。 如今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她往后方看了一眼正手足无措站着的奚应莲,浅浅示意她稍安勿躁莫惹事端。 奚应莲明白了她的意思,微不可见地和奚应雪拉开了距离。 真不错呢,今生有奚应雪成为静仪郡主的眼中钉,奚应芷觉得自己安全了不少。 张夫子的课讲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结束,随着他的离去,原本安静的课堂瞬间又躁动了起来。 静仪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侧身往奚应雪的方向看过去,看得她瞬间一个激灵,缩着脑袋往教室外面溜去。 静仪嗤笑一声,朝着身边的跟班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懒懒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谢玉璇蹙眉看着这一幕,面上闪过不忍。 片刻后,她也起身,却不是跟出去,而是冲着奚应芷走来。 “奚应芷,往日阿雪待你不薄,你就眼睁睁看着静仪郡主欺负她?如此不懂感恩,你良心何在?” 奚应芷从书本之中抬起头,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谢玉璇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哪句话说错了?” 奚应芷心中微讽,“谢姑娘这么关心大姐姐,方才为何不替她说话? 你是宁远侯府的嫡女,说话总比我们这种小官家的庶女要有用些吧。” 谢玉璇一愣,旋即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起来。 34.塑料友情融化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毕竟是你们奚家的家事,我,我也不好插手。”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即又目露疑惑,“既然不好插手奚家的事,那谢姑娘现在又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难道方才不好插手,现在就好插手了?谢姑娘的准则,倒挺多变灵活的。” 言罢,她真诚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谢玉璇被堵得胸口一阵发胀,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生平头一次,她发现奚家这个庶女,不似印象中木讷愚蠢。 外间又传来嘈杂声,谢玉璇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见着静仪捉了奚玉雪,逼她下跪给自己擦鞋子,心中一阵不忍。 可再怎么不忍,她也只是黯然神伤片刻,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学着奚应芷将书翻得哗哗作响。 听着这些动静,奚应芷垂眸,掩下眸中嘲意。 前世,奚应雪和谢玉璇既是闺中密友,又是和谐的姑嫂,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曾在京中热议。 女子羡艳她们之间的志趣相投和莫逆之交,男子则称颂有这样的妻子和妹妹家庭有多和睦。 可那是有一个奚应芷替她们扛下了所有的风暴,她们自然可以尽情地岁月静好。 如今奚应芷不傻了,她们之间的交情暴露在磨难之下,也不过如此嘛。 只是不知奚应雪会不会后悔,后悔对真心交付的庶妹如此虚伪,反而对表里不一的好友如此掏心。 可惜,这会奚应雪应当是没有心思后悔。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恶劣之人。 静仪郡主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声音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十足的恶意: “今日山中的泥巴可真多,明明是坐轿辇上的山,鞋面上却沾满了灰,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 静仪郡主身边的户部尚书之女周梦楠意味深长笑道:“定然是今日有乡巴佬上山,不知轻重将山间的泥都踩掉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往日都没有的,今日偏偏有了!” “没眼力见的乡巴佬就是招人烦!” 奚应莲躲在柱子后面,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多可怕,往日高高在上的奚应雪居然被这样羞辱、欺负。 若是换做是她被这样对待,她简直想死。 不行了,她不敢再看了,猫着腰偷偷回了教室,紧紧贴在奚应芷身边。 幸好今日她打扮得低调,日后她可再不敢招摇了。 外头的奚应雪却是想跑都跑不了,被人堵着一动都不能动。 见她满脸不堪受辱的倔强,静仪没好气地用鞋面蹭了蹭她的下巴,“本郡主在说话,你为何不出声,是觉得本郡主说的话没道理吗?” 奚应雪心中破口大骂! 本来就没道理!污言秽语,狗屁不通! 见状静仪冷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明明没本事的人还轻狂自大,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与旁人都不同,心比天高。 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若不肯伺候本郡主,我在王兄面前说上一两句,你们整个奚府可就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奚应雪顿时满腔悲愤。 悲愤其一在于,她清楚静仪郡主所言非虚,以端亲王的本事,打压一个五品官不费吹灰之力。 悲愤其二在于,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无能也无力阻止,只能妥协。 她应该是天之娇女啊! 怎么会,怎么会受此屈辱。 泪水终于从眼眶之中一滴滴落下,奚应雪忍着哭腔道:“小女愿意伺候郡主。” 静仪给压着她的两个女子使了个眼色,二人松开手。 奚应雪一下扑倒在地上,在众人幸灾乐祸的围观下,缓缓直起身子,膝行至静仪郡主身前,轻轻拂了下她的鞋面。 她的鞋面很干净,又是用上等的苏绣制的,摸起来既滑又软。 可这一拂,却像是抽走了奚应雪所有的尊严,以至于让她整个人腰都直不起来,深深地弯在地面。 静仪郡主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臣服,片刻后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错,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周梦楠忙凑上前:“郡主昨日还说想吃我们家厨子做的红豆糕,我今日特地带了,请郡主赏脸品尝。” 一行人簇拥着离去,奚应雪整个人瘫坐在地。 不多时,一双温热的手搀着她的胳膊想扶起她。 奚应雪冷着脸转头,却见来人不是她以为的奚应芷,而是谢玉璇。 她鲜少在谢玉璇面前露出这么冷漠的姿态,谢玉璇心中有些膈应。 不过念着她受了这么大的羞辱,便也只当她心情不愉的缘故没有计较。 将她搀扶到廊下的扶手上坐了,才低声劝慰道: “静仪郡主素来就是这么个霸道性子,你惹了她,她定然要撒气的,不过她气性虽大,却不是个记仇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奚应雪满脸错愕地看着她,语气之中满是不敢置信:“过些日子? 阿璇,你看她如此羞辱我,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我忍些日子?若换作是你,你会忍吗?” 谢玉璇本是有些心虚内疚的,可也架不住被人这么赤裸裸地点出来。 毕竟宁远侯府家世远在奚家之上,奚应雪虽是她未来的嫂子,可门第始终差那么一些。 平日里谢玉璇不计较,不代表她可以忍受奚应雪对她如此无礼。 所以谢玉璇也冷了脸,“她为何羞辱你,还不是你不知轻重惹了她,连累我也被她排暄了好几句。 我都不曾与你计较,你反而还怪上我了。” 奚应雪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她曾以为宁远侯府是她最好的归宿,未来夫君前程似锦,小姑子也与她交好。 从没想过,这样冷漠的话会从谢玉璇口中说出来。 谢玉璇吃不住她这阴冷发狠的眸光,扭过身子道: “今日我来扶你,已经冒着得罪静仪郡主的风险了,你若不领情便罢了,日后在学院你也少与我说话。”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奚应雪一个,又好生落了一番泪。 这一幕落在奚应芷和奚应莲眼中,奚应莲忍不住紧紧抓着奚应芷的手臂。 “二姐姐,”她这声二姐姐喊得真心实意,“咱们真的不帮大姐姐吗?她这么惨,等回了府,夫人定然会罚我们的。” 35.奚应雪再受打击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没说话,只嘴角有淡淡的笑。 原来奚应雪也知道,这种折磨难以忍受啊。 亏她前世作出一副人淡如菊的姿态,如今换到她身上,那是淡然也淡定不起来了,菊花也开不了了? 可惜了,奚应雪若以为这就是全部,未来只会更忍受不了。 这一次,她绝不再替奚应雪出头,该她承受的风暴、羞辱、折磨,请她自己尽数享用吧。 至于夫人…… 奚应芷看着一旁开得正艳的海棠树,轻声道:“咱们帮大姐姐,夫人还是会罚我们。 她罚不罚咱们,并不取决于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而是取决于,她敢不敢。” 奚应莲不明白,“她是主母,要罚咱们两个庶女怎么会不敢。” 奚应芷收回视线没再解释,转身往教室里走去,“一会你听我的,今日回府我保证夫人定然不会罚你。” 奚应莲满是怀疑地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她的大话。 可眼下除了听她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得幽幽叹气,算是默认。 奚应芷知道她的小九九,却也没放在心上。 她拉拢奚应雪,只是为了让她别站在奚应雪那边给自己使绊子而已。 至于她站队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在乎。 重活一世她早就明白,女子立世若要指望谁的善意或是怜悯帮扶,都是不牢靠的。 真正的助力,只会来自于自己。 两人回了教室,奚应芷还是坐在静仪郡主身边的位置。 奚应莲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堆木头边上的破旧凳子上,她小心谨慎惯了,屁股只轻轻靠在凳子上,险险没有散架跌倒。 奚应雪就惨了,那堆烂木头像破烂一样堆着,也没人管她。 她便自己将书捡了出来,满脸倔强又无畏地站在教室里,孤傲地捧着书看着,竭力做出一副不受影响、人淡如菊的模样。 奚应芷忍不住笑了。 她这个嫡姐还没转过弯来,以为做出这副样子别人便会敬佩她的不屈和坚韧,继而被她折服。 殊不知她这样,只会越发刺激静仪郡主的施虐欲。 可惜了,奚应芷都要不忍起来了。 果然,静仪郡主看了奚应雪好几眼。 不过她并未多做些什么,奚应雪提心吊胆之余也不禁松了口气。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下一堂课的老师便进了教室。 居然是季山长亲自授课。 众人俱都收敛了手上的动作。 季山长虽无官职在身,却是当今陛下和端亲王的授课夫子,其为人真正算得上闲云野鹤、淡泊名利。 虽然皇帝曾有意封他高官,他却志不在此多次拒绝。 其实,就连奚应芷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因为奚应芷在他面前下跪求情就松口准奚家人入学。 奚应芷总觉得这件事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可背后究竟有什么深意和渊源,前世她只顾着跪舔奚应雪,并未对此进行深究。 这会季山长一进教室,所有人的老实了,静仪郡主也收敛了跋扈,端端正正地坐着。 季山长扫视一圈,皱眉看向唯一站着的奚应雪。 “这位学生为何站着?” 奚应雪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和目光都写满委屈,嘴里说出的话却是: “学生好端端坐在凳子上,谁知道这凳子忽然散架了,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说完她满脸希冀地看着季山长,试图让季山长看穿她伪装坚强背后的委屈,继续追问查明真相。 闻言,奚应芷垂头,抿着唇笑了。 她又来这套。 习惯了自己做好人,自诩高雅淡然做不来那种看似说闲话告状的举动。 所以奚应雪话语中总是竭力表达自己的不争不抢,激发别人的保护欲,让人主动跳出来替她打抱不平。 可她难道忘了,那个事事维护她的奚应芷早就转了性了。 而面前的季山长,并不是奚应芷那种被人一两句就会拱得正义感爆棚的人。 换句话说,偌大的教室没有人会甘愿牺牲自己的名声来捧着她陪她演戏 听她这么说,季山长只淡淡点头,“那就换一套吧。” 跟在门口的斋长立刻去安排新的桌椅。 奚应雪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脸上装出来的淡然顿时绷不住了,急忙拿眼神去看奚应芷: “不,不必了,我和我妹妹挤一下便是,阿芷,你说呢?” 奚应芷知道,她这是要自己替她开口告状诉苦的意思。 可笑,她自傲于她人淡如菊的名声,又看不起奚应芷小肚鸡肠、处处争抢的举动。 可是,奚应芷种种举动到最后受益的究竟是谁? 奚应芷合上书本,抬头无波无澜地目视前方,“姐姐,麓山书院念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与你挤作一团,只怕时时分心,辜负了夫子教导。 更何况山长已经说了会为你安排座位,你就算不满山长的安排也该私下去说,而非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反驳。” 奚应雪脸颊唰地涨得通红,仿佛下一刻要滴出血来。 手足无措支吾着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怕麻烦。” “好了,”季山长扬声,一锤定音,“求学之路本就艰难,若是怕麻烦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话算得上敲打了, 奚应雪愈加羞愤难言,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挂着眼泪委屈至极地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 这椅子很结实,可她却觉得烫屁股。 泪眼朦胧之中,她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前排的奚应芷。 若是奚应芷此刻回头看,定然会被她眼底的恨与杀意给惊住。 这视线被讲台上的季山长看到,旋即又看向神色坦然、镇定自若的奚应芷,内心又是一番斟酌评判。 将神色各异的众人都打量了一圈,季山长才缓缓开口:“今日书院有三位新学生入学,想必大家都见过了。 往日麓山书院,只有二品官员以上的女儿和勋贵之家的贵女才能入学,如今却改了规矩,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语毕,众人都是一惊。 36.学校改革静仪郡主气坏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季山长继续道:“王化出自闺门,一个家庭甚至王朝的兴衰有一半与内宅女子息息相关,麓山书院开学本是为了教化贵女,让大燕延续盛世。 可惜学院开办三年,成绩只是平平。” 这话说得坐在下面的贵女俱都臊得面颊发赤。 什么成绩平平,不就是说她们不受教,不是好学生吗? 可她们是女子,学那些四书五经算数经义有什么用?去考科举吗? 虽然心中愤愤,可她们也不敢记恨季山长,只用刀子般的眼神不住地在新来的三人身上扫。 其中,犹以奚应雪接收到的恶意最多。 无他,谁也看不惯这种家世明明低人一等,却处处拿捏身份架子的女子。 本就心存厌恶,有季山长这一番话,更是火上浇油。 季山长将她们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却并未出声震慑。 他让奚家姐妹入学,本就是为了给懒惰颓废的麓山书院注入新的生机。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季山长将手中的卷轴缓缓摊开,“今日我奉陛下的旨意在书院举办小考,小考成绩会通禀陛下。 若连续三次小考排名最末,麓山书院会将该名学生退学。” “什么——”静仪郡主失声尖叫:“我们都是侯爵勋贵之女,书院怎能将我们退学?” 别人听了这话或许会掂量斟酌着回话,季山长却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淡淡地看着她,“若有不服,大可亲自去陛下面前辩驳,若真有如此胆量,麓山书院破格留下也不是不可。” 静仪顿时没了声音。 搞什么鬼! 虽说当初来麓山书院她便是不情不愿,是端亲王嫌她烦叫人押了送过来的。 可凡是贵族女子都以在麓山书院念书为荣,她也早就习惯别人提起她这重身份时羡慕追捧的神情。 最重要的是,她念不念是一回事,被退学那可是另一回事。 到时候她岂不是要成为京中其他贵女的笑柄和谈资? 静仪郡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扭头,冰冷而残忍地扫了奚应雪一眼。 就在众人各自思量间,讲台上的季山长已经缓缓摊开手中的卷轴,悬挂在教室正前方的木架上。 “今日的考题,便以此画为题,请诸位题诗。” 随着话音落下,卷轴也露出全貌。 满纸雷电风雨,黑云压抑之势扑面而来。 风雨交加之中,画面正中央却是一株老梅树傲立于寒风中,枝干虬曲,花朵稀疏而坚韧地绽放于枝头。 众人一时都为这幅化作汹涌而澎湃的气势震得呼吸一窒。 季山长拈了拈胡子,“只是题诗而已,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应当不难时间便定为,半柱香吧。” 一句话,炸醒一屋子学生。 “什么?半柱香?这跟不给时间要我们七步成诗有什么区别!” “就是,把墨磨开都不止半柱香!” “还题诗,谁的画作也配让本郡主为他题诗!” 最后这句话,是静仪郡主说的。 她本就对这莫名其妙的做法不满,如今找着机会更是尽情发泄。 季山长神色莫测地开口:“郡主若不愿题诗,现在便可以出去,我不会逼任何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静仪郡主气焰顿时一消,满腹怨气地抓起了笔。 却没有动笔写,而是抓着笔头放在嘴里不轻不重地啃咬着。 见她如此,其他贵女也都认命地开始磨墨。 奚应芷却久久没有动作,紧紧盯着那幅画,脑子里不断闪过前世种种。 那些从未被深思过的事情缓缓涌入脑海,很多似是而非的事情都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前世她入学后,季山长也说过要考试,最后却草草了事,也并未说什么考不好要退学的话。 如今细细想来,才觉出味来。 那时季山长松口准她入学,应当也是有皇命的缘故。 可她却懵然不知,先是被奚应雪罚跪,传出强求入学的名声,连她自己也觉得做错了事畏畏缩缩。 后为了维护奚应雪她强行出头,狠狠得罪了静仪郡主,被静仪的侍卫丢下水中,浑身湿透,被人指指点点,最终声名狼藉。 此刻再回忆,季山长当时应当也想提出这个话头,只是她名声实在太差,让季山长既失望又无奈,最终并未再提。 重生后她虽有心在考试中获得季山长的青睐,却也没想到这考试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机遇。 将那幅画一寸一寸印入眸中,奚应芷双眸燃出熊熊斗志。 前世因她愚蠢懦弱错过的东西,重活一世,她全都要收入囊中! 季山长观察着众人,惊讶地发现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学生中,奚应芷双目灼灼地盯着画卷一角,眼神似悲似喜,让人忍不住想探寻。 季山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但见她盯着的地方,皎皎梅树旁,一块被岁月磨砺得光滑的石头上,几缕青苔生长其间,似乎在默默诉说着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坚韧。 季山长吃了一惊,快速走到画卷边上仔细打量,心中掀起巨浪。 这幅画收在他书房中多日,他却此刻才发现这幅画的画眼,并非是那株显眼的梅树,而是这块藏在边角上的青苔! 这个姑娘怎么会如此眼见? 是巧合,还是? 脑海中各种念头一茬接一茬,季山长忍不住又去看奚应芷。 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磨墨,旋即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那速度不像是写诗,倒像是在鬼画符。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可季山长还是没忍住,抬腿往她身边走去,从侧后方看她笔下的诗文。 这一看,季山长心中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半柱香的时间眨眼而过。 季山长强忍激动叫来斋长将学生的诗文收起来。 他站的位置就在奚应芷身边,亲自去收奚应芷的考卷。 见着是他,奚应芷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轻声道:“谢过山长。” 季山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 奚应芷不明所以目露探寻。 季山长却没有解答的意思,将考卷收齐后往咯吱窝一塞,飞快地出了教室。 37.学渣们都慌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如璋,你快来看!” 季山长颠颠地冲着端坐在屋子里下棋的男子叫嚷,快步冲了进去。 “你瞧我看见什么了,一个女子,写出来的字居然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季山长将那沓考卷啪地摔到端亲王面前,将他面前的棋盘砸得乱七八糟。 端亲王眉头迅速盈满怒气,“老头,你妨碍本王下棋了。” 季山长全然不惧他的威势,左手用力地在纸上点着: “你看看这起笔,这走势,这收尾,这架构!你细看,细看!可不是与你一个路数!” 蓦然被打断,端亲王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抬手将那叠纸拿起来,掷到一旁的小几上。 手指重新落到零乱的棋子上,按着刚才的棋局飞快地摆起来。 不到一刻钟,棋盘又恢复原样。 端亲王这才面无表情地侧头,在季山长略有些气愤的视线下,去看他提到的字迹。 旋即视线便是一凝。 季山长一看他神色便有些不好,忙将试卷抄起护在怀中。 “你可别瞎想,写出这字的不过是个内宅女子,跟你无冤无仇定然不是刻意模仿,肯定是巧合。” 端亲王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眸光发凉。 见他不信,季山长又道:“的确是巧合,写这笔字的是奚府的庶女。若是有什么阴谋,也该是选嫡女,而不是选一个庶女来做棋子。” 奚府的庶女?是她? 季山长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能怎么解释,就发现端亲王浑身散发的冷意似乎莫名消散了。 他转头重新看向棋盘,举棋的手重新落在棋盘上,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优雅之气。 “季山长为她说尽了好话,可是见她长得漂亮心存偏爱?” 季山长怔愣了一瞬,旋即暴跳如雷,“你说的什么浑话!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若有这种歪念头岂不是猪狗不如了!” 端亲王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嘴角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拙劣字迹,也值当说上一通。” 动作一顿,端亲王缓缓抬头,直视季山长:“你莫不是,知道这局棋要输,故意岔开话题吧。” 眼底的讽意激得季山长几乎跳脚。 “胡说,胡说,我岂是这种输不起的人!” 端亲王了然地点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棋子,说出的话却气死个人: “是是是,老师不是,那便与我将这局下了一半溜之大吉的棋局下完吧。” 季山长气冲冲地坐在他对面,举棋棋子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般盯着棋盘。 半晌,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是个漂亮姑娘?” 端亲王脸上的笑似乎顿了下,随后缓缓收于平静。 他抬头与季山长对视,“老师,该下子了。” 季山长:…… 这盘棋还是没下完。 季山长下了两个子便发觉走入死路,任端亲王怎么说都只摇头不肯再下。 抱着那叠试卷:“我该批复诗文了,下午就要张贴,不比王爷位高权重来得清闲。” 端亲王也不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季山长一阵臊得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端亲王重新垂头看向那局似乎已经步入绝境的棋。 虽然白子已经被团团围困,可要破局却也不是不可能。 他平日最是喜欢解这种死局,所以才会枯坐在此半日,等季山长回来与他继续下棋。 可现在…… 凝神看了半晌,忽然将手中棋子一丢,起身走了出去。 书院里,考完试后,上午的课便结束了,贵女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府上的小厮各自送了午膳进来。 奚应雪这回学聪明了,她坐的位置本就靠后,夫子一走,她便从后门出去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静仪郡主再捉住。 也是她杞人忧天了,静仪郡主被方才季山长突如其来的考试给弄得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找她麻烦。 就着下人摆膳的功夫,静仪郡主瞟着几个跟班,“方才考试,你们的诗作的如何?” 几个人各自眼神交流了一番,由周梦楠出面苦笑道: “咱们什么水平,郡主难道不知道吗?什么湿啊干啊的,咱们几个平日里最烦的就是那些个。” 静仪郡主不由地松了口气,撇撇嘴:“季山长忽然来这一手,说什么忽然改了规矩,念书不好便要退学。 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咱们,还装模作样地拿陛下来压我们。陛下成日忙于朝政,怎么会留心这种小事!” 周梦楠也忙道:“就是,季山长自以为曾经是王爷和陛下的老师,总是眼高于顶看不起咱们。往日郡主敬他三分不与他计较,他反倒蹬鼻子上脸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郡主定要在王爷面前好生说道,不是为着念不念书这种小事,而是为着郡主和王爷的颜面。季山长如此欺辱郡主,传出去难道王爷脸面上就好看吗?” 一番话说得静仪郡主火气滔天,拳头更是捏得咯咯作响。 若说静仪郡主有什么不能触动的逆鳞,那就是她的义兄端亲王。 “哼,回府后我便将今日之事告诉王兄,季山长若以为有人撑腰便可扫我王兄的面子,我定会叫他知道厉害。” 周梦楠几人挑眉对视一眼,俱都松了口气。 忙各自替静仪郡主摆好碗筷,“郡主别气坏了身子,先用膳吧,下午还有课,谅山长也不敢真的得罪郡主。” 静仪郡主接过筷子,教室里盈满饭菜的香味。 奚应莲摸着肚子,轻手轻脚走到奚应芷身边。 如今教室里的学生面前都摆上了饭菜,只有她们姐妹,连个问候一声的人都没有,坐在教室里孤零零地难受。 奚应芷扫视一圈,起身带着奚应莲走了出去。 外头少了香味萦绕,两人腹中饥饿感没那么厉害了。 奚应莲不满道:“府中送饭的小厮怎的还不过来,这是要饿死咱们吗?” 奚应芷没接话,冷静地走到等在外面的梧桐身边,“方才大姐姐往哪边去了?” 梧桐指了下山的方向,“我刚刚瞧见碧落姐姐带着大姑娘往那边去了。” 奚应芷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平静的眼眸晦暗不明。 38.和人淡如菊姐正面交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眼见她抬步前去,奚应莲也紧紧地跟着。 不知为何,眼下她居然觉得,这个素来懦弱的二姐给人感觉很是可靠。 特别是这种风雨飘摇的氛围之中,跟在她身边,居然让奚应莲有种安心的感觉。 二人步行一小段路,便在一个老树的身后见到了正端着碗筷的奚应雪。 在她面前撑着一张小几,上头摆了满满当当的饭菜。 还有好几个菜摆不下了,由碧落端在手里,满脸心疼地捧在奚应雪身前。 见了这一幕,奚应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府中的下人没给她们送饭,而是被人半道给截了。 被她们两人撞上,奚应雪夹菜的动作微不可见一滞,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树荫下,三人气氛尴尬一时都没说话。 奚应莲是不敢说,奚应芷却是觉得讽刺。 她这个嫡姐不是自诩高风亮节、不争不抢吗? 如今这是在做什么?背着她们偷吃? 难道奚府已经连三个女儿都养不起了,逼得奚应雪只能克扣庶女的饭菜? 大抵是她脸上的讥讽太过明显,奚应雪沉默地放下筷子,示意二人坐下。 “我正要派人去叫你们,你们来得倒巧,赶紧用膳吧。” 奚应芷和奚应莲对视一眼,没有动作。 而正是对视的这一眼,奚应雪瞬间怒了。 她猛地将筷子一摔,“好啊,你们两个庶女如今是勾结在一块狼狈为奸了,怎么,是不是日日都想着如何算计我,如何让我丢脸!” 没想到她突然发难,奚应莲被吓得一哆嗦,几步窜出来下意识急着解释:“大姐姐你误会了,我没有。” 她侧头瞥了奚应芷一眼,想起方才奚应雪受的委屈,定然是要找人撒气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和奚应芷可算不上什么牢固的交情。 当下憋了两滴泪挂着,小嘴也叭叭起来: “方才静仪郡主羞辱你,我心中也实在难受,可我只是个庶女,人又蠢笨说话也不利索,若是出面说什么只怕更加惹怒郡主,所以才没有站出来。 大姐姐,方才那一幕我实在心如刀绞——” “住口——”奚应雪几乎是怒吼出声,满面狰狞,丝毫没了平日的淡然端庄。 奚应芷眼底闪过微不可见的笑意。 方才在书院她被静仪郡主掌掴、羞辱,替她擦鞋,桩桩件件都让她羞愤得恨不得当场去死。 奚应莲这会一次又一次地当着家中下人的面提起,虽然是想讨好她,可实际上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打奚应雪的脸。 身为嫡女,尤其是在庶女面前,奚应雪有她的骄傲。 这种丢人丑事,含糊装傻,彼此都不再提及,让它随风飘散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奚应莲被她吼懵了,身子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求助般地又看向奚应芷。 这回,奚应芷没再帮她解围,自己走上前将奚应雪丢掉的筷子捡起来奉到她面前。 “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还是吃完饭再说,有些事说破天去也只是女儿家之间的口角,大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伸出援手的事情做多了,别人便会觉得你不值钱,认为你随手可以丢弃。 反正想要了,再捡回来就是了。 这样的盟友不是奚应芷想要的。 她要奚应莲看清楚,到底应该站在谁那一边。 奚应雪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强忍胸口涨得快要爆炸的怒气接过的筷子。 两人坐下沉默着用膳,谁也没有招呼奚应莲的意思。 奚应莲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想开口又拉不下脸。 她还从来没在奚应芷面前被下过面子。 呆站半晌,腹中饥饿之声如鼓鸣。 奚应莲既饿又委屈,片刻后狠狠跺脚,转身跑回了书院。 奚应芷二人一言不发着吃完了一顿饭,下人收拾完碗筷离去之后,奚应雪才冷冷开口: “二妹妹,方才在静仪郡主面前,你为何不出来替我说话?”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奚应芷抬眼,不出意料看到她眼底压抑的怒气,还有恨意。 “大姐姐恕罪,我从未见过静仪郡主,被她威势所慑心中只有恐惧。” 她口中虽然说着恕罪,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歉意: “更何况我不如姐姐有嫡女风范,见着这样的大人物,早就怕得魂都飞了,只敢事事顺着郡主,哪还敢说些什么话?” 奚应雪仍旧冷冷地打量着她。 她知道奚应芷在撒谎,可她却没有办法做些什么来惩罚她的巧言令色。 今日之事,她恨不得掩一辈子不让旁人知道,自然也无法大张旗鼓处置奚应芷。 况且就算被人知道,奚应芷的所作所为也是无人指摘的。 毕竟静仪郡主之嚣张霸道人人皆知,哪怕知道她吃了亏,众人也只会叹她倒霉。 或许还会怪她蠢,自己主动惹了静仪郡主的厌恶,绝不会去怪一个庶女为什么没有在静仪郡主面前挺身而出护卫自己。 所以这个亏,她只能咽下去。 可偏偏,她不甘愿! 奚应芷察觉到她的视线像毒蛇的信子一寸又一寸地舔舐过自己的皮肤,像是在打量什么猎物一般,心中缓缓生出警惕。 她是从来不忌惮以最大的而已来揣测这个嫡姐的。 “二妹妹,你既然如此惧怕静仪郡主,不如你禀了父亲不再念书如何。 作为庶女,你在家学些刺绣和侍奉人的功夫便尽够了,实在不必来书院出这个风头。” 奚应芷浑身血液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可笑,真可笑。 奚应学是不是忘了,她能来麓山书院念书,靠的到底是谁了。 如此急着卸磨杀驴,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小肚鸡肠。 “多谢大姐姐关心。”奚应芷似笑非笑,语气却带着刺:“我虽然惧怕郡主,可郡主却不曾刁难我,若是为此退学只怕父亲要追根究底地发问。 我怕我言多必失,说错了什么话,或说多了什么话让人误会郡主是欺凌同窗之人,反而坏事。所以退学之事,还是作罢吧。” 奚应雪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奚应芷这是在威胁她,若是逼她退学,她便要将自己在学院被静仪郡主羞辱的事情宣扬出去! 她何等爱惜名声和脸面,这一招,算是掐中了奚应雪的死穴! 39.和嫡姐闹掰,不装了,摊牌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眼底透出凶光,很快又掩饰了下去,“二妹妹,你可想清楚,在奚府时你便没念过什么书,在麓山书院若是应付着度日也就罢了。 可如今山长说了定期要考试,排名靠末者退学。你连书本都没怎么摸过,若是考差了被退学丢了父亲的人,可知会惹得父亲如何气怒吗?” 话到此刻,姐妹二人算是正式撕破了脸,最后的虚伪的情分都荡然无存了。 这样也好,二人相交,永远都是奚应雪踩着她吸她的血。 甩掉这个包袱,奚应芷不觉得难过,只觉得轻松。 “那就不劳大姐姐费心了。”奚应芷笑了,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有种少女独有的娇俏。 “这话也是我想奉劝姐姐的,麓山书院藏龙卧虎,不是奚府这种靠着嫡女身份便能处处拔得头筹的地方,姐姐要出人头地,也该换些招数了。” 奚应雪瞬间勃然大怒! “你一个庶女,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奚应芷笑吟吟地与她对视。 她没有奚应雪的傲气和汹涌的怒气,只是软绵绵地抿着唇,与她对峙时却也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大姐姐,这是在麓山书院,靠的不是血脉嫡庶,而是成绩和排名。大姐姐若是还认不清这一点,只怕还有不少亏要吃。” 说这话时,她身上满是从容优雅的淡然,仿佛真的胜券在握一般。 奚应雪撒出去的怒气像是碰上棉花一般,奚应芷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她碰个大大的软钉子。 她气的狠狠在旁边的树上拍了一掌。 “姑娘当心!”碧落连忙握了她的手吹气着,“为了那起子小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奚应芷抬脚欲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像是漫不经心地挑起眉: “今日奚府的人并未给我们姐妹送午膳,此事说小了是府中下人办事不力误了用膳,说大了是母亲御下不严,在京都贵女面前丢了奚府的颜面。 事关重大,我不敢瞒报,父亲若问起,我只能如实相告。” 奚应雪气得顿时捏紧了拳头! “你敢,编排主母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罪名!” 奚应芷没再回话,只冲她施施然一笑,便不紧不慢的踏着莎莎作响的落叶离开。 姿态之淡然,比真刀真枪的回击更让人恼怒,就像是这番威胁对她而言,连让她眉毛动一动都不配。 奚应雪果然气得够呛。 可气完之后,她却是咬着牙吩咐:“下午你不必伺候了,回府去告诉母亲,就说……” 眸光闪了闪,像是忍气吞声一般,“就说今日府中下人送午膳走岔了路,耽误了两位妹妹用膳,让母亲务必严惩。” 碧落听完,满眼讶异。 方才可是奚应雪自己说不必将午膳送去书院,就在此处用膳即可。 下人问她要不要去叫其余两位姑娘,奚应雪并未开口。 身为夫人捧在手心的嫡女,她不发话府中的下人又怎敢自作主张。 可以说今日午膳一事全然都是照着她的意思行事,可如今,大姑娘又开口说要严惩那些人。 身为奚应雪的贴身丫鬟,碧落也是有些大局观的,闻言劝道: “严惩对大姑娘的话言听计从的下人,只怕日后下人们对大姑娘的命令不会如此听从了。” 奚应雪脸色黑得难看。 她如何不知道这样自打嘴巴是在消耗自己的威信。 可今日之事的确是她一时意气让奚应芷拿住了话柄,回家之后奚应芷定然是会跟父亲告状的。 与其到时候让父亲怪罪母亲治家不严,还不如她现在就惩治了,也好堵奚应芷的嘴。 说来说去,都怪奚应芷,害得她如此举步维艰。 “暂且按我说的做,他们受了委屈我自然记在心中,事后多赏些银子就是了。 能为奚府嫡女卖命,旁人还没有这样的机遇。” 碧落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劝。 用了午膳之后照例要歇息一会,奚家三人都默契地在外头待到快要开课才重新回到教室。 奚应芷进去的时候,静仪郡主一行人正在讨论要怎么跟端亲王开口告状。 “季山长说是王兄的老师,其实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王兄能征善战,智计无双,季山长却迂腐清高,王兄也不喜欢他。” 静仪郡主神情满是不屑,周梦楠听得屡屡点头: “既然如此,郡主只要开口,端亲王必然会要求废弃考试,说不定还能那些莫名其妙入学的人赶出去。” 这话虽是在说奚应雪,可奚应芷却忽然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静仪郡主若有所觉侧头,恰好与她对视。 “诶,你。”静仪冲她招手,像是逗狗一般,“你叫什么名字?” 奚应芷压下心头淡淡的不喜,缓步走了过去,“小女奚应芷,奚家行二。” “好好好,奚二。”静仪挥手打断了她自我介绍,“你,你了解我王兄吗?” 她视线里满是打量。 奚应芷沉吟片刻。 今生她跟端亲王定然是毫无关系的。 可是前日在街上她当众说了那样的话,虽然有端亲王威势在众人不敢乱传,但以静仪郡主的身份要知道这件事也不算难。 她若一味否认,只怕让人误会她装腔作势有心隐瞒。 更何况上午她还扯了端亲王的虎皮,用一张云锦御笺唬得静仪郡主放她一马。 这会若改口,静仪定然觉得她在耍她。 “郡主问这话,小女怎好回答。小女若攀附王爷,那不是自己活够了吗?” 是的,她决定含糊过去。 不承认,不否认。 少女的娇羞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人,静仪都被她这副姿态晃了神,心里头对某个念头坚信了。 暗道王兄不是拘泥家世之人,看上一个庶女倒也不奇怪。 是了,难怪季山长会让她入学,多半也是有王兄示意。 庶女,脾气柔顺,会看眼色,倒也不是不能为她所用。 打定主意,静仪郡主冲她勾出一抹和善的笑。 40.考试第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无妨,王兄不拘小节,并不计较这些。我且问你,若我想让王兄出面,取消书院的考试,你说我该如何措辞?” 她语气并无平日的高傲,甚至可以称得上和气。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讶异地打量着奚应芷。 静仪郡主怎么会向一个庶女问这种话? 她究竟是什么人? 尤其是奚应雪,恨得牙根都在发酸。 明明她才是奚府嫡女,也是在京都素有美名的高洁才女,静仪郡主却如此羞辱她,反将一个卑微懦弱的愚蠢庶女捧在手心。 一帮有眼无珠的无知蠢货! 任奚应雪怎么阴恻恻地盯着,任旁的贵女如何奇怪、不服,静仪郡主只期待地看着奚应芷。 看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不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不敢。 前世她陪伴在端亲王身边许久,甚至是王府后院唯一的女人,她自认为还是了解裴如璋的。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前世裴如璋病后康复后,虽然嘴上觉得她身份低微,实际上对她并不苛刻。 非但惩处了王府对她不恭敬的下人,还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地招呼着她。 后来招呼到床上去,虽然嘴上还是不怎么留情,可平日相处对她却是诸多疼惜的。 他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也是唯一一个对她这样好的男人。 奚应芷就算是个傻子,也摸出了他的几分脾性。 可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她才不敢开口多说些什么。 裴如璋此人心思深沉,最喜欢将别人玩弄于股掌。 与之相反,他最恨的就是来自旁人的谋求算计。 奚应芷若暴露了自己对他的了解,裴如璋定然会注意到她,甚至将她这个意料之外的危险因子掐死也是有可能的。 可方才她才刻意误导静仪,让她以为自己和端亲王有关系。 如今又一口否认,只怕又会触怒静仪郡主。 左右为难之际,季山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院子里。 “将考试排名张贴在公告栏处。” 闻言,静仪郡主脸色顿时一变,“排名,季渊这老头这么快就排出名了?胡闹!” 骂完这句,静仪推开围在一起的贵女快步冲向公告栏。 站定后视线迫不及待在上头看着。 麓山书院学生并不多,不过二十余人,静仪郡主不费什么力气就在上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排在末尾的三个名字中,赫然便有她的大名秦雪莹。 虽然不是排在最后一名,却也足够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见她气得身体绷直,牙关紧咬,周梦楠几人连忙拥了上来。 待看清公告上的排名,几人彼此对视,俱都不敢上前撞静仪郡主的枪口。 半晌,还是周梦楠硬着头皮劝慰:“这什么排名,半点也不公正,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季山长凭什么给咱们排个先后——” 还没说完,静仪郡主恶狠狠地瞪过来。 周梦楠一直给她当狗腿子,见多了她羞辱震慑别的女子,却是第一次直面她的暴戾和凶狠。 当即被吓得心口扑腾着直跳,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本郡主就算排名靠后,也轮不到你在这说风凉话,你就算排名靠前,也不过是本郡主座下的一条狗。” 周梦楠被骂得脸色煞白,飞快地低下了头。 方才她也看见了,静仪郡主排在倒数第二,她却是排在正数的第二,定然是扎了郡主的眼。 静仪郡主脾气喜怒无常,平日说话很是难听刻薄,却从没有这样直言辱骂过她。 她以为,静仪好歹是给自己一些脸面的。 毕竟她身份的确不如静仪郡主尊贵,可好歹也是二品尚书嫡女,在京中算得上高门贵女。 没想到今日静仪居然如此辱骂自己,就算周家权势不如端亲王府,可也不代表周家可以不要脸面任人羞辱。 “郡主慎言,”周梦楠咬牙,“我知道您考了末名心有不甘,可这排名是季山长定下的,第一名也不是我,您就算想找人撒气,也该找对的人吧。” 其他贵女顺着她的话,向告示上的第一名看去。 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奚应芷? 静仪郡主也沉默了,宽阔的院落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绷硝烟。 若说排名靠后只是让她觉得恼怒,那么一个屈居末流的武官庶女得了第一这个结果,几乎让她暴跳如雷! “季山长!”静仪郡主甩了袖子怒然发问: “我敬您德高望重所以叫您一声山长,可您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过分。我们都是麓山学院的学生,多的念了三年,少的也念了一年。 您今日这样排名,怎么,是想说书院的学生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从未念过书的庶女吗!” 虽然奚应芷或许和端亲王有什么关系,可敬仪郡主自信,在端亲王面前谁也越不过她去。 奚应芷若是仗着这层关系想压她一头,绝无可能! 季山长让人贴了告示后,又让人将方才学生们做的诗依次贴在的排名的旁边。 此刻听静仪质问,也不恼怒,只点了点奚应芷做的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确是应当,可有些诗文之所以令人叫好,便是因为无论何人都能欣赏其中的精妙。 静仪郡主若自认所作的诗不输别人,不如自己亲眼来看看。” 静仪狠狠剜了他一眼,几个大步上前,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奚应芷做的诗。 【风雨雷电夜未央,黑云低垂压寒塘。 独梅傲立风雪中,疏影横斜映月光。 暗香浮动传千里,朵朵皆是坚韧章。 青影常伴虬曲侧,岁岁长年共芬芳。】 有学生没忍住将这首诗从头到尾念了出来,院子里逐渐变得安静。 半晌,静仪郡主厉声怒道:“就算这首诗做得不错,可谁又敢说我做的比她差!只是你一家之言就能作数吗?” 听她质疑自己,季山长两眼一撇,懒得搭理她。 静仪郡主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一样得意地扫视一圈。 “你们都来评评理,她的诗就算好,真的好的到可以评作当之无愧的第一吗?” 季山长被她这番无耻的话气得胡子都吹飞了,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郡主此言非虚!”奚应雪从人群中冒出来: “二妹妹在家从未念过书习过字,今日第一次作诗也是赶鸭子上架,山长若真的点她的诗为第一,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齐齐看向站在廊下,一直没有走近的奚应芷! 41.被指控作弊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静仪郡主更是两眼一亮! “好啊,麓山书院考试居然有人敢作弊,果然是眼皮子浅的庶女,手脚都做到这来了。 麓山书院可是圣上亲自下令开设,书院的牌匾更是太后亲手所书,敢在这作弊,堪当欺君之罪!来人,将这个贱人拉下去打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奚应芷慌了一瞬。 无他,静仪郡主的这些侍卫素来唯她命是从,从未有什么道理可言。 奚应芷心头生出些许无力抵抗的绝望来。 眼看那些侍卫气势汹汹越走越近,奚应芷眼睛涨得通红,情急之下喊出一句: “静仪郡主虽是端亲王的义妹,虽是王爵贵女,行事却如此鲁莽浅薄,甘当别人的武器!” “你胡说八道什么!”静仪郡主勃然大怒。 奚应芷本是有些害怕的,可这话开了口子也由不得她退缩。 强撑着气势道:“难道不是吗?我大姐姐红口白牙污蔑我作弊,静仪郡主不假思索就信了。 不是甘当大姐姐的武器,难道是天生愚钝,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静仪郡主脸上的阴云几乎要凝固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好大的胆子!” 两人说了这一会,季山长也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奚应芷身前呵斥: “秦雪莹,胆子大的人是你,麓山书院是开课求学之地,不是你逞凶斗狠的地方,还不速速退下!” 他身份特殊,几个要冲上来的侍卫彼此对视一眼,迟疑着没有再动作。 奚应芷长吁了一口气,连忙将自己整个人躲在季山长身后。 那日也是季山长松口准她入学的,今日又如此维护她。 说来也奇怪,方才被欺负,情急害怕之时她没什么感觉,这会有人挡前面她反而生出些委屈来。 秦雪莹看着自己的侍卫被喝住,攥着拳头站在原地,娇俏的五官硬生生扭出一个狠相。 “老不死,你包庇纵容也太明目张胆了,莫名其妙准她们这种小门小户的破落户入学,如今又钦点她做第一名。 怎么,老房子着火想找第二春了?” 这污言秽语难听得季渊脸色一阵发青。 这个秦雪莹目中无人惯了,裴如璋只将她养在家里,从来不曾管教,今日看来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方才你自己也说了,麓山书院是圣上亲自下令开设,教的是名门贵女。 你满口污言秽语,动辄破口大骂殴打同学,算得上哪门子贵女。如此粗鄙张狂,不配在麓山书院念书。” “你说什么!”静仪郡主陡然扬高了声音,打断他的话: “季渊!我可是端亲王的妹妹,陛下钦赐的爵位,你是要赶我出麓山书院吗!” 她咬着牙关,语气里带上浓浓的威胁之意。 季渊面色更是不佳,却并未接着话立刻开口。 今日秦雪莹失态张狂在前,他让秦雪莹退学于理无什么错,可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端亲王的妹妹。 让她退学,端亲王颜面定会受损。 好歹是自己教过的学生,季山长于情总要顾念几分。 可若就这么放过,麓山书院有这样横行霸道的学生,名声又何存。 说来说去还是怪裴如璋这个王八,塞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来书院。 左右为难之际,一直躲在身后的小女孩缓缓挪了出来。 “季山长,方才静仪郡主口口声声要教训我,只是因为误会了我作弊而已。 也是我被质疑了心中急怒才会口出恶言,有误会不如好生解开,也免得伤了山长和郡主的师生情谊。” 温和的声音如甘泉,季渊快要爆发的怒气被抚平了不少。 这番话将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将秦雪莹描述成一个暴躁直率的形象。 又点出了两人师生的关系,无疑给了两方一个台阶。 虽然此刻季渊和秦雪莹还是铁青着脸,却都不约而同地就着台阶下坡。 毕竟真闹僵了,双方都不好看。 秦雪莹轻哼了一声:“作弊这种事情,你咬死了不承认旁人也拿你没办法。” 季渊蹙眉。 作弊这种事情,咬死不认的确无法,可若有人一意要泼脏水,那被污蔑之人也是很难洗清。 他是读书人,面对这种污蔑的行径最是看不惯。 正要开口,奚应芷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 “我大燕律法,素来是民举官才究,郡主既然说我作弊,合该自己拿出证据才是。所以我也想敢问郡主,凭什么说我作弊?” 秦雪莹被问得一诘,猛地侧头直勾勾盯着她。 她以为方才奚应芷出来说话,就是准备低头自己吃下这个亏的意思。 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质问自己! 秦雪莹心头无名之火陡蹿。 季渊怒斥她,她尚且可以容忍一二,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和她对着干,活腻歪了。 她扭头在人群中找到藏在人背后的奚应雪,指了指她。 其他学生立刻将她推了出来。 奚应雪强忍着慌,竭力摆出淡定的姿态。 “你说,你妹妹能不能写出这样的诗。” 奚应雪没有开口。 姐妹互争,传出去不好听。 可是,她坚信奚应芷的确作弊了,她若刻意包庇,不是纵容了这种行为? 秦雪莹正是耐心快要告罄之时,见状厉声斥道: “方才也是你暗示本郡主这首诗有猫腻,如今要你说你却不说,打量着将本郡主当傻子吗?” 听了这话,奚应雪终于挣扎着开口: “二妹妹,在家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念过书的,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尚未学会走路,如何能学会跑步。 你一个从未学过作诗写文的女子,如何能写出这样精妙的诗句?” 42.屎盆子盖了一头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众人若有所思。 周梦楠飞快接话:“是了,今日这诗作的却是精妙,若奚应芷果真有此诗才,合该早就声名斐然才是,又怎么会寂寂无名这么久?” “寂寂无名?这话只怕不实吧?”另一二品将军家的嫡女卫风也开口。 “我也是听过奚二姑娘大名的,只知道她素来虚荣肤浅、爱慕虚荣,倒从没听过她有什么才名。” 卫风身为武将之女,平日偶尔会在宴席上和奚府的女儿们碰面。 好几次都遇上奚应雪失望地教训奚应芷为人小气、不顾体面,因此也一直认为她爱出风头。 这会自然也不服她一个庶女得了第一,忙将她以前在宴会上为了一个荷包和别的贵女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个荷包而已,也闹得人尽皆知,足见她小肚鸡肠、争强好胜,心性如此狭隘之人,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诗? 要说她爱慕虚荣为了出风头作弊,还说得通一些。反倒是奚家大姑娘,素来就有人淡如菊的美名,性情更是高洁,更像是写得出这种诗作的人。” 闻言,奚应雪冲卫风投去感激的一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我百口莫辩,卫姐姐相助之恩,我定然铭记于心。” 竟是默认了这首诗是奚应芷抄她的。 卫风性情直率,平日里说话也还算让人信服。 今日这么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通,大部分人都信了,俱都怀疑嘲讽地盯着奚应芷。 秦雪莹闻言也神气活现扬起了头:“证据确凿,奚应芷定然是作弊才写出的诗,季渊,你还要一意包庇她吗?” 奚应芷再次抢在季渊说话之前开口了。 语气还是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柔软,说出来的话却强硬了不少: “静仪郡主,今日考试是圣上的意思,山长不过是尊皇命行事。批卷也是山长职责所在,你口口声声说我作弊,只管冲我来,为何要屡屡向季山长发难? 今日就算证明了是我作弊,也只是我一人之错,轮不到你们借题发挥。” 这话很是刚烈,全然不像是一个女子说出口。 更让人全然无法将这个坦荡的女子和方才卫风所说的狭隘小气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季渊忍不住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上一次见到奚应芷还是四天前她求自己收她入学。 犹记得那时的她像一株杂草,虽然匍匐着身子却别有一股坚韧。 短短四天,她似乎变了…… 未等到静仪郡主再度发怒,奚应芷又侧头问道: “卫姑娘,按你的意思,这首诗是我大姐姐所作,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我抄了过来,是吗?” 听她将话题转到作弊上来,秦雪莹也忍了怒气,看向卫风。 卫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首诗高洁大气,是大姑娘的风格。” 奚应芷笑了,两个梨涡抿出调皮的旋儿。 “若这首诗是大姐姐做的,那么她应是才高八斗才对。 可为何,她在考试的时候不发挥自己的实力,写出这样的诗句,还被先生点为最后一名呢?” 她缓步走到告示栏下,在最后一名的诗作前站定。 披着耀眼的日光,像是明珠生晕一般,摇头晃脑地念着上头的诗: “雷电交加风雨狂,黑云压顶势难当。寒风中立老梅树,坚韧不拔显刚强。 逆境之中展傲骨,世间万物皆敬仰。画中有意传深意,不畏艰难志如钢。” 她拉长了语调模仿书生们念书的姿态,声音清脆爽朗。 可随着她一字一句念出来,众人脸色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奚应雪更是陡然脸颊涨红,几乎能滴出血来。 因为这首诗做的,也就比三岁小儿强上那么一点。 别说跟奚应芷作的那首诗比,就是比不学无术的秦雪莹也还差上几分。 难怪她排在秦雪莹这个倒数第二后面,真是当之无愧的倒数第一啊。 卫风脸色也尴尬了起来。 默默退了几步,隐入人群中。 秦雪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要她强行夸这首诗做得好,夸奚应雪有才华,奚应芷是抄她的,她还没这么厚的脸皮能颠倒黑白。 这个奚应雪也是废物蠢货一个,自己肚子里那三两墨,还敢来出这个风头。 她哪来的自信! 鄙夷地剜了奚应雪一眼,秦雪莹转了转眼珠又道:“这诗就算不是奚应雪作的,那也定然是你早前背好,今日写下来的。” 奚应芷轻抿着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却还是鼓足勇气直面静仪的威压: “郡主这话还是没有证据的空话,我原是可以不必理会的,不过今日若不能让郡主心服口服,只怕郡主还要和山长生出间隙。所以,我愿意解释。” 秦雪莹不屑地看她一眼。 这种事情,任她怎么巧舌如簧都是辩不清的。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只要她说奚应芷作弊,这个罪名会一辈子跟着她。 之所以愿意陪她玩这种自证的把戏,也不过是她享受这种彻底将人踩死的乐趣而已。 “诸位请仔细看这幅画卷,方才作诗时大家因着时间短不曾细看,定然会将重心放在中间的梅树,所以作的诗也都是咏梅诗。 郡主认为我作弊,也是因为古往今来咏梅的诗词不胜枚举,随意在哪抄一首并不难。可这幅画,却并非普通的画梅。” 奚应芷伸手,隔空点了点画卷左下方的一处青影。 因着个头不高,手臂举得高了些,越发显得瘦弱纤细。 尤其是腰身,看起来有种不盈一握的柔弱,像是稍微使点力气就会折断。 “这幅画的画眼,是这块藏在边角上的青苔。梅花高洁坚韧,自来便是文人墨客的挚爱,青苔这种东西,生于潮湿,人们见了多半要动手清除。 可这幅画却将青苔扑于梅树脚下,哪怕出身卑微,其生命力却丝毫不逊色。” 奚应芷转过身子,视线复杂,似是怅惘又似是自哀,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世人皆爱咏梅,从未有人关注过隐在角落中的青苔,更遑论为青苔写诗。 若我是作弊,怎么就能提前知道山长的考题,又从茫茫诗海中找到如此切题的诗,偏巧这首诗还从未流传于世。” 说到这里,众人又去看奚应芷写的诗,果然最后那两句【青影常伴虬曲侧,岁岁长年共芬芳。】便是在点画中的青苔。 43.舞到正主面前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若真有人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那人也该是身份尊贵的贵女,而非我这样毫无家世背景的庶女罢。” 她嗓音中带着自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番辩解有理有据,更是惹人感慨,在场的学生们其实都信了。 不过也没有人开口附和,众人都拿眼睛偷偷去瞟秦雪莹的神色。 但见她神色难看到几乎扭曲,攥着拳头道: “就算你的诗不是随便抄的,也有可能是你提前知道考题请人帮你代笔。季渊如此偏袒你,提前让你知道考题也不稀奇!” 这话说完,奚应芷瞬间怒了。 “你胡说八道!季山长人品贵重,怎么可能作弊!” 秦雪莹丝毫不让立刻反唇相讥:“若真是人品贵重,又怎么会给你一个庶女开后门让你入学? 你们沆瀣一气联合作弊,玷污了麓山学院的地界,我定要告诉王兄肃清这股歪风!” 奚应芷被她这番蛮不讲理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肃清什么歪风?”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好奇。 却像是一枚炸弹,炸得秦雪莹瞬间浑身一僵,脖子上飞快生出一层白毛汗。 其他贵女也都目露惊慌,一个个惊慌失措地敛了表情,大气不敢出地站在原地。 院子里一时静得只有树梢聒噪的蝉鸣,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端亲王从幽静的树荫下走出来,越过安静如鸡的女学生们,缓缓走到秦雪莹面前: “你不是要告诉本王什么?如今本王就在你面前,怎的又闭嘴了,说吧。” 他生得高挑,宽腰窄臀,虽然五官深邃,脸色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没有任何人敢真将他当作脾气好的人。 不同于高位者身上总有杀伐果断的威压,裴如璋的笑,是那种不寒而栗的冷厉感。 即使他在对你笑着,也会让人感到危险。 一直嚣张跋扈,哪怕在季山长面前也趾高气昂的秦雪莹咽了咽口水,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裴如璋如有实质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了片刻,直到看得她浑身打颤,牙关也怕得咯咯作响,才缓缓移开。 不经意间落到站在那幅画前,女孩粉白姣好的俏脸上。 转瞬即逝。 “如今本王给你机会开口,你若不说,那便让别人来说。” “我说。”秦雪莹惊慌失措开口。 缓了缓,强行镇定下来,突然伸手指着奚应芷: “这个小庶女今日打着王兄的旗号招摇撞骗,先是哄骗我说她和王兄关系匪浅,她如此大胆定然也哄骗了季山长,让季山长将考题透给了她好让她提前作弊。 麓山书院乃修心养性的地方,怎么能有这种品行低劣的人!” 她一心想着恶人先告状,将自己和季山长都摘了出来,反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奚应芷身上。 是认定端亲王会出于义兄之情维护她,让奚应芷来背锅。 果然,听她这一席控诉,奚应芷吓得脸色煞白。 唰地跪下,脑袋快要埋到领口里,一副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彻底消失的模样。 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一句“打着王兄的旗号招摇撞骗”! 她在秦雪莹面前对自己和端亲王的关系含糊其辞,确实带着招摇撞骗的味道。 这样的事情被捅到正主前,让她整个人既紧张害怕,更多的还是羞耻。 这会她压根不敢看端亲王,就连视线的余光都不敢往他的方向瞥,视线定格地面上石块之间的纹路上,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谎。 裴如璋嘴角不引人注意地翘了翘。 “季渊,你提前透题给学生?” 季渊吹着胡子,“我有没有透题,你不知道?” 裴如璋如梦初醒般,轻拍了一下额头。 随着他这个动作,院子里的贵女全都心惊肉跳地哆嗦了一下。 “是啊,这幅画明明是我昨夜才画好,今日亲自拿给季山长的。 那么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提前知道本王想画什么,又提前透露了考题给学生呢?” 他满是疑惑地喃喃发问,语气明明很是无害,院子里的人却俱都听得脖子一凉,头皮发麻! 秦雪莹更是被这句话给惊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得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 她和裴如璋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这样的语气已经是动怒了。 裴如璋走到跪着的奚应芷面前,“你来说,你是如何提前作弊,提前知道本王的画作的?” 听他没提那招摇撞骗的事,奚应芷松了口气,抬起头乖巧道: “若小女真能提前知道王爷的心事,且还揣摩得如此透彻,那该是臣女的无上荣光。 可惜臣女没这个本事,今日也是第一次看到王爷的画。” 这话自然是撒谎。 前世这幅画就挂在她的房间里,日日夜夜陪伴着她。 那首诗,她作出来后,裴如璋大感有趣,亲自拿了笔写在她的小臂之上。 想到那些事,奚应芷脸又红了。 这会她答话时,带着一丝庆幸和狡黠,双眸又因为紧张和羞耻翻了一层水光出来。 裴如璋心中那点子暴戾,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小手轻轻抚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冒出头就淡了下去。 “原来如此。”裴如璋点点头,下一瞬,视线又扫向秦雪莹。 “她没这个本事,季渊没这个时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本王作弊,主动向她透题了?” 这么一句话,秦雪莹瞬间汗毛耸立,扑腾就跪下了。 “不,自然不是。”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是我考输了觉得丢人,所以污蔑她,不是她作弊,都是我的错!” 院子里没人说话,更没有人敢抬头,只有秦雪莹认罪求饶一声又一声地回旋。 44.静仪郡主面子掉了一地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怂,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在同窗面前丢人了。 裴如璋已经这么说了,她要是还不知死活咬定奚应芷作弊,那就是把自己脑袋送出去了。 别看她是端亲王的义妹,只有她自己清楚,裴如璋这个人狠辣淡漠。 真惹怒了他就算是他自己的血亲,他也不会有丝毫心软。 “污蔑同窗,挑衅滋事,季渊,该如何处置该你这个山长说了算。” 裴如璋看着面无人色的秦雪莹,仍旧是笑着,笑却不达眼底。 闻言,秦雪莹飞快地看了季渊一眼,但见他沉着脸,心中暗叫不好。 忙又一叠声认错:“季山长,雪莹真的知道错了,今日实在是一时冲动才会出口无章,日后我定然改过。” 季渊敛了视线,双手负背:“你对着我只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而已,真正的苦主可不是我。” 秦雪莹神色一僵,眼底迸射出屈辱和怨恨,又很快地低头掩饰住。 片刻后才就着下跪的姿势冲着奚应芷开口道歉:“奚二姑娘,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你了。 我这个人素来性子直,方才说了些不好听的,我同你赔礼道歉,请你谅解。” 这番话说完,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掉了一地。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还没有能屈能伸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说到最后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能一口将奚应芷吃了。 奚应芷将她怨毒的神色看在眼里,心知今日她低头,全都是因为端亲王在场。 但这份忌惮不知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而她这会被压制得多狠,日后对自己的怨恨就会有多深。 秦雪莹性子鲁直冲动,若非必要,最好是不要得罪她。 想明白利害后,奚应芷冲着秦雪莹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 “郡主这话严重了,我与郡主是第一日相识,郡主并不知晓我的人品性情,有所误会在所难免。 今日想必也是被人误导才会如此生气,如今说开了,一切便都过去了。” 说完她又冲着季山长低声道:“多谢山长替我做主维护我的名誉,易地而处我也不愿山长为了我的事情费心为难,今日之事我愿意就此揭过。” 季渊原本满腔怒气,听着这温声细语的话也不由自主地散了。 面前的女孩长得漂亮明媚,说着这样识大体的话,却给人娇憨中带着几分凄凉的感觉,让人在她面前只想妥协。 “既然你这么说了,此事就此作罢。今日考试,奚应芷是书院第一名,你们可还有异议?” 院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奚应雪在听到几人对话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和畏惧。 方才奚应芷暗示静仪郡主种种作为是被人引导暗示,可不就是在说她吗? 可恨季山长愿意维护奚应芷,却不肯为她说一句话。 一会端亲王和季山长走了,静仪郡主再冲自己发难可怎么好! 正惊慌惶恐之际,端亲王忽然开口:“秦雪莹,你在书院如何生事本王不管。 但本王赐你侍卫,是为了护你周全,不是为了让你在书院作威作福,日后来书院不得带侍卫入内。” 奚应雪闻言,如见救星天降,强忍着没有露出喜色。 秦雪莹却是如丧考妣。 可她今日一再被教训,这会有气也不敢发,硬生生咬牙咽下。 “雪莹知道了,日后来书院不会再带侍卫。” 秦雪莹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再无之前的张狂,今日这场闹剧终于是散场了。 端亲王离去之后,秦雪莹被周梦楠搀扶着站起身,目光在诸多埋着头如鹌鹑般的女学生身上扫过,在奚应芷身上停留片刻。 最终,恶毒得如同带着钩子的眼神,狠狠钩在奚应雪脸上,钩得她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好在,季渊还在,秦雪莹终是没有造次。 可众人都明白,她此刻的平静只是假象,如无意外的话,奚应雪必会遭致猛烈的报复。 想一想可能发生的事情,众人都是不寒而栗。 一下午的课就在众人的胆战心惊之中上完了,除了奚应芷,旁人想必都没听进去几句话。 夫子一宣布下课,女学生们就如兽作散,快步跑了出去。 周梦楠鼓起勇气走到静仪郡主身边,被她骂了一句滚,也没有气恼,反而松了一口气飞快地下山。 留在后头的,就只有没有乘坐轿辇的奚家姐妹,和阴沉沉的静仪郡主了。 奚应雪心中慌乱一时攀登至顶峰,也顾不得臭矫情的等奚府的轿辇,急登登地夺门而出,沿着山路踉跄地跑了下去。 静仪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残忍暴戾的笑,看得教室里的奚应芷二人遍体生寒。 看着静仪郡主不紧不慢地跟出去,奚应芷两人又坐了近一刻钟,才从浑身的冰冷之气中缓过神来。 奚应莲僵硬地挪到奚应芷身边,“二姐姐,咱们,咱们还回去吗?” 两人俱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愁容和惧色。 但看静仪郡主的模样,便知今日之事她不会就此罢手。 好消息是,她没打算冲着奚应芷下手。 坏消息是,奚应雪若是遭殃,姚轻黄也不会放过她, 奚应芷轻咬着下唇,“你有林姨娘转圜,母亲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想必不会对你如何厉害,倒是我……” 她缓缓收拾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站起身来,“我去找季山长问功课,等父亲下衙了再回家。” 奚应莲听着她的安排,暗道这样也算个办法。 末了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那你自己保重。” “好。” 两人就此分开。 奚应芷自己背了书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书院里头走。 她并不知道季渊在哪里,只想着只要在书院的地界里,好歹能得到一丝庇护,便没有目的地到处转着。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周越发安静了,似乎连蝉鸣声都弱了下来。 奚应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安,脚步一顿,抱着书包连忙又折身往回走。 “谁在那里!” 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传来,奚应芷脚比脑子更快,立刻驻足在原地。 下一刻,一片锋利的树叶划破空气,插入奚应芷身前的泥土,深深扎入地里。 距离她的鞋尖只有一个手指头的距离,插入地面时,叶子的柄部还在微微颤抖着。 奚应芷很难说清楚心头忽然冒出的感觉,恐惧、害怕、惊惧、无措。 若非强悍的意志力支撑着,她恐怕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爷,是书院里的学生。” 45.小猫长脾气!和裴如璋大吵一架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皱眉踱步而来,便对上女孩湿漉漉的眼睛。 她如今正是处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时候,一双眼睛氤氲着害怕和无措,还交织着几分藏得很好的愤怒和势单力薄。 被这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会让人有一种,仿佛被她深深信赖和依靠的错觉。 仿佛惊吓到了她,就是做了这世上最十恶不赦的错事。 裴如璋看着她脚面前的那片叶子,眸光冷而锐利地扫了藏剑一眼。 藏剑心虚地低头,上前将那片叶子从地里抽了出来。 “奚二姑娘,这只是一片叶子而已,伤不了人的,顶多划破些皮。” 他不说话还好,一这样说,奚应芷心里头那被惊吓到的怒气蹭地冒出一个尖,大着胆子瞪了藏剑一眼。 藏剑被瞪得身体有些僵,捏着树叶的手指紧了紧,呲地一声戳破了。 端亲王脸色瞬间沉了几分,“此处野兽横行,毒蛇毒虫肆虐,你一个女学生在后山随意乱闯,难道还怕危险?” 奚应芷顿时又缩了脖子,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来找季山长,一时走错了路,斗胆请王爷指路。” 她对裴如璋的情绪很敏感,隐隐约约觉得他这会像是心情有些不好的样子。 也是,秦雪莹在书院闹了这么一桩,他心情能好才奇怪。 自己也是倒霉,撞到什么不好,非撞到这么个活阎王。 她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是在撒娇,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划清关系的意思。 裴如璋没有答话。 奚应芷静了一瞬又道:“想是王爷还有要事在身被我叨扰了,我沿着原路返回便是,明日再请教季山长。” 说着便行礼要告退。 “站住,本王有话要问你。” 这会没有其他人在场,裴如璋脸上也没有装出来的笑,现出几分逼人的冷峻。 “今日秦雪莹曾说你打着本王的旗号招摇撞骗,本王倒有些好奇,你是如何招摇撞骗的?” 奚应芷的脸,蹭地一下变红了。 她惊慌地抬头看裴如璋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心虚地辩解: “没有,我没有,是郡主自己误会了。王爷高高在上宛如天神,小女怎么敢借王爷的名头招摇撞骗。” 裴如璋看着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似的奚应芷,心头方才莫名其妙升起的怒气消了几分。 “怎么,在本王面前反倒不承认了?”裴如璋语气散漫,“你知不知道,以往打着本王旗号招摇撞骗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奚应芷越发惶恐难安。 她当然知道。 得罪了裴如璋,能留个全尸已经算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活阎王开恩了。 再加上,此处偏僻安静,正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山间冷风一吹,发出呜呜声,像是野兽在哀嚎,又像是女鬼在惨叫。 奚应芷不安地退了几步,终是决定和盘托出: “王爷恕罪,今日因着郡主对我有误会,略有刁难欺辱,我心中害怕便拿王爷送我的纸张为郡主画了一幅画像。 而后郡主问我和王爷是否有关系,我,我并未说清。”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既害羞又害怕,裴如璋微不可见地露出丝笑模样,“本王的旗号竟如此好用?” 奚应芷更害怕了。 前世她经常听裴如璋用这种语气说话,只是说完之后,对面那人非死即伤。 其实自己如此利用他,已经是触了裴如璋的逆鳞。 如今裴如璋还让她好好地站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活菩萨了。 想到此处,奚应芷又生出那么一丝丝希望来,抬眸目带希冀: “这次贸然利用王爷的确是小女的错,我已然知错了,日后再不敢犯。王爷送我的那几套文房四宝,回去后我便整整齐齐收起来,绝不会再露于人前。” 裴如璋脸色淡了下来。 奚应芷不知就里,继续道:“若是王爷高抬贵手饶过我这次,小女日后绝不敢再攀扯王爷一星半点。” 裴如璋忽然笑了,大步走到她身前,奚应芷甚至能看到他黑色衣衫上绵延起伏的纹路。 可下一瞬,裴如璋说出口的话,却叫她如坠冰窖。 “似你这样身份低微的庶女,若要向上攀爬,的确只能攀附强大的男人。” 裴如璋大手自下而上掐着她的脸蛋,逼迫她抬头,眼底似是打量,似是兴味。 “更何况,你生了这样一张值钱的好面孔,若你真想攀附权贵平步青云,本王送你一条更宽敞的青云路如何?” 他身量颀长,这会哪怕弯腰低头,奚应芷也仍旧矮他一头。 被霸道至极的男子味道侵袭,奚应芷被迫站直身子,高高地仰头,眼底出现骤然受惊的泪意,看上去别样地惹人怜爱。 裴如璋手指不自觉地就在少女柔嫩腻滑的腮边摩挲了两下。 那熟悉到令奚应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激得她陡然回过神来。 双手一挣,奚应芷猛地推开裴如璋,人也大步后退两步。 因为气愤,少女胸口上下起伏着,双眸满是屈辱和愤怒。 “王爷,今日的确是我错了,我不该面对郡主的羞辱妄图想着自救逃脱,也不该借王爷的势误导郡主。 是我有错在先,王爷想如何惩罚我都认,可是……” 奚应芷嘴唇颤抖,眼神写满裴如璋看不懂的情绪。 有委屈、不甘、受伤、难过、愤怒,最终却只归于平静。 “可是请王爷不要以这种言论来羞辱我,我的确身世不显,出身卑微,就如同路边的野草一样可以随意踩踏。 但不代表我已经下贱到,会对这样的羞辱甘之如饴。我从未想过要走什么青云路,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过得好一点,仅此而已。” 她圆圆的眼睛低垂着,没有瞪他。 裴如璋紧抿着唇,一时没有开口。 46.太狂妄太嚣张!秦雪莹当众狂抽奚应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脚步凌乱着狼狈逃走。 不知跑了多久,奚应芷跌跌撞撞地朝后看了一眼,见得身后再无人影,眼泪忽然如决堤一般流下再也控制不住。 他们都看不起她。 奚应雪、范云云、秦雪莹、宁书元,还有,裴如璋! 都看不起她,她偏要争气! 奚应芷重重抹了把眼泪,忽然改了主意。 她凭什么要避姚轻黄和奚应雪母女二人的锋芒,就算直面上又如何? 她已经,没什么好输的了。 山腰处,裴如璋看着奚应芷仓惶又带着怒气的背影,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藏剑默默地退开一步。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身上的温度骤降,仿佛能冻伤人一般。 这一动,裴如璋像是从什么之中醒过神来一般,不自然地将手收到背后。 “现如今的小姑娘,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藏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裴如璋却还不满意,冷着脸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本王说得不对吗?” 藏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裴如璋等有些不耐烦,方才僵着脸开口,“卑职觉得,奚二姑娘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裴如璋的脸色突兀地沉了下来,“她没有借着本王攀附权贵的意思,那你是说她是真的爱慕本王,想靠近本王吗?” 他身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致的戾气,眼神疏忽间变得无比凶狠! “本王虽是王爷,可京城哪个不知道本王的出身,不过是个私生子,又有那样残暴的名声。 那些靠近本王的贵女全都是爱慕虚荣,妄想攀附本王一步登天,一个个脱了皮囊,都是丑陋恶心的东西。” 虽然明明已经习惯那些女人看着他时满怀算计和欲望的眼神,手背却还是因为恼怒乍起鼓鼓囊囊的青筋。 还是不甘愿的吧…… 那边奚应芷慢悠悠地回了奚府。 方才一瞬间的羞恼情绪过后,这会心中又没那么气了,她又不急着回府了。 哒哒地迈着步子,在家门口又转了两圈,才让人开了正门准备进去。 就在跨过大门门槛的时候,一辆马车气势汹汹地停在奚府门口。 奚应芷踩出一小个头的脚掌好奇地收了回来,整个人侧身紧紧贴着门框。 接着,她就看到静仪郡主提着鞭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阴沉着脸越过她,大开大合地闯入奚府。 奚应芷:…… 她好像回来的有些不巧…… 秦雪莹捏着鞭子一路往里闯,奚府的下人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风驰电掣的身影。 直到秦雪莹闯过外院进了二门,奚府的下人才反应过来。 尖叫着一边上前阻拦秦雪莹,一边派人去报给姚轻黄。 可秦雪莹气怒而来,身边又带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哪是奚府内院这些婆子能拦得下的。 轻而易举就被撞开,反而叫秦雪莹跟着那些报信的人,一路闯到姚轻黄院子里。 也是刚巧,奚应雪正在姚轻黄屋里哭诉。 姚轻黄搂着她叠声安慰,直说要将奚应芷捉了来家法处置,好生让奚应雪出气。 奚应雪抽抽噎噎着想说什么,院子里就惊慌失措哎呦乱叫起来。 母女两个带着怒气出门,正要发作,一根鞭子猎猎破空,直冲奚应雪面门而来。 奚应雪哪料到会遭此横祸,直到鞭子落到脸上,才恍若从梦中醒过神。 下一刻,脸上便是一阵刮骨割肉的极致剧痛,视线所及之处,尽是鲜红血腥! “啊——好痛——” 撕心裂肺的惨叫如炸雷般响起,奚应雪被鞭子抽得扑腾滚倒在地,捂着脸连着打了两个滚才堪堪止住去势。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奚府鞭打我的女儿!来人,来人!” 秦雪应气势汹汹地凌空甩了一下鞭子,看向姚轻黄的眼神满是轻蔑。 “我是什么人?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丑事,怎么得罪了我。 鞭打几下又算得了什么,没在陛下面前参你们一本,已经算我日行一善了。” 奚应芷缩手缩脚地走进来,正听到这一番话,登时忍不住咋舌。 秦雪莹不愧是京城第一恶霸,这番恶言恶语说起来简直能气死个人。 姚轻黄果然被她气得够呛,胸口上下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却说不出话。 奚应雪也捂着脸,憎恨地看着她。 这眼神毫无疑问刺激得秦雪莹凶性大发,抡圆了手臂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这一下,却是直接抽到她的背上,抽得她衣衫碎裂,背上立时出现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啊——你们都是死人吗,眼睁睁看着她打我!娘,救我!” 府中下人被这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吓得回了神,软手软脚地上前要拦秦雪莹。 秦雪莹跟在裴如璋身边是学过拳脚功夫的,一脚踹翻凑上来的下人,口中大喝: “哪来的贱奴也敢碰本郡主!我王兄可是端亲王!” 一句话,震得奚府众人俱都神魂一震,手脚僵住不敢再动。 就连姚轻黄也被骇得目眦欲裂,不敢多言。 端亲王,王兄? 那这个女子是京中大名鼎鼎的静仪郡主? 自家女儿这是做的什么孽? 只是出一趟门上个学,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尊煞星! 姚轻黄嘴角发苦,趁着众人被镇住的空当,秦雪莹挥舞着鞭子又冲奚应雪身上招呼了好几下。 直打得她衣衫血淋淋地破烂不堪,口中哎呦叫唤,在地上不住地打滚,试图躲开那铺天盖地的抽打。 可无论怎么躲,鞭子划破皮肉的火辣辣的痛还是无孔不入地传入。 比那痛更让她难堪的,是极致的羞辱! 她是奚府的嫡女,却在奚府,在自己母亲的院子里,被人这样鞭打羞辱,让府中的下人目睹她的惨状。 这跟当众扒了她的衣服凌迟羞辱没有差别,比让她当众去死还要难堪! 奚应雪恨得眼眶都在发红,声音凄厉大喊:“静仪郡主,我乃当朝臣子嫡女,你如此羞辱我,就不怕惹了众怒吗!” 未料到她还敢叫嚣,秦雪莹又抽了一鞭,咬牙怒道: “惹了众怒?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五品官之女,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亲爹在我面前,我也照打不误!” 满院都是哗然。 好狂妄的态度,好猖狂的话! 47.奚松愤怒!誓要报仇讨回颜面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哪怕奚应芷对奚应雪的惨状心中痛快拍手叫好,听了这话也不住地气愤。 秦雪莹仗着端亲王的威势作威作福多年,端亲王在京中朝臣之间凶名在外,跟秦雪莹的无法无天也脱不开干系。 奚应芷胡思乱想期间,奚应雪已经被打得嗷嗷吃痛,哀嚎不止。 姚轻黄心疼得无以复加,想阻止秦雪莹却又近不得身。 激愤怨恨之际,猛地扑到奚应雪身上,硬生生替她挨了一鞭。 痛得她面容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 府里的下人这才醒过神来,束手束脚上去拦秦雪莹。 虽然还是不敢上手去控制,却也是忍痛以身体挡在姚轻黄身前,险险让母女两个躲过一劫。 姚轻黄身娇肉贵养了这许久,哪吃过这种亏,缓过神来后,当即恼羞成怒道: “好好好!静仪郡主如此跋扈,光天化日闯入朝臣家中大打出手,就算端亲王位高权重又如何,就能如此藐视王法吗? 我必要告诉老爷,让老爷参端亲王一本!哪怕玉石俱焚,我奚家也绝不受辱!” 这话喊得嗓音都嘶哑了,听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眼看秦雪莹满脸不屑,似是还要说出什么更加猖狂的话,奚应芷眉头一跳,连忙闪身进了院子。 “静仪郡主冷静些!” 她声音难得带了丝焦急,“静仪郡主今日只是被王爷训斥一句而已,如今出完气也尽可了,难道真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爷的雷霆之怒可不止是对奚家,郡主难道愿意就承受?” 一句话,成功让秦雪莹手中的鞭子顿住了。 她回头看过来,脸上愤恨、畏惧、纠结、恼怒一闪而过。 旋即放下手臂冷笑一声,“哼,我出这口气的确尽够了,可是——” 她猛地拔高声音,满是威胁的意味: “若是今日之事传到我王兄耳中,哪怕冒着触怒王兄的风险,我也要你们好看。” 言罢,一边一节一节地将鞭子收回来,一边恶狠狠地剜着奚应芷。 直觉威慑够了,方才带人离开。 秦雪莹一走,姚轻黄立刻搂着奚应雪心肝肉地一通叫唤,又一叠声地喊着大夫。 明华堂里乱成一团,眼见暂时没人找自己的麻烦,奚应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回了云芷院,才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 秦雪莹也太可怕了,竟然大白天地上门将人抽成那副鬼样子。 幸好她记恨的是奚应雪而不是自己,奚应雪被鞭子抽了尚且有母亲为她挺身而出,受伤了也有人替她请大夫治伤。 若换做是她,只怕人人都要退避三舍生怕被波及。 事后说不定还会为了避免丢脸,将她受伤的事情掩下去,让她不治而亡。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小命可能又要失去,奚应芷害怕得在床榻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 心中更是打定主意,端亲王也好,静仪郡主也好,她能远着还是远着些吧。 这两人可不是讲道理能讲通的。 正胡思乱想着,梧桐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她今日背的书包,正要收拾了放到书桌上。 奚应芷咕噜着翻身站起来,“明日别带这些文房四宝了,换母亲给我的那些吧。” 梧桐不解道:“姑娘不是说怕夫人给的东西出岔子吗?” 奚应芷蹙起眉。 姚轻黄给的东西是可能出岔子,但继续再用端亲王的文房四宝,那就不是可能了。 可惜前几天她出去买笔墨纸砚时出了岔子,好端端的墨摔碎了,以至于如今没东西用。 想了半晌,奚应芷颇有些遗憾道: “还是用母亲给我筹备的那些吧,今天大姐姐和三妹用的都是母亲备的,我看也没出什么岔子,暂且先用着吧,明日放了学再去街上买就是了。” 梧桐便听话地将书包里的文房四宝换了出来,主仆两又说了一会子话,院子里负责跑腿的小丫鬟珠儿进来禀报: “姑娘,您让我看着夫人那的动向,奴婢一直看着呢。 方才夫人得知老爷回府,哭着去了老爷的书房,奴婢一看见了立刻就回来告诉您了。” 奚应芷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姚轻黄还是将这件事闹到了奚松面前。 奚应芷定了定神,“你可知道大姐姐伤的重不重?” 珠儿想了想,不确定地道: “奴婢不曾进去看过,只知道大夫早就到了,然后很多丫鬟来来回回地打水,直到奴婢回来,大夫都不曾出来。” 奚应芷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丫鬟说话虽然直接,但观察很是细心。 没想到长梧挑过来的人,如此可靠。 大夫这么久没出来,奚应雪定然是伤得严重了。 以姚轻黄对奚应雪的疼惜,定然会极力劝说奚松上奏参端亲王一本。 奚应芷神情凝重起来。 奚松若真一时气愤和端亲王闹僵无异于以卵击石,整个奚家定会遭致灭顶之灾。 如今她还是奚家的庶女,到时候也会在劫难逃。 沉思片刻,奚应芷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奚松的书房走去。 巧的是,奚应芷刚一出了院子,蓉蕴就铁青着脸冲到了云芷院要拿奚应芷去问罪。 得知奚应芷不在,蓉蕴又气势汹汹地转身追了出去。 奚应芷到书房的时候,奚松正抓着笔杆子半是愁眉苦脸,半是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的奏折。 “爹爹,您在写什么呢?” 奚松看了她一眼,手上也没停,沉着脸道: “静仪郡主今日打上奚府门楣,又伤我妻儿,我若不向圣上启奏讨个公道,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没种!” 奚应芷给他端了碗茶放下,往他所写的奏折上看了一眼,片刻后,似是为难地欲言又止道: “爹爹,女儿觉得,这封奏折还是不写为好。” 奚松动作登时顿珠,转头,既是吃惊又是失望地看着她。 48.奚应芷巧舌给奚应雪挖坑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芷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雪儿是你亲姐姐,你对她如此冷酷,你……” 奚松没继续说下去,但看他神情,显然是这些天对奚应芷升起来的好感又消去不少。 “算了,你们小女儿家心思深眼皮子却浅,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奏折我是必然会写的。 雪儿既然托生到奚家做了我的女儿,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白受了欺负。” 奚应芷似有所感,眸光怔愣地看着他。 他既然是这么有责任感,这么为女儿着想的父亲,为什么前世要将她丢了去给端亲王做妾呢? 难道她奚应芷就可以白受了欺负? 大抵是她目光怪异得让人发毛,又大抵是女孩子悲伤得快要哭出来,奚松脑子有点乱。 想了想还是放下笔,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们姐妹间或多或少会有些矛盾,那牙齿和舌头还难免打架,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那毕竟是你姐姐,血脉亲情是斩不掉的。” 奚应芷眼神怔怔地笑了,摇了摇头,“爹,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对姐姐幸灾乐祸。 只是爹写这封奏折并不能为姐姐讨回公道,也不能为姐姐挽回声誉,更不能挽回奚家的颜面,甚至相反,还会让整个奚家摇摇欲坠。 如果是这样,爹爹也一定要写这封奏折吗?” 奚松眼神更加怪异了,他想说你一个小姑娘,哪懂得大人的这些朝堂之事。 可看着奚应芷认真的神色,奚松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这话怎么说?” 他愿意听自己说话,奚应芷心里头那点子悲戚忽然散去不少,白嫩的腮边漾开一个秀气的笑。 “端亲王的性子,父亲知道多少?端亲王此人暴戾张狂,最是要面子,父亲写这封奏折,您以为是在要个公道,落在端亲王眼中便是您想借皇帝的手去压他。 以他的脾气,见了这封奏折非但不会自我反省,反而还会让他厌恶奚家,厌恶父亲您。 今日这事就算是争回了那么一两分的道理,可得罪了端亲王,日后朝堂上下,父亲怕是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整个奚家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她冷静地诉说着可能发生的场面,听在奚松耳中却不寒而栗。 仿佛那一幕不是假象,而是真的会发生的未来一样。 奚松无意识地端水喝了一口,方才稳住心神。 “那你的意思,这件事就不追究了?” 说这话时,他语气有些沉,似乎很是灰心。 奚应芷摇了摇头,“自然是要追究的,静仪郡主今日行事如此疯癫,若奚家一点反应也没有,被人当作软柿子,日后人人都要踩奚家一脚。” 奚松暴躁地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追究也不行,不追究也不行,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是武将,只知真刀真枪见功夫,何时想过这种谋算人心的弯弯绕绕。 奚应芷给他奉了茶,才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女儿倒有个法子,既不得罪端亲王,又能护住奚府的面子,只是多少要让大姐姐受些委屈。” 奚松端着茶碗的手有些迟疑,片刻后才道:“你先说说看。” 奚应芷抿唇,似是挣扎,“父亲其实并不知道大姐姐和静仪郡主之间的来龙去脉,其实这件事大姐姐也不是全然无辜。” 她将奚应雪在麓山书院生事,污蔑自己作弊,挑唆静仪郡主大做文章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末了带着淡淡的愁意道:“静仪郡主因为这件事被端亲王教训,自然会将仇都记到姐姐身上,虽然举止张狂,可真细究起来也叫人觉得唏嘘。” 她一边观察着奚松的神色,一边试探着道: “女儿以为,若是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让众人知道静仪郡主今日的举动是事出有因,而不是为了刻意打压奚府。 再者将此事归咎于小女儿之间的打闹,并不代表端亲王对奚府的态度,想必京都其他官员也不会因此而对父亲有什么看法。” 奚松听着她的话,想了片刻竟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如奚应芷所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对奚家才算是最好的。 只是的确要委屈雪儿。 可是,此事本来也是她闹出来的。 想到这一点,奚松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威严道: “雪儿在外如此污蔑你,的确该受些教训,依你说,该如何将此事光明正大说清楚?” 奚应芷试探着道:“女儿觉得,若是让大姐姐就这件事向静仪郡主道歉,倒是个周全妥帖的法子。” 奚松沉吟片刻便点头,“好,我让雪儿去道歉。” 奚应芷笑意深了些,又道: “大姐姐去道歉还只是第一步,将此事揭过之后,虽然不会激化矛盾,可奚家颜面终究是受损了,想挽回丢失的面子,还要在做别的筹谋才是。” 奚松干脆问道:“你可还有法子?” 奚应芷适时露出腼腆的笑,“方才我说我得了考试的第一名,父亲许是还不知道,我这第一名是季山长钦点的,其考题便是端亲王作的一幅画。 季山长如此欣赏我,父亲理当代奚家去谢过季山长,也该顺带向端亲王道谢才是。” 话刚说完,奚松砰地捶了一下桌子,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 “好,好办法!你这小脑袋瓜子可真是好用,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爹去大张旗鼓谢过季山长和端亲王,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儿考了麓山书院的第一名吗? 日后看谁还敢说我是个没墨水的武夫!谁还敢说我们奚家粗鄙,我女儿可是季山长钦点的第一名!” 奚应芷羞涩地笑了,“女儿能考第一,自然也是遗传了爹的脑子。” 奚松想着范云云那畏缩如鹌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深以为然。 重重地在奚应芷肩膀上拍了两下,“没错,的确是随我,我小时候隔壁的老秀才就夸我聪明,我只是不稀得学。” 奚应芷被他捶得踉跄两步,显要被捶出内伤了。 好歹忍了下去,又细细地教他到底该如何措辞,直等他全都记得滚瓜烂熟了,才告辞离开。 刚走到书房外边的小径上,就看见蓉蕴带着几个婆子,严阵以待地堵在前面。 奚应芷心中登时就是一个咯噔。 49.雪上加霜打脸奚应雪!蓉蕴找事被狂殴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个蓉蕴果然也是学聪明了。 知道她在奚松那,也不敢当着奚松的面找上门去找她的麻烦,反而等在她回程的途中。 只是,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乖乖地被她教训? 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这儿离奚松的书房可不远。 因着这一点,奚应芷丝毫不慌,闲闲地冲蓉蕴扯出一个甜甜的笑。 “蓉嬷嬷,你兴师动众带这么多人在这等我是要做什么?我院子里如今不缺下人奴婢了。” 蓉蕴冷哼一声,眼底满是不屑和恨意,“二姑娘,今日你害得大姑娘深受大苦,究竟是多厚的脸皮才敢在这当作没事人一样。 至今都不曾到大姑娘面前侍疾,更没有一星半点道歉的话语递到大姑娘面前,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你就不为自己感到羞耻愧疚吗!” 奚应芷饶有趣味地笑了,“看蓉嬷嬷的样子,大姐姐应该是受了重伤喽?” 蓉蕴脸色陡然变得无比难看。 她听出来了,奚应芷不觉得羞耻愧疚,甚至还幸灾乐祸,不,甚至是得意洋洋! 她怎么敢! 一个卑微的庶女而已,居然敢对嫡长女如此不恭敬! 蓉蕴交叠在小腹之上的双手用力抓握着,指甲都掐入肉之中却毫无知觉,俨然是气急了却又不得不克制一般。 心知不能刺激她太过,若不然动起手来自己难免吃亏。 奚应芷清了清嗓子,“方才我正和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说了此事他自有安排。 我身为女儿只好遵从父亲的意思,蓉嬷嬷若有什么别的打算,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说着她就要绕过蓉蕴离开,没想到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蓉蕴忽然一把抓住奚应芷的手臂。 “大姑娘因二姑娘而遭此横祸,无论老爷给大姑娘什么交代,二姑娘都该亲自给大姑娘道歉。 请您跟奴婢走一趟,若不然奴婢也只好亲自动手。” “放肆!”奚应芷沉了脸。 “在父亲的书房门口便敢当众拉扯主子,谁给你的胆,谁教你的规矩体统!” 她冷脸呵斥的模样莫名地很有威势,蓉蕴居然瑟缩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便是更加气怒。 “奴婢是自小看着大姑娘长大的,在奴婢心里她跟我自己的孩子没有差别,就算冒着惹怒主子的风险我也要为大姑娘做这个主!” 说着她一只手高高扬起,作势就要往奚应芷脸上重重扇下来! “放肆!” 一个更加暴怒的声音平地炸起,紧接着蓉蕴身子便是一歪,如破抹布一般往一侧被人踹飞了出去。 竟是奚松出来了。 奚应芷松了一口气。 今日蓉蕴约莫是真的气昏了头,居然敢在书房门口如此嚣张叫嚣,还到了动手的地步。 若非奚松在此,只怕她还真要吃这个亏。 思及此,奚应芷打定主意要废了奚应雪身边这只恶犬,忽然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爹爹,您总说母亲出身高贵心胸宽广,不会苛待庶女,我一直以为往日母亲不喜欢我是我自己不讨人喜欢。 可如今季山长都夸我聪明灵慧、文采斐然,为何母亲还是这样不待见我,任凭着府中这些丫鬟婆子随意作践我!” 她生得漂亮白嫩,落泪的时候眼睛红得如兔子一般,我见犹怜得很。 两相对比,越发显得满脸狰狞的蓉蕴,活脱脱一个欺负良善的恶霸。 奚松心里头越发厌恶。 大女儿身边这个婆子他一直就不喜欢,只是奚应雪性子软,总是为她求情,这才勉为其难一直容忍。 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她竟敢对自己的女儿动手。 可想而知平时他没看见的时候,雪儿受了她多少委屈。 说不定就是因为心中惧怕太甚,被她威逼这才不敢换掉她。 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奚松捏着拳头大步上前,将堪堪爬起身的蓉蕴一脚踹翻。 “老虔婆,端着老子的碗吃饭,还敢欺负我的女儿,谁给你的狗胆!雪儿是个好说话的,我奚松却不是个好糊弄的糊涂蛋! 来人,将她拉下去打三十板子,发卖了出去!日后府中再有胆敢欺负主子的奴才,老子摘了他的脑袋当凳子坐!” “老爷!”蓉蕴既怒又怕叫出声:“老奴是为了给大姑娘主持公道,大姑娘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都是二姑娘的错!” “错你奶奶个腿!”奚松又是一脚,直接踹到她那张臭嘴上,踹得她满嘴泥巴呸呸吐着。 吐完了才发现,点点泥巴点子里,混了一个血淋淋的牙。 蓉蕴这才吃痛,心中终于怕了起来,“老爷,老奴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您不能赶我出府,老奴不在了,谁来保护大姑娘啊!” 奚松懒得听她嚎嗓,“我女儿有爹有娘,轮得到你来保护,拉下去,重重地打!” 奚府本就养了许多退役的武将,用刑本就不怎么留力。 如今又有奚松这样一句话,用刑的时候更是用足了十成的蛮力。 蓉蕴嚎叫着挨了五个板子,就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等打完十五板子后,奚应雪身边的丫鬟碧落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原是方才有人去浮雪院报信了,奚应雪百忙之中仍是遣了人来救下蓉蕴。 “老爷,蓉嬷嬷是大姑娘身边最得用嬷嬷,您就算是要惩罚至少也等大姑娘身体康复了,如此贸然处置了姑娘该多伤心。” 奚松果然迟疑了。 思忖片刻后挥手喊了停,转而便对上了奚应芷泪汪汪的双眼。 “父亲,姐姐身边的嬷嬷挨打,她都如此尽心尽力周全,可我,我是她妹妹呀。” 奚松喉咙里的话顿时卡住,不上不下。 50.落井下石!奚应雪被狂扣屎盆子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是啊,此前他虽然不喜奚应雪在书院时污蔑奚应芷作弊,却也当作是她被静仪郡主威势所逼,情急之下说出的话。 可如今一个婆子受罚,还是如此无礼张狂的婆子,奚应雪居然重伤之中分神来保她。 就连奚松这个身外人都觉得齿寒兼气愤,更何况奚应芷这个当事人? 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有要松口释放蓉蕴的意思,碧落焦急地磕着头,“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蓉嬷嬷真的会没命的! 姑娘和蓉嬷嬷情分非比寻常,真的没命了姑娘定然会悲痛难忍,身上的伤会更加难愈的呀,求老爷好歹心疼心疼姑娘吧。” 她哭得叫奚松一阵心烦,一脚将她踹翻,如困兽一般怒吼了一声:“停手,别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响起,不过很快又被蓉蕴惨叫连连的哀嚎给遮掩了过去。 奚松揉着眉心挥手,“送回雪儿院子里去,这一次只是小惩大诫,以后还在我女儿面前不恭不敬的,老子不会再手软。” 说完这句话,奚松便半是心虚半是歉疚地回头,看着奚应芷讪讪一笑。 “爹帮你教训了这婆子了,以后她肯定不敢了。” 奚应芷没说话,委屈地看着他,眼底缓缓蓄上了眼泪。 轻轻抽噎一声,眼眶里的泪便似珍珠一般滚落,砸得奚松心头便是一颤。 “乖女宝,别哭了,这事是你姐姐对不住你委屈你了,可你们终归是姐妹,难道还能变成仇人争个输赢吗?” “我不委屈。” 奚应芷哽咽着打断了他,急促地用袖子把眼泪擦干,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带着涩意的笑。 “我是庶女,生来不如人,哪里敢奢望跟姐姐相提并论,这么些年,我早都习惯了。” 佯装坚强的模样比泪如雨下更让人难受。 奚松捏紧了拳头。 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一直沉默、瑟缩、懦弱,甚至有点阴郁,他连这个女儿长什么样都有些模糊。 可今日看着她如此伤心委屈,方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家中奚应雪端庄聪慧,奚应莲娇俏可爱,他宠着她们的时候,这个二女儿又在哪里呢? 有没有冷着饿着? 蓉蕴欺负她肯定不是一两次了,她经常被府中下人欺负吗? 她究竟是怎么长大的,以至于她认为自己生来就不如人?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三分肖似的脸,奚松脑海中不可抑制地闪过年幼时因为家境贫寒,被同村富户家的孩子欺负,压在地上打的往事。 他在战场上不要命地赚军功,自以为已经完全和过去那个自卑难堪的自己完全割裂,难道他的女儿,还要走一遍他的老路吗? 他又想起长梧曾经委婉地说过,奚应芷在后宅,过得连丫鬟都不如的话,心中的愤怒愈加汹涌。 “胡说八道,都是爹的女儿,有什么不如人的。” 奚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今日这个老婆子欺负你,念在初犯爹小惩大诫替你出气,要下回再有不长眼的来找事,我让她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话说得杀气四溢,奚应芷被吓得缩了缩肩膀,奚松忙收敛了怒气。 旋即却见奚应芷双眼放光,满脸崇敬:“爹爹好生威风,有爹这句话,女儿谁也不怕了。” 少女双手握拳攥在胸口,“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爹爹一样厉害。” 奚松心里头忽然就生出一丝愧疚。 他最忽视的女儿,却如此孺慕他。 他真不是个人啊! 百感交集的奚松又大手一挥,“你要是想像爹一样厉害,现在就该历练起来,明日爹送你两个铺子练手,你好生打理着。” 看奚应芷面露难色似要拒绝,奚松虎了脸,“怎么,嘴上说不怕了,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奚应芷为难地抿着唇,“女儿是怕母亲生气,怕爹爹和母亲因此不合,毕竟平日爹爹是舍不得和母亲对着干的,此事不如先问过母亲的意见吧。” 奚松神色先是一僵,然后便是窘迫羞恼。 “胡说八道,这奚家万事都是我做主,你母亲难道还会跟我对着干!罢了罢了,我一会便跟她说清楚,明日就将铺子的契书送给你。” 奚应芷终于破涕为笑,“父亲母亲和睦,女儿才高兴。” 奚松心头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难道他在儿女们眼中,竟是畏妻如虎的形象? 不应该啊? 怀抱着这个疑惑,奚松到浮雪堂的时候,刻意沉着脸,浑身凛冽气势。 得知奚松来了,姚轻黄忙放下药碗,俯身在奚应雪耳边轻声劝道: “方才娘劝说你爹,写奏折参静仪郡主为你讨回公道,他如此疼爱你,你好歹说两句软和话让你爹心里舒服。” 奚应雪撅着嘴把头转向床沿里侧,“我不是二妹妹,说不来那些讨好人的话。他是我父亲,本就该为我做主。” 奚松撩开门帘进来,正听到这句话。 闻言,本就沉着的脸,更黑了。 姚轻黄暗骂了一声冤孽,可看着她浑身鞭伤累累,又化作心疼。 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起身迎了奚松进来。 还未等他坐定就殷切地问:“老爷的折子可写好了?” 听见这话,奚应雪也伸长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奚松看她只是躺着,也不说起身点个头行礼,连一声父亲也不曾叫,心中不快累积得愈发深。 他自问对这个大女儿是捧在手心,疼在心中,可她对自己半点恭敬也没有。 哪像芷儿,自己对她关怀甚少,她还如此崇敬孺慕自己。 两相对比,原本对奚应雪还有些怜爱,这会也所剩无几了。 眸光在姚轻黄脸上扫视一眼,食指重重在小几上敲了两下,“茶呢?” 姚轻黄脸色一僵,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浮雪堂的丫鬟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可果真一个奉茶的也没有。 姚轻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51.矛盾升级!奚松勒令奚应雪低头道歉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一帮没眼力见的蠢东西,老爷进来了你们眼珠子是长到脑门顶去了吗! 在老爷面前还如此疏忽,平日里不知道怎么苛待雪儿,碧落绿昀两个大丫鬟,罚月利银子半年,其他小丫鬟罚三个月!” 屋子里人一声大气不敢出。 红绡奉了茶过来,姚轻黄亲手接过端给奚松。 奚松心里头气顺了些,正要喝下去,一直躺在床上的奚应雪被人搀扶着艰难地坐起了身子,满脸伤心失望。 “父亲,我深受重伤,遭此奇耻大辱,你进门来不说安慰我一句,反而要处置我身边的丫鬟? 外人打我的脸就算了,父亲也要这般下我面子吗?” 她紧巴巴地皱着眉毛,满眼质问,奚松心里一阵不爽。 这个大女儿,实在太没礼数了。 以前这般模样,他只当是姑娘家年少无知。 可如今都已经出去念书了,还是这个性子,难怪得罪了静仪郡主。 本还有些心疼她,如今看来,应当是她自己惹的祸。 要不然那静仪郡主为何不打芷儿和莲儿两个,也不打书院里其他女孩子,专挑她一个动手呢? 姚轻黄一直观察着奚松的神色,见他眸光逐渐发凉,心中登时将口无遮拦的奚应雪骂了个狗血淋头。 忙上来打圆场:“你这个木头,身上吃着痛,脑子也糊涂了,方才分明是我发落你身边的丫鬟,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爹也是为奚府四处奔波的,知道你受了委屈也张罗着要替你讨公道,你说这种话不是让他寒心吗!” 奚应雪若是聪明人,这会就该止住话题及时示弱。 可很显然,她不是。 甚至因为受伤委屈,脑子比平时更糊涂了几分。 闻言并没有就着梯子下来,反而针尖对麦芒怒道: “那蓉蕴呢!她总是父亲亲自下令惩处的吧,父亲可知道她被你打断了腿骨,大夫说她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只是替我讨个公道,替我管教妹妹,怎么就惹了父亲的不喜,要挨这样的罚!父亲为了二妹妹如此严惩我身边的人,将我嫡长姐的脸面置于何地!” 奚松猛地站起来,满面冷霜:“一个婆子而已,这奚府所有奴婢都是我的下人,我要惩罚谁难道还要看你的脸色? 别说打残了,就算打死了难道又犯了什么大事吗?连你母亲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你凭什么!” 奚应雪看着他,眼底划过深深的失望,随即归于落寞。 她冷冷地转过头,双眸空茫茫地看着正前方,“爹往日总说我是嫡长女,是格外不一样的女儿,日后必要撑起奚府门楣,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在父亲眼里,嘴甜会说话,巧言令色会哄人的父亲便疼她,似我这样心性高洁不爱阿谀媚上的便可以随意羞辱。你不配做我父亲。” 此话一出,奚松还没说什么,姚轻黄就变了脸。 “你这个丫头,混说些什么胡话!你爹成日忙于朝政,回家后你还这样气他。 往日你不是总说父亲辛苦,要好生孝顺吗?如今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该说这些气话,不是叫你父亲寒心吗!” 她焦急地打着圆场,又不住地给奚应雪使着眼色,只可惜眼色都像是使给了瞎子。 奚应雪无动于衷地坐着,听烦了索性不耐地让人扶着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奚松简直被她气笑了。 他竟不知,他这个大女儿如此狂悖! 一有不顺着她的意的,说话便如此出格伤人,甚至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亏他方才还教育奚应芷要顾念姐妹之情,如今看来,奚应雪私下里不知对两个妹妹何等倨傲。 芷儿以往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亏,难怪娇软的女儿家,养成了这般懦弱可怜的性子! 眼见父女两个神色都不好,姚轻黄急得团团转,叠声道: “雪儿今日受了委屈,情绪有些失常,老爷千万别和她计较。” 奚松脸色更难看了。 她受了委屈是自找的,芷儿的委屈却都是因她而起。 看着奚应雪冷漠高傲的侧脸,奚松心底最后一丝不忍也散掉了。 “她为何会受委屈,自己应该心知肚明才是,居然胆敢挑唆静仪郡主对自家妹妹下手,今日若不是静仪郡主闹这一通,我自己也要教训她。 如今她自己品行不端惹出这种是非,闹得奚府和端亲王府生出龃龉,这件事该她自己去平息。” 他语气冷静,姚轻黄听的却是心惊肉跳。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奚松终于和她目光相接,对着这个妻子,他还是有些不忍的。 可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静仪郡主上门闹事并不是无理取闹,是雪儿在书院挑拨想借她的手教训芷儿,害得静仪郡主被端亲王责罚,郡主受了委屈才会闹上门来。 一切本就是雪儿自己闹出来的,如今闹成这个局面,她若不去跟静仪郡主道歉了结此事,整个奚家都会成为笑柄。” 姚轻黄攥着帕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老爷,雪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是奚府唯一的嫡长女,让她向对自己施暴的人道歉,这是何等奇耻大辱!我不同意!” 奚松这个人,你越是顺着他,他越是好说话。 姚轻黄如今这么坚决,奚松反而更坚定了,“这件事,你们愿意也得做,不愿意也得做。 我不能让奚府的基业毁于这种女子之间的纷争龃龉。” 奚松负手跨步到奚应雪床前,盯着她的侧脸一字一句道: “你是我的女儿,就该听我这个爹的话,待伤好后,你自己去静仪郡主面前道歉认错,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日后你还是我疼爱的女儿。” 奚应雪紧紧地闭着眼,放在被子下的拳头攥得死紧。 身上的伤口发出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痛,却都不及心底的屈辱。 她做错了什么就要道歉? “我不去。” 奚松神色未变,“你若不去道歉,就哪也别去,麓山书院也不必去上。 等你哪日想通了,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有主动认错的勇气,再去书院明理知义吧。” 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 正要跨出房门的一瞬,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顿住: “今日之事,芷儿是受了委屈的,我会从公中拨两个铺子给她。此事我已经决定,你不同意也没用。” 丢下这句话,彻底将姚轻黄砸得心慌意乱。 52.姚轻黄恨毒了奚应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一叠声跟在身后连着唤了他几句,他也没有丝毫停留。不多时,红绡更是满面愁容地快步进来,“夫人,老爷派人将浮雪堂围住了,说大姑娘若想不明白该如何做奚家的女儿,日后都不必出这个院子。”姚轻黄听了,只觉头晕目眩,天都要塌下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冤孽!” 姚轻黄捶着胸口,哭出声来,“那是你亲爹,你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话又能怎么样! 这十几年来他将你捧在手中呵护着,什么好东西都端到你面前来你难道真的无动于衷吗?非要这样气他。” 奚应雪仍是无动于衷,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平日待我好又如何?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往日我为奚府争光,为父亲添名,他便待我如珠如宝。 如今我和静仪郡主起了争执,父亲便迫不及待将污名和污水泼到我身上,如此不分是非欺软怕硬,他不配做我父亲。” 姚轻黄急得蹿过来捂着她的嘴巴,旋即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窗户外头,见没人听到才重重戳了下她额头。 “你怕不是要气死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说的? 你别以为你是奚府的嫡长女就能如此任性妄为,我索性告诉你,方才你爹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奚应雪紧紧闭着眼,若不是身上受了伤,只怕她会紧紧捂着耳朵,绝不将这种市侩的言语听入耳中。 姚轻黄却是加重了音量,恨不能揭开她的脑门将这些话一股脑塞进去。 “你爹说了,因着今日的事情,要给奚应芷那个小庶女铺子,还说若你不肯去跟郡主道歉,你就别去书院念书了!” 闻言,奚应雪无措地睁开了眼。 姚轻黄心中一松,旋即又是一阵酸涩。 “你爹这话的意思已经够清楚,此事若不善了,无论是家中的铺子,还是麓山书院那样好的地方只有两个庶出的份。 日后你就再也没有奚府嫡长女该有的体面和风光,对内对外,奚家只会有两个姑娘,你懂了吗!” 她话中带上些许痛心疾首,“往日你都是府中姑娘里头一份的出挑,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 出门宴客,那两个庶出的只有跟在你后头当添头的份。可你若惹了你爹生气,日后这些事情可都要颠个个了,你真忍得这口气?” 不得不说,姚轻黄不愧是奚应雪的亲娘。 换了个人定然只往哪高尚的方向去劝说,绝说不出这般以利相诱的话。 私心里,姚轻黄其实知道,她这个女儿虽然操着人淡如菊的架势,实际上也并非什么利益都不顾的。 不过姚轻黄也乐见其成。 盖因那劳什子好名声,跟金子银子一样都是姑娘们的好嫁妆。 若不是有这个名声在,奚应雪怎么能谈得上宁远侯府那么高的亲事呢。 也是为着这桩亲事,姚轻黄清楚自己女儿是个聪明人,轻重厉害,她分得清。 果然,姚轻黄说完这袭循循善诱的话,奚应雪眼眶忽然滑出几滴泪。 “好了母亲,您别说了,什么风头什么出挑,难道我真在乎这些个吗? 我只是心疼父亲,在朝为官本就身不由己,还要为了女儿费心。我也心疼母亲,为了我和父亲伤了夫妻情分。”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睛里没了光,“我会去向静仪郡主道歉,求到她满意为止。” 她心如死灰的模样,姚轻黄见了心里也不好受。 搂着她心肝肉地哭了一阵,末了咬牙发狠道: “这次你爹也是没办法才委屈你受一时之气,可是有娘在,这气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娘定然风风光光替你讨回来。” 她说了这话,奚应雪眼珠转动了一下,又道:“父亲定然是被二妹妹挑唆,才误会了我。 没想到往日我如此照顾二妹妹和范嬷嬷,她竟还背后捅我刀子。也罢,日后我再也不会将她看作是妹妹,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照拂,她能风光到几时。” 有她这句提醒,姚轻黄果然也回过神来。 麓山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奚应雪从未开口提过,连她这个母亲都不知道,奚松如何得知? 可见定然是奚应芷说的,还说的都是不利于雪儿的话。 这个娼妇生的小贱种,以往装出一副老实相,自己竟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如此不安分的庶女,她必不能容! 奚应雪斜眼偷偷瞟着姚轻黄脸上的愤怒和憎恶,原本委屈和愤懑的心方才平复了几分。 一个庶女而已,姚轻黄这个主母要对付她,难道还要费什么心思吗? 姚轻黄给奚应雪擦了把眼泪,思忖片刻,便叫人唤了范云云进来。 范云云平日都是跟在姚轻黄身边贴身伺候的,今日奚松在,她便老老实实守在院子里。 方才奚松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敢抬,只听着里头传出来的争吵,心中如猫抓一般难受。 这会姚轻黄唤她,她忙不迭地进去了,见了奚应雪身上大鞭痕套小鞭痕,眼睛立马就湿了。 “大姑娘受苦了。” 姚轻黄没接她的话,反而岔开话题问了一句:“方才老爷出去时,可还生着气?” 范云云没多想,脱口而出道:“老爷怒气冲冲走出去的,方才夫人和老爷是为着何事争吵,老爷竟然动了这么大的怒?” 姚轻黄死死盯着她,唇边勾出冷笑。 枉她一直以为这对母女是个老实的,这才愿意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撒把米也就养着了。 没想到啊,终日打雁居然被雁啄了眼。 她自诩精明,没想到这么些年,居然被这对装相的母女给骗了过去。 若不是奚应芷年纪小沉不住气,在老爷面前搬弄是非被她发现,她还不一定会怀疑范云云。 方才老爷只是从院子里过身,范云云若真的如她表现的那么老实,怎么会知道老爷是气怒离去的。 定然是等在院子里的时候见了老爷,没忍住上去勾搭献殷勤,被老爷骂了这才知道他动怒。 好,好,好! 她既然有胆子耍自己这么多年,姚轻黄若不从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贱婢身上讨些利息,只怕她们还真当她好欺负。 53.范云云气、抖、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打定主意,姚轻黄眸光也发了狠劲。 “没什么,只是今日二丫头在老爷面前说了些什么,老爷生雪儿的气。” 范云云神色大变,“什么?二姑娘居然敢如此算计大姑娘!” 她扑腾跪下,“都是奴婢管教无方,请夫人责罚。” 姚轻黄皮笑肉不笑,“你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老爷看重二姑娘也是你的福分。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老爷为了二姑娘的体面也会给你一个名分,到时候你也不用委屈着在我面前伺候了。” 范云云怔愣了一瞬。 名分这种事,她很久以前是奢望过的。 可是,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敢想。 所以她很快又回过神,跪爬到姚轻黄腿边上。 “一日为奴,终身都是夫人的奴婢,奴婢不敢想名分的事情。 奴婢生的女儿,也是大姑娘的奴婢,她敢如此搬弄是非,算计大姑娘,奴婢一定教训她。” 姚轻黄不屑地斜乜着她。 这个贱人,可真是演得一手好戏,难怪能骗自己这么多年,心思果然深沉恶毒。 好,好,好,她既然想演,姚轻黄便也愿意陪她演。 “教训不教训的,日后再说吧。”她往里收了收鞋尖,生怕被范云云沾到。 “如今府中雪儿受伤,还有蓉蕴也被老爷打了板子,你那娘家的侄女绣梅也挨了罚,府中正是抽不开人手的时候,我也不愿节外生枝。” 范云云满脸震惊,“蓉嬷嬷和绣梅也都挨了罚?” 姚轻黄皮笑肉不笑,“是啊,可都是在二丫头面前挨的罚,可怜你做了一辈子温良宽厚的老好人,生出这么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丫头。” 范云云越发觉得面上无光,“都是奴婢的错,既然是因为二姑娘才让蓉嬷嬷和绣梅受罚,奴婢定然好好照顾她们,伺候她们痊愈。” 姚轻黄恶意地勾唇,“你既然有心,我也不好拦你。也罢,就当为二丫头赎些罪,这些时日你就受累吧。” 让府中姑娘的生母去伺候奴婢,没有比这更羞辱人的做法了。 尤其是,府中人人都知道,奚应芷对这个生母有多依赖。 羞辱范云云,比直接羞辱奚应芷更能让她知道痛。 可范云云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深意一般,甚至对姚轻黄愿意给她赎罪的机会而感恩戴德。 “奴婢定然伺候好蓉嬷嬷和绣梅,让她们恢复如初。” 姚轻黄漫不经心地挥手,让她退下。 这夜,范云云彻夜不眠地伺候着蓉蕴。 蓉蕴被打得厉害,进气没有出气多,身上的伤也被照顾妥帖了。 范云云没什么事情做,便只在她身边坐了一夜,偶尔递着喝口水。 到第二日晨间,又往绣梅那里去了一趟。 绣梅的伤比蓉蕴轻一些,如今已经能支着身子吃些东西,见了范云云自是好一番哭诉。 哭得范云云对奚应芷更加失望气愤,出了院子便冲到云芷院去要教训她。 没想到在门口处就被拦了下来,“姑娘正在梳妆,范嬷嬷要见姑娘,还是等上一等吧。” 范云云登时怒了,“我进我自己女儿的院子,难道还要等吗?” 拦着她的珠儿神色没什么变化,“嬷嬷等姑娘吩咐再入内吧。” 范云云本就因为女儿变得尖酸小气而失望,这会见了她对自己都如此盛气凌人,不免更觉寒心。 姑娘大了,心也野了。 往日自己苦口婆心教她的那些道理,竟都是白费了。 若非她是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自己何必费这个劲去管她。 范云云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以前的奚应芷是多可爱的小女孩,软软地挨在她怀中,她说什么都是肯听的。 只是上了个学,浑然忘了个干净。 难怪古话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如此短视冷漠,日后嫁了人在夫家不知会受些什么苦。 就在范云云心中焦躁之际,奚应芷终于梳洗好了,让她进了院子。 范云云愁肠百转地一屁股坐在奚应芷旁边,奚应芷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过她心里头事情杂,并未注意到。 眼见她只皱眉坐着,一言不发,奚应芷等了片刻便主动开口: “嬷嬷若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先回去吧,耽搁久了我去书院要迟到的。” 范云云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么冷冰冰的话,眼底闪过惊诧和受伤。 “今日大姑娘受了伤只能在家中养伤,还有蓉蕴和绣梅都因你挨了罚,至今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你居然如此无动于衷,还要去书院?” 奚应芷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压了下来。 对面这个人不是个讲道理的,奚应芷不想多费口舌。 “她们不舒服,嬷嬷多照应就是了,何苦还来我这闲聊。” 听她这么说,范云云居然露出丝笑模样,仿佛很是欣慰地点头: “她们受伤,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过,好在如今大姑娘有夫人贴身照应,只是可怜了蓉蕴和绣梅,本就是下人,受了伤更无人照拂。 我在夫人面前说了,为她们二人搭把手,好歹照顾她们到伤势痊愈,免得伤了情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奚应芷本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絮叨,等听清她说的这番话,奚应芷居然硬生生气笑了。 “嬷嬷既然这么善心,如今还来我这做什么,怎么伺候受伤的人居然如此清闲吗? 要我看嬷嬷这差事做的也不如何尽心啊。” 范云云被哽了一下,却还是耐着性子,似乎是在想着如何措辞才能不让这个女儿生气。 片刻后好声好气道:“话虽如此,只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昨夜熬了一晚,如今便有些打不起精神。 我想着不如你和我一起照顾,咱们还能换着来,也不会太过辛苦。” 奚应芷脸上的笑意一收,平日里总是柔弱的杏眼这会泛着冷光,冷冷地盯在范云云脸上。 54.奚应芷向范云云讨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动物尚且知道爱护自己的幼崽,罪穷凶极恶的恶棍都会愿意为了孩子而妥协。 她不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范云云叫她看得有一丝不安,可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却又理直气壮起来。 她如此费心都是为了奚应芷好,奚应芷就算不高兴,也该领她的情。 “所以你今儿个就别去书院了,你本就是庶女,没得有大姑娘歇在家中,你反而去出风头的理。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让你有一个良善的好名声,你如今不懂,日后长大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都是为了她好? 那是不是她还要道谢,对她感恩戴德? 奚应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从范云云手里抽了出来,冷声发问: “若今日是我被静仪郡主鞭打受了重伤,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挨了罚不能下床,夫人会让她亲生的大姑娘不去书院念书吗?夫人会亲自来伺候我身边的丫鬟吗?” 范云云的喋喋不休猛地一顿,略带惊慌和不解地看着奚应芷,“傻孩子,你说的什么话,你如何能和大姑娘相提并论? 麓山书院这样好的地方,大姑娘怎么能为了你而耽误学业?再说了,夫人是什么人,是主子,怎么能伺候你的丫鬟?” 竟是连说一句谎话哄一哄奚应芷都不愿意。 奚应芷神色变都没变,“原来嬷嬷也知道麓山书院是个好地方,也知道主子伺候奴婢是无稽之谈,那你又是凭什么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平静,语气明明是最为寻常的,像是在说花样子好看一般,说出来的话却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嬷嬷自甘下贱,愿意为了夫人和大姑娘毫无怨言地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连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可我的东西,我的未来,轮不到你来做主,你没资格来牺牲我去讨好她们。让我去伺候奴婢,也不怕折了她们的寿!” 范云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奚应芷。 她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一如既往地温和、轻声细语。 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被浓黑的雾遮住一般,让人不敢对视。 “你,你说的什么话,一口一个奴婢挂在嘴边,我也是奴婢,你也是奴婢生的,难道你也要看不起我吗?” 奚应芷看着她,心里越发冷了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从来不会因为出身看不起一个人,同样也不会因为出身而自我轻鄙。 一直都是你觉得我不如奚应雪高贵,我懒得与你争辩,因为今时今日我已经不再关心你如何看我,也不再将你看作我的母亲。所以,我的月银呢?” 一句话,问得本还伤心愤怒的范云云立即慌乱起来。 “以往我的月银夫人都是发到你手中,让你转交给我,我问过三妹妹,府中庶女的月银是二两,可你每个月给我不过一钱。 我今年十四岁,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月银也该有二百多两,这么一大笔银子,去哪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范云云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这么些年我替你打点吃穿尽心尽力,你还说这种话不是扎我的心吗。” 奚应芷看着她这副神色,发现自己心中是一点波澜也没有了。 正巧珠儿进来传话,说长梧在外求见,奚应芷索性一挑帘子走了出去。 范云云着急忙慌地跟出去,正巧看见奚应芷回头,指着范云云跟长梧说了些什么。 这一下,可把范云云急得满头大汗。 她昧了奚应芷的月银,除了平日打点下人之外,有不少都花在了奚应雪身上。 这事若是传到老爷耳中,只怕又要惹出是非。 她想上去阻止奚应芷胡说八道,却又没有这个在当家老爷面前放肆的勇气。 只能攥着袖子紧张地站在屋檐下,眼睁睁看着长梧递了两张纸给奚应芷,两人似乎又冲她指指点点说了什么。 长梧点了点头,方才行礼离去。 他一离开,范云云就急匆匆蹿了过去,“你,方才你和长梧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那月银我可是都花在了你身上,你如此污蔑我也不怕遭报应!” “你大胆,怎么能随意辱骂主子!”一直守在院子里的珠儿不乐意了。 奚应芷并没有呵斥她,只面无表情道: “嬷嬷既然如此理直气壮,这件事我也只能请父亲出面查清楚,这些年我过得如此贫苦,总该知道府中主子的月银到底去了哪里才是。” “你——”范云云急得猛跺脚,可当着虎视眈眈的珠儿也不敢口出恶言,“我都说了是替你攒着做嫁妆的,等你大了自然会还给你。” “你是奴婢我是主子,没有奴婢替主子攒嫁妆的道理,此事我已经托长梧告知父亲知晓,父亲如今在上朝无暇过问,等下朝回来自然会查个清楚。” 奚应芷勾唇笑了笑,“嬷嬷若一口咬定这是误会,便得抓紧时间,在父亲下朝之前将我的月银还回来,此事还能大事化小。 若是真等父亲亲自过问,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清。” 像是有一柄大锤子重重砸在范云云天灵盖上,砸得她脑瓜子嗡嗡地疼。 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么可恶,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你这是要逼死我,二百多两银子!这么短的时间我去哪凑银子!” 奚应芷挑眉,“嬷嬷方才不是说都替我攒着的吗?如今怎么又变了说法?你口中这些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眸光如有实质,仿佛能洞察人心,堪破人心中所有的想法。 范云云这下是真的慌了,本还想再劝说奚应芷回心转意,眼下这种情况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55.谁考了最后一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心慌意乱地丢下一句“的确是替你攒着,我这就去拿了还给你。”便急匆匆地走了。 奚应芷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当然知道让范云云凑二百多两银子是为难。 可世上的人都是如此,君子畏德,小人畏威。 你若不让她怕了你,她便会永远虎视眈眈盯着你,试图欺你压你,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非得狠狠给她一巴掌,叫她一看见你就吃痛得怕,她才不敢再来打你的主意。 至于长梧…… 方才长梧给她送铺子的契书,她只是道了声谢而已,旁的什么也没说。 可笑的是,只是如此,就足够将范云云吓得屁滚尿流了,比她字字斟酌说的长篇大论有用多了。 范云云闹了这么一通,奚应芷却没怎么受到影响,在姚轻黄院子里请了安,便和奚应莲去了书院。 昨日静仪郡主撒了顿气,将奚应雪打得下不来地,过后一想也觉得心虚。 回府之后生怕奚家会告状,到时候不知王兄会如何大发雷霆。 没想到一夜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 今日奚家两个姐妹来书院,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秦雪莹提了一整个晚上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 心中大担卸下,秦雪莹心情也好了,见奚应芷坐她身边,还难得赏了个笑容给她。 奚应芷不动声色地回以一笑,隐隐有些期待奚应雪找她道歉的场景了。 事实证明,只要秦雪莹不生事,麓山书院一派平和。 上午讲了算数,夫子留了几道算题让学生们做,秦雪莹居然也老老实实地在纸上作答。 奚应芷没忍住看了她好几眼。 夫子在讲台上提醒了一句:“今日课间的题目做的如何也会张榜通报,还会报给季山长一并知情。” 下头的学生们都吓得低呼。 秦雪莹反而笑了起来。 她算数很好,今日若是张榜通报,必定能将昨日丢的人都找回来。 其他女学生们也都紧张起来,教室里只有纸笔摩擦的飒飒声。 一盏茶的功夫,夫子将众人答的题都收了上去,抱着走出教室。 谢玉璇这才走到奚应芷身边,“今日雪姐姐怎么没来念书?” 奚应芷敏锐地发现,谢玉璇问话的时候,秦雪莹也拉长了耳朵在听,似乎是怕奚应芷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 好在很快她就放下心来。 奚应芷没说什么,只推脱说学校课业重,她又是新入学的学生,回府便只顾着学习,顾不上别的。 谢玉璇满腹疑虑,却没说什么。 到了午间时分,照样是用过午膳之后,季山长又来张贴上午算数的成绩。 秦雪莹兴冲冲地第一个站在告示栏前面,身边空出一小块地,没人敢挤她。 等季山长贴完,她伸长脖子去看,果然高兴地喊出声:“我是第一名,分数最高!” 周梦楠等人一叠声地恭喜着她。 奚应莲拉着奚应芷也凑过去看。 秦雪莹心情很好,没为难她们,反而让开了一点点。 大抵她也想让更多人都瞻仰她这个第一名的风采吧。 奚应芷也抬头去看名单,第一名是秦雪莹,她顺着排名一路儿往下找,越找越觉得奇怪。 这门课前世她就上过了,方才夫子出的题,她确信她都做对了,怎么会排名这么后? 尤其是,她都已经在地十八名的位置上看到奚应莲的名字了,却还是没出现她的名字。 奚应芷心头沉甸甸的,直到身边奚应莲低声惊呼:“二姐姐,你考了最后一名!” 奚应芷回过神,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果然,她的名字赫然排在最后,是第二十四名,分数是零分! 奚应芷脑子有一瞬间打结。 怎么可能?她就算估算错误,没有全部作对,也不可能排到最后吧,一道题都没做对吧? 随着奚应莲那声喊叫,不少学生都凑了过来,旋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哈哈哈,不会吧,居然有人算数比董慧还差!这是考了多少分,难道是一题都没做对吗?” 董慧是礼部尚书之女,素日就是个糊涂的,以往上算数课,夫子抽她回答问题,十次有九次要答错。 偶尔答对的,还是身边的学生看不下去偷偷告诉她答案。 没想到这回,董慧得了三分,奚应芷居然比她还差! 再联想到昨日她作诗得了第一,大出风头的情景,可不让人觉得笑掉大牙。 秦雪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这世上居然有人比董慧还蠢,奚应芷,你平日吃饭的时候流不流口水啊!” “哈哈哈,若是脑子不好,不如让郡主请个太医替你治一治,就是怕治好了也还是流口水!” 众人俱都捧腹大笑起来。 奚应芷被奚落得一张嫩白的面皮涨得通红。 她虽是重活过的,可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家,要面子得很。 这会被这么多人笑自然觉得难堪。 可她也不是傻子,不会去质疑书院的夫子改错了,或者刻意把她排到后面。 只能安慰自己,或许真是她自己写错了。 周围的学生还在笑她,奚应芷双拳紧紧捏着,窘迫又坚决道: “只一次考试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下一次我定然会赶上来的。” 她说完这话,别的学生还是笑,季山长反倒露出欣慰的眼光。 “好,麓山书院做的就是教书育人的事情,若人人都是天才,还要夫子做什么。你有这个志气,夫子等着你迎头赶上的那一天。” 秦雪莹脸上的笑缓缓收了。 她身边的跟班见势也立刻敛了笑意,围在秦雪莹身边,一齐冷冷地盯着奚应芷。 “大话谁都会说,”秦雪莹皮笑肉不笑道:“古往今来只有战败者最会嘴上空喊口号,有实力打胜仗的从不废话。 考最后一名不丢人,如今大话说过头,赶明这话掉到地上那才叫丢人。” 说着便带人回了教室。 季渊欣慰感怀地看着这一幕。 好啊,好啊,他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来了这么三个新学生,整个麓山书院的风气都变了,变得积极向上,人人争先。 他果然是个善于育人的好夫子! 见奚应芷还僵着站在原地,季山长上前和气地拍了拍她的背,“一次考差了没关系,只要勤勉学习,夫子相信你一定会进步的。” 奚应芷抽动了嘴角扯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她想说那些题她其实都会做,季山长会信吗? 56.奚松被吓得够呛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向季山长道谢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教室里走。 刚走到檐廊下,董慧就窜出来抱住她的手臂,“奚应芷,你别伤心,考了最后一名没什么的。 咱们都是女子,算数学那么好也没用,你说对不对?” 她眸光很真诚。 奚应芷却很有理由怀疑,她是担心奚应芷接受不了打击选择退学,那样又是她排名最后了。 果然,被她盯着,董慧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却还是紧紧搂着她的手臂。 “好了,你别伤心了好不好,我家中厨子做的红豆糕好吃,你吃一块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的就舒服了。” 奚应芷叹了口气。 好吧,虽然她目的有些不纯,不过奚应芷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拒绝别人的善意。 “那就多谢董姑娘了。” 她从董慧手中的帕子上捏了一块。 洁白纤长的手指捏起绵软绯红的糕点,送入水润的小口之中,只看着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裴如璋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藏剑不解道:“王爷不是要找郡主问话吗?怎么站在这晒太阳?” 裴如璋沉了眉,嘴唇紧抿。 他五官冷峻,周身散发不易亲近的清冷肃杀,脸沉下来时更是有着无形而强势的压迫感。 藏剑脖子发凉,悄无声息地退后。 片刻后,裴如璋垂了眸子,似是在解释: “今日奚松来找我,谢过我对他女儿的照拂与抬举。他虽未提及静仪打上他家门之事,可本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既知情识趣,本王也该与他唱完这出戏。” 这般说着,又顿了片刻,方才缓步往教室处走去。 奚应芷还在廊下,小口吃着红豆糕。 偶尔有点滴粉屑沾到唇上,又叫她小舌舔了,卷了进去。 裴如璋脚步慢了一分。 奚应芷余光却瞟到了他,身子顿时一个激灵,忙侧过头装作没看到,扯了董慧的手扭身进了教室。 裴如璋脸色黑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藏剑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又停下了? “罢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不必本王如此当回事,随意赏些什么东西就是。” 言罢左手甩袖负于身后,脚下也转了方向往山下走去。 藏剑虽然不解,却还是紧随其后。 待回了马车上,裴如璋双眸微闭着吩咐,“你到本王库中随意挑些什么赏过去,不必过问本王,也不必来回话。” 藏剑应了声是,心底疑惑却更深。 赏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用得着动用王爷的私库吗? 更何况,后头这句吩咐也多余了,往日他做这些事本就不会过问王爷,也不会再回话啊。 马车里安静下来,裴如璋面上没什么表情,藏剑却莫名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凝滞。 他挪了挪屁股往车门处近了几分,谁料裴如璋忽然睁开眼,眼底迸射的寒意吓得他发抖着叫了一声。 “狗叫什么,羊癫疯犯了吗?” 骂完这句,裴如璋才觉得不妥,闭了闭嘴又换了个说辞:“举止轻浮,有失体统,去领五军棍。” 虽然是处罚,藏剑却如蒙大赦一般翻身跳下了马车。 “卑职这就去领罚。” 打五军棍,也比跟王爷呆在一块要好。 麓山书院里,奚应芷正为着裴如璋的出现而心神不定,本想着放学后去问一问夫子,为何她的算数会是零分。 如今有了这一遭,那是半点也不敢久留,放了学便急匆匆地离开学校了。 没成想前脚刚回了家中,后脚奚松就叫她去书房。 一个照面,奚松面上红光焕发,精神振奋堪比喝了十年老酒。 “好女儿,爹的好女儿!” 奚松大掌在她身上拍了拍,爱不释手地打量着她,“这小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奚应芷不明就里,却还是笑着道:“女儿总是遗传爹爹的,听说爹爹在战场上也悍勇无比,善用计谋。” 奚松仰天长笑,“是是是,是像我!” 感慨了一番他才说了正事,“今日一早我便去谢过端亲王,丝毫未提昨日静仪郡主大打出手的事情。 当时王爷还没什么表情,我以为这事要搞砸,没想到下午他竟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来奚家,说是嘉奖你作的好诗。” 奚应芷脸上也露出真切的笑。 她跟奚松说这个法子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赌。 赌端亲王会不会为了掩盖静仪郡主做的疯事而退步,主动施恩奚家将这件事压下去。 没想到,让她赌对了。 看来端亲王为了维护静仪郡主,愿意退让的余地还是很多的。 日后对静仪郡主,要更加慎重些,能不冒犯,就坚决不冒犯。 她正沉思着,奚松又激动道:“你不知道,你作的那首诗,王爷说了要题在他的那幅画上献给太后。” 奚应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忙道:“父亲答应了?” 奚松懵懂地点头,“这样的大好事,为父自然同意。” 奚应芷顿时急了,“父亲怎么能答应呢,我一个姑娘家,做的诗题到端亲王的画上,若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奚松被她这样说着,滚烫的脑袋冷静下来,也觉出些不妥来。 “诗虽然是你作的,可不是你亲手题的,应当不会被说什么吧。” 奚应芷不赞同地摇头,“这种事若不被人注意到,自然掀不出什么风浪,可父亲在朝为官,本就该步步为营。 如今父亲向端亲王示好,王爷又有所回礼,还要将女儿作的这首诗捧到太后面前去,如此抬举难免不叫有心人嫉妒。 须知盯着的人多了,口自然杂,到时候别人会说些什么,会有什么后果,远非父亲能够想象。” 听她这番话,奚松居然觉得心惊肉跳。 他是武将,对朝廷那些弯弯绕绕是是非非虽然没有深陷其中,可也难免有所耳闻。 那些被皇帝发落的官员,犯得罪都是可大可小的,甚至在奚松看来有的都不叫事。 相反,朝堂上身居高位的那些官员,好几个都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在朝堂上,往往就是大家说你好,你便是做的好。 说你不好的人多了,你便也做的不好了。 按着奚应芷这么说,他出了这个风头,到时候人人都盯着他,他能扛得住那些御史的嘴吗? 只一想想被人围歼的那一幕,奚松双腿发软着跌坐在椅子上。 “那,那爹已经答应了,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去跟端亲王说,说我反悔了吗?” 57.礼物好色色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拧了眉头。 这件事情已经答应,自然是不能再反口。 毕竟出了风头只是会招人眼红,让奚家未来可能出事。 可若是得罪了端亲王,奚家是现在,立刻,马上,就会出事。 孰轻孰重,奚应芷还是分得清的。 思忖片刻,奚应芷摇了摇头,“女儿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父亲不如让我想一想。” 见她这副慎重的模样,奚松更慌了,再看端亲王送来的礼物也提不起劲来。 这朝廷里歪歪绕绕的事情怎么这么多,稍不注意就踩了坑招了祸,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事。 奚松有些低沉地,随意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这玩意你拿回去吧,好生收着。” 奚应芷这才往桌子上摆着的东西看去。 这一看,脸颊蹭地烧红了。 那竟是一套海棠色的白玉夜光杯盏。 海棠色本就娇艳,这会夜色深了,在书房摇曳的烛火下,莹莹微光仿佛活了过来。 时而淡雅如晨雾,时而绚烂似晚霞。 玉雕的杯身宛如海棠花瓣轻轻舒展。 奚应芷仿佛看见一只粗粝修长的大手握着酒杯漫不经心斜倾,淙淙美酒泛着幽香,如流水一般倾倒而下,落在…… 落在她的脊背,激出晶莹的波光,一路蜿蜒。 然后被炽热的气息覆盖。 奚应芷心口跳得愈发厉害。 好端端的,端亲王府怎么会送这样的东西来奚家。 “爹,这套夜光杯实在太贵重,女儿受不起。” 奚松没注意到她声音很低,低若蚊吟,只满腹愁绪道: “爹不是说了日后你自己也要将庶务操持起来吗?你母亲杂事多,难得顾上你,这些东西既是送你了你自己便收着。 日后无论是人情往来送礼,还是干脆压箱作嫁妆,你心里都有个章程。” 奚应芷没话说,只得让梧桐去收下。 梧桐心大,不知道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有心思跟奚应芷说笑。 奚应芷心里头也压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回了云芷院,又想起今天先生布置的抄书还没抄,叹了口气又将纸笔铺出来。 本还打算今日去买些文房四宝,如今看是又来不及了。 还有,范嬷嬷欠她的月银还没还。 奚应芷蹙眉,吩咐珠儿去催一催。 手中没钱总是不方便的,虽说父亲给了她两个铺子,可如今也不到拿分红的时候。 心里头算着账,又吩咐梧桐明日不必去书院,留在府中将上次宁书元还给她的那些东西拿出去卖了。 忙活了一通,自己又老实巴交地伏在桌案上将书抄了,整整齐齐叠好收在书包里。 这一忙,便到了深夜。 奚应芷洗漱了上床之后,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她算数会是零分? 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也是睡得不安分。 只觉得似乎是才闭了眼,天便亮了一般。 满身疲倦爬了起来,珠儿进来传话,说范云云还了十两银子过来,剩下的过些时日慢慢还。 奚应芷听了便是冷笑。 说什么替她攒着,分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过些时日慢慢还。 她不过是个奴婢,在姚轻黄身边连一等的份例都没混上,平日里又大手大脚,这十两银子只怕已经掏空了她,哪还还的上。 好在奚应芷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让她还钱,不过是拿着这件事让范云云不敢再来她面前生事罢了。 没看见范云云今日只敢在院子门口托珠儿带话,连进来亲自见她一面都不敢吗? 梧桐端了早膳进来,奚应芷匆匆用了几口就去给姚轻黄请安,听了她两句酸话才出门去书院。 她昨夜本就没睡好,坐到教室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听着周围其他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天,眼皮子不住打架。 就在眼睛就要彻底闭上,“唰——” 一大叠纸拍在她桌面上,带起的风吹得她头发丝都飘了起来。 “奚应芷,昨日夫子布置的抄书,大家都交了,只差你一个了。” 奚应芷一个激灵,瞌睡去了大半。 身边响起静仪郡主看好戏的声音: “想睡觉就在家里好生睡,在教室里打瞌睡,传出去还不叫旁人以为麓山书院都是不学无术之徒。” 奚应芷心里头本就烦躁,听她说话阴阳怪气,忍不住也气鼓鼓道: “我入学晚,天分也不如郡主,自然只能笨鸟先飞以勤补拙,挑灯夜读念书。 若我这样勤勉都要被说成不学无术,那郡主又该如何评价自己?” 静仪郡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奚应芷,你一介庶女,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样说话?” 奚应芷抿了抿唇,想起昨夜奚松说的那番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抬眸看着静仪郡主,带着几分炫耀骄傲道: “山长说了英雄不问出处,我虽是庶女,作的诗却得了端亲王的赏识,王爷说要将我作的诗提在画卷上,一并献给太后。 若是得了太后一两句赏,说不定也会赏我一个爵位。” 她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得意和憧憬,虽不惹人生厌,却也足以让静仪郡主心中警铃大作。 站在她身边的贵女们闻言也都是一怔,奚应芷状似无心的话,却由不得她们掉以轻心。 这帮姑娘都是京都消息最灵通的,一早就知道端亲王赏识奚家,不但夸了奚家女儿的才华,还赏了东西下去。 虽然具体赏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可这也足以让她们明白,端亲王的确是有意在捧奚应芷。 端亲王和太后关系匪浅,他青睐有加的人,太后封个爵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雪莹的郡主之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58.作业不翼而飞!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隐秘的视线在奚应芷和秦雪莹之间来回逡巡,一时间,秦雪莹身边的跟班都没作应声虫替她发难了。 秦雪莹一时有些难堪,出声嘲讽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不过一首诗,只是碰巧入了王兄的眼。 王兄每日赏出去的东西不计其数,只有你们这种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才大惊小怪。还想得到太后的封赏,凭什么?凭你算数考的零分吗?” 周围的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奚应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见众人神色都松快了下来,显然是被静仪郡主这番话说动了。 本来端亲王说的这番话足以将奚家推上风口浪尖,可有静仪郡主的态度在这,众人便不会太将奚府的风头放在心上。 而且,以静仪郡主的小心眼,知道了此事定会不择手段阻止,以免让奚应芷再出风头。 端亲王如此看重她,难免要顾念她的想法,那什么在画上题诗一事,说不定也会不了了之。 所谓掩藏锋芒,和光同尘,大抵如此。 奚应芷做出被拆穿美梦有些难堪的受伤表情,委屈地低头不再争辩,从包里将昨夜抄的书拿出来准备交上去。 可才将那叠整齐的纸拉出来,却瞬间将奚应芷惊得双目圆瞪! 怎么回事,她那么多作业呢?她抄的那么厚一沓书呢?怎么会变成了…… 眼见她双手僵着不动,收作业的卫风没忍住拉着她的手往外一扯。 好家伙,一沓厚厚的、干干净净的白纸。 一个墨点子也没有。 奚应芷不敢置信地在书包里不住地翻,整个脑袋都不死心地钻了进去。 周围的学生见状都笑出声。 静仪郡主更是得意至极,“奚应芷,你算数考了零分就算了,连夫子布置的作业都不做。 怎么,你是嫌麓山书院课业太重,故意跟夫子对着干想让季山长开除你吗?” 奚应芷脸上的惊慌失措都快掩不住了,“怎么可能,我昨天明明抄完了。” “哈——”静仪郡主夸张地笑出声,怪模怪样地模仿她说话,“我昨天明明抄完了!”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你抄完了,现在怎么交不出来,难道作业会不翼而飞?还是你们奚府有老鼠,连纸上的字都能揭下来吃干净? 你撒谎也该有点常识,难道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任凭你糊弄?” 奚应芷被嘲得一阵灰头土脸,眸光不死心地在书包里逡巡。 昨日她抄完书,将书包放在枕头下睡的。 昨夜她睡得不安稳,中间醒来好几次,若是有人换了她的作业,她不可能没有发觉。 可书包不大,抽出那叠纸和书本,除了待在角落里的砚台和笔,旁的确实什么都没有。 她抄的书难道真的不翼而飞了? 这怎么可能?莫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眸光扫到书包里的砚台,奚应芷脑海电光念闪地晃过什么。 再联想到昨日她算数考了零分,难道—— 奚应芷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她怕再生事端,将端亲王送的文房四宝收了起来,昨日用的笔墨纸砚,正是姚轻黄准备的! 奚应芷气得手臂微微发抖,气姚轻黄如此卑鄙,更气自己这么蠢,在这种事情上都能被算计。 可惜留给她检讨的时间太少,夫子很快就进了教室。 卫风将收到的作业交了上去,着重讲了奚应芷没写作业,还嘴硬撒谎说自己写了。 夫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奚应芷知道此时解释别人也不会信,就算费劲解释清楚,姚轻黄也大可推脱说是下人疏漏,动不了她的根本。 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决定先掩下此事,日后再算总账。 强行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奚应芷飞快露出一抹可怜巴巴的歉意,不好意思道: “夫子,我头一回入学堂,此前未曾念过书,所以学习有些吃力,昨日……没有抄完……” 她深埋着头,手指也不住地在袖子下打转。 夫子神情缓和了下来。 不交作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往麓山书院的学生,各个仗着家世优越,鲜少交作业。 这个女学生态度还算诚恳,夫子便也没有计较,“既然吃力,就多花些心思将功课赶上了。” 奚应芷忙不迭点头,又保证定然将没抄完的补上,夫子才让她重新坐下开始讲课。 下午的课,又有小考。 奚应芷冷冷地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那方墨,决定搞个大的。 装作不知道一般继续用那方墨作答,只是在答完要收卷的时候,奚应芷焦急地捏着卷子站到夫子面前,语带祈求: “夫子,我写字慢,还差两句没有写完,夫子能否给我些时间让我写完。” 少女急得眼眶都红了,又是如此上进。 夫子既欣慰又心软,点头示意她在讲台上写完。 奚应芷连连感激,以笔蘸着夫子讲台上研好的墨,将最后两句文章写完。 趁着这个空档,夫子随意瞟了眼她的卷面,只觉文章虽然青涩,立意和行文却都算是上佳。 等奚应芷写完,她亲自将卷子收起来,放在一沓试卷的最上方,捧着回了后院。 奚应芷轻嘘了一口气,回了座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奚应莲还磨蹭着坐在位子上。 这会挪着小碎步走到奚应芷身边,“你方才,考的怎么样?” 奚应芷收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片刻后,在奚应莲压抑着的激动和兴奋的眼神中,奚应芷抬头了,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昨日算数考了零分,今日又忘记交作业,方才的考试,我连卷子都没写完,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定然要嫌我给家中丢人了。” 奚应莲眼中闪过精光。 这两日在书院,她大着胆子跟座位旁边的贵女交谈,得知她们的身份,让她既羡艳又虚荣。 这些人可都是往日她跳起来也够不着的,如今却成了她的同窗。 若是能和她们打好关系成了手帕交,日后随意嫁到哪家,都是她这个庶女以往不敢想的美事。 可惜奚应芷风头太盛,她难以出头。 若是奚应芷不能念书,那奚府不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能待在书院了? 再者,如今夫人对奚应芷恨之入骨,她若能为夫人分忧,日后成亲的嫁妆说不定能丰厚几分。 奚应莲被自己的想法刺激得呼吸急促,只觉前所未有的机遇就在眼前。 59.奚应芷坏坏,又埋坑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嘴上却还是安慰了几句:“不会的,王爷和山长都亲口夸了你,考零分定然只是意外。” 奚应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地给她加了把火: “是啊,好在父亲和你一样信我,只要母亲不嫌我丢人,想来我抓紧时间应该还能赶上课业。” 奚应莲胸口砰砰跳。 是啊,奚应芷念书勤奋刻苦,如今只是不适应所以才念得不好。 若给她一些时间,日后将功课赶上来,再想将她赶出麓山书院可就难了。 想到这一点,奚应莲只觉得屁股上燃了把火,恨不得立刻冲到姚轻黄面前。 偏生奚应芷动作慢条斯理的,恨不能将纸一张一张地整理。 奚应莲急得不行,忍不住自己上手将她的东西一股脑扫到书包里,扯着她便下了山。 到了府门口,奚应莲借口尿急,抱着书包便先一步跑了。 只是她跑的方向却并不是青莲院所在的方向,而是浮雪堂。 奚应芷没什么温度地笑了。 若奚应莲在接了她递过去的橄榄枝,安安分分地站在她这边,她是不会利用她去算计姚轻黄的。 只可惜,奚应莲当墙头草当惯了,自以为可以在姚轻黄和自己之间游刃有余,将两边的好处都占尽。 这回,奚应芷便是要告诉她,吃两家饭吃多了,可是会拉肚子的。 浮雪堂,姚轻黄这几日都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奚应雪。 当日静仪郡主的鞭子虽然声势浩大,不过她毕竟是女儿家,用的鞭子也不是真正伤人的把式,只是姑娘家装饰用的玩意。 因此造成的伤都只是皮肉伤,并不怎么严重。 将养了几日,奚应雪身上的伤都已经结痂,如今已经能下床了。 姚轻黄终于能喘口气些上一刻。 她松快了,别人便不好过了。 这几日范云云连轴转地伺候蓉蕴和绣梅,可真真叫个苦不堪言。 绣梅倒还好,是姚轻黄身边的婆子打的板子,伤得并不如蓉蕴那么重,加之已经将养了几日,每日只需换药。 再者她毕竟是范云云娘家侄女,平日仰仗范云云得了不少好处。 这会见范云云亲自照顾她,心里头的气和恨都散了不少,只是每每提到奚应芷都要咬牙切齿一番。 “二姑娘虽是主子,可和咱们好歹也是血脉上连着亲的,平日里姨母对她更是掏心掏肺。 一朝得势她居然如此翻脸不认人,姨母您一定要替我报仇,狠狠教训这个狼心狗肺的人。” 她满脸刻骨的怨恨憎恶,显然是把奚应芷恨到了骨子里。 范云云听了心中也是气。 她虽然没有名分,可奚应芷终归是她生的,绣梅又是她的侄女。 奚应芷怎么能这么冷漠,对绣梅如此狠毒。 府中大姑娘如此宽厚仁善,她竟半点不知学好,一味学那些小门小户之女的小家子气。 见她不说话,绣梅又扯了扯范云云的袖子,“姨母,我受伤这些时日二姑娘一眼都没来看过我,她怎么能这么自私薄情?” 她眉梢挂着委屈,身上又带伤,范云云忙安慰她:“阿芷最近在念书,等她得空了我定让她来跟你赔礼道歉。” 绣梅听了心中这才气顺几分。 暗道等奚应芷来跟她赔礼道歉,她定要好好羞辱折磨奚应芷一顿,方才消心头恶气。 屁股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绣梅抽了一口冷气,忽然想起什么又道: “姨母,我身上的伤怕要留疤,让你去给我买祛疤的膏药,你买了吗?” 闻言范云云嘴巴一阵泛苦。 她倒是想买,可祛疤的膏药贵得很,一瓶要三四两银子。 以前她有奚应芷贴补,三四两银子也不算多。 可如今,奚应芷什么都要跟她算清楚,就连手头仅剩的十两银子,也被奚应芷逼着拿走了。 她哪还有钱去买膏药呢。 对上绣梅带着不满和催促的眼神,范云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姨母这些日子手头有些紧,以往你是阿芷的大丫鬟,月钱应该不少,不如你拿一些出来——”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绣梅尖叫着打断:“你说什么,我都被你女儿害得重伤卧病在床,如今你还要我出钱? 做梦!我受伤都是因为你女儿,这些药都该你一人出!你要是不肯害得我身上留疤,我就告诉外祖母,让她狠狠教训你!” 范云云心头一阵无力。 绣梅怎么就不理解她呢,她若是有钱肯定会给这个侄女花的,实在是,她现在掏不出银子。 好声好气地解释着,绣梅却不肯听,哭着喊着要祛疤的膏药。 范云云被缠得无可奈何,只得先应下,“明日我就去买,定然不会让你留疤的。” 绣梅这才作罢。 安抚好绣梅,范云云才歇了一盏茶的功夫,红绡又来叫她: “范嬷嬷,蓉嬷嬷身上又不好了,您若得空不如去看看她?” 范云云心中发苦,神魂皆疲,却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子起身。 还未进蓉蕴的屋子,便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冲得范云云险些往后栽了一个跟头。 她的伤是奚松身边的家丁打的,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兵丁,动手不是含糊的。 蓉蕴当晚就被打断了腿骨,大小便都管不住,一天没个定时地往外泄。 加之她平日跟在奚应雪身边,替她做打骂下人的恶事,府中很多人都看不惯她。 平日里还怵她的威风,这几日夫人和大姑娘自顾不暇,没工夫搭理她。 那些下人有气出气,暗地里作践她,不爱给她换裤子,屋子里已经捂得比茅坑还臭。 这会红绡停了脚,笑着催范云云进去,“蓉嬷嬷心里不痛快,您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劝她几句,她约莫还是肯听的。” 60.奚应雪伪善的面具差点露馅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范云云不敢推辞,硬着头皮推开门。 刚进去,迎面砸过来一个东西,正丢到范云云额头上。 然后软哒哒地散开,紧巴巴地贴到她脸上,鼻尖顿时散出一股恶臭! 范云云手忙脚乱地将那东西扒开。 待看清是什么,一股反胃感喷涌而出,恶心得她扶着门框狂吐不止。 那竟是一块沾满粪便的布! 范云云尖叫着擦拭自己的额头脸颊,那臭味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房间里传来一阵癫狂的笑,范云云只觉不寒而栗。 颤颤巍巍地回头看着红绡,哀求道: “蓉嬷嬷伤得这样重,我一个人实在伺候不来,红绡姑娘,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多派两个小丫头来,成吗?” 红绡站的远远的,笑得温和,“如今大姑娘受了伤,夫人一直贴身伺候着,奴婢也不好为这些事去烦扰。 范嬷嬷是府中老人,跟主子们情分不一般,不如您亲自去夫人面前求个恩典?” 范云云面色一窒,讪讪地收回视线。 当日原就是她自己在姚轻黄和奚应雪面前夸下海口,要好生照顾绣梅和蓉蕴。 还没几天就打退堂鼓,夫人和大姑娘会怎么看她? 迟疑半日,范云云终是打了一盆水,鼓起勇气进了屋子。 一进去,一股铺天盖地的恶臭,臭得范云云脑壳子打疼。 哪怕她不用鼻子呼吸,张着嘴巴喘气,那股恶臭还是不住往脑仁子里冲。 饶是这样她也还是咬牙坚持着,拿帕子遮了口鼻,拧了湿帕子去给蓉蕴擦身子。 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蓉蕴瘦削的五官更加狰狞。 眼看着范云云手伸了过来,蓉蕴猛地撑起身子,爆发着在她脸上扇了一个大耳巴子。 “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平日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玩意,也敢嫌弃我!” 一巴掌将范云云打得栽到地上的一滩屎尿中。 “呕——” 这回是真吐了。 红绡隔得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头狠狠出了口恶气。 恨恨地呸了一口,扬着头回去跟姚轻黄绘声绘色说了这一幕。 姚轻黄听完笑得花枝乱颤,拿帕子捂着嘴吃吃道: “贱皮贱肉的贱坯子,也就做做这种伺候人的下贱事,生出来的丫头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争强好胜这么一刻,还不是个庶女。” 奚应雪正侧躺着歪在迎枕上,她身上的伤疤有些痒,又生怕挠了会留疤。 几个贴身丫鬟便拿着羽毛扇轻轻地、往她身上的伤疤处扇风。 听了这话,一直微微蹙着的眉眼终于睁开。 姚轻黄忙剥了颗葡萄喂到她口中。 奚应雪轻咬着吃了下去,方才带着愁绪开口: “范嬷嬷也算是受苦了,可蓉嬷嬷这回受了无妄之灾,若不让她好生发泄出来松快松快,只怕她会撑不下去。” 说着不知是方才吃的葡萄太凉,还是她身边扇风的丫头力道太大了些,奚应雪身上传来一股冷意,激得她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姚轻黄忙丢下手中的葡萄,拿帕子擦了手,坐到奚应雪身边,搂着她轻拍。 “可是吹了风受凉了?” 奚应雪从冷战中缓过神来,抬眸冷冷地盯着身边给她打扇的丫鬟。 忽地一把抄起身前滚烫的茶碗,直直砸到丫鬟额头上。 茶碗碎裂,小丫鬟鲜血淋了满头,尖叫着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姚轻黄被她的心狠手辣给吓住。 “丫鬟年轻不经事,毛手毛脚的训斥调教就是了,怎么能动辄打骂,咱们可不是那种虐待奴婢的家族。” 闻言,奚应雪脸上露出一个很怪异的表情。 似是如梦初醒,混合着憎恨、掩饰,硬生生扭出一个怪异至极的模样。 “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了。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心中格外不舒服,大抵还是身子难受吧,柳儿,我有没有弄疼你?” 奚应雪软着声音安慰。 被砸了一头血的柳儿自然不敢应是,顶着伤口摇头:“是奴婢手重,险些让姑娘受寒,奴婢自愿领罚。” 奚应雪强扯出一个笑: “说什么罚不罚的,你们几个忙了一上午也该累了,偶尔做错事也不打紧。好了,都别伺候了,出去歇着吧。” 柳儿又再三磕头求饶,才在奚应雪极其大度的安慰和劝说下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空了,奚应雪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对上姚轻黄狐疑、审视的目光。 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母亲,您这样看着我作甚?” 姚轻黄没说话,视线转向她戴满戒指的双手。 她一直以为她的女儿善良大度、宽和高洁,虽然有些小心思,可也只是女儿家的小性子而已,无伤大雅。 但方才她如此暴戾地砸伤丫鬟,还是让她心惊肉跳了。 她这毫无犹豫地出手,跟出手狠辣的蓉蕴几乎如出一辙。 往日,她总是对蓉蕴越俎代庖,待下狠毒而有所不满。 如今再想来,若蓉蕴压根不是越俎代庖,她所作的一切,说不定都是得了奚应雪的授意呢? 若不然,为何她身边的丫鬟对她都如此惧怕? 姚轻黄心烦意乱,强行将这个可怖的念头压了下去,重新坐回榻上。 “母亲只是觉得,经此一遭,你的性子有些变了。” 奚应雪神情有些不自然,视线闪避道: “女儿以往太过软弱,府中姐妹联合外人如此算计我,若我还是一味软和好说话,日后如何立得起来。今时今日也该变一变了。” 姚轻黄一时没有说话。 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私心里,她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是心狠手辣之人的。 顺着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却打定主意,无论蓉蕴能不能治好,都不能留在奚应雪身边了。 日后她好生看着奚应雪,必不能让她性子太左。 两人各自思量之际,碧落进来传话,说三姑娘求见。 姚轻黄本是不想见这些闲杂人等的,只是想着自己女儿若和同龄的姑娘姐妹亲近些,性子应当也能变得温婉些。 便让人将奚应莲带了进来。 61.母女两个又没憋好屁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莲熟练地对着奚应雪就是一通热情至极的嘘寒问暖。 奚应雪克制着嘴唇没有翘得太厉害。 姚轻黄见了,提起的心放下不少。 方才定然是她想岔了,雪儿若真如此狠辣,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至交好友呢? 反倒是奚应芷,性情孤僻阴戾,平日也只有雪儿会照拂她几分。 姐妹俩说了会话,奚应莲便小心翼翼地拉着奚应雪的袖子: “大姐姐什么时候回书院啊,这几日你不在,我好害怕。” 说着还似模似样地抹了下眼泪。 奚应雪脸上笑意淡了淡:“你不是和二妹妹很要好吗,和她一起念书怎么会害怕?” 奚应莲缩着脖子,做出难以启齿的模样:“二姐姐她,大家都笑话她。” 她要说这个,奚应雪可就来劲了,眼底连连闪过精光。 “她不是得了第一,怎么会有人笑话她?” 相处多年,奚应莲对她的尿性一清二楚,明明已经习惯她口是心非、拿腔拿调了,却还是不喜欢昧着良心陪她演戏。 暗暗翻了个白眼,奚应莲苦着脸道: “二姐姐也就那一次得了第一,后来算数小考,她得了最后一名,考了零分。” “什么?”奚应雪心情好的时候说话就喜欢翘着舌头: “最后一名也就罢了,怎么会考了零分,难道二妹妹一道题都算不会吗?” 奚应莲也叹气:“我也没想到,不过二姐姐也不敢告诉父亲。”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飞快地捂着嘴:“呀,我怎么就说出来了,母亲,大姐姐,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如今父亲可疼二姐姐了,若是二姐姐知道我将她的秘密说出来,定然要怪我的。” 说到最后,急得眼睛里都憋出了眼泪。 姚轻黄蹙了眉,满脸不屑:“她怪你?她能怎么怪你?论出身论身份她连你都比不上,你怕她作甚?” 奚应莲摇了摇头:“二姐姐天资聪慧,是我比不上她。” 奚应雪满眼幸灾乐祸,“要是真天资聪慧,怎么会算数考零分呢?” 奚应莲沉吟片刻,迟疑道:“二姐姐应该是第一次进学堂念书,有些不适应吧。 昨日夫子布置了抄书的作业,她也没抄完,说是课业繁重跟不上。再过一段时间,二姐姐适应了在书院念书,应该就能考第一名了。” 闻言,奚应雪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不经意地和姚轻黄交换了眼神。 这些时日她们没怎么关注,还不知道奚应芷在书院出了这样大的丑。 若是捅到老爷面前去,够她喝一壶的。 可很快,姚轻黄冲着奚应雪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将奚应莲打发走,姚轻黄才缓缓道:“就算现在告诉你父亲,奚应芷也有借口推脱说自己不适应。 你爹就是个大老粗,连书院的门都没摸过,还不是由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不一定会对她如何。” 奚应雪瞬间垮了脸,“父亲罚不罚她是其次,难道就由着她在外随意丢我们奚府女儿的脸吗? 日后别人笑我有一个这么蠢的妹妹,我还如何抬得起头。” 姚轻黄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女儿,太沉不住气了。 有心教她,姚轻黄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与她解释:“不是不让你父亲罚她,而是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握,便不必将此事闹开。 她如今考末名,只是在学院内部,外边人并不知情,你父亲也不会当回事。若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对你父亲的声誉造成影响,你说他会不会重罚?” 奚应雪若有所思,旋即脸上浮现不忍,“这样对二妹妹,会不会太过分了。” 姚轻黄只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才要告状让奚松发作的是她,如今还说这话作甚? 大抵是周围没人接话,奚应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也是这个时候,她又有些惦记蓉蕴了。 以往这种场合,蓉蕴总是会劝她,要她不要太过宽容的。 这会没人替她说这样的话,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找补:“我都听母亲的,不知母亲有何妙计?” 姚轻黄:…… 她怎么觉得这么闹心呢? 不过好歹是自己的女儿,姚轻黄压下心中不耐,“你进了麓山书院念书是天大的喜事,合该办一场宴席,邀了平日交好的姑娘和夫人来府中一聚。 到时候你说说麓山书院念书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爱听。” 奚应雪顿时羞涩地笑了起来。 众星拱月说书院的事情,如此大出风头的好事,她也爱说呢。 “到时候再邀请几个书院的同窗,将奚应芷考末名,又不交作业的事情说出来。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奚家的二姑娘如此不学无术,你爹定会大发雷霆。” 奚应雪眸光发亮,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大出风头,奚应芷颜面扫地的那一幕。 旋即,她又担忧道:“二妹妹自己也说了,她考得不好只是暂时没有适应而已,说不定过些时日她能突飞猛进呢?” 姚轻黄也蹙了眉,思忖片刻才道:“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你就重新回书院。” 奚应雪脸颊唰地白了。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静仪郡主。 姚轻黄心软了,揽着她坐下,轻声道:“今日我便教你一个理儿,有些事情,不能只听别人说,还要自己去看。 方才奚应芷考末名的事情都是奚应莲一张嘴说出来的,事实如何你并不知情,若她是为了哄你开心故意骗你呢?所以你还得自己去书院看个清楚。再者——” 她顿了顿,更加语重心长:“静仪郡主这样对你,母亲心中也恨。可恨没有任何意义,咱们也对付不了她,就连你父亲也束手无策。 换个角度,你若能请她来家中赴宴,当着她的面让奚应芷颜面扫地,你说你父亲还会随意放过奚应芷吗?”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奚应雪的神色。 看她脸上的畏惧和愁绪缓缓散去,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可以选择打败她,同样,也可以选择利用她。” 62.范云云卖惨,奚应芷无动于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若有所思,静静想了半晌,捏着拳头重重舒了口气。 “母亲,我听您的,我的伤没有大碍了,明天我就去书院。父亲说要我去给静仪郡主道歉,我,我去。” 除了道歉,她还要让秦雪莹做她的棋子,狠狠地打奚应芷的脸! 云芷院,奚应芷仍是用姚轻黄给的文房四宝抄着作业。 抄完一半,便放了笔揉着手腕放松。 刚巧珠儿端着茶进来了,“姑娘,方才奴婢去领茶叶,见了三姑娘从大姑娘那出来,瞧着有些紧张。” 奚应芷动作一顿,嘴角微微勾起。 不枉她在奚应莲耳边碎碎念这一通,奚应莲果然沉不住气了。 也幸好她动作快,若不然奚应芷还得一直在书院考末名做差生,她还真觉得臊得慌。 得了这个消息,奚应芷又有干劲了。 吃了两口点心便抓起笔准备继续抄书。 笔尖才沾了墨,外头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见我自己的女儿,你们凭什么拦我,闪开!” 比起平日,这语气里多了几丝掩不住的火气。 奚应芷蹙眉,将桌子上的纸笔拿东西盖住,起身走向门口。 珠儿连忙将门打开,刚一开,便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奚应芷干呕了一下。 珠儿眼疾手快地上前拦住范云云,不让她冲到奚应芷面前来。 “阿芷,你帮帮姨娘。” 范云云见了奚应芷,直如看见救命的稻草,伤心地落了泪。 “姨娘一个人伺候两个病患实在是太累了,你帮帮姨娘,帮我一起去照顾她们好不好?好歹让我喘口气。” 奚应芷捂着鼻子,打量着面前狼狈的女子。 不过三四天不见,范云云活似老了十多岁。 之前的她虽然装扮朴素,却自有一股沉静坚毅之气。 如今头发散乱着,眉心刻上了深深的皱纹,领口和衣角处更染上了大团的污渍。 看着真像一个普通的婆子了。 如果她口中不是一口一个女儿地喊着奚应芷的话。 若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可惜,听清她要奚应芷做的事情后,奚应芷眸光倏地冷了下来。 “范嬷嬷可是累糊涂了?觉着伺候人辛苦,该去求了夫人免了你的差事,何苦来求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范云云听她这样说,以为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忙推搡着珠儿道: “不能去求夫人,这件事本就是我自己在夫人面前应承下来的,这会去求夫人不就是出尔反尔了?” 奚应芷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范嬷嬷既是自己求来的差事,这会为何又喊累叫我帮忙?” 范云云鼻子两端因为劳累和愁苦而印出深深的纹路,这会差点就要哭出来,“不是姨娘喊累,阿芷,你不知道照顾两个重病的病人有多辛苦。 每日给蓉蕴擦屎擦尿就要擦上十几回,姨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脾气也不好,动辄就要揪着我打骂,阿芷,你那么孝顺,你真的忍心看姨娘受折磨吗?” 奚应芷讽刺地笑了,“嬷嬷觉得辛苦,所以来找我帮忙,换我去给蓉蕴擦屎擦尿,换我被她打骂,是吗?” 范云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满脸尴尬难堪,夹杂着愤怒,还有深深的不解。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替我做些事情难道委屈你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变得这么斤斤计较?” 她记得以前,奚应芷是什么苦都舍不得她受的。 哪怕这些时日她们有所争吵,可十几年的性子怎么会说变就变? 她不信,所以她来了。 可奚应芷的反应让她既愤怒,又不寒而栗。 奚应芷冷冷地看着她,莫名的情绪交织在胸口,最终她只是冷笑: “嬷嬷这话说错了,你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奴婢,因为怀了我这十几年才得以在府中以奴婢的身份被好生将养着。” 她垂眼瞥着范云云沾染了污渍的手指,“嬷嬷这双手养得如此嫩,远非普通嬷嬷能比。不过伺候病重的人三四天,就被叫苦连天,足以说明嬷嬷平日养尊处优。 我和你之间,不是你给了我命,而是靠着我这个女儿,才有嬷嬷的好日子,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番话直如一颗巨石砸下来,将范云云这么多年以来蒙在头上的遮羞布撕了个彻底。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奚应芷冰冷的眼眸骇得头脑一片空白。 咽着口水怔怔问道:“明白什么?” 奚应芷便笑了。 她的笑还同往常一样带着软绵绵的甜意,落在范云云眼中,却又叫她清楚地明白,眼前的女儿不一样了。 这样镇定从容的她,竟然有些像夫人。 怎么可能! 范云云整个人都慌乱了。 奚应芷还是慢条斯理:“自然是明白,你没有资格摆着生母的架子要我任你予取予求。 还要明白,过去十几年我脑子发热为你受的委屈,日后我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范云云被她浑身的气势骇得不住发抖。 倏地,两行泪滑过脸庞,衬得她越发苍老,“我生了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平日里最能刺伤奚应芷的利刃,这会一点伤害都造成不了。 奚应芷淡声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将范嬷嬷送回夫人那里去,明华堂的嬷嬷成日来云芷院,叫父亲知道了不成体统。” “你敢!”范云云凄声大喊。 奚应芷转身回了屋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真的敢。 这出闹剧传到姚轻黄母女二人耳中,两人自然又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范云云自以为替老爷生了女儿便起了算计之心,呵,如今叫她知道她以为是依仗的女儿,实则是个忘恩负义的,真叫人痛快。” 奚应雪却悠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二妹妹如此冷漠,眼见生母哀求都能无动于衷,真叫人齿寒。” 说这话时,她全然忘记以往范云云受罚,奚应芷替母求情的时候,她说的是奚应芷争强好胜、爱呈匹夫之勇。 