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第一节 生死两皇后(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谁许生死两皇后,生离死别皆不见。 逝者带恨入黄泉,存者挟怨在人间。 不怨今夜鸾镜中,妾颜未换君心换。 只恐载入史书里,枉为他人作笑谈。 此开篇第一回也。痴情儿女,到头开,也不过落得个,可叹,可笑,可恨,可怜。 “妹妹,你好吗?”皇后走到床边,关切地柔声问道。这房子空空落落,蓬窗敝牖,灯昏如豆,显得分外凄凉。 “来人呐……来人!”床上的女子看见皇后一声盛装,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尽力喊着,然而几日水米不粘牙,加上竭力嘶喊,喉咙早已经喑哑撕裂得不成样子。 “怎么做姐姐的来看看你,你竟是这样待我?”皇后轻轻俯下身去,柔而细的声音像丝线般缠住了那女子的头颈,令她无法呼吸。听着那女子仍是不住地嘶喊,又冷冷地说道:“你一介弃妃,缠绵病榻,还妄图喊得到谁?” “不,我不是弃妃!我是贵妃,皇上呢,我要见皇上!他让我从舞女变成了红霞披,变成了县君,做了才人,又做了美人,他进我为婕妤,又进我为修媛,他封我做了妃子,又封我做了贵妃……他……他不会就这样弃了我。我还要做他的……”那女子情绪激动,不顾身体已经虚脱到了极点,挣扎着坐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皇后狠狠一掌,打在贵妃脸上,只打得她本已凌乱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一头撞在床帏之上,病得泛着淡青色的脸上,带着因痛楚流下了眼泪,干裂的嘴角也渗出了血来。 “你还想做什么?”皇后厉声问道,“皇后吗?” “曹舒娥,你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你是皇后又怎样?他连看都不愿再看你一眼。你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贵妃靠在床帏之上,有气无力却又满是幸灾乐祸地说着:“你哪里及得上我?我爱皇上,皇上也爱我……我们在一起温柔缠绵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说着说着,她的眼里现出了异样的神色,温柔而深情,似乎还是伴着君王的神色。又看到皇后眼里深深的哀伤之色,一股得意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与兄长有了那段不伦之恋,你还盼……” 贵妃的话尚未说完,皇后便如同疯了一样,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眼里的怨毒便如一把尖刀,要将眼前这个女子刺死。 “你还盼……还盼……他会……像以前……一样……待你……”贵妃一面使劲去拉开曹皇后的手,一面吃力地将话一字一字从嘴里送出来。她只觉得气息将尽,只是伸手在床上乱抓,忽然摸到一样东西,不顾一切地往皇后手上扎去。 皇后缩手避开,任贵妃的身子垂了下来,伏在床沿之上,枯草般的长发直拉到地上。贵妃连抖带喘,早已虚脱,仍是挤出最后一丝精力,小声说道:“曹舒娥,我好恨你!你得到了他所有的爱,却还要伤透他的心……” 声音渐次低了下去,皇后提起贵妃的头发,双目圆睁,瞳仁涣散,已然死去。她怔怔地想着她的话,只听得背后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 “皇后,你在干什么?”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开篇第二节 生死两皇后(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生死两皇后(下) 皇后听见这个声音,恍如身在梦中。 “皇上,你唤我什么?”她没有转身,任凭那束头发从手中滑落,她只是想知道,方才,他唤她什么。 “你还是杀了她!”皇上的声音冷冷地不带丝毫温热。 “我杀不杀她,她都是要死的。”皇后只是摇头。 皇上不去理会她,只是将床上的贵妃扶好,轻轻拨开盖在她脸上的头发,对着她睁大的眼睛,缓缓说道:“朕负你良多,你最后的愿望,朕一定答应。”说着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如此,你也可以瞑目了。” 皇上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不管是死去的贵妃,还是站着的皇后,都不再看上一眼。 “皇上……”皇后忽然明白了什么,疾步追了上去,颤声说道:“皇上……你要让她……做什么?” “封她为后,谥号,温成。”皇上背对着她,语气里全是淡漠。 “皇上这是要……”皇后的盛气已然消失,似乎精力也在一点一点弥散,她用手撑住墙面,幽幽地说:“废了我吗?” “废了你?”皇上听见这话,意味深长地重了一句,缓缓转过身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眼神里满是嘲弄的颜色。 “我为你废了郭皇后,她至死没有封号;我为你恕了柳郡君,饶她欺君重罪;我为你晋封了董淑妃,处死了廖才人;我为你送了林紫桐出宫,又遣送德妃兪氏常伴皇陵;今日我又为你立了温成为皇后,”皇上的语气凌厉地如同刀剑,句句带着冷意,“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想怎样?——再废掉你,让全天下都以朕为笑柄吗?” 皇上一拂衣袖,转身便走,因为他不想再让她看见,自己眼角的那滴泪。 她扶着墙的手终于从墙上缓缓滑落,她的身体靠着红色的宫墙,慢慢蹲了下来。锦缎被墙壁磨出了嘶嘎的声音,仿佛是谁拿着锯刀,在她的心上一刀刀搓着。 十四岁,她进了皇宫,苦竹林中一见,生出了这段缠绕她一世的缘。 十五岁,他宠幸了她,然而那一夜过去,她却成了天下最可笑之人。 十七岁,她当了他的皇后,他捧着她的脸庞,承诺给她天下最大的幸福。 那时候,他总是在她耳边,轻轻低唤她:舒娥,舒娥…… 而今,她也已经人至中年。 那一声冰冷的皇后,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她的情意,伴着温成皇后的死,也到了终点? 温成皇后,多么可笑的封号!若是张贵妃在天有灵,知道这不过是她曹舒娥跟皇上的一句戏言,而皇上也这样郑重地当做承诺兑现,那她得了这个封号,是会哭,还是会笑? “皇后……皇后……”婢女年轻而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只是摇了摇头,错了,错了…… 她不想被叫做皇后,但这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人,来叫她“舒娥”。 罢了,都罢了! 未遇见他之前,未遇见他之前,未遇见他们之前,她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吗? 你听,是谁在那里唤着她—— “小舍儿,小舍儿……”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一节 乍闻喜讯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小舍儿……小舍儿……”声音清脆响亮,又带着几分急躁。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养心苑的门前,黑漆是年下新刷的,依旧油亮。但两边墙垣上粉壁剥落,墙头上的一排泥鳅灰磁瓦也因年久而有些碎裂,瓦缝里叶长出了一颗颗瓦松,那形似莲花、花瓣片片翠绿如碧而顶端一点色作海棠红的,自然是石莲花;那形似松树叶子层层垂下的,就是所谓的流苏瓦松了。 门外正等地不耐时,门“吱”的一声开了个缝。门里探出头往外看时,只见那少女穿着粉红樱花色花素绫的长襦裙,外面罩着水红软缎过膝对襟背心褂子,拦腰系着一根葱绿色绢带,打成蝴蝶结样子,裙子下是水绿色绵绸裤子和葱绿的绣鞋。头发盘在头顶两端梳成双丫髻,别着两支纱绢绞成的堆花簪子,都是时新的的花样子。 门里那人不用看脸,只看着浑身从头到脚鲜艳华丽的打扮,便知道这是太太跟前的第一个有势头的大丫头,名叫丁香的。便推门走出来,双手握着在右腰,微微曲腿,道了声:“姐姐万福。” 丁香也忙忙还了礼,“快别这样!折煞我了,我可当不起――”话未说完,就“嗤”地一声笑了。 那叫小舍儿的丫头微笑着说:“丁香姐姐,你总是见我一回就笑我一回。”她拉住丁香的手,“我一个月才见你一两次,给你行个礼,还不是应该的吗?” 丁香一边拉着她走,一边笑着说:“你以后就是跟少爷的人了,太太这就要分派呢,我先给你道喜!” 小舍儿眉尖微微一蹙,似有忧色。方才信了前几日听到的话。 丁香见她面色似有不豫,便向着她耳边说:“你在这里虽说也算是个大丫头,到底成日家见不着正经主子。老爷太太少爷小姐,都离得远着呢。” 说到这里,丁香四下里一看,见没有人影,又压低些声音,“平日少了好些打赏不说,到了长大的时候,老爷太太连你是谁都想不起,随便指着给你配个……配个厮儿”,丁香揽着小舍儿的肩膀笑着,“你说你这一世,不算是白活了吗?” 其时大家子多养僮仆,厮儿便指的是青年仆役。小舍儿面红过耳,甩了甩丁香的手,也没有甩脱,只好让她拉着。 “姐姐,你要再说这话,我就不和你好了。你总是爱担这些闲心。”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丁香握着她瘦瘦的肩膀,很是怜惜。却又笑了出来,“我不担这些‘咸心’,担些‘甜心’成不成?” 一句话说得小舍儿也笑了。丁香又说:“你无亲无故被卖到这里,一张脸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又是这样一副不与人争竞的好脾气,我不为你操心,能行吗?这话因为是你,我才跟你说呢。若是换了别的人,我才不肯说这些……这些臊人的话。不过这也是我的心里话。但凡是个人,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咱们家姑娘颜娘这么有福气,遇上了这样天大的好事。你虽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但你这样乖巧柔顺的好脾气,也不能白白嫁了个小子去。” “所以姐姐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小舍儿心里暗暗忖度,自己平素少言寡语,举止行动、衣着打扮,都极尽简单平常,且这在少有人到的养心苑伺候地勤勤恳恳,从不生事,太太怎么会想起把自己指派到少爷那里呢?定是丁香因为跟自己好,所以才在太太跟前提点自己。 她心里暗暗叹气,这丁香一片好心,却不知自己在养心苑尚有疑虑未释清。况且当日太太把自己指到养心苑伺候,恐怕早已对自己生了些厌恶之心。若非这些年听从了养心苑里那人的话,设法是自己的面目变成这个样子,想来早已被太太赶了出去,不在这府里了。 “快别提了,为了给你谋这个差使,我可赔了不少眼泪呢!” 丁香一面催小舍儿快走,一面帮她理了理衣服。 “那些回头再跟你说,太太和大少奶奶都在厅上,听管家娘子分派完了,还要有话说呢”丁香说着捏捏小舍儿的手,“你别怕,我在呢。你若不知道怎么办,只管看我的眼色行事。” 【注】娘:宋代时“小姐”这个称谓专指风尘女子,称呼一般女性则用娘子,这里娘子并不指妻子。待字闺中的姑娘有时也叫小娘子,或者直接称呼“某娘”,类似于姑娘。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节 喜动颜色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小舍儿和丁香绕过花园,穿过回廊,迤逦来到正厅上。 正厅门上悬着一匾――仁恕清慎。匾的左下小子题着淳化御笔。 淳化是先帝太宗的年号,这匾就是太宗御笔了。小舍儿知道,这是太宗皇帝题给曹家先祖父国华公的。及至国华公逝后,真宗皇帝亲临恸哭吊祭,赠国华公中书令、济阳君王,封谥号武惠,配飨太祖庙庭,后又追封为韩王,妻高氏也就是太夫人封为韩国夫人。 这座府邸,就是在太老爷殁后奉了先帝谕旨在东京城曹家老宅的地基上兴建的。虽说是建造韩王府,却不敢真的按王府的规制兴建。建好后曹府便从河北真定迁了过来,在京居住。 丁香并不进正厅,只是带着小舍儿穿过正厅的偏门,一径来到正厅后面一座院落,名叫“睦元堂”的,走了进去。这是老爷太太居住的地方。侧面三间房子,正中一间,便是平日里理事的房子。 彼时屋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小舍儿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由丁香拉着越众向前。 厅上正中摆着一对大棠梨木椅,都搭着大红锦缎金线绣的百福字图案的椅搭,放着鹅黄色花软缎子面金线描绣的垫子。左右两边各是一排较小的圈椅,也搭着红段子的椅搭。 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正面右手边的椅子上。丁香上前行礼,说:“太太,小舍儿已经带来了。” “嗯,让你传句话也传了这么久。”太太含笑说道。 丁香一拉小舍儿,自己走到了太太背后站着。小舍儿走到太太面前,两个小臂端平,右手扣着左手端放于胸前,半曲了腿,叫了声“太太万福”。 “来,过来让我看看你。”太太声音温和,想是心情正好。 小舍儿却有些害怕,她想起七岁那年刚进到府里当丫鬟时,太太也是说的这句话。可是自己就因着这一句话,被指配到了养心苑――韩王府最偏僻的地方当丫鬟。 小舍儿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不敢和夫人对视。 “脸上这疤还没好吗?颜色倒是淡了些,你每次来请安,我都不得细细瞧你。”太太的语气并没有异常。 小舍儿心里透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恐怕是好不了了。” “嗯……”太太点点头,声音听起来倒似很是满意。“你就在三少爷的房里伺候,你年纪虽小,也进府这些年了,想来能伺候好”,太太侧着脸对着坐在下面圈椅上的大少奶奶说:“丁香这丫头还算细心,府里大事小情都知道的很清楚,舍儿这丫头还是丁香想起来的,荐给了我,我看也很稳妥。” 大少奶奶赔笑:“那是太太调教地好。丁香不仅细心,还很忠心呢。这次听说要挑人送到那两府里,跪在太太跟前哭着说了那些话,定要跟着太太,真是教人感动呢。” 太太笑着说:“丁香这孩子,我原也不舍得送人。她既不想走,那就更好了。” 二姨太太看见太太高兴,便也笑着对大家说:“太太恩德素著,感化得一家子下人,也都各个如此。这些丫鬟们送到那两家去,定必为曹府争气的。” 太太笑得更加高兴,“二娘素来会说话。” 旁边的四姨太太,平日不招太太待见的,见太太高兴,也满脸堆下笑来:“不是二姐姐会说话,事情真个儿就是这样的……”丁香微微抿嘴,心想四姨娘好生不会说话。眼见管家娘子已经进门,垂手站在那里,四姨太太却还在絮絮叨叨:“咱们家的丫鬟女史,经太太这么一调理,到了别人家,连大家姑娘也不输的……” 丁香知道这次拣选丫鬟,是为了送给姑太太家和舅太太家的,四姨娘这句话,说得太太的侄女外甥女,连丫鬟倒也不如了。 果然太太微一蹙眉,也不接话,对着管家娘子说道:“人都来齐了吗?” 管家娘子道:“回太太,都齐了,只等太太示下。” 一边四姨太太闭上了口,也无人理会她脸上尴尬的神色。小舍儿暗暗叹息,这就是妾。大姑娘颜娘应诏入宫,人人以为尊贵无比,恐怕也会也是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节 天幸之喜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今儿个召大家来,缘由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太太缓缓开口,小舍儿已经退在一旁。看着全家上下喜气浮动,心里更加焦虑。 “夏公公已经传下话来”,太太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说是娘娘【注1】的懿旨”,太太双臂平胸,左手心朝上右手心朝下虚握成拳双手扣着,端端正正地屈膝万福。 底下两个姨太太、大少奶奶也已经万福下去,地下的管家娘子、丫鬟们,赶紧黑压压跪了一屋子。 小舍儿知道,太太是要传太后的话了,为了表示恭敬,才行下礼去。而丫鬟们身为下人,既要表示对太后的话恭听,又不能白白的站在太太面前,好似受了太太的礼,所以才行下更大的礼。 小舍儿正要跪下,看见丁香站在太太后面跪下,还朝着自己点头,忙报以一笑。 等太太起身,说了声“起来吧”,姨太太和大少奶奶放才起身,接着是下面的人先后站了起来。 “传娘娘的话,官家【注2】身边的人不多,自大婚选后以来,虽也有十数名妃嫔随侍在侧,奈何子嗣不兴。”太太语气严肃并悲哀。 “为了充实后宫,绵延皇嗣,太后娘娘特特派人,从所有文武百官家中,点了那年纪十三岁往上十八岁往下的大家子闺女,等待入宫。”说到这里,太太语气中又充满了喜气。“咱们家的颜娘也点在了名册里头。” 姨太太们和少奶奶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还是满脸喜色地站起来,“给太太道喜。” 小舍儿也跟着众人,给太太行礼。忽然想起过来时丁香说的话,看着人人喜动颜色,止不住想,嫁给皇上,便是好福气吗? “大家且别忙着道喜,太后娘娘才刚快开始张罗,夏公公说最快也要到明年二月方得选定入宫,当今官家崇尚节俭,又仁厚宽恕,娘娘以前提起,总说不忍将这些年轻女子拘在深宫里,落得个骨肉不得相见,所以每每推辞……” 小舍儿听太太滔滔不绝地说着,听到“骨肉不得相见”,心下便有些凄然。一面感佩皇上的胸襟见识,一面惊异为何太太明知不得相见,却没有一丝凄然之色。 “时间还有半年呢,且能不能选中,最终还要面了圣才有定夺。另有一件喜事,便是咱们姑太太的大千金和舅老爷的千金也都被点了名字,姑老爷又新迁了官,已经阖家入京来了。我又捎信给舅太太,让她也带着家眷来京。虽说两家在京城都有房子,到底新来是要准备的。我和老爷已经商量过,女眷带着公子姑娘,先在咱家住下了。只是委屈了他们。” 管家娘子忙笑着说:“别说两位太太,带着四五位少爷姑娘,便是二十位太太,带着四五十位少爷姑娘,咱们家也住得下,太太只管放心,大少奶奶已经领着奴才们把房子赶着收拾出来了。姑太太们就在第三进的正院‘安逸堂’里居住,二进三进东首的一座瑞祥别院,就让舅太太们住着,及亲近,又方便。太太看怎么样?” 太太点点头对着大少奶奶,“越发历练了。还有一件,就是底下的人手。我想他们两家刚来,人手定是不够,因此每位太太送两个大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姑太太家升官到此,是要长住的,所带家人应该不少,但也不便亏了礼数。两家的少爷姑娘们,各送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怎么分配,便听各房主子跟管家的。只是一点,去的人,可要仔细伺候,别丢了咱们家的脸。让他们两家嚷出不好来,传到我的耳朵里,或打或撵,这府里是呆不成了。还有,调上来顶其他丫鬟的,也要小心在意才是。” “是。”太太语气严峻,下人只得凛遵。 就这样,小舍儿被分派到了三少爷屋里做主事丫鬟。明天被抽走的人们就要去新屋里收拾打扫,等待新主子到来,小舍儿也要告别自己住了六年的地方了。人散了后,她忙忙回到王府东北角上的养心苑。这养心苑隔着一个大花园,便是府上第三进房子和正东的瑞祥别院。 【注1】娘娘:宋时称太后为娘娘。 【注2】官家:宋代不论士庶,都可称皇上为官家。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节 过往细数,历历在目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小舍儿掩上门,插上栓。一切还和她刚走时一样,他还在院里晒着太阳。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只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回来了。” 那声音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语;像是漫不经心,却又极尽关怀。六年来他们相依为命,虽说小舍儿是丫鬟,但她七岁上就被卖到这里,又被太太厌弃,被指派到这养心苑,来伺候这个无人知晓来历的老人。 人们极少提到他,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偶然提了起来,不是叫他“疯老汉”,就是叫他“哑巴汉”【注1】。 他是在小舍儿小时候发烧神迷时突然不疯不哑的,小舍儿听到了人声,见到这个整日不言不语的形状疯癫的老人对着自己笑了,眼里满是关怀和怜惜,轻轻哼着自己听不懂又很熟悉的歌,慢慢地安心了,睡去了。 从此她知道他不疯也不哑,但只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小舍儿便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粮食,领灯烛,领衣服,自己把要换洗的衣服送到指给养心苑的浣洗丫头(总算管家可怜自己小,格外帮忙)那里……渐渐地,极少有人到这里来了。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两次给太太请安,向太太回说这里的情况,一老一小便无人打扰,偶尔小舍儿也扶着老人到后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却也不敢走出太远,走得太久。 长日无事,老人便开始教小舍儿识字,却发现小舍儿已经认识不少字。 小舍儿本是别人卖给管家老爷的,管家见她生的可爱,又聪明懂事,便让管家娘子带着进府,想要孝敬给老夫人。老夫人屋里丫鬟最多,赏赐也最多,从小儿进府的,跟着傅姆【注2】嬷嬷们学习伺候,成了大丫鬟,等长大再求着主子赏门好亲事,自己便是干娘家了。能用干女儿攀门好亲事,有时是比儿子还强呢! 可惜管家打的好算盘,让太太看了一眼便回绝了。人还没有带到老夫人跟前,恰好养心苑这里缺个人手,便指配到了这里。管家那认干女儿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口了。只有丁香是跟她一样被管家带来的,所以丁香对她格外好些。 老人心生疑惑,便问小舍儿如何识字。 小舍儿说小时自己在“春风楼”,原是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教她读书写字,跳舞弹琴。她教别的年轻女孩儿,小舍儿也在旁边看着,却又比教自己严厉许多。别人都称她“文姐姐”,她却要自己叫她“文姨娘”。 一日管家老爷去了春风楼,文姨娘便让管家到了自己房里,把小舍儿带出来,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小舍儿记得,文姨娘求管家老爷把自己带进王府当丫鬟,还给了管家不少金银首饰。 管家满口应承,让小舍儿带着文姨娘给的小包袱跟他去了。 老人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春风楼便是京城最有名的瓦舍【注3】之一,是一所朝廷官办的酒楼,里面多数小姐就是所谓的“官妓”。想来那文姨娘,就是教导小姐们的“教习”了。 于是对小舍儿的身世过往便不再提,只教她读书识字。这王府原是曹家在京城里的旧宅,这所养心苑便是老爷之祖、国华公之父在时所建。后来括建了新宅,许多破旧书籍、器物、桌椅便堆在此间。 起初老人只是教她读书识字,聊以打发寂寂辰光,一月后老人便发现,小舍儿聪敏智慧,不但所知所学已然不少,自己读书,往往还有些独到见解。 一日突然福至心灵,将自己毕生最得意最精深的一门学艺――医术,传给了小舍儿。两人口述心传,亦师亦友,忽忽已过了六年。 想起这些年相处的日子,如今一旦要分离,小舍儿心中百般依恋难舍。听到老人这样问,便禁不住哭了出来:“公公【注4】,我回来了。” 老人招手喊她过去,“就是为了那事了?” “嗯,”小舍儿坐在老人膝边的一张小椅子上,“公公果然料事如神呢!这些年去给太太请安,脸上贴上这劳什子,果然一直无事。今儿离得那么近,太太细细看了我,也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暂时保你无事罢了,以后离开这里,周遭都是生人,别要露出破绽才好。”老人语气极力平静,然而手已经微微颤抖了。他伸手抚着小舍儿的头,忽然间老泪枞横。 小舍儿再也忍耐不住,趴在老人腿上,哭了起来。 【注1】宋人所谓的“汉子”、“老汉”,都是相当轻视人的蔑称。 【注2】傅姆:古时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 【注3】宋元时期,人们把商业性游艺场所称为“瓦舍”(或称“瓦子”“瓦市”“瓦肆”等),而在瓦舍里设置的剧场称作“勾栏”(或称“勾阑”“钩栏”等)。吴自牧在《梦梁录》卷十九中说:“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后来专指妓院。 【注4】公公:宋时对年长男子的尊称。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节 骨肉相认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老人举袖擦擦眼睛,拍着小舍儿的头,勉力微笑着说:“我平日总赞你气度沉静,不作小儿女之态,怎么今日……”老人说道这里,又有些哽咽。 小舍儿抬起头,顾不得擦去眼泪,“我不要气度沉静,我不想走。公公……公公……”小舍儿忽然大声哭着:“祖父,您是我的亲祖父呀!为什么我要叫你爷爷,你总是不许呢?” 老人身子一震:“你说什么?你还知道什么?”脸上虽然满是震惊之色,却掩不住听到那声“祖父”时的喜悦和感动。 小舍儿本还存着三分疑虑,老人这句话,却是如同不打自招了。 小舍儿离开椅子,抱着老人的膝盖跪下,泪水簌簌而下:“祖父,您终于肯认小舍儿了。” “我不肯认你,是怕牵连到你。好孩子,快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老人轻轻扶起小舍儿,帮她擦去满脸泪水,一面又很是担忧和惶恐。 “再没人知道了。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春风楼的教习姨娘吗?是她让我跟管家进府,让我慢慢查探您在哪里。有些事情她叮嘱我,没有和您相认前,万万不能说出去。那时我还小,不知其中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您。教习姨娘说见了您,便告诉您她叫惜文。” “惜文……果然是她。”老人点点头,目光悠远。 “姨娘本也说了您的形貌,只是我见到时,您已经和她说的样子全不相像了,那时您……还不会说话。她也没有跟我说,您是个……疯子”,说到这里,想起祖父装疯时的样子,小舍儿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姨娘只知道您在这府里,但是生是死,是被关起来还是当了个仆役,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好孩子,难为你,那你怎么便知就是我呢?” “姨娘还说过一句话,您以前是御医。” “因此你见我会医术,便知道是我了?这样岂不太险了。” “一点也不险呢。去年你教我诊脉,因无现成病患,您便说,‘其实诊脉,又何须定要亲手搭脉?古人虽有悬丝诊脉,却也需有病患。真正良医,只看脉案便能下药。’”小舍儿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着下颏,摇头晃脑学起了老人传艺的模样。 老人也忍不住莞尔,“这话你还记得这般清楚,无怪你学什么都快。但这话也很寻常,你却从何处知道?” “便是那‘脉案’两字。” 老人又惊又喜,不禁又流下眼泪:“好,好,好!我刘家有后!” 小舍儿重又跪倒,“原来我姓刘。十四年来,我一直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姨娘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便叫我‘小舍儿’。原来我不是弃儿,我还有姓,我还有亲祖父。” 两人又喜又悲,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我虽不常去前面,然而一月两次请安,再加上支取东西,也见过宫里不当班的太医前来给主子们瞧病。瞧完病也并不登记脉案,只开方子。丁香常说这王府是何等富贵,也并没有脉案,我才笃定,能记录脉案的,便只有皇宫内院了。爷爷您看过脉案,还不是御医吗?” 老人点头捋须,心里喜悦非常。 “爷爷,您又是怎样认出我的?” “爷爷可没有你这般聪明。你可知你的眼睛长得,跟你母亲一个样子。”小舍儿心里又悲又喜,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就沦落在这十几年的辗转漂泊中了,自己承继了母亲的一些相貌,也算是一种安慰。忽然觉得有什么事很不妥,却又一时不知道是什么,便不开口,听爷爷说下去。 “你七岁那年被领来,我便吃了一惊,那时你虽幼小,那双大眼睛已经跟你母亲有七八分相似了。我不知底细,只好依旧装疯做哑。你刚来不久发了高烧,唉,说来都是因我照顾不当”,祖父叹了口气,很是自责,“我在你的头颈上给你敷湿布,才看见你的项圈,竟是你生下来时,你祖母把她祖传的项圈重新炸了,在里面錾上了字,辛巳年正月十五。我才知道竟然是你……你刚生下时便生得粉妆玉琢的,你祖母和母亲常抱着你给你唱歌,连我也学会了。看你高烧不退,已经有些神迷了,心下还当你是那个婴孩儿,便开口了……你听我唱歌,竟渐渐回转,会说话了,会叫娘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节 相逢此地有因缘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娘……爷爷,您说我跟我娘亲长得有些相像。”小舍儿微微凝眉,老人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什么,所以并不作答,点了点头,只专心听她说。“从您知道我是谁以后,也便知道了这里太太不喜欢我、让我来这里当丫鬟的缘故,是不是?” “那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小舍儿回忆着太太初见自己时,有些惊慌又有些不悦的眼神。 “那定是因为,太太认识我母亲,而又不喜欢她,很厌恶她,甚至是很惧怕她。然而她并没有想到,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我便是这个她所厌恶之人的女儿。只是单单不喜欢我而已。 “又因为爷爷您一直……一直又疯又哑,爷爷,您住在这里,想必太太也很厌恶您。所以眼不见心不烦,把我也送到了您这里。后来再见她时,你便让我做出这个丑怪样子,更不会让她疑心了。”小舍儿理清了头绪,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嗯,想必是这样。这里的太太,哼,廖碧琪这丫头,没过门前你祖母早说她是个绣花枕头,无胆无识,只是爱排场要虚荣。她哪里及得上你的一分呢。”老人说着又不禁为孙女儿得意。 小舍儿只知道太太姓廖,这才知道,原来太太叫做廖碧琪。 “祖母深知这位廖太太的性格儿,难道……是亲戚?”闺中女子轻易不得见生人,是以小舍儿有此一问。 “孩子,你可知我是谁?你母亲又是谁?”老人庄容问道,料知小舍儿均不知情,又自己说道:“这里的先祖曹公国华,和我本是姑舅表兄。曹公无兄无弟,跟我便是亲兄一般。当初我二人同朝为官,亲上做亲,他的儿子曹玘,便娶的是你祖母之侄女儿廖碧琪,而我的独子,却娶的是他的幼女,曹珏,乳名盛仪。” 小舍儿初闻母亲闺名,不禁热泪盈眶,她早料想母亲与曹家关系非常,现在知道她是曹家之女,倒并不惊异。 老人也有些凄然,“你父亲……因为一件案子被牵连,先帝爷真宗皇帝下令处死,前朝的刘圣人【注1】,也就是当今太后娘娘,因我……因我有些小功,又念着父子同朝为官的贡献,只抄没了家业,削去了官职,且罪不及妻孥父母。便因你祖母年纪已大,你母亲还怀着第二个孩子,怎么经得起惊吓,最终都……都去了……太后因我与曹府有亲,便让曹府收容我……”老人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心想这里面牵涉甚多,她一个小小孩子,生性单纯,何必让她知道这许多…… 小舍儿已经痛得心如刀割,扑在爷爷怀里,哭得晕了过去。老人早于几年前哭干的眼泪,今日却止不住一再泛滥。为自己一家家破人亡的惨境,更为了这个稚弱无依的孙女。 小舍儿醒来时,自己正盖着棉被睡在帐中,帐外灯光昏黄如豆,更见凄惨。灯光映着一个老人的影子呆呆而坐,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小舍儿只觉得人中一阵疼痛,方知自己晕过去了。想必老人治醒了她,便安放她睡下了。小舍儿定一定神,天色微光,她强忍眼泪坐起,怕惹得祖父伤心。掀开帘子一看,不觉大惊,祖父一夜之间,竟苍老了这么多。 “孩儿不孝。”小舍儿跌跌撞撞下床,依在祖父膝下,“我不该惹爷爷伤心。” “傻孩子,我虽早知你是我孙女儿,却不与你相认。只悉心叫你读书学医,希望日后我毕生研习的学问能着落在你身上得到传承,更希望你能读书明理,有一技傍身。且为你安排下一条后路,可保你终身有靠,我……死也瞑目。不承想竟能祖孙相认……这已是意外之喜了……看我真是糊涂了,现在已经卯正一刻了,该到三少爷那边去了,东西已经替你收拾下了,快去洗脸梳头,把这妥当东西贴上,你就去吧……” 小舍儿面有难色,自己虽被派走,却一直没有听说谁被派过来,接替自己照顾老人。不知是真的热闹忙碌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这样。老人说:“去吧,不妨事。你没来时,每日都有人给我送饭,有时只送柴米,横竖这条命还要留着……况且你在这府中,当差也有轮换的,还可常常见面。” 小舍儿虽放心不下,也只得从命。穿着普通服色,其实她也只有寻常的丫鬟衣服可穿,府里做丫鬟的,每年四季,每季领两套新衣。只有跟着有权势的主子,才能有机会被打赏好衣服穿,有时主子也会赏些好布料,任下人们自己裁剪着穿戴,只是这样的打赏小舍儿从来没有得到过。梳上简单的双丫髻,依旧绑上绿头绳。才到井台上洗脸。 她端端正正对着水盆一照,往常见到这面容,只觉得惯是如此,今日才体会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看着自己的容貌,便如见了父母一般,怔怔又要滴泪。 【注1】圣人:宋朝时称呼皇后。刘圣人,宋真宗刘皇后。 【注2】卯正一刻:相当于现在的6:15左右。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节 新旧交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来到三少爷房里,早有少爷的傅姆谢嬷嬷跟几个小丫头站在外面,想是少爷正起床梳洗。傅姆是专门看顾子女、教导规矩的中年女子,只有宫里和贵胄大臣家才有,有时便由乳母充当。但若非知礼节、懂规矩的乳母,也是不能胜任的。 府里规矩,主子的傅姆不仅可以教导少爷小姐,也是这一房里所有丫鬟们的的教习。丫鬟小时由傅姆和大丫鬟调教,待少爷小姐长大后,傅姆平日只来看一看,看看丫鬟们伺候得怎么样,但伺候穿衣起床这些事,并不用亲身伺候了。 小舍儿上前跟傅姆行礼,谢嬷嬷点了点头,悄悄问道:“今年十几?来府里几年了?” “回妈妈话,十三了,已在府里伺候了六年。” “好孩子,好灵透,说话规规矩矩的,虽做了大丫鬟,倒不拿大。怪不得呢,能不能当大丫鬟,原不在年纪儿上头有分别。”谢嬷嬷眉花眼笑,喜欢小舍儿的知礼。 说话间屋里的人已经掀开帘子,一对小丫头跟着少爷出来,想是少爷梳洗已毕,去老爷太太那里请早安。 屋里原来的大丫头芳草和落英领着一个小丫头过来,芳草和这个小丫头茜桃便是三少爷房里挑出来被指送给舅太太家的。芳草随意看了一眼小舍儿,并不说话,倒似很不情愿一样。不像茜桃,知道送去的丫鬟,新的主家定然更为优待些,满脸喜不自禁的颜色。落英却似笑非笑地说:“小舍儿,真好造化!” 谢嬷嬷咳了一声,落英不再言语,嬷嬷方开口:“能伺候少爷,本就是咱们奴才们的造化,能被指走送到姑太太舅太太那里,更是好造化。芳草和茜桃去了,要好生伺候,别给老爷、太太、少爷丢脸。” 芳草和茜桃二人说了声“是”。 “小舍儿顶芳草的缺,余下的,太太说慢慢相看着再买丫鬟来,你们少不得要不辛苦些。” 小舍儿和下面的小丫鬟一起行礼,说了个“是”。谢嬷嬷看见小舍儿如此知礼,芳草却似心神不属,茜桃又大模大样的,心下暗暗感叹。 谢嬷嬷引着小舍儿收拾停当住处,温声嘱咐几句话,又盯着小舍儿的眉眼细细打量了两眼,方才缓缓去了。 小舍儿独自闷坐,想到爷爷说自己刚满周岁,尚未取正名就遭遇家破人散,不禁悲从中来,一时又记挂起祖父不知吃了早饭没有,一时又想不知父亲被牵连进什么案子,愁肠百结,直到落英掀开帘子进来,尚在出神。 “小舍儿,快走。”落英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尚在门外,冲她招手。 小舍儿赶忙站起,“是少爷回来了吗?” “瞧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来在想少爷呢。”落英撇撇嘴角,看小舍儿低头不语,没了斗嘴的兴致,便接着说道:“去吃早饭呢!你怎么呆呆的。” 一边落英拉着小舍儿,到丫鬟们吃饭的小屋子里,一边说:“少爷不喜欢旁边人多,双数日子我跟在身边伺候,单数日子你伺候,闲了做做针线,约束教导小丫头们。别的也就没有了。” 小舍儿点头道:“我刚到这里,年纪又小,什么也不懂,全听姐姐安排。我若万一有错处,姐姐千万要多多提醒教导。” 落英本觉得选上了芳草,没有选上自己,为这个暗暗生气,又见到小舍儿年幼,又是个脸上有疤的,竟也成了跟自己一样的大丫鬟,更没好气,及至见了小舍儿呆呆的,又肯听自己的话,登时心意平和了不少。 却说今日便是初三,落英惦记着太太赏自己的衣料不知绣上什么花样,准备去找别人商量,便让小舍儿单数日子伺候,今日好赶着去看看。 落英见小舍儿无心茶饭,又趁机告诉她些琐碎小事,料想今日无事,便自己去了。 原来各位少爷小姐院里虽都有小厨房,平日却都是跟太太吃饭的。老爷和大少爷因有公干,不跟大家同吃,少奶奶也是跟着太太的。一日三餐是在太太的屋里吃的,回到自己房里才吃早餐之后惯例的“煎点汤茶药”【注】。 煎点汤茶药就是像煎药一样,拿茶叶、绿豆、麝香等物事煎在一起。五更早市一起始,街市上煎点汤茶药的叫卖声便此起彼伏。当然,集市卖的这些只是一般人家、市井小民常吃的茶药。那韩王府邸,用料手法却都要讲究的多。又是什么二陈汤、薄荷汤、无尘汤、木香汤,还有什么破气汤、益智汤、洞庭汤,不一而足。 小舍儿来到少爷书房旁边的小茶坊,一个小丫头正在点茶。看着炭火将茶烧得快沸腾时,加些冷水,待再次沸腾时,再用冷水点住,如此三次,方把茶从火上端了下来。忽一抬头,下了一跳,见小舍儿来了,忙站起身叫声“姐姐”。小舍儿问了她的名字,看这小丫头年纪更小,有些怯色,想来是认生,想起当日自己刚到府里也是这样,还是丁香拉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去领了衣服换上,心里一阵温暖。于是温颜说道:“是我不好,看你点茶点的好,所以没有出声招呼你,倒吓了你一跳。” 小丫头这才笑了,“姐姐别怪我没眼色就好。”把烧好的开水交给她,又说,“咱们少爷不爱吃点茶,只喝沏的茶呢。”小舍儿一径来到书房,临窗便是书案,小舍儿在茶桌上泡茶时,只听见打帘子的声音,少爷已经进屋了。 【注】煎点汤茶药:宋朝饮茶文化的一部分,习惯在早晨饮用。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节 碧纱窗下初见时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少爷径直走到书案前,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书,想是昨夜看过还未收起。他静静看着书,忽然站起身来,负着双手,直直看着纱窗之外。小舍儿只见一个背影,一身牙白色衫子,腰间束着银灰广陵宽束腰,长身玉立。依礼节初见少爷,小舍儿本应上前请安的,但少爷这样凝立,却也不便上前打扰。 等看了小舍儿赶紧拿上虞的越窑【注】青瓷茶碗斟了一碗汤色浅翠轻绿的茶水,用一只黑胡桃木刻丝雕花填漆小茶盘托着,落步无声,轻轻走到少爷身边,唤了声:“少爷。” 少爷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出神地望着天空。小舍儿又说:“少爷,请用茶。”见少爷没有察觉,便低下头看着茶碗里冒出的一丝丝白雾,天气尚热,雾气刚刚飘出碗口便消散了,舒娥想着心事,便不再言语。忽然少爷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一回身,伸手接茶时,小舍儿却没有留神。两下里疏忽,少爷碰翻了茶杯,小舍儿猛然看到一只手伸到面前,也吓得轻声“哦”了一声。 好在茶水大都落在茶盘里,茶碗也没有落地。少爷打量着小舍儿,小舍儿只觉得这双眼睛清朗如一泓泉水,目光似是温和之极,心里没有来由地一阵慌乱。料想这是一定满脸通红,却分不出手来摸一摸脸。想到脸色,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疤,此刻少爷看来,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呢?一时心如鹿撞,一时灰心沮丧,再加上打翻了茶水,又羞又愧,这两日来的愁肠百转,又不得尽情发泄,不由得满心委屈,滴下泪来。 少爷这时才想起屋里换了丫鬟,一时不知怎么样安慰,只淡淡地说:“再斟一碗就是了。”却只见一滴滴泪水落在乌黑的茶盘上,便不见了踪影,只得又安慰道:“是我一时出神,倒吓了一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足以将一句好话坐实了歹意,像这般有意解释却又故意想要让解释的措辞听起来不着痕迹的话,更是会让人曲解的顺理成章,误会的理直气壮。 且说小舍儿听了那句“倒吓了一跳”的话,反平静下来,因托着茶盘,只曲腿行了万福,“奴婢粗手笨脚,又生得丑,惊吓了少爷……少爷莫怪。” 少爷这才悟过来,自己本是说吓了小舍儿一跳,意在安慰,现在却被想成是被吓了一跳。自己素来少跟年轻女子交道,妹妹性子骄傲执拗,能容让便尽量容让,从不与她计较,丫鬟们也不会对着自己流露悲喜。不想此时一句话惹哭了这个小丫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并无此意。”少爷轻叹一声说道,语意诚恳。况且他回身的瞬间,这少女对着一碗清茶出神,那一瞬他看到她安静的脸庞,清亮如秋水的眼眸,只让人觉得静如处子,出尘绝俗。 一会儿时间,小舍儿已经拨开串成翠竹节节花样的青翠色流苏软帘,进到书房内室,略作整理又出来,心情稍作发泄,也觉得自己这样无端哭泣甚是失礼,再斟茶时,脸上已换上了一脸和色。 少爷看着她斟茶,也不再看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舍儿。” “这是太太取的吗?”少爷料想这是被卖进府的,大概是个孤儿。暗自不满太太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口口声声都提点着关于过往的回忆。进府的丫鬟都另取有名字,比如太太自己的丁香、蝶豆、杜鹃、铃兰,是以有此一问。 “进府时便是这个名字,本姓什么,叫什么,都已经忘了。”小舍儿便是文姨娘为了好养活给自己取的名字。 “今年几岁了?”少爷不愿提起过往更增她的伤心,换了话头。 “十三了”,待看见少爷眼里蕴着笑意,想是笑自己年幼,忙又说:“年下过的生日,已经算是十四了。” 少爷禁不住笑了出来,“很好,很好。等我好好想一想,给你改个好名字,好吗?” 小舍儿忙把手叠扣在胸前,深深万福。奴仆跟着主子,主子欲打便打,要骂就骂,如果是签了契约卖给了主子,便是打死也不算是错了。少爷要给自己取个好名字,还问自己好不好,小舍儿便知丁香以前说的,“三少爷最好”这句话并非虚言。 “要取一个名字,像芳草、落英一样成双成对,再跟落英姐姐的名字凑成一对,可不容易呢。”小舍儿随口说道。 【注】越窑:中国古代南方青瓷窑,大本营在越州(今绍兴)。窑所在地主要在今浙江省上虞、余姚等地。生产年代自东汉至宋。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九节 有女婉娈名舒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你怎知芳草、落英是成双成对的名字?”少爷心里暗暗惊讶。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怎么不是成双成对的?并且有草有花,花落草间……”小舍儿毕竟年幼,又喜欢这位新主子的平易随和,便多说了两句,看见少爷脸色微变,忙住了口。 少爷刚为两个丫鬟改名时,母亲大哥说不顺口,还是成对的好听,只有父亲知道了,微微笑着点头不语。 这两句源自晋人靖节先生陶潜的文章,父亲想来是赞自己意气高洁,这丫鬟却怎么知道? “你读过书?谁教你的?”少爷面色有些惊喜,想到刚刚她哭泣时的样子,修眉微敛,只觉得这个女孩儿应该来历不凡。 “我……奴婢被卖进府前,曾在另一家当丫鬟,姑娘跟着教书先生读书,我在旁边听的。记着有这么几句,想起旧主时,也时常念念……”进府前曾在另一家云云,也是祖父特意嘱咐小舍儿的,便是担心她在言辞中露出甚马脚。 少爷点点头,露出赞赏之意:“好记性!你若喜欢,我这里的书随你看便是。” “少爷取笑奴婢了,奴婢生来是伺候人的,读书识字,都是少爷和姑娘们的事,奴婢怎么配呢?”小舍儿觉得若要假装并不识字或者略识些字还容易,若要假装不识字而从头再学,时间稍久,定会破绽百出。少爷无甚恶意,但定是在怀疑自己。 “你不要一口一个‘奴婢’了,舍儿……舍……”少爷微一皱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就叫‘舒娥’吧。”说完之后,少爷嘴角微翘,却并不看小舍儿,像要避开掩饰什么一样,即刻回身提起笔,写下这两个字。 “舒娥多谢少爷。便是这两个字吗,舒娥记下了。”小舍儿看着书案上的字,体态婉娈,不仅写出舒娥之形,更似尽书舒娥之意,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识字的事情就此揭过,舒娥在少爷面前事事仔细,隔日回去养心苑,总要把近两日的事情择要告诉祖父。祖父因为聚时无多,更暗暗忖度自己不知何日天年即至,便把许多医理药理让她生记硬背下来,连诊脉这章,也将病症对应脉象一一让她记下。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月亮圆满,俗称“团圆节”。姑太太——曹家长女老爷曹玘之大妹妹——曹琰,带着许多家眷护送大女儿董清凝,舅太太——夫人廖碧琪之嫂,舒娥祖母之侄女儿,带着独子廖习之和女儿廖敬之,已先后在东京城里聚齐。 两家择定这日是寓意团圆的好日子,才一并迁进府里。姑老爷却住在与王府一街之隔的董家旧宅里,照管修葺旧居,更是为了避忌大臣结交朋党的嫌疑。夫人同孩子们因是内眷,却可以同住不妨的。 老爷陪同董家老爷一同入朝觐见,太太便带着自己的四个少爷、一位姑娘、大少奶奶、两位姨太太,被大批丫鬟仆妇老嬷嬷们簇拥着,扇型排开,一直迎到第一进房前圣上手书御匾之处,互相厮见。 丫鬟们捧着拜垫,不等引入正厅,便在当地拜见。舒娥也跟在三少爷身侧,趁着互相拜见时,一面随着众丫鬟万福还礼,一面看去。 姑太太一双杏眼,双目炯炯,脸颊圆润,面色端凝,乍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长大了的曹家小姐。舒娥暗想,这便是我的姨妈了。 不过曹姑娘脸上尚有稚气,大概因为见了年轻男子,双颊娇红,虽然举止行动,仍是大家风范,却有些小女儿的羞态。 曹姑娘上前拜见姑母,姑太太曹琰赶紧扶住,细看容貌。舅太太笑着说:“真个是俗话说的,‘侄女随姑’!长得真像!” 舅太太也是个中年美妇,满脸喜色,说话时也是一团和气。应时地穿着秋香色窄袖上衫,下系着暗红色盘金绣彩洋绸襦裙。暗金色束腰,时称“腰上黄”。大红绦子系着一块翠色“玉环绶”压住裙幅,外罩着赫赤银丝菊花斗篷,既显华贵,又合时节。 见完长辈,不等少爷小姐们平辈叙礼,太太一边往里让,一边止住行礼。三位太太并肩先走,公子小姐们随在后面,再则是丫鬟们。只听见太太们谦让的声音,一行人逶迤走至正堂。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节 菊花天,三姝争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这正厅轩宇阔朗,三间大房不曾隔断,正中摆着一双花梨木大圈椅,下面左右各是八张红木交椅,略微小些。太太往上让座,两位太太推辞不坐。 最终依左右次序,舅太太做了左面第一,姑太太右面第一,因为姑太太虽也是客,却是曹家的女儿在曹家,算半个主人的,故尊舅太太为客。 太太左手第二,下面依次是两位姨太太。大少奶奶虚留了座位,却不坐下,只站着安排席次,奉茶款客。 少爷姑娘们都有丫鬟搬了花梨木圆凳,坐在各自母亲的交椅之后。大少奶奶亲自奉茶。 太太们叙了年月,曹家大公子曹佩,表字来思,二十六岁,是长兄。 二公子曹佳,表字克明,二十二岁,是二哥。 三公子曹佑,表字然诺,二十岁,和董家少爷董清凌同年。 廖家少爷廖习之十九岁。 董家大姑娘董清凝十七岁。 廖家姑娘廖敬之十六岁。 曹家长女曹俪,小名淑颜,十五岁。 四公子曹佾,表字景休,方才十一岁,众兄妹都呼他为“小表弟”。 舒娥看这两个女子,只觉得春兰秋菊,各占胜场。董清凝眉似柳叶,眼如秋波,香腮似学,脸若春桃。一眼看去,神采飞扬,双眼蕴着笑意。头上梳着飞仙髻,两个髻顶各垂着一排金丝流苏。稍一行动,两排金丝便金光流动,赫然生辉,其余只是寻常金首饰,越显得这两串流苏像本人一样,飞扬流动,顾盼生辉。 廖敬之却是鹅蛋脸,眉型细长,眼光柔和,温柔沉默,举止端庄。倒不似其母亲一样爽朗洒脱。头上端端正正梳着燕尾圆髻,额头正中垂着一颗浑圆珍珠,却是从圆髻上挂下来的,其他首饰也用珍珠的多,但都简单素净。或站或坐,都是不显眼的。 舒娥又看看曹家姑娘淑颜,今日也打扮得比往日不同,只是脸上又骄傲又略有羞怯得神色,却与她们不同。三个女子,各有美丽之处。 她不禁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黯然。再看到他们姐姐妹妹、哥哥兄弟、姑母姨母的叫着,想到其他人家枝繁叶茂,亲朋众多,自己家中却是枝枯叶落,心下更是难过。 小丫头们捧着姑太太和舅太太赏三少爷的见面礼正要回去,然诺看见舒娥神色凄然,便叫她带着小丫头们回去了。 一会儿客人先各自回去休息,然诺便告辞回来。见舒娥站在书桌前出神,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写的字,因太太使人来匆匆催着他要走,墨迹未干,便晾在桌子上。 原来八月廿二是燃灯佛圣诞,太太要抄经供奉,三少爷分到了这部《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刚抄到“第七,洗濯不净恩。颂曰:本是芙蓉质,精神健且丰,眉分新柳碧,脸色夺莲,恩深摧玉貌,洗濯损盘龙,只为怜男女,慈母改颜容。第八,远行忆念恩。颂曰:死别诚难忍,生离实亦伤,子出关山外,母忆在他乡。日夜心相随,流泪数千行,如猿泣爱子,寸寸断肝肠”这一段, 舒娥只是怔怔地看着经文,看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伤。 少爷轻轻问:“舒娥……为何又伤心了?” 舒娥定了定神,“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并没有伤心。我去给少爷倒茶……”便转身走到壁橱前,把壁橱下柜子里一个粗口细瓷瓶里装的茶叶抓了一小把,放到平日装茶叶的小盒子里。 “少爷这些竹叶青,应该放在木盒子里。这青瓷瓶虽说隔潮气,放得久了,却有些闷闷的味道,不如木盒子放的清香。”舒娥深深闭目忍住了眼泪,一边帮少爷装茶叶,一边议论。 跟三少爷处的时间稍久,她知道自己这位主人兼表兄是个温和宽厚的人,平日跟他说话,也是一点少爷架子没有的。并且少爷似乎很喜欢跟自己说说话,想来是少爷因为自己年幼,才时常宽慰。 “你懂得倒多,因为这竹叶青不容易得到,所以她们才这样郑重其事地封着。” “芳草姐姐才这些竹叶,一定费了好大功夫……”说话间舒娥已经捧着一碗热茶走了过来,看见少爷眼里露着惊异,不等少爷开口,又笑着说:“少爷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这茶是芳草姐姐采的?”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一节 芳草竹叶青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你把的话都说了,我说什么?落英跟你不常在一起,你是怎么知道的?”少爷接过茶笑着。 “这竹叶青是冬天下雪的时候,从那压着雪的竹子上,挑出刚冒头的嫩竹叶子采下来的。冬天不是长竹叶的时候,要找这么多,可真是难得很呢。还要趁着有阳光的化雪天,天气晴冷。这样慢慢晒干,才能保持颜色常青,四季含翠。且这竹叶青,要年年新采,才不陈旧。” 少爷定定地看着她,“你到底是怎样知道的?” 舒娥一句句说得清脆欢快,忽然听到少爷这么问,愣了一下,看着少爷这样认真的神情,突然抿着嘴轻轻笑了。 “少爷总是有些疑惑舒娥,一时疑我知书,一时疑我识字,刚才少爷心里,又在疑我什么呢?其实奴婢知道,少爷真正疑惑的,是养心苑的那一个。”说到这里,舒娥笑意全收。 “我并非疑他。”然诺想,他的事情,我早已知道。只是不知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跟他究竟什么关系,为何太太只让你服侍他这些年。以你的聪慧,这些年又知道些什么。若你是无辜的,怎么能把你牵连进去?若你竟是父亲、母亲派去监视他的,我……然诺叹了口气,即便这样,他也硬不起心肠去恨她。 “少爷果然是个坦荡之人。”舒娥说道。 少爷一扬轩眉,似在询问。 “阖府上下,不管谁听到他,不是满脸忌讳,便是神神秘秘。少爷神色自若,又说‘我并非疑他’,这样一句话,便等于认了和他相识。少爷,我若是老爷太太派去监视他的,你这句话便要惹祸了。”舒娥微笑着说道,“我若去告诉老爷太太,你不顾他们的严令,跟他有私交,可真不知太太会怎样罚你呢!”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你不是探子了。”少爷笑看着舒娥,舒娥反有些不好意思。 “那哑……老先生……少爷自然知道他不哑――跟我说,原来少爷竟是他的一个忘年之交。”舒娥歪着头,笑吟吟地说。 舒娥毕竟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三少爷然诺又是个聪明之人,舒娥的谎话并不能瞒得住。回去跟祖父商量了以后,祖父略加思索,还是让她告诉三少爷,只是除了祖父和舒娥二人的关系、舒娥的身世不要说出来。 “我几次要拜他为师,他只是不允,但我二人亦师亦友,虽然他极少跟我说话,我却知道他不是凡俗无为之人。遗憾我只跟他学些武事,他胸中包罗的其他学问,却难以学到了。”然诺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敬仰和遗憾。 “他既然已经跟你说了这些”,然诺带着笑意,“恐怕你学的那些字,也是跟他学的了?那你来这府里之前,在另一家做丫鬟,跟着姑娘听先生学读书的事呢?” “少爷好聪明,之前那些话,自然是假的了!”,舒娥拍手笑道,“只是少爷跟他学剑术,我却从没有见过。”舒娥的语气有些遗憾。 少爷朗声长笑,瞬间从一个温文书生,变成了少年英侠。 “我每次前去找他,不是你已睡下,便是还未起来”,少爷看见舒娥忽生赧色,声音渐渐温和,脸上却是笑意更浓,“他说他的小丫鬟年小贪睡……好好,你接着说吧,说竹叶青。”少爷看她羞得可爱又可怜,便换过话头。 舒娥好一会儿才稍稍抑住羞涩,“竹叶青,是我看见过有人采的,只是远远地没看清楚。但看着芳草姐姐前些日子走时候的样子,我便知道是她了。” “怎样?这中间倒有什么玄机吗?” “唉,少爷这么聪明,竟不知,不知……芳草姐姐走时两眼含泪,却又咬牙忍着,想是怕你看见。这个样子,分明是……分明是……少爷,你真的不知道吗?”舒娥难说出口,却又很是着急。看着少爷还在认真听着,冲口而出:“她喜欢你呀!” 话一出口,二人倒都愣住。许是因为少爷的随和,在他面前说话并没有太多顾忌,所以舒娥还是说了出来。舒娥暗悔自己说出这话,口出轻薄,这样的话自己一个小女孩儿家怎么好随便说呢?但是想到芳草那样的神色,也暗想总算让少爷知道了芳草的心意。 然诺一笑:“我只能辜负芳草的心意了。” “为何?是太太不许吗?”舒娥好奇道。 然诺被问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坦然一笑,直言不讳:“我心已有所属。” 舒娥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原来芳草一直不知道,这倒不怪少爷。” “不是的,是在芳草走后。”少爷看着舒娥,似是盼她解答什么疑问,充满期待。 “哦,我知道了!”舒娥微微一加思索,忽然拍手笑了,“原来是那董家姑娘董清凝!”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二节 不识舒娥真面目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然诺叹了口气,看着舒娥满脸天真喜悦的神色,又忍不住笑了。“你且说竹叶青吧。” “唉……今日董家姑娘那样的神情,原来是为了这个”,舒娥轻轻叹息,“董家姑娘长得美,又是名门之女,芳草姐姐怎么及得上呢?只是芳草姐姐会年年为少爷采茶,那董姑娘,却未必吃得起那样的苦寒。” 然诺暗想,这个丫头果然不凡,并不以尊卑为意,说话见识不俗。 “菩萨保佑,让……唉,那终究是不成的。”舒娥摇了摇头,“至于那竹叶青的晒法,少爷大约知道,养心苑里有很多书籍,哑……老先生教我识了些字,又不禁我翻阅,是以知道。” “你又向菩萨许了什么愿?为什么不成?怎么又不说了……”然诺好奇道。 “是少爷让我说竹叶青的。” 舒娥句句都似乎有理,然诺一笑不语。 “我本来怕连累了老先生,故而瞒着少爷。后来被少爷看出行迹,便告诉老先生。他方把这些告诉了我。今日少爷已经知道了,日后便不用再瞒着少爷了。”舒娥心想,自己毕竟还是瞒了一些,事难两全,况且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好。 “你既说了不瞒着我,怎么还不把脸上那疤取掉?” 舒娥下意识的捂住疤,退了一步,定了定惊,才向然诺笑道:“少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有那暗黄的粉,倒难为你日日要搽。” “少爷,莫不是我装的不像吗?还有旁人知道吗?”舒娥心里惶恐,生怕自己已经露出行迹。 “若是有破绽,我会提点你。这既是他的意思,定有用意。”少爷的神色让舒娥安心, “只是,你的真面目,总该让我一见。” 舒娥正不好意思,门外小丫头喊了声“舒姐姐”,舒娥一笑,趁势走开。 这样平静无事,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是重阳佳节,从皇宫开始,王府、大臣府上,乃至民间山 水风景形胜之地,都有赏菊盛会。 饮菊花茶、品菊花酒、吃菊花糕,还有花市供赏玩买卖的菊花,还有斗花赛花的花会,到了晚间,还要点上菊花灯,方才圆满了这一日的繁华。这风气在天子脚下的东京城里更盛。 一大早,曹淑人便邀了董家兄妹和廖家兄妹到吹台赏菊。 相传春秋时,晋国有一位音律大家,名叫师旷,曾在这里吹奏乐曲。一曲既终,古木上停落了三百飞鸟,树荫下惊落了一地飞花。自此人们便称之为“吹台”。 淑颜打发小丫头来请,少爷皱了皱眉,并不想去。转眼太太也打发大丫鬟丁香来请三少爷,说是轿马都已备齐。 “怎么是你来了?”然诺本不想去,见到太太的大丫鬟丁香来了,倒不好拒却了。 “太太就怕少爷不肯去,才让奴婢来请的。”丁香眼里闪着狡狯的光芒。 然诺无法,便让舒娥拿来自己的一件白绫水墨竹枝图的长衣披在身上。 “少爷出门就穿得这么素净吗?今日怎么特地找出竹枝图来了?”舒娥眼里尽是调皮嘻弄的神色。 然诺有竹枝图案的衣服甚多,并不是特地取出来的,听舒娥这样说,不知道她是想起了董清凝,还是 在说芳草,因有外人在侧,不便说什么,一笑走了。 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自家种植的菊花。虽然名本不多,但一株株培育的叶润花荣。董清凝轻轻掀开轿上软帘一角,对着帘外说:“然表哥,京城的菊花开得这样好,苏州别的花虽好,菊花却及不上了。” 然诺想起舒娥的话,她聪明敏锐,莫非真的看出清妹对自己……然诺修眉微敛,随即又想这小丫头虽然聪明,毕竟年幼,不懂情爱。 再回头看看清凝,虽然也是美貌娇艳,却不及舒娥静则气度雍容娴雅,动则灵动飘逸,虽然脸上有疤,肤色暗淡,却难掩那眼中纯真无暇的神色,这到这里,一时间不禁有些痴了,又想起她的种种可爱之处,却不禁又笑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三节 赏菊罢,又见镜花水月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吹台里树木峥嵘葱郁,一本本菊花更是争奇斗艳。 那红色的,有墨牡丹、朱砂红霜、红墨菊;那红黄二色的,金红交辉、金背大红、点绛唇;那红花黄蕊的,是红杏山庄;那花瓣外黄内红的,是紫龙卧雪;花瓣外白内红的,是香山雏凤;那粉色的有羞女、清水荷花、粉旭桃、粉女王、粉葵、粉荷花;还有那洁白胜雪的,有白毛狮子、白牡丹、草舍如篱、白松针、白玉珠帘、残雪惊鸿、白鸥逐波、轻见千鸟、秋水绿波、胭脂点雪、瑶台玉凤;那黄色的金皇后、兼六金黄、黄香梨、古龙须;还有一株并生两朵的,一粉一白,是二乔…… 廖敬之是个爱菊之人,竟一本一本记得清楚,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她便一样一样说得头头是道。 暗香浮动,秋风送香。伴着细细的笛声,更让人神动心摇。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一株梧桐树下,一个青衫方巾的男子正在吹笛。梧桐树上落了不少鸟雀,倒真有师旷当年一曲惊落飞鸟的遗风。 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少爷们人人玉树临风,更兼那雕鞍金马、锦绣软轿、娇童艳婢,更显得不同寻常。那办花会的见有曹家少爷姑娘在内,忙忙驱散众人,只留他们随意赏花。并说道如果各位喜欢,走时每位公子姑娘可随意挑选,他知道若是被他们挑走,那赏赐是少不了的,总比摆在这里,供那些酸儒们写入歪诗里要好得多。 姑娘们各挑了一盆让丫鬟抱着,然诺没留心听廖敬之说,不知她们拿的是什么。只见一株白菊雍容而不失灵气,便让落英抱了回来。 一进门,然诺便闻到一股幽香。院里张着一只大簸箩,舒娥正把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摆在上面。早有小丫头接过了少爷的花,只等少爷说摆在哪里。少爷却看着舒娥,“你摆这些是什么?” “少爷回来了”,舒娥抬头一笑,“这是菊花啊,少爷就没闻见这满园的菊香?” “本来是闻见了,只是从没有见过,所以才有此一问。”然诺驻足说道。 “这也怪不得少爷,这是苦薏,也叫野菊花。因今日到后院去,看见花园的假山上生着一片,园丁正要拔了收拾干净,摆上盆栽的好菊花请太太们赏玩,我便要了回来。” 有太太的丫鬟喊走了落英,舒娥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帮少爷打起了帘子,给少爷倒茶。少爷把白菊放在案上,“你晒那些野菊花干什么?” 舒娥不言语,只把一碗汤色淡黄柔亮的茶端到少爷面前,茶盘里还放着两枚糕点。少爷看时,这次用的是个玻璃小碗,碗底端端正正地含着一朵野菊花,糕点也是透明的白色里面也含着几片菊花瓣。 少爷端起碗来品时,茶味入口清香,回味却有些苦涩。及至咽下去,又觉得满嘴清凉。又拈起一枚糕点,软软滑滑,亦是满口清香。再喝茶时,却发现茶已见底,花却不动。少爷忙一饮而尽,翻过来看时,却是一朵菊花粘在了茶杯底。 少爷笑着说:“又是你想的,难怪用了玻璃碗。你这碗茶和这糕,又有什么说法?” “不过是一碗露水泡的菊花茶,一块马蹄粉做的菊花糕,哪有什么说法呢?”舒娥笑着扭头走开,去给少爷添茶水。 少爷点点头,“这茶和糕做得不易,我一眼便知,只是你做得这么费事”,少爷接过茶碗,对着舒娥一举,“有什么说法?” “少爷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这茶呢,就叫做‘水中望月’,这糕就叫做‘雾里看花’。”舒娥笑着说。 “你不用赞我,为什么我的茶水糕点,都是这样的名字?你不见太太的糕点,全是‘如意’、‘吉祥’、‘富贵’、‘平安’……”少爷说着也笑了起来,真难为人们,做一块糕点,还要安上那样一个名字来示好,这府里还有专门的厨司,每日精心研制,就为了做出这些精致华美的糕点,配上富丽堂皇的名字。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四节 劝君且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少爷今日出门,想是见了董姑娘了。”舒娥脸上带着探询的笑意。然诺立时领悟,原来她取这样两个名字,是为了董清凝。 “可是少爷,董家姑娘过了年就要进宫了,她这样的好容貌,人见人爱,你说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然诺本想这样的女子,并不见得是人见人爱的,见舒娥脸色认真,并不插嘴。 “虽然听太太们的谦辞,说这次进宫并不一定就被留下,但看董姑娘的样子,是定会被留下的,这样一来,少爷的一片相思,岂不是要落空了。”舒娥说得诚诚恳恳。 然诺本来怔怔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方才领悟过来舒娥的一片苦心。她苦心孤诣地劝自己,却是希望自己不要落得水月镜花一场虚空。 他心下感动。“你那日那个许不成的愿,也是为了这个事吗?到底是什么愿?” 舒娥点点头,“我本想许愿让董姑娘也明白少爷的心思,喜欢少爷,但那样董姑娘走时,你们二人岂不伤心?又想许愿让董姑娘永远不知道这回事,但想到这样少爷又太可怜……不管怎样,终究不成的。唉……”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少爷心下深深感动。 舒娥见少爷满脸笑意,放下了心,“还好少爷肯听劝的。” “我并不是肯听劝,我本不喜欢她。我若是喜欢她,虽然肯听你劝,难道竟会一点不难过吗?”然诺的语气淡然而肯定。 舒娥听到那句“虽然肯听你劝”,高高兴兴地说:“少爷肯听我劝就好,我凡事,总是……总是……为着少爷好的。”她的语气温柔而诚恳,忽然抬头望着少爷,“那少爷写的那句诗,并不是为了董姑娘,难道是为了廖姑娘吗?”舒娥说着向少爷的书案上一指。 少爷朗声一笑,把菊花交在她手里,“菊花你摆在自己房间里看吧。天下除了她们,当真就没有好女子了吗?” “她们还不算好”,舒娥深深吸了口菊花的清香,“少爷原来喜欢天上的仙女,啧啧……”舒娥抱着花走了。 过了几日,舒娥抱过一只蜜合色绉纱做的靠背,放在然诺常看书的椅子上。然诺一眼认了出来,“这不是太太赏你做裙子的吗?” 舒娥低头笑了半天不说话,忽然抬头一笑,“少爷不要嫌我手笨才好。” 然诺拿起枕头细看,果然那边角上的针脚略显粗糙,线头上打的结也打在外面。他方想到舒娥一直跟着那位老先生,自然是新学的针线功夫,再轻轻吸气,原来这靠背竟是野菊花填的。按起来蓬松又不想棉花那样软趴,更好的是那股香气,一闻之下,沁人心脾,忧乏顿解。心下甚是高兴。 “原来你不会做裙子,才用来做了靠背给我……”然诺笑着逗舒娥。 “少爷真聪明!丁香姐姐嫌这裙子颜色淡,就送了我。”说着轻轻一提外衫,是一条淡水绿洋绉裙。 “太太赏我的绉纱,我就懒得裁剪了。本来就怕裁坏了,刚好找到了那些野菊花,便打算晒干了给少爷做一对靠背,一对枕头……” “你竟做了这么多?” “这菊花枕的久了,定会碎掉,香气也不如新的浓。少爷别要小看了这野菊花,你们读书的人,常枕着清肝明目,头脑清新,解乏安眠,最是有用不过的,”说着抿嘴一笑,“倒比喝在嘴里,皱着眉毛好的多……”说完捂着嘴格格的笑了。 然诺想起前几日自己喝那菊花茶的样子,也不禁笑了。傍晚到卧房去,果然看见床上摆着两只菊花香枕,拿起一只出神良久,转身出屋,舒娥还未去睡,便将香枕给她,“你既说得这么好,也留一只自己枕着。” 舒娥看了一会儿,忽然满脸通红,也不请晚安,一扭身便走掉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五节 俗世之外是景休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日子,因为多了几个少爷姑娘,府里日日都格外热闹。三个姑娘愈来愈亲密,彼此姐妹相称,清姐姐、敬姐姐、淑妹妹的呼喊不绝,三位太太也很欣慰。 九月十二日,董家房子大概已经整理妥当,董老爷让管家来请太太带着少爷姑娘回董府。董清凝却说不愿与姊妹们分开,这里太太也一再苦留,姑太太因不忍独将女儿留在这里,便只遣了董少爷回去。 曹府太太也说,横竖是背靠背的两座宅子,后墙都是并着的,你家老爷也不常在家,回去清冷了,倒不如隔几天让清儿去给父亲请安,既可全了父女之情,也不至于让孩子回去没有姊妹作伴,闺中寂寞,我也实在舍不得清儿这孩子呢。说完太太嘴角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彼时舒娥正跟着少爷给太太请早安,看着这笑,只觉得无端地暗暗心惊。 请安过后,太太留下少爷说话,舒娥便一个人回去。路上忽听到一声稚嫩清脆的“舒姐姐”,舒娥觉得这声音好生陌生,回头一看,却是四少爷曹佾,自己取了别号,叫做景休的。他的母亲,便是已故去的五姨太太。 舒娥上前敛衽行礼:“四少爷好。”曹佾微微躬身,拱手还了半理。 “四少爷叫我一声‘舒姐姐’,我已经不敢当了,为何还要这么客气?”舒娥笑着问他。 四少爷性格向来孤僻,除了跟三少爷交好,与其他兄弟姐妹之间也是落落难合。又因为母亲早故,太太向来不大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府上的下人们都不太敬畏这个主子,更别说巴结奉承、笑脸相迎了。 舒娥曾听三少爷说过他的这个弟弟,深赞他清逸高洁,不同俗流。舒娥又是个不懂得趋炎附势的人,故而舒娥待四少爷也是十分诚恳亲切。 “四少爷要去哪里?”舒娥问道。 “去三哥那里等他。”四少爷答道。两人边说边行。 “这府里的丫鬟见到我,若不是远远避开,便是唯唯诺诺,不想与我说话,独舒姐姐待我的神色与待我三哥一般无异,并不因太太厌弃我们母子的缘故……”景休提到母亲,泫然欲涕。 不等景休说完,舒娥做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府里人多嘴杂,四少爷年纪尚小,莫要给自己惹上无端的麻烦,”因看四下无人,又笑着说道:“太太自来厌弃少爷,但少爷生来却不是为了给太太厌弃的。为知我者活,不知我者,又何足道哉?” 景休破颜微笑,深深打下恭去,叫了声“舒姐姐”,并摇手示意舒娥不要还礼,“难怪前几日花会,三哥在吹台听一个会吹箫的人奏了那首曲子,脸上的神色,又是向往又是惋惜。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舒娥愈听愈是奇怪,不禁问道:“不知你们听到的曲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四少爷说话,叫人好生摸不着头脑。” “三哥说那曲子好像同你一样,只可惜你没有听到。”四少爷忙解释道。 “什么曲子像我,你们可把我说的太好了……”舒娥只觉得心中一动,脸颊晕红,只是有些念头心里想也不敢想的,忙错开思绪,向四少爷笑道:“既然两位少爷觉得我像那曲子,那么这首曲子,我虽不听,却已是听,曲在心中,不听而听。” 景休点了点头,似有所悟,又似甚是赞赏,随即说道:“舒姐姐,我心中敬你佩你,便以你为亲姊,想来也无不可。只不知你……” 舒娥不等说完,躬身行了礼,“此处虽不便结拜,然你我都是不拘此节之人,古人有撮土为香,今日你我便指天为证,姊弟之情,皎如日月。佾兄弟,今日结拜,做姐姐的好生欢喜。仓促间无甚礼物相赠与你以为表记,只想劝你一句,此后万事看开。” 景休点头答应,心里甚是感激。“刚刚请安时,三哥让我去他书房里等他,前日我写的诗,不知他可看了没有?”二人说着来到书房,舒娥在书案上一找,原来四少爷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 舒娥只见景休写的是: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襟。 秋心本无愁,何须悲且吟。 天像日日改,星轨夜夜新。 转身经年过,谁能历古今。 轻轻点头,“难怪三少爷前日连连叫好,原来是为了这首诗。佾儿,这首诗虽然平仄有些不对,对仗不甚工整,然而文辞隽永,意象高远,更难得的,是这份洞察世事的睿智和开阔的胸襟。平仄韵脚,格律对偶,原不为限制佳句所设。” 景休听了这话,双眸晶亮,不知是为了舒娥称赞自己,还是为了这新认的姐姐竟然有如此才学,且如此脱俗超凡,不落窠臼,心里甚是高兴。虽不知舒娥来历,却以认定她确有非凡才学,并且不以为奇,反以为喜。于是对舒娥说道:“姐姐,你能不能……” “你有所求,我必定竭力办到。”舒娥笑着对景休说道。 “帮我和诗一首。”景休眼里满是热切的盼望。 “你若不嫌姐姐才疏,来日定然写一首和你的诗”,舒娥笑着说道,“只是你的诗意境幽远,姐姐未必和的好呢。” 二人相谈甚是投契,看看已经过去半晌,曹佾便依依不舍得告别舒娥。 舒娥留景休再等等三少爷,景休摇了摇头,只说今日有所获而去,不必等了,便转身离开。舒娥看着他瘦弱的背影,竟有如此的超然和决断,不禁又是高兴,又是怅然。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六节 夤夜彼姝忽现,看拔剑舞龙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第二日晚上,舒娥回了少爷,回养心苑过夜。然诺自然应准。晚上朦胧正要睡着时,忽然想起少爷说的,每次前来找爷爷,自己不是睡了,就是未醒。那么不是晚上,就是清晨了。她强打精神,倒想看看少爷跟着爷爷学了些什么,自己常年跟着爷爷,除了学医,爷爷一时兴起,也曾教过自己一套拳法,一套剑术,只因她人小,使出来不成章法。爷爷也只让她以此强健身体。不知还有什么精妙武术留着教给少爷呢? 想到这里,她睡意全消。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这养心苑前面是府上的后花园,后面却也有个极大的后院。大树参天,舒娥幼时胆小,少去后院的。正准备去时,却听见大门外面有什么东西落下。像小石头落地的声音,却又有些沉闷。 舒娥好奇心起,怎么他们竟在这里练功夫?想看一看,又不敢开院门发出声音,便轻轻爬上井台,踩着一棵树干斜倾的老树干,轻轻从墙上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王府的后墙下却站着一个人。舒娥凝神一看,竟然是她! 墙下的那个人笔直的脊背,看服饰是个女子。虽在黑夜里暗行,也丝毫没有弓腰弯背的偷摸之色。围墙隔着一条小巷子,便是董府花园。只见巷子里一个人匆匆越墙而去,想来便是刚刚扔东西的人。这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罩砂玻璃小灯,灯光如豆,更照的四周一片漆黑。 舒娥呆在墙头,不知如何是好。曹府四角及前后大门都有守夜的人,但此处正是养心苑的门口,因是静养用的,连守夜值班的屋子也没有造。如果不是今夜自己碰巧听到,真可谓是“人不知鬼不觉”了。 舒娥无精打采地回到屋内,此刻竟后悔自己发现了这件事。显然并非盗窃,然而这样遮人耳目,又与董府牵连,有没有必要告诉人知道呢?直到过了三更,爷爷方从后院回来,少爷的院子在二进东侧,独门独户,里养心苑又近,舒娥却并不担心。又想难怪少爷卧室的外间不要丫鬟住,想来也是担心被发现。 事情闷在心里过了半夜,也就渐渐被忘却了。她本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又素来万事不萦于怀,一时想不通达的事情,便搁下不想,及至有了新的发现,才牵一发而动全身,全盘豁然开朗。 天光后舒娥回到少爷那里,等了一会儿,少爷才刚刚起床。舒娥接过小丫头打的水,试了试温度,端给少爷洗脸。 少爷一边洗脸一边问:“昨夜睡得好吗?” “虽然醒了,仔细听了听,却没有听到你们的声音。” “夜里霜寒露重,不要起来乱跑。”少爷擦了擦脸,舒娥过去帮少爷束起头发。 “我不过想看看,你跟着他都学了些什么。”舒娥给少爷递过一块青缎方巾,束在发上。 “我们就在后院的大屋子里。那房子是用石砖累的,原本就是为了练武之用。我近来又学了一套剑法,我们去花园,给你看看,怎样?” “我少爷的剑法高明的很,我能看得懂吗?”舒娥拣过一件白绫外衫,给少爷披上。 “昨晚我特意问过,你也学过那套流星剑法。” 舒娥笑得弯了腰,“少爷真是的,明知我连剑也拿不动,还郑重其事说‘剑法’。少爷既知道我学过‘剑法’,定然也见过我用的‘宝剑’了?” 原来老人为了让舒娥强身健体,又一技防身,又看她年纪小,便找了一只木剑给她,况且那养心苑虽是祖上练武之处,然而老爷曹玘却是从科第出身,又因自太祖即位后,忖度这大宋的天下本是凭着双手和刀枪,靠着武力得来的,生怕这江山重蹈覆辙,毁在武官手里,因此一代代往下,渐渐地重文轻武,成了风气。故而曹玘不令儿子们学武,只是长子因祖父举荐,才做了武官。继而对二子三子四子管教甚严,坚持让他们读书。然诺却因特殊机缘,认识了老人,由老人悄悄授他武功,更重要的,是讲习兵法韬略。 少爷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柄乌金吞口的长剑,带着舒娥一起走了出去。舒娥一直以为这柄剑便是像那些花瓶一样,只为摆设,谁知少爷竟会拿来练剑,心里颇感兴奋。 “你的那把宝剑我不但见过,我刚刚跟老先生学武时,还用过。算起来那时你还没有来呢。”少爷心里漫起了一股暖意,“只是你白天用,我晚上用,你不知道罢了……” 二人说着来到花园,舒娥问:“在这里练剑,不怕被人看见吗?” “你放心,父亲虽然让我们读书为要,却也请了京城著名的武师教过我们拳脚剑法,也不过是为了‘文武双全’、‘文而不弱’这几个字。我在这里练剑,却是不怕人看见的,即便看见,他们又怎么分得出好坏……” 话未落地,然诺已经从舒娥手中抽出长剑,只见寒光点点,白衣翩翩,剑未至而锋芒已到,人未动却摄魄在先。舒娥站在原地并不避开,剑锋扫起落叶,在她面前簌簌落下。然诺的剑在眼前平平掠过一道银光,只一霎那,已经立定脚步,那矫若游龙的身姿瞬间又安静下来,只是脸上那豪迈潇洒的神色却丝毫未减。 “好!”舒娥的嘴唇尚未张开,竹林里却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喝彩。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七节 从此一别,何日复相逢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听见叫好声,来不及看是谁,便低头退下,站在一边。 “清妹是何时来的,怎么不说一声。”然诺语气淡淡。 “我只是往花园里闲走,却看见竹林这边有人影,等走过来时,表哥已经停住了。”董清凝容光娇艳,语音温柔娇媚,“然表哥,你再舞一遍好不好?” 然诺左手从舒娥手中拿过剑鞘,并不回头,“喀”的一声还剑入鞘。“今日兴致已尽,清妹若喜欢看舞剑,何不去找大哥?我的剑法跟他比可差得太远,你二表哥剑法也好,只是不常练。” “我今日是专程……专程来找然表哥的……”舒娥想不到这个向来神采飞扬的表姑娘竟会害羞,她接过然诺手里递过来的剑,抱在怀里。 然诺听董姑娘这样,倒一时无话可答,只得说:“请清妹到我院里喝茶。” 董清凝立刻笑着说“好啊”,舒娥却在笑少爷小气,只说“院里”,既不说“屋里”,也不说“房里”,那显是将董姑娘当做外客了,不但是外客,还是男女有别的外客。 董姑娘却未在意,脸上竟有些红晕,美目流盼,娇艳动人。进到然诺的院里,却被别的丫鬟让进了书房。舒娥见董姑娘并未带着丫鬟,又想起她是专程来找三少爷的,丫鬟们处在他二人之间,甚是不便,只沏了茶,便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未久,董姑娘掀帘而出,看着满天的阳光,似要眩晕一般。她定下脚步,用手扶着额头,似乎沉重得抬不起一般。 舒娥走上去轻轻扶住,董姑娘神色茫然,“你是谁?” “姑娘,我是少爷的丫鬟,舒娥。” 董姑娘轻轻摇头不语,目光有些滞涩地从左至右扫去。忽然指着书房对面的纱窗,“那是谁的屋子?” “姑娘,是我的。”舒娥不知董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你是谁?”董清凝像是忽从梦中惊醒一般,眼神凌厉清冷。 “我是舒娥。” “舒娥……舒娥……”董姑娘上下打量着她,口中只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露出既不屑又不信的眼神,轻轻挣开她的手,自己向院门前若有所思地走去,只刚走了一步,忽然猛一回身,一字一句慢慢问道:“‘舒娥’这名字,是谁取的?” “是少爷为我取的。”舒娥说道,心里却不禁又是感激,又是高兴。 只是那么一瞬,董清凝看着舒娥的眼神,竟是又惊又恨。 董姑娘又看看书房,轻轻闭上眼睛,脸上神色却只苦痛。然后她遽然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任何人。 舒娥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董姑娘离开时眼下有一滴泪,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董姑娘轻轻唤了一声“然表哥”。 不过舒娥知道,董姑娘果然是喜欢少爷的。情殇,情之为伤,会苦了多少人。菊花香味清冷苦凉,正陪着这秋风的肃杀,一阵阵灌入愁肠。舒娥打个冷战,回过神来,却看见少爷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少爷何必……何必让董姑娘伤心……”舒娥低低地说道。 “是你劝我不要喜欢她的呀……”然诺看着舒娥,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少爷又来了”,舒娥笑一笑,又敛容幽幽地道,“但少爷……唉,她要伤心,到底怪不怪少爷……”这个问题,舒娥却不能解答。 九月二十三日,尽管太太一再挽留,董家母女依旧搬了回去。曹家太太也知道,出了正月,三个女孩儿就要进宫了,也应让姑太太带着孩子回府,好生在父母前尽一尽孝。 看着董姑娘这几天一改昔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神态,太太忙安慰道:“傻孩子,快别这样了,你这样难过,不是给姑太太姑老爷添愁吗?”说着太太也有些凄然,“颜儿也要走了,我们看着你们在身边,过一日减一日……你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啊!” 清凝似乎是被这话触动心肠,眼圈又红了。姑太太看女儿昔日活泼爱娇的模样全不见了,很是心疼。太太又笑着说:“虽然回到了家里,然你父亲公务忙,横竖隔得这么近,闲了还要多来,跟两个妹妹作伴。”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八节 且当极欢宴,聊以慰衷肠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董姑娘一走几日,府里便觉冷清。廖姑娘是个沉默之人,端庄娴雅,却是惜字如金。姐妹们在一处作伴,她只在一旁默默坐着,或看书、或喝茶、或做针线,非问不答。丫鬟们暗中议论起来,都说更喜欢董姑娘,说说笑笑,又爱热闹,廖姑娘是个很省事的人,并不在丫鬟们跟前挑剔,倒也很让人喜欢。 这日忽然姑太太派了丫鬟们来这府里,说是亭台院宇都已修缮整齐,姑娘请大家过去游玩。不但请了太太们,请了姑娘们,连廖家少爷和曹家四个少爷一并请去。这样一来,然诺倒不好不去,只好带着落英去了。自从然诺知道那位老先生让舒娥乔装之后,虽不明白原因,却处处帮她小心。再有这样人众的场合,便不让她去。 舒娥送少爷到院门口便停,远远看见曹姑娘已经在一进的仪门那里等着了。一条藕粉色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乳云纱对襟薄袄,外面是桃红色锦缎白狐毛滚边的披风,更显得面白如雪,柔丝乌黑。小丫头桐儿在舒娥旁边笑着说:“姑娘素来是要别人等她的,今日却好早!” 众人到了董府中,兄弟姊妹们几日不见,自然愈发觉得亲密。姑太太极尽地主之谊,足足留众人赏玩了一日方罢。到了别去时,更是让府上的厨子倾尽手段,拿出佳肴精酿,热情款待。 欢宴完毕,少爷回来时,天色已经黑的沉了。落英替舒娥忙了一天,见少爷无事吩咐,也早早退下了。 然诺今日见曹清凝神色如常,心下略觉后悔,那日对她的话是不是说重了?然而自己只是说了实情,也是意在让她安心入宫。 舒娥正摊着一本书在膝头看着,见他回来,忙收了书,迎上去说道:“已经要立冬了,给少爷换了一条棉绫里子的被子,比那绸子的好些,不会挨起来便觉得冷冰冰的,屋里的暖炉也已经笼上了,落英姐姐说少爷不喜太暖,我便笼在外间,回来脱了外衣,不怕冻着。” 她看然诺解下外衫,伸手接过,正准备挂起来时,忽闻到一股酒气,便笑着说:“少爷今日饮了不少酒吧……酒气这样重。刚换的新衣服,又要洗了。”舒娥带笑数落着。 然诺笑着说:“并不是我贪杯,这是董家表妹特地拿出来的自己私藏的佳酿,我们一席只有几个兄妹们,大哥二哥有公事早走了,只剩我们几人,分着饮完了,我喝的并不多。最后一杯酒刚沾唇,却不知被谁碰了一下,洒在衣服上了……” “我只随便说一句,少爷就有一大篇……明明是自己多喝了酒手都喝软了……”说着又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酒香香得眩人,心想自己素来不饮酒,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美酒。看着然诺脸色微红,笑了起来。 “你别说我,董家表妹、淑颜和廖家兄妹都已经醉倒了,太太们笑得不得了。姑母本要大家留着玩两天,他们便住下了。只有太太和我回来了。” “少爷先喝杯茶醒一醒,我叫桐儿打了热水进来……”舒娥看少爷有些醉意,沏了一碗青橄榄茶端给他,自己一径出门去了。 一会儿桐儿出来,舒娥正在给暖炉添碳,又拿出自己制的艾叶薄荷苏合香点上,看着袅袅细烟,一股清凉舒爽的香味和着苏合的暖甜蔓延开来。舒娥想,少爷今夜一夜安息,明早起来,定会神清气爽,不留宿醉。桐儿悄悄笑着说:“舒姐姐,你去看看少爷呢,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什么,就是不肯睡觉。” 舒娥也觉得好笑,吩咐桐儿再去照看一下院门落好了锁没有,便来看然诺了。然诺已换上了素白软绫的寝衣,胸口斜襟的扣子却还有两个未系好,舒娥说:“少爷,当心着凉。喝了酒再着凉,可是会生病的。”一面从墙上订的白枫木仙人爪上取过一件长衣。 然诺见舒娥带着一股清香走来,身子往后微晃,退了一步站定,只觉得酒意上涌,浑身皆是热的。嘴里喃喃念着:“落日出门前,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凝路。” 舒娥只道少爷有些酒意,看他醉态可掬,比往日的潇洒超逸,多了三分落拓不羁的疏狂之气,舒娥曾在养心苑的旧书丛中见过这首诗,当时混不解诗中的意思,也不以男女之间的大胆调笑为意,见少爷念了出来,只笑着盈盈万福:“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说完起身,赶紧给少爷披上外衣,又帮他系上前襟的扣子。然诺低头看着舒娥,握着她的手:“后面两句呢?你怎么不说?”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十九节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吃了一惊,只觉得少爷手心滚烫。再看少爷的脸,竟也是红红的,与自己回来时刚见的微红的酒意不同。 顾不上此刻心如鹿撞,轻轻扶着少爷,让他躺下。 然诺兀自握着她的手,舒娥的脸也变成了和少爷一样的红色。屋里暗香阵阵,暖意正浓,烛光昏暗,却更映得两人红晕满脸。 舒娥定了定神,拉开少爷的手,“少爷,你且放开我,安安静静地闭上眼。我去打凉水来。” 舒娥轻轻给他盖上被子,看着他满脸缠绵不舍的神色,柔声道:“少爷放心,你生了病,我不会就走的。此时又不便请医生”,一边心里想,寻常医生的手段,怎有我祖父高明,一边顿了顿又说,“我总要守到你好了,你且不要担心。” 然诺只是看着她不语,自己刚刚握着她的手,她本是无限娇羞,又带着一丝喜悦,那眼神如波流转,真是摄人心魄。但她一察觉自己体温有异,却又慌张起来,显然是对自己关心已极。 此刻头脑虽然又晕又疼,却已经有些清醒,后悔自己言行轻薄,却又想若不是借着酒意,自己怎敢对她说这些话。她虽是自己的丫鬟,却纯真无邪,又很是年幼。虽然也会做些狡黠顽皮之事,与自己说说笑笑,但自己却不敢对她生什么俗念。就像自己初见到她一样,便想到那句“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想着又慢慢闭上眼,只觉头疼欲裂。 原来少爷说的这句诗,写得是一个男子邂逅一个名叫子夜的美貌女子,他不称扬她惊人的美丽,却夸她一路走来,已使得芳香盈路。那子夜听了,芳心暗喜,却是又谦和,又柔顺,只说“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但温柔和顺的谦辞,却只是为了掩饰娇羞吧,这子夜对待他虔诚的爱慕,也不禁说了“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自己问舒娥下面两句,便是在试探她的心意了。 舒娥走了出来,只觉得心慌意乱。一开始焦急和喜悦混杂,但此时担心占了多数。她虽也对少爷说过喜欢不喜欢的话,但并不知喜欢是怎样的心情,她只是关心少爷是否心和意顺,担心少爷的安危冷暖,害怕少爷为了不能在一起的女子,惹上无端的伤心。她赶紧打了水,拧了吸水的厚棉布,轻轻叫醒了少爷,不要被冷水激着了,方才给他妥当敷上。 已是过了半夜。只听外面“咚!――咚!咚!咚!”的声音,打的是四更的梆子。舒娥摸着少爷的热退了,又替少爷压了压被角,轻轻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少爷并未睡熟,微闻轻动,已经睁开了眼。 “少爷觉得怎么样?”舒娥低柔的的声音显得很是高兴。 “刚才嘴里甚苦,头脑昏沉不清醒,这时却好的多了。”少爷忽然坐起身,“我已经好了,你快快去睡吧。”看见舒娥眼睛已经熬得有些红了,想起这时回去,寝褥都是凉的,又叫住她:“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我本就不回去的。少爷刚退了烧,却并没有发汗,想来还没有全好,说不定还要烧起来的”,说着上前让少爷快躺下,“少爷想来就是路上吹了凉风,寒气侵体,还不好好睡下,这样忽然坐了起来。”舒娥忽然瞪起了眼睛。 “你怎么生气了?” 舒娥也觉得生少爷的气似乎是很不合理的,于是也笑着说:“并不是生少爷的气,只是希望少爷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想来是我人微言轻,刚刚说了让少爷好好躺着,少爷就不听了……” “你的嘴好厉害”,少爷笑着说,“刚才你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跟谢妈妈一样。” “‘凶神’?好啊,你说我是张飞吗?明日早起我就告诉谢妈妈,你在背后说她,让她罚你……”舒娥本在笑吟吟地说话,忽然凝重了起来,“少爷,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你这就要罚我做一只凶神恶煞吗?”然诺不知舒娥何意,只是笑着瞪起了眼睛。 舒娥轻轻撑开少爷的眼皮,凝神看了看两只眼睛,眼底布满了血丝,与昔日朗若流星的双眸全然不同,暗生怜惜。心下却在暗暗忖度。忽然看着少爷瞪着眼睛的样子,笑着说:“看来少爷今日不会再发烧了,你安心睡吧……” 少爷忽地起身,“你先不要走……” “少爷怎么又起来了!”舒娥倦笑着起身,她已经疲累得没有力气生气了。 “你此时回去睡,屋里又冷又寒”,少爷起身下地,舒娥忙拿着外衣给少爷披上,心里又急又气,却 不知道说什么。一扭头就要走。 然诺忙走两步上前去阻止,“啪”的一声,外衣又掉在地上。 舒娥只得回头,拾起外衣,重新又给少爷披上,这次她不再执意要走,只是站在那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然诺叫了声舒娥,她抬起头看着然诺:“少爷这样不听话,一点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一点不顾我这一夜……心里的着急吗?”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节 为君侬歌世所稀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然诺看着这双泪光晶莹的眼睛,只觉得爱怜、感动、狂喜,各样感情充满胸臆,勃勃然不可抑制。只想伸手帮她擦去,举起手却又不敢,一时又想解下外衣给她披上,手刚触到颈上的带子,又缩了回来。舒娥倒被他这个样子逗得笑了出来。 “你等着我。”然诺举起烛台,打开暗红漆花梨木六扇大开门雕花立柜,从里面取出一件白狐狸毛面莹白羽毛缎里子的披风,披在舒娥身上。 舒娥只叫了声“少爷”,便被然诺摇手止住。此时烛光昏暗,然诺只能看清楚她那漆黑晶亮的双眸目似明珠,光华熠然,便只看着她默然不语。 舒娥怕他着凉,便回身引着了一段蜡,放在一个水红色细纱灯笼里,看着然诺重又睡下,嘱咐他好好休息,方才慢慢掩门去了。 第二日早晨,然诺让谢嬷嬷带人收拾了自己卧房的外间,命舒娥搬来住下。舒娥等人散了后,端来一碗药,颜色是淡淡的黄褐色,然诺并不问是什么,一口饮了下去。 舒娥笑着说:“少爷喝得好快,就不怕是毒药吗?” “你是不肯端毒药给我喝的。”然诺笑答,语气淡然而笃定。心里却想的是,这便是一碗鸩酒砒霜,我也甘之如饴。这话倒让舒娥无话可说,只是报以一笑。 眼看已经到了冬月,舒娥不惯针线,一个秋天过完,冬天伊始,只给少爷缝了一套薄棉寝衣。这日做完针线,猛一抬头,却见外面飘飘洒洒,雪花像棉絮般飘落。舒娥想起已经是十一月了,放下针线,轻轻伸个懒腰,“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说完兀自对着白雪出神。 “你在念叨什么呢?跟少爷时间久了,自己也成了诗人了?”落英笑着掀开帘子进来,凑在火旁。 “我并没有念什么,只是干了一会儿活,身上酸疼不得劲儿……” “哎呦……咱们舒娥长成大姑娘了,竟会做针线了……料子还是我帮你裁的,一套寝衣还缝了这么久……”落英不等舒娥说完,便拿起衣服,笑着打趣她,“还好今日下头场雪时已经赶完了工,要是做到过年还做不好,干脆再把棉花拿出来,春天当薄寝衣穿也使得……”说着笑了起来,“转眼少爷就要娶少奶奶了,你做衣服这样慢,少奶奶一定是要打你的。” 这边舒娥拿出一件带帽的新棉花填的连帽素锦勾勒宝相银纹披风,在颈上打上结子,换了双厚底粉绸面小棉靴,穿戴整齐。“落英姐姐,这寝衣若不是你教我做,又帮我裁剪,我怎么能这么快做好呢?” 落英还没有解过来,舒娥已经笑着出了门去。这剩落英在这里叫她回来跟她算账,又问她这么大雪哪里去,舒娥已经遥遥答应着走了。 舒娥提着小篮子来到花园里,一杆杆翠竹映着白雪,更显得青翠挺拔。舒娥正拨开一竿翠竹上的积雪,看到一片刚冒头的嫩叶,还只有指尖大小,轻轻拔出,放在篮子里。 “小舍儿……”丁香的声音从林子一边传来,当着无人处,她总是惯叫小舍儿。 舒娥正待答应,却见丁香脸上满是着急惶恐。“丁香姐姐,怎么了?” 丁香急急忙忙,并不停下,拉着舒娥一边走,一边悄悄地跟他说:“别声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知道夫人打了颜姑娘,紫毫、素墨和几个小丫头也被关了起来,其它人都被遣散了,太太却又让我悄悄从后门去外面请个大夫。” 紫毫、素墨都是姑娘的大丫鬟,不知为何竟被关了起来。舒娥忽然想到那夜在墙外看到的那人,会不会是为此事?又为何要请大夫?是不是夫人失手打伤了姑娘?但若为此,又何必掩人耳目。丁香一面嘱咐舒娥不要声张,一面忙忙走了,厚厚的披风和雪帽,把整个人都包住了。 舒娥怔了一会儿,又走到竹林里,采起了竹叶来。忽然听着有人踏雪而来,举目看去,这人长身玉立,披着玉色披风。舒娥心里忽然想到了一句吴歌:为君侬歌世所稀。世所稀,有如玉。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一节 温言谈笑,哪知变起顷俄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来人正是然诺,直立在雪地里,依旧挺拔地如同竿竿翠竹。舒娥一笑:“大冷的天,少爷怎么来了?” “我回到房里,落英说你出来了。我便寻到了这里。”然诺微微一笑,不无得意。原来今日初雪,他见大雪遍地,舒娥又不在房里,便想到她是来了这里。一见到舒娥,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涌上心头。 又见舒娥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也冷得有些僵了,心下怜惜,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掐金满绣大红绸子,打开时,里面是一个紫铜手炉。然诺取出放在舒娥手里,触手温暖润滑,已经点上了。 “我当少爷郑重其事地包了什么,原来是这个!我的出来时没有带,因为手暖得愈热,松开时愈觉得冷,抱得时间愈久,愈是舍不得丢下。所以并没有带。” 舒娥一边笑着说,一边仔细看时,只见这手炉形状椭圆,铜色金紫,想是中间做了夹层,虽没有套子套住,炉子却并不烫手。 炉子没有纹饰,只是通体打磨的十分光滑润泽,隐然有光。想来做的极为费事。一边又笑吟吟地问,“这个炉子温而不热,暖而不燥,便像捧了块好玉一样。少爷从来不留心摆设物件,这个却是从哪里得来的?” 然诺看她鼻尖红红的,伸手便要解下自己的披风,因想起自己生病时舒娥为了此事而哭,一时手足无措。舒娥笑着说:“少爷想什么呢?” 看少爷不说话,笑着说:“少爷是在想少奶奶吗?” “这事你也知道了?”然诺微微皱眉。 “这两日少爷不常在府里,不过下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到底是‘正四品文散官正奉大夫’尚家的二姑娘,还是‘从三品武散官云麾将军’何家的千金?”舒娥念着这长长的拗口的官衔,忍不住笑了。 尚家与何家本来也都是门第颇高的,只是尚家大姑娘早于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入宫,封了才人的。当今圣上体念天地父母之情,一家不论姊妹几人,若有一人进宫,其余姊妹便可以向外择婿的。而何家姑娘年已19岁,也不在太后甄选之列。故此这两家的姑娘都没有进宫,前几日有官媒前来说合。 “你连这些都知道了?”然诺也被舒娥咬文嚼字的样子逗得笑了。 “今日老爷跟太太商量,太太又跟少奶奶商量,说得多了,丁香姐姐就记住了。回来学给我听。老爷更中意尚家,因为是诗书人家,太太也中意尚家,因为若和他家攀上了亲,咱们姑娘在宫里有个照应,彼此有益,又说何家姑娘年岁已经不小……”,舒娥敛了笑意,“这是少爷的终身大事,却不来跟少爷相商。唉……”舒娥叹了口气,很有些同情少爷。 又想起曹家姑娘、董家姑娘、廖家姑娘,都要去嫁给自己素未谋面的皇上。忽又觉得这些姑娘其实还不如尚家的或是何家的姑娘,可以嫁给然诺少爷,因为在她心里,少爷实在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大哥不喜欢大嫂,整日在……在外面流连”,大少爷公务闲时,便在一家妓院,只是这话却不便对舒娥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说起,“二哥生性软弱,给他订了亲,便定下了。只等妹妹进宫,便要娶亲。”然诺望着远处,天色苍茫,雪光刺眼,却执拗地看着。 “舒娥,若是你,你会怎样?” 舒娥将手炉放在然诺手里,万福行礼,“舒娥自会一生一世跟随少爷,服侍少爷,服侍少奶奶,将来再服侍小少爷……”一句话,先是有些娇羞,后来却是诚诚恳恳,说到最后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少爷,小舍儿……”丁香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对着然诺万福行礼。 “丁香姐姐,怎么了?你不是去请大夫了吗?” 丁香不答舒娥的话,满脸忧色:“三少爷,快去看看吧,太太……太太晕过去了……老爷带着大少爷在衙门里,二少爷早上出门去了,我只好来回三少爷。”说完匆匆便行,然诺对舒娥点头示意,舒娥也跟了去。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二节 非是无端获罪尤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进了太太的屋门,只见姑娘坐在暖炉边的地上,软软地垂着头,脸上红印犹然,想是被太太打的。但并不哭泣,只是坐着。 椅子旁围着一架四扇的大屏风,屏风的面却是用几股大红细丝线拈在一起,隔一段结上一粒红珠子,几百条珠子线就像软帘一样垂着。这是专门为了大夫来诊脉用的,方便病人从珠儿线中伸出手去。 那边太太倒在椅子上,用手扶着胸口,喘气却似很艰难一样,嘴只是张着,却不言语。菊豆吓得只是哭,丁香请来的大夫却不见踪影。 然诺上前扶住,轻轻捶打太太的后背。 丁香示意菊豆出去看着,方问然诺:“大夫给姑娘诊完脉,太太便让我喊了菊豆送他出去,我站在门外听见姑娘大声叫太太,进来一看,却是这样。太太进门时吩咐了不让丫鬟们进去,因此我只让菊豆来看着。少爷,你看我要不要去请大夫?” “让我试试,这时去请,恐怕来不及了。”舒娥看着少爷,意示询问。丁香见然诺点头应允,倒吃了一惊,心想这怎么是闹着玩的。 舒娥一面让丁香点了烛台,一面拔下丁香的银簪子,在火上燎烤。一面让然诺掐着太太的人中。又让丁香摘下太太的耳坠,丁香双手颤抖,竟把戴耳坠的洞挣破了,舒娥摇手让她站开,簪子在耳边扎了下去。扎完左耳又扎了右耳,用手一挤,两滴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舒娥微微一笑,安慰然诺:“已经不妨事了。” 又撸开太太的袖子,只见太太虽然年已中旬,但两只手臂依旧白嫩,肌理细致。舒娥用拇指尖按住腕上五寸之处郗门穴,一按之下,只觉穴道略有瘀滞。便让然诺来按住太太双臂的穴道。这时太太已经醒来,虽然双眼似睁未睁,却已不似刚来时的样子。 舒娥一手按着太太耳翼尖上的角孙穴,只听太太“嗳”的一声,一口气叫了出来,方缓缓停手,然诺叫了几声母亲,太太缓缓点头,突然哭了出来。丁香又惊又喜,已经说不出话来,太太挥手示意,丁香便下去了,舒娥也转身要走,然诺止住了她。 丁香掩住了门,太太的眼泪又簌簌而落。太太忽然看见淑颜还坐在那里,又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她 ,厉声道:“你这个……你还不快滚!”看见淑颜站起来,又嘶着声音大声喊着:“你别走,你别走,你走了,阖府上下还要不要性命!” 然诺见太太神志已复,言行举止却大有狂态,不知缘由。只劝母亲息怒。淑颜走过来冷冷地道:“太太不用担忧,我会自行了断了,人已死,这事便无从追究了。” “妹妹,你说什么!”然诺惊讶至极。 淑颜见三哥问自己,却不再满脸冰冷,脸上露出哀容,深深行了一礼,只说:“哥哥,这些年来多亏你照拂。” 然诺只得问母亲,到底是何事。太太看了看舒娥,舒娥会意,转身要走,太太却又叫住了她,“反正你已经看见了这么多,不必走了”,太太伸手指着淑颜,“这……这贱丫头,便跟她母亲当年一样……”又气得浑身发抖。话一出口,然诺和舒娥都吃了一惊。 淑颜傲然说道:“你说我便说,又辱我母亲作甚?我若告诉父亲,你又会怎样?” 太太狠狠瞪着淑颜,“这贱婢,你竟要害死我曹家满门!诺儿,她……她非但与人私通,竟还怀了孽种!可恨这贱人,死也不说那人是谁。她……她已经是太后记了名的人,她是不是……是不是要存心害死我们……”太太又是生气,又是恐惧,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舒娥忽觉得一阵眩晕,心下却也有几分恍然。 那日深夜,曹府后墙根下,独自提着灯笼徘徊的人,恐怕就是这位曹姑娘曹淑颜了。 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对方的衣饰形貌,只知道是个女子,然而深夜独行,隔着后墙私传物事,却又那样不卑不亢地挺直着脊背,没有丝毫偷摸惶恐的姿态,以舒娥所知,恐怕阖府上下,也只有淑颜一个人而已。 太太说出了憋闷已久的话,心意却也平和了不少。只问然诺,“诺儿,她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们,要让我们曹家丢尽颜面,让我们身败名裂!这贱人,即便死了,曹家也要落下个失职之罪……”然诺虽不明白中间的隐秘,却明白淑颜说要自行了断的原因。他牵挂着妹妹的性命,只想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得妹妹一命。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三节 身若冰雪洁,何须问清白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母亲,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妹妹不用死……”然诺抚慰着惊怒交集的母亲, “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她死了我们尚且不能脱罪,她活着岂不更是……要了我们的命!”太太又声嘶力竭地叫着,直到她的话一再重复,直到无话可说。 “太后点选淑妹妹,无非因为她家世渊源,是名门之后,但最重要的,却也是因为她天生丽质,堪能侍奉皇上……”然诺这样对母亲剖析,心中也不禁涌上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之感。 “呸!天生丽质……她不过和她母亲一样,是个……”然诺不愿让母亲再提起什么让淑颜难堪的话,连忙又说道:“母亲息怒。如果妹妹身体有了什么伤残,或是容貌有了什么缺陷,那么只是落选回家……” 太太因为得知淑颜怀孕而勾起的暴怒之情,和因为这半年来幻想的荣耀瞬间化为泡影而带来的失望、以及因为担心落罪以致家破人亡而不由自主地害怕……种种神色一齐都写在她那一向端庄贞淑、雍容而笑的脸上,此时因为听了然诺的话,这张保养得体的脸庞又瞬间出现了光彩。 淑颜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事事不与自己计较、甚至对自己有些疏离、淡漠的三哥,今日得知自己做了这样贻羞家门、牵累族人的事情后,并没有愤怒、抱怨、羞辱自己,而是千方百计想要保住自己,心里感激。 她自己本不愿让家人受到牵连,并且自己于世间也不是真的了无牵挂,即便知道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自己是非死不可的。此刻听然诺这样说,便要上前应允。 忽然太太探起身来,一把攥住舒娥的手腕。舒娥本来想少爷的办法甚好,如能悄悄告知少爷怎样像自己一样,伪饰容颜,却不真的毁伤小姐的容貌,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忽被太太一把抓住,不由得吓了一跳。 太太对着舒娥细细打量,越看越是高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嘴角含着笑意。忽然对着门外大叫:“丁香,丁香!” 丁香推开门,太太说:“叫管家娘子来!” 管家娘子是管家之妻,本在外面打听太太的情况,听得传唤,赶紧进来。 “何嫂,带她下去,验身。”太太的话冷峻如同寒冰,似乎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为违抗的严令,又似乎刚刚遭到巨变时昏厥流泪咆哮怒吼的人不曾是她。 舒娥尚未明白太太是什么意思,然诺已经从母亲手里牵过舒娥的手,顺手将她拦在身后。 “不必验了。”然诺知道验身对舒娥这样一个年幼的少女,意味着多大的屈辱。所以他从太太手里拉过舒娥,将她掩在自己身后。舒娥此时已经脸色苍白,不是因为即将面对的验身,事实上,她也确不知究竟验身是何事,但她却在瞬间明白了太太在打什么算盘,感觉到将要面临的事情,是怎样的可怕。 “不必验了?”太太抬起眼皮,阴阳怪气地质疑。 “她还是个姑娘,清清白白。”然诺语气坚定,舒娥眼里晕开的泪水将少爷的身影放大,填满了整个眼帘。 “清―清―白―白―”太太一字一顿,将这四个字说得无限讽刺,“三少爷自从六岁从我的院里搬出去,十几年来不管奶娘丫鬟,你从来没有让一个人在你的外间住过。这丫鬟不但在你的房里住过一夜,更从此住在了你的外间。我倒如何相信,你们是‘清清白白’的?” 其实太太看到舒娥刚听到验身时,不是满脸羞涩,却是茫然不解的神色,便已经深信她的清白,再看然诺这个从小不理闲事的孩子,竟那样为舒娥辩解,心中却又没有来由地生起了一股无名怨怒。 “母亲,不必验了,她的确是清白的。”然诺挡在舒娥前面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说到舒娥时语气又是诚挚,又是温柔。 “何嫂,带她下去!”太太忽然提高了声音,“即便现在不验,将来到了宫里,免不了还要有此一事。” 然诺便像听到了焦雷一样,震得一阵眩晕。喃喃地道:“宫里……” 待他解开了母亲的话是何用意,何嫂已经带着舒娥出门去了。 然诺扭身便追,忽然太太厉声喝道:“诺儿!你竟有天大的胆子,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吗?”说完上前要拉住然诺。见然诺一怔,又欲往外跑,拉着他的袖子,又是一声厉喝:“你为了一个丫头,竟要气死娘吗?诺儿,你怎么也不听娘的话了……”太太的声音越说越是可怜,且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然诺一咬牙,睁开袖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你此时出去,只怕已经晚了。”算着时间已经够何嫂锁上门,太太带着略微疲惫的笑意回去坐下。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四节 玉面如旧识,点臂斑斑红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然诺推开养心苑的门,老人正在院里坐着。老人对他微一点头,然诺走了进去。 青白色绉纱帐子,黑漆木床,被衾都是淡淡的水绿色,淡然雅致,却又觉得不胜凄凉。舒娥抱着膝头坐在床上,不哭也不说话,安静清冷地一如冬日的月影。 然诺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叫了声:“舒娥,我来了。” 舒娥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神色茫然,半天方对着然诺说了声“少爷”。那眼神空灵飘渺,便似一只折了翼的蝴蝶,哀伤,凄绝。 然诺深深难过,“对不起,舒娥,我来晚了。”是的,他来晚了。何嫂已经关上了房门,他砰砰地砸着门,里面何嫂说,少爷,已经开始了,你这时敲门,不是让舒娥姑娘难堪吗? 舒娥只是呆呆地,忽然说道:“少爷,你可知我为何要在脸上贴上伤疤,扮成这个样子吗?” 然诺想起今日母亲看舒娥的神情,又想起母亲要以舒娥代替淑颜进宫,霎时间心下恍然,“是不是,跟你的相貌有关?你长得像谁?” 舒娥点点头,转身走下床,再回来时,然诺只觉得眼前一亮。 果然是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肌肤如雪而晕生两颊,眉目如画而白璧无瑕。最美丽的还是那一双大眼,黑如点漆,亮似明星。想来她只是匆匆去了伪装,脸未傅粉,唇未点丹,只是一派天然姿色,更显得至纯至真。 舒娥见然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红着脸催然诺,“少爷,你看我这个样子,到底像谁呢?”然诺见舒娥此时只有羞态,却无半分被强拉去验身的委屈,心下很是奇怪。站起身来走近舒娥,轻轻地问,“舒娥,她们……她们没有难为你吧?”舒娥满脸的腼腆羞涩,轻轻拉开袖子,只见一段皓白如玉的纤纤细臂上,有一点如泣血般的红点。 “少爷,这便是……守宫砂。书上说这是用朱砂喂食壁虎,直到壁虎全身变红,便可烘干壁虎,碾碎入药,此药,名为‘守宫’。若是女子守身……不嫁……便终身不退的。”舒娥低着头,甚是羞涩,说着又缓缓拉住袖子,“本来这‘守宫’得来不易,听说只有公主、郡王、大家闺秀得以使用……然而今日,却是这守宫砂帮了我。” 舒娥想起少爷追来,在外面拍门,何嫂为难之下,一边让自己快快解了衣服,一边又对着门跟少爷说话,一回头时,自己却把上衣解了下来。 何嫂又气又笑,“真是个不懂人事的傻孩子,验身不解裙子,却去解衣裳,太太还有什么好疑的……”话未说完,却看见舒娥月白色的茧绸抹胸,下面束着鹅黄色的缎子腹围。 其时大宋以黄为美,以黄色为贵,这黄色腹围,便是俗语说的“腰上黄”。舒娥已冻得瑟瑟,纤细雪白的手臂抱着浅蓝底子起青花的褙子。 何嫂以为花了眼,赶紧拉着舒娥的手臂,仔细一看,却是一粒守宫砂。何嫂尚怕有假,在手指上吐些唾沫,细细擦了擦,却哪里能擦得掉? 何嫂又惊又笑,“快穿上衣服吧,不用验了。我这就去回明太太。”又压低声音,悄声问道:“只是你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太太怪罪下来,我也受牵连。” 看着舒娥拉上衣襟,扣上了纽子,正准备要走时,何嫂又回头说道,“你是怎么别卖到春风楼的?又是怎么被卖到这里的?” 见舒娥摇头,又叹息道,“说不定原来还是有钱人家的子女,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竟落到这里当奴作婢,可怜……” 当舒娥整好衣服,少爷不知到了哪里,想是去向太太分辩求恳。于是舒娥便一个人先回到了养心苑。 “姑娘想来也是守宫砂退了……才被发觉怀了身孕的……”舒娥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说起来也是含糊不清,只是为淑颜叹息。看少爷还是在瞧着自己,含羞催促道:“少爷,你先说我这个样子,可觉不觉的眼熟?可像什么人不像?” “像什么人,什么人还能长得像你一样……”言下之意是,什么人还能像你一样这么美丽。然诺既知道舒娥并没有被为难,心下略安。 他早已不计较她的来历,因此并不介意她是怎样的出身,为何会有守宫砂。只觉得舒娥确是生平未见的美丽,这美丽却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相貌。远者不说,但是家中三个应选的妹妹们,都是百种挑一的美貌女子。 更重要的是,舒娥纯如璞玉,灵气逼人。这样的意态,旁人却是没有的。“太太让你顶替姑娘,若是心里先存了这个念头,仔细看去,你们口鼻之间确实有些相似,然而你的眼睛和她却全然不同,年纪也要小些,此事太过冒险。嗯……若是你脸上带了疤,拉扯住眼睛,别人不看眼睛……”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五节 李代桃僵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就是这样,太太虽然是仓促间做的决定,但直到此刻,这依然是最妥帖的办法。我面上带疤,想来太后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真要验身,也不会露出马脚……落选是肯定的,又可保全曹家的声名和安危……”舒娥想起自己此去,深入皇宫,还要欺瞒这世上最高的权势,蒙蔽最尊贵的眼睛,实在是有些害怕。 这不是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而是一旦不成,这个家族就要遭到最惨烈的毁灭,而这里面,有她最在意的人。也正是如此,她义无反顾。她答应过他,自己要一生一世服侍他,只因为她希望一生一世陪伴他。 “我今日才知道,颜姑娘的母亲另有其人。却又不是二姨娘四姨娘,五姨娘是佾儿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莫不是三姨娘吗?三姨娘究竟是何人,少爷知道吗?”舒娥好奇地问道。 太太对淑颜进宫一事,只有喜悦,并没有什么不舍,原来淑颜既非亲生,连他的母亲,太太也不喜欢。然而听淑颜的语气,老爷又是很重视淑颜的母亲。其中缘由,当真令人难以索解。 “连我也不知道,似乎印象里便只有淑颜一个”,然诺摇了摇头,“你若是没事,我就放心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吗?”舒娥点点头,心想若要伪装得丝毫不错,还要跟爷爷,慢慢商量。 正要送少爷走出院门,老人忽然发话,“舍儿,还是你跟诺儿回去吧。”舒娥立时醒悟,怪自己粗心,“是了,这个时候被人看见少爷从这里回去,终究不妥。有我跟着,别人便会相信少爷是来找我的,不会疑心少爷孤身进出了。” 老人点了点头,“还有你担心的那件事,事不宜迟。”舒娥听老人说得郑重,忙道了别,同少爷走了。 “你担心淑颜还会……”然诺虽然嘱咐过丫鬟们好好照顾姑娘,但担心妹妹死志未去。 “少爷,我看淑颜的神色,虽然说得决绝,但是仍有不平之意,不舍之色”,舒娥停下脚步,“淑颜姑娘并非不知道她的生死一事,事关重大。如何还会这样,其中想来另有原因。我所担心的,却是怕有人……已经容不下淑颜和她……腹中的……孩子。”舒娥不愿提起太太,害怕伤了然诺之心,然而,太太对淑颜的毒打辱骂,然诺又如何不知。 “少爷,我求你一事,好吗?”舒娥忽然停下。 然诺点了点头。 “少爷请去找夫人一趟,无论怎样,让她保证不要加害淑颜和淑颜的孩子。即便她已经动了这个念头,也要拦住她。” “好的,你自己去找淑颜,也要小心。” “少爷打算怎么拦住太太?”舒娥看然诺答应地毫不犹豫,禁不住好奇。 “眼下‘舒娥’这两个字,舒娥说的话,在太太那里,不就是圣旨吗?”然诺对她一笑,又嘱咐她要小心,便转身去了。 舒娥径直向淑颜的墨韵堂走去。 推开了墨韵堂里淑颜的正间,已是黄昏时分,屋里却没有掌灯。舒娥嘱咐了丫鬟们先出去,这事除了当时的几个人,外人皆不知晓。并且此事万万不能声张。 淑颜的大丫鬟有紫毫、素墨,当时已经被太太着人关了起来。因为要跟进宫去的陪嫁,却没有挑出去送人。 皇上自与天圣初年在太后主持下立了皇后,七年来子嗣绵薄。皇上秉承太宗太祖皇帝关于唐朝西周骄奢而亡的道理,且又生性节俭,宫中丫鬟仆妇为数不多,是以太后下令,允许入宫的淑颜带一位傅姆、四名丫鬟进宫,丫鬟年十三以上皆可。进宫后习练宫规,既可扩充内廷,又不需另选宫女入宫,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太太当时百般盘问淑颜,淑颜什么都不说,便又问两个丫鬟,她们却没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晓。太太一怒之下,正不知怎么对负责两人,逐出府去,固然不行,留下也是祸患。只待想到了这个“掉包”的计策,又想到虽然是“假戏”,却要真做,方能瞒天过海。丫鬟还是要跟进宫的,回来再想办法处置她们。因此紫毫、素墨方被放了出来。 舒娥点起了灯,忽然皱了一下眉,“姑娘,屋里是什么味道?” 淑颜看见烛光,如梦方醒,眼神却还是散开的,“啊”了一声。“没有什么味道……”又想起自己的事情舒娥也已经知道了,眉角微微一抽,垂下了头,“舒娥,多谢你……”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六节 人心休更问炎凉(1)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姑娘,可有人送什么东西给你喝了?” 淑颜摇摇头,“并没有人送什么来……”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舒娥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轻轻“啊”了出声。她急忙上前捏住淑颜的下颏,让她张开了嘴,又推捏着她的喉部,淑颜双手动了动,却已经无力阻止,忽然哇的一声,一口一口吐出了一些颜色红褐的液体。舒娥喊了紫毫和素墨进来,吩咐她赶紧去拿绿豆、甘草和蜂蜜,煎一大锅水来。又让素墨倒些开水,喂姑娘喝下。 紫毫和素墨只以为姑娘在闷坐,不承想姑娘此时神色委顿,双手兀自在轻轻抽搐,一时都吓得慌了手脚。素墨端来了水,喂姑娘喝下,舒娥又捏住她的喉部,让她吐了出来。素墨虽然不解,却并不多问,只见舒娥一举一动间神色安定,有条不紊,反而把一直悬着的心稳了下来。如此吐了三次,淑颜虽备受折磨,神智却清醒了许多。 此时然诺已经从太太那里过来,只见紫毫煎好的汤用一只大汤碗盛了过来,舒娥让淑颜尽力喝下半碗,又命紫毫素墨再去煎来。 屋门关上后,舒娥走到淑颜身前:“姑娘,你为何要杀害自己腹中的孩子?” 话一出口,然诺和淑颜都是大吃一惊。 淑颜忍不住便欲冲口而出,问舒娥怎么知道。 “舒娥,你不是说……要谋害这孩子的,另有其人吗?怎么会是淑颜?”然诺不愿意提起母亲要除掉这个孩子的话,只说另有其人。自己已经拦住了太太吩咐医生煎好送给淑颜的药。并且他向来相信舒娥的智慧,今日救治太太,他又明白舒娥所学的医术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然而不能理解的是她前后矛盾的话。 “另有其人,那人要的,是姑娘的命!” “是谁?谁要害我?”淑颜因反复折腾而变得虚弱无力的声音,尖叫起来更让人听着不寒而栗,“是廖碧琪……太太吗?”称呼一声太太,想来是因为尊重三哥的原故。 “不是太太”,舒娥抢在然诺开口之前,说出来了这句话。“太太是个谨慎之人,在我顺利顶替你之前,还不至害你,以免我也出现了什么不测时……太太若然要动手,只会对你的孩子。” “你出现什么不测,我再去自毁容貌、自残肢体,虽然我已……失贞,有些冒险,也算是一个办法,再或者,我还有一死,失职被罚总比丢了官衔性命好。”淑颜倒是看得十分透彻,“若有其他办法,我也并不打算死,我还有父亲,还有哥哥”,说着看了然诺一眼。 “三少爷又去求恳太太,不要伤害你的孩子。” “那自然是以你去代替我进宫做的交换了?”淑颜的声音不高,却句句异常准确清晰,舒娥暗想,原来姑娘是个十分聪明之人,到不是一味的骄傲。 “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人,恐怕老爷还没有知道。因此要害拿掉这孩子的,只有姑娘自己了。” “你快说,到底是谁要害我?”淑颜不再说堕胎一事,显然舒娥说是她自己所为,并非虚假。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七节 人心休更问炎凉(2)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然诺皱了皱眉,“妹妹。” “哥哥,你一直不过问我这件事,我很是感激,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淑颜微微闭眼,忍住了眼泪,“这孩子我不能留,然而我还要留着自己的命!舒娥,到底是谁?” 舒娥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我也只是闻到屋里,有淡淡的菊花叶子苦味,混着幽幽的麝香味。麝香的味道里,本来也有淡淡的苦味,这就是这人最厉害的地方。我本以为姑娘只是服了活血散结的麝香来堕胎,但是姑娘已然昏晕乏力,四肢抽搐,这分明是中毒之象!只怪我从来没有见过闻过这些药物,只是多看了些医书”,舒娥看到姑娘眼里的神色充满惊异,便说了自己懂得医道的原因。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也是真的,只是省去了爷爷教导自己的过程,也算是孔子的春秋笔法,述而不作。 “才想起来姑娘还服下了一味毒药――马钱子。这马钱子便是有菊花叶清苦气息的药,书上说麝香入口苦,辛辣,恰好能遮住马钱子的苦味。”舒娥点了点头,“姑娘,有人知道你要服麝香和延胡索,便顺手加入了马钱子。更为要紧的是,麝香和延胡索两味药,均能增强马钱子的毒性。”显然下药之人,不仅熟悉药性,还知道淑颜要服下麝香,于是顺水推舟,做成此事。 淑颜本来满脸愤恨,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难道是他?可他……”一边摇头,一边泪流满面。 这人是谁?舒娥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十四年来她只与文姨娘、爷爷和少爷一同生活的时间最长,自己对他们都有着最深刻的信任。还有向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丁香,刀子嘴豆腐心的落英……可是这一日之间,她忽然看到了另一种完全陌生的人心。母女之情、情侣之爱,还有母亲对素未谋面的孩子的感情,都偏离着她脑子里虚构的至善至美的影子,面目狰狞。 然诺手握起了淡淡的青筋,舒娥轻轻拉着他的袖子,一起走了出去。 舒娥嘱咐了紫毫素墨两人,每隔片时,便让姑娘喝一盏以绿豆、甘草、蜂蜜煎成的水――这是三味最寻常的解毒药,药性温和,对姑娘和腹中胎儿都无害的。又叮嘱她们,淑颜的一饮一食,皆要经由她二人之手。舒娥只觉得无比疲累,忙忙回房躺下,不敢再想。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二十八节 见舅如见娘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当日晚上太太便把事情告诉了老爷。老爷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无奈。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第二日老爷交代了衙门的公事,早早回府,召舒娥一见。舒娥在府中几年,一向少见老爷,偶尔匆匆一见,也只是跟在众人后面请安。这时她既知道了老爷是自己的亲娘舅,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见舅如见娘”的话,心里生出许多亲近之情。 