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来无回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经纬迷迷糊糊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木椽青瓦的屋顶,仿佛还有些许白晃晃的东西在飘动。他很想看清楚,可一时间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大。 耳边除了啜泣悲叹之声,还有一个男人扯着嗓门的喊叫:“婶娘,韬哥儿咽气了,二房已无男丁,这田产宅子、茶园商铺都该归家族所有,由我这个长房嫡孙来掌管经营。” “哼,孟讯,亏你还知是孟家嫡孙,家中连番遭难,韬儿刚刚咽气,你就上门步步紧逼,想要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大声呵斥,愤怒不已。 那名唤孟讯的男人冷笑道:“婶娘身体康健是好事,放心好了,虽说您……侄儿不至将您老赶出家门,会奉养您终老的。 至于灵儿,乃孟家之女,我这个堂叔自然会给她张罗亲事。府城西关的张屠户正在给他家儿子说亲,灵儿长得秀气可人,张家很是满意,会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你……”老妇人浑身颤抖,怒道:“你怎地如此歹毒?谁不知道张屠户的儿子相貌丑陋,还折了一条腿,已经二十多岁还是个光棍……灵儿不过才六岁啊,你好歹是她堂叔,这般做不怕遭报应吗?” 孟经纬隐约之间听到对话,心中疑惑,这是在说什么?抢夺家产吗?似乎还有逼迫小女孩做童养媳的恶劣情节。 “婶娘,你这是哪里话?”孟讯身后闪出一个中年妇人来,嗲声嗲气道:“伯父英年早逝,诚大哥也早亡,如今连韬哥儿堪堪十五也早早…… 您命硬啊,不仅克夫克子,如今还克死了孙子,灵儿虽说是女儿家,可到底也是孟家的血脉,继续跟着您,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二房可就一个不剩了。将来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孟家列祖列宗呢?所以啊,早些将灵儿嫁出去,是为她好,也是为您好。 如今虽年岁小些,但张家愿意养上几年再圆房。那张大郎虽说略有残疾,长相不美,但人实在,家里有个肉铺,将来灵儿也能衣食无忧。至于您,不扫地出门已经是孝顺仁慈了,你别不知足。” “祖母,我不要,我不要嫁人!”一个小女孩嚎啕大哭,扑进了老妇人怀里,无依无靠的祖孙俩抱头痛哭。 不是吧?这么残忍?孟经纬听得分明,这对男女似乎有些太过分了。抢夺人家孤老幼孙的财产不说,还要逼迫小女孩给老光棍做童养媳,简直是畜牲啊! “哥哥,你起来啊,你起来帮灵儿啊,你最疼灵儿了。”小女孩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还有小拳头锤击木板的声音,可是……孟经纬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只见到几面木板围成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只有顶上有一方光亮,视野里只有屋顶。 “你那不中用的哥哥已经死了,投河自尽,真是丢人。”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大,让孟经纬不由打个激灵。 慢着! 自己躺的这个木匣子怎么有点像是……他们所说的,已经死去的韬哥儿不会就是自己吧?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孟讯大声道:“我孟氏从襄/阳迁居兴元府,多年下来就你我两房,人丁不旺,尤其是你二房,而今再无男丁。除了灵儿的一份嫁妆,这家业自当由我这个长房嫡孙,一族之长接管。婶娘你就莫要再闹了,也好早些让韬哥儿入土为安。” “孟氏先祖浩然公乃前唐诗文大家,孟家多少也算得上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怎会有你们这样不知廉耻的不肖子孙?真是愧对先祖,有辱门楣啊。”老妇人浑身颤抖,想哭却欲哭无泪。 “婶娘,你就休要再胡言了,此事纵然闹到官府去,也无济于事,除了女儿的一份嫁妆,家业由男丁继承,亘古如此……”中年妇人声音高亢,一只手拍在未闭合的棺材边沿上,冷笑道:“除非你孙子孟韬活过来……” 孟经纬仍旧云里雾里,有些不知所云,不过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坐起身来有些困难,但抬起手臂没有问题。瞧见木板边缘那几根手指时,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拉住…… “啊……鬼啊!”只听中年妇人一声惊呼,鬼叫般甩开那只冰冷的手,跳到一边去。 “诈尸了……” …… “韬儿,韬儿,你没死?你还活着!” 一阵喧闹之后,孟韬隐约看到一张喜极而泣,老泪纵横的脸;隔着棺材板,小女孩惊喜的呼喊声清晰可闻…… ####################### 夕阳西斜,远处的定军山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边,轮廓分明。山体逐渐遮挡了阳光,阴影从山脚下逐渐蔓延向远处的汉水岸边。 天边晚霞灿烂,倒映在水中,恰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偶尔有几尾游鱼浮上水面,仿佛想要吞下那一抹绯红。 倦鸟归巢时,江边的农人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千百年如一的习惯。 “韬哥儿,天快黑了,家去吧!”农人们路过时,朝坐在江边大石上的那个沉默少年呼喊一声。 少年仿佛毫无察觉这善意的提醒,依旧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江中的波涛。 瞧见一个浪头涌去,渔船在水中打着转,左摇右晃,几有倾覆的危险。少年眼神凝重了许多,待看到渔船安然无恙,眼中竟多了几分失望神色。 没错,是失望,还有几分戏谑和无奈。 同样是浪打船头,别人就安然无恙,为何自己挨了一记浪头后,便时空转换,“沧海桑田”呢? 他原名孟经纬,在西部著名古城工作,夏日公司组织旅游,前去本省南部某江河漂流。 夏日炎炎,漂流清爽激情,而且河道两岸还有不少的名胜古迹,所有人都欣然前往。 那天大家玩的很愉快,皮艇顺流急速而下,无比刺激,清澈冰凉的江水更带走了酷暑炎热。一切都很愉快,如果没有那个突然而来的浪头的话,这将是一次难忘的旅行。 漂过一处峡谷时,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一个浪头猛然打过来,孟经纬只觉得眼前一晃,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睁开眼睛,面前景象似是而非。 汉江滔滔依旧,不远处就是定军山,诸侯武侯的陵墓祠堂就在那里,也是他们此行参观的景点之一。 山河依旧,墓祠犹在,却已是物是人非,时空转换。 极目望去,视野里没有半分工业文明的痕迹,天很蓝、水很清,一切都很古朴,甚至有些原始。共游的同事早已消失不见,所能看到的只有衣装古朴的农人在田间劳作。 站在江边,看到水中的倒映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是那个人高马大,器宇轩昂的大个子,而是变成一个身材单薄瘦弱,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莫名了很久,他才搞清楚大概状况,那个浪头竟莫名让自己身死魂穿,重生在一个古代少年身上。而今自己名叫孟韬,今年十五岁,家住汉水之畔,定军山下。 生活总是出其不意,让你措手不及,这样的结果让人有些难受。 前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不错的大企业,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打拼出一片天地,得到老板的器重,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本来旅游回去之后就要升职加薪,迎娶美女,走上人生小高峰的。不想一个浪头,一切为之改变。 他想回去,他不想待在该死的古代山村。他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可现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每天来到江边,希望浪打船头时会有时空隧道出现。他甚至亲自跳入江中,希望某个浪头将自己拍回二十一世纪。 可惜除了灌一肚子,落个寻死觅活的闲话之外,什么都没出现。三天之后,他终于“绝望”了。 看来时空隧道票务紧张,并无多余返程票,或者压根没有开设返程业务。 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这古代,有来无回! 新书上传,求收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章 家的感觉 - 宋威 - 南辕北折 既来之,则安之! 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也未尝不是一种豁达的心态。 一味的抱怨,痛苦的终究是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以乐观的心态积极适应。热爱生活,生活会慷慨地回报快乐和幸福。 这是孟经纬前世的生活观,而今属于十五岁的少年郎孟韬。 几番尝试,确定回不去了,短暂的沮丧之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山村有其魅力,古代有其神秘,也许其中有许多的快乐等着自己去体验,也许没那么糟糕。上帝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孟韬相信这句名言。 当他推开属于自己的窗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张挂着晚霞般灿烂笑容的小脸蛋。 “哥哥,天要黑了,回家吃晚饭。”稚嫩但亲切的童音将孟韬彻底拉入了这个世界。 “好!”孟韬向天边的晚霞挥挥手,算是和“过往”告别吧!然后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牵起妹妹的小手,踩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踏上了回家的路,开启全新的生活。 仆妇周婶瞧见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有孟韬在,灵儿便不需要自己看护,赶紧回去禀报是正经。也许这是个好消息,老夫人听了会高兴。 …… 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起码得弄清楚一些基本情况,这几日道听途说,暗中观察,收获不少。 孟家祖籍在汉水中游的襄/阳,祖上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大诗人孟浩然。兴许算不上名门之后,但绝对可以说是书香门第。 大概五代宋初,为了躲避战火,搬迁到了秦岭巴山之间的兴元府(陕南汉/中),在汉水之畔,定军山下落脚。 孟家先祖或许本就富裕,再加上几代人的努力,在定军山下站稳了脚跟,也攒下了颇丰的家资。 唯一遗憾的是孟家人丁不旺,迁居而来的第一代先祖有两个儿子,所以孟家分为两房繁衍生息,两房几乎都是代代单传。 孟韬是二房子孙,其父孟诚,娶妻徐氏,头胎便生下孟韬这个男丁;数年后又十月怀胎,难产生下一女灵儿后,因血崩撒手人寰。 两年前,父亲孟诚前往西北行商,不知怎地到了军中效力,为某位将军运送粮草时,稀里糊涂死在了好水川。 兄妹俩从此无父无母,幸好有祖母孟陈氏在世,悉心抚养幼孙,将兄妹俩拉扯大。 今年孟韬满十五岁,孟陈氏忧心孟家血脉传承,便希望孙子早日婚娶,生子延续香火。 早在两年前,其父孟韬前往西北行商之前,曾在兴元府丝绸商何家略作盘桓。两家得知子女年纪相仿,便口头立下婚约。约定从西北回来之后正式订亲,不曾想孟诚一去不回,此事便搁置下来。孟陈氏也是最近才知晓有此一事,便遣媒人去何家提亲。 不想何家见孟诚亡故,孟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家境不如往昔;加之孟韬醉心读书,成了身体羸弱的书呆子。何家便矢口否认,将女儿另行许给洋州(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 虽说何家有些不讲诚信,但毕竟没有文定下聘,交换婚书,从律法层面不算违约。 但身体单薄的书呆子孟韬闻讯却大受打击,兴许是真心倾慕何家女,兴许是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一个人在江边发呆。也不知道是意外失足,还是投江自尽,总之是掉入江水之中。 幸好附近的渔夫及时发现,将他救起,命虽然保住了,可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孱弱不堪,竟一病不起。前几日竟一命呜呼,若非有个穿越客借尸还魂,还真就病亡了。 …… 孟韬不禁想问,以前那个孟韬是个情种?还是太脆弱了? 怪不得这几日自己坐在江边,总会有异样的目光瞟来。他们大抵认为自己又要寻短见,家中的老祖母应该很是担心吧? 想到这里,孟韬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哪怕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如今顶着这幅皮囊,很多事便天经地义,比如孝道,比如责任。 爹娘不在了,上有祖母需要侍奉,下有小妹需要抚养,这是自己的责任。哪怕今年才十五岁,放在前世初中尚未毕业,但这个年代已经可以被视为成年人。那就应该扮演好“一家之主”的角色,尤其想起重生那日的耳闻目睹,更是深有体会。 孟家迁居兴元府之后,人丁不旺,除了孟韬一房之外,还有长房的孟讯一系。早年间,或许是长房殷实富足,不过十几年前,孟韬之父孟诚颇有本事,悉心经营,行商各地,赚下不少家财。 先是在定军山置了一片百多亩的茶园,又在汉水之畔买下了百十亩良田,并将二房的几间瓦房扩建成一个三进的院落。 偏生长房的孟讯为人刻薄,目光短浅,加之时运不济,十几年下来已经远远落后二房。 孟讯却不思如何努力超越,而是妒火中烧,一直想着如何占二房的便宜,最好能够据为己有,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孟诚战死沙场,孟韬落水病亡,长房孟讯自认为是绝佳时机。以二房无男丁为由,想要抢占家产,幸好孟韬死而复生,才让孟讯的卑鄙手段落空。 这个年代的继承原则是怎样,孟韬并不十分清楚,但妹妹灵儿至少有一份嫁妆是肯定的。但如果是嫁给屠户家的残疾光棍,这些嫁妆最终会落入谁的腰包呢?孟讯夫妻之所以着急让灵儿嫁作童养媳,大概有这方面的缘故。 至于余下的财产是否归宗族,眼下孟韬不太确定。但孟讯之妻高氏的表哥是大安军副指挥使,就驻扎在西边的阳平关附近。有这么一个后台,孟讯想要强取豪夺同族的家产并不难。 大概也正是因此,孟讯才有底气咄咄逼人,可惜孟韬没死,二房的继承人好好活着,他便不能也不敢强抢。 看来自己对这个家而言真的很重要啊,只要活着,便是祖母和妹妹的护身符。倘若自己不在了,天知道祖孙俩要受何等欺凌。 一路上,妹妹灵儿都紧紧地拉着孟韬的手指,很是依恋。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只要哥哥在,她就不会被堂叔“嫁人”。 一想起孟讯口口声声,要将灵儿嫁到屠户家做童养媳,孟韬便拳头紧握,咯咯作响。什么玩意,当真是狼心狗肺,可恶至极。 一种责任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有责任侍奉祖母终老,照顾妹妹长大,不让她们受到丝毫伤害。 “灵儿,没事,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孟韬拉着妹妹的小手,轻声安慰,那日的事情真把她吓得不轻。孩子还小,可不敢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年幼的孟灵儿乖巧地点点头:“嗯,哥哥最好了!” 看来过去他们兄妹的关系不错!孟韬轻轻一笑,以后该由自己来疼她,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将来嫁个如意郎君…… …… 孟家居住的村落在定军山下,后汉三国安葬诸葛武侯时,蜀军曾在此地安营扎寨,故而得名定军寨。 进了村子,普通乡民看到孟家兄妹都纷纷欠身示意,或者亲切地招呼一声:“韬哥儿,小娘子好!” 孟家有百多亩地,一片茶园,在兴元府城里还有商铺,算是地主乡绅。村中好些人家都是孟家的佃户,或者曾在孟家帮工,加之孟家算是书香门第,地位自然不是普通农户可比的。 转过弯走到家门口的大路上,便瞧见一个两鬓斑白,额上皱纹清晰的妇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正是祖母孟陈氏。 “韬儿,灵儿,快些回来,饭食已经准备好了。”瞧见兄妹俩,孟陈氏放心不少,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作为一个不幸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孙子和孙女就是她的全部。 尤其是孙子孟韬,天可怜见让他活了过来。时至此刻,她仍旧有些后怕,她不敢想,倘若那日孙子没有醒来,她和孙女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是,祖母!” 祖孙三人携手一同进门,饭菜早已准备妥当,都是孟陈氏亲自烹制,家中虽有几个仆妇,但她还是坚持亲自下厨。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尤其是孙子身子弱,饮食更需要格外精心。 孟韬看到桌上几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钵乳白色的鲫鱼汤,不由心中感动。眼前的世界突然间不那么陌生了,有人关心就有温暖,就会有幸福的感觉,渐渐便让人有种真实感。 孟陈氏道:“韬儿,这是张老五特意送来的鲫鱼,晌午才从江里打上来的,你喝了好补补身子。” “嗯,谢祖母。”孟韬道:“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喝,灵儿还小,正在长身体,也需要补充营养。还有您,年纪大了还要操持这个家,更得补补,养好身体。” “灵儿不喝,都给哥哥,祖母说了,只要哥哥好好的,就没人欺负灵儿……”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话,更让孟韬肩上一沉。 “哪里话?大家一起喝!”孟韬不由分说,拿起木勺和瓷碗给祖母和妹妹盛鱼汤。 “好,难得韬儿一片孝心。”孟陈氏轻轻点头,很是满意,脸上还有几分许久不曾有的幸福神情。 “孙儿孝敬您是应该的。”孟韬心中稍感酸楚,祖母的疼爱,妹妹的依赖一起涌上心头,让他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这是一种朴实却又特别的温暖,有其特殊的魅力和能量,轻松打破了时空隔阂,让人自由自主地融入其中。 孟陈氏笑道:“韬儿,何家悔婚的事情你想开些,如今孟家虽不如往昔,却仍算富足。何况我孟家诗书传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岂是他何家普通商贾可以高攀的?过些日子,祖母找媒人给你另说一门好亲事。” “这些日子让祖母担心委实不该,那日孙儿也只是失足落水而已。至于那何家女,嫌贫爱富,必是庸俗之辈,孙儿看不上。”满头黑线的孟韬急忙解释,重生怎么就遇到了“悔婚”这等狗血之事呢? “果真如此?莫要骗祖母!”想起先前周婶的禀报,孟陈氏心中一喜,连忙微笑着追问。 孟韬笑道:“当然了,好男儿志存高远,孙儿我将来是要娶王侯将相之女,甚至是皇家公主的,岂会将一介小商贾之女放在眼里?” “如此甚好,只是你莫要想远了,皇室贵胄,王侯将相岂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孟陈氏语重心长道:“还是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早些婚娶,延续香火才是。” 孟韬好生无奈,想不到在古代,十五岁就有了被逼婚的烦恼,真是…… “祖母,此事勿要操之过急……呃,好歹也要等父亲的孝期过后再说吧!”孟韬急忙找了个理由,老爹孟诚去世还不足三年,算是个借口。 “说的也是,不过也快了!”孟陈氏隐约觉得孙子与过去有些不同了,可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不过只要不寻死觅活,能有说有笑,还这般知礼孝顺,她便是满足了。 不过为孟家延续香火的事不能耽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都不在了,身为祖母,自然要为孙儿操心,不能由着他胡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章 立志这件事 - 宋威 - 南辕北折 也许是头一年有个闰九月的缘故,今年的节气来的比较早,春分这日恰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汉水两岸的油菜花已经开了。 孟韬依稀记得,好像这里在后世有最美油菜花海的称号。古人给它取了个更雅致的名字叫芸苔,花开之后,满眼尽是金黄之色,朝阳照耀下更显灿烂。与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汉水碧波相映成趣,再加上一层薄薄的晨雾,组成了一副幽美的山水画卷。 晨跑结束之后,孟韬用随身带的干布擦拭过额头与脖颈上的汗水,沿着江堤缓缓而行,调整呼吸。原来的孟韬是个书呆子,身体单薄瘦弱,这才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了。 身体是生存的本钱,而今只能循序渐进,慢慢锻炼,争取有个强健的体魄。否则在这个年代,随便一个感冒发烧就可能要人命。 很庆幸,孟家家境殷实,自己至少不必为生计发愁。在这个年代,穷苦人家的日子可不好过,下一顿吃什么是正经要命的话题,不是后世的“选择障碍”,而是根本没有选项。 否则范仲淹他们何苦要上书,皇帝又为何要支持他们搞什么新政呢? 不需要问任何人,依靠有意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加上自己的分析,孟韬对而今的朝代和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前世对历史颇有兴趣,看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书。如果没有记错,北宋庆历元年,西夏李元昊率军寇边,在好水川大败宋军,斩首万余,关右震动,皇帝为之旰食。孟韬没想到的是,其中就有老爹孟诚。 两年前孟诚前往西北行商,效力军中,战死好水川,那么如今应该就是北宋仁宗庆历三年。 庆历! 关于这个年号,脑海里有两个印象。其一是中学语文课本上《岳阳楼记》第一句的“庆历四年春”,以及“庆历新政”。 庆历三年,滕子京还没有谪守巴陵郡,那么范仲淹应该还没有被贬,庆历新政应该还没有夭折吧? 孟韬心中揣度,片刻后又暗中腹诽: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去投奔某个历史大牛,或者直接去朝堂上大显身手? 孟韬轻轻一笑,这些离自己都有些太遥远了。 兴元府离东京汴梁城有多远不好说,但一想到要靠两条腿翻越巍峨的秦岭,孟韬便直接败退了。 何况宋仁宗在位时期,大宋人才辈出,吕夷简、范仲淹、庞籍、富弼、韩琦、文彦博,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牛人? 文坛领袖有欧阳修,晏(殊)相公的词传唱天下,坐堂开封府的包拯,暂露头角的狄青,将来还有拗相公王安石,编撰《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再往远了,还有苏家兄弟、曾巩、王韶…… 总之,这是一个文华璀璨,牛人辈出的时代,哪有一个少年郎指手画脚的地方?而且压根没有这样的机会。 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兴许算得上“文韬武略,才学出众”,但孟韬还是觉得,庙堂之地想要踏进去不容易。 以前的孟韬一直勤学苦读,似乎志在科举,结果成了个书呆子。而今这条路肯定不适合自己,一看到那些经史子集就有些发蒙。 虽说“东华门外状元唱名”在这个年代是无上荣耀,但人得有自知之明,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做梦。 可是,不出去看看大宋的繁华,不见见那些名垂青史的牛人;偶尔耍耍威风,秀一秀穿越客的优越感,好似白来大宋走了一遭,仿佛也有辱穿越者群体的名声。 再者,老爹孟诚在好水川死在西夏人的铁蹄之下,也要无动于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总不能枉为人子,不忠不孝吧? 唉! 这人啦,不能胸无大志,却也不能好高骛远,可两者之间如何平衡却很难把握。 立志这件事,不容易!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想那么多太累。虽说孟韬在祖母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好男儿志存高远。但眼下,他就想打理好家业,挣点银钱,让祖母安享晚年,妹妹平安长大,在青山绿水间做个怡然自得的小地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了,邂逅三两个美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是很必要的。不过就眼下这幅身板,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加强锻炼啊! 既如此,趁着风和日丽,去爬一遭定军山吧!一来去看看自家的茶园;二来,生活在定军山下,怎么能不去拜拜诸葛武侯呢? …… 前世孟韬总以为武侯墓和武侯祠在一起,可上了定军山才知道,这里只有陵墓,祠堂还在汉水对岸。 武侯墓冢前有书案梁、后立笔峰山,左是土地岭、右为武山岗,四方拱卫。眺望远方,可见九条山岗犹如翻滚的巨龙,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拱卫着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墓冢,故有“九龙捧圣”的说法。 孟韬不由感慨,不愧是诸葛武侯归葬之穴,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只是相传诸葛亮有七十二疑冢,定军山这一座不知是真是假?该没有哪个摸金校尉敢打武侯墓的主意吧! 后世所看到的武侯墓祠建筑大都是明清时期的,至于坟前那两块碑分别是清朝的陕西巡抚,以及与甄嬛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位果郡王所立,此时自然是看不到的。 不过汉柏古松“犹在”,清幽古朴,墓后的两株汉桂繁茂浓荫。大殿犹在,虽然残旧,却未破损倒塌,殿内诸葛武侯的雕像虽有掉漆破损,却依旧宝相庄严,关兴、张苞身披铠甲,手握令箭神鞭,护卫在侧。 孟韬并不确定这些建筑是否为八百年前初建时的那些,但有人时常维护打理倒是真的。定军山下有个村落复姓诸葛的人不少,据说是诸葛亮的后裔,他们留居守墓肯定时常来祭扫维护。 孟韬先走马观花般四处逛逛,当作是旅游,以弥补前世未能完成团体共游的遗憾。最后才在诸葛亮坟前躬身一拜,虽说对丞相“二出祁山,劳民伤财北伐”的做法有些不大认同,但这并不妨碍对蜀汉丞相的崇敬之情。 相对于《出师表》,孟韬更欣赏《隆中对》,那些兵法谋略鞭辟入里,少有人及。再加上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便值得尊敬。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这话真不是白说的。”孟韬感慨一声,转身离去。 不想一回头,恰好遇到一个胡须依稀发白的文士踏入殿中,看那颇为斯文的装扮,便知不是寻常农户商贾,而是读书人。老年文士身后随行的两三个小厮还带着些许祭品,孟韬猜想,多半是路过的文人墨客来祭拜诸葛亮。 这个年代,探访古迹,凭吊古时贤者乃文人骚客一大爱好。尤其是拥有众多“粉丝”的诸葛亮,时常有人前来凭吊祭扫,定军山下的居民早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清明前后,要是没人上定军山,那才是稀奇。 第四章 融入大宋的契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出了武侯墓便直奔自家茶园,孟家在定军山有百多亩茶园,是家产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作为“一家之主”,不前去看看怎么能行? 可当看到偌大的茶园里空无一人,而且杂草丛生时,孟韬满腔的热情荡然无存,心头还浮起了好几个问号。 春分刚过,天气转暖,下个节气就是清明,这时候不该是采茶的最佳时机吗? 明前茶放在后世,是极受推崇的精品,价格不菲,在大宋难道一文不名?要不怎么没人采茶呢?不只是自家茶园,附近的茶山上似乎也没几个人…… 很反常的情况啊,孟韬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韬哥儿!”一个中年男人从山道上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很及时地出现在孟韬面前。 “瘸子叔?这茶园怎地……”孟韬认得此人,是村东头渔民张老五的哥哥,因为瘸腿,人称张瘸子。 “韬哥儿,对不住,今年这茶叶……茶园暂时荒废,老汉得空便私下下山,去我兄弟那帮帮忙,挣点零钱。” 孟韬不解道:“茶园怎就荒废了?” “呃,韬哥儿,这个……”张瘸子有些诧异,看神情大概是在想,孟家小郎君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生意上的事竟一点不知。 张瘸子无奈道:“韬哥儿,大宋朝廷行茶政之法,茶叶虽是茶农种植采摘,但要由官府收购,然后转卖给商人销售,除了大宋境内,主要是销去西北卖给党项羌人。 前几年还好,自打西北起了战事后,官府便不许再和党项人做买卖,这茶叶的销路便不好了,尤其是诚大爷死后……以往一斤茶随便卖几十,甚至上百文钱,但现而今在兴元府的茶市上,听说十文一斤都无人问津,茶农们哪里还有心思采茶……” 张瘸子一番话有些囫囵,但孟韬还是慢慢理清了头绪。主要是两层意思:其一,大宋的茶叶和盐铁酒矾等物一样,都是官营的。 茶农只能卖茶给官府,商人只能从官府手中购茶来销售,做二道贩子。显而易见,其中很大一部分利润被大宋朝廷拿走了。 其二,兴元府产出的茶叶多是运送到北方,和党项人互市贸易,属于“出口导向型产业”。 但自打几年前,李元昊建国称帝,和宋朝开战,边市榷场关停。以至于兴元府,乃至蜀中的茶叶出现滞销情况,茶叶价格暴跌。没了利润,茶农也就无心经营,继而导致大片茶园荒废。 “可惜啊,这大一片茶园,以前的收成应该不比江边那些良田少,如今荒废,生生断了一条财路啊!” 孟韬当真有些肉疼,老爹孟诚当初之所以发迹,主要靠的就是这片茶园。倘若茶叶销路依旧,当真可谓财源滚滚,便可放心地当个小财主,不至担心坐吃山空。 “是可惜了,老汉腿脚不便,蒙诚大爷怜悯,靠着打理茶园过活,如今一事不做,也就没了进项(收入)……不过靠着府上的关照,再帮我兄弟做点零碎活计,倒也不至饿了肚子。 不过其他茶农日子可就未必好过了,有一二亩薄田还好,否则生计都没有着落。听说定军山不少茶农都离了家,靠在附近各地做短工为生,有的甚至靠乞讨度日; 有的人家实在揭不开锅,甚至把女儿卖去勾栏(青楼)里……我那狠心的妹夫为了给几个儿子换点粮食,就把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卖了……”提及此事,张瘸子伤感不已,忍不住当场落泪。 呃,为什么会有这么操蛋的事情?不可否认,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家里缺粮断顿时,但凡有一口吃的,基本都先紧着儿子,饿死女孩的事情常有发生。 至于卖女养儿,并不算什么稀奇事,那些女孩若被卖作婢女倒也罢了,童养媳兴许也还算好,卖去勾栏的天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以前只是从书本网络上看到类似说法,而今却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秦巴山间,汉水谷地已算是富足的鱼米之乡了,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他自然条件恶劣些的地方,还不知道何其艰难! 在这个年代,对许多人而言,吃饭真的很难,生活当真不易! “瘸子叔莫要着急,此事我会想办法!”孟韬不愿意放着一只金鸡不下蛋,茶农的贫苦以及那些可怜女孩的遭遇,也让他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也许该做点什么,“彷徨无志”的孟韬仿佛找到了头绪,找到了真正融入大宋的契机。 “多谢韬哥儿!”张瘸子轻声道谢,但并未太当真。毕竟孟韬一向柔弱,印象里一直就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书呆子,哪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该有的客套不能少,张瘸子客气道:“韬哥儿一路登山,渴了吧?若不嫌弃,去老汉的草庐喝杯茶吧!有半月前采下的今岁新茶,还有老汉今晨新打的泉水。” “好啊,定军山的茗眉茶清香怡人,明前茶应该更胜一筹。”孟韬确实有些口渴了,而且在青山绿水间的茶园里品茶,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吧! 张瘸子头前引路,领着孟韬来到茶园旁的一座草庐前。红泥小火炉放在小石桌上,煮上一壶山泉水,旁边备着一套质地不错的茶具,像是耀州窑产的青瓷。 奇怪的是烹茶的原材料似乎太过丰富,除了茶叶之外,还有葱、姜、枣,盐,以及些许叫不上名的香料。 恍惚间,孟韬想起了古人的饮茶之风,仿佛就是要加这些佐料的。孟韬不由眉头大皱,这完全就是黑暗料理,绝对难以下咽。 “瘸子叔,你只管烧水就是了,这茶我自己来沏!”孟韬急忙拦着张瘸子,亲自动手洗茶、沏茶。 “呃,韬哥儿……是!”张瘸子脸上略有尴尬,初时还以为是孟韬嫌弃自己粗手笨脚,或者不干净。不过看到孟韬那简便的泡茶之法后,神情便放松了许多。 “诚大爷在时,也喜欢坐在山上自己动手烹茶,这些器皿便是当时留下的,只是手法与韬哥儿不大一样。”张瘸子也算是孟家的老人,想起昔日孟诚在时的情景,多少有些感触。 孟韬叹道:“手法不同,口味喜好有所差异罢了,父亲钟爱浑厚,我喜清恬,品茶因人而异,一样的茶能品出不同的滋味来。” 张瘸子讪讪一笑,心悦臣服道:“是是,老汉我饮茶图的就是解渴,诚大爷和韬哥儿都是读书人,自能品出其中真味。” “嗯!”孟韬应了一声,几乎有些脸红,说到底是习惯问题,和风雅毫无关联。 “韬哥儿慢慢品,老汉再去煮水。” 张瘸子走开了,孟韬没有在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杯中里浮动的茶叶,心中盘算着如何能让满山的茶叶变成铜钱,尽量给茶农们谋一条活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韬回过神来,瞧见杯中的茶叶彻底舒展开,想必滋味已经透入水中。 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品到清香,尝到了苦涩,还生出了恻隐之心,兴许还品出了发财大计。 孟韬正怡然自得时,听到身后有人道:“小郎君,老夫登山行路,有些口渴了,可否讨杯茶饮?”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章 清茶慢品说诸葛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回头一瞧,来者正是先前在武侯墓见过的那位老年文士,看样子是拜完了诸葛亮,正要下山。 “当然可以,请!”上门便是客,路人讨水喝,在这个年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原来是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老年文士瞧见孟韬,先是微微错愕,随即呵呵一笑,和蔼可亲的表情里仿佛还有一丝小小的惊喜。 “是啊,先生请!”孟韬客气应了一声,请文士在对面的木凳上坐下,随手斟了一杯清茶送到面前。 老年文士客随主便,没有客气,也不曾觉得与一个少年对坐有损身份。至于那几个随从,都识趣地站在一旁,孟韬见状,使个眼色让张瘸子去招呼。 “咦,小郎君这茶汤倒是别具一格,为何只有茶、水,不见香料呢?”这个年代,大概是个有饮茶习惯的人都会诧异。 孟韬笑道:“先生莫怪,此乃小子个人习惯,小子以为,清澈之水煮清香之茶,方得茶之真味。加上佐料,会掩盖和破坏茶本身的味道,反而不美。” “哦,是吗?”老年文士显然颇为好奇。 “先生可以尝尝看,是否对您口味不敢说,但解渴绝对有效。”孟韬道:“若喝不惯,这里倒也备有香料,另行烹煮便是。” 老年文士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闭目沉吟片刻,点头道:“清冽幽香之中带有一丝苦味……” “嗯,小子以为此乃茶之本味,不知可否对先生脾胃?” “不错,恬香清润,确实别具一格,解渴之效确实不错。” “先生请!”孟韬客气回应一声,天知道对方是真心喜欢,还是客套话。 老年文士对茶的兴趣似乎一般,又呷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适才在武侯墓,听小郎君吟道: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呃,是!”孟韬愕然点头,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感叹竟被他听到了,他不会是为了这两句诗专程追到这里来的吧? 老年文士道:“这诗不知是何人所作,可是小郎君你?想必这诗文不止这两句,可否让老朽一睹全貌?” “呃,小子才疏学浅,如何能写出这等佳句?此乃去岁在武侯墓听到一位先生所吟,小子记性不好,只记住了后面这两句。” 虽说这诗乃南宋陆游所做,如今提前“盗”来冒用倒也行,孟韬也几乎脱口承认。好在出口之前,脑中又多过了一遍,“中原北望气如山……塞上长城空自许”这几句倒是没问题,毕竟古长城所在的燕云十六州为契丹所据。 如今与西夏党项人鏖战西北,所以“铁马秋风大散关”这句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楼船夜雪瓜洲渡”这句该怎么解释?难道要预告大宋会丢掉半壁江山吗?这种掉脑袋的话可不敢乱说。 还有“早岁那知世事艰……镜中衰鬓已先斑。”这种沧桑感十足的老气横秋之语,哪里能是一个少年郎能说出来的? 抄袭有风险,盗文需谨慎,必须慎重! “原来如此!”结果大概在老年文士意料之中,只见他轻轻点头,遗憾道:“可惜那位先生不曾题壁留诗,未能一窥全诗确实遗憾,不过最后这两句倒是极为贴切,《出师表》流传千古,诸葛武侯智谋百出,运筹帷幄,为蜀汉鞠躬尽瘁,这将近千年确实无人能与其比肩。” 孟韬讪讪道:“嗯,诸葛武侯神通广大,我们这些生长在定军山下的人都知道,从小便听蜀汉北伐的故事……” “可惜诸葛武侯数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病逝五丈原,归葬定军山,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老年文士仿佛很钦佩诸葛亮,一脸感慨似乎是真情流露,让孟韬第一次见识到“古人怀古”的情形。 “嗯!”孟韬只是应了一声,没有接话,他对这种感怀古人的话题,兴趣着实有限。 “小郎君是这茶园的主人?”听闻孟韬生长在定军山下,又能安排张瘸子照应,老年文士便心有猜测。 “没错,此确为吾家茶园。” “难怪小郎君有如此独特的饮茶之法!” 孟韬不由满头黑线,此人还真是会归纳原因,得了,正好不必多费唇舌。 老年文士环顾四周,问道:“老朽瞧着满园新芽,为何不见人采茶呢?” “呃,这个……定军山的茗眉茶确实好,产量也不少,往年多是贩运到秦凤路和环庆路,与党项人互市贸易。这几年元昊自立,频频寇边,两地战事不断,朝廷关闭了互市的榷场。茶叶没了销路,官府也不再收购,自然也就没人采茶了。” 孟韬现学现卖,加上些许自己的理解复述一遍,对此更是深感无奈,眼看这么一只金鸡下不了蛋,心里着实难受。 “除了边塞互市,不能销往别处吗?”老年文士貌似好奇,继续询问。 孟韬摇头道:“你是说‘出口’转内销?呃……这个,党项人需要的茶叶不少,距离西北榷场最近的茶叶产地就是兴元府,此乃本地茶叶的优势所在。可若销往别处,就另当别论了。 往南蜀中的茶叶品质也不差,往东的信阳府,淮南与江南,都是产茶之乡,亦是品质上佳,那里有运河之便,可轻松运往东京汴梁等大城邑。岂是北秦岭、南巴山,蜀道难于上青天的兴元府可比的?” “确实如此,所言有理!”老年文士点头赞赏道:“小郎君年纪轻轻,竟知晓这许多天下事?” 孟韬讪讪道:“呃,这个……家父曾在外行商,时常给小子讲些外面的见闻,故而多少知晓一些。” “想来令尊也是有见地之人,不知如今可在家中?老夫可否登门拜访。” 老年文士这么一说,倒是让孟韬一惊。莫非此人身份非同一般?难不成登一遭定军山遇到贵人了?还是古代文士都有旅游交友,高谈阔论的习惯? 孟韬黯然道:“抱歉,家父已经故去。” “着实有些遗憾。”老年文士略微失望,旋即安慰道:“不过小郎君颇有见地,将来定大有前程。” “但愿如此,多谢先生吉言。”孟韬轻声道谢。 “嗯,多谢小郎君的清茶,老夫告辞了。”老年文士仿佛心生去意,留下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后,起身告辞。 “先生客气了,走好!”孟韬起身还礼,送老年文士出了茶园,方觉得腹中空空,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孟韬道:“瘸子叔,我先回去了,这茶园……你尽快找些人整修,除杂草,修好水沟,无论是排水还是灌溉都方便些。” “韬哥儿,如今茶叶轻贱,这茶园有必要……”张瘸子显然有些不解。 孟韬笑道:“你照办就是了,今年这茶园可不敢荒废,可是要生金子的。还有,你外甥女要是还没被他那狠心的爹卖掉,就让她来茶园,做个采茶女,保准有碗饭吃。” “生金子?外甥女采茶……啊,是!”张瘸子虽然心情激动,可心里还是有些嘀咕,此等大事,还是问过老夫人才能作准。 尚未走远的老年文士闻听此言,回头看向茶园所在,不禁流露出诧异神色,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第六章 赚钱的善事 - 宋威 - 南辕北折 “怎地?你要重整茶园?”饭桌上,孟陈氏听到孙子的话,多少有些惊讶。 孟韬点头道:“没错,那么好一大片茶园,要是就此荒废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今茶叶价贱你可知道?”孟陈氏盯着孙子,沉声追问,神情看起来很专注。 “孙儿知道。”孟韬认真道:“眼下是价格是低,但不会一直低下去,现在低价存货,将来高价售卖,能得利不少。 不止如此,孙儿还想开秤收茶,收购定军山茶农今年产出的茶叶,再从兴元府底价购回一批。” 孟陈氏略有惊讶,但依旧不动声色询问道:“你打算收多少?” “总计大概三万斤。”孟韬回答了一个让人不得不惊讶的数字。 果不其然,孟陈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之后才郑重问道:“韬儿,你能告诉祖母,今天都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回祖母,孙儿看到了茶园荒芜,感觉就好比养着一只金鸡却不下蛋;孙儿听张瘸子说起茶农们的凄苦遭遇,有的人家已经乞讨度日,甚至卖儿卖女了。” 孟韬沉声道:“还在武侯墓遇到了一位老先生,听他讲解西北战局。要不了多久,西北战事就该停歇,边市就会重开,茶叶的价格也会回升。” “嗯,你开始操心家业,还有怜悯茶农的仁善之心,祖母很高兴。”孟陈氏道:“昔年我孟家先祖来到这定军山,多亏了此间乡亲帮扶才得以站稳脚跟,才能能有今日。你能懂得知恩图报,和你爹一样造福乡邻,很好!” “呃……”孟韬全然没想到,祖母的出发点竟是如此,好像有些偏离主题的感觉,愕然片刻才笑道:“祖母,孙儿是想做善事,而且还是赚钱的善事。” “嗯,那你就做吧,祖母知道这桩生意要的本钱不少,但我孟家还能负担。家里存着些许银子,你拿去用吧,其他的去府城和你表叔商量着办吧!” 孟陈氏叮嘱道:“这贩卖茶叶是要官府经手的,你走一遭府城,也让表叔帮着你办的。” “是!”孟韬非常意外,原本担心祖母会质疑反对,心中想了很多说辞,结果压根就没用上。老祖母不过是随口问了几句,便欣然应允了。 如今茶叶的市价很低,据说才十几文,但官府插手必定从中获利,价格肯定还会增加,可能要数十文一斤。自家那百多亩茶园能产出几千斤,还需要收购两万多斤茶,算下来需得花费上千贯本金。 这么大的数额,不啻是孟家半数的家产。赚钱自然是好,若是赔了……孟韬真的很怀疑,老祖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其中的风险? 为此,孟韬再三确认,老祖母心如明镜,当即道:“莫要顾及,你尽管去做。纵然赔本,我孟家也能负担,照样能安稳度日……就当是报恩,为定军山的乡亲做善事了。” …… 孟韬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开明大气的祖母,北宋时期一贯钱的购买力,大致相当于后世的数百元。一千贯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显而易见,大概能算是一笔巨款了。 十五岁的孟韬轻而易举拿到了这笔巨款的支配权,放在后世应该鲜有可能吧! 冲着老祖母的这份信任,孟韬相信,这些钱不会白花的,来日他们会成倍地赚回来。 征得老祖母同意,还需要搞定官府,毕竟茶叶在大宋是属于官营物资。按照大宋茶政之法,原本该是官府收购茶叶,然后商人向官府交钱购买,提货贩卖的。 但具体操作时,也有从最初收购开始就和商人合作的,只要不影响官府获利,以及税收即可。 往年间兴元府的茶叶都是官府联合商户来收购,但是这两年茶叶滞销之后,哪有商人来?官府自然不会做赔钱的买卖,如此最苦的便只能是茶农。 当然了,官府应该会为此事头疼,农户产出却无收益,饿着肚子没饭吃,对地方官而言算是失职。如果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收茶,官府应该会很高兴吧? 虽然直接找茶农,也能买到茶叶,甚至价钱还能更低,但这在大宋属于走/私。数量少或许还行,但如此大的规模……呵呵,还是乖乖先去找官府,孟韬可不想去牢狱做发财梦。 …… 兴元府属利州路转运使管辖,但转运使驻跸在利州(川北广/元市),距离遥远,故而只能转而寻求兴元尹的帮助。 定军山到兴元府有七八十里地,如果是两条腿走,以自己现在这幅身板根本不行。 好在有汉水流过,自定军山上游的青羊驿开始,便可泛舟江上。但上次漂流的后遗症犹在,孟韬现在有些畏惧乘船,尤其是安全措施欠缺的古代小船。老祖母孟陈氏也坚决反对,江中或有礁石,或有急流漩涡,太危险了,孙儿断然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如此只能是乘车了,北宋是个马匹奇缺的年代,骑兵都没多少战马,更别提普通人家了。好在祖母让家中车夫阿旺弄来一辆驴车,饶是有牲畜代步,也走了两三个时辰,拂晓出发,到兴元府已经快到正午了。 更糟糕的古代的车轮没有任何减震措施,一路颠簸,骨头都快散架了。顾不上休息,孟韬只是略活动了下四肢,便匆匆入城。 …… 兴元府唐时属汉中郡,称梁州,唐兴元元年,唐德宗用自己的年号改梁州为兴元府,地位同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太原。不过这座比肩天下大都会的城池规模并不大,至少孟韬看到的是这样。 毕竟时过境迁,当年的汉中郡翻过山便是都城长安;而今往西不远就是羌人聚集地,属于边陲山乡小城,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兴元府名气犹在,至少“兴元尹”这个官职不可轻视。宋太祖的两位皇子赵德昭和赵德芳,都曾遥领兴元尹一职。 如今的兴元尹名叫李喆,仿佛是真宗朝的进士,但名气应该不大,至少孟韬所知的宋朝牛人里没有他。不过眼下李府尹手中掌握着孟家兴旺发达,以及众多茶农生计的命脉,少不得要有求于人。 阿旺先引孟韬到了孟家在城中的商铺,店中的掌柜到伙计听说少东家到来,纷纷前来迎接,毕恭毕敬。 不过听闻少东家要收购茶叶,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谁都知道眼下互市关停,兴元府乃至蜀中的茶叶都堆积滞销。这时候收茶叶,这不是白扔钱入汉江,听响寻死吗? 自打孟诚死后,孟家商行已经大不如前,维持不倒,薄有盈利已经算不错了,如今少东家来这么一出,还有活路吗? “韬哥儿,当真吗?”掌柜陈茂清对此有些不解。 孟韬点头道:“当真,表叔放心好了,祖母已经同意了。” 陈茂清是孟陈氏娘家侄子,父母早亡之后,由姑姑孟陈氏接济抚养,与老爹孟诚一同长大。成年之后,对孟陈氏感恩戴德,便帮着孟家打理生意。尤其是孟诚死后,多亏有他,孟家商铺才能渡过难关,维持至今。 孟韬“险死还生”那日,他去了洋州打理生意,没能赶回去维护孟陈氏祖孙。即便是去了,大概也于事无补,孟讯夫妻可能趁势诬蔑孟陈氏转移家产给娘家人,又是一桩麻烦。好在孟韬没死,一切都雨过天晴。 初时,陈茂清只当孟韬是戏言,但看过姑母孟陈氏的亲笔书信后,便无话可说,点头道:“那好,我引你去府衙拜会李府尹,收茶之事官府应该乐见其成。” 孟韬瞧见陈茂清的脸色,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不只是他,可能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是犯傻,抢着去做冤大头。 陈茂清担忧道:“韬哥儿,这两万多斤茶叶,需要的银钱可不少……” “这个你放心,商铺的存钱不够,家里还能拿出些银子来,后面我们在想办法。”孟韬的回答完全是风轻云淡。 “那就好,银贵钱贱,如此还能降低些成本。”陈茂清心里颇为震惊,银子都姑母存下的体己钱,轻易不用,没想到……不知是不是有些过分溺爱孙子,还是……他虽然照常执行,但总觉得孟韬此举太过冒失。 “蜀中的交子在兴元府用的不错,到时候可用交子去交易,方便些。”北宋缺银,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铜钱,蜀中甚至很多铁钱,金额不大却十分沉重,携带不便。而大宋白银的产量很低,满足不了市场需求,所以就有了“交子”这种最早的“纸币”。 陈茂清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办好,现下我们去府衙吧,看能不能见上府尹大人。” …… 兴元尹李喆这会正在待客,驻跸利州的转运使陈贯突然造访,让他有些意外。 虽说转运使名义上只负责财赋,但实际上的权力和影响很大,某种程度是一路诸多州县的最高长官。至少一个府尹不敢轻易得罪,尤其是不告而至,更让李喆多了几分紧张。 “不知陈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陈贯摇头道:“哪里,李府尹莫要客气,老夫此番来兴元府主要是游山玩水,走了一遭阳平关和定军山,看了下后汉三国烽烟故地,顺路凭吊一下诸葛武侯。” 原来如此! 李喆顿时放心不少,他知道陈贯素喜兵略,兴元府两汉三国的古战场不少,还有诸葛武侯这位兵略大家的墓祠,陈贯向往已久,前来游览不足为奇。 陈贯笑道:“老夫本想就此返回利州,却又想既来了兴元府地界,若不来和你小酌几杯也不合适。” 李喆道:“陈公到来,荣幸之至,这兴元府还有汉高祖拜将韩信故坛,北去的褒水两岸还是栈道遗迹,若陈公有兴致,本官引陈公前去游览。” “如此多谢李府尹了。” “陈公一路辛苦,属下略备薄酒,为您接风洗尘。”李喆笑道:“下官让人准备汉水鲤鱼,肉质鲜美,请陈公品尝。”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陈贯应了一声,尚未起身,便见有个人风风火火而来,远远便喊道:“府尹,有人……有人要收……收茶叶。”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本府这里有贵客。”看清楚来者是幕僚田子和后,李喆的脸色很难看。 陈贯摆手道:“不打紧,公务要紧。” “说吧,什么事?”李喆本想不理会,先陪着陈贯饮宴,但刚才仿佛提及茶叶,涉及钱粮财赋便与转运使有关。要是不过问,陈贯看在眼里,会不会觉得自己失职呢? 田子和定了定神,欢喜道:“府尹大人,有商户来请批,要收茶叶。” “收茶叶?收多少?” “两三万斤!” “当真?你没听错?”闻听此言,一时间李喆竟忘却了上官在场,有些失态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章 少有的天地良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巍峨的秦岭挡住了寒冷的北风,使得汉水谷地成为温暖湿润的天府之国,同时也挡住了兵祸之灾,西北战乱不会直接祸害兴元府。 李喆这个兴元尹不必担心外敌寇边,烧杀抢掠,但并不代表这场战事与他毫无关系。 除了为前线大军筹措和运送粮草之外,影响最大的便是榷场互市的关停。兴元府的丝绸和茶叶都出现了滞销情况,尤其是茶叶。 兴元茶的主要销路断绝,茶农们等若是断了生路,生活一日比一日困苦。而今严重者已经出现乞讨度日,卖儿卖女的现象。 虽说官府不是茶叶价格暴跌的直接受害者,但茶农生活困顿,他们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就是失职,这会影响到政绩考核与升迁。问题若是严重,被人一本弹劾,大好前程便就此了结了。 所以李喆对此颇为紧张,已经组织本府官吏救助生活无以为继的茶农。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只能救助少数,如何整体解决才是关键。 这些天他一直苦无对策,今日陈贯突然到访,他一度认为转运使是冲着茶叶来的。结果陈贯只字尚未提及,突然钻出来个商人要收茶。 两三万斤虽不足以完全解决问题,但至少是个让人看到希望和转机,李喆兴奋不已,以至于有些失态。 “是何人要收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冤大头,哦不,应该说“及时雨”才对,李喆很感兴趣。 田子和如实道:“回府尹,是定军山孟家商行。” “定军山孟家?”李喆沉吟片刻,疑惑道:“可是当年那个孟诚?他不是战死好水川了吗?怎会……” “府尹,来收茶的是孟诚之子孟韬,今年才十五岁。”田子和及时禀报情况。 李喆皱眉道:“十五岁?小小年纪莫非戏言?” “府尹莫忧,应该不是,孟家商行的掌柜陈茂清随同而言,言之凿凿,错不了的。”田子和心里却在笑,有哪个商贾吃了豹子胆,敢到府衙来开玩笑? “这个啊……” 李喆尚在沉吟,那边陈贯却眉头一动,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个孟诚和孟韬是何许人也?” “啊,这个……陈公,这个定军山孟家乃是兴元府颇有名望的士绅,据说祖上是前唐孟浩然。” 李喆道:“早几年,这个孟诚曾是兴元府茶商中的翘楚,故而下官印象颇深。此人两年前行商西北,不知怎样机缘,到了任福将军麾下效力,结果于好水川一役阵亡。至于这个孟韬,下官并不熟悉……” 田子和识趣补充道:“此子今年十五岁,好像读过几年书,至于行商似是第一次,眼下人就在府衙门外……” 没有求证,似乎也不必求证,陈贯脑海里下意识便浮现出那个烹茶少年的身影。 定军山,少年郎,父亲故去……又想起离开茶园时听到的那几句话,他几乎可以笃定,多半就是此子。 他要收茶叶,收两三万斤茶叶。他要怎么做?卖去哪里呢?陈贯惊讶的同时,更觉得有意思,心中满是好奇。 兴奋中的李喆注意到了陈贯的神情,他恍惚间想起转运使大人刚去凭吊过武侯墓,也是从定军山来的。那这个孟韬与陈贯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两人几乎前后脚上门,是完全巧合的孤立事件吗? “陈公,您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他,此事请示一下转运使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孟韬可有说如何收茶?他打算运往何处?”陈贯沉声询问。 田子和道:“他请求直接从茶园收茶,然后直接运往定军山下,是否可不必先集中于府衙仓库,再行转运?” “这个……”李喆有些为难,虽说以前为方便这么办过,但似乎不符合规则,不知道陈贯会不会觉得不妥。 “还有吗?” “他说如果官府准许,定价之后,他想把茶农应得的款项直接当场支付,差价与赋税另行向官府结算。”田子和如实禀报,心中却连连冷笑,不让官府经手,这怎么可能?至少衙门里等着捞油水的胥吏们不会答应,府尹大人应该会体谅他们这些下属的。 那边陈贯突然笑了,莫测的笑意让人有些不安。李喆哪能不知道属下人的做派,无奈讪讪笑道:“如此倒也便捷,只是有些不合朝廷法度……” 陈贯却摇头道:“本官在利州,闻听蜀中茶农已有生活困顿之相,想必兴元府也有。为了百姓生计,事急从权,略有变通倒也并无不可。” “是,陈公说的是。”李喆轻轻点头。 那边田子和见状问道:“请问陈公,府尹,孟韬所请之事准许与否?给茶农和官府的定价多少为宜呢?” “准许,想来孟家有新的销路,若能为兴元府茶叶寻到出路,也算大功一件。至于这个价格……”李喆明显有些犹豫了,如今算是特殊时期,更特殊的是陈贯就坐在身边,转运使什么态度还不得而知。 陈贯很清楚,李喆这是在等自己表态。仔细说起来,自己大老远走一遭兴元府,除了游览两汉三国古迹之外,也有茶叶的缘故。尤其昨天在定军山所见所闻之后,他便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必须尽快走一遭兴元府。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边尚在寒暄客套,孟韬已经抢先一步帮自己开口了,兴许也帮自己和李喆想到了解决之法。 “值此茶业不景气之时,有茶商收购,也算是给官府帮忙,解茶农疾苦的仁善之举。”陈贯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官府也应该尽量予以方便,予茶农与商户实惠,不知李府尹以为然否?” 李喆浸润官场多年,自然听得出陈贯话中意味,当即道:“正是如此,如今茶价甚低,为保障茶农收益与生计,暂定价每斤二十文,若有涨跌随行就市;今岁无论价格几许,另加两成半作为税赋上交官府。” …… 孟韬一直等在府衙之外,一介小民可没有官府座上客的待遇,若非府尹心忧茶农生计,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和刁难,又不知会拖延多久。 幕僚能够立即前去回禀,当天给答复,可是殊为难得的。孟韬很知足,稍等一会有什么关系? 等候的间隙,陈茂清指着府衙不远处的一个水池子,欣然介绍道:“韬哥儿,此乃汉高祖昔年练兵时的饮马池。” “呃……”孟韬不由满头黑线,真是池不可貌相啊,心里不由自主又泛起了“物是人非”的情绪。重生前的那次旅游,饮马池也是行程之一。号称是文物保护单位,名胜古迹,结果看了一眼便让人大失所望,分明就是城中村里的一个臭水塘嘛! 不过此时的饮马池还算不错,至少周围没有密集的房屋,还有一股活水流过。相比于后世的一池死水,已经好很多了。 陈茂清又指了西南方,声称那处是古拜将台,汉高祖刘邦就是在那里拜韩信为大将的,让自己有空去看看。 孟韬点点头,看来这兴元府名胜古迹不少啊,不过当年刘邦修筑的夯土台只怕已经全成尘土渣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年代又没什么古迹修复重建,发展旅游业的说法,莫名去缅怀一番古人?孟韬没什么兴趣,他现在一心就等着府尹大人的批复,赚钱和茶农的生计明显更重要。 说话间,便瞧见田子和慢悠悠地步出府衙大门,陈茂清赶忙上前招呼。宰相门前七品官,府尹的幕僚也不可小觑,求人办事少不得多说好话。 “田先生,不知李府尹可有批复?”陈茂清上前询问,态度相当恭敬。 “已经准了,你们可以收茶,并直接运回定军山。”田子和的情绪显然不高,随手递过来一份文书。 “多谢李府尹,多谢田先生。”陈茂清当即道谢,随即笑问道:“不知这茶叶定价几何?” 田子和没好气道:“暂定一斤二十文给农户,你们直接支付给茶农,另加两成半差价作为赋税上交官府。” “当真?”不仅是陈茂清,连孟韬都有些激动了。这样算来,一斤茶的成本是二十五文,要知道,孟韬原本的心理预期是四十到五十文。 张瘸子那日说一斤茶十文钱,还是有茶无市,指的是小商贩和茶农私下小额交易,孟韬这样大宗收茶肯定不行。不过官府没有黑心赚一半,甚至七八成,只加价两成半,少有的天地良心啊! “多谢李府尹,多谢田先生。”这次连孟韬都欣然道谢,成本下降了三四成,不高兴那是假话。 “不用言谢,府尹体恤商户和茶农,这份恩德你们需记在心上。”田子和是当真不高兴,直接付钱给茶农,等于没官府什么事。公账上的数额不会少,但他们这些幕僚胥吏插不上手,也就没了额外收益,心里能爽快吗? 再有,给茶农的定价低也就罢了,官府竟然只加两成半差价,当真是稀奇!天知道转运使哪根筋不对了,平白便宜了姓孟的小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僚,他当然不会提及陈贯的存在,商户和茶农只需要对自家府尹感恩戴德便是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章 会开花的茶砖头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的心情很愉快,大宋官府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从生出念头到如今具体执行,难得如此顺利。 但陈茂清却高兴不起来,这时候跳出来做冤大头,官府乐见其成,欣然应允完全在情理之中。不过两成半的赋税差价让他有些意外,他暗自揣度,大概是官府见到情势严峻,利用他们安抚茶农的手段吧! 瞧见孟韬一脸笑意,陈茂清少不得忧心忡忡,如今这不叫顺利。能把茶叶换成铜钱,换成银锭才是正经的顺利。时至此刻,他都没想到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孟韬能怎么做呢? “韬哥儿,你打算如何行事?”陈茂清心里实在没底。 孟韬胸有成竹道:“这个……表叔,你放心大胆收茶,然后运往定军山就是了,然后静候佳音。要不了几个月,会有数不完的铜钱。” 呃……对于这种卖关子的行为,陈茂清也无可奈何,心中暗自祈祷,但愿如此吧!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感觉,自打生一场险死还生的大病,韬哥儿似乎有很大变化…… …… 孟韬没有在兴元府多做停留,收茶只是已经得到官府准许,很多事就必须着手准备。又经历了几个时辰的颠簸,月上柳梢之时总算是回到了定军山。 来回匆匆,孟韬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向祖母回禀过大概的情况,简单吃了晚饭,便倒在榻上不想再起来。今天阿旺告诉他,定军山下不远处有一处温泉,要不是天色已晚,倒是真想去泡泡,那玩意应该解乏。 孟韬这一觉睡的很沉,以至于误了次日的晨练,起床时太阳已经老高了。祖母孟陈氏很意外地没在,早饭是周婶代为准备的,一碗大米粥,一碟新春第一茬的莴苣,还有几个包子。 莴苣和米粥都不错,唯独这包子。不是说诸葛亮当年征南蛮时就发明了这玩意吗?定军山地区该有最完整的传承才是,为何技术还是如此不成熟呢?也不知面团是怎么发酵的,还有这馅料的味道…… 为了不伤害周婶的一片热情,孟韬将就着吃完了。但每一次下咽,他都有冲到厨房露一手的冲动,直到喝下大半碗米粥,才压下了这个想法。 这个年代讲究君子远庖厨,作为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富家公子,进厨房会很奇怪。以前的孟韬肯定没进去过,理所当然也不会做饭,如今贸然露一手会是什么后果?该怎么解释无师自通呢?从书本上看来的?大宋似乎没有一本专门讲烹饪的专著。 放下碗筷,孟韬准备动身上定军山,叮嘱张瘸子找人整修茶园,顺便向茶农宣传孟家收茶一事。没想到不等自己出马,祖母已经帮忙办妥了,一声吩咐,十几个人已经在茶园里开始忙活了。 随着孟家开始重整茶园,收茶之事也不胫而走,不到中午便传遍了定军山方圆,许多茶农赶到孟家来确认消息。 孟陈氏和孟韬一起出面,向茶农们承诺以二十文每斤的价钱收茶。并且强调官府已经准许,由孟家直接从茶农手中收购,直接付款。 茶农们听到之后,兴奋不已,二十文的价钱虽说还是有些低,但总算是有赚头。只要茶叶能卖出去,就能有饭吃。更惊喜的是,官府并不介入其中,他们可以从孟家直接拿到钱。 官府收购,胥吏们在斤两上做手脚,在品质上诸多刁难,巧立名目克扣,茶农们都吃过苦头。如今孟家开秤收茶就不一样了,说起来当真要感谢老爹孟诚,诚信仁厚的名声在定军山,乃至兴元府都是响当当的。 孟韬自然不能落后于老爹,当即宣布,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可以先来孟家预支稍许茶款,以解燃眉之急。 此消息一出,顿时群情振奋,很多人激动的泪流满面,甚至当场给孟陈氏和孟韬磕头。 孟韬不由感慨,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的生活诉求很低,他们只求吃上一碗饱饭。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诉求,实现起来却并不容易,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有天灾也有**…… 几个简单的举动,让孟家在定军山周围收获了巨大的声望,孟陈氏被人称作是活菩萨。孟韬也收获了极大的赞誉,人们都说孟家小郎君大有其父风范,也是仁厚善良之人,甚至被人称作“孟小善人”。 孟韬有些脸红,哪怕自己确实动过恻隐之心,但更多出发点还是为了赚钱。茶农们如此称赞,委实有些不敢当。 不过祖母孟陈氏却满脸微笑,她甚至不知道孙子究竟要做什么,却赞誉有加。老人家说了,这是积德的善事,神佛会保佑孙子成功的,也会保佑孟家平平安安,子嗣繁盛的。 怎么又歪楼到这事上来?孟韬再次满头黑线,尽管祖母念念有词,但孟韬并未理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家东厢房的小院里,定军寨手艺最好的华木匠被找来了,按照孟韬的吩咐,做出了一些形状特别的东西。经验丰富的华木匠愣是没看出来,韬哥儿做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随后张瘸子被找了过来,作为在孟家十多年,深受孟诚恩惠的老人,他的忠诚值得信任。作为经营茶园多年的管事,他的技艺也值得充分信任,这两点是眼下孟韬最为需要的。 张瘸子诧异地看着孟韬将许多茶叶倒在一块木板上,然后用一块无锋的长刀来回不断的砍剁,就像是剁包子馅一样。 待茶叶被剁碎之后,孟韬搬来一个大铁锅,烧红之后说道:“瘸子叔,现在需要考验你的炒茶技艺。” “嗯,韬哥儿尽管吩咐就是了。”张瘸子虽然不明白孟韬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听命行事。孟家对他可是有大恩的,昔年孟诚给了他吃饭的生计,而今孟韬又间接救了他的外甥女。所以但凡孟家有什么吩咐,他都会全力以赴。 孟韬随即低声吩咐几句,张瘸子立即行动,顶着高温快速翻炒片刻后,用手扒开茶叶,使得锅底露出来。孟韬抓住时机,从身后的提出一个木桶,舀了三瓢“不明液体”入锅,液体遇到高温的铁锅,顿时有白起升腾而起。 顾不上视线茫然,两人立即拿起木杈翻炒,由两边向中心,再由下往上,使得茶叶与液体均匀混合,茶叶也渐渐变软。 阿旺及时拿着一个木制的匣子进来,孟韬赶忙往进铺上一大张纸;张瘸子装了炒好的茶叶,一边散发热气,一边往匣子里倒茶叶。阿旺则拿起一块截面平滑的木棍不断来回杵击茶叶,就像是打夯土墙一般。 孟韬一直紧紧盯着,提醒阿旺用力大小和部位,直到身体强壮的阿旺累得满头大汗。张瘸子看的清楚,杵击至少持续了两三百下。而孟韬则不时扒匀表面的茶叶,最后还放上去一块木板封住,使得表面压的瓷实平整。 直到此时,三人才有机会喘口气。张瘸子疑惑道:“韬哥儿,你这是做什么?老汉怎么觉得,像是泥瓦匠制砖坯呢?” 孟韬笑道:“瘸子叔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做的这东西叫茶砖,或者叫砖茶吧!” 没错,正是砖茶! 自打知晓兴元府的茶叶主要销往西北之后,孟韬就动了这个心思,前世看过一个纪录片。砖茶出现和盛行似乎是从明朝开始的,很巧合,也是陕西茶商发明的一种茶叶加工品,或者加工手段。 北宋时期尚未出现,孟韬也旁敲侧击询问过,确实没有这玩意。因为在纪录片上看过传统砖茶的制作方式,孟韬便依样画葫芦尝试一番。如果成功,这将是孟家以后主营的方向。 砖茶与茶叶相比有什么具体优势,可能涉及营养学和微生物方面的知识,孟韬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但他坚信存在即是合理,既然明清时期砖茶大行其道,深受西北游牧民族喜爱,便自然有其道理。 从北宋到明清,草原人民的饮食习惯和口味并没有什么大变化,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不喜欢。只要推广得当,市场很广阔,销路应该会很好。 至少对茶商而言,运输方便了很多。蓬松的茶叶密度不高,往往分量不重但体积很大,在主要依靠牲畜和人力的古代西北,运输多有不便。途中若是遇到阴雨雾水也可能受潮,会影响到茶叶的品质。如今吧茶叶做成一块块的“砖头”,同样的重量,体积和形状显然利于保存和运输。 这也是孟韬敢大规模收茶的一个原因,至少他不担心茶叶储存的问题。当然了,更为重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推广砖茶和赚钱的契机…… …… 木匣子被打开了,纸张紧紧裹着一个砖头模样的茶块。孟韬及时拿麻绳将封口处捆住,然后拿出一根铁钎,在封口处扎了一个深深的小孔,插上了一根干枯的茅草茎。 经验丰富的张瘸子猜测道:“这是为了导散其中的潮气?” “没错!”孟韬笑道:“不止如此,还要让它开花。”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章 不劳费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开花自然是戏称,专业的术语叫“发花”,也是砖茶制作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压制好的茶砖被放置在一间小房子里,盖上棕树叶子,目的是为了保持湿度。 这是一个发酵和自然升温的过程,等茶砖外层的纸片上出现白色霉状物的时候,需要不断调整位置,还要控制室内的温度和湿度。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茶砖内长出一种俗称“金花”的黄色颗粒,据说那是一种冠突散囊菌,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有益菌,也是评价茶砖品质的重要标准。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天,对温度和湿度的控制更有精准要求。前世不过是在纪录片上看过一遍,详细制作方法根本不知,更无经验可谈,孟韬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 不枉每天盯着那些发霉的菌丝看,十天之后,第一批砖茶试验品出炉了。“金花”长得不错,外观似乎符合预期。孟韬、张瘸子和阿旺成为最早的试用者,味道还行。 单说口味,比新鲜的茶叶好多少?似乎也说不上来。不过按照大宋传统的烹茶方式,滋味还不错,至少张瘸子是这样认为的。草原上煮茶用的不是清水,而是酥油和牛羊奶,想必更适合吧! 为了完善品质,追求所谓的至臻程度,孟韬和张瘸子几人不辞辛劳,继续努力。在剁茶的粗细程度;炒茶的火候时间,以及“不明液体”的添加量和时机;杵筑包封的频率和力度;发花的湿度和温度方面不断调整数据,多次试验,力争甄选出品质最佳的砖茶。最终获得了一套最佳数据,确定趋向完美的配方。 试验还算成功,三万斤茶叶全部制成砖茶,孟家的小院肯定不够用,三个人累死也不可能完成。 修建作坊,招聘帮工是很必要的,不只是这一次用,更是为了长远打算。只要合适的契机到来,市场一旦打开,贩卖砖茶会是个财源滚滚的长久生意。 作坊必须要修,孟陈氏自打看过孙子制作的成品后便欣然应允。幸好官府定价低,收茶省下了一大笔成本,如今正好用来建作坊。 孟家在定军山下有百多亩地,孟韬从中挑了一块八亩的小缓丘作为选址。用江畔肥沃的良田盖房子太暴殄天物,更重要的是,这块原本是冬菜园和留荒的闲田,而今恰好没有农作物。 要是毁了江边尚未收割的油菜或麦田盖作坊,孟家会被戳脊梁骨的。在吃不饱饭的年代,糟蹋粮食是天理难容的事情。时间不等人,夏收之后再动工肯定来不及。 正好小缓丘距江边码头不远,还有一条大路相通,运输方便。小丘之上干燥,不必担心雨季收受潮和水淹的问题,用来盖房子最好不过。 华木匠又被请来了,还有附近活计出众的泥瓦石匠都被请来了,孟家给了喜人的工钱让他们抓紧时间按要求盖房子。 能趁着夏收前的农闲时间挣笔钱,匠人们自然乐意,得了吩咐便立即动手,开始挖地基垒石头,砌墙和打木梁椽子,制作门窗几乎一起开始,开启了定军山方圆前所未有的工程速度。 乡邻注意到孟家在大兴土木,可要做什么却没有人知道。孟老夫人一问三不知,小郎君孟韬嘴上总是挂着一副高深莫测微笑,但只字不提。 …… “肯定和茶叶有关。”孟家长房嫡孙孟讯笃定地做出判断。 孟讯之妻高氏没好气道:“废话,韬哥儿大张旗鼓开始收茶叶,随后便造房子,谁都知道和茶叶有关。” “可是究竟要怎么做呢?”孟讯完全一头雾水,半晌才疑惑道:“韬哥儿自打上回活过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开了窍,难不成……这是人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什么后福,分明就是胡来,学着他那死鬼老爹做善人,把家里的钱财如粪土般糟蹋。听说他要收两三万斤茶叶,那可是上千贯啊,眼下茶价如此低贱,必定是要赔钱的。半数的家产就这么被糟蹋了,真是作孽啊!” 高氏完全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惋惜之情,明明是二房的家业,但仿佛那些钱都是他们的家产一般,见到被人肆意“糟蹋”,便浑身肉疼。 孟讯也很是不解,他也认为孟韬这是用钱在汉江里打水漂,是在败家! “明个便是清明了,扫墓祭祖时你问问……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堂叔,岂能容着侄子胡来,糟践家业?哎呦,那些个钱啊!”高氏嗲声叹息,仿佛身上又掉了一块肉,太疼了……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 孟韬来到大宋的第二个节气便是清明,不凑巧这天并未下雨,路上扫墓祭祖的人是不是欲断魂,这个不大清楚。 古人最讲究血脉传承,四时祭扫,血食香火供奉可不能少。按照兴元府的风俗,扫墓祭祖只能由男丁前往,孟韬便是家里唯一的代表。不过孟韬坚持带上老祖母和妹妹一起去,一家子天人永隔,难得有机会“团聚”,何必顾念些许繁文缛节呢? 孟陈氏拗不过孙子,答应随同前往,但强调上香烧纸钱只能由孟韬动手。兴元府有风俗,女子烧的纸钱,阴间的祖先收不到,祭祀供奉只能由男丁动手,老祖母在底线问题上态度十分坚决。 管家周叔带了祭品,引着一家三口来到祖坟,偌大的坟地稀稀拉拉埋着几座坟。从上往下,坟茔都是按辈分安葬的,孟韬注意到老爹孟诚的坟茔是在第四代的位置,那么自己应该是第五代。 孟家是五代宋初才迁居兴元府的,如今才不过八十年时间,竟然繁衍了五辈人,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效率。也难怪,十几岁成婚生子是普遍现象,可惜孟家却代代单传,人丁一直不旺。 其实主要是因为此时人的寿命都不长,祖母才五十岁,放在后世尚未退休,这个年代已经被视作行将朽木的晚年了。若不早些婚娶生子,确实会出现后继无人,传承断绝的问题。 …… 孟韬按照老祖母的吩咐,在孟家先祖每座坟茔前奉上祭品,上香烧纸,最后来到父亲孟诚和母亲周氏的坟前。 老爹孟诚战死好水川,连尸骨都没找到,只得建了一座衣冠冢和难产亡故的母亲合葬。孟韬在坟前上香烧纸钱,身后的孟陈氏已经泪流满面,连管家周叔都忍不住落泪,灵儿也跟着开始哭泣。 他们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孟韬受到感染,情绪也低落了许多。一边烧纸钱,一边低声道:“爹、娘,你们放心好了,儿子会侍奉祖母安享晚年,照顾妹妹长大,将来让她嫁个如意郎君的。” 也许是巧合,一阵风吹过,烧过的纸灰顿时漫天扬起。孟陈氏和管家周叔笃定地认为,这是孟诚夫妇显灵,亡故的父母听到了孟韬的话,很是欣慰。 黄泉下的爹娘是否欣慰孟韬不知道,但老祖母欣慰倒是真的,偶然的巧合对她却是一种莫大的心灵慰藉。今天,她终于可以从儿子死去的阴霾里走出来,因为她有一个懂事的,能够承担家业和期望的好孙儿。 孟灵儿上前拉着哥哥的手,乖巧地给爹娘磕头,孟陈氏看到这一幕,老泪纵横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虽说有些煽情,却也是个美好的时刻。然而总有人在不合时宜的时间恰好出现,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坏人心情。 “韬哥儿,侍奉祖母抚养妹妹是应该的,可你不能胡来啊!”长房嫡孙孟讯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妻子高氏和他家十岁的胖儿子孟韫。 “堂叔,姑且叫你一声堂叔,我怎么胡来了?我家的事情你管不着。”孟韬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看到妹妹下意识往自己身后躲,心里更是怒火升腾。但今日的场合,显然不适合吵架或者冲突。再说了,吵几句嘴能算报仇雪恨?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孟讯大声道:“什么我管不着?我好歹是你堂叔,是孟氏族长,看着侄子胡来,我若不过问一声怎么行?我没那么冷漠。” “你什么时候不冷漠了?”孟韬冷笑一声:“不劳费心……今天是清明,当着祖宗的面,我姑且敬你是堂叔,不想多说什么。” “你…!”孟讯大为恼怒,看来所料不错,孟韬确实变了,以前那个柔弱不堪的呆小子哪敢和自己顶嘴? 高氏快步而上,讥讽道:“韬哥儿,别不识好人心,你在院子里捣鼓了几天,便又是收茶,又是大兴土木的,如此耗费钱财,稍有不慎是要败家毁业的。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懂,还是让你叔父去看一眼,帮你拿个主意,切莫轻率妄为。” 哼,看一眼?长房两口子突然一片好心?鬼才相信。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孟韬尚未表态,祖母孟陈氏已然大为光火,家里东厢房的小院里,而今可是孟家最大的机密。砖茶她看过了,好东西!据孟韬讲,那是他爹孟诚当年想出的法子,曾经私下叮嘱过他配方。 孟陈氏完全相信,原本还顾虑孙子贸然而为会失败,眼下是一百个放心。儿子孟诚当年在茶叶一道浸润多年,经验丰富,有此妙法不足为奇。可惜他英年早逝,来不及实现,不过万幸是将法子传给了孟韬。 自古以来秘方都是传男不传女,儿子没有告诉自己,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认为是天经地义。所以她也不过问孙子,更容许古灵精怪,满心好奇的灵儿踏足东厢房。 而今能进小院的只有阿旺和张瘸子,阿旺是管家周叔和周婶的儿子,二房的家生子;张瘸子也是受孟家恩惠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人,完全信得过。 孙子孟韬说了,其他的步骤没什么秘密可言,唯独炒茶时加的汁液是自己单独调制的,配方再无第二人知晓。 就应该这样,秘方好好收着,绝不外泄,将来好传给重孙子。至于其他人,凭什么让你知晓?尤其是不安好心孟讯,想去窥探?没门! “不劳费心!”孟陈氏冷冷撂下一句话,拉起孙子和孙女的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ps:关于砖茶的制作方法,南辕并不清楚,资料来源于网络,若有不妥之处,请见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章 不淡定的转运使 - 宋威 - 南辕北折 时间过的飞快,过了二月中的清明,柳絮纷飞的三月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庆历三年四月。 暮春的残花落尽,由南到北逐步开始夏收,沉溺于收获喜悦中的大宋百姓并未注意到,兵戈不断的西北似乎暂时平静下来。 战争是外交的一种极端方式,但并非外交的全部。自立称帝的李元昊除了在战场上和大宋刀兵相见外,双方使臣也多有往来,展开了拉锯式的谈判。 多次讨价还价之后,也许是西夏做出了某种让步,或者大宋王朝做出了一些妥协,双方总算暂时达成协议。 四月癸卯日,大宋皇帝赵祯下旨,命保安军判官邵良佐为使者,前去西夏面见李元昊,许诺封册其为夏国主,并每岁赐给绢十万匹,茶三万斤。 泱泱上邦大国向臣子大量“岁赐”的不光彩历史由此开始。 三司作为大宋的最高财政机构,奉命准备给西夏的岁赐。一提到茶叶和绢,三司官员们首先想到了蜀中和利州路,这里是茶叶产区,蜀中出产的丝绢也天下闻名。虽然淮南和江南也产茶、绢,但是距离西夏实在太远,相比之下,蜀中和利州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茶叶和绢的成本价是一方面,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运费经常占到货款的两三成,甚至更多。所以大宋朝廷对就近原则十分推崇,毕竟大宋的财政一直捉襟见肘,能省一点是一点。 此番准备岁赐之茶,三司的官员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与关中一山之隔的利州路,若有不足再由从蜀中补充。至于丝绢,则由蚕桑发达的益州成都府准备。 皇帝的诏命和政事堂的公文一同出了东京汴梁城,最终送到利州路转运使陈贯和益州知州文彦博手上。 …… 利州路转运使陈贯看到公文,第一反应不是忠于王事,立即执行操办。脑海中首先不由自主浮现起一个身影,正是兴元府那个张口便要收购三万斤茶叶的少年郎…… 三万斤,如此一致的数量;二月初获得官府准许,成功低价收茶,四月朝廷便有了赐茶西夏的诏书…… 陈贯很清楚,这份诏书一旦公开,兴元府的茶叶价格会蹭蹭地往上涨。有人悔之晚矣,有人捶胸顿足,而那个少年郎大概会赚的盆满钵溢。 眼下整个兴元府,能够一下子拿出三万斤茶叶的商户恐怕也只有他了。兴许从各处茶山上一点点的收购,也能凑够数量,但势必会很麻烦。而且已经荒废两三年的茶园,茶叶的品质能有保证? 虽然陈贯对这种岁赐行为很不感冒,但既然朝廷如此决断,身为臣子就该遵旨行事。否则倘若再启战端,汴梁城里可能会有哪位御史言之凿凿,将罪责推到自己头上…… 唉!喜好兵略又能如何?空有一腔愤怒与热血又能如何?还是老老实实准备茶叶吧! 陈贯敢说,如今兴元府,乃至整个利州路最好的茶园就在定军山,而那里出产的茶叶,大概全部入了他孟家的仓库。眼下在利州路想要准备三万斤茶叶,似乎怎么都绕不开那个少年郎。 陈贯有些不服气,可是能怎么办呢?难道让文彦博从蜀中收茶运来吗?偌大的巴蜀之地,凑三万斤低价好茶不难,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会使成本成倍增加。 精明的文彦博是不会答应的,三司使也不会答应,传出去不仅会有御史弹劾,自己这转运使更会成为一个笑柄。 罢了,看来必须要走一遭定军山,去见见那个少年郎。陈贯更为好奇的是,这到底只是个巧合?还是那小子未卜先知? 如果是后者,这问题可就严重。唯有皇帝和两府的宰相们,以及西夏高层才知晓的机密,却传入了汉水畔一个山野少年的耳朵里。此事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作为利州路的最高长官,他有义务搞清楚来龙去脉,否则就该向皇帝上表请辞了。陈贯有种感觉,那个少年郎或许还会给他意想不到的……也许是惊喜吧,但愿如此! …… 两个月的时间,孟家的砖茶作坊已经建起来了,八亩地肯定用不完,好一大片作为预留地,以及临时货场而存在的。眼下三个连着的院子,二三十间房子已经盖好。华木匠为首的诸多工匠,制作了一大批的制砖茶的工具,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不等作坊盖好,孟家都发出了招聘的告示,二三十名擅长炒茶,身强力壮的茶农成为孟家的帮工。 孟韬和张瘸子立即展开入职培训,教导工人如何砍剁茶叶,如何炒茶,如何杵击封筑。至于后面的发花,是经验要求极高的重要工序,目前只能是孟韬和张瘸子亲自上阵。待大规模生产开始之后,再挑选机灵的工匠加以培训。 帮工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好好的茶叶剁碎,做成硕大的砖头。不过他们不管这些,冲着孟家给出的丰厚工钱,照吩咐办事就行了。 半个多月下来,有帮工也逐渐熟悉了流程,感觉制作砖茶似乎也没什么难的。说出这种话的人会立即被鄙视,看起来工艺貌似是简单,可这样重要的技术孟家能轻易泄露? 有心人已经注意到,简单的工艺里,最神秘的莫过于炒茶时加入的汁液。据说连张瘸子和阿旺都不知道配方,都是孟家小郎君在府中配好,命人抬过来的。 这就是秘密所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没有这道秘方,制作砖茶多半会失败,至少不正宗。 哼哼,哪里有什么秘密,孟韬心中好笑。没有办法,这年代没有什么专利保护之说,一旦技术公开,孟家还有什么优势可言?为了保证短期内的独一无二,孟韬少不得故弄玄虚,保证自家作坊的利益。 这个秘密不会留存很久,但凡有想法的人会自己去尝试,次数多了,总会有结果的。 孟韬更需要的是时间,抢在仿制品出现前,打开销路,树立起孟家的品牌优势。眼下恐怕没有人在意,制茶砖的模具上,阳刻的“孟记”二字,以及那粗糙的山形图案意义何其重要。 …… 自打清明开始,定军山新采的茶叶就送来孟家作坊。陈茂清的行动也很迅速,从洋州和西(乡)县收购了许多茶叶,装上船后直接溯江而上,运到定军山下。 孟家作坊立即开工,将一包包茶叶制作成茶砖。看着晾房的木架上,排列整齐的砖茶块长出灿烂的金花时,孟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自打开始建作坊,制砖茶开始,质疑和嘲笑声就没断过。茶农们感激自己救命的同时,心里大抵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茶商同行以及孟讯之流,则是冷嘲热讽。茶价如此低时大规模收茶,囤积居奇?满山无人问津的茶叶奇在何处?哼哼,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至于砖茶,有明眼人或许看出了其优势所在,可眼下没有销路啊,一切都是白搭。 对此,孟韬都恍若未闻,毫不在意。只要契机出现,一切都会改变,可是契机何时会来呢? 按时间也该差不错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呢?当素来镇定的老祖母也开始有些不安时,孟韬也不免有些着急了。 不会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历史记载有误吧?孟韬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考虑自己是不是太过轻率,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时,流言蜚语再一次不胫而走。说什么孟家小郎君是个败家子,胡乱作为赔光了家业,又要寻死云云。 也就在此时,那位曾在定军山茶园讨水喝的老先生又来了,这次他不是凭吊武侯墓,而且是直奔孟家砖茶作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一章 兴师问罪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不只是老年文士来了,当陈茂清与田子和陪着一个中年人登上江岸时,孟韬便发觉事情有些复杂了。 能让陈茂清带路,府尹幕僚田子和恭敬陪同,且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能是谁呢?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除了兴元尹李喆还有第二个吗? 更神奇的是,李喆见到那位老年文士时,礼敬有加,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看来当真是遇到贵人了,可惜当日在定军山有眼不识泰山,孟韬不由略感遗憾。 不过这位贵人今日再次登门,且让兴元尹陪同,又是何故呢?自诩见惯大场面的孟韬也有些不淡定了,更有几分莫名。 “小子见过两位贵人!”孟韬硬着头皮上前迎接。 陈茂清赶忙道:“韬哥儿,这是府尹李大人!” 果然如此,孟韬赶忙再次见礼:“小子见过李府尹,不知这位是……” “嗯,不必多礼,这是利州路转运使陈公。”李喆不敢托大,瞬间的诧异之后,立即介绍陈贯的身份。今日这场合,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小子当日有眼不识泰山,陈公恕罪。”孟韬躬身致歉,随即嘻笑道:“陈公可是要再尝尝小子泡的清茶?” 骤然面对两位地方大员,压力着实不小,孟韬决定仗着年龄优势,适当走卖萌撒娇路线来应对。 “茶自然要饮,不过老夫更感兴趣的是,三万斤茶叶你准备如何处置?”陈贯没了往日的和蔼可亲,隐约间还有种兴师问罪般的严厉。 孟韬不由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兴元尹李喆也是相同的反应,陈贯匆匆由利州赶来定军山,还送信让自己也尽快前来,就是为一个不痛不痒的疑问? 目前能够揣度的是,当日陈贯维护孟韬并非无缘无故,看起来他们似乎有过一面之缘,陈贯大概很欣赏这个少年吧!只是今日这般态度,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与那三万斤茶叶有关吗? 孟韬心念电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苦候多时的契机来了?只是转运使大人似乎很不淡定,这不免让人有些心虚…… “既然陈公垂询,小子自当如实禀告,实不相瞒,小子准备将茶叶销往西北。” 孟韬的回答让很多人一头黑线,田子和几乎嗤之以鼻,陈茂清则叫苦不迭。李喆本来亦感惊讶,但看到陈贯镇定自若的表情,便猜想这恐怕不是戏言。 陈贯皱眉追问道:“西北战事未休,互市榷场关闭,你能卖到哪里去?如何卖?” 孟韬续道:“陈公明鉴,小子窃以为西北战事不会持续很久,总归是要停歇的。只要停战,边市贸易便会重开,这茶叶自然也就有销路了。” “那你以为战事何时方休?” “这个……确实有些为难小子了。”孟韬看着陈贯那凝重迫人的眼神,情知躲不过去,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子窃以为是今年,最迟明年。” “为何?”陈贯目光灼灼,沉声追问。 “小郎君如此断言,可有什么依据?”作为朝廷命官,李喆对西北战局有类似看法,可要说具体何时休战,却难有把握。如今一个少年郎竟言之凿凿,不禁让他有些惊讶。 “这个……”孟韬笑道:“直觉加上些许揣测吧!” “单靠直觉和揣测,能投入上千贯贸然收茶?”陈贯眉头一皱,言辞中满是质疑和不满。 孟韬自己心里清楚,有些话不能为外人道,不过面对转运使大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若没个糊弄的说辞,怕是过不了关。 孟韬略微沉吟,说道:“两位贵人,因家父阵亡于好水川,小子常有愤恨复仇之心,故而对西北局势多有关注,有些揣测和见解,今日就班门弄斧,还望二位大人指正。” 这还差不多,陈贯眉头微动,沉声道:“说来听听!” 孟韬暗自松了口气,说道:“其实自庆历元年起,元昊就曾多次上表请和,不过时而反复,或者朝廷思虑对策,未及时答复…… 结果元昊变本加厉,先后有了好水川,定川寨之战,甚至还曾袭掠渭州。我大宋将士虽然激励抵抗,可惜功败垂成,家父便是在好水川一役……” 提及亡故的父亲,孟韬少不得做痛心疾首状,表现出自家父亲为国战死沙场,孟氏乃忠烈之后的形象。当然了,少不得违心为大宋的战败粉饰几句。 “几番激战,我大宋边军损失严重,且缺少战马,难以反击党项骑兵,听闻陕西四路如今都由攻转守。党项人虽然战事获胜,但我大宋防御严密,想要再有突破肯定是不能。且战事耗费钱粮无数,以西夏的国力难以支撑。 党项人除了会放牧牛羊,贩卖池盐,还会什么?恐怕如今粮茶丝绢,日常用品,药材等都极度匮乏。他李元昊也少不得要考虑百姓,尤其是各部贵族的生活与利益,未必敢继续打下去。 去岁彦国(富弼)先生出使契丹,今年宋辽两国边疆暂时安宁,倒是党项和契丹之间多有摩擦。李元昊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与宋辽两国同时开战吧?” 暗中观察两位官员神色如常后,孟韬才大胆续道:“故小自以为,李元昊大概有休战之意。后面的几次进犯,大抵是为了逼迫大宋尽快议和,并且为谈判争取更多主动权,算是以进为进的手段! 休战之事兴许与我大宋朝廷不谋而合,如此情况下,达成协议,罢兵言和不难吧?故而小子斗胆有此揣测。” 陈贯和李喆心中很是惊讶,这番见地若是出自某位名士,或者知悉内情的朝廷官员之口,丝毫都不足为奇。 可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山野少年口中说出来,委实出人意料,若非亲耳所闻,他们可能不会相信。 这小子对西北战事当真颇为了解,他这是想要替父报仇?还是在打西夏人钱袋的主意? 不管怎么说,见识广博,鞭辟入里几个字是当得起的。凭着一番分析和揣测,就敢大手笔收茶,当真是后生可畏。 当然了,这小子可能没说实话,兴许他还有另外的凭恃也未可知。 熟悉孟韬的陈茂清最为诧异,韬哥儿几时变得这么厉害? 难道他爹生前的教导,以及这几年苦读书,厚积薄发有了成效?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事,表兄有子不凡,重振孟家指日可待,姑母晚年也能有所依靠。 只是转运使和府尹大人上门,就是为问这几句话吗? 陈茂清正在诧异之时,沉默半晌的陈贯轻轻一叹,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孟韬,低声道:“你看看这个!”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二章 强势的一口价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接过一份质地精美的文书,一眼看过去尽是繁体字,还是时下流行的飞白体。好在以前的书呆子孟韬勤学苦读,不至于有阅读障碍。 公文惯用的套路官话无关紧要,孟韬没有兴趣。一眼扫过,便看到两行关键语句:册李元昊为夏国主……利州路征茶三万斤运抵庆州…… 至于下面两方不认识的篆字红印,大概是三司使和政事堂平章事的钤印吧! “陈公,这……” 孟韬心中狂喜,这正是他等待的契机。记忆里,庆历三年春末夏初,宋夏暂时罢兵言和,宋朝用茶绢银钱等大量岁赐换取西夏称臣,李元昊得了实惠,在名义上向宋朝低头。 宋庭要向西夏赐茶,必然需要收购大量茶叶,而兴元府是距离西夏最近的产茶地,有得天独厚的距离优势;一旦停战,榷场重开,商路自然也恢复如旧,茶叶的价格必然回升。 正是冲着这两点,孟韬才敢大肆收购茶叶。 孟韬依稀记得赐茶的数量是三万斤,所以照着这个数目收购。但而今情形,孟韬不由自嘲,好像摆了个大乌龙。 转运使和府尹之所以联袂登门,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大概就是因为神奇吻合的数量吧! 不明就里的李喆瞟了一眼文书内容后,也狐疑地看着孟韬。这也太巧合了,他有种和陈贯一样的感觉,难不成这小子未卜先知? 一瞬间,李喆也反应过来,陈贯让自己前来,为的就是让自己给他做见证! 朝廷赐茶事出突然,谁也不知,却被一个山野少年准确预知。偏生孟韬申请收茶之时,他陈贯还多有襄助。 这要是传出去,少不得流言蜚语,还不知道会被揣度出怎样的隐情。 东京汴梁城里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可能会很感兴趣,恐怕不止一份揣测意味浓厚的弹劾奏疏出现,送到皇宫垂拱殿的御案上…… 难怪转运使如此不淡定,眼下确实需要孟韬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的说辞只能解释他为何敢于收茶。现在他们更想知道,数量为何如此吻合?单以巧合二字解释,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自摆乌龙的孟韬心里清楚,此事必须是巧合,否则很难交代。要不然是追究自己窥探朝廷机密?还是私下交通(勾结)党项人? 陈贯和李喆都不说话,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孟韬,意思十分明确,给个说法吧! “做贼心虚”的孟韬强自镇定,佯作惊讶道:“三万斤?这……啊,陈公可是惊讶朝廷赐茶数量与小子收购的一致?不要说您了,就连小子自己都深感惊讶……此乃巧合,纯属巧合。” 陈贯轻轻一笑,完全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依旧不言不语,仿佛在等着孟韬继续编故事。 “呃……”孟韬满头黑线,心念电转,说道:“陈公、李府尹明鉴,家父生前曾给小子说过一个道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哦?是何道理?愿闻其详!”李喆饶有兴趣的询问稍微缓和了凝重的气氛。 孟韬续道:“家父说了,倘若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不小心摔倒,鸡蛋全都会摔碎。经商尤其如此,不能将全部的本钱投入到一项生意中。 家父告诫小子,经商切勿心生贪念,哪怕觉得稳赚不赔的生意,最多只能投入一半的本钱进入。如此即便是赔钱,也不至于倾家荡产,手中的余钱亦可作为东山再起的资本。” 陈贯和李喆都轻抚胡须,连田子和和陈茂清都轻轻点头,这话确实有道理。 孟韬见状,趁热打铁道:“不瞒二位,此番收这三万斤茶的花费,差不多正是我孟家一半的家产,此事表叔最清楚不过。 商铺所有的现钱一文不剩,祖母还拿出了体己银子,倘若失败,孟家的商铺就得关门大吉,只剩下家宅和江边的一片田产过日子。” 陈贯和李喆脸上皆有恍然之色,这个解释……好像说得过去。 孟诚昔年是兴元府茶商中的翘楚,经商有道众所周知,孟韬秉承父亲言传身教,似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是纯属巧合?” 孟韬笑道:“确实纯属巧合,不过…既然朝廷有岁赐之举,小子作为利州路治下一介茶商,愿意为两位大人分忧。” 三万斤茶叶,买主还是朝廷,用户是党项人,可能还是贵族,多好的推广机会啊,孟韬自然要努力争取。 “哼,见到杆子你就往上爬?”陈贯沉脸道:“如果朝廷不要你的茶叶,或者压根没有这回事,你怎么办?” “陈公,生活没有假设,这不有这回事嘛!” 孟韬立即转移话题道:“您现在肯定忧虑两件事,一是收茶,二是运输,这两件事小子都能帮上忙。” “是吗?”这话一点不假,陈贯也不否认,顿时饶有兴趣。 孟韬笑道:“说了半天,两位大人可能也口渴了,今天小子别出心裁,煮点口味特别的茶请二位品尝。” 陈贯和李喆在堂中坐定,孟韬吩咐一声,红泥火炉,茶具器皿都搬了上来,还有一块品质优良的砖茶,以及一钵牛奶。 自打发现妹妹灵儿有换牙的迹象后,孟韬便买回来一头产仔不久的母牛,每日挤牛奶让灵儿喝。换牙必须补钙,女儿家长一口乱七八糟的牙可就糟了,这年头可没有矫正牙齿一说。 没有钙片的年代,牛奶无疑是补钙佳品,至于小时候备受推崇的骨头汤,除了补脂肪之外毫无用处。今日挤出的牛奶不少,除了给妹妹补钙,正好用来待客。 陈贯和李喆看着孟韬在炉子上捣鼓,从那“砖头”上掰下一块扔进水中煮沸,加入牛乳,好像还加了油脂和盐。 “这是草原牧人的饮茶之法,只是少了一味酥油,小子加了些许羊油,味道可能不够醇正,您二位尝尝。” 两位大员接过孟韬递上来的茶碗,腥膻的气味让人眉头皱起,呷了一口便纷纷放下茶碗。 “孟韬,你这是何意?”陈贯饮过孟韬泡的清茶,醇香清恬的滋味比这好多了,今日弄这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不是戏弄人。 “二位大人见谅,此为奶茶,或称之为酥油茶,可能不大适合中原人的口味,不过草原上的牧人却甘之如饴……” 孟韬解释道:“因为牧人多食肉,茶可解腻,茶叶本为绿植,可补充草原上缺少的菜蔬;草原寒冷,牛羊乳和酥油饮用可以保暖,可谓一举数得。” “嗯,你弄出一钵奶茶来,拐弯抹角究竟想要说什么?还有你这块砖头可是茶叶制成的?”陈贯和李喆同时生出疑问。 “没错,此物名为砖茶,乃是用家父留下的秘法制作而成。”孟韬解释道:“这一块便有五斤重,您二位可以与五斤茶叶比较一下,体型是不是小了一些?” “好像是……此物有何妙处?”李喆现在已经肯定,这个山村少年郎身上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孟韬道:“此物乃茶叶制作而成,加了些许秘制汤汁与制作之法,口味与茶区别不大。但与牛羊乳,酥油等物同煮,口味更胜一筹,家父当年试验过,深得党项羌人喜欢。 而且此处做成方块状,用油纸一包码在一起,一车该比松散的茶叶运送的更多吧?而且还不用担心雨水和受潮……” “确实如此!”陈贯和李喆纷纷点头,兴元府距离关中虽只有一山之隔,但金牛古道走起来极为费力。若是一车能多运一些,茶叶的运输成本能降低很多,相应的利润自然会增加。 “万一党项人不喜欢此种茶砖如何是好?”李喆算是明白了,这才是孟韬真正的凭恃。作为兴元尹,他很清楚此法的益处,只是略微有些顾虑。 “家父虽有试验,但稳妥起见,可以同时送些许茶砖和茶叶过去,让党项人自己对比选择。”孟韬对此很有信心,草原就该是砖茶的天下,后世如此,现在亦会如此。 “那好,说说价钱吧!” 陈贯显然被打动了,沉声道:“早知有今日,老夫当日就不该劝李府尹,同意你低价收茶……” “原来当日是陈公恩典,小子谢过。”孟韬恍然大悟,难怪当日能占大便宜。随即又笑道:“若非您当日之举,今日哪能买到这品质上佳,数量充足的砖茶?” 陈贯和李喆不由相视苦笑,这话倒也不假。若是没这小子,想要凑够三万斤当年上品茶叶,还真有些麻烦。孟韬的出乎意料之举,无疑是帮了他们大忙。 “这块五斤重的砖茶,小子本来打算一贯钱卖去西北的,一斤合两百文……不过既然是朝廷收岁赐茶,自然另当别论,小子亦该做些贡献。”孟韬笑了笑,说道:“一斤七十文如何?” “二十五文的本钱,如今七十文倒手,轻松赚大一笔啊!”陈贯呵呵一笑,也不明确表态。 孟韬沉吟片刻,咬牙道:“收茶到制砖茶还有很大人力成本,两位总不能让小子亏本吧?当然了,如果两位能答应小子两个小小的请求,六十文倒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请求?说说看!” 李喆饶有兴趣地看着孟韬,敢在转运使面前讨价还价,从官府手中赚钱的商家真的不多。孟韬却不以为然,在商言商嘛,何况而今自己是掌握着主动权。 “一是希望兴元府官茶商卖时,孟家有优先优惠权;再者,就是这个专利保护……啊,就是最近几年,倘若有仿造的劣质砖茶,以次充好者,还望官府能够严惩。” 没有专利保护的年代,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保证自家利益了。纵然如此,山寨货很快也会出现,只是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陈贯立即质问道:“你是想要一人垄断砖茶商道?” “这叫独家经营,不过小子主要是为了开拓砖茶市场,怕有人以次充好坏了砖茶的名声。”孟韬嬉笑道:“待将来商路稳定后,小子自然不敢吃独食。” “算你聪明,可以答应你,不过……”陈贯话锋一转,脸色凝重道:“一口价,一斤五十文,你负责运去阳平关,老夫派人接手转运去庆州,没得商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三章 江水不盈尺 - 宋威 - 南辕北折 民不与官斗,老话说的一点不错,孟韬现在深有体会。 和蔼可亲的转运使一黑脸,一斤茶就少了十文钱,三百贯利润就这么没了。而且还要把茶叶运送去阳平关,如此相当于又被打劫了一次。 孟韬想要哭顿鼻子让陈贯心软,或者死皮赖脸地请求转运使大人高抬贵手,结果被陈茂清拦了下来。 “韬哥儿,往年官府收茶时都不付给茶农现钱,还要平白减去两成半的‘茶耗’,更是把运输的成本全都转嫁给商人,历来如此。” 陈茂清道:“而今转运使大人只让运到阳平关,没让我们直接翻越金牛古道运去庆州,这已经算是开恩了,捡了便宜要知足。何况已经赚几百贯了,而且将来兴元府砖茶由孟氏专营,其中利润大的惊人,何须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呢?” 原本那个满心忧虑的陈掌柜不见了,这会满脸笑容看着表侄,心里美滋滋的。转运使和府尹大人上门乃是荣耀,还许给孟家足够的便利和优惠,砖茶更是一家独有,这以后…… 陈茂清已经清晰地预见到,孟家富甲一方指日可待。 “表叔说的是,罢了,就五十文吧!”孟韬摆手道:“只要这次朝廷帮忙打开市场,成功把砖茶推销出去,少赚点也不打紧,来日方长嘛!” 仔细想想,当初若非陈贯相助,能以二十五文的价格收茶吗?如今小赚一笔也该知足。毕竟那十文钱不是白抹掉的,孟家从官府得了巨大的实惠,同时也算是支付广告费,朝廷岁赐的官方行为更容易让羌人接受。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私下里嘴上说说而已,谁要是付诸实践就太不懂事了。唯独遗憾的是陇南商路,要是就这么白白浪费着实可惜,那可是大把的银钱啊! 也不知陈贯或李喆会不会上奏?纵然上疏,也得看皇帝和宰相们批不批,眼下只能满心遗憾,暗中嚣张地骂几句朝廷鼠目寸光…… “是这个道理。”陈茂清对孟韬的表面很满意,却不知年轻的表侄心中还有太多花花肠子。 孟韬道:“除了运茶来定军山,还得麻烦表叔找些车马,把砖茶转运去阳平关,青羊驿之上江面狭窄湍急,无法行舟,只能走旱路。” “好,这事我会办妥的,你放心就好。” “嗯,此番我们和朝廷做生意,其他的茶商必然会眼红,树大招风,表叔在兴元府还需小心。” 陈茂清道:“这个自然,不过有转运使和府尹大人照应,应该没人敢怎么样。” “非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指不定那日兴元府的官吏就换人了,我们未必一直能有倚仗。”孟韬道:“所以啊,我打算合适的时候找兴元府的茶商们谈谈,有钱大家赚,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做我孟家砖茶的代理和分销商……” “韬哥儿,这……”陈茂清有些惊讶,这等于是放弃了偌大的利润,平白便宜了别人。 “表叔仔细想想,他们的货源只我们一家,我们在收茶方面有优惠,还省去了运输的麻烦,让利给他们一点,但稳定持续,长远来看赚得更多。”孟韬道:“如此也能避免树大招风,防着别人给我们使绊子。” “韬哥儿思虑周全,对着呢,我会操办的。”陈茂清点头道:“昨日探望姑母,已经耽搁一天,我这就回兴元府去,转运使大人与李府尹一道去了府城,我去把相关的文书银钱交割清楚。再者,汉江的水位似乎下降了不少,若再不下雨,只怕水运要暂时中断,我得尽快多运几船茶叶上来。” “如此有劳表叔了,辛苦了!” …… 送走了陈茂清,等孟韬再回到定军寨,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没有人敢再亲切地称他“韬哥儿”,这样显得不够尊敬。孟韬已经不再是孩子,转运使和府尹大人都客气地称呼为“小郎君”,他们怎么也该称呼“孟公子”才对。 转运使和府尹大人联袂上门,自打诸葛武侯归葬后,定军寨几时来过这样的大人物?孟公子的面子当真好大。 更有传言说孟公子与转运使和府尹大人相谈甚欢,深得两位地方大员器重,还要和孟家做大生意。 最近一段时间,孟韬给定军山的百姓带来的震惊着实太多,带来的实惠同样很多。收茶直接过秤,绝不“短斤少两”,没了以前扣“茶耗”一说,一下子就多了两三成的利润,而且还是付现钱,让他们成功度过难关,吃上饱饭。 如今大官上门,孟家的生意必定长久红火,那么以后每年能多赚好大一笔钱。给孩子扯上几尺布做新衣;盖上两间房子;娶个婆娘什么的,似乎都不再是梦。 这一切都是孟韬带给他们的,淳朴的茶农们心中满是感激。孟家的声望再次爆棚,不过其中的受益者不包括孟讯夫妇。他们对当前的变化无比惊讶,原来认定孟韬是糟蹋钱,而今却大赚一笔,无疑是自己打脸。 而且转运使和府尹大人竟然亲自登门,还对那小子青睐有佳,真是……高氏原本仗着有个在大安军做副指挥使的表哥,颇有几分官员亲眷的“高贵和自豪”。如今和孟韬一比,那点子可怜的自豪感荡然无存。 照这样下去,二房将会全面盖过二房,这怎么能行呢?孟讯和高氏夫妇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发出了尖厉的嚎叫,险些声闻四野…… …… 相比之下,最高兴的要属祖母孟陈氏。利州路和兴元府的官员们上门见孙子,是可以写入族谱的光宗耀祖之事,当年儿子孟诚也是茶商翘楚,却不曾有过这样的荣耀。孟家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孙子重振家业,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高兴之余,孟陈氏回过神来,这会最紧要的便是赶紧给孙子说门亲事,续上孟家的香火。两位大官登门,还与孟家做成了三万斤茶叶的大生意,消息传出去,只怕兴元府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会上赶着嫁入孟家。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能挑个好的,双喜临门才好,气死何家人,让他们有眼无珠! 孟韬万万没想到,情节变化如此之快。听到祖母语重心长的叮嘱,做成大生意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戛然暂停。 “祖母,这事不着急吧?如今只是和官府谈妥了,后续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孙儿最近会很忙,恐怕顾不上!”满头黑线和无奈的孟韬小声婉拒,虽说心理年龄比较成熟,可毕竟才十五岁,娶亲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况且这年头还是三媒六聘的老套路,前世的相亲虽说让人反感,但至少能先见见面说说话,若有好感,则相处恋爱,彼此了解一段时间才谈婚论嫁。 可眼下,搞不好连面都见不上就定亲了,想要私下见见面拉拉话,估计会被说成是失礼,甚至是耍流/氓。可不见面,万一娶回来的是个河东狮,或者大恐龙怎么办?孟韬可不愿意新婚之夜玩什么(揭)开盖(头)有喜。 不行不行,想到这里,孟韬坚决摇头。哪怕背上“忤逆”祖母的罪名,也绝不轻易妥协。 “让你表叔去做,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祖母托人给你说媒提亲,保管给你娶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回来。”旁的事情老祖母往往没什么兴趣,唯独娶孙媳妇,绝对是热情暴涨。 “祖母,我爹的三周年忌辰还没过呢,您总不能让孙儿背上不孝的罪名吧?”孟韬诚恳道:“也就几个月了,待孙儿守孝期满之后再说好吗?” “这……”孟陈氏略微沉吟,话是这么说,不过先定了亲事,儿子孟诚忌辰过了再成婚似乎也可以。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来儿子在天之灵不会介意。 “韬儿啊!”孟陈氏刚想说话,却被孟韬抢先道:“祖母,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去江边走走,看张老五有没有打到鲫鱼,弄两条回来给您和灵儿炖汤喝……”说罢转身便走,在祖母碎碎念的埋怨中遁走。 踏着夕阳余晖,吹着凉爽的晚风,孟韬走在江堤之上。躲闪祖母的逼婚是一方面,弄几尾鱼也并非信口雌黄,妹妹灵儿虽然在喝牛奶,但不确定吸收效果如何。