姚轻黄却还记得。 这会怪异地瞥了她一眼。 奚应雪不明就里,感慨了一句后便让姚轻黄替她收拾明日去书院要用的东西。 “这一回我定要让奚应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63.奚应雪道歉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翌日一早,奚应芷和奚应莲一同上了马车出发去书院,远远地看见另一辆马车先她们一步驶离了奚府。 奚应芷故意问道:“这一大早,父亲早就已经上朝去了,除了咱们还有谁会坐马车出门呢?” 奚应莲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又飞快地掩饰了过去,挽着奚应芷的手臂将她拉上马车。 “管这么多作甚,咱们只管念好书就是了。” 奚应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是啊,咱们是庶女,行正道好生念书,才能挣一个好的未来。 若是走偏了,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 奚应莲叫她说得心越发慌了,呵呵强笑了一句,垂着眸子不去看她。 两人一路无话,却都各自期待着到了书院将要发生的一切。 待到了山脚下,二人上山的速度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隐隐看到书院褐色大门时,更是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刚迈进去,便见奚应雪站在静仪郡主身前,垂着头神色丝毫没有刚入学的高傲,反而很是恭顺。 姐妹俩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伸长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声音。 “此前误会二妹妹作弊,本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没想到竟意外牵连了郡主,险些误了郡主的名声,小女实在羞愧,今日特来向郡主致歉。” 秦雪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一时没有接话。 作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贵女,秦雪莹打过交道的女子数不胜数。 奚应雪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是诚恳,可以秦雪莹之老练事故,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违心呢? 表面上是在道歉,却透着一股自己是聪明人,在一帮蠢人面前被迫低头的傲慢和得意。 这种伪善的女子,正是秦雪莹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若是在别的宴会上碰见,秦雪莹压根不会给她留任何面子,拼着惹了主家不喜,她也要撕了奚应雪的脸。 只可惜,只可惜奚应雪前几天刚被她抽了一顿。 闹得这样大,连王兄都来敲打了她一番。 这会奚应雪愿意主动在她面前低头,还将错处都揽到她自己身上,哪怕秦雪莹不喜欢她这个人,此刻也不得不就着梯子下来。 “小小误会而已,本郡主不是记仇之人。都是同窗学生,日后好生相处便是。” 秦雪莹说了句没有人相信的废话,便准备了了这件事。 奚应雪却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笑着拦住秦雪莹: “多谢郡主慷慨,为表歉意,我母亲明日在家中设宴,小女厚颜,想邀郡主一聚。” 明日是麓山书院休沐的日子,刚好方便奚应雪谋划。 秦雪莹脚步顿住,挑起眉头。 呵,这个人好大的胆子。 还敢设宴请她?是被自己抽了一顿所以老实了? 奚应雪眼睛娇俏地眨啊眨,“郡主年纪也不大,合该多跟姑娘家说些体己话。 我相信相处久了,了解了郡主的为人,大家都会喜欢郡主的。” 秦雪莹:……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痒了。 可惜自从她大闹奚府后,端亲王收了她的鞭子。 围观的谢玉璇轻咳一声站了出来,微不可见地拉了奚应雪一把: “郡主见谅,阿雪念书少,平日里笨嘴拙舌的说错话,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秦雪莹冷飕飕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片刻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好,本郡主会去的。” 有人上赶着找死,她又何必做那活菩萨。 秦雪莹说完这句话,书院里的学生顿时都露出怪异的神色,一言不发地进了教室。 偶尔有人看着奚应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教室里气氛怪异至极,偏奚应雪神色轻松,浑然不知。 卫风收作业的时候,踟蹰着走到她面前,似是想说什么。 秦雪莹阴森森道:“她前几日都没有来书院,哪有作业要收。卫风,你可别误了时辰,影响大家伙上课。” 卫风只得闭嘴,绕过一头雾水的奚应雪。 走到奚应芷面前时,她慢吞吞地往外掏着作业,掏到一半,动作又顿住了。 秦雪莹注意到这一幕,好整以暇地斜靠在桌子上,“某人不会又没写作业吧?” 奚应芷索性将掏了一半的纸又塞了回去,冲着卫风迟疑道:“我,我先不交,一会我亲自去交给夫子。” 卫风有些担心奚应雪,没心思为难她,点了点头便将收齐的作业放在讲台上。 在后头看着这一幕的奚应雪眼中闪过喜色。 果然,奚应芷果然不学无术,连作业都不写。 明日将这一切捅出来,父亲定然会对她失望。 到时候看她还如何得意。 上午的课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中讲完,到了下午开课前,众人三三两两围在院子里,等着季山长来贴上次小考的排名。 秦雪莹故意大声问道:“昨日考的是作文,有些人算数考了零分,作文不会也考零分吧?” 周梦楠捂唇笑道:“做得了被评为第一的诗,作文若考了零分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奚应芷像是被刺激到一般坐立难安,忽地咬唇往后山走去。 这几天她已经知道夫子的书房所在的位置,熟门熟路地找了过去。 书房里,教经义的杜夫子正在誊写排名。 季渊踱步到她身边,拈着胡子探头来看,忽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奚应芷怎么又是最后一名?” 杜夫子手顿了顿,抬头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 “奚应芷?是那个作诗得了第一名的女孩子吧。是了,诗文不分家,她的作文怎么会是最后一名?”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脸色煞白,看着好不可怜。 “夫子,我,我真的是最后一名吗?” 杜夫子心中生出不忍,忙放下笔,去翻那改好的一叠作文。 季渊也出声安慰她:“分数誊错了也是常有的是,咱们再检查一遍,错了改改就是。” 说着自己也走到书桌面前,帮着杜夫子一起找。 找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发出惊疑声。 转过身来,举着一张空白的卷子。 64.交白卷真相大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脸上接连闪过慌乱、震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着转。 “我,我真的写了的。夫学之道,非独士人子弟之专利,亦乃黎民百姓之共通……” 她不假思索地将昨日写的文章洋洋洒洒背了出来,就见杜夫子原本迷茫的神色逐渐变得恍然大悟。 “是了,我想起来了,昨天她交卷的时候我还看了她作的文章,还感慨说文笔虽然稚嫩,立意和行文却很有新意。 最后几个字还是我亲眼看着她补完整的,怎么会变成白卷呢?” 季渊没好气地开口:“定然是你办事疏漏弄错了,将空白纸当作了学生的试卷。” 杜夫子觉得不可能,却又没法辩驳。 盯着空白的卷子飞快地回忆着,忽地看到自己左手大拇指遮住的地方,脑子里忽地闪过什么,猛地移开手指大声道: “不对,这就是她交上来的卷子,你看这后头的字,正是我看着她添上去的那几个字。 奇怪,奇怪,前面的文章怎么不见了?” 杜夫子口中喃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季渊见多识广,对这些阴私的手段了解颇多,当即推了杜夫子一把。 “好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方才我听这篇文章,也能排在前三之列,你赶紧将名单重新誊抄一份。” 言罢又冲着奚应芷温声劝慰:“你先回去上课,这件事我定会查清楚。” 奚应芷吸了吸鼻子,眸光带着释然和信赖:“多谢杜夫子,多谢季山长,我还以为书院会因为我家世不显而不管我呢。” 季渊又安抚了她两句,等奚应芷离开才沉了脸。 “奚应芷如今已经是麓山书院的学生,此事不管是何人所为,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只要发生在书院,都是在打麓山书院的脸。” 杜夫子眼珠迟钝地转了一圈,盯在季渊脸上。 就在季渊有些期待他能给出什么高见的时候,杜夫子愣愣道:“纸上的字怎么会消失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了?” 季渊:…… 头疼地拍了拍额头,自己将奚应芷那叠白卷抓了过来卷在手中,叫了来张邱细细问话。 书院里,奚应芷和张贴排名的夫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排名上,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等排名张贴完,众人一呼儿拥了上去。 “我竟然是第一名!”周梦楠激动地叫出声。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多少都是争强好胜的。 哪怕平日在静仪郡主身边做她的跟班,谁又不希望自己才是大出风头的那一个呢。 不过很快,她就在静仪郡主冷冰冰的眼神中收敛了喜色,若无其事地不满道: “那个奚应芷居然考了第三名,这个结果定然有鬼。作诗也就罢了,瞎猫撞上死耗子也未可知,做文章可是极为看重基本功的。 她连一天书都没念过,作业都交不其,怎么可能写得出文章,夫子们莫不是连基本的好坏的分不清了?” 一席话,果然成果地转移了秦雪莹的愤怒。 她顺着名单往下,看见自己的名字居然排在最后一名,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之前作诗,有奚应雪那个蠢货垫底,她还没那么丢脸。 如今却…… 若传出去端亲王府的脸都要丢个干净。 可惜这会不能发作,秦雪莹硬生生攥着拳头,俏脸扭曲得无比难看: “得意这一时算不得什么本事,小门小户的女子,就算有幸和本郡主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听课,离了书院日后最风光的时候,也不配给本郡主提鞋。” 奚应雪被羞辱得一阵面红耳赤。 直到这一刻,她生出些许疑惑。 来麓山书院念书,和这些贵女成为同窗,对她来说究竟是福还是孽? 和她同为话题中心的奚应芷却恍若无事地笑了,“是啊,得意一时的确算不得本事,再如何风光在真正的天皇贵胄面前不也得弯腰行礼吗?” 秦雪莹被这句话呛得脸色铁青,手臂紧紧地蓄着力。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想动手打人,可惜很快就克制住了。 奚应雪似乎有些遗憾,又觉得有些爽快,还有不甘。 爽快在于有人敢讥讽秦雪莹,遗憾在于,奚应芷居然没像她一样被打得满地打滚。 不甘却在于,居然是奚应芷这个卑微的庶女在为自己的尊严辩驳。 在她想象中,这样不卑不亢、妙语连珠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秦雪莹如此大度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下了课,周梦楠提心吊胆地跟在秦雪莹身边,一路大气不敢出。 直到二人分开的时候,周梦楠正要松口气,就听秦雪莹冷声道:“明日奚府的宴会,你陪我去。” 周梦楠眉头就是一跳。 还不等她想法子推拒,秦雪莹就径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周梦楠气得憋了一肚子火。 她心知秦雪莹邀她同往定然是要拿她当枪屎,抑或是有什么屎盆子要她背,偏这郁气又无处可发,只得悻悻也回了家。 暗道明日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奚府虽然是小门小户,可奚应芷得了端亲王的赞扬,还亲自赏赐了她礼物。 如今京城谁不高看她一眼,也就秦雪莹敢不拿她当回事。 明日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愿自己不是那个被拉出来祭旗的人才是。 一群学生心思各异,只有奚应雪既是振奋又是愤恨,摩拳擦掌地回了府筹备着第二日的事情。 身为五品的武将,奚府宅子并不大。 第二日,奚应芷歪在床上捧着书晨读的时候,就听见家中各处逐渐热闹起来,后花园里也有了迎客的声音。 不多时,梧桐面露气愤推门进来。 “姑娘,夫人太过分了,今日府中宴客,夫人居然丁点也没告知咱们。” 奚应芷从书本中抬起头,将耳后跳出来的青丝缕顺,眼底隐约有笑意。 “果真?这倒有意思了,以往夫人却是不曾做过这种有失偏颇的事情。” 以往奚应雪有个什么动向,奚应芷是必须得到场做陪衬的。 如今却做出这番小家子气的做派,究竟是姚轻黄母女觉得她如今对奚应雪有了威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奚应芷不得而知,也无意探究,放下书本起身准备梳洗。 梧桐忙接过她手中的书,“难得休沐,姑娘再睡会吧。” 奚应芷坐在镜子前,勾出一个笑,欣赏着自己如花枝繁杏,盛极华极的容貌。 “今日可不是睡觉的好日子,夫人现在不知会我,一会也得叫我露面,我可得早做准备才是。” 梧桐将信将疑,却还是听话地替她打扮。 她手并不灵巧,不过架不住奚应芷生了张随意妆点就美得过分的脸。 绾了一个普通的弯月髻,用一只荷花头红玛瑙簪子簪住了,再戴一对银润的珍珠耳环。 梧桐退后几步对着镜子打量还缺些什么,就见奚应芷打开一个小木盒子,尾指懒懒地沾一点胭脂,点在唇上。 因着这一点点红,镜子里原本白净娇俏的女子,刹那间妩媚得让人不敢直视。 “姑娘平日甚少这样打扮。”梧桐都有些晃神。 奚应芷扭过头来冲着她笑了笑,“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梧桐不明就里。 奚应芷却没再多说,而是换了别的话题:“上次让你找几个下人去传话,你可传了?” 梧桐脑子晃荡半晌才回过神,忙道: “已经办妥了,奴婢让几个车夫在宁公子家附近的茶楼散了消息出去。 说季山长这次破格收姑娘入学,就是为了开个口子,方便日后为大燕招收更多学生。如今只是招女子入麓山书院,日后便会招更多寒门公子念书。” 奚应芷点了点头。 以宁书元的喜好功名汲汲营营,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应当就快忍不住要上钩了吧。 花园里喧闹声逐渐大了起来,甚至还隐约能听见女子高声交谈的声音。 奚应芷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出了院子,朝花园走去。 姚轻黄打点家事果然是别出心裁,园子虽不大,也不如何富贵。 却叫她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错落有致地扎了几个秋千,很得姑娘们喜欢。 奚应雪就坐在一处秋千上,侧头和身前的人说着话。 缓缓走近了,才看清她面前站着的是谢家兄妹二人。 奚府和谢家算是未来的姻亲,谢文渊来奚家赴宴倒也算得上正常,以往奚应芷和他们也是见过的,这会便上前笑着打招呼。 背后群花掩映,面前的女子却艳冠群芳,谢文渊愣神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奚应雪立刻沉下脸:“今日府中宴客,你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的作甚,不嫌丢了奚府的脸?还不赶紧换了去。” 她对身边出现过的男人由着无与伦比的占有欲和掌控感,更不用说谢文渊还是她的未婚夫,居然当着她的面为别的女子失神。 谢文渊回过神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就对上奚应雪阴森愤怒的目光。 谢文渊心中有一瞬不舒服。 他自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看一眼而已,奚应雪摆出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来作甚? 不过他是男子,也不会和女子计较,便好脾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奚应芷看着二人之间无声的交流,故作讶异而委屈地挑了眉,“今日府中宴客?我并不知晓,只是想着休沐了便在园子里走一走。至于打扮……” 她摸了摸头上那一枝独秀的簪子,又看了看奚应雪满头的珠翠,眼神不言而喻。 65.对你罚也是赏,赏也是罚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谢家兄妹意味深长的视线投过来,奚应雪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她想起昨夜和姚轻黄说起今日之事的时候,特意提起不必提前告诉奚应芷,等一切都板上钉钉了再告知,好让她无从辩驳。 没想到这个没眼力见的蠢货,居然就这样大剌剌地在谢家人面前提起来。 眼见气氛僵持,谢文渊还是于心不忍,站出来打圆场道: “奚夫人约莫是庶务繁杂,一时忘记了,如今二姑娘既然来了,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和咱们一起逛逛园子。” 奚应芷笑着去看奚应雪的脸色,但见她面色黑如锅底,便识趣地没接话。 而是眨了眨眼,莞尔一笑:“世子和大姐姐青梅竹马,不知何时就要成了亲事,我这个妹妹还是不要在这碍眼得好。” 谢文渊和奚应雪本就定了婚约,加之奚应芷说话时神态俏皮,这话听起来不算逾举,反而算是踩了台阶下来。 谢文渊脸上挂笑,正要借坡下驴把刚刚的不愉快揭过,就听奚应雪皮笑肉不笑: “二妹妹,你身为闺阁女子,天天把成亲这种话挂在嘴上羞也不休。我和谢哥哥自小亲如兄弟,如何会成亲?你言行无状,还不跪下认错!” 原本刚刚松动些许的气氛顿时凝滞住了。 谢文渊皱着眉,满是不解和愠怒地看着奚应雪。 他们之间明明有婚约,奚应雪说这种否认话,不是明晃晃在打宁远侯府的脸吗? 就算方才他一时晃神,奚应雪心中不快,这话也实在太过了。 “雪儿,二妹这话并无什么不妥,今日奚府宴客,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了。”谢文渊沉着脸劝了一句。 奚应雪却更怒了,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剜了谢文渊一眼,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转而冲着奚应芷极具压迫感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奚应芷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方才谢公子也说了,我的话并无不妥,姐姐没理由罚我。” 奚应雪眼光几乎能吃人,盯着她一字一顿: “我是奚府的嫡长女,是你的嫡姐,管束好你们这些庶女本就是我的职责,所以,我对你罚也是赏,赏也是罚,你明白了吗?” 奚应芷没忍住目露讥诮。 这话说的也忒不要脸了,就差指着鼻子明说这宅子里就是她说了算,这些庶女她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若是以往,奚应芷可能真的会怕得跪下,委委屈屈地认错道歉。 盖因她若强辩,下一刻蓉蕴的大耳光可能就要呼过来。 可如今嘛…… 奚应雪怕是忘了,她身边最恶的婆子蓉蕴如今被打得瘫痪了,屎尿都不能自理,没法帮着她欺压府中其他人了。 光杆司令,没毛的狐狸,有甚好怕。 奚应芷非但没跪,反而后退了两步,害怕地看着谢文渊,“谢公子,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少女圆润的眼睛如林间受惊的小鹿,谢文渊心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升起的就是对奚应雪的不满。 以往他只道奚应雪为人高洁、淡雅仁善。 可今日看她对着这样柔弱无辜的庶妹居然如此不讲理,分明是小肚鸡肠、心思狠毒才对! 谢文渊冲奚应芷安抚地摇头,“庶女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没得被如此作践的理。” 旋即看向奚应雪的眼神带上劝诫和警告: “雪儿,你对府中庶妹管教严格是好事,可凡事过犹不及,太过苛刻传出去只怕被人误会你心肠歹毒。今日二妹也没说什么,我看此事就此揭过吧。” 奚应雪本就为奚应芷方才露出的柔弱风情而气愤嫉妒,这会听谢文渊居然如此维护她,肺都气炸了! 宽大的袖子里,拳头已经捏出青筋,可她却强忍着没有冲谢文渊发火。 一双阴冷的眸子如毒蛇一般缠着奚应芷,“你自以为进了麓山书院有了那么一点成绩,便轻佻张狂失了分寸,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分寸之内。” 奚应芷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惹得谢文渊又是一阵谴责。 奚应雪更气了,冷笑地丢下谢家兄妹,转身去接刚进门的客人。 谢玉璇拉扯着谢文渊的袖子,让他垂下头后轻声道: “以往总觉得雪姐姐为人淡泊,不慕名利,可在书院这两天,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谢文渊蹙眉,却没说什么,只伸手在谢玉璇手上轻拍了两下。 转头又看向俏生生站在一旁的奚应芷,“你姐姐惯爱使些小性子,不过心思却不是坏的。日后她若为难你,你便与我说一声,总不会委屈你。” 若只听这话,倒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奚应芷没忘记,前世他是如何色欲熏心拉扯她,想要占她便宜。 这样的男人,就算装得再风度翩翩,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今日挑唆两人感情的目的已经达到,奚应芷可不愿意委屈自己和他周旋,当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还和你说,我瞧着你说话也不是很管用的样子嘛。 方才大姐姐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拿刀子,也没因为你说两句就软和了,谢世子,没这个金刚钻,还是少揽这个瓷器活。” 言罢便摇着扇子往花园另一侧走去。 谢文渊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只觉得腰肢软得宛如摇曳的柳枝,伸出来的枝条扎得人心刺挠。 奚家这个二姑娘,以往是这么个性子吗? 他只记得她小家子气,为人刻薄,还喜好争强好胜出风头。 如今再看,虽然还是尖酸小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谢玉璇又拉了他一下,“大哥,咱们何苦在奚家受这个气,奚家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咱们不如打道回府,也好让他们掂量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谢文渊迟疑,最终还是摇头。 他若真走了,奚应雪生气不说,只怕还会找她二妹妹撒气。 他是君子,自然舍不得美人受委屈。 自家哥哥这样说,谢玉璇也没法子,只得不甘不愿留在奚府。 不过她到底心情不好,没像往日一般跟奚应雪形影不离,而是一个人站在花丛中赏花。 奚应莲瞧见她落单,眼珠一转,忙热络地凑了上去。 那头,奚应雪也是孤身一人。 不过她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进了麓山书院和贵女们同窗,在往日那些小姐妹面前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高傲。 “阿雪,麓山书院好玩吗?夫子们都教些什么呀?” “听说书院里念书的都是真正的侯爵权贵之女,阿雪跟她们一起念书,通身的气派果然不一样了。” “好在阿雪不是那种巴结权贵的人,就算进了麓山书院也没忘记咱们这些旧日的姐妹。” 奚应芷远远地瞥见她嘴角翘得老高,却还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硬生生摆出人淡如菊的姿态,只觉得滑稽又可笑。 就在奚应雪侃侃而谈书院里的事情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不是我说,奚应雪入学六天,光在家就躺了四天,你们问她能问出个什么劲来,还不如问问奚应芷和奚应莲呢。” 众人闻言顿觉有些尴尬,待看清说话的人是谁,顿时又不觉得稀奇了。 陈锦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假惺惺地关心道:“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怎么这么急着就回书院去呢? 反正你两个妹妹在,回家和你说说每日夫子教了什么就是了,何必如此急着,伤了身子可划不来。” 她的父亲便是六品都统陈真,两家一直不怎么对付,两家女儿自然也是彼此不服输。 偏偏如今奚家三人进了麓山书院,陈锦硬生生被压了一头,今日奚家又特意请她赴宴,不就是要在她面前炫耀的意思? 陈锦素来要强,哪会眼睁睁看着奚应雪在她面前风光。 这番话说得很是直白,几乎就是在明说奚应雪生怕被两个妹妹抢风头,宁愿带着伤也要去书院。 其实这种事情放在京都的贵女身上很常见,可落在奚应雪身上,众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意味。 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不慕名利、不计得失的宽厚人啊。 怎么会做出如此急功近利、强出风头的事呢? 方才夸奚应雪不巴结权贵的女子,顿时有些尴尬了。 奚应雪被众人的眼神看得脸颊吭哧涨红,却又无法反驳,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 两个妹妹,一个跟在谢玉璇身边跟哈巴狗儿一般,另一个…… 奚应芷手举团扇半遮面,朝她投来委屈、害怕、柔弱的视线。 而她的未婚夫更是丝毫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奚应雪浑身发抖,转头强撑着气势冷冷道: “这都是我们奚府的家事,陈姑娘若是来赴宴便请好生玩耍,若是有心闹事,奚府不欢迎你。” 被团扇遮脸的奚应芷撇了撇嘴。 这个说法,太无力了些。 官家贵女之间的言语机锋而已,不动声色地讥讽回去也就是了,哪有这么明着撕破脸赶客的。 也是,奚应芷这个人,除了会装出一副高雅恬淡的模样之外,别的智谋机锋都是平平。 不过是有蓉蕴这么一只疯狗死心塌地替她咬人,又有奚应芷这个傻子宁愿脸面都不要地维护她,才让她活得如此轻松风光。 如今没人在她身边,只能靠她一个了,可不就露怯了。 66.把敌人变成盟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果然,被这样不客气地训斥了,陈锦非但没有生气,眉眼中反而还透出得意: “我今日可是接了帖子来赴宴的,如今不过随意说两句玩笑,大姑娘就要赶我,这就是奚府的待客之道? 真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就可以在姐妹们面前趾高气扬高人一等了?” 奚应雪顿时僵住。 她没想到陈锦这么不依不饶,捏住她说错的一句话就扯到其他人身上。 其他贵女们眼神里也带上谴责。 虽然她进了麓山书院是了不起,可大家彼此都是家境相当的,谁能心甘情愿被她轻慢羞辱? “阿雪,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平日和她玩的好的贵女板起脸,“陈姑娘的话纵是说错了,你指出来也就是了,怎么能动辄开口赶人?” 被众人指责着,奚应雪只觉如芒在背,见着又有别的贵女被下人引进来,她硬着丢下一句,“二妹妹,你来替我招待陈姑娘,我还有别的事。” 又是落荒而逃。 奚应芷以扇掩唇低低笑着,款款走到陈锦面前,客气地与她见了个礼。 陈锦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她,忽地嗤笑一声,“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庶女也能到牌面上说话了。” 一开口便火花四射,其他贵女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些。 陈锦这个人性格泼辣,偏又口齿伶俐,不好惹得很。 奚应雪一边招待着其他人,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这边,见状满脸都是看好戏的不怀好意。 只要奚应芷足够丢人现眼,众人就会忘记方才她张口结舌无措的那一幕。 被陈锦虎视眈眈地盯着,奚应芷很是坦然地摇扇一笑,“以往和陈姑娘来往得多,耳濡目染之下总是为庶女的身份感到自卑,故而在人前总是不敢说话。 不过如今在书院念书,夫子教我们英雄莫问出处,自助者得天助,庶女也未必就低人一等,我也深以为然。” 说完这句,在陈锦不屑的视线下,奚应芷又打量着众人,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季山长说,此次收我们入学,是秉了圣上的意思,要为大燕教化贵女,使有能者才名远扬,无能者离开书院,日后麓山书院会定期招收京都其他官家贵女。 这样的好消息,陈姑娘如此看不起庶女,应当是不屑一顾的。不然日后和我这样的庶女做同窗,陈姑娘岂不是要怄死去。” 说着,她似是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诙谐有趣的话,轻轻柔柔地笑了。 可周围的气氛却并无任何松快的意思,方才还满脸讥笑准备看好戏的贵女们俱都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甚至很明显地和陈锦拉开距离,以至于一直被簇拥着的陈锦身边拉开了一段空白的地带。 陈锦的脸色连番几变,直如打翻调色桶,难看得让人直呼精彩。 仿佛没察觉到周围的怪异,奚应芷侧头看着众人,“大家伙脸色怎么都那么难看,难道我又说错话了?若真是如此,我同诸位道歉。” 她作势便手持团扇交握在腰间要福身行礼。 站在陈锦侧边的贵女心惊肉跳地一把止住她的动作,“奚二姑娘这话严重了,大家都是姐妹,平日里开开玩笑一时没了分寸,合该是我们的错。” 旁人也都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朝奚应芷靠近,冷厉的眸子转而看向陈锦: “的确,虽然都是姐妹,可陈姑娘方才的话的确失之风度和体统。 咱们今日是上门来做客的,你先是讥笑大姑娘,又当众羞辱二姑娘,究竟是来做客的还是来生事的?” 没料到奚应芷短短一句话便惹得众人众口一致地调转了枪头,陈锦先是愤怒,随即便是慌乱。 若方才奚应芷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不是说日后她们都有进麓山书院念书的机会? 那她方才说的那番看不起奚应芷、羞辱庶女的话若传出去,会不会惹得季山长不喜,转而绝了自己进麓山书院的路? 陈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攥成一团,脸上满是慌乱和后悔。 “我没有那个意思。”陈锦绷着脸丢下一句,“话赶话赶上了而已,也值当如此小题大做吗?” 奚应芷没接话,旁的贵女却不依不饶道:“话都叫你说了,你如此欺辱奚二姑娘,末了只一句轻飘飘的话赶话。 这么多人怎么别人都和气交谈,只有你说话难听,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奚应芷一言不发,含笑看着众人围攻陈锦。 重活一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若将自己当作斗鸡场上为了胜利啄得脸红脖子粗的斗鸡,哪怕赢了也必然伤痛累累。 可你若将自己当作局外的掌控争斗之人,只需抛出合适的利益,便可正大光明地看别人互相啄个头破血流。 譬如眼下,奚应芷曾经求季山长松口收奚家三姐妹入学。 这一举动前世被奚应雪抹黑为争强好胜、虚荣下贱,今生却成了其他官家女子争破头的机会。 她能说动季山长一回,便能说动第二回第三回。 劝说季山长允人入学或许有些难,可若是劝说季山长不录取某个人呢? 有这样的利益在,谁会愿意和奚应芷交恶? 陈锦被众人一口一句斥得灰头土脸,却不敢像以往那样伶牙俐齿地反驳。 她也怕因为得罪了奚应芷而失去入学的机会。 片刻后,陈锦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是是是,是我一时孟浪了。” 开了口子,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以出口了,“大家都知道我素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偶尔到兴头上,难免说一两句不好听的。 咱们姐妹相交这么些年,有素日的情分在,奚二姑娘可千万别和我计较。” 说着她在奚应芷似笑非笑的神情下,坦然地退下手腕上一个极莹极润的羊脂玉镯,拉起奚应芷的手亲热地塞了过去。 “今日本是来恭贺你们进了麓山书院大喜的,这礼物更是一早便备好,求求阿芷妹妹看在我的诚意上,好歹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得,一句话,从奚二姑娘过渡到阿芷妹妹,顺理成章亲近了下来。 奚应芷视线从镯子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与她对视片刻。 平心而论,她生得大气端庄,说这些赔礼的话也丝毫不让人觉得她处于下风。 反而自有一种风度,比奚应雪忸怩的模样强上不少。 其实前世,陈锦也是试图拉拢过她的。 只不过她那时候跟吃了迷魂药一般对奚应雪死心塌地,陈锦对她便总是冷嘲热讽。 后来奚应雪和谢文渊成亲之后,设计污了陈锦的名声。 逼得她灰头土脸地远嫁,听说刚成亲不到一个月,就水土不服染疾而死。 如今想来,这样充满生命力,永远想博一个好未来的女子,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奚应芷借着手帕的遮掩,微不可见地捏了捏陈锦的手掌心。 确认她察觉到之后,看着她的眼睛笑吟吟道: “陈姑娘这话见外了,咱们的确情分不浅,若得了机会,我屋子里还备了陈姑娘最爱的桂花茶,日后有机会给你送过去。” 几句话,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 姑娘们重新热络起来,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奚应雪却又黑了脸。 这个贱坯子,怎么就运气那么好! 其实不止是陈锦,散落在院子里的其他贵女听了方才奚应芷的那番话,心思都浮动了起来。 今日她们来奚府赴宴,本以为和往日一样,彼此炫耀一番,聊天逗趣而已,没想到从奚应芷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这如何不叫众人振奋。 今日大家伙众星拱月围在奚家姐妹身边,就是为了她们麓山书院学子的身份。 可谁喜欢做众星拱月的星星,不喜欢做那中心处的月亮? 如果自己也能进麓山书院,她们凭什么不争上一争? 有人沉不住气冲奚应雪问道:“阿雪,你妹妹说是真的吗?季山长真说了会日后会招收京都其他官家女子?那咱们日后是不是有机会一同念书做同窗了?” 奚应雪脸色愈发地不好看。 在她心里,她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平日里的和气宽容,也都带了几分自以为是的高傲和施舍。 如今这帮人居然肖想跟她有同样的际遇? 做梦! 虽是如此想,她今日已经失态多回,这会若再说些得罪人的话可就要犯了众怒。 就在她神情僵硬之际,姚轻黄爽朗的声音如救世主一般响起: “芷儿说的定然是真的,她在书院里可是很得夫子的青睐,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郡主,你说是不是?” 她身前半步处站着一个装扮华贵、面色冷淡的贵女,正不疾不徐地走来,可不就是静仪郡主。 她身份非凡,自然得姚轻黄这个主母亲自迎接方才算得上失礼。 见了姚轻黄给自己使的眼色,奚应雪这才想起今日宴会的正头戏,精神也振奋起来。 面上重新挂上了淡然高雅的笑,“正如方才陈姑娘所言,我有三四日不在书院,并不知道二妹妹的成绩。郡主想必知道得更清楚些。” 秦雪莹眸光冷冷地从这一唱一和的母女两身上扫过。 67.奚应莲里外不是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两人是全然把她当傻子了。 世人皆以为高位者都是运气好才有今日的地位,所以总想着卖弄聪明利用他们。 殊不知秦雪莹平日虽表露出耿直鲁莽的一面,只是因为她身份地位摆在这,无需顾盼斟酌而已。 真论到才思和心计,她若真一窍不通,不早就在宫中被人坑死了。 姚轻黄母女两人属实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秦雪莹久久没有接话,姚轻黄脸上的笑险些要挂不住。 又过了一刻,直到姚轻黄神情快要僵掉,秦雪莹才冷冷地点头,算是认可姚轻黄说奚应芷成绩优异的那番话。 这个答案远远超出姚轻黄意料,她一时竟有些愣住。 秦雪莹玩味地盯着她,满是恶意道:“奚夫人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本郡主的答案你觉得不合心意?” 她气场太强,姚轻黄虽大她许多,却也被震得身子一僵,背上透出一层细汗。 “郡主说笑了,只是郡主这么夸芷儿,臣妇不胜荣幸。” “哦。”秦雪莹意味不明地挑眉,“我还以为本郡主说的,不是你想听的呢。” 姚轻黄擦了擦额间冷汗,一面尴尬地笑着,一面将秦雪莹引到了宴席的主位上。 她本是想借静仪郡主的口说出奚应芷在书院考末名的事,将奚应芷给钉死在耻辱柱上。 如今姚轻黄不接她的话茬,反而认可了奚应芷成绩优异。 有她这句话,今日还如何拆穿奚应芷考末名一事? 那这宴会岂不是白做了,硬生生变作捧奚应芷的宴了? 姚轻黄大脑飞快地闪过什么,随即亲切地招手将奚应莲叫了过来。 “你这个丫头,平日里看着比你二姐姐伶俐,没想到在书院里反倒不如她,可是书院里有什么不适应的? 若是有的话可得跟母亲说,家里送你们去书院,总归是希望你们有个好前程的。” 周围人听了她的话,俱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们也想多听一些麓山书院的情况,日后季山长收学生她们也好有个准备。 奚应莲对上她暗含警告的眼神,神情微不可见僵了一瞬。 “女儿没什么不适应的。”奚应莲紧紧扣着手指,声音低如蚊讷。 姚轻黄虽还带着笑,眸光却暗了暗,“你既这么说,那在书院不如芷儿,便是自己不上心的缘故了。” 奚应莲顿觉头皮发麻,心中直将姚轻黄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老贼婆也忒不厚道! 当日自己去跟她告密说奚应芷考了末名又不交作业,是为了让姚轻黄去对付奚应芷,可不代表自己愿意站出来给她当枪使。 没想到姚轻黄这个不厚道的,得了她告密的情报,如今还将她推出来做幌子逼她开口。 这不是逼她跟奚应芷撕破脸,将奚应芷给狠狠得罪了吗! 若是以往就罢了,奚应芷软绵绵的跟个兔子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如今她可是连蓉蕴都给弄废了,奚应莲自问惹不起她,更不愿意当众跟她对着干。 所以她才选择暗地里告密,而不是当众奚落奚应芷。 再说,方才静仪郡主都说了奚应芷成绩优异,她若说出相反的话不是跟郡主对着干? 得罪静仪郡主和奚应芷来得严重,还是得罪姚轻黄来得严重? 奚应莲大脑紧绷着,身上穿的衣服飞快地湿了一层。 思忖之际,余光忽地瞥到一旁的谢玉璇,她挂着僵硬的笑,几乎是哀求道: “我成绩差,正求谢二姑娘替我补习呢。” 被她提到,谢玉璇顺理成章站了出来,温和道:“莲妹妹基础差,只要勤勉肯学日后也不会差,反倒是奚应芷。” 谢玉璇语气里带了嘲讽,“奚应芷第一次小考考了第一,而后便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不但不交日常作业,后头算数还考了零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奚应莲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谢玉璇这个棒槌,可真是她的救星啊! 不亏方才她好一顿捧。 奚应莲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感激涕零,谢玉璇心中那种正义感瞬间更加充盈,昂头继续道: “正如夫子所说,日后麓山书院会凭成绩筛选淘汰末尾的学生,若再如此荒废疏漏学业,不学无术者早晚被退学。” 这个消息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心潮澎湃。 原来想要入学麓山书院居然如此简单,只要有人成绩不好被退学即可。 姚轻黄暂时没顾得上这些人泛着精光的眼神,只配合着露出吃惊兼错愕的神情: “芷儿,谢二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考了末名?还屡屡不交作业?” 说完,姚轻黄好整以暇地等着奚应芷露出难堪、慌乱的神色。 等着她支支吾吾解释,好让自己能够更加势如破竹地将她踩得不能翻身。 可出乎意料的,奚应芷仍是气定神闲,眼皮都没抖一下,“回母亲的话,此事有误会。” 姚轻黄立刻追问:“有什么误会?” 奚应芷轻笑,“有什么误会,女儿也不知道,等后日上学问过季山长才知晓。” 麓山书院上六日学休沐两日,奚应芷这一拖就要拖到两日后? 姚轻黄皱眉,不愿就此放过奚应芷,不依不饶道:“今日诸多宾客在场,若是真有误会,此刻解释清楚是最好的。 可你偏偏推三阻四遮遮掩掩,是不是压根没什么误会,是你自己荒废疏漏学业,在外丢奚府的脸?” 奚应芷缓缓收了笑,定定地看着姚轻黄的脸,“方才静仪郡主都夸我成绩优异,大姐姐也是这样说,在场这么多人,只有谢二姑娘说我考了末名。 女儿不明白,母亲为何不信静仪郡主,只听一人之言?” 她这话,说得奚应莲心惊肉跳。 她隐隐有预感,这一遭,自己哪怕再怎么想退避三舍,有奚应芷在,她约莫是逃不掉了。 奚应芷定然是猜到是自己告密,所以让她不能含糊其辞,强行逼她表态。 她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善良,原谅自己,替自己遮掩过去呢? 奚应莲心烦意乱着,便听到姚轻黄云淡风轻道: “芷儿这话说得有理,这些时日雪儿不怎么在书院,莲儿你倒是每日跟芷儿在一起,你来说说,芷儿成绩到底如何。” 无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聚焦在奚应莲身上。 若是以往她只会激动且自得,可这会,她只觉屁股上像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 谁都不允许她含糊其辞全身而退,谁都要逼她! 为什么! 她只是想过得好一些,究竟犯了什么错! 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奚应莲几乎是支撑不住冲着奚应芷喊道: “你就是没交作业,你就是考了末名,我给你留些脸面没有直说,你自己承认了又怎么样!” 奚应芷神色未变,笑吟吟地看着她崩溃的姿态,越发显得奚应莲仓惶落魄,气不可当。 明明丢人现眼的是奚应芷,她凭什么这么高傲!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问,奚应芷慢条斯理开口:“三妹妹真的误会了,我并不是考了末名,季山长说了后日会替我澄清。” “你撒谎!”奚应莲气势汹汹。 “她没有撒谎。”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划破院子响了起来。 众人提起的心都被震得颤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朝院子一端看去。 奚松龙行虎步而来,与他并肩的居然是方才众人屡屡提及的季山长季渊! 本就热闹的院子里更是如同热水掉进油锅里,霎时炸开了锅。 “是季山长,咱们若在他面前露个脸,日后书院招生咱们说不定能先人一步。” 不少人蠢蠢欲动着往前挤。 然后,大家就看见季渊手中握着一叠白纸。 姚轻黄站在正中央,看得最是清楚。 她虽不认识季渊,可听姑娘们议论也知道他的身份,忍不住眉头跳了跳,忙迎了上去。 “老爷怎么来了。” 奚松面色不怎么好看,审视地打量着姚轻黄,“我若不来,还不知你要如何作践我的女儿。” 姚轻黄脸色顿时白了。 奚松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给她留脸面。 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再度看向季渊手中握作一卷的纸,目露哀求:“老爷怕是误会了,咱们结发夫妻这么些年,老爷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奚应芷见状冷笑起来。 姚轻黄这是知道事情要败露,在这打起了感情牌。 拿结发夫妻的情分要奚松不要当众揭露。 可正是这句话,表明那些有问题的笔墨是姚轻黄刻意做的手脚,要不然她怎么会看一眼就知道季渊要说什么呢? 可恨奚应芷还以为,她虽是为了自己女儿筹谋,可对旁人,好歹是有那么一丝良心的。 眼看奚松神色松动,奚应芷缓步走上前袅袅婷婷地行礼,抬头眸光澄澈如溪流: “父亲这话严重了,母亲的性子您最是清楚,为人端方、处事公正,对我只是有些误会而已,她不知情才误以为我不学无术,只消说开便是,哪算得上什么作践呢?” 唇畔的笑宛若湖面漾开的涟漪,看得人心忍不住静了下来。 就是这么一静下来,奚松便也觉出不对来。 是了,姚轻黄不知情有所误会在所难免,若是她知情呢? 奚松眼神在姚轻黄紧张的脸上扫过,心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68.姚轻黄被打得一败涂地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显然是知情的。 换句话说,这件事压根不是误会,而是他的夫人蓄意陷害。 再想起方才奚应芷说,姚轻黄的性子他最是清楚。 是啊,这么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姚轻黄为人仁善大度,没想到竟全都是假象。 他竟被自己的枕边人骗了这么多年,且哪怕事情揭穿,方才那一刻他竟还心软想着遮掩过去! 奚松心头燃起熊熊怒火,和被背叛欺骗的失望。 “既然有误会,就请季山长当众澄清!” 季渊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还是落在奚应芷身上。 无数满怀恶意的眼神盯着她,她却如山间狂风暴雨之中的一株绿竹,摇曳却充满生命力。 熟悉得让他想起了他以往的学生。 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季渊沉声开口:“奚应芷算数这门课的考试的确考了零分,她的卷子上丝毫字迹也无,而后的作业,也都是白纸。”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俱都目泛精光。 季山长这样说,难道是要开除奚应芷吗! 若真开除了她,是不是就多出一个名额,她们是不是就能入学了! 众人情不自禁往季渊身边迈了一步,将中间几人围得更紧,本就不大的院子里,顿时剑拔弩张。 “但那不是因为她不学无术,而是因为她用的纸和墨,都是经过处理的特殊纸墨。” 季渊在众人或惊讶或失望的视线中,缓缓摊开手中的一叠纸。 “这种纸是经过特殊药水炮制,用经过处理的墨写上去,当时并无异常,但一个时辰后自己便会消失,变成一张白纸。”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变轻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能做这种手脚的人,只有一个。 无数道斟酌打量的视线交织在姚轻黄身上,素来沉稳的妇人难得露出一丝慌乱。 奚应雪更是脸色煞白,忽地结结巴巴道:“既然字迹已经消失,那季山长也无法证明奚应芷真的写了,什么经过处理的纸墨,说不定都只是她的托词。 日后若别人也做不出题,没有写作业,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说自己的纸和墨是有问题?” 先不说她有没有后悔今日作这出戏引得火烧到自己身上,事已至此,她只能咬死是奚应芷的问题。 一府主母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算计府中庶女,还当众被揭穿,日后姚轻黄在京都再无立足之地。 她这个嫡长女身份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所以这错处,无论如何只能落在奚应芷身上。 “奚应芷,你利用山长对你的信任,处心积虑诱导他误会母亲,你对得起这么多年来母亲对你和范嬷嬷的照料吗? 事已至此,你还不赶紧将你如何谋划的事情说清楚!”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会眼神阴恻恻的,跟她以往表露出来高雅淡然的形象截然不同。 以至于众人都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她,视线不住地在她和奚应芷之间打着来回。 奚应芷忍不住宛然一笑,“大姐姐这话说得也忒没道理了,从始至终,指责我荒废学业的是谢姑娘和三妹妹,替我作证找出真相的是父亲和季山长。 你不怪他们反倒来怪我,难道是真当我是个软柿子,随你捏出一手汁水也不会反击吗?说什么高雅淡泊,也不过是欺软怕硬而已。” 奚应雪登时慌乱更甚。 这会她才发现方才簇拥在她身边的贵女们这会都悄无声息远离了她,活到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被众人孤立。 见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进退两难,姚轻黄心如刀绞。 脚步微微往前,抢在奚应雪说话之前开口:“季山长今日既然来了奚府,想必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 季渊意味不明地瞥着她,“这是自然,府中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人在,若无板上钉钉的证据,我岂敢登门。” 奚应雪身形愈发摇摇欲坠。 季山长这样说她,日后,她还有日后吗? 季渊将手中的纸举在众人面前,“这种纸被药水浸泡过,纸上的字迹虽然消失,但用特殊的药粉一洒,字迹就会现行。” 季渊熟练地从胸口掏出一瓶药粉洒了上去,下一刻,纸上果然现出字迹,正是算数考试的卷子。 季渊又道:“不知这上面的字迹夫人和大姑娘认不认得?” 姚轻黄笑得有些勉强。 她只认得奚应雪的字迹。 好在季渊并没有要她答话的意思,“奚应芷入学后第一次考试作的诗我亲自批过,这被处理后的字迹确确实实是奚应芷的字迹。 若按着正确答案来看,奚应芷考的应该是满分。这纸笔有问题,大姑娘可还有疑问?” 奚应雪难堪得恨不能当众挖条缝钻下去。 姚轻黄心里素质比她强一些,却也不敢再辩驳,好声好气道: “没想到给几个姑娘准备的文房四宝居然会出了这样的岔子,幸好季山长查明了真相,若不然芷儿只怕要受委屈了。” 说着她又挂上满脸恳切的歉意,“老爷,我身为一家主母,此事实实在在是失职失察,家中出了这样的疏漏我还懵然不知。 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老爷也请放心,此事我定然查个清楚。”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全然不知情了。 也是,季渊手中的证据只能说们奚应芷被人暗算,却并无证据证明这件事跟姚轻黄有什么关系。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是了。 季渊没接这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奚松。 奚松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再看姚轻黄,只觉得既失望又愤怒。 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妻子贤淑和善,女儿乖巧聪慧,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真相是,这么多年来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奚松的眼神沉得让人发慌,姚轻黄有那么一瞬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承认了好生认错算了。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 她除了是一个女人,除了是渴望着丈夫的爱的妻子之外,她还是一个母亲。 一个女人可以只在乎丈夫的怜惜而不在乎名声,一个母亲却不可以。 姚轻黄缓缓镇定下来,重新挂起端庄的笑,“妾身执掌中馈也有十余年,打点家世鲜少出过疏漏,这次约莫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尽心的缘故,妾身定会给老爷一个交代。” 奚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瞥开视线冲着季渊揖了一礼,“今日多谢季山长特意走这一趟,替芷儿正名,季山长恩重如山,我们父女二人这辈子都记得这个大恩。” 季渊对奚松本还有几分不满,这会见他态度谦和,那股子不满也消去几分。 拈了胡子意味深长道:“不必言谢,奚应芷是我的学生,我自然容不得有人暗算她。” 闻言奚松又是一阵汗颜兼感激涕零。 身为父亲,他对女儿多有疏忽,比不上季渊多矣。 奚应芷也上前来道谢。 季渊并不爱出风头,将此事说清楚便告辞。 奚松身为男子,自然不会在姑娘们的宴会上久呆,和季渊一并离开。 而后,被姚轻黄精心布置过的院子里便响起了压抑着的议论声。 这些贵女们都有着良好的教养,不会在主家面前议论太过,可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眉眼官司就足够奚应雪羞愤欲绝。 她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方才大出风头的奚应芷,脸上的怨毒几乎要滴出水来。 就在她将要发作之时,红绡急急忙忙走到她身边。 听红绡耳语几句,奚应雪硬生生忍住了将要喷涌而出的怒气,紧紧闭着嘴坐回了席面上。 姚轻黄捏紧的拳头这才松开些许,重新挂起端庄自若的笑容招呼大家。 “叫大家看了场热闹,还在一切都只是误会。府中备了薄酒,刚好同诸位赔个礼。” 她将戏台子搭起,偏奚应雪垮起个脸,跟死了姘头一样难看。 奚应莲也心有余悸、畏畏缩缩不敢开口,只奚应芷捧了茶笑吟吟冲着众人安抚了一番。 不扭不怩的姿态和气度,倒让众人都一扫往日的偏见。 加之方才季渊明着说了要替她撑腰,这些想入学的贵女们自然都卖她面子,俱都举了茶盏笑着谢奚府的招待。 一番话下来,好歹将方才的闹剧揭过,贵女们终于放开了些,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看着这一幕,姚轻黄却高兴不起来。 她辛辛苦苦搭着架子,是为了捧她的女儿,到头来让一个庶女出了风头算怎么回事? 到了散席的时候,姚轻黄支使两个庶女去送旁的贵女,她自己则拉了奚应雪亲自去送秦雪莹。 谢玉璇跟在谢文渊身边,不满道:“以往怎么没觉得奚应雪是这么趋炎附势的人呢?” 谢文渊也拧了眉。 不过他对奚应雪还是有两分青梅竹马的情谊的,这会并未多说,只道: “日后在书院,你多看顾她些,我瞧着秦雪莹对她多有挑刺,只怕她要吃亏。” 谢玉璇生气道:“我能怎么看顾,她自己少生些事不就行了,像奚玉莲,老老实实的自然没人找她的麻烦。 再不济,她要出风头,就像奚应芷那样自己有本事平账,万事都要我看顾,难不成我又是个有三头六臂的不成。 更何况你看她今日可对我有过什么好脸色,她是什么很高贵的人吗?还得我热脸去贴她冷屁股?” 69.姚轻黄夫妻离心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听妹妹这样大的怨气,谢文渊也不好再说那让她帮忙的话,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她该自己安分些才是。赶明有机会,我同她好生说一说,我的话,她应当是肯听的。” 谢玉璇不置可否,两人迅速离了奚府。 那头,陈锦道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拉着奚应芷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通。 “咱们相识多年,却不曾像今日这般说话,今日一聚,直让我觉得误了以往的年华,以往咱们该多来往才是。” 奚应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示好,“陈姐姐这话真真说到了我心坎里,日后我若定然去找姐姐,你可别嫌我烦。” 陈锦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将奚应芷的手拉了又拉,方才告辞离开。 秦雪莹这边的气氛却没有这么和睦了,一路上无论姚轻黄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秦雪莹都是面无表情地不搭理。 直到姚轻黄亲自将她送上马车,秦雪莹才施舍般看了奚应雪一眼。 “第二次了。” 秦雪莹这句话,叫奚应雪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抬头去看她。 就见马车上,秦雪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利用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报酬。” 言罢,她勾唇一笑,真像个高高在上执掌生杀的恶魔一般。 奚应雪被吓得浑身僵直着,嘴唇打叠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姚轻黄心慌意乱地上前想要解释,秦雪莹却没有给她机会。 她认定了一个人有罪,就不会再浪费时间去听罪人的辩驳。 回了浮雪堂,奚应雪浑身发抖,一头钻到被窝里,死死扯着被子蒙着自己。 姚轻黄挥退众人,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 “乖雪儿,不必害怕,静仪郡主嘴上说得厉害,今日这么多人在不也没有发作吗?她不会对你如何的。” 被窝里,借着被子的遮掩,奚应雪任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尽情宣泄她的懦弱、恐惧、胆怯。 奚应雪没有说话,姚轻黄却更加心疼,一叠声地安慰着: “上次叫她闯进来,那是家中一时没有防备,我同你父亲说过了,会让他拨几个好把式护着你,再也没有人能像上次那样羞辱你,欺负你。” 眼看奚应雪还是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姚轻黄狠狠心加重语气: “你今日若怕了,这一辈子你都会输!你若认命,明日我就让你父亲送你回老家,离秦雪莹远远的。” “我不要!”奚应雪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姚轻黄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她就知道,她生的女儿,绝不会是懦夫。 …… 夜灯起,繁星盛。 奚府的客人散尽了,奚应莲不近不远地跟在奚应芷身后,一直跟到了云芷院的门口。 眼见着奚应芷进了院子,奚应莲却不敢进去,在门口徘徊许久。 鹤青搀着她不解地问道:“姑娘若是有话想跟二姑娘说,只管去就是了,二姑娘性子温和,对您也是好性。” 奚应莲嘴巴发苦。 奚应芷的确是好性,所以今日如此不给她脸面,定然是已经气极了自己。 若是以往,她气也就气了,反正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气炸了肺又能拿自己如何。 可今日一过,奚府已然变了天。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父亲生了母亲的气,而奚应芷有季山长的赏识,日后在奚府地位只会水涨船高。 可恨,之前奚应芷主动招揽她,她还不将奚应芷当回事,只想着能左右逢源。 如今怕是想凑到奚应芷面前,她都不肯接纳自己了。 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哪里知道姚轻黄是这么不厚道的人,当众将自己给推了出来。 她更不知道奚应芷是这么狠心强硬的人,一点也不卖自己面子,也不给自己台阶下。 她在外头跟油锅上的蚂蚁一般转圈圈,奚应芷却斜卧在侧榻上,捧了一盏热茶细细地啜着。 今日事毕,只怕姚轻黄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既已打定主意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就没有畏首畏尾,总是畏惧得罪人的道理。 更何况,季山长这样护着她,她若还自己立不住,那可当真是付不起的阿斗,辜负了这些真心帮助她的人。 正歇着,长梧便来请她,说老爷有话要问。 奚应芷忙起身,心知方才的事情只是开胃小菜,后头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硬仗。 由着梧桐给她整了衣衫,自己又打了口气,才往书院去了。 奚松刚送了季渊出去,又百般道谢他对自家女儿的照料,这会心情不是很美好。 奚应芷端了一碗冰冰凉的酥酪,“父亲今日奔波劳累了,喝完冰的去去燥气吧。” 奚松下意识接过,触手便觉一阵凉气,再喝一口,那真叫一个透心的舒爽。 这下子,跟陀螺一般累了一天的奚松,居然生出一丝激动和感动。 忙忙碌碌半辈子,以为贤惠的婆娘不真实,以为淡雅的大女儿不真实,好歹这个贴心乖巧的二女儿是真的可人疼。 咕咚着将酥酪喝个干净,奚松神情松动许多,沉默片刻道:“今日之事,爹知道你受委屈了。” 得了这句话,奚应芷心头巨石方才落地。 今日之事她明面上虽挑不出错,可人若偏心,那便不是能讲道理的。 奚松若怪她没有以家族的声誉为重,没有吃下这个亏,也是有话说的。 所以奚应芷要做的,除了让自己在阴谋交锋中立于不败之地,还要极大地争取奚松这个当家人的支持和情感偏爱。 这些事,前世奚应芷都是不懂的。 所以才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奚应芷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乖乖巧巧地笑着,“女儿知道爹爹为人正直,处事最是公允,所以哪怕千夫所指,女儿也没有怕过。” 奚松心头一阵暖流涌现。 人到中年,枕边人算计他看低他,以为他会为了一时之利而双眼紧闭,反倒是这个女儿理解他、信任他。 “乖女宝,你相信爹,爹也不会让你吃亏。” 奚应芷乖巧地点头。 父女两正说话,长梧又领了姚轻黄进来。 见了奚应芷在里头,姚轻黄心中一沉。 奚应芷冲她人畜无害地笑笑。 其实今日奚松先唤了她,而不是先跟姚轻黄商量,就已经很表明亲疏和倾向了。 果然,奚松开口便是威严的质问:“芷儿所用的纸笔,可查清楚了?” 姚轻黄面露愧色:“这事我一早便放在心上,散了宴席立刻就去查了,没想到……”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奚应芷一眼,示意奚松让她先退下。 他们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情到浓时,什么过错都好说。 没想到平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日居然失灵了,奚松没有如她所愿,沉着脸冷冷道: “查清楚了就直说,芷儿是当事人,本就该给她一个交代。” 姚轻黄险要咬碎一口牙。 有这个碍事的在,她还如何能拉下脸做小伏低。 迟疑许久,姚轻黄才破罐子破摔道:“查清楚是范嬷嬷一时疏忽导致的。” 她刚说完,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滞,直让人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姚轻黄何尝不知这说法可笑得离谱,可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难道真的承认是她这个主母小肚鸡肠陷害庶女? 这罪责若真落在她身上,她生下来的雪儿和耀儿日后哪还有前程可言? 她只能推一个替罪羊出来,而范云云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哪怕这会奚松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姚轻黄也依然硬着头皮道: “方才范嬷嬷已经亲口承认了,芷儿自打得了入学的机会后,对她便生疏不敬。 她一时糊涂,这才动了手脚,只以为芷儿若是不念书了,便还能像以前一样跟她亲近。” 奚应芷简直要被这番无耻的话给气笑了。 这话非但将她自己摘了个干净,还将事情都推到奚应芷不敬庶母上来了。 也难怪姚轻黄敢如此不要脸地颠倒黑白,她在这个内宅横行霸道、说一不二太久了,久到她已经狂妄到对事物失去了正确的判断。 若是以往,奚松和奚应芷并不亲近,听了这话定然会将一切都怪罪到奚应芷身上。 可如今,奚应芷不但和奚松关系和睦亲近,更得了季山长和端亲王的褒扬夸赞,早已不是姚轻黄可以随意抹黑拿捏的庶女了。 只见奚松脸上满是喷涌的怒火,既有对姚轻黄胡说八道的愤怒,更多的还是姚轻黄胆敢把他这个一家之主当傻子耍的愤怒! “姚轻黄!你把老子当什么了!当成被你牵着鼻子走的老狗,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先不说她一个奴婢怎么知道这种药粉,就说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伸到我女儿身上,你这个主母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成婚多年,奚松虽然脾气暴躁,却从来没有在姚轻黄身边如此疾言厉色过。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样的粗鄙莽夫,有官家贵女肯下嫁,还对他妥帖周道,他该感恩戴德,哪还能发脾气呢。 70.奚松对妻子失望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哆嗦着唇解释:“老爷若不信,可以亲自召范嬷嬷来问话。” “不必问了。”奚松见她抵死不认,心头一阵烦躁兼疲惫。 他没这个老婆聪明,他是很清楚的。 这么些年,他其实也心甘情愿被她拿捏。 可他这会却不明白了,姚轻黄对他为何要撒谎,究竟是有不得不撒谎的苦衷,还是,她真的就不爱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奚松心口一阵阵发疼。 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上战场杀敌、迅猛果敢的男人,退缩和懦弱绝非他的选择。 这会眼见姚轻黄还要狡辩,他只掐了她的下巴,双眸如利刃般直直看着她: “我知道你总有千百个法子来替自己开脱,所以那些话我通通不想听。今日只问你一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还是不是!”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姚轻黄费力地张开嘴,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她知道将这个男人耍的团团转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奚松对她的好,作为女人,她心知肚明,受用无比。 她当然是感激的。 被他这样看着,姚轻黄有一种冲动,一种不管不顾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她想告诉他,替他管理内宅,管教庶女,安置姨娘多么辛苦。 她想告诉他,她纵然没有他以为的仁善贤淑,可她都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她不是一个坏女人。 可千般念头在脑海中交织,最终,她只勾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老爷,妾身真的毫不知情。” 话落的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看见了奚松眼底的失望和愕然。 一股莫名的窒息和恐慌忽地涌上心,她还想再说几句,奚松已经松开了她。 “好,”奚松负手退开,背对着姚轻黄,很快收拾好有些波动的情绪。 他接受这个女人对他的冷漠和欺骗,作为男人,他应该比女子更加果断才是。 “你既然这么说,我再问范嬷嬷也不会得到别的答案。” 姚轻黄脑子乱糟糟的,闻言无神地去看他。 就见奚松冷漠着,嘴巴一张一合: “范嬷嬷是你院子里的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你也脱不了管教不力的罪责。一个奴婢都管不住,我怎么敢能将整个府邸交到你手中。 雪儿也大了,从今天开始,你只管好好教养雪儿,总不好让她日后嫁了人,还和你一样糊涂,在夫家出这样的丑。” 姚轻黄居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怔怔问道:“只管教雪儿?” 奚松眉心拧着,“府里的杂事,以后就交给我娘,还有耀儿也让我娘来教。” 姚轻黄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 “老爷,耀儿还小,怎么能离开我这个亲娘!” 奚松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娘把我教养得这么出色,耀儿给她来带也错不了。 你回去吧,等我娘来了,你就把府里的对牌和账本交出来,以后好好管管雪儿的学业就行了。” 他挥手,示意姚轻黄退下。 姚轻黄却醒过神来了,当即语气激烈道:“这如何使得,雪儿是要管教不假,可她素来知礼懂事、美名在外。 更是早早就定了和宁远侯府的亲事,压根没有什么不妥,哪里就需要的全心全意地管教了。耀儿却不同,他如今还不到三岁,哪里能离开亲娘!” 奚松气笑了,“姚轻黄,你在和谁说话。” 他语气沉肃,满是在朝为官、执掌生杀的威严。 姚轻黄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淋到脚,冷得她心肝脾肾都在发颤。 夫妻多年,奚松对她太好,好到她居然忘了,这是个以夫为天的时代。 奚松要做什么,从来就不需要和她解释。 就好像以前,她要如何拿捏奚应芷这个庶女,压根就不用想什么借口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奚松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啊。 姚轻黄浑身发冷,抬眼去看奚松的时候,居然带了些祈求。 可惜奚松并没有再看她。 冷漠地叫来长梧,强硬地将她带了下去。 奚应芷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奚松没有避着她,也就是要给她一个说法的意思。 这会,奚应芷没有假惺惺地劝说他不要生气的话,她如今已经渐渐摸清了奚松的性子。 他有些糊涂,有些男子惯有的散漫,可他也正直、真实、果断。 是个值得信赖的父亲。 “爹爹。”奚应芷细轻轻软软地出声唤了一声,在他抬头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闪即逝的伤感和不忍。 “爹爹,女儿会在书院好生念书,日后和爹爹一样做一个好人。” 奚松忍不住笑了。 “你如今就已经比爹厉害得多了,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奚应芷没再多说,将沉默和伤感的夜独自留给他。 原来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两厌,就是不知道,是奚松变了,还是姚轻黄变了。 好在,奚松的伤感只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他就雷厉风行地让长梧去清点府中的库房和账本,又将明华堂旁边一座院子收拾了出来,让乳母抱着奚耀搬了过去。 姚轻黄哭得撕心裂肺,全然不顾形象地去求奚松。 只可惜,奚松的心软已经过去了。 他没再见姚轻黄,只给她院子里的人手撤了一半,让她日后安心照顾着奚应雪,旁的庶务都不必再管。 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有人人心惶惶,有人喜笑颜开。 柳姨娘便是后者。 她捧着镜子细细瞄着眉,“平日里老爷十天有八天都宿在夫人院子里,如今他们闹了这一桩,日后也该是我出头的好日子了。” 奚应莲却是惶惶不安,“夫人的手段咱们都知道,居然在奚应芷手上栽了跟头,姨娘,咱们还是隐忍一段时日吧。” 柳姨娘白了她一眼,“说你蠢你还喘上了,奚应芷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没长齐毛的小丫头。 我伺候老爷一场,枕边风一吹,还能盖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你以为老娘怎么把你生下来的?” 奚应莲一时无语。 她脑子不太好使,这会想不明白,只觉得姚轻黄失势或许是好事。 又听柳姨娘自信满满地扭着腰去了奚松院子里,当夜便将奚应芷抛开了。 是了,她有个受宠的姨娘,奚应芷哪怕比她聪明那么一点点,漂亮那么一点点,也不足为惧。 可她的自信满满,在老夫人陈氏入府的第一天就被打击得一点不剩。 陈氏是在第三日晚间到的京城,奚松亲自去城门口接她,姚轻黄抱着儿子,带着三个女儿在大门口接她。 “母亲一路奔波辛苦了。” 自打嫁入奚家,她就没在陈氏这个农妇面前这么恭顺过。 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子能留在身边,是怎么低声下气也都愿意的。 陈氏没接她的示好,冷冷地应了一声,便越过她和奚应雪,热络地牵了站在角落里的奚应芷的手。 “这就是芷儿吧,几年不见,出落得一副水灵灵的好模样不像我这个老婆子的孙女,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被她略过的奚应雪,伸出的手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 脸色僵硬了一瞬,才尴尬地收回。 奚应芷杏眼俏生生地眨了眨,“祖母说的哪里话,父亲生得像您,我生得像父亲,芷儿怎么会不像祖母呢?” 这话倒是不假,奚应芷和奚松俱都生了浓眉深目和高挺的鼻梁,一看便知是父女。 这眉眼落在奚松脸上,便显得飒爽英气,落在奚应芷脸上,再加上柔软的唇,便显得生动妩媚。 陈氏眼中笑意更甚,“好好好,像你父亲就好,你父亲这个人最是正直磊落,咱们为人处世别的都能丢,唯品行二字不能丢。”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敲打,姚轻黄和奚应雪俱都脸色煞白。 柳婉跟奚应莲对视一眼,俱都挂起热络的笑迎了上去。 “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妾身伺候您去歇息吧。” 说话间,还水灵灵地勾了奚松一眼。 昨日奚松又是在她院子里歇息的,加上姚轻黄势弱。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柳婉打定主意要将陈氏伺候好,若是能将中馈拿到手,那日后奚府可就她说了算。 陈氏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拒绝她的示好。 姚轻黄心中又是一阵慌乱。 成亲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如此没脸过。 以往陈氏见了她,哪次不是将她好生捧着,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摆过婆婆的架子。 巨大的落差让她既委屈又愤怒,原本准备好的一通示好的说辞也说不出来了,冷着脸抱着奚耀跟在后头。 一进了院子,陈氏便接过奚耀:“自打出生后抱过一阵子,是再也没见过我的心肝肉了。这回啊,祖母好生跟你亲一亲,好不好?” 闻言,屋子里众人都齐刷刷看向姚轻黄,如愿看到她煞白的脸。 原以为奚松夺了她管家权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没想到竟然连儿子都要送到陈氏身边。 奚耀对陈氏并不熟悉,听了这话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直冲着姚轻黄一个劲地伸手,喊着娘亲抱抱。 姚轻黄狠狠地心疼了。 71.奚应莲被秋后算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再不甘愿也只能低头:“母亲,耀儿还小,还离不了我的照料,不如还是在我身边,每日多抱来给您看一看可好?” 陈氏抬头,原本慈爱的神色如潮水般退去,化为冷意。 “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教什么便是什么。若是一味纵容,为着心疼不肯管教,日后如何成器。你能说出这种话,足见你教不好孩子。” 姚轻黄和奚应雪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乡下老虔婆,说话实在太不顾脸面了,居然骂得这么难听。 一句话既骂了姚轻黄不是称职的母亲,也骂了奚应雪没有教养。 偏她捏着婆母的款,姚轻黄只能生受着,不敢再提要自己教养耀儿的事。 见她老实,陈氏才没再针对她,抱着奚耀继续哄要教他喊奶奶。 奚耀却怕生得很,一直哭,说什么也不肯喊。 陈氏脸色愈发不好看,奚松也有些不满,“耀儿是要光耀奚府门楣的,太小家子气日后如何去拼去闯,母亲可得在京城住久一些,等到耀儿懂事再走。” 陈氏没有拒绝。 她一直不肯来京城,一是挂记老家的几亩地,舍不得荒废了。 二是这个儿媳妇身份高,她不想受气。 如今在这个畏畏缩缩的孙子面前,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自然是一门心思要带好孙子。 见状奚松方才安心,又陪着说了会话便回了书房。 陈氏一边哄着奚耀,一边叮嘱奚应芷:“你书念得好,你父亲都和我说了,日后你多来陪陪耀儿,也好沾沾你身上的书卷气。” 奚应芷自然应下。 前世陈氏一直在山东乡下,并未来京城,奚应芷也不知她人品性情。 如今也是存了慢慢看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陪着陈氏说话。 陈氏毕竟年纪大,又舟车劳顿,很快就疲累了,众人便都识趣地告退。 姚轻黄依依不舍,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自己带儿子的话,眼底滴溜溜地转着眼泪,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几人到院子门口便分开。 姚轻黄拉着奚应雪,显然是有事要谋划。 奚应莲却挽着奚应芷的手臂,有点子别扭,又有点子示好。 “二姐姐,父亲新赏了我一对镯子,你去我那看看,挑一个好不好?” 她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过那些搬弄是非、背后告状,也没有当面表态,抹黑过奚应芷。 奚应芷忍不住笑了,眼中满是嘲讽的凉意。 “多谢三妹妹,不过,三妹妹的东西我可不敢接,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呢,还是算了吧。” 奚应莲神情僵了僵,收回手讪讪道:“说这些话,二姐姐太见外了。” 她还想着含糊了事,奚应芷却有心给她一个教训,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才讥嘲一笑: “明人不说暗话,我以为和三妹妹算得上自己人,这才什么事都不和你瞒着。没想到三妹妹却将我当作傻子,凡事都到母亲面前去卖了我来换好处。 你将我当作傻子还是疯子,明知道你不怀好意还要和你推心置腹?我不报复你讨个公道,已经是念在往日的情谊上了,这些姐妹不姐妹的话,日后也不必再说。” 奚应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着辩解道:“我不是故意告密的,母亲毕竟是长辈,她要问我,我总不能不说。” 奚应芷唇角微微翘起,显得有些天真,又有些残忍: “这话不该与我说,该与夫人说才是。今日她受此羞辱,又生受母子分离的痛苦,必要找罪魁祸首来泄心头之恨。 三妹妹若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应当也不必担心母亲的报复了?” 说罢,她挑眉一笑,在奚应莲愣神害怕之际,施施然转身离开。 奚应莲本还因姚轻黄遭了大难而幸灾乐祸,这会听奚应芷这一番话才觉出后怕来。 是啊,姚轻黄受这番罪,必要找人报复。 如今奚应芷深受父亲和祖母喜爱,别人她又动不了,可不就只能找自己出气吗。 想到姚轻黄私下里那些手段,奚应莲浑身打颤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勉力安慰自己。 她姨娘这些时日正得宠,姚轻黄不敢动她的! 怀着不安,这夜奚应莲辗转反侧没能入睡,打定主意要去奚应芷面前说说好话,要她帮一帮自己。 可她没想到,丧心病狂的姚轻黄,居然给她这么猛烈的报复。 翌日,奚应莲乌青着眼睛去给陈氏请安。 她出门时磨蹭了一会,姚轻黄早就到了,这会坐在陈氏下首,眼巴巴地看着陈氏怀中抱着的耀儿。 奚应芷和奚应雪一左一右坐在两侧,见她进来,俱都不约而同朝她看来。 奚应莲头皮发麻,行了礼后顿了半晌,脚步僵硬地挪到奚应芷身边坐下,冲着奚应芷讪讪一笑。 奚应芷没什么反应,若无其事地回以一笑。 反倒是奚应雪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去看旁边小几上摆着的糕点。 经历这许多事,她早已没了以往的人淡如菊和跳脱张狂,反而浑身满是阴郁之气。 奚应莲略微松了口气,又去看上座的陈氏和姚轻黄。 猝不及防对上姚轻黄带恨的眼眸,当即心口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就见姚轻黄面无表情开口:“给老夫人请安也能忘了时辰,三丫头也太惫懒了些。” 奚应莲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 以往她给姚轻黄请安偶尔也会迟到的,不过姚轻黄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主母,或者说在外并不是苛刻的形象。 且以前她又跟着奚应雪,事事唯她马首是瞻,所以姚轻黄也没有因为这种小事发落过她。 今日猝不及防发难,奚应莲竟不知如何反应。 哀求地看向奚应雪,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旋即又眼巴巴地去看奚应芷,谁料奚应芷和善地冲她眨眨眼,却也没有替她开口的意思。 上头姚轻黄语气越发不善,“当着老夫人的面,你如此失礼少教,究竟是故意怠慢老夫人,还是想让老夫人误会我教女无方?”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奚应莲欲哭无泪,磕磕巴巴道: “母亲恕罪,祖母恕罪,女儿昨日没睡好,故而今日起晚了。祖母,孙女不是故意的。” 抱着奚耀的陈氏居高临下打量了哭哭啼啼的奚应莲一眼,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看得出来姚轻黄在拿这个庶女撒气,可也是这个庶女自己露了马脚犯到她手上了。 她若开口,难免也落了下风,反倒给了姚轻黄与她讨价还价的把柄。 姚轻黄没等到她开口,语气更冷了些:“那就是你院子里的丫鬟太过怠慢,连伺候主子起床都能误了时辰,去外头跪一个上午。” 姚轻黄没有罚奚应莲,而是罚她的婢女下跪,看着并不出格,陈氏也就没有阻拦。 奚应莲却脸色骤然煞白。 对她们这种闺阁女子来说,身边的婢女便等同于她们的脸面,姚轻黄的惩罚于她这个主子而言是极大的羞辱。 “祖母,孙女知错了。鹤青一大早便叫了我的,是我自己昨日见到祖母太兴奋,一夜没睡好,祖母便饶过孙女这回吧!” 奚应莲学聪明了点,没有再求姚轻黄,而是去求看起来面善点的陈氏。 陈氏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对这几个孙女都不怎么熟悉,也不懂内宅的弯弯绕绕。 奚松请她来的时候只说了两件事,一是管好中馈,二是教好孙子。 这个孙女嘛…… 她脑子里回忆起昨日在府门口,搀着她想要献殷勤的柳婉,刚想开口说什么,姚轻黄就缓和着声音解释道: “娘,莲儿这个丫头素来是个跳脱的,以往在家中我总是纵着,可如今既然去书院念书,就该跟芷儿一样娴静温和些才是,不然也是丢了奚家的面子。 自然了,这都是儿媳的一家之言,要不要小惩大诫,还是您说了算。” 陈氏眼珠滴溜溜扫到她身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却不怎么客气。 陈氏若是在这种事情上轻纵,那就没有立场抱走奚耀了。 毕竟奚松请陈氏过来,也就是因为姚轻黄做的手脚丢了奚府的脸而已,都是不能往外声张的,谁又比谁高贵。 陈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儿媳妇若早就有这个心,一开始就管好儿女,哪还用得着松儿费心。 好了,都别在老婆子这坐着了,姑娘们还要去书院,都散了吧。” 说着没再管旁人,抱着奚耀进了里间。 奚应芷看着两人交锋. 暗道陈氏虽然身份上压姚轻黄一头,又有奚松撑腰,可论心计手腕还是抵不过掌家多年的姚轻黄。 若任她们两人这么斗下去,奚府迟早会出大乱子。 看来必要时刻,她得帮陈氏一把。 她徐徐出府上了马车,奚应莲紧跟着哭哭啼啼地跟了上来。 “二姐姐,你当真不管我了?” 奚应芷故意冷着脸没搭理她,阖眼靠在车厢上养神。 奚应莲抽噎了片刻,自己反而止了哭,“以前可是你说的,咱们都是庶女,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和大姐姐有一拼之力。” 奚应芷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我可不敢接纳一个随时会叛变的盟友,这会你受了委屈就说要跟我齐心协力,明天说不定就会踩我一脚。” 72.奚应雪荡漾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知道以往撒娇卖乖的做派没用,狠了狠心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奚应芷笑得意味深长,“这话不该问我,该问问你自己,为了让我相信,你愿意付出些什么。” 说罢又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她以言语诱使奚应莲向姚轻黄告密,而后又在宴会上逼迫她不能含糊其辞,必须站出来表明立场。 为的就是清清楚楚告诉奚应莲,自己和姚轻黄母女的阵营,她必须二者择其一,休想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若不狠狠让奚应莲吃个教训知道怕,日后她还会再次临阵倒戈。 为着奚应芷这番话,奚应莲一整日上课都心神不宁,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着一样滋滋冒泡。 没滋没味地上完课,奚应莲鼓起勇气,再度上了奚应芷的马车。 “二姐姐,你也知道我这番狠狠地得罪了母亲,害得她母子分离,她这么恨我必不会让我好过。 我除了和你联手,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奚应芷眸光里透出丝兴味,“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 奚应莲激动起来。 奚应芷又道:“只不过你之前向姚轻黄告我的状,这笔账,你说该如何算?” 奚应莲肩膀又耷拉下去,“那你说要如何算?” 奚应芷勾唇,招手让她凑近…… 前头马车上,奚应雪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心里头翻江倒海地难受。 今日两个庶妹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书院里的贵女也无人搭理她,好似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别人误会她也就罢了,可谢玉璇,居然也不理她。 沉溺在悲愤之中,奚应雪没注意到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天地空旷,越发显得自己可怜。 奚应雪撅着嘴,正伤神着,脖子边上忽然凉飕飕地,像是有井水低落。 奚应雪不甚在意地挥手去拂,却觉出一阵轻微的刺痛。 一边伺候的碧落忽地尖叫着打翻茶水,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耳朵处的位置。 奚应雪下意识回头去看,瞬间吓得瞳孔放大。 那竟是一条五彩斑斓的蛇! 一半身子攀在马车窗户的边缘,吐着信子软塌塌地将另一半身子搭在她肩膀上。 一双黑乎乎的绿豆眼呆萌地看着奚应雪,凉飕飕的信子几乎是在她脸上舔了一下。 亲昵至极的动作,却吓得奚应雪浑身僵硬,干张着嘴巴惊惧到极点,却硬生生发不出声音。 “啊!有蛇!” 还是碧落尖叫出声,屁滚尿流地掀开马车车帘滚了下去。 “救命!救命!大姑娘被蛇咬了!” 后头马车里的奚应芷闻言也是一个激灵。 她最怕蛇了。 两人连忙也从马车上下来。 脚刚沾了地,就听到一个沙哑的、撕心裂肺的、扭曲的惨叫冲天而起,直听得人肝胆都在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个矫健的身影钻入马车, 接着一条粗大滑腻的蛇从马车窗户的小口子里被丢出来,横冲直撞乱爬,奚应芷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扯着奚应莲四处逃窜。 可那蛇像是有意识一般,偏生要往最怕它的人所在的地方钻。 吐着信子嘶嘶地朝着奚应芷逼近,吓得她眼睛里已经含了泪花子。 “走开,走开!” 奚应芷在空中挥舞着手帕,试图用手帕扇出的风将它吓退。 可那粗长的蛇还是越来越近了,奚应芷满脸泪水地大喊:“不要过来,若是咬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心慌意乱之际,背后突然抵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奚应芷心中的不安陡然攀升至最高,脚下一软,往一边栽去。 然后,她就被一只大手托住了腰。 视野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己侧肩处斜飞出一片叶子。 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叶子了。 毕竟哪有叶子如利刃,能破空割断长蛇,扎入满是石子和泥泞的地面,还能保持着完好无损震颤的模样呢。 不,有一个人,就有这样的本事。 奚应芷呆愣地侧头,逆光往上方看去,见得一张如雪山雾凇般深邃的脸。 嘴唇紧抿着,无端流泻出冰冷的煞气。 “见过端亲王。” 奚应莲最先没骨头地跪下。 奚应芷随即也醒过神,下意识伸手揪着他胸口处的衣襟,借着力气方才直起身子。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裴如璋没说话。 胸口处怪怪的。 奚应雪那处也有了动静,一个男子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坐在一边空旷的地面上。 将她脖颈处的衣衫扒开检查了一番,就低声道句:“得罪了。” 旋即将嘴巴凑过去吸起毒来。 奚应雪浑身一阵,脸颊不自觉生出红晕。 嘴唇也紧咬着,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她从来没有跟男人如此亲近过,这个男人居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她吸毒…… 吸一会吐一口毒血,吸一口吐一口,如此反复两三次、四五次。 奚应雪一直怔怔地盯着他的脸,自然也认出这个人,是之前曾经与她见过面的宁书元。 他们之间并无交情,危难之际,他居然肯挺身而出。 奚应雪眸光泛着奇异的亮光,脸颊悄悄地红了。 好容易宁书元吸完了,最后狠狠啐了一口,故作帅气地擦了擦嘴角,眸光深邃地与奚应雪对视: “大姑娘,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多有得罪,请大姑娘恕罪。” 奚应雪红着脸,嘴巴微微撅着,“事急从权,我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女子,怎么会因此而怪罪你。” 宁书元心中暗喜,本还觉得此举对于官家贵女来说或许有些冒险,没想到奚应雪却全然不介意。 两人不远处,奚应芷看着这一幕,神色很是一言难尽。 方才奚应雪被毒蛇咬了的确是情急,可是在场又不是只有宁书元一人,碧落便是奚应雪的贴身丫鬟。 就算是要吸毒血,由同为女子的碧落来吸血不是更好吗? 这个宁书元分明是故意占便宜,偏生奚应雪像是全然没发觉一般,整个人感激涕零。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强烈,宁书元忽然抬头看过来,眼底忽然露出一丝惊艳。 算算时日,他也有十几日没见过奚应芷了。 之前她总是想方设法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便习以为常。 且之前她大部分银子都被宁书元和范云云给抠走,没什么银子打扮自己,连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首饰都没有。 再加上总是怯懦瑟缩地低着头,再好的颜色也透着一股穷酸和小家子气。 今日,她虽然打扮还是素净,可鬓边的珍珠头面却闪着莹润的光,衬得她云鬓娇颜,自有一股妩媚风流。 奚应雪此刻与他近在咫尺,自然将他的反应清清楚楚看在眼中。 心里头蹭地就冒出一丝不满。 由碧落支撑着站起身,看向奚应芷的眸光满是谴责,“二妹妹,你就算和宁公子约了见面,也不该约在书院山脚下人来人往的地方。 叫人撞见了,你的名誉尚且是其次,若是误了宁公子的前途可如何是好。” 奚应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正想问她胡说八道什么,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男人忽然开口。 “约在此处见面?怎么,你们有要事相商?” 脊背处传来的热气,熏得她一阵结巴。 这个反应越发显得可疑。 裴如璋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移到宁书元身上,冻得他一个激灵。 方才他没注意到,这会才看清站在奚应芷身后的居然是凶名在外的端亲王。 宁书元咯噔了一下飞快跪下,“没有,小生和二姑娘不是约好的。” 说着,他略带心虚地看了一眼奚应芷,又飞快地收回目光,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奚应芷被他这连串的动作气得脸蛋通红,偏又无法解释。 奚应雪也行了一礼,状似公道地解释:“宁公子不必替二妹妹遮掩,二妹妹痴迷于你,一直纠缠,而你却避之唯恐不及,此事奚府人人都知道。 今日若不是她多番哀求,宁公子想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二妹妹面前的。” 奚应芷听得直咬牙。 她以往是做过这些蠢事,这会被奚应雪说出来本就臊得恨不能将那个犯蠢的自己掐死。 更重要的是,背后那道本就不善的目光这会变得更加阴戾,刮得奚应芷浑身都哆嗦起来。 “奚二姑娘,也痴迷他?” 裴如璋语气很平静,奚应芷却觉得自己的尸体都凉了。 这个人心高气傲、冷厉残忍她再清楚不过。 之前为了脱身,她编瞎话说自己爱慕端亲王,如今又被奚应雪捅出自己曾经痴迷宁书元。 无论是真是假,在端亲王眼里自己将他和宁书元这等人相提并论,必然是狠狠地冒犯了他。 冒犯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奚应芷也顾不得还算计谋划了些什么,颤颤巍巍地跪下,抖着嗓子解释: “臣女没有痴迷宁书元,他相貌平平才学更是平平,臣女眼睛又不瞎,怎么会喜欢他呢?” 裴如璋眸光没什么变化,仍旧冷冷道:“这么说,你喜欢相貌英俊,才学出众的男人?” 奚应芷嘴巴发苦。 这,这又是一道送命题啊。 73.彻底撕破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若说是,就说明她的喜欢是肤浅的,那么她对裴如璋所说的爱慕自然就变成冒犯。 可她若说不是,不就说明方才她说的话又是假话吗? 该死的奚应雪,居然将自己坑成这样。 奚应芷默默在心里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可怜兮兮道:“王爷,臣女没想这么多。” 她抬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眶红红的,还泛着湿意。 那模样竟然让人觉得,谁若为难她,便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 裴如璋沉默着,心头某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微不可见错开视线。 他冷着脸的模样很是唬人,至少奚应雪此刻就觉得奚应芷肯定是要倒霉了。 不免又乘胜追击地上前道:“二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想这么多,实际上却勾着宁公子不上不下地耍着他逗乐子,如今还在王爷面前巧言令色。 你胆子不小,行事如此放荡,也不怕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这话恰恰戳中奚应芷心中最恐惧的那一处。 前世奚应雪就是这样污蔑她,将她推入了无力反抗的深渊之中。 奚应芷脸颊憋得通红,脑子里那根名为克制的弦,蹭地断了。 忽地从地上抓了一团泥巴塞到奚应雪嘴巴里,怒道: “你嘴这么臭,熏着王爷了,我替你好生净一净!” 奚应雪猝不及防吃了一嘴脏兮兮,想吐偏嘴巴又被堵住吐不出来,连忙伸手去掰她的手腕。 手指才将将碰到奚应芷手腕处的皮肤,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传来,旋即整条手臂都酥麻酸软着使不上力。 只能任奚应芷抓着她的发鬓,抬高头让粗粝的泥沙石子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她的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奚应雪含糊不清地骂着,哪怕听不清也能猜出来她骂得很脏。 奚应芷单手攥着她的头发,恶狠狠一把将人掼到地上。 又抓了几把泥劈头盖脸砸到她脸上,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瞄裴如璋的脸色。 见他眉头微挑,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飞快又转过头来。 却是满脸泪痕,仿佛刚刚被打得极惨的人是她一般。 “奚应雪!从我下地记事起就对你唯命是从,事事以你为先。你喜欢出风头,我就甘愿做你的陪衬! 你要嫁高门大户,我就只敢将眼光放在在寒门庶子之中挑选!你要父亲母亲的宠爱,我就退避三舍像一根杂草一样活着。 就连我的生母也将我看作外人成日围着你转。我的一切你已经什么都拿走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还要这样抹黑我的名声,污蔑我羞辱我!难道我天生就欠你的吗!” 奚应芷含着对裴如璋的畏惧开口解释,说到最后,却是既怒且悲。 她的姐姐,有那样好的名声。 端庄高雅,仁善如菊。 京都的贵女都围在她的身边与她相交,甚至高门贵女也愿意折节与她交好。 曾几何时,她也是真的爱戴这个姐姐,渴望着得到她真心的垂怜与关怀。 可人怎么能去祈求一样本就没有的东西? 奚应雪这个人,自私薄情、冷漠刻薄,却偏生装出一副大度高尚的模样,骗得她前世连死都是窝囊的。 今生她已经想方设法远离了,可奚应雪却还是不放过她! 奚应雪嘴里呸呸吐着泥巴,听这一番几乎将她脸皮揭下来的话,整个人既怒且臊,理智全无大喊: “你只是一个庶女,出身卑贱,本就不如我,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林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姑娘愤怒到极致的呼喊。 到得此刻,两人之间勉力维持的和睦假象碎裂得一干二净。 奚应芷冷静下来,看向奚应雪的眼神头一次没有伪装出来的柔弱委屈,只有冷漠和嘲讽: “庶女就出身卑贱,就不如你?你若真这么想,怎么会处处打压污蔑我?以往我自愿做你的踏脚石,你自然顺理成章压我一头。 如今我这个傻子清醒了,不愿意矮一头做你的陪衬,处处露怯的人反而变成你,所以你急了。” 她挺直腰背,居高临下看过来。 话语里满是浓得能拧出水的轻蔑,激得奚应雪灰头土脸,难堪异常。 “你想让我再退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为你献上血肉和灵魂,牺牲自己的全部成就你的名誉和利益。可你却没有办法,所以屡屡在众人面前污蔑我。 你知道吗,当你在羞辱我,抹黑我的时候,恰恰是在自曝其短,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愚蠢和无能,身为嫡女居然千方百计与我一个庶女为难计较。” “你胡说八道!” 奚应雪声音之中满是愤怒和歇斯底里的慌乱。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就没有要你做我的踏脚石,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 奚应芷嘲讽地勾唇,“是啊,所以我现在不心甘情愿了。奚应雪,以往做那些事是我犯蠢,往后我不会再为你付出一丝一毫。 你也大可不必将我当成妹妹,打着一副为我好的旗号做那些抹黑我的事情。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说到最后,她语气很轻,却让奚应雪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是她最重要的右手不听使唤了,反而还有了自己的意识,往她脸上抽了一巴掌。 她一直自视甚高,如何能忍得了奚应芷的背叛。 定了定神,奚应雪沉下脸,“奚应芷,我是你的嫡姐,你当真要不服我管教吗?” 奚应芷樱唇微扬,似笑似蔑,似是在说:我就是不服,你能如何?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有裴如璋在,她身上多了一种有恃无恐的自傲,活像一只翘着头狐假虎威的猫。 奚应雪果然气炸了。 除了气愤于奚应芷的态度之外,更气愤于她的确拿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办法! 说,她说不赢。 若说动手,没有蓉蕴在身边,其他人也不敢对奚应芷这个正经的主子下手。 平日还有母亲可以教训她,如今母亲被夺了权,也说要谨慎行事。 还有范嬷嬷…… 是了,还有范嬷嬷在。 奚应芷对自己不尊重,难道还能舍弃这个姨娘吗? 有了法子的奚应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妹妹,我从不知道你对我误会如此之深,你不如仔细想想,我若真如你说的刻薄恶毒,怎么会一直善待你姨娘呢?”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 奚应芷微微弯头,也学着她那凉飕飕的语气,“大姐姐,骗骗别人就算了,假话说多了可别把自己也骗到了。” 她软硬不吃,奚应雪几乎是气结,恨恨地攥拳。 裴如璋看够了好戏,又见奚应芷一副大获全胜的姿态,终于慢悠悠出声: “如今京都的贵女,越发不成体统了,当众便又是骂人又是打架,果然是武将之女。” 奚应芷顿时脸红了。 方才她将奚应雪痛打一顿,的确太过泼辣。 奚应雪却像是有人撑腰一般,瞪大了眼睛瞟着奚应芷,“二妹妹,你对我纵然有误会在外也该注意体统才是,当着王爷的面如此失礼莽撞可是大罪!” 裴如璋轻笑出声,如珠碎玉盘,奚应雪脸颊悄无声息染上一抹红。 “奚大姑娘很是知礼。” 一听这话,奚应芷头皮发紧,悄无声息地闭了嘴,缩手缩脚站在一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奚应雪却含羞带臊看了他一眼,迅速切换了娇滴滴的声音: “臣女只是敬重王爷,所以才不忿于二妹妹的鲁莽,而且约束家中姐妹本就是我的指责。” 裴如璋不知可否,“奚大姑娘如此明礼,不如说说在本王面前失礼莽撞该如何处罚?” 奚应雪眼神更加羞涩了些,低着头忸怩着开口,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绝称不上良善。 “臣女觉得冲撞王爷,该在此处罚跪半日,方才能让二妹妹长些教训。” 裴如璋懒洋洋地动了动嘴角,“冲撞本王就要罚跪半日,那在本王面前满口谎言想利用本王,应当罚跪一整天才是了。” 奚应雪脸上还在笑,笑着笑着又有些费解。 满口谎言利用王爷?说的是谁? 奚应芷吗? 奚应雪直觉有些不对劲,却还没反应过来。 裴如璋突然收了表情,幽眸刮到她脸上飕飕地凉。 “奚大姑娘,你怎么还不罚跪?” 奚应雪像是脑子被一只神秘的大手抓了一下,乱糟糟地还有点疼。 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小腿处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扑腾着直愣愣跪到地上。 膝盖处一阵钻心的刺痛,余光瞟到一颗石子落在地上。 到了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奚应芷用泥巴砸她的时候,手腕处那让她无力的刺痛是从何而来的了。 可这却让她脑子越发迷糊如一团浆糊。 为什么?连端亲王都要偏帮奚应芷?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她? 她自问品德高尚为人方正,定然是方才奚应芷污蔑她的那一番话,王爷都信了! 世人愚蠢,总被美色和唇舌所惑! 可恨! 奚应雪牙关紧咬,恨恨地瞪着奚应芷。 奚应芷毫无遮掩地大大翻了个白眼。 不用想都知道她这会的心思,定然是又将这笔帐算到自己身上。 74.奚应芷已老实求放过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随她去吧,反正奚应芷这会已经是和她彻底撕破脸,以奚应雪的小肚鸡肠,一笔账和两笔账有什么差别。 想到此处,奚应芷也懒得再白费口舌。 冲着端亲王行了个礼,低着头恭敬道:“今日叨扰王爷,臣女回府定然告诉父亲,让父亲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明明看不到她的表情,裴如璋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会她脸上定然是得意洋洋的。 像一只想让人去揉揉软毛的猫,顺便着,满足她所有的渴望,好让她再乖顺地冲你撒娇。 裴如璋手指微动。 旋即很快又看到了一旁一直瑟缩着的宁书元,眸光忽地又暗了下来。 猫儿性子桀骜,若是一味纵着,只怕日后会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被他眸子一扫,宁书元立即抖如筛糠,浑身大汗淋漓。 “王爷,草民不知王爷尊驾在此,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 裴如璋眯眼轻哂,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径自回了马车。 众人心头更加如鼓擂,却不敢多说,只等到端亲王府的马车不见踪影,才敢晃了晃身子。 宁书元擦着额间冷汗要爬起来,下一刻,一柄利刃从后头斜劈过来,明晃晃架在他脖子上。 “王爷没让你起身。”藏剑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震慑。 宁书元身子立刻又软了下去。 可眼见着山上似乎有女学生下山来,顿时又觉得丢脸,鼓起勇气道:“我并未犯错,王爷难道也要让我罚跪吗?” 藏剑面无表情,像是在看一只蚂蚁,“王爷要发落一个人,难道还要理由吗?” 林间众人顿时又大气不敢出。 藏剑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抱剑走到奚应芷身边。 奚应芷小步后退了两步。 藏剑愣了愣,缓和了语气,“卑职有事要和奚大人商议,可与二姑娘同行回府。” 奚应芷紧张地点点头,干笑道:“那就有劳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又以眼神去催奚应莲。 奚应莲缩着脖子摇头,“二姐姐,我想起有本书落在教室了,我回去取,你先回家吧。” 奚应芷无语。 放下帘子就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离开。 有那么可怕吗? 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顶多就是身份高贵了那么一点点、凶了那么一点点、残酷了那么一点点。 “奚二姑娘,奚府到了。” 奚应芷连忙下了马车,挤出满脸笑,“多谢大人护送。” 藏剑还是没什么表情,“麓山书院课业繁重,二姑娘平日还是少和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多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奚应芷僵着脸,老实得跟孙子一样。 等藏剑去了奚松的书房,她才狠狠吐了口气。 好吧,不止一点点。 不知说些什么,藏剑很快就离开了奚府。 回端亲王府时正见到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内侍凑在王爷身边,点头哈腰笑得殷勤。 “这么些日子不见,陛下是想您了,您平日上朝也总是抱恙不露面,陛下只能亲自来请您。” 裴如璋坐在棋盘前,身子斜靠,左手拈子。 明明是懒散的姿势,腰间处的衣衫却依然平整,整个人流泻出一丝不苟的矜贵精细。 闻言,裴如璋散漫地落下一子,一丝余光都没施舍,“他不是想我,只是遗憾少个人替他卖命了而已。”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脑子里却是不经意冒出方才少女带着泪痕悲愤的控诉。 庶女、生而低贱…… 原本未察觉的情绪这会忽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裴如璋收回手,缓缓靠坐在榻上,满是压迫地开口: “边境战乱,驻边将军梁术被抓,大魏欲来朝谈判,陛下想必要头疼好一会了。” 内侍王勤露出一个苦笑,“陛下早就知道您会这样说,所以陛下说了,只要您去见见太后,朝中之事绝对不提。” 见裴如璋沉默,王勤忙又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呈上来,“太后说过些时日就是端午了,您爱吃甜的蜜粽,她亲手包了三个让奴才给您送过来。 太后娘娘还叮嘱您,粽子容易积食,勿要一次吃太多,若是吃完了,她那还有。” 裴如璋眼底嘲意更浓,有什么嘲讽的话将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咽了下去。 “放着吧,得空本王自会入宫。” “奴才遵命。”王勤喜笑颜开地将那盒粽子放在他手边上。 端亲王为人重诺,他说了会入宫,就绝不只是一句客套话。 院子里静了,裴如璋却不见平静。 倏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棋盘。 棋子咕噜噜滚了一地,那放在边缘处的食盒却还是摆得稳稳当当。 藏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装傻子,裴如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书院山脚下这会正络绎不绝过着人。 奚应雪被人从头到脚打量着,只觉羞愤欲绝。 她本是怕在书院被秦雪莹报复,这才一放学便抢在众人前面出了书院。 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以至于她罚跪的时候,众人才从山上下来。 这可真叫她面子里子丢了个精光。 秦雪莹慢悠悠踱步到跪着的两人面前,“呀,这是唱的哪一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在这玩起了夫妻对拜?” 奚应雪被羞辱得脸颊涨红,咬着唇死死盯着地面上的泥巴,才勉强没有当场崩溃。 即便她已经忍气吞声至此,秦雪莹却仍觉不满,见她不答话,脸上的笑缓缓收了。 周梦楠忙上手推了她一把,“你是瞎了还是聋了,郡主问你话你竟敢充耳不闻!” 奚应雪被推倒在地,终于忍不住支起身子恨恨地看着她,“我为何会这样,郡主你何必装傻,难道不是你故意在此放蛇咬我吗?” 秦雪莹挑起眉毛,随即便气笑了。 “看来是本郡主脾气太好,什么猫啊狗的都敢来我面前撒泼。” 她眸中戾气叫人心惊,周围人都退避三舍,唯奚应雪通红着双眼愤愤地看着她。 眼看她就要开口说什么,一直缩在一边装死人的宁书元急匆匆地开口:“郡主恕罪,奚姑娘是被吓坏了才会出言对静仪郡主不敬!” 他这会是真怕了奚应雪这个疯婆娘。 方才她疯疯癫癫一番话惹得端亲王动怒,若是她自己倒霉就算了,偏还累得他也要罚跪在此。 如今她还不怕死地继续激怒面前这个郡主,到时候只怕又要连累自己。 “方才奚姑娘马车里忽然出现一条蛇,还咬了她一口,那条蛇被端亲王亲手斩杀,尸体就在那里。” 他指了指秦雪莹脚边三寸远的地方,一条手臂粗的蛇被截成两段,模样恐怖吓得秦雪莹情不自禁轻呼了一声。 宁书元忙又继续解释:“奚姑娘本就胆小,便是因此方才在端亲王面前失仪,端亲王这才小惩大诫。 如今再度冲撞郡主,还请郡主念在她已经受罚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大抵是那条蛇实在太过可怕,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贵女们都散开了。 “咱们这里居然真的有蛇,端亲王杀了一条,不会还有吧!” 周梦楠也紧张地看着四周,“郡主,如今端午在即,正是蛇虫出没的时候,麓山书院阴凉怡人,的确容易被蛇咬。” 秦雪莹也看了看四周,见了风吹动草丛树叶,只觉下一瞬就要钻出蛇来。 这下便也没有心思再和奚应雪计较了。 只是想起方才宁书元说,是端亲王罚跪,眼珠一转冲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你在这看着她跪,不许偷懒睡觉,也不许乱动躲闲。” 一行人离去,奚应雪就这么跪在越发寂静空旷的山脚下,任山风将她的衣袍吹得咕咕作响,寒冷刺骨。 比身子更冷的是心。 她自认为已经足够忍让了,可她们却步步紧逼…… 她若再这么忍让下去,日后这京都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过了一会,奚应雪平复了情绪,缓缓开口:“宁公子,今日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宁书元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的侍女,一张脸憋得难看: “大姑娘客气了,小生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算不得什么恩情。” 奚应雪抬头,眸光柔软、感慨、摇曳。 落难之际才更见人心,她就知道,这世上总会有她的知己。 “今日你我患难与共,日后有机会我必然会报答。” 宁书元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 这个女人到底是疯还是傻,这儿还大剌剌地站着一个监视他们的人,她就什么屁话都往外说。 宁书元没接话,奚应雪反而愈发觉得他人品贵重,不由感慨道: “你为人踏实,善良仁义,跟二妹妹原该是一段佳话。不过她如今自以为捡了高枝,反手就将你抛下,她不会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宁书元跪在地上本就觉得羞耻,这会听她戳着自己的伤口,更觉刺痛得坐立难安。 这个女人说这些话,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夜寒风起,两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跪着,只要他们一有软下来的迹象,看守的人就会大声呵斥。 跪到后半夜,两人只觉膝盖已经不是他们的了,既僵又痛,恨不得立刻去死,也好过受这种折磨。 75.莫名其妙的男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他们受难的当口,奚应芷正在书房,奚松神情尴尬: “芷儿,方才端亲王身边的侍卫来传话,说王爷赏赐了东西,咱们该向王爷谢恩才是。我粗枝大叶的,全然不知道这个规矩。” 奚应芷心头咯噔了一下。 谢恩?说是谢恩,实际是大张旗鼓告诉这些朝臣,端亲王府与奚府往来密切。 可方才端亲王才处置了奚应雪,转头又要奚松去谢恩。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枣?真要将奚应雪的脸皮踩在脚下了? 虽然她曾经想过借端亲王的势来抬高自己的地位,压一压奚应雪的气焰。 可端亲王也未免太配合了吧。 事情顺利得让她心头有些发毛。 她隐约觉得,她应该是支付不起利用端亲王的代价的。 见她不说话,奚松又问:“乖女,你在书院念书,夫子可教过这些?” 奚应芷无措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将方才端亲王处置奚应雪罚跪的事情说了,缓缓道: “王爷此举,应当是为了告诉父亲,他不是在针对奚府,只是单纯教训大姐姐而已。” 奚松眉头拧成一条毛毛虫,语气没了方才的轻快,“以往总觉得雪儿是个稳重可靠的,没想到…… 唉,总归是我以往太骄纵,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对家中姐妹高傲些也就罢了,在外居然连端亲王也敢得罪。” 摇了摇头,又沉沉道:“若按你说的,王爷还是给咱们奚府留了面子,若不然就该是我去请罪,而不是谢恩了。” 不怪他这般如临大敌,他虽为官多年,却一直在外征战,对朝堂为官之道并不如何了解。 不然也不会战功赫赫这么多年来也还只是个五品官,这个官位也已经许久没有动弹过了。 端亲王身份高贵,在武将之中有着如雷贯耳的凶名,要和他面对面说话,奚松一想就有些打怵。 如今情势如此,哪怕硬着头皮也只能硬上。 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半日,奚松吐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一摊子事端亲王终归是手下留情。 无论为着哪一桩,咱们上门去谢恩也是应该的。总不好让人王爷以为咱们不懂礼数又或是怀恨在心。” 奚应芷便也点点头,“父亲可要今夜就去拜访?” 奚松迟疑,“今夜就去,总显得是在替雪儿求情,怕叫王爷觉得咱们不识好歹。还是明日再去吧。” 奚应芷面露不忍,“那大姐姐可要足足跪一天一夜了。” 奚松也叹了口气,“雪儿近日越发乱了章法,让她吃个教训也好,免得日后酿成更大的过错。 明日我提前请大夫在家,等她一回来便好生照料着,只盼着日后她能改过。” 这夜,父女两个都没睡好。 奚松是害怕见这种比自己高好几个级别的大人物,奚应芷却复杂多了。 她一个内宅女子,端亲王这种天皇贵胄论理该和她相隔甚远才是。 前世便是如此,直到被送入端亲王府做妾,她才第一次见到端亲王的真容。 可重生后,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和端亲王见过数面了。 尤其是今日,那只握在她腰间的大手,滚烫灼热,几乎是瞬间就让她觉出头皮发麻的危险。 甚至是这一刻,那触觉都仿佛残留在皮肤上,在夜深人静之时越发让人心如鼓擂。 为什么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 都只是巧合吗? 奚应芷趴在枕头上,一下一下地抠着身下的锦被。 她心里头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觉得荒诞得可笑。 思绪在脑子里直如一团乱麻,搅得她既疲倦又亢奋。 昏昏沉沉半晌眯了眼,忽然生出一种极具下坠的惊恐感,好似有人掐着她的腰往下按一般。 奚应芷猛地清醒过来。 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 熬到第二天天亮,晕晕地去了书院。 奚应莲整个人也有些萎靡不振,估计是被昨天的蛇给吓到了。 马车经过山脚下时,正好看到奚应雪仍是脸色惨白地跪在原地。 昨夜她还勉力挺直腰背,给自己保留一丝体面。 一整夜不眠不休精疲力竭下来,人已经软趴趴的跟面条一般,若不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只怕下一刻就要摊成一团。 看见奚府的马车经过,奚应雪费力抬起眼皮,眼底闪过令人心惊的仇恨。 奚应莲正巧与她对视个正着,被吓得心肝颤了三颤,连忙放下帘子。 “二姐姐,大姐姐遭此一难,必然恨毒了咱们,等她恢复了元气,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奚应芷强打起精神,掩下心头莫名其妙的不安,淡然道: “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成日担忧铡刀何时落下,不如自己做那个执刀之人。” 她眸光清亮,奚应莲只觉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三妹妹,要如何做昨日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若有心力争上游,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你若还一门心思想着拿我当枪使。” 奚应芷笑眯眯地盯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心肝都冻得发颤。 “不知你有没有大姐姐的勇气,可以遭受这样的羞辱和惩罚。” 奚应芷意有所指地敲了敲马车窗沿,笃笃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沉。 奚应莲垂头,缩着脖子不敢再看她。 说话就说话,那么凶做什么? 一整日,书院都格外安静,就连秦雪莹课间都安安分分捏着书本坐在位置上。 越发让人觉出风雨欲来的危险。 到了下课的时分,姐妹俩下山的时候,见了奚松已经派了长梧来接奚应雪。 毕竟是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奚应雪已经彻底没个人样,面色惨白地侧趴在地上,嘴唇上满是因为饥渴而生出来的死皮。 她面前站着秦雪莹的侍女,还在居高临下地说些威慑的话。 好容易那人让开身子,碧落和绿昀才敢在长梧的示意下去扶她。 顺带着把宁书元也送了回去。 毕竟是为救奚应雪才遭此横祸,若不管不顾对奚家的名声也不好。 见着两人惨状,奚应莲惴惴不安,奚应芷却只觉得畅快。 这两人趴在奚应芷身上吸了这么多的血,如今这副模样,还只够偿还十之一二呢。 回了奚府,奚应莲磨蹭了一会让丫鬟下了马车,自己凑到奚应芷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着悄悄话。 “二姐姐,昨日你说的事,我,我愿意。” 奚应芷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三妹妹会因为心疼大姐姐,不愿意让她难过呢。毕竟之前三妹妹和大姐姐可是格外交好的。” 奚应莲红着脸有些难堪。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二姐姐你说愿意帮我,你,要怎么帮我。” 奚应雪受了这么大的难,必然要找人出气,她可不愿意做那个出气筒。 奚应芷久久地打量着她,就在奚应莲以为她要反悔的时候,终于开口: “其实以前你的做法并没有错,奚应雪是嫡女,她看重你,姚轻黄顺便着从手中漏一些东西给你,都比柳姨娘使尽浑身解数要好得多。” 奚应莲瞬间睁大了眼睛,“你现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和母亲闹成这副样子,她不会再帮我了!” 奚应芷故作无辜地眨眼,“我可从来没叫你和夫人翻过脸。” 奚应莲顿时气结,气鼓鼓地就要下马车。 “三妹妹别这么心急。” 奚应芷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我只是让你知道,在这府中若是不将权力握在手中,永远指望上位者的施舍,那便要永远讨好于人。” 她将奚应莲的手握在掌心中,微微虚握,嘴唇微微上扬,双眼却直勾勾地与她对视。 “所以比起权力和未来,面子、脸面这种东西,都是可以暂时抛弃的。” 奚应莲嘴巴发干,略动了动,却没说话。 “奚应雪依仗的东西无非那么几样,她的母亲,弟弟,父亲的信任,还有她的,未婚夫。” 封闭的马车内,奚应芷声音低而轻,像是恶魔在低吟。 “如今姚轻黄已经失势,弟弟也抱到祖母身边,父亲对她不如以往,可谢文渊对她却还有几分眷顾。如今她受此大辱,谢文渊必然来探视。 说起来,谢公子你也见过,相貌俊美,温文尔雅,奚应雪若嫁给他,日后便是宁远侯世子夫人。 她如此小肚鸡肠,一朝得志,只会将我们这些庶女看作脚下泥,还不知要怎么作践呢。” 奚应莲死死地咬着唇,低垂着的眼眸里,嫉妒、羡慕、憎恨、渴望,交织着扭曲成无比阴暗的光。 奚应芷不知道,她切切实实,是爱慕过谢文渊的。 半晌,她抽回手,深深地看了奚应芷一眼,“大姐姐身子不适,明日我会在家侍疾,你呢?” 奚应芷笑了,那是一种了然于胸,又觉得果然如此的笑。 “我得山长和王爷看重,父亲也督促我要好生念书,我自然不肯荒废的。照顾大姐姐的事情,还请三妹妹多分担一些。” 奚应莲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有些酸溜溜,半晌还是没说什么,回府之后径自去了奚应雪房中。 姚轻黄自然是不搭不理将她关在门外,可讨好卖乖捧奚应雪的臭脚这种事她已经做了多年,已然是轻车熟路。 76.肉包子打到端亲王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却溜溜达达地去了奚松的书房。 奚松已经备好谢礼,正在练习着谢恩的说辞。 他一会踱着步子念念有词,念了一两句便低了头去看书桌上写满了字的纸张。 发现自己还是漏了一句,啧了一声又盯着读了几遍。 奚应芷忍不住失笑,“爹,用不着这么如临大敌吧,端亲王虽然有些可怕,却也不是会吃人的猛兽。” 奚松擦了擦额汗,不好意思笑道:“爹知道,爹这不是怕给你掉面子吗?” 奚应芷笑着摇头,“您如此拘束,就不怕言多必失吗?依我看,爹还是少说几句,谢了恩咱们就赶快回府才是正经。” 奚松听了,若有所思。 临走前,果真将那写满了字的小抄丢在书桌上。 却说奚应雪受了好大的罪,回了奚府只等着父母爱惜呵护她。 没想到被人抬到床上后,却只等来满脸疲惫姚轻黄,带着些许怨怪地开口: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如今我处境如此艰难,你还要在外惹事,当真是不叫我省心。” 一句话,震得奚应雪心口似针扎般难受,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姚轻黄。 “母亲,我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还这样说我? 今日分明是奚应芷故意暗算我,您不替我责罚奚应芷为我报仇,反而还怪我不省心?您心里只有弟弟,压根没把我当成女儿看待。” 姚轻黄顿时有些不耐烦。 “我若不关心你,又怎么会为了你挨了你祖母那么多白眼。 如今你弟弟与我母子分离,也不见你想法子哄你祖母和父亲开心,反倒成日里做尽那丢人现眼的事情。” “夫人息怒。”母女两个彼此怨怼之际,范云云心疼地开口。 “大姑娘素来是个磊落光明的直性子,哪里做的来那些阿谀谄媚的事情。孩子身上受痛,正是委屈的时候,您说这些话不是叫人比死还难过吗?” 说着又不等姚轻黄接话,自己拿了帕子去擦拭奚应雪满是血伽的膝盖。 见奚应雪吃痛蹙眉,还拿嘴巴凑近了轻轻呼气,生怕手重了一丁点。 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奚应雪心里头的委屈如同冒泡的开水,咕噜噜往外涌。 撅着嘴巴不去看姚轻黄,眼底却冒起泪。 等范云云将她的膝盖擦拭干净,奚应雪故意说了声:“多谢范嬷嬷,您自小就待我无微不至,在我心中您跟我母亲也没什么差别。” 范云云感动得双眼通红,忍不住道:“大姑娘比我的亲生女儿还要亲。” 姚轻黄本就心头不快,闻言气呼呼地看了亲密无间的两人一眼。 而后奚应莲进来好一通端茶递水地忙活,越发显得她这个亲娘如外人一般。 姚轻黄索性不再管她,直接摔门而出。 听说奚松单独带了奚应芷去了端亲王府,心中既焦又躁,越发不畅快起来。 到了端亲王府的父女两个,却远没有姚轻黄以为的风光。 端亲王府宅子极大,目光所及之处足足有十个奚府的宽敞,至于看不到的地方就更加无法估量了。 父女两个跟着王府的侍卫左右绕着弯子,只觉脑子都要发僵的时候,引路的藏风终于停住脚步。 只见藏剑抱胸站在院子门口,点头冲奚家父女打了个招呼,便冲藏风正色问道: “王爷那柄吞天收在哪了?大魏使臣来京在即,王爷命人将吞天修检锻造,以震慑魏臣。” 藏风一板一眼道:“吞天就收在王爷的兵器库中,和破晓放在一处,我送两位贵客去正院后便去收拾神兵。” 藏剑颔首,“王爷如今还在和幕僚议事,想必还得等上一会。 奚大人,不如我带你们在园子里逛一逛,也好让藏风抽开手去将王爷要的东西收拾出来。” 奚应芷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与其就这么在一个地方干等着那个男人,还不如四处逛一逛。 奚松反而有些犹豫。 对上奚应芷不解的眼神,奚松克制着眼底的激动,冲着藏风热切道:“藏风侍卫,让我和你一块去收拾吧。” 早就听说端亲王府中收藏着三大神兵,尤其是吞天与破晓合力一击,雷霆万钧,可令山河震颤。 虽说他这辈子无法拥有这些神兵,可是能看一看摸一摸,这辈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 他说出这话,奚应芷直觉便有些不好。 还不等她阻止,藏风就思忖着道,“想来奚大人也是爱兵器之人,王爷素爱交流此道,大人若想看一看,也无不可。” 奚松眼睛就是一亮,生怕他反悔地道:“那就劳烦藏风侍卫带路!” 奚应芷:…… 就这么看着奚松将今日之行的目的全都忘了,兴冲冲地跟着藏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藏剑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二姑娘随我来。” 奚应芷犹疑片刻,还是只能点头。 人都到这了,难道还能反悔吗? 又绕过一段青石板的林间小路,换上一条游廊,又走了一小段路,终于见到院子的大门。 藏剑站在门口冲着奚应芷示意,“二姑娘在此等候片刻,王爷议事完便会过来。” 奚应芷松了口气。 这处院子的确是端亲王平日待客的院子。 她冲着藏剑甜甜一笑,道了声谢便提裙走了进去。 一踏进去,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奚应芷脚步都变得缓慢,呆呆地绕着院子踱步了一圈,眸光定定地落在庭院葡萄藤下的棋桌上。 这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奚应芷不自觉地勾起笑。 前世这处,裴如璋替她扎了一个秋千。 夜风送爽时,裴如璋惯爱在这搂着她亲近。 彼时她只觉得羞愤难堪,如今再想起来,裴如璋虽然凶了点,冷漠了点,可却是前世唯一对她好过的人。 也是现在她才知道,这里原本放着的是棋桌。 奚应芷软了眸光,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棋盘上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棋。 她想起裴如璋的确是很爱下棋的,书房里光是棋谱残页就摆满一整个书架。 也不知道他成日里哪有那么多时间,既要处理朝政,还要下棋看书,到了晚上还有精力搂着她不放。 或许是周围太安静,奚应芷难得地放松着,斜坐在椅子上,拈着棋子试探着地摆放。 她不懂下棋,裴如璋想过要教她,可每每教着教着就变了味道。 两三年下来,她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所以这会,她拈着棋子一会在棋盘角落里比划着,一会又在中间处大片棋子的地方摆来摆去。 “在看什么?” 正想得入神,男人的声音如炸雷在她耳边落下。 吓得她顿时一个激灵跳着站起来,棋盘倾倒,棋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裴如璋眉头皱着,略深的眼窝中一双眸子微凝。 也不说话,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奚应芷顿时慌了起来,忙将手中捏着的棋子藏住,无措道: “我见了王爷摆的棋,一时好奇,只是看了看,绝对没碰。” 裴如璋低头看她,白皙的脸上染了粉色,眼底微微泛了湿,明显是害怕的样子。 这让他有些不理解,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可看出什么名目了?”裴如璋示意藏剑将棋盘重新摆上,自己撩起衣袍下摆,施施然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下巴矜贵地微抬,示意奚应芷也坐下。 奚应芷硬着头皮坐在他对面,支支吾吾半晌也憋不出半个字。 裴如璋一边欣赏着少女火烧云似的脸上满是羞窘,一边动手将棋盘恢复成原样。 旋即修长如玉的指尖轻叩桌面,“不是好奇吗?陪本王下完这一局。” 奚应芷便有些傻眼。 裴如璋撩起眼皮,“还是你方才在撒谎?” “不,不是……”奚应芷抬手急切地摇着,猝不及防露出手中握着的黑色棋子。 说好的只是看了看,绝对没碰呢? 裴如璋眼神似乎更厉了,厉得奚应芷整颗心都在发慌。 慌忙将手中的棋子摆在某个空地,“王爷,我下这。” 说着又老老实实攥着下一枚棋子,双手规矩地虚握放在棋桌边缘,冲着裴如璋讪讪地笑。 裴如璋没有发怒,看了她一眼,视线便移到棋盘上,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 奚应芷心中讶异更深,甚至有些怀疑,他最近是不是改信佛了,性子这么和善。 “专心。”裴如璋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奚应芷立刻坐直了身子,收了心思仔仔细细看着棋局。 她确实不太懂下棋,不过…… 奚应芷偷偷瞥了眼正随意把玩着棋子,等她下子的裴如璋。 她对这个男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 这局棋是古籍上流传下来的残局,前世裴如璋花了整整两年时间破解。 而后,他将这局棋的解法作为战利品,在他唯一的女人面前以独特的方式炫耀。 哪怕奚应芷不愿意去回忆,可有些细节,还是会无孔不入地往她脑子里钻。 奚应芷强忍着脸颊滚烫的热意,咬着唇又下了一子。 裴如璋还是没什么表情,略略扫了一眼便又不假思索地继续走子。 直到两人走了七八个来回,奚应芷忽地停手,抬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对面肃容的男子。 77.裴如璋输不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忽然伸出食指在棋盘上方虚虚地点着数,旋即抬头眸光中透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狡黠。 “王爷,您看看,这一大片是不是都被我吃了?” 裴如璋看着少女又是娇俏又是得意的眼睛,一时没有出声。 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低头去看棋盘。 这一看,才发现代表着自己的那一片黑子被白子悄无声息地围住,无路可逃…… 裴如璋素来成竹在胸的脑子一时有些懵。 这局残棋他解了足足两个月,却还是毫无生机。 今日也只是一时兴起才邀奚应芷来下一盘,可困扰他两个月的局,就这么解开了? 不敢置信之余,裴如璋他甚至怀疑奚应芷方才是不是作弊了。 毕竟这个女子,巧舌如簧,瞧着不是个老实的。 可惜他记忆力惊人,略一回想便将奚应芷方才走的每一步和棋局一一对上。 每一步,都惊为天人地精妙! 翻来覆去想了多时,才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少女或许聪明得惊人。 院子里就这么怪异地安静许久,久到奚应芷有些不安。 原本兴高采烈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在膝盖上不安地揪着裙摆。 她破了裴如璋的棋局,裴如璋该不会输不起生气了吧? 对面的裴如璋仍旧面色不改,薄唇微微抿着,手掌镇定平展地拈着棋子放在桌上。 可按着奚应芷对他的了解,他越是这样越证明心里不痛快。 毕竟这个人可小气得很。 犹记得前世她只是随口夸赞了一句当今陛下英俊威仪,令人不敢直视,裴如璋就与她闹了足足五天的别扭,折腾得她连床都下不了。 还每每要在床上问她自己威不威仪,实在羞人得很。 只是一句话裴如璋都要计较,如今自己轻轻松松做到了他做不成的事,他不怀恨在心才怪。 奚应芷原本涨红得晶莹的脸缓缓褪去血色,闷声闷气着补道: “王爷,小女不太懂下棋的规则,是不是误打误撞下错了子?” 少女瞥着他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裴如璋不傻,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面无表情将棋子丢回棋蛊,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从她身上拂过,“你很怕本王?” 奚应芷强扯一个笑,硬着头皮道:“怎么会?” 裴如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里阴戾一闪而过。 怕他不奇怪,莫说在京都,就是在整个大燕,也找不出几个不怕他的贵女。 毕竟他凶名赫赫在外,已经到了小儿止哭的程度。 可是,他还记得面前这个女子,第一次见面,就巧言令色地跟他说爱慕。 他原是有些信的。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过胆小,胆小得仿佛声音大一点都能惊吓到她。 这样弱小的女子也敢在他面前撒谎撒谎吗? 若一开始是在撒谎,那后来的种种巧合又是什么? 怀疑一旦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裴如璋现在才隐约有些承认,他似乎头一次看人时走了眼。 他一直都是一个心狠又残忍的人。 发现被欺骗,他应该狠狠地报复、教训回去才是。 可事实是,到这一刻,对面的女孩局促不安地咬着下唇,小巧的下巴乖巧地垂着。 从侧面看过去,长而密的睫毛遮挡着雾蒙蒙的眼,下一刻仿佛就要哭出来。 明知她或许是在装可怜,裴如璋心底的怒火却仍是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那长长的睫毛扇出来的风给吹熄了。 这个认知让他脸色越发不好看。 “王爷,奚大人来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该如何处置奚应芷,看完神兵的奚松步履生风地冲了过来。 “下官见过王爷。”奚松眼底满是兴奋,“在兵器库见了王爷的珍宝,一时激动所以来迟了,请王爷恕罪。” 奚应芷早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悄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会听见奚松请罪的话,手指紧紧抓着袖口,提心吊胆地看着裴如璋。 这是怕他迁怒处置奚松。 裴如璋心中越发没趣。 “不必多礼,本王也才到不久。” 裴如璋坐在椅子上,脸色发沉,却并未提起刚才两人之间的事情。 奚应芷轻轻舒了口气,旋即走到奚松身边轻轻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他快些将话说完。 奚松也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了点头便拱手道:“王爷对下官照料有加,下官感恩戴德,特来谢恩。” 说完便垂了手,讪笑着等裴如璋发话。 奚应芷擦了擦额间冷汗。 虽说方才她让奚松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地长篇大论,可如今这一句话,也实在太简短了。 给奚松引路的藏风也觉得他有些不识趣。 端亲王府的兵器库收藏着诸多神兵,以往可是从来没有外人进去的。 就连陛下想进去观赏,王爷也没有应允,只将几样兵器搬了出来让陛下远远地看。 今日让这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武将进去大饱眼福,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道谢的话? 究竟是欠缺了礼数,还是压根没将王爷放在眼里? 察觉到众人不善的视线,奚应芷硬着头皮开口: “臣女也一并来谢过王爷厚赏,王爷地位尊崇,如此盛赞臣女,实在是臣女的无上荣光,臣女心中,委实感激涕零。” 少女一面说着甜得腻人的话,一面眼睛带着哀求,湿漉漉的像是在人心里打着圈圈。 裴如璋眼神晃了晃,本就所剩不多的怒气不知不觉散了个干净。 “不必多礼。”裴如璋后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大魏使臣将要来京,在四方馆下榻,陛下还在头痛该安排谁来负责四方管的首卫,奚都尉可愿意接下这桩差事?” 奚松眼睛嗖地亮了。 在朝为官,谁不想建功立业平步青云? 他自打六年前从边关归京后成日里就庸庸碌碌,朝中武将被端亲王一党把持,他没有人提拔挤破头也出不了头。 如今,如今端亲王竟然主动要提拔他? 哪怕其中或许有什么危机,奚松也只是一时的忐忑过后,变得无比激动。 “王爷愿意赏识下官,下官哪敢说什么二话,这桩差事下官定然仔仔细细地办,不辜负王爷的厚爱!” 裴如璋狭长的凤眸散漫地睨了过来,仿佛让奚松如此激动、感激涕零的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弹弹指甲盖的小事而已。 “好生办差吧。” “下官遵命!” 临走前,奚应芷神情有些复杂,像是劫后余生,又像是欲言又止。 她直觉这桩差事或许不像面上那么简单,却也说不出什么。 大魏使臣来大燕,此事前世她便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不过一个月便又离开,再多的她便没再关注了。 这会她忽然有些愤恨,自己前世为何就那么死心眼地跟在奚应雪身边。 若是多知道一些京都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至于重生后还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打转。 对外边的事,却是两眼一抹黑地抓瞎。 忧心忡忡地回了奚府,奚松虽然激动,却也还记得遭了大罪的奚应雪。 虽然还是气她行事鲁莽,毕竟也是他疼大的姑娘,气劲过了,心疼劲又上来了,叹着气去浮雪院探望。 奚应芷便也跟了过去。 两人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掌了灯。 姚轻黄不在屋子里,反倒是范云云正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小口小口地喂她喝着参汤。 还有奚应莲捏着老老实实地守在边上,虽然没有上手伺候,却也是随时待命的模样。 奚松心底闪过一丝怪异。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奚应雪一看见他,就撅起嘴把头扭到一边,不喝汤也不看他。 奚松神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原以为经历了这一遭,奚应雪会知道自己错处,日后好歹会收敛。 这会看她反应,非但是没有反思,反而变本加厉了。 “姚氏怎么不在这里?” 他没搭理奚应雪的委屈,自顾自问着屋子里的下人: “以往就将女儿教养得无法无天,如今捅了篓子,反倒是下人和妹妹照料着,她这个主母当还是不当了!” 范云云本就畏惧奚松,这会见他发怒,怕得身子紧紧地伏在地面上,瑟缩着不敢说话。 还是奚应莲紧张地解释:“爹爹息怒,母亲昨夜担心了一整晚,一直心力交瘁,也是刚刚才走。” 奚松冷笑,显然是不信这个说法。 范云云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见状也瑟缩着开口: “夫人辛劳了一整夜,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极力劝说她去歇息,自请在这照顾大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老爷要怪要罚,就都怪奴婢吧。” 听着她一如既往畏缩怯懦的声音,奚松眼底闪过厌恶。 她亲生的女儿在此,她却表现得如此卑微,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为姚轻黄母女两个做挡箭牌。 她就不为芷儿的体面想一想吗? 其实范云云刚怀孕时,奚松虽然厌恶她,却也没有刻薄到连妾室的位份都不舍得给的地步。 是范云云自己觉得对不起姚轻黄,心甘情愿怀着身孕继续在姚轻黄身边伺候。 她如此卑微,奚松本就不喜欢她,也没有费力去帮她立起来。 便让她就这么在奚府以奴婢的身份过着。 可如今,奚应芷已经大了,马上就要谈婚论嫁,她这个生母还如此轻贱自己,别人又会如何看待奚应芷? 78.谢文渊探望奚应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无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且内宅这些事他素来理不清,本该是姚轻黄好生打点,如今姚轻黄不管,就该陈氏来管。 奚松暗暗将此事记下,打定主意好生和陈氏说道说道。 这会便也没搭理范云云,仍旧是无视着她冲着碧落吩咐:“你家主子心情不爽利,就好生在家中呆着,哪日想清楚了再出门。 这般毛躁鲁莽地随意冲撞,就算她命大这次逃过一劫,下次可没这么好运。” 说完,也不再去看奚应雪身子如何,转身就去了陈氏院子里。 被撂下的奚应雪还没从父亲的怒斥中醒过神来,转头只看到奚松龙行虎步的背影! 原本只是蓄在眼眶里的泪,这下是真的流出来了。 父亲怎么能对她说这样冷漠的话。 明明今日受尽委屈的是她啊! 父亲居然连一句过问都没有。 以往父亲可是最疼她的。 奚应雪哭得眼眶都模糊了,范云云满脸心疼,两人都没注意到,奚应莲和奚应芷彼此交换了一个视线。 奚应芷清了清嗓子,“大姐姐哭得这样可怜,我看了都心疼,爹爹怎么就这么大的气,连大姐姐有伤在身都不体谅。” 她说完这话,范云云立刻瞪了过来,“二姑娘,长姐如母,你怎么如此跟大姑娘不恭不敬地说话。” 奚应芷嘻嘻一笑,很是气人道:“我说了什么话不恭不敬了?都是实话而已。 如今父亲陪着我去端亲王府,母亲挂念着弟弟,大姐姐想是只有范嬷嬷陪着了,比亲生母女还要亲近,我真的好羡慕呀。” 这话属实是在故意膈应人,奚应雪听了双眼越发冒着火星子。 范云云脸上却露出惊疑和心虚。 奚应芷本是故意气奚应雪才说这一番话,未料到范云云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登时便在心中挂了一笔。 奚应莲站在范云云背后,没看到她的神色,只是接着奚应芷的话气鼓鼓道:“你胡说些什么,哪里就只有范嬷嬷陪着了!” 她上前弯腰握住奚应雪的手掌,侧头怒道:“我永远都会陪在大姐姐身边,还有,明日我会请谢姑娘和谢世子来探望,你休要在此冷嘲热讽!” 奚应雪欣慰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是感激,而是一种算你有眼力见的欣慰。 奚应莲被这眼神看的心头一阵不舒服。 奇怪,以往她怎么不觉得难受呢? 这个念头在奚应莲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她便继续冲着奚应芷发难: “你若识趣,现在便和大姐姐认错,若不然,就算大姐姐宽仁不与你计较,我也不认你这个姐妹。” 一番话说下来,全然是没什么效果的。 因为奚应芷仍是笑嘻嘻地不置可否,不过奚应雪却对奚应莲愈发信任。 在床上躺着的腰杆都直了几分,“身为庶女,最重要的是知道恭敬柔顺,知道什么是分寸之内。奚应芷,你该好生和三妹妹学学。” 兴许是范云云的卑微殷勤和奚应莲的讨好,让她又找到了以往身为嫡女被众人捧着的优越感,说这话时她口气很不客气。 奚应芷本是要和奚应莲在她面前做戏故意捧她,好给奚应莲勾搭谢文渊创造机会。 可听了这话,心里头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冷笑着斜乜她: “大姐姐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我该和三妹妹学,若是和大姐姐学,一并被王爷罚跪,才真叫失了分寸。” 一句话,奚应雪脸上的得意烟消云散。 奚应莲也为她的不按常理出牌给吃了一惊,忙拿眼神不住地撇她。 奚应芷说完便有些后悔,抿着唇想着是不是该着补一下,就见范云云蹭地站起来,脸上满是严厉至极的恼怒。 “奚应芷,你怎么敢在大姑娘面前如此不敬!身为庶女,难道你还要冲撞嫡女不成?” 奚应芷即将要按下去的火苗,蹭地又冒了出来。 “成天庶女嫡女挂在嘴边,你是成日跪多了脑子都跪掉了,除了这个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少女眼里鄙夷毫不遮掩,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却比破口大骂更让人觉得难堪。 至少范云云就觉得脸颊烧红得慌。 “嫡尊庶卑,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范云云语气弱了些,却还是强撑着。 换来的是奚应芷不屑的嗤笑,“说得好。” 她软绵绵地拍了拍手,“你知道端亲王为何如此厌恶奚应雪,就是因为她在王爷面前说了嫡庶的话。你以为是天的规矩,恰恰是给她招来灾祸的话。 嫡庶?呵,朝中这些高官贵爵有多少是嫡出多少是庶出?若当真讲究嫡尊庶卑这一套,大燕的科考就不该考经义策论,直接守在内宅妇人的肚子面前等着不就是了?” 奚应雪和范云云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奚应芷什么时候口齿变得这么伶俐了,连这种朝堂之事都说得头头是道了? 奚应雪尤其生出一丝危机感。 眼下两人处境截然不同,竟让她觉得奚应芷才是如明珠般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她却是灰头土脸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荒谬,更多的却是让她觉得恐惧。 奚应芷已经抢了她很多了,凭什么还要这么耀眼? 双手紧紧搅着锦被,上好的绸缎都被勾出了丝。 奚应莲见状忙上前搂着她,“奚应芷,你别得意,你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嘴上厉害,大姐姐不但是嫡女还和谢世子有亲,你呢?日后嫁个贩夫走卒而已,怎么敢跟大姐姐比。”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谢文渊了。 奚应雪仿佛吃了一剂什么补药,疲倦的脸蛋染上神采,暗藏得意: “女子念书识字,不就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君吗?你费尽力气追寻的东西,对我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 女子活着,不是看谁笑得早,而是看谁笑到最后。” 奚应芷故意气她,“我看谢世子也没那么将大姐姐放在心上,明日会不会来还不一定呢。” 奚应雪果然沉了脸,明明生气却还要装作不在乎:“会不会来是我和谢哥哥的事情,不必向你说明。” 奚应芷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不再多说,翩然离去。 奚应雪气得狠狠在被子上捶了两下。 范云云忙去捉了她的手,心疼地抱在怀里吹着气。 “大姑娘身子金贵,何必为了那等贱命动怒,有气和范嬷嬷说就是,奴婢去教训她。” 奚应莲也上前一阵愤恨,“二姐姐简直不知所谓,不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 大姐姐,谢世子对你虽然好,可明日他若不来,二姐姐再奚落你,平日对你的好可就都被看轻了。” 奚应雪沉了脸,“谢哥哥不会让我失望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叫了红绡过来,“我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张小像,你明日一早替我送去谢哥哥那里。” 见状,奚应莲心里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脸上的笑意和关切更加真切了起来,卖力地伺候着奚应雪。 这夜姚轻黄一直没有过来,奚应莲守到半夜,等奚应雪睡熟就走了。 剩下范云云看着她哪怕是睡着也依然面露忧愁委屈,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心疼。 翌日,谢文渊果然来探望奚应雪了。 奚应雪以往都是带着三分傲气,在谢文渊面前更会要端几分架子。 今日大约是被打消了心气,整个人看起来颓丧许多。 谢文渊哪里见过她这个模样,心中顿生从未有过的怜惜。 “雪儿,你受苦了。” 碧落搬了凳子放在床边,谢文渊挨着床沿坐着,膝盖甚至抵到被子。 两人之间没隔距离,谢文渊的眼神格外缠绵。 奚应雪受伤的心灵,就在他炙热的眼神下极大地被抚慰了。 本还有些气他上次对奚应芷的热切,如今已经全都忘了,只将过错都推到奚应芷的狐媚上。 “谢哥哥,内宅刀光剑影素来如此,我已经是习惯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四年前谢哥哥握住我的那一双手。” 她那小像上画的便是四年前的谢文渊。 谢文渊面露动容,“雪儿,我这双手,永远也不会放开。” 四年前元宵节的灯会上,奚应雪在人潮中站不住脚被人推倒,谢文渊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如果奚应雪生得再漂亮一点,那该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可惜她生得实在是平平,谢文渊刚开始也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奚应雪总将这段往事挂在嘴上,他好歹算是个翩翩君子,渐渐地也对这个知恩图报的女子有了几分好感。 而后在宴会上,奚应雪怒斥她的庶妹争强好胜、不择手段,他为此女的高洁所倾,便托人来奚府提亲。 这桩婚事宁远侯府自然是不甚满意的,不过宁远侯也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家,并不指望娶一个高门贵妻来更上一层楼。 加之奚应雪名声越来越好,宁远侯府便也认下这门婚事。 能够得到这样一桩婚事,自然也给奚应雪多添了几分光彩,甚至让她高洁端雅之名越发高涨,奚应雪一直很是自得和自傲。 不过她一直忽略了一点,在这桩婚事之中,她的名声只是添头,最要紧的是谢文渊的偏爱。 而奚应莲谋夺的,正是这一点。 “谢世子,大姐姐要吃药了,您到外间等一会吧。”奚应莲穿了一身素青襦裙,清清丽丽地挑帘入内。 79.肥鱼上钩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家三个姑娘,奚应芷以前总是瑟缩怯懦,让人不怎么去看她的模样。 如今整个人活泼起来,一张牡丹面,丰樱唇。 未语也像是带着三分笑意,云鬓黑发浑身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娇艳欲滴。 奚应莲却是应了她的名字,如莲一般婷婷清丽。 平日若是在奚应芷面前便显不出什么,如今在灰扑扑眉眼满是晦暗的奚应雪面前,便显得整个人都活泼娇俏。 谢文渊便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 上次奚府宴会时,他被奚应芷所惊艳,看奚应芷时被她毫不客气地翻了白眼。 可这一回,奚应莲先瞥着奚应雪,确认她没发现之后,羞羞答答、含情脉脉地冲着谢文渊眨了眨眼。 谢文渊一直有些爱美,如今年岁还不大,胆子和眼界也不比前世。 被奚应莲这样一勾,陡生一种新鲜、奇异却刺激的感觉。 奚应莲平日被柳婉言传身教,一见他神色便知他上钩了。 忍不住身段更加婀娜娇揉,身子柔软地弯着坐在床头,探腰扶起奚应雪,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 她虽然不足十四,可胸前却已经有了玲珑起伏,被外力一靠,更显出朦胧曼妙的曲线。 她眼尖地瞥到,谢文渊眼睛都直了。 虽然有些自得于自己的魅力,可她也害怕被奚应雪发现,脸颊微红着再次开口:“谢世子,等大姐姐吃了药您再进来吧。” 谢文渊下意识收回视线。 上次奚应雪当众不给他面子还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让他不得不顾忌。 不过也是因为有奚应雪在场,这刺激的味道让他心跳得格外剧烈。 仿佛在老虎的旁边偷腥一般。 谢文渊心潮澎湃地退到外间,在外边还觉得头脑发晕。 时下男女有别,他和奚应雪有婚约在身虽不必如此讲究,可长期同处一室还是会招人非议。 所以方才短暂的探视过后,他也不便再去内室。 奚应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看向奚应莲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奚应莲便露出些委屈的神色,“大姐姐可是在怪我?” 奚应雪面沉如水没有接话,递过来的汤药也不肯喝。 奚应莲便委屈道:“大姐姐想和谢世子多亲近,可您身份尊贵,不知道男女之间若是女子一味地贴上去,男子便会不当回事。” 奚应雪拧眉,似是不信。 奚应莲一边温顺地喂药,一边缓缓道:“大姐姐觉得您和旁的女子最不一样的是什么?” 奚应雪眼珠转了转。 她的确自诩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奚应莲对她何等了解,当即加把火道:“大姐姐品行高洁,气度更是端庄,眉宇之间满是人淡如菊的高华气度,和别的普通女子黏人讨好全然不同。 谢世子身份高贵,见多了普通女子,大姐姐独树一帜才惹得世子爷倾心,如今怎的还去学了其他女子的小性,一味地黏着世子爷亲近呢?” 奚应雪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她虽是家中长姐,可年岁也并不大。 和宁远侯府的婚事虽然定了,可成亲的日子还没定,姚轻黄也一直觉得她还小,不曾教过这种男女之事。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这种话,新鲜的同时更是莫名的触动。 她并未怀疑奚应莲在撒谎。 因为她的确自认为自己和普通女子是不一样的,也认可谢文渊是爱她的与众不同。 再开口时,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些高傲:“你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我与谢哥哥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想必是用不上你说的这些手段的。” 奚应莲坐在她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满是鄙夷,嘴里却应声道:“大姐姐说的有理,那我去将谢公子再请过来?” “这倒不必,”奚应雪神色自若地放下手中的汤碗。 “男女毕竟有别,虽然已经定亲,可也该注意礼数,今日见这一面已经够了。” 说着她嘴角得意地勾起,“谢哥哥来这一遭,已经够打奚应芷的脸了,至于多的,的确不必。” 奚应莲也得意地笑,“大姐姐说的是,等晚上奚应芷回来听说了今天的事,不知会多难堪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心情舒畅了,奚应雪身子也好得多。 让人伺候着她更衣,被碧落扶着到了外间。 和奚应莲交谈一番后,她眼底的眷恋缠绵都被强压了下去,看向谢文渊的视线重新变得冷淡自持。 本就生得相貌普通,这番拿腔拿调起来更加显得难以亲近。 谢文渊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 奚应雪却全然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挂着疏离的笑,“今日劳烦谢世子走这一趟,只是世子爷学业毕竟繁重,平日还是多加上心为好。” 谢文渊脸色一下不好看起来。 难道不是奚应雪昨日特意派人送了小像给他,他今日才跑来探视吗? 这个奚应雪,简直莫名其妙。 “大姑娘既然这样说,我便不叨扰了。” 谢文渊起身,拱手告辞。 奚应雪想要开口挽留却硬生生止住,转而去看奚应莲。 奚应莲心中乐不可支,面上却冲她摇头,附耳轻声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今日见这一面已经够了。 大姐姐想想,一道美味的菜,你若是一天三顿地吃,还会喜欢吗?” 奚应雪一面若有所思,一面懵懵懂懂,犹豫间谢文渊已经负气走了出去。 奚应雪只得彻底熄了挽留他的想法。 奚应莲又安抚几句,劝她好生养好身子,去了书院再和奚应芷一较高下。 一面借口要收拾东西,出了浮雪堂便一路沿着谢文渊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谢世子留步。” 后花园小径的石台阶处,终于见到谢文渊的身影。 奚府实在太小了,只差一点谢文渊就要走出去了呢。 “谢世子,昨日大姐姐遭了这样的委屈,既难过又委屈,您肯来看她,实在是太好了。” 石子路似是有些不平整,奚应莲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近前的时候忽然一个趔趄。 谢文渊忙上前接住她,两具年轻滚烫的身体就这么半抱着交叠在一起。 奚应莲本就因为赶路而面色绯红,这下撕扯间衣领处被扯开,露出一大片白的肌肤,和内里红得刺眼的里衣。 谢文渊一瞟上,眼睛就移不开了。 奚应莲也像是愣住一般,不知所措地任他抱着。 许久,还是谢文渊廉耻心发作,移开视线想要松手。 奚应莲却忽然下定决心般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面红如血,声如蚊讷: “世子爷,您是天边的月,我是您脚边的泥。这辈子,或许眼下是我离您最近的时候了。” 少女柔软的身子贴着他,谢文渊大脑嗡嗡发乱。 女子的低吟和崇拜,都让他心口发烫。 奚应莲忽地凑到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谢世子,这是我和您的秘密,您可千万别让大姐姐知道,不然,她会打死我的。” 柔软的唇贴着脸颊,还未品味便一触即分。 谢文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少女翩跹的身影便隐入小径深处。 消失不见。 谢文渊摸着脸颊处的湿润站了好一会,杂乱的大脑才勉强挤出一点点清明,使唤着自己的身子往外走去。 奚应芷放学回府时,见到奚应莲激动地坐在她院子里,便知道她今日多半是成了。 “三妹妹好悠闲,不必跟在大姐姐身边伺候,想必是谢世子的反应很让三妹妹满意?” 说起这个,奚应莲双颊微红,羞恼地瞪着奚应芷。 没反驳,便是默认了。 奚应芷挥退身边跟着的梧桐,坐另一侧的石凳上,“那便恭喜三妹妹心想事成了。” 奚应莲嘴唇抿着,似是高兴又似是忧愁,“心想事成谈何容易,我毕竟是庶女,还敢奢想进宁远侯府的大门吗? 二姐姐,你若真心想帮我,不如帮我帮到底吧?” 奚应芷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奚应莲吸了口气,“二姐姐在麓山书院得了山长的青睐,如今身份已经和往日大不一样,就连端亲王都对二姐姐另眼相看。 若成绩优异的人是我,日后我也不必为了嫁入宁远侯府而自觉身份上差了一截。二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奚应芷神色意味不明。 她倒没想到,她这个妹妹素来不怎么爱动脑子,如今却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该说是麓山书院教书育人有方,让奚应莲长了脑子。 还是谢文渊魅力实在太大,让奚应莲绞尽脑汁也想嫁给他? 具体原因奚应芷没有深究。 奚应莲见她久久不答话,神色有些心虚,“只是麓山书院的成绩而已,如今爹爹对你那么好,就算成绩不好也没什么问题吧。” 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等我嫁入宁远侯府也就不必在意成绩了,到时候你再去出风头也影响不了你什么,二姐姐何必如此小气。” 奚应芷没接话,只还是笑吟吟,“成绩这种事情,二姐姐想要优异,自己念书就是,何必与我说?” 奚应莲被哽了一下。 这话说的,她成绩不好,难道是她不想吗? 心知奚应芷这样就是不愿意帮她了,奚应莲也收了笑,索性将话挑明: “你肯不肯在以后的小考中帮我作弊?也不难,只要你将考卷写我的名字就是。” 80.陈氏排暄姚轻黄母女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心中闪过讥诮。 前几日奚应莲还小心翼翼的,今日口气却如此强硬蛮横,应当是谢文渊的反应给了她底气。 也是,谢文渊既是个好色的,根上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去改。 奚应莲虽只是小有姿色,可有了奚应雪的衬托,五分的美人也能显出亮眼的风情。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贪花爱美,可不是天雷勾地火了? 这样也好,有人勾着谢文渊,免得他总是不是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这也是奚应芷暗示奚应莲去勾搭谢文渊的原因之一。 至于现在奚应莲说的这话,奚应芷勾唇,对上她明明期待紧张却还要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怎么样,你到底肯不肯?只要你答应,日后我嫁入宁远侯府必定不会亏待你。” “三妹妹这个说法也太虚无缥缈了吧,不如你仔细想一想,究竟能给我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让我帮你做这等冒险的事。” 眼看奚应莲面露不满,奚应芷直接打断她,声音凉凉的透着一丝难以描绘的威慑: “不必说作弊只是小事,这种话骗骗自己也就罢了。我们之间远没有到牺牲自己来给你铺路的关系。” 奚应莲顿时从被谢文渊青睐的兴奋中脱离出来,对奚应芷的恐惧又后知后觉袭上心头。 是啊,她怎么忘了,奚应芷可不是善茬。 今日和谢文渊的事情还都靠了奚应芷的指点,日后说不定也少不了她出谋划策。 自己怎么能这样得罪她。 醒过神来,奚应莲飞快地换了表情,挂上满脸笑,“二姐姐说的是,作弊的确是大事。 二姐姐先前给我出了主意我已经感激了,不如二姐姐自己说要我如何报答?只要我能办到,自然是不会推拒的。” 奚应芷没料到她对作弊这件事如此执着,自己都这样说了,奚应莲还不肯放弃。 不过这样也好,她将心思都放在谢文渊身上,自然会将奚应雪看作眼中钉,自己也能安生度日。 所以她没有一口拒绝,只含糊地说要再想想。 奚应莲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敢说什么。 坐了一会,下人便来传话,说今夜在陈氏院子里吃饭。 日常时候,几个姑娘都是在明华堂和主母一起用晚膳。 这几天陈氏来了,姚轻黄要立规矩自己焦头烂额,又要操心奚应雪,便打发两个庶女自己用膳。 今天到陈氏那去,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奚应芷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点头应下。 等下人走后,奚应莲起身去柳姨娘那里打探消息。 奚应芷则是回屋子拿了个什么东西,便去了慈安堂。 陈氏素性简朴,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头伺候杂物,旁的就是照顾耀哥儿的两个乳母。 所以哪怕慈安堂并不大,平日里也显得很宽敞。 奚应芷到的时候,奚松已经在这里了。 正坐在陈氏身边,抱着耀哥儿逗弄。 陈氏养孩子也已经有了四五日,耀哥儿本就不到三岁,被陈氏带这么些天已经没那么依赖姚轻黄了,性子也活泼了些。 见了这会攥着奚松的衣襟,小胖腿一下又一下在奚松身上蹦跳。 “吃糕糕,爹爹吃糕糕!” 奚松哈哈大笑,“男孩子就该这样活泼,还是娘会养孩子。” 姚轻黄坐在下首,闻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耀哥儿被陈氏抱去这么久,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想着强压着将孩子讨回来,如今却是全然消了这个念头。 只想着安分些时日,好生挽回奚松的心。 只要他愿意将陈氏送回去,耀哥儿还是能回到她身边。 不一会,奚应雪也被人搀扶着过来了。 行了礼后便淡淡地坐在一旁,很是娴静超然的模样。 这种姿态京都里的贵妇或许会喜欢,陈氏这样的乡下老太太却很是不喜欢。 “大丫头性子也太死气沉沉了,这样在书院哪能交到什么朋友。还是二丫头活泼,听说书院的夫子们都很喜欢你?” 这话是在问奚应芷。 奚应芷眨了眨眼,半是不好意思,半是隐隐的骄傲,“不敢当祖母的夸,不过孙女时刻记着自己在外代表奚府的颜面,所以总想表现得好。” “这就对了!”老太太眼睛笑得皱巴巴,每一条纹路都透着欣慰。 “人活着就该力争上游,跟田里的麦子一样,若是不想着往上长,庄稼人哪还有收成。” 姚轻黄和奚应雪齐齐露出丝鄙夷。 还麦子呢。 三句话离不开田地里的把式,这可不是泥巴打滚的乡下,这是繁华的京都。 开口闭口就是庄稼种地,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说白了,姚轻黄和奚应雪本就看不起陈氏这个乡下老太太。 如今陈氏还抢了耀哥儿,又对她们百般打压,这梁子自然是越结越深的。 这种厌恶来自心底,哪怕想伪装也装不出来。 陈氏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大丫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奚应雪没料到她会点名,愣了一下,抬眼平静道:“世家贵女讲究的是不争不抢,若事事争强好胜反而落了下乘。” 陈氏脸色更沉了。 姚轻黄连忙出声打圆场,“婆母来京城时日尚短,不懂这些夫人小姐里头的弯弯绕绕。 雪儿在京城素有美名,若不然也不会和宁远侯府结下亲事。您还不知道吧,因着雪儿生病,宁远侯世子特意巴巴地上门探视。” 奚应雪坐直了腰背不无得意道:“其实我病的不重,世子爷却非要跑这一通,倒显得兴师动众,原是不必如此的。” 陈氏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非要跑这一趟,你是死人吗不知道将他拦在外面? 自己个想男人还非要做出一副被迫就范的样,当谁看不穿你的小九九?” 姚轻黄和奚应雪母女两个俱都被这番粗俗的话臊得无地自容。 “婆母,雪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您怎么能说这种粗俗的话。老爷,雪儿本就受了委屈,世子爷来看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这话实在太过分了。” 一直抱着儿子的奚耀终于不能装死了,摸着鼻子看了过来,“你嫁给我之前便知道我是农户出身。 这些年我母亲一直在乡下,若不是要来带耀儿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京城。母亲这么辛苦,一两句话说的不对,你忍一忍就是,小题大做干什么。” 姚轻黄直被这番话气得胸口发堵眼前发黑,大脑晕晕的半晌才缓过劲。 到得这一刻,她才彻底接受,奚松是彻底不站在她这边了。 难道日后她都要这样,在陈氏的打压下过日子吗。 自打嫁给奚松,姚轻黄在这个武夫面前一直是有些自命不凡的。 哪怕暂时蛰伏也不过是做戏,要她永远居于一个乡下妇人之下,以她的骄傲如何忍得。 素来端庄持重的主母,这会因为失落整个人都显出些颓然,奚松心里也不好受。 轻咳了一声揭过这个话题,“好了,说了这么些话,传膳吧。” 厨房的人一早就等着了,闻言忙将晚膳摆上。 锅包肉、地三鲜、白福肉、蝲蛄豆腐…… 一道道鲁菜摆上桌,姚轻黄和奚应雪面色更差。 在她们印象中,只有乡下干重体力的农户才吃这种油腻荤腥的重口菜,京都的贵妇用的都是精致的清淡小菜。 那么大的肉,塞到口中整个腮帮子都嚼不下,难看得很。 这一顿饭,两人只夹着菜碟子边缘的小葱下饭,一口肉都没吃。 陈氏看了心中越发不舒服。 再看漂亮的二孙女,吃的也是斯文,小口小口地将锅包肉吃进嘴,红润的嘴巴上沾了亮晶晶的一层糖衣,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陈氏不住地给她夹菜,叠声劝着让她多吃点。 奚松心中暗暗叹气。 这也是他一直不让陈氏来京都的原因,怕她看不惯姚轻黄,反而闹出矛盾。 眼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见桌子上气氛越加不好,奚松轻了轻嗓子又开口道:“今儿个叫大家伙一块吃饭,一是为母亲接风洗尘,二来是有一个好消息。” 姚轻黄和奚应雪顺势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清水漱了漱口。 “我领了接待魏使的差事,得知了一个消息。陛下有意在麓山书院挑选成绩优异者,于月后参加使团的接待。” 屋子里几人眼神齐齐一亮,旋即不约而同看向奚应芷。 若说成绩优异,那便非奚应芷莫属了。 不但被季山长如此夸赞,还得了端亲王的赏,而后几次小考也都考了前列。 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盯着,奚应芷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不解地蹙了眉。 前世并没有让学生接待使团的事情。 重活一世,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细细想来,这些不同似乎都是围绕着端亲王发生的。 奚应芷心中隐约生出不安。 那种不安,大抵就是人面对未知而产生的恐惧吧。 虽然奚应芷前世过的并不顺遂,可她重生以来依仗的大多是前世对未来将要发生的知情。 如今这种知情很有可能消失,让她觉得一直以来的依仗和优势快要荡然无存。 若是可以,还是不要和端亲王接触太多为好。 打定主意后,她才发现众人都在看她。 81.奚家姐妹糊弄谢玉璇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敛了心神,不动声色地回视,佯装自然道:“这倒是从未听过的稀奇事,爹,大魏使臣难相处吗?” 闻言,奚应雪酸溜溜道:“二妹妹问这话,难道是觉得接待使团的资格已经胜券在握了?” 奚应芷若无其事,“大姐姐方才还说身为贵女合该不争不抢,那这接待使团的资格大姐姐应当是不感兴趣的?” 奚应雪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她的确是不争不抢的,因为以往这种出风头的机会都是奚应芷抢了过来塞到她手中。 然后她才百般不情愿地露面,一展才能的同时还能得一个淡泊名利的好名声。 将所有的好处都占尽才是她想要的,而不是真的做那泯然众人的普通女子中的一个。 见她被堵得下不来台,奚应莲心中也是暗爽。 不过还是主动出面替她解围,“大姐姐自然是不争不抢,可若是夫子们觉得大姐姐成绩优异,非要点她接待使团,难道大姐姐还要拒绝吗?” 奚应芷知道她的打算,似笑非笑没再纠缠。 饶是如此,也足够奚应雪灰头土脸,憋屈郁闷。 说了接待魏使的消息,奚松又提起一件事,“有赖端亲王的引荐,我也得以面见陛下奏事。 陛下知道芷儿是我的女儿,还夸奖我教女有方,养出来的女儿很有风骨。” 奚应芷没料到连皇帝都知道她,一时间整个人都受宠若惊着。 奚松也很高兴,脸上满是憧憬、自豪、倾佩,“当时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生怕说错了话冒犯圣上。 好在陛下很是和气,与我闲谈几句,还说有你们入学之后,麓山书院原本的学生也都更加勤勉上进,终于发挥了太后当初想要开设学院的作用。 可见年轻人之间合该有竞争才会有万流奔涌,流水争先之象。所以再过几天,麓山书院便要增设一间课堂,招募今科科考的举人学子,让他们勤勉治学,更能为国效力。” 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人却没什么激动的反应。 奚应芷是早就知道这么一个苗头,其他女子则是因为这件事跟她们有些遥远。 奚府唯一一个男丁奚耀才两岁有余,距离科考还远着呢。 好在奚松的重点也不是这个消息,“陛下如此赞赏奚家,芷儿你要更加争气勤勉,好生为爹争光才是。” 奚应芷腼腆地笑了,“勤勉二字爹爹就算不说女儿也时刻记在心里,可争光这件事女儿却不敢保证。 毕竟方才爹爹也说了,其他贵女都更加上进,女儿说到底只是庶女,之前也并未有名师教导,日后落了下风也很有可能。” 奚松眼底闪过动容。 他一介武夫,府中也没有请过夫子给女儿开门,之前只是念过几年私塾,比起教育定然是比不过那些有底蕴的勋贵世家的。 不过正是因为条件差,奚应芷还能表现得如此优异才更加难能可贵。 他也是一步一步拼上来的,自然知道其中过程的艰难。 “乖女,以往都是爹忽视了你,如今你在书院,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只管跟你祖母说。至于念书,你尽力就是。 念得好爹当然高兴,念得不好也只怪爹自己不好,没给你生个好脑子。” 陈氏也一个劲地点头。 奚应芷垂头笑了,唇畔露出两个浅浅的窝,越发惹人疼。 他们两个围着奚应芷一阵稀罕,奚应雪备受冷落地坐在一旁。 眼睫深深垂着,手掌捏着袖口的衣衫,几乎要将那一小块捏成破布。 姚轻黄将女儿受的委屈看在眼里,攥着手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某种一直摇摆不定的决心终于下定。 她虽然掌家严厉,一直将奚松的心把得死死的,对府中这些庶子庶女却并不是打压得很死。 一是觉得庶女跟猫儿狗儿一样,给口饭养着便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二来也是奚松的心在她身上,她没必要做这些苛待庶女的事情来脏了自己的手。 可眼下,情势显然不容她如此掉以轻心了。 奚松话语间俨然将奚应芷捧成奚府第一人,丈夫、儿子、女儿,都要脱离掌控,她若还不出手,日后怕是要被磋磨死。 几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吃完这顿饭,夜间奚应莲又来找奚应芷。 奚应芷知道她的打算,不过她如今不耐烦应付,谎称自己作业还没写完,让人将奚应莲打发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气,第二天念书奚应莲并未和奚应芷一辆马车,而是爬上了奚应雪的马车。 到了书院之后,奚应莲又紧紧挽着奚应雪的手臂,一直和她亲亲密密地说话。 见了奚应芷孤零零的,还抛过来一个得意怜悯的眼神。 奚应芷权当她在发癫,并不理会。 不过她料想中的奚应芷独自一人黯然神伤是画面并没有出现,董慧很快拿着纸笔坐到奚应芷身边。 “阿芷,昨日夫子留的作业有一处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讲吧。” 奚应芷很大方地拿出自己的作业和她讲了起来。 麓山书院的课程分为经义、算数、书法、诗画几门,这些东西她原本是不会的。 不过前世她跟在裴如璋身边多年,此人在外一副淡漠高傲、万事不在意的姿态,背地里却是个手不释卷、极爱读书钻研的性子。 仿佛在和谁较劲,多看两本书便能越过别人。 前世奚应芷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地学了不少。 裴如璋兴致上来还要考她,她若答不上,便要遭一番面红耳赤的惩罚。 受了三年非人般的折磨,加之裴如璋本人便是个极有见地、才华卓著的男子,奚应芷多少也学了些东西。 这会讲起作业来头头是道,不少学生都凑到她身边听她讲。 反而是挨在一起的奚应莲和奚应雪被孤立了,两人还在故作热切的交谈,眼神却不自觉地盯在奚应芷那一块。 到了最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谁也没有在听对方说了什么。 等看到谢玉璇也缓缓起身准备往奚应芷桌子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奚应莲终于忍不住,蹭地站起来。 “谢姑娘,您好久不来府上了,大姐姐可想您了,这几日还特意吩咐人做了您爱吃的红豆枣泥糕,想着邀您来府上坐一坐呢。” 谢玉璇脚步停住,片刻后,折身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奚应雪还是有些拿腔拿调的,不过她如今比起以前学乖不少,见了谢玉璇也没拿架子,飞快地扯出一个笑。 不知是不是她刻薄习惯了,哪怕是笑也显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谢玉璇勉强勾唇笑了笑,“雪姐姐费心了。” 她以往和奚应芷关系亲近,这些时日却有了太多矛盾和龃龉。 依着谢玉璇的脾气和傲气是不想再搭理她,不过昨日谢文渊回府后刻意说了让她多关照奚家姐妹,她这才肯和奚家人说话。 只是到底情分不同以往,说话也客套许多。 奚应雪却全然没察觉出她话语中的疏离,反而认为她是尊重自己。 她便淡淡地点头,“得空便多来坐坐,咱们两家关系匪浅,我自是要多关照你的。” 这自命不凡的话惹得谢玉璇神色变了变,没接她的话。 奚应莲心头暗笑,面上却挂出为难和感同身受的委屈: “谢姐姐,咱们姑娘家不比公子少爷们,平日里到处呼朋唤友的,能相交的也就那么几个姐妹,平日里自是多忍让着,总不好真坏了情分。” 这话就是在暗戳戳地诉苦了。 谢玉璇性子单纯,闻言果然对她露出怜悯。 奚应莲又道:“转眼间就要立秋了,听说大魏使臣进京正是立秋的日子,书院会在那日之前办一次大考。 我入学晚,许多课都学得不好,只能碰运气了。所以我想着大考前去积卢寺上香祈愿,不求考第一,只求莫要考太差给家中丢人便是。谢姐姐可要一同前去?” 谢玉璇顿时心动不已。 诚如奚应莲所说,时下贵女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可每日过得实在是无聊。 从书院回家便是关在家中,看着四四方方的天,一言一行皆有规矩,活似只笼中雀。 若是有光明正大的由头可以外出放风,不拘是上香还是别的什么,都足够引人雀跃。 奚应莲看出她的态度,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谢姐姐,你就陪我去吧,你身份高贵,只要你肯去,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谢玉璇被她捧得面上露笑,半推半就道:“那我回府问问父亲母亲,他们同意了我便告诉你。” 奚应莲激动得连连应是,回头去看奚应雪。 见她一副明明激动高兴却还要强忍着做出淡然的模样。 心中膈应了一下,还是转头跟谢玉璇说着话。 很快季山长进来,果然宣告了麓山书院要招收举人学子和大考的事情。 书院里的学生都非富即贵,大多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并没有过多激动。 不过也都怕考差了丢人,接下来一段时间上课果然更认真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上午的课刚上完,碧落便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 奚应雪闻言眼睛一亮,整个人面上都透出鲜亮的光来。 82.宁渣男找上门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侧头娇羞地以口型无声地问了句:“当真?” 得到碧落肯定的答复,奚应雪笑得更加烂漫,眉梢眼角的春意都快藏不住。 急不可耐地起身,提溜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出去。 书院门口的一颗大树后头,宁书远正在那等着她。 “宁公子,你怎么在这?”奚应雪撅着嘴,明知故问。 宁书元拱手带笑,“小生经过此处,想起大姑娘在此念书,便想着顺便问候。” “顺便问候?”奚应雪抬眸,打趣地看他,夹着嗓子调侃道:“只是顺便问候,不是特意在此等候?” 这副娇俏的模样活似变了个人,全然没有以往在姐妹们面前端着的高傲。 宁书元胃中一阵翻滚,脸色也显得有点发绿。 奚应雪没察觉出来,反而将他的反应当作羞涩。 “好了,你既特意来寻,有什么事只管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宁书元强忍恶心,“我和二姑娘多日不见,这些日子她总是避着我,小生想请大姑娘帮忙,能否让阿芷与我见上一面,不需太久,一两刻便足矣。” 听他是为奚应芷而来,奚应雪满面的春光立即消散于无形。 “她都那样对你,你还挂记着她?” 宁书元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动声色道:“日前山林里现出野蛇,阿芷虽然没受伤,可定然也受惊了,小生放心不下,总想着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奚应雪脸上泛出酸味。 奚应芷只是被吓一下他就紧张地凑上来,她可是实实在在被蛇咬了一口,也不见他关心! 明明嫉妒得不行,却还是强扯出一个大度知礼的笑,嘴巴硬生生撅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你这么惦记她,她进了麓山书院后,可是一次都没提起过你。” 宁书元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沉黯,“我家境贫穷,阿芷嫌弃我是应该的,可我却还是舍不得她吃苦。” 奚应雪心口的嫉妒越发旺盛。 她不明白,奚应芷怎么就那么好运。 有了美貌,有了运气,有了父亲的偏心,如今连这样正直深情的男子也一门心思对她好。 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她也配! 奚应雪深吸了口气,让面上表情不那么僵硬才故作和气道: “你有这份心,二妹妹应该感激才是。按理这个要求我不该拒绝,不过如今父亲身负朝中重任,我们女儿家也不好太过张扬。 不如这样可好,过些时日等大魏使臣来京的事情过了,我再安排你和二妹妹见面吧。” 宁书元险些挂不住脸。 大魏使臣走之后?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他今日来书院嘴巴虽然说是为了奚应芷而来,实际却是为了讨之前对奚应雪的救命之恩。 自从听说麓山书院有可能招收金科学子入学之后,他就开始谋划一个入学的名额。 奚家几个姐妹就是他选中的助力,无论是奚应芷出手还是奚应雪开口,都能帮他将入学的事情搞定。 所以眼瞅着奚府的马车出现在山脚,他便放了蛇出去,为的就是创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不拘救了奚家哪一个,他都是要讨要回报的。 