万福行礼后,趁着老爷打量自己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老爷。或许是因为政务繁忙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刚听闻这件事情,过度忧心的缘故,老爷的清雅端正的相貌底下,是掩不住的疲累。舒娥一时又想起了母亲,这便是陪伴母亲长大的兄长,就如陪伴淑颜长大的然诺一样。想起自己一生孤苦,此时见到了亲人,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老爷曹玘细细看着舒娥,她和淑颜的口鼻有些相似,然而她的脸更为清瘦,稚气更重。不似淑颜,脸上永远都带着那样骄傲的神色,眼睛里永远都是冰冷的戒备,就像她的母亲一样。然而自己见过了她母亲最温柔婉娈的表情,见过她和煦如同春风的笑容,见过她做母亲时爱怜横溢的神色,见过她浓郁而真挚的依恋,见过她深沉不可探测的寂寞,而淑颜,自己竟极少见过,她除了冰冷的孤傲,还有过其他的神色。 唉……老爷叹了口气,可怜眼前这丫鬟,斜亘在右眼上的疤,使得眼皮有些被牵扯着,方才她刚进来时垂头敛目,只觉得口鼻间与姑娘相像,此刻细看她的眉眼,春山滴翠,秋水凝眸,若非面上有疤,这双杏儿眼定然美丽非凡,也幸得有条疤,才不至让人觉得的她的眼睛与淑颜的眼睛有太大区别。然而这双眼睛……唉……老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老爷,你说这丫头不行吗?”太太一早便遣丁香往三少爷那里去,给舒娥送去衣裳首饰,还有香粉胭脂,令她好好装扮。舒娥只待丁香走了,方才着手准备。 她点着烛台轻轻一烤,将那疤烤得软了,轻轻贴上。这是爷爷用去壳蜈蚣、鹿筋、犀牛角等物熬成的胶,也有个名字,叫做鹿犀胶。若想要有些颜色,只需化软了挑上一点胭脂,就会变得红艳艳的,像新伤一样。 记得当日爷爷让她改装,谎称自己受伤时,便有半罐子的胶,爷爷用筷子挑起一点,用火烤软,一点一点摊在自己的手指上,做了这样一条小指头粗细的疤,方才贴到了舒娥脸上。爷爷曾说过这胶的熬制方法,也曾说过这罐胶帮过自己大忙,但是什么事,却没有告诉舒娥。 舒娥肤色本白,只需不再搽爷爷用万寿菊、苦参、栀子为她做的发黄褐色的粉,便已经极为白皙,但她还是用黄粉和太太送的粉馋了起来,淡淡敷了一层。又穿上太太送来的衣服——虽然太太害怕过于显眼,引人怀疑,只送了颜色清丽的衣服。 装扮完毕,太太看了看觉得甚是妥帖,才放她去跟何嫂学些礼仪,生怕将来功亏一篑。此时太太见了老爷摇头,登时急了起来。 老爷不语,心里只是在想,这样装扮起来,确是很妥当的。想来虽然宫里公公来过,见过本人,又做了画送入宫里供太后甄选,但见了脸上这疤,盘问原因也就算了,至多查验贞节,却不会细细查看她的容貌了。“这样很好,你只要着人再教她礼仪,以及太后和圣上问起来时怎样回答,便是了”。 “那你又无故摇头叹气,我这连日来担的惊吓还不够吗?”太太嗔怪起来。 老爷置之一笑,又对着舒娥说:“很好,孩子,此番你为府里立了功劳,回来……” “那时我自会好好赏她。”太太生怕老爷许下什么难事,因此抢过了话头,令舒娥先下去了。“将来带进宫的丫鬟,我今日就让管家去买来。”舒娥刚走出门,便听到太太说买丫鬟的话,心想太太怕泄露秘密,这样小心,其实这样才更容易走露。 “买丫鬟?”老爷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地嘲笑。 “是啊,府里的丫鬟跟了去,岂不是要知道了?”太太理直气壮。 老爷良久不语,想是不愿回答夫人这样简单的疑虑。然而还是开了口:“府里的丫鬟,回来还是要在府里当差,是不敢声张的,你若再买四人回来,进宫一趟,不管是放出去,还是留在府里,那都是又多了四个知情的人。”舒娥慢慢走开,老爷才是真正心思机敏的人。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一节 重逢已在寿安殿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宫斗已经拉来了帷幕,第一眼相见,便是暗涌深藏。喜欢的亲请收藏推荐。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舒娥盖上帷幕,只觉得车子先向东行了一段路,后又折而向北,到了一处地方,马声忽然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车轱辘的响动,叩击着这皇宫里将至的黎明。 然后何嫂便掀开车门请舒娥下车,只见少爷们都远远停在一道朱漆门外,已经辨不出那个是然诺,哪个是景休了。舒娥忽然觉得心里非常恐惧,她只想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然而何嫂和丁香已经搀住了她,早有小太监抬过一顶轿子。 舒娥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之后,又填满了深深的恐惧。她并不是害怕面圣,太后、太妃、皇上、皇后,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她下车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离少爷,已经远的遥不可及了。 下了轿子,舒娥抬头一看,这座气宇轩昂的宫殿上写着三个大字――庆寿宫。抬舒娥前来的小太监小声说道:“曹姑娘,这边是太后的永寿宫。”四周仿佛已经有不少闺秀,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走进宫门,正殿永寿殿,坐北面南,太监却引着她们进了东侧第一所殿里――寿安殿去了。 舒娥刚要进门,有人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舒娥扭头一看,心里暗暗叫苦,这人曾在少爷练剑时见过自己,又独身到悠然居去过一次……舒娥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只盼借着夜色瞒过去,又想到两个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受伤,这疤便是自己是冒名的最好的证明。 董清凝的眼里却没有什么惊讶,倒是她的两个大丫鬟可人和可心平日跟着她,见过淑颜的,此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轻轻叫了出来。董姑娘见到舒娥,慢慢走过来,极慢极慢地笑着说:“你好啊,淑――妹妹。”她长长地拖着这个“淑”字,不只是此“舒”还是彼“淑”,倒像是一把锯子在磨着舒娥的耳朵。 说完看着垂首不语的舒娥和她身后满脸惶恐的丫鬟仆妇,更凑近了些,眼睛却看着前方,以更小的声音说:“舅舅、舅母好大的胆子。” 舒娥本是垂着头,忽然也抬头平视,只是视线并不与董姑娘相交,二人各自看着前面大厅八张陈设的富丽堂皇的椅子,以及端坐在上面的四个衣着锦绣的少女。 “董姑娘……清姐姐也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谋害淑颜姑娘。”舒娥的声音很小,董清凝却似听到焦雷一般,呆住不动。 “还有少爷……我三哥哥,你为何要害他?”舒娥想到然诺,登时生出勇气。虽然依旧是很小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只是定定地看着董姑娘。 想起那日赴宴归来,然诺少爷额头滚烫,双眼发红,神志也有些含混。舒娥虽没有见过醉酒之状,然而少爷那个样子,却并非醉酒,恐怕,是误饮了什么药。 想到这里,舒娥心中一阵恼意。转过身去不再与她说话,丁香搀着她的手臂,早有小太监将她引到第二张大椅子上坐下。她左手尚空着,右手坐着一名粉衣紫裙的少女。两人点首为礼。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二节 众芳齐聚庆寿殿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丁香的手在身后握着舒娥的肩,显然也很替这绿衣女子担心。小太监站在一边,垂首不语,便似乎没有看见。 只见那女子并无恼怒之意,也没有谦卑之色,只是淡淡地说:“姐姐先请。”舒娥暗赞这位姑娘气度不凡。 “凭你?也要与我姐妹相称?”鲁姑娘却并无进门之意,却在一味纠缠。 “自打入了宫门,你我便同是圣上的妃嫔了,”绿衣姑娘扭头看了看鲁姑娘,鲁姑娘只哼的一声,“连皇后面前,我尚要称一声‘姐姐’,难道鲁姑娘比皇后娘娘还要……” 鲁姑娘一语不发,拂袖进屋。这绿衣姑娘方缓缓拉着丫鬟的手,踏过门槛,走了进去。她的身后只跟着两个丫鬟。舒娥心中暗暗奇怪。 这样静坐了约一盏茶时间,有太监的声音远远传来,“皇太妃驾到。” 小太监便赶紧示意众姑娘起身出门,鲁姑娘扶着丫鬟往外走,小太监轻轻摆手,“鲁姑娘请。”今日来的八位姑娘,都是太后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令宦官查访而得的,虽无浩大的采选事宜,但上下人等都深知,这些都是官家或世家中,品行、样貌俱是上上之选的女子。只待定下品级位份。所以下人都是不敢轻慢,去生恐得罪了明日的主人。 八人鱼贯而出,只听见衣履踏飒之声。 庆寿宫正殿庆寿殿。 正面一人端坐,看年纪约莫刚有五十的样子,额前一排缀珠金旒,甚是华丽,但气度威严,让人不敢逼视。外面是一件金黄色的大袖衫,衣领和袖口都滚着黑边,袖长只有一尺多些,露出里面鹅黄袄子的袖子来,大袖衫长至膝间,下面是黑色金丝纹络的襦裙,衣衫上绣着山川、龙等图形,裙上则绣着藻和火焰。 舒娥一时来不及细看,太监已经引导者八女前四后四分作两排,看着太监的手势,齐齐跪了下去,说道:“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拜了四拜,等到太后说了“平身”,又略侧身对着太后旁边的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美妇。她端庄和蔼,衣着一如太后,不过颜色改做黄褐色,图案是金线勾勒的宝相如意花纹,头饰也简单些。八女对着她拜下去,说道:“参见皇太妃,皇太妃万福金安。”皇太妃也含笑让大家平身。 众人将要起身、还未起身之时,宫门外远远喊着“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众人不敢起身,一会儿又有太监再传,声音已经到了殿门口。 皇上和皇后先给太后和皇太妃请了安,皇上坐在了太后右手侧,皇后则坐在皇上右手侧。“你们先平身吧。”皇太妃还惦记着。 众女道了谢,平身起来,又分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都是行的四拜之礼。舒娥只是低低地垂着头,闻着周围有几种不同的淡淡的香味。 “你们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太后并不提正事。 “儿臣等皇上下了早朝,帮皇上更了衣服,方陪着一同过来了。”舒娥早听家中人们说起当今皇后年轻,但总觉得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位份和应有的威严须得有一个沉着而苍老的声音与之匹配。不想声音如此年轻。舒娥只能看见眼前一片鹅黄的裙子和鹅黄的鞋头两粒浑圆的珍珠。 “绚音怎么样了?”太后的语气很是关切,却让人觉不到温和。 “太医已经说了无妨,如今吃了药,正在静养。”皇上终于答话,声音干净,说话简断。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三节 安徽毫州鲁春归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嗯,无事才好”,顿了一顿,“绚音那里虽已有了动静,”太后仿佛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微微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哀家同皇太妃从三十五名官宦人家、世家、以及各地有名的诗书诗礼之家的闺秀中,细加打听后拣择出来的,也曾给皇上看了画像,”太后的语气依旧平和,只是稍有加快,想是心里有些激动,“今日是个好日子,便请皇上一一相看,立了位份。” 所谓的“立了位份”,便是定下品级的意思。 皇帝没有答言,想来是点了点头。便有太监上前宣读:“着安徽毫州人鲁薇觐见――先祖正二品职官参知政事鲁宗道,父从二品职官平卢节度使鲁忠翊。”舒娥听太监拖着长腔念这一串长长的官职,忽然想起自己给三少爷说少奶奶家世时的样子,脸上忍不住忽现笑容。只是她低着头,想来也只有地上的青砖看得见。 节度使至大宋朝,虽无甚实权,且不赴本州府治理政事,但却是武官晋升的最高职位,礼遇优厚,荣誉无比。 鲁家姑娘手扣胸前做万福状走上前去,盈盈下跪,“臣女鲁春归叩见太后、皇太妃、皇上、皇后娘娘。”说着又拜了下去。 舒娥忽然觉得无比厌倦,是的,无比厌倦。这里坐的,是妻妾、母子、夫妻、婆媳,这里站的,是男人的妾室,老人的儿媳,但相互之间却恭谨严肃地如同在戏台上做戏,见面要拜,说话要拜,这样的地方,姑娘不来,未始不是福气。 皇上选妃,却没有品则挑选的自由,舒娥忽然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生出了一点怜悯之意。 “抬起头来,让哀家和皇上好好看看。”听着皇上不语,太后便发下了号令,“嗯,皇上看着怎么样?” “母后和太妃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晋何位份,全凭母后裁夺。”皇上的声音淡然而悠远。 “母后只能为你张罗到此,品级却还要皇上自己做主。”太后的语气平和却坚定。顿了顿,又用缓和的语气说:“今日面圣,便是为了让皇上查看各人的品貌才行,皇上何不亲自问问她们,也好心中有数。” “太后,不如由臣妾代劳吧。”皇太妃听着皇上的意思,仍是将此次选妃当作可有可无之事。恐怕他过于执拗,倒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忙说由自己代劳。声音恭顺柔和,让人难以拒绝,“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有劳小娘娘了。”皇上似乎很是感激。 “鲁薇,可有小字没有?”闺中女子少有字号的,只有诗书仕宦大家的闺秀,方有些有字号的。小家姑娘,父母连名字也不肯认真取的,不过用些寻常艳字或是取个小名,且女孩子大多不随“辈分字”。 “小字春归。” “鲁春归,好名字。安徽毫州,人杰地灵,果然好名字。毫州最知名者,莫过于曹操、华佗和庄子。鲁春归。” “臣女在。” “不知你对哪位故乡的先人最为推崇?” “道是华佗的高,文是庄子的好。臣妾不通史书,不知如何议论曹操。” 舒娥心下暗赞两人,太妃一个“先人”而非“先贤”,便让鲁春归捉摸不到上意。鲁春归却是就轻避重,对政史之事直接避而不谈。想来在家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四节 无福伴君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进宫了,无心之人却被有心之人留下了……) 太后嗯了一声,似乎甚是满意,太后和皇太妃都望着皇上。 “甚好。”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甚好”的感觉。 “着河北正定人氏曹俪觐见——先祖中书令、济阳君王曹彬公,谥‘武惠’,追封正一品爵,韩王,父正三品职官枢密直学士曹玘。” 舒娥盈盈上前,按照太监提点的在距皇上一丈处跪了下去。参见皇上、万福金安的话尚未出口,太后便发话,“再上前些,让哀家仔细看看。”想是看见了她的脸,颇为惊讶。 在家里不论设想了多少状况,已经跪下再要上前怎么办却无人教过。舒娥只得用两膝往前蹭了几步,只觉得膝头磨得生疼。 “倒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只是这脸……抬起来让我看看。”皇太妃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时她离太后、皇上他们只有半丈多一点,缓缓抬起了头,遇上了太后错愕的眼光,不由得又低下头去,尚未看见皇上、皇后和太妃的表情。 “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去年夏天画像上并没有受伤。”太后问道。 “回太后,奴……臣女,在家折花,不想脚下碎石绊了一下,歪倒下去,被院里刚修剪过的冬青枝子划伤了脸。”语气有些淡淡的哀伤,当年舒娥本是对太太说爬在井台上攀树枝拉绳子晾衣服,只是这个理由,一个丫鬟说还可以,一个大家闺秀就太也牵强。 “嗯,如此,就不能‘侍奉’皇上了。” 太后将“侍奉”两字说得即慢且长,含义也是显而易见的了。舒娥并没有丝毫初嫁之女的羞涩,只想立刻对着她拜上四拜,大呼万福谢恩,只是规矩不允许她这样。“都怪臣女福薄,不能侍奉皇上。”舒娥忙低下头,害怕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被看到了。只是这语气随着心境,已经没有伤感的调子了。 “皇上怎么说?” “结束后让她跟着全福,到尚宫那里领些赏赐,以做抚慰。便回归本家吧。”这句话皇上说得并不响亮,舒娥听起来却似有人登高而呼一样,这句她设想了无数遍的话,此刻亲耳听到,正如身在梦中一样。 舒娥惊喜地微微抬起头,想看皇上一眼,却终于忍住。只是睁大亮晶晶的双眸,想到终于不辱使命,想到顷刻间又能重回到少爷身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骄傲。 她跪在那里,只等太后说一句“平身”。今日太过顺利,没有想到太后和皇上都是这样的仁慈。皇上似乎并不高兴,仔细想想其实事事都是由太后作主的,皇太妃很是慈祥,皇后呢,怎么不发一语?唉……舒娥心里快乐地叹了口气,她实在高兴地无法去想这些了。但她知道这个地方不属于她,不,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她也不属于曹府,她只愿意在爷爷身边,恪尽孝道,在少爷身边,伺候他一生。 “你先起来。”太后说道。 舒娥谢了恩站起来,倒退两步,便往鲁春归旁边走去。 “回来。”太后的声音轻快而急切。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五节 错把舒娥替淑颜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舒娥不知为了何事,但想皇上金口已开,应该不会再有变故。忙又跪下。 “听说你的行书写得极好,又雅擅‘飞白体’,在闺阁中也是有名的。”太后这话不知何意,但舒娥听起来却很害怕。 “臣女只不过粗通此道,称不上好。”舒娥心里只是惊疑不定,极尽全力,也只能微微镇定。曹家大姑娘曹俪,擅长书法。连所住的地方,也叫做“墨韵堂”。 曹淑颜的丫鬟,一个叫做“紫毫”,一个叫做“素墨”,便是因了她擅长书法而来。 只是舒娥不知道,淑颜的书法之精,连深宫中的太后也知道了。想必是太后派出去查访的太监探到的消息。 “不必过谦,你且写下几个字,让哀家和皇上看看。”太后的声音十分温和,“流泉,拿纸笔来。”太后身边的一个年级较长的宫女答应着去了。 舒娥懵懵懂懂,全然不解太后的意思,跪在那里不知所措。舒娥跟爷爷学的是行书,在行书中用上飞白体的手法她是学过的,但爷爷平日教她学医,练字的时间并不多。 再者那养心苑里一应笔墨,都没有曹府的管事之人供应,现在想来,除了本来遗留在那里的笔墨用具,必定也有三少爷送去的。只是祖父没有叫自己知道罢了。舒娥心里栗六无主,只是想到了三少爷,便觉到一阵暖意,稍稍安定下来。 为了他,她便不能退缩。 幸好太后并没有见过舒娥的字。 若是写得好,不过名下无虚,名不虚传罢了。若是写的不好,也只当是她名过其实。倒是三少爷的草体加上飞白,意态酣畅,韵味无穷,便似他使剑一般,姿态潇洒,若飞若扬。 “快平身吧。”舒娥站起来,只见太后表情祥和。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从皇上脸上飘过,似乎皇上也是很期待的样子。 片刻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了。 舒娥问太后,“不知太后让臣女写什么?” 只听身后的鲁春归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屑。此种情形,挥笔写下“国泰民安”、“圣启宏慈”之类的话,那不是最好吗?这个道理舒娥当然知道,只是她心里惴惴不安,捉摸不透上意,只希望上人们厌恶了自己的愚笨丑陋,能快点站到一边。 太后却显然对舒娥兴趣甚浓,“就写你的表字吧。” 流泉拿来的纸篇幅不大,竖长形状,舒娥提起笔,挥笔写下“舒娥”二字,刚刚落笔,不由得脸如死灰。 她也不知为何神使鬼差,竟然写下了这两个字。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她只觉得害怕和孤独。舒娥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太太要让何嫂带着她验身时,那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的三少爷。 他将舒娥掩在身后,他向他那骄傲端坐的母亲笃定地说,不必验了。而她,何德何能,得到他这样的保护和垂青。他是她仰慕和崇敬的三少爷,也是他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表兄;而她,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面带伤痕的小丫鬟罢了。 舒娥想着这些,感激和思念霎时间充满胸臆,似乎天地间只剩自己。她的眼泪忍不住便要夺眶而出,却在泪眼中又看到了自己写下的那两个字。 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廖敬之!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六节 一笔飞白已惊天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太后与皇上不知曹俪的表字,董清凝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淑颜,却也似乎不会与自己为难,可是……那廖敬之…… 只是自己心里,心心念念记着的,就是这个名字。她年纪尚幼,又不像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经见过世面的,因此虽富有事后思索的机智,却缺少临机应变的经历。 舒娥手心一阵阵冷汗,流泉把字呈给了太后,她手里尚且握着笔。 太后与皇上不知曹俪的表字,董清凝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淑颜,却也似乎不会与自己为难,可是……那廖敬之…… 只是自己心里,心心念念记着的,就是这个名字。她年纪尚幼,又不像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经见过世面的,因此虽富有事后思索的机智,却缺少临机应变的经历。 舒娥手心一阵阵冷汗,流泉把字呈给了太后,她手里尚且握着笔。 “嗯,流动飘逸,体态婉娈,是‘行草’。”不料开口称赞的竟是皇上。 行书介于楷书和草书之间,近楷的称之为“行楷”,近草的称之为“行草”。若要加上飞白的手法,行草和草书最为适宜。舒娥练习的本是近楷书的一类,只因这半年来多看了少爷的字,心下有所体会,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但最重要的,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日少爷写下的“舒娥”两个字,已经深深烙在她的心里。若是换了其他的字,比如“淑颜”,她反而写不出这样的好。 直到皇上点头称赞,舒娥方回过神来。匆匆跪下,“谢皇上谬赞。”手里兀自握着毛笔。 “皇上,哀家有个想法,把这丫头留下在庆寿宫中,掌管这里的的经书典籍,如何?” 舒娥只听到“留下”两字,瞬间只觉得滚滚焦雷在耳边响过,只震得她两耳轰鸣,已经听不到太后接下去说了什么。 是的,皇上金口已开,让她回去了,可是太后,太后由始至终都未曾说过这样的话!太后只说了一句不能“伺候”皇上,那只是说不能侍寝,却从未说过让她回去。皇上是天子至尊,舒娥只盼皇上…… “母后的想法甚好,只是这些事向来是由司籍(注1)宫女掌管,她去了,又给什么位份好呢?” “哀家宫里的司籍和尚仪,都有许多六宫里的杂事要管,总不能静下心来,帮哀家抄写经文。便封她个侍御郡夫人【注2】,如此一来,也不负了曹家一番栽培。” “母后体天格物,善察民心。”说完对着自己身后的太监点了点头,“记下了。” “这孩子欢喜地傻了,也不谢恩了?”皇太妃笑着说。 舒娥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似乎蒙着厚厚的布,听不到别人的说话,话钻到了耳朵里,却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听见皇太妃说话,方呆呆地磕下头去。 之后她便站在一边,太监宣读觐见、太后皇上议论、个人定下品级,通统没有听见。她想跪下哀求皇上,放我回去吧,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今天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曹家,那里有她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牵累的人。 太后和皇上怎样审视后面的女子,舒娥全都如春风过耳。甚至连她们的名字也没有记住。 (注1:宋时宫女分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和二十四掌,有品级,掌管内廷工作。) 【注2】狭义的内命妇,单指皇上的妃嫔,广义的内命妇则包括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未婚公主、妃、嫔、世妇、女御等。侍御郡夫人为宋朝内命妇,有执事。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七节 灵砂沁透白玉腕,细看每将罗袖卷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所有八个姑娘觐见完毕,太后用略显疲惫的声音唤了一声“朱颜”。 一个约四十来岁的老宫女从太后身后走了过来。 舒娥心中一凌,看了看紧随太后的两名宫女,只觉得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名字,流泉,朱颜…… 这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相思若循环,枕席生流泉。 相思不可见,叹息损朱颜。 舒娥情不自禁地望着太后,这个看上去已有五十许的大宋朝最尊贵的女人――她垂帘听政已有八年,这个让群臣俯首让须眉失色的女人――她怎么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相思。 听闻先帝真宗对太后甚是宠爱,如今鹣鲽永隔,劳燕分飞,想来定是让人梦萦魂牵。舒娥的眼神里,有怜悯,有同情,还有着感同身受的,相思。 朱颜领着姑娘们拜别太后、皇太妃和皇上、皇后,又问太后,“曹侍御郡夫人……” 太后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也点了点头,“去吧”。 及至一群人鱼贯而出,舒娥方才想起所谓的“曹侍御郡夫人”就是自己。 偏殿里坐着两名御医,一个胡子花白,一个却很年轻,见了朱颜,也都站起来问了声“王傅姆好”。 鲁春归和舒娥分别坐下,御医为她们诊脉,掰开眼皮看了她们的眼睛,轻轻拉了拉她们的耳朵,又让她们张开嘴,细细查看。舒娥不明就里,满脸晕红,站起身时,似乎看见为自己诊脉的御医微微笑着,神情倒有几分古怪。舒娥不敢再看,起身走开。 检查完毕后,朱颜又分别领着她们,一个一个进了内室。内室的炉子想是烧的正旺,只觉得满室温暖如春,熏着不知是什么的香,中人欲醉。里面有一名年纪和朱颜差不多的老宫女,轻轻撸开舒娥的袖子,看着那一颗朱红的守宫砂,点了点头,又命舒娥,“褪下裙子吧。” 舒娥这才蓦地想起,在曹府时,太太曾说过,“即便现在不验,将来到了宫里,免不了还要有此一事”,原来,是要验身。 老宫女对着自己的身体细细查看,害羞之余,舒娥忽然还有些紧张。她年纪尚幼,又从来没有姐妹、丫鬟、母亲、傅姆这样的人教导,虽然所学的也有妇科千金一科,但究竟对这些事懵懵懂懂,不明就里。舒娥既害怕又紧张,手心里慢慢沁出了汗,只觉得连耳朵都是滚烫的,一时间,寂寞无助的感觉纷纷涌来,只想流泪。忽然又想起了然诺少爷是怎样地挡在自己身前,告诉太太,不必验了,她还是个姑娘,清清白白……一时间又是骄傲,又是难过,眼泪盈盈地充满了眼眶。 老宫女看见舒娥这个样子,一面帮她拉上衣服,一面温声说道:“你虽不能伺候皇上,这道手续却是不可少的。方才听闻太后还是把你留下了,还晋封了你,你还伤心什么呢?” 说完拍拍舒娥的手,招呼下一个姑娘进来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八节 侍御郡夫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终于出了庆寿宫,丫鬟傅姆早已经不在寿安殿,而是等在庆寿宫宫门外。显然小太监已经知会了各家家人们,只见外面人人喜动颜色。舒娥神色茫然,却看不见丁香她们在哪里。直到丁香握住了她的手,她方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是不能再回曹府,又想到方才验身的事情,心里又急又羞,哭着叫了句“丁香姐姐”。 人人都在意料之外,还是何嫂有些年纪,见过事情,劝住众人不要惊慌。但这五人,出去紫毫和素墨――本来就是要作为陪嫁进宫的,都是从未想过自己要在这宫里过活。一时间相顾无语。 从五品侍御郡夫人,谁也没有预想到的。一面早有小太监过来弓腰引导众人各处住下。舒娥便住在庆寿宫后殿,其余的人皆不知要去往哪里。鲁春归轻轻地“哼”了一声,董清凝笑得便似无事一样,廖敬之则是轻轻颔首,舒娥不敢看,低着头让她们从面前走过。 “小的【注】林耀祖,是太后差来侍奉曹侍御郡夫人的。曹侍御郡夫人万福。”一个约莫三十开外的太监走来,行的是跪拜的大礼。 “快快请起。”舒娥手忙脚乱,便要弯腰去扶,丁香忙从身后拉住了她,何嫂则示意众丫鬟还了礼。何嫂衣袖里备足了赏封,忙双手递给林公公一个。虽然只是预计入宫走一遭,也不能失了曹府的脸面。 “曹侍御郡夫人,这边请。”林公公做了个单手恭请的手势。 “林……公公……” “曹侍御郡夫人,快别这样喊了……小的受不起。”林公公诚惶诚恐。 “嗯,林公公,你也别一口一个‘曹侍御郡夫人’的叫,听起来好生别扭。”舒娥皱着眉,这样冗长的封号,以前只是她揶揄少爷的玩笑。如今,却成了扣在自己头上的箍,贴在额上的咒。“你只叫‘夫人’便好了。” 林公公现出为难的神色,“封号三日方能拟定,‘夫人’一号也有十级,侍御郡夫人为最上,后面是郡夫人、国夫人。奴才却不敢乱叫。” 一行人且说且走,逶迤来到庆寿宫后门。 宫殿依照祖制而建,庆寿宫分前院和后院,正殿坐北朝南,前院左配殿安庆殿坐西朝东,右配殿寿安殿坐东朝西;后院左配殿永安殿坐东朝西,右配殿长宁殿坐西朝东。后宫门上早已经着好几位宫人和太监。大家一起参拜,何嫂等人也在身后跪下,霎时间身前身后俱是跪着的。 “这是今日太后和皇上新晋的从五品侍御郡夫人,乃是韩王曹公的长孙女。大家好生伺候。”舒娥和何嫂等都忍不住微笑,林公公不直称“曹侍御郡夫人”,又不便称“曹氏”,便冠冕堂皇地拉上了曹家祖宗。 “侍御郡夫人万福。”众人齐齐拜下。 舒娥忙让众人起身。林公公在前引导,到了永安殿。林公公又喊了手下的小太监,到舒娥下车换乘轿子的地方接应曹家送姑娘入宫的马车,检查搬运舒娥的行李,一面为舒娥等人传了早膳。 【注】小的:宋时下人自称。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三十九节 十年徽州白玉蝶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舒娥一人坐着,何嫂和丁香等四个丫鬟都站在身后,林公公站在一侧。舒娥只觉得如坐针毡,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已经让人食不下咽,此刻又多了这些规矩,更加没有胃口。 她拿起手边的一对乳帽镶银楠木箸,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面前珍馐佳肴,玉粒金莼,只让她心里没有来由地厌烦,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饿,林公公,你招呼何妈妈和丁香她们吃吧。” 林公公正要出声招呼,舒娥又说:“不必另传了,”说着站了起来,“就在这里吃吧。” “是。”林公公并不违背舒娥的意思,只是叫了众人前来,声音不大却甚是清晰:“主子赐饭,便在这里用饭。许站不许坐,食不许言。”一面走到门外,招呼一个叫做“小祥子”的小太监,摆了七副碗筷,分别给何嫂、丁香、菊豆、紫毫、素墨,以及永安殿本来的丫鬟采茵和采薇。林公公和小祥子却不在这里用饭。 看到这样絮烦的礼节,森严的规矩,舒娥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厌恶。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惊喜、离别、期盼、敬畏、喜悦、失望、烦恼……种种说不清道不尽的情绪,纷纷扰扰,真是应了违命侯的词,剪不断、理还乱。 舒娥慢慢踱向门外,永安殿和长宁殿中间,是一个小巧别致的花园。此刻阳光清冷,气温尚低,园子里的白梅还顶风开着。林公公不徐不疾地跟着舒娥,前几日的雪已经化完了,独留满地泥泞,被冻得硬邦邦的。 “这是徽州白玉蝶,种在这里,已有十数年了。”林公公的声音低低地,很温和,即便舒娥看着花出神,却也没有惊吓了她。花瓣皆是复瓣,双层相叠,随风微颤,色是纯粹的白,真不亏了“白玉蝶”这个名字。 十年……一株白梅年年都是冰清玉洁的少女之态。 舒娥回头,这时才看见林公公穿着一件灰布直裰的棉袄,黑色布靴,脸上虽无甚喜怒的表情流露出来,但眉眼干净,看起来颇为和蔼。 “林公公进宫也有多少年了?” “回曹侍御……” “此处是无人之处,公公叫我一声姑娘便是了。” “这……” “以后……长日相处,”舒娥的鼻子陡然一酸,声音也有些沙哑了,“公公若还是这样拘礼,多有不便。” “回曹大姑娘,小的十岁进宫,至今有二十三年了。”也许是怕听到舒娥这样沙哑的声音,林公公改了口,但既便是叫姑娘,林公公也不敢随便一叫。 “二十三年……‘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宫墙比山高,宫门比海深,凄凉之地有岂止巴山蜀水。”舒娥随口感叹道。 “姑娘可是想家了?” “家……”从来都没有过,但是偌大的天地,总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总有让人温暖的回忆。想起了“家”,舒娥忽然精神一振,“林公公,宫女伺候几年方能离宫?” “姑娘何出此言?曹大姑娘是太后精心挑选入宫的,虽然无缘侍奉皇上,但伺候太后,更是难得的福缘。姑娘虽是排在执事之列,但底下伺候姑娘的人手,却是按照正四品美人的规制,可见太后对姑娘青眼有加,姑娘何来出宫一说?。况且宫女出宫,全凭圣意,小的不敢多嘴。”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节 后宫佳丽三千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舒娥听了这话,一时无话可答。等了一会儿,林公公又温声说:“小的在宫里这些年,早已将万事看得极淡,却愿意尽力匡扶姑娘。‘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舒娥年幼无知,随口乱说,还请公公原宥则个。”舒娥忽然想起那句“二十三年弃置身”,倒像是有意说林公公的处境。林公公的安慰虽然不合舒娥的意愿,然而舒娥听这话吐属斯文,言语隽雅,语气平和但语意真诚,心下很是感动。 “曹侍御郡夫人万福,林阁长好。”一个太监在园子外面打了个拱。 宋时人们称权位高、有年纪的太监为“大官”,等级低一点的则称为“阁长”。公公两字,也是有些年纪的太监才能称呼的。 “张公公,何事?”林公公应道。 “午时初刻请曹侍御郡夫人的傅姆到宣佑门外,回府‘覆礼’。各家车马都等在那里。” “是了,谢张公公。”张公公对着舒娥拱了拱手,林公公也拱手相送。 待张公公走远,林公公方对舒娥说道:“祖宗规矩,凡是宫外选进的妃嫔,其傅姆或乳母可同内监回去‘覆礼’,述说姑娘的情况,并转带父母家人的话。这也是圣上体天格物的仁心。” 想到何嫂尚能回家走一趟,自己却不知何日才能出去,舒娥心里一阵难过。轻轻叹道:“何妈妈倒能回府一趟。” “这就足见太后待姑娘好了。” 舒娥蓦地想起“覆礼”是妃嫔之家才有的礼节,自己刚才随口一说,林公公倒是答得漂亮。 舒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林公公,绚音是谁?” 舒娥声音不大,林公公倒被吓了一跳,忙看了看四围,方说道:“姑娘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 舒娥心中奇怪,却依旧淡淡地说了当日庆寿殿面圣时,太后皇上的议论。 林公公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若不是娘娘和官家闲谈,等闲是不会有人直呼其名的。这便是耀阳馆张才人的闺名呀!” 舒娥不知这张才人十分得宠,若非太后阻拦,今日便是皇后之尊,所以心中十分不解,林公公何故如此紧张。 林公公顿了顿,向舒娥说起了宫中的位份品级。 宫中的女宫人们,自皇后以下,设四位妃,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往下尚有十八位嫔【注1】,虽都是正二品,次序见却也有高低的。分别是太仪、贵仪、贵容、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直至婕妤、美人、才人、共二十四级,是为妃嫔; 此外尚有御侍、郡君、县君等,封给刚进宫的有资格侍寝的宫人;另外尚有数目不定的贵人、红霞披、紫霞披,也是有资格被临幸的。 另一类自则是从夫人到郡夫人、侍御郡夫人,再到国夫人。国夫人又分五级,共是七级。最高的两国四字国夫人,乃是正三品,最低的夫人,乃是从六品。 舒娥封了侍御郡夫人,便是从五品的。只比正五品才人略低,比之正六品的郡君、从六品的县君,都要更高一些。然而侍御郡夫人却是宫人身份。 这些位份是宫中有执事的宫人的殊荣。这些都要算是第一等级的宫人们。 下面执事这些人,有六个“尚”字官职、二十四个“司”字官职、二十四个“典”字官职、二十四个“掌”字官职,另有女史、彤史。这都是有品级的宫女。 舒娥听林公公条理清晰地说完,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才深深地叹了一句:“果然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呀。” 【注1】宋朝初立,延续唐制,设四妃、九嫔。四妃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九嫔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增置太仪。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特置贵人。六年(1013年),增置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据《宋史》卷八:六年正月庚申,置淑仪、淑容、顺仪、婉仪、婉容,在昭仪上。仁宗乾兴元年(1022年),置贵仪,在淑仪之上。 即此时,共有十八嫔。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一节 身后已是雾重重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林公公官拜几品?”舒娥换过话题。 “姑娘客气了……小的不过是区区黄门内侍……”林公公轻轻叹息,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姑娘话,小的乃入内内侍省高班,正七品官。” 大宋朝初定天下,掖庭给事的太监只有五十余人,但到了如今,天圣九年,已有了两三千的内监。介于历朝历代宦官专权而致亡国的教训,不予宦官过高品级。内臣做到最高品级――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也不过是从五品官。 舒娥点了点头,想起林公公初见自己时报上的名字,林耀祖。 外面站了许久,林公公请舒娥回到房内休息。 丁香、菊豆、紫毫、素墨正在收拾房舍,舒娥看见丁香正在铺床,忙过去要帮她。丁香忙挽住舒娥的手,“姑娘劳碌了半日,该歇歇了,早起就说头晕,快躺下吧。”一面拉着舒娥走到床边坐下,暗中捏了捏舒娥的手。将她按在床上,替她脱下了鞋子。 舒娥不知何事,却也知道事情有异,只得依言躺下。忽然有一人慢慢走上来,深深万福下去,“曹侍御郡夫人万福。” 舒娥心下吃惊,微微起身,只觉得这身影好生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来。丁香站在舒娥斜前方,悄悄回手,示意舒娥不要说话,一面万福还礼,“芳草妹子,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舒娥想起芳草是被太太送给廖家了,原来跟着廖敬之姑娘进了宫。 丁香一回身替舒娥掖了掖被角,“芳草妹子说是来给姑娘请安,本来姑娘也说去看廖姑娘呢,只是我瞧姑娘脸色不大好,不如等姑娘歇好了,再去拜会廖姑娘,如何?”这话虽是对着舒娥说的,却是说给芳草听的。 芳草施礼辞别,“不敢有劳曹侍御郡夫人。”说完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姑娘保重。”便匆匆走了。紫毫、素墨送到了永安殿外。 舒娥松了口气,又握住丁香的手,“丁香姐姐,廖姑娘……恐怕也认出我了。” “这话怎么说?”丁香惊讶地问道。 舒娥悄悄把在适才在庆寿殿,自己失手写错名字一事告诉丁香。丁香蹙着眉,“想来也不要紧,毕竟廖姑娘没有见过你。大家子姑娘,有几个小字也很平常。我担心的”,丁香压低了声音,“还是董姑娘。今日寿安殿里她的神色,倒像是看出来了一般。” 舒娥沉默不语,本想只是走一遭就回去,现下,说什么都晚了……最怕的还是被认了出来,那,便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要牵连的人,实在太多。 “姐姐既是疑惑董姑娘,何故芳草前来,也要防的?”舒娥问道。 丁香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我看见那芳草的神色,总觉得怪怪的。既是你已经露了破绽,让她走也是对的。” “这事还是告诉咱们同来的几人,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防范。既然已经当着娘娘、皇上等人的面泄了底,以后还是叫舒娥的好。此事也要知会何嫂,让她回府的时候说一声,问问要紧不要紧。”舒娥甚是担心。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二节 秋夕夜,赏菊揽月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芳草走出殿门,作别了紫毫、素墨,回首一望,呆立片刻,便同着带自己前来的小内监赶紧走掉了。 出了庆寿宫后宫门,一直往北,穿过六尚宫长长的回廊,走过宫人们聚居的永巷,出了迎阳门,来到后苑。 正值冬末春初,残冬未尽,春寒料峭。后苑里除了阵阵梅香,尚有许多经年含翠的树木,郁郁葱葱。红色的宫墙在绿树丛中格外显眼。 芳草绕过耀阳馆,回到了秋阑馆。宫门和宫墙却是金色的琉璃瓦,映着清冷的阳光,也有些刺眼。这秋阑宫有正殿、东西配殿――杜枫苑和陶菊苑,后院尚有一座别院,名为揽月阁。(注1) 廖姑娘住在秋阑馆的陶菊苑。秋阑馆的正殿住着才人尚氏,别院住着娘子秦氏。尚才人只在今日姑娘刚搬进来时派了两名宫女,告诉姑娘好生休息。 只见廖姑娘独坐在窗前的书桌旁,以手支颐,闲看丫鬟们收拾屋子。见芳草回来,脸上含着温婉的笑。 芳草深知这位姑娘沉默寡语,和太太的性格大不相同,便走进说道:“回姑娘,我家……曹家姑娘说是累了,已经歇下了。” 廖姑娘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淑妹妹的伤不要紧吧?” “伤疤看起来倒是无恙了,只是……看起来倒似消瘦了不少。” “知道了。”廖姑娘微微叹息,芳草知道已经无话,便走开了。 过不多时,门外有丫鬟传报,是原在陶菊苑的的宫女宝菊,说是秦娘子(注2)来了。廖姑娘早已听小太监说过,秦娘子原本是从五品的御侍,不知因何失宠,成了正七品的县君。因为一直与尚氏同住福宁殿侧殿,尚氏升了正五品才人,迁居秋阑馆正殿,也带了她同来。 秦娘子穿着淡青色的素锦袄子,青绿色的裙子,看起来都是只有六七成的新色,一头乌压压的柔丝,只在后脑绾了一支碧玉簪子,倒是碧绿润泽,隐然有光。 廖姑娘和秦娘子互相施礼万福,跟着的丫鬟也都还了礼,廖姑娘只说了声:“秦姐姐好。”秦娘子也只是回了句:“不敢当!妹妹好。”芳草请二人坐下,斟上了茶,二人却都不言语了。芳草心里暗暗掂掇,姑娘素日沉默寡言惯了的,怎么秦娘子久在宫中,也是一般的不擅交际。 半晌,秦娘子方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不过问问廖姑娘是哪里人,房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安慰不要想家,便告辞了。廖姑娘也不甚会留客,便带着丫鬟送到陶然苑门口。秦娘子欠身说:“廖妹妹请留步。”便散了。 宝菊在芳草身后小声说道:“这秦县君,终日这个神气,难怪官家不喜欢……”芳草忙转过身去,看了她一眼,宝菊猛然想到了自己的这位新主子也是如此一般的性格儿,吓得忙捂住了嘴,看看周围没有人,才长长舒了口气。 注1:宋代宫廷中,唯有太上皇、太皇太后、皇太后可以居住宫,可以自称“本宫”,皇上和皇后的殿宇叫做“殿”,因为皇后仍是中宫之位,可自称“本宫”,妃嫔等无论位份高低,一律居住堂、阁等处,自称“本位”,不可僭越称“本宫”。 注2:宋时不管是否相识,对女子一律可称“娘子”,对年轻女子可成“小娘子”。妃嫔通常按姓氏称“某娘子”,也可称封号。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三节 轻云出岫,倦鸟知还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忙碌一日,已是掌灯时分。众人用过晚膳,舒娥便让大家早早去休息了。 片刻间,只剩下舒娥一人。房间内放着一只三脚青铜铸兽头衔环小鼎,寓意结草衔环,图报君恩。鼎里焚着香,轻烟飘散,满室暖香。 舒娥只觉困倦,却是睡意全无。适才执意不让丁香服侍自己卸妆,丁香只得把盛着热水的铜盆和汤壶放下,嘱咐舒娥自己盥洗。此刻舒娥起身洗漱,褪掉残妆,依旧贴上了疤痕。及至坐到妆台前,拔下钗环,登时愣住了。 头上这对钗是早上出门前少爷送给自己的,此刻方得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烛台上三支香烛已经燃过了一会儿,烛心略有分叉,烛光微暗。舒娥不及剪烛,索性拿着簪子,走到烛台下,凝眸细看。 忽然舒娥素手微颤,这对钗…… 轻云出岫,鸿雁回头。 这分明就是,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白日里诸事皆出意外,没有来得及细想,此时细细咀嚼,不由得让人五内如煎。 舒娥心下乱闷已极,只觉得身上燥热,也来不及披上披风,便匆匆走出门去。门口执殿上夜的小内监小英子坐着打盹儿,听见脚步,正要起来,舒娥摇手止住,踏着满地月光,走到梅树底下。冷月清光,玉梅孤影。舒娥信口吟道: 两两人初散,厌厌夜向阑。 倦妆残醉怯春寒,手捻玉梅无绪,倚阑干。 “已经酉正一刻了,曹姑娘怎么还不睡?”舒娥并没有注意有人到来,尚未反应,小英子已经慌忙走了过来,跪在地上,“苏嬷嬷。”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流泉来了。 “怎么曹姑娘出来,下人们也不再身边跟着?”苏嬷嬷不理会小英子,却在问舒娥。语声倒还很温和,只是舒娥想起太后,不由得对她也多了几分敬畏。小英子听了这话,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主子不让跟是一回事,自己不跟着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苏嬷嬷,奴家(注1)本已睡下,因睡不着,才起身出来的。丫鬟们都已睡下了,便不想惊动,小英子――本是要跟我的,我说只在院里走走,又不去远处,便不让他跟着了。望嬷嬷别要见怪。”舒娥说着万福行礼。 苏嬷嬷伸手扶起,“我不过是提个醒,姑娘以后留意才好。”说完温颜微笑,叫起了小英子,挥手退开了他。“姑娘不能安睡,可是想家了吗?” 舒娥点了点头,心想如此说也无不可。 “听闻曹家是大族,人丁繁盛。姑娘府上也有几口人?”流泉倒似没有去意,竟和舒娥攀谈起来。 “曹家在京共总三户,独父亲住在王府。家里有父亲、母亲,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和我。”这些倒是舒娥知道的,虽不知这位嬷嬷是何用意,这些话实说了,总是不会错的。 “听闻这次进宫前,董姑娘和廖姑娘都曾在姑娘家住过,廖姑娘还是从曹府进宫的。” “是。”舒娥越来越不知流泉这番话是何用意。 “他们两家都有几人进京?”苏嬷嬷顿了顿,“算起来与姑娘都是中表之亲,兄弟姐妹众多,姑娘进宫前的时日,想来是极为热闹的了。” 舒娥缓缓摇了摇头,心想真正的曹姑娘,进宫前的时日,过的殊为煎熬,实在说不上一个好字。便是未被太太发现**有孕之前,恐怕也是自知聚日无多,转眼即是别离,所谓欢宴,不过是人前强作欢颜,人后独自偷潸罢了。 【注1】奴家:宋时女子自称“奴家”或“奴奴”。另外,“我”也是宋朝常用的一种自我称呼,皇上、皇后、妃嫔、皇子、皇女日常皆可自称“我”,百姓亦然。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四节 两两人初散,封赏号永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进宫前的半年里,奴家平日只跟两位姐姐作伴,兄弟们偶一相聚,”舒娥忽然想起那日子夜,在后墙根底下,看到姑娘曹淑颜,虽然不确定墙那边是谁……“并不常见。” “思念父母家人,原是天伦之常,但姑娘是以妃嫔的身份入宫的――那片词,姑娘就不必再念了。”流泉说完话,万福行礼,“姑娘累了,好生安睡吧。” 舒娥还了礼,目不敢视,直至苏嬷嬷走远,小英子上来送她进了殿门。 苏嬷嬷流泉从庆寿宫通往后配殿的角门走了过去。 舒娥问小英子:“这里有个门,我怎么不知。” 小英子答道:“未经娘娘允可,这道门是不能进出的。姑娘若要前去向娘娘问安,只能出了庆寿宫的后门,再从正宫门进去,方合规制。” 舒娥点点头,独自回去,成夜难眠。 三日后二月初五,何嫂覆礼回来,五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悲喜。 封号也已经拟定好,由尚宫局属下的司薄宫女登记在案,当日一早宣读给各位宫人。 鲁春归,赐位正六品郡君,加封“花阳郡”,并称花阳郡君。赐居春熙馆的别院望春阁。 曹舒娥,赐位从五品侍御郡夫人,赐封号“永安”,并称永安夫人。赐居庆寿宫的永安殿,改永安殿为永安堂。 林紫桐,赐位正七品御侍。赐居秋阑馆的杜枫苑。 董清凝,赐位从六品县君。赐居耀阳馆的清荷苑。 廖敬之,赐位正七品御侍。赐居秋阑馆的陶菊苑。 木萧夏,赐位正七品御侍。赐居耀阳馆的白芍苑。 顾曼楚,赐位从七品红霞披,赐居熠雪馆的别院雪晗小筑。 柳枝,赐位从六品县君,加封“灵山县”,并称灵山县君。赐居春熙馆的扶柳阁。 另有张才人,双名绚音,赐位正四品美人,封号“琴”。 当日太后查访中了这些闺阁英秀,便在后苑加盖了春熙馆、秋阑馆、耀阳馆和熠雪馆四座宫殿。四馆皆是正房居中,前院各设偏殿两座,后院设别院一座,以便安置新入宫的女子。 春熙馆前院东厢馆阁“扶柳阁”,西厢馆阁“锦樱苑”,后院设别院“望春阁”。 秋阑馆前院东厢馆阁“陶菊苑”,西厢馆阁“杜枫苑”,后院设别院“揽月阁”。 耀阳馆前院东厢馆阁“白芍苑”,西厢馆阁“清河苑”,后院设别院“汀兰水榭”。 熠雪馆前院东厢馆阁“水仙苑”,西厢馆阁“凌梅阁”,后院设别院“雪晗小筑”。 另加封了个人的傅姆和乳母为正九品孺人【注1】。舒娥方才知道,只有鲁春归和曹家小姐才带着傅姆进宫,因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子女方有傅姆。 当下封赏已定,个人屋里又陆续新添了许多东西。舒娥听了封赏,谢过恩典,却暗自蹙眉不语。何嫂看着众人搬东西,无人在意,便将舒娥拉在一边。 【注1】孺人:宋时封官员的母、妻的一种封号,共九等九品。孺人为第九品。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五节 教训正俗,非礼不备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请看过的亲们,点一下标题《宋宫凤栖梧桐》后面的“赛”字,为这篇文章投上一票,谢谢! “夫人何故不高兴?”何嫂悄悄问道。 舒娥怔了怔,看着众人为永安堂拾掇出来的排场,苦笑道:“何妈妈,你回来了!” 只是这笑容一闪而逝,随即又微微皱眉:“这封号是给曹家姑娘曹淑颜的,可不是给我的。你以后只管照旧对我。” 话未说完,何嫂连连摆手。舒娥也情知难以劝服,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又问何嫂:“我托你办的事呢?” 何嫂扫了一眼,见左右无人,方悄悄说道:“颜娘一切安好。”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已经是三个月的身孕了,老身又跟太太说了姑娘的话,姑娘只管放心。” 舒娥松了口气,本也担心自己回府后,没有了能牵制太太的事,太太依旧不会放过淑颜和她的孩子,如今,看来倒不必为此事悬心了。进宫,也不是全无好处啊。 舒娥还想问问府里的情况,最好,能知道然诺怎样,却不好问出口。何嫂像是看穿了舒娥的心思一样,回说道:“府里一切安好,老爷太太都嘱咐老身加意伺候姑娘。”说完这句,忽然古古怪怪地一笑,“三少爷也很好。”舒娥红了脸,扭身要走,何嫂又拉住她,“少爷让我转话给你,让你善自珍重。” 舒娥心里很是感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岔开这话,说道:“我面圣当日,错写了字号一事,老爷和太太是怎么说的?” 何嫂更加小声的说道:“我一回家便告诉了太太,太太甚是……甚是着急。”何嫂心想,太太当时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想既然圣旨已降、舒娥也有了品级、自己又回府覆礼,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太这个样子,倒不必再说出来了。 “后来太大急忙与老爷相商,又叫了我去问明白,老爷倒说没有事的。又叮嘱我,进宫后告诉大家,将错就错。‘淑颜’两字,不要再提。”何嫂接着说道。 听了何嫂的话,舒娥对这位只有数面之缘的舅父,越加佩服,只是遗憾自己从未以甥女的身份,与舅父相见。 又想到若是自己父母俱在,家势如前,那三少爷便是自己的姑舅表兄。若是能以表兄妹的身份相见,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境? 便是这样思绪纷乱地想着,过了不多时,便有流泉嬷嬷领来了两名二十多岁的宫女,林公公早告诉了舒娥,这是每个新进宫的妃嫔和这一房的丫鬟们教习娘子,每房一位。 流泉没等舒娥疑惑,就先说道:“太后娘娘口谕,‘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谨选尚仪局【注1】风声清正、德容不凡者,为新进妃嫔教习’。这是两位教习仪礼的娘子,皆是尚仪局的正八品掌赞【注2】。这位是孙掌赞,这位是杜掌赞。请永安夫人选一位留于永安堂。” 【注】尚仪局:宋代六尚局之一。六尚局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 【注2】尚仪局掌字官职为:掌籍、掌乐、掌滨、掌赞。 宋代宫廷女官分为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宋会要辑稿•;后妃篇》中记载内命妇时写道:六尚书,正五品;二十四司司正、彤史,正七品;二十四掌,正八品;女史,流外勋品。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六节 芙蕖几多,芳华灼灼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 原来还要挑选,舒娥不禁为难。两位掌赞一一越位而出,“奴婢孙华芙拜见永安夫人。”“奴婢杜亭娟拜见永安夫人。”行礼均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孙华芙个子较高,姿容清秀;杜亭娟身材削瘦却脊背坚挺,两位都是一般的端严之态。舒娥按林公公嘱咐还了半礼,正踌躇间,忽然想起昨夜苏嬷嬷教导自己之事,微笑道:“两位娘子皆是恪守礼仪的有德之人,任得哪一位教诲,都会受用终身”,又向流泉嬷嬷万福行礼,“奴家不敢妄断,还请苏嬷嬷为我指点一位。” 舒娥抬头,迎上了流泉嬷嬷那诧异一闪即逝、而后平和宁定的目光。 “孙华芙。”苏嬷嬷的声音稳重而威严,想必是久跟太后的缘故。 “奴婢在。”孙娘子的声音恭顺而平和。 “今后你就留在永安堂,跟随永安夫人。为正八品安人。掌管这一房事务。” “奴婢遵命。”孙华芙先回头向流泉万福:“奴婢定必谨慎服侍。”又转向舒娥,再次说道“奴婢定必谨慎服侍”。这次行的却是跪拜之礼,舒娥忙伸手相扶,孙华芙恭敬说完,才起身站到舒娥身后,同送流泉离开。 流泉照例为其他七人派去教习娘子。回至永安宫,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太后正端坐着,朱颜正捧着一只建窑【注1】的兔毫釉小盏。漆黑发亮的釉面上,一丝丝银光闪烁的银纹,如细雨流丝,似月兔白毫,故此叫做兔毫釉,乃是极珍贵的釉种。 兔毫釉小盏衬的里面的液体也一般墨黑,但流泉见惯了的,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太后常服的药――二陈汤合三子养亲汤【注2】。 流泉见过太后,站在一边,从宫女手中接过了盛着甘草蜂蜜水的白釉盏,静待太后喝完了药。 流泉递上甘草蜂蜜水,颜色是淡淡的琥珀色。太后噙了一口,含了片刻,举起手中的一方鹅黄软稠罗帕轻轻掩住嘴,吐在了朱颜手中的小漱盂中。朱颜已经退开了其他宫女,太后轻轻拭了拭嘴。 “如何?”太后的声音依旧平和,觉不到一丝倦意。 “她留下了孙华芙,”流泉说着看了看太后,太后只是端正坐着。 “却是奴婢帮她选的。”流泉极力保持者平和的声音说道。 “哦?”太后抬起眼来,似乎颇为惊异,然而声音神色,却依旧不露悲喜。 当下流泉将今日调配教习娘子一事细细告诉太后。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思考着什么。流泉和朱颜也不出声打扰,直到门外有尚食局的宫女对着朱颜招手,朱颜方轻问太后,“娘娘,今日的晚膳在哪里用?” “就摆在这里吧,哀家有些累了。”太后微微的叹息几不可闻,轻得连站得最近的流泉,也觉得恍惚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在太后扶着流泉的手起身的的那一刹那,太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孙华芙是匹宝马,只不知舒娥,能否驾驭得了她。” 【注1】建窑:今福建省建阳县永吉镇。唐至五代烧青瓷,宋代以烧黑瓷为主。兔毫釉尤为建窑黑釉中的名贵品种。 【注2】二陈汤合三子养亲汤:祛痰、降气、定喘。主治喘证。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七节 莫道宫廷礼仪繁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 这里舒娥也派了小英子前去打听今日为各人安置教习娘子的事。 小英子不明就里,但也向一家一家的小太监打听清楚。今日流泉嬷嬷到其他七位房里,都只带了一名教习,依次派了下去。 舒娥遣了小英子下去,细想孙华芙的举止,倒确是可靠之人。只是流泉嬷嬷,或许真是在试探自己? 是夜,何嫂屏退余人,归置回府带来的物什。 又细细向舒娥说道,府中众人听何嫂转述了当日中选的情境,无不意外。尤其是听到舒娥错写了表字,都是暗暗捏了把汗。独有老爷泰然处之,然诺听到了,微微一笑。各人知道舒娥此去,便以一己之身代表者曹府脸面,系挂着曹府兴衰,是以又让何嫂带了不少金银衣裳等物。各人也都另有表礼相赠。 仅仅过了两日,永安堂的丫鬟下人们便知道了孙华芙的严格。 行礼时上身微微前倾,却不能含胸拔背,须得背部挺直;见过尊长时双目不能平时,但颔首却不能太过,以致变成了低头;行路时时候,身不动,裙不摇,佩不响;什么时候当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等等这些,只是一遍遍教给众人,何嫂、丁香、菊豆、紫毫、素墨,永安殿里本来的宫女采茵和采薇,当然,还有舒娥。 舒娥不厌其烦地跟着,何嬷嬷因在府里受了嘱托,因而谨慎小心,丁香因为是舒娥带来的大丫鬟,所以处处约束着其他丫鬟们不要吵闹。然而到了晚上独处时,丁香也忍不住跟舒娥抱怨。 “她教的东西也都寻常得紧,哪个大家子的姑娘丫鬟不是十几年这样历练出来的,还教什么?她这般教法,不过塞责而已。”丁香一面帮舒娥掸了掸床铺,将被褥铺好,一面小声嘀咕着。丁香的埋怨倒不全是私见,乃是综述了众人之辞。 舒娥只是坐在妆台上慢慢梳着一辔头发,听丁香说完,慢慢说道:“丁香姐姐,这孙娘子以后是要长处的,若是心存芥蒂,以后还怎么办?” “我看当日苏嬷嬷将她配到我们永安堂,便是……”丁香总算把“不怀好意”咽了下去。但是语气中的含义,却是昭然。 舒娥看着丁香一边忙不停地收拾,一边小声抱怨,微微一笑,放下梳子,走到丁香身旁。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丁香姐姐,若是当日起意留下孙华芙而非杜亭娟的人,是我,你还怪不怪她了?” 丁香仿佛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玩笑,然而看舒娥的神色,却并非玩笑。 舒娥见丁香满脸诧异,柔声说道:“丁香姐姐,此刻我们不知孙娘子为人到底如何,我也不敢妄下论断,但我以这永安堂一堂之主的身份,保你不受她一点无理之欺。” 想起丁香在府中多年对自己的照料,以及这样莫名进了宫,也可说是受了自己的牵累,更甚者,是要一直伺候自己,直至那不可期盼的出宫之日到来,想必也已不复年少。心中感愧交集,是以说此番话时真情流露。 丁香暗自感动,只觉得鼻子一酸,又不好无缘无故地哭。喉头哽咽着,伸手点了一下舒娥的头,缓了口气,方笑道:“你说这句话,气派倒是不小!” 舒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今日之事,想来真是有些惊心。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八节 云日呈祥礼物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 “丁香姐姐,你可知道,今日孙娘子和杜娘子从苏嬷嬷身边出位行礼时,孙娘子是侧着身子而杜娘子却是直着上前的?”舒娥看着丁香,认真地问道。 丁香努力回想,似乎是这样,但当时全未留意,已然记不清楚了。“即便这样,那又如何?” “苏嬷嬷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品级如何我不知道,但她只凭年纪和资历,也该受到敬重。孙娘子不敢背对着她,才侧了身子。这才是谨慎小心知所避忌的人。”舒娥顿了顿,“所以当时我虽让苏嬷嬷帮我挑选,眼光却是看着孙娘子的。” “选她,也是我的心之所向。”舒娥又说道。 丁香拍手笑道:“这么说,苏嬷嬷倒是一番好意,顺着你的意来了。想不到你小小人儿家,竟也思虑得如此周到。也真难为你了……”说完叹了口气。 舒娥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孙娘子的卧房,悄悄笑道:“她听见了,又有一番说教。实在的,我也有点禁不住了。”说完和丁香一起掩嘴偷笑,“好在日常里教的东西,于我是极有用处的。”舒娥说着挽住了丁香的手臂:“好姐姐,你对我是最好的,说不得,为了我,你们且再忍耐几日吧……” 丁香看着舒娥这个样子,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也忍不住又笑了。 此事便算揭过。只是另有一层,舒娥没有告诉丁香。前日夜里自己梅下吟词,透露了心事,苏嬷嬷的教导无疑是善意的,只是舒娥心中仍是极为忐忑。虽已经时时刻刻小心在意,然而仍是担心,不知自己何时会说错做错。 苏嬷嬷想必是熟识这些娘子们的,若她有意帮助自己,今日便会为自己挑一位严正之师。自己的目光选了孙娘子,想来既是合了她的心意,又告诉她自己会步步谨慎。 白日学习仪轨,晚间读书写字。 然诺和淑颜知道舒娥本是知书识字的,将自己的书整出不少相赠。淑颜更赠她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 只有一件事极为不便,便是日常盥洗梳妆。舒娥只得每日早起些,将伤疤贴好,再在脸上匀上黄粉。这半罐鹿犀胶熬得极好,贴好后即使偶然遇水,也不易脱落,倒是那用万寿菊、苦参、栀子制成的黄粉却易露出马脚。因为此行不是常法,便渐渐减少了黄粉的用量,直到春末时节,方全部停用,这是后话。 只说自打封号下来之后,到永安堂送礼的着实不少。舒娥哪里见过这许多珍奇之物?只觉得卷卷布匹都织得巧夺天工,个个玩器都打造得妙绝人寰。 偶然看见特别新奇精巧的物事,也会把玩一番。舒娥一时认不了许多,丁香和何嫂也是有的识得,有的不识,也不幸好家家的礼都有礼单,有的用的是泥金签,有的是冷金签,也有用虎皮宣或是玉版宣的,都用朱红的笔记着小楷,一项一项写得清清楚楚。 送礼皆是派了一个丫鬟,领着一个内监前来,唯有皇后、熠雪馆兪氏、和耀阳馆的张氏是派了一对丫鬟。各人都声明不必过去谢礼,舒娥只得让华芙拿了赏封,包了赏银,答谢来使。 舒娥只觉得心中不安,悄悄相问林公公,林公公回道,“夫人侍奉太后娘娘,同侍奉皇上一样的尊荣……并且,日日进出庆寿宫,便意味着夫人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谁不加意奉承呢?”舒娥默然无语。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四十九节 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且说孙华芙来了以后,不觉已经过去半月,下了几次雨,院里的梅花都已经颓败。舒娥偶尔让林公公领着自己在庆寿宫外走一走,清风拂面,那一条条柔柳枝上,不知何时已萌出了嫩芽,那样小小的苞芽,远远望去,竟似笼着一阵黄色的轻烟,让沉寂一冬的枯柳枝显出了无比的生机。 “林公公,前日我恍惚听见采茵说了句柳娘子如何如何,公公却止住了。柳娘子,是不是灵山县君柳枝姑娘?”舒娥问道。 “正是。”林公公说道。 “可是柳姑娘出了什么事吗?她姿容不俗,气质超群,应该颇合圣意,该不会有事吧。”舒娥问道。 “柳娘子大前日已经侍寝了。这是……是今年入宫八人中的头一个。”林公公试探着说道,虽然眼前这位永安夫人最是好脾气,然而当日一同入宫之人受了宠幸,不知她心里究竟对此事有几分在意。 舒娥喜道:“果真是‘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这是好事,也是预料之中的,公公怎么不让我知道呢?” 林公公看着舒娥脸有喜色,又带着笑意微微怨怪自己,倒并不因为自己遭逢不行不能得宠而伤心,方放下心来。 “小的是怕姑娘难过”,林公公看舒娥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难过,不禁好奇道:“姑娘怎知柳娘子得宠是意料中事?”问完又补了一句,“不是小的妄论主子,她毕竟家世不足呀。” “公公又来考较我了。”舒娥知道林公公常年在宫中服侍,极通世情,此中关节,不会不知。 “不敢。”林公公微微躬身,等于默认了。 “柳姑娘以最微的出身,封了县君,已然不易。官家更是给了她‘灵山县’的封号。听说这柳姑娘是越州山阴[注1]人?”见林公公赞许地点头,舒娥又续道:“灵山便在越州山阴吧!虽然此次封有两位县君,却比那一位高些。官家如此有心,那还不足证明一切吗?” 当日官家曾封了董清凝和柳枝为县君,只是董氏却没有封号的。封号指给了鲁春归、舒娥和柳枝,以及那位美人张氏。鲁春归家世显赫,想来她的封号,多半也是因着她的背景。 林公公笑着点头。这姑娘虽然聪明,却心地纯良,不与人争竞。她以后虽难以妃嫔之身大富大贵,却能常保平安。自己也可跟着她,平凡度日,了此余生了。 皇上召幸柳枝的事情便如这春风一般,虽只是轻轻拂过了整个后宫,却已处处留下了春天的痕迹。 圣上七日之间,四日不到后宫,到后宫的三日里,便有三日召幸了灵山县君。 一时之间,这成了后宫里最大的新闻。 舒娥虽然不常出去走动,然而消息还是一样传入耳中。路上遇见其他宫房的宫女,却都用一种混杂着羡慕、同情、或许还有些微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舒娥看了只觉得奇怪,只得在无人之处,悄悄问了林公公。 林公公正色道:“柳县君虽然受宠,但只要一日不加封,却也越不过夫人的头去。便是当日一同进宫的诸人,也是夫人品级最高。”说着笑道:“那些闲人,难免是要有些议论的。” 舒娥听了,虽然感叹,却也无言可答。 【注1】越州山阴:今浙江省绍兴。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节 只恐声色醉君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消息传到庆寿宫,听闻皇上七日间三日都召幸柳枝,太后心中喜忧参半。 她接过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又把茶碗交到了朱颜手中。想起早朝见到皇上,似乎精神很好。然而珠帘之后,听他的声音,却是有些倦意的。 若是皇上连日不近后宫,便会担心生育子嗣的问题;可若是整日价在妃嫔那里流连,又担心他荒废了朝政,又担心他劳累了身子。 太后心里千回百转,只觉得烦乱。 “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朱颜小心问道。 “你们都见过柳枝,人怎么样?”太后问道。柳枝当日她也曾见过,的确秀丽脱俗,但也不见得是最出色的一个,却不知在别人看来,她是怎样的。 “娘娘是怕她会重蹈耀阳馆那位的覆辙?”流泉问道。 她和朱颜二人跟随太后已有二十年,太后待她们也很亲厚,素日有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也能跟太后说的。耀阳馆正位琴美人张氏,因有两个月的身孕,晋封了美人的位份。皇上对她也甚是纵容,舒娥她们八人进宫以前,琴美人可算得是这后宫受宠第一人了。 “专宠,并不是最可怕的。我只怕这声色醉人,会消磨了皇上励精图治的雄心。”耀阳馆正房住着美人张氏,同皇后一起进宫。当年为了此人,闹了好大风波。以致皇上冷落后宫,宫里至今后嗣不兴。太后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话又说回来,有人得宠,总比人人无宠的强。”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官家仁孝懂事,想必不会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朱颜在一旁殷殷劝慰。 太后微微颔首,想到皇上幼小时候的样子,微微笑了。又对流泉说道:“曹家那孩子怎么样了?” “安分守己,这半月来整日习练宫规,未有懈怠。因娘娘吩咐过,无事非召不见,故而一直未来拜见。”流泉简洁地说道。 “嗯,想来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用过早膳你便叫她来吧。”太后点头说道。 流泉答应着正要传膳去,刚走到门口,太后忽然又叫住了她。 “你看她……怎样?”太后的声音从座位上传来,显得分外飘渺。 “如若不是脸上有伤,定是绝色。且性格真纯,如今单看仪态气度,举止谈吐,已经不凡。”流泉转过身来,不知太后何意,便据实答道。 “比之皇上的后妃们如何?”太后又问道。 流泉微微错愕,抬头看了看太后,随即又低下去,恭顺答道:“无人可比。” 太后挥手说了声“去吧”,让流泉下去。随即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微笑。 恰是这日晨起,舒娥梳洗已毕,敷上了浅浅的黄粉,打开一只小巧的碧缕牙筒【注1】,这是装唇脂的盒子,才想起家中带来的唇脂【注2】已经用完。 采茵和采薇正在院前洒扫,紫毫和素墨去小厨房看着备早饭,丁香独子坐在廊上小炉前烧茶。只华芙一人站在近旁。 舒娥便央华芙去小库里看看,记得前几日收受了不少礼物。当时有四只小盒子,想来都是唇脂。让华芙一并取来,想要挑一支色浅的来用。 【注1】碧缕牙筒:雕花象牙筒。 【注2】唇脂:古代称口红为口脂、唇脂。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一节 甲煎口脂,梅花香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因为年纪小,二来在曹府长日做一个无名的丫鬟,故而并不用唇脂,只在每年秋冬干燥的季节,用香油化些蜂蜜涂上。直至进宫,仍是带着一盒子浅绛色【注1】的口脂。如今虽然进宫,却仍是女史身份,不需特意打扮。 一时见华芙果然拿了四个盒子走来。其中一个白玉,一个紫檀较为独特,另外两盒皆是常用的雕花象牙制的碧缕牙筒。 白玉盒子里的口脂殷红如血,衬得白色愈白,红色愈红,虽在春初,天气尚不暖,然而一股香气已经四溢开来,闻之醺然欲醉。舒娥记得礼单上写的是“羊脂玉甲煎口脂【注2】”。 舒娥曾在医书上见过甲煎,只知道是多种名贵香料制成,却不知原来一香至此。舒娥虽不喜这个颜色,却也知道这盒口脂来之不易,便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双层雕花描金红木文具【注3】里。 那紫檀盒子里装的却是藕荷色淡淡透明的唇脂。香气也是淡淡的。舒娥心中喜欢,记得礼单上写的是“陈檀苏合蜜蜡唇脂”,便不再看那两只象牙盒子装的唇脂,搽上了这个。果然颜色淡雅柔和,双唇润泽幼滑,更妙的是鼻中时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幽香。 舒娥打扮好,坐在椅上,看丁香还在那里点茶。舒娥闻这味道,是早上常喝的二陈汤。选半夏、茯苓、甘草、陈皮入药,能燥湿化痰,理气和中。 因为所选的半夏和陈皮皆是越陈越好,故名二陈。摆治寻常的头晕心悸、寒热、恶心、多食生冷引起的脾胃不和,皆有良效。平日做煎点汤茶药喝,也可提神养生。舒娥一手支着嘴角,笑吟吟地看着丁香,只觉得时光静好,但愿日日如此。 流泉来时早膳尚未摆好,宫里规矩,太后摆膳时间最早,过得片刻,方是帝后摆膳,之后方是妃嫔。各房都有一定的摆膳时刻。流泉告诉舒娥,饭后去太后宫里一趟。 舒娥一时间不知是何事,便答应了。只见桌子上先摆了四样果子,蜜冬瓜鱼儿,雕花姜儿,香药木瓜,梅肉饼儿。两个雕花蜜煎,两个砌香咸酸,算是开胃下饭的小菜。另有一碗梅花粥,一碗胡麻粥。还有两样腌制的细菜。 丁香把那碗梅花粥端在舒娥面前,笑着说:“这还是采茵说的法子,将落地的梅花拣洗干净,用雪水炖粥。这雪水还是她去年收集的,今日刚好给你熬粥。说是宫中甚是流行此法,不仅雅致,且能明目安神。还有个极好的名字,‘踏雪寻梅’” 舒娥轻轻吸气,果然是好粥。雪白的粥衬着朵朵梅花,果然是踏雪寻梅。米香和花香相辅相成,闻之不由得心旷神怡。“这粥熬了几碗?” “哪里能有几碗?因为水少,采茵说兑了井水就不这样香了,故此只用小炉子熬得了一碗。”丁香递过一支银匙,“快喝吧,凉了就不香了。” 舒娥心疼丁香连日操劳,伸手端起胡麻粥,“我今日只想吃这个,这黑胡麻炒的香喷喷的,比花香更香,”说着把梅花粥推到丁香面前,小声说:“姐姐替我吃。”说完三口并作两口匆匆扒掉了一碗黑胡麻粥,等众人围着桌子吃完了饭,带着华芙出了后门。 【注1】浅绛色:唐宋时流行以檀色点唇,檀色就是浅绛色。宋朝秦观曾写道: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苏轼也曾有:久立香车催欲上,还留,更且檀唇点杏油。 【注2】甲煎口脂:甲煎是一种人工制的香料,采用多种香料复合而成,甲煎口脂工艺复杂,较为名贵。 【注3】文具:妆奁,古代女子的梳妆盒。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二节 庆寿殿、闲话香茶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及至永寿宫正宫前,两名宫女打着帘子,太后的饭菜正一样样被捧了出来,想来太后已经用完了膳。一个宫女进去回报,片刻,流泉出来,请她进去。 算起来这是舒娥第二次见太后。太后屋里的香略有些凉凉的气息,闻之鼻喉皆生凉之感,甚是舒畅。只见太后端坐着,听闻太后日日上朝,垂帘听政,都是穿着天子的衮服。此刻已换了家常款式,却依旧是堂皇富丽的金色。 舒娥上前见礼,太后免了礼,又让流泉引着舒娥坐在右手并排两张红木圈椅的首位。舒娥推辞不敢坐。 “哀家只是叫你来闲话家常,你不必这么拘谨。”太后的语气第一次听起来不是那么遥远而高高在上,只是平日那样说惯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舒娥谢了座,坐在了下首一张椅子上。刚要坐下,朱颜端了一杯茶走过来。舒娥忙又站起身,福了一福,方才双手捧着接了过来。 舒娥想起华芙所教,尊长赐茶,不喝便是不敬,且要喝足三口,方算恭敬。便揭开碗盖,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如何?”太后笑吟吟地看舒娥喝了茶,随和地问道。 “奴婢尝来觉得很好。”舒娥不多说话,再饮了一口。 “哦?”太后倒似颇有兴致,“如何好法?” 舒娥不想太后有此一问,自己在府里并没喝过什么好茶,更不懂得什么茶道,什么茶叶沉浮上下,什么汤色浓淡,只得依实回答。 “这茶入口清洌淡雅,回味却是醇厚甘甜,自然是好茶,但最妙的却是茶香外另有一股青气芳香,想是加了薄荷?闻之沁人心脾,让人不忍下咽,饮下后却又满口清凉,令人齿颊留香。”舒娥慢慢说道。 太后眼中有喜悦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笼上了一丝淡淡的哀愁,轻轻笑着说,“你既喜欢,就带些回去。” 舒娥忙放下茶,起身谢了。 太后与舒娥闲聊了几句,又问起了舒娥脸上的伤。 “在家可曾找御医医治过?”太后关切道。 未入宫前想好的理由、借口,舒娥刚一入宫就已经发现,不论事先预想的怎样周到,谎言就是谎言,总不免有些遗漏。而且一句谎话出了口,就需要有许许多多新的谎话来圆谎。明明已经不愿再虚言对人,但事到临头,不撒谎还是不行。 曹府这样的大家子里,一个皇家选中的妃嫔,脸上有伤,怎敢不请御医? 不过好在,这个问题,倒是在当日老爷和太太的预料之中。 “是请过御医的,只是……奴婢一时心伤,不愿见人,是以并未接受诊治。不想……竟长成了这样。” 太后点了点头,“有些人原本容易落疤。” 舒娥倒是大为惊异,不想这件事就这样轻易被自己一句话揭过去了。果然太后也不再提,又说了些话,舒娥看太后有些倦了,便要告辞走了。 太后忙出言挽留:“我成日不是料理政事,便是分心管理后宫,难得你来陪我说说话,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舒娥初时是有些怨艾在太后身上的。只因太后有着这样凌驾于皇上的一手遮天的权势,才使得她即便有了皇上离宫回家的允可,却仍因太后的一句话,不得不留下了。 而今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已经目睹了这繁华肃穆的皇宫里,最尊贵神圣似乎无所不能的太后,也有着凡俗之人一样不可排遣的哀伤。 舒娥听太后这样说,不敢再推辞,便又陪太后絮絮聊了些琐事。 太后又问起了舒娥在宫中的生活,命她以后每日辰正来此,帮自己检录或是抄写些书籍文章。舒娥领命而去。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三节 春风得意绿柳枝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回到永安堂,华芙问舒娥:“柳娘子承宠,官家今日已向太后说了加封之事,夫人该打点礼物送去了。” 丁香一旁问道:“太后意思是怎样的?” 华芙只是看着舒娥,淡淡地说道:“这件事,皇上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舒娥微微叹了口气,厌烦这些锦上添花的浮华人情,却是不得不从,便点了点头,向华芙说道:“还是咱们账上的那些东西,拣择四样,送去便是了。” 舒娥见华芙并不立刻去拿,显然是等着自己吩咐。想到刚进宫时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赏的东西,想来各人的都是一样,就不必要了。只能拿后来赏的那些,于是略微思忖,说道:“要那匹柳绿色的妆花缎子,裁出两块料子、那个白玉盆的珊瑚树、外面套子上绣喜上眉梢的手炉,还有那只彩绘如意纹的盘子,要这四样,如何?” 华芙本是垂着头,听舒娥说着,略微抬起看了看她,眼里有光芒一闪而过,舒娥却浑然不觉。 等华芙从库里拿出这四件东西,请舒娥过目。 表礼【注1】是两卷淡柳绿色的妆花缎子,每卷是一副衣料。另有一副新打的鎏金铜手炉,手炉套上绣的是梅花枝头站着两只喜鹊,梅与眉谐音,借着喜鹊站在梅树梢头,寓意喜上眉梢。一盆红珊瑚树的盆景,白玉雕的小盆,十分精神可爱,另外是一只小红木架子托着的一只黄地彩绘盘子,这两件都是陈设之物。 华芙指着这些东西:“这手炉和玩器都是太后赏的,衣料是皇后赏的。” 丁香刚好看着小太监们洒扫院子完毕,从外面进来,听紫毫说是给柳县君送礼,便也同紫毫一起看那礼物。 舒娥见两人看得有趣,便问:“送这些东西如何?” 丁香嘴快:“好是好,只是这布料颜色也太素了!”紫毫只微微一笑,并不插嘴。舒娥扭头看看华芙,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便知道彼此心意是一样的。舒娥首次见华芙露出这样温和的神色,竟有些感动。 舒娥轻轻摸着这块妆花缎,云锦向来用料考究,金丝银线,翠羽雀翎,决不在用料上吝惜,且颜色浓重鲜艳,织物金碧辉煌。这块缎子却是只用了银线和翠羽,更显得淡雅脱俗。舒娥想起初见柳枝时她一身浓淡不同的绿,以及对盛气凌人的鲁春归那一句不卑不亢的话,便想到了这块料子。 丁香见舒娥但笑不语,有点着急:“刚在门口看见朱充仪派人去送礼,便是送的桃红云锦做表礼。” “朱充仪?”舒娥随口问道。 “夫人忘了吗?便是住在庆寿宫西边福宁殿后配殿瑞福楼的充仪朱氏。和永安堂只隔了一座长宁殿的。”华芙说道。 舒娥不答,只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自己忘了,还是在说自己并没有忘。舒娥只是在想,这朱充仪静默地,让自己都感觉不到她。 华芙见舒娥无话,便带了采茵和采薇,将礼物送到了春熙馆的扶柳阁。 华芙出门后,舒娥拉着丁香的手,“丁香姐姐,那日在寿安殿,你也曾见过柳县君一面,后来定下位份,去向她拜会,又曾见过,你可知这柳县君是何等样人?” 【注1】表礼:用作礼品或赏赐的衣料。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四节 深红尽处,绿叶阴浓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丁香摇了摇头:“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又怎知是何等人?”见舒娥只是睁着大眼在问她,便略一思索,想到当日花阳郡君鲁春归的话,你一个小吏之女,也敢和我争先吗? 丁香忙说道:“她是开封府尹之女,同来八人,门楣最低。” 舒娥听丁香只想到了这个,忍住了笑,“你打听得倒是清楚,还有呢?” “她也是最早承宠之人!――此人倒不可小觑了”,丁香忽然说道,“如此我们才更不该在送礼上随便了事,被别人比了下去呀。”说完看着数额,似乎有些埋怨她挑的浅绿锦缎。 舒娥点点头,“丁香姐姐,你可记得那日金殿面圣,柳县君穿着什么衣服?” 丁香正想说谁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却猛地里想起,那日柳枝穿着银绿色袄子和柳绿襦裙,就连披风也是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浅绿色。虽然冬末穿着不甚合时宜,却让人眼前一新。丁香忙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了!” “那你可记得当日其他人穿了什么衣服?董县君呢?廖御侍呢?那日与柳县君起争执的鲁郡君呢?”舒娥一连串地问将出来,意图让丁香有所领悟。 丁香竭力回想,却再也想不起来了。丁香摇头说:“那些都不记得了,想来是当日太慌张了,又连日事多,竟把这些都忘了”,丁香看着舒娥,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清楚记得你当日穿什么来着。” 舒娥心里感动,轻轻伸手握住了丁香的手,低声叫了声好姐姐,“这倒不是因为你忙忘了,只因当日人人穿衣,多多少少都沾带些红色,一来是为着喜气,二来恐怕也是皆欲在官家面前争艳……只是众人皆如此打扮,没有什么心意,因此看过便算了。” “你便不是穿红的……”丁香虽信了舒娥的话,却仍是忍不住辩一下。 舒娥只微微一笑,“都说‘红花也要绿叶衬’,但我看当日,穿红的反而给着绿的做了陪衬。”看丁香又要张口分辩,舒娥忙补了一句:“我是不算的。”但心里毕竟也微微一沉,早知如此,自己便也穿上红衣了…… “是了,必是皇上看厌了后宫三千粉黛,偶然一位不施脂粉,倒是清丽脱俗了!”丁香感叹了一番,方才说道:“你送这青绿妆花缎,不但投其所好,也能物尽其用了。” 这时柳枝也派了宫女来向舒娥答谢。舒娥见这宫女说话清脆爽利,又甚是客气,忙命华芙打赏了她。一面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笑着说道:“我叫柳翠巧,是县君的陪嫁。” 采茵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柳翠巧?” 这女子很是高兴,有些得意地说道:“是啊,老爷和姑娘待我们都极好,给我们都安上了柳家的姓。柳翠巧,柳青妙。” 待柳翠巧走后,舒娥问华芙:“柳娘子那里怎么样?” “门庭若市,同进宫的各房皆遣了使女去送礼。”华芙回禀时向来言语不多,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耀阳馆正位琴美人也派人去了。” 舒娥听了华芙的话,暗自感叹。柳枝未进宫时,琴美人刚刚有孕,由才人晋为美人,正是皇上最为宠幸之人。想不到不到一个月,世易时移,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已经成了柳枝。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五节 柳絮纷纷何所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以后舒娥便依时到安庆殿,殿内十分阔朗,四壁都摆着高高的书架,满放着书籍。太后平时翻看奏折,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庆寿宫以东的崇政殿。舒娥有时帮太后理一理书籍,有时帮太后抄写些想看的文章,太后因上了年纪,字写大些看起来更为容易。舒娥的行书端正大方,太后很是喜欢。也有时候太后便留舒娥说话。 加封柳枝的事到底不了了之。那日舒娥抄完一篇文章,正要送到正殿去,听到太后跟流泉还是朱颜说了一句,我朝加封,历来因功不因宠,哀家不想坏了皇上的清誉…… 舒娥忽然想起前几日华芙跟自己商量给柳枝送礼之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这件事,皇上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加封一事落空,只是皇上对柳枝宠爱依旧,赏赐只有比以前更为丰厚。舒娥暗自感叹一番,实在不知华芙的话,究竟是对是错。 这日林公公回道,说是今日未时有御医前来给舒娥请脉。 舒娥心里奇道,我并没有生病,何来请脉之事。忽然想起前日太后的话,心里只感到慌乱,只盼着是别的事。 华芙也上前问道:“夫人并未传御医,况且……夫人不需定期请脉。” 后宫妃嫔无病时,翰林医官院【注1】也会安排御医,定期请脉立案。以便根据节气变化和个人的体质,为各人配制养生健体的食谱,列出每日晨起最适宜的煎点汤茶药,以及后宫妃嫔日常沐浴、洗脸、泡脚,各类养生之举,都需御医依据体质和气候,加减几味药材。 所谓“不需定期请脉”,意思是舒娥只是夫人,并非妃嫔,便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林公公答道:“是太后专门为夫人请的御医,到底为了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不知请的是哪位御医?”华芙又问。 “这个嘛,请的便是华东阳华御医。”林公公似乎颇为感慨。 华东阳华御医本是翰林医官院里校正医书局【注2】中人,因曾指出过前朝几位御医遗著中的疏漏,是故颇受医官使【注3】的器重,年纪轻轻,却被破格提拔,成了一名医官,为宫中诸人诊脉开方。又因机缘巧合,医官使将他举荐给太后,太后吃了他的药,只觉得十分有效验,故而太后十分器重。若非祖制所限,想必又已经晋升了。 华芙眉心微微一跳,却是无人察觉。舒娥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会想起进宫当日为自己诊脉之人,心中也暗暗一惊。各人心中皆有所想,一时无语。 已是三月天气,这日春风柔和至极,携着一团团柳絮。柳絮便是这样,经年不见,忽然有一天,漫天匝地都是飞扬的白绵,像要参加一场隆重的大典,真切而又直接地告诉人们,春天到了。 就像冬日的第一场大雪,总是来得那么令人出乎预料。舒娥忽地想起了还是去年冬天,自己围在炉旁给少爷缝新衣,大雪纷纷扬扬,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自己闲闲地看着雪花,暗自期盼自己便是这样过一辈子。 白雪纷纷何所以?未若柳絮因风起。 柳絮纷纷何所以?未若白雪因风起。 舒娥想,这不是物是人非,而是,除了你,周遭的一切,全部都变了。 【注1】翰林医官院:即太医院。北宋时称为翰林医官院,隶属翰林院。 【注2】校正医书局:翰林医官院的附属机构,负责医书的编纂论证。 【注3】医官使:翰林医官院设翰林医官使与副使各二人,掌管院事。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六节 皎皎光华紫东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未时刚至,华东阳已经到了。 舒娥坐在一架缨络打的珠帘制成的屏风后面,隔着轻轻随风摆动的珠子线,向门口看了一眼,怎么事情总会是这样巧,又是预料之中的事。 果然进宫当日,为自己诊脉的年轻御医,就是他,华东阳。 华东阳,这个注定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舒娥想起那日他笑得有些古怪,似乎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难道他已然认出自己了?只是他若知道自己是谁,按理便不会向自己为难。舒娥心中存着疑团,当下却只装作无事一般。 华东阳打拱请安,丁香和菊豆站在一旁,代自己还礼。舒娥正想着华芙为何不在,华东阳已经走了过来,在屏风另一侧坐下。 舒娥心想此人好生无礼,自己虽然是宫女身份,但也是后宫女眷,怎么此人如此随便,不等自己相让,就起身坐下了? “菊豆,给华医官看茶。”舒娥心中有些恼怒,华医官三字特意说得重些,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菊豆答应着去了,华东阳并不说话,一时屋里静静的。等菊豆端上茶来,华东阳欠起身来,笑着接过,“不敢劳动姑娘。”菊豆素来胆小,少见外人,看见华东阳一副世故老成的笑,不由吓了一跳。 舒娥有些敌意地静默着。华东阳故作不知,轻轻啜了一口茶,眯起眼睛:“嗯,沏的是青竹叶?” “菊豆,怎可这般失礼?”舒娥无比厌烦华东阳的态度,仿佛是在挑衅一般,但又不好对着一个才见过两次面、话也没有说上几句的生人说什么,只得借故发作。只是她素来温和惯了,又从不责骂别人,此刻假装生气,语气仍是温和缓慢。 “夫人……”纵然温和,菊豆还是有些惧怕,一时不知说什么。 “今日来了贵客,怎么还拿出日常饮的茶来?这不是让华医官笑话吗?”舒娥故意嗔道。 菊豆不敢作声,又低低叫了声“夫人”。舒娥听到菊豆这两句话,很是过意不去,心想回头定要好好给菊豆赔不是。但是那两句饱含了为难之意的“夫人”,却也正好让华东阳听见。 华东阳听菊豆声音可怜,随口开解道:“下官并无此意,夫人想是误会了,下关怎敢嫌弃夫人的茶。”只是语气里却没有几分诚意。 永安堂的西厅轩宇郎阔,陈设不多,可谓是一目了然,但华东阳还是不自禁地顾盼几眼,倒像是在找什么一般。舒娥坐在那里只是闷闷不解,心里反复出现的,只有一个词语:莫名其妙。此人当真是莫名其妙。 见华东阳只顾品茶谈笑,舒娥皱了皱眉头,不知他这样究竟意欲何为。索性也不等华东阳请脉,自己将手从丝丝珠帘中伸了出去,放在案上,语气生硬的说道:“劳动华医官了。” 华东阳听见她这犹似小孩子家赌气般的语气,不禁一笑。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七节 仁心甘露救无常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只见舒娥的一只手半拳着放在案上,纤瘦白皙。指甲没有留,也没有染,只是几片自然清透的粉色,像含苞的粉月季花瓣一般可爱。手腕上也没有镯子,只是浅浅的血管,衬得皮肤越发白得透明一般。 华东阳看惯了宫中女子的手,金银牙玉,各种材质精打细磨的镯子戴的累累层层,蔻丹染成的留得长长的指甲,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匕首,带着惊心的艳丽和肃杀的通红。 现在看见舒娥的手,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素手”。但也只是攘袖见素手,却没有皓腕约金环。心里又浮现了另一个女子的手,干净温暖,但即使近在咫尺,也没有握住的勇气。 华东阳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脸露微笑,却并不去碰她的手腕,只是站起身来,声音朗朗:“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须知望、闻、问、切,自然之序也。今有人舍望弃闻,不问寒热表里,只知切脉以为诊,舍本取末,诚可笑矣。” 丁香、菊豆听了这话,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是酸秀才在掉书包,再看华东阳摇头晃脑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舒娥听了,心里却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明明是祖父所著的医书,是他毕生心血所聚,里面的许多见解,发先贤之未发,委实非同小可。祖父曾说给自己听的。华东阳怎么也知道此书?莫非……真的是他? 虽然伸出手却没有被诊脉,反被华东阳说成是“舍本逐末”,心里当然有些尴尬和气恼,然而此刻好奇多过了恼意,当下不动声色,只从屏风外缩回了手,笑着说:“安留先生著的这部《甘露补遗》,果真博大精深。小女子有缘读过一些,却有许多未解之处。华医官若是今日有暇,可能指点一二与否?”舒娥心里忐忑,却极力做出了平和镇静的样子,是自己的语气保持着自信和缓。 华东阳一愣,随即笑着一拱手:“夫人有命,当得奉陪。” 舒娥忙对丁香和菊豆说:“今日来了贵客,你们去把咱们采茵去年采的雪水从梅树下面取出来烧开了,再拿太后前日赐给我的茶,好好地煎些茶来。再命小厨房整治四样茶点,款待华医官。” 丁香想这事一个人去办即可,怎么却要两人同去?看着舒娥冲自己微微一笑,轻轻眨了眨眼,想到舒娥必是另有深意。 于是躬身回道:“就做一个木香春藕,一个鹅梨饼子,一个酥胡桃,一个脆蜜瓜儿,连茶一并拿来,可好不好?” “就是这样。”舒娥笑着点了点头。丁香便同菊豆一起,行礼去了。 “夫人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华东阳看二人出去,拍手笑道。 舒娥听他称赞丁香,微微一笑,随即从屏风后站了起来,庄容道:“我脸上的伤,可有得治吗?”舒娥起身后才发现门并未关上,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这深宫之中,人多是非多,自己和华东阳独处一室,多有不便。若是此时关上了门,等华医官走时被人看见,倒要猜疑,倒不如敞开着门,即便看见,也是无妨。不禁点了点头,进宫不久,丁香姐姐的心思也缜密了起来。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八节 七载不复通音讯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两人虽在舒娥进宫当日就见过面,舒娥却是第一次近处看他。只见华东阳长身玉立,神采飞扬,若不是身上这身浅绿官服,还有腰上系着的银带,若不是他举止谈笑无处不透着一股玩世之意,倒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了。 华东阳不说舒娥的疤,只是说道:“安留老先生微言大义,学生受益匪浅。不知近来他老人是否家福体安康?”说完对着舒娥,一躬到地。 舒娥听到他问起自己的祖父,急忙起身整了整衣裙,恭敬还礼,说道:“处境虽不甚好,身体却是无恙。” 华东阳满脸喜色,“一别七载,原来他为这本书取的名字叫做《甘露补遗》。” “华医官可知道当年他家中因何获罪吗?”舒娥听华东阳说“一别七载”,心中一动,心想说不定他知道自己家中当年的情况。 “不知。”华东阳摇了摇头,“当年我只十几岁年纪,不明世事。跟着他老人家学医,也不过几年时间。” 舒娥叹了口气,神色间极为失落。 “他老人家说话行事,历来不同俗流。此次夫人进宫,便是让人不知所对的一招。”华东阳笑着对舒娥说道。 舒娥心境不好,只看见他满脸嬉笑自得的神情,心里烦乱。转身不再看他,“太后娘娘派华医官来,华医官准备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呢?” “夫人的伤势本不重。听太后说,只因夫人在家时贻误了治疗之机,方才落疤。若是刚受伤时便找个高明之人,外敷内服,想必此时疤痕已经痊愈了。”华东阳侃侃而谈,全然不顾舒娥态度冷漠。 恰在此时,菊豆已经端着四样茶点站在了门口。华东阳说了句“姑娘请进来”。舒娥正在暗自生气,没有听见脚步声响,猛一回身,才看见菊豆。 舒娥早知道煎茶费时,而茶点都是现成的,易于准备,故而特地先说煎茶,后说茶点。等到听丁香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说两样一并送来时,还特意对丁香点了点头,意示嘉许。不想丁香虽明白了,却没有告知菊豆,以至于在这个时候来了。 舒娥心里一边暗暗感叹,菊豆素日软弱胆小,心思也不够细密,论起机灵,固然不如紫毫素墨,连采茵也不如。 好在屋门大开,此时又没有说什么容易引起嫌疑的话。舒娥让菊豆放下四样果子,却不便再遣她出去了。 正措辞如何跟华东阳说话而不致引起怀疑时,菊豆说:“丁香让我这边好了去看看她,茶煎好了一个人难拿。” 舒娥微微一笑,心想到底还是丁香可靠。 “夫人可知道,要配制这祛疤生肌的玉肌灵脂散,所用的药料,皆需珍品?”华东阳的语气忽然一本正经,所提到的“玉肌灵脂散”却是《甘露补遗》里面的一张方子。 舒娥微微一怔,不知其意何所指。心想这书他自然是了然于胸,又问自己做什么?但见他问得认真,也只得应道:“那是自然,”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五十九节 惟见珠钗影在窗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华东阳又说道:“其他药料倒不必说,但是润泽肌肤的珍珠、解毒止痒的冰片、活血生肌的麝香、去腐生肌的砒黄,选料皆是百里挑一的。” 事情至此,舒娥已经看出华东阳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这玉肌灵脂散所用药物甚多,华东阳却单提这几味药,想来必有深意。 且华东阳熟知《甘露补遗》,自然应该知道,玉肌灵脂散的方子里所用的优质的珍珠,洁白浑圆,又叫“走盘珠”;精选上好的冰片,清凉芳香,又叫“梅花脑”;极品的麝香,辛香味苦,别名“当门子”;升华后的砒石,产于信州,颜色淡黄,别名“信石”,有医者也曾将信石的“信”字拆开,称之为“人言”。 舒娥凝神思索,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往门窗前的梅树旁一看,只见房子拐角处的窗子前,影影绰绰,有一点东西在晃动。 舒娥心中惊疑不定,再看华东阳,却见他微微点头,看来他想要让自己发现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窗纸上还有有一个小洞,想来屋里发生的事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人去。舒娥不敢凝神细看,大眼瞟去,似乎便是一支流苏发钗。舒娥不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下大是惊疑。 怎么,竟会是她? 舒娥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收起了惊讶的表情。 “华医官所抒的,自然全是高见,只是不知这玉肌灵脂散如何用法,果真治得好我脸上的疤吗?”舒娥的语气既急切,又喜悦。那人躲在那里,究竟是想探听什么?不管怎样,关于祖父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说了。 “看样子夫人也懂医理,大可放心,此方定会药到病除。”华东阳的声音语气倒是如常,比之舒娥在惊讶和伤心之余,声调也变了,实在是高明太多。 “华医官取笑了,我不过是闲着时候,随便看过几本医书罢了。只是知道些小症候的病因,知道几张现成的方子。如何开方,如何用药,哪味药配哪味药,分量如何,却是全不知道的。”舒娥又接着说道。 “这个玉肌灵脂散需调和蜂蜜水外敷,下官依据此方,再调配几味滋润的药物进去,则不但到时疤痕可变小变淡,肤质肤色,也会与周围一般无二。”华东阳侃侃议论。 “然则去掉疤痕,得要多少时间?”舒娥声音激动无比,旁人听来,似乎是真心为了能够去掉这面上的伤疤而高兴,实则舒娥是万分担心,将来没有了伤疤的庇佑,自己会是怎样。 没有了伤疤,会是怎样?舒娥不敢多想。只是想到进宫面圣当日,太后看到自己伤疤后说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此,就不能“侍奉”皇上了。 “最慢两月,复原可期。”华东阳的话将舒娥从可怕的想象中拉了回来,总算还有两个月呢…… 舒娥低头一笑,“请大人快些配好药,我派人去御药房取去。”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期待的意味。 “这药配起来倒需费些日子,且每过十日,便需更换几位药材”,说完掐着指头一算,“今日二十八,以后的两个月,我逢八便来应诊,应诊之后,留下字条,每逢初二、十二、二十二日,便请夫人派人凭字条去御药房顺公公那里取药。”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节 风雨将至沁心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华东阳一脸笑意,似乎是胸有成竹,又似乎是了然一切。舒娥虽对他的好意提醒心存感激,但对他的机智敏捷,却也是又敬又畏,而对他这幅得意骄矜的表情,却是发自心底的不喜。舒娥只是被华东阳复杂的眼神看得十分不安,只得微微报之一笑,笑容却极为勉强。 华东阳起身告辞,两人相对行礼,舒娥虽然位份高些,却敬他是祖父的弟子,年纪比自己长些。这边正欲转身离去,丁香和菊豆走了进来,手里托着茶盘。舒娥假装不经意间往窗外一张,那黑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舒娥只得再出声挽留,华东阳笑着说:“等到夫人痊愈了,再吃这碗好茶不迟。”说完朗笑一声,出门去了。 想到再过几日,便需从御药房取药,舒娥忙说:“你们两位去送送华医官,顺便让华医官领着见一下顺公公,日后好领药。”两人答应着快步出去。 这里舒娥自己慢慢斟了一杯,果然清醇无比。心里大是惊疑和害怕,口中却赞了一句“好茶。” 等了半晌,丁香和菊豆都回来了。华芙方才慢慢过来,脸色略显苍白,且脸上带着些疲惫之色。不等舒娥开口询问,华芙已经说道:“四月十三、四月十四、四月十五三日,宫中举行祭祀,十四当日大宴。各房人等皆需按品级前去朝贺拜寿。夫人并无品服,方才我到尚衣局去看了样子,是领回布料来自己做,还是交由尚衣局的人做,请夫人示下。” 舒娥想着四月初十四,嘴里轻轻念叨着:“四月十四,嗯,四月十四……” 一旁的采茵却笑着说:“十四是个大日子,夫人还不知道么?” 舒娥微微一笑:“我怎会不知道?”心里想着,庚午年四月十四,是他的生日,他已经过了二十又一载了。临行时他赠了自己一对精巧的双股钗,如今自己又赠他什么?唉……如今自己身在深宫,又怎能有办法赠他什么? 正沉思间,丁香一旁过来说:“十四日万寿节,乃是官家的圣诞,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舒娥心中一凛,原来也是皇上的生日! 她心心念念记着的四月十四日,本是三少爷然诺的生日。她听落英说了之后,便牢牢记在心上,只是盘算着好好学学做衣绣花,到了那一日,给三少爷裁一套衣服,衣襟之上,就绣上三少爷最喜欢的竹子。 就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为三少爷缝制衣衫,这样简单平静的岁月,自己便可以微笑着过完一生。 而今,一切却都不复从前所想。连自己所渴望的,最简单的平静生活,也那么遥不可及。伤疤固然要在两个月之后卸掉,那时将会有什么事情,本就不可预料。而今日窗外所站得那个人,却已经伸手打破了舒娥心中平静生活的幻想,为她预示着,风雨的来临。 舒娥不由得叹了口气,默默不语,只是缓缓端起了茶来,再品,却是薄荷的凉意,直透心底。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一节 女儿幽闺里,掩帘学针指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这日用过早膳,舒娥听小英子回说太后那边已经用过了早膳,出门看了看天气,阴丝丝的刮着风,似要下雨一般。便起身披上一领丁香新做的丝绣冷箭竹纹样的素缎面子薄夹棉的云肩【注1】,丁香也起身帮她系上领口的带子,端端正正地打了个蝴蝶结子。 前几日吃过午饭,舒娥忽然要做手工。宫里按时节发放衣料,平日永安堂的针线都是何嫂领着丁香、菊豆、紫毫、素墨、采茵、采薇几个人做的。华芙日常忙碌,少有时间动针线。舒娥看到丁香给她裁布做云肩,便上去要丁香教她。 其时不论大家小家,姑娘皆通针线。舒娥不会手工,丁香却是知道的。 “裁衣绣花,恐怕连皇后也做过,连太后也做过,偏你不会。你的手倒是娇贵!”丁香让舒娥帮忙扯住布,一面裁剪,一面说道。 “我就是不会,才让你教我的。丁香姐姐,好丁香姐姐……”舒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央求。 “你别叫我呢,为什么前两天我让你看何嫂描花样子,你只是笑着摇头?又去坐着看书?现在又想学啦?”丁香一边拿着裁好的布在舒娥肩上比了比,一边笑着问她。 舒娥顺势拉住丁香的手不放,摇来摇去,只是让她答应。 忽然采薇从旁边走过去,看见丁香和舒娥在笑,又看见舒娥一幅忸怩的样子,倒不觉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采薇性子活泼,年纪又小,刚进宫两年,虽被派在永安殿,却只跟着嬷嬷学了规矩,还没有伺候过主子的。 因为舒娥年轻,性子又温和可亲,倒不怎么怕她。只是平日在何嫂和华芙面前,不敢说笑。此时见两人笑得有趣,便也凑了上去,问道:“丁香姐姐,你和夫人在笑什么呢?” 丁香不知怎么说,像舒娥不会针线这样的事情,还是遮掩了为好,所以只是笑着不说话。舒娥便说道:“我看你丁香姐姐裁衣服,也想跟着学学。我小时候在家学裁剪剪破了手指,后来就再也不动针线了。”说着举起左手食指,果然指头肚到外指节上,有一条极细极浅的小疤。 采薇不知就里,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丁香却扭过头去笑了起来。这疤明明是年前在府里时,舒娥给三少爷做衣服时剪破的,一件寝衣找自己问了不知道多少次,又让落英反复地教她,就是不让别人帮忙,定要自己裁,这才剪破了手指。这个时候竟又那这个旧伤疤来糊弄采茵,真难为她倒是信了。 “那丁香姐姐又笑什么呢?”采薇问道。 “她笑我笨,不肯教我。”舒娥说道。 采薇想了想,忽然轻轻一拍手,“夫人,你既然要学,不如去问问孙娘子。” 舒娥和丁香都大为诧异,有品级的宫女四季都有成衣分配下来,华芙便整日替换着穿。却从不见她自己动手的。难道她竟是个针线能手? 采薇见两人不大相信,又说道:“听说孙娘子原先是绣院里的绣娘,手工极好的。后来才到了尚仪局。” 丁香虽然有点惧怕华芙,但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了,“那咱们就问问她去。反正她是教习娘子,也应该教针线的!” 舒娥见丁香高兴,也高兴起来。丁香看采薇一脸艳羡的神色,拉着她说:“走吧,小鬼头儿!你在这里撺掇半天,到了学的时候反而不起劲了?孙娘子教夫人,难道还怕你在旁边站着,挡住了亮光吗?”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注1】云肩:也叫披肩。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二节 绣帘垂地绣翠竹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到了华芙面前,舒娥满心敬畏,便收敛了脸上的兴高采烈,诚诚恳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要学针线。 没想到华芙只是愣了一愣,神色间似是有些伤感,有些恍惚,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舒娥还以为是自己多心,看错了的。很快华芙便点头答应了。舒娥喜出望外,“那我叫丁香她们一起来学,可好吗?” 华芙正色道:“夫人是主,我是仆,夫人但凡有命,华芙无不遵从。且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夫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舒娥扭头对着丁香一笑,心想这个华芙,跟她学做针线,明明是件好事,却非要先泼盆冷水。不过舒娥看惯了她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也不以为意。况且华芙答应教自己,心里满是高兴,更不会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就是这样,每日午饭后,大家便跟着华芙学针线。华芙教针线倒和她教规矩一般,平平凡凡一件小事,人人以为自己是必然明白的,她也要一点点说到。 众人起始都有些不耐烦,只是见舒娥学得认真,都只好忍耐着。慢慢地却发现华芙这般教法,学的时候固然麻烦,但自己独自做起活儿来,心里却无丝毫疑问。不由得渐渐生出了佩服之意。 丁香拿着裁好的云肩料子,问舒娥绣什么花,舒娥脱口便说绣竹子。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女子身上的云肩,除了温暖肩部和保护胸口不受风寒,更是衬托脸色、显示身份的饰物。有身份的女子,多绣些蝙蝠、鹿、龟,象征福、禄、寿,或绣上不断头的卍字花样,或绣上连绵不断的祥云花样,或绣四合如意,或绣年年有余。 年轻女孩子,则喜欢绣上花朵。或牡丹以彰显国色天香,或兰花以彰显高洁幽雅,或梅花以彰显坚忍风姿,或菊花以彰显清丽脱俗。而宫人们的云肩上,常常喜欢绣上“一年景”,即四季的花卉瓜果,显得新鲜别致。 当然也有绣上叶子,几片深浅不一的绿,作为各色花朵的陪衬的,却从来没有听过单绣竹子的。只有华芙看了看那块衣料,缎子浅浅淡淡的青色,没有提花也没有暗纹,干干净净。领子上和云肩下面丁香已经镶好了做装饰的风毛,一根根抖擞着,精神可爱。点点头说道:“若绣竹子也使得,只是要绣冷箭竹才好看。” 大家都不知冷箭竹为何物,华芙便拿笔描了出来。竹叶便似绿云森森,果然精神可爱。丁香让华芙帮着挑了线,不等绣成,大家都称赞别致新颖。 舒娥自是对这件云肩爱不释手,是以昨日云肩刚刚做成,便盼着明日天气冷些,丁香还笑她是个小孩子心性。今日果然天气阴冷,舒娥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穿上。 舒娥看着丁香鬓上的银钗摇摇晃晃,有些松了,便顺手帮她插好。丁香帮打好了领口的结子,略一端详,拍拍舒娥的肩,说了声“去吧”。舒娥便要出门。 菊豆忙说:“夫人,今日是初二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三节 隔着重重,海棠花树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一时想不起来,只回头看着菊豆。 丁香看舒娥一脸诧异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华医官嘱咐你今日去取药,你怎么忘了?昨日还嚷着快点配好药,快治好脸上的疤,怎么睡忘了?” 舒娥也笑了,“我总觉得今日有件大事,明明很要紧,却忘记说了。既是这样,就再劳烦菊豆姐姐一趟。”说着看了看菊豆,对她微微一笑。菊豆被舒娥这样的眼神看得甚是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去。 舒娥知道昨日丁香、菊豆去过御药房,识得顺公公,便将华东阳的字条取出来交给菊豆。交代完毕,便往庆寿殿去了。 路上盘算着华东阳的话,“最慢两月,复原可期”。 昨日时间太过仓促,又有人在窗外躲着偷听,没有来得及问问华东阳是怎样认出自己的。但不论华东阳是否知道自己脸上的伤是假的,最迟两月,自己便须卸掉这道疤。这总算是太后的一片好心,也是华东阳领下的任务。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怅然。 近日忽暖忽寒,太后身体也不好起来,时时有一半声咳嗽。看见舒娥来了,却很喜欢,因无甚重要事情,便不命她去抄书,只让她坐在自己跟前说了一会儿话。 太后对舒娥的亲近,让舒娥既心怀感激,又受宠若惊。愈是知道这样的恩遇不是自己可以享有的,愈是不能泰然处之、居之不疑。然而太后的言行举止,又是那样的自然随和,倒让舒娥暗暗自责自己的多心。 从庆寿殿告辞出来,眼看时候尚早,舒娥看着庭内郁郁开放的海棠花,便信步往侧殿安庆殿走去。执殿的内侍殿头【注1】小太监小祥子恭恭敬敬开了门,笑着说:“今日娘娘同夫人闲聊了这半日,想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书要抄。夫人还这样勤谨。” “太后的藏书极多,若不多来看看,一时太后要什么书,容易记不起来的。”舒娥笑着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庆寿宫宫门上的押班【注2】太监喊道:“皇上驾到。”声音并不算大,只是两个字之间隔得长了,听起来分外清晰。 里面庆寿殿的太监忙进去向太后回禀。因为皇上和皇后常来请安,这里又是太后寝宫,所以通传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舒娥本已要进安庆殿,听见传报,也忙转身出来,随着小祥子一起站在门口,垂首躬身行礼。安庆殿殿门和通往庆寿殿的路之间尚有两丈半远,都种着海棠树。此时长满了红色花苞,更有些开得早的,已经开放。 海棠未开放时,一条条细茎缀着花苞,都是嫣红明媚的,及至开放了,花瓣反而色彩变淡,成为粉红。 舒娥只听得一阵鞋履踏飒之声,微微抬眼,隔着重重花树,只看见一片明黄色的衣服,在花树旁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赏花。等到脚步声进了正殿,小祥子才做出了相请的手势,舒娥方进了安庆殿。 看了一会儿书,也未听见皇上走了没有,舒娥一看天色,早起还阴沉沉的,此时天气却有些亮晃晃的,似乎太阳要出来了。舒娥想时候也不早了,便放好书,告辞了小祥子,一路回到永安堂。 玉肌灵脂散已经拿了回去,盖子上贴着鹅黄签子,朱笔写着几个字,龙飞凤舞,若不是早知道这是玉肌灵脂散,舒娥几乎都认不出这几个字了。心想果然是大夫的字! 【注1】内侍殿头:宦官机构入内内侍省中的一种职务。 【注2】押班:宦官机构入内内侍省中的一种职务,比内侍殿头级别高。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四节 玉肌灵脂散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回到永安堂的时候,玉肌灵脂散已经拿了回去,盖子上贴着鹅黄签子,朱笔写着几个字,龙飞凤舞,若不是早知道这是玉肌灵脂散,舒娥几乎都认不出这几个字了。心想果然是大夫的字!人说字如其人,然诺少爷的字飘逸超群,华东阳的字却是这样狂放不禁。 众人不敢打开,只等舒娥回来看。舒娥拧开白瓷瓶子,想是里面装得满了,盖子又拧得紧了,拧开时使力大了些,一扭开便有粉末飞了出来,刺在鼻中,又是浓香,又是麻痒,舒娥好容易忍住,没有打喷嚏。 这边菊豆早调好了蜂蜜水,便把粉末和蜂蜜一起拌匀,果然成了膏状,且又细又滑。丁香帮她把拌匀的膏子装回了瓶子里,一边还在埋怨:“华医官做了这么大功夫,连粗药渣子都有耐心磨成粉,怎么不多费道事,顺便调成膏呢?” 舒娥笑着说:“你说得很是,我刚才也这么想着。只是那样一来,这药恐怕就要改名儿了。” “又改什么名儿了?”丁香随口问道。 “玉肌灵脂膏呀!”舒娥笑着说道。 丁香笑着虚拍了舒娥一下,一边把瓶子放回了架子上去。 菊豆看见丁香要将药放回去,忙笑着说:“你只顾着说笑,怎么不让夫人先试试?” 舒娥听了这话,含笑看了看菊豆,菊豆看舒娥的笑意甚是复杂,忙报以一笑,低下了头。 “不让她试!总是挖空心思来笑我,越来越坏了。”丁香一边说,一边把瓶子扭开递给了舒娥。 舒娥要了一面小小的镜子拿在左手,右手食指从瓶中沾了一点药膏,细细抹在鹿犀胶做的疤痕之上,手指尖的触觉果然是十分滑腻的。只是隔着一层鹿犀胶,脸上却没有任何感觉。摸完了伤疤,趁人不注意时,将手指上剩的一些抹在了左手手背上。 果然颜色润泽,细细捻去却有些滞涩,书上说这是上好的珍珠应有之感;那凉凉的感觉想来是放了冰片。凑到鼻子上一闻,一股浓郁的清凉芳香之气,除了冰片,想必是还有花香或是香料在里面。 嗯,似乎有桂花的幽香,还有槐花的甜香,还有……唉,自己孤陋寡闻,哪里懂得多少花香。 只是祖父的方子里并没有香花,也没有什么香料。唯一带有香味的是麝香,只是东西难得,用量极微。 麝香应该是一股凉苦芳香之气,深吸进去,嗓子底会有些辛辣之意。只是这花香之气,已经将麝香的味道掩住了。 舒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上,方才抹上去的药膏子已经干了,只剩下一些细细的粉末留在那里。轻轻伸手一摸,粉细的末子便离开了手背。 “想必是华东阳另配了香料进去,却不知我是个根本不懂香的俗人。非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亦且不喜欢这样浓郁得不自然的花香气。”舒娥心里暗暗想着,“只是她,在窗外守着,究竟是想听些什么?或许,她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只不过不便告诉自己罢了。那是什么缘故呢?算了……最好,是自己多疑了吧……” 便是这样自己解释着,舒娥总算不再将心思一意在此事上纠缠。 不过既然药已经配了来,总是要做个样子,一点点用掉的。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五节 海棠无香却有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三月初六,太后、皇上、皇后前往嵩山祈雨。汴京城地处平原,又临近黄河,土质松软,向来风沙易起。若是缺少雨水,必定年成不好。今年开春以来雨水少降,太后和皇上都十分忧心。故而前往嵩山祈雨。宫中事务,都交给了皇太妃和顺婕妤兪氏。 主上不在,宫中各人都少了几分战战兢兢。后宫中大都是年轻女子,尤其喜欢这样天气。这日晨起,舒娥叫上丁香,信步往后苑走去。 因舒娥身份特殊,虽以妃嫔之数入宫,且饮食起居,一应是同品级妃嫔的待遇。只是她不能服侍皇上,而跟随太后,又无疑是宫女的身份。若去亲自前去拜访她,总觉不妥,故此入宫后,后宫诸人都是只派了宫女来拜见她,舒娥也派了华芙和丁香,一一前去回拜。 所以舒娥虽进宫已经月余,后宫中的大部分人,却是只闻名而未见面。 此时到了后苑,舒娥不欲碰见别人,两人便绕到了四馆之后。 听闻后苑里的海棠正开得旺盛,舒娥拉着丁香的手,走到四馆的秋阑馆之后,转过宫墙,蓦地掩口轻呼。 眼前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一条条嫩青的柔茎,挂着一点点浅淡深浓的红。就这样几千条几万条,几千点几万点,眼前便像云蒸霞蔚一般,红雾缭绕。含苞待放的红惊绝艳绝,美的触目惊心,半开的花瓣的粉至柔至纯,让人坪然心动,而开至最盛的花瓣已是透明的白,至轻至灵,似欲化蝶仙去。 丁香捏着舒娥的手,只觉得微微发颤,看她的脸色也是惊叹至极,不禁觉得好笑,轻轻推了推她,“舒娥,你疯魔了!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此时丁香已经不敢再提“小舍儿”的旧名,唯恐泄漏她的身份。但两人相处时,舒娥却坚持要她直呼己名。 “丁香姐姐,这花竟然这般甜香……好香……”舒娥又惊又喜地赞道:“太后院子里的海棠也是极美的,却没有这样的香。” 丁香“噗嗤”一笑,“我说你没见过吧,这一片都是垂丝海棠,花虽美,却不香的。海棠有四品,只有大少爷院里种有的一品西府海棠,那是既香且艳的……舒娥,舒娥,你怎么又呆了!” 丁香一面笑着一面推舒娥,忽然冷不丁里从花树之后传出一个声音。 “是谁竟这般没规矩,在这里大呼小叫?”这声音冷傲严峻,却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只是措辞这样无礼,让人一听便生厌烦。 舒娥和丁香站在那里,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见花影后面缓缓走出一人。 杨妃色百褶红裙几欲委地,金线滚边绣上了绵延相连的牡丹,裙下只露出一点点笋尖般的粉色缎鞋以及鞋头上那两颗浑圆的珍珠,红裙上穿着的是桃粉色缕银丝百蝶穿花菱锦褙子。 步步摇曳生姿,仿佛一朵红莲,踏着一地嫩草,从微风后翩跹的落英中一路走来。 舒娥看着服色,心知必是后宫妃嫔,却不知如何称呼。 丁香忙在背后碰了碰舒娥,敛衽行礼,“尚才人万福。”舒娥也忙行下了礼去,说了声万福。 尚才人却并不让两人起身,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六节 有意生事更惹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双膝曲得微微有些酸困,却不知尚才人是何用意,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罢。但愿尚才人不要为难丁香和自己。一面想起了华芙的话,尚才人于天圣四年进宫,天圣五年封为正五品才人,如今住在秋阑馆正位。 只是华芙却未曾跟自己说过,后宫这些妃嫔,究竟各人性子如何。想到华芙终日沉默寡语,对自己若即若离的神色,心里只觉得有些难过:华芙,终究跟自己还是隔着心的…… 一时不见尚才人发话,不知尚才人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些什么,舒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再向下屈膝一点,提了提声音,重新道:“尚才人万福。” 尚才人看了看舒娥脸上的疤,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你便是住在庆寿宫后配殿永安堂、日日进出庆寿宫的‘永安夫人’吗?”尚美人说话轻快冷淡,那“永安夫人”四个字,却说得一字一顿,着意拉长了。 舒娥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得点头称是。 尚才人不再理会舒娥,又问丁香:“你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还是本来就在宫里的?” 舒娥听见“陪嫁”二字,脸上微红,心里又羞又气,心想你既知道我是“永安夫人”,便应该知道我如今只是女使身份,什么陪嫁不陪嫁的,实在太过无礼。