鱼类的钙含量似乎也挺高的,营养丰富,很适合正在换牙和长个的小丫头。 走到江边的码头上,张老五正好划着小船回来,孟韬笑着喊道:“张五叔,今日收获如何?可有鲫鱼?” “有几条,孟公子稍等!” 听到张老五的回答,孟韬心情愉悦地下到河边上挑鱼,却发现船舱里的鱼篓空荡荡,只有不多几条鱼,个头都不大。 “张五叔,这几日鱼不好打?”孟韬关切地询问。 愁眉苦脸的张老五叹道:“好久没下雨了,汉江水浅了不少,鱼都钻到深潭里去了,周围有暗礁,船划不过去,浅水处一网打不上几条鱼……要是再不下雨,江中便无法行船了,哪怕就是这几尾小鱼也打不到了……唉!” 夕阳下,看着江中已经开始裸露在外的礁石,以及大片干涸的江滩。孟韬猛然意识到,似乎自打清明开始,天就没下过雨,江水几乎不盈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四章 水往高处流 - 宋威 - 南辕北折 旱灾就这样不期而至,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兴许是副热带高压东移的太厉害,印度洋的水汽迟迟不能到达秦岭南坡,自打清明开始,兴元府已经几个月不曾到雨水。 很反常的情况,孟韬记得秦岭巴山之间的汉水谷地,在西北有小江南的称号,以温暖湿润著称。结果如今只剩下温暖,而且温暖的太过分。 炎炎烈日炙烤大地时,孟韬意识到自己的运气很差,重生头一年便遇到了极端天气。 其实二三月间旱灾就已经初露端倪,只是那会油菜和麦子都已经快要成熟,需要的水分不多,融雪渗透的土壤墒情不错。等到四月开始夏收,农人们反而期盼大晴天,生怕雨水冲泡了田间地头的粮食。 夏收顺利进行,粮食也都很快晒干入仓。可进入五月,当新栽种的稻谷秧苗开始发黄时,农人们有些着急了。 没有人料到干旱会持续这么久,哪怕在定军寨生活了数十年的祖母孟陈氏,也从未见到过这么久不下雨的先例。 汉江的水位在下降,江水不盈尺可能有些夸张,但已经无法行船是事实。陈茂清紧赶慢赶,也只抢时间运来一船茶叶而已。 张老五站在江堤上,看着江中露出的片片礁石长吁短叹。他是个渔民,不能下河打鱼,生活则无以为继,日子该怎么过呢? 孟韬站在田埂上,看着神情凝重的农人,同样心急如焚。突如其来的旱灾无疑让山上茶园减产的利害,勉强给陈贯凑齐三万斤茶叶已经不错了,几乎没有多余的茶叶可以贩卖他处。 孟家下半年的收成便主要指望江畔那百多亩良田了,可眼下却面临减产,甚至绝收的可能。 孟家家财丰厚,纵然一两年颗粒无收也能支撑,但佃户们不行,一旦绝收,他们便要全家饿肚子,甚至饿死人。寻常农户同样如此,田里的稻谷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可惜老天爷滴雨不下,几条小溪只剩下涓涓细流,只能供应洗衣做饭,根本无法灌溉,缓解灾情。 定军寨的百姓们在田埂上来来回回,有上年纪的农人老泪纵横,有人则放声大哭,还有人跪在田埂上求老天爷。 更多人组织起来,在江堤上摆香案祭龙王求雨,孟家长房的孟讯便是领头人,他家在江畔也有上百亩农田。 在旱灾面前,老祖母放弃了两房之间的宿怨,让孟韬前去跟着一起拜龙王求雨。虽说孟家的抗灾能力很强,但作为东家,为佃户们谋生路也是应该的。 “祖母,求龙王就算了,龙王爷要真是有心,不用我们求就下雨了。”孟韬很是无奈,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蒙昧”的人们总是把希望寄托在神灵之上。 孟韬无意嘲讽定军寨乡邻的愚昧,在这个年代,皇帝都经常隆重祭天祈雨,老百姓拜龙王求雨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拜龙王有用吗?也许很巧合,今天拜了明天恰好下雨,人们会说是龙王爷显灵,然后一个个虔诚地感激龙王爷慈悲。哼哼,如果真是龙王显灵,是不是该先声讨他之前故意不降雨的恶行呢? 孟韬不愿意去,敬畏神灵的老祖母头一回有些生气,责备道:“天旱不雨,怎可对龙王不敬?莫要闹脾气,祖母知晓外面炎热,可你也的忍着,好歹去跪一会。” “祖母,没用的,天下不下雨和人跪不跪没关系的。”孟韬道:“您莫要着急,孙儿出去去四处转转,看有没有抗旱的法子。” “韬儿……” 孟韬无奈恳求道:“祖母,您就再相信我一会吧,就像收茶叶那样!” 兴许是有这个成功的先例在,兴许是孟陈氏溺爱孙子,便没有在为难孟韬,无奈地摇着头目送他出门…… 好不容易从家里脱身,孟韬立即让阿旺找了几个熟悉四周环境的家丁出门去。结果刚走到村口,便瞧见孟讯领着一个道士大摇大摆而来,远远便喊道:“韬哥儿,这是我从天台山请来的通玄道长,前来为我们祈雨,各家各户都交了供奉和香油钱。你家的田不少,又刚赚了大钱,就多出些吧!” 孟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积极抗旱也就罢了,天灾面前,庄户人家生计本就艰难,如今还要装神棍来骗钱,良心都让狗吃了? “道长,佛道虽有不同,但都有慈悲为怀之心,可是如此?”孟韬佯作客气,轻声询问。 “当然,贫道乃方外之人,若非体恤百姓疾苦,岂肯轻易踏足红尘,做法祈雨?”那通玄道长捋了一把胡须,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孟韬哈哈一笑:“既如此,道长何故要收钱呢?免费才是真正体恤百姓,慈悲为怀嘛!” 孟讯见状,立即喝道:“韬哥儿休得无礼,道长不惜车马劳顿来此,耗损功力修为做法,供奉孝敬理所应当。” 通玄道长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态,摆手道:“贫道耗损些许不打紧,钱财乃是为准备供奉神灵的香油和祭品。” “是吗?”孟韬道:“不若这样,把收上来的钱财还给各庄户,他们生活不易,想来神灵也会体恤。至于香油钱和祭品,我来准备。当然了,不能让道长凭白辛苦,道长这就做法吧,只要天降甘霖,孟韬必定赠厚礼报答。不过……” “不过什么?” 孟韬冷笑道:“不过要是做完法事,天还是没下雨,道长恐有坑蒙拐骗之嫌,还请官府走一遭,如何?” “这……”通玄道长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小郎君…此言差矣,做法乃是为祈求上天降雨,若不能打动上天,也可能不降雨或晚降雨……” “哦?这么说,道长未必能求得雨水?”孟韬恍然道:“既如此,那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道长收钱又怎能这般心安理得?” “韬哥儿,休得无礼!”孟讯大声呵斥,请来“高人”,为的就是施恩乡邻,盖过孟韬重新成为定军寨的第一号人物。长房反败为胜的要紧大事,岂容被孟韬破坏? 那道士脸色一青一白之后,辩解道:“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以虔诚之心祈祷,尽力打动上天,祈求天降甘霖,总好过束手无策,哭天抢地吧!” “当然不能哭天抢地,坐以待毙了,只是将希望托在借神灵虚妄之名,妄图欺诈乡邻的奸邪之辈身上,还不如做点实事!”说罢,孟韬不理会暴跳如雷的孟讯和道士,拂袖而去。 他不忍定军寨的庄户受骗,却无力阻止,毕竟他只是一介平民。再者,敬畏神灵,祈求上天,在这个年代有相当大的市场,也许拜神祈雨是庄户们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否认他们也不会愿意交出自己的血汗钱。 不能说庄户们愚昧无知,真正可恶的是那个骗人的道士,以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帮凶孟讯。 与他们辩解毫无用处,眼下虽和兴元尹关系良好,但远水难解近渴。再说了,整个兴元府都遭了旱灾,府尹李喆眼下肯定忧心救灾,哪顾得上这些许小事?要想真正自救,并帮助定军寨的庄户,找寻抗旱之法才是关键。 抗旱无非是水源,老天爷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唯有引水灌溉一途。这个年代,大多数地方都是靠天吃饭,兴元府原本气候湿润,降雨充沛,所以对引水修渠这种事也不大上心。是以当旱灾突如其来之时,灾情就分外严重。 本着水往低处流的原则,孟韬首先将目光对准了身后的定军山。山上本来有几条溪流,但眼下都成了童子尿般的涓涓细流,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阿旺告诉孟韬,定军山侧面有一条漾水(养家河),自山中流出,在定军寨下游注入汉江。孟韬立即眼前一亮,山中的河流多有落差,是否可以从高处引水下来呢? 带着阿旺与几个家丁跑了大半日,可以确定从漾河引水在理论是可行的,沿着山坡的等高线迂回修渠,可以将水引过来。 但实际上,距离太长了,在完全依靠人力的年代,几十里地的水渠修下得要多长时间?又需要多少劳力?最重要的中间有几处山包石崖拦路,工程难度大,以现有技术很难克服。 引漾水肯定是来不及,该怎么办呢? 站在山坡上,一眼看过去,定军寨之旁除了汉江和漾水之外,再无第三条像样的河流。 引汉江水灌溉——孟韬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个大胆的念头。 大部分的农田就在江畔,坡地的庄稼已经顾不上,只要能保住江边平川的稻谷,定军寨就能顺利度过难关。 只是堤岸和江面的落差一丈有余,如何引水呢?阿旺看一眼便摇头道:“公子,怕是不行,水无法往高处流……” 站在山坡上,这一段汉江尽收眼底,待看清楚河道宽窄高低,以及江心那片沙洲之后,孟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轻声笑道:“水往高处流,一定不可能吗?” ps:汉水谷地较为温暖湿润,农作物一年两熟,夏收油菜、小麦,秋收稻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五章 败家的好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水往高处流,是旱灾面前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 但孟韬很清楚,单从字面意思来讲,自己说了一句戏言。万有引力定律告诉他,不借助外力,水不可能往高处流。 很可惜,这个年代没有抽水机,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抬高汉江水位,让水自流到江畔的农田里。 当孟韬说出这个想法时,阿旺立即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讪笑道:“公子,抬高水位就得要拦河筑坝,汉江这么宽,怕是不行……” 后世汉江上有水坝,但这个年代想要拦江筑坝几乎没有可能。截流是个高难度的工程,而且工程量巨大,以现在的技术和劳动力肯定无法完成。 更重要的是安全性无法保证,或许能够修一座简易堤坝拦了江水,但一下雨就会面临溃坝和洪水的威胁。旱灾顶多是一年颗粒无说,要是洪水漫上了江岸,房屋田产将一无所有。 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嗤之以鼻,甚至说孟韬是个疯子。很多人都说孟公子的一片抗旱救灾之心,大家都心领了,但是拦江筑坝这种事太可笑了…… 闲言碎语,孟韬充耳不闻,当大部分人依旧在拜龙王求雨时,他带着阿旺几个人来来回回奔走在江堤之上。 “公子,回去吧,拦江筑坝是不成的。”阿旺连声劝慰,要是公子继续这般“疯魔”下去,老夫人都该着急了。 “谁说我要拦江筑坝?” 孟韬一声反问,顿时让阿旺有些蒙圈,愕然道:“公子,不是您说的吗?” “我说要引江水上岸,可有说过拦江筑坝吗?”孟韬满头黑线,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武断地先入为主呢? 果然,阿旺悻悻道:“公子,不筑坝,呃……水如何上岸?” 怎么上岸?孟韬也在问自己。 感谢“登高望远”这四个字,那天站在山坡上,整段汉江尽收眼底。江水从上游山中流下来后,定军山脚下刚好是一大块平坦的开阔地。 江面在此处由窄变宽,而且还有个小小的落差,水流自然也变缓。也正是因此,江水中携带的泥沙开始沉积,在江中形成了一块沙洲。时间长了以后,上面堆积的石头和泥沙越来越多,丰水之时便露出江面数尺,而今枯水更有一两米高,直接把江水分割为左右两条水道。 这个格局好熟悉啊! 思索良久,孟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似乎和蜀中的都江堰有几分相似。 岷江也是从山中流出,在成/都平原西北角有落差,泛滥之时有洪灾,枯水之时间有旱灾。可自打秦时李冰修了都江堰之后,饱受水旱灾害困扰的蜀中平原便成了天府之国。 定军山脚下这段汉江似乎有相似之处,那块天然形成的沙洲加以休整,便与都江堰的金刚堤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此,孟韬非常兴奋,这两日一直在江边勘察,论证可行性和实施方案。 对水情最为熟悉的张老五也被找来了,当听到孟公子说要修建江堰,引水灌溉时,惊的嘴巴大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公子,当真可以吗?”因为兄长张瘸子对孟韬推崇备至,所以张老五相对少了一些质疑,多了一份信任。 孟韬点头道:“可以,也唯有如此。筒车也能提水,但效率太低,根本不足以缓解数千亩地的旱情,唯有引水上岸……” “呃,这个要怎么做呢?”张老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下对于整个定军寨而言,平川的稻田意义非常重要。 孟韬问道:“你可知道有擅长水利活计的工匠?” 张老五想了想,兴奋道:“确有这么个人,兴元府有个冯石匠,石活营造是一把好手,府城修江堤,还有东边湑水整修五门堰,他都是大把式!” “那好,劳烦你去一趟,给我将这位冯石匠请来,最好带上一些熟悉河道活计的工匠,我给高价,决不亏待他们!”孟韬心中一喜,有经验丰富的工匠无疑会事半功倍。 但一项赶时间的浩大工程,只几个有经验的工匠肯定不行,还需要众多的帮工和劳动力。当孟韬说出自己的想法,定军寨的百姓们都有几分迟疑。 首先跳出来的是孟讯,他公开指责道:“韬哥儿,汉江有龙王在,你这般大动干戈,是会惊动龙王,更没指望下雨了。” 说实话,孟讯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孟韬可能并非无的放矢,若真这么做了,兴许可以缓解旱情。这对定军寨而言是好事,但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自打砖茶事件后,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个机会,让乡邻庄户都跟着自己祈雨,隐约成为定军寨的领军人物。只要下雨,庄户们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到时候长房就能“重新”盖过二房。 若是被孟韬抢了先机,一旦这江堰修成,孟韬威望高涨,长房将再无出头之日。尽管他家也有上百亩农田,可他宁愿忍痛绝收,也要和孟韬一较高下。“人活一口气”的执着心态,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可惜运气不好,连续两天了还没下雨。不过孟讯坚信,再熬上些天老天爷肯定会下雨,在此之前,绝不能让孟韬抢先。 祈雨不成,已经开始受到质疑的通玄道士很会把握时机,立即跳出来道:“小郎君,祈雨要心诚则灵,贫道怎么说连续两日了还不见天降甘霖,原来是……你不愿意供奉龙王也就罢了,怎敢在江中动土呢?” 还很会找理由啊,装神弄鬼骗人不成,还要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孟韬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反问道:“这么说,我要是不建江堰,就一定会下雨?你能保证吗?” “这个,心诚则灵,还需虔诚祈祷……贫道自当尽力而为。”道士已经知晓孟韬和府尹大人的关系,故而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不能保证是吗?”孟韬冷冷道:“如果下雨还好说,若不下雨,几千亩的庄稼就会绝收,到了秋冬,大家吃什么?到时候找你算账吗?即便是杀了你,能换来粮食吗?” 江边聚集了大量的百姓,初时听到孟讯和通玄的煽动,对孟韬颇为不满。不过此时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啊?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在乎的还是缓解旱情,保证收成。 通玄道士见势不对,强辩道:“你在江中动土,龙王发怒,更加不会下雨……” “不下雨又如何?哪怕天旱,江水却始终不曾断绝,修好了江堰便可引水上岸,灌溉稻田。不仅今年如此,以后年年如是,不必再担心天旱……” “果真吗?”庄户们被今年的旱灾吓怕了,要是以后不必再担心天气,那果然是极好的,一个个都充满了希冀。 “当然!”孟韬信誓旦旦,当众承诺。 兴许是收茶叶,制砖茶一事积累了足够的威望,更容易应得庄户们的信任。江堰比水坝似乎也更靠谱,孟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不会有错,庄户和佃户都很激动。这是长久之计啊,不只是今年,以后可以年年岁岁旱涝保丰收,这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只是敬畏神灵的他们还是有些许担心,忧心忡忡问道:“孟公子,这么做会不会触怒龙王啊?” “怎么会?”孟韬道:“蜀中有条岷江,那里修了一座都江堰,数千里的平原年年旱涝无忧,岁岁丰收,何曾见过龙王发怒?神灵只会愤恨那些用他们名号骗人的狡诈之徒,会保佑抗旱自救的诚实百姓……” “你修个江堰,兴许灌溉是好了,万一秋日涨水,淹了田地房屋如何是好?”孟讯无话可说,只能提及洪水这头猛兽,让庄户们害怕。兴元府秋季多雨,江水暴涨的情况也是有的。 “只要修建得当,断不会出现此类情况,我孟家的田产房屋都在这里,难道我会拿自家人性命和家业开玩笑?”孟韬实在无奈,为什么自己一片好心,实施起来如此费神呢?想要做个关心他人,造福乡邻的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孟公子,说是如此,可万一花钱修完了用不了,该怎么办?”有庄户很担心,付出免费的劳动他们或许没意见。但是……道士祈雨都要收钱,修江堰怎么可能不花钱呢?若真能引水灌溉,保住稻谷还好,若是修好了用不了,那可就…… 孟韬心中不由好笑,原来大家是担心花钱,这就好,这就好…… “我已经勘察过,江堰的效用基本没有问题……至于花费,此番修江堰的花费,但凡材料工具都由我家承担,诸位只需要出把子力气,前来帮忙干活即可,行吗?”孟韬的心在滴血,材料工具和付给冯石匠的工钱肯定不少,还没捂热的几百贯砖茶利润未必挡得住…… 做点好事费心费力,还要付出这般沉痛的金钱代价,而且随时都有出力不讨好的风险…… 唉!想要做好人,难啊!尤其是在大宋做个好人,得从败家开始! ps:从昨晚开始,作者后台一直进不去,更新一章不容易啊。以后南辕尽量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上午九点和下午五点左右吧,上架前每天两章,不定时加更。求收藏,求推荐票!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六章 有故事的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对于自己的败家行为,祖母孟陈氏没有任何埋怨,还一个劲的夸奖孙子仁善。 “修江堰造福乡邻,是积德的好事,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们孟家后嗣昌隆的。”不过三两句,话题又回到孟家香火延续的大事上来。 孟韬不由满头黑线,为什么画风转变的如此之快呢? 老祖母心里只惦记着重孙,压根就没在意别的,接下来会不会又……唉,十五岁就被逼婚,压力太大了! 好在老祖母没有深入,话锋一转,忧心忡忡道:“只是你不该得罪通玄道长,天台山的师父还是有几分道行的,万一他用魇镇之术害你,可如何是好?” “呃……”孟韬摇头道:“祖母不必担忧,没事的,孙儿在做善事,老天爷自会庇佑,奸邪鬼祟之举伤害不到。” 不能说祖母迷信,她只是太关心自己。至于魇镇之术,自汉武帝巫蛊之祸以后,被传的神乎其神,可真的有用吗? 哼哼,要是真有效果,只要坐在家里扎几下木偶人,世界岂非就乱套了?只有陈阿娇那种蠢女人才会病急乱投医,犯下愚不可及的错误,给了刘彻绝好的废后借口。 “也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会保佑善人的,不过你自己也小心些。”孟陈氏不忘叮嘱几句,眼中满是关切。 唉!孟韬不由感慨,祖母当真是善良之人。好人当真有好报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种话又是怎么出来的?而今自己筑江堰和修桥补路似乎差别不大…… 看来做好人不仅要败家,还得冒着尸骨无存的风险,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孟韬突然有种走上“不归路”的感觉…… …… 冯石匠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魁梧。尤其是两只粗壮的臂膀,看起来相当的有力量。 听张老五说,最近虽也有引水修渠的活计找他,但孟家给出的工钱显然更高,让他无法拒绝。同来的还有七八个工匠,个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显然都是干活的老手。唯独最后有个小个子,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体单薄…… 不过孟韬也没有太在意,兴许是哪个工匠的子侄或徒弟,带着来学手艺。穷人孩子早当家,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看过地形和孟韬画的图纸,冯石匠惊喜道:“孟公子去过蜀中?这可不就是蜀中都江堰的法子吗?” 孟韬笑道:“蜀中没去过,是在书上看过到一些,也曾听行商说起过。” “果然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孟公子没亲眼见过,却知晓的如此详细……”冯石匠仿佛有些不相信,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么说,冯师傅去过?”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孟韬突然有些好奇。 冯石匠略微迟疑,兴奋的情绪稍微平静后,才说道:“早年曾在蜀中生活,永康军每岁整修都江堰都会招募帮工,我去做过两年。” “原来如此!”孟韬心情激动,没想到还真找到个行家里手。在都江堰干过活,自然对修建之法更为熟悉,得心应手。 冯石匠道:“按孟公子的想法,中间的沙洲可用,只需加高一些即可。上边再修个分水鱼嘴,把更多的江水引入南岸的内/江来……不过此处江堤略高,恐怕得在内/江适当筑坝,抬高水位……” 果然有经验啊,孟韬道:“山上有的是竹子,砍了让妇人们编竹筐,然后装上鹅卵石沉入江中筑坝如何?” “孟公子果然见识广博,早年修都江堰用的便是此法。”一提到都江堰,冯石匠就像找到知己一般,兴奋道:“江中沙洲加高修堤也是如此,引水抗旱之事刻不容缓,先用竹筐和石头垒起来蓄水。 待灌溉之后,或今冬枯水之时,老冯我再带人来箍石修堤,保证坚固,十年以内断无差错。” “好,冯师傅果然经验丰富。”孟韬道:“既然内/江要适当筑坝,那在沙洲上挖几条内高外低的水渠,灌溉之时堵上蓄水。待下雨涨水之时间打开,便于内/江排水,免得洪水漫上江堤,危害农田和村落,冯师傅以为如何?” 冯石匠笑道:“孟公子想的周到啊,此举与都江堰的飞沙堰略有不同,却有相似的效用……” “哼哼,有劳冯师傅了!” …… 有经验丰富的工匠坐镇,工程便迅速上了轨道。 定军寨大部分庄户都动了起来,除了孟讯和他家的一些佃户,其他人都参与到修江堰如火如荼的工程中来。 妇人们从山上砍了竹子回来编竹筐,男人们纷纷下河抬石头,就地取材极大方便了工程进度,也节省了不少成本。 冯石匠等人带着定军寨的汉子垒堤坝,尤其是分水鱼嘴,几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水里泡了三四天才奠好基础,加紧修建。 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和半大的孩童则开始在江堤上挖渠,一旦江水上岸,便可立即灌溉农田。 如果说起初还有人对江堰有所疑虑的话,但半个月后,看着内/江的水位不断涨高时,所有人的心情顿时甜滋滋的,充满期待。 今年的天气太反常,过了五月半仍旧没有下雨,田里的泥巴已经彻底干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一指宽的裂缝。秧苗已经开始枯黄,点把火都有引燃的可能,孟韬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揪心。 不过有经验的农人们告诉他,只要及时灌水,很快就能缓绿,秋天的收成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孟韬不由感慨,植物顽强的生命力有时候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定军寨的庄户们都很庆幸,幸好有孟公子在,要是跟着孟讯和那个通玄道长祈雨,现在真没地方哭去。要不是修江堰的工程紧张,早有人把那个骗人的道士抓起来送官了。 工程已经进入尾声了,沙洲之上挖了三条泄洪渠,待内/江的拦水坝完工便会封堵,水位便能够与江堤持平。秋雨来临之前则会重新打开,以作排洪之用。 定军寨修江堰的事情不胫而走,连府尹李喆都有所耳闻。派了田子和来看过之后,回过头褒奖的消息便传来,定军寨迅速成为兴元府的抗旱模范,号召各村寨效仿。 除了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外,还免除了定军寨今年的徭役的秋赋,作为官府对修江堰的补贴。毕竟这算是政绩斐然的利民工程,对府尹大人的前程也有好处。 庄户们顿时一片沸腾,孟韬的声望再次爆棚,成为定军寨救世主一般的存在。除了孟讯一家,几乎所有人,无论老幼见到孟韬,都会欠身称呼一声“孟公子”,皆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 这大概就是做好人的成就感吧! 孟韬享受的同时,更心疼流水般花出去的铜钱。虽说竹筐和石头都是就地取材,劳力基本都是自己人,但各项花费还是不少,好在赋税免除了,多打的粮食能够补贴一些。 饶是如此,仍然让人有些肉疼。 …… “孟公子,您放心好了,最后再放一层石头,堤坝足够坚固后便可封堵蓄水了,最迟明日午间江水就能上岸。”冯石匠站在江滩上,喜滋滋地向孟韬报告工程进度。 “多谢冯师傅,这半个月辛苦你们了,待完工之后,我会多付三成工钱表示感谢。”工匠们顶着炎炎烈日赶工,辛苦程度孟韬都看在眼里。 “那怎么能成?您给的工钱已经够高了,何况这些天贵府好吃好喝地招待,老夫人还亲自来为我们这些粗汉子送茶汤,这样的好东家老冯我没遇到几回。”冯石匠一边蹲在江面洗脸,一边摇头拒绝。 冯石匠挽起臂膀之时,孟韬不经意间瞧见他上臂有一块对称的旧伤疤,起初以为是做活计时受过伤,可后来越看越像是尖锐之物造成的贯穿伤,比如箭镞…… 随后孟韬又发现了一个反常现象,近来天气炎热,很多工匠和庄户都赤膊上阵。但冯石匠却始终穿着上衣,哪怕被汗水浸透和洗濯之时,也不见脱下。 曾有庄户无意间提及,冯石匠总是笑骂道:“日头毒晒脱了皮有难受的时候。” 真是这样吗?孟韬心中暗想,兴许是他的胸腹或后背不方便示人吧,曾经参与过整修都江堰的冯石匠大概是个有故事的人。 孟韬无意窥探他人**,所以全当作没看见,嘱咐两句便走开了。 天色不早了,这会回家去洗个澡,纳凉的时候还要给灵儿讲故事。自打给她讲过大闹天空之后,小丫头便对孙猴子和猪八戒无比感兴趣…… 兴许是午间茶水喝的太多,走到一半突然有些内急,孟韬四下瞧瞧不见人,三两步窜到江边,撩起不大方便的衣袍,一股水柱飞入江中…… 舒服啊!一口气尚未呼出来,孟韬猛然瞥见,江畔的石头下竟有个人。 嚓,怎么有人?孟韬几乎打个尿颤,赶忙收了水龙头,撂下衣袍。 仔细一瞧,正是跟着冯石匠一起来的小个子,这会目光呆滞地坐在石头上默默流泪。 嚓,怎么回事?今个这一老一少身上怎么怪事连连?小个子年纪不大,莫非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七章 荆娘的亲戚 - 宋威 - 南辕北折 半个月来,孟韬与小个子的接触不多,只是偶尔瞧见他给冯石匠搭把手,递个工具端个茶碗,仿佛没干过什么力气活。 如今乍看见他躲在江边哭泣,孟韬有些惊讶。然而出于人道主义,或者东家对雇工的关怀,关心慰问都是有必要的。 “小个子,发生何事?何故在此哭泣?” 小个子抬头看了一眼孟韬,眼中满是害怕与茫然,什么话都没说。 “你怎么了?”孟韬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走近之后才发现小个子蹲坐的石头上竟有血迹,他的裤子上也隐有红渍。 “你受伤?”这些天修江堰,好几个庄户都有受伤,所幸没有什么大碍,难道冯石匠特别关照的小个子也没能幸免? “我要死了!” 小个子细声细气的回答有些惊悚,孟韬顿时一惊,他得了不治之症,还是伤到了要害?抑或是想要自寻短见? 不管怎么说,出人命总是不好的,作为一个好人,孟韬觉得自己有义务尽力救他。 孟韬轻声询问道:“我可以帮你,可是伤到了哪里,流血了?” “流血了,好多血!”小个子顿时一脸惊慌,泪流满面。 孟韬连忙问道:“哪里流血了?可有伤口?” 意外的是小个子竟然连连摇头,孟韬顿时一脸愕然,没伤口怎么会流血?只得讪讪问道:“没有伤口,那血从何处流的?能让我看看吗?” 小个子再次连连摇头,并且下意识往后挪动些许,仿佛有些害怕。孟韬看得清楚,他坐过的石头上血迹明显,这么说血迹是在胯部? 胯部?孟韬眼神一动,仔细盯着小个子看了一会,这娇小的身体……脸上虽有污渍,但眉目似乎颇为清秀,而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你是女子?” 小个子愕然看着孟韬,眼神里竟又浮现出惊恐神情,许久之后,大概确定孟韬没有恶意之后,才轻轻点点头。 孟韬突然笑了,问道:“你以前……流过血吗?这是第一次?” “嗯!”小个子轻轻点头,喉间发出极轻微的回答。 呵呵,孟韬不禁莞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电视剧里曾出现过的情节竟让自己遇到了。 “没事,你不会死,只是亲戚来了!” 小个子显然不明白“亲戚”的含义,诧异却又惊喜的眼神看着孟韬,问道:“真的不会死?可娘亲就是这样流血死掉的……” 她固有的印象里,这样流血是会死人的。不过这些天她看到人们对孟韬都很尊敬,都称赞他说得对,如今他这样说,也许自己当真不会死,骤然间惊恐的小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可爱又可怜的小女孩,孟韬暗自摇头,肯定道:“当然,你没事!” “那为何会……流血?”小个子声音很低,脸上依旧满是茫然之色。 看来她的青春期教育极大缺失,她家长辈女眷严重失职啊,而今……自己来教似乎不大合适。孟韬苦笑道:“这个我不方便给你讲,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我让祖母或者周婶给你讲讲!” 小个子显然对送过茶水的孟陈氏和周婶有印象,迟疑了片刻轻轻点点头。孟韬抬头看了下四周,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江堰,等着江水上岸,村寨里反倒没什么人。否则看到韬哥儿带着个衣裤染血的小女孩,天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 不要说庄户人家了,见孟韬带回来个衣裤染血的女孩,让周婶带去洗澡,孟陈氏第一个念头便是孙子破了谁家闺女的身子。 对于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老祖母既恼又喜,恼的是孙子拒绝娶亲却出去祸害人家闺女;喜的是孙子开始为孟家香火传承做贡献了,不知那女孩肚子里会不会揣上小重孙? 瞪了一眼孙子,孟陈氏便坐在那里自得其乐,待会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明日就上门去道歉求亲。以孟家的地位和声望,庄户人家肯定乐意,做小想来也不会反对。只要她能生下个小重孙,给孟家续上香火,抬举名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随着周婶的到来,孟陈氏的满心欢喜暂时搁浅了。 “老夫人,这闺女是天葵(生理期)初至,她什么都不懂,兴许她母亲是血崩而亡的,便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遇到了韬哥儿。” “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孟韬嘿嘿一笑,刚才看眼神就知道祖母想歪了,现在不用辩解,嫌疑尽去。 周婶道:“老奴已经让她洗澡换衣,并用草木灰做了月事布,教了她如何用法,这会人也该出来了。” 话音落地,小个子女孩从侧门走了进来,扭扭捏捏仿佛有些害怕,脸上则是一片通红,女孩天生的羞涩表露无遗。 孟韬瞧了一眼,果然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孩,眉目颇为清秀,大概因为最近晒太阳的缘故,皮肤略微黑了点。想来年龄不是很大,因为个子不是很高,胸前平平暂无丘壑,何况今个头一回来例假…… 老祖母的关注点显然不同,女孩虽说个子小,但身子骨看着却结实,不至像大户人家的小娘子那般娇弱;身形也不错,尤其是屁/股,一看就知道好生养。最重要的是,丫头已经来了月事,不再是小女孩,而是可以生养的女人了。 孟陈氏目光在女孩和孙子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脸上又浮起笑意,人家女孩天葵初至,恰好被孙子撞见。而且周婶刚才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孙子当时在撒尿,人家女孩也瞧见了……这是缘分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天作之合。 “闺女,你叫什么?多大了?家在哪里?”孟陈氏一脸笑意,立即开始查户口式的询问,毫无疑问,这个习惯传承悠久,古往今来如出一辙。 “我,我……”女孩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道:“我叫荆娘,不过石匠叔他们叫我小个子,十四了,我没有家!” “呃,那冯石匠不是你亲人?”孟韬心中顿时疑惑。 “不是!”荆娘轻轻摇头。 孟陈氏总算看出来了,恍然道:“这是冯石匠带的那个小个子?怎地,竟是个女娃儿?” 诸多的疑问孟韬解答不了,所以只能把冯石匠请来。晌午忙活着最后的工程,他压根没有留意小个子的去向,此刻在孟家宅院里见到,也是满脸愕然。 “小个子,你怎么……”冯石匠竟也不知晓小个子是女儿身,这又是个意外状况! 一番询问,冯石匠才道出原委,原来小个子是来定军寨的路上捡的。据说流浪的荆娘饿极了,偷拿了商贩的面饼被追打。路过的冯石匠瞧见后,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儿子心恻隐,便出手相救,顺道就带来定军寨,暂时给她一口饭吃。 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冯石匠有收养子或徒弟的意思,只是他还来得及没开口,更不知道小个子是女儿身。 “你叫荆娘?家是哪里的?”冯石匠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更骂自己眼瞎,竟然没看出荆娘是女儿身,这些天还让他和一群粗汉在工地上跑,实在委屈她了。好在夜里怕他被粗汉们的呼噜声吵到,单独给她借了间柴房住,否则有损女娃的清白可就是罪过了。 “我没有家……”荆娘低声啜泣,断断续续说了些经历。众人渐渐听明白了,她家本在定军山东边的褒水上游。 孟韬知道,褒水也是汉江的一大支流,前世最后那次旅游去过。那里有古栈道,有石门,再往上的紫柏山里,还有供奉汉初留侯的张良庙…… 不过让孟韬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女人,那里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红颜祸水褒姒的故乡。 肯定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否则怎能养出绝色的美人呢?荆娘的容貌不错,红颜祸水级达不到,是个美人坯子没错,等过两年完全长开了,肯定光彩照人。 不过荆娘的命运颇为坎坷,母亲大概和孟韬之母相似,都是难产而死。不同的是,孟灵儿平安降生长大,荆娘的弟弟落草之后便夭折了。而她母亲,大概是产后血崩而死的,所以懵懂的小女孩发现自己相同的部位流血后,下意识便认为自己要死了。要不是被孟韬发现,真不知道她会不会活活吓死自己。 至于他父亲,仿佛是后来生病去世了,抚养他的叔婶对她多有打骂虐待。当时不过**岁的荆娘受不了,便偷偷离家出走,开始了流浪生活。 可以想象,这几年荆娘吃了多少苦,饥寒交迫必定时常有,能好好活到现在也算是命大。为了一口吃的挨打乃是家常便饭,周婶为她洗澡时瞧见了不少伤痕。 至于隐瞒女儿身,可能有叔婶打骂的心里阴影,也可能有过吃亏的经历,小小年纪便明白,女扮男装是行走江湖的必要手段。 孟陈氏对此很在意,不禁面带忧色,生怕荆娘有过什么不堪的经历。好在经验丰富的周婶拍着胸脯保证,那会洗澡时特意看过,荆娘绝对是处子之身。 疑虑尽去,老祖母眼神里满含同情和怜爱,在荆娘身上打了好几十个转,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一脸笑容道:“冯师傅,老身想和你商量个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八章 悔不当初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家厅堂里灯烛高照,气氛看似很欢快,但孟韬却感觉到几分诡异。 看到祖母满含笑意的表情,孟韬便猜到,老人家恐怕又有了什么“坏心思”。虽然有心阻止,碍于自作多情之嫌,不好开口。 况且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刚一张嘴,老祖母凌厉的眼神就瞪过来,仿佛自己不再是她最疼爱的孙子。 “老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冯石匠一如既往的客气谦卑。 孟陈氏笑道:“一饭之恩,再生父母,你也算是荆娘的长辈,不知打算如何安置她?” “不瞒老夫人,老冯我还真有些发愁,工地上尽是粗汉子,前些日子瞎了眼,委屈了荆娘,这往后……” “家里方便安置吗?”孟陈氏笑着继续询问。 冯石匠摇头道:“不瞒老夫人,婆娘和孩子都不在了,如今孤身一个。” 孟韬听得分明,如此说来,冯石匠过往的故事似乎是个悲剧,至少有些凄惨。 “哦!”孟陈氏略表同情,心中却十分欢喜,问道:“不若这样,让荆娘留在我府上,我来抚养教导,不知冯师傅以为如何?” 冯石匠也是成年人,孟陈氏满脸的笑意他岂能不明白,当即点头道:“如此自然是好,不过我终非荆娘家人,问问她自己可好?” “应当的。”孟陈氏转身问道:“荆娘,你可愿意留在这里?” “我……”荆娘小心地环顾众人,这位老祖母很慈祥,周婶也很好。这些天第一次不用饿肚子,那些好吃的饭菜都是这里做的,食物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最后目光又落在孟韬身上,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应该没错。他没有向那些恶少一样欺负自己,而且还带自己回家来洗澡。有东西吃,还有干净的衣裳穿,这些都让她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石匠叔也没有反对,肯定是好事。一时间,荆娘心中转过好多单纯的念头,最终轻轻点头。 “那好,你先在府上做个侍女,先让周婶教教你烹饪洒扫,针黹女红,将来才好相夫教子。”孟陈氏满意地笑了,特意看了一眼孙子,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个姐姐要留在我们家?”灵儿不知从哪钻出来,瞪大眼睛确认之后,拍手笑道:“太好了,有人陪我玩了。” 虽然小丫头有些吃醋,今晚所有人都关注荆娘,没有人理会自己,仿佛失去了掌上明珠的待遇。但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个姐姐陪着自己,会是很幸福的事情。 小丫头没什么玩伴,庄户上的小女孩都脏兮兮的,见到自己都怕怕的。哥哥整天好忙,只能偶尔讲个故事。 祖母说了,男女有别,哥哥是要顶门立户做大事,不能经常待在家里陪自己。灵儿早就盼望着有个姐妹相伴,这会算是如愿以偿了。 孟韬笑道:“好啊,就让荆娘给你做贴身婢女,将来做陪嫁丫头可好?” “哥哥最好了。”灵儿满心欢喜,哥哥果然最疼自己,至于嫁人这种话题,她没什么任何概念。 “灵儿还小,得周婶和乳母照顾,陪嫁丫头以后再说。”孟陈氏摆手道:“倒是韬儿你,房里缺个人照顾……” 可怜的灵儿不明白,哥哥都长大了,还有阿旺他们跟着,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丫头?祖母总是偏爱哥哥。小眼睛顿时红彤彤的,看到祖母严厉的眼神,顿时不敢出声了,撒娇恳求的心也荡然无存。 看到这样的情景,在场的大人们皆是会心一笑。孟韬笑的略微尴尬,放在自己房里,该称作什么?通房丫头还是房里人? 孟韬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袭人、晴雯和麝月围着贾宝玉的情景,没记错的话,其中还有个情节叫“贾宝玉初试**情”…… 再看一眼荆娘,她很单纯,似乎并不明白给孟韬和灵儿做侍女有什么区别?这样是不是有些欺负人家姑娘了? 不过小姑娘眉清目秀,娇小可人,孟韬倒也颇为中意。邂逅几个美人儿,拉拉话,谈谈情,也是在大宋的一大目标。今日江畔的石头下,应该算是一次特别的邂逅吧! 不过荆娘年纪还小,**情什么的恐怕还得再过两年。当然了,到时候也要问问人家姑娘愿意与否? 冯石匠自然明白孟老夫人的心思,只要荆娘愿意,他不能反对,也不会反对。这些天耳闻目睹,知道孟家乃仁善之辈,必定会善待荆娘的。 听说孟家人丁单薄,荆娘做了孟韬的房里人,一旦有了身孕,至少能得个侧室的名分,将来生活无忧是肯定的。可怜的丫头能有这样的好归宿,也算幸运。 孟陈氏透露出可以让荆娘和他认个亲,此后孟冯两家就算亲戚了。冯石匠婉言拒绝了。毕竟和荆娘并无亲属关系,不过是路见不平相助而已,一个石匠怎么能和孟氏这样的大户人家随便攀亲呢? …… 荆娘留下了,由于天葵初至,未经调教的缘故,孟陈氏倒是没有立即让她跟着孟韬。而是嘱咐了周婶照顾荆娘,先好好补身体,再作教导。 除了针黹女红,烹饪洒扫这些古代女子必须掌握的技能,还要教些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孟韬当真有些担心,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千万别被周婶给教坏。 …… 冯石匠带来的小个子不见了,孟家多了个叫荆娘的丫头,定军寨的人们有所耳闻,但是并未特别在意。 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堤坝已经修好,冯石匠等带人在堵塞沙洲上的排洪渠,内/江的水位正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快速上涨。 全寨的人们都聚集到了江边,大大小小的水渠早已挖好,就等着江水上岸,立即开始灌溉。 孟韬也来了,灌溉的事情他不用操心,他要观察的是江堰的效用,以及可能的风险。 虽然冯石匠信誓旦旦,但堤坝的安全性还是要随时关注。孟韬已经嘱咐过所有的庄户,暂时不许去江堰以下的河道里,尤其是小孩。 事实证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水位已经与江岸齐平了,堤坝稳如泰山。看着江水流入大渠,再流入自家的稻田里,江畔竟然响起了一片低沉的哭声…… 大部分的庄户流泪了,他们太激动了,有水灌溉,秋天的收成算是保住了。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比有饭吃更重要。 几十岁的农夫跪下了,真心实意给孟韬磕头。老天爷一滴雨不下,几乎要绝人生路,孟公子神奇地把江水引上岸,救了所有人。比起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他才是真正的活菩萨。 孟韬没想到,做了件事情竟然得到这样的回报,几乎所有的庄户们都对他感恩戴德,只是下跪磕头这种事,实在折煞我也。 好一番劝说之后,众人才纷纷起身,一阵欢呼之后,匆匆忙忙赶去自家的田埂上,等着江水进田。 之前已经确立了严格的分水规定,没有人因为灌溉先后,或水流大小而起争执。这样宽的渠道,江水滔滔不绝,最多晚上一半天肯定能轮到自家,不着急。 整个定军寨,唯一着急的人恐怕就是孟讯了。联合通玄道长祈雨失败后,便直接被庄户们抛弃,甚至多有埋怨唾弃之言。修江堰他没有出钱出力,庄户们修渠时直接绕过了他家。 眼看着别人家的稻田里开始碧水荡漾,自家田里仍一片干涸。那可是上百亩稻子,原本以为可以不在乎,但是眼下看着真是心疼。 当他舔着脸想要引水时,被庄户们断然拒绝了,不出力凭什么引水?找个装神弄鬼的道士,从每家骗钱的旧账还没算,还想要灌溉? 没门! 被妻子一通数落,又被庄户一番鄙视的孟讯站在田埂上,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真是悔不当初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九章 理所应当的恩将仇报 - 宋威 - 南辕北折 没有雨水的农历五月下旬,天气格外炎热,唯有傍晚从江边吹来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孟韬坐在二进院的过道里,享受着难得的穿堂风,倒也还算舒服。他很想吃西瓜,这玩意消暑解渴效果无可比拟。 可府城的集市上似乎没有,特意问了陈茂清,说是当年去关中,在京兆府见过,但是兴元府没有。 孟韬不免有些失望,西瓜不是汉或唐朝已经传入中原了吗?普及程度这么低?如果有种子,在兴元府种上几十亩西瓜,是不是能赚点小钱? 荆娘很贴心地端来一壶晾温的茶水,按照自己的要求,没有加任何佐料,只是用开水冲泡。孟韬想要彻底放凉了再喝,可是老祖母不许,说贪凉容易伤身,不可大意。 祖母之命难违,孟韬只好乖乖喝温水,荆娘见他额上流汗,就会拿起蒲扇在身边扇风,完全是地主家大少爷的待遇。 荆娘是个聪明的女孩,学东西很快,周婶只要教一遍,她便能依样画葫芦,反复几次就能做得很好。再加上和孟家兄妹相似的身世,很快就得到全家上下的接纳与认可。 因为冯石匠身上可能隐藏的故事,以及可能的隐患,孟韬特意派张老五去打听一番。褒水上游确实有个姓荆的村落,在那里找到了荆娘父母的坟头。 至于她那狠心的叔婶,根本没有找过离家出走的侄女,仿佛默认荆娘已经死了。既然如此冷血,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荆娘的下落,免得反倒会是个麻烦。 至于冯石匠,确实如他所言,是在来定军寨的途中遇到荆娘的,两人没有其他关系。不过听张老五说起,冯石匠似乎是个外来户,家中并无妻儿。怎么说呢?这是个略微反常的情况。 冯石匠到底救过荆娘,还帮助自己修江堰,也算是朋友。如果他果真有什么复杂的往事,将来会不会再有后续? 孟韬不愿意朋友遇险,更不愿意连累自家,威胁到家里人。但愿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必要的小心还是不能少。 这两天荆娘时常出现在身边,大概是祖母有意安排,是想要彼此熟悉,增加好感。不得不说,老祖母为了孟家的香火传承大事,真是煞费苦心。 在孟韬的不断鼓励下,荆娘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还会讲起流浪时的事情。 孟韬听闻之后,不免觉得心酸,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真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饿死,没有生病或者遭遇意外,当真是老天爷保佑。不过其中的苦楚心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旁人难以体会。 时常说着说着,荆娘便会眼圈通红,让人我见犹怜。孟韬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可又觉得有轻薄之嫌。 虽说这丫头是自己房里人,可毕竟年纪还小,孟韬虽不以正人君子自居,却也不愿做禽兽行径。当然了,过两年就另当别论了,男人固然不能做禽兽,却也不能禽兽不如吧? 眼下虽无越矩行为,但玩笑却是可以的,时而讲个笑话,小丫头便会莞尔一笑。两人相处,越发的融洽。 …… 和小姑娘相谈甚欢的好时光,因为孟讯的到来被打断了。 眼看着其他人家的农田碧水荡漾,稻谷也开始返青,而自家田里依旧干涸,稻苗几近枯死。 百亩农田绝收的后果是相当严峻的,孟讯在家里整整被高氏骂了两日,言辞简直不堪入耳。 孟讯很想引水灌溉,庄户们压根不许…… 高氏不免道:“你猪脑子啊,当真是庄户们不许?韬哥儿要是说句话,他们还不给你引水?” “这,韬哥儿那里……” “你不上门去试试怎么知道?” 在高氏的威逼和怂恿下,孟讯舔着脸上门了,恳求堂侄能够高抬贵手帮帮忙。 对于这种见利忘义,厚颜无耻之人,孟韬打骨子里看不起。至于引水灌溉这件事,既然庄户们不同意,自己何苦掺和?犯众怒的事情,他是纯属活该。 想让自己帮他?没门! 尽管孟韬觉得自己还算豁达的,但一想到重生那日,他们夫妻咄咄逼人的情景,就气打不一处来。 有荆娘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不难想象,倘若那日自己没醒,祖母和灵儿会有怎样悲惨的遭遇。 何况前些日子这厮还与道士窜通,欺骗庄户们的血汗钱,甚至不惜诬陷自己,阻挠江堰建设。对于这种人,孟韬实在想不出帮他的理由。 但慈悲的老祖母却摇头道:“韬哥儿,叫庄户们让开,给他家引水吧!” “祖母!”在这件事上,孟韬宁愿做个小气之人。 孟陈氏摇头道:“哪怕一年绝收,他的损失能有多少?想想他家的那些佃户,要是颗粒无收,说不定会家破人亡,咱们不能造这个孽。” 孟韬恨恨地看了一眼孟讯,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如果绝收,以孟讯夫妻的性格,肯定不会免除田租。他家那些本就贫寒的佃户该如何过活?家破人亡并非危言耸听。 罢了,孟韬无奈道:“看在那些佃户们的份上,一会阿旺会去给你家分水;不过你得归还各户上次骗走的祈雨钱,并免除佃户们半数的田租,怎么样?” “行!”孟讯虽觉有些肉疼,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沉吟许久,只得忍痛答应。 …… 水是进田了,但孟讯却又挨骂了。一听说要赔钱给村寨的穷庄户,还要免除佃户半数的田租,高氏便爆发了。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一毛不拔也是特性之一,对银钱有极强的占有欲,稍有损失便暴跳如雷。 “你个没用的东西,他让你赔钱你就赔啊?”仗着有个当副指挥使的表哥,高氏在家向来跋扈,男尊女卑的传统早就被抛诸脑后。 夫纲不振的孟讯无奈道:“不给钱,庄户便不让引水,我也无可奈何!” “你啊!”高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那些银钱,便肉疼不已。 “你就莫要生气了,通玄道长只带走了一半,所以我们赔的也不多。至于免除的地租,就当是修江堰的花费。” 孟讯嘿嘿笑道:“有了这座江堰,以后咱家那些田可就旱涝保丰收了,何况官府今年还免了赋税和徭役,不亏……” “哼,瞧你那点出息。”高氏鄙视地看了一眼丈夫,心情却舒缓了许多,沉吟许久才说道:“看看韬哥儿,这几个月的时间,赚了多少钱?二房如今可是家资丰厚,唉……那宅子田产,作坊银钱要都是我们的该多好。” 孟讯没好气道:“别做梦了,有韬哥儿在,家产就没我们的份。” “如果韬哥儿不在了呢?” 高氏的话在耳边响起,孟讯猛然一惊,慢慢转过身,瞧见一脸阴鸷的妻子正盯着自己,不由打个寒颤。 “你是说……” 高氏冷笑道:“如果韬哥儿生病无药可医,或是遭遇意外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这家业……” “是啊!”孟讯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些许阴恻,眼中则是满是铜钱诱/惑的光芒。至于孟韬刚刚帮过他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利字当头,恩将仇报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他小子还逼自己给庄户赔钱,哼!让他付出些代价,理所应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 叫花鸡和拦路虎 - 宋威 - 南辕北折 抗旱的事情有了着落,孟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砖茶生意上。 按照和转运使陈贯的约定,砖茶要在七月之前全部运到阳平关,之前随产随送,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批。 因为这次送完后,需要和转运使衙门有交割手续,需要孟家商行派人前去处置。 很不凑巧,陈茂清去了洋州和茶商商谈代理分销之事。 如今整个兴元府都知道,官府从孟家采购了三万斤砖茶,深得党项诸羌人喜爱。 各家茶商都妄图仿制茶砖,但效果都不理想,尤其是听闻孟家有独门秘方之后,便放弃了仿制的念头。 有人不死心,试图买通孟家砖茶作坊的工匠,结果被严词拒绝。工匠们心如明镜,孟家不仅给高工钱,还对他们有活命之恩,朴实的工匠没人愿意做忘恩负义的混蛋,被乡邻戳脊梁骨。 有茶商本来还想另外打主意,直到后来听闻其中关键的配方,只掌握在孟韬一人手中,这才彻底死心。 好在孟家及时对外宣称,招加盟代理商,顿时引起了茶商们极大的兴趣。孟家小郎君鲜少露面,所以掌柜陈茂清成了大忙人,应酬不断,忙的不可开交。 这种情况下,交割之事便不好再麻烦表叔,鉴于转运使陈贯可能亲自到场,孟家不能随便派个人前去敷衍。 思前想后,孟韬决定自己亲自走一遭阳平关,一来是处理交割事宜,二来也熟悉一下商道。 老祖母听闻之后不免有些心疼,不愿让孟韬前往。天气这般炎热,顶着烈日前去送货太遭罪。 “祖母,没事的,这点苦我还是能吃的。商行的伙计都在跑,我若叫苦不迭,岂非让他们寒心。” 孟韬道:“再者,此番要与官府有交割文书,转运使大人可能会亲至,表叔还在洋州,我若不去就太过失礼了。” “那好,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孟陈氏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略微思量也便同意了。 次日出发之时,更是带着荆娘和灵儿亲自相送,并且连番嘱咐阿旺好生照顾孟韬。 长房的孟讯和高氏瞧见此情此景之后,嘴角浮出了得意的奸笑。随后不久,高氏便以回娘家为名离开了定军寨…… …… 自定军山到阳平关的道路,基本是沿着汉江的。可惜汉江上游水流湍急,河道狭窄且有落差,故而不能行船,只能用牲口拉着车子,沿着江边的谷地前行。 烈日炎炎倒是不假,不过山间多阴凉,河谷凉风徐徐,将暑热一扫而空。孟韬便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地欣赏风景,听阿旺的讲山间的风土人情。 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一次愉快的短途旅行,到了阳平关还能参观一下后汉三国古战场遗迹。 能出什么意外? 对于孟韬关心的安全问题,阿旺拍着胸脯保证。山间虽有猛兽,但随行的有五六个猎户出身的护卫,完全不惧。阿旺甚至开玩笑,如果遇到老虎,打死剥了虎皮给老夫人做褥子,虎骨给公子泡酒喝! 孟韬却连连摆手,这一代属大巴山,山中老虎应该是华南虎,后世野生的已经灭绝,属于珍稀动物。前世有人上山拍到一只,后来被认定是造假,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虽说这年头华南虎数量众多,甚至造成了严重虎患,西(乡)县县令率众打虎上百只,还受到了朝廷的嘉奖。 但孟韬真心不想遇到,倘若下手打死一只会有很深的负罪感,但愿老虎不要自投罗网…… 山野行路,除了毒蛇猛兽,再一个威胁便是土匪。有梁山好汉这个招牌在,谁要是说大宋没有盗匪,孟韬决计不信。 他甚至好奇大宋的盗匪行事作风,是不是跳出若干个大汉拦路,然后大吼一声: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阿旺要自己不要担心,说兴元府乃是富足的鱼米之乡,盗匪不多。为数不多的一些,都是吃不饱饭的穷人或地痞聚集在一起,占山为寇,主要在汉水下游的水码头附近。 至于阳平关一代,乃是川陕要冲之地,官府岂能容忍盗匪活跃于此,威胁商旅道驿路? 为此,朝廷还特意在阳平关附近设立了大安军。虽说是厢军,战斗力一般,不如禁军精锐,但威慑力十足,至少不是等闲的盗匪敢惹的。 况且孟家商行前几次送砖茶都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阻拦,想来这次也不例外。孟韬一路上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除了马车颇为颠簸之外,倒也惬意。 …… 定军山到阳平关一百多里路,加之山路难行,一般来说要走两日,甚至第三日午间才能到。 今天趁着山谷凉风,天气不算炎热,一天下来走了五六十里路,众人都十分疲乏。到了夜间,便在宁羌寨附近一个山谷的河滩上安营休息。 架子车绕成一个半圆挡在外边,牲口卸了车系在河边,添草喂水。车夫拿了麸皮添加到草料之中,说是牲口拉车是力气活,光吃草不行,必须要有点粮食细料。 阿旺在河边生起了好大一堆火,炙热的烘烤让人不断出汗。孟韬不解道:“阿旺,做饭热水而已,何必弄这么大的火堆?” 同行的车夫老王头笑呵呵道:“孟公子有所不知,这野兽怕火,只要点起了火堆,就不用担心野兽侵袭。否则牲口很容易引起猛兽垂涎,连人都可能葬送兽口。” 孟韬不由怕怕的,有这么严重吗?大好年华,可不想葬送在狼吻虎口之下。 说话间,老王头又从旁边的林子里折了些许带叶的树枝,扔到火堆上,顿时见到有青烟飘起,据说有防蚊虫的效果。这些都是车夫和猎户们常年野外生存积累下的经验,朴实又有效。 如此一来,孟韬倒是有些小兴奋,看起来这是一次不错的野外露营经历。 老王头自觉很有成就感,还传授给孟韬许多经验,比如也野外尽量的喝开水。如果喝不上,可以随身带着蒜瓣,喝凉水时吃上两瓣,不容易闹肚子。 孟韬将信将疑,大蒜顶多能杀灭大肠杆菌吧?如果水里有其他的细菌或者寄生虫,估计还是会有麻烦。 此行他们准备充分,火堆燃起之后,一个铁锅放上去,倒上半桶清水,不一会就煮沸了。车夫和猎户们的晚餐很简单,就是几块面饼,再喝上一口热汤。 说是热汤,实际就是几片干蘑菇,偶尔有个肉干或野菜之类的,再扔上一块盐巴,喝一口稀的就将就过去了。 孟韬本来已经做好与车夫们同甘共苦的准备,但其中有个猎户老七比较客气。趁着大家安营扎寨的空档,去林子里转了一圈,便弄回来两只野鸡。 老王头正要拾掇了做烤鸡时,本孟韬拦了下来,自告奋勇要为大家做吃食。众人将信将疑,大户人家的公子哪懂得庖厨之事? 孟韬笑了笑,接过两只野鸡,熟练地开膛破肚去内脏,让阿旺弄了开水汤掉鸡毛。一时间找不到荷叶,便找了几片大树叶,把抹过盐巴的野鸡包起来,然后用泥巴包裹起来埋进火堆之中。 车夫和猎户都好奇地看着孟韬,原本没当回事,后来见孟韬做的有板有眼,便充满了期待。孟韬一直笑而不语,过了一阵从火堆下翻出两个泥块,扒开泥巴之时,便有香味传出。 当阿旺把分到的鸡腿放入口中时,顿时赞不绝口。车夫们也不知是许久没吃过肉,还是口味上佳,同样是一片赞誉之声。 “孟公子,想不到你还懂烹饪之法?不知这鸡怎生讲究?” 孟韬笑道:“昔年家父在外,遇到一个叫花子用此法烹鸡,便称之为叫花鸡。不过味道很不错,便将制作之法说与我,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 “果然不错!”老王头吃的很香,将一块鸡胸塞入口中后,撕下一只鸡翅给猎户老七递过去。 不想猎户老七并没有接,而是豁地站起身来,捏紧了手中的猎叉,神色凝重了许多。 孟韬口中咬着一块叫花鸡,愕然看着漆黑的夜晚,心中暗叫不妙。不会吧?真遇上拦路虎了? 第二十一章 求你绑架我吧 - 宋威 - 南辕北折 如果拦路的是一只凶恶的华南虎,孟韬相信猎户老七会用手中的猎叉说话。即便不能重创或直接ko,至少能将老虎赶走,让它不敢近前。 很可惜,情况远比想象的糟糕。一群比华南虎更为凶恶的汉子,悄无声息地把营地给围了。 猎户老七的听觉算比较灵敏,但有所察觉时终究有些晚了,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堵死了所有退路。 土匪吗? 阿旺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说这一代没有土匪,为什么会这样呢?回过头去,瞧见阿旺也是一脸无辜和震惊,车夫脸上同样如此,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羌人?”见多识广的老王头借着火光,瞧见来人的服色,不由惊讶道:“莫非是宁羌寨的好汉?” 孟韬蓦地想起,后世这里的有个县城叫做宁强,据说是由“宁羌”二字演化而来。 宁,安宁也;羌自然指羌人。 古代这里有羌族聚集地,而今被羌人围困也就没什么奇怪的。 在后世,汉羌两族是平等和睦相处的,但在古代两族的关系似乎不怎么融洽。 两汉三国时朝廷经略羌地,交战流血肯定不少。定军山附近有马超墓,他似乎就有羌人血统,似乎还担任过护羌校尉。 魏晋以后有“五胡乱中华”一事,所谓“五胡”正是匈奴、鲜卑、羯、氐、羌,羌,其中羌人赫然上榜。 胡人过多的杀戮,导致中原十室九空,那是汉人最晦暗悲惨的一段时期。自那时起,汉人便对这些蛮夷胡人有仇视之情。 待到隋唐之时,西北的羌人日子也不好过,他们的领地受到吐蕃人的威胁和压迫,有的甚至被迫归附吐蕃,直到今日。 当然了,也有的羌人支脉比较红火,比如贺兰山下的党项,亦是羌人一支。 李元昊自立为帝,宋夏开战,汉羌两族的关系也逐渐受到影响。留在大宋领土内的少部分羌人被党项人连累,受到汉人百姓,甚至是地方官的仇视,矛盾颇深,偶有冲突发生。 孟韬在想,自己现在的遭遇算什么?是汉羌冲突的延续和升级?还是单纯的拦路抢劫? 没有“此路是我开”的说辞,甚至没有一句宣言,几个羌人汉子便冲到了马车前。直接掀开遮挡的油布,迫不及待查看车上的东西。 猎户老七手中的猎叉握紧放松反复了好几次,最终放弃了抵抗。 孟韬稍微放心,单纯抢劫好说,货物钱财都给他们就是了,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只要人还在,千金散尽还复来…… 当然了,这得建立在盗亦有道的基础上,也不知道这些羌人讲不讲信用,万一给了钱之后一刀砍过来,可就真死不瞑目了。 羌人汉子打着火把查看了所有的架子车之后,喊道:“阿虎哥,被骗了,没有粮食,全是砖头,像是茶叶做的黑砖头……” 羌人说的是汉家话?信息量很大啊,感情这些人是冲着粮食来的,只是被骗了该怎么讲?难不成他们以为自己运的是粮食?他们听谁说的?又是何人欺骗他们? “没有粮食?”一个破锣嗓的咆哮声传来,紧接着便听到他咒骂道:“竟然敢骗我阿虎。” “阿虎哥,怎么办?” “全都宰了,扔到树林里喂狼,不过记得把那个叫孟韬的小子找出来,他的脑袋值点钱。” 羌人的话让所有人打个寒颤,尤其是孟韬,心中最为震惊。听话中意味,这些人竟然知道自己,还像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这么说,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拦路抢劫,而是一次有预谋的拦截杀人,目标正是自己。 是谁要杀自己? 孟韬心念电转,不知为何竟首先想起了冯石匠。没道理,纵然他身上有些谜团,但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何以要杀人呢?不会是那家伙本来对荆娘有非分之想,被自己横刀夺爱,心生怨怼吧? 不会的!略微思量,孟韬便摇摇头,半个多月的接触,冯石匠为人忠厚,应该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那是兴元府的茶商?因为自家垄断砖茶,侵占市场而报复?也没道理啊,那他们应该在乎的是砖茶配方而非人头啊!何况孟家如今招代理和分销商,给出的分成很高,他们有足够的赚头,似乎没有必要为此杀人。 思来想去,本着从结果有利的角度来推敲动机,似乎就有答案了。如果自己死了,谁会是最大的收益者呢?想起重生那日孟讯夫妻咄咄逼人的丑态,孟韬便心中抽搐,不是又是他们吧? 心中怀疑不行,还需要验证,只是羌人盗匪似乎不愿意给自己时间,已经提着刀冲过来,喊道:“谁是孟韬?” “我是!”情知躲不过,所以孟韬承认的很爽快! “好,原来还是个小公鸡?哼,把这个为富不仁的家伙砍了!”叫阿虎的家伙凑上前,仔细瞅了瞅,一张粗犷的脸离孟韬很近,嘴巴里古怪的味道清晰可闻。 孟韬很担心,这家伙要是脚下打个绊子,自己在大宋的初吻可就没了……慢着慢着,为富不仁这种词汇怎么能加诸己身呢?这样会死不瞑目的! 果然,孟小善人的名头已经深入人心,阿旺第一个不服气,带着哭腔喊道:“我家公子是好人,他收茶叶帮寨子里那些卖儿卖女的穷人,修江堰灌溉,救了寨子的庄稼,让庄户们不至饿肚子……” “是吗?”阿虎冷哼一声,丢下四个字:“假仁假义!” 孟韬满头黑线,这群羌人是自诩劫富济贫?怎么这般武断呢?这都不重要,千万不能让他一刀砍了才是当务之急。 “这位阿虎大哥,看来你也是为劫富济贫的好汉,我是不是为富不仁这事先不谈……可是有人请你杀我?” 孟韬表面上还算风轻云淡,但心里却格外紧张,毫无疑问,这是来大宋的一次危机,生死危机。 “怎么?想要做个明白鬼是吗?”阿虎不屑道:“自己去问阎王爷吧!” 孟韬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不过在商言商,既然有人买我人头,可有交付定金?万一他事后反悔,你人财两空怎么办?据我所知,那人品德实在不怎么样。至少也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呃,一手杀人才对吧!” “这个……”阿虎略微有些迟疑,随即又满不在乎道:“人财两样都不是老子的,即便两空又怎样?又不是我的损失。至于你的人头,要是没用,扔到山野喂狼就行。” “哎,怎么能没损失呢?大晚上的,更深露重,你和兄弟们辛苦跑这么一趟,一无所获怎么能行?” 只要他愿意说话,那就有戏,孟韬赶忙道:“看得出来你们是想要粮食,但杀了我未必得到,不如这样,绑架……绑票你该知道吧?绑架我,然后去我们家要粮食…… 我们家是定军山最富足人的家,孟家只有我一个孙子,所以我祖母一定会给的,所得可能那人给你的两三倍。” 尼玛,竟然求着别人绑架自己,也算是奇葩行为了。可相比立即被杀,被绑架至少能暂时活命,还有一线生机。 “嘿嘿,有点意思!”阿虎饶有兴趣地点点头,仿佛认可了孟韬的提议。 “先把这小子带回去,其他人宰了喂狼……” 有戏!孟韬刚松了口气,心中立即又是一惊,为何这厮对喂狼这么执着?难不成这山里的野狼是他养的?或是他姘头? “等等,阿虎大哥,你是劫富济贫的好汉,随便杀人可不好……这些都是穷苦百姓,日子过得恓惶。” 孟韬嬉笑道:“不过而今他们也值钱,孟家对仆从帮工很好,一个人怎么也能换上三五斗粮食……再说了,都杀了谁去定军山报讯,给你们筹备粮食呢!” 阿旺和老王头他们听得清楚,顿时泪流满面,原来自己还值三五斗粮食。这种危机时刻,孟公子还顾着他们的安危,当真是善人啊! “好像有几分道理!”阿虎点点头,一挥手便有羌人冲上来,一根根绳索立即把人捆成了粽子。 至于嘴巴却没有堵上,深山老林里,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完全没必要。孟韬很庆幸,至少不必被破布头或臭袜子恶心…… “牲口都牵走,这些架子车上的东西都烧掉,又不是粮食……” 我靠,数千斤砖茶啊!孟韬的心在滴血,急忙喊道:“别烧,那些值很多铜钱……哦不,能换很多粮食的……” “是吗?那先带上!” 唉!孟韬不由连连叹气,这算怎么回事?求着盗匪绑架不说,还透露了所有底细,我tm犯贱啊! 可是不犯贱又能怎样?活命要紧啊!哎呦,就不能捆轻点嘛,我的手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二章 女贼当家 - 宋威 - 南辕北折 后悔药和时光倒流是两样神奇的宝贝,有无数人渴望,却始终得不到。 孟韬现在也是其中一员,他很后悔,不该亲自送货的。好好在家里吹吹风,喝喝茶,和荆娘调笑两句多好啊! 至于交割,让阿旺去就行了,这小子也跟着周叔认了几个字,文书还是能看懂的。即便怠慢了转运使也就那么回事,总比被绑架好吧! 那会为了活命,一心求着羌人绑架自己。这会真被绑了,手臂和身体一阵阵的难受不说,心里更不是滋味! 接下来该怎么办?逃走? 几乎没有可能,少说有几十个羌人看管,又被捆成了粽子,怎么逃?况且这荒山野岭,地形不熟,脱离了人群便可能遭遇野兽,当真是前有阿虎,后有野狼。 让家里送粮食来?这个不难,孟韬相信为了让自己活命,老祖母宁愿倾家荡产。可是羌人是否能遵从盗亦有道的原则?万一收了粮食和赎金撕票怎么办? 孟韬很担心,消息一旦传回去,老祖母震惊担忧之下,身体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家里一堆妇孺,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 还有那个孟讯,要说他没有参合,打死孟韬都不信。自己这边被绑,祖母和妹妹再被人算计了,那可就糟糕了! 情况很严峻啊,怎么才能既保住性命,又顾及家里呢?纵然孟韬时常自诩文韬武略,自觉有几分小聪明,此时也束手无策。 不过孟韬还算淡定,其他人都忧心忡忡,情绪低沉。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老婆孩子该怎么活? 阿旺竟然哭鼻子,啜泣之声不大,但听的分明。孟韬才想起来,周叔刚给他寻了个媳妇,秋收以后就要成亲,还没见过新娘子就面临死亡,肯定很伤心。没想到这小子转身说:“公子,不该让你来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感情这时候没顾念他自己,而是在为主人担心,孟韬不由感慨,有此忠仆,殊为难得啊! 别的不说,只要能逃出生天,阿旺成亲那日红包肯定翻倍,再给他弄出个大排场好好风光一回…… 可是,逃出去似乎很难啊! …… 阿旺算是幸运,作为孟家最亲信的仆从,他被带去向孟家报讯。同时孟韬脖颈上挂着的一块玉佩也被扯下来,作为信物带上。 羌人开出的条件比较狠,要五百石粮食才放人。平时一石粮食的价格就在六七百文,像今年这种灾害年景,一贯钱毫不奇怪,算下来就是五百贯钱。并且要求孟家不得报官府,否则就会撕票。 当然了,孟韬有相同的嘱咐,一旦报关,情况就复杂了。他还加了一句,让祖母找陈茂清商量。 指望妇孺们拿主意不行,老祖母一听说自己出事,只怕早就六神无主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个颇为沉稳的表叔在,孟韬多少放心一些。 五百石粮食倒也不算什么,换一条命还是值得的。但怕的是羌人不讲信用,不断狮子大开口敲诈,或者直接撕票,那可就麻烦了。 为了稳妥起见最好……孟韬还想要再嘱咐几句,但是被羌人阻止了。 从此刻开始,某种程度上,家中送赎金之事已经不由自己掌控,唯一有用的便是想办法自救。 …… 走了半夜的山路,脚上都快磨出水泡的时候,孟韬等一众人质才被带到山上的一座寨子里,应该是所谓的宁强寨。 大火把的映照下,孟韬一眼便看到了碉楼和石房,这是羌人的特色建筑。他很好奇,在这个建筑工艺落后的年代,那些二三十米高的碉楼是怎么建成的? 还别说,在本就居高的山上有这么一座碉楼,四下基本全在视野范围中,安全防御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一众人被押进了一所石房,羌人还算仁慈,竟然主动给他们解开了绳子。 孟韬刚开始还很庆幸,进屋一看便明白过来,片石加上糯米汁垒起来的石屋,墙体足有一尺多厚,连地上都是石板铺成的。 想要打破墙体或者挖地道逃走,根本没有可能。两个通风的小石窗也容不下人的身体通过,只需要几个人守在门口,可谓是插翅难逃。 之后羌人便离开了,孟韬赶忙趁机活动筋骨,再回头便看到一双双汪着泪水的眼睛。 一所石房,冰冷的石墙让车夫们都陷入了恐惧。有外人在的时候或许还能忍住,如今都是自己人单独在一起,惊恐和担忧便再也忍不住…… “孟公子,怎么办?” 哼,孟韬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这次是我连累大家了,很抱歉……我保证,只要能够活着回去,我会补偿大家。” 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众人的情绪,再寻机会脱身了。羌人自己把自己一行人关进石屋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作为绑匪,似乎有些太随意了。 孟韬在心里给他们打了个差评,很庆幸刚吃了些面饼和叫花鸡,至少肚子不饿。羌人似乎没有优待人质的习惯,石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些许干草什么都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是孟韬一贯豁达的心态,在所有人都悲伤惊恐,毫无睡意的情况下,孟韬一头倒在干草上进入了梦乡。 直到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才悠悠醒来,芊芊玉足,衣裙摆动,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年纪不大,约摸十六七岁,一身羌式红裙。裙角和领下的蓝黑相间之处绣着几枝海棠,似乎不是羌人传统刺绣,倒是有几分蜀绣的感觉,生动娇艳,煞是好看。 抬头仔细一瞧,只见女子轻纱覆面,遮挡住了容颜,但清秀的眉眼依旧清晰可见,孟韬心中还泛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额头眉角,以及手指处皆可见皮肤白皙水嫩,浑身流露出一种落落大方,如沐春风般的明艳气质,更让人眼前一亮。 虽未曾一睹芳容,但孟韬有种直觉,应该是一位美女。 “不知小娘子芳名如何称呼?”孟韬立即睡意全无,美女当面,怎么也得搭讪一下。 再者,此女看起来温和可亲,兴许是从羌寨脱身的契机,搭讪就变得很必要。孟韬甚至已经做好准备,不惜动用美男计。 却不想此举立即引起女子不悦,眉角微微蹙起,隐约可见的笑容似乎也消失不见,然后瞪了孟韬一眼。 不过随后一转身,用更凌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刚刚赶到的阿虎,质问道:“寨子里有规矩,不得抢掠过往客商,你们为何……?” “海棠夫人……” 阿虎嚣张跋扈如故,但在红衣女子面前多少有几分恭敬,说道:“天旱不雨,寨子里缺粮食……昨日听人说他们运送粮食,所以……” “是有人骗你们,想要借刀杀人,至于许诺你的好处,八成是没有了,你被利用了。”孟韬很无情地揭露了事实。 “你……”阿虎瞪了一眼孟韬,转身对红衣女子道:“夫人,我已经派人前去验证了,未必是受骗……此子家里是定军山的富户,他说让我绑了他,家里会送粮食来,所以……” “阿虎大哥,要不这么说,你一刀杀了我喂狼怎么办?”孟韬听到两人对话,心中顿时拂过很多念头。 红衣女子转身看着孟韬,饶有兴趣地笑道:“这么说,你很聪明?知道用缓兵之计保命。” 孟韬笑道:“哪里,夫人过誉了,在下只是想要保住性命罢了。家里上有老祖母,下有稚龄幼妹,都需要我养活,哪能轻易赴死呢?” “刚才进来见你呼呼大睡,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的生死?”红衣女子沉声质问,仿佛颇为好奇,又仿佛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孟韬轻松道:“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也死不了,趁着有机会多睡有什么不好呢?” “怎么?养足了精神想着怎么脱身是吗?” “不错,虽说这里铜墙铁壁,守卫森严,却也未必没有机会,至少不能坐以待毙,对吗?” 阿虎一脸不屑,插翅难逃的环境下,还能脱身?完全就是白日做梦。不过红衣女子仿佛相信了,突然笑问道:“怎么样?可找到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比如夫人你啊,也许你会放了我们也未可知!” 孟韬看出来了,宁羌寨似乎是女贼当家,这位红衣女子说了算。 她对抢劫绑架行为似乎颇为反感,既然这么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自然要好好争取一下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三章 借刀杀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话音落地,石房里静悄悄一片,突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孟韬和红衣女子相视凝望,气氛在这一刹那有些诡异。因为距离很近,对视状态下,孟韬便趁机明目张胆地仔细打量这位当家女贼。 从眉眼间看得出来,虽然稚气已脱,却没有多少成熟感觉,更没有成熟妇人的韵味。 若非阿虎称她为“海棠夫人”,孟韬怎么也不相信此女已嫁为人妇,分明更像是个楚楚动人的少女嘛! 可惜不能一睹轻纱下的容颜,更为可惜的是,一朵明艳动人的海棠花已经有主了! 从阿虎的态度看得出来,此女在宁羌寨的地位应该不低,兴许是某位首领的妻子吧!不过阿虎又显得桀骜不服,是什么缘故呢? 而且为何许久不见男性首领出现呢?难道羌人还停留在母系氏族社会?按理说不会啊! 红衣女子盯着孟韬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笑,娥眉上扬,美眸动人。轻纱之下,兴许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阿虎仿佛有不好的预感,急忙阻拦道:“夫人,可不能就这么放人,粮食还没要回来呢!” “你觉得我会放了你们?”红衣女子没有理会阿虎,继续询问孟韬。 “有可能!” “为何?” 孟韬笑道:“看样子,夫人乃仁善之辈,似乎并不很认可绑票行为,有可能做好事放人啊!其次,放了我们,我兴许可以帮贵寨度过难关。” “哦,是吗?那你说说看!”红衣女子颇有兴趣,看着孟韬笃定的眼神,她并不认为是信口开河或玩笑。 “夫人,你莫要相信他……” 红衣女子毫不理会,示意孟韬说来听听。 阿虎有些着急,高声道:“不要以为你是扎戎寨主的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说到底,你终究是汉人,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他们,也不看看汉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她不是羌人,是汉家女? 孟韬略微惊讶,这年头汉羌通婚很普遍吗?嫁给首领应该不多吧,否则阿虎何以如此反感呢? 不过若同为汉人,说服此女的机会是不是大一些呢? 红衣女子冷冷道:“是,我原是汉人,但如今是宁羌寨寨主夫人,我家扎戎郎君不在,临走时交代我处理寨中事务。 寨子里有规矩,不干劫掠的勾当……既然这位公子口口声声说能帮我们度过难关,为什么不听听呢?” 孟韬很庆幸,红衣女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过想要舌灿莲花忽悠她就难了。但不管怎么说,总归要努力争取一番。 只是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孟韬刚要张嘴之时,便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惊呼道:“夫人,阿虎哥,不好了,官军……官军来了!” …… 距离宁羌寨不远处,靠近阳平关的方向有一座军镇,大宋朝廷在此设有一支大安军。 大宋的军队主要分为禁军和厢军两个系统,最明显的区别便是禁军是亲生的,厢军是后娘养的。 尤其是驻扎偏远地区的厢军,很多干的都是修桥补路的苦差事,武器装备和兵饷待遇都很差。大都是灾年之时招募的流民,甚至还有刺配流放的罪犯组成,战斗力实在不值一提,上战场基本就是炮灰。 不过在地方上却是大爷一般,欺压百姓倒是绰绰有余,大安军便是一支如此性质的厢军。 如今大安军的情况有些复杂,原来知大安军的官员因父丧回家丁忧守孝,至少有二十七个月不能履职。 因此需要另行选派一位知军官员,目前传出来消息,是要从大安军现有的基层将领中提拔一位。 厢军只有军和指挥(作战单位)两级,消息一出,有位名叫赵明的副指挥使便动了心思。虽说只是副指挥使,但指挥使恰好出缺,麾下一指挥五百多号兵卒都归他指挥。 赵明此人颇为活泛,在大安军中支持者不少。但想要担任“知大安军”一职,名正言顺地统领一军,得上官点头才行。 如果门路,赵明不介意想想办法。可这事要最终定下来,不只是地方官举荐,还需上报枢密院,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副指挥使能够攀附的。 当然了,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能够立下点战功,出点事迹,上报之后或可有助升迁。 可是,能做点什么呢? 一山之隔的关中战事不休,兴元府这边却格外安宁,兵卒全无用武之地,根本没有出战的机会。平日里那些修桥补路的苦差事,根本上不了功劳簿。 对此赵明颇为惆怅,多好的一次机会,要是就这么丢掉实在可惜。正在烦心之时,侍从来禀报说有亲戚到访。 赵明本来不想理会,听说是嫁到定军山的表妹高氏后,这才点头让侍从去请客。平日里表妹一家没少给自己送孝敬,不好轻易拒绝。 “表妹,这么大热天的,路上可还好走?”一见面,赵明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 “好走……表哥一向可还好?”高氏问候一句,便迫不及待道:“不瞒表哥,妹妹此来是有件事求表哥帮忙。” 赵明眉头瞬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问道:“发生何事?” “表哥,是这么回事,你知道我夫家有个堂侄叫孟韬,昨日送砖茶去阳平关,被宁羌寨的人给绑架了。” “怎么?你是想让我救他?” “是,但又不是!” 高氏的回答让赵明一头雾水,愕然问道:“到底怎生意思?” “都是自家人,我也没什么好瞒表哥的,你知道我夫家二房只剩下孟韬一个男丁,要是有个意外,这家产……” 高氏阴笑道:“昨日我让人放风给宁羌寨的阿虎,说孟韬运送的是粮食,眼下整个兴元府都有旱灾,宁羌寨也缺粮……阿虎怎会放过?若去后发现不是粮食必然生气……我还特意让人告知阿虎,孟韬的人头能换钱,可往日杀人如麻的阿虎竟然没动手,而是绑架了孟韬去定军山要钱,还派人来质问我为何骗他!” “然后呢?”表妹夫妇什么德行赵明很清楚,这种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不足为奇,眼下来找自己有何意图?借刀吗? 高氏道:“孟韬那小子诡计多端,万一给他脱身,或者是家里的老太婆真的付钱赎人,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得想个办法,逼着羌人直接结果了孟韬……比如表哥你这里派些军士去佯作营救,激怒羌人动手杀人…… 如此一来,二房的家产就都是……到时候自然不会亏待表哥你的。还有啊,孟韬最近弄回家一个小丫头,模样不错,还是个雏,到时候一并赠与表哥!” 赵明一听顿时感兴趣,钱财谁不爱呢?何况还有个漂亮小姑娘……还是表妹贴心,知道自己好这口,派几个军士去应个景,有什么难的…… 慢着! 赵明突然眼神一动,问道:“你说孟韬运送砖茶去阳平关,可是给西夏的赐茶?” 高氏摇头道:“呃,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是转运使和兴元尹亲自上门去订购的!” “哈哈,这就对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派兵,多派些兵马去营救,夺回朝廷赐茶……” 赵明顿时兴奋不已,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朝廷赐茶在自己驻地附近被劫掠,焉能无动于衷呢? 虽说大宋要求严格,无枢密院调令不得出兵,但倘若事发突然,事情紧急,也需另当别论。比如赐茶被劫,再比如…羌人突然扯旗造反……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四章 骑虎难下 - 宋威 - 南辕北折 次日正午时分,阿旺回到定军寨。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很平和,却依旧石破天惊,几乎把众人吓个半死。 孟家二房唯一的男丁被羌人绑架了! 这无疑是天塌地陷的消息,周婶当场哭出声来;荆娘搂住有些茫然的灵儿,眼眶已经红了;经历过风浪的孟陈氏还算镇定,但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韬儿还好吧?羌人要多少钱财?”片刻之后,孟陈氏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询问。 “公子安全暂时无忧,羌人说要五百石粮食,不得报官……” “好,准备粮食,救韬儿回来!”孟陈氏的表现绝对超乎孟韬的想象,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说悔不当初之言,而是当机立断营救孙子。 “老夫人,公子让你莫要着急,所有事情请陈叔回来和您商量着办!”阿旺如实道:“公子曾小声叮嘱,不必急着送粮食,没收到赎金之前,他反而最安全。” “好,快些去请茂清回来!”孟陈氏话音落地没多久,孟讯便上门了。 “婶娘,韬哥儿可是出什么事了?” 孟讯这一问,孟陈氏立即警醒道:“你如何知晓的?” “嗨,韫儿他娘回娘家省亲,去表兄家里做客,闻听有羌人抢了运转砖茶的车队。”孟讯道:“韫他娘记得是韬哥儿亲自去送货的,怕出事,赶忙派人回来询问。” “哼哼,问清楚好诅咒我家韬儿,拍手叫好是吗?”孟陈氏不糊涂,冷冷道:“别做梦了,我韬儿吉人自有天相……” “婶娘,看您说的,我是他堂叔,何况韬哥儿刚帮我灌溉了水田,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孟讯佯作委屈道:“就是过来问问,韫他娘的表兄是大安军的指挥使,可以派人去营救韬哥儿。” “莫要胡来害了我韬儿。”孟陈氏心里清楚,一旦官府介入,孙子反而会有危险。 “怎么会是胡来呢?”孟讯阴阳怪气道:“婶娘莫要以为答应了羌人的要求,付了赎金韬哥儿就能平安回来……绑匪歹徒狮子大开口,讹诈不断的例子太多。 若是韬哥儿能回来也就罢了,花些钱财而已,可若羌人收了钱不放人,反而把人害了可如何是好?我这做叔叔的岂能坐视不理?” 孟讯说完之后,不理会孟陈氏一脸质疑的怒意,转身便走。不过目光特意在荆娘身上打了个转,果真是个漂亮的雏,可惜家里有只母老虎,根本没机会碰,平白便宜了大舅哥…… 罢了,只要能借他的手彻底除掉孟韬,二房的家业可就都是自己囊中之物了,哼哼…… …… 杀人是触犯刑律的,孟讯夫妻不会这么干,但借刀杀人完全可以。 羌人成为他们第一把刀,不过些许不存在的粮食和银钱,成功怂恿了阿虎前去截杀车队。可惜孟韬求绑架的行为,以及阿虎的贪念,使得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当阿虎的人前来质问时,高氏知道形势有变,一边派人知会丈夫,一边前去找表哥赵明帮忙。 只是,原本只需赵明派几个士兵去应个景,刺激一下羌人即可。以救人的名义出兵,从大道理上挑不出错,还更能凸显自家仗义相救的光辉形象。将来即便是因为争家产上了公堂,这也会是个有利因素…… 让她没想到的是,赵明竟然直接调动了一营人马,准备攻打宁羌寨。 高氏很是惊讶,几番询问劝谏,赵明也不多说,只是让她莫要多问,静候佳音即可。 赵明很清楚,表妹想要继续使用借刀杀人的把戏,杀人刀始终是羌人,表妹是希望自己帮忙挥刀。 对于成为杀人“共犯”这种事,赵明满不在乎,反正最终动手的不是自己。以救人的名义出兵,惹恼羌人动手杀了孟韬,这是太容易,也太小儿科。 深谋远虑(奸诈狡猾)的赵明自然看的出来,不过他心甘情愿被表妹夫妇当刀枪使。 因为赵明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孟韬的生死他不关心。朝廷岁赐西夏的砖茶被羌人抢了,这是个绝好的借口啊!可以趁机调动兵马,将来对枢密院也有个交代。 大动干戈若是只为夺回茶砖,似乎也有些小题大做,又何谈功劳呢? 一番头脑风暴之后,赵明想到一个歹毒的主意。羌人劫掠朝廷岁赐茶叶,这可不是小事,说明羌人胆大包天,甚至有不臣之心。 在西夏反叛,党项入侵的大背景下,整个大宋都对羌人没有什么好感,并且处处提防他们。有党项人的先例在,又一支羌人扯旗造反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自己第一时间发现叛乱,并且及时率军将其扑灭,这会是多大的功劳?知大安军该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嗯,就这么干! 本指挥五百兵马出动似乎不够,宁羌寨的实力也不弱,虽说他们寨主扎戎带了百多人出门,寨子里恐怕还有两三百能够提刀拉弓的壮汉。 除了保险起见,赵明果断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说服了另外一些低级军官,前后纠集了近千人,朝着宁羌寨而来。 打出的旗号正是“诛羌逆,平叛乱”。 …… 孟韬被坑了,当官军出动的消息传来后,他立即成为眼中钉,甚至立即有羌人喊着动手撕票,作为报官的代价。 怎么会有官兵前来呢?这不是存心坑人,想要害死自己吗? 孟韬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劲。即便连夜赶路,阿旺也得到中午才能回定军山,纵然报官也是去兴元府找府尹李喆…… 李府尹会为了一个人调动上千兵马吗?虽说有权知某州府军事的权限,但他绝对不敢如此大胆。 再说了,宁羌寨到定军山有五六十里,定军山到兴元府又是数十里,来回百多里路,怎么可能这么快? 显然这不是家里人的行为,那么…… 孟韬蓦地想到前来的正是大安军,有个副指挥使是堂婶高氏的表兄。 “早知道昨晚就该杀了这小子,竟然招惹了大安军前来……”阿虎现在一脸怒意,说道:“不过现在也不晚,立即宰了这小子……” “晚了!”孟韬道:“你昨晚杀了我,兴许没有今天这事,但如今是怎么也躲过去,即便我死了……” 阿虎质问道:“哼哼,还嘴硬,昨天哭喊着求绑架,说你家会给粮食,是早就预谋的骗局是吗?” “五百石粮食可以解决的事情,我何必闹这么大?官军来了,激怒你杀我,对我有什么好处?” 孟韬气不打一起出来,怒道:“再用脑子想想,算算时间和距离,我家的仆人大概此刻才到家,哪能飞到兴元府报官求助?官军又如何能飞过来?” “这……反正都是因其而起的。” 孟韬嘴角浮过一丝苦笑,摇头道:“你昨晚是不是傻里吧唧地派人去核实?想问问托你杀我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骗子,对吗?” 见阿虎默认,孟韬冷笑道:“如果所料不错,找你的是我堂叔堂婶,想要利用你,借刀杀人害死我,然后谋夺我家家产。 被骗了,你不甘心,还傻乎乎地去质问,结果呢?又要第二次被人家利用。大安军副指挥使是我那堂婶的表兄,如今他们肯定沆瀣一气…… 出兵表面上看起来是营救,实际就是想要激怒你,然后杀了我……你难道还想被利用第二次吗?” “哼,休要狡辩,想要三言两语骗我不杀你?没门!”阿虎显然不服气。 生死面前,孟韬也没什么顾及的,冷冷道:“说你傻你还真蠢,因为你的愚蠢,你们全寨人的生死都受到威胁,我是被你连累的受害者,也是你们唯一的救星。杀了我,你们所有人就等死吧!” “哼,休要危言耸听……” 阿虎刚要说话,被红衣女子打断道:“你仔细说说?” “看到大安军打出的旗号了吗?诛羌逆,平叛乱,知道这六个字什么意思吗?”孟韬道:“你们现在已经被定义为叛乱的贼寇逆党,叛乱是什么后果该明白吧?” “叛乱?”红衣女子显然很震惊,这个罪名太可怕,太冤枉。 “你们抢走的那些砖茶,是朝廷给西夏的岁赐,所以此事可大可小。”孟韬道:“有人故意将之放大,认为你们藐视朝廷,加之你们和西夏党项同为羌人,又有自成一系的武装。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缘故,便被上升到叛乱的层次……” 孟韬算是明白了,史书上为什么总那么多“某地某民叛”这样的说法,估计很多都是这么来的。 “还不都是你,那些茶砖头是你让我拿回来的……”阿虎暴怒不已,显然叛乱这个罪名有些太严重了。 “就算你没拿,自打你抢掠开始,就不可避免了。”孟韬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 “你有什么办法?”红衣女子很紧张,她比阿虎聪明的多。她很清楚,一旦被定性为叛乱,完全不敢想会是什么下场。 这几年,大安军和周围的汉人对宁羌寨一直有仇视,羌人早就感受到威胁,否则寨主也不必千里迢迢去陇南探亲,为举族迁移做准备。可是尚未离开,便有飞来横祸…… 孟韬笑道:“很简单,赶在大安军到来之前,让我们离开,否则你们很快会骑虎难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释比和蚂蚱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一瞬间,石屋里又是一片寂静,仿佛汗水流淌的声音都能听到。 石屋的窗户很小,难免有些闷热,孟韬走到窗口,享受难得的清新空气,以及山风拂面的凉爽。 “做梦!” 阿虎的一声吼叫打破了寂静,更有立即冲上来拳打脚踢的冲动。在他看来,孟韬为了脱身把他们当傻瓜一样戏耍。 以前或许有类似的心思,但此刻,孟韬绝对是一本正经。 某种程度上,现在和羌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刻脱身是双赢。如果不能,则意味着大家一起落入生死危机之中。 指望四肢发达,冲动愚蠢的阿虎明白这个道理,很难! 这家伙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利用,不愿承认宁羌寨的飞来横祸,实际是因为他的贪婪和愚蠢导致的。 事已至此,到底是谁的错?似乎已经说不清楚,也没有意义了! 孟韬的目光落在红衣女子身上,她是个明白人,但愿能够明白眼前局势有多紧张,否则真有可能一起玩完! 红衣女子轻轻点头,确认道:“放了你们,果真能凑效?” “没有抢掠赐茶,便无藐视朝廷之说,又何来叛乱?你们该没有扯旗造反,或发表什么大不敬的言论吧?” 阿虎连忙阻拦道:“夫人,莫要听他胡说,大安军不过也是一群草包,我带兄弟们守着,他们未必能攻上寨子!” “哼,我不知道贵寨目前的力量如何?如果不能击败大安军,可能就是寨毁人亡的下场。” 孟韬道:“当然了,以阿虎大哥的勇猛,兴许可以获胜。不过要知道,一旦与官军交战,便坐实了叛乱的罪名,跳进汉江也洗不清。 宁羌寨离阶州大宋与吐蕃边境不远,可你们确定能逃得出去吗?大安军当然不值一提,不过叛乱消息一出,最近的兴州便会有大军前来;甚至蜀中怀安军,关中永兴军也会增援,你们能是对手吗?” 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宋朝对内的控制是很强的,对于叛乱这种事几乎是零容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宋君臣对此深以为然,哪怕是百十人的反叛,也会不惜代价立即扼杀。 尤其涉及羌人,有党项人前车之鉴,谁敢小觑?加之又是在边陲之地,若控制不当,很容易和陇右羌人呼应,成席卷之势。 孟韬对此哭笑不得,后世可算是国土中心的陕南,在宋朝怎么就成边疆了呢?以前历史书上总说宋朝羸弱,如今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说,阿虎那家伙始终油盐不进,红衣女子倒是有些动心,可刚一张嘴,就被阿虎打断了。 “寨主不在,夫人如此袒护一个汉家郎,是何意图?不会是看中这小子细皮嫩肉,想要私奔吧?” 呃……孟韬顿时满头黑线,自己在大宋的第一次桃色绯闻就这样发生了。 虽说红衣女子明艳动人,但已名花有主,勾搭有夫之妇这种事不道德,孟韬自认为轻易不会做。 阿虎的想象力也忒丰富,陌生男女见面不到一个时辰,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强词夺理的诬陷真是奇葩!当然了,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可能涉及宁羌寨内部权力、利益,或者其他不为外人知的事情。 无厘头的绯闻诬陷,孟韬自然不会在乎,红衣女子却涨红了脸,愤怒不已。一个女人被这样诬陷,简直是奇耻大辱,还好程朱理学还没有大行其道,否则女子听闻,很可能立即自尽以证清白。 红衣女子怒道:“阿虎,请你放尊重些,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说错了?你嫁给扎戎寨主三年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怎么回事啊?”阿虎冷笑道:“寨主这才走了没几天,你便动…心思了?” 怎么男女关系问题又升级为子嗣问题呢?跑题是不是有些太偏了? 看得出来,宁羌寨似乎很复杂,不过此刻没时间顾及这些,孟韬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们莫名其妙的争吵。 “两位,在下与你们都是头一回见面,你们自己若有什么恩怨,不要扯上在下可好?”孟韬道:“另外,大安军马上就到了,能不能先搁置争议,先一致对外呢?” “休要再花言巧……” 阿虎的话被打断了,红衣女子冷冷道:“去请麻吉释比!” …… 释比又称为“许”,是羌人部落的宗/教领袖,是部落中最权威的文化人,懂得最多知识和经验,算是寨中的智者。 早期的“释比”往往是羌寨中的首领,不过随着文化融合,尤其是这些处于汉地的羌寨,世俗权力也更加强大,传统有些变化。而今的宁羌寨是寨主扎戎掌权,释比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二号位的长老。 不知什么原因,宁羌寨寨主扎戎不在,临走时嘱咐其妻(红衣女子)处理寨中事务。阿虎应该是寨中另外一股比较强大的势力,估计看不起海棠夫人的汉人出身和一些做法,往日便有矛盾。 平时或许还算恭敬,但今天因为绑架孟韬和大安军来袭两件事,矛盾有些计划,阿虎变得桀骜不驯。 此刻的宁羌寨不能乱,但海棠夫人现在已经无法压制阿虎,唯有请释比麻吉前来,平衡局势,稳定大局。 …… 一个六十多岁,须发白了大半的老者被请来了,步伐矫健,身子骨看着颇为硬朗。他是否智慧不好说,但孟韬相信,几十年岁月沉淀下来的经验绝对不少。 红衣女子上前道:“麻吉释比,阿黎不愿扰您清静,但宁羌寨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必须请您出山。” “海棠夫人?发生何事?” 阿黎?那是她的名字吗?那海棠是……封号吗?孟韬这边想入非非时,红衣女子已经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大安军来了?要诛羌逆,平叛乱?”麻吉释比顿时震惊不已,他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显然他已经清楚预料到可怕的后果。 “是的!” 麻吉释比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孟韬,问道:“汉家郎,此事因你而起?” 孟韬点头道:“算是吧,不过我是被胁迫的,并非主动而为之;而且此事并非我所愿,更超乎想象。” “你的对策是?” “放我们走,带走了砖茶,便没有抢掠朝廷赐茶这回事……只要贵寨低调些,叛乱之话无从说起,大安军也不能怎么样!” 释比捋着胡须点头道:“话是没错,但你下山后要是去投奔大安军,指认我们劫掠赐茶,危机似乎犹在……” “其中涉及我家私仇,大安军此来就是为借贵寨之手杀我,我怎会自投罗网呢?” 孟韬的解释并没有说服这位老者,只见他摇头道:“你凭什么保证大安军会撤退呢?万一他们一口咬定,仍旧一意孤行进攻宁羌寨,该如何是好?你们汉家官府事后如何处置老夫并关心,我们只关心寨子的安危!” 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孟韬不禁有些惊讶,之前他还真没想这么多。如果大安军的将领不按规则出牌,后果确实难以预料。 释比麻吉道:“汉人有句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怕大安军出来容易,回去难啊!老夫年轻时曾在西北边陲,亲眼见过兵将战败,杀手无寸铁的牧民,斩人头充战绩。今日宁羌寨会不会也是这般下场?” “这……”孟韬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可否认,这个年代,杀良冒功的事情比比皆是。兴许宁羌寨已经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肥羊,为了利益,可以毫无顾忌地宰掉…… “汉家郎,也许你有办法,好好想想吧!”释比麻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孟韬,叹道:“刚刚得到消息,大安军已经封锁了附近的道路,车马无法通行,林间小路你们也不熟悉,肯定是走不了啊!” “啊!”孟韬心中一惊,很想冲上去将阿虎痛扁一顿,若非他拖延,兴许早就脱身了。 释比麻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和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快些想想,如何自救吧?这可是很多条性命,用你们汉家话讲,乃是功德无量的善事。”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危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在大宋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孟韬对此深以为然。 修江堰搭进去不少家财就算了,如今这件所谓功德无量的善事,则要冒着生命危险。 偏生还拒绝不得,释比麻吉说的没错,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救和救人俨然成为一回事。 麻吉老头能成为释比是有道理的,兴许可以称为智者吧,至少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累,却也很难占到便宜。 释比老头的担心没错,怕自己和大安军同流合污,怕将领一意孤行。可留下自己又能如何呢? 作为人质和筹码?好像没有任何用处,大安军将领巴不得他们立即动手杀人。老家伙心如明镜,是以孟韬不得不猜想,他不会是想临死拉上个垫背的吧? 我冤不冤啊? 孟韬暂时放弃了唱窦娥冤的想法,问道:“释比,您是智者,您肯定有法子,何必为难小子呢?” “嘿嘿,老朽不问世事多年,此刻能想到的法子便是让你来想法子。汉家郎,我看好你!”释比麻吉淡淡一笑,完全一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 …… 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作为人质的孟韬竟然掌握了主动,主导了劫匪的局势,甚至生死。 有何意义呢?是否功德无量,能不能救得了宁羌寨,他并不很在乎,怎样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关键。 家里祖母恐怕早已心急如焚,荆娘可能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灵儿兴许念叨着找哥哥讲故事。想到这里,孟韬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羌人的探子还算不错,很快便知悉大安军的主将叫赵明,正是长房孟讯的大舅子,是谁想要至自己于死地显而易见。 孟韬没有暴怒,反而很平静,这种卑鄙小人恩将仇报没什么奇怪的。之前看在孟家先祖的份上没有计较,结果他们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孟韬暗下决定,脱身回去后定要和堂叔一家好好算算账。 …… 脱身并不是件容易事,宁羌寨不愿放自己离开,很不公平地把自己的命运和他们联系在一起。 赵明气势汹汹带兵而来,目的绝不单纯。若只是为了给孟讯和高氏帮忙,他绝不敢如此大动干戈。 自打太祖赵匡胤上演了陈桥兵变之后,大宋对兵马调遣防控很严格,无故私自大规模出兵,州府乃至枢密院都会详加过问,追责问罪。除非吃了雄心豹子胆,或有足以向朝廷交代的借口,绝对不敢贸然出兵。 诛羌逆,平叛乱! 多好的借口啊!打下一个山寨,获利绝对不少,平叛的功劳更不在小,这大概是赵明志在必得的东西吧! 如此一来,即便羌人放了自己;或者自己下山亲口告诉他们,羌人没有劫砖茶,赵明也会充耳不闻。 他会认定羌人劫掠朝廷赐茶,意在谋反,随便炮制点证据太容易。比如几套甲胄,几册图谶……偏巧寨主扎戎还去了陇南羌部探亲,估计会被说成是勾结外族…… 只要赵明成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要么杀了之后将罪责推给羌人,认定为被杀害的人质;最严重可能被说成是勾结羌逆的同谋,谋逆大罪很可能累及家人…… 此时此刻,孟韬担心的不只是自己,更担心家中的祖母和妹妹。无论自己遭遇哪种待遇,她们的下场都会很凄惨! 活着,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 …… 想要劝服赵明退兵,抑或用其他方式排除其出兵的理由,都毫无用处! 至于武力对抗,想都不要想。只要动了刀剑弓矢便正中赵明下怀,叛乱一事便坐实了。 叛乱这种事,大宋朝廷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和朝廷对抗,绝对是以卵击石,孟韬不认为自己能够幸免。 为今之计,唯一的办法便是请一位足以压制赵明的人物出面,逼迫其撤兵。如果能够将其拿下治罪最好不过,但立即办到恐怕会很难,最不济也要自圆其说,皆大欢喜。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孟韬第一个便想到——利州路转运使陈贯! …… 当孟韬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阿虎首先质疑道:“没搞错吧?找官员帮忙?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不一样,我与陈公有过接触,他是有德之人,与赵明这等卑鄙小人不同!” “凭什么相信你?”阿虎质问道:“就算是你见过,你当真了解他吗?知人知面不知心。” 孟韬摇头道:“好吧,不说品行,单说利益!作为转运使,治下旱灾尚未解决,又生叛乱,事后还可能流传出官逼民反,杀良冒功的说法,这对他的政绩有好处吗?他又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呢?” “你能请动他吗?”总算释比麻吉是个明白人,明白其中道理。 “五成把握,可以试试!”孟韬也有些忐忑,能不能请动陈贯不好说,能否来得及也是个问题。 释比麻吉叹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五成把握已经不错了,你说怎么做吧!” 一袭红衣的海棠夫人自然也不反对,桀骜不驯的阿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公此刻兴许在阳平关,等着我去交割砖茶事宜,若是快些赶去相请,应该来得及。”孟韬道:“若不在,还得走一遭利州,时间能否来得及就不好说了,听天由命吧!” “好……如何相请?” “首先得去个妥帖人,快去快回,见到陈公之后,将此间情况如实禀告,勿要隐瞒……” 孟韬这么一说,阿虎立刻急了,他抢劫在先是不争的事实,落入官府耳中,后果难以预料。 “你……” 孟韬毫不犹豫打断正欲咆哮的阿虎,冷笑道:“兴许你个人受些皮肉之苦,总好过全寨的人丧命吧?” 海棠夫人阿黎道:“好,为了稳妥起见,我亲自去,只是如何让陈公相信我?” “山路难行,有劳夫人!”一个女子敢于如此有担当,孟韬还是很佩服的。他随即从衣襟上撕下一块白布条,用释比麻吉找来的笔墨写下两行字,叮嘱道:“将此物呈给陈公,他自会相信。” 在阿虎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孟韬和释比麻吉送走了海棠夫人。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陈贯人在阳平关,希望那个布条能早些送到他手上,更希望他老人家能不辞辛劳,施以援手…… 孟韬暗自祈祷,但愿自己在大宋的第一次危机可以顺利解决…… …… 近来转运使陈贯格外忙碌,利州路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旱灾。他不仅要配合地方官抗旱,还要遵循朝廷的旨意放粮赈灾,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今年利州路的秋粮必然减产,赋税自然而然也会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向政事堂和三司行文汇报,按照惯例,朝廷会有减免和救济。 纵然如此,秋冬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有百姓饿肚子,来年的春种也会受到一些影响,明岁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依照过往的经验,一场天灾没个两三年根本缓不过啦,这让他很是揪心。 今年的旱灾太严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各地刚开始都是在拜龙王,认为要不了多久必然降雨。 可惜天不遂人愿,发现降雨无望已经为时已晚,修渠引水大都已经来不及,或者效果不佳。而且抗旱基本都是官府主导,百姓的自救很有限,成功案例不多。 整个利州路,兴元府的情况应该是最好的,诸如五门堰、褒水、酉水沿岸,抗旱颇有成效。尤其是定军寨新修的汉江堰,是其中的佼佼者,让人眼前一亮。 兴元尹李喆有信函送来,陈贯既喜且惊,喜的是定军寨数千亩良田得救,收成有保证;让他惊讶的则是孟韬的见识和能耐,不用说,汉江堰肯定出于此子之手。 他一个从未离开兴元府的少年郎,何以对蜀中都江堰如此熟悉呢?相似的修建和引水之法,当真只是道听途说? 毫无疑问,孟韬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一座江堰,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孟韬的认识,此子才能绝非一般,假以时日,或成大器。 李喆的信函上说,定军山附近已经有传言,说孟韬是得诸葛武侯在天之灵点拨…… 子不语怪力乱神,陈贯自幼受儒家典籍熏陶,并不相信神灵诡异之说,认为是夸张的无稽之谈。 兴许只是巧合,或者…… 与其如此揣测,还不如当面询问他本人。得知孟韬亲自前往阳平关交割的消息后,陈贯决定也亲自走一遭。 本来这种事不必非要转运使亲自去,他可以待在利州城里还好歇息,但为了当面问问孟韬,陈贯亲自来了阳平关。 观孟韬品性为人,乃平和仁善之辈,多行造福乡邻的善事。小小年纪见识广博,能力不凡,算得上少年俊杰。 这样的人加以培养,或能成于民于国有利的人才。作为牧守一方的大员,慧眼识英才,为国举贤也是本分。 只是…… 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有等到孟韬本人,却有一位红衣羌女登门,手中拿着一根布条,上书一句诗文: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第二十七章 怀中佳人似相识 - 宋威 - 南辕北折 大安军来了,纵然是战斗力渣渣的厢军,近千人一同出击,也是声威赫赫。 站在那座石块垒成的碉楼上,能够清楚看到大安军围困整个羌寨,几乎是水泄不通。 不过大安军并未立即发起进攻,也不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有什么顾虑? 孟韬认为是后者,宁羌寨目前有二百多男子,都是勇武有力之辈,很多人都是山中一等一的猎手,刀剑弓弩都用的得心应手。 如果真的硬拼起来,战斗力绝对不弱,那些散漫的厢军未必是对手。可能最后还是能攻破山寨,但肯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赵明是想要全歼羌人,甚至不留一个活口,但他还是有所顾虑的。