费尽心机唱了这样大一出戏,奚应雪当日说的那样诚恳感激,方才他刻意提起遇蛇的事,奚应雪怎么却半点也不搭茬? 宁书元几乎要弄不明白,面前这个女子到底是愚蠢还是恶毒。 看他神色不对劲,奚应雪眼底更是酸意翻滚。 只是在男人面前,她素来是不愿意失了体面的,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小气,便强笑着宽慰: “不是我刻意阻拦,而是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不如这样,你换一件事别的事,我定然全力相助,可好?” 宁书元神色这才好看点,却还是没抱太大希望,“大姑娘这样说,我便厚颜请大姑娘替我说项,让我进麓山书院念书吧。” 奚应雪脸上又露出为难,不过这回却没有一口回绝。 “此事我会和找人说项的。” 宁书元眼睛倏地变大。 暗道了一声怪哉,自己方才让她安排见奚应芷一面,这种小事她为难得很。 可要她为自己进书院说项这种大事,她却一口就答应了。 这个女子行事,当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宁书元也没有想去理解她的意思,目的达成他便又奉承了奚应雪几句,夸得她眼尾笑得炸出了褶子花,才行礼告辞。 奚应雪冲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往书院里走。 回府,奚应雪便跟姚轻黄说了这件事,不过她的理由扯得冠冕堂皇。 “先不说宁公子救过我,单说他文才过人是个栋梁之材,父亲如今得了陛下重用,正是要扶持亲信的用人之际,若能此刻施恩于宁公子,日后朝中也有人共同进退。” 姚轻黄不太想搭理这件事。 她如今忙自己的事情还焦头烂额着,哪肯为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费心。 奚应雪却急了,“母亲若不肯帮忙,若叫奚应芷得了这个机会,不是更添助力?” “他和奚应芷有什么关系?”姚轻黄抓住了重点。 奚应雪便将以往奚应芷如何痴恋、倒贴宁书元的事情说了。 说这话时她语气不无轻视嘲讽,又有着微妙的高傲得意。 仿佛在说,瞧,她那样上赶着想讨好的男人,却如此舍身来救自己为自己付出。 姚轻黄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又追问道:“那人果然是个贫民书生?” 奚应雪点头,“寒门贵子最是难得,咱们若这个时候拉他一把,日后他必会感恩。” 姚轻黄沉吟着,久久没有开口。 奚应雪将这个男人说的那般好,可在姚轻黄眼里,这样的书生满大街都是,实在说不上什么贵子。 叫她有些注意的,反而是奚应芷痴恋他这件事。 奚应芷如今在奚松面前深得宠信,若将这件事情揭出来,奚松必然颜面无光。 不过,如今奚松对她本就不满,这种揭发女儿私隐的丑事不能让她来做。 奚应雪还在喋喋不休劝说着她帮忙,姚轻黄被她念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也想不清,索性直接打断了她: “我说让你和谢家姑娘多亲近些,你可有听我的?今时不比往日,你父亲已经被奚应芷给哄骗了去,若你还拿捏着以往的姿态,只怕风头都要被奚应芷抢了去。” 奚应雪被她打断本来就老大不高兴,听她说了自己不爱听的话,脸更是拉了下来。 眸光也泛冷,“奚应芷行事阿谀谄媚,母亲怎好拿她与我做比较,这不是生生下我的面子吗。 今日三妹妹在玉璇面前一通奉承,非要求着她去积卢寺上香,我险些拉不下脸。” 姚轻黄被哽得说不出话。 生平头一次愤恨自己怎么就把女儿教成这副模样,一门心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顾她这个母亲的境遇和苦楚。 罢了,这个夯货是靠不住了。 确认谢玉璇会与她一同去上香后,姚轻黄便不再多问,随意敷衍两句将她打发了,又叫了红绡进来。 奚应雪负气离去,心中更生愤懑不甘。 想当初她是这府里的头一个,要什么东西哪有不顺心的。 如今别人只是求她这么一件小事,母亲都不肯应承下来,叫她颜面何存。 虽是心有不甘,奚应雪却也不敢求到奚松面前去。 她虽然看起来无畏无惧,实则哪些人好说话哪些人说不得话她清楚得很。 可让她就这么将宁书元的事情抛下,她也是不肯的。 这么好的男子,好不容易开口求自己,她若是办不成,宁书元又重新将奚应芷挂到心上了可怎么办? 思忖半晌,将身边能帮上忙的人一一拎出来,又一一划掉,终于锁定了一人。 谢文渊。 没办法,似她这样的女子,身边环绕的总是不缺乏优秀的男人。 他们若能彼此扶持,也算美事一桩。 奚应雪面上泛出一个神秘的笑,回屋提笔写了封信。 信上倒没直接提起让谢文渊帮忙的事,主要是奚应雪怕自己在心中提到另一个男人,谢文渊会吃醋。 所以只含蓄地问她,过几日去积卢寺上香他会否同行。 当然,对于答案她很有把握。 她笃定谢文渊舍不得放过这个和她见面的机会。 送了信出去,她便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不知道这夜范云云忐忑地进了明华堂,旋即满腹愁思地离开。 到了书院再次休沐的前一天,姚轻黄在陈氏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忽然说起几个姑娘要去烧香的事情。 “说起来,咱们家也许久没有去菩萨面前添过香油了。” 这些天她强令自己沉静下来,身上原本焦躁的虚浮之气散去许多,恭敬谦和地同陈氏说话的时候,陈氏也愿意给她几个好脸色。 毕竟她来奚府是为了帮自己儿子管好家,而不是搅黄这个家的。 “这几年家中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一直无病无灾,平安两字便已经是老天爷庇佑了。更遑论如今家里几个女儿都有出息,老爷也领了差事。 儿媳想着,既然得了老天眷顾,合该常怀感恩之情,也是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心怀敬畏才能走得长远。” 陈氏听得不住点头。 83.上香遇到的浪荡子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是个实事求是的,姚轻黄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她也没有因为不喜欢这个人而出口驳斥。 姚轻黄笑得更真心了些,“所以儿媳想着这上香一事两个女儿去还显不出诚心,母亲若愿意,不如带了一家子一道去积卢寺走一遭。 母亲德高望重,想必菩萨见了更觉得咱们奚家心诚。” 陈氏不禁意动。 她在老家时便是个闲不住的。 如今到了奚府,虽说管了家,不过这管家的事也大多是婆子们在做,她只是过目知悉便是。 闲了这么些天,她骨头都有些发痒。 若是能去山上走一走…… 姚轻黄见她神色,忙又加了一句,“听说积卢寺的素斋很是可口,其中一道合心莲叶羹声名远扬。” 陈氏眼睛亮了。 她最爱吃莲子,只是奚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平平。 她年纪也大了,不好为着口腹之欲大动干戈。 如今听姚轻黄这么说,不禁咽了两下口水。 “你是个心诚的,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去烧香,最好是都能心愿得偿。” 姚轻黄连连点头,请示了陈氏的意见后,又去打点明日出门要用的东西自是不提。 晚间从书院回来的奚应芷听了陈氏身边苓儿来传的话,下意识便错愕了。 “怎么忽然要去积卢寺了?还去得这样匆忙?” 陈氏身边除了奚松安排的老嬷嬷,旁的丫鬟大多是临时调过去的,并不很伶俐。 听奚应芷这样问,苓儿也不知怎么说,懵懂道: “原本说是大姑娘和三姑娘约了谢家姑娘去上香,为着自己在大考的时候求一个好名次。 夫人顺嘴一说,老夫人也觉得是个散心的好地方,便阖府一起去了。” 奚应芷又问了几句,没听出什么不对来,确认这件事是巧合,心中原本的疑虑打消大半。 奚应莲是个藏不住话的,早就在她面前炫耀过要去积卢寺的事情。 奚应芷虽有些羡慕,却并没有想着要掺和进去。 一是怕人多生变,二是若奚应莲谋划的事情发生,她不在场还少些嫌疑。 如今奚府一家人都要去上香,那她还去不去就是个问题了。 姚轻黄心思缜密,非奚应雪可比,奚应莲可以利用奚应雪,却未必能将姚轻黄给耍过去…… 若她在场,说不定还能帮忙牵制姚轻黄。 心中将厉害关系思量一通,奚应芷冲着苓儿笑道:“劳烦祖母和母亲挂记,我知道了,明儿一早我定然早些候着。” 说着又让梧桐赏了几个铜子,才将人打发走。 送完人回来后,梧桐便兴致勃勃地收拾起东西来。 奚应芷心里藏着事,没有多管她。 到第二日要出发的时候,见梧桐竟挑了件鹅黄织锦的褙子,上头绣了深深浅浅的穿花蝶,奚应芷这才蹙了眉。 “这衣裳只怕太显眼了。” 梧桐不舍地摸着那布料,“这衣裳还是上个月姑娘得了季山长的夸赞后夫人让人做的,后来姑娘多半在书院一直没机会穿。 如今都快立秋了,姑娘再不穿今年再也没机会,到了明年只怕又小了。” 这样说着,奚应芷也犹豫起来,伸手去摸衣衫上绣着的花样。 她一直就知道自己生得明媚,私心里素来也喜欢鲜亮的打扮。 前世不敢也不能在奚应雪面前出风头,重生后境况虽然好一些了,可那不想太招眼的心思只会更强。 这些漂亮显眼的衣裳,她竟一次都没穿过。 梧桐又劝道:“今日一家子人去上香,又没有外人在,佛寺里清清静静的,这衣裳只是花样好看,颜色不怎么招摇。 姑娘穿了去,老夫人见了只有高兴的,谁会说闲话呢。” 年轻姑娘哪会不爱俏,这样说着,奚应芷果然动心了。 前世她被奚应雪打压,十分的好颜色成日也是黯淡的,如今重活一世,难道穿件漂亮衣裳依然还要看人脸色吗。 抿唇笑着将衣裳换了,暗道奚应雪若要说酸话,只管让她说就是。 随即又梳了个平日里常见的流云髻,斜插一只莹润的珠钗。 乍一看并不高调,浑身流泻出的俏丽明艳却让人移不开眼。 到了二门处一家人会和的时候,奚应雪和奚应莲果然脸色不怎么好看。 奚应芷像是没看到一样,自若地冲着陈氏和姚轻黄请安。 陈氏年纪大了,很喜欢这样花一般鲜亮的小姑娘,出发的时候拉着她坐了同一辆马车。 剩下两个姑娘憋屈地和姚轻黄坐了剩下一辆。 正要出发的时候,范云云居然也挎着篮子上了马车,本就塞了三个人的空间显得更挤了。 姚轻黄自然端坐在主位,奚应雪神色不虞坐在左侧,剩下奚应莲和范云云挤在一排。 马车从青石板路上碾过,范云云身上的热气透过衣裳贴着奚应莲,惹得她没好气道: “离我远些,我身上的衣裳可是新做的,若是弄皱了你赔得起吗?” 范云云求救般地去看奚应雪。 这些日子她一直贴身伺候着奚应雪,可以说是当牛做马也不为过。 这样掏心掏肺,奚应雪只要长了心,对她也该维护一二吧。 没想到奚应雪面无表情将脸转向车窗外面,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一般。 范云云立时露出丝伤心模样,原本激动的眼神也黯淡了,强扯出一个笑,“三姑娘说的是,奴婢这就下去。” “不必。” 一直闭目养神的姚轻黄终于发话,“这些日子你操劳太过,合该好生歇息。若是有人怕你挤着她,外头的确空旷得很。” 奚应莲神色一僵,不忿地闭上嘴。 范云云便又面露感激。 马车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才到了积卢寺山脚,这处虽地处京郊,不过京都不少人都爱来这烧香。 奚府众人到的时候,蜿蜒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热闹得很。 陈氏最爱热闹,这些日子一直带着孙子,还没出来松快过。 一下了马车,连歇息都不曾,兴冲冲地便往山上去。 一直到了半山腰还脸不红气不喘,跟她比起来,奚府其他女眷可要狼狈得多。 尤其是范云云,本就日夜操劳精力不济,爬这一段路,已是面白如纸。 左手掐着掌心,右手用力抚着胸口,重重地喘气。 身子难受着,范云云双眼无神地去看前头的陈氏和奚应芷。 这一看,心里也难受起来。 奚应芷亲昵地搀着陈氏,笑吟吟地说着什么,间或伸手替陈氏拂开挡路的柳枝。 如此贴心乖巧,以往却都是对着范云云的。 还记得以前伺候夫人太过辛劳,以至于双腿胀痛,奚应芷知道了便等在她的屋子里,替她用暖炉温着腿,还会细心地替她按摩。 她在姚轻黄身边并不是很得信任,只是普通嬷嬷的份例,住的屋子也是和别的嬷嬷共同的通铺。 奚应芷身为奚府的二姑娘,却从没有嫌弃过做这样的事会丢了脸面。 以前她只觉得这个女儿懦弱无能,如今她将她的孝顺周道给了别人,范云云却有些后悔了。 想起姚轻黄跟她说的那些话,范云云眼底闪过异色,抚着胸口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衣衫。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范云云脚下一滑,整个人如断掉的树枝一般往后倒去。 “救命!有人摔倒了!” 听到这一嗓子,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香山地势并不陡峭,可这条路上却修了石阶,人这样滚下去虽然不会出人命,却定然会磕出重伤。 范云云也慌乱至极,凄厉惨叫:“阿芷,救我!” 被她用这样的语气叫嚷着,陈氏飞快地看了奚应芷一眼,搀着的手臂也下意识收了回来。 奚应芷面色未变,仿佛丝毫也没察觉到其中的暗流,甚至连身形都未动。 范云云于兵荒马乱之中看到她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中突然迸射出百倍的愤恨,那点子不忍和母爱全都化为即将谋划成功的怨毒。 沿着石阶如落石般滚了下去。 奚府众人全都发出惊恐的尖叫,姚轻黄焦急地往前迈了一步,甚至试图伸手去抓她,口中也急道: “台阶这样高,若摔下去不死也要残,范嬷嬷是芷儿的生母,快将她救下来。” 话落,她就察觉到奚应芷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她满心都是记挂着的大事,并未将奚应芷的反应放在心上。 一帮女眷正惊慌失措着,斜侧里忽然蹿出一个人影,伸手拉住范云云的手臂。 饶是如此也为阻去势,那人被范云云带得也跌倒在地,右手重重砸在地上,众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又往下跌了两级台阶,两人才稳住身形。 “范嬷嬷,你没事吧!” 姚轻黄第一个带人走了过去,“这位公子救了我家女眷,还请留下姓名,我家老爷必会重谢。” 那男子抬头,露出一张强忍疼痛的俊颜,赫然又是宁书元。 奚应芷自打范云云从石阶滚落又口口声声喊着她名字那一刻起,便看出今日必然是有阴谋在等着她。 面上虽然强装镇定,却也是下意识不想露怯的举动,实际上却还是有些紧张。 紧张不知是何人算计,更紧张不知那人目的是什么。 如今见了宁书元,提起的心居然落了一半。 84.宁、姚、范三人逼嫁奚应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无他,对宁书元此人,她清楚得很,想要的无非就是名利二字。 既然能猜出个大概,便没什么好怕的。 趁着众人视线都在宁书元身上,奚应芷飞快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姚轻黄背对着她,神色看不真切。 奚应莲和奚应雪却都是吃惊和心有余悸,尤其是认出那人是宁书元后,奚应雪脸上的心疼几乎掩饰不住。 奚应芷便可断定,此事跟她们二人无关。 那就只会是…… 奚应芷眸光转动,锁定在姚轻黄那即便没露面也看得出激动的背影上。 定了定神,奚应芷跟着陈氏也走了过去。 便听到宁书元温和的嗓音中满是强忍的痛楚: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先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说我与奚二姑娘是旧识,这位嬷嬷方才喊着二姑娘的名字,想必和二姑娘关系匪浅。 于情于理,晚辈都该出手。” 他额间沁满豆大的汗珠,唇色因疼痛而显得苍白,却仍旧保持着读书人的风骨和仁善。 陈氏不禁目露赞赏,回头冲着奚应芷和蔼道:“芷儿,你和这位公子相识?他救了你的姨娘,快些来道声谢。” 奚应芷缓缓走了上来。 她今日本就打扮得出挑,于山间清风一拂,更似腾云仙子。 宁书元手中钻心的痛都要觉不出了。 说来也怪,早就知道她美,以往宁书元却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她态度冷了,可宁书元反而每一次见到她,都觉得比上一次更美。 这样美的人,自己以前怎么舍得那样冷落她。 想起这些时日奚应芷似是被伤透了心,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却总是不理他。 宁书元心中闪过焦躁,更多的却是征服欲。 以往奚应芷对他太好,他不相信奚应芷真舍得他,只是闹脾气罢了。 更何况她如今变得这样美丽,他越发舍不得丢开收,打定主意要将她哄得回心转意。 这般想着,眼底深深的眷恋越发浓的快要溢出来。 奚应雪看在眼里,嫉妒得整个人都在冒酸水。 奚应芷却只觉得反胃,几乎是全身力气都在强忍着,才没有翻白眼。 “宁公子救了奚府的女眷,芷儿很该代表奚家道谢。” 她上前行了一礼,语气温和却全然堵死了宁书元想要攀关系的机会。 “宁公子不止救了范嬷嬷,上次在书院脚下还救了被蛇咬的大姐姐。如此恩情奚家合该报答。” 宁书元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奚应芷以前对他追得紧,看见他和别的女子说话必然要吃醋。 今日居然当众说出他和奚应雪之间的渊源? 宁书元心中先是一沉,随后便是一喜。 她定然是吃醋了。 他就知道,奚应芷还是爱慕着他,近日来的做法多半是因着心中委屈,或者是想让自己在乎她罢了。 思及此,宁书元露出苦笑,“我出手本就不是为了你道谢,你说这话倒让我无地自容。” 见状姚轻黄忙也插嘴,“芷儿,宁公子一番深情,你怎能如此轻视,岂不是寒了恩人的心。” 奚应芷这才正眼看她,果然没错过她眼底的算计和得意。 看来今日之事,果然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边姚轻黄急得很,不等奚应芷开口,又冲着范云云使眼色。 范云云面色煞白,做出气若游丝的模样: “芷儿,方才摔下来虽然被宁公子救下,可我心中有数,约莫是时日无多了。 宁公子为了救我连手都摔断,如今春闱在即,必然会影响前途,我心中实在内疚,你一定要替我报答宁公子的恩情。” 宁书元忙作势劝慰安抚,只说自己施恩并不图回报。 姚轻黄也蹲下去握着她的手,佯装焦急:“云云,说这些傻话做什么,我方才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只是皮外伤而已,肯定会好的。” 范云云却面露苦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只是皮外伤,这些天我每日都力竭发虚,头晕目眩,胸口更是时常喘不过气。” “你为何不说!”姚轻黄语气悲恸。 范云云朝着奚应芷看来,眼底闪过盈盈泪光。 她素来沉毅,在奚应芷面前更是强势,头一次对她示弱,却是为了别人。 奚应芷浑身发冷,紧紧捏着拳头,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失望累积够了,便只有恨! “我以往冷落了芷儿,自知对不起她,如今她马上就要大考,更不愿拿这些小事让她烦心。” “你太傻了!芷儿纯孝,怎么会舍得你这个生母吃苦。” 两人继续一唱一和着,奚应芷却老是不接腔。 周围上香的游客陆陆续续围了过来,互相交头接耳打听着前因后果。 俱都感怀于范云云的慈母心肠,敬佩她的知恩图报,更对奚应芷的冷情而不齿。 说了一会子话,范云云越发力竭,喘着气道: “夫人,您待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是还不完了。我若走了,芷儿也会替我偿还您的恩情,求您多照看她一些。” 说着又悠悠看向宁书元,“宁公子,你为人仁义忠厚,又和芷儿有情,日后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芷儿。” 宁书元一叠声答应。 奚应芷神色彻底冷下来。 原来这两人是打着要拿捏她婚事的主意。 宁书元这个蠢货,还以为姚轻黄是想提携他。 殊不知他若真用这种手段娶了奚应芷,下一步姚轻黄便会连着他们两个一起毁了。 毕竟在奚府,有奚松时刻盯着,姚轻黄难免忌惮,且也要为着自己和奚应雪的名头考虑。 嫁了出去,还是嫁了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举子,可不就是案板上的肉了? 她能一眼就看清姚轻黄的谋划,宁书元不可能看不明白。 不过是想着先将好处弄到手,然后再对付姚轻黄罢了,与虎谋皮的蠢货。 “范嬷嬷。”奚应芷强忍怒意,含笑开口,“您旧居内宅,不知道外头那些小人的手段。 走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跤,好巧不巧偏又被宁公子救了。不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怕嬷嬷一腔感激谢错了人,日后死不瞑目。” 这话说完,姚轻黄怒而起身,“奚应芷,你胡说八道也该注意场合。 平日你就对范嬷嬷毫无关心也就罢了,她病了这样久,从不曾见你去探望过她,自然不知道她的病情。 如今她伤得这样重你还说这样的话气她,你是要背上气死生母的名声吗!” 这话说的极重。 若真背了气死生母的名声,奚应芷这辈子也就毁了。 尤其是,世人总是下意识怜悯弱者,范云云这会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众人天然便信了几分,看向奚应芷的目光便都带了谴责。 所以哪怕明知是个局,奚应芷无法当众拆穿。 奚应芷并未慌乱,定定地看了姚轻黄一眼,视线转而看向陈氏: “祖母,孙女不是有意顶撞母亲,只是眼下重要的是将范嬷嬷治好,孙女的婚事并不好如此草率地决定。” 陈氏还未开口,背后的范云云忽而凄声道:“老夫人,这辈子夫人待我和善仁慈,芷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求您替我做主,为芷儿找个可托付的人吧。若不然我死也不瞑目啊!” 说着她哇地喷出一口血,越发显出气若游丝的模样。 陈氏猝不及防被范云云架了起来,想甩脸子,又碍于周围的百姓太多,只得扯出个笑。 范云云这模样太可怜,她若站在奚应芷那边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别人定然要议论她冷心冷肺。 “婆母。”姚轻黄往四周扫了一眼,飞快走到陈氏身边。 “宁远侯府的世子和姑娘也来了,咱们和侯府是姻亲,若叫他们知道咱们府上的女儿如此无情,咱们日后在宁远侯府面前要抬不起头了。” 陈氏立即心头一凛,果然见到一对锦衣华服的贵气兄妹站在人群中,脸色很是不好看。 乡下老太太最怕被亲家说嘴,原本还存有的几分犹豫瞬间变得坚定。 被陈氏歉疚的眸子一扫,奚应芷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素来知道范云云有一副好口才,没想到全都用在了算计自己身上。 终究是她太仁慈了,只想着和范云云疏远了也就罢了。 有些人,若不一脚踩死,便会如虫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恶心你。 “范嬷嬷情急胡言乱语,我却不敢就这么应下,宁公子和大姐姐关系匪浅,范嬷嬷难道就毫不顾忌吗?” 这话直如一记重雷,炸得所有人都在眼晕。 姚轻黄亦被这番话惊得面无人色,下意识便冲着奚应雪看去。 果然看到她脸上丝毫没有遮掩的嫉妒和来不及收回的情意。 竟是真的! 奚应芷趁热打铁又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是女子却也想效仿君子之行。宁公子和大姐姐有情,祖母还是成全该成全的人吧。” 姚轻黄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奚应雪一眼,咬牙怒道:“休要胡说八道,你大姐姐都已经定了亲,你胆敢如此抹黑她的名声,莫不是想找死!” 被她明晃晃地威胁,奚应芷丝毫心慌也无。 反正已经撕破脸,何妨撕得更响些。 85.奚应芷逆风翻盘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也好叫姚轻黄知道,她早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庶女了! “母亲说我胡说八道,可方才范嬷嬷说我和宁公子关系匪浅,何尝不也是胡说八道。 难道她胡说八道母亲便一股脑地信,我胡说八道母亲便要罚我?” 怼得姚轻黄无言以对,奚应芷又勾着嘴角冷笑道:“更何况上次在书院脚下,宁书元亲自以唇为大姐姐吸毒,此事我和三妹妹亲眼看见,做不得假!” “不可能!” 姚轻黄想也不想一口否认。 奚应芷却冲着她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 “是不是真的,母亲也不在现场,不必说的这么笃定。若是不信,不如亲自问问大姐姐?” 被众人看着,奚应雪张了张嘴,却没有像姚轻黄以为的那样否认。 姚轻黄心急如焚,“你愣着做什么,人家都骑到你头上了,你还不赶紧说清楚!” 不怪她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疾言厉色,实在是如今众目睽睽,谢家兄妹又在此。 若是名声上沾到什么不好,婚事很有可能生变,日后前途许就全都毁了。 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这样算计奚应芷的名声,却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落入那样的境地。 “什么用嘴吸毒,都是假的对不对?”姚轻黄厉声喝问。 只要奚应雪点头,她便能以一己之力将奚应芷的指控推翻。 可惜,在她的逼视之下,奚应雪挣扎着缓缓道:“不是假的,宁公子的确在毒蛇口中救了我。” 姚轻黄神色龟裂。 奚应雪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咬唇坚定道: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宁公子救我一命是善举,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什么好遮掩的。” 姚轻黄大脑被气得一阵一阵眩晕,还是紧紧扶住红绡的手臂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这个蠢货! 自己什么台子都帮她搭好了,想方设法地将她捧上去,她为什么就非要往那死路上走! 一瞬间,姚轻黄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怀疑。 这么一个蠢货,当真是她的女儿吗? 心慌意乱之际,姚轻黄冲范云云使了个眼色。 同样大受冲击的范云云怔愣了一瞬,才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 只是奚应雪自己开口承认,旁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颠倒局势。 范云云脑子发懵,眼睛一翻忽地晕过去。 姚轻黄立时急道:“范嬷嬷不好了,快,都散开些,别挤着人。你们几个将她抬到寺里去,再问问大夫什么时候到!” 一连串吩咐下来,原本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人都被推搡着散开,三三两两响起骂声。 姚轻黄却顾不得许多,叫人抬起范云云,捂着脸往山上走去。 今天脸算是丢尽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先避避风头。 至于回府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况,姚轻黄不敢去想。 在奚府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难堪失算的时候。 范云云摔倒的地方离山顶已经不远了,加上一行人觉得丢脸走得脚步匆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到了寺庙门口。 不过要进去的时候,却被守在门口的僧人拦住。 “寺中有贵人临访,这会不接待外客。” 本就吃了一顿瘪的姚轻黄,这会更加气得要发飙,身边伺候的丫鬟忙上前据理力争起来。 喧闹声传到后院。 “合心莲叶羹味苦而有回甘,恰如人生百味,苦尽甘来,太后心胸开阔,每个月总要吃上一回。” 积卢寺方丈释星云双手合十,恭敬地垂睫看着石凳上揉捻荷叶的男人。 “这道素斋最难的便是要将浸泡过的荷叶揉捻成条,力道过大或者过小都会影响最终的味道,幸亏王爷纯孝,总是不厌其烦。” 裴如璋垂眸不语,阳光透过疏朗的叶,斑驳地洒在他深邃的侧脸。 手上缓缓动作着,繁复的锦袍随之轻微晃动,带着行云流水的贵气。 仿佛不是在做厨子的活计,而是在弹琴品茗。 一旁坐着的展诗也忍不住探头来看。 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了,转而将目光遮掩着投到裴如璋身上。 若不是太后姑母非要她也跟着,她才不愿来这么无聊的地方看人捻荷叶。 虽然的确赏心悦目,可想起他只是太后姑母在外的私生子,展诗没来由一阵恶心。 装得再像,礼仪学得再好,终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着太后对她说的那些暗示意味极强的话,展诗心中生出浓浓的厌恶。 倏然听到寺门口响起的喧哗,本就不想呆在这的展诗忙站起来,“外边怎么了,我去看看!” 拎着裙子急切地冲了出去。 裴如璋眼皮都没动一下。 直到藏剑进来,附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裴如璋动作顿住,手中捻着的那条荷叶便断了,绿色的汁液沁蕴着沾到了一个指头。 指尖黏糊糊的,裴如璋蹙了眉。 释星云也听到了僧人报信,“王爷稍安勿躁,贫僧这就去将人打发了。” “不必。”裴如璋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出门在外总有需要照应的,让她们到前院小憩吧。” 释星云道了声“阿弥陀佛”,“王爷仁善。” 裴如璋抬眸看他,唇边勾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得大师这一句仁善,本王身上的罪孽想是要一笔勾销了。” 释星云不知如何答话,索性闭口不言。 裴如璋也觉得无聊,重新去捻荷叶。 这一回,原本做惯了的事情,忽然就有些烦了。 姚轻黄正和寺庙的僧人据理力争,“一大早便来上香,怎得却闭了门不许我们进去,这就是你们出家人的普渡众生吗?” 模样尖酸急躁,陈氏皱着眉,奚应雪也觉得这样的母亲有些丢脸。 “更何况我们这还有伤者,如此赶我们,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好了。”陈氏怒道:“师傅说了寺庙中有贵客,你何必歪缠,下山送去医馆就是了。” 姚轻黄恶狠狠地剜她一眼,平日里隐忍的愤怒都在此刻宣泄而出。 “说的轻巧,一路抬下去还不知道要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 陈氏被她瞪得大脑血液倒流,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怒气勃发骂道: “你也知道丢人现眼,这些丢人的事情还不是你闹出来的!你当大家看不出来你和范嬷嬷一唱一和算计庶女。现在知道丢脸了?做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收敛!” 指甲险些戳到姚轻黄鼻子上。 姚轻黄面色霎时难看无比! 这些天她处处忍让,陈氏居然还这么骂她作践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之际,寺庙里快步走出一个年轻的和尚: “施主稍安勿躁,师傅说了,施主可以在寺庙前院歇息,只是得保持安静,不要冲撞了内里的贵人。” 僵持的气氛被打断,姚轻黄仍是冷冷地看着陈氏,片刻后才转身,跟着和尚进去。 众人忙也跟了进去。 和尚将她们引到了殿后的一处厢房,又叮嘱她们不要乱跑。 这便是废话了,姚轻黄明显心情不好,她们哪还敢在她面前现眼。 一个个俱都老老实实地坐着。 独独奚应芷饶有兴致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以手支脸,透过窗枢看着外头院子里的莲花。 听说积卢寺的合心莲叶羹最是有名,奚应芷一直都很想尝一尝。 奚应雪有姚轻黄带着出来经常能吃上一回,奚应莲一直巴着她,偶尔也能吃上一口。 只有她,从来没吃过。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象着,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藏剑背着一捆柴,冲着奚应芷招手。 奚应芷回头,看着姚轻黄坐在床前冷冷地盯着奚应雪,两人梗着脖子无声地对峙,心中也觉得她们烦。 便偷偷起身,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藏剑大人,你背柴做什么?” 藏剑脾气很好,跟裴如璋的阴晴不定简直是天壤之别。 “厨房要蒸合心莲叶羹,我帮着拣点柴。” 一句很普通的话,然后藏剑就看见奚应芷眼睛亮了。 “我可以去看看吗?” 藏剑有些意外。 他印象中,奚应芷有些胆小。 其实奚应芷并未想着要做什么,只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陌生的东西总是有好奇的。 平日在奚府,她的好奇总是压制着。 今日她让姚轻黄吃了这样的亏,正是得意的时候,便适时地放纵一下自己的好奇。 也不是什么大事,藏剑略一思忖就同意了,“随我去吧,不过不能乱碰。” 这是太后亲口要吃的,自家主子嘴上虽然不肯认太后这个娘,可每次她有什么要求,主子从未拒绝过。 二人到了厨房,藏风亲自看着灶。 见了奚应芷也是面露讶异。 奚应芷这才后知后觉察出不对劲。 藏风和藏剑出现在积卢寺,难道刚刚僧人口中不能冲撞的贵人,是端亲王? 奚应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走进去的脚步也顿住了。 心里的退堂鼓敲得咯噔响,冷不防却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荷叶独有的芬芳,其中没有叶子的那种涩味,反而夹杂着莲子的甘甜。 随着温度缓缓升高,那味道缓缓充斥整个房间。 奚应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只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轻笑,“瞧本王看见什么了,一只猫,还是只馋猫。” 86.霸道王爷洗手做羹汤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直如天灵盖被冷不丁敲了一下,奚应芷飞快地从那种被吸引的感觉中脱离。 转身,退后,行礼,一气呵成。 “见过王爷。” 她没有抬头,垂眸处看见裴如璋衣衫的一角,暗色的丝绸上用金线绣着细细密密的竹叶纹。 光影一照,如水如雾。 心里头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来寺庙上香也穿得这么精致,有钱就是好。 旋即又瞥到自己的衣裳,心中一酸,头埋得更低了。 “不必多礼。” 裴如璋的声音让人听出一丝不虞。 奚应芷又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实在太阴晴不定。 奚应芷唯唯诺诺地站起身,身子贴着门板站着。 若不是有门板挡着,不知道还要退到哪里去。 裴如璋收回视线,“不是在前院呆着吗?好端端的怎得又跑到这里来了?” 奚应芷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自己在哪里,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是应该很忙吗? 少女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到软绵绵的声音。 “听说厨房在蒸合心莲叶羹,所以来看看。” 裴如璋想起方才她恨不得趴上去的模样,声音又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积卢寺的合心莲叶羹的确有名。” 奚应芷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下意识心中也松快了些。 抬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裴如璋眸光一动,将手背在身后。 两人有些尴尬地略站了一刻,藏风便掀开锅盖,“王爷,时候差不多了。” 刹那间,香味如潮水般涌来。 奚应芷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裴如璋眼底笑意更深,“二姑娘可要尝尝?” 奚应芷一愣,心中受宠若惊。 “这,这样不好吧……” 话虽是这样说,嘴巴却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 拒绝的话一时间没能说到底,亦没看到藏风和藏剑脸上见鬼般的神情。 裴如璋双手负背走到外间的院子,在石桌前坐下,侧头看向还贴着门框站着的少女。 奚应芷扭扭捏捏地跟过来,一会想着还是少和裴如璋接触为妙,一会又想着那合心莲叶羹怎么会这么好闻。 等藏剑用托盘端出两个白净的瓷碗,奚应芷便不纠结了,坐了小半个屁股在石凳上,显得很是乖巧。 她打定主意,只要裴如璋再劝一句,她就不再推脱。 裴如璋却没有再问她要不要吃,只闲适地坐着,说起了别的话题。 “二姑娘今日打扮得倒是别致。” 奚应芷视线可怜巴巴在合心莲叶羹上打了个转,旋即又飞快地收回,白嫩的脸上抿出一个讨好的笑。 “不敌王爷风姿卓著。” 裴如璋唇角勾出微不可见的笑。 又闲谈半日,直到奚应芷都急了,裴如璋才不经意道:“合心莲叶羹如今温热着吃最好,二姑娘当真不尝尝?” 奚应芷神情一震,强忍着激动做出羞赧的模样,可眼睛里却满是喜滋滋的期待。 “王爷盛情,臣女不敢不从。” 说着也不敢再客气,将那巴掌大的瓷碗捧在手心。 果真不烫了。 白嫩的手掌握着勺子,舀起如白雪绵绵的软羹送入口中。 红润的唇贴着勺子的边缘,小口小口地啜着。 一碗见底,奚应芷满足地眯着眼,脸颊红艳艳的一片,越发显得憨态可掬。 裴如璋不加掩饰地看着,眸光微暗。 “王爷,我吃完了。”奚应芷羞赧着放下碗。 裴如璋仍是看着她,看得奚应芷后脖颈的毛都有些立起来。 “还有一碗,爱吃就一并吃了。” 他声音低沉暗哑,听在奚应芷耳中直让她心头打鼓。 那种害怕的感觉后知后觉又冒了出来。 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刚要摇头,又听裴如璋道:“已经放凉了,若是再凉就吃不得,只能倒掉。” 奚应芷眼底闪过挣扎,“王爷不吃吗?” 他特意派人守在这里,应该不是闲的发慌吧。 这合心莲叶羹若是他准备的,自己吃了他的东西可不是摸老虎的胡须了? 猫儿又受惊了。 裴如璋收回视线,“这东西积卢寺多的是,本王吃腻了。” 藏剑和藏风交换了一个怪异的视线。 积卢寺的东西,和王爷亲手做的,怎么能一样? 奚应芷搅着手指,眼睛黏在剩下的合心莲叶羹上。 那股清新甜润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她的确还没吃够,更何况裴如璋还这样说…… 奚应芷便小心翼翼地捧了另一碗,吭哧着吃了个精光。 然后便把屁股从石凳上挪下来,“多谢王爷,今日是来上香礼佛的,不好在此多耽搁了,臣女告退。” 裴如璋屈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大腿,在奚应芷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开口,“你在此遇到本王,也算是缘分,若有难处,向本王开口说不得本王会顺手帮你一把。” 奚应芷面上的诧异几乎掩饰不住。 “这,倒是不曾有……” 说这话时,奚应芷有种撒谎的心虚,还有那么一点点被人关心的委屈。 裴如璋对她这样好,方才那问话也是一片好意。 不过她还是将情绪掩下,那些事情,总归是私事,不好和盘托出。 而且,她也嫌丢人。 心里头胡乱想着,没发现裴如璋眸子逐渐冷了。 不曾有? 被人骑在头上污蔑攀扯,她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难道她并不觉得这是攀扯,反而乐在其中? 难道她对那个书生果真情根深种,如今还余情未了? 难怪她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其实这话是冤枉了奚应芷,她手头没几个银子,头上的珠花勉强翻遍了妆枢盒子才翻出这么一对,远不比奚应雪头上的富丽堂皇。 身上那件衣裳的确好看,不过也只是比往日的衣裳亮眼一点点而已。 真要比,也比不上奚应莲那身丝绸衣裳名贵。 可见天生丽质的人终究也有不好的地方,总是要被人误解。 裴如璋没说话,奚应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试探着又道:“出来已经这许久了,再不回去家中要派人来找了。” 院子里没有声音,奚应芷便一边瞥着裴如璋的神色,一边慢慢挪着步子往门口去。 一直走到门口,裴如璋还是坐着。 姿势闲散,却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让人不敢小觑。 奚应芷只觉危险至极,不敢再看,一跨出院门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匆匆忙忙离开。 藏剑和藏风守在门口,却只是目不斜视地站着,也没有阻拦。 等人看不见了,才犹豫着问道:“王爷,合心莲叶羹被奚二姑娘吃了,可要重新再做?” 裴如璋身上闲散的气息彻底消散,脸色比冰块还冷,浑身更是冒着冷气: “本王不是说了,积卢寺多的是,释星云难道还会在这种事情上小气吗?” 藏剑便不说话了。 这东西积卢寺是很多,可那些都不是王爷做的啊。 以往太后娘娘要什么东西,王爷嘴上虽然要推脱几句,甚至还会负气说几句不中听的,可哪次不是正儿八经地奉上。 他们也隐隐清楚,王爷虽然怨太后为了皇室的地位和权力抛弃王爷,心底却还是很有几分孝悌敬爱的。 今日却…… 若是太后知道王爷拿寺庙里的吃食糊弄她,不是伤了母子之情了吗? 藏剑一头雾水往后院方向去了。 藏风还是守在院子门口,端亲王冷不丁道:“方才何人在寺庙门口喧哗,好端端扰了师傅清修,让庙中武僧将他赶出去。” 藏风再次惊讶了。 王爷以往惩治谁,不是要命就是缺胳膊断腿。 赶出去?这么小打小闹,跟女孩子过家家一般,算什么惩治? 若说他并未得罪王爷,王爷又何必多此一举提起他? 藏风觉得这些日子王爷越发捉摸不透了。 奚应芷回了前院。 姚轻黄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过见了奚应芷还是双眼冒火,只是强忍着而已。 “你姨娘重病,你不说在旁侍奉,连面都不露,这是谁教你的家教规矩?” 奚应芷没搭理她,走到陈氏身边甜甜一笑,“祖母,积卢寺最出名的就是合心莲叶羹,您初来京城想必没尝过,我特意找了寺中的师傅送些过来。” 因着奚府众人是端亲王亲口允准入寺歇息的,如今奚应芷主动开口,寺中大师傅自然礼数周道地端了斋点和合心莲叶羹给众人吃。 方才奚府众人一路爬山上来,又闹腾了这一出,俱都是饥肠辘辘。 这会见了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的吃食,都坐不住了。 奚应芷搀着陈氏第一个坐到桌子前,端了一碗汤羹到她嘴边: “祖母多用一些,今日虽是出了这样的乱子,好在不过是一个嬷嬷信口胡诌,旁人想必也不会当回事。” 姚轻黄被挤兑得脸色通红。 范云云对奚应芷的指控的确不会被人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奚应雪和宁书元之间的丑事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换句话说,是奚应雪给奚应芷挡灾了。 方才她已经竭力让自己从糟糕的局面之中冷静下来,如今奚应芷一句话,险些又挑起她的火气。 陈氏对这个出挑的孙女越看越爱,喝了一口合心莲叶羹,只觉心旷神怡、齿颊生香,心情也好了许多。 “芷儿说的是,一个嬷嬷而已,就算是姑娘的生母,也是个没名分的。 不知是谁纵的居然也敢在外头胡乱说话,打发了去庄子上也就是,还治什么治,没得叫人笑话。” 87.奚应雪众叛亲离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又联想到她在这坐了许久,姚轻黄都不曾关心她一句。 这样好的孙女去给她置办吃食反而还遭了姚轻黄一顿排暄,看姚轻黄那副死样子更加来气。 斜睨着姚轻黄冷嘲道:“还是有血脉关系的孙女贴心,知道心疼祖母,给我讨来这样好的吃食。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就招不得人待见呢。” 陈氏拍了拍奚应芷的鬓发,“好孩子,你为着照顾祖母挨了这样的训斥,是祖母对不住你。 你穿这样鲜亮的衣裳好看,明日祖母找裁缝来家里头再给你做几套。这是祖母独独奖励你的,独一份的东西,别人都没有。” 姚轻黄叫这一老一少气得脸色铁青。 陈氏这话几乎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 你骂奚应芷,她便偏要将奚应芷捧起来,还要捧得压过你生的那个。 姚轻黄当了这么久的奚府主母,近日接连遭到的打击已经大挫了她的锐气。 可如今陈氏这句话,仍是让她无比难堪。 这是她辛苦操持的家,这些年奚松仕途平稳,虽未加官进爵却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女儿们也教养得出挑,虽然对庶女有些忽视,但她自问不是刻薄恶毒的人,不会用那等阴私手段。 如今最出格的,也不过是想设计庶女的婚事而已。 她自问已经宽厚仁善,凭什么婆母不慈,丈夫不爱,庶女不敬! 奚应芷被姚轻黄眼底刻骨的恨意惊住了,借着端碗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 一屋子人,除了陈氏和奚应芷,旁的人都被僵冷的气氛冻得不敢动弹。 哪怕饥肠辘辘,桌上的吃食自然也没人敢真的来吃。 陈氏连声劝着奚应芷,只说方才她受委屈了,眼下该多吃些。 奚应芷推脱不过,只好拿着勺子舀了一口。 其实她今日一早长途跋涉,方才虽是连吃两碗,原也没有吃得很饱。 但这会端着的合心莲叶羹,虽然也有清香,闻起来却没有方才的悠绵芳香。 难道是自己吃得太饱了,已经不饿了? 奚应芷慢悠悠地送了一勺到口中,咂巴了两下又把碗放下了。 唉,果真不能贪多呀,连吃两碗再来吃,便觉得味道平平,全然没有刚刚的美味。 那头奚应莲坐了半刻,见没人管她也走了上来。 不过她顾忌着姚轻黄,没有和陈氏一起吃,而是低眉顺眼地端了两碗,又拿了一碟子斋点奉到奚应雪面前。 “谢世子和谢姐姐在隔壁厢房,想必也是饿了,大姐姐,你送些吃食过去吧,免得他们为了方才的事情心有芥蒂。” 这话连陈氏听了都觉得妥帖。 奚应雪听了却脸色阴沉,抬眼冷冰冰地看着奚应莲。 看得她心口一阵瑟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方才的事?我已经说了我和宁公子清清白白坦坦荡荡,谢世子既是君子,又怎么会因着此事而心有芥蒂。 你故意说这些挑衅的话是为了什么?若我真听你的端这些吃食去讨好谢世子,岂不是承认我自己做错了事心虚?” 屋子里众人都被这番话惊得下巴都掉了。 清清白白坦坦荡荡?这也忒不要脸了。 奚应雪被众人质疑的视线刺得生疼,忍不住站起身,怒气冲冲质问道: “怎么,难不成我被毒蛇咬了,不该被人所救,而该乖乖等死吗? 我这一条命,家中父母这么多年的教导,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名节二字而付诸东流?你们愿意自己轻贱,我却是不肯的。” 她甩着衣袖,骄傲而倔强地看着窗户外边,端的是一副刚直淡然的模样。 奚应芷几乎要拍手叫好。 前世她就发现了,她这个嫡姐相貌平平、计谋平平,唯有装腔作势一点,可以说臻至化境。 前世奚应芷可是被她这一手给糊弄得不清。 果然,姚轻黄看着女儿的眼神已经是沾满了泪水,奚应莲也面露讪讪。 奚应芷怎么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翻盘,忽地发出不解的声音,“大姐姐,你被毒蛇咬的时候,我和三妹妹都在,还有你身边伺候的绿昀也是在一边的。 这么多人你都不找,为什么偏偏让一个男子给你吸毒,是不是他吸得特别好啊?” 若说前面那句话只是让大家伙目露深思,后头一句话,却是让众人都神色怪异了。 吸得特别好? 那姓宁的书生长得虽然清秀,却也不至于让一个官家嫡女如此维护。 难道当真是,吸得特别好,让人恋恋不忘? 怪异的眼神在奚应雪身上不住地打量。 奚应雪还是黄花闺女,一是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顺着这话下意识道:“宁公子是男子,自然比你们吸得好。” “扑哧——”不知是谁笑出声,旋即很快又止住。 姚轻黄怒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这种浑话也随意乱说,那宁公子虽不是官身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你这么编排他也不怕给奚家招祸!” 却不是斥责奚应雪,而是在骂奚应芷口无遮拦。 “还不去和宁公子致歉,也好让他大人大量不要追究你的失礼冲撞!” 偏心得太过光明正大不加遮掩,伺候的婆子都神色怪异。 姚轻黄今日表现出来的刻薄偏颇,都和她以往端庄公允的假面大相径庭。 所以奚应芷也没有太过气愤,很是无辜地偏头,“向他道歉?他今日刻意污蔑我的名节,我还要告他个胡乱攀扯的罪!” 话音刚落,一对黑甲侍卫列队闯入院子,直冲冲进了奚家人旁边的厢房。 方才奚应芷送茶点进来并未关门,因此这会一屋子人眼睁睁地看着宁书元从旁边的厢房被人押出来。 他还逞强着道:“我可是今科春闱举子,你们怎么能随意捉拿我!” “奚二姑娘。”带队的藏剑到奚家厢房门口还停了一下。 “端亲王说有人冲撞寺中香客,命我等捉拿问罪。” 其实裴如璋原话是将人赶出去,别在奚应芷面前晃荡。 若要他真以权谋私对付一个毫无功名的举子,他的骄傲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奈不住藏剑对他的命令细思极深,和藏风商量斟酌许久,觉着王爷或许是要给奚家姑娘主持公道,这才有次一举。 奚应芷闻言便是怔住,旋即便挑眉看向奚应雪。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瞧,端亲王都说要捉拿宁书元问罪了,你还要我道歉吗? 奚应雪被她这副神情气得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差点撅过去。 屋内众人亦是面露异色。 尤其是姚轻黄,宁书元所做的事情本就是她唆使,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桃色情事,怎么会惊动端亲王? 惊慌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面前这个侍卫带队捉拿,显然在端亲王府地位非同寻常。 这样的贵人对奚应芷居然如此恭敬。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女,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排场? 若她在端亲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那自己岂不是危在旦夕? 诸多惊恐的念头交织在脑海,她便没有注意到奚应雪什么时候冲了出去。 “住手,我乃奚府嫡长女,更是麓山书院的学生,季山长是为我授课的夫子,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抓我的救命恩人!” 见了这一幕,一直作壁上观的谢文渊终于无法再袖手旁观。 “雪儿,你当真要这样维护一个登徒子吗。” 哪怕是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谢文渊也是站在门口遥遥质问,足见礼法和规矩其实是刻在人骨子里的。 奚应雪出现一瞬间的慌乱,旋即镇定下来,义正词严道: “谢哥哥,咱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我的人品性情你难道毫不知情吗?竟也跟着她们一起如此揣测我。” 谢文渊没说话,奚应雪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不免更加委屈。 “我与宁公子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他救了我的命,若被人这样揣测岂不是寒了世间君子的心?” 奚应芷没忍住笑了。 谢文渊也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神色。 女子以夫为天,他和奚应雪虽然没有成亲,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当着他的面,奚应雪和一个淫贼有了肌肤之亲也就罢了,如今还踩着他的脸面如此维护一个野男人,真当他是乌龟王八蛋了。 谢文渊捏着拳头,冲着藏剑拱手,“藏剑大人,此人轻薄污蔑我的未婚妻,我要去顺天府告他,请大人为我做主。” 藏剑打量了谢文渊一眼,暗道他倒是识相。 自己正嫌没有名头来处置宁书元呢,正要睡觉就递了枕头过来。 “谢世子发话,卑职定然严办。” 挥手将人扭了出去。 奚应雪如何不叫目眦欲裂! 失控地冲着谢文渊怒道:“谢文渊,你这样对宁公子落井下石,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住口!”陈氏重重地拄了下拐杖,“大丫头失心疯了,姚氏,还不快将人带下去休息!” 姚轻黄也是知道轻重,忙让身边的丫鬟将奚应雪堵了嘴推到内间。 谢家是世袭惘替的侯府,这么些年她能以五品官家夫人的身份在京都贵妇圈子站稳脚跟,靠的便是这一桩勋贵的婚事。 若是惹怒谢文渊,丢了这门亲事,她立即就会从云端跌落泥潭! 88.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谢世子,都是误会!雪儿定然是被那个书生蛊惑了。 您是知道的,她素来就是个单纯良善的性子,回头我定然好生教她,让她跟您赔礼道歉。” 谢文渊冷冷地看着她,素来温和端方的少年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侯爵的威严和冷漠。 “夫人当真觉得是误会?” 姚轻黄急得不行,谢文渊却不想再听她胡扯,带着妹妹冷漠着转身离开。 奚应莲焦急地拧着帕子,“祖母,谢世子这一次回去,定然是要去说退亲的事情。若真到了那一步,一切都完了!” 说着她便提着方才准备好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食盒跟了出去。 姚轻黄心中直觉不好,正要让人去拦。 陈氏拿拐杖挡住了门,“就让莲儿去劝,三丫头生得一张巧嘴,又和谢家姑娘是同窗,年纪相同的人说说话,必能将局面转圜。” 众人又遮掩着去看奚应芷。 最巧,又是同窗,按理奚应芷去劝是最合适的。 不过,陈氏打量着她只戴了一对珠花仍旧娇艳夺目如芙蓉沾露的脸,还是收了这句话。 容貌太盛,陈氏不敢让她去冒险,也怕闹出什么丑闻。 奚应莲好歹生得只是清秀,没那么危险。 奚应莲自己都没想到今日之事发生得如此顺利,她在寺庙门口叫住谢文渊。 少女提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跑过来,鬓发飞扬飘在脑后,玲珑的胸脯也一颤一颤的。 谢文渊脑子里的火气便蹿到别的地方去了。 等到得近了,奚应莲急促地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谢文渊有些不敢看,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谢世子,谢姑娘,今日我姐姐说了这样狂悖失礼的话,我自知无论如何也开脱不了,只能替她代为致歉。” 她身子一矮就要跪下。 谢家兄妹都不是跋扈之人,见她如此放下身段,反而不愿意迁怒她了。 谢文渊上前紧紧拖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跪下去。 “此事与三姑娘无关,你若向我们下跪,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奚应莲却眸光泪珠闪动,哀怜地看着谢文渊,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 两人力气越发大,大得逐渐变了味道。 谢文渊一个忍不住,环臂将奚应莲硬生生抱着扶了起来。 奚应莲心中一动,轻呼一声,眼睛一闭软绵绵躺倒在他怀中。 “三姑娘,你怎么了!” 谢文渊心中大急,就着姿势将人拦腰一抱。 少女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胸口,谢文渊心中半是荡漾半是焦急,匆匆嘱咐了谢玉璇让她自己归家,便抱了奚应莲往院子里走去。 刚过了转角,奚应莲就悠悠转醒,本只是松松搭着他肩头的手缓缓收紧。 谢文渊察觉出不对,垂头便对上奚应莲泪光盈盈,似有渴盼的眼睛。 “世子爷,莲儿活这么大,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能得您的眷顾,莲儿一辈子做您脚边的猫儿狗儿,不,做您脚下踩着的石头,都心甘情愿。” 今日香客都被拦在外面,此处无人,一片寂静,奚应莲抱着谢玉璇的头,将唇印了上去。 奚应莲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奚应芷心中隐约便有了猜想。 那个谢文渊本就是个好色的,前世对着她这个端亲王的爱妾都敢趁乱下手。 如今奚应莲送上去,他哪有不接招的理。 奚应莲如此豁得出去,身为姐姐她该好生帮上一把才是。 总不好叫她白吃一个亏,却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眼珠略转了一圈,瞥见奚应雪紧绷着脸坐在窗畔,活似所有人都背叛了她一般。 偏也没有人去劝,就让她这么憋着气,别提多难受。 奚应芷缓步走过去的时候,还被奚应雪横眉瞪了一眼。 她也没生气,只坐到奚应雪身边恳切道:“大姐姐,咱们虽然平日有些龃龉,可到底都是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瞧三妹妹为了你的事情这样卖力游说,便知道紧要关头还得是一家人才会互相支持。” 奚应雪听得眼睛都要冒火。 陈氏却觉得她说的很对,“难怪书院里的夫子都喜欢二丫头,果然是个识大体的。” 屋子里姚轻黄和范云云见陈氏这样夸赞奚应芷,俱都心中不是滋味。 可今日两人出了大丑,这会再也没脸在陈氏面前说半个反对的字眼。 奚应芷笑笑,又温声道:“咱们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大姐姐和谢世子也该是如此。 姐姐总为着自己的颜面不肯跟世子低头,焉知两人之间若是为了一口气冷得久了,再深的情分也会冷却。 方才两人话赶话吵起来,只是一时之怒,如今回过头谢世子定然是有些后悔,姐姐何不给他个台阶下?如此也显得姐姐识大体。” 听着这话,奚应雪还没什么反应,姚轻黄却已经逐渐从方才的暴怒中抽离出来。 她毕竟比奚应雪多活这些年,自然知道男女之间讲究的是个以柔克刚,而不是如女儿这般硬碰硬。 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奚应芷口中说出来。 姚轻黄神色复杂地起身走到奚应雪身边,“雪儿,你和谢世子之间的误会还是得及时说清,若是冷得太久的确会伤了情分。” 奚应雪委屈地撅着嘴,“情分情分,我瞧着谢哥哥全然不在乎这些。” 姚轻黄哑然,“世子毕竟是男人。” 奚应芷暗暗撇嘴。 虽然她这会是刻意在诓骗奚应雪去找谢文渊,却也觉得这话委实可笑。 男人怎么了,男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吗,这些低头的事情就该女人去做? 可奚应雪听了这话,却不再反驳什么,反而很是认可。 默默起身,“母亲这样说,我去和谢哥哥好生说些软话。” 姚轻黄怕她还使小性子,便也和她一起去。 且说奚应莲和谢文渊找了一处没人的厢房,此刻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谢文渊自小家中管得严,平日来往的侯爵世家之女大多守礼自持,从未见过这样的新鲜劲。 论起来,奚应莲是他第一个女人,让他享受了这样的人间极乐,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只觉得这刻若是死了,那也是此生无憾。 正到了巅峰之处,房门啪地被推开,院子里的冷风嗖嗖往里灌。 谢文渊裸露在外的大腿被吹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人陡得一阵哆嗦…… “谢哥哥,你——” 奚应雪沙哑的嗓音第一次发出这么尖锐的鸣叫。 谢文渊惊慌失措支起身子,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奚应莲顿时露出身形。 两人手忙脚乱将散落的衣裳捡起来胡乱盖在身上,却也没盖完整,这个露着胸膛,那个露着大腿。 “雪妹妹,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谢文渊面红耳赤难堪得恨不得挖条地缝钻下去,往后缩着遮掩身子的时候,身下还颤巍巍地滴下什么东西。 奚应雪脑子像是被什么利器重击,一阵一阵发疼。 今日谢文渊如此误会她,她已经愿意原谅他,并且舍下身段主动找他求和。 原以为他的心和自己是一样的,都在和二人之间的争吵而忧虑焦心。 却没想到只是她一个人庸人自扰,谢文渊却抱着别的女人,说不定早已将她抛到九霄云外! “大姐姐,都是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怯生生开口,奚应雪从满目猩红的愤怒之中回神,方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奚应莲。 “贱人!”奚应雪被那片颤巍的白激得理智全无,冲上去扯着奚应莲的头发便将她往床下拖! 奚应芷扶着陈氏跟在后头,到这的时候正看见奚应雪双目猩红地揪着奚应莲的头发,手脚并用往她脸上扇。 谢文渊竟也算个男人,他虽自认理亏对不住奚应雪,却也见不得刚刚欢好过的女人在他面前被这样欺负。 长臂一伸将几乎赤裸的奚应莲死死搂在怀里,肉贴着肉替她挡了不少奚应雪的撕扯。 “你竟还护着她!” 奚应雪怒急,下手更重,啪地在奚应莲脸上扇了个巴掌。 奚应莲丝毫没有平日的泼辣,只无声地流着泪,越发让谢文渊怜惜。 眼见奚应雪动作越发癫狂,加之陈氏和奚家别的人也都到了屋子门口,谢文渊终于忍不了。 扯了奚应雪的手,将她掼着丢到一边。 抱着奚应莲起身,飞快地扯了床上的被子将两人团团包住。 “奚夫人,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当真是好礼数。” 姚轻黄面色铁黑。 没想到谢文渊做出这样对不住女儿的事情,居然还敢如此质问她。 这些世家贵族,内里各个都是不要脸面的下贱浪荡货! 奚应雪从地上支起身子,却是心如死灰,心比身子更痛。 “你居然为了她打我!一个下贱庶女,见了男人随意爬床的货,你竟也要维护她。” “大姐姐慎言。” 看了半天戏的奚应芷终于开口了。 “这种事终归是不体面的,一床被子掩了也就是了,何苦闹将开,父亲的仕途,女儿家的名声都要为了你这一时之气而丢掉吗。” 目瞪口呆的陈氏也缓过劲来。 在她眼里奚家姐妹都是奚松的女儿,都有她的血脉,什么嫡庶差别并不大。 要说最重要的还是奚松的前途。 89.婚事被换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虽是乡下人,却也知道自家出了这种丑事,是掩还来不及的。 当即对姚轻黄怒道:“还不将你女儿拉走,让庙里的师傅进来见着了难道就好看吗?” 将人打发走,又让奚应莲和谢文渊穿好衣裳,顾不得范云云还半死不活地哀嚎,带着一家人急匆匆地下山去了。 马车上,陈氏握着奚应芷的手一阵慌乱。 她虽性子强硬,到底没经过大事。 这会满是无助道:“芷儿,方才你说这是会耽误松儿的前程,说的是真的吗?” 奚应芷也满脸愁绪,说了去年一个文官因为家中女儿在外失仪,连累其父被罢免官职的事情。 “这事不止是会惹了陛下不喜,还有谢世子,宁远侯府在京都素有声名,今日他和三妹妹有失体统在先,咱们本可以拿捏着他的错处让他出血。 可大姐姐这样大骂他,必然会让他怀恨在心。若是宁远侯府从中作梗,日后爹爹在官场哪还会有前途。所以这件事发展至此,咱们已经不能拿捏着来追究了。” 陈氏听她口齿清晰地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心中慢慢定了下来。 “是了,谢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佛寺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很喜欢三丫头的。” 陈氏心中一阵肉痛。 一个拿捏别人的机会硬生生错过了。 奚应芷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奚应莲啊奚应莲,自己可是帮她帮到底了,但愿她自己争气才是。 至于奚应莲会不会争气,奚应芷并不怎么怀疑。 前世没有奚应芷帮忙,奚应莲也去勾引过谢文渊。 只可惜彼时姚轻黄死死把持着内宅,奚应莲刚露出些苗头,就被姚轻黄摁住。 她想起方才在厢房里,奚应雪拳打脚踢的模样。 要知道前世蓉蕴还没有折损,奚应莲被抓住勾引谢文渊后,蓉蕴可是气势汹汹地扇了她三十个耳光。 扇得她眼冒金星,跪在地上都直打摆子。 那时候奚应雪尊贵无比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多么大的威风。 今生蓉蕴没了,她身边的丫鬟也因为她的愚蠢和种种行径不敢再替她卖命。 连这样动手打人的活都要自己上了,那是风度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摆不出了。 陈氏显然也为奚应雪方才的疯妇模样感到心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敢大打出手,平日不知如何跋扈。” 奚应芷状似不经意附和:“大姐姐是嫡女,有母亲为她谋划,又有这样出色的未婚夫,自然底气足。” 听着这句话,陈氏缓缓陷入深思。 奚应芷没有再多说。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好,说多了反而惹一身骚。 方才下山的时候陈氏就派人给奚松送了信,这会陈氏一行人的马车刚到奚府,奚松也急匆匆地到了家。 柳婉也闻声来了。 姚轻黄不乐意见她,她也不说别的,只搂着脸颊肿成猪头的奚应莲一个劲地哭。 奚松并未见到方才奚应莲和谢文渊颠鸾倒凤的那一幕,对奚应莲本就不怎么厌恶。 这会见着妾室和女儿的惨样,下意识就心更软了。 “好了好了,都进来吧。终归是一家人,总不好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一起说说看是个什么章程。” 过了这么久,奚应雪心底的怒火发泄了一通,如今整个人只有无力和颓丧。 闻言只是冷笑,也不开口。 素来心高气傲的大女儿变成这样,奚松也是心疼的,叹气安慰道: “爹知道你心中不好过,这件事爹定然让宁远侯府给你一个说法。” “不必了。”奚应雪冷声拒绝,“我与谢世子青梅竹马,自他少年时期我便与他相知相许,如今他却为了别的女人色令智昏,在佛寺重地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我的少年郎已经不在了,这门婚事,我不要了。” 一屋子人都被这句话炸得惊了魂。 有人狂喜,有人暴怒。 “雪儿,你可别说胡话!”姚轻黄激动地去扯她的手臂。 “今日之事是奚应莲蓄意勾引,世子年少气盛一时中招,纳了她做妾就是,何苦说这种绝情的话。” 奚应雪神情木然,直如死了一般。 奚应莲忙跪下哭天撼地地认错,柳婉也一直磕头,说自己没教好女儿。 一屋子女眷,吵得奚松脑仁子疼。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此事我自有定夺!” 奚应雪身板挺得直直的,冷漠地与奚松对视,“无论父亲如何定夺,这门婚事,我不认。” 说罢转身就走,直将姚轻黄气得天灵盖都发麻。 她是做了什么孽,十几年好生好养的,就交出这么一个孽障! 奚松也叫她这态度气得不轻,方才生出的几分怜惜此刻荡然无存。 转而冲着奚应莲问道:“今日去积卢寺原是上香,你竟做出这等丑事,我要罚你,你认是不认。” 奚应莲哭声停了一瞬,随即哭得更凶,“爹,您养了我十几年,在您心里女儿就是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吗?” 她哭着说了这些天奚应雪不如意的事情,又说自己费尽力气照顾她前后左右,如何受气可怜。 “大姐姐和谢世子有口角,女儿心急如焚想去替她劝和,谁知谢世子会说那种话,说姐姐桀骜不驯,不如我性子乖巧。” 这话便是将过错都推到谢文渊身上了。 奚松沉默不语,显然是没有全信。 见状柳婉也跪着哭道:“老爷,莲儿虽是庶女,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好姑娘,更不用说在麓山书院念了这么久的书,礼义廉耻难道还能不知吗。” “呸!就你也敢说礼义廉耻!” 姚轻黄怒急啐了她一口,厉声喝问:“奚应莲,你敢说你从没动过歪心思,今天难道都是谢世子逼迫你吗!” 奚应莲脸颊瞬间涨红,哽塞许久才似自暴自弃道: “女儿承认,的确是对谢世子动心了,谢世子何等人才,家世也清贵,是女儿生平仅见,女儿动心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他说喜欢我,我一时没有把持住,是我的错!” 她含泪在地上冲奚松磕了几个头,“我这一生从未碰见过这样的男子,只觉得恨不能将一切都交给他。 所以做了错事,丢了爹爹的颜面,可我不后悔!今日之错,我愿以死来保爹爹清名!” 说着她便起身,冲着房梁撞过去。 奚应芷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却也被撞到地上。 姚轻黄怒道:“拦什么拦,她要死就让她去死!免得活着丢人!” “够了!”奚松终于开口。 方才奚应莲为自己辩解,说全都是谢文渊主动的话他没有全信。 后来这番承认自己动心的话,奚松反而动容了。 哪个人会没有欲望。 奚应莲虽然是庶女,可和奚应雪成日同进同出,见着她的夫君如此优秀,会嫉妒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她肯承认,至少说明她敢作敢当。 说到底,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没得宁远侯府没有说法,他反而处置了自家人的道理。 奚松沉了脸,“从今日起雪儿和莲儿闭门反省,不许外出,也不许去书院。这件事必须守口如瓶,谁也不许外传。” 又吩咐长梧处置了今日跟去积卢寺的下人。 姚轻黄脸色发白。 今日她本就有所筹谋,带去积卢寺的俱都是身边的心腹。 奚应莲也带了贴身的鹤青,这些人都要被发落,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要被掣肘。 反倒是奚应芷,说院子里有许多杂事,压根没带丫鬟。 这么算下来,今日大家都伤了元气,只有奚应芷这个本该身败名裂的人毫发无伤。 会是巧合吗? 姚轻黄心头晦暗一片自是不提。 奚松兀自带了人去了宁远侯府。 奚应芷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如何商谈的,只知道第二日清晨在陈氏处请安时,奚应莲满脸羞意地搅着手指。 奚应雪面色灰败却还是强撑着体面。 “大姐姐二姐姐,从今儿起,我就不去书院了。” 奚应芷二人都没有追问原因,反倒是陈氏将下人遣了出去,有些汗颜地解释了一句: “昨儿个你爹连夜去了侯府,那谢世子原也是个有担当的,昨日真真是被气到了才做出这档子事。 可他也不是个赖皮的人,昨日已经跟你爹说了他会明媒正娶将莲儿迎进门,不会让咱们家的女儿受委屈。” 奚应芷看着奚应莲强忍激动却还是流露出几分羞涩的模样,脑海中冒出的却是前世奚应莲被姚轻塞入麻袋被野猫撕咬的惨叫。 看来所谓命运,也不是不能更改的。 今生奚应莲命运已经大不一样,日后只要她抓着谢文渊好生过下去,定然会比上辈子顺遂不少。 只是,她会这么安分守己吗? 使这种阴私手段得到了甜头,可是会上瘾的。 陈氏又冲着奚应雪暗含警告道: “宁远侯府和奚家本就是定了亲事,昨日你亲口说不要这门亲,如今家里人为你转圜,劝说谢世子愿意娶莲儿,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日后,谁若再拿这件事情来说道,休怪我不留情面。” 奚应雪脸色更加煞白。 90.宁渣男被切老二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门婚事昨日的确是她亲口说不要的,可说这话的时候她只觉得这门婚事是她的囊中之物,才会说这些负气话。 为的也只是让人更加心痛怜惜她。 没想到,父亲和谢文渊竟当真将婚事给了奚应莲。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奚应雪心中难受如刀绞,久久说不出话。 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出来,昨日她在积卢寺大打出手,虽是出了一时之气,却坏了所有人对她的印象。 原本受委屈的是她,如今众人却都将她看作挑事的恶人。 她本分着不闹事,陈氏也不是刻薄孙女的人,又叮嘱了两句才接着道: “谢世子年岁也到了,和莲儿的婚事就定在一个月后,所以这段时日莲儿在家中筹备嫁妆,顺便着帮我管家,学一学如何掌管中馈。麓山书院,她便不去了。” 奚应莲脸上没有任何不满。 她早就不想去念书了,成日里背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哪有在家吃吃喝喝来得舒服。 若不是在麓山书院念书,日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夫君,她早就跟父亲说退学了。 如今如意郎君已经到手,傻子才继续念书。 不过她面上还是很遗憾,“其实身为女子也该饱读诗书,只是侯府那边催得紧,我如今实在是没时间,在大考中为奚家争光的事情可就交给二位姐姐了。” 奚应芷和奚应雪没有接她的话,陪陈氏说了会话便起身去书院。 离开院子时,奚应雪身边新调上来的丫鬟知意小声道:“姑娘若是心情不好,不如今日别去书院了吧。” 奚应雪摇头,握了握拳头,“哪怕世事不如人意,也要活得体面。我若一味软弱躲在家中,岂不是让人看轻?” 语罢,昂首挺胸上了马车。 一整日,她都强撑着气势,没有露出丝毫软弱与悲伤,甚至连夫子留的作业都没忘记交。 奚应芷这时还有些佩服她。 无论她品行如何,这份心性倒是让人高看。 可惜她的淡然只坚持到放学的时候。 到了奚府角门处,姐妹两人刚下马车,一个瘦长蜷缩的身影被推得砸倒在奚应雪脚边。 两人短促地惊呼一声,才见的那身影居然是面无人色的宁书元。 谢文渊的长随思追拱手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世子爷知道这个书生借施救之名轻薄官家贵女,特意报了顺天府将他施以宫刑。 如今行刑完毕于法不会再追究他的罪责,不过世子爷和大姑娘终究相识一场,也不忍大姑娘平白受辱,特让他来和大姑娘当面磕头道歉。” 看着佝偻着身子的宁书元,身下鲜血淋漓,将裤腿内侧沾得湿透,全无平日温润和气的斯文俊朗。 奚应雪一直绷着的心脏忽然就破了一个大口子。 几日间接连遭受打击却一滴都未流出来的眼泪,这会忽然如泄闸的洪水,倾泄而落! 她哭得实在惨,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发不出声音。 可周围人却没有被感染的意思,反而各个都觉得奇怪。 昨天当众揭破未婚夫和庶妹的奸情她没哭,被父亲训斥没有哭,今日知道婚事被换没有哭,反而一直沉静镇定得跟没事人一般。 眼下见了一个没根的男人,反而哭了? 说她跟这个男人没有私情,谁信? 思追的神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他家世子昨夜听说了奚应雪那番少年郎不在了的话,还很是感怀愧疚。 觉得此女很有气节,说不定真是误会。 甚至还有些后悔昨日一时脑热,和奚应莲做下那等丑事。 只是他家世子到底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便要对三姑娘负责。 对于被辜负的大姑娘,好歹要将罪魁祸首严惩了替她出气。 没想到奚大姑娘如今哭得比死了亲爹还要伤心,思追顿时觉得自家世子的一片苦心都错付了。 回府后他也该好生劝一劝世子,将大姑娘忘了,日后不必再白费苦心。 打定主意,他也没了耐心,冷声斥道:“宁书元,方才衙上府尹大人勒令你跟奚大姑娘磕头认错,你还愣着做什么,可是心有不甘?” 宁书元身下只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这会痛不欲生,出气没有进气多。 偏听了思追这话,不敢耽搁,大口吸着气一点一点挪动着跪起来,冲着奚应雪磕头。 “是小人的错,不该轻薄大姑娘。” 嘶哑的声音听得奚应雪彻底崩溃,她捂着嘴巴泪如雨下,拎着裙子仓皇地跑回府。 奚应芷一直站在她身后,她可以失礼,奚应芷却不好这样的。 上前冲着思追微微点头,“劳烦大哥走这一趟,世子爷的心意我们都是知道的,大姐姐不曾见过这些血腥一时有些失礼。” 她说话和气,思追对她倒没什么恶意,便也点了点头。 奚应芷笑笑,又目带怜悯:“宁公子本是个读书人,只是起了不该起的念头,招惹了大姐姐才会有此下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姐姐想必心中也是内疚。” 这话同时在思追和宁书元心中扎下一根刺。 宁书元毫无生气的眼眸,缓缓凝聚了恨意。 他被谢文渊如此折磨,全都是因为听信了姚轻黄的话,在积卢寺外试图攀扯奚应芷之故。 可他的后果又是什么! 奚应雪不肯帮他入学麓山书院,只管直说就是! 他文采过人,迟早能找到别的办法。 可她一面嘴上吊着他,一面又想方设法利用他,害得他如今,前途尽毁! 恨!宁书元恨得心都在滴血。 若早知今日,他一开始就会毫无顾忌地接受奚应芷的示好。 哪怕她是个庶女,哪怕她父亲只是个小小武官,总好过如今这样连男人都做不成。 宁书元抬头,对上奚应芷眼中真切的怜悯,忽然觉得无颜以对。 趴伏着身子整个人深深地埋在地上。 这辈子他已经毁了,该报的仇他一定要报! 奚应芷将该说的话说到位,也和思追告辞回了院子。 这夜,奚应雪一边流泪,一边绣了一个荷包,往里塞了一些安神的香料托人送去宁书元手上。 知意有些怕,一时没去接,“大姑娘和宁公子虽然光明正大,可架不住流言扰人,还是避嫌一些吧。 若真的关心,送些银子也就是了。这荷包实在是容易招惹是非。” 奚应雪瞪了她一眼。 对这种小丫鬟,她素来是没有在男人面前的那种耐心的。 “我与宁公子君子之交,岂能被金银玷污,叫你送你送去就是。” 知意不好再说什么,苦哈哈地接了荷包。 到了宁书元家门口,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知意捏着鼻子进去,将荷包放在宁书元枕头边上,憋气道: “大姑娘关心宁公子,亲手给您做了宁心安神的香包,里头的香料是大姑娘亲手摘的。” 宁书元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没有接话。 反倒是他娘将那香包一把抓了过去,打开看里头真是香料,这才死心。 “大姑娘仁善,可是,好歹也该打发些银子才是,我儿受的这伤,若不好生将养,怎么好的了。” 知意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本就是外头临时采买来的丫鬟,先头伺候奚应雪的几个早就被发卖了。 没怎么被调教过,哪有那么玲珑的心境。 胡乱搪塞着道:“大姑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出那么多趁手的银子,过些时日定会送过来。” 宁书元好歹算个体面人,他娘和妹子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扯着知意的手不让走。 “你既这么说了,你家姑娘定然是惦记我儿的,你身上若有值钱的东西现在便给我们应应急,等大姑娘送钱来了我再还你。” 她抓着知意的手腕,竟真看到她手腕上带着的银镯子,忙使劲去撸。 知意大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她就是为了安葬她娘才卖身去做奴婢的,那么困难都没把这个镯子当掉,如今怎么肯给宁母。 “你放手,我这就去回了姑娘,等会就给你送银子过来!” 宁母生得膀大腰圆,这会使出吃奶的力气,硬生生将镯子拽了下来。 用牙咬了一下确定是真的,才将知意推到门口,“好,你这就去要银子,将银子送来了我就把镯子还给你!去吧,快去!” 门啪地关上,再也叫不开。 知意气急,跺了跺脚往回跑。 跑出巷子口,门又打开,宁母扶着门框大喊,“记得要五十两银子!” 碰地又关上。 知意又气又急地回了浮雪院,将宁母的蛮横和要五十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奚应雪脸色逐渐变冷,眼神古怪,“知意,你莫不是在骗我。我虽是内宅女子,却也知道生得出宁公子这样正派的君子,宁伯母怎么会是这种恶人。” 知意顿时无言以对。 这会无论她再怎么说,奚应雪都觉得她在撒谎。 咬了咬牙,知意急道:“那姑娘借我五十两银子吧,我将那镯子赎回来,日后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奚应雪越发肯定了她在撒谎,方才还说是宁母要银子,这会又改口说借。 91.策反奚应雪的丫鬟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板着脸转过身,奚应雪将身前金光闪闪的妆枢盒子关上,“如今府中多事人多眼杂,我拿那么多银子给你岂不是让人说嘴。不借。” 知意眼睛都急红了。 她分明是为奚应雪做事才丢了镯子,奚应雪却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这里头的事很快就传到云芷院。 原来云芷院的珠儿和浮雪院的扫洒丫头关系很是不错。 这一回奚应雪的贴身丫鬟被发落,新买了一些丫鬟跑腿,原本扫洒的丫鬟便提拔了几个去贴身伺候。 之前和珠儿交好的苑心这次便是其中一个。 珠儿特意将绿昀几个被发落的原因偷偷告诉苑心,叫她千万当心些,不该掺和的事情避远一些。 苑心领她的情,便也时不时将浮雪院的事情告诉她。 也是为着日后若奚应雪再做些什么事连累身边的丫鬟,奚应芷也能出手保下她。 正所谓此消彼长,不外如是。 奚应芷听说此事,悠悠叹了口气,“知意也是个苦命人。” 珠儿深以为然。 跟着大姑娘这样的主子,可不就是苦命么? 其实以前奚府的风向不是这样的,大姑娘以前是个人人称颂的好主子。 性情温婉又宽容和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温婉变成了口蜜腹剑,宽容变成了针对性宽容,和善则变成了刻薄尖酸。 如今在浮雪院伺候的丫鬟个个都苦不堪言,有关系的俱都想着如何离了浮雪院。 奚应芷这处院子反而成了热灶,人人都想挤进来。 “姑娘可有法子帮帮知意?” 奚应芷撇撇嘴,“帮帮她又有什么难的,那宁母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在咱们这样的官宦之家面前怎么敢猖狂得起来。 奚应雪不过是懒得替身边人出头而已,这才由着她们蹦跶。” 说着抬手招了梧桐近前,让她去给长梧传了个话。 “就说那书生虽是因为奚府才毁了前程,大姑娘心中不忍也是情有可原,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将奚府摘干净才是。 府中小丫鬟的手镯落在她们手中,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梧桐眨巴着眼,“这就完了?” 奚应芷拍了她脑袋一把,“话不在多,在精,去吧。” 梧桐满腹怀疑地去了,不可思议地回来了。 “长梧竟真的使人去了宁府讨要,说知意是大姑娘身边贴身的丫鬟,首饰岂能随意丢失。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姑娘竟然……” 奚应雪毕竟是主子,她没将话说完,意思却很清楚。 尤其是,她本就是从浮雪院出来的,见了知意的可怜样,比别的丫鬟更能心有戚戚然。 “也是个可怜人,日后你若有余力,便照应一二吧。” 她没说要把知意讨到身边来伺候,梧桐也没开这个口。 跟在奚应芷身边这么些日子,她是知道这个主子是再好不过的。 人有主见不会做糊涂事,对下人也宽和。 你若做错事她只管提出来让你自己知错,下次不许再犯就是,万不会面上一派和气,背地里却给你穿小鞋。 她能从浮雪院这个虎狼窝跳到奚应芷身边伺候,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哪里会为了搭救一个不知深浅和底细的人,误了自己主子的前程。 主仆俩又说了会话,外院长梧派人来传信,说银镯子已经取回来了。 只是这事大姑娘不愿意管,想来也是要避嫌,因此不好大张旗鼓地送过去。 奚应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梧桐的手,示意她去将镯子接过。 梧桐跟在她身边许久,人也不复当初呆愣,明白奚应芷的意思,送走外院的小厮后便亲自又去了浮雪院。 其实以往浮雪院不是这么能随意接触进出的地方。 有姚轻黄在后头把持着,浮雪院说是铁桶也不为过。 可惜了,时移事易。 如今没了姚轻黄看顾,奚应雪自己又是个不上心的,浮雪院早已是人心浮动,漏得跟筛子一般。 知意眼下正在院子里流着泪。 她虽是奚应雪身边伺候的丫鬟,住的也是四人一间的厢房,并不非常体面,甚至还不如她在家时的富贵。 这会见了人进来,她忙擦了下眼泪,板起脸道:“不是说了今夜不要找我。” 苑心口气温和,“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只会憋坏了自己,难不成因着你憋这口气还能有转机不成?” 知意一下绷不住了,埋头伏在枕头里哭。 苑心上前去,拿着一个东西晃了晃。 清脆的铃铛声引得知意下意识抬起头,眼底迸射出亮光。 “我的镯子!怎么会在这!” 她和苑心以往并不亲近,甚至因着都是贴身丫鬟的缘故还有些互相别苗头。 这会却是将她看作恩人了。 苑心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梧桐,“我这姐妹,原来和我一样在大姑娘院子里伺候的。 她运道好,如今去了二姑娘身边,那过的真是享福的日子,说话姑娘也肯听。” 梧桐果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一下就取得了知意的好感。 “多谢姐姐。”知意抓着镯子,感激地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梧桐忙扶着她,仍是笑道:“我原想着将镯子给了苑心就是,自有你们两个说话,苑心却非要让我一道进来。 其实我家二姑娘说了,不是多大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让姐妹们如此伤心难过。” 知意惨然一笑,眼眶里含着的泪水倏地滑了下来。 “只是举手之劳,有的人却连这也不肯帮。” 知意和苑心对视一眼,苑心又劝道:“好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咱们这在内宅中明哲保身的道理。 我今儿个和你说这一回,日后是不会再提了,你听或不听都在你。” 知意忙擦了眼泪,认真听着。 “咱们做丫鬟的,安身立命靠的就是主子。主子若是个有前程的,又愿意厚待咱们,咱们自然是要肝脑涂地,若不然那真是不配为人了。 可若主子是个糊涂的,不能容人,只管踩着奴婢们的血肉往前走,那咱们便得为自己打算,没得用自己的血肉去铺她前程的道理。” 知意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梧桐轻咳了一声,“这些都是咱们姐妹间说的闲话,听一嘴就算了,左右这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想那么多作甚,只管让自己好过些就是。” 知意忙点头。 她虽然不是聪明伶俐,却也绝算不上傻子。 二人与她说的是交心的话,她自然领情。 “我都知道的,以往是我太争强好胜,伤了姐妹情谊。” 她初来奚府,自然想着在主子面前露头,好多得些赏赐,做个大丫鬟。 却没想到,若大丫鬟那么好当,怎么会轮到她一个外来人。 争成个乌眼鸡模样,却是这个下场,她可真蠢。 梧桐见她明白,便不再多说,趁夜告辞。 奚应雪不知道,这一夜她院里的下人之间发生了某种改变。 开始她还没发觉,因为她觉得这段时日非常顺心,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身边的下人都不会有一句反对回嘴。 她念书累了,以往丫鬟会劝她将作业写完,如今却不劝了,自己个将作业拿下去替她抄完。 她想打扮得富贵显赫一点,以往丫鬟会劝她说不合适,如今却是什么珠啊玉都往她头上插。 加上她被退亲,奚松和陈氏都可怜她,便也多关照几分。 身边的顺风顺水让她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高傲之感。 所以大考来临那一刻,她莫名生出一种笃定,她是天命之人,定然会毫无阻碍地夺得第一名! 这种自信笃定在看到奚应芷的那一刻攀升至顶峰。 “二妹妹近日温书温得怎么样?” 奚应芷看着她满头珠翠,正中间戴了一副红宝石头面,已然将她的发髻给塞得满满当当。 鬓边还斜插了四支步摇,流苏往下耷拉着摇摇晃晃的,让人生怕它掉下来。 这也就罢了,步摇和头面那少得可怜的间隙,还一左一右硬簪了两朵鲜红茶花。 如今正是茶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原该是锦上添花,可她头上的首饰实在太满当,那两朵茶花的边缘被挤得皱巴巴卷曲着,毫无美感。 奚应芷一直盯着她的发髻,奚应雪便以为她在羡慕,一手敲着手指抚着鬓边,撅着嘴唇傲娇道: “二妹妹可是羡慕我的山茶花?其实不是什么名贵的鲜花,只是母亲和范嬷嬷觉得鸿运当头的意头好,定要让我簪上。” 奚应芷嘴角抽了抽,敷衍道:“的确是极好的意头。” 说完便率先往教室里走去了。 没得到设想中的吹捧,奚应雪有些不爽。 不过她被打压得如今性子沉静许多,已经不像当初一有不如意便立即长篇大论苛责。 因此也甩着手进了教室。 今日大考,其他贵女都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大放异彩,见她这副样子难得地没有人多嘴。 顶多不屑地撇撇嘴就是。 奚应雪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并不知道前世这个时候,因着有奚应芷任劳任怨给她出头,衬托她不争不抢的名声,她已经得了麓山书院众多贵女的喜爱和推崇。 奚应芷却是知道她两世对比差距有多大的。 92.奚应雪大考砸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如今嘛…… 这远非她给奚应雪准备的结局。 奚应芷暗暗勾笑,等夫子将题目放出来后,便磨了墨开始动笔。 屋子里一时安静非常。 直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众人一个激灵,俱都朝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 “奚应雪作弊,她脚边上有小抄!” 奚应雪从考试中回过神,迷茫地看向说话的学生,莫名其妙地眨眼。 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含义后,下意识怒目圆睁喝骂,“你胡说八道,我哪里作弊了,哪有什么小抄!”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朝脚边看去,口中的话忽然顿住了。 她脚边确实躺了一张纸条,半遮半掩着一时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奚应雪下意识就要毁尸灭迹,反应过来后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啊,她可什么都没做,若是这会毁了证据,那可真真是洗不清了。 思及此,奚应雪飞快将笔放下,双手举起,“夫子,这张纸不是我的,请您查清楚是谁陷害我,还我公道!” 她这个反应不能说错。 可奚应芷却下意识朝静仪郡主看去,只觉得没那么简单。 作弊还是没有作弊,只要打开纸张比对字迹和内容便一清二楚。 就算是要栽赃作弊特意仿了一样的字迹,打开一看那内容跟今日的考题对不上,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会有人大费周章,冒着破坏考试的风险,就为了这么一个明显不会成功的栽赃吗? 奚应芷有些怀疑。 就在她思量的当口,监考的两个夫子已经走到奚应雪身边。 年长的吕夫子让学生们安静,不得喧哗。 另个年轻的王先生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才弯腰去捡起那张纸条。 诚然,夫子也觉得是陷害奚应雪的把戏,并未给这个学生定罪。 奚应雪因着他的安抚松了口气,下一刻就见夫子面色大变。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将这种污秽东西带到书院来,你简直不知廉耻!” 夫子冲着奚应雪怒骂,骂得她都懵了。 “不是我的东西。” “还敢狡辩!”王先生将纸条啪地拍在桌子上,吕夫子也探头看了过来。 两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费劲看清了纸上的东西,顿时臊了个大红脸。 “是什么呀?” 女孩子们好奇的声音拼命压抑着,却还是在教室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夫子,这场大考至关重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是关心,考试中发生的事情,合该与我们说个分明才是。” 看了老半天戏的静仪郡主将笔放下,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 目光如有实质地盯着夫子。 王先生本就心中有气,这会又怵于静仪郡主的威势。 和吕夫子对视一眼,便将盖在纸上的手掌移开,让人都能看清纸上的东西。 这一眼,满室哗然! 纸上竟是一副小象,画上的女子身子赤裸,被一个同样赤裸的男子抱在怀中,姿势让人不堪入目。 更叫人诧异的是,那女子的脸分明就是奚应雪! “大胆!考场重地,居然有人敢携带如此淫乱的东西入内,夫子一定要严肃处置!” 静仪郡主浑身气势大涨。 奚应雪彻底慌了。 就算是已经成婚的妇人见了这种东西都要臊得无地自容,更何况还未经人事的奚应雪,眼下已经是臊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这不是我的东西。”憋着眼泪讷讷解释着。 “不是你的东西?”静仪郡主冷笑走上前。 “这画上女子肩膀处还有一颗红痣,如此隐私之事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画出来!” 她指甲在画上点着,大家忍着羞意定睛看去,果然在画中人的肩膀处看见一颗显眼的红痣。 静仪越发得意,“难道你还能说,你身上没有这颗痣?” 众人高声议论起来,教室里头全然没有了考试的气氛。 有那好事的径自走到奚应芷身边,没怎么掩饰地问道:“你姐姐身上有没有这么一颗红痣,你这个妹妹应当知情吧?” 奚应芷作势羞涩得不敢看,闭着眼睛咬着唇,红着脸颊摇头。 这副姿态其他人也不再问她,只管去盯着奚应雪,恨不能将她的衣衫盯得破一个洞。 奚应雪被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得越发无地自容,眼里噙着泪,垂头就想往外头跑。 却叫静仪郡主拦住,一手扯了她衣领子一拽,硬生生将她拽得露出半个肩膀。 “呀,果然有颗红痣。”眼尖的学生失声尖叫。 “若不是她自己画了带过来,别人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有颗痣,画得如此活灵活现地冤枉她。” “真是不要脸,考试都要带这种东西来书院,不知道平日淫荡成什么样。” 谢玉璇冷笑开口,“是啊,考试都敢如此放荡,平日里不知和野男人在书院厮混了多少回。” 她大哥退亲,改娶了奚府一个庶女,她自然是看不惯的。 这会和奚应雪早就不复往日亲近,不明就里的学生见了她态度如此,对奚应雪仅存的善意也烟消云散,话语更加不客气。 奚应雪丢了这么大的人,捂着肩膀,愤恨地看着静仪郡主,“郡主,我对你一忍再忍,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静仪郡主笑了笑,反手扇了她一个巴掌,“你一忍再忍?说的好听,是我求着你忍让我了? 将这种臭不要脸的东西带到书院污了本郡主的眼睛,本郡主说你不得难道还要夸你做得好吗?” 奚应雪本就难堪得无地自容,又挨了她一巴掌,更觉羞愤欲绝。 静仪却还嫌不够,俯身贴近她耳边,“奚应雪,本郡主早就说过,利用我的报酬,你付不起。” 奚应雪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她在这样的场合用如此糟污恶心的手段陷害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利用过她? 那只是一句话而已,而且最终,不也没利用成功吗? 秦雪莹凭什么这么记在心中? 凭什么这么报复自己! 奚应雪愤怒地整个人都在颤抖,恨不得冲上去将秦雪莹撕个粉碎。 秦雪莹一面欣赏着她的愤怒和敢怒不敢言,一面直起身子冲着夫子冷声道: “今日大考事关国事,这等淫妇不配参加,请夫子取消她参与考试的资格。” 听她这话,王夫子居然松了口气。 静仪郡主在书院里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才他还担心静仪郡主借题发挥,要她将奚应雪严惩,那他可做不了这个主。 今日这事,明面上谁都看得出跟静仪郡主脱不开关系,只是她势大,大家伙自然站在她这边。 可若是欺负得学生太过分,他这个夫子也不好交代。 如今只是取消考试资格,小惩大戒而已,无伤大雅。 他很快便应下,“郡主说的有理,光是扰乱考试这一点,便该取消考试资格。”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全然是秉公处置,并非碍于静仪郡主的威势。 虽是欲盖弥彰,静仪还是欣赏他的识相。 作为配合,叫了身边的下人将奚应雪拖出去,自己坐在桌前重新准备考试。 也就是宣告这件事告一段落了。 有她带头,其他学生俱都依样坐下重新考试。 能将这一场风波以牺牲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学生来结束,夫子乐意得很,便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奚应雪直到被赶了在外面吹风,仍然还没反应过来。 她报了许多希望的大考,就这么没了? 周围太安静了,静得让她侥幸地以为这是个噩梦。 可风刮过脸颊的刺痛,痛得让她心底都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手脚冰凉。 “大姑娘,这儿风大,可要回马车上去歇息?” 奚应雪有些无措。 她觉得她不该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而是该给自己争一个公道。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做……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是奚应芷被人从考场上赶出来了会如何应对。 可她想象不出,或者说即便想象得出,她也做不来奚应芷那种拼命去争取的姿态。 她早已习惯了人淡如菊,习惯了不争不抢。 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饲养的猫儿,连爪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抓人。 没有人替她去争去抢,环顾四周,伺候的丫鬟一对上她的眼神就低下头。 孤零零站了半晌,她还是失魂落魄地下山了。 极力想要挺直的背,这会居然也显得佝偻。 出了插曲,好在影响不大。 夫子重新更换了试题,一整天下来,直考到黄昏时分才堪堪考完。 一群贵女晕头晕脑地下山,又过了一个时辰,考卷已经被批改完,密封着送去宫中。 慈昭殿,展太后正把玩着一串冰种红珊瑚手串,色泽鲜艳,红如火焰。 “瞧端亲王多有心,知道太后寿宴将至,特意提前送了寿礼,祝您福寿绵长。” 至于为什么要提前送,而不是在寿宴当日送,自然是身份上不得台面怕招人闲话。 展太后原本含笑的唇角便掉落了些许。 不过瞥了眼身边坐着的展诗,还是笑道:“如璋这孩子,最是面冷心热。 别看他有那样的名声,都是那起子红眼病随意编排出来的。你瞧他对我的这份心,便知道他是个会疼人的。” 93.嘴毒王爷骂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展诗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姑母说的是。” 展太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到底是没说什么,又道: “你这孩子小时候还总往哀家身边凑,如今到底是大了,大姑娘也知道有些话要避讳着姑母了。” 展诗面色一变。 “姑母,诗儿哪有像您说的那样。” 展诗起身蹲到她身下,原本给展太后按腿的姑姑忙让开位置。 “诗儿是想起上次和王爷去积卢寺,见着了一些稀奇事,不知该不该跟姑母说。” 展太后从上往下瞥着她,哪怕没看见她的全脸,也看得出她的满肚子计量。 要不是展氏母家无人,她何苦扶持这么一个庸人到裴如璋身边。 裴如璋以往对她还算孝顺听话,如今却是越发不受掌控了。 那是她身边最利的一把剑,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控。 展太后心中筹谋着,嘴上不甚在意地问道:“是什么稀奇事?” 展诗一边给她捏腿,一边道:“是一户武将去积卢寺上香,两个女儿竟然都和同一个男子沾染不清,闹得寺庙乌烟瘴气。” 展太后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怎么你们那日在积卢寺,庙中还有别的闲杂人等?释星云竟然这样怠慢你们?” 展诗手中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方丈原是侍奉周道,是王爷自己开口让她们进去的。” 太后眉头拧了起来。 裴如璋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早些年就冷,这几年在战场上过了这许久,那是越发冷的像冰块了。 怎么会无缘无故去管一个武将的家眷之事? 她有心想探究,却也无从探究得起。 眼下裴如璋已经是一个月都不见得来见她一面,素日递信也极少。 还有,上回裴如璋送来的合心莲叶羹,跟平日里送过来的味道明显不一样。 虽不是什么大事,可一桩一桩小事加起来,却让她有一种自己的利刃脱离控制的焦躁。 她哪怕是想找裴如璋问话也求问无门,这种憋闷无力,越发让她想要将裴如璋重新掌控住。 正思忖着,门口的小太监躬身进来传话,“太后娘娘,麓山书院大考的成绩出来了,陛下将名单送过来,让您掌掌眼,帮着筹备召学生们进宫看看虚实。” 展太后将手串放回托盘,伸手将帖子接过。 打开一看,第一名居然是极为陌生的名字。 “奚应芷?这个名字倒是不曾听过。” 展诗手上的动作又顿了一下,呆闷的眼神忽地闪出亮光,“这个奚应芷就是方才我说的积卢寺中闹事的武将的女儿。” 展太后瞪了她一眼,“平日让你念书你便直如抽了丝的木偶,一说到这种事情你就来劲。” 她若是去了麓山书院,这大考的成绩皇帝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将展诗点为头名。 偏生她不争气,一见了书本子就打瞌睡! 展诗讪讪地抿嘴。 展太后又去看那份名帖,见了周梦楠排在第二,往后几个又找到了秦雪莹的名字,心中忽然一动。 “静仪那丫头生辰是不是快到了?你可给她备了什么礼物?” 展诗头皮又是一紧,脑子转得飞快:“原是要准备的,不过我和郡主许久没见过了,不知道她最近的喜好,想着等有机会见了面旁敲侧击问上一问。” 展太后忽地就来气,长长的指甲戳上展诗额头,“等等等,拖拖拖,让你做个什么事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推三阻四。 我展氏一族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玩意,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 展诗一阵窝火,偏还不敢甩脸子,脸上挂着的笑比哭还难看。 展太后见她这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重重拧了一把她的耳朵。 “你少来这套,我只告诉你,咱们展家虽是皇帝母族,朝堂却并无子弟得用。 只有笼络住端亲王府才能在大燕有一席之地,不至于沦落成空有勋爵的空架子。靖远侯家姑娘如今是个什么下场,你应是看在眼中吧。” 说到最后,展太后声音阴戾,直如浸满毒汁。 靖远侯便是如今皇帝发妻的娘家。 景和帝原是先皇面前最不受宠的七皇子,娶的也是京城四品小官家的女儿。 后来惹怒当时的太子,被先皇将一家人发落边陲潼关,他的岳家竟也帮不上半点忙。 当时太子如日中天,展太后原以为一家人再也没了回京的机会,恰巧在流放途中得到押送犯人的都头照料,一来二去便有了裴如璋。 没想到命运竟如此匪夷所思,先帝几个皇子在夺嫡的过程中先后死了个干净,反叫早就出局的七皇子捡了个便宜。 先皇后一家也水涨船高,其父靖远侯,大有皇亲国戚之势。 只可惜先皇后性子柔和,做个普通的妻子还使得,若要做一国之母,心性手段便都不够看了。 哪怕景和帝顾念夫妻之情多有看顾,还是没能防住明枪暗箭。 才做了不到一年的皇后就香消玉殒,靖远侯一家失了这个金宝贝,自然也没落了,如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展诗还记得,上次宴会见到靖远侯府的二姑娘,穿得一身过时的衣裳坐在角落里,也没人与她说话。 秦雪莹与人蹴鞠,球掉到水池里,她还叫靖远侯的二姑娘去捡。 彼时她只觉得弱肉强食。 如今再想来,展诗心头倏地就生出恐慌来,若是被这样冷落羞辱的人是自己,她只怕要羞愤欲死。 “姑母别气了,诗儿知道厉害了。” 见她脸上恐慌不似作伪,展太后紧抿的唇角才松了些许。 其实若是为了展家的利益,将展家的女儿嫁入宫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展家的姑娘都不成器,嫁入宫中难免拖累皇帝。 嫁给裴如璋,笼络住端亲王这一方势力也不错。 更何况裴如璋性情阴戾,有这么一个单纯的姑娘陪在身边也能消磨他的戾气,性子宽和了才能更好地为国效力。 展太后给自己找了几个理由,方才觉得心中好受些,没那么对不起二儿子了。 “如璋也是个命苦的,他爱吃我宫中的寿喜糕,我让人做了一些,一会你替我送过去。” 若是平日,展诗必要想方设法推拒几句的,今日却老老实实地接下了。 展太后这才满意,又让人给她挑了支华丽的钗,抹了一层薄薄的口脂,方才将她送出宫。 裴如璋也收到了大考的名单。 他盯着写在第一位的三字人名,视线缓缓放空。 意外,又不意外。 小姑娘虽然胆小,他却看得出她眼中的坚韧。 若是要做一件事,必然是要成功的。 更何况她破得了自己的棋局,可见也是个聪慧的。 只是,她竟会怕自己…… 裴如璋说不上心中那种感觉是什么。 怕他的人太多,不怕他的人几乎没有。 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展太后,虽然总是关心他,对着他很是和蔼关怀,可他察觉得到展太后眼底的忌惮。 曾经他并不为这种畏惧和忌惮而困扰,那是他身为猛兽的勋章。 一头猛兽若是得不到别人的敬畏,那定然是病弱的兽。 可他却有些不喜小姑娘眼底的畏惧。 裴如璋想不明白,心里头有些乱,便有下人来通传说承恩公府的姑娘来求见。 情绪被打断,裴如璋眉头顿时就拧起来了。 “让她滚。” 他卖展太后几分面子,不代表会连带着她背后的展家都要退让。 藏剑愣了一下就要去传话,藏风眼疾手快扯了他一下,“王爷,展姑娘说是替太后来送点心,有些话要和王爷亲口说。” 裴如璋扫了他一眼,那眸子分明没什么情绪,藏风却觉得脖子有点凉。 退了下去,不敢再说话。 思绪已经被打断,裴如璋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纠结什么,心里头瞬间冒出火苗。 冷着脸起身朝会客厅走去。 “见过王爷。” 展诗殷勤地起身行礼,面上虽然堆笑,眼底的畏惧和抗拒却还是掩饰不住。 裴如璋坐在主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什么要与本王说的。” 展诗鼓起勇气朝他走近两步,笑得局促,“太后娘娘说许久不见王爷,想给王爷做衣衫,却不知王爷是胖了还是瘦了。 臣女想为太后娘娘分忧,自告奋勇替娘娘走这一趟。” 裴如璋眉毛耷拉了下来。 什么玩意? 给他做衣衫?不就是要量他的身量? “本王听说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走这一趟,能有什么用?” 展诗张大了嘴,眨了会眼睛才听明白他在骂自己。 可她不能翻脸,甚至连一丝不满都不能露出来。 展太后对她或许还有几分血脉亲情,端亲王对她可是连外人都不如。 “王爷说笑了。”展诗讪笑。 裴如璋扭开头满脸嫌恶,“本王与你说什么笑,你嘴巴本就大,如今抹了口脂跟吃了死小孩一样,再笑起来本王怕今夜要做噩梦。” 展诗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可眉眼生得秀美清丽,从来没有人骂过她丑。 端亲王这话,不可谓不扎心。 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和端亲王说会子话,这会却觉得如坐针毡起来。 真是奇了怪,以往端亲王虽然难以相处,却也不会这样让人难堪啊。 94.姚轻黄拿捏夫君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臣女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太后娘娘惦记王爷爱吃寿喜糕,特让臣女送来。” 展诗急急说完来意就告辞。 裴如璋沉沉地看着她留下的食盒。 以往展太后给他送些什么东西,他都是会收下的。 他幼时丧父,无家族,无亲长,与这世间的联系只有展太后和景和帝。 展太后对他的关心,除了正常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之外,还意味着这世间有那么一条来路属于他。 所以哪怕明知展太后的几分算计、几分利益权衡,他依然愿意维持某种亲情的假象。 可眼下,这种假象突然就让他如鲠在喉了。 他从来就不喜欢吃寿喜糕。 他生在潼关,长在潼关,喜好大口吃肉,从来就不喜欢这种京城看似精致实则无味的点心。 寿喜糕是景和帝喜欢的。 或许他这辈子能得到的,只有权衡和妥协之下的施舍。 裴如璋勾唇,唇畔透出丝讥嘲,“这玩意本王不爱吃,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别人既不是真心待他,他何必委屈自己。 藏剑又震惊了一下。 不过他家王爷最近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提了食盒下去。 大考的排名很快就张贴了出来。 消息传到奚府,一家人都炸开了锅。 “芷儿竟真考了第一名!”奚松捧着名帖,不敢置信地喃喃。 “那些贵女念了这么久的书,竟然都考不过你?” 奚应芷羞涩一笑,并未解释。 实则她心中清楚,这考试结果并非是说她真就如何出色了。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再加上皇帝本人对于贵女家世的权衡,这个第一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能落到她头上,无非是别的学生都刻意藏拙,答得实在太差。 至于原因,自然是无人敢抢静仪郡主的风头了。 静仪郡主是端亲王的义妹,此次魏使抓了驻边将军梁术,只有端亲王能收拾这个摊子。 这个当口,谁又敢和静仪郡主别苗头? 所以得了第一对这些贵女来说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 就像前世,静仪郡主顺顺利利得了第一,在宴席上作为贵女代表接待魏使。 也是为着她有端亲王做后台,面对魏使的羞辱和挑衅才敢高傲回击。 换做旁的贵女,有这个底气吗?有这个胆量吗? 可若是太软弱,折了大燕的颜面,那也是死路一条。 可惜,整个京都的贵女都知道这个道理,奚府上下知道的却寥寥无几,满以为奚应芷捡了什么便宜差事。 譬如这会姚轻黄看着那份名帖,恨得牙关直咬。 她的女儿被人抹黑丢了这样大的人,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庶女居然有这样的机遇。 苍天无眼! 姚轻黄忽地就想起自己生女儿的那一夜,范云云也生了。 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曾经嘀咕,府中大姑娘和二姑娘出生时辰如此近,日后怕是会命数机缘相克,问她是否要动些手脚。 那时她和奚松感情蜜里调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对这话不置可否。 只觉得自己是正室,自己生的女儿是嫡女,一个贱婢生的庶女,她给两分面子施舍着长大,难道还能对自己的女儿造成什么威胁? 没想到,一语成谶。 如今她已经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为什么当初没有一开始将这个会抢夺自己女儿机缘的孽种给掐死! 姚轻黄缓缓攥紧了手指。 当初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若能做成,也算拨乱反正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奚应芷侧头看来,微不可见之处冲她挑眉一笑。 姚轻黄还有些犹疑的心立刻狠了下来。 打定主意,姚轻黄整个人都松快了,再看奚应芷也没了往日憎恨怨毒,笑容也变得真切。 “没想到咱们芷儿这么聪明,满京都都是头一份。老爷这回又接了接待魏使的差,咱们女儿又出息,真应了那句一门双杰的话。” 奚松朗声大笑,又夸了奚应芷几句。 姚轻黄也拉了奚应芷的手,“你要到殿前迎接魏使,那是天大的喜事,更是咱们奚府的荣耀。 老爷,我打量着叫天衣阁的李裁缝来咱们府上,给芷儿做两身宴客的好衣裳,也好叫京都的百姓好生看一看咱们奚家女儿的风采。” 奚松眸光一动,忽然朝她看了一眼,姚轻黄心口便是砰砰乱跳。 这几日奚松对着姚轻黄都是冷冷淡淡的,虽说没有恶语相向,可那淡漠如陌生人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心痛。 她虽然嘴上不说,甚至面上也做出一副淡然矜持的模样,心中却是极在意奚松的。 眼下奚松神色的变化自然也让她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奚松,露出温婉的面容曲线。 “老爷的衣裳也旧了,今夜脱下来,妾身为老爷缝补一番吧。” 说着仿佛生怕奚松拒绝,她又加了一句:“总不好叫人以为妾身失职,连老爷都照顾不好。” 奚松果然没有拒绝。 哪怕知道这个女人不是面上那么端庄仁善,可理智和情感,不会是理智永远占上风。 奚应芷将他们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忍不住也是轻笑。 “多谢母亲费心周全,我方才正在忧心,若陛下真选了我代表大燕贵女接待使臣,还真没有合适的衣裳出席这些大的场面。” 姚轻黄正在泛水的眼神抽搐了一下。 这话不是在说自己苛待了她吗。 果然奚松刚软下来的眼神立刻又冰冷起来,“此事我会让母亲来打点,你若有心,帮着一同操持吧。” “老爷。”姚轻黄面露哀求。 她已经决定要彻底铲除奚应芷,那么就势必要争取奚松的情感支持。 “母亲年纪大了,叫她知道京城时兴什么衣裳实在是为难她,您说妾身帮着一同操持,可母亲性子强硬,怎会听我的。 妾身不是说母亲的不是,只是怕误了芷儿的大事。” 平心而论,姚轻黄毕竟是自小经过内宅熏陶的官家女子,真论起来说服个奚松不是什么难事。 以往只是心里憋了气,想等着奚松主动跟她低头求和而已。 如今自己想通了,奚松又能抵得住她几个来回。 不过三言两语,奚松就对她变了态度,“你既然有心,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吧,顺便为雪儿和莲儿也置办几身,毕竟都是我的女儿。” 他的话自然是一番好意,可传到云芷院,听在奚应雪耳中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这衣裳是大家伙都有,还是独独给我一个人做?” 知意垂着头一板一眼道:“说是三个姑娘都有的。” 奚应雪脸瞬间掉了下来。 她在书院受了这样大的羞辱,奚应芷身为庶女却如此大出风头,为表尊重合该来她面前赔礼才是。 如今府中这样大张旗鼓的,是要打谁的脸,是要让谁难堪? 虽然心中愤慨,可真到了裁缝娘子到府的那一日,奚应雪还是去了花厅。 自打大考结束,奚应芷已有数日不见奚应雪了。 但见她整个人更加阴郁冰冷,看着奚应芷的眼神几乎能飞出冰刀子。 若不是陈氏和姚轻黄坐在上头,还真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不知哪位是二姑娘,掌柜的吩咐了这匹云香缎是专门留给二姑娘做衣裳的。” 天衣阁的管事娘子堆笑着发问,一屋子姑娘视线齐刷刷射了过去。 好软,好滑,好亮的缎子。 奚应莲嫉妒地转了转眼珠,“二姐姐,爹爹对你可真好,我都快要出嫁了,嫁妆里头都没有这样好的衣裳料子呢。” 奚应芷勾唇,“宁远侯府是夫人看中的亲家,嫁妆夫人定会会好生打点,三妹妹若有什么想法不如去和夫人好生说说。” 若是以往,为了息事宁人,或是得一个识大体的好名声,她定会主动退让。 可如今她已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若还是一味软性子,真是对不住自己打拼出的这个局面。 奚应莲叫她堵得没话说,抬眸飞快地看了上座的姚轻黄一眼,扯出一个讪讪的笑,“我哪有什么想法,夫人替我打点自是周全的。” 两人你来我往完了,姚轻黄才开口:“好了,一匹料子也值当你们争来争去。 云香缎是天衣阁最好的料子,一年也只有十来匹,便是二品大官家的姑娘也不一定能抢到,为着芷儿要入宫这才将云香缎奉了来,自然是没有你们的份。 不过凌光缎也是极好的料子,这次给你们一人都做两身衣裳。” 这番话合情合理的,便是陈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下头三个姑娘听了,气氛更加凝滞。 奚应莲双眸死死盯着云香缎,听了姚轻黄说料子的珍贵,越发心口跟猫抓一样。 “娘子请为姑娘们量体吧,中间这位便是我家二姑娘。” 朱娘子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中暗道好一副国色天香的容貌。 她常常为京都的贵女们做衣裳,见多了气度高华、美貌各异的女子。 可这位奚府二姑娘,不必论气质,单论美貌便足以艳冠满京。 若穿上云香缎制成的衣衫,不知会出色成何种模样。 心中思忖着,朱娘子手上的动作也很快,将三位姑娘量完后冲着上头姚氏回话: “普通的衣衫约莫三日便能做好,这云香缎却费事一些,需得绣女用专门的技艺来绣制,费时十日左右。” 十日? 姚轻黄面露难色,“那些使臣已经在四方馆住下了,若要接见,约莫也就这些日子,十日会不会太长了?若是赶不上可怎么好?” 奚应莲眼中精光一闪。 95.为了料子扯头花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若是接见那一日衣裳还做不好,奚应芷可就没了穿的机会了。 到时候她求一求,说拿这衣裳做压箱底的嫁妆,也不是没可能。 她心中约莫着也清楚,这是姚轻黄抛给她的诱饵,就是为着诱使她和奚应芷去互相撕咬。 可是她偏生和那不争气的斗鸡一样,还真就上钩了。 云香缎多珍稀贵重呀,她本就是庶女,嫁入宁远侯府那样的高门不一定会得到重视。 若是有一件这样的宝贝来压箱底,自己底气足了不说,夫家也会高看她一眼。 所以她殷殷地看着奚应芷,“要我说二姐姐生得出众,云香缎的衣裳固然是锦上添花。 可就算是没制出来,只穿普通的衣裳也依旧是九天神女颠倒众生了。” 她眨巴着眼,等着奚应芷顺着她的话接一句,她好顺杆子往上爬。 未料奚应芷好声好气地笑了笑,“三妹妹虽是夸我,却也太昧良心了。 云香缎价值一金一匹,我这张脸就算是贴了金子,也比不上一匹云香缎的贵重。俗话说钱是人胆,穿这样好的衣裳在身上,哪是一张脸能压过去的。” 奚应莲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悻悻闭嘴。 奚应芷又转向朱娘子,“制衣裳花上十日原也是应该,只是朱娘子方才也听见了,我穿这衣裳不只是要面圣,更是要接待魏国使臣,扬大燕国威。 这样的场合,朱娘子就不想一展技艺,让自己的名声不止在大燕传扬?” 朱娘子神色一怔。 她是京都顶级的绣娘,见过的贵女不胜枚举,便是皇宫的贵人也穿过她做的衣裳。 所以平日里见了普通的官家小姐,都是高人三分。 奚应芷若是普通地利诱或是威逼,她定然是会不屑一顾的。 没想到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名声不止在大燕传扬? 朱娘子当然是想的。 不,不只是想,甚至一听到这个话,她心头便似被风浪掀起涟漪,连呼吸都要急促了几分。 “二姑娘说笑了,不论是什么场合,我的手艺都是不会逊色的。不过二姑娘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也卖姑娘的情,这衣裳三日之内我便送到贵府。” 三言两语就将朱娘子说服,陈氏看向她的目光里不免带了赞赏。 奚应莲脸子瞬间垮了下来,眸光阴恻恻地盯着那匹云香缎不知在想些什么。 奚应芷心中闪过讥嘲。 奚应莲之前还对她感激兼忌惮,如今眼看自己要嫁入宁远侯府了,整个人都傲起来了。 自己只是没有将她要的东西拱手相送,她便如此小肚鸡肠记恨。 若是真嫁入宁远侯府,只怕又是一个想要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奚应雪。 奚应芷垂了眼眸,心中暗暗升起提防。 没见到奚应莲得逞,姚轻黄也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好的东西看得见摸不着,更能让奚应莲嫉妒,反而更便于她行事。 所以姚轻黄又做主,将凌光缎里头最亮眼的杏色和青色料子给了奚应芷: “你生得白净,穿这样淡色的料子也好看,这烟蓝色的缎子就给莲儿吧。” 奚应莲忍不住走上前去将缎子翻开,但见烟蓝色缎子上绣的只是不知名的小花,不如奚应芷的料子上绣的蝴蝶灵动,心中更加不满。 “母亲,我瞧着这青色料子上绣的扑花蝶很是活泼,二姐姐性情端庄反倒不合适,反倒更适合大姐姐一些。” 姚轻黄轻瞥了她一眼,有些恼恨她拿自己女儿做文章,“你也是定了亲事的人了,成日里还这么冒失。 如今家中宽容你,到了外头怕是要叫人笑话我奚家教养无方。这缎子你也不必选了,回去将女诫抄上十遍,带去宁远侯府做嫁妆。” 说着便做主,将奚应莲的那两匹缎子平分给了奚应雪。 从始至终,奚应雪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必去争,姚轻黄自会替她安排得妥妥贴贴。 甚至连那争强好胜的名声都要想尽办法替她摘干净。 有这样一门心思筹谋的母亲,难怪奚应雪一直不长脑子。 奚应芷感慨地起身道谢就要告退,姚轻黄没留她,只说让她好生歇息。 反倒留了奚应雪,“母亲,雪儿这些天郁郁寡欢,您自小在田间见多识广,若是能与她说些乡间趣事,说不定能让雪儿心境开阔。” 奚应芷又看了她一眼。 作为母亲,姚轻黄的确是周到无比了。 可惜奚应雪并不领情,本就冰冷的脸更加阴沉,“母亲多虑了,我身为嫡女心境和见识自是不必费心,反倒是二妹妹该多听一听。 今日这副嘴脸在家中也就罢了,若是在外也如此牙尖嘴利锱铢必较,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说着便起身,直愣愣地墩身行了一礼,也不等陈氏招呼就径自离开。 走到院子外头,她便觉得委屈似洪水奔涌而出。 若是以往,必是有蓉蕴怒气冲冲叫喊着要替她出气,又有碧落温声劝慰听她诉说委屈,再有绿昀替她分析局势。 可眼下,任她胸口处已经气得要炸,身边的丫鬟都似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声不吭。 奚应雪心中越发悲凉,看着秋日枯萎的落叶,喃喃道:“今日在屋子里,母亲和祖母一个劲围着奚应芷嘘寒问暖,对我却一眼都不曾多看。 枉我以为家人会一直不离不弃,没想到血脉亲人也是如此趋利避害,捧高踩低。” 知意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她在放屁。 “原本三妹妹和二妹妹你争我夺,母亲还会彼此平衡,如今也全然偏帮维护奚应芷,这府中到底谁是嫡女,到底谁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原来是将方才姚轻黄惩罚奚应莲的做法,看作是替奚应芷出头了。 这话自然是没人回的,奚应雪心烦意乱,忽然想起瘫痪在床的蓉蕴,擦了擦眼泪便去了她的住处。 屋子里头,被这么撂下的陈氏脸色很是难看。 姚轻黄面子上也过不去,却还是笑着替奚应雪找补,“母亲,雪儿心里委屈,难免言行失当,还请母亲多包涵。” 陈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包涵?我可不是只能包涵? 以前还当我儿在京城过的什么样的富贵日子,如今看来还不如在乡下挖土种地,至少乡下农妇和女儿不会给当家男人甩这种脸子。” 姚轻黄被训得抬不起头。 这场面不适合奚应芷看,她轻柔柔地行了个礼,借口还有功课就告辞离开。 奚应莲倒是还想歪缠着让姚轻黄将缎子给她,姚轻黄却懒得给她好脸色,三言两语将她打发了。 一家子人都着急匆忙着,反倒是本该紧张的奚应芷最为闲适。 接待使臣的确是大事,不过这事前世已经发生过了。 而且她在端亲王府的时候,秦雪莹为了在她面前炫耀,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自然不会再怕。 时间过得很快,朱娘子承诺的三日还没到,宫里就传了消息,说太后娘娘召麓山书院的学生入宫赴宴。 这下子,本就不平静的奚府更加热闹了,连忙得热火朝天的奚松都抽空回了府中。 “老爷,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召见?您近日筹备使臣的事,可听到什么风声?” 这些日子奚松和姚轻黄之间的关系又有所缓和,她问话奚松没怎么犹豫便答了。 “这次大考芷儿是头名,陛下不知她的性情人品,便让太后帮着掌眼,也是怕接待时出什么岔子。 因着雪儿和莲儿如今也算是麓山书院的学生,便一起召了入宫去。” 姚轻黄先是一喜,旋即眸光微闪,“依着老爷的意思,这件事难道还有变数?” 奚松皱着眉毛。 他是武将,有些迷信,姚轻黄这话不太吉利。 “什么变数不变数的,我家芷儿最是个妥帖人,太后见了定然喜欢,哪里会有变数。”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姚轻黄连忙收住话头。 “是是是,芷儿自然是出挑的。只是昨日才新做了衣裳,如今还没能做成,只怕这上头要委屈芷儿了。” 奚松更加不满,“虽说如今府中庶务是母亲在负责,可你毕竟是她们的母亲,这种衣衫打扮难道也要问到我面前来?” 姚轻黄神色又是一僵,忙道:“是妾身疏忽,妾身这就去买上好的成衣,定然不让咱们家的姑娘掉面子。” 奚松又敲打了一句,“女儿们若是丢了丑,你自己颜面也无光。” 姚轻黄叠声应是。 等奚松走后,却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没了神采。 “红绡,你说我在这府中,到底算什么,算他奚家的老妈子吗?” 红绡端了展茶给她,低声劝道:“老爷倚重夫人,这才将一切都托付给您?” “托付?”姚轻黄唇畔泛出苦笑。 “他又去萍姨娘那了?”奚松前些日子又纳了房妾室,说是吃酒的时候上峰送的,推拒不得。 说是这样说,可领进来后宝贝得很,连给姚轻黄请安都特地免了。 姚轻黄本还想着和他重修旧好,可比起年轻鲜亮的姑娘,她终归是老了,眼角都有细纹。 敷再多粉都没有那种水灵劲。 96.入宫觐见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红绡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又劝道: “方才老爷不是说了,您才是姑娘们的母亲,姑娘们出息,得了好处的始终是老爷和您。如今老爷也得了重用,攒下的家业不都是咱们少爷的?” 想起奚耀,姚轻黄脸上这才现出些光彩。 是了,毕竟都是庶女,出挑些日后嫁出去了,也是耀儿的助力。 红绡见她眉眼松快,语气也轻松了些,“更何况咱们大姑娘这次也能入宫面见太后,您知道她素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只是招了小人的针对才会如此。 若是能得了太后一字半句地夸赞,岂不是打那起子小人的脸?所以这对夫人来说是大喜事啊。” 姚轻黄听得豁然开朗。 她实在是着相了,还当自己是年轻小姑娘。 到了这个年纪,重要的早就不是夫君,而是孩子。 能让自己孩子更好的事情,都是好事。 “所以如今夫人该担心的反倒不是二姑娘,而是萍姨娘的肚子。”红绡又轻声补了一句。 姚轻黄许久没发话,“容我想想。” 私心里,她还是不愿自己做那满手血污之人。 很快就到了太后召见的这一日,姚轻黄果然给三个姑娘置办了鲜亮的衣裳。 奚应雪和奚应莲也就罢了,她们平日便打扮得出挑,今日也不过是稍微隆重了一些,看着并不如何稀罕。 反倒是奚应芷,平日里她多数是穿着旧衣素簪,只靠着一张脸撑着门面。 今日却是穿着官家小姐的丝绸襦裙,青色的批帛不但将纤细婀娜的身段勾勒了出来,还给她增添了一丝飘渺出尘的气质。 姚氏特意给她选了一副贵重却有些老气的黄金头面,想着压一压她的美貌。 未料这金器在她身上却完美地中和了少女本来的稚嫩,显得越发贵气庄重。 看着不像小小武官家的庶女,反倒像是天皇贵胄的贵女了。 姚轻黄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却也说不出让她回去换身衣裳的话。 扭曲着脸让她上了马车。 等她行走时才发现,除了一身端庄华贵的衣裙,奚应芷还在腰间悬挂了一串珍珠流苏璎珞。 压在群角上既显出了世家小姐的礼数风度,又将她婀娜的腰身衬得如柳枝一般窈窕。 姚轻黄心口猫抓一般难受。 这样的样貌,这样灵巧的心思,怎么就不是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奚应雪在一旁死死盯着她,但见自己母亲只将视线放在奚应芷身上,全然没有看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一眼。 心中恨意越发翻江倒海地汹涌。 奚应芷没去管那些酸溜溜的眼神。 在她眼里奚应雪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她若是聪明今日就该低调着不去招静仪郡主的眼。 眼下太后召见这档子事,前世不曾有过,奚应芷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这会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对奚应雪的轻视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到了宫门口,普通的贵女便要下马车步行入慈昭殿。 奚家三人到宫门口交了名帖,正要进去就听见身后一个略带紧张和惊喜的声音。 “阿芷。” 董慧也穿着一身丝绸襦裙正从马车上下来。 “刚好咱们可以一快入宫。” 奚应芷含笑与她挽着手,没再和奚家两个姐妹同行。 奚应莲脸上满是不屑,“以往还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如今装不下去,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见了身份地位高的有利可图的,恨不得蹿到人家面前去给人舔鞋,连带着咱们姐妹的人也丢个精光。” 奚应雪听着这番恶毒的酸话,心里头莫名舒畅。 嘴上却假模假样地训斥:“不许胡说。” 奚应莲不屑地撇嘴。 奚应芷和董慧走在前头,一面端庄地目不斜视地跟着嬷嬷前行,一面则是小声地问董慧一些宫中的规矩。 董慧的父亲是二品尚书,平日大的节礼也会入宫拜见。 这会她也不藏私,挑一些能说的说了,“太后娘娘极为喜爱娘家的侄女,咱们入宫朝拜,多半展姑娘也会在,你可小心别冲撞了。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只有贵妃,宫物都是太后娘娘主持,加上陛下也敬重太后,经常去慈昭殿给娘娘请安,咱们需得格外谨慎才是。” 奚应芷深以为然,“多谢董姐姐提点,我家世不显,身份也卑微,平日里鲜少有人教我这些。” 这倒是实情。 奚家无人能教导她为人处世的规矩,前世跟在端亲王身边,学的也都是些不正经的玩意。 这些人际规矩之中的弯弯绕绕,她陌生得很。 听了这话,董慧却不置可否,“说什么家世身份,今日你不是和咱们一样被太后召见了? 我们拜见太后是托了家世的福,你却是自己争来的。要我说合该是你更厉害,更值得敬佩。” 奚应芷脸红了。 她很喜欢听别人夸她。 想了想,她也投桃报李地回了条消息:“我听说太后娘娘平日爱好礼佛,很是敬畏鬼神之说,咱们可别犯她的忌讳。” 董慧忙记在心中。 眼看快到慈昭殿,四周的空气都更安静了,一个闲杂的宫人都没有。 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也是低垂着头神色匆匆地走过,不敢乱瞟。 几个女孩彻底闭了嘴,不再闲话。 到了慈昭殿,在偏殿等候片刻,书院的女生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人到齐后,就有嬷嬷叫人去正殿拜见。 行礼的规矩提前有嬷嬷教过了,便也没人出错。 磕头的时候,太后一直在打量这帮女孩子,但见其中有三个生面孔,便知她们是奚家的三姐妹。 规矩倒还勉勉强强,只是不出错而已,若说气度和举止还是周梦楠更胜一筹。 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 正暗暗忖度着,等姑娘们磕完头,齐刷刷站成一排让她打量的时候,展太后眼前一亮。 好一个明媚亮眼的漂亮姑娘,光往那一站,直叫所有人都移不开眼去。 若说她打扮出格故意招人眼球也就算了,偏生这个小姑娘打扮得只是华丽而不失庄重,却比那明珠还要耀眼璀璨。 “奚应芷是哪个?” 太后似有所感问道,就见那个漂亮得一骑绝尘的小姑娘小步上前,又是盈盈行礼。 “小女奚应芷拜见太后,太后千秋鼎盛,千岁千岁千千岁。” 真是奇了怪,方才没瞧见她的模样,看她礼仪便觉得中规中矩,只是过得去而已。 如今配上这张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跟一副仕女画一般让人看不够。 难怪季渊和皇帝都点她做头名,这样的姑娘往那一站,足够羞煞魏使。 “好,好,举止稳重,人也漂亮,难得的是成绩还好,听说你入学没多久,就在麓山书院考了头名?” 奚应芷微低着头,带着少女恰到好处的羞赧,和对上位者的崇敬,“太后问话,小女原不该说些泄气话。 可这头名多半是运气居多,若论真才实学,书院里的姐妹们在我之上者良多,小女实不敢受太后的夸赞。” 太后含笑点头,“你也不必自谦,运气好比真才实学更难得。 这次宣你们入宫,便是陛下要哀家设宴嘉奖你们这些有学之士,让大燕的女子都能以你们为榜样,勤勉好学慎修己身。” “多谢太后,多谢陛下隆恩。” 女孩子们齐齐谢恩,像是唱大戏一般。 奚应芷又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不知坐在上头的太后被这么多人跪拜,会不会也觉得滑稽呢。 显然是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的。 磕头谢恩,两方又来回拉扯几番,太后将有名有姓的贵女都点了一遍,最后才轮到奚应雪和奚应莲。 两人早被这番阵仗给骇得口干舌燥、支支吾吾。 听见太后问话,只结结巴巴报了自己的名字,就被太后笑着打断,“好,好,好,都是好姑娘!今日御膳房备了席面,大家坐下说话。” 两人满心激荡骤然中断,俱都面露失落和不忿。 可惜这个当口,没人去关注她们情绪如何。 一行人坐了下来,坐在太后下首的自然是秦雪莹,另一侧展诗与她遥遥对坐。 再往下则是奚应芷和周梦楠,至于奚应莲和奚应雪,已经坐到殿门口,差一点就要挨着慈昭殿的门槛了。 别说在太后面前露脸,就连听上座太后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听不分明,两人自然又是一阵憋闷。 众人落座,太后便冲着秦雪莹笑道:“你生辰也快到了,我这侄女与你多年情分,早就与我说要送你一份合心意的大礼。 只是她性子沉闷,偏又嘴笨,一直不好问你喜欢什么。你若得空便去承恩侯府坐一坐,只当帮我教教这个蠢笨的侄女。” 她说完,展诗适时站起来,冲着秦雪莹举杯,“还请郡主多多指点。” 奚应芷看着展诗僵硬的嘴角,忍不住深深地怜爱着她。 世上总有女子生性内向,只可惜在宫中,内向的女子注定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不过她已经比别的女子好很多了,有太后做靠山,她需要强扯笑脸去讨好的人终归有限。 大多数时候,别人都会卖她面子。 譬如这会一直眼高于顶的秦雪莹便举着酒杯: “展姑娘客气了,我的生辰展姑娘能来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贺礼于你我之间不过是添头而已,不必费心。” 其态度之和煦妥帖,全然没有往日在同窗面前的倨傲苛刻。 97.好事多磨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太后笑得欣慰,见展诗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没有甩脸子,只替她不着痕迹地找补着。 吃到一半,门口的太监传话说景和帝来了。 太后神色自若,显然是早就知道皇帝会来。 女孩子们又放下筷子起身行礼,便见得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威严入内。 奚应芷低垂着头没有乱瞟。 不是她不好奇,前世她虽然跟了端亲王,却也没有见过皇帝。 她总觉得端亲王有些避讳景和帝,平日里就算偶尔提起也很是厌恶,所以端亲王府上下都不怎么提及皇帝。 在她眼里,能让端亲王这尊煞神这么如临大敌,景和帝应当是比端亲王更加危险的存在。 所以当她听到景和帝开口问哪个是奚应芷时,她居然有些怔愣。 这个声音听着低沉温润,和端亲王有些像,却比端亲王更多了几分宽和。 听起来不像什么凶神恶煞的坏人啊…… 奚应芷忐忑地上前,“民女奚应芷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奚应芷乖顺地抬头,第一眼看见景和帝,当真是吃了一惊。 无他,不只是声音,景和帝和端亲王生得也着实是像。 只是景和帝比端亲王大上几岁,平日或许是操劳,眼尾已经有了细纹。 这样的细纹并未减少他的英俊,反而给他多添了几分上位者的沉稳。 让他看起来不似端亲王那般危险阴戾,而是如湖面上的樵石,硬邦邦的不怎么显眼,却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她看得太久,一股阴寒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袭来。 她福至心灵看向景和帝身边的方向,就看见端亲王站在皇帝身侧半步的位置,面沉如水。 奚应芷吓得一激灵,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是了,听说端亲王也是慈昭殿的常客,今日会撞见她早该想到才是。 原本紧张的心,霎时提得更高了。 “好个出众的人。”景和帝没注意到她和端亲王的互动,随意感慨了一句,便看向身侧的端亲王。 “倒是看不出她能写出那样的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说的就是裴如璋画上的那首诗。 奚应芷直觉这话题有些危险,缩着脖子跪在下头一言不发。 裴如璋视线更冷。 “能得陛下的赏识,是她的福分。” 这句话听得奚应芷心惊肉跳。 景和帝也蹙眉,“这么大个人了,还惯爱胡说八道,朕不过是觉着她的诗与你心性很是相配。 再者说,你不是也为着这首诗赏赐了她吗?” 裴如璋语气毫无波澜,“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一句话堵得景和帝接不了话,殿内气氛一时凝滞,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 奚应芷也老老实实跪着装死。 还是展太后打了圆场:“好了,皇帝平日待人宽和,臣子们也都爱和你玩笑。 不过璋儿也该稳重些了,再这么口无遮拦怕是娶亲都没人看得上。” 这番话亲昵中暗含着上位者的责备,口气却又带着隐隐的哀求。 若是以往,裴如璋定要偃旗息鼓,将满腹闷气往肚子里咽。 今天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声音越发冷凝,“太后和陛下嫌微臣不会说话,微臣这就告退,日后也少来太后面前碍眼。” “璋儿!”展太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不知为何,这段时日裴如璋和她越发生疏,让她愈发急不可耐地想将展诗和他凑成一对。 平日里多吹些枕边风,裴如璋才会心甘情愿为皇家效力。 “你这样凶巴巴的,吓到这些小姑娘了。” 太后强笑着说着软话,一面又给展诗使眼色。 可展诗早就被端亲王吓破了胆,这会哪敢蹦跶,垂头在一旁装死,就是不去看展太后的眼神。 展太后气得心口痛。 没注意到裴如璋听了自己说他凶巴巴的话,居然真的收敛了脸上的冷意,闷不做声在一旁摆出来的座位上坐下了。 下头的姑娘们自然更加正襟危坐,直到景和帝开口让大家重新入座,气氛才渐渐回暖。 借着筷箸杯盏之声的遮掩,景和帝侧头去问展太后对这些姑娘们的看法。 展太后这才将裴如璋的冷漠抛开,“奚家姑娘是个沉稳的,不过到底是小门小户,依着我看,还是周梦楠更压得住场。” 景和帝闻言朝下方看去。 他和展太后是一起从苦日子里拼出来的,情分不比普通的母子。 这些事情上头,他愿意听展太后的意见。 思忖片刻,景和帝开口试探:“这几日奚松守着四方馆,忙前忙后很是妥帖,朕见他性子豪迈,没想到家中女儿却都是温婉知礼的性子。” 奚家三个姑娘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知所措。 还是一个宫女提醒着奚应芷,“赶紧回陛下的话。” 奚应芷才有些紧张地站起来,“谢陛下夸赞,父亲在家总是感慨他身为武夫只有一身蛮力,却能得到陛下的赏识可以为国效力,是他此生之大幸。 然他才学有限,这辈子虽是肝脑涂地也只能报答陛下大恩之万一,所以要咱们做儿女的勤勉念书,不求出人头地,但求能为陛下略微分忧。” 她说的话虽有拍马屁之嫌,然神态真挚,局促之中又带着些微羞赧。 一下便和记忆中奚松耿直豪爽的形象重合起来,让人觉得很是亲近。 “好,奚松一腔忠臣,难得府中的儿女也是如此赤忱,当真是一门忠义。” 奚应芷赧然一笑,因为当众被夸赞,脸颊染上红扑扑的云霞,看得景和帝心中满是愉悦。 “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这回大魏使臣朝贺,朕欲选一人在宫宴上接待使臣,奚二姑娘可愿但此重任?”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殿中纤细的女孩。 陛下要挑选贵女在宫宴上接待使臣,这话只是传言。 可眼下景和帝这话,却是将这件事做实,一时间众人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奚应芷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娇怯中带着些许嫩生生的,不像是能承担重任的坚毅模样。 可这会,面对大燕最尊贵的人,被这么多满怀恶意的视线直愣愣盯着,她却没有怕得说不出话。 仍旧是挂着羞怯的笑,脸颊甚至因为激动更加红润了,姿态却是落落大方。 “臣女只是书院一个普通的学生,可陛下既然夸赞臣女,臣女便是肝脑涂地也必不敢辜负陛下的期望。” “好!”景和帝又是一阵朗笑。 一来一回几句话,便将这件事定下。 这件事虽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是落在周梦楠身上,众人说不定还要嘲笑看一番热闹。 可落在奚应芷这么一个家世低微的庶女身上,众人便生出些许酸意了。 奚应芷将各色视线尽收眼底,心底虽还是有点忐忑,面上却是丝毫没有露怯,冲着众人施施然一笑。 裴如璋冷不防就被这个笑给晃了眼。 他一直以为奚应芷胆小如鼠。 这个女子在他面前,哪次不是畏畏缩缩,怕得连跟他对视都不敢? 如今在皇帝面前,却如此镇定自若地侃侃而谈。 他忍不住去看景和帝,但见他威严之中透着三分和蔼端方,瞧着便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而他,哪怕极力去学着那些贵族的礼仪,那些人也只当他是上不得台面的。 “咔擦——”酒杯碎裂的声音微不可见地响起,裴如璋冷不防沾了一手的酒水,心烦意乱丢下酒杯便起身离席。 他平日肆意妄为是常有的事,也没有人追究他失礼。 展太后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又给展诗打着眼色。 展诗头皮发麻,抓着筷子不肯撒手。 展太后冲着身边嬷嬷一个示意,鲁嬷嬷点头,走到展诗身边。 “二姑娘,您衣裳沾了油,奴婢带您去更衣吧。” 展诗毕竟不敢跟展太后对着干,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起身。 奚应芷略微看了一眼,心里头顿时起了些波澜。 前世不久后就嫁了人,承恩公府的姑娘却只嫁了个刚领了官职的举人,这个消息连她都听说了。 后来她进了端亲王府,展诗偶尔来王府也是略略坐一坐就走,从未跟裴如璋有过什么相处。 如今看来,这表哥表妹的,怎么像是不太清白的模样。 奚应芷顿时觉得前世自己在端亲王府,像是带了一顶大大的帽子。 只是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了,今生他们若是发生些什么,奚应芷也懒得去掺和。 更何况如今宴会上酒过三巡,景和帝准备离席,其他贵女都蠢蠢欲动起来。 静仪郡主捏着酒杯,率先笑吟吟道:“陛下如此赏识,奚二姑娘可得小心行事,万莫辜负。” 奚应芷不知道她憋的什么屁,抿唇笑笑,没有贸然接话。 静仪郡主也不在乎她的反应,眸光悠悠转向敬陪末座的奚应雪。 殿内众人因着她的动作缓缓安静了下来,就连展太后都看了过来。 “只是你有这样的姐姐,本郡主真担心接见魏国使臣那一日,你身上也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殿内气氛瞬间僵硬。 98.一波三折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就连周梦楠都胆寒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怎么敢当众说起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尤其是,别人或许不清楚,周梦楠却清楚得很,当日奚应雪身上那副春宫图,分明是静仪郡主的手笔!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展太后察觉些许不妙,沉声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静仪,你是在意有所指吗?” 秦雪莹放下酒杯起身冲着展太后行礼。 “太后见谅,这种脏污事本不该在殿前提及,以免污了太后的耳朵。可兹事体大,事关大燕国威,静仪不得不说个清楚。” 她瞟着奚应雪,唇畔勾出恶劣的笑。 “奚家这位身为嫡女的大姑娘,可是个胆子大的,当日麓山书院大考,她居然敢带着伤风败俗的东西到书院里当众观赏。 虽说与二姑娘无关,可有这样的姐姐,再怎么才华过人想必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吧。” 她虽然没将话说得透,可展太后毕竟是过来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她口中的伤风败俗的东西是什么。 当即听得老脸一红,头顶都要冒烟。 “此话当真?” 静仪郡主似笑非笑看向周梦楠。 周梦楠从震惊中回神,口舌发干地答话,“臣女的确看见奚大姑娘怀中有东西。” 依旧是委婉的话,却听得太后胸口发堵。 这都什么玩意,这种乱七八糟的脏污事,居然跑到她面前来了。 要依着她往日的性子,那是要将这种见不得人的贱人掐死才好! 奚应雪委屈得不行,“太后娘娘明鉴,臣女——” “住口!”还没说完就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打断:“太后娘娘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奚应雪被斥得一抽,害怕地抿着唇。 一旁的奚应莲半是害怕半是得意。 奚应芷若是被牵连而失去在宫宴上露脸的机会,看她日后还怎么神气得起来。 其他人也是隔岸观火,眼看展太后阴沉着脸就要开口,奚应芷带着好奇的声音脆生响起: “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当时我也在考场中,只见静仪郡主忽然怒气冲冲,至于发生了什么,我问旁的姐妹,却都说不曾看见。” 这句话划破殿内凝滞的空气,众人都面面相觑。 再者奚应芷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恰恰是少女不知事的正常反应。 秦雪莹自然是不会回答这话的,毕竟身处宫中,总不好跟宫外一样放肆嚣张。 她若将那副春宫图说得清清楚楚,反而让人觉得她对男女之事烂熟于心,名声自然毁了。 若要其他人替她说,大家都是名门贵女,知道轻重。 哪怕冒着得罪静仪郡主的风险,这种话也是定然不会宣之于口的。 那头展太后也从怒气之中抽过神来。 是了,都是小年纪的姑娘,就算真有人带了那玩意,旁人估计是认都认不出来的,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这事必然有内情,她一时气愤居然差点被静仪这个丫头给撺掇了。 若是真的气怒之下将皇帝定下的人给换了,只怕落在有心之人眼里又会闹出风波。 想到这一点,展太后再看生事的秦雪莹就有些狐疑了。 这事怎么看都不那么凑巧。 难道是裴如璋授意她算计自己? 这个念头让展太后心中起了一个激灵,旋即便是无边的愤怒和恐慌。 “好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浑话也拿到殿前来说,随了谁不好,愈发学了璋儿的放肆。” 太后口气仍旧随和,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话已经是非常重了。 “太后娘娘恕罪。”秦雪莹强做镇定。 端亲王可以不将她的话放在眼中,可秦雪莹却不敢。 她说是端亲王的义妹,实际上也不过是被顺手养在王府而已,并不是多深厚的情分。 “是静仪胡说了,太后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展太后嘴角深深地耷拉下来,“行了,你们都是小姑娘,今日喝多了酒,难免说些胡话,日后警醒着就是。” 在场贵女都被她敲打,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们不敢记恨静仪郡主,自然只敢迁怒奚应雪。 奚应雪顶着那些吃人的视线坐立不安,幸好展太后也没了闲谈的心思,很快就散了宫宴。 彼时已经接近戌时,天色完全暗了。 一行人在嬷嬷的引导下往宫外走去,到得慈昭殿门外,忽地听到偏殿处一阵喧哗。 虽然宫规森严,可姑娘们都是好奇心极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尖着耳朵去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静仪郡主胆子更大,直接驻足往身后张望,接着便听到她失声喊道:“王兄!” 奚应芷下意识停住脚步。 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侧大步走过一个男子。 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飞扬,扑着从奚应芷身子上缠绕而过。 暧昧得让奚应芷心慌。 她眼睛尖,居然还看到裴如璋发鬓处隐隐的湿润。 虽然有所猜测,可真看到的时候,心底还是有闷闷的难受。 不知是不是错觉,经过她身侧的时候,裴如璋脚步似乎略微放慢。 二人视线有着极短暂的相触,接着别交错而过。 奚应芷略一怔愣,紧接着便见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融化在夜色中一般。 那闷闷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 这便是她和裴如璋的命运,不是一路人,注定是交错而过。 身后响起女孩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虽然因为身处宫中而克制得压抑,可奚应芷仍然听到些许细碎的议论。 “方才是王爷?他在慈昭殿来去自如,那传言果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听说太后想撮合展家姑娘和端亲王,没瞧见今夜展诗对郡主那个殷勤劲。” 秦雪莹脸色阴晴不定。 方才端亲王经过,连给她一个正眼都不曾。 展太后有这样的谋划,她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还要从别人口中听到。 想起方才宴席上她对展诗的殷切,秦雪莹怄得想回去扇自己两巴掌。 尤其是想起自从裴如璋离席后,展诗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秦雪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裴如璋对展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她们居然这样算计她,妄图通过她来接近裴如璋。 若真让她们得逞,裴如璋定然会对她更加生疏。 等回到家中,奚应芷已经平静下来。 奚应雪扭怩地走到她身边,“你今夜主动帮我是不假,可这都是你身为庶女应该做的,休想我会感激你。” 奚应芷瞥她一眼,“大姐姐误会了,在家中如何有龃龉都是小事,在外人家可不会分什么嫡女和庶女。 大姐姐名声有瑕连带着我们两个妹妹都会遭受误解和非议,所以方才之事并不算我帮你。不过有句话姐姐说得不错,不必你感激我,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这番话气得奚应雪脸色发青。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妹妹居然变了,变得一言一行都周道严密,几乎让她捉不到一点错处。 今夜在太后宫中,那样大的场合,她居然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将她这个嫡女趁得丝毫光彩也无。 冥冥之中,奚应雪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理该有更光明的前程,理该享受贵人的赞赏和其他贵女们的羡慕。 为什么一切都属于奚应芷了呢? 这样想着,她鬼使神差着也就问了出来:“二妹妹,你以往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奚应芷挑眉,灵动的眉眼如柳叶繁杏,越发娇艳鲜妍。 “我不是一直是这样吗?大姐姐一直说我争强好胜、爱慕虚荣,姐姐慧眼识珠,我的确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奚应雪顿时词穷。 奚应芷收了表情,翩然离去。 世上怎么会有人永远为了别人来燃烧奉献自己,她这个姐姐今时今日才来问这种话,实在是,蠢得可笑。 翌日是书院休沐,奚应芷好生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宫中便有人来传旨。 陈氏一个乡下老太太,头一次面见宫里的人,慌得不得了。 全靠姚轻黄有条不紊地命人操持着才没闹出笑话,宫里的太监念了圣旨,宣奚应芷五日后入宫赴宴,接待魏国使臣。 姚轻黄心里头泛酸得要命,却还是礼数周道地给了公公谢银。 “我家老爷这会还在办差,已经是去了信让老爷快些回来了,公公若是不嫌弃,不如坐下喝杯茶?” 那公公捏了捏荷包里的银两,中规中矩,不多也不少。 脸上的笑便也是淡淡,“夫人言重了,咱家还有差事在身,一会还要去周尚书家宣旨。” 他扫了眼奚应芷,又补了一句:“圣上的意思,这次是周尚书家的姑娘和奚二姑娘共同接待,一趟差事走完,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院里静下来,几人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公公笑眯眯地告辞,陈氏才慌乱地抓着姚轻黄的手臂,“怎么会这样,不是圣上亲口说让芷儿接待,怎么又变成两个人了?” 姚轻黄面上也不太好看,将伺候的下人遣散了,几人进了屋子,才瞪着奚应芷厉声问道: “你在宫里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若是害了老爷的前程,我剥了你的皮!” 99.去庄子也要体面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发话时神色严厉,屋子里的丫鬟都缩着脖子噤若寒蝉。 奚应芷却没有被她吓唬到,甚至还赞同地点头:“在宫宴上丢了奚府的人,的确该严惩。” 姚轻黄面上更怒了,“我没工夫与你耍这些嘴皮子,还不将事情说清楚,你到底惹怒了哪路贵人!” 是贵女小姐,还是嫔妃娘娘,或者干脆是太后? 她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若是奚应芷得罪了贵人,要如何处置她才能让奚府免于灾祸? 至于如何去维护奚应芷,她压根没想过,甚至恨不得奚应芷就此折进去才好。 未免节外生枝,她又冲着陈氏正色道: “母亲,您之前不在京中不知其中的厉害。三年前户部尚书在早朝时一个不慎将袖口藏着的包子掉了出来,陛下当时并未发作,只对户部左侍郎予以嘉奖。 可朝中的官员各个都是人精,陛下心中有了偏向,大家便都捧高踩低,户部尚书行事时同僚百般阻挠,反将左侍郎高高捧起。不出三个月,户部尚书便被抓住马脚贬官判罪,左侍郎被提拔成尚书。” 陈氏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你的意思,陛下这次让周家姑娘跟芷儿一同接待使臣,是有敲打之意?” 姚轻黄面色沉重地点头,“这已经不是闺阁之间的小打小闹了,若是不问个清楚,咱们奚府还不知会是何下场。” 陈氏彻底坐不住,忙焦急道:“芷儿,你快将一切都告诉你母亲,她必会替你想办法转圜。” 姚轻黄闻言眸光喷火:“母亲,此事已经不容转圜了!若是不严惩奚应芷以表明立场,奚府迟早会被群起而攻之!” 陈氏眸光顿时盈满纠结。 奚应芷垂眸,掩下眼底的讥嘲,“母亲若真能说到做到才是,昨夜宫宴出了洋相的并不是我,而是大姐姐。” “胡说八道!”姚轻黄下意识怒斥,“雪儿素日名声极佳,怎么会在这种场合出岔子。” 奚应芷勾出一个玩味的笑,目光瞥到已经开始慌乱的奚应雪身上。 “大姐姐在大考上被静仪郡主揪住错处,连考试都未能参加,昨夜宫宴之上静仪郡主假作好笑说了出来,太后虽未动怒,但有些不快却是难免的。 今日这封圣旨,想必正如母亲所说,是警戒之意。” 姚轻黄不敢置信地看着奚应雪,“你,你不是说你大考时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家?你究竟出了什么错处被郡主给捉住了?甚至还闹到太后面前!” 奚应雪脸色煞白地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以为昨天晚上奚应芷帮她打圆场,这件事就了结了。 哪里知道今天还会翻出来! 如今要她说清楚,可那些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芷儿,你来说,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顾什么脸面不脸面。” 陈氏心急如焚地催促。 奚应芷便装模作样道:“这,这怕是不妥吧。” 旋即不等姚轻黄推脱,飞快地接着道: “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只听静仪郡主说大姐姐身上带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好像还是一副什么画像。太后娘娘一听就变了脸色。” 陈氏和姚轻黄都是过来人,几乎是一听就想到了什么。 奚应芷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我听董家姐姐说,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娘娘管六宫事务,平日最重礼数。” 姚轻黄身子晃了晃,差点瘫软。 她虽没入宫觐见过,却也听说过太后的威名。 这事闹到她面前,若不妥善处置了,只怕整个奚府都没有好下场!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姚轻黄还抱着些微幻想,目露希冀冲着奚应雪问道: “雪儿,你告诉娘,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带了那种东西?” 奚应雪瞬间崩溃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是别人陷害我,是你,是不是你!” 她手指尖利地指着奚应芷,奚应芷做出被吓到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氏。 “祖母,我没有。” 两个孙女,一个状若疯癫,一个委屈小意,傻子都知道该信谁。 “够了!芷儿温柔纯善,一直被你欺负,怎么可能去害你!” 陈氏沉着脸,“姚氏,方才你亲口说的,宫宴上丢了丑可是要严惩,还不赶紧发落了!” 方才的话变成巨石,砸到她自己女儿身上,姚轻黄一颗心顿时凉得彻底。 陈氏还在不断地催促她。 姚轻黄骑虎难下,只得狠心道:“那就罚雪儿到庄子上禁足三个月吧。” 奚应雪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要碎了。 姚轻黄不敢看她,狠心将她推开,扶着陈氏回了院子。 见她识趣,陈氏也没为难她,“将大丫头打发去西郊的庄子吧,闹了这样的丑事,若再不痛不痒的,她长不出教训。” 姚轻黄神色痛楚。 西郊的庄子贫瘠无比,若真将奚应雪送过去,那是硬生生送女儿去吃苦啊。 陈氏冷哼一声,“你这个女儿越发大了,如今就闯出这样的祸事连累家中姐妹,若是再不管束,迟早捅出大篓子将整个奚府都拉下水。 你若是狠不下心管教也无妨,找个普通人家的农户也好庄户嫁了出去也罢,她这样的性子有咱们家爷们看着这辈子也能过个顺遂。 若是要嫁官宦之家,哼,那若惹出事我可擦不起这个屁股。” 姚轻黄心中不忿,却也没有顶嘴。 她清楚陈氏说的都是真的。 以奚应雪的性子,若真嫁了大户人家,必不会安生度日。 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作为母亲整日只怕也是提心吊胆。 深深叹了口气,姚轻黄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儿媳知道了,这就将雪儿送去西郊的庄子,这回儿媳一定对她严加管教。” 似是怕陈氏不信,姚轻黄又轻声道:“儿媳还有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该为耀儿打算。” 陈氏这才作罢。 奚应雪直到回了浮雪院仍旧是怔愣着不敢置信。 直到一旁的知意来劝她:“大姑娘,多少收拾些东西吧,庄子上什么都没有,姑娘可得吃苦了。” 眼泪这才后知后觉,扑簌簌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拿手掌随意擦了把脸,“我还是不相信,母亲会这样对我,这定然不是她真心的。” 知意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嘲讽。 不相信?都亲耳听到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不是真心的,她都做了这样丢脸的丑事,夫人好歹是正常人,当然也会觉得羞耻。 不说夫人,就连她一个丫鬟也觉得跟了这样的主子颜面无光。 再想到被她连累了要去西郊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知意便觉得憋屈。 看奚应雪还跟木头庄子一样坐在那里默默擦泪,知意忍了又忍才道: “大姑娘,庄子上环境差,您多少带些银子傍身,也好打点。” 奚应雪像是没听到一样,还在摇头,嘴里念叨着不相信。 知意无语透了,索性不再管她,自己回了屋子去收拾。 其实她也想过使些银子留在府中,可府中别的丫鬟都是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只有她一个人是从外边买进来的,无依无靠。 苑心她们几个自己找了去处,最终只有她一个被打发跟着去庄子上伺候。 “知意妹妹。” 知意正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发愁,珠儿就找了过来。 “梧桐姐姐怕你在庄子上吃苦,特意让我给你送些银子。” 知意眼眶一酸,登时落下泪,“哪里就值当梧桐姐姐对我这样好了,我这贱人贱命一条,就是死了也是草席一裹而已,不值当惦记。” 这话说得愁肠百转,珠儿也哭了,两人搂作一团。 “好姐姐,何苦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我家姑娘说过一句话,我觉着很有道理,如今也说于你听一听。” 抽泣声缓缓歇了,珠儿的声音如夜风拂面,让人不自觉心静。 “人活着,天生的好命算不得厉害,给自己挣出个好前程才算厉害。 自己自怨自艾误了一生也就罢了,累得自己的儿女也跟着在泥泞中打滚没有出路,那才真叫猪狗不如。” 知意呼吸一顿,眼泪不知不觉就收了。 脑海中浮现出二姑娘纤弱却坚毅的模样。 她是庶女,听说几个月前,在府中过得连大姑娘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却…… 正心绪激荡着,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包硬硬的东西。 心中一惊,知意飞快地回过神,“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的。”珠儿双手将她的手紧紧捉住,不让她收回去。 “我家姑娘攒这些银子不容易,可她说了,这辈子最见不得有心气的人泄了那口气。 你若有心,就好好活,让她知道她没看错人!” 拒绝的话卡在嘴中,再也说不出来。 “知意,你收拾好了吗!”苑心在门口催。 “夫人说了,今夜就要出发,大姑娘那还等着你伺候呢。” 珠儿眼疾手快将那包银子塞到她的包裹里,起身挡住苑心的视线。 “收拾好了。”知意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这就去伺候姑娘。” 珠儿回去将浮雪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回禀了奚应芷。 “听说大姑娘没带衣裳首饰,只带了一包花种,说在庄子上也要过得体面。” 100.端亲王的课外资料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失笑,上翘的唇畔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倒是合她的性子,一贯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不知衣食冷暖的,夫人竟也不管?” 珠儿痴痴地看着她笑,“夫人当然管了,还派了贴身嬷嬷亲自去帮她收拾,却叫大姑娘赶走了。 大姑娘说既然对她狠心,就不要装腔作势要这慈母名声。” 她笑得冒傻劲,奚应芷拿扇子轻拍她的头顶。 “你这傻子,这些话也混说。” 珠儿叫她拍了一下却也不喊疼,捂着头顶仍是呵呵傻笑。 “二姑娘放心,奴婢有数的,这些话只对姑娘说,到了外头若是多说了一个字,奴婢将嘴切了给姑娘下酒吃。” 她叽里咕噜一下子便说了一大串,逗得奚应芷直乐。 不过她也知道珠儿是个嘴紧的,便也没多说,只问道:“大姐姐何时出府?” 珠儿忙道:“本来是说明日一早出发去庄子的,不过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夫人身边的红绡已经来送了,说是备好了马车。” 竟是今夜就要出发? 奚应芷这会真有些吃惊了。 不过略想一想就明白,定然是陈氏给姚轻黄施压了的缘故。 说起来,姚轻黄对奚应雪真真是尽心了,只可惜奚应雪全然不领情。 这会她还真有些好奇,奚应雪抱着那包花种到了西郊庄子,真能过得体面? 珠儿看出她好奇,又道:“奴婢和知意说好了,让她定期写信给奴婢,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算是咱们姑娘积德了。” 奚应芷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是个机灵的,宫中赏的点心,你拿下去和大家分了,算我借花献佛犒劳你。” “多谢二姑娘。” 奚应雪出府,家里头的人都没有去送。 只有范云云自己拖着病体哀哀地哭了一路,听说事后又去了姚轻黄院子里好一阵哭求。 奚应芷听在耳里,发现自己居然一点波动也没有了。 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对自己的生母通常是很难释怀的。 譬如裴如璋,前世那个男人坚硬如此、剽悍如此,只要遇上展太后的事,他总要乱些许心神。 如今她面对范云云却再也不会因为她的种种偏颇之举而伤神,是不是说明她比裴如璋那个煞神更厉害? 奚应芷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抑或是地位变了,她不再患得患失。 如今再想起裴如璋,她已经心平气和许多。 当然,这份心平气和仅仅维持到见到裴如璋之前。 “周梦楠,奚应芷,你们二人对大魏的情况可有所了解?” 翌日课间,季山长来了书院。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都有些懵懂。 还是周梦楠反应得快,瞟到守在门口的藏剑,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回夫子,学生素来都有翻阅游记手札的习惯,对魏国习俗虽说不上精通,却也略懂一二。” 季渊捻着胡子点头,又看向奚应芷。 奚应芷张了张嘴下意识要答话,想到什么后又心虚地敛下眸子,想了想才道:“学生不怎么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大魏作为裴如璋最耀眼的战绩,前世她没少听过。 不过这辈子作为一个懵懂无知的闺阁女子,她理应是不知道的。 季渊劝慰道:“不必忧心,正是怕你们对大魏一无所知,在宫宴上不小心出什么岔子。 陛下特意让端亲王指点你们魏国使臣的习俗,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当真?”周梦楠眼底闪过点滴喜色。 奚应芷也有些吃惊。 他和展诗都那样了,不是该花些时间来收尾吗? 这么快又出来招摇,难道是已经和展家谈妥了? 那前世展诗的夫君又该如何呢? 一连串疑问袭上心头,奚应芷有点乱。 季渊在旁边问她们要不要看端亲王记录魏国风俗的手札,她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 周梦楠眸中闪过不屑和轻蔑,冲着季渊行礼:“谢夫子指点,学生定会好生阅读王爷所写的手札。” 说着便伸手去接季渊手中几本书,看着封面上暗藏锋芒和锐意的字迹,周梦楠语气都轻了几分: “学生若是有什么疑问,又该问谁呢?” 说这话时,她眼底隐隐有期待。 季渊没作他想,随口道:“你只管来问我便是。” 周梦楠便有些失望。 不过瞥到一旁迷茫着什么都没有的奚应芷,心头又暗喜起来。 端亲王为人淡漠桀骜,大燕人人皆知。 她隐隐有一种直觉,这回王爷特地送这些手札来书院,定然是为她而来。 再想得更深一些,接待魏使之事明明陛下钦点了奚应芷,可最终圣旨上却有自己的名字,未尝不是端亲王在其中出了力的缘故。 周梦楠将手札紧紧抱在怀中,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极响。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也知他的身份并非良配,可少女情谊不是什么理智能左右的。 这些年她忍受着静仪郡主的坏脾气呆在她身边,就是为了和他多上那么一会的相处。 这些年的守候和顾盼终归是有结果的,如今,他们之间好像更近了。 眼看手札都被周梦楠拿走了,奚应芷可怜巴巴地看着季渊。 虽然她自问并不会在大魏使臣面前露怯,可该装还是要装一下。 好在季渊对她很有几分耐心,安抚着道:“王爷的手札较为简略,若是对大魏一无所知之人便是看了也云里雾里。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王爷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就不会让你一无所知地赴宴。” 奚应芷暗叫不好,忙道:“其实也不必麻烦,我跟着周姑娘一块看手札学就是。” 季渊却沉了脸,“两国会面不是小事,怎能如此儿戏。” 奚应芷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听他吩咐。 “散课后你来后山,我自会为你安排。” “学生知道了。” 早知道,方才她就不藏拙了。 季渊走后,教室里顿时又吵嚷起来。 “梦楠,这手札当真是端亲王亲手写的?他不是武将吗?瞧着字迹居然如此有风骨。” 周梦楠将几本手札摆得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右上角,好让所有人都能看个仔细。 “季山长都说了,难道还会有假?更何况王爷虽是武将,满腹诗书不输状元,咱们第一次小考那幅画就是王爷亲手画的,你们难道忘记了?” 余光瞟到秦雪莹,周梦楠略带了三分讨好道:“郡主就在这里,你们若还不信自去问她,王爷的事情郡主是最清楚的。” 秦雪莹轻哼,“自然是王兄亲手写的,寻常人等想要看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分量。” 这话便是在影射奚应芷了。 方才季渊可是拒绝了她看手札的请求。 学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明目张胆地嘲笑。 不论奚应芷出身如何身份如何,如今她已经得了景和帝和展太后的青眼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帮贵女最是捧高踩低,同时也最是趋利避害。 当一个人获得了上位者的认可,哪怕只是一点点迹象,她们也会迅速将那人视作不能随意得罪之人。 奚应芷迎着秦雪莹的视线冲她笑了笑,“王爷的手札,不知郡主看过没有?” 秦雪莹不屑地轻嗤,“我自然看过,王兄书房里的书都是随我翻阅。” 奚应芷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郡主对大魏的了解,定然在我和周姑娘之上,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陛下和太后却没有选郡主接待使臣,当真是,啧啧啧……” 秦雪莹陡然涨红了脸。 这份差事她的确是不屑一顾的。 可她不屑一顾,和别人压根不考虑她是两回事!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她心中便翻起滔天怒火,不过是为着体面强忍着而已。 如今奚应芷这样大剌剌地提起,无异于往她心头扎针!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妄议陛下和太后!” 她怒气冲冲朝着奚应芷挥手,却见这个素来有些怯弱安静的女子反常地架住她的手臂。 “郡主教训,臣女本不该抵抗。只是臣女面皮薄,挨一巴掌印子要七八日才会消。宫宴之日若是顶着巴掌露面,只怕丢了整个大燕的脸。 所以为大局着想,请郡主忍耐一二。等魏国使臣离京再来罚臣女可好。” 秦雪莹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敢!一个卑贱的庶女! 若是平日这种卑贱之人连见自己一面都难如登天,如今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大放厥词! “好啊,好!我竟不知道麓山书院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 她猛地抽回手,却见奚应芷身子直直地站着,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拉扯而晃动,尽显上位者的淡然高贵。 一股无名火直窜天灵盖,秦雪莹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以为得了陛下一丝青眼便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奚应芷,不论你怎么争,怎么讨好贵人,都只能是棋子。真正高贵的人,不必争不必抢,生来就高贵。” 奚应芷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扯开一抹美极艳极的笑: “郡主不必急着下定论,当初展太后在潼关时,也没想过今日会是六宫之主。你我之间,路且长着呢。” 101.端亲王开小灶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秦雪莹心中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陡然泄了一股气。 这一瞬她自己都分不清,她是愤怒居多还是恐慌居多。 最终她只是冷笑着扫了奚应芷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无声的交流。 周梦楠略微思索,起身走到秦雪莹身边挨着她坐下。 “那些下等人连郡主的位份是个什么意思估计都不知道的,你与她计较,真正是拿瓷器去碰瓦砾。” 见秦雪莹仍旧面寒如冰,她压低了声音,“好了别气了,让我瞧着都心疼。 她如今得意也不过是自诩得了陛下的赏识,于你而言,将她打回原形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雪莹瞥她一眼。 “连你也想利用我,怎么,你准备好报酬了?” 周梦楠面色一窒,很快又遮掩着道:“你误会了,这事我是打算自己做的,只是与你说一声,免得你怪罪我不声不响便自己办了。” 秦雪莹轻蔑地上下扫视着她,“你忌惮她在宫宴上抢你的风头,自去动手便是,打着我的旗号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滚!” 不留情面的话让周梦楠白了脸。 这些年为了离裴如璋近一点,这样的气她不知受了多少,这会却仍旧觉得难以忍受。 夫子进了教室,周梦楠默默起身回了座位。 端亲王的手札仍旧摆在她的桌子上,面上的笔锋凌厉张扬,一如他飞扬深邃的眉目。 他知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为他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若是知道,他会不会心疼? 幻想着男人硬朗的面容在她面前露出怜惜,周梦楠心底蔓上一股潮意,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快了,就快了,自己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很快就到了散课的时候,其他学生们三三两两下山,奚应芷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往后山走去。 若是季渊教她,她是不怕的。 只是,在院门口见着藏剑的身影,奚应芷的脸瞬间掉了下来。 藏剑见了她倒是满脸带笑,“王爷正和季山长下棋。” 等奚应芷走到他身边,他又压低声音打趣道: “季山长学问虽然好,下棋却实在不如何,每个子都要下上老半天,王爷最不爱和他对弈。” 奚应芷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两人一同进了院子。 “王爷,奚二姑娘来了。” 奚应芷冲着两人行礼。 裴如璋百忙之中抬眼,冲她投来云淡风轻的一瞥。 只一眼,他就看出奚应芷心中的不情愿。 收回视线,裴如璋结束了棋盘上猫抓老鼠的戏耍,三两下把季渊杀了个干净。 季渊急得跳脚,“你,你乱下,耍赖!这怎么能这么走,收回去重新下!” 裴如璋直接将棋盘上的棋拂落,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藏剑,记住夫子今日又输了一局,输了整整二十枚子。” “我没有!” 裴如璋没搭理他的叫唤,起身冲着奚应芷走来。 脚尖越来越近,他敏锐地察觉到奚应芷浑身都紧绷起来。 裴如璋眸光越发森冷,与她错身而过。 “随本王走。” “是。” 两人不远不近地下山,一路无言。 奚应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也不敢多问,只敢一个人默默焦灼着。 好容易到了一家酒楼,裴如璋径直上了二楼里间的厢房。 内里早已有人等候,听见推门声转身看来,却是一男一女。 男子温润清俊,女子楚楚端庄,见了裴如璋俱都恭敬地起身。 奚应芷脚步顿住,无措地看着裴如璋。 裴如璋仍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模样,只下意识替她挡了一下视线。 “坐吧。”裴如璋随意地招呼着。 那两人等裴如璋坐下后才局促地走到桌前来,又热情地示意奚应芷先坐。 三人彼此好一番推拒,直等到裴如璋面露不耐,三人才紧张地落座。 见着那两人面上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奚应芷心中的胆怯居然诡异地散去。 瞧吧,别看裴如璋平日装得风度翩翩,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他的。 这样对比下来,她也不算很没出息吧。 这般想着,在那两人好奇地冲她打量的时候,奚应芷友善地抿出一个乖巧温和的笑。 裴如璋眸光暗了暗,目光不露痕迹地在魏澜脸上扫过。 也是个小白脸模样,跟那个书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得叫人恶心。 魏澜叫他打量得一个激灵,忙冲着裴如璋笑道:“王爷今日相邀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这么讨好的表情,硬生生将他身上的书卷气冲淡不少。 裴如璋盯了一会才开口,“三日后的宫宴,你们预备如何商谈。” 魏澜和自己妹妹对视一眼,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王爷放心。” 魏澜起身又冲着裴如璋行了一礼,“梁术将军虽被魏军关押,可领军的将军是我的人,并未对梁将军有任何冒犯。” 裴如璋扫了眼桌上的茶碗,魏清忙提了茶壶为他斟茶。 “王爷请用茶。” 看得出她做不惯伺候人的事,倒茶的时候还溅了些许水滴在桌面上。 裴如璋微不可见地蹙眉,抬手将茶碗推到奚应芷面前。 这番动作惹得魏澜和魏清对奚应芷越发不敢小觑。 “继续说。”裴如璋冲着魏澜轻轻颔首。 “这次和谈本就是我皇兄闹出来的,一心想着多要些好处,好在父皇和朝中臣子并不愿因此而与大燕交恶。 吩咐我无论什么条件,只要王爷开口,大魏和大燕便有百年之盟。” 竹筒倒豆子,算是把大魏这次和谈的底裤都露出来了。 裴如璋无可无不可,脸上挂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和胸有成竹,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魏澜心中越发没底。 “王爷若是有什么意见,与我说就是,就算我做不了决定,也可立即修书回大魏让父皇定夺。” 奚应芷终于听明白,面前二人想必就是大魏来京谈判的使臣了。 听话里头的意思,身份应当还不低。 裴如璋终于抬眼看魏澜,却没有接话,只将目光移到奚应芷身上。 “这位是奚二姑娘。”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 奚应芷还不知道作何表情,魏澜便堆笑道:“原来是奚二姑娘,久仰大名!” 奚应芷:…… 久仰什么大名? 眨巴着眼睛,奚应芷无措地去看裴如璋,却不妨正巧和他幽深的眸子对上。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从视线相交处传来,心口忽地生出一阵战栗。 奚应芷狼狈地收回视线,忽然又想起宫宴那夜,他微湿的发鬓,和那湿漉之后代表的意味。 自打重生后她记性就一直很好,这会还能记起夜风中潮湿的味道,心里头越发烦乱起来。 耳边裴如璋的声音仍旧舒而沉,像是优雅的琴声流淌。 奚应芷大脑一团乱,却莫名地将他的话听得分外清楚。 “奚二姑娘好奇大魏习俗,特来找你们指点一番。” 奚应芷心跳骤然停了一瞬,视线再也控制不住地黏在他脸上。 景和帝叫他给自己和周梦楠指点一二,他将手札给了周梦楠,却带自己私下来见魏国的使臣。 说是指点,实际上却是让自己在魏国使臣面前露脸,也好让他们忌惮,在宴会上不敢刁难自己。 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心里头某个念头如破土的春笋一般快要钻出来,却又被她按下去。 只是因为陛下吩咐而已,一定是…… 而那头魏澜神情一怔,脑子却是飞快地转动起来。 方才奚应芷跟在裴如璋身后露面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女子是裴如璋那备受照拂的义妹。 毕竟这么些年来,他虽然没有见过静仪郡主,但出现在裴如璋身边人女子也就那么一个。 可一经裴如璋介绍,才知不是。 这就有些奇怪了。 连他正经认了做义妹,上了家谱的静仪郡主都不曾见他带在身边,今日竟如此正式地向他引荐此女子? 若是有什么军政大事也就罢了,仔细听来,居然是这么一个女子想了解大魏风俗? 可是,他们两个虽是大魏皇室,若论对大魏的了解说不定还不如裴如璋。 他为何不自己指点,而要大费周章地找自己? 魏澜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怠慢,冲着奚应芷温和一笑: “都说人生四大喜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奚二姑娘虽不是大魏人,却喜好大魏风俗,与我们兄妹二人也算得上知交。 若说指点也谈不上,大魏和大燕素来交好,风俗有许多相通相近的,奚二姑娘若有空,我便慢慢说。” 魏澜生得秀气,眉目之间满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奚应芷不知不觉便松快下来。 “我有空的,公子坐下慢慢说吧。” 魏澜坐下,刚要开口,裴如璋便冷声打断:“你来说。” 他看着魏清。 魏澜立刻闭嘴,老神在在呆坐着。 魏清不善言辞,这会却只能硬着头皮介绍。 好在奚应芷并非真的对大魏一窍不通,只是藏拙而已,哪怕魏清说的干涩她也恰到好处地捧场接话。 说了个大概,魏清喝了口水便看着魏澜,示意他补充一二。 魏澜却看着裴如璋,见他没发话,便仍是老老实实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说。 102.有眼无珠的蠢货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光看着便为他觉得难受,忙解围道:“多谢王爷美意,我已是知道得差不多了。” 裴如璋终于撩起眼皮,手指在桌面轻击。 魏澜尚未反应过来,奚应芷却下意识起身替他倒茶。 前世她和裴如璋相处近三年,对他的习惯很是了解,将茶倒了七分满正要端给他,心中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辈子她跟裴如璋可没那么熟…… 那要递过去的手硬生生转了个弯,放到魏清面前,“多谢姑娘赐教,我身无长物无以为谢,唯有一盏清茶聊表谢意。” 屋子里骤然冷了下来。 魏清僵着手指,片刻后才接了过来,低声道:“不必如此客气。” 奚应芷也有些不自在。 裴如璋看她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冻伤。 她下意识想逃避,可具体想逃避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这辈子过得很好,完全不想去过前世的生活,不想走前世的路,不想靠近前世的男人。 垂了头,奚应芷冲着裴如璋行礼,“今日多谢王爷引荐,臣女受益匪浅,日后想来不会再当众丢什么脸了。” 她语气虽然竭力轻松,却透着没怎么掩饰的疏离,裴如璋仍是没说话,眼神却逐渐厉了起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态度。 若是以前,他可以骗自己,奚应芷只是生性胆小,所以在他面前才唯唯诺诺。 可他见过她镇定坦然,如明珠生晕的模样。 所以她眼下的神色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对他只有畏惧、疏离、厌恶。 第一次见面时她对着自己吐露的爱慕,只是不怎么高明的谎言而已。 