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由得收紧了些。 “回尚才人的话,奴婢是夫人的家生丫鬟。”丁香的话回得甚是得体,既表明了身份,又丝毫不提及陪嫁的事,舒娥也暗暗松了口气。 “我说你没有规矩,你可知道错吗?”尚才人放慢了语气,听起来更为傲慢无礼。 “奴婢不懂,还请才人指教。”丁香说道。 “听你这语气,倒似心里不服。你若嫌本位管你不得,我便找一位管得你的,如何?”尚才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极是温和,只是语气中的恐吓要挟之意,却让舒娥听了不寒而栗。 不等丁香开口,舒娥忙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尚才人指教。” 尚才人并不答话,片刻之间四周静寂地能听见风吹动花草的声音。舒娥只觉得双腿酸困至极,却不敢贸然站起来。 过了片刻,尚才人冷笑一声,却并不回答舒娥的话,只是对着丁香说道:“你口口声声,直呼你家夫人的闺名,言语间也并不称一声‘夫人’,怎生如此无礼。” 舒娥和丁香都是松了一口气,均想这尚才人气势做得十足,却原来不过是小题大做罢了。不过是一声称呼,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难道娘娘和官家定下的品级封号,都是白定的吗?”尚才人见两人神色间有些不以为然,冷冷地说道。 舒娥心里一紧,此事本来可大可小,只看是否有人有心找事罢了。她虽是低着头、曲着腿,却也能分明感觉到尚才人的眼光犹似刀刃一般,冰冷而锋利地从她的脸上划过。 一阵风吹过,激起无数粉雪,在尚才人飘动的裙摆后无声落下。 细听,是谁踏着芳草落花,缓步走来?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七节 雅音——琴美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心里一紧,此事本来可大可小,只看是否有人有心找事罢了。一阵风吹过,激起无数粉雪,在尚才人飘动的裙摆后无声落下。 是谁的脚步声,踏在满地青草上,簌簌作响? 来不及细想,舒娥直起身子,双手握于胸前,更郑重地万福下去,“奴婢知错,回去定当好好习练规矩。”丁香只当舒娥害怕,见舒娥赔礼,自己也急忙赔礼不跌。心里虽然十二分不愿,看在舒娥害怕的份上看,也都强自忍了。 尚才人只轻轻哼了一声,却并不答话。想必她也看到有人来了。 正尴尬间,两个人分花拂柳走了过来。 前面那人脚步缓而微重,不像尚美人犹似水上轻莲般脚步轻捷。舒娥抬头一看,此人面容清秀,两颊的胭脂和唇脂更衬得脸色苍白,一袭天蓝织锦妆花缎褙子,里面是月白色的中衣,下面系着一条檀色纱绢裙,更衬得身姿婀娜,静雅宜人。 舒娥和丁香还在曲腿站着,无法行礼,尚才人已经恭恭敬敬万福下去:“琴美人万福。”原来是皇上新加封的琴美人张氏带着丫鬟过来了。 琴美人却不答话,只是缓步向舒娥和丁香走来,那脚步声声声清晰可闻,仿佛踩在人心上。丁香正不解此举是何用意,一颗心大跳特跳,琴美人已经伸左手拉起了舒娥的手,右手则示意丁香起来。这一招大出在场之人的的意料之外,还是丁香拉了拉舒娥,二人方才又对琴美人行了礼。只是两人腿曲得久了,站起来已经难以直立,再弯下去更是不易。琴美人连忙止住,命二人不必多礼。那边尚才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满脸悻悻然的神色。 “本位何时请妹妹起来了吗?”琴美人倏地转身,声音清脆而凌厉。 丁香只在心中暗暗念了句佛,心想报应来得好快。 尚才人皱了皱眉头,只得慢吞吞突出两个字:“没有。” “既知道没有,为何又起来了呢?”琴美人脆生生的语音,犹似一把把利刃,让尚才人无可闪避。 舒娥见尚才人受窘,向琴美人福了一福,只是双腿酸困,身子有些摇晃。“起因本是奴婢的不是,尚才人才教育奴婢。无意冒犯了琴美人,请美人恕过尚才人的无心之失吧。” 琴美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微微一笑,“无心之失,嘿……”又转身对着尚美人道:“既是‘无心之失’,又是永安夫人相求,便不与你计较了。” 伸手拉着舒娥,温声说道:“妹妹有兴出来赏花,莫要失了兴致。”说完微微皱眉,“我今日身体不适,便不相陪了。” 舒娥看她两颊潮红,已经不是单纯的胭脂颜色,两次触到她的指尖,都是那样冷得令人心惊。忽然想起刚进宫那日太后和皇上的议论,似乎琴美人怀孕后身体不适。舒娥道:“让奴婢送琴美人回宫。”琴美人摆了摆手,“几步路而已,妹妹只管玩赏去吧。”说完扶着丫鬟的手,转过宫墙去了。 这边尚才人冷笑一声,快步朝着四馆走去。经此一事,舒娥和丁香都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赏玩,便相携回去了。舒娥一路不语,丁香不知她的心意,依照平时的样子,定要开口相询,但是刚刚尚才人一番训斥,也觉得自己在舒娥面前也过于随便了,于是陪着她默默地走着。 忽然舒娥停了下来,“丁香姐姐,琴美人似乎病的不轻。”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八节 出水红妆有异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丁香忙说道,语气中却含着不少委屈之意。 舒娥微微吃惊,随即明白了丁香的心思,伸手握着她的双手,温声说道:“丁香姐姐……不管以后你叫我什么,我还是这么叫你。我……”舒娥本想说,你以后还叫我舒娥,但心里也明知不可,便如今日,已经引起了风波。舒娥在这深宫之中,可以信赖依靠的,实在只有丁香一人,又因为时刻感念着丁香素日在府中相待的情谊,是以心中激动,不由得哽咽了。 丁香见舒娥吐露真情,也十分感动,轻轻捏了捏舒娥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才刚说什么?琴美人怎样了?” 舒娥知道丁香不再介意,心里很高兴,微微叹了口气,“你看琴美人脸上搽了不少脂粉,但是病犯上来时,却掩不住两颊的潮红。” “宫中有那许多太医,你又操心了。话说回来,进宫前太太晕厥,倒是你给她治好的。”丁香虽是随口一句,舒娥却知道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些生疑。祖父之事不能告诉别人,于是说道:“你知道三少爷教我识过些字,他房里又有不少医书,又不禁翻阅,因此略微知道些。”三少爷教舒娥识字,这个早在舒娥进宫后看书写字时就已经对丁香说过,丁香便不再多问。 后苑解围一事过后,琴美人又遣丫鬟给舒娥送了不少东西。 这丫鬟便是当日在后苑见过的,华芙悄悄说了名字,是叫雅筝的。舒娥知道这是琴美人倚重的大丫鬟,也起身还礼。 雅筝急忙回礼不迭,嘴里不停说着“折杀奴婢了”。这次送来的都是家常使用之物,胭脂水粉,精致首饰之类,并没有礼单,雅筝一样一样报了名字,说道:“都是些随常使用的东西,我家娘子说夫人若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舒娥谢了收下,问起琴美人的身体怎样,又说道:“我本该亲自过去,只是怕琴美人病中,反而打扰了。” 雅筝忙说:“多谢夫人有心,前日还打发人去问呢。已经好多了,只是太医说要静养,故而不常出门。等我家娘子大好了,再相请夫人过去叙话。” 两人客气一番,雅筝告辞走了。 舒娥一件件看去,不但东西件件精致,而且装东西的盒子,也都极为考究。舒娥打开两只一样的白玉扁盒子,一只里面颜色正红,鲜艳润泽,一盒颜色檀红【注1】,如同海棠花瓣。 舒娥想起那盒羊脂玉甲煎口脂也是琴美人相送,心想琴美人衣着雅致,面目清秀,却喜爱艳妆。但又想起她那白皙清秀的脸上带上红粉红唇,果然美得惊艳! 便将这盒正红色的胭脂和甲煎唇脂放在一起,都送给了丁香。丁香喜好红妆,在府里时又因为是太太最宠的大丫鬟,衣着打扮也常常比其他丫鬟艳丽许多。进了宫跟着自己,实在太也委屈。 舒娥自己只留下檀色的,春季风大沙大,涂些脂粉,也可以润泽一些。 丁香笑吟吟地接了过去,忙打开一看,忍不住说道:“好香。” 这不过是极平常的事,舒娥听在耳里,却忽然有些心惊。 到底是什么,好香…… 【注1】檀红:即粉红色。 (到底是什么“好香”,亲们不妨往前想一想,舒娥第一次打开玉肌灵脂散,也说过同样的话。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呢……醉人的香味,隐藏着深深的杀机……一场谋害太后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六十九节 春困与相思,无计可消除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丁香看到舒娥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不禁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舒娥只觉得这句“好香”听起来,有些让人不安,却想不出是为什么。意兴阑珊地说道:“没什么……” …… 有了前日那一次后苑之行,舒娥越发觉得在这宫中走起来步步维艰,还是不出门的好。反正太后出门祈雨,也不用到寿安殿抄书,只是辰光寂寂,总让人觉得难以打发。 好在舒娥专心学起了绣花,心有专注,时间便过得快了。只是永安堂的宫女们年纪皆轻,外面又是这样好的春色,便都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舒娥窥破了众人的心意,便笑着让众人出去玩赏玩赏。 丁香待要阻止,舒娥忙使眼色止住了她,只是叮嘱众人,在外面要规行矩步,小心言行。 这日下午,恰是众人都出去了,只剩着华芙、丁香陪着舒娥在家里。丁香和舒娥二人聚在一起做着针线,华芙却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丁香只是觉得困倦,缝了几针,便叹了口气搁下,向着门外发呆。 “你既是这么困,干脆去睡一会儿算了。”舒娥笑着说道。 丁香用手支着下巴,只困得睁不开眼,脸上浓浓的都是睡意。听了舒娥的话,也并不睁开眼,只是用困得发涩的说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儿,自来便是这样。混过去这一会儿便好了,若是真的一躺下,不睡到晚饭时间,是醒不来的。这一觉睡好了,晚上又不用睡了……” 舒娥便笑着伸手去胳肢她,一边说道:“既是这样,我帮你把这困劲儿混过去吧!”话还没有说完,手已经伸到了丁香的腋窝底下。 丁香只听舒娥要帮她混过困劲儿,脑子里朦朦胧胧还没有听清楚,却已经被舒娥呵的痒痒的。丁香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退开两步,一面伸着懒腰,一面笑着说道:“你这个坏东西……”说着丁香便开始往门外走去。 舒娥忙问道:“丁香姐姐,你去哪里?” 丁香故作没有听见,只是不理她。舒娥又笑又急,又喊了一声“丁香姐姐”,丁香才转过身来,笑道:“我实在倦得很,出去走走。” “你不是怕碰上她吗?”舒娥笑着小声问道,生怕被华芙听见。遇见尚才人一事,二人回来后绝口不提。因为舒娥料想华芙知道以后,多半要说丁香的不是,还是不提为好。 “哪有这么巧,偏又碰上了?”丁香边说边走,到了门口,回头跟舒娥说道:“碰上便碰上吧,说不定看见她,还能帮我消一消这困劲儿……” 舒娥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仿佛是很久,因为舒娥已经绣了半片竹叶,这对于她可是个大功夫。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因为她在回忆中与少爷相遇,多久的流光,也都只有一瞬。 门外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夫人好雅致。” 舒娥抬起头来,手中的针尚未停止在指尖上的游走。一惊愕间,针尖已经扎在了手上。 这样尖锐而又清晰的痛,就仿佛刚刚在幻想里和然诺相遇却又被吵醒时的心绪一般,仿佛在告诉她,幻想终不能变成现实。 只是,片刻前明明还是那样温馨美好的心情,此刻却因为这个人的到来,支离破碎。 舒娥看着这个人,不自觉得皱起了眉。 (到底是什么“好香”,亲们不妨往前想一想,舒娥第一次打开玉肌灵脂散,也说过同样的话。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呢……醉人的香味,隐藏着深深的杀机……一场谋害太后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节 何必多惹,口舌之辩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华东阳,总是忍不住要生气的。 舒娥明知和华东阳的渊源极深,然而这样的渊源,却只能加深对华东阳的不喜之情。 舒娥错愕过后,便很快地低下头去,细细检查自己的刺绣,生怕被指尖的血弄污了。这一片翠竹,乃是她心中最圣洁的东西。 华东阳看着舒娥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样子,斜倚着门框,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微笑。舒娥仔仔细细看了绣布上确实没有染上血迹,方才把一直翘着的食指含到嘴里。正自惆怅那遥不可及的如竹君子,却一抬眼看见了门框上一脸嬉笑的华东阳。 舒娥登时怒从心起,仿佛自己思念然诺的心思被窥破一般,怒意中夹杂着羞恼,霍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华医官怎地不等通报,便自己走了进来。”舒娥生平从未这样大声说话,一句话说完,自己反倒吓了一跳,一股盛气也馁了下去。 华医官一面微笑着向里面走,一面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等人通报,怕是要误了诊病的时间。” 舒娥这才想起,大概林公公和小英子也出去了,此时永安堂,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还有华芙,只是她在自己的房里,和自己一样没有看见华东阳罢了。舒娥想到这里,便觉得不应对着华东阳如此说话,实在有亏礼数。然而心里一股郁郁之气,总是不能缓解。 看着华东阳不等相让便自行坐下,舒娥心中微感不满,便也坐在自己原来坐的地方,瞪着眼睛却不说话。 华东阳似是觉得无味,便对舒娥说道:“永安堂的人呢?我方才……” 舒娥正在叠起绣布,顺口冷淡地说道:“永安堂的人便在此处,华医官不知有何吩咐?” 华东阳看着舒娥天真稚气的脸上满是赌气的表情,只觉得很是好笑,笑吟吟地用食指点了点桌子,“这便是永安堂的待客之道。” 舒娥才想起自己既没有请华东阳进来,也没有请他坐下,坐下之后,也没有给他上茶,似乎有些不妥,脸上微微一红。然而又想起华东阳这样浮华的神色和随意的举止,嘴里却说道:“华医官不是凡俗客人,我永安堂便不以寻常之礼待客。且华医官自称是客,便应懂得什么是客随主便。” 华东阳微微一怔,随即朗声一笑:“夫人好口才。” “华医官说我口才好,言下之意,是说我的话,没有道理,只凭强词夺理来自圆其说吗?”舒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是要跟他争执。 “能够自圆其说,便不是强词夺理。”华东阳淡淡地说道。 这下轮到舒娥无言可答。愣了片刻,舒娥突然高声叫道:“孙娘子……” 华东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叫喊吓了一跳,眉心极不自然地动了动,神色间却是有些迫切地问道:“你叫她……做什么?” 舒娥不去看华东阳,只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叫她来,自然是要,给华医官看茶。” 华芙尚未答应,却是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来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一节 闲闲如话家常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丁香在舒娥和华东阳的注视下,忙忙走了进来。见华东阳在坐,脸上微微一红,走到他的身边,提起茶壶走了出去。 华东阳对舒娥笑着说道:“我方才在路上,碰到了丁香姑娘。” “你既碰上了,何不早说?”舒娥随口说道。 “是夫人截断了我的话,下官才没有说。”华东阳语气也是淡淡的,然而说话还是忍不住辩解。 舒娥不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她既看见你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丁香姑娘只是在外面闲逛,想来不知道下官来了这里。”华东阳说道。 片刻间丁香已经装了热水回来,给二人分别斟上了茶,便站在舒娥身边。 华东阳端起茶碗,轻轻吹了许久,却并不就喝,忽又抬头说道:“姑娘的困意可消了没有?” 舒娥回头看看丁香,只见她神色腼腆,似乎有些害羞。舒娥心里甚是不满华东阳这样轻浮的样子,对着他说道:“华医官今日前来,不是瞧病的吗?” 华东阳方才止住说笑,向舒娥看了一眼,说道:“夫人的伤疤颜色淡了不少,不知是否变软了些儿?” 谈起医道,华东阳似乎又变了一个人一样,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纵论古今。说一段别人的看法,必要有一些自己的见解。若不是他的言论与祖父是一个路子,那舒娥定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了。此时看见华东阳的言行举止,无一不似自己的祖父,舒娥心里一酸,不知进宫这么久,祖父他怎么样了。 转眼几日便过去了,太后、皇上、皇后出宫七日,祈雨归来。 庆寿宫整日都是前来问安的妃嫔,舒娥到宫门口探了两次,都有人在,索性等到用过晚膳过去。 朱颜照例捧着一只建窑的兔毫釉小盏,正准备服侍太后吃药。此刻太后是不太见人的,听传报说舒娥来了,却似乎有些欢喜的神色,说道“快传”。 朱颜一旁笑着,将药碗递在太后手中,“娘娘似乎很喜欢曹家这孩子。”太后笑而不语,接过药端在手里试了试温度。 舒娥进了寿安殿,见太后在吃药,请了安,便静静站在一旁。太后喝完了药,先不接流泉手里的蜂蜜水,便对小宫女道:“看座。”说得如话家常。 一个叫琉璃的宫女搬来了一张梨花木小圆凳,放在舒娥惯常坐着跟太后说话的地方。因为太后殿里的大圈椅都离她的座位甚远,舒娥又不敢在为首的椅子上就坐,后来太后索性让丫鬟搬了小椅子,放在自己跟前。舒娥却不就坐,看着太后用蜂蜜水漱了口,方万福一礼,坐了下去。 “何必这么拘礼,倒让你白站了一会儿。”太后轻轻拭了拭嘴角,缓缓说道。她不带丝毫多余的动作,一举一动都那么干净利落。 “娘娘抱恙在身,奴婢不能侍奉汤药,已然过意不去。娘娘服药,两位嬷嬷又在旁伺候,奴婢怎么敢坐呢。”舒娥站起身来答道。 太后伸手轻轻点了点,示意舒娥坐下。又说道:“今日吃的是滋补清润之药,倒不觉得苦。” “娘娘的喘嗽好些了吗?”舒娥知道太后常年服着治喘证的药,今日不服,想来是症状减轻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二节 旧疾复发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这次离宫七日,虽然有些奔波,咳喘倒似轻了不少。想来是天气暖的缘故。”太后刚说完话,却又微微咳嗽了两声。流泉和朱颜忙上前去,舒娥也站了起来。朱颜拍了拍太后的背,问道:“要不要请御医?” “你们也太过小心了,这是多年的顽症,时好时坏,也是司空见惯的……咳咳”太后话未说完,又咳了几声。 早有宫女端来了茶,太后接过喝了一口,方才压了下去。“嗓子有些痒痒的,去拿些川贝枇杷膏来。”流泉忙答应着去了。 说着太后又不住咳嗽了几声,舒娥见流泉走开了,便也忙站起来,左手扶住太后的肩,伸右手在太后背上轻轻拍着。 舒娥还是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太后,只见她的眼角和嘴角,都已经有了几道细而深的皱纹,显是年纪已然不轻。只是额头和面颊,却依然滋润白皙,虽然不似年轻人那样的紧致,然而皮肤饱满丰润,想是因为保养得当。 太后咳得愈加厉害,几声咳嗽之后,竟然有些喘了起来,脸色也因为气喘而变得发红。 喘证。咳乃喘之渐,喘必兼见咳嗽,久咳必由轻到重而成喘证。喘剧不解,每可由喘至脱。 舒娥一时手忙脚乱,只是小声地叫“娘娘”,语音也不由得颤了起来。当日不管是对待急怒攻心而晕厥的太太,还是对待有孕在身误服毒药的淑颜,舒娥都不曾这样紧张过。然而今日看到太后这样虚喘,舒娥的心却是紧的。 太后喘了一阵,缓缓扶上舒娥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意示自己已经不要紧了。见舒娥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抬了抬手,让她坐下。 舒娥依言坐在小凳子上,见太后喝了几口茶,喘嗽渐止,舒娥一直吊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娘娘不要紧了吗?”舒娥忍不住问道。却又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座位。 “老毛病了,不要紧。”太后一面点了点头说道,一面示意舒娥坐下,看见舒娥满脸关切的表情,对她微微一笑,“听闻你今日已经来了两次,怎么不命人通报?” “奴婢本想来向太后请安,只是今日人多,多有不便。”舒娥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多礼,便不再起身。听太后不再说咳嗽的事情,也不好再提起。 “‘多有不便’?依平礼相见便是,有何不便?哀家给了你这样的位份,还有人要欺负你吗?”太后并不动怒,只是声音中、语调中平添了几分威严,让人不由得肃然生敬,虽然不时夹着一声咳嗽,但语气平稳异常,未有丝毫影响。 “当初命你住在庆寿宫里,便是担心同那些妃嫔们住在一处,难免尴尬。但你也是一房之主,遇见了就遇见了,也不要过分自谦。”说道后来,语气已经大为缓和,像是在开导安慰舒娥一般。 舒娥心里感激,想到太后虽然留下自己在这宫里,但是品级位份、栖身之所、吃穿用度,样样优厚无比,并不曾有丝毫亏待。虽说太后办这些事,只需一言即可,但难得的是太后有这样的心思,肯为自己考虑。 舒娥恭恭敬敬地万福,“多谢太后,奴婢知道了。”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三节 隐秘怎窥破,一重又一重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又闲谈了几句,舒娥看着流泉、朱颜服侍太后含了一匙川贝枇杷膏慢慢咽下,太后果然觉得嗓子好了些。舒娥想起祖父书中写的,上好的川贝枇杷膏,用的枇杷不是枇杷花,也不是枇杷叶,而是枇杷蜜。此蜜止咳平喘,又能镇静安眠,但极难采集,堪称珍品。舒娥看这川贝枇杷膏颜色清亮,呈琥珀色,果然和书上所写一致,难怪有此神效。 舒娥请太后早点休息,一边行礼请安,说道:“奴婢告退。” 太后点了点头,因为咳喘过后而变得发红的脸上,此时已经显出了带着疲惫和虚弱的苍白。 “若跟她们见面时,自称‘本位’即可,莫忘了你是一房之主”,舒娥将要退到门口时方转过身,背对着太后行走。太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空旷的大堂里听来格外威严而悠远,“也是我庆寿宫的人。” 舒娥转身遥遥万福,看着太后扶了流泉的手起身走向内室,方才转身离开。对于太后的优待,心里又敬又畏。路上迤逦而行,左思右想,实在不知以后与那些后妃们见面,该如何自处。 她本是个从未涉世的小姑娘,虽然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却没有与生俱来的高贵生活。谦卑恭敬、与世无争,倒成了一道最好的保护。此刻让她在人前立起身份,倒真是难为她了。 忽然又想起了华东阳,永远都是那衣服神采飞扬、自信骄矜的神色,自己内心深处不喜此人,恐怕多半也是因为那样的神色,与自己完全不似一路之人。不过倒也难怪,祖父跟自己说起他时,也说他自小家世优渥,聪明过人,这也难怪…… 但是三少爷呢?他不也是家世优渥、聪明过人之人吗?何以这般风度闲雅?果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想起然诺,舒娥一时皱眉,一时又微笑,想起那润如翠玉的竹子,赶紧加快脚步,华芙教的绣法,繁复艰深,昨日整整一日,自己才绣了两片竹叶,但看上去灵动逼真,真似活了一般。 刚要走出宫门,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舒娥转身一看,正是朱颜嬷嬷。朱颜神色温和,小声对着舒娥说道:“夫人今日所见所闻,还望勿要对外人提起。” 舒娥猛然一惊,脱口说道:“太后的病……” 朱颜点了点头,“除了近侍之人和几位御医,无人知晓。” “奴婢来得贸然了。”舒娥深感惶恐,似乎无意间窥破了别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主人,又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夫人说哪里话来,娘娘若有意避讳夫人,今夜便不会接见了。”朱颜慢慢说道。 “嬷嬷放心,今日之事,我只当没见过一般。”舒娥惶恐道。既然是众人皆不知的事情,自己不被避讳,反而让舒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见过了就是见过了。”朱颜淡淡地说道,她的语气在暮色之中,显得格外虚空飘渺,“夫人是自己人。” 舒娥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朱颜缓声安慰道:“娘娘待夫人的样子,格外多着几分温和慈祥。除了对待官家这样,这在我伺候娘娘的这些年里,还是仅见的。”隔着暮色,依稀看到舒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续道:“想必是娘娘与姑娘特别投缘。” 这“姑娘”两字,叫得温和亲切,舒娥心里的惶恐也消了许多。 说了这些,朱颜便说道姑娘该回去了。舒娥行了一礼,转身走开。 忽然听得朱颜的声音似乎从很远之处传来。 “姑娘今日,身上好香……”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四节 夜来生凉,哪及心意寒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告别朱颜,心情很是特异。心里只是反复回想着朱颜的话,似乎句句都暗藏着玄机。她缓缓走至庆寿宫后宫门,便听门上的小英子说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舒娥心里奇怪,自己还没转过墙,怎么小英子就看见了?正准备说话时,忽然想起,小英子自从被流泉嬷嬷说了几句之后,对自己只有越发恭敬,无人处尚且要叫“夫人”,定然不是在叫自己。 果然一个女子答道:“没有接到夫人,还在太后那里说话呢。我看天色黑了,回来点个灯再去接她。天忽然转冷,带上件衣服,不要冻着了。”说着便走了进去。 舒娥心想自己和这人前后脚回来,就算没有接到自己,也必能看到她的背影,何以自己全没有发现前面有人? 那定是她去了别处,跟自己不是一路回来的。想到窗后偷窥一事,心下微微发冷。本已经极力劝解自己,她在窗子后面,或许并非在窥探什么。然而此时听到她这样撒谎,却不由得不相信,她确是另有图谋。 傍晚起了寒意,但舒娥一路上左思右想,只在想着太后的病和朱颜的话,倒没有十分在意天气,此刻心里却不由得涌上一股冷意! 明知此刻进去,谎言便会立即戳穿,但是不知为何,竟没有戳穿谎言的勇气。自己不也是一直带着谎言入宫吗? 舒娥悄立在墙角,裹紧了云肩,摸着上面的竹子,想起了为自己做云肩的人,想起了那身形挺拔如竹的人,心里一阵温暖。过了片刻,方放重脚步进去。 小英子听见脚步声呢个,忙迎了出去,看见舒娥,满脸堆笑地嚷道:“夫人回来了!”又向里面喊道:“不用接了,夫人回来了!”舒娥笑着对他点点头,看他身上穿着自己命何嫂刚做好的新夹棉褙子,料想夜里不会冷,快步走了回去。 丁香上来拉着舒娥的手,果然有点凉,赶紧让菊豆倒了一碗茶,说道:“已经过了谷雨,怎么晚上又突然变天,这么冷……” 舒娥一面说没事,一面接过茶喝了。菊豆刚倒的热热的茶水,喝在嘴里,却也浑然不觉得烫。 今日乃是三月十二,新换的药果然如期而至。舒娥要了蜂蜜水,就在厅上调了起来。众人都说不过短短十日,疤痕真的褪去了不少,都不住口地称赞华东阳的医术高明。 舒娥又让紫毫把热水送到自己房里,众人便都知道舒娥要休息了。舒娥向来一个人在房里盥洗,众人习以为常了,便也都不在意。 回到房中,舒娥掩上门,先用蘸了热水的布将伤疤敷一会儿,等到疤软了揭下来,放在烛台上用火烤了烤。这鹿犀胶遇火即软,舒娥忙用簪子尖将两边切下些,又用唇脂盒子将胶压扁,看起开便比以前更薄更透些,颜色自然也淡了。 华东阳虽为舒娥限期两月,但这类生肌祛疤的药物,总是初时见效较快,痊愈根除则要些时日,是以这头二十天里,变化要明显些。舒娥深谙其理,才能跟华东阳配合的斗榫合缝。为了保险起见,伤疤是连睡觉也贴着的,舒娥重新贴好,坐在桌前,拿起一片雪白绫子,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五节 医者仁心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刚绣了几针,心里便又焦躁起来。 这样的心绪,怎能适合绣花?刺绣讲究的是心静、眼定、手准。此刻,舒娥只觉得心乱如麻。 好香…… 这个词听起来,怎会如此熟悉而又如此令人心惊? 舒娥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笈上鞋子,来不及披上外衣,跑到了堂上。众人都已经回了房,只有华芙还在检查门户和灯烛。舒娥本想叫丁香,又生怕华芙劝自己早早睡觉。转念一想,便走到了华芙身边。 “夫人怎么还不安睡?”华芙早看见了舒娥,见她走来,低声问道。 大堂里只剩下四个烛台上面还有火光,每一台上也只点了一支。思考这样的问题,也许,只适合这样昏暗的烛光吧,舒娥心里暗想。 “孙娘子知不知道,后苑的海棠,是不是很香的?”舒娥的声音悠悠地,又带了些许小心。她生怕孙娘子听到这样的问题,不会理会自己。 华芙只是微微一怔,却不问舒娥为什么会问这些,只是说道:“后苑的海棠,是垂丝海棠,花虽美,却是无香的。” “那后苑的海棠花树旁边,可有其他香花没有?”舒娥又追问道。 华芙微微抬起头来,目光似乎穿过大门,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索半晌,方说道:“后苑自然有香花,只是那一片海棠树林中,并没有夹杂种植其他花树。且树林东南西北四面,不是亭台楼阁,便是流水绕过……” 舒娥缓缓站起身来,并不答话,只是径直走到一个烛台前面,拿起一只铜制的剔灯的灯剔子,将烛芯轻轻挑了一挑,“孙娘子,夜里众人都安睡了,这房里并没有人,为何还要点灯?” 华芙一怔,她站在舒娥的身后,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低声说道:“夜深了,众人都已经睡了,夫人也早点安睡吧。” 安睡…… 恐怕今夜,是不会安睡了。舒娥觉得微微的凉,不知是不是夜里的凉气上来了。她只是固执地问道:“众人既已安睡,为何还要点灯?” “夫人只需知道,这是宫规,需要我们去遵守就是了。至于其中的原因,无需查究。”华芙的语气平淡而笃定。 “其中的原因,无需查究……”舒娥缓缓重复道,是啊,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不去查究,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然而,她不能。 甚至于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感觉的了真相将会怎样的可怕,以她的心思,宁愿永不知道这些丑恶的东西,活在美好的假象中。然而,她不能。 她虽是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人,然而,她却知道一句话,一个理。 医者仁心。 这是临行前,祖父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不论是怎样的争斗,都不应该以人的生命和身体为代价。 “有些事情,若是想要知道,自然可以知道。只是一味去追寻真相,不过徒惹伤心罢了。夫人是个聪明人,如何连这些也看不破?”华芙轻声缓步走到舒娥身后,静静地说道。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六节 以身试药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这便是你在宫中多年的处世之道吗?”舒娥转过头来问道,朦胧的烛光下,却看见华芙的神色似乎非常忧伤。 华芙将眼神看向一边,似乎是在回避舒娥关心探寻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道:“明哲保身,不闻不问,不过是无奈之下的下策罢了。只是,在这宫中,能做到这一点,便已经是十足的难能可贵了。华芙只希望夫人,人如其名,一生永安。” 说罢,对着舒娥施了一礼,也不再劝说舒娥回房睡觉,径自离了开去。 舒娥心里既是感慨,又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对华芙深深地好奇。向来只以为华芙是一位严师,是一个巧匠。对她,向来只有敬畏与佩服,还有着不能和她倾心相处的遗憾。却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子有着怎样的过往。 华芙,你的过去,又是怎样? 回到房中,舒娥的心绪宁静了不少。或许只是因为华芙的那一句话,华芙只希望夫人,人如其名,一生永安。 这样的华芙,她从未见过。然而这样的华芙,却让舒娥多了几分安心。 静静地去思索,便不难解开真相。 那日后苑之中,舒娥对着一树树绚烂的海棠,说了一句,好香。 然而正如丁香当日所说,后苑的海棠,是无香的。她不是不愿意相信丁香,只不过还要找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她多么希望华芙会说,后苑海棠树旁,确有香花。 她一直犹疑着这香味来自于何处,直到今日朱颜嬷嬷对着自己说了那句话,夫人身上,好香…… 是了!那香味,不是来源于花,而是来源于人。人美如花的那个人,琴美人。 舒娥和丁香站在海棠树旁,伴着春风送来的,正是琴美人身上的香。 站在能够使自己闻见香味的距离,琴美人,看着尚美人故意刁难了舒娥和丁香。在她们最难堪最无助的关头,琴美人走了出来。 若只是这样,舒娥还可以解释为,琴美人本只是冷眼旁观,只是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才仗义出手。那么舒娥,依然会对她心存感激。 是的,心存感激。舒娥心存感激地接受了琴美人的帮助,又心存感激地接受了琴美人的礼物。 可是,若是舒娥没有猜错,那么琴美人送来的东西,还有玉肌灵脂散里的花香和花粉。而这些,正含着深深的祸心,指向庆寿宫的太后娘娘。 舒娥今日,不过是涂了玉肌灵脂散。 太后那样急剧的喘息,还有朱颜嬷嬷的那句话,夫人身上,好香。 那撩人又醉人香,那迷人又惑人的粉,之于太后的喘证,直如砒霜。 …… 事情还有太多无法相通,这样的迂回心思,着实让人厌倦。 于是,日里舒娥把玉肌灵脂散涂在左手的手背上。除了知道这里面有浓郁悠长的香味和稍加风干便会出现的花粉,舒娥尚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令人可怖的东西。 旧时神农氏尝百草,曾一度脸为之青。舒娥听祖父讲起这位开创了农耕和草药的伟大始祖,曾深深为之感动。 舒娥此次决定以身试药,也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个真相。时间略长,果然皮肤光滑白皙,尤胜从前。只是出门前涂在鹿犀胶做的疤痕上的那些,以及手背上的那些药膏,出门后却要尽数擦掉。 这鹿犀胶虽然日渐变薄,但是柔韧密实,倒是不怕药渗了进去。她的手背为了试药,也并不怕被药物包裹。只是,太后的咳声,和局促的喘息……舒娥暗暗叹了口气,我虽留下情面,不来揭穿,却也不会变成别人手中的害人利器!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七节 甘露谱,谱甘露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这日用过早膳,舒娥又到太后那里。去请安时,却见皇太妃也在那里。皇太妃穿着姜黄色交领中衣,领口处是一颗碧绿色的翡翠扣子,外面穿着一件淡紫色满绣翠绿龙爪菊纹样镶边、粉蜜合色平纹浣花锦褙子,下面穿着一条石青色百褶绢裙。 舒娥上前见过礼,看见皇太妃的装束,心底暗暗赞叹。皇太妃这一身衣服,所用的三个主色,都不用正色而用偏色,却又偏偏配得这样好看,丝毫不见花哨繁杂,反觉得错落有致,主次分明,更衬得皇太妃端丽祥和。 皇太妃平日常来太后这里与太后作伴,只是不与舒娥同时,或者来时舒娥已经在安庆殿,如此错开了,已经有一月半没见舒娥,这时看见,又惊又喜,笑道:“快过来让我看看!”一边拉着舒娥的手,问道:“你脸上这疤倒好了不少,怎么治的?” 舒娥向太后行了一礼,又向皇太妃行了一礼:“回皇太妃的话,这是太后派人为奴婢治的。”皇太妃抬了抬手,示意舒娥不必多礼,又扭头看着太后,两人相视一笑。 “我命你抄的几部佛经,你抄得怎样了?”太后问道。 “已经抄了小半了,十部经书,已有四部。剩下的不过十日之功就可以了。”舒娥答道。 “嗯,抄经最讲究的,是见心明性,不要贪赶工夫。皇太妃日常多读经书,心思澄净,你倒可以跟她学学。”太后说道。 “娘娘又笑我了,妹妹不过是闲来无事,颂诵经书,倒是有益身心的。娘娘知道我是最不成的。”皇太妃温颜含笑,不知为何,舒娥竟觉得皇太妃的语气里,有些小女孩儿撒娇的意味。只遗憾她自小长大,没有经过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儿生活,不知道恃宠而骄的感觉情态,所以只是朦朦胧胧的有些感觉罢了。 三人闲谈了几句,舒娥便要告辞出去,到安庆殿抄经。太后忽然叫住舒娥:“你到太常寺大乐署【注1】去看看,前些日子我命他们按皇太妃所制的谱子演奏的《甘露谱》,可奏成了没有?” 舒娥尚未转过身去,便垂手停在一边。只见皇太妃忙起身行礼:“娘娘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都是我一时兴起,翻制古人之音。再说,不过是些怡情悦性的小玩意儿,倒让娘娘费心了。” “‘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崇尚乐制,古今皆然。况且我朝崇尚佛教,四月初八、十五皆是佛教大节,妹妹此举,也可为宫里宫外增添许多祥和之气。”太后说道。 皇太妃行礼谢过太后,又问道:“这孩子竟也精通音律吗?” 太后微笑不语,舒娥忙道:“幼时曾学过一些,后来常日不练,便荒疏了。如今连略懂皮毛也谈不上了。”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即便不是样样精通,也是样样涉猎,择项擅长。   舒娥既要冒充淑颜,这些功夫,便不敢说自己是一无所知。好在她幼时却曾跟着惜文姨娘学过这些,倒也不全是撒谎。 “你总是这么过谦。”皇太妃笑着说道,又问太后:“怎么不让朱颜同她一道去问?朱颜原来也是会弹琴的。” 太后一笑,“流泉和朱颜跟得我久了,整日家庸庸碌碌,尽是忙些凡俗琐事,这些雅道之事,早就丢下了。况且这会儿又去御药房取药了。”又抬了抬手中的提花素锦帕,指着舒娥说道:“我看她甚有灵气,想来品味不俗的。且诗词、音律、书画,多凭悟性。鉴赏鉴赏,料来也难不倒她。” “近来太后的喘症不是好了许多吗?”皇太妃关切道。 【注1】太常寺大乐署:宋朝循旧制,太常寺是礼乐兼管的机构,其中专门的独立音乐机构主要是大乐署和鼓吹署。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八节 悲怜白羽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近来天气和暖,疾症不易发作,好得多了。因今年病得格外重些,多吃了药,御医说吃些养肝的药膳。”太后缓缓说道。 “何不让御药房把药品送来也就是了?”皇太妃说道。 “宫规如此,岂能因我一人而废?”太后庄容说道。 舒娥想起自己用的玉肌灵脂散,也是每次应诊后,菊豆拿着华东阳留下的字条取得药。连服药的方子,也是御医应诊之后,回到医官院开具的。只是太后身份之高,又岂是旁人可比?但她仍如此奉行宫规,实在让人动容。 皇太妃叹了口气,想起琴美人孕中多病,一切药品,皆由御药房亲自送到。“太后身体力行,堪为六宫表率。只是那绚音……” “由得她去。祯儿这样,我也不便多说……”太后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皇太妃看太后神色有些不快,知道因为皇上纵容,太后也不愿多说此事。忙又笑着说道:“听闻太常寺有一名藩臣大理国的和夷【注2】乐师,善翻古音,擅吹笛子,擅弹琴,这古谱清和高雅,用七弦琴弹来最好。太后既把谱子送到了大乐署,不如就请这位乐师一试。” 和夷是大理国的一个小族,乃是大宋藩臣之国。宋人常称之为“和蛮”。舒娥心里赞皇太妃说话斯文有礼,并不口出俗语,也更和她的身份。 “不知那位乐师叫什么?是何官职?”太后问道。 “只知他是律学博士【注3】,是何名字就不知道了”,说着对舒娥微微一笑,“还要烦你去走一趟问问。” 舒娥答应了,告辞去了。庆寿宫的海棠花已经开至全盛,地上累累重重,叠着不少花瓣。树上已经长出一点点碧绿的叶子,融融的春色里似有着无限生机。只是太后院子里的花,也是全然无香的。舒娥想起前几日后苑赏花,偶遇尚才人一事,微微叹了口气。 这大乐署在宣佑门之东北,离六尚局不远处。舒娥出了庆寿宫宫门,一路看着绿柳满枝,桃花灼灼,想起刘梦得的杨柳枝词,桃红李白皆夸好,须得杨柳相发挥。 又有一句是:城中桃李须臾尽,争似垂杨无限时。 心想天地间的万物,果是如此。就连人也是一般,那日庆寿宫中争奇斗艳的七个女子,至今仍是柳枝独蒙圣宠。 忽然听得头上扑啦啦一阵声响,舒娥抬手遮住阳光看时,原来是一群鸽子。舒娥在宫里尚且是第一次见到,成群飞过,甚是好看。又是一阵翅膀扇动的声响,一只羽毛灰白的鸽子落到地上,翅膀扑腾起了一地灰尘。群鸽也都跟着慢慢落地。 舒娥见那只鸽子状况有异,便轻轻走过去查看。群鸽见有人来,都扇翅飞走了,唯有落地的那只向前跳了几步,又扇了扇翅膀,却只飞起半丈多高,又欲降落。舒娥忙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抱住,那鸽子挣扎了两下,望着舒娥咕咕而叫。 “可怜!”舒娥心里怜悯,顺着鸽子的头颈轻轻抚摸,忽然觉得有异,“咦”了一声。鸽眼本是鲜红如豆,这只鸽子的眼睛颜色却有些暗淡,细看双眼旁都有不少粘液,像是溃脓一般。眼睛也不像其他鸽子有神。 舒娥心想,看这样子,倒像是患了瘟病一般。若是腿脚受伤,包裹好便可以了,得了瘟病,却非需治疗不可。群鸽早就飞得无影无踪,也未见周围有人在放鸽子,微一犹豫,扭身又回到了永安堂。 【注2】和夷:分布在滇南地区的中国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即今之哈尼族,宋时多数分布在大理国。唐南诏、宋大理国时期称“和蛮”,也称“和夷”。 【注3】律学博士:宋朝时期大乐署中的官职。从八品职官。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七十九节 怎生会,恶语相向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不养禽鸟,小英子却留着以前养雀儿的两只鸟笼。舒娥忙拿出一只,把鸽子放了进去,命采茵换上清水。又叫过丁香:“丁香姐姐,劳动你去趟医官院,找……华医官,就说我养的鸟儿得了瘟症,请他开些药来。”舒娥虽有些不喜华东阳,却深服其能,加上整个翰林医官院也只认识华东阳一人,又算是故交,托他当可放心。 丁香看了看菊豆,有些疑惑,一直为舒娥取药的,不都是菊豆吗?菊豆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菊豆姐姐脸嫩,华医官是官场中混惯的,喜欢说笑。本来让孙娘子去,最是妥当――”说到这里,舒娥微微一顿,华芙本在做针线,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舒娥一眼瞟去,只见华芙脸上有些紧张,又有些为难,便笑着让她坐下,“只是我有件重要活计托了孙娘子,说不得,只好辛苦姐姐一趟了。好在丁香姐姐……” 舒娥话未说完,丁香已经扭住了舒娥的手,急道:“好在我怎样?你也说我性格泼辣、不懂规矩吗?” “我几时说了?我的话尚未出口,你就扭住了我,倒不用我说了……”舒娥笑着说。众人看见丁香这个样子,又想起“性格泼辣、不懂规矩”这八个字,都笑了起来。 丁香又羞又急,舒娥心里吃了一惊,却依然笑着说:“我是说,丁香姐姐行事大方,说话得体,必不会被华医官说得尴尬了。而且这次没有华医官的字条,不是取药这样简单,必要跟他们交涉的。姐姐你又是永安堂里领头的,此间除了孙娘子,只有你去才最妥帖。” 丁香眼角闪闪的,却已经含羞带笑,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若是派去找华医官的,都是‘性格泼辣,不懂规矩’的人,那我还敢说让孙娘子去吗?”舒娥拍拍丁香的手,轻轻一握。 丁香笑着说:“这八个字,你再不许说了。” 舒娥微微一笑,将鸽子挂到内室避光处,方起身去了。门外问了问林公公,大乐署可有一位擅弹七弦琴的和夷乐师,林公公侧头想了想,说道:“许是近年新来的乐师,小人并不知道。一向少和大乐署打交道的。” 林公公看舒娥脸上有踌躇之色,便说:“我同夫人一起去,既然连皇太妃都知道,想必很有名气。打听一下也就有了。” 舒娥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 路上想去丁香方才的样子,似乎急切间真的哭了。心里不由得暗暗纳罕,丁香话多口快,但从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不会被大家一笑便急成这样,而且那八个字说得那样快,一定是心里暗暗思量了不知多少遍。看来有人这样说过她,才令她如此耿耿于怀。 仔细回想,心里豁然开朗。尚才人!定然是她!阖宫里的人见了面,莫不斯文有礼,只有她,后苑一事后,见了自己仍然满脸怒意。大概是顾着太后和琴美人的面子,没有当面发作,但没有想到,她竟然不顾身份,去跟丁香为难。 心里挂记着鸽子,又怕误了太后交代的事,舒娥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平之气,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安慰丁香才是。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节 和夷乐师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尚未走到大乐署,便听到里面琴鼓齐鸣,金石协奏。舒娥驻足门外,一时不便进去。只听这乐声庄严肃穆,雍容恢弘。 舒娥虽没有听过皇太妃的《甘露谱》,但也知道其歌词源自于《妙法莲华经》第二十五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抄经时却也见过的。佛经里讲述了观世音菩萨愿力广大,能救一切苦难。乃是一篇向菩萨虔诚祈祷的经文。想必谱成曲子,也是悠扬曲折,动人心魄,让人心生慈悲之念的。 “这不是皇太妃的《甘露谱》呀,不知是什么曲子?”舒娥低声问林公公。 “夫人听过那《甘露谱》吗?”林公公问道。 “没有,但依曲调气势推断,这绝不是的。”舒娥听这曲子似乎一时半会儿演奏不完,且乐声恢弘响亮,说话也听不清楚,便往旁边踱去。 大乐署也是一座宫殿样式,其北面是一道河水,几处亭馆。小桥流水,曲折栏杆,甚是雅致。 林公公用麈尾拂了拂河畔的一块大石,请舒娥坐下。舒娥道了谢,又说:“我小时候学过的曲子,都是轻灵欢快的,这般磅礴之音,倒不曾听到。这曲子听来气派大得很,但每段节拍相同,曲调往复回还,匠气甚重,有些呆滞……” 话未说完,见林公公朝自己递了个眼色,随即住口。扭头一看,河中亭子里,一个手执长笛的男子正朝河边走来。亭子与河岸距离甚近,只不过出亭子的石桥南北搭建,而舒娥坐在河西岸,一时并没有走近。 舒娥不知来者何人,但林公公见这人只是寻常打扮,服饰不像是大乐署或是鼓吹署的,倒像是教坊里的乐师。只见他穿着浅蓝色交领长衫,腰里系着天蓝丝绦,舒娥不敢正视,低头站在一边。 那人人未至,声先到:“姑娘对这曲子还有何高见?”话刚说完,已经下了桥头,却守礼并不走近,站在半丈外,对着林公公打了一躬。林公公也忙回礼,伸手一摆:“这是永安堂的曹侍御郡夫人,永安夫人是也。” 那男子微微一怔,又对舒娥一拱手,舒娥也还了一礼。 林公公笑着说:“夫人今年刚至宫中,还未曾听过我朝上寿之曲。” 舒娥心里一紧,原来这是上寿的曲子,想来是为下月十四皇上圣诞而演练的,自己妄口评论,莫要惹下祸端。 只见那人笑着说:“我不是大乐署的人,只在教坊【注1】领分闲职,两处素来甚少交往,公公不必有所介怀。”见林公公诺诺答应,又说道:“我听闻永安夫人谈论节拍,甚是高明。特来相问。”说完又拱手为礼。 林公公和舒娥见此人言行奇特,但语气诚恳,想必没有什么恶意,但这宫中一不留神就招致恶语祸端的事情,舒娥总算见识过了。因此只笑了笑,说道:“我从小分心别艺,音律一道,丝毫不懂。适才因寻人不遇,心里烦乱,才随口妄语,请勿要见笑。” 那人神色间有些失望,但仍是颇为有礼:“夫人要寻何人?在下或许帮得上忙。” 林公公摇了摇头,“夫人要找的,是大乐署中的人。” “哦?不知叫什么?”那人问道。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一节 幽兰生空谷,带露迎朝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看这人眉目略深,说话口音略显生硬,心念一转,笑问:“大乐署有位大理国的律学博士,官人【注1】可识得吗?”“和夷”毕竟还带着一个“夷”字,舒娥向来恭顺谦卑,丝毫不觉得人和人之间尚有上国天朝和番邦蛮夷之别,不愿出口伤人;另外见此人的口音相貌与众有别,腰悬长笛,心里已经有几分肯定了。 “在下澜川,现是教坊中一名乐工,不知夫人找我何事?”那人笑着问道,一边将手一摆,示意舒娥往东走去。 舒娥笑着说明来意,三人走到一排房前,灰瓦红墙,却比大乐署的房子小巧许多。澜川将两人领到靠北的一所院内,其时天色正好,院里一座凉亭,周围种着几株梧桐,荫润生凉。 澜川请舒娥坐下,林公公则到廊前,有一名小太监招呼。舒娥又问:“你何时到了教坊中?险些让我找错。” “前日刚为大乐署所弃,幸蒙教坊收留。”澜川奉上茶,在舒娥下首坐下。 “那是什么缘故?”舒娥品了口茶,只觉得陈香扑鼻,入口却觉得茶味浓郁厚重,颇感苦涩。但茶已入口,只得咽下。 “夫人喝不惯吗?这是在下家乡之茶,陈年普洱。” “这茶香气扑鼻,苦涩之后却有回甘,定是好的。只是喝惯了清香轻醇的茶,不太习惯。” 澜川不再说话,取出腰间长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舒娥也不再喝茶,坐着静听。只听笛声柔和华美,时而紧迫,时而舒扬,紧迫时如大浪逐舟,如烈火环绕,舒扬时却像风和日丽,毫光照身。虽有雍容之音,听来却是曲调娴雅。比起大乐署的音乐,显然灵动飘逸,不同凡俗。 一曲吹完,舒娥站起身来,“善哉,善哉!好一曲《甘露谱》。” 话音未毕,只听见头上扑棱棱一阵响动,抬头一看,只见梧桐树上落着许多鸽子,此时都振翅飞起,却并不飞高,数十只白鸽滑翔着落在院落进口的台阶上,而台阶上黄衫微微随风而动,竟还站着一人! 明黄色的柔绢曳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似绡非绡、似縠【注2】非縠的广袖过膝长褙子。鸽子的羽翼扇起了裙角和衣衫,罗衣微动,似是幽兰生空谷,带露迎朝阳。 澜川和舒娥都不知道这是谁,只见她的打扮既不是寻常宫女,也不是六尚女史。若说是后宫妃嫔,后宫妃嫔又岂能独自走到这个地方? 她的衣服上没有能表示身份的图案花纹,但衣料垂坠飘逸,似乎很是珍贵,但她头上,却又没有一件贵重首饰,一头乌丝挽成呙堕髻,却是别着一只洁白的羽毛,看来便是鸽羽。况且现今天气虽暖,却还不到夏天,这样的穿着似乎不合时宜,却又美丽非凡。 【注1】官人:对官员或对男性的尊称,一般为了表示尊敬或对官员的尊称,用官人。 【注2】縠:质地轻薄透亮的纱状织物。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二节 初见面,梧桐深院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澜川站起身来,把长笛横在嘴边,呜呜吹了起来。曲调悠扬,却来来回回只有四句。这个调子,舒娥小时候却是听文姨娘吹得多了,听着笛声婉转华美,回想起了文姨娘的笛音,却是充满哀伤。一时出神,于是低低哼了起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这乐律便是《猗兰操》,相传是孔子所作。其辞幽怨悱恻,其曲如泣如诉,但澜川所奏的这四句是前四句,经他略一改动,只觉得馨香华美,婉转悠扬。 澜川含笑将笛子插回腰间,那黄衫女子却仍是站着,似乎陶醉在笛声里,一只白鸽站在肩上,甚是温驯。舒娥仔细看她,只见她脸色白皙,眉目如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罢了。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澜川和舒娥,一个是长身玉立、手执长笛的蓝衣男子,一个是明眸皓齿、灵动飘逸的青衫少女,他们并肩站着,看见自己到来,一同这样对着自己微笑。那笑容,直如春风般和煦。 她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话,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忽听墙外远远地一声鸽哨,清亮悠远,群鸽都飞了起来。这女子看着满天的鸽子出神,忽然低头向澜川和舒娥看了一眼,随即在鸽群飞扬中转身离开。舒娥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幽怨而决绝的神色。 招呼林公公的太监听见响动,从廊上探过头来,见澜川和永安夫人好好站着,并无异样,又缩身回去了。看来这黄衫女子进门时,不但澜川和舒娥二人没有发现,连门上的太监也没有发现。 “她是何人?”澜川望着门廊,问舒娥。 “你是此间主人,却来问我!”舒娥笑道,但有一点倒是知道的,吹鸽哨的,想必便是群鸽的主人,群鸽在这女子面前如此驯顺,应该与养鸽子的人大有关系。 澜川也觉好笑,暗笑自己的失神。 两人重新坐下,舒娥忽然想起刚才的话,问道:“这曲《甘露谱》,便是你离开大乐署的缘故吗?” “夫人聪明多智,下官确是为此曲见弃于人。”澜川脸上微微含笑,神色平常。降阶一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对舒娥的聪明,却是发自内心称赞。 “到底是为何?”舒娥心中之隐隐约约知道,却不敢肯定。 “非是在下不肯相告,但此中过节,委实可笑无聊。夫人是清雅之士,实不愿有辱夫人清听。”澜川语气诚恳,舒娥笑了笑,不再追问。但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明白了十之五六。志者怀才不遇,英才横遭倾轧。 “如今皇太妃亲自点了你,太后又特意差我前来,想必事情要有转机。” “万望夫人从中周全,使澜川常留教坊中。”澜川起身一揖。 舒娥略一思考,便即明白:大乐署的音乐庄重呆滞,年复一年,翻演旧曲,实在不适合澜川的才气与灵气。于是点头答应,还了一礼,告辞而去。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三节 美人一笑似春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回至庆寿宫,皇太妃已经回去了。于是先禀明太后,说曲子已然奏成,甚为神妙,太后微微颔首,又让舒娥去回皇太妃去。 林公公和华芙在教导舒娥时,都曾跟他说过如今宫中的要人,所住的地方,以及身边重要的宫女太监。舒娥知道皇太妃住在宝慈宫。 前朝真宗的妃嫔尚有四人留在宫中,太后、皇太妃和德妃沈氏、昭容杜氏。但唯有皇太妃杨氏同太后一般,成了一宫之主,其他两位,则住在殿里。 太后刘氏诞下皇上时,年纪已然不轻,身体也渐显衰弱,是以由当时的淑妃杨氏,也即当今的皇太妃同太后一同养育皇上长大成人。 先皇极宠爱皇后刘氏,淑妃杨氏又是刘氏极为亲信和交好的人。刘氏未当皇后之时,杨氏便跟随这她,先皇在位时,凡是刘氏晋位封赏,杨氏皆有份。到了当今皇上即位,感念杨氏的养育之情,便称刘太后为“大娘娘”,称杨皇太妃为“小娘娘”。 舒娥一路来到宝慈宫,只见殿宇虽然不若庆寿宫庄严恢弘,堂皇富丽,但精致华美,昭示着主人的地位和身份,非同寻常。 宫门上的太监到宝慈宫正殿宝慈殿门前低声向宫女通报了,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招呼舒娥进殿来。舒娥知道这个宫女姓方名叫纤罗,乃是皇太妃跟前的心腹宫女,于是上前叫了声“方嬷嬷”。纤罗笑着把舒娥让进宝慈殿。 皇太妃殿里却是有人的,舒娥听见里面的轻声笑语,对方纤罗说道:“若是不便,我过了晌午再来吧。” 纤罗笑着摆摆手:“没关系的,屋里的是杨美人,特来问这首曲子的。此时正和皇太妃一起等着夫人呢。”舒娥只得进去了。 皇太妃和一个年轻女子在东边一间坐着,这女子面如春花,喉似莺啼,一语一笑,都清脆动听。舒娥心想这就是杨美人杨春熙了。舒娥跟着纤罗走上前去,向皇太妃跪拜,口称“皇太妃万福”。这边杨美人也已经提着裙子站在一边。皇太妃忙做手势,命纤罗扶起舒娥。 “又不是第一次见,何必行大礼?”皇太妃含笑说道。 “虽不是第一次见皇太妃,但还是初次到皇太妃宫里拜见。”舒娥答道。一边又对着杨美人,端正行礼,双手握拳叠于腰间,乃是大的万福礼。 杨美人也忙双手放在腰前,屈膝万福,回了一礼。嘴里笑吟吟地说道:“妹妹快请起来。”脸上含着笑意,真如春花初绽一般娇艳,声音里也是含着笑意,柔和而又清亮,倒像是,倒像是方才在教坊里澜川的院中听到的那声鸽哨,清远悠长。 舒娥因为向来便以奴婢自居,即使是对自己堂里的丫鬟、太监,也是十分客气的,在这些妃嫔面前,更不会端出一堂之主的架子了。其他人待她礼数不周全,她也不计较。但杨美人这般周全客气,却是让她感动。“妹妹”这个称呼,更是宫里之人首次如此相称。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四节 春风扫云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对太后万福行礼,说道:“奴婢特来回皇太妃的话,那……” “坐下说话”,皇太妃一面伸手一摆,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一面说道:“春华,倒茶呀!永安夫人受累替你们跑腿,怎么她来了还不好好谢谢她?” 皇太妃身边另一个宫女早已经斟上了一杯茶,端到舒娥面前,想必就是春华了。春华也笑吟吟地说道:“多谢永安夫人。”舒娥被弄得极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欠身接过,“有劳嬷嬷了。如此称呼,实在不敢当,嬷嬷叫我‘舒娥’就行了。”春华一笑退下。 舒娥向皇太妃说道:“皇太妃的《甘露谱》,已然奏成。大气华美而又不失清澹雅致,听之令人动容,深悟佛家‘慈悲’二字。” 皇太妃和杨美人一齐点头微笑,杨美人笑着说道:“能令人悟到‘慈悲’二字,可见姑母此曲确是谱得神妙至极,而妹妹你能领略到‘慈悲’二字,不但深通佛理,而且深通音律。姑母,你从哪里知道舒妹妹有这样好的本事?” 这两声“姑母”一叫,舒娥心里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林公公说过,杨美人是杨皇太妃的侄女。难怪两人都对这琴谱一事如此上心。杨美人这句话,一边在赞舒娥,一边又称赞了皇太妃,又亲切地叫着“舒妹妹”,舒娥一边想起了曹淑颜,在府里时董、廖两家都称她“淑妹妹”,一边又觉得亲切无比。 “我实在是不懂什么乐理,与佛教一道所知道的也实在非常有限”,舒娥笑着说道,只觉得在这杨美人面前,心里实在是十分惬意舒适,“所以能有此感,是谱子和乐师都非同寻常之故。” “舒妹妹说得这样好听,姑母何不请这位乐师前来,众人一同欣赏?”杨美人语带娇痴,舒娥想起皇太妃在太后面前说话时,微含撒娇的语气,心想这姑侄二人果真好像。 “皇上的生日便要到了,宫中上下都在为过寿做准备,大乐署忙着演练祭奠、大宴上的音乐,我们怎能轻易传召?岂不是忙里添乱吗?”皇太妃微笑着说。 杨美人轻轻叹了口气,但即便是叹气时,脸上也是含着笑意,似乎哀愁只是一片轻淡的云翳,转眼便被春风般的微笑吹得不见了踪影。真不枉了她的名字叫做“春熙”,住的又是春熙馆。 舒娥笑着说道:“杨美人不必感到惋惜……这位大理国乐师如今已经身在教坊,并不忙碌……” “果真吗?怎么姑母你说是大乐署的?”杨美人满脸笑容,虽然是在发问,却没有丝毫疑惑的语气,显然心里很是高兴。 皇太妃微笑不语,看了看舒娥,等她解释。“这位乐师名叫澜川,原本是大乐署的律学博士,但为了潜心研究乐律,便去了教坊。”舒娥知道澜川想留在教坊之中,便轻轻地一句带过。 杨美人微微一笑,望着皇太妃,皇太妃点了点头,想来是答应了。杨美人问舒娥:“等商定了时间,我派人告诉舒妹妹好吗?” “若无杂事羁绊,自然求之不得。”舒娥心想不知自己的经文能依时抄完不能,是以虽然十分想来,却也不敢一口咬定。 一日两更,中午12点以前和晚上7点左右,请不要错过! 看过的亲们,请再返回来,看一看《开篇第一节》和《开篇第二节》。 第八十六节 风摆花狼藉,成阴子满枝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重口味笑话,适合你吗? “何嬷嬷,三少爷他……是不是,拒了尚家姑娘的……的婚事?”舒娥低着头,吞吞吐吐,声音又低又细,但还是分分明明的传到了何嫂和丁香的耳中。 “夫人从何处得知?”何嫂唬得惊疑不定,忙向屋里屋外看了个仔细。发现周围没有人,才转过身来,兀自满脸疑惑。 “看来此事却是属实了。”舒娥说道。看到何嫂这副神情,舒娥心里便不再怀疑了。 “难道此事已经传开了?”何嫂一边点头,一边急着追问。 舒娥摇摇头,“我只是依理推断罢了。” 丁香还是怔在那里,心里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尚未明白。何嫂略觉得安心,但还是望着舒娥,盼她说个清楚。 “我初进宫时,虽没有见过尚才人,但来往礼数,甚是周到。甚至……甚至送到永安堂的礼物,礼单上开得虽是才人一级给的礼物,但我收到的,却是与琴美人、杨美人送来的礼物一般的重。”舒娥缓缓说道。 “我竟然不知道。”丁香惊讶道。 “你们清点礼物,只是一件件让我看了就堆在屋里,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小事。”舒娥对丁香一笑,又说道:“这自然是因为,当时尚家和何家都有意跟曹家结亲,我进宫时,似乎听说老爷太太商定了尚家。尚才人这番举动,自然是要与曹家亲近了。此后尚才人一反常态,我遍想想不到原因,后来想到……忽然才想起来的。” 舒娥本想说,后来想到三少爷,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已经跟尚家姑娘订了亲,又想到这位尚家姑娘便是尚才人的妹妹,才疑心是不是三少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舒娥想到三少爷时,极少想到他要定亲的事情,虽然舒娥对三少爷一向以仆婢身份自居,然而内心深处,却总以为三少爷是不会娶亲的,永远便只是年轻潇洒的三少爷。但是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在何嫂和丁香面前说出口的,所以含糊其辞,遮了过去。 “唉……”,何嫂叹了口气,“这三少爷的脾气真怪,老爷太太竟也由着他。大少爷娶亲和二少爷定亲时,都是老爷太太相定的人,偏三少爷他不听,偏偏老爷太太又都惯着他。老爷太太要去尚家问名【注1】,三少爷执意不肯。但是中间传话的那位老爷,早把咱们老爷太太的意思说给了尚家,也算是,也算是暗中定下了。后来三少爷这样……唉……虽不是拒婚,总算是让尚家丢了脸面。” “哦,原来尚才人是替她妹妹报……”丁香的“仇”字尚未出口,舒娥忙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丁香知道尚家姑娘没有嫁成三少爷,心里不禁得意起来,仿佛三少爷替她报了尚才人的无礼刁难之仇一样。她倒不去想,是三少爷不同意婚事在前,尚才人为难她们在后的。 舒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这事当然不怪三少爷,但也难怪尚才人生气。丁香心里也释然了许多。片刻采薇端上了茶,舒娥让每人都斟上一碗,自己默默地接过喝了,却全然不知其味,倒是丁香不住称赞采薇煎得好茶。 疑团释开了,永安堂里一如既往。日子已经是一天天热了起来,昼长夜短,舒娥白日抄经,夜里还要拿着一个白绫子裁成的褙子,在衣襟下角细细绣上了竹子。这褙子上的竹子已经绣了大半个月,此时还剩着几片叶子。只是舒娥不肯让华芙和丁香帮忙,定要一针一线绣出来,所以绣的极慢。 三月廿九,舒娥将抄好的经带到庆寿宫,太后看了很是高兴。只是皇上生辰在即,诸事繁忙,舒娥回过正事,就准备请安回去了。 恰好尚仪局的孟司宾便在这里跟朱颜嬷嬷商量御宴一事。看到舒娥来了,猛然想起生辰当日夜间家宴,不知道曹舒娥这个“永安侍御郡夫人”是否应当前去。按理她现是太后身边服侍的女史,家宴自然轮不到她;但当日又是以太后选定的后妃身份进宫,且太后对她一直极是宠爱,若不为她安排席次,岂不是等于削了太后的面子?不如趁着舒娥在这里问一问,让她知道自己对她十分上心,岂不是等于卖给她了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孟司宾忙走到太后面前,向太后万福回道:“官家圣诞当日的家宴,永安夫人是否随侍娘娘?如何安排席次呢?” 朱颜嬷嬷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孟司宾好不会事,当着舒娥的面儿问这个事,岂不是让太后无法回绝?太后行事素来认真,虽然宠爱舒娥,但这种大事,纵然太后心里同意,也要顾虑后宫诸人怎样想。 舒娥本想皇上生辰当日自己还有要事,又想到太后当着自己的面不好回绝,忙对太后回道:“奴婢深愿侍奉娘娘前后,但奴婢身份低微,酒席不敢拜领。” 太后听了舒娥的话,点点头,心里想道:我原是要让舒娥跟我同去的,但座次一事,实在令人为难。按品级原在许多妃嫔之上,但又不能跟她们同坐;若跟未侍寝的同座也不合适,况且也容易被忽视了。还是跟着我好些。 “舒娥和流泉朱颜跟着我,也算是为官家的生辰尽一尽心。宴席就按从五品命妇的样子,大宴过后,送到永安堂。”太后温颜对舒娥说道,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从五品”的话一出口,孟司宾心里一阵紧张,自己只当舒娥是个小丫鬟,竟忘了她的品级还在自己这个从六品司宾之上,又想不到太后对舒娥如此宠爱,方才见面没有行礼,真是糊涂!忙行礼答应太后,又对舒娥行了一礼,站在一旁。 舒娥也还了礼,告辞了太后,回到永安堂。心里暗想这孟司宾真是添乱呢,自己当日尚有要事,实在不愿去参加什么大宴。只好自己叹了口气,拿起白绫褙子,绣下最后两片竹叶。 眼看就要立夏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手中的这片白绫摸起来凉丝丝的,绣上冷箭竹,一阵青碧看得人心中惬意。 中饭时桌上摆了一碟玫瑰红豆糕,和一碟蜂蜜如意糕。舒娥爱吃甜点,见这两样点心都做的十分精致,便每样都尝了一块。软糯香酥,十分可口。便不经意问了一句:“这两样糕点是谁做的?” 舒娥日常用饭,都是丁香一人随侍,丁香想了想,说道:“紫毫从小厨房端来的,难道不是小魏子做的吗?再不就是何嫂帮着做的?” “味道不像啊”,舒娥摇了摇头,“小魏子做饭菜是很好吃的,但是做的糕点却及不上这个。也不是何嫂的手笔,等会儿你一尝就知道了。”说着吃完了饭,拭了拭嘴,接过茶水漱了口,便起身招呼其余的人来吃饭。 平素舒娥用完饭,除了林公公带着小英子和其他的小太监在厢房吃以外,华芙、何嫂、丁香和几个丫鬟们都是在这房里吃的。 舒娥自行走到院里,好让她们自在用饭。梅树已经长满绿叶,绿叶丛中长着一粒粒拇指头大小的东西。舒娥猛然看见,不由得又惊又喜,再细细看去,竟然垂累可爱,生得满树皆是。 这是……梅子吗? “果然是‘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舒娥一边轻轻念道,一边看着树上的梅子,风摆花狼藉时的忧愁和哀伤之意,都被此时乍见满枝果实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心想杜牧之十四年后再去寻找当年的如花女子,果然算是一片痴心,但那女子既已嫁为人妇,又生儿育女,复为人母,想必定是夫妻恩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吧……既然如此,何必又满心伤感?既然深爱,必当代他欢喜。 “嗯,少爷总有一日,也会娶妻生子。等我出宫之时,恐怕已经是儿女绕膝了……那时他还会记得我这个小丫鬟吗?会的,少爷待我那样好……我看到他成家立业,生活安乐,定会高高兴兴地。嗯,不管怎样,我是要永远服侍少爷的……”舒娥心里慢慢想着,眼睛却不由得有些湿了。 “你傻站在这里看什么呢?也不怕太阳晒花了眼。”丁香吃过饭,便过来看舒娥。 舒娥这才觉得眼睛一直对着阳光,晒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酸困。 “呦,怎么了?眼睛这么红?你不是哭了吧。”丁香小声惊讶道。 “可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太阳晒花了眼,猛地里一闭上,又酸又困。好好儿的,哭什么呢?”舒娥用一方颜色极淡的水绿帕子拭了拭眼角,指尖热热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你吃过了饭,就陪我出去走一走也好。” “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会儿尚有要客要来,不在家里等着会客,又要去哪里走呢?”丁香扶住舒娥的手,便要往房里走去。 “会客?会什么客?”舒娥惊讶道。 第八十七节 华芙映东阳,愁思有丁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今天你笑了吗? “会客?会什么客?”舒娥惊讶道。 丁香看着舒娥一本正经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华东阳华医官呀!” “华医官逢八或逢十来此,逢二取药。今日二十九,明日才是三十呢。你怎么忘了?”舒娥止步不走,伸手碰了碰树枝上的青梅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今日丢魂少魄的,什么都忘了。你今日出门后,华医官托人告诉林公公,明日不便应诊,今日午后便来,林公公告诉了孙娘子,让孙娘子转告你,我也听见了。”丁香说道。 “你既听见了,却不来告诉我,还在这里笑我。”舒娥微一撇嘴,假意嗔道。 “咦?你平日里干什么,不都是孙娘子提点着吗?你回来那么久,我以为孙娘子一定跟你说过了。”丁香本是笑吟吟的,说着说着,倒有些疑惑了,孙娘子素来是个谨慎操心之人呀! 随即又笑道:“是了!她这两日一直在忙着给你做衣服,预备你十四日穿。” “做衣服?她……怎知……怎知我十四日……”舒娥心里十分惊奇。十四日是三少爷然诺的生日,舒娥确是想着要穿一身新衣。只是这件事,她可是从未告诉任何人呀! 丁香扶住舒娥的双肩,轻轻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细细看着她。 舒娥给她看得极是不自在,似乎她就要看穿自己的心事一般,方才还欲流泪,此刻却甚感羞涩,不由得想要低下头去。 “说你丢魂少魄,你索性连什么都忘了。”丁香轻轻拂掉一点落在舒娥肩上的枯叶子,一边笑着说道:“官家生辰,众人皆去朝贺。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舒娥恍然大悟,心里舒了一口气,登时放下心来。想着“丢魂少魄”四个字,若有所思地低低一笑。 这永安堂里丢魂少魄的,可不是我一个。 于是握着着丁香的手回房去了,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论谁转告我,我知道了就罢了。不要声张。”丁香点点头,两人便走了回去。 华东阳尚未到来,杨美人又遣了宫女前来邀请舒娥明日未正时刻在宝慈宫一聚。舒娥料想是皇太妃传了澜川前来,心里也甚高兴,又想明日无甚要事,便答应了。 永安堂里素日少有人来,想必是因为在庆寿宫的缘故,哪房里主子有事,也是遣太监宫女前来的。华东阳十日一诊,虽然只来过两次,对永安堂来说,已经是常客了。丁香菊豆忙着催小厨房整治了点心,丁香又去看着采薇煎茶去了。 舒娥对华东阳并无太多好感,又因为临行前祖父对自己的一番关于华东阳的交代,更令她看见华东阳便感到周身不自在。但因为两人算是同门学医的缘故,倒不好表露出来的。 看着众人一团忙碌,自己只闲闲地站着。华芙在里间窗下低着头做针线,大宋朝的常服都是窄袖,礼服却是广袖的,舒娥并无一件广袖衫,是以华芙只得量着做。舒娥身量已然不低,但肩膀瘦削,胳膊较细,穿上大袖更显得单薄,华芙做了一次并不满意,现下又把袖子拆了,重新做起。 舒娥见华芙拿着衣服比来比去,忽然把袖子放在膝头,轻抚着精致的花纹,叹了口气,便怔怔的坐在那里。不多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只听见林公公笑着说:“华医官来了,快里面请。”舒娥正要起身相迎,只见华芙拿起针线,只缝了一针,身影一颤,举起了左手的食指,舒娥看得清楚,上面一滴鲜红的血迹,原来是针尖扎到手了。 丢魂少魄,想到丁香这个词,舒娥笑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华东阳和舒娥两人寒暄未必,丁香已经摆上四色茶点,又为两人斟上了茶,垂首站在舒娥身后。华东阳看见糕点,不由得微微一怔,舒娥说了请用,华东阳向舒娥望了一眼,仿佛一时之间不明白舒娥说什么一样,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默坐片刻,丁香上前添了茶水,小声说道:“华医官请用茶。”华东阳轻轻点头,随即笑着对舒娥说:“下官明日有要事在身,擅自更改诊病时日,望夫人不要见怪。” “华医官太客气了。”舒娥淡淡地说道。 “夫人用了近一个月的药,伤疤好得多了,只要在加些润泽肌肤的药物,相信不久便可根除。” “有劳了。”舒娥点点头,不再说话。华医官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虽然强颜说笑,神色间却一直郁郁不欢。舒娥觉得不便多言,便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时间,华东阳便起身告辞。舒娥命丁香送了出去,顺手拈起一块玫瑰红豆糕,心里暗暗思索。 忽然听见走廊上“咕咕”两声,舒娥“啊”了一声,忙忙走了出去。却看见丁香已经送走华太医,走了进来。舒娥不由得连连跺脚,一面赶着把鸽笼摘了下来。 丁香见舒娥着急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好奇,忙赶上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唉,我还说让华医官看看鸽子好全了没有,谁知竟忘了。”舒娥举起鸽笼,只见这鸽子精神健旺,一跳一跃都显得神气十足,只是连日被关在笼子里,显得很是着急。“前两日我看它似乎就已经好了,也没再喂药,想等华医官来了看看再说,谁知他来去匆匆,我竟忘了说。”舒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伸进笼子里,逗着鸽子。 “华医官走得甚是匆忙,只怕也追不上了。”丁香微微一笑,垂下头去小声说道。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送华医官走到庆寿宫门前、紫宸殿后面,华医官对着自己一揖,说着“多谢姑娘相送”的样子,眉目间英挺俊俏,眼中更是流露着绵绵不尽的深意。丁香红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随手拉一拉舒娥的衣袖,“那你说怎么办?” 舒娥举着鸟笼,看鸽子双目如红豆般晶亮可爱,料想已经无碍,便笑着说道:“既然它急着要走,就让它去吧。它的家人等着它,恐怕也很心焦呢。” “家人?他……已经有了家人……你怎么知道?”丁香惊奇地问道,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自然知道,还亲眼见过呢。”舒娥一边把笼子放在栏杆上,一边打开笼子。 “你……你是在哪里见到?”丁香只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片刻前内心还是满溢着羞涩甜蜜,此刻却如同听到了霹雳一般。是啊,他年轻有为,想必,早已有了…… 鸽子被圈了好几天,忽然得到自由,还像不相信似的,不肯出去,等看到笼子并不关上,忙扑着翅膀飞走了。振起两片羽毛,从天上飞落下来。舒娥望着鸽子飞远,回过头笑着对丁香说道:“上次我在路上见到它时,它已经病得飞不动了。那些鸽子甚有义气,我走过去捉这只鸽子时,它们都不愿离去。” “原来你说的是……是鸽子。”丁香像是从梦中醒了一般,兀自带着犹疑地笑着说道。 “那我还能说什么。”舒娥随口说道,也并不放在心上。 众人用过晚饭,华芙拿着礼服过来。舒娥进到里间一试,长短大小无不合身,只是衣衫裙裾上累累重重的绣花,让舒娥极不适应。只见石青色的锦缎上,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只只雉【注1】形图案,领边及袖口都是鸦青色滚边,接头续尾绣着如意纹,对襟广袖,便是翟衣了。 《诗经·鄘风》里言道: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便是说得身着翟衣的盛装女子。 此外旁边一个海棠花式的清漆大盘子里,还摆着五树花钗,五对钿钗,以示五品身份。还有青色敝膝,青色束腰大带,青色袜子,舒娥一时看不了这许多,只是不忍心拂逆了华芙的一番准备,只得点头称赞。然后将衣服脱下,交给华芙叠起,又命华芙收好。 在华芙叠衣服的功夫,众人都已经退了出去。舒娥见无人,便走近身去,小声问道:“手指上的伤不要紧吗?” 华芙微微一愣,左手的食指不经意间微一蜷曲,手中的活儿略微一缓,却不停下,“都是我自己粗手笨脚,倒让夫人担心。已经不要紧了。”语气和缓一如往常,若不是舒娥眼见华芙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听到这样平顺的语气,倒要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华芙叠好了衣服,放在盘子里,双手托着略一屈膝,说道:“夫人好生休息。”便转身走了出去。 舒娥看见华芙快要走到门口,脑子里只是反复想着丁香那句“丢魂少魄”的话,也不深加思索,只是凭着只觉,鬼使神差地说道:“今日的玫瑰红豆糕和蜂蜜如意糕甚是可口。” 华芙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下。舒娥看见她的肩背甚是瘦削,比起当日初见,似乎更为清减,心里忽然责怪自己多嘴,却又急盼着想听听华芙到底会说什么话。 【注1】雉:野鸡,宋代承袭唐代恢复传统旧制,命妇服制基本上和唐代相同,,最隆重的袆衣,服制与前代相同,依然是深青质,织成五彩翟纹,以朱色罗縠缘袖、边,蔽膝色随裳,大带色随衣,外侧加滚边,上用朱锦,下用绿锦滚之带结用素组,革带用青色,系以白玉双佩。 第八十八节 三月三十日,是日已春归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夫人若是喜欢,我以后常做便是。”华芙说完话,方才转过身来,对着舒娥福了一福,便转身走开了。 舒娥见华芙虽然说话语调一如平常,但眼眶似乎微微发红,只是二人相距既远,烛光下又看不清楚。舒娥虽想到这糕点是华芙所做,也隐约觉得华东阳见到这些糕点时有些异样,于是一点点向前细推想,华东阳每次到来,华芙都避而不见。今日甚至于忘了告诉自己华东阳更改日期的事情,这是华芙来到永安堂后从来没有的事情。 舒娥心里早已感觉到二人关系有异,但却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渊源。心想华芙这样的性格,有事必不会说出口,便想问问华芙,本来也是拉近二人的一番好意,谁知到见了华芙这个样子,倒十分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第二日一早,舒娥从自己房里出来,见华芙和丁香正在摆饭,有些不好意思。华芙神色如常,对着舒娥行了礼,说道:“今日是花阳郡君的生日,夫人打点些什么礼物送去?” “三月三十,啊,原来‘春归’是这个意思。”舒娥恍然大悟。 花阳郡君便是当日排在舒娥前面的红衣女子,乃是平卢节度使鲁家之女,闺名一个“薇”字,小字“春归”的,当日还和灵山县君柳枝起了争执。舒娥一直以为她的小字是从“蔼蔼复悠悠,春归十二楼”而来的,意思是春日之回;孰料她竟是三月三十日生日,那定是从“三月三十日,春归日复暮”里面来的了,意为送春归去。 舒娥心里稍觉不安,在她印象里,鲁薇一直还是当日那个一身红衣盛气凌人的女子,她的“春归”应该是春回大地、花团锦簇的意思,谁知她原来竟是三月三十日的生日。只是她,怎么会取了这样一个小字。 “孙娘子问你话呢,你又在念叨什么。”丁香在舒娥耳边笑着小声说道。 舒娥回过神,微觉不好意思,笑着问华芙道:“其他妃嫔过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自太后、皇贵妃以下,皇后、妃、嫔们生辰,宫里各有赏赐和宴会,正五品才人以下,便没有了。但妃嫔间私下送礼庆贺,也是常有的。”华芙回道。 “备上两样家常礼物,使得吗?”舒娥问道。 “使得,这些贺礼,不在贵重。但最好要有针线礼物。”华芙回道。 舒娥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命华芙和丁香饭后去库里找。一时大家都用过了饭,舒娥说:“就拿那套定窑白地彩绘粉团蔷薇的茶具,搭上你绣的那幅桃红色金线镶边的搭茶具的搭袱”,舒娥看了看丁香,又问华芙道,“怎样?” “那茶具是皇太妃私下赏给你的,东西是很贵重的,图案也很应景,只是那搭袱太简单些。”丁香抢着说道。 华芙微笑不语,舒娥笑着问道:“那依你说,该送个什么搭袱才好呢?” “孙娘子绣的那个古香缎的一品红底金银线八达晕的茶具搭袱,才配得上这么好的茶具。”丁香说道。 “那幅八达晕的搭袱,原是我特地请华芙做了来,放在正堂里的。你的眼睛好尖,偏偏就发现了”,舒娥笑着说道,“只是我实在舍不得把它送人。” “那样的好东西,任谁看了一眼,都不会忘的。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又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既然送了那套好茶具,何不再配上一个好的搭袱。倒显得咱们小气。”丁香据理力争。 “‘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舒娥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华芙将礼物送去。华芙点了点头,带着采茵便走了。 丁香一旁看着,大是不解,索性坐下不理舒娥。舒娥在一旁央告了半天,看得其他的小丫鬟们都笑个不听,丁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丁香姐姐,你好好听我说。”舒娥笑着说道。 “我不听,反正你总有一番道理。”丁香笑着扭头。 “你是知道自己定会被我的道理说服,所以才不愿意听。”舒娥笑着说道。 “好,听就听,可我偏偏就是不服。”丁香索性站了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却带着笑意。众丫鬟见丁香受不得激,都捂着嘴好笑。 “没有上阵,已经打了退堂鼓。”采薇站在丁香后面,笑着说道。 舒娥一面拉着丁香坐下,一面笑着说了《韩非子》里楚人郑人买椟还珠的故事,菊豆和紫毫微笑着不语,素墨一如既往地不爱说笑,采薇却拍手笑了起来。舒娥喜欢采薇的天真可爱,看着她直笑。丁香却轻轻推了推她,瞪着眼假意怒道:“你听懂了什么,这般高兴?” “我笑丁香姐姐好险。”采薇忽然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怎么好险?”舒娥也好奇道。 “夫人救命……丁香姐姐要吃了我呢……”采薇笑着跑到舒娥身后,舒娥伸手挡住了满脸笑容追过来的丁香,笑着说道:“好姐姐,听她说完了也不迟。” “你说。”丁香停了下来,笑着看采薇。 “若是送了那个古香缎的搭袱过去,到时候花阳郡君还以为咱们送的是一幅好搭袱,皇太妃的茶具只是个搭袱架子,只留下了针线,倒把茶具退了回来。那丁香姐姐岂不是害得花阳郡君闹了个笑话?” 众人听了,都笑采薇太过天真,是个实心眼儿。过了一阵子,众人正在说笑着取乐,采茵却一路小跑着进来了。众人看她脸上的神情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问她什么事。 采薇斟了一碗茶给她喝了,采茵这才透过一股气,笑着说道:“真正新鲜奇文!” 大家都催促她快说,采茵方说道:“我路上不敢跑,只是走得快些,到了咱们院里才跑的。孙娘子很快就到,你们若是不信,等她回来问她。” 采薇急得直跺脚:“你倒是说呀!” “我们到了望春阁那里,你们猜怎么样?”采茵看了看众人的神色,一个个都极是认真,绘声绘色地说道:“那花阳郡君本是忙着待承别人,看见孙娘子和我去了,本也不在意,只是略微寒暄了两句。我们祝了寿,行了礼,把礼物递给她的丫鬟,就要走时……你们猜怎么着?” 采薇的性子比丁香更急,手指点着桌子催道:“快说!” “花阳郡君一眼看见那个搭袱,便伸手揭了起来。拿在手了看了一会儿,便命她的丫鬟把搭袱送到她的房间,换下旧的。”说道这里,看着众人脸上都是既惊奇又好笑的的神色,采茵倒有点意外。 “那茶具呢?”舒娥问道。 “她看也没看,便让记了端下去了。夫人,你说好不好笑?”采茵笑着问道。 舒娥不料想自己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真的,这倒并不好笑,反而让人好奇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罢了。想必是丁香姐姐的针线特别投她的意。”说着又向丁香微笑道:“我说送你绣的,可没有说错吧?”众人一笑而过。 未时三刻,舒娥已经收拾停当,往宝慈宫方向去了。皇太妃和杨美人相邀,舒娥也不敢耽误,所以早走了一刻。舒娥出了庆寿宫的后宫门,沿着假山旁的石子小路,迤逦向西面行走。刚转过一个弯儿,只见从东北面路上走过来一个人,怀里斜抱着一架七弦琴,也往西面走去。 这人一袭灰青色长衫,头上一块青布方巾,背影中也含着一股洵洵儒雅之气,便是澜川。舒娥看见澜川,心里很是高兴,正要加快脚步,忽然看见假山一侧,一只灰白色的鸽子飞了起来。舒娥一眼便认出这是她收养在永安堂的那只鸽子,羽毛灰白,很是独特,正想开口招呼,一角黄衫微动,虽是贴着假山,舒娥却记得分明,这边是在教坊中见到的那个淡雅似幽兰的女子的衣裳。 舒娥心中奇怪,忙掩住了口。她脚步声本轻,况且那黄衫女子一心一意只顾着留神前面负琴而行的翩翩公子,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人。 这黄衫女子的衣着打扮一如当日,颜色款式都是一样。只是留心看去,似乎随着脚步摇曳的黄色裙子,换成了清凉垂坠、几欲委地的交织绫子。舒娥一阵诧异,看那女子脚步轻缓地继续前行,又笑自己多事,当日也不过一面之缘,怎么连她的衣衫打扮都记得这样清清楚楚。 舒娥只看了一阵,只见澜川俊秀的身影正是往宝慈宫方向走去,而那黄衫女子,却如一团漂浮的黄云,悠悠地跟在澜川身后,也是往宝慈宫走去,却并不叫住澜川,也不赶上他。鸽子在舒娥身旁盘旋一阵,最终振翅飞向碧霄,成了一颗灰色的小点。 舒娥跟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事情怎么会有这等巧法,为何有澜川的地方,总有她的影子? 当日在澜川的院子里遇见她时,澜川也和自己一样,对这个女子并不相识。可是她,究竟是谁?为何要这样跟着澜川…… 第八十九节 黑色焦尾,黄色衣衫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阳光晴好,和那团黄衫融合成了一样的颜色。舒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是她自己写上的行楷,宫中女子多用团扇,也有用羽扇的,也有些是拿折扇的,因为有些女子善于书画,比起绣面的团扇,更有一番文雅。 舒娥却是因为曾见过那个人手挥折扇、转扇成风的潇洒之态,一见之下,不由得难以忘怀。虽然她见到他时候已经是初秋,不过短短两日,他手中的折扇已被收起,但那一瞬间的神态,已经成了她心里去不掉的洒脱。所以尽管夏日未至,但天气连日放晴,一日热似一日,舒娥迫不及待,拿出了一把折扇握在手里。 只可惜舒娥不会作画,否则真想把那片竹子画在扇面上,日日拿在手中赏玩。 右手轻轻一挥,心里便不由地浮现出少爷然诺的样子,舒娥微微一笑,跟着前面的二人,走向宝慈宫去。只是已经隔得远了,只能看见黄衫少女的影子,却已经不见了澜川。 一时到了宝慈宫里,皇太妃端坐着,澜川坐在下首,面前案上放着一张七弦琴,看起来甚是古旧。一见舒娥进来,澜川忙起身离开琴案。舒娥对着皇太妃万福行礼,又对着澜川福了一福,澜川也作揖还礼。 忽然听得皇太妃左手一架三扇泥金紫檀木雕刻山水人物镂空屏风之后,一个清和温婉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舒妹妹,你来了。”舒娥听到杨美人的声音,仿佛大姐姐一般亲和,心里非常高兴,忙对着屏风施礼:“杨美人万福。”定神看去,镂空的屏风里隐约看得见杨美人飞霞色的衣衫。 寒暄已毕,皇太妃命舒娥在杨美人一旁的大圈椅上坐了。杨美人是后宫妃嫔,不见外男。皇太妃一来年长,二来又是位份极尊崇的,澜川远远坐着,并不敢逼视。舒娥则是宫中女史,见面是不妨的。皇太妃微笑着对澜川一颔首,澜川整一整衣襟,坐在琴案之前。 十指洁白修长,在颜色发黑的琴面上纵横交错,美得令人惊心。 不错,是令人惊心。 曲调还是舒娥听过的《甘露谱》,比之当日用长笛吹奏的如同祈祷般的诉说,铮铮淙淙的琴声更有一番动人心魄的美。 只是舒娥忽然觉得,那每一次拨动琴弦,都像是拨在自己的心上,仿佛整颗心都紧绷着一样。舒娥紧紧握着扇柄,素手之上,指节更显得白而分明。舒娥无法安心听琴,无意间望了望皇太妃,神色平静,却显然实在深思之中,眼神全然没有落在澜川身上。 舒娥再看一眼澜川,心里又是一惊。曲调往复悠扬,似乎都已经听不到了,只看见那双修长的双手在晶莹的七弦上跳动,而那七弦之下,则是一块黯然无光、黑气沉沉的长木。 一曲奏完,舒娥兀自心烦意乱。皇太妃似乎还在出神,杨美人则在屏风后轻轻鼓掌:“好曲,好琴!” 皇太妃似乎大梦初醒,也对澜川说道:“甚好。本宫也不过是偶然看见前人遗谱,只是残缺不全,多番改动,终于制成此曲,但始终寻不到有此琴力之人。幸得杨美人打听到了你。” 杨美人在屏风后笑着说:“谱子不用说是好的,难得有官人这样好的琴技,更难得从哪里觅来这把好琴。” 澜川早已经起身离座,微微躬身,“皇太妃和杨美人过奖了。” 杨美人似乎兴致甚高,笑语盈盈地说道:“你这把琴,音色清绝至此,而琴身黝黑,质朴无华,竟可以与蔡邕的焦尾【注1】一较高下。” “焦尾……”皇太妃低低说了一句,但语气中却含着极深极深的情感,似伤感,似缅怀。 杨美人却没有在意,又笑着补上一句:“是啊,琴似焦尾,人胜蔡邕。”声音一改昔日的清脆如珠,变得缓缓悠扬,似乎是春分带来了一阵夹着暖意的花香,让人不自禁地沉醉。 澜川微笑着躬身说道:“美人过奖了。庸手之音,只怕有辱清听。”不知怎样,舒娥竟觉得澜川的语气有几分像华东阳,谦卑的措辞和语气,反而更衬托出自信和张扬。 杨美人和煦如风的笑声中带着三分春日的暖意,三分春花的甜意,一声声只送到舒娥心里。舒娥只觉得今日所见所闻之事,皆是不可思议。大堂里,人人都沉寂不语,只有杨美人和澜川隔着两丈多地,隔着紫檀屏风,一问一答。只是两人的话音,都充满了极诱人的魅力。 “官人再弹一曲,可好?”杨美人温声问道。 澜川脸现微笑,微微躬身答应。又对着遥坐在正中的皇太妃躬身行礼,方坐下抚琴。手指刚刚触到琴弦的瞬间,澜川脸上所有的浮华而迷人的笑意,尽数敛去,神情专注,仿佛还是在教坊尽头那一所庭院内,手按长笛的澜川。 只是适才澜川和杨美人的一番言语,澜川脸上那一种极富魅惑的神气,让舒娥觉得似乎一切都不是自己最初看到的那样。最初在教坊的庭院里,那种得遇知音的感觉,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 琴声又响了起来,隔着屏风的洞孔,舒娥可以看到杨美人执着一方帕子的右手随着拍子微微一落一扬,只是心中一片茫然,充耳不闻澜川所奏的是什么。 澜川告辞不久,舒娥也起身告辞。杨美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握着舒娥的手甚是亲热,“舒妹妹,今日可听得尽兴吗?” 舒娥勉力一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舒娥又向皇太妃告辞,便只身回往永安堂去。纤罗送舒娥出了宝慈宫的宫门,舒娥一再辞谢,纤罗方止步回去了。舒娥来时心中只感到淡淡的喜悦和平静,走得又缓又慢,边走边看着宫中春末夏初的颜色。回去的路上,心里却无法平静,只顾着信步前行,猛一抬头,又看见那片黄衫,伫立在假山之旁,怔怔地望着北边。 果然不出所料,舒娥举目往北一看,灰青色衣襟当风,背上负者那把七弦琴。西边的落日映出了半天的晚霞,瑰丽明艳。而澜川负者琴走在晚霞旁边,身影却显得那样孤独悲怆,与周围的天色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是了,舒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惊,不是来自于那琴声,而是来自于那架七弦琴,那样焦黑的颜色,没有一点润泽灵动之气,和澜川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那样比对分明,又是那样格格不入。所以每看一眼,就多一分烦乱,多一分心惊。 终于回到永安堂,进门时有林公公熟悉的声音,房里有正在忙着摆晚饭的华芙,有嘱咐厨房再将粥温一温的丁香,还有进进出出的四五人,他们的样貌和声音,都一如往常。舒娥终于觉得放下心来,终究,还是有一处自己熟悉的地方。 【注1】焦尾:吴人有烧桐以爨(音窜,烧火做饭)者,邕(东汉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第九十节 四月十四乾元节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重口味笑话,适合你吗? 四月十四。 舒娥见识了整个宫里最隆重的典礼和最喧嚣的繁华。 五更刚至,舒娥已经洗漱好了。 舒娥来至永安堂正堂之上,焚上三柱上好的檀香,先拜了三拜,打个问讯,又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三躬,嘴里默默祝祷。 等到舒娥拜完,丁香和华芙已经准备好了衣衫首饰,等着为她梳头更衣。丁香没等舒娥拜完,已经捂着嘴笑个不停,看她过来,笑着说道:“也没见你这样拜佛的,又是磕头,又是鞠躬,参拜不是参拜,祷告不是祷告,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倒和观里的作法的法官【注1】差不多。” 舒娥笑而不答,坐在镜前,散下头发。华芙微微一笑:“丁香姑娘,太后娘娘不喜宫中众人谈论师巫【注2】鬼神之事,虽不明着禁止,然而让外人听见总是不好。” 丁香伸了伸舌头,说了句“好厉害”。也不知是说宫规严明,还是说华芙小心谨慎。但心里仍是很高兴,总算华芙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 华芙和丁香为她郑重地梳上了燕尾圆髻,插上五树花钗,堆金砌银,状如花树。居中一树,左右各两树。又有五对钿钗,分插左右。 鸦青色绣不断头的如意纹滚边领袖,石青色锦缎对襟广袖翟衣,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五只雉鸡。里面穿着玉青色交领中衣,系着葱青色杭稠长裙,戴上青白色敝膝【注3】,束上银青色束腰大带,穿上青色长袜,脚下蹬着一双玉色锦缎团花面厚底鞋。 对着案上那面磨得光滑晶亮的青铜镜子,展开双臂,让大袖徐徐垂下。只见镜中人纤腰一搦,肩若削成,云鬓如雾,峨髻高耸,正是盛装华服之下的舒娥。 舒娥从镜中看到华芙和丁香都怔怔地瞧着自己,十分不好意思,转身离开镜子,招呼了何嫂和华芙二人,便即一起走出门去。二人因为都有品级,故而和舒娥一同前往。只是正六品以下,至正九品的命妇,身着襢衣【注4】,只是没有头饰、佩绶。 舒娥等三人先到庆寿宫,何嫂和华芙和她一同向太后请安问好。便赶至皇仪殿前。 今日一早,寅正时分,帝后二人先至太庙祭拜祖宗,真宗去世以后,神主祔庙【注5】,太庙已成了天子七庙之制。祭拜完毕,回到宫中,皇上则要到太后宫中,拜见太后,再到皇太妃宫中拜见。 卯正时分,再到大庆殿,接受群臣参拜。及至皇上回到后宫,在紫宸殿以东、崇政殿以南,早有皇后带领后宫有品级之人,按品级位份站在皇后身后,行君臣参拜之礼。 舒娥到了之后,已有不少妃嫔女史在等待。尚仪局两位身着正六品命妇服色的女官,引领来人一一排序站好。左侧妃嫔,右侧乃是有品级的女史。众人皆是丽裳华服,艳抹浓妆,貂蝉略输身段,西施稍逊容光,呼吸惟闻脂粉香气,行动但听环佩铿锵。 不过片刻时间,众人已经敛声屏气地站立整齐。舒娥抬头一望,只见两名盛装宫女左右扶着一个高挑身材的盛装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大红领袖镶边上纹绣茄紫色龙图案,配在云锦所制的深蓝底交领广袖遍身满绣五彩翚雉织成袆衣【注5】之上,头戴满镶珠翠三翅龙凤冠。步态端凝,神光内敛。 舒娥进宫后还是第一次仔细看皇后,只见她面容甚美,五官相貌甚是端正,不似琴美人之清妍、杨美人之温雅、尚才人之娇美、柳县君之冷艳,也不似太后之端详威严,皇太妃之笑颜温和,也不像那不知名的黄衫女子幽美似兰。 她不像舒娥认识的任何女子,她美而不娇,美而不艳,美而不清淡,美而不幽远。相貌仪态,无不是恰到好处美丽。 两位尚仪上前行礼,只是离得远了,两位的声音又甚小,舒娥只听到似乎在说琴美人。 皇后却不说话,只是将眼神自左至右扫了一遍。这两道眼神平和但敏锐,更有着一国之后的尊严和骄傲。只听皇后平静而笃定地说了一个字:“等。” 两位尚仪屈膝站着,不敢直起身来。琴美人没有按时到来,并不是她们的过错。然而她们掌管知会众人,何时到达,何处站立,有人迟来,终究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皇后也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眼光平视着众人。众女子鸦雀无声,都垂首站立,不敢与皇后目光相接。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西边有脚步声响。众人都纷纷抬头看去,果然不出所料,是琴美人领着雅筝和另外两名宫女走了过来。 舒娥却微微蹙眉,似乎已经远远闻到了那一阵香味。只是事情尚未弄明白,舒娥也并不敢妄断。一面提醒着自己琴美人便是那个在自己的玉肌灵脂散里添了花粉香料之人,心里一面又有些替琴美人担心,琴美人有孕已近三个月,似乎身体一直未好彻底。皇后似乎很是严肃,不知会不会处罚琴美人。于是不自禁的向皇后看去。 只见皇后微一抬手,身边一个宫女快步走上前去。到琴美人身侧行了一礼,伸手扶住了琴美人,陪她一同走了过来。 琴美人走到皇后身旁,万福行下礼去。只是因为有身孕,屈膝躬身,行动甚是不方便。皇后忙伸手扶住,只是琴美人似有意似无意间,在皇后的双手将要扶住自己的时候,已然站起身来。 皇后似乎没有察觉,只是微一点头,两位尚仪在前引导,带着皇后的贴身宫女和琴美人一行人列入队伍当中。 舒娥才发现,琴美人身旁,尚有很多自己不认识的妃嫔。站在自己身后的,也还有许多。真不枉了“后宫佳丽三千人”这句话。舒娥心里冷笑一声,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人又是谁呢?皇上似乎很宠爱琴美人,听太后的口风,似乎事事都纵容着她;那杨美人呢?听小英子说春熙馆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况且有了春熙馆,才有秋阑馆,才有耀阳馆和熠雪馆;那么灵山县君柳枝呢?当初一起入宫的八人,至今唯有她一人得蒙圣宠…… 一起入宫的八人。 舒娥的心里似乎“咯噔”响了一声。不论当初自己是因何入宫,当日的曹俪,而今的曹舒娥,最初也是以他的妃嫔的身份入宫的呀!只是,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妃嫔,为何还要再挑选这八个人进宫呢? 是了,自己在府里时也曾听太太说起过,挑选官家女子位妃嫔,都是太后的意思。皇上似乎因为“不忍将一众年轻女子拘束在深宫之中,骨肉分离”,还曾“每每推辞”。唉……不知皇上这推辞的意思里,有几分真诚?既然已经进宫,该宠幸的还是要宠幸,也并没有坚辞不受。而骨肉分离,却是生生坐定的事实。 一阵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得一声响亮的内监特有的声音,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统声三响,皇上全副仪仗从东边走了过来。 直至走到正前方,皇后上前两步,躬身说道:“臣妾特率后宫正九品以上者,恭祝圣上万福万寿”。说完轻抖双袖,敛衽拜了下去。后面一众妃嫔、女史,都跟着拜了下去,连跟着皇上前来的太监,也都一起跪下,口中一起祝祷:“恭祝圣上万福万寿”,说完三拜行礼。 皇上忙上前一步,双手扶起皇后。皇后不等皇上搀扶,忙顺势站起身来。皇上又让众人平身。隔着层层人群,舒娥看见了皇上的衣衫,挺括而耀眼,她看着皇上对皇后的样子,也是亲敬异常,心里越发不解,皇上心里到底喜欢那个妃嫔更多些? 本来舒娥是不关心这些问题的,只是从华芙和华东阳两人身上,她敏锐地嗅出了两人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却又不能帮助二人,明明牵记着对方,却避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今再想一想皇上和他的那些妃嫔,舒娥更觉得茫然不解。 男欢女爱,两情相悦,恐怕,自己是没有机会经历了吧!也好,反正进了这深宫,离开了三少爷,她也再没有心绪,去喜欢上谁了。 【注1】法官:原本道教名词,指行法术者。这些法术者也就是巫师。 【注2】师巫:民间巫师的一种称呼。 【注3】敝膝:系在衣服前面的围裙。敝,通“蔽”。 【注4】襢衣:也作袆衣。周礼所记命妇六服之一,后妃、祭服朝服“三翟”中最隆重的一种。古代有封号的贵族妇女的一种礼服。 【注5】袆衣:《宋史·舆服志》:祎之衣,深青织成,翟文赤质,五色十二等。青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用翟为章,三等。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革带以青衣之,白玉双佩,黑组,双大绶,小绶三,间施玉环三,青韈、舄,舄加金饰。受册、朝谒景灵宫服之。 第九十一节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朝贺结束后,舒娥带着华芙和丁香回到永安堂。一路上阳光明媚耀眼,舒娥却兴致勃勃,丝毫不显出站了半日的疲惫。 一到永安堂,舒娥一面嘱咐华芙和丁香好生休息,一面便急匆匆地脱掉广袖外裳。华芙见舒娥更衣,也忙走了过来帮忙,舒娥解去了束腰大带,摘掉双佩环绶,去掉敝膝,华芙一件件叠起放在盘子里。 丁香一面帮舒娥拿过家常穿的鞋子,一面埋怨道:“晚间还要跟着太后去赴宴,何必这么急急地换掉,到时又要费事一番。” “晚上是官家邀请大娘娘和小娘娘、以及众位妃嫔的家宴,连他们都不必穿成这样的,何况我只是跟着太后去应应景儿,越发是个没事人儿了,穿成这样做什么?”舒娥说话间已经换好鞋子,止住丁香,笑着让她去歇着,自己把早上穿的玉色厚底缎鞋放在柜子里,又从华芙手里接过盘子,也放在柜子里。 看着丁香和华芙都出了屋去,掩住了门,舒娥迫不及待地坐到镜前,一件件取下沉重的首饰,随手放在桌子上,却从案上那架双层雕花描金红木文具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了然诺少爷送自己的那对钗。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轻云归雁,分插左右。舒娥举起一把小小紫铜把儿镜,放在脑后,对着大镜子一照,乌发白钗,甚是干净清爽。 又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绣了已久的那件淡绿色雨丝锦镶边白绫子的褙子,罩在葱青色杭稠长裙上面,白衣青裙,脚步动处,褙子衣襟上青翠欲滴的冷箭竹若隐若现。舒娥心里十分得意,轻轻打开屋门,瞅着堂屋里只有采茵一人,便提起裙裾,轻飘飘地出了屋门。舒娥出门向来不用人跟,也是因为身份特殊之故。采茵只当舒娥尚有要事,便不在意。 舒娥一口气走到庆寿宫后宫门外,小英子一眼看见了,便提着一包东西,跟了出来。舒娥只顾在前面走着,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小英子跟来没有。一直走到坤宁殿左近,一回头间,看见小英子提着一个小包,远远走了过来。舒娥见四下无人,向小英子招了招手,小英子快步跟了上来。 “你眼睛倒尖,我生怕你没有看见我出来了呢。”舒娥笑着接过小英子手里的东西来。 “怎会看不见呢?我一眼就看见夫人出来了。”小英子一脸得意。 “那……不会有旁人看见吧?”舒娥听小英子这样说,不由得着急起来。 “夫人放心,我从夫人朝贺回来就眼盯着门呢。路上仔细看了,并没有人看见。”小英子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就好”,舒娥一面从小英子手里接过小包,一面笑着对小英子说:“还是你这个主意儿好,免去了许多麻烦。若是让孙娘子知道了,只怕就办不成了。回去定然赏你。” 小英子显得喜不自胜:“只要能为夫人办点事儿,小的心里就高兴了。这比赏什么都让人喜欢。” 舒娥点头一笑,快步走向坤宁殿和景福殿之间的一座园林之中。 这座园子也是坐北面南,西边是坤宁殿,东边是景福殿,南边隔了条大道,就是舒娥所住的庆寿宫的后宫门,北边便是后苑的南大门迎阳门。 虽说是个园子,却并没有围墙屋宇将之与周边隔开,也没有园门。东南西北各有石子小径,便算是入口了。只是园中多植树木,内中又有亭台山石,但无甚花草,景致虽然很是不俗,但是后宫中人若是赏花,还是喜欢到后苑里去。 舒娥挎着小包,面带笑容地往园子深处走去。她不常有时间闲逛,却也知道这园子里有一大片竹子,就种在园子中央的轩馆以东。以前往后苑去时,隔着假山石和路边的柳树,曾经看到过。 立夏已经好几日了。 天气开始变得暑热,走进园子里,却觉得树影郁郁,凉风习习。地上斑驳陆离的阳光,疏疏落落地映在舒娥的裙裾之上。 今日宫中处处忙碌,以至于刚才一路过来,竟没有看到有多少人。偶尔走过几个,也是行色匆匆。这片园子向来少人,此时更不会有人了。舒娥加快脚步,径直走到竹林里面。只见竿竿纤细,茎茎青灰,竟是一片伞柄竹林。这伞柄竹又命苦竹,自根至叶,从末到稍,皆能入药。舒娥原跟着祖父学过苦竹如何入药,不料竟在此处看见。 舒娥赏了一会儿竹,信步而走,挑拣了一处小小的空地,蹲下身来。打开包裹,小小一个黑青瓶子,瓶身上尚有许多泥土的痕迹,想来是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瓶口泥封尚未揭去。瓶身上大红色的笺子已然年久色褪,但依然能清楚看见上面写着“瀛玉酒”三个篆字。舒娥虽不饮酒,却也知道酒以陈为贵,眼看这瓶酒是尘封多年的样子,心里更加喜欢。忙拔开瓶口上的塞子,又拿出一对小小的玉石酒杯,分别斟上。 只觉得一股清香混着酒气扑鼻而来,仿佛春日而身置于百花园中,旭日暖风,和着绵软温雅的清香袭来,中人欲醉。酒色淡黄,如琥珀一般,只是倒在玉石杯中,反而不见其美了。 舒娥端起两杯酒,对着层层密竹,喃喃念道: 维兴盛太平不易之元,百花竞放之月,春归夏至之日,日至中天之时,谨立竿竿玉竹林中,身着翩翩临风之衣,头戴拳拳深嘱之钗,手执浓浓瀛玉美酒,遥祝悠然苑主人名佑字然诺者,百年平安寿数,今宵更添一辰。 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舒娥说着说着,喉头便有些哽咽了。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只可惜,我却不能亲见了……不行,今日是三少爷的生辰,怎么可以落泪?舒娥忙敛了敛心神,只是心里难过,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忙忙说道: 聊以清酒一杯,达诚申信。 说完之后,双手酒杯一碰,将一杯酒端到自己唇边,举头喝下。 许是酒味太烈,又许是喝得太急,舒娥一杯酒下肚,便即咳嗽起来。左手尚有一满杯酒,被晃得满手皆是。右手执着空杯,轻拍胸口,直到咳出了泪来,方才慢慢止住。舒娥轻轻将酒倒在地下,扶着一竿竹子,竭力忍住了眼泪。 “然诺,然诺……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好,我便陪你饮足三杯之数。”说完又斟上两杯,这一次学得乖了,不再一饮而尽,而是缓缓咽下。只觉得辛辣苦涩之意,尤胜第一杯。这次舒娥果然不再咳嗽,只是两行清泪,却已经顺着脸颊流下。 舒娥又斟上两杯,举杯一碰,“你是至诚君子,最重然诺。你既和我有约,‘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虽是弱质女子,却也定当信守约定。可是……可是……事到如今,我还回去干什么?” 说道这里,舒娥心中一惊,我怎地如此心地狭小。我虽愿意终身服侍于他,难道便不让少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吗?我一个小小丫鬟,又能为他带来什么?他……他有了归宿,原是再好不过。可是,当初……唉,总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舒娥心里烦乱之极,不管怎样安慰解释自己,都没有办法释去心中的悲伤之意。初到三少爷身边之时,她不过还是一个不谙世事、淳朴天真的少女。在少爷身边的半年,实在是她最为开心的时候。然而那时候虽也是一心一意地对待少爷,却总觉得那是身为丫鬟应该做的。如今别离日久,当日在一起生活的时光,才点点滴滴被咀嚼回味。少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比之当日在身边时更为清晰。 此时突然得知,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少爷,身边从此有伊人为伴,心中的失落,却是不可抑制的。从突然进宫到今日,舒娥一直便像是在做梦一样。惊惧、害怕、无奈、等待……种种感情一起聚集在心头,直到今日,一旦流了眼泪,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泪水,涌了出来。 不知不觉,酒又送到了唇边,这一杯,却似乎没有味道了。 舒娥放下杯子,伸手到袖里拿帕子,却摸到了一把折扇。及至打开折扇,却连泪也顾不得拭去了。 扇子正面是林公公帮她画上的冷箭竹,简单素雅。舒娥却是因为极爱那一片冷箭竹的清幽,自打华芙描下了花样子,云肩上、披风上、扇子上,都少不了这个样子。 只是永安堂的宫女都不擅画,华芙见舒娥执意想要,正动手绣了一幅团扇的扇面,还没有完成。华芙精工细描的花样子甚是传神,却不会作画。舒娥正在念念不忘时,林公公听见了,便帮舒娥画了这幅扇面。 就是大前日吧…… 林公公正在画扇面,何嫂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张口就说到:“给夫人道喜。” 舒娥本在看林公公作画,听到何嫂这样说,转过身来问道:“道喜?” 第九十二节 杯酒迷人,醉在君怀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是啊,华芙刚从外面回来,她听跟太后的宫女琉璃说道,太后亲自将尚家二姑娘指给了三少爷。”何嫂笑容满面。 “尚家二姑娘?三少爷?”舒娥喃喃重复着,似乎没有听到。 “三少爷不是已经拒了尚家的事吗?”丁香又想起了尚才人对自己轻侮傲慢的样子,心里不快,一旁插嘴。何嫂微微向着舒娥努嘴,示意丁香不要多语。 舒娥跟然诺之间,到底有什么,何嫂并不知道。但是她多年在曹府里伺候,经历得太多,也察觉到了什么。少爷拦着太太,不让自己给舒娥验身;舒娥进宫之时,少爷赶着送去了一对钗,舒娥日日都带着。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他们之间,总不会是什么也没有的。 何嫂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伺候舒娥两月多,她深知舒娥是极懂事的。只盼她明白其中利弊,少爷,终归是少爷;而她,是侍御郡夫人,但同时,也是曹俪,曹佑的妹妹。不管是否还能回府,何时回府,有些指望,终究是指望不上的。 只见舒娥微微一笑:“那很好啊,太后亲自做主,想来三少……三哥哥他,不能再拒绝了。” 何嫂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冰雪聪明,却没有听出话里的无奈。三少爷他,不再拒绝了,不是不会,不是不敢,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了。 甚至于,舒娥没有再问,何以太后会插手此事。 舒娥手执玉杯,仰望着竹子的顶稍,阳光那么亮,那么刺眼,却不愿意将眼神挪开片刻。听闻暑旱一至,烈日能晒干河湖,晒得泉眼干涸,可是,为什么我眼里的泪,却不能被晒干呢? 忽然听见不远处竹叶簌簌而响,舒娥吃了一惊,忙收起折扇,低声问道:“是谁?”问完之后,心里却暗自懊悔,或许只是有人从旁边经过,自己这一出口,反而引得自己被注意了。 只是话已经出口,却无法收回。舒娥心里兀自乱成一团,脸上犹有泪痕,却没有想到要擦去,更没有想到地上还放着酒瓶酒杯,只是凝立不动。 只见竹林后转出一人,也是手摇折扇。轻袍缓带,衣着虽只是寻常款式,却显得风雅宜人,袍角上一块白玉,缀着红色绦子,随着脚步簌簌而动。那人看见舒娥,微微一怔,随即合上手中折扇。 舒娥泪眼之中只知道来人是个男子,低下头不敢观看,却看到了他湖蓝色的袍角,分明用银色丝线绣着一丛丛竹子。虽然只单单用了一种绣线,然而绣工极精,竟似不亚于华芙用几色深浅不一的绿线所绣的竹子。 舒娥心里吃了一惊,猛然一抬头,不禁脱口而出:“三少爷!” 等到定睛再看,却也看出眼前之人与三少爷然诺并不一样。虽然两人都是一般的俊眉修目,然而毕竟是不一样的。 三少爷的双眸晶亮,清澈如泉,却隐隐有一种桀骜落拓的隐者狂放之气,对着自己时,却总是温和可亲,偶尔也带着三分调侃的意味。 眼前这人的双眼,却是深邃到了极致,宽厚到了极致,包容了一切云聚云散的变故和一切笙箫歌舞的繁华,只剩下平静温默。 这双眼睛,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这个面目,自己却依稀见过几次。舒娥惊得后退一步,竟然也忘记了行礼,只是有点失声:“皇上。” 那人点了点头,笑着说:“你记得我。” 若不是早上还见过这张脸,若不是在庆寿宫听到过这个声音,舒娥几乎不相信眼前之人便是皇上,更不相信皇上跟自己说话,也自称“我”。 有宋一朝,皇后、王孙、公主、后妃等人,说话时常常用“我”自称,并不奇怪,皇上虽然有时也用此自称,但毕竟对方的身份是极高的。 舒娥心中惊疑不定,三杯陈年老酒,让她觉得脸颊滚热,想来定是双颊绯红,却不敢用手摸一摸。此时乍见皇上,一惊之下,酒意去了大半,脑子骤然清醒,又后退两步,用裙裾挡住酒瓶,深深万福一礼:“奴婢见过皇上。” 皇上伸手虚抬,“请起。” 舒娥心中越发惊疑不定,不知皇上是何用意。脑中一阵阵发懵,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灵活机变。舒娥用力闭一闭眼,头脑却一阵发晕,心里暗惊:这酒劲儿好大,我从不饮酒,竟不知自己这样量小,还是想法儿及早离开,免得御前失仪。 心里虽是这样想的,然而如何能携着酒瓶酒具离去而又不引起皇上的疑心,舒娥实在想不出来。皇上是否早已经看见自己带着酒瓶,也全不知道。只盼皇上是路经此处,马上离去,却察觉不到皇上又丝毫要走之意。 总算舒娥想起今日是皇帝圣诞,强笑道:“皇上此时怎不去赴宴?” 皇上似乎摇了摇头,但他却依然没有走开。 心下本是一阵焦急,但脑子却不听使唤,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渐渐地只觉得竹子顶稍的阳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冷,最终消失不见。 只觉得闭上眼的前一刹那,三少爷就在眼前。 舒娥觉得仿佛是眩晕了片刻一般,头兀自疼得像是被撞到了一样,又像是包裹着厚厚的棉花,闷郁异常。 “舒娥,舒娥……” 是丁香的声音,又低又轻,却一声声直传到脑子里。 “夫人,你醒了?” 是华芙的声音,从没有听过她这样的温柔。 舒娥睁开了眼,床上的青纱帐子,身上的湖绿绸子面的夹棉被子。不错,正是自己的房间。 只是门窗都紧闭着,窗帘也掩住了,暗沉沉地看不出时辰。 丁香跪在床里面,拉着自己的一只手。却不见了华芙。 “回太后,夫人她醒过来了。” 太后?舒娥心里吃了一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华芙的声音,从正厅里传来,却没有听见太后说话。 舒娥“唿”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起得猛了,眼前一阵发晕。丁香忙把舒娥揽在自己怀里,悄声说道:“舒娥,太后早就来了,一直在外面坐着呢。” 第九十三节 举杯遥祝,松柏同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舒娥连忙起身,丁香在一旁相扶。刚刚走下床来,来不及问丁香自己究竟怎样了,太后已经扶着朱颜的手走了进来。 舒娥心下只觉惶恐,挣脱了丁香的手,深深万福下去。 “舒娥,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太后的语气并不如何严厉,还带着一些迫切之意。 “奴婢……”舒娥不知该如何解释,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尚不知太后指的是什么。是自己私自到园子里饮酒,还是偶遇皇上御前失仪? “你从何处弄得了那瓶瀛玉酒?”太后刚刚被朱颜扶着坐下,便开口问道。 舒娥连忙双膝跪下,垂下了头。自己在宫中无人处饮酒,本是不合规矩的。因此才不敢让华芙知道。但若自己说出了小英子,倒是自己害了他。丁香也跟着跪下了。 “快起来。”太后语声关切,朱颜和华芙赶紧上前扶起她。 “奴婢不该私自……私下……祭祀。”舒娥不知该如何措辞。 “那是为了什么?”太后看着舒娥,轻声问道。 那是为了什么?舒娥的头忽然又是一阵昏昏沉沉的闷疼。也好,脑子里这样的疼着,心,反而感觉不到疼了…… 舒娥犹豫着不敢说,今日自己饮酒遥祝,乃是为了兄长的生日,举止有悖规矩,但情理或可被原谅,因此对太后说了也无妨。 但是,身后还站着丁香,还站着何嫂,还有从曹府带来的丫鬟。她们都只带自己并非曹家的人,不是真正的曹淑颜。若他们知道了自己为然诺的生辰遥祝,不知道会怎样想。 太后看了看舒娥欲言又止的样子,挥手遣走了身边的人,连朱颜嬷嬷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三哥哥,也是今日生日。奴婢故而……饮酒遥祝。”舒娥看见众人都走了出去,不再那么紧张,认真思索了措辞,慢慢回道。 “你三哥哥……你是说……曹……曹佑……”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也变得缓慢而断续,似乎在想什么。 “是,三兄名佑,表字然诺。”舒娥答道,再次说道然诺这两个字,连自己也不知是喜是愁。 “既是兄长生日,何不在永安堂里设宴遥祝,定要到竹林中去?”太后的语气已经大为和缓,看着舒娥的眼神也十分亲切。 “然诺哥哥……”舒娥心中一动,只觉得如此称呼他,实在是莫大的福分,然而……舒娥心里一阵酸楚。忙收摄心神,定了一定,说道:“他与我年岁相仿,感情较长兄和二兄更深,他极爱竹子,奴婢便去了园子里。” “极爱竹子。嗯,躯有节,少蔓枝,风过不折,雨过不污,君子如竹。”太后缓缓说道,语气中竟然有赞叹之意,“你跟三哥更加亲密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既这样,想必他……嗯,也是个不凡的……嗯……” 沉默一会儿,又说道:“唉……你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太后虽是像在责怪舒娥,然而语气中已经露出了笑意。 舒娥一时无言可对,只是低声说道:“奴婢知错。” “既是为了手足之情,何错之有?哀家责怪你的,是另一件事。”太后虽说“责怪”,语气中却无丝毫责怪的意味。 舒娥忙又要跪下,太后忙伸手止住了。 “时候已经不早,今日不及跟你细说。哀家还要回宫更衣。”太后说着便站起身来,“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好生休息。” 舒娥点了点头,跟在太后身后要送她出去。 “不必送了”,太后转身说道,脸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可惜今晚皇上设的家宴,你不能去了。” “若太后不嫌弃奴婢粗笨,奴婢仍旧跟着太后。”舒娥说道。 太后脸上现出喜悦之色,随即又微笑着说道:“早说了让你同去,只是你现在……方才我让华医官来过,说你中了暑热。唉……现在天气尚不算很热,到了盛夏,你可怎么好?” “已经没有事了。”舒娥说道。 “好,酉正时分,你到庆寿宫来。”太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永安堂的宫女,都跟在舒娥身后,万福行礼,送太后出门。 待太后从庆寿殿后门走了回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丁香先忍不住说道:“吓死我了……”一面华芙和丁香扶着舒娥进屋,丁香又说道:“你不知道我看见太后亲自过来,心里可有多紧张。” “太后没有责怪你们吧?”舒娥问道,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没有责怪,却比责怪更可怕”,丁香接口道,“看着太后一语不发,真是让人心里发毛。” “你又胡说了”,舒娥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去,拉着丁香和华芙的手,“是我自己不好,连累你们受惊了。”说完屈膝万福,向二人道歉。 华芙和丁香忙扶起她来,又向她万福还礼。华芙让舒娥坐下,丁香倒了一碗茶。舒娥看见二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们心里都牵记着这件事,却又不好问自己。 舒娥微笑着说:“今日的事情,待我回来之后,再告诉你们罢。” “回来?”丁香疑惑道。 “太后刚来,一面是责备我私下祭酒一事,一面是命我晚上跟随她前去景福殿。” “景福殿?”这下华芙也有些惊异,太后看着舒娥。 “夫人的事,我们原不该过问,只是……”华芙犹豫了一下。 “你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干净爽利,话既已经出口,定是有用的。这里有没有外人,就说出来何妨?”舒娥问道。 “私下祭酒,有违宫规。太后生气,原在意料之中。只是今日,太后并不生气。责备一词,恐怕夫人用得重了。”华芙语气笃定。 舒娥微微点头,知道华芙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心中越发疑惑。 “这就说明太后喜欢咱们夫人呀,所以法外开恩,并不责怪。”丁香说道。 华芙轻轻摇头,说道:“既无责怪之意,又何必亲自到永安堂来,中午大宴群臣,也只虚设席位,竟不赴宴?” 舒娥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为了自己私自祭酒而昏迷一事,太后竟连中午的大宴也没有去,心里更加恐慌。 “儿臣的生辰,太后虚设席位,不赴宴席,也并无不妥。太后关心夫人,所以才要前来,这有什么难解的?”丁香还没有明白。 “既然关心夫人,自己尚且缺席,今夜家宴,又何必定要夫人跟着?为何不让夫人好好休息?”华芙望着舒娥,神色中深有忧虑。舒娥听到华芙的话,微微蹙眉。从醒来后见过太后起,直到太后离开,自己心里一直有些不自在。只是一直不敢确定,一直不敢多想。此刻听华芙一说,果觉其然。 “这……”丁香看见舒娥的表情,知道华芙说得果然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间三人相对无语,还是舒娥笑着说道:“快帮我换件外衣吧,不要去迟了。许是我们想得多了。” 舒娥走到门口,看到四下无人,方小声问丁香:“我究竟是怎样回来的?”心里却极为忐忑不安。若是没有记错,若是没有记错,自己晕倒的那一刻,是……他,扶住了。他究竟在竹林里有多长时间?为何自己全然不知?今天,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吗,怎么还会出现在那里……自己的祝词,自己的失神,自己的眼泪,自己的疑问……他究竟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 舒娥并不是害怕,虽然他是皇上,这大宋朝地位最尊贵的人。