估摸现在正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以微小代价攻破羌寨…… 当然了,这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他不能速战速决,消息扩散出去。州路两级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介入的官方力量太多,他便不能主导局势。 利益不能保证不说,还会有露馅的危险,所以此刻赵明也绝不轻松。 “宁羌寨的人听着,只要你们放了孟公子,交出劫掠的砖茶,官府既往不咎……” “韬哥儿莫怕,叔父来救你了……”孟韬站在碉楼上,竟然看到了孟讯的身影,这厮竟然从定军山赶来了。 救我?黄鼠狼给你拜年吧,他大概是想亲眼看到自己死去。 果然,孟讯大声喊道:“你祖母已经知晓此事,让我求了赵指挥使来救你……” 此话一出,身旁的阿虎立即瞪了一眼孟韬,问道:“还说不是你报的官?” “这你也相信?”孟韬对这种智商余额不足的人着实无语,心中则更担忧家中的祖母和妹妹。 “听着,你们若敢伤害韬哥儿,大军绝不放过你们……”孟讯的呼喊声很大,仿佛满腔关切之情。 “看来他们很在乎你?”阿虎对此仿佛很满意,这才能体现出人质的价值,只要孟韬在手,便不怕大军冲击。 “在乎?”孟韬冷冷笑道:“消受不起啊,就是你现在放我出去,我也不会离开。” “休要再花言巧语,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 看着阿虎自觉聪明,得意洋洋的表情,孟韬无奈摇摇头,想起前世某综艺节目中的经典台词――你是猪吗? …… “堂叔,赵指挥使,你们搞错了,我没有被绑架……”孟韬站在碉楼上大声喊道:“昨晚途径此处遇到狼群,多亏了宁羌寨的好汉相救……” 孟韬觉得,有些谎话是有必要说的,也许赵明蒙骗了大安军的普通将士,喊上一嗓子,兴许能起到动摇军心的作用。 “是吗?”山下有人喊道:“那让羌人打开寨门,大军护送你离开,并向羌人表示感谢……” 阿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韬,一副如果你敢答应,我就劈了你的架势…… “赵指挥使,羌胡不通汉话,不明白情况……他们见大军前来,以为有兵祸,故而紧守山寨……” 孟韬喊道:“不若指挥使暂且退兵,以免误会冲突……羌人蛮横骁勇,有擒虎搏熊之力,若心生误解,伤及大安军将士就不好了!” 拖延时间是很必要的,为海棠夫人多争取些许时间,说不定陈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先道出事实,揭破赵明谎称羌人叛乱的骗局,动摇军心。然后再点名羌人勇猛,若真是打起来,必然严重死伤。 软硬兼施之下,也不知大安军的将士会不会害怕,赵明会不会有顾虑?此时此刻,能够多争取一分好处是一分,只是千万别打起来,拖延为上…… …… 赵明当然有顾虑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根本没有退路。 之所以没有立即发起进攻,是想寻找兵不血刃拿下羌寨的机会。硬拼破寨终究不是上上之选,伤亡还是要尽量避免的,偏生羌寨房屋多用石材,否则一把火多省事…… 羌人已经做好准备死守山寨,似乎还与孟韬结为同盟,都没有上当。孟韬喊了几句话,还造成了些许不良影响。 孟讯说此子诡计多端,赵明虽不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放在眼里,却也知夜长梦多,不宜太拖延,以防有变故。于是立即下达命令,让大安军朝山寨进逼。 嚓,进攻了! 孟韬心中一紧,这可如何是好?战事一触即发啊,一旦交战,叛乱的罪名可就洗不掉了。 可是羌人已经磨刀霍霍,弓箭上弦了……让他们住手?显然不可能,谁都不愿坐以待毙。 更糟糕的是,阿虎竟然一把将孟韬拎在手中,钢刀随即架在脖颈上,大声喊道:“退后,再上前我就杀了他!” 果真是猪啊!人家巴不得你动刀子,有人会皱眉停步吗? 眼看着大安军毫无退却之意,远处的孟讯甚至已经露出得意的笑脸,孟韬不由大为着急,这个猪头不会真的砍下去吧? 命丧蠢货之手,实在对不起文韬武略的名字。释比麻吉老头,关键时刻死哪去了?不出来阻止一下吗? “慢着!”就在孟韬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明艳的美人儿正站在碉楼的台阶上。 海棠夫人阿黎回来了,看起来满身疲惫,此刻呼吸急促,香汗淋漓,衣衫被树枝和荆棘挂破了好几处…… “夫人……情况如何?” “陈公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我抄小路先上山的……” 孟韬心中一喜,海棠夫人果然是自己的救星啊! 挣扎着从阿虎的刀下逃开,说道:“阿虎大哥,再支撑片刻,千万莫要交战,转运使马上就到……” 见此状况,阿虎出乎意料地听话了,转身前去安排。寨子的石墙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大安军想要立即攻破并不容易! “多谢夫人!”孟韬快步上前道谢,不想话刚出口,海棠夫人竟然身子一晃,直接晕倒了。好在孟韬反应迅速,及时上前扶着,美人儿顺势倒在他怀里。 低头查看,孟韬发现海棠夫人似有中暑症状。也难怪,如此大热天来回奔波数十里,一个壮汉都未必撑得住,何况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眉眼处已有通红之色,呼吸也颇为急促……也不知她为何要带这劳什子面纱?是夏日防晒?还是羌人有什么古怪风俗?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中暑的病人最要紧的便是阴凉通风,孟韬毫不犹豫地拿下了海棠夫人覆面的轻纱…… 终于有机会一睹芳容,他相信海棠夫人绝对是个美人…… 果然,很美,没有让人失望。 可当孟韬的眼神仔细瞧过海棠夫人的眉眼、鼻头、脸颊、樱唇,还有嘴角那颗淡淡的小痣后,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刹那间,孟韬心中千百回转,思绪万千。 全然忘却了大安军兵临寨下,丝毫没有察觉到阿虎灼灼的眼神,更没有注意到山下有几匹快马飞驰而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 仇敌与情敌 - 宋威 - 南辕北折 怀中佳人何止是似曾相识,当看到轻纱下的容颜时,孟韬顿时呆住了。 这张俏脸太过熟悉,和前世女友的相貌几无差别,难怪初时看到她的眉眼会有熟悉的感觉。 孟韬甚至以为女友也穿越到了大宋,来和自己相逢,再续前缘。还故意穿上了羌族服饰,带上面纱和自己开玩笑…… 可现实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 四处相对,她根本不认识自己,只是容貌巧合相似罢了。更为残酷的是,她已经嫁为人妇,自己已然失去了追求和拥有的机会。 …… 海棠夫人悠悠醒来,首先看到的便是孟韬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瞬间的羞涩和惊慌之后,便挣扎着从孟韬怀中挣脱出去! “夫人,你中暑了,需要在阴凉处休息!” “好!”海棠夫人阿黎点点头,拒绝了孟韬相扶的好意,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向墙边的阴凉处。 适才巧合的拥抱算是上天给自己的安慰吗?可这个安慰似乎有些残酷。 怀中佳人远去,前世今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拥抱“她”…… 看着那婀娜的背影,孟韬心中怅然若失。 阿黎明显发觉孟韬异样的情绪,但她更多的是疑惑和本能的拒绝,没有怪罪无礼和轻薄算不错了。 阿虎明显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孟韬的举动已经有些过分了。海棠夫人也清白不到哪里去,之前是眉来眼去,现在已经开始卿卿我我…… 孟韬没有在意,或者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至于阿虎之前那些难听的话,似乎不那么冤枉,只是对海棠夫人不公平…… 一转念,孟韬又在猜想,她会不会是被抢来的压寨夫人?兴许她不想留在羌寨,那么自己该就她逃走,一起离开…… 她完全可以和陈贯一起回来的,如此着急抄小路返回,是为了自己吗?她在乎自己?孟韬很希望这些一厢情愿的奢望都是真的! 心情突然变得一团糟糕,没了玩笑的心思,甚至连战事都不关心了。直到海棠夫人扶着墙壁惊喜道:“陈公来了!” 孟韬回过神来,三两步冲到墙边,只见几匹快马冲上山坡,为首者赫然是利州路转运使陈贯。 救星终于来了,自己和她,以及整个宁羌寨即将得救。 …… 寨墙之外,陈贯被拦住了,赵明见到有人前来,而且还穿着文官服饰,顿时心生不妙。 无可奈何地上前询问,得到的回答是:“老夫利州路转运使陈贯是也!” “陈公缘何前来?”赵明小心翼翼地询问,虽说转运使插手不了军务,但好歹是地方大员,轻易怎可得罪? “本官得到消息,定军山茶商孟韬运送砖茶,在此间遇到野兽围攻,幸而被羌人猎户所救……本官忧心朝廷赐茶,专程赶来转运。” 陈贯的回答让赵明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和孟韬那会的说辞一样吗?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意义完全不同。 赵明不由有些迟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不等开口,陈贯便质问道:“尔等众兵将前来此处所为何事?” “这个……末将接到消息,说有人劫掠赐茶,藐视朝廷,勾结外族,意图谋反,所以急忙率部赶来查看,以防事态扩大。”赵明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果真有此事?是何人谋反?”陈贯似乎很惊讶,急忙追问。 听过陈贯的那番说辞之后,赵明便情知不妙,无奈道:“据说是此间羌人,他们扣押了茶商孟韬和朝廷赐茶……有党项叛乱在前,所以末将不敢耽搁,急忙率部前来。” “羌人谋反?”陈贯转身朝着宁羌寨喊道:“孟韬,你可是被羌人劫持?羌人是否叛乱谋反?” “陈公,赵指挥使误会了,在下是遇到野兽袭击,幸得羌人相救……也不知是有人误传,还是宵小之辈从中作梗,让大安军的将士误会了。”孟韬在阿虎冷冷的眼神中大声呼喊,陈贯前来,底气足了很多。 “转运使大人,指挥使阁下……宁羌寨皆为大宋良民,绝无谋反之事。”释比麻吉老头总是这般神出鬼没,出面大声道:“昨日救了孟公子,因商队有人中暑受伤,未能及时启程,这才遣人往阳平关向您禀报的,不想您亲自前来,羌寨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老头子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一个圆满的说辞出现了,赵明瞬间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孟韬和羌人已经合作了,这有些出乎意料;孟韬能够想到,并且及时去请陈贯也是个意外;更重要的是,五十多岁的陈贯竟不辞辛劳,顶着烈日快马飞驰而来,还主动帮羌人圆谎,这些都是他没能预料到的意外情况…… 怎么办? 谎称误会,认错退兵?陈贯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向朝廷弹劾自己私自调兵呢? 朝廷最近刚下了旨意,诸路转运使兼任按察使,有考核吏治,监督州府所有官员的权力。也正是因此,哪怕转运使衙门和大安军互不统属,赵明也很忌惮陈贯。 或者杀了陈贯,一并推给羌人? 死几个商贾没事,但如果死个转运使,情况就严重了,州府和枢密院肯定会派人调查,万一…… 只要宁羌寨随便有几条漏网之鱼,扩散出消息,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再者,陈贯虽然是只身前来,但焉知他有没有后手?对一个地方大员动手,风险着实太大,可比杀良冒功严重的多,这是谋反,真正的谋反…… 一时间,赵明心中无比纠结,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一时被功劳和利益蒙蔽了双眼,冲动之下竟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 “商队与赐茶被劫,赵指挥使及时出动,也是心忧国事,尽职尽责。只是情况不明,贸然出兵,险闹误会,有些不该啊……” 听到陈贯这句话,赵明心中一喜,这算是给自己找台阶吗?赵明赶忙欠身道:“陈公说的是,闻听赐茶被劫,有人意图不轨,末将着实忧心,唯恐灾年出兵祸,所以才……只是末将过于鲁莽着急,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 “嗯,引以为戒,以后莫要再犯了。”陈贯道:“不过你贸然出兵怕是不合适……” 赵明不由心头一紧,却听陈贯道:“出兵一事好歹要对州府有个交代,听闻此间虎患严重,常有野兽出没,危害乡民客商安全,驻军出动打虎驱兽,安乡护民也是善举啊!” “是是,陈公教训的是,末将立即率部上山打虎驱兽,还乡邻客商一片安静山野。”有台阶就得赶紧下,赵明也算是个聪明人,立即带着大安军离开了。 唯有孟讯夫妻满眼的无奈和不甘心,不过临走时还不忘表演几句:“韬哥儿,是误会就好,你没事叔婶就放心了……和官府做完事情早些回家啊,你祖母还担心着呢!” 卑鄙无耻,真是令人作呕,孟韬冷眼目送他们离开。不管怎么说,大安军撤走了,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麻吉释比,海棠夫人,在下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转运使就在寨门口等着,孟韬也如约帮他们解除危机,羌人自然没有再阻拦。 “当然了,孟公子高义,宁羌寨感激不尽。”释比麻吉突然间客气了许多,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放心好了,孟韬说话算话,贵寨缺粮一事,待在下从阳平关回来,会想办法的。” “果真吗?” 得到孟韬肯定的答复,释比麻吉喜形于色,笑道:“多谢孟公子,待扎戎寨主从陇南归来,定当亲自登门致谢。” “不必客气!”孟韬的目光从海棠夫人身上扫过,帮忙只因有她。 至于那个扎戎寨主,算是情敌吗?一瞬间,孟韬心中泛起些许嫉妒,他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第二十九章 异想天开的商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多谢陈公救命之恩!”阳平关下,孟韬躬身向陈贯致谢。 如果没有陈贯飞奔相救,只怕已然命丧宁羌寨。时至此刻,孟韬仍心有余悸,无论是愚蠢的阿虎,还是狡诈狠辣的赵明,无论哪个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能够安全脱身,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古人说君子不立于危墙,果然至臻之理,必须引以为戒。 “不必客气,为官救民于水火之中,安稳一方乃职责所在;为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应该的。” 陈贯心中亦暗自庆幸,多亏了孟韬说服羌人,前来找自己帮忙,没有直接动刀剑,危机得以圆满解决。否则无论是赵明逼反了羌人,或杀良冒功,后果都不堪设想。旱灾救济尚未完成,倘若再生叛乱,实在难以向朝廷交代。 “陈公高义,小子不胜感激!”遇到了这样一位品德高尚,仁义宽厚的官员,孟韬深感庆幸。 “莫要再客气了,你小子也当真有能耐,花言巧语骗的羌人乖乖听话,不容易啊!”陈贯满脸笑意,仿佛觉得很有趣。 孟韬嘿嘿笑道:“形势所迫罢了,何况小子也是实话实说,并未信口雌黄!” 陈贯看着孟韬笑而不语,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把人心和局势看的如此透彻。几句话把绑匪搞成同盟,让一个指挥使无功而返,更消弭了一场灾祸,不简单啊! “羌人劫掠绑架之事,你不准备追究了?” “算了,那个阿虎就是个笨蛋,和笨蛋计较,有**份。”孟韬笑道:“仔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 “感谢他?为何?” “这个……”若非阿虎,怎么能见到阿黎呢?只是这等儿女私情,惦记别人老婆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孟韬只得讪笑道:“商机,通过羌人,小子新发现的商机!” “什么商机?”孟韬带来的惊喜太多,陈贯很兴趣。 “陈公,朝廷的赈济是不是轮不到羌人?” “这个……” 陈贯讪笑不答,孟韬便明白过来,羌人真是可怜,谁让他们和“调皮”的党项人同族呢? “陈公,羌人缺粮食,但他们其实不贫穷,我这两天看到山里有不少的核桃、板栗树,还有蘑菇、木耳等诸多山珍干果;羌人的捕猎技巧也很好,肉食兽皮什么的也不少。” 孟韬道:“大概羌人不受待见,所以没人和他们来往,商人也不敢交易……实际上,这些可都是赚钱的生意!” “嗯,还有吗?”在陈贯看来,这些项目有利润,却也只是蝇头小利,孟韬未必看得上。 孟韬笑道:“陈公明鉴,小子闻听宁羌寨寨主扎戎去了陇南探亲,好像那处的羌人部落也很多……” “然后呢?” “小子临走时,请宁羌寨的释比麻吉饮茶,他对砖茶烹制的奶茶赞不绝口,说比草原上的味道好。”孟韬笑道:“所以小子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把砖茶卖去陇南……” “然后呢?”陈贯像机器人一样,饶有兴趣地不断追问下文。 孟韬笑道:“陇南的羌人虽没多少银钱,不过他们有马匹,而且是上好的河曲马。听说京兆府和东京汴梁城,战马的价格都不菲。如果能在兴元府和陇南之间,建立起一条茶马商道,小子应该能大赚一笔吧!” …… 静,很静! 陈贯笑而不语,还一副你小子异想天开的表情,让孟韬心里有些发毛,难道说错什么了? 许久之后,陈贯悠悠才道:“茶叶换马自然是好,自打前唐时就有这样的事,本朝也有过。只是无论契丹,西夏,抑或青唐的吐蕃人,都只是少量零星卖给我朝马匹,禁止大规模交易。 本朝初年,太祖玉斧定江山,大宋西疆止于大渡河。自前唐起,陇南,岷江上游诸州为羌人和吐蕃人据有,而今都听命于青唐的吐蕃赞普角厮罗。少量换马兴许可以,如果数量多……你觉得他们会换给你吗?” 呃…… 孟韬当真为大宋王朝感到悲哀,失去了北方和陇右的养马地,以至于战马短缺,军事实力实在与泱泱大国的称号不相匹配。 西夏和青唐吐蕃都向大宋称臣,很多物资也仰仗和大宋互市交易,但一谈到可以让宋军战力增强的战马,全都三缄其口,甚至毫不遮掩地限制战马入宋,悲哀啊! “陇南诸地紧邻大宋,比如岷、阶等州东临关中与兴元府,南下可沿岷江入蜀中,如此要害之地,我大宋为何不考虑收回呢?” 孟韬下意识叹道:“纵然不无力收回,分化瓦解也可以啊,陇南诸地离青唐还有很远,且羌人和吐蕃人到底并非同族,角厮罗的控制力该不是很强吧? 呃,小子扯的有些远了,单说行商,商贾前去以茶换马,有那么难吗?” 陈贯不以为然道:“你以为那么容易?西北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是一个西夏已经让西北边境一片糜烂,若在陇南再起战端,后果难料啊,朝堂诸公大抵不会答应。 再者,大宋与李元昊交战,青唐兵可从侧翼牵制西夏,为我朝奥援。所以这些年朝廷对对青唐角厮罗颇为厚待,加以拉拢,怎会与之轻易开战?” “这个……”孟韬摇头道:“而今西北局势宛如昔年魏蜀吴三国交战,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青唐策应我朝,何尝不是借我朝之力牵制西夏呢?而且他还处处提防我朝,阻止战马流入大宋,如此狡诈之徒,何须与之客气? 欲克西夏,必须先取河湟青唐,方可从两侧钳制西夏。就如同后汉三国,魏蜀两国争夺汉中,张鲁为在夹缝中求生存,朝秦暮楚,和今日的角厮罗有何区别?若不能得汉中,蜀国不得北伐,魏国不得南征,谁都难以取胜…… 眼下朝廷欲取青唐兴许困难重重,但谋取陇南总该能想想吧?从兴元府往西过了阶州、岷州和宕州,九曲黄河在那里拐了第一个大弯,那里的若尔盖草原水草丰美,尽是牧场湖沼,正是我大宋缺少的牧马之地。” 渐渐的,陈贯眼中开始神采奕奕,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遗憾道:“小郎君所言有几分道理,只是眼下局势,朝廷恐怕很难调兵孤军深入……” “贸然出兵确实很难,不过有时候未必用兵戈才能夺人土地,取得胜利。” “愿闻其详!” 孟韬道:“在大军之前,商人是一直很好的先遣队,有时候刀剑做不到的,商品和贸易却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陇南诸州多羌人,非汉非蕃,他们倒向哪边,谁便能左右陇南。吐蕃人靠的是武力控制,但青唐距离遥远,恐怕也有鞭长莫及之虞。 听闻河湟豪门李立遵家族与角厮罗起了冲突,李家女儿与角厮罗生的两个儿子也被迫逃离青唐,如今一子瞎毡暂居河州。 李元昊对此乐见其成,暗中支援,角厮罗估计不忍对儿子赶尽杀绝,如今居于河州的瞎毡已渐成气候。河州在青唐和陇南之间,更进一步阻断了角厮罗的控制力,机会难得。 如果这时候,有商贾进入陇南,用货物、商道将羌人和大宋联系在一起。从他们手中获取战马,或者挑起他们对吐蕃人的反感和仇恨,并且给予他们一定反抗的实力,兴许还能成为进攻吐蕃人的急先锋……鹬蚌相争,渔翁便可得利。” “商人?大军刀剑办不到的事,商人能办到?莫非你为了行商获利,信口开河?” “陈公莫要小看商人,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业与之伴随的文化传播,潜移默化的作用非常强大。” 孟韬道:“可以通过商道,贩运大量的茶丝布,以及日用品,奢侈品进入草原,逐渐影响牧人们的生活习惯,一旦有所改变,便会失去他们原有的特质,逐渐被同化。” “即便是能,恐怕也要很长时间吧?”陈贯饶有兴趣,至少没有立即否认。 “我汉家人富足的生活、璀璨的文化有莫大吸引力,北魏孝文帝自平城迁都洛阳之后便开始大规模汉化,用了多久便亡国了? 如今还有人自诩鲜卑族的人吗?鲜卑慕容氏昔年建立燕国,威震河朔,但我朝开国大将慕容延钊似乎是以汉人自居的。” 话题一开始便很难收住,孟韬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兴许这些事情已经久远,但是眼下……听说契丹贵族崇尚汉学者诸多,但凡我大宋东京城里有什么佳句名篇好诗词,用不了多久就风靡上京,这绝对是好事,持续下去,将来说不定…… 相比于辽国的不闻不问,疏忽大意,李元昊就警惕的多,他为何要在西夏禁汉学汉俗,连衣装发式都要严格要求。李元昊为何如临大敌?他怕的就是商业和文化入侵的力量。” 陈贯不由为之一震,他素喜兵略,关注的都是战场上的正面交锋,并未在意这些微小手段的力量。 “小郎君所言有理,只可惜党项亦是羌人一支,自打李元昊自立,西北开战,大宋上下便对羌人没什么好感。朝廷更有严令,禁止与羌人贸易,否则视为走私,甚至是资敌……” 呃,不是吧……愚蠢啊! 孟韬无奈摇头道:“朝廷衮衮诸公如此决断自有道理,只是……小子窃以为,若为长久计,哪怕交战,榷场亦不必关闭,走私除了禁止军械粮草,其他的没必要禁止。李元昊害怕什么,我们就大肆往西夏贩卖什么。 设想一下党项人都穿上丝绸衣装,喝上大宋优质的茶叶,吃饭用上我大宋细腻的青瓷,满口仁义道德,诗词歌赋,生活奢靡成风时,会是什么模样?陈公,陈公……” 孟韬的一番言语入耳,陈贯沉思许久,渐渐有些失神,继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份前日收到的圣旨! 第三十章 神童与宰相(上) - 宋威 - 南辕北折 “诏诸路漕臣令所部官吏条茶、盐、矾及坑冶利害以闻。” 这是转运使衙门三日前收到的圣旨。 漕臣者,狭义上是指管理漕运的官员,但所部官吏的范围就广了,其中就包括转运使。 今岁官家(皇帝)启用了范仲淹、韩琦和富弼等人推行新政,这大概就是内容之一吧! 陈贯在想,朝廷下诏询问诸路转运官吏,让条陈上奏茶盐矾矿等官营行业利害,这是要进行改革吗? 官家明诏,自然不可懈怠敷衍,可这条陈该怎么写呢? 陈贯为此已经烦恼了两日,此刻听到孟韬这番侃侃宏论,顿时眼前一亮。不知官家和衮衮诸公闻之会作何反应? 陈贯沉吟许久,淡淡一笑,别过孟韬之后便伏案奋笔疾书…… …… 利州距离东京汴梁的路程很远,行人靠两条腿走上数月也不足为奇,但驿站的快马不过几日便能到达,从而保证朝廷政令通达,官府文书往来及时。 几日之后,陈贯的奏疏便进了汴梁皇宫垂拱殿,送到了大宋皇帝赵祯的御案之上。 赵祯今年三十出头,正是男人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对于这位大宋皇帝而言,也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他十二岁便登基为帝,但朝廷大事都是由辅政的章献太后刘娥做主,早年间赵祯一直活在刘太后的羽翼和阴影之下。 哪怕刘太后已经去世十年,但遗留的影响依旧很大,前边的宰相丁谓,而今的吕夷简,这些所谓的顾命老臣“掣肘”着实不小。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没怎么体验过乾纲独断的滋味。 直到今年,吕夷简垂垂老矣,不出意外,年底前便会致仕。赵祯终于有机会可以大展拳脚,恰好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都上书痛陈弊政,极大激起了皇帝的改革作为之心。 也正是因此,才让他走出皇三子赵曦夭折的阴影。提及此事,又是赵祯的一件忧虑烦心之事。 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可三个皇子接连夭折,而今膝下荒芜。在讲究血脉传承的年代,子嗣问题何其重要,平民之家都要有个儿子侍奉终老,继承家业,死后供奉血食。 皇家的问题就更为严峻了,身为皇帝,赵祯不担心无人侍奉,可百年之后皇位谁来继承呢?将来灵位立在太庙里,谁来给自己供奉香火血食? 早年皇后曹氏把汝南郡王赵允让家的十三子赵宗实养在膝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直到后来皇子出生,赵宗实才被礼送回王府。 可是很遗憾,自家的三个儿子都夭折了,近来又有大臣上书让陛下为国本计,养宗室子侄于宫中。 对此,赵祯心中满是怒火,大臣们这是逼自己过继儿子啊! 可自己才三十一岁,正当壮年,再生个儿子很难吗?上书的臣子是在诅咒自己断子绝孙吗? 父子两代子嗣艰难,赵祯多少有那么一丝不自信,但还是不愿意便宜了旁人,他始终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至于养宗室子侄于宫中,想在事实上获得皇子的地位和威望?未免也太着急了吧?一个个都安的什么心? 赵祯强压心中怒火,“婉言”拒绝了,而今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新政之上。前些天听从范仲淹等人的建议,下诏让诸路条陈茶盐等诸项利害,为的就是了解其中积弊,适当加以改革。 不过大多数漕臣和转运使的奏疏都没什么营养,要么不痛不痒,要么认为该维持现状,甚至有敷衍之嫌。 赵祯有些生气和失望,大宋果然积弊颇深啊,臣子们的积极性和认真程度实在不敢恭维。还是过去太惯着他们,以至于臣子们没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意兴阑珊的赵祯再次拿起一份奏疏,本来没当回事,可粗略浏览之后顿时眼前一亮。 “利州路诸州县茶桑……官府收茶耗损过多……运输费耗增多……此番赐茶西夏,茶商献砖茶之法,解蜀道运输之难……” 赵祯坐直了身姿,开始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这份奏疏言之有物的态度让他很满意。而其中提及的内容,也真正触及茶政弊端,还有这个砖茶之法,似乎也颇为有趣。 接下来看到的文字,更是让他眼前一亮,甚至拍案叫好。 “开辟陇南商道,与羌人互市贸易,以茶酒丝绢换取战马……借青唐内斗,宋夏停战之良机,谋取陇南川西之地,以获牧马之所……不谋河湟,则难平西夏,不平西夏,则无以复燕云抗契丹…… 互市榷场不绝,茶酒丝绢大肆贩卖党项诸羌,使其如昔鲜卑诸胡,尽起奢靡之风,而无斗狠争雄之勇……商贸文教之力无孔不入,几有兵戈未竟之效……” “好啊!” 没有战马,以步抗骑是大宋军事上的劣势。大宋一直有谋取牧马之地的心愿,但陇右塞北草原尽为胡人所占。 这份奏疏里提到陇南之地,这个什么“若尔盖大草原”,因为紧邻吐蕃高原之故,似乎一直被忽略了。那里盛产的河曲马倒是赫赫有名,可惜青唐每年贩给大宋的数量实在有限。 如果能用茶丝大量换取马匹,那自然最好不过,茶马商道很有吸引力。还有这个谋取陇南,觊觎河湟的设想,也让人怦然心动啊! 角厮罗和李元昊乃一丘之貉,都是狼子野心,岂能容他们一直猖狂? 至于茶丝用品倾销草原之法,似乎也不错,李元昊严禁汉俗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如果党项人都骄奢靡费,失去勇武之心,西北几番激战,恐怕会是另外一番结果。大宋也不必“低声下气”岁赐,国家蒙羞,他这个皇帝也觉得窝囊。 赵祯注意到,落款是利州路转运使陈贯。他知道此人乃真宗朝进士,素喜兵略,所以这些兵法谋略之言便有足够的说服力。 不过末尾处有一段说明,此论源自兴元府定军山茶商之子孟韬,前唐孟浩然之后,年十五,聪敏博闻,盖因其父阵亡于好水川之役,常思复仇报国之念而献此策…… 十五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果真是少年英才,后生可畏啊。实话实说,单单是奏疏上这番话,赵祯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只是他不会公开承认。 “宣宰执入垂拱殿议事!” 猛然间,赵祯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让宰相们听听这番话。看看这个叫孟韬的少年,是否能与十四以神童入试,赐进士出身的晏殊一较高下?最好是让晏(殊)相公自己来评判…… ps:忘记说明一下,陈贯为历史人物,字仲通,真宗朝进士,有著作《兵略》;李喆则为小说杜撰人物,实在查不到当时的兴元尹姓名。 正好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三十一章 神童与宰相(下)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官家下诏,当值的宰执大臣纷纷进入垂拱殿。 集贤殿大学士,平章事晏殊,昭文馆大学士章得象,枢密使夏竦、参知政事贾昌朝;枢密副使范仲淹、韩琦纷纷在列。 一众人都是大宋宰执重臣,手持相印,协助君王处理天下事,地位和权柄非同一般。 接到皇帝召见的旨意,诸位宰相心中皆颇为疑惑,难不成有什么重大变故?抑或朝廷又要有什么大举措? 前面几位宰相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范仲淹和韩琦,脸上都带有几分疑惑神情,泾渭分明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范仲淹和韩琦这两位“新人”心里明白,自打新政开始,宰执老臣们就很不待见自己。至于今天官家召见的缘故,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直到进入垂拱殿,皇帝赵祯才笑道:“诸位卿家,有道是奇文共欣赏,朕这里得了一篇好文章,你们看看!” 说话间,便有内侍上前,将几分重新誊抄的文稿送到各位宰执大臣手中。 “咦!”几乎所有宰执都略感惊讶,一瞬间,脸上的神情都有微妙的变化,不过每个人的动机和深层次的想法可能不尽相同。 “如何?”赵祯先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章得象身上,笑问道:“章卿熟悉西北草原局势,以为此文见解可行否?” 章得象已经六十有五,算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对西北各国和战之事颇为熟悉,赵祯这一问也算很有针对性。 “这个……”章得象略微迟疑道:“不知此文何人所作?设想甚为大胆,取河湟而后平西夏之言确有道理,只是以眼下情势,这河湟只怕难以谋取。” “道理没错是吗?”赵祯看着章得象,问道:“那将来呢?” 章得象支支吾吾道:“这个兴许可以……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时机很难把握,还需有运筹帷幄,善于用兵的将帅。” “嗯,只要有利我大宋,时机可以慢慢等候。”赵祯点点头,目光从所有宰相身上扫过,问道:“诸位卿家以为,这茶马商道,谋取陇南,以及倾销草原,还有这个文化入侵之法,如何?” 枢密使夏竦直言道:“如果真能换取战马,谋取牧马之地固然是好,只是靠那些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商人,未免有些可笑了。” 赵祯轻轻点头,转而问道:“范卿、韩卿,你二人皆曾经略西北,可有看法?” 范仲淹对奏道:“此文中所言时机不错,眼下朝廷正与西夏商谈停战之事,对青唐吐蕃的依赖减少。河州瞎毡与角厮罗内斗亦是事实。 河湟虽暂不可谋,但打打陇南的主意确实可以,如果能够拉拢羌人,得到这个若尔盖草原牧场,自是最好不过。” “官家,谋取陇南,朝廷直接介入,确实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韩琦接口道:“不过商贾前往,不动兵卒,不至落人口实,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知此文何人所作?其中细节,他应该最为清楚。” “晏卿,你以为此文会是何人所作?” 一言不发,保持中立的晏殊没想到突然被皇帝点名,而且还是这样莫名的问题。 “臣不知!” “猜猜!” “呃……”晏殊顿时满头黑线,这不是为难人吗?皇帝突然拿出一篇文章,天知道是谁写的?不对,皇帝既然让自己猜,难不成和自己有关系?晏殊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莫名的忐忑。 赵祯满面笑容道:“如果朕告诉你,此文作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晏卿以为此子可称神童否?” 十五岁? 不只是晏殊,满堂宰执大臣皆是一惊,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晏卿十四以神童入试,得先帝赞赏,赐进士出身。”赵祯笑道:“朕在想,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知能否当得起神童二字?” “十五少年郎,见识当真广博,设想虽然大胆,却可见谋略非凡,乃难得之少年英才,自也当得起神童之称。”这个问题,晏殊来回答是最为合适的。 “官家,不知此神童为何方人士?”韩琦对此颇感兴趣。 赵祯举起一份奏疏,笑道:“此乃利州路转运使陈贯送来的茶盐酒矾利弊条陈,其中提到,兴元府有茶商之子名孟韬,年十五,乃前唐孟浩然后裔,乃此文作者。” 几位宰执面面相觑,陈贯他们都是知道的,此人乃有德君子,为人正直认真,昔年曾受真宗皇帝赞誉。以其为人,断然不会信口开河,他既然这么说,看来此文内容当真出自于十五岁的少年之口。 孟浩然之后?擅长诗文倒还罢了……如今既为茶商之子,熟悉经商之道不足为奇,怎地精通兵略之事?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郎,让几位宰相心中满是疑惑。 “此子自小聪明,其父本孟诚为商贾,后效力于任福军中,战死好水川。” 提及好水川,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韩琦身上,这位昔日的败军之将满脸通红,脑海中却在急速搜寻,是否记得这么一号人物。 赵祯道:“此子有为父报仇,报效大宋之心,常思破敌之策,或因是茶商之一,才会有此等商贾手段。” 几位宰执大臣的脸色顿时不大好了,看得出来官家对这个策略颇为推崇。一个少年郎想到的办法,宰执大臣们却没想到,该怎么说呢? 是宰执尸位素餐,还是徒有虚名? 不是所有的宰相肚里都能撑船,有些度量的倒还罢了,道一句少年英才,后生可畏便一笑了之;有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少年郎异想天开,未免越俎代庖了。 再者,这番言论的来源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这是利州路转运使送来的条陈,是对朝廷之前诏命的答复。朝廷会为什么会发这样的诏命呢?范仲淹和韩琦心里很高兴,这是他们的提议,是新政的内容之一。 晏殊倒是无所谓,其他几位保守宰相心中的想法就比较复杂了。贾昌朝更是直言不讳道:“官家,臣以为陈贯失职,黄口小儿妄言岂能轻信?未免有些视国事为儿戏了。” 韩琦立即出言反驳道:“贾相公此言差矣,少年英才,为国献策,有什么不对的?” 贾昌朝不屑道:“哼,商贾之言岂能轻信?此举于国是否有利不敢说,但那些商贾肯定赚的盆满钵溢,只怕献策之人居心不良啊!” “只要利我大宋,何须计较是何人献策呢,纵然商贾赚些钱又有何不妥?”韩琦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垂拱殿据理力争。 贾昌朝毫不客气道:“我等知晓稚圭(韩琦表字)想要一雪好水川战败之耻,却也不能这般操之过急,寄希望于一黄口小儿……” “你!”韩琦顿时气恼不已,好水川之败算是他仕途一大耻辱,贾昌朝此举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故意羞辱。若非范仲淹拉着,韩琦甚至有在垂拱殿与贾昌朝对骂的冲动。 赵祯见到此举,眼神中闪过些许不悦,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这个……”几位宰相顿时支支吾吾,似乎谁都不愿意先表态,却也在某种程度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皇帝垂询,总得要有个说辞,枢密使夏竦只得出面道:“官家,此事还是暂且缓缓,今岁陕南大旱,抗旱救灾为当务之急。再者,商州盗匪郭邈山与张海趁机而起,需得尽早防范。” “夏卿所言有理。”赵祯暗叹一声,叮嘱道:“此事搁置再议,不过此奏疏内容仅限宰执知晓……” 垂拱殿商讨的都是国之大事,宰执们都心里有数,尤其是官家特意叮嘱,焉敢泄露? 看着宰相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赵祯右手在御案上重重一拍,拂袖起身道:“宣张美人侍驾春锦阁!” ps:感谢书友“大师!”的打赏! 第三十二章 乌鸦嘴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闻达于朝堂,更不知道自己信口开河的言论引得大宋君臣侧目,甚至让当朝宰相出言争执。 此时的孟韬刚刚赶回定军山,虽然一出宁羌寨就派人回家报平安了,但人不回家,老祖母肯定还是不放心。 果不其然,看到孙子回来,之前一直沉稳的孟陈氏忍不住老泪纵横。 周婶和荆娘更不必说了,这几日皆是以泪洗面。连年幼的灵儿也满心担忧,这会看到许久不见的哥哥,直接扑过来哭的很是伤心。 后怕,满心的后怕! 虽说是无惊无险,但听闻羌人的凶恶,以及大安军围攻的事情之后,全家妇孺皆是心惊肉跳。要是有一点差错,韬哥儿就回不来了,天塌地陷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好在孙子平安回来了,孟陈氏立即让家里准备吃食,好好庆祝一番,看架势比过年还要热闹。 孟韬这回没有藏着掖着,表示亲自下厨烹制菜肴,孝敬祖母。一家子全家惊讶不已,孟韬则推说父亲孟诚当年曾教过自己,这次在阳平关又与成都府的大厨学了两招。 只要孟韬平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故而也没人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不多久,当孟韬端上来糖醋鲤鱼,烧茄子,板栗炖鸡之后,众人更是啧啧称奇,皆被美味所吸引。 “好香啊!”灵儿闻到气味之后,便趴在桌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孟韬给祖母盛鸡汤,荆娘则贴心地给灵儿捻鱼肉,免得被鱼刺卡了喉咙。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地享用美食。 “好吃吗?” “鱼骨头都是甜的。”荆娘吃的无比满足,除了美味,心情亦很重要。 孟韬看着荆娘脸上尚未消褪的泪痕,柔声道:“以后遇事跟着祖母学,别哭,还好是夏天,要是冬天,脸蛋就该哭皲了。” 孟陈氏看到这一幕,满心欢喜,说道:“韬儿啊,你这回可是把祖母吓到了……” “祖母莫要担心,这不是没事嘛!” “有事还得了?你要是有个闪失,这孟家的香火可就……”孟陈氏道:“如今平安回来了就好,挑个好日子和荆娘圆房吧,早些给我添个重孙子。” 噗嗤! 孟韬一口鸡汤险些直接喷出,为什么又是这个话题,祖母抱重孙的执念真是很强啊! “祖母,我还小……荆娘也还小!”孟韬婉言推辞,十五岁当爹这种事,当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一旁的荆娘低着头,最近周婶给她灌输不少闺房侍夫的知识,自然明白老夫人话中意思。少女羞涩天性使然,一张脸早就红透了。 “什么还小?”孟陈氏佯作不悦道:“你爹十五岁的时候,你已经在你娘肚子里了,至于荆娘,也已经是大人了。” 来了大姨妈就算是大人?依稀记得前世看过的青春期教育读物上有写,初潮后的几个月很可能不排卵。何况荆娘才十四岁,身体娇小单薄,显然还未长成,纵然怀孕,难产和婴儿畸形率也会很高。 这些医学知识很难和祖母沟通,加之他现在抱重孙心切,恐怕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孟韬诚恳道:“祖母,我娘亲荆娘之母皆是难产去世的,孙儿不想再有类似悲剧,还是等荆娘再张两年,生孩子也安全。” 提及此事,孟陈氏也不好勉强,点头道:“嗯,荆娘是还小,生育确实凶险。祖母这就找媒人给你张罗,找个大两岁的。老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呃…… 孟韬顿时愕然无语,老祖母抱重孙的迫切之心已经无可救药了。只是说媒这是还是算了,盲婚哑嫁这事太凶险,何况还是大两岁的……在这年代该算是剩女了吧,质量堪忧啊! 不知为何,孟韬下意识想到了海棠夫人阿黎。比自己长两岁,年十七,倒是附和祖母的要求,自己也喜欢……可惜她已经嫁为人妇,甚为遗憾啊! 好言相劝,总算暂时打消了祖母立即给自己说媒娶亲的心思。孟韬的思绪又飘到了宁羌寨。 答应帮他忙度过饥荒难关的,自然不能食言,几车粮食已经准备好。送过去再拉着山货,野味、兽皮等回来,送去兴元府倒卖。 …… 听说孙子又要去宁羌寨,孟陈氏顿时着急了,刚才出了狼窝,又要掉头回去,这怎么能行呢?前几日的事情实在把她吓得够呛,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祖母,没事,这回是去做生意。”孟韬只得温言道:“转运使大人去过了,羌人不会胡来的。” “非我族类,当真不会胡来?要不让阿旺去,你留下。”显然,孟陈氏对羌人的品格很不放心。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孟韬道:“阿旺马上就要成婚了,就不要让他奔波了,这个生意是长久之计,羌人未必相信旁人,孙儿得亲自去。” 拗不过孟韬,孟陈氏只得答允,不断叮嘱孟韬路上小心,万不可有什么闪失。同时还特意封锁消息,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让卑鄙小人知晓行踪,加害孙子。 孟韬当然知道祖母所指,此番绑架事件孟讯夫妻是罪魁祸首,但最终陈贯和赵明各方一步,暂时妥协。便不能明着追求其罪责,只能另想办法报复,仓促之间肯定不行,需要好好酝酿一番。 …… 此番前往宁羌寨,谁也不敢疏忽大意,除了猎户老七等人,又增加了十来个护卫。天不亮便出发,傍晚的时候才到宁羌寨山下。 可能为防止再起冲突,释比麻吉亲自带着阿虎前来迎接,一见面便堆笑道:“孟公子果然重诺仁义,宁羌寨上下感激不尽。” “释比言重了,在商言商,在下这些粮食可不是白送的,可是要用山货兑换哦。” 阿虎的表情本来有些尴尬,听到孟韬这句满含铜臭气息的话,顿时又多了几分不屑。 释比麻吉见状讪讪笑道:“寨中山货虽多,可汉家商户的不愿与我羌人来往,孟公子这算是急人之所急啊!” 孟韬怎会和阿虎计较,笑道:“嘿嘿,那是他们没眼光,山中的宝贝可不少,一张虎皮在兴元府,乃是京兆府都能卖上好价钱。上回有武将为向京兆尹送礼,高价求购优质虎皮而不得……” “那就好。”释比麻吉笑道:“货物皆已准备好,天色已晚,孟公子现在寨中休息一晚,明晨再装车返回可好?” “客随主便,听凭释比安排。”孟韬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上山寨兴许会见到阿黎,能见她一面总是好的。 上山寨的路上,释比麻吉叹道:“要是早有孟公子这条门路,扎戎寨主也不必远赴陇南。” “扎戎寨主不是去探亲吗?”孟韬心中略一抽搐,多了解一些情敌的状况也好。 “说是去探亲,可……”释比麻吉叹道:“我们宁羌寨原本是从陇南阶州迁来的,如今生活不易……寨中老人流露出回归草原之意。为了谋生后路,扎戎寨主便去陇南求见当年的首领,兴许是首领的子孙……” “原来如此!”孟韬道:“草原的生活应该不如此间吧?兴元府好歹是山清水秀,不像草原那般严寒艰苦。” “自然是兴元府好些,只是官府和汉民都待我们……倒不如草原上自在一些。” “草原上也弱肉强食,也不见得多自在。”孟韬下意识道:“如果我能想办法改善你们的境况,你们还愿意离开吗?” “果真吗?如果能这样最好,不过此等大事还需要扎戎寨主回来之后,全寨人讨论决定。”释比麻吉惊喜不已,他并不觉得孟韬信口开河。转运使为救他不辞辛劳奔走,彼此间关系显然不一般。 孟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些许山货生意?还是为了能留下她?留下又能如何,她已经…… 唉!也不知这个扎戎寨主到底是怎样的人?孟韬倒真想会会这个素未谋面的情敌。 不过很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当夜,睡梦中的孟韬被吵醒了,初时他还以为又是大安军来袭击,起身出门得到的消息却是――扎戎寨主在陇南出事了! 不是吧?孟韬心中顿时泛起一种很古怪的心情,喃喃自语道:“真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 第三十三章 民以食为天 - 宋威 - 南辕北折 扎戎寨主死了! 宁羌寨议事的厅堂里,一个名叫泽让的羌寨汉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叙说他们在陇南的遭遇。 因为在汉地不受官府待见,汉家百姓也多有仇视情绪,宁羌寨的处境很尴尬,羌人们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 最显著的问题便是粮食,山上土壤贫瘠,产不出多少粮食,以往都是靠猎物和采摘的山货换取粮食的。 但自打西北开始打仗,愿意和羌人交换贸易的乡民商户便少了许多,山寨里已经出现了粮食和生活物资匮乏的问题。这也是阿虎听到孟韬运送粮食的误传便信以为真,率人抢掠的原因。 所以越来越多的羌人开始怀念他们的故土,希望能回到陇南草原生活。 尽管他们已经离开那里很久,尽管很多人压根不知道陇南草原是什么样,甚至不知道如何放牧剪羊毛…… 汉人常说:树挪死,人挪活嘛!苦难中的羌人想要换种活法,尽管前路未知,但他们笃定至少会比现在好!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扎戎寨主才带上近百族人,踏上前往陇南的探亲之路。名为探亲,更主要是则是为了寻找祖上的那个部落,寻求庇护,争取将全族迁回陇南草原。 孟韬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否正确,毕竟离开那里已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而今的草原部落会认可他们吗? 扎戎寨主大概是高估了草原同族的仁善,虽然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部族首领始终没把他们当回事。 哪怕祖上是同族,也毫不犹豫把他们当作炮灰,作为和另一部族作战的先锋派出去。 听泽让话中的意思,扎戎寨主还不算傻,看出了其中的凶险,及时带领族人逃离。结果被当地部族发现,遭到拦截。扎戎寨主为了掩护族人逃生,亲自断后,泽让亲眼看见他中箭坠马,那种环境下必死无疑。 随同前往的近百人,回来的不过十几个,若非他们及时逃回宋境,羌人畏惧不敢继续追逐,可能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噩耗突然传来,宁羌寨上下一片愁云惨淡,痛哭流涕者不知凡几,从大安军手下死里逃生,得到粮食的喜悦荡然无存。 释比麻吉坐在原地沉默不语,阿虎的表情虽然也悲痛,但目光却时不时在海棠夫人阿黎身上打转。 孟韬瞧见阿黎一脸凄苦,默默垂泪的神情,心中滋味古怪,毕竟是死人了,按理说哀悼是必要的。可一想到的死去的是“情敌”,心里难免会有些许兴奋,至少有名正言顺追求她的机会了…… 尽管不确定她的态度,更不知道老祖母会不会答应让寡/妇进门,单从局势上来说对自己而言似乎是好事。尽管孟韬想要做个品德高尚之人,可难免还是动起了“小人之心”。 寨主意外身亡,宁羌寨的势必会出现权力过度的问题。会是怎样的局势?她会怎么样? 很明显,阿虎的眼神有些不善,说不定已经在打什么主意了,这是孟韬所不能容忍的。上次的事情可以不计较,但如果他打算对阿黎不利,那就不客气了。 …… 按照宁羌寨的习俗,灵堂当晚就搭建起来了。 根据泽让的描述,扎戎没有生还的可能,宁羌寨众人也都接受了这个观点,认定扎戎去世了。 孟韬很担心会出事,但作为一个客人,致祭凭吊之后便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何况家中祖母本就担心,倘若延期迟迟不归,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状况。 离开之前,孟韬特意找机会靠近阿黎,叮嘱道:“阿黎姑娘保重,若有危急,孟韬愿竭力相助。” 得到的回应是一双泪眼迷离的眼神,孟韬不由在想,她和扎戎的感情很深吗? 随后孟韬还特意叮嘱释比麻吉,说道:“寨主空悬,释比地位尊崇,寨中大小事务少不得您过问。海棠夫人于在下有救命之恩,还请释比尽量维护。” 释比麻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孟韬,点头答允! 带着满心挂念和遗憾,孟韬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此后一段时间,他总是趁着和羌寨交易的时机打探情况,得到的回复总是一切平静。 虽说可能有暗流涌动,可毕竟眼下相安无事,旁人也不便介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桂花幽香的气味已然弥漫在空气中。 秋天,收获的季节到了。 因为修了江堰引水灌溉,定军寨的庄稼挺过了旱灾,江畔的上千亩稻谷都获得了丰收。高处的沟坎坡地上亦是瓜果飘香,勤劳是农人的天性,这是他们肩挑手提,一瓢瓢水浇灌的成果。 整个定军寨都洋溢在丰收的喜悦中,孟韬站在田埂上,看到庄户家的男人扛着一个梯形木桶放在田里,乡间的百姓称之为“拌桶”。 健壮的妇人们把齐根割断的稻谷递过去,膀大腰圆的汉子们接过便使劲抡起,不断在木桶边缘抽打,直到上面的谷粒全部落入桶中。在没有机械动力脱粒设备的岁月里,一切都依赖人力。 孟韬看在眼里,觉得这个活肯定很累,但农人们不以为意。看着木桶中黄灿灿的谷粒,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丰收,比粮仓充实更值得高兴。 木桶里的谷粒已经满了,壮汉会便停下手中的活计,用密实的大箩筐将谷粒挑走,挑回自家院中或者村寨的晒谷场。 半大的孩子也被发动起来,嬉闹和玩耍可以,但首先得拿着木耙翻动晾晒的谷子,要是耽误了便会被爹娘打的屁股开花。 兴元府秋天时常会有连绵的秋雨,趁着好日头尽早晒干粮食,装仓是入库是很必要的。要是收获的粮食因为阴雨而霉变,就会非常糟糕,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掉与轻心。 为此,孟韬也象征性地出现在田间地头,可当他拿起镰刀时,便被庄户们阻止了。 “孟公子是读书人,焉能做这等粗活?” “是啊,多亏了孟公子修筑了江堰,大家才有好收成……” “孟公子只管在家里等着,今年的租子不会少,粮食的成色也很好。” 见此状况,孟韬只是暗自苦笑,说声辛苦了。然后回家命人煮了茶水提到田间地头,给庄户农人解渴。 …… 相比于定军寨的丰收,数百里之外的商山(陕省商洛)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同样在秦岭山脚下,也是今年旱灾受害地区,可惜他们的抗旱措施不得力,加之山区本身贫瘠,以至于很多地方颗粒无收。 民以食为天,在古代,农民一旦没有饭吃,后果是很严重的。 大灾之年多民变,水旱灾害之后,一旦赈灾安抚不及时,很容易出现流民和造反。古往今来,许多朝代灭亡都有灾害的因素。 商山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更为糟糕的是,盘踞此处多年的盗匪张海、郭邈山趁机出动,吸纳流民,迅速成为一支声势浩荡的叛军。 商山在宋朝属于京西路,再往东便是南阳盆地,以及河洛中原要地,此间叛军蜂拥而起,无疑可能直接威胁到东京汴梁。 大宋枢密院本来已经注意到此事,可惜低下的行政效率,以及地方官办事不利等诸多原因,延误了将叛乱扼杀在萌芽的最佳时机。 是以当声势浩大的叛军占领金州(安康),进入襄、随诸州,并且威胁东京汴梁时,天下为之震动…… 第三十四章 平叛和大肚子 - 宋威 - 南辕北折 民以食为天,很多事说到底都是一个“食”字闹得。 孟韬不由感慨,为了粮食和生存,扎戎寨主远赴陇南,结果搭上了性命,一去不回。为了一口饭吃,商山的许多百姓稀里糊涂地揭竿而起,加入了叛军。 其实他们不见得不满大宋朝廷,有心反叛,主要还是为了一口吃的果腹。跟着叛军一起烧杀抢掠,多少会有收获,至少能有一条活路。 人在饥饿面前会有怎样的疯狂,可能是和平盛世的人们难以理解的,古代灾年叛乱毫不奇怪。 这类的叛军对统治阶层的威胁不是很大,但破坏却十分严重,对百姓而言更是恐怖的灾难。 古代所谓的农民起义,初期往往是极具破坏性的。最初是为了一口饭吃,渐渐的人性丑恶的一面会暴怒无疑,抢掠财物,趁机发财;祸害百姓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奸/淫掳掠;甚至作威作福,随意烧杀,视人命为草芥…… 只有到了一定规模,起义首领有了雄心壮志和远大谋划,才是叛军向义军的转变。他们才会好好经营地盘,安抚善待辖地的百姓,收买民心,作为根基。 否则过境的猛虎哪会在乎当地百姓的死活,流离失所,尸横遍野,十室九空这种惨剧,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听闻距离不远的陕南商山发生叛乱,孟韬还是蛮紧张的。遭受旱灾的商山粮食匮乏,朝廷的赈济和安抚似乎也不够及时,叛军为了生存必然会转移。 东、北两个方向他们肯定不会去,北边是关中京兆府,那里有大宋最精锐的西军驻守。只要叛军首领脑袋没有被驴踢,就不会去送死。 至于东边则是中原河洛平原,那里富庶不假,却是大宋的京畿之地,拱卫自然严密,焉能容叛军横行? 说句不好听的,倘若让叛军进了河南,大宋枢密使恐怕就该自刎以谢天下,连请罪都显得多余。 所以叛军的移动方向只有西和南,孟韬很担心叛军沿着汉水西进,那样的话,整个汉水谷地就会血流成河,甚至成为修罗地狱。 定军寨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大好的家业先不说,想要保住性命恐怕都是一件难事。 幸运的是有消息传来,叛军选择南下,进入了襄阳和随州地界。 自后汉三国开始,荆襄便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叛军冲着钱粮财富而去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死期快到了,荆襄北接关洛,南连荆楚,东达江淮,西可进巴蜀,乃是争夺天下霸业的战略要地。 要是荆襄有失,大宋王朝将会面临怎样的动荡不言而喻。 隋末,唐末盘踞此间的义军首领不少,最终成为割据一方的心腹大患。后世的明末,李自成和张献忠席卷天下之前,也是荆襄发家的。 其中凶险,相信皇帝和朝堂衮衮诸公早有预见,肯定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恶化。必定会调动大军平叛,一群乌合之众怎会是官军的对手呢? 那些为吃一口饭加入叛军,或被裹挟其中的百姓可怜了,很可能成为刀下冤魂。 那些伺机而出的盗匪头目,以及其中推波助澜的阴险之徒最为可恶,则是活该,死有余辜…… 对孟韬而言,唯一损失的大概就是刚刚准备开辟的东线商路,沿着汉水的金州(安康)、襄阳和武/昌等地暂时无法行商。只能坐在定军山,静观大宋朝廷平叛。 …… 诚如孟韬所料,枢密副使富弼上书道:“秦末、隋末、唐末诸寇……观其初起,莫不甚微,尚不得如张海、郭邈山辈强盛……若任其肆虐,穿州过府,危害百姓,或成心腹大患。” 富弼的上书引起了大宋君臣的高度重视,朝廷立即调兵遣将拦截,追杀叛军。 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兴许是承平日久,大宋的将领们太久没有上过战场,已经不知道如何打仗;兴许是将领们太过掉与轻心,而叛军的实力太强大…… 总之,平叛战事一塌糊涂,商於提举捉贼将官上官珙被杀,官军大败,士卒躲藏在山间才得以保全性命。 一时间,叛军长驱南下,直趋襄、随、均、房、安、郢等诸州,荆襄一片糜烂。 叛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情况严重,当地百姓哀嚎不绝。不过叛军每到一处便打开朝廷的府库,大量的粮食拥有莫大的吸引力,无数遭灾或者贫苦的百姓,以及趁机生事的地/痞流/氓蜂拥而至。 他们中的很多人稀里糊涂成为叛军的支持者,更有很多人加入到叛军之中,以至于叛军的人数越来越多,声势越发的浩大。 尤其是出现官匪合谋之后,情况便越发糟糕。 大宋在荆襄一代设有光化军,其中有一个铸钱监,负责采铜铸币之事。为首的将校名叫邵冲,不知何故竟然张榜公告,拉拢了麾下数百将士一起加入叛军,树起反宋旗帜。 如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倒还罢了,一旦有识之士加入其中,叛军的实力和破坏力将会大幅度提升。 倘若再有个大有作为之人出现,笼络好有识之士,并取得当地百姓和士绅支持,叛军则会发生质的变化。割据一方,拥有争霸天下的实力,甚至改朝换代并非空话。 消息传到东京汴梁,大宋皇帝赵祯尚且来不及震怒,一股流言便悄然而起。 流言说五月时曾有过日食,乃大凶之兆,兵戈灾祸蜂拥而起是必然的,此乃天子不修德行所致…… 甚至还有人将叛乱与三个皇子夭折之事联系起来,暗中诽谤,称赵祯这个皇帝没做好事。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才会有叛逆造反;连生三子皆夭折,更是上天对他的惩戒,甚至还诅咒他断子绝孙…… 在讲究天人感念的年代,但凡有个天灾**,很容易联系到帝王将相身上。一般情况下多是由宰相来背黑锅,遇灾害更换宰相是一种常用手段。 不过有时候还真会赖在皇帝身上,最严重的是颁布罪己诏,向上天认错,汉武帝就这么干过。不过通常则是更换年号,避让灾祸。 此番谣言四起,很明显是将张海、郭邈山叛乱的罪责指向了皇帝,此后不久便有官员上书请皇帝更改年号。 凭什么? 赵祯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算怎么回事?如果真改年号,岂非承认了是自己不修德行,没当好皇帝,上天降罪惩戒? 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是绝对不能让步的。尤其是听到皇城司禀报的一些消息后,赵祯更是拳头紧握,怒火中烧。 除了下达命京西军全力剿匪平叛的诏书外,赵祯当晚召幸了张美人,在床榻上龙精虎猛好一番折腾。 对于官家赵祯而言,当前平叛和让嫔妃大肚子同样重要。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五章 祖喜孙忧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官家赵祯在龙榻上辛勤耕耘,努力造人的时候,孟韬也正被祖母唠叨成婚之事。 “韬儿,府城李家,天明寺康家、午子山的刘家都有适龄女子,十六七岁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且都是能生养的年纪。”孟陈氏满脸笑容道:“媒人还带了几家闺女的画像,你瞅瞅,喜欢哪个?” 孟韬很后悔,不该以担心娶到丑八怪为由拒绝说媒,老祖母觉得这压根不是事,很快便想到了解决办法――画像。 问题是这图画可靠程度能有多少?三张画风完全一致的仕女图摆在面前,随意瞅瞅,差点以为是同一个人。 除非三家女眷当年发生过什么概率极低的龌龊,否则压根不可能嘛! 一个个都把自家的女儿画的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但实际上的差距不敢想……抱着很高的期望,来个揭盖有喜,巨大的落差谁受得了? 当年汉元帝看画像错过了王昭君,纵然斩了毛延寿,亦抱憾余生。前车之鉴犹在了,不得不防,要是自己错信画像娶回个无盐东施之流,少不得痛苦终生…… 其中凶险,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孟韬并无和汉元帝齐名并列的打算,这事还是算了吧! 眼下他也着实没心思相亲说媒,金州和襄阳那边战事正激烈,听说有光化军的兵将参与了叛乱,盗匪破坏力增加,事情严重了许多。 整个兴元府的商家全停了东边的生意,溯江而上的商船也少了很多,商户们更担心的是叛军会不会沿江/西进?虽说眼下似乎没有这个趋势,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毕竟距离太近了。 孟韬也不例外,心中难免会有忧虑,万一兴元府受到冲击,该如何是好?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必要的忧患意识还是要有的,事到临头做无头苍蝇可就晚了。 再者,一提到婚事,孟韬就会想起阿黎。 已经许久没有宁羌寨的消息了,兴元府的秋雨虽然来的晚,但终究还是来了。连绵的雨水使得道路难行,可能还有山洪暴发的威胁,是以暂时无法继续运送粮食,进行山货交易。 无论古今,一旦和极为在乎的人失去联系,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焦躁不安,悬心挂念是必然的。 阿黎是汉人,扎戎寨主在的时候,她是寨主夫人。饶是那般地位尊崇,还是会受到某些人的挑衅和仇视。 如今扎戎死了,她没了夫人的尊崇地位,一个汉家女子会遭遇什么呢?一想到阿虎那嚣张的态度,孟韬便满心的担忧。 也不知释比麻吉能不能维护她周全?孟韬恨不得立即飞到宁羌寨,把她带出那个狼窝,当然得有个前提,她愿意和自己走。 孟陈氏是个明白人,观察力很敏锐,瞧见孙子的表情,笑问道:“韬儿,可是有心上人了?” “祖母……”哪怕是两世为人,经历丰富,心事骤然被长辈说破,孟韬还是忍不住微微脸红。 不需要肯定的答复,瞧见孙子的脸色,孟陈氏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难怪孙子不想婚娶,原来是有心上人了,好好…… “是哪家的姑娘?能和祖母说说吗?” “祖母,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孟韬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祖母深受封建礼教熏陶,如果得知自己心仪的女子是个刚刚丧夫的寡/妇,天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虽然纸包不住火,但孟韬不打算现在捅破。 “好好,祖母先不问了……不过你可要用心了,恰当的时候得告诉祖母,好让媒人上门去提亲,我们孟家万万不可失礼。” 孟陈氏虽然很想知道未来孙媳妇的情况,但她还是忍住了刨根问底的想法。看得出来孙子害羞了,这说明是他动了真心,这是好事啊!将来夫妻琴瑟和谐,鹣鲽情深,最好不过。眼下反倒不必着急,破坏了小儿女的情事可就不好了…… 不过他们要是做出什么失礼越矩的事情……孟陈氏暗自嘿嘿一笑,她不是迂腐之人,只要能早日抱上重孙子,礼仪规矩又算的了什么呢? 孟韬不知道老祖母瞬间许多的联想,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宁羌寨…… …… 随着风雨来临,宁羌寨的日子也开始不平静。 扎戎寨主的葬礼结束了,人死在陇南,尸骨无存,所以只得用平时穿过的衣物,随身物品入葬,修筑了一座衣冠冢。以表达哀思,以及年节时的祭拜供奉之所。 葬礼结束,寨中生活恢复常态,一个问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就是――寨权! 寨子里谁为首领?谁说了算呢? 以前有寨主,按照习惯寨主之位是父子一脉相承的,但是扎戎寨主死后并未留下子嗣,也没个兄弟,所以寨主之位没有合法继承人。 权力是有魔力的,只要是个群体,无论规模大小,总会有人想要获得话语权,成为群体的核心和领/导者。 整个宁羌寨有千余人,在这样一个自成一体的羌人部落中,寨主的地位和权力还是相当诱人的。 寨中的有心人动心思完全在情理之中,他们希望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寨主,阿虎便是其中佼佼者。 凶名在外,在宁羌寨颇有根基的阿虎,有这个资格和竞争力。不过对他个人而言,权力为**倒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反对那个汉家女人成为羌寨“女王”。 按照泽让的说法,既然扎戎寨主有过交代,他不在,寨中大小事务由海棠夫人做主。 阿虎大声质问道:“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扎戎寨主已经去世了,她也不再是寨主夫人。我们堂堂羌人男子,为何要听她一个汉家女吆喝?” 泽让没有辩解和反驳,他只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作为扎戎生前最忠诚的部署,他清楚地记得寨主的叮嘱――无论何时何事,都务必要维护海棠夫人…… 忠诚的泽让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主人交代的任务。 “不行,她要是有儿子倒还罢了,可惜嫁给寨主三年,肚子也没见动静……当年我阿姐就因为无子而去的,如今凭什么便宜这个不下蛋的汉家女人?”提及此事,阿虎悲愤不已,怒意十足。 释比麻吉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其中牵涉宁羌寨许多旧事。阿虎的姐姐是扎戎寨主的原配妻子,称兰香夫人。 婚后几年不曾生育,结果被寨中人指指点点,最终不堪压力,忧郁而死。扎戎寨主认为有愧兰香夫人,因而厚待心有不满的阿虎,甚至纵容其嚣张跋扈…… 此后好几年,扎戎寨主都孤身一人,阿虎认为扎戎是怀念姐姐,故而也放下心结,服帖了很多。 但堂堂寨主不可能一直独身,可偏生扎戎寨主看不上羌寨中的女子,竟然娶回来一个汉家女。并且尊为海棠夫人,宠爱备至…… 除了释比麻吉,泽让大概懵懂地知道一些原因,其他人完全不理解。尤其是阿虎,反应最为强烈,这也是他与海棠夫人阿黎不对付的根本原因…… 如今旧事重提,新仇旧恨加诸在一起,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寨主新丧,宁羌寨风雨飘摇,这个时候如果有动荡,后果会很糟糕…… 虽说自己是释比,却也只是地位尊崇,至于世俗权力,还是实力说了算。平日里大家给自己几分面子,但真要争斗起来,兴许没人在乎自己。 如今寨中阿虎和泽让保护下的阿黎各有一部分支持者,双方争执不下…… 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可是该怎么办呢? 释比麻吉对此束手无策,头疼的几日之后,他想起了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以及他临走时那番古怪的叮嘱…… 第三十六章 天神决断 - 宋威 - 南辕北折 释比麻吉没有野心和争夺之意,谁当寨主他都没有意见,不过前提是对宁羌寨有好处。 单从这一点而言,阿黎比阿虎更合适。 阿虎的性子过于莽撞和暴戾,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成为统治者。无论是草原部落,还是汉家王朝的帝王,暴君和莽夫通常都没有好下场,更会给治下的百姓带来灾难。 阿黎性格相对温和,是个聪慧且有韧性之人。虽说是汉人出身,却也是扎戎寨主明媒正娶回来的海棠夫人,何况有泽让和寨中部分民众的坚定支持。 至于她的女子身份,谁说女人不能成为寨主了?何况现在只是争论寨中谁说了算,阿黎以海棠夫人的身份掌握寨权不行吗? 汉家皇朝历来是男人当家,但女人主政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前几年才去世的章献刘太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既然皇家可以,羌寨为何不可呢? 说白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毫无意义,说到底还是利益和实力说了算。 论实力,双方势均力敌。 阿虎勇猛,泽让丝毫不输于他;论威望,阿虎和阿黎相差无几,很难争出个高下。 其实大部分人是中立的,处于观望之中,谁为寨主他们都无所谓。当然了,他们希望新的寨主能改善他们的生活,能让他们得到实惠。 在这一点上,阿黎的优势非常明显。 最近这段时间秋雨连绵,狩猎和采摘都受到影响,若非孟韬送来的粮食,只怕寨中早就有人饿肚子了。 扎戎寨主一死,迁居陇南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留在宁羌寨,与孟韬的交易便是命脉所在,至少眼下如此。 如果阿虎成为新寨主,孟韬大概会中断和宁羌寨的交易吧!阿黎掌权,情况则完全不同,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好处,比如官府的认可…… 想起孟韬临走时那番古怪的叮嘱,释比麻吉心中多了许多猜测,虽然拿捏不准真实的动机和目的,但眼下至少是件好事。 只是该如何在不内斗,不伤元气的情况下,让阿黎掌权呢? 释比麻吉毫无头绪,不过那位孟公子应该有办法。作为羌寨的智者,他想到的办法便是让合适的人来想办法…… …… 秋雨连绵的日子,接到释比麻吉歪歪扭扭,错别字不少的书信,孟韬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接到信函的一瞬间,孟韬还以为阿黎出了什么事。看过书信,仔细询问信使之后,孟韬很想骂一句:老滑头! 让他照顾阿黎,结果这老头束手无策,让自己一个外人想办法接触他们山寨的冲突。 这叫怎么一回事? 不过涉及阿黎,孟韬自然不会拒绝。 乱久恐生变,宁羌寨权力更迭的问题确实该解决了。僵持不下不是办法,万一出个乱子,或者阿虎铤而走险,伤害到阿黎…… 所谓关心则乱,孟韬难免有几分不淡定,趁着雨势减小,辞了祖母,立即动身赶往宁羌寨。 孟陈氏当然不希望孙子冒雨出门,少不得一番劝说,奈何孙子去意已决,只好无奈应允。不过特意让阿旺和猎户老七等人陪伴,小心伺候。 临走时叮嘱道:“韬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祖母不拦你。不过你一切要小心,家里孤老妇孺都等着你。” “祖母,孙儿记住了!”孟韬怀着一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愧疚感离家而去。 …… 汉江的水位高了很多,不过还没有到洪水的程度,不过江堰上的泄洪渠全部打开了,从而确保定军寨的安全。 这种天气沿着江岸走有些危险,这也是老祖母担心的缘故。好在有猎户老七等人在,他们的经验在这种时候会派上用场,从而避免过度的泥泞,以及山洪的威胁。 乘坐马车肯定不行,阿旺先是弄来一副滑竿,让人抬着孟韬前行。不过半日之后,看着累死累活的轿夫,孟韬便不好意思了。再者,他也有些担心,万一轿夫脚下一滑,跌下来毁容了怎么办? 披上蓑衣,换上鹿皮靴子,亲自走一遭才是正道。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孟韬并未特别在意,心里一直在思索着对策。 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有很多,但有的可操作性不强,或者结果不会很理想。 最麻烦的是释比麻吉要求不能伤害阿虎的性命,不能破坏宁羌寨的和睦团结,只能想办法让阿虎知难而退,或者让阿黎从容胜出。 这不是为难人吗? 看着阴沉的天色,孟韬有些无奈,办法不是没有,不过有点危险啊! …… 再次来到宁羌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明显。 阿虎看到孟韬,顿时满眼愤恨和不屑。不过其他的寨民很是友善,他们很清楚,家里现在吃的面饼和米粥怎么来的? 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负义。 见到孟韬,阿黎眼神里明显有些意外,有没有惊喜则不好说。释比麻吉上前低声道:“夫人,孟公子得知寨中有危难之事,特地赶来帮忙。” “阿黎娘子,孟韬临走时说过,愿意效劳,有难处为何不知会一声呢?”自打得知扎戎的死讯之后,孟韬便再没称呼过“夫人”。 “孟公子,有劳了!”一身孝服的阿黎欣然致谢,心中大概也有几分感动,却也有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 “阿黎娘子何必客气!”俏不俏,一身孝,此时不施粉黛,一身淡雅的阿黎更显得楚楚动人,只是……孟韬看在眼里,心中却不免有几分酸楚。 “孟公子有办法让夫人胜过阿虎?”泽让已然知道孟韬的身份,和之前的事情,对于这个帮助寨中人渡过难关,还愿意帮助海棠夫人的汉家郎,他满怀感激和期待。 “有,不过需要等待时机,还需要做些准备。” …… 时机很快便来了,秋雨在一个午后停下,低沉的乌云压向了山巅,隐约还有雷声传来。 秋雷阵阵并不多见,自然也就成为良机。释比麻吉趁机将众人叫出来,来到山寨之后,开始寨主竞选大会。 “释比,我们羌寨的事情,为何要让一个汉家郎参与?”阿虎瞧见孟韬,便有种不妙的直觉,立即出言质问。 “孟公子乃是我们宁羌寨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恩人,由他来做见证不好吗?”释比麻吉需要保持基本的中立主持公道,能够这般偏袒,已属不易。 “哼!”阿虎不屑地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事实,然后问道:“释比,你说说,今日怎么个比法?” 为了这个寨权,双方已经比拼过很多次。有据理力争,有羌寨传统的武力角逐,全都不相上下。 微妙的平衡,以及众人的耐心都快磨完了,若不能尽快出个结果,说不定就会有冲突和分裂发生,这才是释比麻吉着急的真正原因。 “本来是要我们自己选出寨主的,不过阿虎和海棠夫人各有千秋,委实难以决断。”释比麻吉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天神来做个决断。” 天神决断? 众人立即面面相觑,羌人信奉神灵,对天神和山神有虔诚的敬畏。如果说是天神选定的寨主,他们绝对会服从。 有人将信将疑道:“释比,如何让天神决断?” “很简单,请阿虎兄弟和海棠夫人分别走上雷公崖,接受天雷洗礼,让天神和山神来选择!”释比麻吉洪亮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羌人顿时一片哗然。 第三十七章 携手共风雷 - 宋威 - 南辕北折 雷声隐隐传来,时不时有闪电如银龙般在乌云间穿梭。 这时候上雷公崖,没搞错吧? 之所以叫雷公崖,是因为此处乃环山中的一处突出的断崖,地势高、空旷且没有树木,阴雨天时常遭雷击。 今日这等天气,上崖遭雷击几乎是必然,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后果。是以当释比麻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羌人一片哗然,全都惊呆了。 “山巅之上,雷电洗礼,此为天神和山神的考验,通过者为寨主!”释比麻吉的口吻毋庸置疑,作为寨中的宗/教长老,在这方面他有绝对发言权。 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看起来无比淡定,但没有人知道他那件麻布长袍下的腿在抖动。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瞟向孟韬,若非知他关心阿黎,素来足智多谋,真会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阿虎,你先来还是?” 这么一问,情势顿时紧张起来。阿虎有些迟疑,雷公崖那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今日这种天气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几番探寻,确定释比麻吉不是在开玩笑,更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释比,这不会是那个汉家郎的主意吧?” “不管是谁的主意,就说你敢不敢吧?”孟韬冷笑道:“山神和天神的决断最为公正公平,再者……身为宁羌寨的首领,最起码要有足够的勇气吧?莫非你怕了?” “你……”阿虎怒意十足,指着阿黎质问道:“那先问问,她敢吗?” 孟韬讥讽道:“现在先问的是你,身为一个男人,不会打算让你一直瞧不起的女人打头阵吧?” 所有人都明白,阿虎这时候要是退缩,就等于是认输了。 性别差异在此时有了重要意义,如果阿黎先上雷公崖,平安无事便能胜出;反之,阿虎想要获胜,必须首先上崖且顺利通过雷电洗礼;不过若随后的阿黎也平安无事,胜负委实难料。 阿虎明白这个道理,想要当上寨主,这时候没有退路。可是……天雷滚滚,上去还有性命在吗? “怎么样?不敢是吗?” 面对孟韬的冷嘲热讽,阿虎坐不住了,他不认为这是激将法,而是反其道而行的计策。孟韬大概是希望自己害怕,知难而退,这样阿黎便可顺理成章地掌握主动。 怎么能让你捡便宜?阿虎一咬牙,大声道:“好,我先上去!” 很不凑巧,就在阿虎迈出脚的那一刻,一道闪电从云层中劈下来,山巅上隐有碎石落下。 看着低压的云层,以及不断闪烁的雷电,众人都心里一阵阵的发憷,有人劝道:“阿虎哥,莫要冒险……” 阿虎再次迟疑了,看着孟韬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心中猛然打个激灵。也许这真的是激将法,这小子有意激怒自己上崖,然后借雷电害死自己。 满心愤恨的阿虎想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不会上当,指着阿黎冷冷道:“罢了,让她先上,只要她上去平安无事,我便惟她命是从。” 孟韬心中拂过亦喜亦忧的复杂心情,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是见证,待会莫要反悔。” 被逼无奈的阿虎只得豪言道:“我羌寨汉子,说一不二,绝不反悔。” “好!”孟韬转身微笑道:“海棠夫人,请上去走一遭吧!” “嗯!”阿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迈步动身,巾帼不让须眉的果决瞬间把阿虎比了下去。 不过泽让却有些疑虑和担心,拦住阿黎道:“夫人,还请三思,谨慎行事。” “泽让大哥,让夫人去吧,没事!”孟韬心里很清楚,这时候退让,前功尽弃。 “孟公子有把握吗?”泽让是个忠义之士,他支持阿黎掌握寨中大权,但更在乎阿黎的安全。 “就是,汉家郎莫非心有歹意,意图害人?”阿虎见状也出言讥讽,如果阿黎不上去,今日便依旧不分胜负。 看了一眼低沉的乌云,又看了一眼平静的阿黎,孟韬当即道:“要不这样,我陪海棠夫人一起上去。” “公子!”这下轮到阿旺担心了,万一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怎么向老夫人交代? “没事,不必担心,雷公不伤好人!”孟韬佯作安慰,上前拍拍阿旺的肩膀,小声问道:“让你做的事情可都妥当?” “公子放心,绝无差池!” 孟韬欣然点头,转身拿过一杆铁枪,说道:“此乃扎戎寨主生前用过的兵器,相信能够保佑海棠夫人平安。” 说完便拉着阿黎的手,义无反顾地往雷公崖顶走去。当此之时,没有人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越礼行为,反而敬佩孟韬的勇敢与豪气,至少再无质疑。所有人都揪心地看着这对少年男女,以及那骇人的闪电…… …… 这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孟韬自己也有些担心,陪阿黎一起上山崖是临时起意,算是个小赌/博吧! 只是赌本有点大,可能有生命危险。至于预期收益,孟韬回头看了一眼阿黎,也不知道携手共生死的浪漫能否打动她的芳心? 用绳命泡/妞,孟韬觉得也许自己疯了,不过人不疯狂枉少年,尤其是为了女人逞英雄。 当然了,毫无凭恃的疯狂纯粹是傻逼,今日之事至少有九成多的把握,所以他才敢放手一搏。 在万众瞩目中两人登上崖顶,孟韬没有任何犹豫,瞧见那个连着细铁索的钢圈后,立即飞奔过去。用极快的速度将铁枪稳稳插进铁圈,闪身到一旁才长出一口气。 还好雷公给面子,刚才没有光顾,否则小命就玩完了。现在简易版避雷针安装好了,昨日便让阿旺和老七等人安装了铁圈,然后连上细铁索从断崖后垂下去,连接铁网埋进土中。 有着玩意在,雷电应该是无害的,但愿如此吧! 听说避雷针也有百分之几的失误,也有失效的时候,孟韬自负运气一直不错,这等小概率事件应该不会发生吧! 眼看着雷电翻滚,他便立即拉着阿黎站在两块干燥的白石上。羌人有信仰白石的传统,石房和碉楼顶上通常会供奉着五块白石,象征天神、地神、山神、山神娘娘和树神。 今日这种场合,既然是请天神决断,放置神圣的白石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幸好暂时没有下雨,偌大的白石完全干燥,是绝缘体。还有脚上的皮靴特意刷了厚厚的油漆,没有橡胶,这玩意多少能起到绝缘的效果。 雷公崖下,众人看着风雷中的少年男女,心中满是担忧。阿虎则是一脸轻松,还有几分得意,什么雷公不击好人,讽刺我是吗?那就看看雷公到底认不认识你们这两个好人?带着铁器上雷公崖,还扎戎会保佑你们?等着找死吧! 眼看着一道闪电劈下来,阿虎嘴角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冷笑。释比麻吉,泽让和阿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已经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惨剧发生。不过出乎意料的情景出现了,雷电击中了那杆铁枪,甚至闪出了刺眼的电火花。 孟韬的心也悬着,两腿也有些打颤,不过理智告诉他必须稳立白石上,然后下意识握住了阿黎冰冷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没事!” 阿黎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可惜被骤然而来的雷鸣声掩盖了,孟韬什么也没听见。不过看到阿黎那凝望的眼神,心中顿时多了一丝安慰。 乌云低沉,闪电不断穿出云层,劈向山崖。说来也怪,每一道闪电都劈向那杆铁枪,咫尺之遥的那对少年男女始终安然无恙。 阿虎的脸色变了,变得无比难看;释比麻吉、泽让和阿旺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许多的羌民则兴奋地喊叫道:“天神显灵了!” “扎戎寨主在天之灵保佑海棠夫人……” 一声声的呼喊此起彼伏,当又一道闪电劈中铁枪之时,有人已经跪伏在地,顶礼膜拜。 阿虎的脸色彻底黑了,释比麻吉等人则笑容灿烂,扎戎寨主保佑这种话他们是不信的,古怪肯定在那杆铁枪上。 可是…… 泽让有些闹不明白,那杆铁枪有什么古怪呢?阿旺虽然也稀里糊涂,但他知道应该和自己事前备好的铁索有关。 果真是个神奇少年! 释比麻吉感慨一声,目光又落到雷公崖顶。闪电之下,铁枪之旁,那对携手共风雷的少年男女,或者说少年璧人,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 第三十八章 兵祸溯江来 - 宋威 - 南辕北折 从雷公崖下来的时候,孟韬脚下有些打颤,好在没有尿裤子,否则让阿黎看到就尴尬了。 后怕,不后怕是假的。 简易避雷针万一出点岔子,可就真万劫不复了。 以后这种冒风险的事情还是少做,也不能让阿黎冒险。其实昨天就想劝她离开,可惜她不可置否。 她似乎对宁羌寨的感情很深,兴许是对扎戎寨主感情深吧,这让孟韬有些忧伤。 今日陪她携手共风雷,同生死,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一点感动? 应该有吧! 孟韬暗自揣度着,至少拉手时她没有抗拒,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里似乎也多了点温情。 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吧?海棠夫人这个称呼他不喜欢,总有一日要让她变成孟夫人。 走到崖下,紧张的心情总算逐渐放松,平安无事实乃幸运。显而易见,收到的效果非常不错。 不明所以的羌民对阿黎,甚至是自己都顶礼膜拜,那杆铁枪也顿时被视为圣物。 毫无疑问,阿黎收获了超乎想象的威望和支持,中立观望的寨民全都倒向了阿黎,甚至连阿虎的支持者也纷纷倒戈。 海棠夫人成为新的寨主成为毫无悬念的事实,阿虎忿然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孟韬看着阿虎的背影,轻轻摇头,此人终究是个不安定因素,需要加以防备,适当的时候必须剪除。可惜今日他没有上崖顶,否则孟韬不介意断开铁索,让他死在雷击之下。 …… 当晚,宁羌寨大开宴席,庆祝海棠夫人掌权。阿虎作为失意者,带着几个心腹,灰溜溜地离开了山寨,不知道去何处发泄心中的郁闷。 这种时候,没有人关注失败者,众人齐聚一堂,纷纷向海棠夫人道喜,孟韬也理所当然地成为贵宾。 雷电无伤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那杆铁枪更被说的神乎其神,成为众人争相观瞻的圣物。 泽让等几个明白人好奇地围上来,询问其中的门道,孟韬只是推说是扎戎寨主在天之灵保佑。实在耐不住众人追问和敬酒时,孟韬才找机会逃离喧闹,躲到室外看满山烟雨。 很凑巧,阿黎也在,她正坐在石凳上远眺雷公崖,眼眸里仿佛有浅浅的笑意。看到孟韬突然出现,眼神顿时有些慌乱。 “阿黎娘子!” “孟公子!”阿黎已经适应了孟韬私下里特别的称呼,轻声道:“我知道不是铁枪的缘故,谢谢你!”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亲眼见过铁圈和山崖后的铁索,虽不明白其中门道,却知是孟韬的手笔。 “不用!”孟韬轻轻摇头,眼中满含温情。 阿黎轻声道:“我虽不知那些器物的效用,却也知并非万无一失,你却还愿陪我上去……阿黎无以为报。” “如果阿黎娘子一定要报答的话……” 以身相许这种话显然太突兀,孟韬更不想破坏了难得的气氛,柔声微笑道:“让我看看你的笑容可否?” 阿黎略微诧异,眼神里还有一丝羞涩或者难为情。不过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取下了面纱,白皙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浅浅的酒窝很是迷人…… 释比麻吉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少年璧人,幽深的眼神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孟韬在宁羌寨待了两日,见秋雨停歇,便立即告辞回家。 此间的麻烦已经解决,阿黎掌权十分顺利,没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家里,老祖母恐怕还在悬心,再不回家就是不孝了。 回去的路上,孟韬严厉叮嘱阿旺与猎户老七,不得将宁羌寨的事情透露给老祖母,否则就和他们翻脸。 要是让祖母知道自己上山崖“渡雷劫”,天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后怕和愤怒是必然的,未免老人家担心,不提为妙。最怕的则是祖母因此“记恨”上阿黎,寡/妇身份已经是个坎了,若在因此事心有怨怼,将来这祖媳关系…… 阿旺和老七见公子态度严厉,知道其中利害,欣然答应。反正公子安然无恙,自己不算失职,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自己帮着公子胡来,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 至于公子和那位海棠夫人的事情,他们更不敢胡乱掺和。公子能为了那位海棠夫人“渡雷劫”,可见心中是何等重视,若是因为自己坏了好事,公子还不得撕了自己…… …… 见到孙子平安回来,孟陈氏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一番问长问短,孟韬都小心应对,至于出门的理由,一口咬定生意上的急事。 孟陈氏虽然心有疑惑,却也不曾打破砂锅般追问,只是叮嘱道:“韬儿,你已经是大人了,能够独当一面。自己能处理的尽管去做,该让祖母知道的,也莫要瞒着祖母可好?” “嗯!”孟韬轻轻点头,算是暂时躲过一劫。心中却也在盘算着如何向祖母开口,如何才能让她接纳阿黎?再者,阿黎的态度也很关键,这才是个不错的开始…… …… 秋雨停了,孟韬的生活也恢复了正轨,如同往常一样。 庄户们又开始在田间地头劳作,种植油菜和冬小麦,以及冬春时令的蔬菜。茶农们则趁着雨水充足,抢摘长势喜人的秋茶,收成能多点是一点。 所有人见到孟韬都会躬身客气问好,今年若没有孟公子收茶叶,修江堰,哪能有好收成?哪能有饭吃? 听说外边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卖儿卖女的不少,甚至有人吃观音土。相比之下,在定军寨能吃上一碗白米饭,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除了交租之外,各家各户还送来些许瓜果给孟家尝鲜,表示感谢。核桃、板栗,还有东边湑水的柑橘,甘甜无比。 张老五又开始打鱼了,每天都会给孟家提几条鱼过来。以至于妹妹灵儿说喝腻了鱼汤,结果被祖母教训一通,女儿家不能太过娇生惯养,然后还向张老五致歉致谢。 诚恳的张老五自然不会生气,第二日便送来一篓螃蟹,说秋日的蟹肉最肥美,并叮嘱此物阴寒,女眷可多食。临走时还笑嘻嘻对孟韬道:“孟公子,小老儿家里还养着几条甲鱼,待您娶妻纳妾之时送来,炖汤补身子最好不过。” 为老不尊啊!孟韬讪讪一笑,倒也没有拒绝这一片好意,继续过着逍遥的小日子。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 京西军在荆襄的剿匪取得了一定成效,可惜未竟全功,只是击溃了叛军但不曾剿灭。叛军离开荆襄,四散逃往各处。 张海率部回了老巢商山,光化军叛将邵冲则率部沿着汉水西进,直扑兴元府。 兵祸,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溯江而来。 第三十九章 枢密使的功过算计 - 宋威 - 南辕北折 大宋军队的战力就这么渣?十多万京西军精锐剿灭一群乌合之众很难吗? 溃而不能歼,这算怎么回事?是打算让叛军转移,肆虐千里,死灰复燃,重新壮大吗?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委实不少,大宋君臣,尤其是枢密院到底在干什么? 纵然击溃,那你也把叛军赶去别的地方啊,为何让他们沿江西进兴元府呢? 牢骚一堆,说到底,这才是孟韬最郁闷的地方。 叛军过境,轻者十室九空,重者血流成河,这话绝不夸张。 兴元府乃是天府之国,鱼米之乡,让这群杀才贼寇进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努力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在定军寨和兴元府打下些许根基,怎能眼看着它毁于一旦呢? 定军山下一片沃土,有江堰在,以后旱涝保丰收,要是毁于兵祸着实可惜。还有这里朴实的庄户们,好不容易刚获得丰收,叛军一来,定是洗劫一空,流离失所。 孟韬不希望这样的惨剧发生,可怕什么来什么,兵祸终究还是溯江而上。 整个兴元府已是人心惶惶,物价飞涨是必然的,尤其是粮食价格,已经连翻好几倍。本来就遭遇旱灾,如此一来,使得收成不好的贫民之家日子更难过了。 众人更担心的还是叛军的危害,听说那些流寇杀人不眨眼,**掳掠,无恶不作…… …… 人心惶惶,大宋朝廷和地方官府也着急了,已经调集了大安军,以及兴州驻军东进。兴元尹李喆议已经驻守西(乡)县,打算将叛军阻拦在兴元府之外。 有荆襄前车之鉴在,孟韬对大宋军队的战力不报太大希望。京西军精锐都这般不济事,地方的厢军就更不要指望了。 孟讯和高氏这几日到处宣扬,说她表哥率部东进,跟随府尹大人,定能将叛军阻拦府界之外,得意不已。 对此,孟韬只想呵呵!赵明那种杀良冒功,钻营投机的货色,以及大安军的那群草包能指望吗? 所以啊,早做准备是必要的。孟家在东边的生意全停了,兴元府储存的货物全都用船只运回定军寨。 定军山在兴元府已西,只要府城不失,便能安然无恙。如果府城丢了,那就该逃命了。 陈茂清被孟韬叫了回来,让他去西边布置,在金牛古道和剑阁古道都做了准备。万一叛军来了,孟家就该举家逃命,或去关中,或入蜀中。 孟家在两地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加之在宁羌寨和阳平关都有资源,安排起来并不难。同时家里还准备好了马车,行礼以及金银钱财,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至于定军山的老宅作坊,田产茶园虽然好,却也不得不割舍,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至于庄户们,恐怕暂时顾不上了,生死危机之前,孟韬自觉能力有限,只能顾全自家人。 祖母显然不大愿意走,自打孟韬开始做准备那天起,孟陈氏的情绪便明显低落了很多。时常念叨着:“我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当真不想离开,这里有孟家的一切,死也该死在这里。” 故土难离,这种情绪孟韬完全理解,但生命是最要紧的。指望一群流民贼寇待人和善,完全是痴人说梦,必要的时候,只能带一家子逃命。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但愿大宋朝廷能够尽快出兵平叛,将叛军阻拦在兴元府以东。 …… 叛军邵冲所部西进兴元府,消息传到东京汴梁,大宋朝堂上也是一片哗然。 弹劾京西军作战不力,地方官员不配合,擅离职守,尸位素餐的奏疏如同雪片一般。御史们无情地向大宋军方开炮,枢密院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枢密使夏竦的压力很大,少不得当殿向官家赵祯请罪。好在赵祯仁慈,加之国难当头,乃是用人之际,才没有立即罢免枢密使。 垂拱殿里,赵祯脸色铁青道:“请罪之言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想想如何平叛吧?” 皇帝没有好脸色完全在情理之中,叛乱年年有,但今年特别多,而且还十分严重。 五月里,京东路遭遇灾害,沂州人王伦率众起兵反叛,攻陷密、青、泗、楚、真、扬、泰诸州,席卷鲁南苏北两地。 后来甚至改服饰,穿黄衣,立年号,置官职,叛军皆面刺“天降圣捷指挥”六字,大有割据建国之意。大宋朝廷急忙调兵平叛,七月里终于在扬州击溃王伦所部,追击至和州采石矶将其斩杀。 没安生几日,京西路又烽烟四起,十多万大军出动,竟然没能将一群盗匪剿灭。荆襄哀鸿片野之后,如今又荼毒汉水流域,着实让人揪心。 “臣请宣抚陕西路,调集兵马平叛……”枢密副使韩琦是务实之人,他和范仲淹都曾在西北经营多年,也是新政生根发芽的根基之地,自然不希望动乱太久。 “嗯,韩卿走一趟也好。”赵祯很担心西北的局势,和党项人刚刚停战,若内乱不止,给李元昊嗅到,肯定又会趁火打劫。这个时候,需要有干臣前去主持大局,韩琦无疑是个不错的人选。 夏竦禀奏道:“官家,枢密院已经下了调令,着大安军,以及兴州驻军东进,归兴元尹李喆节制,阻击叛军……” “他们行吗?”京西军半途而废之后,赵祯对地方厢军更加不信任。 夏竦建议道:“既然稚圭(韩琦表字)西行,必要的时候可调动部分永兴军南下平叛!” “不行,永兴军驻守关中京兆,防备西夏,不可轻动……”升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断然反对。 “这……” 夏竦迟疑之际,新任枢密副使富弼道:“官家,臣以为不该只着眼小小兴元府,眼光还需更长远一些。” “彦国此话怎讲?” 富弼道:“臣总觉的光化军叛乱的蹊跷,邵冲西进也古怪……恐怕他们的目标并非兴元府,而是……” “哪里?” “蜀中!” 众人皆是一惊,从兴元府翻过巴山,经过古蜀道可不就是蜀中平原嘛。如果在兴元府拦截失败,让叛军进入蜀中,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自打秦国占据巴蜀,获一扫六国之根基;汉高祖刘邦崛起巴蜀,击败项羽之后,便没有人再敢小觑那块山间盆地。 有都江堰在,成都平原乃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自前唐起便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占据蜀中,完全可自成一国,甚至可图谋天下,绝非危言耸听。 五代之时,孟氏占据蜀中,太祖派王全斌率数万大军攻克。结果管控不当,引发叛乱,数年才得以平定。 太宗时,蜀中茶贩王小波在青城起兵,席卷半个蜀中,荼毒千里。大宋朝廷花费数年之功,耗费钱粮精力无数才得以平定。 毫无疑问,蜀中是最为敏感的危险地带,倘若再有叛乱发生,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富弼这话并非无稽之谈,叛军之中但凡有有识之士,有此动向不足为奇。皇帝赵祯更是心如明镜,皇城司已经在调查,光化军邵冲所部叛乱的着实蹊跷,他们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绝不能让叛军入蜀,王小波之乱绝不能重演! 一瞬间,大宋君臣便达成共识。 赵祯沉声道:“下旨命益州知州文彦博小心戒备,蜀北驻守是哪一支?速速北上驻防剑阁。” “官家,距离蜀北最近的是怀安军……”富弼建议道:“臣以为,可以调动怀安军北上兴元府平叛,至少前驻阳平关,利州路转运使陈贯素知兵,可委以重任或从旁协助;若兴元不保,再退守剑阁不迟……蜀中永康军可为后援,当无大碍。” 赵祯问道:“夏卿,你的意思呢?” “这个……臣以为最好稳扎稳打,怀安军在保证蜀中安全,剑门不失的前提下,可以考虑北上平叛。不过贸然出兵,恐有闪失,还需谨慎为上……” 夏竦是个老滑头,作为枢密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怀安军的将领是曹仪,乃是皇后曹氏的堂兄,开国大将,济阳君王曹彬的亲孙子。 如果叛军完全是乌合之众,他很乐意让曹家人捡个功劳。但邵冲所部乃是凶恶之徒,京西军都没讨到便宜,怀安军未必能得手。 贸然举荐怀安军北上,万一战败,尤其是曹仪受伤或阵亡,皇后和曹家必然迁怒枢密院,自己很难交代。 所以这时候稳妥点没错,不求有大功,但求无大过。 ps:周一,求推荐票!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章 皇后的气度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官家赵祯在垂拱殿忙着处理平叛,皇后曹氏则在坤宁殿素手调羹。 “秋日天干气躁,官家忧心国事,煮些莲子羹正好清心去火!”红泥火炉之前,曹皇后轻摇蒲扇,文火慢煮,全然一副贤妻形象。 曹氏是皇帝赵祯的继后,前任郭皇后颇为跋扈,时常与赵祯闹别扭。某一次更是动手打伤了赵祯的脖颈,结果被宰相吕夷简看到,群臣愤然上书要求废后。 赵祯犹豫许久,最终于明道二年下诏,皇后郭氏降为净妃,别居长宁宫修道。 中宫不可无主,所以开国大将曹彬的孙女便被抬进了皇宫,成为大宋新任皇后。 曹氏今年二十六岁,在这个年代算不上年轻,却也并不算老。保养得宜,装扮得当的她气度高贵雍容,不过若单论容貌,勉强算是中上之姿吧! 这与古来的传统有关,有道是娶妻娶贤,纳妾美艳,自古以来对正妻的基本要求是贤惠淑和。 皇家立后更是如此,皇后善妒,后宫不宁怎么能行?所以皇后人选不见得要美貌,贤惠才是第一位的。 加之立后还有政治联姻的需要,所以对容貌的要求就更低了,连贾南风那种丑八怪都能当皇后,寻常姿容母仪天下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曹氏并不这么认为,她对自己的姿容颇有自信,可惜入宫多年,始终未能得到太多宠爱。 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嫔妃邀宠君前,曹氏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当为表率,尤其是国家艰难之时,衣着不能过于华丽。举止更不能轻佻,任何时候都要端庄守礼。 说白了,端庄有时候等同于呆板,要是没有其他优势,男人怎会喜欢? 入宫多年,不得宠爱,曹氏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了。得不到君王的宠爱,地位便是最重要的。 想要坐稳皇后的宝座,首先得自己谨慎,不犯过失;再者,外戚和朝臣的支持也很重要。曹氏这些年端庄守礼,勤勉温厚,颇有贤后之名,天下人多有称颂。母族曹家乃开国大将曹彬之后,乃大宋将门翘楚。 皇帝之所以立她为后,目的就是为了安抚拉拢将门,只要曹家没有忤逆犯上这样的大过失,她的后位便能安稳如故。 听说兴元府出了叛乱,堂兄曹仪奉命率怀安军北上,驻防剑阁与阳平关,并寻机前往兴元府平叛。 昨日垂拱殿的情形她有听说,富弼为国献策没错,但曹氏明显更欣赏夏竦的态度。稳中求胜是正道,对于曹家而言,无过比有功更为重要。 将门子弟这些年富贵荣华,早就不如以往骁勇善战,堂兄的能耐如何她也清楚,贸然出兵未必会取胜。到时候朝野震动,龙颜大怒,说不定会迁怒自己和曹家,得不偿失。 相反,只要守住了剑阁,不让叛军入蜀中,曹仪便无过错,说不定还算立功。弄清楚其中计较之后,曹氏便派人往母家送了消息,让传讯曹仪,务必谨慎,不可贪功冒进。 只要叛乱顺利平定,曹家论功,自己也脸上有光。只是……曹氏轻叹一声,只是想要自己地位稳如泰山,子嗣才是关键。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宫无子便是重大过失,只此一条便可名正言顺废后。 入宫多年,承宠不多,加之丈夫赵祯的身体也算不得强壮,曹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随着年纪增长,宠爱屈指可数,曹氏对生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度她曾动过念头,效仿先帝时章献太后的做法,将寻常嫔妃或宫女的子嗣养育膝下。可惜后宫嫔妃福薄,总共生下了三个男孩,全都不幸夭折。 曹氏隐约有种感觉,后宫子嗣艰难,丈夫恐怕很难有亲生子。自家没有,过继子侄便是了,赵祯自己或许很介意,但曹氏完全无所谓,反正都不是自己亲生的。 所以早几年在她的主张下,汝南郡王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宗实被接入宫中,由她亲自教养。 那孩子聪颖可爱,对自己也颇有感情,如果将来继承大位,必定会孝顺自己这个太后。 然而两年前皇子赵昕出生,赵宗实被礼送回汝南王府。不过宫中的两位皇子先后夭折,赵宗实的价值又再次彰显。 那孩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快要到娶亲的年纪了,外甥女高滔滔与之同龄,两个孩子幼年还曾在一起玩耍,很合得来,堪为良配啊! 曹氏已经暗示让高家与汝南王府通气,赵允让对这桩天赐良缘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亲事已经板上钉钉,只等过两年两个孩子长大便嫁娶成亲。 至于后宫,大抵不会再有皇子降生了吧? 曹氏心里正这样想着,心腹宫女匆匆而来,禀报道:“娘娘,刚刚传来消息,春锦阁的张美人有了身孕!” “果真?”曹皇后猛然心头一紧,握着蒲扇的玉手紧握,关节几乎咔咔作响。 那个狐媚子竟然怀孕吗?曹氏心里一阵阵的抽搐,自打那次宴会,大长公主将她带入宫中,便注定会是个劲敌。 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年纪,活泼可爱,官家喜欢不足为奇,赵祯见到她便忘了生育过一双子女的苗贤妃,这些天张美人几乎是专房之宠。 一个没有身孕的宠妃她不在乎,但如今则不同了,如果狐媚子福气好,一胎生下个男孩…… 曹氏不愿设想会是怎样的场景,尤其是将来赵祯百年之后,那狐媚子子凭母贵,会不会骑到自己头上来? 不着急,她的孩子未必生的下来,生下来也未必是男孩,即便是男孩也未必能够健康长大…… 哼哼,一瞬间,曹皇后心中浮起无数念头。沉吟许久,直到发现气闷难受,曹氏才回过神来,放下蒲扇时发现手上一片汗渍。 “来人,备香汤,吾要沐浴!”曹皇后随手扔下蒲扇,对红泥火炉和已经香气四溢的莲子羹顿时失去兴趣。 “娘娘,这莲子羹……还送吗?” “罢了,官家这会肯定满心欢喜,何须莲子羹去火?撤了吧!”曹氏摆摆手,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是!”心腹侍女小心翼翼地应对,这时候触怒皇后,绝对没有好果子。 “将前日徐国公夫人进的玉如意,还有交趾进贡的珍珠和珊瑚备好,待会随吾去春锦阁。张美人有孕,吾为中宫之主,理当前去探望。” 曹氏走出几步,回头吩咐一声,脸上阴沉之色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和的笑脸。顷刻之间,那个母仪天下,气度雍容的皇后又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只此一条路? - 宋威 - 南辕北折 怀安军开拔北上! 得到这个消息,整个兴元府都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了叛乱平定,汉江两岸安然无恙的情景。 大宋在蜀中部署了三支禁军,永康军、广安军和怀安军。其中怀安军在蜀北,距离兴元府最近,调动前来平叛完全在情理之中。 孟陈氏得知不用逃亡,心情轻松了很多,寝食不安的情况大有改善。逃亡的辛苦她不怕,五十来岁的年纪其实也不大,还能经得起折腾。最紧要的还是故土难离,也舍不得偌大的家业。 只是,怀安军当真靠谱吗? 孟韬心里有个疑问,历朝历代,承平日久之时,地方武力不堪一击的例子着实太多。把希望全寄托在一支战力不明的军队身上,恐怕并非明智之举。 拱卫京畿的京西军都那般不堪,蜀中的怀安军能行吗?前世看过不少资料,孟韬对大宋军队的战力还是有了解的。 如果来的是关中的永兴军(西军精锐),倒是可以一百个放心;蜀中主力永康军倒也不错,可偏生来的是二流的怀安军。 也不知为什么,孟韬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凡事不能盲目乐观,这是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人们的道理,孟韬觉得还是谨慎为好。随时逃亡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无论什么时候,给自己留条后路都是明智且必要的选择。 当然了,能不走则最好。如非必要,谁没事吃饱了撑得去逃命?不过眼下需要做好另一个准备,那就是应付过往的大军。 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种词用在大宋军队身上,怎么着都觉得有些扯淡,尤其是承平日久,为祸一方的兵痞们。 毫不夸张地说,战乱四起之时,盗匪的破坏力惊人,官军的祸害程度同样不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趁机发国难财,借用盗匪之名为掩饰,杀人越货,捞取好处的兵将着实不少。稍有反抗则给人扣上一顶勾结盗匪,意图不轨的帽子;或杀良冒功,杀人灭口,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毫无疑问,“兵匪”比盗匪更加可恶,兵祸之说亦由此而来。 怀安军自蜀中而来,前往兴元府,必定沿江经过定军山,如何应付也是一件麻烦事。 尤其是定军寨今年大丰收,此时更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扎眼。为一口饭食叛乱的盗匪肯定不会放过,怀安军恐怕也会眼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纵然蜀中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但他们随军又能带多少军粮呢?如果以战养战,汉江沿岸的百姓就该遭殃了……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孟韬让人在后山中临时搭建些许木屋茅庐,作为家中和庄户人家藏粮之所。 如今整个定军寨皆以孟韬马首是瞻,孟公子既然这么说,照做便是。不过单纯的庄户们只以为是防备盗匪,并未想到官军可能带来灾祸。 粮食藏在深山里没错,等盗匪来了,逃不走的人则藏身山中……家中的房舍财物恐怕保不住了,但留下点活命的粮食总是好的。 此举唯独孟讯夫妻不以为然,他们现在是绝对信任自家表哥赵明。如今他们自恃身份,完全一副看笑话的态度,根本不愿意学泥腿子的做法。 孟韬心如明镜,孟讯夫妻这是在趁机示威,强调他们有后台,从而防止自己报复。自打上次绑架事件后,孟家两房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且不可避免。 哼哼,孟韬始终一副全不在乎的表情,随你们跳弹吧,但愿赵明能打胜仗,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 数日之后,孟韬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了,怀安军压根就没有来。 也不知是蜀道难行,还是有人畏首畏尾,故意延迟。听闻怀安军才刚过到达剑阁古道,并且暂时停止前进。 据说是为了防止叛军入蜀,所以怀安军主将曹仪下令整修剑门关,务必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至于北上平叛之事,仿佛和他们没关系,甚至连阳平关这座入蜀要塞都不见他们身影。 难道又让自己乌鸦嘴说中了?孟韬苦笑不已,看来怀安军还是靠不住啊! 这么说,只能指望东边的兴元尹李喆,还有那个阴险卑鄙的赵明了。这样的局面,孟韬越发觉得不靠谱,难不成当真只有逃命一条路吗? …… 西(乡)县三花石,因江中鱼洞处石有三色而得名,位于汉水之畔,山清水秀,风景优美。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唐玄宗专门为杨玉环建立的荔枝道便由此经过。 三花石再往东便是金州(安康)地界,光化军叛将邵冲所率叛军正是从那处而来。 近些日子,兴元尹李喆率领府城驻军、大安军,以及兴州来援的将士,共计六千兵马驻扎于此,目的在于将叛军阻拦在兴元府地界之外。 大安军副指挥使赵明也奉命而来,自打宁羌寨的那次图谋失败后,他低调了很长一段时间。私自调动兵马的事情还是有传言出去,尽管有陈贯帮忙圆谎的经历,但打虎的说辞到底有些牵强。 幸运的是他并未遭受严厉的处罚,只是失去了一次绝好的升迁机会,知大安军的职位终究落入别人之手。 赵明因此郁闷不已,如果没有那档子事,如今平叛不就是绝好的立功机会吗? 可惜主将之位已有所属,即便立下什么功劳也不是自己的,那么凭什么拼死拼活的去便宜旁人呢? 偏生外来的新主将十分嚣张,大概也是急于建功,生生逼着他率部主动进攻叛军。赵明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前往,结果一战便溃不成军。 直到此时,赵明终于认识到,叛军并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难啃的硬骨头。以目前的实力,未必能够阻挡叛军。 