明明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并且很肯定,可真到这一刻,他还是极致地愤怒。 “不必谢。” 裴如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子,“受人之托而已,你谢与不谢都与本王无干。” 奚应芷张了张嘴想再客套一二,却又想起裴如璋并不是喜欢客套的人,便又将一肚子甜言蜜语收了回去。 裴如璋越发窝火,霍然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直接离开。 奚应芷瞥了瞥嘴。 这人好没礼貌,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和秦雪莹那骨子无礼和冷漠简直如出一辙。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裴如璋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极具贵族风范,看起来比秦雪莹更加令人不敢非议。 好像他的高傲和无礼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旁人只敢顶礼膜拜,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等他走了,魏澜和魏清才舒了口气。 对视一眼后,也朝奚应芷告辞离开。 奚应芷怕在下头跟裴如璋再撞上,索性多做一会确认他离开才下楼。 没想到这一耽搁,又遇上不速之客。 周梦楠正从一楼的厢房出来,她身边的丫鬟提着两个纸包跟在身后。 经过奚应芷身边时,被酒店的客人挤了一下,身子一扭朝奚应芷扑过来。 奚应芷反应快,侧身躲了一下。 那丫鬟便实实在在摔在地上,手中提着的纸包摔了个稀巴烂。 周梦楠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秦雪莹爱吃天香楼的芍药糕,偏生这糕点卖得极俏,每日只卖五十份,京都不少大户人家每日在此排队。 秦雪莹虽然身份贵重,却也要费些力气才能买到。 今日周梦楠得罪了秦雪莹,为了讨好她,特意带了丫鬟来买。 排队许久,又搬出尚书嫡女的身份,好容易才让掌柜多卖了这两份给她。 如今这么一摔…… 那丫鬟知道厉害,一爬起身便指着奚应芷:“都是你,方才你伸腿绊我了!” 奚应芷一阵无语。 呵,这可真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端端地走着路也能被人扣上屎盆子。 偏生这么拙劣的谎言,周梦楠还信了。 当即沉着脸质问:“奚应芷,你我好歹还是同窗,没想到你心思这么狠毒,连我的丫鬟都不放过。” 奚应芷在裴如璋面前装孙子,却不代表她真就爱当孙子。 退开两步环视了周围一圈,心平气和道:“这个丫鬟说我伸腿绊了她,不知诸位有谁看见了?” 没人说话。 周梦楠脸色越发不好看。 奚应芷侧头浅笑,“周姑娘,你爹是户部尚书,你却如此偏听偏信处事偏颇,真叫人怀疑周家是否家教如此。” 周梦楠脸色大变,“我与你之间的事,与我爹何干!你如此胡说八道,可知道污蔑朝廷官员是重罪。” 奚应芷作势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她生得好颜色,眼下又是一副明晃晃受了委屈的模样,越发显得周梦楠仗势欺人。 围观的百姓当即便指指点点起来。 周梦楠不比秦雪莹是个无法无天的,她自小被周尚书严加管教,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见状胸口重重起伏几下,紧紧捏着手指才平复了情绪。 瞟着那被砸在地上的糕点重新开口:“奚二姑娘,我丫鬟摔倒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可我的糕点因你而摔坏却是大家有目共睹。 天香楼的点心重金难求,我也是费了心才买了两包。你也是念过书的人,知道礼义廉耻,总该赔我的点心吧。” 众人便去看丫鬟脚边散落的点心纸包。 白滚滚嫩生生的点心在地上四散滚开,大多数都沾了灰,还有几块被踩得扁作一块,瞧着便让人觉得可惜。 这两包点心,可是要卖上十两银子。 虽说来天香楼的客人都非富即贵,但这两包点心就这么糟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让奚应芷赔也是理所应当。 瞧着周围的人目光中隐隐露出谴责,周梦楠舒出一口气,重新恢复成那副淡然端庄的样子。 奚应芷却是抿唇一笑。 周梦楠这种爱惜名声的女子,比之秦雪莹那种不管不顾的,可好对付得多。 她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加束手束脚,因为她们输不起。 “周姑娘确定,只需要我赔点心便够了?” 周梦楠眼底露出轻鄙。 听她说的轻巧,想必连天香楼的点心价值如何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街边随处可买的东西,所以才敢大言不惭地问出这话。 “自然,你将点心赔给我,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奚应芷正要开口,身边响起一个热情和气的声音。 “大家同窗一场,说什么赔不赔的实在太客套了。” 董慧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把搂住奚应芷的胳膊,给她使了个眼色: “依我看阿芷便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免得旁人说周姑娘小气。” 一个阿芷,一个周姑娘,亲疏尽显。 周梦楠唇畔露出冷笑。 董慧是以为奚应芷不知内情,所以特意出来解围,附在奚应芷耳边轻声道: “天香楼的点心每日只卖一百份,今日早就卖光了,你从哪去赔给她。眼下还是服个软,周梦楠要面子,不会揪着不放的。” 奚应芷冲她眨眨眼,却没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只摇着头好声好气道: “方才我压根没碰到那个丫鬟,周姑娘却不顾同学情谊非要将这件事赖在我身上要我赔偿,想来这两份点心对她极为重要。既然如此,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周梦楠瞬间涨红了脸。 没想到她口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能刮了人的脸皮子。 等着看戏的人也反应过来,周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他们方才只顾着看戏,全然忘了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 该是谁的错便该是谁负责,难不成是谁倒霉谁便有理吗? 听说那姓周的姑娘是户部尚书,果真是当官的都是黑心肝的,对着同学都这样算计着颠倒黑白,平日不知手有多黑。 周梦楠被议论声激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对比下来,奚应芷仍旧笑得乖巧,冲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掌柜招手。 “方才云棠阁的厢房里上了两份点心,我们光顾着说话丝毫未动,烦请掌柜的包起来给周姑娘。” 周梦楠霎时撑不住了,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羞辱我,拿你吃剩的点心来打发我! 难道你以为得了陛下的一丝赏识可以赴宴接待使臣,日后就真的一步登天了吗!” 周梦楠抬起下巴,越发显得高高在上: “这次夫子只将王爷的手札给了我,你却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真的入宫赴宴还是个未知之数。我劝你,还是不要得意得太早。” 奚应芷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直奇怪,周梦楠以往虽傲,却不曾这么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今日却格外沉不住气一般。 原来是为着端亲王那两本手札。 难道她觉得那两本手札,便算是上位者的认可? 能给予她更加光明的未来? 说不上心头是讽刺更多,还是滑稽更多。 女子终其一生,都在为男人指缝里露出来的一点施舍而争斗。 会不会有一刻,她们自己也会为了这种厮杀而感到羞愧和悲哀? 奚应芷不得而知。 因为被争斗的漩涡推动着,便是她想独善其身,也只能身不由己地一起沉沦。 心情黯然了些许,奚应芷面上的笑便淡了淡。 周梦楠以为她被自己打击到了,眉毛更加飞扬。 “其实方才董慧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都是同窗,你若与我道歉,再自请退出宫宴,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 103.端亲王去而复返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虽然她自信自己的才华与风采定会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但奚应芷生得雪肤花貌,很有可能抢她的风头。 奚应芷抬眸,视线冷了几分。 “方才你自己亲口说了只要将点心赔给你便够了,周姑娘,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话间掌柜已经将两包点心端了过来,周梦楠气得眉头直跳。 “什么下等杂碎吃剩的点心也敢端到我面前,奚应芷,你担得起惹怒我的后果吗!” 气怒之下,周梦楠抓起点心重重往外砸去。 一声闷响。 点心没有落地,却是被人稳稳地接在手里。 “下等杂碎?”男人沉悦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戾气,“是在说谁?” 藏剑抓着点心让开身子,露出裴如璋噙笑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脸。 周梦楠整个人都僵住。 “王爷,我本是来天香楼为静仪郡主买点心,方才却被奚应芷故意撞掉,她又胡搅蛮缠,所以我才一时愤怒,并非故意冒犯王爷,求王爷恕罪。” 周梦楠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裴如璋却没有过多地关注她,随意扫了眼奚应芷,见她模样并无狼狈才移开视线。 周梦楠却在先前的慌乱后快速镇定下来。 她素日里跟在静仪郡主身边,实际上却并无太多和裴如璋相处的机会。 今日偶遇,如何算不上缘分呢。 思及此,周梦楠盈盈抬起微红的眼眸,“都是臣女的错,臣女愿意弥补,绝不推脱。” 她自信自己的好学聪慧已经给端亲王留下了好印象,再恰到好处地示弱,必能引起端亲王的怜惜。 言罢她不无得意地瞟了奚应芷一眼。 无能的男人才会喜欢软弱愚蠢的女人,端亲王这样的人中龙凤,只会为聪慧和坚强的女子心动甚至是倾倒。 奚应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王爷明鉴,方才我并未撞到任何人。” 她指了指丫鬟的小腿,又提起裙子露出自己的绣鞋。 “她腿上染了点点灰痕,分明是自己撞到了楼梯才跌倒。周姑娘口口声声咬定是被我所撞,不过是仗着尚书父亲的身份来仗势欺人。 我身份卑微,为了息事宁人便将方才包厢里的点心赔给她,她却……” 奚应芷委屈地扁扁嘴,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也用不着她来说,方才周梦楠大骂,裴如璋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周梦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凿凿证据摆在面前,就算她想狡辩也无从抵赖。 “王爷,她在颠倒黑白。”看着满脸冷漠的裴如璋,周梦楠忽然就委屈了。 自己追逐他这么多年,又和静仪郡主交好,他对自己理当照拂一二吧,怎么能看着别的女人这么羞辱她。 眼眶红了红,她还是为自己辩解:“奚应芷一介庶女,她吃剩的点心居然包了给我,这分明就是羞辱。” 裴如璋看着藏剑手里那包点心,薄唇轻启,“所以你方才口口声声辱骂的下等杂碎,是在说本王?” 周梦楠脑子空了一瞬,一时没听明白。 奚应芷轻声解释:“方才王爷和我一同在厢房中,这些点心我和王爷都没动过,不算是吃剩了,那话自然算不上在骂王爷。” “嗡——” 周梦楠觉得自己脑子似乎炸了。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震惊她辱骂了端亲王,还是在震惊端亲王居然和奚应芷同居一室,一同享用点心。 “为什么?”周梦楠眼眶红了,不自觉喃喃出声。 “王爷您怎么会和奚应芷这个庶女在一块?” 她声音并不如何大,裴如璋神色未变,眼神却阴寒了起来,“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教?是周越教你的?” 周围一片死寂,周梦楠也迅速从无措和失控中醒过神。 被辜负和背叛的不甘迅速被压下,周梦楠扑腾跪下,“臣女失言,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你只有失言一项罪责吗?” 裴如璋居高临下,全然没有为难一个女子不好意思的感觉。 周梦楠屈辱地咬唇,侧眼去瞟同样高高在上的奚应芷。 她隐约猜测到裴如璋的意思,却不敢相信,不,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所以,顶着心中的惶恐,周梦楠仍是咬牙,“臣女冲撞王爷,甘愿领罚。” 裴如璋忽而勾唇一笑,冷肃的脸在这一瞬冰雪消融。 “既然甘愿领罚,奚二姑娘,你来说说想如何惩处。” 周梦楠脸色煞白,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是她蠢,竟然妄想在端亲王面前耍这些小聪明。 如今端亲王的态度明晃晃地告诉她,她不愿意向奚应芷低头,他就偏要替奚应芷做这个主。 可是,为什么? 有什么答案在心口呼之欲出,她却强逼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 是了,端亲王性子阴晴不定,他心思如何谁也揣测不到。 奚应芷也在最初的怔愣之后移开了思绪。 目光沉沉地盯了周梦楠一瞬,倏而笑得眉眼弯弯,“周姑娘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家学渊源所致素来说话公允。 方才周姑娘与我说,都是同窗,我若是道歉,再自请退出宫宴,今日之事她便既往不咎。如今周姑娘自认有错,不如便依此责罚。” 她说这话时,尾音轻轻上扬,如同一把小钩子,在人心口刺挠。 裴如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唇畔的笑没了以往的森冷,显得真切许多。 “此话有理。” 裴如璋斜眸,“周姑娘以为如何。” 周梦楠跪在地上,只觉得脸皮都被扒下来了,却仍是咬着唇,“王爷恕罪,宫宴一事是陛下亲自下令,臣女不敢私自违背。” 裴如璋这会心情有些不错,闻言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哦”了一下。 “原来是担心陛下降罪,无妨,只要你自请退出,陛下怪罪本王一力担着便是。” 周梦楠一颗赤忱的少女心就在这个笑容下被砸成粉末。 她做梦也没想到,裴如璋说出这样维护她的话,目的却是为了将她打入十八层深渊。 周梦楠缓缓抬头,倔强地含泪与裴如璋对视,“王爷,您当真要如此对我吗?” 裴如璋嘴角笑意微敛,“周梦楠,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周梦楠心底那股一直支撑着她不服输的气忽然就泄了。 原来端亲王对她压根没什么特殊,他只将自己看成陌生人。 一颗心凉到极致,周梦楠万念俱灰抖着唇,朝着奚应芷低头,“奚二姑娘,方才错怪你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并自愿退出宫宴。” 说这话时,她很冷静。 她并不稀罕参加宫宴出风头,她欣喜的,不过是以为裴如璋对她有些特殊而已。 裴如璋没空欣赏她的失落,只随意地挥了挥手。 又不着痕迹地看着奚应芷,但见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扬眉吐气的得意和狡黠。 裴如璋平日很是厌恶女子在他面前耍手段玩弄心计,更厌恶试图利用他的女子。 可当这个张牙舞爪、仗势欺人的女子是奚应芷,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愉悦。 “天色晚了,本王送你回府,免得再有什么不长眼的跳出来。” 被他说成不长眼的周梦楠脸色白得彻底,恍惚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身子一晃,彻底瘫软。 奚应芷跟着裴如璋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离这条街道,入了另一条安静的巷子,奚应芷那短暂消退的紧张才重新浮上心头。 “王爷,送到此处便够了。” 眼看马车就要大剌剌驶到奚府门口,奚应芷赶忙低声喝止。 “奚府门口巷子窄,恐王爷的马车不好转身。” 裴如璋本是闲适的坐姿,随着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哒哒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指。 闻言手指滞在空中,笑意顿时敛去。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别人眼底的畏惧那么令人厌恶。 “本王送你,正好替你壮壮声势,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奚应芷脸颊陡然烫了起来。 她还以为方才借端亲王之势打压周梦楠气焰的行为没被发现呢。 “王爷何出此言。” 奚应芷支支吾吾地否认着。 裴如璋却越发冷脸,“怎么,如今本王愿意让你借势,你反倒还矫情上了?” 这话说的不客气,奚应芷难堪之余,心中也气闷起来。 正色道:“王爷误会了,方才周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凭无据抹黑我,更试图下我面子让我丢人。 我予以反击一是为维护奚府声誉,不叫众人看轻。二是为维护皇室颜面,不让人误以为陛下识人不清,点我接待使臣。至于借王爷的势,不过是巧合而已。” 她俏脸板起来,越发显得疏离冰冷。 裴如璋眸光暗得叫人心惊,“怎么,如今你还要借皇帝的名号来压我?” 奚应芷咬唇没说话。 裴如璋忽地捏住她的下巴,不闪不避地与她目光相对。 “你若觉得皇权比本王的权势更好用,本王也不是不能帮你。” 裴如璋忽然凑近,奚应芷被他掐着挣脱不开,被迫贴近着与他鼻尖相触,几乎连呼吸都要交融在一起。 “很早之前本王就说过,愿意送你一条青云路,如今这个承诺仍然有效。 你若想巴结,开口便是,总好过如今教训一个官家小姐,还要绞尽脑汁地用手段。” 104.端亲王吃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挣扎的动作一顿,眸光中的慌乱登时被愤怒的火花淹没。 “王爷的青云路,我不敢走。” 她没再挣扎,只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缓缓扯出一个笑。 那笑就在裴如璋手掌之中绽放,他心跳几乎是漏了一拍。 接着他就听见奚应芷满是嘲讽道:“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王爷这么追着赶着,我怕那不是青云路,而是断头台。” 一瞬间地晃神,裴如璋很快又被这话激得恼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你不怕死吗。” 他手上陡然加重力气,奚应芷却硬生生忍住下巴处钻心的痛不肯露怯,咬牙道: “我的胆子自然是王爷给的,死有什么好怕的,倒是王爷,怕不怕我死?舍不舍得我死?方才在酒楼,王爷去而复返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石子咚咚咚砸在裴如璋心口。 她就这么不闪不避地跟裴如璋对视,果然没错过他眼底的震颤、茫然、不敢置信、慌乱。 见了这模样,奚应芷像是三伏天里吃了梅子酒,狠出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本不打算挑破。 一来触怒这个男人确实危险,二来裴如璋对她莫名的关照在某种程度上能给予一定的便利。 若是加以利用,说不定能成为利器。 可是,理智和利益的衡量在某种时候往往会被情绪打败。 譬如此刻,奚应芷恼羞成怒,早将什么谨慎抛诸脑后,只想着争这么一口气。 见了男人满脸风雨欲来的晦暗,奚应芷更得意地冲他一挑眉,嫣红的唇吐气如兰: “王爷若是舍不得我死,就将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收一收,我最不喜欢男子这般冷冰冰的模样。” 裴如璋像是被踩了痛脚猛地将她推开,指尖处似有火烧刺痛灼热。 他难耐地搓着指尖,看着面前再也没有怯懦的女子,抿唇沉声道:“奚应芷,你大胆。” 奚应芷虽被甩得摔在车厢之上,面上却并未吃痛,反而笑得更加张扬。 “臣女的确大胆。” 她撑着车厢壁坐起,“王爷要取我的小命吗?” 裴如璋又是一阵语塞。 奚应芷轻笑着打开车门,回眸一笑。 “王爷不取,臣女便不打扰了。等哪日王爷想要了,臣女自然乖乖等着。” 语罢,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那背影是从未有过的浓烈意气,裴如璋不受控制地盯着她的背影,像是头一天认识她一般。 不,或许是她一直以来掩饰得太好了,让裴如璋将一只狐狸当作了兔子。 不,或许不是狐狸,而是被逼急了,想咬人的兔子。 大脑中一幕一幕地闪过奚应芷方才的每一个表情,裴如璋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不知想到什么,他面上的怒色缓缓散去,取而代之是胸腔处发出低沉悦耳的轻笑。 好,好极了。 奚应芷快步走入门后,连转了几个弯绕到一处树荫下,方才靠着树干拍着胸口连连舒气。 太大胆了,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连端亲王都敢排暄! 真真是昏了头,什么胡话都敢说。 方才那一瞬,她甚至以为裴如璋会在后头以暗器射杀她,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她安然无恙、好端端地活着走回来了。 劫后余生之感席卷全身,奚应芷只觉双腿都在发软。 靠着树干歇了好一会,双腿才沉甸甸地找到些力道,缓缓地挪了回去。 等回了屋子,喝了盏热茶,驱散惊惧后,再想起方才马车上裴如璋吃瘪的神情。 奚应芷忽然扑哧着笑了出来。 给她收拾书本的梧桐忍不住看过来,“姑娘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奚应芷愉快地眯着眼,“若是有一只猛虎自己晕了头,一头撞到你家的木门上,成了你的猎物,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梧桐显然不能理解,“猛虎?那种凶兽就算装晕了头也很快就会苏醒,姑娘不赶紧跑,还顾着高兴?” 奚应芷转了转眼珠。 好吧,梧桐说的也不无道理。 猛虎哪怕一时晕了头,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你若真的掉以轻心,等他醒过神来那一刻,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用尖牙刺破自己毫无防备的喉咙。 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不过,话虽如此,这一刻的上风仍旧让奚应芷兴奋得在床上辗转了半夜才入睡。 翌日上学的时候,她眼下便有些乌青。 课间董慧特意来找她,“昨夜端亲王没有怪罪你吧?” 她将奚应芷的神色当作惊恐慌乱了。 奚应芷很是珍惜这种女孩子之间的互相关心爱惜,忙摇了摇头,扯出个腼腆的笑。 “没有的。” 董慧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 “王爷性子冷酷,便是朝中重臣也多是遭过他的训斥,就连我爹都因办事疏漏被他当众罚过。 他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错。” 奚应芷很是认同地点点头。 她原意是赞同董慧说裴如璋性情的话,但董慧显然又误会了她的反应,误以为裴如璋真的训斥了她。 又是好一阵安慰。 奚应芷便没再解释,就让这个误会美好地存在吧。 毕竟她若真的说了昨夜她挤兑了裴如璋一通,还堵得他说不出话,董慧也是不会相信的。 说到后头,董慧又神神秘秘道: “不过你也不是最惨的,昨日端亲王让周梦楠好一阵没脸,听说她回府就被嫡母罚跪一整夜,今天早上连起身都不能够呢。” 奚应芷回头在教室里看了一圈,果然静仪郡主身边没了周梦楠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贵女。 董慧跟着看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周梦楠如今的嫡母是续娶的,往日都被这个原配嫡出的女儿压一头。 现下她被端亲王训斥,连宫宴的差事都黄了,可算是被她继母抓住机会,揪着错处不放要周尚书严加管教呢。” 奚应芷咋舌。 难怪周梦楠性子要强,想来也是逼出来的。 不过她可不会因为周梦楠倒霉而同情她,无论她有什么苦衷,都不是她刁难算计自己的理由。 反倒是静仪郡主,平日周梦楠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地打前阵,隐隐有将她当作靠山之意。 如今周梦楠遭殃,她却没事人一样。 更何况周梦楠丢了宫宴的资格,也没见她维护一二,便是奚应芷与周梦楠不对付,这会也有些齿寒。 因着周梦楠缺课,今日课堂有些安静。 无论她平日心思如何,在外总是表现得温和妥帖。 有她转圜,静仪郡主也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与大家保持面上的和气。 如今她不在了,跟在她身边的变成了威远侯家的女儿,笨嘴拙舌的已经惹了静仪郡主好几次不快了。 众人自然不愿去触她霉头,一个个哪怕下课也坐在课桌前,教室里安静得让夫子不住地感慨。 他们的授课终归是有用的。 瞧,这帮趾高气扬的贵女,如今多么地知书识礼,多么地温婉端庄。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宫宴前一夜。 整个奚府都进入紧张的气氛,奚松一个男人,又正值公务繁忙之际,都破天荒地管起了女儿的衣衫打扮。 “不是说衣裳早就做好了吗?怎么今日才送来?” 姚轻黄柔声解释:“原本定做的衣裳是云香缎的料子,三日前就送了过来,这一套是朱娘子额外送过来的。 妾身想着老爷为官清廉,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怎么好收。谁料朱娘子很是坚持,说若不肯收,那三日前送过来的衣裳也要讨回去。” 一屋子人的眼神都看向那件衣裳,但见那衣裳虽也是青色,看上去却波光粼粼,宛若将湖水穿在身上。 更难得的是,此刻屋内无风,那衣裳也只是摆在桌上,却因着波光显得似是在风中摇曳一般灵动。 若是穿在身上,不知会是怎样的美丽。 奚应莲有些泛酸,“二姐姐如今越发能干了,都有人上赶着要送礼,咱们府中以往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陈氏是农户,听说了不少大官因为收受贿赂被抄家的事情,这会有些紧张,语气也不太好。 “咱们奚府没有背景,只能自己立身正,这种收礼之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姚轻黄眼底闪过轻蔑和不屑,却也没有出声反对。 奚松听着家人都反对,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这么说,还是将衣裳退回去为好,免得惹出什么事端。” 奚应莲顿时乐了,却还是强忍着:“这一退,可是连着三日前的那套衣衫也要一并退掉的。 二姐姐可别舍不得,父亲的官声自然比姐姐的穿衣打扮要重要些。” 奚应芷一直没出声,这会也只淡淡扫了那衣裳一眼,脸上并无什么惊艳和不舍。 “为了父亲官声,舍这样一件衣裳自然没什么不好。” 奚松神色一松,“芷儿素来是乖巧的,将衣裳退了也不怕,爹再去给你买更好的成衣。” 姚轻黄也连连附和,不过也是说着玩而已。 京中贵人们的衣裳都是定做,只有商户和庶民才会去买成衣。 所以成衣的料子大多是普通的丝绸料子,款式也中规中矩,哪有什么好的。 105.入宫前夕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姚轻黄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奚应芷可以不在乎一件衣裳,却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算计糊弄。 “女儿不懂,难道咱们府中过年过节,和别的府邸都没有礼物年礼往来吗?” 这话问的姚轻黄一怔。 发现众人都在看她,她连忙反应过来,“府中年礼自有账簿,一来一往皆有章程,可朱娘子一介商户赠礼怎能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不过是朱娘子身份低微不配与奚府相提并论,给奚府送礼只为攀附,没有平等往来的资格。 奚应芷笑了起来。 “原来母亲也知道,家族之间节礼往来乃是结交的礼数。难怪父亲这么些年办事勤恳待人恭敬,却一直不得晋升,今日才知根源在哪。”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姚轻黄勃然大怒。 “奚应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非议抹黑嫡母!” 奚松面上也露出不赞同,奚应芷却没等他说话便径直开口: “父亲不理庶务自然有所不知,朱娘子虽是商户,却是靠一手精湛的制衣手法被许多世家贵族奉为座上宾,就连静仪郡主都敬她三分。 不说别的,便是天衣阁一家普通的铺子,能请来朱娘子坐镇,便足以说明背后东家实力非凡。” 她顿了顿,神色变得一言难尽,“这样的人物,母亲往日没能与他们牵上线也就罢了,如今他们抛出交好之意,母亲竟还要拒绝。” 严罢她深深地看着奚松,语气满是可惜,“以往母亲打理庶务,不知错过多少次与贵人结交的机会。” 屋子里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尤其是陈氏和奚应莲,瞪着姚轻黄的视线几乎要喷出火花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氏拍着桌子大怒。 “我就说我儿这些年勤恳恭敬,人也老实肯干,怎么就不得重用,原来都是你这个搅家精! 还说什么官家小姐,在咱们家拿够了身份派头,没想到却是个驴蛋粪子表面光的蠢货,连乡下农妇都知道的人情往来也不懂!我儿这么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错过了多少机会!” 奚应莲也红着眼睛,“难怪我出去交际,那些夫人小姐都看不起我,原来是为着咱们家暗地里丢了丑,还不知她们背地里如何编排。呜呜呜,父亲,莲儿不想活了!” 祖孙两个一人跳脚大骂,一人掩面哭泣,姚轻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简直有苦说不出。 这些年她在奚府位置一直稳固,哪怕奚松请来了陈氏掌管庶务,却也没有动她身为主母的威严与地位。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官家女子,可以为奚松这样一个对官场规矩一窍不通的武夫,打点好内宅和同僚之间的交际。 这么多年,为了稳固自己在奚府的地位,为了让自己的儿女在奚府身份高庶女们一截,她经常在奚松面前强调这一点。 往日这些做派,眼下通通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奚松这会看她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纵容尊重。 “够了,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于事无补。” 虽是在维护姚轻黄,她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意思。 果然,奚松收回目光,神情变得冷硬,“你要教养儿女,本就抽不开身,日后这些庶务你也不必再管,交给芷儿便是。” 姚轻黄一颗心直如坠到湖底,冻得她浑身发冷。 “老爷——” “不必再说。”奚松硬声打断,“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退下吧,我与芷儿再交代一二。” 姚轻黄很快被推搡了下去。 屋内只留父女两个。 这些日子奚松公务本就繁忙,偏生家里也不安生。 吃痛地按着眉心,“往日总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得不到重用,如今事情多了起来才觉得自己其实压根没那个本事。” 奚应芷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有的时候,说出口的话不一定都需要得到回应,只要有人倾听就算得上一种安抚。 果然,奚松只消沉了一阵就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你奶奶和爹一样,泥巴地里打滚,不比你在书院念书见多识广,日后你多帮衬些。” 奚应芷默默点头,心里头忽然有些难受。 方才她那番话其实也有夸张的成分在,姚轻黄借着这件事打压她不假,可平日里打点庶务和人情往来,都是尽心的。 她只是因着亲生女儿的境遇对自己看不过眼而已…… “芷儿,你母亲不是个坏人。”奚松忽然开口,眼底满是恳切。 “她只是,一时糊涂。也是我,这些年将家里的事情都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性子越发要强,心眼也越发小了。” 他是个重情的人,前世哪怕奚应芷名声差到极致被千夫所指,奚松也没有真的不管她。 将她送去端亲王府后,也没有借着她的由头试图攀附王府。 所以对着结发妻子,他会失望,却不会真的厌恶憎恨。 奚应芷敛了心思轻声道:“女儿都知道的,爹爹很不容易。” 一直强撑的奚松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奚应芷,声音有些难言的哽塞。 “你很懂事,爹对你很是放心。夜深了,你赶紧去歇息吧,明日就穿新送来这身衣裳,好叫人知道我奚松的女儿不比任何人逊色。” 奚应芷浅浅应是,转身离开。 明日宫宴至关重要,她无暇分心去想别的。 无论是姚轻黄,还是奚应雪,于她而言都不是顶顶要紧的人。 前世她曾经渴望过亲人的爱与关心,但她与裴如璋相伴多年,见识了一个人不靠亲人只靠自己也能活得自在,她便不想了。 这夜她睡得很沉。 花一样年纪的姑娘,一夜好眠足以扫去所有的阴郁。 翌日一早,梧桐正要给她梳妆,陈氏身边的嬷嬷便带了个人进来。 竟是朱娘子! “鎏金织羽衣极难打理,小的想着姑娘素日繁忙,只怕没心思料理,今日特来帮着姑娘穿戴。” 奚应芷侧头看了她一眼,暗暗揣度着她的来意。 昨日她说天衣阁背景不简单,并非全然是诓骗。 前世裴如璋就经常叫朱娘子给她做衣裳,其中关窍她不曾深思,却也不代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朱娘子也的确如她所说,和京中许多贵妇贵女关系匪浅。 收回视线,奚应芷站起身,“那就劳烦娘子了。” 朱娘子走近,亲自为她穿衣。 替她系上腰带时,朱娘子忽然以极小的声音道:“姑娘瘦了,可是担忧今夜的宴会忧思太过?” 奚应芷怔愣一瞬,“初秋酷热,胃口不好而已。” 朱娘子便不再说话。 伺候她穿上衣服,又亲自替她梳了发髻。 被冷落的梧桐本还有些不服,可见她手儿轻巧地握着发辫一缠一扭,凭空便让奚应芷灵动华贵起来。 便也不说话,乖乖地在一旁盯着她的动作,明晃晃地偷师。 朱娘子身边的女伙计想上去遮挡,被朱娘子瞪了一眼退下。 奚应芷心中越发有底了。 朱娘子很快便将她打扮妥当,等她去前院见陈氏等人时,屋子里众人眼睛都亮了。 有人美在气度高华,有人美在眉目灵动,可被朱娘子打扮过后的奚应芷,让人无暇去评估她的气度与气质。 尽管衣衫无风自动,尽管首饰华贵精巧,众人却都自动忽略了这些。 入目只有冲击力极强的,眉目如画般精致的、纯粹的、视觉上的美丽。 哪怕是每天都在相处的家人,都因为这冲击而大脑空白了一瞬。 等到奚应芷福身行礼,陈氏才率先醒过神。 “好,好,好,天衣阁果然名不虚传,朱娘子,你帮了我们奚家大忙,老身还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 朱娘子对着陈氏就没有在奚应芷面前的恭敬谦卑了,只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 “老夫人言重了,昨日府上就已经付过银钱了。 更何况好衣裳也要美人来衬,二姑娘穿着天衣阁的衣裳赴宴,明日天衣阁必会客满盈门,小的谢二姑娘还来不及,当不得老夫人的谢。” 这话说得妥帖,老夫人听得皱纹都展开了。 “当不得也要当!”陈氏亲自站起来,将早就备好的一柄金梳塞到朱娘子手中。 “你手巧,心思也巧,又是特意来帮我家芷儿打扮,老身若什么表示也没有,那要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金梳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更难得的是模样精巧。 朱娘子身为女子本就爱这些灵巧精妙的饰物,加上她身为裁缝平日也常接触这些,并不觉得烫手,略一推拒便收下了。 “那就谢老夫人赏了,日后府上的四季衣裳,天衣阁定会好生打点的。” 陈氏更高兴了。 老太太活着,讲究的也不过吃穿二字。 可惜没有人打点,进了京虽说做了官眷,实际上过的日子还和以往差不多。 拉着朱娘子的手又亲亲热热寒暄了几句,等长梧来请奚应芷入宫,方才在奚应莲羡慕的视线中,恋恋不舍地送了人。 奚应芷由长梧护送着到了宫门口。 106.宫宴被刁难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一直被刻意压制着的忐忑和紧张,此刻终于飞了出来。 前世她从来没有来过皇宫,自打她决定不再成为奚应雪的踏脚石起,她就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怎么会不害怕? 好在重活一世,她早已学会如何克制自己的恐惧。 深吸了一口气,奚应芷提裙跟在引路小太监的身后入了宫门。 宫宴是在黄昏时分举办,宫里已经点了灯,她身上的鎏金织羽衣在烛光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奚应芷忽然就笑了。 鎏金织羽衣贵重无比,乃是用昆仑丹顶鹤头顶的一小片细羽织成,便是皇宫中的妃嫔得到一块鎏金织羽的帕子也足够炫耀许久。 更遑论一件衣裳。 可没有人知道,前世鎏金织羽的衣裳,奚应芷有过很多。 因为昆仑,乃是端亲王最忠诚的城池。 裴如璋雄踞昆仑多年,鎏金织羽一但产出,大多都送入端亲王府,少部分送入宫廷。 裴如璋嘴上虽然刻薄,衣食住行待她却并不亏欠。 所以妃嫔们求而不得的珍宝,奚应芷却穿惯了。 前世她太过畏缩恐惧,呆在端亲王府时满心都是抗拒,从未去深思过裴如璋的好。 而眼下,这个本该让她忐忑的时候,她却因这样一件衣裳而镇定下来。 脚下原本漫长的路也变得近了,奚应芷快步走到和春殿门口,侍卫验了名帖才让她入内。 宫女将她引到自己的位置上,奚应芷含笑道谢,缓缓坐下。 她动作并不张扬,奈何模样太过扎眼,不少人都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她。 若是普通的贵女,在这样的场合想必要局促不安了。 奚应芷却并未受到影响,一举一动仍旧坦然得堪称赏心悦目。 “那就是麓山书院大考的头名?”颖妃素日是个爱凑热闹的,这等宫宴她一般到得早,这会拉着静仪郡主嘀咕。 秦雪莹斜乜了一眼,轻轻点头。 她其实并不爱和颖妃打交道,作为宠妃,颖妃性子骄纵,比她自己更要跋扈几分,秦雪莹不爱受气。 不过前些日子展太后利用她将展诗和端亲王凑成对之事很是惹怒了她,她不敢当众跟太后闹别扭,就只能暗戳戳地和与太后不对付的颖妃交好。 这会听见颖妃发问,哪怕心中不喜她点出奚应芷成绩在她之上,也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听说陛下早就有意以大考来选拔接待使臣之人,大魏本次来京的人都是皇室的皇子公主,性子难免桀骜。若是在宫宴上与大燕之人闹出争执反倒不美,所以季山长自然会选性情温和之人荐与陛下。” 闻言,颖妃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里头酸味也太浓了。 只差没明说奚应芷是因为小门小户性子怯懦,季渊才选她做头名,为的就是让她名正言顺在宫宴上接待魏国使臣,顺便着被魏国皇子公主羞辱也不怕臣子找麻烦了。 颖妃素来骄纵,虽为着端亲王义妹的身份在秦雪莹面前有些收敛,不过收敛得也有限。 眼珠一转,以帕掩唇轻笑,“这么说,郡主的才华应是在她之上?” 秦雪莹毫不客气,“这是自然,她在麓山书院念书不过月余,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颖妃笑得意味深长。 说说笑笑间,开宴的时辰到了。 门口传来太监的通禀,紧接着景和帝与魏国使臣一前一后入了殿内。 殿内众人自是跪迎。 奚应芷垂头,跟着众人跪下又起身入座,头顶一道视线毫不遮掩地向她射来。 奚应芷趁着众人入座的间隙,飞快地抬头,冲着视线的主人挑眉,挑衅一笑。 裴如璋面色瞬间一沉。 正准备入座的魏国使臣身子一顿,紧张地抬头扫视。 景和帝缓声道:“四皇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周之处?” 四皇子魏澜神色紧张,再三确认裴如璋的怒意不是冲着自己而来,才重新坐下,含笑答话: “并无不妥,只是闻着这酒香,仿佛回到国都一般亲近,这才晃神。” 景和帝颔首,“这青稞酒,原就是为诸位备下的,四皇子既然喜欢,便多饮一杯。” 众人举杯喝了一盏,气氛算是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大魏的使臣左都御史张弓起身道:“久闻大燕贵女才学过人,我魏朝九公主素爱研习大魏文化,只是总有不明白之处,不知燕国皇帝可否让人交流指点一二?” 大燕的臣子默契地放下酒杯,不约而同看向张弓口中的九公主魏清。 早就听说这次大魏有备而来,九公主魏清熟读诗书,在大魏曾经连败九个学子。 现下说是指点,可这种两国宴事,任何细节都事关国体。 幸好景和帝早就在麓山书院选了头名的学生来赴宴,若是毫无准备,说不定在场的贵女都要手足无措。 果然,景和帝敛眸轻笑,“大燕和大魏历来交好,文化习俗也多有相近,九公主若喜欢交流,大魏姑娘想必乐意至极。” 说着他似是漫不经心扫到奚应芷,“这位奚二姑娘乃负责四方馆防御护卫的奚都尉之女,虽是武将之女,可与九公主也算是有些渊源,不如就让她与就公主交流?” 奚应芷应声而起,抬头便与魏清对视,魏清直直怔住,本还满是喜意的脸色变得古怪难言,甚至还隐隐有些忌惮。 奚应芷友善一笑,“请九公主赐教。” 她自然是清楚魏清的心思的。 大魏今日本是要在宫宴上以文武两桩来杀一杀大燕的威风,好为其后的和谈争取更多筹码。 而她也的确有这样的资本和底气,大魏九公主极擅诗书,哪怕前世是静仪郡主出马,魏清看在裴如璋的面子上也和秦雪莹斗了个平手。 武艺一桩,大魏更是略胜一筹。 如今换了奚应芷这样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出马,魏清本还欣喜不必留有余地。 可是,奚应芷却偏偏是前几天裴如璋亲自带在身边引荐给他们的女子。 魏清和魏澜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为难与慌乱。 一旁的张弓昂扬着头颅,不屑地将奚应芷打量了一番,旋即冲着魏清拱手作揖,“公主请。” 见魏清面上的踌躇,张弓以为她紧张,忙压低声音道:“公主不必担忧,区区一个五品武将之女,连公主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魏清嘴角踌躇。 她本身是不足为惧,问题是她背后站着的的…… 众人视线都隐隐焦灼在魏清身上,哪怕心中已经在打退堂鼓,也容不得她真的退缩。 魏清缓缓舒了口气,勾出一抹得体的笑,“赐教不敢当,本公主素来喜欢大燕文化,平日也多有钻研。只是魏国文人不爱此道,平日便有什么晦涩难懂的也只能自己摸索,今日能与大燕贵女交流一二,也算是幸事。” 她说话的模样很是文雅,和大魏的粗莽之气果然不一样。 加上话语间又隐隐是捧着大燕文人的,朝臣都面露得色。 大魏几个使臣也都是目露精光。 魏清的表现是他们一早就商量过的,先将大燕高高捧起,然后击败他们才最能让他们颜面扫地。 没有人知道,魏清面上淡定,心里头却是直打鼓。 她甚至紧紧盯着正前方一处花瓶不敢侧头,生怕和裴如璋的视线有上那么一两瞬的交错对视。 “《庄子》有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荀子》却言‘制天命而用之’。” 魏清缓缓开口,殿内逐渐安静下来。 “本公主粗粗读来十分不解,两者说法截然相反,究竟谁对谁错?” 这话问得刁钻,大魏几个使臣交换了一个目光,俱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大燕朝臣却都神色各异。 坐在下首的周梦楠眼底迸射出刺骨的恨意。 《庄子》和《荀子》并不是什么名作,都是有些生僻的典籍,大燕学子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和儒学,因此大部分朝臣都没有通读过这两篇文章。 奚应芷作为一个女子,再怎么才华横溢也不可能比男子更强,这个问题她必然是说不出个道理来的。 也是昨夜,她听了父亲的分析,才知道这次丢了接待使臣的差事并非灾祸,而是幸事。 原来朝臣早就打定主意,宫宴上奚应芷若是丢了丑,他们便立即发难指责她大考作弊沽名钓誉,将罪责都推到一介女子身上,好歹能保全一国颜面。 这也是景和帝为何会点一个五品小官之女来接待使臣的原因。 身份上虽差一截,却也算官家之女,勉强够用,却也不至于贵重得让人忌惮。 牺牲了她作为两国交好的台阶也刚刚好。 众人心思各异,奚应芷也凝神没有开口。 前世宫宴上,魏国使臣问静仪郡主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只略略问了前朝诗人一句诗中措辞的深意。 若明面上看,这个问题就有些刁难人了。 可事实上,奚应芷一点都不慌。 别人不知道,她却心中清楚,几日前裴如璋带她在天香楼时,魏清随口便提到了《荀子》与《庄子》这两篇。 这会她在宫宴上又提及此,很难不让人觉得她在故意放水。 107.一言不合就动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也是在魏清露脸的时候,奚应芷才逐渐回过味来。 其实今日宫宴一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其中的关窍就在魏氏兄妹身上。 若这是一场考试,出题者就是魏氏兄妹。 裴如璋带她与魏氏兄妹会面,哪怕什么也不谈,只单单让魏氏兄妹知道她这个人,便足够解开全局。 胸口处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奚应芷轻轻舒了口气,重新端起笑容。 “九公主果然博闻强识,《庄子》讲究宣导的是顺应天命,无所依赖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天命。 《荀子》却恰恰相反,认为人努力可以盖过天命,主宰自己的人生。”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魏国使臣的神色凝重起来,大燕朝臣反而松了口气。 颖妃第一次听这两本书,忍不住侧头去问坐在她身边的静仪郡主,“什么荀子庄子,我听都没听过,她说得对不对,郡主知道吗?” 静仪郡主脸色很是精彩,既不屑又嫉妒。 “我自然是知道的,书院的学生都听说过,算她运气好,碰巧读过这两篇文章略懂些皮毛而已。” 颖妃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定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夯货而已,便不再问她,反而去看景和帝。 景和帝这段时日很是宠她,不然也不会连这等场合都带着她,便让他身边的太监来解释: “这两部典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前朝许多学子为此争得头破血流都没有定论。 奚二姑娘哪怕博闻强识,可一介闺阁女子眼界本就有限,如何能辩得出结果。” 颖妃若有所思。 可再看奚应芷,面上却没有任何忐忑,唇畔仍是挂着浅盈盈的笑,全然看不出怯场的模样。 到底是不知道深浅?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颖妃心中好奇更甚,忍不住紧紧盯着她。 殿内众人俱都如此,未料下一刻,奚应芷笑吟吟地说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 “臣女却以为,无论是顺应天命,还是人定胜天都当不得尽信,不过是为了讨好当权者所作的媚上之言而已。” 殿内众人霎时面色一震,仿佛周围空气都凝滞起来。 居然敢妄议朝政,这个女子怎么如此大胆,莫不是吃多了酒发失心疯了! 顶着一众似是要吃人的目光,奚应芷恍若未觉: “《庄子》问世时恰逢当朝皇帝吞并西域四国,为了让西域百姓臣服,才写出《庄子》一书,只为让西域百姓减少反抗顺应被吞并的命运。 而《荀子》问世时恰逢南蛮入侵,为了鼓励百姓参军守卫国土,才有人定胜天的劝说文章。” 殿内久久的寂静,只有奚应芷平静温和的声音流淌,似乎将那段惨烈的历史织就画卷,印刻在众人眼前。 “所以这两篇文章并无什么对错,无论顺应天命还是人定胜天,都是先贤为了护卫脚下的土地而发出的肺腑之言,左右他们信仰的并非什么天意,而是明君。” “啪!啪!啪——” 直到一阵掌声响起,众人才从那种难言的震撼之中抽离。 景和帝龙颜大悦,“说得好,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女子也有此见地。” 奚应芷轻轻扬着头,华贵的珠翠和装扮让她看起来越发尊贵优雅。 “我父亲在家中常说起在战场上征战的往事,总说大燕能有今日的安定富足是举一国之力而创造。若有人要毁了这份安定,哪怕豁出命去他也要撼守疆场。” 说这话时,纤弱的身躯溢满骄傲,让人透过她仿佛能见着大燕的武将是多么地忠诚悍勇。 大魏使臣面上都不太好看。 魏清也从原本的震惊怔愣之中醒过神来。 她本意的确是因着轻视想着不着痕迹地让奚应芷一局,不让她输的太难看。 没想到奚应芷见多识广也就罢了,答得还如此绵里藏针、不动声色间震慑众人,倒显得她的相让像个笑话,一开局便输了一场。 这会使臣们谴责的目光直如芒在背,魏清笑得便有些勉强。 “奚二姑娘高见,本公主倒是头一回听这种新鲜的说法。” 张弓忙接话道:“奚二姑娘此话虽然新鲜,可文人论史都是不论朝政的,奚二姑娘此举不合规矩。” 景和帝面色沉了下来。 张弓这话简直是胡搅蛮缠,文人论史不论朝政,可哪个文人念书不是为了做官报效朝廷。 “张大人此话太过偏颇,奚二姑娘说的都是前朝之事,方才也不过是朕有感而发她才接话,张大人可是觉得朕说话不合时宜?” 坐在他下首一直闲适侧躺的裴如璋缓缓坐直身子,眸中阴骘毫不掩饰。 张弓瞬间冷汗淋漓,“微臣失言,并非有意冒犯。” 大魏几个使臣也都缩头装起了鹌鹑。 裴如璋待在京城太久,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会只一个眼神,就让他们从俘虏梁术的快感中激灵着清醒过来,重新回忆起被燕军支配的恐惧。 景和帝瞟了裴如璋一眼,眸光更沉了。 “九公主可还有疑问?” 景和帝口气微冷,大魏使臣面面相觑。 这一回宫宴接见,他们是做足了准备,虽然被奚应芷杀了个措手不及,却也不愿意就此罢休的。 魏清接收到众人的眼神,掩着心头焦意继续道:“奚二姑娘才华横溢,本公主还想讨教一二。” 景和帝无可无不可,略一扬手,示意她继续。 魏清这才侧身重新面向奚应芷,这回,却是不敢大意了。 袖子下交叠的双手攥紧几分,沉思片刻正要开口,忽地瞟到宫殿门口突然出现的魏国武士焦急着以口型说了什么。 魏清面色一凝,晶莹的眸子忽而带着怒意直射裴如璋。 奚应芷心中一个咯噔,刚要退开,就见魏清一个箭步上前到她身侧,飞快地拔下头上金簪抵到奚应芷喉咙处。 “放肆!” 侍卫反应迅速拔剑护到景和帝身边。 “陛下面前胆敢行凶,大魏这是要挑起两国战事吗!” “挑事的是你们!” 魏清怒目圆瞪,身上的温和文弱之气迅速退去,浑身杀气一时让人不敢逼近。 奚应芷脑子懵了一瞬。 不合时宜地想着,果然人不可貌相,难怪人人都说大魏人人善武,她还以为魏清兄妹是异类。 那是念了在多书也抹不去的民风剽悍。 果然,魏澜和几个大魏使臣一言不发起身站在魏清身后摆着护卫的姿势。 人虽少,气势却硬生生和乌泱泱的大燕君臣比了个不分上下。 “我还当你们是真心和谈,没想到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和和气气糊弄我们,暗地里却偷偷派人去劫梁术! 呸!什么泱泱大国,尽干这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魏清声音凌厉,将奚应芷紧紧勒在怀中,“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我让这个女人血溅当场。” 她动作太快,魏国人又齐心,等众人反应过来,奚应芷已经被魏国的使臣绕圈围在中间,密不透风。 奚应芷暗骂了一声。 这个魏清也太没眼力见了些,在场这么多贵女,她的身份只够敬陪末座。 拉她来做人质,跟捏了只蚂蚁去威胁大象有什么差别。 谁会将她的命放在眼中。 果然,弓箭手脚步沉甸甸地涌到宫殿门口,数十上百只利剑齐刷刷地对着魏国一行人。 殿内一时剑拔弩张,人人大气不敢出。 景和帝神色不怎么好看,“九公主稍安勿躁,期间或许有误会,朕既然说了要和谈,还不至于言而无信到私下动手脚。” 奚应芷努力将头往后仰,可怜巴巴地看着魏清,幅度很小地点头。 她不敢动得太厉害,魏清手中的簪子紧紧贴着她的喉咙,近一分就能戳破她的脖子。 哪怕和她有一面之缘,奚应芷也不觉得面前这个气势凌厉的魏清会对她手下留情。 魏清全当没看见,“呸,什么言而无信,梁术已经被你们救走了,现在还来装腔作势。 若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将梁术还回来,再将潼关一城让给大魏!” 景和帝愠怒不已,“朕说了没有派人去私救梁术,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你们如今放下武器,朕可以对这桩误会既往不咎,若仍旧执迷不悟……” 他抬手,张开的五指在空中虚握了一下,“大燕贵女也不是没有为国捐躯的勇气。” 弓箭手齐刷刷地拉弓。 尖利的箭头泛着银光,直指魏国一行人。 一瞬间,奚应芷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怎么会这样,前世分明没有这些事,两国好端端地和谈,大燕用一笔银子换回了梁术。 今生为何会不一样了? 奚应芷大脑飞快地转着,将前后两世所存在的不一样一点一滴地缕着。 脑子里倏然灵光一闪! 若说两国和谈之间有什么最大的不同,不就是她爹奚松! 前世她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都尉,从未领过什么差事。 今生却由端亲王举荐负责魏国使臣的四方馆护卫。 听说入京时魏国使臣一行人之中并无梁术的行踪,显然是被魏国人藏起来了。 她爹领了护卫魏使的差事,不是寻找梁术下落最好的人选吗? 那么举荐她爹接下这桩差事的端亲王,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无名怒火嘭地将心口填满,奚应芷猛然抬眸,灼灼如火怒视裴如璋。 108.一触即发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同一时间,魏清也隔着人群对上裴如璋的视线。 “为国捐躯?”魏清眸中泛着异样的精光,“端亲王,您还不出来说话吗?您当真要看着大燕皇帝的弓箭手射杀了我们吗?” 她手上用力,簪子的尖锐处猝不及防划破了奚应芷的皮肤,嫣红的献血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望向裴如璋的眼神满是笃定和挑衅。 景和帝心中涌上不详。 自打梁术战败,裴如璋表现得格外安分,好似全然没将边关动荡放在心中一般。 景和帝虽然遗憾边关失了一大震慑,更多的却是安心。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怕这个他人与他血脉相连,他也满是忌惮。 可眼下,魏清这话的意思明晃晃地表示魏国尊重裴如璋更甚过他这个皇帝。 景和帝素日表现出仁君姿态,可再仁他也是皇帝,帝威不容挑衅。 他收回惊疑的视线,沉声道:“冥顽不灵,羽林军,射箭!” “等等。” 裴如璋悠悠然出声。 他甚至还端着酒杯,浑身散漫,却浸满浑然天成的贵族之气。 而蓄势待发的羽林军,竟也真的没有出箭。 景和帝心中恼怒忌惮登时攀登至顶峰。 “端亲王有何高见?” 裴如璋放下酒杯,甩袖站起身。 魏国人居然因为他这个动作齐刷刷退了一步。 景和帝脸色更加难看,连丝毫掩饰都无。 殿内一片寂静,燕国臣子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殿前见血,不吉利。” 裴如璋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声音轻缓,甚至称得上优雅,手上散漫地挥出什么。 下一瞬,魏澜被什么击中轻呼出声,俊脸上迅速出现一条深深的血痕。 魏国众人却一声也不敢吭,只满眼警惕地看着裴如璋。 魏清紧张道:“端亲王,我等无意冒犯您,只要放了梁术,和谈仍旧继续。” 站起身来,裴如璋方才将奚应芷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楚。 她皮肤白,受了伤更显出令人心惊的脆弱。 哪怕她这会竭力保持着镇定的模样,眸光中震颤的水光仍旧如蝴蝶一般,扑得裴如璋呼吸都慢了下来。 “本王不会放了梁术。” 这话直接就承认了是他动手脚劫走了梁术。 景和帝勃然怒道:“端亲王,你好大的胆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做这种欺君罔上之事!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裴如璋沉默片刻。 “事出紧急,未曾来得及向陛下禀报,事后臣愿领陛下责罚。” 景和帝心中怒火更加高涨。 事态紧急? 整个大燕都归他所有,裴如璋一个臣子凭什么来判断事态紧不紧急! 一切都该听他的指令! “朕命令你,立刻将梁术交出来,平息魏国使臣的怒火。一时得失乃小事,若误了大燕国威,你万死都难赎罪责。” 裴如璋侧头,定定地看他,“陛下恕罪,稍后臣自会解释。” 言罢便不再管他,语气变得冰冷危险:“梁术如今已经安全,你们的筹码只有一个奚应芷而已。” 魏清却笑了,她将奚应芷脖子前的簪子移开,以簪身在奚应芷脸颊处缓缓划过。 簪子上的鲜血沾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越发显得脆弱不堪。 “一个奚应芷而已?那为何羽林军的弓箭还未射出?” 语毕她脸色一变,杀意毕现,“王爷与我大魏相交多年,应当最是知道我魏国人最重信义,为义之一字国土亦可让,反之遇上背叛者,便是豁上性命不要也要讨个公道。” 被她制在怀中的奚应芷陡然寒毛耸立。 方才那一瞬,她是真的察觉到魏清那玉石俱焚的决心和对她的杀机。 不能就这么白白等死。 她的性命在皇帝和端亲王面前不值一提,她只能自救! 冷静,一定要冷静! “公主息怒。” 奚应芷一把握住魏清挟持着她的手。 力道没把握住,簪子吃力在她脸上浅浅划了一道红痕。 奚应芷却已经察觉不到痛了,恐惧让她的精神高度紧绷,“我知道梁术将军的下落。” 魏清对她的桎梏倏地更紧,“快说!” 因着奚应芷和裴如璋的关系,魏清丝毫没有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反倒是大燕人对魏清的深信不疑有几分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忆及她父亲奚松护卫四方馆,若真要劫梁术,必然绕不开他。 可是奚松为何要劫梁术? 一时间殿内多了许多猜疑端亲王和奚府关系的视线。 奚应芷知道这番话会惹出多少猜忌,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事后再解释也就是了。 重活一世,什么名誉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 奚应芷强忍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惧,眼底的晶莹缓缓散去,转而露出坚毅和傲气: “我的确知道,可是,我凭什么要告诉公主?” 魏清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你找死!” 奚应芷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发冷:“我与公主前一刻还相谈甚欢,下一刻公主就对我持刀相向。 公主如此无礼,我凭什么还要将梁术的下落如实相告?凭你此刻抵在我脖子上的武器吗?” 她忽地往前凑了一下,魏清心中巨震,下意识将簪子挪开。 却还是晚了,簪子在她侧颜处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滴答蜿蜒,直如白玉被砸出裂痕,让人连看一眼都觉得心痛难当。 魏清心中闪过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撞上来。” 她并未想真的伤了奚应芷。 尤其是,女子伤了脸面,跟杀了她没什么差别。 奚应芷面上仍是挂着义愤和倔强,“公主方才口口声声称大魏人重情义,难道我大燕女子便都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 魏清被说得抿唇不语。 奚应芷若是一味委曲求全,抑或是以魏国众人的性命居高临下地威胁,魏清都不会动容。 唯独她如此宁死不屈,如此风骨傲然,才让魏清愈发敬佩,也更为伤了她而觉得羞愧。 只是,“随你如何说,你看不起我也好,憎恨我也罢,今日大燕皇帝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了你的。” 说这话时,魏清甚至不敢去看奚应芷。 奚应芷却敏锐地听出了她态度的转变,一直攥紧的拳头微不可见地松了。 面上却仍旧坚毅未改,本就上挑的眼眸越发晶亮如星。 “我方才被公主制住,是我技不如人,如今也不必公主放我。相反,公主若想知道梁术的下落,也得让我心服口服。” 魏清果然中计,“你要如何才心服口服。” 奚应芷正要开口,就瞥到魏国其他使臣面上布满警惕。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此事是我与公主之间的事,公主总不至于和诸位大人一起以多欺少吧。” 魏清冷笑,“这是你们燕国人的看家本事,我们大魏学不来。” …… 奚应芷没再追着不放,继续先前的话题: “方才公主挟持我,不过是占着突如其来的先机,若是我早有准备,三招之内公主绝对无法制住我。” 魏清没有立刻接话,只就着将奚应芷半抱在怀中的姿势,自头顶自上而下地打量她。 她身量颀长,在女子中格外高挑,两人一前一后紧紧挨着,魏清比奚应芷足足高出半个头。 因此也就将奚应芷强作镇定的模样看得格外清楚。 良久,久到奚应芷以为她看破了自己的谋算,要一口拒绝的当口,魏清猛地松手,将她甩到一边。 “公主。” 围在两人外侧的魏国使臣不约而同低呼。 “燕人诡计多端,公主怎能再次被他们诓骗。” 魏清这会脸上的杀意和戾气都褪了,重新变作一开始那副文气静美的模样,可没有谁敢再小瞧她。 奚应芷若真为了脱身而哄骗她,眼下合该是逃跑最好的时机。 若错过这个机会,等她重新被控制,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魏清都刻意站远了些许,仿佛故意给奚应芷机会。 挟持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让她汗颜。 然而直到魏国使臣重新将奚应芷和魏清围住,她也仍旧没有逃跑的意思。 只冲着魏清施施然一笑,“公主请。” 周围人神色都有些复杂,不知道奚应芷到底是自大过头,还是蠢得不知道抓住机会。 毕竟她看起来纤弱无力,丝毫不像是有反抗之力的样子。 魏清也是心中狐疑,迟疑片刻,果断朝奚应芷扑过去。 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 长到奚应芷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前世她唯唯诺诺,被束缚在奚应雪的盛名之后,哪怕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也依旧污名满身不得善终。 这世上并非规行矩步就真能与世无争,若无利器在手,人人都能踩你一脚。 重活一世,她想要美名傍身,想要无人敢欺。 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魏清伸臂朝她抓来,奚应芷的腰硬生生扭成一个怪异的弧度躲开。 魏清的手臂擦着她的额顶挥过。 这一刻她脑子像是被什么击中,忽然就开窍明白了前世裴如璋教她防身时,看着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109.一波三折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并非真的愚蠢无能,她只是没有反抗的勇气而已。 魏清吃了一惊。 不过奚应芷躲闪得狼狈,魏清看得出她不懂功夫,应当是凑巧躲开,很快又扭身朝她胸口抓来。 奚应芷再度险险避开。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狼狈和力有不逮。 三招,她应当是支持不住的。 魏国上下好武成风,魏国皇室更是人人善战。 纵然魏清对她心存怜惜和欣赏,她的反抗在魏清眼中仍旧如小孩反抗大人一般滑稽可笑。 魏清掩下心中怜悯,双臂张开一手揽腰一手冲着肩膀就要将奚应芷合围钳制。 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奚应芷忽然正正地看了她一眼。 魏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一眼的深意,只直觉得那双眼睛很美,肋骨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魏清身子一歪,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回过神来魏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没能在三招之内捉住奚应芷。 魏清眼底写满困惑和不可思议,“你做了什么?” 奚应芷没有回答,只气定神闲地冲她笑笑,“我给过公主机会了,公主自己没有抓住,既然如此,恕我不能告知梁术将军的下落。” 她表现得太笃定坦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的确确知道梁术在哪。 只有裴如璋眸光之中酝酿着暗色和风暴。 他一直盯着奚应芷,便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她手指尖飞快地搓了个什么东西。 奚应芷不知道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暴露了什么,神色仍是自若: “可公主方才问我到底是该顺应天命,还是该人定胜天,其实所谓命运也不过是上位者脑海中偶然晃过的某个念头而已,落在百姓头上便如大山一般沉重。 譬如公主这会为了一个不知真相的说法便当朝发难,要我一条命倒是无足轻重,折了陛下和大燕的颜面,于魏国百姓而言可就是天降灾祸。” 魏清抿抿嘴,捏着拳头手不自觉地泄了些力。 若是一开始奚应芷便说这些道理,魏清只会不屑一顾。 可偏偏是现在,无论奚应芷用了什么手段,魏清的确是三招之内没有拿下她。 她并非无赖之人,这会对奚应芷便生出几分敬服和羞愧,再听她的话便不自觉地听入心中。 殿内也安静了下来。 就在魏清动摇之际,殿内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冷嗤声,“哼,如此冒犯天颜合该千刀万剐,待来日大军压境,魏国的百姓更该全都充入罪民,为我大燕的奴隶生生世世不得平反。” 暂时缓和的气氛就像被一根针挑破,嘭地又爆炸开来。 魏清面上再度闪过狠色,一把掐住奚应芷的脖子不再让她说话:“好,好,好!好一个千刀万剐! 既如此烦请端亲王将梁术送去城外细柳营,半个时辰后我魏国官员使团若是少了一人,念着今日渊源虽不至于让她千刀万剐,切她一根手指头还是使得。” 奚应芷被推搡着往宫外走去,眼看着羽林军举着武器围着魏国人一步一退,却始终没有上前动手,心里登时将秦雪营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当口说这些屁话,奚应芷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故意的。 眼下魏清已经被激怒,无论奚应芷说什么她应当都不会再听。 景和帝摆明了不在乎她的性命,端亲王更是说了不会交出梁术。 今日局面横看竖看,她都是一个死字。 奚应芷被提留着上了马车,魏清随手将她丢在角落里命魏澜看管,自己则跟随行的官员商量起对策。 “有这个女人在,裴如璋不会动手。” 张弓瞟了奚应芷一眼,“裴如璋让公主知道的,定然都是他想让公主知道的。” 奚应芷闻言想点头,却又硬生生止住。 眼下魏国人已经被逼急了,若她一点用处也没有,魏清很有可能怒意上头一刀杀了她。 谁料魏清并未恼怒,只沉吟道:“方才席间,裴如璋往这个女人身上看了好几次。他虽心机深沉又诡计多端,却从未拿男女之情来做过筏子。” 奚应芷无语地撇撇嘴。 有没有可能裴如璋不是没拿过,而是压根就没有过呢? 似他那样的男人,对待女子便如猫儿一般只有逗弄,如何会有真情。 张弓却觉得魏清说得有理,转而更加面露难色: “裴如璋如此在乎,方才却也不愿意为了她交出梁术,可见咱们挟持她也并非万全之策,到最后怕也是鱼死网破。” 奚应芷在一旁听着,心中越发焦灼难言。 终究是她太过轻敌了。 自以为是重活一世的人,知道事情的走向便自以为能得到旁人没有的机遇。 殊不知万事万物并非一成不变,有她这个变数在,前世的事情同样也会发生改变。 不,或许有一些事情是一样的,那就是,前世她早早就死了…… 奚应芷心头一时沉到谷底,又听魏清咬牙切齿道: “鱼死网破又如何,魏国人没有胆小怕死的,更何况能跟裴如璋的女人死在一块,日后他上香缅怀时本公主亦与有荣焉。” 奚应芷听着她那破罐子破摔的话,陡然打了一个激灵,从那骨子悲伤春秋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她不想死。 紧攥的拳头被汗水濡湿,奚应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偶尔透过魏清掀开的马车车帘往外看一眼,这才发现马车已经远离皇宫,快到城门口了。 皇宫生变的消息还未传到这里,街边还有零星百姓经过。 若真到了细柳营,两方对阵,可就真的只有赴死一个下场了。 奚应芷害怕地环抱着肩膀,趁着魏国人安静的间隙轻声开口:“九公主,我,我要如厕……” 魏清霎时皱起了眉。 奚应芷欲哭无泪,“方才席间,吃了好几杯酒,又遭了连番惊吓,如今,已是忍不住了。” 她生得漂亮,魏清性情豪迈,本就喜欢这种精致娇美的女子。 方才她又展现出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聪慧果敢,魏清对她的喜欢又叠加了一层欣赏。 再加上挟持了她心中本就有愧,这会张弓在她耳边说奚应芷诡计多端定然有诈,魏清提防之余也仍旧有些心疼。 “再忍一忍,这里没地方让你方便。” 奚应芷眼底闪着泪花,“真的忍不住了,若是……若是在身上,我就不活了。” 魏清从没见过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子,一时真被她唬住了,为难地往马车外看了一眼。 张弓知道她的性子,生怕她心软,忙道:“要如厕在这里就是,我们把身子背过去。” 奚应芷面色涨红,羞愤欲绝,眼睛都快红了。 魏清忙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什么,奚二姑娘跟你这种大老粗可不一样。” 张弓气得直吹胡子,“那公主说如何,外边大燕羽林军一直跟着,难道真的停了马车放她去如厕?那不是自投罗网?” 魏清无言以对。 转头去看奚应芷,正要再劝几句,就见奚应芷哇地哭了出来。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不活了!” 说着直接朝着车门处一跃而出。 这会马车正飞快行驶,就这么跳下去哪怕是武功高强之人也会受伤,更何况一个弱质女流,不死也要半残! 故而魏清等人全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举,没有防备一时竟就这么让她跳了出去。 顺着高高飞扬的车帘,马车内的人清清楚楚看见奚应芷大力砸在地面,又沿着往前的力道重重滚了好几丈远。 魏清正要跳下去拉她,就见一直追在身后的羽林军举弓、拉箭,齐齐射出。 “快,快跑!” 身后的魏国人将魏清拖了回去。 车帘盖下的惊鸿一瞥之间,魏清恍惚看到一直淡然高傲的裴如璋,脸上流露出让人心惊的惊怒。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羽箭射来。 魏清突然便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来自于失去奚应芷这个筹码可能的后果,而是来自于奚应芷本身。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奚应芷,会不会被箭射中? 一轮羽箭过后,马车内的几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伤。 羽林军一拥而上,很快就将魏国人制服。 裴如璋踏着地上的残箭大步上前,入目便见着女子纤细的身影毫无起伏地趴着,于夜色之中似乎毫无生机。 愤怒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交缠在心口,裴如璋粗暴地掐着她的肩头,将她翻过来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裴如璋轻而易举便将她抱在怀中,怀中人双眸紧闭,让裴如璋产生了某种她是在装睡的错觉。 她素日便是安静的,像是极力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摆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 不,到底还是不一样,裴如璋知道她装傻充愣背后狡黠得意的眼神。 胸口处忽然就涌上剧痛,裴如璋倏地转身大步往回走去。 藏剑忙追上去,“王爷,魏国使臣该如何处置?” 裴如璋忽然瞪了他一眼,眸中的戾气和怒意唬得藏剑立刻停住脚步。 110.端亲王狠狠心疼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大燕皇帝还没死,用不着本王事事赶在前头。” 藏剑脸色一白,威慑地往四周扫视,确定没有人敢将这话外传方才重新回去收拾残局。 魏国使臣前一日还是四方馆的座上宾,只是过了一个晚宴,便从座上宾变为阶下囚。 一行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伤,张弓身上伤势尤为严重,胳膊上穿了四支利箭。 魏清和魏澜被护在中间,倒还只是挂了点彩。 藏剑拿不准要不要给他们治伤,端亲王又无暇管这些小事,好在宁远侯谢意很快就带了圣旨来接手现场,藏剑才得以赶回王府。 一踏入王府,他便觉得有些怪异。 太安静了。 当然,王爷不喜喧闹,平日端亲王府也是很安静的。 可王府中还住着敬仪郡主,这会却连敬仪郡主住着的院落都一片静谧,连亮起的烛灯都没有。 藏剑心中一慌,快步往主院走去。 隔着老远便看见院子门口的青石板台阶上跪着一个女子。 走得近了才看清,居然是敬仪郡主。 心中像是有个什么念头忽然落到实处一般,藏剑并未多言,径直入了院子。 主院灯火通明。 捧着东西的丫鬟来来回回穿梭,却愣是没发出丝毫声音。 裴如璋负手站在正房门口,神色淡漠,仿佛方才的疯狂和戾气都是藏剑的幻觉一般。 “王爷。” 藏剑下意识压低声音,“陛下命人捉拿了奚松入狱,连带着奚府也被人围守起来了。” 裴如璋没说话,甚至连眼风都没动。 藏剑便明白,他这是不准备管这件事了。 毕竟梁术被劫,跟奚松并无多大关系。 按理,的确不需要王爷出手,景和帝一旦查清,便会还奚松清白。 若王爷插手,说不定又会引得皇帝猜忌。 可是…… 藏剑抓心挠肝许久,还是鼓起勇气劝道:“奚二姑娘与奚大人父女一场,若是知道奚大人入狱难免担心。” 裴如璋浓眉立刻蹙起,藏剑心头漏跳一拍,立时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内里的府医终于出来,“奚二姑娘身上并无什么伤口,只是手背和手腕处略微有擦伤,卑职已经处理妥当。” “那她为何还不醒。” 裴如璋声音冷漠,旁人听不出什么,藏剑跟在他身边多年,却听出了这声音中不一样的味道。 似是有些飘而浮,似是,有些恐惧…… 藏剑心头一阵毛骨悚然,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连着耳朵也堵住。 府医也是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道:“身上虽无伤口,奚二姑娘头部却在地上磕了好几下,后脑勺处有明显的鼓包。 人的大脑最为脆弱,这一伤卑职也无从治疗,想是……” “有话就说。” 裴如璋语气带上不耐,府医不敢再搪塞,忙道:“想是要等奚二姑娘自己醒来才是。” 裴如璋眸中带上毫不掩饰的怒气。 府医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不是会针灸吗?为何不能治?” 他说的是之前在战场,裴如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的那一次。 府医在重压之下施以针灸,终是让裴如璋从昏睡之中醒来,这才没有贻误战机。 可是,眼下却是不一样的。 府医嘴巴发苦,勉强解释道:“王爷之前是中毒,卑职施针是替王爷将毒性暂时压住,奚二姑娘却是外力导致受伤。 更何况王爷身强体健,又每日习武健身,奚二姑娘身子却虚弱得很,所以——” “捡要紧的说!” 裴如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府医忙简明扼要道:“所以眼下施针怕奚二姑娘承受不住,还是让她自己醒来为好。” 随着他的话语,裴如璋的视线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冷。 府医心中一阵突突,忙又道:“卑职有一副方子,可以为二姑娘补气强筋,说不定能让她快些醒来。这方子很是要紧,卑职亲自去煎。” 说完竟是落荒而逃。 一直在旁听着的藏剑心中也是提心吊胆。 战场上总有将是因马匹失控而坠马昏迷,府医治过不少,如今却说出这般棘手的话,可见奚应芷的确不怎么乐观。 他想起那些坠马昏迷的将士并非每一个都被治好,有人昏迷数日后,不知不觉便吐血而亡。 奚应芷是女子,方才又摔得那样重,若是挺不过来…… 他偷偷去瞄裴如璋,却见烛光晃在他脸上,素来冷硬的男人,这会脸上隐隐约约像是出现了悲戚。 藏剑脑子像是被重击了一下,整个人都恍惚了。 应当是看错了吧…… 他还要仔细再看,裴如璋已经大步冲进了房间。 屋子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冲他行礼。 裴如璋不耐地挥手,“做好你们的活计,她若死了,你们就跟着下去伺候。” 众人面上俱都浮现出恐惧和绝望。 其实裴如璋平日里是很少表现得如此凶神恶煞和蛮不讲理的。 他嫉妒景和帝出身正统,也嫉妒他哪怕身在潼关那等边陲之地,都散发着皇室贵气,平日里总是刻意让自己一言一行都符合世家贵族的规范。 仿佛这样做了,他便能和他那个兄长一样高贵,能得到母亲真心的疼爱。 仿佛这样做了,他身体里那低贱庸俗的血脉便能淡去一般。 可这会,他却将往日刻在身体里的风度和礼仪全都抛开,表现得就像真正的潼关武夫一般,慌乱凶狠,毫无章法。 床榻上,奚应芷脖颈和脸颊的伤已经被包好,盖着本属于裴如璋的黑锦织金云纹被,越发显得面色苍白。 裴如璋忽然便觉出一股难言的无力和绝望,就像是十一岁那年,展太后说要回京,然后便将他随意塞给展家那帮亲戚一般。 那时他有多害怕被抛弃? 当时那种浓烈的情绪如今已经掩上一层厚重的灰,变得隐隐约约。 他只记得他哭嚎着哀求展太后别丢下他,又去求他的兄长别嫌弃他。 他说他不会再粗鄙无礼,不会再给他们丢人。 当他意识到哀求没有用的时候,他便咬牙切齿地威胁,说他们若真的走了,他便让他爹将他们都杀了! 年幼的他将他那个在潼关拥有生杀大权的爹看作天神,直到他爹的头颅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掌握生杀大权的永远不是某个人,而是权力。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讨好和哀求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唯有掌控权力和力量,才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对他讨好恭敬。 这会,看着奚应芷紧闭的双眸,裴如璋眸光越发森然。 “奚应芷,你可知道方才你在殿前胡言乱语,皇帝已经降罪奚家,如今奚松入狱,不知被如何施刑。 奚府的女眷也都被围困看守,若是查到什么别的证据,你家的姐妹也要下狱。” 他缓缓走近床沿,在下人不寒而栗的惊恐注视下,俯身缓缓凑近,与奚应芷鼻尖呼吸交错。 “你可知女子,尤其是家世低微的女子在狱中,会遭遇些什么吗?” 替奚应芷擦拭身体的丫鬟面露恐惧,手腕更是发抖,差点就忍不住大喊让裴如璋闭嘴。 可裴如璋却全然不觉得自己残忍,他像是觉得有趣一般低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是轻的。 碰上狱卒心狠歹毒的,最爱折辱这种官家女子,将她们当作狗儿来耍。不过也无妨,毕竟你和家中姐妹本来就不睦,她们下场凄惨你应该高兴才是,就是可惜了你爹——” 奚应芷眉心微不可见蹙了一瞬,裴如璋立刻停了下来,身子又凑下去几分使劲盯着她。 可那变化转瞬即逝,几乎要让裴如璋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心口那股气忽然就泄了,裴如璋缓缓坐到奚应芷身边,整个人都有些乏力。 “二姑娘眼珠好像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裴如璋闻声看去,见王府的下人指着奚应芷满脸惊喜,“奴婢方才真的看见了,快,快去叫府医来!” 耳边的喧闹像是戳破了一层膜,再度变得真切起来。 裴如璋鬼使神差地握住奚应芷的手,想再说些狠话,忽然却又舍不得了。 万一她醒来,记恨自己怎么办呢? 这世上畏惧、憎恨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添一个。 想了想,裴如璋缓缓道:“方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本王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狠心,只要你活着,本王可以保你一家平安。” 说完,他又觉得这样干巴巴的一句承诺太苍白,又加了一句: “你若觉得不够,也可随意与本王提,不拘是加官进爵,还是家财万贯,本王都能满足。” 说完,他就看见奚应芷秀气的含烟眉又蹙了起来。 这次却不是他的错觉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 昏睡之中,奚应芷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晕晕乎乎的,周围吵得厉害。 旁的声音也就罢了,尤其是某个男人熟悉的声音,躲也躲不开,絮絮叨叨,吵得脑瓜子疼。 他怎么这样多话? 印象中他总是高高在上,高兴了,便冲她招手,捉着她好一通搓揉。 不高兴了,便瞪着她,等她去哄他。 111.奚府各怀鬼胎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一年到头跟个冰块一样,要他多说几句话比让他去死还要难,今天一反常态这样聒噪,奚应芷想堵住耳朵,手臂却沉沉地抬不起头。 她又想让裴如璋闭嘴,可嗓子也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浑身使不上力气的感觉让她委屈极了,只有泪水湿漉漉地往外冒,偏生一冒出来就被人擦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奚应芷更委屈了。 裴如璋看着奚应芷紧闭着眼,泪水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冒,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够了,不许哭了,你若受了委屈只管和本王说,本王替你做主。” 他神情有些不耐烦,又像是在敷衍,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分量多重的话。 可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发现,过去这二十年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许诺。 哪怕裴如璋对展太后已经算得上尊重依从,可展太后也不曾得到他的承诺。 奇迹般的,听了这话奚应芷眼泪竟真的缓缓止住了。 像是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多么珍贵难得的东西一般。 这夜,端亲王府彻夜不眠,奚府亦是人心惶惶。 府中没有男人主事,几个女眷都人心惶惶守在陈氏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消息。 奚应莲一边抹泪一边咒骂: “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将府中都看管起来了,方才我叫丫鬟使了银子去打听消息,又说了我是宁远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那些官差也全然不当回事,难道咱们家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吗? 定然是奚应芷那个蠢货在御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触怒龙颜,以致整个奚家都被牵连!祖母,母亲,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陈氏也慌,慌得端着茶杯的手发出一阵咯咯噔噔的声音。 她种了一辈子地,以往奚松没发迹的时候,见了县衙的捕快都要陪笑脸叫一声差大哥,如今被重兵围守,心里早就怕得要死。 不过是想着要替儿子转圜,强撑着罢了。 “轻黄,你见多识广,如今咱们该做些什么,可要为松儿打点打点?” 姚轻黄抱着奚耀,作势也抹着泪。 “母亲说的什么话,夫君是一家之主,若有法子我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您不知道,守在门口的这些官差是御前的羽林军,见了他们,大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个当口就算儿媳想去打点,也没什么敢收咱们的礼。” 陈氏勉强端茶的手骤然支持不住,上好的汝窑啪地摔了个粉碎。 “这……天要亡我奚家啊!” 姚轻黄好生欣赏了一番她的绝望恐慌,方才哽咽道: “母亲,咱们眼看是跑不脱了,为今之计,将耀儿送出去才是正道呀,好歹是给老爷留后了。” 陈氏眸光一震,紧紧盯着奚耀。 夜深了,奚耀年纪小,这会早就埋在姚轻黄怀里睡得香甜,脸颊处甚至压出了红印子。 奚耀长得与奚松有六分相似,据都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陈氏心如刀割,“你,你可有法子?” 姚轻黄眼底闪过精光,“我父亲的同僚如今就在羽林军任职,若是拖了旧情去求,应当有七八分把握。” 陈氏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快派人去呀。” 姚轻黄神色为难,“唉,虽是有旧情,可到底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没有足够的利益,人家怎么会真的出力。” 陈氏一愣,随后飞快道:“你说的是,求人办事合该礼数周道才是。” 说着忙起身,到自己床脚摸出一个匣子,从里掏出一把钥匙来,“这是咱们家库房钥匙,你这就去清点,不拘什么值钱的贵重玩意,只要你看得上眼一并装好了送过去。” 末了抓着姚轻黄的手重重一捏,“轻黄,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眼下,耀儿只能指望你了。” 姚轻黄郑重点头,拿着钥匙便要出去。 刚转身,奚应莲忽然喊住她,“母亲,我忽然想起,此事说不定可以找谢哥哥相助。” 姚轻黄脚步顿住,状若无事转身,“谢文渊?你如今能联系上他?” 奚应莲极力掩饰着自己眼里的急切,“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靠人想办法的。 只是母亲方才也说了,要找的是外公以往的同僚,关系隔得这样远,还不如找自家人来得可靠。祖母,您说呢?” 姚轻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陈氏纠结地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这,你们二人说得都有理。” 别看她平日里表现得干练果断,可到底见过的世面少,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还不如姚轻黄和奚应莲沉得住。 姚轻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请母亲来做决断吧,若是要将咱们家的命运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中,我也不会反对。 反正我爹如今还在任上,若真出了什么事,捞我一个想必也不算太费事。” 陈氏顿时犯难了。 奚应莲这会却是已经冷静了下来。 姚轻黄要将整个奚府的家当拿去换奚耀一个人的未来,对她来说可是没有任何好处。 真要处置起来,她这个庶女只会是死路一条。 就算过后奚府安然无恙了,可全家的财产都搬空了,日后难道要她节衣缩食地过日子吗? 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出嫁,到时候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出来,宁远侯府会如何看她。 所以哪怕明知姚轻黄会记恨上她,奚应莲也仍是不肯退让,“母亲,外公若真有这个能力,他的同僚这会怎么没有主动来问候您呢?” 姚轻黄一阵无语,恶狠狠的眼神剜她一眼,“奚应莲,你那门婚事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真以为宁远侯府将你当个人物来看了?” 奚应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争得乌眼鸡一般,陈氏也是没有好主意,心烦意乱道:“够了,你们不要再争了,眼下合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 这样吧,库房里的东西你们一人一半,无论是谁,只要有可能都不要放过。” 姚轻黄和奚应莲这才偃旗息鼓。 对视一眼后,一齐去了库房。 因着做这种事情毕竟要低调,府中连多余的灯都没点。 月黑风高,恐惧在前,奚应莲早就将往日对姚轻黄的尊敬和恐惧抛在脑后,库房的门一打开,奚应莲抢先冲了进去。 姚轻黄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满是杀意。 红绡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她再得意一会。” 姚轻黄重重地吸了口气,跟在奚应莲后头,往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个盒子,遮掩着藏入袖子。 她毕竟当家多年,知道奚府的银票和庄子地契才是最贵重的。 不像奚应莲,趁着夜色进来,到处摸寻着只找了两个装了银两的箱子。 未免奚应莲怀疑,姚轻黄装模作样又清点了一会,奚应莲凑了过来,“母亲,家中这些古董药材就给你吧,我拿些现银去宁远侯府。 虽说吃些亏,可宁远侯府到底亲近些,不至于狮子大开口。” 姚轻黄视线冷冰冰地在她脸上扫过。 就在奚应莲有些忌惮地缩着脖子的时候,姚轻黄冷声开口:“就依你所言。” 奚应莲诧异地睁大了眼,旋即生怕姚轻黄反悔一般,叫人将两箱银子出来。 见姚轻黄一直没吭声,像是默认的样子,她又厚着脸皮将一小匣子首饰也收拾了抬回院子。 正准备清点,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惊喜至极的声音,“二姑娘,谢世子来府上了,如今正在拜见老夫人。奴婢想着世子定然是为姑娘来的,特来通传一声。” 奚应莲登时喜出望外至极! 她拿了这样多的银子和珠宝首饰,却仍在担忧若是掉了脑袋,再多的银子也没处花。 如今谢文渊来了,只要他肯带自己离开,自己岂不是可以避过此劫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奚应莲脚下生风往陈氏院子里冲去。 谢文渊正在和陈氏说着奚松被卷入梁术失踪的案子里,被陛下怀疑和端亲王勾结。 姚轻黄没来,陈氏一听其中缘由,登时吓得魂都快没了。 “那陛下准备如何惩处我儿?” 谢文渊劝慰道:“如今事情还没查清,兴许梁术失踪一事和奚伯父无关呢?” 话虽如此,可谢文渊心中却是不抱希望。 陛下忌惮端亲王,奚松有勾结端亲王的嫌疑,便很难彻底洗清。 “此事眼下陛下已经交给我爹来查办,我爹定然会关照奚伯父的。” 陈氏不禁老泪涟涟,正要道谢,就听见奚应莲哭天抹地冲进来,一把投到谢文渊怀中。 “世子爷,求您带我去见见爹爹吧。” 奚应莲揪着谢文渊的衣袍,哭的格外伤心。 美人垂泪本就惹人生怜,更何况奚应莲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今夜又刻意略施粉黛。 谢文渊心痛地将她揽在怀中,丝毫不顾陈氏这个长辈也在场。 “莲儿莫哭,我的心都要碎了,奚伯父在狱中有我父亲照料,你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奚应莲将头摇成拨浪鼓,抱着谢文渊的大腿缓缓跪下去。 谢文渊叫这柔软馨香的身子蹭得心猿意马,两人一个拉着要起来,一个死命要下跪,很快便身子火热,喘气连连。 112.奚应莲私奔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世子,莲儿真的忧心爹爹,若您觉得为难,求您带我去侯府,莲儿亲自求谢伯父,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见着我爹平安。” 奚应莲哭哭啼啼,谢文渊只觉大脑乱成一团,犹疑半晌,终是无力拒绝。 强硬地将她抱起来,歉意地看着陈氏:“老夫人,莲儿一片孝心,我实在不忍她失望,” 陈氏也被这两人的孟浪弄得脑子发懵,愣了一瞬才道:“如今府中被看管着,莲儿如何能出去?” 谢文渊也想到了这一点,为难地看着奚应莲,“不如你在家中等上片刻,我去求了父亲,若他允准,我再来接你?” 奚应莲一个劲地摇头。 家中风雨飘扬,她实在担心谢文渊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会哪舍得了这颗救命稻草。 “不是我不相信世子,可说到底我才是奚府的女儿,这种事情我若畏缩着不亲自出面,反托了世子爷出马,那不单是糟蹋了世子爷对我的一片情谊,更要让爹爹失望。 至于出去一事虽难,可是,我有法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氏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奚应莲拉扯着谢文渊出了院子。 一回青莲院,奚应莲将丫鬟打发了出去,人就迫不及待依偎入谢文渊怀里,嘴巴急切地往他脸上凑。 谢文渊登时就把持不住了。 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做这档子事,很有一种风雨欲来极尽发泄的疯狂和畅快。 奚应莲不知是忘了要遮掩,还是故意撩拨谢文渊,发出的声音很大,整个青莲院的丫鬟都臊得脸蛋通红。 一盏茶的功夫,内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两人肉贴肉紧紧搂着,奚应莲又开始哭了,衬着脸颊的红晕,瞧着很有些风情。 “世子爷,奚府如今大难临头,我们姐妹几个只怕都不能善了。临死前能和世子爷在一起,也不算我白做一回女人。” 谢文渊其实是很有几分大男子的气概的,只是平日被他那个爹压着,在外表现得便克制斯文。 这会被奚应莲一勾一捧,心里头那点子豪情瞬间膨胀起来,不住摩挲着女人光滑的脊背,哑声道: “别说这种话,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奚应莲视线湿漉漉的又吻了他一下,“莲儿身为庶女,素日里就不怎么被父亲母亲看重,世子爷是这世上头一个爱重我的人。 我只是,心有不甘……他们待我不好,我却要为他们去死。” 谢文渊心痛得无以复加,重重搂住奚应莲,“别哭了,我的心都叫你哭碎了,我带你走。” 奚应莲心中狂喜,勉强压住嘴角的笑,“这,如何使得。” 谢文渊这会心口被豪情涨满,大手一挥:“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入我府中也是名正言顺,你这就随我走!” 奚应莲半推半就起身。 不过两人嘴上说得豪气干云,倒也不是全然没脑子,终究是没有光明正大将奚应莲带出去。 而是让她换了身小厮的衣裳,遮着脸偷偷出了侧门。 奚府的案子本就是交给宁远侯来查,羽林军自然卖谢文渊几分面子,略微问了一嘴就让他离开。 上了马车,奚应莲才劫后余生地轻松下来,整个人松跨跨地埋到谢文渊怀里。 谢文渊也觉得刺激,搂着她闭目片刻,才叹气道:“莲儿,这回是委屈你了。” 奚应莲脸上的笑顿了顿,心里头也不是滋味起来。 她是谢文渊的未婚妻不假,可这回却名不正言不顺地跟了他。 聘则为妻奔为妾,身份上骤然变了她的确心里不舒坦。 可转念一想,若今日不跟了他得他庇护,日后有没有命都是未知之数。 再说了,当妾又如何,她和谢哥哥情分非比寻常,妾也不比正妻差。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温声道:“过去在奚府过了十几年委屈日子,日后在世子身边,定然都是好日子。” 她这话原是想让谢文渊更怜惜她一些,没想到谢文渊却好奇追问:“怎么,难道你们姐妹间经常吵架?” 奚应莲忙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无非是说奚应雪如何清高虚伪,奚应芷如何口蜜腹剑地算计。 这话落在谢文渊耳中,却叫他不自觉地想起奚家另外两个女儿的姿容风貌。 以往他看女人,看的是才学品行。 这陡然和奚应莲厮混了几回,像是瞎子忽然开了天眼,再看女人便也觉出不一样的味道了。 只觉奚应雪端庄桀骜,奚应芷更是娇媚可爱。 “你两个姐姐也都是可怜人,你想不想救她们?” 奚应莲喋喋不休的嘴忽然就顿住,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谢文渊不明就里,还在等她答话。 “这,若是可以,自然是想的,可是大姐姐被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二姐姐在宫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想救也无从下手。” 谢文渊沉吟着陷入思索,奚应莲顿时慌了,忙又搂着他缠了上去。 奚松并不知道他入狱一遭,家中差不多被搬空,府里头的人也各寻了前程。 只说奚应芷昏迷一整夜,第二日上午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影影绰绰居然见着裴如璋坐在她床前。 这是,做梦吗? 还是噩梦…… 奚应芷心中打突,眼儿一闭索性又昏沉了过去。 这一遭可将裴如璋唬得脸色发黑,忙将府医又叫了过来。 兵荒马乱许久,直到下午黄昏时分,奚应芷才真正醒过来。 这回屋子里就只有侍女在伺候了,见奚应芷睁开眼,个个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奚姑娘醒了,快去禀告王爷!” “府医,府医在哪!快来替奚姑娘把脉。” 吵吵嚷嚷的,奚应芷脑子反应了一会,才开口问话。 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很小,几乎只有气音发出。 侍女没听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连珠炮弹地将这两日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将魏国使臣被看管,奚松被关押,奚府被官兵把守的事情说完,正好府医给她把完了脉。 “只要能醒来,旁的伤便都没什么大碍,我再开几副药,吃完再看如何。” 奚应芷晕乎乎地许久才理清楚,等见了那黑乎乎的药汤端到自己面前,奚应芷终于有力气说话:“这是哪?” 喂药的玉书愣了一瞬才笑道:“瞧奴婢急昏了头,居然忘了跟姑娘说清楚,这是端亲王府,您已经昏迷两日了。” 奚应芷眨眨眼,虽然在看到玉书的那一瞬她就有所猜测,可真听到这个答案神色还是有些微妙: “不是说奚府被看管起来了,既然如此我也该回府才是,总不好独善其身。” 玉书没料到她会说这个,神色也是一怔,不过很快便收敛,“让您留在王府是王爷的意思。” 这话透着两层含义,一是有端亲王庇护,她不必担忧被牵连。 二则是没有端亲王开口,谁也不敢放她离开。 奚应芷明显是理解成第二个意思了。 明知是这个结果,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还是不快,将药推开到一边,“想必王爷是有话要问,这才特意将我看押在此。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浪费王府的药,明日要与我算银子,我两袖清风还不起。” 她性子软,哪怕是说着气话也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玉书默了默,好脾气地劝道:“姑娘身上有伤,若是不吃药好得慢,何苦说这些气话。 再者这药是府医特意调过味道的方子,吃着并不苦,姑娘不如尝尝。” 奚应芷素来是个脸皮薄的,旁人对她冷脸,她便有三分气性。 可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她也不好意思胡搅蛮缠,僵持一会便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 玉书欣慰地笑笑,“姑娘这样就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论何时何地,自己的身子都是第一位的。” 喝完一碗,苦得她吐着舌头斯哈个不停。 前世她就知道,玉书是个巧舌如簧的,怎么这回还叫她骗了。 等玉书端了第二碗药过来,奚应芷说什么也不喝了,“头有些晕,睡一会再喝。” 玉书正劝着,就听到外头给端亲王请安的声音。 奚应芷警惕地支起身子,便见了男人高大的身影挑开帘子进了内间。 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云淡风轻和风度翩翩,走得近了,奚应芷却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倦色。 难道他这两日都没有休息? 想起自己昏迷时半梦半醒地睁眼,似乎都看见面前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奚应芷心里头五味杂陈。 “怎么不喝药?”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浑身气势威严,很能唬人。 奚应芷心中有气,本想瞪他一眼,眼神甩到半截硬生生没了气势。 低眉敛目地接过药碗,咕咚着又是一饮而尽。 裴如璋来的时候已经听了府医的禀告,知道她现下没什么大碍。 这会看她精神头也不错,心中彻底松快了下来,便也有心情问话了。 “你知道梁术的下落?” 奚应芷抬眼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他一来会关心自己,没想到开口便是质问,奚应芷抿抿唇。 “这个案子不知是交给谁来查办,若是王爷查办,审问时也该有文书在一旁记录,王爷私下问我,不合规矩。” 113.裴如璋挨打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屋子里玉书等人都吃了一惊。 但看奚应芷似是个好性的,没想到居然这样给王爷没脸。 裴如璋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其他下人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奚应芷说完这话本也有些后悔,正斟酌着要不要找补一句,后脑勺处便传来一阵闷痛。 前夜宫宴上的事情立刻清晰地印在脑海中,那股子被遗忘的委屈和难过涌了上来。 奚应芷轻哼一声,翻身朝着床内侧躺下。 周围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还是玉书硬着头皮打圆场:“奚姑娘身上有伤,身子不舒服,人难免脾气大一些。” 裴如璋扫了她一眼,玉书立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缩着脖子带人都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阖上,奚应芷本是闭着眼睛装睡,这会心口打起鼓来。 翻身坐起,警惕地盯着裴如璋,“我刚吃了药,要歇息了,你还在这做什么?堂堂王爷,待在女子的闺房羞也不羞?” 裴如璋默了默,破天荒地没有发怒,波澜不惊道:“这是我的屋子。” 不只是羞还是气,奚应芷脸蛋蹭地红了,支着身子又坐起来,“王爷身份尊贵,臣女怎能随意占了王爷的屋子,还请王爷送我回奚府。” 裴如璋没接话。 以往奚应芷在他面前总是胆怯温顺,他便也习惯了奚应芷事事顺从,不敢逆他的意。 可这两次,就像是一只长出了爪子的猫咪,时不时便要亮出爪子冲他抓上一把。 这话说出去或许没人信,可却是事实—— 他的确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毕竟不是奚应芷昏迷那个时候了,他若是说了什么惹得她不开心,她气急了骂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若是罚她,她身上有伤。若是随她口无遮拦,他颜面何存。 屋子里静了片刻,裴如璋小心翼翼地冷哼一声。 “你在宫宴上口无遮拦说你知道梁术的下落,你可知这一句话将本王和你父亲都陷入勾结抗命的嫌疑之中。 此刻你若出去,立刻就会被带去问话,本王留你在王府,是可怜你。” 他本以为这样威逼利诱的一番话,奚应芷必定不敢再耍小性子。 说不定还会重新变回那副乖巧惹人怜的模样。 毕竟在他印象中,奚应芷是很知情识趣、趋利避害的。 谁料他话音刚落,奚应芷面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汹涌的怒气。 “我在宫宴上说我知道梁术的下落是为了什么? 王爷利用我父亲劫走梁术,魏国公主挟持我,陛下记恨我父亲失职也不将我的性命安危放在眼里,我若不拿梁术说事谁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无权无势命也单薄,若自己都不为自己搏一把,难道等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之人施舍着留我一条命吗!” 听着她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裴如璋的怒气也跟着上涨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当时局势远没有你以为的危险,魏清虽然性格鲁莽,却并非嗜杀之人,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害你性命。 至于梁术失踪此事并非我谋划,更谈不上利用你父亲,当时我若不认下如何让皇帝心生忌惮。 他当众以武强压魏国使臣,反而让局面不可收拾。再说,我就在旁边,若两方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加以补救。” “这天底下哪有十足把握的事情,王爷自认为对魏清和陛下的性情都了如指掌,可我的性命不是让你拿来赌的! 魏国使臣不能激怒需要安抚,我就是金刚不坏之身可以随意糟践吗!” 若换做是旁的人如此利用她,奚应芷都不会如此愤怒,甚至她会说服她自己,没有人有义务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可是,凭什么是裴如璋! “在你心中本王就是这样的人?连一个小小女子都要算计进去?” 愤怒、生气、不平、不甘,以及深深的失望齐齐涌了上来。 “本王说了有万全之法可以保你,你赴宴时穿的鎏金羽衣,内里缝了刀枪不入的蝉丝甲,便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中也可让人来去自如,更何况区区一个宫宴?” 奚应芷微微一怔。 没想到裴如璋居然准备得这样周全。 仔细想来,自己身上除了脖子和头部的伤,其他部位的确完好无损。 蝉丝甲一物她也听说过,是裴如璋攻打西凉时得到的皇室至宝。 听说当时展太后还有意讨要,是景和帝劝说,说端亲王征战沙场更需要护身的秘宝,这才得以留在端亲王府。 这样的至宝,他竟一声不吭地给了自己? 连告知一声获取自己的感激都不曾有? 若非今日自己质问,他会不会不准备说了? 奚应芷心中五味杂陈,但随即又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激怒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今日宫宴会有危险?” 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裴如璋心口骤然一滞,片刻后才道: “世上之事千变万化,再周密的计划也会出岔子,若告诉你恐你心中发慌,本王只是有备无患。” 对上奚应芷唇畔似有若无的讥讽,那辩解也缓缓没了声音。 “所以在王爷心中,我便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遇事只会惊慌失措叫唤坏了王爷的大事,不值得王爷将计划相告。 也不值得王爷只言片语的嘱咐,是这样吗?” 她声音愈发地轻,尾音也轻飘飘地上扬,却似千斤巨石压在裴如璋肩上。 裴如璋抿唇,哑口无言。 他想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为何呢? 若是他愿意,他能给出无数个理由让奚应芷信服,偏偏事实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良久,裴如璋移开视线,侧脸仍旧淡漠冷然,像是从来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一般。 “你待如何?” 奚应芷盯着他一字一句:“王爷这话问的,似乎我有得选一样。王爷的大计之中从来就没有我说话的份,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 裴如璋毕竟身居高位久了,自有他的骄傲和尊严。 哪怕心中对奚应芷有些歉疚和旁的什么,这会也真正恼怒了起来。 “你明白就好,朝政之事本就没有你一介女子质喙的余地,就连你父亲奚松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大胆——” 冷漠的话语戛然而止。 看见奚应芷眼尾啪嗒着垂落下一滴泪,渗入锦被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却在裴如璋心里掀起惊天的风暴与波澜。 屋子里静默良久,久到裴如璋身子都有些僵了,玉书忽然闯进来。 “王爷,奚二姑娘的药好了。” 屋子里剑拔弩张的凝滞散去些许,却仍然有些窒闷。 玉书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奚应芷有些微红的眼。 “姑娘身上有伤,心思可千万要疏朗些,不然好得慢。” 裴如璋心头也有些懊恼—— 奚应芷额上包了一圈绷带,脸颊和咽喉处更是包扎得严实,整个人窝在宽大厚实的锦被中,脆弱得简直可怜。 他一个大男人,又虚长她好几岁,怎么就跟这么一个小姑娘置气了。 袖子下攥紧的拳头忽然松开,裴如璋缓和着神色从玉书手中接过药碗递了过去: “你刚刚才醒,不好如此耗费心神,还是——” “啪——”一声脆响,奚应芷下意识挥手,就这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强烈的戾气迅速在周遭蔓延! 裴如璋缓缓收回手,看着奚应芷的眸子倏地凉了下来。 “奚应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又或者,你到底将本王看作什么人!” 裴如璋声音像是一字一句咬出来的,强行收敛的怒气彻底散发,满眼的凌厉和风雨欲来。 奚应芷回过神来,也后知后觉生出些许害怕。 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裴如璋? “我……”她缩了缩脖子,睫毛颤颤巍巍地扑闪着,满脸心虚不敢与裴如璋对视。 “臣女冒犯王爷,王爷若是生气,打回来好了……” 裴如璋冷笑了一声,再也不肯看奚应芷一眼,摔门离去。 直到院子彻底沉寂下来,玉书才像是被允许呼吸一般重重喘了口气。 这个奚二姑娘,胆子实在太大了。 奚应芷也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缓缓倚在靠枕上,背上是一层接一层冒出来的冷汗。 等到彻底放松下来后,心里突然难以抑制地难受起来。 她没想到,裴如璋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虽然他很生气,可到底也没有对自己如何…… 按理说明明她才是占上风的那一个,到底为了什么难受,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没等她想明白,第二天她就迎来了一个绝对不想见到的客人。 展太后微服来了端亲王府,直接找上奚应芷。 见到奚应芷时,展太后没了第一次觐见时的和蔼慈祥,而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虽然不比静仪郡主那么倨傲,但姿态还是摆的很高的,就像是在打量一个跟自己明显不是一个圈子的下等人一般。 “本以为你是个安分的,没想到手段倒是厉害,这一出苦肉计,连如璋这等沉稳之人都逃不开。” 114.展太后敲打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面上恰到好处的忐忑和恭敬一下就收了回去,不卑不亢道: “苦肉计?太后娘娘似乎是有些误会。 一来臣女并没有本事指使魏国公主在殿前当众发难,二来此事的前因后果如今陛下正在命人彻查,太后娘娘似乎是已经盖棺定论了?” 展太后被问得面色一僵,目露不悦道:“小门小户的庶女,果然是没有教养没有分寸。” 她高高在上的傲慢像是独属于皇室贵族的面具一般,若是不这样说话,似乎就显示不出他们的矜贵。 前世这样的人奚应芷见过不少,这会丝毫没有被刁难的和羞辱的委屈和无措,反倒不紧不慢地笑了。 “臣女的确是小门小户,不论在谁看来都是没什么依仗,最适合以势压人的,这一点,臣女已经见识清楚了。 只是季山长允臣女入麓山书院念书,就是要臣女明事理知分寸。这世上毕竟是有黑白公道的,若不然臣女如今也不会在端亲王府,而是在刑部大牢了。” 展太后脸沉了下来,“你小小年纪不懂事,不知道朝堂之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譬如现在你若是说错了话,说不定奚家就会有灭顶之灾。” 奚应芷心里头蹭地就烧起一把火,“臣女的确不知轻重,那么请太后娘娘赐教,被羞辱没有家教,将无妄之灾污蔑成苦肉计,臣女到底该如何说话? 难道要将一切不切实际的话尽数应下,恭恭敬敬地接受您的侮辱,任您处置摆布才算有分寸吗?” 展太后被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对奚应芷的印象还停留在宫宴之前觐见时的温婉腼腆,今日来此,本也是听说裴如璋举止有些不同寻常才刻意上门查探敲打。 没想到奚应芷仗着如璋对她的照拂,在自己面前说话都敢如此不恭不敬。 果真是恃宠而骄,自以为迷惑了如璋就能一步登天,简直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诚然她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可她清楚裴如璋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在他心里女人跟随时刻意丢弃的棋子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裴如璋性子本就单薄冷漠,怎么可能真的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是以此刻,展太后压根没把奚应芷看在眼里。 “哈,好,好!你是以为有人撑腰就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以为端亲王容你在这养伤就是要抬举你? 你可知哀家一句话就能将你赶出王府,到时候在刑部大牢,不知你的腰杆还有没有这么硬。” 奚应芷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恨不得这会就离开端亲王府。 展太后口口声声威胁于她,可她心中清楚,若端亲王没有劫走梁术,那么他爹那什么勾结端亲王的罪名多半是假的,这几日便能查清。 到时候她在宫宴之上的行为便会被看作急中生智安抚魏国使臣,在景和帝眼里非但不是罪过,反而是大大的功劳。 所以她压根不怕展太后的威胁,这底气不是来自于端亲王这个男人,而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谋划和在宫宴上的机敏。 可她不说话,展太后却只当她是心虚。 她也是该心虚。 展太后在后宫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像奚应芷这种女人。 年轻气盛,仗着长得漂亮就自以为能玩弄所有人。 全然不知她们的姿色在上位者眼里,不过是稍有价值的棋子,真论起来,甚至还比不上一箱子黄金。 展太后倨傲地在太师椅上坐下,叫了奚应芷免礼。 “你终究还年轻,生得又漂亮心气高一点哀家也能明白,只是这世上的女子要想过得好,光有心气可不行,还得学会审时度势。” 奚应芷不置可否,沉默地等待下文。 展太后缓和了语气道:“兴许王爷对你的确有两分不一般,可若是背后没有人支撑,只靠这么点子不一般能长久到几时? 咱们大燕朝的后宫,可没有三十岁以上的宠妃,王爷也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也就那么一时而已。等那喜欢过去了,凭着你小官庶女的身份,又该何去何从?” 这话说出来,奚应芷眸子紧了紧,面上却没什么波动。 可展太后毕竟是宫里的人精,见了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哀家今日来,一来是看一看你的伤势,二来嘛,也是怜惜你,想送你一个好前程。” 奚应芷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展太后和裴如璋果真是母女两个,开口就是要送人前程。 难道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展太后本是等着她惊喜交加地向自己谢恩,没想到奚应芷却像个木头一样一声不吭。 展太后便有些不耐起来:“哀家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哀家本是看你可怜才送你这个造化。 你若识相日后哀家还能赏你一个贵妾的身份,你若不识相,呵——” “不识相怎么了?” 展太后下意识要教训她,刚要开口才反应过来问话的不是奚应芷。 舌尖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重新端上和蔼的笑,“这会你不是在皇帝那议事吗?怎么回来了,哀家怕你这几日劳累了,特意来看看你。” 裴如璋神色匆匆大步入内,闻言别扭地看了一眼奚应芷。 “府中有事,先回来了。” 他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听说展太后来了,怕扰了奚应芷养伤才特意回府。 昨日就敢打他,他若如实说了,奚应芷得意起来还不知要如何给他脸色。 展太后对着奚应芷游刃有余,对着裴如璋可就慎重多了,闻言关切道: “既然有事,你赶紧去处置,哀家随便坐坐,刚好和奚二姑娘说说话,不打扰你。” 裴如璋没动,面色无波道:“无妨,你们方才说些什么?” 说着他看着奚应芷,示意她开口。 展太后哪会让她有说话的机会,轻咳着岔开话: “哀家看见这些小姑娘,总是喜欢多说几句,不过这种话你们男儿家是不愿意听的。” 裴如璋没有就此作罢,仍旧看着奚应芷,“是吗?” 奚应芷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在展太后警告的视线下残忍地开口:“太后娘娘误会我在王爷面前使用苦肉计。” 展太后骤然变了脸色,“放肆!” 奚应芷垂头,不再说话。 不过说这么一句已经够了,裴如璋眸子沉凝下来,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这会虽然还在生奚应芷的气,打定主意若是不给她个好看,是绝不会轻而易举原谅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他身上的血脉注定他会比别的男人更加骄傲,可那含怒冷淡的视线一落到奚应芷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静悄悄地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微敛,似是没什么情绪,可他却分明看出了委屈和可怜。 裴如璋神色不耐烦地解下披风一言不发地给奚应芷披上,冷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淡漠,动作却很轻。 “太后娘娘误会了,她若是有这么聪明,就不会被本王牵连,弄出这一身伤来。” 这话便是为奚应芷分辨了。 说着又将她推到床上重新塞回被子里,“笨嘴拙舌的蠢丫头,成日只会惹人生气。还不好生歇着少说些话。” 展太后叫他这番话气得胸口直堵得慌。 这个小庶女如此排暄自己,裴如璋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训一句就算揭过了? 不,那甚至都算不上训,那里头透出的关心和维护,几乎让展太后心惊! “璋儿。”展太后声音透出些焦急,却在裴如璋看过来的时候硬生生扯出个慈祥的笑。 “诗儿这两天心情不好,一直闷在家里,你们关系匪浅情分毕竟不一般,不如你带她去郊外散散心,心情好了,身子也爽快。” 裴如璋闻言眉心一动,若有所思。 展太后见有戏,脸上堆起了笑,却见裴如璋直起身子,淡淡道:“方才太后说什么不识相?” 展太后面色一滞,“璋儿,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庶女如此质问哀家?” 裴如璋撩起眼皮闲闲掠过展太后,“小庶女?若论出身与血统,我连庶子都不如,岂不是连站在太后娘娘面前都不够格?” 展太后眸光冷了下来,“璋儿,哀家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别失了分寸。” 她以往总是慈眉善目的,哪怕有些不满也只是语气平淡地敲打,还是头一回说这么重的话。 裴如璋忽然深深地看着她,“太后娘娘无端来端亲王府,对王府的贵客随意指责,将我这个主人置于何地?若说分寸,太后娘娘的分寸在哪里?” 展太后深深攥起了拳头。 她一直就知道裴如璋性子桀骜,从不在乎别人的颜面。 可在她面前,裴如璋一直都是敬而有礼,她也一直为这种优待而沾沾自喜。 可今天,裴如璋优待的对象换了人,反倒对她冷言冷语,还是为了一个她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庶女! 她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不但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儿更是她的儿子,展太后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气! 这一切都怪奚应芷这个狐狸精! 115.给展太后甩脸子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眸光含怒在奚应芷身上扫过,展太后冷冷道: “是,哀家是没有分寸,若不是关心你哀家何苦特意来跑一趟,简直是自取其辱。你若如此嫌弃,今年你爹祭日不必让哀家来上香。” 屋子里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裴如璋肃杀的脸上浮现了星星点点的危险,眼里像是盛满了所有的黑暗。 奚应芷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抱着被子闭眼翻了一边。 展太后说完这句话不免也有些后悔。 这些年来,裴如璋的父亲裴凡是两人之间不能提及的禁忌,今天她实在是气昏了头,居然口无遮拦说了这些话。 可要她当着奚应芷的面向裴如璋低头,她又实在拉不下脸。 屋子里沉寂片刻,就在展太后绷不住要开口的时候,裴如璋收回眸光,“既然如此,本王不会再去烦扰太后。藏剑,送客。” 冷漠的逐客令将展太后方才软下来的怒火再度点燃,眸光恼恨地在裴如璋和奚应芷之间扫过,怒而离去。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奚应芷才抬头,遮遮掩掩地打量着裴如璋。 这会子她心情有些复杂。 她并非愚蠢无知之人,相反,前世她在裴如璋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方才他急匆匆过来,是专门来替她解围的。 尤其是,她很清楚裴如璋对展太后所拥有的那一份濡慕与渴盼。 前世展太后从宫中送了些什么东西给他,他面上虽然冷淡淡地不在乎,可到了夜里都格外兴奋。 她跟了他几年后,裴如璋还提过几次要带她去宫中拜见展太后,可见他其实是很希望得到展太后的认可的。 可这样的裴如璋,方才却挡在她身前,没让她在展太后面前受一丁点委屈。 隔了两世,她居然又感受到那种在裴如璋面前独有的,既安心又害怕的感觉。 害怕是因为,裴如璋的确是这世上顶顶威严、喜怒不定的男人,连展太后在他面前都要小心翼翼。 而安心则是因为,她自打跟了裴如璋,这个男人便没让她再受过委屈。 重生后她其实是有意疏远这个男人的。 可眼下,裴如璋笔挺而淡漠地坐在她旁边,微敛的眼帘居然让奚应芷觉得这个男人有些脆弱。 应该是错觉吧…… 奚应芷心里有些难受,轻咳了一下细声细气道:“王爷今日回府这样早,可是梁术已经找到了?” 她不知道,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春日枝头上最澄澈的一滴露,裴如璋心头的阴郁莫名就散了一些。 侧头来看奚应芷的时候,他不合时宜地想着,难怪景和帝要养个南曲戏班子的戏子做美人,女子的声音果真能让人忧思尽去。 可转念他又想起秦雪莹跋扈的声音和展诗刻意讨好的甜腻的声音,原本展开的眉头不知不觉又拧起来。 想来还是分人吧。 他表情变了再变,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奚应芷一头雾水,“难道这个案子很难办,连王爷都束手无策?” 裴如璋轻咳着回过神,“你猜得不错,梁术的确已经找到了,原是梁府一个外室子,以那外室快要病死的由头唬得梁术跟他逃了。” 奚应芷不禁咋舌。 一个外室子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同样都是人,差距怎就那么大。 电光念闪间,奚应芷眸光一亮,“那个外室子是不是叫梁羽?” 裴如璋眼底略有吃惊,“你怎么认识他?” 奚应芷暗道,前世裴如璋身边最骁勇的将军可不就是梁羽,原来他是这样的身份。 是了,前世四方馆是裴如璋自己的人看守,定然是那梁羽一露头就被拎到裴如璋面前。 他这样的身份手腕,收服这样一个人自是不在话下。 她神色满是深思,连裴如璋的话都没搭理,他的脸不知不觉就黑了,眼底的怒意和戾气比方才被展太后威胁还要更甚。 “那梁羽可是害你爹办事不力的罪魁祸首,若是你想为你爹报仇,本王倒是可以严惩他。” “这,怕是不必了吧……” 奚应芷下意识道:“他也是一片孝心……” 一抬头,却后知后觉发现裴如璋视线凌厉至极,满脸的风雨欲来。 “毕竟是朝堂大事,臣女不敢随意议论。” 她飞快改了口风。 裴如璋将她打量了会,直盯得她心虚地缩着脖子方才罢休。 “你倒是好心,他可是害你被魏国人挟持的罪魁祸首,对着他你倒心软得紧。” 奚应芷学乖了,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只讪讪地笑。 裴如璋却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本王好心救你,怎的不见你如此通情达理,一片好心都当成驴肝肺。” 奚应芷委屈,却不敢在他气头上和他顶嘴,加上方才受了他的好意,只好忍气吞声地任他挤兑。 好在没挨多久,外头藏剑便进来禀告,“静仪郡主跪了整整两天,方才在院子里晕倒了。” 裴如璋神色不善,“她若不知错就继续跪。” 藏剑面露难色,“静仪郡主性子倔强,素来是个不肯服输的,王爷要她低头,怕是有些难。” 奚应芷心中诧异。 这两天她一直在床上修养,丝毫不知秦雪莹居然被罚跪了,还是整整两天。 不过想起她在宫宴上那刻意为之的威胁,奚应芷又觉得只是跪两天实在是便宜她了。 裴如璋面无表情:“让府医替她诊治,治好了继续跪。” 奚应芷缩了缩脖子,却莫名觉得他这副冷漠的姿态有些熟悉。 印象中他一直如此,这世上很少有他真正关心的人或是,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就显得与众不同。 只是正因为难能可贵,所以奚应芷不敢赌,那份与众不同会持续多久。 藏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外头便又有小厮来传话: “方才太后娘娘传了凤旨,说静仪郡主虽出言失当,却是为了大燕国威考量,小惩大诫即可,特免了她的罚跪。” 裴如璋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眸子却沉了下来。 他尊重展太后不假,甚至也愿意在一定范围内,放低一些姿态来维系着这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 可前提是,展太后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王爷息怒。” 藏剑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微不可见地冲奚应芷使了个眼色。 奚应芷也乐得借这个话题将方才的事情揭过,便轻声劝道:“王爷已经罚过就算了吧,若一直揪着不放,旁人都要说我得理不饶人了。” 裴如璋眉头一皱。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算了这两个字。 只是对上奚应芷诚恳却温和的眼眸,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扭开头却又有些不自在。 他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不会让奚应芷觉得他很好说话吧? 沉吟片刻,裴如璋移开视线平静道: “罚跪可免,可她口无遮拦却不能就这么揭过,让她在王府禁足,将《群书治要》抄上百遍,何时学会了谨言慎行,何时再解了禁足。” 哼,这样处置可不算他对一个小小女子言听计从。 奚应芷和藏剑齐齐没有说话。 除了端亲王这个人之外,端亲王府府对奚应芷的伺候称得上无微不至,可再无微不至也没有久留的道理。 尤其是奚应芷待在王府,是因着她受伤不便关押在刑部,这才让端亲王代为看管。 如今梁术的下落一查清,奚松便被毫发无伤地释放,奚应芷若再待着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裴如璋仍是云淡风轻着,可府中众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伺候。 连给他端茶都要埋着头进去,快步着退开。 奚应芷被玉书扶着到了侧门处,藏剑正候在马车旁欲要送她回府。 从早起到现在,都没见到裴如璋的身影。 这也是理所应当,端亲王素日政务繁忙,这等小事他本就抽不开身来应对。 奚应芷觉得自己该安下心来才是,可上了马车那一刻,心头忽然涌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不过她没有放任这失落一直弥漫在心头,也没有去追究这失落到底为何而来。 重活一世后又经历了这许多,甚至还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她早已明白女子可以享受男女之情带来的欢愉和悸动,却千万不能被这种情绪所支配。 譬如前世入了端亲王府后,奚应雪污蔑她和男子勾搭成奸不干不净。 她几乎立刻便被这些谣言吓得惊慌失措心神不宁,更害怕端亲王会因为这些谣言而严惩她。 可如今再回顾当时的场景,摒弃了恐惧的情绪她才想明白。 以裴如璋的冷静明智,怎么会看不出这种小女儿之间抹黑的手段,又怎么会因为这种谣言而惩罚他自己的女人。 他若真那样做了,不就是给自己头上捡绿帽子带? 所以前世,她其实是被自己的恐惧和慌乱给坑死的。 如今重活,她时刻都在告诫自己,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心。 局面再乱,自己的脑子不能乱。 思忖间,奚应芷手指无意识地在作为上摩挲着。 端亲王极重享受,出行的马车上铺的软垫都是上好的金丝绒垫,坐在上头如置身云端。 奚应芷窝在上头,舒服地吁了口气,腰间却忽然膈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116.回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心中立刻就是一个咯噔,谨慎地翻到一边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奚应芷这会不敢随意去碰,撩了帘子问打马在旁的藏剑。 听了她的话,藏剑神色尴尬了一瞬,压低声音道:“那是王爷命人放在马车上的,是……是送给奚二姑娘的礼物。” 奚应芷:…… 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瞧,白受一回惊吓。 微怒着将盒子打开,却见里头放着一套首饰。 两支簪子,两个镯子,上头镶着碧绿的猫眼石,在马车内泛着幽光。 奚应芷呼吸瞬间顿住。 只要是女子,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而裴如璋备的这一套首饰,称得上华贵绚丽、璀璨夺目。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奚应芷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费劲地将视线移开,正要将盒子扣上,视线却瞟到一旁放着的纸条。 心口忽然砰砰跳了两下,奚应芷不受控制地将纸条拿起,展开。 却不是她以为的东西,而是一张图纸。 奚应芷撇撇嘴,细看起来。 原来这套首饰内里还有着机关,两支簪子内里中空,分别放着让人昏迷的迷药和致命一击的毒药。 而镯子内则布置了暗器,上头的猫眼石便是机关。 被魏清挟持的时候,她的确怨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击之力,只能用那些小手段来为自己拼一丝活命的机会。 没想到裴如璋竟送了这样的东西给她…… 奚应芷将木盒盖上,无意识地摩挲了片刻,终是决定收下。 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她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马车很快就到了奚府,奚应芷冲着藏剑道谢便回了府中。 见了她手腕上和头上都戴上了端亲王送的首饰,藏剑松了口气,兴冲冲回去复命。 奚府这会很是萧条,只是几天没回来而已,院子里居然生出了许多杂草,奚应芷心中生出不详,正要快步往里走,梧桐就激动地迎了上来。 “二姑娘回来了!方才门房来传信奴婢还不相信,以为是耍着奴婢玩,没想到竟是真的!” 奚应芷入宫那日没有带上梧桐,算下来主仆两个已经是三四日未曾见面了。 这几日府中动荡不安,梧桐强撑着守着云芷院,才没让奚应莲趁乱占便宜。 如今见了奚应芷,直如见了主心骨,呜呜哭了出来。 奚应芷心下也是动容,擦了擦她的眼泪,“这几日可是受惊了?如今好了,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梧桐红着眼圈点头,“姑娘回来了,奴婢什么都不怕。” “奚应芷!你居然自己回来了!老爷呢!” 主仆二人还没来得及叙旧,得了信的姚轻黄也急匆匆冲了过来。 陈氏踉跄着跟在她后头,“松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难道他……” 不知想到什么,陈氏面色瞬间煞白,嘴唇也哆嗦了起来。 姚轻黄也脸色难看,“不,不可能的……” 她们一直被关在奚府,昨日府中看守的羽林军刚刚撤掉,可她们却仍旧不敢外出,生怕祸及己身。 以至于并不知道梁术被找到,奚松只被问了办事不力的罪,罚了半年俸禄而已。 这会见了奚应芷已经回来,奚松却仍不见踪迹,还以为奚松已经遭了什么不测。 原本还克制着恐惧面前有几分冷静的姚轻黄忽然便控制不住了。 “都是你!你这个祸害!灾星!庶女生下来就该老实本分,你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去宫中出风头,整个奚府都被你连累了!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贱皮贱肉的贱骨头!” 她挥着巴掌冲奚应芷扇过来,梧桐坚强地挡在奚应芷面前硬生生挨了一下。 奚应芷蓦地就怒了,猛地将梧桐拉到身后,直直迎上了姚轻黄的怒火:“夫人到底怪我是灾星连累了奚府,还是在怨怪父亲的差事让您没过上好日子?” 姚轻黄被喝问得一致,旋即恼羞成怒:“你自己惹出的事情,与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奚应芷冷笑,“父亲担着护卫四方馆的差事,梁术被劫走夫人不敢怨怪他让家中担惊受怕,反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身上。 不过是恨父亲没能让你过上富贵日子心有不甘却不敢直言,这才将所有怒气都宣泄到我身上,夫人如今对我有多愤怒,实际上对父亲就有多怨恨!” 姚轻黄面颊无光,羞愤欲绝! 奚应芷轻哼一声,语气愈发讥嘲:“当日我得了恩典能入宫时,夫人和老夫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如今却恶言相向,可见夫人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今日父亲若侥幸逃脱此劫,焉知日后就会一帆风顺?这次将罪责都怪在我身上,日后又该怪谁?” 这话直如一击重锤,砸得所有人心口一阵闷痛。 姚轻黄脸上彻底挂不住,怒道:“胡说八道,你还敢咒老爷,我撕了你的嘴!” 奚应芷正要躲闪,就见姚轻黄高举的手臂被抓住。 原是奚松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穿着一身有些皱的官府,满脸疲惫兼失望。 姚轻黄陡然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 事实上这样的情绪最近经常出现,每每奚松对她露出失望和生疏,她便会心口紧缩。 她怕,她怕奚松不再爱她,怕过去这十几年来奚松对她的呵护、尊重、爱惜都会收回。 她是想要挽回的,却又屡屡生出别的事端。 她总想着还会有机会,可这一次,奚松的眼神告诉她,她担忧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 “老爷,您回来了,您还好吗?” 奚松没答话,将她的手松开,转而看着奚应芷:“芷儿,此番你受连累了。” 他眼底布满血丝,显然这几日在牢狱里很是不好过。 对比一直在府中有人伺候着的姚轻黄,他似乎更有理由责怪怨恨奚应芷。 可他却只是说:“的确是父亲办事不力,方才让家中人担惊受怕,还连累你受了伤。” 他眼底的自责不似作伪,奚应芷心中也不好受。 “往日女儿衣食无忧呼奴使婢的日子全都仰仗父亲辛劳,女儿若责怪父亲,岂不是是非不分,不配做人?” 奚松久久无言,半晌后再看向姚轻黄和陈氏时,神色已然变得坚毅。 “这次我办事不力,本该降职查办,可芷儿在宫宴之上有勇有谋又应对得当,及时控制了两国之间的误会争锋,没让此事扩大,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陛下有意嘉奖,便对我从轻处置。所以芷儿不是什么灾星祸根,反而是我的福星,我的贵人。” 姚轻黄霎时脸色煞白,连唇边都失去了血色,“老爷……我……” 她哆嗦着唇要解释,奚松却没了听她解释的耐心,上前去扶着陈氏,“母亲,这几日您受惊了,偌大的府中靠您一个人打点,是儿子不孝。” 陈氏瞬间老泪纵横,“儿啊,你没事就好,人活着旁的都能再挣。” 说着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替姚轻黄解释了一句:“轻黄也是一门心思为着你的,前日还特地将耀儿送了出去,就是为咱们奚家留个后。” 姚轻黄身子震了一下,摇摇欲坠得几乎要晕倒了。 这个老婆子,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蠢! 这个当口居然说这种话。 出乎意料的,奚松没什么反应,只眉心处透着深深的疲倦,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一般。 “你们都有自己的打算,这样也好,总不至于日后真的被我连累。” “老爷!”姚轻黄泪如雨下,忽地跪倒:“我是内宅女子,不比老爷见过世面沉得住气,府中这样兵荒马乱,我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耀儿的安危。 是我蠢,是我辜负了老爷的托付,求老爷降罪,妾身甘愿领罚。” 奚松没说话,只扶了陈氏越过姚轻黄,勿自往院子里去了。 姚轻黄看着他的背影,忽而身子一软。 她知道,她这回,是彻底完了。 她的女儿已经折了,这回她的儿子,定然也会被奚松咽气。 在这奚府,她再也没了未来和指望,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陈氏拉着奚松回了院子,关切地问着他在刑部的经历。 奚松捡着那些不轻不重的事情说了,饶是这样也听得陈氏一阵心惊胆战。 又说了会子话,奚松自己觉出不对来。 “怎么没见着莲儿,难道这几日轻黄又为难她了?” 他这么说,显然是厌恶极了姚轻黄,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陈氏也觉出怪异来,“前日宁远侯府的谢世子来府上照看,莲儿与他说了会话,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这样一说,刚安下来的心又提起来,忙冲着奚应莲的院子去了。 这一去,却是大吃一惊。 青莲院安静极了,奚松几人去的时候,丫鬟们才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神色惊惶地跪迎。 可要问奚应莲在哪,却没人说得出话来。 还是奚应芷灵光一闪,让梧桐去屋子里查看,这才知道不单是奚应芷不在,她屋子里的金银首饰也全都不见了。 这下奚松是真的怒了,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鹤青捉了来狠狠打了几板子。 鹤青刚叫唤了两声就挨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一干二净。 “三姑娘和谢世子私奔了!” 117.奚府四处漏风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饶是奚松身为武将心智素来坚定,这会闻言也是忍不住身躯一震,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震动片刻,奚松眼底忽然闪过凶光和前所未有的狠厉,“莲儿是我的女儿,府中一直悉心教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是你们,是你们眼睁睁看着谢文渊挟持了她们,又怕被主子怪罪所以编造这种谎话来抹黑她!”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院子哭天抹地哀嚎一片,鹤青更是哭得涕泪四流。 “是三姑娘怕老爷此番罪责连累全府,所以勾着谢世子带她出府,她说她是谢世子的未婚妻,合该是谢府的人。 姑娘还将库房里的银子和首饰一并带走,说那些都是她的嫁妆。” 奚松闻言只觉眼前黑了两黑,踉跄了两步才重新站定。 “库房?”奚松满脸不可思议,“她哪来的库房钥匙?母亲,不是都收在您那里吗?” 陈氏也是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是,是轻黄说可以找人走动走动,三丫头也说可以找谢家求救,我这才让她们去库房挑些东西……” 奚松痛苦地闭了闭眼,唇畔露出苦笑,“原来如此。” 低吟这一句,他便平静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他越是这么平静,越让陈氏觉得毛骨悚然。 “松儿,都是娘的错,是娘没见过世面,一遇事就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她们说有办法,说要怎么办娘全都信了,娘没替你当好这个家,娘该死啊!” 说到最后,她狠狠拍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锤着胸口嚎啕大哭。 奚应芷动了动嘴唇,终是上前扶起陈氏,“祖母,别哭了,您都是为了爹好,我们都知道的。” 说着又对着奚松劝道:“父亲,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只要您还在,家业都能挣回来的。 如今最重要的是三妹妹的下落,三妹妹病急乱投医固然有错,可谢文渊若真是个君子,就做不出带三妹妹私逃的事情,此事宁远侯府必然要给咱们家一个说法。” 这番话像是一股力量注入奚松胸腔,他神色肉眼可见地振作了许多。 “芷儿说的是,莲儿虽然为人浅薄了些,却不是如此自轻自贱是非不分之人,定然是谢文渊威逼利诱,她才做错事。” 说到最后,奚松捏着拳头,语气越发坚定起来。 可陈氏却有些犹豫,“这,宁远侯府毕竟是侯爵,咱们找上门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奚应芷温声道:“祖母,人与人之间讲的是个理字,他若没有理地位再高又如何,难道还能指鹿为马不成?” 陈氏听了心里还是直打鼓,想劝奚松却又实在不敢。 她儿子这副既凶狠又愤怒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 可若真跟宁远侯府杠上…… 奚松才从刑部回来又去招惹宁远侯,而且之前的案子听说还是宁远侯审理,奚松此举若再度招了灾祸可如何是好? 正心焦着,门房又急急忙忙来通报,“有宫里的人来传旨,快,快,说要咱们二姑娘来接旨。” 陈氏顿时面露惧色,“这又是怎么了?不是人都已经放回来了吗,怎么连宫里都来人了?” 说着又去扯奚松,“松儿,你往后门去,娘将他们都挡着!” 奚松哭笑不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会就算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也不一定是坏消息。” 陈氏却觉得,一定是坏消息。 劝不动儿子,她脸色灰拜地跟着众人去前院跪迎圣旨,姚轻黄也颤颤巍巍地被人扶着来了。 眼见奚松压根没看她一眼,姚轻黄眼眶湿了。 不知是伤心接下来或许会有的命运,还是伤心这个男人对她的冷漠。 满院子人,只有奚应芷淡然得像是全然置身事外一般。 “……奚应芷名门秀誉,智勇双全,于宫宴之上力挽狂澜,赐牌匾一幅,赏银万两!” 宣了旨,公公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众人。 “奚二姑娘,陛下钦赐了牌匾给您,还不快些来接旨?” 奚应芷镇定地起身冲他行礼,“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见旁人都没反应,奚应芷将自己的钱袋扯了下来整个递了过去,“一点子心意,请公公喝茶。” “二姑娘客气了。” 公公好声好气地接过,“陛下说了请您好生养伤,等伤好了还要召您入宫面圣呢。” 奚应芷脸上挂着笑,心中却直道,还是不要召见得为好。 将公公送走后,奚应芷折返回来,“陛下赏的银子倒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祖母不必再为库房折损而忧心了。” 有句话她没说,有陛下的正名,陈氏也不必担心奚松在宁远侯府面前矮一截了。 姚轻黄闻言面颊无光,深深垂下了头。 奚松倒没有答应,“这些银子陛下赏给你就都是你的,爹再怎么无能也不会用女儿的银子。 长梧,你亲自清点了收到云芷院的库房里,登记造册。芷儿,钥匙你亲自收着,谁都不要给。” 陈氏和姚轻黄俱都没有出声。 至于牌匾…… “牌匾就挂到正院处吧,爹的生辰到了,到时候让来往的宾客都好生看一看,我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好女儿。” 奚应芷露出几分羞赧,却并未拒绝。 虽然她不想出风头,可如今奚府大受打击,很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来洗去这一层阴霾。 洗漱过后,奚松没有片刻休整,直接去了宁远侯府。 却说宁远侯谢意也是才将卷宗交到刑部封存,回家了屁股都没坐热,管家就急匆匆地进来。 “侯爷不在府中这些日子,世子爷带了个女人回来。” 谢意靠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这种小事报到夫人面前就是,何必与我说。” 管家迟疑一瞬,“那女人不是别人,是奚府三姑娘。” 谢意倏然睁大眼睛,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奚府这几天不是被羽林军看管起来了今天才解禁,他家三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家府上,还是,还是谢文渊的女人?” 管家缩了缩脖子,“前几日世子说奚府遭难,侯府若不出面慰问,怕被人戳脊梁骨,就趁夜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 他打量着谢意的神色,缓缓解释道:“世子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温文尔雅,想必是被奚家人一哭一求,便什么都应了。 加上奚三姑娘本是他的未婚妻,世子自然更加心软。” “什么未婚妻!”谢意怒着狠拍了一下扶手,身下的椅子崩然裂开。 “家中有难不能同当,如此恬不知耻和男子厮混来保自己平安,这样的女人哪配入我谢家门庭! 谢文渊也是个猪油蒙心的蠢货,这样的女人他沾了手,那是一辈子的污点!” 哪怕管家话语中已经尽力为谢文渊开脱,谢意也依旧气怒难当,“夫人难道也不阻止吗?” 管家嘴唇嗡动,没好意思开口。 宁远侯夫人当时说的是,反正奚府也要大难临头了,少了一个庶女不算什么。 更何况她还带了这样大笔的银子进来,就当个猫儿狗儿养着罢,刚好把世子夫人的位子空出来。 这话若是说给侯爷听,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谢意气怒着正要去将谢文渊教训一顿,门房就通传说奚松来了。 谢意怒气一滞,转而又透出些心虚来。 别人不知道,可他经办此案,很是清楚有梁家和端亲王在内斡旋,再加上奚应芷应对得当,奚松并无罪责。 况且,奚松早年曾是他的手下,也是为此当初奚府和宁远侯府才会定下亲事。 他很是了解奚松的性情,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遭难不过几天,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被自家儿子给带了回来。 还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光是想想谢意就觉得头皮发麻…… “宁远侯,别来无恙!” 没等谢意想明白如何应对,奚松已经闯了进来。 他智谋平平,在战场上拼出头靠的就是满身的勇武力气,宁远侯府的家丁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见了奚松虽然疲惫却还是虎目圆瞪浑身气势,谢意挤出个笑: “奚老弟这几天受苦了,如今回府怎得不好生歇息歇息,我那个弟妹也真真是不知道心疼男人,回头我可得好好说说她。” 奚松一把打落他要搭到自己身上来的手,“侯爷客气了,若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先教教自己的儿子,别人家的后院可不是他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是的,这件事奚应莲到底守不守礼不重要,内里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能说清的就是谢文渊在奚府被看守时到过奚府,还带了奚府的姑娘出来。 谢意脸色变了变。 他这个旧部以往脑子都有点直愣,只能看到表面的利害和牵扯,什么时候眼光变得如此犀利,看事情一针见血了? 猝不及防地,宁远侯忽然就想起宫宴上奚家二姑娘侃侃而谈、镇定淡然的模样。 有此女在,奚家不可小觑。 谢意笑容扯得更真诚了几分,正要开口,屋外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 “我家儿子怎么了?我们家文渊是国子监夫子都称赞的品行端正,这样的好男儿要不是被人刻意勾引,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118.去宁远侯府讨个公道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宁远侯夫人舒氏面无表情走进来,身后跟着被绑手堵嘴的奚应莲。 “奚大人若是来上门要说法,那可就问错人了,不如好生问问,当夜三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哄得我儿心软至极带她夜奔回府!”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奚应莲身上,将谢文渊描绘成一个全然无辜纯善的好男人。 这便是武将的短处了,在这种言辞机锋上总是输人一截,等想出来如何反击的时候,偏偏时机场合已经过了。 谢意擦了擦额间的汗,没什么出息地让舒氏挡在他面前。 这种口角之争的确有点欺负奚松了,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难道真将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 宁远侯府名声受损还是其次,主要是舒氏性子暴烈,若谢文渊名声真的毁了,还不知她要如何发作。 两口子态度一致对外,奚松气得硬生生扯出一个笑,“侯夫人如此言辞凿凿,怎么,谢文渊拐带我儿的时候侯夫人也在场吗?” 舒氏面色一变。 没想到奚松居然没被她带着跑,而是直接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如此表现,背后必有人指点。 舒氏打起警惕,示意下人扯了奚应莲堵嘴的布,“当日之事我的确不知情,那就请知情之人说一说吧。 三姑娘,当夜你是如何哀求我儿的,好歹也和奚大人说上一说,免得我儿什么苦都替你扛了,末了还要被人这样误会。” 所有人都瞧着狼狈至极的奚应莲,看得她哆嗦着团成一团,紧咬着嘴唇不敢抬头。 奚松抢在她面前开口: “莲儿,你只管大胆说,陛下早已将奚府的事情查清楚,并未惩处我,反而还赏赐了牌匾给咱们家,你不必担心侯府势大逼迫爹爹。” 舒氏暗恨着又看了他一眼。 她的确是打着吓唬奚应莲的心思,没告诉她奚府已经清白的实情。 如此她只有留在宁远侯府这一个办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应该清楚才是 没想到奚松脑子转得快,嘴也这样快。 舒氏捏着帕子死死盯着奚应莲,暗想若奚应莲忽然改口,她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奚应莲挤了两滴泪,却仍是可怜兮兮道: “那夜我担心爹爹的安危,又听说宁远侯是主持爹爹案子之人,所以便求谢世子带我见侯爷一面,想为爹爹求情。” 舒氏提起的心顿时放下,挂了得意的笑轻哼一声: “奚大人可听清了,是你女儿求我家渊儿,渊儿素来心软,又秉持君子之风,这才带了三姑娘回府。” 她等着看奚松失望的神色,却见奚松只是无谓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我女儿一介女流,奚府又被羽林军围得密不透风,怎么就长了翅膀凭空消失。 既然侯夫人承认是谢世子将我女儿带出府,我正好到刑部将此事说清楚,此事与我奚家其他人无关,陛下若要治罪,只处死我这个糊涂不懂事的三女儿就好。” 说着掉头就走。 舒氏急得面色大变,“站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只是内宅男女之间的风流艳事,怎么就扯到陛下治罪这个上头了。 若说内宅阴私的手段,奚松不是她的对手。 可同样的,若说朝堂办案之事,她连奚松的指甲头都比不上。 事实上宁远侯夫妇并未猜错,奚松背后的确有高人指点。 这件事本不难解决,若是两方都决意将这件事捂在被子里解决不想透出风声,那自然是作为女子的那一方吃亏。 可若是有人想扯了这层遮羞布,将这件事情闹大,那对双方来说都是两败俱伤,宁远侯府绝不会放任不管。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豁得出去。 刚遭受女儿和妻子背叛的奚松,显然是更豁得出去的那个。 “才说了一两句,奚大人急什么!” 舒氏强笑着怨怪了一句,到底不敢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咱们两家毕竟是亲家,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奚松面无表情,“不是一回事,请侯夫人不要混为一谈。前夜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请侯夫人给个准话。” 舒氏面容扭曲,狠狠剜了谢意一眼。 瞧瞧人家这个憨货几句话都能将自己堵得说不出话,这个废物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狠狠吸了口气,才将怒火平复下来,“奚大人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还是来找茬勒索的。” 奚松忽然暴怒,“找茬勒索?我替陛下办差不在家中,我好端端的女儿待在后院,平白来了一个野男人将人诓骗了走,如今反倒成了我找茬勒索!” 他捂着沙包大的拳头冲着舒氏隔空狠狠砸了两下,“若非我不打女人,今日我非抽你两个嘴巴子,教一教你礼义廉耻怎么写!” 舒氏被骂得脸色煞白。 宁远侯终于憋不住了,上前将舒氏推到他身后,“奚老弟稍安勿躁。” 他刚一开口,奚松就捏着拳头往他眼睛上一边来了一下。 “少跟老子拽这种词,今天你只管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你儿子闯入我家后院勾引我女儿,还是我女儿引诱你,你说!” 谢意被打得一肚子火,偏还只能忍着。 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奚松又愣又横又不要命,自然没人能镇得住他。 谢意嘴巴发苦,双手抄在袖子里,瓮声瓮气道: “就算是我儿子的错,你要如何?难道抓文渊去报官?真闹大了你女儿的名声也毁了。” 奚松冷冷地扫了躺在地下满眼贪婪的奚应莲。 其实若真依了他的性子,他是真恨不得将这对奸夫淫妇抓去沉塘,可是,他不止一个女儿。 若奚应莲的丑事真的闹大,奚家其他两个女儿的名声也毁了,日后不会再有什么好前程。 他的芷儿如此聪慧仁善,若被奚应莲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连累,该是多么不值。 所以奚松盯着谢意,冷冷吐出八个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谢意松了口气,舒氏却脸色难看地咬着唇。 眼看谢意正要应下,舒氏扯了他一下,“奚大人,我体谅您一片爱女之心,您也得体谅我家老爷。 渊儿是世子,未来会继承侯府家业,这样守不住的女子怎么能当未来的侯夫人!” 奚应莲面色大变,挂着眼泪怔怔地盯着舒氏。 上午舒氏命人将她带到正院,好言劝慰又承诺着只要自己好生护着谢文渊,日后她便将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 没想到自己按她的意思做了,舒氏居然这样看她。 舒氏没搭理她哀怨的眼神,自顾自急切道: “这样可好,三姑娘如今已经在侯府了,我会让渊儿好生待她,至于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咱们换个人,将二姑娘娶回家可好?” 此话一出,奚应莲脸色瞬间煞白,“夫人,您方才不是这样说的。” “你住嘴!”眼下舒氏全然没心思去维持她端庄和善的形象,只想着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做她儿子的正妻。 喝住奚应莲后又扭头冲着奚松道: “奚大人,您和我家侯爷多年的情谊,总该彼此体谅,真要强逼着渊儿娶这个荡妇,就算闹个鱼死网破我也绝对不认!” 奚松铁青着脸,“娶芷儿,他谢文渊也配。”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不过谁也不敢惹盛怒之下的奚松,两方正僵持着,长梧忽然入内,快步到奚松面前轻声说了句什么。 奚松神色缓了缓,“算了,此事我们各退一步,婚事如何容后再议,莲儿从奚府带了许多金银珠宝来宁远侯府,这侯府总该归还吧。” 宁远侯两口子齐齐舒了口气。 只要不说谢文渊和奚应莲之间的事,别的都好说。 至于金银珠宝,还就还吧! 反正他们宁远侯府也不差这些。 想到此处,不免又对奚应莲的短视看不上了些。 带这么多银两来侯府,是怕侯府家贫,短她的吃喝吗? 当真是个鼠目寸光的蠢货! 想到这一点,舒氏愈发坚定了不能让奚应莲成为嫁给谢文渊做正妻。 其实方才她说要换了奚应芷嫁进来,虽然是权宜之计,却也有几分真心。 如今奚应芷得了陛下赏赐牌匾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嫁到谁家都面上有光。 她正想着,就见宁远侯捏着奚松递过来的单子瞪大了眼。 “怎么这么多,奚老弟你莫不是记错了?” 这单子上的东西差不多将他家库房搬得差不多了。 奚松皮笑肉不笑,“我家库房进出往来账目记得清清楚楚,库房里就是少了这么些,你若不信大可叫大理寺到我家去查!” 此话一出,谢意又哑火了。 瞧着那单子一阵肉痛,却还是咬牙,“算了,我信得过奚老弟的为人,这些东西,我赔。”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头都在滴血。 真是怪哉,奚松这单子上的东西若再多上那么一点,可就要伤宁远侯府根本了,若真是那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如今,唉,只当破财消灾吧! 119.奚应雪回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正是这一疏忽,谢意也就不知道,奚松浩浩荡荡出了宁远侯府,见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询问,只含含糊糊地说这是侯府赔礼道歉的心意。 这话说的不算错,可配上奚松那欲言又止、强忍气愤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谢意想明白后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奚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他哪是讨债,分明是想留一个咱们侯府的把柄在手里。 光明正大从侯府抬这么多东西出去,日后随他如何编排咱们侯府都要任他拿捏。” 舒氏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奚松不是武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 说这又在谢意胳膊里重重地拧了一把,“都是武将,你怎么就蠢成这副猪样,大好的局面全都叫你毁了!” 谢意不敢多言,硬生生挨了顿骂。 却说奚松回府,只觉身心俱疲。 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脑子放空着,长梧便进来了,“老爷,庄子上寄来了一封信。” 奚松下意识接过,便见了上面【父亲亲启】几个字。 缓缓拆开,里头写满了奚应雪对他这个父亲的担忧与挂心。 又恨自己往日不懂事,以至于这种时候没能在父亲和祖母面前尽孝,未能尽到嫡长女到职责。 奚松顿时心中一软。 这几日奚府风声鹤唳,被打发到京郊庄子上的奚应雪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再加上奚应莲做出这等让他失望的事情,这会再看到奚应莲字里行间满是诚恳,以往对她的厌恶和失望不知不觉便消失了。 做父亲的总是这样,若非逼到极致,总是不会对自己儿女真正绝情。 “雪儿在庄子上住了这许久,应该是知道厉害了,你亲自带人去将她接回来吧。府里孩子多,母亲想必也高兴。” 长梧连忙应下,果然亲自出发去了庄子。 不过走之前,还是给奚应芷送了个口信。 听了这个消息,梧桐顿时急了,“大姑娘这庄子上住了一个月都不到,老爷就将她接回来,全然忘记她和夫人是如何委屈姑娘了。” “别胡说八道。”奚应芷刚洗了个澡,正拿梳子蓖着头发。 “父亲为人宽厚仁慈,这份仁慈自然对每个姐妹都是一样的。正所谓远香近臭,大姐姐不在身边,父亲自然只能想着她的好。” 梧桐愁眉苦脸,“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姑娘回府来欺负姑娘吗?” 奚应芷面上透着丝疲惫之后放松的舒适,“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过大姐姐本人不足为虑,若没有夫人替她遮掩,她那点子小心思简直不够看。” 梧桐很喜欢听她分析这种彼此之间的局面和优劣,这会便亮晶晶地看着她。 奚应芷莞尔一笑,让她替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站起身,“厨房上的红泥枣糕应当是做好了,提了去看看父亲吧。” 主仆二人到时,奚松正在院子里舞刀。 见了奚应芷,耍完最后几招便收了刀,“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可是有事要找爹爹?” 奚应芷上前行礼,抬头轻声道:“父亲,女儿想求您原谅夫人。” 奚松的脸瞬间就沉下来,“提她做甚。” 在奚松心里,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多半就是她这个嫡母管教不严的原因。 不然都是他的种,芷儿怎么就如此乖顺懂事呢?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能原谅她的薄情,可姚氏如此品行,不配做奚府主母。” 奚应芷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做出一副后悔的模样,欲言又止道:“可是大姐姐若是知道夫人受委屈,定然会心疼。 女儿知道大姐姐本性高洁,以往举止偏颇,大抵也是因为想维护夫人的缘故,女儿不愿大姐姐再入歧途。” 这话果真让奚松大受触动。 都说男人小的时候看的是家世父母是否显赫,中年的时候看的是妻子是否温柔贤淑,到老了就是看儿女是否出息孝顺。 他这一辈子,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本以为妻子是个贴心的,如今看来也是凉薄。 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女了。 若再纵着姚氏这么祸害府中,他怕是最后这点指望也要落空。 捏着拳头在院子里困兽般踱步片刻,忽地下定决心道:“西院侧厢搭了个小佛堂,以往姚氏便时常去拜祭,如今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合该让她多拜一拜。” 奚应芷了然。 这便是要软禁姚轻黄了。 这倒与她设想的结果差不多,不过奚松终归还是留了几分余地,给姚轻黄找了这样一个礼佛的由头,没真的让她颜面扫地。 思忖片刻,奚应芷又笑道:“若菩萨能保佑父亲长命百岁就好了。” 女儿笑颜单纯,如花绽枝头,奚松心底有前所未有的骄傲与温情。 他并不信这种鬼神之说,不过还是接了女儿的话头,“若能长命百岁,爹爹以后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说起这个,他又想起今日在宁远侯府的事情,面上又挂了点怒容,“你可不知道,宁远侯夫人那个老婆子,居然还臭不要脸地说要娶你进侯府给谢文渊当正妻。 我险些没大嘴巴子扇她,他儿子那不要脸的烂货贱货也敢肖想你!芷儿,日后他们若对你冒犯了,你只管骂回去,爹给你做主。” “爹……”奚应芷嘴唇嗡动,未能成言。 她不禁在想,若前世奚松知道她被谢文渊轻薄,又遭他毒手,是会觉得自己丢人,还是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呢? 那终归是未解之谜了。 奚应芷悲哀地想到,这辈子的自己哪怕过得再好,也终归不是前世那个软弱的奚应芷。 那个胆怯可怜的姑娘,早就在一次次的践踏中丢了性命。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低落,奚松连忙又换了话题,“今儿个多亏你想的法子,叫宁远侯府好生出了回血。 你倒是算得准,知道他们会乖乖交出这些东西来。今日见宁远侯那老匹夫的神色,我险要以为他会因为肉痛跟我撕破脸呢。” 奚应芷从他话语中拼凑出宁远侯那副憋气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她问宁远侯府要的,都是前世宁远侯府抬来奚府做奚应雪聘礼的东西。 那张聘礼单子奚应雪中她面前明里暗里炫耀过不少次,她早已烂熟于心,俱都是说得出来历的好东西。 这回要让宁远侯府出血,她自然不能放过。 正乐呵着,奚松又压低声音,“这回你受委屈了,爹爹都看在眼里,这些东西我都收着,给你做嫁妆出嫁。” 奚应芷顿时红了脸,“父亲说的什么话,女儿哪里就要出嫁了。” 说着似是避之不及般扭头就走。 奚松大笑,旋即却是生出淡淡的惆怅。 他的女儿有勇有谋,才貌双全,可配世上最好的男子。 却偏偏,摊上他这么个没用的爹…… 奚应雪回来得很快。 奚应芷本以为她回来会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奚应雪这回却像是学聪明了。 回府后只乖巧地到了奚松和老夫人面前请安,别的动静却没有了。 奚应芷提着心提防了几日,见状便也将她丢在脑后了一些。 因为,麓山书院后山正式开始收男子入学了。 顺带着,女子这边也要开始招募新的学生。 消息一传出,许多人都坐不住了,陈锦一大早便来了奚府。 “听说奚二姑娘前阵子受了惊,一直想来探望却又怕打扰了您,这会子才过来,二姑娘可千万别嫌我来得晚了?” 不得不说陈锦也算是个人物,之前和奚府姑娘争锋相对时,没少在口头上挤兑奚应芷。 这会有求于人起来,面上挂着十足真诚的笑,全然没有勉强别扭的意思。 尤其是,身后跟着一大串丫鬟,各个手里都捧着重礼,其热情的姿态任谁都摆不出冷脸。 更何况,奚应芷跟她本身也算不上有着过不去的恩怨。 两人寒暄了几句,很快就亲亲密密起来。 “以往不知道二姑娘是这样的妙人,如今结交只觉得相逢恨晚,以往这十几年竟都虚度了。” 奚应芷抿唇做着羞涩的模样。 她其实很欣赏陈锦这种拉得下身段落落大方的性子,这正是她最做不来的这一点,有心想在陈锦身上学习一二。 “我也没想到陈姐姐这般好性子。” 你来我往几回,陈锦就切入正题:“咱们若是多些时候相处就好了,二妹妹,听说如今麓山书院招女子,要有原本的学生推荐才能考试。 你觉得姐姐的学识能去考试吗?会不会贻笑大方?” 奚应芷沉吟片刻,正要说话,门外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二妹妹若要推荐别的学生入学考试,我这里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是奚应雪。 奚应芷心中一动,收了原本要说的话,敛了眉毛问道:“大姐姐说的是谁?” 这是奚应雪从庄子上回来之后,第一次和奚应芷见面。 如果说她以往身上还有身为小女儿的装腔作势和傲慢,如今的她,却是浑身阴沉,眉目之间满是不动声色的狠戾。 120.久违了,奚应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一颗心便提起来。 奚应雪冷冷一笑,“宁公子的妹妹宁书意,二妹妹难道忘记她了吗?” 奚应芷诧异地挑眉,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提起宁书意。 见她沉默,奚应雪眼底闪过高高在上的悲悯。 也就是这一刻,她身上才露出一丝以往自命不凡的影子来。 奚应芷不免生出一种强烈而莫名的怪异和维和。 她不动声色地打探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她当然记得,之前她猪油蒙了心,自伤根本去讨好宁书元,宁书意没少趁机芷她身上占便宜。 光是占便宜也就罢了,她一面享受着自己给她送的首饰帕子,一面又嫌弃自己是个庶女,还一个劲地贴着她那个宝贝哥哥,没少在自己面前说些闲话。 不过这些倒不必要告诉奚应雪,因此只略微勾唇笑了笑,“不过如今宁公子为着姐姐已经是……”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与陈锦对视,方才继续道:“宁二姑娘忙着照顾宁公子,如何有心思来念书?” 奚应雪被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气得浑身发抖,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 仍旧是语气平静道:“二妹妹这话错了,正是为着宁公子身体抱恙,才更该帮助宁二姑娘去麓山书院念书。 她念得好,多少能有些名气,日后替邻居写个家书补贴一下家用,宁家方才有条生路,也不至于让咱们心中愧疚难安。” 听她这有条有理的一番话,奚应芷越发肯定,这番话定然是宁书元教她的。 以她那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做派,怎么会想到写家书谋生这种说法。 想必是在庄子上这段时间,宁书元和她不知怎么的又勾搭上了,只是不知宁书元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送宁书意去麓山书院? 奚应芷直觉没那么简单,斟酌着道:“大姐姐这话也有理,不过推荐人去考试并非一定就能入学。 若是推荐了宁书意她却胸无点墨,到时候反而让人笑话咱们奚府有眼无珠,所以此事我得仔细想想。” 奚应雪蹭地站起来,却仍是没有发怒,冷勾勾地笑了一下,“二妹妹,我劝你赶紧同意了还能给自己留些面子,不然我去禀了父亲,怕你面子上不好看。” 奚应芷神色也冷了下来。 今时今日她早已不是那个在奚应雪面前只能俯首帖耳的庶女了。 “大姐姐若有这个本事只管去就是,不过有句话我要提醒大姐姐,夫人和父亲正是生分的时候,大姐姐若还和往日一般刁蛮肆意,怕是会和夫人一个下场。” 奚应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看恨到骨髓的仇人一般。 她也是回府之后才知道姚轻黄做了这等蠢事,如今已经全然被奚松厌弃。 非但不能帮她,还会拉她的后腿! “那就不牢二妹妹费心了。”奚应雪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话,“无论如何,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说罢便气哄哄地离去。 留下陈锦颇有些尴尬。 奚应芷却像是没什么发生过一样,扭头笑道:“陈姐姐也觉得我是庶女不如大姐姐吗?” 陈锦忙摇头,“那些捧着自己的出身说事的人,不过是因为靠她自己再也无法取得盖过自己出身的成就罢了,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无能。 若今日被陛下嘉奖赐下牌匾的是她,定然不会再口口声声将嫡女的身份挂在嘴上。” 奚应芷笑眯眯的神色里带了丝欣赏。 大家都看得清的事情,奚应雪却看不清。 枉她以为奚应雪有点长进了,看来这长进不过是宁书元面传口授下来的而已。 “不过陈姐姐方才也听见了,大姐姐提了这话我若置之不理仍然一意举荐陈姐姐,倒显得说我不顾姐妹情,反而落了下乘。” 陈锦会意地起身,“无妨,今日本就是来看看二姑娘,举荐一事也不过是顺带提起,二姑娘可千万别因此而为难。” 奚应芷也起身,“不过陈姐姐也不必担心,静观其变,若有消息我一定告知。” 陈锦此番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不过其涵养却比奚应雪高出不少,面上任何不满也没有。 “能得了二姑娘这番话,我的心便放回肚子里了。” 奚应芷又感慨了一番她的落落大方。 送走陈锦,珠儿便探头探脑地进来了,“二姑娘,方才大姑娘一出了院子,就往老爷的书房去了,恐是要告状哩。” 奚应芷也起身,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无妨,我也要去。” 说着又去看珠儿手中的纸条,“方才知意给你的?” 珠儿抿唇偷笑,压低了声音:“知意和大姑娘患难与共,如今是大姑娘身边一等一等重用的人,与旧日的姐妹叙旧也不得空呢。” 奚应芷挑眉,“你得空,让她来见我,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话音刚落,就见珠儿满脸得意,“方才知意已经与我说了,夜间就来拜见姑娘。” 奚应芷心中便有数了。 看来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奚应雪身上的确有奇遇,连知意都害怕了。 将此事暂置,奚应芷出了院子也朝着书房而去。 奚应雪已经到了,站在奚松身旁替他研磨,虽然竭力装出一副好女儿的乖巧模样,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尖酸。 “您是不知道,二妹妹收了陈锦那点子礼,脸上笑的像是从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样,我见了都觉得臊得慌。 忙进去打圆场,才不至于叫她将咱们奚府的脸都丢光。” 奚松近日本就觉得自己拉了女儿后腿,方才沉下心练字念书,这会被奚应雪打扰又些不耐,只是记挂着这个女儿受了冷落所以没有赶她。 这会又听她说这些酸话,终于是忍不住放下笔,沉着一张脸: “芷儿为人和善,见人就是三分笑,所以人人都喜欢她,到你嘴里就成了奉承讨好了,你到底是不会说话,还是故意来挑唆的!” 奚应雪被吓得肩膀直哆嗦! “爹,雪儿没这个意思,您怎么能这样想我。” 121.母女撕破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想发火,却还是忍下,“你没这个意思就好,你妹妹仁善机敏,你若能走她身上学到几分是天大的好事。” 奚应雪脸色连番变了几变,终是没忍住道:“陈都统和父亲素来不睦,女儿怎么能在陈姑娘面前露怯。” 奚应芷到时,正巧听见这番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屋子里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奚松神色一松,“芷儿,你来说说,你姐姐这话对不对?” 奚应芷迎着奚应雪要吃人的目光缓步入内,侧头露出个甜甜的笑。 “父亲对大姐姐太凶了些,大姐姐一直养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着自然也受了影响,这些道理该爹爹亲自教才是。” 奚应雪面皮直抽抽。 这话不是明着骂她跟姚轻黄一样没什么眼力见吗! 偏生奚松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心里头的气反而还顺了些,“父亲和陈都统都是朝堂官员,一心为陛下办事,就算偶有纷争也都是政见不同,哪里就不睦了。” 奚应芷也笑眯眯接话道:“不睦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姐姐若私下里给陈姑娘脸色看,恐怕要人以为父亲对同僚心怀不满了。” 奚应雪哑口无言。 她哪里弄得明白这种弯弯绕人的事情,只以为两家关系不睦松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没想到奚松和陈都统只是暗地里别苗头,明面上却是要保持你好我好的。 奚应雪再说这种话,自然显得短视和小家子气。 只是奚应雪却不觉得,在这一刻,她对姚轻黄有了深深的怨怼。 定然是她惹了父亲的憎恶,如今父亲才连带着对她也有了不满。 若不然以她嫡女的身份,父亲怎么会当着庶女的面不给她脸面地训斥她呢? 从书房告退后,她头一回到了侧厢处的佛堂。 门口一个婆子守着门,奚应雪让知意给她塞了些银子,又将知意打发走,孤身进了去。 佛堂内很暗,毕竟此处已经是奚府最偏远之处了。 姚轻黄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听见声音只以为是给她送饭的婆子,眼睛都没抬。 直到觉出不对劲才倏然抬头,直直冲着奚应雪的方向看过来。 双眸相对的瞬间,姚轻黄眼底爆发出剧烈的喜悦! “雪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是来救母亲的吗?” 奚应雪强忍惊愕,面上却仍旧透出了几分。 无他,姚轻黄变得实在太多了,原本她虽也上了年纪,可保养得娇美皮肤也细腻,远远看去便是个养尊处优的美妇人。 如今皮肤松弛了许多,一双妙曼的眼睛下挂出厚重的阴影,瞧这不像是这府中的主母,倒像是陈氏一辈的人一般。 奚应雪一时说不清心底的感觉到底是恐惧还是厌恶,只是下意识地想远离。 那头姚轻黄却冲了上来,“雪儿,你回来了可有去见过你弟弟?他在老夫人身边,有没有人欺负他?” 原来奚耀早就叫姚轻黄接回了府中,当初那所谓的姚父的旧部压根就没将他带走,而是放在京城一处客栈。 只想着奚府若真的倒霉可便将奚耀交出去立功,至于那些银子,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奚府若讨要,他便要将此事叫嚷开,坏了姚轻黄的名声,姚轻黄不得不吃了这个亏。 也是为此,她和娘家也闹得颇不愉快,以至于这会被禁足了,姚家还没收到消息来替她出头。 却说奚应雪,没料到自己的母亲见到她第一面,不是关心她在庄子上有没有受苦,而是关心她的儿子! 奚应雪一把推开了她,“母亲这话问得多余了,弟弟在祖母院中怎么会受委屈?” 姚轻黄面上有些难堪,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总要多几分耐心,解释道: “娘是担心你爹为着我的糊涂迁怒你弟弟。” 不等她解释完,奚应雪陡然愤怒着道:“担心他被你迁怒,那我呢?我有你这样的母亲如今连带着也被父亲嫌恶。 奚耀还小尚还有未来可期盼,我却马上就要说亲了,你连累了我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愤怒将她的脸硬生生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弧度。 姚轻黄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奚应雪。 “你,你竟然怪我?我可是你母亲,生你养你一场,你不感恩也就好,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姚轻黄声音也大了起来,却只换来奚应雪的冷笑。 “你姓姚我姓奚,你是女子,为夫君生儿育女繁衍后代本来就是你该做的,我就算感恩也是该感恩父亲在外打拼,你有何功劳? 难道你还能不嫁人?难道嫁给别的男人你就能不生孩子了?父亲对你宽纵,你却如此背叛他,狼心狗肺的人是你。” 姚轻黄没料到这样一番话会从自己生下来的女儿口中听到。 她这辈子算不上坏人,唯有的几次算计,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够出头。 没想到她如此掏心掏肺的付出,在她女儿看来却都是理所当然的,她甚至比不上奚松? 可笑!可笑! 当初奚松到她家求亲,她可是下嫁! 诚然这些年她或许有对不起奚松的地方,可她独独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儿女! “好,好,好!你既然看不起我,今天来找我做甚,总不至于是来看一看我过得有多差吧。” 奚应雪怒视她,满脸恨铁不成钢,“如今爹为了你都与我生疏了,你难道不会反省一二,想一想如何才能帮得上我吗?” 姚轻黄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单手抹掉脸颊上的泪,高傲地背过身去不肯再将软弱示人。 “我帮不了你,在你心中既然如此看不起我,何必来找我,自去找你看得上的人去。” 奚应雪跺脚,“你,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姚轻黄毫无动容,“老爷命我在此潜心礼佛,你私自闯进来就不怕他再度厌恶你吗?” 奚应雪算是叫她捏住痛脚,恨恨地骂了一句:“没见过你这样心狠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日后休想我再叫你母亲!” 说着便怒气冲冲离开。 佛堂里,姚轻黄倏然绽放一个哀戚的苦笑。 122.奚应雪的八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就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 到底是她教得不对,还是她的血脉本就是如此。 那头,知意被奚应雪支使开,趁夜便去了云芷院。 “二姑娘,大姑娘在庄子上受苦,您却在家中享福,如今大姑娘回府您还如此不给她脸面,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知意义愤填膺地在院子外叫骂,梧桐怒气冲冲出来,两人推搡扭打着进了屋子。 一关上门,方才还泼辣得不行的知意立刻跪下给奚应芷磕了个头。 “奴婢多谢二姑娘大恩,若不是二姑娘赏奴婢银子傍身,奴婢只怕早就死在庄子上了。” 原来奚应雪所在的庄子环境恶劣,奴才也刁蛮。 两人过去之后,那些下人只让她们住了个屋子,别的就不管不顾了。 奚应雪又是个懒的,两人平日的饮食起居她一概不管,全都要知意来劳作。 饶是知意手脚麻利,一开始也累得病了一场,烧得晕晕乎乎的,差点就见了阎王爷。 奚应雪拉着她的手掉了几滴眼泪,旁的却什么也没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还是知意咬牙掏了一大块银子给她,求她叫大夫来救自己,又再三承诺日后会当牛做马报答她,奚应雪方才为难地点头。 却也没叫大夫,只将那银子给了庄子的庄头,让庄头打点。 听到此处,奚应芷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没想到到了庄子上那种地方,奚应雪还是如此天真得不理俗事,银子这种东西也能透底给这种不知深浅的人。 庄头知道知意手中有银子,只会更加无孔不入地压榨她。 