令舒娥不安的,是倒下的那一刻,看到的他的眼神。 丁香虽然知道舒娥压低声音问话是为了不令别人听到,然而还是惊奇地“咦”出了声。等看到舒娥脸上紧张又害羞的表情,随即捂着嘴巴,悄悄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回来的时候还在说话呀。” 舒娥更是惊奇:“那……我是自己走回来的吗?” 丁香禁不住要笑,“你都成了那个样子,怎么还能自己走回来?” “什么……样子?”舒娥急道,“我不是还在……还在说话吗?我……我究竟在说……说什么?” “若是我能听懂,一定学给你听。”丁香本来含着些笑意,看舒娥急得快要哭出来,忙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你回来的时候腿脚都不太会走了,头脸都是滚烫,只是还在说些什么,并没有真的晕过去。是太后那里的琉璃送你回来的,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舒娥心里一片茫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心里又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不是他,送自己回来。此刻舒娥心中一直都在祈祷,不要与他牵连。 突然回过头去,对着目送自己的华芙报以一笑,心想华芙终于慢慢接纳了自己,今日这样为自己设想,这是从所未有的事情。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了几分勇气。 舒娥走出殿门,若有意若无意地在丁香耳边轻语:“你到竹林里一趟,将我遗落下的东西捡回来。” 第九十四节 山巍日焕,地久天长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重口味笑话,适合你吗? 景福殿。 当太后扶着舒娥的手迈进景福殿的门时,陈公公那声用发自丹田之气缓缓吐出的“太后驾到”兀自有力地在殿里回荡。 太后刚走进门,皇后和在座的诸位后妃都早已经纷纷离席,对着门口的方向,行下礼去。嘴里一齐念着“太后万福”。 皇上忙上前几步,向太后行礼。 朱颜嬷嬷跟在太后身侧还礼,舒娥却因为太后扶着自己的手,没有办法还礼。只觉得似乎人人都在看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众位妃嫔,更不敢看皇上。 皇上上前扶住了太后的左臂,舒娥不便与皇上同行,觉得自己应该退下,但是太后的手稳稳地扶着自己,只好一并前行。 朱颜跟在三人身后,看着太后的背影,只觉得大是不解,却也不动声色。 是的,这样的情景,她也曾见过。只是太后的右手扶着的人,已经从一个俊秀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英俊挺拔、气度高贵的青年。今日,正是他的第二十一个生辰,也是她王朱颜服侍太后的第二十一个年头。而太后左手扶着的人,已经从一个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贵的女孩儿,变成了另一个温文尔雅、静默天真的少女。 那个骄傲尊贵的女孩儿,那个十三岁便被立为皇后的女孩儿,而今却领着一众妃嫔,默默地等在他走过的路旁,为他祈福,为他祷祝。 那个温文少女,便是太后如今最宠爱的人,曹舒娥。 这究竟是为什么?太后,因何这般喜欢舒娥? 朱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太后的心思,谁也猜不懂。纵使是最亲近的朱颜和流泉,也不过比别人多知道一两成罢了…… 等到太后坐定以后,皇上、皇后方才就坐,众位妃嫔也都纷纷坐下。大殿一角忽然传来了乐声,喜悦而不喧闹。原来是大乐署的乐工,在为皇上的寿宴吹奏乐曲。曲调固然华美精致,然而却远不及澜川的乐声有灵气。 乐曲恢弘大气,奏的是大宋朝开国皇帝太祖皇帝建隆年间和乾德年间上寿所用的御乐《禧安》。 乾健为君,坤柔曰臣。惟其臣子,克奉君亲。 永御皇极,以绥兆民。称觞献寿,山岳嶙峋。 舜《韶》更奏,尧酒浮觞。皇情载怿,洪算无疆。 基隆郏鄏,德茂陶唐。山巍日焕,地久天长。 舒娥站在太后身后,略微抬眼一看,真正是花团锦簇,群芳荟萃呀。 各色不同的衣服只看得舒娥眼花缭乱,用料固然是考究华贵,然而衣裙的搭配,更是人人用了一番心思。腕上的镯子,项上的珠琏,鬓上的钗钿,映着殿上一台台紫桐镂空八角攒心九烛烛台,更显得金银闪耀,珠宝有光。这烛台的八角象征着天地八方,居中一只,义喻帝王,合起来一共九只,则含着九五至尊之意。 太后笑着对皇上皇后说道:“你小娘娘虽不来,素宴仍要像往年一样备好送到宝慈宫。” 皇上皇后一同起身答应,皇后说道:“儿臣已经吩咐过御厨,着展溪前去了。” 太后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你办事素来很妥当。” 众妃嫔见皇上皇后站了起来,早已经纷纷离席,躬身站立。太后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坐下,笑着说道:“今日是祯儿的生辰,大家不必过于拘礼。”说完又问皇上:“便传菜开宴如何?” 皇上欠身答应,略一点头,身后的公公全福对着殿门口做了个手势,门口的太监就忙出去吩咐了。不过一盏茶时间,菜品纷纷摆上了桌。 先是一盘看果,太监高唱着菜名,叫做“绣花高饤八果垒”,哪八果?岭南佛手柑,**真柑,怀远白花玉石籽的安石榴,黔阳冰糖橙,河朔鹅梨,宣称乳梨,宁波榠楂,云县白花木瓜。 红橙黄白绿,八种果子用一个个万寿无疆粉底油彩大盘呈上各席。有几种水果舒娥从未见过,更不知道产自何处,却也知道眼前种种水果,皆是不当季的。只觉得一阵清香幽幽而来。 只见众人却都不动箸,过了片刻,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对太后和皇后说道:“我每年皆说,这些看果不如蠲了。既不当地,又不当时,虚耗财力物力。既然费力弄来,却又不吃,实不可取。” 皇后欠身说了个“是”,脸上神色平静,皇上察言观色,便知道这宴席不是皇后的手笔,修眉微蹙,也不再说话。太后也只微微一笑。 接着又上了十样各色花儿做成的拼盘,太监也报了一个名儿,叫做“缕金香药”。菜未传上,先闻其香。淡紫色甘草花儿,雪白色川木香花儿,绛紫色丁香花儿,杨妃红色使君子花儿,姜黄色缩砂花儿,雪瓣金蕊官桂花儿,绀紫色白术花儿,艾绿色人参花儿,金黄色橄榄花儿,正中围着小小一盏龙脑,晶莹剔透,尤胜冰雪。 上完这两道菜,太监躬身回道:“‘看果’已毕。”说完躬身退了下去。 舒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道菜,一道赏心悦目,一道香气宜人,却原来只是“看果”,都只为了观看,其实是吃不得的。 乐声庄肃,反复演着《禧安》的调子。 皇上举杯,除了太后外,人人都双手举杯站起身来。皇上先请太后饮酒,太后举杯饮下。待皇上饮下,众人也都一起干了。 又接着是十二样果子拼盘,各色蜜饯果子,都刻着各色花纹。有蟠桃大会、麻姑献寿的故事,还有四时花卉,奇珍异兽。舒娥爱吃甜食,在永安堂里也吃过了不少蜜饯果子,仔细看时,那红消儿、雕花笋、雕花姜、雕花橙子、雕花金桔、雕花梅球儿、雕花红团花、蜜笋花儿、蜜冬瓜鱼儿、青梅荷叶儿、木瓜大段儿、木瓜方花儿,都是见过的,这道菜,便是“雕花蜜煎”。 只是自己平日所吃的蜜饯所用的嫩笋、鲜姜、金橘、青梅、枨子、冬瓜、木瓜、枸橼等果品,从没有雕刻得如此精致的。 想必这道“雕花蜜煎”,是宫里御厨下属的“蜜煎局”所制。 皇上说了声“请”,太后动箸夹了块冬瓜,点了点头,皇上方才动筷。舒娥见众人都跟着太后和皇上,拿箸停箸,虽然尊长敬上,是她熟知的,然而看见这么多人这样拘束的吃饭,却还是觉得有些骇异。 接下来是十二道“砌香咸酸”,味道咸酸适宜,爽脆可口,算是开胃小菜。这十二道分别是椒梅、姜丝梅、梅肉饼儿、杂丝梅饼儿、香药木瓜、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砌香葡萄、砌香萱花拂儿、紫苏柰香、甘草花儿、水红姜。 两道腌制果子上完之后,皇上再次举杯,众人又共饮一杯。 之后便是正菜。正菜用盏呈上,每盏皆是两道菜。 两名太监捧着一盏菜,另一个太监则将菜摆在桌上。一个老太监则在一旁唱着菜名,看肤色想是御厨房的。花炊鸭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胘,炖掌签,鹌子羮,肚胘脍,鸳鸯炸肚,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 舒娥只看见餐具精致雅洁,道道菜品皆是造型别致,色泽宜人,香味奇特,却不知一盘盘里装的是何物事,尽管那老太监一一报上了菜名,却也只能是更增缭乱之感罢了。 一时正菜上毕,只见太后和皇上的席上都摆得满满当当,不知一共有多少菜品。各位妃嫔的桌子上也按品级摆上了菜。皇上再次举杯,上下一齐饮酒。 此时酒已三巡,众位妃嫔都是敛声屏气,看着太后的举动行事。太后略微动了两筷,微微一笑,便提起手绢拭了拭嘴,笑着对皇上和众人说道:“皇上的生日,哀家本应多坐一会儿。只是年纪大了,身子多有不适,因此要先回宫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身来。舒娥和朱颜忙上前搀扶,皇上也急忙离座,扶住了太后。 满殿妃嫔全部都站了起来,皇上说道:“我送母后回宫。” 太后缓缓走着,笑着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就在这里,也不可扫了大家的兴致。我出去散散也好。”一边拍拍皇上的手,示意他止步。皇上躬身行礼,皇后和众位妃嫔也都行下了礼。 皇上看着太后,一向保养得极为光洁的额头上也现出了浅浅的纹,而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却有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心里既依恋又感激,低低叫了声:“母后……” 太后看着皇上,眼前似乎他还是个初生的婴儿,一点一点长大,牙牙学语,姗姗学步,读书识字,知书明理,进而登基临朝,处决政事,而今,已经成了一位玉树临风、君临天下的帝王。 “我的孩儿,如今,也有这样大了……他是不是也像皇上一样,英俊挺拔?”太后看着皇上,暗暗叹息…… 第九十五节 灯下独自羞赧,玉颊为谁晕红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重口味笑话,适合你吗? 舒娥扶着太后,只觉得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偷眼向太后看去,只见太后眼眶微微发红。太后向来很是自制,极少在别人面前流露悲喜,时时处处都保存着她至高无上的高贵气度。此刻对着皇上,却是这样的满脸慈爱。 “母后……”皇上也看出了太后眼中浓浓的慈爱,上前握住了太后的手。都说儿的生日,是母亲的难日,听着宫中只言片语的传闻,太后生自己的那一日,确是极为艰难,险些丧命。难怪年年到了自己的生辰,太后都是这样又喜又悲的神色…… “好孩子。”太后拍拍皇上的手,笑着说道:“母后说过今年生辰要送你一个大礼……”说着微微一笑,深深的笑意如同雾霭一般弥散开来,让人觉得美好又不真实,“只是,现下还没有备好。” “母后为孩儿多方操劳,孩儿已然感激不尽,母后实在不必再费心……”皇上说道。 “你们且继续吧……这件礼物,必是你想要的……”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扶着舒娥的手转过身去,含笑走出景福殿。身后恭送太后的声音,还悠悠地在殿里回荡。 舒娥送太后回到了永寿宫,自己也回到了永安殿里。房里的太监宫女都赶上来问安。舒娥看见众人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料来是想问她,既然去了皇上的寿宴,为何这样早就回来了。舒娥向众人说道太后累了,早早回宫休息,自己便也回来了。 众人纷纷问了安散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唯有华芙神色如常,丁香脸上却露着不平和疑惑。 华芙和丁香随着舒娥进了内间,房里略有些闷,丁香帮舒娥宽衣,解去了随太后赴宴的水绿色缎子的褙子,依旧换上了日间所穿的那件白绫子纱衫。舒娥随太后赴宴,本就无甚打扮,只簪着一对湘妃青竹制的钗。坐在妆台前,让丁香帮她换了个随常的髻子。 舒娥微微低着头,左手握着右手的指尖,轻轻拨弄着,任由丁香梳头。 眼见屋里三人都不出声,丁香最先沉不住气,轻轻喊了声舒娥,舒娥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丁香又喊了一声,舒娥才猛一抬头,正看到铜镜子里面,丁香的脸从自己身后凑到自己旁边,诧异地看着自己。 舒娥觉得自己出了神,看着丁香的神色,很是不好意思,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丁香心里更是着急,用手贴在舒娥的额上试了试,着手处有些热,着急道:“你果然还在烧着,要不要请个医官来看看?” 舒娥摇了摇头,“我歇一歇就好了。”心里却十分烦乱不安。每一触到自己的手,总觉得令人紧张的莫名其妙。 丁香说道:“你看你的脸烧得红红的,本来傍晚去景福殿时都已经好了,怎么此时又热起来?” 舒娥只说没事,又劝华芙和丁香不必操心。正说着,听见外面林公公正与人寒暄,想必是永安殿来了什么人。三人一时猜不透是何人,华芙和舒娥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永安殿外正寒暄间,紫毫已经过来回报说,王大官来了。 舒娥微微一惊,忙收敛心神,扶了扶发髻,簪上钗子,带着丁香走了出去。 刚走至正房门口,一个中年微胖的太监已经迎了进来,见了舒娥,躬身问好,舒娥忙万福下去,口里说着不敢当。 这位公公便是太后身边的近侍,正六品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全名王承通,乃是宫中级别最高的太监之一,因此众人都称他“王大官”。 那王大官见舒娥礼节周到,微微一笑,也就不再执意行礼,只是点一点头,说道:“我奉命前来,特来为永安夫人布置酒席。” 舒娥想起这便是太后为自己所赐的,忙躬身道:“多谢太后美意,只是舒娥人微位卑,无功无劳,不敢拜领了。” 王公公笑得不动声色,“今日是官家圣诞,夫人领宴一份,也是份所应当。” 舒娥万福谢过太后和皇上,又向王公公致谢,永安殿众人皆随着舒娥行礼。 王公公笑着拍了拍手,片刻间一众宫女捧着食盒,依次摆在了永安殿的正房里。只听见窸窣的脚步声和摆放盘子的声音,却听不见一声人语。等到众宫女摆放完毕,王公公从一个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捧盒,示意众人退下,笑着说道:“这是独赏给夫人用的。” 舒娥接过盒子,来不及打开,王公公已经告辞转身,舒娥忙带着众人送到了宫门口。舒娥手里抱着盒子,微微一嗅,这味道……心里好生疑惑,只是当着众人,不便查看。 回到正房,只见满桌佳肴,尚且汩汩冒着热气。舒娥本就心绪烦杂,此刻捧着这个盒子,闻着里面悠悠传来的味道,更无半点心情去享用宴席。只命众人不必拘礼,且坐下用饭,自己却不入席,说要回房休息。丁香便要跟去服侍,舒娥再三坚持,也只得罢了。 掩上房门,舒娥心里只感到莫名的恐慌,虽然隔着盒子,然而,这个气味,分明就是……这是太后派人送来的,究竟有何用意? 舒娥定了定神,揭开盒子,黑青色的瓶子,大红笺子,果然便是瀛玉酒。 只是意料之外,瓶塞已经启开,黑青瓷干净莹润,写着“瀛玉酒”的红笺子却也已经褪淡,想来闻见的酒味便是从这个瓶子里面散出来的。还是一样的酒,只不过不是自己喝下的拿一瓶。 方才丁香告诉自己,竹林里除了一只玉杯,什么也不剩下。这只玉杯,还是丁香眼尖,在草丛中发现的。 那么那一瓶酒,一只酒杯,还有包裹着酒的包袱,都去到了那里? 太后既然送了瀛玉酒来,想来必然这些物事是在她那里吧…… 舒娥看见这瀛玉酒,就不禁想起了中午在竹林中遥祝三少爷的生日而醉酒一事,眼前不断浮现着自己醉倒前眼前的那个人,是然诺?不,是……皇上! 失望?羞涩?还是不平?舒娥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影子从眼前脑中驱赶出去。可是只是一瞬间,又想起了在方才的寿宴中,自己和皇上同去搀扶太后,皇上的手…… 伸手摸摸脸颊,触手滚烫,舒娥心烦意乱之极,放下酒坐到镜前。顺手拔下簪子,伸出左手去打开镜子左边的红木描金文具。手刚伸出一半,不由得又缩了回去。 今日皇上的寿宴上,太后提早离席,起身的那一刻,舒娥正扶着太后。 太后匆忙起身,皇上也赶紧上前搀扶。 舒娥用左手托着右手,那一刻,皇上的手也是这样托在自己的手背上。 唉……舒娥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镜子。镜里面的曹舒娥,脸上的疤痕已经淡褪了许多。肤光如雪,玉肌凝脂,漆黑晶亮的双眼盈盈闪着亮光,只是那双颊晕红,却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娇艳。 舒娥看见这样的自己,不由得一怔,极力摇了摇头,却从镜子里看见了桌子上的捧盒,还有那瓶酒。 为什么?太后要派人送这个来? 舒娥矍然而惊,忙站起身来,看着桌子上的那瓶瀛玉酒。 太后特意送来这个,是什么用意?寿宴前后,太后带自己一直都和颜悦色,显然不是还要为了私自祭酒这件事责怪自己。太后今日在永安殿,也曾说过“哀家要责怪你的,是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是哪件事呢? 舒娥忙拔开那瓶瀛玉酒的塞子,一股淡香之气伴着酒气飘然逸出。此刻舒娥不再想那些扰人心的事情,心智一专,神台渐渐清明,心知这瓶酒必有异处。顺手拿起桌子上倒扣着的小小的细白瓷杯,将酒倒了一杯出来,细想起来,似乎果然跟日间喝下的那瓶酒颜色不太一样。 舒娥心里乱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明知细细察索下去,定会有所发现,却实在不愿再看,不愿再想,也不愿知道这两杯酒水中包藏着什么祸心,暗含着什么歹意,隐匿着什么蓄谋。 只听外间偶尔有说话和碰杯的声音,夹杂着一半声笑语,知道众人还在吃饭。舒娥看着门板,似乎要透过木门看到门后的人一般,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祖父的声音,在进宫前,对她说过,需防人心难测。 但心里还是暗暗祷告,小英子,但愿不是你。 不是没有怀疑过的,本以为自己只是醉酒倒下,然而额间一阵阵滚烫,她并不是没有知觉的。 舒娥深深吸了口气,举过一只烛台,四烛齐明,移到桌子上。拿起酒杯,细细端详。回想自己今日喝过的酒,果然颜色稍暗,似乎还有一点点浊,然而若非这样仔细端详,想来是不会发觉的。 舒娥端起未曾饮过的那杯酒,端到唇边抿了一口,细细尝完,又将自己饮过酒的玉杯里倒上了一点水,晃了晃,喝了一口。舒娥不懂酒,酒到了口中,都是一般的有些辛辣之意,然而正因为不懂,所以只用最直接的感觉去分辨,这两种酒,的的确确是有区别的。 难道,竹林里面,自己所以会眩晕、昏倒,都是因为这个酒吗?回来后昏睡不醒,烧热不褪,也是因为这个酒吗? 可是,自己明明只饮了三杯呀! 舒娥颓然坐下,双手的酒杯在桌子上一顿,晃洒了些许出来。那些晶莹的液体,那种混着酒气的香,让她实在不愿面对。舒娥“呼”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不愿再看。 第九十六节 微躯敢一言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十五日一早,舒娥刚收拾起身,闲坐在殿前回廊栏杆上。时候虽早,天已经湛蓝明亮,只是早上的太阳还不耀眼。坐在外面通风,倒比屋里闷着一股酒气好得多。舒娥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坐着,却看见华东阳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已经走进了庆寿宫后宫门。 两个宫女都是个太后宫里常使唤的人,一名琉璃,一名琥珀,年纪皆是二十上下。手里捧着许多东西走了过来。 舒娥忙起身相迎,两个宫女说明来意,原来是太后派她们送些滋补的药,又特地让华医官前来诊视。 “快烧上好茶,请两位姐姐到偏厅用茶”,舒娥又对着琉璃和琥珀说道:“劳动两位姐姐,实在不敢当。” 两位宫女都忙推辞,琉璃说道:“太后娘娘关心夫人贵体,只是今日一早要去大相国寺进香,特命我二人跟随华医官前来,为夫人诊视。并为夫人送来些滋补药品。”说完后只是将几只盒子交给舒娥的丫鬟,却仍站在厅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舒娥看了看华东阳,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两个宫女的意思。想必是太后要她们看着华东阳给自己诊治吧。 “既是这样,请两位在这里略坐。”伸手向客座一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命丁香移过珠络小屏风来,架在桌子上,缓缓坐下,挽起袖子,从珠络间伸出手去。 “华医官,便请坐下诊脉吧。”舒娥隔着屏风,轻轻说道。 华东阳依言坐下,伸出三指搭上了舒娥手腕。手指一触及舒娥的手腕,舒娥便察觉有异。只觉得华东阳三指轮流微微用力,似是在诊视寸关尺三脉,隔着珠帘微微一瞥,只见华东阳神色俨然,面容庄重,不由得垂下头,一面心里恼他轻浮大胆,一面又觉得甚是好笑。 屋里站着太后派来的两位宫女,站着舒娥殿里的宫人们,然而只有舒娥一人知道,华东阳的手指按在了手腕正中的地方,那里,是绝对诊不到脉象的。 两位宫女前来,舒娥本来甚是感激,然而辨色察言,她们办完差事,既不着急回去,又不愿去偏厅用茶,那么留在正房,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看着华东阳为自己诊病。 太后到底是何用意?若是要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可以让华东阳前去向她禀告。若是不相信华东阳,干脆派别的御医前来,岂不是好?何必既派了华东阳,又要着人守着他? 难道,太后对华东阳,也有设防吗? 那么华东阳此举,显然是在告诉舒娥,他和两个宫女并非是一路的。 片刻诊完了右手,又换左手。这次却是真的在诊脉了。舒娥心想,凭华东阳所学,只诊一手之脉象,便可以知道自己的情况。 只是,太后让她们前来跟随监视在侧,究竟是何用意呢?舒娥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一时诊脉完毕,华东阳站起身来,说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为暑气所伤,此时有些体虚,若不愿吃药,好好将养两天也就罢了”,说着看一眼桌子上的补品盒子,“只是夏日,火旺木休,金死水囚,不宜过分进补。” 舒娥心里一惊,华东阳,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吃太后送来的药物吗?自己懂得医药之道,华东阳是知道的,又何必,这样明目张胆的,当着太后的使女,提醒自己? “火旺木休,那是什么?”舒娥见琉璃和琥珀脸现迷惘之色,索性将手一合,秀眉紧蹙,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代她们问了出来。 “四象之于四季,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而土生万物,所以流于四季,合为五行。五行之于五脏,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夏季火旺,肾水克心火,火旺则水亏;肝木生心火,心火克金肺,故有‘火旺木休,金死水囚’。”华东阳侃侃而谈。 舒娥双眉皱得更紧,将左手的手腕从屏风中收了回去。缓缓地放下衣袖,假作沉思道:“这跟进补有何关系?” 正说话间,华芙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盘中放着两壶清茶,一壶放在琉璃和琥珀旁边的茶桌上,一壶则放在舒娥和华东阳中间的桌子上。华芙顺手收去了桌上的小屏风,帮他们二人斟上了茶。 自华东阳来了之后,华芙一直并未露面。以前也是,只要华东阳一到,华芙便不知躲在哪里,不见踪影。 此刻突然出现,舒娥大为惊奇,但知道她不是贸然之人,此举必有深意。再看华东阳,似乎神色如常,然而接过华芙地过去的茶水时,衣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一下抖动虽然甚是细微,却与华东阳素日毫不拘束的样子不大相同,因此没能逃过舒娥的眼去,想必华芙也看了出来。 华东阳接过茶,怔怔地垂首看着,竟像是忘了舒娥的问话一样。 华芙顺手打开桌上的盒子,一盒放着一支伞瓣黑紫发亮的灵芝草,里面黄色笺子上朱笔写着“紫灵芝”。另一盒则是几株晒干的草药,花朵、叶子、根须尽皆齐备。花朵虽然已经枯干,但形状仍是极美,酷似兰花,里面则写着“金钗石斛”。 华芙满脸喜悦的神色,笑着对舒娥说道:“常听闻紫灵芝乃是上品仙草,到底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着索性打开其余几个盒子,舒娥一眼就看见朱笔写的笺子,茯苓霜、珍珠粉、梅花冰片等。 舒娥忙看了看华东阳,华东阳也正看着她,舒娥微微点头,两人都了然于胸。这紫灵芝、金钗石斛、茯苓霜、珍珠粉,都是夏季滋补养生的佳品。什么火旺木休,金死水囚,都是不妨的。 “夫人此时身体略显虚弱,又当夏季阳气正盛之时,再加提升阳气的补品一焙,虚火更盛。其实于夫人贵体无益。”华东阳朗声说道,“然则太后所赐药材,皆是阳中有阴者。夏季进补,最是相宜。” “自当遵从华医官嘱咐”,舒娥点了点头,“只是不知这药材如何用法?” “等下官回去后撰写几张进补的药膳方子,遣人送来便是。”华东阳便即起身告辞,两位宫女也起身跟上。 琥珀对舒娥行了一礼,说道:“娘娘请夫人于未正时分,到庆寿殿一趟。”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九十七节 疏狂总为卿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未正时分?”舒娥微一错愕,“太后不是前去进香了吗?” “娘娘说午时动身回宫,想必未正时分,已然到了。”说完万福一礼,将一个扁扁的小盒子送给舒娥,“这些是太后特地赏赐夫人的。” 说完便拉着琉璃匆匆走开。琉璃也忙向舒娥行了一礼,神色间甚是恭谨。舒娥点了点头,丁香和菊豆跟在三人身后,送他们去了。 “这些药材放到哪里?”舒娥正坐着喝茶,华芙一一合上打开的盒子。 舒娥见众人都已出门,站起来对着华芙,万福行礼。 “夫人这是做什么?”华芙连忙扶起舒娥。 “我替华医官多谢你,我自己也要感谢你。”舒娥正色说道,“适才若不是你,华医官一时失言,恐怕……” 舒娥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恐怕会怎样? 太后送来了药材,他却直言提醒不要服用。他这样,算不算是冒犯了太后?舒娥鼻尖渗出了冷汗,她只是尚未见过太后生气的样子。 “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舒娥说道,“不知孙娘子可否见告?” “夫人既不知道,我就更不懂了。”华芙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将盒子一只只摞了起来。 “华医官入宫服侍虽已有几年光景,恕我直言,总是资历尚浅。他为太后所知,听说只是近半年来的事,”舒娥不理会华芙说自己不懂的话,见华芙并不走开,便直言相问,“何以华医官,对太后如此防备忌惮?” 华芙抬起头看着舒娥,一双美丽的凤眼里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温柔妩媚的神色,然而这神色之后,露出的却是掩不住的哀伤,舒娥心里深深一震,只听华芙幽幽的声音似秋雨凋残花,凄清而涩然。 “若非为了夫人,他原不会如此。” 说完后华芙抱着盒子走向内室,舒娥被华芙清亮而哀伤的眼神和幽然苦涩的语气包裹住了,一时间什么也不能想到,只是单纯地为了华芙的哀伤而哀伤。她第一次发现华芙的背影,原来竟是这样的孤独而瘦削。 舒娥只是坐在那里,思绪如潮。 太后近日来种种举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况且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件件都是朝着自己预料不到的方向。舒娥不过是个初经世事的小姑娘,尽管已经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却还是如同蒙在鼓里。 今日一早太后便遣人送了药材,又派华东阳前来珍视,显是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关心;然而琉璃和琥珀不肯先行离开,却又显然是要看视在侧。 太后待舒娥向来温和宽容,甚至有些偏爱,然而近日的事情,却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太后的温和宽容、慈祥偏爱,似乎不只是因为喜爱。 华东阳一直是个聪明之人,便从第一次为自己诊脉,就已经借着舒娥的祖父、华东阳之师的著作,向舒娥示警,让她发现自己殿里宫女的异动。今日借着诊脉,表明他并非与琉璃和琥珀一路,原不奇怪,只是他明知太后送来了补药,却还是公然出声提醒自己,不要服用。 舒娥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顺手打开琉璃交给自己的盒子,不由得又是一愣! 容不得细想,丁香和菊豆送客回来,众人已经忙着为舒娥摆上早饭。舒娥掂着银匙,轻轻在粥碗里搅着,却并不吃。 惯常只有丁香一人随侍,她笑着说道:“粥都让你搅冷了,虽是夏天了,还是吃热乎的好。”见舒娥仍是皱着眉,用匙子轻轻拨弄汤上的,又笑着说:“你拿银勺子试了半天,到底粥里有毒没有?” 舒娥矍然而惊,毒,难道华东阳怕的,是太后会害自己吗? 不会的,那怎么会,尽管这两日太后的举动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然而总是自己私自祭酒、君前失仪在先,即便有惩处,也不为过。况且太后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不忘关怀呢? 华东阳连看也不看太后所赐的药材,便提醒自己不得服用,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的语气笃定自信,侃侃而谈,甚至于,连自己都相信了太后所送的药材,确是诸如人参、红参之类夏日不宜服用的大补之物。 若不是华芙及时打开药盒,华东阳那样的话,传到太后耳朵里,不知会怎样。 唉,即便太后送来了热补之药,自己懂得药性,必然不会乱吃。华东阳并非不知,又何必……当着太后的人,出言警示? 若非为了夫人,他原不会如此。 华芙的话忽然清晰起来。舒娥的心“突”地一跳,难道华芙已经知道了华东阳和自己的渊源? 华东阳师从于舒娥的祖父刘安,舒娥的父亲刘恒获罪,祖父受牵连被削去官职,不知何故寄居曹府,从此师徒二人七年不曾相见。 但这些,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牵扯,不过是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里,其中的一根丝罢了。 只是舒娥离去曹府之前,祖父曾告诉过她一席话。让舒娥和华东阳之间,在素未谋面之前,就有了择不开的躲不掉的相连。 祖父说:“我虽不能一直照顾你,却已经为你安排下了一个好归宿,寄托你的终身。” 舒娥心里又是娇羞又是慌乱。归宿?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什么归宿。 她总以为一生跟着少爷,服侍少爷,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她怎么会离开少爷,再去找寻归宿,嫁为人妇? 祖父说:“我将半生所学传授给他,只是我二人并没有师徒名分。” 舒娥眼睛一亮,随即低下了头。 祖父说得,难道竟是少爷?祖父他何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少爷跟着祖父学艺,但二人没有师徒名分,这些舒娥都是听少爷说过的。 那怎么行?自己从来没有奢望过。少爷自会有名门淑女为伴,祖父怎会将自己托付给少爷?但若成真,实在是……实在是…… 祖父说:“你此次进宫,若能顺利回府,也就罢了,我自当另行送你离去。万一留在宫中……” 舒娥越听越奇,既回到曹府,自己怎么还会离去?自己又怎么会留在宫中? 祖父说:“世事难料。万一留在宫中,你便可设法见到他。” 舒娥似是听到了一件极匪夷所思之事,半晌才回过神来。因为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祖父所说的,不是少爷? 难道跟着祖父学艺,却没有师徒名分的人,不是那个深夜赶来的三少爷? 祖父说:“他便是翰林医官院的御医,华东阳。” …… 他便是翰林医官院的御医,华东阳。 这句话便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敲在舒娥心上。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九十八节 不识君心为我心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祖父的话,到底能不能违背?舒娥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祖父望着自己那张写满惊奇和失望的脸时,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祖父老了,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哪一日我们都走了,只剩你孤身一人,好生叫人放心不下。安置下你,我,死也瞑目。” 祖父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任由舒娥细细地品味着他说这句话的牵挂之情,然后感激而又无奈地,泪如珠断。 祖父精晓人情世故,舒娥和然诺之间的种种,然诺为舒娥取的名字,舒娥驻留在然诺的外间,他们看彼此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他未必全不知晓。然而,他知道,曹然诺,曹府的三少爷,绝不是他珍如至宝的唯一后人——舒娥可以寄托终身的良人。绝不是。 然而华东阳不同。依他的性格,必不会亏待舒娥。纵使两人不会有画眉之乐,想来也会举案齐眉。 …… 只是祖父心里这些曲折,舒娥都不知道。她只是在想,华东阳此番冒险提醒,果真是为了,祖父曾将自己托付给他吗? 而华芙上前力证太后送来的药材并无恶意,阻止华东阳有触犯太后的言语,果真是因为,她跟华东阳的关系并不一般吗? 难怪每次华东阳前来诊脉,华芙都避而不见,难怪自己每次提到华东阳,华芙都长眉深敛。 若非为了夫人,他原不会这样。 华芙那样的神情,分明是,分明是无比喜欢华东阳呀!不管华东阳对自己怎样,她都喜欢着他;不管华东阳对自己怎样,自己都不会喜欢他。 舒娥深敛的娥眉终于散开,华芙啊华芙,枉你事事精细,却在这“情”字一关失了方寸。你就不曾看到华东阳来永安殿为我殷勤诊病时,眼神中的焦急和顾盼间的期待吗?你就不曾看到他每次离去时,一脸的失望和留恋吗?你就不曾看到今日他乍见你时,眼里跳动的光芒吗?你就不曾见到他从你的手中接过茶碗时,连衣袖都颤抖了吗?你就不曾见到你提醒他不可妄言时,他淡淡的笑容如同暖阳吗? 不识君心为我心。 本是两心同。 少爷案上曾有一首词,写得极好。说是天圣八年举进士的张官人,名先字子野的所作。如今记得两句,形容此刻的心情,最是合适。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我相信太后不会来害我,也知道华东阳不会来喜欢我。你们若是相爱,我帮你们便是。”舒娥快乐地叹了口气,“也算你们替我,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有些事情并不急于一时,大可以谋定而后动,譬如怎样试探华东阳和孙华芙二人的心意,设法相帮;但有些事情就是那样突兀地发生在眼前,让人来不及思索,譬如舒娥于未正时分在庆寿殿所见之事。 庆寿殿里,太后居中端坐,左手坐着的赫然便是皇后,而右手边却坐着一名年纪较皇后尚长的女子,华服而不艳妆。 三人这样坐着,仿佛是在特意等待舒娥的到来一样。 舒娥行了跪拜之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流泉嬷嬷站在舒娥之侧,小声说道:“这是顺婕妤兪氏。”舒娥想起了这就是住在后苑四馆之一熠雪馆中的正三品婕妤兪氏,为后苑四馆之首。便也向她请了安。 兪氏不敢像太后和皇后一般坐着受礼,也起身还了半礼。 舒娥平身站起,一时却无人说话。大殿里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太后方才开口说道:“曹俪此次私自祭酒,触犯宫规,该当如何惩处,哀家并无成见。懿儿,子织,你们怎么看?” 舒娥心里懵懵懂懂,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她万万没有料想到,一早太后遣了人去探视慰问自己,又急急地从进香祈福的地方回来召见自己,竟是为了,惩处。 惩处。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当日既然走了出去,进了苦竹林,打开了瀛玉酒,舒娥早就想到了,若是被发现,难免要有惩处。 “一切但凭娘娘做主。”皇后的声音温顺而平淡。兪婕妤也点头称是。 “后宫之事,向来交予你二人监管。哀家年纪老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前朝政务还要分心照管”,太后似乎有点激动,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平定气息。皇后和兪氏都敛声屏气,离了座位。 “此事如何处理,你们也要拿个主意。”太后定了定,淡淡说道。 “永安夫人冒犯宫规,到底也是儿臣监管不力。儿臣愿领责罚。”皇后躬身说道。太后话已至此,不言语是不行的。 “臣妾也愿领责罚。”婕妤兪氏也说道。 “罢了,你二人先起来。”太后语气和缓许多。 从一进门起始,舒娥就有些不知所措。太后称呼自己“曹俪”,郑重地着实让舒娥有些心惊。好在还是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受罚也是心甘的。直到皇后和兪氏纷纷请罪,舒娥知道沉默已经不能证明自己悔过的诚意了。 “都是奴婢枉顾宫规,与皇后和婕妤无涉。所有罪责,愿一力承担。”舒娥走上两步,跪下说道。语气笃定而坦荡。 “既是这样,就罚俸禄以示惩戒。”皇后见太后不语,只好做下了主张。“念在永安夫人初初进宫,罚俸一月,小惩大诫。” “皇后如此处置,固然妥当。但依臣妾看来,永安夫人触犯宫规,其傅姆、教习娘子也应略受惩戒,以责其失教之罪,方才公道。”兪氏对着太后回道。 太后扭头问皇后:“你说呢?” “婕妤想得极是周全,那三人皆罚俸一月便可”,说完对着太后屈膝,说道:“儿臣督导不力,愿领太后责罚。” 太后微微点头,“难得你二人商量得周全,处罚地很妥当。那‘督导不力’的话,休再提了。”又喟然叹道:“你二人照料后宫,难免有不周之处。人孰无过,相信舒娥也不是有心之失。” 不待三人说话,太后便挥手命她们退下,“今日着实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九十九节 兪氏·黛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请过安后,流泉嬷嬷送三人走了出来。舒娥郑重向皇后和兪婕妤道谢,走至庆寿宫正门,与兪氏二人目送皇后向西边走去。 坤宁殿和后苑都在庆寿宫以北,但兪氏却不与皇后同行。舒娥也不好先走。 “左右无事,曹夫人可否陪我同行一段?”兪氏轻轻说道。说完便向东走去。 除了正宫门往东走,再折而向北,这本是舒娥惯常回去之路。一路往北,便是后苑的大门迎阳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相距约莫两步之遥。宫中长路寂寂,舒娥正寻思着要开口说些什么,刚叫了声“顺婕妤”,兪氏也已经开口。 “永安夫人,今日要责罚你的,不是太后娘娘,不是皇后,也不是我”,兪氏回头看了舒娥一眼,继续说道,“乃是这大宋皇宫里的规矩,以及凌驾于这规矩上的,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室的尊严。” 舒娥不由得止了步,不想自己一己之失,竟会如此牵连重大。心下不由得好生后悔。 兪氏听到舒娥止步不行,也停了下来,只是并不回头相看。 “我说的,对吗?” 兪氏问得声音很轻,两人隔着几步距离,舒娥几乎听不清楚。她看不见兪氏的表情,也听不出兪氏的语气。兪氏说得没有错,然而这样规行矩步的皇宫里,并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兪氏没有听见舒娥的回答,又继续向前走去。舒娥这才审视起兪氏的身影,端正而稳重,只是这一身黛螺色的青黑之气,实在于这夏日的天气不合。衣衫有些过于宽大,更衬得她的肩背异常瘦削。 舒娥忙疾行几步,跟上兪氏,说道:“顺婕妤……” 兪氏挥了挥手,示意舒娥不要说话。两人只是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庆寿宫宫墙将尽,舒娥该要回去的时候,兪氏扭头对着舒娥说道:“今日之事,我也是情非得已。望你……”忽然微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即便你心里恼恨我,也是,应该。” “顺婕妤,奴婢并无恼恨之心。”舒娥急急说道。 “‘顺婕妤’”,兪氏轻轻重了一遍,“日后相见,无人之处,不必这样称呼。”说完便即转身离去。 卧房里,舒娥再次打开琉璃单独交到自己手上的盒子,齐整的小银锭子,五两的锭子,共总摆了二十个。这是她一个从六品侍御郡夫人半年的银子俸禄。 宫中一事一物都有供给,银钱用处并不太大。身为宫女太监的,攒着俸禄,一来可以供给宫外的亲人,二来也是为了他日出宫后的生活所需。后宫的妃嫔,备着银钱,多是为了赏赐下人用的。舒娥身为一堂之主,赏赐的银钱是少不了的。 最聪明的人,还是太后啊。 恐怕太后早料到皇后和兪氏会以罚俸禄这样的小惩戒来结束这件事情,是以提前便将银子悄悄送了过来,料想是怕自己受了委屈。 婕妤兪氏,闺名纨素,双字子织,封号一个“顺”字。重德容,修言功,乃是官家最年长的妃嫔。 华芙和林公公都曾这样跟自己介绍过。 处罚傅姆和教习娘子的俸禄,本也合情合理,自己何来怨怼之情,她又为何情非得已? 宫中之人,个个皆是谜。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成谜。 不过舒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看他们是谜,他们看我,说不定也是谜吧。”想起自己假冒曹俪入宫,不由得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可是连谜面都是假的。” 夏日昼长夜短,此时房中众人都尚在困倦之中。也有歪着打盹的,也有做针线消磨时间的。舒娥见华芙独自坐在那里,便叫了她进来,向她说了罚俸之事。 意料之中,华芙淡然处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舒娥也将自己正在绣的一幅雪盖翠竹图递给华芙,请她帮自己完善不妥之处。 华芙微微一笑,“夫人的绣工越发好了。”说完重新将布绷好,拿起一把鸦青色的线,让舒娥撑在两手之间,自己抽出头来,缠在檀木缠线板上。 “用这颜色做什么?”舒娥好奇道。 “怎么?”华芙一边将两股缠在一起的线理开,一边随口问道。 “我绣的是翠竹白雪,这颜色……”舒娥尚自疑惑。 华芙不再言语,只是一圈圈地缠着线。舒娥素服华芙之能,也就不再追问,看着手里这团绣线,忽然说道:“这个颜色,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华芙抬头一笑,又低下头去。舒娥知道华芙话少,平素跟她交谈,也是听得多,说得少,也不以为意。 “你可知道今日庆寿殿里,都有哪三人在?”舒娥问道。 “太后娘娘,皇后,兪婕妤。”华芙只是埋首理线,头也不抬地说道。 舒娥抬起头,满脸惊奇敬佩的神色。华芙忍不住笑道:“夫人都已经明白告诉我了,我说出来,有什么稀奇。既在庆寿宫,太后是一定在的,这鸦青之色能让人想到的人,宫中非兪氏莫属,娘娘既然请了兪氏,想来也会请皇后。夫人又特特说明是三个人。” 舒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丁香姐姐,一定会问我,是哪三人。” 理完了线,华芙拈起线头,用剪子剪了一点,穿在针上,在舒娥绣的竹子上依着纹路填补。 “你为何叫她兪婕妤”,舒娥顿了顿,“她似乎……似乎不喜欢称她顺婕妤。” “她……我与她也只有数面之缘,关于她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她进宫时,先帝尚在,原是公主的伴读。后来皇上登基,她因为才德兼备,选为御侍。她也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位后妃。从那时起,就有了封号,便是这个‘顺’字。”华芙说话很轻很慢,舒娥只是伏在案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公主?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舒娥顺口问道。 “真宗皇帝共有两位公主,一位惠国公主,不到一岁便夭折了。另一位便是升国公主,官家即位以后,便是升国大长公主。我虽在宫中服侍有年,然而说来甚是奇怪,只在初进宫那几年,还见过公主几回。想来是因为她少在外面走动。” “官家的寿宴,她也没有来吗?”舒娥奇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节 故事·轮回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今天你笑了吗? 华芙抬头看了看舒娥,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你若是觉得为难,便不说这个了。”舒娥看着华芙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我所知的也极为有限。”华芙说道,“况且有些事情,不闻不见,反而能得保平安。我所奇怪的,是夫人从来不爱过问这些事情。” “不是不爱过问,只是怕你不肯跟我说罢了。”舒娥说着狡黠地一笑。 “你看。”华芙补完了一小丛竹子,微微一笑,递到舒娥面前。舒娥拿在手中,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不过是在少数竹叶的背面或者一侧,或是在两片竹叶相交之处,加上了几针青黑之色,这片竹子立时变得真切起来。 舒娥笑着又将绣布递给华芙,“还是你来绣吧,我一来不愿班门弄斧,而来还要听你讲故事。” “我说的也都是传闻,事情究竟怎样,我也不知道。夫人就当故事来听也好”,华芙结果针线,重新穿好一根绣线,正要动手,忽然看见舒娥正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微微有些窘迫,“夫人为何这般开心?” “因为你呀。”舒娥敛去笑意,看着华芙的眼睛,正色说道。 “自那日我醉倒之后,你终于开始对我全意相待”,舒娥说着站起身来,向窗边踱了几步,“我听你为我剖析分辩太后召我赴宴的缘由、看你提点华医官和我不在太后的宫女前失言,同你坐在这里闲话家常,这些…… “这些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一旦成了真,怎能不让我……不让我欣喜万分?”舒娥说得有些激动。 华芙听到舒娥的话,真诚而热情,不由得十分感动。只觉得鼻尖陡然一酸,眼眶有些发热,却又不好无端掉泪,闭上眼缓了缓,重又低下头绣花。 “我自此以后,永远对夫人全意相待。”华芙声音虽轻,却一字字说得清晰肯定。 舒娥满脸喜色地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道:“既是这样,我先要请你给我做件针线。” “夫人想要什么?”华芙温声问道。 “要绣一支莲花,做个荷包。”舒娥的语气中笑意更甚。 今日一早,华东阳来得匆忙,擦汗的时候从衣襟里掏手帕,却摸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粉色的缎子,青碧的荷叶,雪白的莲花。若是缎子的颜色已经显得有些旧了,然而白莲碧叶,却依然芳华灼灼,风姿绰约。 若是没有看错,这正是华芙的针线。且清水芙蓉,不正是华芙的名字吗?不过华芙当时并没有在旁边,并没有看到。 华芙手中的针线顿了一下,重新提起,又扎得偏了。华芙拿着绣花绷子的左手握得紧紧地,修长白皙的手上凸着白棱棱的指节,显是在极力忍着什么,“华芙一片真心,夫人何故相戏?”华芙的声音,半是恼意,半是伤心。 “一片真心?你方才说永远对我全意相待,此言不虚?”舒娥也收起了笑意,问得直截了当。 “这个自然。若虚言相欺,我孙华芙不得善终。”华芙似乎动了怒,只是低沉着声音,没有发作。 “你这永远,是到多远?”舒娥问得不依不饶。 “但教华芙不死,必当竭诚相待。”华芙说得一字字沉着有力,似是宫里的钟楼上撞钟的声音,一声声铿锵有力,敲打在舒娥的心上。 “若是我……嫁人了呢?”舒娥句句紧逼,问到这里,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变得和缓而害羞。 “华芙自当跟随。”华芙不意舒娥竟然问到了这里,听到她声音里流露出的女儿的娇羞之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若是我嫁给华东阳呢?”舒娥硬起头皮问完了这最后一句,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华芙霍地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站得猛了头晕,舒娥看见华芙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晃了两下。 舒娥忙过来扶住华芙,心想这番玩笑可是开得太大了。然而不把话说明了,终究无法知道华芙的真实心意。今日看来,她的的确确是非常在意华东阳的! 华芙慢慢睁开眼睛,还好,涌上来的眼泪,没有流下来。她终于明白舒娥今日为何一反常态的原因了,原来,她要嫁给华东阳,又怕自己对他尚不死心,所以变尽方法来试探自己。 夫人真是聪明,自己一直避而不见华东阳,却还是被她看出来了蛛丝马迹。竟连华东阳身上的荷包,都被她看出是自己的手笔。只是这只荷包,华芙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见华东阳带过了。他,想必已经忘了自己吧。 夫人真是可怜,想必她还不知道,华东阳,是不会娶她的。 看见舒娥满脸关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华芙微微一笑,“你嫁去哪里我都会跟随,除却华东阳那里。” “为何?” “因为……华东阳不会娶你。”华芙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怜惜和忧伤。 舒娥不知华芙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倒着实吃了一惊。华芙看见她这个样子,满脸好奇,却没有丝毫的失望与哀伤,以为她乍闻噩耗,惊得呆了,就像自己最初听到华东阳告诉自己这句话时那样。 于是拉着她的手坐下,安慰她道:“只要你二人真心相好,嫁娶一事,又算得了什么?” 华芙,我不会娶你。 只要我二人真心相爱,嫁娶一事,又算得了什么? 华东阳当初这样告诉过她。她相信了他的话,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没有想到,今天却要亲口说出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舒娥固执地追问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一身医术,皆源自于我师父。那年师父不幸受牵连获罪,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师父乔痴装傻,方保住性命,一面仍教我医术,一面暗中打听孙女的下落。六年后师父辞官离朝,临别时师父将唯一的后人托付于我,命我务必将她找回,娶她为妻,且终身不得另娶。 你师父既已经装傻乔痴,为何还要等六年才辞官? 华芙,我不知道。但这就是事实。你不相信我吗?若是虚言相欺,我华东阳不得善终。 我信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相信你。 ……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是自己从听故事的人变成了说故事的人。再想起从前那些话,华芙心里百味陈杂。 但是舒娥没有追问为何华东阳的师父获罪后六年才离宫。 算起来那是天圣元年二月,祖父辞官离宫,不知何故到了曹府。 算起来那是天圣元年十一月,自己离开了春风楼,被送进了曹府。 如果真要把时间定格在天圣元年,且事情真有这么巧的话,那么那年更有一件大事。 算起来那是天圣元年五月,先帝驾崩,皇上登基。 对于这些事情中间的联系,舒娥好奇而又害怕。 …… 华芙看着舒娥一脸的郑重,轻轻拉着她的手,“夫人放心,他对你是很不同的。” 舒娥赶紧收拾思绪,冲华芙一笑。站起身来,俯首在华芙耳边说道:“你放心,我总有办法,不会让他娶他师父的孙女。”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华芙在舒娥身后喊了声“夫人”,舒娥也没有回头。 她只是不想让华芙看见,自己脸上眷留着的,深深的笑意。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一节 主何吉凶(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转眼又到了晚饭时分。 林公公捧着食盒走了进来,丁香也忙过来,帮着摆膳。平日将食盒送进来的都是小英子,丁香随口问道:“小英子呢?”舒娥也想起从庆寿殿回来时在门上没有见到小英子,便也将目光转向林公公,意示询问。 林公公轻轻侧首看了看门外,笑着说道:“今日好像有个小黄门【注1】来叫了小英子出去的,想来是有事。夫人且莫担心。”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一盘龙眼大的西瓜球来。西瓜用汤匙剜出,颗颗浑圆,大小均匀,更妙在西瓜籽都被事先剔了出去,只剩下红瓤。 因为舒娥爱吃甜食,虽在暑热天气,人人胃口不佳,这个习惯也还是不改。丁香说过舒娥几回,莫要吃甜食多了发福,舒娥也不理会。舒娥对宫中的各色蜜饯果子、细软糕点尤为喜爱。何嫂只说舒娥还是小孩子,不管什么都由着她的意思。所以厨房端来的西瓜球上还撒着一层雪白的糖霜,盘子底部洇出了浅红色的西瓜汁来。 林公公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右手的拇指却有些浸到了西瓜汁里。丁香素来喜爱洁净,不禁皱起了眉毛,心想舒娥最爱吃的东西怕是是不成了。只是拘于礼数,不敢开口直斥其非。舒娥敬重林公公是个久经世事的长者,决不能为了一点点小事就随便指责他的不是。但又体谅丁香的急脾气,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为了自己,便只好装作没有看见。 摆完了饭菜,菊豆忙走了进来,帮着林公公将食盒提了出去。林公公走到门口,回首看了舒娥一眼,见舒娥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照旧还是丁香一人伺候舒娥用饭。 舒娥吃了几口,只觉得天气炎热,食欲不佳,方才与华芙开玩笑的心情荡然无存。 林公公交代的事情,怎么办才好? 舒娥心里烦乱,筷子在白瓷筷枕上重重一顿,叫道:“孙娘子呢?” 华芙本在内室,听舒娥语气不对,忙走了出来。舒娥看见孙娘子,果不出自己所料,她当着自己的面硬忍回去的眼泪,终于在无人处流了下来。华芙双眼微肿,想是出来前赶紧拭干了眼睛。 舒娥见状,心里自然明白,必是方才的一番话,触动了她的心事。舒娥只是目光直盯着桌面,看着一盘盘菜肴,缓缓地说道:“孙娘子以前久在六尚局,可熟识尚食局人吗?” 华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说道:“并不熟识。” “她们如今也欺到我头上来了。”舒娥冷冷地说道:“不过今日太后罚了我的月俸,她们当晚就克扣我的例菜。”说着伸手指指桌子上的盘子,恨恨地道:“娘娘只说了罚俸,其他衣食住行,一如往常。她们倒会扒高踩低,你看看,你看看,除了咱们自己厨房做的,他们送来的都是什么?你自己闻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变了味儿的!” “最近天气暑热,食物容易变质,也是……”华芙从未见过这样的舒娥,不由得大是惶恐不安。 “也是什么?天气暑热又不止今日一日,何故中午太后处罚了我,晚上就给我送些酸的馊的?”舒娥从未跟人吵过嘴,说话声音和语气都极为怪异。 “夫人且请息怒,想来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华芙低声说道。 “你还要替她们辩!你还要替她们辩!”舒娥不等华芙说完,粗暴地打断了,“这分明就是他们故意的。” 几句话只说得华芙和丁香面面相觑而不知所谓。舒娥向来对人和颜悦色,宫人们即使做错了什么事,也是温颜安慰,从不生气,更不会为了饮食这样的事情这样大吵。若是在平时,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过一笑了之。丫鬟们于心不安,她反而会翻过来安慰劝解。想必,是因为太后责罚了她,心里难过吧。 眼见丫鬟们都一个个蹭了过来,远远看着不知何事,丁香双手按着舒娥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好歹也要给华芙留下颜面。 “我明日便去问问……”华芙小声说道。 舒娥“霍”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庆寿宫的后宫门,叫道:“什么叫做明日便去问问!我要你今日便去问个清楚。” “夫人……”华芙低低地喊了一声。 “你还说什么!倒是去呀!”舒娥右手却还指着门外,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了。华芙红着眼睛,发足便往门外跑去。 舒娥见华芙向门外跑,却又跺了跺脚,喝令她站住。 “你干什么?你往哪里跑?你站住!”舒娥一把没有抓住,气得直跺脚,右手微抖,指着华芙的背影,对丁香说道:“你看她……你看……”却是口干气噎,说不上来话了。 眼见一殿丫鬟尽数站在殿门口,不敢进来也不敢劝。华芙不在,以林公公为长。林公公出声劝道:“夫人……夫人消消气,老奴去劝她回来……” 不等林公公的话说完,舒娥伸手拨开众人,气冲冲地往前走去。丁香劝也不敢劝,只是跟在后面。菊豆忙跟上去,赔笑说道:“我们陪夫人同去,要不,夫人且在这里等着……” 舒娥挥手止住,深深地望着菊豆:“她一个人走了不算,你也要出这永安殿吗?”语气竟然有些悲切。菊豆吓得不敢再多说。 “林公公,你同菊豆二人守在门口,若是太后那边有人来问,只照实说。何嫂,你带同众人在屋里等着,不许乱走乱动。”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领着丁香出门向北。 走出十余丈,树丛掩映中,舒娥向后一张,庆寿宫已经在暮色中模糊成了一片,往树丛后一转,华芙果然在那里。 丁香欢声叫道:“孙娘子……可寻到你了。” 舒娥上前拉着华芙的手,眼眶微红,喉头哽咽,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丁香忙劝舒娥道:“快跟孙娘子配个不是,何必这样闹。” 华芙微微一笑,随即神色郑重,说道:“据我猜想,是在琴美人那里。” “琴美人……为何?”舒娥有些惊异。 但此时三人中最惊异的,还是非丁香莫属了。舒娥和华芙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更惊奇的是,她们两人在此处相见,仿佛约好一般。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虽然见到二人面色凝重,丁香还是忍不住问道。 “小英子呀。”舒娥说道。 “林公公不是说他有事吗?”丁香疑惑之极。 “那你不见林公公沾了西瓜的糖水,在桌子上写了什么?”舒娥回问丁香。 丁香惊讶地只是张着嘴,舒娥接着说道:“林公公在桌子上写了个‘凶’字,那自然是说……” “小英子有难!”丁香脱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对,不对。若真是小英子有事,他必定心急如焚,怎么会不亲口告诉你,还有功夫打哑谜?” “正因为他心急如焚,所以才不得不打哑谜”,舒娥说道,“结果他的哑谜没有写完,就有人进来摆饭了。所以小英子此刻在哪里,只得问孙娘子了。” “那为何不在屋里问,何必……”丁香说了一半,顿住了,若是能在永安殿里问华芙,想必林公公也能在永安殿里直言了。还有小英子,为何会牵扯到小英子? “那天的酒是小英子……”丁香几乎是脱口而出。 舒娥点了点头,“那天的酒是小英子送给我的。” “那小英子不是应该在太后那里吗?出了这样的事,要责问小英子人,不是太后吗?”丁香问道。 “丁香姐姐,我也不是全部知道,不过此时时间紧迫,听孙娘子的不会错。”舒娥甚是着急。 “所以你才……你才将孙娘子……骗出来?”丁香似乎尚且不信。 “我骗的不是孙娘子,而是永安堂里那……那人,”舒娥有些难以措辞,“不得不防。” “永安堂的人?你是怕有人听见吗?”丁香一面问道,一面按着舒娥的话思索,“永安堂里……莫不是有奸细!到底是谁?”丁香恨恨地问。 “丁香姐姐,此刻我说出她来,你定然不信,尚要徒增你我的烦恼。等事情过去,我再告诉你吧。”说着一拉丁香的手,“我们二人去耀阳馆,孙娘子,你去请流泉嬷嬷。” 华芙微微一怔,点头道:“这样才对。” 就在三人即将转身分道而行时,舒娥和华芙不约而同地想起来了什么。 “琴美人……”舒娥说道。舒娥早料到了玉肌灵脂散里被她做了手脚,放进去香料和花粉,意图通过自己接近太后的时候,能害到有喘证的太后。却是万万料想不到,自己昨日醉酒,竟也会跟她有关系。 “那瀛玉酒……”华芙在舒娥询问的同时,将嘴凑到舒娥和丁香的耳边,说了出来。 趁着夜色,两人向北,一人往南,俱是忐忑不安。 【注1】小黄门:太监。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二节 主何吉凶(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耀阳馆。 刚走至大门前,便看见有两个丫鬟在门口守着。 见到舒娥,一个转身就走,一个却迎了上来。 舒娥二人来得匆忙,没有掌灯,这二人不知为何也没有掌灯,想是怕被看见。等这个丫鬟走近了,舒娥和丁香借着星月之光一看,赫然便是雅筝——琴美人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想必那个转身就走的,是去通报了吧。 雅筝的问候固然显得有些慌乱局促、尴尬不安,舒娥的客套也是一般地仓促简短、言不由衷。 “到底是谁,指示你这样行事?”琴美人的声音从正房里传来,就像在后苑一样,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是清脆而凌厉。 “小的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人指使小的。”小英子的声音有些害怕。 舒娥本要进去,听到这些,心中一凛,不由得止了步。 然诺的生辰,舒娥想要祭酒遥祝。 为了不让华芙和林公公知道了阻拦自己,酒是暗中嘱咐小英子拿给自己的。 喝了三杯,便醉倒了。 舒娥不止一次暗暗祷告,小英子,但愿不是你。 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听到琴美人这样清晰而直接地问了出来,舒娥还是又震惊又伤心。 只是,舒娥还是尽力不让这样的惊怒和伤心冲昏了自己的心智,林公公那样着急的想自己报讯,华芙告诉自己瀛玉酒的来历时郑重的神色,都让她隐隐感觉到,事情也许并不是那样简单。 小英子服侍自己时日无多,怎么会起意害自己?即便是他害了自己,恐怕也是像琴美人所说的,是受人指使。 “你可知道毒害永安夫人,是多大的罪过吗?”琴美人问道。 “小的没有毒害夫人,那酒……那酒是小的从树底下新启出来的。”小英子的声音慌乱而着急。 “哼!当着皇上的面,你还敢撒谎吗?” 琴美人的话一出口,舒娥大吃一惊,怎么,皇上竟然也在这里吗?舒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自从小竹林一见,皇上再也不是那个身穿黄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了;再也不是太后的庆寿宫前院里,隔着重重叠叠的海棠花树,那一袭挺拔的身影和轻缓的脚步了;再也不是数百宫娥一起膜拜朝贺的王者了。 小竹林一见,他们离得那样近,周围再也没有旁人,然而醉眼朦胧中,他的面容却依然那样模糊。模糊地似乎让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象一般,似乎看见了久不曾见的然诺。为了相扶太后而碰到自己的手,便已经让她心烦意乱了整个晚上。 就在舒娥心生犹豫不知该进该退的时候,里面宫女的一句话让舒娥从犹疑不定中立刻定了下来。 一个宫女说道:“回皇上、琴美人,永安夫人到了。”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就继续向前走。 看到舒娥,琴美人忙扶着丫鬟缓缓站了起来,说了句“舒妹妹好”。 不知是真心地起身向舒娥表示欢迎,还是因为看见皇上在听见舒娥到来的那一刻,已经站起了身来,限于礼节,才不得不站起身来。 琴美人虽然强作笑容,然而她看着小英子时脸上抑制不住的怒意却使得这笑容带着三分虚伪。昨日皇上寿宴上匆匆一见,没有看见琴美人的肚腹已经这样明显了。 小英子跪在地上,似是非常害怕,又似是体力不支,支着地的双臂微微有些颤抖。 舒娥走过去躬身站在小英子身后一步远近左手边的地方,就是恰到好处地能看到小英子神情的位置。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着皇上和琴美人。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一言不发,缓了一缓,舒娥说道:“奴婢犯下了过错,倒连累皇上和琴美人担心了。” 琴美人笑着说道:“妹妹初来宫中,有些‘无心之失’也是有的,最可恨的”,说着语气一转,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小英子,“这些小人,竟要趁着妹妹偶一出错的时机,来作法害你我两人。” 这瀛玉酒,是张家进贡的私酿。 不过片刻之前,华芙对舒娥和丁香说过。 难怪,第一个带走小英子审问的,竟然是她。只是,在太后、皇后和兪婕妤过问之前,首先过问这件事情,当真合适吗? “皇上……”琴美人的声音有些滞涩,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也就是这两个字提醒了舒娥,琴美人首先过问这件事情,实在没有什么不合适,因为,她的身边,有皇上啊。 “皇上,求您为琴儿做主。”琴美人略略行下礼去。 自打舒娥进来之后,琴美人起身相迎,便一直没有坐下。只是众人一直忙于问话,并没有在意有何不妥。此时琴美人扶着渐粗的腰身行礼,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很是不妥。雅筝和另一个丫鬟忙上前扶住了琴美人。 “小英子要害琴美人与奴婢二人?”舒娥听琴美人一再央求皇上,忍不住问道。 “怎么舒妹妹竟不知道吗?”琴美人身子对着皇上,侧过脸庞问道。 舒娥只是抬头看着琴美人。有的事情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此刻她便不知道琴美人所说的自己不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好奇地反问,也没有执着地追问,只是看着琴美人。舒娥此刻知道的,就是琴美人还会说下去。 “妹妹难道不知道,这瀛玉酒,是张家进贡的私酿?”琴美人果然接着说了下去。只是舒娥对她的话显得那样冷静甚至漠然,实在令她出乎意料。 “就算是琴美人府上的私酿?那边怎地?”舒娥问道。 “你饮了我张府进贡的私酿,便昏倒在地,难保不会有人猜疑,我张家进贡的是什么毒酒。”琴美人这次不等舒娥再问,索性一次说了出来。她的语气始终没有太大波动,声音还是一贯的清脆而凌厉。 “琴儿!”皇上终于开口。并不特别严厉,也没有特别温柔,然而阻止琴美人说下去的含意却是很明显的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三节 英之殇(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这是皇上第一次离舒娥这样近地说话,只是这句话不是对舒娥说的,话的内容也与舒娥无关。 她那样带着恳求地喊着“皇上”,他那样自然亲昵地叫着“琴儿”。 他们,是夫和妾呀! 舒娥终于知道了在进屋前自己为何觉得那样想要逃避和退缩。当时只以为是害怕见到皇上,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愿见到的,是一个男子和他的爱妾并肩而坐的情景。因为仅在一天之前,自己还把这个男子,当成了然诺。 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让舒娥想起了然诺。 或许真是应了祖父的话,生在同一日的人,有着相似的命格。 看到他们这样并肩站在一起,就好像看到三少爷然诺娶了尚家姑娘一样。舒娥微微蹙眉,极力把这个念头赶开。然而脸上还是带上了一丝伤感的神色。 “奴婢便从未如此猜疑过。”舒娥思绪有些混乱,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琴美人并不理会舒娥,只是将纤手一摆,晚上的镯子叮叮作响。她低声呼唤身边的丫鬟:“拿过来。” 宫女转身从内室托着一盘东西走了出来。 琴美人走至皇上身前,躬身说道:“请皇上允许琴儿当面查验盘中之物,以证我张家清白。”琴美人的语气满是执着。皇上只得点了点头。 琴美人走了过去,伸手揭开盘子上搭着的锦袱,舒娥脸色微微一变,又是瀛玉酒!且是两瓶。 定睛一看,右手那一瓶已经启开过的,似乎就是小英子送给自己的那一瓶。舒娥心里正在思索琴美人此举是何用意,候在门口的丁香忙忙走了进来,躬身回道:“苏嬷嬷来了。” 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华芙已经跟在苏流泉的身后,走了进来。三人向皇上和琴美人行礼。 流泉嬷嬷请安后说道:“听闻琴美人找到了永安夫人昏倒的原因,太后特命奴婢过来看看。” 听闻流泉嬷嬷是太后特地派来的,皇上当即起身,对着流泉嬷嬷说道:“请太后安。”琴美人和舒娥也都跟着行了礼,向太后请安。 “请问琴美人,究竟查到了什么?”流泉问道。 “嬷嬷请看”,琴美人优雅地伸手一指那两瓶瀛玉酒,“这瀛玉酒自我祖父辈起酿制成功,三年一开窖,甄选上品进贡。” 说着向流泉嬷嬷踱了两步,“昨日皇上生辰,舒妹妹饮了这瀛玉酒而昏倒半日,若不查明缘故,岂不会被人误想成是这酒或有问题,伤及永安夫人”,她此时站在舒娥身边,只是一人面向皇上,一人背对皇上,“更怕的是被无知小人以讹传讹,诬我张家意图对皇上不利”,说着忽然转过身去,对着皇上,“这样的不白之冤,让张家如何担得起?” 舒娥听着琴美人的话,一句一个“误想成”,又是什么“无知小人”、“以讹传讹”、“诬我张家”、“不白之冤”,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琴美人这话虽然没有一句明地在为自己开脱,却是句句在为自己开脱。 按此话说来,小英子固然是毋庸置疑的凶手,她曹舒娥却也脱不了干系。她饮下了瀛玉酒而昏倒,却成了在“诬陷张家对皇上不利”的最好证据。 “那你想怎么办?”皇上问道。声音里已经有些倦意。 “现下这里有两瓶瀛玉酒”,琴美人说道,“一瓶是刚刚从我后院的花树下启出来的,另一瓶嘛”,说着向皇上看了一眼,“则是从竹林里捡到的。” 舒娥心中恍然大悟,难怪最先查问小英子的人,不是太后,不是皇后,也不是监理后宫事宜的兪婕妤。固然只是因为瀛玉酒是琴美人府上的私酿,与她家关系重大,然而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只有琴美人手上,握有这最最重要的证据。 太后送了一瓶瀛玉酒给舒娥,恐怕也是因为太后早就疑心舒娥喝下的酒有问题,故而另送一瓶,好让她自己辨别其中差别,做到心中有数。太后送来的酒是打开的,也许太后在将酒送给她之前,便已经打开检查过,确定是安全的,才送到了永安堂。舒娥暗暗佩服太后的聪明和缜密,也感激太后的细心。 只是,舒娥心里却有了更大的疑惑:这瓶酒,为何会在琴美人这里? 小竹林中遇见的人是皇上,而送自己回宫的是太后身边的丫鬟琉璃,事后急忙让丁香去竹林找寻,只寻到了一只玉石酒杯,而那瓶有嫌疑的瀛玉酒却在琴美人这里。 “舒妹妹,你不妨上前认一认,这是否是你当日喝的那瓶酒?”琴美人问道。 早在丫鬟刚把酒端了出来,舒娥就认出这是自己当日喝的那瓶酒,瓶身上的泥印斑点清晰可见,还是昨日的样子。 舒娥点了点头。 “小英子,这酒可是你送给你家夫人的?”琴美人又问道。 “是小的送给夫人的,可是……”小英子连忙分辩,琴美人却已经挥手止住了他的话。 “你究竟是否在酒中做了手脚,口说无凭,现在就给你机会,让你在皇上面前证明。”琴美人的声音清清泠泠,让舒娥听得浑身一阵发冷。 “你让他……”流泉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拍的事情,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怎样证明?” “就用那个方法。”琴美人说得直截了当。 “那……不行……”流泉嬷嬷语气显得非常惊慌。 舒娥听着二人的话,极想扭过头去看看流泉的脸色。然而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缭绕在自己周围,使得整个人都很不安,只是深深地垂下头去,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苏嬷嬷放心。我怎会让他一个人喝下,那样又能证明什么?”琴美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雅筝打了个手势。 雅筝向门口一招手,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也不过是和小英子差不多大的年纪。 这小太监进来后径直走到小英子身边,和他并肩跪下,向皇上和琴美人请了安,便不再言语。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四节 英之殇(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夫人,小英子没有对不起您……”小英子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一种和他的年纪身份极为不称的悲伤和苍凉。 舒娥尚未反应过来,小英子已经抱着那半瓶瀛玉酒喝了起来。 脑子里只是电石火光的一闪,甚至舒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那一刻到底想到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语气所感染、所说服。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能喝。” …… 舒娥的头脑清醒过来的时候,流泉嬷嬷和华芙各自使劲板着她的一边肩头,丁香拉着华芙的胳膊,一只手捂着嘴。 世界似乎又像在竹林里,自己昏倒前那一瞬即,喧嚣到了极致,听起来似乎便没有声音。琴美人用手帕捂住了嘴,雅筝和端着盘子的宫女都张大了嘴,盘子掉到了地上……这一切,全部都没有声音。 眼前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极慢极慢,最终成为静止。 静止下来的一瞬间里,小英子斜着倒在地上,嘴角和鼻孔里流出的血颜色很暗,手里兀自仅仅地抱着那只瀛玉酒的瓶子。 …… 流泉和华芙拉着自己的手渐渐松开,因为此时的舒娥已经瘫软下来,再也没有了刚才要向前冲得力气。 方才那一刻,舒娥的力气忽然变得好大,仿佛要冲上前去阻止一个站在悬崖边上、马上就要失足掉下去的人,又仿佛是蓄势待发地蹲守了猎物很久、终于看准时机要扑上去的一只豹子,流泉和华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几乎拉她不住。 但这一刻,她却已经精疲力竭,两个人分别在两边将她扶住。 舒娥感觉到了华芙用力地扶着自己,冰凉的指尖被一只温软的手紧紧握着,她缓缓回头一看,华芙和丁香,这宫里,乃至这世上,她最能依赖的人们。舒娥心头一暖,渐渐回复了勇气和力量。 暗红的血顺着嘴角和鼻孔流出,蜿蜒在小英子年轻地没有丝毫岁月痕迹的脸上,渐次凝结。在舒娥所知所学的医术里,小英子中了毒,且这种毒,中者立毙,无药可医。 小英子,死了。 所以当舒娥看到小英子倒下的那一刹那,她没有冲上去救治,因为当她看到他的脸时,他已经死了。 此刻舒娥的眼前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林公公在桌上写下的,凶。 舒娥轻轻挣脱了华芙、丁香和流泉的手,朝着小英子的尸身走了过去。 丁香紧张地小声叫道:“舒娥……”,舒娥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华芙拉了拉丁香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皇上、琴美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俯首睥睨着自己的人,都已经看不到了。舒娥轻轻蹲在小英子身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酒瓶。 然而,小英子把他抱得这样紧,这样紧。 适才能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气的舒娥,此时却无力将它拿走。 小英子的手随着舒娥用力地拔酒瓶而向上抬起,似乎在跟她争夺这个瓶子。仿佛是,在向舒娥诉说着什么。是被迫喝下毒酒的怨念?还是年轻生命这样无端逝去时留在这世上的执着? 身后的大门旁似乎有衣衫瑟瑟的响,众人都向门口看去,舒娥也回了头,只见清荷苑的董清凝和白芍苑的御侍木萧夏都领着丫鬟站在门口。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擅自进来,看见皇上和琴美人都在看着她们,便进了门向皇上施礼。 耀阳馆这样一个开妆镜而明镜荧荧,梳晓鬟则绿云扰扰,弃脂水致渭流涨腻,焚椒兰见烟斜雾横的红粉婀娜之地、佳人妩媚之乡,乍现这样诡异的情境,直让人觉得悚然。 琴美人腹中有孕,最先禁受不住,俯下身来用帕子捂着嘴,脸色也变得苍白。 舒娥加了几次劲,都没有将这个瓶子从小英子手中拿出来,心中一恸,眼泪霎时间便涌了上来。 舒娥使劲咬着牙,极力忍住,只憋得两只眼炙热而酸困。但眼泪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舒娥放开了手,不再拿那只瓶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小英子的尸身,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扩散的瞳仁和失神的双眼。 “我早已知道,你不是好人,然而总是事不关己,总想着,不管是否出自本意,你对我尚有一善。总盼你改过迁善,迷途知返。但你今日……你今日之举……”舒娥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地向琴美人看了一眼,“你让我怎样恕了你!” 是的,从舒娥发现自己的玉肌灵脂散含有香粉开始,从舒娥发现太后每每嗅到这种香粉便会咳嗽甚至喘证发作开始,从知道了琴美人身上有着奇异的香味开始,从知道了琴美人送自己的口脂和脂粉有着和玉肌灵脂散一样的香味开始,舒娥便知道了,琴美人是想要借着自己的手,去加害太后。 然而她总是想着,那日在后苑,是她为自己和丁香出面解围。哪怕,她是候在那里,等到了不得不出现的时候出现,只为了让自己心存感激,收下她的礼物――带着那样的香味的脂粉。 舒娥以为只要自己小心在意,不让太后接触到那些香粉,不让太后因此有什么闪失,便算是阻止了恶行,便可以让她改过迁善。 舒娥,她还是太天真。琴美人,她就这样当着舒娥的面,处死了她殿里的人。 是的,是处死。 舒娥早发现了那瀛玉酒有异。从她倒下又复清醒的时候,她便想到了。太后送来的瀛玉酒,更让她清楚知道了,自己喝下的酒有问题。 然而她更清楚的是,这酒里面虽有问题,却绝不是害人于死地的毒药。 那么事到如今,就只有一种解释,琴美人找回了那半瓶瀛玉酒,在里面做了手脚,却毒死了给舒娥送酒的小英子。 舒娥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对着皇上和琴美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尚有一事,要请求皇上……和琴美人应准。” “但说不妨。”皇上的语气甚是温和。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五节 息事宁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小英子毕竟是永安堂的人,盼皇上准许他,再回一次永安堂。听闻他城郊尚有家人,请将他的尸首,送回城郊家中,准许家人尽一尽心,为他安葬。”说道这里,舒娥抬起头来,看着皇上和琴美人,“他已经以死赎罪,只盼他身死之后,不要再背上罪名。” 舒娥此刻双眼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眼神里包含了很多情绪,让人读不懂、猜不透,却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昨日在竹林里,皇上也见过她这种复杂的眼神,也如今日一般饱含着很多东西,然而昨日,他看见了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落在地上,似乎每一颗都像她的心一样,落在地上,碎得彻底。 那样的眼神和那样的眼泪,让他整日不安于心。 今天,她又用那样的眼神在祈求他,这次,却多了几分倔强。 他不能拒绝,哪怕这件事情再困难十倍。他答应了她,是站起身来答应的。和她仅有几步之遥。 皇上此刻也正看着舒娥。不,是从舒娥一进屋来,他的眼神便没有离开舒娥――当日进宫八人中,唯一没有成为自己妃嫔的女子,她在苦竹林中,干什么。 舒娥不再开口,只是行礼谢过。她一举首,无意间看见了皇上的眼神,就像……在竹林中,自己倒下的时候那样。舒娥心头一震,忙低下了头,难怪自打进了这耀阳馆,便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缭绕在自己周围,使得整个人都很不安,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原来,便是这片眼神,这样看着自己。 舒娥没有看见他对着自己微微颔首,甚至也没有再向小英子的尸身看上一眼,回首便走,走得那样决绝。 但她还是看见了,脚边跪着的那个耀阳馆的小太监,还抱着另一瓶瀛玉酒,害怕而又无所适从地跪着。 胸中的怒意似乎就要发作出来。琴美人,你又何必这般,多此一举。你找来佐证的人,手里还要捧着一瓶酒,是要证明你张家的瀛玉酒本无问题吗? 后苑海棠花树后传来的香,自己手中的玉肌灵脂散,太后声嘶力竭的咳和疲乏无力的喘。现在,又是瀛玉酒。一幕幕重新闪过舒娥的眼前,她停了脚步,只想狠狠地抢过那瓶酒,砸碎在这耀阳馆的地上。但她忍住了,她深深叹了口气,罢了,这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庆寿宫的后门敞开。 永安堂外几支白烛映得夏日晴朗浩瀚的夜空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两根手腕粗细的木头搭成的担架上,睡着一个人。只是一张白布遮住了他的身子和面孔。担架抬到了永安堂前的院子里,全福公公挥了挥手中的麈尾,示意停下。 皇上,果然把小英子送了回来。 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垂手躬身退下,全福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回夫人,小英子已经送了回来,但皇上嘱咐不可多停,也不可进永安堂的门。”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件什么东西,双手捧了地给舒娥:“此物能趋吉避凶,望夫人妥帖收藏。” 舒娥双手接过,放入袖中。带着永安堂众人,一起行礼,谢过皇上。然后径自向小英子的尸首走了过去。 揭开白布,小英子的嘴角上,流出的血液已经干了。舒娥用力一点一点掰开小英子的手,拿过了那只瀛玉酒的瓶子。小英子喝得这样干净,瓶子里空空的,只剩下一股带着花香的酒气,徒然惹人心伤。 本已因为年久色褪的大红笺子,经过这一番拉扯,大半截已经从瓶子上脱落。 蓦地起了风。初夏的夜,风亦是暖的。但舒娥还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个手托着酒瓶子,一个手却不由得拉了拉衣襟,转身对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永安堂的诸人,幽幽地说道:“好冷……” 丁香又是关心,又是害怕,但还是赶紧走过去拉住了舒娥。 “丁香姐姐……小英子是不是……回来了?”舒娥幽幽地说道。她一只手拉着丁香,拿着瓶子的手向前一挥,仿佛在指着什么一样,厉声说道:“你看……你看……” 果然菊豆手里捧着的一只白烛应声而灭。 菊豆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蜡烛也掉在了地上,却终于不敢再捡起来了。 华芙已经回房去拿了一件衣服,给舒娥披在身上,一面对着全福说道:“夫人今日受了惊吓,已经累了,就请公公差人送小英子回家吧,好不好?”最后一句却是在问舒娥。 舒娥并不转身,只是点了点头。全福对着舒娥行了一礼,带着侍卫将尸首抬走。林公公送了出去,脸上的神情不胜悲切。 舒娥不再说话,任由华芙和丁香将她送到了内室。舒娥也不让两人留下服侍,只一个人呆呆坐着。 她的心里还有太多解不开的疑窦,但是她真的无力再去追想。 不是不害怕的,第一次见到死去的人,而且是在自己的面前,那样惨烈的死去,被害而死去。 自己喝下的瀛玉酒,被动过手脚是真,然而并不是那样猛烈地可以致人死命的毒。 是谁害了自己,又是谁害了小英子? 走出耀阳馆前那一瞬间,舒娥的心里还满是定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的执着,然而,现在,她却似乎已经看到了,水落石出之后,河床上的淤泥里,深陷的累累白骨,在将真相诉说。 回来的路上,被伤心和义愤激动了心神的舒娥走得又快又急,一不小心绊到了石头,轻轻顿了一下。流泉和华芙、丁香赶紧跟上来扶住了她。 舒娥缩回了胳膊,倔强地不肯让扶,只是冲口问道:“苏嬷嬷,小英子喝那瓶酒时,你为何要拉住我?” 流泉的手伸出在半空,顿了一下,方才缩了回去。只是用她在这宫里服侍了二十年后所特有的那种精明练达、洞穿一切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舒娥霍地转身,眼神因为难以置信和愤怒而变得异常明亮,“太后……太后让你看着她杀害了小英子,而无动于衷吗?还是太后要让你借着她的手,杀了小英子?” 话没有说完,华芙和丁香都吓得不停阻止。她们捂住了她的嘴,慌张地四下张望,又拉着她的手,让她快点回去。 华芙倒还罢了,丁香听着这话,明是在说琴美人害死了小英子。可是那怎么会?但是此时容不得她去细细分辨,她只能握着舒娥的手,让她不要声张。 舒娥走得慢了一些,流泉依旧不徐不疾地跟着,还是那样的语气,缓缓地说:“息事宁人。” 舒娥听到这四个字,似乎一头困兽在黑暗的牢笼中看见了亮光,终于等到了希望的时候却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这皇宫里的事情,可以有蹊跷,但不可以没有交代。永安夫人饮下毒酒,送酒下毒的人畏罪自杀。这也许不是真相,然而却是牵连最少的结局。夫人当然可以查明真相,但到彼时无辜身死的,恐怕便不止这一个。这便是太后的意思。” 流泉的声音似乎一直就在耳边回荡。她说的很对,舒娥无力辩驳。即便小英子在舒娥的酒里做了什么手脚,然而小英子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若要害她,那晕去几个时辰,实在是太轻了。况且舒娥深深相信了小英子临死前的话,那样诚恳,他说,夫人,小英子没有对不起您。 他跟了自己不过短短几个月,自己什么好处也没有给过他。现在,他却因为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了。 只是,如果小英子确没有在酒中做手脚,那么…… 舒娥一个激灵,是了,好高明的手段! 恐怕事实就是,自己喝下的那瓶瀛玉酒,本身就有问题! …… 舒娥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忍耐要付出的代价,打落牙齿和血吞,伤心只在无人处。 所以她只是趴在桌子上,任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紧紧地咬着牙,不让心里的挣扎和呻吟,被别人听到。 忽然觉得左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垫着,舒娥记起是全福交给自己的东西,“趋吉避凶”。舒娥本不惧怕所谓的鬼神,然而见到这一方暗黄色的锦帕,想到此物是为了避凶,却不由得有些怕了。 世上的事本就是这样,看到了驱鬼避凶的符咒,才会时时提醒自己此处有过什么样的凶事;而吉祥物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提醒人们还有所谓的“不吉”。 虽然明白这些道理,然而如果真的有物事能够趋吉避凶,倒是聊胜于无的。 舒娥打开锦帕,一块碧绿通透的玉扣,垂着殷虹如血的丝绦。天气暑热,这块玉却是触手生凉。那样温默柔润的光泽,将舒娥心中的火,一点点抚平。 这样的翠色,仿佛是那茵茵生润的竹,在为自己报着平安。 “呀……”舒娥忽然低声叫了出来。这帕子,这玉扣……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六节 打破僵局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四月十八日,华东阳没有来。 四月十九日,华东阳没有来。 四月二十日,华东阳仍是没有来。 过去的事情固然可以当做已经过去了,然而未来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来到。 不仅是舒娥有些惊讶和着急,连丁香都跟着急坏了,每天只是坐在门口,拿着针线却不知道要缝什么。 谁也不在舒娥面前提起小英子,似乎永安堂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林公公脸上,时时带着些伤痛之情。舒娥走到林公公跟前,刚要开口,林公公便摇头止住了她,温和而又伤感地说:“孙娘子都跟我说了,这也怪不得夫人。” 就是这样的永安堂,人人都欲言又止,没有流言蜚语,却不是真的平和安静。 连最关心舒娥最爱多打听事情的丁香,也一直忍着一肚子的疑团没有发问。小英子的死她固然是哀伤的,对于当日舒娥质问流泉嬷嬷时所说的小英子的死因,她也是好奇的。但丁香虽然多话,却也不是不明事理。既然知道此刻再说这些,舒娥定然不愿,所以就一直不问。然而她最想知道的,却还是舒娥和华芙口中所说的,永安堂的细作。 但是这些,丁香全没有问出来。只是在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担心和忧急。 所以舒娥急切盼着华东阳的到来。即便自己对他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有这几分抗拒之情,然而他的到来总可以算是打破僵局的一个开始。 尤其令舒娥忧心的是华芙,小英子出事之前,舒娥还曾胸有成竹而又带着调侃之意地对她说过那番话。 那些话在舒娥说来,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会明白知会华东阳,与他的婚姻之约就此作罢,他既已经心有所属,自己也是心无旁骛,虽然是祖父代自己定下的婚约,然而那也是在祖父未能找到自己之前所做的打算。现今时移世易,自己已经与祖父相认。况且祖父对自己十分疼爱,日后有机会,总能说明一切,料想祖父也不会怪自己不懂事,也不会怪华东阳未完成当日所托。 当日本是想再试一试华芙的心意,所以说话不分轻重,又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因此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不想后来出了事端,舒娥心中沉痛懊悔已极,实是无暇理论此事。众人皆知小英子企图谋害永安夫人。被自己的下人谋害,本就不甚光彩。永安堂的人们看到舒娥连日神色郁郁,对小英子厌恶的同时,又对舒娥有着几分同情,对此事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勾起了舒娥的心事。 舒娥见众人如此照顾自己的心意,反而不好再十分自责感伤。心想着小英子走得这样不明不白,都是因为自己。永安堂尚有这十余口人,他们的心思情绪,还要照顾到,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事出之后,太后嘱咐舒娥好生静养,非召不必前去抄写书籍,又日日派人送来些精致点心。然而长日无聊,总是还要做些什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答应华芙的事情做好。 二十一日一早,舒娥命丁香换了出门的衣服。又让采薇准备茶点。 丁香看见采薇忙来忙去,舒娥又穿戴得甚是齐整,笑着推她的肩膀:“你今日穿成这样做什么?” “会一个要紧的客。”舒娥说道。 “华医官几日都不上门,想必有事……说不定今日也不回来了……”丁香怅怅地说道。 “他今日再不来,你就去请他来。”舒娥说道。 丁香站在舒娥身后,忽然脸上一红,笑着拍了舒娥一下,“我当你让我穿成这样是做什么,原来你是……” “那你想我让你穿这身衣服是干什么?你自己想错了,反过来说我”,舒娥微笑着说道。 丁香不去回答,自行去厨房拿了早饭来摆。舒娥昨日便叫她穿了一身好的门面衣服,丁香本也是想着是为了今日要见华东阳,却没想到舒娥让她去请,有点惊讶,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 舒娥见丁香笑着摆饭,这下轮到她惊奇了,“丁香姐姐,你笑什么?” 丁香神色温柔地嗔道:“还不快点吃饭。”舒娥也不放在心上,一笑而过。 待众人都用过早饭,算着便是华东阳往常来应诊的时辰,舒娥果然让丁香去请,“若是在路上迎到最好,若是迎不到,便到医官院去问问。” 丁香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按一按髻上的珠钗,快步走了出去。舒娥见华芙正准备进里间去,生怕她又对华东阳避而不见,笑着对她说道:“丁香姐姐在府里时,打扮得甚是俏丽,进了宫,反而不能像以前那样着意装饰了。” 华芙停下脚步,尚未开口,一旁安置点心的采薇忙笑着说道:“我刚进宫的时候,见到的宫女们可比现在打扮得出色些。穿戴上主子赏的衣服首饰,也很是华丽。这两年却渐渐素净了起来”,说到这里,不禁感叹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呢!” 舒娥笑着看着采薇,问道:“你几岁了?” 采薇睁大眼睛,奇道:“我十四岁,夫人不是早就知道吗?” 舒娥又问道:“你进宫几年?” 采薇答道:“三年啊,夫人早就问过了,又问这做什么?” 舒娥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华芙说道:“就是知道你才十四,进宫三年,听你说这话才好笑。光是听你说话的口气,倒像是进宫三十年的嬷嬷一样。” 华芙也跟着微笑。 采薇见华芙也笑了,着急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孙娘子。”不等舒娥问华芙,忙对着华芙问道:“孙娘子,你说是不是?你说的话,夫人定是相信的。” 见到华芙点了点头,采薇得意地笑了。舒娥有些好奇,问采薇道:“我送你的衣服,你总是不拿出来穿,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吗?到底是为什么?” “夫人”,采薇又着急起来,“夫人跟我说话,怎么还说送不送的这么客气。”说着顿了一顿,笑道:“到底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一个房里的姐姐们私下里传,说是……”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七节 重识东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采薇。”华芙见采薇说得高兴,怕她口无遮拦,忙截住了她的话。恰在此时,门外林公公跟一个人寒暄起来,华东阳来了。 舒娥和华芙都在心里说道,他来了。两个人都被勾起了无限心事,静默不语,采薇这边却还在饶有兴致地问华芙:“孙娘子,你喊我做什么?” 华芙眉心微皱,似乎没有听见采薇的话。采薇看华芙不甚留意,悄悄在舒娥耳边说道:“宫女不许浓妆丽服,听说是琴美人屋里的规矩。后来便渐渐都传开了……”话未说完,已经听到华东阳走到了门口,忙一笑退了出去。 华东阳的脚尚未进门,便看见舒娥和华芙起身相迎,忙躬身一揖,笑道:“夫人好生客气!让丁香姑娘直迎到了御药房外。” 舒娥微微一怔,心想丁香跑得倒快,也并不着意,笑着请华东阳进门。 华东阳为舒娥许下的两月之期已届。 舒娥依着这“玉肌灵脂散”应有的功效,日复一日地将脸上的疤痕做得更淡。此时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不似初进宫时那样明显了。 果然华东阳进门时瞟了一眼舒娥的眼角,随即移开视线,笑道:“夫人的伤大好了。留下这小小疤痕,只要用些滋润保养之物,即使不用药,时日久了,也会消褪。” 舒娥笑着点头,丁香引着华东阳坐下,又为两人倒上了茶水。华芙没有能借机走开,只得站在舒娥身旁,垂首不语。 舒娥忽然发现华东阳看自己的时候,目光绝不平视,回答自己的话时,也是或背向自己,或看着别处。发现了这个事情,舒娥觉得很是有趣,往前细细想想,似乎华东阳一直便是这样。想必是因为自己是后宫女眷,不平视,不凝视,也算是一种尊重。 往常舒娥对华东阳总是心存芥蒂,这次终于定下决心要开口退却和他的婚姻之约,心里反而觉得轻松多了,再看华东阳,也不觉得他是如何不好了。又因为近日和华芙甚是亲密,感受到了华芙的种种亲切温柔之处,爱屋及乌,心想既是华芙看上的人,也未必会差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略谈了谈舒娥的伤疤,便已经无话可说。华东阳便要起身告辞,舒娥忙起身留道:“华医官,你……不再坐一下吗?” 丁香见机极快,不等华东阳开口,就又为他斟上了茶。华东阳微微一笑,不便拂逆舒娥的意思,向舒娥微一欠身,又坐了下来,轻轻颔首,从丁香手里接过了茶。 舒娥心里反复掂掇着该怎样启齿。她虽然素来口齿伶俐,但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说得出口的。况且这件事情不仅牵扯到舒娥的身世,更牵扯到她的祖父。这些事情,华东阳或许已经猜到,或许尚不知道,然而舒娥总是要寻个机会告诉他的。只是华芙和丁香,都有需要向她们隐瞒的事情。 舒娥心里有些懊悔,方才刻意挽留华芙,究竟是在想什么。 “丁香,咱们去看看点心好了没有。”华芙出声招呼丁香。 若不是华东阳坐在旁边,舒娥真要称赞华芙有眼色,有分寸了。 “丁香。”华芙又轻轻喊了一句。舒娥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丁香,却看见她双手食指绞着手帕,微微垂首,双眼盯着双手,脸带笑容,却是没有听见华芙在喊她。 华芙喊了两声,便也不好再喊,只得说道:“我出去看看。” 舒娥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丁香,不由得轻轻嘟起了嘴,心里还在嘀咕,丁香姐姐这是怎么了。 “近来天气热,太后胃口总不大好。”华东阳喝了一口茶,用茶碗盖子轻轻靠了靠茶面上的浮沫。 “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办法没有?”舒娥也甚是忧心,昨日前去请安,朱颜嬷嬷也说起太后食欲不甚好。 “太后的意思,不愿吃药,昨日韩、许两位翰林医官院的副使【注1】,斟酌了一个花茶方子,便请夫人去,请了太后的示下,若愿意服用,就顺便去御药房取来,如何?”华东阳问道。 原来华东阳察言观色,舒娥欲言又止的样子,必是有话想说,华芙已经退避开了,这个叫丁香的小丫鬟却不知何故,不解舒娥的意思。那只好另寻地方。 舒娥点头暗赞,好聪明的人。丁香、菊豆可以去御药房为自己取药,自己也当然可以去御药房为太后取药,如此同华东阳一道走在路上,必不会使人疑惑。略一回想,似乎每次与华东阳在一起,他总是如此机智聪敏的。 华东阳和舒娥商量着起身欲走,丁香猛地回过神来,问舒娥道:“华医官要走了吗?” 华东阳回过头来略一颔首,微微一笑,“叨扰丁香姑娘了,下官告辞了。” 丁香急忙还礼,忍不住要笑:“华医官怎么这样客气,对奴婢也称起‘下官’来了?”看着舒娥伸手一摆,请华东阳先行,忙走到舒娥身边,小声问道:“不用送吗?” 舒娥微感诧异,小声嗔道:“我们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吗?”随即又笑着说:“我是去给太后请安,再去为太后取药呢。” 丁香露出怅然之色,对着舒娥和华东阳行了一礼,送他二人出了永安堂,目视两人远去。怅然之中,却听见是谁从旁边走过,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的叹息,仿佛就是来自于自己心底一般,在诉说这样的怅然之情。丁香忙回过神来,走过的却是华芙,心里暗暗嘀咕,孙娘子,她有什么可忧心的? 出了庆寿宫的后宫门,华东阳便侧身站住,等舒娥走到前面,才跟在舒娥身后左手边三尺左右,不徐不疾地走着。 永安堂是舒娥的住所,华东阳位份虽较舒娥为低,然而却是客,舒娥便让他走在前面。出了院子,华东阳便要走在后面了。 “华医官,你可知道我是谁?”斟酌半日,舒娥终于开口。却并不回头,只是向前走着,脸庞微向左侧,小声问道。 “你是曹府长女,现下是太后身边的侍御郡夫人――永安夫人。”华东阳低声答道,舒娥无法回头,却看不到华东阳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是一本正经,或是嘴角带笑。 “那你何必一再出言帮我?”舒娥问道,“若不是得了你的指点,我恐怕到了此刻,尚不知永安堂伏有旁人的眼线。” 【注1】翰林医官副使:宋代置翰林医官院,掌以医药侍奉皇帝,治疗疾病。有翰林医官使与副使主管院事,以尚药奉御充任,并有直局、医官、医学、祗候等官。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八节 清凉七味饮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举手之劳而已。”华东阳淡淡答道。 “若这是举手之劳,那你当着太后的使婢,警示我不要吃太后送来的药,总算是有恩……”舒娥正说着,路旁走过两个宫女,见舒娥过来,垂首站在道旁。舒娥忙住了口,向她们微微点头,以示答谢。 “只可惜在下一时心急,不假思量,险些误导了夫人。”华东阳待那两个宫女走远,方才说道。 舒娥倏地止步,华东阳倒是吓了一跳。舒娥回首一笑,说道:“华医官素来心细,能会‘一时心急’,舒娥更是心下感激。” 华东阳眉头微皱,“夫人到底想说什么?”他知道舒娥对自己素来少言寡语,眼神中也常常有着戒备的神色,今日见她这样笑语盈盈,倒有些不惯。 舒娥回过头去,继续走着,看到华东阳那样的神色,脸上却已经红了。她本不是多嘴之人,跟华芙说笑,还不要紧,此刻想慢慢引出华东阳的话,而跟他这样带着机锋对答,却实在是大违本心。 舒娥不再说话,边走边在心里措辞。华东阳也就跟着不语,片刻已经到了庆寿宫前。守门的小太监进去传报,片刻间流泉嬷嬷迎了出来。 庆寿殿里比外间清凉许多,只有淡淡的果子的清香。太后气色尚好,想是早朝事务忙碌,脸上已经露出了倦意。舒娥心里暗想,比起初见太后时,她的端严郑重,并没有多少更改。只是如今太后,更容易显出疲态了。 行过礼后,太后照例请舒娥坐下。 华东阳向太后回道:“昨日韩、许两位医官使,商讨了一张茶饮方子。不知娘娘是否愿意服用?” 太后轻声说道:“左不过是那几味药,年年吃,连我都会开方子了。”说着也不禁微笑。 众人听了,都不禁莞尔。 “他们怎么派了你来?”太后问华东阳道。 “韩、许二位深怕太后不肯服用,说下官近来开的方子,娘娘还肯吃的。”华东阳说道。舒娥不禁有些担忧,华东阳好大的胆子,在太后面前这样直言不讳。 “胡闹!”太后笑着说道,“你带了他们的方子来,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随即微微蹙眉道:“不是哀家不吃他们的药,实在是他们的药太过难以入口。尤其是许太医,服他的药诸多禁忌,人倒是勤谨得很,日日请了脉,回去便倒换药方。” “患者想要医病,首先需要自医。只有愿意用药,病才好得快。”华东阳说道。 “你这道理很明白,你是听谁说的?”太后温声问道,似乎一切如常。 然而舒娥却看见,太后听了这话的时候,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只是华东阳垂首站着,并没有看见。 “是下官在先贤的书中看到的。”华东阳恭敬地说道。 舒娥心里暗暗好笑,这明明是祖父的《甘露补遗》中的话,太后听了这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祖父?祖父也曾对自己说过,当年父亲犯了事,还是太后念着祖父的功劳,免去了家人的罪责。华东阳倒是说得狡猾。想起祖父,舒娥心中好生思念。 “唔”,太后低低应了一声,似乎陷入深思。过了片刻方缓缓说道:“这次是什么方子?” “这次开的是一剂健脾开胃的清凉汤饮,需金银花、白菊花、玫瑰花、麦冬、五味子、整玉竹、酸梅七味药材,更分量煎水。”见太后微微点头,华东阳又说道:“本来用合欢花和腊梅花两味也极好,腊梅花解暑生津、舒肝理气,健脾开胃,醒脑明目,合欢花解郁安神、开胃理气,都是好的。只是依着太后的习惯,换去了这两味,用白菊花花瓣和含苞的玫瑰替代。” 华东阳说起这些,不但是侃侃而谈,简直是如数家珍,神色间更是自信而潇洒。太后看着华东阳娓娓道来,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便按着这方子用药吧。” 舒娥忙站起来说道:“奴婢这就去御药房取药。” 流泉嬷嬷忙说:“这些小事,不必劳烦夫人。” 舒娥说道:“能使太后贵体无恙,舒娥定会不辞劳烦。” “你这两日可大好了?”太后问舒娥,神色间甚是关切。 “太后连日派了琉璃姑娘前去探我,舒娥已经承受不起了。奴婢早就无恙了,请太后放心。”舒娥说道。 太后想了一想,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取药吧。” 两人出了庆寿宫,刚走出几丈远,舒娥便忍不住说道:“腊梅和合欢花,治疗暑热气闷、食欲不振之症,可比白菊、玫瑰效验得多呀。” “夫人这么说,是想知道其中缘故吗?”华东阳低声问道。 舒娥微微点头,算是回答。 “夫人向来很聪明,不妨猜上一猜,是什么缘故?”华东阳语音带笑。 舒娥虽看不见华东阳的神色,料想必是一脸的自得,以及看穿一切的神色,心下微感不快。索性闭口不语。其实她心里前思后想,是有几分明白的,只是并不十分肯定,需要华东阳的佐证。华东阳虽然意含调笑,却是所言非虚,一语道中了舒娥的意图。只是舒娥一直不喜欢华东阳这个神气罢了,所以不由自主地生气。 华东阳一声轻笑,缓缓说道:“腊梅花香味浓烈,历久不散;合欢花花丝细长紊乱,花粉易散,入口后喉头痒涩,均为太后所不喜。” 舒娥低着头,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方说道:“所以换了气味清雅的白菊,只用花瓣,玫瑰也用了含苞的。娘娘她……娘娘的喘证不同于哮症,难道也对花香和花粉特别敏感吗?” 据舒娥所学,哮症者闻花香花粉、吸入寒冷空气,极易发病,是故春季众花齐放之时,秋冬交替之季吗,要特别提防哮症发作。书中说常有因问了某种花香,哮症发作之死的人。喘证对于花香花粉却没有如此大的忌讳。 “夫人不再生下官的气了?”华东阳似乎小心翼翼地问道,实则语气里满是笑意。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零九节 两厢有别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给华东阳说得没有办法,只气得瞪起了眼。但心里实在想知道原因,也不在意去争这口闲气,微微缓了口气,笑着说道:“舒娥怎敢跟大人置气。” “夫人所想不差。”华东阳说道。 “犯了喘证,只要施救及时,性命总是无碍的吧?”舒娥小声说道。 华东阳眉心一跳,正色道:“娘娘久病喘证,元气已损,肺肾皆虚。此时肺焦上多有病症,非独喘证一种,鼻鼽【注1】、喉痹【注2】,身兼数症。” 鼻鼽?喉痹? 听到这两个词,舒娥的心只吓得突突乱跳。 鼻鼽症状发作突然,先感鼻腔发痒、酸胀不适,继则喷嚏频作,鼻塞流清涕,之后便是头痛,耳鸣。患鼻鼽者,遇上冷风、花粉、异香、粉尘,皆会发作。轻则流涕、喷嚏,重则,丧命。 舒娥曾在书上看到,有因问了槐花、桂花而鼻鼽发作,终至丧命的人。然而,她总想着,这不过是万中有一的特例罢了。 至于喉痹,则常常会觉得咽喉痛痒,一遇到怪异味道或者冷空气的刺激,便会咳嗽不止。 “娘娘这个时候若是犯了喘证,那会怎样?”舒娥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冷。 “肺肾虚极,孤阳欲脱,血行不畅而心不主血脉,面色、唇舌、指甲皆是青紫,最终喘汗至脱。”华东阳说道。 “性命……总是无碍吧。”舒娥颤声说道。其实华东阳所述医理,舒娥也知晓十之七八,然而总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算是相信。 “纵然得救,也是废人了。”华东阳说道。 舒娥只觉得手心沁满了冷汗,双手握得用力,光洁坚韧的指甲都嵌进了手掌里。 华东阳在舒娥身后看得分明,关切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舒娥蓦然惊觉,深深叹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手心上的汗水,小声说道:“有人在那玉肌灵脂散中做了手脚,意图谋害娘娘。” 华东阳及至听了这句话,心中一惊,停步不前。舒娥回过身来,只见华东阳一躬到地,说道:“下官不敢有不臣之心。” 舒娥本也知道绝不是华东阳,听他这么说,忙跺了跺脚,说道:“快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你得罪了我。”一面继续向前走着,一面悠悠说道:“若是华医官,舒娥定然不屑再与你说话了。” 华东阳微微一怔,笑道:“夫人对太后倒是甚好。” 舒娥心里顿了一顿,说道:“太后对我一直甚是关爱,倒像是……”舒娥不再说下去,她本想说像是娘亲一样,却又没有真正经历过母女间的天伦之乐。想到自己这十几年的光阴里,真正关怀自己的,也不过这寥寥数人而已,但是毕竟,还有这几个人,肯关怀自己。太后,在日理万机之余,竟还记得对自己嘘寒问暖。这便足矣。 “若我真是意图谋害太后娘娘之人……”华东阳还没有说完,舒娥忽地扭过头来,着急道:“你不是说不是你吗?” 华东阳被舒娥吓得一怔,回过神来,笑道:“我是说‘若是’,那便证明不是我,不过假设罢了。” “便是假设也不行,这样的念头,连想也不要想。”舒娥执拗道。 华东阳默然不语,只是走着。 “若你是那人,便怎样?”舒娥听华东阳不语,忍不住问道。 “夫人不是不许我说吗?这样的念头,华东阳连想也不敢想的。”华东阳说道。 舒娥无法,只好说道:“你这次把话说完,以后不再想便是。” “若我是那人,夫人只是单单不屑再与我说话吗?为何不把我交给太后,倒也干脆。”华东阳说道。 这次却是舒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路边的花草,默默出神。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宫中,莫说是犯了那样的大罪,便只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罪名,都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舒娥想起了小英子,心中不胜感慨,又说道:“我若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定会竭力劝你,设法弥补罪过。若你执迷不悟,心中定会鄙视你的为人,那舒娥便只当,从没有结识过你。” 华东阳微微一怔,随即嘴角轻轻扯了上去。这孩子,好生单纯!他心里和他脸上一样,有一个略带着玩世之意的笑。只是他跟在舒娥后面,这样的表情,舒娥没有看到罢了。 两人且言且行,不觉已经到了御药房外。 舒娥还是首次来到御药房,想起这便是几年前祖父常来之处,今日自己也站在了这里,心里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悲凉。 华东阳并不进去,只是遣门上的小太监进去拿药。一面问舒娥道:“夫人今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舒娥眼看叙话的时间已然无多,而那些对华芙说过的话又实在无法拿出来对华东阳说,索性咬了咬牙,说道:“华芙一直……记挂着你,你对她也并非无意……”只说了这些,舒娥的脸已经晕红了。 “那便怎样?”华东阳打断了舒娥的话,冷峻而又孤傲地问道。 “那便怎样?难道……难道你不应该给她一个交代吗?”舒娥被华东阳那样傲然凛冽的神情震慑住,好不容易攒起来说这些话的勇气瞬间被击散了。 不待华东阳回答,只听见御药房里面有人在吵嚷。取药的小太监已经小跑着过来,恭恭敬敬地把药捧在手里,施了一礼,说道:“华医官,这便是太后的药了。王大人请你一会儿进去登记在案上呢。” 宫中药物进出御药房,那位御医应准,进出何物,分量多少,送往哪里,都要一笔一笔登记在案上的。 华东阳点了点头,说道:“是了。”却并不接过药材,只是伸手向舒娥一摆,“这是永安堂的永安夫人。” 小太监神色更加恭敬,又向舒娥施了一礼。舒娥忙接过药材。 “里面是谁在说话?”华东阳问道。 【注1】鼻鼽:以突然和反复发作的鼻痒、喷嚏、流清涕、鼻塞等为特征的一种常见、多发性鼻病。又称鼽嚏。相当于西医的过敏性鼻炎。 【注2】喉痹:以因外邪侵袭,壅遏肺系,邪滞于咽,或脏腑虚损,咽喉失养,或虚火上灼所致的以咽部红肿疼痛,或干燥、异物感、咽痒不适等为主要临床表现的咽部疾病。或可伴有发热、痛、咳嗽等症状。类似于西医学的急、慢性咽炎。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节 却嫌青翠好颜色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是灵山郡君的丫鬟”,小太监神色古怪,四下里瞟了瞟,压低声音说道:“太后娘娘派了韩大人照顾柳郡君的胎,十分上心上意,惯得她房里的丫鬟都这般厉害,也没人敢在这当儿上去顶撞她们。嘿,虽说太后娘娘金口已开,可是到底还没有加封行礼呢。” 舒娥听到“灵山郡君”,一时尚未想起来是何人,及至听到“柳郡君的胎”,恍然大悟之下又是十二分的惊奇,那一袭绿衣的柳枝姑娘,竟封了郡君,且有了身孕! 前几日恍惚是听见这话的,然而忙着皇上的寿宴,又因为自己醉酒一事折腾了好几日,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想必是因为皇上生辰,故而一直没有正式进封。但既然太后已经发话,想来是势在必行的了。 舒娥又想起当日琴美人也是因为怀孕,才进封了美人,而柳县君承宠后官家便欲对其加封,就是被太后拦了下来,直到怀孕,太后才进封了她。太后向来处事公允的,无怪人人都是既敬畏又信服。 小太监还在絮絮说将下去,华东阳不知说了句什么,将他遣开了。 看着小太监转身退开,华东阳也打了一躬,肚子和舒娥朗声说道:“请夫人代为照顾娘娘的圣体。” 舒娥忙还下礼去,却听见华东阳探身在耳畔轻声说道:“我给孙华芙的交代,便是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 舒娥怔在当地,登时惊诧地不知所措,只看着华东阳扬长一笑,迈步走开。 他……怎会提起这件事! 舒娥见华东阳挺拔而颀长的背影走进了御药房,尚自没有回过神来。 我给孙华芙的交代,便是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 这句话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仍是和刚听到时一般,仿佛晴天中起了霹雳,震慑心魄。 “夫人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娥回过神来,才不知身边何时站了一个丫鬟,穿一袭黄地粉花斜襟上衫、沉香色纱裙的长襦裙,腰间系着鹅黄色绦子,裙上压着一块白玉做的玉环绶。衣着声音,处处透着春风得意之情。 舒娥定神一看,果然便是柳枝的丫鬟,当日柳枝承宠,各房送了礼物,柳枝曾派她到永安堂致谢的。舒娥尚且记得,她的名字,叫做柳翠巧。似乎当日她与采茵说话,很是以自己跟着老爷姑娘姓柳而高兴。 “我没事”,舒娥勉力微微一笑,转身与她同走。 “夫人怎么亲自来取药呢?怎么不叫华芙、丁香她们来?”柳枝的丫鬟问道。 舒娥心里微感不快,心想着你若对我说话,随意些也就罢了,怎么说起华芙,连一声孙娘子也不懂得叫;说起丁香,连声姐姐也不会说?丁香同你一起进宫,资历浅些,华芙可是进宫多年的人了! “这是太后的药,因刚好我去给太后请安,顺道来取的。”舒娥淡淡说道。 “哦,太后娘娘的药,不是惯常由琉璃姐姐和琥珀姐姐两位姐姐来取的吗?”柳枝的丫鬟又问道。 舒娥心里暗道:“好啊,太后宫里的丫鬟,你便叫的这样客气!却不肯对孙娘子和丁香有一份同样的尊重。” 心里含了点生气的意思,不觉便冲口而出:“你是不是叫柳翠巧的?”当日她来到永安堂替柳枝致谢,确是曾说过自己叫柳翠巧。 当时采茵对这名字好奇,随口问了一句,“柳翠巧?”疑惑怎么丫鬟跟主子一个姓氏。 当时柳如絮很是高兴,有些得意地说道:“是啊,老爷和姑娘带我们都极好,给我们都安上了柳家的姓。柳翠巧,柳青妙。” …… 话刚问出口,舒娥心里便觉得好生后悔:不过一句称呼罢了,何必跟她置气呢?孙娘子和丁香不被敬重,恐怕还是因为她们是永安堂的人!明明是自己累了她们。唉……舒娥呀舒娥,你何时学会迁怒于人了,竟把对华东阳的不满,都撒到了别人身上? 舒娥正准备说些什么,把自己的话岔了过去,却看那丫鬟一脸略带着气愤却又不敢时分表露出来的样子,小声说道:“我现在不叫翠巧了,夫人叫我如絮好了。” “那是什么缘故?”舒娥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末了又加上一句,“如絮,柳如絮,那也是个极美的名字呀!” “还不是……官家生辰当日,到我们扶柳阁去,听郡君在叫青妙有事……”如絮小声说着。 “青妙?”舒娥插嘴道。 “就是跟我一同伺候姑娘的青妙,现下叫依云了。”如絮解释道。 舒娥点了点头,又听如絮接着说道:“皇上并不是第一次听见我们的名字,以前也没有说过什么,谁知这次想了想,便让我们改了。” “那是什么缘故?”舒娥又问道,她心中所想的皇上,乃是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君王,召见舒娥她们八位进宫的时候,也是淡淡的神色,怎么会在意丫鬟的名字,倒是令人好生奇怪。 如絮扭脸看了舒娥一眼,神色间有些吃惊,又有些不屑,但很快收敛起来,说道:“郡君常对我们称赞夫人聪慧,夫人怎么连这个道理……” 如絮说到这里,看见舒娥神色微变,忙改了口,说道:“想来定是因为皇上喜欢郡君,怕我们‘青’啊‘翠’呀的,压住了姑娘的颜色。” 舒娥听了这个解释,不觉哑然失笑。其实方才她是因为听说柳枝竟在背后称赞自己,心中惊奇,才有了些吃惊的颜色,倒并不以柳絮的话为忤。 “柳依云,柳如絮”,舒娥轻轻念道,“这可是极美的名字呀!是你们姑娘改的吗?” “是的。”如絮生硬地答道。 “你们姑娘待你们很好呢。”舒娥轻轻赞道。 如絮牵了牵嘴角,笑了一笑,算是回答舒娥了。 却说夏日里天气反复,两人正在走着,不妨天上乌云渐渐已经遮蔽了日光,忽然一道亮光闪过,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一节 夏雨还自晴,柳眼梅腮独关情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如絮催舒娥道:“快走!快走!恐怕要下……”还不等她的话说完,天上郁闷的雷声轰轰响过,掩过了她的语音。舒娥忙将太后的药揣到褙子的衣襟里,好在药包好以后,又用油纸包裹起来。 未走几步,舒娥看见一个人急急走了过来,嫣红的襦裙,水红色绸缎的褙子,不是丁香是谁?这正是早起时舒娥让丁香迎接华东阳时,丁香穿的衣服。 舒娥上前拉住丁香的手,“你最怕打雷,咱们赶紧回去。”一面说着,天上的雨珠已经像豆子一般砸了下来。 “你怎么接我都接到了这里?看把你也淋湿了!”舒娥感激地责备道。 “我……”丁香小声嚅喏道,只是雨势大,走得又急,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尚未走到庆寿宫西墙,三人便看见华芙和菊豆举着伞,手里也提着伞,正匆匆往这边赶来。 舒娥看见两人走得甚急,裙裾都被雨水打湿了,再看看丁香,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头发一滴一滴打了下来,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感动,又是感激,脚步不由得慢了,眼眶却也湿了。 丁香察觉舒娥脚下慢了下来,一看舒娥,只见她眼眶微红,脸上却含着笑意,忙拉了拉她的手,以示安慰。 众人都在滴水檐下等着,见了舒娥、华芙、丁香、菊豆和另一个宫女,五个人举着四把伞,却兀自淋得落汤鸡似的,不禁又是着急,又是好笑,忙让五人进了屋,递上干布。众人各自进屋换衣,舒娥看了看如絮,丁香个子高,她的身量和菊豆差不多,便让何嫂便领了她去,换身菊豆的衣服。 片刻后众人换好了衣服,采茵烧了热汤,舒娥拿到鼻端一闻,一股辛辣暖甜的气味,汤色红褐,采茵笑着说:“这是用老姜、葱根儿、红枣烧的茶,夫人快喝一碗,去去寒气。” 舒娥将太后的药交给何嫂打开,油纸虽是湿漉漉的,但里面却还是好好地,心下十分安慰。如絮看到舒娥拿出药来看,也想了起来,忙把药解开细看,口里不禁“哎呦”一声。 众人围上来一看,虽然包着油纸,但是雨水还是顺着油纸的封口,渗了进去。 如絮跺了跺脚,语气中含着些焦躁:“看来还得跑一趟!” 采薇一旁笑道:“太后的药倒没有事。” 如絮脸色微赧,华芙忙岔道:“再将这些药交还给御药房,让他们再抓就是了。”舒娥也说道:“听说是韩大人负责照管柳郡君的胎,只要跟他说一声儿,令抓三副安胎药,定然没有问题的。”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间已经雨过天晴,太阳依旧灼热而闪耀,天气若无其事地晴好。只有屋檐上不停滴滴答答滴下的雨水,和路上坑洼处的积水,才证明着适才这场大雨,来势有多么猛烈。 如絮要将自己的湿衣服带走,华芙说道:“衣服留着吧,等洗净了,给姑娘送过去。” “那我怎么过意得去?”如絮说道。 “姑娘还要去取药,带着湿衣服也不好走呀!”舒娥也说道。 “那只好这样了!”如絮笑道:“等送完药我便来取吧!” “姐姐不要客气了”,采茵收拾喝汤的碗,笑着说道:“灵山县君封了郡君,我们横竖要过去的!” 如絮不好推辞,便向舒娥施了一礼,匆匆去了。 采茵和采薇送了如絮,回来之后,采薇便忙不迭地说了一句:“这柳翠巧怪呀!” “她现下已经不叫柳翠巧了。”舒娥说道。话一出口,看见众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接着说道:“原来跟柳枝姑娘一同进宫的柳翠巧和柳青妙,已经改成了柳如絮和柳依云。” 采薇一拍手,说道:“还是改了之后好听些。翠巧、青妙,听起来多俗气……” 华芙不等采薇说完,便轻轻看了她一眼。采茵带着笑意鼓着嘴,只是看着舒娥。舒娥笑了笑,说道:“孙娘子让你说话小心着点,也是为了你好。你要说什么,只管说罢了。” 采薇偷偷看了看华芙的神色,虽然她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柳……如絮,对柳县君倒似不怎么上心一样呢。” “是呢,下这样大的雨,她家姑娘的安胎药,她还是那样大模大样地拿在手里。若不是夫人检视太后的药,她恐怕都想不起来看一看。”采茵忙接口说道,“她弄湿了药,看起来也不着急,也不害怕,倒有些埋怨的意思……” 华芙不等她二人说完,便止住了她们。舒娥见华芙不让她们多说,刚到嘴边的一句话也咽了下去。舒娥本来想说:“她似乎是为了名字被改的事情,有些不快呢。”