可大安军主将,乃至兴元尹李喆都不以为然,都责备他作战不力,并督促他继续率部迎战。 赵明不由满腹怒火,这显然是拿自己当炮灰的意思啊!手下就这么数百心腹了,此战要是再有大量折损,以后大安军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最严重的后果则是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赵明显然没有为国捐躯的情怀和抱负。 一边是生命危险,一边是军令难违,一时间赵明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一个人坐在江边的三花石上发呆,犹豫不决。 “左右都是个死,不若另选一条路吧,兴许会是条不错的出路。” 赵明回过头来,江面上不知从何处漂来一艘小船,船头坐着一个垂钓的男子,宽帽遮面看不见容貌,但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 “赵指挥使近日过的不舒坦吧?上官难容,作战不敌,左右为难啊!”垂钓男子叹道:“作战不力,贻误军机是死;纵然全军出击,可能也是个死,难,当真是难啊!” “足下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不过在下知道有条路,兴许是尊驾唯一的生路,将来兴许还是康庄大道,不知赵指挥使有兴趣否?” 第四十二章 龟速的援军 - 宋威 - 南辕北折 赵明反了,临阵倒戈! 突起的异变让兴元尹李喆措手不及,更被叛军和赵明所部联合来了个突然袭击,一场激战,损失惨重。 三花石的江面上一片血红,漂浮着不少兵卒的尸体,仓皇撤离,或者说逃离的官军根本来不及给袍泽收尸,甚至来不及带走些许辎重器械。 李喆本来是打算长期死守西县的,在这里准备了不少物资,包括一批粮食。结果因为赵明的倒戈,所有计划瞬间落空,连同辎重粮草也全丢给叛军,很不情愿地造就了“资敌”的事实。 西县一失,李喆立即率部西撤到了兴元府城,虽说中间还有两座城池洋州和“成古”,但规模不大,城池不高,不堪坚守。还是直接退守府城,凭借相对高大的城池御敌为妙。 对于整个兴元府而言,最重要的也是此处,只要府城不失,便不算战败,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 不过李喆心里也在打鼓,能否守住府城他着实有些没底。这几日交战,他已经清楚感受到,叛军并非一群乌合之众,骁勇和凶残比想象的更为厉害。 而官军这边,安宁的时间太长,士兵已无多少骁勇可言,还有很多兵痞和滥竽充数之辈,厢军之中尤其严重。平日里欺压百姓很厉害,到了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时,一个个全都胆小如鼠,畏缩不前。 这样的军队如何作战?加上赵明的倒戈,使得敌我双方的兵力差距迅速缩小,也对官家的士气造成了不小打击。 李喆甚至有些忧虑,万一战事继续不利,会不会还有人倒戈相向? 历来叛乱若只有流民盗匪并不足为惧,但有了兵将和朝廷官员倒戈加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其战斗力和威胁程度绝对是直线上升。 一个邵冲,一个赵明,兴许还有外界不知晓的高人,光化军加上大安军的将士。毫无疑问,这支叛军的规模和战力已经非比寻常,早已远超张海与郭邈山率领的乌合之众。 李喆满心忧虑地写下一份奏疏,以及几封信件,赶在叛军围城之前派人送了出去。 奏疏是给官家和朝廷宰执们看的,除了讲诉局势不妙,情况危急之外,少不得一番慷慨激昂。诸如“臣定誓死坚守,与城偕亡……肝脑涂地,以报国恩”等豪言壮语不少,使得李府尹的形象瞬间光辉和高大了许多。 当然了,通常情况下,活命和做烈士,大部分人应该都倾向前者吧!至少李喆不想死,所以他及时向知怀安军曹仪,利州路转运使陈贯发去了求援信函。 圣旨上说得清楚,曹仪率部来援,可是迟迟不见踪影。除了行文催促之外,便只能求助于转运使大人,陈贯如今奉旨参赞军务,协助平叛,多少是能说上话的。 做完这些,李喆长叹一声,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 赵明反了? 听到这个消息,孟韬苦笑不得,笑的是孟讯夫妇的高调成了天大的笑话,而局势急转直下则让人想哭。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叛乱之时,总有官军兵将或地方官倒戈。一直以来,孟韬对这种人动机和考量都十分费解。 古人不是最讲气节的吗?怎么一个个这般没骨气?投降做叛军的走狗,成为祸害百姓的急先锋,简直禽兽不如。 这些人不考虑前程和未来吗?并非乱世,大宋王朝也没有腐朽不堪的迹象,这种小打小闹的叛乱迟早会被剿灭。叛军首领能有好下场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似乎不为过。 哦,对了!大宋有个习惯,在军队作战不力之时,往往始终招安的手段。莫非是招安既往不咎,甚至加以封赏的惯例纵容了将官,让他们无所顾忌? 对此孟韬更加哭笑不得,此时再去深究赵明的动机已经没有意义,如何应对才是关键。 李喆已经退守兴元府,问题是他能守得住城池吗?一介文官权知州府军事,能够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吗? 说实话,孟韬对李府尹的能耐还是心存疑虑的,部将反叛毫无察觉,还因此吃了大亏似乎就是很好的说明。 兴许运气好,能够坚守住府城,但指望他出城击溃,或者歼灭叛军已经不可能。城里的百姓或许能得周全,但是城外就…… 西县据说已经一片狼藉,大户人家被劫掠的不少,其中就包括拒嫁孟家的何家女另行许配的那户人家。据说那位未婚夫想要阻拦抢掠的叛军,结果被人一刀给劈了,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傻蛋,可怜的何家女还未出嫁便成了望门寡…… 这样的例子在西县、成古、以及兴元府外围的村镇上屡屡上演,叛军以劫掠财物补充粮草军饷,甚至还有刺激士气的考虑,一群亡命之徒,不让他们烧杀抢掠,奸/淫作恶委实太难。 百姓哭天抢地,怨声载道的同时,也有不多兴元府本地的痞/子流/氓加入其中。至于动机,大概是看着叛军可以肆意妄为,加入便可借着叛军的势力和名头,整治往日欺负自己的小地主,或者强抢哪家的小娘子,小媳妇…… 总之,不过几日时间,兴元府东边几县已经惨不忍睹。 西边的定军寨目前还好,叛军暂时未至,但绝非高枕无忧。距离兴元府也不过三四十里地,叛军攻城不下,四下抢掠,转瞬即可至。 定军寨已经不安全了,很多庄户已经打算逃到山中之前临建的木屋草庐。不过随着孟讯夫妻的夤夜逃离,那些藏粮的安全地点恐怕也暴露了。 对此,孟韬十分后悔,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反倒是孟讯夫妻这次反应极为迅速,得知赵明投敌反叛的消息,他们大概是担心官府会来缉拿赵家亲眷,前些天他们太过高调,这会自然是首当其冲,躲出门避风头在情理之中。 如果躲在别处还好,孟韬最担心的是他们直接前去投靠赵明,那定军寨庄户们藏下的救命粮食,甚至人身安全便有危险了。 唉,真是大意了! 这个时候,还当真只能指望怀安军及时来援,否则还真是束手无策。 当然了,孟韬也让家里人做好了逃难的准备,如果怀安军不来,则随时离开。 …… 企盼怀安军及时救援的人太多了,李喆、孟韬、兴元府成千上万的百姓,利州路转运使陈贯同样如此。 接到李喆的书信,他的心情顿时无比糟糕,还有些悔不当初。早知赵明是这等背信弃义,投贼叛国之徒,就不该和他讲君子之道,宁羌寨绑架事件后就该弹劾他私调兵马,官逼民反,早做惩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的一念之仁竟酿成大祸,赵明的变节倒戈,使得兴元府阻敌平叛的形势急转直下。 李喆已经在信函中坦言,必率部死守城市,与城偕亡,以死报国。这样的决心还是值得肯定的,却不见得可取。 陈贯很清楚,西县之败,李喆的勇气已经被打磨完了,固守城池是他必然的选择。 一来因为兴元府城重要,固守不失便无大过失;二来,厚实的城墙大概能让他多点信心和勇气吧!至于让他出城作战是指望不上了,要说他李喆心无畏惧,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这时候责怪李喆已经毫无意义,为今之计,能够解兴元府危机的只有怀安军,而且是十万火急。 兴元府以东已经惨不忍睹,要是再不出兵救援,任由叛军肆虐,大好的小江南天府之国就该成为人间惨境了。 可是怀安军的行动实在太慢,在剑门关停留多日,直到近两日前锋才到阳平关,还大有驻足不前的意思。 陈贯不由大为着急,他决定走一遭剑门关,找主将曹仪要个说法,至百姓于水火之中,龟速不前,究竟意欲何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三章 出逃无路,藏身无处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一石临空天府状,两山如壁剑门雄。 自打蜀汉丞相诸葛亮发现这处险要的地势后,便在此修筑雄关,防备外敌,拱卫蜀中。 此后近乎千年的时间,剑门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乃是进入蜀中的咽喉要道,乃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 不过关隘虽雄,却也不见得坚不可摧。要不当年邓艾如何奇袭蜀汉,司马氏何以暂时一统天下呢? 五代宋初,孟昶坐拥蜀中,同样据守剑门关。结果面对兵锋强势的宋军,以及骁勇善战的王全斌,一样没能御敌于剑门之外。 正是因为有这些先例在,怀安军将主曹仪才格外紧张,或者有了格外紧张的借口。 他以剑门关年久失修为由,大肆重修城楼隘口,意要打造固若金汤的关隘,确保叛军不入蜀中。 对于这番说辞,陈贯不以为然。 关隘是死的,兵将是活的,天下雄关放在庸才手中,只能是个摆设。相反,有谋略的骁勇将帅,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无险可守一样能够退兵御敌。 曹仪的态度显然过于保守,而且有些不负责任。朝廷的诏令明明是防卫蜀中,北上兴元府阻敌平叛,曹仪明显只执行了前者,忽略了后者,以最低标准行事。 拱卫蜀中固然重要,可兴元府怎么办?富饶的汉水谷地已快成为修罗地狱,难道曹仪视而不见吗? 再者,出兵兴元府击败叛军,蜀中不是更加安稳吗?只是固守剑门关算怎么回事? 剑门关下,陈贯很想质问曹仪,却也知道需要注意方式。曹仪让人忌惮的深厚背景是一方面,他更为担心的是激怒曹仪,适得其反。 眼下方式不重要,说服曹仪,让其率部北上才是关键。 …… “陈运使到访,本将未曾远迎,还请见谅!”曹仪三十多岁,虽不英武,却也是相貌堂堂,见到陈贯更是彬彬有礼。 其中有世家子弟的涵养礼貌,也有对陈贯的尊重。一路转运使,曹家不会放在眼里,但陈贯有资历的老臣,德高望重,昔年更得过真宗皇帝亲口称赞,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曹将军不必客气,本官此来是向将军求援的。”陈贯没时间和他客套,所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是吗?”曹仪淡淡应了一声,大有明知故问的意思。 陈贯焦急道:“大安军赵明倒戈投敌,兴元尹李喆兵败西县,如今半个兴元府已失,叛军无恶不作,烧杀抢掠,百姓惨不忍睹,亟待将军率王师解救。” “本将确奉旨意北上,不过枢密院有叮嘱,首先要确保蜀中无恙,剑门关多年不用,残破不堪,本将只得整修加固。” 曹仪为难道:“只是工程浩大,加之蜀道难行,大军北上和运送粮草多有不便,难免耽误,还请陈公见谅。不过本将已派前锋进驻阳平关,只待剑门关防务妥当,本将立即率本部北上。” “兴元府情势十万火急,恐怕延误不得……” 曹仪讪讪道:“这个……本将虽也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还请转告李府尹,请他务必坚守兴元府。另外,枢密副使韩相公已动身西行,亦可向京兆府求援。” 曹仪对局势一清二楚,本来他是打算及时率部北上兴元府的,平定叛乱乃是大功。将来论功行赏对曹家,以及自己在曹家的地位都大有好处,不过前提是不能打败仗。 本来曹仪颇有信心,但赵明的临阵倒戈,使得兴元府局势急转直下。邵冲所率领的叛军凶名越传越恐怖,曹仪不由有些发憷了。 恰巧此时又收到堂弟曹佾的家书,宫中做皇后的堂妹叮嘱,不可轻敌冒进,固守蜀中但求无过,冒进战败后果严重。 曹仪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曹家家世显赫,有个当皇后的妹妹就够了,平叛的功劳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并不那么重要。 相反,若是出兵战败,贬官受罚不说,还有损曹家威名,对皇后堂妹恐怕也没什么好处,完全得不偿失。 心中畏惧加上利益考量,曹仪便有意拖延行程,驻足不前。今日陈贯到访的意图他一清二楚,笑脸相迎打发了便是,难道他还能说什么?为了这点芝麻大的事情,他难道和自己翻脸?只要他不是傻蛋,绝不敢轻易得罪曹家,开罪皇后…… 陈贯很是无奈,几次想要发火,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开罪曹家并非明智之举,更重要的是,发火有用吗? 曹仪摆明了一副滚刀肉的态度,哪会因为别人骂几句便改变主意?唉,将门子弟架鹰走马,寻花问柳一个比一个厉害,领兵打仗却一个比一个胆小脓包。小小叛乱恶化至此,焉知不是曹仪这等货色放纵渎职之故? 纨绔误国啊! 陈贯忧心如焚,却无可奈何,好言相劝,甚至是苦苦哀求,可曹仪的态度依旧如故。 只是笑道:“陈运使放心,本将会派军驻守阳平关,不让一个叛军,一个奸细过阳平关,你尽可在利州高枕无忧。” 言下之意,我保全你驻跸的利州城没问题,至于兴元府另说。如果你陈贯识相,就不要再得寸进尺,继续聒噪了。 单单保全利州有何用?兴元府就不管了?陈贯情知多说无益,满心遗憾,几乎是拂袖而去。一出剑门关,念及兴元府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心中不由一阵抽搐,忍不住老泪纵横。 满腔悲愤,心忧百姓的陈贯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整个兴元府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不会在乎曹家和将门的背景与实力,亦不会在乎宫中的皇后,也要弹劾曹仪,为千万无辜百姓的冤魂讨个说法…… …… 陈贯满腔怒火,孟韬亦是如此。 他已经得到消息,怀安军暂时并无进驻兴元府的可能,定军寨安全无保证,逃亡之事迫在眉睫。 然而曹仪的一道命令,瞬间让孟韬傻眼了——封锁阳平关和剑门关,确保不让一个叛军或奸细进入蜀中。 你妹啊! 孟韬顿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岂非意味着不能逃亡蜀中,只能去关中? 可关中似乎也去不了。 兴元府前往关中需要穿过巍峨的秦岭,主要有傥骆古道、金牛古道和嘉陵江边的陈仓道。 傥骆道在洋州、金牛道通过斜谷,因为赵明的倒戈,导致叛军进军太快。如今这两条入关中的古道都在叛军势力范围内,想要通过无疑十分危险。 陈仓道倒是在西边,就是汉初韩信暗度陈仓的那条路。上次孟韬把茶叶运去阳平关,转运使衙门接手之后,便是由此运往庆州的。 南来北往是相对的,当金牛道和傥骆道为叛军控制后,大宋朝廷从关中派遣援军,以及运送粮草都要通过陈仓道。是以,前不久兴州驻军封锁了嘉陵江畔的道路。 兴元府的人想要逃难,唯一的途径便是经阳平关、剑门关入蜀中,如今却因为曹仪一道莫名的军令被堵上了。 不来平叛退敌也就罢了,竟还堵死了逃生要道,这算怎么回事? 如此一来,兴元府对外的通道几乎全都堵死。虽说翻山越岭,在秦岭巴山之中兴许也能找到小路,但带着老幼妇孺的情况下,想都不要想。 一个糟糕的事实摆在眼前,一江两岸山,叛军肆虐的兴元府成了一个牢笼,出逃无路。 随着一个人的匆匆到访,孟韬绝望地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更糟糕。不仅出逃无路,要不了多久,可能还会藏身无处…… 第四十四章 冯石匠的故事 - 宋威 - 南辕北折 冯石匠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孟陈氏和荆娘见到冯石匠,以为他是来探望,或是避祸,兴元府周围遭遇兵祸,已然不安全。 没这么简单! 孟韬见到冯石匠凝重的神色,便知不妙,为了不让祖母和荆娘担心,寒暄几句之后,来到室外才问道:“冯叔匆匆而来,可有要事?” “孟公子,老冯我是来报讯的。”冯石匠道:“想必你也知道,叛军已经到了府城之外,他们裹挟了许多百姓加入其中,还强征附近村寨的壮年为劳役……” 孟韬知道,叛军裹挟百姓乃常有之事,老弱病残往往被抛弃,妇人女子大都逃不过被凌辱的遭遇。青壮男子则不同,有的主动或被迫加入叛军,有的则被裹挟其中做炮灰,或者为苦力。 冯石匠显然属于后者,只听他说道:“我和几个兄弟被裹挟其中,整修营地,不想昨日在营中见到了公子的堂叔婶。” “孟讯夫妻?他们去投奔他表兄赵明了?”孟韬顿时一惊。 “看样子,不像是主动前往,那孟高氏神情不佳,似乎也吃了些苦头……好像是被叛军误抓,确是那个姓赵的前去接应的,原来他们是表亲。” 冯石匠恍然道:“老冯我在定军寨待过几日,见到他二人,更知他们与公子不睦……恰巧当时离他们不远,听到赵明向他们夫妻要粮食……” “然后他出卖了我,以及定军寨所有的庄户是吗?”孟韬长叹一声,孟讯夫妻的性格他太了解,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的,我耳力不错,听到他们提及定军寨丰收,有大量粮食……他们怂恿叛军来抢掠,截杀公子,那个姓赵的还……觊觎荆娘…老冯我放心不下,特意赶来报讯,孟公子需早做应对。” 抢粮杀人,还觊觎自家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孟韬顿时火冒三丈。 “孟公子莫要着急,眼下情势危急,且先暂避一时吧!”冯石匠提出了比较中肯的建议,唯恐孟韬冲动。 暂避一时?能去哪里?出逃的道路全部被封锁了,兴元府境内似乎已无安全所在。再者,一味躲避算什么?缩头乌龟吗? 孟韬不由在想,也许自己先前考虑全都错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躲避逃亡,人身安全暂时无忧,但是偌大的家业必然毁于一旦。田产家宅,从兴元府运回来的货物粮食,还有茶园,以及好不容易建起的砖茶作坊,都将毁于兵祸,这是孟韬不愿意看到的。 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人自信是好的,但东山再起,白手起家也并不容易。 仔细想想,若非重生的孟家本就殷实富足,纵然自己奇思妙想无数,想要在短时间内有所成就并非易事。 就算自己愿意忍痛放弃定军寨的基业,老祖母肯定痛心不已。这里有孟家的一切,有她全部的回忆和感情寄托,若是毁于叛军盗匪,对老人家而言太残忍,自己作为孙子也显得不孝。 还有定军寨的庄户百姓,砖茶作坊和江堰刚刚起效,让他们看到幸福生活的希望。如今一场兵祸来袭,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甚至是家破人亡,何其残忍? 这半年多来,孟韬已经深深爱上这片土地,以及这些朴实温厚的庄户人家,对他们的不幸焉能坐视不理?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家园与基业,似乎该想办法保全,而非直接放弃。孟讯夫妻、赵明之流实在可恶,焉能轻易放过他们?被人惦记了家产、性命和女人,却无动于衷岂非成了缩头乌龟? 孟韬不打算所做懦夫,所以他决定直面危局。 …… “冯叔,敢问你是如何离开叛军营地的?” “这个……”冯石匠略微迟疑道:“我是趁天黑偷偷溜出来的……” “果真吗?”孟韬反问一声,郑重其事道:“冯叔,目前兴元府所有出路皆封闭,逃是逃不掉了,似乎也无处躲藏……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躲了。” “孟公子的意思是?”冯石匠不由一惊,孟韬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孟韬道:“官军是指望不上了,所以我有个想法,就是组织乡勇抗敌,卫我家园。” “这……”冯石匠显然再次被震惊了,迟疑片刻道:“孟公子,勇气可嘉,却也不可意气用事。” “定军山乃孟氏几代人生活之地,也是基业所在之处,孟韬不想让其毁于奸人之手,更不愿看到乡邻落难。我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真的有此打算,所以需要有人帮我。” 孟韬静静看着冯石匠,笃定道:“叛军虽然凌乱,但营地应该管控严格,寻常人想要随便溜走恐怕并非易事。冯叔,我见过你臂膀上的箭创……想着您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至少不简单是个石匠吧?” 一瞬间,冯石匠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复杂,有惊愕,有恐惧,甚至有杀机,最终又归于平静,淡淡道:“孟公子观察入微,老冯佩服,恰如你猜想,老冯和几个兄弟杀了叛军的岗哨卫兵逃出来的。” “冯叔勇武!”孟韬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冯石匠摇头道:“哪里,不过孟公子也莫要误会,老冯并非江洋大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箭伤乃是当年在永康军中任职,作战时留下的。” “冯叔昔年是永康军的兵将?”说实话,孟韬当真怀疑冯石匠是盗匪出身,为躲避官府的追捕才以石匠身份为掩护。 “是,昔年乃是永康军中一名校尉,曾多次带人整修都江堰,因而才对水利活计颇为熟悉。” 冯石匠道:“某次剿匪,眼看已经围困匪首,将主却命我撤退,放过盗匪。那可是蜀中杀人越货,罪孽累累的刘大刀,难得围堵……将主的命令莫名其妙,我便没有听信,率部擒杀了刘大刀。” 时间久远,抑或往事惨痛,冯石匠抬头闭眼片刻才道:“我本文以立了大功,不想却被将主责罚,甚至直接把我赶出了永康军。后来才知道,将主和刘大刀之间有勾结,那些抢劫商旅富户的财货很多流入了将主囊中…… 我擒杀了刘大刀便是断了他的财路,将主岂能容我?赶出永康军还不够,竟还派人假扮盗匪劫杀我家……我妻命丧刀下,孩子和荆娘差不多大,也没能逃出来……” 说到这里,冯石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珠不由自主从眼角滚落。孟韬不禁长叹一声,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凄惨异常。 “事发之后,我恨极了将主,想杀了他为妻儿报仇,可惜被他发现,刺杀不成反被追捕。”冯石匠道:“某次被逼无奈跳入岷江之中,追兵以为我必死无疑才作罢……结果我蒙一位僧人所救…… 在寺庙养伤时蒙僧人开导,僧人说妻儿已经不在,我当好好活下去,替他们活着,不可意气用事送了性命……我知报仇无望,想了很久才远走兴元府,化名做了石匠……那日路遇荆娘,想起了我那惨死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 孟韬听得明白,冯石匠的遭遇确实悲惨,难怪他正值壮年却不再娶妻生子,见到孤苦无依的“小个子”会心生怜悯…… 孟韬歉然劝慰道:“冯叔,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只是婶子和孩子已然去了,您节哀!” “时隔多年,老冯已经看开了,只是夜里时常梦到他们……说来也怪,自打那日见到荆娘,便再也不曾梦到他们,更不会梦中伤心。”冯石匠叹了口气,说道:“听到荆娘有危险,老冯实在放心不下,一刻也按捺不住便赶来报讯。” “冯叔高义,孟韬感激不尽。”孟韬看得出来,冯石匠是把对妻儿的疼爱和愧疚转移到了荆娘身上,这在后世的心理学上似乎叫作“移情”,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变化。这对冯石匠应该算好事吧,否则一直深陷悲惨往事而不能自拔,痛苦难解…… “孟公子客气了……” 孟韬道:“冯叔,孟韬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与否?” “但说无妨,只要老冯能办到,自当尽全力。” “冯叔既在军伍任职,自然懂得训练兵卒,甚至行军作战之事。我欲组织乡勇抗敌,正缺您这样的人才,不知冯叔可否愿意相助一二?” “既然孟公子笃定如此,老冯自当效犬马之劳。”冯石匠没有任何犹豫,答应的很痛快。 孟韬惊诧之余,说道:“冯叔,至于你昔日的仇怨,你若放下也好……若依旧记挂报仇,将来若有机会,孟韬定当襄助。 你或许觉得孟韬只是个山野小子,但将来……兴许能够帮上忙,请您相信,小子并非信口开河。” “我信!”冯石匠非常笃定。孟韬仁义,有能耐,而且勇气可嘉。官军退缩,他却敢组织乡勇直面叛军,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胆魄。 所以他笃定,孟韬来日不可限量,兴许真能帮自己完成原本遥不可及的宿怨,让妻儿在天之灵安息! 第四十五章 抗敌统一阵线 - 宋威 - 南辕北折 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组织乡勇抗击叛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说后面的训练、粮草和作战,单单是拉起一支队伍便很不容易。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对战争有本能的畏惧,没有几个人是愿意轻易主动加入军伍上战场。 “韬儿,祖母跟你走,我们躲出去就是了。”孟陈氏得知孙子的决定后,第一个反对,她很后悔自己之前对家乡的留恋,以至于让孙子有这样冒险的打算。儿子死在战场上,给她留下了太沉重的阴影,很怕孙子重蹈覆辙。 “祖母,出逃无路,躲藏无处,只能硬着头皮抗敌了。” “哪能啊?”孟陈氏不以为然道:“不要了,钱财家业都是身外之物,全都不要了,人平安才是最紧要的。带上些细软,我们去南山老林里,我就不信他们能找到。” 相比于家业财产,以及故乡情愫,很明显孙子的性命和孟家的香火更重要。孟陈氏不希望孙子的安全有任何闪失,战场刀剑无眼,着实太危险。 “祖母,南山老林有猛兽出没,还有瘴疠之气……如今已经是秋日,天寒地冻的,您和妹妹怎么受得了?” 孟韬道:“定军寨有我们孟家几代人努力攒下的家业,怎能拱手便宜他人?何况他们都欺上门来,焉能做缩头乌龟?” 赵明觊觎荆娘之事,孟陈氏已经听说了,她明白这是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虽说仕宦之家,常有赠送小妾的行为,但孙子重情义,显然不是那种人。这段时间,她也很喜欢荆娘,焉能让她落入奸人魔爪? “韬儿,你的心思祖母知道,只是听说歹人穷凶极恶,战场上刀剑无眼,祖母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爹就是……”提及儿子,孟陈氏眼角已经含泪。 孟韬道:“祖母,放心吧,爹爹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何况定军山下,叛军若敢来袭,诸葛武侯焉能饶过他们?” “好吧,既如此,那你一切小心。”孟陈氏见孙子态度坚定,情知反对无用,沉吟片刻,说道:“对了,这两日就让荆娘在你房中睡吧,这几天是好日子,兴许能有身孕……” 呃……孟韬再次满头黑线,祖母到底是关心自己,还是孟家的香火啊?非得把两个未成年男女塞在一间房里,提早做羞羞的事情…… “祖母,抗敌作战分心不得,更不敢耗费精力……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啊!”孟韬讪讪一笑,委婉拒绝,落荒而逃…… …… 抗敌需要招兵买卖,指望一个光杆司令破敌斩将太滑稽,不是每个人都有“杰王子”的逆天能耐。 此刻孟韬身边只有冯石匠和他的几个兄弟,加上阿旺和猎户(唐)老七等几个人,虽不是光杆司令,却也相差不大。 招募乡勇士卒是当务之急,招募一支兵马需要很多条件,钱粮是最基础的。这个倒是不缺,丰收的定军寨暂时能够供养一支兵马。 关键如何让人加入并且信服,如果是官府招兵还好,即便是叛军也有吸引力,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振臂一呼能有人响应吗? 以前看电视剧,往往有“到时候登高一呼,天下豪杰响应”之类的台词,孟韬每每看到,只是呵呵一笑,如果真这么容易,夺天下做皇帝未免也太轻松。 冯石匠建议道:“孟公子,当务之急是想出个响亮的称号,以及令人信服的名头,号召乡勇义士加入其中。” “这个……冯叔有什么经验吗?” “古往今来,若非大名鼎鼎的豪杰之士号召,往往借助他人之名,或鬼神之力……”冯石匠道:“比如秦末陈涉等人假称扶苏、项燕之名,汉高祖刘邦则斩白蛇,号称赤帝之子起兵……” “他人名号似乎无处可借啊,这鬼神之说……” 孟韬尚未有主意时,冯石匠灵光一闪道:“对了,有个人大名鼎鼎,若能用他的名号,必定非同凡响。” “谁?” “诸葛武侯!” 冯石匠道:“诸葛武侯天下何人不敬仰?定军山又是他老人家的归葬之所……最重要的是,上次修江堰之时,四邻乡间便有说法,称孟公子一身本领是受了诸葛武侯点拨。说实话,老冯我是愿意相信的……” “这个……”孟韬岂敢如此大言不惭?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名头。 于是孟韬在定军山下竖起了武侯军的大旗,称得到诸葛武侯梦中嘱托,招募义勇阻叛军,守卫武侯陵寝,卫我家园。 诸葛亮的名头还真是非同一般,消息一出,便有一些复姓诸葛的青年前来。他们自称是诸葛武侯后裔,数百年来定居山下就是为了祖先守灵,焉能让歹人侵扰了祖先安眠之地? 加之孟韬在定军山一带名声不错,有些威望,又有诸葛武侯“亲传弟子”这杆大旗在,确实有一些人来投奔。 其实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卫我家园”四个字,试问有哪个人愿意看到家园毁于叛军之手?又有谁愿意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流离失所呢?他们也有心反抗,只是一两个人势单力薄,如今有人主动站起来组织,他们自然乐见其成,愿意加入出力。 再者,粮食的吸引力也很大。很多人加入叛军的缘故便是为了一口饭吃,那还是要铤而走险,事败之后有杀头,甚至满门抄斩风险的。武侯军这边就不一样的,是抗击叛军的正义之师,正大光明,有饭吃,甚至有钱拿,甚至没有风险。 无论是风险,还是心理上,显然是比加入叛军更好的选择。 是以,不过一两日时间,便聚集了四五百人,效率确实很高了,但是相比于叛军数千,甚至上万人的规模,还是相差悬殊。 再者,这些人大都是乡间农人,有把子力气没错,但是说到行军作战,排兵布阵,显然太业余。 好在叛军似乎寻到了什么难得契机,正在全力进攻兴元府城,暂时停下了对周围村寨的袭掠,给定军寨以喘息之机,也留出了一点难得的训练时间。 冯石匠没有耽搁,立即开始整编兵卒,开始操练。兵器匮乏是不可避免的,这些玩意平时管控严格,寻常百姓根本无处可寻。 甲胄没有就算了,但刀枪箭戟似乎很必要。无可奈何,众人只好拿打猎的弓弩、猎叉、柴刀、长矛甚至木棒为武器,简单武装。 情况远比预期差很多,组建抗敌义军当真不容易,孟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武侯军已经成为太多人的希望。 可问题是以目前的实力,想要对抗叛军还远远不够,还需增强实力。 该怎么办呢?毫无疑问,现在最好是能寻到一些骁勇强悍之人加入。如果规模比较大的话,除了官军便只有土匪了。 孟韬提出这个想法时,很多人都不看好,认为土匪平时以打家劫舍为生,品德不佳,恐怕不堪重用。但孟韬并不这么认为,一来是确实无人可用,二来……后世面对外敌之时,有种说法叫统一阵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击来犯之敌…… 以前的出身不重要,大敌当前,捐弃前嫌,一致对外,秦岭巴山上的土匪完全可以拉拢。 不过想要拉拢土匪同样不是容易事,一群好勇斗狠之徒,如何肯轻易服人呢?再者,没有足够的利益,焉能打动他们? 说白了,叛军本身也是盗匪出身,必然会对他们加以拉拢。南北二山的土匪不加入叛军就算不错,想让他们帮着平叛抗敌,哼哼…… 这些人可没有悲天悯人,仁义慈悲之心,让他们平白卖命是不可能的。 想要和他们说上话,说服他们参加抗敌统一阵线,必须要用实际利益为交换?可是如何能打动他们呢? 孟韬正为此万般苦恼之时,一个熟悉的人再度登上定军寨的江岸,让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ps:今天有事耽搁,更新太晚,只能先一章,抱歉!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四十六章 借兵的见面礼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乡勇整编训练如火如荼,冯石匠将自己的作战经验倾囊相授,教授乡勇们如何使用兵器,如何冲杀搏斗,以及些许基本行军作战常识。 但有一个问题始终无法解决,临时拼凑起来的乡勇,纪律性很差,很难统一行动,协调就更差了,这让冯石匠很是焦急。 “孟公子,禁军和厢军都训练日久才有效果……乡勇,短时间内想要凑效,很难。” “做不到令行禁止,统一听命确实是个问题。”孟韬对此也颇为苦恼,不过当“令行禁止”四个字浮过脑海时,他顿时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军训经历。 那套办法不知有用否?死马当活马医吧! 只要能做到令行禁止,统一协调便再是乌合之众,对付同样一片散乱的叛军,多少能有些效用。 “冯叔,此事这么办!”孟韬随即将所有乡勇召集起来,亲自示范教导,什么稍息立正、左右转、起步跑步等等…… 冯石匠和乡勇们都莫名地看着孟韬,行军打仗这些玩意有何用?过家家还是耍花样? 当有人提出异议时,孟韬朗声道:“此乃诸葛武侯梦中教授的练兵之法,诸位当需认真。大家听好了,只要教官发出指令,必须立即照做,不可忽视拖延……表现优秀者,有优厚奖赏。” 说话间,阿旺和唐老七搬上来一个箱子,所有人顿时眼前一亮。 大把的铜钱在眼前,甚至还有白灿灿的银判,哪怕不把诸葛武侯和孟公子放在眼里,看在银钱的面子上也得好好做啊! 孟韬很满意他们见钱眼开的反应,笑了笑,脸色突然一沉道:“你们都看到了,做得好孟韬不吝奖赏。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不当回事,视为儿戏,不听号令,必有责罚。轻者鞭笞杖责,重者滚出武侯军,全家滚出定军山……” 听到这句狠话,一众乡勇顿时神色凝重。鞭笞杖责算是皮肉之苦,受点疼丢面子也就罢了。但全家赶出定军山,这可是极为可怕的事情。除了定军寨,如今兴元府还有多少地方能安全无忧,还能吃饱饭呢? 时间紧张,训练随即开始,孟韬亲自示范教导,冯石匠和唐老七等人监督训练。上半天的效果很一般,明显有些人的重视程度还不够。 到中午吃饭时,几个表现优秀的人得到奖赏,明灿灿的银判和铜钱的声响着实让人羡慕。而几个平日游手好闲,为吃饭混入武侯军的痞/子因为不听号令,被鞭打一顿后赶了出去,午饭都没得吃。 看着那些人凄惨的下场,以及哀求的呼喊,庄户人家的汉子们心里一阵阵的抽搐。很显然,孟公子没有开玩笑,而且格外认真。 有人上前为他们求情,但看到孟韬冰冷的眼神,便不敢再开口。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孟公子除了仁义温厚之外,还有坚毅果断的一面。 冯石匠对此很赞赏,此乃带兵为将的必要素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比想象的更利害。 …… 不只是冯石匠这么认为,利州路转运使陈贯见到这一幕,同样如是认为,心中更多的则是惊喜。 他满怀失意离开了剑门关,并未回利州城,而是来了兴元府。治下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岂能视而不见,冷眼旁观。 来兴元府做什么?帮助李喆;抑或想办法退敌?或者只是看一眼,求个心安理得?陈贯自己都闹不清楚意图何在? 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来对了。 路过定军山,竟听到了孟韬招募乡勇抗敌的消息,陈贯惊喜不已。官军未至,贼匪横行,兴元府有忠义之士,奋起而抗敌,难能可贵啊! 惊喜之余,却又有些难过,感慨不已。地方寻常百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都知道组织抗敌,保卫家园,可恨赵明一介将领竟投降贼寇;怀安军堂堂大宋禁军,畏首畏尾,拖延不前。 这些尸位素餐,道貌岸然之人当真该羞愧而死。 相比之下,孟韬则再次让人惊喜。组建乡勇抗敌,保卫家园,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非常之胆魄,这份当机立断的果决也殊为难得。 他的仁义温厚,此举无论是初衷还是结果,都将有利定军寨,乃至整个兴元府的百姓,可谓救民于水火之中。 难得还聪明有才,想出了利用诸葛武侯招募士兵的主意,短短时间被拉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有能耐,聪明仁义,自然有人愿意归附效力。素知兵略的陈贯一眼便看出来,冯石匠是个行家里手,堪为重用,也不知这小子从何处寻来的好帮手? 还有这套训练兵卒之法,看似简单无用,但素知兵略的陈贯一眼便看出其中的价值。以如此简单之法,使令行禁止,听命行事的习惯印刻于兵卒脑海之中,简便易行,效果应该也不错。 要知道,战场上兵卒的个人勇武并不见得很重要,军纪严明,坚决执行主帅意志,协同作战的队伍才是真正的雄师。在陈贯眼下,这些乡勇已经颇有威力,比那些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强很多。 这便是胜利的可能,平叛的希望! …… 陈贯受伤的心大受安慰,连声称赞道:“孟小郎君,不错,不错!” “陈公谬赞了,小子也是被逼无奈,别人欺上门,生命财产无保证,官军迟迟不见踪影,小子和庄户们只能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陈贯道:“老夫之前有想到你,还打算派人护送你过阳平关去利州暂避的……” 呃……这样啊! 一瞬间,孟韬隐约有些后悔,怎么没想到这茬呢?阳平关虽被封锁,但转运使肯定过得去,怎么就忘记了呢?那会似乎觉得转运使大人公务繁忙,顾不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陈贯虽有几分交情,却也没有到这等地步。 事实证明,自己想当然了,孟韬万万没想到,转运使大人比想象的更加古道热肠。可惜大好机会被错过了,如今箭已离弦,武侯军已然组建,退避不得了。 “多谢陈公美意……”孟韬嘴角略微抽搐,向陈贯致谢。 “不必客气,倒是老夫要谢你了,组织乡勇抗敌,兴元府战事将有转机。”陈贯的精神状况改观很大,仿佛已经认定孟韬能力挽狂澜。 “小子终究浅薄,如今有陈公前来,武侯军才能名正言顺,威势大振。”孟韬此话一点不需,陈贯的到来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自己招募组织的那是民间乡勇,太过随意,甚至有些不符合大宋提防民间武装的一贯政策。 陈贯到来之后就不同了,有堂堂转运使坐镇,那便是朝廷募集的义勇。听说陈贯还奉圣旨参赞军务,如此武侯军便能名正言顺,甚至可以说代表朝廷。 “只要能抗敌平叛,老夫自当全力支持。”陈贯现在一心想要自救,孟韬的武侯军正是希望,不支持才奇怪。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有这样那样的顾及,但陈贯毫不在,那些虚伪的东西能有成千上万百姓的安危重要? 孟韬道:“陈公,眼下确实需要您的支持,实话实说,单凭这几百人,想要抗敌难成大事,小子以为还需招募更多勇者义士……” “没错,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陈贯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孟韬有为难之处,很可能需要自己帮忙。 “陈公,我等私下合计过,单单招募乡弄恐怕的来不及,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倒是南北二山的土匪……”孟韬沉吟道:“这些人都是凶狠之人,最善好勇斗狠,值得争取……至少不能让他们为叛军所用。” “盗匪?可堪用吗?” “也是无奈之举,大敌当前,捐弃前嫌组建抗敌统一阵线很必要;还有,倘若能收复土匪也有长远成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也不会重演张海,郭邈山旧事。” “抗敌统一阵线?你这个说法很新鲜啊!”陈贯笑道:“确有道理,若商山官府早日收复了张郭二人,何至有这场兵祸?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孟韬笑道:“和土匪将大义没用,需要有实际许诺……金钱财货是一方面;小子仔细想过,那些盗匪之所以落草为寇,也大都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倘若而今能将他们的过去一笔勾销,让他们重新于村寨城镇安居乐业,还有功勋赏赐可拿,您说他们会不会动心呢?” 陈贯点头道:“想来大部分人会动心,穷凶极恶之徒就算了……若能招安这些土匪,倒也是件好事。” 招安!曾几何时,自己也用起了招安的策略,孟韬不由满心自嘲,但愿这些土匪和宋江的心思相似,能将他们守为己用。 “你是想老夫出面来做?”陈贯心如明镜,笑道:“原本老夫没这个权力,不过眼下凑巧有个便利。” 原来几日前,朝廷朝廷恰巧发布一则圣旨——诏县令佐能根括编户隐伪以增赋入者,量其数赏之。 古代朝廷征收赋税,除了田赋地租之外,人头税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有隐匿户口,逃避纳税的情况。 大宋朝廷下此诏书,就是让各地官员清查户口,将隐匿的人头登记编策,作为征税凭证。根据数量多少,还会有赏赐。 地方官该怎么做?清查民间故意瞒报的人口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大头便是——山民土匪。 在偏远地区,有一些失去土地的农户为了逃避税赋劳役,或者其他缘故,不得已躲入山中。不要以为他们能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山中生活艰难,开采摘捕猎为生,或私自开垦点土地种植,但产量都不高。 最重要的是他们缺乏生活物资,没有农具日用品,甚至食盐都相当匮乏。有的则索性落草为寇,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些人不交赋税不说,还是不稳定因素,如果能够招安拉拢,自然最好不过。 放在以前,行事或有不便,如今奉旨行事,自然就不同了。至少土匪更容易信服,这种被招安的机会可不多,只需再许诺点利益,比如说土地。 战乱之后,兴元府东边家破人亡的不少,肯定有无主土地。事后那些加入叛军的人家必定会被清算,他们的土地如何分配呢?用来作为拉拢盗匪的蛋糕,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此事老夫会全力支持,随后还会写条陈上奏朝廷……”陈贯答应的很是爽快。 “陈公,小子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能不能把羌人也算在其中?”孟韬道:“他们生活在大宋境内,也当成为王化之民。” “你是说宁羌寨?” 孟韬笑道:“没错,他们生活不易……再者,小子欲前往羌寨借兵,空手前往不好吧?总得有个见面礼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四十七章 霸气女首领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借兵羌寨,是孟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招安收编土匪是个很理想的计划,操作起来并不容易。土匪中很多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要想让他们俯首听命,除了利益诱导,还得有足够的实力威慑和压制,恩威并施。 施恩好办,但威慑是需要有足够实力的,眼下招募的乡勇人数不多,悍勇程度也不够,威慑力自然也有限。 此时,很需要实力强劲的骁勇之辈为后盾。思来想去,能够请到的帮手唯有羌人,比如泽让武艺高超,堪为臂助。 有羌人勇者参与,便有足够的威慑力,避免土匪成为武侯军的主导。 至于羌人会不会答应,目前还不好说。但相比之下希望大些,毕竟有往日的交情在;再有便是给予羌人他们梦寐以求的户籍,以及平等的宋国百姓待遇,大概能对他们有些吸引力吧? 此去宁羌寨,孟韬一如往昔带了一批粮食,并且将祖母、灵儿和荆娘、周婶等人一并带上。 原因无他,定军寨即将面对叛军,已然不安全,必须另寻妥善之地安置祖母,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眼下整个兴元府,除了宁羌寨,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安全所在。毕竟羌寨紧邻阳平关,汉水谷地最西端,暂时不会受到兵祸波及。 即便最终叛军强势西进,羌寨厚实的寨墙和碉楼算是不错的屏障,可以作为最后固守的据点,最不济,还可以过阳平避往蜀中。 “韬儿,羌人凶悍,我们去那处好吗?”孟氏诗礼传家,孟陈氏下意识会将羌人划分在番邦蛮族之列。 孟韬道:“祖母,莫要担心,羌寨人很随和的,他们和我是朋友。您带着荆娘和灵儿待在那,我放心。” “果真吗?虽说有生意上的往来,但羌人到底非我族类,还是谨慎为好,毕竟他们绑架过你。”虽说事情过去很久了,但孟陈氏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那是以前,就那一个坏家伙……现在不会,祖母放心好了,现在宁羌寨的首领是位汉家女子,为人和善……”其实孟韬心中还有个小小的私念,这次算是给祖母和阿黎创造一个接触的机会,彼此熟悉接受,有利于将来家宅和睦…… …… 留下陈贯坐镇定军山,孟韬在冯石匠和阿旺的陪同下前往宁羌寨。 孟韬到来,羌寨上下无不欢迎,自打上次雷公崖上“雷电不扰”的奇迹之后,淳朴的羌人视为神一般的存在。何况孟公子每次前来,都会携带大量粮食,这样的客人自然欢迎,并且格外尊重。 得知孟韬的祖母随同而来,老人家上山艰难,羌寨特意派出了几个壮汉用滑竿抬着老夫人上山。 对于这样的殊荣,孟陈氏很是惊喜,对羌人的印象也有了一些改变。连荆娘都忍不住赞叹,羌人好生热情。 释比麻吉和阿黎亲自在寨门口迎接,满脸笑意迎接几位贵客,少不得寒暄和相互介绍。 “释比,海棠夫人……”瞧见轻纱覆面的阿黎,孟韬微微愣神,下意识想起轻纱下的微笑和酒窝。几乎是在同时,阿黎的眼神也微微有几分慌乱…… 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变化,但还是被人捕捉到了,释比麻吉和孟陈氏都眼神微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欢迎老夫人光临羌寨,蓬荜生辉啊!”释比麻吉一脸笑意,很是诚恳。 “哪里,老身叨扰了。” “阿黎见过孟老夫人!” “这位是?”孟陈氏微微一笑,顿时来了兴趣。 “此乃我寨寨主海棠夫人!” 听到释比麻吉的介绍,尤其是“夫人”两个字,孟陈氏不由微微错愕,依旧微笑着点点头,但表情明显有些僵硬。 释比麻吉见状道:“孟公子之前来信,说要将家眷暂时安置本寨是吗?” “是的,不知方便否?定军山恐有兵祸,为了祖母幼妹安危,便寻思着在贵寨借住几日。” “当然方便,住所已经安排妥当,老夫人请!”也许是走出了扎戎寨主去世的阴影,阿黎又恢复了往往的落落大方。孟韬见状,不由自主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个气势逼人的干练女子似乎又回来了。 阿黎在前引路,很快来到一所雅致的院落,一进门便瞧见墙边郁郁葱葱的植物。无花唯有叶,但孟韬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海棠花,秋海棠,难道这便是“海棠夫人”称号的来历? “老夫人,灵儿,荆娘妹妹……这段日子你们便居于此处吧!”阿黎欣然道:“这院落如今是我一人独居,并无男子往来打扰,方便你们起居。” 这是她和扎戎寨主的住处?孟韬环顾四周,心中泛起一丝怪挂的感觉。随即又忍不住在想,自己不会是第二个踏足此处的男人吧? “多谢海棠夫人……” “孟公子不必客气!”阿黎随即吩咐一声,便有几个羌寨妇人前来,帮着一起打理物品。 两人随即辞过孟陈氏,转身联袂离去,另行商讨大事。 “这位海棠姐姐为何要蒙着脸呢?她长得很丑吗?”年幼的灵儿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询问。 “不,她兴许长得很美,不愿旁人见到她的容貌……”荆娘全然没有意识到“情敌”的威胁。 唯有孟陈氏看着孙儿和阿黎离去的背影,凝望许久,若有所思…… …… “释比,海棠夫人,诸位羌寨好汉,孟韬此来是请你们帮忙的。”厅堂之中,众人坐定,孟韬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泽让欣然道:“孟公子但说无妨,但凡能帮上忙,宁羌寨上下义不容辞。” “诸位可能知道,叛军横行兴元府,大安军指挥使赵明倒戈投敌……那日在此与他结下仇怨,所以他欲针对在下。” 孟韬沉声道:“为求自保,孟某组建了武侯军,奈何时间紧迫,人数和战力都不佳……所以,在下想从贵寨借兵。” “借兵?”此话一说,羌寨众人都有些错愕,显然这个话题有些出乎意料。 “孟公子,这个……” “转运使大人已经答应,将贵寨编户在册……”孟韬沉声道:“这算是条件或诚意吧……不过孟韬不欲强求,此事诸位慎重考虑。” 编户在册?释比麻吉不由有些激动,孟韬果然办到了。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了,此等好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行,坚决不能答应。”许久不见的阿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反对道:“为了个狗屁编户,为他们汉人卖命打仗,凭什么啊?平日里何曾想到过我们羌人?发生战事便让我们做炮灰……” “孟韬是来借兵求助的,不欲强求,编户之事,无论羌寨相助与否,在下都会尽力争取,并无要挟之意。” “哼,花言巧语……”阿虎依旧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表情。 “好,我宁羌寨必会鼎力相助。”阿黎没有丝毫犹豫,一句突然的回答顿时让所有人为之惊讶。 阿虎立即怒道:“你?为了这个汉家郎,竟不顾我羌人安危……说到底,你终究是个汉人,兴许还与这个小白脸……” “闭嘴!”阿黎一声呵斥,怒意十足道:“阿虎,若你再出言不逊,就按寨规处置。” “你……” “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帮汉人何尝不是在帮我们自己?”阿黎冷冷道:“赵明与我们有过节,倘若兴元府全部落入叛军之手,我们宁羌寨会有好下场?” “我们可以加入他们啊?过去汉人官府对我们不仁,我们自然能不义,和盗匪一起反他娘的……” “你想害死全寨老小?”阿黎冷冷道:“怀安军就在阳平关和剑阁,距此咫尺之遥,你竟有这样的心思?真是无可救药。” “你……” 阿黎转身问道:“诸位可有意见?” “谨遵夫人吩咐。”听到这样的回答,阿黎转身道:“听见了?从现在起,要么待在寨子里哪都不要去,要么出去了就别回来……” “哼!”阿虎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孟韬见状,急忙使个眼色,冯石匠会意,悄然跟了上去…… 看得出来,阿虎心向叛军,甚至已经和叛军有所勾结了。既如此,这个不稳定因素便不能再留了,尤其是孟家老小甚在宁羌寨,就更不能有丝毫闪失…… 好在阿黎果决,否则此事还真有些棘手。看着她冷冷的目光,孟韬惊讶地发现,此刻的阿黎是个标准的女首领,霸气十足……(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四十八章 义军突起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清晨的石房,孟韬再次清晰地认识了阿黎。 她有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浅浅的酒窝是那样迷人;伤心之时,她也曾低沉不语,泪眼迷离;紧要关头,则表现的霸气果决,巾帼不让须眉。 看着阿黎英姿勃勃,凝重干练的神情,孟韬不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一身清爽的职业装,笑靥如花快步而来的情景。时至今日,皮鞋踩在广场上的清脆足音仿佛犹在耳边,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更是记忆犹新。 时过境迁,两世为人,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又再次浮上心头。 她与她,已无分别! 一瞬间,孟韬有些失神,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许多古怪的念头。 “海棠夫人所言在理,赵明与宁羌寨有宿怨,若不归附叛军,必有灾祸,还是未雨绸缪为妙。” 释比麻吉是明白人,反叛大宋朝廷的后果何其严重不言而喻,这是他们绝对不敢触碰的红线,否则赵明率大安军围攻那日,他们便不会那般紧张。 “多谢海棠夫人、释比!”孟韬回过神来,欣然道谢,宁羌寨答应的如此爽快,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释比麻吉笑道:“应该的,当初老夫所言不错吧?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当齐心协力,共解危局。” 孟韬淡淡一笑,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打自己运来第一车粮食,运走第一车山货,宁羌寨和定军寨的利益便紧密联系在一起。 饿肚皮的滋味可不好受,开始吃饱饭的羌人应该不想再过那种苦日子。何况还有朝廷承认的编户和平等待遇,以后他们便是正经的大宋子民,不必再受人冷眼和敌视。 “请恕孟韬冒昧,不知能从贵寨借多少兵马?” 海棠夫人沉吟道:“寨中目前可持械作战的勇士约有五百人……如果聚拢附近山野中所有的羌人,估计能凑齐八百人……不过至少要留下两百人守卫山寨。” “那是自然,有五百人足以,感激不尽!” 阿黎沉声道:“好,我会尽快准备,亲自率人前去相助!” “唉,等等!”孟韬急忙劝阻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夫人前往恐有闪失,还是留在寨中,让泽让大哥跟我去就行。” 孟韬自然不愿让阿黎置身险地,何况好不容把祖母请来宁羌寨,就是为了给她俩制造相处和了解的机会,阿黎要是走了,岂非白费心机? “孟公子有所不知,羌人有规矩,但凡出战,首领必须率部当先而行。”阿黎给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呃,这样啊?孟韬顿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那日便不该携手共风雷,帮她争到这个寨主之位。 “孟公子,没事,海棠夫人英姿飒爽,骑射功夫都不错,不妨事。”释比麻吉微笑道:“至于你的亲眷,老头我哪都去不了,会帮你照料好的,尽管放心。” “如此,有劳释比了。”孟韬轻叹一声,既然如此也好,与她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倒是殊为难得的机会,理当好生珍惜。 当然了,作为一个男人,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她的安危。 …… 羌寨借兵十分顺利,五百骁勇的羌寨汉子来到定军山时,武侯军的实力骤然壮大。 千人兵力的武装,在山乡野地不容小觑,不过相比于叛军的规模还是相差甚远。陈贯走了一遭阳平关,打算想办法弄些兵器箭矢,怀安军人不来,给些兵器总可以吧? 孟韬也丝毫不敢松懈,立即和冯石匠分头带着好手,开始了招安收编土匪的行动。 羌人在这件事很仗义,给予孟韬极大的支持。初时,他们愿意前来主要是利益攸关,如今则有不同。 他们对孟韬是发自内心的崇敬,羌人擅长水利修建,当他们看到汉江堰之后,皆叹为观止,如此浩大完美的水利设施出自孟公子的手笔? 定军山都在传言孟韬受诸葛武侯点拨,本来是句闲话,为了招募兵马故意散播渲染了一番,羌人们听闻之后却皆信以为真。 汉家历史他们不大了解,但有些人名却耳熟能详,诸葛武侯便是其中之中。 蜀汉当年北伐便经过陇南诸地,马超还曾是护羌校尉,当地流传着太多神乎其神的故事,羌人自小便耳熟能详,对诸葛武侯那是敬若天人。 孟公子得了诸葛武侯点拨那还了得? 这话他们当真相信,仔细想想,那日孟公子和海棠夫人在雷公崖上携手共风雷,却分毫不伤,肯定是诸葛武侯在天之灵保佑,或者传授了什么法门…… 信奉自然图腾和鬼神之说的羌人立即笃信不已,自然愿意心悦臣服地效力…… …… 收编招安土匪进行的还不算不错,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策略果然奏效。 乖乖听话的,朝廷给你编户招安,从此以后便不再是罪行累累,被朝廷追捕的逃犯。而且还有奖赏,尤其能新得一片地。 这年头,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有着非同一般,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吸引力。看到转运使衙门的印信,立即有不少土匪弃暗投明,加入武侯军。 有的则是一番比试较量之后,被打怕了,乖乖投诚过来。当然,也有冥顽不灵之辈,若有可能则就地消灭,有的无可奈何则暂放一马。 不过几日时间,武侯军的规模已经将近有两千人之多,兵力已然是叛军的四分之一。不过叛军裹挟的百姓不少,中间多是乌合之众,人多并不见得有那么大优势。 但想要击败叛军,整编和训练是必不可少的。一开始,投诚而来的盗匪对这些“过家家似”的训练不以为然,很是抵触。 喊立正他稍息,让他左转毫不理会,甚至偏偏右转,站军姿不到半刻钟便受不了,甚至有人哄堂大笑,语出机锋…… 孟韬当机立断,给予打压和整肃。有不服气的被直接踢出武侯军,有人当场发飙,试图挑战孟韬的权威,结果在泽让手下连三招都没走过,便被打的满地找牙。 还是那招,恩威并施,做的好有奖赏,表现差的受惩罚或直接滚蛋。 孟韬并不满足于此,还组建了一支数十人的军纪检查队,并列出些许军规条例。做好监督,赏罚分明,重点便是为了防备这些纪律性差,不安分的土匪。 没办法,时间紧迫,为了让这支鱼龙混杂的队伍尽快成型,颇具战斗力,着实不易。 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之法,绝对不能让几颗老鼠屎害了整锅汤,一战击溃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武侯军身上。 …… 武侯军这边训练如火如荼之时,叛军那边正在全力进攻兴元府城。 某位将校见叛军兵锋强盛,心生畏惧,意欲效仿赵明,开城投降。幸好被府尹李喆及时发现,在紧要关头阻拦。 但这么一闹,兴元府的城防便出了问题,大有破城的可能。四散抢掠的叛军迅速被吸引回来,加入到攻城战之中。 这一次,府尹李喆表现的很坚定,小心翼翼,不死不休地死守府城,半步不退。这几日,也不知打退了叛军多少次进攻,死伤自然也十分惨重。 久攻不下,叛军士气多少有些受挫,主将邵冲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粮食已经不多了,若再不能攻陷府城,拿到仓储粮,我们撑不了多久。”邵冲靠在墙壁上,听着属下的禀报,神情颇为无奈。 今年旱灾严重,百姓家中也无多少余粮,想要以战养战,靠抢掠维持军需几乎没有可能。如今在兴元府作战,他也少不得要为粮草的问题发愁。 这时候,倒戈过来的赵明告诉他,定军寨今岁丰收,粮食充足。邵冲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正欲派人前去抢掠之时,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就在他们进攻府城,疏忽村寨山乡的这几日,定军山下有一支两千人的义军突起,打出了武侯军的旗号,声称要抗击阻敌,保卫家园…… ps:感谢书友涛涛江水、的打赏,放假有事耽搁,更的少些,见谅!收假后会多更,谢谢!(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四十九章 轻敌不是一个好习惯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邵冲今年三十多岁,和外人揣度的高大威猛全然不同,他个子不高,甚至还有几分瘦弱的感觉。 如果只看外表,很容易轻视他,但事实上,这是一位狠角色,尤其是那阴鸷的眼神,有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他原本是光化军铸钱监的一名宣毅卒校尉,郭邈山和张海的叛军到达光化军地界时,他带兵麾下的五百将士起兵反叛。 外界对他反叛的缘由有很多猜测,诸如遭遇了不公正待遇,愤然反叛;临阵畏惧,被迫倒戈相向;抑或心有野望,试图浑水摸鱼…… 总之,光化军的反叛颇有神秘色彩,其中缘故无人知晓,甚至连大宋皇城司的密谍也一头雾水…… 邵冲反叛了,但并没有倒戈加入张海和郭邈山所部,兴许作为一个将校,他根本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盗匪,兴许还有其他什么缘故也未可知。 单打独斗,自立门户,凭着光化军五百将士的基础,邵冲很快聚集了数千人的队伍。 当时他曾试图率部南下进攻武/昌,兴许还有渡江往荆楚的意图,可惜面对大宋官军的围追堵截,他们节节败退,铩羽而归。 郭邈山和张海率部回了商山,邵冲对他们这种故土难离的做法嗤之以鼻。大军在穷山恶水之地如何生存?再者,那地方距离京畿太近,宋庭会不惜一切代价围攻,必定是死路一条。 既然他们愿意,那就让他们砸后面牵制官军,为自己争取转移时间也挺好的。至于自己,这时候去富庶边陲之地才是上上之选,兴元府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实际情况不如预期,数十年不遇的旱灾的破坏力很是惊人,粮食大规模歉收,一路上少不得为粮草的闹心。 没办法,一群以流民为主体的叛军,要是没了粮食这件法宝,如何吸引流民,稳定军心? 赵明的倒戈是个惊喜,让他们以微小的代价轻松拿下西县、洋州和成古,直接兵临府城之下。 官军撤退之时留下些许粮草,算是便宜他们了,但终究杯水车薪,只能靠抢掠来维持用度,刺激军心。 但实际效果并不好,兴元府在这个年代人口密度远不如中原和荆襄,旱灾之后各家各户并无多少存粮。除了在大户人家能有所收获,大都空手而归。其间倒是杀人破家,一群穷凶极恶的汉子糟蹋了小媳妇大姑娘无数,直接坐实了叛军的恶名。 兴元府李喆躲进了城池,尽管攻城战并非他们所愿,但依旧得硬着头皮进攻。 没办法,一来城里有粮食,二来若不攻破兴元府,如何敢放心西进?一旦被官军首尾堵截,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生这个时候,定军山突起一支武侯军,要抗敌卫家园。 两千人,规模不小啊!邵冲原本还有震惊,但听说首领是个十五岁的小娃娃之后,便放声大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着能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多半是陈贯那个老匹夫在背后捣鬼。”赵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也不相信孟韬有这个能耐和胆略,哪怕在宁羌寨有过交锋,他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那次主要是败在陈贯手中,老匹夫怕出乱子及时赶来,结果坏了自己的大事,孟韬并非主导者。 “利州路转运使陈贯?”邵冲冷笑道:“有些意思,听说此人素喜兵略,莫非真有两下子?” 赵明不以为然道:“邵头领说笑了,宋庭的文官有几个会打仗的?都是夸夸其谈罢了,前几年那个韩琦号称如何厉害,还不是在好水川吃了败仗?” “倒也是,听说他们招募农户,还有羌人土匪?” 赵明道:“是,鱼龙混杂的乌合之众罢了,除非怀安军前来,否则有谁能是我们的对手?可惜曹仪是个没胆的脓包,龟缩剑门关不敢来……” “听说定军寨大丰收,甚为富足,你率两千人走一遭吧!”邵冲道:“运些粮食回来,解决掉孟韬和陈贯,如果能收编点人马则最好不过!” “好,我这就去!”赵明没有迟疑,欣然前往,去报上次的旧仇;帮表妹一家夺回产业,抢掠些许粮食财物……还有孟家那个小娇娘,一定要抢过来暖床…… …… “轻敌不是一个好习惯!” 赵明刚走,一个人影从帐后的帷幕缓步而出。一个身着锦衣,相貌堂堂的男子踩着皮靴走了出来,俨然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公子!”邵冲立即起身,高傲冷峻的眼神陡然间变为尊敬,或者说臣服,态度无比恭敬。 “邵冲啊,轻敌不是一个好习惯,就像是我们轻视了李喆,轻视了宋庭一样。”贵公子叹道:“眼光毒辣的能人多了,富弼两句谏言,便封死了我们南下荆楚,西入蜀中的可能……兴元尹李喆,也比想象的更坚毅……” 邵冲立即请罪道:“属下无能,久未能破兴元府,请公子责罚。” “此事过不在你,是我自己轻敌所致,也是运道……倘若这场旱灾早两年,党项人尚未退缩,情势大概会好许多。”贵公子叹息一声,说道:“不过若能攻下兴元府,再闹大些,兴许李元昊会有兴趣的……” 邵冲赶忙道:“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尽快破城。” “尽力吧,不过我以为破城之前,恐怕会有麻烦……” “公子指的是?” “定军山!”贵公子道:“陈贯素知兵,与那些一窍不通的文官不同,还有那个孟韬,虽说才十五岁,却也不敢小觑。不管怎么说,定军山乃是诸葛武侯归葬之所,人杰地灵,出了少年英杰不足为奇。” “公子,您十五岁时确已才智不凡,但那孟韬,一个山野小子……”邵冲有些不以为然。 贵公子冷冷道:“哼哼,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以为是,这次的教训很深刻,你怎么就不好好吸取呢?人不可貌相,尤其是没见面,没交手之前,更不可轻视。想想你当初入光化军,多少人以貌取人轻视于你,最终下场如何?” “是!”邵冲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难怪公子当初选了其貌不扬的自己加入光化军…… 贵公子道:“赵明那个草包的说辞,你能全然相信?轻敌的下场往往很惨,不信便看着吧,我有种直觉,这次赵明要吃亏。” “呃……”邵冲顿时满头大汗,疑惑道:“公子既已认定,何以不阻止属下犯错呢?” 贵公子悠悠道:“如果是你去,我定会阻拦,不过赵明……让他去试试所谓武侯军的实力也好;更重要的是,让你长点记性,以后万万不敢轻敌。” “公子,我……” “仔细看着点,通过赵明了解下武侯军,以及陈贯和孟韬的深浅,然后想办法对付他们。曹仪滞留剑门关不前,虽说是堵住了我们南下之路,却也给了我们更多时间,不能让旁人坏了好事……” 贵公子道:“我有要事离开一趟,希望你抓住机会,在兴元府好好闹腾。” “是,请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所望。”邵冲欣然应允,信誓旦旦做出承诺。 “但愿吧……”贵公子轻叹一声,沉吟片刻叮嘱道:“倘若实在事不可为,则及早抽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会有的是,但培养一批人不容易,你可明白?” 邵冲略微迟疑,点头道:“是,属下明白!” “嗯,这里一切交给你了,轻敌不是一个好习惯,时刻牢记!”说完之后,锦衣贵公子挑帘而出,消失在瑟瑟秋风中。(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十章 皇帝的测验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轻敌不是一种好习惯,但以谨慎为借口的畏缩不前更加可恶。 大宋官家赵祯对此深以为然! 叛军正在兴元府肆虐,府尹李喆誓死坚守,表示要与城偕亡,以报君恩的绝笔奏疏已经送来了。 字里行间,除了决绝的忠义和坚定外,还流露出期盼王师救援,解救危难的意思。 此乃人之常情,如果可以活着,谁愿意赴死呢?何况城中还有许多军民,皆是大宋百姓,王师救援是应该的。 韩琦已经到了京兆府,但听说党项人又蠢蠢欲动,永兴军不能轻易南下,眼下能指望的唯有怀安军了。 朝廷诏书已经下达很久,但怀安军还在剑门关前,美其名曰是整修关隘,固守蜀中防线,但实际上…… 哼哼,赵祯很清楚曹仪打的什么算盘,这是将门惯用的伎俩。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有功…… 曾几何时,这样的观念已然席卷大宋,成为很多官员行事的原则。 诚然确实有些道理,但如此这般保守,要耽误多少事情?放眼看去,究竟有多少尸位素餐之辈身居要职?长此以往,大宋朝堂还有朝气可言与责任吗? 赵祯对此十分不满,皇家需要忠诚稳重的官员,平时保守懈怠也就罢了,但平叛这种事消极不前,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叛军肆虐兴元府,天府之国哀鸿遍野,百姓期盼王师解救,他曹仪却故意拖延不前。 为何? 打了败仗会被弹劾,有可能要遭受惩处,保卫蜀中无恙,便没有惩处他的理由。尤其是碍着皇后曹氏的面子,更不会轻易动他们曹家人。 好算计啊! 赵祯心中一阵阵冷笑,要是纯粹的外戚文臣,这般狡猾也就罢了。可曹家是将门,为将者,不是正该为国征战吗? 曹仪拖延不前算是怎么回事?畏惧战败?为将统领一军,未战先惧,当真是可以啊!曹彬的子孙竟然都是这么货色,也不知他们有无羞愧之心? 堂堂禁军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吗?汴梁城里架鹰走马,寻花问柳的日子已经磨尽了将门子弟的雄心和勇气?还是他们他精于算计,自家利益胜过大宋朝廷安危呢? 最可恨的是他们处处算计,利用各种利益与权势关联,有意无意限制自己这个皇帝的反应,甚至牵着鼻子按他们的意图行事。 赵祯心里很窝火,君权不容挑衅,某些人的某些做法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 此刻兴元府有多少人正在遭受叛军蹂/躏?王师不至,孤独无助之时,百姓有无咒骂过朝廷和自己这个皇帝? 因为他们的胆怯和无耻,丢尽了朝廷的脸面,更使皇家蒙羞,赵祯心里如何能舒坦? 听闻兴元府的百姓已经自行组织义军抗敌,利州路转运使密奏,为求自救,他与定军山少年孟韬联合,招募乡勇组建武侯军义师。 私下招兵买马在大宋是犯忌讳的,陈贯有所顾虑完全在情理之中。 作为一个皇帝,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理论上不该容许民间武装的出现和壮大。可眼下兴元府叛军肆虐,朝廷援兵拖延不至,还不容许百姓反抗自救吗? 至少赵祯自己无法心安理得地拒绝,何况还有陈贯这位忠义老臣在,有什么不放心的?赵祯笃定,这支“武侯军”事后绝不会节外生枝,更不至尾大不掉。 这样的判断并不只基于对陈贯的信任,叛乱州县,焉能没有皇城司的耳目?皇帝要是对前线一无所知,那才最为可怕。 还有这个孟韬,他的名字已经第二次上达天听。十五岁的少年,有远见卓识不说,还如此果决有胆魄,着实少见啊! 陈贯言称此子忠厚,组织乡勇为保卫家园,庇护乡邻,并且借兵羌寨,冒险收编招安土匪…… “少年英才,加以培养,可成国之大才”,陈贯对孟韬不吝赞赏,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这让赵祯有些好奇,生出想要立即见见这个少年郎的心思。不过,在此之前,需要他们先解决兴元府的叛军。 看着陈贯请罪的奏疏,赵祯叹了口气,随后亲笔写下一份迟来的秘旨。从此以后,陈贯和孟韬组建武侯军,许以土地招安羌人和盗匪的行为便是奉秘旨行事,合理合法,谁也弹劾不得…… 至于怀安军,赵祯只打算略微暗示一下枢密院。至于枢密使如何给怀安军行文,曹仪如何决断?他不打算干涉。 兴许这算是一次考验或测试吧?赵祯很想看看,大宋枢密院和将门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还有兴元府那个叫孟韬的少年郎,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兴许这也算是一个考验吧? 兴许远不止如此,也许这是一个大考的契机,后宫里的皇后,大宋朝堂上所有的臣子,甚至整个大宋的行政与军方体系,都在其中…… 不知他们都会给出怎样的答卷?赵祯对此满怀期待,却又满心忐忑。 罢了,烦心事太多,还是不想的好……眼下他更有兴趣的是张美人的肚子,但愿里面是个健康的男孩…… …… 没有人知道,官家以兴元府平叛为契机,开启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测试。 孟韬并不知道自己也被列为考生,此时的他正全神贯注,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事。 有消息传来,赵明率领两千人的叛军队伍,正在朝定军山进发,目的何在显而易见。 叛军将至,早就预料到的危机终究还是来了,尽管很不希望,但还得硬着头皮面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日里总是这般慷慨激昂,信誓旦旦。可当叛军真正到来之时,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兴元府到定军山约莫七八十里路,道路沿着汉江,一马平川,途中根本无险可守。怎么才能阻挡来势汹汹的赵明所部呢? 全军齐上,正面决战?显然不能!在兵力和战力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贸然决战是很愚蠢的行为。 毕竟自己手上只有这两千兵马,一旦战败,可能就全完了。而赵明所部只是叛军的一部分,即便全军覆没也不打紧。 再者,自己并无后备援军,战斗正酣之时,邵冲率援军赶来会是什么后果?正面交战,以少胜多,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固守定军寨? 孟韬轻轻摇摇头,寨子在定军山下,一片平原,同样无险可守?何况还有孟讯和高氏这两个叛徒在,他们对定军寨了如指掌,地利上毫无优势可言。 再者,如果可以的话,孟韬是打算御敌于定军寨以外。一旦成为战场,寨子必受损害,这是众人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可是,该怎么呢? 一时间,孟韬当真有些犯难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十一章 沙盘与渡船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看《宋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办法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想想总会有的。 束手无策,坐以待毙那是无能者的表现,孟韬并不愿意被归属到这类人中,所以一番头脑风暴之后,多少有了些许眉目。 兴元府到定军山一马平川,都是沿着汉水的平地,确实没有山谷隘口这等可以倚仗的险要地形。 不过山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所谓地利并非只有山势起伏,一切地理条件都在利用之列嘛!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是在汉水沿岸,是不是可以借“水”做点文章呢? 想到这里,孟韬急忙找来猎户唐老七和附近的乡农,围在一个大方桌之前。素知兵事的陈贯自然也在参会之列,他进门的第一眼便被方桌之上的物事吸引力。 乍一看,他以为方桌之上是一块模样怪异的雕塑,但仔细瞧过之后,陈贯顿时露出好奇神色。那起伏的凸起怎地这般眼熟?还有凸起之间的平坦和凹陷,而且颜色全然不同…… 仔细看了片刻,陈贯终于看出些门道,这形制仿佛和兴元府的地形十分相似。那绿色的凸起应该是山岭,黄色平坦处则是平地,上面的小黑块则是村寨,至于蓝色的凹线应该就是河流了。 “孟韬,此物是……?” “陈公,此乃小子制作的沙盘。夏天为抗旱,小子曾来往于定军寨附近寻找水源,为了形象直观,便用沙土堆积捏制沙岭河流,标注地势起伏,寻找引水线路。” 这个是一个无比恰当的借口,孟韬侃侃道:“后来虽然发现了引水线路,但工程浩大,不得已放弃改为修江堰。此物便暂时放置一边,前几日起了组织武侯军的心思后,小子猛然想到,此物兴许还有另外的效用……” “军事作战之时,有此物在便能对地形一目了然,比地图,甚至斥候探查都方便精准。”陈贯是军事行家,一眼便看出沙盘的效用,顿时激动不已。 “是,小子也是意外发现,所以便抽空赶制了这个粗略的兴元府地形沙盘……”孟韬嘿嘿一笑,偶然发现才合情合理,做个目光敏锐,善于发现的好少年,可比被人猜疑追问来历好得多。 庆历年间,沈括应该还是个孩童,飞鸟法制图多半尚未普及。之前的地图,比例尺的使用,以及因地形地貌引起的距离误差等问题太多,根本没有准确性可言,哪能比得上三维立体的沙盘呢? 陈贯兴奋道:“好啊,有此物,排兵布阵,临战指挥方便的多……将此物制作之法献与枢密院,朝廷必有奖赏。” “奖赏……再说吧!”孟韬讪讪一笑,说道:“沙盘虽然直观,但前期的侦查与勘测十分重要,否则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会耽误大事的。 比如眼前的兴元府地形沙盘,匆忙之间,制作粗糙,只有大体的地势起伏,细微之处并不详细,甚至毫不知情……所以小子才找来熟悉本地情形的农户帮忙,破敌之策往往在细微之处。” “确实要详细了解,赵明来犯,你打算如何?”陈贯点点头,好奇地询问,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主帅,武侯军的指挥权应该属于,事实上也属于孟韬。 “小子有个想法,是这样……还请陈公指点。” “说来听听……”陈贯饶有兴趣地看着孟韬,他很想见识一下孟韬的文韬武略…… 孟韬随即拿起一根木棍,指着沙盘上的某处,问道:“唐七,这处具体是怎样情形?” …… 赵明接到邵冲的命令,次日一早便率领两千人启程。 一开始,他便没有把孟韬放在眼里,一个十五岁,乳臭未干的少年郎能打仗?开什么玩笑? 武侯军真正的主事人应该是陈贯那个老匹夫吧?听说那个老家伙素知兵事,似乎还写过什么著作。 哼哼,赵明笃定地认为,多半是纸上谈兵,他眼中的文官都是虚伪之徒。大宋的文官看不起武将,甚至糟践武人,某种程度上,有时候武将也看不起文官,尤其是打仗这方面。 大宋立国将近百年,多少次败仗是文官带兵的后果?尤其是好水川之战后,可能韩琦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的一次失败,让大宋文官的军事才能被广为诟病…… 总之,赵明并不畏惧陈贯。 一路平原,无险可守,富足的定军寨就是一块志在必得的肥肉。两千对两千,取胜不在话下,咱武将就是这么自信! 为此,赵明甚至只让士兵带了一天的口粮,早上出发,天黑便能在定军寨过夜。轻装上阵即可,带那些劳什子的累赘作甚?回来时要搬运的东西太多…… 骑在一匹川滇劣马上,赵明的心情很是轻松,甚至已经在想获胜后的情景了。 定军寨被洗劫一空是必然的,以为把粮食藏在山里就能躲过?对了……表妹家里要保护下,作为亲戚,这点责任还是该尽的。 至于他本人的重点便是孟韬家中的小娇娘,听表妹言下之意,那个叫荆娘的女子年方十四,容貌秀丽,娇小可人,正合口味啊! …… 兴元府到定军山的距离不远,只要沿着汉水溯江而上即可,可行船,亦可走旱路。 两千人的叛军,需要多少船只呢?不方便,而且也浪费时间,走旱路才是正经的。不过途中很多地方,少不得需要乘船渡河。 兴元府有西北小江南的称号,水系发达,秦巴山谷中流淌出许多河流,最终注入汉江。 赵明等人是由东向西进军,所以少不得要渡过许多南北向的汉江支流。兴元府城在汉水北岸,所以他们沿着汉水北侧江岸而行,途中首先渡过了褒水,就是褒斜栈道所在的那条河流,上游便是红颜祸水褒姒的故乡。 渡褒水很顺利,这里距离兴元府不远,调集船只并不难。再往西行,快到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黄沙渡口。 此间又有一条河流,名曰外坝河,天知道谁取得这名字,一点文雅气息都没有,却也正经是汉江支流。流量和河面宽度远远比不上褒水,但水深却足以没过人头,加之又是深秋时节,趟水过河显然没有可能。 想要过河,渡船自然少不了。这里已经远离兴元府,调集渡船也就没那么方便了,在临近搜寻一番之后,竟只找到了少许为数不多的船只。 难道这里没有渔民?没有做货运在水上讨生活的?这里地名黄沙渡,渡口怎么能没有船只呢?赵明不由满心疑惑,不过走过附近的村庄之后,他便逐渐释然了。 村庄里压根就没人,可谓是人去屋空,想来是畏惧叛军凶名,早早溜走避祸去了。江河边的村寨,船只自然是逃生的重要工具,全都驶离也不足为奇。 结果自然变得有些麻烦,船只根本不够两千兵马一起渡河,最多只能够三四成,故而只能分批渡河。 偏巧恰是午间时分,该到用饭的时候,叛军一贯懒散,自然有人想要吃过干粮再动身。 那哪行?时间不等人,一道军令随即下达,先渡河再吃饭休息!(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十二章 黄沙百战血满滩 - 宋威 - 南辕北折 黄沙渡口,三分之一的叛军过河了,为数不多的船只返回对岸。 渡河之后吃饭休息,这是赵明之前下达的命令。先行渡河的这六七百名叛军严格遵守,找块石头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干粮充饥。 硬邦邦的面饼吃起来有些磕牙,也有些难以下咽,这时候最盼望的便是有口热汤喝。 要是放在以前,有口吃的他们便很满意了,但是一段时间烧杀抢掠,喝酒吃肉的日子后,便不愿意简朴将就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性使然,难以改变。 于是立即支起来随军携带的锅釜,舀上一锅清水,扔上几块盐巴,干肉块还有某些风干的山珍。只等着煮沸了盛上一碗,把面饼往里面一泡,大冷天吃上一碗汤饼绝对美滋滋的。 这不算什么,听将主赵明讲,定军寨富足,晚上白米面甚至肉食管够。听说还有一种富家人才饮得起的砖茶,应该很好喝吧?想想都流口水啊,到时候一定要尝尝。 不过眼下,只能先吃着汤饼凑合。 汤锅煮沸的时候,第二批叛军上岸了,瞧见热气腾腾的热腾,立即凑了上来。 大冷天饿着肚子可不行,弄上一堆篝火,再喝碗热汤才舒服。是以上岸的叛军都没闲着,捡拾柴火,生火煮汤,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扯闲篇,内容大都不堪…… 唯独没有人警戒放哨,更谈不上组织防御守卫…… 有这个必要吗?所有的叛军心里大概都想过这个问题,但谁也没当回事。 兴元府如今哪还有自己的对手?定军寨倒是有两千所谓的武侯军,可距离此间还有差不多三十里地呢? 零星的乡下村夫会来找麻烦?他们敢吗?何况偌大的黄沙渡早已人去屋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安全能有问题? 赵明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加之尚未渡河,所以也有些疏忽大意。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外坝河与汉江交汇的三角地带那一片偌大的树林,泛黄的杨树叶尚未掉完,随风沙沙作响…… …… 异变陡然发生在一瞬间,就在船只驶返河心,准备接应第三批叛军时,杨树林骤然响起了喊杀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武侯军的大旗第一次亮相,泽让和唐老七一左一右护着孟韬冲杀出来。 赵明的疏忽,叛军的大意,给了他们绝好的机会。如今叛军被分隔在外坝河两岸,又没有丝毫防备,绝对是袭杀的天赐良机。 赵明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太相信,武侯军竟然出现了?叛军士卒同样满是震惊,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定军寨吗,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外坝河? 他们早就下意识认定武侯军会固守村寨,设伏途中这种事完全在他们预料之外,轻敌大意的后果十分严峻。 哼,孟韬冷哼一声,肯定要御敌于寨门之外啊,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去祸害家园怎么能行? 伸手一挥,泽让便带着以羌寨勇士为先锋的武侯军冲了出去。十余名箭术精湛的猎户一起出马,目标正是河心划船的叛军。 宽阔的河面上毫无屏障,避无可避,中箭是必然的。一个个船夫中箭落水,渡船失去了控制,便顺流往下游漂去。 无论是想要渡河上西岸支援,并指挥战事的赵明,还是仓皇畏惧,意图返回东岸逃避的叛军,都眼睁睁地看着远去的渡船和摇晃的水波,徒呼奈何! 叛军猝不及防被袭击,正在烤火喝汤的他们一片散乱,没有任何的组织。其中很多人连兵器都没在手边,何谈迎敌? 孟韬一直站在后面,虽说是武侯军主将,却不见得必须要冲锋陷阵。孟韬一直觉得,如非处境不妙,或者关键时刻必须要激励士气,主帅身先士卒是一种很傻/逼的行为。 这年头,主帅就是一支军队的核心,一旦主帅阵亡,后果不堪设想。指望慌乱中的士兵愤起复仇?或有序撤退?完全是痴人说梦。 溃败几乎是定局,一旦全线崩溃,便是悲惨的一边倒的屠杀……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正是因为有这种傻/逼的主帅存在,从而造就了许多“以少胜多”的佳话,也成就了某些名不符实的名将。 孟韬没有成就赵明的打算,作为孟家几代单传的独苗,必须要惜命。再者,人要有自知之明,十五岁的少年,力气还有些欠缺…… 作为主将,运筹帷幄,指挥有方才是最重要的。 …… 从目前来看,虽然算不上运筹帷幄,但选择了一个不错的作战方案,以及袭击地点,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且从潜伏、等待到目前发起进攻,都还算顺利。 第一波进攻必然是远程武器――弓箭。 怀安军虽然畏缩不前,却在陈贯的强烈要求下,送来了一批兵器。 当然了,曹仪为此还“迫使”陈贯写下类似声明的文书,如有闪失,由陈贯向枢密院交代,责任理的那叫一个清楚。 不提胆小如鼠,精于功过算计的曹仪,单说陈贯带回来的这些兵器,当真有大帮助。武侯军如今的装备虽比不上正经官军,却也不再是一群叫花子…… 羌寨和汉家猎户的箭术都不错,几乎每支羽箭射出去都有叛军倒下。第一波的弓箭打击压制后,羌寨汉子首先冲了上去。 羌人的勇武在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隔很远孟韬都瞧见泽让那飞舞的刀影,以及不断飞溅的鲜血,偶尔还有半条胳膊,一颗人头什么的…… 当先的羌人勇猛拼杀,让叛军猝不及防,难以抵挡;更激励和身后本来有些畏惧的乡弄;同时也震慑了那些二心不定的土匪。 孟韬毫不怀疑,如果战事不顺利,这些土匪很可能立即溃逃,甚至倒戈相向。不过此刻,羌人的勇武表现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和鼓舞,所以当即提刀冲了上去…… …… 赵明站在河对岸,完全成为一个看客,亲眼看着自己的属下被围攻厮杀。 尽管他很着急,很愤怒,可除了吼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凌乱的叛军没有指挥官,没有防线,没有章法,完全是各自为战,处境实在糟糕。 很多叛军本身也是乡农地/痞出身,并未受过军事训练,跟着大军哄抢,欺压百姓得心应手。但真正交战拼杀,则不堪一击。 当然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赵明大安军的部下,厢军好歹比乌合之众强一些。但终究烂泥扶不上墙,战力有限。 何况他们面对的是羌寨的骁勇汉子,都记着上次他们兵围宁羌寨的旧怨,自然要趁机大肆报复…… 叛军节节败退,武侯军这边则是越战越勇,结果完全可以想象。 黄沙渡的河滩上已经一片血红,其中还有许多的肉屑与断肢、头颅尸体,叛军已然溃不成军。 他们很想逃,但被围在狭窄的河滩上,身后便是外坝河,压根就退无可退。仓皇失措的乌合之众,可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与实力。 所以,他们要么被杀,要么选择跳河逃生。 猎户们再次出动,朝着河水中射箭,不消片刻,一大片河面变成了鲜红色,漂起了一层尸体。 当然也有一部分叛军运气好,顺水漂远,或者侥幸爬上对岸,这是他们命不该绝,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他们会不会被淹死冻死,或死于风寒、肺炎、破伤风,那就看他们造化了。 赵明站在对岸,拉上来一个浑身湿透的部下,瞧了一眼后背上的一大片血红,轻轻摇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黄沙渡口,血染河滩,尽是己方士卒的尸身,惨烈无比。 赵明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他不愿意看,不敢看,更不敢,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第五十三章 风中魅影 - 宋威 - 南辕北折 黄沙渡口血染河滩,近乎一千三百人的叛军死伤多半,部分被俘,余下的正在冰冷的河水中与死神作斗争。 毫无疑问,武侯军的第一次出击大获全胜。 战斗成果相当喜人,所有将士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之前的种种顾虑和畏惧也一扫而空。 乡农出身的将士握着手中的兵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也可以上阵杀敌,保卫家园啊!原来叛军如此不堪一击,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收编的那些土匪也明显乖了很多,之前他们难免有顾虑,主要是担心打不过叛军。 虽说转运使许诺了利益,土地财产都十分诱人,但钱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空头支票哪有生死重要呢?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战斗是检验实力的唯一标准,效果显而易见,自己所在的武侯军比叛军厉害! 而这其中也有自己的贡献……嘿嘿,主要是还羌人贡献多一些。作为军中成员,这怎么好意思呢?以后还需要更卖力一些才行。 出身土匪的士卒自尊心和自信心激发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对“主帅”孟韬的认同和尊敬。 孟公子才十五岁,但神机妙算,指挥有方,顷刻间便让一千多号人命丧河滩,太厉害了! 土匪之中,有些人也曾号称杀人如麻,但和孟公子一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们向来尊敬勇者和智者,孟公子才智卓绝,虽说没有亲自动手杀敌……但果断坚决,着实让人佩服。 原本传言说他是诸葛武侯亲传弟子,他们还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但如今已然深信不疑,想想若非有诸葛武侯这样的兵法大家教导,十五岁的少年能这般厉害? 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别的合理解释,一定是这样…… …… 孟韬不知道,在士兵心中,自己已经开始被神化,更不知道被说成是千人斩般的凶恶存在。 这场胜利来的很及时,给了武侯军将士,也给了自己信心,兴许也给了兴元府在苦难中观望的百姓,甚至远在剑门关的怀安军信心。 虽说胜利有很大偶然性,若非赵明和叛军轻易大意,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但毕竟是胜利,很好地鼓舞了士气是不争的事实。 赵明手下兴许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如果面对的是邵冲亲率的光化军部署,会是什么情况委实难料。 说实话,孟韬不想继续冒险,这个时候最希望还是怀安军早些到来。但愿此时的曹仪不是个悲观派,可以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武侯军也就两千兵马,今日一战便阵亡了七八十个,受伤的更是有两三百人之多,其中还有些许重伤或者残废的…… 虽说事先已经约定好,伤亡者会重金抚恤家属。但孟韬觉得,相比于明晃晃的银钱,女人还是愿意看到自家男人粗狂的脸,孩子还是想要父亲的拥抱,老人最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凡打仗,死亡不可避免。 这次是趁敌大意,伏击突袭,却已然有这么惨重的伤亡,若是正面拼杀,伤亡率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这些伤亡名额属于怀安军,孟韬一点也不心疼,他们是吃军粮拿军饷的禁军,为国征战是他们的责任,战死沙场也包括其中。 说直白一点,主要是和这些人不认识,谁会为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悲伤呢?武侯军则不同,无论是乡农还是羌人,以及这些改邪归正的土匪,哪一个死了都让人心疼。 “把阵亡者的遗体收敛好,回去好生安葬!”孟韬沉声叮嘱,他很想走过去亲自瞧瞧,但终究没有过去。 满河滩的鲜血和尸体视觉冲击力太大,站在其中,兴许会呕吐不止,所以没必要丢人和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唐老七立即前去安排,武侯军的兵卒立即行动,效率很高。 几日的队列训练,如今武侯军在听命行事方面表现还算不错,已经基本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这在某种程度是战斗力的保证。 “孟公子,那些抓获俘虏如何处置?” “这个……” “孟公子,可要把他们斩杀,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大抵是适才有亲朋战死,一位部下义愤填膺地提出一个建议。 “不,带回去,先看押起来,熬上几日再说……对外就说这些人被我们收编了,厚待之……” 孟韬也很想把这些恶行昭昭的叛军斩杀,但杀人是要有目的和意义。单纯为了泄愤而杀人是不可取的行为,更多时候,还要考虑一下后果、影响和整体大局。 这时候杀了这些人,确实能震慑人心,以儆效尤,但更大程度只能震慑寻常百姓不再加入叛军。 已经加入叛军,或被裹挟其中的那部分,则会被逼上绝路,没有了弃暗投明的可能。 孟韬并不心疼他们的性命和前程,主要是考虑分化瓦解叛军。给那些人留一条活路,留个选择,兴许会有一批人倒戈投诚,对平叛而言大有好处。 至于寻常百姓,或者摇摆不定者,眼下也该有主意了。究竟是加入武侯军,还是加入叛军,似乎不难选择…… “还有,让黄沙渡的百姓先避去定军寨,吃了这么大的亏,叛军恐有报复……”孟韬道:“回去之后立即做好警戒,在兴元府到定军山一线布置岗哨,严密监视叛军行动,稍有异动,立即报告……” 孟韬看了一眼对岸暴怒中的赵明,这厮吃了这么大亏,能不报复吗? …… 惊讶,悲愤、哀叹…… 此刻的赵明心情很复杂,尽管很不想睁眼,但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一千三百将士就这么没了,其中不少还是他大安军的亲信,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除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什么都做不了。 低估了孟韬,低估了武侯军,此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可惜为时已晚。 冲过河去为部下报仇?愤怒之下会有这个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刚刚遭遇惨败,依靠仅存的这数百惶惶不安的部下,对付大胜而归,士气高涨,人数数倍之多的武侯军,完全是鸡蛋碰石头,极不明智。 要想报复,只能回去找邵冲,请他再派大军征讨定军山……可问题是,回去之后该怎样向邵冲交代呢? 一时间,赵明欲哭无泪…… …… 孟韬和赵明都走了,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捶胸顿足。 黄沙渡口瞬间安静下来,瑟瑟秋风中除了满河滩的鲜血和尸体,似乎了无生机。 那些战死的叛军并无人收尸,有的被河水冲走的,留在岸上的多半会被野兽果腹……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轻灵的魅影在河边的树林闪过,目睹良久之后,秀眸逐渐阴沉凝重,弯弯柳叶眉也拧在了一起。朝着定军山方向若有若思地看了一眼后,转身留下一道莫测的背影,消失在秋风之中…… 第五十四章 峨眉刺? - 宋威 - 南辕北折 武侯军喜气洋洋返回定军山,路过汉江的另一支流堰河时,等候在此的阿黎立即率部前来迎接。 阿黎没有直接上前线,尽管她声称羌寨作战,首领必须当先,但还是被孟韬拒绝了。 如今羌人是武侯军的一员,必须听命行事,哪能容她“胡闹”呢? 刀箭不长眼,前线何其危险,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冲锋陷阵呢?虽说并肩作战有几分小浪漫,机缘巧合说不定还会成为美谈甚至佳话,但孟韬更在意阿黎的安全。 这番好意,阿黎算是被迫领受了,但要将她完全搁置在后方却不答应。无可奈何,孟韬只好让她率部在堰河畔等候。 如果黄沙渡的战事不顺利,他们将立即后撤,到时候的少不得需要人接应。并会在堰河组建第二条防线,重要性也不可小觑。 阿黎勉强接受了这个任务,自打大队人马出发之后,便一直站在河畔凝望,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忐忑和记挂。 她悬心战事胜败,悬心羌寨勇士的生死,兴许还在悬心某个人的安危…… 直到瞧见众人喜气洋洋返回,那个英俊的少年郎站在面前,一颗悬着的心闪过一丝淡淡的涟漪后,终于稳稳落地了。 “胜了?”阿黎眼眸闪烁,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仿佛依旧能够看到她脸上浅浅的笑容。 不似悲伤时的楚楚可怜,也不似那日的霸气严肃,而是一种如沐春风的笑意,发自内心的高兴…… “夫人,大胜……歼灭了上千叛军,那些狗娘养的大安军被擒杀了一大片,总算报了那日的围攻羌寨之仇,只可惜给赵明那家伙跑了……”羌寨汉子说话有些粗俗,但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 “你……们都没事吧?”阿黎看着孟韬,隐约略有强调地问出一句话,满含关切之情。 “我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嘛!”孟韬淡淡一笑,随即遗憾道:“不过有十几个羌家兄弟伤亡……我已经派人收殓他们的遗体,好生安葬,抚恤其家人……” “嗯!”阿黎的表情也略微低沉,却也没有过度悲伤,经历过扎戎寨主的葬礼后,关于生死她已经看淡了很多,不过关系紧要或者心中在乎的人自然另当别论…… 众人回到定军山,留守的陈贯也欣然出来迎接,前方的战报已经提前送回,喜人的战果让他惊喜不已。 他没有随军出征,虽说素知兵略,但并不等于实际运用有多好,陈贯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谦虚的。 再者,武侯军将士主要认同的是孟韬,他指挥起来不见得得心应手。所以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将前线全权交给孟韬处理。 陈贯则留下坐镇定军寨,除了提供后续的支援和接应外,转运使大人也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孟韬战败,他会在再走一遭剑门关,以死相逼,迫使曹仪出兵。 不惜性命彻底与撕破脸皮,曹仪如果还在乎曹家的名声,将门的颜面,必然会比较为难,兴许会有出兵的可能。 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武侯军战胜,也算是狠狠打了怀安军一巴掌。如果曹仪的脸皮不是特别厚,现在该有所动作了…… “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陈贯拍着孟韬的肩膀,笑道:“你又给了老夫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不仅心思精巧,经商有道,兵法谋略也颇有见地……” “嘿嘿,陈公谬赞了,侥幸而已……” “老实说,兵法是与何人所学?”陈贯少不得心生疑问。 “呃,定军山下的孩童,都是听着诸葛武侯的故事长大的,耳濡目染嘛;家父去世后,小子有复仇之心,所以读过几本兵略之书。”孟韬给出了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玩笑道:“再说了,家父给小子取名为‘韬’,总不能徒有虚名吧?” 陈贯笑道:“好啊,文韬武略,令尊所言不虚,实至名归。” 孟韬谦虚道:“陈公别夸了,不过是仗着叛军轻敌,侥幸获胜而已,若怀安军还不来,后面的情形才真正艰难……” “是啊!”陈贯自然明白,不由满心忧虑,尤其是出门数日的冯石匠回来之后,使得情形更加严峻。 自打孟韬送家人去宁羌寨那日起,冯石匠便悄然离开了,目标正是愤然离开的阿虎。 阿虎是个极不稳定的危险因素,关键他还生出投靠叛军的心思,这是孟韬所不能容忍的。无论是为了抗敌保家的战事,还是家人的安危,都很有必要提防,甚至除掉他。 顾及羌人的反应,孟韬没有在宁羌寨动手,释比麻吉还是那句老话,如非万不得已,希望给阿虎留条性命。 所以孟韬将此事交给了冯石匠,由来跟踪判断,如果阿虎离开宁羌寨去了别处,卖释比麻吉一个面子,可以放他一马。但如果他向东,意欲投靠叛军则杀之。 冯石匠的身手和能力自不必说,能在永康军高手的追杀下活命,便是最好的证明。但冯石匠一去就是五六天,杳无音讯,也让孟韬颇为担心。 如今冯石匠总算回来,按理说的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但是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孟韬的心又悬了起来。 “冯叔,你怎么样?”孟韬面色凝重,一边询问,一边派人去请医者前来包扎治疗。作战难免受伤,所以孟韬一早便请了大夫来定军寨,充作军医。 “没事,死不了……”冯石匠回答的很轻松,但状态明显没有那么好,看起来是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也不轻。 孟韬问道:“冯叔,现在方便可能讲话?能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能!”冯石匠皱眉道:“那日跟着阿虎出了宁羌寨,发现他确实往东走,便一路跟着他……老冯我以为自己行迹隐秘,没想到却被发现了……” “阿虎虽然冲动,有时还不通情理,但他确实是羌寨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发现您的行迹不足为奇。”阿黎和泽让对此并不惊讶。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我们一直在山野里兜圈子,我想杀他不易,他却也逃不过我的追索。”冯石匠道:“就这样,直到昨日,孟公子在外坝河击溃叛军的消息传开。阿虎的投敌的心思似乎更坚定了,义无反顾地往兴元府而去,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决定痛下杀手……” 孟韬不由有些后悔,当初下令时就该坚决一些,何须劳什子确认?否则冯石匠也不至于劳累多日,身受重伤…… 这事怪不得释比麻吉,终究还是自己的失误! 冯石匠续道:“昨晚在褒水附近的河东镇,我拦下了阿虎。他是个好猎手,藏匿奔走甚至弓箭都不错,我或有所不及,但近身的拳脚刀剑功夫,他未必是我对手。 当时已经伤到他,准备将他击杀时,未曾想竟有帮手出现,救了阿虎,还……” “即便是偷袭,能伤到的冯叔的人也不简单,不知是何许人也?”不只是孟韬,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这样的疑惑。 “不知道,不过能断定,是个女人,身体娇小轻灵,武技高超……不过并非战阵上的手段,倒有些像是刺客的路子……”冯石匠的话,顿时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位姓刘的军医在此刻赶来,立即检查冯石匠的伤口,并进行治疗。 “咦!”刘军医瞧见冯石匠伤口的第一眼,便露出了惊疑神色。 “怎么了?”孟韬急忙询问。 “伤口真是奇怪,几处出血多的创口似是匕首所伤,反倒不要紧。倒是这两处,所用利器似乎极细极锐利。” 刘军医指着两处红点道:“幸好伤在肩上,要是再往下数寸,伤及肺脉可就糟糕了……” 冯石匠点头道:“是,那女子确实奇怪,身形如鬼魅一般,月光下,隐约见她手中似乎握着两根细长的钢针……” 钢针?孟韬心中一动,莫非是峨眉刺?后世武侠小说里经常看到,心中不由生出一个疑惑,这种奇门兵器北宋年间便有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五章 各有算计与忧愁 - 宋威 - 南辕北折 细长的兵器是不是峨眉刺,是不是产生于这个年代,孟韬并不打算深究。 用什么兵器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兵器的人。 突然有个鬼魅般的女人出现,武功很不错,按照冯石匠的推测,很可能是个刺客。 更严重的是,冯石匠败在了她手下,这个严峻的事实不由让人担心! 显然意见,这个神秘的女人是敌非友,很可能和叛军有关,否则她为何要救阿虎呢? 真没想到,叛军之中竟卧虎藏龙,拥有这样的高手。 看来很有必要重新评估下叛军的实力,兴许不简单是一群乌合之众,说不定隐藏有阴谋家、野心家,以及不知为人的人物…… 这对大宋朝廷而言很重要,原本和自己关系不大,但现在…… 孟韬不由在想,自己组织武侯军的行为是不是太过轻率?昨天在外坝河过于出风头,多半会成为叛军的眼中钉,他们会不会派刺客暗杀呢? 想到这里,孟韬还真有些怕怕的,一个鬼魅一样的女刺客,绝对防不胜防。何况连冯石匠都不是她的对手,定军寨能挡得住她吗? 突然发现自身安全没了保障,孟韬还是蛮紧张的。还有,阿虎被人救走会有什么后果?目前也很难预料。 当然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兴许那个鬼魅般的女人与邵冲无关。但这就意味着,兴元府隐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和己方并不友好,这似乎也不是个好现象。 陡然间,伏击战胜利的喜悦一扫而空,孟韬的心情又有些忐忑了。 希望曹仪能良心发现,或面子上过不去,尽快率部前来。叛军显然比想象的更可怕,还是交给怀安军去对付为妙,自己这点斤两终究有些轻了…… …… 严格来讲,外坝河畔,武侯军只是侥幸取得了一场小胜,但胜利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不胫而走。 哪怕曹仪远在剑门关,也很快听到了这个“喜讯”。叛军受挫原该是喜讯,可是现在……曹仪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懊恼…… 一个十五岁的乡村少年,加上一群乡农土匪组成的乌合之众竟然获胜了,这个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有人帮忙试探叛军的深浅这是好事,如今看来,叛军似乎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强悍,之前的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了。 结果让一支乡勇义军抢先获胜,怀安军陡然间有些尴尬了。 枢密院已经来信函催促过,让怀安军尽快北上,但他并没有当回事,现在看来,恐怕得改变主意。 不过也不能大意,毕竟武侯军只是初有小胜,对阵的也只是赵明这个昔日的厢军指挥使,而且仅仅不过千余人。 叛军真正的主力是邵冲亲率的光化军卒,战力难料啊,最好还是让武侯军先代为试探,也好从容应对。 如果武侯军败了,则退可守剑门关,进亦可立即出兵。 武侯军这两千人倒也并非不堪一击,让他们和邵冲硬碰硬,消耗一番,自己是不是能坐收渔人之利呢?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一种理论上的可能,万一武侯军获胜了,该当如何是好? 曹仪心中不由在嘀咕,如果兴元府的叛乱让乡勇平定,而自己这个禁军将领无所作为,恐怕很难向朝廷和天下交代。 嗯,必须随时关注兴元府战事情形,无论如何,最后这颗胜利的桃子都该是自己来摘,绝不能让怀安军和自己陷入被动。 剑门关位置太靠后了,若有意外,难以及时应变。再者,长期停滞不前,容易被人诟病弹劾…… 稳妥起见,还是入驻阳平关的好。怀安军北上,逼近战场,听从朝廷诏令和枢密院的调遣,顺理成章,旁人也便不好找自己的麻烦。 战事形势瞬息万变,至于何时出击与叛军交战,则是自己说了算,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进可攻,退可守,舆论实际皆有利,曹仪心中好一番算计后,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一场战事后,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也可以说是家家欢喜几家愁,不过最惆怅的该是邵冲和赵明。 赵明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两千将士折损了一多半,对于顺风顺水惯了的叛军而言,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看着一脸黯然,诚恳请罪的赵明,邵冲的心情很复杂。 赵明败了,折损士卒,让叛军蒙受损失,士气也低落了很多。很多被裹挟进来的农户已经有所畏惧,已经开始出现逃兵的现象。 更为严峻的是,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乡农庄户,地主乡绅立即改变立场,对叛军避而远之,甚至拔刀相向。幸好消息严密封锁,兴元府城内的守军暂时不知晓,否则情势绝对会急转直下。 作为叛军首领,邵冲心中泛起淡淡的忧伤,与此同时,他想起锦衣贵公子离去时的那番话。 终究是自己错了,锦衣公子所料不错,自己和赵明一样终究太过轻敌,吃亏是必然的。 武侯军比预想的利害,还有那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孟韬,着实精彩,英雄出少年啊…… 如今已经有传言,说他是诸葛武侯在天之灵亲传弟子,对此赵明和许多叛军头目嗤之以鼻,认为完全是武侯军自吹自擂。叛军中的大部分人认为,孟韬只是个幌子,背后真正的操控者是陈贯…… 果然如此吗?想起锦衣公子临走时的叮嘱,邵冲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孟韬年纪小,已经低估过他一次,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邵头领,可否拨付给属下些许兵马,这次定能击败武侯军,踏平定军寨。”赵明心里不服气,也许想尽快把丢掉的面子捞回来,是以主动请缨。 邵冲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明,他现在闹明白了,为什么锦衣公子明明察觉到危险,却依旧不阻止赵明。 哼,这次死伤的主要是原本大安军的将士,都是赵明的亲信。有这些人在,就必须要给赵明面子,但如今……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又没什么本事,何须在乎他呢?实际上,不用自己怎样,此刻赵明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明显低了很多…… 他想请命,或者说借兵报仇翻盘? 邵冲轻轻摇摇头,就这副德行,丝毫不吸取教训,冲动盲目依旧,能是武侯军的对手?之前折损你大安军的旧部没人心疼,但如今……另当别论了。 “罢了,昨日之事也不完全怪你,且去歇着,武侯军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纵然心里千百个不爽,但邵冲表面的态度还算和善。 