到得这一刻,奚应芷发现她已经没法给奚应雪加以任何善意的揣测。 知意说着也掉起了眼泪,“那庄头接了银子,叫赤脚大夫给我开了个方子,我吃了后昏昏沉沉睡了几天,许是贱人命也硬,就这么撑过来了。” 奚应芷下意识握住她的双手,“是你的命太珍贵,连老天爷都叫你好生活着。” 知意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泪擦干,“姑娘说得对,奴婢已经死过一次,日后定要好好活!” 见奚应芷笑着看她,知意情绪也平复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那庄头拿了银子,也偶尔给大姑娘一些便利,只是更加搓磨奴婢而已。后来,那姓宁的书生寻了过来。” 奚应芷挑眉,他们果然在庄子上有过接触! 知意面上忽地露出难言的羞耻,“宁书元自打知道了大姑娘在庄子上,便也在庄子附近寻了个住处,只说要陪着姑娘。 刚开始姑娘只是和他隔着院子说说话,到了后来,宁书元便总是夜里翻墙进来,和姑娘待在一个屋子里,第二天早上才走。” 她虽说得含糊,可奚应芷和梧桐都听得面色发红,眼神飘忽。 知意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匆匆转了话题,“所以大姑娘对宁书元愈发信任了,这次回府,特意将宁书元一家人也带了回来,让他们在客栈住着了。” 奚应芷神色怪异。 没想到奚应雪如此长情,那个宁书元可是连男人都算不上了,她还…… 难道,是真爱? 奚应芷被这个念头激得打了个冷颤。 硬生生让自己别往那处去想,这才开口道:“若依你来看,宁书元接近大姐姐为的究竟是什么?” 知意迷茫地摇头,“宁书元和大姑娘接触时,总是不叫奴婢伺候。不过……” 她忽地想起什么,语速快了几分:“大姑娘前几天和宁书元说了话后心情便很好,叫奴婢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而后到了晚上又问奴婢如何刺绣,奴婢瞧见她在做一双男人的鞋子。” 奚应芷又惊了。 奚应雪素来看不上这种做小伏低的做法,在她心里头,她便是天下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别人天生就该捧着她,谁配让她亲自动手来付出? 如今对宁书元如此殷勤,这么看来,她能够回府多半是宁书元出谋划策。 可就算宁书元帮了她,绣一个荷包聊表感激就行了,做鞋子,也太过亲密了吧。 她生下来这么多年,连姚轻黄和奚松都不曾得过她一星半点的针线,如今却殷勤地为一个男人如此付出。 而且,还是一个不算男人的男人…… 许是她神色实在怪异,屋子里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奚应芷抿唇收敛了表情,又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笑道:“大姐姐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话一出,换成知意和梧桐神色怪异了。 奚应雪知恩图报?这真是奚府最大的笑话。 奚应芷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含糊着岔开话题道: “大姐姐如此感激宁公子,我若不帮宁书意,不知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想来咱们还得早做防备才是。” 知意深表认同,“那日奴婢不过说了一句大姑娘跟宁公子之间该避嫌一些才是,大姑娘便狠狠甩了脸子,还罚奴婢跪了一下午。” 奚应芷目露怜惜,“以往我是没那个本事照拂你,如今你若愿意,我可以跟父亲讨了你过来,日后你在我身边伺候可好?” 知意先是一喜,旋即又沉沉地摇头,“二姑娘心善,奴婢却不愿二姑娘平白招了恨。 更何况……眼下大姑娘和宁书元勾结,就连奴婢都不知他们要做些什么,若是能在大姑娘身边得了只言片语的风声,二姑娘也不会一点防备也没有。” 奚应芷嘴巴张了张,一时没有开口。 她自认对知意不过是随手的照拂,她能将奚应雪在庄子上的动向告诉自己,已经算是两清。 可她却还愿意为自己如此付出…… 默了片刻,奚应芷才道:“我不是圣人,你既然愿意,我自然没有不肯的。 只是你若实在受不住委屈,随时与我来说就是。以我如今在父亲面前的地位,要保你一个还是使得的。” 得她这句,知意心中有底许多。 奚应芷又塞了银子给她,知意推拒不了,千恩万谢地离开。 知道了奚应雪和宁书元之间的关系,奚应芷对奚应雪所求之事便有了些分寸。 翌日在陈氏那里请安的时候,她便主动提起这件事:“大姐姐要我举荐宁家二姑娘入学,孙女原是不愿的。 一来那宁家二姑娘才学如何我并不知情,二来则是这入学名额着实珍贵,宁二姑娘一名不闻,实在是不值得,不过这些理由都抵不住大姐姐主动开口。” 奚应芷笑吟吟的,像是全然没看到陈氏难看的脸色一般。 123.怒骂谢文渊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没觉出她话里的陷阱,这会虽免力装着淡然镇定,却还是透出了三分得意七分挑剔。 “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再如何珍贵,宁家于我有恩,咱们家知恩图报,就算传出去也只会是美名。” 话音刚落,陈氏就重重地拍了桌子,“放肆!麓山书院举荐的名额如此珍贵,岂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再有那宁家,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旁人避都避不及,你偏要捏着鼻子凑上去,简直丢人现眼!” 奚应雪劈头盖脸遭她骂了一顿,下意识就要反驳。 不过这段时日在庄子上毕竟长进了,捏着拳头硬生生忍下,可怜巴巴地撅嘴。 “祖母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孙女不过是随口提一嘴而已,祖母不愿意,孙女不提了。” 说着真的换了话题,对着陈氏嘘寒问暖起来。 奚应芷心中暗暗惊奇。 短短时间,难道真能叫人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让一个虚荣肤浅、自大自负的人变得如此虚心受教,还如此敬重长辈了? 奚应芷直觉不太可能,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心里定然憋着更大的坏。 因着这事,奚应芷在书院的时候心里便一直缀着一块大石头,直到放学下山的时候,被人挡住了去路。 “二妹妹。”来人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水波含情,正是谢文渊。 奚应芷重生后第一次与他私下接触,下意识便退了两步。 转头看去,这处正是书院里最僻静的一段路,因着她心里挂了事走得慢些,别的学生早已下山,这会更是空无一人。 “二妹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谢文渊又柔声唤了一句。 奚应芷紧紧蹙眉,很想在他那张嘴巴上扇一下。 “谢世子慎言,我与世子之间用不上这等套近乎的说辞。” 谢文渊眉目黯淡了些许。 不过奚应芷冷脸怒斥的时候,很有一番清高冷艳的美丽,谢文渊只低落了片刻,心里头反像被爪子挠了一般。 “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想问二妹妹,莲儿如何了?” 奚应芷不耐地扇着扇子,“三妹妹回府之后便被父亲禁足,我们姐妹不得探视,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说着便要越过谢文渊避过去。 谁料谢文渊忽地张开双臂来拦她。 奚应芷吓了一跳,一扇子砸在他脸上,在他白皙的脸上砸出一个红红的弧形的印子。 谢文渊吃痛叫了一声,却没有发怒,面上反倒挂了歉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二妹妹打得应该,是我惊扰了妹妹。可是莲儿回府后我再也没有她的音讯,所以格外挂怀,今日是想请妹妹看我可怜,替我传个信。” 话虽说的漂亮,可他自以为是地换了更亲近的称呼,其轻视调笑之意昭然若揭。 见奚应芷不接话,只冷脸瞪着他,谢文渊忽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莫非妹妹是不愿我关心莲儿,所以吃味了?” 奚应芷骤然沉了脸,扬手冲着他完好的另半边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你欺软怕硬,寡廉鲜耻!” 清脆的巴掌声在林间回荡,谢文渊面上终于闪过怒意。 “奚应芷,你一个庶女,若非我母亲说愿意娶你进门,你以为你配入我宁远侯府门楣吗? 女人耍点小性子是情趣,若是拿乔过头,凡是正常男子都不可能容忍。” 奚应芷叫这番无耻至极的话气得头脑发晕! 尤其是听他说宁远侯夫人竟还想让他娶自己,更是怒意丛生,指着谢文渊的鼻子噼里啪啦怒骂: “我对你拿乔?你家若是没有镜子,尿总该有吧,平日里也不多照照你自己,面无三两肉的短命相,还妄想娶我? 你娘是猪屎糊了眼不觉得你丑,我却还嫌你短命鬼害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我这辈子就算剪了头发做姑子,也不可能和你有半点关系!” 她眼底写满嫌弃和厌恶,谢文渊再如何糊涂热切也不可能骗自己。 当下也恼了,“你不愿意与我说就是了,何必又打又骂。” 奚应芷冷笑,“你没念过书就算了,教养总该有吧,世家男子女子一见面动辄便是调戏之语,不反思自己没家教反还怪我没说清楚。 怎么,你家是秦楼楚馆的浪荡地,正常人与你说话还要先表明自己的清白吗?” 这话骂得有些重,谢文渊涨红了脸,“奚应芷,我让你是个女子,你却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我是好性不会发火吗?” 奚应芷哪里会怕他。 重生后和谢文渊打了几回交道,她也看出谢文渊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软蛋。 加上端亲王又送了她防身的东西,她正愁没机会试一试厉害,这会手已经摸上了手腕,嘴上也不肯饶人。 只等着谢文渊被激怒得失去理智,好让她狠狠出一口气。 “原来谢世子也知道在我一介女子面前蹬鼻子上脸了,我还当你多有种,若真如此厉害,直接到我父亲面前去问就是了,何苦为难我一个女子。 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谢文渊再也忍不住,伸手冲着奚应芷肩头捉去! 只是还没碰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谢文渊惨叫一声。 握着手腕脸色惨白地后退几步:“是谁,谁暗算我!” 奚应芷狐疑地低头看了一眼,方才,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嗤笑,“不好意思,没交钱便在这看了这么久的好戏,这枚铜钱就算作我的打赏吧。” 奚应芷惊愕转身,对上少年郎笑得意气风发的郎俊脸。 124.外室子梁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少年冲她眨了眨眼,上前半步将她半遮在身后,语气强横:“戏唱完了,公子可以退场了。” 奚应芷悄无声息地松开镯子,若无其事地扭开头。 谢文渊满脸恼怒,却到底忌惮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恨恨瞪了两眼就要走。 却被奚应芷喊住:“谢世子,如今我妹妹在府中禁足,你若真是个男人便该光明正大去我父亲面前问上一问,鬼鬼祟祟在这拦我算什么君子。 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我定然告诉父亲,让他替我去宁远侯府讨个说法!” 谢文渊被这番毫不留情的指责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可到底想起上次奚松杀到侯府的场景,心头对奚应芷的两分觊觎硬生生被畏惧给压了下去。 等他不见踪影,奚应芷才从少年身边退开,“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这个,不必谢,应该的。” 奚应芷顿时好奇起来,“我与公子应当是不曾见过的,怎么公子说起来像是与我相识一般?” 少年欲言又止,吭哧了一会为难道:“我,我叫梁羽。” …… 奚应芷沉下脸来。 梁羽面上愧疚之意更浓,“我知道因着我的鲁莽冲动害得你和你爹受了无妄之灾。” 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去看奚应芷侧脸处的地方。 被端亲王关押的日子,他听狱卒说起过当日宫宴上的情景。 知道一个贵女被魏国公主挟持,脸上和脖子上都受了伤。 彼时他只觉得受点伤有什么了不起,他从小到大被父亲操练,不知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 可此刻见了女子娇美如花神的模样,便觉得害她受伤的自己简直是罪孽深重。 奚应芷皱眉摸着脸颊。 在端亲王府裴如璋替她疗伤,回府后也赠了上好的伤药给她,这会已经只有浅浅的疤痕了。 不过到底是小姑娘,又正是爱俏的年纪,给男子这样盯着伤疤还是有些不快。 偏了偏头才道:“此事朝廷已有判决,梁公子犯不上与我说这些。” 梁羽挠头,“无论如何,的确是我的错连累了你,今日帮你,就算是偿还了。不过你若是觉得不够,我也可以……” “不用了,很够了。” 奚应芷虽知他去救他爹也是人之常情,但到底是因他才受了这样大的罪,因此也没什么好态度。 “梁公子有意偿还,我就不道谢了,告辞。” 梁羽失神地看着她下山的身影,忽然想起他那个姨娘时时在耳边念叨的话。 “我的儿,你生得好模样,人又能干,若是托生到夫人肚子里,不知道是怎样的前程。 姨娘只盼望你爹能挂记你,给你找一门贵重的妻房,看着你成家立业平步青云,姨娘死也安心。” 梁羽总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他若是托生到夫人肚子里,那他就不是姨娘的儿子,不是梁羽了,姨娘如何还会为他高兴? 至于妻房,他身为外室子,就算用尽手段娶了高门贵女又如何,日后在妻子面前仰人鼻息,算什么男子汉。 还不如找个家世相近,身份相配的。 就算是身份低的庶女,只要性情坚韧、聪慧有主见,跟他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当然,脑子里乱七八糟冒出这些念头的时候,奚应芷那刚直清傲、怒斥狂徒的姿态一个劲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他姨娘,平日里眼泪比池塘里的水还多。 这样不卑不亢的姑娘,他是第一次见。 奚应芷快步下了山,梧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蹲坐着等她,见了她忙迎了上来。 “姑娘今日下山得晚,奴婢险些要上去找了。” 奚应芷安慰了两句,暗道明日一定要梧桐陪自己到书院来。 上了马车,梧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方才知意来了云芷院,说大姑娘接了封信便出了奚府。” 奚应芷神色一凛,“可知她去了哪里?” 梧桐摇头,“大姑娘不让知意看那封信,不过知意猜测,宁书元在京城除了下榻的那间客栈,别的倒也无处可去。” 奚应芷思忖片刻,索性让马车径直去了客栈。 只是她没想到,奚应雪选的那处客栈居然是城北一处贫民聚集的客栈,应当是她手头银两不多的缘故。 到了客栈所在的街道,那条街狭窄难行,奚应芷只得戴了羃篱,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好在她虽是女子,这些时日却练出一身贵气威严的气势,今日虽然穿得普通却也让人不敢冒犯,一路经过的百姓都低着头不敢看她。 可到了客栈前,奚应芷却又犯难了。 她不知道宁书元住哪间客栈,难道一间一间敲门找过去? 那动静也太大了。 正犹豫着,二楼栏杆处出现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小二,地字三号房上两碟点心。” 奚应芷眼睛一亮,忙冲着掌柜问道:“掌柜的,我想在地字二号房住一晚,多少银子。” 听她只是住一晚,掌柜蹙眉打量着她,“只住一晚,热水和三餐都不包的。” 奚应芷这会庆幸自己将脸遮住了,也不怕宁书意认出她,胡乱点着头,“不包就不包,我只是要个地方落脚而已。” 掌柜的这才没话说,让她付了银子,喊小二带她上楼。 宁书意只扫了她一眼,等小二给三号房上了点心,宁书意自己也进了隔壁的屋子。 进了二号房,奚应芷和梧桐快手快脚关了房门,不约而同将耳朵趴在中间的墙壁上。 这客栈便宜,木板也薄,隔壁的声音听得很清。 只听宁书元略有些尖的声音怪异地响起,“只是回府这么几天,比起在庄子上居然瘦了不少,雪儿,奚府欺负你了吗?” 奚应芷和梧桐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语。 他怎么看出奚应雪瘦了的? 前世她怎么没看出来,宁书元有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更无语的是,奚应雪声音带了丝哭腔和委屈,“往日我只当二妹妹虽蠢笨爱争,人却是不坏的。 如今一落魄才知她也是个心思狠毒的,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她将父亲和祖母哄得团团转,如今父亲虽接了我回府,却也不像以前疼爱我。 举荐书意妹妹念书的事情,怕是为难。” 她抱怨前头那些事情时,宁书元神色隐隐不耐,待听到最后一句,宁书元却是急了。 “怎么会为难?奚应芷平日不怎么和贵女结交,这举荐的名额她本就用不上,举荐我妹妹不是正好吗?” 125.惊天大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咋吧着眼睛看着他,满眼委屈巴巴,似是在控诉宁书元为何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宁书元忍下心中不耐,凑到她颊边装出一副沉醉的模样落下一连串轻吻。 “我的小雪花,在自己家里还要受这样的气,连一个庶女都能给你脸色,我听着心中实在难受。” 奚应雪心中受用,面上却还是撅着嘴,作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任他亲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宁书元对她偶尔会有一些亲近的动作。 她本就极为渴望男子的关爱与爱慕,加上近半年来,谢文渊这个未婚夫被奚应莲勾走,她亲眼目睹了两人在寺庙之中苟且,心中更是寂寞扭曲。 所以宁书元第一次触摸她的时候,奚应雪还觉得有些怪异,与此同时又觉得有些受用,更有一种报复谢文渊的快感。 再者宁书元早就不算真正的男人了,与他亲密一些,自己不会吃亏,别人也不会想歪。 久而久之,奚应雪就放任甚至有些沉醉了。 隔壁偷听的两个人听两人只是开了个头,然后就没声音了。 凝神仔细去听,也只有似有若无的喘息。 直到忽然听到女子急促的呻吟,奚应芷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双颊涨得通红。 这这这…… 这也太离谱了吧。 宁书元他可是个没根的男人啊! 正当奚应芷满心荒唐之际,隔壁终于又开口说话了,“父亲和祖母若跟你一样想该多好,可惜今日祖母还说那举荐的名额不能给书意,我也不知如何劝说。” 片刻后,宁书元阴郁滑腻的声音响起:“她一直在乡下,与你情份浅,奚应芷惯爱讨好卖乖,老太婆自然偏向她。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不止是奚应雪,旁边的奚应芷和梧桐都竖起了耳朵。 就听到宁书元缓缓说出个计策,奚应芷和梧桐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又溜了出去。 她料想的果然没错,自打奚应雪回府,行为举止较之以往都要更有章法些,其背后果然是宁书元在指点。 两人跨过巷子又回了马车,梧桐一阵心慌,“大姑娘居然和外人一起这样算计老夫人,姑娘,咱们可要提前跟老夫人告发?” 奚应芷定了定神,缓缓摇头,“一来口说无凭,这种事情又实在匪夷所思,凭空去说,祖母不会信。二来,反而打草惊蛇,宁书元后头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招数。” 梧桐深以为然。 奚应芷又道,“此事我需得跟在老夫人身边,方才能破了奚应雪的算计。平日我要在书院,奚应雪机会多得很,最好是在我休息那日给她创造机会。” 三言两语就定下计策,主仆二人都冷静下来,一回府便去了陈氏院子里。 “祖母,今日在书院,听说城外的菊花都开了,今年的菊花开得格外好,还有一株青王菊,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奇花,书院里的学生都去看过,芷儿也想去。” 这阵子陈氏操劳太过正有些疲惫,听奚应芷这么说不禁也起了些兴趣。 “听你说的,祖母也想去看了。到京城这么久,我还没出去逛过呢。” 这便是姚轻黄的疏漏了,奚应芷识趣地没接话,只道: “那祖母和孙女一起去吧,明日书院歇息,若是有好的菊花,采些给爹爹泡茶,清心明目好生养一养。” 陈氏乐呵呵地应了。 奚应芷也高兴地起身,又不经意道:“大姐姐也一块去吧,她在庄子上受苦了,也该松快松快。” 陈氏本不是刻薄之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奚应雪,却也不会故意苛待她,闻言便也同意了。 奚应雪回府后知道这个消息,顿时一乐。 这可真是要瞌睡便来了枕头,忙写了信让知意送了出去。 翌日一早,奚应雪更是早早就来了陈氏院子里请安,还亲自伺候她喝了一碗粥。 陈氏其实不太爱喝甜粥,不过看在孙女一片孝心的份上,还是蹙眉喝了下去。 等奚应芷到了,一行人便出发准备上马车。 行走间,奚应芷不经意瞟到奚应雪腰间系着的荷包。 因着有些眼熟,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奚应雪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故意将荷包拈起来,“这荷包上的菊花绣得应景,原是昨夜范嬷嬷知道今日要去赏菊,连夜给我绣的。 她本是绣娘出身,难得到了如今手上功夫还是如此精湛。” 说着又面带得意地冲着奚应芷关切道: “瞧我,关公门前耍大刀了不是?范嬷嬷是二妹妹的生母,这些年间绣品什么的,二妹妹定然是不缺的吧,二妹妹怎的不带一件?” 奚应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因着心头存了事,奚应芷本是不想和她争这些一时的长短。 可奚应雪得意的神情实在让人生厌,奚应芷便双手拂过腰间,故意露出腰上挂着的环佩。 “自打宫宴上受惊,父亲便送了我这枚吉祥如意的环佩,只说可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所以那些荷包我便戴得少了。” 玉佩跟荷包,傻子都知道哪一个更珍贵。 奚应雪扬起的嘴角狰狞了一瞬,硬生生又止住。 转而换了一副谴责的口吻:“二妹妹感念父亲的养恩,可生恩也该记在心中才是。” 奚应芷也学着她的口气:“夫人的生辰快到了,大姐姐准备送什么寿礼?” 奚应雪面色一僵,彻底不再接话。 一路沉着脸出门,马车在压抑的气氛之中朝着城外驶去,很快就到了城北的区域。 126.陈氏遭劫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马车外渐渐喧嚣起来。 这处住的多是贫民,沿街叫卖的摊贩比城南官员集聚的那处多得多。 陈氏最爱热闹,当即便撩起车帘往外看去,“还有卖嫩莲蓬的!” 陈氏惊喜地让人停了马车,自己下去走到摊贩面前亲自挑选起来。 奚应芷一直注意观察着周边,见状心中一紧,也停了马车准备跟着下去。 不过在她翻找羃篱出来的那会子功夫,奚应雪动作比她更快,先她一步凑到陈氏身边。 “祖母,莲蓬乃贱物,当心吃坏肚子。” 陈氏皱起眉毛白了她一眼。 这个大孙女,说话也太不中听了。 那摊贩也不乐意了,“姑娘说的什么话?你平日吃的米饭还是大粪浇出来的,也不见你嫌弃。 我这莲蓬都是池塘里养出来的还成贱物了。不买你就闪开些,少在这碍眼。”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如此冲撞我!”奚应雪怒气冲冲踹翻了他的摊子。 陈氏脸一沉,还没来得及发火,斜街边的巷子里蹿出一伙地痞乞丐,吱呜叫着冲了过来。 奚应芷暗叫不好。 那宁书元原本定的是在旁边的街道制造混乱,让陈氏挨打受伤,再让奚应雪趁乱为救陈氏受一回伤好便去陈氏信任。 奚应芷一直记挂着那件事,压根没想到还没到宁书元所说的地方,隔了一条街还会有危险。 方才她只顾着看奚应雪的热闹,离陈氏还有一段距离,这会若冲过去,怕是讨不了好。 可若就这么放任不管,不就让宁书元算计得逞了吗? 更何况以陈氏的身子骨,真挨了这一下能不能扛住还要两说。 眼看那帮乞丐举着棍子正在乱砸,就要砸到陈氏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奚应芷忽地扯下身上的钱袋,抓出里头的碎银子往人群中丢去。 “捡银子了,捡银子了!” 为首的王力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眉心,正要骂娘,就见到一阵银晃晃的光。 身边的人都停了下来,口里吵嚷着天上掉钱下来了,推搡拥挤着王力险些跌倒。 低头一看,真就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洒满铜钱子,还夹杂着一两块晶亮的银子! 这这这! “操你娘的,滚开点!” 王力嗷地一声丢了手中的棍子,仗着体格子将身边挤出一个空白的圈,蒲扇大手飞快地在地上扒拉着。 至于谁谁谁让他去打劫某个老妇人? 王力早就忘了个干净! 奚应芷趁着众人都愣神,慌忙跑上前去拉着陈氏快步往马车上跑。 奚应雪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正要去扯陈氏的袖子不许她走,身后的摊贩却不依不饶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你掀了我的摊子就想走,哪来的好事!” 摊贩凶神恶煞冲她张开手,“不赔我一两银子休想走人!” 奚应雪大怒,一巴掌扇到摊贩脸上,“好大的狗胆,连我都敢讹!” 奚应芷刚坐到马车上,转眼便见着这一幕,当即大叫不好! 她这个嫡姐是嚣张惯了,在奚府无人敢忤逆她,就算在庄子上也有一个知意挡在她前面。 以至于她对人性的恶缺乏了最基本的估量,还以为面前的摊贩是奚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下人奴才呢。 果然,那摊贩挨这一巴掌,更加凶相毕露。 揪着奚应雪的发髻,冲她脸颊啪啪连扇四五个巴掌,一边扇一边污言秽语地骂道: “狗娘养的臭婊子,耍横耍到老子面前来了,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我的名字,这条街就没人能横得过我!” 扇了巴掌尤觉得不过瘾,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脸,冲着她连吐了三四口唾沫,直将奚应雪恶心得连连叫唤。 “嫌老子的莲蓬下贱入不了口,如今连老子的口水都吃过了,一口口水十个子,给老子拿钱来!” 说着便伸手朝她腰间摸过去。 奚应雪这下终于怕了,死命去阻挡,口中也大喊道:“祖母,二妹妹,快救我!” 奚应芷自然是不想去救她的,今日的事情本就是她自己招出来的,就算有苦也该自己受着才是。 更何况,方才被银子和铜钱吸引了注意力的乞丐们俱都捡完了钱,这会见一个年轻小姑娘被摊贩揪着轻薄,俱都笑得不怀好意地凑了上来。 奚应芷若是不自量力去帮忙,只会引火烧身。 奚应雪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她眼里,男人都是如谢文渊一般彬彬有礼,要么就是和奚松一样看起来虽然凶,可在她面前却每每都会妥协。 更不用说宁书元这种贫民学子,在她面前更是全然仰望着她。 而面前这帮穷酸男人,在她面前更该是顶礼膜拜、全然讨好,居然对她如此鲁莽粗暴。 “芷儿,救救你大姐姐啊!” 奚应芷咬唇犹豫。 陈氏却怒了,“雪儿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是你姐姐,至亲姐妹兄弟就该齐心协力互相帮助,这才算是一家人! 今日你袖手旁观,来日你遇难还能指望别人救你吗?” 梧桐顿时满脸怒容,“方才姑娘已经奋不顾身去救老夫人了,如今——” 奚应芷捏住了她的手臂,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祖母别恼,我这就带人去救大姐姐。” “姑娘!” 梧桐急得不行,却还是在奚应芷眼神的阻止下硬生生止住声音。 奚应芷没取羃篱,仍旧戴着下了马车。 梧桐恨恨地擦了把眼泪也跟着下去,护在奚应芷身前死也不肯让开。 奚应芷也由着她去,叫了丫鬟和三个马夫一起,让他们去路边捡两根棍子。 这些事情做完,奚应雪的外裳已经被剥了个干净,两条雪白的手臂也露了出来。 那摊贩眼见她身上摸不出几个银钱,索性想着占点手头便宜。 奚应雪羞愤欲绝,撕心裂肺地叫着,“你们这帮蠢货!我给你们银子是让你们去袭击那个老婆子,你们胆敢对我无礼,我要杀了你们!” 她声音极尖,几乎整条巷子的人都听见了她这一声。 原本焦急着要去救奚应雪的陈氏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127.奚应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方才信誓旦旦说一家人、至亲姐妹的话,像是一个个大耳刮子,扇得她面红耳赤、眼冒金星。 她活了半辈子,虽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农妇,却并不是个蠢的。 奚应雪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意思分明就是这帮匪徒是她所安排,要袭击的对象,分明就是陈氏自己! 芷儿冒着危险救了她,她却还要芷儿去救那个狼心狗肺之辈。 陈氏铁青着脸怒道:“芷儿,你先回来,人多手杂你一个姑娘家恐要吃亏,等官府来人在说吧。” 奚应芷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 她本就没打算真的去救奚应雪,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陈氏看,也好博个善良大度的美名。 这一招,她还是和前世的奚应雪学的。 这会听了陈氏的话,她又忐忑地回了马车旁冲着陈氏关切道: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是冲着祖母来的,她们眼下是没分清情势,等弄清楚后说不定会追着祖母不放,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 陈氏沉着脸开口:“那就赶紧走吧,她如今说不定也是演戏给咱们看,等我这个老不死走了,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奚应芷忙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开。 而那群围着奚应雪的乞丐听了她嚎的那句话,果然晕乎乎地停了手。 “咱们不是要打一个老婆子吗?那老婆子人呢?” 见他们被唬住,奚应雪先是一阵侥幸,旋即便是气得胸口直疼。 宁书元这个蠢货,找的人也太不靠谱了,方才被几个铜钱迷了眼睛也就罢了,这会居然将手伸到自己身上来! “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连正主都没找到,还胆敢冲撞冒犯我,我要让你们分文都拿不到,屁滚尿流滚出京城!” 这话便如油锅里滴入一滴沸水,原本就吵闹的街道瞬间喧嚣得快要翻天。 “操你大爷的臭婊子,给了几个钱就要在老子面前充大爷,我呸!” 王力扇了她一个巴掌,再度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老子方才捡到的银子比你说要给的多多了,你要让老子滚出京城,老子还懒得赚你这个臭钱,今天就算是你犯在老子手里了。 兄弟们,把这个娘们扛回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奚应雪这回是真慌了,双眼吓得通红。 “放开我,我爹可是当朝六品都尉!你们敢动我,我爹会杀了你们的!” 奚应芷让下人赶着马车往街道口去,听了这话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威胁,真是生怕对方出手不够利索。 眼见着背后的纠缠越发激烈,变故陡生! 一声利器破空而来的呼啸响起,接着便是男子痛苦哀嚎的声音。 奚应芷百忙之中抽空往背后看了一眼,惊诧发现围在奚应雪身边上下其手的莽夫横七竖八倒了一圈。 奚应芷脚步顿了下来。 那站在奚应雪面前以一夫当关之势将那帮乞丐无赖摔倒在地的,不是梁羽又是哪个? 梁羽毕竟是练家子,三两下就将人全都掀翻。 奚应雪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抱着白花花的胳膊肉哭得快要晕过去。 今早从奚府离开的时候,她从来没想过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梁羽收拾完这帮人,就想提步离开,见状蹙着眉,捡了那件被踩得脏兮兮的外裳丢在奚应雪身上。 “此处人多嘴杂,你要是想在这一直哭,我救得了你第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说完就不再管她,径直往奚府的马车处走来。 奚应雪也算是知道厉害,忙随意裹了衣裳紧紧跟在梁羽身后。 “公子请留步,敢问公子贵姓,今日之恩小女必回重谢。” 梁羽没搭理她,快步走到奚应芷面前,“奚二姑娘,你没事吧。” 奚应芷隔着羃篱的纱打量着他,半晌才轻问:“梁少爷为何会在此。” 梁羽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随意道:“我姨娘住在这。” 奚应芷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指挥着马车继续往前。 梁羽没觉出她的冷淡,仍是跟着她,“这处百姓鱼龙混杂,二姑娘还是少往这处来,免得受了惊吓。” 奚应芷仍是没什么反应,奚应雪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站住,你们都是死的吗?方才我受了这样大的羞辱,你们这帮狗奴才居然袖手旁观! 还有你,奚应芷,我可是你姐姐,你居然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不顾!你的教养和良心呢?” 奚应芷冷冷扫她一眼,“我以为大姐姐要和熟人叙旧,没空搭理我们呢。” “你胡说什么?什么熟人?”奚应雪色厉内荏大喊。 奚应芷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目光一寸一寸朝着奚应雪扫过。 “梁少爷,”开口,话却不是冲着奚应雪说的,“方才那些乞丐冲撞官员家眷,请梁少爷捉了那带头之人送去府衙,也好给我们奚府,给大姐姐一个交代。” 梁羽正要点头,就见奚应雪慌乱叫道:“不可!” 喊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眼睛四处乱瞟着想要解释。 可奚应芷压根没有要她解释的意思,无谓地笑笑,“大姐姐仁善,连欺负了大姐姐的人都能如此大度地放过,我只是为了自保见死不救而已,大姐姐应当不会怪我吧。” 奚应雪哑口无言。 正要再怪奚应芷几句,马车内传出陈氏丝毫不掩厌恶的声音:“够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芷儿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若还有诸多怨言就滚回方才的乞丐窝里去。” 奚应雪脸色一白,终于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些什么。 “祖母,都是误会,方才我是一时情急才随口瞎编——” “闭嘴。”陈氏厉声打断了她。 “芷儿,上马车,咱们回府去。有祖母在,谁也别想为着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欺负你。只要祖母活着一天,就护你一天,轮不到那起子魑魅魍魉在你面前叫嚣!” 这里已经远离了方才的街道,四周较之方才安静许多。 陈氏这声怒骂便像是平地砸出的惊雷,砸得奚应雪臊得恨不能当场钻个地缝跳进去。 128.冲梁羽白献殷勤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有心想编个理由,可当着梁羽这等翩翩少年郎的面,她又做不出这种对庶女做小伏低的事情。 半晌只挤出几滴泪,却是冲着梁羽,“这位侠士,方才您救我于水火,可否请您送我回府,好让我爹爹当面谢您?” 梁羽又扫了她一眼,直接道:“我不认识你。” 顿了顿才看向奚应芷,“我听她叫嚷着是你的姐妹,这才会出手,难不成这回又……”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像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做错事一般。 这区别对待的做派又将奚应雪气得胸口直痛。 这帮人都是瞎子吗,看不出她才是尊贵的嫡女,奚应芷长得漂亮又如何,出身下贱终归上不得台面! 奚应芷直接忽略她仇视的目光,反倒是没料到梁羽这么敏锐,难道是自己的表现太明显了?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表情,强扯了丝感激出来,“方才那幕实在可怕,我至今都没能回过神来,所以没能认真谢过梁少爷。” 说着便真的蹲身行礼,“多谢梁少爷救了我大姐姐,回府之后我定会禀告爹爹,让他备礼致谢。” 梁羽看着她微低的头顶,乌发细蒙蒙的一片,像是什么手感很好的小动物一般,恍惚着怔愣了一瞬。 他还是习惯她冷傲清绝的姿态,这样温婉如莲花摇曳,虽只是浅浅低头,居然立刻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这,二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奚应芷没与他过多纠缠,笑着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大姐姐受惊,我等便不在此久留。” 梁羽无奈地抿唇。 好吧,看来所谓的温婉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一场出行就这么草草无疾而终。 宁书元在客栈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奚应雪的好消息,那帮说好要找他拿剩下的银子的乞丐也不见踪影。 他顾不得避嫌亲自去打探,才知道这样惊天的消息。 那帮乞丐居然没有对陈氏下手,而是凌辱了一位官家姑娘。 虽不知到底是谁,可那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父亲是都尉,其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宁书元暗叫不好,有心想和奚应雪论个法子出来。 可出了这档子事,奚松急急回府,顺带着将府中守了个密不透风。 莫说宁书元一介书生,便是有点子身手的人都难以入内,叫宁书元好一通心焦难耐。 却说奚府之中,奚松一回府就被陈氏叫了过去。 “我竟不知我这个老太婆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自己的孙女记恨成这样,竟然当街就要买凶杀我!” 她是当真伤心难过。 奚应雪虽不是她亲自带大的,可血脉里的亲情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 在老家时,她也时常挂念着几个孙女会出落成如何模样,会不会挂念孝顺她这个老太太。 虽见面少,可每年节年她也亲手包了礼物送到京城,想着念着自家孙子孙女见了会不会喜欢。 当初奚松接她来京城,她乐滋滋地满以为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没想到事实却如此不堪。 她的儿媳对奚家存了二心也就罢了,毕竟夫妻都是半路人。 可奚应雪,那是她的亲孙女啊! 陈氏一路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到了这会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早知道来了京城会被儿媳孙女这样嫌弃厌恶,当初我就是饿死在老家也不会登你家的门!” 奚松听了这话,心里比刀绞还难受。 再看奚应雪撅嘴梗着脖子完全没有内疚的模样,大步上前啪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还不跟你祖母磕头认错!” 奚应雪方才就被那些地痞无赖折腾得够呛,这会身上疼得厉害,心中也委屈得厉害。 加上她心中觉得今日之事自己已经吃了这样大的亏,就算做错了什么父亲也该怜惜多过怨怪。 没想到上来就这样动手打她,奚应雪登时就绷不住了,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爹,今日受了委屈的可是我,二妹妹和祖母眼睁睁看着那些地痞无赖轻薄欺负我,到头来您对我却还如此凶狠。爹,您还是我的亲爹吗?” 奚松被她这番胡搅蛮缠气得胸口疼,“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是我亲爹!” 眼看两人吵得一团乱,奚应芷适时出声:“大姐姐,那些地痞无赖欺负了你,也是你自己招惹的,我说替你报官出气你也不肯,如今怎的又来怪爹爹不疼你呢?” 奚松也反应过来,虎目圆瞪:“你到底存的什么心,要联合那帮乞丐害你奶奶。 这会你若如实说了也就罢了,若是还要藏着掖着我就让官府公事公办,到时候按律治罪你可别怪我心狠。” 奚应雪浑身一震,显然是没想到奚松会说这么绝情的话。 可奚松严厉的神情,却也让她无法生出侥幸的心思来赌他对自己的疼爱。 幸好,宁书元早就料想过若是东窗事发该如何应对。 奚应雪勉强定了定神,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爹爹真的误会我了,今日之事……” 话刚开了个头,长梧进来传话:“姓宁的书生在门口求见,说今日之事都是他的错,特来向老爷请罪。” 奚应芷眼底闪过兴味。 这个宁书元居然有这个担当,亲自上门认罪? 不,不对劲。 她了解宁书元,最是无利不起早的,肯来认这个罪,必然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奚应芷眸光微闪,冲着梧桐低声吩咐了一句。 刚交代完,宁书元就被长梧拎进来了。 一进来,他就朝着奚松跪下,“奚大人恕罪,今日之事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爱慕府上的姑娘所以请了人演戏,只为了见姑娘一面。 没想到那帮地痞无赖不知轻重这才酿成大祸,小人愿意以死谢罪,还府上姑娘清名。” 奚应芷眉头微跳,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重了。 宁书元口中虽是认罪,可全程没有说到底是为了奚府哪个姑娘。 她微不可见地打量着奚应雪的神色,但见她满眼感动,深情地盯着宁书元,丝毫没有什么不对劲。 奚应芷将心口的怪异压了下去,继续看宁书元演戏。 129.裴如璋听了一出好戏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此前没有见过宁书元,反而是陈氏在积卢寺见了他被谢文渊净身,这会一想起来,脑子跟炸开烟花一样嗡嗡作响。 “你,你这个混账,居然还敢肖想我奚家的女儿,这次还敢暗算我!松儿,把这个无赖送到官府去,狠狠处置了!” “不可!” 奚应雪刚松开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正要解释,宁书元直接打断了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小人愿以死谢罪,只求……” 他忽地抬眸深深地看着奚应芷,在奚应芷难看的脸色下一字一句道:“只求二姑娘消气。” 奚应雪听了这话,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乖觉地闭了嘴不再多说。 奚应芷脸色却沉了下来。 这两个奸夫淫妇狼狈为奸,成日里闹些破事也就罢了,如今东窗事发还想将这些事情都扣到自己头上。 若不一次收拾个痛快,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垂眸掩下眼底冷意,奚应芷没开口,静静地听他编排。 大抵是她这副样子给了宁书元错觉,宁书元打量着她的神色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芷儿,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恨我至此。 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为着那点子男人的尊严和颜面,如此辜负你、伤害你。可我如今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仰面痴痴望着奚应芷,眼尾忽然流下一行泪,带着忏悔和释然,“我连男人都不是了,再多的恨也该散了吧,我跟你大姐姐之间只是误会,旁的什么都没有。 你有恨,有报复只管往我身上来,我甘之如饴。可是,不要再牵连到大姑娘身上了,你每每将我推到她身旁,污蔑我和她苟且,可知比让我凌迟还难受。” 他演得实在深情,活脱脱一个因为悔恨而甘愿任奚应芷予取予求的痴情男子模样,就连奚松和陈氏都面露不忍。 唯独奚应芷,却是因愤怒和紧张而浑身紧绷,捏着拳头的小臂甚至微微颤抖。 好厉的一张嘴,好狠的一颗心! 她竟不知宁书元有这样的手段。 是了,重生后,哪怕心中有所提防,可她仍是不自觉地轻视了宁书元。 她自认是官家之女,又自认一步步获得了父亲的喜爱和信任,便逐渐轻视这个仍是白身又毁了身子的男人。 却没料到,他蛰伏这么久,其反扑来得如此遮遮掩掩,却迅猛难当! 这是要坐实自己与他曾经有私情的说法。 是了,他若真那么无能,能够轻易被打倒,前世又怎么会仕途一帆风顺,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呢? 所以,永远不要在任何时候,小瞧任何人。 还有在这其中,奚应雪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合谋,还是半推半就?亦或是蒙在鼓里全然被利用? 奚应芷来不及深思,因为宁书元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当初你替我绣荷包,祝我前程似锦,如今我前程已经没了,愿将这个荷包退还给二姑娘。 但求二姑娘未来平安喜乐,不要再为着对我的怨恨,而终日沉湎于算计和仇恨之中。” 奚应芷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荷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初她向宁书元讨要赠予的东西,一方面是不想宁书元占便宜,另一方面就是防着日后某个时刻,那些送出去的东西会成为把柄,变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可千防万防,还是遗漏了。 也是因为过往她送给宁书元的东西实在太多,细细碎碎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思及此,奚应芷恨不能回到过去,揪着那个蠢得令人发笑的自己狠狠扇两巴掌。 眼见屋内奚松和陈氏都拿着怀疑兼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奚应芷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掩着的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傲慢、凉薄,轻飘飘的,让人觉得无比危险。 几乎是一瞬间,奚应芷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恐惧的僵硬从尾椎骨迅速蔓延至全身,将她的心脏整个捏住! 门外裴如璋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在侧厢等了许久,本想和奚大人告辞,没想到听了这样有趣的故事,是本王冒昧了。” 奚应芷整个人已经僵住了。 裴如璋怎么会在她家! 方才宁书元那番话,他听到多少! 奚应芷简直不敢细想,只僵硬地看着奚松诚惶诚恐地将门打开,“下官没能处理好家事,让王爷见笑了。” 裴如璋掠过他,目光直直看向屋子里,冰冷的视线在奚应芷和宁书元之间打转,最后停留在宁书元捏着的荷包上面。 一瞬间,奚应芷确信自己感受到了澎湃的杀意和戾气。 “奚大人未免太仁善了,这样厚颜无耻攀扯上门的混混,端亲王府不知遇见过多少,乱棍打死拖下去喂狗也就是了,可要本王帮你处置?” 宁书元浑身一哆嗦。 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可所有的话都在接触到裴如璋视线的一瞬间被砸得稀碎,只有极致的恐惧支撑着他还能勉强跪在原地。 奚松也变了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不敢为这种小事烦扰王爷,若脏了王爷的手可是下官的过错。” 裴如璋不置可否,“本王愿意受这个累,来人——” “王爷且慢。”奚应芷突然出声。 紧接着她就察觉到一股比刀还要利上几分的视线狠狠从她身上刮过,“奚二姑娘难道还舍不得?” “王爷误会了。”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这个小人随意抹黑臣女,若就这样死了臣女不是永远都要背着污名在身?请王爷容臣女将此事问清楚。” 语毕,她察觉到那眸光中的冷意消退了几分,可那怀疑却并未减少。 不等裴如璋开口,奚应芷飞快道:“宁书元,我看你鞋子上的绣纹有些眼熟,不知是谁替你绣的?” 听了这话,奚应雪和宁书元眸中齐齐闪过慌乱与心虚。 “是,是绣娘随意绣的。” 奚应芷轻笑,“随意绣的?那为何与大姐姐袖口上的绣纹一模一样?难道是同一个绣娘?” 130.宁书元下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不由自主地扯了扯袖子上的绣纹试图遮住,做完才发现是欲盖弥彰。 忙又松开手,“奚应芷你少胡说八道,宁公子鞋子上的是六芒雪花纹样,我袖子上的是团雪绣纹,哪里一样了。” 她说完,就看见宁书元恶狠狠地瞪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忙懊恼地抿着唇。 奚应芷蔑然道:“这鞋子是黑色,绣纹也并不明显,大姐姐却如数家珍,莫非宁书元口中所说的绣娘就是大姐姐?” “不是我,你别胡说八道!”奚应雪声音尖利地大喊大叫。 可这种事情不是谁声音大就有理的,事实如何,已经昭然若揭。 宁书元心里头已经破口大骂不止,早知奚应雪是个蠢货,却没想到能蠢成这副样子,三言两语就将他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坏了个干净。 若非她的身份还有两分可利用的余地,宁书元早就将她甩了个干净。 瞪着她示意她闭嘴,宁书元方才重新开口,“芷儿,你又误会了。” 才一开口,他就觉出一阵极强极浓的杀意,几乎能将他射成筛子。 奚应芷也没好到哪里去,忙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泼在他面前,在众人怪异的神情下镇定自若道:“你家没有镜子,现如今就好生照一照,你这副尊容也就那些瞎子蠢货看得上,少来攀扯恶心我,与你说一句话,那穷酸味一年都洗不清。” 这话说得刻薄,可说完后,屋子里的冷意似乎散去几分,众人后知后觉吐出一口气。 宁书元却又羞又怒,咬牙道:“这鞋子不过是大姑娘为了感谢我救了她才绣的谢礼,我已经心有所属,怎会与大姑娘有牵扯。” 奚应雪也忙接话道:“正是,当时在庄子上知意病重,是宁公子救了她,事后知意亲自绣了鞋子要送给宁公子,我只是代为转交,所以才对上面的绣纹烂熟于心。” 奚应芷冷笑,“你这么抹黑知意,知意知道吗?” 奚应雪面上露出几分疑惑,就见知意从外头走进来跪在众人面前,“大姑娘,您怎能如此抹黑我的名节?男人的鞋子是何等私密的物件,奴婢一个未婚的女子怎么会给宁公子绣鞋?” 奚应雪愣住,面上却不是谎言被揭穿的心虚,而是被自己的贴身丫鬟背叛的无措和惊慌。 “知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声音沙哑,试图唤醒知意的良知,却见知意神色只是冷冷,“奴婢在守护自己的名节,莫说这鞋子不是奴婢所绣,就说方才大姑娘口口声声说的宁公子救了奴婢,也是子虚乌有。 奴婢病重分明是自己掏了银子请庄头叫的大夫熬的药,宁公子对奴婢何曾有恩,奴婢凭什么要送他东西?这鞋子明明是大姑娘一针一线绣的,不止如此,宁公子如今枕的枕头也是大姑娘亲手所制。 至于宁公子口口声声攀扯二姑娘,分明是信口雌黄,子虚乌有!” “你,你胡说八道!” 奚应雪色厉内荏地大喊,可人人都听得出她的心虚。 知意可是她的贴身丫鬟。 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多是自小伺候的情份,成日陪伴在身边,许多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可信。 这样的指控比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随口攀扯要可信得多! 奚应雪显然也知道厉害,无措地看着奚松,怔怔地跪下,满脸被背叛的心如死灰。 “父亲,女儿真的是清白的,实在不知道知意为何如此污蔑女儿。她桩桩件件说的跟真的一样,女儿实在百口莫辩。” 奚松一直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听了这话,霎那间勃然大怒,“你百口莫辩,我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原本说得好好的亲事,就因为你任性妄为而毁了,后来去了庄子上一回,原以为你已经知错反省,如今才知道你压根不是反省,而是憋着更大的坏,居然联合这种下三烂的男人陷害你妹妹! 奚应雪,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了他连祖母都能害,连亲妹妹都能抹黑,再有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奚应雪无言以对,只默默流泪,喃喃摇头道:“女儿真的没有做过。” 裴如璋看了这半天戏,确定奚应芷从头到尾没有施舍多多眼光到别人身上,心头那翻滚的暴戾方才平息。 这会又慢悠悠道:“奚大人,恕本王多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奚大人连治理一府的本事都没有,如何叫陛下敢托付重任。” 奚松神色一凛,这才从被女儿欺骗的愤怒之中抽离出来,满身满背都是冷汗。 “王爷恕罪,下官教养不善,让王爷见笑了,今日之事,下官定然秉公处置。”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家丑不可外扬,如今被裴如璋知道,已经不是他想关起门来教女儿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若处事不公被裴如璋上奏一个内闱不休,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该死,他怎么就疏忽大意至此,仅仅因为裴如璋对他亲切些许,就全然忘记他的身份和手段。 裴如璋无可无不可地轻笑,“奚大人准备如何秉公处置?” 一屋子人都垂下了头,等着奚松开口。 奚松缓缓吸了口气,“宁书元买凶伤人,方才已是他亲口承认,又抹黑我女儿清誉,只是到底涉及府中家事不便送官——” “无妨,拔了舌头,挑了手筋送官就是。” 屋内的女眷齐齐哆嗦了一下。 这位端亲王,是如何能将这么残暴的话以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的? “奚大人觉得如何?” 奚松嘴闭得跟鹌鹑一样摇头,示意他没什么意见。 藏剑忙上前提了宁书元出去,宁书元慌乱着想扑到奚应芷面前求她开口,却被裴如璋当胸一脚,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歪歪曲曲地飞了出去。 惨叫声刚出口,还未来得及响起就戛然而止。 一屋子人俱都遍体生寒。 方才还在怔愣的奚应雪陡然慌得面目都扭曲了。 131.范云云逼人发誓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爹爹饶命,那些事情女儿真的没有做过,知意只是一个小丫鬟,跟在女儿身边不过三个月,很有可能被别人收买污蔑女儿,爹爹明察啊!” 奚应雪连滚带爬地搂着奚松的大腿哭得涕泪四流。 奚应芷忍不住乐了。 方才她还在想,奚应雪这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到底能揣到什么时候呢。 若是真的死到临头还这么清高淡然不争不抢,那她心服口服,就算奚应雪死了,她也要写一幅人淡如菊的牌匾好生烧给她。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就吓得她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想来以往她人淡如菊超然于物,也不过是有蓉蕴替她教训下人,有姚轻黄替她打点撑腰,有奚松下意识的偏爱,还有自己奋不顾身的维护。 而现在,这些通通都没有了。 奚应芷不无恶意地想着,她那么厌恶争强好胜心机深沉之辈,如今自己变成了这样,怎么不厌恶到自己去死呢? 奚松其实也有些不忍。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且看她的模样,像是真的被宁书元那个混账给骗了。 若不是裴如璋在这里,只怕真要小惩大戒,轻轻揭过。 可惜,裴如璋不是个眼底能揉沙子的。 奚松只得硬下心肠:“旁的不说,你和宁书元勾结谋害长辈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又有你身边的丫鬟指证,认证物证俱全容不得你抵赖。” “爹爹!” 自打有记忆以来,奚应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竭尽全力地哀求过。 她曾经以为她是这个世上最受老天爷眷顾的女子,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不必去争便自有人送到自己面前。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法术失灵了? 为什么?为什么? 这会她拼命地哀求着,可她心底却清楚,清楚她的哀求或许换不回任何结果。 奚松不忍地移开视线,“我会将你送回山东老家,让族人照顾你起居,日后,你不要再回京城了。” 奚应雪浑身一瘫,软绵绵沿着奚松的大腿滑了下去。 “爹爹,我今年已经十四了,马上就要及笈定亲,您现在送我回老家,那里能有什么出色的男子相看,这不是要毁了我一辈子吗?” 奚松闭了闭眼,重新恢复了铁面坚硬的姿态,“做错事,就得承担后果,往日我宽纵,竟是害了你。” 说着便叫了长梧进来,“去替大姑娘收拾东西——” “老爷不要啊!” 范云云不知从哪听了消息,急匆匆冲了进来。 她一腔孤勇,全然没看到屋子里众人凝重的神色和忌惮。 只紧搂着奚应雪叠声道:“老爷,大姑娘是嫡女,怎能被送回老家去,大姑娘性子又软,去了那等地方不得被欺负死。 这件事里头定然有误会,大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宽和厚道,若说这等小肚鸡肠的做派,二姑娘做出来还差不多,老爷您可别被二姑娘口蜜腹剑给糊弄了去!” 奚松皱眉看向她,“胡闹,人证物证俱在,难道我是傻子,还没你一个不在场的人看得清吗?少在这胡搅蛮缠,滚出去。” 往日奚松一发怒,范云云定是要瑟缩着噤声的,可今日,她像是护犊子的老虎一般死死搂着奚应雪,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大姑娘为人府中人人都知道,此事定然不是她所为!奚应芷,是不是你做的! 大姑娘往日一直对你照拂有加,你自己做了错事不敢承认却推到她身上,你简直不配为人!” 这番做派俨然跟疯狗一般,奚应芷不耐地蹙眉,扭开头去不肯接话。 这模样越发让范云云觉得胜利在望,“奚应芷,若你没有做过,你敢不敢发誓!” 奚松冷着脸,“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已经查清,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轮得到一个下人置喙,来人,把范嬷嬷带下去,重打三十板。” 范云云丝毫不顾奚松对她的惩处,只狠狠地盯着奚应芷的双眼,“你不敢发誓,你心虚,就是你做的!你敢栽赃陷害嫡女,会有报应的!” 奚应芷忽地就笑了,她抬手拦住上前的小厮,“不就是发誓吗?我敢。” 范云云立即接话:“我要你用我这个生母的命来发誓,你如果对大姑娘心存恶念,我这个生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她面上带着十足的得意与笃定,交织成难言的癫狂,让人心惊不已。 她当然笃定,她笃定奚应芷性情软弱,对她这个生母有着打心底的依赖,又被她所慑所以定然不敢拿她的性命来发誓。 只要她不敢,范云云就有把握将罪责推到奚应芷身上。 可奚应芷盈亮亮地笑着,缓缓举手朝天,在范云云一寸一寸冷下来的视线中以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开口道: “我奚应芷对天发誓,若真对奚应雪有谋害之心,范云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生生世世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范云云浑身如坠冰窖,满眼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敢发誓的?你怎么敢!” “够了!”奚松气怒地一拍桌子,“吵吵嚷嚷像什么样,拉下去!” 说着忙去安慰奚应芷,“芷儿,那范云云死个失心疯的癫妇,你何苦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还发誓,给她脸了。” 奚应芷面上仍是挂着浅笑,神色却是认真,“女儿若不发誓,难免给人把柄说嘴父亲偏袒我冤枉大姐姐,左右不过是一句话,掉不了肉的。” 说完仍旧没事人一般,冲着裴如璋行礼,“今日有劳王爷替臣女主持公道,臣女特此谢过。” “不必多礼。”裴如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话时神情温柔得有些过分。 她虽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裴如璋却莫名觉得她心情不太好。 等奚应芷直起身子准备告退的时候,裴如璋才漫不经心道:“听说这几日季山长准备在课上讲《昆玉》这一节,你若得空,可以提前温习一二。” 奚应芷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倏地扯出一抹舒畅的笑,“多谢王爷提点。” 132.收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经过知意身边时,奚应芷像是不忍心一般,“爹爹,知意虽是大姐姐的贴身丫鬟,可她今日检举有功,也算是帮我洗清了冤屈。父亲不如赏她些什么,免得我心里难受。” 这是小事,奚松点头,“你自己做主就好。” 闻言,知意也是浑身一松,手脚无力地磕头谢恩。 方才奚应芷一见宁书元来,就派人去请知意,想让她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原本以为还要费一些口舌才能劝说她同意,没想到知意半点犹豫推拒都没有,显然是被奚应雪欺负得狠了,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解脱。 为此哪怕是沾上背弃主子的名头也在所不惜。 不过奚应芷并不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知意肯帮她,她自然也会护知意周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能够紧密,除了那点子情分之外,更多的便是靠利益来维系。 奚应雪就是因为看不穿这一点,才会摔得这样惨。 这一回,应当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她的罪是在端亲王面前定下,这辈子只要端亲王不倒,奚应雪再也回不了京城现眼了。 思及此,奚应芷心情大好,脸上也现出盈盈笑意。 梧桐见状忍不住问道:“方才王爷要姑娘温习什么书,姑娘可曾学过?” 奚应芷慢悠悠走着,浅浅点头,“《昆玉》说的是前朝高妃宠爱长子疏忽幼子,在人前每每为长子争脸面,可最终继承大统的却是她一直疏远的幼子。 其意在告诉世人,父母之缘乃是天生,与你自己的好坏并无关系。有人父母缘深,修的是一生和睦,有人父母缘浅,修的是两不相欠。” 梧桐听完这番解释,似懂非懂道:“这么说,端亲王是在安慰姑娘,不必因为范嬷嬷的所作所为而伤怀?” 奚应芷含笑点头。 虽然这看起来不像是裴如璋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他的确是在劝慰自己,生母对自己没什么怜惜并非是她不好,也并非是她做错了什么。 只是天生父母缘浅而已,而这缘浅也有缘浅的好处,那意味着她不亏欠范云云什么。 所以也不必为范云云受伤而内疚。 其实她对范云云如今本就没什么感情了,听她维护奚应雪,她也不觉得难受。 只是,这并不影响她在收到安慰时心底的暖意。 相处得多了,她才渐渐发现,这个看起来淡漠刻薄的男人,心肠似乎异样地软? 说起来,近日若非他在场,奚应雪和宁书元不一定能处置得这般顺利。 “对了,问清楚王爷为何会在府中了吗?” 梧桐点头,“方才问过长梧,说是恰巧王爷和老爷在一块议事,听说府中姑娘被乞丐冲撞受了惊吓,顺便来府上探望。” 原是凑巧? 奚应芷略微想了片刻便抛在脑后,眼下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原本奚应雪要她举荐宁书意参加麓山书院的入学考试,如今显然是不必卖她这个面子了,这名额自然还是落在陈锦头上。 奚应芷回屋便去了信给陈锦,又略微讲了麓山书院的课程,好让她做个准备。 自然了,她也只能帮到这里,其余的也只能看她自己了。 写了信,奚应芷才看到书桌旁摆了一张请帖。 梧桐忙递到她面前,“这是门房上午送来的帖子,说是展家姑娘生辰,请姑娘赴宴。” 请她? 奚应芷惊诧地接过帖子,脑子里回忆着展家姑娘。 想清楚后,眉毛瞬间拧成毛毛虫。 展家不正是展太后的娘家吗?展家姑娘展诗便是她的侄女,慈昭殿觐见那一夜和裴如璋一块消失不见的姑娘。 思及此,奚应芷不快地撇撇嘴,“我与展家姑娘话都不曾说过,这帖子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何止是莫名其妙,简直就是来者不善。 犹记得她在端亲王府养伤时展太后与她说的那番话,这帮皇亲国戚,个顶个地鼻孔朝天看人,她才不去上赶着被人羞辱呢。 “备份厚礼送去也就是了,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没得送上去让人白眼的。” 梧桐应下了。 主仆两人都没将这当成一回事,毕竟官宦之家之间的帖子,很多时候只是出于礼节发帖而已。 你若真眼巴巴地凑上去,反倒让人觉得你谄媚没眼力见。 可没想到,这日麓山书院入学考试遇到展诗,她居然亲自开口邀奚应芷去她的生日宴。 这还是奚应芷第一次认真观察展诗的样貌。 她生的与展太后有四分相似,俱都是端庄秀丽的长相。 可展诗的眉毛生的浓而英气,看起来便比别的贵女多了几分爽朗耿直。 “奚二姑娘,我听说了你在宫宴上的事情,有勇有谋反应机敏,一直便想和你亲近,我的生日宴你可一定要来。” 奚应芷挂着礼貌的笑没接话,展诗又道:“母亲特地为我请了醉花荫的戏班子,说是要好生热闹一番,你若有喜欢的戏提前告诉我,我让他们排。” 她话说得如此客气,奚应芷再推拒就显得不识好歹了,便只能笑着应下。 展诗这才高兴。 她倒是一点紧张都没有,全然不像是来考试的,而像是来放风的一般。 要知道其他人,哪怕是家世尊贵的贵女如静仪郡主,这会也神色紧张生怕考不好。 倒不知展诗是真的才学出众,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考试的时候很快便到了,季山长照旧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才说到今日的正题: “今日参加考试者共四十五人,书院本次录取人数为三十八人,排名后六位者淘汰。” 院子里响起不大不小的惊呼。 这几日书院的学生都在奋发念书,为的就是不在这次考试之中淘汰。 毕竟她们本就是麓山书院的学生,被夫子教导了这么久,若是考试的时候反倒不如从未念过书的贵女,那才真是丢了大人呢。 可再怎么努力,她们以往也荒废许久,这会还真不敢保证能考过别人。 一时之间,众人都紧张起来。 在这其中,悠然自然的奚应芷就显得有几分另类了。 133.再遇梁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刚刚重生时的奚应芷四面楚歌,内有强敌环伺,外有静仪郡主这等眼高于顶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踩她一脚,奚应芷自然只能打起百般精神,在能够做到的范围内表现得最好。 正所谓富国强兵,充实自己方能抵御外敌。 可如今嘛…… 奚府已然无人能威胁她,在外她又得了御赐的牌匾嘉奖。 如此荣光在身,只要不是削尖了脑袋一门心思往那最富贵处钻去,在普通的官家小姐之间交际那是很够用了。 都说无欲则刚,如今奚应芷恰恰便是那无欲无求的状态,这考试考得好与不好对她都不太重要。 有这光景,她还不如在家里躺着吃两盏蜜茶来得舒服。 这会的奚应芷还不知道,眼下的风平浪静都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就会因为她的松懈和懒散而吃一个大亏。 整整一天的考试考完,放学下山已是黄昏。 陈锦叫住奚应芷,虽然极力压抑,面上却还露出几丝激动和急切。 “芷妹妹,你考的怎么样?” 奚应芷转着眼珠想了片刻,“应当还凑合吧。” 陈锦便上前挽了她的手,压低声音激动道:“方才展姑娘邀我去她家赴宴。” 奚应芷闻言也有些诧异。 展诗和陈锦之前应当素未谋面才对。 仿佛看穿她的怪异,陈锦又解释道:“应当是今日来考试的贵女她都邀请了。” 奚应芷会意地点点头。 方才她还担心展诗特意邀请她去赴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如今知道她邀请了所有人,邀请自己只是顺便,这担忧立即打消了七八成。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陈姐姐可知道一般姑娘之间送些什么礼物合适?” 陈锦这才想起,她作为庶女以往是不会正儿八经受邀出席宴会的。 如今,她却已经是京城不容忽视的贵女了。 足可见时移势易也。 陈锦压下心头感慨,爽朗一笑,“这有何难,咱们现在就去街上逛逛,若有看着合适的我帮你参谋就是。” 说着又拉着她的手下山,“这送礼一说的确有门道,不讲究贵,而讲究重。” 奚应芷眨巴着眼,一头雾水。 陈锦觉得很有意思,不免笑得更深,“说白了就是花同样多的银子,不买实用的,只买那精巧奢侈的。 譬如你有二两银子,若是花二两银子买件首饰,人家便要觉得你穷酸却偏装阔,因为二两银子的首饰委实有些普通,买不了什么好的。 可你若花二两银子买盒胭脂,那就显得贵重珍惜了。” 奚应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旋即深以为然,“没想到送礼也有这么多说法和讲究。” 说着不经意便想起了裴如璋送她的东西,大到刀枪不入的衣裳,小到防身的首饰,但凡他出手似乎都是精巧贵重,常人难以得到的。 一颗心便莫名其妙砰砰跳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应该是他本就富贵,所以随意出手的东西便显得比旁人贵重。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忽地又想起积卢寺他请自己吃的合心莲叶羹,那倒不算是什么精巧奢侈的东西,只要是去了寺庙的香客,花上几文钱就能吃到。 这么看来应当只是凑巧而已,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本也是顺手寻常之物。 她想七想八的,到了山脚却又碰见一大帮公子哥从另一个方向下山来。 原来今日也是麓山书院男子入学考试。 这帮男子不说考得如何,至少面上看来都是胸有成竹的。 谢文渊也在其中,这会和谢玉璇会和,两人交谈了几句便朝着奚应芷看来。 这回谢文渊脸色很臭,见了奚应芷也没再上前来现眼,看来上次奚应芷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效果甚佳。 奚应芷移开视线,不经意却又看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梁羽居然也在考生之中。 想来上次他出现在麓山书院也不是巧合。 梁羽也看到了她,忙上前来,“奚二姑娘,你今日考得如何?” 奚应芷客气地笑笑,“尚可,没想到梁少爷也来考麓山书院。” 说起这个,梁羽就有些愁眉苦脸,“端亲王叫我来报考,要我读书明理,知谋略懂廉耻,不然便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陈锦不可思议道:“竟如此霸道?” 她连提及端亲王名讳都不敢,足见对端亲王的忌惮与畏惧。 以端亲王在军队之中的势力,说让一个人永无出头之日,那便不是恐吓,而是一句判决,难怪梁羽如此愁眉不展。 他出生武将之家,再看他宁愿冒死也要从魏国人手中去救亲爹,且还救成功了,足见他的天资和能力。 这样的人用前途来威胁,果然是蛇打七寸。 奚应芷想了想才劝道:“王爷的决定想来也并非无理取闹,征战沙场背负着一国百姓的命运与安乐,并非逞匹夫之勇便足够的。 若无计谋成算,只知好勇斗狠,日后也难成大器,王爷是为你好,有心栽培你。” “此话当真?” 梁羽眼睛亮了,随即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方才我考的不好,王爷若真要栽培我,恐要让王爷失望了。” 他这样说,奚应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反倒是陈锦也回过劲来劝道:“王爷若真有心栽培,想来不会为了这一件事就对你失望,只要你自己肯学,日后总有机会。” “但愿吧。”梁羽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明显被打击得不轻。 奚应芷和陈锦对视一眼,轻咳了一声,“其实依我看来,王爷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后来的话在梁羽和陈锦怪异震惊的视线之中不自觉弱了下去。 好吧,奚应芷换了个话题,“你若实在担忧,不如登门拜访,诉说自己这段时日付出的努力,王爷看出你是可造之才,又甘愿受教,日后还会给你机会的。” 梁羽听得怔住,看着奚应芷的眸光整个亮晶晶的。 “你,你说得有道理……” 134.狗眼看人低的掌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说着冲奚应芷深深一揖,“多谢二姑娘指点,梁羽受教了。” 奚应芷被他这阵仗惊了一跳,“不必如此多礼,随口一句而已,梁少爷这般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梁羽笑得爽朗真诚,因着心头坠着的大石落地,这会重新又现出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二姑娘觉得是随口一句,于我却是从未有人说过的妙语,不论王爷愿不愿意听我陈情,我都谢过二姑娘大恩。” 他这样爽直,奚应芷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梁少爷太客气了,论理你救过我两次,我却从无表示,倒显得我不知好歹。” 少女羞赧地低垂着睫羽,瞧着可怜又乖巧,梁羽只觉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你不必言谢,救你非你所求,而是我心甘情愿。” 奚应芷怔住,愣愣地与他对视。 片刻后,梁羽悄悄红了脸,冲她抱拳便匆匆告辞离开。 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的陈锦噗嗤笑出声,压低声音道:“芷妹妹,别看了,再看他怕是路都要看不清了。” 仿佛是为了应她的话,急匆匆走路的梁羽忽然就被脚边的石子绊了一下,好端端地身子就是一歪。 奚应芷也红了脸,忙收回视线打着哈哈道:“没想到这些男子身子骨个个这样弱,连咱们姑娘家都比不过。” 陈锦但笑不语,识趣地没再接着说下去。 虽出了这个插曲,两人却也没忘了正事,携手去了街上的一家首饰铺子。 因为陈锦说,女子之间若是不知道对方的喜好,送珠宝首饰总是不会出错。 奚应芷深以为然,不禁又想起前世裴如璋送她那些五花八门的玩意,其中最多的的确就是首饰。 重生后她还没逛过首饰铺子呢,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囊中羞涩。 不过上回奚松从宁远侯府敲诈敲诈了一大笔,又全都放进她自己的小金库,如今她算得上整个奚府最阔绰的人。 买支钗而已,买得起! 当然,她的豪情壮志仅限于进入铺子的前一刻。 “姑娘好眼光,这幅红宝石头面是咱们铺子最新的样式,是放出宫的老匠人用秘术锻造的,姑娘要买,小的给一个好价钱,一千二百两您拿走。” 奚应芷正双手拿着头面细细抚摸,闻言微微笑着将头面放下,双手拢回袖子里。 “红宝石虽然珍惜,可展姑娘为人洒脱,想是不爱这等繁复的首饰,有没有简单大气些的首饰?” 掌柜的脸色便有些拉下。 不过在她鬓间的发簪和双手手腕上的猫眼石镯子上打量了一眼,还是堆着笑又拿出一个白玉杏花簪。 “这白玉用的是昆仑仙山上的灵玉,通体洁白内里还有冰种流光溢彩,看着虽然简单,可女子常年佩戴还有强身健体、清心明目的作用。” 奚应芷接过来抚摸片刻,果然觉得触手生温,抚摸之时指尖还有暖流涌动。 她前世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会也听得出掌柜没有夸大,冲着陈锦点了点头,“的确适合展姑娘。” 掌柜的顿时堆出个热络至极的笑,“姑娘果然好眼光,这样的白玉簪您在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样来,非得是您这样富贵的主才看得出妙处来。 瞧您和这个簪子有缘,我也不多说,三千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奚应芷脸上笑僵了僵,默默将簪子放回托盘上,镇定地笑道:“今儿个时间倒是富余,咱们索性多看几家,挑个最好的给展姑娘。” 陈锦也点点头。 两人便准备转身离开。 后头的掌柜当即就变了脸,“呸,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闹半天是个穷酸户,装腔作势地白费老子一番口水。” 奚应芷脚步顿住,缓缓回身,语气平静道:“陈姐姐,咱们应该是没来错吧,这里是首饰铺子,不是官府衙门吧。” 陈锦也沉着脸,却还是配合着道:“自然是没走错的。” 奚应芷这才看着掌柜,眼神带着泠冽的冷意,“原来如此,这位掌柜语气咄咄逼人,仿佛进了他的铺子不留下银子就不能离开。 如此蛮横,我还以为他不是掌柜,而是府衙里高坐官椅的大人呢。” 陈锦没忍住笑了,“这倒是说着了,我还听说过一句话,叫有钱无理堂上坐,有理无钱莫进来,掌柜的这做派倒像了个十成十。 赶明咱们也去打听打听,这铺子的东家莫不是什么大官,不然怎么就将这番做派贯彻得如此好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铺子里其他挑选首饰的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掌柜的面色大变。 “休得胡言乱语,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敢如此出言不逊,小心惹祸上身。” 奚应芷冷哼一声,“你做下这等事都不怕惹祸上身,我只是将你做的事说出来而已,这就犯了事,你家主子难道是天王老子不成?” 掌柜的被挤兑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看周围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掌柜的目露凶光,死死瞪着奚应芷。 “奚二姑娘约莫是误会了,掌柜的并非有意针对你。” 眼看着掌柜的立即就要爆发,身后突然响起女子温和的声音。 周梦楠与一年轻男子从二楼缓步而下,面上是她一贯的端庄大方。 “这家珍宝阁之中售卖的首饰都是宫中时兴的样式,用的也都是珍稀料子,售价自然也是高昂,这一点,京中人人都知晓的。 凡是来这家铺子的人都是冲着买珍宝而来,掌柜的热情招待也是为了将首饰卖出去。若是那些囊中羞涩的人都要进来一饱眼福,掌柜的照应不暇,那这些真正要买首饰的贵人不就无人招待了?” 这话说得比那掌柜的体面几分,可其中的意思却是赤裸裸地指责奚应芷没钱,就不该来这里浪费别人的时间。 偏她说得像是全然为别的客人考量,以至于那些挑选首饰的夫人小姐俱都面露赞同,频频点头。 再看奚应芷和陈锦,便像是在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带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135.周梦楠哑口无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直要被她这套歪理给气笑了。 可虽是歪理,却也代表了这些高官世族的自傲与清高。 仿佛若没有这些规矩和门槛将穷人挡在外边,就显示不出她们的高贵和傲慢来。 “原来如此,倒是我见识浅薄了,周姐姐在这珍宝阁如此熟稔,想必是铺子里的熟客了?” 周梦楠风度翩翩一点头,略带一丝骄矜与优雅,“周家年节的头面大多在此置办。” 奚应芷目露艳羡,“按照周姐姐的说法,珍宝阁一幅头面最少也要一千两,周府女眷少说也有五六人,一年按照四季来置办已经算是少的。 如此一来粗粗算下来,每年光是置办首饰便得花上二万两还不止,若加上过年过节便要三万两往上。” 她越说,周梦楠逐渐觉出不对劲来。 正要打断她的话,就听奚应芷轻声问道:“尚书每月的俸禄还不到五百两,是如何养得起如此奢靡的花费的呢? 周姐姐可是有什么生财的秘法,可否教一教我,也好让我不那么鼠目寸光,可好?” 说到最后,她俏皮地歪了下头,仿佛是真心求教的模样。 可那话却让周梦楠心中不住地发慌,整个人脸色煞白起来。 “奚二姑娘说笑了。” 奚应芷眨巴着眼,“我不是在说笑,而是真心求教。周姐姐身上的衣衫首饰莫不精美,一饮一食都让人艳羡,我也很想过这样的好日子呢。” 周梦楠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时人做官,赚钱的路子自然多得很,谁会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 可偏偏,这些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你可以在潜规则之下闷声发大财,可若试图将你的富贵昭告天下,那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奚应芷这番话,已经不是简单的女子之间的口角,而是将矛头对准周家,要将整个周家推到风口浪尖。 不知不觉间,周梦楠额间沁出豆大的汗,吱唔半天不知如何应对。 正下不来台之际,她身后的年轻男子走上前道:“这位姑娘不必咄咄逼人,周姑娘还是闺阁女子,不懂这些俗物,就算一两句话说错也是正常。 听说你也是麓山书院的学生,合该贞顺娴静,如此卖弄口舌未免太过斤斤计较。” 奚应芷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闹了半天,居然是我咄咄逼人? 珍宝阁掌柜因着我没立刻买下他推荐的首饰便出言不逊,我作为客人怒斥于他有何错处? 周梦楠借此事暗讽我奚府小门小户眼皮子浅,我为维护家中声誉与她分辨有何错处? 我是麓山的学生不假,夫子教我分是非、辨黑白,不因富贵而折腰,不因权势而屈膝,我听夫子的话,不肯任着周梦楠肆意羞辱又有何错处!” 声势如虹的三个问句,直震得在场众人心头齐齐一颤。 当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屈从于潜规则久了,便会习惯于趋利避害,并将这种屈从美化成审时度势。 仿佛这样劝说自己,便能说服自己不是卑鄙者,而是聪明人。 可若是有一天,这样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肯低头就范,反而秉持着最朴素的是非对错观的人,并用一席话赤裸裸地撕开了众人的遮羞布呢? 有人会心生羞恼厌恶,譬如周梦楠,有人却会心生赞叹。 在场一时静默,良久,年轻男子面露羞愧,“方才是我一时失言,还望奚二姑娘宽宥。” 此话出口,周梦楠当即满脸见鬼般的吃惊。 “殿下——” 男子,也就是二皇子燕云冀抬起一只手掌,示意周梦楠住嘴。 “奚二姑娘身为一介女子却能有如此胸襟,我身为男子,难道还要为着逞一时之快而胡搅蛮缠吗?” 周梦楠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 方才她在此斥责奚应芷,也是仗着二皇子的势,更有心想借奚应芷的小家子气来衬托自己的高贵优雅。 可没想到一切都冲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她没能衬托出自己,反倒被奚应芷挤兑得无话可说。 如今连二皇子都自认有错,这分明是在打她这个挑事者的脸。 她这会若不顺着二皇子的话往下说,承认自己一开始说错了话,那便是违背了二皇子的意。 可真要让她向奚应芷认错,那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周梦楠双手抠到一处,用力拧在一块。 不说别人如何,奚应芷却是耳聪目明地听到了那一声殿下。 刹那间心头方才澎湃着的胆气和豪气登时被这个称呼给打得分毫不剩。 京城贵人虽多,可能被称为殿下的可没几个。 再者周梦楠此人看着虽然温和端庄,实则却是个心高气傲的。 可在此人面前却小心谨慎,甚至不着痕迹地捧着对方,其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奚应芷自己都没发现,其实在某些事情上面,她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些许口角而已,学子之间论道本是常事,说不上什么宽宥。” 奚应芷语气缓和许多,燕云冀身边的周梦楠心中顿时一松。 “奚妹妹说的有理,这等议论探讨咱们在书院里经常进行,想必——” 她顿了一下才道:“想必公子不曾见过,所以误会咱们在争论。” 周梦楠上前挽了奚应芷的手臂亲亲热热道:“其实咱们同窗一场,哪里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计较。” 她倒是打得好主意,不论是为着什么原因,只要奚应芷先一步松口,她大可借坡下驴揭过,不至于伤了颜面。 奚应芷倒没想到她如今这么厚脸皮了,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这倒是,周姐姐素来心胸开阔。” 说着不等周梦楠接话又道:“正因为周姐姐心胸开阔,我才直言不讳,方才周姐姐人穷就该有自知之明,此话大错特错。” 奚应芷缓缓正色,话语如珠落盘,掷地有声:“大燕百姓一百五十万人,称得上富裕的不足千分之一,征战沙场守卫国门者、耕种捕猎经营粮食者、南来北往售卖经商者,大多都是你眼中的穷人。 他们勤勤恳恳劳作为的是什么?” 136.展诗寿宴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难道是为了一辈子日复一日地劳累着供奉周姐姐?想来不是,而是为了未来有朝一日能过上富贵的日子。也是为此才会有无数人奋勇争先。” 换句话说,人若连看一看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的权利都没有,又如何生出力争上游的心来呢? 周梦楠嘴唇嗡动,说不出话来。 奚应芷直视着她的双眸,眸中似有云海翻涌,又似蕴藏着夺人心魄的一整个星河。 “什么叫自知之明?在我看来紧守本分故步自封不叫什么自知之明,而是庸碌。哪怕是当今陛下,想必也不愿看到朝中都是这样的臣子吧。” 周梦楠脸色一白,飞快地看了燕云冀一眼,见他眼中果然有思索、震撼、动容,顿时心中大急。 她今日享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她父亲的官途,若是被奚应芷几句话撼动周家立身根本,那就绝不再是什么女子之间的口角之争了。 眼看她就要开口,奚应芷飞快地反手挽住她的手,“呀,瞧我又胡说八道了,周姐姐心胸开阔,应当不会和我计较吧。” 周梦楠目露凶光地抽回手,正要开口就听得燕云冀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奚二姑娘这番话算不上胡言乱语,反倒让人很受触动,周姑娘想必不会计较。” 周梦楠面上的雷霆厉色顿时就是一僵,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显得格外滑稽。 偏奚应芷还不识趣地侧头追问:“果真如此吗?周姐姐?” 周梦楠僵着唇想扯出一抹笑,扯了半晌却觉得实在费力,最终还是放弃了。 冷着脸道:“是,寻常探讨而已,我不计较。” 奚应芷便笑了起来。 她这会的笑很有志得意满的缱绻懒散,让人心底不禁一荡。 “周姐姐的心胸,今日我终于领教了。” 看周梦楠脸色实在难看,她也不再落井下石,拉着陈锦便要离开。 “奚二姑娘留步,”燕云冀忽然出声,“这两件首饰奚二姑娘若是喜欢,我倒是喜欢成人之美。” 掌柜的知机,立刻讪笑着就要叫人去将方才的红宝石头面和白玉簪装好。 奚应芷眼疾手快地叫住了他,“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我与公子非亲非故,怎好收这样贵重的首饰。” 说这话时,她又想起库房里堆着的那些来自端亲王府的礼物。 平心而论,那些东西单拎出来价值比这两件首饰加起来还要贵重…… 只是那人威势太甚,奚应芷连拒绝都不敢。 不像眼前这人,听奚应芷有拒绝之意,面上便带出些许不渝。 不过奚应芷并未退缩,“这首饰我原是买得起的,只是这两样首饰确实不合我的心意,公子送给我反倒是暴殄天物,辜负了公子的美意。” 她这样说,燕云翼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之人,神色微冷地不再说话。 奚应芷忙拉拉陈锦出去。 这一回,耽误了这样久,该选的礼物却还没个影子。 陈锦笑道:“我府中收了不少珍宝,二妹妹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府上瞧一瞧?” 奚应芷忙摇头,“我与展姑娘并不熟稔,若送重礼只怕太过瞩目。陈姐姐不必担忧,此事我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陈锦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多劝。 这几日麓山书院要公布新入学的学生名单,并没有开学,奚应芷便一直呆在家中。 期间奚应莲派人来传话说想见她,奚应芷并没有搭理,很快就到了展诗生辰这一日。 奚应芷约着董慧和陈锦一块到承恩公府。 当今皇帝登基之后,为表恩宠,也为了替展太后正名,特意将先皇后娘家的老宅赏赐给了太后母家。 若非展诗邀请,她们想见一见这等历经三朝的老宅难于登天。 一入内,见了繁复大气的雕梁顶柱,陈锦便有些紧张了。 她母亲是商户女,素来生财有道,陈家在京城的日子绝对算得上富裕优渥。 可比起这种有底蕴的世家大宅,那就不够看了。 有些差距,哪怕堆再多的银子也弥补不了的。 陈锦深吸了口气,心头那种紧张却仍旧驱散不掉,只得去看两位同伴,好给自己一些安慰。 却见董慧神色只是如常。 是了,董慧平日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会又怎么会怯场。 更难得的却是奚应芷,她虽也是小官家的庶女,这会在庄严隆重的公府却全然没有丝毫局促。 其闲庭信步的姿态,倒像是真正来做客一般。 自然了,她们本就是来做客的,奚应芷的表现只是少了那么多杂念,更加纯粹了些而已。 被她感染,陈锦释然一笑,仿佛自己也平静下来。 三人被引着到了展诗的闺房,展诗闷闷不乐地坐着,像是刚受了什么气一般。 几人便收了笑,等上茶的丫鬟退下后,几人对视一眼由董慧先开了口。 “我们的寿星,今儿个倒像是有心事,怎么,难道是怕我们吃多了茶将你家给吃穷了?” 她和展诗过去便认识,展诗性子大气,董慧和她算得上投缘。 这次入学考试,便是董慧举荐的她。 听她打趣自己,展诗撅了撅嘴,却没说什么,打起精神招呼众人。 说了几句,又来了新的贵女,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董慧率先将礼物送了出去,“大寿星,日后咱们一起在书院念书,你可就没那么潇洒自在了。” 她送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别的贵女也纷纷将自己备好的贺礼拿了出来,陈锦送了一支珠钗,别的姑娘送的也都是书画等物。 到了奚应芷时,她犹豫片刻还是将一早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是一串颜色由深到浅,由赤到黄缓缓渐变的玛瑙珠串。 “玛瑙石是高昌国的特产,我爹在高昌打仗时,在战败国的库房得了许多玛瑙石。这玩意虽不如玉石珍贵,可颜色却鲜艳好看。 我将各种颜色都挑了一颗出来,串了这样一个手串。” 停顿片刻,她看着展诗真诚道:“祝展姑娘,身体康健,行深远之志。” 展诗深深地盯着手串,出神地伸手拿了起来。 137.静仪郡主抛出炸弹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伯父在战场的事情,经常与你说吗?”她好奇地发问。 奚应芷愣了一瞬才道:“偶尔会说上一些。” 展诗将手串带到手腕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像是得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 “真好,奚二姑娘,谢谢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这样好?叫我们也开开眼。” 一个张扬的声音响起,是静仪郡主。 屋子里的女孩们都起身行礼。 其实静仪郡主近日已经低调收敛许多,不过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再怎么收敛也仍旧露出几分张狂。 展诗也起身相迎,“郡主来得好早,母亲一早备好了郡主爱喝的雪顶含翠,快替郡主上茶。” 一行人以静仪郡主为中心依次坐开,方才重新说起刚刚的话题。 “奚二姑娘送我的生辰礼是来自高昌国的战利品,我很喜欢。” 静仪侧目看了奚应芷一眼,奇异地没有出言讥讽,只多看了那手串两眼。 玛瑙石的确不珍贵,可奚应芷选的这些石头颜色极好,戴在展诗手上直让人觉得肤如凝脂的好看。 “的确别出心裁,倒让我担心备好的礼物送不出手了。” 展诗忙笑道:“郡主说的哪里话,姐妹们送的东西都是心意,我珍惜还来不及呢。” 静仪郡主说这话本就是玩笑,虽是在自谦,脸上却挂着娇矜的傲气,仿佛在等别人来捧她。 果然,等她拿出一枚夜明珠来,屋子里的贵女都簇拥了上去,一人夸赞一句,只差没把她碰到天上去。 被人众星拱月地围着,静仪郡主笑意更甚,在人群的缝隙之中冲着奚应芷投来轻蔑的一瞥。 奚应芷:…… 还当她真的改性子了,原也是装模作样。 怕自己在这又惹了静仪郡主发疯,奚应芷索性找了个间隙外出到了园子里。 外头也布置了石凳,奚应芷坐着吹了会风,打定主意再坐一盏茶的功夫就走。 却没想到她有心避着麻烦,麻烦却偏要来找她。 静仪郡主神色倨傲地坐在她身边,“你听说了吧,太后娘娘有意为王兄和展诗赐婚。” 奚应芷因风吹落叶花香盈鼻而产生的闲适和愉悦瞬间就消散了。 “哦,是吗?” 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静仪郡主一副看穿她的表情,“你如今很害怕吧?我不知道王兄是如何承诺你的,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的美梦注定要落空,端亲王妃之位绝不会落在一个庶女头上。 如今你想方设法讨好展诗,倒也不算错,日后她心软舍你一碗饭吃,你也算有个好前程。” 奚应芷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将这笔账又记在裴如璋头上。 自打他表现出对自己的一两分另眼相待开始,总有人像苍蝇看到肉一样闻风而动到她面前来居高临下胡说一通。 个个都拿捏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仿佛裴如璋是天边月,她奚应芷就是脚底泥一般。 是,她承认这是事实,可是他们没生自己也没养自己,有什么资格随意来自己面前踩一脚? 心里头憋着火,等静仪郡主说完,奚应芷便冷冷道:“郡主不知王爷对我有什么承诺?不如我告诉郡主?” 静仪郡主本以为将太后要赐婚的消息告诉奚应芷,她必定会乱了阵脚。 届时她再挑唆一二,若能威逼利诱得奚应芷站在她这边,她也能和展诗相抗衡。 没想到奚应芷眼下完全不慌,反倒像是,生气? 静仪郡主蹙眉,不明就里问道:“什么?” 奚应芷笑得有些瘆人,“王爷承诺我,只要我点头,他什么都能给我,就算是违背太后的意思,他也在所不辞。” 静仪郡主眼皮狠狠一跳,“不可能。” 奚应芷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郡主若不信,不如亲自去问问王爷?” 将静仪郡主炸得心神不宁,奚应芷便转身朝着花园另一头走去。 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秦雪莹定然是不敢去问裴如璋的。 再说了,就算她真的去问,奚应芷也不怕露馅。 裴如璋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更不屑于对别人去解释,奚应芷这话很是贴合他的心意,他定然不会在秦雪莹面前反驳的。 顶多背后来找奚应芷算账就是,到时候…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奚应芷一边逛着园子,一边估算着时辰去告辞,觉得差不多了便往回走。 却没想到绕过一棵大树,迎面与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竟是两个年轻的男子,俱都锦衣玉冠,富贵极盛的打扮,瞧着便是个天之骄子的模样。 其中一人,赫然是前几天在珍宝阁打过照面的男子。 燕云冀也没料到花丛之中翩然跃出一个女子,虽无甚特殊的装扮,却肤白如玉,唇红若樱。 映着百花衬托,意态安闲,如凌寒青梅,几个呼吸间便夺人心魄。 “是你。” 燕云冀声音惊喜。 身旁的展鸿神色诧异,“二皇子认识这位姑娘?” 燕云冀眸光含笑,“若说认识倒算不上,不过一面之缘,知道姑娘是麓山书院的学生而已。” 他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上次会面最后或许还有些许不快,这会却全都抛到脑后了。 自然了,这其中也有对着美人,总要宽容几分的缘故。 展鸿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眼中只有纯粹的欣赏,并没有别的含义,这才放下心来。 “想必是妹妹今日邀请来的客人,在此相遇也算是缘分。” 说着便为奚应芷介绍了燕云冀的身份,又问了奚应芷的姓名。 “你就是奚府的二姑娘?在宫宴之上以才学重挫魏国公主之人?” 展鸿双目放光,从上到下将奚应芷扫视了一遍,奚应芷有些汗颜,又有些尴尬。 “展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呈口舌之利而已。” 对于燕云冀的身份,奚应芷上一次便有所猜测,这回也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只端庄地行了个礼便要退开。 这副矜持守礼的姿态让展鸿和燕云冀又高看几分。 “奚二姑娘,稍后在院子里安排了赏花宴,二姑娘不如和我们一起前去?” 138.寿宴被挑衅拱火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见奚应芷似要拒绝,展鸿忙道:“诗儿这会也在那里,你们一起说说话也热闹。” 奚应芷略一思忖,想着要告辞也得和展诗当面说一声,便跟着去了。 这会府中宾客都聚集到了一处,就在承恩公府一颗百年榕树下。 二皇子一露面,不少人都认识他,当即面露惊喜地上前来请安。 “见过二皇子殿下。” 周梦楠不知何时到的,饶是她平日素来克制,这会也露出一丝喜出望外的娇羞。 二皇子倒没什么反应,粗粗点头让众人免礼就问道:“不必如此拘束,方才你们在玩些什么,继续吧。” 周梦楠抢先答道:“今日展妹妹生辰,我们想着只是送个寿礼太普通了,也现不出咱们的姐妹情分,便想着凑个趣。 姐妹们都是各有所长,不如在展妹妹的寿宴上略一展示,日后若再回忆起来,怕是没有这样好的时光了。” 她自打被端亲王羞辱后就积极改换门庭,眼下在二皇子面前,更是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再矜持含羞,而是表现得大方积极。 这番话说得二皇子都面露动容。 人走到高位,拥有的权力越大,便越会珍惜年少时那点子情谊。 “这个法子不错,奚二姑娘可要一展所长?” 二皇子侧身,让出身后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奚应芷。 周梦楠含笑雀跃的神情顿时一变。 “你怎么会跟二殿下在一起?” 这话语气有些尖锐,二皇子蹙眉,“本殿与奚二姑娘在园子里偶遇,这也要和周姑娘交代吗?” 周梦楠怒气一滞,挂起勉强的笑,“是臣女失言了,臣女只是好奇这才有此一问。” 二皇子没接话,将她晾在一处,转而又问了奚应芷一遍,“奚二姑娘可要一展所长?书?画?抑或是琴棋?” 一时间,周梦楠面露难堪,其他人俱都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奚应芷。 奚应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若非害怕被打上大不敬的罪名,她直想甩袖而去。 “谢殿下关心,臣女不过是一介庶女,自小不曾习过这些。” 她着重强调了【庶女】这两个字,可语气之坦然,丝毫没有引以为耻的意思。 展鸿语气不满,“奚二姑娘,殿下相邀你怎敢轻易拒绝?” 奚应芷绷着脸,“我不轻易拒绝,难道编十个八个理由来拒绝就得体了?” 她皮肤白,眼睛又生得圆,便是面露不悦也不显得面目可憎,反倒双眸湿漉漉的如兔子一般让人提不起怒气。 二皇子轻笑一声,“无妨,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不好。” 周梦楠神色都有些扭曲了。 二皇子待她冷漠,待奚应芷却如此宽厚,两相对比,不止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更极大地伤害了她作为女子本身的骄傲与自信。 若只是端亲王如此,也就罢了。 端亲王性情怪异,为人淡漠让人捉摸不透,可二皇子也是如此。 为什么? 奚应芷一个小小庶女,为何就能屡屡抢她的风头? 殊不知被她恨了个彻底的奚应芷这会也是叫苦不迭。 本想着寒暄几句就跟展诗告辞,这会她若开口,定然让人觉得她在二皇子面前蹬鼻子上脸。 可若就这么呆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直让人如芒刺在背。 正绞尽脑汁想着说辞,那头静仪郡主忽然笑了一声,“奚二姑娘也太谦虚了,麓山书院小考那日,你为我王兄画作所做的那首诗不就极好?” 这事在场之人大多都知道,听静仪郡主这么说,可不就想起来了? 顿时看向奚应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恶意。 “芷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谦了。” 周梦楠忙走到静仪郡主身边,像是找到靠山和丢失的颜面一般扯出个笑,“可今日是展妹妹的生辰,咱们来此都是为了替她庆贺,芷妹妹何必如此吝啬。 旁的没什么,就怕让展妹妹误会了。” 展诗闻言连连摆手,“无妨——” 话还没说完,周梦楠便抬手在她身侧附耳道:“芷妹妹性子怯懦胆小,多半也是闺中不曾扬名的缘故。 你是承恩公府的姑娘,若能让她在你的生日宴上传出才名,日后谁还会轻视她?” 展诗一愣,拿眼神去问她:是这个道理吗? 周梦楠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平日跟在静仪郡主身边替她擦屁股,给许多贵女打过圆场,素来名声不差,展诗对她也有几分信任。 听她这么说,犹豫片刻便改了口风,眸含善意:“芷妹妹,今日是我生辰,大家来这就都会卖我面子,你随意展示一二。 就算……也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这话自然是一番好意,无非是说大家看在她的面子上,无论奚应芷表现得好或不好,对奚应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同样,她这个寿星都这样说了,奚应芷若是再想拒绝,那就是不给展诗面子了。 不得不说,作为能留在静仪郡主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周梦楠的确有几分长袖善舞的本事。 奚应芷面无表情看了周梦楠一眼,心中给她记了一笔。 周梦楠已经是多次挑衅她了,虽然不痛不痒的,可着实恶心人。 不过眼下,她却是退无可退,若再一味推脱,反而又给了周梦楠揪着不放的机会。 “既是为展姐姐庆贺生辰,我便斗胆献丑。” 她缓步上前,冲着周梦楠意味深长地一笑。 周梦楠顿时警铃大作。 可奚应芷却没有旁的动作了,只问下人要了一架古筝。 周梦楠眉头跳了跳。 不是吧,她真会啊? 不可能的,只是一个武将家的庶女,就算学了些技巧也只是皮毛而已。 若她真的会,方才又怎么会百般推脱呢? 假的,定然是在装腔作势,指望着摆一副空架子好将人糊弄过去。 那她可打错主意了,在场之人大多是名门勋贵,自小耳濡目染,哪怕手上技艺不佳,可听音欣赏却是不差的。 她若是想着滥竽充数糊弄过去,定然会成为笑柄! 思及此,周梦楠堆出热切的笑,“芷妹妹要弹琴?这可太好了,若论音律,二殿下可是个中翘楚——” 奚应芷随意瞟她一眼,素手焚香,手下一阵激烈的琴音响起,直接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周梦楠脸色又是一僵。 奚应芷居然敢如此不加掩饰地下她的面子! 139.被端亲王抓个正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脑子里想了无数个要报复回去的法子,可很快就被悠扬的琴音吸引去了心神。 叮当玲珑,如泉激寒石,又激昂倔强,如冬笋破冰。 周梦楠浑身都僵住,不敢置信地盯着坐在人群中央闭目抚琴的女子。 她居然真的会…… 这个事实震得周梦楠脑子都在发晕。 理论上奚应芷的确是不会的,可奈何前世在端亲王府的日子委实有些无聊。 裴如璋素日里忙于正事,她在王府过了初时惶惶不安的那段时日后,便逐渐觉得日子难以打发。 要她和王府的丫鬟下人说话,她又不敢。 要她去外边玩耍,她又觉得做妾丢人不肯出门。 成日里闷着,自然选些事情打发时间。 她本就不笨,花得了几年的时光钻研,练得一手好琴艺不在话下。 彼时她还没想到,练这样一手今日能发挥这样大的作用。 微风拂过,奚应芷缓缓睁开眼,冲着脸色难看的周梦瑶挑眉一笑,手下悠扬清亮的琴音陡然一变。 周梦楠几乎是立刻就听了出来,这是她自己最为擅长的【月吟酌清】。 奚应芷在挑衅! 她故意弹奏自己最擅长的曲子,就是为着一会自己若要演出下不来台。 毕竟方才奚应芷弹奏可是自己拱火的,若是待会自己弹得没有她好,定然会被讥讽。 除非她故意不弹琴。 周梦楠一时间心慌意乱,她若不弹琴,人人都会猜测她怕输给奚应芷。 不不不,周梦楠给自己打着气。 她不一定会输,古琴音律本就是各有所爱,说不定她弹得会比奚应芷更强呢。 这本来就是各自理解的问题。 周梦楠攥紧拳头,已然在思考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可下一瞬,一阵清幽空远的箫声响起。 周梦楠陡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竟是二皇子燕云冀不知何时举起了萧,这会正在随着奚应芷的音律而合奏! 榕树微缓的落叶之下,二皇子吹箫缓步走到奚应芷身侧,二人一站一坐,一萧一琴。 女子风流纤弱,男子俊逸潇洒,这一幕和谐得让周梦楠眼底生疼。 她忽地就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她输了。 不是说别的,而是弹琴。 奚应芷这首曲子有二皇子同奏,若非瞎了眼,不会有人再选自己的曲子比她的更好。 怎么会这样—— 周梦楠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是全然的沮丧。 一曲终了。 奚应芷坐着,保持抚琴的动作没有动弹。 她心里头堵得慌。 自己在这好好地弹琴,二皇子瞎凑什么热闹? 他不知道一男一女合奏,这种暧昧至极的举动会惹出什么风波吗? 二皇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放下长萧意犹未尽地踱步到奚应芷身侧,语气清润愉悦: “二姑娘琴艺高超,本殿也极爱【月吟酌清】这首曲子,一时技痒便于二姑娘合奏,只觉酣畅淋漓。” 奚应芷费力扯出一个勉强称得上妥帖的笑,起身行礼,“不敢当殿下夸赞。” 她自然是不敢说那些不识抬举的话的。 二皇子凭空虚扶了她一把,眸光深深地凝视着她,“本殿并非是在说客套话。” 不知为何,他对奚应芷有着莫名的好感。 或许是为着她的容貌的确赏心悦目,哪怕是阅美无数的他也不自觉被吸引。 又或许是为着她的言辞谈吐有着不同寻常的高华气度。 可他对奚应芷抛出的那些好感,却总是被忽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奚应芷故意为之。 他可是皇子,还从没有女子敢如此冷待他的示好。 难道她自诩美貌,连自己皇子的身份都看不上? 二皇子蹙眉,眸光便略微冷了几分。 奚应芷顶着他的视线慢吞吞道:“臣女并非故意谦虚,只是臣女的曲子并无名师指点,而是一个人研究记忆指法。 粗听或许流畅,却经不起细究,故而臣女不敢担陛下夸赞。” 听着她的话,二皇子脑子里莫名出现年幼的奚应芷,小小的脸蛋和手儿,一个人在家中对着琴谱愁眉苦脸研究的模样。 心中霎时一软。 是了,别看她如今出落得如此出挑美艳,可说到底也只是庶女。 忆及周梦楠曾经似有若无地在他耳边说起奚应芷在书院的种种举措,话语中总有贬低之意,便可知她平时遭受了多少冷眼与排挤。 她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焉知背地里又过多少委屈…… 那样的委屈,他亦感同身受。 “二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二皇子声音柔软得能滴出水来,仿佛自己说话声音大一些,会将对面的女子吓哭一般。 “多少有名师指点的贵女琴艺不如二姑娘十分之一,你若愿意,本殿为你延请名师指点,日后你的琴艺定会更上一层楼。 奚应芷:…… 她没忍住,偷偷斜眼向上地瞪了二皇子一眼。 这话说得全然将别的贵女都贬得一文不值,让自己以后还如何自处? 她眼睛生得圆溜溜,睫毛长而翘,又总是带着水光。 平时看别人的时候,不带情绪也总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这会含怒地瞪视,更让人觉得她在撒娇。 二皇子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正要说些什么让这件事盖棺定论,一个冷漠讥嘲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延请名师?云冀,你身为皇子,总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可是朝事太闲以至于无所事事?” 院子入口处,端亲王不知何时到了,这会站在人群之外。 狭长的眸子微眯,就这样暗沉沉地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面无表情。 一瞬间,奚应芷寒毛倒竖,飞快地后退了几步,竭力挺直脊背,显示自己和二皇子的清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直觉若不这样,下场或许会很惨。 140.局面让人头皮发麻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饶是她已经刻意拉开距离,但男女之间巨大的身高和体格差异之下,即使奚应芷神色淡然毫无暧昧娇羞的意思,看上去也依然满是郎情妾意的和睦。 裴如璋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眸光却冷得可怕。 呆楞在旁的展鸿却面露喜色,忙拉着展诗上前,“王爷何时到的?下人怎的也不通传?” 他眼神示意着展诗说些什么,展诗却垂头抠着手指,像是没看见他眼神一般一言不发。 裴如璋施舍了一个眼神过来,“到的不早,刚刚好听了一段合奏而已。” 他语气怪模怪样的,奚应芷几乎立刻就头皮发麻,连忙去看周围人的反应,生怕看到什么异样的目光。 幸好! 他说话素来刻薄,仿佛嘴巴生下来就淬了毒一般,众人也就不觉得奇怪,反而很是习以为常。 二皇子也不疑有他,虽然被训斥了有些不快,却也还是若无其事上前: “鲜少在宴会之上见到王爷,今日倒是特别。” 说着又冲展诗体贴地一笑,“展妹妹生辰有王爷来庆贺,值得饮一杯。” 展诗尴尬地抬头,冲他干巴巴一笑,仍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氛围实在太煎熬,奚应芷偷偷抬眼朝裴如璋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却见他眸光冷岑岑投来,竟是被他抓个正着。 奚应芷唬了一跳,头又缩了起来。 深觉自己不能再留了,再憋下去怕不是要憋出内伤,便小步地挪到展诗身边,低声道: “展姑娘,方才我吹了些风,有些受不住,这会子怕是要提前回府了。” 展诗侧头轻点,也压低声音,“好,我差人送你。” “不必……” 正嘀咕着,裴如璋轻笑一声,“在说些什么有趣的?” 他似是不经意地一问,却没有人敢不当回事,展诗抿了下唇紧张道:“奚二姑娘说她受了风要回去歇息。” 裴如璋视线理所当然地瞥过来,不知是不是奚应芷的错觉,竟然觉得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方才还在弹琴,本王一来就受了风寒?” 奚应芷一听头皮更麻了,呵呵干笑了两声,“许是早就受寒了,只是方才没觉出来,如今头都痛了。” 她似模似样地扶着额头做出一副愁苦的样子,眉头紧巴巴地皱着,丰润的唇微张,形成一个饱满的弧度。 裴如璋眸色微深,视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风寒不适确不能掉以轻心,本王倒有个治风寒的好法子,包你药到病除,二姑娘可要试一试?” 奚应芷抚额的手便是一僵,旋即默默放了下来。 她心中隐约明白,裴如璋这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心中对二皇子和周梦楠不免多了几丝气愤。 偏偏这个时候二皇子还不识趣地挡到她身前,“奚二姑娘身弱胆小,王爷切莫吓唬她。” 裴如璋冷冷扫他一眼,眸中满是不可一世的轻慢,仿佛面前站着的人不是皇子,只是一只不值一提的蚂蚁一般。 “奚二姑娘,不如你自己来说怕不怕,敢不敢一试?” 奚应芷嘴角抽动,犹豫片刻还是弱声弱气道:“臣女不怕,臣女愿意一试。” 裴如璋勾唇,终于正眼去看二皇子,“你听到了?还不识相滚开些。” 这话语气委实太过张狂,二皇子脸色一变,怒气盈面。 “端亲王,我敬你是长辈这才对你诸多忍让,你可别得寸进尺!” 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个突突。 展鸿忙上前打圆场:“王爷,二殿并无冒犯之意——” “无妨,”裴如璋直接打断了他,“本王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冒犯之意,本王说他冒犯,他就是冒犯。” 他唇畔仍旧挂着称得上闲适的笑,可任谁也不敢真的掉以轻心。 展鸿脸色更是煞白。 方才还为着端亲王来展府赴宴而觉得蓬荜生辉,这会却是有些怨恨他为何要上门找茬了。 两人都是承恩公府得罪不起的贵人,若真在展家闹出了个什么好歹,于他们自己而言不过是一点子意外,于展家而言却是大麻烦。 “王爷息怒,都是一家人……”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裴如璋的血脉,是两方都不愿提及的丑事,他如此光明正大地挂在嘴上,无异于自找死路。 于无人知晓处,展鸿冲着二皇子目露哀求,希冀他能退让一步好让局面不要太难看。 二皇子倏地抿紧了唇。 他可是皇子,拥有大燕最尊贵的身份,凭什么让他退让! 尤其是,当着奚应芷的面,让他低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奚应芷无意识地冲他看来,旋即又飞快地移开。 那模样,活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沾上来便要退层皮一般。 二皇子的大脑突然就冷却了下来。 是了,他不想退让又如何,在别人眼里,难道会因为他此刻表现得强硬,就将他视作和端亲王一样的地位吗? 虽然不想承认,可奚应芷对他明明白白的抗拒,在端亲王面前却老老实实地收起了爪子。 他并非傻子,不是看不懂这截然不同的表现。 连一个闺阁女子都能看明白的局势,他又何必死撑。 真惹恼了端亲王,没有人能替他收拾残局,就连他的母妃颖妃或许都会受到牵连。 心头撑着的那股气泄了,二皇子自嘲一笑,“王爷恕罪,方才我担忧奚二姑娘受惊,这才一时冲动冒犯王爷。” 裴如璋不置可否,只冲着奚应芷冷嗤:“你既然想求本王替你治一治风寒,还不站到本王身边来。” 除了最开始看了他一眼之外,后来端亲王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二皇子。 仿佛他的剑拔弩张,他的低头认输对端亲王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仿佛他这个皇子只是无关紧要的隐形人一般,这样的漠视才是最羞辱人的。 饶是已经说服自己,二皇子这会仍旧觉得面颊胀痛得难受。 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自虐般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双目紧紧盯着奚应芷的身影。 奚应芷这会已经麻木了。 愤怒之后,便是小把的火焰在胸膛口慢慢簇烧着,微风一吹,越来越旺。 今日寿宴,她先是试图和二皇子保持距离,生怕事后传出流言。 而后又试图安抚裴如璋的情绪,生怕裴如璋对她的那点子不一样暴露于人前。 可结果,却全然背道而驰。 141.和裴如璋闹掰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的行为明明白白地告诉周围的人,他将奚应芷有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就连奚应芷自己都没法再欺骗自己,众人异样的、忌惮的、鄙夷轻慢的目光更是明晃晃地投来。 奚应芷朝着四周环视一圈,心知今日之后,无论她作何反应,无论她如何避嫌,她身上都会被打上端亲王的所有物。 狠狠吐出一口气,奚应芷抬眸对上裴如璋暗沉沉满是威胁的眼眸,扯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甜笑。 “呀,王爷的方子果然有立竿见影的奇效,臣女这会头已经不疼了。” 她虽是笑着,脚步却没有按照裴如璋的意思挪动分毫,甚至原本如幼兽一般乞求的、慌张的眼眸也冷淡了下来。 仍是那样一双眼,仍是那样一副笑颜,却平白让人觉得距离远了起来。 裴如璋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烦乱一闪而过。 他强忍着躁意沉声道:“本王再说一遍,到本王身边来。” 他的样子有些吓人,像是宣誓领土主权的巨兽。 周围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空气中满是风雨欲来的紧绷。 奚应芷缓缓收了笑。 不同于裴如璋隐忍压抑的怒火,这会她冷静得甚至称得上清明。 她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裴如璋都是畏惧、怯懦,却兼着一丝讨好。 除了对他权势和性情的忌惮之外,还有便是,她对这个和她唯一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确实有着说不出口的亲近。 前世她那卑微而丑陋的一生,裴如璋是她生命中唯一有过的温情和亮色。 她以为他肯为自己花心思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真心…… 可重活一世,奚应芷就算再傻,也知道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是绝不会像裴如璋这样高高在上地轻慢她。 譬如此刻,他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子身陷叔侄二人的争抢纠纷之中,于名声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吗? 他定然是知道的,毕竟他的出生,他的血脉所代表的灰暗的过去和名声的污点,他都心知肚明。 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和前世一样将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从未想过要为她考虑。 明白这一点,奚应芷忽然就释然了。 她掩唇吃吃一笑,看上去就像是被欺负的小可怜忽然长出爪牙一般。 “请王爷恕罪,臣女不能从命。” 她不再委婉,直接拒绝了裴如璋,“年初之时父亲曾请大师为臣女卜卦,说臣女命弱运轻,这辈子的命运只会如无根浮萍一般漂浮。 若想活得长久,便要远离那些贵气太重之人。” 裴如璋下巴猛地一收,眼神阴鸷起来。 他隐约明白奚应芷想说些什么了。 “方才我与二皇子合奏,便觉得眉心微微作痛,这会离得远了果然舒坦不少。王爷肃杀威仪之气太重,臣女不敢靠近。” 裴如璋手指紧攥,几要被她气笑。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胡扯! 他肯定,她当然是在胡扯。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将奚应芷的生平调查得清清楚楚,她在奚府便如个透明人一般,奚松何时为她请过什么大师算命? 子虚乌有之事! 他的表情难看得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周围的贵女俱都悄无声息地垂着头,生怕这个当口惹了端亲王的怒火。 就连方才剑拔弩张的二皇子都默默屏气敛息。 谁也不敢惹盛怒之下的裴如璋。 一片怪异的紧绷之中,奚应芷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一般,甚至对着裴如璋露出一抹称得上俏皮的浅笑。 “臣女知道这话或许有些冒犯,只此事却是货真价实,那大师还说臣女不但要远离贵气太重之人。 便是夫婿也不能年纪太大,不然克了臣女,怕是要折寿呢。” 她像是有些羞赧,又有些真诚,好像说的全然是真心话一般。 裴如璋眸光渐凉,忽而就为自己最开始担忧她在承恩公府受欺负受委屈而感到可笑。 他压根就不想和展家有任何牵扯,却听见奚应芷来赴宴后,接了帖子上门,就是为了替她撑腰。 没想到,她就这么将他弃之敝履,不管他为她做些什么,对她如何好,她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她就是自以为能够傍上燕云冀这棵大树,就迫不及待想跟他撇清关系! 说什么年纪大,不就是嫌他老了,不如燕云冀年轻吗? 他有着根植于骨髓的骄傲,若是旁人敢如此讥讽奚落他,只怕当场就要人头落地。 可眼下,虽然已经气愤到极点,旁人都以为奚应芷定然会小命不保。 裴如璋却冷笑一声,没再看奚应芷一眼,径直甩袖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凝滞的气氛才逐渐消散瓦解。 可仍旧没有人敢高声吵嚷,仿佛生怕端亲王会杀个回马枪,拿他们出气一般。 方才周梦楠提议的什么表演,自然无疾而终。 满院子人战战兢兢,唯奚应芷似是若无其事,还冲着展诗略带歉意地一笑。 展诗满脸惊恐地摆手,“不必致歉,今日本就是为了我的生辰才闹出这些风波,该是我跟你道歉才是。” 她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奚应芷的手,显然是因为端亲王的态度对她有了忌惮。 奚应芷笑笑,淡然地收回手,又准备告辞离开。 展诗还未应声,一个国字脸的宫装嬷嬷疾步而来。 “奚二姑娘别急着走,太后娘娘特意请了戏班子来热闹热闹,这戏难得一看,您若走了只怕要遗憾。” 奚应芷侧头打量嬷嬷,隐约记得似乎在慈昭殿见过她。 庄嬷嬷脸色温和地任她打量,可眼神里却透露出几不可见的倨傲。 显然,那所谓的戏班子,来者不善…… 142.刁奴仗势欺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唇角笑意微收,下意识就要拒绝。 庄嬷嬷似笑非笑,“怎么,二姑娘不会又风寒了吧?奴婢身上可没有贵气。” 众人同情的视线纷纷投来。 看来方才奚应芷给端亲王甩脸子那一幕,早已传到展太后耳中,连她身边的人都敢如此不顾体统地奚落她。 这也是自然,这毕竟是展家的地盘,有什么能瞒过太后的耳目呢? 奚应芷抿唇不语,庄嬷嬷语气轻飘飘,“这可是太后的懿旨,奚二姑娘若是要抗旨,怕是真的要短命了。” 奚应芷缓缓抬眼看她,半晌默默地笑了,“好,太后邀请,臣女不敢推拒。” 得了这句话,庄嬷嬷方才得意地勾唇,“既然如此,奴婢便去复命了。” 等她离去,董慧和陈锦方才踌躇着走到她身边,“芷妹妹,一会咱们在一块吧。” 她们私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们没有陪在奚应芷身边的缘故,加上方才没有主动站出来,这会便有些内疚。 奚应芷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道: “瞧你们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太后娘娘邀我看戏,这可是旁人求不来的荣幸。” 董慧和陈锦一时没接上话。 她们自认没有奚应芷这样的淡然和勇气,不过,再想一想她可是连端亲王都敢甩脸色的人物,顿时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三人聚在一块,二皇子朝那处看了几眼,有心想提醒些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庄嬷嬷跟着展诗回了她的屋子,慈祥的假面瞬间散去,眉头紧紧拧着,满脸恨铁不成钢。 “我的大姑娘,您还要怎么矜持?外头那些不要脸的贱女人都快扑到王爷身上去了,您还按兵不动着呢? 若是再这么讨不了王爷的欢心,就算太后娘娘是您的姑母,这端亲王妃的位子也不一定落到您头上!” 展诗垂着头,闷闷不乐道:“何苦将话说得那么难听,你方才都瞧见了,奚二姑娘可没有扑到王爷身上,反而是王爷很是主动……” 庄嬷嬷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她手段的高明之处,明明什么好处都占尽了,您硬是挑不出她的一点毛病,更不用说王爷身为一个男人,哪里看得出她的这些手段! 大姑娘,您可想清楚了,以王爷对那个狐媚子痴迷的程度来看,日后她定是要入侯府做妾的,您若还这么闷头不管事,日后她有侯爷撑腰定然会骑在您头上!那样委曲求全的日子,您愿意过吗?” 展诗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如今王爷看不上我,我若是贴上去,赶明旁人口中不要脸的贱女人就变成我了!” 庄嬷嬷紧紧跟在她身后,声音如魔咒一般绕梁于耳,无处断绝。 “有什么看不上的,王爷是男人,以往不解风情那是没开窍,如今被人勾得动了心懂了滋味,您再让他对您动心可就简单得多了。 那姓奚的不过是个庶女,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不过是会耍些手段而已,只要您放低身段,又怎么会输给她!” 庄嬷嬷扯开展诗捂着耳朵的双手,捏着她的肩膀沉沉地与她对视:“大姑娘,承恩公府未来几十年的荣耀,都系于您一身,您要对着一个卑贱的庶女低头认输吗? 太后娘娘教养您这么久,竟都是打了水漂吗?” 她眸光好似含着一口幽深的井,直溺得展诗喘不过气。 “啊——”她忽地崩溃尖叫起来。 “我认输!我认输!我比不过她,我比不过所有人!庄嬷嬷,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展诗起身,大力将庄嬷嬷推搡出门,紧紧关上房门。 “大姑娘,您怎么能说这种没出息的话,开门!开门!” 展诗身子用力抵在门板上,眼里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庄嬷嬷的话,如同紧箍咒一般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展诗崩溃地双手掩面,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玛瑙手串冰凉凉地贴着她的额头,越发让她觉得心中悲戚。 天下这样大,有这样多壮阔的传说,她却只能关在自己的屋子里。 不,连这样一间屋子,都不是真正属于她。 外头庄嬷嬷气势汹汹地拍着门,跟过来的展鸿不忿地看了会,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庄嬷嬷,妹妹不愿意做的事,您何苦逼她。 说什么承恩公府的荣耀,难道咱们展家的荣耀都要靠牺牲妹妹的幸福,都要靠裴如璋那个杂种吗!” 庄嬷嬷扭头,眉头紧蹙,“大姑娘不懂事,大公子难道也不懂事?京都的公爵侯府,哪家不是儿郎刚成年就封了世子,偏咱们承恩公府,虽是太后的娘家却迟迟没有请封世子。 若是有朝一日出了变故,承恩公府会变为侯府,再然后变成伯府,再下一代就彻底泯然众人。大公子,您也是府中金尊玉贵的养出来的,难道真愿意眼睁睁看着展家落魄?” 展鸿不甘地动了动唇,半晌才没什么底气道:“就算如此,也不必如此逼迫妹妹,慢慢来就是……” 庄嬷嬷语气更重,“你们觉得可以慢慢来,外头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只怕恨不得立刻就爬到王爷床上去。 等王爷的心被别人牢牢把住了,你们再上赶着那可就真叫一个丢人了!” 里头的展诗久久没有发出响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庄嬷嬷被气得够呛,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悻悻离开,去操持戏班子的事情。 因着是太后的安排,前院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虽已近黄昏,却是灯火通明,热闹无比。 知道展诗不肯露面,庄嬷嬷索性也不再耽搁,流水般的膳食一摆上桌,戏班子就登台咿咿呀呀开唱。 这些贵女都久居内宅,鲜少听这种新鲜玩意,不多时就将方才的热闹抛诸脑后,全然投入其中。 可越听,众人逐渐觉出不对劲,微妙的眼神控制不住地朝奚应芷投来。 143.被指着鼻子骂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戏唱得新鲜,是以前从未听过的戏本子,讲的是一个庶女与高官郎君郎情妾意的戏。 可却不是以往皆大欢喜的戏码,而是讲庶女用尽手段勾搭大官,将丑事做尽虽得了一时的恩爱最终却被人戳破假面,以致被休弃出门,潦倒于破庙之中,衣不蔽体惨死冰雪天。 “往昔繁华梦一场,镜花水月终成空。曾以为权柄在手,可改命运,却不知,人心难测,天道轮回。” 戏台之上的旦角脚步踉跄,似是在漫天风雪之中忍受饥寒,声音哀婉凄厉,十足动人情肠。 破碎凄惨的眸光空洞地朝着台下的看客投来。 “我用尽心机,攀附权贵,以为能逃脱庶女宿命一步登天。 却不知,那高墙深院,不过是我自织的罗网自掘的坟墓,困住了自己,也葬送了家人。” 女子颤抖着手,试图抓住一缕飘落的雪花,却只能看它从自己指尖消融。 声音渐弱,眼神涣散:“如今,这漫天风雪,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还是对我过往罪孽的洗涤? 只愿来世,洗了我那恶毒心肠,洗了我那趋炎附势,安安分分方能顺遂一生。” 唱完这句,戏台上的女子缓缓合上双眼,身体软软倒在高台,只留下一片孤寂与白雪覆盖下的悲哀。 曲终,落幕。 戏台下一片寂静,全无平日看戏后会响起的掌声和叫好。 众人神色各异地斜眼去瞟奚应芷,一面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听说这出戏早在好几日前就风靡京城了?” “展姑娘不是说,这出戏是太后娘娘一早就为她编排好,特意为她祝寿的,这么说来应当是已经传遍了。” “啧啧啧,那奚应芷勾搭端亲王的丑事不是早就传遍京城了?” 众人高高低低的嗤笑声怎么也掩不住,有看好戏的得意,也有极致纯粹的恶意 “亏她今日还装出一副贞洁清高的模样,看样子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手段而已,没想到太后早就将她的真面目看穿了。 今日这出戏,就是告诉她什么叫分寸,什么叫体统。” “瞧她还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若换作是我,早就无言以对了。” “咱们自然是不能与她相比的,瞧她的手段,连端亲王都能迷惑住,那心性,那脸皮,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议论纷纷之中,奚应芷只是身姿笔挺地坐着,仿佛那些议论说的压根不是她,也压根不能入耳一般。 陈锦和董慧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心性。 其实奚应芷只是早有预料而已。 庄嬷嬷让她听这出戏,当然不是为了让她舒服。 方才在庄嬷嬷面前她低头妥协,眼下被这样当面羞辱,她亦毫无反击之力,依旧只能妥协。 既然无能为力,又何必做出一副愤怒难堪的模样? 不过是平白叫人看笑话而已。 多可笑啊,她安安分分地活着,堂堂正正地做人,却依然要接受这些。 这世间的不公从未停歇,无论她是聪明还是愚笨,无论她是勇敢还是胆怯。 她既然明白,就该坦然接受展太后的警告和羞辱才是。 可偏偏,胸腔处不知名的怒火缓缓冒出一个尖来。 紧接着,被一把扇子扑簌簌地扇着,越烧越旺,直烧得她整个胸口都被怒气盈满! 都看不起她,都羞辱她,她偏不受这个气! “奚二姑娘,你听这出戏好不好听?” 周梦楠不怀好意地发问,眉梢眼角都带着恶意。 奚应芷冷冷回望,“周梦楠,你今年已经十五了,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要问我,要不要我伺候你吃饭出恭?” 她神色冷厉,全然不像以往任人揉搓的模样,反而写满了不好惹。 周梦楠被唬得一滞,悻悻收声转回头,眼底却满是不屑。 呵,嘴巴厉害又有什么用,被太后盯上,饶你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周围人都等着看奚应芷的笑话,便没有人注意到展诗的贴身丫鬟惊慌失措地跑到展鸿面前,焦急地说了什么。 展鸿蹭地站起身,神色凝重地朝奚应芷看了一眼。 奚应芷心头突了一下。 虽然她自认为今天已经够倒霉了,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了,可展鸿的眼神太可怕,奚应芷还是心头一紧。 片刻后,坐在展鸿身边的二皇子起身,朝着奚应芷走来。 “奚二姑娘,承恩公府发生了大事,我送你出府。” 他眼神中关切不似作伪,奚应芷略一迟疑,便见着他身后展鸿气势汹汹冲她走来。 奚应芷当机立断点头,“多谢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松了一口气,连忙在前头引着奚应芷往外走。 府中发生的事情此刻还没传开,展鸿显然也是遮掩着不愿意闹大的意思,一路上除了展鸿跟在后头,其他展府的下人无人敢拦。 很快到了承恩公府门口,二皇子送她上了马车,展鸿则被他的侍卫拦在远处。 奚应芷紧张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皇子冲她安抚地一笑,却不肯说什么只是摇头,“你不必知道,这几日保护好自己。” 奚应芷这才发现,二皇子的眼睛生得和颖妃颇为相似,柔和的线条,眼珠圆而亮。 白日间他身上满是皇室子孙的威严,眼神也冷厉疏离。 这会当他收了气势只单纯地看着人时,明亮通透得似乎映满星空。 “多谢二殿下。” 奚应芷声音中带着微不可见的赧然。 她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听得出二皇子语气中的善意。 今日,她可是多番不给二皇子脸面,没想到他全然不计较。 眼下听了奚应芷道谢,他也没有别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只温和地放下车帘,“快些回府,我派人护送,一路不必停留。” 奚应芷不疑有他,立刻下令车夫回府。 府中奚松早已回来,知道奚应芷到家,也遣长梧来问她今日寿宴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奚应芷心烦意乱,只说没什么特别的。 长梧不疑有他,告辞之前又说了一句:“今日宁远侯府派人来给老爷下帖子,老爷见都没见就将人赶了出去。” 奚应芷眉头微跳,莫名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144.破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不过她来不及深思,盖因奚松很快让人来请她。 奚应芷心中沉甸甸的,却也不得不前去。 奚松神色不太好看,可见了奚应芷还是缓和了面色,语气也柔和得近乎怪异。 “回来了?今日在承恩公府可还高兴?” 奚应芷打起精神,“随意说些话就是,没什么特别的。” 奚松笑呵呵地点头,张了张嘴又道:“那吃的好不好?” 奚应芷笑意微收,在奚松紧张的眼神下轻声道:“爹爹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奚松神色讪讪,抓耳挠腮半日才道:“这几日京都有出戏很是热闹,大街小巷都在唱……” 说着说着他便说不下去了。 奚应芷黑黝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在他的为难和吞吐之中慢吞吞道: “爹爹想问什么?爹爹想问我,那出戏码之中唱的那个丢人现眼的庶女是不是我?” 奚松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爹知道不是你——” “就是我。”奚应芷温声打断了他,“今夜在承恩公府,展太后安排了戏班子在展姑娘的生辰之上唱了这出戏。 如今那些赴宴的贵女都知道了,知道戏文中唱的那个不知廉耻、勾引贵人的庶女便是我。” 她语气冷静得不像是在诉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出戏,一部分在戏台上完成,另一部分却是由台下的裴如璋来完成。 若是裴如璋今夜没有发那一通疯,众人也不会将戏文之中被庶女所蒙骗的高官与他联想到一块。 奚松哑口无言,眼底满是深深的疑惑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我的女儿怎么会卷入这样的事情中去?” 奚应芷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就是这样,爹爹准备如何做?” 兜兜转转,拼命挣扎了许久,满以为自己已经走上和前生不一样的道路,再也不会被那么轻易地抹黑、被踏入泥地。 她甚至以为,她已经有了在人前挺直腰板不必再委曲求全的资格。 一出戏落幕,轻而易举将她打回原形。 怎么会不恨呢? 可汹涌的恨意在胸口扑腾,旋即却消散于无形。 她不知该恨谁。 恨裴如璋吗?还是恨展太后? 人最绝望的不是被打入泥地,而是当你想恨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你的恨对那人来说无异于浮游撼树,连一点涟漪都掀不起。 奚松看着女儿的神情,心中也掀起深深的迷茫。 他老实本分了这么多年,用过最迂回的计谋也不过是处置了姚轻黄和奚应雪。 眼下这个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他几乎是一筹莫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奚应芷似喜似悲,“爹爹将我送回山东老家吧,留在京都也不过是成为笑柄。” “不行!” 他像是一个溺水者瞬间从水面抽出来一般,陡然清醒过来。 “你又没有犯错,我若是送你回老家,不是落实了那些不知所谓的污名!爹不会送你回老家!” 奚松斩钉截铁开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打转着。 “你不用担心,爹一定能想出办法的,不就是一个胡说八道的戏班子吗?爹去报官,将他们抓起来!” 看着他如困兽般背着手来回踱步,奚应芷眼神微动。 “爹,你不怪我吗?不怪我丢了你的人?” 奚松脚步一顿,抬头看她,满眼诧异。 “爹怎么会怪你,你的为人我最是清楚,进退有度又稳重大方,在两国会面的场合都如此妥帖,怎么会是戏文中唱的那样的人。 定然是别人刻意污蔑,这样肮脏的手段,又狠又毒,偏还是冲着我的女儿来。若这个当口我还怪你,那我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哪里配做你爹!” 奚应芷眨了眨眼,眼眶微酸着缓缓模糊起来。 “芷儿,你别哭啊!” 奚松语气急了起来,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爹现在就带人去将那个戏班子砸了,让他们胆敢如此污蔑我的女儿!” 奚应芷忙拉住了他。 “爹!”她吸了吸鼻子,哪怕极力忍耐,仍是透出些许哭腔,让她更觉得羞赧。 “方才你自己都说了,唱这出戏的戏班子这么多,您砸得完吗?” 奚松怒道:“那也得砸,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 他怒目圆睁,像头暴躁的狮子。 若是前世奚应芷见了这个模样的父亲,只怕要吓得不敢出声。 可这会,她却噗嗤着破涕为笑。 “爹,稍安勿躁。他们背后是展太后,您要砸也砸不出什么水花,反而还将事情闹大,女儿身上的脏水怕是更洗不干净。” 奚松见她笑了,心头的怒气和担忧顿时一消,可旋即又为难歉疚道:“都是爹无能,看着你受委屈都帮不了你。” “这倒未必。” 奚应芷冷静下来,语气悠悠,“戏文中唱的主角可不止我一个,咱们家没法出手,另一个却未必了。” 奚松顺着她的意思去想,眉头蹙得更紧,“可那戏文唱的大官,只是个被蒙蔽的,并没有什么不堪。” 奚应芷冷笑,“那就给他泼脏水!” 若是你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不妨将问题扩大,到时候自然有受到波及的人出来解决。 奚松怔愣一瞬,似是没想到这样的法子。 奚应芷收回视线,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自然了,这样大不敬的举动,爹爹若是不愿,那咱们就再想别的法子。”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那个自信,自信到认为奚松会为了她这个庶女去得罪端亲王。 没想到奚松只是愣了一瞬,就立刻道:“呸,怕什么大不敬! 他们都欺到咱们头上来了,还管什么敬不敬的!你说要如何做,爹立刻就去办。” 奚应芷心底最后一丝重负也随着这句话尽数散去。 原来她也并非是那个总是被丢弃踩踏的那一个。 “爹,您派人去戏班子附近……” 145.展太后恼羞成怒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二人商议一番,奚松点头,捏着拳头大步出了书房,显然是要大干一番。 很快,京城的流言便有了些许变化。 这变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起眼,到了被人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都说那庶女狡诈狐媚,可那高官也不是个玩意,这么轻易就被迷了心智。 这样的人也能当大官,呸!难怪如今朝政混乱,咱们老百姓都快过不下去了。” “朝廷的官员都是一帮蠢货,个个天天想着怎么玩女人,哪里肯为咱们百姓干实事!” “听说那个官员就是端亲王,仗着给大燕打过几场胜仗,专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还不知道在边关糟蹋过多少姑娘。” 所谓流言,便是将那些平日看起来高不可攀的人以言语污蔑羞辱,那人身份越高,自然更容易让人陷入愤怒。 比起奚应芷一个庶女,端亲王自然是更让人厌恶的人物。 以往百姓提起端亲王便是噤若寒蝉不敢多提,可如今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说,正所谓法不责众,百姓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以至于到了最后,民怨沸腾! 甚至还有不少百姓深夜偷偷往端亲王府大门丢臭鸡蛋。 消息递到端亲王手中时,他眉目阴戾,似是整个人都浸泡在冰水之中,无一丝人气。 “王爷,王府的侍卫已经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裴如璋许久才缓缓抬头,眸中浓深如墨。 “不必管。” “什么?”藏剑满脸惊愕。 裴如璋缓缓靠在椅背上,“不必管,随他们去说吧。抓的几个人,也放了。” 藏剑彻底迷茫了。 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出戏在京都传得甚嚣尘上,他以为王爷会雷厉风行地出手。 可王爷却一直坐视不理,好像以往对奚二姑娘的关注和照拂都只是假象一般。 而眼下,这些针对王爷的流言明明白白是奚府传出来的,他却依然不肯去管。 到底是对奚二姑娘关照还是不关照? 这会他已经全然猜不透了。 “等等!” 裴如璋忽然闭了闭眼,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哪怕那个决定并没有让他变得释怀。 “带人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戏班子抓起来,让顺天府好好审一审,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抹黑本王!” “王爷!”这会藏剑的惊异是真的忍不住了。 王爷这么做,无异于将罪名背到身上,将所有的污水都往自己身上扛。 “这些流言分明就是奚府祸水东引,您不教训他们,反而还顺着他们往坑里跳——” 所有的气愤都在裴如璋冷得让人心惊的眸光之中被迫咽了下去。 “卑职遵命。” 端亲王府的威慑力跟奚府自然是比不了的。 不过一个夜间,那些传唱过戏本子的戏班都被抓了起来。 顺天府尹按着端亲王的意思严加审问,不多时就查到了宫里,自然不敢再查下去。 可那头端亲王也不好糊弄,一时被架在中间,只觉苦不堪言。 消息传到慈昭殿,展太后气得狠狠砸了一套茶具。 “他这是要做什么!那个小庶女连他都敢算计,他偏还这么傻乎乎地被她算计,连他亲娘都要对着干!” 庄嬷嬷忙扶着她给她顺气,“娘娘息怒,王爷一直在军中,头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自然跟毛头小子一样乱了方寸! 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是要冷静,除了您还有谁能劝住王爷呢!” 展太后无力地晃了晃身子,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他喜欢,纳到府里就是,难道哀家连一个女人都不让他纳吗?” 庄嬷嬷嘴唇嗡动,“就怕王爷想要的不是纳她……” 展太后浑身一震,紧紧抓住庄嬷嬷的手,“展诗那丫头还没找到吗!” 庄嬷嬷无声地摇头。 展太后面露厉色,“这个不中用的蠢货,哀家想提拔她,她却偏偏不争气,平日畏首畏尾就算了,如今还一走了之! 展家也都是一家子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加派人手去找!城里城外都翻一遍,哀家倒要看看她一个黄毛丫头能跑到哪里去!” 庄嬷嬷连连替她拍着后背,“太后切莫动怒,奴婢这就去传话,大姑娘只是一时想左了,等她在外头吃了苦,自己就会回府,到时候您在教训她。” 一番话说得展太后愈发心烦意乱,重重推开庄嬷嬷的手,“你去,宣奚应芷那个贱人来见我!” 庄嬷嬷直觉她这个举动不太妥,不过见她实在怒气冲冲,又按下了想要规劝的心思。 左右是个庶女,就算受些委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如此想着,亲自去了奚府一趟。 这一回,她却没有上次在承恩侯府那么高傲了。 面前这个人可是连端亲王那个煞神都敢算计的,偏还不必付出如何代价。 端亲王为人绝对称不上宽宏,甚至算得上睚眦必报,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奚应芷出过手。 如此特殊和偏袒,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她这会若是惹恼了奚应芷,一会入宫见了太后,再有什么冲撞…… 死了一个奚应芷不足惜,若是为此让太后和王爷之间有了裂痕,那可就不划算。 这般想着,庄嬷嬷态度难得地和蔼。 “奚二姑娘,太后在宫中看见您提的那首诗,一时起了兴致,想召您入宫一叙。” 奚应芷早就料到展太后会找上她,这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臣女今日是真的伤风了,不宜入宫觐见。” 她面无人色,嘴唇更是苍白一片,说完这句话便立即咳嗽了起来。 饶是庄嬷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会也是脸色铁青着无比难看。 “奚二姑娘,太后娘娘可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得罪了太后就算有人给您撑腰,日后您也过不太平。二姑娘真要这么不识抬举?” 奚应芷收了咳嗽,“臣女真的身体不适,送客吧。” 那无所顾忌的模样直把庄嬷嬷气得不轻,却也拿她没法子。 虽然知道这是推脱之语,可她若请太医来替她医治,那可就彻底撕破脸了! 自打成为太后最信任的嬷嬷以后,她还没受过这种气! 146.展诗下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芝,你可想清楚了,如今是太后娘娘给你台阶,你若是不肯下来,这台阶过后可就没有了。” 奚应芷冷笑一声,直接以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她还就不下来了,又能怎么着? 自然是不能怎么着的,如今京都关于裴如璋无能昏庸的流言甚嚣尘上,百姓们平日吃了饭最寻常的饭后活动就是溜达到端亲王府骂两声。 至于那一开始被讥讽的小庶女,早就被忘在哪个角落里没了影子。 这个档口若再传出太后惩处奚应芷的话来,只怕那架在火上烤的就要变成展太后了。 她自恃一国之母的身份,是绝不愿自己承受这样的污言秽语的。 这世上,素来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以往奚应芷是顾全大局的那一个,如今她却什么都不怕了。 正当她以为一切会愈演愈烈的时候,忽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前来拜访。 奚应芷听着梧桐的传话,眉头浅浅微蹙。 “梁羽?这个当口他来求见做甚,还嫌我麻烦不够多吗?就说我身子不适推了吧。” 梧桐满脸为难,“奴婢早就拒绝过了,可他在门外等了半日,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如今府上又是要避风头的时候,奴婢怕他若再这么等着若是被人看见,还不知惹出什么流言,这才来禀了姑娘。” 奚应芷眉头蹙得更深了。 “罢了罢了,让他到二门外来吧。” 她慢吞吞地到了二门处,梁羽早已等候在此,见了她带着几分急切上前,却又在看到她的表情后止住了脚步。 “奚二姑娘,你……还好吗?” 他神色欲言又止,奚应芷其实不太想回答。 可有的时候你很难拒绝别人的善意,便抿唇轻轻点头,“梁少爷找我有何要事?” 梁羽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面色凝重道:“我想请二姑娘随我去一个地方。” “先别急着拒绝。”他赶在奚应芷开口之前急道: “奚二姑娘,在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若非真的有不得不上门的大事,是绝不会在这个当口为二姑娘添麻烦的。” 他鲜少有这么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 实在是对面这个姑娘略一蹙眉,他便觉得心慌不已,恨不能将所有让她烦忧的事情尽数铲除才好。 奚应芷打量了他片刻,心中不住斟酌着这番话的真假。 虽然过去的几次见面,梁羽都表现得宛如正人君子,可是毕竟是外男。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见她如此,梁羽咬牙,飞快地上前凑近,自袖中掏出一物,“二姑娘,是此物的主人要见您。” 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奚应芷送给展诗的珊瑚手串! 奚应芷心口重重一跳,想要细看,下一瞬梁羽已经将东西收了去。 心里头瞬间涌上千百个念头,奚应芷忽地舒了口气,“梧桐,备车。” 梁羽忙转身带路。 这会夜已经深了,路上没多少行人,梁羽带着一路上兜兜转转着,越走奚应芷越觉得眼熟。 这分明是当日奚应雪被乞丐袭击的巷子。 她紧张地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心中有些后悔,觉着这个决定实在太鲁莽了。 就算见了展诗又能如何,她一个自身难保的姑娘,难道还能帮到自己什么? 更何况如今城中流言都冲着裴如璋去了,她实在没必要再以身犯险。 就在她犹豫退缩间,梁羽在马车外轻声道:“二姑娘,前头就到了,不过我家门口路窄,马车进不去。” 奚应芷这才回过神,到了这个当口再反悔也不现实,索性沉下心下了马车,随着梁羽到了一处深巷的宅子门口。 “你如今还住这?” 奚应芷有些诧异。 前世梁羽被裴如璋赏识后,很快便得到重用,怎会还住在这样破旧的宅子中。 梁羽很老实地答话:“我娘喜欢这里,说是街坊四邻都有感情了。而且她也没地方去,我是她儿子,自然得陪着。” 奚应芷不免深深看了他一眼。 见多了谢文渊和宁书元那样软弱无耻的男子,如梁羽这样纯善真诚的男子便显得可贵了许多。 几句话间,梁羽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穿着素衣的中年美妇,相貌只是清秀,身形却婀娜窈窕,很有楚楚可怜的味道。 “羽儿,你回来了。” 梁羽喊了句娘,便带着奚应芷进了院子。 奚应芷注意到,那妇人很安静,即使梁羽做的事情有些惊天动地,她都只是浅浅地笑着,仿佛很为梁羽而感到自豪一般。 她心头的紧张忽地就散去不少。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个院子太小,走了几步就到了一间厢房门口,梁羽轻敲房门,语气有些不耐: “奚二姑娘来了,你快出来吧。”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露出展诗朴素却精神振奋的一张脸。 “芷妹妹,你真的来了!” 梁羽没好气道:“你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我家,又吵着要见奚二姑娘,不请她来还能怎么办。” 这话像是在解释他方才在奚府门口如此纠缠的原因,奚应芷不免又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羽忽然更委屈了,“有什么话说完了赶紧走,别赖在我家,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般。” 展诗不好意思地抿唇,拉了奚应芷的手进了屋子。 “展姑娘,你怎么会在梁少爷家里?” 展诗眼底亮晶晶的,“我不想呆在承恩公府,不想听姑母的话嫁给王爷,天下这么大,我想四处去看看。 若是有好看的东西,我便写了信告诉你,好不好。” 她的眼神热得似乎能烫伤人,奚应芷连呼吸都莫名停住了。 半晌才恍惚道:“可是,外边很危险,你不怕吗?” 展诗犹豫了一瞬,旋即坚毅地摇头,“街上的百姓那么多,若说危险,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天下之大,哪里都有百姓行走生活,他们敢,我自然也是敢的。” 奚应芷心中是深深的震撼。 “那你要见我,又是为何呢?” 展诗脸色微红,“我……我第一次出远门,忘记带银子了,那日恰巧在这里见到那位梁少爷,我记得在书院门口他与你说过话。 芷妹妹,你是好人,他定然也不是坏人,所以我才找他求助。” 奚应芷这才明白整个来龙去脉,不禁有些好笑,又震撼敬佩于她的勇敢,却还是没有一口应下。 “你不怕我将你的下落告诉承恩公府吗?毕竟这几日的流言,你也有所耳闻吧。” 展诗无所谓地笑笑,“我虽然不是顶聪明,却自信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我觉得你不会那样做。 更何况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怪你,就算被找回府,只要我的心没有被困住,日后还会有机会。” 奚应芷呼吸一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重生后她自认为看穿了身边人的真面目,事事提防时时谨慎,自认为防患于未然,对那些可能发生的危险敬而远之。 她的确远离了前世那些危险,可她成日过得如此忐忑拘束,她的心何尝不是被束缚在前世的绝境之中,不得寸步前进? 论胆气论豪情,她不如展诗多矣。 手中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奚应芷终于下定决心,“你要多少银子,我送你。” 展诗又红了脸,“这倒不必,我身上是带了些东西的,还能换些银子,只是眼下不好露面,你若不嫌弃,我抵给你吧。” 她羞羞答答地将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奚应芷又惊住了。 那竟是一块手掌大的蓝田玉佛,粗粗一看,价值连城! “这倒不必,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多少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将我全副身家掏出来都不够。” 展诗将玉佛塞到她手中,全然不像是对待什么贵重东西,跟塞一块馒头没什么差别。 “好阿芷,你就当帮帮我吧!这样的东西我带到身上也是个祸害!” 奚应芷只觉手中一阵发烫,偏又不敢用力推开。 这样的宝贝,若是磕坏了将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好了好了,你先说你要多少?” 展诗伸着指头算了算,“这些时日我瞧着周围的老百姓一日花费也不过十文钱,加上买衣衫和住宿,一年约莫也就是五十两银子,你便借我三百两银子吧。” 奚应芷没想到她算得这样清楚,心中对她更加敬佩。 有心想问她要去哪,想了想却又打住。 她的下落,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妙。 至于那玉佛…… 展诗说的也对,她将这样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一路上只怕招来祸患。 可若留在她身上,却也容易引来麻烦。 奚应芷一边思忖,一边掏出身上的碎银子。 “我身上带了八十两银子,这会先给你,剩下的等我回府,让下人给你送了银票来。” 那些银子有零有整,正好解了展诗的燃眉之急。 “好,我今夜还在这里,明日等你来了就走。” 两人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奚应芷便告退了。 梁羽一路将她送了出去,“奚二姑娘,方才真不是我纠缠于你,实在是赶不走她。” 奚应芷停下脚步,忽然回身上下打量着他。 147.戏班子找麻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展诗人虽单纯,可看人一事的确眼光独到。 她愿意借助梁羽家中,又托他与自己联系,是不是说明,他是可信之人? 梁羽被她打量得心口一紧,呼吸都慢了几分,下意识挺起胸膛,微微侧脸力求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 “梁少爷的为人我素来是知道的,方才那般语气也只是近日心绪不佳的缘故,还请梁少爷不要见怪。” 这是第一次用这种和颜悦色的语气和梁羽说话,他几乎立刻受宠若惊起来。 “我自然不会介意的,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惜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与我就是,千万别和我客套。” 他态度之热忱慷慨简直让奚应芷汗颜。 自打二人相识,她对梁羽就退避三舍,甚至屡屡冷脸以待。 平心而论若是被这样冷待避讳的人是她,她只怕早就不与那人来往了。 想来是她重生后总是与奚应雪和谢文渊那种小人打交道的缘故,以至于她气量狭小而不自知,还美其名曰为人公道。 和梁羽展诗等人一比,越发相形见绌。 “我其实,确实有事相求。”奚应雪颇有些汗颜,“你若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我愿意!” 梁羽迫不及待道,仿佛很怕奚应芷改了主意。 奚应芷赧然道:“有件东西,想请梁少爷送到端亲王府……” 说着她又觉得实在不合适,“罢了罢了,这等小事我自己想办法吧。” 见她转身要走,梁羽心急地上前扯住她的手臂。 “是什么东西,你交给我就是,若那东西没送到,我将头砍下来给你坐凳子!” 他的手心滚烫,像是冬日里握了一块碳,烫得奚应芷手臂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猛地用力挣开,梁羽这才发现自己的孟浪,忙也收回手,局促不安地将手背在身后。 “我没别的意思……”他乱七八糟地解释着,“只是觉着我求见王爷容易些,替你送东西不过是顺带的。” 看着他紧张局促的模样,奚应芷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这个念头让她惊了一瞬,旋即又不确定地试探道: “人都说端亲王喜怒难辨,为人更是阴晴不定,你替我带东西给他,不怕他发落你?” 梁羽眸光湛亮,“无妨,顶多挨顿罚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当不得的?” 奚应芷眸色复杂,终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请人帮忙是一回事,若是仗着那人的善意和包容而肆意予取予求,那便有些下作了。 “多谢梁少爷,我忽然觉着那东西也不必立刻就送到王府,还是不劳烦了。” 梁羽明显失望,却还是扯出个笑,“好吧,那下次若需要我帮忙,你随时与我说。” 奚应芷笑笑,没有接话。 若非无计可施,还是少与他接触吧。 至于那个玉佛…… 奚应芷摸着袖子里沉甸甸的一块,只觉格外烫手,若是在她手中有个好歹,怕是卖了她也赔不起。 所以在梁羽说要送她回府的时候,奚应芷便没有拒绝。 却没想到这么一送,却送出了不少麻烦来。 马车才到奚府外边的那条巷子,就听到前方传来阵阵叫骂吵嚷。 奚应芷起初没当回事,直到马车停驻不前,梁羽和车夫轻声嘀咕的声音传入耳中。 奚应芷听不分明,蹙眉撩开车帘,“怎么了?为何停在这里?” 梁羽快步走到她面前来,挥手将她撩起的帘子又盖住。 “二姑娘稍安勿躁,前头的路被堵住了,我已经让人去探别的路。” 奚应芷立刻就听出了这番话的不对劲,“前方只有奚府一家,堵住了?是堵的奚府?” 梁羽没开口,见奚应芷又要撩开帘子,他忙在外扯住,“是有人在奚府门口找麻烦,二姑娘千万别露面。” 奚应芷心中一凉,“是什么人?” 梁羽语带安抚:“是戏班子的人。” 奚应芷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旋即几乎是出离愤怒! 使了手段让戏班子唱那出戏的是展太后,下令抓戏班子的人是端亲王。 这帮人如今被抓了吃了亏,不敢去找那两个罪魁祸首,却偏来找她这么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她身份低微好欺负吗! 无边的愤怒席卷着她,她一边脑子沸腾着,一边脑子又清醒着。 清清楚楚地听见外头的人禀报着前方的情况:“奚府几个门都被堵住了,这会进不去。” 奚应芷冷笑着哼了一声。 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冲出去将一切都掰扯清楚,撕下所有人的遮羞布,让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管去找那罪魁祸首去! 可事实上,她却知道这样冲动的发泄毫无用处。 难道那些人不知道她的无辜吗? 她身上的脏水本就是他们泼的,他们比京都所有百姓都更知道她的冤枉和无辜。 他们堵在奚府门口,不过是知道欺负她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而已。 身上冷意一阵接一阵涌来,奚应芷听着梁羽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心中终于缓缓冷静了下来。 “报官吧。” 奚应芷清亮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梁羽怔了怔。 “无故围守朝廷命官的府邸,难道是要造反吗?” 梁羽神色一凛,忙招了人过来亲自吩咐着去报官。 旋即又转头问道:“二姑娘可要到别处避一避?” 奚应芷有些犹豫,这处巷子来往行人并不多,马车停在这的确有些显眼。 可惜她还没做出决定,就有眼尖的人发现这架奚府的马车。 “马车内是谁?是不是奚家的姑娘?” “车上的人下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凭什么将我们的人给抓了!” “下来!下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群情激奋着涌了上来,若不是梁羽带人死死护着,只怕马车都要被人掀翻。 尽管如此,坐在马车内被叫骂声包围,奚应芷还是难免感到一阵心慌。 手腕上原本戴着桌子的地方空荡荡的,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和自大。 “奚二姑娘,你别怕,只要我活着,断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汗毛。” 奚应芷忽地就滴了两滴泪,只是很快就擦干了。 人在害怕的时候或许都会有软弱的时刻,可奚应芷清楚,软弱不会让场面变得更好,勇气才会。 “多谢梁少爷。” 她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总让人下意识想保护。 梁羽无意识地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奚应芷掀开帘子。 “我是奚家姑娘。” 拥挤推搡的人群静了片刻,旋即掀起更加剧烈的叫喊! “滚出来!把我们戏班子的人放出来!” “小贱人,自己敢做还不让人说,和你那个姘头不干人事专门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滚出来,赔我们银子!” 梁羽被挤得一歪,脸上还被人扇了好几巴掌,脚下却寸步不肯动,直让众人连马车壁都触碰不到丝毫。 “打得好,打得再重一些。” 奚应芷忽然撩开帘子,于马车内眸光冰冷地看着为首之人,浑身居高临下的气势,骇得那人身子一僵。 反应过来后他恼羞成怒道:“我就打了,他是你的狗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奚应芷冷笑,嘴唇勾出冷漠的嘲意,“梁少爷自小习武,在魏国人重重把手的四方馆都能悄无声息地救出梁术将军。 你想打伤他靠一双手可不够,非得用刀子才能将他大卸八块!” 众人先是为她语气里的残忍和血腥所震慑,旋即又被她一番话中透出来的讯息所惊住。 “梁少爷?这个人莫非是梁术将军的儿子?” 梁羽眸光睥睨,在众人怔愣之际以势如破竹之神力猛地一推,竟硬生生将十数个人推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前方空出一小片空地,梁羽刷地抽出腰间长刀,寒光晃得众人眼晕。 “我就是梁羽,谁要伤奚二姑娘,只管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长刀被大力掷出,噌地插入前方地面之上,深入数尺,刀柄还因为巨力在空中剧烈摇晃震动,发出嗡嗡的低吟。 那刀插入之地,紧紧贴着为首之人的脚尖。 他甚至觉得大脚趾头的皮肤上有冷意袭来。 如此高超的功夫,众人已经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你有功夫又如何!”为首之人态度仍然愤怒,语气却弱了许多,“世间事情讲究的是个理字。” 梁羽眼睛瞥他一下,压根不接话。 那架势摆明了今天有他在,谁也动不了奚应芷一个手指。 “你要说理,我就和你说理。” 马车上的奚应芷缓缓下了马车,站在梁羽身后半寸的地方,“你说你们戏班子被人抓了要问我讨公道,我且问你,是谁将人抓走的?” 那人咬牙恨恨道:“你心中清楚。” 奚应芷勾唇,满脸轻蔑,“我心中的确清楚,抓你们戏班子的人是端亲王,收押疑犯的是顺天府,你们不敢找正主去讨公道,只敢找我一个小女子的麻烦。 无非是你们心中清楚自己卑鄙无耻,知道如何欺软怕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今日我可算是领教了。” 148.危难之际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个当口激怒这些人并非明智之举,可奚应芷还是这么做了。 那帮人果然被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又怎么会招惹那尊煞神!” 奚应芷盯着怒骂的那人,眸光冷得仿佛能将人冻住,“那么,你又是哪来的胆子,明知我背后的人得罪不起,还敢惹上门来。” 她语气冷漠高傲得宛如掌管人生死的神。 梁羽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角度看不见奚应芷的神情,只能看见她脸颊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鸦羽般浓密的眼睫。 怎么会有女子一面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一面却又坚强得比战场上的将军更无坚不摧? 那些戏班子的人显然也被她桀骜的姿态给震慑了,哆嗦着后退两步,壮着胆子道: “那你就是承认了?承认咱们的戏班子是受你牵连才遭此大祸!” 奚应芷笑了,“这算什么大祸?不过抓了几个人而已,真正的大祸可是株连九族,无一生还。”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众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再骂。 一开始支撑着他们上奚府讨个公道的勇气,仿佛化作汗水沿着皮肤往外流了个干净。 “张明,这些人咱们惹不起,要不还是走吧,别人没捞回来,自己却陷进去了。” 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为首的张明恶狠狠地瞪了身后那些没出息的人一眼,“现在撤还有什么用! 已经得罪了,她背后的人难道会放了咱们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抓走,再威胁官府放人!” 奚应芷心中一惊。 原以为他们只是找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竟打得这样的主意! 眼见众人有些犹豫,张明又怒道:“她毁了咱们吃饭的营生,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咱们若还畏首畏尾,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搏一搏!不怕死的跟我冲!” 张明竭力煽动着,自己脚下却纹丝不动,有几个人居然被他鼓动着跃跃欲试要冲上来。 奚应芷脸色一沉,“今日你们围在奚府门口虽是冒犯朝廷,可若是你们肯将罪魁祸首捉起来送去官府,今日之事便可将功抵过。” 这话一出,风向又变了。 张明肉眼可见地慌了,倏地一把抽出地上插着的刀,手舞足蹈地胡乱挥着,“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当众挑拨离间害我,我杀了你!” 他站在原地吱哇乱叫着,身边的人躲闪不及,冷不防被他砍了一刀,鲜血立刻喷洒出来。 奚应芷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听见张明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姓奚的小贱人杀人了,老刘死了!” 后边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只见老刘直挺挺地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现场登时乱作一团! “小娼妇!做了亏心事还敢动手杀人,没天理了!现在杀老刘,一会是不是要杀我们! 兄弟们,咱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跟我冲,把这个小贱人捉了问官府讨个公道!” 血色激红了所有人的眼,一行人群情激愤,早已顾不得恐惧和忌惮叫嚣着冲上来。 梁羽回身,抱着奚应芷将她塞回马车,转头死死守着马车门不让人进。 他虽一身神力,却到底双拳难敌众手,加上心中忌惮不敢对百姓下死手,脸上身上重重挨了好几下。 “官差来了!还不停手!”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围攻的众人嘶喊嚎叫,愈发疯狂。 将梁羽连带着马车大力推着,马车一侧被掀起,摇摇晃晃着往旁边倒去。 坐在里头的奚应芷发出短促的尖呼,手掌紧攀着马车一侧,却仍是阻不住天旋地转往另一边砸去。 “住手!” 她听见一声怒气汹涌的呼喊,旋即摇晃的车帘被掀开,欲要栽倒的身子被揽入一个熟悉到极致的怀抱中。 眼前一花,那极致的混乱眼花缭乱地晃过,仿佛是一眨眼,周围的喧嚣杂乱都安分了下来。 眼神从腰间的大手上扫过,又飞快地移开。 裴如璋将她放在马背上,以极其强大无畏的姿态挡在她面前。 黑衣锦袍,腰间银色的暗纹顺着挺拔的背蔓延而上,长身玉立,悍不可当。 “是谁要申冤,本王就在这。” 他口称本王,其身份昭然若揭。 加上他浑身蓬勃的怒气如有实质地掐着所有人的喉咙,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没人敢再闹事,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张明。 方才趁乱间张明已经将刀丢了出去,这会自认没有什么把柄,虽然畏惧心慌,却还是强作镇定。 “草民有冤,我们兄弟几个只是想和奚二姑娘说句话,她身边的梁大人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 咱们好几个都受了伤,还有人不知生死,王爷若不为草民做主,草民就算舍了命不要也要到御前告御状去!” 他说得慷慨激昂,肩上手臂上都有长长的血口子,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裴如璋视线在梁羽身上冷冷扫过,看得他汗颜低头。 见状奚应芷忙替他解释:“与梁少爷无关,他都是为了我才动手,更何况方才——” “本王办差,不必奚二姑娘插手。” 裴如璋声音冷了下来。 奚应芷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她本是想解释梁羽并未真的动手伤人,可裴如璋一句话将她堵了回来。 她心中本就有气,这会索性不再开口。 张明见端亲王态度,满以为他要为自己主持公道,不免又长篇大论控诉起来。 先骂了梁羽包庇奚应芷,又说梁羽为了奚应芷动手打人,只差没说他俩勾搭成奸。 虽是明晃晃的污蔑,可裴如璋没有问梁羽的意思,梁羽便也不主动开口解释,只双拳紧握着强忍怒气。 等他说完,裴如璋才淡漠道:“说完了吗。” 张明窒了一瞬,不明所以地点头,“请王爷为草民主持公道。” 裴如璋视线又落到梁羽身上,对上梁羽明显不忿的眼神,裴如璋眸光微暗,胸口像是烧了一把火。 “今日之事无论始末如何,你在本王麾下,却连几个乌合之众都弹压不了,行事无能。本王罚你,你服不服。” 他语气冷得仿佛一块冰贴在梁羽的脖子上。 梁羽缩了缩脖子,抿唇低声道:“属下知罪。” 奚应芷在马车上张了张嘴,一旁的藏剑冲她使了个眼色,幅度极大地摇头。 她便只好将一肚子话又咽了下去。 裴如璋移开视线,“去领四十军棍。” 四十军棍已经是极重的惩罚,军中最粗壮的男人挨四十棍也会躺上半年。 可梁羽却没有半点不服,痛快地领了。 张明面露喜色,满以为将人糊弄过去了,正要乘胜追击再说几句,裴如璋视线落在他身上。 冷漠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本王的人,本王已经罚了,你当着本王的面还敢胡言乱语,割你一条舌头不为过吧。” 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可张明确听的遍体生寒脸色煞白不止。 “王爷冤枉——” 他下意识地想狡辩,就像方才在奚应芷面前那样卖弄口舌一样。 可所有的话都在一片猩红和痛呼之中戛然而止。 银光闪过,张明捂着嘴巴倒地,指缝之中不住有鲜血溢出。 “呜呜——呜呜呜——” 他看着眼前那红色的一小节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剧痛袭上大脑。 与他的痛苦哀嚎相对应的,是藏风面无表情收剑。 王府众人的冷漠如常,衬得张明打滚着哀嚎愈发阴森可怖,让人不住发寒。 那些闹事的已经浑身打颤,小腿肚子抖得停不下来了。 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试图在端亲王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这个人,可不像奚家姑娘一样好欺负,更不是什么讲理的主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第一个跪下求饶的人动了,其他人都像被打开开关一样,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王爷饶命,草民不敢对王爷不敬,都是被张明挑唆了这才想找奚姑娘讨个公道,草民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恕罪!” 众人此起彼伏地磕着头,巷子里硬生生响起了邦邦邦的回声。 奚应芷心头一片复杂。 方才她又是报官,又是出言辩解,还搬出梁羽的身份,这些人也不见退让。 裴如璋只说了两句话,便震得他们连人都不敢做了。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不加掩饰,裴如璋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奚应芷下意识便躲开。 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心虚,硬生生又移了回去。 可裴如璋却已经收回视线。 奚应芷有些不爽,只觉得自己像是输了一筹。 那头裴如璋没有放过众人的意思,不耐地挥手,“送去顺天府,按律查办。” 众人身子一软,齐刷刷瘫倒在地。 等众人被押走,奚应芷看着裴如璋转身朝自己走来,心里头撑着一口气直直地盯着他。 心想这一回可再不能露怯了。 可这一回,裴如璋却没再看她。 149.问罪!削爵!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她听见裴如璋冷声吩咐,“将人送回府。” 而后,马蹄声响起,哒哒地远去。 奚应芷挺直的身子忽地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连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给自己甩脸子? 凭什么?明明就是他的错,他凭什么这样做! “奚二姑娘,卑职送您回府吧。” 藏剑站在她的马儿身边。 “不必,我自己有脚。” 她嗓音愠怒,抓着缰绳使着巧劲翻身下马,看也不看裴如璋一眼就往奚府走去。 裴如璋御马有一瞬间迟缓,直到奚应芷乘的那匹马儿很有灵性地回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他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戏班子那帮人被判了流放岭南,且是三日后立刻流放。 此事一传出,立刻民怨沸腾。 不过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先前是明着咒骂,这一回,却再也没人敢当众议论此事了。 甚至端亲王府的下人一出门,路过的百姓便纷纷噤声,连正眼看人都不敢。 等人离开,又鬼鬼祟祟地聚到一处,遮掩着议论指点。 不出三日,端亲王府的人自己便受不住了,甚至觉得自家主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要知道朝廷杀几个官员,百姓只会拍手叫好。 可裴如璋动的,却是下九流的戏班子。 平日在京城唱戏,谁没听过几句,就算是没银子去戏班子里,隔着墙听一嗓子也能解一日的忧愁。 裴如璋此举,犹如在人面前举刀相向。 就算不是砍他们自己,也叫人心有戚戚然,生怕哪一日刀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加上有心之人推动,几日间裴如璋残暴之名传遍京都,简直到了小儿止啼的地步。 奚松每日都会和奚应芷说外头的消息,几日下来,奚松说起这些事情的神情越发复杂,似是感慨似是歉疚,直看得奚应芷头皮发麻。 “爹爹何必忧心,端亲王此人城府极深,总能想常人不能想之事,手段亦是狠辣果决。 就算朝廷大臣被杀光了他也不会有事,爹爹何必替他瞎操心。” 更何况他还有那样的背景,景和帝无论如何都会保他的。 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奚松神情中带了不赞同。 “芷儿,王爷的手段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他此番为咱们奚府承担这许多,无论如何咱们都该领情,你说这些话实在是忘恩负义。” 奚应芷没接话。 她很想说一码归一码,那些事情本来就是裴如璋惹出来的,可扯来扯去,似乎又扯不清。 所以她只好顺着奚松的话点头,“如今咱们家实在是帮不上,日后有机会再报答吧。” 她以为这一次对裴如璋来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波而已。 他那样强大的男人,怎么会落魄到给奚府报答的机会呢? 可没想到,局势变得那样快。 百姓口诛笔伐的声讨之中,宫中的景和帝似乎也没有保端亲王的意思。 这日夜间,二皇子宫中的圣旨传到端亲王府。 削王爵,夺兵权,幽禁王府,不得出入。 得到消息,正在念佛经的展太后一个愣神,手中佛珠被扯断成好几节。 “你说什么?皇帝下的旨?” 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庄嬷嬷亦是惊慌无比,“陛下派二殿下亲自传旨,列了王爷好几桩大罪。 这次滥用职权欺压百姓只是小事,真正的大罪是四年前挪用军饷,意图谋反!” 展太后身子一抖,踉跄着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璋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庄嬷嬷焦急地去扶她,“太后娘娘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这些话,若让他以为您有意包庇王爷,只怕连您也要生疏了。” 展太后又是一哆嗦。 “皇帝怎么会疑心我!” 她口中否认着,心中却十足地悲观。 自从在潼关她改嫁后,皇帝就和她离心了。 他认为自己对不起先帝,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若非皇帝自幼被教导着忠孝仁义,换了个心胸狭隘的,登基后还会不会认她这个生母都不一定。 可他如何能明白,一个女人在流放途中的身不由己? 他们母子之间,怎么会没有隔阂! 这些年她尽力笼络、利用、甚至是掌控着裴如璋,就是为了巩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裴如璋为大燕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她就是这后宫最显赫尊贵的女人。 如今裴如璋被发落了,那她…… 展太后不敢去想那后果,可无尽的恐慌还是如潮水般袭来。 甚至让她以为,她又回到了被先帝流放的那一夜。 “都是奚应芷这个贱人!若不是她狐媚勾引我儿,璋儿如何会脑子发昏做出这种丑事,以至于被人抓住马脚!” 展太后流着浑浊的泪不住咒骂。 “灾星!狐猸子!贪慕虚荣的贱货!如今害了我儿,她却好端端地置身事外,我呸! 你即刻传我的懿旨,将她送到积卢寺缴了头发做姑子!要方丈好生招待她,为我儿赎罪!” “太后娘娘冷静啊。”庄嬷嬷劝了一句,展太后却愈发癫狂。 “我怎么冷静!这个贱人毁了哀家的一切!” 庄嬷嬷不敢再劝,匆匆吩咐一个小太监去传旨,自己则连声开解着。 “陛下如今只处置了王爷——” 她飞快地改口,“只处置了少爷,未曾动您一丝尊荣,您若慌了,展家可就再也无人转圜了。” 展太后闻言,潸然泪下。 她一生起起落落,年轻的时候心气高,却偏被命运打入谷底。 在潼关,本已经接受了命运,准备平凡度过一生,却又被命运之手推上高位。 自此她苦心经营,生怕再度跌落,没想到临老居然还会产生这样的变故。 难道她命该如此? 注定汲汲营营,所谋成空? 展太后心乱如麻地握着庄嬷嬷的手,“是老二去传的旨?你去叫他来,哀家有话要问他。” 庄嬷嬷乐得她分散会注意力,忙领命去了。 却没想到平日里总是到这个皇祖母面前凑趣的二皇子,这会却生疏了下来。 见了庄嬷嬷只端着客套的语气推辞:“本殿正要去父皇面前复命,怕是来不及去见皇祖母。” 庄嬷嬷心头不快,却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摆脸子,仍是笑道: “奴婢知道二殿下是大忙人,可太后娘娘这几日夜间总是睡得不踏实,想着和晚辈们说说话,也能稳一稳心神。” 二皇子蹙眉。 他听出了庄嬷嬷话语之中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他的意思,心头虽有些不快,却也到底顾念着血脉亲情。 “知道了,等见完父皇,本殿就去给皇祖母请安。” 庄嬷嬷这才笑呵呵地离开。 其实皇家哪里会有真正的亲情呢,以往太后的慈昭殿永远是最热络的所在,如今却人人避讳起来。 心中这样想着,燕云冀在景和帝面前复命的时候就带出了几分。 景和帝将手中的奏折压在书案上,凝神打量着自己年轻的儿子。 “朕听说裴如璋前几日在承恩公府与你有争执,如今你应是出了口气才是,怎么瞧着却不像大快人心?” 燕云冀有些惊讶景和帝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 旋即心头便闪过一丝凝重。 他并不清楚景和帝问他这话的意图,就如同他并不明白,景和帝为何要让他去宣旨夺爵。 难道是觉得他和裴如璋有过节,所以故意如此为之? 那么景和帝现在问他这个问题,是想听自己贬低裴如璋,好将他踩得再狠一些? “父皇,儿臣只是为大燕损失了一名勇将而遗憾。” 心中万般思量,燕云冀口中却还是说了真心话。 裴如璋纵然桀骜嚣张,对他不怎么友善,可他的战功赫赫却不容抹黑。 “若说他处事刻薄治军严厉儿臣信,可说他挪用军饷,儿臣觉得,还需慎重查探。” 景和帝看着端方中正的儿子,心中有些晃神。 二十几年前,他也是如此。 