只是话没有出口,心里也立刻想到,要让他们改名字的,是皇上呀!又何必对柳枝心存不快呢?何况,柳枝给她们取了这样好听的名字,还有什么不足的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皇上怕“青”、“翠”这些字眼,压住了柳枝的颜色,令她们改了名字,她们有些,迁怒到了柳枝? 舒娥摇了摇头,一个名字罢了…… 看着舒娥似乎在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告诉采茵和采薇说话行事该当小心的道理。这里舒娥正要起身走开,迎面却看见丁香捧着自己的和她的湿衣服从内间出来。 嗯,似乎丁香早起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舒娥跟着丁香出来,坐在对面长宁殿的回廊上的角上,看着丁香打水洗衣。 自打进宫之后,限于宫规,舒娥便不再自己洗衣服了。丫鬟们的衣服都是各自清洗,舒娥的衣服却被丁香一总儿揽了过去。 舒娥解开头发,暖风一吹,便干的快了。一面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丁香说话。 “丁香姐姐,你先别洗衣服了,也把头发解开晾晾”,舒娥捏起一小辔头发,用发梢在手心轻轻地挠着,“现在天热,这样半干着盘起来,过不到半晌头发就有味道了。” 丁香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伸手在罐子里抓了把澡豆粉【注1】,在衣服上轻轻揉搓。 “丁香姐姐,尚功局的司计【注2】不是送来了几块梅花形的陈香皂,你怎么不用呢?”舒娥又问道。 丁香还是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搓着。 “咦?这澡豆粉好香……”舒娥只觉得有清香气息随着衣服激起的水声一阵阵传来。 “那当然!”丁香的语气甚是高兴,“做这罐澡豆粉里面,放了不少香料呢!” “香料?”舒娥听到香料,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在她虽不认识香料,却还能分辨出来,这些香料清和雅致,不浓不烈,料来是没有害处的。 “对呀,就是咱们库里收拾的那些。我也跟孙娘子说过的。”丁香解释道。 舒娥不由得笑了起来,“库里香料有的是,有赏的,有咱们从府上带的,白放着药性过了,也糟蹋了。” “那你笑什么?”丁香见舒娥笑个不停,微微嗔道。 “香料虽然不缺,你就那样混添兑进去不成?那还怎么洗得了衣服?”舒娥笑着说道。 配香弄香,原料固然要讲究。然而香料归根到底,也是一味一味的药材,所以更要紧的,还要有按着原料的药性斟酌加减,配成制香的方子。丁香不谙此道,舒娥是深知的,故此才觉得好笑。 “你又知道了!”丁香嘴角带着得意的笑,“我自己不懂怎么配,不会请人帮我吗?”一边说着,脸上已经浮出了极温柔极向往的神色。 丁香换了水,将衣服投在清水里一遍遍清淘。水珠溅起,落在她的脸颊上,只见香腮晕红,眼波盈盈,水珠被斜射来的阳光一照,更显得五彩晶莹。舒娥心里暗暗赞了起来。 舒娥看着丁香把拧干的衣服挂起,看着她珍而重之地把澡豆粉的罐子盖上,看着她把盆里的水倒掉,再看看绳子上那兀自滴水的红裙红衣…… 看着这些,舒娥心里蓦地一动,刚到舒娥嘴边的那声对丁香的赞美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无奈,明知此事原非自己所能控制,然而还是深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 过得片刻,舒娥微笑着缓缓地说:“华医官配的好方子!”说过后又怕自己说得太着痕迹,又跟着补上一句:“衣服晾起来后,闻着更觉香。” 想必丁香听到后还是有些惊奇,本是背对着舒娥在掸平衣服上的褶皱,一听此言,忙回头看了一眼舒娥,眼里掩饰不住的,是又惊讶又娇羞又骄傲的神色。 丁香随即又回过头去,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你也说他配的香味很好吗?” 舒娥虽然看不见丁香此刻的神情,然而听着丁香称呼华东阳时,连“华医官”也不再称呼一声,直是以“他”相称,而她口中这两个“他”字,又叫得这样情致缠绵,温暖轻柔,似乎蕴含着无限深情。 舒娥心里,只是暗暗地惊。 【注】澡豆:古代洗手、洗脸、沐浴、洗衣的去污用品。起于魏晋南北朝,唐宋较为普及,宋代也有用成块的皂的。只是澡豆和皂在古代产量都较少。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二节 骄阳梦未觉,谁解丁香千千结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听了丁香这样情致殷殷的语气,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瞬间幻灭。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想着,为何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但是丁香的情意,来得这样突然。 也不过是今天早上,舒娥想让丁香去翰林医官院迎华东阳时,让她换上一身颜色衣裳。但是此刻看见这身红裙红衫在艳阳下,这样娇艳耀眼,才想起来今日一早,早在自己让丁香换衣服前,她就已经穿上了这身衣服。 现下想来,丁香虽然不知道自己会让她去接华东阳,却早已经装饰了容颜。想必,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丁香去后不久,就引着华东阳到了永安堂。那时华东阳说过一句,“夫人好生客气!让丁香姑娘直迎到了御药房外。” 当时不过觉得丁香走得快而已,并没有细想时间的长短。现下心里却已经了然,原来丁香,是那样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自己去给太后取药,回来的路上,丁香等在那里。 恐怕是自己和华东阳走开之后,丁香便悄悄跟在后面。想象丁香当时的心情,恐怕正应了那句,无限别情言不得,回看溪柳恨依依。 只是丁香没有理由,不能那样无端地随着华东阳直到御药房。见华东阳走后,便转身回来。半路上雷雨将至,担心自己,才现身相迎吧! 舒娥一边埋怨着自己没有及早止住这件事情的发生,一面又将思绪好好理顺,心里暗暗叹气:即便我有心阻拦,却也实在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都怪自己…… 丁香早已经晾好了衣服,将双手在身上的裙裾上擦干,走到舒娥身后,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小的梳子,帮舒娥把头发细细打散梳通,又俯身拿起舒娥随手放在栏杆上的簪子,将她的头发挽起。 舒娥一点一滴感受着丁香的温柔熨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从被何管家从春风楼带走,丁香便是她惟一的亲人。她还清晰地记得,在没有见到太太的前一天晚上,何嫂安排她跟新到府里却还没有跟主子的丁香同住。 那时候,她还是叫小舍儿的。 丁香跟自己一样,也是无父无母,比她早几日进到府里。那一晚上天气寒冷,她瑟缩在被窝一角,想念文姨娘,却又不敢流泪。 一张小床睡着两个孩子,每人个睡一头。丁香小声说道:“你把腿伸直了睡。” 小舍儿不认识这个比自己大的女孩子,不敢答话,却又不敢不从。 她把脚慢慢伸直,穿过那一点冰冷的被褥,感觉到的,却是被暖得热烘烘的床铺。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一点温热,脚尖不断地向前追逐这温暖,触到的,却是一双温柔而温暖的小手。 小舍儿急忙要把脚缩回去,仿佛那双手的温度,是难以忍受的炽热,丁香却轻轻按住了她。 “你越蜷成一团,越是冷得睡不着。”丁香说道。 “呵……你的脚真凉!”丁香一面笑着,一面把小舍儿的脚往她的身上靠了靠。 小舍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你哭了?”丁香问道。 小舍儿小声哽咽道:“我……没哭……”话还没有说完,却已经又被哽住。 “你哭什么呢?”丁香好奇地问道。 “我……我想……娘了。” 直到现在,舒娥仍不是不解当时为何骗了丁香,她没有想娘,她早就无娘可想了,她也没有想文姨娘,她那时只想着一个人,便是丁香。 …… 舒娥也不知道为何此时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或许,那段记忆,她无日或忘。 丁香帮着舒娥梳头发,万缕柔丝被捋顺地盘起。舒娥却在回忆着往昔二人相处的情意。心中愈是感念丁香的恩情,一面愈是觉得应该设法劝一劝丁香。 明知此番相思,注定没有了局。既然无法相携相好,倒还不如不惹情丝。 舒娥心中想得十分通达,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劝解,忽然听得扑棱棱的鸟儿振翅之声,只觉得非常熟悉,手搭凉棚遮在眉上,仰头一看,灰白的羽毛,长长的翅膀,果然便是自己救过的那只鸽子。 舒娥心中一喜,暂且把心中烦恼抛开,便要站起。丁香在她肩上轻轻一按,“还没盘好,别动!你刚一抬头,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舒娥只得坐下,等丁香盘好了头发。那鸽子本是落在舒娥面前,舒娥一起身,伸手去接那只鸽子,嘴里还啧啧有声地唤着,鸽子反而被惊跑了。 自从舒娥救回了鸽子,将它放走以后,看见这只鸽子也曾从庆寿宫上面飞过几回,有时在停在屋脊之上,或停在宫墙之上,然而从没有像这次离得这样近的。 舒娥急的忙追上两步,那鸽子却已经飞上了庆寿宫的宫墙。舒娥跺了跺脚,“人说鸽子最通人性,它竟不记得我!” 再看那只鸽子落在宫墙上,一个小小的脑袋扭来扭去甚是机警,一双豆子大的眼睛晶红闪亮,已非当日那染病时颓败的模样,心中究竟还是十分喜欢的。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然而舒娥脚步虽轻,鸽子毕竟还是机灵,并没有扭头看见,便已经起身飞走了。 舒娥笑道:“你这小家伙好坏!看我追不追得上你!”说着提起裙裾,飘然追了出去。 只见这鸽子似乎是在故意逗舒娥一般,飞不远便缓缓滑落,待舒娥跑得近了,又振翅飞起。 宫中无故不能奔跑,舒娥只是加快脚步跟着。舒娥往西南走着,渐渐地脚步缓了下来,只觉得身上出了不少汗,丁香刚刚盘好的头发也因为这一阵疾走有些松动了。 舒娥倚在一株马樱花树的树干上,眼看鸽子是追不上了,这样一听,原本鼓足的一口气也泄了。但是纠结在心里的郁闷之意,也因为这一阵心无挂碍的疾走,被舒缓了不少。 于是从袖里掏出一块软稠帕子,擦了擦额上和笔尖的汗,只觉得天气甚热,心想若是出门时带把扇子就好了。手边没有扇子,只能拿着帕子在额角轻轻晃着,微微有一丝凉快,也是好的。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三节 妙元以何故,闻雷却惊心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鸽子眼看是追不上了,舒娥索性站在树荫下自在乘凉。心里静了下来,细细赏玩着周围的景色。两排马樱花树种在河岸,河水却是自北往南而流。有些马缨花已经开了,马缨花因为到了晚上,一缕缕丝状的花瓣会合起来,又命合欢花。又因为此花昼开夜合,又叫做夜合花。 舒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合欢花,医书上虽写过合欢花、合欢皮都有效用,也说过合欢花和合欢皮入喉微痒微刺,却终究不曾说过,合欢花开放之时,竟是这样美丽,如一只只粉翼的蝶,蝶翼随风微颤,纤弱灵巧,竟也动人至斯! 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 虞舜死于苍梧,娥皇女英却在潇湘苦寻不获。她们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身死。终于人们发现她们的精魂与虞舜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娥皇和女英她们…… “娥皇和女英?”舒娥心里一动,忽觉得令自己忧心的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华芙和丁香,她们,不是都喜欢华东阳吗? 舒娥本想着略歇歇就走,谁知那鸽子飞去后不久,便又转身朝她飞了过来。舒娥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心里十分高兴。想到是这只鸽子将自己引到了这里,心里对这只鸽子又多了几分喜爱,于是将帕子往袖里一放,提步便踏上了过河的石桥,嘴里笑骂道:“你这小坏蛋!恁地狡猾!看我不撵上你!” 过了石桥再走几步,舒娥发现这鸽子似乎是在引着自己前行。想到这里,舒娥脑海里立时出现了一幅画面――数十只白鸽纷纷扬扬从天空降落、翩跹、滑翔,一个黄衫女子就那样站在裙鸽之中。白羽黄衫,就这样深印在舒娥的记忆中。 舒娥弄懂了鸽子的用意,四顾无人,似乎甚是清静的一块地方,于是轻敛裙裾,疾步快行。那鸽子飞飞停停,最终落在一处殿堂之前。 这房子规模倒是十分宏大,是一座殿的规制,看起来比永安堂还大些。只是正门之上却没有匾额,门前的柱子上的红漆也已经剥落。舒娥正疑惑那黄衫女子怎会住在这里,忽然看见有几只白色的影子从那院子里一闪而出,又是白鸽。 舒娥心里再无怀疑,不管那女子是何人,看来她在这里是不假的。既然来了,不放过门一访。 走上门前,正要敲门时,听见里面有人在小声喊着:“妙元……妙元……” 舒娥一听,只觉得这名字好怪,倒像是修道之人。听里面的声音似乎甚是着急,也不及细想,连忙敲门,才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却并没有上锁。 一推之下,大门应手而开,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地上的、树上的白鸽应声而起。 正门对着的房间里传出一个焦急而又喜悦的声音:“妙怜,御医来了?快请进来!”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并不相识,一怔之下,满脸惊惧警惕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反手拦着身后的门,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舒娥感到甚难回答,恐怕说是鸽子带着自己来的,也不能取信于她,但里面急着找御医,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于是福了一福,温声说道:“我跟着这鸽子走到这里”,说着伸手一指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只灰鸽子,“擅闯贵地,无意冒犯,还请原宥则个!” 那淡青褙子、青灰裙子的女子将信将疑,但也回了一礼,只不是像舒娥一样的万福行礼,却是打了个问讯【注1】。只是神色忧急,不住回头看向屋里,却显然没有请舒娥进来的意思。 “那位叫妙元的师父,身体无恙吗?”舒娥问道:“我略懂些医术,若蒙不弃,便引我进去瞧一瞧,如何?” 果然那女子脸上的神情和缓了许多,伸手请舒娥进去,却又兀自有些怀疑:“当真是灵镜自己带着你走到这里来的吗?你可不要……不要打诳语。” “灵镜?”舒娥反问道,怎么一只鸽子,会有这样好听的名字。 “便是这只灰羽的鸽子。”那少女伸手一指,“你识得它,是不是?” 舒娥觉得这少女甚是朴实单纯,似乎较自己更为不通事务,说出来的话天真得好笑。只得点了点头。 “你懂医术……那灵镜的伤,也是你治的?”那少女又问道。 舒娥心想灵镜上次得的,可是要命的瘟病,并非是受了什么伤。想必这鸽子的主人见它飞行无力,甚至还会跌在地上,不知道是内症,还以为是受了什么伤。舒娥想当下看病人要紧,首先还要让这少女相信自己,便点头说道:“嗯,是的。灵镜便是在我的住所治好的。” 心想治病的方子虽是华医官开的,药也是华医官给包的,但是在永安堂治好了灵境的病,确是不假的。 “怪道灵镜引了你来这里!”那少女又惊又喜,“想必是它知道你懂医术的!” 舒娥点了点头,随那少女进了屋去。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比檀香更多三分清苦之气。舒娥少用香料,也不识是何味道。 正室内空落落的,除了香案和蒲团,便没有其他摆设。案上的画卷却被幔子遮住了,不知供奉的是谁。 这少女引着舒娥走到卧室,未进门时,小声说了一句:“她每常见到闪电,听到雷声,便会惊恐,有时也会胡言乱语,梦靥发烧,但这次……竟……昏了过去……”说着不由得满脸忧色。 舒娥很是惊奇,料想必是因为方才那场雷雨惊吓了她,只是害怕闪电打雷一至于此,却还从未听祖父说起过。 那少女又小声说道:“进去之后,万不可当着她的面,说闪电和打雷……” 【注】问讯:佛教礼仪。合掌躬身,弯腰直至双掌到膝,然后结起手印,直起身来,拱手齐眉,继而双掌合十至胸间。也有仅合掌颔首的问讯,如《景德传灯录•迦毗摩罗》:“尊者将至石窟,复有一老人素服而出,合掌问讯。”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四节 翳风之穴施妙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点了点头,走进卧房。卧房和外间一样清洁干净,无甚陈设。那少女移开床上的白纱,果然躺着的,便是那个黄衫女子。 她此刻仍着黄衫,静静地躺着。脸上的神色,却似颇为痛楚。双手都紧紧攥着,手背已经有些乌青,脸色也是煞白而略带青气。 舒娥蹙起眉心,一面去掐妙元的人中,一面问那少女道:“那个之后,便晕倒了吗?”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那少女会意,知道舒娥指的是打雷,摇头说道:“先是哭了,说了好多胡话,忽然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又像是梦靥了一般,手足只是挣扎……”少女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想必是想起方才妙元晕倒梦靥的样子。 “挣了一会儿,便渐渐不动了,手足也都僵直着……我……你……求你……”说着说着,那少女语无伦次起来,声音也哽咽了。 舒娥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放心”,便伸手拉下了妙元的鞋袜。想是方才一时忙乱,因此虽将她扶到了床上,鞋子却没有脱掉。 “这是一时急痛,静脉壅蔽,虚火攻心……”舒娥正安慰道,不了那少女登时着急起来,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脸上神色甚是忧急,又忙看了看妙元,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火’什么的,更不要说!” 舒娥点了点头,那少女见舒娥褪掉了妙元的袜子,露出一只纤细雪白的玉足,很是惊奇,不由得“啊”的一声低呼。 这一声低呼,倒提醒了舒娥,她一面拿捏着妙元的穴位,一面说道:“若是御医来了,不妨请在门外先等一等。” 舒娥的语音甚轻,然而语气中却自有一番威严。那少女又见她施治之时,神色沉静,手法干练,虽然全然看不懂,却也不由地对舒娥生出了一股信任之意。点了点头正要出去,舒娥又说道:“相烦点一支蜡,取一只银簪子来。” 那少女依照舒娥的话取来之后,便走到外面,看看御医是否来了。 舒娥方才按摩过了督脉上的人中穴和百会穴,这两个穴位均是救急保命的穴位,治疗像这样的眩晕休克、手足痉挛,大有裨益。然而用力掐过这两个穴位,只见妙元的手足略动了一动,知道是因为昏晕过久的缘故。 舒娥便想用针刺放血之法来替妙元医治。放血之法原具神效,对于譬如发热、神昏、谵语等热证,气虚不能帅血达于四末而引发的四肢麻木之症状,以及卒然昏倒,惊厥不省人事的闭证,都是极有效验的。本来所用针也以三棱针最好,但仓促之下,也只好用簪子替代。 只是针刺放血的穴位多数在手上,像十宣穴【注1】、手阳明大肠经的井穴【注2】商阳穴、手太阴肺经的井穴少商穴、手厥阴心包经的中冲穴,等等这些穴位,均可以用针刺放血之法治疗昏厥中风之症。而妙元此刻双手紧握,强掰开恐怕不易,且手攥的时间太久,只怕即便针刺,也不易出血,是以准备点刺脚上的穴位。 但舒娥褪下了妙元的鞋袜,只见玉足纤纤,皮肤极白,似乎便是透明一般,能看到足上青色的血管,又似乎还看得到血管里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妙元虽是睡着,然而被舒娥按过穴道之后,手脚又开始微微挣扎,似乎进入到什么可怕的梦靥一般。舒娥握着银簪的手刚要扎上,见妙元痛苦的样子,便不忍再扎下去,生怕这一针下去,便扎痛了她,徒增她的苦楚。 舒娥当机立断,分别用指甲尖在她的涌泉穴、风池穴、肾俞穴、委中穴、承山穴、足三里上一一用力掐过,双手不停,反复按压着这些穴位。片刻时间,妙元双足一动,似乎有了知觉,舒娥心下甚喜,一拉她的手,果然松散了许多。慢慢将她的双手接伸平,适才冰冷的双手握了一手的冷汗,知道壅蔽已然缓和,出汗便意味着经脉通畅了。 舒娥轻轻扶起妙元的头,双手拇指同时用力按着她颈后的翳风穴,只听见妙元极轻地“啊”了一声,舒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她总算是被救了回来。但是手中却不停下,仍是在为妙元按摩穴位,力度却减了些许。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妙元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之极,看到舒娥,却似乎没有看到一样,又闭上了眼睛。 舒娥也不以为意,只听见门外有说话声和脚步声,是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的声音。那两个女子,一个便是方才出去的少女,另一个声音听来跟她差不多大的,想必就是妙怜了,而那个男子的声音,舒娥一听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未见其人,便知道是华东阳! 舒娥听到华东阳的声音,皱了皱眉,小声说道:“诺大皇宫,当真便没好御医了!偏又是他来了!” “‘他’若不来,你来也是一样!”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 舒娥先是一惊,随即便发现是妙元醒了,高兴地说道:“你醒了……”伸手拉起被子,遮住妙元的身子,只从被窝里拉出她的手,在劳宫穴上揉捏着。 妙元并不言语,一任舒娥拉着自己的手,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舒娥。舒娥给这眼神看得极是不安,但体谅她刚刚转醒,心神特异也是情理之中,是以并不介意。 只是门外争辩的声音虽然低,却不时传来。 “妙言,你究竟是要怎样?”这个声音舒娥没有听过,想必便是去请御医的妙怜。 【注1】十宣穴:十宣穴在手十指尖端,距指甲游离缘0。1寸,左右共10个穴位。用于急救:热病,癫痫,小儿惊风,失眠,昏厥昏迷、休克、中暑、癔病、惊厥等。 【注2】井穴:井穴,五俞穴的一种,穴位均位于手指或足趾的末端处。手指端的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等六穴(左、右共十二穴),为治疗中风、突然昏倒的急救要穴。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五节 人生何处不相逢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且请华医官缓一缓,此刻有人正在诊治!”便是那个灰青色衣裙的少女的声音,原来她叫做妙言。 “有人?是什么人?”妙怜问道,声音甚是焦急和不耐,然而语气依旧尽力保持和缓。舒娥心想这两个少女究竟是修道之人,争辩之时,也较常人谦冲一些。 “我……我不识得是谁……”妙言说道,“你……你别着急,灵镜的伤,便是她治好的!”想是妙怜听她说并不认识来者是谁,便贸贸然放了进来,便要不顾阻拦冲将进来,所以妙言忙向她解释来者曾为灵镜治伤。 “方才也是灵镜引着她过来的!”末了妙言又补上一句。 “唉……你好糊涂!”妙怜急急地叹道,“灵镜那是外伤,妙元则是……这如何能混为一体?你……你快让我进去……” 舒娥听到华东阳的声音,皱了皱眉,小声说道:“诺大皇宫,当真便没好御医了!偏又是他来了!” “‘他’若不来,你来也是一样!”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 舒娥先是一惊,随即便发现是妙元醒了,高兴地说道:“你醒了……”伸手拉起被子,遮住妙元的身子,只从被窝里拉出她的手,在劳宫穴上揉捏着。 妙元并不言语,一任舒娥拉着自己的手,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舒娥。舒娥给这眼神看得极是不安,但体谅她刚刚转醒,心神特异也是情理之中,是以并不介意。 只是门外争辩的声音虽然低,却不时传来。 “妙言,你究竟是要怎样?”这个声音舒娥没有听过,想必便是去请御医的妙怜。 “且请华医官缓一缓,此刻有人正在诊治!”便是那个灰青色衣裙的少女的声音,原来她叫做妙言。 “有人?是什么人?”妙怜问道,声音甚是焦急和不耐,然而语气依旧尽力保持和缓。舒娥心想这两个少女究竟是修道之人,争辩之时,也较常人谦冲一些。 “我……我不识得是谁……”妙言说道,“你……你别着急,灵镜的伤,便是她治好的!”想是妙怜听她说并不认识来者是谁,便贸贸然放了进来,便要不顾阻拦冲将进来,所以妙言忙向她解释来者曾为灵镜治伤。 “方才也是灵镜引着她过来的!”末了妙言又补上一句。 “唉……你好糊涂!”妙怜急急地叹道,“灵镜那是外伤,妙元则是……这如何能混为一体?你……你快让我进去……” “那怎么行?妙元她……她没有……唉”,妙言微微顿了顿脚,妙元现在鞋袜不整,女子的裸足,怎能让外人看见。但是这话又不好轻易说出口,只是说道:“那人让我拦着华医官呢!” “她让你拦着华医官,可让你也拦着我没有?”妙怜问道。 “这……”妙言犹豫道。 “两位请进来吧。” 两人正争执不下,忽然从妙元的卧室走出一人,正是舒娥。原来舒娥虽然看见妙元醒了过来,然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呼吸有些急促,是以又在房中停了一会儿,帮她按摩穴位。及至她的脸色略复红润,又听见门外争执不休,是以走了出来。 舒娥心想虽然使得她转醒过来,然而若要补气养元,终究仍需借助药石之效。还是需要御医来诊治的。 妙怜和妙言听到舒娥说话,都是大吃一惊。然而最惊奇的,还要数华东阳了。妙言忙拉了妙怜的手,匆匆走了进去,只留华东阳和舒娥二人在外间。 “你……”华东阳看见舒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华医官也请进去看看,为妙元斟酌药方。”舒娥冷冷地说道。自打早上听到华东阳的话,心里便一直烦闷不快,听到他来,也不过是更为烦闷而已,等到见到华东阳,却又不由自主地有些羞恼。 舒娥说着便要走出去,却听见身后妙言的声音说道:“姑娘留步。” 舒娥虽然生着华东阳的气,却也不便对着无关之人发作,于是收敛神息,尽量做出和悦的神色,慢慢转过身来。 “你是谁?”门里发出一个幽幽的声音,接着便是那黄衫女子妙元扶着妙怜的手走了出来,声音虽然因为中气不足而变得幽微,然而语气里那一股清绝孤傲的气度,却与舒娥初见她时一般无二。 “她便是救醒你的人呀!”妙言在一边小声说道。 “你究竟有何图谋?”妙元的声音直似幽谷中刮过的一阵寒风,让舒娥心里忍不住一冷,看见她那样平静幽深得让人无法看懂的眼神,和嘴角那一丝带着恨意的笑,心里很是不安,又兼华东阳还站在一旁,只想快快离去, “我虽只不过略识医术,然‘医者仁心’这四字,却是深记在心。今日偶见姑娘有难,一时不自量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舒娥平和地说着,万福一礼,“至于‘图谋’二字,妙元姑娘,你言重了。” 妙言和妙怜感激她救治妙元的恩义,都合十回礼。妙元却并不还礼。 华东阳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意,微微点头,心里暗赞舒娥这一番话说得极有品格。 “那你救我,是为了什么缘故?”妙元脸色稍和,似乎也为舒娥的话所打动,然而声音还是一般的寒冷。 舒娥心中略感不快,心想这个姑娘何以这般怀疑自己。但是想到她正在病痛之中,也不与她计较,微微一笑,道:“我与姑娘虽然并非首次相见,”说到这里,看见妙元的神色似乎变了一变,又似乎脸上有些晕红。舒娥心想她刚苏醒便这样出来,又耗费心力,恐怕是体力不支的征兆,于是长话短说:“然而和姑娘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我不过和那只叫‘灵镜’的小家伙,有些渊源罢了。” 说着随手向站在院落里闲行的灰色鸽子一指,那鸽子竟似知道舒娥在说它一般,扑闪着翅膀便飞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圈子,一径飞到屋里,落在舒娥方才伸出的右臂上。 妙元见灵镜飞了进来,脸色顿时和缓起来,又看它竟落在舒娥的肩上,又惊又喜,温声说道:“灵镜的腿伤果然是你治的。实是感激之至。”说着向舒娥合十一礼。 舒娥觉得这女子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自己救了她,她反而质问自己,治了鸽子的腿伤,她便这样真诚感激。 腿伤?舒娥心中不自禁地疑惑起来,自今日见了这院落里的三人起,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灵镜的伤”这样的言语。 难道,难道灵镜确实还受过腿伤?舒娥不答妙元的话,只是轻轻捧起肩上的灵镜,一眼便看到它的腿上,还有着一道受伤后结痂脱落的疤痕。原来,灵镜真的受过伤呢。 仔细回想,灵镜当日害了瘟病被救到永安堂的时候,腿上确实还没有这道疤。 若然如此,那她们口中那个治伤之人,也就不是自己了。那样一来,自己倒是误打误撞获得了她们的信任和感激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六节 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又想她的言行举止虽怪,然而她那般清雅的气度,和对鸽子的喜爱,都是假装不来的。尤其是看到灵镜时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悦,若是伪善之人,是绝不会有的。 嗯,举止古怪……细想之前两次见到她,均是与澜川有关。难道她,认识澜川吗? 舒娥一边心里东拉西扯地想着,一面说道:“谢是不敢当的,我这便告辞了。” “姑娘请留步。”妙元温声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这位便是庆寿宫永安堂的永安夫人,名叫……”华东阳不等妙元说完,便答了她想问的事情。 舒娥心里恼恨华东阳快嘴快舌,生怕经由他的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忙微笑着对妙元说道:“我姓曹名俪,表字……” 庆寿宫,永安堂。 这两个地方仿佛是什么可怕的所在,妙元听了之后,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脑子里只有些杂乱的影子,庆寿宫的庆寿殿,有一个人那样高高在上。那个人,曾经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今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那个人,给了自己尊崇的地位和优越的生活,却把自己像笼中鸟雀一般禁锢起来。 是那个人给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又是她亲手毁灭了这一切。 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太后,就因为她手中的权势,可以将一切,生杀予夺? 伤痛过,厌恶了,所以躲在这个偏僻清冷的角落里,过起了比丘尼一样的生活。 她已经这样了,太后,还想做什么?她派来了这个叫做曹俪的永安夫人,是想要做什么? 永安堂……好熟悉的名字啊。当年,还是叫做永安殿的时候,那也曾是自己随意出入的地方。 只是,如今,那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永安夫人是谁?为什么住在了永安堂,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出去!”不等舒娥报上姓名,妙元已然脸色大变,瞬间又回到了那深邃冰冷的神色,且嘴角的恨意,分明地显现出来。说完之后便转身回屋,背着舒娥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你为何而来,今后再也不要踏入这里半步!” 舒娥听到妙元这样的话语,忍不住便要生气,总算她脾性甚好,又过惯了谦卑收敛的丫鬟生活,再想到妙元刚被救醒,禁不得什么无礼言语,若是再因为跟自己生气而有什么闪失,岂不是自己救人没有救彻? 想到这里,默默转身离去,走过华东阳的身边,看到华东阳脸上也带着错愕和抱歉的神色,深恨他多嘴乱说。新怒旧怨,全部都转到了他的身上,杏眼圆睁,嘴巴微微抿起,愤愤地瞪了华东阳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开。 还是妙言送了出来,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小声说道:“她平时并不是这样,今日……唉……不知是永安夫人到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一边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舒娥,神色很是歉然:“这个……妙元也让我还与你。” 舒娥一看,似乎是绸衫的一角,显是匆忙中被撕了下来。舒娥正自疑惑不解,妙言小声说道:“夫人救了灵镜,妙元和我们本都十分感激……当日妙元她……珍而重之地洗干净收着……”说完向身后一看,急急忙忙地告别舒娥,走了回去。 那灵镜兀自停在舒娥的肩上,舒娥双手捧过,灵镜驯顺地站在舒娥手上,舒娥伸手轻轻摸了摸灵镜的头颈,心里十分喜爱,暗暗叹息了一声,举手将灵镜抛上天空。灵镜展开双翅,飞了起来,舒娥怅怅地看了一眼,毅然走了出去。 舒娥心绪烦杂,眼看到了午膳时间,却不愿就此回去,明知即便回去,也无心饮食,倒还不如散荡散荡,平和一下心情,免得回去一脸不快,倒惹得一屋子人跟着发闷。 只是顺着路走着,并不理会天上的太阳太过耀眼。这样晴朗的天色,将一切事物都照得格外鲜亮明媚,树儿格外绿,花儿别样红,连竹叶,都翠得那样不真实。 舒娥心中猛地一惊,本是信步而行,怎么又到了这里?眼前一片竹子,密密匝匝,遮天蔽日,身处其间,只觉得阵阵清凉――这明明是当日为三少爷然诺遥祝生日的竹林呀! 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 李义山这“几时”二字,当真问得极好。 可见人生在世,往往忧多喜少,西晋羊叔子那句“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来说此情此景,不正是刚好吗? 有道是:把酒仰问天,古今谁不死?所贵未死间,少忧多欢喜。穷通谅在天,忧喜即由己。是故达道人,去彼而取此。 这诗仿佛是白乐天的《把酒》吧!舒娥回想着。 文字浅近,意味却深。当年舒娥读过这首诗,却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此时回忆起来,只有摇头苦笑:看来自己,还远远不够通达。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随波转薄,有似客游。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既知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却也不是真的无忧呢!载驱载驰,也不过是聊以忘忧的一种排遣罢了…… 舒娥拼命想东想西,脑子里错综拉杂地东一句西一句,也只不过想将自己的思绪从那如竹般玉立挺拔的君子身上移走罢了。然而管住了自己不去想,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竹林深处。 三少爷,你好吗? 竹林里站得那是谁?那样英俊挺拔的身影,却又显得那样静默孤独。他怔怔地看着竹林出神,那背影,多么像自己初见三少爷之时。 舒娥痴痴地看着这个背影,缓缓向他走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来,踩着地上的腐叶,沙沙作响。舒娥恍然惊觉,凝神细看,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如此巧法,又在此处,遇见了那人。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不闻相呼唤,形单影自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想起处境尴尬,但欲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面前那人也听见了脚步声响,转过身来,问了一句:“是谁?” “皇上……”这个声音同时出自两人之口,一个是舒娥,一个便是站在舒娥身后之人,一听这个声音,舒娥便知道是皇上身边的全福公公。 皇上转过身来,看见舒娥,不禁有些诧异,但更多的,还是在琴美人的耀阳馆里看见舒娥时的神色。 舒娥看见皇上这样的神色,心里很是忐忑,忙垂下头去,不经意间却瞥见了皇上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皇上似乎察觉到舒娥看见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忙把手背到身后,似乎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神色。但眉目间却很快流露出温和之色,又用眼角扫了扫全福,神色有些不豫。 全福虽不敢直视皇上,然而垂首低头之时,却也一样抬着眼睛,时刻观察着皇上的神色。眼光一和皇上的眼光相接,便很快垂下头去,心里只是暗暗叫苦,不知皇上因何不快。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拦住永安夫人,她打扰了皇上吗?唉……这小姑娘走路无声无息,自己一时疏神……但皇上对永安夫人的神色甚是温和,难道……是自己打扰了皇上吗?唉……只是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不得不来请皇上回去…… “你先下去吧。”皇上下巴微扬,对着全福说道。语声和缓,不似生气的模样。全福心里舒了口气,皇上向来仁慈,恩多威少,伺候他二十年,看着他长大。只是最近,忽然有了许多自己猜不透的心思……唉,还是小心伺候的好!当下也不敢再提起用午膳的话,倒着走了几步,方快快地退了出去。 舒娥只觉得这样的处境极为尴尬,正准备说些什么,皇上却先开口了:“你脸上的疤全好了吗?” “多谢皇上关心,奴婢的疤经御医调理,已经消退殆尽了。”舒娥躬身答道。说道御医,便不自禁地想起华东阳,想起他那句“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心里甚是厌恶,忽然又猛地想起,自己顶替淑颜进宫,原本是……要嫁与皇上!舒娥虽微微低着头,却还能看见皇上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穴,好让自己先行躲避。 “此刻没有别人,你同我说话,不必这样谨慎拘礼。”皇上温颜说道。 “皇上若无他事,奴婢先行告退。”舒娥万福一礼,只等着皇上允许了,便要离去。 皇上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 舒娥退了两步,转身便走。只觉得天地间如此安静,静得连脚下枯枝腐叶的声响,都听起来那样惊心动魄。但真正令舒娥惊醒动魄地,却是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舒娥……” 只是这一声,舒娥便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这样的呼唤,亲切温和,似乎便是出自然诺之口。纵然舒娥万般不愿再在此处多留,听到这一声呼唤,却也忍不住回过头来。少爷的呼唤,一声声从心底响了起来,舒娥……舒娥…… 三少爷,你可知道,若能听你再亲口唤我一声“舒娥”,我便真的会,喜极而泣了!深宫里长日寂寂,永夜难消,我早已不是当年你口中那个“年幼贪睡”的小姑娘了。漫漫长夜,静谧得令人生寒,也只不过靠着记忆深处那一声声“舒娥”,来熨帖这因深深静寂而生的寒意了。 舒娥缓缓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皇上。那样挺拔的身姿,那样温默的神色……若不是衣襟上那昭示着皇家威仪的图案在提醒着她,她几乎就要喊一声三少爷了。 若是三少爷在背后喊了一声舒娥,她定是欢欢喜喜地转过身去,问一句“三少爷,你唤我做甚么?” 只是,这温声相唤的眼前人,却不是然诺。 皇上看见舒娥眼光盈盈地转过身来,忙问道:“你怎么了?你若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说。” 舒娥暗悔自己的失仪,忙吸了吸鼻子,找些应付之言:“奴婢睹物思人,想起了小英子,有些伤感。奴婢还要多谢皇上的恩德,答允了奴婢的请求,送小英子回家。” “若非你为他求情,朕定必不免他的罪责!”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坚毅而沉静,舒娥听到这个“朕”字,有些恍然,似乎除了当日寿宴,皇上从未这样称呼自己。方才他还是语声温和地跟自己说话,称呼间也不过是最最寻常的你我。 而此刻语气中的坚定,让舒娥有些不惯,当时小英子人已经死了,如何还不能免去罪责?然而皇上的意思,显然已经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 “奴婢再次谢过皇上。”舒娥只觉得圣意反复无常,心想多耽一刻,便多一刻的不自在。只好又福了一福,准备告退。 “你心里,究竟是谢我,还是怨我?”皇上的右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物件,眼睛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舒娥被这句话吓住,不敢抬头看皇上的神色。她直觉判断皇上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却足够让她不知所措。 “奴婢怎么会怨皇上什么?” “是不会,还是不敢?”皇上的眼光从远处移了过来,看着舒娥。 舒娥只是低着头,她并不感到多少害怕,却能感受到不安。不会和不敢,对方是皇上,自己是宫女,是不会还是不敢,有什么区别吗?纵然有区别,区别这两者,又有什么意思吗?只是这些想法,舒娥可不敢宣之于口。 “于私,皇上应了我的求恳,恕了我的人,舒娥自然对皇上有什么怨怼之情;于公,皇上乃是天子骄子,万民之所望,是天下人的君王,舒娥身为百姓,又怎敢怨皇上。所以奴婢既不会,也不敢怨皇上。”舒娥垂着头,一句一句说了出来。心下有些惊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顽皮的、坏坏的笑,自己何时,竟有了这样好的口才。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八节 君王意深深,深深情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皇上听了舒娥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舒娥一口气说了个痛快,倒像是在赌气一般。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忽然停下之后,觉得四周这样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 沉默越久,舒娥越是心中不安。暗暗责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为了,他刚刚的那句话,再跟他赌气吗?果然是皇上说得那样,自己说着多谢他,其实是在怨他? 舒娥觉得自己并不是怕皇上生气发怒,似乎,只有寿宴当日,看到那些极尽铺张的“看盘”时,他是有些生气的,只是并没有明确表现出来罢了。别的时候,他总是和颜悦色,或者是有些疏离淡漠的。舒娥心里害怕的,就是他的和颜悦色。还有他的眼神,他的笑意,他那样轻轻地叫自己的名字,舒娥…… 皇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微微一笑,这样年幼不更事的话,这样执拗强辩的语气……她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儿呀!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吗?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却全是一股赌气的味道。母后常跟自己赞她聪慧,只是恐怕她也猜不到,自己说这话的缘由。 不知道她曾不曾对着太后这样说话,想来她即使偶尔说话不在意,冒犯了太后,太后也不会跟她计较吧。因为太后,是这样喜欢她。能这样讨得太后的欢心,这些年来,倒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庆寿殿里,红妆丽服的群芳之中,她盈盈独立。就像一竿叶上带雪的翠竹,清绝净绝。 脸上那一道疤,遮盖了她的美色,却挡不住那一双眼睛里,楚楚灵动的神色。 人人都以留下为幸,她却咋听到太后那一句“如此,便不能‘侍奉’皇上了”的时候,抑制不住那样发自己内心的,高兴的神色。 看到她那样想要离去,不是不失望的,只是,想成全她。终于忍下心去,让她回归本家。既然有缘无分,倒不如潇洒放手。与其看见你为留下而难过,倒不如,让你离开。至少,我看见了你的眼里,有着感激而欢欣的神色。 她蘸墨挥毫,纤手微摆,写下了那两个超逸绝伦的字,舒娥。字如其人,人如其字,飘逸灵动,温柔婉娈,倾国之色,闺名舒娥。只是,他放走了她。 终于,太后还是留下了她。出乎自己的意料,却又让自己禁不住狂喜――留下她,哪怕,她不属于自己。太后,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吗? 只是,再看到她的眼神,明亮的双眸瞬间失去了光彩,随即而来的,是那样深深的,深深的忧伤。 他的心痛了,不过一面之缘,为何竟会认真?是不是应该,禀明太后,让她回去? 终究是因为,自己太过自私吗?因为直到最后,也没有将送她回去的话,说出口去。多么可笑,他十三岁登基,十三岁立后,后宫已经有了那么多佳丽,每一位,都有着那样不俗的姿色。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害怕失去。 她那样期待离开,是为了什么?她还那样年轻,为什么眼里的哀伤,却那样深沉?那曹府里,还有着怎样的人,期待着与她相会? 她留在了宫里,成了太后的使女。她日日帮太后抄写文章,那些文章,太后便在上朝的时候带到宣德殿里。其实除了“舒娥”两字,她别的字,写得并不十分好。只是一笔一笔,都写得那样认真,那样用力。 她在寿安殿抄书,往往便只在上午的那一个时辰。然而,知道她在,便安心了。就算每日向太后请安时,隔着重重的海棠花树,看到她的一片衣角,一个背影,也于心足矣。 本以为,便只是靠着这样远远地恋慕和相思,足可以遥遥相望,安心一世。却谁知,那日在这片竹林中,看到了她的眼泪。 恐怕她并不知道,自打她进宫那日,自己便常常到这片竹林中来。她一身清浅的绿色,她一袭挺拔的身姿,又怎是这一片竹子,可以比拟?思念,难道也是可以,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她的眼泪,她的话语。她才华横溢的文,她哀绝痛绝的伤。她醉后忧伤而失落的眼神,她倒下时温软而无力的身躯。他轻轻地扶住了他,却不敢,紧紧地抱下去。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温柔起来。她嘴里却在轻轻地唤着,然诺。原来,她那样的神色,不是在看自己。 心,狠狠地痛了。他是万民苍生敬仰膜拜的王,那却又如何,他只恨不是,她的然诺。 事情水落石出,她说,然诺是她的兄长。她的兄长,曹府的三少爷,名佑字然诺。他几乎震惊了,若只是她的兄长,她怎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但是,只要她说不是,他便愿意相信。况且,他是那样深深地盼望,那真的,只是她的兄长。 却原来,她的急切,她的心伤,都是为了他,然诺。是不是因为他在等着,所以她才会那样期盼着,想要回去? “你这样的神色,是着急回去吗?”半晌,皇上问道。 皇上终于开口,舒娥本是求之不得,却没有想到问了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知道怎样回答的话。竹林里茵茵生凉,舒娥的鼻翼却沁出了汗水,心里只是充满了焦躁之意。轻轻抬眼一看,皇上正看着自己,舒娥一咬牙,说道:“奴婢……有些饿了。” 耳边是谁在笑? 那样爽朗,那样高兴。倒像是华东阳一般,带着几分疏狂之意。 舒娥微微撅起了嘴,若是华东阳,她早就扭身离去了。 “你快回去吧,”皇上的声音带着笑意,“莫要饿坏了你。” 不知是热还是羞,舒娥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变得滚烫。舒娥伸手捂住了脸颊,一扭身便跑了开去。 阳光透过竹叶,斑斑点点照在地上,那么明亮,跑到哪里,都跟自己。就像皇上的笑声,还在身后响起。 舒娥跑出了竹林,看见全福还等在那里,才想起来宫中是不得奔跑的,于是忙停下脚步,快快走着。舒娥本想饶了过去,只是全福已经看见了她。只得走到全福身边,行了一礼,生怕被看到自己满脸通红的尴尬神色,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公公好”,便又匆匆忙忙走掉了。 全福愣在当地,不知道这永安夫人何以这样来得悄无声息,去得匆匆忙忙。皇上……唉,全福摇摇头,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皇上会不会责怪自己?可是,该用午膳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一十九节 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自在苦竹林中与皇上一见,不觉已经过去了几日。 皇上接连召幸了董清凝和廖敬之,太后十分喜悦,又因为柳枝有孕,便向皇上提起了加封柳枝为郡君一事。后宫中升赏罚黜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脚一样,跑的极快。 舒娥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不是那神采飞扬、爱说爱笑的董清凝,也不是那沉默寡言、不声不响的廖敬之,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竹林中的那个身影。 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那个风度隽雅的身影。究竟是晗雪积翠的竹林中,远远朝自己走来的三少爷,还是日光灼灼的竹荫里,遥遥独立的皇上?舒娥心中一片迷茫,他二人,怎会如此相像……他们有一样的身姿,有一样的背影,如今,一样的有了别个女子,伴在身旁。 永安堂里一时间也议论纷纷,毕竟董廖二人,曾经也是在曹府住过的。 华芙跟舒娥商量着该去她们二人那里坐一坐,也算是一同候选、一同进宫的情分。舒娥却感到极是为难,仿佛华芙让她去见的,不是董清凝和廖敬之,而是尚家的二姑娘。舒娥想象这她嫁给了三少爷,而华芙,竟还要让自己去向她道贺。 是啊,若是嫁给了三少爷,的的确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只不过,舒娥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华芙见舒娥神色郁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不敢再提起,怕更增舒娥的而烦恼。只好备了礼物,带着何嫂、丁香和菊豆同去了,只说是舒娥身上不快,须得好好休养。 这日晨起,用过早膳未久,菊豆便去御药房为舒娥拿最后一剂玉肌灵脂散。丁香神色甚是怅然,独自坐在屋檐下的栏杆之上,不言也不语。 舒娥心中明白,华东阳为自己例行诊断,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 舒娥本是想成就华东阳和华芙,本以为既然他们二人两厢有意,退却婚约定是一说即成。没想到落得华东阳那样的答复,却不幸将自己也牵了进去。若只为此,倒也罢了,自己总有办法帮助华芙。 可如今,又多了一个丁香,却让舒娥无计可施。于是舒娥索性不提此事,只想等事情冷一冷再说。 过了许久,菊豆方取药回来。舒娥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打开盖子,凑在鼻端轻轻嗅着。冰片沁人的凉意,麝香辛温的香气,嗯,还有这股香味,槐花、桂花和栀子的香味,她是认识的,别的,便分辨不出了。 这边菊豆照例调好了一小钟蜂蜜水,拿过了舒娥惯常放置调好的药膏的盒子。舒娥一语不发,只是将手中的盖子盖上,缓缓走了出去。 菊豆愣在那里,不知舒娥想到了什么,也不敢替她调药,只好站在那里。华芙一旁看见了,便让菊豆先去忙别的。华芙站到门口一看,只见舒娥站在离丁香不远处,似是在看着丁香,又似是在出神,人却是站在太阳下面。 华芙忙走上去,轻声说道:“夫人怎么站在大日头底下出神?当心太阳晃了眼睛。” 丁香听见华芙说话,忙走了过来,一面微笑道:“你走路怎么悄没声儿的?我都不知道你几时到了这里。” “你这人真不讲理!明明你自己心神不属,倒怨我!”舒娥笑着说道。却见丁香神色微现尴尬,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忙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知她不笑倒还罢了,这样一笑,在丁香眼中看来,更是有些调弄的意味,只觉得自己的心事已被看破,一时羞涩之下,无话可说,只是柳眉微蹙,带笑嗔道:“好好儿的,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话本是舒娥跟丁香等人玩笑时常说的,但此时丁香说来,舒娥不由得难过起来,只是反复想着: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唉……我实在没有什么可高兴的。这许多事情,不过教我更加烦忧罢了。想着便幽幽叹了口气。 丁香诧异道:“舒娥,你怎么了?跟你说句玩话,你生气了……” 舒娥轻轻摇了摇头,“丁香姐姐,我哪里是生你的气。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少烦难。”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正室桌子上,那一钟蜂蜜水,和那一盒玉肌灵脂散。 丁香尚未解开舒娥的含义,华芙却拉了拉二人,示意她们进去。 舒娥让华芙拿着药和蜂蜜水,带着丁香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却并不随手把房门关住。丁香虽然近来说话少了而沉思多了,然而说话不爱思考的性子却一点没有改变,看着舒娥和华芙的举止带着几分神秘,忙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须得告诉你,却又不愿让更多人知道。”舒娥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 丁香转身看了看门,便准备去关上。华芙忙拉住了她,弄得丁香满脸疑惑。 “关起门来,反而防不住被人偷听了去。”华芙为二人斟了茶,将一盏递给丁香,小声说道。 “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这话若非当着我的面应验,我仍不过当作一句寻常的顺口俗话罢了。真是实在不敢相信。”舒娥喝了口茶,低声叹道。 丁香登时紧张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满是紧张戒备和鄙夷憎恶的神色,愤愤地说道:“你说的,可是那日跟我提起的,永安堂的细作?” 丁香一言既出,舒娥和华芙都忙站了起来,华芙赶紧伸手按在丁香嘴上,舒娥又惊又笑:“你这样大声,倒也省了隔墙偷听的功夫了!”一面定了定神,对丁香说道:“丁香姐姐,你若是吃亏,便是亏在嘴太直了。” “我的嘴太直,你们的嘴却太弯,一句话从嗓子里走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走出来!”丁香急欲知道真相,忍不住催促。 华芙和舒娥都笑了起来,随即舒娥便皱眉说道:“实在不是我不告诉你,我只怕说出来,你一时不能相信,即便信了,你的性子,岂会不生气?一时走漏了嘴,吵嚷出来,倒令那人难堪。” “你便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是谁。”丁香将茶盏在桌子上微微一顿,看见舒娥的神色,有些诧异,又像在询问,便不等舒娥开口,直接说道:“我早觉得那何嫂不是好人!”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节 只盼她,改过迁善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话一出口,舒娥和华芙不由得面面相觑,舒娥忙噤声道:“何嫂在南屋里呢!” “在就在,又怕些什么!”丁香虽然在辩,却也听从舒娥的话,压低了声音。 “何嫂一老本等,踏踏实实,你疑心她什么?”华芙忙低声问道。虽然华芙深知今日舒娥要说的人,并不是何嫂。然而丁香向来不是小心翼翼的人,若她也觉得可疑,或许真的有几分道理。 舒娥本想告诉丁香那人并不是何嫂,但既然华芙问了,知道她是把细之人,便也不加阻止。 “她的神色……总是怪怪的”,丁香说道,“她还常常对我……对我……” 舒娥神色关切,忙问:“她对你怎样了?” “她对我笑”,丁香说道,看见舒娥和华芙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奇异之事,忙又补充道:“她还常对我嘘寒问暖,看我的样子,又透着几分古怪。又常常喜欢在背后看着我。” 舒娥还未说话,华芙先笑道:“何嫂确是很喜欢丁香姑娘,但我并未觉到有什么异样。”舒娥也点头表示赞成,“何嫂对众人皆是关怀备至,小英子……也曾背后赞她呢。”说着语气有些悲戚,忙微微一笑,“我总把话扯远,丁香姐姐,你疑错何嫂了。我和孙娘子所说的人,是菊豆姐姐啊!” 丁香双唇微张,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半晌才说松口气,笑着说道:“我当是谁!怎会是她。你们还说我疑错了何嫂,我看你们才是疑错了人。”见舒娥缓缓摇头,神色郑重,不似在开玩笑的样子,忙说道:“孙娘子,你怎么说?” 华芙点了点头,以示事实确实如此。丁香急道:“你们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是做什么?” 舒娥拉了丁香的手,温声说道:“丁香姐姐,你深知我和孙娘子的,我们都不是随便疑人的。知道菊豆姐姐有不轨之心的,非独我二人。” “还有林公公吗?”丁香问道。当日设法通知舒娥,小英子有难的,正是林公公。他不直截了当地告诉舒娥,却设法写在桌子上来避人耳目。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林公公久历宫中之事,老成世故,他何时知道的,连我也不知。但是最初告诉我这件事的,却是华医官。”舒娥说道。 丁香眼神一跳,听到华医官的名字,便有些喜悦的神色,但随即说道:“竟然真的是她!”华东阳的话,丁香是深信不疑的。 “菊豆姐姐……”舒娥还未说完,便被丁香截住话头,丁香愤然道:“你还叫她姐姐。” 舒娥苦笑一下,无话可答。丁香双手都握起了拳头,“她究竟做了什么?” 舒娥轻轻叹了口气,伸出食指点了点玉肌灵脂散的盒盖子,“这里面,被做了手脚。” 丁香“唿”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意,恨恨地说道:“她……竟敢害你。”舒娥忙又拉她坐下,心里很是感激,急忙说道:“丁香姐姐,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丁香怔了怔,方才笑道:“自打出了小英子的事,我听到有人下毒药害你,总是心惊。”又看看舒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尚自疑惑道:“你当真没事?要不要找华……找个御医来瞧瞧?” 舒娥很是感动,也不再理会她提到华东阳时急忙改口掩饰,微笑着说道:“你这样为我担心,我怎会这样轻易就死?” 丁香笑了笑,又说道:“是了,你会些医术,看破了这些把戏,所以没有被害到。” “我会的那些,不过是皮毛罢了,”说着顿了顿,“但纵是不会分毫医术,这药也害不到我身上。”看着丁香很是疑惑,小声说道:“她们,所谋者大呀!我只不过是,她们借刀杀人的刀罢了,恐怕所做这些,都是为了害娘娘。” 这下不光丁香大吃一惊,连华芙也是惊讶无比。 “她们……”丁香疑惑道,“你是说菊豆……” “菊豆她,自然是受人指使的。”舒娥拿着玉肌灵脂散的盒子,在手里轻轻转着,一边思量,一边说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缘故,会让她加害于我。更有一点,这玉肌灵脂散里所加的东西,恐怕不是她弄得来的。” “那……还有谁?”丁香紧张地问道。 舒娥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其实她心里早已经感觉到,这人,便是琴美人。只是,一切不过全凭推想,没有一丝真凭实据。 “太后?为什么是太后?”丁香看见舒娥摇头,着急问道,“你治伤疤的药,怎会害到太后身上?” “若是我所知不错,太后,是闻不得有些花的香味儿,见不得花粉的。”舒娥小声解释道。 “怪道太后宫中的宫人们,所用的脂粉都这样素淡而少香。连太后宫中,都极少熏香。”华芙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 “孙娘子,你想说什么呢?”丁香催促道。 “只是那些妃嫔们向太后请安,并无避忌,仍是着意装扮,”华芙冲丁香一笑,又说了起来,“莫非这件事,她们竟不知道吗?” 舒娥点了点头:“想必是吧。所以太后殿里的椅子,摆得都距她甚远,想必请安的时候,也不会走近她身前的。” “咦,舒娥,你若是不用这些药,脸上的疤怎生好的这样快?”丁香虽然在听,眼光却一直不离舒娥,总是担心她有什么异常,看了半晌,忽然这样问道,“我见你每日早上,都是擦了这药膏子,才去给太后请安的呀!” 舒娥心中一凛,忙笑着说道:“自我发现我擦了这药膏,每常靠近了太后,太后便咳嗽得厉害些,便注了意。我早上出门后,便将脸上的药擦掉,才去见太后的。回来再涂些,也就好了。”见丁香不再追问,心里松了口气。情知自己不该对丁香有所隐瞒,以致让她无端担心,但有些事情,多说无益,恐怕反而会害了她。比如自己脸上,怎样有的这道疤痕。 “夫人的意思,是要怎么办?”华芙问道。 “我自当好好劝她,好在太后尚未身受其害。”舒娥说道。 “你不罚她吗?”丁香奇道。华芙也是紧紧看着舒娥,盼她回答。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一节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小英子不过意图害我,便落个那样的下场,”舒娥有些伤感地说道,“谋害太后,她必死无疑呀!”心想菊豆受了自己的牵累,呆在这深宫之中,不知何时才能出去,还要服侍自己,难道一时走错,还要赔上一条性命在这里吗? 华芙的丁香都不再言语,她们知道舒娥的性子,向来心慈,况且和菊豆相处日久,都也盼她改过迁善。 翌日午后,天气阴了起来,却比放晴时更加闷热。 因为有了舒娥事先的交代,华芙和丁香支开了丫们鬟,看她们睡觉的睡觉,做针线的做针线,两人便也借故离开了舒娥身边。 舒娥只在卧房看书,一时要喝茶,便叫了两声。菊豆忙答应着走了进来,提起舒娥房间桌子上的茶壶,便要出去装茶。一提之下,却发觉壶是满的,伸手一试,不妨竟有些烫手,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 “菊豆姐姐”,舒娥坐在妆台旁,背对着菊豆,看着镜子中的菊豆,轻轻唤道,“你看我脸上的疤,是不是好全了? 菊豆眉毛一蹙,却很快又展开,极力平静地说道:“是的。华医官医术神妙。” “昨日你去取来的药,我还没有调呢。”舒娥从镜中看着菊豆的神情,慢慢说道。 菊豆早看见茶桌上放着那一盒玉肌灵脂散,只是假作不见。此刻听舒娥提起,不禁有些惶恐。 “菊豆姐姐,你再帮我调一调,好吗?”舒娥低低地问道。 “当然好了。”菊豆似乎松了口气,拿起药末,便要往外走去。 “那只白瓷茶碗里,是我刚化的蜂蜜水。”舒娥说道,“昨日你化好的那一盏,找不到了……” 菊豆揭开面前一只定窑白瓷茶碗,果然里面是浅黄色的淡蜂蜜水。她皱了皱眉,伸手拿起了茶碗,便欲转身离去。 舒娥从镜中将这一切看得分明,拿着梳子的右手微微颤动。强自抑制了激荡的心情,小声说道:“菊豆姐姐,你到底还要错到什么时候?” 镜中菊豆的背影蓦然停住,舒娥看不清楚她的手臂,是不是微微颤了一下。但随即菊豆便转过身来,脸色虽然已经有些苍白,然而神色一改往日的谨小慎微,多了几分坚毅。只是问道:“夫人说什么?我不懂。” 舒娥一语不发,站起来走到桌旁,揭开自己常用的一只青瓷印花茶盏,里面有着琥珀色澄黄的液体,这正是菊豆昨日所调制的蜂蜜水。舒娥轻轻端了起来,说道:“菊豆姐姐,你可是要找这个?” 菊豆轻轻咬了咬嘴唇,“这是什么?” “怎么姐姐不知道吗?”舒娥抬头看着菊豆。 “不知。” 舒娥再不说话,端起茶碗凑到嘴边,便喝了起来。菊豆吃了一惊,不及细想,忙把舒娥手里的茶盏抢了下来,自己手里的玉肌灵脂散盒子和白瓷茶碗,一并都掉在了地上。 华芙和丁香闻声赶来,舒娥已经站在自己的卧房门口,身后的门半掩着。舒娥笑着说道:“不妨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待会儿再来清扫。”一面又递了眼色,让她们退下。 丁香兀自不放心,小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舒娥怕菊豆听见,忙举手止住,看丁香和华芙走了,方才推门进来。 白瓷茶碗摔成了几半,青瓷印花茶盏却被放在桌子上。虽然菊豆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却还是被舒娥喝去了十之**,里面还剩着一口汤底,微微摇晃。 菊豆蹲在地上,将碎瓷片一块块捡了起来。听见舒娥进屋,站在她的身后,也不回头看舒娥,只是有些冷冷地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那你呢,又是在做什么?”舒娥反问道。说着走到了菊豆身前,看着她拾起一片碎磁。 两人无语相对,半晌,菊豆问道:“你到底还是知道了。是孙娘子告诉你的,还是林公公跟你说的?” “都不是。”舒娥摇了摇头。 “都不是?难不成是你自己看出来的?”菊豆的话里有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最初是华医官跟我说的。”舒娥说道。 “华医官?”菊豆忽然恐惧起来,“怎么连他也知道了?他……他……” “你放心,他不曾告诉别人”,舒娥说道,“就连林公公、孙娘子和我,便都是早已知道的,谁也没有告诉别人。”看着菊豆兀自有些惶恐,眼里尽是害怕和慌乱的神色,心里不禁又是生气,又是怜惜,不由得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菊豆听了这话,恐惧之意稍减,微微冷笑道:“既已被你知道,随你处决便了。当初既然做下了,便知道若有今日,不过一死而已。” 舒娥是个柔弱温和的性子,听见菊豆这样刚强,倒是十分光明磊落,也有些钦佩之意。“我若想要处决你,直接送你去太后面前即可。我支走了众人,连你的颜面尚且要顾全,不愿让她们知道太多,怎么还会处罚你。” “你不愿让她们知道太多……那,你到底知道多少?”菊豆问道。 “从华医官第一次来为我诊病开始,我便开始留心了。至于以前怎样,我却全然不知。”舒娥见菊豆尚不悔悟,只是一味追问,便如实说道。 “华医官……他知道什么?”菊豆每每提到华医官,都是这样惊慌的神色。 “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你那日躲在廊上转角处的门窗前,却是他看见的。”舒娥说道、 “看见又怎样?那日他……他并没有跟你说什么呀!甚至他连说话也是背对着你的时候多,难道还能向你报什么信?”菊豆并不相信,“你既已经发现了我,死活随你裁决,你又何必说这些无稽的言语,消遣于我。” 舒娥本不想将事情一一说破,却不料菊豆执迷不悟至此,心里微微有气,沉着声音说道:“我只盼你从此改过迁善,不要再做这些有伤天和之事。你还要苦苦纠缠于往昔旧事,我便一件一件照实说了出来。只是事已至此,你不思悔改,还想如何?” “我只想死得明白。”菊豆眼中惧意渐消,神色平静下来,只语气中泛着森森冷意。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二节 信为人言,又有冰片麝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我不能让你糊里糊涂地死,但盼你能明明白白地活。”舒娥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华东阳并非没有向我报讯,不过是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 舒娥见菊豆露出了疑惑而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是要出口反驳,一挥手止住了她,接着说道:“你可记得当日华医官对我提起过那本医书时,曾说到了四味药材?” “四味药材?”菊豆脸现疑惑之色,随即摇了摇头,“我听这个做什么?” “‘润泽肌肤的珍珠、解毒止痒的冰片、活血生肌的麝香、去腐生肌的砒黄’”,舒娥不再理会菊豆,只是重复了华东阳当时的话,又接着说道:“《玉肌灵脂散》中所用的优质的珍珠,洁白浑圆,又叫‘走盘珠’;上好的冰片,清凉芳香,又叫‘梅花脑’;极品的麝香,辛香味苦,别名‘当门子’;升华后的砒石,产于信州,颜色淡黄,别名‘信石’。” “你不过看过几本医书,识得些药材,又何必在我面前卖弄?”菊豆冷冷地说。 “我已经说得这样明了,你尚未听懂,那‘卖弄’的必要,恐怕还是有的”,舒娥首次与别人针锋相对地说话,说起来非常忸怩。 “华东阳身为御医,说药方不说术语,只是拉杂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便不觉得奇怪吗?我想到了那‘走盘珠’、‘梅花脑’、‘当门子’,便隐约想到是说走到了门外梅花树旁,再想一想‘信石’,便全部豁然开朗。” 舒娥说着走到菊豆身前,看着她缓缓说道:“医书上也曾有人将‘信石’的‘信’字拆开,那便是什么?” “人言?”菊豆随口说道。 舒娥微微一笑,“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因为既有人言,便有人听。我往窗前的梅树那里一看,便看到了你的身影。” “想不到你不仅耳朵灵,眼力也好,隔着窗纸,便将我认了出来。”菊豆冷冷地厉声道,“你这样的话,怎能骗得到我?想必是不巧有人看见了我,再告诉你的。” “我若想认出你,那又何必定要看得到你的脸?”舒娥语气渐渐严厉,“人的名,树的影,那都是遮不住藏不了的。我只看影子便算是看不见你的脸,还看不出你头上这支流苏珠钗吗?” 菊豆眼中那执拗乖戾、不信不服的神色,便在一瞬间黯了下去。她静默不语,连神色亦不更改,只是缓缓从头上拔下那支珠钗,细细端详。 半晌,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钗,是我娘给我的。自小保佑着我,逢凶化吉。”接着又苦笑着说道:“我本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瞒过了所有人,却不料刚开始,就被你看穿得这样彻底。” “这支钗既然这样灵验,想必为我所发现,便是你母亲的意思,让你不要再……”舒娥看到菊豆的神色,心里一软,温声安慰起来。 “够了!”菊豆低声喝道,“你这一副假仁假义的面孔,你又懂得什么?你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怎敢妄自议论我的母亲。你进了宫,也不过是跟以前一样的生活。不,你还有了封号,有了品级,有俸禄有赏赐!你无牵无挂地进了宫,在这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你的尊荣。可是,可是我的家里,还有盼着我回去的娘,她还在等着我去养活……”菊豆说道这里,心里一阵难过,虽然不愿在舒娥面前示弱,然而声音却带着哭腔的嘶哑起来。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既然被你发现,任你处决。你又何必……何必在这里奚落我!”菊豆的声音撕裂而决绝。 舒娥听到“无父无母”,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恼怒,但听到菊豆的语气,却也禁不住心中软了,低声说道:“无父无母便怎样?我和丁香姐姐,都是一样……那又怎样?” 菊豆的脸上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又带着几分鄙薄,“丁香,她怎会和你一样?”她不愿多说这些,只是想知道更多。又接着问道:“所以到了四月初二日,你便让我去取药,是为了再试试我吗?”脸上的神气,仍是带着不屑与鄙薄。 “不是我让你去取药的,姐姐忘了?当日我原本并没有记起取药的事情,是你自己时时刻刻记着这件事,对我提了出来,我才让你去的。”舒娥作出了诧异的神色。 “你要笑,便笑个够吧。”菊豆淡淡地说道。 “我并不想奚落与你,只不过让你明白,有些事,切不可操之过急。”舒娥亦是淡淡地说道,“正所谓是,欲盖弥彰。” “现在才说,为时已晚了”,菊豆说道,“所以后来你的药,次次都由我去取,除了那次给那只鸽子取药,你担心又被我做了手脚,所以才让丁香去拿。” 舒娥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菊豆,“只不过现在看来,当时的担心却是多余的。早知道,让你去给那只鸽子取药,也是一样的。” 菊豆不去理会舒娥的这些言语,只道她是在嘲笑自己。 “当日小英子出事之前,你接着孙娘子做了一场戏,是想稳住我,防我出去吗?小英子死后,你将他的尸首搬到了永安堂,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意图,实在接机敲打我吗?” 舒娥点了点头。 当日舒娥确是与华芙演了一场戏。华芙跑出了永安堂,舒娥想要追出去时,菊豆便向舒娥说过,我们陪夫人同去,要不,夫人且在这里等着…… 当时舒娥对着菊豆说了一句话,“她一个人走了不算,你也要出这永安堂吗?” 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舒娥的含义罢了。 之后全福送了小英子的尸身回了永安堂,舒娥的举动,也甚是特异。 “丁香姐姐……小英子是不是回来了?”舒娥一只手拉着丁香,拿着瓶子的手向前一挥,说道:“你看……你看……” 当时,菊豆手里捧着的一只白烛应声而灭。 …… 想到这些,菊豆的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苦笑。“你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恨我没有早些瞧破!” “连鬼神都不能警醒你,可见你真的是,鬼迷心窍。”舒娥冷然说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三节 哀哉当此时,玉山倾倒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菊豆不理舒娥的话,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心里还有三个问题,若是你能告诉我……” “你问吧……” “那玉肌灵脂散,你究竟用了没有?” “用了,不过只有在永安堂的时候才用。否则我的疤怎么会好?” “你为何不问,是谁指使的我?” “这样的事情,我情愿一开始便不知道。” “你究竟……要怎样处置我?” “我一起始便即说过,劝你悬崖勒马,此后便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夫人,我做了错事,你当真不恨我,当真肯原宥我吗?”菊豆的声音又细又软,仿佛还是刚刚进宫的样子,温柔胆小,羞涩沉默。她慢慢走近舒娥,脸上满是戚哀求恳的神色,似乎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做错了什么。 舒娥看见她这样的神气,心里一酸,小声说道:“我当然会原谅你……” “你能原谅我,我却没有脸面……”菊豆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 突然舒娥面色痛苦地小声呻吟了一声,紧紧咬着牙,蹲了下去。 菊豆看着舒娥缓缓坐倒,不及思索,忙伸手扶住,低头一看舒娥不住痉挛的左手,以及手上缓缓渗出的鲜血,“啊”的一声,便要叫喊出来,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捂在了自己嘴上。 菊豆的眼泪簌簌而落,右手揽着舒娥坐在地上,左手想去握住舒娥左手,却颤抖地提不起来。 舒娥的手,洁白如玉,冰肌消瘦。 然而此刻这只手上,已经因为疼痛而痉挛。 鲜血如同红泪,顺着手掌滴落。 手心上,正插着菊豆头上的珠钗。 那流苏兀自颤动,惹的人,心比丝乱。 菊豆的脸因为过度的惊讶和悲恸,已然变得苍白,她明白舒娥不让她发出声音,便极力压抑着,只哭得颤抖,哭得气喘。 方才菊豆趁着舒娥不在意,便欲用那珠钗自刺,图个了断。不想她狠狠地刺了下去,却没有觉到疼痛,只是对面的舒娥,瞬间变了颜色。 菊豆仿佛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只是用由于恸哭和压抑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舒娥微微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然而这样的笑意,在此刻她因为疼痛而苍白扭曲的脸上,看起来更令人心酸难过。 菊豆用起全身的力气,将舒娥半扶半抱,放到了床上,舒娥靠在菊豆身上,疼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我去喊人,我去请御医……你……夫人……你要好好的……”菊豆紧紧抱了抱舒娥的肩,便要将她放好。 舒娥用未受伤的右手拉着菊豆的手,只是不放。她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拉得并不紧。然而菊豆却再也不忍心去挣脱她,只是回过身来跪在她的床边,看着舒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忙把耳朵靠过去,哭道:“夫人,你要说什么?” “菊豆姐姐……”舒娥忍痛说道。 菊豆只听得这一句,眼泪便又如同珠子般滚落,但想到舒娥有话要说,忙强自抑制住眼泪,听舒娥说话。 “菊豆姐姐……你不要再哭了……”舒娥又说道。 “我怎么还配……你还这样叫我……”菊豆呜咽着。 “你笑一笑……自打进了宫,我……从没有见你笑过……”舒娥力气稍复,轻轻说道。 菊豆听舒娥这样说,心里更是酸痛难忍,勉强做出了一个笑脸,却又忍不住难过,只是用力咬着牙,任眼泪从脸上滚落。 “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在这深宫里苦熬……”舒娥说道,对于这些人的歉意,自进宫第一日起,便日甚一日。丁香跟自己素来亲厚,紫毫和素墨本就是准备好了要进宫的,只有何嫂和菊豆,毫无防备地,留在了这深宫里。 菊豆连连摇头,只是呜呜地说着“不是的……不是的……你待我很好,一直很好……这些我都知道……你别再说了……” 舒娥点了点头,轻轻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说道:“菊豆姐姐,帮我倒碗水来。我好口渴。” 菊豆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忙妥妥当当地在舒娥头下垫了枕头,去给她倒了茶来。 菊豆拿过茶碗,舒娥便急着接过来要喝,只是身上乏力,又怕弄疼了伤口,行动十分艰难。菊豆急得哭着说:“你快躺下,我喂你喝。” 舒娥微微一笑,就着菊豆的手喝了一碗水,惊痛后的疲倦稍减,声音也大了些,“还要一碗。” 菊豆依言又倒了一碗,舒娥喝了半碗,摇了摇头,便不再喝了。只是躺在那里,看着床上的帐子不语。菊豆急得只是垂泪,用手探了探舒娥的头,生怕她受惊后发起烧来。因为出多了汗,所以摸起来倒是凉凉的。 “菊豆姐姐,我那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一个小包,你给我拿来。还有柜子里那没有裁剪的白绵绸里子布,给我扯上寸多宽一条。”舒娥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倒让菊豆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等菊豆拿了过来,舒娥便让菊豆扶着自己,看着菊豆笑了一笑,一咬牙,便把珠钗拔了下来。 菊豆正不解何意,看舒娥对着自己笑,心里又苦又甜,只觉得眼泪又要落下,忽然看见舒娥咬牙皱眉的痛苦神色,心中一惊,只见舒娥手上本已经渐渐凝住的伤又滴下血来。 菊豆心里痛极,只是手忙脚乱,按着舒娥的指示将那一包粉末洒在了伤口之上,看着那白色药末触到伤口之时,舒娥强忍着疼而又不敢大声叫喊的痛苦神色,菊豆的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冷汗,比自己身受其苦,尚且难受。 好在伤口甚小,所幸并没有扎穿,只是担心有没有伤到筋骨。帮着舒娥细细裹好了伤,挨个儿轻轻捋着她的手指,问舒娥痛不痛。 舒娥躺在枕上,虽然仍是疼痛难当,然而比之方才珠钗扎在手上的时候,已然好受了很多。只是摇头安慰着菊豆。 菊豆的眼泪似乎流之不尽,虽然一时止住,但片刻又流了满脸。 舒娥只想找个话题,缓一缓心绪。却听见菊豆低低地问道:“夫人……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是也阻住了我,没有让我喝那碗水吗?”舒娥说道。 菊豆只是垂首流泪,过了一会儿,方抬起头来问道:“夫人怎知那蜂蜜水中……” “我说你那位……那位主使,行事操之过急,可不是假说。”舒娥略微挪了挪身子,小声说道:“蜂蜜水有毒,只此一回。” 菊豆惊诧道:“夫人好眼力!”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四节 倾尽千斛泪,感恩复戴德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什么好眼力,不过是只惊弓之鸟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只看见你和好了的蜂蜜水,颜色较平时深些,便知道有异。所以昨日让你留着,自己细细看了半日。”舒娥苦笑道。 菊豆垂泪说道:“若非夫人自有福星庇佑,又小心谨慎,我险些已经铸成大错。”忽然惊了起来,“夫人,你喝了那么多……” 舒娥微微一笑,“傻姐姐,我若死了,留下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办?” “你……喝的不是……”菊豆又惊又喜,又羞又愧。 舒娥点了点头,“但你当时并不知道,所以也就是你救了我。” 菊豆摇了摇头,“我是个该死之人。夫人救我……不会后悔吗?” “那怎么会?”舒娥笑着劝道,“若不救你,我才会后悔呢!” 菊豆再也抑制不住,喉间呜呜作响,却强忍住不令声音传出,听起来似野兽的哀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凄然生怖。 舒娥听菊豆哭声过于悲切,便欲起身相扶,菊豆忙把舒娥按在床上,颤着双唇,抽噎道:“夫人当心。” 舒娥不解何故,不知怎么安慰,只是缓缓伸手去擦菊豆的眼泪。菊豆定了定神,伏在舒娥耳边,缓缓说道:“夫人这样待我,我便死也无憾了。夫人可知道,我阻止你喝那碗有毒的蜂蜜水,是为了什么?我方才想要自尽,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蜂蜜水里,加进去了的药,怕是腐蚀肌肤的。那人也曾嘱咐过我,万万不能喝下。那人也曾防着被夫人瞧出端倪,便令我败露之后,即刻自尽……”菊豆不等舒娥问她,自行将真相说了出来。 舒娥悚然而惊,只觉得菊豆嘴里吐出的不是常寻话语,竟是晴日霹雳一般。本以为,她阻止自己喝下那碗蜂蜜水,是不忍心让自己中毒;本以为,她拿着簪子自尽,是因为良心发现,无地自容之下而自戕。 是我,将人心想得太善了吗?舒娥心里的酸痛和震惊,都到了极点。 “她不让夫人喝下那蜂蜜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想必,是不想让夫人死去这样简单。至于令我自己,以我推想,恐怕并不是要封了我的口这样简单,”菊豆稍微静了些许,将自己的所想说了出来,“我若死在永安堂,那人便到太后跟前去告状,反咬一口,说夫人你意图谋害太后,图谋被我发现,便杀了我。到时死无对证,不仅永安堂满门无幸,恐怕连华医官,也要赔上性命。” 菊豆低低啜泣的声音配上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席话,只听得舒娥耳中轰轰作响,连受伤后无法蜷曲的左手,此刻也紧紧握了起来,只觉得手心的冷汗,便似迸出的血液一般,直要浸透裹伤的布。 “我意图谋害太后,也需要有凭证呀!”舒娥慢慢说道,“加了香粉的玉肌灵脂散即便能够伤了太后,却也不能证明我是存心的,妃嫔朝见太后,不是一般的也用香料脂粉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太后的病,妃嫔们虽不知道,御医是知道的。若说你串通华东阳,太后多半便会信了。” 菊豆一点点掰开舒娥的手,小声劝道:“这只是我私心揣测罢了,未必便是这样。我也是在夫人救我的那一刹那,忽然想到了这些。” 舒娥却知道,生死之际,想到的往往是真的。她竟然不知在这深宫之中,究竟是谁,会对自己有这样深深的怨毒。伤她倒也算了,以她永安堂一众人等的性命,作为报复她的筹码,这代价,实在太大。 “菊豆姐姐,你外表柔弱,实则性子坚强,怎会为那人……做到如此田地?”舒娥问道。 “当初我所以叛你,本只为了来日出宫,有些积蓄,养活母亲”,菊豆垂泪说道,“你虽待我不薄,然而……他日出了宫,你在曹府,也不过……是个丫鬟……唉……我知道了曹府这样的大秘密,你想太太……怎会容我?我若不找到靠山,恐怕一旦离宫……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太太那样的心狠,你……你是不知道的。” “为人子,止于孝。你孝心可嘉,才更要爱惜性命身体,以图出宫后,行孝于尊前呀!”舒娥想起自己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又想到祖父年迈,不知是否真的有出宫团聚的那一日,心下怃然,语带哽咽。 “事情败露之后,再自尽在永安堂中,那全是因为……那都是她……以母亲的性命相逼呀!”菊豆泣不成声,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家有权有势,我……” “夫人,我不求你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我只盼以后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德。这便是我此生,最后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舒娥看着菊豆,摇了摇头,温柔地笑而不语。 “怎么?夫人说我罪孽太重吗?”菊豆一急,又流下了大滴的眼泪。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活下去的理由,远不止这一个……”舒娥的右臂挣扎着在左袖里掏着什么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菊豆一看之下,又惊又奇,只叫了一声“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原来舒娥拿出来的,便是当日在妙元的院子里,妙言退还给她的,为灵镜裹伤的那一小片布。 “单是这一念之仁,便足够你鼓足勇气,好好活将下去。”舒娥温声说道:“何况你本就是个温柔的好女子,一步走错,未始不能回过头重来。” 舒娥见菊豆眼中又溢满了泪,不愿再看她伤心,也不愿再听那些感恩戴德的言语,只得将心中一个疑问说了出来:“若是那人存心要诬陷、告发我,加有花粉的玉肌灵脂散已经足够,何必又画蛇添足,在我调药的蜂蜜水里,加了毒药?又或者直接毒死了我,岂不省事?”舒娥只这点不明白。 菊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廖敬之这女子,心思深刻狠毒,非我所能想象。” 舒娥从床上猛然坐起,她只听到了三个字,廖敬之。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五节 宫闱之上,何为君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转眼到了四月廿四,小满节。 华芙早早便叫了舒娥起身,找出一身素净朴素的衣裙,让她穿上。说是今日皇后要带领妃嫔们到蚕母殿祈福祭祀,不知太后怎生安排舒娥,让她一早便去。清晨舒娥到太后处请安。太后刚刚用过早膳,夏天暑热,胃口不佳,最怕积食,便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见舒娥来了,甚是高兴,笑吟吟地问道:“今日的早饭,吃着怎样?” 舒娥微微一怔,随口答道:“很好啊。” 太后又问道:“不觉与往日有何不同吗?”见舒娥脸现茫然之色,知道她并没有察觉,对着身边的流泉笑着说:“这个孩子,素日很是心细,现在食不甘味,不知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事?” 舒娥玉颊微红,待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嘴唇甫张,却听见宫门口想起一个慈和的声音,“舒娥姑娘有什么心事?本宫也来听听……” 声音刚落下,众人已经拥着皇贵妃走了进来。舒娥看见来的有皇后郭氏、婕妤兪氏、美人杨春熙和才人尚琳月,忙行下礼去。 见礼完毕,太后扶着朱颜嬷嬷和舒娥的手臂,流泉嬷嬷则引着众人,到庆寿宫正殿。 太后刚一扶住舒娥的手,便觉得有些异样,忙止住脚步,拉着舒娥的手细看。 舒娥因为夏日天气炎热,不敢包扎,生怕伤口溃脓的,故而早起只用清水擦洗干净手掌四周,敷上了白药。 只是这伤虽未穿掌而过,毕竟也是十分严重的。若不是当日舒娥反应得快,簪子扎到手掌后,立刻顺着簪子的来势将手掌后移,恐怕就不只是今日之伤了。 舒娥掌心微微结疤,不敢触动伤口,故而手掌半曲着有些僵硬。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被太后看了出来。 皇太妃见太后止步不走,赶上两步,问太后何事。 太后看了看舒娥,只见她极力蜷了蜷手指,想要遮住手心,神色之间,显是不欲让别人知道。 太后重又扶住舒娥的手腕,往前缓步走着,笑着对皇太妃说道:“妹妹来得好早!” 舒娥心里很是感激,对于手上的伤,她本想瞒过去便算了。对于华芙和丁香,也只是说为拦着菊豆而受了伤,至于菊豆自尽另有意图一事,也是绝口不提。对于其他人,连菊豆曾起心害她也不愿意说,至于菊豆自尽等事情,那是更不足为外人道了。 舒娥在永安堂里只私下清理伤口,又不做什么手工活计,好在伤在左手,也不过穿衣之时慢些罢了,并没有被谁发现。谁知今日见了太后,太后便即刻发现了。 “本想着今日第一个来,谁知又被舒娥抢了先。”皇太妃温颜笑道,“路上又碰见她们,便一同来了。” “琴美人身体不适,想是不能来了。”兪氏向太后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笑着对皇太妃说:“妹妹可吃得习惯吗?” “我吃着还好。吃惯了珍馐佳肴,精细点心,偶一吃这寻常饭菜,反倒吃得香些。”皇太妃一边说道,一边众人都已经进了正殿。“正因为这样,才更知道这宫廷生活,一衣一食,来之不易。” “这也正是祖宗定下这规矩的意思,正所谓是‘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身居高位,着绸缎绫罗而不事纺织,食稻黍麦粟而不懂耕种。若再不以苍生为念,大违天和。”太后端坐着,等众人坐定之后,庄重说道。 皇太妃忙站起身来,皇后等人也跟着站起。皇太妃躬身说道:“谨记太后训示。”众人也都躬身听训。 “皇后,”太后说道,皇后郭氏忙上前一步,应了声“是”。太后说道:“你身为一国之后,言行庄淑,德容出众,能够母仪天下,固然是要紧的,然而心系苍生,仁慈为怀,祭祀祈福,佑我大宋子孙,也是你一国之母的职责。” 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令人听后只觉得心悦诚服。而她此时高高在上却心系社稷江山,虽然年纪已高,然而一番堂堂正正的话语说了出来,只让人觉得她神威凛凛而又一身正气。 舒娥进宫以来,只为了这宫中无尽繁琐的规矩而烦恼沮丧,又为了阴暗的人心而感怀悲伤。此刻,方才真正看到了这宫闱之上,还有这样浩浩汤汤的威严和正气。 君王,生杀予夺,皆是他一个人的权力。他固然可以攻城掠地,摧城拔寨,却也可以济世安民,赐福百姓。 众人恭领太后训诫,只见太后心情甚佳,笑着说对皇太妃说道:“往年都是皇后去,今日咱们也去祭拜一番,你意下如何。” “姐姐心系百姓苍生,今日前去,那是我大宋万万苍生之福。妹妹虽无才无德,也愿献绵薄之力,以附骥尾。”皇太妃恭恭敬敬地说道。 “以百姓苍生为念,都是先帝爷谆谆教导的。当年我和妹妹一同参拜,先帝也高兴得很……”太后提起了先帝,神色有些凄然,却又有些骄傲。 这是早有太后宫中的正六品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大名王承通的太监,带领人手前去先农殿准备。先农殿就在宫中,位置偏北 皇太妃的眼圈儿却也红了,不知是不是听了太后的话,想起了先帝。只是低头默默回想。 片刻间太后已经领着众人迤逦出发,前面是朱颜,站在太后身前引导。太后扶着流泉和舒娥,皇太妃扶着纤罗,后面便是皇后、兪氏、杨美人和尚才人,更后面则是随行的宫女丫鬟,左右两侧跟着执事的太监。 一路上的宫人远远看见,便即停下脚步,躬身垂手,避开道路。 “你久在深闺,可曾知道小满节有何意义?”太后对着舒娥说道。 舒娥这几日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菊豆的悔过,固然让她打从心里觉到安慰和喜悦,仿佛黑夜中见到了光亮一般,有了指引。然而廖敬之这个名字,就想黑夜中的光亮里,映出了一对猫儿的眼,碧油油绿闪闪,即便一动不动,也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不似新承恩泽时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廖敬之这女子,心思深刻狠毒,非我所能想象。菊豆当日这样说过。不能想象廖敬之心思的人,岂但菊豆而已。 只是这个念头每一冒出来,舒娥便极力避开。虽然只有这样想,许许多多事情,才能变得顺理成章,然而她宁愿让事情存着疑点,却不愿意相信这血淋淋的事实,阴沉沉的真相。 此刻忽然听得太后提及“小满节”,舒娥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祖父说过的关于这个节气的说法和谚语,但一生未曾经历过这些耕织劳作之事,却也不能十分明白。只是摇摇头说道:“奴婢不知,还请太后指教。” “俗话说得好,‘小满不满,芒种开镰’,又有‘小满十日满地黄’。便是说得过了小满节,眼看着就要收麦子了。小满之时,上一年的粮食刚刚吃完,这一年的粮食尚未收割。蔬菜瓜果,尽皆稀少,最是一年之中青黄不接的时候。此时种田之人,看着满地庄稼,最怕的便是干旱、酷热和大风,又怕突至的雷雨冰雹,真可谓是患得患失,亦忧亦喜。日夜所盼的,便是老天保佑,风调雨顺。”太后对着舒娥说道。 “故而我们虽然身处深宫,不事农桑,不作耕织,却更应体念这一粒米、一根线来之不易。皇上、大臣们,自然要治理好国家,让百姓能平平安安地过着男耕女织、朝作夕息的生活;而我们这些后宫女子,便要学会为圣上分忧,为万民祈福,邀天之垂怜,赐苍生喜乐平安。” 舒娥听了这话,更是敬佩无已。心里对太后的敬仰孺慕之情,又加深了一层。心里深感激动,却不知如何表示,只是对太后说道:“娘娘的言语,奴婢定当铭记于心。” 太后侧首看了看舒娥,只见她一改早上的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眼神清晰明亮,满是感动和怜悯之色。知道她已经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心里非常高兴,笑着说道:“那你可想起来早上到底吃了什么?” “糙米野菜,娘娘是让我们与民同苦,与民同乐,深深记住他们渴盼丰收的心情。”舒娥恍然记起,早上的饭菜似乎确是与平日大异,只是她心情复杂,没有心绪去体会罢了。随即心下暗笑自己。 当年魏惠公依仗国势强大,攻取邯郸,西围定阳,又邀集十二家诸侯朝拜周天子,为图谋秦国作准备。秦孝公闻地此事,忧心忡忡,寝食难安,食不甘味。 自己近来这个样子,可真是把“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做了个十足十!真是可叹可笑。 先农殿祭祀回来,舒娥心中开朗了不少。 这深宫中固然有残忍的厮杀和无情地冷笑,有被轻易辜负的信任和被等闲抛却的情谊,然而这些,都是在那最阴暗不见人的角落里,进行的悄无声息而尘沙滚滚。 光天化日之下,毕竟还是有大片阳光普照的地方。这里还有正气,浩浩荡荡。 丁香见舒娥高兴,自己也甚是开心;华芙自打与舒娥有了那番互通心曲的对话,也时常挂着温柔的表情;菊豆认了错误,虽然终日惶愧,然而总算拿走了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又见永安堂众人均是如常相待自己,知道是舒娥暗中嘱咐了知道此事之人,心中不由的好生感激,做事便加意勤谨。 菊豆见舒娥随同太后参拜回来,神色很是愉悦,便端了一早烧好晾得温凉的茶,跟着舒娥进了卧房,伺候舒娥换了衣裳。便问道:“夫人今日前去,看见她了吗?” 舒娥点了点头,“她还是老样子,寡言少语,言行举止,都随常的很。” 菊豆给舒娥斟了一杯茶,说道:“她没有对夫人有什么特异的言语神色吗?” 舒娥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只是她向太后问安的时候,我们说了两句话,也都是寻常的客套话。”稍息片刻又说道:“说道神情特异,董姑娘倒远比她更显得特异。” “董姑娘?”菊豆眉心微微一皱,“她怎样?” “按理说她和廖姑娘,新承恩泽,又有柳县君母凭子贵的例子――虽然还未进封,也是一时半会儿就有的事儿――按理她们不应该高兴才是吗?廖姑娘一向不言不笑也就罢了,董姑娘怎么也……”舒娥说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莫非……董清凝还记挂着,三少爷吗? 菊豆笑了笑,叹息道:“夫人虽然聪明,毕竟年纪小着呢,又没有跟着傅姆嬷嬷们受过教导,不晓得世事,恐怕不大知道……” 舒娥怔怔不解,只听菊豆说道:“董姑娘对然诺少爷有情,当时夫人虽然已经跟了三少爷,只是恐怕还没有看出来,还并不知道。”苦竹林中一事,知道是为了三少爷的,只有太后罢了,连丁香和华芙也并不知道。当日也是三少爷的生日,从曹府来的人,倒都是知道的。也只有何嫂,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一些。 舒娥这才醒悟,菊豆说她年纪小不知道的事情,原来就是男女情爱。一边又想到自己不但早已经知道此事,且也对三少爷生出了情意,进宫后不但日夜思念,还因为给三少爷遥祝生辰而闹了笑话。一边又想到自己已经被祖父许给了华东阳,一边又想到自己常常为华芙、丁香和华东阳的事情忧心,不禁面红过耳,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堪了。 菊豆见舒娥捧着茶碗低下头,脸蛋红红的甚是可爱,不禁又怜又笑,温声说道:“我不过说说别人的事,夫人怎么害羞了?”见舒娥神态更是忸怩,便微笑着起身,一面搭上了茶具上的搭袱,慢慢说道:“夫人既不爱听,奴婢这就告辞了”一面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舒娥连忙起身,拉住菊豆的手,也笑道:“好姐姐,别闹了。我爱听的。” 菊豆看见舒娥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叹道:“夫人心思聪慧,宽宏大度,又是这样温柔可爱,确如丁香所说,就像……自家的小妹子一般。只可惜我被蒙蔽了双眼,全然视而不见。”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七节 与君一别负佳期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心里一热,诚恳地说道:“菊豆姐姐,我虽承娘娘错爱,得了永安夫人这个封号,然而你是深知我来历的,我们本是一样的人,你若不弃,咱们便以姐妹相待,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菊豆鼻中陡然一酸,只觉得热泪上涌,虽然强自忍住,双眼却已经红了,声音微微发颤:“该被嫌弃唾骂的人本是我,你反倒这样说,实在让我……” 舒娥忙摇手止住,“你只说,你愿是不愿呢?”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你愿意便好,还只是什么?”舒娥笑着说道。 菊豆又是感叹,又是高兴,半晌方才说道:“夫人,你这样的品貌……” “菊豆姐姐,你怎么不叫我舒娥?”舒娥问道。 “既然你我彼此有心,也就是了。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有嘴巴耳朵,妄语妄行,只会徒然害了你。”菊豆说道。 舒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你这样的品貌、聪慧,固然已经是上好的,然而你这样的心地良善、这样的仁义胸襟,更是难得之极。”菊豆本是诚诚恳恳地说着,忽然脸色微红,笑道:“真不知将来,老天还要怎样找个更好的来配你。” 舒娥听菊豆没口子的称赞自己,心里很是不好意思,只是想自己哪有那样的好。却也禁不住很是高兴,正静静地听着。忽然听菊豆说到这个上头,愣了一愣,方才红着脸扭过头去,发嗔道:“菊豆姐姐,我不再理你了。” 菊豆走过来从右边揽住她的肩,舒娥便扭到左边去,只是有那样一瞬间,心里仍是浮现出了那个身影,不禁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三少爷,恐怕已经和尚家二姑娘,订了亲吧!只是三少爷,你当真快乐吗?你为了自己的的意中之人,拒了董清凝。只是去了董清凝,又来了尚姑娘。当真有人曾问过,你的心思吗?“我倒是问过的,只是他怎么肯将这种事情,跟我一个小丫鬟说……”舒娥心里暗暗说道。 菊豆见她含羞不语,温言哄了几句,舒娥不愿再想此事,只想极力避开,遂笑着对菊豆说:“本以为菊豆姐姐是个稳重老实的,谁知竟也跟丁香姐姐一样……” “谁又跟我一样了?跟我一样怎么了?”丁香推门而入。 舒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古人真是诚不我欺也!我与菊豆姐姐说了半日的话,只这一句说到你,你就来了。” 丁香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舒娥简要说了今日随同太后、皇太妃、皇后诸人到蚕母殿进香祈福的事情。她不愿说起董清凝进宫前对三少爷已生情愫之事,只是顺口一提,说道董姑娘和廖姑娘看起来,都没有新贵得宠的喜气。廖敬之倒还罢了,向来如此的,董清凝在曹府时那活泼爱娇的样子,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只是神色郁郁。 当日菊豆交代了廖敬之的名字,舒娥心中十分震惊,前思后想,还是对华芙和丁香说了。只是对于菊豆要借自杀来陷害永安堂一事却不提,只说她因为悔愧无已而自尽,一来是怕她们二人心中恨了菊豆,让她无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来也好对她们解释自己手上的伤;三来,也是让她们多一些防备之心。 谁知丁香听了舒娥的话,对董清凝却大感兴趣,神秘地说:“她这个样子,那是有缘故的。想必你们也不知道。只是在这里坐着瞎猜。” 舒娥见她说得甚是郑重神秘,也忍不住好奇,忙问道:“那是为什么?”菊豆却微笑着,并不着急。 丁香最禁不住别人追问,又是得意又是神秘地说道:“她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三少爷呀!” 舒娥有些失望,这个原因她自己本来也是深知的,只是听丁香说得郑重,说出来却又是这回事情,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失望。菊豆却知道丁香定是要说这个,所以只是微笑不语。 丁香看着二人的神情,一个有些失望,一个只是微笑,问道:“你们都知道吗?” 舒娥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丁香又说道:“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当日董姑娘对少爷有意,虽然知道的人少,却是有眼尖的人看出来了。当日少爷对董姑娘说道,他另有意中人,这事你们可也知道?” 菊豆听了甚是惊奇,跟太太时日长久,从没有听谁说过这样的事情。舒娥却因当日听三少爷说起过,他是因为另有了意中之人而拒绝了董清凝。这时听丁香重又提起,一颗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太想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了。却不敢表露地十分明显,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那人是谁?” 丁香白了舒娥一眼,笑道:“看不出你你小小人儿家,倒爱管闲事。” 舒娥听到“闲事”二字,心里很是难过,却又明知丁香是对的。她,舒娥,不过是一个因为身属罪臣之后而变得无名无姓的小丫鬟罢了。她也觉得少爷待她是有些不同的,然而这恐怕不过是自己的一些错觉罢了。然诺,终究是少爷,身世高贵而清白的少爷,他们之间,有这那样深深的沟坎,不可逾越。 “我也是听当日跟了董姑娘的一个小丫鬟说的,她自己也知道的不甚了了,也不知道是谁。太太私下推想起来,这话多半就是少爷的托词,否则,便是像大少爷一样……”丁香说道。所谓的像大少爷一样,便是在风月场所,有了相好之人。 舒娥吃了一惊,“太太?她也知道吗?” “是啊,若不是有人向太太回报,我怎么能听到?”丁香说道,脸上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看了看菊豆,又看了看舒娥。 菊豆缓缓开口说道:“送丫鬟是假,探测那两位姑娘的虚实,才是真的!” 看到舒娥脸上全然不可思议的表情,菊豆和丁香都很是不忍,只觉得告诉一个一直生活在一个又疯又哑的老汉身边、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少女这样的事情,便是在伤害她一样。有时候,不知道,不明白,不曾见过,不曾听过,反而更能活得逍遥自在。 舒娥心里在惊讶之余,也隐隐约约想起了当日,董家房子整体停当,董老爷接家眷回家,那时舒娥正跟着三少爷去给太太请安。董清凝拉着舅太太的手,只说舍不得淑妹妹和敬妹妹,太太也一再挽留,董府的管家娘子只好请了董少爷回府。 那个时候,太太似乎,是笑了的。 是的,当时舒娥看见太太的笑,只是觉得无端地令人有些心惊。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八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原来,她早就打定了那样的主意。 只不过,太太还是忘了那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要探测董清凝和廖敬之的虚实,定然是为了给淑颜铺一条路。一条没有阻碍、直上云霄的康庄大道。 尽管淑颜一直都不是太太的牵挂,那又怎样,太太牵挂的,也并不是这个女儿淑颜。她牵挂的,只不过是女儿今后的身份,能否为了曹府的地位,变成一座屹立不倒的靠山。 只是太太得意忘形之下,没有防备到,她千方百计要为其铺平道路的那枚棋子,倒在了貌似平坦实则崎岖的前进的路上。 舒娥暗想,恐怕太太至今尚不知道,淑颜的事情,不是天灾,而是**。 淑颜有孕,太太的堕胎药被然诺拦下。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那副堕胎之药?又是谁在堕胎药里,加了马钱子和胡延索,意图将这副伤残胎儿的药变成一尸两命的毒? 淑颜当时说的那句话,好生令人难以索解。她说,难道是他? 他是谁?是个阴毒险狠的女子,还是个冷血残酷的男子,甚至,便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要她曹家择不开这失职之罪的,不是冥冥天意,而是棋国高手。 淑颜有孕,已然是牵连曹府的大罪了,为何,还要置她于死地?连太太也知道,淑颜死了,不过是个看管不力的失职之罪,**有孕,那可是万死难辞的重罪。那人既然有心,又何必这样傻,暗结珠胎,已经足够让曹家万死莫辞,又何必设法害死曹淑颜,那不是反而替曹府减轻了罪责吗? 还是那人另有图谋,有着更深的用意? 这些,舒娥始终想不明白。 …… 舒娥并不急着向她们说明这些复杂的让她眼花头疼的害人与被害,只是说道:“可叹太太的一番功夫,都化作流水。与其有这些心思,倒不如好好对淑颜,说不定……便不会有那样的事。” 三人各自叹息了一回,心里均知道,若不是当日出了这个事情,各人的处境,想必又是另一番状况。 舒娥又说道:“不知那廖姑娘,何以要如此对我。是因为发现了太太送她丫鬟的目的吗?只是那又何至于此。” 菊豆也正疑惑,忽然门外一人疾步而来。舒娥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又是他? 清朗的声音正与林公公寒暄,却含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他……华医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丁香的声音低微而兴奋。舒娥摊开左手看了一眼,白皙的掌中一点模糊的红洞,溢出的血渍已经结成了黑紫色的痂。一切都不言而喻,华东阳显然是为了舒娥的伤而来。舒娥让丁香去迎客。 菊豆轻轻低下了头,舒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放心,并没有别人知道,太后只是看见了伤,也没有追问缘故,只是派了华医官来。即便有人追问,一切有我。” 菊豆只觉得眼泪欲滴,忙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丁香已经摆好了茶水,菊豆也在桌子上放好了一家小小的屏风。舒娥对着门口走进来的华东阳微微一礼便即走到椅上坐下,华东阳兀自站在当地躬身行礼:“太后派下官来看看夫人的伤势。” 华东阳话音刚落,已经看到舒娥从屏风的珠络红伸出了那只纤白细嫩的手。手指微微蜷曲着,然而掌心的一点疤,看起来依旧那么触目惊心。 华东阳快步上前,眉心促起,不等坐下,便俯身轻轻握住舒娥的手腕和手指,细细端详。舒娥蓦地被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羞,但总想着这是太后的一片好意,不便拂逆。 …… 忽然看见门外谁的影子一闪,随即又立刻隐去。 虽只是那样一瞬,舒娥也已经看清楚,那样的脸庞,那样的神色,正是华芙。 若非为了夫人,他原不会如此。那是华芙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神色,温柔妩媚,寂寞哀伤。她幽幽的声音似秋雨凋残花,凄清而涩然。 因为……华东阳不会娶你。华芙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怜惜和忧伤。 只要你二人真心相好,嫁娶一事,又算得了什么。华芙看见舒娥惊讶的样子,温颜安慰道。 他对夫人,总是极好的。华芙幽幽地说道。 我给孙华芙的交代,便是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华东阳在她耳畔轻轻地说过后,朗声一笑,扬长而去。 这些过往,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得恍若隔世;又似乎只是一瞬,清晰得历历在目。 舒娥微微一怔,想到这个与自己有婚约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还握着自己的手,门外却还有一个不知跟他有过怎样经历的华芙,身边还站着这个不知何时对他生出一片痴情的丁香。不由得满脸通红,忙挣扎把手缩了回去。 华东阳深怕挣痛了她的伤,顺势放脱了她的手。“这……是怎么弄得?”华东阳的声音竟然微微颤抖,语气中又是着急,又是关切。舒娥听在耳里,心里有些感动,脸上却更加红了。 见舒娥不答话,华东阳方才缓缓坐下。却看见丁香早已经斟了一碗茶,站在他身边。华东阳欠身道谢,不经意遇上了丁香的目光,似是含情脉脉,又似是叹息幽怨,只觉得极为不安。 华东阳没有深想丁香的神色是为了什么,只是隔着屏风,紧张地看着舒娥。丁香福了一福,说了声“奴婢告退”,便招了招手,和菊豆一起离开。 这一下倒是大出舒娥的意料之外。她只觉得有许多话要跟华东阳说,只盼和他平心静气地好好谈一谈。却又不便让丁香离开。一边又盼着华东阳快点告辞,所有的事情,只要不想,便就不会烦恼了。谁知走开的竟是丁香。 只剩华东阳和舒娥两个人,倒让舒娥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华东阳端着茶碗却并不喝茶,只是轻声问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二十九节 殷殷相问缘何故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你莫管是怎样来的,你只管治好了它,我便极感盛情了。”舒娥细细看着从珠络中缩回的手掌,轻轻抚着伤口附近的纹络。伤口已经开始发痒了,这是愈合之象。 “看来伤势已经愈合,想是你处置得妥当。只是依我看来,似乎伤了筋络,左手不得使力”,华东阳果然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你心火旺盛,伤势容易好得慢。我再开些口服的药,清清心火也好。”说着将茶碗放在案上,“只是,这伤势从何而来,到底还需有个交代。” “娘娘派你前来,”舒娥说着伸出右手揭开了茶碗的盖子,端过一杯茶来,“究竟是为我诊断病情呢,还是让你为我诊断病因?”说着轻轻咂了口茶。 华东阳一向能言善辩,此刻却默不作声。直等着舒娥将茶碗放在了桌上,方才低声说道:“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愈合,只是想来里面的筋骨也受了伤,否则你便不会连喝一碗茶都这样困难。”华东阳的声音竟是有些怜惜。 舒娥听起来甚感不知所措,辩解道:“我觉得已经大好了……” “若不是伤了筋骨,恢复起来会不会这样慢,你是知道的。”华东阳接着说道:“况且你虽知道疗伤之道,手边毕竟没有药材,愈合起来,只会事半功倍。况且现在炎天暑热,伤势处理不好,极易溃脓。若是留下伤残,可怎么好……” 华东阳的话,便像是一位耐心的长者在谆谆教导。舒娥不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要根治你的伤,倒也不难。只是想要对症下药,还需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舒娥听到这里,又感到不耐起来。低声说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这个!你若定要知道原因才肯治伤,我便不治了。” 华东阳听了舒娥的语气,知道这样问她,她定然是不会说的。嘴角一扬,轻声笑了出来。 舒娥听了华东阳的笑,甚是摸不着头脑,问道:“你笑什么?” 华东阳拿起茶碗,慢慢喝着,并不答话。这边舒娥已经生气地撅起了嘴。 “笑可笑之人罢了……”过了好一会儿,华东阳才悠悠地说道。 可笑之人……舒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我是可笑之人,那原本也是不错的……” “下官所说的,并不是夫人。” 舒娥忍不住笑了出来,“大人也说自己的行为可笑吗?你只管诊病就是了,何必定要问我……” 华东阳摇了摇头,“下官这话,也不是说自己。我来询问伤势,也是受人之托。” 舒娥不悦道:“华医官何必弄这些玄虚?娘娘想要知道我的伤势是怎样来的,也是关心我的一片好意。况且她只要直接问我便好了。” “托我诊病疗伤的,确是娘娘。只是娘娘还特地嘱咐过我,不要多说无关的话,只用诊病即可。”华东阳低低地说道,那声音便像是在讲述一个神秘的故事,充满了诱惑。“托我一定细细问清伤势是如何来的,命我务必对症下药,根治夫人伤势的,是皇上啊。” 舒娥听了这话,脑子里尚未来得及思考清楚,人已经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许是起得猛了,头脑只觉得一阵眩晕。片刻,方定了下来,声音低沉而严肃:“华医官,你何必开这样的玩笑?” 华东阳看见舒娥站了起来,随即也站起身。桌上的小屏风只到胸前,已经阻隔不了二人。华东阳朝上一拱,转身对着舒娥正色说道,“臣不敢拿圣意说笑。” 舒娥怔怔地看着华东阳,神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只是喃喃自语:“为什么……”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出了几次与皇上见面的情景,还有,他那样看着自己的眼神…… “夫人……”华东阳对舒娥轻轻唤道。 舒娥蓦地惊醒,瞬间满脸红晕,又怕被华东阳看穿了心思,一阵慌乱。语无伦次地说道:“官家一片深恩厚意,舒娥怎么消受得起。我的伤势,是娘娘告诉官家的吗?那日去蚕母殿,他并不在呀……华医官,是你说的不是?你怎会……唉……” 华东阳将舒娥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笑着说道:“下官不敢多言。皇上怎样知道夫人受伤,下官也是全不知情。只是夫人受伤的缘由,可以对下官说了吧?” “那就相烦华医官你去回禀皇上,这不过是一时误伤,实在不足挂齿。”舒娥说到皇上,万福一礼,看着华东阳眼中还有询问的意思,接着说道:“至于受伤的缘由,我不愿说,也无可说。何况已经如此,多说何益。还是治好了伤最为关紧,你说是吗?” “夫人既已说到这里,下官也不便相强。”华东阳笑了一笑,“或许将来由夫人自己解释,倒比下官在中间传话好的多。” 舒娥正要问为什么要自己解释,解释什么,华东阳已经作了一揖,准备告辞。舒娥待要说华芙的事情,只觉得不好开口,生怕华东阳再像上次一样提起婚约。只是总觉得好有很多话没有说明白,不愿他就此离去,于是想也不想,脱口问道:“那个叫妙元的,是谁?” 华东阳本已经举步离开,听舒娥这样问,怔了一怔,转过身来说道:“夫人确是像上次在那个殿里所说的那样,是无意间到的那里吗?” 舒娥点了点头,“我虽是无意的,灵镜却是有意的。灵镜便是妙元养的那只灰羽毛的鸽子。华医官应该还记得,我曾让丁香姐姐去要过治禽鸟瘟病的药。”舒娥说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华东阳重新坐下,又提起水壶,为华东阳续了杯茶。 “夫人这架势,是定要我说了才肯放行?”华东阳欠身谢过,脸上带着笑意。 这句话倒把舒娥说得笑了,“你既知道,便说吧。” “早知道要让别人说点什么,还要这样客气,方才我便应该更恭谨些才是。”华东阳举了举手中的茶碗,向舒娥说道。 舒娥有些歉然,笑了一笑说道:“并不是我执意不说,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还望华医官见谅。” 华东阳暗想,你的不得已,恐怕只会,更让那人心焦。只是他知道舒娥脸皮甚薄,又似乎对自己有些成见,这些话并不说出口。只是对舒娥说道:“夫人可曾听过,玉清昭应宫?”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节 玉清昭应宫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玉清昭应宫?”舒娥问道。进宫前曾听祖父约略提起过,这是先帝真宗皇帝兴建的一座极尽恢弘和奢华的宫殿。一共有房屋四千余间,比之如今的皇宫,不知要华丽多少倍。当时人们皆说,这玉清宫的规模气度,远远超过了秦朝的阿房宫和汉代的建章宫。甚至几千年来,皇家宫殿,以此居首。 舒娥随口吟道:“‘上侔帝阙规模丽,远掩迎年宪度明。将閟玉文藏绿蕴,载崇金阁对丹城。高升彩制修梁直,永据柔灵宝势贞。飞陛绿云弥岌页,重栾倚汉益峥嵘。’这首诗便是说玉清昭应宫的,对不对?” “夫人好记性!”华东阳笑着赞道,“这便是今年刚刚由参知政事【注1】进了兵部侍郎【注2】兼兵部尚书左丞【注3】的夏相公【注4】夏竦做得诗。” “官职什么的,我虽不懂,不过你说得这样郑重,官职总不会小吧?然而这首诗做的,却甚是俗气。”舒娥说道。 华东阳忙站起身来,对舒娥做个噤声的手势,心里想这小小女孩儿家,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随即笑道:“诗做得好坏,姑且不论……” “那华医官觉得究竟好是不好?”舒娥从没有见过华东阳这样,即便是在太后跟前,他也一般的侃侃而谈,无甚顾忌。他是个不畏权贵的人,这个样子,到让人忍不住要追问。 “下官很是敬佩夏相公的为人,只是职责有别,不曾相交。他的才能为人,下官也是耳闻罢了。这首《奉和御制玉清昭应宫天书阁告成》,便是写的玉清昭应宫。言辞虽不够华丽,然而玉清宫的恢弘精致,总还是写的详尽。”华东阳说着,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不知是想起了他所敬仰的夏相公,还是想起了恢弘精致的玉清宫。 “那便怎样?妙元跟这玉清宫,有什么干系吗?”舒娥怕华东阳越扯越远,忙问道。 “夫人知道玉清宫,那知不知道,两年前的玉清宫大火?”华东阳神色肃然。 火…… 这个字仿佛一簇火苗,在舒娥脑中跳起。 “可是因为雷电而失火吗?”舒娥不及细想,脱口说道。 “咦?夫人原来知道。是林公公跟你说的,还是……华芙?”华东阳脸上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 玉清昭应宫失火之时,舒娥的祖父,刘安,已经离宫去了曹府几年。想必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就更不会对舒娥说。 …… “她每常见到闪电,听到雷声,便会惊恐,有时也会胡言乱语,梦靥发烧,但这次……竟……昏了过去……” “进去之后,万不可当着她的面,说闪电和打雷……”妙言曾这样郑重地嘱咐舒娥。 “这是一时急痛,静脉壅蔽,虚火攻心……”舒娥正安慰道,不了那少女登时着急起来,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脸上神色甚是忧急,又忙看了看妙元,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火’什么的,更不要说!” …… 当时舒娥不过觉得无比纳罕,一个人害怕雷声,怎会怕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华东阳提起了玉清宫的大火,舒娥便立刻想到了妙言紧张的神情。 当着妙元的面,不能提起的,闪电,打雷,火…… 那么,玉清昭应宫,是因为雷击引起了大火。 妙元如此害怕,想必,当年玉清昭应宫因为遭到雷击而引起的大火,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当日被妙元不留情面的逐出,舒娥本是有些生气的,但她本不是爱记恨的人,又知道妙元定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才会那样口出不逊。此刻知道她曾在大火中受到惊吓,又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 “你莫管是谁说的,只说妙元,又与这大火什么关系?” “大火之后,妙元便成了现在这样。”华东阳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 “现在这样?是出家修行吗?” “她带发修行,似乎是在那之前的事情。