赵明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不可过于纠缠,声称如果进攻定军山,自己愿意打头阵,力战到底云云,表忠一番后才悻悻而去。 哼哼,武侯军当然要教训,面子也得找回来,更牵涉到叛军的生死存亡,邵冲自然格外重视。同时也绝对不能冒然,轻敌大意的教训已经够惨痛了,绝对是很痛的领悟。 率部直接进攻定军寨?邵冲轻轻摇摇头,闭目不语,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一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羌装汉子被抬进了帐中,手腕处两个红点般的伤口清晰可见…… 第五十六章 人才难得 - 宋威 - 南辕北折 沿着褒水往上游而行,一路可见栈道遗迹,不久后便进入紫柏山。 紫柏山树木葱茏,云雾缭绕,除了与寻常秦岭支脉一样风景优美外,还有其独到之处。盖因此间多了一座留侯祠,从而成为名胜古迹,并有人杰地灵之美誉。 留侯者,汉初三杰张良是也! 相传张良辅佐刘邦登上皇位后,恐有功高震主之嫌,为避猜忌,激流通退,以修仙问道为名隐居此间。 到了东汉末年,张良十世孙张鲁自封“汉中王”,为崇先祖,特意在此间修筑一座祠堂。因张良爵封“留侯”,故名留侯祠,民间和后世则多通俗称之为“张良庙”。 此时距离张鲁建祠已经有近八百年,后世虽断断续续有休整,但到底不如武侯墓那般有后裔驻守维护,又因在深山之中,所以多少有些残破。至于后世看到的张良庙,则是明清时期重修的建筑。 此时天色渐晚,樵夫猎户早已归家歇息,因为战乱,褒斜古道也少有商旅,是以偌大的紫柏山罕有人迹。 然后留侯祠前竟燃着一堆篝火,还有一张树枝搭成的简易木床,铺上一张虎皮之后顿时高大上了许多,上面斜倚着一位锦衣贵公子。 如果谁武断地认为他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外,那便大错特错。高手兴许会察觉到,篝火十丈以内潜伏着几处岗哨,而且都是好手,轻易踏足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当轻微的响动传来时,篝火之旁顿时杀机四溢,当那道熟悉的魅影闪过时,杀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风声吹过。 “公子!” “回来了?如何?”锦衣公子没有回头,轻声询问。 “武侯军设伏,赵明惨败,折损千余人……”清脆的女声在篝火边响起,尽管烈火熊熊,她的神情和声音依旧冰冷,毫无温度。 “何人指挥?” “是孟韬,不出公子所料,此人虽然年轻,但确有本领。” “嗯!”锦衣公子道:“可有意外?你回来的比预期的晚。” “是的,属下回来时,路过河东镇,发现疑似武侯军手下在追杀一个羌人,兴许对邵冲有用,便自作主张救了他,送去兴元府。 只是那人功夫不错,属下无能,只是重伤他,未能击杀……邵冲那里属下并未现身,不过在羌人身上留了记号,他应知晓。” 锦衣公子饶有兴趣道:“这么说,武侯军也是卧虎藏龙了?” “那人似是军伍出身,武功不错,若非偷袭,属下未必能伤他。”魅影女子毫无隐瞒造作,言辞诚恳。 “有意思!”锦衣公子笑道:“我听说了一件趣事,春日茶贱,无人问津,孟韬却反常大肆收购,结果不过月余,朝廷便下旨收购赐茶,说明此子很有先见之明啊!” “这……兴许只是巧合!”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我以为,任何事情都有其必然的缘故。”锦衣公子叹道:“何况,孟韬刚刚露出了一手,很漂亮,还能草率认为是巧合吗?” “公子可是担心他坏了邵冲的事?”魅影女子沉吟片刻,请示道:“如果公子不放心,属下前去将他除掉……” “小妍,你现在越发有主张了哈?” 锦衣公子几乎是一句玩话,魅影女子心里却顿时咯噔一下,念及自己身份,急忙道;“公子,小妍知错了,请您责罚。” “罢了,你自小跟着我,品性我岂能不知?”锦衣公子摆手道:“记住,单纯的杀一两个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兴元府局势就这样了,交给邵冲去处理吧!你和他手下交过手,对方兴许已经有提防,贸然出手恐得不偿失。” “是!” “不过你得先留下,如果邵冲败了……若他能从容撤走,你可暗中接应,若不能……帮他解脱吧!” “啊……是!”一刹那的迟疑后,魅影女子急忙领命。 “小妍,不要觉得我冷血,如果他走不掉,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确保不让他们泄露机密。宋庭皇城司可不是吃素的,若被露了马脚,以后会举步维艰。” 锦衣公子叹道:“欲成大事,必有舍得,否则过刚易折……就像这里的柺拐竹,乃留侯祠独有,留侯乃至汉高祖刘邦,哪个不是能屈能伸,有舍有得,才成就的大业? 当然,这些远远不够,刘邦之所以能得天下,乃是有秦末天下乱的大势,而今则太过平稳了……原以为趁着商山之乱,邵冲能闹出点形势来,如今看来……哼哼!” 魅影女子站在原地,默然不语,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敢随便开口。 “不说这些了,你暂时留在兴元府,办完事之后来灵州找我,一切小心。”锦衣公子沉吟片刻,吩咐一声,便闭目不语。 “是!”话音落地,那道轻灵魅影便如山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良久之后,锦衣公子才睁开眼睛,看着黑夜中留侯祠斑驳的墙壁,心生感慨。 刘邦能当上皇帝,除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大乱形势外,还有张良、萧何这等运筹帷幄之谋士;韩信、樊哙等骁勇善战之将帅辅佐。 如今自己虽说不至孑然一身,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才,人才难得啊! …… 兴元府,邵冲同样有此感慨,不过他并非遗憾,而是庆幸。 突然来了个名叫阿虎的羌人,告诉他了一些情况后,邵冲顿时心花怒放。 之前还苦恼如何对付武侯军,先不说强攻的效果,至少不是上上之选。如今阿虎到来,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可以对武侯军和孟韬有个更为全面的了解。 孙武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至于这个羌人阿虎的来历,旁人似乎有怀疑,其中就包括赵明。宁羌寨勇士如今效力武侯军,阿虎作为寨中翘楚,出现在此处着实令人怀疑。 但邵冲瞧见阿虎手腕上红点状的伤口后,便一句疑问也没有,对其所言深信不疑。 尤其是他讲诉与孟韬之间的恩怨,还有被人追杀的经历后,邵冲对此十分好奇。 阿虎说了,他被孟韬手下人追杀,莫名其妙被人救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全然不知。 对此,邵冲笑而不语,他大概已经明白其中来龙去脉,完全合乎情理,故而再无疑问。 “邵头领,那孟韬有些小聪明,勾结宁羌寨阿黎那个不贞的女人,欺骗蛊惑羌民,您千万莫怪。”嚣张跋扈的阿虎来到邵冲面前,立即老实了许多。 “这个自然!”邵冲笑道:“听阿虎兄弟言下之意,这寨主之位本该属于你?既然如此,邵某会协助你夺回寨主之位……” “如此多谢了!”阿虎之所以投靠叛军,一个很重要的动机便是借力反击,否则单纯依靠自己,想要夺回宁羌寨的大权几乎没有可能。 “不必……”邵冲笑问道:“那孟韬呢?你对他了解多少?” “这小子有些小聪明,激灵狡猾,是个奸诈之徒……说要组织什么武侯军保卫家园,可实际上主要还是利用我羌寨勇士,一番蛊惑,那个女人竟然信了……” 阿虎愤愤道:“他知道把自己的祖母妹子送去宁羌寨避险,却要我羌寨儿郎在前线拼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邵冲突然神情一动,问道:“你说他祖母和妹妹在宁羌寨?” “没错,为此还特意留下两百老弱守卫……” 是吗?邵冲闻听此言,嘴角顿时浮起一丝冷笑…… ps:拐拐竹:陕南留坝张良庙特有品种,竹节中部自然弯折;很神奇,同一品种移栽他处后竹节笔直,唯有张良庙附近小片地域生长,竹节才有弯折现象,传说为留侯张良品格写照。 第五十七章 邵冲的计划 - 宋威 - 南辕北折 兴元府城已经被围困多日,府尹李喆兢兢业业,严防死守,唯恐出现差错。 丢了城池,就等于是丢了前程,丢了全家老小的性命,举城百姓的安危也没有保证。 他是否真的在乎城中百姓先不说,但珍惜自家性命和前程是肯定的,为此李喆丝毫不敢掉与轻心,压力也可想而知。 给皇帝的绝笔奏疏和求援信都送出去了,可是援军却迟迟没有到来,这让李喆有些慌张。好在有两天时间,叛军暂缓了攻城节奏,否则真不知道能否坚持。 也只有两天,刚刚缓了口气,今天一大早,叛军又再次对府城发起了猛烈进攻,攻势什么比前两日还要犀利。 更糟糕的是,夯土修筑的城池已经有破损。与此同时,叛军还在挖掘沟渠引水,只要看一眼,便知道叛军想做什么。 引水灌城,已然开始松动的夯土城墙能支撑多久呢? 城中更是人心惶惶,百姓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默默求神拜佛,希望老天保佑。士兵们在城头作战很辛苦,而且逐渐心生畏惧,若非自己在后面监督,焉知会不会有异动? 李喆现在最怕的便是内外勾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西县三花石赵明的倒戈教训太过深刻。 倒戈投敌的暂时没有,但惧怕畏缩的却比比皆是,甚至导致叛军攀上了城头。若非发现及时,立即组织反扑,城池可能真有陷落了危险。 不过福兮祸所依,正因为擒获了这几个登城的叛军士兵,从而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 田子和喜滋滋地跑过来,呼喊道:“府尹,好消息,好消息……” “喜从何来?可是怀安军到了?”李喆如今最期盼的便是怀安军,在他看来,只有曹仪率军到来,局势才会有转机。 “不是怀安军,但……但有援军了。” 李喆神情刚要黯然的一瞬间,听到田子和这么说,顿时又惊喜道:“永兴军来了?” “也不是……” “那怎么回事?”心情几番起伏,李喆已经有些心生怒意,除了这两支大军,还有谁能解兴元府之困? 田子和没有回答,而是笑问道:“府尹可知叛军为何暂缓了两日进攻?” “可是为制造器械,挖渠引水?”这应该算是个比较可能缘故,叛军做事毫无章法,谁能摸准脉搏? “非也!”田子和摇头道:“是孟韬,定军山那个孟韬,他组建了一支乡勇叫武侯军……在外坝河大败赵明,斩敌千余……” “是吗?难怪……”虽非预期信息,但李喆还是惊喜不已:“孟韬?他……果真?” “没错,属下审问过那几个叛卒,确实如此……听说转运使陈公也坐镇定军山,武侯军兵马两千余人……” “陈公?”李喆顿时面露喜色,笑道:“陈公素知兵事,定然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如此说来,情势有转机?” “是啊!”田子和兴奋道:“属下以为可向定军山求援,我们里应外合,夹击叛军……” “求援?两千人的乡勇,能敌得过叛军否?”显然,李喆对武侯军并不是很有信心。 “府尹,事已至此,只要有援军,便能激励士气,至少不必担心城内不稳吧?”田子和道:“再者,既然他们能击败赵明所部,实力不可小觑,兴许……否则以如今的情势,要不了数日,府城便会城破人亡……” “确有道理,死马当活马医,尽力一搏吧!”李喆心里很清楚,只要有援军到来,便能给官军坚守的信心,不至担心有人倒戈献城。否则以如今的情况,要么多久,城中士兵会崩溃,叛军也将破城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李喆为难道:“如今府城被围,消息隔绝,求援信根本送不出去啊!” “这个……”田子和沉吟片刻,目光凝重道:“不见得没有机会,只是需要……属下愿突围前往求援,还请府尹大人相助配合……” “你?子和,突围凶险,你可想好了?”李喆有些惊讶,有些不舍,还有几分感动。 “府尹放心,属下义无反顾,愿意尝试。”田子和心中冷笑,此时情形,困守孤城迟早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 只要突围出去,哪怕求援不成,也能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成功求援解围,算不算立大功呢? 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岂能愿意一直做个幕僚?可惜科场失意,无功名傍身,想要仕途有所奢望难上加难,如今可算是难得的机会,自当尽力一试,富贵险中求嘛! 成则名利双收,若败终究难逃死,却可留下忠义美名,朝廷也会从优抚恤家人,也算赚到了。 …… 当夜,封闭许久的兴元府城门竟然打开了,一向稳重保守的兴元尹李喆亲率官军突袭。 事出突然,叛军猝不及防,死伤些许,仓皇逃窜。恐是担心有闪失,所以李喆并未追击,见好就收。 等到叛军大队人马赶来反击时,李喆已经率部返回城内,城门闭合,坚守如故。 混乱的过程中,乔装打扮的田子和悄悄溜走,逃出了叛军并不严密的包围圈,消失在黑夜之中。 邵冲站在远处,瞧见那个鬼祟畏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随即转身回了营帐。 “阿虎兄弟,你夺回宁羌寨的机会来了……” “邵头领愿意相助?阿虎感激不尽。”此时此刻,阿虎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乎宁羌寨的权力,还是只为单纯和阿黎,和孟韬赌口气。 邵冲摆手道:“不必客气,这样……你带路,我让人跟你一起回宁羌寨……” “好的,邵头领,在下明白,我控制羌寨后,孟韬的家人交给您。”阿虎也不糊涂,知道邵冲的目标所在,对此他乐见其成。 “好,那就有劳了。” “对了……”临走之前,阿虎转身低声道:“邵头领,在下有个请求?” “阿虎兄弟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阿虎沉吟道;“我羌寨勇士与您属下交战,乃是受孟韬和那个女人误导,以及和赵明的些许小恩怨…… 您大人有大量,事后莫要计较。等我控制了寨子,会把他们都叫回去,或者掉头来帮助您!” “这你放心,我们的仇敌孟韬,他是我们共同的仇敌,羌寨勇士何辜?”邵冲点头拍拍阿虎的肩膀,满脸笑容道:“放心去吧!” 第五十八章 孟韬的对策 - 宋威 - 南辕北折 但凡是个正常人,做事总会有动机,或为名利,或因恩怨,或有**,或秉忠义。 田子和突围出城是为名利,邵冲绞尽脑汁根本是因忠诚,那位神秘的锦衣公子大抵是心有**。 孟韬组织武侯军,是为私利,也有帮扶乡邻的义气成分。至于阿虎,此时投靠叛军,意欲夺回宁羌寨,更多则是恩怨之故。 不过他总算还有些“良心”,心里一直记挂着寨中的羌民,并为此向邵冲求情,只是他有些太过愚蠢和天真。 邵冲会在乎一群毫无关联的羌人生死吗?又怎么能无缘无故帮助一个陌生人?只是为了孟韬的家人? 至于悄悄帮他夺取羌寨权力,哼哼,为什么要悄悄的呢?既然是帮人做好事,自然要大张旗鼓才对嘛!这年头,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不多,至少邵冲并非其中之一。 阿虎并不知道,尽管自己小心翼翼隐匿行藏,但刚过了青羊驿,便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并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传去定军寨。 …… 田子和来了,一夜狂奔之后,早就没了往日整洁庄重的打扮,此刻的形象说是要饭的乞丐也不为过。 对此,田子和完全不在意,形象有什么要紧的?行为本身才是亮点,如此忠勇之举难道不该点赞鼓掌吗? 不过这会也顾不上,甚至来不及喝口水,田子和便急忙道:“陈公,孟公子,快些求援府城……叛军攻势凶猛,府城岌岌可危,李府尹派我前来求援,此乃府尹大人亲笔信函。” “田先生莫要着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对于这个突发状况,众人都有几分意外。 救援府城?不是说兴元府被围困,水泄不通吗?为何李府尹会知道武侯军的存在,田子和又是如何突破重围前来求援的呢?众人不约而同有此疑惑。 田子和心中明白,故而不等询问便解释道:“昨日从俘获的叛军口中得知,陈公和孟公子组建义军……昨夜府尹大人亲率部下突袭,在下才得以趁乱离开……情势危急,还请两位施以援手。” 呃…… 孟韬的心情有些古怪,李喆把武侯军当回事,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为难呢? 说实话,孟韬组建武侯军,更多意义是为了自保。如果不是得知叛军有意侵犯定军寨,劳什子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前次伏击赵明,也是为了阻止他进攻定军寨。如今让自己求援府城,这与初衷有些相背离啊,力求自保的孟韬并不打算为朝廷,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所谓的大义而拼命。 风险太大了,为了孟家的香火传承大计考虑,应该谨遵祖母教诲,不该轻易涉险。羌人和乡农的命也是命啊,在朝廷官军畏缩不前的情况下,自己有必要当冤大头吗? 孟韬虽有仁义之名,但仁义也是要有限度的,自保倒还罢了,责任范围外充英雄好汉似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怎么轻易打破呢? 毕竟武侯军堪堪不过两千人,解救府城这样艰巨的任务,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叛军人多势众,不能因为一场胜利而沾沾自喜嘛! 不过陈贯在场,这事就另说了,作为一支名义上有官方色彩的义军,坐视不理,拒不救援岂非和曹仪一样无耻?当初招安收编土匪时,借助过转运使大人的名义,拒不认账没品的事情咱不能做。 所以,很为难啊! 这种情况下,聪明人一般都会采用沉默似金的对策,先看看再说嘛! …… 田子和见孟韬不说话,心里顿时有些打鼓了,这位孟公子是畏敌?还是不愿意呢?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陈贯身上,他自以为是地笃定,武侯军应该是转运使大人做主才对…… “此事还需谨慎,毕竟武侯军兵力薄弱,贼兵势大,贸然出兵恐有危险……”陈贯看了一眼孟韬,回答的很谨慎。 “这个……”田子和心里越发七上八下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不行,不能放弃,为了府尹大人和城中百姓,更为了自己的前程,必须要努力争取。 可不等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唐老七匆匆来报:“公子,刚刚接到消息,阿虎投靠了叛军,带了数百人往宁羌寨而去,此刻已经过了青羊驿……” “什么?”孟韬顿时一惊,老祖母和妹妹、荆娘都在那里,宁羌寨安危亦关乎羌人军心,丝毫不能有闪失。 “我已派人前去核实过,他们是走小路绕过去的,确有其事……” 玛蛋! 孟韬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没能及时除掉阿虎这个小人,果然酿成大祸。还有邵冲,也是个卑鄙小人,不真刀真枪来拼,反倒打起妇孺的主意,真是可恶至极。 适才还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孟韬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叛军穷凶极恶,只要存在一天,便是莫大的威胁,单纯想要保护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似乎很不切合实际。 只因定军寨丰收,便注定是叛军眼中志在必得的肥肉,不是有个说法叫怀璧其罪嘛,情形似乎差不多。 想要平安无事,唯有彻底消灭叛军才是正道,除非投敌加入叛军,否则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不胜枚举,为何先前……孟韬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没错。区别只在于自保的方式有所变化,从被动的固守变为主动出击而已…… “孟公子切莫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田子和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急忙上前劝阻。 稳重老练的陈贯也道:“阿虎袭击宁羌寨,猛攻府城,这两者之间恐怕有关联,不可轻敌大意……” 这一点,孟韬也心如明镜。很显然,重创冯石匠,救走阿虎的那个魅影女子是叛军成员。 赵明的失败,邵冲必然恼怒,会有应对和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出招有些古怪,这时候猛攻兴元府,又派阿虎袭击宁羌寨,这招棋意图何在呢? 要说叛军放弃夺取定军寨,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里的粮食和财物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任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可是邵冲的真实意图何在呢?孟韬沉思许久,觉得重点应该还是兴元府城,抑或定军寨,盖因眼下叛军最缺粮食。 一个成熟的将领,绝对不会将全部的指望放在用家眷威胁地方将领之上,这应该是他的备用招数,抑或另有阴谋。 这时候邵冲大概很希望自己驰援宁羌寨吧?哼哼,孟韬轻轻摇摇头,为什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呢? 不过宁羌寨肯定不能置之不理,家人的安危岂能不顾?何况那些羌人已经人心惶惶,焉能不救? 虽说寨墙厚实,还有两百羌兵守卫,但大都是老弱,坐镇的释比麻吉虽然精明,但对阿虎一直心存怜悯。万一阿虎使诈,释比麻吉会不会上当呢? 所谓关心则乱,孟韬越想越是不放心,恨不得立即飞去宁羌寨。但眼下的情况,自己似乎不宜轻举妄动…… 该当如何是好呢?孟韬正在为难的时候,阿黎站出来道:“孟公子放心好了,我回一遭宁羌寨,保证老夫人他们安然无恙。” “如此有劳娘子了。”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孟韬当即应允,打算让泽让带着数百羌兵跟随阿黎一道返回。 不想阿黎拒绝道:“此间危急,羌勇焉能全部离开?有三百人足以,至于泽让,也留下吧!他能给孟公子帮上忙,宁羌寨有我在……确保无恙。” “多谢,你一切小心。”孟韬轻声叮嘱,家人安危重要,阿黎也少不得让人牵挂。 “嗯!”明亮的眼眸里似乎拂过一丝笑容,阿黎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孟韬拦着,说道:“别着急,我们一起走!” 第五十九章 丞相保佑则个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亲自带人救援宁羌寨?”兴元府城外,邵冲接到一条让他有些惊讶的消息。 “是,我们的人亲眼看到孟韬带着大队人马出发,沿着汉水西去。” “哼哼,还真是个孝子啊!可惜……”邵冲感慨一声,有戏谑,似乎还有惋惜。 报讯的属下并不清楚头领的意思,所以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指示。 邵冲沉吟片刻,吩咐道:“既如此,那就全力攻城,力争尽快破门。” “头领,为何不趁此机会进攻定军寨呢?”赵明对上次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有报复的好机会,自然不愿放过。 “哼哼,定军寨岂能和府城相提并论?”邵冲冷笑道:“倘若我们西进,李喆突然出城,衔尾而追如何应对?” “这个?”赵明很想说李喆没这个胆量,但昨日官军突然出城夜袭是不争的事实,有第一次谁敢说不会有第二次? 邵冲冷冷看了一眼赵明,沉声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只要攻破了府城,整个兴元府便是囊中之物,定军寨还能保得住?之前总想着定军寨有粮食,想法错了,错了……” 是的,邵冲发现自己犯错了。 在兴元府作战的目的是什么?锦衣公子临走时叮嘱的重点在何处?仔细想明白之后,邵冲发现先前自己在赵明的误导下,走入了一个误区。 叛军缺粮,定军寨有粮食,并且在赵明的误导下过于轻敌,才会有外坝河惨败。对此,邵冲很愤怒,甚至想要立即报复。 但看到阿虎手腕上那两个针尖状的红点时,他猛然回过神来,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攻破府城才是关键嘛,总是和定军寨的一群乡农过不去做什么?如果他们暂时妨碍不到自己,何必舍本逐末,不分主次呢? 当然了,如果能一石二鸟,一网打尽,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所以邵冲纵容了李喆的突袭,有意放走了田子和,如果武侯军来援,那就在兴元府城下一道解决。 至于让阿虎突袭宁羌寨,邵冲并未报太大希望,如果能抓到孟韬的家人最好,如果不能也无所谓。 重要的是调虎离山,能不能调开孟韬不好说,重要的是让那些羌勇返回,或者人心惶惶。通过各方面了解,武侯军中战力最强的还是羌寨勇士,如果没了这块硬骨头,对付起来很容易。 再者,宁羌寨距离阳平关不远,此举可以敲打一下怀安军。虽说有些刺激对手的意味,但以曹仪胆小如鼠的性格,未必敢愤然暴起。 而今事情发展的不错,甚至有些超乎预期,孟韬竟然亲自赶赴宁羌寨,并且带走了大队人马。 看来他很紧张家人啊,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这很好,有弱点的人才好对付。 眼下武侯军群龙无首,兵力分散,暂时威胁不到自己,趁机拿下府城,然后再掉头进攻定军寨。 …… 邵冲有计划,孟韬自然也有对策。 准确说,邵冲回过神来改变了计划,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刺激孟韬醒悟过来,并痛下决心。 孟韬确实和阿黎一道离开定军山,并带走了大队人马,但并不代表他是往宁羌寨而去。明知邵冲不安好心的情况下,孟韬怎敢轻易离开? 所以只能先做个不孝孙,将家人的安危全权交给阿黎,孟韬相信她能做好,如果顺道获得老祖母的好感与认可则最好不过。 至于自己,率部离开定军山只是为给邵冲一个错觉,迷惑叛军。实际上,在离开定军山不远后,孟韬和阿黎便分头行动,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之中。 目标当然只有一个——叛军邵冲所部! 他带着千人勇士,消失在秦岭支脉苍茫的山中,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 兴元府的战事越发激烈,府尹在城头来回奔走督战。田子和已经离开快三天了,援兵迟迟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他突围失败,阵亡或是被俘了,还是陈贯和孟韬不愿意救援? 即使救援,又当真能解围吗?到底只有两千人马,还是未经训练的乡勇,虽说有过一场以胜利,但真能是叛军的对手? 这些日子交战,他已经对叛军的实力有所了解,尤其是邵冲亲率的光化军,可不是泛泛之辈。 唉,之前自己是病急乱投医,过于奢望了,李喆看着如潮水般冲上来的叛军,长叹一声,又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唯有坚守到底,就像是给皇帝的绝笔奏疏上写那那样,与城偕亡,争取名留青史。 与决绝的李喆不同,站在城下的邵冲却是一脸笑意。 兴元府附近几条汉江小支流都被他引了过来,大水冲泡,城墙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与此同时,还借进攻掩护些许壮丁靠近,挖掘破坏城墙。 不出两日,城池必破,战斗持续到傍晚时分,邵冲信誓旦旦做出了判断。 鸣金收兵,疲惫的叛军都纷纷返回营帐吃饭休息,他们已经得到许诺,破城之后可以肆意抢掠。有这个念头支撑着,尽管很疲惫,但士气还算不错。 时间已经是农历十月底,已经进入冬季,兴元府虽不似塞北那般苦寒,但晚风一吹,还是让人忍不住打颤。 所以用过饭食之后,大多数叛军都钻进了营帐闷头大睡,再将就一两晚,等破城之后抢个小媳妇暖床……嘿嘿,许多叛军脸上带着淫/笑进入了梦乡,呼噜声此起彼伏。 不过邵冲并不敢大意,李喆有过一次袭击,便有可能有第二次。万一这老家伙丢掉所谓的气节,率军突围也不是好现象,所以必要的警戒和防卫不能少,尤其是临近城池的一面。 与此同时,赵明被打发去褒水东岸,率领一支千人的队伍驻守,以防备西边的武侯军,以及万一突袭而来的怀安军。 做好安排之后,邵冲才返回营帐,这几日他也疲惫不堪,今晚得抽空睡上一会。 …… 兴元府往北二十里,有地名曰武乡,据说为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封地。刘备去世前,白帝城托孤,进诸葛亮为武乡侯,诸葛武侯的称呼也是由此而来。 孟韬觉得自己和诸葛亮确实很有缘分,家住诸葛亮归葬的定军山,如今绕道奔袭又来了丞相封地,真是凑巧啊。 没错,是奔袭。 离开定军山,孟韬和阿黎一起往西行,之后在山中分开,向北进入山中。隐藏行迹之后,沿着秦岭南坡的山脉迅速往东,从上游渡过褒水,偷偷来到了兴元府北边的武乡。 经过深思熟虑和陈贯的分析劝导,孟韬已经醒悟,兴元府必须要救。否则府城陷落之时,便是定军寨的末日。 在没有怀安军帮忙的情况下,想要击败叛军,唯有和府城的官军联手,才有取胜的可能。确定这一点后,孟韬毫不犹豫,立即动身主动出击。 以自己这点薄弱兵力,正面进攻是极不明智的以卵击石,唯有偷袭方有获胜之机,所以才有了这绕道奔袭之举。 前前后后百多里山路走下来,众人都疲惫不已,很多的鞋底都磨破了,脚上出水泡实在是寻常事。好在临走时,每人都多带有备用的鞋子,都是庄户家的妇人们连日赶制出来的,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入夜时分,武侯军来到武乡,孟韬并不着急前进,而是下令休息。赶路之后太过疲惫,不休息哪里力气作战?必须要养精蓄锐,才能一击必中。 为了隐匿行藏,众人只能躲在树林之中,大冷天也只能啃干粮喝凉水,生火那是绝对不能的,然后再趁机打个盹,小睡一会就不错了。不过谁要是呼噜声太响,便只能被叫醒去放哨。 孟韬也很累,若非重生后这大半年坚持锻炼,这段路绝对走不下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坚持,其他人才没有怨言,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行,粗壮的庄稼汉焉能叫苦? 坚持肯定是有代价的,鹿皮靴子里一阵阵的疼痛好生难受,肯定是磨破起了血泡。没时间处理,这会根本顾不上,尤其是心悬要事,些许小伤早已忘在脑后。 过一会就要发起进攻了,能不能一击成功?胜了还好,如果败了会是什么情形?孟韬有些不敢想。 万一自己要有个三长两短,一家子该怎么过活?也不知宁羌寨的情形如何?祖母她们平安否?阿黎的救援可还顺利,她可还好? 唉! 孟韬转身看着黑夜里巍峨的天台山,轻叹一声,心中默默道:诸葛丞相,既然这么有缘,保佑则个吧! 第六十章 月黑风高袭营时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丞相保佑! 孟韬在心中暗自祈求一番,加上一个“会”字说出口之后,便成了对武侯军的鼓舞。 “我们自定军山而出,如今驻于武乡,皆为诸葛武侯福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此战必胜。” 片刻之后,孟韬的话传遍了整个树林,如果不是隐匿行藏的需要,大声喊几句作为战前动员,气势绝对非同凡响。 如今低声口耳相传,虽说气势上弱了几分,但效果丝毫没有打折扣,所以的士兵都深以为然。 有闻太师死于绝龙岭,庞统命丧落凤坡的先例在,古人对地名吉凶,神力之说深信不疑。 乡勇号称武侯军,处处与计谋百出,神乎其神的诸葛武侯相关联,这被视为一种吉兆。孟公子得诸葛武侯点拨的说法肯定也不假,有他指挥,此战岂能不胜? 一句说辞,极好地激励了士气,让武侯军放下了忐忑之心,勇敢地跟随孟韬向兴元府进发。 最后二十里地,武侯军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前行,如果这时候暴露,毫无疑问会前功尽弃。 很幸运,邵冲把主要的防御和岗哨全部放在了西边和南边,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从北边的群山而来。 沿途的村庄或有百姓发现了武侯军的行迹,但他们都战战兢兢地躲在了屋内,祈求上天保佑,莫要被兵卒祸害。当看到武侯军悄然过去时,他们更多的是庆幸,没有人在意,也不敢在意那是什么队伍,要去哪里做什么。 加之正是初冬时节,北风漫过秦岭呼啸而来,呜咽作响。虽然吹得众人寒意森森,却绝好地掩饰了武侯军行进的动静。 就这样,趁着月黑风高,他们顺利来到兴元府城下。孟韬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想起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 漆黑寒冷的夜晚,大部分叛军都在营账里呼呼大睡,少数卫兵和岗哨见平安无事,大都躲在背风处打盹。 叛军大营在兴元府城北面,所以叛军的主要防御方向是南方,生怕城中的官军突然杀出突袭。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他们便越发松懈,所以当武侯军从北边杀过来的时候,他们毫无防备。 孟韬带着武侯军悄然逼近,泽让先带了几个身手矫健的羌勇进入营地,解除掉很少几个,且都在打盹的哨兵。然后迅速点燃了草垛和营帐,北风吹拂下,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等到叛军反应过来,仓皇跑出营帐时,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箭镞,以及许多明晃晃的火把! 是的,武侯军准备了许多火把,除了每人手中拿一个,地上插着许多缠着浸油布的木棒和棍子。点燃之后,便是数千火把,在黑夜里突然燃烧起来,视觉冲击力相当之大。 睡眼惺忪的叛军兵卒瞧见这场景,下意识便认为是大军围剿,尤其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之后,三魂七魄已经被吓走了一半。 稍有不慎便中箭身亡,或者死于刀下,有的则是被活活烧死在营帐之中。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古代战争史上,猝不及防被突袭,后果往往不堪设想,首先一个问题便是混乱。仓促之间,兵卒很难反应过来,全都像是无头的苍蝇,要么零星抵抗,要么立即成为刀下亡魂,要么躲避奔逃。 除非特别的精锐,通常的所谓训练有素的官军也是这幅德行,难以免俗。 这时候,若有本事好的将领及时出面,维持秩序,并且组织有效抵抗,兴许能够挽回局面,适当损失后从容撤退不难,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如果不能及时组织抵抗,结果将不堪设想,被单方面的屠杀,继而全军溃逃实属常见,弄不好主帅被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邵冲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从睡梦中惊醒,瞧见混乱的情景后,他也有些发蒙。到处都是火光,到底是什么人来袭? 是怀安军来了?看着规模确实如此,除了怀安军哪有这么多人,这么大的胆量? 来不及分辨,也来不及考虑怀安军是如何越过褒水防线的,更不来及质疑和咒骂赵明。邵冲带着亲兵冲了出去,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稳住阵脚,组织抵抗。 邵冲很努力,方法也没错,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如果所有叛军素质都和光化军一样,兴许没问题。但事实上,叛军的主体是流民,以及各种地/痞流/氓,说白了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等危急时刻,大部分人都被吓破了胆,指望他们提刀反抗太不切实际,更多人在乎的是逃命。 尤其是城中的李喆发现端倪,难得没有犹豫,立即率官军出城,里外夹击,叛军的处境更是急转直下。 溃逃,已经成为无可避免的事实。 流民们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中,没命似地奔逃,想要尽快离开这个生死是非之地。只是他们中的很多人运气不好,死在了武侯军和官军的刀下,更有许多死于火灾和踩踏…… 还有人仓皇成了无头苍蝇,直接冲向了汉江所在的方向,身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初冬的大风天当真不适合冬泳…… 此等情形下,邵冲组织抵抗的想法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头领,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邵冲无奈仰天长叹,大好形势在顷刻间急转直,心情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 “有愧公子所托啊!”邵冲悲愤叹息道:“组织人马,向东撤!” 这个时候,能组织的也只有他光化军的旧部,不过这些人战斗力最为强悍,突围并不难。 也直到此时,邵冲才注意到敌军的服饰,当看到臂缠红巾的乡农,以及身着羌装的勇士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来的不是怀安军,而是武侯军! 邵冲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再一次低估了孟韬。因为自己的大意,将会成就孟韬少年英雄,以少胜多的美名。 可惜啊! 如果稍微有点准备,武侯军侃侃这点兵马焉能取胜?可惜自己大意了,一切为时已晚,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当此之时,逃命要紧。 至于卷土重来这样的话,已经毫无意义,在兴元府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如果这时候,怀安军还畏缩不来,曹仪就真是个大傻蛋…… 自己要做的便是在怀安军到来之前,带着重要属下逃出兴元府,公子的这个嘱托绝不能再有闪失…… …… 光化军突围的情形,孟韬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象征性的拦截了一下。 以少数偷袭多数,主要还是击溃,想要全歼没有可能。乌合之众溃逃四散已经算是成功,叛军在事实上已经瓦解了。 至于邵冲和光化军,那是叛军中的精锐,此刻一心想着逃命,战斗力和狠辣程度会进一步爆表。 这种情况下去拦截,能否成功拦截先不说,付出的伤亡必定很惨痛。孟韬是个爱惜自己性命,也爱惜部下性命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府尹李喆似乎对此十分热衷,有一支官军似乎已经衔尾追击而去。如此甚好,除恶务尽,免得留下后患……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战事彻底结束了,孟韬对清点战果没兴趣,善后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李喆。 孟韬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歇会,打盆热水泡泡脚。取胜之后,没了先前的紧张,脚掌的血泡一阵阵钻心的疼…… 第六十一章 摘桃子的来了 - 宋威 - 南辕北折 胜利就这样来了,有些突然,自然也就有些惊喜。 最兴奋的要属兴元尹李喆,站在城门口看到凌乱残破的叛军营地,不由自主地就会开怀大笑。 这些天着实太憋屈,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最重要的是,性命保住了,前程也便一片光明,能不开心吗? 这一切,首先得感谢孟韬,初时他还以为前来救援的是怀安军,直到出城交战之后才发现是武侯军。 震惊是必然的,谁能想到千余乡农义勇能够大破数倍叛军呢?说实话,如果当时知道来的是武侯军而非怀安军,他未必敢立即出城夹击叛军。 幸好,误打正着,一切顺利,大获全胜。 “孟公子,多谢了!”李喆上前诚心感谢,“孟公子”这一称呼也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尊敬,陈贯那么看重此子果然有道理,李府尹这会很佩服转运使大人的眼光。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孟韬的救援,明日兴元府会是什么情景?某种程度,孟韬算是他的再生父母,心存感激是应该的。 没人知道,他昨晚曾仔细擦拭过佩剑,做好了万不得已时自刎以谢天下的准备。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便需改为设宴庆祝了,悲喜两重天,恍惚间完全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李府尹言重了,都是应该的,再说了……若不是您率部夹击,小子哪能从容击败叛军?”孟韬少不得谦虚几句。 “嘿嘿!”李喆讪讪一笑道:“客套话先不多说了,进城去,设宴庆祝……感谢孟公子,感谢所有的乡勇义士。” “李府尹,庆祝先不着急,您先忙着善后吧,毕竟邵冲尚未就擒,还有赵明所部,若被倒打一耙,乐极生悲了可不好。” 孟韬笑道:“至于我等,您先让人准备点热水,我们泡个脚……” 看到孟韬踮起的脚掌,李喆哈哈笑道:“辛苦了,应该的,本府立即命人准备热水,请诸位泡脚休息……稍后奉上饭食热汤。” …… 双脚落入温水中时,疼痛与舒服的感觉一并传来,孟韬不由自主打个哈欠。 很困,但不能睡觉,兴元府是一切ok了,宁羌寨那边呢?阿黎的救援可还顺利,他们可都还好? 生命中几个最重要的人都在那里,自然而然会悬心。稍事休息,必须立即赶去宁羌寨,否则实在放心不下。 除了孟韬,泽让等诸多羌寨勇士亦是如此,他们自然担心寨子和家人的安全,丝毫不顾奔袭激战后的疲惫,立即动身出发。 孟韬自然不能拖后腿,众人一并启程。李喆很想挽留,但听闻涉及孟家老小安危,也便不多说什么,并特意提供了几匹马。 在大宋这样一个马匹极度缺乏的的国度,虽然只有几匹,但已经算很不错了。孟韬很幸运地免去了步行之苦,虽说锻炼后身体强健了许多,但和羌汉们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未必能够坚持连续数百里奔走。 不过孟韬的骑术实在不佳,前世去草原旅游时和牧民学过,但实在谈不上熟练。好在有泽让这个在陇南草原千里骑行过的教练在,一路倒也相安无事,骑术也逐渐有些长进。 途中也没有遭遇任何袭扰,赵明所部得到兴元府战况后,瞬间四散奔逃,乌合之众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如今官军正在展开追击。 紧赶慢赶,一天半之后,孟韬等人匆匆回到宁羌寨。一个出乎意料,喜忧参半的情况出现在眼前。 宁羌寨平安无事,阿虎带人诈攻寨子,不过释比麻吉没有上当,而是谨慎地与之周旋,直到阿黎带人赶回来,双方呈对峙状态。 不过僵局很快被打破了,怀安军到了! 这是陈贯的功劳,孟韬走后他放心不下,又亲自去了一趟阳平关,逼迫式的游说曹仪派兵救援。明确告诉他,武侯军已经出发前去偷袭,与叛军决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偷袭成功,兴元府叛乱平定,还有怀安军什么事?如果失败,则可能是上千义士壮烈牺牲的情景。 消息传出,必然天下震惊,到时候他曹仪该如何向皇帝,向朝廷,向天下人交代呢? 纵然有曹家和将门从中斡旋,哪怕是皇帝妹夫有心维护,也救不了他。事情的性质和严重程度全然不同,御史岂能三缄其口?何况还有天下悠悠之口。 有些算计,背地里运作可以,一旦摆在的明处,便不是那么回事了。曹仪很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武侯军,以及那个叫孟韬的少年竟如此决绝。 这与官军的败退阵亡不一样,性质完全不同,等于是用上千人的命来逼迫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坐视不理,旁观乡勇抗敌壮烈牺牲,这样的罪名他个人和曹家都背不起。 没办法,只能出兵。 尤其是得知叛军袭击宁羌寨时,曹仪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大军就在阳平关,叛军此举算是掠虎须,如果再不应战,可就真成缩头乌龟了。 怀安军出动,阿虎带的些许乌合之众自然不堪一击,曹仪首战迅速全胜告捷。不过来不及高兴,他便接到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武侯军突袭成功,大破叛军。 这个对于整个兴元府,甚至大宋朝而言的好消息,对曹仪而言则显得很“悲伤”,因此而来的负面影响将会很多。 曹仪是个“聪明人”,所以第一时间便想着如何挽回,或者改变这个不利的局面。当他得知武侯军的主将孟韬正往宁羌寨而来时,他顿时来了兴趣,决定见见这个神奇少年。 …… 宁羌寨平安无事,孟韬算是松了口气,不想却有人前来禀告,混战之中阿黎受伤。 孟韬顿时紧张不已,不等来人说完,几乎如同一阵风一样冲进了羌寨,那一刻全然忘记了脚上的伤痛。 在那所长满海棠的院落里,孟韬首先见到了祖母和妹妹。孟陈氏瞧见孙子平安无事,顿时喜极而泣,这些天她日夜忧心,祈求满天神佛保佑孙子。天可怜见,孙子毫发无伤,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心了。 小灵儿似乎受到感染,也一下子扑进了孟韬怀中,紧紧抱着哥哥不愿松手。尽管孟韬最忧心阿黎,却不能抛下祖母和妹妹。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娶便忘了祖母,可就是大大的不孝。 “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没事,平安就好,我家韬儿……长高了,粗壮了,是有担当的大人了。”孟陈氏摸着孙子的头顶,满眼疼爱。不过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先前有人告诉她,孙子带人去拼命了,可把她吓坏了。 “祖母放心吧,诸葛武侯保佑,孙儿毫发无损,还有啊,叛军已然被击溃,怀安军也来了,不日就可以接您回家了。” “好,回家!”虽然这里挺好,但老人家总觉得还是自己家好,一家人团圆平安最好。 “对了,祖母,荆娘……还有阿黎姑娘怎么不见?”孟韬终于讪讪地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孟陈氏看着孙子,意味深长地笑道:“海棠夫人伤到了,释比麻吉找了大夫,荆娘煎好送了过去。” “伤的严重吗?人在哪里?” “应当不打紧,人在北边的屋里……”孟陈氏刚一指,孟韬掉头便往过跑,全然没有注意到祖母无奈的叹息。 孟韬刚走到门口,正欲敲门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荆娘正好从中出来。瞧见是孟韬后,顿时一脸欣喜,高兴的几乎喊出来。 “荆娘……” 孟韬刚要开口,便被荆娘制止道:“公子小声些,阿黎姐姐刚睡着……” “睡着了?她的伤势如何?”孟韬立即关切询问。 荆娘道:“不打紧,臂上一点皮肉伤,不过……大夫说阿黎姐姐可能着急赶路,疲惫又染了风寒,得好好休息。” “哦,那就好,让她好好休息……”孟韬点点头,正想寻机进去看一眼,如果可以再陪陪她。 不想泽让匆匆而来,说道:“孟公子,怀安军的曹仪来了,指名要见公子。” 第六十二章 无耻的将门 - 宋威 - 南辕北折 胜利的果实刚刚成熟,曹仪便迫不及待来摘桃子了,而且架子很大。 怀安军护卫着这位国舅爷,在宁羌寨外搭起了营帐,邀请孟韬前来相见,压根没有进入宁羌寨的意思。 曹仪是看不起“非我族类”的羌人?还是自恃身份,不愿意纡尊降贵登门拜访? 孟韬瞧见寨墙外的阵势,心中泛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曹仪究竟想要做什么? 见见再说吧,虽说曹仪的托大让人很不爽,可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大舅子,还手握重兵,怠慢不得啊! 进入营帐,瞧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略微富态的男子正打量着自己,不用说肯定是怀安军主将曹仪。 孟韬上前略微欠身道:“小子孟韬拜见曹将军。” “你便是孟韬?”曹仪定睛片刻,眯着眼睛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曹将军谬赞了,小子任性胡闹,误打误撞罢了!” “误打误撞都能大破叛军,那就更不简单了。” 听到曹仪酸溜溜的言辞,孟韬心中一动,笑道:“纯属运气,歪打正着而已,至于攻破叛军,主要是府城的官军……” 说话间,孟韬注意到曹仪寒意森森的凝重眼神盯着自己,心中敲过几个鼓点后,笑道:“还有怀安军到来,威势赫赫,叛军闻风丧胆,不战而溃……” “哼哼!”曹仪嘴角立即多了一丝奸诈的笑意,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仿佛很是满意,随即道:“唉,陈运使前来通知,本将军立即出兵,没想到你那边太过着急,过早发动……幸好取胜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呃…… 战场瞬息万变,机会难得,稍有耽搁便会贻误战机。难道还要在那等你曹仪来了再说?黄花菜凉了是小事,兴元府城恐怕会多千百冤魂,还要让武侯军上下也赔上性命?到时候都该向曹家索命? 孟韬心中暗自腹诽,给你帮忙了还挑三拣四的,不就是觉得丢人,少了平叛的战功嘛,先前做什么去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孟韬讪讪道:“确实,幸好曹将军及时率王师前来,叛军闻风而逃,我等才能平安无事……” 曹仪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抹失望了,刚才还孺子可教,怎么这会不上道呢?随即话锋一转道:“孟韬啊,有件事本将军需要与你核实下?” “将军请讲,小子一定知无不言。” “昨日在宁羌寨擒获了一名叛军小头目阿虎,似是羌人,还是宁羌寨中的重要人物。”曹仪沉吟道:“如此说来,此番叛乱,宁羌寨似乎也牵涉其中啊!” 孟韬陡然心中一惊,曹仪此言大有诛心之意啊! 跟随而来的泽让急忙辩解道:“曹将军,阿虎是我宁羌寨叛徒,他虽投降叛军,但我寨上下皆协助孟公子和转运使陈公抗击叛军。” “确实如此。”孟韬附和确认。 不想曹仪却不以为然道:“孟韬啊,你太过年轻,莫要被人蒙骗。会不会是羌人意图和叛军勾结,里应外合……见战事不利后,又悄然倒戈呢?” “这怎么可能?”泽让顿时有些怒意,大声道:“外坝河与兴元府两次作战,拼杀最勇猛的都是我羌寨勇士,死伤最多的也是我羌人……”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焉知不知包藏祸心的苦肉计……”曹仪摆手道:“叛贼阿虎已经收押,随后会详加审理,但愿他能与你所言一致,否则……唉,不管怎么说,宁羌寨都有管教不严之罪,寨主首先难逃罪责。 对了孟韬,此事你知情与否?私建军伍已经不合规矩,若再与心怀不轨的异族勾结,恐怕……哼哼!” “武侯军是转运使……” 泽让刚要辩解,便被孟韬拦了下来,很显然曹仪是不安好心,纵然把陈贯拉进来证明,恐怕也无济于事,甚至还可能连累转运使。 天高皇帝远,手握大军的曹仪毫不掩饰卑鄙无耻!孟韬很想破口大骂,却也少不得顾及他的身份,还有随同而来的怀安军。 现在孟韬明白了,为何曹仪不进羌寨而等候在外,随行护卫的军卒似乎也有些太多了…… “曹将军,一个叛军小头目何须让您费心呢?”孟韬佯作笑脸道:“叛军头领邵冲才是关键,若他走掉了会是个不小的麻烦,否则您连夜奔袭,击溃叛军便不能竟全功,反而会……” 说到这里,孟韬瞧瞧观察了一下曹仪的神色,继续道:“不过曹将军英武,怀安军将士勇猛,定能擒杀邵冲,全歼叛军……将军出借兵器,发动乡农义士围剿叛军,我等自当遵从,鼎力相助。” “哈哈,没错,正是如此……”曹仪道:“怀安军先锋击溃叛军,如今正在追剿邵冲所部,尔等配合官军,乃乡间义士。孟韬,你把事情经过详细写来,本将军会附表上奏,请求朝廷褒扬……” “应该的,不敢当……”孟韬心中冷笑,连忙推辞。 曹仪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十分热情,坚持道:“那怎么能行?写下来,朝廷自当褒扬奖赏……” 看到兵卒送上来的笔墨纸砚,还有曹仪笑里藏刀的表情,孟韬知道,这陈情书他必须得写…… 半个时辰后,拿着孟韬即兴编写的“曹将军平叛计”一文,曹仪笑得很得意。 “孟韬啊,观你文采不俗,文章写的行云流水,声情并茂。好好读书,兴许将来能在东华门状元唱名。”曹仪赞扬两句,转身带着怀安军迅速撤离,往兴元府而去。 毫无疑问,他接下来还会威逼利诱,让陈贯和李喆统一口径。至于叛军成员,如果逃不掉则必死无疑,曹仪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 “孟公子,这……”朴实的泽让对这种行径完全难以理解。 孟韬摇头道:“他并非认定你我勾结叛军,他要的是平叛的功劳……” “孟公子,那可是你辛苦运筹,冒险奇袭的成果……”泽让顿时叫屈不已。 “这些东西我本不在乎,给他也无妨,只是没想到他竟用如此卑劣的伎俩。”孟韬沉吟片刻,叹道:“只是苦了你们,辛苦作战,伤亡不少,却换来如此对待,我实在有愧啊!” “这不怪您……你是否可以不答应他,然后找转运使陈公……” 孟韬摇头道:“没用的,你没看刚才的架势,他兵临寨下,如果我们不答应,阿虎那就会有一份口供,认定宁羌寨,甚至我与叛军有勾结。 然后以此为由进攻羌寨,借口我们反抗,然后杀人灭口。事后他一口咬定,死无对证,他家世显赫,又有个做皇后的堂妹,谁能奈何他?或者血洗宁羌寨之后嫁祸给叛军,对外说他救援来迟……” “这……此人也忒无耻。”泽让想明白缘由,有些后怕,更怒意十足。 “是啊,曹仪就是个无耻的无赖。”孟韬也长叹一声,此刻他似乎把握到一些大宋积贫积弱,武力不振的缘由。重文轻武的国策是一方面,还有便是这些卑鄙可恶的将官。 赵明如此,曹仪如此,害冯石匠家破人亡的永康军将主亦是如此。毫无疑问,大宋的将门已经腐朽不堪,无耻到了极点。 第六十三章 正直的聪明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将门无耻,这个说法兴许有些以偏概全,但其中大部分恐怕都不能免俗。 而今的将门子弟大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老祖宗昔年浴血奋战有功绩,足够他们吃好几辈子,所以何必那么拼呢?故而大都成了架鹰走马,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 不过失去勇武争雄之心的他们,对功劳和荣耀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乎,毕竟这关乎地位和利益。只是采取的方式越发的不光彩,所以才会有曹仪这样的奇葩,以及无耻行径。 以宁羌寨为威胁,要孟韬否认武侯军袭击叛军一事,然后将这个功绩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 畏缩不前的丑陋行径被掩盖,还有一件偌大的功劳,没人知道他是用权势敲诈而来。然后他本人和曹家便可在皇帝,在百官和天下人面前好好露露脸,名利双收。 多好的算计,多么无耻的行径啊! 孟韬心中泛起很多感慨,兴许这就是大宋积弱的原因之一,难怪范仲淹他们要搞新政,只是庆历新政似乎很短命。 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大宋官场如此腌臜不堪,还是莫要掺和的好,咱还是好好在定军山的种茶叶,惬意生活的好。 至于战功的事情,心里确实没怎么在乎,当初组建武侯军,更多是被迫自保,而非作为谋求晋身的手段。 尽管孟韬自己没当回事,但旁人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宁羌寨上下,咒骂曹仪卑鄙的同时,更多人则是为孟公子鸣不平。 孟韬对此充耳不闻,而是专心致志地陪着病中的阿黎。 听羌人提起,从定军山赶回来的路上,阿黎便已经不舒服了。大冷天的染了风寒,还着急赶赶路,心中又满是焦急,不病倒才奇怪。 偏生混战之中又受了点伤,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先前以为只是困倦,没想到一睡便陷入昏迷。 孟韬很是担心,急忙派人去定军山请最好的大夫。他很想守在榻前,亲自照料守候她。 但男女有别,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的禁忌还是得注意。虽然释比麻吉、泽让,甚至老祖母都睁只眼闭只眼,却也不能肆意胡为,至少得顾全阿黎的名节,以及羌人的情绪。 所以此后的几天里,阿黎的窗前多了一个凝望的守候者,透过石窗默默看着沉睡的她,病中的她不曾带面纱,俏脸毫无血色,显得格外消瘦憔悴,看着让人心疼。 孟陈氏都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荆娘好生照顾,然后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好在大夫来看过之后,表示问题不大,是风寒加上劳累的双重作用,导致人昏睡不醒。至于臂上的伤口恢复的不错,并无感染迹象,孟韬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大夫也说了,除了服用汤药外,尤其是要注意保暖。宁羌寨的石屋有些过于阴冷,对养病不利。 听说需要取暖,泽让立即送来毛皮,甚至让人准备了点燃的木炭,不过这些东西都被孟韬否决了。 毛皮虽然暖和却不透气;通风不好的石屋里点燃木炭,对昏睡的病人没有一点好处。最终的结果是,孟公子亲自动手,一座土坯和砖石砌成的热炕出现了。 当烟火通过炕道,炕面逐渐发热时,众人都啧啧称奇。 也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热炕温暖,阿黎搬来的当天便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窗外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阿黎苏醒后的第二天,孟韬总算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进屋探望,和阿黎近距离接触。 “谢谢你!”得知孟韬已经在窗口等候三日,阿黎的眼神有些动容。 “该是我谢谢你……也是我对不住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却都欲言又止,所以相顾无言,相视微笑。 许久之后,提起曹仪“到访”一事,阿黎才轻声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们?” 嘿,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有这个效果,孟韬顿时惊喜不已。不过骗人是对的,欺骗心怡的姑娘更不对。 “不完全是,那些东西不重要,我并不在意……反倒是觉得有愧于羌寨,有愧于你,你们莫要怪我才好。” 孟韬柔声道:“不过之前答应的那些事,我都会尽力办到,还有伤亡弟兄的抚恤与补偿,都不会少。” “嗯,我相信你!”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孟韬迟疑了一会,不知怎地,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呃……”阿黎略微迟疑,随后淡淡一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好好打理宁羌寨呗,扎戎郎君不在了,我该好好为他守着寨子。” “一直如此吗?”孟韬看着阿黎的眼睛,期待一个答案,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都应该明白。 阿黎沉吟良久,朱唇轻动,正要说什么时,有人匆匆而来,大喊道:“孟公子,夫人……怀安军出动,全歼叛军于湑水,头领邵冲战死……” …… 一个微妙的重要问题被打断了,想要再问,但阿黎没有再给他这样的机会,孟韬不由有些懊恼。也不知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打岔,真是的! 不过叛军被全歼总归是好消息,庆历三年十一月,张海首先被斩杀于商山。两日之后,肆虐兴元府的叛军邵冲所部,被怀安军围困与湑水之畔,全军覆没,其中就包括其首领邵冲。 至此,席卷京西路和利州路,持续数月的叛乱总算结束,赶在新年之前恢复安宁,着实可喜可贺。 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喜事,孟韬却有几分小忧伤。叛乱平定了,定军寨再无兵祸威胁,还有什么理由避祸宁羌寨呢? 孟韬无奈,只得别过逐渐痊愈的阿黎,护送一家老幼返回定军山。至于那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多少有些遗憾。 …… 回到定军山不久,陈贯便上门了,他从兴元府回来。听说如今那边越发的乌烟瘴气,此时离开,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孟韬啊,宁羌寨的事情……你莫要郁闷。” “陈公,没有……我并不在乎,更谈不上郁闷。” 陈贯诧异地看了孟韬一眼,仿佛是被孟韬的洒脱所震惊,良久后道:“曹仪都干了些什么,老夫一清二楚,碍于他的身份和现状,无法和他正面抗争,只能先委屈你。不过老夫会有秘奏給陛下详述缘由,不能亏待了你们。” 呃…… 孟韬赶忙摆手道:“陈公,不必了吧,若消息传出,恐对您不利。” “哼哼,老夫年纪大了,不在乎什么仕途前程,有什么可顾及的?”陈贯叹道:“老夫是先帝遴选的天子门生,理当忠于陛下,忠于朝廷,而非听命于外戚……” 这话说确有道理,曹家毕竟只是外戚,这天下姓赵,是属于皇帝赵祯的。如果陈贯一味服从甚至谄媚曹仪,露出风声,皇帝会怎么想? 有汉朝外戚专权,前唐武氏篡国的前车之鉴,哪个皇帝能容忍封疆大吏和外戚过从甚密?大事情上,疏远甚至得罪外戚,在某种程度上是忠君的体现。有皇帝为后盾,需要畏惧外戚吗? 不得不说,陈贯除了一如既往的温厚正直外,更是个聪明人,有节操,有道德的聪明人。 只是…… 孟韬不由有几分担心,这奏疏送上去,神仙打架,会不会伤及无辜的凡人呢? 第六十四章 八大王的遗言 - 宋威 - 南辕北折 皇帝赵祯接到前线送来的捷报,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内乱总是让人忧心忡忡,闹不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时间久了,会影响到江山社稷,是有亡国危险的。 叛乱年年有,以往大都是小打小闹,但是今年特别多,而且情况比较严重。沂州的王伦,商山的张海、郭邈山,还有光化军的邵冲都是狠角色,席卷多个州县,破坏力很大。 幸好,如今都被平定了。 枢密院送来了曹仪的报捷奏疏,声称他由阳平关出击,连夜本袭,绕于叛军身后,突袭成功。继而解除兴元府之围,在兴元尹李喆的配合下,于湑水大破邵冲,全歼叛军。 很好! 本来赵祯很愤怒曹仪的不作为,现在看来,他改观的很及时,还算听话。那么之前的过失便可既往不咎,该有的功劳也不能少,对于枢密院论功行赏的请奏,自然也不会拒绝。 年底前这些烦心事总算告一段落,可以痛快过个新年了,赵祯一脸微笑,轻轻松了口气。他正准备往**去探望有孕的张美人,期待她来年给自己添个儿子。 可尚未走出垂拱殿,便有内侍此匆匆来报:“官家,荆王府传来消息,八大王病危!” “什么?”赵祯顿时一惊,吩咐道:“备车辇,去荆王府!” …… 演义小说和电视剧中,我们经常看到宋朝有一位八贤王,原型乃是太祖赵匡胤次子赵德芳。只是“贤”字兴许能与他扯上关系,但这个“八”字却与他毫无关联。 想来应该是小说家将另外一个人与赵德芳融合,塑造出“八贤王”这个角色来,此人正是荆王赵元俨。 他乃宋太宗赵光义第八子,正是因为排行的关系,才有了“八大王”的称呼,爵封荆王,还有淮南节度使、扬州牧、中书令等一大堆头衔。 听到荆王病危的消息,赵祯很紧张,盖因赵元俨是硕果仅存的亲叔叔。 说来也怪,太宗赵光义生有九子,可惜大都不长寿,二三十岁去世似乎是普遍现象。时年五十九岁的赵元俨算是特例,是皇室少有的老寿星,也是地位最尊崇的长辈。 对于没有亲兄弟和儿子的赵祯而言,赵元俨大概是与他血缘最近的人(男性)。无论是出于叔侄情深,还是君臣之义,前来探望都是应该的。 庆历三年的灾害很重,干旱、暴雨,冰雪皆有,其中以陈、楚之地尤甚,司天监占卜之后,认为“忧在大臣”。 说来也巧,此后不久,荆王赵元俨便身染沉疴,卧榻不起。数月下来,竟越发严重,如今竟有病危之势。 当然了,兴许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必须给皇帝提前打个招呼。普通重臣兴许只有临死前才有得皇帝探望的殊荣,然后心满意足,感激涕零地上路。 但荆王赵元俨显然不同,作为皇帝的亲叔叔,皇族至尊长辈,皇帝理当前来尽些孝道,哪怕可能只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再者,万一皇叔有什么临终遗言,也该趁着清醒的时候说与皇帝。 真到的病危之时,或糊涂或昏迷,还能说什么?君不见唐太宗李世明探望病危的魏征,许诺将衡山公主嫁与其子魏叔玉,如此喜事,魏征连睁眼看看儿媳妇的力气都没有了,多少有些遗憾。 …… 圣驾亲临荆王府,赵元俨的四个儿子一同前来迎接,赵祯客气道:“自家兄弟莫要见外,今日只行家礼,不论君臣,皇叔身体如何?” “回官家,父王病情日渐严重,太医说……已然时日无多了。”说话的是赵元俨的长子赵允熙,皇帝说论家礼那是客气,他可不敢大意,哪怕是堂兄弟,君臣名分亦不可废。 “朕去看看!”赵祯在赵允熙的引导下进入病房,只见一个垂暮老人躺在榻上,满脸病容,神情萎顿,确有随时撒手人寰的可能。 “皇叔!”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八叔这般模样,赵祯心头也忍不住有些发酸。 听到赵祯的呼唤,赵元俨睁大眼睛,轻声道:“官家来了,请恕臣重病在身,不能起身见礼。” “皇叔说哪里话,您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说话间,赵祯从王妃张氏手中接过汤药,亲自服侍赵元俨服药,尽显孝道。 如果是平时,肯定会推辞不敢当,但是今天,赵元俨很从容地享受这个殊荣,这是临死前的荣耀,也是为成全皇帝尽孝道。 也不知是一碗汤药下肚起了效果,还是皇帝亲临探望的慰藉,抑或回光返照,赵元俨的精神好了很多。 “你们都出去,我和官家说几句话……”赵元俨一声吩咐,赵允熙等人纷纷离去。皇城司的贴身护卫也退出房间,屏退左右,守卫在外,房间里只剩下叔侄俩。 赵元俨道:“官家,于国,你我是君臣,于家是叔侄……有些话原本不该老臣多嘴的,但如今命不久矣,忍不住想和官家唠叨几句。” “皇叔,您请讲!”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得对了,官家您记在心上,若说的不对……还望官家莫要怪罪,莫要迁怒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孙。”赵元俨仿佛有些担心,哪怕亲如叔侄,也有伴君如伴虎的担忧。 “皇叔尽管说便是了,受益好生听着。”四下无人,赵祯不再以帝王自居,此刻在叔父面前变成了那个初名赵受益的晚辈。 赵元俨淡淡一笑,轻声叹道:“恍惚间,我还记得官家满月时的模样,一转眼却已经三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真快!”人到中年的赵祯也深有感触。 “虽说自打你出生后,我便不怎么参与朝政,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什么。”临死之际,赵元俨少了许多顾及,直言道:“我完全理解,太宗诸子多早亡,当时除了先帝便只有我这一个亲弟弟年富力强,地位尊崇,而那时你还年幼,章献太后提防是应该的。 老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兴许正是因为这些年远离朝堂,冷眼旁观,才能看的更清楚。有些事情,还请官家多上心。” “请皇叔赐教。”赵祯很清楚,赵元俨今日不是拉家常,而是确有要事叮嘱。 “赐教不敢当!”赵元俨咳嗽两声,说道:“江山稳固需要代代传承,先帝诸子,唯有官家一人留存。而今官家的三位皇子早夭,实属遗憾……” 提及此事,赵祯的脸色有些低沉,子嗣之事确实让他很忧心。 “提到官家伤心处,还望莫要怪罪。”赵元俨道:“官家还年轻,莫要着急,听闻宫中的张美人有了身孕,可喜可贺。不过为了皇家子孙繁盛计,还望官家多选宜子之女入宫,绵延子嗣。” 赵祯点头道:“会的,皇后已经在安排了。” “哼哼!”赵元俨脸上拂过一丝有些怪异的笑容,续道:“天下盯着后宫嫔妃肚子的人太多了,有人是忧虑社稷传承,有的是期盼皇家诞育子嗣,可有的人却是……” 欲言又止,但赵祯了然于心,只听赵元俨续道:“皇子未降生,所以宗室子侄蠢蠢欲动,巴望着能有机会入继。官家没有亲兄弟,单以血缘论,所有的堂兄弟没有亲疏之别,但他当年曾被先帝接入宫中抚养,自然另当别论。 人啊,如果某件东西从来没有机会得到,便不会念念不忘,但如果有机会,却只差了一点点,便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父子两代都曾抚养于宫中,心中会有怎样的奢望和执念可想而知。” 赵祯苦笑道:“哼哼,皇叔啊,看来朕当年有些着急了。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给他们奢望的念头,兴许……” “不是官家着急,着急的另有其人,才会借那孩子入宫,以至让官家有些被动……” 赵元俨若有所指道:“听说高家的女儿许给了汝南王府的十三郎,侄子加上外甥婿,更加与众不同了。若非亲出的嫡子,在中宫眼中,谁能与之相比呢?” 赵祯猛然一惊,半天没有说话。 赵元俨轻声道:“皇家在意江山传承,勋贵则在乎富贵权势,祖先留下的老本吃不了几代,所以从龙之功,总会有人惦记的…… 官家切记小心内外勾结,老臣是担心有人错了主意。若天不遂人愿,无皇子诞生也就罢了,倘若有宵小作祟的**,天理难容啊!” 赵祯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由在想,前面的三个儿子当真都是自然夭折吗?会不会……突然之间,心头像是被捅了一刀,很疼…… 赵元俨看在眼里,迟疑片刻,话锋一转道:“老臣在的时候,终究是皇族长辈,无论哪个子孙都要卖几分面子,略微敲打便能乖巧一些。以后老臣不在了,皇族再无长辈压制,恐有人按捺不住错了路子,官家切莫小心啊!” 赵祯听的分明,皇叔的提醒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兴许他知道什么,但无法明说。兴许还为自己默默做过许多事情,直到如今再也干不动了,特意悄然提醒自己。 “皇叔,受益谨记在心。” “嗯!”赵元俨悠悠道:“不过……老臣算有个请求吧!” “皇叔但说无妨。” “不到万不得已,切莫血流成河,也算给后世子孙积些阴德。”赵元俨沉吟片刻,沉声道:“说句不孝的话,诸位皇兄英年早逝后,我便在时常在想,是不是父皇(赵光义)当年对大房有些太过了……” 赵祯心中一动,这句话却是有些不孝,甚至大逆不道,但仔细想来,兴许……皇家辛秘,谁说得清楚呢? “皇叔,受益答应你!”沉吟片刻,赵祯点头答允。 赵元俨轻轻点点头,兴许是交代过重要事情后再无牵挂,心情轻松,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嘴角多了些许笑意。 沉吟片刻,赵元俨叮嘱道:“官家,老臣时日不多了,你千万保重身体,大宋江山,祖宗基业都靠你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还望官家多加关照。” “皇叔尽管放心,会的!”赵祯重重点头,许下诺言。 皇族子弟只要安稳忠诚,他自然愿意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可如果蠢蠢欲动,图谋不轨,那就休怪不念血缘,辣手无情…… ps:史载:元俨病甚,上忧形于色,亲至卧内,手调药,屏人与语久之。 第六十五章 简在帝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离开荆王府,赵祯的心情很沉重。 皇叔病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赵元俨的那番话,让他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无情最是帝王家,真的如此吗?赵祯冷笑一声,回到了垂拱殿。 天色渐晚,往日这个时候他多半是去看有孕的张美人,或召幸年轻的妃嫔宫女,继续造人大业。但今天,赵祯只是坐在垂拱殿,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发呆。 近侍们皆以为荆王病危,官家心中悲痛,故而没有人敢轻易打扰,只是按部就班地伺候。比如按时送上茶水,以及将奏疏送上御案。 好一阵之后,赵祯才长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过程里,皇帝心里波涛何等汹涌,又如何归于平静。 无论如何,都不能荒废朝政,尤其是看到那些特别封存的秘奏,赵祯更不敢懈怠,命内侍验过密封之后,开始批阅。 前面两份赵祯看的平静,但是到第三份的时候,好不容易平静的脸上再起波澜,逐渐的阴沉下来。 奏疏来自于利州路转运使陈贯,是对兴元府平叛事宜的详细陈述,内容却与曹仪的奏报大相径庭。 最终剿灭叛军,擒杀邵冲的确实是怀安军,但夜袭击溃叛军,解兴元府之围的却是武侯军,那支没有人太在意的乡勇。 “定军山少年孟韬,率义勇绕道奔袭百多里,夜袭破敌……”陈贯在秘奏中将来龙去脉写的很清楚,至于功劳怎么移花接木到了曹仪身上,陈贯没有直言不讳,只是点到为止的提示。 只是如此便够了,英明的赵祯如何能看不出来呢? 气愤,非常气愤! 虽说是一面之词,稍后皇城司会进行核实,但赵祯却已经信了七八成,曹仪欺君啊! 畏缩不前,不听诏令,别人拼命战胜后,再用极度无耻的方式巧取豪夺战功,然后恬不知耻地邀功请赏。 无耻!赵祯心中一声咒骂,将门就是这样报效朝廷,忠于皇室的吗?打仗没本事,玩弄权术,谋求利益倒是很有一套。 如果只是这幅仗势欺人,工于心计的无耻嘴脸也就罢了,放在平时兴许不会认真计较,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将门这么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天,刚刚听过赵元俨的一席话,赵祯不由多了些其他想法。 曹仪的行为说严重点是欺君罔上,阴奉阳违;最让赵祯不爽的是他威逼利诱地方官,兴元尹李喆,甚至包括陈贯,被迫和他一道说谎。 皇后的名头就这么好用吗?这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曹?本来心情不好的赵祯仿佛受了刺激,原本的小问题陡然间被无限放大,怎么看怎么不爽。 尤其是皇城司核实过各种密报之后,虽不清楚完整经过,但从字里行间可以分析出大概的来龙去脉,与陈贯所言相差无几。 看到这样的结果,赵祯怒由心生,拳头紧握。 他很想处置曹仪,但先前枢密院的奏疏已经批复,曹仪平叛的消息已经对外公布,并且论功心行赏,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 赵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哪怕龙颜大怒,也只能生生忍住,咽下这颗苦果。不过这时候,却有人很贴心地前来送甜点。 …… 曹皇后来了,平日里她根本不踏足垂拱殿,因为这里是皇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后宫不得干政的底线,必须要严格把控。 不过如今是夜间,宫门落锁,并无外臣在。听说丈夫探望过病危的荆王,回来之后心情沉重,她便破例亲自带着莲子羹来,打算以妻子的身份安慰丈夫。 “官家!” 瞧见曹皇后进门,赵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面无表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得知皇叔病中,官家为此忧心,连晚膳都不曾用,心里有些放心不下,煮了点莲子羹,前来看看官家。”曹皇后面带浅浅的微笑,完全一副贤妻做派。 “哦!” 赵祯的反应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淡,不过曹皇后并未在意,柔声道:“官家,皇叔毕竟年纪大了,也算福寿双全,您莫要太过伤心,保重龙体才是。” “嗯,皇后有心了。” “官家言重了,此乃臣妾本分。”说话间,曹皇后从食盒里取出莲子羹,奉到赵祯面前,微笑道:“官家用些吧,莲子清心去火,前些日子官家忧心叛乱之事,过于操劳……” “哼哼,如今叛乱平定了,朕也可以轻松些!”赵祯话锋一转,面上泛过一丝古怪的笑意,沉声道:“对了,此战你那堂兄曹仪,功不可没啊!” “官家谬赞了,曹仪身为臣子,理当为官家分忧,何来功劳之说?”曹皇后很是贤惠,急忙推辞,但脸色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赵祯笑着摇头道:“皇后过谦了,曹仪确有功劳,封赏自然不能少。” “官家厚爱,不过曹仪乃臣妾母家堂兄,若有重赏,恐有非议,所以还请官家莫要……” 赵祯当即打断道:“那怎么能行呢?有功不赏,岂非有亏功臣?” 曹皇后继续谦让道:“官家,曹仪不会在意的,曹家上下忠心耿耿效忠大宋,不求功名利禄。” 赵祯定睛看着曹皇后,片刻之后突然笑道:“朕的皇后贤惠明理,堪比前唐长孙皇后啊!” 曹氏也多少通晓些许史书,鉴于身份,尤其是对历朝历代皇后最为熟悉。自然知道唐朝长孙皇后进谏,劝阻唐太宗为其兄长孙无忌加官进爵之事。 得到如此赞誉,曹氏心中一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急忙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臣妾当不起。” “罢了,皇后莫要谦虚。”赵祯笑道:“枢密院和礼部已经商讨论功行赏之事,曹仪晋爵是肯定的…… 他在蜀中几年了,那处潮湿,不利健康;且距离汴梁遥远,你们一家子也难享天伦之乐。所以啊,朕打算调任他为耀州任观察使,不必辛苦,也能回京共聚天伦。” 刹那间,曹皇后的表情微微僵硬,随即有些生硬地笑道:“多谢官家体贴,臣妾先代曹仪谢过了。” “皇后不必客气。”赵祯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随即道:“对了,朕还有件事打算和皇后商量下。” “官家尽管吩咐!” 赵祯笑道:“是这样,张美人有身孕,朕打算给他晋下位份,不知皇后以为如何?” “应该的,张美人于龙脉有功,自当晋封。”曹皇后表现的很大度。 “好,那就晋封为昭仪吧!”赵祯静静看着曹皇后,一脸笑意,似乎还饶有兴趣。 曹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张美人乃大长公主举荐,所以入宫便是正四品的美人。如今一下越过三品的婕妤,成为正二品的昭仪……要知道,昭仪乃是九嫔之首,再往上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了。 那可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张美人有孕,只要生下孩子,纵然不是男孩,位临四妃是必然的,福康公主(赵祯长女)的生母苗氏便母凭女贵,封为贤妃。 张美人的资历不必苗氏差,如今圣宠优渥,倘若好运生下个男孩……曹氏心中一惊,那可就威胁到自己的中宫之位。除非自己生下嫡子,才能绝对高枕无忧,可是皇帝已经许久没碰过自己,何来身孕子嗣呢? 瞬间的惊愕和失神之后,曹皇后迟疑道:“谨遵官家旨意,张美人晋封昭仪,正好是对后宫嫔妃们的激励,让她们好生侍候官家,绵延子嗣。” 说到这里,曹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垂首歉然道:“臣妾无能,未能为官家诞育子嗣,实在有愧!” 赵祯笑道:“皇后莫要自责,替朕打理好**,照顾好嫔妃,将来无论谁诞下麟儿,你都是嫡母,要像教养宗实那样,好好为朕教养皇子才是。” 曹皇后心中又是一动,欣然点头道:“会的,臣妾一定尽心尽力。” …… 踏出垂拱殿,曹皇后只觉得后背寒意森森,贤惠温和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丈夫虽然很温和,一直面带微笑,但似乎是笑里藏刀,那些话也让她心中忐忑不已。 曹仪立功有赏,将要调任耀州观察使,那些所谓的体恤健康和共聚天伦,全都冠冕堂皇的说辞。 大宋的观察使无职掌,无定员,亦不驻本州,仅为武臣准备升迁之寄禄官,实系虚衔。如果只是暂时,将来有所升迁到也罢了,可皇帝的心思似乎…… 曹皇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曹仪的前程只怕……皇帝此举等于是剥夺了曹仪的实权,尤其是在军中的权力。 作为将门世家,突然被皇帝剥夺了部分兵权,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还有张美人的晋封,更让她皇后的位置受到威胁。 内外双管齐下,曹家竟突然变得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皇帝究竟要干什么?曹氏不由暗暗心惊。那番让自己照顾嫔妃,关照皇子之言,还特意提到了赵宗实,恐怕也大有深意吧? 突然的变故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曹家做错了什么?还是功高震主引起皇帝猜忌? 曹氏心中顿时有十五只吊桶开始打水…… …… 赵祯看着曹皇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陡然间也消失不见。 曹彬确实为大宋立下过大功,但不代表他的子孙可以任性妄为。至于曹氏,彼此间又有多少感情可言呢?她只是名义上的中宫之主罢了,如果不合适,并非不能换人,就像当初的郭皇后那样…… 至于曹仪,让他做个观察使是便宜他了,妄图欺君陷皇帝于被动窘境,受点惩罚是应该的。此举也算是给曹家,给将门提个醒,免得他们张狂的太过分。 有罚便有赏,陈贯仗义执言,这样的忠臣岂能亏待?还有定军山的那个少年孟韬,组织义勇抗击叛军,有功于国,结果却曹仪威逼欺凌,似乎该加以赏赐和补偿。 看得出来,孟韬是个不错的少年俊彦,可造之材,让他做点什么呢?十五岁入朝为官似乎有些早了。 对了!赵祯不由想起之前那个茶马商道,谋取陇南的计策,当初宰执大臣多有反对,认为是黄口小儿妄言,未能执行。 如今看来,这个孟韬确有才能,非同一般,这番见地似也并非虚言。如果真能谋取陇南,获得养马之地,对大宋而言意义非凡,至少值得一试。 至于执行的人选,既然是他提出的来,想必已有周全考虑和具体策略,不若让他试试!能大败叛军,让陈贯如此推崇的少年,想必有这个能力。 赵祯生出这个念头后,便把宰相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反对抛诸脑后。大宋尸位素餐,暮气沉沉的官员太多,也许早该启用些新人了。 秦始皇敢用十二岁的甘罗,自己启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有何不可呢?兴许也能青史传为美谈。 不过也不能太随意,赵祯觉得很有必要多了解下这个少年郎。而今韩琦正在关中,走一遭兴元府不难,以他的眼光,想来不会看错人。 第六十六章 老祖母煞费苦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远在定军山的孟韬并不知道自己已然简在帝心,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封赏和任务。 他这段时间也颇为忙碌,叛军平定了,但有很多善后事宜需要忙碌。 比如抚恤死难者家属,宁羌寨的死者主要以钱粮抚恤为主,至于户籍和官府认可之事,陈贯正在帮忙办理。 至于那些投诚的土匪,按照约定是要分配土地的,孟韬和陈贯倒也信守承诺。但却遭到曹仪的反对,几番努力争取,很多人也只拿到了半数土地。众人心中虽有怨言,但得知曹仪的身份之后,全都闭口不言,自认倒霉。 相对来说,定军寨的乡勇得到的补偿最为丰厚。 投敌的赵明被官军擒杀,叛乱大罪,全家入刑,但是孟讯夫妻却侥幸逃离。这段时间,他们的嗅觉和预判似乎格外准确,像是预见到叛军可能落败,因此一早便溜走了。 至少击败叛军后,在俘虏中没有见到他们,官府在兴元府大肆搜捕,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知躲藏到了何处。 不过定军山他们肯定是不敢回来了,家宅田产已经被官府没收,兴元府李喆很客气地将房契、地契交到了孟韬手上,算是感谢,亦算补偿。 百多亩良田,在这年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但孟韬并未完全据为己有,而是从中拿出一部分作为抚恤和补偿,分给阵亡的乡勇家属。 此举顿时迎来一片赞誉之声,甚至有人上门来磕头感谢,说丈夫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定能含笑九泉云云。 一块土地怎么比得上一条命呢?满心愧疚的孟韬有些不太理解这种情绪,也许自己尚未完全融入大宋吧! 死人的事好办,厚葬抚恤便是,有的活人却不好安置。许多的武侯军士卒不大愿意离开孟家,都觉得跟随孟公子更有前途。 这让孟韬有些犯难了,当初组建武侯军是权宜之计,是为保卫家园。如今战事平定,作为一个平民,拥有一支私人武装,是打算要干什么? 在官府前来质问以前,孟韬先给自己提了个醒。 另外想个办法?孟家虽有茶园,作坊和商铺,但一下子也安置不了这么多人,除非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再开设个作坊?可问题是做点什么呢? 孟韬为此伤脑筋的时候,老祖母更在意的则是孟家的香火传承大事。 “韬儿啊,如今已经腊月了,过了元日你便是十六了,娶妻生子一事不能再拖。”孟陈氏看着孙子,敦敦告诫。 “祖母……”孟韬很无奈,被逼婚真是个很伤感的问题。 “你不要再推辞了。”孟陈氏不悦道:“一来是年纪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便是真正的大人了。 二来,这几次的事情,你都身处险境,实在让人担忧。祖母我操心你的安危,也操心孟家的血脉香火……” 孟韬轻轻笑道:“祖母,再晚点吧!” “还要晚到什么时候?”孟陈氏似乎有些不悦,沉声道:“孟讯这一走,长房便没人了,孟家唯你一个男丁,开枝散叶,承佻宗祠是你的职责。” “呃……这个!” 看着支支吾吾的孙子,孟陈氏无奈叹息一声,沉吟道:“韬儿,你是不是喜欢宁羌寨那位阿黎娘子?” 孟韬抬头瞧见祖母的灼灼眼前,只得点头承认,至于祖母会是什么反应,当真让人担心。 还算不错,孟陈氏没有暴怒,静静地看了一会孙子,悠悠道:“在宁羌寨我看过,听过,阿黎是个不错的汉家女子,看得出来你也蛮喜欢她。 要是早几年,祖母可直接上门为你提亲,只是而今她已嫁为人妇,是宁羌寨的海棠夫人。” 孟韬小声辩解道:“祖母,扎戎寨主不在了,如今她孑然一身。” “虽说如此,可她毕竟是个寡妇……” “那又如何?她还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说到这里,孟韬突然有些没底气了。 虽说现在程朱理学尚未兴起,寡妇守节不如后世那么严格,但毕竟还是有不少烈女贞妇。比如孟陈氏,丈夫去世后,多年守寡养育儿孙,在她面前,孟韬可不敢“大放厥词”。 “唉!”孟陈氏长叹一声,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祖母,求您开恩!”孟韬只得诚心求情,虽说婚姻是自己的事情,但这年头父母之命必须遵从。孟陈氏不点头,阿黎便进不了孟家的门,自己还得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孟陈氏沉吟许久,终于松口道:“阿黎是个好女子,你又这般喜欢,祖母要是拒绝,有些太不近人情。” 听到这话,孟韬顿时心中一喜,笑道:“祖母最好了,还是您疼爱孙儿。” “莫要尽说好话,你和阿黎并非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祖母两件事。” “好!”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孟韬静静等待着祖母提条件。 孟陈氏悠悠道:“第一呢,阿黎毕竟嫁过人,是个寡妇,所以不能为正妻!” “这个……我……”古代嫡庶之别很明显,也很重要,孟韬顿时有些为难。 “你可以和阿黎商量,如果她不介意,祖母自然也不介意。”虽说嫁过人的刘娥可以成为大宋皇后,孟陈氏却坚持寡妇不能为孟家嫡妻的底线。 “好!”孟韬无奈,只得先答允下来,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会妥善解决的。 “嗯,这第二个条件嘛!”孟陈氏盯着孙子,笑道:“立即和荆娘圆房,先给祖母添个小重孙。” “祖母……这个,荆娘还小……”旧事重提,孟韬再次满头黑线。 “小什么小?”孟陈氏不悦道:“寻常女孩十一二岁天葵初至,十三四岁嫁人生子的大有人在。荆娘前些年流浪在外,食不果腹,身体瘦弱些,所以天葵来得晚。 这半年下来,在咱家衣食无忧,长高了不少,身体也越发丰满结实。何况过年她便已经十五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祖母,这似乎……” 孟陈氏皱眉道:“旁人家的小子想娶媳妇娶不到,给你房子放个小娇娘,你还不乐意了?荆娘留在咱家,注定便是你的人,莫非她哪里不好?你不喜欢她?” “呃……荆娘很好,很好!” “那不就结了。”孟陈氏道:“那就该好好待她,趁着当家的嫡妻没进门,好好疼疼她,早些有个孩子,否则让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如何在后宅立足?” 祖母考虑的真是周到,孟韬不禁无语,好像以后自己会娶个河东狮,会家宅不宁一样! “从今晚开始,荆娘住你房里,你要是不答应……不给我捣鼓出个重孙来,阿黎的事情免谈。”孟陈氏撂下一句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赤果果的威胁啊! 不对,孟韬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兴许祖母一开始就没打算拒绝阿黎,而是借此给自己设了个圈套,可怜自己毫无防备,一头扎了进去…… 唉,为了孟家的香火传承,老祖母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六十七章 不长眼的不速之客 - 宋威 - 南辕北折 房里要被强塞个小娇娘,孟韬多了个幸福的小“忧伤”。 祖母的效率很高,不拖沓、不耽误,也不给自己行缓兵之计的机会。晌午出门一趟,等晚上再回来,房中已然红烛高照,还多了个精心妆扮过的俏人儿。 呃…… 这也未免太匆忙,太着急了吧?孟韬走进卧房,瞧见荆娘静静坐在床边,一张俏脸早已成了红苹果,甚至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紧张和羞涩似乎在所难免。 与半年前相比,荆娘个头长高了,骨架子也长开了不少,不似之前那样娇小,看起来确实丰腴了一些,也更像是个大姑娘了。 只是到底差一点才十五岁,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感觉,非要用“长大了”这三个字来形容,显得有些过于草率。 可事实就是如此,放在后世初中尚未毕业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却再正常不过。 初时,孟韬心中会有种犯罪感,但现在不禁在想,是不是也该转变观念,入乡随俗呢? 看着眼前这个动人的小娇娘,孟韬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荆娘!” “公子……”荆娘一直低着头,声音也很小。 孟韬走近了问道:“荆娘,你是害怕,还是害羞啊?” “害怕!” “嗯,那好,那你回房去自己睡吧!”孟韬很善解人意,总不能强迫心有畏惧的小姑娘吧? 听到孟韬这句话,荆娘似乎真的怕了,焦急声道:“公子,别赶我走好吗?老夫人说了,如果我今晚走出这个房门,就要将我赶出家门。” 孟韬无奈道:“呃……好吧,那你留下,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那怎么行呢?”荆娘惊呼一声,似是心疼孟韬,又似乎有几分着急。 “那好,我们都睡床,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只是睡觉。”孟韬淡淡一笑,这几句话说出口,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 “不行!”荆娘满含委屈,从身后拿出一块白绸布,满脸通红,声若细蚊道:“老夫人说了……如果……如果明早看不到(落红)……她还是会赶我走!” 呃…… 孟韬彻底无语了,祖母也忒不讲理了吧?明知荆娘胆子小,还这般吓唬她,真是的。 “不会的,祖母只是说说罢了。”孟韬赶忙柔声安慰。 荆娘顿时有些着急,委屈道:“公子,你是不是嫌弃荆娘?老夫人是说真的,她说如果公子不要我,我留在孟家又有何用?” 唉!孟韬不由感叹一声,老祖母真是煞费苦心,为了逼迫自己就范,恐吓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合适吧? “荆娘,你还小……” “不小了!”荆娘坚定道:“寨子里和我同岁的女子要么在奶孩子,要么都有身孕了……” 看看,传宗接代的观念把小姑娘荼毒成什么样了?孟韬柔声道:“要孩子先不着急,我们都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 荆娘诧异地看着孟韬,好半天之后才红着脸低声道:“公子,你是不是还不懂闺房之事……周婶都教我了,她说让我主动些教公子……” 话到最后,荆娘的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声音也很低很低。想起周婶的教导,以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少女天性羞涩和难为情是必然的。 周婶真是有创意,让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教导年轻的丈夫,这事未免有些……这事真要做起来,也该是自己主动,“调教”美娇娘嘛! 被无故鄙视,当真很难受啊,孟韬很想立即证明一下,心中忍不住有些冲动。看着娇羞动人的荆娘,**的诱/惑开始在心中作祟,挣扎一会后,一股火苗腾的一下蹿了起来。 “我懂不懂待会你就知道了。”孟韬脸上露出一丝邪笑,上前一把揽住荆娘的小蛮腰,笑道:“待会让我见识见识,看看周婶都教了你什么……” 荆娘瞧见孟韬的神情,顿时又惊又慌,更多的则是难为情,一下子歪在孟韬怀里,像个乱撞的小鹿…… 顷刻间,孟韬的手滑入衣襟,触及到那尚不足够挺拔的峰峦,以及腰腹间光滑的肌肤。 眼前的俏人儿哪里还是半年前那个瘦弱的小个子?分明就是个秀色可餐,香喷喷的小娘子吗? 孟韬凑近了,在粉颈处静静一嗅,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吻到了荆娘而耳垂。怀中的俏人儿顿时一片火热,俏脸和粉颈一片绯红,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孟韬同样如此,心中欲火升腾,再也按捺不住,他的手伸向了荆娘腰间的衣带……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刻将会是被翻红浪,儿童不宜的画面。但偏偏就是在此时,窗外传来刀剑相击之声…… 孟韬心中一震,来不及多想,抱起荆娘一下子翻滚在床榻之上。随即转动一个机括,受惊的荆娘下意识想要呼喊,小嘴却突然被孟韬的嘴唇封住。里边的床板打开,热吻中的两人顺势滚入一个小格间。 “别出声!”直到呼吸有些不畅的时候,孟韬才微微抬头,小声叮嘱。 此刻的荆娘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被孟韬的吻融化了,只是用极轻的声音应了一声,然后默默躺在孟韬怀里。 黑暗之中,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呼出的热气喷在彼此的脸上,体表的温度都不由自地开始上升。孟韬感觉的体内的热血在不断沸腾,虽然心中记挂着外面的异变,但身体的某些要害部位还是不由自主有了反应。 若非受制于空间狭小,活动不开,只怕此刻已经开始恩爱缠绵了。孟韬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将这个临时藏身的格子设计大些,失误,真的很失误…… 唉!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坏人好事,当真可恶。 荆娘满脸通红发烫,她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物事,隔着衣物顶在自己小腹上。虽未经历过,但经过周婶的多日教导,她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原来公子什么都懂啊!黑暗中的荆娘,俏脸越发的滚烫,呼吸也越发急促…… …… 外面的刀剑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急促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继而有人推门进来。 “韬儿,你没事吧……韬儿呢?人在哪里?”孟陈氏和周婶焦急的呼喊在屋里响起。 格子里的孟韬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在摸索了片刻,哗啦一声,床板打开,一对相拥的人儿从中探出身子。 孟韬讪讪一笑,难为情道“祖母,孙儿没事,您不必担心。” 瞧见少年男女俏脸通红,汗津津的且衣衫不等,孟陈氏很是高兴,但片刻会便满心后悔。不该着急闯进来的,破坏了孟家传宗接代的好事,实在罪过啊! 看到冯石匠提刀出现在院门口,她知道今晚没有继续行好事的可能了,也许本该今晚就有重孙就这么没了,可惜啊! 仔细论起来,真正要怪刚才那些不速之客,真是不长眼,实在可恶。害得孟家小重孙推迟“诞生”不说,孙子的安全也让人揪心啊! 第六十八章 酿酒的借口 - 宋威 - 南辕北折 冬日漆黑的夜里,汉江水缓缓流淌,江边的风有些大,有些冷。 两个人影站在江畔,相对而立,气氛凝重。 “你为何不听公子吩咐?”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冰冷。 “我……”这是一个男人,张嘴之后便没了声音,似乎是无言以对。 “不服气,想要报复?” “是,几千兄弟,大好形势,都坏在这小子身上,焉能咽下这口气?”借着幽暗的星光,终于有机会看清楚,此人正是叛军首领邵冲,他没有死。 “所以你想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以至于忘了公子的交代?”女人冷冷反问,让邵冲不由打个激灵。 “是我错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没忍住。”此刻的邵冲就像是个犯错的小孩,耸拉着脑袋,全然没了往日的气势。 “哼,公子叮嘱过让你不要轻敌大意,你全当耳旁风了,以为这定军山是好来的?”女子毫不客气道:“若非我跟着来,你此刻还有命在?” 邵冲心中一惊,听着话中意味,倘若适才没有搭救的机会,只怕她会出手要了自己的命。有些规矩他很清楚,公子可以接受部下阵亡,绝不会容忍知晓机密的活口被俘呢? “小妍姑娘,我错了!” 女子淡淡道:“认错的话回去亲自向公子说吧,现在跟我走。” “好!”邵冲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定军寨,愤怒未消,很是遗憾。 “收起你的报复心,莫要误了公子的大事,报仇的事以后有机会再从长计议。” 女子说完转身便走,邵冲不敢迟疑,立即跟了上去,消失在冷风凄凄的黑夜中。 ……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无疑是很闹心的事情,不只是坏了和荆娘的好事,更威胁到一家老小的安危。 安顿好祖母和荆娘,看到唐老七身上的伤口,以及冯石匠凝重的神色,孟韬的心情很沉重。 自打冯石匠遇到那个魅影刺客之后,孟韬便担心会有人来行刺,出于对自身安全负责,他做了一些预防措施。 比如在床板之下加装临时藏身的暗格,以及在家中设防。虽说叛军已经平定,但善后尚未结束,为防备可能的隐患,伤愈的冯石匠依旧倍加留心。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今晚便有不速之客闯入府中,若非早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冯石匠和唐老七等人及时动手,本来是有可能抓获那个不速之客的,却不想他竟来了帮手。 “孟公子,看身形,如果老冯我猜的不错,救人的像是上次在褒水交过手的女刺客。”说出这句话时,冯石匠的表情格外凝重,似乎心有余悸。 “这么说来,是叛军余孽?” “应该是!” “这可如何是好?”孟韬顿感有些伤脑筋,这回平叛风头出得似乎有点大,没捞到什么好处不说,还被叛军余孽给盯上了,真是得不偿失。尤其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可谓防不胜防,不见得每次都像今天这般好运气。 “公子,不若报官吧,怀安军还没走,让他们搜捕的叛贼余孽如何?”唐老七一边裹着伤口,一边提出建议。 “没用的!”孟韬无奈道:“曹仪给朝廷的奏疏可是说平定叛乱,全歼叛军,邀功的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今我们说还有余孽,他会承认吗?再说了,受到威胁的又不是他本人,以曹仪自私无耻的性格,会多管闲事吗?” “如此说来,我们只能加强防备了。” “是啊!”孟韬突然觉得保留部分武侯军很必要,这般“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只有几个家丁看家护院怎么能行?看来必须得想个办法,名正言顺地妥善安置他们。 冯石匠却摇头道:“孟公子莫要担心,老冯觉得那位不速之客恐怕是自作主张……” 孟韬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从交手的情况来看,那魅影女子身手明显更高明,但是她没有入府……最后也只是救走了不速之客,并无意联手闯入行凶。”冯石匠分析道:“故而我有种直觉,他们应该暂时不会来了……不过也不能掉与轻心。” “嗯,辛苦你们了。”看到正在裹伤口的唐老七,孟韬关切道:“怎么样?伤口不打紧吧?” “皮肉伤,不打紧。” “伤口处理干净,别像上次那几个兄弟,伤口感染…化脓,高烧而亡!”孟韬心中一叹,没有酒精和双氧水等消毒,又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实在可怕。 念及此处,孟韬突然心中一动,造不出抗生素,但酒精似乎可以。之前似乎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为什么忽略了呢?如果家里多个酿酒作坊,似乎可以安置不少人。 …… 当第二天把这个想法说与陈茂清时,孟韬终于想起先前忽略酿酒的原因――在大宋,茶盐矾酒等行业都实行官营专卖。 钱粮赋税是封建王朝生存的根基,所以但凡是赚钱的行业,朝廷都会插上一脚。先是汉朝有了盐铁专营,唐朝时又多了酒水专卖的说法,到了大宋茶叶也被囊括其中。 大宋立国之后,东京汴梁城里设有内酒坊,为皇室和达官贵人们供应佳酿。各地则设立酒榷,实行酒水专卖的制度,禁止民间私自酿酒。 所以当孟韬提出酿酒之时,被陈茂清一口否决,违背朝廷法度之事,焉能妄为?酒水可不似茶叶那般,考虑茶农生计与赐茶之事,转运使衙门可以网开一面,特事特办。 这个…… 当真没有解决办法吗?孟韬不愿意就此放弃,决定稍后找转运使陈贯办法。 至于酒水,咱先开始实验酿造呗。竟咱打算酿造的并非寻常酒水,哪怕官府找上门来,也有钻空子的说法――咱是制药而非酿酒。 大宋的酒水并非蒸馏白酒,多是酒精度比较低的米酒、果酒,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有许多关于酒的诗篇流传。按照古人饮酒的风格,后世的白酒灌上几杯,晕头转向是必然的,哪还有什么诗情文采可言? 孟韬打算尝试着酿造后世的高度白酒,饮酒先不说,重要的是提取酒精。有了这玩意消毒,伤口感染的风险会下降很多。 要是早些酿出来,兴许那几个受伤的武侯军便不必枉死。幸好上次阿黎的伤口不曾感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由此可见,酒精很重要,酿酒也很必要。 …… 记得前世幼年时,镇上有家酿酒作坊,酿酒的苞谷(玉米)酒堪称一绝,深得当地人喜爱。尤其是上年纪的人,赶集时常常拿着塑料壶打上几斤回去。因为爷爷和伯父有这个爱好,所以孟韬印象深刻。 关于酿酒的过程,孟韬也曾听爷爷和伯父说起过,虽然印象模糊,但是摸索着来,兴许能依样画葫芦。 大宋没有玉米,但是有高粱啊,这玩意吃起来不咋样,但酿出的酒水味道绝对不差。 再有,大米和麦子也是酿酒的重要原料,这些孟家都不缺。至于酿酒需要用到的器具设备,购买制作也很容易。索性近来无事,有的是时间,咱就慢慢摸索呗! 第六十九章 非常规表情 - 宋威 - 南辕北折 酿酒的工艺听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 粮食的蒸煮,搅拌酒曲,再进行发酵,这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毫无经验的情况下,需要一点点的摸索和试验。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浪费的粮食和人力成本更是不在少数,总算是有了眉目。 最后的蒸馏就相对容易多了,借助酒精和水沸点不同的特性,加热之后酒精更易蒸发,冷凝后顺着一根竹管流出来,便有浓烈的酒香传出来。 孟韬拿小木勺盛了一点品尝,口味算不上特别好,但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已经与后世的酒水颇为相似了。 方法工艺只要对了,接下来自然会逐渐的提高和完善,酒水的品质也会逐步改观。何况还有勾兑的过程,可以根据宋人的口味进行调整。 慢着! 酒水专卖,按照大宋律法,自己压根没有资格销售这玩意,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如果只是用为医用酒精消毒,似乎有些太暴殄天物了。 看来最近得抽空找一趟陈贯,请转运使大人帮忙,大宋酒水专卖的国策短期内恐怕难以改变。不知试点官民合营有没有可能?实在不行,给官府分些许利益也不是不可以…… 说曹操,曹操到,孟韬心里正念叨着,陈贯竟然自己上门了。这段时间,转运使大人已经成为孟家的常客,不过这一遭,随行而来的还有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陈公,这位先生是?”孟韬敏锐地注意到,转运使大人对此人颇为客气,难道是某位大人物?不会啊,兴元府这等山乡小城,转运使已经是最顶级的大官了,还能有谁? “你便是孟韬?” “是啊,小子孟韬见过先生,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淡淡一笑,抬头轻轻一嗅,好奇道:“似乎是酒水的气息,十分浓烈……” “孟韬啊,这些日在家里做什么呢?这酒香味是从哪里来的?”陈贯对此也颇为好奇。 孟韬笑道:“两位莫要误会,这个起来来源于一种药品。” “药品?什么药品?” “酒精,一种外用药物。”孟韬收敛笑意,目光笃定,仿佛满眼都是仁爱。 中年男子与陈贯对望一眼,笑道:“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何谓酒精?有何功效?” “好啊!”推销的大好机会,孟韬自然不会放过,当即将蒸馏出来的酒端了上来。 “嗯,酒味很重,感觉比内中酒的气味更浓烈,怎么可能?”中年男子对此很是惊讶,仿佛难以相信。 内中酒?孟韬也是一惊,那玩意还是宫廷专供的御酒,除了皇族和重要勋贵,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么说来,此人可能来自东京汴梁,身份还非同小可? 虽然嘴上说难以置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中年男子想不承认都不行。注视片刻后问道:“此物便是酒精?与寻常饮用的酒水有何分别?” “这个……怎么说呢?其实去除掉酒水中的水分,剩下的便是酒精,此物可以杀灭……清洗伤口,一定程度上保证创面不腐烂化脓,可以挽救更多伤者的性命。”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道:“是吗?如此说来,军中倒是应该多配备一些,只是军中禁酒,此物能饮用吗?” “可以饮用,不过此乃我用特别之法酿制而成,劲道刚猛……” 不等孟韬介绍完,只听说可以饮用,中年男子便毫不客气拿起木勺,盛酒饮了一口。 顷刻之间,中年男子便心生悔意,不该喝那么大口的,轻呷即可。此刻导致的结果便是喉咙火辣辣的烧灼感,甚至忍不住连声咳嗽。 “先生,小子刚说过了,此物劲道刚猛,尤其初次饮用,不可操之过急……” “咳咳,果然够烈!”中年男子神色一变,质问道:“不对啊,朝廷有榷酒法,民间不得私自酿酒,你这举动有违法度!” “哪里,朝廷不让酿酒,更不允许私下交易酒水,禁止的是一种饮品。”孟韬笑道:“但小子制作的酒精是药品,而非饮品……虽说它确实可以饮用,但小子暂时并未打算开发其饮用功效,若非先生尝试,没人知道其滋味……” “狡辩!” “先生这是哪里话?小子见乡勇受伤,因伤口化脓高热而死,心中愧疚才研制此法。初衷乃是治病救人,仁爱之心天地可鉴。”当然有借口狡辩的成分,但孟韬信誓旦旦,初衷很高大上,且有理有据,纵然不信又能如何呢? 陈贯笑道:“你费心思弄出这么个东西,若不能售卖,恐怕心里痒痒吧?” “确实如此,只是小子不敢违背朝廷法度。”孟韬笑了笑,仿佛十分遗憾,叹息道:“可惜了,此酒醇厚猛烈,大宋酒国豪杰们肯定喜欢;烈酒味厚保暖,草原的牧人肯定也喜欢……可惜不能作为饮品售卖,他们无福享受,小子也将少赚不少银钱……” “如果老夫说,可以容许你售卖此酒,但只能售往草原,你可愿意?” 孟韬道:“当然愿意喽,只是朝廷有法度……官府会不会,又打算如何介入呢?” “官府不介入,不干涉,酒水茶叶皆由你自己售卖,不过草原上的商道需要由你本人亲自开辟,你可愿意?” 听到中年男人这两句话,孟韬顿时神情一动,抬头问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孟韬,此乃参知政事,陕西路宣抚使韩琦,韩相公。”陈贯暗责自己疏忽,急忙上前介绍。 “相公”这个称呼在大宋有特殊意味,特指两府宰执大臣。眼前这位便是参知政事(副宰相),奉旨宣抚陕西路的韩琦?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北宋宰相,如今正与范仲淹一起雄心勃勃变法的韩相公,突然出现在兴元府定军山,登门拜访孟家。没有排场,只几个随从,哪里有半分宰相的架势?这算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吗? 孟韬更为苦恼的是自己该有一副怎样的表情?受宠若惊?对于寻常人家而言,参知政事登门,那绝对是蓬荜生辉,光耀门楣的大喜事;或是继续做个懵懂少年,佯作不知?抑或矜持倨傲,不摧眉折腰? 孟韬想了半天,突然觉得这些都不对,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正确的表情应该是这样的…… …… 陈贯陪同而来的确实是韩琦,叛军发生后,他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宣抚陕西路,暂时驻跸京兆府。 本来几处叛乱平息,贼酋授首,宋夏边境也还算安宁,他已经可以回京述职。不想此时皇帝赵祯突然来了密旨,让他走一遭兴元府,见见这个叫孟韬的少年。 遵旨行事是一方面,韩琦自己也对这个少年颇感兴趣。所以纵然蜀道难行,还是不辞辛劳沿着褒斜道悄然进入兴元府。 此行秘密,除了利州路转运使陈贯,再未惊动旁人,两人便直接一身便装来了定军寨。 突出其来的酒香打断了本该有的步骤,韩琦甚至没来得及,当然也可能是有意没有自我介绍。然后通过言辞来了解和评判这个特别的少年郎,然后顺势开启此行的真正目的。 到了此时,必须得亮明参知政事身份。韩琦见到过很多人知悉自己身份后的表情,甚至也预想过旁人见到自己的态度。 