先帝要他在先太子面前低头服输,委曲求全讨好,如此便能留他在京城。 可他拒绝了。 身为天家血脉,他有他的骄傲。 哪怕面前那个人是天子,也是他的父亲,他还是不愿做一些违背自己骄傲与底线的事情。 而后被流放潼关,展太后总觉得她在潼关的经历是他这个皇帝身上的污点。 其实那段流放本就是因他的骄傲和气盛而起,他对展太后只有歉疚,没有苛责。 至于裴如璋…… 他凝眸又带了些试探,“这军饷实打实是不见了,若不会是他,还会是谁?” 燕云冀后知后觉抬头,对上景和帝双眸的一瞬,心脏剧烈跳动了一瞬。 旋即胸口袭上浓浓的豪情,“若父皇不嫌弃儿臣无能,儿臣愿意领命查清此案!” 景和帝久久地打量着他,终是不置可否:“朕再想想。” 燕云冀便有些失望,不过他们并非普通的父子,皇权面前,素来就是一锤定音,没有他争取的余地。 出了御书房,燕云冀便往慈昭殿的方向去了。 这会子,宫里的人都忘了,方才展太后盛怒之下的那一道命令。 150.好友相送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面无表情站在院中,冷眼瞧着那居高临下宣旨的太监。 虽然说树倒猢狲散是常事,可裴如璋跟她的关系难道已经亲密到了需要连坐治罪的地步了吗? 难道她是什么很贱的人,有气就要往她身上撒? 那太监也皮笑肉不笑的,“奚二姑娘可是对太后娘娘的旨意不满?若是如此,咱家这就回宫复命。” 奚应芷拳头紧了紧,语气淡漠:“没什么不满。” 太监眼底透出轻蔑。 “这就对了,为太后娘娘祈福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使,奚二姑娘这副神色若是传出去了,只怕让人误会您对太后不敬。” 奚应芷牙咬得咯咯响! 这是不但要让她去佛寺,还得是喜笑颜开地去! “芷儿。” 得了消息的奚松匆匆赶来,将奚应芷护在身后。 “公公,此事实在匆忙,小女生得娇气,不知公公可否宽限几天,容我们收拾一二再前去积卢寺?”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捶打,奚松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吹胡子瞪眼,与人脸红脖子粗的大老粗了。 可惜,这番套近乎的手段还是太生涩,几句话也说得干巴。 太监眼尾斜乜了他一眼,“杂家是奉太后娘娘的命,太后娘娘没说可以宽限,奚大人这话不如去娘娘面前说,何必为难我一个传话的。” 奚松被堵得说不出来话。 方才那番话已经用尽他全部的智慧了,他一个武将,哪里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 可饶是无言以对,他也没打算真的让奚应芷去积卢寺。 当下也冷了脸,“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求见陛下,我自己的女儿,没得我这个当爹的都说不上话的道理。” 太监顿时拉下脸,“奚大人这是要逆太后的意?” 奚松下意识就要张口,奚应芷忙打断他:“爹爹,这种小事何必烦扰陛下。” 这件事本就是展太后气量狭小,不敢去皇帝面前表达不满,只能迁怒奚应芷。 其中来龙去脉,难道景和帝会不清楚吗? 只是展太后没闹到他面前,他便乐得少一件事。 奚松若将这事捅到殿前,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但他会惹了景和帝不快却是必然的。 真要细算,还不如吃了这个亏,等展太后气性过了再说。 其实,除了这些理由,心底深处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她无颜面对裴如璋,避开一段时间也好。 这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了。 她掩下心思,开口劝道:“积卢寺就在京郊,女儿这次前去又是为太后祈福,不必带许多东西。” 素来好说话的奚松这回却没就此罢休,只硬着声音道:“无论如何,此事都等我禀报陛下再说。” 奚应芷是知道他脾气的,很有那种不管不顾的牛劲,这会便又头疼起来。 眼看那太监像是要忍不住气,奚应芷忙拉着奚松到边上轻声道: “爹爹息怒,这毕竟是小事,就算求见陛下,难道陛下会为了一个臣子的女儿让自己的母亲不开心吗? 您也是做儿子的,世间儿子对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奚松神色没有动容,“就算陛下心中偏向太后,可事情总要论一个理字,大不了爹拿着官位去求他。” 这话不能说错,只能说理这个字在很多时候都会因为利益、情分而退让。 奚应芷摇着头叹气,“爹爹如今去求陛下,不是让陛下和太后娘娘当场对上? 若是这次被陛下一口拒绝爹爹又该如何?说不定惹怒陛下日后女儿就都要呆在积卢寺了。” 奚松这才不说话了。 奚应芷又道:“不如我先去积卢寺住几日,等太后气消了爹爹再去求陛下,陛下也好顺水推舟。” 奚松想了片刻,认为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点头应下。 他可真没用,一把年纪遇事连个主意都想不出,还得女儿出谋划策。 这样下去,他如何为女儿遮风挡雨? 两人商议结束,奚应芷略收拾了几件衣裳就出门坐上了马车。 方才奚松发怒也有好处,马公公这会不敢再颐指气使了,生怕惹恼了奚松这个楞头子,真闹到陛下面前去,那谁都不好看。 马车摇摇晃晃驶过闹市,街上逐渐安静下来。 奚应芷这才有种真切的实感。 她是真的灰溜溜地离开京城,离开奚府了。 本以为她重生,会和前世截然不同,不会再不得善终。 却没想到,奚应雪回了山东,奚应莲被禁足,而她也…… 大抵她命运本就如此,一切都已经注定,无论她如何改变,也撼动不了最终的结果。 “姑娘,您瞧那!” 梧桐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奚应芷下意识掀开车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董慧和陈锦在一侧的酒楼之上凭栏而立,见了奚应芷露面,激动地探身出了栏杆之外,满眼迫切。 奚应芷心头的那丝郁气忽然就散去不少。 瞧,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重活一世,她到底多了朋友的关心和珍视,不是吗? 她并不只是作为奚应雪的踏脚石而存在,她是真正活着的奚应芷! 不,或许不止是朋友。 远处马声骤起,一道劲瘦矫健的身影由远及近,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因为别的带着潮红。 衬着湛亮晶莹的眸子,比夏日的太阳更灼热。 “奚二姑娘,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语气带着焦急和颓然,像是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一般。 “我……我去见陛下,替你求情。” 奚应芷柔柔地笑了,“梁少爷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不必为了我而耽误自己的前程,你还有母亲要供养,不是吗?” 梁羽紧紧盯着她,双眸闪动着可怜、心疼、懊恼、羞愧。 “我一定会接你回京城。” 他没再多说,只执拗地重复着这一句。 奚应芷很难说清楚这一刻的心情。 她很确认,她对梁羽没有男女之情,可她仍旧为他的坚持和勇敢而动容。 就像是有人对一个落魄得快要饿死的乞丐说,你之有这个下场不是因为你蠢、懒、无能,只是因为别人在欺负你而已。 这不只是简单地对落难者伸出援手,更是对她身为女人本身的认可与肯定。 不论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机遇和变故,她会一直记得此刻的感动。 “梁少爷,若你想帮我,至少该让你自己权势在握才是。” 她笑得温和,丝毫不见第一次见面的冷漠和剑拔弩张。 “这一次不过是小事,若梁少爷为了我自毁前程,日后我性命垂危,梁少爷怕是想救我也没法子了。” “不要咒自己!” 梁羽陡然抬起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扇了两下,复又呸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奚应芷被他逗得直笑,“梁少爷既然有心,便该自己珍重。” 她掩着唇,只露出一双盛满细碎笑意的眼,偏说的又是这样关怀珍重的话。 梁羽只觉心口胀满,喉咙口也堵着棉花说不出话。 奚应芷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和酒楼上的二人遥遥道别,重新上了马车。 若说从奚府出来时,她还带着不忿和彷徨,此刻却像沙漠中带了一车水的旅人,满心都是身怀宝藏的窃喜和安心。 其实人行于世,大抵都会有很多欲望,可真到了需要跋涉的时候便会发现,真正渴望的不过是几缕牵挂而已。 马车很快到了香山脚下,奚应芷自己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见到了积卢寺的大门。 正当马公公以为此行已经结束的时候,奚应芷忽然停下脚步。 “劳烦公公一路相送,公公平日事忙,方才途中我见了一二好友闲话两句,这种小事公公应该不会去太后面前提起吧。” 说完就从手中退下一个镯子,示意梧桐拿给马公公。 马公公心头门清,知道她是怕展太后因着旁人与她亲近顺带着迁怒旁人。 若是平常时候,这一个镯子自然打动不了他。 可那是梁羽。 他隐约听了一耳朵,如今端亲王倒了,无论陛下心意如何,展太后都有心扶持一个人接手端亲王的势力。 而梁羽的爹梁术,或许就是那个人。 就算最后扶持他不成,以梁术如今的势头,日后在军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又得知他对奚应芷如此照拂,马公公怎么会节外生枝去招惹他呢? 就连对着奚应芷,他这会态度也好了许多,甚至讪笑着接过镯子。 “奚二姑娘这话实在见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奴才清楚得很,您对太后如此恭敬,奴才在太后面前美言还来不及呢。” 奚应芷也见好就收,顺势又谢了他几句,两人你好我好,居然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剑拔弩张。 说完了,寺庙门口也到了,马公公不方便送进去,只得委婉地提点来迎接的小僧弥,让他好生照看。 僧弥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将奚应芷引进去,随意安排了一间偏僻的厢房。 行动间并无轻视鄙夷之意,原本提着一颗心的主仆二人俱都放松下来。 151.树欲静而风不止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路上费了些时间,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梧桐自己去领了过来。 “姑娘,今日庙中有贵人来,所以厨房做了合心莲叶羹,姑娘快来尝尝。” 奚应芷正在收拾衣裳的手一顿,怔忪着看了过来。 有些人有些事,其实已经竭力在避免了,却总是在某些时刻不经意地想起。 “姑娘愣着做什么,听说这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应芷回过神来,起身坐到桌前。 仍旧是香味扑鼻,奚应芷却莫名觉得缺几分香甜。 难道是她今日赶路太累,再好的东西在她面前都缺几分味道? 一旁的梧桐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碗吃了一口,夸张地惊叹:“这也太好吃了,难怪这么多人来积卢寺吃素斋。” 奚应芷便越发肯定了,应当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当她拿着汤勺舀了一口送到口中,却越发觉得不是错觉。 面前的合心莲叶羹比起她第一次吃的的确大不一样,只有甜而无清香与回甘。 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却不得而知了。 更何况眼下她也没有探究的心思,因此随意吃了几口就放在一旁。 梧桐大感可惜,确认她真的不吃了,索性将她的碗端过来,三两口扒了个干净。 碗底的一层皮还拿勺子刮了两三遍,奚应芷忍不住道:“你吃的这样干净,厨房的人都不用洗碗了。” 梧桐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日难得吃,再说了过几日姑娘定要离开的,到时候可就吃不到了。” 知道她在变着法地安慰自己,奚应芷也凑趣地应了两声。 虽然她直觉在积卢寺的日子,定然没有梧桐所以说的那么乐观。 这个当口,展太后早已把打发奚应芷去积卢寺清修的事情给抛在脑后。 一个庶女,就算蹦跶到天上,也不值得她花费太多心力。 哪怕她在奚应芷面前已经吃了太多的亏,也仍旧无法改掉上位者天然带来的轻蔑和高傲。 “太后娘娘,二殿下来了,如今正在前殿等您呢。” 展太后精神一震,忙搀着庄嬷嬷的手去了前殿。 燕云冀礼数周全,“请皇祖母安。” “好,好。”展太后将他扶了起来,亲昵地拉着他的手。 “好些日子不见,冀儿高了,也壮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她脸上已经极力堆着慈祥,却还是露出几分急切。 燕云冀却不急,好整以暇地陪她寒暄,还是展太后先沉不住气,“今日你父皇让你去璋儿那里宣旨,璋儿可有给你气受?” 燕云冀摇头,“多谢皇祖母关怀,孙儿一切都好。” 再多的,他却不肯说了。 展太后心中焦急,也顾不得端架子,追问道:“你可知道你父皇为何突然要问罪璋儿?” 燕云冀顿时收了脸上的温和,“皇祖母,此乃朝政,您不该过问。” 展太后顿时勃然大怒:“大胆,哀家是你亲祖母,你如此目无尊长,可是连血脉孝义都不放在眼里了?” 燕云冀直愣愣地跪在她面前,“孙儿惹皇祖母生气是孙儿的错,皇祖母要罚孙儿甘愿领罚,可皇祖母要问的问题,孙儿是万死也不敢回答。” 展太后被气得胸口一阵闷疼,暴怒之后,却又是恐慌和无尽的悲凉。 璋儿被夺权,连她的孙子都敢无视、违背她。 燕云冀是亲自替皇帝下旨之人,他对自己如此态度,难道也是皇帝的授意?难道璋儿真要彻底完了? 想到这一点,展太后身子陡然一软,瘫倒在宽大的凤椅之中。 燕云冀一言不发着跪着,还是庄嬷嬷在她耳边急道: “太后娘娘,您就算对二皇子寄予厚望管教格外严格,也该注意方法,二殿下大了,您这样与他置气,伤了孩子的面子。” 展太后心思聚拢,再看面无表情跪在面前的燕云冀,只觉无比糟心。 但再怎么糟心,那也是皇子! 天家无父子,更无祖孙之情。 展太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吐出所有的不甘与恐慌,一下子老了十岁。 重重挥了两下手,“好了,皇祖母随意与你说两句,你顾忌朝政不说就不说,难道皇祖母真会和自己的孙儿计较吗? 皇祖母也不过是年纪大了,格外舍不得亲人而已。” 她浑浊的双眼流出深深的迷茫和无措,燕云冀心中顿觉不忍。 其实展太后待他一直不错,方才他不该语气如此冷硬的。 可再怎么不忍,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展太后安排人在承恩公府如此羞辱奚应芷一个女子,事后更如此欺压,早已毁坏她在自己心中慈祥的印象。 哪怕有些动容,他那横亘在心中的忌惮也丝毫没有消散。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展太后也无法,眼不见心不烦地将人打发走。 燕云冀回自己的宫殿时,夜色已深,他贴身的内侍在殿门口四处张望着,一见了他就小跑着迎上来。 “殿下,方才奴才从马公公那得了个消息,太后娘娘听说端亲王被处置,立刻就派人去了奚家,将奚府那个二姑娘送到积卢寺清修!” 一整天都面无表情的燕云冀忽地就露出吃惊和愤怒。 “真是胡闹,端亲王被问罪和奚二姑娘有何干系,皇祖母实在是……” 瞥见店殿内等着的身影,他将对长辈不敬的话咽了回去。 “母妃,这么晚了还在等儿臣吗?” 颖妃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色,“我的儿,今日忙了一天累不累?母妃替你熬了雪莲晨露羹,你快换了衣裳来喝一口。” 燕云冀神色柔和,任颖妃替他忙前忙后的。 “多谢母妃关怀,儿子办差的时候吃了些东西。” “那如何能比。”颖妃嗔他一眼,“你这孩子替你父皇办差,最是实心眼,吃的东西不过是垫肚子而已,你自己不心疼自己,我却心疼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母子两个坐着喝了一碗汤羹,颖妃才问道:“你皇祖母叫你,可对你撒气了?” 燕云冀的确饿了,又喝了一碗,不过姿态礼仪仍旧优雅得无可挑剔。 “皇祖母心中焦急,我作为孙儿自然要体谅。” 颖妃撇了撇嘴,“她就是看不惯我。” 燕云冀没接话,颖妃看着他如此守礼,不免更心疼了。 这宫里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她儿子这样老实端方,怎么会不被那些老婆子欺负呢? “冀儿今年也十九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应,前几日你外祖带了你舅舅家的静姝来拜见。 我瞧着那孩子是个知礼的,人又温婉大方,倒是个能主事的性子,不如母妃替你张罗了?” 燕云冀手中动作一顿,脑海中不经意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似乎并不温婉也并不大方,虽然带着刺,却鲜妍明媚如一支盛放的牡丹。 当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旁人便再也入不了眼。 “冀儿,你可还记得静姝?” 燕云冀回过神,费劲思索着才想起她的模样,隐约记得是个清秀沉静的长相。 便轻轻点头。 颖妃笑了,“你若中意,母妃明日就派人去你外祖家。” 燕云冀却又摇头,“静姝表妹并非我喜欢的女子。” 颖妃噗嗤乐了,“你这孩子,母妃知道静姝那丫头模样逊色了几分,可人却是持重的,你娶了她为你打点起居也能妥帖。 更何况你舅舅素来能干,有他在朝中为你出力,咱们更该多多往来才是。至于喜欢——” 颖妃眼神慈爱,“你是皇子,谁说你只能娶一个女子呢?” 燕云冀心中一动,连日来无意识中产生的困扰忽然像是找到了破解的出路。 他虽然为人克制持重,可毕竟只是个毛头小子,颖妃哪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当即挑眉道: “冀儿忽然说起这个,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燕云冀抿唇,没有否认,脸上透出少年人独有的羞涩。 颖妃心中高兴,却又有些泛酸。 大抵每个做母亲的都会有这种心思,既高兴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又有些吃味他最惦记的女人不再是自己了。 “和母妃说说那个人是谁,若是个妥帖的,等静姝进门,母妃替你纳了她。” 燕云冀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旋即却硬生生忍住,“儿臣还不曾问过她的意思,说不定,她并不甘愿。” 颖妃挑眉,“我儿天潢贵胄,人又出挑,哪家姑娘会连你都看不上?怎么,难不成她想进宫?” 燕云冀蹙眉,看向颖妃的眼神里带了丝不赞同,“母妃怎能如此随意侮辱一个姑娘的名节。” 没想到自己儿子会为了这么一句打趣的话如此指责自己,颖妃张了张嘴,忽地站起身,憋着气离开了。 燕云冀不明所以。 可颖妃素来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仍旧想着方才颖妃提起的话题。 若是自己的正妃端庄大度,她应当是愿意的吧。 毕竟自己的确是不差的,虽然和端亲王相比胜算并不大,可眼下,端亲王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喜悦充盈胸口,燕云冀决定,明天就去积卢寺,只要奚应芷点头,他绝不会亏待她! 152.又被表白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没想到自己安安分分呆在积卢寺也能有莫名其妙的是非找上门。 当然了,就算她知道,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后果,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好拿捏的软柿子了。 就算气得狠了,顶多心里头编几句词将那人骂一顿出气而已。 就比如眼下,这床榻就是几块木板子,连铺着的被褥都没有。 她睡得腰酸背痛,稍微翻个身,那木板子更像是在打她一般硌得人生疼。 半夜爬起来对着窗户掉了几滴眼泪,可又知道哪怕掉眼泪也是没人疼的,只得擦了泪老老实实趴着睡了一晚。 以至于第二天整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 梧桐心疼坏了,连声道要去厨房拿些好东西来给她补一补。 奚应芷恹恹的,“这是佛寺,不是皇宫,佛家讲究苦修,将寺庙搬空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梧桐不信邪,攥着拳头出去,不到一盏茶,居然欢天喜地回来了。 从食盒里摆出一叠花卷,一叠红豆杏仁饼,还有两碗杏仁露,闻起来就是一股甜香。 “今天好运道,庙里的大师傅说今天有贵客来,所以斋食比平日丰盛许多,姑娘快用一些吧。” 奚应芷也忍不住露出个满足的笑。 坐到桌子前拿起花卷掰了一半,和梧桐分着吃了。 吃饱了她才有心情问梧桐:“今天有贵客,是什么贵客?” 梧桐吃的塞了一嘴,摇头含糊道:“不知道,大和尚也说不知道。” 奚应芷便没追问,两人吃饱后她懒得动弹,梧桐一个人去送食盒,她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蚂蚁。 其实细算下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好像脑子都是空的,什么烦恼也没有。 燕云冀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奚应芷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 阳光下袖子撩起露出一小节手臂,比藕节还要白皙生嫩,越发显得比风吹的莲花还要娇羞动人。 燕云冀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大抵是他的目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灼热,奚应芷蹙眉看了过来。 这一看,便吃了一惊。 难道大和尚所说的贵客就是他? 目光相接,燕云冀情不自禁笑了,缓步朝她走近。 莫名的,他居然有些紧张,这紧张就像父皇第一次考校他,他心脏砰砰直跳,却还是在高压之下给出了满意的答案。 这次,定然也会是一样。 燕云冀捏着拳头,到奚应芷面前站定。 奚应芷紧张地行了个礼,“见过二殿下,殿下来此可是有要事,既然如此小女不便打扰。” “是有要事。”燕云冀伸手拦住她要告辞的去路。 纵然他出于礼节,手臂距离奚应芷的身体仍旧有一段距离,可他笃定的神色和不容置喙的态度,实打实地有压迫感。 奚应芷手指紧了紧,没有做声。 “你愿不愿意做本殿的女人。” 燕云冀问出了在脑海中徘徊了一夜的话。 奚应芷懵了,她抬头惊愕地看着燕云冀,嘴巴因为吃惊而张着。 这副模样惹得燕云冀轻笑不已,他抬手,袖子往下滑了一截,露出一直握在手心的一枚芙蓉簪。 “来的路上,瞧见觉得很衬你。” 奚应芷视线顺着他的脸下移,落到簪子上,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道:“多谢殿下美意,但是……” “你不必急着拒绝。” 似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燕云冀沉着声音打断了她。 “我知道裴如璋或许曾经承诺过你什么,可是他如今已经失势。 就算日后还有什么转机,经此一遭日后定然是大不如前的,你难道还要一门心思等着他吗?” 一番话说得奚应芷紧绷着脸蛋,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若非仅存的理智控制着她,她怕是立刻就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哪怕强忍着,她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牢二殿下费心了。 再有,我对二殿下的提议不感兴趣,是因为我自己自尊自爱,不愿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跟那个男人是谁没什么关系,二殿下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地抹黑我的名声。” 说到此处,她眼底的讥讽浓深如墨,几乎要将燕云冀整个淹没。 “如今我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二殿下就算再踩上一脚也无济于事。” 燕云冀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知后觉生出些懊恼来。 “本殿不是那个意思,本殿只是想着若你愿意,我自然会找奚伯父商议,并没有胁迫你的意思,也并无看轻你的意思。” “我不愿意,二殿下可以离开了。” 奚应芷拒绝得干脆利落,冷冷转身就要进屋子。 “奚应芷!”燕云冀焦急出声,“你明知本殿绝无羞辱你的意思,为何要如此歪曲本王的好意。” 奚应芷简直被他气笑了,“二殿下果真是一番好意,那我且问你,你今日找我可是要娶我为妻?” 燕云冀这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默了默缓声道: “我的正妻之位已有人选,不过你放心,她为人宽厚大度,性子仁善,绝不会为难欺负你。” 奚应芷直接翻了个白眼,“那我想问问二殿下,今日若有人想纳殿下的妹妹朝阳公主为妾,殿下可会觉得那人是一片好意?” 燕云冀霎时一恼,素来温和的眉眼紧紧蹙着,“休得胡言乱语,朝阳乃大燕公主,岂容你如此冒犯。” 奚应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燕云冀缓缓生出些羞恼。 她怎么能和自己的妹妹相提并论。 他虽然没讲这话说出口,可眼神分明透出了这个意思。 奚应芷缓缓收了笑,“二殿下方才问我,是不是要等着裴如璋? 自从半年前见过王爷,他就从未让我受过委屈,亦不曾向我讨要过什么回报,反观二殿下——” 她眸中闪烁着奇异的讥诮,“二殿下除了沉溺于我的美色,还为我做过什么?纳我?凭你也配?” 最后几个字,她悠悠地吐气如兰,声音软软地却利如刀刃,几乎要将燕云冀的脸皮给割下来。 燕云冀蓦地收紧拳头,竭力平复才没有失态。 奚应芷这番话,几乎戳中了他心底最痛的那一处。 是的,他此生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被裴如璋比下去。 论出身,他贵为龙子凤孙,论才华,他在一众皇子之中素来拔尖,论相貌,他称得上仪表堂堂。 可宫内宫外各种场合,只要裴如璋在场,就没有他说话的份。 凭什么?不过是仗着运道好,多了些军功在身而已。 若换做是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绝不会比裴如璋差! 身为皇子,他有这个傲气和自信。 所以在听到奚应芷说这番话时,他才格外难以忍受。 “你误会了,本殿没有那个意思。” 终究是少年第一次心动的女子,燕云冀强忍着怒火,还是不舍得冲她发脾气。 “今天我只是来看看你,告诉你,万事不用怕,我会护着你。” 这的确是他一开始兴冲冲想见到奚应芷时告诉她的承诺。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燕云冀疲倦地按着眉心。 大概是他太急了。 他太急着想宣誓对奚应芷的主权,也太急着,想赢过裴如璋。 “方才那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裴如璋那样的人,也不是你能利用得了的。” 一股极致烦躁的感觉陡然涌上奚应芷心头。 她想怒斥燕云冀一顿,却又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这些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心中,难道她多说几句就会改变吗? 可是,燕云冀那看似全然为她好的眼神和语气,仿佛她是什么一时糊涂走错路的迷途羔羊,实在让她既憋屈又恶心。 “我这样的人?” 憋闷的奚应芷还没将自己一团乱的情绪给消化了,裴如璋云淡风轻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就从侧面传了过来。 他今日没穿威武高贵的亲王朝服,只穿了一身看不出材质的素袍,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和跋扈,反倒显得年轻了几岁。 他视线平静地从燕云冀脸上扫过,旋即和奚应芷对视。 不知是不是奚应芷的错觉,她居然从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愉悦和笑意。 应当是错觉吧。 沦落到这个境地,他若还笑得出来,只能是个傻子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燕云冀心中越发不快。 “裴如璋,父皇命你禁足,你居然光明正大违抗王命。” 说出这句话,他顿觉扬眉吐气,一阵舒畅。 以往在裴如璋面前,他总是矮他一头,今时今日他的王爵已经没有,地位也该颠个倒吧。 裴如璋淡漠无波地朝他看来,“你若觉得我有罪,大可去皇帝面前告状。在你没有资格以圣旨惩处我之前,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他语气平静,口中也只称“我”而不像以往自称“本王”,可桀骜的态度和嚣张的语气和以前一般无二! 方才一瞬间给人收敛锋芒的感觉,竟都是错觉! 燕云冀死死捏着拳头,跨步上前挡在奚应芷面前,也挡住她毫无顾忌落在裴如璋身上的视线。 153.就这么约定了?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眸光倏地变得阴鸷,眼中满是被激怒后的暗流。 “奚应芷,方才你对我告白,我允了。明日就是好时辰,我会派媒人去奚府提亲。” 燕云冀吃了一惊。 等看清裴如璋眼底的慎重,原本自以为是的保护和那种在奚应芷面前的底气,就这么荡然无存。 “若奚府答应,无论日后我是何身份,你都会是我的正妻。” 燕云冀侧身对着奚应芷急道:“阿芷,你别听他巧言令色,父皇打定主意要惩治他,他给你的承诺不过是一纸空谈。” 奚应芷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像是睡梦之中被人忽地叫醒一般,带着大梦初醒的怔愣。 她很难说清楚此刻心中的感觉。 前世的经历,以及今生展太后对她说过的话,她一直都以为裴如璋是想同前世一样,让她做他的妾。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无关那人是谁,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和她一样是庶出的身份。 若是主母为人大度,庶出的子女还能有一席之地。 若是遇上姚轻黄和奚应雪那样的,被吃干抹净连骨头嚼碎了都未可知。 所以这辈子,若说她真的动过那种念头,自然是梁羽了。 少年赤忱而热烈,看着又格外好脾气。 而且他那样的出身,应当纳不起妾吧。 这会裴如璋的话,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燕云冀或许会认为,如今裴如璋落魄,娶奚应芷便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可奚应芷清楚,以裴如璋的骄傲重诺,绝不会因为妥协而去娶一个女子。 他如今说这话,只能是因为,他是真心想娶她。 为妻吗? 奚应芷胸口重重跳了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裴如璋凝视着她的眼,“奚应芷,你说,奚府会不会答应?” 奚应芷张了张嘴,像是被引诱一般·,“应当,是会的吧。” 裴如璋忽然就笑了。 他其实很少笑,平日里惯爱居高临下地蔑视别人,以至于大燕朝臣很少有人敢正眼看他,一提起他也多是说他可怖摄人。 其实他笑起来眉眼深邃舒朗,薄唇上翘,俊朗又清俊。 “既然如此,你还不站到本王身边来。” 奚应芷缓缓回过神,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图,忙推开燕云冀朝着裴如璋走了过去。 神色怔愣的燕云冀不自觉地动了动手,在即将拉上奚应芷的那一刻又紧握成拳收了回去。 如果面前这人不是裴如璋…… 不,决定一切的压根不是裴如璋,而是奚应芷。 为什么?明明裴如璋已经被贬为庶民,而他却贵为皇子,奚应芷的态度却如此截然相反? 就因为正妻的名分? 不可笑吗? 他的母妃颖妃也不是正妻,却活得比天底下大多数女子都尊贵。 他会疼她,她跟着自己哪怕是做妾,也绝对比跟着裴如璋这个马上就遭殃的男人强上百倍千倍! 燕云冀大脑一团乱麻,还没想清楚他到底输在哪里。 裴如璋将奚应芷拉了护在身后,旋即抬手,挥出重重一拳,直往他脸上砸。 一个吃醋的女人是可怕的,古往今来多少史书都说明了这一点。 可一个吃醋的男人同样是可怕的,更何况裴如璋这样本质上他极为小气的男人。 虽然奚应芷乖巧地走到他身边消了他几分妒火,但让他在挑衅他的人面前还保持所谓的礼仪和优雅,燕云冀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还没到让裴如璋克制忌惮的地步。 被连着砸了两拳,燕云冀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裴如璋,你好大的胆子!” 裴如璋面无表情地收手甩袖,负手于背后,站在气急败坏的燕云冀面前越发显得气定神闲。 “大胆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只管滚回去找你那老子告状。” 这话羞得燕云冀面色又是一阵涨红。 “阿芷,你可看见了,这样狂妄自大的男人,你真安心将一生托付?” 奚应芷躲在裴如璋身后,缩着脖子躲避着他的眼神,闻言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吭声。 燕云冀心中越发焦灼。 那焦灼不只是他发现自己面对裴如璋时的无能为力,更来自于他对奚应芷的担忧。 “就算方才我的话冲撞了你,你也不必为了气我而做出这种决定。” 奚应芷立刻抬眼去瞟裴如璋,发现他的脸果然又黑了下来。 趁着他发怒之前,奚应芷忙道:“二殿下,你我只是萍水相逢,面都不曾见过几次,实在用不上你为我忧心。” 这话说得委婉,燕云冀却顿时就哑口无言。 仿佛他方才的冲动、愤怒、拈酸吃醋都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没了任何立场。 到了这个地步,他再待在这里可就真的不识趣了。 奚应芷隔得远远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是不是看久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强烈森冷的感觉。 她立刻收回视线,假装自己在放空。 头顶传来裴如璋和气的,似是商量的声音: “其实若论人品身份,燕云冀虽不如我,在大燕也算是佼佼者。他方才的话的确有几分鲁莽,你一时生气口不择言也是正常。” 奚应芷立刻警铃大作,抬眸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裴如璋语气循循善诱,“若你心中还是属意于他,只是不满他的态度,我倒是可以从中调停,也算是成就一桩好姻缘,你看如何?” 他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亲切的笑。 可奚应芷很肯定,若她真的点头,或者是表露出一点迟疑,裴如璋这副带笑的模样立刻就会化为满口獠牙,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奚应芷觉得有些牙痒。 理智上,她知道这会该说些好听的,毕竟方才裴如璋的确帮她出了一番气。 可情感上…… 奚应芷抬起眼皮,勾起的唇角微抿,“这是你的真心话?” 语气温温柔柔的,像是在问一句最平常不过的寒暄,甚至还带了丝呢喃的味道,仿佛真的在期待裴如璋的答案。 裴如璋没有立刻答话。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眉眼甚至比平日看上去还要更凌厉唬人些。 呵,当然是他的真心话,以骨子里的高傲和凉薄,如何会强求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 更何况他最是了解奚应芷,知道她看着乖巧,其实最是恃宠生娇。 若她知道你心中如何喜欢怜惜她,日后便要仗着这几分怜惜踩在你头上。 过去她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给自己甩了多少脸子看? 如今自己又亲口说心悦她要娶她为妻,她这小人得志的性子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眼下他当然应该让奚应芷看穿燕云冀的真面目,狠狠吃了亏吃了教训,日后才会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 裴如璋居高临下地斜乜着,二人不动声色对视片刻。 “不是。” 裴如璋声音还是很冷,冷得像淬了冰。 可那些和他语气完全不一样的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他僵着脸,僵着脖子,僵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甚至连身体内的血液都僵住: “燕云冀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算什么男人。这世上最适合你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你若敢选别人,我保证你会后悔。” 自然了,他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奚应芷眨巴着眼睛,哪怕竭力控制,眼底的得意还是和井水一般咕咚咕咚往外冒。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裴如璋觉得有些丢脸,又觉得身为男人,本就该呵护自己的女人。 他爹对展太后就是很好的。 话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展太后毫不犹豫地丢了他爹回京城的往事,沸腾的心冷却些许。 如今他已经不是端亲王了,奚应芷会另做打算也未可知。 奚应芷没察觉到他的心思,这会有些得意,却还是克制住了,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知礼: “那你方才说会遣人去奚府提亲,是真心话还是权宜之计?” 裴如璋不满地蹙眉,“用女人的婚事做手段和文章是懦夫所为。” 言下之意是,他若单纯只是为了让燕云冀知难而退,大可不必以此为借口。 奚应芷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写满狡黠。 “原来如此,可是方才,我却撒谎了。” 裴如璋下巴蓦地一缩,心中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愤怒和紧张。 若是半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因为一个女子随意的一句话而如临大敌,只怕他会立刻砍了那人的脑袋去喂狗! 迎着他锐利的双眸,奚应芷慢悠悠道: “方才王爷问我若去奚府提亲,我爹会不会同意,我说约莫是会,便是撒谎。其实答案如何,我并不知晓。所以,得请王爷自己走这一遭了。” 裴如璋俊脸黑了下来。 他看出来了,奚应芷是在耍他! 她想要什么?想要试一试如何用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操控自己的情绪吗? 他果然没料错,这个女人,但凡抓到一丝他的软肋和把柄,就会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踩在他头上! 他应该恼怒的,可连裴如璋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压根提不起一点气来。 154.裴如璋提亲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他甚至不敢说一句重话,生怕此刻与他轻柔说笑的女人下一刻就变脸,重新便会那副冷冰冰的、一个多的眼神都不给他的模样。 “此事不用你教,我自然会做。” 他仰着头,一副奚应芷说了一句废话的模样。 “裴府金银珠宝神兵武器都应有尽有,奚松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拒绝。” 说到最后,他瞟着奚应芷,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你跟了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奚应芷笑眯眯地看着他嘴硬的模样,“这我却是说不准的。” 裴如璋顿时有些恼,可今时今日奚应芷哪里还会怕他发气,好整以暇地准备往屋子里走。 “若是我爹不同意,王爷怕是无颜来见我了。” 裴如璋对这话不屑一顾,只在她快要进门前一刻冷着脸道: “方才燕云冀拿在手里的那支簪子,我虽没看清楚,远远瞧着也看得出是最普通的工艺,不值几个钱。” 奚应芷脚步一顿,意味深长地侧身看来。 裴如璋还是负背挺胸,一副器宇轩昂之态,胳膊却为不可见地紧绷了。 奚应芷缓缓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拆开口子,从中掏出两个手镯。 雾蒙蒙的眸子里破天荒染上羞意,“我见过世上最好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破烂都收了。” 她将两个镯子带回自己藕节般白嫩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得就女儿家在随意打扮自己。 裴如璋平淡无波的脸色顿时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空茫之中,身子结结实实僵在了原地。 他不明白,她动作明明那样随意,娇娇气气地伸着手,他却恨不能把所有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甚至不必她露出多么欣喜的神色,只需要她这么漫不经心地触摸,就甘愿叫他肝脑涂地。 “算你识趣。” 裴如璋用尽力气控制,那双素来冷漠的眸子还是悄无声息地染上几不可见的愉悦。 以至于连他下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裴府如今虽然不再是王府,可入府处全然没有要落败的仓皇和萧条,管家和各处管事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内务。 裴如璋令人清点府册,要亲自挑选去奚府的定礼自是不提。 燕云冀回宫后,心绪自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自负天之骄子,鲜少会对一件事情感到棘手的感觉。 就像他眼下无法理解奚应芷这样柔弱的女子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截然不同以往的激烈。 因为裴如璋? 怎么可能,他压根不是良配。 难道是为了气他? 这个念头从心底深处一钻出来,就再也无法忽视。 燕云冀起身去了颖妃处,拒绝了上次她说为他说亲的提议。 若奚应芷这么介意,他可以先不娶正妻。 颖妃虽然有些惊讶,却只以为他不愿在眼下这个当口娶妻,略说了几句就答应了。 燕云冀心中直如卸下一个重担,暗暗决定再过几日,等奚应芷气消了他再去与她好生解释。 只是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再去和奚应芷解释,裴如璋就已经声势浩大地去奚府提亲了! 这一举动堪称油锅里滴了冷水,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一直想着避嫌没有去景和帝面前露面的展太后都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去了御书房。 “皇帝,璋儿实在太胡闹了,就算他心中有气也不能拿自己的婚事来撒气啊! 俗话说长兄如父,他是你亲弟弟,就算往日有些龃龉,你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 景和帝将手中的奏折放到桌面上,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母后何出此言,那奚二姑娘你也是见过的,相貌出挑,人也沉静聪慧,又有勇有谋,璋弟求娶她为妻,朕瞧着相配得很。” 展太后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下意识急道:“人才出众又如何,那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 景和帝放下手,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母后以为,何等家世的贵女才堪配璋弟?承恩公府吗?” 展太后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收敛了急切,缓声道: “哀家的意思是,璋儿如今还在禁足,怎么能去奚府议亲呢?皇帝还是派人将他叫了回府才是。” 景和帝语气平静,“说亲这事无需他自己前去,是季渊做的媒人去奚府下定的。” 展太后神色又是一变。 季渊,居然是季渊! 是了,他是皇帝和璋儿的老师,身份上算得上长辈,替璋儿去说亲再合适不过。 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这样一桩明明白白不相配的婚事,皇帝也好,季渊也好,为什么一个个就是看不见,这么乐意促成呢? 难道皇帝是诚心的?他乐于见得璋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岳家,就是怕他坐大? 如今璋儿被削了王爵,若是没有一个有力的亲家扶持,只怕再也没有起复的一天。 展太后心中一团乱麻,偏又不敢说些太明显的话。 心中焦急,左右为难之下,眼底忽地流出两行浑浊的泪。 “这桩婚事哀家不同意,那个奚应芷在京城是什么样的名声你难道不知道? 小门小户的庶女,一身狐猸子手段勾得璋儿为了她连我这个亲娘都要忤逆,这样的女子入府就是乱家之根源。哀家不求你为了璋儿谋划打点,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歧途啊!” 她这模样显然是真的伤心了。 景和帝悠悠地叹了口气,将奏折下压着的一封信往里藏了藏。 他知道展太后对裴如璋算计和真情兼而有之,也知道她这会的伤心有那么一两分的真心。 若是过去,裴如璋或许会为展太后的真情流露而动容。 可如今…… 他其实是亲眼见着展太后如何将裴如璋对母亲的濡慕之情给亲手掐灭的。 理智上他乐见其成,大燕不需要和外戚联系如此紧密的太后。 可情感上,他其实是很心疼这个弟弟的。 裴如璋在潼关出生,刚生下来时白面丸子的一团,全然没有如今的冷面与不讨喜。 说来也怪,他见了谁都哭,唯独被他抱着时便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血脉之间的亲情在婴儿乖巧的咧嘴笑之中具象化了。 他阴郁的心情,也在弟弟时时刻刻的依赖之中逐渐一扫而光。 若时光会停滞不前该多好。 可惜,人总会长大,他和裴如璋渐行渐远。 而当他缓缓站上大燕最高的巅峰之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乖巧的弟弟不知何时变成人憎鬼厌的煞神。 他不是不知道裴如璋心底那点子别扭,有心想掰正他的性子,可裴如璋并非能随意改变之人。 更何况,他实在太忙了。 外国虎视眈眈,内有前朝老臣试图携天子以令诸侯,还有各种名目塞到他后宫的女人。 景和帝觉得十数年间他就老得不能看,而裴如璋却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久而久之,景和帝也就随他了。 已经随了他这么多年,景和帝又怎么会在他的婚事上逆他的意呢。 展太后虽然口中满是对裴如璋未来的关切,可她却从未想过,这份关切裴如璋到底要不要。 所以这会,景和帝难得对展太后露出了帝王的强硬。 “朕没有立场去决定他的婚事,母后若觉得不满,大可凤旨为他赐婚,朕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下轮到展太后语塞了。 凤旨赐婚? 如今裴如璋获罪连王爵都没有,她若为他赐婚不是将两人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来吗? 那她的脸还要不要? 见状景和帝也不再多说,以国事繁忙为由,将展太后敷衍了出去。 他这模样让展太后越发心中没底。 皇帝这是真的要对付裴如璋了?璋儿娶一个庶女,他居然乐见其成? 那头二皇子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裴如璋在积卢寺说要去奚府提亲不过是装腔作势,压根也没将这句话当回事。 没想到裴如璋说的居然是真的!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一个罪人庶民而已! 父皇为何不尽快查清案子治他的罪,也好让奚应芷不会踩入这个火坑! 若是日后裴府抄家流放,以奚应芷的美貌和柔弱会是何下场? 燕云冀几乎不敢想。 好在如今只是下定,这一切还有转圜的机会。 处理了手上的事务,燕云冀急匆匆地往奚府赶去。 奚松正对着满院子的定礼晕晕乎乎的。 下午季渊上门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将他奚府上下好生夸了一通。 先是说他治家有方,又夸他为官端正、为子孝顺、为父慈心,一字一句可是夸到他心坎里,将他整个人都夸得飘飘然。 要知道那些文人平日在他这种武官面前可是眼高于顶,季渊作为文人领袖、天子之师居然如此盛赞他,季渊几乎要受宠若惊。 得知他是来说亲,脑子里一上头立刻就答应了。 这会一个人坐在这里,隐隐有些后悔却已经晚了。 得知燕云冀来了,奚松还没从恍惚中醒过神,一头雾水地到了正厅。 燕云冀作为皇子,以往是没和奚松打过交道的。 这会和他寒暄了几句,见他说话实诚耿直,不免有些好奇。 这样的大老粗,是如何教出奚应芷这样的女儿的? 155.周梦楠枉做小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出现了一瞬,这样的人燕云冀自然更有信心说服他。 “没想到裴如璋被禁足在裴府,居然也还能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他看着院子里摆满的金银珠宝,露出一副和奚松同仇敌忾的模样。 奚松直觉这话有些怪,讪笑着没接话。 燕云冀又道:“裴如璋纵然性子桀骜,也不该这样拿姑娘的声誉开玩笑,他来这样一出,奚大人该如何下台。” 奚松眉头跳了跳,忙道:“婚姻是结两家之好,就算成不了也不至于说这种话。” 燕云冀笑意略淡,目光冷凝地看着奚松。 “原来奚大人也有意结这门亲,倒是本殿枉做小人了。” 奚松头皮顿时有些发麻,“二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微臣惶恐啊。” 他是真的不明所以。 裴如璋虽然在外恶名昭著,可对奚松来说算得上知遇之恩。 更何况人家虽然被禁足,却没有定罪,就算没了王位,单论人品也算得上气宇轩昂沉稳妥帖。 在奚松看来,裴如璋哪怕是掉毛的凤凰也比自己家好出不少,偏还是请了季渊这样的文人正儿八经来提亲。 他心底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当然不会坐视燕云冀羞辱裴如璋而不理。 燕云冀以为奚松是个小小武官,急着往上爬定然知道如何趋利避害,知道谁对他更有用,知道做出正确的选择。 殊不知正是这样的小官,并未深入大燕朝堂权斗中心,其粗略的政治敏锐度压根不足以支持他深入分析燕云冀的来意。 说白了,两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压根就是鸡同鸭讲,没搭上话。 燕云冀深吸了口气,决定再给奚松一个机会,“这门婚事不是良配,奚大人若想拒绝却不得其法,本殿可以帮你。” 奚松恍惚着眼神去瞟院子里摆着的那一箱子名兵神武。 半晌语气游移,“这,此事事关重大,下官需得问过芷儿的意见才行。” 燕云冀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在奚应雪没开口之前让奚松将这门婚事回绝了。 若奚松打定主意要先问过奚应芷,这门婚事不就板上钉钉了? 最终,燕云冀还是决定再给奚松一个机会,“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哪有自己说了算的。 奚大人凡事都让女儿做主,就不怕二姑娘小小年纪,身上的担子太重吗?” 奚松果然面露迟疑,纠结半晌还是无奈道:“可我家如今也就这么一个能做主的人,下官不能不问啊。” 燕云冀被气得面色一黑,只觉从没见过如此窝囊的男人,跟他多说一句都是费力,起身便甩袖离去。 呵,既然是两厢情愿,他又何必横插一脚! 难道他就是那等处心积虑破坏别人的人吗? 他只是不忍奚应芷踩入火坑而已。 既然她心甘情愿,那就随她去! 燕云冀刚从奚府门口出来,满肚子怒火犹未消,就遇到一个眼下并不想见的人。 周梦楠一身素衣,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浑身仅臂弯处一根鹅黄色的披帛给她带来一缕亮色。 平日身上的端庄与书卷气弱了几分,反而多了些许柔弱和楚楚可怜。 远远瞧着,居然和奚应芷的神态有些相似。 不过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燕云冀从一瞬间的晃神中回过神来。 奚应芷相貌美艳,平日只是打扮得素净,加上身材窈窕纤细自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流美态。 可你若仔细去看她的眼睛,便可知她性子倔强,绝不是那等以弱示人之人。 周梦楠这服装扮,无疑是舍了自身长处却又没学到点上,不伦不类。 她缓缓走到燕云冀面前,“见过二殿下。” 燕云冀移开眼,“你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 周梦楠学着奚应芷,垂头抿唇一笑,“听闻颖妃娘娘爱吃天香楼的糕点,今儿个我正好让丫鬟买了两份,二殿下可要入内喝盏茶,顺带着为娘娘也带一份糕点?” 燕云冀面无表情,“不必,母妃想吃自会差宫人来买,周姑娘得这份糕点不容易,自己好生吃吧。” 说着绕开她大步离去。 周梦楠有些凌乱。 她印象中燕云冀风度翩翩和煦有礼,加上她今日着意打扮得柔弱,燕云冀怎么也不该是这么冷冰冰的反应啊。 这模样不像平日的他,反倒有几分像裴如璋…… 周梦楠心中一个咯噔,顾不得装柔弱了,小跑着追了上去。 “殿下留步,臣女是有要事要和殿下商议。” 眼见燕云冀停住脚步,周梦楠忙飞快地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端亲王向奚府提亲,殿下想必是为了此事而来,臣女有法子可以阻止这门亲事。” 燕云冀眸光不带温度地扫来。 此刻他才发现一件事,裴如璋虽然被削了爵位,可众人说起他时,没人敢直接口称名讳,仍是称他为端亲王。 他以往的威慑力与地位,并非一道圣旨就能抹灭。 意识到这一点,他那破坏裴如璋和奚应芷婚事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周梦楠不知道自己一个称呼就让燕云冀改了主意,因此仍旧热切地看着他。 “你的条件是什么?”燕云冀声音很淡,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却惹得周梦楠心口重重跳了几下。 这是头一次,她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如此近! “殿下,”周梦楠敛了心神,抬首目光莹莹地看着燕云冀,“臣女一直仰慕殿下,愿殿下怜惜臣女的一片痴心。” 女子含情的模样总是格外娇美,前提是,她眼底没有闪动着名为欲望和算计的东西。 燕云冀冷笑,“你想做我的妻子?” 周梦楠面露羞赧,“臣女知道殿下心悦芷妹妹,臣女和芷妹妹也是多年同窗的情分,若有幸嫁给殿下,臣女愿为殿下分忧,照顾好芷妹妹。” “你倒是大度,明知我喜欢奚应芷,还愿意照拂她。”燕云冀眸光倏地射向她,眼底满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可惜周梦楠心中满是将要得偿所愿的急切,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臣女自小学的便是女德女诫,知道该如何为夫君分忧,尤其是殿下并非寻常男子,更需要一个识大体的妻子。” “那你准备如何帮本殿。” 周梦楠露出一抹自信笃定的笑,“奚应芷如今在积卢寺,荒郊野岭毕竟不比京都高门大户,听说那处时常有贼人掳掠。 若奚应芷遭遇了些什么不测,又被殿下所救,她还能嫁给端亲王吗?” 燕云冀眸光里厌恶越发深了起来。 他素来是知道女子之间勾心斗角彼此戕害的,可他毕竟是男子,后宫女子那些计谋对他而言不过是道听途说。 传到他面前时已经失了那真切的色彩,听起来便如史书上的故事干巴巴的。 这会再听周梦楠这番算计,直让他觉得恶心! “周姑娘好胆识,好谋略。” 周梦楠浅笑着,神情中却多了一丝笃定。 她知道二皇子对奚应芷的不一般,这件曾经让她寝食难安、如鲠在喉的事情,此刻却成了她最有力的武器。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适合做二皇子的妻子了。 她这般想着,自信满满地等着二皇子给她肯定的答复。 可惜—— “本殿不敢娶一个毒妇在家,成日在外与人斗智斗勇,在家中还要百般防范,周姑娘如此聪慧,本殿无福消受,请周姑娘另选他人。” 周梦楠被这番话打击得面色煞白不止,嘴唇嗡动道:“殿下是不是误会了?臣女只是想为殿下分忧。” 燕云冀却连解释都不屑了,冷冷道: “今日之事本殿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可你日后若再出现在本殿面前胡言乱语,本殿可就不保证这件事情会传到第三人耳中。” 周梦楠被这番话骇得浑身发冷,面色凄凄却又不敢再纠缠。 燕云冀直走了老远仍觉得恶心,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让周梦楠这种卑鄙恶毒之人觉得与自己是一路人? 真晦气。 燕云冀直到回宫,心头那股恶心感都未消退。 脱了周梦楠的福,他这会觉得自己若一意要破坏裴如璋和奚应芷的婚事,不管其意图是什么,落在别人眼里终归都是落了下成。 索性狠下心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而那头,奚松只考虑了两天就答应了裴府的亲事,两家很快交换了庚帖,算了成亲的日期。 快到裴如璋处决的命令还未下来,两家的婚事已经定得差不多。 消息传到奚应芷面前,梧桐都被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说了亲事?” 珠儿收拾了许多衣衫被褥送了过来,这会一面收拾着,一面笑呵呵地答话: “哪里就悄无声息了,这事京都都传遍了,这两日经过咱们府门口的百姓都不敢大声说话,那模样就像咱们家是什么大人物一般。” 梧桐忍不住咋舌,见她准备换奚应芷的床铺,忙喊住了她:“这被褥不必换。” 珠儿犹豫:“老夫人特意让奴婢收拾了被子过来,怕姑娘睡得不舒服。” 梧桐顿时笑了,拉了珠儿的手去摸奚应芷的被褥,“你瞧瞧,这褥子比起老夫人收拾的难不成还差些?” 156.又被捉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珠儿诧异地摸上去,顿觉手下一阵极致的软绵。 若是天上的云落到了凡间,大抵就是这个感觉了。 梧桐看着她恍惚的神情吃吃笑了,“姑娘在积卢寺除了第一天睡得是硬板床,后头便都是睡得高床软枕,比咱们奚府还要精细些。” 珠儿诧异无比,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 但见这间厢房虽然陈设简单,可细看屋子里摆的家具,却俱都是百年沉香木。 梧桐乐于见她这副震惊的模样,“所以啊,姑娘的衣食起居,府中不必担忧。” 珠儿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手中抱着的棉被,傻呵呵地笑道:“那这被子奴婢自己盖。” 奚应芷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忍不住问道:“怎么,难道奚府还少了你被子盖?” 珠儿正儿八经道:“奚府没有少奴婢被子盖,只是这几日为了清点裴府送过来的定礼和聘礼,阖府上下所有人全部出马也点了两天两夜方才点清。 所以奴婢已经连着三四日每层睡整觉了,早就不知道被子是个什么感觉。” 这话说得想奚应芷脸颊微红,却还是忍着羞意问道:“那爹是如何说的?难不成是看他家银子给的多,就眼巴巴地答应了?” 珠儿连连摇头。 “这倒不是,老爷说要问过姑娘的意思,只是季山长说女儿家心思重,自己的婚事总是说不清楚的,老爷毕竟比姑娘多活几十年,该自己好生想清楚王爷是不是个妥帖人。 老爷关门在家中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给王爷去了一封信,得了回信后才答应了这桩婚事。” 奚应芷顿时好奇道:“爹爹写的什么信?” 珠儿懵然摇头,“这奴婢却不知了,想来只有长梧知情。” 奚应芷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正想着日后要想法子将那封信弄到手时,一个小僧弥忽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奚应芷认出是后山看院子的宝莲,招手将他喊了进来,“怎么了?可是师兄又骂你,到这里来躲着?” 宝莲犹豫着进了屋子,“有个大哥哥让我传话,叫大姐姐去后山。” 奚应芷心中失跳半拍,一股隐秘的喜悦袭上心头,偏面上还尽力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满不在乎问道: “那人可说了他是谁?” 宝莲见她没生气,才松了口气,“那人说是与大姐姐有约在先。” 奚应芷脸颊都烧得红起来了,忙将头垂了下去,等那热意退了方才欲盖弥彰道:“你们且在这收拾着,我去去就回。” 宝莲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忙转身引路。 奚应芷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随意找话问道: “宝莲师父今日怎么会替旁人传话?难道是他带了什么吃食,哄得宝莲师父都愿意替他跑腿?” 宝莲面露修囧,“那人与我比试功夫,我,我输了……” 他生得虎头虎脑,这会脑袋深深耷拉着,一副沮丧的模样,瞧着可爱极了。 奚应芷暗道裴如璋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小孩子都骗。 手上却忍不住在他光溜溜的头上摸了一把。 “宝莲师父不必如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宝莲师父习武时间还短,等你长大了定能将那人打败。” 宝莲双手握拳举在胸口,“姑娘说的是,我定要勤勉不坠,苦练武艺,下次定然不会输了!” 奚应芷忍不住轻笑出声。 风将她的声音送得很远,前方影影绰绰的树丛后快步走出一个人影。 “奚二姑娘。” 急切的声音有几分耳熟。 奚应芷脚步立刻就停住,满脸的笑意顷刻间尽数散去。 “林间风大,姑娘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梁羽几个大步踏到奚应芷面前,见了她满脸冰霜,硬生生止住脚步。 奚应芷这会已经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大起大落之下,神情便有些僵硬。 想来也是,裴如璋为人向来自傲,区区一个积卢寺,他又怎么会用这种手段来见自己。 片刻后才缓声道:“多谢梁少爷关心,不知梁少爷找我有何贵干?” 梁羽闻言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带着安抚的笑来,“如今京中你和王爷的婚事沸沸扬扬,我是想问你,此事你知不知情?” 奚应芷默了默。 这话不太好说。 若说她知情,那不就显得她与山下一直在互通有无吗? 她的沉默显然给了梁羽错误的信号,梁羽笑意变得急切,“若你愿意,此事我可以帮你。” 奚应芷这会是真的吃惊了。 她以为梁羽是裴如璋的心腹,应当不会做这种算得上背叛的事情。 难道他对裴如璋有了二心? 奚应芷心中一凝,脚步为不可见地后退两步。 “梁少爷准备怎么帮我?” 梁羽以为她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忙道: “我不知道王爷这番被禁足到底是何原因,可圣旨中提及王爷贪污军饷,此事实在是子虚乌有。可王爷接了旨意却并未多言,反而依着圣旨安居裴府,由此看来王爷心中定然是另有成算。” 奚应芷这才惊诧地看着他。 梁羽连这等机密都知道,看来果真深受裴如璋信任重用。 “既然如此,与奚府的这桩婚事多半也是虚晃一枪。只是此事虽然是王爷的大事,却也不该拿你的名节来牺牲。若你愿意,我替你去裴府退婚,事后若王爷怪罪,我当一力承担。” 少年神情激动热忱,越发显出刚正不阿的意气风发。 奚应芷心中深深一动,旋即便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汗颜。 他如此真诚,自己却用小人之心来揣测他。 幸好方才她没有将心中猜疑问出声,要不然实在是贻笑大方。 奚应芷心中暗暗唾弃自己片刻,才正色道:“梁少爷,此事我是知晓的。” 梁羽面上的激荡登时一滞,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奚应芷说的话。 “这么说,这门婚事你也是愿意的?” 奚应芷这会也顾不得忸怩了,亦不愿因着她的那点子顾忌而让梁羽和裴如璋之间生出嫌隙,便解释道: “王爷并非独断专行之人,提亲之前一早便问过我的意思,更不是你以为的虚晃一枪。” 梁羽久久地沉默了。 裴如璋于他有恩,在裴如璋的利益面前选择维护奚应芷,本就已经违背了他的良心和道义,他所求的也不过是奚应芷的幸福。 可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异想天开。 是了,他将奚应芷奉为心中神女,焉知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待她如珍宝? 他以为奚应芷一介庶女,或许可堪配他这个外室子。 殊不知在王爷面前,身份压根就不是评判奚应芷的标准。 是了,王爷抬举他,也从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看轻。 只从这一点来看,单论心胸他不如王爷多矣。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梁羽落寞一笑,“如今细细想来,郎才女貌,果然是美事一桩。” 奚应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两人大眼瞪小眼正觉尴尬,后头忽然来了个神情慌乱的大和尚,“宝莲,是你说王爷来了,带奚二姑娘来后山的吗?” 守在不远处石头处的宝莲吓了一跳,钻出来道:“我可没说王爷来了,是……” 他回头看了梁羽一眼,压低声音羞赧道:“我比试输给那个人,所以愿赌服输替他传话。” 大和尚脸色发绿,“胡闹,奚二姑娘是随意能见的吗?如今王爷就在寺中,若叫他知道你将奚二姑娘带到后山,你的命不要了!” 奚应芷听说裴如璋来了,脸色顿时也不太好。 刚要说什么,不远处又隐约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奚应芷立刻就认出来了,侧头低声说了句“快走”,就提裙迎了上去。 “呀,你……你怎么来了!” 奚应芷面带潮红,在裴如璋似乎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下,手指紧张地攥成一团。 裴如璋越过她的肩头往后看去,奚应芷一时整个人都要绷住了。 若非怕露出马脚,她直想推着裴如璋往回走。 好在裴如璋似乎是没发现什么,只看着她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不是要接本王,怎么到后山来了。” 奚应芷脑子转得飞快,忙接话道:“我听说后山有一种石头适合雕刻,所以想找一块替你雕一方私印。” 裴如璋收回视线,垂头便看见她白生生的小手半握着,伸出两只漂亮的手指缠着帕子轻轻绕着,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你还会雕刻?” 奚应芷推着他往回走,声音难掩心虚,“会一点点,大概要很久呢。” 两只小手贴着他的腰背,裴如璋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将方才看到另一个脚印的事情压了下去。 她既然有心隐瞒,多问也无益。 反正在这积卢寺,还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今日我来找方丈替我们合八字。” 他回答了奚应芷方才的问题:“若他合的日子太久,大概还赶得及做你的嫁妆。” 奚应芷装害羞不说话。 直到彻底离开后山,她才敢放下心来。 方丈释星云已经等在前殿,裴如璋上前将两人的八字递给他。 157.合八字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趁着释星云卜算的当口,奚应芷轻声问道:“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我瞧着你像是来去自由的样子。” 裴如璋斜乜着她,想问她是不是嫌自己烦。 忍了忍才没说出口,改而道:“皇帝不会和我计较。” 奚应芷又没话了,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这下裴如璋心中顿时有些憋闷,殿内亦安静下来,只有释星云转着佛珠沉而缓的声音,落在众人心头,越发凝滞。 好在释星云卜得很快,掐算了一番,沉吟道:“下个月初八,便是好日子。” 奚应芷吃了一惊,“这也太急了。” 又冲着裴如璋解释:“我不是觉得方丈算的日子不好,只是家中怕来不及准备。” 裴如璋尚且没回答,释星云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女命慧光映乾坤,福泽深厚映星痕。凶厄消散如云烟,能破万难化吉辰。 奚二姑娘八字遇水生木,如璋的八字为金金相刑,这门婚事若成,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奚应芷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裴如璋勾唇,口气柔和:“你若觉得不好,不如叫方丈重新算。” 奚应芷悻悻地看了他一眼。 她哪里还能有什么话说? 这个人,惯爱将便宜占尽了,偏还要占个理字让别人无话可说。 等哪回叫自己捉住机会,非叫他狠狠出个丑不可。 裴如璋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就算叫他知道他也只会高兴。 他恨不得奚应芷心中时时刻刻想着他,没功夫去惦记别人。 定了日子,裴如璋陪奚应芷在寺中用午膳,席间见着她吃得不多,那合心莲叶羹更是碰都不碰。 心中暗暗记了一笔。 下山后,裴如璋马不停蹄地将合过的八字送到奚府,顺带着定好下聘的日子。 奚松在裴如璋面前还是那副敬仰崇佩的姿态,又听他说婚期女儿也同意了,自然更不会反对。 至此,这桩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 裴如璋回了裴府,特意让人将梁羽叫了过来。 梁羽在家中正失魂落魄着,见了藏剑,顿时一阵心虚。 “王爷忽然召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藏剑笑眯眯的,“王爷自然是不会无故召你,不如你想想,最近做了什么错事?” 梁羽心中越发如鼓擂般心慌,强颜欢笑道:“我哪里会做什么错事,藏剑大人若知道内情,还请指点一二。” 藏剑但笑不语。 梁羽几乎是脚步虚浮着进了端亲王府,到了王府,却没见裴如璋如往日一般一身冷意,反而唇角含笑,一副好事将近的样子。 梁羽心中又酸又涩,忽然连寒暄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几日你可还在京郊的大营办差事?大营可有什么异动?” 裴如璋语气和煦。 梁羽只得打起精神,“回王爷,卑职每日都盘查大营,并无异动。” 裴如璋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相信。若不是知道你的能耐,当初我也不会将你从牢中捞出来,又如此重用你。” 梁羽愈发汗颜。 “王爷大恩大德,卑职铭感五内。” “说什么恩不恩的。”裴如璋起身,负手走到梁羽身边。 他身量颀长,比梁羽足足高了半个头,虽然气势惊人,偏语气极其愉悦:“不必你报恩,不过倒真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梁羽垂首作揖,“但凭王爷吩咐,卑职莫敢不从。” 裴如璋笑得意味深长,“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惜我家中没有男丁陪我迎亲,不知阿羽可愿意做我的男傧相?” 梁羽手掌明显抖了一下。 旋即强颜欢笑道:“王爷要成亲了,定的哪一天?” 裴如璋笑容和煦地吐出一连串冰冷的话语:“下个月初八。” 梁羽只觉得自己才萌芽的少男心,被这句话插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见他久久没有答话,裴如璋挑眉,“阿羽可是不愿意?” 若是可以,梁羽当然是想拒绝的。 可惜,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端亲王对他恩重如山,比亲爹还要深重几分,他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又怎会连一个小小请求都不答允。 因此哪怕这会心如刀割,他仍是笑道: “卑职身份低位,本是不敢出现在王爷的婚宴上为王爷蒙羞。可王爷既然抬举,卑职愿意。” 裴如璋朗声一笑,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我从来没有因为所谓的身份和出身而看轻你,让你做男傧相也算不上什么抬举,只是这种喜事,想与你分享而已。” 梁羽心头更痛,痛得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感激更多,还是酸涩悲伤更多。 裴如璋欣赏了一会他的神色,方才觉得心头的憋闷散去几分。 “此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府中要去奚府下聘,你也顺便去一趟,好熟悉熟悉路程。” 梁羽笑得比哭还难看,“卑职遵命。” 上回裴府送到奚府的定礼就已经多得堪比寻常官家贵女家的聘礼,这回正儿八经下聘自然更加大张旗鼓。 光是珠宝首饰就收拾了足足十口大箱子,就这么随意敞开着,名贵的东珠随意散乱在箱子各个角落里,随着抬动的动作四处溜着。 更不必说古董花瓶、孤本字画之类的珍玩,足足塞了三十口箱子。 其余的便是布匹衣裙,直将裴府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无处下脚。 侧院的秦雪莹咬牙切齿地听着府中的动静,整颗心都快被嫉妒给淹没。 裴如璋被夺爵,她这个郡主之位自然也连带着不保。 以往她横行霸道处事嚣张,如今骤然失了郡主的身份,却是连出门露面都不敢,这段时日连书院都没去了。 如今眼睁睁看着裴如璋丝毫没有起复的心思,成日沉溺于儿女情长,更是心都凉了半截。 她所有的荣辱都来自于裴如璋,若他再无斗志,她岂非要一辈子都过这种低人一等的日子? 甚至还会,低奚应芷那个女人一头。 秦雪莹心中翻江倒海着,却不敢再算计奚应芷。 如今她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在麓山书院,她和奚应芷发生冲突,裴如璋明明与她更亲近,却毫无理由地偏向于奚应芷。 呵,不过是色令智昏而已! 秦雪莹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却什么头绪都没有。 那头,梁羽跟着裴府管事清点了嫁妆后,一起敲锣打鼓送去奚府。 他心中既煎熬且复杂自是不提,由其是裴管家一路笑呵呵地将方才释星云卜出的签文沿路相告。 不多时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奚应芷八极好,最是能旺裴如璋,定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此话一出,原本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之人俱都敛了心神。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难道裴如璋的案子还有转机? 传言沸沸扬扬,晚间,裴府便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景和帝着一身常服,进了裴如璋的书房。 裴府居然也没有人敢通报,裴如璋正在烛火下拿着纂刀凝神刻着一枚簪子,灯光忽然就被挡住。 裴如璋拧眉抬头,就见了景和帝那张素来端方坦然的脸上透着震惊和不解。 裴如璋理直气壮地将簪子和刻刀放到一旁,施施然起身。 开口却不是问安,而是问罪:“眼下正是关键时候,陛下来裴府,不怕打草惊蛇吗?” 景和帝面无表情,“你连逢凶化吉这种签文都弄出来了,朕再怎么打草惊蛇也多有不及。” 裴如璋不以为意,“坊间流言,不足为信。” 饶是景和帝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这会也被他气笑了,“那你告诉朕,你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京都的百姓逗些乐子吗?” 裴如璋直视着他,“奚应芷要嫁我为妻,我要她一丝污点也没有地进我裴府。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裴如璋求娶她,是她下嫁于我。” 素来漫不经心的男人,这会眼底满是认真和坚决。 景和帝忽然就想起那个没被他叫过爹的男人。 在潼关时,多少人将他们当做灾星人人避之不及,那个男人却时刻将母后护在身后。 他对他们好,从来不顾别人眼光,甚至心疼他们遭受的不公。 裴如璋一直羡慕他的出身,羡慕他受万人跪拜。 其实他也会羡慕裴如璋父子,为自己的追求坦然地活着,而不是像他一样,为仇恨而活、为责任而活。 “既然你决意如此,朕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景和帝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裴如璋的书案上,“朕今日来,是预贺你新婚大喜。还有,提醒你,别色令智昏误了正事。” 裴如璋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 那竟是一枚【如朕亲临】的玉牌! “你什么意思?”裴如璋挑眉。 景和帝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朕想着,也只有这样东西,任谁一看都知道是朕的贺礼。” 裴如璋默了默,面无表情地收下。 男人成了家,无可避免就会变得成熟,任何事情都要为妻子打算几分。 这东西他虽不需要,可奚应芷性子柔弱难免有被欺负的一天,有这个东西好歹能撑撑场面。 这大抵就是幸福的烦恼吧。 158.裴如璋脱罪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送聘礼的人一路蜿蜒成一长串到了奚府,奚松顿时头大不已。 上一回裴府来下定,抬过来的定礼已经把奚府的库房堆得满满当当,一粒沙子都挤不进去了。 如今这又来? 奚松顿时有些后悔,没听陈氏的话买个大宅子。 陈氏忙得脚不沾地,将队伍前头的管事迎了进去,安排着聘礼一台接一台地码在院子里。 可奚府门窄,大部分送聘礼的队伍都堵在奚府门口进不来,眼看后头的人都要到了,陈氏急道: “哎呦,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着把丫鬟们的屋子都腾出来临时放一放,难不成堆在大街上不成?” 奚松“诶”了一声,旋即又有些束手无策。 府里丫鬟怎么安排的,他可是一窍不通。 这个当口,沉寂许久的范云云忽然冒了个头,“老爷,府中除了您和老夫人,如今只有三姑娘一个正经主子,她身边的丫鬟也都打发了只留了一个小丫头伺候。 若是粗使丫头挤到大通铺去,还能腾出十来间厢房。要不奴婢带人将这些厢房腾出来,好堆放聘礼吧。” 一番话说得奚松连连点头。 “如此正好,你快些带人去,长梧,你依样把外院小厮们的屋子收拾几间出来,有多少算多少,越多越好!” 整个奚府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可算是在黄昏时分将所有的聘礼都塞到奚府大门里。 却也仅此而已,将奚府的门关上,小小的宅子到处都是梆硬的箱子。 姚轻黄待在侧院的佛堂里,她这倒是清净。 毕竟连看守她的婆子都被叫去帮忙,这会佛堂里除了那尊菩萨,便只有她一人。 下午嘈杂的时候,她念着佛经心中还十分平静。 到了这会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加上无人相伴,那种隐秘的失落和自我厌弃如暗涌的潮水缓缓袭上心头。 这样盛大的婚事,这样锣鼓喧天的聘礼,居然是给一个庶女。 她说不清心头泛起的苦涩究竟源自哪里,嫉妒吗?还是不甘? 似乎都不是,大约只是觉得可笑滑稽吧。 她精心教养的嫡女如此鼠目寸光,一个被她放任不管,如野草一般的庶女居然能得此殊荣。 她要强了一辈子,到最后居然输得什么都不剩,这难道不可笑吗? 外面响起婆子粗噶的脚步声,门被一把推开,婆子将一碗鸡汤面放在她面前。 “今儿个府中有喜事,阖府上下都吃了天香楼的席面,这碗面是给你的,快些吃了吧。” 面条清清亮亮的,上边飘着鸡汤独有的亮光,点缀着点滴葱花。 虽然简单,却已经是姚轻黄许久都没沾过的鲜香。 被关了许久,姚轻黄早已没了身为奚府主母时的高傲与矜持,没在意婆子的奚落就端起面条。 婆子随意地坐在一旁,将鞋子脱下自己按摩着脚心,“今日可真把我累坏了,你是没瞧见裴府的聘礼比去年公主成亲还要贵重。” 姚轻黄默不作声地吃着面。 她对奚应芷,除了有些厌恶她软弱愚蠢之外,别的却没有了。 几次出手对付她,也只是因为她挡了奚应雪的路。 如今她连奚应雪都不在乎了,对奚应芷自然没了敌意,这会也不会因为她有好前程而生出憎恨。 婆子继续絮絮叨叨:“那个范云云也是命好,生了这样一个好女儿,你没瞧见今天一整天她跟在老爷身边忙进忙出的。” 说着她笑得满脸恶意,“比你这个正头娘子还要气派几分呢,幸好如今你在佛堂,被她盖了风头也不觉得丢脸。 若是你还占着夫人的位子,却由着一个丫鬟踩在头上,不知你还有没有颜面活下去。” 姚轻黄吃面的动作顿了片刻,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她一声不吭,黄婆子越发觉得没意思。 姚轻黄刚被关进来时,黄婆子刺她两句她还会怒斥争辩,时间久了,却是压根懒得搭理黄婆子,跟那供着的菩萨几乎没差别。 又说了几句,姚轻黄将吃完的面碗一放不再理她,黄婆子悻悻地收了碗出去。 是夜,奚府所有人都彻夜未眠。 翌日,奚松打定主意今日要表现得淡定一些,千万别让人觉得他露怯。 可进了府衙不过半个时辰,就听了一个让他震惊得整条小臂都在发抖的消息。 裴如璋贪污军饷的案子查清了! 原来裴如璋挪用军饷确有其事,却不是为了贪污,而是八年前韶阳一战,大燕死伤惨重,军队里的将士只余十之三四。 而犬戎来势汹汹,若大燕军队不能抗衡,兵线顷刻便要崩塌。 所以裴如璋立下重诺,凡举刀对敌者,生者连升三级,牺牲者抚恤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别的将领说这话或许还会让人质疑。 可裴如璋在军中素有威望,立此承诺军中人人信服,那次战役硬生生以弱兵残将对敌犬戎,将犬戎打退数十里,等来梁术的救援。 事后清点,需要发放的抚恤金高达百万两。 兵部将这笔费用径直打回,只愿按照五十两银子的金额来发,裴如璋自然不依。 若换做现在的裴如璋,要么拿自己的私库来发放抚恤金,要么直接杀入兵部,强令他开国库下银子。 可那时的裴如璋才十六岁,虽然用兵如神,可为人处世毕竟稚嫩,和朝中那些官员打机锋还是多有不及。 一面是强硬又吝啬的朝廷,一面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的战士,裴如璋左右为难,便在被逼无奈之际将军饷用来发放抚恤金。 这件事情,景和帝是知情的。 甚至若非他出手弹压,当时的老将梁术说不定会借此机会打压裴如璋。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缘何会在这个当口被人掀出来指控他贪污军饷? 裴如璋和景和帝俱都留了个心眼,索性一唱一和着演了这出戏,就是为了将背后之人钓出来。 眼下,已经是收网的时候了。 金銮殿上,久久不曾上朝的裴如璋忽然出现,一出现就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朝中大臣顿时坐不住了:“裴如璋,你口口声声说有人陷害你,故意污蔑你贪污军饷,可当初军中之事都是你说了算,难道你说军饷用作抚恤金就一定是真的吗? 千两白银用作抚恤,简直是闻所未闻!别说梁术也知情,你与他沆瀣一气,他为你作证压根不可信!” 裴如璋冷笑,“当年之事知情的还有一人,大皇子燕云昭一直跟在我身边随军,诸位难道都忘了吗?” 随着他声音落下,靖远候第一个站不住。 “胡说八道,当年韶阳之战,大皇子才不过九岁幼童,如何能懂这些军务! 更何况大皇子为人素来端方仁善,此刻你故意让他开口,就是知道他心软不舍得指控你!” 大皇子燕云昭乃先皇后在潼关所生,更是靖远候的亲外孙。 若论情分,合该是跟景和帝最亲近的。 偏偏先皇后福薄,在潼关熬了那么多年,身子早就熬垮了,又生了一个孩子越发油尽灯枯。 以至于景和帝刚登基就撒手人寰,留下嗷嗷待哺的大皇子。 或许一开始景和帝是有心照拂燕云昭的,不然也不会一登基就封了先皇后娘家为靖远侯。 可京中的局势并非人心就能把控,靖远侯为人糊涂,总是撺掇着燕云昭争宠,试图控制景和帝远离后宫。 景和帝虽知道此事怪不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可燕云昭实在太蠢,心甘情愿被靖远侯一次又一次地当枪使。 久而久之,景和帝也和这个长子疏远了。 让他跟着裴如璋上战场,是景和帝最后一次努力,试图让他脱离靖远侯的掌控。 只可惜,最终证明都是徒劳。 譬如这会,明明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就连景和帝也等着他站出来解释清楚,燕云昭却还是缩着脖子站在皇子的队伍中。 低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仿佛视线不和景和帝对视,景和帝眼里就不会有他这个人一般。 景和帝心头涌上深深的失望。 “昭儿,宫振林上奏折参裴如璋贪污军饷一事你知情吗?” 燕云昭飞快地摇头。 殿内众人俱都是不相信的神情,便是靖远侯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宫振林是靖远侯的大女婿,他们一家子人的事情,燕云昭说他不清楚,谁会信。 可恨他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实在是愚不可及。 连这种明显得不得了的事情都不敢承认,胆小得简直上不了台面! 景和帝冷笑连连,“宫振林已经招了,是受靖远侯指使上奏折污蔑裴如璋,连着他两个月前在四方馆勾结魏国人放走梁术也一并吐了个干净!” 靖远侯顿时面色煞白。 “陛下明察,臣,臣冤枉啊!” 他乱七八糟地磕着头,满以为这次就算是裴如璋自证清白,宫振林也不过是个失察之罪。 没想到景和帝居然连之前四方馆的事情都查出来了! 不,不对,这里头定然有诈! 电光念闪间,这两日京中流传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签文忽然涌入脑中。 159.回奚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原本他只将这句话当作子虚乌有的戏言,以为裴如璋昏了头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造势。 可如今想来,裴如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将这样的命格安在一个庶女头上! 他难道不怕物极必反,京城人人议论反而为奚应芷招灾吗。 裴如璋自然不是这等愚昧粗浅之人,甚至说他胸有乾坤、走一步看十步也不为过。 若这么看来,过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裴如璋早就算好了结果摆好了陷阱,只等着别人跳下去! 至于所谓的夺爵降罪,不过是一块洒满了蜜的诱饵,勾得他疏忽大意、得意忘形自己露出马脚! 不,或者说更早,早在宫振林说查到裴如璋贪污的旧事,这张大网就已经铺开。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一旦想明白其中的内情,靖远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忽地连滚带爬爬到裴如璋脚边上,去扯他的衣袍: “王爷,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鬼迷心窍试图用此事污蔑王爷您,都是小人的主意,求王爷恕罪!” 说着便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地磕起头来。 他一把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这会跪地求饶的样子十足地可怜。 可惜,满殿朝臣,没有一人开口为他求情,就连他的亲外孙燕云昭都缩着头站在人群之中。 良久,还是裴如璋冷漠开口,“大皇子,看着自己的亲外公如此可怜,你就如此无动于衷吗?” 燕云昭被迫抬头,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憋屈地摇头。 裴如璋勾唇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方才问你当年军务之事,你说你年龄尚小告无可告。 如今你已经快要及冠,比本王当年征战韶阳的年岁还要大,难道你亲外公所做的事情,你身为皇子当真不知情吗?” 燕云昭抖了抖嘴唇,声如蚊讷,“的确不知情。” 景和帝心中对他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 对亲外公尚且能坐视不理,说明他无情无义,站在臣子面前被诘问连回话都不敢,更说明他连身为男子基本的血性都没有。 如此男子,不配做他的儿子。 燕云昭这会只想着抽身而出,千万别将靖远侯的罪责扯到自己身上。 殊不知靖远侯府与他利益相关,景和帝本就是为了他这个皇子的体面才给靖远侯府荣耀。 靖远侯府倒了,也就意味着他这个皇子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当真是愚不可及。 景和帝没再施舍眼神给这个儿子,径直宣布了恢复裴如璋的王位,又赏赐黄金千两以作安抚。 经此一遭,京中众人对裴如璋越发忌惮,原本还有人为那些被赶出京都的戏班子鸣不平,这会俱都闭了嘴做起缩头乌龟来。 他们心虚,裴如璋却是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此事一了,第一时间就去积卢寺接了奚应芷。 之前奚应芷是领了太后懿旨去寺庙苦修,彼时裴如璋要避风头,不宜明着跟展太后唱反调,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他本就是个张扬肆意的性子,哪里还会顾忌展太后的旨意,一心只想着不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委屈这一桩事。 积卢寺中,奚应芷直到端亲王的仪驾到了门口才知道这件事,登时便有些吃惊。 “沉冤昭雪,恢复王爵,官复原职?” 她连声发问,释星云神情淡淡,只随着她的话轻轻点头。 奚应芷只觉如在梦中。 又听着释星云说靖远侯府被抄家流放,奚应芷恍惚着想起了什么。 裴如璋被夺爵一事前世是没有发生过的,彼时奚应芷只以为因着她重生,许多事情的走向都不一样。 可靖远侯府被抄家一事,前世确实分明发生过,而且同样是裴如璋找出靖远侯勾结外敌的证据,给了靖远侯最后一击。 既然裴如璋早就掌握靖远侯的罪证,这辈子又怎么会沦落到被冤夺爵的地步。 奚应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看着释星云高深莫测的神情,忽然想起他给自己批的命格。 脑海中逐渐冒出一个让她口干舌燥的猜想。 难道裴如璋就是为了将那个旺他的命格扣在自己头上? 奚应芷猛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裴如璋为人狠辣果决,行事更是缜密,设计出这样环环相扣的计谋,连景和帝都如此配合他,怎么会是为了自己。 不可能的。 自己只是一个女子,他贵为王爷,怎么会拿自己的名誉、身份、权势来牺牲。 奚应芷强忍着心中的天翻地覆的震撼,沉着地让人收拾东西。 这个消息于她而言太过突然,她也就没有提前准备,加上裴如璋后来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因此等裴如璋到门口时,她才将将收拾好收拾盒子。 “这些都不必收了。” 男人清隽沉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奚应芷闻声望去,但见裴如璋仍是着一身王爷蟒袍。 巨蟒银色的四爪从腰间蔓延网上,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 奚应芷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几乎要以为自己见到了初见时那个满眼凌冽杀意的端亲王。 旋即,下一刻裴如璋眼底的温和笑意冲淡了那股肃杀。 他进了屋子随意扫一眼,“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就算收拾了,奚府估计也没地方放。” 奚应芷回过神,眸光湿漉漉地瞪他一眼,似是不满,又似是带着小女儿别样的娇憨。 “哪里就没地方放了,奚府虽然不大,却也还没到塞不下几床被子的地步。” 裴如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莫说是要塞被子,奚府如今怕是立锥之地都没有。” 奚应芷不想听他胡说,自顾自命人收拾着。 见她如此光明正大地无视自己,裴如璋也不生气,安排藏剑藏风亲自替她收拾。 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收拾妥当,一行人大包小包地下山。 临上马车时,奚应芷有些踌躇,“我来积卢寺,可是太后的懿旨。” 裴如璋浓眉一挑,“有本王在要你怕这个怕那个,当本王是死人不成?” 奚应芷气鼓鼓地瞪他,想了想还是细声细气道:“你明着抗旨,不是递上门的把柄吗?” 裴如璋单手搂住她的腰轻轻一托,将她送上马车。 隔着马车的窗户与她对视,虔诚而郑重道: “奚应芷,你如今是我的未婚妻,日后会是我的王妃,在这大燕,凡是皇权所触及到的地方,你不必惧怕人和人任何事。” 奚应芷怔怔的。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承诺。 如果说男人穷极一生想要得到的是权利,那女人呢? 女人想得到的,似乎只是男子的偏爱和信任。 在家中做姑娘时,想得到的是父亲的重视,嫁作人妻后想得到的是丈夫的信任。 到老了,想要的便是儿子的尊重。 可是当真是如此吗? 女子想要的真的是男子的偏爱,而不是通过男子的偏爱去染指他们手中的权利吗? 奚应芷捏着手中硬而冷的东西,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着上方【如朕亲临】的字样。 她理该是震动的,可事实确实她心中格外平静,仿佛奚应芷真正的灵魂在这一刻抽离了身体,只看着温热的躯壳坐在这里,平静地摩挲着那代表着权利的玉牌。 直到马车停在奚府门口,她都还恍惚着没能完全回过神。 “见过王爷。” 奚松早就得了信,带着陈氏等在门口迎接。 范云云因着这几天忙前忙后很是妥帖,如今也跟在陈氏身后三寸远的位置。 端亲王府的马车威风凛凛,连顶上的柱子都刷了金漆,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别人是什么心情范云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酸得牙都快掉了。 尤其是见着奚应芷从马车上袅袅婷婷下来,白嫩嫩的脸蛋上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泛着光。 丝毫不像是在寺庙中清修,倒像是衣锦还乡一般。 这样好的命,怎么就落到她一个庶女身上了。 众人见裴如璋亲自扶着奚应芷下马车,全然没有传闻中杀伐果断的残暴,几乎要诚惶诚恐起来。 奚松背都躬得比往日深,“王爷日理万机,怎好亲自送芷儿回府。” “无妨,自打提亲后,本王还未亲自来奚府拜见,今日该和奚伯父和老夫人请安。” 这声伯父喊得奚松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这偌大的大燕,都没几个人被裴如璋如此礼遇过吧。 就算是靖远侯那勉强扯得上关系的亲戚,都叫端亲王亲自抄家了。 奚松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裴如璋又道: “更何况本王今日能洗刷冤屈,都靠芷儿的好命格,我裴如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生都将珍她爱她。” 奚应芷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那什么命格的说法,别人信以为真,她却知道多半是裴如璋随口捏造的。 偏他如此郑重其事,直把奚松和陈氏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反倒是范云云,听着这番命格的说法,心中越发不甘起来。 他们毕竟是马上就要成婚的未婚夫妻,这样见一面也不好久留,裴如璋略说几句便告辞。 范云云盯着他的背影,等奚府所有人都进府,她才慢吞吞拖着步子跟了进去。 160.范云云又作妖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一进府,终于明白裴如璋说的那番塞不进被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爹,咱们家这是去哪打劫了吗?” 奚府但凡是块空地,都垒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上头贴着红彤彤的喜字,夜晚的灯笼一照,一直朝里蜿蜒,壮观又喜庆。 奚松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笑道:“说的什么胡话,这都是端亲王送来的聘礼,我瞧着他怕是把王府都要搬空了。 本来爹还觉得成婚的日子太急,如今看来要是再晚几天,咱们府里人都没地方住了。好在这些东西咱们都不用拆开,到时候原样抬回端亲王府,你也省事。” 范云云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老爷,这些聘礼本就是王爷给我们奚府的心意,若是全都还回去说不定王爷会以为咱们瞧不起他。” 这话说得众人都看着她,范云云有些心虚,嘴巴更跟秃了皮一样着急忙慌道: “况且如今大姑娘回了山东,可毕竟是要嫁人的,山东本就没什么合适的世家,若是能多些银钱傍身,日后也能好过些。” 奚应芷眼神冷了下来,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奚松就先出声怒斥: “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东西是端亲王给芷儿的嫁妆,除了芷儿谁敢动,谁就滚出奚府。” 范云云嘴唇嗡动,虽然不服却也没再继续说。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是夜范云云久违地又出现在云芷院。 这一回,她脸上的倨傲和淡漠尽去,反而挂上了春风化雨般的温和。 “芷儿,你在积卢寺受苦了,姨娘给你炖了银耳红枣粥,你快吃了好生补一补。” 范云云端了白瓷碗,用汤勺搅拌着端到奚应芷面前。 “姨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是不是?” 奚应芷这会换了一身寝衣,乌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不着任何装饰却越发显得如一颗莹润的明珠,泛着幽幽的微光。 和干瘦枯瘪的范云云面对面站着,全然不像血脉相连的母女,反而是泾渭分明的主仆。 范云云自惭形秽地扯着袖子,试图遮住自己长满茧子的手,却在奚应芷平静的目光下越发自惭形秽。 “多谢嬷嬷。” 奚应芷缓缓坐下,抬手侧着托腮朝范云云看来,“不过我如今不爱喝银耳红枣粥了,这碗粥赏给姨娘吧。” 范云云屈辱地咬唇,狼狈地用手掖了下耳后的头发试图躲避奚应芷那戏谑的目光。 “不爱喝也多少喝一些,想那寺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亏了身子做新娘可就不好看了。” 奚应芷眼神忽然就变得怪异起来。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向范云云身后。 梧桐端着托盘进来,“奴婢将合心莲叶羹热好了,姑娘快喝上一口。” 范云云忽地闻到一股清香至极的味道,甫一入鼻,立刻激得她咽了一口唾沫。 那咕咚声实在太明显,以至于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下人都看了过来。 梧桐善解人意地笑道:“范嬷嬷可是觉得这合心莲叶羹闻着很是诱人? 姑娘在积卢寺日日都吃,王爷知道了特意吩咐,日后不拘在哪每日都要送过来。如今天气凉了,奴婢特意热好了再给姑娘喝。” 那羹用一盏天青色的汝窑汤碗盛着,放在奚应芷面前的桌子上。 和范云云端过来的银耳红豆粥放在一起,直如一个蒲扇般的大巴掌扇在范云云脸上,扇得她面红耳赤,眼冒金星。 再想起方才她说寺庙里没什么好东西的话,臊得她简直想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 “原来是这样……”范云云干笑一声,“那,那你吃吧。” 奚应芷伸手将碗端起来,轻啜一口,满足地眯着眼睛。 说来也怪,之前她喝合心莲叶羹,只觉得总也没有第一次喝的那么清甜幽甘。 可这几日的合心莲叶羹却又恢复了之前的味道,让奚应芷欲罢不能。 “范嬷嬷这么晚来我这,应该不是送一碗粥这么简单吧。” 肚子暖洋洋的,奚应芷再看范云云也没有平日那么碍眼,“有话直说罢。” 范云云难堪地垂头,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你是府中庶女,以往我对你便总是严厉些,也是为着你的前途着想。” 听她又提这些嚼吧了十几年的废话,奚应芷不耐地掏了下耳朵。 范云云一直打量着她的反应,忙收住话头提起正事:“如今你有了好前程,总该关心家中姐妹才是。” 奚应芷将手中的碗放下,又端起茶盏漱口,等范云云尴尬得站不住脚才慢悠悠道: “你说的是哪个,直说。若再弯弯绕绕的,我没那些闲工夫与你拉扯。” 范云云面色顿时又是涨红。 奚应芷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全然将她当做普通的下人奴婢,甚至比普通的下人还不如,如何能不叫她难堪? 可她又没法一气之下一走了之。 时移世易了! 范云云头一次这么真切地认识到,那个可怜巴巴的、等着她施舍一点母爱的女儿真的不存在了。 “你姐姐是咱们府中的嫡女,若她过得太不如意,不是也叫人笑话你?笑你娘家无能?” 奚应芷噗嗤着就笑出声,“嬷嬷这话说得可笑,与端亲王府比起来,咱们家要混成什么样才不被人说嘴无能?” 这话堵得范云云又无话可说。 奚应芷幽幽打了个哈欠,“嬷嬷若没别的事就出去吧,就像你说的,若是没歇息好出嫁做新娘子可就不好看了。” 范云云这才真的急了,“芷儿,就当姨娘求你了,你就帮帮大姑娘吧,她毕竟是你亲姐姐,又是嫡长女,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姨娘知道如今你深得王爷宠爱,你能帮她的对不对?” 终于是将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具撕下来了,奚应芷也不逗她,眸光发冷地直视着她。 “你要我如何帮她?” 范云云嗫嚅着还是开口:“王爷宠爱你,若你开口,求王爷让大姑娘和你一起嫁进王府做平妻,他定然不会拒绝。你们姐妹二人相互扶持,日后也不会受欺负。” 话音刚落,奚应芷还没说什么,梧桐先忍不住冲着范云云啐了一口,“呸,从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贱人,说的是什么屁眼里吐出来的屁话,真是小刀剌屁股给咱们开眼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没名没分的贱人,在咱们姑娘面前充起长辈来了,还安排起咱们未来姑爷的婚事,也不去称一称浑身骨头加起来有没有二两重!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范云云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眼看着快要被梧桐推搡出去,顿时又气又急。 “奚应芷,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的丫鬟羞辱你亲娘吗?你这个不孝不悌的忤逆女,我要去官府告你!” 奚应芷冷笑着站起身,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银耳红枣粥,啪嗒就泼到范云云脸上。 黏糊糊的银耳黏着范云云的脸往下耷拉,划过的地方脂粉被擦掉,露出内里黄黄的皮肤,越发显得她可怜又可悲。 “我不会帮奚应雪。” 一句话,震得范云云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不单是不会帮她,只要我还活着,我敢保证奚应雪永无回京之日。就像你刚刚说的,端亲王爱重我,对付一个奚应雪而已,小菜一碟。” “为什么!”范云云霎时抓狂不已,冲着奚应芷大声咆哮。 “她是你亲姐姐,她是嫡女!她生来尊贵!” 可惜,奚应芷已经不想再搭理她。 “送她出去,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包括我大婚那日。” 范云云不敢置信地被拖了出去。 夜深露重,寒风吹在身上,吹得范云云骨头缝都在冷。 她穿的可是蚕丝的薄锦衣啊,怎么会这样冷? 那身在山东的奚应雪,会不会更冷? 范云云心头的恐慌和不甘一时攀升至顶峰! 她踉跄着跑回自己院子,翻箱倒柜找出个小小的荷包,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 旋即脸上闪过破釜沉舟的坚决,起身穿过夜色,一路出府。 端亲王府,裴如璋漫不经心地净手,一旁放着一碟捻好的荷叶。 “拿去厨房,明日做好了送到奚府去。” 藏剑小心翼翼地捧着,刚出了书房,门房处便来禀报:“奚府有人求见,说是奚二姑娘的生母。” 裴如璋蹙眉,藏风忙道:“王爷公务还未处理完,让她明日再来。” 门房处又道:“那位范嬷嬷说有要事跟王爷商议,若是王爷不见,怕是会误了王府和奚府的婚事。” 裴如璋眸光一沉,杀气一闪而过。 “让她进来。” 范云云很快就迈着小碎步进了来。 “见过王爷。” 范云云有心想在裴如璋面前端一端长辈的架子,可那极力鼓出来的三分胆气在王府的威仪威重面前都化作一个屁泻了出来。 “有何事要与本王商议。” 范云云战战兢兢从怀中掏出荷包,本来想了一番周全至极的话,这会全都忘了,结结巴巴道: “奴婢听说释星云大师为王爷和芷儿合卦,那卦象说芷儿命格极旺王爷,可是,可是那八字压根不是芷儿的。” 161.关于身世的真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端亲王眸光这才变了变。 冲着范云云微抬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云云心中一喜,似是受了鼓励忙道:“王爷有所不知,此事涉及奚府辛秘,府中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同一日出生的。 出生那日府中有些乱,奴婢不小心将刻了字的金豆子在女儿身上烫了个印,怕老爷责怪便没有声张,后来奴婢便晕了过去。” 她语气中带着试探,见端亲王没有反应,方才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女儿身上的烫印居然没有了。奴婢本以为是自己生产时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便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谁知道在两个姑娘七岁生辰时,奴婢居然无意间在大姑娘后背处看到那个烫印。” 范云云将腰间的荷包掏了出来,从中拿出一枚小小的金豆。 “奴婢悄悄比对过,大姑娘身上的疤痕和这枚金豆一模一样,足以说明当初生产那日发生的事情并非奴婢的幻觉,奴婢的女儿身上的确被烫伤。” 她说着便将荷包捧着贴在心口处泪如雨下,“奴婢的女儿,那样小小一个,除了出生当日在奴婢身边,后来便一直认她人做母亲。 她为人纯善,偏又性子单纯,如今被那个鸠占鹊巢之人设计赶去山东,还不知过着怎样的苦日子。 王爷,我女儿的八字与您是天作之合,却被人恶意更换,您处事英明,断不能在婚事上被人如此蒙蔽啊!” 屋子里,藏剑和藏风俱都神色怪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范云云。 这个女人,不会蠢到真的以为端亲王是为了一个八字要娶奚二姑娘吧。 要知道释星云大师批命之前王爷就已经向奚二姑娘提亲,这个范云云这会跑来说这么一番话,究竟是蠢还是坏? 裴如璋神色倒没什么变化。 奚应芷到底是谁的女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哪怕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要本王如何不被蒙蔽?” 他身居高位,范云云与他说话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听他语气冷漠,满以为他心中发怒,范云云顿时松了口气。 “奴婢知道王爷一言九鼎,就算其中有内情也不便反悔,可这八字吉凶与命数却也不得疏忽,奴婢以为若是王爷能将奚府两个女儿娶回家,方才算得上两全其美。” 这下众人表情都一言难尽起来。 这个女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在王爷面前这般大放厥词。 要知道连太后都不敢如此指点王爷的婚事,她一个奴婢这么说,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长了两个脑袋压根不怕死?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裴如璋甚至气得没忍住冷笑了一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奚松的意思?” 范云云愣了一瞬,才试探着道:“此事老爷原是不知情的,他若知道两个女儿身份的真相,为着王爷的前途想来也会如此打算。” 裴如璋若有所思地起身,正在范云云心中激荡之际,裴如璋越过她扬长而去。 “押下去,问清楚。” 范云云还没明白这句话是冲谁说的,疑惑间就见藏剑挥手,几个侍卫立即上前将她控制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奚府的姨娘,王爷,我还要回府操持婚事,你们不能抓我!” 裴如璋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很快就不见身影。 藏剑更不会手软,亲自带人将她送入地牢。 那头奚应芷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有这样的内情,兀自在挤满箱笼的房间里睡得香甜。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躺在一片莲叶上,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莲叶的清香。 没多久天上似乎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她脸上,痒得她不住皱着鼻子。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脸上那痒痒的感觉似乎不是梦中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在她脸上滑过。 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写过的精怪猛地蹿到脑海,奚应芷睁开眼,猝不及防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俯在窗前,黑压压的似是要吃了她。 “梧——” 话还没喊出口,一支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热气捂住她的唇,“不许出声,不然将你就地处置了。” 声音低沉着在夜色中带着无尽的威慑,如琢如磨,沉悦涔淙。 “你混账!”奚应芷语带抽泣,“吓死我了。” 似有温热的水痕抚过,裴如璋下意识地收回手退开几步,无所适从地将手背到身后。 “怎么了,本王吓到你了?” 似是想到什么,裴如璋抬手,以指风将屋内烛火点燃。 亮光驱散了夜色弥漫的恐惧,奚应芷缓缓坐起身,拉起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 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在摇晃的烛火下可怜得心惊。 裴如璋心虚地抿着唇开口解释:“本王方才得了个消息,想着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这才深夜来找你,没想到你睡得这样早。” 奚应芷眨巴着眼睛,盯着裴如璋看了一会方才从那种濒临窒息的恐惧中回神,再看裴如璋便恨得有些牙痒。 “就算我睡得晚,也没有你在我闺房来去自如的道理。难道王爷去女子的房间习惯从窗户出入吗?” “说的什么话。” 裴如璋没什么底气地斥了一句。 在接触到奚应芷怒气冲冲的眼神后又飞快地缓和了语气,“好好好,此事是本王思虑不周,本王与你赔礼道歉可好?” 奚应芷撇开头不去看他。 裴如璋一时下不来台,在原地尴尬地站了片刻,还是主动打破沉默,“方才范云云来王府和本王说了一个秘密。” 奚应芷耳朵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裴如璋不怎么习惯这种场面,过去这么些年只有他让别人下不来台,何时有他这么上赶着的时候。 有那么一刻,他直想拂袖而去。 可奚应芷纤弱的身子坐在宽大的床榻之中,仿佛没有他的保护,她就要碎掉一般,让他的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她说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奚应雪才是。” 奚应芷被这个消息炸得神魂都震了一瞬,不敢置信侧目望来,“你说什么?” 她的神情实在复杂,不敢置信、恍然大悟,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荒诞与释然。 裴如璋眸光软了下来,上前坐到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她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说她女儿一出生,她便拿金印在女儿后背处烫了疤印。” 奚应芷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背。 她洗澡的时候照过镜子,自己的脊背处光滑白皙,一处疤痕都没有。 至于奚应雪…… 奚应芷眸光暗了暗,忽地掀开被子起身,到外间叫醒守夜的梧桐。 梧桐迷迷糊糊被奚应芷吩咐了一通,懵懂地起身穿了衣裳走出院子,被夜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怎么个事? 姑娘深夜叫她去找知意问大姑娘的背? 虽然不解,梧桐还是快步去了。 方才奚应芷神色怪异,看得梧桐不住心惊,自然不敢怠慢。 云芷院里头,奚应芷对着梧桐的背影看了许久,直至消失不见才缓步回身。 裴如璋在她开门的一瞬就藏在门后,这会见着奚应芷失神的模样,情不自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阿芷。” 直到双臂搂在她腰间,裴如璋才发现她原来不是看着纤弱,而是真的瘦得惊人。 “你若心中难受,本王替你杀了她。” 奚应芷略微挣扎了一下,发现他的胸膛散发着升腾的热气,在这寂静冰冷的夜,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索性就这么靠着了。 “她找你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奚应芷声音很轻,仿佛不希望被人听清楚一般。 可裴如璋还是捕捉到了,他迟疑了一瞬便道:“她说释星云批命的八字不属于你,要本王将奚应雪娶进门。” 奚应芷身子僵了一瞬,忽然就冷笑起来。 原本她还等着梧桐的答案来验证范云云的话,毕竟她满心满眼都是奚应雪,为了她胆大包天地在裴如璋面前撒谎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会她忽然就不想要那个答案了,或者说她已经相信了范云云的话,她的确不是范云云的亲生女儿。 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冷漠、刻薄、恶毒。 自打奚应芷记事起,范云云对她就从无一丝温情,每次见她动辄便是冷漠怒斥,再就是拿捏着嫡女庶女的身份,让她对奚应雪俯首帖耳。 奚应芷曾经格外不解,为什么她的姨娘对她如此刻薄,难道她真的如此不堪,连生母的爱都不配得到?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她甚至无数次在奚应雪面前放低姿态,就为了换范云云一个好脸色。 可事实却是,无论她退让到什么地步,范云云都不会对她有一个好脸色。 原来是因为,她无法去疼爱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而不是因为她不够好。 “姑娘,奴婢从知意处问到了,她说伺候大姑娘洗澡的时候,的确见她背上有一个圆形的疤,若仔细看,那图案像是花生。” 162.闹别扭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的闺房门是关着的,梧桐看不见她的反应,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平静。 “知道了,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裴如璋是从背后搂着她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奚应芷紧绷的侧颜。 他不知道奚应芷心情如何,只在她耳畔沉声道:“你想如何,本王都帮你。” “我想如何?” 奚应芷喃喃低语了一句。 裴如璋从她声音中听出了一瞬间的迷茫,好在只有一瞬。 奚应芷转身,抬首与裴如璋对视。 “王爷会听范云云的话,娶那个真正八字旺你的人吗?” 裴如璋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奚应芷,你再明知故问试试看。” 不知怎的,奚应芷隐约听出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却被裴如璋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本王究竟是为了八字才娶你,还是为了娶你才有了那个八字,你难道真的不清楚?” 奚应芷乖乖巧巧地顺着他的动作仰着下巴,眼睛眨巴着一闪一闪的,“我哪里有王爷的见识,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 只是范云云欺骗王爷在先,如今又试图以此事利用胁迫王爷,王爷不如教教我,该如何做才能出气?” 月色昏暗,暗风幽袭,烛火晃动。 眼前黝黑的瞳孔倒映着男人高大的身影,仿佛天地间仅此一人而已。 一股酥麻自指尖蔓延至全身,裴如璋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仅仅靠着两人相接触的一个支点站立着。 “王爷,您说话啊。” 女人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 裴如璋整个人仿佛被割裂得一分为二,一半在咆哮,让这个胆敢明目张胆嘲笑、利用他的女人得到教训。 另一半却不受控制地僵直着身子想要沉沦。 半晌,裴如璋手上猛然加了力气,拉扯着粗鲁地将自己的唇印上那片还在似笑非笑的柔软。 相接时,屋子里陡然变得炙热无比,仿佛要将人给烫得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裴如璋意乱情迷地抚上她的腰,方才像是被电了一下,克制地将人放开。 还没到新婚之夜…… 裴如璋强迫自己退开,才发现奚应芷睁着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眼神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将裴如璋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裴如璋骤然捏起了拳头,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念头这会骤然又涌上心头。 奚应芷从来没有对他真正表达过好感。 她的甜言蜜语,她的温柔顺从,从一开始就是在权衡利弊。 甚至眼下,亦是如此…… 可是之前,他明明已经接受了。 大概是这样的月色总是让人心绪浮动,那点子不甘和不平如鲠在喉,无论他怎么劝说都消散不去。 “奚应芷,本王问你……” 奚应芷歪头看他,摆出一副有些不解,但又洗耳恭听的模样。 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裴如璋一肚子话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有些话一旦问出来,就表示他输了。 “本王会处置范云云,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试图利用本王,还能全身而退的。” 他声音很冷,若是别人听了这样的语气,定然会怕得立即磕头求饶。 奚应芷却像是无动于衷一般,甚至还和气地笑了笑,“王爷果然英明。” 裴如璋叫她气得胸口直发堵,却也不敢像以往那般说些难听的话,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拿恶狠狠的眼神去瞪奚应芷。 见她始终无动于衷,终是胸口烧着火地离开了。 总有一日,他要奚应芷求着自己疼她。 夜风将一身燥热吹熄,裴如璋脚步顿了顿。 方才离开的时候,奚应芷都没看他,是不是偷偷在哭? 他这样凶,定然是吓到她了。 旋即又硬下心肠。 就是冷一冷她才好,好让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喜欢她也由不得她恃宠生娇。 范云云消失了一整夜,府中少了一个人,还是奚应芷名义上的生母,若不处置难免惹人非议。 好在还不等府中人发现,太后召见奚应芷的懿旨就到了奚府,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芷儿,你别怕,如今你和端亲王的婚事已经定了,你已经是王爷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太后娘娘不会对你如何的。” 奚松匆匆来劝慰她。 奚应芷神情比他还轻松,“这话该我劝爹爹才是,以王爷的性子,是不会愿意看我在太后面前吃亏的。” 奚应芷这会已经能确定,裴如璋被夺爵一事是他自己和景和帝演的一出戏。 其中到底有几分是为了让自己得一个命格贵的名声,奚应芷虽不确定,却也大概能猜出所占的比重不低。 都说人是有恃无恐的,奚应芷这会便是仗着裴如璋对她的迁就和纵容,生出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来了。 觐见太后她虽不至于轻忽以对,却也不会畏惧害怕。 眼下让她放在心上的,反而是昨夜裴如璋说的那件事情。 范云云不是她的生母,这件事她一时不知如何跟奚松开口。 “爹,范嬷嬷昨夜私闯端亲王府,被王爷扣下了,还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此事还请爹爹心中有个数。” 奚松听了神色顿时一凛,“没想到她往日看起来老实,到这个当口居然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这件事爹知道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安心去宫中就是。” 奚应芷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等着裴如璋处置后再来说这件事。 毕竟她不是范云云的女儿,那便是姚轻黄的女儿了。 这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姚轻黄虽然比范云云多了几分良心,可她也不一定愿意接受一个庶女变成她的亲生女儿。 一路这么心绪复杂地到了太后宫中,这回,她没等多久就被宣进正殿。 展太后就坐在上首,手中抱着一只猫,皮笑肉不笑地抚摸着。 “一段时日不见,奚二姑娘更加风采照人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奚应芷恭恭敬敬地行礼,只老老实实地说着问安的话,旁的话便如锯嘴的葫芦一般多一个字也不肯了。 展太后对她本就不满,这不满来自于婆媳之间天然的矛盾和冲突,无论她如何讨好,展太后都不会对她改观。 所以她只能尽力不让展太后捉住什么马脚借机发落她,至于旁的出风头的事情,还是能免则免。 这副态度果然将展太后气得不轻,“哀家送你去积卢寺让你礼佛,没想到这佛门亲近地,反倒结了门好亲事。” 这话几乎是明着在骂奚应芷不知廉耻,连身处寺庙都不忘勾引男人。 奚应芷眉头一跳,若让她将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日后就算成了端亲王妃,一个淫妇的名头也足够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所以她几乎是立刻就垂头轻声道:“太后娘娘这话倒让我想起前朝王真人论道时曾问过,风幡随风摇动,到底是风动还是幡动。” 展太后听说过王真人的名号,隐约记得是某个学派的大师,却没听过这个典故,闻言只是皱眉,“风动还是幡动,有什么不一样的。” 奚应芷抬眸,冲她轻轻一笑,“王真人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展太后神色便是一沉,“奚二姑娘嘴巴倒是利索,不过婚期在即,日后嫁为人妇便该谨慎言辞,勿要再如此卖弄口舌了。” 奚应芷抿唇,忍了忍,终究是咽下这口气。 展太后这才气顺了几分,又道:“王爷是国之栋梁,这回又被诬告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哀家作为太后原该好生为他赐一门婚事。 只可惜你与他命格相配,如此也算是一桩良缘。不过——” 展太后停顿了片刻,死死盯着奚应芷的脸,一字一句道:“端亲王府基业丰厚,每日光是奴仆、宅院、庄园等庶务庞杂繁琐。 你不过是一介小小武官之女,且还是个庶女,要你打点偌大的王府实在是吃力,今日召你入宫就是想问你,你心中可有什么章程吗?” 绕了这半日,终于是说到正题了。 奚应芷垂眸敛下眼底的怒意,竭力保持着平静:“太后娘娘教训得是,不知娘娘有什么高见?” 展太后身子往后靠了靠,舒坦地眯着眼睛,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周尚书之女周梦楠与你是同窗,你觉得她来帮你打点王府如何?” 奚应芷手指紧了紧,若无其事道:“太后娘娘准备将周姐姐赐给臣女当管事嬷嬷?虽然身份上不合,可若是太后发话,臣女自然是没意见的。” 太后手中一顿,无意识地用力,手中的猫一吃痛,嗖地跳下来,往屏风后蹿去。 “啊——” 屏风后传来短促地一声尖叫。 奚应芷闻声望了过去,旋即饶有趣味地挑眉,“原来周姐姐在太后娘娘宫中,如此太后娘娘不如亲自问问她,若周姐姐自己肯,臣女也乐意至极。” 展太后黑着脸,暗骂了一句周梦楠,沉声道:“出来吧。” 屏风后果然闪出周梦楠有些狼狈的身影,慌乱地跪到展太后面前请罪。 163.展太后塞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太后娘娘恕罪,臣女——”她难堪地咬唇瞥了奚应芷一眼,心中只觉得冤枉。 方才是展太后让她躲在屏风后面,也是展太后的猫吓到了她才会,偏偏却…… 周梦楠掩下心中委屈,“臣女失仪于太后娘娘,冒犯凤颜,请娘娘恕罪。” 她主动认了错,展太后心中气顺了几分。 方才的事情谁对谁错,只要长了眼睛就不至于看不出来。 周梦楠肯出来主动扛下,足以说明她的忠心和诚心。 这样柔顺又有胆气的女子,总比奚应芷这样狐媚狡诈的女子更适合裴如璋。 想她好好的孩子,都叫这个贱女人给勾搭坏了。 想起裴如璋这段时日待自己的冷漠和反叛,展太后看向奚应芷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 “平身吧。” 展太后语气沉沉,“方才哀家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她并未跟奚应芷解释周梦楠为什么在这里,在她看来,是用不着跟这样卑贱的女子解释什么的。 奚应芷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展太后一把年纪又身居高位,居然能做出这样明目张胆给裴如璋屋子里塞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 “太后娘娘这话不该来问臣女,臣女身份卑微,无权左右端亲王府之事。” 展太后眸光阴森森的,像是要把奚应芷剥皮吃下去一般。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当然好,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先说说你的看法,过后哀家自然亲自去问王爷。” 她勾出一个纹路深深的笑,“你只管说你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时间,屋子里的视线都聚集在奚应芷身上,仿佛要从四面八方将她盯穿一般。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恶意。 若是眼下她敢拒绝,自然就要被扣一个忤逆太后的罪名,少不得就要吃一番亏,再被扣一个不贤惠、不容人的帽子。 可她若顺着这个话暂且应下,不说面子上矮了一截,日后旁人会不会轻视她的话。 就说她如此轻而易举地任展太后往端亲王府送人,裴如璋会不会为此而和她生出嫌隙?日后还会不会信任她? 展太后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只等她给出答案。 奚应芷缓缓跪下,毫不意外地看见展太后笑容扩得更大了。 就在展太后以为她要拒绝或是答应之时,奚应芷深深一伏,语气平静道:“其实臣女入宫,也有一事想求太后娘娘开恩。” “何事?” 奚应芷直起身子,不闪不避与展太后对视,“臣女天资愚钝,不堪王爷厚爱,诚如娘娘所说,远不如周姐姐多矣,与王爷的婚事本就门不当户不对。 至于所谓的八字和批命,这种气运之说素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臣女以为不必太过相信。若太后娘娘开恩,可否为臣女解除这桩婚事?” 展太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嘴边的皱纹抿出两道深深的弧度。 “奚应芷,你好大的胆子!” 奚应芷将头埋了下去,“臣女认罪,请太后娘娘降罪。” 至于如何降罪,方才她已经说得很清楚,可展太后敢应下吗? 自然是不敢的! 展太后已经记不清,裴如璋有多久没有入宫来给她请安了,甚至派人代为传个口信也不曾有。 更不用说像以往那样给她送合心莲叶羹。 凡此种种,都让她无比清楚,裴如璋跟她已经生疏了。 而其中的源头,就是这个奚应芷! 她的儿子为了这个女人苦心孤诣地谋划,甚至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要,奚应芷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就是因为投鼠忌器,她才没有出面反对这门婚事,而是想着塞一个可心懂事的人进去,也算是给她和裴如璋之间的母子之情做个转圜。 没想到她如此顾忌着,奚应芷反而不管不顾,动辄就将退婚挂在嘴边。 那种感觉就像是,展太后打牌,捏着个最大的底牌只出了个小牌震慑对方,奚应芷却反手将牌桌子掀了,闹着要散场一般。 屋子里僵持了片刻,展太后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奚应芷,仿佛要将她的后脑勺盯穿。 “太后娘娘息怒。” 周梦楠开口劝道:“奚二姑娘说的只是气话,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哪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道理。奚二姑娘,你说是不是?” 奚应芷起身,似笑非笑:“周姐姐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方才太后娘娘所说的事情,也请等臣女回府问过爹爹再来回复。” 展太后:…… 她就没见过像奚应芷这么会装傻充愣的人! 如今还没成婚就将她这个太后气得胸口直蹿血,日后若真成了明正言顺的端亲王妃,还会将她放在眼里吗?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问道:“奚应芷,端亲王乃大燕难得的栋梁才俊,你当真愿意与他退亲?” 殿外正要入内的裴如璋脚步就是一顿,没有出声打断。 跪在殿前的奚应芷并未察觉,只静静地看着她,“臣女只是自认无法做一个太后满意的端亲王妃,也不愿意去做。” 展太后神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压抑着怒火继续问道:“女子成婚本就不能和闺阁之中相比,这如何能是理由。” 奚应芷勾唇浅浅一笑,“太后想要的端亲王妃不但要端庄贤淑,还要谨言慎行,更要在婚前就为王爷接纳别的女人。 臣女自认只是个普通女子,想和夫君恩爱和谐,白头到老,做不到太后的要求。” “你——” 展太后气得眉毛倒竖! “胡说八道,哀家何曾说过那些话!” 奚应芷隐约觉得她的愤怒中带着几分心虚和几分焦急,心中正生出些许怪异,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谁要你接纳别的女人?” 裴如璋身形昂扬阔步上前,大手稳稳将她拉起来,“本王府中的事情,还没到别人说了算的地步。” 他这句“别人”看似是在说奚应芷,实则眼神却轻飘飘地落到展太后身上。 其含义不言而喻。 展太后这下是真的愤怒了。 想她一生无数风雨,如今到了晚年居然被奚应芷这么个黄毛丫头给摆了一道! 方才她看奚应芷开口便是要退婚,还以为她当真对这门婚事不屑一顾,这才刻意问出这个问题。 想着只要她亲口承认对裴如璋无心,以裴如璋的高傲,定然会怒而翻脸。 没想到她居然压根不踩这个坑! 终日打雁居然叫雁啄了眼,如何叫她不愤怒。 “璋儿,你听哀家解释,哀家是想着她庶女出身,或许帮不上你——”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裴如璋眼神冷得吓人,“婚姻乃两心相悦,携手并肩,若门户相当真有如此重要,我裴如璋也不会降生于世间。” 殿内霎时静得吓人。 裴如璋的身世一直是宫中的禁忌,展太后虽然对裴如璋倚重兼爱护,却也羞于在众人面前提及那段不堪的过往。 没想到今日被自己的亲儿子如此不留余地地揭开。 展太后的脸色怎叫一个难看了得! “璋儿,你和这个女人厮混久了,越发不知轻重礼数。” 裴如璋看向她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明显的失望。 两心相悦,携手并肩,是他爹求娶展太后时许下的承诺,如今在展太后耳中却成了不知轻重礼数。 只怕在展太后心中,当初在潼关发生的一切早就成了她生命中的污点,他自己是,他爹更是。 想明白这一点,裴如璋心中最后一丝牵绊也尽数消散。 漫不经心地跨步将奚应芷挡在身后,“太后娘娘虽然贵为国母,可本王的婚事自有自家长辈定夺,若长辈不在了便是本王自己做主。 太后娘娘想将手伸到本王后院,不必问本王的王妃,只管与我来说就是,不过嘛——” 他似笑非笑地斜乜着周梦楠,“男人都喜欢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子,本王不喜欢自己后院的女子是别人的爪牙。 若是被本王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别人暗通曲款,本王定会叫那人,全家无后而终。” 这话不像是诅咒,反倒像是宣判。 周梦楠心口狠狠一跳,猛地埋下头不敢跟裴如璋对视。 “你,你混账!” 展太后直叫他气得心口疼。 裴如璋这一番话几乎是彻底否认了和展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 虽然展太后在人前不愿提及这个儿子,却不代表她愿意接受裴如璋对她的冷漠! “你真要为了这个女人气死哀家吗!” 裴如璋将奚应芷遮挡得严严实实,“太后若是薨逝,便是国丧,臣何德何能背上这样的罪责。” 这话实在太过胆大包天,殿内伺候的丫鬟太监俱都将头埋在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裴如璋却丝毫畏惧紧张都没有,仍是那副散漫的模样。 “今日太后娘娘宣召本王的未婚妻,应当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婚事自有本王和阿芷的长辈来议定,太后娘娘瞧过,本王和未婚妻便告退了。” 说罢果真带着奚应芷扬长而去。 164.教训秦雪莹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展太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今日宣奚应芷入宫,本是存了敲打之意,没想到敲打不成,反而自己的脸面下了不少。 还有周梦楠这个废物。 展太后狠狠剜了周梦楠一眼,“不是你主动跟哀家自荐想为哀家分忧吗?方才怎么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梦楠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道:“太后娘娘稍安勿躁,端亲王人才出众,又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自然更加心高气傲几分。 方才太后娘娘和王爷话赶话已经说到气头上,臣女再横插一脚,只会让其中关系更僵。” 她说话时低眉顺目,语气又恭敬,展太后心气顺了不少。 慢慢回味片刻又缓缓道:“说得不错,那个狐媚子也就是占了个谄媚温顺的好处,哀家若一味强硬反而落了下乘。” 思及此她不禁又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对裴如璋说那些气话。 见状周梦楠又劝道:“太后娘娘和王爷之间的情分,哪是外人能比的。 奚妹妹这样一味挑唆,日后定然会有被王爷厌弃的一日,观她行径可见她不是个聪明的。” 言下之意,便是若跟在端亲王身边的人是她,定然会为端亲王和展太后之间缓和关系。 展太后这才正眼看她,凝眉敲打道:“你有分寸,哀家愿意给你机会,不过你若是个立不住的坏了事,哀家定不会轻纵。” 周梦楠八风不动地行礼,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感激,“太后娘娘赏识,臣女铭感五内,日后定当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展太后见状满意地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若她栽培的是展诗,何必如此费尽心思地恩威并施。 有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在,她用着也放心。 可恨展诗那个不成器的蠢货,居然做出离家出走这样的蠢事! 她心中盘算着若是找回展诗,该如何安排她才能为展家谋取最大的利益,忽地又听周梦楠道: “臣女以往和秦雪莹关系很是亲近,偏偏却和奚应芷屡屡闹出矛盾。 日后她们总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太后娘娘不如召她进宫好生劝慰,也免得日后总是生出龃龉。” 展太后怔愣一瞬,旋即眉眼散出真心的舒展。 “好,果真是个可心的,知道如何替哀家分忧。就依你所言。” 说着便让人去请秦雪莹。 这阵子秦雪莹其人很是低调,先头端亲王爵被夺,她这个连带着受封的郡主也自然而然被剥了封号和位份。 而后贪污军饷的案子查清,裴如璋身上罪名尽数洗清,恢复王爵的时候却把她的郡主给落下了。 秦雪莹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可彼时裴如璋大张旗鼓地筹备着去奚府提亲的事宜,她这个便宜义妹和奚应芷素来不和,便也不敢去裴如璋面前讨晦气。 之后一直拖着,也就不尴不尬地拖到了现在。 没了郡主的位份做保护伞,她哪还摆得出以往的嚣张,便是连在外露面都不太敢了。 这会猛然被展太后一传召,当即便有些惶恐起来。 等她收拾一番到慈昭殿时,太后正在午睡,让她在外头等了好一会。 这会虽然已经入秋,秋老虎却正是厉害的时候,明晃晃地在人头顶晒着,几乎能将人的额头晒掉一层皮。 秦雪莹等了许久,若是以往早就要打道回府了,这会却不得不受着。 一来是得罪不起,二来则是想着若能讨了展太后欢心,复了她郡主位份才好。 不知等了多久,脸上脖子上糊了一层汗,人也心浮气躁起来,里头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碧色衫子的人影。 秦雪莹打起精神下意识堆出个笑,下一刻笑容就龟裂了。 “怎么是你!” 从里头清清爽爽走出来的,不正是她以往的跟班周梦楠? “劳烦秦姐姐久等了,方才我一直在殿内伺候太后娘娘午睡,娘娘睡得浅,秦姐姐说话小声些才好,大喊大叫地怕是惊扰凤驾。” 秦雪莹脸色比吞了一只死蚊子还难看。 若说方才她虽然被晒得难受,却还觉得可以忍辱负重。 这会被秦雪莹看着,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立即就被绷断。 “你伺候凤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伺候在太后娘娘身边。” 她端着架子装腔作势,竭力想找回以前在周梦楠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以往好使的招数,这会却换不来周梦楠的诚惶诚恐。 周梦楠只静静地站着,哪怕不说话也透出几分薄鄙。 “我自然是不配的,可太后娘娘垂怜,愿意给我这份体面,总好过秦姐姐。” 她从腰间抽出一方丝巾擦上秦雪莹的脸,却被秦雪莹一把甩开。 “姐姐晒得脸上的妆都花了,一会子若是面见太后冒犯凤颜可就不美了。” 这种世家贵女,最是知道如何和风细雨地让人难受。 以往秦雪莹没有领教过,不过是有个身份罩着。 如今没了那层皮,真论个中本事她在贵女堆中还不够看的。 譬如这会,秦雪莹绵里藏针一句话,就激得秦雪莹浑身发抖。 “你——” “姐姐别激动。” 周梦楠将食指抵在唇边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方才我便说过了,太后娘娘眼下正在午睡,姐姐若将太后娘娘吵醒,不知以姐姐眼下的身份,受不受得住太后娘娘的怒气?” 秦雪莹满肚子怒火就这么憋在嗓子眼,直憋得眼眶都开始通红。 怎么敢,周梦楠怎么敢如此羞辱嘲讽自己! 一会若见了太后,定然要好生出一番气! 秦雪莹憋了这么口气,从烈日当空等到日头微偏,慈昭殿里头终于响起细细碎碎的响动。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秦雪莹才被召入殿内。 殿里头架了冰盆,又有宫人打扇,一入内便察觉到丝丝凉意。 方才在大日头下晒出一身汗,衣裳本就黏了一身,这会被冷气一袭,顿时浑身冷得不舒服。 展太后侧躺着被周梦楠伺候着吃了一颗葡萄,方才撩起眼皮去看秦雪莹。 一看便蹙了眉头。 庄嬷嬷立刻冷脸斥道:“来太后娘娘面前觐见怎么是这么一副尊容,失礼于凤驾可是大罪。” 秦雪莹身子一僵,原本要呼之欲出的喷薄怒气再次被掐住脖子。 她忽地明白过来一件事,今日展太后宣她入宫,压根不是为了替她撑腰替她平反,而是要落井下石教训她。 怎么会这样,她以往虽然嚣张跋扈,可并未得罪过展太后。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秦雪莹面上却还是忍气吞声地跪下认错。 “小女无心失礼,请太后娘娘恕罪。” 庄嬷嬷哼了一声,“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秦姑娘头上的南珠头面可是有爵位的贵女才能佩戴,秦姑娘带这副头面可是逾越了。” 秦雪莹心中一沉,强压着胸口的暴戾再度磕头请罪,“小女一时疏忽,请太后娘娘恕罪。” 展太后挑眉。 没想到秦雪莹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看来她还算审时度势,如今失势,以往那股子桀骜嚣张收得挺干净。 可偏偏,她的审时度势不是展太后所希望的。 这样懂得趋利避害的秦雪莹,怎么会不知死活地和奚应芷对上呢? 难道还要复了秦雪莹的位份她才敢和奚应芷对上? 展太后沉吟着打量了秦雪莹一番,就听周梦楠笑道:“秦姐姐眼下的样子,倒是和奚妹妹有几分相像,果然是天生一家人的好缘分。” 展太后立刻将方才的念头掐灭。 是了,她若复了秦雪莹的位份,日后她们姑嫂两个抱成一团和自己唱反调,那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却说秦雪莹听见这话,立刻就明白过来展太后给自己这番排头,原来是因为被奚应芷冒犯所以迁怒于她的缘故! 心头当下就燃起了一把熊熊怒火,偏还要忍着不能发作,只垂着头装孙子,将她的胸口憋得生疼。 若说周梦楠和她相处这么久,最是知道她的脾气,知道她这会怒火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脚。 便又冲着展太后笑了笑,“秦姐姐认错得诚恳,太后娘娘也别再生气了。姐姐带的南珠头面不合适,不如就让姐姐卸了钗环以作弥补吧。” 展太后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 时下女子重礼数,钗环对女子而言与衣裳无异。 卸了钗环等同于脱了衣衫,那是奇耻大辱。 周梦楠居然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番话,其心思之恶毒、心性之凉薄可见一斑。 她真要推这样的女子到璋儿身边吗? 展太后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痕迹也没露出来,而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庄嬷嬷,让秦姑娘卸钗。” 秦雪莹早在周梦楠说出让她卸钗的话时就满眼愤怒地盯着她,这会听见展太后也这么说,更是怒气盈面,羞愤难当! “太后娘娘,小女只是无心之失,请娘娘恕罪。” 展太后仍是端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冲着庄嬷嬷微微一扬下巴。 庄嬷嬷会议地接过宫女递来的托盘,端正着身子走到秦雪莹面前,满脸不可言说的高傲: “秦姑娘,请卸钗。” 165.秦雪莹被踩进泥里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满殿的宫女太监森冷地盯着秦雪莹,直让她整个小臂都在发抖。 若是可以,她多想一把掀了这狗屁托盘,狠狠给这个老虔婆一些颜色看看。 想她以往在宫中不说横行霸道,却也算得上无人敢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偏偏眼下,虎落平阳被犬欺!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庄嬷嬷逼近了两步,将那托盘捧到她胸前,“秦姑娘可是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 秦雪莹死死攥着拳头,终于是不敢和展太后明面对上,缓缓抬首扶着头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小女不敢。” 忍一时之辱也没什么,只要日后有机会—— 秦雪莹脑海中幻想着如何将庄嬷嬷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出气,手刚刚摸到额顶的珍珠,一声不合时宜的闷响声突兀地响起。 腹中骤然传来一阵绞痛! 原是方才衣裳被汗湿,又受了殿内的凉冰冷风,寒气入体肠胃不调起来,猝不及防放了一个悠长的响屁! 殿内气氛一片死寂,那些看热闹的眼神仿佛都僵住了,四面八方的眸光射来,几乎要将秦雪莹本就涨红的脸颊更剐去一层皮。 反倒是庄嬷嬷怔愣了一瞬,直到鼻尖传来一阵恶臭才大惊失色地退开。 “放肆!竟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出虚宫,成何体统!” 秦雪莹既羞且愤,恨不得当场挖条地缝钻下去,强忍着羞臊跪下认罪,“小女一时失仪,太后娘娘恕罪。” 展太后神色已经铁青一片。 以往她和秦雪莹因着裴如璋的关系,两人处的还算和睦,秦雪莹甚至称得上慈昭殿的座上宾。 如今秦雪莹做出的这些蠢事,直让展太后觉得晦气,更觉得以往和她走得近的自己是脑子进水。 “拉去螽斯门罚跪四个时辰!日后不许再入宫来!” 展太后声音都快喷出冰碴子。 秦雪莹却是一阵呆愣后激动地扑到展太后腿边上,“太后娘娘息怒,小女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明白,她今日已经百般收敛压抑着自己的性子,为何展太后还要对她如此刻薄? 那螽斯门是宫中的正道,无数宫女太监从那经过,她在那里跪上一刻钟,整个皇宫都会知道她的丑态,更不用说跪四个时辰了! “小女真的知错了!” 秦雪莹哀哀切切地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惹得展太后越发恶心。 “拉下去!” 等宫人将秦雪莹拉开,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起身去了内室。 秦雪莹心知大势已去,忍不住绝望着哀嚎道: “太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功臣之后,我爹爹救过端亲王的性命,你们怎么能如此羞辱我!” 展太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眼看要押她下去的小太监动作有些迟疑,周梦楠浅浅一笑。 “对王爷的救命之恩,这么些年的锦衣玉食已经足以抵消了。更何况以往太后娘娘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对你诸多包容忍让,如今你以为王爷还会庇护你吗? 他有了放在心上的人,只怕日后连施舍你一个多的眼神都不会了吧。” 秦雪莹气得浑身发抖,发抖之后,却是深深的恐惧。 这些天她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就是生怕在裴如璋面前露脸会招了他的厌恶。 毕竟以前,她可是多次欺负羞辱奚应芷。 满以为只要避一避风头,等成婚后裴如璋心情好了或许就不会计较以往她和奚应芷之间的矛盾。 可她却忘了,哪怕裴如璋不出手教训她为奚应芷出气,只要他表露出不再照拂自己的意思,以往那些被自己欺负过的人都会闻着味道凑过来。 今日若她真的被展太后这样惩治了,整个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裴如璋这座靠山。 “住手,放开我!我有话跟太后娘娘说!” 秦雪莹扯着嗓子尖声大喊,声音中的恐慌和急切几乎要破空而出。 可慈昭殿的人却无一人动容,周梦楠甚至笑吟吟地看着她,“秦姐姐还是省些力气吧,方才太后娘娘说了,日后都不许秦姐姐入宫,可见是对姐姐厌恶极了。 不过若是奚应芷大婚后入宫拜见,太后娘娘想必会给她一些面子。秦姐姐不如去求求她,说不定还有些许转机。” 秦雪莹崩溃地大喊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奚应芷要出现,为什么奚应芷要抢走裴如璋的关心! 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尊荣、她的人生! 再如何不甘,眼前的境遇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秦雪莹被强压着跪在螽斯门人来人往之处,还有两个小太监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更叫她难受的是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们好奇打量的眼神。 曾几何时,这些人在她面前都是恭恭敬敬战战兢兢,而打量着别人等着看好戏的,都是她啊! 从日升跪到日落,秦雪莹双膝已经麻木,最后一个时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浑身骨头仿佛都要瘫软碎裂,可每当她身子往旁侧一歪,那两个小太监虽不至于上手拉扯,可那笑里藏刀语出讥讽威胁,仍旧让秦雪莹心中如刀扎一般难受。 天色暗下来,凉风嗖嗖地往衣袖里头灌,呼喊着要将她扯得四分五裂。 不知过了多久,周梦楠的衣角缓缓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秦雪莹已是浑身无力,靠着一口气勉励支撑着,却再也端不出以往的高傲和盛气。 “秦姐姐辛苦了。” 周梦楠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这会秦雪莹已经全然没有余力去追究她看好戏的口气,跟条死鱼一般被人扛上了马车。 临要回王府前,周梦楠又开口了:“秦雪莹,当初你盛气凌人作践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有局势颠倒的一天。” 秦雪莹瞳孔倏地张大,夜幕下周梦楠唇畔那温婉端庄的笑,显得有几分鬼魅瘆人。 “你瞧,今日我不过随口说几句,太后娘娘就将你厌恶到了骨子里。秦雪莹,这世上权势和人心都会变,唯一能抓住且永远抓住的,只有这里。” 周梦楠食指微曲,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处,眸中难掩得意。 “可惜,过去这些年你没长脑子,日后大概也长不全了,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你做好迎接的准备了吗?” 秦雪莹浑身发寒,嗓子眼里更是像堵了块棉花,让她连气都喘不出。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等回到王府,她竭力撑着身子吩咐:“王兄在哪?今日我不在府中,王兄有没有问起我?” 丫鬟下去问了一圈,才迟疑着回来,“王爷今日不在府中,这会还没有回来,不曾问过姑娘。” 秦雪莹心口强撑着的那口气忽地就散了,身子一软猛地瘫倒在床上,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 裴如璋这会自然不知道她的近况,倒也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他带了奚应芷出宫后,两人便一直处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直到马车到了奚府角门处,奚应芷踩着马凳下了马车,抬眸似是看了他一眼,又似是普普通通掠过,旋即便转身欲要回府。 裴如璋终于忍不住唤住了她。 “奚应芷,方才你在太后面前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奚应芷呼吸微不可见地滞了一瞬,旋即回身状若无事道:“王爷说的是哪句?” 裴如璋不死心地瞪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或是羞赧的迹象。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和奚应芷之间全然颠了个个头。 要知道一开始,可是奚应芷时时刻刻揣度着他的心意,生怕有哪句话说错惹了这尊煞神发怒的。 如今却是他竭力想看穿奚应芷真实的心意。 若是半年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费尽心机,裴如璋定会嗤之以鼻,将那人一剑砍了也未可知。 眼下,他却是睁大了眼,也猜不出奚应芷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奚应芷是真的没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明知故问。 “就是你说,想和夫君恩爱和谐,白头到老的话。”裴如璋最终还是不甘愿地问了出口。 奚应芷定定地看着他。 这一刻,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有前世裴如璋对她一面凶狠专制,一面极尽宠爱呵护。 有她对裴如璋的畏惧和谄媚讨好。 亦有她痴迷宁书元,做尽低三下四讨好的丑事,以至于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重活一世,她最珍贵的除了这条命,还有这颗心。 她曾经无数次动摇过,是否要将这颗心再度交付到某个男人手中,却始终做不了决定。 如今…… 裴如璋眸光似带着最炽热的火光,烧得人心口一跳一跳的。 她知道他想听到什么。 “那王爷的话是真的吗?”奚应芷轻声反问。 裴如璋大步上前,双眸直直逼视着她,“本王这辈子从不说假话。” 奚应芷顿时哑然。 是了,端亲王为人天纵奇才,骄傲不凡,只用阳谋,从不屑阴私欺瞒。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骗她一个小小女子? 一瞬间,奚应芷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狂跳,仿佛要脱口而出。 166.真相即将大白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可她还是强自忍住,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扣住,竭力缓和着心中的激荡。 她输不起。 裴如璋紧紧盯着她胭脂色的双唇,但见她唇珠缓缓漾开,“王爷为何有此一问?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希望夫君忠贞一心,能得个长久? 我也只是普通女子中的一人,想和夫君恩爱和谐,白头到老有什么错?” 她面露不解,裴如璋神色莫名黑了下来。 奚应芷没有说谎,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以他的骄傲和自尊,只够他问到这个地步了。 若再死缠烂打下去,他做不到。 心头一阵又一阵的复杂和疲倦升起,裴如璋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咬牙道: “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普通女子都有胆子和太后叫板,奚应芷,本王如此护着你,你很得意吧。” 奚应芷顿时默然。 见状,裴如璋心中这才气顺几分,走近奚应芷,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既然得意,那就一直得意下去,有本王在,谁也不敢叫你吃亏。” 奚应芷仰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有什么话想脱口而出,却还是没能出口。 “多谢王爷。” 奚应芷声音甜丝丝的带着蜜意,虽不是裴如璋心中最想听到的话,却还是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不必说谢,跟着本王,日后你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两人无声久久对视着,直到守门的小厮轻咳一声,奚应芷才如梦初醒,垂头仓皇而逃。 出了这样一遭,奚应芷也就将要跟奚松说自己身世的事情暂缓了片刻。 只不过这件事终是萦绕在心头,到了黄昏时分,奚应芷鬼使神差地提了叠点心到佛堂去。 一跨入院子,奚应芷便生出一丝恍惚。 这儿实在太冷清了,整个奚府四处都塞满了堆起来的箱子,虽然上头挂着铁链和大锁,可瞧着还是喜庆无比。 佛堂里却只有满地枯草,一入内,像是从一个喧嚣的世界立刻步入什么废弃的院子一般,让人飞快地生出一种割裂感。 守门的婆子也不像别处的下人一般满脸喜气地憋着一股劲,反而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看见奚应芷进来,婆子蹭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恍惚了一瞬才快步跑过来,殷勤地接过奚应芷手中的食盒。 “二姑娘怎的贵步临贱地,到咱们这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苦亲自过来,没得让这里的晦气沾染了您。” 她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却没有把奚应芷往里头引的意思。 奚应芷了然,掏出一角碎银子,“近日府上热闹,妈妈也去打些酒好生松快松快,一个劲地在这守着,憋闷得紧。” 鲁婆子眼睛一亮,摩挲着手咽了几口唾沫。 她素来有个爱吃酒的毛病,就是因为曾经误了事才被打发了来看着姚轻黄。 如今因着手头紧,加上怕再度坏事,已经是许久没有吃过酒了。 眼下奚应芷这话,可是给了她名正言顺吃酒的机会,鲁婆子若是再迟疑,那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便忙满脸讨好地接过银子,讪笑着让开身子,“奴婢是不敢玩忽职守的,不过二姑娘既然这么说,奴婢领命。” 说着又拎着食盒一路将奚应芷送到佛堂门口,这才放下食盒识趣地离开。 等鲁婆子彻底消失,院子里更静了,荒凉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而像是梦中的幻境。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传来,奚应芷如梦初醒,伸手退开木门。 里头姚轻黄咳得身子蜷缩,竭力捂着唇,咳嗽声还是透过指缝,一声接一声,仿佛要将整个嗓子都咳出来。 奚应芷没有进去,等姚轻黄咳过劲顺气的时候,方才提着食盒走到她身边。 “许久不见,夫人清减不少。” 姚轻黄自己顺着胸口,缓过劲来听到这句话,勾唇嘲讽一笑。 清减?她如今还算有个人样吗?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还每日打水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可眼看着自己一日赛过一日地憔悴、苍老了下去,还没有一丝能够出去的迹象,姚轻黄就再也不敢照了。 哪怕如此,她偶尔摸上自己脸颊,那极致粗糙的皮肤也足够让她心惊。 更何况,奚应芷如此荣光焕发,更让她连抬头与她对视都觉得自惭形秽。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约莫是太久没说话,姚轻黄声音有些沙哑。 “若是想来看笑话,那就自便。” 奚应芷嘴唇微张,久久没有出声。 那些话,她没有跟奚松说,那是因为有些事情,有些情感,奚松身为男子,其实很难设身处地地明白。 就算奚应芷和奚应雪身份弄错了又如何?都是奚松的女儿,对他来说并无任何差别。 不过是本就厌恶的女儿又多了一个让他更厌恶的理由,本就宠爱的女儿则更加顺理成章能成为他的掌上明珠了。 至于旁的,她被错换的那十几年中遭遇的委屈、苛刻、不公,又该如何偿还和弥补?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怪异,姚轻黄蹙眉抬头,便对上奚应芷似是悲戚怆惶,又似是平静无波的神色。 姚轻黄顿觉一阵莫名其妙,“你那亲娘不是正风风光光地为你忙前忙后吗,你好端端跑到我这来嚎什么丧。”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奚应雪。 曾经她对奚应雪的确是失望的,可母女之情血浓于水,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她便开始惦记奚应雪在山东老家会不会受苦。 这份惦记在见到奚应芷的无限风光后,更加浓烈起来。 但见她脸上露出自嘲和示弱,“没想到你一个庶女会有今日的机遇,眼下你的好日子,已经是雪儿拍马都赶不上的了。 你若是个聪明的,好歹提拔一下府中的姐妹,在外头落个仁善大度的名声,总好过人家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姐妹都是破落户。” 奚应芷静静地听着,忽地意味不明地笑道:“夫人虽然为人精明算计,好歹有一桩长处,识大体全大局,从不为一己私利践踏奚府名声和脸面。 可大姐姐却全然相反,肚子里揣着的只有自己那点子利益得失,只有自己眼前的畅快欢愉。她是你亲生,又被你一手教养长大,为何会长成这副性子,夫人想过没有?” 姚轻黄沉下脸,“雪儿纵有千般不是,就凭她是嫡女,身上有我姚家的血脉。 而你不过是个贱婢所生,你便一辈子不如她,就算登上端亲王妃的位子,也要永远被她压一头!” 她神色刻薄恶毒至极,奚应芷忍不住笑了。 她悠悠然走到窗前,看着屋中供奉的那尊菩萨像,语气幽幽地透着平和与诡异。 “昨日范嬷嬷去端亲王府中说了一桩趣事,我听在耳中觉得格外滑稽,所以忍不住和夫人说个乐子。” 姚轻黄下意识蹙眉,很是不耐听范云云的事情。 哪怕如今奚应芷风光了,她也打心底看不起她们母女两个。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还能保持那么一丝优越感。 奚应芷没管她的神色,自顾自道:“范嬷嬷说我出生时,她曾失手将一枚烧红的金棵子烫在女儿背上,烙了一个花生的红印子,只是可惜,我长大后,身上的伤疤无缘无故消失了。” 姚轻黄原本不置可否的神情逐渐僵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素来疼爱奚应雪,小时候奚应雪洗澡更衣都是她亲手操办,奚应雪的后背心不正是有一个花生纹样的印子! 彼时她只以为是胎记,未曾放在心上,范云云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难道? 不,不可能。 姚轻黄下意识地否认,“胡说八道,范云云是发癔症了,莫须有的事情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奚应芷轻笑,“还是夫人看得透彻,范嬷嬷可不是发癔症了,竟然说大姐姐才是她的女儿,王爷该娶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姐姐。 没想到她为了帮大姐姐,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若大姐姐是她的女儿,那夫人的女儿又去哪了呢?” 她声音轻而悠长,在这静谧的佛堂,像是虚空中传来一般,飘渺得让姚轻黄心中发慌。 奚应芷说得没错,范云云定然是为了帮奚应雪挣个好未来才撒这样的谎。 可是,为什么? 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违和此刻终于浮上心头。 范云云为什么要对奚应雪这样好? 自打她有印象起,范云云就对奚应雪鞍前马后,事事为她着想。 虽然范云云曾经说过,是因着自己对她有恩,她才将奚应雪看作恩人来报答,可再怎么知恩图报也不可能如此踩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尸骨! 世上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的,如果,如果她疼爱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恩人的女儿,而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这个猜想实在太过可怕,姚轻黄浑身的骨髓都被这个念头给钻得嗡嗡生疼。 “范云云在哪?” 姚轻黄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盯着奚应芷,“我有话要问她!” 167.周梦楠邀赏花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回复她的是奚应芷的轻笑,“只是戏言而已,夫人也太较真了。” 她面朝着姚轻黄缓缓往门外退去,唇角上扬,眼神却冷漠。 “范嬷嬷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王爷震怒,已经将她关押处置了,夫人想要见范嬷嬷只怕是不能。” 几句话间,她已经退到门口。 月光从窄而长的门缝中倾泻而下,照得她越发飘渺遥远。 姚轻黄心中陡升剧烈的恐慌,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只是她到底被关了这么久,手脚都不怎么便利,跌跌撞撞追到门口,奚应芷已经退了出去。 “奚应芷!” 姚轻黄扶着门框重重地喘着气,“让我知道真相,求你了!” 奚应芷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何必呢?人活着糊涂一点才能舒服,更何况范云云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无数个念头砸到姚轻黄脑子里,砸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力竭之下,靠着门框缓缓滑落,模糊的视线中,只看见奚应芷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 真相? 到底什么是真相? 她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母亲,她当然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凭什么不告诉她? 若是不肯告诉她,为什么又要到她面前提起,让她知道她一直悉心教养的很有可能不是她的女儿! “谁让你出来的!” 鲁婆子提着酒壶走进来,一看见姚轻黄趴在门框上就竖起了眉毛。 “赶紧进去,老爷说了,不许你离开佛堂一步!” 鲁婆子推搡着将她弄了进去,大开的门吱呀要关上的一瞬,鲁婆子瞟到里头放着的点心盒子,眼珠一转。 “二姑娘给你送了点心,明日的饭菜奴婢就不来送了。” 说着将门关上,大锁一套,锁了门又去喝酒。 姚轻黄被推搡着倒在蒲垫上,虽然不疼,心口却缩着一阵一阵喘不过气。 太黑了,屋子里太黑了。 平日陪着她的菩萨,这会也像是没了神性,全然就是个泥塑的木头,让人想尖叫,想爆发! 到了这一刻,姚轻黄甚至不明白自己清醒克制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的丈夫吗?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女? 佛像前孤零零放着的食盒,仿佛在嘲笑她。 姚轻黄鬼使神差上前揭开,蓦地像是脑子里的水凝结成冰,然后扑凌凌地被敲碎,现出许多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 是花生酸枣糕。 她在闺中时素来爱吃花生酸枣糕,嫁人后也不曾改。 刚成亲时,奚松还曾亲手做了给她吃,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奚应雪生下来之后…… 姚轻黄手掌猛地用力攥紧裙摆,眼底迸射出汹涌的恨意。 奚应雪一吃花生酸枣糕身上便会泛起红疹,起初姚轻黄并不知情,还以为是别的原因。 还是范云云心细,发现了其中的缘由,自此花生酸枣糕再也没有出现在奚府! 她真是个蠢猪,居然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有发现。 她和奚松都能吃花生酸枣糕,若奚应雪真是她的女儿,怎么会一吃就泛红疹! 且这么蹊跷的事,她这个亲娘都没发现,偏偏范云云一个奴婢发现端倪。 若非范云云自己不能吃花生酸枣糕,而奚应雪又是她亲生,又怎么会立即联想到这一点。 没想到她自诩精明一世,居然被这样一个她看不上的蠢货给耍得团团转! 不,不止是被耍得团团转…… 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你很难想像一个女人前一刻还咬牙切齿地发狠,下一瞬就破碎着落泪。 她不止是被耍了,她这一生都为一个贱人之女做嫁衣,以至于她的亲生女儿一直被牺牲、被欺辱、被践踏! 仿佛是为了折磨她,记忆中很多模糊的画面突然一幕幕都变得清晰。 譬如奚应芷从小就跟在奚应雪身边鞍前马后伺候她,奚应雪享受了一切,还要污蔑她虚荣巴结、谄媚心计。 譬如奚应芷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漂亮,奚应雪便总是不经意地提及她为人妖冶,勾三搭四行事下贱!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 她其实是知道的,她知道奚应芷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不过是渴望着能得到嫡姐的喜欢而已。 可那又如何,女人总是会偏爱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坐视奚应雪对奚应芷的污蔑和欺辱。 只是受点委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怪就怪她自己不会投胎,生成了庶女,没能投生到她这个正妻的肚子里。 往日她有多高傲冷漠,这会就有多愤怒痛苦! 奚应芷的确是不会投胎,托生到她这个糊涂蠢蛋的肚子里,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欺负都不知道,还蠢得去做那助纣为虐的恶妇! 尖锐的刺痛自心间蔓延,很快就扎得她全身都抽搐了起来。 一阵呜咽的哀嚎在佛堂响起,可惜奚府实在太热闹,并未有人注意。 唯一有可能注意到的鲁婆子,这夜痛快吃了次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摇摇晃晃地回了佛堂。 却也没去看姚轻黄,而是拢着袖子歪靠在门框上眯了大半天,到中午快要吃饭的当口才惺忪着睁开眼。 懒洋洋又坐了半炷香的功夫,鲁婆子起身将佛堂门打开,入目便是姚轻黄趴在地面上,面色惨白,毫无生机。 鲁婆子这下酒醒了个干净,慌慌张张上前将姚轻黄翻过来。 “夫人,你怎么了?” 鲁婆子拍着她的脸,但见她脸颊冰冷,似乎连呼吸都轻了,心中更慌。 拉扯着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急忙就去禀报奚松。 这些奚应芷却是不关心了,因为她接到了周梦楠的赏花帖。 若只是赏花,奚应芷随意找个理由拒绝了倒也没什么,可这帖子却是秦雪莹亲自送过来的。 奚应芷也是这时候才想起秦雪莹这个人来,许久不见,秦雪莹全然变了个模样。 以往的飞扬跋扈尽数都散去,虽还是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可精神气却大不如前。 整个人瞧着像是套在壳子里的泥人一般,让人想要敬而远之。 只是她毕竟是裴如璋的义妹,就算所有人都不搭理她,奚应芷也得硬着头皮与她寒暄。 “明日倒是个好日子,可惜府中事物繁忙,怕是不能赴宴了。” 秦雪莹拿着黑黝黝的眸子瞅她,“像你这样的人嫁到端亲王府,简直让王府颜面无光。” 以往她有郡主的爵位在身,人人都要避其锋芒,她说话比如今还要更刻薄些。 如今虽然下意识夹着尾巴做人,可奚应芷给她的印象太软弱了些,这会还是露出些许嚣张和自傲。 奚应芷瞬间冷下脸来。 “许久不见,秦姑娘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以往端亲王府没有女主人,对秦姑娘的管教想必多有疏漏。 如今我和王爷的婚事既然定了,少不得要多费些心,免得日后在外丢人,那才真真叫王府颜面无光。” 秦雪莹脸颊瞬间涨红起来。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父亲对王爷有恩,王爷在我父亲的尸体前承诺会给我一世尊荣。” 奚应芷不屑地撇了撇嘴,“你爹若知道他临死前的遗愿纵出了这么一个不知礼数一事无成的女儿,只怕在地下也要被你气活!” “你!” 秦雪莹勃然大怒,奚应芷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口口声声把你爹的往事挂在嘴巴,可你爹的品行你爹的风骨你还记得几分? 王爷对你照拂,可并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救命之恩,更是敬佩你爹的风骨想缅怀故人。如今你看看你自己,对下跋扈冷漠,对上谄媚阿谀,与你爹可有半分相像? 王爷为人豁达,绝非为昔日恩情而任你予取予求之人,你不如想一想你挂在口中的救命之恩究竟能支撑到几时!” 她声音平淡,却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直听得秦雪莹身子一阵又一阵地发冷。 这样的话,前日周梦楠也曾说过,却远不如今日来得震撼。 她爹的风骨品行? 秦雪莹还记得风沙漫天下父亲那挺直的脊梁和宽阔的脊背。 边关的日子虽然清苦,远没有京都的富贵迷人眼,却有父亲为她遮风挡雨。 她曾经也想成为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人,哪怕不能上战场,至少也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可如今呢? 秦雪莹忽然有些迷茫。 京都的日子的确很好,高床软枕,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她也就逐渐忘记了在边关的日子,忘记了在父亲教导下,想要做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她全然依赖端亲王的施舍,若他收回赋予自己的一切,她会变成什么样? 秦雪莹不敢去想。 奚应芷端茶准备送客,秦雪莹忽然回过神,“你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知道自己配不上端亲王,所以不敢出现在人前而已。 可你如此畏缩,有没有想过京都的世家贵族会如何嘲笑王爷,嘲笑他娶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妻子!” 奚应芷动作一顿,抬眸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善。 这会她已经确定,周梦楠办的这个宴绝非好宴,不然秦雪莹不会这么死缠烂打。 168.姚轻黄复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可这话虽然难听,细究却也有几分道理。 她素来低调,鲜少交际,以往只是一介小官庶女,自然也就无人注意。 可如今她算得上京都最惹人注目的贵女,若还是事事躲避,落在别人眼中自然觉得她心虚或是上不得台面。 她当然也可以不将这种闲话放在耳中,可她毕竟不是真正不问世事的仙人,活在人堆里,又怎么可能真的超然于世外。 更何况秦雪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亲自来送帖子,她还冷然拒绝,不知背后要如何编排自己。 心中翻来覆去地闪过几个念头,奚应芷缓缓抬手将帖子捏在手中,“周姑娘特意让你来请我,无论如何我也该卖这个面子。 只是若是寻常的赏花宴想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听说太后娘娘宫中有株绿菊。” 秦雪莹用一种“你在痴人说梦”的眼神看着奚应芷,显然是没想到她能提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 奚应芷却缓缓笑了,“你为了周姑娘卖了这样大的面子,难道周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你?啧啧——” 奚应芷摇了摇头,“她若这样看轻你,我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赴她的宴了,就像你说的,没得将脸送上去给人打的道理。” 秦雪莹铁青着脸。 她一直知道奚应芷伶牙俐齿,可撑死了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没想到如今能这样利索地拿话来堵她。 话语间俨然一副若不能讨要来绿菊,就是周梦楠主动羞辱她一般。 若以她过往庶女的身份,这话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偏偏现在…… 秦雪莹再一次深深地认识到裴如璋的权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一点她早在几年前就认识到,却在这几年的富贵繁华中逐渐忘记。 直到如今,看到另一个因为裴如璋而一步登天的女子才重新想起。 怎么能不嫉妒。 秦雪莹眼眸泛出红色,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会和周姐姐说,你面子这样大,她定然会让你如意。” 奚应芷无所谓地一笑,仿佛她提出来的果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要求而已。 秦雪莹双眸再次被深深地刺痛了,踉跄着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到了夜间,奚应芷才听说姚轻黄在佛堂晕倒的消息。 她赶到的时候,姚轻黄已经被挪回了明华堂,奚松正在一旁看着大夫替她诊治。 “这位夫人身子格外虚,又受了凉,情绪格外激动,若再不好生将养怕是要伤了底子,日后于寿命有碍啊。” 奚松虽然站得远远的,闻言还是不自觉地面色一紧。 等大夫开了几幅方子叮嘱她好生将养离开后,奚松挥退下人面无表情道: “我让你在佛堂为家人祈福,可没有让你苛待自己,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姚轻黄怔怔地看着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歉疚忽然涌上来。 她还记得她是为了什么才和奚松生疏成这样,不就是为了维护奚应雪吗? 多可笑,她为了维护一个鸠占鹊巢之人,羞辱陷害自己的女儿,还和自己的夫君离心。 若奚松知道真相,知道他和自己的嫡女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会如何心疼,如何怨怪自己。 思及此,对奚松残存的些许怨恨已经荡然无存,姚轻黄扑簌簌地落着泪。 “老爷,妾身知错了。” 她素来端庄刚强,鲜少有这么柔弱难过的样子。 奚松嘴唇嗡动,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妾身以往实在太愚蠢,居然为了雪儿做出陷害芷儿的事情。” 她眼眸挂着深切的悔恨,尤其是在看到奚应芷的那一刻,眼底的愧疚几乎能凝结出实质。 “雪儿的路该由她自己来走,便是过得不如芷儿也是她自己的命,我怎么能去害芷儿的前程,她们都是老爷的女儿,都是奚府的姑娘啊。” 奚应芷意味不明地笑了。 姚轻黄终究是没将两人的身世说出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来此事并无明确的证据,不过是范云云的一句话,和一些莫须有的猜想而已。 二来若是奚松知道她连两个女儿都能弄错,不论是不是她主导,都会让奚松对她失望。 若是以前,奚松对她失望她是不怕的,可如今奚松对她的情分已经岌岌可危,再也遭不住一丝半点的负面情绪。 如今她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她还要撑着身子和身份为奚应芷打点。 已经辜负她这么多年,未来的时光她要好生护着自己的女儿。 不揭开这件事,对姚轻黄眼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奚应芷明白,可心中却还是有一丝难言的失望。 她曾经有那么一瞬,以为她会有一个为她义无反顾的生母。 终归是妄想吧。 “爹爹,夫人能这样想,可见这些天吃斋念佛颇有成效。” 奚松面上不免也有些动容。 姚轻黄心中一喜,忙道:“老爷,芷儿是个好姑娘,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前程,可见上天都是眷顾她的,日后芷儿的一生定会顺风顺遂。 所以眼下芷儿的婚事必要好生打点,千万不能让人以为咱们奚府多有怠慢,老爷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提及此,奚松顿时发愁。 陈氏虽然能当家,可毕竟没什么眼界,打点婚事支应得够呛。 原本有范云云忙前忙后的,没想到她居然野了心跑到端亲王府去说三道四,如今被扣下了,他也懒得去管。 眼下奚府还真没人主事。 他看了姚轻黄一眼。 若论掌家理事,自然要数姚轻黄为先,可她以往对芷儿多有不善…… 见他神色,姚轻黄心中一阵抽痛。 却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便也不敢多说,收拾了心情慈爱地看着奚应芷。 “芷儿,你是个好孩子,小时候你也叫了我一声母亲,母亲做了错事,愿意悔改来弥补你,你原谅母亲好不好?” 奚应芷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没接她的话,只冲着奚松道: “爹爹,方才大夫要夫人好生将养,想必是不能再去佛堂了,父亲便让夫人在明华堂好生养着吧。至于女儿的婚事,要王爷派人来打点就是。” 奚松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法子。” 姚轻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不过很快又克制住,没露出什么痕迹。 “这样也好,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的管家见多识广,操办得定然比咱们自家人更妥帖。” 说着又试探地去握奚松的手,“老爷,这些时日您在外周旋,在内打点,还要照顾儿女,实在是辛苦了。” 奚松手背一僵,到底是没甩开。 少年夫妻,恩爱多年,还育有一子一女,姚轻黄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又怎么可能真正舍弃得掉呢? 只是有些伤害发生了,到底是留下了印记。 片刻后,奚松借着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你既然身子虚,这些时日便好生将养着吧,到了芷儿成亲那日,也好送芷儿出门。” 姚轻黄深深地看着他,“多谢老爷关心,妾身知道了。” 奚应芷并未多说,静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开,留下他们二人相处。 