那时我资历尚浅,不常来为后宫人等治病,只是耳闻罢了。”华东阳将茶碗的盖子盖了上去,发出清脆而轻微的“当”的一声响,正和在了舒娥的心跳之上。舒娥只觉得极为不安,似乎便要有什么不好的事从华东阳口中说出来一样。 果然,华东阳说道:“她,疯了。” 舒娥大惊,看着华东阳的眼神里全部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只是舒娥没有不相信的理由。若非受了重大的刺激,一个人的心思不会脆弱到这个地步。 只是,即便是疯了,她的气质,却还依旧高贵,她的神色,也是那样的凛然骄傲。 疯了。祖父在曹府,也是个疯子。只是祖父的疯,是那样的显而易见,满口咿咿呀呀,满脸的迷茫神色。行为举止,都带着几分狂态。 尽管知道祖父是装的,然而在舒娥的心里,疯,便被定义为了那样一种形态。 妙元,居然也疯了。 “她……到底是谁……”舒娥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十分害怕,在听到什么令人惊讶的答复。 “夫人以为她是谁?”华东阳看着舒娥受了惊吓的表情,微笑着问道。 若在以前,华东阳这样含笑的神态,舒娥定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只是此刻,她却没有了这样的心绪。 “她是皇上的……一位妃嫔?”舒娥说道。这样的姿容,这样的相貌,却又是这样的凄惨,这样的孤独。皇上,辜负了多少青春年少…… 华东阳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夫人是不是以为,这后宫所有的美貌女子,都是皇上的妃嫔?” 舒娥听到这句话,触动了心中之事。她当日进宫,也是,以妃嫔的身份呀…… 看舒娥不答话,华东阳敛去了笑意,欠身站了起来,对着舒娥轻声说道:“她姓赵,名……”说着伸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下一个字。 祤。 【注1】参知政事:宋乾德二年(964)设参知政事(简称参政)为副相。开宝六年(973),参知政事始得与宰相于政事堂同议政事,职权、礼遇接近于宰相。夏竦于天圣七年(1029年)任职参知政事。于天圣九年(1031年)任兵部侍郎和兵部尚书左丞。 【注2】兵部侍郎:相当于今日的国防部次长。 【注3】尚书左丞:与参知政事同为执政官,为宰相佐贰,正二品。 【注4】相公:在宋代,就狭义来说,依旧限于对宰相的尊称,但事实上,作为一般的高官尊称也是可以,如岳飞就是被称呼为“相公”。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一节 含烟笼翠号兴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赵祤。 听到这个名字,舒娥心里吃了一惊。 当今圣上姓赵,初名受益。天禧二年立为皇太子,赐名为祯。 这赵祤,莫非是…… “她身为堂堂公主,怎会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舒娥问道。 华东阳飞快地看了舒娥一眼,摇头说道:“此中缘由,我也并不知道。我也是无意间听两位老御医说话,才知道她竟是公主殿下。以前我和夫人一样,以为她是一位无宠的妃嫔。” “可是韩、许两位吗?”舒娥问道。翰林医官院有两位翰林医官使,一位姓韩,一位姓许。他们两位皆是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御医,太后的药饮、药膳一向也都是由他们两人经管。舒娥曾听华东阳约略说起过医官院中的情况,知道这二人侍奉最久,资历最老。 “夫人料事如神!”华东阳点头赞道。 舒娥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只是那里住着一位公主,宫中竟也无人知道吗?难道从没有人疑心公主去了哪里,也从没有人问起那人是谁吗?” 华东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看韩许两位的意思,此事应该甚是隐秘,下官无意窥得这个秘密,今日夫人相问,自是不应隐瞒,只是……” “你放心,守口如瓶!”舒娥微微一笑,知道了那妙元的来历,有知她曾受过重创,被她冷言恶语赶出来的莫名之感,早就已经消失。 只是,既然知道,总要设法帮她才是。 …… 过了晌午饭,华芙传来消息,原来太后和皇上传下意旨,择四月廿八日,晋灵山县君柳枝为郡君,御赐封号“兴平”。 妃嫔之下的加封,没有仪式,也没有诏令,不过是听从太后和皇上的旨意罢了。只是当日择选的八名女子,柳枝虽不是一起始位份最高的,却是第一位加封的。所以消息传来,格外令后宫诸人兴奋。虽然柳枝有孕,太后也早已放出话来,然而真的到了此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后宫诸人的祝贺了。 当日柳枝初初承宠,便已经传来了加封的消息,只是宫中规矩,素来后妃加封,因功不因宠,故而不了了之。但当日众人还是一般的送了贺礼,遣了使者。舒娥明白,当日众人贺的,恐怕不是受宠的柳枝,而是皇上的心意。 之后柳枝有孕,舒娥因忙于自己宫中的纷扰事端,不曾道贺。后来华芙提起此事,曾说道:“不少人都已经派人去过了,夫人怎么说?”舒娥想了想,说道:“听那柳如絮的意思,柳县君很快就要加封了,咱们既然已经晚了几日,索性等到时候吧。” 华芙当时便说:“如此怕是被柳县君误会,又被别的人说夫人……” “说我趋炎附势,只看着太后和皇上的旨意行事吗?”舒娥知道华芙不便说这些对自己不好的话,索性替她说了出来,“我想那柳县君不是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多心,别人怎样说,听不见,也就罢了。” 此次加封虽然没看有仪式,毕竟也是晋封后妃。 廿八日一早,舒娥甫到庆寿宫,柳枝便随后到了。虽是她的吉日,却还是一如当日,一身绿衣。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是柳如絮,另一个想必便是就是柳依云。 舒娥生平经历有限,见过的有孕的女子,只限于淑颜、琴美人和柳枝。淑颜遭遇大变,神色木然;琴美人显是有疾在身,病色难掩;眼前的柳枝,却是一如当日初见,不,较之初见,更显得含烟笼翠,清逸脱俗。 柳枝依礼向太后拜了四拜,跪着听太后训示。太后忙抬手示意,流泉便上前搀起了她。 “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便站着听吧。”太后温颜说道:“加封,是为了让你更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侍奉皇上,诞育皇嗣,便是身为一个妃嫔,最大的职责。皇上越是喜欢你,你便越是要恭顺勤谨,不恃宠而骄,不为所欲为,这点我是放心你的。再有就是要勤加保养身体,孕中不比往时,下人们一时想不到的,便去告诉兪氏,再不行,告诉皇后,或是告诉哀家也可以。” 柳枝躬身,答了个“是”,便不再说话了。 太后想了一想,说道:“你再去向小娘娘、皇上、皇后行过礼,也就是了。这几日难免有宫中的姐妹们向你道贺,不要过于劳神,不要贪食生冷。” 柳枝躬身领训,见太后无话,便即告辞出去。 舒娥一直随侍在太后身边,见柳枝告辞,便从朱颜嬷嬷手中接过了一碗放温的茶,捧给了太后。太后看了看舒娥的手,似乎动起来灵活了一些,忙接了过去。慢慢喝了半碗,神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半晌,方才将茶碗递给了朱颜,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看起来倒讨人喜欢,只是性格儿过于清冷,看来……倒非有福份之人……” 流泉和朱颜忙陪笑劝道:“托娘娘鸿福,兴平郡君已然怀了龙裔。明年春上,娘娘就可以抱上小皇孙。兴平郡君正是有福之辈呀!” 太后听了直笑,“你们两人的嘴越发巧了,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只是果然能诞下龙裔,那么是一位皇子也好,一个公主也好,乃是哀家托了柳郡君的福了。给她‘兴平’这个号,也是为了取兴盛平安的彩头。” 说笑了一阵,猛地想起来了一件事,对着舒娥说道:“本来前几日你既说休养好了,我看你气色也好多了,成日家在后面也是发闷,不如明日起还到安庆殿,帮我把架上的书重新归置归置,编纂出一份单子,日后找书,也方便些。谁知竟又受了伤……” 舒娥本也就觉得长日无聊,何况在永安堂里,总是免不了要想那些琐事。便忙答应了要去理书。 太后摇了摇手,说道:“我看你的手已经好了许多,可以活动些了。只是伤在手上,万一落下残疾,便是一辈子的憾事。”说着拉起舒娥的手,细细看了看。舒娥害怕太后问起受伤的情由,心里极为忐忑不安。太后的精明细致,舒娥是知道的。况且即便太后不是这样的精明,舒娥也不愿欺瞒太后。只是这件事情,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太后看了看舒娥的神色,似是在极力回避什么。缓缓说道:“你不愿说,我便不问罢了。只是你越是这样不说,越会让人觉得事情有古怪,越是让人放心不下。你进宫不过几个月,便接连受伤。你既不愿让我知道,便要学会保护自己。” 舒娥心里感激,行礼谢过太后,回到永安堂。 回到房中,华芙已经在打点送柳枝的礼物。舒娥笑着说:“送礼真真是一件头等繁琐的大事。横竖就是库里那些东西,今日找几样,明日找几样。单是送出去也就罢了,每次送礼,必有回礼的,进进出出,可真把人琐碎死了。” 华芙一面把打点好的四色礼物端到舒娥面前,一面又说道:“好在每季度,娘娘、皇上都有些赏赐到的。想必是因为太后喜欢夫人的缘故,到夫人这里的赏赐,也特别丰厚些。”一面拉出一块料子,说道:“夫人看这料子怎么样?” 舒娥拿着看了看,是一块淡青色泛银光的花软缎,银白色蚕丝做经线,青色蚕丝做纬线,一组经线与二组纬线交织,看起来青色中泛着银光,十分美丽。舒娥虽不懂的这织布之法,但也觉得这料子触手轻软,对华芙说道:“这不是当日皇上生辰之后赏赐各房的料子吗?” 华芙不答,眼中却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二节 芙蕖万朵,向晚为谁开却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看华芙神色有异,似是有些惊奇,又似乎很是欢喜,问道:“孙娘子,是我说错了吗?” 华芙又看了看舒娥,终于还是一笑,说道:“夫人好记性,华芙拜服。” 舒娥愕然道:“什么?” “当日我终于真心相待于夫人,帮夫人剖析利弊,不再有所保留,夫人曾十分高兴。”华芙将料子接在手中,缓缓说来,语气中却蕴着对舒娥的忠诚和深情。 “直到现在,我仍是十分高兴。”舒娥看着华芙,笑着说道。 华芙微微一笑,“夫人可想不想知道,那是因为什么缘故?” 舒娥自打听了华东阳的那句“我给孙华芙的交代,便是我已与曹舒娥,订了婚约”之后,常自忧心不已,既不敢对华芙说出来,也不敢再跟华芙说那些嬉笑之语,免得更惹华芙的忧心。 此刻听华芙问自己,明知道是因为华东阳,却连他的名字,也不敢再说了。舒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既已决定效忠夫人,所有事情,皆会如实相告,”华芙给舒娥斟了一碗茶,递在舒娥手中,只是脸上微现红晕,头却一直低着。“正如夫人所想,确跟华医官有关联。但若没有华医官,我仍是会这样对夫人。夫人大可不必为此事悬心,以为华芙的忠诚,来得不够可靠。” 舒娥将华芙的话句句听在耳朵里,却似乎没有听明白一样,只是抬头怔怔地看着华芙。华芙给她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借着查看礼物,将眼光移开。 半晌,舒娥方才问道:“我……不过是个……我何德何能……” “我初到永安堂,虽然对夫人别无他意,然而总是过于冷淡、事事消极。”华芙说道,“夫人还记得柳县君承宠后,咱们打点礼物送去吗?” 舒娥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跟此事有何关系。 “当时夫人略加思索,便说出了四样礼物,”华芙看着舒娥,眼里满是敬佩的神色,“记得当时上面赏赐这些玩器下来,夫人不过粗粗一看,太监在那里唱名,夫人也是……呆呆地,”华芙说着微微一笑,“连谢恩都是别人提醒的,谁知过了许多时候,依旧过目不忘。” 舒娥恍然大悟,难怪华芙要夸自己好记性,拍着胸口笑着说道:“好险,好险!我虽百无一用,差幸尚有这一技之长。若非这样,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孙娘子的芳心了……” 华芙微一瞪眼,眼里却蕴着笑意,“夫人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真是……好没正经。”接着又正色道:“夫人博闻强记,也只是令我佩服万分,真正令华芙感动的,却是夫人的宽宏气度。” 舒娥眼里又带着疑问,她只觉得自己日日在为一些小事纠结,既不能果断处理,又不能真正忘却,可算得是没有半点决断。不想华芙竟然这样夸奖她。 “只是人之天性,不是一时半时看得出来的,”华芙走近了一些,小声说道:“菊豆姑娘的事情,夫人一直隐而不宣,待她一如往昔;又不惜在官家和琴美人面前保全小英子……”舒娥的语气里带着些伤感,想是想到了小英子。 “小英子当日让我喝下的酒,并非琴美人让他喝下的……这个你我都明白,况且……我终于也没有救得他的性命。”舒娥低着头,有些伤感。 “但夫人当时,确是中毒之象呀!”华芙惊讶地说道。 舒娥也不由得奇道:“我当日不过晕倒片刻,若是中毒,那这毒未免也太轻了。然而酒水中确有异状,又是无可否认的。所以我一直猜想,酒中所含的,并非什么毒药……” “夫人这样说,想必也有道理,只是当日,”华芙顿了一顿,“华医官却说是中毒之象。”语气中却仍是深信不疑。 舒娥再也来不及理会自己究竟是中毒之象,只是惊讶地问道:“华医官?当日他不是对太后说,我只是中了暑热吗?” “丁香姑娘没有跟你说吗?”华芙略感奇怪,“我想她会告诉你,便没有跟你说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华医官在夫人被送回来之后,紧接着便来了。后来太后又传他来了一次。只是华医官虽交代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曾来过,却也没有说不要告诉你呀!” 华芙想了一想,又说道:“是了,想必是丁香姑娘误会了华医官的意思,竟也没有告诉你。当日琉璃姑娘送了你回来,华医官很快也来了。当时我和丁香姑娘正在旁边,他告诉我,夫人是中毒了。” 舒娥愈听愈奇,本以为已经暂时了结的事情,怎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过节。华东阳医术甚高,既然他已经说了自己是中毒,那便错不了。只是令舒娥奇怪的仍是那一件:若是中毒,那这毒未免也太轻了。不过晕倒和发烧,究竟是怎样的毒? 舒娥忍不住又问道:“华医官有没有说过,是什么毒?” 华芙摇了摇头,“当日他……我也曾问过,他却说不知道。华医官走得甚是匆忙,又嘱咐我们,万万不要告诉别人。”华芙看了舒娥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他当日……当日的神情,极是紧张焦虑。又嘱咐我们不要说出去,自是为了夫人的名声着想。不愿让人知道,夫人没有请御医,他便自己跑了来。他对夫人,实在是……” 舒娥恍然大悟,难怪当日傍晚,太后让自己去庆寿宫,华芙便那样上心。细细分析太后的心思,惟恐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 只是舒娥心里却觉得甚是不妥。 华东阳不请自来,原来并不只是今日一次! 今日他言明了是受太后和皇上所托,那么当日,又是谁让他来的呢?想到皇上,舒娥心里的感觉便很是特异。他那样的眼神,实在令人只想逃避。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华医官!若不是他,你我二人即便会有相扶相持的一日,恐怕也会晚一些。”舒娥说道。 华芙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看舒娥对礼物没有什么异议,便帮舒娥换了衣裳,跟着舒娥亲自去向柳枝道贺。 因为今日是柳枝晋级的好日子,舒娥便亲自去祝贺。带的人手也让人着实思量了一番。 带的少了,既不合舒娥的身份,也显得不够郑重其事,恐怕有轻慢主人的嫌疑;带的人多了,又恐怕别人背后议论,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宫人罢了,还那么大的排场,说好一点,是承蒙太后的恩宠,说得难听一点,便是狗仗人势,小人得志。 这些前前后后,华芙都想得十分通达,对舒娥说了出来,舒娥尚未怎样,丁香却在一旁吐了吐舌头,笑道:“孙娘子想得太多!若是换做我,看到有人带了几个丫鬟,过去就过去了,不会想这么多。” “那是姑娘心胸宽广,心里坦荡,”华芙对着丁香微微一笑,“姑娘不知道这宫里的嘴巴,既多又杂,面前夸你时,嘴巴比蜜还甜;背后骂你时,言语比刀还尖。” “若是当着面骂人呢?”丁香赶着问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三节 不解春风醉柳枝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当面――这样的人,宫里恐怕真是不多,”华芙拉过丁香,将她轻轻按在椅子上,一面拔下她的簪子,帮她重新打通头发,一面说道:“姑娘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也是姑娘的好处,比之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实在要好太多。只是……” 舒娥看见丁香本来微笑得意的脸上,一听到“只是”二字,就立刻嘟着嘴,皱起了眉头,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夸你心直,你就越发直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是姑娘切要记着,这是在宫里,人人都须这样。在永安堂里,怎样都过得去。出了这门,便不能由着性子。咱们尽可以背后不说人坏话,但当面,即便不说那些违心好话,恶语相向是万万不行的。”华芙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丁香的头重新盘好,端端正正地将簪子插了上去。 “孙娘子不相信呢,我们却真遇见过当面就给人脸子瞧的。”丁香拿起小镜子,照了照,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 舒娥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跺着脚说道:“丁香姐姐……” 丁香不理会舒娥在那里着急,还是向华芙将春天时候,和舒娥二人在后苑赏花被尚才人遇见一事,大略说了一遍。 华芙将礼物用盘子托了,交给丁香,笑道:“咱们二人陪同夫人走一趟吧。”丁香自然没有异议,笑着说道:“跟夫人跑一趟,换孙娘子梳一个头,说来倒是我赚了。”三人笑着走开。 华芙沉吟良久,方才对并肩走着的丁香和走在前面的舒娥说道:“据我所知,尚才人倒是个简单明快的人。性子跟丁姑娘……”说着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很有点相似。只是在宫中时日久了,不若丁香姑娘这样心地纯良罢了。但是也绝对不会为了称呼随便那样的事情跟你们计较。想必你们二人另有事情冲撞了她?” 舒娥待要止住丁香,不要再提起然诺拒婚一事,一来知道丁香嘴快,恐怕阻止也是无用;二来也无意隐瞒华芙,是以只是在前面走着,并不说话。 果然丁香便将三少爷与尚家二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华芙,华芙听后轻轻拍手笑道:“就是跟官家同日生日的那位少爷?”看丁香含笑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夫人不常提起家里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也不敢问。这位三少爷,果是有些……与众不同。这也就难怪尚才人生气了。” 接着又小声说道:“尚才人又是这样的性格儿,会跟你们起了冲突,也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说着又叹道:“后来听闻太后亲自为曹家一位少爷指了亲事,指的就是尚家的二姑娘,恐怕如此一来,这位少爷想拒却也不行了。指婚,本就是一件……无奈之事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舒娥凝神静听,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又听华芙幽幽叹了口气,知她想起了华东阳和他的那个被指婚的妻子,心里又是感叹,又是难过,却又有些无奈的好笑。华芙若是知道,华东阳有婚约的未婚妻子便是自己,不知道会是怎样? 祖父把自己指给了华东阳,太后又把尚姑娘指给了然诺少爷。除了叹一声无奈,真是无话可说。 春熙馆。 头上这炽热的日头,身边这热烈的温度,因为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和悦的笑意,似乎都渐渐变成了阳春三月景物。 眉画翠柳,靥开红桃;鬓插宝珠,衣熏香茅。行动处珠翠乱摆,举步时裙裾飘摇。端的是争奇斗艳,人比花娇。 杨美人一向热心的,又是春熙馆的正位,有了这样的好事,自然是高兴地。此刻便坐在扶柳阁里,替柳枝招呼来往之人。扶柳阁对面的锦樱苑尚未住人,春熙馆后苑的别院――望春阁,住着的鲁春归却不在扶柳阁内,不知是已然道贺完毕,还是尚未过来。 杨美人看见舒娥,不等她行礼,便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忙碌这些日子不见,妹妹越发好看了。脸上的伤也看不到了呢。” 舒娥谦逊了两句,又与柳枝见礼。柳枝的着装一如早上见太后之时。杨美人一身茶色地起暗花的对襟襦衫,阔约三寸的腰上黄【注:黄色束腰】勾勒出她姣好的腰身,下面是一条杨妃色软银轻罗长裙,裙上压着一块色泽柔和光润的白玉环绶。她二人站在一处,服色一红一绿,倒甚是相得益彰。 “我此次前来,一来是祝贺你得怀龙裔,二来是贺你进封兴平郡君。只是当日得知你有了身孕之时,我适逢俗事羁縻,不得来贺。今日一并道贺,还望你不要见怪。”舒娥说着,又端正万福一礼,表示祝贺。跟着略一侧首,点了点头,丁香和华芙忙将礼物送上。 柳枝及她身后的丫鬟也都跟着还礼,一边如絮接过礼物,一边柳枝说道:“当日夫人雨中相助如絮,我已经足感盛情。夫人今日这话,实在是客气了。” 舒娥听柳枝说话,今日尚只是第二次。若说面对面的交谈,却还是头一遭。只听柳枝的语气不徐不疾,声音不高不低,既不骄矜,亦不卑微,心中暗暗称道。 只是二人从未相交,说话也不过是点到为止。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便即无话可说。倒是杨美人兴致甚好,待两人客套完毕,便对着舒娥说道:“妹妹不常到这后苑里来,我又因怕打扰妹妹在庆寿宫里的差使,故而不敢贸然拜访。” 杨美人的声音依旧柔脆清亮,温暖和煦,脸上的笑意也是犹如春风拂过,和煦一如从前。她吐字清晰明快,一句句传入舒娥耳中。 “今日既然来了,就不放妹妹早早回去,便在春熙馆多留一会儿,我新寻来了好曲子,正要请妹妹鉴赏。” 舒娥听到好曲子,只是想着那日在宝慈宫中,杨美人与澜川的一番对答,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场面,实在令人有些不解。又想到春熙馆之北,便是琴美人的耀阳馆,小英子的毙命之所,实在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只是舒娥不懂得什么交际,也未曾拒却过别人什么的,刚一开口,便被杨美人止住。杨美人一挥手,身后走过一名宫女。 “你先带同永安夫人到咱们家去,好茶伺候,我在柳妹妹这里再稍坐片刻,想必还有人来……”杨美人兴高采烈地安排着。 “杨姐姐且请同永安夫人一道回去吧,已经劳动姐姐半日了……”柳枝开口说道。 只是舒娥总觉得这两声“姐姐”叫得甚是生硬,浑不似当日在寿安殿对鲁春归说话时,那样直接流畅。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四节 清晓凝露,莹然有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见两人推辞不下,忙说道:“今日是柳姐姐加封兴平郡君的好日子,上午送礼道贺的极多,姐姐且请忙着,若不嫌我打扰,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杨美人想了一想,确是还有不少人尚未来过。自己既总揽着春熙馆的事务,今日这样的日子,柳郡君又是个不爱言笑的,自己少不得要在这里应酬到底的。于是笑着对舒娥说道:“妹妹一改日,就不知要改到何日了。索性忙过这两日,我派人去请妹妹来,不知肯不肯赏光呢?” 正说笑着,门外走进来三个人。 当先一人身形高挑,步态婀娜,款步缓缓走来。众人一见之下,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舒娥凝神一看,这样的神态,这样的体貌,正是当日与她一同进宫的董家姑娘,董清凝,带着丫鬟前来向柳枝道贺。 当日进宫,董清凝和柳枝同被封为县君。不过柳枝却又封号,灵山。 此后柳枝承宠,一时冠绝六宫。官家首次提议加封,被太后拒绝。但因为皇上的恩宠,却也无人敢小觑了她。 乾元节后,董清凝和廖敬之先后被召幸,又传来消息,柳枝有孕。好消息似乎一个接着一个,柳枝有孕不久,便被加封为郡君,封号兴平。 柳枝受宠,本就在舒娥的意料之中,只是董清凝和廖敬之――这两个女子!舒娥忽然想起了苦竹林中偶遇的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皇上,竟会喜欢了这样的女子。君王之意,看来也不似书上说的那样圣明。 心里又不自觉得生出了一些骄傲,三少爷,当初却是那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董姑娘。他果是不同凡俗。只是……舒娥心里一黯,这样举世难寻的三少爷,不知再相见,又会是何时?他是否已经娶了太后许婚的尚家二姑娘?他此时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便算日后相见,恐怕也早已记不起,还有舒娥这样一个女子,还有一世为婢,侍奉他的承诺。 只是,日后少爷娶了尚姑娘,自己是否真的还能用当初那样心情,去一生一世侍奉他?舒娥苦笑一下,自己也真不知道…… 舒娥不愿见到董清凝,却又不好直接走开,趁着董清凝跟柳枝说话寒暄的时候,跟杨美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告辞走开。 杨美人送到门口,一掠鬓发,嫣然笑道:“妹妹这就要走吗?” 舒娥又福了一福,“姐姐且请回去吧,改日相聚也是一样。我这就要告辞了。”话刚说完,便转身要走。只是刚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舒妹妹……” 还是当日寿安殿里,她叫自己的语气,含着几分玩味,让舒娥感到心惊。在曹府的时候,她也有一个“淑妹妹”,不过,不是自己罢了。 对于董清凝感觉,舒娥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地不愿相见。此时被她喊住,却又无可奈何地回过头去,轻轻一礼,嘴里的一声“清姐姐”喊得尤为牵强。 听着董清凝跟杨美人和柳枝告别的声音,舒娥只盼着她不要追上来跟自己同走。但心里却又深深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果然董清凝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舒妹妹既然今日有暇,陪我走一走可好?” 舒娥尚未答应,杨美人便拍手说道:“妙极!有清妹妹帮我招待贵客,实在求之不得。你便领舒妹妹去咱们后苑的亭子里坐坐,那里凉快。我这就遣人送茶点给你们。” 舒娥心中只有暗暗苦笑,还需谢过杨美人的“盛情”,真是令她哭笑不得。想了想,便让华芙和丁香先行回去了。 当日进宫,董清凝那一句“舅舅、舅母好大的胆子”,倒着实让舒娥揪心了好久。似乎她是知道了一样。好在董清凝也没有什么揭穿她的举动。此时和她面对面的相处,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舒娥只好默然不语。 出了春熙馆的院子,董清凝便也遣走了两个丫鬟。董清凝看了看舒娥,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舒娥心中设想了董清凝可能说出的好几种话,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没有来得及思考,只是有点惊讶地说道:“不是你有话要说,才留着我的吗?” “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董清凝的语音带着些伤感之意,“所以等着你来问我。” 舒娥看了看董清凝,只是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自己确实是有很多话,想要找她问个清楚,然而被她这样直接说了出来,却又让舒娥不知所措。 你不知从何处说起,我也不知道从何处问起。舒娥只好在心里慢慢思考着该怎样开口。 “然表哥……他好吗?”董清凝的声音低微而羞涩,全然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这样的声音打断了舒娥的沉思,却又把她带进了温柔而深刻的相思。 三少爷,他好吗? 这是舒娥曾想过无数遍的话,却从不敢这样说出来,更不敢这样公然问出口。此刻董清凝问了出来,这样的牵挂,这样的羞涩,倒像是来自舒娥的内心一般。 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并肩走着,脸上是一般无二的晕红。一个宫女从身边走过,看见二人走来,忙退在路旁,等董清凝走到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董县君万福。” 想是舒娥少来后苑走动,这个宫女不识得她,所以没有出声招呼。但是舒娥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个,只是立时醒悟过来,她,董清凝,而今已经是董县君,已经被皇上召幸。 她怎么还可以,这样牵记一个毕生都不会再有往来的人? “他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舒娥轻轻地说道,“这也不是董县君你,该关心的。”她将董县君三个字说得格外重些,只是希望董清凝能够听懂她的意思。 当日舒娥误以为三少爷喜欢董清凝,也曾劝过少爷,董姑娘一旦进宫,便与少爷从此天涯永隔。既然知道这场相思注定没有了局,还不如,一开始便不相思。只是,这点董清凝固然没有做到,舒娥她自己,又何尝做到了…… 董清凝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舒娥,“你不肯告诉我……” “不是不肯,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舒娥说道。 “你既不肯告诉我,我便告诉你,怎样?”董清凝忽然冲着舒娥一笑,正如她的名字,清晓凝露,莹然有光。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百三十五节 佳期应待鹊成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顾不上想董清凝这一笑是何意思,慌忙问道:“三少……我三哥哥他,他近来怎样?”只是一句话尚未说完,脸已经飞红了。 董清凝看着舒娥这副既急切又羞涩的神态,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舒妹妹,你……很是喜欢你家少爷吧?”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柔,便似清泉水在指尖流过,然而舒娥却似听到了惊涛骇浪铺天盖地涌来的声音一样,霎时间骇然变色。 不是因为董清凝说了那个“你家少爷”。舒娥早就知道,董清凝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当日和她朝夕同处的曹家姑娘曹淑颜。 令她震惊的,是董清凝怎会如此轻轻易易、随随便便地,就说出了她的心事。这个在她看来,注定要毕生珍藏于心底、毕生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 “我……”舒娥一时说不出话来。 “喜欢便喜欢,又有什么说不得的?”董清凝的话里,含着她进宫前一贯的自信与骄傲。 是啊,喜欢便喜欢,有什么说不得?只是,董姑娘,若你和我易地而处,对我的这番心意,你还会不会说? “我怎么配,少爷是人中龙凤,家世清贵,将来定有名门淑女为配,我……不过是个卑微之人罢了……”舒娥轻轻地说道。 董清凝听了舒娥的话,冷笑一声:“将来?” 舒娥微微一愕,随即想到,太后已经为三少爷许婚,恐怕,这将来的时日,真的是将要来了……心里有些黯然,随口说道:“只怕快了吧……” “辛未年、丁酉月、庚寅日、辛巳时。”董清凝看着前方,慢慢说道。 “什么?”舒娥听见董清凝的话,心里只觉得猛地一跳。 “已经行了纳币之礼,下了大定,且已经合好了吉日吉时,拜堂成亲。”董清凝像是在回答舒娥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舒娥站在当地,怔住不再往前走,她知道董清凝在说的是谁,可是又似乎全然不知道。董清凝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着舒娥,脸上的表情却甚是怪异。舒娥全然没有理会,也没有问她是怎样知道的,只是怔怔地站着,那半年的过往,便如闪电般在眼前晃过,她似乎看不清三少爷的脸,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话――舒娥自会一生一世跟随少爷,服侍少爷,服侍少奶奶,将来再服侍小少爷…… 那是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过后,舒娥去给然诺采摘他最喜欢的青竹叶。他们站在竹林里,舒娥曾这样对然诺说过。 世易时移,也唯有经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别离,才会意识到那种恋慕之情已经是刻骨铭心的深刻。 渴望过,期盼过,心酸过,失落过,羡慕过,嫉妒过,然而,最终知道那镜花水月的相思终于是一场空时,不能忘记的,还有当初的承诺。 若能归去,必将追随你一生。 只是,三少爷,你要好好过。 如此,我便了无遗憾了。 …… “三少爷要娶的,是尚家的二姑娘吗?”舒娥追上两步,轻声问道。 董清凝看着舒娥的眼神,从失意而到喜悦,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心里几乎有些疑惑,疑惑是自己猜错了舒娥的心意,或许她并不喜欢然诺。然而又听到舒娥的话,语气中包含着无限的关心,才恍然觉悟:她这样的神情,分明是,爱极了他呀!听到这个消息,她是那样的失意,那样的哀伤,然而,正是因为爱他,才会这样为他想得设身处地,知道没有办法给予他他应该过的生活,才会露出这样,充满期盼和祝福笑容。 董清凝被舒娥的情义感染,一时间有些动容。若是换做我,我会不会这样对然诺表哥?董清凝想到这里,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然而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之气:曹舒娥,我什么都不如你! 两人谈说着,已经走到了后苑的一座凉亭里。这亭子上的匾额提着“百花亭”三字,亭子建在水旁,一面临水,三面皆是花草树木。比之其他地方更觉湿润。此时这边没有人走过,二人便一同走进亭子里。 董清凝请舒娥先进了亭子,舒娥刚踏上台阶,便听见董清凝在身后喊道:“舒妹妹……” 舒娥待要回首相问,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左颊火辣辣地疼,微微一怔,才知道董清凝扇了她一嘴巴。只是来得太快,甚至没有看见董清凝的手是什么时候挥出去的。 舒娥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扶上了自己的脸颊,心里尚且不知是因为何故,却看见董清凝后退两步,刚刚打舒娥的右手依旧悬在空中,指着舒娥。不只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胸口不住起伏,手指也不住颤动,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舒娥有记忆一来,生平还是第一次挨打。只觉得脸上热热的甚是疼痛,却全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董清凝神情有异,舒娥在去蚕母殿祭祀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出来,今日与她同行,也是出自她的邀请。可是,她为什么要打自己?舒娥呆在那里,想不到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只想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她觉得,在这个时候,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办法问出口。 董清凝似乎甚是奇怪,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你为何不问问,是为什么?” “问与不问,你总是要说。”舒娥淡淡地答道。她隐约觉得,董清凝叫住自己同行,不单单是为了告知三少爷的婚期,恐怕这一巴掌,才是真正的目的。既然这样,原因,她总是会说的。 “你竟不生气吗?”董清凝的神色里充满了怀疑。 “等我知道了原因,再生气不迟。”舒娥说道。 董清凝的神色极为复杂,一会儿甚是甜蜜,一会儿又变得酸楚,一会儿满脸喜悦,一会儿又充满哀愁,半晌,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过,她脸上却换上了怨恨无已的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曹舒娥,我好恨你!” 第一六六节 置身事外,方知旁观者清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定神一看,不禁大感羞愧。 原来她费心写成的几页字,此刻平摊在一起看来,竟是有大有小,有行有楷。大小固然并不统一,竟连字体也是有些差异。舒娥心中又羞又急,仿佛是被自己骗了一样,又想起皇上正在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写的字,真恨不得立刻拿过来才好。 “看出来了吗?”皇上只顾着看字,听舒娥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猛一回头,却看见舒娥脸颊发红,眼泪盈盈地站在一旁。心里登时忧急起来,体谅舒娥的心思,想必是女孩儿家写了这样一篇字,本来并不知道,却被自己摊开在这里,公然指点,心里定然着急羞愧,慌忙说道:“我并没有说你写的不好,相反我觉得,这些字写的都很好。” 皇上的话说得极为诚恳,然而舒娥此刻听了,又怎会相信?况且皇上猜测她的心意,也只猜对了一半。舒娥在抄写这些诗歌的时候,固然是极为认真地一笔一划在写,然而心中总是不自禁地浮现出一笔一笔或飘逸、或沉稳、或飞扬、或端严的字体,总是浮现着一个挺拔的背影,在窗前的书案上写字。 那身影,舒娥自己也分不清楚是皇上还是然诺,他二人又均能写几种字体,所以眼前浮现的字,舒娥也分不清楚是来自何人。或者说,舒娥根本就没有去分别,她只是依着心中所想,一首一首写了出来。只是此刻定睛一看,语气豪装的诗歌,便写得超逸洒脱,活像三少爷的行草;而诗意端严的,则写得又格外方正恢弘,好似皇上的端楷;而有些婉约秀丽的诗,字体却又写得格外温雅。而且有的诗字体不自觉得写得较大,单是一首一首的看起来,每一首的字体,都十分切合诗歌的意境,然而通篇一看,却又让人忍不住要笑了。 舒娥一边说道:“奴婢重新写过。”一边便要伸手去拿桌子上平铺的那些纸张。皇上似乎已经知晓舒娥的心意,不等她的手伸过,便伸臂在桌面一挡,微笑道:“你要干什么?” “这些字写得这样糟……奴婢,还是收起来的好……”舒娥的脸有些红红的。 “是收起来,还是烧掉毁掉?”皇上嘴角带笑地问道。 舒娥被皇上说中了心事,但也并不狡辩,只觉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你既不要,便送给我,如何?”皇上看着舒娥问道。 舒娥有些吃惊,忙抬起头开。只见皇上嘴边虽带着三分笑意,然而神色却不似在说笑。舒娥觉得皇上的话太过难以置信,又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只是觉得吃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我说你太过专注,便是为此。”皇上看出了舒娥的疑惑,解释道,“你所抄的每一首诗,都是用的与之相匹配的字,尤其是你的行草,字体虽不算极好,然而其中的意境,却已臻佳妙。” 舒娥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是高兴,又是哀伤。她的行草全部学自于三少爷,三少爷的字,自然是超群的。只可惜自己跟随三少爷的日子太短,如今连服侍他读书写字也已经不可得,还怎么奢望再跟他学习行草。 “你不单是在抄诗,就像,作诗一般。字和诗,意蕴相符,相得益彰。”皇上赞道。 舒娥料不到皇上竟会这样称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欢喜。但她最为高兴的,却不单单是皇上的称赞,而是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认同。于是舒娥微微一笑,大方答道:“皇上谬赞了。奴婢这就从新开始抄写。” “你可有把握抄得和以前一样吗?”皇上小心翼翼地叠起了桌面上的几页字,看来他虽然已经劝说得舒娥不要毁掉这几页字,然而他要这些字的话,却还没有忘记。 “这几卷书上的字大小均匀,字体端正。一眼望去,便如雕版【注1】印出来的一样齐整。”舒娥看着那些被烧烤得焦黄发黑的纸张,不禁赞叹道。但微一叹息,随即便有振奋了精神,接着又说,“没有把握,但也要尽力而为。” 皇上看着舒娥虽没有把握却又信心满满的样子,微笑说道:“其实想要写成那样,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舒娥听皇上的话,似乎另有玄机,忙向皇上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皇上指点。” 皇上笑了一笑,说道:“似你这般聪明,又怎会不懂得‘旁观者清’的道理?” 舒娥恍然大悟,“皇上是说,奴婢这些诗之所以抄得不好,便是因为……”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你通晓了诗文的涵义,又设身处地想象着诗文的意境,才去抄写这些诗,对不对?” 舒娥应了声“是”。 “如此,用来临摹碑帖、习练书法,固然事半功倍。不赴盛会,则不知何为《兰亭集序》,不经荼毒,则不知何为《丧乱帖》。”皇上见舒娥听得甚是认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人在事中,难免迷惑。所以若不是经我提醒,你也未必便能发现自己写成了这样。若只是为了抄写诗文,不但要明白‘旁观者清’的道理,尚需记得四个字。”说完看了看舒娥,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舒娥低头一想,心中豁然开朗,抬头说道:“置身事外。” 皇上看舒娥终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很是高兴,笑道:“如此,成功便指日可待。” 舒娥看着皇上的笑容,清澈干净,似乎是发自心底的高兴。舒娥也被皇上的笑意所感染,脸上微微晕红,心中却似明白了很多道理。然而听了他这些长篇大论的话,心中却不能不生出疑惑。 【注1】雕版:把木材锯成一块块木板,把要印的字写在薄纸上,反贴在木板上,再根据每个字的笔划,用刀一笔一笔雕刻成阳文,使每个字的笔划突出在板上。木板雕好以后,就可以印书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六七节 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若是在以前,舒娥对这些话并不会多想,然而在宫中时日稍久,她却已经深深领略到了“话中有话”的含义。人人话中有话,句句皆有话外之音,想要坦诚相待,反而是最不可得的奢求。即便如丁香华芙之亲密,有时对自己说话,也不会说得太过直接。或是怕越了礼数,或是怕自己伤心。 若是这番话是由别人说出,舒娥可能便不会再问,即便费尽心思也想不到是何用意。这话点得这样透彻,似乎什么都已经说明,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仍旧让人蒙在鼓里。但舒娥总以为皇上身上有一股不同凡俗的气质,不与旁人相同,至于是否因为他那至高无上的地位,舒娥也说不明白。 皇上的话音落了,舒娥略微一想,问道:“奴婢愚钝无知,还请皇上指点。” 皇上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句话,是子织托我告诉你的。” “子织……”舒娥无意识地重了一遍,心中在想“子织”这个名字似乎在那里听过,好生熟悉,随即微微吃了一惊:“是顺婕妤?” 见皇上点了点头,舒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只是不知道为了何事。开口问道:“我近日不是在安庆殿,便是在明赫堂,并没有……嗯,是了,只有在夏节当日,在庆寿殿里,见过顺婕妤一面,其时她是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我也只向她行礼问好,并没有说过什么。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皇上笑道:“你虽没见过她,或许她却什么时候见过你。只是你人在事中,心思较为集中,没有察觉罢了。” 舒娥听了皇上的话,只觉得更为玄奥,轻声问道:“不知顺婕妤跟我说这句话,有何用意……她又是何时见到我的,我怎会全然不知?” 皇上看见舒娥的神色,忙说道:“这也不过是我的揣测罢了,你莫要多想。”缓了一缓,又说道:“子织为人向来端庄贞静,虽与皇后协理后宫诸事,却不喜理会份外之事。只是她向我说起你时,颇为赞赏。想必也是她对你特别关注,故而有此言语。” 舒娥听了皇上的话,虽然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多做了什么分外之事,被顺婕妤知道。难道还是为了整理皇上的书房一事吗?只是自己当日当着后宫诸人,太后已经命自己整完书籍依旧回到安庆殿,这件事也算是揭过去了。忽然灵机一动,问道:“皇上可知道,顺婕妤交待奴婢这句话,是何用意吗?” 皇上微微一笑:“我昨日也这样问她,只是她不愿说的事,问了也是枉然。所以究竟为何,我到现在也并不知道。”看舒娥脸上带着惊异的神色,又安慰道:“你放心,子织说话,不会这样有首无尾。” 其实舒娥心中感到惊讶的,却是顺婕妤的意思,连皇上也问不出来,而皇上也不以为意。她是一边感叹皇上的宽宏,一边也羡慕顺婕妤的风骨。 翌日上午,舒娥抄到了“宝钗好耀首,明镜可鉴形。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几句,心中似有所感,匆匆将这首诗抄完,便搁笔离去。 小祥子见舒娥走得匆忙,恭敬问道:“夫人可是有何急事?” 舒娥微微一顿,说道:“此事若不说清,恐怕后面的诗文,也没有办法抄下去了。” 小祥子忙问道:“夫人可是要去查阅什么书籍吗?娘娘和官家都吩咐小的,在这里随时听凭夫人的差遣。” 舒娥笑道:“我只是找人问一句话。” 小祥子又说道:“是问翰林学士院【注1】的相公们吗?” “若是请教他们,我定会修一通书信,或是写一张便笺,让你送过去给他们。我怎好这样过去,岂不打扰他们的功夫?”舒娥微笑说道。 其实舒娥这样直接过去,向翰林院的学士请教,不但失了礼数,而且也于仪轨不合。舒娥是后宫女史,贸然去见翰林院的相公,即便是为了公务,也应知道避讳。 小祥子躬身送舒娥离去,心中好生好奇,但永安夫人既没有说让自己跟着,还是不跟着的好。这个从五品的侍御郡夫人,现今可算是太后和皇上眼前的红人! 虽然只是半晌午,太阳已经晒得四下里热烘烘的。但还好天气晴朗,热虽是热些,却并不觉得闷。舒娥一路来到后苑,幸喜除了两三个宫女,倒没有碰见其他人。几日前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舒娥虽然知道自己的无辜,却又无法为自己辩白。况且,皇上一连十日留宿明赫堂,这中间的原委,舒娥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与自己无关。 熠雪馆外面看起来与其他三个馆阁一样,院中却种满了老梅。翠叶下梅子已然由青变黄,一串一串结得密实,甚为垂累可爱。且一大片梅树种在一处,便似梅子园一般。 宫女进去通传,片刻兪氏便亲自迎了出来。 虽在夏日,服色仍是暗青,只有鬓角那一只白玉钗,才算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不等舒娥行礼,兪氏便微笑道:“你来得这样快。” 舒娥看兪氏的神色,较上次相见,更为温和,也报以一笑,行了一礼,想要道一声“顺婕妤万福”,却想起她交代过自己的话,无外人处相见,大可不必叫她顺婕妤。只是此刻行了礼,却不出声招呼,实在太不自然。 兪氏看见了舒娥脸上的尴尬神色,已经知道舒娥的心思。伸手扶起舒娥,微笑道:“你与杨美人怎生称呼?” 【注1】翰林学士院:宋沿唐制设学士院,也称翰林学士院,有时亦称翰林院。翰林学士实际上充当皇帝顾问,很多宰相都从翰林学士中选拔。仁宗时期的翰林学士尚无品级。宋朝的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皆是翰林中人。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六八节 钗重衣衫轻,一树梅子青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心中微一犹豫,说了声“兪姐姐万福。” 兪氏还了半礼,请舒娥进去,又为她斟上了茶,请舒娥品尝。舒娥心中所忐忑的,其实还是兪氏的那句“置身事外”的话,又听她说“你来得这样快”,似乎早已料到自己会来一样,愈加不解。 直等到舒娥饮完了茶,兪氏方开口问道:“这茶尝起来怎样?” 舒娥微微一怔,只觉得嘴里的余味酸涩,却忘了茶是什么味道,脸上微红,笑道:“兪姐姐拿这样的好茶来款待我,只可惜,我却没有品得出来。” “那是因为,你的心神不够安定。”兪氏拿起小茶壶,又为舒娥斟上一碗,轻轻说道:“茶无好坏,重要的是品茶时的心境。” 舒娥深觉兪氏的话有理,虽然似乎话中有话,但既然来了,相信总会问清。便略将着急之心缓了几分,见碗里的茶水汤色略显青黄,澄澈透明,连一丝茶叶渣滓也没有,不知是什么茶,抬头看了看兪氏,只见兪氏正对着她点了点头,眼中似乎有鼓舞的神色。 舒娥便端起碗,啜了一口,想要细细品尝。谁知茶一入口,便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不敢细品,闭着眼慌忙咽了下去。 旁边两个宫女看见舒娥这副可爱的神情,又想到她既然这样怕酸,方才竟然喝了一碗也没有尝到味儿,不禁都抿着嘴微笑起来。 舒娥睁开眼看到两个宫女的神情,脸上微微一红,却也好笑自己的食不甘味,笑着说道:“好酸……” 兪氏轻声斥道:“怎么这样失礼?”那两名宫女忙向舒娥行下礼去,舒娥起身拦住,笑道:“两位姐姐不必多礼。” 舒娥细看那两位宫女,应该都是兪氏贴身服侍的年长女子,看起来年纪皆有二十六七。自进了熠雪馆,她们脸上的微笑一直淡而得体,难免使人觉得有些疏离。这样忍俊不禁地抿嘴一笑,却让她们身上那种拒人至深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不少。 兪氏看着舒娥的样子,朝一个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忙出去了。又问舒娥道:“原来你是这样怕酸。” 舒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对着茶碗看,却不再饮用了。方才出去的宫女端着新沏的茶走了过来,换了茶碗给舒娥斟上。兪氏轻轻一举自己手中的茶碗,向舒娥问道:“可尝出来了吗?” “梅花清香,梅子却又这样酸。难为兪姐姐将她们一起煎了茶。梅花、梅子都能开胃生津,这茶夏日喝,原是再好不过……”舒娥方才品茶之时,尝到这样的酸,便想起来了兪氏院子中满枝的梅子,又因为茶中带着淡香,与永安堂里熬的梅花粥十分相像。 兪氏听了舒娥的话,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是问舒娥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舒娥看见那两个宫女听自己说完之后,脸上都露出了肯定的神色,知道自己没有说错,却不知兪氏因何有此一问,只是看着兪氏,并不回答。 “你喝了第一杯,却为何尝不到酸?”兪氏看舒娥并未明白她的意思,便又问了一遍。 舒娥微微一愣,随即坦然说道:“舒娥一直在想着兪姐姐关于‘置身事外’的话,心中不安,所以便没有去细品。” 兪氏看了看舒娥,神色微带惊讶,随即放下茶碗,拿出一方柔绢拭了拭嘴角,叹道:“妹妹坦诚,倒显得我这一番心思,过于迂回往复了。”说着轻轻挥手,两个宫女都走了出去。兪氏看着她们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兪氏站起身来,看着阳光耀眼的门外,看着成片的梅子树,说道:“昨日傍晚,妹妹为何从东边的小桥上走过来?” 舒娥听了一惊,忙站起身来,兪氏却只留给她一个身影,舒娥没有办法知道兪氏的神情,是喜是忧。 “你去了……那座庵堂,是不是?”兪氏又问道。 舒娥心中更为吃惊,昨日傍晚,自己从妙元那里出去之时,雨水尚且未停,且天色昏暗,难道周围竟有自己没有看到的人?只是,从未有人告诫过自己不能去妙元那里,想来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舒娥只是点了点头,却忘了兪氏站在她身前,是看不到的。 兪氏不见舒娥回答,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只见舒娥似乎在出神一样,轻轻喊了声“舒娥”。舒娥立刻回过神来,点头说道:“我的确去了那里。”舒娥看得分明,兪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向神色平淡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关切,和一丝清晰的苦楚。 一个念头似流星般划过舒娥的眼前:华芙曾对舒娥说道,兪氏进宫时,先帝尚在,原是公主的伴读。 真宗只有一女,便是如今的妙元。 兪氏是公主伴读,那么她伴读的公主,必是妙元。 想到这里,舒娥心中怦怦而跳,眼前这位顺婕妤,实在与妙元有着莫大牵连。方才,她的神情那样苦楚,虽只是一闪而逝,却是掩盖不了的。 难道,难道当日玉清昭应宫的大火,她也是亲历亲见? 又难道,又难道妙元将自己错认成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兪氏看着舒娥,良久,方才说道:“以后,便不要再去了。” 舒娥拼命抑制住内心纷乱而又可怕的念头,但还是执着地问道:“为什么?” 兪氏不答舒娥的话,只是问道:“昨日你从那里回来,可曾看见我?”果然,舒娥心想,果然是被兪氏看见了。只是那个时候,兪氏出来干什么? 舒娥摇了摇头。 兪氏看着舒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昨日突然雷雨交加,当时皇上正在熠雪馆下棋。听见雷雨大作,并不在这里等候雨势稍歇,却反而执意要走。我知道劝也无益,便送他一道回去……” 舒娥拍手笑道:“早知如此,小南子要来接皇上,全福公公就不该拦着他……”正说着,忽然一抬眼,看见兪氏正笑着看自己,仿佛一个长者看着一个年幼可爱的孩子一般,满脸皆是温柔呵护的神色,心中被这种温情感动,瞬间觉得和兪氏拉近了不少。 兪氏微笑着问道:“只是皇上匆匆赶了回去,明赫堂中,伊人不再,却不知是怎样一番心情?”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六九节 青梅依旧在,竹马不复待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本在怔怔地听着,听到皇上冒着雷雨而归,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忽然听到兪氏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发起热来,心中也甚为忐忑。皇上一连十日留宿明赫堂,舒娥来此之前,便在思索是不是为了此事,这时听起来,自然更是担心。但看兪氏的脸上,神色依旧平和温柔,和琴美人为了此事故意刁难的神色全然不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叫了声“兪姐姐。” 兪氏看着舒娥的神色,有些害怕,有些为难,有些羞涩,然而这样的羞涩却不是少女心动时的娇羞,更多的却是羞急交加的神色,心中也自好奇。这番话,本也是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只是,没料到,她竟然是这样一种反应。 皇上在熠雪馆时的种种情态,在兪氏的脑中,复又清晰起来。她不由得问道:“舒妹妹,你对皇上……” 舒娥微微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看到兪氏脸上惊讶而不解的神色,却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兪氏缓了一缓,方才郑重其事地问道:“皇上对你的心意,你究竟知不知道?”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吗?舒娥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 “你知道的,有多少?”兪氏问道。 舒娥也不知自己所知的,算不算全部,也不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来,只好默不作声。 “皇上一连十日留宿明赫堂,这件事,你自然是知道的。”兪氏缓缓地说着,看舒娥点了点头,神色却是淡淡的,心中更是奇怪,压低了声音接着问道:“那董县君的事,廖御侍的事,你又知不知道?” 舒娥不知兪氏所说的事,是否便是皇上对董廖二人只召不幸一事,心想此事关乎她二人的名声,可不要兪氏本来不知,却被自己说走漏了嘴,于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兪姐姐说她二人的什么事?” 兪氏嘴唇略动,但想起舒娥尚是未嫁之身,却没有说得出口。叹了口气,拉着舒娥的手,轻声说道:“皇上为了你,委屈了她二人……还有柳郡君……” “我都知道。”舒娥忽然开口说道。 兪氏却更为吃惊,忙问道:“是谁告诉你的?皇上?不,皇上怎会对你说这些……” “是董县君。”舒娥说道。 过了良久,兪氏方才开口,“难道你对皇上,竟无一点心意?” “舒娥愿终生为奴为婢,侍奉皇上。”舒娥朝上行了一礼。 兪氏拉起舒娥,嘴边浮起一丝苦笑:“为奴为婢,就是不愿嫁他为妃。”说着放开了舒娥的手,缓缓走到院子里。舒娥知道兪氏的话尚未说完,便也跟了出去。 晴朗的日光照得梅树格外绿得晃眼,兪氏向梅树看了许久。那时最后一场残雪未消,院子里的梅花尚在幽幽盛开,可如今,不但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梅子已经渐渐由青转黄了。兪氏伸手摘了一只青梅,托在手中看了片刻,递给舒娥。 “便是因为这个吗?”看着舒娥捻起青梅,不解何意,兪氏轻声问道。 舒娥心中一动,忙行下礼去,“往顺婕妤明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即便此刻,她是侍御郡夫人,太后身边的女使。然而,她是以妃嫔的身份入宫,心中怎能更有别人? 兪氏轻轻叹道:“舒娥,进了宫,便由不得自己。”说着轻轻一哂,“其实身为女儿家,从来便由不得自己。”兪氏的语气十分轻淡,里面却带着深深的哀伤。 舒娥看着兪氏的侧脸,容颜清瘦却依旧婉丽姣好,这样令人伤感的话语,她的神色却依然平和安静。 兪氏说着转过身来,看着舒娥年轻的脸庞,温和一笑:“皇上待你的心意,便是不能接受,也多体谅些,如何?” 舒娥似乎听到了什么奇异之极的话,睁大眼睛看着兪氏。半晌,才缓缓说道:“兪姐姐让我置身事外的……不是皇上的事……” “既是皇上心之所向,一味让你回避,又能济得什么事?那些流言蜚语,你不要太过在意。”兪氏说得郑重而端严。说着微微一笑:“此事你只顺其自然便好,若能对皇上多几分心思,我自然欢喜不尽。若是不愿勉强,我也一般感激。” “要你置身事外的,是庵堂那边的事情。”兪氏看着舒娥说道:“最好,今后永不再去。” 舒娥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为何?”兪氏有些着急。 “我答应过再去看她,所以至少还要再去一次。”舒娥轻声说道,接着又摇摇头,“不,夏季还有这么长,还会有……”舒娥看了看兪氏,便没有将话说完。她只是在想,夏季还有这么长,不知还会有多少场雷雨。妙元,怎么熬得过去? “她?你可知道她是谁?”兪氏紧张道。 “她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名叫妙元,不是吗?”华东阳郑重嘱咐舒娥不要说妙元的身份,这点她并没有忘记。 “妙元……”兪氏的声音显得非常悠远。想起了昔日相处的情谊,兪氏再也忍耐不住,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舒娥听兪氏虽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感情,却仍能听出她对妙元的那一份深厚的关切之情。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神志不清之时,固然人不清人;清醒之时,也会将人认错。她就像,活在梦靥中一样。但最可怕的,是我担心她的身体,已经经不住这样的煎熬。” 兪氏的眉心倏地皱起,仿佛正经历着什么痛楚一样。良久,看着舒娥说道:“是太后让你去的吗?太后告诉过你,她是谁了?” “太后从未向我提起过她。我是无意到了她那里,恰好赶上,她昏晕不醒。”舒娥观察着兪氏的神色,她对妙元的关心,溢于言表。 果然听了这句话,兪氏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舒娥轻声说道:“舒娥和她,总算一场相识,既然明知她身有疾患,便不能不问不管。” 兪氏缓缓说道:“我便是担心,你沾惹上了那里的事情,最终弄得难以自拔,以致惹祸上身。” 舒娥眉心轻轻一跳,问道:“惹祸上身?”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七零节 忧心似焚,恨不能插翅相见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惹祸上身。舒娥似乎并不相信。 兪氏不答,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若非你一心想着庵堂里面的人和事,又岂会看不到我和皇上?” “皇上也看到我了吗?”舒娥奇道。 兪氏摇了摇头,“我看见你之后,便引着皇上走了另一条路。皇上当时一心要快回到明赫堂,所以并没有留意。” 舒娥微感羞赧,向兪氏一礼道谢:“多谢兪姐姐见机敏捷。” 其实皇上即便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一来,皇上对舒娥那样喜欢,绝不会为了这件事儿斥责她,二来,兪氏想到皇上现在仍然不知,庵堂里面所住的就是当朝公主,他的妹妹,心中一阵叹息。 兪氏又和舒娥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舒娥知道今日前来,兪氏想要交代自己的话,已然交代清楚,便向兪氏告辞。 兪氏看着舒娥,轻声说道:“舒妹妹,今日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你自己。至于妙元……唉,那苦命的孩子……她的事情,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 舒娥点头说道:“兪姐姐的一片好意,舒娥必将时刻铭记。” 兪氏知道舒娥这样说,便是言明不能罢手不管的意思,对她的一片单纯地热情和执着,唯有苦笑而已。 舒娥见兪氏无话,便转身离去。兪氏一路送到迎阳门。舒娥再三请兪氏留步不送,兪氏都笑着摇头,直到迎阳门,舒娥再请兪氏留步,兪氏方笑着说道:“堵不住她们的嘴,总算能堵住你的耳朵。” 舒娥一怔,方明白了兪氏的心意,低声说道:“兪姐姐是怕我听到……” “流言蜚语,舒妹妹恐怕早已有过耳闻,那件事情,也算是已经揭过。此刻我只怕,有人要旧话重提。”兪氏看着前面的路,被太阳光照得发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转向东,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妙元。 舒娥谢过兪氏,往来路走去。兪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着舒娥的背影低声说道:“妙元之事,请务必严守秘密。” 舒娥回过头来,轻轻颔首:“知道。” 兪氏兀自觉得不放心,走近一步说道:“就连皇上,一样保密便是。” 舒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兪氏,似是在等她解答。 兪氏犹豫片刻,终于说道:“皇上,尚不知道庵中的人和事。” 舒娥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忽然对着兪氏说道:“既然这样,兪姐姐又为何引开皇上,不让他知道我去过那里?” 兪氏似乎要说什么话,却终于忍住,短暂沉默之后,方对舒娥说道:“舒妹妹,我对你并无恶意,除此之外,你无须知道更多。你已经知道的,也无需忘掉,但你可以不让别人知道。” …… 熠雪馆前,流夕和秋连已经久候多时。 兪氏向来少露悲喜,但相处多年,流夕和秋连却也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心思。然而这次看来,兪氏的神情却是有喜有愁,还有着两人看不懂的神色。 兪氏对二人微微一笑,被她们扶着手,走了回去。 “永安夫人,不肯听娘娘的劝吗?”尚未进正房的门,流夕便忍不住问道。 兪氏愕然止步,脸色凝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提这个称呼做什么?”说着声音里也有一丝惊恐,回身看了看左右,熠雪馆里本就只有顾曼楚一个新秀入住,况且是住在正房之后的别院“雪晗小筑”,轻易不会有人到来。但兪氏,还是有那样一瞬间的惊慌。 流夕垂首低声说道:“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替公主可怜……” “流夕!”兪氏的声音虽低,却充满了威严,“你可知道你这一个称呼,送了咱们三人的命还不够,还会饶上兪家满门?” 流夕听到兪氏的低喝,也已知道犯了大错,忙跪在地上,低声叫了句“姑娘”,声音却也已经哽咽。秋连见状,也一同跪下。 兪氏心中一酸,忙扶两人起身,强笑道:“你们跟我在宫中熬了这些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么今日反而……” 流夕垂下泪来,“想不到公主……这样可怜……可恨那姓周的太监恁地刁滑,公主有病,竟瞒了我们两三年……” “还好这永安夫人今日说了出来。”秋连说着叹了口气,双眼也已经通红:“只是纵然知道,我们也……什么也做不了……” “若不是太后从中作梗阻拦,姑娘今日有焉会只是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公主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而没有人管?”流夕听了秋连的话,匆匆拭去眼泪,义愤地问道。 兪氏看着门外的青梅,只是默不作声,听见流夕这样说,转身说道:“此事以后,再也不必提。好在舒娥……还能去看她一眼。” “永安夫人……会不会便是太后派去的?”秋连警惕道。 “我本来,也这样担心。但舒娥既说了不是,我相信定然不是的。”兪氏扶着秋连的手,走到椅子旁坐下,接过流夕手中的茶水,对二人说道:“但太后为人缜密,舒娥去的多了,迟早是会被知道的。” “所以姑娘才不忍心,让那永安夫人以身犯险?”流夕问道。 兪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便是太后知道,也不会对她怎样。太后对她那样好……” “太后凡事思虑精当,对永安夫人的好,恐怕……”秋连冷静地说道。 兪氏轻声说道:“太后的好,未必来得可靠。但皇上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说到这里,本来带着重重担忧和伤感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皇上这几日来,他的心意如何,你们未尝不看出来一些。” 流夕和秋连本在伤心,流夕还带着一丝没有压制住的愤怒,听了兪氏的话,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皇上在,永安夫人确能平安无虞。”秋连点头笑道。 “既是如此,姑娘又何必……何必提醒永安夫人置身事外?有她前去,咱们哪怕只是听她说一说,也好过……这样空自忧急……”流夕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七一节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兪氏听了流夕的话,并不回答,却把眼光投向秋连。 秋连略加思索,明白了兪氏的心意,声音微微发颤:“姑娘是怕,永安夫人知道的太多,反而,被真相所害吗?” 流夕也泪光盈盈地看着兪氏,看兪氏点了点头,哭着说道:“姑娘,你已经这样苦了,何必,还要在意他人……” 秋连也悄悄拭去眼泪,不解地问道:“姑娘能够置身事外,实在……已经太不容易。又何必再为这个永安夫人忧心费神?” 兪氏含笑低声斥道:“看你们两个的样子,让我怎么说才好?不管怎样的处境,为人的风骨和做人的道理,都是不能丢的。能都独善其身,固然是好,然而眼看他人有难,又岂可不伸手相帮?” 流夕和秋连听了兪氏的话,拭干泪水,一齐凛遵。 兪氏望着南边的天空,那是舒娥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更何况,舒娥,是皇上喜欢的人呀……” …… 舒娥一路走回永安堂,心里也在一路思量。 兪氏,闺名纨素,皇上口中的子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对妙元,分明有着那样极深的感情和牵挂。却又为何,不让自己去看望她? 果真,会惹祸上身吗? 经过庆寿宫后面的园子旁边,舒娥便看见园子尽头的树影底下,站着一个人。那人看见舒娥,快步迎了上来,舒娥含笑喊了一声“林公公”。 来人正是舒娥永安堂的管事太监林耀祖林公公。舒娥看到林公公接到了这里,心中先是一喜,随即便想到两个问题,第一,自己去后苑,并没有事先告诉谁,林公公是如何得知;第二,这样热的天,林公公特地出来接自己,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祥子到了后宫门上,来问我夫人回来了没有。”林公公不愧是久在宫中当差的老人儿,一看舒娥的神色,便知道舒娥想问什么。却又显得不动声色,只是跟在舒娥身边,缓缓地说道。 能够猜到别人的心事而又不显得过分自作聪明,这样的本事不是光靠聪明便能拥有的,还需要深宫里无数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磨炼。此刻舒娥心里,也暗暗地赞道:善解人意。 “小的想夫人既然不在安庆殿,又没有回来,或许便是到后面散心去了。”林公公不徐不疾地说着。 “林公公跟舒娥说话,何必这样客气。”舒娥缓了缓脚步,“公公可是有什么话向跟我说吗?” 林公公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夫人最近,可注意菊豆姑娘没有?” 舒娥吃了一惊,忙停下脚步,正色问道:“林公公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林公公将手一摆,示意舒娥边走边说。一房主仆二人这样站在路中间说话,难免会显得有些突兀。 “永安堂的事情,夫人总会派孙娘子跟老奴做个交代,老奴心中,也十分欢喜感激,知道这是夫人体贴老奴的一番心意。”林公公感叹道。 舒娥微微一笑:“林公公时时刻刻为永安堂操心,舒娥心中,也十分感激。只是菊豆姐姐……她早已经诚心悔悟,不知林公公……” “老奴得知菊豆姑娘已经悔过,心中也自欢喜,更代夫人高兴。夫人宅心仁厚,更为救菊豆姑娘,不惜受伤。”林公公叹道。 “这些话,还提它做什么?”舒娥轻声说道。其实她只想快点知道,菊豆到底出什么事了。只是听林公公的语气,似乎对菊豆的嫌疑,仍未完全消去。 “是。夫人不愿重提,想必也是为菊豆姑娘的声名考虑。”林公公悠悠地说道:“后来夫人伤势复发,依老奴想,也是为了菊豆姑娘吗?” 林公公再次一语中的,舒娥却没有心思再去对他的智慧表示赞赏,因为舒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实在不由得她不感到害怕。 “林公公……”舒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惶急。林公公也感到了这一点,向前走近了半步,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我脸上伤势复发,难道……很可疑吗?”舒娥自以为这场旧伤复发,做得十分逼真,发作的原因和症状,也都合乎医理。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却不合乎情理。因为菊豆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华芙也看了出来,华东阳也猜到了,丁香是自己告诉了她,现在,林公公也说了出来。 只是自己身边的人,看出来或者被告知,都没有什么要紧。舒娥只害怕,那廖敬之会不会,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诚如菊豆所说,廖敬之确实心思深刻。 “夫人何故有此一问?”林公公话刚问完,随即又说道:“是因为老奴说中了夫人的想法吗?” 舒娥焦急地点了点头。 林公公笑道:“若是为此,夫人大可放心。当时夫人的伤日甚一日,后来老奴才知道,是因为夫人将祛疤药抹在了生伤口【注1】上。开始我也是一般地着急,后来看到菊豆姑娘那样子的神色,又自责又内疚,我便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若非深知夫人的心地和品性,谁也不会想到,夫人竟会这样仁义。” 舒娥稍稍松了口气,微笑道:“什么仁义过人的话,公公以后再也莫要说了。我不过是苦无善策,才不得已为之罢了。” “夫人那样安置小英子的事,老奴已经感激无已,小英子进宫便呆在我身边……”林公公叹了口气,将往事随同伤心,一并重新埋起,接着又说道:“后来对菊豆姑娘,不加怪罪,反又救了她的命,至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夫人竟还为了不让她被刁难,自毁自伤。老奴一旦想到这里,怎能不万分惊佩……” “唉……”舒娥叹了口气,忧道:“却不知廖御侍,看出来没有。” “她看不看得出,只怕都已经不重要了。”林公公有些冷冷地说道。 “什么?”舒娥不解。 “老奴今日想对夫人说得,也正是这个!” 【注1】生伤口:没有经过处理、没有结痂愈合的伤口。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七二节 谁念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心中一凛:林公公,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公公也不等舒娥再问,眼看距离庆寿宫后宫们已经不远,知道说话的时间也已经不多,林公公悄声说道:“近日夫人外务忙碌,留在永安堂时间不多,怕是不知道,菊豆姑娘私下出去,已有三次。” 舒娥笑道:“我还道公公想说什么!她们有差事需要出去,原是再正常不过。就是没有事情,出去走走散散,也是应该的呀。” “菊豆姑娘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几乎绝足不外出。”林公公说道。 舒娥叹了口气,“想来是她心中阴郁沉闷,不愿外出吧……只是她整日闷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偶然出去走走也好。” “老奴恐怕她出去,是和廖御侍私下相会。” 舒娥听林公公说得这些,笑道:“公公多虑了!我的脸既然伤势复发,想必廖御侍便不会怪罪菊豆姐姐办事不利。她二人既未破脸,廖御侍再找她相会,也是情理中事。” 林公公料不到舒娥对曾经意图害她之人竟然如此毫无防设,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舒娥听林公公不做声,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好像是只相信菊豆,而不相信林公公了。又想到林公公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便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警惕,原本也是一片好意。于是问道:“林公公,可是看出什么不妥来了吗?” 林公公摇了摇头,叹道:“说道诚信待人,老奴实在万万及不上夫人。但是因为没有什么端倪,老奴才觉得格外心惊。” “公公是为舒娥操心,我岂有不知的道理。”舒娥轻声说道,“林公公请放心,经历这许多,舒娥也会有所警惕,绝不会辜负了公公的一番心意。” 说着已经到了永安堂。 紫毫和素墨看到舒娥回来,照例打水来请她盥了手。夏季手上多有汗渍,尚宫局送来的陈香水晶皂儿,用起来便是刚刚好。 一边洗完了手,紫毫又拧干了一块帕子,递给舒娥擦汗。 “唉,连井水也被太阳晒成了热的,用起来一点都不凉快。”舒娥拿着帕子,拭了拭脸颊和额角的汗,十分怀念在曹府养心苑的时候,到了夏日,祖父从井里汲出水来。刚打的井水沁凉甘甜,舒娥总是喜欢舀一盆出来,将整个脸面都贴在水上,有时候也从桶里掬一捧出来,轻轻啜上一口,能感到一股冰凉的水线从舌尖直走到腹中,瞬间便能消去暑意。 紫毫抿着嘴笑道:“井水打上来本不是这样的,这是何嫂特特嘱咐我们,打出来又晾了好久,直到试着不凉了,才让拿来给夫人用。” 舒娥微微一笑,将帕子递给紫毫:“何嫂管得好严!” 丁香从采茵手里接过一只月白色官窑冰裂纹薄胎小碗递给舒娥,笑着说道:“虽然过了夏至节,可还没有入伏,热的天远多着呢。现在就怕热贪凉,三伏天怎么过?况且你的体质又若,出汗的时候,毛孔张开,如何禁得住凉水一激?” 舒娥看着碗里殷红鲜亮的汁水,闻着这清新淡甜的味道,知道是榨的西瓜汁。还没有入口,便觉得心旷神怡,烦热尽消。舒娥一边笑着听丁香絮叨,一边轻轻啜了一口,一股甘甜沁凉的西瓜汁流入口中。 舒娥拿着小碗的时候,便觉得碗壁触手生凉,且濛濛附着一层水汽,心中便觉欢喜,此时更笑着问道:“这西瓜汁是用井水拔过【注1】的吗?” 丁香笑道:“井水哪有这样的凉意?太后已经着人送来了冰块,却也交待不许直接放茶里。”说着指了指舒娥手中的小碗:“这西瓜汁榨了出来,隔着冰水镇着。你尝着怎么样?” 舒娥又惊又喜,曹府里夏季自然不缺冰,但养心苑却是分不到的。舒娥还是第一次在夏日用到冰,心中的惊奇,远远胜过了喜悦,若不是知道会于曹家长女的身份不符,舒娥便要缠着丁香给自己看一看夏天的冰了。 舒娥又饮了一口,只觉得醇美甘甜,但这甜味却纯出乎自然,并没有加了糖的感觉。正思索时,抬头一看,看见采茵和采薇正抬着一桶水从太阳底下走了过去。喉头忽然被哽住了一样,甘甜的味道腻在嗓子里,只觉得很是难受。 看看身边,丁香还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似乎在问,这西瓜汁喝起来可不可口。 舒娥点了点头,问道:“咱们永安堂一日分到几个瓜?” 丁香笑道:“分到几个,总有你吃的便是了。你问这做什么?”一边说着,便去招呼孙娘子过来,华芙回道:“夫人三个,连上我们底下人的,一日共有一担。夏至之前,进贡的西瓜少,太后每日给夫人送来一个。夏至之后,便是每日一担,约有十个左右。” 舒娥举了举手中的小碗,说道:“榨这样一碗西瓜汁,要用几个瓜?” 丁香心里暗自着急:这样一碗西瓜汁,连半个瓜也用不了,舒娥怎么问这么外行的话,岂不让人笑! 然而华芙却没有笑,只是很认真地说道:“我并没有数,不过从厨房过来时,大眼看来,约有两三个的样子。” 丁香惊讶地看着她们,却见舒娥神色端严,华芙看着舒娥这样的神情,也不做声。 “一次两三只瓜,只取瓜心一点,一日总要为我备上两三碗吧!”舒娥忽然说道,接着又叹了口气:“何苦来!为了我一个人,这样铺张!” 丁香第一次看见舒娥这样郑重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敬畏,低声叫了声“舒娥”。舒娥站起身来,对着丁香和华芙二人说道:“大家成日操劳,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了,这便罢了。如今连一饮一食,也要大家迁就于我,这让我如何过意的去?” 丁香待要再说,舒娥微笑止住,正色说道:“孙娘子!” 华芙上前半步,答道:“是!” 【注1】拔:将瓜果或者盛热茶的器具放在冷水里,拔去热气。 第一七三节 一场伤热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温声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告知厨房小魏子他们,分到永安堂的西瓜,是为众人消暑之用。让他好好地湃在水里,并且隔段时间,便切好分给众人。以后我的这一份,”说着端起了桌上的小碗,看着里面殷红晶亮的汁液,微笑着说道:“便到此为止。”说完捧起小碗,一饮而尽,拭了拭嘴角,微笑着对华芙说道:“只说我很喜欢便是,也不可辜负了小魏子他们的一番心意。” 华芙点了点头,“我理会得。” 舒娥用过午饭,还是照例喊了何嫂和众宫女一起在正房吃饭,太监们照例不与宫女们同吃,都在厢房里用饭。舒娥因害怕自己在场,她们吃饭反而拘谨,又不能坐,是以每次用晚饭,便径自到自己房里。 舒娥见众人摆放碗筷,粗略一看,似乎只摆了七副。平日一起用饭的,是何嫂、华芙,丁香、菊豆,紫毫、素墨,采茵、采薇这八个人。舒娥匆匆一瞥,便即进屋,心中也不甚在意。 舒娥翻了会儿书,却总觉得心里有些烦乱,不能静下心来。外面众人虽在吃饭,然而却是静悄悄地,没有什么声响,即便偶尔碗筷相碰,也是极轻的一声脆响,绝没有人言语的。舒娥自然也知道,自己心中的烦乱之意,不是来自于这样轻微的一点声音,可是仍旧不由自主地向着正房的方向看去。 不知为什么,舒娥忽然又想起了林公公的话,她并不担心菊豆会再次做出什么,没有原因,只是相信。但是一想到菊豆,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意,莫非…… 舒娥心里一紧,轻轻走到自己的门旁,推开一条小缝,向门外瞧去。 果然! 舒娥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 桌旁围着一圈人在静静地用饭,不用查数,定然只有七个。 因为那里面,没有菊豆。 是了,是了!今日回来到现在,众人都已经见过,却没有看见菊豆。 舒娥几乎便要忍不住冲出去,但是看到正对着自己的门坐着的丁香和紫毫,神色皆是如常,再看丁香上手的华芙以及何嫂,也都没有什么特异的表情。舒娥又轻轻掩上门,嘱咐自己不要这个时候跑出去。一来惊扰地众人不安生,二来,只怕本来没有的事情,倒被自己一番冒失,惹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舒娥却等得极为心焦。明明华芙和丁香都神色如常,她二人,是一定不会有事瞒着自己的,但舒娥还是觉得一阵心慌。这心情,就仿佛,当日小英子被琴美人带走,林公公在桌上写下那个“凶”字时,一模一样。 舒娥想到那个“凶”字,眉心突地一跳。林公公,是不是也感知到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说那样一番话?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叮当声响,已经在收拾碗筷了。脚步声轻轻走动,有的出了门,往院子方向走去,有的走向厢房,但,没有人向自己的房间走来。难道真的,是一件小得不值得跟自己说的事情吗?但是舒娥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生恐因为自己的漠视不管,贻至祸端。 舒娥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丁香正端着一碗汤水,朝厢房走去。看见舒娥出来,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儿,我还以为你看会儿书就睡了呢。”看见舒娥看着自己手里的碗,接着说道:“这是给菊豆端的。” 舒娥心中很是着急,但看丁香笑吟吟地,也强自镇定下来,微笑问道:“她怎么了?中午是不是没有吃饭?” “她像是得了热伤风,说是头疼,也不想吃饭。我看小魏子煎的有乌梅绿豆汤,便端给她喝一碗。”两人一边说着,已经到了南厢房门口。庆寿宫的房舍房间既多,又都极宽敞的,永安堂的厢房也建的很大。这间厢房用大柜子隔开,住着丁香、菊豆两个人。紫毫、素墨两人住在隔壁一间。另一间里是何嫂带着采茵、采薇同住。华芙则独居一间较小的房间。 因为这座宫殿,是从太祖手里传下来的,太祖凭着一双铁拳、一身刚勇,从弓箭枪马中拼得天下,恭肃勤俭,不喜奢华。虽然是沿袭唐制建的宫殿,规模却比唐代宫殿小得多。固然远远及不上豪奢恢弘的阿房宫,远远及不上精致无双的建章宫,明光宫、长乐宫、未央宫、大明宫,这些历代有名的宫殿,也都比大宋皇宫要大得多。 宋宫位居城中,周围市肆繁华。因为规制有限,宫人们多有在宫外自己家中居住的。遇到不当班的时候,便回家居住。 但如舒娥这样受召进宫的,所带人手便只得在宫中居住。好在永安堂甚是宽敞,舒娥手下的宫人也不算很多,即便两人同住一间,也丝毫不觉得局促。 菊豆一个人躺在床上,因为天热的缘故,床帏并没有放下。舒娥一眼看见她,双目紧闭,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小声问丁香道:“她是不是睡了?” 声音虽小,菊豆却已经醒了,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舒娥来了,便要做起来。舒娥忙过去让她躺下,只听菊豆鼻塞声重,小声说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舒娥示意她不要讲话,用手摸了摸额头,额上汗津津的,温度偏热,双目看起来微红发胀,果然是热伤风的症状。 “请御医了吗?”舒娥问丁香道。 丁香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舒娥心中着急,立刻便站起身来,菊豆忙伸手去拉舒娥,只是身上酸软无力,虽拉住了舒娥的手,却还是没有拦住。舒娥觉到菊豆在拉她,生怕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她,忙回头笑道:“菊豆姐姐,你先起身喝碗茶。” 菊豆笑着点头,轻轻起身,舒娥忙取过枕头给她垫在肩下。菊豆微笑着说:“不过是热伤风,又不是什么大病。以前得了热伤风,也不用吃药,过两天就好了。” 舒娥的神色颇为忧急,但还是低声温言说道:“那怎么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来大病都是从小病积成的。我这就去找人给你请御医去。” 菊豆忙起身阻拦,舒娥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又坐了下来。菊豆微笑道:“与其请御医,倒不如请夫人给我瞧瞧,岂不是好?” 第一七四节 人比花娇,命比纸薄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笑道:“我这点微末功夫,勉强要瞧也可以。但就算我手段再高,没有药,总也是不行的。你先喝点茶,等过了午睡的时候,我便到熠雪馆去,告知顺婕妤。” 宫女生病,只有四位翰林医诊往来应酬。且看病之前,尚要到顺婕妤兪氏那里知会一声。等诊完了病,若是一般的小疾症,不过去医官院领药服用而已。若是症候严重,或是患了什么传染的疾病,通常便是要将病人单独隔出,或者便是直接送到宫外的尼寺道观养病。 “说是养病,去了便没有人管了。”刚知道菊豆生病的时候,丁香也是和舒娥一样着急要去请御医,说起宫女生病的事情,跟采茵聊了起来。采茵的声音犹在丁香耳畔:“出了宫到了寺庙里,能够活着,便算是万幸。即便活着,想再回来这宫里,却是万万不可能了。” 丁香当时暗自心想:“既然不能回来,便留在宫外好了,此刻身体康健,想要出宫却是求之不得。” 谁知采茵便像是看穿了丁香的心思一般,接着说道:“到时活了性命,孤身在宫外,有家的尚可寻家,但孤身一人,又不知隔着几百里几千里,寻不到家,反先被饿死了。没有家的,更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难道便不能寻个人家当丫鬟吗?”丁香听采茵说得可怜,心中恻然,不禁反问道。 采茵本也说得心中难过,听丁香这样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丁香姐姐,你这样的美人儿,宫女中本就少见,放到大家子里当姑娘,也无甚不可。万一出去了,定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丁香听采茵赞自己美貌,脸上微红,虽知道她是在玩笑,却也并不说什么,但听到后来,忍不住便要身后呵她的痒。 采茵闪身躲到椅子后面,接着说道:“像我们这样的,恐怕只有要饭的份儿了……将来要饭到了丁香姐姐门儿上,不,那时候都已经是丁香少奶奶了……”采茵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请少奶奶念着今日的情谊,施舍一口饭吃……” 玩笑总归玩笑,然而不论是说者还是听者,心里也都难免怃然。 但是菊豆不过是热伤风,几剂药的小病。虽然宫女患了重病,常有不敢上报,恐怕被遣出宫的。 菊豆还要推辞,被舒娥止住。丁香扶菊豆起身喝了半碗茶,复又安置她好好睡下。 舒娥回到自己的房中,怕错过了时间,也不睡觉,看着过了未正,略一收拾,便起身往熠雪馆去。走到正房,却见紫毫坐着绣花。 紫毫看见舒娥,忙起身笑道:“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说着向舒娥脸上一看,一点刚从午睡中醒来的样子也没有,奇道:“夫人没有睡吗?” 舒娥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就怕睡过了时候。” 紫毫忙走到门口,挥手叫坐在回廊阴凉里等着舒娥起身的采茵招了招手,示意她打水。又回身对着舒娥笑道:“夫人好勤谨!丁香交代过才出去的,我在这里专等着到时间了叫夫人呢。” “丁香姐姐去哪里了?”舒娥奇道,“我还等着她同我一起到熠雪馆呢!” “夫人不是要去安庆殿吗?”紫毫问道。一面在采茵端来的水里拧干了帕子,请舒娥擦脸,一面说道:“熠雪馆那里,孙娘子已经和丁香一起去了。她们也不知道顺婕妤什么时候起身,所以便说早点去,宁可等一会儿。” 舒娥心里感动,既是为了华芙和丁香这样替自己忙碌奔走,也为了她们的宽厚大度,肯这样照顾菊豆。孙娘子不易表露喜怒之色,到还不怎么样,丁香却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自打菊豆的事情出来之后,舒娥最担心的,便是丁香给菊豆脸色瞧。舒娥私下劝解过丁香,知道丁香心里并没有完全释怀。但好在丁香亦是心地慈软之人,虽有不平之意,但看见菊豆一心悔过,又对舒娥加倍的小心殷勤,便也原宥了她。 舒娥轻轻推开丁香和菊豆的房门,门缝里看去,菊豆正在安睡,便不去打扰她。心想与顺婕妤虽无深交,又不她无甚了解,但看起来也是忠厚温和之人,请御医的事情告诉她,定然没有问题。嘱咐紫毫听着菊豆的动静,及时送茶水,来了新的御医应诊,莫要忘了给赏银,又想这些事情华芙一定会妥善安排,自己本来也不用操心,便往安庆殿去了。 抄写诗歌,本是极易专注的。这些诗歌文章,舒娥大多没有读过,所以边读边想,边写边记,抄写的时间,总是很容易度过。只是今日下午,自来到安庆殿之后,心中总是不能镇定下来。一时想到顺婕妤那句置身事外的话,一时想到妙元,一时想到生病的菊豆,一时又想到林公公莫名的担忧……只是心中虽乱,抄写的字迹却是端端正正,前后一致,一笔一划,丝毫不见纷乱。 舒娥对着自己的字,不由得摇头苦笑。诗歌中的含义,一句也没有领会,但抄的字迹,偏偏这样工整,这样,也算是置身事外吗? 舒娥想看看时间,走到殿门外,一股闷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袭来,看看外面天色阴沉,不见太阳,也不知是什么时刻。 宫中殿宇屋脊较高,一则雨水能够及时落下,二则夏日屋内会较为凉快。舒娥在屋内尚且不觉得这样热,此刻却觉得闷热无比。拿出帕子扇了扇,心想这样的闷热,恐怕又有一场大雨! 回到永安堂,不等打水洗手,舒娥先问丁香:“御医可曾开药了没有?” 丁香只是微笑着让舒娥坐下,招呼紫毫素墨端了水来,又给舒娥端上茶,服侍舒娥净手喝茶。 舒娥本想请御医诊病,不是什么大事,有华芙和丁香,定能办好,便也不再多问。谁知紫毫和素墨退下之后,丁香拉着舒娥,满脸愁色,轻声说道:“舒娥,你怎生想个办法才好。” 第一七五节 却不知病由心起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舒娥正端着茶碗,一口茶尚未咽下,听了丁香的话,微微一怔,忙问道:“什么事?”舒娥深知丁香的脾气性格儿,若是她神色忧急,声音脆响,那么必定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她小心翼翼,故作无事,那么事情定然不小。 因为一个直性子的人,也懂得不要让自己的惶急之情、忧虑之色露了出来,那么显然她心中明白,要说出口的事情,将会让听的人,吃惊不小。 丁香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御医到了现在,还没有来……” “可是四位医诊没有空闲吗?”舒娥心中也知道不会是的。 丁香摇了摇头。 舒娥急道:“是你不知道,还是他们不得空儿?” “我和丁姑娘到了翰林医官院,门上的太监问了我们几句话。说是御医是不得闲儿,帮我们在簿子上登记了,便说让我们先回来,不管等哪位医诊回去,即刻便进去通传。”华芙从里间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空碗。 “她怎么样了?”舒娥知道华芙刚去看了菊豆。 “只是喝水,还是不想吃东西。鼻塞声重,头昏脑沉,得了热伤风,原是这样子难受。”华芙轻声叹道。 舒娥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安,想到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御医还会不会再来。 华芙看舒娥抬头看看门外,又看了看漏盂,知道舒娥的心意,轻声说道:“申正十分,往翰林院去的宫门便关闭了。” 丁香奇道:“那若是半夜有了急症,该怎么办?” “宫门上自然也有值班的人,只是半夜到后宫应诊,需要惊动皇后,由皇后派人带领御医进来。不得皇后准许,是不行的。”华芙答道。 想到御医明日才来,今晚总不能让菊豆再熬一夜,正踌躇间,忽然想起菊豆日间看玩笑的话。问华芙道:“她此刻醒着吗?” 到了菊豆屋里,舒娥轻轻揭开床帏。菊豆早已听见有人进来,以为还是丁香她们,因为头疼难忍,便不睁眼。舒娥轻轻探了探菊豆的额头,依旧是汗津津的,心知热伤风不同于风寒,患了风寒,吃些解表散寒、发汗退热的药物,只要出得一身汗,寒气便会顺着毛孔散出,身上便会觉得松快许多,热度便会降下去。而热伤风却常有出汗不止而热度不退的,便需要祛暑化湿,散风止痛。 舒娥轻轻拨开菊豆的眼皮,菊豆忙真开眼,看见舒娥坐在她的床边,倒吓了一跳,随即又微笑道:“夫人怎么又来了?我这里病气重,别要传给你才好……” 舒娥笑道:“什么病气不病气的,哪有那样严重?你只好好休息……”说着看了看菊豆的眼睛,又让她张开嘴,看看舌苔和喉咙。地上的小簸箕里,扔着许多捏成团的细草纸,舒娥知道是菊豆擤鼻涕所用,蹲下身子,从丁香手中接过烛台,拨开一张草纸,细细照了一照,果然十分浓稠,只是草纸颜色发黄,却看不真颜色。 舒娥蹲下身去查看,菊豆早已直觉,忙用手肘支着床起身,正看见舒娥用手拨开草纸检查。菊豆心中惊讶和感激交集,双目本来已经酸胀难受,此刻更觉得又热又痛,已经流下泪来。 丁香拍了拍舒娥,从她手中接过烛台,安放在桌子上,悄悄掩上门退了出去。这里舒娥看见菊豆流泪,忙取出自己的帕子帮她擦了擦。自打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以后,舒娥知道菊豆表面看起来小心翼翼,较少言语,遇事甚至表现的有些怯懦胆小,但本身性格坚毅要强,骨气很硬。然而她的内心却极是柔和脆弱,易于感动。 果然菊豆流泪说道:“那东西……那样脏……”菊豆虽然深知舒娥为人宽厚仁慈,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人看见都避之不及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却丝毫不以为意。 舒娥笑道:“医不忌病,病不避医。鼻涕、痰唾、乃至大小便,都可以用来诊病,那又有什么脏的?”接着问道:“流稠鼻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唉,你却不告诉我,我今日才得知道。” 菊豆心中感激无已,看到舒娥关切的神色,心中一动,轻声说道:“也不过昨日才开始的。只想着以前热伤风,难受两天也就过去了,没有想到这次这么重……” 舒娥点点头,叹道:“以前在府里,你们下边还有那许多人,根本轮不上自己动手干活儿……进了宫,什么活计都要你们自己动手。虽在皇宫内院,反而不比从前好……想必,是累成了这样……” 菊豆忙拉舒娥的手,不让她再说。舒娥想到菊豆病中,不当再说这些话,以致更增她的忧愁,便住口不提,微笑道:“我是来给你诊病的,怎么光顾着说这些没要紧的?” 菊豆笑道:“我早说,你来帮我看看,恐怕也比那些御医强。”菊豆嘴里这样说,心中却不由得一阵忧伤,御医,只怕是请不来了……舒娥,她还不知道吧……她定是等不着御医,便自己过来瞧病,也好,有她在,总算心安了…… 舒娥听菊豆说起御医,不愿令菊豆忧心,只说道:“御医今日不得空,明日定会过来。我先找个偏方给你喝,缓解一些也是好的。”说着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一事,忙回身问道:“菊豆姐姐,你冬日有没有咳喘这样的症状,嗯,或者冬季得了咳嗽,曾经久治未愈的?” 菊豆微微一怔,问道:“有这些病便怎样?” 夏至之后,尤其到了三伏天气,暑热蒸动湿气,湿热氤氲,留恋不解,侵犯人体,阻滞气机,容易使人患上热伤风。热伤风虽不传染,却因为湿暑之气聚集体内,会诱发咳嗽和哮喘。若是本身便患有这些病症,更易受诱导而复发。且此刻发作之后,病症缠绵体内,变得加倍地重。 舒娥也不去长篇大套地解释这些,只是说道:“热伤风拖得时间一长,这些症状,便容易发作,以后缠绵固结,更难医治。” 菊豆微笑着摇了摇头,舒娥方掩上门离去了。 菊豆心中悲感交集,但头疼实在厉害,身上也是酸疼难忍,昏昏沉沉地,终于合眼睡着了。 梦里,是谁?吊起来自己的双手,脚下,脚下便是一排排的钉子。 她只有用双手拼命地拉着绳子,拼命地拉住不放手。可是,她们实在狡猾,手中的绳子那样光,那样软,想要承起自己全身的重量,那样难…… 只是,不能松手……**的双足踏上那样密密层层的钉子,那样尖,那样长,整个人,就算是废了…… 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是谁?又拉着了自己的手? 第一七六节 烛烬香残梦初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不要……”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菊豆心中惊慌无已,恐惧瞬间袭上心头,她绝望地尖叫出来。 舒娥握着菊豆的手,忽然被她用力挣脱,并伴着这样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尖叫。舒娥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到是菊豆做了噩梦,忙轻轻摇醒她。 菊豆脸上神色痛苦而戚哀,却兀自带着一丝倔强,她只是低低喊着,不要,不要……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声音一低,更显得凄迷而可怜。 舒娥叫醒了菊豆,菊豆惊惧地睁开眼睛,面前坐着的,正是舒娥! 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菊豆拉住了舒娥的手,没有力气,却依旧用尽了力气。舒娥轻轻拍着菊豆的手背,轻声说道:“菊豆姐姐,是我……你是不是做梦了?” 用力闭上眼睛,那些情景还在眼前,只是此刻,自己还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又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算了,已经,过去了…… 菊豆再次睁开眼,勉力微微一笑,算是回答舒娥的话。 舒娥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菊豆姐姐,你且闭上眼睛休息吧。我只想给你按一按穴道,配上偏方,更有效验些。”说着在菊豆的手上,找到四缝穴、合谷穴逐一按摩,四缝穴健胃败火,消食化积,合谷穴镇静止痛,通经活络,清热解表。菊豆的双手早已经疲累酸困之极,稍微一动,便是极难忍受的困疼,但是知道舒娥一片好意,有深深地眷恋和依赖着这种安心的感觉,不愿让舒娥离去。 继而舒娥又将菊豆的袖子拉上去,按摩列缺穴,伤风头痛、咽喉肿痛,按摩列缺便能得到缓解。舒娥又按了迎香穴,又让菊豆侧过身子,按了大椎穴,最后将袜子褪到脚腕,拉起贴身的裤子,按摩足三里。点揉迎香穴具有清热散风,去燥润肺,宣通鼻窍的作用,能够使堵塞的鼻孔呼吸顺畅。 大椎穴治疗热病中暑、五劳虚损、七伤乏力,最是有效。只可惜舒娥手中无针,单凭手按,效果恐怕很是有限。至于足三里,强身健体,养胃败火,都有神效。舒娥握手成拳,用凸出的指节按压,知道此法甚疼,便不住跟丁香说话,以示安慰。 这边舒娥忙了约有半个时辰,丁香和华芙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便是舒娥方才出去交代丁香煎的。只是手边没有药材,只能用一些现有的物事。 核桃仁七钱,葱白七钱,生姜两钱,茶叶五钱,银花八钱,绿豆十钱,乌梅三颗,冰糖五钱。 都是永安堂里找得到的寻常物事,皆是能够清热解毒、散风止痛、祛暑化湿的。舒娥将菊豆的背部垫高,菊豆伸手从丁香手里接过药碗,然而双臂酸软无力,捧着药碗却已经无路端平,浅棕色的药液不住晃动,眼看就要溅出。 舒娥忙伸手接过,轻声叹道:“总是不吃饭怎么行?身体没有力气,怎禁得住折腾?” 菊豆微微一笑:“胃里烦闷,吃不下东西,只觉得口渴。” 舒娥点了点头,“得了热伤风,是这样的。这汤药便能清热消渴,给你按了四缝穴跟合谷穴,也有健胃败火的功效。只可惜没有药物,终究治不全。”一边说着,一边扶住菊豆的头,喂她将一碗药都喝了下去。几样偏方,喝起来味道也不苦,入口甚是容易的。 菊豆一口饮完了药,额上和鼻尖已经渗出了汗珠。舒娥自然知道,这是身体虚弱的表现。菊豆拭了拭额上的汗水,轻声说道:“孙娘子,偏厢不是还有一间屋子?” 华芙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是说……” “将我挪过去吧……”菊豆看起来精神尚且不错。 “挪过去,晚上谁来照看你?”丁香说道。 菊豆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已经不妨事了。方才夫人给我治了一治,头疼果然好得多。”华芙和丁香一齐看着舒娥,丁香在曹府中已经见过舒娥施展医术救醒夫人的神妙,还不怎样,华芙看着舒娥的眼神,却是更加地赞赏和佩服。 “既然已经好些了,越发不用挪到偏厢房。”丁香说道,“热伤风又不传染,何必这样费事?” 菊豆微微一笑,说道:“御医明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看见我们挤在一处,纵使当面不说什么,回头回了顺婕妤,恐怕不好……”话未说完,只觉得喉头奇痒难忍,强自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舒娥忙问道:“怎么又咳嗽了?”紧张之情,现于颜色。 菊豆用力将咳声抑住,笑道:“刚喝的汤药里,想是有姜?喝碗嗓子觉得又热又紧。你也太小心了……” 舒娥松了口气,笑道:“是了,你的嗓子本就在发炎,难免会难受的。” 丁香听了菊豆的话,便不再争辩,只是看着华芙,等她裁决。华芙想了一想,对着舒娥点了点头。 舒娥叮嘱道:“偏厢离何嫂、采茵她们最近,晚上有事,便招呼一声。我也会交代何嫂当心的。” 丁香对华芙说道:“我挪过去便是了,又何必再来回折腾她?”华芙自然应允,菊豆也是感激不尽。 偏厢便是永安堂最南头的两间,挨着何嫂的房间。床榻都是现成的,丁香只将自己的铺盖抱了过去便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清早,舒娥又去看了菊豆,鼻塞流涕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据菊豆说,头疼之症也轻了很多。舒娥心中很是高兴,听菊豆说话的声音,确然清晰许多。只是舒娥试了试菊豆的温度,仍旧是发热而有汗。知道自己开的偏方,难以根治。于是又帮她按摩穴位,希望能够减轻菊豆的病症。 一时丁香又送了稀粥过来。菊豆只觉得胃中烦恶,实在不想吃饭,然而看着舒娥等人殷殷关切的目光,便勉强吃了一碗。 见菊豆吃的下饮食,舒娥自然高兴。出门之前,又嘱咐华芙和丁香,再到翰林医官院一趟。若是过了辰时还没有来,便将昨日的汤药,葱白生姜减半,再煎一副给菊豆喝。 第一七七节 何日克大成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亲们,十分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暂定每日十二点一更。因为手中存稿不多了,但是不能一次传完,因为至少要有七八节在手里,才能及时对疏漏的地方修改。前后要照应。我会努力写的,尽快恢复一日两更!】 “啪……啪……” 一声声脆响。 耀阳馆的正殿大厅上。 一个太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却低垂着不敢抬起,只是用力击打着自己的脸。 “住了!”一声低喝,从一架五扇紫檀木雕框蒙彩绣绸面的屏风后面传来,五面屏风连在一起,是一副荷塘彩莲图。 琴美人肚腹隆起,不愿见到外人,是以坐在了屏风之后。 “美人且请消消气呢,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雅筝递上一杯清茶,轻声劝道。 “无用之极!一句话没有交代到,你们便要坏事!”清脆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却不含一丝感情,甚至听不出有多少怒意,只是这样清脆而冷淡的声音,即便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天,听起来也令人不寒而栗。 “小的是想……”跪在地上的太监忍不住开口。 雅筝皱了皱眉头,左公公好不晓事!跟随琴美人办事已经不是头一遭儿了,怎么还不晓得她的脾性?此时此刻,琴美人正在气头上,焉有你置喙辩解的余地。 雅筝小心翼翼地看了琴美人一眼,却发现她并不动怒,只是一手握着茶碗,慢慢说道:“左公公……” 左公公忙磕了一个头,惶恐道:“琴美人折煞小人了!” “进宫十年,左公公可是已经忘了出身之地了?”琴美人缓缓说道。 “多承张大人栽培提拔,小人无日或忘。”左公公一片惶恐,浑然不解琴美人忽然提起此事,是何用意。 “家父当初为你在翰林医官院谋了职,又助你一步步往上升迁。”琴美人放下茶碗,微微一声脆响,却仿佛是一块大石,压在了左公公的心上。“虽然左公公贵为宦官,即便将来做到内中高品都知、押班【注1】,也不过是正六品官。就算做到内臣之极品官――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也不过是从五品官。” 琴美人娓娓道来,语气甚为闲适,左公公的额上、鼻尖、双手,却已经沁满了汗珠。 “只是,公公虽然仕途不能得意,银钱上,总算已经得了不少好处。” 左公公的眼皮一跳,头却只有垂得更低。 “医官院动用的所有药材,都要经过公公查验,医官院里所有供职的太监,也都归公公所统属。在医官院里,便是翰林医官使【注2】,也要仰仗左公公你三分。” 接着,便是一阵久久地沉默。琴美人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 左公公额角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打在了耀阳馆的地上。琴美人说话时,他只觉得琴美人的话语像一柄柄尖锐的小刀,又利又密,让自己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终将割得自己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只盼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刻。然而此刻,琴美人忽然住了口,私下里静寂地可怕,左公公的惧意,却更加深了。这是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 “如今的身份地位,公公可还满意吗?”琴美人素来冷面冷心,忽然用了这样温和询问的语气,左公公反而更加害怕。 “多谢张大人恩典!多谢琴美人照拂!张家的大恩,小人左福成终生难忘!当年张大人……”左公公只有不住口地道谢,方能稍微缓和内心的恐惧。 “罢了……”琴美人出声打断了左公公喋喋不休的感恩戴德,嘴角浮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当年…… “左公公既然记得当年之事,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依旧是这样清泠的声音,淡然的语气。 “左福成,令尊大人是让小的,辅佐琴美人来日大成!”左公公的语气极为郑重。 来日大成! 这四个字便像一锅滚油,浇在了琴美人心头无法抑制的火苗之上。 来日?进宫已有八年,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个“来日”? 然而,内心不论怎样的波涛汹涌,表面都要维持一派风平浪静。这是十五岁进宫之前,母亲无数次对自己的教导。 雅筝看见琴美人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一派平静,连眉心也不牵动半点,无法揣测她心中的所想。只是跟着她的日子久了,对她的性格脾气,总有三分知道。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生气呀!可是,那左公公说的话,却不知有什么不妥? “公公记得便好。”琴美人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美丽的脸因为苍白而显得更加妖娆。 自打怀了这一胎,琴美人的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脸色也较之以前更为苍白。只是她每日还要上那样重的妆,将这幅病态全部掩盖起来。若不是今日一清早便要会见左公公,没有来得及上妆,她是断不会将这幅姿态,呈现出来的。 雅筝看着琴美人的脸,眉心微蹙。 “左公公只要记得,本位称呼你一声‘左公公’,这个‘左’,是辅佐的‘佐’,不是意见相左的‘左’。”琴美人的语气略微加重,似乎是在警示左公公一样。 “小人明白,小人自当时刻谨记!”左公公已经惶恐到麻木,说话的声音,反而不似之前那样发颤了。 “公公有事不懂,只管来问我。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琴美人缓缓说道,略微停顿,又问一句:“懂了吗?”最后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因为,这才是这次找左福成前来,想要问的全部。 “小的时刻铭记琴美人的话。”左公公忙磕头答道,“只是……这次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 琴美人心中一声冷笑,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有她提点,险些被你坏了大事。若是依着琴美人素日清冷孤傲的脾气,怎会耐烦多与左福成多言。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况且又有那人的一番叮嘱,只得忍耐一些。 “公公只管派人前去为她诊治,不得诸多推诿,让她们起了疑心。”琴美人说道。 “这……”左公公明知此刻再有多语,难免会惹琴美人生气,然而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之情,还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注1】都知:宋内侍省以左班都知、右班都知为最高官职,正六品。 押班:宋宦官官名。在副都知下,供奉官之上。 入内内侍省:景德三年立。掌宫廷内部侍奉事务,与内侍省号称前后省,而更接近皇帝。号称内臣之极品。 【注2】翰林医官使:翰林医官院的首领。下设副使二人。 第一七八节 菊花淡淡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琴美人一手支颐,一手抚着小腹,脸上露出深深的倦色。雅筝看着琴美人,琴美人对她挥了挥手,雅筝会意,从屏风旁边走了出来,温声说道:“左公公且请起来吧!” 与琴美人说了这一会儿话,左福成实在吓得很了。此刻虽然是对着琴美人的丫鬟,却也不敢丝毫放松。只是此刻出来跟他说话的,毕竟是个丫鬟,他只觉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公公请起来吧。”琴美人冷冷的声音,绝不似雅筝温和。 “是。”左福成不敢再多说,琴美人的话,素来违拗不得。 雅筝回头看了看,琴美人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左公公是自己人,这中间的关节,也不须瞒着您。”雅筝面带微笑地说道。对面一丈远,站着的左福成低头垂手,神态恭敬。 “左公公消息灵通,想必知道,那人眼下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身边的红人,前一阵子更是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雅筝看不到琴美人的脸,却能侧眼看见她握着帕子、抚在小腹上左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琴美人视公公为心腹,事事坦诚相告。美人不喜欢她本人,公公已经知道,如今她手下的这个丫鬟不晓事,得罪了琴美人,然而美人宽宏大量,怎会去同一个丫鬟计较?左公公是一片好心,想要为琴美人出一口气,也是公公忠于美人的一片好意。美人心里,都是知道的。”雅筝徐徐说来,声音庄重温和,真不亏了她的名字叫做“雅筝”,脸上的笑意不增不减,恰到好处,维持一个宠妃身边的心腹应有的神情到了最为得体的地步。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那人又会另生什么主意。她曾几度受伤,太后对她很是上心。美人思虑周详,想到这件事情她若是对太后提起,太后定会指派御医去应诊。到那个时候,病一样的诊治了,公公你说不定还要落些个埋怨。”雅筝在一旁微笑着循循诱导,左公公额上的汗又多了一层。 琴美人的声音清淡脆冷,如水动薄冰,风击碎玉;雅筝的笑则是温和庄重,大方得体,然而在左福成看来,这两者都是一样的可怕。琴美人素来待人冷清,也就罢了,雅筝这个丫鬟,虽然在笑,那笑却是一成不变,让人无法揣测她的心意。这样的笑意,难免让人忍不住害怕。 “公公知道该怎么办了吗?”看左福成紧张地呆立着,雅筝又问了一句。她知道若是左公公再这样呆立,难免会让琴美人觉得他不够机灵。 “小的知道了,琴美人且请宽心。小的这就回去,派人前去永安堂。”左福成恭敬地说道。 雅筝回首看了看琴美人,她一直放在小腹上的左手挥了挥,月白色的帕子如粉蝶的翼,随着她白皙如玉的手轻颤。 雅筝对着左公公福了一福,恭敬说道:“多谢左公公!奴婢恭送公公!” 左福成拱了拱手,“琴美人万福,小的告辞!姑娘请留步!”说着退到门口,便要出去。 “公公今日一早便来这里,若有人问起,公公怎么说?”琴美人忽然睁开眼睛,隔着屏风问道。 “前日御医为美人诊脉,开了食补方子。皇上看过方子后,特命小人给美人送些上好的建莲子。已经交给雅筝姑娘了。还请美人保重贵体。小人告辞。”宫中摸爬十余年,虽有琴美人之父张大人的照应,然而一路顺利亨通,所需的这些察言观色、奔走趋奉的本事,毕竟是他人给不了的。此刻他心请略微安定,脑子已经活泛起来,不似方才那般一味惧怕了。 琴美人似乎很是满意地“嗯”了一声,雅筝纤手一摆,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将左福成送了出来。 外面晨曦微露,天色还早,左福成出了耀阳馆正房的大门,只觉得外面的阳光这样明亮刺眼。 通向耀阳馆大门的甬路,左手是白芍苑,右手是清荷苑。两边别院里都有丫鬟在门前忙碌,打水,端茶,细心伺候着里面的主人。今日她们虽然只是县君和御侍,明天说不定便是美人、婕妤,便能位居十八嫔,位居四妃。 琴美人,刚进宫时,何尝又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 只是……唉,若不是当初太后阻拦,恐怕今时今日,母仪天下的人,便是她张卓琴了!即便当初她只封了美人,若不是接连丧子,她又岂会一直屈居美人之位? 左福成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 雅筝目送左福成走出耀阳馆的大门,听见身后的叹息,忙转过身去。琴美人已经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站在了屏风边上。这样幽幽的叹息,便是她发出来的。雅筝忙走到琴美人身边,扶住了她的胳膊,柔声说道:“可要奴婢到后面请表姑娘出来吗?还是美人自己要到后面去?” “表姐……”琴美人尚未答话,一个轻柔平淡的声音从正房后面传了出来,跟着走出一位身材纤巧的女子。 上面是一件浅紫色琵琶襟镂菊花暗纹的襦衫,下面是一条丁香色花素绫长裙,腰间系着阔约三寸的腰上黄,打成蝴蝶结样子,上面挂着一颗指头儿大小的浑圆的紫玉作为压裙幅的玉环绶。 襦裙之外,则是一件雪青色(浅蓝紫色)花软缎对襟及膝褙子,衣领袖口皆是浅紫色绣花滚边,所绣花纹,也一概是银线勾勒的菊花花样。 妆色清丽浅淡,头发梳结挽成大椎,淡紫丝绳扎结而坠于脑后,只插一支金钗,钗头也是一粒浑圆的紫玉。 这女子缓缓走了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极清雅、极幽淡的方向,闻之颇有清凉之意。这女子的一身装束,恰如她的声音一样,平和素淡,却散发着幽幽的芳香。 琴美人尚未说话,雅筝便向那女子微笑道:“奴婢正说去请御侍出来呢。” 那女子微笑道:“姑娘何必这样客气?” “表姑娘新贵得宠,日后加封行赏,‘御侍’这个名号,恐怕也叫不长了!”亚洲呢个满脸笑容地说道。 琴美人的手指微微一动,脸上却带上了少见的笑容,轻声说道:“只顾着说话,怎么还不给表姑娘让座?” 雅筝笑嘻嘻地挪过一个三腿红木圆凳,放在琴美人正座的下手,请那女子坐下。那女子等琴美人坐下,颔首告座,也坐了下来。 她此刻坐西朝东,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刹那,东边尽头的窗子底下,传来了轻轻地惊叹。 第一七九节 何处话凄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那女子转身坐下,窗外之人看得分明,这女子,果然便是秋阑馆陶菊苑的御侍廖敬之! 那人只看她的衣着举止,便已经隐约猜到是她,只是绝想不到,琴美人会与廖御侍是中表之亲。听琴美人和雅筝口口声声称呼她为“表姑娘”,一时想不起琴美人与宫中的哪位是表姊妹。此刻看得清清楚楚,便是廖敬之,心中不由得大奇。 好在耀阳馆正厅东西纵横三间,琴美人她们此刻所在,正是居中的那一间。虽然三间房子不曾隔断,然而终究隔了这么远,窗外那一声轻呼,才没有被听见。 “方才那一番话,都是按着表妹的意思说的,表妹在后面听着,可觉得有何不妥没有?”琴美人问道。 “多谢琴美人一番信任。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些小见识罢了,琴美人自然也是想到的,只是美人怀着龙裔,不能轻易劳心使力,所以这些小事小情,我一时想到了,不敢不回说的。还请美人不要多心,不要怪我多事才好。”廖敬之一席话说得委婉得体,窗外那人却愈发惊异。 常听后苑的人说,陶菊苑的廖敬之最是个孤言寡语不爱说话的人。矜持沉默,不言不笑,倒与秋阑馆别院揽月阁的秦娘子一般无二。日常相见,果然是位沉默寡言的人,今日,却听见她这样侃侃而谈。 “表妹进了宫,怎么反而与我生分了?你我虽不是真正的亲表姊妹――”琴美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柔和,“但你母亲待我的好处,我却是一日夜不曾忘记的。” 窗外那人心下恍然,果然,她们不是真正的表姊妹! “要知道乳母比亲娘,若不是当年我年幼无主张,断不会同意将你母亲嫁予廖家做妾。”琴美人说得动情,脸色更见苍白。 原来,廖敬之的母亲,竟然是琴美人的乳母!且廖敬之,并非廖家正室嫡出。窗外之人暗暗点了点头,一颗心却是砰砰直跳。 既然廖敬之的母亲已经做了琴美人的乳娘,那必然是已经生育过的,一个生育过的妇人,又怎么会去嫁人呢?廖敬之的年纪显然比琴美人要小很多,那么廖敬之,便是她的母亲嫁到廖家之后才有的。据琴美人所言,廖敬之的母亲,显然还有一个比琴美人更大的孩子。 “那……那些传言,果然是……是真的?”廖敬之声音微微发颤,眼睛却看向了雅筝。 琴美人会意,对雅筝说道:“去看看早饭齐备了不曾?今早我和表妹一起用饭。”雅筝忙答应着下去了。琴美人又轻声说道:“我进宫时,娘家陪嫁的八个丫鬟,死的死,散的散,有的被指走做了绣娘,有的去六尚局当了干活儿使唤的宫女……” 说到这里,琴美人漆黑的眼睛更显得明亮异常,但这样的神色却在一瞬间被掩了下去,接着又说道:“如今只剩下文弦和雅筝。文弦伺候得妥帖小心,却不是个有谋算的。只剩下雅筝一个,在宫里日子久了,也历练出了许多本事。” 琴美人说着,伸手拉住了廖敬之的手,“表妹没来时,我身边,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说说知心话。”接着收敛了感伤的神色,微笑道:“表妹看她说话行事,可也过得去吗?” “琴美人调教出来的人,怎会有不好的?雅筝姑娘说话应酬的风范,已然不属于宫中历久的嬷嬷了。”廖敬之赞许道。 琴美人眉心微蹙,微嗔道:“表妹真的要与我生分吗?” 廖敬之忙从座上站起,俯身站在琴美人身边,递上一碗茶,轻声说道:“琴美人且请珍重!我不敢称呼美人为‘表姐’,敬之实在,实在不敢妄想……” “当日的事情,原是我母亲的错在先,是我张家,对不住你母亲……”琴美人低声叹息。 “琴美人……”廖敬之想要说什么,却被琴美人摇手止住。 “你在廖府里,风里言风里语,未必没有听到一些。此事若不说明,始终是你的心结。”琴美人拉廖敬之坐在她身边,神色庄重,低声说道:“陈姨原是我母亲的一个使婢,我母亲生下姐姐后三年,又怀了我。那时却发现……陈姨也怀了身孕……” 廖敬之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眶也是一阵酸热,却终于没有留下泪来。 “其实,陈姨是我母亲陪嫁,我父亲收为姨娘,也没有什么……陈姨先生产一个月,她生的,嗯,是你我的哥哥。我母亲生下了我,偏生又是个女孩儿……我是吃着陈姨的奶水长大的,只是从我有记忆起,却没有见过陈姨抚养过哪个哥哥。 “我在府中,并不甚得父母喜欢,后来母亲和二娘三娘皆生了男孩儿,更加不放我在眼里。陈姨一直伴着我,奶我到了六岁,父亲跟母亲商量,说是官家立了太子……说来可笑,当时张家,除了姐姐年纪大了,只有我一个嫡出的女儿。一夜之间,真的是一夜之间,父母对我好了起来……我身边忽然有了两个傅姆,我却一个也不想要…… “陈姨便是那个时候,被送出了张家。