但孟韬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瞧见他的表情,韩琦诧异不已,仿佛以前根本没见到,也从未想到过,会有人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第七十章 八品芝麻官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的表情出乎意料,不是受宠若惊,也不是诚惶诚恐,而是满眼的不屑,甚至是愤怒。 韩琦很震惊,从来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少年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想象范围内。 作为一个十九岁中进士,三十多岁成为参知政事的人物,韩琦是骄傲的,也完全有骄傲的资本。 在东京汴梁、在京兆府,尊贵者和同僚对他客气,纵然是政敌,也会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与客套,下属和普通士子百姓则是尊敬和拜服。 但是今天,在定军山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竟然满眼不屑,眼神里还充满了愤怒。 突然不受尊敬,不受欢迎的韩琦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陈贯同样满脸,孟韬印象里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少年,何以…… 韩琦虽然惊讶,却也没有立即暴怒,他不见得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多少还有些气量,不至于和一个少年置气。 “怎么?小郎君不欢迎韩某人?” “算不上,但见到尊驾没有什么好感,实在高兴不起来。” 眼神上的不屑是一方面,直接说出口又是一回事,听到孟韬的回答,韩琦脸上表情微微变化,然后突然笑问道:“小郎君何以对本官如此有成见?” “韩相公垂询,自当如实相告,请恕小子无礼。”孟韬略一拱手,沉声道:“好水耻,犹未雪,稚子恨,何时灭?” 韩琦和陈贯皆是一震,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孟韬之父孟诚死于好水川之役,那场战役的指挥官正是韩琦。 虽说好水川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哪怕朝廷没有怪罪你韩琦,但你指挥不力,吃了败仗是不争的事实,结果害死了孟家老爹,孟韬能有好脸色吗? 初时孟韬险些忘记了这具身体原本的身份,以孟韬的立场和心境,如果其他宰相登门,那必然是蓬荜生辉,光耀门楣的喜事,但对韩琦,第一反应表现出不悦和愤怒算是人之常情。 孟韬还很巧妙地更改了《满江红》中的几个字眼,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好水川战败,尚未一雪前耻,稚子恨,何时才能熄灭?一个“稚”字更显特别,孟韬和妹妹灵儿算是稚龄,偏巧韩琦字“稚圭”,所以这其中的意味…… 陈贯有些担心地看着两人,他觉得孟韬今天不够理智,轻率得罪当朝参知政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几年,韩琦最忌讳的便是旁人提起好水川,只怕此刻心里很不好过。 果然,韩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道:“好水川之战,本官确有责任,连累令尊,实在抱歉。” 韩琦这么骄傲的人竟然道歉了?他是诚心致歉,还是口是心非?孟韬心中嘀咕两声,随即道:“韩相公言重了,小子也知好水川失利原因众多,不能尽归罪相公。只是……见到您,便想起家父惨死沙场,心中不快至有怨怼,还望韩相公理解。” 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孟韬也知道,一味得罪韩琦并非好事,却也不会迎奉巴结。有父亲孟诚这个缘故,孟韬觉得自己如此表现完全在情理之中,只要他韩琦不是心胸狭窄的卑鄙小人,想来不会过于计较。 兴许这算是对韩琦的测试,也是对韩琦,乃至皇帝测试的回答。堂堂参知政事悄然登门,说出了那两句奇怪的话,他的行为和意图能简单吗? 旁观的陈贯总算松了口气,圆场道:“韩相公,孟韬兄妹幼年失怙,心中悲痛,偶尔情绪失控在所难免,还望谅解。” “没什么!”韩琦摆手叹道:“作为一名将帅,战事失败,连累将士阵亡,本官也内疚不已。阵亡将士家眷质问责骂是应该的,只是家属大都畏惧本官身份,不敢多言……小郎君是为数不多敢于直言之人,如此,本官心中反倒舒坦了许多。” 是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言?还是发自肺腑的真实感受?孟韬拿捏不准,暂时也不想深究。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一个人的品格如何,需要时间来验证。至于史书上对这些人的溢美之词,绝对不能轻信。 韩琦又道:“孟韬啊,令尊阵亡之事,有本官的责任,但真正的仇人该是西夏党项,此事还望你明确于心。” “那是自然!” “听陈公讲,你心有复仇报国之志,所以想些了些策略是吗?”话锋一转,韩琦饶有兴趣地询问。 孟韬淡淡道:“谈不上策略,小子只是站在自己觉得力所能及,可能实现的范围内,想了一些办法而已。” “茶马商道,以茶换马,广销奢靡之物入草原,靡费其民,改其习惯,易其风俗……”韩琦叹道:“潜移默化,杀人不见血啊!” 孟韬淡淡道:“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短期内起不到多大效果,还是朝廷在军事上多费些功夫吧!” “那茶马互市呢?”韩琦道;“战事对大宋不利,一个关键问题便是大宋缺马,如果能从陇南羌人手中换取战马,将会对大宋极为有,你的主意不错。” “呃…可朝廷不许随意与草原牧民交易,有资敌嫌疑……” 韩琦笑道:“如果朝廷准许与陇南、河湟,乃至西夏贸易,你以为如何?” “好事啊!”孟韬顿时心中一喜,如果这条商路开通,孟家无疑会大赚一笔。 “那你亲自走一遭,打通这条商路,如何?” 听到韩琦这句话,孟韬轻轻摇头道:“这个,家中祖母年事已高,小子不能轻易出远门,开辟商路的事情,只要朝廷政策准许,自会有商旅前往。” 陇南多山,道路难行,且多游牧部族,多有凶险,焉能轻易涉足?赚钱孟韬确实有兴趣,但开辟商道还是算了,博望侯张骞的凿空精神可不是谁都有的。 “如果只允许你去呢?” “韩相公何意?还请明示。” 韩琦道:“朝廷并无大规模开放西北互市的打算,只打算做个尝试……既然这个想法是你提出来的,想来肯定深思熟虑,并有策略,你亲自走一遭吧!” “呃,韩相公,换个人不行吗?” “恐怕不行,目前朝廷只准许你一家前往,可以给你便利,茶绢用品,甚至你刚刚酿造的酒水,都可以贩卖去草原。” 韩琦道:“所得利润只需少量课税,你只需为朝廷换回战马即可,如果能图谋陇南,则是开疆拓土之大功,你看还需要换人吗?” “只能是我去?”孟韬对此有些无奈。 韩琦肯定道:“没错,你若不去,这条商道开辟无望,如果去,便可垄断这条商道上几乎所有的利润,还有助为令尊报仇。” 孟韬有些心动了,心中激烈地挣扎着,考虑利润和风险的关系。当然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一问:“这个……是朝廷的决定?还是韩相公您做主……?” 陈贯急忙道:“孟韬啊,忘记告诉你,前些日子老夫曾将你的想法奏于朝廷,官家御览后颇为赞赏。” 官家?孟韬顿时无语,自己信口开河之言,竟然惊动了大宋皇帝,这玩笑有些开大了。 “此事……我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恐怕没有。”韩琦摇摇头,取出一份文书,说道:“官家秘旨,命你往陇南开辟茶马商道。” “这个……”惊讶之余,孟韬更多的是无奈,在古代似乎君命难为,不能抗旨,看来这个苦差事没跑了。 陈贯也真是的,信口开河之语怎能上奏呢?奇怪的是大宋皇帝赵祯也信以为真。最可气的是韩琦,明明有圣旨在手,情知自己拒绝不得,还装模作样询问自己意见,故意调侃人是吗? “孟韬啊,此行确实不易,所以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你。”韩琦道;“官家已经下旨,封你为正八品宣节校尉,名义上是对你协助怀安军平叛的奖励。至于兴元府平叛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清楚,官家心里也清楚。 不要觉得职位低,不靠祖宗恩荫,十五岁的八品官在大宋真的不多,官家已经把你和晏相公相提并论了。至于以后,你若在陇南有声有色,朝廷还会有封赏…… 官家很欣赏你,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本官亲自来见你。小子,记住……简在帝心,比什么都重要。” 宣节校尉,正八品的武散官,皇帝当真如此关注自己吗?与晏殊相提并论……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一时间孟韬还有些发蒙。 不过有一个事实很明确,圣命难违,陇南之行是推辞不得了,唉!八品芝麻官,算是真正融入大宋的开始吗? ps:谢谢书友来一杯烤肠、cpa663、vladimir、默默无文*的打赏! 第七十一章 明人、暗话、私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话说开了,孟韬很快便想明白,为何皇帝会选择自己前往陇南? 如今陇南是河湟吐蕃赞普角厮罗的领地,大宋朝廷直接介入,会立即引起角厮罗的猜疑和抵触。在宋夏对立,战事不顺的情况下,宋庭需要青唐吐蕃人牵制西夏,故而不能公开得罪和刺激青唐。 与此同时,宋庭也渴望摆脱西北战事不利的窘境,一个关键点便是战马,这是大宋军队最大的短板。 是以当皇帝赵祯看到陈贯的奏疏,顿时对茶马商道,以及陇右南缘牧马之地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可以说垂涎三尺。 时不我待,谋求陇南之事刻不容缓,却又不能马上刺激到青唐吐蕃,所以方式一定要温和,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 平定兴元府的叛乱后,赵祯发觉这个叫孟韬的少年能耐不小,茶马商道和谋取陇南之策正是他提出。肯定谋划良久,甚至有详细策略,如果让他前去开辟商道的话,似乎可以事半功倍。 如果不是特别了解他,有谁会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放在眼里呢?只此一点,便能起到麻痹青唐吐蕃的效果。 以商业手段,为政治和战争打前站,这算一招别出心裁的怪招,兴许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赵祯才让韩琦秘密前来,目的正是为了考察孟韬的能力,做最后的决断。 显然,韩琦认可孟韬的能力,这事就这么定了。 宣节校尉,八品芝麻官,孟韬以这样的身份,正是登上了大宋的政治舞台。尽管孟韬自己对于入朝为官有一定疑虑,但闻达于朝堂,简在帝心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必须接受。 “孟韬啊,官家叮嘱,陇南之事你可全权做主,蜀中和秦州、京兆府都会全力配合。”韩琦道:“战马和牧马之地对大宋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若能使大宋疆域西拓,封侯不在话下。” “韩相公高看小子了,此事只能说尽力而为,陇南情势复杂,哪能轻易图谋?”孟韬没有过于激动,没有自信爆棚,实事求是道:“小子只能尽力做些布置,方便以后大宋进军陇右,至于开疆拓土,非战不可得。” “言之有理,你放手去做吧,官家和本官都期待你在陇南的手段。” 孟韬却没有那么乐观,皇帝和宰相凭什么对自己信心满满?恐怕更多的是把自己当个实验品吧!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无所谓…… 至于开疆拓土,封侯拜相什么的,那就是画饼充饥,还是暂时不要想。保证自己安危,行商赚钱才是关键。 “韩相公,既然要我去陇南,那做些准备很必要啊!”肯定要趁机提要求了,如此良机,岂能放过? “需要怎样准备?说说看!” “旁的就不说了,货物商队我自己准备,但陇南混乱,如果只是纯粹的商队,过不了岷江,就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上次宁羌寨寨主扎戎便惨死陇南,前车之鉴啊!”孟韬沉声道:“所以呢,我需要武装保护。” “你是要朝廷派军士随行?” “不不!”孟韬连忙摆手道:“我也知道朝廷的为难之处,怎会如此不懂事?是这样,我之前组建乡勇,其中有不少身手矫健之辈,就带他们去吧!先打个招呼,免得以后被人说私募军卒,勾结外族。” “可以,你放手去做,本官会为你作保。” 尽管韩琦信誓旦旦作保,孟韬却摇头笑道:“韩相公,小子正是担心这个,如果旁人指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有人指责小子,却醉翁……却另有所图,韩相公可要小心哦!” 韩琦眉毛一动,顿时明白孟韬言下之意,自己作为新政要人,岂能没有宵小中伤攻击?此事兴许会成为被攻击的由头之一。此子果然不凡啊,小小年纪,却将朝廷明争暗斗看得如此清楚。 “另外,小子需要强调,作为大宋臣民,孟韬只忠于皇帝陛下,此番前往陇南,也是奉旨行事。” 韩琦眉头又是一动,孟韬这是和自己划清界限吗?如今因为庆历新政的缘故,朝廷大有分裂斗争之势,他是有意避开?还是压根不看好新政,还是反对新政? “忠君报国,本该如是。”韩琦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道:“小郎君可有什么要说的?” “呃,我想说……做事情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孟韬打个哈哈,笑道:“所以啊,陇南的事情,韩相公也莫要催促,等新年之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再行动身。陇南靠近西北,且多高山,气候寒冷,走得太早,积雪尚未融化,道路难行……” 韩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允道:“好,开春之后动身!” 孟韬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还有件事需要告知韩相公,最好及时转奏陛下知晓。” “何事?” “叛乱虽然平定了,但是叛党余孽只怕尚未肃清。”孟韬道:“前几日有贼人夜入我府,被护院的猎户赶走,当时来救个女子来救她。 那女子曾与我府护院冯叔交过手,武艺高超,擅长行刺暗杀之术,救走了羌人阿虎,后来阿虎出现在邵冲军中。由此可见,女刺客乃叛军成员……小子冒昧推断,只怕叛军不简单是些乌合之众……” “好的,此事本官会上奏官家,尽快调查追捕。”涉及叛乱余孽,韩琦省的轻重,不敢掉与轻心。 “呃……”孟韬讪讪道:“韩相公,其实我的意思呢……我去了陇南,家人安全让人忧心啊!” “哦,原来如此!”韩琦恍然道:“这个好办,本官可为你安排几个护院,保证贵府家眷安全。” “如此,多谢了!”孟韬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护院,保护家人的安排是肯定的,恐怕还有监视,甚至控制人质的意味。 封建王朝,历来如是,少不得入乡随俗!反正没有叛宋的心思,只要他们保护好家人安全,倒也无所谓。 “不必,应该的。”韩琦道:“如此,本官便可告辞回京,向官家复命了。仲通(陈贯表字),此番你功劳不小,但为配合孟韬陇南之行,恐怕还得委屈你继续留任利州路。” 陈贯笑道:“韩相公言重了,在哪里都是为官家,为大宋尽忠,利州路山清水秀,待在此间,倒也怡然自得。” “利州路青山绿水,富庶怡人,除了道路难行之外,确是好地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从褒斜道翻山越岭而来的韩琦也忍不住吐槽。 “韩相公,陈公,小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与否。” “但说无妨!” 孟韬当即道:“如果朝堂打算谋取陇南,尤其是茶马商道,大肆交易,道路交通确是个问题。小子观察过,以往似乎都是从关中沿渭水西去,道路是平坦,但路程却远,小子以为……其实沟通西北与东南,有更便捷的线路。” “你是指?” “没错,汉水和嘉陵江啊!” 孟韬道:“前唐安史之乱后,运河堵塞,江南的税赋便是通过汉水运至洋州,再转运长安的。嘉陵江到利州段亦可通航,有着两条水道,上可接巴蜀,下可往吴楚,乃是东南往西北最便捷的线路。 且舟船运量大,只要稍微整修下航道,东南的商人便会趋之若鹜,有利于倾销草原之策。再者,将来陇右若起烽烟,从东南调集粮草,两条水道多有便利。” “如此一来,以后兴元府便成了通衢要冲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然后你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溢是吗?” 第七十二章 老祖母的执念 - 宋威 - 南辕北折 前往陇南开辟商道,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需要做的准备太多。 车马、货物,生活用品,必备器物…… 看到陈茂清列出的清单,孟韬长叹一声,这年头出趟门可真不容易。好在有这位表叔在,帮着打理准备,自己不必操心太多。 不过有些东西得他亲自准备,必须立即扩建酿酒作坊,比如组织护卫。 很多出身盗匪和乡农的武侯军留了下来,名正言顺成为孟家商队的护卫。不过孟韬觉得还不够,一来是人数有点欠缺,毕竟陇南部族众多,形势复杂混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二来还需要熟悉草原情况的向导,两眼一抹黑钻进去,那等于是找死。 孟韬下意识想到了泽让,他前段时间刚刚去过陇南,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还是个武功好手,如果有他同去,自然大有好处。 可总是麻烦羌寨兄弟,也有点不大好意思,尤其是此番平叛,让宁羌寨勇士蒙受委屈,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不过为了陇南之行有保障,孟韬决定还是抽空去一趟宁羌寨,即便请不到泽让,另外找几个羌寨汉子也是好的。同时顺道去看看阿黎,上次的问题,孟韬很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 得知孟韬要去陇南,最着急的是老祖母孟陈氏。 听说陇南多是山岭草原,路途艰难,皆多有游牧部族混战之后,孟陈氏越发不安了。她很想阻止孙子,奈何此乃皇帝旨意,还是参知政事亲自登门宣读,根本抗拒不得。 虽然孙子多了个宣节校尉,八品官的头衔,孟陈氏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是孙子拿性命冒险的报酬或者代价。相比于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她更在乎孙子的安危和孟家的香火传承。 这陇南是非去不可,谁也改变不得的事实,不过也是一两个月以后的事情。所以孟陈氏随即下达了一条“死命令”,让孟韬和荆娘圆房,争取在走之前,捣鼓出个重孙来。 上次的好事被不长眼的不速之客打搅,老祖母别提有多郁闷,偏生随后几日荆娘来了月事,圆房之事便被延误了。 如今时间紧迫,便不能再等,孟陈氏想着有上次的基础在,肯定是水到渠成。至少孟韬这边阻力小了很多,不过她还是严厉叮嘱道:“离正月开春你出发还有两个月,争取让荆娘怀上,否则那位阿黎娘子,你就别想了。” 孟韬对此很无语,涉及到子嗣问题,明理随和的祖母便开始不讲道理,而且急功近利。再说了,这么做把荆娘当什么了?生孩子的工具吗?对阿黎似乎也很不公平。 奈何老祖母态度坚决,躲是躲不过去了,当晚开始,荆娘便正经搬进了孟韬房中。 老祖母严格要求,家中谁也不许去打扰公子和如夫人,冯石匠和唐老七等人更是被要求院外警戒,以防再有不速之客打扰孟家延续香火的大事。 …… 本想着有了上一回的经历,便可以不紧张,但事实并非如此。 荆娘依旧既往地羞涩,上次是懵懵懂懂,这次则是正经……此刻小姑娘坐在床边,心如撞鹿,偶尔抬头偷看一眼孟韬,俏脸更红了。 “嘿嘿!”孟韬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精心妆扮过的荆娘看起来楚楚动人,还有几分妩媚的感觉,确实让血气方刚的少年动心。加之祖母之命难违,最重要的是荆娘进了这个房间,如果不碰她,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和伤害,甚至会让她没脸见人。 没办法,封建糟粕害死人啊,所以只能入乡随俗,做个“坏人”了。马上十五岁的女孩,在这个年代,算是大人了,不过生孩子的事情,孟韬另有考虑。 孟韬走向床边,看着低头的荆娘,柔声问道:“害怕吗?” “不害怕,今晚……今晚公子不会赶我走的。”荆娘低着头,对于即将产生的生理变化毫无畏惧,或者没有足够的意识,她真正担心是孟韬对她的态度。 “那你低着头做什么?害羞?”孟韬笑问道:“傍晚周婶找你,可是又教你什么了?” “公子……您什么都懂的……”荆娘俏脸绯红,欲言又止,很是难为情。 孟韬轻轻一笑,坐在床边,左手拦住荆娘的纤腰,右手已经探入衣襟之中,朝着胸前的峰峦而去。 荆娘不由一颤,心中的小鹿蹦跳的更欢快,身体不由自主斜倚在孟韬怀中,仿佛根本动不了。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孟韬已经低头吻在她火热发烫的耳垂和脸颊,再一低头,发现腰间的衣带已经被解开…… 红烛摇曳,帷帐之中两个人影晃动,旖旎缠绵…… …… 许久之后,晃动才停了下来,荆娘像只小猫一样躺在的孟韬怀里。刚刚完成少女到女人的转变,身体还有些痛楚。不过比周婶形容的程度要好很多,公子并不粗暴,而是温柔的怜惜,痛楚之中还有些许快乐,让她觉得很是奇妙。 “公子,今晚我会不会有身孕?”脸上红晕尚未消退的荆娘轻声询问。 “这个……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孟韬想了想,荆娘生理期刚刚过去,应该属于安全期,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敢如此随意。 “哦……”荆娘仿佛很是失落,悠悠道:“那往后还得辛苦公子,老夫人说了,公子临走前一定要怀上。” 孟韬看着怀中的小娇娘,很是心疼,让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承担生子压力,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他刚想出言安慰,荆娘却突然惊道:“完了,那块白绸布要给老夫人和周婶看的,我忘记铺了……” “没事,不是有床单在么。”孟韬笑道:“再说了,你是不是完璧之身,我还不清楚吗?” “公子……”荆娘嘤咛一声,满脸娇羞,将头埋进孟韬怀里。 …… 此时,窗外一个人影终于满意地悄然离去,快步来到孟陈氏的房间。 “老夫人,您就等着抱重孙吧!”说话之人赫然是周婶,没错,她刚刚去是听房了。 “成了?”孟陈氏惊喜询问。 周婶点头笑道:“您的担心是多余的,韬哥儿虽然年轻,可什么都懂,而且身体好,能折腾……” “好,如此便好。”孟陈氏连连点头,尤其是第二日看到从孟韬房间换下来的床单,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抱重孙的执念越发强烈了。 第七十三章 佳人同行心两处 - 宋威 - 南辕北折 老人家的执念很强大,一旦认定了,完全是一条道走到黑。 尽管小两口如胶似漆,但老祖母还是不放心,时不时派周婶听个房什么的,甚至自己亲自听听动静,以评估孟家香火延续的进度。同时还让周婶传授荆娘许多受孕的窍门,以至于闺房里多出不少古怪的姿势。 除此之外,孟陈氏还担心孙子力不从心,让医者开了不少补药,还让唐老七等人猎鹿,从此孟韬的食谱上便多了鹿肉和鹿血。 孟韬不禁感慨,老祖母真是有些魔怔了,完全不考虑少年人戒之在色的古训,太过急功近利。明知这些大补之物会让人上火,甚至流鼻血,可孟韬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在老祖母的威逼之下,只得乖乖吞进了肚里。 本来血气方刚的少年,少不得火气升腾,身边再有个美娇娘,哪里能忍得住? 孟陈氏如此煞费苦心,为的就是在孟韬走之前,给孟家留个香火。转眼间,翘首以盼一个月的老祖母却失望了,荆娘的月事如期而至。 怎么会这样呢?孟陈氏很是不解,那落红点点的床单他看过,自己和周婶也去听过房里的动静,小两口几乎每晚都如胶似漆,怎会就落空了呢? 是因为运气不佳,还是两个孩子太小?抑或谁的身子有问题?转瞬间,孟陈氏想到了很多。 “老夫人莫要着急,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也是要讲究机缘的。”周婶安慰道:“这个月没有,不是还有下月嘛!” 孟陈氏无奈叹息一声,悠悠道:“也是,继续盯着,难得好机会,可不能就这么错过。” 然而她并不知道,闺房里**收歇之后,荆娘一边用绸布擦身,一边小声道:“公子,这些天有一半多的时间,要了紧要关头,你都会抽出来……把那些黏黏的……羞人的物事撒在外面……这样,我才不会有身孕是吗?” “呃,这个……你有告诉祖母和周婶吗?” “公子说了,闺房里的事不能说与旁人……”荆娘低声委屈道:“公子是不是不想让我有孩子?” 看着荆娘泪汪汪的眼神,孟韬急忙安慰道:“你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只是暂时……” “可是……老夫人希望……” 孟韬柔声道:“荆娘啊,祖母确实抱重孙心切,但是你毕竟还小,身子骨没有完全长好。现在那什么可以……但是产育会有风险。别忘了,你娘和我娘都是难产而去的……我可不想你因此而有任何危险。” “真的吗?公子是疼惜我?”荆娘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心中还多了一丝感动。 “当然了。”孟韬柔声:“这一两年,你好好吃饭,快些长好了身体,过上一两年给我添个胖小子。” “嗯,一定的。”心结打开了,荆娘心中放松了许多,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孟韬不忘叮嘱道:“记住啊,这事先不能对祖母和周婶讲,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否则以后我就不疼你了。” “嗯!”一点点威胁的手段,荆娘顿时连连点头,也不忘嘱咐道:“公子啊,听他们说,陇南不太平,你可千万要保重,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嘿嘿,不用等,现在就来……”孟韬轻轻一笑,房间里顿时又多了几分旖旎…… …… 转眼间便是庆历三年年底了,腊月里的兴元府寒意森森,不过新年的喜庆气氛却越发隆重。 定军寨难得丰收,又顺利熬过了叛乱,并未受到兵祸侵扰,是以家家户户都丰衣足食,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 孟家上前也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一贯节俭的孟陈氏一反常态,要求今年好好热闹一番,铺张一点也无所谓。毕竟孙子现在是八品官,身份不再是寻常百姓,这等光宗耀祖之事自然要好好庆祝了。 再者,过了年孙子便得出远门,临走之前一家人团聚欢乐是很必要的。以往总把孙子当孩子看,但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说不定都快当爹了,也不知荆娘的肚子里揣了上没有。 年终岁尾,自家人团聚欢庆很重要,但也有很多事情要办,比如说给相熟的亲朋好友拜年祝贺。和孟家来往的商户,自然有陈茂清去处理,孟韬需要亲自操心的便是向转运使陈贯,兴元尹李喆道贺。 还有便是前往宁羌寨拜年,同时去见见泽让,请几个向导陪同前往陇南。当然了,还有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探望阿黎。 …… 孟韬是腊月二十三从家里走的,出门的时候天气还算不错,结果半道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因为巍峨秦岭挡住了呼啸的北风,冬日的兴元府气候相对温暖,不似北方那般寒冷。江边谷地,纵有雪花飘落,也往往是落地既融,很少有隔日的积雪。 不过山区就另当别论了,雪花纷纷扬扬,没过多一会便银装素裹一片。除了路上走起来有些不大方便之外,一路有雪景欣赏倒也是一件美事。 不过在羌人眼里,便成了孟公子冒雪前来送年货,真是仁义,待人真好。故而齐齐出动,在山脚下迎接孟公子,不过明显搬运年货的行动更为积极,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也正是因此,寒暄一番之后,当孟韬说明来意之后,羌人表现的很爽快。泽让当即道:“孟公子行商陇南需要向导,我等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此事得夫人点头,她的安危……” 不得不说,泽让是个很忠诚的部下,扎戎寨主一句临终嘱托,他始终记在心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回头问下海棠夫人的意思。”孟韬道:“有泽让大哥同行自然最好,不过也不打紧,有几个羌寨兄弟同行即可。” 仿佛决定权落到了阿黎手中,得到的反馈却让孟韬大吃一惊。 一身皮裘的阿黎站在雪地里,背后是银装素裹的山岭,猛然看过去,便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 “让泽让随你去吧。” “嗯,谢谢!” “不必,还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阿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顿时让孟韬一惊,成了丈二的和尚。 孟韬笑着摇头道:“陇南凶险,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去……临走那天去送送,我便很开心了。” “不,我要去!”阿黎态度坚决道:“此去陇南,寻机为扎戎郎君报仇,如果可以,还望孟公子多多相助。” “这……”一时间,孟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刚刚泛起了一丝得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阿黎话锋一转道:“此事了结,也便对得起扎戎郎君在天之灵了,以后我……” “就可以放下过去,开始重新生活?”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孟韬心中还是泛起一丝惊喜的期待,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四章 阴盛阳衰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答应了,同意阿黎去陇南,为扎戎寨主报仇。 单从个人关系上讲,为“情敌”报仇这话说起来有点犯贱的感觉。但从长远来看,并非坏事。 如果真的做到了,宁羌寨上下大概会感恩戴德吧!这不同于给他们送粮食,帮他们拿到户籍那种利益交换,而会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在兴元府这一亩三分地上,羌人算是一支合法存在的强大武装,将他们收为己用绝对大有好处,至少是紧急时刻自保的重要手段和凭恃。 再者便是阿黎,她一直强调报仇是报恩,而没有着重她和扎戎寨主的感情?难道说他们之间并无多少感情,更多的是恩情? 这些天,孟韬也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情,知道阿黎原本是山中猎户家的女儿,老爹因为得罪了地/痞被打成重伤。是扎戎寨主出面救了她父女,并且报复了那个地/痞。 大概的情况就是如此,后来阿黎之父去世,阿黎不知怎地便成了海棠夫人。至于其中详情,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 她既然说报仇即报恩,等若是了却一个心结,那就随她心意,至于以后……孟韬虽然问了,但是没有让阿黎立即回答。想来陇南之行以后,她会给出答案的,何况千里相伴而行的路上,还有很多机会。 孟韬没有告诉阿黎,这些只是一部分理由,其实多一个以报仇的借口介入陇南,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孟家组建商队,对外宣称是开辟商道,但只有皇帝宰相,陈贯和孟韬等寥寥少数人知道真实最终目的――谋取陇南。 既然是谋取,但凭商业手段是远远不够的,肯定要在一定程度上介入陇南的纷争。 一个商队,平白介入部族间的纷争是不合理的,很容易引起青唐吐蕃怀疑,甚至被排斥,不利于长远行事。 但报仇就不一样了,何况扎戎还是羌人,以宁羌寨的名义介入陇南纷争,兴许是个不错的由头。某种程度上,阿黎的这个提议无疑正中下怀,哪怕名义上不大好听,但孟韬还是欣然应允。 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的,只等新春之后,天气转暖,冰雪消融,便可启程前往陇南,远上白云之间。 几日之后便是除夕,定军寨上下张灯结彩,完全沉浸在节日的欢腾之中。傍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按照风俗,前去上坟烧纸,邀请先祖在天之灵回家过年,家中连日的祭祀和供奉自然是不能少的。 入夜的时候,阿旺拿了几根竹子做的爆杆在院子里烧着,时而有低沉的爆裂声传来,算是年终岁尾的一点响动。 孟韬听在耳中,不由感慨,放在后世,这会到处都是鞭炮齐鸣,还有灿烂的烟火升空。这年头,却没有火药这玩意…… 不对,炼丹的道士应该已经发现了,但似乎没有普及开来,或者说还没有人把那个比例调配的很合适。 孟韬不由在想,如果火药提前大规模面世的话,除了年终岁尾能多点鞭炮声之外,战场上大宋的兵卒是否能逆袭呢? 罢了,大过年的何必想这些恐怖的事情?年夜饭已经上桌,好好陪家里人一起吃团圆饭才最重要。 …… 新年之际,东京汴梁城里最为热闹,上到皇宫,下到街巷路的普通人家,也是一片欢乐。 这一天,皇帝赵祯的日程有些繁忙,先是祭祀先祖,然后又有交趾进献五头大象,在这个年代算是祥瑞,少不得参观一番。本来还有一些庆典活动,因为天降大雪,天气寒冷,不得已取消。 也正因如此,赵祯才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喘口气。不过回到宫中,听闻宣抚陕西路的参知政事韩琦回京,他便又迅速进入忙碌模式。 “拜见官家。” “稚圭一路风尘仆仆,年终岁尾才能回京,辛苦了。”赵祯对这位能臣还是相当的体恤。 韩琦急忙道:“官家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乃臣之本分。” “陕西路边关安定,还百姓宣抚都处理妥当了?” 韩琦急忙道:“回官家,边关暂时安宁,宣抚也还算及时,百姓基本能安度寒冬。” “稚圭辛苦了。”赵祯慰勉一句,问道:“定军山之行如何?” “孟韬此子虽然年少,但却有见地和才能,堪当大任,臣已将官家的旨意宣读,他已欣然领命。” 听到韩琦的回答,赵祯欣然点头道:“稚圭的眼光不会有错,看来此子确是个人才,朕别出心裁走这么一步棋,但愿他能带来惊喜。” “官家静候佳音吧,想来会的,据陈贯所言,此子虽时而自诩文韬武略,但平时低调谦逊,步步为营,时常给人惊喜。” “文韬武略?” 韩琦点头道:“没错,此子虽然年轻,但确实不凡,文采虽少有展示,但据说不错。武略则是众人亲眼目睹,以千人乡勇袭破数倍叛军,殊为难得。 此子于机关营造之术也颇有研究,汉江中建起的江堰堪比都江堰,但他从未去过蜀中。故而定军山下有传言,称此子受诸葛武侯在天之灵点拨教导,故而有此非凡才能。” “果真如此吗?”赵祯轻声笑道:“好水川,犹未雪,稚子恨,犹未雪?有胆魄,有志向,如此说来,我大宋要出个经天纬地之才了?” 韩琦猛然一惊,这句曾让自己无言以对的“长短句”官家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当时有随从,那便丝毫不奇怪了。 “官家,臣汗颜。” “罢了,好水川的事情不全怪你,孟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气,倒也不错。”赵祯叹道:“朕倒是很期待他在陇南的动静。” “他提出了一些要求,基本都在臣的职权范围内,所以臣答允了。”韩琦道:“另外,他还提到疏浚汉水和嘉陵江航道,为来日做准备。” “难得他目光长远,且让陈贯准备着,适当的时候便着手。” “官家,利州路有陈贯配合,成都府那边也已知会文宽夫(文彦博),但京兆府这边,臣这一走,恐无人照应。” “这个……”赵祯道:“另外再说吧,你得回京来主持大局,新政才刚刚起步!” “是!”韩琦欣然领命,但是心里却泛起一丝忐忑,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少年“不可操之过急”的劝告…… “好,除夕之日,朕也不多留你,快些回府去吧!”目送韩琦而去,赵祯便回内宫去参加宫廷夜宴,算是皇家团圆饭吧! 宴会设在升平楼,这是惯例,曹皇后一早便去主持了。为求团圆,但凡有名有位的嫔妃都被请来了,甚至先帝的诸位太妃亦在邀请之列。 当赵祯踏上升平楼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见礼,这时候一个很有趣的情形出现了。赵祯清楚地意识到,除了自己,眼前再无一个男丁。 虽说皇宫里,本该只有皇帝一个成年男子,但是年幼的皇子完全无妨嘛!可是一瞧嫔妃膝下,除了苗贤妃身边站在五六岁的福康公主外,竟空空荡荡再无一人,更别提男孩了。 赵祯无奈暗叹一声,目光又落到了张昭仪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上,但愿是个皇子,否则大宋皇宫真就子嗣凋零,阴盛阳衰了。 对了,赵祯的目光在人群来来回搜寻了几次,一个熟悉的人影并未出现,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第七十五章 陇上行 - 宋威 - 南辕北折 快乐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喜庆的新年不经意间便过去了。 庆历四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早,迎春花开的时候,孟韬便带着商队出门,踏上了陇南行商之路。 临别之际,老祖母别提有多不舍了,更让她郁闷的是荆娘的肚子依旧毫无动静。唠叨两句,无奈叹息一声,唯有好好叮嘱孙子保重,等回来了再接再厉。 “祖母放心好了,孙儿会尽早平安归来的。”孟韬劝慰一番,叮嘱道:“您在家里千万保重身体。” 孟陈氏泪眼汪汪道:“嗯,你放心走吧,早去早回,千万保重。” “家里有什么事情,您和表叔商量着办,跑腿的差事就交给阿旺,看家护院有唐老七。”孟韬又是一番嘱咐,这次是出远门,家中要是没个自己人照料,实在放心不下,这个重任便落到了陈茂清身上。 阿旺本来是孟韬的贴身随从,也被留了下来,多个妥帖人在,多少更放心一些。再者,阿旺新婚燕尔,把人家如胶似漆的小两口分开有些不大人道。 虽说韩琦派来一些护卫,但家中保卫没有自己人肯定不行,唐老七留下坐镇是很必要的。至于冯石匠这样的高手,则陪同前往凶险未知的陇南。 “好,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孟陈氏问道:“对了,你说回来的时候可能借道关中,可有此事?” “是的,可能会!”孟韬诧异道:“祖母可有什么叮嘱?” “有两件事你去办下,这其一呢,如果可以去趟好水川,去拜祭下你父亲。”孟陈氏语重心长道:“战死沙场,遗骸难寻,你去祭拜一番,也能让你父亲魂归故里。” “是,孙儿会去的。” “好,替我和灵儿给你父亲上柱香。”孟陈氏点点头,吩咐道:“还有,既然经过关中,寻机去一趟凤翔府横渠镇,你拜访下张家兄弟。” “张家?” 瞧见孟韬愕然的神情,孟陈氏白眼道:“忘记了?张载,张戬兄弟啊!昔年他们从蜀中扶灵而归,回乡安葬父亲,途径兴元府,你父亲曾帮助过他们。那会你和张家二郎在一起玩耍,很是投缘。” “哦,好像想起来了。”孟韬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极淡的印象。 孟陈氏悠悠道:“当时他们盘缠用尽,你父亲曾资助他们,奈何途中遇到战乱,未能回到大梁老家,便在凤翔横渠落脚定居,这几年每逢节庆都会派人送礼问候,你既去关中,最好是登门拜访回礼。” “是!”孟韬心里有些惊讶,祖母说的张载,可是宋朝儒学大家,人称横渠先生的那一位? 想来不会错的,名叫张载,居于凤翔府横渠镇。在这个人口密度很低的年代,小范围内重名的概率应该不高。 孟家和张载竟然如此密切的联系,祖母为什么不早说呢?虽说张载现在可能还没闻名天下,但好歹是支巨牛潜力股,结交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的,祖母放心好了,孙儿途径关中,会抽空去拜访张家世兄。”孟韬答应的很爽快,难得与张载这样的历史名人有渊源,自然要好好沟通一下喽。 与家人道别之后,转运使陈贯和兴元尹李喆不知何时出现,这样的大事他们理当前来。陈贯知悉内情,但李喆以为孟韬前去陇南只是为了开辟商道,为此他还特意和陈贯上书朝廷,言称开辟茶马商道,以解茶农之困云云。 总之,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三司使有些不太情愿地同意了这个请求,准许利州路开始小规模的尝试。 李喆并不知道,他留在兴元府,没能够因为坚守城池,抵抗叛军升迁的原因也在这里,他只道是曹仪从中作梗。不过从陈贯口中得知,朝廷有意疏浚汉水航道之后,李喆的怨言明显少了很多,作为一个通衢要冲的地方官,好处还是相当的多的。 总之,孟韬便以这样的理由和身份上路了,启程前往陇南,乃至更为广阔的西北草原。大宋朝廷也通过朝贺新年的使节,向周围各邦国,尤其是西北各部透露出愿意扩大通商来往的意向,深受欢迎。所以孟韬等人踏足陇南之后,不会显得很突兀。 不过他们商队的规模略微有些大,加上宁羌寨的兄弟,上下足有四五百人之多。没办法,此行货物很多,需要的押运人手不在少数,更多的则是护卫。 陇南,乃至整个陇右都比较混乱,马匪横行,部落混战都是有的,没有足够的自保力量,轻易踏足绝对是自寻死路。即便四五百人同行,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不过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和严格训练过的勇士,可以倚仗,加上大宋朝廷暗中的一些帮助,自保基本没有问题。 至于踏上陇南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要看运气,以及孟韬的应变能力了。会是怎样的局面和结果,目前谁也没办法预料。 孟韬在人群中看到了阿黎,因为她的缘故,泽让毫不犹豫随同前往,并且挑选了两百最为强悍的羌寨勇士。有他们为向导和臂助,孟韬相信此行会顺利很多。至于阿黎,途中应该有很多交流和相处的机会,也许能趁机增进感情。 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毕,与家人依依惜别,商队离开定军山,踏上了西行之路。从山谷中穿行,先是到了兴州(略阳),此处是兴元府西北的一处要塞,乃北接关中,南入巴蜀的要冲之地。 自打成为当年王全斌灭蜀攻克的第一座城池后,便有重兵驻守,以加强大宋朝廷对蜀中的控制。如今,当孟韬的商队从此经过之后,兴州又多了一重战略意义——西控陇南的桥头堡。 在兴州暂歇一晚后,众人再次启程,算是真正踏上了陇南之地,经过文州(文/县)之后便算是走出了大宋国境线。 孟韬不免满心感慨,放在后世,这些地区几乎是华夏国土最中心的区域,如今竟然属于边陲。大宋的疆域究竟有多小啊?这大概也是积弱的另外一种体现吧! 相比于汉唐盛世,大宋的国力当真差的太多。真不知道,当年太祖赵匡胤玉斧在大渡河一划,声称对以西地区不感兴趣时,究竟有没有没脸红? …… 孟韬出发了,很多人都在关注他的行程。 商队出兴州城时,陈贯的秘奏已经在途中,要不了多久皇帝赵祯和韩琦等宰执大臣就会知晓。与此同时,西北正在解冻的黄河边,有位锦衣公子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孟韬带商队去了陇南?”锦衣公子顿时饶有兴趣,笑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公子,属下冒昧请求,他在兴元府坏了我们的大事,是否趁机……”说话的正是叛军首领,昔日的光化军校尉邵冲。 “邵冲啊,我怎么教你的?”锦衣公子没有抬头,声音冷冰冰道:“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否则将会一事无成。还有,更不能冲动。” “是,属下冲动了,请公子责罚。” “罢了!”锦衣公子摆摆手,悠悠道:“他去陇南,当真只是行商吗?” “应该是吧!”邵冲道:“听说那小子手中有一门制砖茶的独特手艺,很适合草原牧民……今年起,宋夏暂时停战,宋庭对西北商贸的管控也逐渐放松了。” “是吗?”锦衣公子轻轻摇头道:“为何我总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呢?也许应该观察之后再下结论。” “公子,那就让属下走一遭陇南吧?”邵冲立即主动请缨。 “你?”锦衣公子摇头道:“如果你不动声色,兴许能让你去,但主动请缨,去了只会坏事。此事,让小妍去走一遭吧!” “是!”旁边一个沉默不语的魅影一闪而过,欣然领命。 第七十六章 阿黎的心事 - 宋威 - 南辕北折 商队过了嘉陵江,便踏足三年前刚刚划归秦凤路的阶州将利县。 唐时阶州的领地范围很大,包括了后世的整个陇南,甚至包括舟/曲等白龙江流域地区。但很遗憾,五代十国纷乱,加上北宋前期的颓弱,高原上的吐蕃人和诸羌趁机不断蚕食,偌大的阶州如今只剩下福津和将利两个县。 如此情势,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 想当年这里是诸葛武侯北伐之途,要略要地,如今却尽皆落入异族之手,平白让青唐角厮罗坐大,让本来混战衰落的吐蕃又重新崛起,成为河西陇右一支强大的力量。 更为糟糕的是,大宋从此失去了一块重要的牧马之地,这些年因为缺少战马而吃亏的战役实在太多,简直可以说是一部血泪史。 正是因此,皇帝赵祯才会对谋取陇南如此上心,只是离开的太久,想拿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孟韬觉得,很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陇南的形势。看过韩琦留下了一份资料,加上泽让的讲解叙述,一个大概的陇南势力分布轮廓出现在孟韬脑海里。 可能自打汉时起,陇南地区的主体便是羌人,直到唐时吐蕃强势崛起东扩,才成为这一地区的主人,但羌人大规模分布的事实并未改变。是以如今陇南属于青唐吐蕃,但由一个个羌人、吐蕃部落掌控。 根据韩琦给出的资料显示,陇右南缘现在有三股比较大的势力。一个是宕州的宕/昌羌,人口有数万之众,分散在宕州附近。这一族群悠久历史,据说南北朝时期还曾建立过宕/昌国,乃是一支不小可取的力量。 还有一支羌蕃共居的部落,驻牧岷州,部落首领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名叫俞龙珂。还有一个据说有氐族血统的黑虎羌部落,位于宕州以南的白龙江畔,他们的人数最少,但一直最受唐宋朝廷的提防。 盖因为当年他们的首领杨文度,以及杨广香先后称武都王和阴平王,虽说被击败灭国已经几百年之久,但这些部族一直有复国,再现昔日荣光的心思,所以一直被严加提防。 另外最近几年,因为角厮罗之子瞎毡与老爹闹翻,从青唐城出走,在李元昊的支持下,在河州站稳了跟脚,成为陇右南缘的又一股重要势力。 总之一句话,陇南现在势力错综复杂,名义上归属于青唐吐蕃,但实际上也各自为政,甚至明争暗斗。也正是因此,宋人才有介入的机会,要是真正铁板一块,想要轻易介入绝非易事。 “孟公子,不瞒您说,黑虎羌……我们不便现身。”泽让神色黯然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们宁羌寨本是黑虎羌一支,昔年因为内部争权失利而远走他乡,上次和扎戎寨主回来,希望得到故族收留,结果……” 不用说,扎戎寨主便是被黑虎羌害死的,哪怕昔年是同族,如今也成了宁羌寨的大仇人,断然不能成为结交对象,还要想办法除掉其首领,帮阿黎和宁羌寨兄弟报仇。 “好,我知道了!”孟韬轻轻点头,心中已经开始酝酿,看来这个黑虎羌将是踏足陇南的开始和突破口。 …… 过了武都之后,商队沿着嘉陵江支流白龙江溯流而上。 孟韬再次将目光对准了白龙江畔的黑虎羌,对数百年前称王的辉煌念念不忘,时时刻刻想要收复故土,这样野心勃勃的部族存在确实是个隐患,大宋朝廷提防是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他们野心太大,如果他们没有得罪宁羌寨,孟韬其实很乐意优先结交他们。越弱小的部落获取帮助的需求和愿望越大,最容易一拍即合,在一定程度上为我所用。 可惜因为他们自身的缘故,已经被排除在外,孟韬潜意识里,已经打算将他们作为第一个牺牲品。 这样也算是对阿黎有个交代吧! 念及此处,孟韬才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阿黎最近的状态。自打踏足陇南之后,阿黎的情绪低沉了很多,难道是因为扎戎寨主死在这里的缘故? 傍晚,商队在白龙江畔的一块小丘上扎营,冯石匠前去布置营地以及防御状况,孟韬则准备趁机和阿黎聊聊,开导开导。 可是四下寻找,竟没瞧见阿黎,直到泽让提醒,孟韬才在江畔的一块大石上瞧见佳人有些落寞的背影。 夕阳西下,半江瑟瑟半江红,江畔水波滔滔,时有浪花飞溅,无论是欣赏风景,还是思考人生,都是个不错的所在。重生之初的孟韬就经常这么干,在汉江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多次让人以为他为情所困,寻死觅活。 此刻的阿黎应该不会吧……她前来陇南,该不会是想要为扎戎寨主殉情吧?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荒诞的念头后,孟韬快步上前。 “看夕阳吗?”孟韬毫不客气地往阿黎身边一坐,顺手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正月下旬的陇南并不暖和,尤其是晚风吹过,寒意森森。 “是啊,很美!”阿黎轻声道:“可惜此地多山,看不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盛景。” “咦!”孟韬不由一惊,阿黎不是猎户之女吗?竟然懂得唐诗?而且诗句中的景象,只有西北黄河边才能看到,她一个秦巴山水间的女子怎地……言语间似乎有种很怀念,很惆怅的感觉。 孟韬诧异道:“你懂诗文?” 阿黎淡淡道:“啊……听扎戎大哥说起过,他曾去过西北,见过如斯盛景,很美!” “好啊!”孟韬笑道:“这次有机会的,过段时间我们改道北上去西夏,去黄河边看日落,我陪你。” 黄河、西夏! 孟韬清楚地注意到,当说到这两个名词时,阿黎一瞬间有些失神,神情有那么些古怪。为什么呢?黄河与西夏和她没有半分钱关系啊? “阿黎!”孟韬再次简化了称呼,显得更为亲密道:“看你这几日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 “啊,没有!”几乎没有思考,阿黎回答的很快,显然口是心非。 “可是想念扎戎寨主了?”孟韬轻声询问。 “啊,是!”依旧是几乎没有思考的回答,阿黎的神情里更显有那么一丝异样。 孟韬不由一头雾水,阿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不是因为,或不全是因为扎戎寨主。这让他有些奇怪,阿黎心里究竟装着什么事呢?莫非和自己有关? 显然这个想法太过自恋和不合时宜,越是捉摸不透,孟韬的心里越发多了几分担忧…… 第七十七章 白龙江,两河口 - 宋威 - 南辕北折 在陇南这种部落势力错综复杂的地方做生意,按理说应该首先去拜访当地部落首领,以期贸易顺利进行。 但孟韬没有这么做,他认为那是小打小闹的走私贩才用的招数,有些下贱,甚至摇尾乞怜。 自家商队可有五六百人的规模,携带的货物不计其数,几乎所有的牧民都会眼热,所有的部落都会关注。从而完全有超然的地位,该是那些部落首领来主动交好才对,无需自坠身份。 为了尽快打响行商陇南第一炮,孟韬决定尽快亮相,作为商人,首选的便是贸易兴盛集市。 两河口,因宕/昌河由此汇入白龙江而得名。 两条江河在此交汇,在山谷间形成了一片开阔的冲积平原。此地土地肥沃,本就是富庶之乡。加之位于沿白龙江西去迭州,或沿宕/昌河北上宕州的要冲之处,交通也相对便利,久而久之成为陇南白龙江流域的贸易集散地。 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都集中此处,进行贸易,草原上的牛马羊、皮革、毛毡,青盐,甚至弓矢、兵器;宋境的粮食、茶叶、布匹、药材,漆器、金银器,甚至丝绸、瓷器,胭脂水粉等应有尽有。 虽然大宋朝廷禁止私下和边疆外族贸易,但只要有利益存在,便始终有人愿意冒险,所以几千年来,走私这个行为始终不曾被禁绝。 大宋的商人们从蜀中、京兆府弄来货物,经过秦岭、巴山、岷山等山间小道,小心地躲过大宋边军,艰难地来到这里。 尽管很辛苦,但是商贾和走私客们乐此不疲,走一趟便是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冒点风险,辛苦点又算什么呢?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会践踏世间的一切,以前理解深刻,但现在,孟韬对此深信不疑。 同时也暗骂大宋朝廷傻了吧唧,为何要一刀切地禁绝边贸呢?不是朝廷财政一直紧张吗?为何大把的银钱不要,便宜那些走私贩子呢?至于大宋朝廷这些年究竟扔掉了多少银钱,走一遭两河口,基本上就有数了。 二月二,汉地龙抬头的日子,也差不多是孟韬重生一年的纪念日。去年这会,好像正在汉江边跑步,油菜花差不多也该开了。 不过白龙江畔的气温却没那么高,毕竟海拔已经一千四五百米了,山坡和草原上的草木尚未返青,尚且春寒料峭,有时候孟韬有些后悔,兴许出门太早了。 不过若从做生意的角度而言,时候正好,这时候的牧人处于“农闲”时节,有时间到集市上逛逛。 更要紧的是,这段时间青黄不接,牧民们的生活颇为困顿,加之准备本年的生产工具和生活储备,购买需求很大。所以孟韬在这一天赶到了两河口,准备赚取在陇南的第一桶金。 到了之后,孟韬立即明白,为何此地会成为贸易中心。真得感谢白龙江和宕/昌河,否则山间哪里来这么一大块开阔平坦地?又在何处修建客店、货栈、市场,甚至还有几间勾栏(青楼)。 抬头一看,两边全都是山,地势陡峭,山脚下便是白龙江和宕/昌河,并不宽阔的道路就在江河边。 所以南北来往,东去西进的商旅行人基本都要经过此处。最为难得,因为两河交汇,水量丰富,这一段地势又相对平坦,水流相对并不湍急,还是难得的渡口。否在站在南边的石门坪山上,对岸清晰可见,但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偌大的商队出现在两河口,顿时引起不小的震动,尤其是看到车上的诸多货物,当地的商贾和牧民顿时来了兴趣。不过来自汉地走私贩们神情比较复杂,有人察觉到了危机,有人则跃跃欲试,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两河口市税司的头目多吉也匆匆赶来,亲自迎接。 市税司是个很奇怪的机构,泽让已经打听清楚,这是青唐吐蕃赞普角厮罗设在此处的机构,陇右各地的集市上基本都有。 一个个小头目代表角厮罗在此收税,然后上交青唐,算青唐吐蕃对陇右统治的直接体现。虽说有点直接盘剥捡便宜的意思,但羌族各部牧民出奇地没有反对,反而欢迎赞普在两河口设市税司,派驻头目。 无他,盖因头目除了收税之外,还充当着调停人的角色。 两河口地理位置很特殊,但从地理归属上而言,两河口大概属于黑虎羌管控。但往西是迭州的诸多羌蕃部族,沿着宕/昌河往北,则是宕/昌羌和岷州的俞龙珂。 因为两河口位置重要,商业繁荣,哪个部落都想要据为己有,为此曾发生过战争。当青唐吐蕃势力东扩之后,两河口迅速进入角厮罗视野,在他的调停下,各部都接受了两河口作为特殊存在的事实。 为了避免纷争,特于此处设市税司,收税敛财,调停纷争,充当集市执法者角色。各部慑于角厮罗的强大,加之为了保证在两河口的利益,不得不被迫接受这样的事实。 角厮罗几乎不费兵卒,便轻松获得不菲的税收利润,以及对陇右南缘表面上的掌控。当真是无本万利,得来毫不费工夫,这样的好事当真让人羡慕啊! “孟公子,你们是从大宋来的商队?”名叫多吉的头目出现了,一口汉话说的很流畅,看起来丝毫没有吐蕃人的粗野,反而有几分汉家账房的精明。 孟韬深刻怀疑,是不是投诚过去的汉人娶了个吐蕃名字?这些年,西北各地不得志的读书人,投诚异族的不在少数。尤其是李元昊,对投诚过来的汉人热情厚待,更助长了郁郁小人做奸逆的风气。 总之,角厮罗能派他前来两河口自有道理,可见此人不一般,不可小觑。 “没错,我们从兴元府而来?” “路上可还顺利?”多吉满脸堆笑,客气询问。 “当然了,走的是阳关大道,畅通无阻。”孟韬巧妙回答,告诉对方,自己并非是走私。 多吉笑道:“听闻大宋欲解禁边贸,没想到商队这么快就来了,可喜可贺啊!” 看来朝廷新年朝贺时透露的风声已经传回西北,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孟韬笑道:“是啊,早就想来陇南行商,可惜官府不许,如今解禁,当真求之不得……幸而与转运使衙门熟识,才有先走一步的机会。” “好啊,孟公子所携货物众多,两河口欢迎之至啊!”多吉笑道:“诸位是今日便开始交易吗?” “客随主便,多吉头领以为如何呢?”孟韬笑着回答。 “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十分劳累,在下为诸位安排驻地,好好休憩一日,明天开始交易如何?”多吉笑道:“趁此机会,我也好设宴招待诸位……用汉家话说,接风洗尘嘛!” “好啊!”孟韬答应的很爽快,做生意,不必着急,钱就在两河口,今天或明天装进口袋里没有区别,所以有的是耐心。 不过对有的人而言,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怕今晚,会有很多人忐忑不安,或者想入非非,睡不着觉吧? 孟家商队在多吉的带领下往两河口中心走去,围观的牧民,部落头人,商贾和走私贩都远远注视,一个个目光凝重,神情复杂。 人群的后方,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牧民,朝着孟韬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如同魅影一般消失在人群中。 ps:求三江票! 第七十八章 不请自来的贵客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家商队进驻两河口,很多人开始有些紧张。 相当多一部分走私贩子心生忧虑,一旦朝廷正式开放边市贸易,走私的时代将会过去,巨额利润将不复存在。他们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过去这些年积累下的合作关系和门路。 不过也有人觉得,哪里那么容易?眼下能够正式得到朝廷允许,行商陇右的商贾似乎没几家,所以暂时不必太担心。 至于眼前这支商队,未必是威胁,兴许还是商机呢。那么多的货物,他们自己能卖掉多少?作为手握销售渠道老商户,多少能分羹一杯吧? 尤其是一些势力大的走私贩,竟直接将孟家商队认定为一盘肥肉,自己肯定能吃上几块。只是他们没想到,肉吃不到,反而磕到了牙。 自打晌午开始,登门拜访的走私贩便不少,但孟韬一概不见。堂堂大宋八品宣节校尉,有必要给走私贩面子吗? 虽说这些人过往的存在有其价值和意义,但作为唯利是图的走私者,他们赚取的不义之财已经够多,不和他们翻旧账就不错了。 至于以后,这些人的存在将会影响到陇南大局,所以必须成为“牺牲品”。 至于他们手中所谓的渠道资源,根本没有多少意义,当你手握资源,尤其是垄断时,还怕没有渠道吗? 是以,所有的走私贩都吃了闭门羹。 他们很郁闷,有个别颇有根基者认为丢了面子,很是愤怒,是以口出狂言,结果被孟家的护卫直接赶出门。看在同为汉家苗裔的份上,没有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算是很给面子了。 “罢了,先放他们一马,后面有他们哭的时候。”孟韬轻轻一笑,心中已经有计较。 一群走私贩子完全不必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代表角厮罗的多吉,在这种时候,他的另外一重身份得到彰显――监督者。 一个小小的市税司头目,在一定成员上有点类似于中原王朝的御史,品级不高,却代表天子,代天巡狩。 有他盯着,与陇南各羌寨部落的交易就会有很多限制,比如换取马匹这种话便不能说,至少不能说的太着急,太直接。 也罢,一口就吃个大胖子肯定不行,一点点来,循序渐进才对。哪怕这次不换马匹,只要打通了商路也是好的。 至于接触各部,想来是有机会的,五百人的商队入驻两河口,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想来各个部落多少都会感兴趣,这正是孟韬希望出现的局面。 不过肯定有很多人在猜疑自己前来的目的,这也是多吉故意延缓一日的缘故,他需要观察,或者预测可能的情况,以便有所防备。当然了,肯定已将商队前来的消息飞报青唐城的角厮罗了。 至于所谓的接风宴,虽不至于宴无好宴,却也没什么意思,少不得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不参加却又不行。 孟韬想了想,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将接风宴变成推销会吧,相信今晚除了主、客、肯定还有不少作陪者。 …… 入夜时分,多吉在两河口市税司的厅堂里设宴,为孟韬接风洗尘。说是宴会,但是菜肴少的可怜,除了牛羊肉,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也难怪,无论吐蕃还是羌人,饮食习惯大抵如此。何况这个时节,春寒料峭的陇右也基本没什么蔬菜。 孟韬是客,前来赴宴,自然要携带礼物。几块精包装的茶饼,这是砖茶升级的精华版,目标客户主要是草原贵族,虽说多吉等人身份差了一点,勉强也能凑合。还有两坛子梁州老窖,这是孟家酒作坊新酿的烈酒,因兴元府古称梁州而得名。 还有便是一些山货糕点什么的,在中原算不上稀奇,但在这里,绝对可称之为精品。见到如此多礼物,多吉满脸笑容,连称感谢,随后所有的礼物便上了餐桌。 “孟公子,见笑了,敝处苦寒,此时节物产不丰,饭食寒酸,反倒要您来打点。”感谢至于,多吉面子上也有几分尴尬。 “哪里,听说阶州的牛羊肉乃是一绝,求之不得呢!”孟韬笑道:“想必您知道,汉地不允许屠牛,平时很难吃到。” “哈哈,孟公子爽快,今日有最好的牛肉,尽请享用。”多吉笑道:“对了,今晚为孟公子接风洗尘,某家特意邀了陇南各地部落豪贵,富商巨贾作陪,我来为您介绍……” “诸位客气了,孟韬受宠若惊。”一一打过招呼后,孟韬客气笑道:“不过今晚诸位有口福了,此番在下携来的梁州老窖,烈酒醇香;还有这个砖茶,很适合佐餐牛羊肉,乃草原游牧的佳品,请诸位品尝。” 话音落地,便有很多人瞪大了眼睛,表示好奇。在固有的印象里,但凡从汉地流传过来新事物,通常都是好东西,大有风靡草原的可能,也就意味着赚钱的商机,谁不好奇呢? 立即有侍从前去为众人斟酒,闻到大海碗里的酒香,一众陪客都有些坐不住了。有人等不及,端起来欲一饮而尽,结果一大口下肚顿时连声咳嗽,喉咙被呛的火辣辣的难受。 孟韬笑道:“抱歉,忘记告诉诸位,这个梁州老窖,酒性烈,味更醇厚……” “确实够烈!”一位尝过滋味的羌人一边咳嗽,一边道:“不过滋味很不错,尤其是寒冬时节饮用,定能驱寒保暖。” “尊驾喜欢就好。”孟韬笑道:“还有这个砖茶,乃茶叶经秘法加工之后的产物,体积缩小,形状合适,便于牧民携带。而且也更适合奶茶和酥油茶的烹煮,诸位试试便知道。” “哦,看起来很不错,原来汉家郎有这么多好东西。”羌人对此十分好奇,接受程度很高。 多吉笑道:“孟公子果然年轻有为,所携货物大同小异,但品质明显不同啊!” “说来也巧,当小子发现砖茶和烈酒的特性后,也觉得非常适合草原牧民。”孟韬笑道:“所以才想尽办法争取,尽早来到陇南,能够得到诸位喜爱,乃是在下和商队的荣幸。” “果然不错,汉家郎,你这酒水如何交易啊?” “对啊,砖茶价钱几何?” 很显然,推销效果很不错,在场的陇南豪贵商贾充满兴趣。虽然尚未开始贸易,但行商无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多吉看了一眼孟韬,眼神有些复杂,兴许他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何必搞神马接风洗尘?如今不仅尘土洗掉了,而且还让孟韬大放异彩…… 孟韬笑道:“诸位不必担心,孟家商队携带的所有货物,都会平价交易,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请大家拭目以待。” “果真吗?宋国的商贾几时变得如此诚信?”一声冷冷的质疑悠悠传来,孟韬一抬头,瞧见一个身着皮裘、高大强壮的青年踏步而来,冷峻的眼神里满高傲和不屑。 一旁的多吉反应很是强烈,像是见到鬼一样,愕然道:“木征世子,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九章 香饽饽 - 宋威 - 南辕北折 木征,其父瞎毡,乃河湟吐蕃赞普角厮罗的长子。 身为赞普长孙的木征,身份贵重,自然当得上贵客之称。 但是他出现在两河口,出现在青唐城派驻的市税司,有些不太正常,也不合常理。这其中,牵涉到青唐吐蕃的一段不光彩的过往。 角厮罗拥有高贵的吐蕃王室血脉没错,但他少年时流落高昌,生活困顿。幸好被河湟豪贵李立遵发现,将他带回河湟,并且奉为赞普。 当然了,李立遵也不是什么好鸟,并非忠诚于吐蕃王室。尊奉角厮罗,更多是想要利用他高贵的血统,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 为了更好地控制角厮罗,李立遵还将两个女儿嫁给赞普,并且生下了两个儿子,瞎毡便是其中之一。 自古以来,有个强大的权臣外公和被欺压,但熊心未泯的帝王父亲的王子,注定是悲剧的,瞎毡也不例外。 李立遵一心控制角厮罗,但角厮罗并不甘心一直做傀儡,所以和李立遵之间的矛盾越发强烈,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 角厮罗联合其他部族,以及一些李家的仇敌,联合攻击李立遵,一举夺回了河湟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赞普。 受够欺辱的角厮罗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李立遵强加给他的一切都让他厌恶,包括为他生儿育女的李家两女。 外公被诛,母亲被驱赶入寺为尼,瞎毡和弟弟处境尴尬,也十分危险。尤其是父亲角厮罗已经迎娶了一位乔夫人,生下了弟弟董毡,并且宠爱备至。 感受到强烈危机的瞎毡兄弟趁机逃出青唐城,并且在外祖旧部帮助下,异地站稳脚跟,其中瞎毡便立足河州(陇省临夏)。 得知河湟内讧,西夏李元昊很是高兴,幸灾乐祸的同时,更不遗余力地支持瞎毡,让他在河州彻底站稳脚跟,让偌大的河湟一分为三。 木征是角厮罗长孙的事实不曾改变,多吉兴许是青唐的老人,按照过去习惯,称呼一声世子没错。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木征与青唐的关系已经不大,和赞普之位更彻底无关。所有人都知道,角厮罗选定的继承人是幼子董毡,是和木征年纪相差不多的亲叔叔。 更重要的是,瞎毡和木征父子割据河州,更有反叛青唐的意味,是敌对关系。所以木征突然出现在两河口,着实让人惊讶。 这种不请自来的做法,出乎意料,也让很多人心里开始打鼓,他究竟要干什么? 尤其是多吉,心中更是隐隐泛起不安,刚刚有个宋国少年出现,木征便不期而至,小小的两河口,或者说陇南,大有风云际会的意味。 他们都是来做什么的?又将会发生什么?无兵无卒,空有“尚方宝剑”的多吉有些拿捏不准,更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场面。 对宋人必须要客气,毕竟这是经过上国朝廷批准的商队;木征更让人为难,按理说是敌人,但毕竟是赞普的亲孙子,这些年赞普对河州的态度也十分暧昧。 为了顾全河湟大局,不曾攻伐河州,这是对外的官话,但内里兴许也有虎毒不食子,骨肉亲情不可断的缘故。所以在角厮罗去世之前,如何对待木征当真是个难题。 何况,他敢于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两河口,自然有恃无恐。唉,小小的两河口,陡然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多吉叫苦不迭之时,孟韬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那一声呼喊,他已经知晓木征的身份。如此一来,等若是陇右南缘四大势力集体出现,再加上青唐和宋朝,等于是六大势力交汇于此。 呵呵,一次行商贸易顷刻间有了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即视感,当真有意思。 孟韬不禁在想,陇南也紧挨着西夏,不会有党项人也参与进来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真是的风云际会了。 正在沉吟之时,木征已经来到身前,笑道:“听说宋地来了支庞大的商队,你便是主人?很年轻嘛?” “尊驾才是正经年轻有为。”孟韬笑问道:“不知是该称呼你为木征王子?还是团练使呢?” 瞎毡很聪明,借助李元昊的扶持自立,同时也立即上奏向大宋称臣。宋庭不傻,这等不费吹灰之力分化河湟吐蕃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不能丢弃。故而瞎毡和木征父子身上便多了某某团练使的虚职。 虽说是虚职,但瞎毡父子却十分很看重,年节之时也特意派人前往东京汴梁朝贡。对他们而言,和宋庭的贡赐关系,某种程度上有自保作用。 “嘿,叫我木征好了。”木征轻轻一笑,表现十分随和,对他而言,不轻易得罪宋人,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宋人是一个原则。 “木征少爷!”多吉吞吞吐吐了半天,喊出这么一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称呼,毕竟世子和王子都已经不合时宜。 木征转身看着多吉,笑道:“你不必为难,照实向青唐上奏就是了,我来两河口别无他意。之前是在宕州巴诺大叔处做客,听闻两河口来了大宋商队,前来采购点商品。” 不等多吉回应,木征又转身道:“孟韬是吗?你带的可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前些日子部下去汴梁朝贡,回来时给我带了个汉家俏女子,买点回去逗她开心。” “有,当然有,还有上好的珠翠首饰,想必尊驾的新夫人会很喜欢。”孟韬笑着答允,对于木征流露出的善意……或者说至少暂时并未表露恶意的行为,给予善意的回应是必要的。 他特意强调了汴梁朝贡,同时说明是从宕州而来的,正在巴诺家里做客。巴诺不是别人,正是宕昌羌的现任首领。 身份敏感的大人物,哪怕是私下来往,也绝不简单。木征前去宕州做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河州与宕州交好,甚至是结盟。 如果是这样,陇右南缘的局势将会很有意思,也将很微妙,同时也会产生不少的机会和麻烦。 毕竟有个不争的事实无可改变,河州横亘在陇南和青唐中间,隔断了青唐城对陇南的直接统治和威胁。某种程度上,陇右南缘多了几分无主之地的意味,成为一块诱人的香饽饽,一个个野心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咬上一口,甚至完全吞进肚子里。 瞎毡和木征父子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已经走在了前列。单从这一点而言,他们该是大宋的敌人。 但孟韬并不想过早下结论,更不想过早树敌太多,那样没有任何好处。反正香饽饽就在这里,真正吞进肚子消化掉才算本事。 何况做这块饽饽不必从大宋割肉,何须忧虑呢?真正该坐立不安的另有其人,比如多吉,比如俞龙珂,以及可恶的黑虎羌…… 第八十章 物美价廉 - 宋威 - 南辕北折 接风宴算不上不欢而散,但结束时的气氛确实不怎么好,还有几分怪异。 孟韬在冯石匠几人的护卫下快速离开,没有在意多吉为难的神色,也没有和木征多做攀谈。 陇右南缘如今成了香饽饽,自然也就成了是非之地。既然一脚踏进来,想要立即脱身离去就没那么容易,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开些许是非。 虽说其中蕴含着无数的机会,但同样也有不少麻烦,所以孟韬不想轻易搅合进去,还是先做个看客比较好。 毕竟自己的身份是商人,是商人就该好好做生意。 至于吐蕃人和羌人的明争暗斗,让他们闹去吧,有空看看好戏就是了,有大宋这个庞然大物为后盾,没有人敢轻易为难自己。 今晚绝对有人睡不着,但是绝非自己。 …… 一夜安眠,孟韬早早便醒来过来,晨光熹微之时,跑步锻炼乃是每日的必修课。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个年代尤为重要。 住处门外便是白龙江,此刻雾气笼罩在江面之上,对岸的石门坪山若隐若现,仿佛在仙境之中。 眼前的景色与汉江畔颇为相似,只是缺少了绽放的芸苔,和四溢的花香,不过江边晨雾之中却多了一个美人儿。 阿黎站在白龙江畔,比自己来的更早,一个人站在江畔呆呆地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黎!” “孟公子!” “不要这么客气,反倒生分了,直接叫我孟韬吧!” “那怎么能行?” “要么喊我的孟郎君吧!”孟韬心中暗想,哪一日让她省去了“郎”字,直接称呼“孟郎”,那才最好不过。 “嗯!”阿黎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并未察觉孟韬占便宜的心思。 “一大早到江边来,可是有心事?”自打踏上陇南之地,孟韬便发觉阿黎心事重重,莫名让人担忧。 “也没什么。”阿黎仓皇道:“听泽让说,扎戎大哥是掉下白龙江去世的,所以来此处凭吊。” “哦,原来如此!”孟韬没有什么不高兴,祭奠亡夫,此乃人之常情。尤其他注意到,阿黎不知何时改变了对扎戎的称呼,从“郎君”变成了“大哥”。 字眼的变化,是否也意味着心境和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呢?也许是过于自恋,孟韬心中不禁多了一丝窃喜。 孟韬真的希望如此,所以他饶有兴趣地小声问道:“方便给我讲讲扎戎寨主的故事吗?” “他……我还真不知从何说起。”阿黎的表情略微迟疑,仿佛并不想探讨这个话题,抑或毫无头绪。 孟韬有些“恬不知耻”道:“可以从你们之间说起啊!” “我们之间……”阿黎沉吟片刻,轻轻摇摇头,沉默片刻后告辞离去。 孟韬看着阿黎的背影,心中浮起了好多问号,恩爱夫妻之间不是该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吗?他们之间是没有?还是她不愿意说呢? 还有,阿黎清晨站在江边发呆,当真只是怀念扎戎寨主?孟韬有种感觉,阿黎心中还藏着另外的秘密…… …… 晨雾散去,白龙江渡口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两河口的集市也鸣锣开张,孟家商队首日的商贸交易在此展开。 砖茶、酒水和些许用品是主打商品,孟家特意安排几个羌寨兄弟现场熬制奶茶和酥油茶,采取先品尝,后购买的方式,酒水亦是如此。 宋人商队本就有莫大的吸引力,试吃品尝更是引来大批人围观。很多人都抱着,买不起但能尝尝也是一种幸福的心态,围拢过来,让孟家省去了费力宣传的麻烦。 其实有昨晚那些羌蕃豪强的反应,孟韬丝毫不担心口碑问题,货真价实的东西摆在这,绝对不会有错? 果然,闹过入口狂喷,喉管辣辣的笑话之后,醇香的烈酒迅速受到羌人汉子的肯定和赞赏。用砖茶烹煮的酥油茶,明显也滋味更胜一筹。 当然不断有人开始叫好之后,孟家商队的品牌和口碑算是打出去了。但是牧人们畏首畏尾,并未立即前来购买。 在他们的固有观念里,这样的好东西,价格绝对不低。那些围观的宋地走私贩同样如此认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特意忽悠和误导羌人,声称孟家商队必然昂贵。 很多羌人都面露忧色,东西虽然好,但如果价格太贵,还是只能望而却步。那酒水虽然醇烈,可若用一头羊换一壶酒,他们肯定不愿意。这样奢侈的行径,会被牧民唾骂,还会被草原之神惩罚。 看到伸长脖子,面带忧色的羌人,孟韬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挥了挥手,自有伙计公布价格。 听到孟家伙计说出的价格时,羌人一个个都惊讶了,竟然这么便宜?那还担心什么呢?立即有一群羌人涌过来,孟家的销售**由此开始。 羌人们满脸笑容,惊喜不已之时,一众走私贩子却叫苦不迭。很多相同的货物,孟家的价格只是他们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 而且货物明显比他们更优质,丝毫没有以次充好的情况,深受牧民喜欢和赞赏。毫无疑问,面对孟家物美价廉的商品,走私贩没有任何竞争力。 孟家欺人太甚,这明显是不让人活啊! 有人试图想要和孟韬沟通,结果再次被拒绝。至于想要闹事,那得先打过孟家的护卫才行。 顷刻之间,他们在牧民眼中便成了狡诈的奸商,没追究他们过去贱物贵卖的罪责已经算不错了。他们想要闹腾,那些刚刚从孟家得到实惠的牧民大有打人的冲动,所以只能灰溜溜地走开,卷起铺盖回老家。 毫无疑问,陇右南缘,走私的时代将由此过去。 孟韬笑道:“这就对了嘛,货物何必卖那么贵,要不然羌人怎么买得起?又怎么能喜欢购物?” 冯石匠附和道:“是,公子的定价确实很低,正如昨夜所言,平价交易,童叟无欺。”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要觉得牧民淳朴,便轻易欺骗他们,失去牧民的信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孟韬道:“只能说他们的目光太短浅,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这样怎么能打入整个草原,又如何形成垄断呢?” “老冯明白公子的意思,当草原上尽是我们的商队和货物时,草原便是我们说了算?” “这么说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但影响巨大是肯定的,利润肯定也不小,刚开始千万不要着急,薄利多销嘛!” 孟韬道:“你可以去联系一下那些大点的走私贩,如果他们归附我孟家,乖乖听话,不介意让他们加入进来,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 冯石匠领命而去,孟韬看着络绎不绝的牧民买家,心情很是轻松得意。这就对了嘛,第一次来陇南,主要是开拓商道和市场,挣钱的事情咱不着急。让孟家商品行销草原,进入所有的毡帐之后,再考虑也不迟,数千数到手软那是迟早的事情! “那个,泽让啊,快把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拿出去,供羌寨女子挑选。”孟韬笑着呼喊一声,他很期待,羌女和吐蕃女子涂脂抹粉,身着绮罗剪羊毛会是怎样的情景? 第八十一章 避不开的漩涡 - 宋威 - 南辕北折 对于物资匮乏的草原而言,但凡有商队前来,货物基本都能畅销,质量和价格反倒变得不怎么重要,这也是暴利的原因之一。 当有物美价廉的商品出现,争相哄抢是必然的,甚至能够改变陇右南缘原本的商业模式。 孟韬在乎钱财,但不打算赚一回钱就跑路,陇右乃至整个西北草原就是个取款机,只要经营得当,赚个盆满钵溢并不难。 难的是朝廷交代的任务,靡费草原的大计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物美价廉是倾销很必要的第一步。其实就这样,商队已经有不菲的利润了,只是没有走私贩那么暴利罢了。 等到哪一天,部落首领离不开酒水和砖茶,牧羊女开始涂脂抹粉,精心妆扮时,离成功的日子恐怕就不远了。 有鉴于此,孟韬曾突发奇想,是不是该找些汉家女入驻草原,让羌蕃男人们垂涎三尺,应该能刺激到草原女子的爱美之心吧?否则这胭脂水粉,丝绸绮罗的销量很难上升。 不过此法不太道德,把任何一个汉家女,哪怕是风尘女子推进草原这个大火坑都是罪过。孟韬告诫自己,无论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逾越起码的底线。 …… 相比于温柔可人的汉家女子,草原上的羌蕃汉子,尤其是部落首领们,更为在乎的还是权力和利益。 比如一支行销草原,且物美价廉的商队,如果能垄断这支商队,是否意味着可以垄断草原呢? 以前角厮罗能够控制陇右南缘,除了军事上的威慑,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商路。 那会大宋王朝所有的榷场都设在西北,主要是在环庆路和秦凤路。由于青唐在军事上的特殊意义,以及角厮罗的特殊身份,大宋朝廷少不得偏袒,所以青唐人轻而易举便垄断了榷场贸易。 大宋的茶叶,药品和日用品等,都是先进入青唐,然后再由青唐人贩卖去陇右南缘各部。其中的价格增加了多少先不说,关键是商品来源只此一家,你不买也得买。 某种程度上,宋庭允许孟韬进入陇南,目标除了所谓的茶马商道外,首先便是想要打破角厮罗的垄断。 远在青唐城的角厮罗兴许早已认识到这一点,可惜鞭长莫及,尤其是宋朝选择宋夏停战的巧妙契机,对青唐的依赖减少,他更有苦说不出。 随着孟家商队进入两河口,效果已经产生,目的正在达到。但在达到之前,有些人看到了这个绝好的契机。 …… 人是个很古怪的生物,心理更是微妙,讨厌被强权欺压,却渴望用强权压制别人;对旁人的垄断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可一旦自己有机会成为垄断者,则兴奋不已,忘乎所以。 看到孟家商队火爆的生意场面,很多人都动心了,如果宋人的货物整体卖给自己,由自家专卖草原,其中的利润会有多少呢? 其实活跃于陇南的很多走私贩,背后都有草原部族的身影,从其中可以获取不菲的利润。但是孟韬的到来,导致走私贩们无路可走,无疑是坏了某些部落的财路。 不过他们并未愤怒,因为他们发现,失去了几块金币,却发现了一个聚宝盆。 孟家商队规模庞大,乃是大宋官方许可的商队,货物齐全,质地优良,且货源稳定。最难得价格还这么低,如果将这些货物全部垄断,利润比之前的走私商贩不知高出多少。 更为重要的是,控制了陇右南缘主要的货物供应渠道后,有多少部落和牧民需要仰自家鼻息生存呢?以后在草原上的话语权和势力,也能大幅提成。 毫无疑问,这也是个香饽饽。 尽管孟韬暂时不想掺和陇南的纠纷,奈何手中握着这个香饽饽,想要做个安静的商人是没有可能了。 自第二天起,商队驻地便开始门庭若市,前来拜访者络绎不绝。首先登门是黑虎羌的人,名叫索朗。 听到黑虎羌的名号,宁羌寨的兄弟们反应强烈,扎戎寨主的仇恨横亘在前,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孟公子,千万不能答应他们。”泽让连声恳求和叮嘱,这些天他们小心乔装回避,唯恐被认出坏了孟公子的大计,但是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则毫不让步。 “放心吧!”孟韬笃定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们的,报仇的事情我记在心上的,他们不上门没有机会,但现在不同了……” 如果说因为扎戎寨主的仇恨,本就看黑虎羌不爽,那么索朗托大的嚣张,则直接激怒了孟韬。 “孟公子是吧?我家达旺首领,意欲买下你所有的货物……现在的,也包括以后的。” 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很是霸气,至于客气根本谈不上,完全一副命令口吻,哪里有商谈的余地? 孟韬笑了,笑道:“尊驾是在开玩笑吗?” “没空和你玩笑。”索朗冷冷道:“货物价格可以直接加两成,每次到白龙江口直接交货,也省去了你们的麻烦。” “好像确实方便不少。”孟韬喃喃自语,随即笑道:“多谢好意,不过在下想要多看看白龙江两岸的秀丽风景,不麻烦了。” “孟公子,还是早些交接了货物,看风景还是轻装上路比较好。” 索朗趾高气昂道:“白龙江是我黑虎羌驻地,可派人引导孟公子游览……否则,山路不太平,孟公子上路也未必安全……”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不过孟韬愤怒之余,更想骂他一声“傻逼”。前来的陇南只有白龙江这一条路吗?换条路径很难吗?威胁在途中抢劫,还一副不答应你别想平安回去的架势,吓唬谁呢? 相谈不欢而散,冷眼看着逗比离开,没有留下好好教教他做人,为扎戎寨主报仇已经算客气了。 不过冷静下来以后,孟韬突然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小小的黑虎羌何至于如此强势霸道?虽说白龙江和两河口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其他各部也都有插手,他能一手遮天? 再说了,明知道和孟家商队合作利益巨大,不说低声下气了,客气一点总是应该的吧? 如此托大,霸道无理不是谈合作该有的态度,成功的概率也很低。 只要黑虎羌不全是傻逼,不该有这么逗比的行为才是。如此反常的举动,是为什么呢?尽管孟韬很想做个简单的人,奈何复杂的人和事根本简单不了,没办法不多想。 毫无疑问,陇南这趟浑水,自己根本避不开,而且已经不由自主地被牵涉进来。当木征上门的时候,孟韬更清楚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已经站在了漩涡中心。 ps:今天有事太忙,只一更且太晚,很抱歉!明天尽量正常。另外,谢谢书友dwgrggr111的打赏。 第八十二章 皇帝的新衣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公子!” “木征少头领。” “莫要客气,说过了,直接叫木征好了,朋友们都这样称呼。”木征的笑容很随和,看起来也很真诚,却也不排除笑里藏刀的可能。 孟韬笑道:“能成为河州少主的朋友,孟韬受宠若惊。” “言重了,知道孟公子是大忙人,我也就不绕弯子耽误功夫了,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木征笑问道:“黑虎羌来找过阁下?” 孟韬淡淡笑道:“尊驾消息很灵通啊!” “眼下陇南,尤其是两河口,关乎孟公子和商队的消息都很灵通,因为大家都很关心。” “是吗?” “当然。”木征侃侃道:“物美价廉,来源稳定的货物,谁不想要呢?想必黑虎羌是为此事而来的吧,怎么样?谈得如何?” “不怎么样,口气太大,一点也不客气,在下不喜欢和不太友好的人聊天。”关于此事,压根没有隐瞒的必要,木征能上门询问,肯定是得到了确切消息。 “唉,看来达旺不怎么会调教手下……”木征嘲讽一句,悠悠道:“当然了,兴许他们根本没打算与阁下合作。” “原来如此,我说呢!”孟韬跟着一笑,尽管他很想知道其中缘故,但他不会贸然开口。很多时候,谁先开口,就等于是丧失了主动权,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肯定不好。 木征沉吟片刻,见孟韬没有追问的迹象,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笑道:“孟公子一点都不好奇吗?” “这个……”孟韬笑道:“我家乡有句话,好奇害死猫,所以呢……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否则不会强求。” “好奇害死猫?”木征重复一遍,仿佛觉得很有趣,当即笑道:“有意思,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何尊驾十几岁的年纪,便敢行商千里,入虎狼之地。” “阁下谬赞了,不敢当。”对于木征大有深意的赞美,孟韬谦虚回应。 木征正色道:“我听说了点消息,作为朋友,理当告知,想来孟公子会感兴趣的。” “哦,那就多谢了。”这时候自然不能继续端着。 “党项人,黑虎羌和西夏人有联系。”木征给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惊诧的答案。 孟韬心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思索真实性与可能性,毕竟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乍一听,似乎还有那么几分不合常理。 “很意外吧?”木征提醒道:“孟公子别忘了,党项也是羌人一支。” 同种族又能如何?羌人分支众多,彼此间交战征伐的太多,因为同族同源便相互勾结?没有道理嘛! 其中必然会有利益纠葛是肯定的,只是西夏党项和陇南阶州的黑虎羌相隔甚远,很难有合作?完全联系不上啊! 如果说党项与岷州的俞龙珂,甚至是河州木征他们合作,就显得很合理,可能性也更高一些。 瞧见孟韬有迷惘神色,木征沉声道:“很难相信是吗?乍一听确实如此,这其中牵涉到陇右如今的局势,兴许外人并不很清楚。” “怎地?这么复杂?”孟韬表现的很淡定,但心中却无比好奇,这些信息对经商有益,想来也是大宋朝廷最感兴趣的东西。 “也不复杂,不过是你们中原合纵连横的那一套罢了!”很显然,木征不仅汉话说得好,对于汉家学问典籍也有所了解,这大概算是边疆部落首领需要掌握的技能之一。 孟韬表现出应有的好奇心,问道:“不知这纵横,联合都是怎么说的?” “想必你也知道陇南的大体局势,元昊支持我父子的原因显而易见,虽说他曾帮过我们,可要我们感恩戴德,惟命是从显然不可能。” 木征叹道:“所以这两年,党项人一直在拉拢陇南诸部,制衡河州,尤其是我们入汴梁朝贡之后。首先便是俞龙珂,家父为求自保,便与同样危机重重的宕昌羌交好,不想党项人伸手太快,已经和黑虎羌有交往……” 一瞬间,孟韬便想到了陇南各部的地理位置,西夏、河州、岷州、宕州和阶州一个挨一个,依次排列。相隔两家联合,便能威胁到中间那个的安危和利益。 故而都在采取远交近攻的方式,拉拢盟友,提防甚至意图吞并相邻的部落,扩大地盘和势力范围。 这样解释,似乎就说得通了,西夏兴许不大希望宋朝和陇右联系太紧密,所以才有来黑虎羌的恶劣态度。昨晚那个叫索朗的人前来,更多可能是示威,并无多少心思商谈合作,甚至可能搞破坏。 西夏人在陇南蠢蠢欲动,不断拉拢羌人,目的显然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会这样单纯。可能是因为瞎毡和木征父子在河州站稳脚跟,逐渐摆脱了对西夏的依赖,他们才会如此着急。 加强对陇南的控制,其中就有钳制和提防河州的意图,瞎毡和木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交好俞龙珂背后的宕昌羌。 当然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他们和背后的青唐关系也不怎么好,多少有点腹背受敌的意味。 所以想要安稳,必须想办法争取更多盟友,除了宕昌羌,木征的目光又落到了宋人身上。 但是……这些话当真可靠吗? 孟韬缓缓点头,笑问道:“原来如此,只是……木征少头领为何要告诉在下这些呢?” “你看?又见外了不是?”木征佯作不悦道:“西夏人意图染指,甚至谋取陇南,此举对大宋不利……对孟公子这样行商陇南的商人同样不利,作为朋友,提醒一声难道不应该吗?” “如此,多谢了!”孟韬心中感慨,韩琦当初说自己年方十六,不会引起羌人和吐蕃人的重视和猜忌。 但事实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作为唯一进入陇南的大宋商队,而且有官方背景。不管承认与否,在羌人严重,已然被认定为大宋朝廷的代言人了。 突然之间,孟韬想起了“皇帝的新衣”,尽管没有刻意骗人,却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至于木征,显然也不是他自己说的一番好意。说一声是朋友就真成朋友了?孟韬从未想高攀,也不敢高攀。和首领权贵之流做朋友,只会死的很快。 他这么说,显然是有目的的,不出意外,也是和商队的货物,或者“代理权”有关,兴许可能有层次更深的延伸和暗示,甚至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木征虽然年轻,却足够老成,也更高明,明明心中很迫切,但嘴上表现的风轻云淡。 “孟公子,不必担心黑虎羌的骚扰,作为朋友,在下和宕昌羌的巴诺首领都拿阁下当朋友,有什么事一定会帮忙的。”留下这么一句,木征便起身告辞了。 孟韬略微诧异,怎么着?玩欲擒故众的招数是吗? “对了!”临走到门口,木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孟公子,险些忘记提醒你一声,西夏有人来,名叫野利翰朵,据说是西夏野利皇后的堂侄,对宋人很不友好,你小心些。” “好,多谢!”孟韬道谢的话音尚未落地,瓷器坠地的声音却先从后堂传来,一道倩影惊慌失措。 ps:家里断网了,这个章节是在网吧发布的,回去还会继续写,如果凌晨前网络恢复正常,还有更新。 第八十三章 同一个仇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打碎瓷器的是阿黎,当时她似乎正打算来送茶水,虽然这从来不是她的职责, 偏生不巧,打碎了茶具。 阿黎不是柔弱的侍女,做事也一向仔细,按理说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但偏偏就发生了,所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出于对阿黎的关心,对自己和商队数百号人负责的考虑,孟韬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与阿黎谈谈。 再次找到阿黎时,她正站在白龙江畔,似乎正在平复激荡的心神。 是什么让素来稳重,英姿飒爽的霸气女匪心神不宁呢?孟韬很是好奇,脑海里也飞速回忆和揣测,试图搞清楚她是听到了什么导致失态的? “能和我说说心里话吗?”开门见山,孟韬问的很直接。 “我……”阿黎欲言又止,兴许是不习惯孟韬的态度,兴许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抑或从何说起。 “你刚才是去送茶水,还是……” “对不起,我……” 孟韬摇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很乐于帮你。” “我……” 阿黎刚张嘴,孟韬便打断道:“先别说,让我猜猜,和西夏有关吧?自打踏上陇南,你便心绪不宁,看得出来是有心事。上次我们聊天,提到西夏和黄河,你的神情不太正常,当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曾太在意; 还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说是扎戎寨主看到过,但我事后旁敲侧击问过泽让,扎戎寨主根本没去过西北黄河边,所以应该是你自己看到过……刚才,你惊慌失手打碎瓷器,是因为木征提到西夏有人来的缘故?” 虽然孟韬也觉得不可思议,兴元府羌寨部落的“压寨夫人”竟然会与千里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西夏有关联,但看起来似乎确实如此。阿黎的身份突然间变得很神秘,似乎还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黎沉默了,兴许等于默认,但孟韬更想听她亲口承认和解释。 “帮我杀了野利翰朵!”沉默许久的阿黎突然抬头,撂下这么一句话,那一刻她眼神里满是炙热的仇恨。带着丝丝寒意的江风吹过,拂起她的面纱,嘴角是一抹冷峻的决绝。 孟韬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只要你说句话,无论对错合理与否,我都会照办。” “因为他姓野利,所以他该死!” 阿黎的回答很冷,很霸道,似乎也没道理。但孟韬已经说过,无论对错合理与否,都会照办,他笃定,阿黎给出的这个理由一定很充分。 野利家族,很可能是她的仇家,那么她是谁?孟韬心中泛起一个问号,却没有立即问,不过阿黎打算给他答案:“我不是汉人,我姓卫慕,生于黎明,闺名卫慕黎,家父卫慕山喜。” 卫慕……野利…… 顷刻间,孟韬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西夏国主李元昊,他的两任皇后,一个是卫慕氏,另一个恰是野利氏。 李元昊的母亲名叫卫慕双羊,和自古以来的很多皇后一样,希望母家的荣宠更够延续更久,所以娶个侄女做儿媳,成为“二代皇后”,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过这样的婚姻幸福的不多,入主中宫的“二代皇后”往往不得宠,甚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汉景帝的薄皇后便是如此,她的(姑)祖母薄太后一死,被因无子被废黜。某种程度上,陈阿娇也是类似的例子。 尽管前车之鉴多血泪,但后世的皇后们为了母家的荣宠总是乐此不疲,并希望造就一对青梅竹马,鹣鲽情深的模范皇家夫妻来。卫慕双羊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又一个卫慕氏进宫了,成为李元昊的皇后。 如果仔细研究历史,“二代皇后”之所以悲剧,要么是皇帝实在看不入眼,没有感情可言;要么便是有个强势跋扈的权臣父亲,而且和皇帝有矛盾。 卫慕皇后便属于后者,她的父亲,也就是李元昊的舅父卫慕山喜乃是西夏权臣,手握大权,可能因为妹妹和女儿都位居中宫,所以有几分跋扈嚣张。 很遗憾,他遇到了李元昊这样一位强势的君主,对于一切威胁到权力的人,皆杀无赦,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舅父,是他的母亲。 卫慕家族论罪被诛,李元昊甚至还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卫慕双羊,对外宣称太后病逝。失去姑母父亲庇护,以及家族支持的二代卫慕皇后算是幸运,因为她正好身怀六甲,所以保住了性命,只是被幽居。 几个月后,卫慕氏生下一个男婴,这个孩子便是她个人,以及整个卫慕家族翻身的希望,但这个希望被另一个女人扼杀了。 卫慕氏之后,李元昊新宠的女人是野利氏,出身党项大族野利部,也诞育有儿子。野利氏和她的家族都是有野心的,那就是成为皇后,取代卫慕家。 她怎么可能容许卫慕氏靠儿子翻身呢?于是她向李元昊进谗言,称子不类父,那孩子容貌不像大王云云。 也不知李元昊是糊涂,还是太冷血,竟干出了虎毒食子的禽兽之事。将卫慕氏和那个刚刚落草的孩子一起处死,卫慕家族从此烟消云散。 但没有一个不剩,至少眼前还站着一个隐瞒身世,侥幸存活的孤女――卫慕黎,但孟韬还是很习惯称她“阿黎”。 阿黎双目含泪道:“那年我只有七岁,被家中忠仆救出,加上一位贵人施以援手,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们不敢待在西夏境内,先是流落陇南,后来辗转进入宋境……我们隐姓埋名,在山中狩猎为生,只到那年遇到扎戎大哥……” “原来如此,对不起,我不该连连追问,勾起你的伤心事。”突然间,孟韬满心歉意。 阿黎轻轻摇摇头,这段伤痛一直埋藏在心底,提与不提,都在那里! 顷刻间,孟韬想明白了很多,阿黎一直带着面纱,不见得是因为男女之防,兴许是自小防备西夏人养成的习惯。 自小生活在威胁与恐惧中的女子,她的生活该有多艰辛? 同时孟韬心里也多了些许揣测,她进入宁羌寨,甚至嫁给扎戎寨主,并非是因为感情深,可能更多是以感激为名的隐藏吧,宋国境内一个小羌寨,确实不会引人注意,相对安全。 还有,她一直不愿意回答那个问题,也是有身世上的顾虑吗?尽管心中问题很多,但此刻显然不方便一一求证。 阿黎悲愤道:“当年若非野利氏进谗,姐姐和那个可怜的孩子也不至于被杀……卫慕氏和野利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两家确实有深仇大恨。可若仔细论起来,罪魁祸首该是李元昊才对。野利氏兴许只是导火索和火上加油,真正的凶手是残暴的李元昊。 只是找野利氏复仇怎么能行呢?这笔账该和李元昊清算才对,还有自家父亲在好水川也是死于李元昊之手。 突然间,孟韬找到和自己和阿黎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共同的仇人――李元昊! 第八十四章 风云际会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没有想到,阿黎竟然是党项人,是卫慕山喜的小女儿。 论起来还是李元昊的小姨子,不过自两位卫慕皇后遇害,他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加上父亲孟诚战死好水川一事,李元昊成为彼此共同的仇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似乎只有一个“杀”字才能了结。 只是眼下想要杀李元昊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先杀了野利翰朵倒是不难,这是阿黎当前最强烈的诉求。 十年前的野利翰朵兴许只是个小男孩,并未参与到那场屠杀之中,但很不幸,因为他姓野利,便是卫慕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更重要的是,野利翰朵是野利家族崛起的新希望,杀了他无疑是对野利家最大的打击。 所以,杀人的理由很充足。 事实证明,外戚不是好当的,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不错,尤其是遇到李元昊这样嗜权冷血的残暴强悍君主。 卫慕皇后被杀,野利氏成为皇后,野利家族也取代了卫慕家,成为西夏最大的外戚权臣家族。但很不幸,当他们触犯到李元昊的权威时,也逃不过死亡和毁灭的宿命。 两年前,据说是因为宋朝名将种世衡施用反间计,成功离间野利家和李元昊。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两位权臣被杀,野利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兴许李元昊早就对野利家起了杀心,种世衡的反间计只是借口,但是野利家却笃定如此,或者只敢这样认为。这便是木征强调说野利翰朵仇视汉人的原因,典型的欺软怕硬。 不过相对幸运的是,皇后野利氏还活着,她的儿子宁令哥依旧是西夏太子。 野利氏是个不甘落寞的女人,他不愿意野利家就此落败,所以趁机向李元昊求情。兴许是坏事做太多,李元昊竟然也心生悔意,觉得不该杀了野利旺荣等。 所以在皇后野利氏的主导,以及一些外部势力的推动下,野利家族正在酝酿重新崛起。一些侥幸逃过的家族成员被饶恕,甚至重获地位,不过其中男丁着实不多,野利翰朵便是其中佼佼者,被视为野利家族复兴的希望。 这是阿黎执意杀他的缘故,作为对野利皇后进谗言害死卫慕皇后和孩子,破灭卫慕家复希望的报复。真正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孟韬觉得,只杀掉野利翰朵不算什么,真正要野利家永世不得翻身,该除掉的是宁令哥。 没有了唯一的儿子,野利皇后,野利家族还有什么希望呢?这才是最快意的报复。 只是眼下李元昊似乎就这么一个儿子,宁令哥地位相对稳定,这也是野利皇后没有受家族牵连的重要原因。 慢着,李元昊死后,西夏的国主似乎叫李谅祚,不过这小家伙似乎还没出生。也不知道他娘没藏尼姑入宫了没有? 好像没藏尼姑原本是野利遇乞的媳妇,结果被李元昊…… 也不知道野利皇后是怎么想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然把狐媚妖精带到李元昊面前,真不知道,她将来是否会后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呢? 嘿,仔细说起来,霸占权臣之妻为皇后似乎是西夏的一大特色,没藏太后如此。原本历史上,后来的梁太后也是如此,梁氏入宫之前本是没藏讹庞的儿媳妇,结果成了李谅祚的皇后…… 乱,真的很乱! …… 野利翰朵必须死,除了卫慕家的仇恨外,还因为他和黑虎羌的勾结,这个部族又恰好是宁羌寨的仇人,新仇旧恨又集合到了一起。 再者,从黑虎羌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希望自己,抑或所有宋人行商陇南,甚至会从中阻挠。这明显不符合孟韬,亦不符合的大宋的利益,所以他必须得死。 杀人很容易,却也很麻烦,尤其是事后。 为了后续少些麻烦,孟韬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亲自动手,还是借把刀比较好。所以,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不过在此之前,孟韬更担心的是阿黎,以前把她想的太过简单,一个山寨的夫人,和一个背负家族血海深仇的孤女,那种感受完全不同。 更为重要的是将来,她将来打算怎样?又会怎样?那个敏感的身份,会造就不一样的人生,或者什么麻烦吗? 不过就冲着她将这个连扎戎寨主都不曾告诉的秘密说与自己,便要尽力帮她,让她后半生不必活在仇恨的阴影中。过些日子找机会,陪她去黄河边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至于阿黎是不是在利用自己,曾有一瞬间,孟韬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还是否定了。虽说杀野利翰朵这事她可以亲自动手,凭借宁羌寨的两百好手不是办不到,但她没有这样冲动,因为事后会给商队带来无穷的麻烦。 盛怒和仇恨之下,她还能保持起码的理智,为商队和自己着想,足可见她的心思。 …… 不过几日时间,小小的陇南已然是风云际会,周边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掺和进来了。 党项人出现的很莫名,对外的说法是贩卖青盐,这是西夏盐池的主要产物,但真实目的显然并不简单。 更为可怕的是,还有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毒蛇吐血,随时准备出击。 “小妍啊,这段时间可发现了什么?” 魅影女子默然站在原地,他没想到锦衣公子竟然会亲赴陇南,这算什么?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吗?她没有丝毫被轻视的不悦,反而有几分紧张和畏惧。 锦衣公子仿佛看穿了女下属的心思,慌忙安慰道:“小妍莫要害怕,我来陇南另有原因,是为了暗中照料野利翰朵。” “嗯!”魅影女子放松了很多,轻声道:“孟韬这些日子行为正常,完全符合商人的做派,并无出阁举动…… 来两河口之后,先是参加了多吉的接风宴,随后黑虎羌的人和木征去找过他,但具体商谈什么却不得而知。” “商人?”锦衣公子冷哼一声:“和官府密切的商人还是纯粹的商人吗?不过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前赴陇右虎狼之地,足可见宋庭对他的看中,这小子不简单啊!” “公子,眼下是在陇南,宋庭鞭长莫及,完全可以把他做了。”说话的是邵冲,心里对孟韬一直怀有深深的怀恨,难以释然。 “不要总想着杀人,杀人不见得能解决问题。”锦衣公子似乎颇为无奈,叹道:“陇南如今风云际会,人人都关注孟韬,如果这时候他死了,或有人要杀他,会是什么结果?你能保证可以控制局势吗?” “这……”邵冲顿时为之语塞。 “先帮着野利翰朵做事吧!”锦衣公子道:“不过野利家选择黑虎羌合作兴许是个错误,让他们破坏宋人行商陇南,结果他们怎么做的?一点都不动脑子。” “公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魅影女子一直没有说话,邵冲则时不时小声提议。 “先不着急,静观其变,该做什么,让野利翰朵从明面上去做……”锦衣公子沉吟片刻,悠悠道:“说实话,我倒是很好奇,风云际会之下,他会怎么做?” 邵冲尚在迟疑,魅影女子却已经反应过来,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孟韬。 第八十五章 虚伪的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打算去找到的人是多吉,不管怎么说陇南是青唐的势力范围,哪怕他们的控制力并不是那么强。 在这里发生了事情,自然应该首先找地主求助肯定没错。 孟家,甚至所有的大宋商队,如果非要在陇南寻找一个“代理商”的话,难道首先不应该考虑青唐吗? 黑虎羌采取的威逼手段,大有将孟家商队赶出陇南的意思,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如果他们的首领不是傻逼,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 “怀璧其罪啊!” 孟韬对此颇为不解,直到冯石匠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才恍然大悟,发觉是自己想简单了。 一点不错,如果能够独家垄断大宋商队在陇南的经营权,无疑是莫大的利润,对于增强实力,在整个陇右的话事权都大有帮助。 但这有个前提,便是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否则在崛起之间肯定会被强大对手吃掉。便如同一个柔弱的少年拿着一块明晃晃的金子,都在盗匪横行的山路上,他还有命在吗? 黑虎羌是陇南各部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如果他们成为商队的代理,其他各部会怎么想呢?就像这两河口一样,明明是他们的属地,结果谁都要进来插一,黑虎羌自己说了压根不算。 谁掌控了这条商贸渠道,谁在陇南的地位和势力就会增强。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敌人,黑虎羌此举也算有自保意味。加之与之交好的西夏人有类似的要求,所以才会有如此怪异的行为。 想明白了这一点,孟韬也便不奇怪了。只是他们方式实在不靠谱,结果自然也不会尽如人意。 纵然黑虎羌有他们的苦衷,也不能原谅他们“无礼”的行为。谁让他们和也利翰朵搅和在一起呢?谁让他们害死扎戎寨主呢?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人牺牲,陇南的平衡又如何被打破呢?最弱小的他们还不断作死,那就真怪不得旁人了。 一切,还是先见过多吉再说。至于木征,看得出来,他也很想要商队的“代理权”,但是没有明说,而是采用了欲擒故众的招数。 很遗憾,这个招数暂时不起效,至少孟韬没打算立即吃这一套。如此好做的生意,何以急着找“代理商”呢?怀揣金蛋,有着急的必要吗? 再者,临走之前韩琦交代过,如非迫得不已,不要明面上直接刺激青唐吐蕃。所以“代理权”转让这种事,怎么能做的如此明显呢? 当然了,木征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果能给出足够的回报,或者愿意帮忙做些事情,此事也并非没得谈。 …… 多吉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本来宋国商队前来是好事,市税司可以轻松赚到一大笔,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木征来了不说,如今连西夏人都来了,小小的两河口如今可谓是风云际会,让一切都变得很复杂,甚至还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把这些消息都及时上报了青唐了,但是距离遥远,赞普的命令尚未传回。加之事情瞬息万变,青唐城鞭长莫及,难以及时处置,还得自己看着办。 可就冲着眼下这些人,随便发生个什么事便不是小事,轻易处置导致了不良后果怎么办?似乎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 多吉对此很苦恼,他很希望赞普能够派个足够担当的使者前来,也不知能否如愿…… 无论如何,在此之前,得自己先应付着眼前的局势。毕竟陇南还是赞普之下的疆域,自己代表着青唐的控制力,如果这一点得不到体现,自己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毫无用处的人便意味着一个字――死,草原上物资紧张,任何一个首领都不愿意养闲人…… 野利翰朵来了,作为西夏来的商人,前来市税司登记做客在情理之中。哪怕西夏人心中不怀好意,表面上都不会轻易与青唐吐蕃撕破脸皮,这便是如今西北局势的微妙所在。 一番寒暄交谈后,野利翰朵正欲告辞离去时,孟韬到了! 一个宋人、一个西夏人,同时到访,作为青唐吐蕃的代表,多吉略微有几分惊喜自豪,却也有几分担忧。 自豪的是两个大国都不敢轻易开罪青唐,而且纷纷示好,忧的则是双方如果不睦,在两河口闹翻了该当如何? 