姚轻黄眼睁睁看着她纤弱的背影越发远去,泪水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 “你又哭什么,难道是觉得芷儿不让你打点她的婚事落了你的面子?”奚松语气透着不耐。 姚轻黄摇头,泪水断成珠线,“妾身只是觉得,实在对不起芷儿良多。 她小时候,我也是抱过她疼过她的,如今一忽眼儿就长大了,还出落得这样出挑,对内对外样样都妥帖,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那样苛待她?” 她哭得伤心,奚松心中亦是挣扎,迟疑片刻终是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奚松深深叹了口气,“芷儿非你所出,我不要求你将她视作亲生,可也不该偏颇太过。 日后我也不求你如何照顾她,只消不再害她,这府中便有你的位置。” 他已经十分退让了,可姚轻黄却越发泣不成声。 为了她自己的女儿? 不,她是被蒙蔽,被愚弄,她做的一切都便宜了范云云那个贱人和她生的女儿! 心中气血翻涌,姚轻黄却有苦难言,只得依偎在奚松怀中不住流泪,打定主意日后定要好生补偿奚应芷。 然而还不待她真切地做些什么,翌日,周梦楠居然亲自来了奚府。 奚应芷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数,知道这一遭是逃不过了。 果然,周梦楠一见她便言笑晏晏,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芷妹妹,你说想赏太后娘娘宫中的绿菊,可不巧了,太后娘娘早就说了要将那盆绿菊赏赐给我,这回也是为此才特意请姐妹们一聚。 原是想着卖个关子,到时候好给大家伙一个惊喜。如今芷妹妹既然提了出来,我少不得亲自来一趟与你说一声。” 周梦楠拉着她的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事太后娘娘嘱咐我保密,芷妹妹也千万别说出去了。” 169.赏花宴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扯了扯唇,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 “周姐姐如此盛情,我必是要到的。” 她其实有些疑惑,周梦楠性子坚韧,做事周全,说话更是滴水不漏。 连展太后那样的人她都能顾得妥妥贴贴,为何总是执着于把视线放在男子身上? 不是讨好二皇子,就是想凑到裴如璋面前。 自己选一个人品好、有前途的青年才俊,日后当家做主不好吗? 奚应芷无法理解她,正如她也无法理解奚应芷。 明明只是一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女子,为何能让冷漠无情的端亲王如此维护她,赐她一场平步青云。 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定了赏花宴的行程,却谁都知道那必是一次不太平的宴会。 姚轻黄也听说了此事,拖着病重的身子开了自己的梳妆盒,捧着里头一套头面,轻轻擦拭起来。 似是有些羞于见奚应芷,她只派人将头面送到云芷院。 “姑娘,夫人说了这头面颜色好,您皮肤白戴着最能衬气色。 不过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不知道她选的首饰您喜不喜欢,若是您得空可以去她那选一选,夫人说了,日后她的首饰都紧着您来戴。” 奚应芷略一瞟了眼那副头面。 白玉镶金的底座,镶嵌着几颗硕大的珍珠,在日光下璀璨生辉,却又并不会太张扬,沉淀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 落在她掌心之中,又衬着肤色溢出生辉的华光。 果然是好东西。 姚家并不富裕,奚松这些年为官俸禄也并不多,姚轻黄手头虽然宽裕,却也绝称不上大富大贵。 这头面单从价值上来看,算得上压箱底的宝贝,定然是平日里攒出来的。 这样的东西,前世想来都是给奚应雪做嫁妆的。 奚应雪出嫁后,她远远见过几次,的确见她平凡的面容上满是富贵珠玉,远远看着像是一颗长满了宝石的树。 奚应芷没忍住笑出声来,见旁边两个丫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奚应芷想了想才道: “这副头面我收下了,至于去挑就算了,夫人这几日该静养,我就不去打扰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回了明华堂。 她们可看得明白,如今奚府也就是奚应芷说了算,姚轻黄虽还是夫人,却也得巴结着这个庶女呢。 赏花宴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奚应芷这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褙子,下头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梧桐将她一头乌发挽了个垂髻。 到了选头面的时候,奚应芷迟疑了一瞬,便选了姚轻黄送过来的白玉珍珠头面。 梧桐仔仔细细地将头面压在发鬓中央,边上又添了两支小巧的累丝含珠蝴蝶钗,并不张扬,却十分俏皮灵动。 装扮完毕后,梧桐捧了镜子到她面前。 奚应芷下意识抚了下鬓间头面上的珍珠,唇畔抿出一个有些羞赧,又有些窃喜的笑。 好吧,哪怕她不想承认,也没法掩饰这会她得到的温情的的确确打动了她。 大抵每一个女子在长大的过程中总是需要一个女性长辈的关爱与教养,不止是教养礼仪与学识,还有对女子本身形象与魅力的交流和展示。 她生命中出现过的女性长辈乏善可陈,陈氏虽然对她照顾关爱,却并没有那种耐心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范云云就更不必说了,那是个恨不得奚应芷燃烧自己,点亮奚应雪的主。 所以她虽然坚强,心底却也有某一个角落偶尔会提醒她,自己的生命中似乎缺了一块 眼下这副头面让她觉得,原来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有父亲母亲疼爱的小姑娘。 穿戴一新,奚应芷去向陈氏请安。 姚轻黄这会也在,见了奚应芷,登时眼睛一亮。 却也识趣地没在陈氏面前多说什么,只克制地嘱咐了一句,在外别受委屈。 奚应芷淡然地点头,便出府上了马车。 周梦楠的赏花宴就在周府的后花园,离奚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奚应芷到了后没立刻下马车,在一旁等了等,见董慧来了她才打开车帘下来。 “芷妹妹!”董慧如小燕子一般扑了过来,“早就听说你回京城了,可惜书院学业越发重了,一直没能得空去看你。” 说着她瞟了周围一眼,压低了声音:“好容易今日休沐,周梦楠又搞什么赏花宴。 谁不知道周家二姑娘爱侍弄花草,这些花压根不是她的,却叫她拿出来显摆,可显着她了。” 奚应芷嗔她一眼,“董姐姐心直口快,也该注意别得罪了人,周梦楠如今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脸,你可别叫她抓了机会拿你立威。” 董慧撇着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停了话头,两人并肩往周府走去。 她们到的算晚的,花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周梦楠众星拱月地坐在湖边的凉亭之中,四周堆满了形态各异的秋菊。 她生的只是清秀,却也被百花衬得神采飞扬,雍容华贵。 董慧又扯了扯奚应芷的袖子,趴在她耳朵边上轻声道: “这些时日书院每次考试,周梦楠都稳居第一,夫子对她赞不绝口,陛下也曾提及她的名字,周尚书如今将她捧得高高的,像是奇货可居。” 奚应芷一面听她说着,一面扯着完美无暇的笑冲着众人打招呼。 等董慧说完方才控制着嘴唇的动作不动声色道: “以前她跟在秦雪莹身边,自然完事都不敢太出挑,怕抢了秦雪莹的风头。如今没了这个障碍,眼下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董慧若有所思。 若真如奚应芷所说,周梦楠的手腕心计,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几句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凉亭面前,周梦楠笑吟吟起身,带着众人来迎。 “两位妹妹来得真巧,刚刚上了今年新出的碧泉雪芽,听说是泰山上头加急送来京城的,是十年难得一品的好茶,两位妹妹快来品一品。” 她侧身引了两人入内,随即当之无愧地坐在主位。 奚应芷和董慧对视一眼,谁也没和她别这个苗头,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环顾四周后,惊诧地发现秦雪莹居然也到了,这会全然没了往日的高傲与嚣张。 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靠后的地方,眸光静静地盯着周围的奇花,间或不甚明显地往奚应芷这边看一眼。 两人这下是真真吃惊了。 以往有秦雪莹在的地方,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何曾有这么低调的时候。 这会来看,秦雪莹和周梦楠两人全然像是到了个个一般。 难怪周梦楠如此得意,毕竟一个人翻身了若是无人做看客,不就成了锦衣夜行? 奚应芷神色平静,周梦楠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了,端着茶杯故意问道:“奚妹妹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奚应芷掀盖浅尝一口,笑眯眯赞道:“其香清,其味醇,其幽甘,果然是佳品。” 其他贵女也附和着点头称赞。 周梦楠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慢悠悠地问道: “芷妹妹品茶倒是一绝,难道是经常品茗的缘故?不知妹妹平日爱喝什么茶?” 周围的贵女动作都顿了顿,秦雪莹眼底射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嘲讽。 奚府不过是毫无底蕴的庶女,挤破头都挤不进勋贵世家的圈子,哪里会有什么好茶。 周梦楠这话,一来揭了奚应芷的老底,二来就是在嘲笑她装腔作势了。 是了,说得像模像样的,好似很见多识广一般,在座谁不知道她的底子,靠男人一步登天的货色,哪里配和她们同坐一桌。 董慧也听出里头的意思,忙解围道:“我平日的确经常和阿芷品茗赏花,阿芷性子恬静,于品茶一道很有天分。” 周梦楠似笑非笑,“是吗?” 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董慧更急了,抓耳挠腮地想着如何解释好让众人都相信,却听得奚应芷轻轻地笑了。 “周姑娘不信也是正常,毕竟方才的话我不过是随口胡诌的,没想到周姑娘居然当真了,还如此郑重其事。” 奚应芷放下茶杯,借着袖子的遮掩扯了扯董慧的衣角,示意她别再多说。 在这种居高临下审视的视角中,你若费尽心机想着如何解释,如何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那你就真正输了。 因为那意味着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天然便矮了对方一节。 若想破局,该做的不是解释,而是以态度直接告诉对方,你没资格评判我。 果然,周梦楠闻言神色僵了僵。 奚应芷继续道:“听闻自打我从书院退学后,周姑娘便一直是书院的第一名,如今对品茶如此关注,可是日后书院也要考品茶一道?” 周梦楠脸颊又是一抽。 这书院头名,奚应芷在的时候都是落在奚应芷头上,而后她被太后气怒贬去积卢寺不得不退学,才让周梦楠拿了第一。 眼下拿这个来说事,不是生生打周梦楠的脸吗? 旁的贵女也不好多说什么,奚应芷纵然身份上不得台面,她们却也只能敬着不敢招惹。 一时间周梦楠被架在那里,不上不下好不尴尬。 170.专门拆周梦楠的台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朝周围的姐妹投去求助的眼神,却只换来众人不自然的闪避,周梦楠臊得脸颊涨得通红。 奚应芷恍若未觉地起身,“好了,说这许久的题外话,周姑娘今日请咱们来不是为了赏花吗?” 她走出凉亭,于艳艳花丛之中盈盈转身,刹那间千娇百媚的奇花像是失了颜色一般,尽数沦落为她的陪衬,越发显得她鲜妍明媚,人比花娇。 “周姑娘不如替咱们说道说道,这些花究竟有什么来头?” 坐在凉亭之中的贵女都被她的笑给晃得愣了神。 她们知道奚应芷貌美,可以往她为人低调,从不曾如此直白而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的容貌,在她们印象中,美貌也就不那么真切。 眼下她没了低调掩饰的心思,笑得活色生香,雪肤花貌宛若神女,强势地闯入众人脑海之中。 洗刷了往日怯懦低微的形象,让人满心满眼只能记住眼前的震撼。 院子里许久没有人开口,奚应芷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就听到旁边响起一个娇俏活泼的声音。 “奚二姑娘这话问错人了,我这长姐最是阳春白雪的一个人,这些花在她眼里不过是把完观赏的玩意,哪说得出来头呢?” 一穿着水红色襦裙、相貌灵动可爱的女子踏步而出,冲着凉亭内的众人遥遥行礼,就指着奚应芷手边一株粉色的花介绍道: “此花名为鸢尾花,因其花瓣形如鸢鸟的尾巴而得名,日常多见的是青色蓝色,经我特殊培育,今年开出了粉色的花瓣。” 奚应芷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竟然是鸢尾花,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粉色的鸢尾花,果然是让人别开生面。” 凉亭里的其他贵女也都忍不住跟了出来,不约而同围在两人身边,看着周围的花啧啧称奇。 方才她们来了这么久,光听周梦楠显摆了,这会正儿八经地赏花,顿时也觉出不同来。 “这难道是玉簪花?我听说玉簪花最是难养活,一株上头顶多开一朵,为何这里却开得如此繁茂,居然有十数朵!” 少女,也就是周家二姑娘周梦萧笑着解释:“我用了新的技法来培育……” 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周梦楠就这么被落在凉亭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热闹。 秦雪莹也是唯二没有去花园,而是留在凉亭中的人之一,这会嗤笑着倚着凉亭的栏杆,看着花园里的众人背对着周梦楠道: “没想到我这位未来的王嫂待人接物、玩弄人心也有一手,随意一句话就让周二姑娘如此喜欢她,连亲手栽出的水晶牡丹也愿意相送。” 她目光所及之处,周梦萧果然折下一支碗口大的水晶牡丹,轻巧地簪在奚应芷鬓间。 也亏她今日带的是端庄内蕴有余的珍珠头面,鬓边斜插一支莹白的牡丹,迎风花瓣微颤,更显清弱窈窕,美不胜收,丝毫不觉得繁复沉重。 周梦楠死死攥紧了拳头。 她记得,那株水晶牡丹她曾向周梦萧讨要过,想拿去献给太后,却被周梦萧一口拒绝。 而后她求到父亲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以利益诱之,父亲才勉强松口去向周梦萧提起。 没想到周梦萧只恼怒地撒了回气,父亲就立刻改了主意,再也没说要周梦交出水晶牡丹的话。 反而还斥责周梦楠汲汲营营太过谄媚,损了他的官声。 多可笑?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当一个清高纯粹的女子,可她若清高了、与世无争了,谁来替她争? 可恨她没有一个替她细心筹谋的生母,更恨她生母无能,熬到父亲身居高位了,硬生生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以至于她一个小小孩童在周府苦心周旋。 自打她及笄后她就决定,这辈子一定要做人上人,再也不去为了些许珠钗布头费尽心思钻营。 她要所有人都捧着她讨好她,做那个掌管别人命运的人! 心中气血翻涌,周梦楠连吸了几口气才硬生生忍下。 如今她已经有进展了,不是吗? 至少太后娘娘愿意扶持她。 就算端亲王不爱她又如何?只要进了端亲王府,哪怕是个侧妃的名分,有太后扶持,又有周家做后盾,她未必不能压奚应芷一头。 定了定神,周梦楠重新端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向人群中走去。 “我这妹子最是手巧,有她在咱们府上的花卉和御花园的奇花异草比起来也不差些什么了。” 周梦萧闻言皱眉,“姐姐说得什么话,我再怎么钻研也不过是一个人一双手,哪里能和宫中侍弄花草的匠人相比,姐姐这话虽是在夸奖我,可落到别人耳中难免让人觉得我自大。” 周梦萧笑意微僵,却又很快掩饰住,“是是是,姐姐一得意便说错话了,好妹妹教训的是。” 周梦萧这才打住,继续去看那些花草。 奚应芷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 素来听说周尚书疼爱二女儿,周梦楠在家中处于弱势,平日总被二女儿欺负,今日一看却不尽然。 周梦萧的确心直口快,对周梦楠也并无尊重,可两人交锋还是周梦楠略胜一筹。 方才周梦楠直言周梦萧以妹妹的身份教训她这个姐姐,且态度如此温顺低下,周梦萧显然眉听出其中的门道,就这么认下这件事。 难怪这么多年来,周家姐妹在外的名声,是一人隐忍妥帖,一人桀骜骄纵,其中也不乏周梦楠的手笔了。 眼看周梦萧仍旧一无所觉地摆弄着手中的鸢尾兰,奚应芷笑着走到她身边: “萧妹妹,你和周姑娘虽是姐妹,性情爱好却大不一样,周姑娘爱读书习字,你却爱侍弄花草。” 周梦萧缩回手,坦然道:“这也没什么稀奇,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我和长姐并非一母所出。 不止喜好,我们喜欢的衣裳、首饰,乃至爱吃的东西都不一样。”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也是,平日周姑娘在书院念书,你却呆在家中,你和周姑娘平日见面相处的机会,说不定还不如这些同窗呢。” 周梦楠点头,“我和长姐平日见的的确不多。” 奚应芷笑了笑,没再多说。 不过方才两人交谈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周梦楠在外表现得便是继母苛刻、继妹嚣张、生父不管不问。 可方才周梦萧所说,两人连见面都很少,又哪来那么多机会欺负周梦楠呢? 一时间众人看向周梦楠的眼神,都开始意味深长起来。 周梦楠心思机敏,怎么会看不出众人的眼神,当下又急又怒,恨恨地剜了奚应芷一眼。 却也知道不能再让奚应芷这么抢风头下去了,忙打断众人的谈话,“姐妹们别只顾着说话,今日可是赏花宴。 多亏太后娘娘的盛情,赐下今年新贡的绿菊给咱们赏玩,若是不好生欣赏一番岂不是辜负了?” 说着便吩咐下人去将绿菊抬出来。 趁着下人去搬的间隙,周梦楠又笑着解释道:“这绿菊是今年花匠用特殊技巧培育的,非得放在暖房里好生将养着才能存活。 这不,为了这盆绿菊,父亲特地连夜搭了个屋子,炭火烧得足足的,我一进去都热得一身汗,所以就不便请各位姐妹们入内观赏了。” 言谈间流露出的自得,惹得奚应芷和董慧对视着彼此挑了挑眉。 以前不觉得周梦楠这么爱显摆啊? 众人也都觉得这番话怪怪的,一时没有人出声接话,周梦楠尴尬地等了一会,只得自己给自己解围。 “那绿菊果真也是稀奇,奚妹妹你也听说过是不是?不然怎么会特地点名要看呢?” 奚应芷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确听说过,原以为不过是件小事这才随口一问,周姑娘这般隆重,倒让我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 “扑哧——”控制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奚应芷这话实在是太狭促了。 本来嘛,一盆绿菊而已,虽然珍贵,可这种花培育出来就是用来赏赐朝中重臣以示恩宠的。 在座的贵女虽然不算是皇亲国戚,可也都是重臣之女,一盆绿菊就算是如今太后正稀罕没有赏赐下来,旁的贵重东西她们却都是不缺的。 更何况这盆绿菊只是展太后借给周梦楠的,她还当个了不得的玩意在这显摆,简直可笑至极。 周梦楠被一阵阵嘲笑刺得脸色发白,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下人将绿菊抬到面前,她才沉着脸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阴沉沉地让下人将绿菊摆在花圃正中间。 “这绿菊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请诸位一观也算是太后娘娘的恩赐,哪日太后问起,知道姐妹们喜欢,定然也会高兴。” 闻言,众人俱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周梦楠无声地和众人对视着。 她自然知道这会众人心中都不服她,可那又如何? 这世间历来是谁有权力有地位,谁说的话便是真理。一味做小伏低地讨人喜欢,那是无权无势之人的生存之道! 她如今既然有靠山,就明晃晃拿靠山来压她们又能如何。 纵然她们心有不甘,难道还敢说出口吗? 171.绿菊被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院子里安静了许久,就在周梦楠想再说两句呈一下威风的时候,一声细碎的杂音不甚明显地响起。 奚应芷不知道怎么就听得格外清楚,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那盆被几个奴婢围着的绿菊盆栽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 她正要出声提醒,下一瞬那裂缝逐渐扩大,在奚应芷惊讶的视线中,啪地一分为二! 短暂的安静后,惊愕的尖叫如惊雷般响起。 周梦楠几乎是大惊失色地上前,一把扒拉开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丫鬟,气怒至极骂道: “你们怎么做事的,这可是太后娘娘的绿菊,谁让你们这么毛手毛脚,竟然把这盆绿菊给砸了!” 鹅卵石地面上,花盆被摔得稀碎,那株开得茂盛的绿菊虽然没有摔折,却也混合着泥土摔得栽在地上,叶子都掉了一片。 前一刻周梦楠有多得意,眼下她就有多惊慌。 这可是太后借给她的绿菊,不是赏,是借! 既然是借,她就是要还的! 如今被摔成这样,她拿什么去还?拿命吗? 周梦楠急得双眼猩红,忽地抬手指着靠的近的董慧,“是你,是你方才趁人不注意偷偷动了手脚,故意砸坏太后娘娘赏赐的花盆,对不对!” 董慧被她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奚应芷身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站得好好的,哪里动了什么手脚,谁看到了!” 周梦楠一把揪着丫鬟雀儿的衣襟,扯着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方才你就站在董慧身边,你说,是不是看见她动手了!” 雀儿哆哆嗦嗦地瞟着董慧,慌慌张张一时没有开口。 董慧被她这番无中生有的污蔑气得直发抖,“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是你府上的丫鬟,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她污蔑攀扯我,她敢不照做吗!” 周梦楠一把甩开雀儿,死死盯着董慧,“这花盆是宫中御造之物,在宫中和周府摆放了这么久,一点问题都没有,偏偏现在坏了定然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方才你就站在便是,我又亲眼看见你手腕动了,桩桩件件都是证据,岂容你开脱!” 眼见董慧要反驳,周梦楠又扬声打断她:“你不承认也是理所当然,正所谓法不责众,今日太后娘娘的花盆破了,你定然想着大家伙一起为你承担,总好过你一人受罚! 可你也太蠢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只要动了手脚就一定会有人看见!就算你们不信我的话,在场之人除我之外定然还有其他人看见你动手!” 董慧刚想问还有谁看见,就被奚应芷一个眼神闭了嘴。 “周姑娘稍安勿躁。” 周梦楠这会看见奚应芷开口就觉得头皮发麻。 方才她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赖到董慧身上,也是存了打奚应芷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来不及反应的主意。 这会见她开口,也顾不得什么贵女风范,张嘴劈里啪啦连声道:“奚应芷,我知道你是端亲王的未婚妻,身份尊贵,可再怎么尊贵你如今还不是真正的端亲王妃,如此包庇毁坏御赐之物的罪人,是要仗着王爷的喜欢和太后娘娘对着干吗?” 比起她的气势汹汹,奚应芷就淡定多了。 “有理不在声高,周姑娘眼下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虚张声势。” 周梦楠气势陡然一滞。 那种感觉就像是肚子里的火即将要爆出来,却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一样。 “我没有。” 周梦楠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慌得手都在抖。 “太后娘娘的绿菊非比寻常,我只是急着找出真相。” 奚应芷绕着破碎的绿菊踱步一圈,忽然看向她身后的周梦萧,“这株绿菊只是花盆杂碎了,花径本身并未损坏,找花匠重新栽回去不就是了?周姑娘如此喊打喊杀,究竟是真的看重绿菊,还是借机生事想陷害董姐姐!” 说到最后,她语调陡然凌厉。 方才还被周梦楠的紧张焦急所感染的众人顿时清醒过来。 是了,绿菊并未真的受损,移栽到别的花盆就是了。 周梦楠咬死董慧,又言语挑唆鼓动她们指证董慧,难道今日的赏花宴其实是鸿门宴,目的真的就是为了陷害董慧? 是了,定然是! 若周梦楠真的只是紧张绿菊,为何不第一时间派人补救,而是在这里拖延时间。 她分明是想着绿菊彻底枯死之后再无弥补的机会,她们逼不得已也只能顺着周梦楠的意找一个替罪羊。 好险,若不是奚应芷反应快,她们真就要成为周梦楠的棋子了! 一时间,对奚应芷感官只是平平的贵女,看向奚应芷的眼神瞬间都充满感激。 周梦楠只觉百口莫辩,她如何能解释得清方才她真的是一时慌了神,只想着如何躲避太后的责罚,压根没想着补救呢? 不过眼下既然有了另一条路,她也不急着将一切栽到董慧身上了。 定了定神在周围扫视一圈,看到周梦萧的那一刻直如看见了救命稻草。 “二妹妹,平日里你最懂照顾花草,这株绿菊价值珍贵,你定然有法子重新移栽救回去对不对?” 周梦萧抽出被她紧紧握着的手,满眼警惕,“这株绿菊自从到了周府,你一直看得严严实实的,别说让我摸一摸,就连看都不许我看,我从未了解过,又哪来的法子去移栽补救?” 周梦楠面色一滞,旋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拿乔推脱,太后娘娘的绿菊事关重大,若是不能补救成功在座所有人都难逃罪责,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周梦萧蹙眉,“我不是推脱,是真的做不到。昨日我向你请求让我看一眼这株绿菊,若是当时你同意,而非将我拒之门外,我知道绿菊的土壤是什么温度和水分,说不定这会我还能想出办法。” “你!”周梦楠扬起手掌就想往周梦萧脸上挥去。 “放肆!”周尚书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捉住周梦楠的手臂。 “萧儿是你亲妹妹,你如何能打她。” “爹!”周梦楠几乎要崩溃了,“她见死不救,眼睁睁想让我被太后处置,爹爹难道要偏帮她吗?” 周尚书眼神冰冷,丝毫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儿,反而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今日丢脸丢得已经够多了,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周梦楠脸上现出深深的屈辱和羞愤。 她名义上虽是周尚书的女儿,可周尚书从未像维护周梦萧一般维护过她。 眼下还当众在她举办的宴会上给她没脸,她到底哪里不如周梦萧! 见她没有动弹,周尚书眉眼一沉,“你若有本事收拾这烂摊子,我立刻就走,若没这个本事,就别在这丢人现眼。” 周梦楠握拳,强忍心中翻涌的怒火和不甘。 是了,她如今的确没这个本事。 有朝一日…… 泪珠啪嗒着滴在她狼狈的绣鞋上,很快被踩碎。 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如今已经得了太后的信任,不是吗? 只要攀上端亲王,一切都会变好的。 就像奚应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朝得了端亲王的青睐,如今众人都捧着她。 周尚书没再管周梦楠如何,缓和着脸色朝着众人道:“今日诸位受惊了,都是我这个女儿粗心大意冲撞了,诸位先行回府,稍后我会安排下人上门一一致歉。” 众人方才的确是被吓住了,现在慢慢回过神来,正欲对周梦楠心生不满,就被周尚书给安抚住,便也没再多说。 听周尚书送客,更是巴不得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诸位请留步。”奚应芷忽地慢悠悠开口。 周尚书皱着眉,心中很是不耐,却强压着怒火问道:“奚二姑娘有何指教?” 以他尚书的身份,如此好声好气地和一个小官的庶女说话,已经是非常礼遇了。 奚应芷却半点忐忑和受宠若惊都无,勾唇轻笑,“方才大家伙的确是受惊了,董姐姐却不是,董姐姐可是被周姑娘指着鼻子污蔑损坏了太后娘娘的圣物。 如今这事还没说清楚,董姐姐若就这么走了,周姑娘宽容不追究还没什么,若日后突然想起这么一遭,一盆大大的脏水泼过来,董姐姐可要如何是好?” 周尚书脸色阴沉的,“奚二姑娘想要如何?” 他倒是直接,没有周梦楠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管问奚应芷想要怎么解决。 想来也是自信,一个闺阁女子提出的要求,也不过是针头线脑的肚量而已。 奚应芷明晃晃地察觉到他的蔑视,却也没生气,仍是笑道:“周尚书这话是何意?今日我和董姐姐来周府是来做客,而不是来有求于人。 如今董姐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难道不该是周尚书作为主人主动提出法子来解决吗?若要我们来说,怕只怕我们所提的要求太过分,周尚书会怪我们不知天高地厚。” 周尚书神色更沉了。 他知道奚应芷是未来的端亲王妃,却也实在没把她放在眼里。 172.奚应芷拿捏全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种蔑视除了来自于对她身份的轻视之外,还有他身为朝廷重臣对闺阁女子本身的蔑视。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见了像他这样的朝廷官员,总是会被他身上的气场和威慑震得说不出话。 没想到这个奚应芷居然如此大胆,敢当众质疑甚至挑衅他。 当真是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了。 周尚书眯着眼,略微加重了语气,“这有什么难办的,你若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不如先行回府,董家姑娘的事情,我自会和董尚书当面解释。”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和董家对话,奚家不够格,奚应芷这个奚府庶女,更不够格。 果真是周梦楠的父亲,哪怕伪装得更加妥善完备,骨子里的傲慢还是一脉相承。 奚应芷忍不住挑了挑眉,“周大人既然这么说,可是有把握日后绝不会有任何不利于董姐姐的传闻出现? 若是有,那便不再是周梦楠言语失当,而是周大人故意为之?” 周尚书脸色陡然一变。 这个小丫头好厉的嘴,他拿身份压她,她便直接将小女儿之间的口角矛盾上升为他和董尚书之间的朝堂倾轧。 这样的心思,难怪周梦楠在她手上屡屡讨不着好。 那也是个蠢的,既然知道斗不过,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其辱? 眼下还把这把火烧到家中来。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被奚应芷如此巧笑倩兮地看着,他却有种和上位者对峙的压迫感,以至于语气都不自觉谨慎了起来。 “奚二姑娘设想的倒是周全,是本官疏忽了,董姑娘在府上受了委屈若是这么草草了事,于两家而言都是隐患。” 奚应芷听得忍不住笑出来。 这些当官的,果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无论说什么话,哪怕是这样自己打脸自己的话,都如此冠冕堂皇,丝毫不觉得汗颜和心虚。 她的笑几乎丝毫掩饰也没有,周尚书心头陡然火起,忍了一瞬才勉强脸色如常。 “奚二姑娘有何高见?” 奚应芷侧头一笑,“我没有高见,周尚书能官至二品,想来不至于连女子之间的口角都解决不了,小女相信周尚书的处置。” 虽是好话,却硬生生顶得周尚书一肚子闷火。 这个女子实在难缠,他再没了和她分个高下的心思,挥手示意周梦楠上前: “方才你错怪董姑娘,一则犯了失察之错,二则犯了小肚鸡肠之错,还不向董姑娘道歉?” 周梦楠不是个蠢的,方才几句话的交锋,奚应芷的言辞之犀利让她愈发不敢小觑。 若只是她自己,她定然舍不了这口气,可周尚书都发话,她便不能不听。 若是由着奚应芷这么闹下去,让周尚书更厌恶自己还是其次,影响到周尚书在朝堂中的地位,连带着她自己也讨不了好。 所以哪怕心中既不甘又羞愤,周梦楠还是咬牙冲着董慧低头,“今日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失察将一切怪罪到你身上,对不起。” 她一说完,周尚书不等董慧反应便快速截断话头,“董姑娘,你与梦楠相识多年,一场误会想必不会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吧。” 这话说得,好似董慧若是还要计较,就是她小肚鸡肠一般。 这老匹夫一句话不给人挖三个坑仿佛就不会说话了一般。 董慧局促地笑了一下。 周尚书给她的感觉跟她爹有些像,她下意识便矮了一头。 好在奚应芷在她身边替她接话:“既然是误会,董姐姐也该知道这误会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方才事出突然,这么多姐妹想必都没反应过来。 如今周尚书既然能主持公道,不如查清楚花盆为何突然碎裂,也好给莫名受冤的董姐姐和受了惊吓的姐妹们一个交代。” 饶是百般控制,周尚书眉宇之间仍是透出几分不耐。 偏偏方才还一愣一愣的贵女们这会醒过神来。 “奚二姑娘说得对,方才周梦楠怪罪到董姑娘身上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的是绿菊被毁若是不能给太后交代,我们都逃不了罪责。 如今既然周尚书既然来了,也该查清此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是,方才想污蔑人打的就是我们的幌子,眼下不说清楚就叫我们走,将我们当傻子耍弄吗?” 群情激愤,怒气一潮盖过一潮。 周尚书脸色一变再变,终是没忍住狠狠瞪了周梦楠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没那个玩弄人心的本事,就别想着那别人当枪使,到最后反噬到自己身上,害人害己! 周梦楠也慌了。 她没想到,方才情急之下的几句话,竟然就让奚应芷抓住把柄,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诸位安静。”周尚书黑着脸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压。 “本官只是怕烦扰了诸位,这才提出让大家先行回府,事后无论如何本官都会查清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既然大家想亲耳听见,本官现在就将事情问清楚。” 他转身看向跪在院子中间的几个丫鬟,眸光威慑毕现。 “方才这花盆是你们抬过来的,真相如何,你们应该最清楚,还不老实交代!” 方才那个被周梦楠拉出来的丫鬟雀儿哆哆嗦嗦地抬眼看着周尚书,忽地连连磕头,“是奴婢方才绊到石头,一时不慎摔了一跤,这才将花盆摔坏,老爷饶命,大姑娘饶命!” 众人都没有吱声,只等着周尚书的反应。 周尚书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心虚,甚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勃然大怒的模样。 “原来是你!你一时疏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不知悔改试图嫁祸贵客,来人,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董慧顿时怒了。 周尚书不来这一出还好,眼下推这么个丫鬟出来顶罪,几乎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其他贵女也都满眼隐怒,显然是觉得周尚书这一手,实在是脸都不要了。 可奚应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雪莹,又在众人看向她的时候飞快地收回视线。 “奚二姑娘,你说,周尚书如此处置,妥还是不妥?” 人群中有贵女问出声。 不知不觉间,众人隐隐有以奚应芷为首的趋势。 人总是拜高踩低的,而拜高踩低背后的深层次逻辑,其实就是慕强的心理。 奚应芷平日总是不显山不露水,众人不会主动招惹她的同时,也不会过多地将她放在眼里。 而这会她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强硬,甚至敢于和周尚书打擂台,众人不自觉地便将她放到周尚书同等的位置中,情不自禁地追随听从。 诚然奚应芷并不想活在众人的视线中,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将话语权捏在手中的感觉比任人指责拿捏还是强上不少。 这会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奚应芷回过神浅浅一笑,“不拘到底是谁砸坏了花盆,只要周尚书说清楚这件事与咱们无关,日后也不会攀扯上咱们就好。”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贵女们是神色鄙夷而释然。 周尚书则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言以对。 这个死丫头,看似一团和气,实则说话滴水不漏。 他都已经如此退让了,她还这么步步紧逼,黄毛丫头,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行了,是非之地,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别一会又碎了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又要赖着咱们。” 贵女们吵吵嚷嚷,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周梦楠被这番话气得双目喷火,死死捏着拳头才勉强克制着怒火。 奚应芷最后看了她一眼,心中慢慢猜度着,一面和董慧走在最后。 等到两人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周梦萧一直跟在两人身后,见两人发觉了停下脚步才开口: “方才我大姐姐失礼了,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没有接话。 周梦萧又闷闷道:“她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功利心太重,一沾染上权势就什么都顾不得,一门心思往上钻。” 她略微嘟囔了两句,很快就打住,“今日多谢你们为我说话,下次我做东宴请你们,必不让你们再受惊了。” 周梦萧说了这几句话,像是卸下什么重担一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奚应芷和董慧亦扯出礼貌的微笑,“周二姑娘言重了,些许小事而已,不必挂心。” “周梦萧!你这个贱人,就是这么在背后抹黑我的吗!” 周梦楠忽然从一侧冲了出来,显然是一直跟着周梦萧,直到此刻听了这番话才忍不下去。 “什么叫我功利心太重,你有父亲庇护,自然什么都不必担心,可我呢!” 周梦楠双目猩红,写满愤怒、不甘、悲伤、委屈,以及深深的嫉妒! “我没有亲娘了,亲爹一颗心偏在你身上,有也跟没有一样,你当着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万事都有人替你筹划,我却只有我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什么资格替我说这些场面话!” 她鲜少有如此冲动激烈的时候,周梦萧习惯了她伪装的和善端庄,这会愣了一瞬才解释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奚二姑娘和董姑娘都是好人,我只是不愿她们和你生疏了——” “不用你管!” 173.偏爱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周梦楠狠狠上前将周梦萧推开,“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董慧拉着奚应芷后退两步,生怕周梦楠的怒火烧到她们身上。 又见周梦萧被推得踉跄,口中忍不住道:“你发这样大的脾气做什么,周二姑娘也是为了你好,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句话,将周梦楠的怒火点得更旺。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董慧,见我倒霉,你心里头高兴得很吧!” 董慧脸上闪过气怒,“周梦楠,我与你自小就相识,今日你污蔑我也就算了,我只当你不愿担责不愿承担太后娘娘的怒火。 可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在你心中我董慧就是这么没有气量的小人吗!” 周梦楠心中是一闪而过的羞愧,可在对上奚应芷冷漠的双眼后,又化为更深的羞恼和愤怒。 “自小相识又如何?你如今还不是看奚应芷攀了高枝就急不可耐地巴结她,说来说去你和我有什么两样,有什么资格取笑我?” “你——”董慧攥紧拳头,心中失望更甚,“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不欲与周梦楠继续纠缠,拉着奚应芷就要离开。 周梦楠被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深深地刺痛了。 “站住!”周梦楠追着一把攥住董慧的胳膊,“我怎么不可理喻了,以前奚应芷不过是个普通的庶女,你怕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如今倒是好姐妹了。” 周梦楠嘴角勾出一个夸张的嘲讽,和她平日的端庄大相径庭。 “也是,她是个贪慕虚荣、爱慕权势的,你也不遑多让,果然是臭味相投——” “啪——” 奚应芷毫不客气地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 “周梦楠,你要如何看待我们,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权力去管你心中的想法。 但你若把这些话拿到我面前来说,怎么,是觉得我好欺负,任你捏扁搓圆了欺负吗?” 周梦楠愣了许久,才怔怔地反应过来。 旋即就是勃然大怒! 那怒火甚至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羞辱! “你竟敢打我,你一个小小庶女,哪怕和端亲王订了亲,可你还没有嫁入王府呢! 王爷不过是被你装出来的模样给骗了,她若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定然会厌你弃你!” 奚应芷冷着脸,正想说自己并不在乎,就听见周府打开的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是个什么东西不用你来说。” 抬眸,却是裴如璋。 一身黑色蟒袍,头顶碧玉高冠,负手而立,越显气宇轩昂。 “本王喜不喜欢一个女人,更轮不到你来质喙。” 虽然不想承认,可奚应芷这会的确心中一松,带着董慧快步走到端亲王身边。 天知道,方才周梦楠发疯一般胡搅蛮缠,她却是有些招架不住。 虽然周梦楠平日里装腔作势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怎么讨喜,可也好过眼下这般歇斯底里的疯狂。 伪君子总是比真小人好对付一些,不是吗? 她毫无芥蒂扑向裴如璋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周梦楠。 若是可以,她多希望拥有奔向裴如璋资格的人是她。 活了这么久,她克制她的欲望,竭力告诉自己只要谋划、争取、努力,想得到的终归能得到。 生平头一次,她发现她一直以为的真相其实是错的。 无力感涌上心头,原来嫉妒是酸味。 周梦楠强撑着才没有让眼泪流下。 “王爷,我并非是在刻意贬低奚应芷,您不信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奚应芷和您相识不到半年,她连您的喜好性情都不清楚就愿意嫁给您,不就是为了您的权势吗? 日后若有其他更有权势的男人出现,保不齐她会琵琶别抱。您为国征战、护守国门,这样贪慕虚荣的女子不配做您的王妃。” 她承认,她是真的疯了,居然敢对端亲王说这样的话。 可是规行矩步克制自己这么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束缚自己了! 周梦楠紧紧盯着裴如璋,她这样剖白自己的一番话,总能换来他的垂怜吧! 裴如璋的确施舍了她一个眼神,只那眼神却满是恶意和玩味。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与你无关,就算她真的贪慕虚荣又如何,本王刚好很有权势。 本王亦不怕她遇到什么别的男人,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厌恶贪慕虚荣的女人,本王不怕比较。” 周梦楠一僵,满脸都是狰狞的不敢置信。 她听到了什么? 他如何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 趋炎附势、贪慕虚荣的女人不是该被唾弃吗? 为什么在端亲王口中说出来就那么理所当然?难道她不觉得这样的女子丑陋恶心吗? 可是…… 若真是如此,那她之前的伪装又算什么? 这么多年,她一面竭力巴结贵人,一面却又努力掩饰,给自己套上各种各样的假面,生怕被人戳穿她的真面目。 结果端亲王却告诉她,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周梦楠竭力在找自己的声音,试图让自己说几句话。 裴如璋轻飘飘的话语再次击碎了她组织出来的语言,“女人不爱美就会变丑,不爱慕权势就会受穷,本王的芷儿过不来那样吃糠咽菜的日子。 你爱标榜自己品行高洁,不如本王为你找一门好婚事,让你好好过一过贫苦的好日子,让你安贫乐道一番如何?” “不——”周梦楠脸色煞白。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她或许还会为了维护自己伪善的形象而嘴硬应下。 可说这话的人是端亲王,最是毫无顾忌的主。 她敢肯定她若真的应下了,端亲王一定会二话不说真的找一个人寒门学子或是农夫把她嫁了。 她才不要嫁给那种人,人可以没有面子尊严,却不能没有银子。 她娘当初就是在周尚书一贫如洗的时候嫁给了他,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还要紧着夫君来花。 是,人都说莫欺少年穷,现在穷不代表以后都会穷,她爹的确功成名就了。 可那又如何,她娘还不是熬坏了身子?一天福都没享就油尽灯枯了? 所以嫁给穷男人是这世上最不划算的买卖,男人若是不发达,便要跟着他受穷一辈子。 若是发达了? 呵,他自会去另找配得上他的贵女做妻子,原本的妻子,连骨灰在哪只怕都不知道。 可是,心里头这样想是一回事,你若真敢表现出来,那就成了人人都看不起的肤浅小人。 所以这会周梦楠是真被裴如璋逼得进退不得。 她不明白,如果端亲王不觉得女子贪慕虚荣有错,为何要对她如此刻薄? 裴如璋这会已经收了脸上的笑,眸光冷漠地盯着她,“连自诩深明大义端庄温柔的周姑娘都如此嫌贫爱富,你哪来的胆子敢对本王的王妃指指点点?” 周梦楠打了个激灵,像是凭空落水,又被人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满是窒息过后的胆寒。 “王爷。”她啪嗒一声跪下了,“小女一时失言,请王爷恕罪。” 裴如璋没接话,移开视线看着身后被他遮了大半个身子的奚应芷,沉悦的声音带着调侃和自得,“在本王面前张牙舞爪倒是厉害,怎么到外人面前被欺负得不敢还手了?” 奚应芷嗔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用开口也像是在撒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欺负了。” 她方才明明还动手打人了好吧。 两人小声地对话,那亲密无间的姿态直如一把利刃,刺得周梦楠鲜血淋漓。 若说她一开始还抱着跻身端亲王府的心思,这会却整个人都灰心颓然起来。 她真能做到吗? 端亲王对奚应芷几乎已经到了呵护备至的地步,就算她费尽心思勾引,端亲王都不会看她一眼。 就算男人会变心,日后色衰爱驰,那她也老了啊。 或许终其一生,她都不会有机会走到端亲王心中…… 女人要承认自己对一个男人无计可施是非常艰难的,那不单单是对她能力的否定,更是对她身为女性本身魅力的一种打击。 周梦楠这会整个人都像是褪了色一般,呆呆地跪着,那股子心气和生机全然消失不见了。 “王爷。” 周尚书知道端亲王来此,忙不迭出来拜见。 “小女年幼不懂事,冲撞王爷,请王爷恕罪。” 裴如璋这才正眼看他,似笑非笑,“无妨,年幼不懂事,自有年纪大的懂事的替她处置。” 周尚书和周梦楠齐齐面色一变,仿佛这才知道害怕。 “王爷,小女只是被下官训斥了才会如此冲动,求王爷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饶恕她吧。” 裴如璋笑意微敛,“本王从未说过她冲撞的是本王。” 周尚书一愣,旋即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身后眨巴着眼一声不吭地奚应芷。 端亲王竟然是为了奚应芷在讨公道? 可是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便问过了,奚应芷和周梦楠的确有龃龉。 但那龃龉明明是奚应芷打了周梦楠,他这个父亲还没说话,端亲王居然要为奚应芷讨公道? 174.下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简直是非不分! 周尚书气得说不出话,气完之后浮上心头的,便是紧张和控制不住的慌乱。 若端亲王对奚应芷偏袒至此,那方才在周府他对奚应芷也不甚恭敬,若是端亲王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打压他? 他仗着尚书的身份敢教训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却不敢对这种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和忤逆。 越是这种人,越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王爷恕罪,是下官教女无方,奚二姑娘,小女是因为砸碎了太后娘娘的绿菊才如此激动。 自然了,冒犯奚二姑娘是小女的错,下官定会好生管教。” 裴如璋没给他打哈哈的机会,“如何管教女儿,周尚书不妨问一问本王未来的岳父奚都尉,他虽是武官,管教子女却比周尚书更有章法。” 周尚书老脸瞬间涨红,一旁跪着的周梦楠却听出他话里的玄机。 奚府的情况她一直有在打听,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奚应雪,听说在和奚应芷闹掰后被送回山东老家了。 而且奚应雪还是奚府的嫡女,居然在一介庶女面前如此卑微退让。 端亲王眼下提起奚松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她父亲也为了向奚应芷低头,将她送出京城? 不,若真是这样,可就绝了她的后路了! “王爷,小女真的知错了。” 周梦楠这下是真的慌了。 她很清楚她所有的依仗不过是有太后的支持,因此得到了周尚书的重视。 可她更清楚,这两人加在一块也不如端亲王一句话来得有用。 “我不该将气撒到奚二姑娘身上,芷妹妹,我真的知错了,咱们同窗一场,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日后我再也不会冒犯你了。” 比起前途尽毁,周梦楠觉得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了,在奚应芷面前笔直的腰这会也不是弯不下去。 “求求你,跟王爷求求情,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发誓,日后再也不会招惹你。” 奚应芷自裴如璋身后略微探出些头,暗道她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总有人欺她辱她,又求她不要计较。 不就是觉得她是个软柿子? 她的确不能对羞辱她的人报以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和报复,可眼下有人帮她出手教训,她若还当好人拦着劝着,那就不单单是无能了。 更是告诉所有人,都来欺负她吧,欺负她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顶着周梦楠希冀的眼神,奚应芷轻轻摇头,“我可不敢跟王爷求情,万一王爷迁怒我怎么办?再说了,你自己不是有嘴吗?要求情你大可自己说。 再不济,让你爹替你求情就是,我与你八竿子打不着,还曾有旧怨,你请我帮忙是怎么想的?” 一番话,将周梦楠气得眼前发黑。 最终还是站在一旁的周梦萧上前在周尚书耳边说了句什么,周尚书才咬牙冲着端亲王行礼: “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必定好生向奚都尉请教管教女儿之法,此事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裴如璋满脸理所当然和漫不经心,仿佛周尚书做出这个决定是再正常不过一般,更不担心周尚书会不会阳奉阴违做些什么。 周梦楠闻言浑身瘫软倒地,还想哀求却被周尚书派人押了下去。 裴如璋回身,似笑非笑地瞥着奚应芷,“本王迁怒你?你在外边就是这么编排本王的?叫人都以为我是那等不近人情、刻薄妻子的男人?” 奚应芷讪笑,“我也是为你好,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总有些有求于人却不敢到你面前开口的找上我,到时候我是应还是不应呢?” 裴如璋心中一动。 本以为方才她是随口一说,只为了让周梦楠难堪,却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 奚应芷眼睁睁看着他唇角往上勾了勾,心虚地垂下头。 “随你如何吧。”裴如璋语气里的满不在乎有些刻意,“只是别再让我看见你在外头被欺负,平白丢了本王的脸。” 奚应芷:…… 那你别看不就是了? 这会距离他们成婚的日子只有半个月了,二人其实是不宜见面的,奚应芷故意问道: “端亲王府和周府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王爷何故会来这里?” 裴如璋皱眉,狭长的眸子一瞪,“啰嗦。” 奚应芷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离了周府附近,裴如璋没了继续和奚应芷相处的由头,便故意面无表情地快步往前。 不过也没离开,只是不远不近地隔了一小段路。 后头安静许久的董慧吁了一口气,这才小声道: “周二姑娘和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周尚书本还有些犹豫,方才不知她说了什么,周尚书立刻就决定处置周梦楠。” 奚应芷点头。 方才那个场景,周尚书下意识维护周梦楠是人之常情。 可依着裴如璋的性子,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周尚书若一味和他顶着来,只怕惹急了他周梦楠更要倒大霉。 周梦萧一番话劝说周尚书改主意,面上看是在对周梦楠落井下石,实则却是在及时止损,让这出闹剧到此为止。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轻声道:“其实仔细想想,关于周二姑娘和周夫人的传闻,都是周梦楠不经意放出来的,她们到底如何,咱们谁也没见过。 周梦楠平日在书院和咱们相处得多,同学们自然下意识偏向她。” 董慧深以为然,忽地又提起了方才的事情,“那花盆怎得忽然就裂开了,既然是宫中的物件,总不至于这么不经用。难道真是有人故意砸坏的? 可是,方才大家都不错眼地盯着,若是有人动手,咱们怎么没人发现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奚应芷却是心中有数的。 方才她要求周尚书查清花盆被毁的元凶,一是为了向周家施压给个交代,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借机查看在场众人的反应。 自她说出那番话之后,其他贵女都是义愤填膺,唯独秦雪莹却是神情紧张闪躲,甚至还往人群中退了去。 若说这个行为只是让奚应芷怀疑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那么方才,裴如璋向周家施压之时秦雪莹却见机溜走,就足以让奚应芷确定一定是她所为了。 按着秦雪莹的性子,怎么可能见得往日自己的跟班在自己面前高人一等? 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局面,她定然是要在场添油加醋,好让周梦楠更惨一点的。 她避之不及地溜走,定然是心虚怕她做的事情被捅出来,裴如璋定然不会维护她,反而会严惩以让周尚书无可指摘。 更何况,在场那么多贵女俱都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她跟在裴如璋身边学过一点功夫。 在众人不注意时用石块打破花瓶并不是难事。 虽然这一行为让董慧遭了无妄之灾,但奚应芷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一来是她没有证据,周家已经交了人顶罪,二来便是她和董慧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留着她牵制周梦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会奚应芷决然想不到,她一时大意放过秦雪莹,会给她留下意想不到的隐患。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裴如璋身后咬着耳朵,裴如璋一面分心看着后面,一面看着四周这些摊贩。 暗道奚应芷倒是很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以往在麓山书院的时候,放学后她便是要在街上流连许久。 如今不去书院了,更是三天两头地找机会闲逛。 只是为何总是光看不买呢?难道是囊中羞涩? 裴如璋心头便有些不爽起来,朝藏剑招手,“身上可带了银子?” 藏剑忙将钱袋子解了下来。 裴如璋没接,朝后示意了一下,“送过去。” 藏剑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正要往奚应芷那去,裴如璋又喊住他。 在藏剑不解的目光中,裴如璋掏出一方藏青色绣了竹叶暗纹的帕子,“将你那钱袋子换了,难看得紧。” 藏剑虽然不懂却还是照着做了,将钱袋子里的几十个银锭子倒到帕子上,双手捧了过去。 奚应芷和董慧正说得起劲,猛然被一片白花花的银色晃了眼睛。 “藏剑侍卫,你这是作甚?” 藏剑素来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直直道:“王爷见您别只逛不买,让卑职给您送些银子。” 奚应芷顿时脸颊发热,腮边飞出红云。 这个裴如璋,也太可恶了些,竟然嫌弃她小气! 她没有动作,董慧反倒乐呵呵地将银子接了过来,“芷妹妹,王爷可真细心。” 奚应芷勉强忍着才没当着董慧的面给裴如璋甩脸子,不过却也高兴不过来就是。 这会她又想起方才裴如璋在周梦楠面前说的那番话来,什么叫就算她真的贪慕虚荣又如何,她哪里是那样的人! 还借着这话吹捧自己的权势和富贵! 就算他说这话是为了气周梦楠,可也不能如此睁眼说瞎话吧。 裴如璋仍是笔直地往前走着,只脚步慢悠悠的,步子也迈得小,费力地斜着眼睛往后瞟。 见奚应芷板着脸,像是有些不高兴,顿时便蹙起了眉。 她是觉得那些碎银子太少了? 175.奚应雪又出现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正要让藏剑去银庄取些银票,街边上的摊贩忽然生出些许骚乱。 一个灰衣少年被几个家丁追着不知从哪条巷子蹿出来,接连掀翻几个摊子,眼看就要冲到奚应芷几人面前来。 藏剑单手护着奚应芷和董慧后退,避让到街道旁边。 便见那少年奔跑间见到裴如璋,大惊失色地止步便往后跑,正正巧地落入追逐的那几人手中! 奇怪的是这回少年却不反抗了,抱着头任人押着往回。 裴如璋神色难辨地看着几人的动作,在他们要拐入一条巷子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站住。” 奚应芷也认出那被抓的少年是何人,紧张地跟上裴如璋的身影。 被喊住的几人不认得裴如璋,莫名其妙转过身。 被押着的少年却垂头用袖子遮挡着脸,躲在家丁身后不敢跟裴如璋对视。 眼见裴如璋神色冷凝,奚应芷抢在他前面开口:“这里可是街道集市,处处都是摆摊的百姓,谁让你们在这里横冲直撞的。” 她身后跟着身穿鳞甲的藏剑,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忙不迭地低头认错,“是小的们思虑不周,诸位,我们家主子是奚府的大姑娘。 今日毁了诸位的摊子,不拘有多少损失,大家都来奚府讨要,我家主子定然如数奉还。” 奚应芷吃了一惊。 奚应雪?她不是回山东了吗?怎么会来京城? 怎么会和展诗在一起? 是的,方才被几个家丁追赶的看着虽是个少年人的打扮,奚应芷却看得清楚,那分明是穿了男装的展诗! 裴如璋如此反常地叫住这些人,分明也是认出了展诗的身份。 她对展诗很有几分好感,亦知道她的抱负,当然是不愿意她就这么被抓住的,这才拦着裴如璋又故意岔开话题,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溜走。 却不想,这回裴如璋却没如她的意,再度冷声斥道:“站住。” 藏风知机上前,一把将猫着腰往人群中缩的展诗提溜了上来。 裴如璋没有在此审问的意思,“带回王府。” 奚应芷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纠结片刻,辞别董慧匆匆跟了上去。 除了展诗的安危让她格外挂心之外,还有方才那几个家丁所说,他们的主子是奚家大姑娘……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应芷心中闪现浓浓的不安。 眼见裴如璋是要带她回端亲王府而不是承恩公府,展诗反倒不紧张了。 等到了王府侧厢的花厅,她还大着胆子道:“璋表哥,我好渴,给我上盏茶吧。” 裴如璋冷冷地看着她,旋即眸子又扫到奚应芷身上。 奚应芷离开心虚地别开头,好似做坏事被夫子抓住的学生一般。 “将事情说清楚,本王请你喝茶。说不清楚,烧红的热碳倒是可以请你尝一尝。” 若是之前那个闺阁女子展诗,定会被这番话吓得抖如糠筛。 可在外历练这许久,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展诗胆子早就大了许多,闻言眼珠提溜一转,“璋表哥,你这么凶,奚二姑娘被你吓到了。” 奚应芷一怔,对上裴如璋的眸子,下一刻立刻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裴如璋:…… 面无表情地招手,还是为两人上了茶。 展诗略微提起的一颗心彻底放下,端起茶咕咚咕咚喝完,中气十足地哭道: “璋表哥,这些日子我吃了好多苦,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还碰上歹人想绑我换钱。” “闭嘴。”裴如璋眉头狠跳,不耐地打断她,“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为何无缘无故离府?” 展诗滞了一瞬,放下假装擦拭眼泪的袖子,委委屈屈道:“璋表哥,姑母想将我嫁给你。” 话音刚落,裴如璋神色一变,飞快地扫了奚应芷一眼。 “那日我生辰,奚二姑娘听说了这件事,哭得伤心极了。我实在不忍心她难过,索性离家出走,表达我不会嫁给表哥的决心。” 奚应芷:…… 她脸颊蹭地一下涨红了。 是气红的。 这个展诗,真是胡说八道,她什么时候听说展诗要嫁给裴如璋了!她什么时候伤心了! 好吧,在宫宴那日展诗和裴如璋齐齐消失的时候她的确有过某些猜想,也的确有些失落,可她从未和展诗说过。 呸呸呸,她就没有伤心,她根本就不在乎好吧! 这么明显的谎话,裴如璋该不会相信吧? 奚应芷慌张地去看裴如璋,却见他也怔愣地看过来,眸光复杂,满是愧疚、心疼、怜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喜。 像是一记重锤嗡地砸到奚应芷脑门,她几乎要晕过去。 “你胡说,我没有!” 她站起来,咬牙切齿反驳道。 展诗没解释,只用那种懊恼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懊恼她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 裴如璋同样换了个安抚的眼神,“好好好,都是展诗胡说,你别急。” 奚应芷:…… 她更气了,偏还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裴如璋显然是信了,不论她说什么怎么解释,裴如璋都会当她在狡辩掩饰。 真是冤死她了。 裴如璋轻咳一声换了话题,“那你也不必离家出走,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说着他还朝奚应芷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仿佛在表达他的坚贞。 奚应芷扭开头,回以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见他信了,展诗松了口气,笑嘻嘻道: “姑母性子执拗,我若不态度坚决,她是不会打消念头的。我视奚二姑娘为好友,不愿她为此事烦心劳神。” 奚应芷翻了个白眼。 这是彻底拿她当筏子了。 偏这一招还很好使,裴如璋听她如此为奚应芷着想,果然不再责怪她,沉吟着道: “躲在外边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替你寻一门亲事,彻底打消展太后的念头。” “不不不——”展诗连声拒绝。 对上裴如璋狐疑的目光,展诗绞尽脑汁道:“我,我心有所属,不必表哥费心。” 裴如璋对这个倒不怎么在乎。 正说着,门房急匆匆来报,说是展太后来了。 裴如璋蹙眉,看了奚应芷一眼,忽地就想起方才展诗说的话。 她为了自己和展诗那莫须有的婚事都会伤心难过,那对着对她满是不喜的展太后,怕是不知会委屈成什么样。 裴如璋略微一想便觉得心口酸痛,起身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阿芷,本王会护着你。” 奚应芷诧异地仰头,便对上他认真的双眸。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几息间展太后神色匆匆到了花厅,环顾一圈,不见旁人,只见了满脸冷漠的裴如璋,登时皱起了眉毛。 “展诗那丫头呢?” 裴如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 定然是展诗一听说展太后来了,慌不择路就往外溜了出去。 这会花厅里,哪还有她的身影。 只不过,方才他在街上救下展诗,却并未当众拆穿她的身份,展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消息? 正思忖着,就见展太后身后走出一人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影。 矮个子,黑黑的皮肤,嘴唇却涂得很红,开口时声音沙哑:“臣女给王爷请安。” 竟是奚应雪! 奚应芷这会才想起来,方才在街上那几个追逐展诗的家丁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主子是奚府大姑娘。 原来不是什么误会,竟真的是奚应雪! 奚松明明派了人将她送回山东,若不是有什么依仗,她怎么敢自己回了京城,如今还出现在太后身边? 果然,行礼之后,奚应雪缓缓道:“臣女奉父亲之命回山东老家探亲,没想到在路上遇到展姑娘。臣女见她身携巨款,又乔装打扮,便以为她是被人蒙骗身处险境。 有心问她处境,展姑娘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臣女更认为她是受人胁迫,便派人趁夜潜入客栈将展姑娘带了出来,又掉头送她回京城。” 奚应芷看着她一脸真切的唱作俱佳,心中对她暗暗升起几分警惕。 看来这段时日,奚应雪长进不少,这样滴水不漏又有条有理的说辞,换成以往她是决计编不出来的。 至少从眼下这番话看来,她的人当街追捕展诗,以及自己私自回京都算不上有错,在展太后眼里反而有功。 不过,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找到展太后,又说服展太后相信她的呢? 这中间显然缺了一环,以至于奚应芷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方才听街上的人说臣女的人在街上和一个少年追逐,被端亲王带回了王府,臣女生怕被王爷误会臣女的居心,以至于牵连父亲和妹妹,这才特意来王府解释清楚。” 说着她期期艾艾地看着奚应芷:“二妹妹,姐姐不是故意违背父亲的命令回京的,展姑娘身份贵重不容有失,等她安定下来我自会再回山东去。” “回什么回!”展太后语气之中满是怒火,“哀家早就听说奚家二姑娘霸道无比,连嫡长女都要避她锋芒。 以往哀家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你千里迢迢将诗儿送回京城,是立了大功,哀家自会庇佑你,不让其他人欺负你!” 176.展太后乱点鸳鸯谱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抿唇,心中虽不至于因为这番话而恼怒,却也决计不会无动于衷。 任谁被人当众指桑骂槐地贬低都会心中不快,更何况还是当着她最厌恶之人的面。 “大姐姐,你违背父亲的意思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是一家人,且父亲对我们又向来宽厚。 可若是在贵人面前犯了错,哪怕父亲想护着你只怕也力有不逮。” 奚应芷语气冷静地阐述着,也算是提醒奚应雪别玩过火。 展太后却倏然怒意勃发:“奚应芷,哀家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莫说雪儿是嫡女你是庶女,本就该对她恭恭敬敬。 就说她救了展诗又将她送回京城,此为大功一件,哀家自有封赏,更轮不到你来对她指指点点!” 奚应芷心头蹭地蹿出一把小火,倏地抬眸与展太后对视: “太后娘娘,臣女知道您是一国之母,更知道您于艰难困苦之中庇护珍重爱惜之人十分不易,所以对您多有敬重。 您英明一世,不该如此轻易被蒙骗才对。太后口口声声称奚应雪护送展诗回京,若她真是一番好意,展诗为何要从她身边逃跑?” 奚应雪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紧张,忙截过话头道:“那是因为展姑娘误会我的一番好意。” 奚应芷立刻反问道:“你既是一路护送,和展姑娘朝夕相对,纵是再深的误会也该解释清楚,为何一路到了京城展姑娘还对你有误会?究竟是误会还是你别有居心?” 奚应雪心中一突。 她当然知道她的说辞明面上听没什么问题,却经不住仔细推敲。 打的主意也不过是展太后不了解内情,不会这么敏锐地察觉不对。 奚应芷就算猜出什么,也不敢当着展太后的面戳穿她。 毕竟她们都同姓一个奚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想到,奚应芷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想拆穿她,难道她不怕自己引火烧身? “好了,你不必咄咄逼人在哀家面前上眼药。”展太后满脸冷意。 “展诗那丫头哀家清楚,最是个锯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货,便是有误会也不会主动解释。 再者她离家出走本就犯了错,雪儿将她送回京城,诗儿定然是怕哀家怪罪才临阵脱逃,跟雪儿无关!” 奚应芷顿时语塞。 太后娘娘对奚应雪也未免太信任了,这信任过了头,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不,一定不止是信任,还有别的什么,是她没有发现的。 奚应芷眸光沉沉地打量着奚应雪,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口,就见展诗从侧边的柱子后现出身来。 “姑母,您别再责怪芷妹妹了。” 展诗神情纠结,“离家出走是我所为,被奚应雪遇到又不愿回京也是我所为,而后到了京城不愿回家临阵脱逃更是我所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跟芷妹妹何干? 您到了王府后便一直对她横加指责,姑母……” 展诗压低了声音,纠结片刻还是一字一顿道:“您对芷妹妹如此刻薄,实在有失公允。” “放肆!” 展太后猛地拔高声线,抬手在展诗脸上重重扇了一下。 这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直到裴如璋将展诗护在身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一屋子下人齐刷刷跪下,“太后娘娘息怒。” 奚应芷亦面色平静地墩身行礼,唯独裴如璋和展太后迎面对峙。 “你还护着她!” 展太后气得指尖都在发抖,“她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徒留展家人担忧心急四处寻找,如今别人好心将她送回京城,她还不知感恩任人欺辱她的恩人。 你忤逆哀家也就罢了,还纵着她如此藐视哀家的威严,一个个的,你们都要反了天不成!” 裴如璋就这么漠然地看着她,仿佛她的歇斯底里,她的气怒难当,在这个男人心里都泛不起任何涟漪一般。 展太后胸口的气就像是被戳了个洞,几息间就泄了个干净。 “展诗离家出走是不对,可她离家出走是因为什么你难道真的不知情?” 裴如璋眸光冷得可怕,冷得展太后心中恐慌骤起,仿佛这个儿子下一瞬就要转身离去一般。 “哀家,哀家不知情。”展太后眼神闪躲。 裴如璋冷笑,“为何离家出走的原因不知情,那么展家人四处寻找到底是因为担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太后娘娘总该心中有数,何必假仁假义给自己脸上贴金。” 展太后脸色骤变,几乎不敢相信裴如璋会对自己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你为了维护奚应芷,当真不顾和哀家的情分了?” 裴如璋自上而下地垂眸,满身难以靠近的冷漠,“太后娘娘若顾忌和我的情分,就不该三番四次羞辱阿芷。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她受辱等同于我受辱。” 展太后气急反笑。 果然如此,果然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些年来,她死死压着皇帝不许他立后,就是怕他为了女人削弱她身为太后的权柄。 没想到,防得了一个防不住另一个。 裴如璋如今还没成婚,就时刻将奚应芷这个狐媚子放在前头,反而将她这个亲娘抛在一旁。 日后若成了亲,朝夕相处再加上生儿育女,哪还有她说话的份! 思及此,展太后将方才升起的恐慌抛开,心中某一个念头越发坚定。 “好,哀家今日就放过她,不追究她冒犯哀家的过错。但如今展诗离家出走,今日又在闹事生事,名声已然不剩些什么。 刚好今天你救了她,你若还顾忌着和她往日的情分,不愿见她声名狼藉了此一生,就娶她做平妻。只要你答应,哀家日后再也不会刁难奚应芷。” 厅内随着她这番话而陷入一片死寂。 展诗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旋即瞟到裴如璋显然压抑不住怒气的侧脸,被骇得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反应过来后才急道:“不,不可!姑母,我已经心有所属,万万不能嫁给璋表哥!” 展太后倏地怒目瞪着她,“放肆,一个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满口心有所属,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体统!” 眼看着裴如璋已经捏起了拳头,展诗心一横,索性跪下,“诗儿的确放肆,也没有体统,所以绝不能嫁给表哥祸害表哥! 姑母若对表哥还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你——”展太后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你这个混账,满口胡说八道连自己的闺誉都不要了,哀家以往跟你说的话你都浑忘了吗!” 歇斯底里到最后,已然带了三分威胁。 展诗沉默一瞬,眼底翻来覆去晕染着纠结。 她知道展太后的意思,无非是她嫁给裴如璋,才能维系展家的荣耀。 可姑母说的话就真的是对的吗? 以往璋表哥对姑母虽然冷漠,却还带着不为人知的眷恋和恭敬,如今经过姑母的屡屡相逼,那几分眷恋早已荡然无存。 谁会愿意自己的生母对自己的关心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出于利益呢? 若她听了姑母的话,将自己的感情视作利益的纽带,那么日后她也会变得跟姑母一样,周身再无身为女人的情感可言。 她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这样的未来绝对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想要爱恨分明地活,她想要看到一花一草,想到的是生命的美好,而不是冷冰冰的算计与利益。 “姑母,诗儿真的心有所属了。” 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让展太后生出深深的无力。 “展姑娘。”一直默不作声的奚应雪忽然开口,“你既然有心爱之人,为何这次在沧州遇到你时你是孤身一人?而不是和你的心上人在一块?” 展太后眼睛一亮,“你分明就是撒谎,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不许你和璋儿亲近?” 这话越说越离谱,就差明着说奚应芷嫉妒。 展诗头皮发麻,抢着道:“自然是因为的与心上人门不当户不对了,若是门当户对我何必离家出走,直接请父母说亲就是了!” 她语气理所当然,竟然噎得奚应雪没话说。 奚应芷也是叹为观止。 她对展诗的印象还停留在虽然直爽却也顾忌颇多,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想到这一遭再次相见,竟是直爽仍在,那束缚着她的东西却尽数消失了。 “展姑娘,你这话却经不起琢磨,若是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又哪来的机会相识呢?你这样在太后娘娘面前满口谎话,就不怕太后娘娘伤心吗?” 奚应雪再度开口,说得展太后神色怔怔,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 是啊,她为了儿子和侄女苦心筹谋,他们怎么就不领情呢?为何非要跟她对着干呢? 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展太后踉跄着后退几步,眸光在展诗和裴如璋脸上不住来回。 展诗顿时有些不忍,恨恨地瞪了奚应雪一眼,想了想又道:“姑母,诗儿真的不是骗你?我喜欢的那人表哥也认识,就是梁羽。” 177.乱吃飞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眸光一凝,听得这个名字居然是下意识去看奚应芷的反应。 却见她脸上只是讶异,并无什么失落和沮丧,甚至在一瞬间的讶异过后露出了然,心下当即便是一松。 这样看来,奚应芷对梁羽压根没什么感觉,净是梁羽一厢情愿而已。 了了这桩心事,裴如璋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 又见太后皱眉,看样子是压根没想起梁羽这个人来,便好心地提醒道:“梁术将军的小儿子。” 展太后想了会才将人对上号,登时脸色又是一变,“胡闹,一个外室子,哪里与你相配!” 话音刚落,奚应芷敏锐地觉出裴如璋周身温度低了许多。 身份一事在他心中素来敏感,偏说出这种话的还是展太后,自然更让他心中不快。 思及此,奚应芷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太后娘娘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梁少爷出身虽低,人却上进,有一身好武艺不说,如今在王爷麾下效力未来定会有一番好前程,如此年轻有为的少年英才,太后娘娘怎么能只看眼下? 更何况梁少爷人品端方,重情重义,若是缔结良缘日后必定会对妻子一生一世珍之爱之,对女子来说是难得的良配。” 她说着又去看裴如璋的反应,满以为这话裴如璋听了应该心情大好才对,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裴如璋脸色愈发阴沉得厉害,甚至看向她的眼神都能冻出冰碴子。 奚应芷:…… 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展太后已经被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住口,哀家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给哀家滚!” 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奚应芷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裴如璋立刻将她揽在怀中。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裴如璋气得脸更黑了。 他就该让她吃点教训,好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能护住她的男人,而不是这样满口都是对别的男人的赞颂和夸奖! 可偏偏…… 奚应芷眨着眼睛水汪汪低看着他,像是清晨的荷叶上低下的晨露,在水面上砸开一圈圈的水波。 他发现他居然狠不下心,做出任何有可能让奚应芷蹙眉不虞的事情。 然后,裴如璋就更气了。 他还记得在京城长街第一次见面,奚应芷战战兢兢,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什么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丢。 那时他便觉得,养一个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倒也不错。 可如今他的确要娶她为妻了,可她哪还有一开始的温顺乖巧,分明是个装乖的小狐狸!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子,他就,他就…… 裴如璋咬牙切齿地盯了她半晌,也没想清楚就要怎么样。 只得依着自己本能的反应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一腔怒火直冲着展太后喷了出去。 “太后娘娘要耍威风尽管回慈昭殿去,本王不是景和帝那等自小学了仁义礼智信的君子,没有那等看人羞辱自己的女人还能维持风度的君子风范。 若惹急了本王将你扔出去,太后娘娘可别怪本王不给你脸面。” 他活这么大,从未对展太后表露过如此凶狠暴戾的一面,以至于展太后震惊之余,更添十足的愤怒与伤心。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哀家说话,哀家可是你的亲娘!” 屋内众人脸上都闪过慌乱,裴如璋却丝毫动容都无。 说来也是可笑,少年时期,他在展太后面前百般别扭,却又满是讨好恭敬,为的就是让她承认自己的身份。 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他不是带着不堪出身的孩子。 可那时的展太后对他慈爱中带着疏离,每当裴如璋旁敲侧击地提及父亲母亲,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未给过裴如璋一个正面的说法。 可如今,她屡屡将母亲的身份挂在嘴边,裴如璋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渴望得到她承认的心境了。 大抵也是因为,展太后现如今说这话,并不是出于纯粹的母爱,而是参杂着利益吧。 他已经得到了更加珍贵的感情,也就不需要这份参杂着利益,让他悲伤厌恶大过希冀的母爱了。 “太后娘娘魔怔了,尽说些胡话,本王生父早逝,母亲亦殉情而去,父母的坟墓都在潼关,待我成婚后,自会带妻子回潼关祭祖,拜见父亲母亲。 普天之下,与本王有关的不过这四人而已,旁人于本王来说都不过是泛泛之交。” 展太后浑身一震,全然没想到这样冰冷无情的话会从裴如璋口中说出来。 “你说这话,就不怕遭报应吗?” 裴如璋面无表情地与展太后对视。 奚应芷靠在他怀中,只能看见他小半张平静的侧脸,可他温热的胸膛。 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裴如璋这会似乎是很伤心的样子。 “本王早就遭过报应了,所以才会早早父母双亡。坊间传言说得没错,本王命硬,刑克双亲。 太后娘娘福寿绵长,不该和本王走得太近。请太后娘娘立即回宫,万莫误了凤体!” 说着他也不等展太后反应,径自拉了奚应芷往后院而去,将其余几人就这么晾在这里。 奚应芷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裴如璋见状放慢了脚步。 奚应芷这才气喘吁吁道:“你不管展姑娘了吗?” 裴如璋下巴微微抬起,“只要她不想走,没有人能在端亲王府带走她。” 语气里透着十足的骄矜,奚应芷顿了一刻,才领悟了他的意思,配合地赞了一句:“王爷威仪无边,小女佩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裴如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不少。 侧头瞥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默了默才问道:“那梁羽在你心中真就那么出色?” 说完这句话,裴如璋心头立时就懊恼起来。 这话不该问的。 可不问,又梗在他心中直让他膈应难受至极。 奚应芷没听出其中的蹊跷,毫无城府地点头,“梁少爷虽然出身不高,可为人重情守诺,而且梁术将军忠勇为国。 他的生母我也是见过的,性情温和很好相处,若是和展姑娘成婚自然算得上一桩良缘。”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如璋僵着脸站在原地,眸光阴森森地透着十足的压迫和滞闷。 “你怎么了?”奚应芷偏头,眸光满是不解。 “那你呢?” “什么?”奚应芷没听清他的话,回身往他面前走了几步,侧头道:“我怎么了?” 裴如璋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别开视线,“没什么,你若是觉得梁羽和展诗可堪相配,本王便成全那丫头。” 奚应芷被他绕开了注意力,思忖片刻道:“可是,也该问问梁少爷的意思吧。” 裴如璋眉毛一拧,奚应芷眼儿眨眨:“王爷也觉得他身份卑贱,被展诗看上便该感恩戴德?那我呢?” 这下轮到裴如璋语滞了。 他心中自然是这样以为的,倒不是为了什么身份家世。 展诗再怎么不好也是他的表妹,他的表妹看上什么男子,难道对方还敢推脱不成? 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含糊了一下,“本王问问他就是了。” 奚应芷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裴如璋心虚地移开视线,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王爷觉得梁羽是会同意,还是会拒绝?” 裴如璋没说话。 奚应芷垂眸轻声道:“王爷定然是觉得身份低的人面对贵人的示好,只能无条件地答应,若不然就是不识抬举。” 裴如璋哑然,他想说他不是这样以为的,可在展诗这件事上他表露出来的态度又明明白白就是这样。 “那王爷觉得,我答应和王爷的婚约,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有朝一日王爷权势不在,我是会陪着王爷共度难关,还是另择高枝?” 微风拂过,吹得两人宽大的衣袍交织在一块,发出暧昧的摩擦声。 细小的声音越发显得院子里静谧如沉水。 与这片静谧相反,却是轰隆隆的雷声在裴如璋胸膛处炸开。 他忽然就明白他一直以来问不出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了。 “你答应和本王的婚约,自然是因为你深爱本王不能自拔。” 裴如璋目光灼灼,盈满欣喜和自得。 他向奚应芷求亲的时候,正是他被削了亲王王爵的时候,奚应芷还肯答应,自然是为了他这个人。 是了,他早就知道的,这个小丫头看似性子绵软万事都随遇而安,可那是她不在乎。 真遇上在乎的事情,是分毫也不肯让的。 似婚姻这种终身大事,她又怎么会随便妥协,那定然是她心中最真的选择。 这个问题他一直不敢问,这会得到了答案,却有种让他被横财砸了脑袋的惊喜和眩晕。 “本王知错了,方才的话是本王不对。” 他虽是认错,眸光却亮晶晶的,“本王会问过梁羽的意见。” 不过他同不同意都不重要。 展诗嫁给他,一来消了展太后乱点鸳鸯谱的心,日后少些折腾。 二来他们两人凑到一块,梁羽也少来奚应芷面前献殷勤。 两全其美之事,自然是只能成不能黄的。 178.奚应雪回奚府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却没料到梁羽全然不按他的计划行事。 “王爷恕罪,下官和展姑娘不过数面之缘,压根就不熟。更何况,下官不喜欢这种爆碳脾气般的女子。” 裴如璋脸色沉了下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梁羽偷偷抬眼瞟了他一眼,正正巧被裴如璋捕捉到,两人之间气氛顿时无比紧绷微妙。 “下官不知道。”梁羽声音透着心虚。 若按着裴如璋的脾气,这会压着他和展诗成亲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答应过奚应芷,会问过梁羽的意见。 大丈夫一诺千金,若非必要,他自然不会毁了和奚应芷的约。 强忍着怒气,裴如璋冷声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和展诗相处过了再说。 她一个姑娘家尚且敢于直抒胸臆,没得你一个男人反而畏畏缩缩的道理。” 梁羽无言以对,就见裴如璋站起身,“带他去见展诗,两人将话说清楚。” 语毕便疾步离去。 他和奚应芷婚期将近,琐事繁多,能抽出这么一会来料理展诗的事情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梁羽无法,只得认命地跟着藏剑去了王府后院。 却说展诗这会却是乐悠悠的,再无之前被展太后步步紧逼的萎靡和阴郁。 可不是吗?如今裴如璋和奚应芷的婚事尘埃落定,展太后再也不可能逼迫自己嫁给裴如璋。 眼下裴如璋又摆明了要护着自己,展太后也不可能再将自己许配给旁人,眼下这段时光算得上她及笄之后最畅快悠闲的时候。 只是可怜了梁羽,好端端地被自己拉扯进来。 展诗心头闪过歉疚,下一瞬就见自己对不住的对象一脸憋闷地跟着藏剑进了院子。 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展诗立刻心虚起来,忙手忙脚迎出来。 “呀,梁少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尴尬地搓着手,“藏剑,你带梁少爷过来可是有公事?” 不怪她这么想,她之所以敢在裴如璋面前瞎扯,就是笃定了裴如璋不会花心思管她这种芝麻大小的私事,自然是尽着她随口胡诌了。 却没想到藏剑笑眯眯的,“王爷想促成展姑娘和梁老弟的婚事,特意让你们将话说清楚。”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走,抱着剑后退两步,眸光湛亮地看着两人。 展诗顿时头皮发麻,一面是藏剑眼神太过扎人,一面是梁羽眼底的隐怒太过明显。 “展姑娘,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婚事要促成。” 展诗手足都无措起来。 “这,这是哪的话。”她原地跺了两下脚。 “藏剑,你别胡言乱语,坏了梁少爷的名声小心表哥拿你是问!” 藏剑笑得露出一口银牙,“王爷此人最是护短,若是展姑娘不能如意,梁老弟连前途都没了,要名声有什么用?” 展诗脸色煞白。 她跟在展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性情虽然敦厚,脑子却不蠢,自然听得出话语中的威胁。 梁羽脸色也不好看,“展姑娘,当初帮你一把,也是你死缠烂打之故,若不是为着奚——” “梁少爷!”展诗大声打断了他,生怕他说出对奚应芷的另眼相待。 昨日裴如璋为了奚应芷如何跟展太后撕破脸,她清清楚楚看在眼中。 以他对奚应芷的珍视爱重,若是知道有另一个男子也仰慕她,甚至愿意为她做出私藏贵女这种出格的事情,定然会将梁羽视作眼中钉。 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她不愿见他因为这种小事而前途尽毁。 “梁少爷,都是我的错。” 她紧张地朝着梁羽打着眼色,“自打那日被你所救,我就对你暗生情愫。昨日表哥问我,我居然将此事脱口而出。 我知道是我冲动,污了你的名声,你恼怒也是应该的。” 她语气真诚,梁羽气消了些许,却还是一言不发。 展诗又意有所指道:“名声二字越是要紧,无论男女都是如此,此事我一定和表哥解释清楚,是我一人的行为,和旁人绝无干系。” 梁羽逐渐冷静下来。 展诗的话提醒了他。 名声二字的确要紧,不止是他的,奚应芷也是一样。 她马上就要嫁给端亲王做王妃了,眼下这个当口,的确不该和自己扯上关系。 幸好方才被展诗打断了。 他心底忽地送了口气,看向展诗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既然如此,请展姑娘和王爷说清楚此事。” 梁羽顿了顿,瞟着藏剑一字一顿:“梁某已经心有所属,并无另娶他人之意。” 藏剑收了笑,定定地看着梁羽,“梁老弟你可想好了?王爷将你当成自己人,才放心将表妹托付。” 他这句话只差明说梁羽不识好歹,梁羽漠然收回视线,朝展诗拱手作揖,转身就走。 他的确崇敬端亲王,可那只是单纯的敬佩,绝不表示他愿意为了讨好端亲王而抛弃自己的自尊和情感。 藏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扭过头看着展诗挑眉一笑,“展姑娘怎得看上这么个不解风情之人?” 展诗心中发虚,却还是硬着头皮笑道:“呵,呵呵,所以我才离家出走的嘛,我就知道,和他之间多半是无疾而终,只是白费表哥的苦心了。” “这可不一定。”藏剑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 展诗见状心中越发忐忑。 难怪人都说最好不要撒谎,因为一个谎话势必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眼下她便是如此。 这边焦头烂额之际,奚府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奚应雪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回了奚府,不但带着展太后赐下来的赏赐,身边还跟了个庄嬷嬷。 奚应芷心中清楚,这多半是展太后特意针对她的手段,哪怕没有奚应雪这一遭,展太后也会想尽办法来打压她。 可终归眼下她是借着奚应雪的由头,也正是奚应雪给了她这个现成的由头,奚应芷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她。 所以奚应雪也并没有想着要和奚应芷如何热络,一回府就急急忙忙去正院拜见奚松。 这一拜见,就见了姚轻黄正伺候着奚松用汤,登时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原来她离开的这些时日,母亲已经解禁,并且和父亲重修旧好了? 这对她来说可是个绝佳的好消息。 奚应雪强忍着激动上前行礼,“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抬头已是双目湿润,“女儿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父亲母亲还好吗?” 此番算得上真情流露,毕竟出门在外这许久,无论衣食住行,样样都比不上家中方便。 再加上她本就没带多少银子上路,这一路自然过得格外艰苦。 如今她既回了奚府,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讨得父亲母亲的欢心好留在京城,日后再也不过那种餐风露宿的苦日子。 “这一路上女儿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过错,身为嫡长女,本该爱护姐妹、孝顺亲长,让整个奚府安宁和乐。 可女儿却为着一己的利益冲昏头脑,以致做出这许多荒唐事,父亲将我逐回老家实在是应该。可女儿离山东越近,就越发羞耻汗颜不敢抬头面对族人,每日夜不能寐。” 她擦着眼泪,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沓厚厚的纸张。 “为了忏悔,女儿每日都抄写佛经为父母祖母和妹妹祈福,只求佛祖庇佑咱们一家人平安康健。 无奈半道遇见展姑娘孤身一人,女儿生怕她遭遇不测,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便一路将她护送回京城,见过太后,又想着见父亲母亲一面,以解思念之苦。” 她哭得嘴巴都撅了起来,好不委屈可怜,奚松目露动容,却到底一言不发。 至于姚轻黄? 奚应雪怪异地发现,姚轻黄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满脸写着漠然,专心致志地盯着奚松放在桌子上的汤,活似那碗汤里头的油花子有什么花样一般。 除了奚应雪刻意的抽泣声,屋子里安静得直让人尴尬。 庄嬷嬷都有些受不住了,本来以她的身份是不该主动开口的,眼下也不得不插话: “奚大人,按理说老奴不该对您的家事过多质喙,可奚大姑娘是展姑娘的救命恩人,太后娘娘有心给奚大姑娘一个恩典,留她在京城,不知奚大人愿不愿意给太后娘娘这份体面?” 奚松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回了京城,就留下吧。” 奚应雪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生出一丝不满。 父亲这是什么语气?好像很不情愿一般。 她可是奚府的嫡女,如今又得了太后的赏识,对奚府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 奚松这副态度,好像她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人一般。 “多谢父亲,可父亲让我留在京城,二妹妹不会生气吧。” 奚应雪刻意说了一句,果然,身后的庄嬷嬷语带不满,“奚大人,大姑娘可是府上的嫡女,没想到竟然事事都要看庶女的脸色,如此嫡庶不分,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奚松和姚轻黄齐齐动作一顿,显然都对她这种多管闲事的做派有些不满。 可奚松却不好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没得跟一个女子计较的道理。 179.被冷待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雪心中顿生自得与得意。 这府中母亲一直是无条件护着她的,只有父亲会站在奚应芷那边。 如今有了庄嬷嬷这句话,父亲忌惮太后娘娘的威势,日后定然不敢再明着偏袒奚应芷。 思及此,她看向姚轻黄,试图和她交换一个志得意满的眼神,未料却触碰到姚轻黄无比冰冷的视线。 “庄嬷嬷误会了。”姚轻黄语气漠然,“芷儿和雪儿虽不是同母所出,却都是老爷的女儿,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视如己出,更谈不上什么嫡庶不分。” 庄嬷嬷和奚应雪脸色都不太好看。 “母亲。”奚应雪语气带上了怨怪,“庄嬷嬷可是太后娘娘身边最信重的老嬷嬷,您好歹该敬着些。” 姚轻黄这会心里一肚子火,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是该敬着,可你却不想一想,你父亲若是被扣上嫡庶不分的帽子,日后还如何在官场立足? 你若连官家小姐的身份都没了而成了庶民,就算太后娘娘看重你又能如何?” 不得不说,她虽不是奚应雪的生母,可养了她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唯利是图的性子。 和她说道理是没用的,直接以利诱之方才能让她知道厉害。 果然,奚应芷神色变了变,冲着庄嬷嬷满含歉疚道: “庄嬷嬷,父亲母亲待我一片苦心,您如今还不知道他们的性子,太后娘娘让您在府中照应我,日后熟悉了您便知道他们全然都是为了我好。” 庄嬷嬷顿觉没脸,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奚应雪就这么留在奚府。 大抵是久别重逢实在隔得太久,她眼下还没察觉到姚轻黄对她态度的改变,只以为是在奚松面前不好太过明着偏袒她而已。 若按着她以前的性子,这会定是要去奚应芷面前大肆炫耀一番的。 如今好歹是沉稳了许多,强自按捺着在房中待了半日,直到正院传晚膳了,她才忍着激动兴冲冲带着庄嬷嬷去了。 “见过祖母。” 奚应雪依次请了一轮安,奚应芷也起身和她互相见礼,落座后,奚应雪才笑道: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劳累二妹妹替我尽孝了。” 奚应芷早有准备,也笑得滴水不漏,“孝敬双亲怎么会劳累,能承欢膝下是我的福气。” 奚应雪面皮不自觉地抽了抽。 这话说的,她这个被赶出京城没能尽孝的可不就是没福气? 这个死丫头,嘴皮子还是这么利索,且半点也不敬着她。 难道庄嬷嬷跟在自己身边,她丝毫都不忌惮吗? 正暗恨着,下人将晚膳布好,陈氏带着儿子媳妇入座,奚应雪眼睛一亮,抢先站在陈氏身旁,“祖母,孙女许久不见您,今日便让孙女伺候您用膳吧。” 她得意地瞟了奚应芷一眼。 她这个嫡长女主动伺候长辈,奚应芷这个庶女自然没有入座用膳的道理。 而她抢先选了陈氏伺候,奚应芷就只能伺候姚轻黄了。 以姚轻黄对她的呵护疼爱,有这个机会还不狠狠刁难奚应芷为她出气? 奚应雪一面美滋滋地给陈氏夹了一筷子茄子,一边竖着耳朵等着姚轻黄训斥奚应芷。 眼看着陈氏将那筷子茄子送入口中,她却又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怅惘和怨恨。 若是以前,陈氏这个乡巴佬老婆子哪里配吃她夹的菜。 更不用说之前她惩罚刁难奚应芷只需要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自降身份。 她又给陈氏夹了一筷子茄盒,接连夹了好几筷子,都没听到姚轻黄的声音。 奚应雪忍不住抬眸往身侧看去,就见姚轻黄心满意足地吃着面前碗里的菜,一面温柔似水地看着奚应芷。 “好了好了,你站这么久多辛苦,快快坐下一起吃吧。” 奚应雪神色一僵。 她母亲什么时候对奚应芷这么和气了? 奚应芷对上她的视线,无辜地眨了眨眼,旋即扭头冲姚轻黄甜甜一笑,“母亲不必费心我,这些时日您操劳家中辛苦了,合该多吃些。” 姚轻黄手中一抖,汤羹啪嗒着掉在碗中,溅起一连串油点子。 “你,你叫我什么?” 奚应雪瞬间直起腰背面露得意,“母亲,您别计较二妹妹的失礼。 虽然她没被您记入名下不能算是您的女儿,可只是喊错了称呼而已,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这次吧。” “芷儿,我的好女儿!” 姚轻黄压根没搭理她,站起身将奚应芷紧紧搂在怀中,“这辈子能听你唤我一句母亲,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往日种种都是母亲委屈了你,日后母亲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奚应雪脸上的得意瞬间像是被一个巴掌打飞,迅速面红耳赤起来,“母亲,你犯了失心疯吗?我才是你的女儿!” 她没错过奚应芷看向她时挑衅兼得意的目光。 恼羞成怒的同时,更兼委屈和恐慌。 母亲怎么能这样对她,就算奚应芷以后会是端亲王妃,可自己才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血脉亲情,难道是身份地位和名利能改变的吗? 定然是假的!奚应芷竭力说服着自己。 母亲笼络奚应芷定然是为了哄骗她照拂自己。 岂料姚轻黄转身过来,神情却不是她以为的关切和隐忍,反而满是冷漠嫌恶,“我早就说过了,你和芷儿都是老爷的血脉,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你占了府中嫡女的名头,就该顾全大局体贴姐妹,事事争风吃醋掐尖争抢,简直失了奚府的体面!” 奚应雪被斥得面皮涨红一片,支支吾吾着又羞又气,恨不能当场掘个洞钻下去。 “一家子吃饭,叫你弄得乌烟瘴气,你好生伺候你祖母学些规矩!”姚轻黄语气冰冷。 转而却温温和和地拉着奚应芷的手让她坐下,“好孩子,眼瞅着你就要出嫁,留在家中的日子也不长了。” 说到这里,姚轻黄拭了下眼角,“这些时日母亲什么规矩也不必你立,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备嫁,母亲一定替你打点妥帖,让端亲王府不敢轻视你。” “多谢母亲。”奚应芷神情平静。 反倒是奚松面露感慨,“夫人,这段时日多亏有你。” 他本还担心姚轻黄的温顺大度只是一种手段,真实目的是为了蒙蔽他,哪怕不对奚应芷的婚事动些手脚,应该也是不会太过上心的。 岂料这些时日姚轻黄对奚应芷却是事事妥帖。 她若真想对一个人好,那衣食住行一应都是无微不至,甚至连奚松抖被她放在了第二位。 更不用说婚事嫁妆,不但将王府的聘礼完完整整地放着,还从她自己的嫁妆中拿出一大半来贴补。 其种种付出连奚松都要自愧不如。 再对比他一开始的提防和忌惮,便更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你这般费心,日后芷儿定会将你当成亲娘来尽孝。” 姚轻黄嗔了他一眼,“对芷儿好本就是我身为母亲该做的,难道我是图她对我尽孝吗?” 奚松笑呵呵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是是是,为夫说错话了,这就向夫人赔罪。” 他端起汤碗,装模作样地朝着姚轻黄敬酒,奚应芷也在一旁轻笑,饭桌间一派和睦融融。 奚应学还拿着筷子站在一旁,陈氏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自己夹菜吃。 其余人也没人叫他坐下,活似她是个外人,是个不招人待见的讨厌鬼、丑八怪一般。 一股寒意自脚底心直蹿到脊背。 她想过她借着太后的手回到奚府或许会受些冷待,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父亲、母亲、祖母全都将她当作不存在的外人。 凭什么?他们怎么能那样对自己! 她可是奚府的嫡长女啊! 这个贱人,自己的亲娘不疼她,她就来抢自己的娘! 对了—— 她忽地就想起范云云这个人来。 也不怪她如今才想起,以往范云云总是找尽机会往她面前凑,早就习惯范云云的殷勤和随叫随到,压根没想过要主动去问起这个人。 这会她回奚府已经足足两天了,范云云居然还没出现。 奚应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忙收敛了心道:“父亲,女儿如今回府,以往伺候的下人都去了别的去处,眼下浮雪院只有几个扫洒的丫鬟。 不知范嬷嬷如今在哪,她处事沉稳,人又细心,女儿想请她来浮雪院帮着料理一些时日。” 说着她又去看奚应芷,“二妹妹不会介意吧?我只是想着范嬷嬷待我素来亲近,这才想请她帮忙。” 奚应芷幽幽地从被姚轻黄夹满菜的碗里抬起头,晶亮的眼眸透着丝难以察觉的不怀好意。 还没等她开口,奚松啪地将筷子砸在桌子上。 “吃顿饭的功夫你的话就没停过,浮雪院没人伺候,你母亲自会为你拨人手,如今府里还不是你管事,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他眼底蓬勃的怒意烧得奚应雪心口一跳。 “爹,您怎么了?女儿只是想要个亲近的人陪在身边而已。” 奚应雪这下是真的委屈了。 180.奚应雪上蹿下跳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没明白,为什么她离家一趟,满府的人都将她看成臭虫避之不及,反而一个个宝贝着奚应芷呢? “一切自有你母亲安排,现下先吃饭。” 奚松一手端起碗,一手端起筷子,大口大口开始吃饭。 奚应雪怔怔地憋着泪,委委屈屈在一旁就这么从头站到尾。 其实没有人叫她不吃晚饭,只是她憋着一口气,想着要奚松或者姚轻黄心疼她,开口三催四请她才动作。 却没想到满屋子人一个过问她的都没有。 好容易挨到大家吃完了饭,奚应雪一个人慢吞吞最后一个又待了会才离开。 府中这会人人都在为奚应芷的婚事而忙碌,是以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翌日,奚应雪老老实实一大早起床去姚轻黄院子里请安,却被告知姚轻黄早已带着奚应芷去陈氏院子里了。 奚应雪愣愣地站了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也往陈氏院子里去。 好吧,有些时候,气着气着就习惯了。 走在四处挂满红绸的奚府,奚应雪不无伤感道: “原来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亲情也会倒在权势之下,我曾经百般珍重的家人,如今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庄嬷嬷跟在她身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奚应雪,平时小心眼也就罢了,说话还动不动就泛着酸气,直让人恶心得慌。 要不是她对太后娘娘还有用处,庄嬷嬷早就不想伺候了。 见庄嬷嬷没接话,奚应雪又问了一句:“庄嬷嬷,你说世界上有什么是真的亘古不变,永存于世间的呢?” 庄嬷嬷呵呵干笑一声,“奴婢不懂这些。” 奚应雪便又幽幽叹气,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淡淡的高傲。 庄嬷嬷转了话题,“还是快些去老夫人院子里吧,去得晚了怕是老夫人心中不快。” 奚应雪听了这话,心中虽是不渝,觉得很是煞风景,却也无法,只得甩着手臂哒哒地快步往陈氏院中去了。 她到的时候,陈氏正抱着奚耀跟奚应芷一块玩,姚轻黄点着奚应芷的嫁妆,陈氏一面听着一面点头。 “你这份单子备得倒齐全,再周到不过了,若换做是我绝做不来这般。” 姚轻黄露出个和蔼的笑,“芷儿这些年很是受了委屈,我也只能在嫁妆上弥补她一些。” 奚耀坐在陈氏身边的榻上,歪头看着奚应芷,一和她对上视线,便咯咯地笑着将头藏到陈氏怀中。 奚应芷忽地就生出些许异样的感情。 其实奚耀一直对她很亲近,只是她以往心中自卑怯懦,对姚轻黄有着畏惧和忌惮,便不爱和他亲近。 如今摸着他软软的小手,忽然觉得这样虎头虎脑的耀哥儿可爱得紧。 奚应雪请了安也没人搭理她,心里头顿时不是滋味,她紧紧盯着姚轻黄,指望着她看自己一眼。 可眼睛都盯累了,姚轻黄也仍旧是捧着嫁妆本子。 奚应雪起身往她身边走去,走到一半瞥见桌子上摆着的花生酸枣糕,忽地眼珠一转。 “府里怎么摆上这种糕点了,以前从未见过,我记得母亲一贯爱吃芙蓉芋泥糕,刚巧我最近新得了个方子,一会我亲自给母亲做了您尝一尝。” 她这会语气很是殷勤,若是以往姚轻黄早就温和地与她亲近了。 这会姚轻黄却是手指一僵,老半天才抬头,神色莫辨地看着她。 “芷儿和耀儿爱吃,你不爱吃,可以吃别的。” 语气之冰冷,直冻得奚应雪心口如针扎般抽痛。 她有些不甘地又上前一步,“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就算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可我回山东这一路上受了多少委屈,餐风露宿——” 她眼睛无意识地瞥到姚轻黄手上的册子,所有的话戛然而止,刻意压低佯装温顺的嗓门霎时尖声大叫起来。 “母亲,这套和田玉莲花镶金璎珞头面,不是说好给我做压箱底的嫁妆吗?您怎么写到奚应芷的嫁妆册子上了?是不是她厚颜无耻向您讨要了?” 她脸上的贪婪和急切一览无余,姚轻黄听她一口一个母亲,只觉得恶心至极。 “给你做什么嫁妆?如今以你的名声和做过的丑事,这京中还有哪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会聘你为妻?要么就老老实实嫁到山高水远之处,叫你爹多陪嫁些真金白银,兴许还能找到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家。 若是留在京城,便是自降身份做妾,也不一定有多少人愿意纳。无论是哪种情况,你都用不上这正妻才能佩戴的莲花镶金头面。”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挤兑得奚应雪脸颊通红,羞愤欲绝! “母亲,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您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您不疼我了吗?”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以往她只觉得那些男人倾慕和欣赏的视线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家人父母,打断骨头也连着筋,无论她如何折腾都是会一如既往地疼爱她的。 是的,她曾经是这样笃定的,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不顾奚松的失望和反对,也不顾姚轻黄在奚府的处境。 可如今呢? 一想到姚轻黄有可能不疼她这个女儿了,她就要被极致的恐慌席卷得快要窒息。 “母亲,是不是奚应芷哄骗您了?她是奴婢的女儿,贱人生下来的血脉会是什么好东西。 哪怕这会好声好气地敬着您,心底里定然也是不怀好意,您怎么能被她蒙骗,这样刻薄您的亲生女儿呢?” 这番话太过锥心,姚轻黄忍无可忍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 “够了!” 她多想将这番奚应雪羞辱奚应芷的话狠狠反击回去! 贱人生下来的血脉?可不就是吗?眼前这个虚伪、卑鄙、自私、刻薄、恶毒的人,的的确确就是贱人生下来的血脉。 哪怕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这么多年,仍旧改不了那股子从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可她不能! 奚应芷马上就要嫁入端亲王府了,眼下奚府再也经不起动荡了,闹出嫡庶不分的身世丑闻,哪怕她是受害者,也会传出对她不利的流言。 姚轻黄将脱口欲出的话咽了下去,“芷儿没有哄骗我,她是你父亲的血脉,你如此出言侮辱,将你父亲的脸面和威严置于何地!如此忤逆不孝,去门外罚跪三个时辰!” “母亲!” “若你再如此欺辱家中姐妹,日后不要再叫我母亲。” 姚轻黄神色冷漠地打断了她。 身边的丫鬟见她神情严厉,忙上前去拉奚应雪:“大姑娘,您方才的话的确过了些,夫人罚您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别和夫人顶撞了。” 奚应雪仓惶而执拗地站在原地,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可惜的是,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她,疼爱她了。 姚轻黄继续对着嫁妆单子,奚应雪眼尖地看见上面有好几件都是姚轻黄许诺要给她的压箱底的宝贝。 “夫人,奴婢虽是个外人,却也还算有几分体面。大姑娘方才的话虽然任性,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要面子,夫人教训几句就是了,真要罚跪可就太伤人了。” 庄嬷嬷站出来打圆场。 她在宫中多年,最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 一听姚轻黄那番话便知道奚应雪之前多半做了什么丑事,为了明哲保身,她没有过多维护奚应雪,只略微劝了两句。 “大姑娘,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您给老夫人和夫人奉盏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奚应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还是忍辱擦干了眼泪,低眉顺眼认错:“祖母,母亲,是雪儿错了,雪儿日后不敢了。” 有庄嬷嬷劝和,姚轻黄和陈氏都没再揪着她不放,却也没喝她的茶,只接了放到一边。 又点了一会,厨房便开始传早膳进来。 有了昨日她侍奉陈氏的先例在,今日她也老老实实地站着准备布菜, 不过却不是伺候陈氏了,而是忍着委屈站在姚轻黄身侧,见她视线投来,委屈巴巴又忍着倔强,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在强忍眼泪。 就连陈氏都有些不忍,“雪丫头,一家人不必这么多规矩,坐下一起吃吧。” 奚应雪一面冲着陈氏摇头,一面瞥着姚轻黄期期艾艾道:“祖母,孙女以前做错了事情,伤了家人的心,如今孙女只想弥补。” 说着她别扭又紧绷地夹了一筷子笋干到姚轻黄碗碟之中,似乎还记挂着方才姚轻黄对她的态度,想示好又拉不下面子,只低声说了句: “如今笋子最嫩,母亲多吃些。” 姚轻黄以往最爱吃初秋的笋子,以前每到秋日,她还会带着奚应雪到京郊的庄子上去挖笋。 奚应雪这句话,显然是想勾起姚轻黄的旧情让她心软内疚。 若以奚应芷的眼光来看,奚应雪的种种行为比之以往高明了不少。 只可惜,一件正确的事情由错误的人来做,无论手段多么高超都得不到想要的后果。 姚轻黄冷着脸将那筷子笋夹了挑到一旁,舀着鸡汤喝了一口。 181.陈氏中毒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见状陈氏也不好说些什么,刚巧奚应芷也为她乘了一碗鸡汤,她也端起喝了一口。 没想到喝完鸡汤刚要吃个包子的时候,忽然整个人抽搐着往一侧栽去! “祖母,您怎么了!” 屋子里尖叫声接连响起,惊慌失措连成一片! “快,叫大夫!” 奚应芷上前将陈氏抱起搂在怀中,但见不过片刻陈氏已是面色灰白唇色发紫,心中登时暗叫不好。 庄嬷嬷也站出来,“奴婢这就进宫,让太后娘娘派太医过来给老夫人诊治。” “等等!” 奚应芷厉声喝住她,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陈氏身子素来强健,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是下地干活的命,就是杀猪砍柴都使得,比京城许多耗尽心力的贵妇人都要康健,绝不可能突发恶疾。 那么眼下她昏迷晕倒,就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谋害! 这个庄嬷嬷是外来之人,且来得又莫名其妙。 在奚府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也并没有为奚应雪撑腰和府中众人对峙,种种行径完全看不出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很多时候,这种看似没有目的的人,往往表示着诡异。 这几日那些被忽视的违和在此刻飞快串成线珠,她陡然扬起头,直直盯着庄嬷嬷,“嬷嬷稍安勿躁,祖母素来有头风,可能是因此而晕倒。 太医们在宫中都是伺候主子,干的是精细活,这种乡下人的病太医不一定能治,还是去请相熟的大夫来治好一些,免得为了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叨扰太后,让人觉得咱们奚府众人轻狂。” 庄嬷嬷皱眉目露焦急,还要推脱,奚应芷已经扬声吩咐梧桐去请大夫,又让人叫来长梧: “祖母养病需要安静,烦请长梧叔派人看管好府中各处门户,别让小丫鬟们乱跑乱闯扰了祖母亲近。” 说着也不管庄嬷嬷如何,亲自和两个嬷嬷一起,将陈氏轻手轻脚地抬着去了内间的床上。 其实她这番做法险之又险,因为她并不清楚陈氏母亲情况到底如何。 若陈氏身中剧毒,顷刻间就一命呜呼,那眼下她封闭门户,阻止庄嬷嬷去请太医,在事后很有可能被污蔑成害死陈氏的罪魁祸首。 相反,将陈氏的性命就这么交到庄嬷嬷手上,任她继续自己的计划,哪怕这个计划或许是冲着奚应芷来的。 但这个过程中定然会暴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让奚应芷找到其中的真相,反而对她有利。 只一点,陈氏的命,绝不是庄嬷嬷和展太后会愿意费心去保的…… 将陈氏的命交出去,或许可以换自己置身事外,但在方才电光念闪的一瞬间,奚应芷阻止了庄嬷嬷的动作。 眼下虽然有些忧心,却并无太多后悔。 好在梧桐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趁着大夫把脉的间隙,梧桐凑到奚应芷身侧,“奴婢去端亲王府请的大夫,定然能救回老太太。” 奚应芷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紧紧盯着大夫的动作。 既然有人想要拿陈氏的安危做筏子,不论那人目的如何,陈氏死了定然是如了对方的意,单从这一点来说,陈氏就不能死! 好在那大夫虽然神色凝重,动作却很利索,显然是心中有章程的。 将陈氏扶起之后,在她的几处大穴接连扎了几针,又开了方子,等人去抓药的间隙才擦着汗道给奚应芷眼神示意了一下。 奚应芷心中一突,面上却是强装镇定道: “祖母素来身子康健,不知是不是最近家中琐事太多,操劳太过的缘故,以至于突然病倒。” 那大夫配合地接话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出现问题是常有的,日后好生养着就是。” 闻言,奚应雪和庄嬷嬷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出声道: “二妹妹,这个大夫并不是咱们府上以往相熟的那位,更何况方才我看祖母面色惨白,不像是这位大夫说的那么无足轻重的样子。” 她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怀疑,“这种来路不明的大夫最是不知深浅,为了祖母的身子,还是听庄嬷嬷的去请太医吧。” 庄嬷嬷也接话道:“什么?这大夫居然是来路不明之人? 奚二姑娘,你不让奴婢去请太医,也不请府中相熟的大夫,难道是其中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故意要隐瞒?” 奚应芷本就因大夫那凝重的眼神而颇觉得心惊,这会听她们一唱一和地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登时就怒了。 “二位误会了,小的不是来路不明之人,小的是端亲王府的府医。” 此话一出,两人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慌。 庄嬷嬷更是厉声道:“奚府的事情,你动辄就去王爷面前说嘴,如此搬弄是非,如何能做好王府主母!” 奚应芷懒得理她,吩咐下人抓好药之后才转过身来,好整以暇道: “王爷是我未来的夫君,我的祖母亦是他的祖母,他与我一同向祖母尽孝合情合理,如何说得上搬弄是非?” 庄嬷嬷被气得脸色发青。 尽孝? 这个陈氏也配! 王爷就算要尽孝,也只会向太后娘娘尽孝。 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这个大夫若是端亲王身边的府医,那陈氏如今的情况还能瞒得过去吗? 庄嬷嬷陡生一种躁郁烦乱,却又无计可施之感,只得忍着忧虑静观其变。 奚应雪却显然没有她这么好的定力,忍不住道: “王爷身为男子本就身份尊贵,成日公事更是繁忙,你成日为了这种小事去烦扰王爷,就算王爷不说,别人也会认为我们奚府不知轻重、轻狂轻佻。” 奚应芷轻蔑地瞥她一眼,“大姐姐这么会为男子考虑,怎么就没有好人家向大姐姐提亲,莫不是他们都瞎了眼?抑或是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奚应雪被这番话气得脸颊涨紫,好不难看。 可更让她难堪的是,姚轻黄一点要为她辩白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她当真不要自己这个女儿了吗? 一颗心凉得彻底,也就没注意到陈氏喝了大夫开的药后,陈氏忽然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庄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被奚应芷给毁了。 不过无妨,离成婚还有五日,只要留在奚府,总有别的机会。 正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忽然瞥到下人开始收拾方才吃剩的早餐。 庄嬷嬷眉头跳了跳,强装镇定地走上前去端陈氏曾经用过的碗碟。 “方才兵荒马乱的,你们怕是都吓着了,这里就让我来收拾吧,你们还是去老夫人面前伺候着。” 说着往里头瞄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道:“大姑娘就要飞黄腾达了,你们多在她面前露脸,日后说不定能有大造化。” 那两个正收拾的小丫鬟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异动。 正要撒手去里间,就见奚应芷静悄悄地站在屋子中央,眸光冷湛湛的。 “二姑娘。” 两人吓了一跳,忙垂头束手站着。 奚应芷冲庄嬷嬷挑了个笑,“庄嬷嬷,您身份尊贵,虽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可在那些贵人嫔妃面前跟主子也没什么两样,咱们奚府小门小户的,怎配您替我们做这些粗活?” 庄嬷嬷正讪笑着,奚应芷已经收了笑,“手脚利索些,祖母素日里最是个心软的,如今她病了可没人宽宥你们。” 两个人白了脸,飞快地将桌子收拾干净。 庄嬷嬷眼珠紧紧盯着某一处,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就见奚应芷抬手,指着一个锦泰蓝的菜碟子。 “等等,这叠燕丝姜留下,祖母一会醒了说不准爱吃。” 两个丫鬟不疑有他,亲自将那叠燕丝姜端到里间,正正地放在梧桐的眼皮子底下。 庄嬷嬷心口重重一跳,一瞬间竟然觉得奚应芷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谋划。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的动作不说天衣无缝,就算有什么破绽也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如今距离事发还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奚应芷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这会就发现真相。 应该只是巧合,陈氏那个老婆子的确爱吃燕丝姜。 更何况,就算发现了什么,奚应芷多半也不敢继续查下去。 毕竟今日陈氏身边是奚应芷自己伺候用膳,不论是什么,都是奚应芷亲手夹给她的,无论如何她都脱不开嫌疑。 庄嬷嬷强自劝说着自己才勉强保持着镇定。 那头陈氏的情况勉强稳定下来,文大夫这才找到间隙在奚应芷耳边悄声道:“是中毒了,不过是什么毒,如今还看不出来。” 奚应芷面不改色,“文大夫可有把握治好?” 文大夫面色凝重,“这毒极为凶险,如今虽然吐出一大半,不过到底耽误了些时候,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怕是伤了根本。” 奚应雪在一旁急得跳脚,“二妹妹,祖母到底怎么了,你和大夫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我也是祖母的孙女,你凭什么不让我知情?” 奚应芷不胜其烦地拧着眉。 奚应雪和庄嬷嬷这两人明显就是心怀鬼胎,偏偏有她们在,她就算想查什么也得避着她们,难免束手束脚。 182.探听虚实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雪儿。”姚轻黄忽然开口,声音透着难言的亲昵,奚应雪怔愣又惊愕地看了过去。 姚轻黄神色温和地朝她招手,“好孩子,这一大早地发生了这许多,你定是受惊了,去我院子里好生歇一歇,恢复些精神再来看你祖母吧。” 这番话和往日她关怀奚应雪的模样一模一样,在连日的冷淡对比之下,奚应雪立时就酸了鼻子。 “我哪里有二妹妹那么金贵,用不着歇息。” 说完这句话,她真切地瞥见姚轻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头疼的笑。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 她走到奚应雪身侧将人揽到怀中,“你祖母是个偏心的,我若对你太殷勤只怕她对我不满。 如今她一病不起,日后府中又是我做主,咱们母女日后谁也不必怕。” 她神情温和,偏姿态强硬,整个人显出无可比拟的端庄与强大,奚应雪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泪如雨下。 “母亲,呜呜——” 姚轻黄拍着她的背,听她在怀里断断续续地委屈道:“雪儿好怕,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我的亲生女儿,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姚轻黄低喃,好似透着无尽的温柔。 可若是这会奚应雪抬头看一眼,定然会被她眼底的冷漠和厌恶而惊住。 姚轻黄将奚应雪带回明华堂,没了正经主子,庄嬷嬷再怎么高傲也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被奚应芷随意找了个借口就隔到了门外去。 这下屋子里清净下来,奚应芷这才示意文大夫看一看那叠燕丝姜。 文大夫是个身经百战的,跟在端亲王身边更是见多识广,细细端详片刻,忽地凝眸: “是蚀骨毒,此乃剧毒,服用者会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气绝身亡。” 奚应芷头皮发麻,旋即又有些不解,“可祖母并没有……” 文太医又闻了闻,“燕丝姜上的蚀骨毒含量很少,或许是因此,再加上这姜只是做调味用,老夫人并未多吃,所以才晕倒,并未立刻丧命。” 奚应芷紧紧拧起眉,“若是如此,难道这下毒之人并无害我祖母之心,只是想让她病一场?” 文大夫摇头,“若只是如此,就不必用此等剧毒了。” 对这一点,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如今知道陈氏所中的是什么毒,便可以对症下药。 文大夫调整了方子,梧桐亲自去盯着熬药。 眼见陈氏将新的药喝下去后,面色果然好了不少,唇上的乌黑也散去许多,奚应芷这才放下心来。 文大夫见状也劝了句:“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若是这回真着了道,只怕王爷和二姑娘的婚事便要生出变故了。” 他只是随意感慨一句,却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电光念闪间,奚应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是了,方才她还不解,陈氏在京城并无什么人际关系,更谈不上有什么旧仇,素来是深居简出地操持家事,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人朝陈氏下毒。 文大夫这句话几乎是让她猛然想明白了什么,陈氏的死不会对任何人有影响,除了她! 陈氏是她的至亲,若是陈氏丧命,依例奚应芷要为她守孝整整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 就算她相信裴如璋的心意,可对展太后来说,一年也足够她筹谋许多。 明明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奚应芷的心却一片冰冷。 她曾经听陈氏说过在山东老家的事情,那时候农户的日子都苦,哪怕从早到晚劳作种地,也不一定能吃饱肚子。 后来碰上干旱,村里许多人都将地卖了,或是去大户人家卖身做奴才,以求得一口饭吃。 陈氏一个寡妇带着个半大小子,却硬生生抗住,挖草根又去卖苦力气,硬生生将奚松供了出来。 奚应芷问她怎么坚持下来的,陈氏乐呵呵地说,这有什么要坚持的,人这辈子就一条命。 好好活,用力活,活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人就没了,哪用得着想那么多。 这么坚韧的一个人,却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由头给害了。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些人的高傲,只是为了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居然就要去害一个人的性命! “文大夫,这件事不必和王爷说。” 奚应芷声音很冷静。 文大夫迟疑。 他是端亲王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奚应芷的话而欺瞒端亲王,哪怕奚应芷会是未来的端亲王妃。 奚应芷侧头看他,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忽地笑了,“梧桐,你去报了王爷,说我怕这几日府中再生枝节,想请文大夫在奚府暂住。” 文大夫一怔,又听奚应芷道:“如今是文大夫被我强留,不是你故意欺瞒端亲王,大夫不必担心了?” 文大夫彻底无语。 好嘛,这个奚二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跟端亲王如出一辙的霸道。 “小人领命。” 文大夫老实呆下。 他原本还有些轻视,这会却不得不心生忌惮。 毕竟哪怕是女子,只要王爷愿意听她的只言片语,便是文大夫得罪不起之人。 有长梧守着府中各处,陈氏中毒的事情丝毫没有传出去,奚松直到回府了,才知道陈氏出了这么一遭! “好端端的,怎么会生此大病!芷儿,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奚应芷不禁抚额。 这事情竟然已经明显到,奚松都能一眼看穿的地步吗? 所以奚应雪和庄嬷嬷是怎么敢在奚府做这种事情的? 她身在局中,倒是不知道奚应雪自以为的依仗,不过是父母的疼宠与维护而已。 就算姚轻黄和奚松都或多或少地对她表达过失望,可你怎么能让人将她习以为常的东西当作不存在呢? 从她出生起她就获得了姚轻黄和奚松全然的偏爱,自然便生出有恃无恐的心思。 所以哪怕做出的事情已经让人觉得人神共愤,她也一意地觉得,奚松和姚轻黄定然会保她。 这会在明华堂,喝着姚轻黄端给她的莲子糖水,奚应雪满足地眯着眼。 “母亲,祖母如今这副模样,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二妹妹的婚事不知能否推迟?” 她语气舒懒,全然对姚轻黄的眸光阴沉一无所知。 “若不然祖母缠绵病榻,她却十里红妆,没得叫人说嘴咱们奚府巴结权贵,孝义都不顾了。” 姚轻黄重重地捏着拳头,“你的顾虑倒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些都该是你父亲做主。” “母亲怎么能这么说。”奚应雪语气里带着得意的娇嗔,“您和父亲夫妻多年,这又是后院的事情,父亲自然会听您的。” 姚轻黄声音听不出异样,“可我为何要这样做?将她早点嫁出去,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奚应雪陡然睁眼愤怒地看着她,“母亲怎么能这么想?奚应芷一个卑贱庶女,哪里配和端亲王在一起?啊——” 一碗热茶兜头烫到她肩膀上,烫得她跳起来抖着肩膀尖声大叫。 姚轻黄面无表情地收手,等她停止叫唤才意思意思地替她擦了下肩膀。 “蠢材,笨手笨脚连大姑娘都能烫伤,若不是家中喜事将近不好见血,定要重罚你,还不快滚!” 奚应雪气得胸口一堵。 正要发作却被姚轻黄岔开话题,“好了,如今奚应芷正得势的时候,咱们还是少生些枝节吧。” 奚应雪眉毛一拧,怒道:“母亲你脑子莫不是糊涂了,奚应芷一个贱人哪配过好日子。 我便与您说实话,太后娘娘已经与我说了,只要我坏了奚应芷和端亲王的亲事,她就许我入王府。您若想飞黄腾达,这次就助我一臂之力。” 姚轻黄盯着她,笑着缓缓点头,“原来如此,那你索性告诉母亲,你祖母的病可跟你有关。” 奚应雪脸上满是自得的笑,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什么,却在临出口之前忽然收住,讪笑道: “母亲您说的什么话,我哪有这个本事,一切都是巧合,这也恰恰说明了奚应芷没这个命。” 知道她已经开始警惕,姚轻黄也没多问,笑道:“你既然有此造化,我定会想法子助你。 不过若是有什么别的消息,你可别藏着掖着,母亲知道内情方才更好帮你。” 奚应雪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姚轻黄又道,“不过如今陈氏虽然病重,但那个大夫所说病情不怎么严重,若你想取奚应芷而代之,只怕还不够火候。” 奚应雪脸上笑意微僵,果然凝神思考起来。 是夜,奚应雪果然叫了庄嬷嬷去商量。 庄嬷嬷虽是怕露了马脚而不肯短时间内再动手,可奚应雪十分坚持。 她自认为是太后的人,就算被查出来奚府也不敢动她,乐得有这么个棒槌,便也没有多说来阻止。 姚轻黄很快将从奚应雪这探出来的消息尽数告诉奚应芷。 “她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如今有我替她兜底,想来很快就要动手。我已经派人看住了浮雪院,只要她动手,便能瓮中捉鳖。” 灯火摇晃下,姚轻黄的脸上现出难言的坚毅。 183.真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没忍住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才说出一句:“多谢。” 短短两个字,又让姚轻黄眼含热泪。 “傻孩子,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为你做这些都是我甘愿的,我只盼着你日后都好。” 她想起奚应芷小时候,瘦瘦弱弱的一个孩子,每当给她请安的时候,总是怯生生地藏在奚应雪身后。 天杀的,她的女儿本该过着万人疼宠的日子,却自小着就被迫看尽白眼。 而那取代了被千娇万宠之人,却是恬不知耻鸠占鹊巢之人。 每每想到此处,姚轻黄便心如刀绞! “你不必害怕,有我在,你祖母不会出事。” 她温声细语,奚应芷不得不承认,姚轻黄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 言谈间并未过多提及为了奚应芷的付出,而是表明做这些也是为了陈氏。 想是知道奚应芷对她芥蒂颇深,也并未想着要奚应芷强行承认她的缘故。 这样润物细无声地瓦解她的心房,反而让奚应芷觉得没那么抗拒。 “多谢。”想了想,她还是说了一句。 姚轻黄舒悦地笑了,“夜深了,早些睡吧,一切有我呢。” 奚应芷送了她出去,却没依着她的话自去歇息,而是端坐在书案前想着事情。 今日之事,她虽然稳住文大夫,没让他将事情传到裴如璋耳中,可到底要不要瞒着他,奚应芷却还没有做好决定。 于情,她觉得裴如璋已经够忙的了,实在没必要再让他为展太后之事而费心。 可于理,裴如璋和展太后之间的关系如此,他理该知道其中内情。 正思忖间,窗户忽然被轻敲。 奚应芷心中一动,快步起身朝窗户边走去。 正要将窗户开出一条小缝,忽然又收回手,将自己的头发整了整。 她不知道,屋子里点了灯,裴如璋清清楚楚见着烛火照出的人影。 纤细的少女垂头轻抚发鬓,隔着窗户仿佛也能看见她的娇俏和雀跃。 裴如璋胸口莫名鼓荡,强忍着喉间痒意轻咳一声,“不必开窗,如今大婚在即,未婚夫妻不宜见面。” 低沉的声音似是幽深的井水,在夜间砸出涟漪。 紧接着,他便看到少女将手儿放下,似是有些无措地握在胸前。 “芷儿。” 裴如璋忍不住凑近了一步,若不是有东西隔着,他定会忍不住将人拥入怀中。 “不必害怕,以后的日子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本王在。” 没来由地,他就是想说这么一句话。 而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他亦涌现出无尽的豪情与畅快。 仿佛这辈子所有的征战与荣光,都有了落脚的那一处。 原来他平日总觉得孤寂伶仃,只是因为身边少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奚应芷久久没有开口,裴如璋脸颊忽然有些发烫,又有些忐忑。 他将这些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会让人觉得他太不自重了吧? 这样想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换了话题:“今日你的丫鬟到王府来找大夫,可是有什么不适?” 奚应芷在这头,亦是脸颊发烫,大脑乱成一团。 听了这话下意识就道:“我没事,是我祖母……” 她声音轻忽得像是在裴如璋心口挠,裴如璋心猿意马道:“你祖母如何了?” “祖母她——” 就在一切将要脱口而出之时,奚应芷陡然住了嘴。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对裴如璋和盘托出。 隔着窗户,寂静显得愈发明显。 裴如璋也逐渐从一开始的热切之中回了神。 “到底怎么了?” 犹豫再三,奚应芷往窗户边靠近了几步,几乎是额头紧紧贴着门框,“若是有人不愿意我和你成亲,你会如何?” 裴如璋拧眉,开口便是杀气四溢,“摘了他的脑袋。” 奚应芷:…… “若那人与你十分亲近呢?” 裴如璋何等机敏,转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中透着山雨欲来的逼仄,“是展太后又做了什么?” 奚应芷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裴如璋怎么猜到了! 眼看裴如璋转身似乎要走,奚应芷飞快打开窗户,“你别冲动!” 裴如璋脚步顿住,可哪怕是背影也透着无边的愤怒。 “如璋。” 她第一次这样唤他,裴如璋像是被绳子勒住脖子一般,缓缓回头,脸上却是强忍着的歉疚和难堪。 自然是难堪的,展太后对奚家做出这种事,将他至于何地,将他和奚应芷的情分至于何地! “我祖母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奚应芷温声劝慰着。 “我都知道的,此事与你无关。” 明明是温声软语的劝慰,裴如璋却更难堪了。 他说要取奚应芷,却不是为了让她嫁给自己受委屈的,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妻子屡屡退让。 “那你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奚应芷叹了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包括庄嬷嬷和奚应雪的反应,以及她和文大夫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 既然是为了害人,为何燕丝姜上的毒性如此微弱? 闻言,裴如璋脸上露出清晰至极的厌恶和深重的痛苦。 “因为那毒压根不是下在燕丝姜上,而是下在碟子上。” 一言惊醒梦中人! 奚应芷恍然大悟。 “昨日用了晚膳后,奚应雪又在厨房停留了许久!当时我想着厨房晚上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便也没有再管,没想到竟然是因此!” 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裴如璋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 裴如璋闭着眼,回忆起当初京都下诏,要展太后回京的那一日。 展太后做了极好吃的臊子面,笑吟吟地要大家一起来吃。 他和兄长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两人争先恐后地夹了一大碗。 兄长要吃的时候,却被展太后用筷子打了手,“胡闹,老爷还没吃呢,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去了?” 兄长讪讪一笑,亲手将那碗臊子面端到父亲面前,自己重新去取了一个碗。 那面条可真好吃啊,香、滑、咸、鲜,是他灰白的生命中少有的浓烈。 可是,甚至不等他仔细去回味那面条的味道,他爹手中的面碗就啪嗒倒地,随之而来的,是高大的男人亦轰然倒塌。 裴父是他童年至少年时期最依赖且爱恋之人,以至于他很久都不敢去回忆那一幕。 直到他真正成长成一个男人,一个难于面对自己至亲的离去和背叛的男人,他才敢去查探当初的细节。 害死裴父的就是那只曾经被兄长拿在手中,却又被展太后抽了手背,递到裴父手中的瓷碗。 如出一辙的手段。 “好在今日那个碟子中装的是燕丝姜,老太太吃的多半是上边的那些,只有边缘处接触了蚀骨毒,所以中毒不深,若换做是装了汤,或者面……” 裴如璋声音顿了顿,虽然很是冷静,奚应芷却真切地听出深重的痛苦和恐惧。 仿佛这样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了一样。 “如璋。” 奚应芷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只柔软的手将他抱在怀中。 “多亏文大夫,我祖母如今已是无事了,多亏有你在。” 裴如璋缓缓从凝滞的情绪之中抽离,于夜色之中深深地看着她。 是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少年时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气绝身亡,如今他却有能力庇护所有想要保护之人。 “你不怪我?这番劫难或许是因我而起。” 奚应芷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怨怪无辜者,是无能之人为自己开脱的方式,我只会怪真正的凶手。” 她那样小小的人,却比裴如璋这样坚不可摧的人其实还要坚强得多。 至少这会裴如璋已经被她说服了。 这么多年来对景和帝怨恨和仇视忽然就轻了许多。 “你说得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阿芷,本王定为你祖母报此仇。” 奚应芷没说什么恩怨易结不易解的话,也没劝他不要沉溺仇恨,只轻声道:“我相信你。” 这是裴如璋的选择,她虽然不至于撺掇裴如璋和展太后对立,却也绝不会踩着自己祖母的冤屈来成就大度的名声。 裴如璋落寞又释然地笑了一笑,披着夜色离开。 庄嬷嬷一直被关在奚府,四处紧要的门户都守得紧紧的,加上奚府本就不大,以至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通风报信。 这可让等在慈昭殿的展太后好一阵心焦。 可她了一整夜,没等到庄嬷嬷的人,反而听说端亲王入宫。 莫名其妙地,展太后陡然就生成不详的预感来。 难道是这件事有了什么变故? 该死的,奚府到底死了人没有! 是的,她压根就没想到底让哪一个出事,只要奚府出了人命,这桩婚事就能拖一拖。 如今裴如璋入宫,奚府定然是出事了,可不清楚内情也越发让她坐立难安。 思忖片刻,展太后让御膳房备了两盅汤,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是的,这回景和帝直接在寝宫接见了裴如璋。 眼下但凡是一丝一毫是蛛丝马迹都足够展太后风声鹤唳一般,更不用说如此不同寻常的表现。 “太后娘娘驾到!” 184.太后被逐出宫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一入宫殿,展太后就见着两人并肩而立。 两道同样高大威武的身影,一人身着金龙帝袍,一人身着亲王蟒袍,却有着异样的和谐。 “璋儿今日怎么想着入宫了?” 展太后笑得滴水不漏,“你婚期将近,眼下可是最忙的时候,怎么想着来看看皇帝?” 按着她的想法,裴如璋就算察觉到什么不对,也不会有什么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眼下打探一番虚实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偏偏,景和帝与端亲王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一瞬后,景和帝率先开口。 “母后近来操劳,今日一瞧脸色都差了些许。” 展太后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真的假的? 若真的明显见操劳,慈昭殿怎么无一人提及? 只能说女人永远都无法对容貌释怀,展太后唇角都笑都牵强了几分。 “皇帝说的是,哀家是该好生歇息了。” 景和帝点头,“皇家别庄这会已经有温泉了,母后不如去将养一段时日。 那里地处灵云峰,传说还有仙人出没,想必能让母后福泽绵延。” 展太后笑不出来了。 “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推脱的话在景和帝逐渐冰冷的视线中逐渐没了声音。 一种隐秘的慌乱伴随着愤怒窜上脊柱,展太后缓缓沉了脸,“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哀家还没死呢,你就这么不把哀家当回事了?” 她跟景和帝幼年共患难,相互扶持着走过多年风雨,情分比一般的母子还要更深,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如此冰冷敌对的时候。 以往只要她稍微口气带些责备,景和帝便会好声好气来劝说她。 可这一回…… 景和帝眉眼凌冽,整个人都散发着帝王的威严之气,展太后第一次觉得,他和裴如璋居然这么相像。 无论是眉眼,还是周身冷漠高傲的气质。 “儿臣是为了母后好。”景和帝没将话说透。 可和聪明人说话,说这么一句已经够了。 展太后猛地转头盯着裴如璋,“你和皇帝说什么了?” 景和帝微跨一步,挡在裴如璋身前,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维护道: “朕是一国之君,朕的决定用不着任何人左右。” 言下之意,他是皇帝,哪怕是展太后也不能违逆他的旨意。 展太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景和帝和裴如璋两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让她心烦意乱之余又心生惶恐。 “皇帝,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开门见山地说出来——” “母后这话才是误会。”景和帝打断了她绞尽脑汁要说出口的开脱之言,“朕对母后并无什么芥蒂,让母后去皇庄,是真心为母后着想,请母后不要辜负儿臣的好意。” 这对展太后来说是最坏的情况。 皇帝连听她解释都不愿意了。 “璋儿。”眼见景和帝铁石心肠,展太后不得不换了游说的对象。 “你马上就要成亲了,纵然你成亲的对象我不喜欢,可这一切都是母亲对儿子最寻常的挂念。 难道你就那么厌恶我,连让我见证你的婚事都不愿意吗?” 这话虽是有三分演的成分,可说到动情处,是真的有些老泪纵横。 印象里裴如璋看着虽然比景和帝高傲,其实最是个心软,展太后忐忑地盯着她。 裴如璋果然侧目看来。 “太后娘娘若真为了本王的婚事着想,还请移驾去皇庄颐养天年吧。” 展太后瞳孔巨缩。 他竟真的知道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事发才不过一天的功夫,连她都还没收到消息,裴如璋哪来的证据,劝说得皇帝都相信他? 她并不知道在皇宫中,有许多事情本就是不必有证据的。 就像她像要奚家死一个人,是不必顾及礼法和伦常一般。 就算她知道,可身居高位,做那掌权者久了,也很难将这样任人鱼肉的局面与自己的处境联想在一起。 她看着两个高大俊朗得如出一辙的男子。 她孕育了两个世间最优秀的男儿,理应是世间最风光的女子,可为什么? 为什么? 裴如璋也想问问她为什么。 她为何总是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关心她的人。 若非知道她定会满口谎言、胡搅蛮缠为自己开脱,裴如璋真想与她直接对峙。 只可惜,他早就看透了展太后的虚假和伪善。 “太后娘娘这就起驾吧,本王会送娘娘出城。” 展太后嘴唇嗡动,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离开。 她固然可以歇斯底里地发怒,抑或是苦口婆心地哀求,可她心中清楚,留下了并不能改变什么。 在后宫之中她依仗的不过是皇帝对她的孝顺和尊重,如今裴如璋不知说了什么让皇帝对她冷了心,她再纠缠也是无济于事。 还不如将一切查清楚,再来对症下药。 看着她的背影,景和帝和裴如璋对视一眼,“母后说得有理,你就要大婚了,母后不在,终归不圆满。” 裴如璋神色无波,“我大婚自会叩拜父亲,若她在场,父亲又该如何自处?” 景和帝便也无话可说。 虽说一切误会解开,可曾经的隔阂到底存在,两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裴如璋很快告辞离开,果真看着展太后将她一路送出京城。 这事落在京都各方势力眼中,又是一阵惊疑猜测。 消息传到奚府,严防死守的各处终于解禁。 庄嬷嬷和奚应雪正商量着对策,见守在院子里的下人撤了一大半,脸上俱都惊疑不定。 一会觉得是陈氏驾鹤西去了,一会又觉得是生出什么变故。 直到梧桐带着几个婆子闯进来,她们才觉出不对来。 “大姑娘,老爷在正院请您过去问话。” 奚应雪心中突突狂跳,强忍口干舌燥的不安,“昨夜我忧心祖母彻夜未眠,如今衣冠不整,你让父亲稍待片刻,等我梳妆了再去。” 梧桐沉默地摇头,“老爷说了,让您即刻就去。” 奚应雪忽然恼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别忘了当初是我将你买入府的,如今你主子飞黄腾达了,你也鸡犬升天,连旧主都能忘了? 像你这样眼皮子浅的蠢货,就该好生学学规矩,免得去了别处丢了奚府的人!” 她骤然发难,梧桐却眼皮子都没抬,“奴婢多谢大姑娘看重,才有奴婢如今的造化。 不过奴婢如今已不是大姑娘的人了,规矩自有我家姑娘指点,不必大姑娘费心。还请大姑娘这就随奴婢去,不然用强的也怕大姑娘面子上不好看。” 她身后站着的婆子气势汹汹,奚应雪还未对峙就怕了三分,向庄嬷嬷投去求助的眼神。 庄嬷嬷在后宫浸淫多年何等机警,早就知道怕是有什么变故。 故而佯装镇定道:“奚府真是好规矩,连太后娘娘抬举的人都敢如此怠慢,老奴定要去太后娘娘面前好生说道。” 说着就要往外闯去。 她原是料想自己出自后宫,又是展太后的亲信,区区一个奚府应该是无人敢拦她才对。 可偏偏她又料错了。 梧桐身后的婆子气势汹汹地横着手臂挡住去路,梧桐皮笑肉不笑道: “庄嬷嬷要告状谁也拦不住您的嘴,不过我家老爷说了,要请庄嬷嬷一并去问话,所以请嬷嬷去见过老爷之后再出府。” 庄嬷嬷又惊又怒,“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人,你们胆敢无礼!” 梧桐分毫不让,“奴婢是奚府的奴婢,只听命于奚府的主子,请庄嬷嬷去正院。” 庄嬷嬷和奚应雪对视一眼,俱都心头发沉,无可奈何地跟着去了正院。 若说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可见了端亲王府的藏剑站在奚应芷身后,庄嬷嬷立刻就知道来者不善。 果然,奚应芷和气地开口,“今日请二位来,是这样的,这位文大夫查出老夫人的病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中了毒。事发当时大姐姐和庄嬷嬷都在场,所以请二位过来问一问。” 因着早就有了猜测,庄嬷嬷飞快地先发制人,“怎么会中毒? 当时老夫人正在用早膳,奴婢记得是二姑娘伺候老夫人夹菜,奴婢敢问二姑娘可有发现什么不对?老夫人吃的东西有哪一样是有毒的?” 奚应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庄嬷嬷好利的一双眼,我只是说老夫人是中毒之故,可没说是用早膳的时候中毒。” 闻言,奚松神色越发难看。 可惜庄嬷嬷这种人精,不比奚应雪好糊弄,当即佯作诧异,“咦,竟然不是用早膳的时候中毒的? 我看老夫人早起到晕倒,应该只在早膳时吃了东西,这才有次猜测,难道是奴婢猜错了?还请二姑娘赐教。” 果真是个滴水不漏的。 不过庄嬷嬷这会还没发觉,她本是引导大家怀疑奚应芷伺候用膳的时候给老太太下毒。 被这样反问一番,奚应芷已经从被质问的角色转变为审判者的角色。 这会奚应芷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庄嬷嬷没猜错,祖母的确是早膳时中毒,文大夫已经查清是祖母所用的燕丝姜上有毒,名为蚀骨毒,庄嬷嬷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 庄嬷嬷脊背上悄然浸出冷汗。 185.奚应雪和庄嬷嬷被处置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这话实在不好回答。 一来她方才对奚应芷的话对答如流,已经告诉众人她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这会若推脱说不知,定然惹人怀疑。 可她若是知情,那不就是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毒,奴婢的确听过。”思忖片刻,庄嬷嬷咬牙道,“不过也并不如何了解。” 说到这会,她才隐约觉得自己一直被奚应芷牵着走。 瞧她一副娇媚单纯又酷爱装乖的模样,总是下意识觉着是个空有脸蛋没有脑子的。 如今回过神来,竟是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打定主意接下来要管好嘴巴,切不可再胡言乱语。 奚应芷略笑了笑,居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向奚应雪。 “前日用了晚膳后,听说大姐姐和庄嬷嬷在祖母的小厨房看了一圈,不知看了些什么?” 奚应雪几乎是立刻惊慌失措地看了庄嬷嬷一眼。 庄嬷嬷下意识又要辩解,可想起方才自己打定的主意,犹犹豫豫闭了嘴。 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奚应雪慌乱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栽赃我吗?明明是你给祖母夹的菜有毒,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口,庄嬷嬷就知道完了。 这个草包,表现得如此心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鬼。 果然,奚松愤怒地站起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逆女!如今在问你,你老老实实答话就是,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你只管说,前天在你祖母小厨房到底做了些什么!” 奚应雪被吓得扑通跪下,“我没有,爹,女儿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 外头长梧带着一行人入内,“老爷,属下在大姑娘枕边找到一个药包,特来请文大夫辨认。” 奚应雪浑身大震,“什么药包,不,不可能!” 她愤恨怨毒地看向庄嬷嬷,“是你,是你怕被人发现,故意将蚀骨毒粉丢在我床上陷害我,是你!” 庄嬷嬷心头都在呕血! 她在宫中权斗多年,交手的都是心思缜密的高手,何曾见过这么蠢的女人,随意被诈一下就慌得什么都说出来了。 蚀骨毒如此珍贵,仅存的一点全都抹在了盘子上,哪里还会有剩! 如果有多的,她何不多抹一些,好干净利落地将陈氏毒死。 蠢蠢蠢,真是蠢货!蠢得带累自己个也就算了,竟然还连带着害了庄嬷嬷自己。 极致的愤怒间,庄嬷嬷忽然就明白了,方才奚应芷虚虚实实的一连串话压根不是为了得到真相,而是为了离间她和奚应雪! 如果她一直挡在奚应雪面前替她转圜,奚应雪压根不会因为孤立无援而害怕地如此经不住诈! 这个女人,好缜密的心思,好灵巧的头脑! 眼下被奚应雪反口推出来,庄嬷嬷悔不当初。 “奚二姑娘明鉴,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跟老夫人素无旧怨,怎么可能会去害老夫人,大姑娘这话实在太没道理了些!” 她又去求藏剑,“藏剑侍卫,咱们相识多年,你也是知道我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去害人呢?” 这话的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无非是仗着展太后的旗号,让人不敢动她。 和奚应芷对视一眼,藏剑率先沉声道:“庄嬷嬷为人如何卑职不知情,不过来奚府前主子的确吩咐过,太后娘娘近日操劳疲惫太过,要去皇庄散散心。 这疲惫烦乱未尝没有身边下人不得力的缘故,所以太后娘娘身边的下人若是有什么不轨之心,只管重罚。” 一番话说得庄嬷嬷脸色煞白。 “太后娘娘去皇庄了?怎么可能!” 皇庄名头虽然好听,可地段偏僻冷清,远离世家官员的政治权力中心,自古只有被废除的皇室子弟才会驱逐至此。 太后娘娘如今千秋正盛,怎么会…… 还有,既然太后娘娘去了皇庄,那她呢?难道就这么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了? 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方才藏剑说下人要重罚,难道? “既然这是王爷的意思……”奚应芷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我毕竟不是那等狠心之人,那就请藏剑侍卫将庄嬷嬷带回王府处置吧。” 众人都有些无语,还是庄嬷嬷反应过来立即道:“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求奚二姑娘查明真相还奴婢一个清白公道!” 这会也不拿着自己是太后的人这一点来说事了。 一个已经失势的主子,不会让别人忌惮,只会成为累赘。 还不如赖在京城,舔着脸转投了奚应芷。 以端亲王对她的疼爱,再加上她的手段心计,何愁没有好前途。 只可惜,她想临时换船,也要看主人答不答应。 奚应芷冷淡地勾出一抹笑,显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尊贵不凡。 “我并非朝廷官员,没有资格判案断是非,还是交给王爷处置吧。还有。” 她话锋一转,眸光狠厉起来,“大姐姐虽然口口声声说此事是庄嬷嬷指使,可祖母是你的血脉至亲,你也能下此狠手,简直不配为人。” 奚应雪还想再辩,就见奚松怒目圆瞪,恨不能吃了她。 “畜牲!” 奚应雪心中的恐惧顿时被委屈盖过,“是太后娘娘逼我这么做的,她身份尊贵,难道我能公然违抗命令吗?更何况祖母不也没事吗?父亲何必如此骂我?” 在她心里陈氏不过是个乡下婆子,就算死了一抔土埋了就罢了,哪里有她来得金贵。 闻言,奚松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一丝温情和亲情。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将奚应雪杀之而后快! 可恨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偏偏是自己的女儿。 “父亲,其实大姐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奚松惊讶地扭头去看奚应芷,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怀疑。 奚应芷淡漠地勾唇,“大姐姐将太后娘娘的话放在心中,连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手,足以说明太后娘娘于她而言比奚府众人更亲近。 如今太后娘娘出京,父亲不如送姐姐去太后娘娘身边继续侍奉,也好全了姐姐一片心意。” 奚应雪闻言,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众人都沉默了。 没想到奚应雪会当真蠢成这副模样。 难道她不知道皇庄是什么地方,只以为展太后是真的去散心修养吗? 就算展太后去庄庄不是真的落魄,日后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她以为她方才推卸责任,一口咬死是庄嬷嬷指使她的话就不会传到展太后耳中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可展太后为何会去皇庄? 不正是在奚府投毒之事被裴如璋拿住了把柄这才有此一遭,其内里正是奚应雪办事不力,暗中走漏风声的缘故。 有这一桩前情在,展太后定然将奚应雪恨了个彻底。 以展太后的小肚鸡肠和心胸狭隘,见了奚应雪这个仇人,又是在那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还未可知。 可眼下奚应雪却全然都没明白其中厉害,仍旧沾沾自喜地扬着下巴看着奚应芷。 “我是太后娘娘的人,谁也动不了我,你能看明白这一点还不算太蠢。” 奚应芷没搭理她,冲着奚松笑笑,“父亲觉得如何?” 奚松本还有一丝怜悯之情,奚应雪毕竟是他和姚轻皇的女儿,情分非比寻常。 可如今…… 戕害祖母本就该得到惩罚,再看她这副冥顽不灵的蠢样,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 芷儿马上就要高嫁,无数双眼睛盯着奚府,觉容不了这样的蠢货成日兴风作浪。 “就依你所言。” 奚松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 奚应芷点头,冲着藏剑吩咐,“那庄嬷嬷和大姐姐,就烦请庄侍卫看押护送了。” “卑职领命。” 他一边让侍卫将两人押出去,一面又忍不住敬佩奚应芷的果敢和机敏。 日后王府有这样一位女主人,他们的日子定然好过了。 至少不必承受王爷毫无预兆的怒火。 处理了这一桩意外,奚府终于平静下来。 文大夫为陈氏悉心调理,虽然是伤了元气,不过好生将养着,一年半载地总能恢复过来。 奚应芷倒是提过想将婚礼延期,可府中其余三人皆极力反对,生怕夜长梦多。 见状她也只得悻悻作罢。 临到婚礼前的这些日子,奚府空前地和谐。 奚松是因着将奚应雪送走了,所以对姚轻黄这个发妻有些歉疚,态度温和不少。 而姚轻黄则为着陈氏收了奚应芷的连累,生怕伤了奚应芷的福报,对陈氏尽心尽力。 原本还有些龃龉的一家人,过了好几天温馨和乐的日子。 直到大婚这一日,奚应芷一通好觉时,被震天响的鞭炮声炸得一个激灵惊醒,拥着被子迷茫地坐了起来。 这才不到三更天,外头天还黑着,用得着这么早吗? 她对婚事其实一直有种无所谓、不真切的感觉。 无他,她对裴如璋这个人,以及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熟了。 186.大婚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熟悉得让她觉得这婚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个仪式,办了就能和这个男人再次过日子了。 可听着喧天的鞭炮,和喧嚣震天的锣鼓声,她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前世,她可是一顶轿子就进了王府。 且进王府的时候,裴如璋昏迷不醒,王府压抑安静得很,跟眼下全然不同。 所以她直到这会才朦胧地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呀,她要嫁给裴如璋了?不是做妾,不是一件礼物,而是妻子? 梧桐带着一众丫鬟喜气洋洋地推门进来,人人都捧着贴了红纸的托盘。 “姑娘,奴婢们伺候您梳妆了。” 站在她身边的喜婆头上插着大大的红花,笑得脸颊上的肉堆成一块。 “我的好姑娘,您怎么还睡得着呢,再睡下去新郎官都要到门口了!” 奚应芷被她的大嗓门硬生生给嚎清醒了,打着哈欠下床,懒洋洋地坐在镜子前。 暗道到门口了又能如何,她可是听说了,成婚这一日新娘子是最大的。 裴如璋就算到了,不也得乖乖等他吗? 想着裴如璋被她治得老老实实,奚应芷忍不住低头抿唇偷笑。 那喜婆见状轻轻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小的这嘴真该打,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哪个男人娶了都得是放在心尖尖上疼呢。” 口中奉承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将奚应芷散乱的头发梳成一个紧紧的髻。 见奚应芷被她勒得眉头直跳,龇牙咧嘴地生疼,喜婆忙解释道: “姑娘忍一忍,一会要戴新娘头冠,一戴就是一整天,若是发髻散了可就闹笑话了。” 奚应芷撇撇嘴,没再多说,忍着疼任她摆弄。 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成亲竟是要吃这么多苦头的,那她答应得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心里头乱七八糟地想着,时间才过得快些,到外头本就热闹的鞭炮声忽然更加喧嚣盈天,喜婆笑盈盈地扶着奚应芷起身。 “姑娘,时候到了,快去堂前拜父母亲长吧!” 奚应芷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登时脖子便是一沉。 方才有人扶着还不觉得,这会站起来才发觉,头上的凤冠约莫有好几斤重。 这要顶一整天? 喜婆笑嘻嘻道:“姑娘嫁的是人中龙凤,难免受些累,过了今日,日后都是好日子。” 这话说得奚应芷面上一怔。 会是如此吗?但愿吧。 走出门去,往日乱糟糟的院子勉强收拾得规整起来。 奚应芷被扶着到了堂前,奚松三人早已翘首以盼。 但见自家女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大片的裙摆层层叠叠铺开,衬得她如含苞待放的牡丹,妩媚风流。 三人心中俱都生出骄傲与欣喜。 “好孩子……” 陈氏如今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说话的时候也断断续续的。 “祖母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可你放心,祖母日后也绝不会拖累你!” 奚应芷眼眶微酸。 平心而论,她对陈氏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的,前世陈氏压根没来过京城,今生她也没有刻意去亲近陈氏。 可这次她为着自己遭了一回无妄之灾,过后却无一丝怨言,直让奚应芷对她愧疚万分。 “祖母说的什么话,芷儿要为您养老的。” 陈氏笑了笑,怜爱地看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孙女。 高门大户的日子不好过,陈氏就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其中的龌龊。 看看自家不过是个小官,家里的孙女都一团乌烟瘴气,更不用说偌大的王府。 她是真的担心。 紧紧拉着奚应芷的手,“乖芷儿,你别怕,若是有人欺负你,祖母哪怕一根绳子吊死在她家门口也决不让那人好过!” “母亲说的什么话!” 姚轻黄脸上有些不好看地呸了两声,“芷儿大婚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 陈氏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神色讪讪地闭嘴。 奚松顿时有些心疼了,“母亲也是好意,心中也是疼爱芷儿。” 姚轻黄暗暗地横他一眼,然后才道:“出嫁为人妻不比在娘家,万事不必去争,可也不必担心势不如人便短了自己委屈欺了自己,爹娘生养你一场,便会替你撑腰做主。” 陈氏和奚松连连赞同地点头。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虽然是一个意思,却还是姚轻黄说出来才妥帖。 奚应芷心中本有些好笑,这会听她强忍着泪意殷殷嘱咐,胸腔处忽地涌上一股热意。 忙垂头掩饰下,“多谢父亲……” 顿了顿,还是没将那两个字喊出口,“多谢夫人。” 姚轻黄心中失落兼酸涩难当,却还是强忍着堆着笑,“好好好,你好生过,我们只有盼你好的。” 奚应芷心中也是不好受。 姚轻黄待她如何,这段时日她俨然已经看清。 可缺失的那段母爱,却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弥补的。 更何况在奚府的这些年,姚轻黄对她不只是缺失,还有漠然和坐视别人对她的欺辱,甚至做了帮凶。 更不用说前世,哪怕直到奚应芷死去,都没能得到来自亲生母亲的一丝关怀。 要说释怀,谈何容易。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敲锣打鼓间,男方接亲的人已然到了院子里。 姚轻黄忙起身,和陈氏一起为奚应芷戴上盖头。 视线刚被挡住,奚应芷就影影绰绰见得院子里走进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要想俏,一身皂。 一身热烈的红消减了他平日的冷峻,又为他添了几分文雅和清隽。 嗯,应当是个可托付的。 奚应芷暗暗下了个定论。 裴如璋大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 明明两人没有肌肤相触,却硬生生起了层鸡皮疙瘩。 直到那股战栗的劲缓过去,裴如璋才冲着奚松三人鞠躬,念着迎亲词。 他声音本就好听,这会说着承诺和誓言,听得奚应芷耳根都红了。 她甚至觉得,幸好自己盖了红盖头,不然还真不太好意思见人,难道裴如璋都不觉得害羞吗? 一通胡思乱想,期间有人拉着她或是推着她,她便糊里糊涂地跟着。 直到出府门的时候,姚轻黄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拉着她的胳膊,“阿芷,你好好的,什么都别怕,若是想家了,母亲去接你!” 奚应芷顿时也觉得难受起来。 奚府再如何不好,终归也是她的家。 可很快,裴如璋借着袖子的遮掩拉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奚应芷心尖颤了一下,旋即隔着盖头瞪了他一眼。 被他这样一打岔,心里头那股子难受和酸胀也消去了,顺着裴如璋的力道上了花轿。 她全程都这样乖乖巧巧的,盖着盖头,仿佛和世界的连接只有签在裴如璋手中的那根缎带一般。 裴如璋心中顿时便盈满不可言说地满足,而这满足在看见梁羽无声躲闪的模样时,又膨胀得快要溢出来。 看吧看吧,今天就大发慈悲让他看几眼好了,反正蒙着盖头也看不到。 从今天起奚应芷就是他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王妃,谁再敢觊觎她,那便是找死! 婚礼的仪式繁琐至极,奚应芷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的路,行了多少礼。 等磕得头昏脑花,终于被送入洞房。 端亲王凶名在外,又并无什么亲友,没人敢闹洞房,所以这里倒是意想不到的安静。 至此,所有的紧张、激动、彷徨、羞涩都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极致的疲惫和酸胀。 梧桐紧赶慢赶地伺候着她卸下一身行头,奚应芷顿觉整个人都被抽了筋一般,软条条地靠在床上歇了许久才缓过神。 侧脸看着那头冠足足两个丫鬟才抬了放到一边,奚应芷又觉得怄得慌。 戴这么大的头冠又没人看,真是亏死了。 下次再成亲一定不戴了。 这般想着,她自己都笑了。 嫁给裴如璋,以男人霸道专横的性子,她哪来的机会再成亲? 新房的被子很软,奚应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烫得惊人的热意给刺激醒。 睁眼,裴如璋整个人都俯在她身上,鼻息洒过之处,滚烫得令人战栗。 奚应芷一个激灵坐起身,对上裴如璋满是侵占意味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哪怕这会的裴如璋还衣冠楚楚地套着一身尚算克制的壳子,也不妨碍她慌得牙根都开始发颤。 “王……王爷,什么时辰了?” 猎物就在他面前,且似乎没有丝毫逃跑的余地,裴如璋难得悠哉了起来。 支起身子拉开了些许距离,“戌时了。” 奚应芷僵着身子往后缩了缩,“竟然已经这么晚了,王爷用过晚膳了吗?” 裴如璋勾唇,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正准备用。” 奚应芷:…… 她很想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耳尖处传来的滚烫热意却让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王爷……王爷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备……” 她往边上爬开试图下床去,却被裴如璋单手拦腰,整个人勾在怀中。 “不急,本王还能忍一忍。” 男人手臂跟铁一样硬,硌得奚应芷小腹都有些疼了,可眼下她却顾不得这些。 187.洞房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紧紧地抓着床边上的柱子,生怕被拖进去,用力得手指都泛红。 “王爷,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喜婆说了,不喝交杯酒,不能长久的。” 裴如璋大手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不许胡说八道。” 奚应芷浑身都僵住了。 虽然不痛,可却十足地丢脸! 从小到大,她就没被人打过屁股! 裴如璋怎么能这样! “放开我!” 裴如璋像是全然没听出她话里头的恼意,仍旧不紧不慢道:“知错了吗?” 那手甚至还放在原地没有挪开,大有下一句话若有不对,还要动手的意思。 奚应芷羞得快要晕过去。 偏偏这会形势比人强,只能忍着眼泪委委屈屈道:“知道错了。” 裴如璋变本加厉,“下次还敢不敢?” 奚应芷忍着气,“不敢了。” 裴如璋心头大感舒爽,只觉做男人最快乐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 难怪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一刻拿千金过来,他的确是不换的。 满心愉悦大发慈悲地将她轻轻放置在地上,亲自去端了两杯酒过来。 “喝吧。” 奚应芷敢怒不敢言,顿时有种后悔答应与他成婚的感觉。 她想起前世奚应雪与别的贵女背后嘲笑她,说她得了端亲王的宠爱也不过是一时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得了手很快就要厌烦。 如今他们都成亲了,可不是很快就厌烦了,竟然这样凶巴巴的。 这样想着,委屈和害怕交织,鼻尖很快就酸涩起来。 裴如璋一直盯着她,清清楚楚地便见着她眼尾处飞快染上一抹绯红,眼睛也变得湿漉漉。 心口一个咯噔,裴如璋肉眼可见地慌了。 “你哭什么?” 奚应芷吸着鼻子偷偷瞟他,见他脸色蓦地发沉,“你该不会告诉本王,天地拜了婚礼完了,你开始后悔了吧。” 奚应芷委屈地垂下眼帘。 的确是有些后悔,不过却不是裴如璋以为的那个原因。 裴如璋捏着酒杯的双手缓缓捏紧,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青筋毕露。 “后悔也晚了,如今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啪嗒—— 眼睁睁看着娇滴滴的新娘子腮边滑过泪珠,裴如璋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明显带了丝沮丧。 “总得告诉本王为什么后悔吧,当初明明是你答应得好好的。” 奚应芷拿袖子擦擦脸,忽然觉得更丢脸了。 自打重生后,她已经不怎么老哭了,可好像每次都在裴如璋面前掉眼泪。 一定是他太吓人了。 奚应芷抬眸,努力保持着勇敢,“你打老婆,我不喜欢你。” 裴如璋被她既湿又亮的眼睛瞪得整个人都发烫,偏偏又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他敢发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新郎官有他这么憋屈。 许久,久到奚应芷心头有些发虚,裴如璋方才咬牙切齿开口:“方才是本王错了,日后不会了。” 奚应芷身子一僵,惊讶地抬头,眼儿眨巴着,似是不可思议。 裴如璋说什么? 他在向自己道歉? 怎么可能呢? 他的道歉显然比他的承诺来得更加稀罕,奚应芷心口被一阵又一阵的感动和悸动充斥着。 她眼底的不敢置信如有实质,看得裴如璋脸颊一阵一阵地发烫。 莫说奚应芷这个反应,便是他自己也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一个人面前低头,还是在一个女子面前! 可下一瞬,奚应芷破涕为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认真道:“那就一言为定。” 她看着杯中酒,试探着冲裴如璋伸出手,示意他来喝交杯酒。 烛火下她眼睫弯弯,因着含泪越发显得眸光潋滟,裴如璋无力地发现,他一点火星子都冒不出来。 裴如璋忽然就想起兵书里头说的美人计。 年少时他对美人计嗤之以鼻,扬言道哪怕世间最绝色的美女脱光了站在他身前,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可如今他却觉得,奚应芷这样巧笑倩兮地看他一眼,足够让他心中所有的提防都土崩瓦解。 幸好,幸好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裴如璋仍旧冷着脸,身子却极为实诚地坐在奚应芷身边,坚硬的胳膊与她交缠。 手臂绕着手臂,鼻尖呼吸交缠,将酒一饮而尽。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而粘稠。 奚应芷被他目光圈着,整个人无所遁形,慌张移开头,“我去将酒杯放了。” 裴如璋顺手接过,啪地就扔在地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奚应芷面色酡红,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衣衫半解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王爷,有贵客来了。” 像是灼热的火忽然被浇了一盆冰凉水,奚应芷猛地推开他,慌张地去掩衣衫。 裴如璋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本王如今不见客。” 门口的人却没走,反而换了个声音。 “璋弟,是我。”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裴如璋咬牙咯咯的声音。 半晌,昏暗的烛光亮了,房门啪地被打开,裴如璋脸色黑如锅底。 “有何贵干。” 景和帝一身常服,“我来闹洞房。” 裴如璋:…… 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他半晌,确认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阴沉着脸:“王府没这个规矩。” 景和帝在裴如璋面前素来是温和的,加上今夜,他很高兴,哪怕连着被裴如璋冷脸也没有生气。 “我以往见潼关的新婚夫妻成婚,都是要闹一闹的,越热闹,婚后日子才越红火。” 裴如璋一怔,脸上也露出些茫然。 潼关。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眼前景和帝成熟稳重的脸,和以往纤瘦青涩的模样,仿佛穿过时空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岁月。 一个错神间,景和帝绕开他进了喜房。 奚应芷早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套上了一件大红色的外裳,只还有些红的脸颊到底暴露了些什么。 景和帝脚步一顿,明白过来自己打搅了什么,难怪裴如璋方才如此不爽。 不过,再如何不爽,这辈子应当也就这么一次了。 所以景和帝的歉疚一闪而逝。 扫了眼地上飞溅的碎瓷片,景和帝笑着调侃:“倒很少见你这么毛手毛脚的时候。” 裴如璋冷着脸,活似他今日不是成亲,而是打仗。 景和帝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个弟弟,年幼时还可爱些,自打长大了,越发不讨喜。 虽说娶了媳妇,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了这不解风情的性子。 日后若是过不下去了…… 景和帝心中顿时便生出些愧疚来。 他清楚,若是日后奚应芷过不下去了,只要裴如璋不愿意放手,他多半是会站在裴如璋这边的。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这个大哥在中间多劝诫一二,让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过下去就是。 这般想着,景和地眼神越发柔和。 “奚二姑娘,璋帝性子虽冷了些,人却是极好的,为人踏实上进,你与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奚应芷几分尴尬几分怪异地扯着笑。 人好?踏实?上进? 前世她偷听那些世家贵女聊天,说是一个男的相貌过得去,媒人便会说他仪表堂堂。 若是家中有钱财,媒人便会说他家底殷实不愁吃穿。 若是实在没什么长处可以拿来说的,多半就会说那人老实、上进…… 景和帝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呢? 奚应芷忐忑地朝裴如璋投去求助的目光。 裴如璋被这湿漉漉又小心翼翼的眸子一瞅,胸口瞬间升腾起万丈豪情,大步走到奚应芷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我的好芷儿再清楚不过,还有,如今她已经嫁给我为妻,不能再叫奚二姑娘了,你该称她一声端亲王妃。” 说这话时,他胸膛骄傲地挺起,眼底盈满鄙夷。 一脸“你怎么这么无知”的自得和傲慢。 景和帝便又想起幼年的裴如璋,便是这么一副天下第一的傲气。 后来他越长大便越发沉稳深邃,越发喜怒不形于色。 有时候他甚至会恍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裴如璋,还是一个陌生人顶着裴如璋的名字? 兄弟俩渐行渐远这些年,他心中有个位置始终缺失着。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这个人虽然没有幼时那么可爱,但的的确确就是裴如璋。 “是我说错话了。” 景和帝好脾气地改口。 “为表歉意,我再送端亲王妃一份贺礼。” “不必!” 裴如璋大手如铁钳,牢牢控制住景和帝欲要往外掏东西的手。 “你能来贺我,我已经领情了,旁的东西不必。” 景和帝往外挣了下,没挣开。 暗道这人怎么这样大的手劲?果真是个莽夫。 僵持半晌,景和帝只得若无其事卸了力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算了,就当朕欠你的王妃一样贺礼。 奚应芷你听着,日后若端亲王欺负你,朕准你合离。” “你敢!”裴如璋勃然大怒,一双黑目满是怒芒。 “你到底是来贺礼还是来捣乱!本王没心思伺候你!” 188.回门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景和帝淡笑,“自然是来贺礼,你不收,朕也就不打扰你春宵一刻了。” 他这个傻弟弟。 自古婆家人露面,都是要说些敲打自家人的话,才好让新娘子知道夫家是有明事理会为她主持公道之人,方才安安心心跟他过。 在朝堂战场之上如此举重若轻,这种小事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裴如璋脸臭得可以,直到景和帝离开仍旧没恢复过来。 奚应芷见状也懒得往他枪口上撞,猫着腰就要躲开。 打量着若是趁他不备自己先睡着了,想必他也不会做些什么。 只是手指才一碰到床铺,后背处传来一阵灼热得几乎发烫的触感。 “王妃,本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热情。” 腰间被一只滚烫的手搂住,下一瞬,天旋地转。 奚应芷只觉得自己被埋入一堆柔软又密不透风的绸被之中,而比绸被更加密不透风的,是男人如鼓擂的心跳和喘息。 而后便是奚应芷不堪回首的三日。 她知道裴如璋在战场无比勇猛,却没想到当他积攒多年的勇猛全都施展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会是这样的光景。 哪怕她已经放低身段哀求,裴如璋狠狠表现了一把什么叫郎心似铁。 直至新婚第三日,三朝回门之时,裴如璋方才大发慈悲放过她,奚应芷喜极而泣。 虽是离家不过三日,奚应芷却觉得恍如隔世,进府的时候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裴如璋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入怀中。 奚应芷怒从心头起,狠狠在他胳膊上揪了一下。 太硬了,没揪动,然后心中更气了。 所以拜见长辈时,奚应芷一直拉着脸,连迟钝如奚松都看出不对劲来。 姚轻黄和奚松对视一眼,起身道:“芷儿,你跟娘进来一趟,娘有些东西忘了给你。” 奚应芷慢吞吞地起身,看都没看裴如璋往后头去了。 奚松呵呵干笑着,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王爷今日可真是气度不凡。” 裴如璋将茶盏放下,意味不明道:“芷儿陪在本王的身边,本王自然身心愉悦。” 奚应芷脚步一顿,咬牙加快了步子。 内间,姚轻黄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芷儿,你和我说句真心话,王爷待你如何?” 奚应芷下意识想啐两句,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好,方才神色古怪道:“如今才成婚三日,也看不出什么好不好的。” 姚轻黄更担心了。 她毕竟不是涉世未深的姑娘家,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女子出嫁,过得好不好那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夫家疼爱尊重的,心气舒畅,整个人瞧着便光彩照人。 那夫家若是磋磨人的,哪怕强装无事,也总透出疲倦郁郁之色。 可奚应芷这模样却叫她难以辨别。 若说她过得不好,可眉梢眼角的春情却骗不了人,瞧着是和夫婿感情极好的模样。 若说她过得顺心,偏她神色中的疲态和眼底的乌青也是清清楚楚。 姚轻黄心中狐疑着,不免追问道: “别的看不出,王爷平日可关心你饮食起居?关心你的心思情绪?还是只想着和你做那档子事?” 这话问得太赤裸,奚应芷脸颊瞬间红得滴血。 “哎呀,方才我就说了,说不清。” 早知道姚轻黄叫她进来是为了问这种事情,她就找借口避开了,叫她在姚轻黄面前说实话比杀了她还难受。 见她似是不高兴,姚轻黄忙止了话头,“好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今日家中备了你爱吃的糕点,母亲叫人给你拿过来好不好?” 奚应芷勉勉强强地点头,趁着姚轻黄去安排的当头,在窗边的小榻上浅浅小憩了片刻。 到了中午时分,整个人已经精神多了,脸上那疲态也尽数扫去。 姚轻黄心中安心不少,哄着她吃了两块糕点,才告诉她一桩事。 “奚应雪被送到展太后身边,奚府的下人还没走,展太后便命人将奚应雪剥了衣裳丢到路边的摊贩上去了。” 奚应芷心中顿时一惊。 她以为展太后最多是将奚应雪带到身上折磨,没想到她居然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 姚轻黄脸色也不太好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丢出去之后眼睁睁见着那些地痞流氓将奚应雪轻薄了带走,又不肯奚家的人去救。 幸好如今她被打发去了皇庄,若是还留在京中,还不知要如何刁难欺负你。” 奚应芷闻言心中登时一动,猝不及防想起裴如璋曾说要给她一个交代。 这几日婚礼匆匆忙忙的,她也无心去多想,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交代,让她真正一劳永逸。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承诺是极为值钱的,如今总算是领会得更深了。 姚轻黄见她神色没了之前的松快,顿时也心疼起来,拉着她的手柔声道: “好姑娘,你不必怕,母亲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咱们奚府虽说不是多高的门楣,可豁出去要保你一个,无论如何都是使得的。” 手上的触感有些陌生,奚应芷下意识地挣开。 姚轻黄无措地虚握着拳头,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受伤。 奚应芷也有些尴尬。 姚轻黄想对她好,想弥补她,她早就察觉到了。 若是以往,哪怕她心中对姚轻黄仍旧有芥蒂,可只是为着这份好她也定然会逼迫自己原谅、接纳姚轻黄。 只因她生命中拥有的温情实在太少,偶尔出现的一丝便足够她放入心底最深处来珍惜。 可如今有着裴如璋对她的好珠玉在前,就像一个吃饱饭的人再见着馒头,也就没那么迫切了。 所以这会奚应芷抿了抿唇,笑着道:“夫人不必为我担心,便是我自己也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如何处理的。” 姚轻黄心中登时一阵刺痛。 其实细算下来,她许久没有和奚应芷深深接触过了,印象里的奚应芷还是那个柔弱、瑟缩、畏惧的小姑娘。 她便以为总有机会来补救。 可没想到,小姑娘也会长大,如今她已经长得如此出挑,处事淡然,沉着冷静,又有了如此位高权重的夫君相护。 自己与她,终究是错过了。 姚轻黄掩下心中失落与伤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我知道你素来是个省心的,家中你也不必担心,有娘在,你父亲和祖母都会好好的。” 奚应芷笑着点头,两人这会终于有了正常母女相处的模样。 这么聊着,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分,裴如璋身上的气度愈发威严冷硬,直到奚应芷和姚轻黄再度出现在花厅,气氛才缓解了几分。 “府中已经备好午膳,请王爷移步。” 裴如璋起身,却没有往外走,直到奚应芷快步走到他身侧,他才露出个满意的笑。 “和你母亲说了些什么?” 奚应芷压低声音将奚应雪的事情说了,裴如璋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奚应雪如今被打断了腿,丢在城南的乞丐窝,你若是想,本王随时可以将她带回来。” 奚应芷心中微忖,摇头道:“此事我有别的安排。” 裴如璋点头,不再多说。 正行走间,不远处的奚府侧院忽地响起一声凄厉痛苦的尖叫,听在其乐融融的众人耳中,十足地怪异可怖。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谁在喊奚应芷的名字。 奚松三人神色顿时一变。 侧院,那是关押奚应莲的地方。 奚松率先走上前来,“王爷,前方就是用膳的花厅。” 说着就要将裴如璋引过去。 裴如璋没动,直到奚应芷侧头看他,状若无事地往前,他才跟上脚步。 姚轻黄和陈氏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再无一丝担忧。 自打进了奚府,裴如璋话虽然不多,架子也摆得高。 可但看他事事都将奚应芷的意思放在心上,便知他对奚应芷不只是简单地宠爱,更有尊重。 女人啊,和丈夫之间有宠爱,固然能有一时的甜蜜。 可必得有了尊重,才会有长久的相伴和厮守。 一行人很快用完午膳,奚应芷也没了逗留的意思,带着裴如璋回了王府。 其实她本意是不想那么快回王府的,谁知道回了王府,裴如璋会不会缠着她做些什么。 可再留在奚府也不妥,奚应莲明显是知道今天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 试想裴如璋若不是对奚府的一切都极为了解,知道奚应莲曾经的所作所为。 那这一日陡然听到奚应莲刻意发出的声音,又会如何猜测奚应芷? 寻常夫妻之间发生猜忌和纷争,不过是有些口角而已。 可裴如璋身份尊贵,若是对奚应芷生出什么不满,整个奚府都会大难临头。 奚应莲此举,背后必然不简单。 所以她才提前回王府,给奚松和姚轻黄处理此事的空间。 而回王府,她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范云云被你关押了,在哪?” 裴如璋听见她提起此人,眉头皱了皱,“咱们刚大婚,提这种晦气的人做什么?” 奚应芷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摇了摇,“人家有要事嘛。” 裴如璋整个人都酥了。 189.戏耍范云云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胡闹!” 裴如璋僵硬而颤抖地将奚应芷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扯开,“成何体统。” 奚应芷偷摸背过身子笑起来。 她很是了解裴如璋,知道他性子霸道、唯我独尊,可有一条,他在外时极重礼仪,是绝不肯在人前失态的。 看着他这会面色沉如锅底,奚应芷暗道一声活该,谁叫他昨夜这般折腾自己。 回了王府,奚应芷立刻就要藏剑带她去见范云云。 裴如璋虽然沉着脸,却没有反对,藏剑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将奚应芷带到后花园的地牢处。 裴如璋没有跟着,藏剑将她带到一处空旷的大厅便不再前行,“王妃在此稍等,前边不干净,小的将人带到此处来,免得污了王妃的眼。” 奚应芷明白他说的不干净是指什么。 前世裴如璋吓唬她的时候,曾带她去过地牢,并且只在外围晃荡了一圈,但也将她吓得够呛,足足好几个晚上不敢闭眼睡觉。 这会想起来,那股子血腥味还有些渗人。 范云云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也不知…… 很快,她的担忧就被打消了。 范云云被带上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至少从外边看来没有缺胳膊少腿。 除了整个人战战兢兢,一惊一乍之外,别的都还正常。 “范嬷嬷——” “啊——”范云云尖叫一声,捂着耳朵扑到角落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念叨几声后,范云云声音戛然而止,旋即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向奚应芷。 “是你!” 那眼神如同饿了多年的人见到大米饭一般,写满迫切、渴望、惊喜,甚至还有一丝愤恨。 惊喜于她在绝境之中突然出现,愤恨她为何出现得这样晚,愤恨她凭什么在自己狼狈受罪的时候,以如此不惹尘埃的姿态出现。 “你怎么在这里。” 奚应芷浅笑,“我和王爷有婚约在先,如今成婚,出现在王府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很是知道范云云的心结,便故意往她痛楚上戳。 范云云脸色果然红一阵白一阵,却也不知道奚应芷到底知道些什么,咬着牙没敢胡乱说话。 这回她在王府地牢被关押这许久,可不就是随便说话的缘故。 端亲王对奚应芷的珍重呵护她已经见识到了,这会好容易有机会出来,她若再一个不小心说错些什么又被关进去可就悔都没处悔去。 见她不说话,奚应芷颇有些无趣:“今日本是有大姐姐的事情要与你说,不过瞧着范嬷嬷今日不在状态,还是歇上几天再说吧。” “等等!”范云云立即憋不住了,“雪儿怎么了?她如今难道不在山东吗?” 奚应芷侧脸托腮看着她,“原来范嬷嬷还不知道,前阵子大姐姐回京城了。” “当真?”范云云喜出望外! 难道是端亲王听了她的话,果真愿意将奚应雪留在身边,所以特意去山东接她回京? “那雪儿如今在哪?” 奚应芷假作思索,“大姐姐如今的下落嘛——” 她拉长调子,“咦,范嬷嬷为何如此关心大姐姐? 以往范嬷嬷总说靠着大姐姐我才能有好前程,可如今我与大姐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嬷嬷却还总将大姐姐挂在嘴边,实在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范云云心口咯噔了一下,那被折磨的恐惧再度萦绕在心头。 别看她现在身上无病也无痛,可关在这里日日听着那些被王府揪住的探子是如何被用刑拷打,大片大片的血色和残肢断臂充斥着她的视野,几乎快将她折磨疯。 她不敢再随口说些什么了。 “你别胡思乱想。” 范云云声音弱了许多,“我只是顾念她是你父亲的血脉。” 奚应芷便笑了,“那嬷嬷大可放心了,如今夫人已经被父亲放出来了,论起血脉亲情,比嬷嬷还要更深,大姐姐的事情自有夫人操心。” 范云云瞳孔蓦地睁大。 难怪她被关在端亲王府,奚松半点没有焦急,也没有求着王爷要救她,定然是姚轻黄在他身边挑唆了些什么。 范云云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旋即却又想着奚应雪能有姚轻黄照拂,想必能好过一些。 谁料奚应芷下一句话,又是震得她魂飞魄散。 “方才我回门,还是夫人告诉我,说大姐姐被安排送到展太后身边,却不想太后娘娘正是心中有气的时候,竟然将大姐姐扒了衣裳丢到人群中任人凌辱,后来还……” 范云云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奚应芷作势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太后娘娘性子如此,哪有我们旁人说话的余地,便是父亲和夫人也束手无策。 如今大姐姐被凌辱,太后娘娘又不许咱们奚府去救,大姐姐便只能流落乞丐堆,整个京城想必也没有人敢违逆太后娘娘的意思去救大姐姐。” “这如何使得!” 范云云眼泪珠子扑簌簌地掉下来,比以往在奚应芷面前勉强挤出来的要真切多了。 “别人不敢救,难道端亲王还不敢吗?” 奚应芷眼底滑过一丝异色,就在范云云想仔细探究那抹异色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奚应芷悠悠道: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不知为何,王爷一听到大姐姐的名字就厌恶不已,恨不能生啖其肉,更不用说救大姐姐了。 就连今天要放了范嬷嬷,也是我废了许久的口舌王爷才答应的。” 范云云眼底闪过痛意和悔意。 早知道向端亲王说出两人的身世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惹来他的厌恶,当初她何必费力不讨好? 不过眼下,听奚应芷的意思,想必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素来心软,自己若好生求一求,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打定主意,范云云换了个表情,“芷儿,你和雪儿素来亲密,她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你总得帮帮她吧。” 范云云哀哀戚戚地做出一副可怜姿态,这也恰恰是她最擅长的姿态。 “你们姐妹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是让人知道你姐姐在外备受欺凌,你这个王妃脸上也无光啊。” 奚应芷竟然顺着她的话思考了起来,手指在桌面上点啊点,每一下都像是点在范云云的心口。 “这个嘛,范嬷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可好,范嬷嬷亲自去将大姐姐找回来,若是有能帮的我一定帮。” 范云云神情一愣,片刻后才讷讷道:“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好去找她……” 奚应芷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原以为范云云再多不堪,再如何卑鄙低劣,对亲生女儿的一番疼爱终归不是假的。 如今看来,她对奚应雪多半也是利益居多。 将所有的资源堆到奚应雪身上,日后只要奚应雪风光了,作为生母她只要能得到一丝眷恋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凭什么要奚应芷无怨无悔地做她这番谋划之中的踏脚石呢? “罢了,原也是我好心,才想着在其中出一份力。 在府中范嬷嬷素来是最疼大姐姐的,如今连嬷嬷都不愿意去救她,旁人就更不必说了,这事我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她说完就起身。 范云云连忙去扯她的裙摆,却被藏剑一脚踢开。 “等等,我去将她带回来!” 范嬷嬷眸光之中泛着狠意。 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若是就这么沦落在乞丐窝里,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方才你说的话是真的对不对?”范云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 “若是我将大姑娘带回来,能帮的你都会帮。” 奚应芷定定地回望她,仍是笑得气定神闲,“是真的,我敬重范嬷嬷,不会骗嬷嬷的。” 范嬷嬷提起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是了,奚应芷至今还不知道真相,自己说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只要她还将自己当成生母,就不怕她不帮奚应雪。 打定主意,范云云又细细问了奚应雪的下落,方才跟在藏剑身后出了王府。 她放走范云云这件事全然没跟裴如璋商量过,偏王府众人也不当回事,就这么任她处置。 打发走了范云云,奚应芷也不想回正院。 方才裴如璋被她逗弄了一番,如今回去不是正撞他枪口了。 是以她带着梧桐慢吞吞地逛着园子。 梧桐不解地发问:“姑娘方才跟范嬷嬷说的话都是真的?您真的要帮大姑娘? 奴婢觉着大姑娘就是打不死的蟑螂,本来就够恶心人了,姑娘若再帮她,还不一定惹出什么祸害呢。” 奚应芷笑着摘了一朵花。 她的演技有那么好吗?连梧桐都被骗过了。 她自然不是真心要帮奚应雪的,只是若就这么将一切真相揭开,让范云云死心,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她骗了自己整整十四年。 不,算上前世,几乎是骗了她整整半辈子。 她以为的母爱,她曾经自己欺骗自己的那些谎言,竟然都是范云云处心积虑的算计。 这样的人,她自然也要全数回敬。 只是让她简简单单地面对现实,也太便宜她了。 190.秦雪莹不对劲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在园子里闲逛,原是想躲着裴如璋,却不想刚逛了一小段,就见裴如璋大步而来。 他腰细腿长,身形分明,宽大的衣袍叫他穿出纷飞飘洒的姿态,瞧着便有些摄人。 奚应芷呼吸滞了一瞬,裴如璋已经走到身前。 “军中有要事,我要去京郊大营一趟,你好生歇着不必等我。” 奚应芷心中猛地揪起,想问什么却又咽下,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裴如璋一时没有动作,仍是静静地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片刻,藏风催了一句:“王爷,那边还等着呢。” 裴如璋眉眼微沉,终是不再多言,甩袖大步离去。 藏剑犹豫了一瞬,小跑着跟了上去。 凑到藏风身边怪异问道:“军营十万火急的军情,王爷以往都是紧赶慢赶,今儿特意往后院跑一趟作甚?就为了看两眼?” 藏风看傻子般看着他。 “王爷的事你少管。” 端亲王府,奚应芷心情复杂地回了屋子。 她是想着和裴如璋保持一些距离,也好让自己缓一缓,可这新婚才第三天他就丢下自己走了,虽然知道是有正事,可心中难免低落。 梧桐瞧着她心情郁郁,也好奇着问道:“王妃既然惦记王爷,方才怎么不和王爷多说几句话?” 奚应芷低叹了一声,“那种军机大事,我若是过问难免他觉得我不知轻重。” 她自小是作为庶女养大的,后来在奚府管过庶务,却也只知看些账本,掌家理事而已。 真论起来,并未有人正儿八经教过她如何为人处世,更重要的是没有教过她如何做一个妻子。 若是旁的时候对着旁人也就罢了,随意说些场面话总不会得罪人。 偏如今她对裴如璋有了看重,心中有了估计和在意便愈发觉着束手束脚,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这些事梧桐也不懂,讷讷半日,主仆俩俱都相顾无言。 奚应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如璋不在王府,府里头骤然冷清了下来。 不过奚应芷很快就发现,嫁到端亲王府有一桩好,没有长辈要侍奉,整个王府除了端亲王,便是奚应芷最大。 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睡到日上三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不过天不遂人意,意外终归还是发生了。 奚应芷浑身酸软地睡意朦胧间,院子里起了不大不小的喧嚣。 不怎么吵,却也足够扰人清梦。 “如今已是辰时了,我来给王嫂请安。” 奚应芷发丝披散着从床上支起身子,梧桐忙上前扶着她,“姑娘再睡会吧,秦姑娘在外头说要请安,奴婢叫人打发了就是。” 奚应芷也听出了秦雪莹的声音,打了个哈欠道:“算了,她的性子不是个会见好就收的,你们去打发不知她要如何发作。” 梧桐有些感动,同时又有些赧然。 实在是她们这些奴婢太无能了,不能为主子分忧,还得主子费神来为她们做主。 挽好头发,奚应芷就让人将秦雪莹请了进来。 “请王嫂安。” 出人意料的,秦雪莹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模样。 奚应芷和梧桐交换了一个眼神,俱都提起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雪莹和奚应芷之间不说仇深似海,也绝对算得上水火不容。 而她的性子也不是能忍辱负重沉得住气的,能在奚应芷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定然是有所图谋。 “莹妹妹今日有何贵干?” 一声妹妹,若换做以往,秦雪莹早就挂脸了。 如今却仍是和气友好,“王嫂这话太生分了,我想着如今王兄不在府中,偌大的王府难免冷清,这才特意来和王嫂说说话。 府中这些下人都是跟在王兄身边多年的人,若是有哪个敢对王嫂不恭敬的,王嫂只管告诉我,我定然叫他们好看。” 这话里头示威的意味几乎是聋子都听得出来,奚应芷神色莫名地笑笑,“莹妹妹这话才生分,你想我随时过来就是,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不过莹妹妹倒不必担忧有人对我不恭敬,王爷一早就与我说了,这偌大的王府都任凭我处置,莫说是对我不敬,就算只是碍了我的眼,他也容不了那人。” 秦雪莹神色一僵,又飞快地恢复了过来。 “原来如此,有王兄这句话,王嫂就不必担心了。” 她强笑着又说起别的话题:“王嫂和董家姑娘素来交好,过些日子是她生辰,王嫂可要赴宴?” 奚应芷警惕地没接话:“这个嘛,我得问过王爷。” 她故作娇羞地低头,“王爷说了,要我大事小事都要与他报备,他性子霸道,我不敢擅作主张。” 秦雪莹:…… 她今日虽是抱着和奚应芷交好的念头来的,可坐了这一会便被奚应芷明里暗里气得够呛,直觉再坐下去怕是要憋不住气撕破脸。 便笑着恭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这番做派,反倒让奚应芷摸不着头脑了。 这就走了?难道真是来陪她闲聊的? 奚应芷暗暗否定了这个猜测,“今日王爷不在,你去将管家叫来,我也好认些人。” 前几日她犯懒不愿意操心这些琐事,可如今麻烦已经找上门,她总不能还坐以待毙。 管家裴年很快便到了。 方才奚应芷对着秦雪莹炫耀的那些话虽是她自己厚着脸皮杜纂出来的,可实际上,裴如璋本人的态度和她话中的意思差不了多少。 送往奚府的聘礼将王府的库房掏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排梆硬的兵器和铠甲。 端亲王对王妃的重视可见一斑,整个王府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小的见过王妃。” 裴年一见面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奚应芷笑呵呵地让人打赏了一个荷包。 其实她自觉平日为人处世不够大气持重,这却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人活在世上本就不可能都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人气度高华让人敬畏,也有人生性温和柔美,让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奚应芷恰恰便是后者。 尤其是裴年跟在裴如璋身边多年,见多了他冷漠孤傲、隐忍专横,这会再看奚应芷不说话也似带着三分笑,很是言笑宴宴的模样,下意识便为王爷觉得欣喜。 有这样的女子常伴身边,想必王爷性子也会松快些。 “裴管家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这王府可有什么忌讳没有,若是有,日后我便多注意些。” 裴年连连摇头,“这王府自然都是王妃说了算,王妃说有忌讳大家便忌讳。” 奚应芷掩唇一笑,“裴管家日后可别再说这话了,王府除了我,还有旁的主子。” 裴年略一思索,问道:“王妃说的可是羽风阁的秦姑娘?” 奚应芷仍是笑,“我和莹妹妹也算是同窗,如今同住一府日后更该亲近,不知她平日饮食起居可有什么讲究?” 裴年虽是王府的管家,可端亲王府女眷不多,他平日也不如何懂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闻言虽是有些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道: “秦姑娘性子乖张跋扈,不过她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王爷,所以王爷对她还算照顾。至于忌讳,倒也不必有什么忌讳。 她虽然有些霸道,不过身边的孙姑姑很是明事理,平日孙姑姑劝她些什么,她多半也会听。王妃不必太放在心上。”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孙姑姑是什么来历?” “孙姑姑是秦姑娘的奶娘,在边关的时候就伺候秦姑娘,和王爷也曾见过,后来秦家人都死了,她便跟着来京城伺候。” 原来如此。 这就有些棘手了。 裴如璋性子虽然冷,可奚应芷知道他极重恩情。 秦雪莹的父亲救了他,若是普通人给秦雪莹一笔银子,再许一门好一些的婚事,就算得上极为知恩图报了。 裴如璋却将她认作义妹带回京城,还请封了郡主,一度让她在京都炙手可热。 而后若不是为了奚应芷,想来秦雪莹郡主之位还会好好的。 那个孙姑姑若和裴如璋是旧识,又能让秦雪莹这么个爆碳脾气对她俯首帖耳,想必不太好对付。 奚应芷心底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又以她初来乍到要小心周全的由头,让裴年多关注秦雪莹和孙姑姑,便让裴年退下了。 才歇了没多久,门房就送了封帖子过来。 赫然便是董慧生日宴的帖子,还附了董慧手写的一封信。 信上写及知道奚应芷刚成婚,不便赴宴,但她家中已经在为她商谈亲事,想必很快就要将她嫁出去。 女子一旦成亲,就再也不复闺中女子的无忧无虑,这才想与奚应芷见上一面。 奚应芷捏着信,亦是充满感慨。 她曾以为她的情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然而婚姻本就是男女之间最平凡的东西。 无论你希冀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怎样的憧憬和渴盼,却总是逃不开这样既定的命运,注定会成为某某夫人。 若是女子可以不成亲地过一生,该多好。 如今裴如璋不在府中,她也不必请示了谁再做决定,奚应芷便略带惆怅地回了信,告知自己会赴宴。 没想到到了董慧生辰这日,裴如璋仍旧没回府。 191.董慧婚事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本就多愁多思,这会接连几日没有消息,也有些担忧起来。 临出门前,特意提笔写了封信,请裴年送到裴如璋手中,自己才坐上王府的马车就欲出发去董府。 到王府门口,却被秦雪莹拦住了。 奚应芷下意识要蹙眉,却又硬生生忍住。 这几日秦雪莹往她院子里来得勤,几乎是一日便要来两三回,且满口殷勤热络的寒暄,奚应芷只得打起精神应付她。 她若借口说累了,秦雪莹识趣地告退,可过两三个时辰必会再度来访,便惹得奚应芷不胜其烦。 偏她还打着裴如璋不在王府,怕奚应芷寂寞无聊的幌子,奚应芷也只得忍着。 今日出门还以为能避开她,没想到她居然又黏上来了。 奚应芷忍着胸口那股堵塞扯了个笑。 不过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那笑容之中的不情愿。 偏秦雪莹就是那个没长眼睛的,笑着凑到她身边,“我便知道王嫂和董姑娘的交情定然会去赴宴,一早便在这等着了,咱们共同前去吧?” 奚应芷顿觉自己被毒蛇缠上一般满是粘腻不适,更加她警铃大作的是秦雪莹的反应实在太不对劲了。 奚应芷嫁入端亲王府之前,只以为能跟秦雪莹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就够了。 她素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就算如今身份不如以往,可多年来的本性绝不可能变得如此彻底。 而她之所以有此变化,背后的原因定然是更大的阴谋。 可这几日裴年盯着风羽院,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明知对方别有用心,却又不知真正的原因,这种感觉直如头顶悬着不知何时会掉下的利剑,让人心头发沉得厉害。 奚应芷的沉默让秦雪莹笑意更甚,跟在她身后欲要和她同坐一辆马车。 梧桐大着胆子将她拦住。 “秦姑娘,我家主子方才没歇息好,腰有些酸,想靠一会,您坐上去怕是不方便。” 秦雪莹神色僵了僵。 若是在王府里头,她定会想办法再缠上去。 不过这会在大街上,她再怎么有心计终归也要面子,做不来在外头也低三下四的模样,便悻悻地作罢。 奚应芷这才呼出一口气,同时心里头也生出浓浓的厌烦。 打定主意若是秦雪莹再这么没脸没皮,她便是撕破脸也要和她远着些。 马车很快到了董府外,奚应芷跟逃命一般飞快地进了董府,秦雪莹下了马车只看到她的背影,登时便是一阵恼怒。 心里头将奚应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方才提着裙子跟进去。 奚应芷嫁人不过五六天,嫁了人之后也不曾出门交际,这会心中还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董府的下人很殷勤周到罢了。 不过这也大概是因为董府有家教,下人调教得好的缘故吧。 直到随着下人进了董府的后花园,那些正围聚在一块闲聊的姑娘不约而同停了声音,视线滴溜溜地朝着奚应芷看过来。 若只是看看也没什么,以往奚应芷也总是被盯着看的。 可那眼神多半是嘲弄夹杂着嫌恶,还有一丝暗藏的嫉妒。 虽然奚应芷不知道她们到底嫉妒什么。 可今日的眼神却再也没了这些意味,甚至在奚应芷回望过去后,那些视线猛地就盛满了讨好。 奚应芷不说话,内心却大为震撼。 “见过端亲王妃。” 陈蔚快步上前行礼,其他贵女也如梦初醒,三三两两结伴上前行礼。 奚应芷怪有些不自在的。 她回门的时候奚府的人都没有这么大张旗鼓,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见礼。 僵着将陈蔚拉起来,又和众人道了免礼。 众人便笑着围着奚应芷打趣。 这会她们全然看不出身为世家贵女的高傲骄矜和难相处了,一个个说话既贴心又好听,仿佛奚应芷以前认识的那些贵女都是被妖怪附身的一般。 她本还为秦雪莹这段时间的热络而觉得心烦,这会却有些怀疑了。 难道秦雪莹不是心怀鬼胎,而是单纯地想示好? 秦雪莹自己都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让奚应芷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 好在她没被围多久,董慧很快也和董夫人一起迎了过来,将她带去内间说话。 以奚应芷如今的身份,合该是董夫人接待她的,不过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董夫人让下人上了茶,就借故还有旁的事离开了。 奚应芷这才得以好好说句话。 “早知出门一趟这么多麻烦事,我便不来了。” 董慧笑着打趣,“这么一会你就觉得麻烦?成婚第二天宫中就下了诰命诏书,这份恩宠可是本朝头一份的,你如今的身份不止是王爷的认可,更是陛下的认可。 就算是在后宫嫔妃面前也拿得出手,更不用说在咱们这些普通贵女面前了。大家敬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奚应芷顿时无言以对。 难怪书本中写着穷人乍富容易心性大变,招人厌恶最终失去一切,她这样可不就是穷人乍富吗? 从以往人人嫌恶鄙夷忽然到如今人人捧着,若是把持不住的确容易心性大变。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信中与我说的事情……” 奚应芷语气狭促,却没想到董慧和陈锦面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屋子里猝不及防地安静下来。 奚应芷顿时觉出不妙来,诧异着看向陈锦,对方却眼神闪躲着别开头。 奚应芷更加一头雾水。 陈锦站起身,“外边似是有人叫我,我出去看看。” 等她离开,董慧捏着帕子默默擦了擦眼角。 奚应芷便是傻子这会也看出不对劲了,董慧的婚事多半不怎么如意,且这不如意还和陈锦有关。 可两人的父亲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除了两人交好之外两家并无交集,家世又是一文一武,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呢? 偏偏这种事情涉及对方的私隐,奚应芷也不好多问,真真是急死个人了。 董慧默了一会平复着心绪,方才轻声道:“父亲替我与二殿下定了亲事。” 奚应芷吃惊地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燕云冀? 不是周梦楠一直和他眉来眼去的吗?怎么又变成董慧了? 不不不,后来周梦楠闹出绿菊的事情,在周府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二皇子看不上也是正常。 可怎么又会变成董慧呢? “你与二皇子,好像从未有过什么接触?” 董慧先点头,又摇头。 “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父亲有意,哪有我拒绝的份。” 说着她深深地看着奚应芷,眼底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羡慕。 奚应芷哑口无言。 好吧,她的婚事看起来比别的女子要自由一些,可那也是看起来。 她只是运气好,这份运气不是说裴如璋看上她,而是她恰恰好,对这个看上她的男人有那么一些好感。 试想她若对裴如璋并无半丝爱意,并不愿嫁给她,裴如璋难道真的会就此罢手吗? 奚应芷很怀疑这一点,也庆幸用不着去考验裴如璋的道德感。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在董慧面前说了,多少有故意炫耀的嫌疑。 在别人饿肚子的时候,哪怕你不能施以援手,吃饭的时候保持安静也是一种善良。 “其实你说的也不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不过董尚书对你素来很好,他既然选了二皇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董慧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难堪。 “你不明白,男人和女人,想的东西不一样。” 她顿了顿,似是纠结了一番才道:“父亲怕我心中不愿,特意让我和二殿下在城外临水桥见了一面。” 奚应芷捧场地点头,“董尚书这番安排倒不错,你们提前见见彼此熟悉一番,日后也能说上话。” 董慧扬起一抹苦笑,“我让陈妹妹与我一同前去也好免于尴尬,事后,二殿下告诉我,婚后他欲纳陈妹妹为皇子侧妃。” 奚应芷又张大着嘴呆愣住了。 这,怎么会这样? 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陈锦的错? 可奚应芷自己也是女子,对其中的内情很清楚。 如果当初二皇子直接找上奚松说要纳奚府的女儿,以奚松的身份想必是没法子直接拒绝的。 而陈锦父亲的官职比奚松还低,就算不愿意也只能低头认下。 所以这件事,陈锦算得上无辜极了。 可同样的,董慧亦是无辜。 这样的事情落在董尚书眼里,也只会觉得是男子无伤大雅的风流小事,并不值得损害婚约。 可在董慧眼里,自己和夫君还未成亲,二人之间就多了第三者,那第三者还是自己的姐妹,是一件多么糟心的事情。 难怪董慧临到婚前如此郁郁,难怪方才陈蔚神色如此不自然。 想了想,奚应芷拉着她的手,“董姐姐,有些事我也不懂,可咱们都是女子,断没有为了一个男人互相为难的道理。到最后坏了情分,又毁了自己的心情,实在是不值当。” 董慧强扯出一个笑,“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不甘,他既然看不上我,又何必娶我。” 192.渣男露面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是啊,既然看不上,又何必答应和董家的婚事呢? 不过是觉得女子不重要而已,只要有董慧在,无论她幸福与否,董家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都会更紧密。 从这一点上来说,董慧何其可怜,她本是有机会寻一个真正爱她的男子,做一世恩爱眷侣的。 “董姐姐,你也别这么丧气,他既然看不上你,你也不必把他当回事,守好自己的心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也 董慧心中一动,忽地凝眸深深地看着她,“芷妹妹,这世上也只有你会与我说这样的话。 就连我母亲也只会劝我拢着男人的心,不能让别的女人抢了先,可我这一生难道就是为了男人的宠爱而活吗?” 奚应芷叹了口气,“董夫人也是希望你过得好。” 两人相视一笑,萦绕在董慧心间的阴霾就这么散去不少。 是了,这世上,终归是有人为了她好的,哪怕那人的建议委实不是她心中所愿。 两人刻意没聊到陈锦,直到别的贵女来找董慧玩,奚应芷方才借故抽身去了院子里。 陈锦素来是个性子直率开朗的姑娘,这会却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的假山上,静静地看着湖面的鱼儿在水中嬉戏。 奚应芷觉得自己该去劝说一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脚步犹豫着走近,却又退开了。 陈锦猛地转过身,“王妃欲言又止,可是也觉得我处心积虑破坏董姐姐的婚事,不屑与我相交?” 奚应芷脚步顿住,重新转身回来,脸上却没有陈锦以为的嫌恶和不忿。 “你误会了,你是不是处心积虑破坏董姐姐的婚事,我心中并无定论。” 陈锦自嘲一笑。 她和奚应芷相交,本就是在利益驱动之下开始,指望奚应芷能荐她入麓山书院而已。 如此情形,奚应芷认定她是唯利是图之人再正常不过。 “唉,你又何苦被声名所累,男女之间的事情,并非一切都要归咎于女子处心积虑,男子若自己一心一意,女子再如何处心积虑又能如何? 说白了不过是男子朝三暮四还要将罪责都推到女子身上而已。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旁人看不透,你这么聪慧难道还看不透?” 陈锦神色一怔,迷茫地看着奚应芷。 竟然是这样? 这会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当初在临水桥,她的确是一门心思想着陪董姐姐,只是被二殿下示好后便…… 陈锦咬唇,“可,若我自己也并非全然无辜呢?” 奚应芷先是诧异,随即便是释然,“原来如此……” 旋即便是久久的沉默。 陈锦越发觉得难堪,忍不住逼近她问道:“所以如今,你可后悔当初引荐我入麓山书院。” 奚应芷叹了口气,“当初引荐你入学,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如今你已然过得比当初更好,便不算我做错事。” 陈锦再度无言以对。 只在奚应芷准备离开的时候急促地追了几步,“芷妹妹,我的确是想过得更好,不只是在麓山书院念书,还想嫁人中龙凤为婿。” 奚应芷没再多说。 她当然明白。 甚至所有人都明白陈锦的心思,亦没有人能说陈锦此番是做错了。 毕竟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二皇子的确算得上良婿。 且二皇子并不爱董慧,这和有没有陈锦无关,严格意义上来说,陈锦没有伤害任何人。 她只是有一些为这些女子感到不值而已。 女子要出头实在太难了,除了嫁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君,别无他法。 位高权重之人本就是少数,而这些位高权重的男子之中,若要再找品行上佳,亦或是两情相悦者,那就更少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理解陈锦想要出头做的选择,可也不免觉得物伤其类。 若女子如男子一样,念书、打拼都能换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渠道,陈锦这样的女子还会为了一个优秀男子的青睐而陷入欲望和道德的两难之地吗? 所以奚应芷不愿意谴责她,只淡淡道:“董姐姐为人仁善,却不是愚笨的,你只谋自己所求她不会对你如何,可你若想对她做些什么,以她的家世和手段绝不会让你如愿。” 陈锦怔愣一瞬后,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羞恼,“我怎么可能害董姐姐,我与她……” 接下来的话,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无颜说出口,就算说了,又有谁会信? 奚应芷无声地离开。 她何尝不知道这话是在伤害陈锦,可从始至终董慧都表现得太过隐忍仁善。 陈锦这会顾念几分姐妹情,可日后呢? 皇家权力侵染过的女子,谁能说得清她会不会变。 若她这番话能让陈锦心中那头名为欲望的野兽被束缚得再紧一些,对她们双方都是好事。 大抵是和二皇子的婚事已经铁板钉钉了,董慧这次生日宴办得很是隆重,京都有名有姓的贵女几乎都来了。 不过在场众人,仍旧以端亲王妃为尊,奚应芷坐在上首,秦雪莹早已坐在她的桌子上。 她毕竟还挂着裴如璋义妹的名头,奚应芷不好在人前与她闹将开,便默认她的行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是秦雪莹和奚应芷关系亲密的意味了。 一时间又是一番眉眼官司。 除此之外,陈锦的位子也颇为讲究。 若单论家世,她自然是只能敬陪末座。 可大约是董家为了在二皇子面前表现得大度,特意让她和周梦楠毗邻而坐,周梦楠见了这位置安排,脸色格外阴沉。 不过她如今已经没了以往的风光,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酒席吃到一半,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二皇子竟带着圣旨来了董府,当场宣了为二皇子燕云冀和董慧赐婚的旨意。 董尚书纵然沉稳,却也还是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和二皇子的婚事虽是已经定得差不多,可有圣旨赐婚和二皇子自己求娶全然是两个意思。 前者说明皇帝认可他董府的家教和忠心,更认可董家女儿的德行和才干。 更重要的是,说明了二皇子这个儿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且二皇子作为诸位皇子之中第一个成亲的人,在皇位之争中自然也多了胜算。 董尚书心中不住盘算着,面上却未露分毫,妥帖地接了圣旨,又请二皇子留在董府赴宴。 二皇子自然答应,不但留在宴上,还送了董慧一份生辰礼。 “本殿曾见过董姑娘在麓山书院的笔墨,颇有前朝书圣的风骨,本殿偶然间得到书圣的字帖,特来借花献佛。” 这份礼当真是送到了董慧的心坎上。 她性子淡然舒朗,平日并无甚特别钟情的事物,唯独对诗书一道悉心研究。 似书圣亲笔帖子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几乎是立刻就让董慧双眼冒光,却也满含忐忑。 “殿下的礼物实在太贵重,小女受之有愧。”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燕云冀声音温润柔和,仿佛天然便带着三分多情。 “日后本殿会爱你重你,绝不负你。” 后面这一句话,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董慧耳边呢喃。 董慧心口便是一跳。 自古少男少女总是多情,如此风度翩翩又地位尊贵的人,这样温柔地向她示好,纵然她性子冷静,又怎么会毫无触动。 这一刻董慧只觉得自己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拼命警告自己,他对自己多情,对别人亦是如此,没什么特殊的。 另一个却不由得沉醉,他这样好,这样为了自己费心,自己定然是特殊的。 就算有别的女子吸引了他的视线,定然也是暂时的。 两个念头翻来覆去地交织争吵,直到瞥见陈锦,见她怔忪地看着自己和燕云冀对话,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怅惘和渴望。 心里头那独属于少女的微妙的骄傲占了上风。 董慧伸手接下那份装了字帖的盒子,展眉一笑,“多谢殿下,小女必然细心临摹,早日学有所成,不负殿下厚爱。” 燕云冀眉眼柔和,又说了两句便去了男宾席面入座。 奚应芷看着这一幕,只觉烦乱不已。 在所有人眼中,燕云冀都算得上一个极佳的夫婿人选,可奚应芷不这么以为。 一个好男人,怎么能同时对两个女子动心呢? 好吧,这一点在别人看来或许不重要,可这丝毫不影响她为董慧的未来感到心焦。 偏这心焦又不足为外人道也,难道她能告诉董慧,燕云冀曾对她示好? 罢了罢了,就算说出去,也无法改变事情的结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她兀自沉思着,没注意到周梦楠满脸怨毒。 就在酒过三巡之际,周梦楠忽然发问:“董姑娘,书圣的帖子实乃稀世奇珍,今日既然有缘,何不让我们一起开开眼界?” 董慧犹豫了一瞬,正想着该如何拒绝,就见周梦楠调转枪头,“端亲王妃,这份字帖您见过没有?若是见过,不如和咱们说一说其中的门道?” 奚应芷顿时懵了,“我哪里会见过这份字帖?” 周梦楠愣了一下,旋即做出一副说错话的懊恼模样。 193.周梦楠犯贱又被打脸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是是是,是小女说错话了,王妃怎么会见过这份字帖呢,小女记错了。方才酒吃多了胡说八道,请王妃恕罪。”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可配上她心虚的表情,莫名就让人觉得其中别有内情。 奚应芷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周梦楠这是在给自己泼脏水呢! 登时气得脸都红了,偏她还一副失言懊恼的模样,越发让人觉得她说的话可信。 奚应芷不回应,难免让人觉得心虚,可若是和周梦楠计较,也会让人觉得她恼羞成怒。 更何况这是在董慧的生辰宴,她若发怒,难免扫兴。 更重要的是,若是董慧真的信了这话…… 周梦楠低垂着头,眼底却闪过微不可见的得意。 她如今已然没了前程,不必再像以前一样谨言慎行,见了奚应芷如此风光,只想着让她难堪。 “周姑娘,我家席面上喝的是杏子饮,并不是酒,你哪来的酒后胡话?” 不等奚应芷开口,董慧已经面露怒容,“我看你不是胡说八道,你是故意在我的生辰宴上捣乱,连端亲王妃都敢冲撞,是想陷我董家于不义吗?” 周梦楠神色一僵。 本以为这句话会引起董慧对奚应芷的忌惮,没想到这个缺心眼的愣货居然全然没听进去,还如此维护奚应芷。 她难道就真的不担心奚应芷去勾引二皇子吗! 眼见周梦楠呆楞着不动,董慧便也不客气了,“今日我生辰迎的是客,若你不是来做客而是来兴风作浪,便请你离开!” 没想到董慧如此不留情面,周梦楠面颊涨的通红,捏着拳头怒道: “你凭什么赶我走,我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方才我已经道歉了。” “不是她要赶你走,是本王妃要赶你。” 奚应芷冷声开口,一双美目不带丝毫温情。 周梦楠更怒了,“凭什么!” “就凭你说的话触了我的霉头,我不想看见你。” 周梦楠顿时一滞,下意识要反驳,就被奚应芷的冷漠威严骇得背后出了一身汗。 那眼神黑漆漆的满是阴寒,仿佛能将人生吞活剥了。 周梦楠陡然清醒过来,那个念头后知后觉蹿入脑海。 面前的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奚府庶女了,不再是受了气只能委委屈屈地侧面还击。 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端亲王妃,大婚当日便受封诰命,真真正正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我……” 她支支吾吾艰难地想解释,奚应芷却没给她机会,甩了甩手,身边跟着的嬷嬷直接在周梦楠的尖叫声中将她拖了出去。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才还有看好戏的眼神不住落在奚应芷身上,甚至还有彼此窃窃私语的,这会却是落针可闻。 甚至奚应芷眼神扫过去,众人也下意识地垂头不敢与她对视。 见状,奚应芷这才气定神闲地重新坐下了。 呵,周梦楠还以为她会和往日一般忍气吞声? 都已经嫁了裴如璋,白占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名声,难道还要为表矜持特意将他的权势拒之门外? 那不叫恪守本心,那叫傻。 院子里气氛冷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陈锦端起酒杯冲着董慧贺道: “今日董姐姐生辰,还未贺过姐姐,愿姐姐岁月静好,安康喜乐常伴;福寿双全,岁岁年年皆胜意。” 说着便一饮而尽。 旁的贵女也都反应过来,起身热热闹闹地与她贺寿,场间热闹了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便似水过无痕。 饶是董慧对陈锦心有芥蒂,这会也不得不领情,笑着回敬了她一杯。 一顿好宴,却吃得没滋没味。 奚应芷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好在她如今的身份,便是提前离席也不会失礼。 女宾这边的口角不是什么秘密,离场的时候,董夫人身边的丫鬟特意到陈锦身侧说了句什么。 陈锦往董慧处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 董慧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仍是心口一阵钝痛。 有时候她宁愿自己不要这么敏锐。 董府的后花园,陈锦分花拂柳行至湖边,便见得燕云冀身形挺阔,负背而立。 陈锦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上前。 和这个男子的相识,仿佛乘云驾雾的一场梦,直至此刻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阿锦,你来了怎么也不说话?” 陈锦醒过神,想要行礼问安的话,脱口而出却变成了: “这里是董府,殿下的心都在董姐姐身上,小女怕一开口不但惹殿下嫌恶,还让人笑我不知天高地厚。” 话说出口,她便觉得有些失态,懊恼地咬住嘴唇。 燕云冀却笑了。 初见那日,他便觉得陈锦心思疏朗开阔,性子更是乐观豁达,眉宇之间不说话便带着三分笑。 与她聊天相处相处起来,比董慧要有趣得多。 可惜,身份低了些。 不过低一些也没什么。 连裴如璋都敢取一个庶女做正妻,他乃皇子,难道连一个喜欢的女子都得不到吗? 更何况,身份低也有身份低的好,这世上如奚应芷那般对着权势无动于衷的人终归是少数。 所以他当天就派人去陈府递了话,好在陈平虽也是武官,却比奚松识趣得多。 传话的太监说陈平得了消息后便千恩万谢喜不自胜,陈锦还亲自送了一个荷包。 绣活虽是平平,可他却乐见女子的柔顺。 而这一刻,陈锦这番拈酸吃醋的话,同样极大地取悦了燕云冀。 他本是只想和陈锦说说话,嘉奖她为董慧解围的识趣,这会却忍不住以手背轻抚她的脸颊。 “吃醋了?” 陈锦脸颊腾地烧红,烫得燕云冀指尖都有些发热。 少女生的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可动情的模样仍旧勾得燕云冀心口发烫。 他变抚为捧,另一手紧搂陈锦的腰,志得意满地吻了下去。 只是吻还不够,舌头一阵攻城略地,陈锦叫他吮吸得身子都软了,攀着他气喘吁吁,眼角发湿。 燕云冀一面享受着少女的芬芳,一面欣赏着他的意乱情迷,煞那间心口的满足攀升至顶峰。 这才是他身为皇子应该有的待遇,任何女子都该为了他抛却所谓的廉耻和道德,一心一意为他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的身子已经靠上了崎岖的假山,裙摆也略微敞开,冷风吹来,身上忽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艰难地往后仰着身子,微不可见地推拒着,“殿下,这是董府。” 燕云冀勾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方才不是还为了本殿送给董慧的礼物而吃醋吗? 本殿若是在董府幸了你,董家人便该知道谁才是本殿的心头挚爱。” 陈锦脸色刷地惨白下来,身子也不负之前的滚烫柔软,转而变得僵硬。 “殿下,您别说笑了。” “你觉得本殿在说笑?” 燕云冀大手暗示性地探了探,脸也凑得更近,“你希望本殿是不是说笑?” 陈锦双手紧紧攥着燕云冀胸口处的衣襟,满脸难堪却不敢明着反抗。 燕云冀明明看懂了她的意思,却故作不知,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你若不说话,本殿便当你默许了。” 少女的敢怒不敢言,隐忍的抗拒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权力最好的奖励。 燕云冀愉悦得浑身都透着舒爽。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就在这里也无不可,反正董府不会为了他宠爱一个武将之女而跟他闹掰。 陈家亦不会因为他对陈锦做了什么而找他要说法,两全其美不是吗? 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陈锦,只压着她的后脖颈往自己胸口处靠了靠,“今儿个先放了你,日后你可得好生补偿本殿。” 他终归还年轻,还没能真正学会将女人看作玩物。 说罢又暧昧地摸了下陈锦的脸颊,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珠钗轻佻地插到她鬓间。 “方才本殿送了董慧生辰礼,知道你心中吃味,特来补给你,回去吧。” 陈锦摸着鬓间的发钗,心知这会自己应该笑着道谢才是,可嘴唇却发僵着,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怎么会笑不出来呢?这明明就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她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不如董慧,在名分上压不了她一头,便只能在宠爱上争一争。 可这宠爱为何让她觉得如此难堪? 在书院,夫子曾教过她们腹中贮书一万卷,不愿低头在草莽,她亦念过前朝诗圣的经文【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然后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 愤懑、不平、不解,和对富贵的渴望交织着在她心口纠缠,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的选择对还是不对。 “还愣着做什么?”燕云冀没发觉她的异样,笑道:“可是舍不得本殿?不如本殿这就带你离开?” 陈锦陡然回过神,从他怀中挣开,退开几步福身行礼: “多谢殿下盛情,小女,小女告退。” 说着便起身,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 燕云冀看着她如蝴蝶被惊吓般颤抖着的背影,站在原地回味许久。 年轻姑娘的各种情绪都是男人的养料,以鲜活的生命滋养着男人,让他们享受着权力具象化的滋味。 京都的世家权贵之中,从不缺这种被视为养料的女子。 194.裴如璋有蹊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那头,奚应芷出了董府,只觉这都是什么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王府,虽然无聊了些,可也没那么烦心呀。 等下了马车,奚应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待在王府也够烦的。 因为秦雪莹紧紧黏着她也跟了上来。 “王嫂今日真真是好威风,合该如此方才让那起子小人得到教训。” 奚应芷扯了一个敷衍至极的笑,没接话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秦雪莹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厌恶一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小嘴不停地叭叭: “方才周梦楠如此冒犯王嫂,只将她赶出董府实在太便宜她了,王嫂不如写信给王兄,让王兄出手给周家好看。” 奚应芷呵呵干笑了两声,秦雪莹忙又道:“王嫂可是不知如何送信? 说来王兄也真是,一去好几日全然不给府中来信,我在军中倒是认识几个人,不如我替王嫂代为传信?” 奚应芷脚步顿住,隐约间有些明白这几日秦雪莹的意图了。 “你怎么知道王爷没给我来信?” 秦雪莹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警惕道:“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在军中认识几个人。” 奚应芷上下打量着她,心里头些许隐忧瞬间冒头长成参天大树。 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她被送入端亲王府做妾,正是裴如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要人冲喜的缘故。 算算时日,约摸便是这个时候。 可当初裴如璋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受伤呢? 奚应芷费力想着,却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前世她只顾着巴结讨好奚应雪,全然没有关心过外头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她为什么就这么蠢? 前世无知无觉像个木头一般也就罢了,今生既然已经嫁给裴如璋,注定不能免于漩涡,为什么还如此混混沌沌,从来没想过关心裴如璋呢? 奚应芷勉力控制着心中陡升的慌乱,漫不经心问道:“王爷身为男子,以军事为重也是正常,不写信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雪莹还要再说什么,奚应芷已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了,王爷的事情王爷自己自有考量,我们女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何苦自寻烦恼。” 她打了个哈欠,“今日起得太早,如今困得很,我先去歇会,莹妹妹你随意吧。” “王嫂!” 秦雪莹在身后大喊,见奚应芷全然不搭理,气得连连跺脚。 回了风羽院,孙姑姑端了茶上来,“姑娘今日回的倒早。” 秦雪莹咬牙怒道:“那奚应芷简直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平日里守着主院一步也不肯多走,便是我好话说尽她也不接话茬。 好容易今天出了王府,在董府连酒都不肯多喝,才一盏茶的功夫又要回来,她莫不是个木桩子成精,我瞧她真是懒得出油了!” 孙姑姑也皱着眉,“眼皮子浅的庶女,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嫁到王府来也不说笼着您这个唯一正经的主子,成日关着门自己过日子,王爷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秦雪莹也气得够呛,“我是什么话都说尽了,如今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孙姑姑拧眉,一时有些狐疑奚应芷到底是生性如此,还是已经看穿了她们的谋划。 不过听秦雪莹的描绘,不过是个普通的庶女,应当没有如此缜密的心计,约莫是巧合吧。 “她若不上钩,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总得想法子让她出城才是。” 眼珠一转,便凑到秦雪莹耳边嘀咕了起来。 那头奚应芷回了院子,就让人将裴年叫了过来,眸光带着隐约的期盼。 “今日让你给王爷送信,可送过去了?” 说起这事,裴年也觉得怪异,“今日到军营门防处,守门的小兵说这几日军营禁止闲人出入,也不让人往里递信,小的也觉得奇怪,以往可没有这样严防死守的时候。” 奚应芷心口突突地往下沉。 秦雪莹的话她是不信的,可裴年的话应当是做不得假。 眼下必须要弄清楚的是,秦雪莹与她说这番话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还有,裴如璋没有一丝消息,到底是军务所需,还是有别的原因? 奚应芷费力地想着前世与裴如璋相关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她入了王府冲喜后,不过三日裴如璋就醒了,当时给他诊脉的文大夫说的好像是,体内还有余毒未清。 若是中毒,必然是亲近之人下手。 她猝不及防又想起方才秦雪莹的话,她在军营之中认识几个人。 这般想着,奚应芷便也问出口:“军中和莹妹妹相熟的人多吗?” 裴年思索片刻,“小的不太清楚。” 奚应芷顿时烦躁起来。 这种明知有问题,却又无法理清头绪的情况实在太过烦闷,偏偏又联系不上裴如璋。 “裴管家,这些日子我在王府有些无聊,你去准备一二,我要回府住一段日子。” 思来想去,奚应芷如是道。 王府虽然好,可对她而言人生地不熟,又有摸不清深浅的秦雪莹虎视眈眈在侧,还不如回奚府去。 她父亲官位虽然不高,但她隐约有察觉奚松和裴如璋私底下应该是有些联系的。 如今裴如璋的情况,让奚松去打探说不定会有些头绪。 出嫁的女子这般回娘家住其实并不妥,不过裴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拱手应下就派人去打点行装。 反而是秦雪莹听说了消息,急匆匆又赶了过来。 “王嫂,好端端的您为何要回娘家,可是我得罪了王嫂?” 奚应芷这会也没心思与她周旋,冷然道:“我回娘家难道还要你准许不成?” 秦雪莹好一阵难堪,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怒道: “王兄不在王府,王嫂就迫不及待地离开,等王兄回来我定要说道一番,让他知道自己的王妃如此耐不住寂寞。” 奚应芷直接回她一个白眼,以及一个掷地有声的“滚”字。 整个奚府都因为奚应雪的回来而热闹了起来。 姚轻黄兴冲冲地替她整理屋子,奚应芷来不及与她说话,跟奚松一并去了书房。 “父亲,这段时日王爷可有联系过您?” 奚松懵懂地摇头,“王爷去哪了?不在王府吗?” 奚应芷无语了片刻。 得,这位连王爷去了京郊军营都不知道,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王爷最后一次见您,可吩咐了您什么?” 奚松神色慎重了起来,盯着奚应芷瞧了片刻,“事关王爷的机密,我不能随意透露。” 奚应芷:…… 好吧,她这个父亲轴起来,比她还轴。 见她表情,奚松也觉出不对来,“你忽然回府,王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王爷有什么危险?” “不是,爹您别多想。” 父女两个互相对视片刻,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隐瞒。 好吧,这话也不必谈下去了。 奚应芷在屋子里踱步片刻,没想出什么能说服奚松的话,只得悻悻离去。 刚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忽然又想起还有一人或许知道些消息。 叫了梧桐来吩咐了一句,才说完,姚轻黄已经迎了出来。 “不知道你今日要回来,院子里少了许多东西,好在你喜欢的床褥枕头都是现成的,母亲日日都叫人打理,如今一丝灰尘也没有,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奚应芷看着梧桐离开,方才转身迎了上去。 “有劳夫人费心,有夫人打点自然都是妥帖的。” 她没有要去看的意思,姚轻黄顿时有些失落。 可这失落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丫鬟急急忙忙来报:“夫人,范嬷嬷在侧门处要求见,还,还带了大姑娘……” 姚轻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休要胡说八道,咱们府上的大姑娘跟着太后娘娘去皇庄休养,太后娘娘没回京,大姑娘怎么可能回来。” 是的,这就是奚府对外所说的奚应雪的下落。 虽然众人都巴不得奚应雪不得好死,可名义上,如今奚应雪还是奚应芷的长姐,若名声太过臭名昭著,难免带累奚应芷。 所以对外便宣称是跟在展太后身边,再过些日子便报一个病逝的消息,而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奚应雪这个人了。 可一切安排得好好的,范云云怎么会突然将奚应雪带回来…… 奚应芷却是这才想起前些天她和范云云说的一番话,这会顿时有些心虚: “范嬷嬷失踪这些日子,想必吃了不少苦,精神恍惚认错人也是有的,夫人还是将人带进来吧,在外头闹将开了反而不好。” 如今裴如璋不在京中,若是发生些什么也无人收拾烂摊子,这事还是小心处置才好。 不过她也是没想到,范云云居然真能将奚应雪从那种地方救出来,这倒让她有些好奇了。 对她的话姚轻黄总是无有不依的,立即便让人将范云云和奚应雪带进来。 一照面,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无他,奚应雪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甚至可以说的上可怖。 脸上布满鲜血淋漓的伤痕,浑身亦是衣不蔽体满是青紫,整个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195.范云云退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见了奚应芷,她眸光之中迸射出刻骨的恨。 “呜呜呜——” 一开口,屋子里便是粗噶可怖的喊叫。 奚应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姚轻黄见状忙挡在她面前,安抚着挡住奚应雪怨毒刻骨的视线。 奚应雪泪水倏地像泄洪的江水一般倾盆而下。 “夫人,您如今还一味地护着奚应芷,可知正是为了她,大姑娘才受了这般折磨!” 范云云心疼地搂着奚应雪,“奴婢找到大姑娘的时候,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 那帮乞丐穷凶极恶地拘着大姑娘,动辄还要打她,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府,夫人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 姚轻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下去了。 “这种丑事,范嬷嬷要不要敲锣打鼓去外头嚷一圈?” 范云云和奚应雪齐齐脸色煞白。 奚应雪已经口不能言,只剩下范云云极力辩解道:“大姑娘是被人陷害,又不是她自己人品低劣,如何能说是丑事? 更何况她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就算全天下人都能嘲笑贬低她,夫人您却是唯一不能羞辱她的人。” 她疾言厉色满眼刚烈,好似真的正义凛然一般。 奚应雪听得这话,更是呜呜哭泣,肝肠寸断,满眼都是悲戚和控诉。 姚轻黄视线在两人之中来回打转,忽然扯出一个怪异至极的笑。 范云云下意识心口咯噔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 下一刻,姚轻黄缓缓问道:“奚应雪,你可知道你身上有一处胎记?不,或许不是胎记,而是旁人刻意而为的印记。” 奚应雪眼神茫然一瞬。 身边的范云云却是心神巨憾,心虚、愤怒、恐惧,数种情绪交织着充盈在胸口,她下意识扫了奚应芷一眼,慌张道: “夫人可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奚应芷这个丫头自小就是我抚养长大,其性情品行我最是了解,最是个喜欢搬弄是非满口谎言之人。 若是她和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定要三思啊!” 饶是姚轻黄已经知道了她的无耻,这会仍是被这番话气得一阵一阵地发抖。 “放肆!” 姚轻黄端着茶杯泼到她脸上。 “芷儿如今是端亲王妃,哪容得了你如此信口雌黄地污蔑!” 茶叶渣混合着范云云脸上的污渍滑过下巴,范云云却没心思计较,仓促地抹了把脸指着奚应芷怒道: “你这个贱蹄子是怎么在夫人面前抹黑你长姐的?大姑娘待你不薄,你居然如此恩将仇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猪狗不如的女儿! 大姑娘,老爷,夫人,奴婢无能,对不起奚家的列祖列宗啊!” 眼泪仓皇而落,范云云指天凄厉道:“奚应芷,你不忠不孝,作为你的生母我愧活于世,今以死谢罪,只求你日后不要再作孽了!” 说着便起身朝着房梁上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下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直撞得血肉横飞,甚至清晰地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 这一幕谁也没想到,奚应芷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姚轻黄飞快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又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 “别怕,是她自己求死,与你无关。” 方才范云云恶毒的诅咒实在太过歇斯底里,奚应芷心口突突地跳,却还是没忍住越过姚轻黄的手掌去看范云云的模样。 她死不瞑目,双眼仍旧紧紧盯着奚应血所在的方向。 哪怕心中对她早就没了牵挂,这会奚应芷还是无知无觉地流下两行泪。 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范云云对她并不好,从小衣食上便总是刻薄她,还惯爱说她生下来就是不如奚应雪的贱人。 对她动辄便是指责辱骂,每每她出挑了一点就要挨罚。 这样的人死了她该觉得解脱才是。 或许是那些痛苦的时光混合着血泪在成长中凝聚成了她的血肉,以至于当这样一个女人被剥离开的时候,她先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然后才是恍若新生的痛快。 “不怕不怕,母亲会护着你的,母亲知道你是个乖孩子。” 姚轻黄心疼地搂着她,那呵护劲落在奚应雪眼中,刺得她心口都在痛。 “呜呜——”母亲—— 奚应雪两条腿都断了,这会费力往前爬着,去拉扯姚轻黄的裙摆。 这是她的母亲,怎么能越过她去疼爱别的孩子! 姚轻黄面无表情地将裙子扯出来,干脆利落地将奚应雪带着血污的手踢开。 “呜呜——” 奚应雪眼底的痛苦都快凝结成实质了,偏又无能为力,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如绝望的孩童一般以头抢地。 可姚轻黄丝毫动容也无。 这会她只将范云云恨了个彻底! 范云云宁愿死都要护住奚应雪身世的秘密,还将一大盆脏水泼到奚应芷身上,让她背了这样一个逼死亲娘的罪名! 贱人! 一想到过去十几年,范云云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对奚应芷用过多少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姚轻黄就恨不得让她重新活过来,再亲手宰了她! “奚应雪,你听清楚了,当初决意将你送到展太后身边的人是我,知道你落难,阻止老爷派人去搭救你的也是我,这府中一切都是由我做主。 以前我护着你,所以你可以将奚应芷压得死死的,而如今我不再护着你了,所以任你如何折腾都再无出头之日,你明白吗?” 奚应雪凄厉地呜呜大叫。 她当然明白,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姚轻黄忽然就变了态度。 姚轻黄看着她,轻蔑地笑了。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你永远都不会赢过芷儿。” 她护着奚应芷将她推到门外,“好孩子,回房好生歇着,一切自有母亲来处置。” 奚应芷将她眼底的恨和决绝看得分明,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作为被人换了女儿的母亲,她心底的痛和恨不会比任何人少。 奚应芷浑浑噩噩地往云芷院走去,才走到半路,惊慌的喊叫声响起。 “走水了!” 奚应芷猛地转身,冲天火光迅猛而起,几要将整个天边映亮! 奚应芷陡然握紧拳头,下一瞬却是一阵彻底的轻松。 这就是姚轻黄的解决办法。 真是,够彻底的…… 下人们提着水桶和水盆四处奔跑救火,奚松急匆匆地赶来,见了奚应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把将她拉到一边。 “怎么傻站着,是不是受伤了?” 奚应芷回过神,摇头正要说自己没事,一声高亢的声音传来,“夫人还没出来,快抬水来!” 两人都紧张起来,一前一后往明华堂赶去。 奚应芷本以为不过一个来回的时间,哪怕烧起来也不会多厉害。 可没想到两人到的时候,明华堂五间厢房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尤其是姚轻黄所在的正房已经被烧得见了黑色的房梁,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 奚应芷心口一紧,忙在周围扫视一圈,遍寻不见姚轻黄的身影,心口更加突突不止。 “夫人呢?夫人在哪?” 奚松揪着一个端水的小丫鬟厉声发问,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指着被烧的只剩架子的正房,“夫人,夫人在里头……” 奚松目眦俱裂! “夫人怎么会在里头!你们为什么不将她救出来!” 小丫鬟快要哭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范嬷嬷带了大姑娘见夫人,夫人便将大家伙都遣出来了,火烧起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父亲,眼下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些将夫人救出来才是要紧!” 奚松后知后觉又看了眼火堆,一把抢过丫鬟手中的水盆,咬牙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了下去,旋即如猎豹般一个猛子冲入火场。 奚应芷失声尖叫。 伸手想去抓奚松,却只抓到一片粗糙的衣摆。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奚松虽然是京官,平日在家却还是爱穿粗布衣裳。 他对自己一饮一食并不讲究,可家中的儿女若有什么想要的却总是尽力满足。 重生后她对奚松和姚轻黄并没有多么深切的感情,可这会看着那烧得愈发旺盛的火堆,那股子恐慌却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 若她真的没了父母,那她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她不想做孤儿…… 奚应芷咬牙,也想往火场里冲,周围人也乱糟糟的没人管她。 眼看就要冲进去,她甚至感受到了火舌子舔在她脸上那滚烫刺痛的感觉,下一瞬和一个梆硬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奚应芷被撞得飞了出去,砸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 缓过来了才看清奚松搂着姚轻黄,两人虽然烧得衣裳破了好几个大洞,好在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姚轻黄本来靠在奚松身上,可见了奚应芷被撞倒顿时急着过来拉她。 “你怎么在这里,方才是想冲到里头去吗?” 姚轻黄声音里带了焦急和严厉:“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不避远些,偏还跑过来做什么?” 奚应芷晕乎乎的被拉起来,对上她满眼关切,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奚松打圆场道:“好了,芷儿也是关心你。” 196.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说着又带着不赞同地看着奚应芷,“你母亲说的也是正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吗? 既然危险你就该躲远些,更何况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妻子和女儿脸上表情都有些凝重,他刻意开了个玩笑:“若是你老子都救不了,你来也是送死。” 两人还是不说话,他也觉得这个笑话似乎不好笑,轻咳了一声又道:“好端端的怎么着火了?” 姚轻黄回过神,神色有一瞬间变得怪异。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方才范云云将奚应雪带回来,我见实在不成样子,怕传出去误了名声,便将下人都遣开。 而后范云云要我将奚应雪接回家,仍旧作为奚家大姑娘养着,我不肯,她气愤难当,竟然放火要烧死我。” 她声音很平静,却听得奚松心口冒出汩汩怒意,“这个毒妇!她在哪,今日我定要严加处置!” 姚轻黄定了定神,看了奚应芷一眼,“范云云还在屋中。” 奚应芷早有猜测,闻言立即变作一副几分震惊几分痛心的模样。 只她到底没有太过伤心难过,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平淡了。 好在这会奚松心神巨震,没来得及去看她的表情。 奚松虽然厌恶范云云,可到底是自己孩子的母亲,对她哪怕没有爱,也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 怔愣一瞬才沙哑问道:“那奚应雪呢?” 姚轻黄打量着他的神色,“奚应雪在外头伤了腿,方才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想救她出屋子,可范云云堵着门,我们都不得而出……” 说着她面露哀戚,“我心急之下和范云云撕扯,雪儿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了个正着。” 仿佛是应景一般,身后屋子的大梁应声倒下,扬起一阵青灰。 奚松慢慢回头,脚步踉跄着往屋子的方向迈了几步。 脸上的痛苦刚刚浮现,背后奚应芷扶着姚轻黄的手臂,“夫人的手受伤了,快去叫大夫!” 奚松的痛苦还未来得及漫上来就如梦初醒地回头,焦急地到另一侧搀着姚轻黄,“你受伤了,伤了哪里,严不严重?” 姚轻黄蹙眉忍痛道:“没什么,方才被范云云推到燃烧的锦帐上,看着严重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都掉了一层皮,怎么会不严重!”奚松将眉毛拧成毛毛虫,满脸不赞同。 姚轻黄温柔地摇摇头,“无妨,只要不是伤在芷儿身上就好。 幸好方才我不愿奚应雪的事情污了芷儿的耳朵,让她提前离开,若不然伤了芷儿,咱们还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 奚松顿时心疼得不行,原本对没能救出范云云还有些愧疚,这会那股子愧疚全都变成了厌恶。 这个贱婢处心积虑伤他的夫人,还险些伤了她的女儿。 一想起这样触目惊心的伤可能会出现在奚应芷身上,他就恨得牙痒痒。 “这个该死的贱妇,要死怎么不死远一点,平日里胡作非为如今居然还敢放火烧院子!” 他的怒火只对着范云云,至于奚应雪,早在他将人送去展太后身边时,心中早就没有这个女儿了。 更何况奚应雪是被范云云放的火烧死的,纵然对她的死有心痛和遗憾,也全都化为对范云云的厌恶。 若不是她已经被烧得尸骨无存,奚松怕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姚轻黄摇头阻止他,“老爷别气了,毕竟死者为大,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让一切过去吧。” 她如此宽仁大度,奚松心中更加歉疚。 “都是我的错,那种毒妇,你救她做什么?” 姚轻黄神情悠远,“她毕竟为奚府生了一个姑娘。” 说话间,她怔怔地看着已经扑灭的火势。 那里头埋葬她恨的人,也埋葬着她爱过疼过的姑娘,她是眼睁睁看着奚应雪烟气的。 奚松还在愤愤不平着,奚应芷心思却已经飘到姚轻黄受伤的手臂上。 “父亲,母亲的伤势不好久站着,还是快些找地方让母亲歇着吧。” 奚松还在愣愣地点头,姚轻黄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奚应芷,顾不得受伤的手臂紧紧抓着她的手,“芷儿,你叫我什么?” 她眼底的激动快要溢出来,仿佛多年夙愿成真一般难以自持。 奚应芷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迟疑地抿着唇,避开姚轻黄炽热的视线。 方才虽是脱口而出,可她心中这会却极为复杂,兴奋、温暖、激荡,交织成不可言说的汹涌。 范云云临死前将所有的污水泼到她头上,虽然这点子污水不轻不重的,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姚轻黄却还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弄出一场大火又将罪责推到范云云身上。 这让她生出些许错觉,仿佛自己的感受很重要一般。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若再叫她夫人,怕是生疏得有些伤人……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大夫终于到了,奚应芷一言不发地扶着姚轻黄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姚轻黄攥着奚应芷的手掌,几要落泪,却硬生生强忍着。 她的伤颇为严重,大夫替她处理了后又说:“好生养着,这几日都不要沾水,不过这么大的伤口,再怎么精心也是会留疤的。” 奚应芷心中更难受了。 奚松也愤怒地骂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接过大夫的药方,亲自让人去熬药。 奚应芷轻声道:“上次我在宫殿被魏国人伤了,王爷给我送了些治疗疤痕的药膏,我用了月余便一点疤都没有了,我让人给您送来。” 姚轻黄摇头,“好孩子,那东西我用不着,不过一道疤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你父亲还敢嫌我? 反倒是你自己留着,哪怕不会出事用不上,我心里也有底。” 奚应芷垂着头,语气闷闷不乐:“我给您,您拿着用就是了,您毕竟是我的母亲,若我什么都藏着掖着没得叫人戳脊梁。” 姚轻黄一愣,旋即笑得既无奈又满足。 奚府着了这么一场火,虽然只死了两个无足轻重的人,可冲天的青烟还是让有心之人心思浮动。 烧过的废弃屋子还没收拾好,就不住有人上门问候。 奚松已经竭力在挡了,可还是有招架不住的。 秦雪莹强硬地闯了进来。 她和奚应芷怎么说也算一家人,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奚松拦不住。 彼时奚应芷正在给姚轻黄上药,秦雪莹径直冲了进来,“王嫂,我得了消息,王兄出事了,您快随我出城去!” 奚应芷手一哆嗦,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方才没将手中的东西给砸了。 定了定神才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如今边关并无战事,王爷在大营不过是点兵而已,怎么会出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她双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可她不能露怯。 她不知道秦雪莹的目的是什么,可她知道她不能露出任何弱点。 若是被秦雪莹发现了她的恐惧,下一刻就会被她扑上来啃咬住脖颈。 “王嫂!您没在军中呆过,不知道军中危险重重,哪怕是非战之时也并非风平浪静。” 秦雪莹神情仍旧满是焦急担忧,并无什么不对劲。 又凑到奚应芷耳边轻声道:“王嫂,此事涉及机密,哪怕在您的娘家也不宜宣扬。 王嫂若不信,不如好生想一想,身边是不是风平浪静?”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若奚应芷心思浅一点,兴许立刻就会将上午那场火跟秦雪莹口中的恐吓联系起来。 事实上哪怕明知秦雪莹心怀鬼胎,奚应芷也仍是忍不住心头打鼓。 范云云找上门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心之人推波助澜? 前世裴如璋受伤一事再度蒙上心头。 秦雪莹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假的,可万一是真的呢? 奚应芷想了很多,可实际上却只过了一瞬,在秦雪莹眼中,她只是笑意吟吟又满不在乎地看着她,旋即将她的手推开。 “莹妹妹,你说的这些我却都是不懂的,王爷娶我的时候便与我说过,让我打理后宅为他掌家理事。 至于军中的事情若是连王爷都处理不了,我与你出城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秦雪莹被她问得一窒,竟是哑口无言。 按她设想,奚应芷方才家中遭劫,这会该是六神无主的时候。 她再这么半真半假地一通糊弄,奚应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还不被她吓得没了主见,任她摆弄指使? 只要她随自己出城,自有周全的计划等着。 可偏偏一开始便折戟沉沙了。 秦雪莹急得出了一身汗,忍不住怒道:“王兄对你事无巨细地费心,只差没将你捧在手心,你却如此冷心冷情,连他出了事都不闻不问,你就不怕王兄事后知情了对你心生嫌隙吗! 奚应芷,你有今日可全靠王兄的宠爱,若是失了这份宠爱,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奚应芷缓缓收了笑,眸光冷冷地盯着秦雪莹。 “失了王爷宠爱,我自然是知道的,不正是和莹妹妹如今的处境一样?” 秦雪莹被堵得脸颊涨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能将奚应芷这张嘴给撕巴了。 197.不详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我是一片好意才特意来奚府找你,一是怕王兄真的出事,二是怕你若全然不知情日后王兄怪罪与你生分。 如今是你不领情,日后王兄问起来我也不会替你隐瞒!” 这话已经是实打实的威胁了。 然她说话时色厉内荏,非但没让奚应芷生出慌乱,反而越发让奚应芷笃定她居心不良。 无他,秦雪莹实在不是这么周全善良的人。 再联想到这段时日她的示好,好似一切都是为了将奚应芷往某个方向推动。 就算奚应芷不知道她具体的计划,却也看出她居心不良。 心念定下,奚应芷神色也冷来了下来,“多谢莹妹妹好意,我与王爷之间自然轮不到你来隐瞒。 同样的,这些时日莹妹妹如何在府中兴风作浪,我也会和王爷如实诉说。” 秦雪莹脸色更加难看。 若是依着她的脾气,早就怒而离开了,哪里会被奚应芷如此排暄。 偏生孙姑姑耳提面命要她一定将奚应芷带到城外,如今奚应芷无论如何都不肯上钩,秦雪莹只觉整个人都是无力的。 如今奚应芷居然胆敢威胁她,秦雪莹狠狠地喘着气,“好,那就看王兄是信你这个在他危难之时袖手旁观的妻子,还是信我这个为他奔走的义妹。” 撂下这句狠话,秦雪莹转身就走。 她们的对话就在外间,里头的姚轻黄听得虽不分明,却也隐约听得出王府似是有什么变故。 等奚应芷进来了,她不无担忧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何突然回奚府,可是王府有人欺负你了?” 奚应芷强打精神,“王府人事简单,只有我一个主子,哪里能欺负到我头上。 秦雪莹以前是郡主之尊,如今不过是庶民而已,母亲不必担忧。” 她这是不想多说,姚轻黄见状也不再追问。 奚应芷又陪姚轻黄说了会话,方才出去的梧桐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接过下人手中的帕子为奚应芷擦手。 奚应芷神色一喜,忙起身说要更衣出了屋子。 “怎么样?梁少爷怎么说?” 是的,奚应芷想来想去,只有梁羽那或许能得到些许消息。 再加上梁羽一直没有搬回梁正将军府中,而是跟着他生母居住,独门独户梧桐去传话也方便些。 梧桐摇头,“梁少爷不在家中,殷夫人说梁少爷已有四五日没有回家了。” 奚应芷心头愈发地沉。 裴如璋不见音讯,梁羽和奚松处打探不出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且秦雪莹还在一旁时刻蹦跶着,饶是奚应芷竭力劝说自己冷静,这会也是不由自主地揪着心。 唯一能让她稍微安心些的是,奚松显然是知道什么的,且这会还在京中并未出什么意外,说明裴如璋定然留有后手。 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他是不放心奚松,抑或是不想奚松冒险,所以什么也没跟他说呢? 说不定奚松以为很重要的军情,其实只是裴如璋敷衍他的一些事情而已。 奚应芷双手紧紧揪着帕子,颇有种无可奈何的憋闷之感。 这种明知不对劲,却又耳目闭塞无处可以知道真相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有那么一瞬,奚应芷甚至想就这么闯到大营门口,好歹见裴如璋一面。 旋即却硬生生压了下去。 秦雪莹口口声声想带她出城,奚应芷哪怕不知内情,却也明白对方想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是不能触碰。 可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 奚应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梧桐,你去备马车,我要去董府一趟。” 梧桐手脚很快,一盏茶之后,奚应芷就到了董府的侧门。 其实以她的身份,应该走正门而入,不过她这会打着为姚轻黄求药,私下来找董慧的名头,反而不好太过招摇。 董慧显然也听说奚府着火的事情,见了她还细心地拉着她打量了一圈。 “好险听说你家着火,正担心着想派人去你家问个平安,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 奚应芷面露愁容,“家中下人毛手毛脚的,三天两头就要生事,哪比得了董府的家教森严。 旁的都还好,只是我母亲在火中烧伤了手臂,大夫说怕是要留疤,我这心中实在难受。” 董慧忙道:“这倒是不怕,宫中有治疗疤痕的秘药,你若不嫌弃,我想法子弄些来。” 奚应芷顿露感激,“我怎么会嫌弃,不怕你笑话,我今日来就是为着这个。 这样的好东西奚府是没有的,我身边交好的人之中也只有你有这个门路,若不是你主动提起,我还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真的感激。 生辰宴上周梦楠说出那种话,虽然是无凭无据,可董慧若心中膈应,谁也不能指责她。 奚应芷都做好了死皮赖脸请她帮忙的准备,没想到董慧却还是一门心思为她着想,终归是她太肤浅,也是她小看了董慧。 “这有什么好感激的,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我这就打发人入宫一趟。” 说这话时,董慧脸颊微不可见地泛着红晕。 显然她口中的入宫,就是去找二皇子了。 奚应芷心口微松,顺势道:“那我就在这等上片刻吧,也省的你到我家多跑一趟。” 董慧自然无有不可。 她和二皇子的婚事已经定了,这会便是留在家中备嫁,成日里正是无聊的时候,奚应芷肯陪她消磨时间,正中她下怀。 董家府邸位置靠近皇城,不多时那下人就回来了,出乎意料的却是两手空空。 董慧面露不解,“怎么了,难道是没见到人?” 丫鬟为难道:“奴婢去见了二殿下身边的宝公公,宝公公听说姑娘求的是烫伤膏,便摇头拒了,说是……” “是什么?” 董慧沉了脸,那丫鬟偷瞄着奚应芷吞吞吐吐道:“说让姑娘少管些外头的闲事,安心备嫁才是正理。” 董慧脸上的笑意退了个干净。 奚应芷也觉出不好来,忙打圆场道: “二殿下想来是娶妻心切,恨不得立刻将董姐姐娶回家去。说来也是我不懂事,明知董姐姐忙还来打扰。” 奚应芷站起身,仍旧是笑吟吟的,半点没有为此难堪的模样。 “我这便告辞了,等董姐姐和殿下婚事美满之后再来和姐姐玩。” “阿芷!” 董慧也跟着起身,却被奚应芷劝阻住了。 “董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的,这事确实是我欠妥当了,姐姐放心,此事我自会想法子。” 董慧既内疚又羞恼,却也无计可施。 “你也别急,此事我再想想办法。” “不必。”奚应芷笑着摇头,“二殿下已经说了,董姐姐再管这件事难免让他心中不快,董姐姐就当没听过这件事吧。” 其实奚应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来找董慧并非为了治疗疤痕的药膏,而是借董慧之手,向二皇子试探一二。 裴如璋的事情,这京中若还有人知道内情,非宫中的景和帝莫属。 而二皇子身处皇宫这个权力中心,又心思深沉,哪怕不知全盘也定然能窥见其中一星半点的信号。 奚应芷要的,就是这么一丝信号。 而今,二皇子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奚应雪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奚府并非巧合,最次也是有人在顺水推舟,想趁机浑水摸鱼。 以裴如璋的霸道专横和睚眦必报,有人胆敢在背后暗算他,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裴如璋这会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无暇来顾及她。 她只能打探到这些,可打探到这些,其实已经足够了。 奚应芷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暗道哪怕前世裴如璋受了重伤,也不代表今生就会重复同样的命运。 更何况就算受了伤,前世最终不也安然无恙吗? 虽然竭力安慰自己,可她的心仍是控制不住地乱了。 前世见到昏迷不醒的裴如璋时,她满心只有抗拒和恐惧。 可这会一想起他有可能遭遇不测,她便觉得心头似是压了巨石,既沉甸甸的又心慌意乱。 早知如此,她就告诉裴如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奚应芷只懊恼了一瞬就强迫自己从慌乱的情绪之中抽离,告辞离开后,回府的路上一直心事重重。 最让她头疼的其实不是未来有可能的危险,而是面对这些未来,她无计可施。 正沉吟间,马车忽地发出一阵巨大的撞击! “什么人!” 奚应芷心中一凛,不期然地想起秦雪莹急迫的模样,立时便暗叫不好。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就以猝不及防之势变了方向,一路风驰电掣往莫名的地方驶去。 奚应芷只来得及紧紧抓住马车内的一侧方才没被甩出去。 “梧桐!” 奚应芷试探着喊了一声,外头却没有声音回应,唯有呼啸的风声。 奚应芷一颗心登时沉入谷底。 自己真是失策了,明知有人在侧虎视眈眈,居然还如此轻忽大意独身外出。 原以为离开王府是躲开了纷争,如今想来实在是大错特错! 198.被捕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可这会没有让她懊恼的时间了,从马车窗户隐约的缝隙中已经可以见得她如今已经离开京都闹事,逐渐靠近城门口。 再往前,就是城东的贫民居所,当初奚应芷就是想在此处算计陈氏,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她也落到那里…… 奚应芷浑身冒着冷汗,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甚至远远地瞧见一间布庄门口堆满了要往里头搬的布匹。 这会正是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不多。 眼看着马车一路疾驰,赶马车的劫匪正要松气,一直平静的马车门忽地大开,从里头一跃而出一个人影! 劫马车之人全然没想到,甚至是在周围发出尖叫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头。 但见街道旁一堆五颜六色的布匹之中艰难地冒出一个人,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往另一处跑。 车夫猛地勒住马,跳下马车拔腿就追! 奚应芷觉得自己似乎是跳断了腿,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却强忍着不敢停下。 可越是急着逃脱,步子却越发慢。 耳后传来猎猎风声和衣袍擦动的声音,奚应芷咬唇,忽地顿住脚步。 车夫已在咫尺间,粗糙的大手近在咫尺。 奚应芷抬手,手中捏着的发簪机关按下,一根牛毛般细而轻的银针射出,直直射入车夫怒瞪的眼球之中。 车夫陡然捂住眼球,如干涸的鱼弹起,发出惨叫着狠狠砸在地上! 刚要舒一口气,周围的巷子里先后蹿出几个蒙面大汉朝着奚应芷扑来。 奚应芷登时叫苦不迭,手中的簪子连按了十数下。 虽说一开始真放倒了几个人,可惜后来的人有了防备,再加上簪子中的银针不过十余枚,很快后继无力。 奚应芷重新被抓住胳膊,一个大麻袋套了上来。 “救命!” 奚应芷顾不得丢脸不丢脸,挣扎着尖声大叫,下一刻后脑勺被重重一击,人事不省地晕了过去。 这处已经远离闹市街道了,哪怕有如此大的乱子,也无人驻足关注,马车重新驶出城门。 奚府,姚轻黄和奚松直到黄昏时分才发现奚应芷不在府中。 “芷儿出府了?什么时候的事?” 长梧额头冒汗,“王妃说要去董府串门,梧桐自己套了马车,卑职也是问了门房的人才知道。” 奚松气得瞪圆了眼睛却又无话可说。 以前奚应芷出门还要通报一声,如今她成了王妃,身份已然是府中最贵重的,便是不通报一声,门房难道还会拒绝? 更何况如今府中刚出了火灾,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奚应芷消失这许久,还是被打晕了自己醒过来的梧桐回了奚府,众人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 长梧亲自去董府,丝毫消息也没打探出来,顿时将奚松急得眼睛都红了。 “老爷!” 下人搀扶着姚轻黄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芷儿失踪了,老爷快去找王爷让王爷一同帮着寻人!” 奚松却有些迟疑,“王爷正是军情紧急之时,前去打扰会不会不妥?” 姚轻黄怒了,“你当芷儿还是以前那个小丫头可以随意怠慢,她如今是正儿八经的端亲王妃,不止是王爷的爱人,更是象征着王爷的身份和体面,王爷只会比你我更紧张她! 你若隐瞒不报,她是住在奚府期间出事的,日后王爷追究起来咱们家万死难辞其咎!” 奚松瞬间被她骂清醒了,随即便是满脸羞愧。 “是我想岔了,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王爷。” 这一去,许久都不曾回来。 姚轻黄在家中等得心焦,加上手臂的烫伤刺痛无比,更让她躁郁难安。 偏偏这个时候,偏院又闹起来了。 竟是奚应莲在吵吵嚷嚷地说要见姚轻黄! 姚轻黄哪里有心思搭理她,随意骂了一句便不再管她,哪知奚应莲像是知道这会府中焦头烂额一般,兀自吵嚷不休。 看门的婆子堵她,甚至被她掐得鼻青脸肿,让她趁机跑了出来。 “夫人!夫人!莲儿有话要说!” 姚轻黄铁青着脸看着她跪倒在自己面前,“老爷将你禁足,谁许你私自出逃。如今我没心思与你折腾,滚回去,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奚应莲被关了这许久,哪里会放过这次机会,一边抵抗着下人的撕扯,一边大声道:“二妹妹不见了,我有法子找到她!” 眼见姚轻黄压根不搭理她,奚应莲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飞快地将自己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 “宁远侯府掌管京中防御,只要宁远侯愿意出马,二妹妹定然能找回来!” “住手!” 姚轻黄忽然开口。 没有对着奚应芷时,她端庄而冷漠,是一个极为称职的主母。 “宁远侯府与奚府非但没有渊源,反而有龃龉,宁远侯凭什么帮我们?” 下人一放开奚应莲,她立即又扑着跪到姚轻黄脚跟前,“宁远侯与父亲有龃龉,可世子爷对我还是有情,夫人不如让我一试!” 姚轻黄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奚应莲却知道她这是动摇了,忙又加了把劲,抱着她的裤腿哭着表忠心: “我知道以往是我爱慕虚荣,所以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 可我始终是奚府的女儿,就算行差踏错也依然是奚府的一份子,跟二姐姐更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夫人就信我这一回,就当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她眼底写满迫切,若不是知道没有用,她恨不得立刻给姚轻黄磕几个响头求她答应! 被关的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苦了,苦得让她差点发疯! 一墙之隔的人在敲锣打鼓地办喜宴,她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听到下人在议论奚应芷带了几箱嫁妆。 可她自己却只能关在屋子里对着四面墙,连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种孤寂、惶恐简直让她每时每刻都在揪心。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哪怕是要对姚轻黄卑躬屈膝,哪怕是要去救她最厌恶的奚应芷,她都心甘情愿! 大抵是她哭得太凄惨,姚轻黄终于开口了。 “采玉陪你去。” 奚应莲哇地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悲,而是喜极而泣。 她终于有机会出来了,“莲儿一定说动世子爷让侯爷出面帮忙!” 说着便起身。 只是在临出门前,还是回去换了件衣裳,稍微给自己拾掇了一下。 一家人各忙各的,姚轻黄指望着好歹有一个能成事。 她不知道,奚松在大营外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裴如璋的面,直将他等得大秋天的晚上出了一身汗! 等得他忍不住要发怒,王爷到底在忙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不知道芷儿如今有危险吗! 偏他还不能大声嚷嚷,女子被劫毕竟影响清誉,实在不能大大咧咧地宣之于口。 不单是奚松求见无门,便是守在主帅营帐门口的众人瞧着里头端坐的人影,也是摸不着头脑。 “王爷在营帐里有四五日了,却一直不肯见咱们,如今军中事事都等着王爷定夺,这可如何是好?” 营帐里,门帘被掩得紧紧的,外头还看不出什么,内里却一丝光线都没有,昏暗得只能看见人隐隐约约的轮廓身影。 “王爷,奚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裴如璋的表情看不太清,声音却低得很,“文星还没找出解药吗?” 藏剑的声音透着心虚,“文大夫说看不出王爷中毒的迹象,脉象也并无特别,还在翻阅医书看是何原因。” 裴如璋没说话。 事实上,他如今连坐在这里都觉得费劲。 若非为了稳定军心,他连勉强支撑着都难以为继,更不用说这几日为了做出无事的假象,关在帐子里正常处理公务。 自打那日到了大营,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糟了暗算,正午时分一接触阳光,突然就大脑刺痛无比,旋即眼前一黑。 幸好他意志力惊人,硬生生稳住身子才没露出破绽,转身回了营内。 而后他便发现,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便会如此。 更严重的是,随着时日的增加,他日渐浑身无力,如今过了五日他只能勉力支持着坐起。 所以这几日他成日关在营帐之中,将帐子更是掩得严严实实,一面尽力掩饰,一面让文大夫找出他被暗算的原因。 可足足五日,已经足够别人发现端倪了。 若再不出现,背后之人定然会发现他已经中招…… “让奚松进来。” “王爷!” 藏剑吃了一惊,“您这会见他,若是他也和幕后之人有所牵连?” 裴如璋已经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出了,声音平淡道: “他是本王的岳丈,这点体面总该有,更何况若非阿芷所求,他不会来见本王。” 藏剑虽然不赞同,可他积威慎深,听从他的命令已经成了藏剑的本能。 帘子挑起一瞬又飞快盖上,可裴如璋还是被刺激得吐出一口黑血。 奚松等得腿都麻了,一会想不顾命令冲进去,一会想甩袖离开自己去想办法,就在他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藏剑终于出现了。 “奚大人,王爷请您进来。” 199.营救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松拔腿跑了进去,步履如风带起营帐的帘子高高掀起。 藏剑眼疾手快上去将帘子掩住,可饶是如此,方才间隙之中带入营帐的光线已经让裴如璋胸口一阵剧烈的刺痛,旋即脸白如纸,连支起身子都十分艰难。 “王爷,芷儿不见了!” 奚松没有铺垫,甚至没来得及关心裴如璋有什么不对,将事情单刀直入倒了出来。 “你说什么?” 裴如璋猛地站起来,他起来得太快,以至于重重地摇晃了两下险些栽倒下去。 “王爷!”藏剑搀扶住他,“文大夫说了您如今不能动作过大。” 裴如璋靠着他。 昏暗的环境掩饰住了他的虚弱。 “芷儿怎么不见了?快说。” 奚松没发觉他声音的不对,忙将奚府着火,姚轻黄受伤,奚应芷去董府求药,而后就没再回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裴如璋何等机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此事并非巧合,叫藏风带本王的白羽卫去找。” 藏剑没有立刻动作。 白羽卫不同于别的军队,乃裴如璋单独豢养的私兵,绝对忠于裴如璋,忠于端亲王府。 若是平时,让白羽卫去找奚应芷自然没错。 可如今王爷自己中了毒,还是来历不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毒,下毒的人是谁连影子都摸不到。 白羽卫该是守在王爷身边,以防幕后之人再有后手才是。 奚应芷出事,在藏剑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调虎离山之计,连他都能看出来的计谋,王爷怎么能往里跳? “王爷,不如让我找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同寻找?不必调用白羽卫。” 裴如璋没说话,哪怕是在昏暗的帐子内,也能感受到他眸光之中的凌冽杀气。 藏剑缩了缩脖子,一瞬间就泄了气,“卑职遵命。” 他扶着裴如璋坐下才往外走去。 奚松没注意到他掀军帐的时候刻意放轻的动作,而是环视周围一圈,觉得有点暗,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着火折子。 “藏剑侍卫也太粗心大意了,天黑了也不点灯,小的为王爷点上。” “住手。” 裴如璋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晚了,营帐内一灯如豆,奚松起身,便见裴如璋脸色煞白,双眼却红肿如桃仁,像是被火烤了一般。 “王爷,您怎么了?” 奚松大惊失色扶住摇摇欲坠的裴如璋。 但见他抬手冲着烛火一挥,指风飞快将烛火熄灭。 奚松这才后知后觉明白,端亲王定然是出事了。 “王爷,您若是有所不便,卑职自己去找芷儿便是。” 裴如璋缓缓坐回椅子上,许久后才虚弱地出声,“无妨,本王不会有事。” 奚松对裴如璋一直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跟随,可这一刻,他忽然生出浓浓的不安。 “奚大人,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要去找芷儿,这军中烦请你替本王照应。” “王爷,您说什么呢?” 奚松结结巴巴的。 裴如璋却在缓了片刻后,起身披上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缓缓出了大营。 他脚步不疾不徐,外边等候的将领都迎了上来。 “王爷终于露面了,卑职有要事禀报。” “卑职也有要事,千户使梁羽不听上锋差遣违抗军令,请王爷处置!” 没有人知道,裴如璋这会双目刺痛灼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文大夫要他静养克制毒性,可他不能再呆在帐内了。 奚应芷被捉定然是为了逼他出手,若他不如了对方的意,对方便会以为奚应芷没有利用价值。 继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若是别的事情,他敢赌。 唯独那个人是奚应芷,他赌不起…… 他只能露面。 “王爷您怎么出来了!”藏剑急匆匆地迎上来,“藏风已经去点兵了,白羽卫就在军营门口,您还是——” “本王亲自去。” 裴如璋声音很轻,却还是掷地有声,让人不敢生出违逆之意。 “王爷!” 数位将领开口唤阻,裴如璋恍若未闻,出营驾马疾驰而出。 奚松虽然担忧裴如璋的安危,可说句锥心的话,白羽卫训练有素,是大燕最神出鬼没的一支奇兵。 有他们出马,对于奚应芷的下落,他如今是安心了。 奚应芷还不知这边发生的一切,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手脚俱都被绑住,耳边缓缓有陌生男子的声音由小变大地响起。 她眼皮微动,旋即又飞快地闭上。 “这娘们手中的针可够毒的,老三和老五挨了一下都没救过来,老四也断了手臂半死不活。” “秦雪莹那个蠢娘们只说是绑一个女子,谁知道她说的是端亲王妃,裴如璋的女人,身上有些手段可太正常了。 幸好那毒针数量有限,不然咱们都得交代了。” “他妈的,裴如璋的女人她也敢叫咱们劫,老子真想把她的脑袋砍下来当柴火烧。” 奚应芷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飞快地思量起来。 果然是秦雪莹所为。 不过眼下知道是她的手笔并没有什么用,这几个人显然是忌惮裴如璋的势力,若是她三言两语加以劝阻,未必没有脱险的机会。 怕就怕,他们为秦雪莹卖命并非为了利益,而是为了别的更牢固的东西。 在摸清楚他们的关系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奚应芷小心翼翼地装着昏迷,忽地察觉上方的光线似是被挡住了。 旋即一股大力逼迫她转了身子过来,奚应芷勉强忍着没有露出破绽。 上方的人却奇怪道:“这娘们怎么还没醒?” “这种千金小姐身骄肉贵,打一下怕不是得睡好几天,秦雪莹还没送信来?” 奚应芷紧张得呼吸都轻了几分。 男人似乎伸出手想往她脸上探过来,就在热气逼近之际,奚应芷听到极轻的敲门声。 “客官,有信送来。” 客官? 奚应芷心中一动。 这是在客栈? 若是客栈,那倒好说了,这些人必然不敢太过引人注目。 奚应芷借着袖子的遮掩,将手腕上的镯子挪到手指尖触碰到的地方。 那人说得不错,她身上有些手段,那可太正常了。 一阵纸张展开的声音响起,难道是秦雪莹写的信? 奚应芷正凝神听着,衣襟忽地被揪起,她整个人被抓着坐了起来。 “臭娘们,还装呢?这么喜欢躺着,要不要老子陪你一起睡?” 被发现了。 奚应芷飞快地睁开眼躲过摸向他脸蛋的大手,凝眉厉声呵斥: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绑架我,可知我是端亲王妃,王爷待我如珍宝,以整个端亲王府为聘求娶我,你们有多少本事,又有多大的胆子,胆敢触王爷的逆鳞!” 李大和王二对视一眼,显然被这番话唬住了。 不,或许应该说,他们被端亲王的名号给唬住了。 不过他们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哪怕心中忌惮也不会表现出来,愣了一瞬后便冷笑道: “王妃不必吓唬我们,我们既然有胆子绑,自然有本事不被追查到。” 话虽如此,原本站在奚应芷面前想对她动手的李大却退开了几步,显然是不敢再冒犯她。 奚应芷心中微微松了些许。 眼珠一转,露出一个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笑,“追查不到? 怎么,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人没告诉你们,王爷爱我深重,不但将我的簪子制成暗器,还在簪子上浸了可千里追踪的药水,那簪子,你们想必没丢吧。” 李大和王二齐齐一惊,对视一眼后,王二从胸口掏出一个发簪,不正是奚应芷内里藏了银针的那一枝? “你这个蠢货!” 李大啪地扇了王二一个大嘴巴子。 “见钱眼开的狗杂种,这种东西你也拿,不要命了?” 王二委屈地捂着脸颊,“这玩意伤了我们两个兄弟,我不是心中有气吗。 再说了看起来也不便宜,秦雪莹那个娘们每次叫咱们做事都扣扣嗖嗖的,我这手头也紧。” 李大劈头盖脸抢过去,却又不知道怎么处置。 就这么砸了? 谁知道砸了有没有用。 咬牙想了会,捏着出门去了。 奚应芷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些许倨傲和轻蔑。 “我若是你们,眼下就快些逃命去,免得被王爷抓了个正着。” 王二显然没有李大沉得住气,闻言怒气冲冲地扯着奚应芷的衣领。 “你得意什么?现在你还不是在我们手里?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老子把你先奸后杀了,这辈子也不算白做一回男人!” 奚应芷像是被激怒了,羞愤欲绝地去撕扯他的手。 可女子的挣扎王二怎么会放在眼里,甚至因为她的挣扎而笑得更得意。 “现在怎么知道怕了?方才不是高傲得很吗——啊——” 王二脸上的笑飞快地化为惊愕和惊恐! 奚应芷攥着手腕上的镯子,那上头的机关已经开了,方才距离极近,里头的银针直接射入王二的眼珠。 惨叫声响彻整间厢房! 奚应芷暗叫不好。 这人死得太慢了,惨叫声在这里显得太过刺耳,他的同伙很快就会被吸引过来。 奚应芷飞快地解开脚上的绳子,手上的绳子却来不及解,外头脚步声已经近了。 200.脱险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奚应芷猛地推开窗。 大门被踢开,屋子里空无一人,李大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王二,心头陡然生出冰冷的寒意。 就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养尊处优的女人,让他们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眼看居然只剩他一个了? 不,甚至连他也有可能…… 他想起奚应芷方才说的千里追踪,眼里厉光一闪。 秦雪莹虽然让他们看住奚应芷,可眼下看着她显然会招来承受不了的隐患,既然如此,那这个女人就不能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大当机立断从窗户跳了下去。 片刻后,奚应芷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她的脚踝在方才跳马车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这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跳一回窗? 这个李大虽然比王二沉得住气一些,到底是跑江湖的,脑子不太灵光。 到底是怕他去而复返,奚应芷来不及将手上的绳子解了,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五城兵马司巡逻!屋子里的人都将门打开!” 奚应芷眼前一亮! 定然是来找她的。 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迎面却撞上谢文渊。 奚应芷心头一个咯噔,脚步还没来得及回转,谢文渊大步走了过来。 “芷妹妹,你没事吧?” 奚应芷差点吐出来,猛地后退几步,“怎么会是你?” 谢文渊脸上有些受伤,“一知道你出事,我立刻求了父亲派人手满城地找你,你却——” “多谢世子。” 奚应芷冷静地打断他,“那就请世子送我回王府。” 谢文渊顿了一下,眼珠一转,越过她大步往身后的房间走去。 “芷妹妹,你杀人了?” 他语气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恶意。 奚应芷竭力保持着语气的淡然,“不是我杀的,他们之间内讧互相动手,一人死了一人跑了,谢世子该立即去追捕跑掉的歹徒。” 谢文渊挑眉一笑,“是这样吗?” 奚应芷笃定道:“就是这样。” 谢文渊盯着她,缓缓收了笑,“无论如何,芷妹妹都是有嫌疑的。你对我这么生疏,我也只能公事公办。” 奚应芷也沉了脸,“我是端亲王妃,你敢对我如何?” 谢文渊用行为告诉她敢不敢,“将疑犯压下。” “你敢!”奚应芷勃然大怒。 可怒气背后,恐惧悄无声息爬上心头。 前世死亡的阴影再度袭来,谢文渊是个什么东西,她该心里有数才是。 谢文渊温润的脸伤缓缓露出一丝阴郁,“芷妹妹或许还不知道,端亲王已经有三四日没有露面了,就连芷妹妹失踪,都是莲儿来求我,而不是找端亲王。 你还不明白吗?端亲王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你今天消失在这里,也只会有我关心。” 奚应芷不动声色地抚住手腕的镯子。 方才只射了两根针,杀了眼前的谢文渊也是绰绰有余。 奚应芷发现这会自己的心冷得可怕,若是三天前有人告诉她,她会面不改色地计划杀掉一个人,只怕连她自己都会嗤之以鼻。 那头谢文渊还在喋喋不休,奚应芷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手腕微微转动。 就在要动手的一刻,身侧唰地飞出一柄长刀,凌空而至插入谢文渊的大腿根部。 “本王的王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口口声声说关心。” 奚应芷猛地回头。 她克制着没有扑上去,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会表情可怜得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让人心都在揪痛。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步前世的后尘了。 裴如璋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帽兜下,方才掷那一下子费了他大半的力气,这会他无力得很,甚至连伸手去触碰奚应芷的脸都做不到。 “别怕。” 他沉声吐出一句。 奚应芷吸了吸鼻子,“我才不怕。” 说话间她抬手擦拭了眼尾沁出来的泪珠,衣袖挥动,裴如璋盯着她手腕间捆绑着的粗大麻绳,瞳孔蓦地紧缩。 滔天怒火在胸口回荡,裴如璋转眸去看谢文渊,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冰冷的大氅笼罩上奚应芷的眼眸,“杀了。” 奚应芷身子僵住,就这么在一片黑暗中顺着裴如璋的力道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去。 耳后谢文渊怔愣的质问和慌乱在一声惨叫之中戛然而止,奚应芷下意识地靠紧了裴如璋。 世间纷乱,可靠着他就像是什么都不怕了一般。 不,不对,他怎么可以来得这么晚。 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奚应芷一把将裴如璋推开,“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 她这一下其实是带着撒娇的意味,并没有很大的力气,可裴如璋却被她推得重重地砸在马车厢上。 奚应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了?” 宽大的斗篷滑落,裴如璋脸白如纸,双眸紧闭,唇色更是煞白。 他在奚应芷心中素来是如海一般深而阔,又如山一般沉稳坚韧,这会陡然展示出的脆弱,几乎让奚应芷立即就心慌意乱起来。 “你,你受伤了?” 方才被轻轻擦拭掉的眼泪这会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恐惧汹涌而来,轻易就压垮了强装出来的坚强。 “你既然受伤了怎么不好生躺着,跑出来做什么,还在这里喊打喊杀?我又没有事的,自己就可以顾好自己,你也顾好你自己不行吗?” 裴如璋费力地睁开眼,于模糊间见得奚应芷哭得梨花带雨,裴如璋勾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无妨,文星自会想办法。” 他怎么好意思说,一听到她出事,他整个人,整颗心都乱了起来。 什么探子,什么毒全都钻不进脑子,只想到她身边去。 裴如璋不说话还好,奚应芷只是忍着抽泣哽咽,听了这话,她却是放声大哭起来。 除了害怕这个男人出事,其余的却是既心痛又悔恨,为何她前世浑浑噩噩,进了端亲王府后满心只想着远离裴如璋。 如果她能多一些关心,如果她能知道裴如璋为什么受伤,如果她能知道裴如璋是怎么好起来的,这辈子不就能让裴如璋避免灾厄? 重活一世,她什么事情都没做到,反而是裴如璋一直在帮她护着她。 她欠他的,已经越来越多了。 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到裴如璋手背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股子如影随形的刺痛和灼烧居然淡了许多。 裴如璋恢复了些许力气,抬手轻抚她挂满泪痕的脸颊,触手的湿润几乎让裴如璋整颗心都在发颤。 “莫哭了,本王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挂泪的她,直如被雨打过的海棠,是比平日更深的糜烂与美艳。 他怎么能死呢? 他死了,谁来护着她? 若是他死了后她被别的人抢走,他在地下都会不安生。 奚应芷抬眸缓缓看着他,正想说些什么,裴如璋忽地眸色一拧,揽她入怀将她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奚应芷清晰地看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入裴如璋的肩膀。 奚应芷吓得一声尖叫卡在嗓子眼。 裴如璋才受了伤,如今又中了箭,他……他会死的! 奚应芷挣扎着将他推到一旁,瘦削的身子挡在他身前。 方才那一下显然废了裴如璋大半力气,以致他轻轻松松就被奚应芷推开。 又一支箭射来,奚应芷带着他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擦破了皮,鲜红的血氤氲而出。 裴如璋瞳孔一缩,下意识抚上她的伤口。 鲜血染上手掌,裴如璋心口涌上滔天巨怒。 旋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他伸手揽着奚应芷的腰,自马车顶部冲顶而出。 四面八方都有利箭射来,裴如璋将大氅舞得密不透风。 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支箭,再未有任何箭羽近他们的身。 裴如璋这次来找奚应芷是带了白羽卫的,这一点暗中下手之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明知军中有人下毒手,他居然还将白羽卫派出来。 却也正是因为白羽卫在此,刺客很快就被尽数斩杀。 还留了几个活口,也都被尽数捆了起来。 裴如璋几个飞踢落地,奚应芷还没从方才的惊险之中反应过来,许久才扭头愣愣地看着裴如璋。 “你……你没事了?” 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梦幻感。 甚至还有几分狐疑,刚刚裴如璋的虚弱,难道是做戏? 裴如璋也是难以置信。 前一刻的刺痛与无力明明白白是真的,而这一刻的好转也是真切的,体内的力量与游走的劲气恢复了大半。 他看了眼手掌大片沾染的鲜血,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这猜测还要文星来验证,眼下要紧的,却是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四日前,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糟了暗算身中奇毒,不能触光,无药可解。 为了不擅动军心他将一切瞒下,一面假装无事,一面暗中查探,如今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备马,回王府,派人去军营将文星也叫回王府。” 奚应芷诧异地看着他像个没事人一般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英勇得完全不像个前一刻还身受重伤的人,当然,如果他没有一直紧紧搂着自己的话…… 201.审问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端亲王府安静得可怕。 府中的正经主子都不在,甚至很有可能都回不来,秦雪莹再也没了往日的谨小慎微,大剌剌地坐在美人榻上展开手中的信纸。 一边看,一边高兴得眉毛都扬了起来。 “李大还算有些本事,果然将奚应芷那个贱人给抓住了,呵,她百般提防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入了我的陷阱?” 孙姑姑神色淡淡,“姑娘别得意得太早,抓了奚应芷只是第一步,让王爷再次受了您的恩情,方才能保证一生富贵。” 秦雪莹脸色扭曲了一瞬。 “军中人人都说裴如璋情深意重知恩图报,我呸,也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为着一个女人这样对他恩人的女儿。 如今哪怕我再次救了他的命,谁能说准下一次他会不会为了讨奚应芷欢心再次踩我入泥地。” 孙姑姑平静道:“所以姑娘只能找一门好亲事,夫荣妻贵。” 秦雪莹没接话。 她还是静仪郡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男人做依靠。 毕竟那些世家贵妇在外虽然光鲜,可光鲜背后无一不是为了家族荣辱打落牙齿和血吞。 彼时她靠着端亲王府的势力,可以说是京都最张扬肆意的贵女,压根看不上这种看似尊贵实则憋屈至极的女人。 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要主动筹谋去过这样的生活。 都怪裴如璋。 他明明在父亲面前答应会好生照顾自己,最终却让自己陷入汲汲营营之中。 原本算计裴如璋生出的几分心虚,如今全都化为理直气壮。 “姑姑说的我都明白,一会我就去救奚应芷,再将李大的人头奉到王爷面前。 他如此爱重这个小贱人,若是报答的谢礼太轻,如何能显得出他的深情呢?” 孙姑姑眸光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就在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时候,寂静的王府忽然就活了过来。 秦雪莹住得远,开始的时候还没听到风声,直到风羽院的大门被踹开,身穿鳞甲的白羽卫气势汹汹列队而入。 秦雪莹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你们做什么?” 秦雪莹沉着脸站起来,“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她心中认定自己眼下虽然已经没了郡主的身份,可在端亲王府多少还是有些体面,这些人不至于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为首的侍卫丝毫忌惮也没有,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尽数涌上将屋子里的主子下人绑了个干净。 秦雪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放肆!我可是端亲王的义妹,如今王兄不在家你们就如此折辱我,等王兄回来了我定要让他将你们通通处死!” 她歇斯底里的怒骂在见到裴如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如璋大马金刀坐在正院的主位上,奚应芷被他搂在怀中,脸色尴尬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秦雪莹先是被这一幕激得语塞,旋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裴如璋怎么是个没事人的模样? 不,不应该啊。 她跟孙姑姑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俱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裴如璋如果没有中毒,那么前几日他在军营之中闭门不出,又不接见任何人,就很有可能是用于迷惑别人的烟雾弹。 至于他想迷惑的到底是谁—— 看到自己身上拇指粗的麻绳,答案不言而喻。 她暴露了? 不,不可能。 秦雪莹深深舒了口气,竭力保持着镇定。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秦雪莹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定然是因为别的原因,说不定是奚应芷说了些什么。 “王兄为何如此对我,难道是王嫂对您说了些什么?其中定然有误会。” 裴如璋兀自摩挲着奚应芷的脊背没有开口,直到秦雪莹现出明显的慌乱才凝眸道: “本王原是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也好全了这几年的情谊,你既然冥顽不灵,本王也不必顾念旧情了。” 他语气称得上温和,秦雪莹背后却陡然生出一阵寒意,“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担忧王兄接连几日没有回府,特意去奚府找王嫂要她陪我去军营探望一趟而已,这又犯了什么大错?我好歹也算是功臣之后,王兄如此冷漠就不怕寒了军中将士们的心?” “功臣之后?”裴如璋眼底闪过一丝讥嘲,看向她身后刚刚入内的藏风。 “查出什么来了?” 藏风将一个布包呈了上来,还未开口,孙姑姑就脸色大变。 “秦姑娘房中并无什么不妥,卑职在孙姑姑屋子中找出这样东西,请王爷一看究竟。” 裴如璋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文星呢?” 藏剑忙道:“卑职已经命人去军营请文大夫了,如今应该快到王府。” 裴如璋不置可否,视线重新投到秦雪莹身上。 但见她满脸情真意切的义愤和不明所以,略一沉吟又看向她身边的孙姑姑。 除了方才一瞬间的惊诧,而后孙姑姑脸上再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单从两人的反应,倒是看不出谁是真正的主谋。 不过这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分辨不出,那就全杀了。 至于什么恩情什么寒心,他连自己的亲娘都能送去皇庄,又怎么会在乎秦雪莹这个明明白白对他算计的人。 他所有的责任、柔情、顾虑,尽数灌注在奚应芷一人身上,也唯她一人而已。 秦雪莹与他相处多年,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了他身上浓烈如有实质的杀意。 “奚应芷,我父亲曾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我更是与王兄相伴多年,他对我尚且如此薄情冷漠随时可以斩杀舍弃,更不用说你了!” 奚应芷本就僵硬的身子更僵了,下意识想起身坐到别处去,却被裴如璋掐着腰硬生生抵着。 男人眼神带了威胁,“你当真怕本王?” 奚应芷抿唇,没好气地瞪他,“两句话就能被人挑唆了,在你心中我就这么蠢?” 裴如璋眼底透出愉悦。 有一个妻子的滋味,确实不错。 因着这份愉悦,他对秦雪莹的杀意也淡了些,“你既然嘴硬,本王便让你死个明白。” 正在此刻文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见到好端端坐着如常人一般的裴如璋,登时瞪大了眼睛。 “王爷您,找到解药了?” 裴如璋冲着藏风手中的布包努了努嘴,“看看这是何物?” 文星定了定神才去看那布包,一挑开几乎是没有多想就开口: “此为西域奇毒织梦瘴,中毒者会沉睡不醒,若无解药会在四十九日之后于昏睡中丧命。” 说来也巧,这毒他本是不知道的,这几日裴如璋身中奇毒,他遍翻医书偶尔得知这种毒。 不过织梦瘴的症状和裴如璋中毒的模样完全不同,所以他只是略微了解便没再多想。 “这毒你可会解?” 文星怪异地摇头,“不曾研究过。” 裴如璋仍旧语气淡淡,“那就研究吧。” 文星更加不解,“这是为何?王爷中的不是织梦瘴毒。” 裴如璋看着已经明显在发抖的孙姑姑,语气带着莫名的阴冷,“织梦瘴源自西域,西域男子多数三十岁才成婚,若是并未破身中了织梦瘴后会沉睡不醒,可若是……” 余下的话他并未说下去,可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了。 尤其是奚应芷,前世她进了端亲王府后,裴如璋的症状可不就是沉睡不醒无知无觉? 若今生他中的是一样的毒,那不就是因为前世他没有破身,今生却…… 所以表现才会不一样。 奚应芷脸颊腾地烧红,更觉得屋子里的众人似乎都在盯着她看,一时间恨不能化成一缕青烟飘出去。 这种事情,发生了是正常,可拿到台面上来说就太羞人了。 奚应芷狠狠在裴如璋胸口捏了一下,撑着手臂又要起身。 裴如璋索性放开她,懒懒散散道:“本王这会能好端端坐着,全靠着与王妃接触,文星若是不能尽快找出解药,王妃怕是要一直陪在本王身边了。” 奚应芷又僵住了,脸上羞囧交织闪现。 裴如璋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裴如璋看着她挑眉一笑,手中将她搂得更紧。 其实所谓怪异的目光都是奚应芷自己觉得,屋子里压根没有人敢看他们,人人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口,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日后被王爷灭口。 秦雪莹和孙姑姑倒是敢,可在裴如璋眼里,她们已经是死人了。 “孙姑姑,这毒药为何会在你房中?” 秦雪莹反应过来,忽然又惊又怒地问出口,“你不是说只是借我爹的关系给王爷使些绊子吗?难道你趁机给王爷下毒了?” 寒意从尾椎骨一路蹿到天灵盖,秦雪莹几乎是吓得三魂飞去了七魄。 “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借机陷害王爷!” “闭嘴,蠢货!”孙姑姑厉声怒骂。 还没审出些什么她就不打自招了,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孙姑姑眼底的凶狠彻底吓到秦雪莹,“王兄,都是误会,我是被孙姑姑蒙蔽的!” 202.解药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秦雪莹哭得比死了爹还惨,当然,跟裴如璋闹掰跟死了爹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若我知道孙姑姑会对您出手,我是绝不会将爹爹的人手借给她的。” 裴如璋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哪些人?” 秦雪莹哽了一下,脊背处缓缓攀升出一阵寒凉。 她不能说。 那是父亲给她留的底牌。 可若是不说,她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王兄。”秦雪莹咽了下口水,“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一说完,裴如璋就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像是嫌恶、鄙夷,又像是如释重负。 秦雪莹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 一种极强的直觉驱使她,必须说真话了! “我说——是——” 可惜她没有机会将一切都说出来了。 她的脖颈被一柄弯刀划断,鲜血汩汩流出。 在她砸下去的前一刻,她看见了裴如璋冷漠的神色。 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他早就等着这个机会想甩掉自己了。 孙姑姑自己都没想到秦雪莹就这么干净利落地被处置了,满以为过往的救命之恩好歹能给他一些束缚。 至少以往裴如璋对秦雪莹表现出来的宽纵,全然看不出他能做出如此冷情的事情。 他在这座王府之内表现出来的与在外截然相反的仁慈,给了孙姑姑太多误解。 以至于此刻接触到裴如璋的视线,孙姑姑吓得双腿都在打颤。 可她不能露怯。 若她表现出恐惧,只会和秦雪莹是一个下场。 “谋害王爷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姑娘毫不知情,王爷如此狠辣,就不怕寒了旧部的心吗?” 裴如璋终于施舍了她一个眼神。 “你也算旧部?秦雪莹到死都不知道将她的敌国探子养在身边多年。” 孙姑姑脸色唰地惨白。 她自以为的底牌就这么被揭开了。 裴如璋的杀意已经昭然若揭。 “我有织梦瘴的解药。”孙姑姑声音都在发抖,“放我离开京都,我就将解药给你。” 裴如璋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奚应芷脊背上摩挲。 奚应芷僵着身子看了孙姑姑一眼,忽然侧头在裴如璋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裴如璋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转头看向孙姑姑,薄唇轻启吐出一连串的人名。 孙姑姑脸色愈发地白。 裴如璋说的名字,全都是她在军中接触过的人手,无一丝错漏! 他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人手,那要拿到解药就更简单的。 裴如璋一直盯着她的神色变幻,直至他念完最后一个人名,孙姑姑面上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裴如璋便明白这些人既无错抓,也无漏抓。 “一个不留,都杀了。” 孙姑姑瞬间面无人色。 当她自以为手握筹码的时候,便觉得可以跟裴如璋谈判,甚至可以让裴如璋忌惮。 然而当死亡的镰刀架到她脖颈上,她才发觉她以为的筹码不过是自以为是。 “王爷,王爷饶命。” 孙姑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镇定,“请王爷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奴婢愿意将当年秦将军救王爷的内情和盘托出。” 裴如璋懒洋洋的,“你是说秦朗当年轻信妻子泄露军情,后又贻误战机,未免牵连家人才带军队冲入敌营救本王的内情吗?” 孙姑姑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裴如璋笑得轻蔑,“本王当年吃了那样大的亏,又怎么会不彻查此事。” 当年秦朗根本不是为救他而死,而是眼看着裴如璋亲手杀死作为奸细的秦夫人,悲痛欲绝想杀裴如璋,被裴如璋一刀毙命而死。 此事当年知之者甚少,偏生秦朗去敌营救他的事情又被渲染得沸沸扬扬,他若将真相公之于众反而误了裴家军的威名。 这才顺水推舟地在秦朗身死后将所谓的恩情坐实了,之所以养着秦雪莹,也不过是当年的他需要重情义的美名而已。 这个人可以是秦雪莹,也可以是其他人。 如今他已经离开边关不再掌边关战局,那劳什子美名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秦雪莹这些年自以为有父亲对裴如璋的恩情做靠山,其实不过是镜花水月,稍一用力就会碎了。 可怜她和孙姑姑竟都陷在这个谎言中深信不疑,还以为有跟裴如璋谈判的筹码,可笑。 至于孙姑姑,裴如璋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乃秦夫人的贴身丫鬟。 自打她进入端亲王府,裴如璋就从未真正对她掉以轻心过。 她会暗算自己裴如璋并不意外,可她竟然敢撺掇秦雪莹对奚应芷下手。 “王爷,奴婢知错了。”孙姑姑将头磕得梆梆响,“奴婢愿意将解药献上只求戴罪立功,求王爷饶命!” “本王已经有解药了。”裴如璋语气冰冷,眼神却暧昧得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奚应芷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孙姑姑却是连最后的哀求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割断了喉咙。 奚应芷再次将头埋入裴如璋怀中。 裴如璋揽着她,眸子在堂内扫了一圈,片刻后,堂内众人走了个干净。 等奚应芷觉出不对来时,屋子里已经寂静一片,只有裴如璋愈发粗重的呼吸,仿佛连身边那一小块都变得炙热。 奚应芷猛地直起身,就这么对上裴如璋滚烫粘腻的眼神,看得她心口都在发颤。 “你,你还不去用解药……” 方才她在裴如璋耳边所说的,正是前世她记忆中文星为昏迷不醒的裴如璋所配的几味药。 她记得的药不全,不过以文星的医术和见识,只知道几味药,再花一些时间就足够配出完整的解药。 而时间,裴如璋眼下是最不缺的。 毕竟他怀中坐着他最不舍得放手的解药。 这解药的滋味甚至让他觉得,中毒也不是一件坏事。 半夜,直到天上的繁星都变得稀疏,裴如璋才抱着奚应芷回了主院。 夜间的风很凉,两人身上却很烫。 第二天,文星端了解药过来。 裴如璋盯着黑乎乎的药碗看了好一会,才在奚应芷瑟缩的眼神中不无遗憾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奚应芷终于松了口气。 等文星把脉后确认裴如璋安然无恙了,奚应芷终于得以和男人分开,飞快地退到离裴如璋三丈远的地方。 裴如璋虚握了一下有些空荡荡的手,“这回王妃力挽狂澜救了本王,本王还不知如何谢过王妃。” 奚应芷抿着唇没有说话,只脚步离他愈发远了。 裴如璋无畏地一笑,等文星离开后一把将人又扯入怀中,“王妃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那日在马车上,王妃不是很热情吗?” 他说的正是回门那一日,奚应芷搂着他撒娇那一次。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奚应芷顿时想起以往裴如璋最重体统礼数,无论两人私下相处是什么境况,在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失礼的。 可如今经了这一遭,他却是半点束缚也没有了,无论有没有人在,都变得肆意许多,直叫奚应芷叫苦不迭。 裴如璋好笑地看着她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模样,手背轻佻而风流地在她面颊上轻抚,“王妃既然要,本王自然没有不许的。” 奚应芷哆嗦了一下,一把将他的手推开,“我才没有想要,你如此不加节制,就不怕英年早逝!” 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梧桐在柱子后头探头探脑,见奚应芷出来才迎上来,“王妃,之前您让奴婢去找梁少爷,梁少爷当时不在。 如今回了宅子知道您去过,特意打发人来问您可是有什么要事。” 闻言奚应芷飞快地往身后看了一眼,但见裴如璋并没有跟出来方才松了口气。 伸出食指冲着梧桐在唇畔比划了一下,“此事千万不能在王爷面前提及,若不然你我都难以轻易了结——” “什么事?” 裴如璋的声音冷冷的又透着斯文清俊。 奚应芷立刻噤声,背对着裴如璋的脸上,神情比见了鬼还可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裴如璋本就对她和梁羽之间颇有忌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出了事还想着向梁羽求助,还不知要折腾些什么。 可还不等她想明白该如何应对,一支大手攀上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扳得转了个身。 “什么事要刻意瞒着本王?可是本王有什么事做得不好,以至于王妃和本王生疏至此?” 奚应芷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嗫嚅着道:“就是一些娘家的私事。” 裴如璋笑得更加如沐春风,“娘家的私事竟然要麻烦梁羽?” 奚应芷背上的白毛汗都冒出来了。 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既然听到了,为何一开始不说,还要这么慢悠悠地问。 良久,在裴如璋如有实质的目光逼视之下,奚应芷终于放弃挣扎,“你接连三四日没有消息,我担心你的安危却又不得其解,这才找梁羽问一问,难道是犯了什么错?” 裴如璋登时一窒。 沉默之中,奚应芷连日来的担忧和惊惧却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着眼眶很快就模糊起来。 “我知道你的谋划不便与我细说,可是我也是会担心的。” 203.承诺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他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此前在殿前觐见,让奚应芷被魏清所伤又惹了奚应芷生气之后,他就暗暗决定日后再也不会隐瞒奚应芷。 可这回的事,又不一样。 他在毫无准备之下莫名其妙就中毒,还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日。 若是他真的挨不过这一劫,他不愿奚应芷知道他那么没用地被暗害而死,更不愿意奚应芷知道他死了,伤心一阵子又跟别的男人好了。 在奚应芷心中他就该是威风凛凛、无坚不摧。 在他计划中,他会以机密军务的名义消失,为奚应芷安排好一切,让她一辈子富贵无忧,一辈子替自己守着。 只要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别的男人想都不要想碰她。 可这一切当然不能宣之于口,裴如璋心虚地扭头避开与她视线相接,“本王哪有什么谋划,不过是……” 奚应芷抬眸,眼睛湿漉漉的。 哪怕裴如璋没有与她对视,也是心口扑腾着打鼓,原本编好的话鬼使神差就变成了: “本王只是中了毒,不能见光,又想引那些探子出头,这才一直没有露面。” 奚应芷眼底写满狐疑,“只是中毒这么简单吗?若是中毒,为何裴管家找你你也推脱不见,还有我爹,他言语之中神神秘秘的,分明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裴如璋话语一窒,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裴如璋认输般自暴自弃道:“那毒实在奇怪,文星也查不出究竟,本王以为命不久矣,又怕你改嫁这才瞒着。 未免你爹知情,本王用别的军务糊弄他不许插手。” 奚应芷:…… 静谧良久,奚应芷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怎么,你死了难道我不能改嫁吗?” 裴如璋自知理亏,抿唇一声不吭。 可他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奚应芷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再联想到前世自己就跟了他,今生本是想着远远避开,却莫名其妙又被缠上了,甩也甩不开。 已经栽到他手中,奚应芷只能认命,可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霸道,连死了都要看着自己! 难道下辈子他也要缠着自己吗? 可恨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好的,还以为他瞒着都是怕自己担心。 她真是太蠢了! “裴如璋,你少在这白日做梦,别说是你死了,只要你消失三年,不,一年!只要一年我立刻离开端亲王府,无论是改嫁还是别的,都与你无关!” 裴如璋幽幽地抬头,眼神显然是不认同的,虽然没有当面反驳,可眼神在奚应芷肚子上打了个转,旋即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那得意又笃定的姿态,气得奚应芷怒火险些烧掉天灵盖。 “你那是什么眼神!” 裴如璋识趣地没跟她对着来,好声好气道:“都是本王的错,你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本王可是要找你赔的。” 奚应芷:…… 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裴如璋,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下次你若再这么了无音讯下落不明的,我也不是观音下凡变作的傻子,自是要再寻出路去。” 裴如璋闻言收了笑意,定定地看着她。 他中毒的这几天比此前消瘦了些许,本就深邃英俊的轮廓越发幽然卓绝。 奚应芷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可旋即又狠下心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她不能退让。 今生她已经决定要和裴如璋携手走下去,就绝不能再像前世一般浑浑噩噩,至少,至少要能帮他一些什么。 风拂过衣袖,凭空掀起几多缱绻。 裴如璋偷摸着攥着那截被风带到他手掌之中的衣袖,依恋地摩挲了片刻,前几日心中的恐惧和担忧这会如同被打开阀门一般冒了出来。 在军中他强撑着虚弱坐镇,在奚应芷面前他更是不肯露出一丝弱势,他有太多的恐惧和害怕,害怕失去所剩不多的牵挂。 可如果,如果他的牵挂其实没有他以为的脆弱呢? 裴如璋缓缓靠近几步,搂着奚应芷将她带入怀中,纤细又带着体温的身躯瞬间填满了心口的慌乱和不安。 难怪以往军中那些士兵总是眼巴巴地等着家中来信,彼时他还不屑,一封信,一张纸,能比得过兵书和兵法? 很多时候不必做些什么,只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足够让人生出强大的力量。 “我记住了,日后不会再瞒你。” 奚应芷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眶里挂了半日的泪珠子借着遮挡毫无顾忌地落了下来。 院子里盈满温情,之前所有的血腥、算计、阴谋,都在这个轻飘飘的拥抱之中尽数消散。 “王爷!”藏剑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又戛然而止。 奚应芷飞快地抽开身子,绷着脸严肃地往后退了几步。 自打和裴如璋被迫在人前亲密接触后,如今她格外避讳这种事情。 裴如璋心中微憾,却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招惹她。 不过看向藏剑的眼神多少带了些不善。 藏剑忍住想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道:“宁远侯抬着谢文渊的尸体,堵在府门口说要讨个公道。” 裴如璋没当回事,“堵就堵吧,本王今日不出门。” 他冲着奚应芷微微一笑,出乎意料的,奚应芷并没有看他。 裴如璋这才想起他杀谢文渊之时发生的事情,心里头的不悦登时如泉眼里的水汩汩冒出来。 “他还敢来找本王,让他进来,本王正巧与他算一笔账。” 看着他陡然升腾出来的杀意,藏剑犹豫片刻还是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和宁远侯一起来的还有奚府的三姑娘。 奚三姑娘为谢世子喊冤,说王妃失踪谢世子鼎力相助带兵相寻,却被王爷残忍杀害,定然是王妃出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所以杀谢世子意图遮掩。” 裴如璋脸上的表情被一寸一寸吞噬,眸光平静却平白让藏剑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心惊肉跳。 “卑职这就去带宁远侯进来。” 虽然裴如璋与奚应芷成婚还不过六七日,可府中人人都看得出端亲王对王妃的珍爱呵护。 宁远侯没了儿子一时伤心悲愤找裴如璋要个说法,为了息事宁人裴如璋给宁远侯一些好处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胆敢拿奚应芷的声誉作筏子,裴如璋势必不会放过他。 怀着这个念头,藏剑去跟宁远侯回话的时候,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谢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骤然丧子的打击将他的理智碎得点滴不剩,如今端亲王府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让我进王府说话?端亲王府又不是公堂,凭什么开堂审案,今日老夫要为我儿讨个公道,不是来听裴如璋的巧言狡辩,让他滚出来!” 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听了谢意这副口气,俱都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这京城敢在端亲王府门前骂裴如璋的人,十几年了似乎也就这么一个。 那头谢意还在扬声怒骂:“端亲王妃走失,我儿得了消息亲自带五城兵马司在城中搜查。好容易寻了人,却被裴如璋这个狼心狗肺之徒当场杀害! 我儿到底是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如此一片好心却换来了殒命当场!” 谢意也是武将出身,说话时中气极足。 再加上围在王府周围的百姓惧于裴如璋的权势,俱都屏气敛息生怕冲撞了,因此谢意的声音传得极远,便是街道巷子口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见状,藏剑冷下脸,“宁远侯慎言,事关王妃的清誉,若是王爷追究,只怕侯爷也讨不了好!” 谢意瞪着铜锣般的大眼,像是要吃人:“今日若不还我一个真相,哪怕老夫敌不过端亲王府只手遮天的权势,宁可在这撞死也绝不息事宁人!” 藏剑心中恼怒顿生,“王爷请宁远侯入内,侯爷不肯就请自便。若是要治王爷的罪,也请侯爷自去宫中面圣,圣上若有召,王爷自会前去。” 说着也不再废话,径直转身就要回王府。 谢意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罢休,朝身后使了个眼神,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奚应莲就踉跄着扑上前来跪下。 “二姐姐,求您救救我吧。当日你失踪半日下落不明,父亲母亲找寻无门,我主动说去找宁远侯求助。 侯爷虽然高义,可对于奚府之事并无相帮的义务,是我跪地哀求才让世子带人去寻姐姐,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却害了世子性命。 二姐姐,不论您有何苦衷,如此恩将仇报,实在寒了天下义士的心,更堕了奚府光明磊落、忠贞仁义的美名!妹妹求您,求您出来将此事说个分明,还谢世子一个公道吧!” 她说话时不如谢意一字一顿,反而战战兢兢,手脚不住地颤抖,却也因此更显得可怜,十足地惹人同情。 藏剑冷冷地看着她,暗道她这等手段在内宅或许好用,可惜王爷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但看如今她一番唱念作打,围观的百姓虽然目露同情和心疼,却并没有人敢出声说端亲王一个不是便可见一斑。 204.罪名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可以势压人,只能压一时,若是长久没有解释,人言如沸,必会招致非议。 这非议裴如璋可以不在乎,可他却不会容忍他们污蔑谩骂奚应芷。 奚应莲这会当众抹黑奚应芷,在藏剑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是毕竟是奚应芷的姐妹,不好在此当众处置而已。 “宁远侯,谢世子的死王爷愿意给你一个交代,你避而不答反而在此生事,刻意污蔑王爷和王妃,是真心想为谢世子讨公道,还是别有所图?” 藏剑言语锋利,宁远侯阴沉的脸色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憎恶和心虚。 “端亲王权势滔天,端亲王府乃龙潭虎穴,本侯不敢进。” 藏剑听得一阵咬牙切齿。 宁远侯乃当朝实权的勋贵,连他都表现出对王爷如此忌惮提防,别人又该如何议论王爷!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藏风忽然从府中出来,走到宁远侯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宁远侯脸色更难看了,却还是立在原地。 直到藏风借着袖子的遮掩给他看了样东西,宁远侯方才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端亲王府的牌匾,眸光之中是驱不散的仇恨。 藏风退开几步,“王爷说了,稍后便会去面见圣上,至于会和圣上说些什么,全看宁远侯。” 谢意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半晌终是低头认输,冲着下人挥手,“我们走。” 谢文渊的尸体也被抬走了。 藏剑大觉吃惊,压低了声音到藏风耳边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他连亲儿子的仇都不管了?” 藏风瞥他一眼,“他临时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手本就不合规矩,更何况王爷要找他的把柄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吗?” 藏剑顿时怒了,“你既然有他的把柄,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居然眼睁睁看着我下不来台。” 藏风懒得搭理他,而是看着被宁远侯府的侍卫扭着手脚押走的奚应莲。 察觉到他的目光,奚应莲身子逐渐发抖起来。 片刻后她忽地从侍卫手上挣扎着扑到藏风面前,扯着他的衣袍放声大哭起来:“二姐姐,方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宁远侯逼我说的! 宁远侯威胁我,若是不听他的话不但要杀了我,连父亲母亲都逃不开。二姐姐,都是我太胆小了,一时被他威胁说了这些昏话,求二姐姐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这一回了。” 她心里是真的苦,满以为找到机会能摆脱被幽禁的局面,没想到谢文渊看着满口仁义,却在奚应芷面前轻薄无礼,以至于被端亲王当场格杀! 宁远侯死了儿子,怎么会放过奚应莲这个罪魁祸首。 宁远侯夫人当即就要送奚应莲去给谢文渊陪葬,还是宁远侯对她有别的安排,这才没有立即杀了她。 可眼下宁远侯在端亲王府吃瘪,她若是跟着他回宁远侯府,只怕真的就逃不开命丧黄泉了。 宁远侯连端亲王都敢挑衅,对着她一个小小庶女哪里会有忌惮,而奚松和姚轻黄本就已经厌恶她,又怎么会为她讨公道。 思来想去,竟然只能求奚应芷施以援手! 这回她哭得更加真情实感了些:“二姐姐如今已经成了端亲王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欺辱杀害吗!” 本就憋屈气怒的宁远侯听了这话,登时杀气肆意,大步走到奚应莲身后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逼迫她站起身。 眼神却是看着藏风,凶光毕露:“我儿枉死,此女乃罪魁祸首,王爷难道要本侯将我儿的仇人全都放过吗!” 藏风没有立刻说话。 宁远侯此刻的理智已经是岌岌可危,迫于端亲王与景和帝的威势,不敢招惹他招惹不起的人已经让他气怒难当。 若是再连奚应莲也要维护,只怕他气急败坏之下拼一个玉石俱焚。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宁远侯揪着奚应莲的头发将她扯得踉跄离开。 从始至终,端亲王府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奚应芷听说此事,一时没有开口。 姚轻黄听说了此事却急急忙忙来了端亲王府,“芷儿,当初是我拿的主意让奚应莲去宁远侯府求援,此事自然由我负责,你不必去管奚应莲的下场。” 奚应芷有些委屈,“奚应莲去宁远侯府求援,事实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可谢文渊找到我的时候,压根不是要救我的意思,反而语带轻薄,若不是王爷赶来及时,还不知会如何。 王爷性子果敢,当场诛杀谢文渊虽是有些武断,可若是留着他让他肆意污蔑我的名声,继而败坏王爷的英明才真是祸害无穷。” 姚轻黄闻言也是火冒三丈:“此事也是我一时慌了手脚,被奚应莲说了两句就昏了头,想那谢文渊一个色胚哪里就是能托付之人。 不过将奚应莲留在宁远侯府也不是正途,一会我亲自去将奚应莲接回来,料想我名正言顺地接自己的女儿,宁远侯也推拒不了。” 奚应芷直觉以宁远侯的直鲁,让姚轻黄出面并不妥当,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若是将奚应莲没名没份地留在宁远侯府,坏了奚府女儿的名声尚且是其次,就怕奚应莲成为把柄被宁远侯捏在手中,不知日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很快她们就不必忧心了,宫中传了陛下的旨意,直言军中出了西域的探子,裴如璋奉旨查探。 宁远侯世子有勾结之嫌,裴如璋出手斩杀谢文渊非但没有罪,反而是有功。 圣旨中虽然没有提及宁远侯是否勾结,可也足够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种叛国的罪一旦沾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裴如璋好狠的心,好绝决的手段,自己不过是想为儿子讨个公道,他却要整个宁远侯府都来陪葬。 谢意恨得双眼通红却又无计可施。 这世上比公理更硬的东西就是皇权,他若是想和皇权碰一碰,除非他想死。 恨与无奈在胸口交织着翻滚,院子里忽然传来女子高亢的惨叫。 谢意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那压根不是惨叫,而是有人在念经一般。 宁远侯夫人命人压着奚应莲脱了裤子,将赤裸的下半身塞入装了野猫的麻袋中。 这种大户人家惯爱用这种阴狠的手段,奚应莲一个庶女哪里听说过。 麻袋口一绑上,奚应莲光溜溜的双腿蹭上野猫脏兮兮的毛,登时就被吓得大喊大叫。 宁远侯夫人双眸盈满恨意,叫人拿棍子往麻袋上砸,里头的野猫吃痛,越发激出凶性,不住在奚应莲双腿撕咬抓挠。 奚应莲痛得满地打滚,先是咒骂着宁远侯府都是畜生,连端亲王妃的妹妹都敢谋害。 见宁远侯夫人无动于衷,她又改了哀求,不住地伏在地上磕头,只求宁远侯夫人能放过她。 最后哀求也不奏效,她便开始求宁远侯夫人给她一个痛快。 到得这一刻,奚应莲才生出无尽的后悔。 与这蚀骨的痛比起来,被关在屋子里禁足哪算得上惩罚。 她后悔,不该为了解禁就重新勾搭谢文渊,以至于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谢府宰割! “住手!” 奚应莲绝望痛苦得恨不能咬舌自尽之际,姚轻黄终于带人闯了进来。 先前是师出无名,如今皇帝已经对谢文渊的死盖棺定论,奚府若还不将奚应莲讨回去,只会让人戳脊梁骨骂。 宁远侯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见了姚轻黄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接过下人手中的棍子,往奚应莲背上狠狠抽了两下。 她虽是妇人,力气并不大,可气愤之下动手,威力仍旧不容小觑。 奚应莲被抽得仰天歇斯底里痛嚎两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后两府如何交涉不为人知,只知道奚应莲浑身鲜血淋漓被抬出宁远侯府,两家也不复原本的姻亲之谊,终身老死不相往来。 夜间,姚轻黄派人给奚应芷传了话。 奚应莲虽然性命无碍,可下身却被猫抓得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这也罢了,左右是皮肉伤,好生将养一段时间总能好转。 最严重的是腰上被宁远侯夫人打伤的那一处,竟是将她整个腰椎都打断,当时虽然没什么,回府请了大夫诊治后方才知道日后奚应莲都站不起来了。 便是姚轻黄也忍不住唏嘘。 奚应莲当初求着要去宁远侯府当说客,不过是为了解禁,好日后不再困于一间小小的房子。 可如今,哪怕姚轻黄不再罚她禁足,她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了,仍旧只能困在屋子里,甚至连下床都做不到。 可奚应莲也只能认下,这公道却是讨不回来的,谁让她的话正是害了谢文渊丧命的罪魁祸首呢? 奚应芷听了这话,却是想起前世。 前世,奚应莲就是因为得罪了奚应雪被施以猫刑,重活一世兜兜转转,竟还是没逃开。 难道这便是命运? 若真有命运这一说,那她的命运呢? 这个猜想让奚应芷忍不住心中发毛。 不过转念想起,前世害死她的谢文渊如今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来害她了,她心中的惶恐又没那么深了。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第二日,董慧却来拜访了。 205.求和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她进门时脸上还残留着怒意和屈辱,却在见到奚应芷的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奚应芷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记得以前在麓山书院时,董慧率直纯粹,总是仗义执言。 如今不过半年,她便多了心事,也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芷妹妹,上次你来董府为你母亲求药,时间仓促没能找到,此事我一直挂在心上,这不今日求了来,便赶紧为你送来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闪躲,不敢与奚应芷对视,急急地将药膏往奚应芷手中塞。 只想着奚应芷收了药膏,她立刻就走才好。 奚应芷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伸手阻止她的动作,“董姐姐,当日去你府上求药时我便说过了,董姐姐肯帮我,我已经万分感激。 这药有没有,都不会影响我和姐姐之间的情谊,姐姐不必如此,倒显得生分了。” 说来也是唏嘘,以往她总是说话委婉的那个,董慧却总是一句话从不拐弯。 如今董慧开始变得一句话转着弯地说,奚应芷反倒不必如此婉转。 董慧脸色白了几分。 若是为着她自己,她自然是不会事后再将药膏送来,多少有些伤脸面。 虽然她为人大大咧咧,可终归是官宦人家精心教养的女儿,并非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前倨而后恭,正是她最嫌恶的做派,没想到今日却是她自己为了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奚应芷拉着她的手坐下轻声道: “董姐姐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我娘的伤势已经用过药了,若再收董姐姐的药不就是贪得无厌了吗?这样可好,若下次再有需要,我再去找董姐姐。” 董慧知道这已经是奚应芷的态度了,便也不再多说,只苦笑道: “此事本就是我理亏在先,你不与我计较已经是宽宏,我若再多说什么那才是不知好歹。” “董姐姐别这样说,咱们姐妹间的情分比这什么药啊什么的珍贵多了,咱们不是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吗?” 听她这样说,董慧也想起以往在书院同桌念书的场景,这才露出笑模样,“是了,这话我也是记得的。” 若人能永远停留在那些幸福的时光碎片之中该多好。 两人聊了会天,董慧似乎还是有心事,没有用饭就走了。 奚应芷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 当初她去董府,宫中的二皇子没有送药,其实也就是在裴如璋落难之时隐晦地拒绝了对端亲王府伸出援手,此事她并没有怨怪之意。 更何况当初她去董府本就不是为了让二皇子施以援手,而是为了打探消息,后来既然得到了消息,她就更没有理由去责怪谁。 可二皇子显然不这么想。 当时或许是裴如璋有难他得了些风声,多少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如今裴如璋好端端的,还得了一个清查探子的功劳,二皇子自然担心裴如璋反过头来与他算账,这才让董慧上门来。 也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深意,奚应芷才越发不能如此草率地接受。 如今她与裴如璋夫妻一体,很多时候她的态度或许就会影响到裴如璋的决定。 她自认处理不来朝堂中的那些事,便也不愿插手。 只是她虽这么想,可旁人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的。 到了下午时分,陈锦居然也来王府拜访了。 这一回,奚应芷心底便隐隐生出些许不快。 这不快不是针对陈锦或是董慧,而是针对她们背后的二皇子。 到这一刻,她甚至有一种不能见光的猜想,二皇子与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定下婚约,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虽然心中有所猜疑,奚应芷还是将陈锦迎了进来。 与董慧比起来,陈锦要更多几分待嫁小女儿的羞涩情态,眼角含蜜,唇角含笑,奚应芷心中对两人的情境有了猜想。 “芷妹妹,你家中着火,这样的变故怎么不打发人与我说一声?” 陈锦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大方,“这样大的事情,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 奚应芷笑眯眯地问道:“只是小事而已,陈姐姐从何人处听说的?” 陈锦羞涩地扭开头,避而不答。 奚应芷便明白了,笑了笑没有接话。 “让芷妹妹见笑了。”陈锦脸蛋红扑扑的,语气却变得郑重几分,“以往在书院,总和同窗的姐妹们多有口角,如今订了亲,接触的事情多了,才知道姐妹之情的难能可贵。 芷妹妹,这样大的事情没能为你出力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你好歹给我个机会让我帮一帮你吧。” 奚应芷笑意淡了淡。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和她说姐妹情呢? 且陈锦和董慧又是不一样的,比起董慧的淡然平常,陈锦哪怕极力遮掩,眼底的欲望也仍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想了想,奚应芷对上她的眼,“陈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此事毕竟是家丑,我与王爷都不愿对外宣扬,日后若有别的事,定会主动找姐姐帮忙的。” 陈锦神色微僵。 大概是以往奚应芷性子太软和,所以陈锦压根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 若是往常,说到这里她就该识趣地作罢了,可想起临行前二皇子与她说的那些情谊缱绻的话,她就格外心疼,格外想抚去他眉宇间的忧愁。 “芷妹妹何苦与我说这种话,咱们姐妹一场,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也不瞒你,二皇子知道你是我的姐妹,听说你的事特意让我来问,若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他责无旁贷。 我再与你说句实心话,咱们如今都不是以往闺阁之中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夫家的脸面与利益。 端亲王素日为人处事多有欠缺,若是有二皇子的帮扶,日后在朝堂自然更加顺遂,你说呢?” 奚应芷直要被这番不知所谓的话给气笑了。 “陈姐姐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我在王府每日做的也就是插花喝茶而已,这些事情王爷不许我插手。” 说着便端茶欲要送客。 陈锦顿时懵了。 其实陈锦是从头到尾见着奚应芷的变化的,一开始软弱愚蠢的庶女,逐渐变得灵巧聪慧,在贵女之中游刃有余,就像一颗小笋破土,缓缓长成坚韧的青竹。 可也恰恰是因为太熟悉了,温和的假面遮掩,让她忽视了奚应芷早已有了不必委曲求全的底气和筹码。 甚至直到王府的丫鬟来请她离开,她才真正明白端亲王妃到底意味着什么。 人总是美化自己的成就,而矮化别人。 她得了二皇子的青睐,却又只是侧妃的身份。 于是她一面劝告自己,以她的出身能做侧妃已经是老天庇佑了,一面又安慰自己,侧妃的身份也很是富贵,哪怕比起董慧也不差什么。 日复一日的说服与暗示之中,她对身边的人和事早已失去客观的判断,直至此刻,遭到迎头重击。 仿佛从大梦之中忽然惊醒过来一般,她甚至出了一身冷汗,忙起身朝着奚应芷行礼。 “芷妹妹,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我一时关心乱了心神,居然说出这种蠢话,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可千万别生气与我生疏了。” 对比她的慌乱,奚应芷仍是笑眯眯的,“陈姐姐说的什么话,不过姐妹间的闲谈,何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与陈锦有情,却也仅限于女子之间的闺阁情谊,至于别的,那是不能够的。 陈锦不是个蠢的,自然也听明白,讪讪一笑,终是起身告辞。 一天之内接待了两个昔日的姐妹,奚应芷颇有些疲惫,揉着额心就这么躺在院子里歇着了。 裴如璋回来时,正见满院子清风,吹落树上的银杏叶子,三三两两洒了她一身。 脚步情不自禁就停下,裴如璋说不清这会心头涌动的激荡和悸动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一瞬给予他的幸福与充实,是他前半辈子从未有过的。 睡梦中的奚应芷像是梦到什么,一双柳眉似蹙非蹙,宛若湖心微皱。 裴如璋缓步走到她身边,挥手让下人退下,自己解了外衫轻柔地盖到她身上。 纤细白皙的女子被拢在宽大的衣袍之中,透着暧昧又不可言说的占有,裴如璋心中又满足了。 奚应芷模模糊糊睁眼,便瞧见凶名在外的端亲王盯着她笑得一脸痴。 这一幕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更可怕。 奚应芷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笑什么?” 裴如璋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唇角的笑甚至来不及收住,脸上扭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没笑什么。” 眼见奚应芷还要追问,裴如璋忙打断她,“今日府中有人来访,与你说了什么,瞧着你倒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奚应芷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圈,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才闷闷道:“今日董姐姐和陈姐姐先后来访,本想与她们说说话,没想到……” 她顿了顿,才惆怅道:“难怪人都说女子成婚就会变得不一样,若是姐妹间永远不会变,那该多好。” 206.报复(大结局) - 嫡姐人淡如菊,重生庶妹天生脾气爆不好惹 - 文心滴露 裴如璋不乐意见她伤感的模样,挑眉问道:“怎么,难不成她们哪个不长眼,与你说了什么不识好歹的话?” 奚应芷一腔愁绪被他带着隐怒与威胁的语气生生打散了,哀怨地瞪他一眼,“那倒不是,不过,以往董姐姐和陈姐姐都是最大气直率不过了,如今却都是一句话打了三个弯来说。 要我说若是嫁了人便要如此身不由己,还不如一辈子独身着过呢。” 这话裴如璋更不乐意听了,掐着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说的都是屁话,她们变了不是因为要嫁人,而是要嫁的那个玩意不算个好东西。 你以为世上的男人都和本王一样疼爱妻子,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瞧着是个风光霁月,实际上却是一肚子鬼魅算计。你呀,也就是命好嫁给了本王。” 奚应芷叫他捏得嘴巴嘟起,不甘示弱地抬手去拧他胳膊上的肉。 反叫裴如璋夹住手臂搂入怀中,一气儿亲了上去。 深深浅浅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奚应芷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瘫倒在他滚烫的热烈之中。 夫妻两之间的几句闲话,奚应芷本是说过就忘没有放在心上的。 只是过了好几日,蓦地听说二皇子被打发去了边关,奚应芷心中顿时有些打鼓。 裴如璋应当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吧,应该是边关确有战事吧。 为此奚应芷特意找裴如璋旁敲侧击了一番,裴如璋眸色未变,波澜不惊道:“大魏如今内乱不止,哪里敢在边关出兵骚扰。” 奚应芷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那陛下为何派二殿下去边关?” 裴如璋眸光幽暗,“皇帝正直壮年,下头的儿子却大了,天长日久,难免生出二心,打发去边关吹一吹黄土的风,多少冷静些。” 奚应芷扑闪着眼睛,信了又没全信。 就当如此吧。 不过这也有好处,“那你便不用去边关了?” 裴如璋鼻间冷斥一声,“本王如今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好动辄离家不还。” 奚应芷:…… “你在陛下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奚应芷语气带了丝不好的预感。 裴如璋理所当然:“这是自然,本王有了妻子,和以往大不一样了,那些有危险的事情本王都要敬而远之。” 奚应芷欲哭无泪。 她想她已经知道那些朝臣会如何议论她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奚应芷如今眼下的问题是,陈锦又来找她了。 奚应芷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加上有些心虚,有意打发了不与她见面,陈锦却格外坚持,派人传话说她要离开京城,特意来与奚应芷辞别。 有了这话,奚应芷不见也得见了。 虽然只隔了短短几天,陈锦却全然变了个模样,前几日的容光焕发和神采飞扬全然不见了踪影,周身气质黯淡了许多。 “王妃娘娘。” 陈锦笑容勉强,“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无意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得罪了你,还请王妃娘娘宽宥。” 奚应芷心中顿时有些别扭,嘴上却道:“没有的事。” 陈锦笑意越发艰涩,“二殿下要离京,董姐姐是殿下的未婚妻,婚事不能太过仓促便只能搁置。 我却只是殿下的侧室,父亲说了,要我尽早过门,陪殿下去边关。” 奚应芷面露惊讶,“这,听说边关苦寒,伯父竟也使得?” 陈锦更觉委屈了。 她被二皇子看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与奚应芷的差距似乎小了一些。 虽然只是侧室,可如今朝中拿得出手的皇子也就二皇子一人,他日后若登了大宝,自己便是宫中的妃嫔。 届时奚应芷见了她,还得毕恭毕敬地行礼。 当然她不是对奚应芷有什么不满,只是人活一世本就是为了力争上游,她有机会走上更高的权力位置,为何不试? 可她那点子期待和自傲,在现实面前很快被击得点滴不剩。 她以为她能走向权力,实则她仍旧只是男子手中的一枚棋子。 边关苦寒,她一个女子长途跋涉过去,有没有命活着还不一定,她爹却执意要她陪在二皇子身边,不过是指望着她能在二皇子身边地位更稳固一些而已。 就算她这个女儿死在边关,这份裙带关系还在,就够了。 她汲汲营营,仍旧只是作为工具而活着,这叫她如何甘心! 更重要的是,同为女子,为何奚应芷却能得到端亲王全心的尊重与爱护? 光这一点,她一辈子也比不过。 她神情黯淡,奚应芷心中也不好过,却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干巴巴道: “赶明我问一问王爷,边关需要些什么,也好为你提前置办些。” 陈锦苦笑着摇头,“不必再为了这种小事劳烦你与王爷,我自己的路,日后该是我自己来走。” 说完她便告辞了。 奚应芷这才明白,她竟真的是来告辞的。 仅仅是来告辞的。 随着二皇子离开,原本在京中热闹一时的与董府的婚事也冷了下来,不过两家已经定亲,就算是有变故,这婚事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就是了。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奚应芷成日吃吃睡睡,间或陪着裴如璋四处走走,时光宁静恬淡得,好似前半生的磋磨、流离与苦楚都是朦朦胧胧的梦境。 直到这日,奚府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奚府要搬迁,让奚应芷去看看地方。 原来是姚轻黄的院子被烧了之后,一直没修缮好。 一来那院子被烧得实在不成样子,修缮也无从下手。 另一方面则是里头到底死了两个人,姚轻黄和奚松都有些膈应。 两人一合计,索性在京都另一个城区买了座三进的新宅子。 奚应芷虽然已经出嫁,姚轻黄却还是为她留了屋子,还在庭前的院子里扎了个秋千。 她隐约记得家中几个姑娘还小的时候,奚应雪的院子里便有这样的秋千。 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是霸道虚伪,有了秋千嘴上大方地邀请姐妹们一起坐,实际上奚应芷真的坐了会,晚上便被她找机会在姚轻黄面前告状,在院子里跪了一夜。 自打奚应芷出嫁后,这种往事便不受控制地往姚轻黄脑子里钻。 她这一生,终归是对不住自己的女儿的。 奚应芷和裴如璋一起去了,见了那秋千,奚应芷果然很是喜欢。 不过她如今已经大了,不再是那个毫无顾忌表达喜欢的小姑娘,尤其是她如今身为端亲王妃,便是她的喜欢在旁人眼中,也是很有价值的。 所以她只是笑眯眯地道了声:“母亲有心了。” 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看得裴如璋直想笑。 “你喜欢秋千?本王也喜欢,等回府了本王也扎一个,不,每个院子扎一个。”他凑到奚应芷耳边暧昧调笑。 奚应芷脸颊腾地就烧红了。 她敢肯定,裴如璋说的喜欢跟她想的那个喜欢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住口,再胡言乱语,我就——” 裴如璋挑眉,似笑非笑。 奚应咬牙,一字一顿,“我就在娘家住几日,你一个人回王府吧。” 裴如璋若无其事,“无妨,本王陪你住娘家,你知道的,对睡觉的地方本王并不挑。” 奚应芷顿时气结。 初见时优雅矜贵又冷漠生疏的端亲王私下居然是这个模样,奚应芷只觉得前世自己畏他如虎,简直是自己吓自己! 幸好,幸好她那窝囊的一辈子,如今的裴如璋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一生,那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end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