直到刘圣人点我进宫,我说话有了分量,才派人打探到,陈姨嫁给廖家做了三房。生了一子,又生有一女……十五岁,我进了宫,到处都是生硬冰冷的面孔,我越发想念陈姨,那是我童稚的记忆里,最温暖的一张脸。府里宫里,其实生活都一样,尔虞我诈,你夺我抢…… “也许真的是报应,我母亲不知怎样处置陈姨的孩子,报应在了我身上。”琴美人的睫毛微颤,眼睛却已经红了,只是咬牙忍了又忍,强笑道:“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 廖敬之服侍琴美人喝了一口茶,两人相对默然,心中都是波澜起伏。两人四手相握,却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因为她们的指尖,都是一样的冰凉。琴美人失子,廖敬之早有耳闻,此刻重新听到,再想起自己的母亲,真是失意人逢失意事,只觉得加倍凄凉。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零节 盼得君心眷,君王不可见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当日听闻太后在为皇上择选后妃,我便想到了表妹你。”过了良久,琴美人重又开口说道:“我猜度着陈姨在廖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廖敬之明白琴美人的意思,母亲嫁给父亲时,已经不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又在廖府做三房,日子定然不好过。 “当日我进宫,本应该是陈姨跟着做我的傅姆,我当时曾为此事耿耿于怀,现在看来,没有进宫,也未必是件坏事,跟着我,指不定落得个什么结果。”琴美人说着,凄然一笑,显然不胜伤感。 廖敬之待要开口劝解,琴美人摇头微笑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一来,我是要报答陈姨对我的养育之情;二来,也是体谅你们在廖家的处境,你的婚事,自然是你家老爷和大娘做主,我只担心表妹你,将来不知道会嫁到什么样的去处。若是嫁的不好,陈姨的处境更加为难,还在其次,表妹你的一生,便算是白白辜负了。若是嫁得好,表妹你固然可以过得好些,然而你的夫家,毕竟帮不到陈姨。除非……” 琴美人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廖敬之一眼,“嫁与皇家,获得封赏,你的母亲,才真的会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廖敬之动容道:“表姐……” “我坚持要叫你‘表妹’,这中间实有深意。遑论我母亲与你母亲的关系如何,单是我向你母亲叫的这一声‘陈姨’,真真切切是我内心所愿。陈姨在我幼年时离开,之后我便常常想着,若她真是我的亲姨母,若是我们真有血浓于水的关系,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一旦分开,便再也无法相见……” 廖敬之看着琴美人,本来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片红晕,她知道琴美人此刻心情激动,心中也是感动不能自已,用力握着琴美人的手,叫了声“表姐”。 琴美人抽出手来,拍拍廖敬之的手背,笑着说道:“当日我多方辗转托人,请夏公公将你的名字呈给了太后,皇上点看那些女子之时,我又装作无意间在皇上面前举荐了你。所幸的是,你家老爷的姐姐,便是曹府的太太。曹府托着祖宗庇荫,着实受到看重,表妹这次进宫,固然因为你天生丽质,品貌出众,说起来,‘曹府的亲戚’这个名头,却也出了一些力气……”说到这里,琴美人忍不住得意一笑,那笑意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真是艳若桃李。 琴美人说到这里,扶着廖敬之的手便要起来,一边笑着对廖敬之说道:“坐得久一点,便浑身不得劲儿,只是酸困无力……” “既是这样,我便扶表姐到院子中疏散疏散。” “院子里?”琴美人颇为诧异,踌躇道:“白芍苑和清荷苑都住着人,来来往往……” “廖御侍来看琴美人,又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情,况且表姐这里日日都有人前来探望。以后我与表姐常常走动,总也不能次次瞒过众人。” “你是说,以后……” “嗯,”廖敬之点了点头,扶着琴美人的郑重说道:“表姐身子日重一日,身边人手又不足,想要做到事事万全,却又难免劳心费神……表姐既然这样看重我,从今而后,廖敬之的一身一体,一毫一发,俱是表姐的。” 琴美人笑道:“表妹这话,可教人着实担当不起!你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人了,你的一身一体,一毫一发,乃至全副心神,都该是皇上的。” 廖敬之听琴美人的话,似乎带有试探的意味,脸色微红,但神色间却看不出害羞。放开琴美人的手,跪了下去。 琴美人慌忙道:“表妹,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起身,只是身子沉重,弯腰不便,只急得说道:“你快快起来!一切好说。” 廖敬之并不起身,只是神色动容地说道:“敬之的话,全然发自肺腑,表姐若是不信,敬之,便没有立锥之地了!” 琴美人看着廖敬之,轻声说道:“你这话说得我越发糊涂了!你既是皇上的妃嫔,心系皇上,挂念皇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心里信你重你,却也不会霸着你,不会妨碍你与皇上……” “承蒙表姐看重,我愿为表姐奔走效劳。表姐引我入宫,为我指了明路,是我的母亲终有一日,不必再俯首低眉。敬之惟愿能够稍微报答表姐的恩情。至于君王的情义……”廖敬之说到这里,微微垂下头去。琴美人却也看得分明,有一滴泪,溅在了地上。 “敬之今生,绝不会再有奢望。”廖敬之抬起头来,泪水滑过的双眼凝望着琴美人的眼睛,说得那样笃定。 琴美人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脸上却是深深的忧愁与怜惜:“傻孩子,你如今初初承宠,可谓圣意正浓,怎可轻言……”说着纤手伸前,再次示意廖敬之起身。廖敬之方才搭着琴美人的手,站起身来。 “皇上共总召我两次,但这两次,却皆是,只召不幸。”廖敬之看着琴美人,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啊……”一声轻呼,从屋里和窗外,同时发出。 只是两声惊呼,都是那样的轻,那样的微,几乎不可察觉。遇事沉稳,大方从容,是这些大家庭中生活的女子,入宫前和入宫后,都反复被叮嘱过、教导过的信条。她们没有惊呼失态,惊讶却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浮现到了脸上。 琴美人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然而廖敬之的话,却还似乎在耳边一遍遍地回响:但这三次,却皆是,只召不幸。琴美人的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惊奇,然而惊奇渐渐过后,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又想到当年自己进宫之后,被皇上宠幸的那些时光,心中起伏不定,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只是,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琴美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知道这中间的原因,定然是难以启齿的,只是表妹既然肯对自己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秘事,便不会不说缘由,徒然让自己胡乱猜测。 “表姐可记得我曾说过,我进宫之前,是在何处栖身?”廖敬之问道。 “表妹曾在曹府住了半年。” “那我是与何人一同入宫?”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一节 富贵莫相忘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琴美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惊问道:“是为了曹舒娥?” 廖敬之缓缓点头,神色凝重。 “所以表妹当日,找我向左福成要了腐蚀肌肤的药,便是想她的伤势好而复发。” “表姐明鉴,当日皇上……到了陶然苑,只是想问我关于曹舒娥的事情。董清凝是否……我并不知晓,不过看她的神色,便可猜到她与我,也是一样的。” 琴美人听到这里,脸色已然大变。她的眉心深深蹙起,但即便是这样,也美得摄人心魄。她只觉得双腿乏力,顺势坐了下来,然而腰间酸软无力,实在连坐也无法端坐。她的左手轻轻抚上了小腹,右手却撑在椅背与后腰之间,以图酸软之象得以缓解。 廖敬之坐在琴美人身边,接着说道:“我当时明白了皇上召我的理由,心中的疑惑与惊奇,实在不亚于表姐此刻。” 琴美人看见廖敬之的双眼看着裙裾,神色木然,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安慰才好。 良久,廖敬之转向琴美人,开口说道:“君王的情意,此生,敬之再不敢奢求。此后深宫长日漫漫,我所能倚仗的,便只有表姐你了。” 琴美人下巴微扬,看着廖敬之的脸。 廖敬之一张鹅蛋脸儿,五官端正大方,眉眼修长,温柔可亲。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身边,绝少言语,说话不紧不慢,徐徐有致,那样的神态,那样的风韵,即便在这人人不乏美色的后宫,也依旧有着超群之处。况且她身上的这股风度,绝不似出身于中等官吏之家的庶女。听闻这个表妹擅画,当日由夏公公呈进宫的一副秋菊傲霜图,听说连太后也赞赏不已。 琴美人端详片刻,微笑道:“表妹这样的容貌才情,即便我不在皇上面前引荐,假以时日,也必将得到皇上的青目……何况,我既然设法请表妹进了宫,又怎会置表妹于不顾?” 廖敬之闻言,忙又离席,庄容说道:“我自幼便是这样的性格脾气,实在勉强不来。经此一事,我对得圣宠一事,也已看得淡了。还请表姐,体谅我的心思。” “话虽如此,然而表妹也应该知道,这后宫中的女人,无论你有怎样的家世、来历,怎样的样貌、出身,不管有无才情、德行,不论是贤是愚,终究决定你进退趋避的,还是圣宠。”琴美人的声音不似往常的清泠,反倒有一种悠远朦胧之意。 “我与那些女子不同,我可以倚仗的,还有表姐你。”廖敬之看着琴美人,平静地说道。 “表姐已经到了如斯田地,纵然十分愿意助你,却也是,有心无力……”琴美人看着廖敬之叹道。 廖敬之退后一步跪下。琴美人眉心微蹙,急道:“表妹……”用手扶着座椅,便要起身。 “表姐她日为后,还请看在敬之奔走效劳的份上,给予帮扶。”廖敬之仰头看着琴美人,一字一句,说得清亮而笃定。 琴美人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后倾,左手撑在座椅的把手上,拿着帕子的右手掩住了嘴,惊呼道:“表妹,你……” 廖敬之并不站起,双手交握于胸前,微微俯身,眼睛却还是定定地看着琴美人,轻声说道:“后位本是表姐的,敬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琴美人眼中风云变幻,脸上却是神色如常。片刻,伸手拉廖敬之起身,“苟富贵,莫相忘。纵不若管夫人和赵子儿成就了薄姬和汉文帝,也要效法刘圣人和杨淑妃,听闻今日的皇太后和皇太妃,昔年也曾是好姐妹。”说着嘴角轻轻勾起,握着廖敬之的左手向前平挥,“我若为后,敬之你便是,廖贵妃。” 廖敬之惶恐道:“敬之何德何能,不敢承望有如此高位。如能忝为十八嫔之一,便足以荣耀我廖氏门楣,而我母亲,也会老怀弥慰。”说着深深一福:“贵妃的称号,敬之万万不敢拜领,还望表姐收回。敬之诚心辅佐表姐,绝无争宠之意,惟一的私心,便是为了我母亲。表姐若要授予敬之妃位,待得表姐功成之日,敬之只有自请隐退了。” “表妹不必过谦,来日之事,有你方克大成。我朝皇后之下,位设四妃。贵、淑、德、贤,皆是正一品的妃位,可谓荣耀无比,表妹居之,原是再合适不过。十八嫔位,便是最高的太仪,也是委屈了表妹你。”琴美人含着轻微的笑意,似嘉许,似试探。 “多谢表姐抬爱,只是……”廖敬之语气坚决而诚恳。 “后宫妃嫔之位,唯有能者居之。”琴美人打住了廖敬之的话,缓缓说道:“表妹你兰心蕙质,巧心慧思,我许表妹侧一品的妃位,再加一个‘惠’字,如何?” 廖敬之恭恭敬敬行下礼去,“敬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更跪了下去,拜了四拜,曼声说道:“张圣人(宋代称呼皇后为圣人)万福。” 琴美人乍然听到“张圣人”三个字,神色激动无比,眼中也带着喜悦的光泽。琴美人转身向前,双臂在身子两侧平举。琴美人孕中怕热,穿的是广袖衣服。此刻双臂展开在身边两侧,大袖徐徐垂下,便似皇后的礼服一般。宋时女子衣服多是窄袖,只有受封、庆典这样的盛况,才需穿着广袖礼服。接着她双手交叠,端正坐了下去,双手依旧右上左下,放在腿上。 琴美人看着恭敬拜服在地的廖敬之,嘴角微微上扬,一向冷漠孤傲的脸上,此刻宛如芙蕖绽放,精致华美,端的是倾城之色。 “惠妃妹妹请起。”琴美人声音端庄而温和,右手伸到廖敬之面前,请她起身。 廖敬之看见琴美人一只白如玉蝶的纤手伸到面前,微微一笑,伸左手搭了上去。 片刻之后,雅筝走到门口,听琴美人和廖敬之正在屏风后面说话,便轻声说道:“回美人话,早饭已经齐备。” 琴美人心情甚好,扶着廖敬之的手站了起来,从屏风后转出,笑着说道:“妹妹便在这里用一些再回去。” 廖敬之听到“妹妹”二字说得格外重些,似乎另有什么深意,微微一怔,随即欢然答道:“不敢叨扰琴姐姐。我在这儿耽得时间久了,总是不太好。” 琴美人略微沉吟,随即点了点头:“那便饮些煎茶,用些点心罢。”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二节 一夜阴谋达至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玉树……玉树……” “梓涵……梓涵……” “青莲,你去看看她们两个,到哪里去了?” 院落里远远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呼唤。 这边雅筝看着丫鬟们奉茶摆点心,一边忙着为琴美人和廖敬之安排座位。听二人又改口以姊妹相称,而不再叫表姐和表妹,便知道二人是为了避人耳目。 廖敬之听得呼唤,微微一笑,“是白芍苑木御侍的丫鬟吗?” 未等琴美人答话,雅筝笑着说:“可不是嘛!玉树和青莲,便是白芍苑的,这木御侍和廖御侍你差不多的年纪儿,行事却稚气的可笑。随身丫鬟,取个什么名字不好。却偏偏叫这么怪气的名字。” “雅筝!”琴美人含笑嗔道:“怎可随便论人是非,幸而廖妹妹不是外人。” 雅筝笑道:“我理会得!正因为廖御侍不是外人,奴婢才敢放肆说几句话。”说着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只托盘,示意丫鬟下去,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奴婢跟了琴美人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琴美人这样看重一个人。” 雅筝说着,便将碗往琴美人面前放。 廖敬之站在二人之间,忙接过碗来,双手呈给琴美人。雅筝一旁说道:“这还是御医开的紫苏汤,日常做茶,也有补气固胎之效。”说着又将另一碗茶呈给了廖敬之,笑道:“方才厨房问煎什么茶,奴婢私自做了主张,给廖御侍选了杏霜汤,补脾益肺,悦泽容颜,却不知合不合胃口?” 廖敬之点头笑道:“妹妹这样客气!” “廖御侍只管叫我雅筝便好,琴美人这样看重御侍你,雅筝自然也会尽心服侍。” 廖敬之和雅筝正客气时,门外又喊了两声“玉树”,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说道:“姑娘,你可看见梓涵姐姐了吗?” “你不好好招呼客人,人家走了,却来问我!小心紫桐姐姐丢了丫鬟,来管你要人!”声音娇憨清脆,带着笑意,这个声音,便是白芍苑的姑娘木御侍了。 “想来梓涵自己走了,不过是请姑娘用过早饭去杜枫苑下棋,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完话便走了。”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还是青莲说得对……”木御侍笑道。 “姑娘只是向着青莲……”玉树嗔道。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进了屋。 雅筝皱起眉头:“一大早便这样聒噪!整日价都是这样唧唧呱呱说笑,声音还这么大! 美人好清静,她们却这么不识趣。” 琴美人微笑道:“由她们去吧!如今宫中,想听到这样的声音,可也算是难得呢……”说着悠悠叹了口气,似乎在想什么。 “林御侍和木御侍,倒是好得很……”廖敬之突然说道。 “能玩到一起,想必都是这样天真娇憨的性格儿……”琴美人说着微笑道:“我倒也真羡慕她们,整日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想。” 廖敬之和雅筝不知琴美人想到了什么,都不敢接口。 片刻,琴美人微笑道:“一个玉树,一个青莲,亏得太后还声声称赞她木家是书香世家。” “前日皇上来看美人,走到院子里,恰好听见木御侍在大声喊她的丫鬟,皇上听见这样奇怪的名字,也笑了呢!”雅筝笑着说道。 琴美人听见雅筝的话,却并无笑意,默然片刻,说道:“她这样天真活泼,古灵精怪,在皇上面前,也是一点不知道收敛。皇上想不注意,也难呢……” 雅筝微微一怔,神色间露出愤愤不平之意,轻声说道:“原来她安的是这个主意!” 琴美人不再理会雅筝,将一碗汤端到唇边,正欲饮下,却忽然叹了口气,又将碗放下。 雅筝忙轻声喊道:“美人……”廖敬之向雅筝使了个眼色,雅筝略微犹豫一下,便退着走了出去。 廖敬之轻声说道:“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姐姐且请忍耐一时。” 琴美人似乎是在回答廖敬之,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还有很多……他有了一个,又有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妃嫔可以有许多,皇后,却只有一个。”廖敬之俯下身,在琴美人耳边轻轻说道。 琴美人微微一笑,笑意中却含着些许无奈:“皇后只有一个,却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琴美人的眼睛中带着一丝凌厉的光泽:“大婚至今已有八年,她便孤寂了八年。高高在上的滋味,恐怕也不好受吧!” “郭皇后不受宠爱,膝下又无子息,如何,比得了姐姐你。”廖敬之还是那样轻声而缓慢地说道。 廖敬之说着更靠近琴美人一点,声音虽低,却是一字一顿,都打入了琴美人的心底:“这样的皇后,有不如无。” “郭氏便算不足道,眼前,还有着许多阻碍。”琴美人饮了一口茶,皱眉咽下,似乎喝到了什么苦口的东西。“只怕来日你我尽力去了郭氏,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后宫中人,哪个不知皇上对姐姐恩宠,非比寻常?况且姐姐手中,还稳操必胜之券。”廖敬之话语慢慢,说着将眼光看向了琴美人的肚腹。 琴美人看了廖敬之一眼,微微点头,岔开话题:“今日之事,多谢妹妹提点。只是,我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曹舒娥虽是阻碍,却并不是最大的阻碍。况且如今太后对她这样好,她又和皇上颇多往来,这个时候去动她的人,实在太过扎眼。”廖敬之缓缓说道。 “皇上对她有意,宫中人人皆知,她……还算不上阻碍吗?”琴美人的声音瞬息又变得冰凉。 “皇上对曹舒娥有意,然而太后却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据妹妹所知,今日后位之上,所以坐的是郭懿凰,全是因为太后。姐姐之所以屈居美人之位,也皆是出自太后的意思。太后的心意,才是我们真正要谋算的。有太后在,我们所谋,便不能成真。” “可是一旦太后薨逝,皇上,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封曹氏为后妃了!” “顺理成章?”廖敬之轻轻重复了一遍,脸上却含着笑意:“姐姐怎么忘了?曹舒娥是太后生前最喜爱的婢女,太后薨了,她不是应该去太庙,陪伴陵墓?” 琴美人听到这里,秀眉已然舒展开来。琴美人双眉细长,舒展开来,实是绝美。 “我们要忧虑的,反而是太后在去之前,皇上便给了她名分。又或者,太后留下什么话,将她指给皇上。” “妹妹既想到这里,必然已有对策。”琴美人看着廖敬之,意含询问,缓缓说道。 “太后虽然保养得好,毕竟已经是六十三岁的人了。”廖敬之的声音细微低沉,几不可闻,“只要左公公肯帮忙,太后总会收到我们的孝心。” “左福成虽然透出信儿,说太后身患喘证,可是我们在玉肌灵脂散中加的香药,却似乎没有效用。” “太后防的了曹舒娥,却未必防的了韩、许两位御医。”廖敬之带着微笑,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小事一般。 琴美人心中微微一颤,制太后于死命,这是她做梦也想的事情。然而,这么多年,她却始终没有向她下手。廖敬之,实在想不到这个表妹,竟是这样心狠。只是,琴美人攥紧了手,此刻已然,无路回头。 “你是说,太后对曹舒娥,也有所保留吗?”琴美人极力保持平和,缓缓将紫苏汤饮下。 “太后多年患病,却一直秘而不宣,难保不是为了防人借此害她。当日在那玉肌灵脂散中加了香药,无非便是两种结果。或者,太后防范不周,喘证发作;或者,太后有所警觉,对她心生嫌隙,无论哪一种,对姐姐你,都是有利无弊。”廖敬之的话,一字一字,震在琴美人心头。当初,恐怕是低估了她。 “妹妹便不怕,太后追查下去?”琴美人微笑问道。 “追查下去,永安堂里人赃并获。事发之后,那菊豆自会出来指证曹舒娥。”廖敬之拿着银匙,舀了一勺杏霜汤,轻轻喝下。“姐姐既然已经派人,将她家中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让她事,她自然不敢倔强。” “然则妹妹这次出手惩戒她……”琴美人疑惑道。 “菊豆自然是个聪明人,否则当日,我也不会找到她。只是近来传她,她却颇为吞吐。最后一次,她竟向我请辞。” “她是洗手不干呢,还是已经心生反叛?”琴美人看着门外,淡淡地问道。 “不管怎样,此人万万留她不得。”廖敬之说道。 琴美人眼中微露疑惑的神色,廖敬之接着说道:“永安堂已然有人丧命,她再一病不起,难免惹人疑惑。况且她前日便去医官院,昨日又去了三次,若今日仍请不到御医,一来,怕曹舒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邀怜,二来,也怕那丫鬟就此支持不住。” “倒不如这次坐下病根儿,日后犯病,才能不着痕迹……” ……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三节 一舞天下无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安庆殿里抄录着书籍,心中却悬记着菊豆。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永安堂。 丁香正在廊下看着采茵煎药,看见舒娥回来,迎上去笑道:“今日回来的好早!” 舒娥虽懂医理,却不辨药味,只觉得满院药香,却不知是什么药。走过去问道:“什么症候,御医说了没有?” “便是热伤风,又中了些湿暑风邪,御医说虽然看起来病得甚重,其实症候本身却是不打紧的。过去这几天便好了。”丁香说道,接着又笑:“御医倒也真是勤谨,前日忙,昨日又忙了一日,忙得都抽不出空儿来,今日刚过了早饭便来了。” “那不是我刚走便来了吗?”舒娥问道。 丁香点了点头,笑道:“诊完病取了药,回来便煎上了。头和药【中药加水第一次煎成的药】已经让她喝下了,此刻应该已经睡着了。这是二和药【二煎药。即将煎过一次的中草药,再次加水煎成的汤药,亦省作二和】。” “煎药须得头和儿和二和儿煎好掺匀了,再分次喝下。你这样先喝头和儿,再喝二和儿,前面的力量大,后面的力量小,便不合用药之道了。”舒娥本想去看菊豆,听丁香说已经睡了,便不去打扰她。 “你说得这些,医诊都交代到了。只是好容易看了病,心急着让她服药。”丁香笑道。 “头一次吃,药力重些倒也不妨。”舒娥说着蹲下身不去,看着药罐子里面的药,“这些发散解表治疗外症的药物,不宜多煎,武火煎沸以后,头和再煎一刻时间,二和药半刻时间便够了。”说着问采茵道:“有多少时间了?” 丁香笑道:“这永安堂便只有你一个人是关心她的!又是火候又是时间,昨日还要自己装病让我们去请华医官,若不是孙娘子及时劝住,今日你便只好躺在床上装病了……而且还要一病几日……” “舒妹妹生病了吗?”丁香和舒娥正在说笑间,身后传来一个柔和温暖的女子声音。后门上此刻没有人,想是都出去了,这人也不知是何时进来。 舒娥认得这个声音是杨美人,忙迎将上去,笑着说道:“杨姐姐怎么来了!我并没有生病,不过是说一句玩话。” 杨美人看了舒娥一眼,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但这神色也只是一瞬便消失了,杨美人脸上依旧是她那和煦温暖的笑容。 舒娥请杨美人到了正厅坐下,丁香忙奉上茶来。 杨美人未语先笑:“真是一件盛事!八月十五日,太后和皇上要邀请八大王的王妃,和邓国、魏国两位大长公主进宫一聚。太宗皇帝的子女,还有八大王和两位大长公主在世,只是这些年八大王一直有病在身,不常进宫,国宴家宴,皆是一概不能赴约。听闻今年王爷病势转轻,太后再次邀约,王爷仍是不能进宫,便请王妃进宫一叙。今年过年的时候,偏偏邓国大长公主又病了,不得进宫……” 舒娥只听到“八月十五日”,便已经愣住了。 八月十五日,确有一件盛事。 三少爷然诺,便要与尚家之女完婚。 “八月十五……”舒娥无意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正是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杨美人没有注意到舒娥的失神,仍旧笑吟吟地说道:“今年又来了你们八位妹妹,后宫端的是热闹许多。太后心中高兴,特嘱咐我,要将歌舞一节布置妥帖。” “今日才刚六月初一,离八月十五,不是还早得很吗?何必……这样匆忙……”舒娥心神恍惚地说着,八月十五,离今日还有两月半。那一日,还早得很,还远得很,最好,永不要到来…… “舒妹妹在家时想必也有耳闻,魏国大长公主府上的歌姬舞姬是东京城最有名的。更有一个名叫虞娘的舞女,当年更是御前一舞,名动天下。当年未进宫时,我随母亲到驸马郴府赴宴,有幸目睹虞娘的舞姿。那样的舞,这让人词穷了……”杨美人眼波流转,笑语殷殷,脸上带着无比的赞赏和向往之意。 舒娥只是怔怔地望着门外,晃眼的阳光似乎已经变成了八月十五的月色。 “只是这位虞娘,正当盛年之时,便嫁人生子,后来我进了宫,有一年也是中秋,她随魏国大长公主进了宫,嗯,那时候大长公主还是冀国大长公主。但那时虞娘已然成了舞姬们的教习,听闻她已经生了一女。”杨美人没有发现舒娥的异常,兀自兴高采烈地说着。 舒娥听到嫁人生子,却更是触动心事,低低叹了一声。 “妹妹叹什么?”杨美人笑问道。 舒娥微微一怔,轻笑道:“我只叹自己没有福分,见她一面……”说完这句,自己也不由得痴了,自己口中这个她,绝不是杨美人赞不绝口的舞姬虞娘,但是自己也分不清楚,开口说话的时候,心中想的,究竟是三少爷然诺那个“他”,还是他的未婚妻子的那个“她”。舒娥心中苦笑,罢了,分辨不清楚,却又何必执着去分辨。八月十五之后,他二人夫妻一体,自己,却是不得见了。 “妹妹不用叹!我所以急匆匆地专程来找妹妹,便是要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杨美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让人看了心中舒畅。 “难道那位虞娘也会一同进宫吗?”丁香为杨美人续上了茶,忍不住惊喜地插嘴问道。杨美人这样的称赏,兼之她脸上会说话一样的笑意,早已经感染得丁香心中痒痒的充满向往。 “丁香姑娘真是容易知足呢!”杨美人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笑着对丁香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虞娘名动天下的舞姿?” “她……杨美人是说她……”丁香又惊又喜。 杨美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宫外传来消息,说是虞娘中秋之夜进宫献舞。听过虞娘大名的着实不少,但真正见过本人的却不多,见过她跳舞的人,更是少的有限。因此消息传来,人人都十分欢喜。”说着笑向舒娥:“舒妹妹,你高不高兴?”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四节 从容笑语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杨姐姐特意来告诉我这样的好消息,我自然很是高兴。”舒娥嘴上这样说,笑容却颇有些勉强。不论怎样譬喻劝解自己,想到八月十五,心中,终究还是有些酸楚之意。 杨美人笑道:“舒妹妹不用高兴地太早,我专程找你,是求你帮忙呢!” “杨姐姐何必这样客气?姐姐但有所命,舒娥无不尽力。”舒娥忙说道,“只是恐怕我人轻力微,帮不上杨姐姐什么忙。” “姑母常在我面前赞你谦逊,让我也多学着点。”说着看着舒娥笑道:“依我说呢,有本事有才华,就不应当埋没了。好本事嘛,就是应该在需要的时候露出来!” “可我实在什么也不懂……”舒娥说道。 “你又来!”杨美人美目含嗔,嘴角却是带着笑意,“你小小年纪,何必这么过谦,倒显得迂了!我既找上了你,肯定是看中了你的才华,你是无论如何躲不掉了,”杨美人粲然一笑,慢慢说道:“何不爽爽快快,答应了我呢?” 舒娥和丁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娥含笑说道:“不论为了何事,单只为了杨姐姐这番话,我也必要答应的。” “这才对呢!昨日太后叫了我去,让我同尚仪局一道,敦促着宫中歌舞的排演。舒妹妹知道我喜好音乐,所以虽知这事极难,还是想也没有想,一口便应承下了。想着自己督促排演的歌舞,能够在中秋大宴上、在众人面前上演,心里便又高兴又紧张。”杨美人笑吟吟地说着,声音忽然露出淡淡的、含笑的埋怨,“谁知回去和尚仪局的叶尚仪一起盘算了半日,越是商量越觉得难办。再加上如悦在一旁闹着,我也不得静心去筹划。” “怎么我上次到春熙馆,却没有看见小公主?”舒娥好奇道。 “妹妹上次到我那里去时,悦儿恰在白衣阁暂居消灾祈福。有时候她又在皇太妃处,所以妹妹来了这么久,倒是没有见过一次。”杨美人说起女儿,一脸的幸福之色。 “小公主从白衣阁回来了吗?”舒娥问道。 “回来了!这两日倒是在春熙馆。”杨美人笑道:“不在身边的时候,日日想着她念着她,时时盼着她望着她,在身边的时候,却又觉得她着实闹的人心慌!” 舒娥无父无母,没有体会过这种母女间的天伦之乐,但看到杨美人一脸幸福喜悦的神色,虽然嘴里说着“闹得心慌”,眼角眉梢,却尽是慈爱和悦,哪里有半点心慌的样子。舒娥体会着杨美人的一片爱子之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向往,又有些心酸,思前想后,不由得痴了。 “妹妹想什么呢?”杨美人奇道。 “如悦公主是七月的生日,那不是快满两周岁了?”舒娥问道。 杨美人眉心微微一跳,似有一瞬间的失神。顷刻,却又笑道:“妹妹有心,记得这样清楚。” 舒娥看见杨美人的神色,似乎瞬息之间变了一变,却有想不到是为了什么,接着问道:“杨姐姐,两岁的孩子,约莫是有多高多胖呢?” 杨美人看着舒娥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轻轻扬眉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再想这些……也不迟……”说到后来,杨美人已经笑得合不住嘴,帕子轻轻掩在嘴角,更增风致,“只是不知舒妹妹这样的品貌才情,天下间,还有谁……配得上……” 舒娥极为害羞,站起身跺了跺脚,丁香伸手扶着她,却也在笑。舒娥又羞又急,对丁香嗔道:“丁香姐姐,连你也笑……前几日我问你,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丁香笑道:“逗你玩呢,你又着急!你想给小公主做衣服,直接向杨美人说明白,不就好了?你那样问得没头没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还以为你……”丁香说着又笑起来,杨美人也在一边笑道:“好妹妹,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了!咱们姐妹们开开玩笑,却是无妨的……”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杨姐姐把舒娥当作自己人看待,舒娥原是感激不尽。相互玩笑几句,却又有何妨?”舒娥说道。丁香止住了笑,扳过舒娥的肩膀,扶她坐了下去,舒娥脸上羞涩未褪,声音却已经平复如常,“只是舒娥深宫为婢,只想尽心服侍太后,上不负天恩,下不亏祖德,如此,便已经心满意足。室家之想,是再也不会有的。更何况……更何况……孩子什么的……”说到后面,声音愈益微弱。 杨美人听舒娥这样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温声说道:“都是做姐姐的不好,不该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说着又忍不住微笑道:“只是,太后这样疼爱妹妹,将来许下恩典,为妹妹指婚,妹妹却也推却不得呢……” “能始终伴随太后身边,已经是舒娥无上的福分了。”舒娥诚诚恳恳地说道,“流泉和朱颜两位嬷嬷,不都是跟随太后,守身不嫁的吗?” 杨美人深深看了舒娥一眼,眼里似春风吹动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不住飘落,却掩住了天空本来的颜色。这眼神,美得迷人,醉人心魄。 片刻,杨美人笑道:“可是呢!妹妹不说两位嬷嬷也就罢了,说起她们,倒提醒了我!朱颜嬷嬷是懂得丝竹之道的,方才在太后那里,我原也想请她帮忙的。” “朱颜嬷嬷也会来吗?”舒娥惊喜道。对于流泉和朱颜的相助之情,舒娥一直铭记在心。 “一来太后身边事情本多,二来朱颜嬷嬷等闲不会出山,所以,她是不会来的。”杨美人笑向舒娥道:“但是我向朱颜嬷嬷荐了你,她却大加赞赏的。可见妹妹出马,乃是众望所归!” “不知杨姐姐想让我做些什么?”舒娥含笑问道。 “看我说了半天,正经事还没有说!”杨美人笑道,“那妹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难在何处?” 舒娥看着手中的帕子,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大乐署的曲子都是现成的,本不用排演,只是这次宴会与会的两位大长公主,都是从深宫之中长大的。这些乐律,自然已经听过不知多少回了。”舒娥慢慢说道。 杨美人的眼中带着三分惊喜,三分赞许,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却丝毫没有不自然之感。 “想来,太后所以将这件事分派给杨姐姐,便是希望姐姐带着乐师们,另排新曲。至于舞蹈一节,舒娥从未涉猎,”舒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幼小之时,在春风楼里,每日所见,皆是舞衣翩跹,每日所闻,尽为丝竹管弦。若说从未涉猎,其实也不尽然,只是自己当时年纪太小,又不曾专心去学,关于歌舞的印象,也只剩下华美精致的意象了。 “只是大宴时宾客满席,绝不会只是演奏乐曲这么单调。丝竹管弦,想必便是为了配合歌舞。”舒娥心中也想,这确实不太容易。 杨美人轻轻拍了拍手,赞道:“好聪明的人儿!” 舒娥听杨美人这样夸自己,很是不好意思,微微一笑,却又说不出什么。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妹妹只要知道事情为何难办,便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 “杨姐姐可赞的我太好了!”舒娥说道:“我虽知道事情是怎么个难法儿,却不知该怎样做。一切还都要听杨姐姐的分派。”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五节 语带机锋含笑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除却小戏、杂耍、傀儡戏这些玩意儿,余下的,便是曲艺歌舞了。曲艺向来由大乐署、鼓吹署、云韶部和教坊部统管,大乐署和鼓吹署同属太常寺,音乐正式而庄重。云韶部曲种多样,内宴是少不了的。此次宴请王妃和两位大长公主,乃是及郑重的场合,没有他们是不行的。但正如妹妹所讲,中秋大宴,乃是家宴。来人无不是熟悉这些曲调的,一味庄重严肃,只会让人拘束了,本是一家人团圆享乐,生分了反而不美。” 舒娥还是第一次听杨美人这样认真地说话,往常的杨美人,总是未语先笑。那一片片或浓或淡的笑意,加上她那温和柔雅的语声,当真让人暖到心坎里。 这次,杨美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却更显得她成竹在胸,自信满满。舒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大乐署的音乐,也要选些柔和优雅的,同时多少还要斟酌。而教坊的细乐,却是个重头。教坊部已经赶着排了一十二首新曲出来,打头儿的,便是皇太妃翻制的那首《甘露谱》,所用乐师,也有澜川在内。”杨美人的笑意深了一些,“我协同太常寺的少卿,斟酌商讨当日的大乐。妹妹你,便去教坊,品评品评他们的乐律,如何?” 舒娥听教坊新排了一十二首新曲,心中早已经无限向往,又想到澜川的《甘露谱》之美,更感到心旷神怡。然而听说杨美人竟是要让自己总揽教坊部的音乐,这却如何使得? 舒娥神色郑重,正要推辞,杨美人已经笑着说道:“我方才的话,妹妹又不记得了吗?妹妹颇负灵气,才堪大用,理应当仁不让。”看舒娥仍是心下犹豫,又说道:“这十二首新曲子,听闻个个精妙无已,妹妹就不想先一睹为快吗?” 听杨美人循循善诱,说得乐声似乎已经在耳边响起,舒娥和丁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娥微笑道:“实在不是推辞,我只是害怕会误了杨姐姐交代的大事……我每日还有安庆殿里的功夫,只怕时间错不开……” “妹妹莫要担心,安庆殿里的事情,我已经向你请示了太后。太后也说,大宴的事情要紧,若是没有闲暇,安庆殿里的事情,可以先往后靠一靠的。且太后已经派人向教坊部宣徽院的宣徽使和副使交代过了,况且一切有我,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了。” 舒娥微微一笑:“还是杨姐姐想得妥当。” 有了杨美人这样一番劝解安慰,舒娥心中自然安定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微的紧张,却已经不似开始那般忐忑了。最重要的,是她想到在教坊部,定然可以见到一个人,一个与妙元公主牵连至深的人――澜川,或者,是如妙元所说的,叫做清江。 舒娥本想开口询问一下澜川的情况,然而她一来不愿张扬妙元的事情,二来,对于当日在皇太妃的宝慈宫中,澜川和杨美人的一番异样的对答,心中总有些怪异之感,也不愿向杨美人提起澜川。 “杨姐姐说大宴当日,还有歌舞吗?”舒娥看杨美人没有走的意思,便又问道,“那乐曲演奏好之后,是否还要与歌舞合演一番?” “妹妹问得好!所以你我所管的这些乐曲,都要在六月底前齐备。现下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功夫,说来不少,若想要排演得想那曲《甘露谱》一般,有余音绕梁之功,令人一闻难忘,算起来可是不多呢!”杨美人提到甘露谱,一双柔和的眸子像清泉水流淌过一样,带着温润而清亮的光泽。 “不知《甘露谱》那样的曲子,却又有什么人能唱得出来,又有什么舞能演得出来……”舒娥轻轻叹道。 “长宁宫中有新选的舞姬三十六人,歌姬一十二人。皆是从各地搜罗的擅长歌舞的妙龄女子。想来当中能人必不会少。”杨美人微笑道:“太后既已经安排下了,王大官一定会安排好的。擅唱的……”杨美人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擅唱的,我不太知道,跳舞么,王大官想让秦舞衣照管。” “秦舞衣?”舒娥问道。 “就是秋阑馆别院揽月阁里的御侍秦氏呀,她便是因为善舞,而入选进宫的。当年秦氏一舞倾倒众生,惊艳四座,交给她照管,原是再好不过。”杨美人笑着说道:“妹妹只管安心排好乐曲,中秋之夜,定然会有惊喜的。” …… 杨美人的身影甫离视线,丁香便轻呼一口气,叹道:“好险!” 华芙看了丁香一眼,轻声说道:“姑娘小声。” 舒娥看着杨美人远去的路,扶着丁香和华芙的手,兀自怔怔出神。片刻,华芙方才说道:“夫人,回去吧。” 舒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方才送杨美人到了路口,杨美人便往宝慈宫方向去了。 “我总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舒娥轻声悠悠地说道。 “夫人因为从来没有那样的意思,所以不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华芙低声说道,“可是这件事情牵连到的人,却不会个个都如夫人这般心无渣滓。” “唉,我愿想,别人或许介意,杨美人,杨美人总算是与我交好的,”舒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杨美人方才离去的方向,“丁香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你我都想多了?” 舒娥回过头来,丁香的眼神里满是不平与愤慨,舒娥再扭头看了看华芙,却看见华芙正缓缓地摇了摇头。 舒娥颓然说道:“我原以为……唉……杨美人素日见我,总是那样笑意盈盈,我以为,这件事,她是不放在心上的……” “你想人总是会往好处想,她话中的意思这样明白,连我都听出来了,你竟还为她说话……”丁香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三分气愤,三分劝导。 舒娥不语,回想起方才说起小公主的时候,杨美人语带机锋的几句话。若不是丁香,趁着舒娥站起身时,佯装扶住羞嗔的舒娥,在她耳边轻轻提点,恐怕,舒娥是不论怎样也想不到这一层的。 只是,她的神情那样亲切,那样温和,仿佛真是大姐姐在与小妹子开玩笑一般,眼神中全是柔和亲切,甚至,还带着一点宠溺…… 舒娥轻轻摇了摇头,终觉得难以相信:“孙娘子,连你也这么说吗?”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六节 三千宠爱在一身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三人回到永安堂。 华芙并没有立刻回答舒娥的话,隔了片刻,方才问道:“夫人是否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皇上最喜欢的是谁?” 舒娥听见华芙的问话,心中微微一动,不知华芙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一丝紧张的神情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来。 华芙立刻察觉到了舒娥的神情有异,轻轻一笑:“只在皇上的妃嫔中找。” 听了华芙的话,舒娥随即轻轻笑了,笑中却带着一丝苦涩:皇上喜欢谁,与我有甚相干?我心中的那人,终究,是难见到了。 “素闻皇上恩多威少,平易近人,现下宫中,位分高的不大受宠,宠爱多的位份低,――况且皇上也没有真的冷落了谁,有人传言说皇上与皇后不和,然而皇上也不是绝足不上坤宁殿,皇上与皇后,不是也常一起到庆寿宫请安吗。”丁香看舒娥不说话,知道华芙的问话触动了舒娥的心事,皇上与舒娥的谣言一时间传得没谱儿,舒娥听到这样的话难免多想。于是丁香便抢先开了口,岔一岔舒娥的心思,也抒一抒自己的意见。 “所以依我看,皇上对后宫诸位妃嫔都很好,虽然不能一视同仁,但至少也照顾到了方方面面。”丁香总结道。 华芙听了,却久久不语。丁香急道:“孙娘子,我说得不对吗?” 华芙轻轻叹道:“丁香姑娘的这番话,是极有道理的。若不是对这宫中的形式格局有一番洞悉,原也看不到这样深切的。”说着对丁香微笑:“想必姑娘也是为了夫人的事情诸多忧心,才看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 舒娥听到丁香的话,本就在想以丁香的性子,怎会去琢磨皇上和后妃之间这样微妙的关系,猜想便是为了自己不慎陷入到了这种微妙的关系中去。再听了华芙的话,更是心中感激,这些道理丁香想得到,华芙必也已经想过,伸手搭在华芙和丁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只是,这后宫之中如许多人,皇上虽然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却不能真正做到不分轩轾。”华芙微笑说道,“相较之下,总会有一个最喜欢的。” “不是琴美人,便是柳郡君。”丁香笃定地说道。舒娥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点了点头。 “以眼前的势头来看,确是这二位更为得宠。一位因孕加封美人,封号为‘琴’,暗含着她的名字;一位进宫便得了封号‘灵山’,新贵得宠,更是一举有孕,改封号‘兴平’。”华芙看着舒娥和丁香,“你们是这个意思不是?” 丁香和舒娥点了点头,华芙接着说道:“当日修建四馆,除了皇后位分尊崇,需主中宫之位、不离坤宁殿之外,到后苑四馆居住的四位,各个都是宠眷优渥。连同后来一同入住的七位,各个也都有过人之处。只是,这中间却还有一位,是皇上最喜欢的。夫人不妨细想想。” 舒娥微微垂首,皇上的心意,有岂是自己揣测得到的?正犹豫间,忽然抬头一笑:“便是今日的来客了。” “杨美人?”丁香微感疑惑,看着孙娘子,意示询问。果然孙娘子含笑点了点头。丁香想了想,笑道:“可不是吗?四馆之首的春熙馆,便是用的杨美人的名字呀!这么显见的事情,反而一时没有想到。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丁香问舒娥道。 “我想到的事情更为显而易见。你想,为何今日杨美人刚走,孙娘子便问咱们这个事情?”舒娥笑着对丁香说道:“所以我想也不想,便知道是杨美人了。只是孙娘子问这些话的深意,我还未能明白。” “当日明赫堂一事,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之后皇上不再留宿明赫堂,太后也设法召回了夫人,但是此事终究是刚过去几日,表面风波已平,暗里却仍是暗流涌动。”华芙看了看舒娥,眼中露出怜惜与抚慰的神色,“皇上有新宠,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后宫佳丽三千人,一朝成了妃嫔,便应该知道圣宠不能一人独享的道理。所以皇上宠幸柳郡君、董县君和廖御侍,――听闻皇上昨日,还到白芍苑耽了一会儿。” “白芍苑?”丁香插嘴道:“就是那个住在耀阳馆白芍苑的木御侍?” 华芙点了点头:“有人心中不平,但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毕竟皇上对她们的好,也都是有限的,况且她们都是新宠,也不会真的有人敢对她们怎样。若是真的出现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那个人,众人,便不会等闲视之了。” “舒娥无意于圣宠,她们又何必这样不依不饶?”丁香心中气恼,忍不住为舒娥打抱不平。 “且不说夫人的心意如何,她们所在意的,从来便不是夫人的心意,甚至连夫人本身,她们又怎会放在心上?”华芙说道。 “哦,是了,”丁香冷笑一声,“她们心里朝朝暮暮念着的,本来便只有一个皇上!” 华芙点点头:“所以皇上若是用了全部心意去喜欢别个女子,她们必是要难过、不平的。心中有了不平,便难免要向夫人寻些事故。而这中间最难过的人,一来是最喜欢皇上的,二来便是皇上最喜欢的。” “你是说……琴美人最喜欢皇上,而皇上最喜欢杨美人?”不仅丁香脸上的神色极为诧异,连舒娥也睁大了眼睛。 华芙看着二人惊异的神色,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片刻方才说道:“你二人也忒煞好事了!这样事事好奇,岂是后宫中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态度?”说得二人都笑了起来。 丁香笑着说道:“孙娘子的意思,我猜着了。不论听到什么事情,便是心中十二分的好奇,也要装作漠不关心。是这样吗?” 三人笑了一回,华芙收敛笑容说道:“皇上的心意,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皇上最喜欢杨美人,还是琴美人,抑或是柳郡君,谁也不知道。然而她们有宠在身,却是毋庸置疑的。正因为我们无法知晓谁是心意最难平的那个人,不知道还会有谁发难,处境才更危险。我今日所以问这句话,只是想告诉夫人,日后说话行事,还要谨而慎之。” 舒娥的笑意随着华芙的话而消减,郑重点了点头,叹道:“只可惜你二人不会时时伴在我身边,我一个人,真怕出什么疏漏……” 华芙站起身来,轻轻扶着舒娥的肩头,笑着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杨美人今日,倒是帮了夫人一个大忙!”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七节 惊回残梦日犹长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什么大忙?”丁香迫不及待地问道。 舒娥扭头看着华芙,脸上也带着疑惑。华芙只是微笑,温暖而干净的笑意,似乎是一只手,轻轻拍着舒娥的肩,让舒娥找到了依靠。 舒娥眼中的神色自迷惘而变得清晰,片刻,笑道:“果然,是要好好谢谢她!”说完看着丁香,知道她尚未明白,便伸手在桌子上虚按,做出了抚琴的样子。 丁香看着舒娥,凝眉思索,随即也拍手笑道:“这样说来,果然是帮了个大忙!”说着又微微蹙起了秀眉:“舒娥已经从明赫堂回到了安庆殿,太后跟前,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让舒娥去教坊听曲子,却连安庆殿里的差事也替舒娥辞却了。也罢,明赫堂是风口浪尖,安庆殿也不见得就风平浪静。这一个月,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这一层舒娥和华芙自然也已经想到,三人在这边谈论,舒娥的心却还悬记着菊豆。看见采茵掩上了炉子,知道二和药也已经煎好了。心中再也抑制不住,站起身来,对丁香说道:“她还没有醒吗?我去看看。” “你明知她没有醒,还要去看她?好容易喝了药,让她睡一会儿也好。”丁香微笑说道。 “我只隔着门缝看一眼……”舒娥话未说完,已经朝着菊豆的屋子走了过去。 …… 梦靥。 只是这样的梦靥,实在太过真实。没见一次,都如又亲身经历一遍。 炎热的空气,冰冷的地板,还有双膝硌在地板上,那样清晰生硬的痛楚。 “菊豆姑娘,你又何必这样倔强?叛徒么,反正已经做了,此刻抽身退步,不嫌太晚了些吗?”这样清淡平和的声音,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叛徒? 是的。 自己是永安堂的叛徒。 留在宫中,是这样一件令人毫无防备的事情。 …… 便在进宫前几日,有人托管家娘子传信儿给自己,母亲生病了。正月的天气,又下着雪,忽然一化,着实冷得很。 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太太。可是太太却哪有心思听自己的话? 淑颜不知为何病倒了,派了这个才跟少爷不到半年的小丫鬟去进宫。之前她所做的种种安排,在董清凝和廖敬之身边安插下的眼线,此刻,都成了白费心思。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平步青云,也都成了泡影。舒娥冒名进宫,也不过是为了保住曹府一家的脸面性命。 可是这些,又与自己何干?淑颜不是有四个自己的陪嫁丫鬟吗?只是太太说了,舒娥进宫,需要万无一失才行。丁香和你,是我身边最妥当的人,你谨慎可靠,便同舒娥进宫一趟。不过一日便回来,我自当重重赏你。 “奴婢不敢受太太的赏赐。奴婢家中只剩母亲一人,现在生了病。奴婢只求太太开恩,放我,回去吧……” 太太当时有些吃惊,但很快笑了。她说,难得你这样孝顺!你只管放心进宫,我这就派人瞧瞧你娘。等你回来,准你自己回去看她…… …… 唉,自己可也真傻…… 太太那样的人,怎会那样好心,怎会不为自己筹谋? 当时也是急得昏了头脑,才回去求太太放自己回家。 自己知道了曹府这样偷龙转凤的大秘密,太太又怎么肯,轻易放自己回家?是了,非但不能放人,手中还需有自己的一些把柄,才能保得准这样的大秘密不会被说漏了口。 自己那有什么把柄,除了,那孤身一人的寡母。 …… 留在宫中,明明是太后的旨意,可是自己,还是恨上了曹舒娥。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留在宫中? 悬念母亲,却又不知怎么怎么是好。宫中到处都是这样高立的宫墙,却连哭声也挡不住。 庆寿宫和后苑之间,有一片大大的园子。有竹子,有松树,有房子,有亭子。可是平日却少有人从那里走。宫女要脸含笑容,不能哭丧着脸,也不能大笑失仪。好吧,总算在这片林子里,还有一个能让眼泪尽情一流的地方。 是了,是了,听人说过,拜一拜千年的老树,便能保佑平安长寿。 这园子里的松树,看起来不似千年的样子,但,人们不是常说,松龄鹤寿吗?宫中的松树,沾了天地的祥瑞之气,定能保佑母亲平安。 跪在松树面前,诚心向神佛祈祷。只是,说道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此生,只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菊豆,你怎么了?” 是谁?怎么会到了这片林子里,又悄没声儿的走到了自己身后,却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蓦地回头,一个端丽女子倚在一株老松旁边,更显得她清雅美丽。嗯,这个女子,便是廖敬之。 她说自己有亲戚在宫中当差,可以出宫去看一看自己的母亲,她还亲手包了几锭银子,让自己亲手纳了鞋底做了一双新鞋子,托人带了出去。 母亲安好,母亲无恙! 母亲还托那位公公给自己带了一只珠钗!定是母亲用廖姑娘给的钱给自己买的,可是,那是母亲买给自己的,也是母亲给自己的第一根珠钗。 …… 从此,便替廖敬之留意舒娥的动向。御医来了,也去告诉她。她交给自己一包香粉,让自己放在玉肌灵脂散中,最后一次,又让自己放些药粉进去。 犹豫过的,母亲也曾教自己,做个好人。 可是,娘,在我想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是曹舒娥害了我;在我最想你的时候,是廖敬之帮了我。 曹府和皇宫,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尔虞我诈,你欺我瞒?自己假作胆小怯懦,不言不语,只是想平平安安,等着回家与你团聚。 什么算是好人?能帮你的人,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 …… 被吊起的双手,**的双足。有人拿着一块钉着一排排尖利钉子的钉板,在眼前晃着。 “菊豆姑娘,你这样反复,我心中实在不解。你只消将这中间的缘故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如何?” 沉默。 还有嘴角,微微勾起的一丝淡淡的笑。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八节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钉板,被放到了脚下。 “菊豆姑娘,曹舒娥脸上的伤疤感染复发,可见最后一次我交给你的药末,你也已经下了。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突然要转身回头呢?你现在才向我请辞,岂不是有些蛇足?” 沉默。 那些事情,如今想起,只是后悔做过。 紧紧拉着绳子,拼命向上缩起,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毁了一双脚,成了残废。 “菊豆姑娘,宫中宫女四百多人,为宫女看病的医诊,却只有四个。你若是受了伤,不知道御医会不会有时间为你诊病呢?唉,怕只怕这一双脚废了,宫中,就再也容你不得了。不过,你可切莫欢喜的太早,以为不能留在宫中,便能回家去吗?听闻重病的宫女太监出了宫,都被安置在庙里庵里休养。纵然你有机会回家,你想我会不会,在半路对你下手呢……” 会不会下手,这又何必去想? 廖敬之,若不是怕太后和皇上追究,此刻,你就会杀了我吧。 只是,双臂好累好累,脸上背上,尽是汗水。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菊豆姑娘……” 廖敬之她又说了什么,已经听不到了。 …… 冰冷的地板,激得浑身一阵阵发颤。 怎会睡在这样冰冷生硬的地方? 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手呢?我的手,我的手! 惊慌之下清醒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睛,还好,双手都还在。只是,怎么会全然没有了知觉? 是了,这里,这里是陶菊苑。 眼前这样一双纤纤细脚,一双湖绿色的绣鞋,左足的左侧和右足的右侧,对称绣着两朵淡黄色的菊花。想要抬头看看是谁,却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力气。其实,又何必去看,单看这双绣鞋,便已知道眼前站着的是廖敬之。 “你醒得好快,倒超出了我的估计。我对你已是手下留情,你可知道吗?”廖敬之轻轻说道。 用力动了动脚,双腿酸软不堪,但仍能感觉到鞋子已经被穿上了,足底并不疼痛,看来并没有被钉板扎破。想来,在自己支持不住倒下之前,有人将钉板抽走了。 心里一声冷笑:你哪里是手下留情,你是轻不得重不得。我的命虽不值钱,这样带伤死在陶菊苑,你却也是百口莫辩。就算是突然死在永安堂,夫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总算你识得轻重,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向曹舒娥告密。既是你一心想走,我也不再强留你。今日的事情……” “守口如瓶,一如往昔。” 廖敬之啊廖敬之,你若不是忌惮永安堂,忌惮永安夫人,今日的事情,又何必怕我声张?只是,今日的事情,原是我罪有应得,我又怎会向夫人开口?而且以前的事情,我也都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了夫人。 “那便好。” 廖敬之撂下这句话,便走开了。走到门口,却又忽然说道:“你家在何处,我总算是知道的。你若多口多舌,不妨先想想你家中的母亲,是否也像你这般,轻轻易易就能醒过来呢?”一声轻笑,宛如秋日的清晨,看到一朵菊花初初绽放,清丽淡雅,还带着清苦的芳香。 …… “舒娥,她还没有醒吗?你先过来吧,扒着门缝看了这么久。等用午饭的时候再叫醒她。”丁香走过去拉着舒娥的手,又轻轻将门缝掩住。 一句话,惊动了门里门外两个人。 舒娥看到菊豆双手时而握住,时而松开,脸上的神情也是时而惊惧,时而苦恼。舒娥心中暗暗同情和难过,菊豆,其实一直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吧。向自己的玉肌灵脂散中加香粉和药末,她自己定然也是忐忑不安的。 自打她生病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她做恶梦了。想必她的心中,也一直为那件事情歉疚和自责。 舒娥听到丁香在喊自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扶着丁香的手慢慢走开。 屋里,菊豆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夫人方才,是在门外看自己吗?怎会又睡着了,睡得这样沉,连夫人回来都不知道。不过是一睁眼的功夫,恶梦已经忘掉了大半,背后和枕上汗水洇湿的痕迹却还清晰可感。其实又何必记得,这三日里来,反反复复做的,不都是这样的梦吗? 御医的药,似乎有点效验,其实夫人之前的一番摆治,伤热之症,早就好了大半。这一觉起来,头脑更是清醒得多了。只是身上的酸困乏力,日复一日,愈加明显。刚开始只是麻木地酸软,时间越久,酸困疼痛的感觉,越是清晰,直至一举一动,无不带着刻骨铭心的疼痛。不过看来,自己的一双脚,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若不是忌惮着夫人如今的势头,廖敬之今日派御医送来的,就应该是毒药才是呢……罢了,保住了命,总是好的。夫人虽然聪明,然而毕竟心地太善。自己多活一日,便向她尽忠一日,也算,报答她的恩情。 这里菊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若不是她心中想得十分通达,此刻心志也是十分坚定,如此愁病相间,定会因愁添病了。 天气闷热,用完午饭,众人皆回房小睡。不觉已经将近未牌时分。采茵已经打了水,等舒娥起床。丁香接过铜盆,进屋叫舒娥起床,却发现舒娥已然起身,且换过了衣服。 青色的纱衫,里面是淡青色起银线竹枝暗纹的襦衫和天水碧色百褶薄稠裙子。只是头发还未梳,只随意挽着髻子。 丁香只觉眼前一亮,放下水盆笑道:“这……这不是夏节新做的衣服吗?虽也是青绿色,看起来却鲜亮得多。” 舒娥轻轻一笑,走过去洗脸,只是小心翼翼,不让水沾到了伤疤。一边对丁香说道:“听孙娘子说,这裙子的颜色,便是叫做‘天水碧’的。” 丁香一边捧着干手巾,一面说道:“怎么我记得这个布料不是太后赏的,这样好的颜色,更不像是去尚服局领的那些……” 舒娥一面擦脸,一面笑道:“衣服送来的时候,我和你都不在,是孙娘子领下的,你记得原是不错的,这套衣裙,是皇后赏下来的。”说着将帕子搭在盆沿上,坐到妆台前,打开髻子。 丁香一面帮舒娥通头发,一面说道:“怎么过节不穿,今日反而拿了出来?” “过夏节的时候,我在理书,穿成这样做什么?”舒娥随口说道。 丁香自悔失言,夏节的时候,正是流言传得最凶的时候。接着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去安庆殿抄书,怎么想起来要穿呢?” “安庆殿,今日且不必去了。”舒娥看着镜中的丁香,微微一笑,接着顺手打开一个盒子。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八九节 有所思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丁香听了舒娥的话,不禁一怔,“不去安庆殿了?”舒娥却并不立刻答话,丁香疑惑,又顺着舒娥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只盒子上。 一支翠玉钗,式样也只普通,只是一眼望去,便知这玉料十分贵重。颜色碧绿而通透,盒子底部垫着大红稠子,更显得这玉绿得晶莹。且通身都十分润泽,水头极好,通体既无杂质,也没有裂纹,便似浑然天成的一支簪子。 丁香看了几眼,不由得赞道:“幸而是这样的式样。这样好的材质,反而会让匠人的精工细琢失了颜色,倒不如这般简单普通的款式来得好。”说着拿起钗在舒娥头上比划了一下,笑道:“还是最平常的髻子,怎样?” 舒娥一笑:“若是太后赏的,我便可以送给你了。” “你已经给我了那些好东西,我还没有传完,没有戴完,又要这许多做什么?”说着看了看舒娥的衣服,捻着簪子笑道:“这也是皇后赏的了?” 丁香正在梳头,舒娥不敢乱动,只得微微一笑,表示回答。接着说道:“不知为何,太后赏的东西,或是送你,或是用来送礼,或是自己用,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皇后每常赏了东西,又不令我去谢恩,倒叫人心中不安。这些东西,不用似乎失礼,用了又总觉太过奢侈,玩器摆件送人也倒罢了,首饰送了,却也有些不合适。” “既然觉得奢侈,你又为什么找来戴上?”丁香一面将簪子端端正正插在髻子上,一面用梳子蘸了加过沉香水和冰片的刨花水【注】,在梳好的头发上轻轻抿过。 舒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回头冲着丁香一笑:“太后派我到教坊公干,岂可不穿得体面些?” 舒娥心中暗想:教坊里,还有一个我不得不见的人物。 丁香微微一怔,笑道:“我以为你总要过一两日才去。” “我现在便去。还要请你到安庆殿一趟,让小祥子将我放在案上的书整好,你一并带了回来。” 丁香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了,虽然离了安庆殿,却也不致总在教坊呆着。只要不去安庆殿,不去明赫堂,你在哪里,她们是不理会的。”随即又叹道:“可怜的舒娥,无缘无故受这样的委屈。” 舒娥站起身来,握着丁香的手:“我去教坊听曲子,又算是什么委屈了?倒是你总跟着我无端受气,才是真正委屈。况且太后娘娘先让我从明赫堂回到安庆殿,又答应杨美人,让我去教坊,未必不是一时权宜,在暗中助着我。所以呀,丁香姐姐,”舒娥伸手为丁香整一整衣襟,复又笑道:“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长,这一时的风波,算不得什么。等过去这个风头,我们便可以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过活了。” 丁香鼻中微微一酸,这一个“忍”字,谈何容易,但最怕的还是过去了这一时,还有更多的风浪在等着。但她不愿更增舒娥的忧心,笑着说道:“你快去吧,跟着你难道只为了吃喝穿戴、过好日子,难道便一点苦都吃不得吗?”一边说,一边推着舒娥的肩膀,送她出门。 刚走至庆寿宫的后门,丁香忽然叫道:“舒娥……” 舒娥回过头来,却看丁香站在永安堂的门口,倚着柱子,不知在想什么。 丁香看见舒娥回头,微微一怔,笑道:“你路上小心!别走太阳底下……”舒娥笑着去了。 丁香站在廊上,却是久久没有回屋。 舒娥身上的衣裙,果然好看得很呢。 …… 日光灼灼。 舒娥一路顺着树荫凉,迤逦到了教坊。 未曾走近,便听见一股清幽细致的笛声。舒娥不由得驻了足,头顶炽热的阳光,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雅致而柔和,地上反射来的刺眼的光泽,也似乎瞬间变成了月亮的清辉。 舒娥未曾听过这个调子,料想便是杨美人所说的十二首新曲之一,然而这样的笛声,却是一闻之下,便知来自澜川。 曲调先是洋洋洒洒,仿佛在月辉之下,盛开着一地奇花;继而声调变得飘渺超然,大有仙子出尘之态;听到最后,却是呜呜咽咽,似是伤感往事,又似是泣不成声,如泣如诉,仿佛在倾诉着无穷无尽的相思。舒娥听到后来,不禁心中无限感伤,就连周身也都觉到一丝丝寒意。 这曲子又和《甘露谱》截然不同,《甘露谱》的曲调虽也饱含着悲悯众生之意,听来却是一片中正大气,这支曲子,曲调却有明显的转变,然而一层一层,却又变换得十分自然。 舒娥循着乐曲,信步走进澜川的院子。守门的小太监看见舒娥摇了摇手,忙点头退开。舒娥站在门廊下,一眼便望见了澜川。素淡的青布长袍,衣着甚是简单,然而一眼看去,却只见衣履修洁,长身玉立。 这个影子,便是妙元公主口中所说的清江吗? 澜川还是站在那住大梧桐树之下,背对着院门,幽幽吹着笛子。微风动处,树影微移,梧桐树的叶子长得极密,只剩下疏疏落落的光斑,随风变得陆离。笛声自幽咽而变得清幽,更带着绸缪雅致的意蕴,余意缠绵不尽,只是笛声却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渐渐消至无声。 舒娥从来不知乐曲之中,竟有如斯深刻的情意。仿佛便是来自于自己的心底,替自己倾吐着绵绵不尽的心意。舒娥傍着门廊下面的柱子站着,一曲结束,却还沉浸在不尽的意蕴当中,忘了去和澜川招呼。 “雅客枉顾,未知此曲尚能入耳否?”澜川没有即刻转身,只是长笛在手中轻轻巧巧转了两转,顺手插在腰中。方才缓缓转过身来,对舒娥微微颔首。 舒娥如梦初醒,看澜川转过身来,施了一礼,忙收去了心中哀戚忧愁的情绪,笑道:“闻君所奏之《甘露谱》,令人如临极乐,烦俗尽消,眼前所见皆是殊胜之境;今日所闻,妙则妙矣,却难免勾起心中种种思量,闻之不胜感慨。然而有所思,有所念,总比一无挂碍好得多。”舒娥说着,移步向澜川走去。 “愿聆高见。”澜川做了个相请的手势,请舒娥在亭子中坐下。守门的太监看见两人寒暄起来,忙沏了茶端过来。 “想我世间凡俗之人,哪能做到心中一无杂念?无牵无挂固然是好,然而有牵挂,有情思,才不枉了人世间这一场经见。况且……有苦必有甜,有今日的别离,定有往昔的相聚。有回忆作为慰藉,总比,总比永日难消,无可思量要好得多……”舒娥轻轻说道。本来这样一番心事,纵使对着丁香,舒娥也说不出口,但此刻听了澜川的曲子,心中有感而发,不由得说了出来。 澜川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笑,为舒娥斟茶。舒娥忽然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忽然想到这个香气不似澜川家乡的普洱,猛然低头,却看见澜川斟茶的手,有一点颤动。 【注】刨花水:古称粘头树,也即榆树。起源于何时没有准确的文字记载,但到了唐代是它发展和完善的一个高峰,景。宋、元、明时期关于“刨花水”的文史资料不多,发展到清朝,“刨花水”达到了它的第二个发展高峰。 第一九零节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不知澜川想起了什么,忙住了口,微笑道:“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可也是中秋之夕所用的十二首曲子之一吗?” 澜川捧过一杯茶递给舒娥,笑道:“这是皇太妃送来的茶,想必夫人尝起来,会比普洱容易入口些。” 舒娥略感不好意思,接过茶笑道:“这茶固然是好,却不及普洱茶别有风味。” “方才的曲子,是我去岁所作。至今尚且没有名字。听说今年中秋节,魏国大长公主府上的一位舞姬要进宫献舞。”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虞娘了。”舒娥微笑道。 “夫人也知道了。” “虞娘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官人则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弹琴吹笛的本事,当不输于虞娘的舞技。”舒娥微笑道。 “夫人实在过奖。澜川只是一介凡俗乐师,如何可比虞娘?”澜川一边笑道,看见舒娥眼中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接着说道:“澜川进宫之前,曾多方游历。前年魏国大长公主府上做寿,其时大长公主尚未进封,还是冀国大长公主。我曾随京城最有名的乐班进府,看到府上的舞女上台献舞。那一舞真是妙绝。只是当时台上为首的有两个舞女,我并不知哪一个是虞娘。” 舒娥听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既闻名,复见面,却不知哪个才是虞娘!” 澜川看舒娥脸上带着失望遗憾的神色,微笑道:“当时我也和夫人一般,颇感失望。只是后来问了乐班的人,见面不相识的遗憾之感尽去,对虞娘的舞技,却是更加神往,但也更多了一层遗憾。” “你是说……”舒娥忽然明白了,笑道:“那两个舞女,都不是虞娘?是了,既然虞娘的舞技独一无二,又怎会有两个舞得一样好的?” 澜川点了点头:“她们都是虞娘的弟子。其时虞娘已经嫁人生子,做了府上众舞女的教习,而她本人,说是永不再献舞了。” 舒娥不由得悠然神往,却又感到一样的遗憾,虽然知道虞娘不久之后便会进宫献舞,但体念当时澜川的心情,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看到虞娘的舞姿了,必然是极为遗憾的。 “杨美人派人来说,虞娘进宫献舞,却不愿用以前跳过的曲子,想要另选新曲,另排新舞。我便请杨美人也将我的这支曲子抄了送出去。” “虞娘定是要用这支曲子了。”舒娥高兴道:“只是不知该有怎样绝妙的舞姿,才能演出这支曲子的精妙。” “十二首新曲都送了过去,夫人怎么肯定会用这一首。”澜川淡淡的笑。 “这曲子的意蕴里,便有月色含在其中。清辉匝地,异花争香,正合八月十五所用呢!后面更是飘然超脱,仿佛仙女月下起舞一样,正好由虞娘来演绎!只是后面未免有些凄然之意,却不知怎样舞出来才好?你这曲子我只听到后半首,前半首怎样,我却不知道了……” 舒娥的话尚未说完,澜川却已经拍手站起身来,侧过身子,将这首曲子完整吹奏一遍。曲尽意存,两人都是久久不语。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舒娥幽幽地念道:“这样好的曲子,却恐怕曲高和寡。大宴当日,难道只有官人一个人演奏吗?” “夫人是说这首曲子,便叫《有所思》吗?”澜川似乎只听见了舒娥的前一句话,恍然大悟道。 舒娥也起身笑道:“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心断绝,几千里?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若是叫做《有所思》,这‘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一句,倒也十分贴切。只是卢仝的这首诗,乃是为思慕美人而作,虞娘却又怎么舞呢?” “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这一首却又如何?”澜川问道。 舒娥听了这些诗句,想起萧衍的《有所思》,想起那句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微笑道:“中秋大宴,用这些衰颓的句子,岂不低迷?既然是‘天涯娟娟姮娥月’,为何不就叫嫦娥奔月,来得简单直接?” 澜川闻言,眼中光芒闪动,随即笑道:“嫦娥奔月,果然是嫦娥奔月!夫人若是肯抚琴或是吹笛,澜川便不会曲高和寡了!” 舒娥听了澜川的言下之意,竟是将自己当作了知音之人,心中又是惊喜,又感羞涩,笑道:“但凡我粗略懂得些弹琴吹笛的道理,便不会藏拙。只可惜我实在不懂……” “当日我写这首曲子,便正是去年的中秋之夜。曲中所写的故事,也正是嫦娥奔月。只是总觉得这个名字用得太多,想要另寻。不料在夫人听来,依旧是嫦娥奔月。”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曲子已然新奇,名字便俗些,却又何妨?况且澜川的嫦娥奔月,又岂是他人的嫦娥奔月可以比拟?而且这是用惯的典故,放在中秋正对景,曲调虽然哀伤一些,却也不怕坏了氛围的。” 片刻,澜川院里的小太监引着一位中年太监走了过来。这位公公容貌端严,气度清雅,想必是久在音乐声中,本身又是精通乐律之人,气韵风度与寻常执事的黄门内侍大为不同。小太监说道,这位便是宣徽院南院宣徽使夏竦相公身边的近侍,楚公公。 教坊隶属宣徽院,楚公公乃是的。此次大宴,教坊的细乐便由他总管。 舒娥和澜川又将其余十一首曲子一一同楚公公斟酌商定。 《甘露谱》乃皇太妃亲制,大宴当日,自然是放在最先演奏。《甘露谱》和《嫦娥奔月》,是由澜川演奏,一用琴,一用笛,教坊中自有其他乐师,用其他乐器相和。 剩下的曲子,歌舞参半,由教坊中其他乐师演奏。 “这些曲子,事关重大,本该请夫人坐镇教坊,督导他们排演的。只是天气暑热,教坊中人员混杂,恐怕累了夫人。”楚公公笑吟吟地说道。“依我看,夫人也不必每日定时来此,何时想来,只看夫人便利罢了。不管何时到来,想听那首曲子,便令他们奏给夫人听。澜川的曲子已经大体成了,剩下的也在加紧练着。我这就去另为夫人收拾一处房屋,等夫人来时小坐。如何?” 舒娥忙起身还礼,笑道:“楚公公可太客气了!收拾房舍的事,实在是不必的。若是不会打扰,我来了便在这个院子里坐坐就好。至于这些曲子,我虽十分愿意效些微劳,却实在不懂音律。如何演奏,公公想必已有安排,不需我置喙了,至于公公有何差遣,我倒是愿意帮忙的。” “既是这样,一任夫人随意。夫人若是愿意,见一见教坊各部的人,可好?”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一节 白衣·清江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想到楚公公这“见一见”,定然又少不了许多繁文缛节,本想推却。忽然看见澜川修洁的一角,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来了,见一见却也不防。” 楚公公一旁微微躬身:“我这便去叫各部众人过来。” 舒娥摇了摇头,说道:“还请楚公公带我到各处走走。” 楚公公似是不相信舒娥所说的话,抬起头来看着舒娥,只是微笑。舒娥也微笑问道:“如何?” 楚公公点了点头,在舒娥身前引导。 “我朝开国之初,循唐旧制,设立教坊。太祖皇上平荆南,得乐工三十二人;平西川,的一百三十九人;平江南,得十六人;平太原,得十九人;余藩臣所贡者八十三人。又太宗藩邸有七十一人。四海之内,精擅乐律的能人,皆尽收罗在内。往后历代,也都吸取了各地举荐的才能卓越之士。”楚公公不徐不疾地说着,两人已经出了澜川的院子,楚公公回头看了看,笑道:“譬如澜川,便是一名和夷乐师。由京城的乐班举荐进宫的。一起始是在大乐署,后来我将他安排到了教坊。” 舒娥点了点头,“公公对他,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 楚公公带着舒娥走到另一处房舍,说道:“教坊初期分为四部,其后逐步增加。到了本朝,已经成了十三部。筚篥部、大鼓部、杖鼓部、拍板色、笛色、琵琶色、筝色、方响色、笙色、舞旋色、歌板色、杂剧色、参军色。” 二人说着在一处院落前驻足,匾额上果然写着“笛色”。 “不知澜川如今分在哪一部?”舒娥问道。 “澜川琴笛双绝,暂且分在‘笛色部’。”楚公公答道。 “十三部中,每一部有多少人?”舒娥又问。 “有的十数人,也有的数十人至上百人。”楚公公不知舒娥何意,但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这笛色部共有一十一人。” 舒娥看了看笛色部的院落,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楚公公看了看舒娥,又看了看笛色部的院子,笑道:“这许多乐工,绝大多数居住在宫外。出了往东的一溜儿房舍,皆是宫人所居。像澜川这样技艺超群的,才常住在宫中,也是为了上面传唤方便。”说着向笛色部的大门摆了摆手:“夫人可要进去看看?” “听院子里面尚有笛声,想必此刻正忙。我便不进去扰攘了。只有劳公公带我转转看看吧。”舒娥轻声说道。 楚公公带着舒娥一处处看过,各部专司何种乐器,也都一一详述。 到了“舞旋色”,楚公公说道:“舞旋色掌管各种散乐,其中来自藩邦属国、异域他乡的人士最多。” “有没有和夷族的乐师?”舒娥问道。 “没有。”楚公公摇了摇头,“和夷是个小族,自来人丁不兴的。眼下整个教坊,嗯,连同太常寺的大乐署和鼓吹署,也只有澜川一人。” 舒娥的眉心微微一蹙,接着问道:“在澜川之前呢?” 楚公公不解何意,只是说道:“我在这里许多年,也只知道澜川一人。” 舒娥看着楚公公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必然疑惑,蹙眉说道:“澜川进宫,尚不足一年时间呀。” 看楚公公点了点头,微笑问道:“这倒奇了!如何我听杨美人说,澜川之前,有一位大理国和夷乐师,也弹得好琴。我本在想既是澜川的同乡,说不定到可以与澜川合奏的。” 情急之下,借杨美人来提到清江,是因为杨美人喜好音乐,宫中皆知。 果然楚公公想了一会儿,微笑道:“大理乐师倒有几位,和夷人却只有澜川一个。果然是杨美人说的,大理人……”楚公公眉心微蹙,“杨美人说的,想来是白衣族?当年却有一位白衣族乐师,深受皇太妃喜爱,只可惜,唉,可惜……” 舒娥听到这两个“可惜”,心中不由得“突”地一跳。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好奇道:“怎么了?” “只可惜这位乐师命不久长,前年夏天,不幸亡故。”楚公公说着,轻轻眯起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喃喃说道:“算起来,清江已走了快要两年了……” 清江。 舒娥的手心中捏了一把汗。 妙元神智不清时,竟会把自己认作别人,却知道清江已经死了。反而神智清醒以后,能认出自己,却会把澜川错认成清江。 妙元神志不清时,如今的事情几乎全部不记得,却清楚记得清江死时的情景。而甚至恢复之后,却唯独忘了清江死去的事实。 这中间的关系,着实过于玄妙。 然而据今日所知,清江确有其人,清江确已亡故。 虽然舒娥早从妙元口中得知有一位在玉清宫大火中身亡的乐师,然而妙元神智失常,并不能全然相信。今日听楚公公说了出来,舒娥才确信无疑。至于清江如何身亡,只听楚公公那两声“可惜”,便知确如妙元所言,是葬身火海。 舒娥心中微微一寒,只怕,清江也真如妙元所言,是被一个女子,锁在房中,以致无法逃出生天。 楚公公见舒娥略带倦意,想必是因为天气暑热,她一个年轻女孩儿经受不住。于是简略介绍了剩余几部,便派人送舒娥回去了。 过去教坊和大乐署,走过不远,便是那座石桥。 远远可以看见,过了桥的那座殿堂,屋顶似乎还落着白鸽。舒娥只是鼓不起勇气,去看看妙元。再想到兪氏让她置身事外的话,想到身边还有教坊的人相送,朝着东边叹了口气,往永安堂走去。 “夫人明日几时来?小的去永安堂接您。”跟着舒娥的小太监问道。 舒娥回过神来,看那小太监,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不由得想起小英子,心中一阵难过。看着小太监神态恭谨,说话走路,都透着一股小心,忙温颜笑道:“我想过去便自己去了,不用接的。你送到这里也就够了,快回去吧。” 那小太监听了舒娥的话,脸上却现出了可怖之极的神色,眼中满是害怕和哀求,半晌,才叫了一声“夫人……”声音却也有些发颤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二节 琴笛合鸣,七弦传惊,素问何如,病过春风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不知这小太监何以这样惊慌,只疑惑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知到底哪里说错了。舒娥想了一想,微笑道:“你是怕没有把我送回去,楚公公会责怪你吗?” 小太监的脸上又带了些惊异的神色,舒娥点了点头,微笑道:“不打紧的,你不说我不说,楚公公又怎会知道?这么大热的天,你送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那小太监只是怕得厉害,鼻尖上沁出的汗水秘密一层,却不说话。 舒娥笑道:“也好,那就到永安堂歇歇脚,凉快凉快再回去吧!” 小太监脸现喜色,忙说道:“多谢夫人!” 舒娥看见这小太监由惶恐而变得高兴的样子,心中也十分感慨,边走边问:“方才听楚公公叫你‘七弦’,你本来是叫什么名字的?” 小太监说道:“七弦是我家官人给我起的名字,后来就叫开了。我姓郑,在家排行第七,刚进宫时,人人都叫我郑七的。夫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小郑子也好,叫小七也行。” 舒娥忍俊不禁:“七弦就很好,又很别致。澜川倒是雅得很。” “官人待我是很好的,还教我弹琴。还说若是我学得好了,还要叫我吹笛子!”七弦说起澜川,似乎不再害怕,声音也高了些。 “你家官人待你这样好,楚公公又怎会为难你,我看楚公公为人很是和善,你又怎会这样怕他?”舒娥问道。 七弦听到楚公公,果然又害怕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才小声说道:“楚公公交代下来的事情,是不敢出错的。一旦……万一……出了错,可是要……我若不把夫人好好送回永安堂,那是……那是不行的……”说道后来,竟是连声音也颤了。 舒娥回头看了看七弦,只见他眼中全是惧意,方才因为暑热而涨的通红的脸,此刻竟是白的。舒娥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片刻便到了永安堂,舒娥让采薇拿些西瓜来给七弦吃,又让丁香拿了些碎银子,包起来给了七弦。 第二日,舒娥便只在自己房间里整理诗书。所幸菊豆的病已经大好,也不再总是躺着。只是下床后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多走上几步,额上便流下汗来,脸色也显得苍白许多。舒娥看在眼里,十分担心,只命她好生休息,要茶要水,都不让她自己起身。 昨日的药还有一副没有煎,但舒娥心中忧急,想了一想,遣人去医官院请御医。华芙也点头道:“翰林医诊平日甚为忙碌,还是及早去请,免得到了临头,请不到医生,反而空自着急。” 只是这一次,御医却是一请便至。还是昨日为菊豆开方子的御医,林公公告诉舒娥,这位御医乃是姓李。 这位御医是专为宫女诊病的医诊,品级不高,年纪也甚轻,但说话循循有礼,所讲的医道倒也甚是通达。 丁香带着御医到菊豆房里,放下床帏,隔着帘子,请医诊诊脉。 诊脉出来,舒娥请御医在正厅上的一处书案旁坐着,问起菊豆现在身体虚弱的症状,十分忧心。 李医诊起身说道:“这身体虚弱之症,也是病后应有迹象。细究病源,则因夏季经满气溢,入孙络受血,而皮肤充实。也即阳气在外,阴气内伏。若是忽遇寒冷、阳气不得通畅外泄,或是忧思惊怒,情绪内结,便易得这伤热之证。还是《素问》说得好,‘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也即是说,这样节气,切忌发怒,精神应似鲜花般秀美勃发,身体才能气机宣畅,通泄自如,情绪外向,才是夏季的养生之道……” 李医诊的话尚未说完,丁香已经掩着嘴笑了起来,门外采茵和采薇正在廊上的炉子里煎茶,此刻一个傍着柱子,一个坐在回廊栏杆之上,也都悄悄笑了起来。只是丁香看舒娥听得认真,强自忍着。听到后面,看见采薇在廊上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实在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李医诊脸上讪讪的,虽然坐在正厅偏角,但舒娥还是察觉他的脸似乎一瞬便红了。李医诊细论病原,舒娥并不觉得好笑,丁香和采茵、采薇顽皮胡闹,也只作没有看见。听到丁香笑出声了来,本来舒娥脸上也有些过不去,眉毛微蹙,心想医诊走后,还是要说一说她们,如今华芙不似初时冷冰冰的,她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只是后来见到李医诊羞赧的样子,舒娥也掌不住,总算知道不妥,嘴角将要翘起,却又强自忍住。只是这样一来,要数说丁香她们的一点点轻微的恼意,又抛到了九霄云外。 舒娥正色道:“快快请坐,李医诊所说,确是正理。”说着回身对丁香说道:“丁香姐姐,你去催催采茵和采薇,怎么煎壶茶,要这许多时间?” 丁香看舒娥的神色甚是严正,然而嘴角眼梢,却藏不住的都是笑意,微微一笑,忙走了出去。片刻又回到厅上,为李医诊和舒娥斟上了茶。 李医诊又对舒娥说道:“等我回去之后开了方子,再服两副汤药,热伤风之症当可痊愈。痊愈之后,宜服些进补之物。只是天气燥热,提升阳气的补品反而不妥。” 舒娥看着丁香微笑道:“去把咱们那些药材拿来,给李医诊看看,那些合用。” “是太后送的那些……”丁香小声问道。 舒娥点了点头,悄声说道:“把笺子都撕了。” 丁香快步去了。舒娥又请李医诊喝茶,茶碗刚端到唇边,李医诊轻轻“咦”了一声,将茶碗移开,细细看了起来,又凑到鼻端,轻轻嗅着。舒娥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却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接着李医诊轻轻吹了吹,尝了一口,眼睛微闭,似在细辨什么滋味。丁香从里屋拿了药材出来,只见厅上静悄悄的,李医诊全神贯注地品茶,舒娥也是一语不发。丁香惊疑不定地看着舒娥,只见舒娥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三节 不可限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厅上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李医诊点了点头,笑道:“夫人果然通晓医理。” 舒娥和丁香都是满心好奇,想知道他在干什么,谁知说出来却是这样一句话,两人都微感失望,同时也觉得这位医诊甚有些书生的迂腐之气,都不由得脸现微笑。 “‘通晓’两字,实在不敢当。只是略微知道一点罢了,却不知李医诊从何处见得?” “紫花地丁,菊花,蛇舌草……”李医诊缓缓说道,又轻轻晃了晃茶碗,看了看汤色,说道:“嗯,还有淡竹叶。” “李医诊好厉害!”舒娥抚掌笑道:“只是看一看,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几味药草都是在庆寿宫后面那个园子里见到的,随手采了来。如今天气热,煎成茶喝,也有清热解毒之效。” “我昨日来时,菊豆姑娘的热伤风之症已经不甚严重。听说是夫人给她煎了药,已经喝过几次了。” “不过是常用的偏方罢了,也是凑着手头方便。”舒娥淡淡一笑。 “不知夫人会不会……切脉?”李医诊轻声问道。 “夫人……”舒娥尚未回答李医诊的话,只听见一个幽幽地声音,却是菊豆不知何时过来了。舒娥忙起身说道:“你怎么又起来了?何嫂就在你隔壁做针线,要什么只管说一声就好了……” “我已经大好了,整天躺着也闷得很,也想起来走走。”说着看见了李医诊,忙施了一礼,“李医诊,我的病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李医诊看看菊豆,微微颔首:“外症大好了,再吃两剂药,固本培元。” 丁香忙拿着药材,走到李医诊身边:“夫人请您看一看,那些合用,斟酌用量,让菊豆补一补。” 菊豆一眼看见丁香手中所拿的盒子,不必看里面的东西,单看盒子,一只只都极为精美,便知道是太后赏给舒娥的那些上好药材。菊豆吃了一惊,忙说道:“夫人,这些是……” “这些都是滋阴润燥的药材,只是那些适合你用,用量多少,我也拿捏不准。还是请李医诊看看。”舒娥及时打断菊豆的话,不让她说出这些药材的来历。 宫女生病,御医所开的方子,用的都是最寻常的药物。贵细药材,向来都是要斟酌选用的,是以方才李医诊只说进补,却不能开具方子让她们去御药房取药,因为这些贵重补药,是不能随便开给这些没有品级的宫女的。舒娥知道若是李医诊知道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的药材,只怕会有所不便。 李医诊一盒一盒的看了,点头道:“药材都是上好的。我开个方子,煮粥或是煎茶都可。”这里舒娥早让菊豆捧来了笔墨,李医诊便在案上开了方子,又写了取药的字条,一并交给菊豆。 李医诊刚送走,采茵和采薇便笑着围了上来。舒娥还没有说话,采薇便笑着说道:“这个医诊,真是有几分呆气。” 舒娥板起脸来,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贫嘴薄舌,只会取笑人!笑就笑了,还在那里伸舌头,做鬼脸,学先生们走路,捋胡子……”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等众人嬉笑稍停,舒娥诚恳说道:“以后有人有客,万万不得这样放纵。今日遇上的,是个度量宽广与人为善的,”舒娥说到这里,看了看菊豆,菊豆看到舒娥的眼光,眼中带着感激,微微一笑。 舒娥接着说道:“这才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在宫中的日子都比我长,一语不合,借故为难的事情,即便没有经过,也会有所耳闻。何况这样嬉笑,遇上了心胸狭隘的,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们可要知道。” 听到这里,一旁坐着的菊豆忙站起身来,丁香也走了过来,连同采茵和采薇,都点头称是。 舒娥微笑道:“你们平素行事,都很得体。我也很喜欢大家说说笑笑,不愿拘束着你们,没的大家气闷心慌。今日的事……”舒娥掩着嘴笑了起来,“连我自己也难免,我也不能苛责你们……”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舒娥正色说道:“依我所见,这位医诊必非久居人下者。以后你们不管在哪里见到他,都要礼数周全,恭恭敬敬地才好。” 丁香笑道:“这位医诊说傻不傻,说精不精,又带着五分呆气……”众人想起李医诊的样子,都忍不住微笑。 “李医诊所学固然精深,更难得谦冲有礼,虚怀大度。他是读书之人,说话行事难免有些迂腐,但绝对,是一个大有所为的人。”舒娥笃定地说道。 “大有所为?我倒想不出李医诊做了医官院正使的样子……”丁香笑道。 “你总是爱辩!”舒娥含笑嗔道:“是否有所作为,岂在为官与否?”众人说说笑笑,也就散了。 到了晚上,众人吃过饭便在院中石桌石凳上摆了西瓜葡萄,吃着瓜果,闲谈些掌故,喝茶纳凉。 舒娥来到菊豆房中,菊豆已经吃完了药,精神更加好了,斜倚在床上,手里拿着绷子,不知在绣什么。 “病势虽轻,可还要注意保养。况且这次一病,元气大伤,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再落下虚证,可怎么好?”舒娥急道,一边又从菊豆手中将绣的东西拿了过来。描的花样是竹枝,浅青色的缎子,用的却是银色的丝线,看起来及其费神。 菊豆笑道:“你说歇着就歇着,其实我真的已经好了,李医诊不是也这么说吗?” “你不说李医诊,倒也罢了。菊豆姐姐,你为何要串通了李医诊,欺瞒于我?”舒娥定定地看着菊豆,神色很是执拗。 “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菊豆听舒娥这样说,却并不吃惊,也并不掩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微笑:“谁知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你越是这样,我才越是担心呢!”舒娥语声带着嗔怪,脸上却含着笑意,“那李医诊突然问我会不会诊脉,我只觉得好奇。后来他要说什么,你一出来,他便不说了。你还特意问他是否已经痊愈,我才明白过来!” “杨美人虽然只是个正四品的美人,却有皇太妃做硬保。不但敢到太后面前,将你在安庆殿的差事停了一个月,――既然太后已经答应让你去教坊,太后自然会派人来知会你,她又何必亲自跑到永安堂,这不是向你示威吗?”菊豆说得有些激动,不禁咳了起来,本来苍白的双颊经过一番咳嗽,变得潮红。 舒娥又是忙着帮她捶背,又忍不住埋怨:“你看你,病还没有好,想这些做什么?”说着倒了一碗茶喂菊豆喝下,看菊豆鼻翼上都沁出了汗,疑惑道:“菊豆姐姐,你怎么咳嗽了?你这样咳嗽,有多久了?” 菊豆缓了口气,笑道:“咳嗽多久了?你今日整天都在家,听到咳嗽声了吗?何嫂孙娘子都整日守着我,我咳嗽了,她们又怎会不跟你说。” 舒娥这才松了一口气。 菊豆看着舒娥关切的神情,心中极为感动,眼眶不禁红了。过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四节 平生不解谋此身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我跟李医诊说,让他告诉你,就说我已经大好了,让你不必每日忧心。”菊豆说道,“谁知这个人,唉……”菊豆笑着叹了口气,“这么简单一句话,都不会说。听我说你帮我开方子、帮我点穴治病,便担心你会诊脉,一诊脉,难免发现我还没有好全。说起来,他的心思倒也细密,只是……”菊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虽不是痊愈,却已经好了七八成,又何必这么小心?我着急起来,是因为有些事情,便只是急在这一时三刻……” “什么事情,比你的身子更关紧?”舒娥微微埋怨道。说着忽然想了起来,抬头看着菊豆:“是为了我的事情,菊豆姐姐,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琴美人在路上便敢刁难你,但总算还忌惮着太后皇上对你的好,只是在无人的时侯,才敢那样对你;可是杨美人,却是这样直截了当。”菊豆的神色变得极为郑重,声音也严肃起来:“张卓琴和廖敬之,二人虽然明着无甚往来,然而暗中却是相交甚深。” 菊豆看到舒娥点了点头,有些惊奇地笑道:“你早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随即恍然道:“是了,琴美人擅用香料,却是廖敬之让我在玉肌灵脂散中加香粉的。你早就知道她们关系不寻常了。只是廖敬之刚刚进宫,却不知怎么跟琴美人相结识的。” 舒娥又点了点头,心中想道:廖敬之在董清凝的酒中下了药,而琴美人的瀛玉酒,也是下了药的。然诺少爷喝下的酒,跟自己在苦竹林中喝下的,是不是一样,如今已经无可辨认。只是若非她二人早在廖敬之进宫之前便相熟识,事情怎么会有这样巧法? “琴美人敢针对于你,一来是仗着肚里的孩子,二来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三来,恐怕也是因为有了廖敬之这个谋事者。杨美人比之琴美人,虽少了一个心腹,却又多了皇太妃那一重靠山,——况且,琴美人肚里是未出生的孩子,杨美人那边,却是深受皇上疼爱的如悦公主。但若是将来琴美人诞下皇子,情势又将会大大不同了。” “她二人都是圣眷正浓,既然知道她二人对我的意思,我有所避忌也就是了。”舒娥轻声说道:“只是你身体正弱,何必再劳神费思,想这些令人烦心的事情?” “舒娥……”菊豆握住舒娥的手,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随即迟疑道:“我这样叫你,你不怪我吧?” 舒娥微笑着摇摇头:“你知道我很高兴,你又何必问我?” “你不爱攀龙附凤,这由得你;你不愿争名夺利,也由得你。只是你心性高洁,不去算计谋划,却难保别人对你暗下黑手。”菊豆望着舒娥,眼神既急切,又诚恳:“你若出宫,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况且出了宫,也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曹府里……又岂会是你的容身之处?你既是无意……无意于皇上,不愿依仗圣宠,为妃为嫔,那么想要安安稳稳在宫中生活,便得靠自己。” 舒娥笑道:“以后的日子还长,要为以后打算,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以后的日子……”菊豆悠悠地轻声说着,随即一笑:“可是眼下形势紧急,有些事情,马上就得做好。” “我都听你的便是,你且歪着慢慢说。”舒娥在菊豆背后垫了枕头,和婉一笑。 “这也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孙娘子和丁香,也都是这个意思。”菊豆说道。 “什么大事,你们三人还要一起商量定了才告诉我?”舒娥带着诧异笑道。随即又说:“就算只是你一个人的意思,我也会慎重考虑,绝不会不听不信的。” 菊豆轻轻摇头:“我们不是要你‘慎重考虑’,我们是让你一定答应照办。” “你们三位的意思,我原该照办。只是……”舒娥略感犹豫,生怕这件事情再牵扯到皇上身上。 “顺婕妤兪氏受太后和皇上喜爱倚重,处分宫中事宜,公正宽厚,但她总是独来独往,并不与那个妃嫔交好;兪氏之上,还有一位李荣妃,听闻去年一直住在西京的宫观【注】上清宫之中,和宫观的道姑一同修行祈福;同去的还有一个随身女使做丫鬟。只是……”菊豆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些许忧色,犹豫不再说。 “菊豆姐姐,有什么难说的吗?”舒娥带着笑意。 “那丫鬟走前封了从五品的侍御郡夫人,和你……和你一般。”菊豆缓缓说道。 舒娥笑道:“和我一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身子尚未痊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过度忧心?”说道后来,语声已变得颇为忧愁。 “在你是小事,在我却是大事。就是因为你总把这些事当做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才越发要时刻小心在意。”菊豆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含嗔带笑。随即神色又变得郑重起来:“只封了夫人,也就罢了。只是听说当年出宫之时,皇后亲口允诺,回宫之日,要进她才人之位。” “才人?”舒娥有点不相信。才人以及才人以上的位份,历来只给皇上临幸过的人。 菊豆点了点头。 “是皇后亲口允诺的吗?太后的意思是怎样的?皇上呢?”舒娥一连三问,心中确是十分好奇。 “孙娘子也说不清楚,我就更不知道了。只是荣妃离宫二载,将要回宫,却是事实。丫鬟也有那样的封赏,更遑论主子了。这位荣妃,听说是功臣之后,却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宫中还有一位朱充仪,身体孱弱,也是深居简出。张、杨二位美人,明摆着是不能依靠了,董清凝恐怕也恨着你,况且她本身也是位份低微,不足依靠……”菊豆想来是话说得多了,又是思绪起伏,脸颊的红晕一直未退,声音也有些哑了。 舒娥越听越是惊异,只觉得将要从菊豆嘴中说出来的事,似乎不易办到。 “如今宫中的妃嫔,只有她一人,可以帮你。”菊豆轻轻咳了一声,看着舒娥认真地说道。 “谁……”舒娥略加思索,脱口而道:“你说……她?”看着菊豆点头微笑,舒娥蹙眉道:“只是如今过得好好的,又何必……”舒娥说完,却看见菊豆看着她的目光带着隐忧。 舒娥点头道:“我尽力一试,绝不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说着有给菊豆到了一盏水,递给她喝下,微微一笑:“只怕她却不愿意呢……” “那就要看夫人能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了。”菊豆说道。见舒娥露出疑惑的神色,凑在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舒娥微笑摇头:“你们三个,也真大胆!若是不成,她可要更恨我了。”接着又问道:“只是她那边人多嘴杂,我怎么能贸然过去,跟她商量这些事?” “夫人住在庆寿宫太后身边,想见哪个还见不到呢?”菊豆点头一笑。 初五日一早。 舒娥到庆寿宫给太后请安。 一大清早,天气尚且凉爽。果如华芙所说,这人一早请安,总是来得极早。昨日早上舒娥来时,那人已经请过早安走了,所以今日便来得更早一些。 太后正坐着吃着煎点的二陈汤,看见舒娥来了,很是高兴。命琉璃也给舒娥斟了一碗茶。 “你这两日怎么来的这样早?”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教坊那边,进展怎样?” “一切事情楚公公都安排的甚是妥当,奴婢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舒娥忙起身笑道。 太后喝了口茶,半晌,点头说道:“让你到教坊去,监管他们演练曲子的事,虽说是有些委屈了你,却也有我的意思在里面。” “太后不管派什么差使给奴婢,奴婢都感欣然,怎么会觉得委屈。”舒娥忙说道。 身后有细细的脚步声,舒娥正在听太后的训示,不便这个时候转身去看。太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将手中的茶碗交给了身边的流泉。 “你知道是我派你去的就好。”太后点了点头,笑道:“王妃和两位公主都是贵客,且多年没有三人齐聚。虽说只是家宴,却也不能失了排场。所以,我盼你能认真监理这件事,最好有些创举,大气固然重要,还要让人耳目一新。这中间的分寸,着实要拿捏一番。春熙有个孩子要看管,所以我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你,也是相信你能办好。” 舒娥心中凛然,才知道自己抱着躲避风浪的心态,到教坊去寻一个清净,便险些误了太后的期望。 舒娥正要说话,太后又说道:“有什么想法,用得上何人,只管告诉朱颜,再不来回了我也行。” 舒娥行了一礼:“多谢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却向着舒娥背后说道:“琳月也来了。” 舒娥听到“琳月来了”这句话,轻轻低下头去,嘴角浮起了一个浅笑。 【注1】西京:北宋时称洛阳为西京。北宋王朝共有四京,即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和南京应天府。 【注2】宫观:即道观,是各类道教建筑的总称。上清宫:宋太宗登基后,下诏洛阳太微宫恢复最初的宫名上清宫,又在开封城内仿照洛阳上清宫,再建一座汴京上清宫,以便随时祭祀。由此,上清宫之名日益响亮,各地修建的宫观也开始沿袭上清宫之名。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五节 潘杨之睦,秦晋姻连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听到“琳月来了”这句话,轻轻低下头去,嘴角浮起了一个浅笑。 尚琳月,尚才人。居住在后苑秋阑馆主位。 听闻到太后这里请安,她总是来得很早,总算今日,赶在了她的前面。最巧的是,太后交待自己的那些要紧的话,尚才人,也都听见了。 尚才人起身告辞的时候,顺婕妤同着杨美人、董清凝一道过来。舒娥与她们三人一一见礼,随即笑道:“奴婢要早早回去,用了早饭,就该到教坊去了。” 太后看着舒娥,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去吧,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杨美人和朱颜。”杨美人听到太后提起自己,忙躬下身去,答应个“是”。 “琳姐姐请留步。”舒娥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水红色的冰绫长裙随步摇曳,外面是一件橘粉色纱质广袖过膝褙子衫,衬着红裙,越发美艳。 尚美人果然依言停步,却并不转身,只等着舒娥走到她的身后约莫两步的地方,却又重新开始向前走。 虽有两步之遥,舒娥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尚美人“哼”的一声冷笑。 舒娥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跟上,声音略微提高了些:“琳姐姐从宝慈宫出来,可否到永安堂一叙?” 尚美人蓦地停下了脚步,眼中带着好奇的神色,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舒娥,最后目光牢牢定格在舒娥的脸上。 “永安夫人方才叫我什么?”尚美人的疑惑显得十分真切。看舒娥将要开口,却又抬手止住:“我只当是永安夫人赶着大清早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没有睡好在说梦话,这样的称呼,以后就免了罢。”说完转身便走。 “宫里宫外,都知曹家和尚家缔结秦晋之好【注】,舒娥自知身份低微,称呼别人一声‘姐姐’或有不妥,但以琳姐姐和我的关系,这样称呼,总不为过。”舒娥尽量笑得温婉得体,尽管尚美人背对着自己。 华芙以前告诉她,这脸上的微笑,是一个人仪容的象征,不管遇到怎样的状况,也要极力保持微笑,这样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做到镇静从容。 然而舒娥此刻的笑,却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酸楚。你与他的潘杨之睦,她和你的秦晋姻连,而今,我却连看一眼,都办不到。 尚美人“霍”地转过身来,看见舒娥一脸从容的笑意,只觉得捉摸不透,冷笑道:“‘身份低微’?永安夫人太客气了。你我同为五品宫人,况且你现在,还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正从之间,还有什么分别?姊妹相称,倒是我高攀不起。” “舒娥承蒙太后错爱是真,你我将要成为姻亲也是真。我今日也不过是借着太后的宠眷,才敢直承自己的心意,斗胆要送琳姐姐一份贺礼。”舒娥脸上的微笑愈浓,“其实太后对琳姐姐的喜爱,又岂是舒娥可比?” 舒娥说完之后,深深万福一礼,笑道:“妹妹不去宝慈宫打扰皇太妃了,只在永安堂扫花以待,静候琳姐姐到来。”说完便即转身离去。 笑意,就在转身的那一瞬,消失无影。 所说的话,都是照着菊豆她们的意思,然而自己的心情,有多失落,却是只有心知。 慢慢踱回永安堂,踏进庆寿宫后宫门的那一瞬,脸上又换上了浅浅的笑意,知足而平和的笑,有时带着忧愁,有时透着难过,这笑意,一如往昔。 “可成了吗?”第一个迎上来的,果然是丁香。华芙听见丁香的声音,也忙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的性子若果真是像孙娘子说的,如你一样,那便成了。”舒娥说道。 丁香点点头,帮舒娥褪下褙子,只剩下襦衫长裙。丁香拿着衣服进了舒娥的房间。 忽然听见珠帘响动,丁香又抱着舒娥的衣服跑了出来,这边听见响声,华芙和舒娥相视一笑。 “为什么她的性格像我一样,事情便成了?”丁香还没有转过门,清脆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丁香姐姐,我本来心中还在打鼓,不知道她来是不来。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却又多了三成把握,她想必是要来的。”舒娥一本正经地说道。 丁香细细看了看舒娥,看得舒娥甚是不好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丁香方才笑道:“你爱笑我便只管笑,你说我是个直性子,虽然想事不深,那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倒愿意尚才人跟我一样直来直去,那么跟她结交,我也放心一些。” 永安堂里早早开过早饭,丁香便让采茵烧水,采薇便去准备茶点。丁香又珍而重之地捧过了一只耀州窑五足底满壁雕剔荷花纹饰的细瓷小香炉,放在正房的香案上,焚了龙脑苏合香,盖上了镂空雕花的盖子。这盖子雕成荷花之形,团团花瓣包着小小的莲房。 舒娥笑道:“备上茶水点心也就罢了,巴巴儿的又拿出这个!咱们平素又不熏香。况且还不知她来是不来呢。” “万一来了呢?”丁香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愉悦的神色,“定要让她看见,茶是太后赏的好茶,香炉也是太后赏赐的珍品。” “好没见过世面的话!”舒娥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后自己不熏香,香是从哪里来的?” “你怎么忘了,这香是端午节下皇上赏的,夏日熏着,有提神清脑的效用。”丁香微笑道。 “这些都是上好的东西,妃嫔中等闲之人也是用不着的。我不过是太后的女使,却又何必这么张扬?”舒娥微微蹙眉,“若是本来便用着这些东西,也就罢了,这个时候特特拿出来,倒让人觉得我一贯这么张狂。不如,收起来吧。” “摆这些东西,大有道理,甚至关乎今日之事的成败。”丁香笑着说道。 “恭迎尚才人――”林公公长长的声音。 舒娥忙站起身来,丁香低声笑道:“现下想换也来不及了――这就要看你怎么说了。” 说着一笑,和华芙一起跟在舒娥身后,三人快步迎了出去。 “贵客枉顾,永安堂上下不胜欢喜。”舒娥边走边说,到了尚美人跟前,端正行了一礼,说道:“尚才人万福。” 身后的丫鬟也都跟着行礼,同声说道:“尚才人万福。”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永安夫人便改了称呼,你还是这样叫我,听起来真切一点。”尚才人语气略显生硬,脸上也是不露喜怒。 “方才路上的称呼,只是舒娥一厢情愿的心之所向。还要先看尚才人是否会笑纳我的这份薄礼,舒娥才敢再那般称呼一声姐姐,方不至于造次。”舒娥回答地十分恭谨。 “曹、尚两家虽已结亲,我妹妹与令兄尚未成姻,永安夫人这份贺礼,送得不是太早了吗?”尚才人看着舒娥,声音清脆。 “不早不晚,便在他们成亲当日奉上。”舒娥奋力微笑,直到面孔和心思渐渐分离。心中再痛,脸上,仍是笑意。说着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请尚才人进了永安堂。 【注】秦晋之好:古时秦国和晋国世代婚姻,后世称呼结为亲家为“结为秦晋”。 潘杨之睦:潘安之妻杨氏早亡,潘安终生未娶,后因以为典,代指姻亲交好关系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六节 怀琬琰之华英,载云荼之晶莹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请尚才人往上手坐了,自己坐在下手相陪。一面采薇端上了精美茶点、以及切得小巧精致的瓜果,采茵便跟着托过一壶茶,丁香为二人斟上。 尚才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忙碌,等到众人皆散,淡淡说道:“你不便去我的秋阑馆,我便到你的永安堂来。有事有话,只管说个清楚,何必闹这些虚应文章。” 舒娥心想:尚才人虽是性子直率,却也不是泛泛之辈,请她来永安堂的原因,她倒也十分清楚。舒娥笑道:“尚才人请用茶。” 尚才人看了舒娥一眼,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忽然看着茶水说道:“这是顾渚紫笋?”尚才人的话带着些微疑问的语气,然而不等舒娥开口回应,尚美人又接着说道:“明前急程进宫的顾渚紫笋,汝窑的青瓷茶具,五脚人面足的耀州窑香薰炉——”说着微微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还有这龙脑苏合香——” 舒娥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茶水并未入口,茶碗自接端上来到手中,尚才人似乎都未曾正眼瞧过,这也倒罢了,毕竟是端在手中的东西。那香薰炉子,小小巧巧并不十分惹眼,进屋时也没有看见尚才人特别注意什么,况且此刻还放在尚才人身后,她却知道的这样清楚!还有那香味,袅袅一缕,淡雅清凉,微微的香气,也是十分不易察觉。 “永安夫人果然是用了一番心思,有备而来。”尚才人的语气带着一点讥嘲,似乎也含着一点酸意,“不,应该说是准备妥当,才让我来。” 舒娥自然知道尚才人话中的含义,汝窑生产的青瓷天下驰名。汝窑茶具宫中所用者甚多,然而这套汝窑天青釉的茶具,听闻却是去年进贡的上品。舒娥在兪氏那里见过,琴美人是否有舒娥不知,杨美人那里便没有。 而这尊耀州窑的五脚人面足香薰炉,则是不知谁孝敬太后的,太后因为不熏香,便直接赏给了自己。 至于这香……舒娥脸上微微一热,自己虽然不懂香,不熏香,然而皇上送来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差吧…… 摆上这些东西,舒娥原是不愿意的,只是不愿拂逆孙娘子她们三人的一番心意。舒娥定了定心神,笑道:“这些东西,舒娥自知十分贵重,平素敢擅用。只是今日贵客临门,方才拿出来一用。一来,也是切合尚才人的身份,二来,也显得我待客的诚意。” 舒娥看着尚才人的神色似乎变得缓和,不似刚一来时那样带着分明的疏远和戒备,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我既然夸口要送尚才人一份贺礼,私下猜度,合於尚才人您身份的礼物,必非泛泛。若连这些诚意也没有,又怎能让您相信,舒娥确实拿得出那份大礼呢?”舒娥看着尚才人,眼睛里、嘴角上,依旧带着笑意。 “你我相谈的地点,不在秋阑馆而在这永安堂,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有话直说?”尚才人问道。 舒娥没有想到尚才人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我有两件事不懂,还请夫人指教。第一,夫人要送我的大礼究竟是什么;第二,你我向无交情,想必彼此间的恶感尚且多于好感,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份大礼?”尚才人的声音清脆利落,如迸珠玉。 比之丁香的性子爽利,尚才人的性子显得更为单刀直入,直截了当。 “如今曹、尚两家的婚姻已成事实,那么你我之间的小小冲突,便顺其自然不再成为冲突。”舒娥微微垂下眼皮,轻轻说道。 “琬云自由便是我家的掌上明珠,连父亲也对她处处容让,从不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尚才人有些愤愤地说道。 “琬云?”舒娥听这个名字身为陌生,忍不住插嘴。但随即心中一阵酸楚,声音也变得有些涩然,“啊,是了,便是尚才人的令妹。”只是似乎今日已经笑得麻木,脸上经还带着三分笑意,只是舒娥自己看不到这笑中的苦涩罢了。 尚琳月,尚琬云。 “琬云,琬云。圭有琬者,乃美玉也。琬圭柔和无锋芒,以治德,以结好。云者,天之祥瑞也。闺名琬云,一生多福,清雅荣贵,真是,真是好名字。”舒娥幽幽地说道。 尚才人一直不露喜色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温和的笑意,连同声音也变得温雅起来,“夫人真是家学渊博。这名字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没有你知道得这样多。琬云生时朝阳初升,照在白云之上,显得五彩晶莹,蔚然有光,宛然便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映着太阳,剔透晶彩,美好莫可名状。我只是挑着那含义最好、意象最美的字,又要和我的名字相呼应,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舒娥淡淡一笑:“原来令妹的名字,是尚才人你取的。” 尚才人忽然说道:“已经行过了问名之礼,令尊大人还没有告诉你吗?” 舒娥的笑容微微一滞,想不到尚才人问起了这个。问名之礼早已行过,曹家也应有书信口信之类的消息传给自己这个“曹姑娘”才是,怎么自己还不知道尚家姑娘的名字呢? 舒娥的笑意尚未因为难以措辞而收敛,门声微响,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未语先笑:“老大人只顾着欢喜,匆匆托管家捎了口信,只是这消息从紫宸殿的侍卫传给了林公公,恐怕是老大人不好随便向外人吐露尚姑娘的名字,便是老大人自己,因为尚姑娘尚未过门,也不便称呼她的闺名的,因此夫人竟也不知道。” 菊豆笑着走到舒娥身边,给二人续上了茶水,一边又笑着说道:“想必过不多时,太太便会修书信捎来,老爷不便说,太太总会告诉的。”说完走到舒娥身后,静静地站在那里。 尚才人点了点头,微笑道:“府上原是大家,礼节之事,自然要更加小心在意。路子繁琐一些,也是尊重云儿的一番好意。” 舒娥也报以一笑,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忽然,尚才人修眉一蹙,脸上神色严峻,如罩寒霜,登时现出一副清冷肃然的神态。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七节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看见尚才人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一时不知为了何事,只得默然。 果然听得尚才人说道:“然则这样端严守礼的父母,却不知为何教了一个无礼妄为、不守信诺的少爷?” 舒娥听到这话辱及三少爷然诺,心中大怒,登时便要站起身来,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也骤然消失。忽然觉得一双纤手按上了自己的双肩,体谅菊豆身体不适,却又如此为自己操劳,方才缓缓定了下来。 舒娥不愿再带着虚假的笑脸,索性收敛了笑意,神色只是淡淡的,然而语声清脆响亮,字字掷地有声地说道:“其时曹、尚两家并未定下什么婚约,两家不过靠着熟识之人在中间互通声气,既没有交换草帖、正帖,更没有问名、下定,既然这样,不允这门亲事,便算不得反悔,那又何来不守然诺之说。当时我三哥对尚家姑娘,既未曾见过一面,更是连名字也不知,言谈举措,从无一丝一毫有碍于尚姑娘的声名,又如何能说是对尚姑娘有无礼妄为之举?” 舒娥侃侃而论,也感觉到肩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似乎是在示意自己冷静下来,再看看尚才人,似乎对这一番突至的话语也感到有些惊讶。 舒娥缓了口气,正色说道:“舒娥不敢闻兄之过,况且我三哥本无此等过错,所以这‘无礼妄为、不守信诺’八个字,还请尚才人收回。”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舒娥一语不发地看着尚才人,尚才人也是无声无息地看着舒娥。舒娥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同时也觉到肩上的双手沁出了汗水,带着菊豆的深厚的期望,热烘烘、湿哒哒地捂在自己心上。这样一番言语,恐怕菊豆她们的一番费心,就要付诸流水。 想到华芙、丁香和菊豆的叮嘱,舒娥心中感到一阵愧疚。然而她却绝不后悔,心中反而有一种能为然诺挺身辩护的骄傲。 半晌,尚才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想不到你们手足之间的情谊,如此之深。”尚才人脸上无甚表情,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感伤,显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用意,想必是联想到了她的妹妹。然而舒娥的脸还是一阵发热。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这是从小念到大的古训。手足骨肉,相联系的,乃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尚才人对令妹关爱甚笃,为了令妹声名忧心至此。舒娥对家兄的爱护,也丝毫不输于尚才人保护娇妹之心,况且我也并非一味偏袒,只是为家兄讨一个公道。”舒娥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心想:我也并没有骗你,我和三少爷,本就是姑舅表亲,说是家兄并没有错,说是亲情,也并未欺瞒你。 “永安夫人现年几何?”尚才人忽然问道。 “夫人年已十五。”菊豆说道。 舒娥一怔,随即颔首微笑:若不是菊豆,恐怕就要说错了。 尚才人没有察觉舒娥的神态,只是脸上带着微笑,轻声说道:“和云儿同岁,也是及笄之年了。”说着莞尔一笑:“夫人可知道,你生气的神态,跟琬云实在相似。只可惜菊豆姑娘拦住了你。” 舒娥脸上有些讪讪地,只觉很是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笑道:“方才一时失态,还望尚才人莫怪。” “我们夫人与尚才人您的妹妹,看上去有几分相像吗?”菊豆略往前走了一点,站在舒娥身旁,笑着问道。 “一眼看去,全然不像。”尚才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舒娥看到菊豆脸上神色微变,但还是维持着谦和的笑意。 尚才人看了菊豆一眼,微笑道:“只是方才舒娥妹妹生气的样子,说话的神态,那一股不容人侵犯的傲气,和那满脸的执拗之色,却是像了个十足。” 菊豆听了尚才人的话,秀眉微扬,脸上现出了喜气,却听舒娥说道:“并非舒娥胆敢在尚才人面前有甚狂傲之举,只是一时情急关心,还请尚才人谅解。” “你方才叫我什么?”尚才人直直地看着舒娥,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得舒娥不知所措。 菊豆十分着急,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提醒。 舒娥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尚才人刚才已经改口称了自己“舒娥妹妹”。只是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片刻之前,两人还在针锋相对,顷刻却已经改了口,要姐妹相称。只是刚才自己没有注意,还是称呼的尚才人。舒娥心中暗暗着急,生怕因为一时的疏忽,坏了事情。 舒娥款款站起身来,深深行下礼去,说道:“方才称呼一声‘尚才人’,舒娥实在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尚才人不肯让令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爱护之心,令人动容。” 菊豆听舒娥明明知道了尚才人的意思,以为她这样行礼,便是要改口相称,却听见舒娥依旧一句一个“尚才人”,心中甚是忧急。 “舒娥私心揣度,恐怕在尚才人的心里,真正亲近知心的妹妹,始终只有琬云一个。”舒娥看着尚才人,慢慢说道。 “那又如何?”尚才人双眸晶莹,带着些微疑惑的神色。 “舒娥想与尚才人结交,乃是出于一片至诚。虽不敢奢望尚才人如对待琬云一般待我,但也希望换得一份真心。若是不能,倒不如一起始便不结交。”舒娥说道。 “尚琳月进宫四年,时日虽不甚长,亦不算短。宫中以姐妹相称之人,自来不在少数。然而四年相交,也并没有拉拢结交一人。夫人你进宫只不过四月之期,前后算起,我和你也不过说过这两次话。”尚才人淡淡地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又凭何认定我会对你真心相待?” 