如果可以,多吉很愿意分别见两人,但很不巧,野利翰朵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表示既然凑巧,很想见见宋国的商人。 毕竟宋夏两国暂时正在议和,乃是和平友好时期,两个“商人”见面无伤大雅。多吉无奈,只要硬着头皮将孟韬请进来。 “呦,多吉有客人啊,在下来的不是时候,实在抱歉。”孟韬瞧了一眼发式,便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没想到如此“巧合”,刚刚还在考虑如何杀他,没想到就见面了。按理说仇人见面该分外眼红,但太早暴露杀意并非好事,所以一见如故,满面春风才是该有的表情。 唉!孟韬不由感慨,走了一遭陇南,自己变得越发虚伪了。 “孟公子哪里话,有幸在多吉这里见到宋国来的客人,翰朵不胜荣幸。” 孟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高大粗野的党项汉子,说起来话倒是彬彬有礼,隐约还有几分谦谦君子的风度。 表里不一啊!孟韬轻轻摇摇头,感慨野利翰朵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头了。同时猜想着,是否是秀气的名字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哪里,能见到兴庆府的贵客,才是在下的荣幸。”孟韬干笑两声,越发觉得自己虚伪了。 野利翰朵赞赏道:“当真是年轻有为啊,翰朵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的商人。” “没办法,家父早逝,为了养家糊口,在下必须得扛起这幅担子。”孟韬道:“倒是尊驾,只听姓氏,便知出身豪贵,竟也不远千里行商……” “孟公子此言差矣,纵然出身好,也得历练方能成才吧?何况野利家今非昔比,为重振家族,奔走是应该的。” 虚伪,两个人都很虚伪。 明明对彼此都心怀深仇大恨,可见面却有说有笑,客客气气,心底里却都盘算着如何整死对方,笑里藏刀的本事都一个比一个好。 “听闻孟公子从大宋带来不少货物,有打算前往西夏行商的打算吗?”野利翰朵笑道:“到时候,翰朵一定尽地主之谊。” “去,一定会去,到时候肯定会叨扰。”孟韬心中冷冷一笑,西夏肯定是要去的,但你恐怕回不去了…… “好了,不打扰二位了,翰朵先行告辞。”野利翰朵不便久留,转身告辞离去。 多吉看着西夏人离去的背影,再联想到刚才两人笑里藏刀的对话,心中顿时泛起了些许念头。 市税司之外,有人得到消息,心中同样泛起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没办法,如今的两河口,尽是一群虚伪的人。 ps:有朋自远方来……晕晕乎乎,只能写这么多,见谅下! 第八十六章 本末倒置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在市税司待的时间并不长,隐晦地将黑虎羌,以及陇南代理之事提了一下,然后便告辞了。≧頂點小說, 明知自己是香饽饽,完全没有必要放低身段。前去找多吉,只是一种姿态,做给旁人看的,只是在不同的人眼里,恐怕会有完全不同的解读。 多吉在陇南只是角厮罗的代言人,名头大,却是个光杆司令,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他的存在,是陇南各部的平衡的结果,某种程度上是那个可以令诸侯的“天子”,只是不用被挟持。 来见他,更多是做给一些人看的。自己走一趟市税司,外面很多人一定想入非非,相信有人会从中嗅到一些什么,并会加以利用。 至于野利翰朵,那厮既然出现在陇南,多半也会蠢蠢欲动,也得小心防备着。毕竟这场大戏没有固定台本,全靠演员个人发挥,自己并非导演,天知道剧情会怎么演绎? 安全,最重要的还是安全,五百人的商队没办法轻动,但是自己…… 孟韬总觉得后脖颈时不时有些发冷,白龙江畔这虎狼环伺之地,实在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尽管两河口不大,当街杀人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冯石匠和泽让始终带着些许亲卫随扈左右。 走过两河口的大街,到处都是叫卖和交易声音,白龙江流域的商贩齐聚于此,兴旺是必然的。尤其是宋国商队到来之后,更是热火朝天。 草原物资匮乏是不争的事实,市场需求很大,但凡有货物运来,几乎是供不应求,牧民的这种反应让人着实喜欢。 正是因此,孟韬才有足够的底气,否则哪有资本和一众虚伪的骗子周旋呢? 孟韬面带笑意,扬长而去,泽让的目光却在人群里不断的搜索,唯恐有人会对孟公子不利。 突然之间,泽让神情一滞,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等他瞪大了眼睛,人影却又消失不见。 眼花了吗?泽让又在人群里瞅了半天,可惜一无所获,只有悻悻地转身离开…… …… “孟韬身边的那个羌汉我认识,就是他带着羌勇破了我在兴元府外的大营。”邵冲站在角落里,眼神里恨意浓重。 魅影女子低声道:“听说他们本是黑虎羌一部,昔年迁居兴元府,之前意图回归,但达旺似乎没接受,还弄死了他们的首领……” “这么说,两家有仇?”邵冲好奇地询问,嘴角泛起几分笑意。 “有仇,看起来宁羌寨的那些人才是来报仇的,看他刚才的眼神,像是在人群里看到了仇人的样子。”魅影女子摇头道:“所以不必你费心挑拨,他们可能会主动向黑虎羌寻仇的。” 邵冲急忙道:“这样的话,该向黑虎羌和野利翰朵及时发出提醒才对。” “有这个必要吗?公子临走的时候说按兵不动。”魅影女子冷哼道:“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一己私仇而坏了公子大事。” “好!”尽管心里不舒服,但邵冲还是无奈地点点头,好半天后才问道:“那你总能告诉我,公子刚来为何又匆匆离去吧?” “听说西夏国主把没藏氏接入宫中了,没藏讹庞也到了兴庆府,且有调兵情形,王后心生忧虑,请公子去帮忙了。” 听到这个回答,邵冲很想骂一句“女人误事”,但看了一眼身旁冷峻的魅影女子,话到嘴边又乖乖咽了回去。 “看,木征又去找他了,我去盯着,野利翰朵交给你了。记住公子的叮嘱,千万莫要胡来。”魅影女子吩咐一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 孟韬是在离驻地不远的地方遇到木征的,看似偶遇,但刻意的成分显然更多。 莫非是接到自己前往市税司马的消息,有些坐不住了?他是来试探,还是有所图谋? “孟公子!” “木征阁下,出来逛街?”两个虚伪的人又开始满脸假笑。 “孟公子可有兴趣去江边走走,白龙江的风景不错。” 听到木征的提议,孟韬轻轻一笑,点头道:“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听说孟公子刚才去了市税司,遇到了野利翰朵,还好吧?可有发生冲突?” 孟韬摇头道:“没有,西夏人比想象的客气有礼,我也不是主动惹事的人。” “那就好!”木征轻轻点头,满脸笑容背后究竟是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兴许他很希望宋、夏闹翻吧? “不过有个麻烦,多吉有和我提到,希望全权收购孟家商队的货物……”知道木征很关心,所以孟韬很贴心地主动提起,也不知这位河州少主会不会着急? “怎样?孟公子答应了?”木征比想象的表现更为镇定。 “没有,价钱不合适,我怎么能答应呢……”孟韬摇头道:“不过看眼下局势,我们想要自己将货物行销各地恐怕并不容易,看来在每个州地寻找一个合作伙伴很必要。” “是吗?”木征笑道:“河州与宕州不必担心,我与巴诺头人欢迎之至。” 意料之中的答案,正好合彼此心思,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眼神,孟韬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价钱恐怕得谈谈。” “价钱好说……”正中下怀的木征哪里有半分犹豫?很是大方。 “木征少头领,价钱是好说……不过支付的问题,说句实话,陇右流通的大宋钱币成色都不怎么好,以铜钱交易,拿回大宋我会吃亏的……” “那孟公子意下如何?”木征心里很苦闷,宋人总是将含铜低的劣币弄来边疆草原,廉价从草原买走牛羊皮革等。反过来,再用这些钱买中原货物时,宋人便翻脸不认账了,价钱莫名就提高很多。 可有什么办法呢?整个西北流通的皆是大宋铜钱,明知道挨宰,可惜束手无策。木征兴许并不完全明白其中道理,但孟韬知道,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在如今的陇右草原,还有后世发达搞“剪刀差”的效果…… “以物易物啊!”孟韬道:“抛开铜钱,我们以物易物,如此最公平不过。” “怎么?要我们用牛羊皮毛直接交换?”木征将信将疑,并不认为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牛羊皮革需要一部分,但这些利润都太低。”孟韬沉吟片刻,低声道:“马,用马匹换取茶酒货物,如何? 你也知道,大宋缺马,如今东京城里,一匹好马的价格简直不堪想象。在草原走个来回,不带点马匹回去,似乎太不划算。” “这个……河州的马匹并不很多,恐怕……”木征很清楚宋朝缺马的事实,也知道轻易把马匹卖给宋人的后果。这些年,无论是李元昊还是角厮罗,都在极力避免战马流入中原,哪怕其中利润巨大。 “河州不多,可以想办法从别处弄吗?偌大的陇南,以尊驾的能耐,想要弄到些许马匹不难吧?” 孟韬笑了笑,这才是前来陇南宗旨,开辟茶马商道是首要任务。至于搅乱陇南局势,反倒是次要,之前险些有些本末倒置了。 第八十七章 西夏人的目标 - 宋威 - 南辕北折 二三月间,哪怕地处相对温暖的湟水谷地,青唐城依旧寒意浓重。尤其是夜晚到来时,寒意尤甚,北风吹过还有几分刺骨的感觉。 室外驻守的侍卫都换上了厚重的皮袍,来回巡逻在一座宫室外。 说是宫室,但与中原王朝的皇宫相比差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但这却是河湟赞普角厮罗和乔夫人的居所。 夜已经深了,但角厮罗并没有睡,最宠爱的乔夫人有自然也陪伴在身边。 乔夫人关切道:“赞普,何故皱眉?可是因为陇南之事?” “是啊,多吉送来奏报,宋国的商队去了,木征也去了,如今连党项人也掺和进去,陇南的局势有些麻烦。”角厮罗长叹一声,显然也是心烦意乱。 “赞普为难,可是因为木征?”乔夫人问的很直接,在角厮罗身边多年,受宠自然是有原因的,她对角厮罗的心思颇为了解。 如果只是宋人和西夏人的缘故,那完全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来为难之说呢?只有牵涉到亲孙子木征,这个雄才伟略赞普才会为难,毕竟亲情割舍不断。 “是啊,也不瞒你,自打瞎毡和木征去了河州,少不得有许多为难之处。”角厮罗叹道:“你也莫要吃味,纵然不喜欢他们的母亲,可他们终究是我的儿孙。” 乔夫人柔声道:“舐犊情深,这是应该的,妾身怎会吃味?” “你不是那种人,难道我还不知道?”角厮罗极为宠溺地抚摸乔夫人的后背,柔声道:“不过我最疼爱的还是我们的儿子阿毡……无论怎样,河湟基业为重……将来我去了,会尽力为阿毡留下个好境况。” 乔夫人悠悠道:“嗯,妾身教过阿毡,瞎毡是他的哥哥,将来无论如何要善待兄长和侄子。” “阿毡是个善良的孩子,此事我一点也不担心。可是河湟乃四战之地,夹在宋人和西夏之间,处境艰难。” 角厮罗悠悠道:“如今宋人和党项人在陇南蠢蠢欲动,显然是不安好心,木征前往只怕也有心思……说句实话,如果当真鞭长莫及,我情愿是木征掌控陇右东南,毕竟是自己人。河州也能成为一道屏障,将宋夏挡在河湟草原以外。 可我又担心,现在是不打紧,但是将来我不在了,瞎毡和木征会不会因此为难阿毡,谋取青唐?一旦兄弟阋墙,河湟基业必然毁于一旦。” “赞普的担心有道理,不过您也要相信,我们的儿子并不差劲,将来兴许有能耐应付这个局面。”乔夫人似乎对儿子颇有信心。 “也是,阿毡是个不错的孩子。”角厮罗轻轻点点头,说道:“汉人有句话,叫一个好汉三个帮,阿毡也需要帮手……这些年我也在着重培养,鬼章家的那个孩子不错,将来可堪大用。” “对,青谊结鬼章年少有为,确实不错。”乔夫人也连声称赞,显然是对儿子的心帮手很认可。 “还有啊,阿毡已经长大了,我打算给他订几门亲事。”角厮罗道:“你娘家的侄女肯定算一个,还有青唐大族的女儿,回鹘和契丹都有嫁公主的打算,我准备应承下来。” “好,此事赞普做主即可。”乔夫人欣然点头,年轻的董毡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当新郎,而且同时有好几位新娘。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眼下才是正经麻烦。”角厮罗长叹一声,心中很是烦忧。 乔夫人靠在角厮罗胸前,低声问道:“赞普,那怎么办?能说西夏人蠢蠢欲动,甚至有调兵迹象,能解决吗?” “事情来了,总归是有办法解决的……”角厮罗没有说下去,乔夫人心领神会,没有再问下。当即为丈夫宽衣,吹灯就寝…… …… 湟水谷地尚且寒意森森,但白龙江畔春天已经到来,走下阳光下,江风吹来已经有和煦的感觉。 孟韬和木征走在江畔,边走边聊,话题依旧关乎马匹。 仔细想想,孟韬觉得自己先前的行为,其实也算不上本末倒置。实际操作起来,两者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不过就当前而言,前者更为关键,倘若弄不到战马,搞乱了陇南又有多大意义呢?当然了,如果能趁乱吞下陇南,那是最好不过,但短期而言绝无可能。 所以,还是尽量弄些马匹回去,这样对大宋朝廷也算有个交代。要是走了一遭陇南,两手空空而归,韩琦只怕没有好脸色。 听到孟韬的话,木征也颇为迟疑,或者说犹豫。 宋朝对于各国,或者说各部而言都是个庞然大物,即便是北方强大的契丹也绝对不敢小觑。 别看在军事上占优势,但契丹和西夏都深深忌惮大宋,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宋朝坐拥燕云十六州,契丹未必能够长驱南下。 如果宋朝有足够的战马,西北局势又会是怎样情形?西夏还能称帝建国吗? 李元昊可以如此嚣张,河湟吐蕃可以有如今这般超然地位,皆因宋朝缺马。 如果宋朝拥有强大的骑兵,不只是击败西夏,很可能也会入侵河湟,因为前唐当年就是这么干的。汉唐盛世,对边疆各部造成的心理阴影很重,没有人愿意悲剧重演。 李元昊和角厮罗是一代雄主,都算深谋远虑,或与宋朝和战,或者恭敬朝贡,每年送去东京汴梁城的贡品不少。但其中并不包括马匹,并且严格限制马匹流入宋境。 对于这种阴奉阳违,却格外理智的做法,宋人虽然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若非出了瞎毡叛居河州,河湟吐蕃不再铁板一块,宋朝想弄到马匹当真太难。 木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换马之事很是犹豫,哪怕这些马匹不是从他河州流出的。 “孟公子,这个……” 孟韬摇头道:“少头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眼下河州与大宋共同的敌人是西夏……灵夏不靖,宋军敢窥视河湟吗?纵然令尊自立河州,但他终究是河湟赞普之子,但凡河州遭遇外地,想必青唐不会坐视不理。 再者说了,我只是个商人,只是想要倒卖几匹马赚点银钱……想来这点马匹,不足以装备一支骑兵吧?贵部没有兴趣,但其他部族呢?” 木征显然有些迟疑,好半天才道:“好吧,此事容后详谈……对了,孟公子可能还不知道,野利家的夫人没藏氏被接入了皇宫,李元昊好/色之名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 其兄没藏讹庞也奉召去了兴庆府,据说黑山福军司如今有调动的迹象,那可是党项人在西南最精锐的军队。” 呃…… 没藏氏入宫了?孟韬心中一笑,看来野利皇后确实是搬石头砸脚,看来李谅祚还是会如期而至,那么西夏的局势…… 对了,没藏讹庞调兵是想要做什么?宋夏不是在议和吗?那么西夏人的目标是哪里?西南方,莫非有意对青唐或者陇南动兵? 第八十八章 刺客与援兵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仔细想过,西夏人若在此时动兵,兴许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木征会颇为紧张。 若非如此,恐怕换取马匹之事他也不会轻易松口,如今大方向不会错了,只需稍后详谈细节即可。 除了战马的事情有谱之外,某种程度上,还等于与木征达成了事实上的盟友关系。在眼下危机四伏的陇南,这一点相当重要。 送走了木征,孟韬的心情畅快了很多。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浪费了太过可惜,带上佳人一道出游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近一段时间,阿黎的心情太过沉重,一直闷闷不待,孟韬想着是时候带她出去散散心。 走远了不行,孟韬瞧了一眼对岸的石门坪,转身吩咐道:“去准备些牛羊肉,佐料,木炭,炉子等,划船过江,我们去烧烤。” 后世春游之时,时常在农家乐烧烤,记忆犹新。如今在另外一个世界,带着相似却又不同的人做相同的事,不知是否有不同的体验? 阿黎被孟韬拉了出来,柔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听完之后开心点。” “嗯!”阿黎轻轻点头,显然颇为好奇。 “和木征已经达成协议,对付野利翰朵和黑虎羌之事已然水到渠成。” 孟韬沉声道:“还有,从兴庆府传来消息,野利遇乞的遗孀没藏氏是被李元昊接入宫中,你懂得……根据得到的消息来看,再加上我的一些预测,没藏氏受宠,野利氏恐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报应!”阿黎冷哼一声,却也有几分黯然伤神,毕竟当年卫慕氏落败也是这般情形。 “是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纯属活该!”孟韬道:“当然了,这还不够,野利氏必将落败,一个不胜……” “我相信。”阿黎紧缩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稍许,只是轻纱覆面,难见笑颜。 “好了,今天别想不开心的事,趁着天气晴朗,去对岸的石门坪烧烤,好好放松一下。”见泽让等人已经准备好东西和船只,孟韬不由分说,拉起阿黎的手便走。至于男女间的礼教之防,早就被抛诸脑后了。 轻舟荡漾,划过两河口相对平缓的白龙江面,泽让等人立即搬着东西在小山坡上寻找地方。 一块凸起的大岩石,成为绝好的场所,相对平坦,四周也没有什么草木,不担心引起森林火灾。 最重要的是安全,空旷之所,不担心有敌人藏匿突袭。而且站在对岸的两河口,差不多也能看清楚此间情形。这样的情况下,孟韬觉得应该没人敢于冒大不韪搞刺杀。 到了地方,生起火炉,孟韬亲自操作,为佳人和一众扈从烤肉。众人都惊诧地发现,孟公子的厨艺竟然如此之好,香喷喷的烤肉入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再配上孟家独有的梁州老窖,众位亲随交口称赞。孟韬却不免遗憾,要是有后世的啤酒,就最美不过了,回头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捣鼓出制作方法来。 泽让和冯石匠等人很识趣,都避到了一边,将朝着白龙江一边,风景绝佳之地留给了孟韬和阿黎。 他们都看得出来,孟公子对海棠夫人有情有义,郎才女貌,当然是好事了。毕竟扎戎寨主已经不在了,哪怕是泽让都没有丝毫的反对。他始终谨记扎戎寨主的临终嘱托,希望阿黎安全幸福。泽让相信,孟韬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 两串牛肉递到面前,为了进食,阿黎少不得取下面纱。不过除了孟韬,再无第二人看到她精致的容颜。 原本以为她是汉家女子,没想到竟然是党项血统,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姑姑和姐姐能被西夏君王选为皇后,除了家势,容颜自然也不会差。何况她是在山清水秀的兴元府长大,又多了几分巴山蜀水间的灵动,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别样的美。 “味道如何?” “不错,想不到你的手艺这样好?”阿黎称赞两句,低声道:“不过,不是说你们汉家汉子,尤其是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的吗?” “嗨,那是腐儒们的臭规矩,孟家没那回事。”孟韬笑道:“我的手艺也远不止如此,可以烹制的美味佳肴无数,只要你喜欢,天天做给你吃都没问题。” 孟韬这句话指代意味明显,阿黎听到明显神情一滞,与此同时也陷入沉默。也许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正在组织语言…… 知道他背负家族的血海深仇之后,孟韬便没指望她立即回答,但看到阿黎张嘴的那一刻,他顿时有些激动和期待…… 可是不等阿黎说出口,一声羽箭破空之声打破了美好的时刻。 “公子小心!”冯石匠飞身击落羽箭的同时,大声呼喊提醒。孟韬的反应很快,一下子抱住阿黎顺势一滚,两人相拥躲向一块大石之后。 同时他也暗暗自责,没想到真有人冒陇南之大不韪前来行刺。过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个护卫,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能不能安然脱险? 所幸选择的地方不错,周围是一片开阔地,没有办法躲在暗处放冷箭。靠近了放箭,注定只能是一波,接下来便是短兵相接。 听到刀兵相击之声,孟韬下意识紧紧地抱住怀中佳人,低声安慰道:“别怕!” 说来也怪,那个英姿飒爽的霸气女匪顷刻间消失不见,如同乖巧的绵羊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孟韬怀里,两个人几乎亲密无间地拥在一起。 孟韬真希望这一刻天长地久,可惜身后有刺客袭来,破坏如此良辰美景,当真恼火。 最糟糕的是,刺客的人数远比想象的要多,竟然有上百人之多。冯石匠已经发出求援讯号,对面的两河口情绪已经看到,但援兵到来需要一定时间。 这段时间,未必能够支撑。 所以冯石匠和扎戎寨主相视一眼,立即做出判断,兵分两路。泽让负责挡住来犯的时刻,冯石匠则带着两个人,立即护卫着孟韬和阿黎下山,向白龙江畔的渡口赶去。 孟韬没有犹豫,立即跟着冯石匠快速逃命。这时候不需要假情假意说什么一起走之类的话,否则所有的牺牲都将没有意义。不过孟韬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断后的泽让等人,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不过孟韬很快发现,自己能否走掉都是个问题,竟然又有一队人马手持弯刀的人冲了过来的,拦住了前往江边的去路。 毫无疑问,他们被包围了! 孟韬好生悔恨,大意,真是大意了。高兴之下,有些太过想当然,自信地认为眼下不会有人大动干戈,明刀明枪杀人。 可惜事与愿违,就有人这么干了,而且连对方身份都不确定。虽说就那么几个可能,但眼下显然没有时间分析确认。 难道今日要阴沟里翻船吗?虽说心爱的女子就在身边,但就这么死在这里,孟韬显然不大愿意。 转身看了一眼阿黎,正准备一道下达拼死突围的命令时,呐喊声在山坡上响起。又是一群身着皮袍的牧人持刀冲过来,不过他们的目标恰是围攻的刺客。 “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 孟韬清楚地听到有人用汉语呼喊一声,来不及犹豫,当即拉着阿黎往江边而去。就在这瞬间,他也清楚地察觉啊,阿黎的神情明显一滞,瞬间的情绪波动仿佛很大…… 第八十九章 死而复生 - 宋威 - 南辕北折 所幸援兵及时出现,虽然孟韬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救了自己一众人的性命是不争的事实。 趁着有人断后,泽让和冯石匠护着孟韬来到渡口,第一时间抢上渡船,回到了白龙江对岸的两河口。 直到站上两河口的江堤,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幸好孟公子和阿黎姑娘都不曾受伤。不过随扈的亲卫都就没那么幸运的,有将近十个战死的,其他人身上大都带着伤口。 见他们逃走,对岸的刺客瞬间四散撤离,援兵也匆匆追了上去,甚至不给人留片刻道谢的机会。 孟韬很是自责,若非自己大意,也不至于落得险死还生的境地。自责的同时,他也在思考到底是何人刺杀自己? 黑虎羌、西夏人,抑或是木征?宕昌羌和俞龙珂暂时没有接触,也没有太直接的利害关系,可能性应该不大。 黑虎羌和西夏人倒是嫌疑很大,他们不希望宋人行商陇南,与羌人和吐蕃有什么关联。劝阻恐吓无效的情况下,采取杀人的极端方式并不奇怪。 可怜自己还想着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杀人,简直是可笑啊!至于木征,孟韬觉得他的可能性最小,眼下两家算是盟友关系,杀了自己对河州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孟韬刚刚站定,便接到消息。几乎就在自己遇刺的同一时刻,木征在宕昌河畔也遭到了行刺,险些丧命,幸好有宕昌羌接应,才侥幸逃过一劫。 很显然,这次蓄意策划的行刺,目标正是自己和木征。如果动事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分析,何人有嫌疑显而易见。 “肯定是黑虎羌了和西夏人了。” “没错,黑虎羌不愿意孟公子行商陇南,西夏人更加仇视汉人……” “兴许……兴许黑虎羌还发现我们的身份,先下手为强。”泽让有些担心,毕竟宁羌寨曾和黑虎羌有过节。 “对了,那些突然出现的援兵是何许人也?”听到众人议论,冯石匠小声询问。 这么一提醒,孟韬也立即回过神来,若非那些人相救,刚才已然命丧石门坪。援兵会是什么人呢? 那么大的规模,显然不会是见义勇为。木征同时遭到袭击,那么应该不是河州人……除此之外,自己在陇南再无盟友?是什么人愿意暗中帮助自己呢?而且出现的那样及时,仿佛一只尾随在后,暗中保护一样。 种种奇怪的迹象,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孟韬本来毫无头绪,但一回头瞧见呆呆出神的阿黎,猛然想起援兵到来的一瞬间,阿黎的神情有异常。 准确说是听到那声呼喊时,阿黎的情绪有波动。莫非她知道?孟韬暗叹一声,看来阿黎身上掩藏的秘密当真不少。 “阿黎……” “啊……”海棠夫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更加坐实了某些猜想。 孟韬不动声色问道:“那会救我们的是何人?” “啊……我也不大清楚……” 对于这个答案,孟韬略微失望,柔声道:“是谁?告诉我好吗,当前处境艰难,这很重要。” 阿黎静静地看着孟韬,眼神有些复杂,好半天才悠悠道:“我并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像是…扎戎大哥……” 扎戎寨主? 驻地之内宛如一声炸雷,全都被震惊了,会是死去多时的扎戎寨主?怎么可能呢?海棠夫人多半是听错了吧? 孟韬也很希望是阿黎听错了,因为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更像是晴天霹雳,如果扎戎还活着,他和阿黎之间的夫妻关系还作数吗? 虽说阿黎当初嫁给他,很大程度是为了躲避西夏人的追踪,但毕竟相处日久,且有恩于阿黎。尽管对自己有信心,但孟韬还是有些担心,和阿黎之间好不容易的亲密可能会受到影响,会有波折或变数出现。 这会阿黎心事重重,迟疑不觉,便是很好的体现,是以孟韬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担忧。尤其是泽让的补充,更加确认了这个可能。 “对啊,那声呼喊声音确实很熟悉,仔细想来,的确像是扎戎寨主。”泽让思索道:“对了,那日在街市之上,我曾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当时没反应过来,如今想来,很可能就是扎戎寨主。他没有死,而且就在陇南,暗中跟着我们,保护我们?” 听到这样的回答,孟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回事?扎戎寨主玩死而复生吗? 仔细想想,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兴许当初只是泽让等人以为他死了,但实际上他侥幸存活。 兴许不止如此,可能机缘巧合,扎戎还积蓄了一定力量。得知泽让陪自己来陇南之后,暗中跟随,在必要的时候现身相救。 如果真是这样,当真是很没面子。好比等于带着女友出去玩,遇到了小混混欺负,结果是女友的前男友出现帮忙摆平的,当真是丢人啊! 孟韬黯然伤神之时,宁羌寨众人却热情高涨,得知扎戎寨主很可能没死的消息后,一个比一个兴奋。没办法,终究人家才是正经的自己人,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如果此刻扎戎寨主出现,自己身边的力量恐怕会立即削减一半。不过也未必,既然扎戎寨主今天愿意帮忙,以后兴许…… 不对,兴许他今天出手是看在阿黎和泽让他们的面子上,他暗中跟随的目的兴许并不单纯。至于以后,纵然他愿意帮忙,自己也不好意思接受啊…… 最重要的还是阿黎,孟韬最关心是她的心思和去留。 看得出来,扎戎寨主死而复生,她的情绪波动很大,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接下来,会是旧情复炙,还是…… 突然之间,孟韬很想知道阿黎今天准备说,但是尚未说出口的那个答案,可惜都被刺杀给破坏了。 此时再问已经毫无意义,阿黎肯定不会作答。纵然回答,也不见得是原本的答案。 不过她并未像泽让他们那般兴奋,也许心里也有纠结吧,兴许她的心已经偏向自己,只是被伦常所困。 偏生孟韬只能轻声安慰,至于再亲密的举动,只怕暂时要有所收敛了,否则泽让他们恐怕不会有好脸色…… 唉,很糟糕的情况! 不过并非全是坏消息,兴许算是否极泰来吧,木征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马上会重返两河口,随行的还有河州与宕昌羌的人马。 毫无疑问,他已经认定了凶手的身份――黑虎羌和西夏人,算账的时候到了。 第九十章 吃一堑,长一智 - 宋威 - 南辕北折 木征回来了,带着河州与宕昌羌的大军回来了。 显而易见,他是被激怒了,被刺杀激怒了。 作为堂堂河州少主,遇到刺杀,火冒三丈是情理之中的事,立即动兵报复也不足为奇。 何况这也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兴许木征早就有心思谋取白龙江一带,但是冒然出兵肯定不行。不仅会打破陇右南缘微妙的平衡,青唐城也会有强烈反应。 但是这次不同,遭遇刺杀,进行报复完全是应该的。哪怕是青唐城那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木征是他角厮罗的长孙,哪怕自立在外,也不能平白受人欺负吧?做爷爷的如何反对呢? 木征很聪明,这样好的借口怎会轻易放弃呢?所以不管是不是黑虎羌所为,他都会如此认定,没有必要也不会详细调查。 也正是因此,孟韬不禁多想了一步,刺杀会不会是木征自导自演的好戏呢?石门坪针对自己的行刺也是其中一环? 可如果没有扎戎寨主突然出现,接下来的戏码该怎么演呢?杀了自己?这对他有好处吗? 兴许…… 原本孟韬固执地以为自己和木征是盟友,但是现在想来,并不见得如此。 一条商路固然重要,但没有了可以重建,一次染指陇南,并且得到青唐和宋国默许和支持的机会,却无比难得。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毫无疑问,自己被人耍了,而且还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 木征明目张胆率军南下,没有丝毫掩饰和突袭的意味,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一来草原行军,想要掩饰踪迹很难,袭击根本没有多少突然性。 可能更多是觉得没有必要,黑虎羌本来实力最为弱小,以河州和宕昌羌的实力,足够搞定。 更为重要的是,明目张胆等同于师出有名,光明正大,事后青唐和宋国很难公开为难他。仓促之间,岷州的俞龙珂很难及时反应,何况还得顾及青唐角厮罗的反应。 当真是好算计啊! 孟韬突然有种失败感,兴许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和这群阴谋家玩耍的并不愉快。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了自己和商队的安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似乎很必要。 木征率领的大军已经在宕昌河畔,要不了多久就会前来两河口,到时候和黑虎羌之间必有一战,战胜的可能性很大。 到时候,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孟韬突然想起,当初兴元府叛乱,卑鄙的曹仪打算将自己等人杀死,然后嫁祸给叛军的手段。木征也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对大宋也算有个交代,宋庭甚至会感激他,然后加强对河州的扶助,让他们立足陇右,分化河湟吐蕃。 虽然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兴许木征只是想要击败黑虎羌,然后用此地的马匹和自己交易。但为了安全起见,孟韬觉得很有必要将木征想得厉害一些,有时候做只惊弓之鸟没什么坏处,毕竟低估对手死的更快。 所以,暂时离开两河口很必要。不管木征意欲何为,暂时避开锋芒,待陇南情形稳定,观望之后再作打算都很必要。 听到要离开两河口的消息,宁羌寨众人都有些许失望,毕竟刚刚得到扎戎寨主的消息,尚未探访,便要着急离开。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何时才能与扎戎寨主再见面呢?就这样放弃,他们似乎都不甘心。 还有人担心扎戎寨主的安危,既然木征带着大军来到陇南,扎戎寨主和今日相救的那些牧民会不会有危险呢?是否需要通知,或者帮助他们? 一系列的问题随之出现,孟韬不由头大如斗。 教训,此番陇南之行绝对是一个教训。 谨慎,不要盲目自信是一方面;心机和心计也是一方面,还有便是需要打造一支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否则安全当真没有保障。 吃一堑,长一智,太重要! …… “暂时避开很有必要,只有保证的自身安危,才有机会进一步寻访和验证对吧?”面对宁羌寨众人,孟韬道:“如果今日相助的果真是扎戎寨主,以他的能力和隐藏的手段,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大家放心好了。” 好在阿黎和泽让都是明白人,纷纷帮忙劝说,总算是成功安抚众人,立即准备退出两河口。 那些没有卖出的货物全部丢下,只带走收回的金铜等贵重物品,毕竟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小命更为重要。 不过孟韬也不想凭白损失,肯定要想办法捞取补偿的,他心中已经开始酝酿计划。 虽然不方便让宁羌寨众人寻访,但孟韬觉得,如果能联系上扎戎寨主,合作一回也不错,只是不知道“情敌”之间是否能有默契? …… 木征突然出兵,打乱了很多人的思绪。 多吉很着急,俨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木征来了,两河口的市税司肯定是保不住了,青唐对陇南的控制可能也会随风而散。 木征多半不会杀自己,他还不至于直接开罪青唐。 可那样和杀了自己没什么区别,回到青唐,赞普会怎么对待自己?丢掉了两河口,如何向赞普和河湟贵族们交代?自己又有什么颜面在苟活于世呢? 听说宋人商队也走了,多半是与木征有什么勾结吧?前两天他们或明或暗来往,别提有多亲密了。 可是自己不能走,哪怕两河口真的丢了,自己也必须坚持到最后。反正终究是死路一条,就做个尽忠职守的臣子吧,对赞普也算有个交代了。 就在绝望的时候,多吉发现一个人走进了市税司,当看清楚这个人的容貌时,多吉突然笑了,喜极而泣。 他惊喜地发现,兴许自己不用死了…… …… “木征突然动兵了?” 邵冲也是惊异不已,这段时间他一直跟随野利翰朵,与黑虎羌的接触也最为紧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夏人和黑虎羌虽有意对付孟韬和木征,但没未出手。石门坪和宕昌河边的刺杀,与他们毫无关系,凶手另有其人。 “肯定是木征和孟韬联手做戏布局,找借口对付黑虎羌,甚至翰朵。”邵冲言之凿凿,很是肯定。 魅影女子道:“别说这么多了,既然如此,尽快护送翰朵离开这里,否则没办法在野利皇后那里交差。” “唉,陇南之事……”邵冲突然问道:“对了,孟韬是不是也走了?” “是的,走了,你想做什么?”魅影女子定睛看着邵冲,满眼提防。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邵冲刚开口,魅影女子便否定道:“休要动什么歪脑筋,公子没有回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护送翰朵离开,我去跟着孟韬……” “好吧!”邵冲很不情愿地敷衍一声,心中却另有想法。自己是不能主动对孟韬出手,但如果野利翰朵有此打算,自己配合行事,应该不算违规吧? 第九十一章 动静两青年 - 宋威 - 南辕北折 沿着白龙江往东走,是回归大宋最快捷的道路。 但快捷并不意味着安全,所有人都知道宋人商队会由此离开,一众牛鬼蛇神哪里能坐得住呢? 三月间,正是东南风起的季节,逆风而行,注定的东归之途不能一帆风顺。 撤退很快,五百人的宋国商队立即启程,在木征的大军到来之前,消失在两河口的集市。 随着宋国商队离去,以及兵祸即将来临的消息传开,往日里繁荣兴盛的两河口陡然间寂静一片。 无论是商户还是牧民纷纷避退,有人关门躲藏在家中,有人则是回到山上或者草原的部落。 至于那些贪心不该,贼心不死的大宋走私贩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银钱固然重要,却也要有命花才行,这点觉悟他们还是有的。 偌大的两河口,瞬间成为一座空城,能否恢复往日的繁荣,那要看战事结束之后的情形。 孟家商队走了,沿着白龙江东去,没有人注意到,泽让和几个羌寨好汉在不经意间消失在山野的树林中。 站在山头,瞧见宋人离去,多吉低声道:“将军,宋人就要离开了,是否需要追击?” “追击?为什么?”身旁的一个青年诧然反问。 “难道将军并不是想要孟韬的命?那么之前何须在石门坪袭杀他?”这次轮到多吉一头雾水了。 “前日杀了他是有好处的,不过现在……既然他走的这么快,让他离开也未必是坏事。”青年淡淡一笑,显得高深莫测。 “这样啊……”多吉似懂非懂,却不敢轻易多问。 “不然怎么样呢?”青年反问一句,冷冷道:“何况,他未必能够平安离开陇南,想要他命的人着实不少。” “对了,野利翰朵不见了……黑虎羌也不可能没有动静。”多吉恍然道:“如此甚好,把罪责全都推到西夏人身上去……” “我们不必管那么多,至于那个宋人少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中原人经常这样说。” 青年沉声道:“宋国能派他前来,想必确有非凡之处吧,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未免让人有些失望了。” 多吉略微有些谄媚地笑道:“也说不定,那个宋国小子兴许只是有些嘴皮子功夫,和将军相比差远了。” “莫要在奉承了。”青年似乎略有不悦,摆手道:“我问你,那日在这里相救孟韬的那些是什么人,可有什么眉目?” “这个……”多吉唯唯诺诺道:“小的并不确定,但根据将军所言,我做了排查,恐怕是一股隐匿势力,很可能是一群自称白龙羌的家伙。” “白龙羌?” “是的,其实他们出身很杂乱,各部的人都有,要么是和部落走散了,要么是被逐出,甚至是亡命无处可归之人。”多吉道:“这些人渐渐聚集起来,居住在白龙江畔,逐渐凝聚为一个部落,因为居住在白龙江畔,所有已经有人称他们为白龙羌……如今已经集聚了不小的实力。” “原来如此!”青年低声道:“这么说来,那个姓孟的汉家郎果然有两手,居然搭上了白龙羌……” 多吉看着沉默的青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陇南纷乱已经开始了,远处的宕昌河畔烟尘大作,木征已然带着兵来了。 …… 阶州白龙江畔的战事开始了,野利翰朵也及时离开了,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返回西夏。 他来陇南是有任务的,但似乎没能完成,而且一败涂地了。 本来是联合黑虎羌,一起来对付宕昌羌和河州的,结果什么都没做成,反倒成了木征进攻黑虎羌。 这样的结果,他很难接受,对他的自信和颜面都是极大的伤害。更为重要的是,消息传回兴庆府,会是什么结果? 野利家还不容易有机会兴复,重新崛起,自己作为野利家的代表人物,却如此无用,别人会怎么看?野利家还有希望吗? 宫中的野利皇后又会放过自己吗?自责、内疚、担心一起浮上心头,野利翰朵的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头领很不甘心吧?”邵冲不失时机地补充一句,彻底点燃了野利翰朵心中的火焰。 “是啊,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野利翰朵并不知道邵冲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姑母野利皇后派来的帮手,所以当是自己人,故而并不加掩饰。 邵冲仿佛感同深受,面色戚戚道:“换作我也是,而且我为未少头领感到担心,回到兴庆府……只怕该有闲话了!” “没错,说实话,我不想走……就这样败在木征和那个汉家郎手里,着实无法向姑母交代,只怕国主也会颇有微词,那我野利家……”野利翰朵对此很是担心。 “这样啊!”邵冲佯作沉吟,悠悠道:“此事……如果少头领能够挽回些许颜面,或者重新立下一件功劳,回去国主和皇后必定会有奖赏的,对您个人和野利家都大有好处。” “挽回颜面?立功?对啊!”野利翰朵顿时一喜,但随即却面色低沉道:“可是……如何才能办到呢?” 邵冲不由心中冷笑,平日里野利翰朵看起来文质彬彬,侃侃而谈。但说到底只是个不中用的花架子,竟是个没主意的人,很多人只看外表,很容易“高看”他。 说到底,野利氏被李元昊杀的成员凋零,如今也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否则野利皇后何至于将家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只是如今看来,她的厚望只怕要落空了。 “进攻黑虎羌,肯定是那个宋国小子孟韬与木征联合谋划的手笔,木征那边暂时有大军在,轻易动不得。” 邵冲佯作思考,沉吟道:“如今只能在孟韬身上打主意了,如果能带上他的人头回兴庆府; 或者……将他杀死之后嫁祸给木征,让宋国与河州生出嫌隙,岂不妙哉?想必国主得知后,肯定会高兴的。” “这……” “少头领何故迟疑?”邵冲道:“是他想要杀你在先的,他与木征联手不只意图除掉黑虎羌,还打算要你命的…… 汉人有句话叫‘此仇不报非君子’,做不做君子或许无所谓,可被人算计了无动于衷,不是男人,尤其是我党项好男儿的做派……” 激将法的效果似乎不错,很快野利翰朵便咬牙切齿问道:“可是……怎样才能杀掉木征呢?听说他身边有数百护卫……” “这个……办法总归是有的。”邵冲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低声道:“如今他正沿着白龙江东归,途中必经董家峡,那里地势崎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般的险要……” 第九十二章 捕蛇记 - 宋威 - 南辕北折 陇南多山,为数不多的平地应该感谢白龙江的恩赐。 一江流过,在两岸冲积出为数不多的平地,成为农耕放牧,部落集镇聚集的宝地。尤其是两河口这种要冲之地,则成为远近闻名的商贸中心。 不过白龙江江面有宽有窄,有两河口这种水流平缓,平地广阔的地方,也有两山夹一江的险要所在。 来的时候,孟韬已经领教过一次。 虽说不至于像后世纪录片里茶马古道上,迎面相遇无法避让,需要比价之后将牲畜推下江河那般严酷。 但有的地方确实很狭窄,只有一条贴着山崖的小路可以通过,另一边便是水流湍急的白龙江,一旦掉下去,凶多吉少是必然的。 一路上,孟家商队都很小心,加之初春少雨,并无山石坠落等灾害,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顺利通过。 如今沿江返回,途中少不得又要经过这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处。所有打起精神,小心翼翼是必然的,但除了地势崎岖,可能的天灾之外,更需要小心的是**。 小小的两河口风云际会,却也是尔虞我诈,几乎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想要孟韬性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倒不是一个个野心家有多看中孟韬,为除掉将来的潜在威胁而动手,只因为他是宋人,大宋朝廷委派而来,所以他身上多了很多政治意味,他的死也会有很多政治后果出现。 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 走到董家峡,看到湍急的江流边狭窄的道路,以及长约两三里峭壁耸立的峡谷,孟韬挥手阻止商队前进,不敢再轻易前行。 自古以来,有太多的例子,这样险要的地势最适合埋伏。轻易进去,只需要从山野上扔下几块石头,便能把人砸的稀烂。即便侥幸太过一劫,只需要守住两边的进出口,便能瓮中捉鳖。 唯一能逃生的恐怕只有跳入白龙江,但是如此湍急的水流,依旧寒冷的季节,跳江又有几分生机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必须的,谨慎起见,商队停了下来。不过停的还算巧妙,一桩车辆碰撞堵塞道路的戏码上演,避免让人觉得自己有所提防。 有侦查经验的猎户已经派出了,先探查江边的通道,结果并无异常。这是意料之中的,即便有问题,肯定在上面。 孟韬抬头看着低沉的天空,以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崖,露出担忧神色。探查是必须的,但贸然上去恐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这样肯定不好,因为这条蛇已经惦记上自己,为了防止它在后面的路上躲藏在草木间偷袭,还是引蛇出洞,直接打起七寸,将其制服为妙。 很幸运,泽让在这时候回来了,他很擅长这方面的事情,行事让人非常放心。同时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如果山崖之上真有动静,这次无疑是个很好的捕蛇、打蛇的好机会。 …… 野利翰朵就在山崖顶上,他和邵冲带着随行的党项部署,先一步赶来此处,在这里设伏。 他们的人数有限,正面和护卫众多的孟家商队交战,肯定占不到便宜,想要对付收拾宋朝人,设伏偷袭是最好的办法。 说到偷袭,方圆数百里内,没有再比董家峡更好的地方了。 在此处守株待兔,当宋人经过时,只需要往下扔石头,便能够置人于死地,绝对轻松便捷。 对于这样不费力气,效果可能很好的办法,野利翰朵很是满意,对邵冲更是赞不绝口。 只身前来两河口,如今灰溜溜地离开,等若是一事无成,回到兴庆府实在脸上无光。哪怕国主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怪罪,但野利家还是会颜面尽失,自己也很难抬起头来。 邵冲说的一点不错,唯有想办法杀了宋人,将罪责推卸给木征,让陇南事件的后续按照西夏人的预期发展。 如此方能掩盖自己的罪责,将功补过,重新走活两河口这盘棋。对西夏上下都有个交代,挽回颜面,挽回野利家兴复的机会。 想法一点都不错,计策实施也一切顺利,但是……如果失败了呢?野利翰朵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邵冲也没想过,如此周密的安排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白龙江是孟韬的必经之地,他是绕不开的。此刻木征已经率部杀入白龙江流域,发现孟韬逃走,会是什么反应? 孟韬既然匆匆逃走,那么两人之间并不如外界猜想的那样亲密,其中只怕也多有龌龊。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活命,孟韬不可能逗留很长时间,他必须尽可能快的远离两河口,甚至彻底离开陇南,回到宋境。 那么他就必须要经过董家峡,而自己已经在此处为他设下天罗地网,踏进去便是鬼门关。 可是…… 偏生在即将进入董家峡的时候,孟家商队停了下来。 “邵冲,莫不是宋人发现我们了?”野利翰朵对此很是担心。 “探子得到的消息,说是宋人车马碰撞损坏,延误了行程……”邵冲低声道:“兴许只是演戏……不过孟韬此子有些能耐,遇到这等险要地势,出于谨慎,暂停探查也在情理之中,不必担心。” 野利翰朵忧心忡忡道:“那他会不会查到我们……?” “他现在肯定会怀疑崖顶可能有人,但无法确定身份……想上来探查需要绕道上来,耗费时间……但木征应该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何况我们藏匿的很隐蔽。” 邵冲信誓旦旦道:“最坏的结果,便是他和木征一起演戏,发现异常,退回两河口……但想要确定我们的身份并非容易事,追击更不可能,所以安全不必担心。您放心好了,在下受皇后所托,一定会平安护卫您回到兴庆府。” “那就好,有劳了!”野利翰朵悠悠道:“这样还不够,这次你帮我干掉宋国商队,回去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那是自然!”邵冲心头拂过强烈的恨意,看着山谷下的马车,咬牙切齿,几乎银牙咬碎。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孟韬死了,自打兴元府城外惨败之后,这便是他最大的愿望。今日……马上就要实现了。 但世事总是无常,人生每多无奈,总有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讽刺突如其来。 就在邵冲握紧石块,准备随时扔下去报仇之时,就在野利翰朵想着将功赎罪,风光荣归之时,一群不速之客已经悄然出现在山崖上,出现在他们身后…… 第九十三章 初晤 - 宋威 - 南辕北折 在一边是湍急江流的断崖上,如果另一边的后路被断,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野利翰朵也邵冲正满怀期待,等着孟韬踏入并不太高明的陷阱,却没想到自家后路反倒被人截断了,而且还被突袭。 当有弩箭和刀枪袭击后背之时,猝不及防的他们才反应过来,在人数不占优势,又是绝境的情况下,反抗只是徒劳,甚至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背水一战这种佳话,需要天时地利,更需要一位像韩信那样的牛人主持大局。很可惜,这三样他们都没有,野利翰朵和邵冲和韩信相比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所以他们没有这样的幸运,结果可想而知。 孟韬赶来的时候,大部分西夏人已经成为刀下亡魂,野利翰朵和邵冲已经被逼迫在悬崖边,捕蛇行动相当成功。 “野利少头领,上次我们见面相谈甚欢,还要请我这个朋友前去西夏做客,怎么几日之后就这样对待朋友呢?如此待客之道,恐怕不好吧?” 在此之前,对于设伏的凶手有很多猜测,直到此时方才确定是西夏人。孟韬并未见过邵冲的长相,所以下意识认为野利翰朵是主谋。 “哼!”野利翰朵冷哼道:“你不会真愚蠢的相信了吧?” 孟韬嘲弄地笑道:“当然没有了,不然的话恐怕已经死在山崖下,这会哪里还能和你叙旧呢?” “哼,没能伏击你,当真是遗憾……是我低估了,没想到你这样卑鄙!”野利翰朵大声咒骂。 “卑鄙?”孟韬不由觉得冤枉,虽说自己确实有过笑里藏刀,但刀并未正经捅出去伤害谁,应该谈不上卑鄙才是? “难道不是吗?”野利翰朵厉声道:“原来你在陇南还有人手……我还以为那日石门坪伏击,是木征派人配合你演戏,没想到竟然是你属下的人……这样说来,宕昌河畔伏击木征的,也是你了!” “还用说吗?事后肯定嫁祸给黑虎羌和我们,挑拨木征率部南下……还道你离开陇南是为了防备木征翻脸不认人,如今想来,竟是为了引诱我们……” 自以为想明白来龙去脉的邵冲很受伤,毫无疑问,他再次在孟韬手上吃亏了。上次失去的是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叛军人马,这次将会丢掉的则会是性命。 孟韬笑了,两河口尔虞我诈的形势竟然起到了这样的作用,让西夏人产生了错觉,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扎戎寨主这支隐匿力量的存在。否则,野利翰朵也不敢贸然在此伏击,大意地疏忽背后,捕蛇行动也不会这般顺利。 既然当日石门坪伏击自己的不是西夏人和黑虎羌,那么肯定是木征的手下了?看起来顺理成章的推断,但不知道为什么,孟韬心中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兴许还有别的内情。 不过这不重要,回来的路上引蛇出洞,或许没有捕到期望中的那条蛇,但是抓到党项人也不错。 有野利翰朵在手,无论是接下来反击木征,还是从大局出发都有好处。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有开发价值的筹码。 “很遗憾,你猜错了,我也是受害者……不过我确实有引蛇出洞的想法,偏巧正主没出现,你们却跳出来做个替罪羔羊。”孟韬冷笑道:“当然了,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的话,无所谓了。” “果真?”野利翰朵将信将疑,也不知道是悔恨还是觉得讽刺。 “不骗你,如果有兴趣知道真相,可以过来,我们一起探究。”孟韬朝已经两股颤颤的野利翰朵勾勾手指头,这厮身份特殊,大有用处。至于到底是活人还是尸体的价值更大,需要稍后再做研判,所以不介意让他多活一会。 “你打算怎样?”野利翰朵明显有些害怕了,颤声道:“我告诉你,如果敢伤害我,我姑母、国主和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纵然李元昊和宁令哥打算为你报仇,也得知道谁杀你才行吧?”孟韬冷笑一声,不屑道:“还有啊,威胁别人的时候,尽量冷静一些,千万不要外强中干,没有一点气势,何以服人?” “你……” 孟韬摆摆手,不屑道:“先别说那么多,杀不杀你我还没想到,先过来吧,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野利翰朵犹豫片刻,但显然有些心动,慢慢地挪动步子。孟韬不由冷笑,当初在两河口市税司见到他,还以为是个人物,还想到外表看着不错,内里却是个草包。 “少头领,别过去……事到如今,都是一个死字,何必落在他手里受折磨呢?”邵冲急忙从后面拉住野利翰朵,他本来的责任是保护,但此刻已然毫无生机……所以不想让野利翰朵落入孟韬之手,以免坏更多事。 “不,邵冲,我们过去……事情未必那么糟糕。”很显然,生的希望对野利翰朵有莫大的吸引力。 “邵冲?”孟韬顿时一惊。 发觉身份暴露,邵冲顿感不妙,他虽然恨极了孟韬,却也知今日报仇无望。如果落入宋人手中,很可能会坏了公子的大事,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但愿来日公子能杀了孟韬为自己报仇。 所以哪怕再不情愿,也只有一死了之,邵冲转身朝山崖扑了过去,顺手拉上了野利翰朵,想要一同自杀。 不过很遗憾,一支羽箭飞速而来,邵冲下意识缩手,所以跌下山崖的只有他一个人,野利翰朵侥幸活了下来。 “他叫邵冲,是汉人?” 野利翰朵是个软骨头,没有采取任何刑讯手段,只大声质问两声,野利翰朵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至于更多信息,则是一无所知。 “公子,此邵冲便是那个叛军首领?”冯石匠将信将疑道:“他们和西夏人有勾结?” “完全有这个可能。”孟韬肯定道:“当时便觉得叛军不简单,没想到和西夏人有勾结……难怪他们兵入兴元府,除了南下入蜀之外,如今看来,他们与陇南羌人连成一气也完全有可能……” “可惜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明白可能的战略意图,冯石匠也惊出一身冷汗。 孟韬叹道:“是啊,此事回头告知韩相公,背后的隐情让朝廷去查吧!” “是!”冯石匠问道:“对了,野利翰朵如何处置?” 孟韬笑道:“先让他多活一会,看看能不能问出有价值的消息,他终究难逃一死……不过我得想象,怎样才能发挥他的最大价值。” “好!”冯石匠点点头:“此番多亏了白龙羌的朋友啊,扎戎寨主马上就到了,两番救命之恩,公子该隆重致谢。” “会的!”孟韬轻叹一声,马上就会见到传说中的扎戎寨主,这位恩人兼“情敌”。一时间,心情当真有些复杂。 第九十四章 敲门砖 - 宋威 - 南辕北折 既然扎戎活着,见面便是迟早的事,哪怕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回到山崖下的白龙江畔,泽让已经围在一个男子身前。一身羌装,身材并不高大,甚至还有几分瘦弱的感觉。 孟韬一眼便认出来,正是当日在石门坪相助自己的那人,他便是扎戎寨主。他身上有伤,腿脚不大灵便,看起来像是那日在石门坪所伤。 孟韬上前欠身道:“扎戎大哥,两番相救之恩,孟韬不胜感激,多谢了。” “孟公子果然年轻有为啊!”扎戎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无论外貌还是性格,与想象中的扎戎寨主完全不同。 孟韬不禁有些诧异,这样一个瘦弱单薄,并不威武凶狠的男子,究竟是如何再好勇斗狠著称的羌寨立足的呢? 如果说宁羌寨的权力是祖上传承下来的,那么他一手组建起来的白龙羌又该怎么讲?一众流亡草原的牧民勇士如何能够听命于他,乖乖效力于麾下呢? 表面上当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还有些不正常的感觉,可他真就做到了。由此可见,这个扎戎寨主确实有其非常之能,绝对不可小觑。 “哪里,扎戎大哥谬赞了,若非尊驾相救,那日就要殒命石门坪了。”孟韬干笑两声,始终没有提及阿黎的缘故。 “嘿,哪里的话?”扎戎寨主笑道:“泽让已经告诉我了,若非有孟公子相助,宁羌寨难能安稳至此时?” 泽让都告诉他了?阿黎的事情有说吗? 孟韬看着扎戎寨主,心情有些忐忑。当前这种微妙的形势下,阿黎的事情如何处理委实有些棘手。 “算了,我们都别客气了,好好坐下来歇会,慢慢谈!”扎戎寨主摆摆手,态度依旧平和。 “好啊!”孟韬刚应了一声,泽让便呼喊道:“寨主,夫人过来了。” 阿黎来了,姗姗来迟,她刚才派人前去安排扎营休整之事,回来的比较晚。孟韬在猜想,她是不是有意晚归,甚至不愿出现…… 三人相见,尴尬是必然的。 阿黎快步上前,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扫了一眼孟韬,然后快步来到扎戎寨主身旁,问道:“扎戎大哥,你受伤了?” 受伤关切乃人之常情,只是她称之为“大哥”而非“郎君”,言辞之间兄妹之情似乎更甚于夫妻之情。孟韬敏锐地把握到这一点,暗想也许自己猜对了阿黎委身宁羌寨的原因,真是为避祸…… “没事,不打紧!”扎戎寨主笑道:“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阿黎摇头道:“不辛苦,你还在就好,我们还以为……” 孟韬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言下之意,会不会……可当此之时,无论自己开口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大合适。 扎戎寨主叹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跌在山谷被人救了,侥幸活了下来,然后和一群流浪的牧人一起,才有了今日的白龙羌……算了,这些话往后再细说吧。” 说着,扎戎寨主转身看着孟韬,笑问道:“接到消息,木征和宕昌羌已经兵入两河口,黑虎羌肯定是完了,接下来如何是好?” 孟韬沉吟道:“这个……扎戎大哥有什么打算吗?” “如果木征在白龙江沿岸站稳跟脚,那白龙羌肯定不会有好日子,实在不行,还请孟公子相助,我等投效大宋。” 扎戎寨主道:“如果木征大军离开,黑虎羌既灭,白龙江两岸无主,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么一说,孟韬也很是兴奋,如果白龙江流域落入一支亲宋部族之手,等若大宋在陇南攫取一隅之地,打开了一个缺口,可以此为基础逐步蚕食。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木征撤军离开,白龙江流域出现势力真空。想要办到这一点,似乎不难么容易。 “冯叔,关于河州、西夏还有其他消息吗?”孟韬转身询问,冯石匠负责与韩琦派来的大宋探子相联系,知悉西北各部最新消息。 “有!”冯石匠道:“西夏传来消息,没藏讹庞率黑山威福军司所部,以及部分朱捉生军南下,并沿黄河西进,不像针对陇南,暂时不知意图河州还是青唐。” “黑山威福军司马原本驻扎汉居延城故地,在北方,如今奉命南下,意图何为?”孟韬低声沉吟道:“李元昊把没藏讹庞调离老巢,似乎不安好心啊!” “公子说得对,有句古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冯石匠一如既往,在关键时刻提醒关键之语。 孟韬沉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没藏讹庞的最终目标必然是……青唐!” “属下也这么认为,单独猛击河州绝非上策,相反西去青唐若是成功,掉头回来时间,河州还不是囊中之物?” 冯石匠道:“古有假虢伐虞之例,如今可依样画瓢,若是失利,没藏家在西夏也会安分不少……” 孟韬连连点头:“都说李元昊好色,此事一点不假,可他一点也不糊涂啊!没藏氏刚刚入宫,便处心积虑开始削弱没藏家族,看来在西夏做外戚真的不容易。” 两人的对话,除了阿黎能听懂一些,扎戎寨主和泽让则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西夏的形势与千里之外的白龙江有什么关联? 泽让不禁问道:“孟公子,这没藏讹……什么的与我们……” “啊,这个啊!”孟韬解释道:“既然西夏有意对陇右动兵,如果兵锋指向河州,木征还能坐得住吗?回师救援是肯定的,到时候白龙江所在的阶州必然空虚,你们便可趁虚而入。” “可是听你们言下之意,没藏讹庞并非针对河州……” 孟韬摇头道:“也不一定,纵然西夏最初无意针对河州,但形势有变,兵锋指向也能有所变化嘛,如果没藏讹庞能够改变主意……” “可是……让一位西夏大将改变进军方向,似乎不是我们能做到的。”扎戎寨主立即浇上了一盆冷水。 虽说有些天方夜谭的感觉,孟韬却不以为然道:“未必没有机会,野利翰朵不是还在我们手上吗?兴许是块不错的敲门砖。” “他?” “不错!”孟韬抬头看着阿黎,沉声道:“之前答应过夫人杀掉此人,如今生擒……夫人是打算亲自动手手刃此贼,还是在下代劳?” 扎戎寨主和泽让都诧异地看着阿黎,全然不解她与野利翰朵有什么恩怨?尤其是扎戎,目光先后从孟韬和阿黎身上瞟过,神色越发复杂…… 第九十五章 心有苦衷 - 宋威 - 南辕北折 扎戎和泽让显然不知道阿黎的身世,听完叙述之后,全都长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原以为出身低微的海棠夫人竟然是西夏贵族之女,而且背负着血海深仇。而此刻面前这个两股颤颤,连声恳求饶命的党项人便是她的仇人之一。 扎戎寨主半晌没有说话,很显然这个事实有些震惊到他,哪怕曾经是一寨之主,今日又纵横白龙江两岸。可一旦上升到国仇家恨,尤其是涉及到许多可望而不可即的牛人,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在这一刻,扎戎寨主觉得自己和阿黎之间距离好遥远,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只有这时候,孟韬才觉得自己距离阿黎更近,更有优势。但他们原本为夫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必了,孟公子处置即可,多谢!”也不知阿黎已消心头之恨,还是碍于扎戎寨主的颜面,表情很是淡然。 “好!此人确实没必要留,不过人头有些用处。”孟韬转身走到野利翰朵身前,轻声道:“抱歉,之前是骗你的,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你性命。” “你……说话不算话!”野利翰朵大声咒骂,心中似乎还有几分后悔,看来邵冲所言不错,该跟着他一起跳崖的,尽管结果都是死。 孟韬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对了,到了地下,麻烦转告一下卫慕家的人,告诉他们……他家的小女儿,会让野利家鸡犬不留,必报血海深仇。” 野利翰朵顿时满脸惊愕,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阿黎,继而变为满脸惊恐,不可思议,悔不当初…… 总而言之,他的表情很复杂,也很不甘,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冯石匠没有给他发声的机会,一柄短刀直接没入他的心脏。 孟韬的声音不大,但一旁的阿黎听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她娇躯微动,心头也是一震。她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野利翰朵的,而是对自己说的,兴许算是一个承诺。 “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想办法保存好,不要腐坏了。”孟韬吩咐道:“这可是一份厚礼,想见没藏讹庞,可不能没有这块敲门砖。” “是!” “孟公子真打算去见没藏讹庞?”扎戎寨主急忙追问。 “确有此意,总不能这么灰溜溜地离开陇南,平白便宜了木征吧?”孟韬沉声道:“何况,扎戎大哥两番相救,总不能让白龙羌的兄弟们失了故地,背井离乡……多少也该尽力做些补偿,以表谢意。” 扎戎寨主是明白人,听到孟韬的话,若有若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对了,此行可否帮阿黎复仇?让她随你一同前往吧!” 这…… 阿黎不由一怔,孟韬也有几分诧异,扎戎寨主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的妻子与另外一个男人相伴而行…… 相信泽让已经告诉过他自己和阿黎之间的事情,他依旧如此态度,意味什么呢? “复仇时机未到,此行难以奏效,而且多有危险,阿黎……海棠夫人还是不要涉险。”孟韬回答的很小心,他不确定扎戎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拒绝,但似乎也不能唐突…… “也对!”扎戎寨主点点头,悠悠道:“陇南凶险,女子不适合待在此处,阿黎还是回宁羌寨去吧!” 很古怪的决定,夫妻重逢,先是将妻子往外推,未果之后又不留在身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扎戎大哥说哪里话,好歹等你伤好了再说。”不曾想阿黎竟然一口拒绝。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答案? 孟韬心里有些难过,如果说阻力出现在扎戎寨主那里,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可如果是她的想法…… 许久的沉默之后,两河口传来消息,木征已经率大军和黑虎羌开始交战。见没藏讹庞之事刻不容缓,孟韬只得启程往黄河边走去。 至于阿黎,但愿她能追上来,或者回到宁羌寨等候自己。孟韬在想,也许自己太过一厢情愿,选择权还是交给她自己吧! …… 孟韬走了,白龙江畔的某处山野间撘起了连绵的营帐。白龙羌暂居此处,坐看阶州战事,等候趁虚而入的机会…… 阿黎站在山巅,看着山下湍流的白龙江,目光凝重,沉吟不语。 “阿黎,为何不跟他一起走?”不知何时,扎戎寨主一撅一拐地出现在身后。 “扎戎大哥,我……”阿黎转身,欲言又止。 扎戎寨主摇头道:“当初我们说好的,我已误了你四载岁月,怎可误了你终生幸福?我已经听泽让说了,孟韬对你确实一腔真心,不可错过啊!” 阿黎摇头道:“扎戎大哥,你受伤了,这个时候我们怎么一走了之……” 扎戎寨主不以为然道:“我的伤势并不打紧,再说……离了你,还有旁人照料,你何苦?昨日你那般态度,他定然心生误会,你们之间……” “扎戎大哥,我若一起了之,如何对得起你这些年来的恩德?”阿黎似乎颇为歉意和为难,和扎戎寨主之间的对话也有些莫名其妙。 “傻丫头,哪里对不起我了?”扎戎寨主摇头道:“当年救你乃举手之劳,后来为了我寨主的名誉而委屈你……当初若知你出身高贵,焉能让你受委屈?这几年已经对不住你,如今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男子,焉能再误你? 莫非你是担心孟韬因我而心生误会……放心好了,我可以向他亲自解释,何况这几年你我徒有夫妻虚名,新婚之夜……他会明白的。” “扎戎大哥,莫要再说了,兴许……” 对于阿黎的打断,扎戎寨主并不理睬,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当初还存着一份侥幸,但多年医治无效。去岁又受了伤,已经再无康复可能…… 当年已经误了兰花(阿虎之姐),害她含恨而终,还要背上许多骂名;若再因此而误了你的幸福,那我便罪孽深重了。” “扎戎大哥,谢谢你……”阿黎轻声道:“可是我和他……我终究是党项人,而他是汉家郎……” 扎戎劝慰道:“放心好了,看得出来,孟韬并不在乎。” “可旁人呢?想必你已经听泽让说了,他年少有为,将来前途远大,宋人重名誉。将来若因与党项女子有染而污了他的名誉,误了他的前程,该如何是好?” 阿黎忧心忡忡,连连摇头道:“再者,我的身份一旦泄露,便会有杀身之祸,若是因此而连累他……” 看着阿黎含泪的眼眸,扎戎寨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第九十六章 没藏讹庞 - 宋威 - 南辕北折 黄河从遥远的巴颜喀拉山流下,穿过河湟高原,流到了兰州城。 这座自秦汉开始便属于华夏王朝的城池,如今却被党项人占据,没藏讹庞的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几年前,吐蕃和党项曾在这一代发生过激战。当时李元昊征战四方,无往不利,于是又将目标对准了黄河对岸的青唐。 却不想败在老而弥坚的角厮罗手下,铩羽而归。如今西夏大将没藏讹庞率军而来,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也许有些许士兵热情高涨,但是没藏讹庞兴致却不高,他对这场战事并未报很高期望,或者说压根就不想走这一遭。 青唐吐蕃不好惹,这是不争的事实,国主李元昊在这里吃过亏,他比谁都清楚。饶是如此,还是派自己前来,趁着宋夏停战的喘息之机,想要从青唐撕下一块肉? 说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要能吃到嘴里才算数,可是……想要和角厮罗抢肉吃,无疑是虎口夺食,难度绝对不小,最重要的是会损兵折将,费力不讨好。 西夏和军事体制与中原王朝略有差别,尽管李元昊一心想要效仿中原,建立类似汉家的权力体系。 但西夏由党项诸羌部落组成,你李元昊是共主,但下面一个个部落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早年间的李继迁时代,便有党项八氏共治的说法。 部落除了在领地和牧场划分的时候存在,军事作战时的意义也很大。每次大规模作战,各部首领都会率本部人马作战,平时则驻守各地。有点类似于战国秦汉时中原王朝的诸侯国,尽管李元昊有改革之心,却也无可奈何。 没藏部是西夏一个较大的部落,以往驻守在北部古居延海附近,但最近越发受到关注。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便是原本鼎盛的卫慕家和野利家先后遭受打击,给了没藏不崛起的机会; 其次,没藏讹庞本人有能耐,有勇有谋,作战勇武,是继野利遇乞之后,西夏不可多得的将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没藏讹庞的妹妹被李元昊看中,哪怕如今有些见不得光,宠冠后宫却是不争的事实。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没藏家继野利家之后,成为西夏又一个外戚世家。没藏讹庞很清楚,国主李元昊并不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外戚存在,所以削弱没藏家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这次千里迢迢将没藏部的勇士从北部调来西南和青唐作战,意图显而易见。作为一个部落首领,没藏讹庞当然不希望部族力量被削弱。 可若不这样,国主便会忌惮,甚至会有更多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无论胜败,自己都是输家。 如今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那便是野利家的存在。因为妹妹受宠的缘故,野利皇后很是生气,如今正针锋相对。 如果自己战败,野利家族必定大肆渲染,借此机会打击自己。如果自己侥幸战胜,同样会有谗言中伤,国主输掉的战事你却赢了,岂非你没藏讹庞比国主更厉害? 李元昊或许并不小气,但足够多疑,历来不放过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此等诛心之言会是什么后果委实难料。 所以胜也不是,败也不是,只要出战,自己便败的一塌糊涂。没藏讹庞为此忧心忡忡,一时想不到妥善解决之法,好生为难。 正在此时,亲卫来报:“将军,有羌人持野利翰朵信物求见。” “野利翰朵?”没藏讹庞略微沉吟,显然有些意外。这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派人来做什么?他看不起野利家矮子里拔起的这个“将军”,却不能拒之门外。 虽说两家关系不睦,但表面上同为西夏权贵,过去还是姻亲(没藏氏入宫前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再说了,野利翰朵前去陇南,也算奉命行事,自己岂能不配合。于是在中军帅帐里,没藏讹庞见到了几位身着羌装的客人。 “你们是野利翰朵派来的?” “非也,我等前来与野利翰朵有关,但并非受命于他。” 没藏讹庞用的是党项语询问,回答的却是一句汉话,再看看这个年轻人的相貌气质,他顿时反应过来,冷冷道:“你们是汉人?” “在下孟韬,自大宋而来,拜见没藏将军。” “宋人?”没藏讹庞略微沉思,仿佛想起了什么,沉吟道:“你便是行商陇南的那个宋国商人?没想到如此年轻。” “将军谬赞了!” “敢大胆冒进我中军大帐的人你是第一个,而且还是个宋人,有意思!”没藏讹庞沉声道:“说吧,你有何贵干?” “将军订购的货物到了,在下是来送货的。”孟韬笑着一摆手,冯石匠便奉上一个木匣子。立即有党项亲卫上前查看,野利翰朵的首级露出时,众人皆是一惊。 连素来镇定的没藏讹庞都有些惊讶,转身冷冷道:“是你杀了野利翰朵?我似乎该为他报仇……” “将军要报仇没错,但找我就不对了!” 孟韬道:“如果在下抱着野利翰朵的首级死在您的中军大帐里,兴庆府便会有传言,是您勾结宋人和羌人杀了他,然后您又打算杀人灭口。 不知道贵国上下会怎么想?国主会相信吗?这个兴许不好说,但是王后和宁令哥太子肯定会相信的,将军您说是吗?” “陷害我?威胁我?你这是在找死!”没藏讹庞的脸色陡然阴沉,表情很是可怖。 “别啊,将军,生命可贵,在下年纪轻轻怎么会找死呢?”孟韬心中打着鼓,表面却云淡风轻道;“将军位高权重,前程似锦;令妹深得国主青睐,宠冠**,将军将来兴许是要做国舅的,肯定更加珍惜性命了,对吧? 在下又岂敢威胁将军,更不会陷害将军,而是来帮助将军的,兴许能帮您解除心中的烦恼。” “哦?”没藏讹庞表情几度变化,沉声道:“说说看,我当笑话听,如果说得不好……我养了几头豹子,这会正好饿了。” “好!”孟韬沉声道:“木征率部袭取白龙江,擒获野利翰朵……而您收到求救信,前去救援是否乃分内之事呢?或者木征杀了野利翰朵送来首级挑衅您,为了党项贵族的尊严,你暴怒出兵教训,似乎也顺理成章。 无论如何,在河州作战,总比深入青唐好吧?听说青唐山上的雪刚刚融化,如今到处是泥沼,一旦陷进去,恐怕轻易退步出来……” 没藏讹庞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动声色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听着好像都是你得便宜。” “总比木征得便宜强吧?这个卑鄙小人在两河口摆了所有人一道,在下心有不服,想要报复,苦无能耐……想着和将军兴许能一拍即合。” 孟韬沉声道:“某种程度上,你我都有好处,至于陇南,谁也得不到什么……这样不是挺好吗?” “你在利用我?” “将军言重了,您也能得到好处,所以利用这个词并不合适。”孟韬道:“当然了,如果在下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将军请便,在下乐于效劳。” 没藏讹庞摇头笑道;“宋国少年的口舌很伶俐啊,不过说了半天,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本将军的难处,你说的那个理由似乎还不够……” 孟韬沉吟道:“没藏将军,汉人有个成语叫作‘顾此失彼’,如果一个人忙于在东边耕种,哪里顾得上在西边放牧呢? 只是想要让这个人改变想法可不容易,想来只有身边亲近之人兴许有办法,外人只能从旁协助。” 没藏讹庞摇头道:“可是听说东边安于现状,不想再耕种……恐怕只能在西边放牧。” “非也!”孟韬也摇摇头,沉声道:“除此之外,北边的森林多了几头猛兽,兴许是捕猎的好时机……” 第九十七章 兴平公主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和没藏讹庞的对话比较隐晦,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农耕指的是宋朝,放牧指代青唐,猛兽自然就是北方的契丹。所谓顾此失彼,真实意思是李元昊不愿让西夏陷入两线作战的危机。 如果与宋辽之间的某一方开战,便不会在此时大规模与青唐开战,没藏讹庞也便能顺理成章从进退两难的处境中脱身。 这也正是没藏讹庞明知孟韬有心利用他,还能忍着不曾发怒的缘故。 利用永远是相互的,对于一个聪明人而言,并不意味着被利用就是耻辱,也不会因为被利用而轻易暴怒。 关键在于自己能否从其中获益,如果说单纯只是被别人当枪使那肯定不行,不过若双方都能从中获益,则是可以考虑的。 没藏讹庞听得出来,孟韬有意借他手对付木征,这一点他并不很介意。 某种程度上,这也符合西夏的利益,毕竟木征在陇南闹的有些太过分,已经影响到西夏的某些布局。河州过分壮大,对西夏而言也并非好事,所以打压是必要的。 再者,孟韬带来了野利翰朵的首级,看似威胁,却也给自己送来一个很好的借口。借此机会教训河州,拖延进军青唐的进城,国主也不好说什么,野利皇后和太子宁令哥也不得不帮自己说话。 不过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像孟韬所言,必须得让国主顾此失彼,至于如何才能办到,只有他这种亲近之人才知晓。 宋夏议和停战,宋国君臣皆有厌战之心,肯定不会掺和。那么唯独能够帮忙的便是契丹人了,这些年西夏过度膨胀,李元昊又桀骜嚣张,辽国也颇为不满,如果这时候有根导火索,很容易起战事。 东北方和辽国起了冲突,李元昊还会逼着自己去招惹角厮罗吗?更为巧合的是,自己的黑山威福军司人马悉数南下,来不及北归,会有另外的部族精锐去和契丹人硬拼,对于自己而言还算是因祸得福。 就冲这一点,没藏讹庞便打算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宋国少年,他不仅帮自己想到了解决棘手问题的办法,可能还会配合自己行事。 至于让自己国家起战事,没藏讹庞并无负罪感,这是西北游牧部族的传统,李元昊比谁都擅长在战争中找寻机会,获取利益。如今为了自家部族的生存和未来,依样画葫芦似乎并无不妥。 只是如何才能挑起西夏和辽国之间的冲突呢?如孟韬所言,只有亲近李元昊之人才有头绪。 万幸,自己算一个。 没藏讹庞很庆幸自己这些年耳目聪慧,悄无声息地收集了很多消息,其中某一些在此时便能派上用场。 …… 孟韬走了,悄无声息地前来,悄无声息地离开。 临走时,已经和没藏讹庞心照不宣地达成一个协议。他会出兵河州,并不见得怎样用心进攻,但肯定会有足够压力,让木征不得不尽快北上,放弃白龙江。 他在陇南灭掉黑虎羌的行动,便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扎戎寨主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亲宋,或者是宋国支持和培养的力量扎根陇南,对于将来大有用处。 当然了,代价是帮没藏讹庞做一件事,孟韬得知内情之后,没有任何的推辞,当即欣然应允。 “公子,没藏讹庞答应的太轻松,会不会有诈?”冯石匠不免有些担心。 “你是觉得我异想天开,没藏讹庞这种人怎么会轻易受人利用对吗?”孟韬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他与李元昊完全一条心,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但很显然不是。 一个人但凡有**,他便愿意听你说,尤其是符合他利益的话语,利益交换自也无不可,如果非要说利用,那也是相互利用。 不过你的担心没错,得提防过河拆桥啊!我们等于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将这些消息捅出去,即便没有证据,多疑的李元昊也会让他喝一壶的,所以……我才想他大概不希望我们活着离开西夏。” 冯石匠担心道:“那怎么办?公子的安全?” “莫要担心,至少在天都山之前,他不会动手的……”孟韬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尽快联系韩相公,请西军派人接应……兴许天都山之事还要请他们协助。” “去天都山所为何事?”冯石匠好奇道:“没藏讹庞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去救一个人!” “谁?” “兴平公主!” 这位公主并非宋国和西夏皇族,而是辽国宗室之女,和历朝历代和亲女的待遇一样,顶着一个公主的头衔嫁到了异国他乡。 兴平公主所嫁的这个人正是李元昊,西夏强势崛起,辽国加以笼络是必然的,联姻便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于是某个不起眼的宗室女很不幸地被选中,先被册封为兴平公主,然后嫁到了兴庆府。如果遇到一个不错的丈夫倒也罢了,偏生她嫁的是李元昊,一个冷血残暴,桀骜不驯的枭雄,而且妻妾众多。 李元昊并没有因为她是辽国公主而倍加宠爱,兴平公主在西夏的生活并不开心。是以郁郁寡欢,按照西夏的官方说法,她在九年前便郁郁而终了。 但没藏讹庞却告诉自己,兴平公主还活着,只是被囚禁在天都山某个庄园里。 孟韬只是稍感惊讶,随后便释然了。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很多,活死人或者死活人都不稀奇,多半其中牵涉到了什么皇室辛秘。 孟韬无意八卦,但觉得其中的内情兴许很有价值,毕竟一个辽国公主,西夏皇妃,假死被囚,牵涉到的事情绝对不小。 别的先不说,只要兴平公主或者离开西夏,或者有确凿证据证明她还活着,便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想当年兴平公主死后,前来吊唁的辽国使者未能见到公主遗容,便曾大发雷霆。如今看来,确实是有猫腻。 虽说只是个寻常宗室女,但关乎耶律氏皇族颜面,辽国岂能坐视不理?更为重要的是,李元昊这几年对辽国很不恭敬,辽夏关乎紧张,本来就有战事一触即发的可能。如今若再传出兴平公主之事,便正经点燃了导火索,炸药包爆炸是必然之事。 当务之急么便是赶去天都山,救出这位兴平公主。凭借自己手中现有的力量可能做不到,所以向大宋西军求援是必要的。 孟韬相信,西军肯定会帮忙。能让辽国和西夏这两个大宋宿敌打起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大宋君臣绝对乐见其成。 第九十八章 猛将出马 - 宋威 - 南辕北折 ps:上章节有误,按照西夏的说法兴平公主死于九年前,更正为“七年前”。 天都山又称西华山,位于西夏东南部,在黄河以南,距离古萧关不远,大致是在后世的固原附近。 快到农历四月,西北的春风虽然来的有些迟,但终究还是来了。天都山的草木已经开始泛绿,生机勃勃,气温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据没藏讹庞所言,兴平公主就被软禁在山中一处名为“观音湫”的水池边的庄园里。 到底是谁把兴平公主软禁在此?软禁不杀却对外自称已经病亡,究竟又是什么缘故呢?许多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人,但暂时没有答案。 只有将兴平公主救出之后,或许才能了解其中内幕,验证某些猜想。 从兰州到天都山,一路基本都在西夏境内,一队宋人来往本来会很不方便。但装扮成为羌人,又有没藏讹庞掩护相助,便容易了很多。 没藏讹庞很聪明,想要兴平公主发挥价值,只有是突然将人救走,亮相在天下人之前。单纯的泄露消息毫无用处,不等辽国反应,李元昊肯定已经杀人,然后毁尸灭迹,然后死无对证。 如今能将兴平公主救走的也只有这帮宋人了,至于事后李元昊追查泄密原因,没藏讹庞早就做好准备。无论如何与自己搭不上关系,已经死掉的野利翰朵会再次成为替罪羔羊,整个野利家都会连带有麻烦…… 不过事成之后,没藏讹庞或许并不希望孟韬他们活着离开西夏,这对他而言毕竟是个隐患。 但实际上,孟韬压根没有出卖他的意思,至少现在没有。西夏国内有一个可能也可以与李元昊对峙的人物,多么难得啊,如果就这么糟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但在这件事上,没办法和没藏讹庞做到推心置腹,连心照不宣都不能。所以很矛盾……很麻烦的事情等在后面,正经是相互利用和相互提防。 …… 悄然进入天都山地界,孟韬发现山上有很多石窟,似乎正在开凿佛像。 想起后世的敦煌莫高窟、龙门石窟以及距此不远的麦积山石窟,孟韬并不觉得奇怪,只是…… 开凿石窟不是流行于南北朝和隋唐时期吗?宋朝以后中原地区好像不多。不过西夏国内似乎崇信佛家,所以开凿石窟佛像也便不足为奇。 如果是这样的话,西夏国内关乎佛家的商品是否会很畅销呢?孟韬突然觉得,这方面似乎也能打打主意。 …… 观音湫是一处泉水汇集而成的水池,并不很大,但在荒凉西北的大山上,一汪碧波荡漾的水池确实很难得。 大概也正是因此,才有人在此处修建庄园,只是莫大的庄园不用来避暑居住,秘密关押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呢? 不过既然是作为秘密监狱,防守肯定很严密,纵然从外表上来看,并没有什么迹象,但孟韬丝毫不敢掉与轻心。 没藏讹庞只派人领路,进入天都山以后动手的事情只能靠自己,跟随孟韬一起去兰州不过数十人。商队的大部分人留在了陇南,如今人手不够,哪里敢轻易冒进? 出于谨慎,孟韬先让冯石匠前去侦查,悄然探查之后才发现,貌不惊人的庄园里竟然有至少两百守卫。 如此看来,确实像软禁兴平公主的“监牢”,对方人数上占优势,且倚仗庄园处于守势,想要拿下绝非易事。 孟韬感到十分为难,如此大好机会,就此错过当然不划算了。好在此时,向大宋西军发出的求援信有了回应。 一支百人左右,身着羌人猎户服装的人出现在天都山附近,按照约定的方式和孟韬等人汇合。 西北各部杂居,西夏境内羌人众多,如此打扮确实可以起到混淆视线,起到掩护效果。 有人前来相助,那是最好不过。不过见到领头之人,孟韬还是一惊,他没想到带队的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虽然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过才十六岁,但孟韬内心里从未把自己当作少年。所以骤然见到一个少年人出现,心里下意识泛起不靠谱的感觉来。 西北到底是谁在主事?这样重要的事情,就不能派个靠谱的人来吗? 孟韬本来满腹牢骚和不信任,不过听说了这位少年的名字之后,陡然安心了不少。 种谔,这位少年名叫种谔。 熟悉北宋历史的人,对此人肯定不陌生,对种家更不会陌生。北宋历史上,驻守西北的有三大名将世家。 麟州杨家,也就后世传说中的杨家将,杨业以及他的后世子孙;再一个便是府州折家;再次便是清涧城种家。 种家如今的家主是种世衡,乃是大儒种放的侄子,很奇怪他没有继承叔父在儒学上的衣钵,而是投笔从戎,驻守西北,成为一代名将。 两年前,正是种世衡用反间计,借李元昊之手,杀掉了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可见他心思缜密,运筹帷幄。 如今官居延州知州的种世衡,派自己不满十八岁的儿子种谔前来,协助自己营救兴平公主,能说他的做法不靠谱吗? 兴许名将世家的少年早熟,可堪大用也未可知?毕竟种世衡八个儿子中,种谔是名头最响的一个。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想来不会有错。 “孟公子,接到您的传讯,范相公和家父商议后,派在下前来协助您!”种谔出于意料的很谦逊客气,而且对孟韬颇为恭敬。 是他性格使然?还是有人点拨的缘故?孟韬不大确定,点头道:“好……对了,你说范相公,他如今在西北?” 种谔道:“是的,范相公奉命宣抚陕西路,本来在延州,想必如今已经移跸庆州,准备接应你我。” 范仲淹离开东京汴梁,宣抚陕西路?看似级别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国之重臣。但一个宰相不在中枢,何况他还是新政主导者,离开国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庆历新政,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失败! 孟韬暗叹一声,说道:“令尊乃大宋名将,想来虎父无犬子,范相公和令尊能派你前来,必有道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会的,种谔听从孟公子调遣,定当竭尽全力。”种谔道:“范相公有叮嘱,我们救人之后立即南下过萧关……他已经从秦州调狄汉臣北上接应了。” 狄汉臣者,狄青也! 为了一个兴平公主,范仲淹亲自坐镇庆州,还派出了种谔和狄青两位中青代猛将,若是失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第九十九章 锦衣公子的惆怅 - 宋威 - 南辕北折 孟韬并不知道,从董家峡伏击邵冲和野利翰朵那一刻开始,便有一个尾巴一路跟在后面。跟他去了兰州,又亲眼看到他到了天都山。 没错,尾随在后的人正是那个魅影女子,一个武功高超的刺客……姑且先这样认定她的身份吧! 作为一个刺客,跟踪技巧也算是一门必修课,魅影女子的成绩应该还算不错。 更为重要的是,邵冲被逼自杀之后,她越发的冷静和小心。 因为她很清楚,孟韬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比想象的要厉害很多。难怪自家公子会忌惮,会饶有兴趣,邵冲和野利翰朵的死便是最直观的体现。 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魅影女子并没有向天下人披露孟韬犯罪事实的打算,她只是想要将看到的这一切如实禀报给公子。最好是搞清楚孟韬的行踪,以及他做过以及可能要做的事情。 这便是她的任务,为了完成,她越发的小心翼翼,即便是冯石匠这样的高手,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到了天都山附近,她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因为孟韬在这里停了下来。在离宋境不远的地方停下,没有离开,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略微思量,便可推测出些许结论――宋人打算在此有所行动。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魅影女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天都山,往北边的黄河边赶去,锦衣公子在那里等着他。 …… 黄河水流滔滔,因为上游山间积雪融化的缘故,河水比初春时节充沛了很多。两岸的农田和牧场也在河水的滋润下,正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里便是后世所谓的宁/夏平原,黄河上游最为富饶的地方,这里是西夏最主要的产粮区,附近也有最肥沃的牧场。 若是没有这片区域,西夏便没有崛起和扩张的根基,根本不会有今日的宏图伟业。 锦衣公子坐在黄河边,看着河面上漂浮的羊皮筏子,心中生出些许感慨。 如果当年……祖上控有这片土地,会是什么结果?如果当年…… 一连串早已不可能的假设,只会让人心生感慨,唏嘘难受。时过境迁这个词,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悲凉,锦衣公子嘴角浮起一抹抹的无奈和不甘…… “公子!” “嗯,你回来了?邵冲呢?”锦衣公子没有回头,有些沧桑的低沉声音在春风中响起。 “死了,白龙江畔坠崖而死!”魅影女子回答的很直接,言辞之间没有任何感**彩,只是如实陈述事实。 某种程度上,邵冲算是和她一起的拍档,但她却没有丝毫的难过与不舍…… 无情?如果孟韬在,一定会问一句,这难道就是影视剧中所谓杀手的必须素质? “哼!”锦衣公子只是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嘲讽,仿佛有些意外,仿佛又在意料之中,同样看不出感**彩。 “死在谁手上的?”锦衣公子沉吟良久,问道:“是孟韬?” 魅影女子沉声道:“是,他报仇的执念很强烈,怂恿野利翰朵前去复仇,结果双双殒命。” “哼,是我的错,明知道他的性格,还是要让他留在陇南,不应该!”锦衣公子倒并未刚愎自用,而是很从容地承认了错误。 但只是承认错误,仿佛是在自我反省,至于一个心腹部下的死亡,倒是看不出丝毫的悲伤。 “邵冲死前估计泄露了身份,但他随后便跳崖身亡,想来没有泄露公子的机密,只是野利翰朵……”魅影女子沉声道:“实在是个软骨头,野利家想要扶持他实在有些……结果还是被孟韬所杀。” “此非我所愿。”锦衣公子没有明说,如果不是愚蠢,又何来自己介入,和利用的机会呢?野利翰朵只是个小角色,生死无所谓,没什么利用价值。真正有价值是西夏王宫里的那个女人,还有勇武嚣张却没有多少头脑的宁令哥…… “还有什么?”锦衣公子沉声询问。 魅影女子回答道:“孟韬带着野利翰朵的首级去了兰州,去见了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锦衣公子冷哼一声,叹道:“这小子很有眼光嘛,没藏氏刚刚入宫,他便前去勾搭了……如果没藏氏有个儿子的话,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的哥哥太过精明了……” 魅影女子只是静静地听着,公子在自己面前自言自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时候不该有任何的掺和…… 静静地倾听之后,魅影女子低声道:“属下只是见到孟韬进入了没藏讹庞的大营,至于具体商谈了什么,属下并不知晓。但是离开兰州之后,孟韬在野利翰朵的护送下,去了天都山……” “天都山?”锦衣公子微微惊讶,低声道:“没藏讹庞想要做什么?孟韬又有什么鬼主意?” “属下不知,进入天都山之后,没藏讹庞的人马就止步了,属下以为他们回兰州去了,后来发现没有,而是潜伏在天都山附近。” 魅影女子道:“至于孟韬,留在了天都山,仿佛是在等候什么人,属下为了快速回来报讯,没有详细探查……” “有意思!”锦衣公子叹道:“没想到他们勾结到了一起,你可知没藏讹庞如今兵锋指向河州,号称木征擒获并杀害了野利翰朵,横加挑衅和羞辱,出兵救援不成进行报复……” “怎么凶手成了木征?明明是孟韬……”魅影女子有些不大明白,很是疑惑。 “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在白龙江,是木征摆了孟韬一道,不过这次……木征可是被孟韬狠狠坑了,这是没藏讹庞求之不得的好事。当然了,没藏讹庞和孟韬之间肯定有什么利益交换……” 锦衣公子是聪明人,很快便弄明白其中大概的来龙去脉,只是他的言辞始终平和,波澜不惊,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公子,那怎么办?”魅影女子听不大懂,只是轻声询问应对之策。 “通知宁令哥,让他看着办吧,多少也该给孟韬找点麻烦……”锦衣公子轻声道:“我有种直觉,此番孟韬在西北的收获肯定不少,比想象的多很多……” …… 几日之后,当西夏太子宁令哥收到消息时,天都山上,孟韬和种谔也开始行动…… 第一百章 沧桑的公主 - 宋威 - 南辕北折 天微微亮,种谔和冯石匠率领百名高手,向天都山庄园掩杀过去。 孟韬没能亲自参加这次行动,用种谔直言不讳的说,孟公子不擅长武功,出于人身安全考虑,还是留在林间运筹帷幄,负责接应的好。 事实如此,孟韬并未拒绝种谔的好意,只是叮嘱种谔和冯石匠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临走之际,冯石匠向自己使个眼色,孟韬心领神会。冯石匠是一片好意,告诉自己如果有出问题,不可接应便迅速撤离,保命要紧。 家中还有老祖母,尤其是荆娘还等着自己。冯石匠很疼爱荆娘,虽无名分,但很多时候是把荆娘当义女来看的,他不希望那个可怜的孩子失去父母之后,又失去丈夫。 …… 怀着感激和歉疚的心情等待,哪怕时间不长,也会觉得很漫长。古人说度日如年,原本觉得很夸张,如今亲生体验过后才知所言不虚。 之所以选择黎明之前这段时间发起进攻,因为此事值守一夜的士兵最为疲惫,容易疏忽,得手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己方对山庄以内的情况全无了解,知己不知彼的进攻,胜负和风险委实难料。 孟韬并不担心没藏讹庞欺骗自己,天都山庄至少不会是陷阱,否则会有将自己前去兰州与他见面,以及没藏将军买凶杀野利翰朵之事传去兴庆府。 再者,如果真有兴平公主的存在,并救出她来,对宋朝,对他没藏讹庞而言都是好事,他没道理使坏。 他肯定不希望自己活着离开西夏,但截杀肯定是营救之后的事情,而且截杀的目标只是自己,兴平公主肯定会被放走…… …… 孟韬也不知等了多久,红日已经升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脚步声在林间响起,再看到种谔时,这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挂着些许血污,却咧着嘴轻笑。冯石匠也站在身后,滚着臂上的伤口,嘴角拂过一抹微笑,然后引着一位惊慌失措的中年妇人走过来。 很显然,成功了。 “孟公子,幸不辱命!”种谔上前道:“小小庄园里竟有两三百好手,不过多大部分人尚在熟睡,我们突然下手,占了很大便宜。不过还是付出了惨痛代价了,战死了半数弟兄,大部分人都挂了彩……” “辛苦了,伤亡的兄弟们怎样?” 种谔道:“受伤的正在裹伤医治,不过阵亡兄弟的遗体带不走,所以我放了把火,估计火快烧起来了。” “好,抓进时间休息一下,稍后我们立即离开。”孟韬叮嘱一声,前去招呼依旧心神不定中年妇人。 “可是大辽兴平公主殿下?可听得懂汉语?”孟韬知道,如今很多契丹贵族崇信汉学,尤其喜爱汉家诗词,汉语肯定大都会说。但出于礼节,还是明知故问。 “听得懂。”中年妇人点点头,诧异地看着孟韬,疑惑道:“你们是汉人?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孟韬笑道:“公主殿下莫要担心,我们是汉人,不过宋辽乃兄弟之国,您也算我皇姻亲,既然救了您,一定会尽力护卫您安全的。” “救我?当真是一片好心吗?”兴许是被软禁的太久,也或许是早年间多有不幸,兴平公主仿佛戒心很重,对人旁人的“好意”并不怎么领情,而且多有猜疑。 “公主殿下,怎么说呢,至少对您而言是的,您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和为难,待进入宋境之后,辽国可能会派人前来迎接公主殿下,或者大宋会礼送您回故乡。” “故乡?”兴平公主抬头看着遥远的北方,轻哼一声,仿佛心情十分复杂。 孟韬并未觉得诧异,和亲远嫁的公主,有这样的心境毫不奇怪,尤其是在娘家和夫家都成为弃儿的时候…… “前事已矣,来日可期,公主殿下往前看吧,无论是先途径大宋,还是来日回归辽国,至少都比待在天都山,自由受限好得多吧!” “也是,你说得对。”兴平公主应了一声,嘴角却拂过一丝冷笑,让人感觉古怪。 孟韬看着兴平公主,从衣着打扮和精神气质而言,她这些年在生活上并未受到苛刻对待。但是精神上绝对很压抑,看似冷静,其实心理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所以才有这样古怪的表现,逃出牢笼竟然没有丝毫兴奋可言,委实不大正常。 “那就委屈公主殿下辛苦下,估计要不了多久,追兵就该来了,我们得赶快动身逃离,大概过了萧关才算安全!”虽说兴平公主兴许已经预见,但孟韬还是强调了一遍当前的处境。 “嗯!”兴平公主点点头,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年轻人,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被软禁天都山的?” “这个……”孟韬当然不能把没藏讹庞卖了,沉吟道:“我们本来只是觉得此间有猫腻,攻入之后才发现是公主殿下!” “当真?” “当真!” 一问一答之后,兴平公主突然笑了,摇头道:“小伙子年纪轻轻便不老实!” “公主殿下明鉴,小子足够坦诚了。”孟韬无奈地耸耸肩,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吧!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唉!”兴平公主悠悠叹道:“又要打仗了,可怜我契丹的勇士们,可惜河套的牧民……” 看得出来,兴平公主是个明白人,孟韬自然不好意思再和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尤其是她那种很沧桑,仿佛看破红尘的神情与语气,更让人无言以对。 罢了! 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做心理辅导,虽说兴平公主依旧是没有自主权,像是被利用的筹码,这样做有些不那么道德。可现实如此,为了大宋的利益,只能故意视而不见了…… 不管怎么说,救她离开西夏这个狼窝,应该没错,她多少应该心存感激吧!想到这一点,孟韬稍微安心。 本来还打算向兴平公主打听点西夏秘闻,比如她为何会比软禁……不过见她这幅态度,便知无望,实在没必要再去碰一鼻子灰。 当务之急,离开天都山,冲过萧关,回到大宋境内才是关键。家里的祖母和荆娘还等着自己,兴许宁羌寨还有位佳人翘首以盼…… 更为重要的是,有兴平公主在手,回到大宋便意味着前程似锦。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殒命天都山呢? 功亏一篑,抱憾终生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一〇一章 坏心做好事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宁令哥是西夏当今的太子,其实按理说王储之位本来是轮不到他的。 但巧合有很多,比如卫慕家的突然落败,卫慕皇后生下的那个嫡长子被冤杀。而他的母亲野利皇后之前也有两个儿子,可惜这两个哥哥先后亡故。 宁令哥成为李元昊事实上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他身上。 严格来讲,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勇武有加,但是智谋欠缺。 奈何他是唯一的王子,太子之位舍他其谁呢?兴许李元昊觉得他还年轻,还能够培养历练,所以并不着急,暂时依旧看好这个儿子。 不过宁令哥自己和他的母亲野利皇后却有些着急,尤其是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被杀,野利家族落败之后,母子俩更是惊惧不安。 他们太清楚卫慕家当年是怎么落败的,在西夏这样一个政治环境中,没有强大外戚的支持,如何能够安稳?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误区,或者有卫慕家的前车之鉴,总是宁令哥母子大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为了保住皇后和太子的地位,野利皇后这两年没少费心思,儿子在这方面没什么头脑,要是自己不操心,迟早落得身死殒命的下场。听那些从宋境投靠过来的书生讲,中原汉朝有个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和自家母子情况相似,下场很惨。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野利皇后只好自己想办法,甚至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架势。比如一个从中原来的锦衣公子,表示愿意帮忙,在明知对方有目的,且不很清楚对方真实意图的情况下,野利皇后便接纳了这位“门客”。 这位“门客”倒也没有让人失望,在短时间内帮忙做了很多事情,使得她和宁令哥母子熬过了野利落败后最艰难的两年。并且成功运作,让李元昊原谅并且心生愧疚感,从而有机会让野利家再次兴复。 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野利皇后万万没想到,家族兴复最得益的竟然是个不相干的女人――没藏氏。 野利遇乞原本的妻子没藏氏在那场灾难中侥幸存活,如今被找到并予以补偿,野利皇后本来也乐见其成。 谁曾想没藏氏面容姣好,是个天生的狐媚子,李元昊第一次见到便为之倾心,很快便有了苟且之事。 已经年老色衰的野利氏当然无法与之正面争宠,只好采取一些手段,比如将没藏氏送入寺庙,出家为尼,称没藏大师。 可是谁曾想李元昊竟然对这个狐媚子念念不忘,私下仍有来往,而且渐有如胶似漆的态势。 野利皇后再次泛起了强烈的危机感,当年自己就是这样对付卫慕皇后的,岂能让旁人依样画葫芦对付自己? 最为可怕的是,盛宠之下,万一没藏氏生出个儿子来,儿子宁令哥的地位便进一步受到冲击。自己只怕会成为汉人所说的那个“卫子夫”,要步卫慕氏的后尘,那样的结果就过讽刺,是野利皇后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没藏氏还有个勇武善战的哥哥,以及整个没藏部的支持,威胁程度绝对直线上升。 野利氏只觉得危机重重,一方面提防着没藏氏的肚子,一方面在那位锦衣门客的指点下,在李元昊面前有意无意渲染没藏讹庞的勇武和功绩,果不其然挑起了李元昊的猜忌之心,将其调动去兰州,和青唐吐蕃作战。 原本满怀期待没藏讹庞惨败而归,损失惨重后再治个作战不力之罪的,结果没藏讹庞没去青唐草原,反而掉头对河州发起进攻。 原因是堂侄野利翰朵被抓了,他是前去营救,结果很快又传来消息,野利翰朵被木征杀死,河州在向大夏国挑衅,兵将不能忍受侮辱,对其发起进攻。 堂侄野利翰朵虽然资质一般,但代表贾野利家东山再起的希望,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其中八成有猫腻。 可是自陇南、河州、兰州传回来证据确凿,仿佛没有什么问题,没藏讹庞在表面上也处处维护了野利家的尊严和利益。使得在明面上,不能说没藏讹庞的坏话,还不得不出言维护与他。 这种感觉,当真让人难受,所以野利皇后报复之心很强烈。恰好在此时,从锦衣门客那里传来消息,天都山可能有情况,可能与没藏讹庞有关系。 虽然闹不清楚具体情况,野利皇后还是立即派人前去,结果儿子宁令哥得到消息,表示要亲自前往。 于是,他借狩猎之名率亲卫赶到了天都山。 远远便瞧见天都山冒起一股青烟,在晨雾逐渐消散的清晨格外显眼,宁令哥当即带人冲上山去。 看到的是一座陷入火海中的山庄,侍卫在其中发现了些许被烧焦的尸体,随即找到了有人离去不久的痕迹。 宁令哥不敢耽搁,立即率部追了上去。 …… 当此之时,孟韬、种谔和冯石匠等人刚刚离去不久。 他们没想到追兵这么快就会出现,不过很快他们发觉这些人当真出现的很妙,很及时,因为意料之中的另一拨人也准时亮相了。 没藏讹庞果然没打算让自己离开,兴平公主已经救出,预期的效果差不多达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正在快速畏缩,而且对他没藏讹庞而言还是隐患,剪除是必须的。 至于兴平公主,事后肯定会被平安送入宋境,后续依旧会按照预期发展,只是少了一个孟韬而已,没什么影响。 没藏讹庞的手下不少,刚刚经历过天都山激战的宋人折损半数,余下的多有伤势,很难是这些人的敌手。 孟韬想到了这样可能,却没想到没藏讹庞的手笔如此之大,如此之狠辣。无可奈何,只得带人在山中奔逃…… 只是靠两条腿的他们,速度自然比不过可以策马而行的党项人。眼见陷入重围,去路被截之时,宁令哥带人追来了。 见到当先而行的是太子爷时,没藏讹庞的亲信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迅速做出了判断,让宋人离开,并且还要负责拦截和拖延宁令哥。 原因无他,如果这个宋人小子活着落入宁令哥口中,说出兰州相见详情,没藏家族必将万劫不复。 在来不及杀人灭口的情况下,只能放他离开。虽说离开了宋境,威胁依旧存在,但经历过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的事情后,国主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宋人的反间计了吧? 再说了,只要那个人契丹女人逃出去,国主只怕什么都顾不上了。以后的事情在从长计议吧,眼下无可奈何,只能坏心做好事了。 正是这样误打误撞的巧合,孟韬和种谔等人才得以有喘息之机,成功逃出天都山。迅速朝萧关的方向而去,狄青在那里等着他们。 至于另外一股追兵是何人?为何会及时前来?还有西夏国内会如何天翻地覆,便顾及不得了…… 第一〇二章 可怜的狄青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宁令哥与没藏讹庞的属下纠缠起来,追兵脚步被延缓,归程便比想象的更为顺利。 等到西夏人在反应过来,再行追击的时候,孟韬等人已经到了萧关之下,一个骁勇的中年将领已经等候在此,正是狄青,狄汉臣。 历朝历代皆有名将,重文轻武,对外作战每多不利的宋朝有些寒碜,名垂青史,威名赫赫的名将不多,数得着也就岳飞和狄青。 尤其是在北宋一朝,狄青的名头某种程度盖过了开国名将曹彬和潘美。不过眼下还没到这个地步,毕竟最为著名的那场战役尚未发生,狄青的名头地位自然而然尚未达到顶峰。 不过骁将的名头早已闯下,在与西夏作战的过程中,头戴面具,披头散发,当先冲锋,勇猛无比。乃是西北第一悍将,西夏人为之闻风丧胆。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范仲淹才会派他前来接应吧! 幸好此行顺利,狄将军压根没有出手的机会,多少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不过这并不妨碍孟韬对这位将军的崇敬之情和好奇之心。 “有劳狄将军在此久候,不胜感激。”孟韬一边客气道谢,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狄青。 个子挺拔,高大威武,但并不粗野,可谓相貌堂堂,如果去掉脸上那块金印,绝对是个中年帅大叔。 也难怪,狄青之子狄咏丰神俊朗,乃汴梁城里少有的美男子,赢得无数少女为之倾心,连皇帝都忍不住称赞其为“人样子”。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若非老爹英俊的基因,狄咏焉有机会成为大宋第一小鲜肉? “想必阁下就是范相公信中提到的孟公子吧?”狄青笑道:“阁下言重了,此乃狄某应尽之责。” “狄将军此言差矣。”孟韬摇头道:“若非知晓有将军接应,我等哪有信心在天都山停留?只怕早就一溜烟逃走了。” 狄青哈哈一笑,满足且谦虚,毫无疑问,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孟韬也会心一笑,混在大宋,尤其是西北边陲,交好狄青很重要。 “想必这位便是种公家的四公子吧?当真是年轻有为。”狄青看到身后的种谔,也颇为客气。 “狄将军谬赞了,多亏孟公子筹谋得当,种谔不过出了些许气力罢了!”种谔年纪不大,官阶也比狄青地很多,但说话却不卑不亢,甚至还隐约有几分傲气在内。相反狄青讲话也颇为客气,除了性格谦逊的因素之外,也是有原因的。 虽说宋朝不同于魏晋隋唐,做官不需要看门第出身,但这种因素的影响始终存在。在重文轻武的国策大背景下,武将之中尤其如此。 种世衡和狄青都是西北名将,但就眼下而言,种世衡无论是地位和影响都要高于狄青。除了资历更老,战功更多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出身。 种家祖上是谁?大儒种放! 所以种家是书香门第,哪怕入军伍为将,也是投笔从戎的美谈,而且是“儒将”,无论文武官员都不敢轻视。 狄青则不同,他是由一介小兵凭着战功升迁上来的。按理说这样的人该更硬气,但只要额头上多了那块的金印,情况就不同了。 大宋重文轻武乃是自太祖开始的国策,将近百年下来,文人地位明显高于武者。朝堂上也是文官说了算,武将地位低下,士兵就更低贱了,士兵额上多有贼配军的金印,哪怕立功升迁,文官也看不起。 昔年韩琦在西北,有士兵犯错问斩,狄青求情称士兵是好汉。结果韩琦给出了一句很经典的回答――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方为好汉! 也许在这年头,这句话说得没错,毕竟考科举的进士入朝堂,皆身居高位,武将和士兵则显得低贱。 但是,毫无疑问,这句话对狄青,对大宋的武将兵卒的伤害极大,某种程度上也是大宋对外作战屡屡受挫的原因之一。 当初赵匡胤担心武将自立篡权,重文轻武,可惜近百年下来矫枉过正,文官和文人们自大自傲的有些过分。 立身庙堂,辅佐帝王,权倾天下,有优越感是肯定的。但他们不想想,大宋内忧外患,又是叛乱又是外敌,是武将恶化兵卒顶在最前面。 如此艰苦和功劳,却被人刻意地视而不见。孟韬当真有些怀疑,大宋的文官士大夫们到底是忌惮武将专权叛乱?还是维护自己那点狭隘的自尊?大宋亡于异族之手,原因之中未尝没有这个因素。 所以见到狄青,孟韬觉得他好可怜,很不容易。名将就该有名将的傲气,何须看旁人脸色? 这就是大宋的悲哀! …… 狄青笑道:“好了,进入大宋境,诸位的安全便有保障,不必再担心!” “好的!”孟韬总算是松了口气,在陇南还好,后来去兰州和天都山,无疑是在虎口里打转,危险性不言而喻,当时还真担心送了小命,如今总算是安然脱身。 狄青凑近了低声道:“孟公子,范相公在庆州府等你,他想见见你,还有……兴平公主的事情暂且对外保密,至于如何公开,朝廷还需从长计议。” 呃…… 孟韬不由满头黑线,看来事情不会很简单,其中多半是涉及到一些政治博弈,天知道大宋朝堂衮衮诸公在顾虑什么,或者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算了,这些事情自己管不着,至于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人前辈,有缘一见自然是好。 可孟韬也有几分担心,当此一晤之后,自己身上会不会打上新政的标签呢?在党争之势渐起的大宋,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啊! 不过相比于这些,孟韬更为关心的还是陇南的局势,忙活了这么大一圈,为的是什么啊?不就是陇南白龙江畔那一亩三分地吗? 询问之后,狄青才笑道:“没藏讹庞进攻河州,木征北归支援,加之俞龙珂蠢蠢欲动,宕昌羌也不得不收缩。 可怜黑虎羌被打的七零八落,一直默默无闻的白龙羌趁势而起,占领了白龙江两岸的阶州之地,正声势浩大……孟公子运筹帷幄,当真妙计啊!” 果如所料,扎戎寨主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自此之后大宋相当于在陇南钉入一颗钉子,沿着白龙江向西北蔓延。 以临走时的协议,扎戎寨主肯定会配合,只是…… 狄青的赞许孟韬仿佛并未听到,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阿黎,她如今身在何处?是留在了白龙江,还是回了宁羌寨? 第一〇三章 先天下之忧 - 宋威 - 南辕北折 庆州便是后世的庆阳,乃是大宋西北边陲要塞之一。 失去了灵夏,萧关和庆州的城池、堡寨便是大宋边防的唯一屏障。虽说多年来坚守的很辛苦,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但总算是有惊无险,西夏兵锋从未越过庆州地界。 否则沿着泾水一路南下,便可直抵达渭水流域的关中,关陇有失,大宋半壁江山不保。 正是因此,陕西四路边防实在太过重要,朝廷需要派驻重臣经略,各州县也需要猛将能臣镇守。 比如府州折家,家族好几代人守卫府州,提防从横山方向侵犯而来的敌军。清涧城和延州则是种世衡与诸子守卫,狄青在秦州,坐镇庆州的知州名叫滕子京。 此人在历史上不大出名,但孟韬相信,后世大多数人都知道,至少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需要感谢范仲淹写下了那篇《岳阳楼记》,开头第一句便是:庆历五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而今是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还未谪守,而是官居庆州知州。范仲淹如今也正在此地等候自己,再加上请范仲淹为岳阳楼撰文,可见滕子京与范相公的关系很亲密。 不过大抵也正是因为亲密,才会有来年谪守巴陵郡之事。不出意外,庆历新政将于今年夏天戛然而止,范仲淹罢相外调,滕子京作为亲密从员,如何能幸免呢? 虽说同时地方长官,但北宋时的荆楚算是蛮荒落后之地,如何能与军事要冲的庆州相比?若非如此,《岳阳楼记》里范仲淹也不会用“谪守”二字。 到了庆州,少不得与这几位打交道。不过孟韬已经打定主意,公事公办,见见面就好,多余的交流不要。 范仲淹和韩琦不同,虽说因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名垂千古,名头甚响。但在政治上,自打庆历新政之后,便淡出了朝堂,离开中枢权力中心。 韩琦则不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乃当朝宰相,交好韩相公很必要,也大有好处。虽说这个想法有些功利,却也无可厚非。 至于范仲淹,尚未见面,很难做出评判。不能因为他写过一篇很牛的文章,说了一句逼格很高的话,便对他没有限度的敬仰是不对的。 如今好歹有个从八品的官职,也算是大宋官场中人,凡事多点政治考量也是应该的。毕竟但凡搞新政和变法的,性情似乎都不一般,远的不说,北宋变法的王安石便号称拗相公,万一范仲淹也有类似秉性…… 知道的太多,心里便会多出很多莫名的,本不该有的想法,这是穿越者的优势,却又何尝不是一种苦恼? 怀着忐忑的心情,孟韬进了庆州城。 出乎意料,孟韬竟在城门口看到了迎接的队伍?不会吧?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殊荣,获此隆重礼仪? 到了跟前,孟韬才发现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前来迎接兴平公主的。 这位被软禁多年的女子,身份贵重,乃是辽国公主。至于西夏妃子的身份,自打李元昊宣布她死亡的那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宋辽约为兄弟之国,辽国公主驾到,隆重迎接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也没有定数,大有看人看情况的意味。 庆州城外,范仲淹和滕子京之所以如此隆重,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要宣告兴平公主的存在,是做给西夏人和辽国人看的。 等消息传到辽国上京,便是辽夏开战之时。至于西夏,让他们早一步得到消息也没什么不好,早做准备,便不至于再轻易威胁大宋边疆,辽夏之间狠狠地打起来,大宋自然乐见其成。 与此同时,也是完成对没藏讹庞的许诺。消息传开之后,李元昊忌惮辽国,要做战斗准备,必然会停止与青唐吐蕃的战事,没藏讹庞也能松口气。 反正陇南白龙江流域已经落入了扎戎寨主之手,和大宋建立了密切关系,一切都很完美。 来到城门口,瞧见两个中年男子身着官服,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兴平公主的车驾,纷纷上前见礼。 “大宋参知政事,庆州知州见过大辽兴平公主殿下。”一前一后,自报官职的正是范仲淹和滕子京,按照礼节问候兴平公主。 “诸公客气了。”车厢里,兴平公主淡淡地应了一声。自打从天都山开始,她便一直是这幅态度,兴许还没有从过往的刺激中走出来,心情和行为也有些古怪。 “公主殿下一路风尘,今日现在庆州歇息吧,待会由内子设宴,为公主殿下接风洗尘。”到底男女有别,需要有个身份相当的女子出面接待兴平公主,庆州城里唯有滕子京的夫人勉强有这个资格。 “不必了!”没想到车厢里的兴平公主一点也不领情,淡淡道:“我累了,想要歇会……设宴就不必了,要是有什么事,转告那个姓孟的小子,让他来找我……” 马车启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兴平公主走了,莫名地把孟韬推到了前台。顷刻间,众人看孟韬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不会吧?难不成以为自己和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她三十多岁了,没搞错吧……天知道她发什么神经,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想必这位就是孟校尉?” 抬头看到靠上来的两位中年官员,瞧见官府和管帽后面摇晃的双翅,孟韬当即道:“小子孟韬,见过范相公,滕知州。” “果然年轻有为啊!”滕子京当先一声称赞。 范仲淹道:“不错,难怪陈运使多次赞誉,对你推崇备至。原本陛下和诸位相公还不大相信,这趟陇右之行,少年英才的美誉算是实至名归了。” “哪里,范相公谬赞了,小子实不敢当。”孟韬连忙谦让。 “好了,一路辛苦,且先进城休息,然后再说吧!”范仲淹连声招呼孟韬,以及身后的种谔等人。 “好的。”孟韬拱手致意,一边走,一边问道:“恕小子冒昧,敢问范相公,不知陇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滕子京赞道:“孟校尉小小年纪,不顾辛劳,首先关心国事,委实难得啊!” 孟韬不由讪讪一笑,谁说是关心国事了,他是更想知道扎戎,尤其是阿黎的消息罢了! “呵呵!”范仲淹笑道:“有,白龙羌的扎戎头领表示愿意通好大宋,愿与大宋茶马互市,第一批一千匹战马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第一〇四章 阴差阳错 - 宋威 - 南辕北折 新崛起的白龙羌与宋国茶马互市,首批输出一千匹战马。 消息传到河州,木征的心情很复杂,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孟韬。 其实自打率部攻入两河口,得知孟韬着急率部离去时,木征便感觉有些古怪。 当时他以为孟韬误会自己,为了安全暂时撤离的,他甚至想要亲自追上孟韬,亲口告诉他自己绝无恶意。 是的,木征真的没有恶意,他并未打算坑害孟韬。说心里话,他其实很想交好宋人,尤其是保持商贸关系,这样有利于自家生存,以及在陇右扩展影响和势力。 最初没有痛快地一口答应,问题便出在马匹身上,对于战马输出问题,木征略有迟疑和保留。 不过很快他便改变了主意,在返回宕州途中,竟然遭遇了行刺,直接让木征恼羞成怒。没有经过详细调查,他下意识认为这是黑虎羌和西夏人的手笔,至少这样可以有个很好的借口。 于是打着报仇的旗号,木征率部南下,几乎灭亡黑虎羌,据有白龙江流域。在他的如意算盘里,这样可以与宋朝直接联系,有一条稳定的商路,然后将黑虎羌的马匹适量输送到宋朝。 想法很完美,可惜没来得及与孟韬沟通,汉家少年郎不知道,自然也没有领受他的一番好意。而且还“误会”他了,并且摆了他一道。 野利翰朵莫名其妙地死了,传言是死在自己手上,然后没藏讹庞便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复仇,河州陷入危机。率军回师之后,陇南便顾及不上,平白便宜了白龙羌。 原本木征还有些莫名其妙,自打得知白龙羌和宋人走到一起,并且开始茶马互市后,木征便彻底反映过来。 自己被孟韬坑了!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甚至不完全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各种迹象看得出来,是孟韬在背后捣鬼。他觉得自己被孟韬利用了,甚至是玩弄了,宕昌河边行刺自己很可能是宋人。至于石门坪孟韬遇刺,则多半是自导自演的闹剧。 听说西夏那边也出事了,从各种情况来看,宋人是最大的受益者。尤其是在陇南,平白无故被宋人占了莫大的便宜,并且打开了一道突破口,以后陇南恐怕再无宁日了…… 唉,为何当初没有留意,孟韬竟有这么多后手,还有如此高明的手段。木征有种技不如人的感觉,也深感耻辱,同时被“朋友”欺骗,心里也很难受,很恼怒。 尽管他很想一雪前耻,奈何没藏讹庞大军压境,陇右形势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动弹不得,真是郁闷啊! …… 木征很郁闷,有人比他更郁闷。如果木征得知事情真相,可能会更难过。 因为他想错了,陇南之事的罪魁祸首并非孟韬,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很大程度上有误会的成分,或者说阴差阳错。至于结果有利于宋人,则有运气成分,以及孟韬恰当把握机会,大胆运作的原因。 若非要刨根问底,造成今日这般局面,完全拜一个人所赐――他的祖父角厮罗。 青唐城,角厮罗站在城外的高岗上,遥望东方。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垂首不语,表情低沉。 没藏讹庞转攻河州,青唐草原的一次危机解除了,按理说该是好事,可以角厮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看来,陇右如今的局势一团糟糕,偏生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没错,在石门坪行刺孟韬,宕昌河边刺杀木征都是他的主意,具体执行者则是青唐年轻骁将青谊结鬼章。 两番行刺,一真一假,角厮罗当真想要杀死孟韬,杜绝宋人借用商路介入陇右的可能。同时还想借机嫁祸给西夏人,挑起宋夏暂时缓和的矛盾。 至于对木征的行刺则只是走过场,虎毒不食子,当祖父的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孙子呢? 结果事与愿违,或者出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突然杀出一支白龙羌,以至于行刺孟韬的行动失败。 至于行刺惹恼了木征,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角厮罗其实希望孙子南下灭了黑虎羌。当得知这些羌寨部落与西夏暗通款曲的时候,角厮罗便有灭掉他们的打算。 只是青唐距离陇南距离遥远,鞭长莫及,与其让陇南落入西夏人的势力范围,还不如便宜孙子。虽说如今河州与青唐对立,但好歹是自家人,从形势上来讲,对青唐也有好处。 万万没想到,孙子木征确实成功灭掉了黑虎羌,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没藏讹庞莫名进攻河州,虽说青唐兵祸危机解除,但陇南的一盘棋却输了个精光。 白龙羌的崛起绝非偶然,自打有人在石门坪救了孟韬之后,青谊结鬼章便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可惜为时已晚,来不及反应,白龙江两岸的山岭牧场便两易其主,最终落入白龙羌之手。 和宋朝互市,输送战马则直接表明双方的关系,毫无疑问。宋人已经沿着白龙江在陇南打开了一道缺口,以后必将逐步如今和蚕食陇南…… “赞普,属下无能,把事情办砸了。”青谊结鬼章很郁闷,也很主动地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角厮罗坚定地摇摇头,悠悠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错估了形势,低估了那个宋国少年。” “那个少年……确实比想象的要厉害。”青谊结鬼章丝毫不否认这个事实。 “野利翰朵的死,没藏讹庞的反应……听说西夏东边的天都山也出了事,这些肯定与那个宋国少年有关。” 角厮罗叹道:“宋朝乃泱泱大国,做事不会儿戏,更不会无的放矢,能派这个少年来肯定是有缘故的,我竟没有足够重视,不该啊!” “赞普……怪属下办事不利,如果那日在石门坪能够斩杀他,或者及时发现宋人异动,加以防备,也不至于……”怎么能让君王负责呢?青谊结鬼章很有为臣者的主动性,坚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鬼章啊,不怪你的,这事啊……汉人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兴许我们运道不好,阴差阳错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角厮罗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以后的局势肯定更艰难。如今倒还罢了,但是将来……董毡还年轻,需要你等悉心辅佐。” “是,鬼章一定竭立辅佐赞普和王子……” “嗯!”角厮罗点点头,说道:“做好分内的事,然后多关注东方的事情,你和木征都在那个宋国少年手上吃了亏,要记住,来日要想办法找回颜面。” “是!”青谊结鬼章欣然应允的同时,庆州府衙接风宴上,孟韬猛然打个喷嚏。 第一〇五章 关山牧场 - 宋威 - 南辕北折 庆州府衙摆了接风宴,本来是内堂和外厅一起进行,欢迎接待的首先是兴平公主,其次才是孟韬和种谔、狄青等一行。 奈何兴平公主高冷,或者是冷僻,直接拒绝了,所以宴会只剩下外厅,接待这些从西夏归来的少年英雄。 范仲淹和滕子京都对孟韬赞不绝口,言谈中溢美之词不断。尤其是范仲淹,作为宰相,他知道兴元府那场叛乱是怎么平定的,他更知道孟韬陇南之行的目的,如今硕果累累,成绩喜人啊! 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千匹战马,便足够让人眼红。听到消息后,无论狄青还是种谔都瞪大了眼睛,言滕子京也垂涎三尺。 没办法,西军着实太缺马匹了,哪个武将都希望自己驻守的州县,自己麾下有一支强大的骑兵。 平时想要一次弄到千匹战马几乎是痴人说梦,但这次孟韬轻易做到的,这份功劳便不可抹杀。相信政事堂和枢密院都会有赏赐,官家肯定会更加青睐。 眼下作陪的西军将领,对孟韬的态度更是客气,争相交好,甚至有巴结的嫌疑。孟家商行独家代理了与陇南羌人茶马互市,这次是一千匹,往后还会有…… 年年岁岁,茶马互市不绝,这才是孟韬最大功劳和价值体现,因为白龙羌说的很明白,只与孟家互市贸易。 所以尽管有人垂涎三尺,却染指不得,陇南这块大蛋糕首先属于孟韬,怎么分配由他说了算。但凡想要得到马匹,不和孟校尉搞好关系怎么能行?眼下是校尉,但不久之后,恐怕会有进一步升迁,连升三级都不奇怪。 范仲淹最为清楚,以孟韬现有的功劳而论,甚至可以封爵,公侯伯子男里面该有他一席之地。 白龙羌归附大宋,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那个打开陇南,图谋陇右,获取牧马之地的大蓝图正在逐步实现。 这一切因孟韬而起,往后更离不开孟韬,因为白龙羌压根不相信旁人,孟韬是中间至关重要的纽带。 他已经得到消息,白龙羌前来送马匹的勇士叫泽让,曾是孟韬平叛时左膀右臂,关系亲密。泽让更有明确的表示,只有见到孟韬,才可以交割马匹,确定以后的互市时间和方式。 一句话,短期内大宋想要在西陲有所图谋,根本离不开孟韬。人的价值因他的贡献,以及不可获缺性而言的,那么孟韬的价值可想而知。 何况孟韬还带回了兴平公主,辽夏之战一触即发,这也是孟韬的功劳,而且是天大的功劳。 这可是多少能臣猛将不曾做到的,如今一个少年出马,有如此喜人的成果,不知道有多少人该汗颜? 不过官家和正直的宰相们一定会很高兴,大宋得此少年英才,可喜可贺啊! 也正是因此,官家才会直接给自己传旨,范仲淹笑道:“孟韬啊,虽说你在陇右一路奔波辛苦,但眼下恐怕暂时还不能休息。” “哦,范相公有什么吩咐吗?”孟韬和范仲淹的接触很谨慎,所幸当着众人的面,范相公的言辞始终没有特别之处。 “是这样,兴平公主既然入我宋境,那么就得先到东京汴梁,朝廷和宫中会有接待,然后再由辽国使臣接走。” 范仲淹悠悠道:“从庆州到汴梁这段路,需要有人护送,虽说随便去个人即可,但…旁人似乎不太了解兴平公主的脾性,未免不便,一事不烦二主,还得辛苦你走一趟。” 去汴梁? 虽说突然,但孟韬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护送兴平公主这个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可能更多还是为陇南之事吧,这样重要的事情,朝廷肯定要了解清楚。 不经意间,自己终究要走向大宋的中心地带,兴许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会参与的更多…… “下官遵命!”孟韬欣然道:“早就听闻东京汴梁繁华胜景,一直想要去见识下,多谢范相公成全。不过在临去之前,小子需要先办两件事。” “何事?需要本官帮忙吗?” 孟韬摇头道:“多谢范相公,不必。小子一来是想去趟好水川,拜祭家父;二来是去一趟郿县横渠,奉祖母之命去世交府上拜访。” “嗯!”范仲淹点头道:“你父子两代有功于大宋,乃忠义之家;奉祖母之命拜访故交也是应该的,对了,郿县横渠……你在当地还需办事否?去岁有个横渠的书生前来见我,好似叫张载,乃饱学之才,胸怀壮志……” “张载?竟如此巧合?”孟韬不由感慨道:“小子正是要去横渠拜访张世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原来你们两家是故交,难怪……都是难得的少年俊杰啊!”范仲淹也觉巧合,更是连声称赞。 范仲淹赞道;“孟韬你年纪轻轻,有勇有谋,擅长经济之道;而张载……熟悉经史子集,学问一道颇有见地,故而他虽有从戎报国之志,但本官依旧鼓励他读书做学问,将来成就更大,如今他大概在家中读书吧!” 嘿嘿!孟韬心中一笑,不得不说,范仲淹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而且待人中肯。若不是他劝导鼓励,张载头脑一热从戎,兴许边陲会多一个战死亡魂,大宋乃是华夏后世会失去一个为往圣继绝学的大儒。 “原来如此!”孟韬道:“小子只是早年与张世兄有过一面之缘,此番拜会,定要好好请益。” 范仲淹敦敦道:“年轻人上进是好的,你聪慧敏达,年少有为,但还是要多读点书,有好处的。” “小子谨记范相公教诲。”孟韬谦虚点头。 一旁的滕子京笑道:“千匹战马就快到了,这如何分配呢?” 提到这个问题,种谔和狄青都瞪大了眼睛,而今陕西四路各州县的将领恐怕都在翘首以盼。 “这个……恐怕要枢密院商议之后再行分配。”范仲淹没有表态,可能是一时没主意,也可能碍于和滕子京之间的关系,有避嫌的考虑。 种谔笑道;“这次轮不到,多等等也不打紧,有了孟公子在陇南这条茶马之路,战马总会有的。” 孟韬突然神情一动,沉吟道:“诸位,其实小子有个想法,骑兵若是分散开来,只能起到探查之效,于作战益处有限。若组织起大规模的骑兵军团,则效果非同凡响,奈何眼下战马匮乏……” “有道理,不知孟公子有何高见?”对此,狄青很以为然,当即表示赞同。 “不若先不着急分配!”孟韬道:“虽与陇南互市,但眼下刚刚开始,商路是否稳定还有待检验。为了稳妥起见,我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在关陇寻找牧场,自行养马,扩充战马数量……” “想法不错,只是这养马之地……” “古有汉武帝在上林苑养马旧事,关中该能寻到一块小牧场吧?” 滕子京摇头道:“孟校尉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关中人口众多,泾渭沿岸多是农田,牧场恐怕不好找。” “这……”孟韬灵机一动,说道:“据我所知,陇州(县)有地名曰关山,山坡谷地水草丰茂,或可做牧场之用。” “果真吗?那真是太好了!”虽不明详情,但种谔已经忍不住叫好。 孟韬淡淡一笑,自小喝的奶粉名曰“关山”,关山牧场在秦陇一代小有名气,应该错不了的。 第一〇六章 好水川祭父 - 宋威 - 南辕北折 泽让来了,没过多久就来了,带着一千匹战马从陇南而来。 他们沿着白龙江东进到了武都附近,然后经过兴州,穿越金牛古道进入关中,直接到了渭水河边。 茶马互市的商道至此正式建立起来,孟韬没得及从两河口带走的那些货物,自然而然落到了白龙羌手中。所以他们很慷慨地送上了马匹,作为兑换。 至于泽让带队前来,是谨慎,是重视,更是为了传话。孟韬相信扎戎寨主和阿黎肯定有话带来,实际上孟韬也已经等候多时。 “孟公子!”泽让见到孟韬时,一脸微笑,态度十分恭敬。 孟韬笑道:“泽让大哥,一路辛苦了!” “一路畅通无阻,风景秀丽,不辛苦。倒是孟公子你远赴兰州,危机重重,扎戎寨主,海棠夫人和我们,都好生担心……”泽让态度诚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孟韬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感觉,轻声道:“有劳挂念了,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 “嗯,孟公子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多亏你在兰州的手笔,我们才能顺利回到两河口,据有整个白龙羌。”泽让笑道:“扎戎寨主让我务必向您致谢,以后白龙羌和府上的商队一定精诚合作,与大宋茶马互市……以后您在陇南有任何事情,白龙羌上下都会配合。” “好的!”孟韬笑道:“替我谢谢扎戎寨主,我已经见过大宋西军官将,他们会保护白龙羌属地,并且支持你们在陇南立足,甚至是扩张。” “好的,多谢孟公子!”泽让再次道谢,说道:“这次我们整合了黑虎羌,先行送来一千匹战马,扎戎寨主说了,以后尽可能保证每年三千匹。您也知道,陇南多山,白龙江一代牧场有限,所产马匹不多……” “好,我明白,三千匹已经很不错的。刚刚和范相公他们选了关山作为牧场,地方有限,也养不了更多马匹。数量太多,恐怕没有多余的养马之地的……”孟韬心中一笑,想要养马,发展骑兵,光靠陇南白龙羌的供应肯定不足。 还是那句话,需要依靠白龙羌为突破口,进一步扩大在陇南势力范围,直到最终获取牧马之地。 ……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泽让没有说话,孟韬也是沉默。 许久之后,孟韬才终于忍耐不住,当先开口道:“对了,看眼下的意思,你们以后全部留驻白龙江是吗?那宁羌寨呢?” “是这样打算的,待陇南稳定下来,会让寨民迁居。”泽让道:“不过宁羌寨肯定会有人留下,不愿意走,或者是年纪大了……到时候还请孟公子帮忙多照顾。” “那是自然!”孟韬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不经意间黯然了。 泽让瞧在心里,轻声道:“到时候,释比麻吉会亲自率部前往白龙江,本来海棠夫人打算回去接他们的,奈何扎戎寨主旧伤复发,夫人留下来照顾,抽身不得。” “哦!”孟韬木讷地回应一声,表情有些呆滞,目光里有些失望和遗憾。 泽让依旧瞧在眼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沉吟道:“海棠夫人让我带话给公子你,他说谢谢您帮他杀了野利翰朵,她很感激,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太过危险……她不希望您冒险!至于她的身世,也希望您不要对外提起,以免给您带去麻烦。” “不必客气,不过请你转告夫人,既然答应过她,会尽力做到。当然,做这些事也有其他的原因……”孟韬想都没想,这些话脱口而出。 “好,我会转告夫人的!”泽让沉吟道:“夫人还说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可能看不到的,还是请您一个人欣赏吧!” “好,我知道了!”孟韬淡淡应了一声,他知道这便是阿黎的回答。她选择留在陇南白龙江,留在扎戎寨主身边。 也罢,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们相遇的更早,毕竟他们本来是夫妻。所以,只能感慨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 送走了泽让,孟韬又去了好水川。 这里是当年的战场,哪怕战事已经过去了三年,但走在这里,仿佛依旧能够闻到死人尸体的腐臭味,依旧觉得阴森森的。 陪同孟韬前来的西军将士说,自打当年激战过后,这里根本没多少人愿意踏足。倒是常有野兽出,夜晚似乎还有阵亡将士的哭诉与哀嚎,甚至还有人听到金戈铁马的声音。 总而言之,鬼神之说,怎么灵异怎么说! 孟韬并不想在他们面前强调什么唯物主义,一个死亡成千上万人的战场,阴森诡异并不奇怪。 因为站在这里,便有种悲凉的感觉袭来,让人后背生寒,唏嘘感叹。 老爹孟诚就死在这里,好好的出来经商,莫名其妙成了任福的军需官,莫名其妙就死在了这里。 也不知当年那一战具体经过如何,万余大军怎么就被李元昊冲击开,最终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当真是……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说父亲孟诚是死在西夏人手里,这笔账记在李元昊头上没有错。但上次那样责问韩琦,其实也没错,毕竟战败是事实,与大宋的将领岂能没有关系?毕竟大宋将领的指挥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虽然素未谋面,但到底是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父亲,父子之情是割舍不断的,前来拜祭是应该的,而且孟韬的心情确实颇为沉重。 当年阵亡沙场,除了一些级别比较高的将领会被收敛安葬,寻常士兵大都都草草掩埋,甚至曝尸荒野,最终成为野兽果腹的食物。 孟诚遗体不存,家乡兴元府祖坟里只是一座衣冠冢。至于在好水川,更无坟茔,所以只好在川道里,摆上祭品,上香祭拜。 孟韬三叩九拜之后,还认真跪在地上,向孟诚在天之灵叙说一番。告知他家里近况,并且承诺会照顾好祖母和妹妹,既然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这个时代,好似是普世认同的原则,所以不能饶过李元昊。不过,报仇之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从长计议…… 第一〇七章 何等男儿得青睐 - 宋威 - 南辕北折 好水川祭拜过父亲孟诚,陇南之事也告一段落,孟韬没有理由,也暂时不想继续在关中逗留。⊥, 既然范仲淹吩咐让自己护送兴平公主的入东京,走一遭便是了,正好趁机去见识一下东江汴梁的繁华。另外,孟家商行的生意也是时候向东扩展了。 得知孙子从西北回来,孟陈氏特意派了阿旺前来看望,并带来了家中最新消息。孟韬西行陇右的这段时间,陈茂清也没闲着,除了稳固在兴元府的基业外,也在扩展生意。 向南,孟家商行在蜀中成都府已经有了分店;沿着汉水向东,金州很多地方的茶园被孟家收购,或者成为孟家的供货商;沿着汉水的襄阳、附近的南阳,最远到达江夏,都开始有孟家的分店。 看着摊子不小,规模宏大,但孟韬觉得,要想成为真正的大商行,就必须进驻东京汴梁。那里是都城所在,人口最多,舆论和影响也最大,只有在汴梁站稳跟脚,才能真正崛起。 对此,孟韬颇有信心。 茶叶、烈酒,蜀中的丝绸,以及从陇右来皮革,毛毡等人物,孟家都有一手来源,甚至是独一无二,能不赚钱吗? 此番前往汴梁,正好趁机开设店铺,孟家商行也正式打入都城汴梁。得知此事,种谔也饶有兴趣道:“孟公子,如果可以的话,让在校也参二成股如何?” 孟韬经过零点一秒的思考之后,欣然答应了。做生意不能只是为了赚钱,想要在大宋混得好,结交一些权贵是很必要的。 自家大本营在西部,商路也多在西边,若是与西军名将种家交好,求之不得啊!最为难得的是这话是种谔自己提出来的,虽说小小年纪,但沉稳有佳的种谔应该不会自作主张,信口开河,所以可以理解为这是种世衡的意见。 这算什么?种家看好自己,做出的一种投资吗?孟韬莞尔一笑,能被世家看好的少年,完全有自豪的资格,彼此相互依靠,互惠互利的好事,没必要拒绝。 和种家说好之后,孟韬便上路了,阿旺跟着一起前往东京汴梁。孟韬好奇问道:“舍得撇下媳妇儿离家?” “没什么舍不得。”阿旺嬉笑:“媳妇有了身孕,这几个月都不让我碰,与其……还不如出门跟着公子打拼。” 孟韬笑骂道:“好你个阿旺,媳妇怀着你周家的孩子,你却只惦记着自己快活……把媳妇扔在家里,母子两个你放心吗?” “没什么你不放心的,有爹娘在呢,老夫人也很关照。”阿旺笑道:“老夫人让我转告您,她盼着抱重孙呢!” “嗯,知道的。”孟韬尴尬一笑,老祖母这个怨念很深,幸好这次没有回家,直接去东京汴梁。否则又得逼着自己和荆娘那啥,这次要是肚子再没个动静,只怕老祖母会发飙。 阿旺道:“对了,陈运使让我告诉公子,他回京述职去了,已经走了月余了,兴许公子现在去还能见上。有陈公在,说不定能给咱家商行帮些忙。” 孟韬点头道:“在汴梁能见上陈公自然是好,至于帮忙……再看吧,老麻烦陈公可不好。” …… 身在汴梁城里的陈贯突然打个喷嚏,相对而坐的中年男子急忙问道:“怎么了?仲通兄,莫不是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 “有劳惟温贤弟挂念,无碍!”陈贯笑道:“此番从兴元府带回来不少好茶,请你品尝。” “好,让君怡来烹茶吧!”中年男子笑道:“仲通兄上门,她怎么也该来拜会见礼。” “好啊,仔细算起来,我也好多年没见君怡了,想必现在出落成大姑娘了。”陈贯笑道:“怎样?登门提亲的人有没有排到南熏门外去?” “哪里,仲通兄玩笑了。” 陈贯笑道:“怎么会?你家君怡自小出落清丽脱俗,聪慧可人,你沈家祖上为太宗朝宰相,令妹乃先帝贵妃,令弟娶宜都县主为妻,算是皇亲国戚,名门世家,求亲的人能少吗?” 中年男子沈惟温叹道:“话虽如此,但到底今非昔比了,祖父昔年虽为宰相,但去世多年……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秘书丞而已。当然了,我沈家之女,勋贵名门求娶者倒也不少,可是君怡的性子……” “爹爹,又在说我坏话?”门帘晃动,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月白衫,清新文雅。少年皮肤白皙,容貌清秀俊朗,乍一看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不过闻其声音,从细微处观察期容貌举止,马上就能确定此乃一女子,而且是容貌秀美的美少女。 “君怡见过陈伯伯!”少女上前一福,不用介绍,立即给陈贯见礼。 陈贯定睛一看,这才道:“这是君怡?果然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只是你何故做男装打扮?我还说呢,哪来的少年,竟如此丰神俊朗。” “仲通兄,看见了吧?这就是最让我伤神为难的地方。”沈惟温苦恼道:“明明是个姑娘家,却不在家里好好学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却非得扮男装偷偷去秘书监读书。若传出去,有辱门风啊……” “爹,看你说的,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女儿哪一样差了?”一开口,少女情态顿时显露出来,虽说做男装打扮,但少女温婉的性情还是表露无疑。 少女名叫沈君怡,只见她檀口微动,略微撒娇续道:“女儿不过是想要多读点书罢了,若不穿男装,如何进得了秘书监呢?当然了,这也多亏了父亲大人照顾。” “贫嘴!”沈惟温无奈道:“真后悔自小太宠着你,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可担心的?”陈贯笑道:“多好的女儿,聪慧可人,温婉清丽……看得出君怡也颇有见识和志向,可惜啊,你没能生做男儿身,否则必定是状元之才。” “嗨,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识太多何用之有?”沈惟温悠悠道:“最气人的是,但凡有人上门求亲,她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爹,你最疼女儿了,难道愿意女儿嫁给那些仗着祖宗基业,架鹰走马,不学无术的凡夫俗子,纨绔子弟?”沈君怡道:“想要女儿嫁人,也得要能入我眼才是。” 陈贯道:“好好,东京汴梁才俊无数,让君怡慢慢挑就是了。” 沈惟温无奈道:“仲通兄,你就莫要在惯着他了,这两年挑了不少,竟没有一个中意的。眼看你该十六了,莫要挑花了眼,最后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爹,要是不入眼,那女儿情愿不嫁。”提到这个问题,温暖的沈君怡态度极为坚决。 “这孩子,仲通兄,见笑了……” “哪里?”陈贯摆摆手,笑问道:“君怡啊,怎样的男子才能入你的眼呢?仔细说说,陈伯父好帮你留意着点。” “要有才学,有文采却不是书呆子,最好是文武双全……我总觉得,汴梁城里那些所谓的才子,阴柔之气太重……希望他有自己独到的一面,不要泯然于众……” 大概是女儿家天性使然,言及此处,沈君怡不由俏脸微红,悠悠道:“这样的人,至少能做朋友……” “唉,早知道不该让你读这么多书。”疼爱女儿,却又无可奈何的沈惟温叹道:“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尤其是少年俊杰之中更是少之又少,何况婚姻之事要讲缘分,还要门当户对……” “不见得,这样的优秀的少年人并非没有……”陈贯哈哈一笑,表情笃定。 第一〇八章 揣度贵妇爱恨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离开庆州,路过凤翔府的时候,少不得又得耽搁,得去拜访张载。 能见到这位将来的大儒,孟韬还是很开心的。在这个年代,有学问的大儒是很受尊敬的,如果自己的人际关系里有这样一个人,对于未来在大宋的发展多有裨益。 可惜很遗憾,到了郿县横渠时,却得到消息,张载竟然没在家。 范仲淹不是说他应该在家中读书吗?详细探问才知道,原来张载去了蓝田县,前往兵部郎中吕蕡老家拜访,好似张载与吕家次子吕大防交好。 再一打听,才知道吕大防也是关中有名号的年轻翘楚,学问不凡。其家中年长的几位兄弟皆是博学的青年才俊,就连最小的弟弟吕大临年方四岁,聪颖非常,年方四岁便识文断字,有神童之称。 看来这吕家还真是不一般啊! 孟韬感叹一声,突然想起以前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电视节目。吕大临这个名字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个金石学家,如果说的通俗点……反正和盗墓、鉴赏收藏有关。 这个人绝对有些意思,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还有吕家这些青年才俊,有机会要拜访下。多聚拢些年轻才俊的,没有坏处。对了,张载似乎还有两个表侄,就是儒家史上鼎鼎有名的二程兄弟…… 不过这一遭,孟韬不打算前去蓝田,毕竟有护送兴平公主的任务,耽搁太久并不合适。 饶是如此,兴平公主都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问道:“没看出来,小小年纪,还很忙吗?” “公主殿下见笑了,世交好友,路过而不见,那就太过失礼了。”孟韬笑道:“耽误了公主殿下的行程,孟韬深表歉意。” “嗯,是耽搁了不少。”兴平公主点头道:“对了,听他们说你那日去好水川祭奠亡故的父亲,怎么?你父是死在西夏人手中?” 孟韬如实道:“没错,准确说是死在李元昊手中。” “难怪你要把西夏搞得天翻地覆。”兴平公主冷冷一笑,叹道:“唉,李元昊手上沾染的鲜血当真不少。” “你恨他吗?”孟韬笑着询问。 “恨?”兴平公主楞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孟韬顿时觉得这个异国公主越发有意思了,笑道:“李元昊将公主殿下软禁,变成了活死人,所以该有恨。不过他没有直接杀了公主殿下,多少有些活命之恩,似乎恨意之中会有些许感激。” “感激?我该感激他吗?”兴平公主反问一句,表情很阴冷,大概是想起了当年旧事,而且不怎么愉快。 能够趁机了解一下西夏王室内幕,如此好机会,孟韬当然不会错过。除了内心燃烧的熊熊八卦之火,也能从中找到一些对付西夏人的机会也未可知。 孟韬猜疑道:“这么说,下令不杀公主另有其人?这就奇怪了,西夏国内有谁能管得住李元昊呢? 既然能对外宣布您的死讯,可见李元昊并不忌惮杀死您的后果,可他没有这么做……当真神奇。” 兴平公主掩口一笑道:“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 孟韬摇头道:“公主殿下有些为难小子了,这种事可不敢信口开河,随意猜测。” “试试嘛,对错有什么关系呢?怕激怒我,还是惹我伤心?”兴平公主古怪笑道:“放心好了,眼下我无论悲喜,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猜猜!”孟韬沉吟道:“这件事应该和卫慕太后有关,最近我在陇右听到一些传言,神乎其神……” “哦?”兴平公主眉头一动,显然对孟韬的猜测能力有些惊讶。 “公主殿下莫要惊讶,小子也只是瞎猜而已。”孟韬道;“我只是从时间上推断,西夏公开宣称您死亡的那段时间,西夏发生了很多事情,想必有所联系。” 孟韬侃侃而谈,言称只是猜测,心里却记起来一段野史说法。称兴平公主之所以亡故,是因为得悉李元昊毒杀其母卫慕太后实情,李元昊为了杀人灭口,才下的狠手。 事到如今,兴平公主虽然没死,但被莫名其妙软禁了这么些年。要说与当年旧事没有关系,谁能相信?其中多半有什么不知人知的宫廷辛密。 “好吧,我承认,你小子确实聪明。”兴平公主回应一声,脸上的笑容却立马消失不见,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悲惨的往事。 “这么说来,卫慕太后真是被李元昊……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残杀母亲妻儿,李元昊竟真做得出来。”孟韬不禁感慨一声,同时也有引诱兴平公主继续话题的意思,毕竟内容太过劲爆,谁还没点八卦之心呢? “你很想知道?” “是的!” 兴平公主看了一眼孟韬,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到底是你想知道,还是宋国朝廷想知道?” 孟韬没有否认,笑道:“大宋朝廷自然想知道,但不会由我来询问,眼下小子是个人好奇,而且只是想知道和卫慕家有关的事情。” “你小子真够狡猾,你知道了,宋国朝廷能不知道吗?”兴平公主先是一笑,随即又好奇道:“卫慕家?为什么?” “存好奇,因为野利家和卫慕家很相似,看前车之鉴,看他重蹈覆辙,不知公主殿下能否满足下我的好奇心?” 孟韬道:“我知道并不代表大宋朝廷知道。毕竟有些事不必弄的满世界知晓,或者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我想知道朝廷未必想知道。” “好,那我就跟你说说,完了看看你的嘴巴到底严不严。”兴平公主笑道:“没错,我确实看到了李元昊鸩杀太后……本来我是死定了,结果卫慕太后救了我。” “卫慕太后?”虽然猜对了,但孟韬还是疑惑道:“卫慕太后自保都不能,如何能救你?” “你们宋人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卫慕太后临死前看到我……对李元昊讲,不希望他杀孽太重,恳求他放过我。”兴平公主道:“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否则七年前我就解脱了。”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李元昊虽然残暴冷血,偶尔还有些许性情。”孟韬笑道:“所以他把你软禁在天都山?” “是啊!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只能是死,至少对外界而言要死掉,尤其我身份敏感。”兴平公主叹道:“很奇怪,这几年他对我不错,除了限制我的自由外,衣食从不克扣。就连野利氏那个可恶的女人想要杀我,他都百般维护。” “野利氏要杀你?” “是啊,当年她便容不下宫中旁的女人,何况我还知道她害死卫慕皇后,还有那个小皇子的事情。” 孟韬叹了口气,总算闹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了,这样帮阿黎报仇的目标就明确了。 那边兴平公主并不知孟韬用意,犹自叹问道:“你说,李元昊如此待我,我到底该不该恨他?” 第一〇九章 皇帝的喜与忧 - 宋威 - 南辕北折 从关中到汴梁,距离不远不近,过了潼关,再跨过洛水便快了。≤, 一路上有个性情怪异的公主聊天,聊的还是西夏王室辛密,大大满足了孟韬的八卦之心,便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旅途不至于很无聊。 从兴平公主口中听到不少东西,大都和李元昊有关,从而对这位称雄与西北枭雄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李元昊残暴冷血不不假,但有时候却又莫名地有些性情,甚至是优柔寡断。 杀死了母亲卫慕太后,却因为母亲临死前的一句话,而放过兴平公主,将她软禁多年。 这个时候,李元昊仿佛忘记了“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道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从兴平公主的叙述中听得出来,李元昊对他的软禁并不很严密,野利皇后曾找过她麻烦,事实证明,没藏讹庞也知道这件事。 那么还有多少秘密可言呢?难怪没藏讹庞敢这样毫无顾忌地透露秘密,从眼下的情况看,野利家首当其冲被怀疑,顺理成章成为替罪羔羊。 孟韬一直相信,任何人都有感性的一面,所做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理性,帝王亦是如此。所以纵观历史,总会有那么几处看起来不合常理的地方,有的会被历史学家们质疑是记载错误,但事实上历史也有任性的时候…… 该如何评价李元昊很难讲,但尽可能多了解他是对的,知己知彼,才能多些胜算。感性的错误,犯过一回不要指望轻易再有第二次,尤其是吃过大亏之后。 这一遭,李元昊这个闷亏吃得当真不小。 兴平公主在世,且被李元昊软禁的消息传开了。经过大宋朝廷有意识的宣扬,消息早早传到了上京城。 契丹贵族们震怒是必然的,要知道辽国幅员辽阔,从东边的大海到西边的阿尔泰山,都是他们的疆域。某种程度上,契丹人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不输于宋人,小小的李元昊算什么东西? 嫁个公主给你,那是看得起你,对你的恩赏。结果你不仅没有厚待之,竟还软禁起来,谎称其亡故…… 欺君罔上,囚禁公主,这算什么?是对大辽国威严的极大挑战,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没点强硬的态度,如何震慑那些附属国,以及北方各个草原部族呢? 加之最近这几年,西夏崛起的太快,李元昊的自信心也过度膨胀。与宋朝激战,同时也不鸟辽国,彼此在河套一代多有摩擦,完全忘记了老爹李德明临死前的嘱托。 若不趁此机会教训一个辽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如说之前还有所克制的话,那么现在,导火索被点燃了,借口也出现了。 即便是辽主耶律宗真无意出兵,恐怕契丹贵族都不答应。不得不说,兴平公主之事就是个马蜂窝,现在被捅破了,那么谁也挡不住倾巢而出的蜂群。 听说辽国已经在调动兵马,准备攻伐西夏,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 东京汴梁城里,皇帝赵祯很高兴。 大宋朝廷已经接到准确消息,辽国甚至已经派出使者南下,一来是迎回兴平公主,二来是告知大宋辽国伐夏之事。 毕竟西夏在名义上是宋朝的属国,宋辽护卫兄弟之国,攻伐开战之前,彼此打个招呼是很必要的。自打澶渊之盟以后,宋辽两国总是很客套,彼此在任何事情上都避免失礼。 契丹一旦向西夏开战,那么宋夏停战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李元昊绝对没胆量同时与两国交战。 迅速与大宋达成和谈是必然的,之前狮子大开口的态度也会有所转变,大宋也能趁机提及更多条件,获得更多利益。 其实最让他高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陇南,沿着白龙江的地域已经成为大宋势力范围。茶马商道的事情成功了,一千匹战马已经进入关山草原,这可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啊! 单单是一千匹战马便足够让人兴奋许久,何况还有沿着白龙江的牧场和山地。虽然名义上依旧属于河湟吐蕃,实际统治者也是白龙羌,但这是一个亲宋的部落,听说首领以前一直生活在大宋境内。 好事啊! 这一切都是孟韬的手笔,那个少年提出了谋取陇南的建议,并且亲自操作,成功做到了第一步。 以后随着商路的推进,进一步扩展在陇南的势力范围,最终据为己有才就不是梦了。 这小子当真有能耐,人才出少年啊,近乎百年,大宋朝堂众人办不到的事情,在这个少年面前迎刃而解。 该怎么说呢? 还有兴平公主这事,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是怎么办到的?虽说消息如今已经是天下皆知,但其中来龙去脉却理不清楚。 关于此事的内情,范仲淹曾有询问,结果孟韬婉言拒答,并且表示有些事情只能奏报给官家一人知晓。 看似有些托大,但赵祯很喜欢这种态度,心中只有皇帝,忠于君王,这是人才至关重要的素养,否则怎么敢轻易重用呢? 那就听听他自己亲口怎么说吧?赵祯早就想要见见这个少年,尤其是陇南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更有此意。 所以才暗示范仲淹,让他找借口让孟韬进京,护送兴平公主算是个不错的借口。而今他们人已经过了西京洛阳,距离汴梁已经不远。 赵祯饶有兴趣,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少年? 还有接待兴平公主之事,礼部表示从未接待过到访的公主,不是和亲嫁娶,并无男性宗亲陪同,身份还如此特殊,该用这样的礼仪才合适呢? 尤其是出面接待的人选,兴平公主虽只是辽国宗室之女,却顶着公主的名头,地位等同于辽主的妹妹。加之她如今身系宋辽夏三国和战关系,岂可怠慢? 按理说女眷该由皇后出面接待,但让一个非嫁娶关系的他国公主入宫,于礼不和啊,很容易传出不必要绯闻。 皇后母仪天下,也不好轻易离开皇宫单独接待。男女有别,又不能派个男性宗亲接待,所以这事当真有些棘手。 礼部研究许久,决定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皇帝,于是乎一道奏疏出现在垂拱殿的御案上。 看到礼部给出的建议人选,赵祯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按理说是该如此,只是…… 唉!赵祯不由轻叹一声,天下人都羡慕皇帝,可又有几人知道皇帝的喜忧呢? 第一一〇章 道姑公主 - 宋威 - 南辕北折 很少有人知道,大宋皇宫的深处有一所宫苑,门口的匾额上写着“清虚”二字。 与其说这是一所宫殿的名字,不如说更像是一所道观,“清虚观”三个字怎么念怎么顺口。 没错,这是宫中的一所的道观,既然在皇宫之中,那么修道之人自然是宫廷中人。 为了让自家王朝更显得更神圣,出身更牛/逼,大宋也学着唐朝追封老子李耳为先祖做法。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宋庭追封赵玄朗为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庙号圣祖。 单说赵玄朗可能有些陌生,他字公明,所以又称赵公明,便是大名鼎鼎的文财神。 追认财神爷为先祖,还追封为皇帝,老赵家的神秘色彩一下子浓厚了很多,地位也便不可小觑。既然有位神仙老祖,尊崇道家便顺理成章,皇宫里有所道观也就不奇怪了。 皇帝偶尔修身养性,宫妃被贬出家或是奉命静修,大都在此间。不过有个例外,那就是赵祯之前的皇后郭氏,因无子被废入道观,别居长宁宫,而非清虚观。 出现这个特例,并非因为郭氏被废,遭到嫌弃,而是清虚观那时候已然有主人。此人被册封为清虚灵照大师,又称卫国长公主,有个俗家名字叫“赵志冲”。 没错,他就是宋真宗唯一存活的小女儿,赵祯嫡亲的妹子,大宋朝正牌的长公主。这位公主眼下已经双十年华,却从未听说其下嫁,盖因长公主自幼修道,一直别居清虚观的缘故。 可谁也没想到,这次接待兴平公主的人选,礼部竟然推荐了卫国长公主。 以长公主接待长公主,身份地位对等,并无失礼之处,也不会有任何的误会和绯闻,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是…… 妹妹算是出家修道,让她出面处理俗事合适吗?赵祯第一个念头是拒绝的,但沉吟思索之后又答应了,至少得试一试。 至于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前去看望一下妹妹。真宗诸子女早亡,如今在世的也就他们兄妹二人,手足之情自然更加深厚。 …… 能够随意出入清虚观的人不多,除了皇帝和皇后外,也就宫中几位身份尊贵的太妃。 赵祯到来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通报,径直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妹妹赵志冲。一袭质地上乘的道袍,头发挽起扎着一根木簪,除此之外并无任何装饰,完全符合落饰出家的做派。 此刻赵志冲正站在花园的大鱼缸前喂鱼,据说这是她的一大乐趣,几乎每日都会进行的活动。 瞧着妹妹安静喂鱼的情形,赵祯不由轻叹一声,妹妹生得清丽脱俗,身份尊贵,原本该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才对。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已然双十年华,却不曾婚配,而是孤寂地待在深宫的道观之中。 真是委屈她了,赵祯心中很是悔恨,妹妹的青春和幸福已然被耽误了。如果继续耽搁下去,那么她这一生…… 长久独居,对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好处,听御医讲妹妹因为不怎么外出活动,加之心情低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赵祯不免有些担心,长此下去,倘若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做哥哥的于心何忍?又该如何向地下的父母交代呢? “志冲!”赵祯有些郁闷,也不知道当年父皇听了谁的建议,给妹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男儿,并不太适合女儿家。 他也曾有意给妹妹改名,一来是担心会有对父皇不敬的嫌疑,二来是妹妹拒绝了,她说她很喜欢这个名字。真的吗?赵祯不知道,只是徒增一声叹息罢了。 “皇兄!”赵志冲转过身来,面色依旧,情绪没有什么显著变化,或许有尊敬,但没有悲喜。 赵祯关切道:“近来政务繁忙,许久不曾来看你,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皇兄不必挂怀!”赵志冲轻声回答。 赵祯问道:“嗯,待在这里闷吗?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皇兄费心了,不必,灵照是在此修道的,岂能在意安逸游玩?”赵志冲想都没想,摇头拒绝了。 “小妹啊……唉,生在皇家,虽然尊贵,却也有许多不得已,当年之事确实委屈你了。”赵祯叹道:“这些年眼见你在此间蹉跎岁月,耗费青春,皇兄当真很难受……修道之事作罢吧,皇兄只希望你是大宋尊贵的公主。” “皇兄,修道之事怎可轻易作罢,半途而废呢……” 不等赵志冲说完,赵祯便打断道:“怎么不能?有心即可,民间道姑尚且能够还俗,皇家为何不可?前唐太平公主也曾入道,最终不是照样还俗嫁人?” “皇兄,这不同……”赵志冲似乎很是坚持,对于兄长的这番好意直接拒绝了。 “唉!”赵祯轻叹一声,说道:“这样吧,眼看夏日已至,宫中炎热,你去金明池住一段时间吧,那处凉爽。” “金明池?”赵志冲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突然停了下来,轻声道:“皇兄可是有什么为难事需要小妹效劳?” 赵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生怕小妹误会是和亲之类的事情,急忙道:“是有点小事,辽国兴平公主……就是前几年嫁到西夏那位……如今被我大宋救出,不日就要到汴梁,按礼节需要有个人接待。” 赵祯解释了来龙去脉,说道:“关于接待的人选,礼部议了许久,认为我大宋长公主出面最为合适,朕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妹,自然非你莫属了。” “这……”赵志冲迟疑了,他本无意掺和这些事情,但如果皇兄有难处,如果自己能帮上忙,实在没理由拒绝。 “既然牵涉国事,小妹自当尽力,只是……小妹多年不与人来往,笨嘴拙舌,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恐办不好。” “没事!”赵祯摇头道:“你不必担心,只需要在金明池接待兴平公主小住几日,设宴招待一下便是了。 为了照顾其身份,少不得你得出面,至于其他的内侍省会安排。当然了,你身边也需要有个伶俐的人帮你打理。” 赵祯沉吟道:“今日我见过杜娘娘(杜贵太妃,赵志冲生母),她推荐了沈娘娘(昭静沈贵太妃)的侄女沈氏君怡,称沈氏女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可协助于你。” 第一一一章 才女觅郎心 - 宋威 - 南辕北折 宋朝的秘书监掌管古今图书,国史实录,天文历法等,典藏的书籍珍本很多,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国家图书馆,在那个时代还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想要读书,尤其是读到一些普通人永远没机会见到的孤本典籍,秘书监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秘书监,这是朝廷的机构,有点皇家图书馆的意思,能够进入的大都是皇亲贵族,朝廷官员等。 当然,也有例外,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古来有之的潜规则,比如秘书监官员的亲眷。当然了,寻常人想要带亲眷前来可不是容易事,到了秘书丞这个职位则没有关系。 如今的秘书丞名叫沈惟温,乃是太宗朝宰相沈义伦的孙子,官职不高,但是名门显贵之后。在秘书监这样文雅的清水衙门任职,也是颇受尊敬的。 沈惟温为人清廉温厚,但偶尔也有“以权谋私”,比如待自家子侄入秘书监读书。秘书监上下都知晓这回事,但都没有吭声,却也无人敢于效仿。 一来沈惟温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再者沈家家世显赫,背景深厚。尽管宰相祖父已经去世多年,但沈惟温有个妹妹在宫中,乃真宗朝的昭静贵妃,昔年险些成为皇后。 如今章献太后刘娥、皇帝生母李宸妃故去,昭静贵太妃沈氏便是后宫最尊贵的长辈,皇帝皇后都要礼敬有加的贵人。 所以无论看在沈义伦的面子上,还是顾及沈太妃,沈家在汴梁城里也是小有名气,轻易无人敢招惹的清贵名门。 沈惟温带个子侄进秘书监看书又算得了什么呢?很多人都看到过,沈家那位晚辈眉目清秀,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看了几年书,想必如今已是饱学之士。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少年公子实际是女儿身,她是沈惟温的女儿,名叫沈君怡。 沈君怡年方十六,出身书香门第,名门望族,自小聪慧,几岁开始识字读书,吟诗填词待到了十二三岁,沈君怡的兴趣越发广泛,涉猎愈发广播,史学传记,军略兵法等都有涉猎。 恰好其父沈惟温在秘书兼任职,沈君怡便央求父亲,女扮男装进入读书。几年下来,已经是可谓是学富五车,已经是堪比蔡文姬,班婕妤的才女,也有几分女诸葛的意味。 只是知晓内情的人不多,故而没有传扬开来。汴梁城里、皇宫之中只知道沈家有个女儿出身高贵,优雅美丽,才学出众。 前两点让汴梁许多勋贵之家大为眼热,简直是勋贵嫡子的良配啊,私下里前往沈家求亲,或者表达意思的人不少,结果都被婉言谢绝了,沈家给出的理由是女儿还小,再多留两年。 十五六岁了还小?在十三四岁嫁人很普遍的大宋,这个年龄真的不小了。 不合常理的说辞那就是借口,显然是沈家不愿意结亲,为什么呢?很多人都在猜想,想要知道答案。 实际上沈君怡才学出众,性情特别,看不上勋贵家的纨绔子弟。但一群庸俗的人根本不理解沈才女的心境,所以生出了很多庸俗的想法。 比如门第,沈家看不上勋贵之家,难不成眼光更高,看中的是皇家?想要将女儿嫁给皇室宗亲子弟? 嫁给谁呢?王府嫡子?或者那几个被官家青睐,或者被朝野看中,比较出挑,有可能入继皇宫的宗室子弟? 抑或者……沈家已经有一位贵太妃,难不成打算还要再出一位皇妃吗?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回过味来,觉得求亲的行为太过莽撞。 沈君怡的婚事可不简单,可能也不是沈惟温能说了算的,那得要宫中点头,至少要沈贵太妃点头。 顷刻之间,沈家门口来往的媒人没有了,沈君怡也彻底清净了,至于老爹担心她嫁不出去的问题,压根就不在乎。 不得不说,沈君怡在这个年代算是奇葩女子,至少她的想法很前卫,如果遇不到合适的就不嫁。否则何来幸福?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至于外人说她眼光高,想要嫁入皇室,甚至成为后妃说法,沈君怡觉得荒诞无比,同时很佩服这些人的脑洞。 饱读的才女几乎看过所有史书,历朝历代的后妃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她的亲姑姑便是先帝太妃,看似荣耀无限,但她的真快乐吗? 十几岁入宫,二十来岁皇帝驾崩,然后便孤老宫中,寂寞一生,那种生活有幸福可言吗?至少不是自己想要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在心中幻想白马王子的样子?沈君怡也不例外。他的想法很简单,却也很挑剔,说她眼光高也一点不错,也许能折服她的男子才能入她眼。 长相不能寒碜,文采也不能少,最好是文韬武略的英雄好男儿,如果能遇到这样的人,,能够彼此知心,堪为良配。 只是幻想和现实可能有差距,这样的人能找到吗?父亲沈惟温断言没有,伯父陈贯却说并非没有,却也像是安慰之语。 沈君怡有些失望,却没有气馁,而且很快羞涩地发现一个比较接近的人选。 秘书监除了收藏典籍之外,某种程度上也有为皇帝和朝廷顾问的职责,消息自然也十分灵通。 沈君怡便注意到西北陇右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先是陇南动荡,后世白龙江两岸易主,再次便是没藏讹庞与河州的冲突,最后还从天都山带回来一位辽国公主。 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孟韬的大宋少年有关,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详细的来龙去脉尚未知晓。但凭着丰富的消息来源,以及女诸葛的高超谋略,沈君怡已然做出了些许接近事实的推测。 结果便是她对这个叫孟韬的少年很感兴趣,十六岁的年纪,以一己之力搅动西北风云,当真不简单啊!他名为韬,似乎确实人如其名,颇有韬略,让人佩服。 佩服! 沈君怡猛然发现,许久以来自己第一次佩服某个男子,这算是折服吗?听说他还不曾婚配……不知为何,才女的俏脸不经意间竟然微微泛红。 如果亲眼见识一下他的风采和韬略……沈君怡心中刚刚泛起这个大胆的念头,便有旨意从宫中传出。 让她侍奉卫国长公主于金明池接待辽国兴平公主,而护送兴平公主归来的正是他。想瞌睡就送枕头的圣旨,很容易让人有种错觉,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第一一二章 俊俏小太监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东京汴梁,大宋都城,亦是最大最繁华的城池。n∈, 自打唐末战争纷乱,长安毁于战火,五代梁唐晋汉周只有后唐一朝建都洛阳,结果皇宫还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传承千年的传国玉玺也消失在火场之中。 从此以后,后晋汉周,以及现在的大宋全都选择建都汴梁,此地无险可守,但有汴河水运之利。 多年战乱,加上水旱灾害,北方的黄河流域早已不如当年富庶,几乎全都仰仗东南钱粮供给,所以运河便越发重要,汴梁正是得此便利才有机会成为都城,否则这个时刻受黄河水患威胁,又无险可守的城池几乎是一无是处。 从后周世宗柴荣起,汴梁城便不断扩建,如今的规模已经很大,城中居民已有百万之众,南来北往的客商更是不计其数,繁华无比。 孟韬在史书上看到过,重生之后也不止一次听人提起,既然来一遭大宋,不来见识一下汴梁的繁华怎么行呢? 现在,他来了! 一路走来,孟韬对大宋北方的情况算是有了大概的了解。因为西夏的存在,陕西四路战事不断,整个关中都是战区,早就没了天府之国的富庶。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战死的壮丁,尤其是三年前好水川之战后,可谓是户户闻悲声,连皇帝赵祯都曾唏嘘不已。 过了潼关之后的中原本该是一片富庶的,洛阳附近还好,有洛水和伊水的灌溉,地势偏高,不大有水患的威胁。 但过了洛阳以后,渐渐靠近都城开封,孟韬不由连连摇头。黄河的河床真是太高了,地上悬河在此事已然露出端倪,一旦发大水,汴梁岌岌可危不是危言耸听。 从军事防御的角度更是不堪设想,无险可守不说,还因为两条河多了两颗定时炸弹。一个是黄河,有了秦时王贲掘水灌大梁的先例,依样画葫芦灌汴梁照样也行。 还有就是汴水,东京汴梁的存在和繁华太依靠运河,所以只要切断汴河水运,要不了多久汴梁就有缺粮的危机,成为孤城一座。 不过赵宋的运气还算不错,在最初的一百多年里,虽说汴梁岌岌可危,但基本上都化险为夷了。直到靖康,惨不忍睹的悲剧终究未能避免…… 此事尚远,孟韬也不至于立即杞人忧天,当前先见识一下汴梁的繁华,尽快在城中开设商行分店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了,护送兴平公主的任务得先交差才行。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尽管汴梁城近在眼前,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暂时不进城,礼部和鸿胪寺前来迎接的官员直接引他们去了金明池。 金明池在汴梁城西,顺天门外,准确来说是个人工湖。最初兴建于后周显德四年,宋太祖和太宗时期又进一步扩建,目的是训练水军,为统一南方做准备。 自打南唐、荆湖和巴蜀纳入大宋版图之后,水师驻守南方,金明池训练水军的作用逐渐淡化,渐渐成为皇家园林。 几十年修建打理,如今已经成为雕梁画栋,风景如画的园林,成为春日赏花,夏季避暑的好去处。 而且大宋朝廷很人性化,如此美景没有据为己有,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金明池是对百姓开放的。除了极个别特殊所在,寻常百姓可以进入园林赏春踏青,尽显皇恩浩荡。 等到孟韬回到汴梁时,已经是四月底了,对百姓开放的日子已经过去,金明池恢复为皇家园林,高高在上。 不过这次不是用作游览,而是作为接待兴平公主的场所。按照礼部的说法,居住在皇宫显然不大合适。安排在鸿胪寺礼宾院又显得档次太低,好歹人家有公主的名头,好客的大宋自然不能委屈了客人。 所以选择一处皇家园林自然最好不过,金明池距离最近,最为华贵精致,风景秀丽,乃是最合适的地方。 当然了,客人到访,必须要有主人接待,这才能体现华夏自古以来的好客之道。而且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礼仪繁琐,接待之人也要讲究对应。 接待使臣何人出面,接待宗亲用何等规格,两国君主会盟又要怎样排场,这些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这次来的是辽国公主,本是宗室女,皇后出面不大合适,所以礼仪部上商议,最终由大宋卫国长公主作陪,如今已经等候在金明池。 至于孟韬的职责,按理说将兴平公主护送到金明池门口即可,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谁知兴平公主性情特别,竟要孟韬留下。 “我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的随从侍卫,在大宋孤单无依,什么没个亲信之人可不行,你且留下吧!” 兴平公主给出的理由很奇葩,孟韬也猜不透这位公主在想什么,总不会是打心里依赖自己吧?如果是这样,可真消受不起……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也颇为为难,男女有别,作为护送的使者可以,可作为公主的护卫侍从进出皇家园林,似乎不大合适。 契丹民风豪放,兴平公主年纪也大了,兴许不在乎,但里面还有大宋的卫国长公主,双十年华,身份尊贵;还有沈贵太妃的侄女协助,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让一个男青年进入当真合适吗? “怎么?贵国的穷讲究很多吗?”兴平公主似有嘲讽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目前能够信任的也就他一个,你们看着办吧!” “这个……兴平公主殿下,居所之内已经安排了内侍婢女,您的起居有人照顾?”鸿胪寺少卿一边擦汗,一边悻悻回答。 “你们宋国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何以都这般迂腐龌龊呢?起居自然有人照料,我是要他做侍从,光天化日之下,在你们眼皮底下帮我打点些许事情,跑跑腿,总可以吧?” 天知道兴平公主是怎么想的,作为当事人的孟韬根本没有发言权,便被争来争去。 鸿胪寺少卿好不为难,为此事入宫请示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谨慎起见,他们决定还是请示金明池。官家旨意说的很清楚,由卫国长公主负责接待事宜。 很快,金明池内传出指示,宣节校尉孟韬留下侍候,听候差遣。与此同时,卫国长公主的仪仗也自内而出,前来迎接。 辽国公主有些古怪,不知道宋国公主,金枝玉叶会是何等风采?尽管鸿胪寺官员一再告诫,孟韬还是翘首偷看。 不想看到的却是一位身着道袍,几无装饰的道姑被众人簇拥而来,紧随其侧的是一个……小太监,好生俊俏的小太监! 第一一三章 天天向上 - 宋威 - 南辕北折 除了春秋战国时期的会盟,自此之后,封建王朝很少出现“王见王”的情形,大概是怕彼此的天子气概有所冲突吧! 公主见公主的情况也很少见,少数情形也是某一国公主和亲联姻,成为皇妃之后与另一国公主相见。但说到底,相见之时已经是一家人。 像兴平公主和卫国长公主这样见面的情形则很少,几乎没有,故而没有可以参考的礼仪成例。 当然了,女眷会面场合并不很正式,史书上大概也只会简单写一句“宋辽公主同幸金明池”而已。 所以卫国长公主直接迎了出来,作为地主,出门迎客在情理之中。谈不上谁比谁高贵,按照宋辽两国兄弟之国的约定,两位公主的辈分相同,只是兴平公主更年长一些,做妹妹的出来迎姐姐倒也说得过去。 让孟韬没想到的是卫国长公主很年轻,做做道姑打扮,实在让人大跌眼镜,这是什么情况?皇家公主竟然出家了? 对于真宗朝皇子女的情况,除了传说中的狸猫换太子,其他的孟韬并不清楚,故而对这位公主相当陌生。自古皇家多奇人,道姑什么的应该也不奇怪吧? 更为吸引人的该是她身边的那个俊俏小太监,长相当真俊美,如果是个男子,该是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女。如果是女子,则是风姿卓越,秀美绝伦的美人儿,可惜偏生是个太监,暴殄天物啊! 不过……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至于生的如此俊俏,在皇宫这种特殊的地方,也不足为奇。只是道姑公主和俊俏小太监的搭配,终觉得哪里怪怪的。 孟韬头无聊头脑风暴的时候,俊俏小太监也在观察着孟韬,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文韬武略的少年英才? 看着倒像是那么会是,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只是略显得风尘仆仆罢了。也难怪,一路从西北回来,劳累风尘是肯定的,为国尽忠嘛! 只是他的眼光为何如此奇怪呢?盯着自己看,表情还有些许古怪,是不是太失礼了?莫非是个登徒子?此时此刻,小太监完全忘记了自己公开的身份。 就这样,两个注定相见的人,相互看着对方,表情和心情都有些许古怪。 而本该是主角的两位公主反倒像是被撇在一边,卫国长公主表情淡然,没有在意什么。 兴平公主却有点“人老成精”的感觉,目光只在俊俏小太监身上游走了一遍,便看出了些许端倪。心照不宣是她的另外一个特点,所以只是看在眼里。 “大宋卫国长公主见过辽国兴平公主!”道姑公主走进了,施然一礼。 兴平公主也是明白人,这事上可不能有丝毫举止差错,急忙动作,几乎与卫国长公主相互见礼。 “兴平公主游历大宋,一路风尘,长公主殿下已经在金明池设下酒宴,为您接风洗尘。”俊俏小太监及时出马,及时开启新话题。 “有劳了,多谢!” “兴平公主莫要客气,在归国迎接您的使臣到来之前,您便安居此处吧,金明池乃我大宋皇家园林,美景如画,请公主游览。”俊俏小太监落落大方……这个词本该用在女子身上,但此刻使用似乎也很贴切。 “好的,有劳了!”听着悦耳的声音,兴平公主施然点头。不经意间,目光一扫旁边的孟韬,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位公主,请!”小太监头前引路,当先而行。孟韬有些恍然,不知去留,瞧见鸿胪寺官员不断暗示,也便停住了脚步。 兴平公主瞧见此举,笑道:“卫国长公主殿下,这位是贵国宣节校尉,少年英才,是他救我出虎狼之地,一路护送前来汴梁……不知可否赏他一杯水酒洗尘,也算是我表达谢意,如何?” “好啊!”卫国长公主赵志冲略微沉吟,点头道:“珠帘之外另设一席,犒劳大宋功臣。” 直到此时,她的目光才第一次落到孟韬身上。两人甚至还有一次短暂的对视,不过没有任何的交流,赵志冲的眼神很淡然,看不出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惊讶孟韬的年轻。 孟韬则是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看着年纪不大,何以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难道他看破红尘了,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按理说,太平盛世,皇室贵胄,不该有这样的情形才对啊?天知道遭遇了什么打击,皇室本就多怪事,兴许其中又牵涉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天家辛密。尽管心有八卦之念,但理智告诉他还是少打听为妙。 长公主发话,鸿胪寺的官员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众目睽睽之下,珠链内外相隔,倒也不算失礼…… 只是这个少年人何以如此不懂事呢?男女有别,怎么能直视长公主殿下呢?哪怕是修道之人,也终究有些不合适……到底是少年人不懂事,还是本性不纯良? 孟韬并不知道,初到汴梁,尚未入城,便被贴上了不良少年,不懂事的标签,而是兀自跟在两位公主和一个俊俏小太监身后。 不过他的目光已经调转方向,从女人身上转移到风景上。不得不说,作为皇家园林,百年经营下来,金明池的风景当真没的说。 水波粼粼,柳绿横摆,清风徐徐,游览休闲最好不过。湖中昔年的战舰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艘艘画舫游船,甚至还泊着两艘皇帝皇后专属的龙凤舟。 如果能乘船湖上,再携带一两个美人儿……那感觉该很不错。只是……这些仿佛是皇室贵胄才有资格享受的特权。 特权,提到这两个字,身份地位突然就变得很重要。孟韬轻叹一声,顿时对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有了深刻体会。深恶痛绝谈不上,也完全没有意义,处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尽可能成为人上人才是正经的出头之路。 士农工商,商人哪怕再有钱终究排在末位,所以除了赚钱之外,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很重要。 孟韬终于清晰地生出这个念头,自己已经有个从八品的散官起点,但是还远远不够,必须努力向上才是! 所以从今天起,要做个有志向的青年,为了加官进爵,携美游湖,必须要天天向上。 第一一四章 珠帘内外 - 宋威 - 南辕北折 金明池设宴的场所不少,比如琼林苑,那里是科举之后朝堂设宴款待新科进士的场所,乃是大宋士子莫大的荣耀。 这个地方太神圣,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女子并不适合前往。毕竟场合也相差比较大,“琼林宴”这个词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 所以接待兴平公主的接风宴设在临水殿,殿如其名,就在金明池水边上。本来是皇帝设宴招待宗室和臣子的地方,公主们使用倒也说得过去。 炎炎夏日,临水设宴,清凉的风掠过三百多亩的金明池,冲进临水殿堂,炎热的暑气一扫而空,很是舒坦。 不得不说,皇族勋贵们的生活当真很享受,这算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吧,当真舒坦!要不是护送兴平公主回来,哪有这样的机会体验? 还是那句话,为了这样惬意的生活成为常态,必须要天天向上。这一刻,孟韬比任何时候对权势的热衷都更为强烈。 此时的临水殿里,有内侍和宫女如穿花蝶一般来往布置,明明只有几个人用餐,却搞得如此隆重。 到底该说是大宋好客,还是皇家腐/败呢? 也许是原来就有,也许是临时布置,殿中已经挂上了一道珠链。卫国长公主的话说的很明白,孟韬的席位设在珠链之外。 一道珠链,男女有别,便能省去很多麻烦和闲言碎语。孟韬不由轻叹一声,武则天、刘太后,甚至后世慈禧太后用过的玩意,此刻竟然派上了此等效用。 罢了,若非如此,自己连坐下来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那些鸿胪寺的官员当真是迂腐,还有这个男女之防……至于如此严重吗?程朱理学尚未诞生便如此,要是以后…… 二程是张载的表侄,将来还会是他的学生,将来见到张载的时候一定要打招呼,千万别把这两个学生教成偏激的顽固…… …… 落座之后,卫国长公主在里面招待兴平公主,俊俏小太监忙前忙后,孟韬则一个人坐在珠帘之外。 不过待遇并不算差,立即有小宫女上前,送上茶汤。孟韬瞧了一眼便略微皱眉,还是传统那种加佐料的熬煮之法,大热天的这种黑暗料理怎么喝得下去? 真是的! 小宫女见孟韬大皱眉头,顿时露出奇怪神色,还有几分忧虑。她伺候皇家宴会很多次了,很少见到有官员对茶水和食物有反感情绪,一般人都不敢,而且将之视为莫大荣幸,这位少年官员当真奇怪。 忧虑的原因是,出现在此间的官员都算是贵宾,不能让宾客满意算是失职,事后说不定会受责罚。 “天气热,太烫而已!”孟韬见状猜测个大概,很体贴地低声解释,为了不让小宫女为难,还是将就着喝吧! 没想到小宫女善解人意,闪身离去,再回来的时候奉上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碗。里面竟是一小碗碎冰渣,并且浇上了牛乳与蔗糖。 大宋还有这玩意?分明是简易版的冰淇淋嘛! 这个年代,肯定没有冰箱这玩意,但夏天见到冰块不稀奇。皇室贵胄,勋贵之家都建造有冰窖,冬季会储存冰块待夏天消暑使用。金明池乃是皇家园林,时而有皇室成员前来避暑,这玩意肯定不缺。 好,很好,真好! 孟韬顿时食指大动,向小宫女道谢过后,立即拿起汤匙,一勺子牛奶冰渣入口,凉意顿时漫入五脏六腑。 口味兴许比后世的冰激凌滋味差点,却已经算是不错了,解暑最好不过。孟韬连连点头,甚至考虑在家里也修个冰窖,只是兴元府的冬天并不很冷,冰层很薄啊…… 孟韬这边为冰块苦恼的同时,那边小宫女的脸色却很不好,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 为什么?又怎么了? 孟韬很不解,抬头看看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包括珠帘里两位尊贵的公主,还有那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太监。 迟疑片刻,孟韬才发觉问题,主次,主次问题…… 后世稍微讲传统规矩的家庭,都有长辈先落座动筷的说法,何况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今日这等场合,两位公主尚未寒暄完毕,尚未动勺……你一个从八品的末流外臣却先吃的津津有味,合适吗? “长公主恩赐你珠帘外赴宴,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当真兴平公主的面如此失礼!”最先说话的竟是俊俏小太监,颇有几分公主不急那啥急的意味。 “臣失礼,请两位公主殿下见谅。”孟韬无奈先摆个姿态,话锋一转道;“不过……” “不过什么?休要狡辩!”这次是随侍在外的鸿胪寺官员,让孟韬参加已经算是恩赏,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知礼数。失礼在前,承认错误也就罢了,何必狡辩呢? “呵呵,不过什么呢?”那边的兴平公主却淡淡一笑,然有兴趣地询问。兴许是一路护送,对孟韬颇有好感,也许是觉得孟韬是自己坚持带来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俊俏小太监喝问一句也就罢了,人家可能“别有用心”,你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呼斥什么?真是多事! 鸿胪寺少卿当然不敢和公主顶嘴,哪怕是她来自辽国,所以只好乖乖闭口。 珠帘之内的卫国长公主表情依旧平淡,仿佛不是很关心,那是那个俊俏小太监一脸好奇,至于孟韬适才的失礼,好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 “回两位公主,首先臣确实很热很渴,看到冰凉的饮品自然胃口大开……”孟韬朗声道:“再者,臣刚从陇右回来,在那边的这段时日,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快速用餐饮水……” “听闻孟校尉祖上乃前唐孟浩然,也算是书香门第,应该知书达理才是,用餐细嚼慢咽……” 知书达理,这个词不是多用在女子身上的吗?小太监的心理果然是……用词都这般不准确。 “话虽如此,但也要讲究场合,我在陇右见到羌人,尤其是作战的勇士用餐都很快。”孟韬解释道:“他们的说法是万一要作战,上了战场,一刀砍过来就没机会再吃了;吃不饱,又哪里来力气作战呢? 陇右那地方凶险,随时有生命危险,为了活得长一点,我也只好入乡随俗。纵然现在回到大宋,时日尚短,一时难以改掉……” “原来如此!” “不止如此!”珠帘外的孟韬道:“羌人勇士很多饮食都在马背之上,根本不下马……恐怕也是我大宋边疆战事吃亏的缘故之一……兴平公主殿下生于辽,在西夏多年,肯定深有体会吧?” “不错,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观察如此细微!”兴平公主一声赞扬,珠帘内的俊俏小太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连卫国长公主也抬起头…… “两个半”女人的目光全都透过珠帘,落在孟韬身上…… 第一一五章 君心难测 - 宋威 - 南辕北折 临水殿的宴会结束了,有了“冰淇淋”事件,孟韬便耐着性子守规矩,遵照烦人的礼仪宴饮。 菜肴上桌之后,孟韬才发现大宋的烹饪水平很一般。据说炒菜在这个年代算是一门秘技,大部分的炒菜大师都集中在皇宫之中。 至于民间,拥有炒菜技术的少数厨师主要集中在樊楼、任店这样的大酒楼,其他地方压根没有。 不过菜肴的口味也只是一般般,皇宫御厨才是这个水准,民间就更不用提了。 孟韬不由在想,如果自己在汴梁城里开设一家酒楼,随便推出几道菜,火爆全城似乎很容易。 于是心里立即计划着,等这里安顿下来,出去看看地方,看看是否要立即付诸实施。 孟韬这边思索着发财大计,珠帘之内两位公主的宴会继续进行,气氛马马虎虎。因为有俊俏小太监和孟韬的存在,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怪异的感觉。 兴平公主“人老成精”,一切都看在眼里,一直是笑而不语。见孟韬丝毫无动,不禁暗自摇头,这家伙不是很聪明吗?今天怎么如此笨,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所以没过多一会,宴会就结束了。 卫国长公主客气道:“一路风尘仆仆,很是辛苦,兴平公主便在此间休息吧!” 如此客气周到的安排,兴平公主怎会拒绝,欣然答允。公主们要休息,孟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金明池,正要告辞的时候,却被兴平公主叫住。 “孟校尉,麻烦你一件事,帮忙在汴梁购置些许礼物,我好带回上京赠与亲友。” 俊俏小太监不失时机地出面道:“公主殿下不必麻烦,这些宫中会有准备的。” “多谢了,此乃国礼,我个人想要为亲友准备些许礼物,烦请孟校尉帮忙垫资,使臣到来时会代我归还,谢谢!”兴平公主依旧坚持,孟韬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打算去城里逛街,顺手买些礼物很方便。 “不知兴平公主殿下有何要求?可否给一份礼单,在下帮忙照办!” “好!”兴平公主答允一声,便向侍候的宫女索要纸笔。 …… 走出金明池,看着这包罗万象的礼单,孟韬有些后悔,也许自己答应了太草率了。 有金银器皿,有瓷器玉器,字画文稿,甚至还有胭脂水粉,甚至还有唏嘘小女孩的玩具,看样子八成都是送给女眷的礼物。 罢了,既然答应了人家,照办就是了。 孟韬打算出金明池的时候,烦人的鸿胪寺少卿又出现了,表示请孟韬去鸿胪寺安排的馆舍休息。 刚才还指责不断,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会态度却如此友好,变化未免有些太快了?可当孟韬委婉谢绝之后,没想到再次晴转阴…… “孟校尉,你从陇右回来,详细该向朝廷有所交代,枢密院可能会问话,你还是……先待在馆舍等候为妙。” “不好意思,不知是有圣旨,还是政事堂抑或枢密院的行文命令呢?如果没有的话,我走了……住的地方不麻烦你。” 孟韬拿起手上的礼单,笑道:“你也看见了,在下代兴平公主采购,暂时有的忙……唉,别说话,这是遵照卫国长公主懿旨行事的。” 话音落地,孟韬一溜烟便走了,压根没有理会鸿胪寺少卿的呼喊。 好歹算是个功臣,何必搞得如此麻烦呢?来汴梁有一半的目的是旅游经商,处处条条框框的规矩,真是烦人。 直接影响人家逛街购物,开店经商的心情和计划,听说汴梁很多酒楼的表演都不错,尤其是几大行首所在之地,听说许多贵公子和富商巨贾千金买一笑…… 既然来了,好歹要去见识一下喽,毕竟自己才十六岁,在这个年代正是该风花雪月瞎折腾的年纪,表现的太过老成似乎也不见得是好事…… …… 这边孟韬刚刚离去,金明池临水殿内,一身道姑打扮的卫国长公主赵志冲说道:“君怡啊,你扮作我的侍女即可,何必非要这幅装扮见人?莫不是因为太过出众……” “没有,只是这样行事方便些罢了!”俊俏小太监取下帽子,一头乌黑的青色滑落,分明是个美貌绝伦的少女,正是秘书丞沈惟温之女沈君怡,奉旨来协助卫国长公主。 “好啊,我也不多问!”赵志冲的脸色没有之前那般严肃,平和了些许,但依旧没有笑意。只听她悠悠道:“皇兄那边肯定等着消息,你想想那些需要奏报?兴平公主的态度,那个孟韬的言辞,还有什么……” “差不多就是这些,那个孟韬虽然有些失礼,但那番话还是颇有道理。”沈君怡至今仍在回味,遍阅群书的她自然明白见微知著的道理。孟韬从很小的地方着眼,便寻到了宋人与草原牧人的区别,并且很快延伸到军事方面,眼光和见识都很难得。 这番话若是被文人士子听到,多半是嘲笑他的失礼,以及草原牧人的野蛮,这是天朝上国的骄傲,却没有几个人会正视其中的道理。 也许,这算是大宋悲哀的一个地方,也正是他不同寻常之处,一针见血指出,多少有点独具慧眼的意味。何况她还了解过他在陇右的经历,并且有过仔细的推测,十六岁的年纪便如此有胆识,纵横捭阖,确实当得上少年英才四个字。 只是…… 卫国长公主道:“只是这个孟韬似乎有些放荡不羁,也不知是不是年轻不懂事的缘故?还有……兴平公主似乎非常信任他……” “是啊,这点却是奇怪!”沈君怡的脸色顿时有些沉重,文韬武略不欠缺的少年英才很难得,需要珍惜,但如果品德有问题,那么……唉! “那就先这样吧,把这些写下来,交给皇城司的侍卫呈交皇兄。”卫国长公主吩咐一声,便临湖而坐,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很快,垂拱殿里的皇帝赵祯便接到奏疏,上面原封不动地记载着孟韬的言辞。但关于孟韬失礼之处则笔墨很轻,并无渲染,甚至有意淡化。 不过鸿胪寺少卿的奏报就没这么客气了,实事求是的基础上还有几分渲染之意,尤其是孟韬不听从安排,擅自离去之事更是被添油加醋。 皇帝赵祯看到这两份奏疏,不由会心一笑,君心难测,同样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一一六章 东京梦华 - 宋威 - 南辕北折 参知政事韩琦也知道孟韬入京的消息,无论是朝廷的官方渠道,还是范仲淹“通风报讯”,他都早早收到消息。±, 对于孟韬,韩琦很是满意了,纵然当初他对自己有过不恭敬的行为。不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但身居高位该有的肚量还是有一些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孟韬此去陇右的目的和行为,以及他的表现。如今非要做出一个评价,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完美。 也正是因此,官家才会特意点名让他前来汴梁,护送兴平公主只是借口罢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尽管自己很想见见孟韬,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皇帝进京的人,在皇帝没有召见之前,其他任何人与之相见都有些不大合适。尤其是孟韬知晓许多机密的前提下,这是做臣子该有的意识。 再者,韩琦还有其他考虑。 见孟韬并非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还是他身后许多新党官员的意思,一个能力出众,简在帝心的新秀,关键是非常有能耐的少年。如果能拉拢到自己麾下,无疑会有很大帮助,兴许能有助于扭转当前这种不利局面。 其实范仲淹在庆州就有这样的使命和意图,奈何孟韬表现的很平常,可以控制与之距离,若即若离。根本没有表现出对新政的认同,是以范仲淹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好意思开口,等于是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不过很多人并不愿意放弃,打算再做一次尝试,这个任务便落到了韩琦身上。毕竟韩琦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跟我给熟悉,兴许沟通也更为容易。 但是韩琦本人并没有这个打算,包括范仲淹在内的许多新党成员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韩琦的变化。 自打从兴元府回来之后,韩琦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了些许变化,行事风格和具体行为都有悄然变化,至少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激进。 没错,韩琦是有意识避退,有意与新党保持距离。 自打那次和孟韬谈过话以后,韩琦便对庆历新政有个新的看法,至少产生了些许怀疑。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听信一个少年的暗示,总之就是信了。 一旦心理上动摇,眼光便会理性很多。 渐渐地,韩琦发现了庆历新政中很多不靠谱的问题,以及其内质和强大的阻力。成功不了,完全是瞎折腾…… 出于对大宋政局的考虑,以及担心自己未来的仕途,韩琦大有抽身退步的想法。只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如果强行从船上下去,岂非成了卑鄙小人,以后还如何立足于朝堂? 为难啊! 所以只好慢慢地从中抽身,至少参与的越来越少。按照韩琦的推断,也许要不了多久,庆历新政就会失败! 纵观历朝历代往事,主持新政者失败会是什么结果?商鞅变法使得秦国强大,最终却落得个车裂的下场。 大宋讲究刑不上大夫,车裂问斩自然不会,流放沙门岛应该也不至于,但是贬官去遥远边疆,甚至是一些羁縻州县完全有可能,此生仕途毁掉会让人很不甘心。 韩琦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也不希望支持新政的一派彻底完蛋,毕竟新政并非一无是处,还是有些有利方面的。 但是该怎么办呢? 这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如何才能避免全线崩溃呢?这些话没办法讲给那些雄心勃勃的新政官员,包括范仲淹,更无法说与皇帝知晓。 皇帝赵祯眼下是支持新政,但他终究是皇帝,江山的掌控者。相比之下,富国强兵永远没有江山稳固更为重要,如果说新政会影响到大宋根基的话,皇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头,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也不奇怪。 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大抵如此吧,所以只能自己想法。韩琦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力挽狂澜已经不可能了,但他真的很想尽力做点什么。 可是一直苦无计策,也不知为何,听到孟韬进汴梁的消息,韩琦心中竟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兴许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办法,或者从他身上能找到契机。 毕竟几个月前,所有人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他能那么淡定,独具慧眼,说不定少年英才还有非常之处。 所以又不得不与孟韬见面,至少要有沟通,但这必须是皇帝召见之后。是以韩琦有种非常强烈的愿望,希望官家尽快召见孟韬。 可等来的消息,确实孟韬去了金明池,成了辽国兴平公主的临时侍从。让他护送兴平公主本来是个借口,难不成还真护送出“感情”来? 尤其是听说这家伙不听从鸿胪寺的安排,直接进了汴梁城,韩琦不由连连摇头。不过片刻之后,嘴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也许时候差不多了。 …… 垂拱殿里,君心难测的赵祯沉吟许久,吩咐道:“安排一下,召孟韬入宫见驾。” “是!”伺候在左右的人当即答允。 赵祯拿起御案上两份措辞完全不同的奏疏,又是轻轻一笑,然后随手放下,出了垂拱殿往春锦阁而去。 妃子张氏已经有孕七个月,要不了多久就要临盆,赵祯对此十分挂心。三个月后就要见分晓了,他暗自向上天祈求,但愿是个儿子…… …… 孟韬出了金明池,阿旺和几个从兴元府带来的是从早已等候在外,并且租来一辆马车。 大宋是缺马,但东京汴梁城里,从川滇而来的驽马却有一些,拉车完全可以。勋戚贵族之家,通常府中都常备有马车。 不过从外地来的客商就不同了,所有汴梁城中有不少车马行,租用一辆马车很容易,只是拉车的驽马比较差劲罢了! 孟韬不由轻轻摇头,关山牧场上有上千匹最优良的河曲马,那些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从陇南带回来。可惜自己连使用的权力都没有,只能将就使用这川滇劣马了! 罢了,炎炎夏日,有马车做已经不错了。不过听说汴梁城中水路纵横,孟韬不由有个想法,要么进城之后租一所小船,能不能逛遍全城? 总而言之,东京汴梁城就在眼前,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富饶繁华?传说中的东京梦华到底是否名副其实? 第一一七章 汴桥车祸(求订阅) - 宋威 - 南辕北折 金明池外不远处便是新郑门,孟韬乘坐马车由此入城。。し0。 上马车之前,孟韬早早就换了便服,八品武官的袍服着实有点掉价。 尤其是在汴梁城,不仅不能提高身价,反而会让人笑话,甚至鄙视。毕竟是天子脚下,街上随便拉个人出来就可能是尚书侍郎,皇亲国戚。 此去陇右,好歹有些功劳,大宋皇帝和朝廷应该给予奖励吧,官职爵位会不会有所提升?劳无所得,以后谁还会给他们卖命?这点道理皇帝宰相应该都明白吧! 这个先不着急,自打范仲淹让自己来汴梁的那一刻,孟韬便确定这一遭肯定会有面圣的机会。 在此之前,还是先做个游客,好好游览汴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东京梦华吧! 汴梁城池并不是规则的四方形,与唐长安城那种横平竖直的模样有些区别。原因有二,一个是地形河流,一个是城池发展过程。 汴梁的兴盛有赖于河流,尤其是汴河,除此之外还有五丈河、金水河等多条河流绕城而过,城中还有诸多湖泊。此时的汴梁倒是有点江南水乡的感觉,多了些许北方城池难得的灵动。 当然了,河流最重要的作用还是水运,一条汴水运河,几乎承担了所有从东南而来的钱粮赋税运输,称之为大宋命脉一点不假。 毕竟大宋自建国之时便失掉了燕云十六州。又让西夏崛起西北,等若只有“半壁江山”,富饶的关中盆地被战火祸害。早就不是当年的天府之国。 黄河以北的大片平原,也随时受到契丹铁蹄威胁,更糟糕的是黄河泛滥,使得河北平原成为千里泽国,别说产粮了,百姓流离失所是更为严重的问题。 所以大宋需要的钱粮赋税全都仰仗富裕的南方,主要是江南和蜀中。荆湖一代反而有些蛮荒之地的感觉。 粮食和钱财想要运进东京汴梁,便少不得依赖运河。这一点孟韬现在算是亲眼所见。 进城之后不久便来到汴河之畔,只见河面上舟船过往,客商不断,码头上卸货的伙计很是忙碌。与那副经典的《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并无差别。 也正是因此,成就了汴梁的繁华,街道两边全是店铺,尤其是汴河附近,大有后世都城商圈的感觉。这与唐朝坊市分明的做法完全不同,汴梁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有商铺,与居民区紧密相连。 商铺多,贩卖的商铺自然也多,可谓是应有尽有。只要能想到的,客人需要的,在这里基本都可以找到。普通如粮食布匹。贵重如象牙珍珠,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牲畜车船,皆能看到。 街边还有许多酒楼,以及摆摊的小贩,食物的花样也很多。但刚刚尝过宫廷御厨的手艺。孟韬对此并不抱太高期望,美食在民间这话有些道理。但并不完全正确。 所以嗯,在汴梁开家酒楼,以自己的手艺,生意绝对不错,对此孟韬很有信心。 再往前便来到了州桥一代,这里可以说是汴梁最繁华的地段,颇类似于后世的帝都的王府井。 附近好像还有相国寺,明明是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寺,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商业气息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既然路过了,那就去瞧瞧吧! 只是…… 大抵是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意外的发生总是这样不期而至,马车过桥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 最先要怪的便是这年头马车的设计,车轮之外凸出部分太长,很容易发生剐蹭和摩擦,这需要车夫小心驾驶才行,当然了碰撞也是需要一定概率的。 但这种人品不太好的小概率事件就让孟韬遇到了,在桥上不太拥挤的情况下,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孟韬的车夫避让不及,结果两辆马车擦肩而不过,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万万没想到,到汴梁的第一天便遭遇了车祸。孟韬实在始料不及,所以没有丝毫准备,脑袋便狠狠撞在了车厢之上。 好疼,真的好疼! 谁驾车这么不小心啊?难不成大宋也有酒驾,危险驾驶这么一说?能不能报警,交……哦不,开封府会受理吗? 不等孟韬这么说什么,对面的马车到先传来一阵呵斥:“何人如此大胆,敢撞我的马车?” 发生车祸谁都不想,只要没什么严重后果,孟韬是愿意息事宁人了,做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但是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你不想计较,但旁人却要无理取闹。 “怎么回事?”孟韬探出车窗询问情况。 “公子,是他们的马车撞到了我们……”车夫的回答很诚实,阿旺也点头称是。 但对方的车夫明显不这样想,不知道是为了逃避责罚,还是仗着主人的身份,那厮大声道:“明明是你驾车不当,冲撞了我家马车……” “你胡说……” “到底怎么回事?是你们累及本公子受伤?”对面的马车也探出一个衣着鲜亮的贵公子,同样手捂着脑袋,依稀可见血迹,看样子是比自己撞得严重。 眼神犀利点说得过去,但凭什么气焰嚣张呢?撞伤也是自家车夫的问题,怪谁?如今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强硬做派啊! 孟韬立即注意到,对方拉车的马匹明显优良,充作战马都算不错,却没用来拉车。加之那少年衣着华贵,气势嚣张,马车之旁跟着不少扈从,显然出身不凡,像是达官显贵家的衙内。 “宗懿兄,不要紧吧?”仿佛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突然冒出个锦衣公子来,关切询问受伤的贵公子,看样子他们认识。 目光从孟韬脸上一掠而过,瞧见贵公子一脸血便一惊一乍道:“哎呀,不得了,流血了……还不快把这些人抓起来!” “对,抓起来!”马车上头破血流的贵公子仿佛受到提醒,当即赞同。 不是吧?孟韬当即道:“尊驾受伤,我深表痛惜,只是此乃贵府车夫自己造成,与我等无关!” “你胡说,明明是你……” 受伤的贵公子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车夫,刚想要说什,后来的锦衣青年大声呵斥道:“狡辩,宗懿兄,你千金贵体受伤……何必与他们废话,抓起来再说!” “两位,凡事总要讲道理吧?”孟韬瞧着锦衣少年,总觉得这厮有故意挑事的意思,莫名其妙,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如果能够低调解决最好不过,以免耽误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宗懿兄,他说我们不讲道理?撞人之后还要强词狡辩……何必与他们客气,教训他们!” 在锦衣青年继续“挑拨离间”下,头破血流的贵公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群跟随在后的家将纷纷靠上前来,手上拿着的都是哨棒,甚至有人持刀,一场血案即将发生。 见到公子受到欺负,阿旺立即带着几个扈从挺身向前,保护孟韬是他们的责任。当然了,他心里也在打鼓,甚至有些发憷,他很后悔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唐老七…… 孟韬不想惹事,却也不愿凭白受欺负。 但是眼前的情形,如果动手,自己和阿旺等人明显要吃亏,好汉怎么能吃眼前亏呢?却也不能认怂退却,所以有那么点进退不得的意味! 怎么办呢?孟韬整在苦恼之时,一阵喧哗传来! 汴河州桥重地,先是车祸,后是当街斗殴,影响实在太恶劣,开封府的差役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乎,他们出现了,出现的很及时!(未完待续) ps:ps:忘记说一声,今天上架,希望各位读者订阅支持,这个月更新会多一些。另外谢谢书友sun_haibo、vladimir的打赏。 ... (天津) 第一一八章 牢狱之灾 - 宋威 - 南辕北折 开封府的差役来了,汴水州桥重地发生“车祸”,继而冲突是大问题,必须要及时处置。 领头的捕快叫冯吉,三十出头,是祖传的捕快,自太祖年间开始,已经是第五代了。因为人聪明伶俐,会办事,冯吉在市井和官府间游刃有余。处理这样的小案件,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经验丰富。 撞车很平常,冲突也不奇怪,至于怎么处理就要讲技巧了。首先就是要看双方的身份,地位落差与实施的真相更为重要,毕竟权贵不是寻常百姓,也不是自己这些捕快可以得罪的起的。 到了现场,冯吉的第一反应便是观察双方身份。结果很明显,一边衣装华贵,器宇不凡,拉车的是上好良马,还有一群扈从跟随,显然出身富贵。而且一定是勋贵之家,寻常的商贾虽然也有钱,但绝不敢如此嚣张。 另一边也是个少年人,衣帽普通,一眼便能看出马车是租借自车行。虽然也跟着几个扈从,但显然没有贵公子这边横着走的嚣张感,最重要是一口外地口音。 不是汴梁口音,那肯定不是豪门勋贵喽,身份一旦有了判断,怎么对待处置便显而易见。 “怎么回事?” 冯吉刚问了一句,那个挑事的锦衣青年便呵斥道:“这些人驾车撞人,还意图行凶,快些抓起来送关入大牢。” “要讲道理的好吧,到底是谁撞得人?到底是谁意图行凶呢?”孟韬反问一句,见情势不对,便对阿旺是个眼色。 冯吉才不管到底是恶人先告状,还是据实言说,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 “敢问两位公子如何称呼?”冯吉询问的当然是贵公子和锦衣青年,至于孟韬是谁他根本不关心,一个外地来的少年而已。 “赵……” 贵公子刚刚开口,锦衣青年抢先道:“有眼无珠的东西。汝南王府世子都不认识!” 听到“赵”字国姓的时候,冯吉已然紧张,下意识地有所猜测。没想到马上得到验证,面前这位竟然是汝南郡王府的世子。 一位郡王。那已经是很牛逼的存在了,何况还是汝南郡王。冯吉虽然只是开封府的一个捕快,但他的消息却很灵通,知晓的事情有不杀。汴梁城里诸多王爷,有两位比较特殊。其一便是年初去世的荆王赵元俨,还有一个便是汝南郡王赵允让。 虽说只是官家的堂兄,但是这位郡王昔年被真宗皇帝养育宫中,险些成为储君,身份自然非同寻常。更为重要的是,前几年官家无子,曾养育汝南王府十三子赵宗实于宫中,并且深得朝臣支持,恰好官家的三位皇子先后夭折,赵宗实的呼声又高了很多。 换句话说。若宫中再无皇子出生,未来的大宋皇帝很可能将出自汝南王府。未来天子的睦亲宅,自然非同小可,虽然遥遥无期,未必板上钉钉,但汝南王府却隐约有高出一筹的意味。 至少汴梁城里,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深以为然,像冯吉这样消息灵通的捕快更是烂熟于心。 面前虽然不是准皇子赵宗实,却是王府世子,那便是汝南郡王赵允让的长子。身份非同小可啊! 如果赵宗实成为储君,他就成了皇帝的亲兄长,亲王爵位少不了,地位非同一般。当然了。这些或许遥远,但就眼前的王府世子身份,已经不得了,谁惹得起? 尤其是世子也受伤了,头破血流,这问题就更大了。不管撞车是谁引发的。对面这个外地少年肯定是跑不掉了。 孟韬也听得清楚,汝南王府的声势也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此人与赵宗实名字一字之差,何等身份已然心中有数。 汝南王府的世子,确实可以蛮横一些,但是……孟韬清楚地注意到,赵宗懿本人虽然嚣张,但仗势欺人的想法似乎并不坚决。尤其是锦衣青年报出他名号的时候,他还曾有想要阻拦的意思,可惜来不及。 也许他自己并不愿意报出名号,至少不愿意如此张扬,但是锦衣青年却抢先一步打出了汝南王府的招牌。 看得出来,锦衣青年和赵宗懿熟识,但并非一路人。他这样的做法很奇怪,说是拍马屁吧,似乎拍到了马蹄子上。仔细说起来,倒更像是故意的,他不安好心,似乎有意挑拨离间的感觉。 只是……自己压根不认识他,没见过面何来恩怨呢?他到底是谁?敢拿汝南君王世子当枪使的人,身份地位应该非同一般吧? 越是如此,孟韬越是觉得奇怪,自己何曾认识这样高贵的人物?没道理啊! 孟韬满头雾水之时,那边继续咄咄逼人,冯吉典型的欺软怕硬,得知对方王府世子的身份后,压根全无顾忌。根本不问孟韬的身份来历,再高能高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能比王爷更高贵? “全都锁拿起来,带回大牢!”冯吉一声令下,立即有差役冲了上来。 “没错,抓回去好好审问,看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兴许他们心怀不轨,是蓄意行刺世子!”锦衣青年果然不安好心,又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是……是!”冯吉只有点头打哈哈的份,这事可大可小,权贵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这么办。至于这个外地小子,只能算他倒霉了。 孟韬看在眼里,知道今日的牢狱之灾是躲不过去了,谁曾想前来汴梁的第一日,竟然这样倒霉呢?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用你动手,我跟你走……不过这些车夫扈从是我花钱雇佣了,和他们无关。”孟韬话音落地,阿旺便有些不淡定了,不过看到孟韬凌厉的眼神,才没敢轻举妄动。 “这……”冯吉明显有些迟疑了,回头看着赵宗懿,请示世子决断。 孟韬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摇头,果然是权贵当道的年代,地位权势太重要了,否则逛街的安全问题都没有保障。 “罢了,就这么招吧!”锦衣青年本来想要反对,奈何赵宗懿有些不耐烦,捂着伤口先一步挥了挥手。 事情便这么定了,孟韬让阿旺是个眼色,他跟随自己日不短了,应该知道回金明池报讯…… 对方两辆马车先后离去,恭敬目送赵宗懿和锦衣青年离去,冯吉才转身骂骂咧咧道:“押走,回开封府关入大牢!” “不劳费心,我自己会走!”孟韬冷笑一声:“我建议你尽快回去向府尹大人禀报一声,另外给我准备间干净点的牢房,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你说什么?一个外地郎竟敢如此嚣张!”冯吉顿时有些惊诧,恼羞成怒。 “嚣张自然是有资本的,可惜你根本没问……记住,千万不要狗眼看人低。你最好记住,我要在开封府有任何闪失,不好说会不会祸及你家人族亲,至少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兴许过不了多久,你会求我出狱的,那就要看我愿不愿意了?当然了,如果你想现在放了我也没机会了,作为奉公守法的大宋子民,开封府我一定会去的。” 孟韬说完便走,留下冯吉愣在当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真看走眼了?一个外地少年郎如此嚣张厉害?他不相信,可少年的眼神里却有种毋庸置疑的感觉。凭着自己混迹多年的经验,那种感觉,那股气势不像是假的…… 到底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冯吉心中泛起一丝强烈的不安,也许这回真的看走眼,闯大祸了……(未完待续。)xh118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