舒娥再行一礼:“舒娥不过是体谅令妹和家兄的的心思,他二人定希望你我在宫中能够相互照应。” 尚才人微微一怔,忽然显出笑容。轻轻拉过舒娥的手,含笑说道:“舒妹妹不必多礼。” 舒娥盈盈万起身,笑道:“妹妹先在这里,向林姐姐道喜了。” 尚才人一笑:“入宫四年余,今日终能得一知心之人,确是大喜之事。 “多承琳姐姐抬爱。”舒娥颔首一笑,对着内室叫道:“丁香姐姐,将我桌子上的盒子拿来。”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八节 旧日琼林苑,今朝紫霞帔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片刻,丁香捧着一只扁扁的盒子走了进来。双手递给舒娥。舒娥朝着丁香和菊豆点了点头,两人面带微笑,施礼而去。 “些微薄礼,聊表心意。还望琳姐姐不嫌弃。”舒娥声音轻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中的红木盒子。 尚才人微微一震,眼中露出了又是诧异又是喜悦的神色。但一瞬之后,随即伸手覆在舒娥的右手之上,“啪”的一声脆响,盒子已然合住。尚才人看了看周围,对着舒娥缓缓摇了摇头。 舒娥本是满脸微笑地看着尚才人,看见她带着惊讶和一丝欢喜的神色,心中了然,知道自己所选的东西,其中的深意,尚才人已经明白了,嘴角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等尚才人摇头,舒娥料想她是在担心,忙敛去了喜色。 “可是妹妹的礼物选的有什么不妥,姐姐……生气了吗?”舒娥轻声问道。 尚才人看着红木盒子的盖子,若有所思。片刻,又将眼光缓缓移向舒娥,“舒妹妹的一番好意,姐姐心领了。”说着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院子,悠悠说道:“只是这件事情,不仅要看皇上的心意,且我朝规矩,加封素来因功不因宠。” 说着转身看着舒娥,嘴角带着一个苦涩的浅笑:“我既无子息,又无身孕,窃居才人之位,已然招致非议,如履薄冰。何敢……再有所妄想……” “若是琳姐姐,为太后、皇上立下大功,”说着指了指手中的盒子,“这盒中之物……” 尚才人不答舒娥话,只是转过头去,依旧看着前方。前面是庆寿宫的后院,种着的老梅树青叶团团。绿树掩映着的,是长宁殿的屋子,红墙黄瓦,绿漆栏杆。 舒娥站在尚才人身后,顺着尚才人的眼光看去,却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得不发一语。 “立下大功,晋封为嫔,却终究,无颜面君。”尚才人的声音似乎秋风吹过的湖面,皱起一池秋水,带着清泠的寒意。 舒娥心中一凛,顺着尚才人的目光,低声惊呼:“嫔?你是说……” 宫中现今只有一人居于正二品嫔位,便是充仪朱氏,封号“康”。 “殿,充仪朱氏,康嫔。”尚才人转过身来,对着舒娥一字一顿地说着。 “为何?”舒娥惊问。 “事出在六年之前,我尚未进宫。且听说当时是在行宫,随去的人回来之后,也都是只字不提。我只知道回宫之后,朱氏因功加封,从一个紫霞帔【注1】,一举成为十八嫔之一的充仪,但从此,称病长居瑞福殿。” “行宫?是……玉清宫吗?”舒娥的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玉清昭应宫,仿佛是个梦靥一样。 “玉清宫?”尚才人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你刚来不久,知道的倒多。是在顺天门外的琼林苑【注2】。” “充仪……她病势如何?”舒娥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尚才人回大地斩钉截铁,“但这几年以来,除了向太后请安,绝足不出瑞福殿,我见到她的次数,也很有限。至于她的身体……”尚才人忽然停了下来。这样的沉默,似乎便是回答一般。 “这几年来,皇上从未召幸过她。”尚才人淡淡地说着,然而语气里,却止不住哀伤。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归宿。琳姐姐也不要过于为他人悲伤。”舒娥轻声说道。 “我与她不过是见过几面,实在谈不上交情。”尚才人端起茶碗,拿着盖子,低头轻轻拨着茶水,淡淡地说道:“或许真的是缘分,或许便是因为相交不深,我对她反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舒娥暗自点了点头,心想:我第一次看到柳枝,也有这种感觉。 “充仪娘子对我,曾有过恩惠,所以我对她,也一直心存感激。”尚才人叹息道:“只是遗憾从那以后再少见她,她的身体也一直抱恙,只是常日独居在瑞福殿里。” 舒娥说道:“只可惜她虽身居嫔位,却也过得这么寂寞。” 尚才人微微一笑:“位居嫔位,也不是很高的位置。朱充仪之上,还有一位荣妃,一位贵仪娘子。下面便是四馆诸人,还有一位才人贺氏,与我平齐。” “贵仪?”舒娥疑惑道,“夏至当日在庆寿宫请安时见到的,有两位坐在顺婕妤上手的女子,便是朱充仪和贵仪娘子吗?不知这位贵仪娘子叫什么?” 尚才人说道:“姓潘,尚且没有封号。近来都在外城的御园内住着。只是每月回宫向太后和皇上请安,恰好上次你看见了。” 舒娥微微一笑:“如今宫中,皇后位居中宫。朱氏以下,便是四馆诸位。兪氏兼理后宫诸事,为人公平端方;张、杨二位,居美人之位,且有身孕或子息做依靠。贺才人……听闻贺才人本身,倒并没有什么,也并没有住在四馆之中,可见,她是不如琳姐姐的……” 尚才人笑道:“你不必怕我难过。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而得宠,单是这一点,我便及不上。若不是她资历尚浅,恐怕秋阑馆的主位,便轮不上我了。” “听闻……荣妃李氏也快要回宫……”舒娥说道。 “只可惜我……膝下无子。妹妹送我的礼,却不知何时才当得起了。”尚才人幽幽叹道。 “今日在庆寿殿,太后说的话,姐姐可都听见了?”舒娥含笑问道。 “太后倚重妹妹,原该贺喜。妹妹因为别人一言而离开安庆殿,却未始不是福气。”尚才人微笑答道。 “对我是福是祸,我都不甚介怀。然而对姐姐你,却是一个机会。”舒娥看着尚才人的眼,含笑说道,一面捧起手中的盒子,奉给尚才人。 尚才人看着舒娥,缓缓伸手接过盒子,略一沉吟,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说道:“你是说……” “只要姐姐愿意,到时所得回报,恐怕远不止此。”舒娥正色说道。 尚才人出神不语。 “长宁宫中有各地采选的歌姬数十人,个个都是歌喉婉转。妹妹又怎会找上我呢?”尚才人忽然问道。 舒娥笑道:“听闻当年姐姐擅唱,皇上也大为赞赏……”说着忽然吃了一惊:“姐姐怎知道……我请你来,是因为……” “若要受得起妹妹的大礼,没有些功劳,是不行的。”尚才人的微笑之中带着叹息:“眼前我既无子嗣,唯一的机会,便是妹妹指点的这条路子了。” “只是妹妹又怎知道我会唱歌?”尚才人看了看外面,略一思索,笑道:“是了,是孙华芙告诉你的。” “当年琳姐姐在唱歌时偶遇皇上,又因为歌喉婉转而得宠于皇上,在后宫之中,也是一段美谈。”舒娥脸上挂着笑意。 “一段美谈……”尚才人淡淡一笑:“若不是知道舒妹妹你的性子真纯,如今有人说听到这话,我是定会生气的。” 舒娥立刻神色惶恐,不知什么地方触犯了尚才人。 “妹妹不必惊慌,当年我虽因为唱歌与皇上结缘,后来却也因此闹出了好大的风波。昨日的美谈,今日说不定便是笑谈。好在皇上……”尚才人说着,忽然晕红了脸,仿佛想起了当年与皇上结识的旖旎时光。半晌,含笑说道:“跟妹妹说着话儿,怎么就走神了?” 舒娥歉然说道:“妹妹确是没有听说还有其他的事情。” 尚才人点了点头,轻声叹道:“虽说有过风波,总算早已经过去。后宫之中,有人得宠,便会有人失宠。因为皇上放在后宫里的时间与心意,也是有限的。” 舒娥听了这句话,心中恍然,尚才人口中的风波,恐怕便是因为她一夕得宠而来。又想到皇上对自己的心意,心中也有些抱歉。朝堂之上,他心系百姓,立誓要成为一个圣明君王。朝堂之下,还要顾及到着许许多多妃嫔。而对自己,却还付出了许多无法得到回报的心意。 舒娥定了定神,微笑道:“所以尚姐姐,更应把握好这个机会才是。” 尚才人的手捧着盒子,指尖轻轻触过,脸上神色变幻,似乎是在犹豫。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眼中带着喜悦,对舒娥点了点头。 舒娥忙站起身来,对着尚才人万福一礼:“舒娥先在这里,恭贺琳姐姐。” 尚才人起身还了一礼,笑容微微敛去,双眼似乎清秋的寒潭,清澈而深湛地注视着舒娥:“妹妹送我这样一份大礼,却不知事成之后,要我做些什么?” “只盼姐姐事成之后,给舒娥一份照拂即可。”舒娥心中也自赞叹:尚才人果然也是个聪明之人。只是,尚才人这么快便答应了自己,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欢喜。 “以妹妹的姿色才华,自可得到想要的一切。何必,要我的照拂?”尚才人问道。 “宫中滩险浪急,舒娥想要的,却只是一方风平浪静。”舒娥说得诚诚恳恳, 尚才人看了看舒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若有需要,随时可来秋阑馆找我。反正你我成了姻亲,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我的意思,还是另择地方相聚,不令外人知道。到时,才有一鸣惊人的效果。”舒娥说道。 尚才人点了点头,告辞要走。舒娥送出后宫门,便被尚才人止住。 看着尚才人清俊的身影,舒娥小声唤道:“琳姐姐……” 尚才人转身微笑,舒娥轻声说道:“我今日情急,说话多有冲撞……” 尚才人摇了摇头,示意舒娥不必再说,微笑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这样快便答应了你?” 舒娥脸上略带着惊讶的表情,“不是因为……因为琬云?” “我看你当时的样子,想到若是有人当着琬云的面说我的不是,她也会那样为我分辩。”尚才人对舒娥微微颔首,“所以我相信,你是个真性情之人。这样的你,应该不会骗我。”说罢一笑离开。 【注1】紫霞帔:帔子出现在南北朝时期,隋唐时期得此名。到宋代将它列入礼服行列之中。明代时发展成了霞帔——由于其形美如彩霞,故得名“霞帔”。宋代衍生出红霞帔、紫霞帔这样的后妃名号,品级较低。 【注2】琼林苑:始建于宋太祖乾德二年,位于开封顺天门外。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一九九节 花钗芙蓉髻,上应美人意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送走尚才人,丁香和华芙也都跟着过来。丁香笑着推了推舒娥的肩:“你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法宝?” 舒娥一笑,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雕镂双碟展翅银步摇,蝶翅打造得甚薄,拿在手中,兀自微微颤动。舒娥拈着步摇的一端说道:“花钗六树,钿钗六副。” 华芙、丁香二人一齐脸上变色,丁香更是脱口说道:“那怎么行?” 舒娥不答话,只是看着我华芙。华芙凝眉答道:“看来今日尚才人与夫人结交倒是真心,况且曹尚两家缔结姻亲,即便事情不成,尚才人想必也不会倒过来埋怨夫人。只是人心难测,尚才人又是和夫人有过过节的。夫人这件事,办得却着实有些冒险……” “孙娘子不必紧张。”菊豆一直坐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菊豆,菊豆淡淡一笑:“依我看来,夫人这个法子很是高明。” “都是你一味赞的她越发逞强。”丁香嗔道:“花钗六树,钿钗六副,这明明是正四品美人的礼服头饰,好端端地,怎么敢将这样的东西随便交给别人?” “我何曾有这样的好东西了?若有,还不如留着给姐姐你呢……”舒娥抬头看着丁香笑道,说着更站起身来,顺手将步摇插在丁香的发髻上,故意端详了一回,笑道:“丁香姐姐才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呢。” 丁香跺了跺脚,急道:“到底你是怎么个主意,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放心。你只管在这里跟我胡闹。”说着拉舒娥坐在椅子上,拿起她妆台上的梳子,将她鬓角上的头发抿了抿,重新把双蝶展翅银步摇插在她的头上,低声说道:“我们让你联络尚氏,与她结交,是为了你以后在宫中有个依靠,谁知你……唉……” “丁香姐姐,你不必这么担心,我给她的不过是纸上描的样子罢了,我哪里去找六树花钗,六副钿钗?”舒娥在镜中对着丁香说道。 “夫人是画在纸上的吗?”华芙突然问道。 舒娥扭过头去,答道:“是。” 华芙低头思索,说道:“但愿她妥为收藏才是,最好还是即刻毁了。若不然……”华芙叹了口气,看着舒娥,眼中充满了忧虑,接着说道:“夫人有把握吗?” “没有。”舒娥摇了摇头,说道:“尚才人唱歌究竟是怎样的,连你也并不知道,我更是没有半点把握了。” 华芙尚未答话,丁香先着急起来,“这……这怎么行?你还偏偏黑纸白字画了出来,被别人看见固然不行,将来事情不成,连尚才人也有了反过来怪你的理由。” “夫人没有把握,难道尚才人自己,也没有把握不成?”菊豆看着丁香着急的样子,微笑说道。 华芙听见菊豆的话,再看看舒娥,松了口气,温婉一笑,“到底还是菊豆姑娘聪慧。” “孙娘子和丁香这是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而已。我又有什么聪慧的,也只是夫人行在先,我才想到罢了。”菊豆笑道。 丁香听了菊豆的话,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但犹是将信将疑。 华芙说道:“我们本来想着,杨美人既然将夫人从安庆殿移出,指到了教坊,那么夫人便可以借此机会,让尚才人在中秋大宴中一展头角。当年尚才人在后苑金水河畔唱歌,偶遇皇上,因此而得宠,此事宫中所知者甚众。此次大宴,无论是令人耳目一新,在王妃、两位大长公主面前,为太后娘娘和皇上争光也好,还是一曲勾起皇上的旧思也好,都可以改一改如今不冷不热的格局。尚才人若是从中得到益处,日后夫人在宫中,也好有个援助。”华芙顿了顿,缓缓说道:“若是尚才人真能一举晋为美人……”孙娘子顿了一顿,续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孙娘子可是还有什么担心吗?”菊豆问道。 华芙看着舒娥,眼中带着隐忧,说道:“我只怕……我只怕到了功成的那一日,有人出声阻拦。” “孙娘子且请宽心,有人阻拦,至多是做不成美人,只要大宴上一举成功,那好处是终究逃不掉的。”菊豆说道,“好在夫人与尚才人已经商议定了,大宴之前,此事不令别人知道。单是这一举动,便可以避免不少拦阻。” 四人正说话间,紫毫进来回道:“夫人,庆寿宫的琉璃姑娘来了。” 舒娥说道:“快请。”华芙和丁香、菊豆都忙起身,迎到了门口。 琉璃看到舒娥,笑道:“娘娘让我来看看,若是夫人已经出门了,便知会孙娘子一声儿,请夫人歇了午觉,到前面去商量事情呢。可巧夫人还没有出去,夫人若是不忙,现在就跟奴婢过去吧。”琉璃面上含笑,声音柔顺。 舒娥忙躬身答道:“是,只不知去商量什么事?” “皇后回太后说,东京城中天气暑热,请太后娘娘带着众人到行宫御苑中暂住一段时日。帝后都在前面殿里商量呢。太后想带着夫人同去,想问问夫人,要带什么人。”琉璃含笑答道。 舒娥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华芙,华芙也是满脸的疑惑之色。行宫御苑,乃是建在近郊或者远郊风景优美之处的宫殿园林,或者是在远离都城的地方,供皇帝偶一游憩或短期驻用的皇家园林。皇上去往行宫,通常只会带同少数宫人,也只有受宠的妃嫔,才会随行去往行宫。 舒娥说道:“奴婢何德何能,怎能随侍太后去往行宫御苑呢?” 琉璃未语先笑:“这就足见太后娘娘待夫人不同了。”顿了一顿,又笑道:“不仅太后娘娘,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夫人快请吧。”说着做了个相请的手势,等舒娥走了,便跟在她的侧后方。 舒娥见到琉璃,心中总是多少有些不自在,许是因为当日在苦竹林中醉酒后,是琉璃送自己回来的。每当想到这些,总是感觉有些难为情,再加上琉璃每次看到自己时,眼光中蕴含着的笑意,总像是在暗示着自己什么一样。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零节 行宫御苑里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舒娥从庆寿宫后宫门出去,往前宫门绕行。心中极是忐忑不安。 琉璃跟上两步,看着舒娥怔仲的样子,笑道:“夫人随同太后娘娘一起去行宫,怎么好像并不高兴?” 舒娥忙笑道:“能有幸随侍在太后身边,乃是我的福分,怎会不高兴呢。我只是怕当不起这样的恩典。” “永安夫人可是太谦了。”刚走到拐角处,从北边过来一个人,含笑说道。舒娥和琉璃扭头看去,这女子边走边说道:“夫人办事勤谨慎重,太后娘娘才会这样看重夫人。” 说着已经走到了舒娥和琉璃跟前,万福一礼,说道:“永安夫人好。” 这女子打扮地甚为端严整齐,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显得十分大方得体,气度竟不输于宫中妃嫔。舒娥想起来这便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展曦,忙回礼笑道:“展曦姐姐过奖了。”琉璃和展曦对行了礼,三人一同往南走去。 琉璃问道:“展曦姐姐怎么从北边过来?” 展曦道:“就是为了去行宫的事,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在商量,便让我去后苑,知会琴美人一声儿,问一问她去不去呢。” “咦,这可奇了。”琉璃笑道,“往年琴美人总是要去的,今年又何必特意去问呢?” 展曦淡淡一笑:“这几日琴美人总说身上不好,总是请医熬药的,大前日半夜还要请御医,惊动地皇后也没有睡好觉。” “那御医看了到底是怎么样?”舒娥想起琴美人总是过于白皙的脸色,以及那日在明赫堂外所说的话,心中甚是牵挂。 展曦微笑道:“劳夫人忧心了。皇上和皇后连夜过去探视,御医说有孕之人心动本就难免快些,又因为天气闷热,胸中有些翳闷、容易心慌气短,也是常有的现象。已经开了安胎药了。” “大前日晚上?”琉璃问道。 “今日初五,便是初二的晚上。”展曦答道。 “每月初二、十六,若无他事,皇上总是宿在福宁殿的。”琉璃轻笑一声,随即说道:“那琴美人就更应该去了,行宫凉快,于她的身子也有好处。为何还要问呢?” “就是为了这个话。行宫凉快,但是饮食起居,却没有宫中这么方便。她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身体又常常不适,皇后便是担心她有什么不适应。”展曦答道。 “皇后果真是心系众人,泽被后宫。”舒娥赞道。 “皇后心里待夫人也很好呢,这次请夫人同去行宫,也是皇后向太后娘娘提议的。”展曦看着舒娥,含笑说道。 三人说着,便已经到了庆寿宫门外。进到庆寿殿,只见太后端坐在上面的软椅上,皇上、皇后则分坐在太后左右手边。下手是顺婕妤兪氏、杨美人、尚才人和另一个舒娥并不相熟识的女子。 舒娥向太后、皇上、皇后请了安,又和众妃嫔见了礼,太后也命舒娥在尚才人下手坐下。舒娥看着坐在尚才人对面的女子,只觉得好生眼熟,方才想起来是在夏至当日,在庆寿宫见过的。想必便是才人贺氏。 “琴妹妹怎么说?”舒娥刚坐下身,皇后便问展曦道。 “琴美人说,这两日吃了韩副使的药,胸中翳闷的情形已经好多了。韩副使交代过,天气闷热,对胎儿不好,又不许琴美人用冰……”展曦上前几步,躬身答道。 “那还是同去的好些。”皇后点头说道,随即向太后笑道:“母后的意思怎样?” 舒娥看了看皇后,只见她脸上的笑意虽淡,却显然甚是端严,微微一笑间,自有一股高贵超然的气度。 太后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有孕过三伏,腹中揣火炉’。有身孕的人,本就容易觉得燥热。”说着笑对皇上道:“我怀着你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燥热,连过冬天也不觉得冷,数九的天儿里,手心还是主管出汗。” 皇上起身说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笑道:“坐下坐下,身上虽苦,心里却是甜的。看到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觉得便是孕中再受更多的苦,也都无妨了。”说着叹道:“绚音既然已经无事,就带同她一起去吧。”又看看众人,说道:“子织还是照旧留在宫中,跟你小娘娘一起照管一应事情;康嫔也不去。贺才人跟着皇后同去,跟皇后住一起吧。舒娥跟着我,只是春熙要照管大宴的歌舞……” 太后点到名字的人,都一一起身答应了。 杨美人忙起身说道:“如悦最是怕热,只是臣妾却脱不开身。不如,请皇上、皇后携她同去吧。” 皇后正要答应,门外已经笑道:“罢,罢,你那宝贝女儿,顽皮得叫人头疼。皇上和皇后是去消暑的,如悦跟去,还不够人忙的呢。” 众人除了太后,都忙起身行礼。皇太妃已经扶着纤罗的手走了进来。朱颜也忙跟着上茶。 太后将皇太妃让到自己身边坐下,对朱颜嗔道:“外面越发没规矩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皇太妃接过茶笑道:“本是我不让门上通报的。一家子说话,没得叫他们出去进来得不安生。” “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太后含笑问道。 皇太妃饮了口茶,将茶碗递给纤罗,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笑道:“早起喝的粥甜了些,这时候只觉得心里烦腻,便出来走动走动。却不想一抬脚,就到了姐姐这里。”皇太妃的声音温和轻柔,只是舒娥总觉得她与太后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三分小女子撒娇的调子。“如悦就在宫里也好,有我照顾呢。等她七月过生日,到时候让春熙带着她再去行宫吧。” 太后微微一笑,对皇太妃说道:“如悦怕热,还是住在行宫凉快。只是如悦快要过生日了,总不好叫她们母女分离。她现在正是磨人的时候,也离不开春熙。这样吧,春熙带着如悦一起去,反正到行宫年年也有太常寺的人跟着,就让春熙用得着的人都去吧。” 杨美人听了太后的话,忙万福道:“多谢太后。” “谢我做什么,谢你小娘娘才是。到底是她想得周到。”太后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却带着赞许之意,“反正舒娥也要帮春熙料理教坊的细乐,如此最好。” 太后说着看着皇上,说道:“还要带谁去,你看着斟酌便是。好在今年去的是玉津园,多带些人也无妨。”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一节 碧霄骖鸾殿,绿桐琴心楼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玉津园?”皇后的语气和神情里,带着些许惊讶和失神,但随即笑道:“琴妹妹最喜欢玉津园的绿桐琴心楼,况且那里的青桐树长得甚好,树荫极大,即便夏日,也是枕簟生凉。住在那里养胎最好。” 贺才人忙笑道:“皇后为琴姐姐想得极是周到,只是玉津园已有两年不曾去过,虽说园中负责整理的人不少,不知此时才派人去修葺整理,可还来得及?若说凉快,琼林苑也很凉快的。亲姐姐也很喜欢清音阁。” “我今年五月到玉津园观刈麦时,便已经派人整理过了。去岁扩建的亭台馆阁也都收拾停当了。”皇上说道。 贺才人满脸堆笑,柔声说道:“皇上英明。” 皇太妃轻声说道:“玉津园扩建改造,原有的亭台楼阁,可都……完好吧?” “妹妹的碧霄骖鸾殿,仍旧宛如当日一般。”太后含笑向皇上点了点头。 皇太妃听到“碧霄骖鸾殿”五个字,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动。 皇上会意,站起身来,走到太后和皇太妃身前,躬身说道:“儿臣恭请大娘娘、小娘娘协同儿臣等驻轸玉津园,避暑消夏。” 太后笑道:“甚好。妹妹你说呢?” 皇太妃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太后深深万福一礼。太后忙起身相扶,皇太妃却不肯起身,只是低声说道:“多谢太后恩典。” “这本是妹妹应得的,只是已经来的太迟了。”太后的声音带着些哀戚之意,伸手扶皇贵妃起身。又对皇上笑道:“你小娘娘也去。快派人去将碧霄骖鸾殿周围的花草好好打理一番。” 舒娥看着皇太妃,只见她虽脸上含笑,双眼却已经红了,心中甚是奇怪。 一时太后命众人回去整理,初八是好日子,便准备动身启程。皇太妃忙起身告辞,请太后好生休息,便带领众人出了庆寿宫,朱颜和流泉送了出去。 送走众人,流泉和朱颜回到殿里,太后歪在长榻之上,闭目养神。流泉从丫鬟手中接过扇子,轻轻给太后扇着,轻声说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太后斜倚在榻上,眼睛依旧微微闭着。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我要带舒娥同去行宫,原在众人意料之中。舒娥即便不去,她也不会让春熙留在宫中,两月不见皇上。更何况舒娥去了,春熙更得要去。” “是啊,太后还没有说什么,杨美人便先说公主怕热了。”流泉笑着说道,“明知娘娘最疼公主,却还说什么将公主留在宫中的话。” “只是皇太妃多年不往行宫去,今年竟肯破例。”朱颜从搁着冰的粉青十瓣莲花温碗中捻起一颗鲜红的荔枝,剥开去核,喂到太后唇边。 太后张口含了,片刻,笑道:“我哪里就老到了这个地步,吃东西也要你喂。”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已经占了手,便没必要再弄娘娘一手甜汁子。”朱颜笑道。 “娘娘哪里老了呢,宫里那些年轻女子,一个个伶俐的不得了,却还及不上娘娘十分里的一分。她们一开口一抬手,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您还不都看的透透的?朝上那些相公大官们,不也要听娘娘的吗?”流泉笑道。 “你这张嘴,倒比朱颜剥的荔枝还甜些。朝堂上的百官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宫中的这些女子,也都不是省事的。”太后渐渐敛了笑意,叹道:“唉……说是不老,毕竟还是老了。身体精力不及先时也就罢了,近来连心里都觉得很倦,不愿再为这些事筹谋了。” “娘娘别说这些话,精力不足,多休养几日也就回来了。”朱颜劝道。 太后摇了摇手,低声叹道:“你不懂,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了。今早你问我是不是又发梦了,我是又梦见先帝了。有时候我倒真想随先帝去了……” 太后久久不语,朱颜和流泉也不敢做声,只是陪太后沉默着。片刻,太后揉了揉眼睛,强笑道:“看我,好好儿的又说这些做什么?你们两个,也不劝着我。” “娘娘在想着修道成仙的事情,奴婢们怎么好打扰?只怕惹得娘娘生气了,将来上天的时候,就不带上我们了。”流泉笑着说道。 太后忍不住笑道:“好你这张嘴!连我也敢编派!”随即又叹道:“生死之事,本就难说得很,更何况死后之事,又怎么能够预知?先帝重道,想必早已升天了,你们虽愿意跟着我,我却不愿带你们下地狱的。” 朱颜和流泉闻言,忙一齐跪在地上,流泉红着双眼道:“娘娘嫁与真龙天子,乃是凤凰来仪之象。诞下皇上,如今又贵为太后,当今天下至尊至崇之人,除了皇上,莫有及于太后者。三清三宝仙尊在上,怎么会让娘娘……”说道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急的落下泪来。 “快起来,看你们又跪又哭,成什么样子。”太后微笑道:“今日宋大夫上疏,言辞倒客气得紧,但说到最后,还是请我还政。这让我想起年前啊,年前范希文范大夫上书,让我还政于朝。呵……”太后摇头笑道:“说起来这个范仲淹,确是个有才之人。他和晏相公、鲁参政一派,对朝廷也实在忠心。我在你们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在那些谏官相公的眼里,不过是觊觎大宋皇位的野心女子罢了。” “非是奴婢妄议朝政,实在是……实在是这些谏官相公们,不知道娘娘您的苦衷。”朱颜垂泪说道。 “只是如今先帝已死,再也没有人能明白了。”太后摇头说道,“若不是先帝临终时重托与我,我宁愿……早早随他去了。陪在先帝身边,也胜于苟活世上,为世人猜忌诟病。”太后的神色显得十分心灰意懒。 “娘娘何不把先帝的遗言昭告天下,也好让世人明白娘娘您的心意?”流泉擦去眼泪,问道。 “孩子话!这话我便是说出去了,又有人肯相信吗?这话传出去,也不过遗留给世人一个谋篡大宋皇位的口实罢了。”太后笑道:“若是知道我会做这样的傻事,先帝还肯如此重托与我吗?”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二节 母仪天下者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流泉和朱颜见太后露出笑颜,也忙止住伤心。 “舒娥既然去了玉津园,皇太妃又怎会让春熙一个人去。”太后缓缓说道。 “这又是什么缘故?”流泉忙问道。 “你素来心思机敏,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猜不到。”太后轻声说道。 朱颜捧过一盏茶,递到太后手中,说道:“就是因为道理太过简单,所以才会使人难以轻信。” “舒娥去了行宫,事事有太后做主,杨美人不免孤立了。”流泉手中太后打着扇,身子却向太后移近了些,轻声说道:“杨美人今时今日,在宫中的风头已是无人可及。她位分不高,着意于圣宠也就罢了,皇太妃是惯于清修的人,又何苦重回到这是非场中。”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皇太妃一生无儿无女,春熙又是她的亲侄女儿,她待春熙,自然是当做亲生一般。”太后右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悠悠地说道。朱颜早在一边的备着的清水中净了手,忙帮太后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太后闭上眼睛,脸上神情甚是平和,轻声说道:“我要带舒娥,那么教坊的人手本就要同去的。既然春熙也要去,倒不如我先开口,让大乐署和教坊的人都跟去。这么一来,倒成了舒娥借了春熙的光,旁人也不会说我偏袒着舒娥了。” “太后这样为舒娥思虑着想,还说不是偏心呢。”流泉笑着说道。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不语。 朱颜看了流泉一眼,对太后说道:“流泉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说话口无遮拦地。娘娘不要在意。” “流泉说得,我又何曾不知道呢。”太后摇手让朱颜停下,伸手轻轻按了按眉心,说道:“当年,总是我误了祯儿。” “太后这是哪里话,皇后乃是母仪天下之人,选后立后,实需谨慎。贤后能辅佐皇上,安邦定业,治理后宫,免去皇上的后顾之忧;愚后则无能治理后宫,为皇上多添烦忧。更怕有一等妖媚者,迷惑主上,使国祚不安。太后为皇上多方思虑,皇上总会明白太后的一番苦心。”朱颜诚恳说道,“况且当年选后之事,也有先帝的圣意在里边。” 太后摇了摇头,声音苦涩:“皇上当年喜欢陵兰,可是以陵兰的身份和性格,又怎能做皇后?后来懿凰和卓琴一同进宫,皇上看上了卓琴,可是我却将懿凰指给他当皇后。祯儿这些年来对后宫诸人甚为疏远,未必不是因为当年立后一事的缘故。我苦心从名门大家中为他拣选的女子,他也都只是闲闲地放着。现下好容易看上了曹家这孩子,你们说,我还能不成全他吗?” “娘娘要成全他们,何不直接封舒娥一个才人?”流泉笑道。 “便是封她做美人、做婕妤,又有什么难处?我只不过想让他们相处些时候,真正能够两厢情愿罢了。也算是我对祯儿的一点补偿。”太后缓缓说道。 朱颜和流泉脸上都现出诧异之色,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流泉更是停下了手中的扇子。过了一会儿,朱颜方才轻声问道:“难道舒娥对皇上……” “我也不知道,依她的聪明才智,又怎会不明白我令她接近皇上的真正用意?只是我总觉得,这孩子对皇上,似乎无意似的。甚而,还有些躲闪。”太后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说道:“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流泉愣在那里,呆呆不语,也忘了打扇。太后侧首看了看流泉,随即又回过头来,喝了口茶,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流泉仍是不语,朱颜忙过去推了推她,流泉似乎吓了一跳,慌忙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说道:“奴婢疏忽,有一事忘了回禀太后。” “有事只管说便是了,又跪下做什么?”太后欠身说道:“快起来吧。” 流泉说道:“还是二月初二,舒娥刚进宫那一日的晚上,我从庆寿殿的角门走到后面,舒娥正在院子里的梅树旁边站着,嘴里还在念着什么词,当时奴婢听了,只觉得不妥,便上前止住了。” 太后看了看流泉,点头说道:“念的什么?” “时间久了,奴婢却也记不清楚。只记得头一句是什么‘两两人初散,厌厌夜向阑’。舒娥是永安夫人,乃是宫人身份,吟这样的词,总是不好的。”流泉轻声说道。 太后眼睛看着手中的帕子,淡淡一笑:“你是怕她心中另有别人吗?” 流泉躬身答道:“奴婢不敢。” 太后闭眼点了点头:“你能阻住她,这很好。宫人们说这样的话,妃嫔们难免猜疑。只是这女孩儿很有些才气,与亲人乍分乍离,顺口吟些诗词,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流泉忙答道:“是。” 太后温颜说道:“舒娥的动静,多留意些也好。祯儿还是头一回这样喜欢了一个女子,只是他的性子温和惯了,却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所以带着舒娥去他的生辰大宴、又将舒娥遣到明赫堂,皆是为了他的缘故。这次带舒娥到玉津园,也好让他们常常相见。” 朱颜和流泉都掩着嘴笑了起来,朱颜说道:“伺候皇上的常娘子不是说,前几日皇上派她们去玉津园查看屋子收拾得如何,在娘娘的凤翥宫之后那片竹林子里,皇上在原先的竹息园之上,又派人新起了一座房子吗。” 流泉笑道:“怎么你也在意这座房子吗?不知咱们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 “新起一座房子,想必是在五月份皇上到玉津园观刈麦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妙就妙在,这片园子离皇上的景阳殿也很近呢。”朱颜笑道,“只是常娘子说这座殿还没有名字,却不知皇上是个什么主意。” “一个名字,又有什么打紧的,到了也就知道了。皇上若是特意为舒娥建的房子,还能不操心取名字吗?”太后含笑说道。 “这个名字便算是不打紧,‘碧霄骖鸾馆’改了名字,也不打紧吗?”朱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三节 叠鼓催帆过玉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太后听了朱颜的话,微微一笑,声音甚为平和:“明德皇后(宋太宗赵光义皇后李氏,真宗即位立为皇太后。)不喜欢她,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即便当时我已经被封后,而她被封为淑妃,明德皇后还是始终担着心,怕她终有一日越过我去。是以那年在玉津园,亲手写下‘碧霄骖鸾馆’这个匾额,嘱咐先帝不得更改。这含义也是极为明显的,意在时刻提醒她莫要别有意图。” “那就这样一直叫做‘碧霄骖鸾馆’,岂不是好?反正也是明德皇后的遗意。”流泉说道。 “先帝去后,皇太妃多年不去行宫御苑,恐怕也是在为这件事情挂怀。只是如今,一来她是皇太妃之尊,馆的规制已然于礼不合,二来明德皇后已然去世多年,皇太妃也始终不曾有逾越之举,现在改了名字,谏官们也不会有异议。”太后扶着朱颜的手起身,示意往内室走去,一边微笑说道:“先帝不能为她做到的事情,皇上却可以办到,这也是她悉心看顾皇上多年的情分。” 皇太妃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皇上、皇后、兪氏、杨美人、尚才人和贺才人,舒娥则走在最末。 这边舒娥出了庆寿宫的大门,心中却十分忧急,太后没有提到尚才人,却不知皇上会不会带她同去。 “琴美人身体虽然好些了,可是毕竟还要出宫一趟,不知路上受不受得奔波。”杨美人语声如柔风拂过,“不如皇上同臣妾一起到后苑看一看,有什么交代注意的,皇上也能亲自叮嘱琴美人。” “杨姐姐也太过于小心了,有御医的照拂和交代,还怕琴姐姐不知道小心吗?”皇上还没有说话,贺才人跟在杨美人身后,便已经说道。 “御医的交代是御医例行公事,皇上的嘱咐却是皇上的一番心意。贺妹妹难道不觉得,皇上的话是比御医的灵药还要灵验吗?”杨美人语声带笑,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皇后对皇上行了一礼,说道:“既是这样,臣妾先行告退。”说完便转身回去。 皇上看着皇后离去,便同兪氏和杨美人一同走了。舒娥心中正自忧急,却见尚才人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点头一笑,忙又转身跟着众人离去。 回到永安堂不久,琉璃便传话出来,允许舒娥带同四个人手同去。舒娥的意思,是带着林公公、华芙、丁香和菊豆四人同去。 华芙听到舒娥的话之后,微微一愕,半晌方才说道:“华芙自当随同夫人前往。”舒娥不知华芙想起了什么,看华芙的神色,知道问也无益,便没有多问。 菊豆却让舒娥带同紫毫去,只说想在宫中好生将养几日,留在宫中也好帮助何嫂打点针线。行宫虽然凉快,却不得安心做活。 余下几日,便是收拾到玉津园的东西。尚才人也穿过话来,皇上会带同她一起去玉津园。暂且无话。 单表到了六月初八这一日,一大清早天刚放亮,林公公便引着舒娥来到了崇政殿前面的广场之上。 刚到广场之上,舒娥只见满眼皆是各色旗帜飘摇,林公公在舒娥旁边,小声告诉她前面的仪仗。顺着林公公的指引,舒娥远远可以看见金甲侍卫,举着大纛站在前面。后面两人持剑、两人持弓弩,拥护者龙旌凤节。地上到处皆是五颜六色、装饰着珠宝璎珞的车辆。 一时全福公公走了过来,引着舒娥到了一辆翠帷青幄朱漆轮子华盖车旁边。 舒娥站在自己的车旁边,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尚才人带着她的宫人站在那里。一时一个绯红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过来,站在舒娥身后。舒娥闻声回头一看,认得是当日一同进宫的鲁薇,心中感到奇怪。凝神一看,鲁薇身边还有董清凝和廖敬之,还有一个圆圆脸蛋的女子,认得是一同进宫的木萧下。 舒娥看到廖敬之,心中也自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菊豆留在宫中,若是碰上了廖敬之,廖敬之心思深刻,菊豆恐怕会吃亏。看到廖敬之跟来,心中一松,随即想到,廖敬之此来,恐怕也是琴美人在皇上面前进言的结果。 又过片刻,贺才人到了,杨美人到了,皇后也到了,又过一会儿,琴美人方才扶着雅筝的手缓缓走了过来。 皇后身边的展曦忙走了过去,贺氏便两步,走到皇后身边站着。 展曦见琴美人走得艰难,想要伸手相扶,琴美人身后的一个丫鬟赶紧走了上去,扶住了琴美人的另一只手。展曦便不缓不慢地跟在琴美人身旁。 朱充仪和兪氏不在,皇后的车挨着便是琴美人的车。琴美人走到皇后身边,一手扶着丫鬟,一手抚着肚子,只是略略曲了曲腿,似乎很难的样子。 皇后轻声说道:“妹妹免礼。”雅筝便扶着琴美人站了起来。自始至终,琴美人也没有让展曦扶住自己。 贺氏笑道:“听闻前日皇上特特到耀阳馆去,嘱咐了琴姐姐一番。今日看来,琴姐姐的一举一动,果然谨慎小心得很。这样也算是不辜负了皇上爱护皇子的一番苦心。只是琴姐姐安排得这样周到,展曦妹妹倒是白担心了……” 舒娥听贺氏将“皇子”二字说得格外重些,想必是提醒贺氏,皇上关心爱护的只是腹中的孩子,才会对她殷殷嘱咐。更要紧的是,她不说“孩子”,只说“皇子”,倒似是有意一般。 琴美人侧首看了贺才人一眼,冷笑道:“怎么前日皇上到后苑去,贺才人也去了吗?既然去了,又怎么不到耀阳馆去坐坐呢。顺婕妤、杨美人和尚才人都同着皇上一起去了,怎么只有贺才人不肯赏光呢?” 贺才人只轻轻“哼”了一声,对展曦说道:“展曦妹妹过来吧,琴姐姐不用你搀扶。” 琴美人说道:“贺才人不必客气,你对展曦姑娘这样客气,这声‘琴姐姐’,我却是不敢当的。” 贺才人不知琴美人说什么,还欲分辩,琴美人已经上前一步,对皇后颔首说道:“贺才人的话想必是无心的,望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贺黎性子向来爽直,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若是她无意冲撞了妹妹,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好。”皇后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琴美人对着展曦轻轻一笑,缓缓说道:“贺才人已经贵为才人,皇后面前,也可以称呼一声姐姐的。贺才人虽然性子直爽,称呼一事,也要十二分小心才是。你这一声展曦妹妹,可将皇后置于何地呢?是了,贺才人与展曦姐妹相称多年,这姐妹间的情分,一时忘不掉也是有的。” 贺才人听了琴美人的话,忙对皇后行下礼去,“皇后恕罪。” 皇后让贺才人起身,说道:“你虽不是我带进宫的,但也随我多年,私底下尽可姐妹相称,只是在外面,还是不要乱了规矩才好。崇福宫【注1】的仙长【注2】说妹妹你今年前几个月星宿不利,恐怕会和琴妹妹的胎相冲,虽说如今已经找人做法事破了,你也解了禁,终究还是要有所避忌,要以皇嗣为重。” 贺才人忙躬身答应了。 “好在仙长说道,皇上的星宿,乃是大吉大利的福相。你我虽不懂这些,但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便有些微不祥之气,到了景阳殿,也该化解了。”皇后微笑着对琴美人和贺才人说道。 琴美人脸上慢慢现出喜色,扶着肚子的手捻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 皇后朗声说道:“绿桐琴心楼离景阳殿甚近,也就罢了,贺黎住在我的景福殿,却是离皇上远了些。” 琴美人愕然抬头,不知皇后的话是何用意。 皇后浑然不觉,扭头对贺才人说道:“到了玉津园,就在景阳殿附近为你另择一个住处罢了。” 舒娥看不见贺才人的正脸,但想来她是喜出望外,连说“多谢皇后”的声音也高了许多。 又过片刻,几对太监走来站在道路两旁,众人便知道这是为太后开路的人。紧接着太后和皇太妃坐了轿子过来,皇后带领众人,向太后和皇太妃请过安后,便恭请太后和皇太妃上车。 等前面的人都已经上了车,华芙从舒娥的车上搬下朱漆脚踏,先上了车去,再拉着舒娥的手上车。舒娥再去拉紫毫时,林公公却小声说道:“夫人只管放心,紫毫姑娘照顾行李,另有车坐,恐怕还要比夫人先到。小的便坐在前面,帮夫人赶车。” 华芙打开帘子,请舒娥坐了进去。 舒娥一进车中,便闻见一股清幽扑鼻的香气。车中座椅皆是朱漆制成,铺着粉、紫红二色刻丝暗纹的裀褥【注3】,坐下还有唾盒,车壁左右两扇看窗,都挂着两层看窗帘。最奇的是车中还挂着小小一只香炉,袅袅香烟从炉中升起,香的味道,却似乎是皇上赏赐给永安堂的龙脑苏合香。 比之舒娥进宫当日所乘坐的车,这辆车又华丽许多。舒娥不知这是出自于太后或者皇上的授意,还是宫中规制本该如此,心中只是感叹。 舒娥坐在车中,只听见地上琐碎的脚步声响,还有几个公公往来指引的声音。只听到贺一时铳声三响,细乐声缓缓响起。 【注1】崇福宫:位于河南省登封市,嵩山太室山南麓万岁峰下。初名万岁观,创建于西汉元封元年(前110年),宋真宗将“观”提升为“宫”,改名崇福宫。不但是道教活动场所,而且也是名儒著书认学之地。 【注2】仙长:对道行高深的道士的敬称。 【注3】裀褥:坐卧的垫具。汉代司马相如《美人赋》:“裀褥重陈,角枕横施。”《晋书•刘寔传》:“尝诣石崇家,如厕,见有絳纹帐,裀褥甚丽。”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四节 独坐幽篁里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北宋的玉津园,大名鼎鼎的玉津园,一众人等来到这里,过起了清凉的暑假。 前面车辕辘辘的声音响了甚久,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舒娥感觉到自己所乘的车子开始缓缓移动。 华芙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打开之后,里面包着的是一个香囊。 舒娥笑道:“这香囊绣的好精致!只是为什么要这样珍而重之地包起来呢?” 华芙笑道:“玉津园里树多虫多,这香囊里装有驱散虫蚁的香药。”舒娥接了过来,放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外面绣的这样好看,只是香味太浓了些。”说着将香囊系在了腰间的要上黄上面。 舒娥一边理着香囊上面的绦子,一面轻声笑道:“琴美人在皇后面前说话,也是这样针锋相对,可见往日对我,也不算过分。” 华芙摇了摇手,掀开看窗帘的头一层,搁着碧纱向外面看了看,方对舒娥笑道:“她二人相对,是由来已久的。只是皇后涵养好些,不对她发作罢了。以往她位分不高,并不敢这样张狂。如今孩子一日大似一日,眼看得子、加封指日可待,气焰也就渐渐高了。” “贺才人倒是伶俐的,知道皇后不便开口,展曦又不能开口,便替皇后说了那些话。”舒娥轻声笑道,“只是看不出琴美人整日冷淡高傲,偶尔一还口,倒是很厉害。” “贺氏本是皇后身边贴身宫女,今年年初,皇后将她荐给了皇上。只是夫人还没有进宫之前,也就是琴美人刚刚怀孕的时候,恰好崇福宫的道士进宫,掐算选新人进宫的日子,便说贺才人的星宿不利,还说和琴美人腹中的孩子相冲,要过了五月方才转好。”华芙声音又轻又小,然而听起来却甚是清晰。 舒娥笑道:“相冲便怎么办?方才皇后不是说找人做法事破过了吗?” “怎么办呢,当然是以皇嗣为重。一面找人做了法事,一面还是让贺氏在延喜阁闭门不出,一居四月。”华芙说道。 “延喜阁?”舒娥说道:“怪道呢,难怪琴美人说贺才人没有到后苑,没有到耀阳馆了。贺氏以才人之位,不能住在后苑,还要住在‘阁’里,自然心中不高兴了。” 华芙点了点头,说道:“嫔妃住所,正式的规制,依次是‘馆’、‘堂’、‘苑’,余者‘阁’、‘楼’、‘别院’三者,都是次一等的。” “贺才人也算是不幸呢。年初刚刚封了才人,不到二月便闭门不出。只是命理星象这些东西,虽是有些虚妄,然而关乎皇嗣,却又不得不有人相信了。”舒娥叹道。 “夫人真以为她是命该如此吗?”华芙问了一句,随即又点头说道:“其实也就是命该如此。只不过这不是她与生俱来命,却是道人口中所谓的命。” 舒娥听了华芙的话,大吃一惊,问道:“难道……并不是贺才人的星宿与皇嗣相冲?” 华芙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照理应该不是。” 舒娥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深以为厌恶这些事情。既然明知是些勾心斗角的计策,那么是谁的主意,也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车队一径穿过宣佑门,接着过了左银台门,通过长长的大道,经过座大庆门,却是从左掖门出了大内。 华芙小声说道:“大庆门和宣德门才是禁宫大内的正门,左右银台门、长庆门和左右掖门均是偏门。太后的凤撵是从宣德门出去的,皇太妃及以后的车,都是从偏门进出的。” 舒娥点头问道:“那皇上呢?” 舒娥的声音并不大,还是二人在车内交谈的声音,然而华芙却似乎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话,忙伸手一把捂住了舒娥的嘴。一面对着舒娥递了眼色,示意舒娥不要多言。 半晌,华芙方才缓缓放开了手,凑在舒娥耳边,小声说道:“夫人小声。皇上自然从正门走,只是今日天不明就已经过去了。”说着伸手指了指车外,舒娥不明就里,但也立刻住了口。 沿路上舒娥轻轻撩开看窗帘的内帘一角,看着窗外东京城的繁华景象。出了宣德门便是御街了,一路上市肆繁华,可以听到远处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煎点茶汤药的,木香汤、二和汤、顺陈汤、甘豆水、鹿梨浆、香薷饮、紫苏饮。还有叫卖各种果子点心的,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香怅元,各种叫卖的声音从另外的街道上传了过来。 临街的商铺伙计和小贩都站在街边门口,人人都兴高采烈地看着车队出宫的热闹景象。出了大内,舒娥早已经放下帘子,只是隔着纱帐,影影绰绰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舒娥自打六岁之后进了曹府,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繁荣街景。今日重新看到,不由得沉浸在这样的平静祥和、热闹繁华之中。 舒娥忽然想到皇上,想到皇上的那句话:朕会做一个圣明君王。作为君王,能看到百姓和平安居,不知道皇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呢。 御街两边是东西景灵宫、大晟府、太常寺、相国寺,走完御街,汴河从西北贯穿而过,汴河之上,便是舟桥。顺着大道,经过朱雀门,便已经出了东京内城。 再经过龙津桥,出了南熏门,便已经出了东京城的外城。 出了南熏门不远,便是玉津园。 车子行至半午,只听林公公敲了敲车门,说道:“玉津园到了。” 舒娥掀开帘子一角,只看到一片青翠映入眼帘。细乐声渐行渐远,林公公让赶车的侍卫下了车,又过片刻,便请舒娥下车。 舒娥下了车来,只见园子中人来人往,林公公引着舒娥和华芙,朝着院子的西北走去。一路上各种奇花异树,舒娥大半都不认识。 三人迤逦往西北,只见一条河蜿蜒流过。河面约有三丈阔,河岸上全是堆砌的大石头,有的平坦光滑,有的异形嶙峋。然而光滑者也不是一味的平坦,颜色或青碧,或纯白,总有其可爱动人之处。 一座石桥跨河而过,桥面全以青石铺就,桥门之上镶着一块平滑白皙的石头,仿佛是汉白玉,上面刻着两个字,横波。 舒娥喜道:“横波这两字,用在这里,倒是既别致,又大气。” 林公公回头笑道:“这是先帝御笔。” 舒娥点头道:“那自然是‘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横波’了。嗯,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这番气象,果真是令人向往。” “这河水是引得惠民河的水,从玉津园西北角流入,横穿园子以北,再从正东流出,仍汇于惠民河。”林公公一面絮絮地说着,一面引着舒娥过了桥。 玉津园中树木花草甚多,处处荫润生凉。舒娥沿着甬路走去,转过一处亭子,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翠竹林,竿竿竹子青翠欲滴,微风动处,竹枝摇曳,发出飒飒声响。 舒娥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站在那里驻足不前。 这一片竹林,比之曹府和宫中的竹林更大,并且竿竿竹子都长得极高,竹林中皆是阴凉。最奇的 林公公小声说道:“夫人看这片林子好吗?” 舒娥嘴角含笑,说道:“真好!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看的竹林。想来林子里面,也会较外面清凉。林公公,这里面有亭子吗?” “亭子?”林公公微微一怔。 “是啊,以后长日无事,能来竹林里坐坐,岂不是好?”舒娥眼中带着期望。 林公公点了点头,“有道是有,只不过……咳……夫人进去看看怎样?” 林公公在前面带路,竹林中一条小径,倒似天然生成一般。走了约有三丈,舒娥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 茂盛的竹子中央围着一处房舍,建构惊奇,似乎一座殿堂模样,只是白墙灰瓦,较之红色的宫墙,更显得清新。墙裙约有三尺来高,一溜简简单单的泥鳅灰砖。最绝的是,殿堂的匾额之上,端正儒雅,是御笔写着的两个大字――幽篁。 舒娥看这幽篁显是新盖的房舍,心中很喜欢这种清新气象,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位妃嫔的住所,住在这里,清静幽雅,真是好个所在。” 林公公看了华芙一眼,对着华芙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林公公说道:“这里并非妃嫔的住所。” 舒娥忽然晕红了脸,淡淡一笑:“皇上好眼力,在这里读书,清幽安静,可是胜过明赫堂了。”想到皇上在竹林中建了书房,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热。于是对林公公说道:“林公公,你知道我住在那里吗?咱们这就过去吧。” 林公公笑着应了个是,正要走时,听见对面飒飒声响,有人走了过来。林公公带着舒娥往前走去,舒娥正不解何意,忽然看见丁香和紫毫带着两个宫女,手中都拿着一两个包袱,朝着他们走来。 舒娥登时恍然,心中又惊又喜,问道:“林公公,这……” 林公公躬身笑道:“小人恭请夫人入住幽篁。”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五节 笑语盈盈逗灵蛇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varis_pc=is_pc(); varchannel_type=1; if(!is_pc){ if(channel_type==1){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elseif(channel_type==2){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9"); }elseif(channel_type==3){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96"); }else{ BAIDU_CLB_M_fillSlot("667212"); } } if(!is_pc){ BAIDU_CLB_M_fillSlot("710967"); } if(is_pc){ $_("ads").style.display="none"; $_("ads2").style.display="none"; BAIDU_CLB_fillSlot("691226"); } 行宫中房舍确比宫中凉快不少,然而天气愈加暑热,虽然各房都用了冰,但只要离开房门,仍会闷热难忍。 太后和皇太妃都已经知会各人,夜间闷热难以入眠,清晨最是凉快,便免去了依时的晨昏定省,各人只随意就好。 过了横波桥,便是太后的凤翥宫。尚才人的观萤阁距离竹林也不甚远,澜川等一众乐师则住在园子的东北边。 尚才人唱的是《贺圣朝》的曲调,因为尚才人和澜川不便见面,舒娥便将格律传给澜川。 这日黄昏,雨后初霁,华芙陪着舒娥往林子北边散步。 “方才听琉璃说,再过几日,园中有驯兽人带着奇珍异兽表演。夫人可喜欢不喜欢?”华芙问道。 舒娥有些惊讶:“奇珍异兽?这样大热的天,从各地搜罗了,再千里迢迢的送来,不是很麻烦吗?” 华芙微微一笑:“玉津园东北有一座瑞兽馆,养着各种珍奇动物。听说太祖建了玉津园时,并没有建瑞兽馆。太祖乾德五年,岭南、吴越、广南、交州等地献了许多大象,于是太祖皇帝便将玉津园的东北角作为驯象之所,叫做‘驯象旗’。后来各地的珍奇鸟兽便纷纷进贡,渐渐地动物多了,便改名叫做瑞兽馆。真宗皇帝时,还有占城献的狮子。” 舒娥本是闲闲地听着,忽然觉得奇怪,华芙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转念一想,笑道:“孙娘子知道得好清楚呢。” 华芙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局促,随即淡淡一笑,和舒娥说些别的言语。 两人正在缓缓地走着,不知不觉,竹林已经走完。竹林以北,是一条小小的甬路,甬路另一侧,仍是种着许多树木。 舒娥忽然指着甬路说道:“孙娘子,你看!好多凤仙花。” 料想地方偏僻,不会有人到来,舒娥笑着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还在跟华芙说道:“不知道有主儿没有,若是自己长得,不妨采些回去。丁香姐姐正愁到了这边没有东西染……”话音尚未落地,舒娥忽然“啊”地一声惊呼,退了两步,忙又转身向着华芙跑来。 华芙知道有异,三步并作两步向舒娥跑去。 舒娥慌道:“孙娘子,快走,蛇……蛇……”华芙脸色大变,伸手去接舒娥,舒娥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跘,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华芙抢上一步将舒娥扶住,只见舒娥脸色苍白,嘴唇轻颤,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华芙忙问道:“夫人,可伤住你了没有?” 舒娥抱着华芙,半晌方才说道:“蛇……爬到脚上……” 华芙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汗津津地冰凉,心中惊疑不定,便要蹲下身,想要查看舒娥哪里被咬伤。 舒娥却紧紧拉着华芙的手,定了定,方才说道:“没有咬住,爬到了脚上,我一跑,好像把它踢掉了……” 华芙神色愈加疑惑,执意拉开舒娥的鞋袜,细细检查。 舒娥轻声说道:“孙娘子,咱们快回去吧。” 华芙扶舒娥起身,朝着舒娥温暖一笑:“夫人莫怕。”忽然扭头对着北边低喝一声:“出来!” 舒娥不知华芙是何用意,不知道应声而出的会是一个人还是一条蛇,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华芙的胳膊。 四周寂静地能听到呼吸声,却唯独不见甬路后面的林子中有什么动静。舒娥满心惊疑地看了看华芙,只见华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坚定,似乎笃定会有什么东西要从林中走出一样,却不露丝毫悲喜。 果然过了半晌,林子后面传出沙沙的声响。这声响极为轻细,就是蛇从枯叶草丛中游过的声音一样。 舒娥只觉得头皮都是紧的,等待着一刻的出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般。 然而真正出现在舒娥眼前的画面,却又让她惊诧到无法想象。 林子中缓缓而出的,却是方才看到的那条蛇。 一条浑身青翠的蛇,不住地吐着信子。 然而最奇的却是,这条青蛇盘在一条纤细白皙的手臂上。 从林子转出来的,是一个白衫少女,只是一只衣袖向上挽着,那条青蛇便盘在她的小臂上。 舒娥被眼前的奇景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然而看到蛇不是独自游了过来,心中也自放心不少。但随即又为那个少女担心起来。 舒娥小声对华芙说道:“怎么救她?” 华芙摇了摇头,却听见那少女“格格”地笑了起来。 舒娥这才看出来那蛇竟是那少女驯养的一般,盘在她的手臂上甚是温驯。 “你为何纵蛇到了这里?”华芙低声喝道。 那少女脆声一笑:“我只是带着蛇儿出来散步,是她先惊扰了我的蛇儿。”说着伸手指了指舒娥。 华芙说道:“瑞兽馆的地界那么大,还不够你牧蛇吗?” 舒娥看了看华芙,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华芙和这个少女,倒似认识一样。 “你说瑞兽馆吗?”那少女含笑脆声说道:“那里养得都是些蠢笨的大家伙,地方虽大,却也闻得到它们的臭气。”说着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蛇头,看着青蛇的眼神中竟流露出喜爱备至、无限欢欣的颜色,仿佛是看着一件新做的漂亮衣服,或是看着一件珍奇的首饰一般,笑着说道:“我的蛇儿们喜爱干净,那样腌臜的地方,它们怎么呆得下去?” “这两日玉津园中已经住满了人,太后和皇上都在园中,你竟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带着这种毒蛇到处乱跑。”华芙的声音压得极低,甚是威严,“若是惊扰了圣驾,你有几条命赔的?” 那少女侧着头,好奇地瞪着大眼,仿佛华芙在说得是什么新鲜有趣的奇闻一般,然而脸上却是一脸既好奇又好笑的神色。 终于不等到华芙说完,那少女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舒娥看这少女笑得时候上身轻颤,再加上白皙的脸蛋上两个大大的酒窝,和那一双黑如点漆、灵动之极的眼睛,年纪虽轻,却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无疑。况且她的一副神情,全然是一名天真娇憨的少女。 若不是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条不住蜿蜒游动、昂首吐信的青蛇,华芙对她又是这样的神色不善,舒娥心中倒是对她生出了许多亲近之意。 “就是因为有贵人到了玉津园,我才要带着蛇儿出来散步,这么粗浅的道理,玉芙姐姐你有何必明知故问呢?”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六节 水裁玉颜,风翦蓉裳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自打华芙对着林子低喝“出来”开始,舒娥心中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她被吓得呆了,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又是令人应接不暇的奇事,舒娥心中的疑惑便也无法释解。 此刻这个少女的一声“玉芙姐姐”,令舒娥更是奇上加奇。 这少女和华芙,显然是认识的,然而为什么她却叫华芙为“玉芙姐姐”? 华芙却似是对这样的称呼全然没有听到,只是冷冷地说道:“回去告诉玉津园的监官【注1】大人,竹息园的地界,现归永安夫人所居住。他的种种毒蛇毒虫,一概不许侵犯到这里。”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声说道:“玉芙姐姐,哦,不,应该是叫你华芙姐姐才对吧!什么竹息园的永安夫人,就是我眼前的这一位吗?”那少女虽是在问华芙,眼光却看着舒娥。 舒娥对她点了点头。那少女对舒娥莞尔一笑,万福说道:“惊扰了永安夫人,奴家可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舒娥还了一礼,说道:“不敢。” 那少女复又笑道:“只不过……嘻嘻……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夫人而已,惊扰了你,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只有华芙姐姐,才会拿着鸡毛当令旗。” 华芙正色说道:“永安夫人现今乃是太后娘娘最为倚重的女使,入住于庆寿宫的配殿永安堂,也是时至今日,唯一一位太后亲口允诺可以自由出入安庆殿和明赫堂的宫人。安庆殿和明赫堂是什么地方,监官大人一定跟你说过。” 那少女听了华芙的话,却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只是笑吟吟地逗着自己手中的青蛇。等到华芙说完,她方才含笑说道:“永安夫人果然来头不小。是了呢,若不是太后和皇上都倚重的人,又怎么来得到这里?华芙姐姐原来是有了这样好的依靠,才敢不将监官大人放在眼里。不过华芙姐姐,我有一句话,你们听了可不要生气。” 华芙不语。 那少女笑道:“这位永安夫人虽然长得很美,可是脸上伤疤狰狞,就算皇上再喜欢,太后娘娘也不会答应的。况且我看她一副娇怯怯的胆小怕事的模样,即便日日进出明赫堂,也动不了皇上的心呢。你若是指望她,我看希望可是不大。” “你若是再对夫人口出不逊之言,我自也有办法让你后悔抱憾。”华芙低声说道。 那少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笑道:“让我后悔抱憾,凭什么?是凭你身边这个玉兔般可爱温顺的永安夫人,还是凭那对你而言遥不可及的皇上?”那少女忽然又呵呵笑了起来:“对了,我倒忘了,还有那个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御医!” 舒娥只觉得华芙的手臂一阵僵硬,忙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华芙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舒娥不知发生了什么是,只是展开华芙的手,用力握着。 “我倒有一个极好的主意,若是那御医肯施以援手,设法治好了这位夫人脸上的伤,以这位夫人的美貌,做个美人绝不是问题。到那时候,华芙姐姐才算又进了一步。只是不知那位御医医术如何?治伤祛疤,可不是寻常的头疼脑热。”那少女说着又笑了起来:“恐怕等到这位夫人当了美人,华芙姐姐也已经够不到我了……” 舒娥听着少女不住口地笑着,声音便似银铃一般。虽然一直在说些冷嘲热讽之语,然而句句都是清脆悦耳,语声含笑,让她无法对这少女心声厌恶恼怒之意。心中只是当这少女是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只是看到华芙的神情既悲且怒,又听这女子不住口地提到“那个御医”,那个御医,舒娥猜想定然是华东阳了。舒娥知道华东阳和华芙之间的关系颇不寻常,也见到华芙为华东阳黯然神伤,心中也着实不愿再听这个少女说下去。于是拉了拉华芙的手,小声说道:“孙娘子,咱们回去吧。” 华芙又看了那少女一眼,随着舒娥要走,那少女只是笑吟吟地站着,并不说话。谁知舒娥刚刚抬起步子,衣襟微动,那少女又笑道:“咦?你身上既带了防蛇的药,见了我的蛇,还这样没命价逃跑,真是……呵呵……” 舒娥听了那少女的话,心中一动,忙伸手摸向了腰间所系的香囊。 那少女嘴角微撇,笑道:“华芙姐姐既然给了你这么好的药,难道就没有教过你,遇见蛇不要乱动乱跑吗?” 华芙冷冷地说道:“遇上你驯顺的毒蛇,站着不跑,只有死得更惨。” 那少女听了华芙的话,笑得弯下了腰。过了一会儿,方才止住笑,只是脸上仍眷恋着浓浓的笑意,朝着华芙和舒娥走来。 舒娥看到那蛇头晃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华芙伸臂将舒娥往后一档,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那少女笑道:“素问华芙姐姐一向冷面冷心,怎么对这位永安夫人这么好?”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丝毫不停。 华芙喝道:“玉蓉!” 那少女听到华芙叫她,似乎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啧啧叹道:“真是难为了!华芙姐姐还记得我的名字,怎么却连我这翠青【注2】也不识了?” 舒娥听到这少女的名字,心头也是一震,玉芙,玉蓉,这分明是…… 玉蓉虽然驻足不走,但是已经距离华芙不到一丈远近。华芙看了那青蛇一眼,只见蛇头圆润,通体翠绿,眼睛漆黑,尾巴细长,果然是翠青蛇。只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玉蓉又笑着对华芙说道:“华芙姐姐是不是将它认作了竹叶青【注3】?我听你口口声声说毒蛇毒蛇的,心里还在疑惑。这样看来,你可是真的认错了。” 华芙定了定神,对舒娥说道:“夫人放心,这种蛇不会咬人,也没有毒。” 玉蓉忙接口笑道:“是啊,我这翠青最是温驯听话。”说着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点了点蛇头。那青蛇也当真乖巧,似乎知道主人是在逗它,小小的脑袋也随着手指轻轻点了点。玉蓉又对着舒娥笑道:“夫人果真住在在竹林中吗?” 【注1】监官:史载玉津园由专门人员管理,设提举官一名,由三司判官、内侍都知、诸司使以上官员充任;设监官两名,由诸司副或内侍、三班使臣充任。 【注2】翠青蛇:脾气温顺无毒,头椭圆、体色深绿、黄绿或翠绿,眼大而黑。 【注3】竹叶青:头三角,全身青绿,尾细长,眼红色,有毒。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七节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点了点头,微微报以一笑。 玉蓉又侧着头细细看了看舒娥,笑道:“原来这竹息园的幽篁是为你盖的。这么说来,皇上待你当真很好。五月初皇上来到玉津园中观刈麦的时候,便带着人到了竹林里。后来就有人来,将竹林中原有的一座竹息园重新改造,建成了现在的幽篁。” 华芙冷笑一声:“你已经见过皇上了。” 玉蓉笑道:“皇上来玉津园观刈麦,诸多侍从。我只是躲在一边悄悄看了看,怎么算得上见过?我又怎么会挑那样的时候去见他呢?不过如今皇上已经在玉津园里住下了,我总要设法见到的。” 华芙淡淡地说:“玉津园外戒备森严,若是侍卫查到了你,见到你带着蛇进了院子,可是十分危险。” 玉蓉笑道:“你居然还关心到我,真是多谢啦!不过侍卫都在玉津园外把守,我就住在园子里面,怎么会有人查到我?再说了,我这样带着蛇儿,便是当面看见,又有谁认得出来?”说着将青蛇往腰间中一围,再用褙子遮住,只在前面露出一点点情侣的蛇身,绕着她的白裙纤腰,竟然十分好看。 华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扶着舒娥转身离去。身后玉蓉清脆的声音传来:“夫人放心,有我的翠青给你守园子,今年夏天,便不会看见讨厌的小虫子了。” 快走到幽篁,华芙忽然驻足,轻轻地说:“夫人……” 舒娥一直拉着她的手,知道她的内心也十分为难,便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等你理清了,再慢慢告诉我不迟。” 华芙低声道:“多谢夫人。” 舒娥说:“现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皇上会不会有危险?” 华芙摇头道:“绝不会。” “那就好。”舒娥回头看了看,玉蓉已经不在。 “夫人还害怕吗?”华芙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很害怕,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蛇呢。现在想起来,倒不怕了。玉蓉,唉,她看起来那样娇美可爱。”舒娥说道。 “夫人放心,华芙会用生命担保夫人的安全。”华芙忽然说道。 舒娥心中感动,微微一笑:“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舒娥说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正色说道:“孙娘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我并不高兴?” 华芙吃了一惊,忙行礼道:“奴婢出身殊非光彩,却也不是有意欺瞒夫人。只是……只是一时间……” 舒娥身后扶起华芙,诚恳道:“孙娘子,我既然相信你,便不止会相信你的现在,也会一样相信你的苦衷。你有难言之隐,若不便于出口,我当然不会追问;若是想告诉我,我定会悉心聆听。我又怎会为了这个不高兴?可是……可是方才你明明觉得那条蛇是毒蛇,而我身上有避毒的药物,你又为何非要挡在我身前?况且你在我面前,又称什么奴婢了?” 华芙微微一愣,说道:“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保护夫人平安周全罢了。”说着对舒娥一笑:“即便换做此刻有了思索的余裕,我还是会做同样的抉择。” 舒娥看了看华芙,佯怒地叹了口气,却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潮湿。曾经也有人伸臂挡在自己的面前,只是这个人,却不知何时才可见了。 两人刚行到幽篁,正准备进去,便隐隐约约听见唧唧咯咯的小儿的笑声。 舒娥笑道:“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难道是如悦公主?公主又怎会到这里来?”一边说着一边便加快了步子。华芙忙伸手一把拉住了舒娥的衣袖,舒娥愕然回头,看见华芙面带忧色,低声说道:“碰上了杨美人,小心应对才是。” 舒娥缓了缓脚步,点头微笑:“杨美人怕我夺了宠爱,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也不单是为了她自己。我又没有受到丝毫损害,反而……离安庆殿远些,也离是非口舌远些。” 林公公正在幽篁的院子门口扫地,看见两人走来,林公公便问华芙礼物打点的怎么样了。 六月十五日是皇后的生辰,六月二十日是如悦公主的生辰,六月三十日则是廖敬之的生日。 舒娥笑道:“月月都有人过生日,真亏的你们两人好记心。” 华芙笑道:“再多人过生日,也都要记着。一份礼有一份礼的作用。” 又有嬉笑声从竹林南边的横波桥传过来,舒娥笑道:“送礼便是最繁琐一件事。轻不得重不得,多不得少不得。呀……”舒娥话未说完,忽然低声叫了一声。 华芙忙问道:“怎么了?” “咱们走得时候,库里的那些摆件玩器、收拾布料倒忘了收拾了。”舒娥连连顿脚。 林公公笑道:“收拾行李的时候,孙娘子都已经打点了交给我了。况且就算不带着来,这新屋子里哪件东西不是顶好的?只是件件都是新雅脱俗的好东西,拿来送礼倒显得过于奢了。” 舒娥笑道:“送什么你们看着办就是了,好在这些时候咱们也做了不少针线,只捡好的送吧。”接着又听低低见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拉了拉华芙,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宫人打扮的女子领着一个小小女孩儿,在横波桥边站着。 一个宫女抱着小女孩儿,一个则不住地往水中投着什么东西,想必是在喂水中的金鱼。只听公主时而拍手,时而欢呼,舒娥带着华芙走上前去,两个宫女忙对舒娥行礼,舒娥也行礼见过了公主。 舒娥还是第一次见公主,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小的孩子。曹家几位少爷只有大少爷已经婚配,但素来与大少奶奶不睦,终日在外流连,所以大少奶奶也一直没有子息。 眼前这个小女孩儿,生的粉妆玉琢,头发微微发黄,扎着两个羊角辫,肤色雪白如羊脂美玉,一身嫣红色丝绸衣裙,更打扮得公主似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龙女缩小了一般。这两位宫女也穿着的与众不同,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来便是乳娘了。 公主不怕生人,但却是只顾着看鱼。舒娥温声叫了几句,公主也报以一笑,便又着急看鱼。 一位宫女笑道:“公主喜欢看鱼,一看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夫人别在意。” 舒娥笑道:“怎么会呢?只是公主实在生得可爱,令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她。” 舒娥一边陪着看鱼,一边对华芙点了点头,华芙会意,悄悄转身退下。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八节 事事如意,岁岁平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一直在喂鱼的乳娘分给舒娥一把鱼食,舒娥便也站在旁边帮着喂鱼,时时看一眼小公主,逗她说两句话。 小公主看见鱼儿游上来吃食,很是开心。只是鱼儿浮了即沉,引得公主不住叫喊。 抱着公主的乳娘笑道:“上个月带着公主到白衣阁,那放生池里的金鱼十分有趣,一起来就是红亮亮、金闪闪的一大片,且聚在一起,长久不散,公主十分喜欢。这里的金鱼虽多,却不容易聚起来了……” 乳娘说着,一边向舒娥右侧指了指,对如悦说道:“看那边,看那边……”舒娥怕公主看不到,忙向右边挪了挪,让乳娘抱着公主过来。 看着小公主连连挥着小胳膊呼喊,舒娥心中一动,想起不知是哪本医书上记载有一个聚引鱼儿的药方,心中甚喜,笑道:“小公主明天还来吗?奴婢倒有一个……” 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脚下一滑,接着又似乎跘到了什么东西,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接着身体失去控制,便即向着公主歪倒。 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向右边走的时候滑倒,身体却是往左边倾斜,或者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逝。 脑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个念头:河边的栏杆到乳娘腰间,乳娘抱着公主,公主的身子已经在栏杆的上面。 舒娥下意识地将乳娘向后推了一把,自己和身扑在了栏杆上面。身后另一个乳娘大叫着去扶着了抱公主的乳娘,舒娥却因为扑倒得太猛,一个收不住,摔倒了地上。 恰在这时,桥上传来了一声惊呼。 着地的时候是双手和双臂撑着,所以此刻俯伏在地上,只觉得小臂和手心都隐隐的疼。 顾不上多想,舒娥撑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抱着公主的乳娘直挺挺地站着,另一个乳娘则紧紧地抓住她的一条胳膊。 公主只是睁大乌溜溜的大眼盯着自己,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惊呆了,然而又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微微向上咧。 看到公主无事,舒娥松了口气。只是因为舒娥刻意扑倒了栏杆上,又从栏杆上跌落,这一跤摔得着实很结实,只震得身上生疼。 还没有挣扎的起身,只听见桥上和身后竹林中都是一路小跑。 桥上的人惊呼道:“如悦!如悦!”舒娥早已听了出来,是杨美人的声音。 呼声越来越近,片刻间杨美人已经带着丫鬟到了身前。 杨美人伸手拉住了如悦,忙不迭地问“有没有伤到”,又忙检查如悦的身上有没有受伤,舒娥也已经依着栏杆坐了起来。看见华芙带着紫毫也已经远远奔来。 忽然听见“啪”地一声,一旁站着的乳娘脸上挨了杨美人一巴掌。 杨美人喝道:“糊涂东西!怎么不扶永安夫人起来!” 如悦本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忽然听到这一拍一喝,吓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舒娥忙说道:“是我不好,不小心摔倒了,倒险些碰到了公主。” 那乳娘忙伸手要扶,杨美人已经俯身拉住了舒娥的胳膊。那乳娘看见杨美人动手,也忙忙拉住了舒娥。 华芙三步两步走了过来,说道:“美人快哄小公主吧。”说着伸手接替了杨美人。紫毫也从另一侧扶住了舒娥。舒娥刚刚站起,本是斜倚在杨美人身上,一时间失去了依靠,只觉得腿一软,不由得往华芙身上倒去。 杨美人顾不上哄小公主,只是问舒娥道:“妹妹怎样了?我先送你回去歇着吧。” 小公主本是哭个不休,然而看见舒娥作势要倒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 舒娥摇头笑道:“不妨事的。” 杨美人哄了两句,如悦住了声,脸上眼角兀自挂着晶莹的眼泪珠子。 舒娥忍疼笑道:“奴婢不慎,惊扰了小公主……”只是左边手肘被硌疼了,此刻又被乳娘扶着,忍不住微微蹙眉。 小公主笑道:“你……你疼了……不疼?” 舒娥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华芙。 紫毫忙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绾着搭扣的绢子,展开里面是一个赤金錾花纹项圈,项圈正中穿着一粒指头大的浑圆珍珠。一对白玉雕的如意,如意柄只有手指粗细,却被雕成镂空图案,足见费了功夫。外加一块绯红色绣帕,绣的是玉瓶插麦穗、穗下一对鹌鹑的图案,意为岁岁平安。 华芙对杨美人说道:“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小公主的一点见面礼,戋戋微物,略表心意,望公主金玉满堂,大富大贵,事事如意,岁岁平安。还请公主收下。” 杨美人笑道:“多谢妹妹一番好意,只是平白收下,却又不好意思。只是我看妹妹摔得实在不轻,若要此刻推辞,恐怕妹妹身上不好,反而累得妹妹不得安生。” 舒娥也笑道:“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只是手边没有什么小孩子穿戴的东西,这些给公主当玩意儿吧。” 杨美人一笑,示意乳娘接了东西。笑着对如悦说道:“乖如悦,你先回去吧。” 如悦嘟起小嘴,说道:“我还要看鱼鱼……” 杨美人对丫鬟说道:“茜桃,陪着乳娘好生带公主回去。” 茜桃和乳娘答应了。如悦在乳娘怀里挣着嚷道:“还要看,看鱼鱼。”说着眼光看向了舒娥,似乎在求助一样。 杨美人看了看如悦,看了看舒娥,拍了拍如悦的头,笑道:“那明天来,好不好?现在天快黑了,看大猫出来了!”说着脸上的神色十分郑重其事。 如悦似乎真的怕了会有大猫出来,顺从地点了点头。 杨美人逗着如悦和舒娥挥了挥手,目送如悦伏在乳娘的肩头离去。直到看着如悦过了横波桥,隐到一所房舍后面,杨美人方才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拉住了舒娥。 舒娥只觉得杨美人指尖冰凉,再看她的脸时,更是吃了一惊。 杨美人双目泪水盈盈,大异于方才在公主面前软玉言笑的情态。舒娥不知何故,忙叫了一声:“杨美人……” 杨美人的眼泪直流下来,什么话也不说,放脱了舒娥的手,深深万福行下礼去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零九节 须知一箭双雕落,方是功成名就时(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心中大是骇异,忙弯下腰伸手相扶,一边说道:“杨美人快快起来。” 杨美人抬起头来,泪如滚珠,只是说道:“妹妹不肯原谅我,我又怎会有脸面起来?” 舒娥也忙行下礼去,身后紫毫和华芙也都跟着行礼。舒娥忙说道:“这是怎么说?好好儿的,怎么说起原谅不原谅的话来了?” 杨美人泣道:“妹妹若不是恼了我,怎不称我一声姐姐呢?如今口口声声叫我‘杨美人’,可不是存心要与我生分了吗?” 舒娥不知杨美人是何意思,然而总是与自己亲近的一番好意,忙伸手拉着她起身,说道:“舒娥从未恼过杨姐姐,是我近来过于拘谨了些,却不是有意疏远杨姐姐的。快快起来吧。” 杨美人站起身来,脸上带泪含笑。暮色掩映之下,更是美丽动人。 杨美人忽然道:“我养如悦的时节,遭逢大变,如悦尚不足月便要早产。当年为了生下她,我几乎是连命也拼上了。”杨美人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迷离,想是又想到了当年的情景。 “幸亏如悦公主这样美丽可爱,也算不辜负她母亲的一番辛苦。”舒娥说道。 杨美人点了点头,又流下泪来,低声说道:“妹妹方才不顾一切去救如悦,我……我就是……”杨美人说道这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舒娥忙伸手替她拍了拍背,杨美人方才又抽抽噎噎地说道:“不管怎么,都报答不了妹妹的恩德。妹妹不知道,如悦对我,实在是非常非常……重要……” 舒娥忙说道:“方才是我不慎滑倒,扑向了公主的。实在是我惊扰了公主,若不是那个乳娘及时在后面挡着,抱着如悦的乳娘摔倒了,我的错可就难恕了。”舒娥说着万福道:“惹得杨姐姐这样伤心,实在是我的不是。还没有向姐姐请罪。” 杨美人扶起舒娥,擦去了泪水,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对当时的情景,便没有丝毫疑心吗?” 舒娥愕然道:“疑心?疑心……什么?” “妹妹察觉到了,是不是?”杨美人拉着舒娥低声说道,声音甚是焦急。 舒娥踌躇道:“我往右手方向走得时候,滑了一下,便站不稳脚,倒了下去。只是……” “只是妹妹又绊到了乳娘的脚,所以才向着左手边倒了下去。”杨美人看着舒娥说道。 舒娥一惊:“乳娘的脚?那怎么会。我明明听见石头掉进水中的声音,是的,我是在身子歪了之后,站立不稳,踩到了石头,所以才会放过来向着左手边歪倒……” 杨美人拉着舒娥的手,神色凝重:“傻妹妹,若不是我刚好快到拱桥顶端看到了这一幕,若不是你倒下时把乳娘向后推开,若是如悦此刻……此刻已经不慎掉进了水中……”杨美人说到这里,双唇紧闭,眼中露出恐惧之意。 半晌,杨美人说道:“真是一条一箭双雕的妙计!” 舒娥尚且不能明白,华芙在一边轻声说道:“那位乳娘往公主的方向绊倒了夫人,却顺脚将一块石头踢到河里。连夫人自己都会觉得,是滑倒后又踩到了石头,是不幸中的不幸。她的意图夫人扑倒在抱着公主的乳娘身上。乳娘一个失手,公主便会有闪失。依当时的情境看,多半便是要掉在水中。” 舒娥看着杨美人,杨美人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到那时我痛失爱女,妹妹你也脱不了干系。” 紫毫突然叫道:“夫人,快来看!” 三人都纷纷围了过去,却看见栏杆边的鹅卵石甬道之上,有一小片混着泥的青苔。而这片泥印,却显然是舒娥滑倒的地方。 杨美人倒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好好一条石子甬路,何故独独这里有一片青苔。钱喜贞,我素日倒看错了你。” “钱喜贞,便是没有抱公主的那位乳娘吗?”华芙问道。 杨美人点了点头,不胜感叹:“当年选乳娘,十个人中我选了她二人出来。那吴氏倒也罢了,钱氏她当家的出事身亡,留下她和一个刚满月的儿子。谁知她婆家一味强凶霸道,强行抱走了幼子,将她逐出家门。有人劝她再嫁,她却不愿意,立志要守节。我看她甚是可怜,又喜欢她的节气,便留下了她。她求我依着夫家的姓氏给她改个名字,我便给她取名叫喜贞。这两年来她待如悦很好,孰料……” 舒娥登时想起,方才也是这个叫做钱喜贞的乳娘一路引着自己往右手边走过去的,那么这一块青苔…… 舒娥叹了口气,对杨美人说道:“若要借我的手害人也就罢了,可是小公主才只两岁,何必要牵连到她的身上?” “妹妹这样说,可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如悦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固然引人侧目,妹妹有这样的恩遇,别人又岂有不眼红的?所以妹妹说自己做了别人手中的杀人之刀,可是将那人的用心想得太善了。”杨美人说着又滴下泪来:“见不得如悦被疼爱,便想害了她,见不得妹妹受宠,又要除去妹妹。” 舒娥见杨美人不住哭泣,而所说的话又渐渐涉及到了**,便扭头对华芙和紫毫递了个颜色。华芙和紫毫会意,准备离开,杨美人低声说道:“两位不必避嫌,我既然与妹妹倾心相待,咱们便是自己人了。两位留在这里,也好帮我们看着来往的人。” “她不过是个糊涂人罢了,一旦事发,她是公主贴身的奶娘,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好在公主平安无事,杨姐姐也知晓了她的心思。”舒娥说道。 “她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况且既有这样的打算,恐怕她也从没有想过还能置身事外。”杨美人的目光中露出了森森冷意,语音也变得冰冷起来:“妹妹难道真的以为要害你和公主的人,只是区区一个奶娘吗?” 舒娥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寒意:“那……那是谁?” 那是谁?不过是一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妃嫔罢了。 “是谁我还不知,但有胆子这样做的人并不多。我既然已经留上了意,总有知道的那一日。”杨美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舒娥惊问:“难道……杨姐姐不会将她赶走吗?这样的人物留在公主身边,岂不是……”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零节 须知一箭双雕落,方是功成名就时(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那是谁?不过是一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妃嫔罢了。 “是谁我还不知,但有胆子这样做的人并不多。我既然已经留上了意,总有知道的那一日。”杨美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舒娥惊问:“难道……杨姐姐不会将她赶走吗?这样的人物留在公主身边,岂不是……” 杨美人叹了口气:“多谢妹妹这样为我的如悦着想。只是,今日的事情没有败露,我又怎么有理由赶她走?这样平白无故赶走了她,倒无端惹得人怀疑,只怕指使她的人又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那我就更加防不胜防了。况且……这钱喜贞跟着如悦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待如悦也向来很好。如悦心里,早就将她当作十分亲近的人。若是细细论起来,她在如悦身边的时间,竟比我还要多许多,此刻热剌剌地硬生将她撵走,只怕如悦心中,定要难过……” 杨美人看着舒娥带着惊讶的脸,叹道:“妹妹,你不要怪我想得多,心思深远。我实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舒娥说道:“杨姐姐哪里的话,姐姐这样,也不过都是在为了公主打算罢了。若非身为人母,若非爱极了公主,又怎能事事处处、设身处地为她想得这般周到?” 杨美人脸上登时现出了笑意,只是眼角却也流下了泪水:“妹妹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妹妹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舒娥微微一笑,蹙眉说到:“可惜这钱娘子,服侍公主两年,怎么还能狠下心来?况且这样的举动,几乎是连自己的一条命都搭进去了。” “这钱喜贞,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下棋的人,又岂会怜惜一颗棋子的性命?”杨美人冷笑道。 “纵然只是一枚棋子,当棋子的风险太大,代价也太大了。况且是心甘情愿。”舒娥难以置信,心里却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菊豆。 杨美人叹道:“妹妹心地单纯善良,但总也听过一句话,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有一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世上确有值得拿命去换的东西,但若只为了钱财,便做出这种种伤天害理之事,那只能说这人糊涂……”舒娥叹道。 “糊涂人又岂止是她一个?”杨美人低声道“我又何尝不糊涂呢。其实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说别人?扪心自问,当日……当日我在太后面前进言,设法让妹妹离了安庆殿,难道不是嫉妒妹妹吗?” 舒娥早已知道杨美人的用意,想起以前她对自己何等亲密,心中不能不难过。此刻听到杨美人哭着直承其事,知道杨美人也确有她的苦处,对杨美人的些些情绪,也都登时平复了。 “我只想着妹妹到了教坊,不再去安庆殿,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这样将妹妹挂在心便随行,上了。等到去行宫的时候,说不定便想不到妹妹,况且……况且不是妃嫔,少有随行的。” 杨美人脸上的神色歉仄无已,续道:“可是……到了玉津园我才知道,原来皇上早已经为妹妹建了这幽篁馆。若说我心中没有丝毫怨怼,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的。可是今日……今日妹妹这样待我的如悦……我对妹妹,从此只有无尽的感激……” 华芙看舒娥虽然好端端地站着说话,然而左腿总是不经意地屈伸,知道方才摔得严重。于是说道:“站这么久说话也累了,不如请杨美人到屋里坐坐吧。” 杨美人忙说道:“天色已经好早晚了,我心里也记挂着如悦,这就要回去了。”说着拉住舒娥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道:“妹妹若是不嫌打扰,我明日再带着如悦过来。” 舒娥笑道:“我也正要请姐姐带着公主来呢。只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这水边也不是个好去处。” 杨美人冷笑道:“若是有人有心,平地也能起风波。”接着淡淡一笑:“在这里有妹妹照应着,我是十二分放心的,我看如悦很喜欢你呢。妹妹放心,如悦是我今生唯一的依靠和指望,我断不会让她伤于他人之手。我今生再无所出,如悦……便是我的性命一般……” 舒娥忙劝到:“杨姐姐春秋正盛,年纪又轻,怎么说这样的话?” 杨美人泪光莹然,欲言又止,片刻,方深深吸了口气,强笑道:“好妹妹,我明日再来看你吧……”说着凄然转身,举步之间,竟似十分支持不住一样。 华芙扶着舒娥,紫毫忙上前扶住。 舒娥说道:“孙娘子,你和紫毫送杨美人回去。” 杨美人忙说道:“妹妹摔得也不轻,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舒娥点头道:“紫毫去送送,看看小公主怎么样了。” 舒娥站在原地,直看着杨美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华芙轻声说道:“夫人,该回去了。” 舒娥轻轻点头,却不动身,华芙也就由着她站在那里。直到丁香出来寻舒娥回去用饭,舒娥方才回去。 回到幽篁,不等吃饭,华芙先到内室查看舒娥的伤势。只见左手肘和左膝头都擦破了皮,左膝渗出血水来,却因为站得久了,将破皮和绉纱的裤子黏在了一起。 丁香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办,要不要用水洗一洗?” 舒娥轻轻扯了扯,只觉得肌肤撕裂般的疼,咬牙笑道:“丁香姐姐,去拿香油来。” 丁香慌忙去了小厨房,将香油倒了一盏过来。舒娥将香油涂在伤口上,润了一会儿,绉纱果然应手而脱。舒娥另换了衣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丁香,只是遇蛇的一段经历,自然不提。说到半途,紫毫也已经回来。站在旁边帮忙服侍。 舒娥看着紫毫脸上神色不定,忙问道:“怎么了?小公主没事吧?” 紫毫定了定神,说道:“小公主安好,奴婢去时,正在吃奶呢。是……是杨美人……” “杨美人又怎么了?”舒娥问道。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一节 沈檀应在骨,龙麝自熏心(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方才我送杨美人回去,杨美人的眼泪便一直未干。奴婢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不出声地跟这个。谁知过了桥走过不远,杨美人腿一软,便要倒下。”紫毫平素话少,说起话来声音细细,但一字一句,很是清晰。 舒娥等人都吃了一惊,紫毫接着说道:“奴婢用力扶住,请杨美人在路边的石凳上坐着休息。等杨美人缓过神来,便对我说,‘今日失仪,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忙说不会,又说小公主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成长的。谁知……谁知竟是这样一句随便的话,杨美人又哭了起来。她说,‘小公主出生时只有八个多月,适逢宫中一场大变故,我受惊早产。我不听御医劝阻,执意生下孩子,却……从此不能生育了!’” 舒娥和丁香都“哦”的一声惊呼,华芙神色也十分愕然。 舒娥过了良久,叹道:“难怪她说如悦是她惟一的指望,又说什么今生再无所出……却原来……是这样。孙娘子,这件事,你可有耳闻?” 华芙说道:“当年杨美人是在玉清宫产的公主……” “玉清宫?”舒娥又是一惊。“莫非杨美人所指的变故,就是……” “听闻玉清宫大火,杨美人也险些丧命,因此受惊产子。”华芙说道:“杨美人生了一日,公主方才降生。但是至于杨美人无法再生育的事情,奴婢却是不知。” 舒娥点了点头,看着丁香和紫毫说道:“此事涉及**,想必宫中隐瞒甚严,你们也不要说出去。” 紫毫续道:“杨美人说完这些,忽然惊觉,忙对我说道,‘紫毫姑娘,我想起往事,心中悲恸,一时失言,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后来我将她送到花相居,到门外时,她擦了擦眼泪,还问我脸上可有什么哭过的痕迹没有。” 舒娥插嘴道:“杨美人爱女之心,令人感动。” 紫毫点了点头,说道:“杨美人又将头上一只金簪拔下来交给了奴婢。”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金簪,双手捧着请舒娥看。簪子是宫中妃嫔间常见的款式,舒娥自己也收到一支。簪头是一朵纯金铸成的花朵,约有鸡蛋大小,花瓣栩栩如生,花蕊一点一点也都刻了出来,甚是精细。 舒娥问道:“她可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将簪子给了奴婢,奴婢先是推辞不肯收,她执意药奴婢收下,然后带我进去,公主却不在正厅中,杨美人进去看了看公主,出来跟我说公主玩得疲了,正在吃奶,让我回来回禀夫人,多谢夫人惦记。我就告辞回来了。”紫毫说道。 舒娥点了点头,微笑道:“既是这样,你就好生收着吧。杨美人的意思,你可明白吗?” “杨美人是不想奴婢出去多言。”紫毫说道。舒娥心中暗赞,果然是原本要跟着曹淑颜进宫的人。 如此,这件事情便暂时告下一段。 用过晚饭,舒娥独子坐在灯下,拿着笔写写画画。丁香见舒娥似乎很是为难,便问何事。舒娥说道:“我想做些米酒,却不知哪里能弄得到酒曲。” 丁香笑道:“搬来后太后和皇上不是赏了不少好酒吗,怎么又想起做米酒了?你素来又不爱饮酒的。” 舒娥笑道:“我凡事说一句话,你总有一串话等着我呢。你又怎知我做酒是用来喝的?再者,我初学乍练,便算做了酒,也是不敢喝的。” 丁香奇道:“不用来喝,却用来干什么?” “到时候自会给你一个惊喜,此刻却先不告诉你。”舒娥叹道:“只是没有酒曲,一切都是妄谈。” 丁香忙道:“要酒曲还不容易,药房和厨房,总会有一处有的。我明日便帮你寻去。” 果然第二日丁香便从玉津园的大厨房找了二两酒曲回来,不但有酒曲,连酿米酒的方子,也详详细细誊写在出来。舒娥笑着赞丁香神通广大,要几钱就行了,怎么弄了这么多。丁香笑道:“哪里是我神通广大,御厨的公公一听是你要的,便忙忙派人去拿,我等了一盏茶时间,正自不耐烦呢,那公公走出来,却是连方子都有了。” 舒娥听了唯有苦笑,又将一张药方子交给了丁香,让她回了华东阳,按分量取一些,只说是做药酒用。 方子上写的是:丁香十粒,豆蔻半粒,玫瑰花五钱,香薷八钱,肉桂八钱,香松一两,广藿香五钱。 丁香笑道:“怎么我也在方子上面?”随即又皱眉道:“你这是什么,香料不是香料,药酒不是药酒。” “你只管去就是了。”舒娥道。“对了,丁香姐姐,咱们还有没有麝香?” “麝香?永安堂还有一些,可是过了端午,不做香袋了,便严严地收起了。来这里更没有想着带了。”丁香说道。 舒娥又接过丁香手中的纸,在最后续上:麝香,一钱。 领到了药物,舒娥便做起了酒来。华芙等都看得暗暗纳罕。 舒娥命小厨房将酒米淘净,蒸熟,放到了一只坛子里,又将坛子严严地封好。 此后几日,舒娥上午便去找澜川,或者却尚才人处稍坐。到了下午,杨美人便会带着如悦到舒娥的竹林子的凉亭里坐着凉快。 舒娥不知道两岁的孩子应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悦心思灵巧,处处透着聪明,说话虽有些慢,却很是清晰。再加上生得粉妆玉琢的样子,更是令人观之不舍。舒娥和如悦在一起,常被她逗得大笑。舒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陪着这样玩耍,心中很是高兴,她又很顺着如悦的性子,装鬼脸伸舌头,逗得如悦十分开心。 乳娘还是那两位乳娘,吴氏抱着如悦明显着有些战战兢兢,而钱氏却还是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杨美人脸上的笑意,却一日淡似一日。有时候明明看着如悦和舒娥在微笑,下一刻,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第二一二节 沈檀应在骨,龙麝自熏心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舒娥知道杨美人遭逢不幸,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对于当日玉清昭应宫失火以致杨美人受惊早产的事情,更是不便多问。舒娥想问一问为何柳枝不曾随行,也是不得其便。 这日如悦玩的倦了,便闹了起来。乳娘吴氏说是要带公主回花相居,给公主喂奶,只是小孩子困劲儿上来时,便是一味地胡闹,却是容不得再抱回去了。舒娥忙将乳娘和公主让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果然进去内室不就,钱氏便出来悄声说道:“回美人,公主已经睡着了。吴娘子陪着呢。”果然外面听着公主不再哭闹,舒娥和杨美人相视一笑。 算着酒米进坛子的时间差不多了,舒娥便吩咐小厨房将坛子送来。丁香和紫毫都是满脸兴奋,茜桃也在一边看得有趣。 舒娥让丁香打开坛子,果然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舒娥喜道:“这下可成了。” 又让丁香和紫毫去找了纱布、洗净晾干的木勺子、空坛子和做蒸食用的箅子,然后将坛子里的酒米和着酒水一勺一勺地舀了出来,将净纱布蒙在空坛子之上,再用纱布将酒米中的酒汁滤干。 纯净的酒汁就到了空坛子里,被拧干的酒米则被一团一团放到了箅子上面。只是一大坛子的秘,沥出来的酒水却甚是有限。小小的一个坛子,竟还剩了小半坛没有装满。众丫鬟也不知道舒娥是干什么,只是嘻嘻哈哈玩得有趣。 等到酒水酒米完全分离,舒娥便让丁香去取药。片刻丁香取了药来,舒娥打开看时,却是一小包一小包包得仔细。 舒娥笑道:“怎么包了这许多包?” 紫毫忙笑道:“奴婢拿方子给华医官看了,华医官便问,这些药是立刻使呢,还是过后才用。奴婢也不知道。华医官又说这些都是芳香药物,不能混的,怕蹿了气味,特地在方子上面写了字,交代药房分开来包。” 舒娥点了点头,对着丁香一笑,见丁香脸色微红,低下头去。舒娥将这些药材一味一味都放在酒中,又将最后一包麝香交给丁香研碎。 一钱麝香大约也只有指头大小,然而香味却很是浓烈。丁香将碎麝香交给舒娥时,杨美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笑道:“好浓的香味,是什么?” 舒娥笑道:“麝香。” 杨美人的脸上有一瞬色变,然而很快笑道:“只这么一点,就这样香。” 舒娥笑道:“我想着得些毛壳麝香也就罢了,谁知道竟是麝香仁。看着颜色质地,便是当门子。虽只一钱,香味却也非同小可的。” “妹妹要麝香来做什么?”杨美人看这舒娥将捣碎的麝香放进了酒中,含笑问道。 舒娥笑道:“不是舒娥有意瞒着杨姐姐,只是这件事,须得保密才好。这样来日大家看见,才会觉得惊喜。” 杨美人笑着缓缓问道:“难道我也有幸躬逢其盛吗?”舒娥点了点头,似乎甚是高兴。 接着舒娥便让紫毫捧了箅子到院子里去晒干,丁香则将药酒密密封起。 舒娥手中的纸包里还剩着约莫一小半的麝香,顺手交给了华芙,说道:“留着做香药使吧,不意药房竟给包了这样好的。” 舒娥站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忙碌,看看天色也已经不早,便对杨美人说道:“姐姐今晚便在这里随便用些饭,怎样?” 杨美人尚未答应,舒娥便听见天上竹林北边的树丛中“咕咕”的声音传过来,只是这声音又大又急,仿佛是在受到什么惊吓一样。正惊疑间,只听见头顶扑棱棱的声响,一对白鸽穿过竹林飞快地飞走了。 丁香刚刚将酒封好捧了出来,也听见了鸽子的叫声,看着鸽子叫道:“舒娥,快看!” 舒娥看见这些鸽子,立刻便想起了妙元。但随即想到玉津园中既有专门饲养鸟兽的地方,那么有人养鸽子便毫不稀奇。 舒娥不经意间已扭头,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杨美人脸色有些异样。舒娥轻声喊“杨姐姐”,杨美人却似乎没有听见一样,只等舒娥叫了两次,方才一愣,问舒娥道:“你认识……认识那鸽子吗?” 舒娥见杨美人神色奇异,正自猜想不透,丁香抱着酒坛子说道:“我们夫人在宫中时,曾喂过一只受伤的鸽子。” 杨美人神色间带着疑惑地看着舒娥,似乎在等舒娥回话。舒娥说道:“不过是在路上看见,带回去养了几日。后来鸽子养好了,便放回去了。” 杨美人微微一笑,说道:“是了,我在宫中也见过鸽子,不过不是一只,却是一大群。那裙鸽子总是往东面飞,不知道是不是御厨房养的。”说着看了看舒娥,含笑问道:“妹妹知道是谁养的吗?” 舒娥看着杨美人含笑的目光,想到那一身黄衫的女子,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忙说道:“不知。养的那只鸽子飞走了,后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杨美人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舒娥也抬头往上看去,茂密的竹枝竹叶,遮得头顶这方蓝天只剩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还没有等到开饭,如悦已经醒了。 舒娥说道:“必是外面动静太大了,惊到了小公主。” 杨美人笑道:“妹妹不必自责,小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困意上来非睡不可,不管是抱着还是背着,都能睡得着。可是往往一觉睡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今日还好醒得早,若是这一觉睡得沉了,晚上又要玩的不睡觉。” 片刻乳娘已经抱着如悦出来,杨美人看了看外面,说道:“天色也好早晚了,我们这就告辞回去了。” 舒娥忙留道:“怎么这就要走?已经吩咐下去了,马上就开饭呢?孙娘子,你再到厨房去催一催。” 杨美人忙拦道:“不必了,回去吃也是一样。”又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笑道:“有这孩子在,妹妹连顿安生饭都吃不好呢,已经叨扰妹妹半日了,还是让她回去闹我吧。”说着便带着丫鬟乳娘告辞,舒娥等人忙送了出去。 送走杨美人,舒娥拉着丁香的手,说道:“丁香姐姐,你陪我走走。” 华芙看了舒娥一眼,轻声说道:“夫人和丁姑娘小心,天气热,玉津园又多树多草,莫往偏僻处去。” 舒娥点了点头,带着丁香缓缓走着。 天色仿佛是沉醉的脸,红得让人心动。舒娥俯下身,拾起一片雪白的羽毛,伸臂举起,细细端详。 丁香忽然说道:“你想问我什么事?是关于他……华医官的吗?” 舒娥心中一跳,原来自己的心思已然被看破。只好极力保持着和换的语气,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丁香姐姐,你……” “我……我是对华医官……”丁香低下头,反复将衣襟上的蝴蝶绦子解开系上。许久,才缓缓说道:“舒娥,你知不知道孙娘子和华医官……” “他二人怎么了?”舒娥忙问道。 丁香看了看舒娥,低头说道:“原来你也不知道。我听说他二人以前……似乎有些牵扯。” 自从那个叫玉蓉的弄蛇少女出现之后,舒娥对华芙的过往便更感好奇。虽然全然没有疑心华芙对自己的心意,然而孙娘子有一段非比寻常的过往,心中有极大的苦衷,却是不争的事实。 此刻听丁香提起,舒娥不由得心中一凛,关切道:“是什么?” “这些传言,全是意在诋毁咱们永安堂,未必可信。”丁香看了看舒娥,说道:“我与孙娘子相处这么久,也深信她的为人。只是……只是……” “谎言也有三分真,更何况宫中的谣言,向来都是说的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舒娥轻轻叹道:“你说吧。” “当年他二人有情,华医官为了孙娘子,甚至要叛出家门。只是最后……”丁香将绦子缠在手指上,紧紧挣着,说道:“听说是孙娘子对不起华医官。” “为什么?”舒娥惊问。 丁香摇头:“到底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避而不见华医官,便是为这个吗?”舒娥问道。若是在以前,让丁香找华东阳开药方,她定会自己去的。 丁香低着头,沉默不语。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来行宫之前,孙娘子曾托我到医官院找过华医官,向华医官要了些香药。”说着从衣襟里面拉出一个香囊。 “这是防蚊虫的香药。”舒娥说着拿起了自己的香囊:“孙娘子思虑周到,也给你做了一个。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呀。” 丁香点点头,说道:“可是我将孙娘子要的香料方子给华医官时,华医官他……他的神色却很是古怪。他随口问我,玉芙,她也去吗?我忙问她谁是玉芙,他却说没什么。吞吞吐吐,很是奇怪。” 丁香说着站起身来,“舒娥,你说玉芙是谁?是不是就是孙娘子?我在想她本是叫孙玉芙,后来认识了华医官,才……才改了名字叫华芙,”丁香的神色很是激动,声音也有些发颤:“孙娘子若是真的对不起华医官,又怎会还用着这个‘华’字?华医官若是不喜欢孙娘子,又怎会……你没有看见华医官的神色,那是……十分的情深,根本,容不下别人。” 舒娥心中混着感动和难过,上前拉住丁香的手,却不知怎么劝解。 一时舒娥看见紫毫在门口招手,轻声说道:“丁香姐姐,回去吧。” 丁香点了点头,忽然在舒娥耳边轻声说道:“不是我多心,孙娘子自从到了玉津园,神色总是有些古怪。你……留心才好。”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三节 菡萏碧波湖,亭台澹烟渚(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六月十五是皇后的生日。 大宋朝皇上的生日为“乾元节”,皇后的生日为“长宁节”。然而因为太后尚在,长宁节便因循旧制,仍是太后的生辰。皇后郭氏的生辰便暂不定节。 舒娥早早起床梳洗,仍是穿戴着五品外命妇的衣服首饰。舒娥到了景福殿门外,等候着参拜皇后。 今日一早,皇后先到敬法殿,朝上参拜了列祖列宗的神牌,再到凤翥宫去参拜太后,接着便是到景阳殿,向皇上参拜,最后则是接受众妃嫔、侍女的朝拜。 众人陆续都已经到齐,没有随行的妃嫔,也都带了女使前来朝贺。荣妃派了女使前来,朱充仪称病没有到来,柳枝则因为行动不便,没有前来,也都派人带了礼物。兪婕妤则带着林紫桐和顾曼楚等人来了,都只有琴美人还是照例迟迟没有出现。 不一时,皇后从敬法殿回来。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万福下去,说道:“皇后万福。” 皇后还了一礼,笑道:“众位妹妹好。” 皇后若有意若无意地扫了一眼杨美人身边的地方,静默不语。展曦会意,对着皇后说道:“回皇后,时间已经不早,不如先去凤翥宫拜了太后。”声音清亮,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说道:“再等片刻无妨。总要众人齐全,太后娘娘看着心里才会欢喜。” 贺才人上前一步,对皇后福了福说道:“今日是皇后的吉日,到哪里参拜,都是有时刻的。别人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什么要紧,不要误了您的时刻,才是最要紧的。时间不早了呢。” 正说着,浅浅的脚步声伴着环佩相碰的清脆的声响,在离众人不远处响起。 琴美人左拥右护,带着四名丫鬟走了过来。琴美人看也不看贺才人一眼,只是对皇后说道:“妹妹来迟,还请皇后见谅。” 贺才人笑道:“琴美人怀着身孕,本已辛苦,早上又要服侍皇上起身,自然会慢一些。” 琴美人倏然扭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贺才人,微微冷笑道:“本位身子笨拙,不敢侍奉皇上。说起来,贺才人倒是住在离景阳殿最近的清心苑里,难道今日不是你伺候皇上起身的吗?” 贺才人似乎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说道:“我资历尚浅,如何侍奉皇上,还要跟着琴姐姐多学学才是。”说着脸上露出了笑意:“皇上昨日傍晚,不是从清心苑赶去绿桐琴心楼了吗?” 琴美人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展曦一旁笑道:“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皇上不过五更就已经起身了。此刻想必已经下了早朝,等候多时了。” 皇后微笑道:“这就走吧。” 忽然舒娥听见斜前方有衣衫窸窣的声音,侧头一看,是住在耀阳馆白芍苑的木御侍木萧夏。木萧夏用帕子轻轻捂着嘴,然而眉梢眼角,都是娇憨的笑意。身边一个丫鬟轻轻在背后推了推她,木萧夏方才止住笑,垂首站立。 来玉津园以前,舒娥曾听华芙说过,皇上历年到行宫御苑,都会带上受宠或新宠的妃嫔。谁知这次柳枝没有随行,却是鲁春归和木萧夏一同来了。 众人随着皇后一同到凤翥宫里拜见太后,又到碧霄骖鸾殿拜见皇太妃,到景阳殿拜见皇上,最后簇拥着皇后到了景福殿。 皇后居中上座,众人一齐给皇后拜寿。 皇后笑道:“年年都过生日,这些虚礼竟免了吧。”一面说着,一面众人都拜了下去。琴美人身子不便,皇后向展曦使了个眼色,正在琴美人将拜未拜之际,展曦上前搀住了她。 众人拜了四拜,皇后站着万福还礼。拜完了寿,众人依序坐下。皇后命舒娥坐在尚才人的下手,下面依次才是鲁、董、廖、木四位。 皇后的宫女为众人献上茶点,各人品茶闲谈。 荣妃李氏,在洛阳的太清宫修行祈福,所以派了丫鬟前来道贺。 皇后以下,以荣妃位份最尊,那丫鬟代表荣妃前来,所以座位便排在兪氏之上。只是那丫鬟不敢就坐,只虚留了座位,站在座位旁边。 皇后端正坐着,掐了掐手指算着,对那丫鬟笑道:“你家娘子到太清宫,算来时间已经到了呢。” 那丫鬟忙行礼道:“回皇后,李娘子是七月十一日出的宫,距离两年之期,还有二十六日。娘子说,皇后的好日子,本应该亲身道贺,只是既是在皇上和皇后跟前立下了宏愿,若是轻易离开,以前的修行,不免都荒弃了。娘子特派奴婢来向皇后磕头谢罪。”说着已经拜了下去。 琴美人一边冷笑道:“荣妃虽然没有出家,但毕竟是发愿修行的。听说当年皇上不是赏了她一个道号吗,叫做什么‘清佑元师’,是不是?” 跪在地上的丫鬟拜了一半,直起身来,看着琴美人愕然不知所措。 皇后对琴美人微笑道:“琴妹妹好记性。本位记得皇上赐荣妃封号的那日,你并不在场。” 琴美人清冷而轻快地笑了一声,用手轻轻抚着小腹,续道:“既是有了封号,这为尊使还口口声声用着旧日的称呼,荣妃李娘子,可是当年后妃中最尊崇的称呼呢。当着咱们的面尚且这样,也不知道远在洛阳,是怎么喊的。” 那丫鬟吓得面如土色,惴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原是当着众位妃嫔娘子,奴婢才用了旧日称呼,在太清宫,是绝没有如此的。” 琴美人只是含笑不语,那丫鬟只是跪地惶恐,不知所措。 皇后微笑道:“你起来吧,这原是我先说了一句‘李娘子’的不是了。”皇后的脸上神情平和宁静,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光在琴美人和那丫鬟脸上轻轻扫过,仿佛是一个长者看着两个顽皮的孩子斗嘴吵架一般。 皇后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快起来吧。” 那丫鬟磕头答道:“奴婢名叫姚依兰。”说完方才平身站起。 皇后又向兪氏絮絮问了些宫中的情况,不一会儿,便有太监进来回报:“回皇后,皇上说半个时辰之后,宴席开在碧波湖上的澹烟渚里。请皇后带着众位娘子同去。” 皇后点头道:“既是这样,众位且请宽了衣裳,这样大热的天,没得叫你们穿成这样赴宴。”接着又对舒娥笑道:“你也去,可不许逃席。”舒娥答应了。 众人都纷纷告辞回去更衣。起身之时,只听杨美人“哎呦”了一声,本来站起了一半,复又坐倒。皇后忙问道:“妹妹怎么了?” 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杨美人忙扶着茜桃的手站了起来,笑道:“早起就觉得有些饿,一时腿软,不要紧的。” 琴美人笑道:“还没有开席,妹妹就觉要饿倒了,一会儿席上少了妹妹亲手制的乐律,可是扫兴得紧呢。” 兪氏也笑道:“即使这样,大家都快快换了衣服,同去赴宴吧,别饿坏了春熙才好。” 众人都笑着散了。 舒娥堕后几步,问道:“杨姐姐,真的没事吗?” 杨美人神色动容道:“还是妹妹最关心我呢。你放心,我很好。”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四节 菡萏碧波湖,亭台澹烟渚(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碧波湖。澹烟渚。 果然不亏负了这样好的名字。 水是惠民河的水,引到了玉津园正中,汇成一片平湖。湖水有进有出,水色青碧,波纹荡漾,更美在湖面上荷花、菱花齐齐盛开,点缀得湖面如同碧锦绣花一般。 澹烟渚则是湖边的一处房舍,临湖而建,晨起暮至,湖面隆起澹澹烟雾,萦绕在澹烟渚四围。 因为近水,澹烟渚的地基打得甚高。众人到时,皇上已经站在澹烟渚的外面,负手站立,欣赏临湖的景色。皇后带着众人在下面行了礼,皇上伸手免了礼。 展曦待要相扶,皇后已经双手提起裙摆,款步拾级而上。 皇后的红色广袖褙子舒展开来,仿佛是展翅的蝴蝶一般,下面是水红色长裙,裙摆落在台阶上,仿佛一朵红莲开放。 皇上站在台阶之上,等皇后走近,伸手接过皇后的手。皇后万福行礼,左手却被皇上握着,只得曲了膝,轻轻叫了一声“皇上”。这一声皇上,叫的十分婉转亲切。 皇上执着皇后的手进了澹烟渚的大门,众人方才纷纷走了上去。 太后与皇太妃各设一席,在最上面。接着是皇上和皇后的席次。下面一溜红木长案,每人一个。澹烟渚的正房极宽极大,中间没有隔断。左右靠墙的地方,都坐着一排乐师,只是垂下了珠帘,与众女眷隔开。一进房间,便听到细细的乐声响起,调子欢快明亮。 众人依着小太监的指引入席,舒娥依旧坐在尚才人下手。尚才人对面是贺才人,贺才人的下手则是鲁春归。荣妃的女使不敢入席,荣妃虚设席位,姚依兰则在荣妃席次的后面坐了。 皇上笑道:“大娘娘和小娘娘都说不来了。” 皇后叹道:“虽说是我的生辰,不敢劳动两位老人家,只是今日难得阴凉,才想请她们二位来坐一坐散散心。谁知都不肯来。” 皇上说道:“看天色又要下雨,路上不好走,不来也罢了。她们的意思,也是让大家不要拘束,好好玩一日。”说着举起杯来,在皇后面前一举,微笑道:“我先敬你一杯。” 众人都纷纷举杯离席,皇后也双手捧着酒杯站起身来,先向皇上举杯,接着又举杯对着众人示意,接着便一饮而尽。 各位妃嫔都带着随身的丫鬟,斟酒布菜都是由个人的丫鬟代劳。皇上身边的方素馨、常香茉二位,皇后身边的晓露、晨霜二位,则在席间走动。皇上或者皇后赏赐某人的酒菜,都由他四人传送。 上过了四道咸酸果子和四道蜜饯果子,席间的笑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没有太后和皇太妃在场,帝后又都一再免去繁琐礼节,是以众人都十分高兴。 皇上问道:“怎么今日倒没有看果?” 皇后坐着微微欠了欠身,笑道:“臣妾觉得宴会上的看果,物料奢靡倒还在其次,只是看过一次,便白白扔了,实在可惜。乾元节上皇上不是也说蠲了吗?” 皇上赞道:“你能身体力行,很好。” 一时酒过三巡,杨美人笑吟吟地说道:“这样干饮,无味而易醉。不如行个什么令才好。” 顺婕妤兪氏笑道:“这话说得极是。只是春熙向来好酒量,安心叫我们醉呢。” 杨美人笑道:“兪姐姐好谦!凭他什么令,还有难得到你吗?” 皇后也笑道:“若论学问渊深,哪有及得上婕妤的。不过今日在座的各位姐妹,也都是世家出身,诗词歌赋、文章经论,总有一样通晓的。” 杨美人笑道:“谁输了,总得立下个罚约才是。若是只罚一杯酒,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皇后笑道:“还没有定什么令,便先说了这个‘罚’字,倒吓得大家都不敢入席了。” 皇上笑道:“今日你是东君【注,东家,做东的人】,行什么令、罚什么,自然你说了算。” 皇后脸颊微红,微笑道:“东君珂佩响珊珊,青驭多时下九关。方信玉霄千万里,春风犹未到人间。皇上才是东君呢。” 琴美人拍手笑道:“皇上可是被问住了,先饮一杯才是。”皇上一笑,饮了一杯。 皇后想了一想,点着手指说道:“行什么令呢?投壶,觞政,燕射,藏钩,射覆,投射子,还是行拆字令?这些都是要么不够文雅,要么太过气闷。”说着看了一眼下面的众位,忽然笑道:“有了,今日群芳毕集,百花齐放,更难得司春之神东君在此,”说着斜眼看了看皇上,笑道:“众位便行个‘飞花令’如何?” 众妃嫔都拍手叫好。舒娥拉了拉华芙的手,有些着急。华芙轻轻蹲下身,小声说道:“夫人莫急。” 皇后又笑道:“至于罚嘛,哪位错了,除了罚酒一杯,不论吟诗作词,谜语笑话,甚至弹琴吹笛,不拘什么,只要是拿手的都可以。” 众人笑着都同意了。 “谁当令官儿呢?”琴美人笑道,“我是不能喝酒的,不如由我讨了这个差使如何?” 杨美人笑道:“别人都可,唯你不行。我们可都等着听姐姐弹琴呢。” 琴美人笑着对皇后道:“皇后,妹妹这么说,我可不依。妹妹这话不是明摆着说我行令一定会输吗?皇后不先罚她一杯吗?” 皇后笑着让展曦斟了一杯酒给杨美人,杨美人笑着饮下。 琴美人看杨美人喝完,笑道:“我不当令官儿,却有个极好的人选。木妹妹,你来当如何?” 众人的眼光一齐都看着木萧夏,木萧夏先是一愣,随即摇手笑道:“那怎么行?” 皇后含笑看了木萧夏一眼,笑道:“素闻木妹妹活泼大方,既是琴妹妹荐了你,便试一试何妨?” 皇上也笑道:“想罚谁的酒,想听谁作诗讲笑话,你要你说了便算的。”语气便似在对小孩子说话一般,甚是温和宠溺。 木萧夏看了看琴美人,看了看皇后,点头笑道:“我当便是我当。” 木萧夏的座位本在最末,此刻方、常两位娘子忙将她的坐席挪到了最下面正中的位置,打横放着,正好对着皇上和皇后。 荣妃李氏的女使姚依兰和朱充仪的女使忙起身上前,说道不能行令,皇后便准了。只命她二人后面坐着。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五节 群芳与会,百花多丽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木萧夏居中一座,提起一只镶银纹象牙筷子在盘子上“当当当”敲了三声,脆声说道:“明镜高悬,大老爷拍响惊堂木,威风凛凛;激战沙场,大元帅敲响进军鼓,英姿飒飒。” 一句话刚刚说完,众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木萧夏神色俨然,并不随着大家嬉笑,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脸上一对酒窝便带着笑意。待众人稍静,木萧夏又说道:“我是令官,先饮一杯,今日酒场上以我为尊。有不遵号令者,罚酒三杯,下席去给大家斟酒。” 众人都说:“依令,依令。” “不论诗词,只要带‘花’字的都可用。从第一人开始,说一句诗,所带的花字是第几个字,便从右手顺着数下去到第几个人。若是没有现成的,自己作也可以。只是自己作的诗,却要全本的。如何?”木萧夏问道。众人都没有异议。 “那便从皇上开始吧。”木萧夏笑道。 皇上坐在皇后的右手,皇上之下,不算姚依兰,依次是兪氏、杨美人、贺才人、鲁春归、廖敬之;廖敬之右手便是居中坐着的木萧夏,木萧夏右手往上,依次是林紫桐、董清凝、舒娥、尚才人、琴美人、朱氏席位虚设,再往上便是皇后。 顾曼楚因身体不适,早上来行了礼,便在尚才人房里休息。 皇上点头略加思索,笑道:“春意深,闲看花落径斜。” 木萧夏微微一愣,说道:“这是皇上自己做的了?” 皇上笑着点点头,续道:“雨绵绵,东风无主,夜访繁花人家。” “怎么?竟有两个花字了?”木萧夏的双眼忽闪忽闪,一面用心记忆,一面暗数着花字是谁的。 “信手拈,低眉嗅,恐归去,难逐飞花。怜卿情深,敛袖掩襟,携花魄共步天涯。自湖上,梅花仙远,鹤梦日渐遐。空留得,六朝明月,弹指竞芳华。”皇上悠悠吟道。 自皇后一下,人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 “须晴日,花影中移,采花悠然篱下。菱花遥,孤舟难及,信步寻,荼蘼花架。花开花谢,乱红点水,问江心谁拨琵琶。露生寒,疏萤时度,花浓似朱砂。瑶台冷,玉栏倚花,更待朝霞。” 皇上吟罢,一时间在座者都寂然无声。片刻,皇后才缓缓起身,万福笑道:“皇上才思敏捷,臣妾拜服。”众人闻言都站了起来,一齐称叹。 皇上示意众人坐下,对木萧夏笑道:“怎样?” “据臣妾听来,是连荣妃和朱充仪都算在里面了?”木萧夏问道。 皇上点了点头,“木御侍也算。” 木萧夏按着录出来的句子,一句一句点到:“春意深,闲看花落径斜。花在第六个字,从荣妃数起,一、二、三……是廖御侍了。雨绵绵,东风无主,夜访繁花人家。这句是……尚才人。信手拈,低眉嗅,恐归去,难逐飞花。嗯,这句数到皇后了。怜卿情深,敛袖掩襟,携花魄共步天涯。这一句,第十个字,那么是永安夫人了。”木萧夏一句一句数过去。舒娥听到这一句,只觉得词意太过直白,不由得低下了头。 “全词一共十二句,在座的除了皇上,竟是……人人都说到了。”木萧夏眼中闪着惊佩的光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既是人人都说到了,那为何还不举杯呢?”皇上举杯对着众人笑道。 怜卿情深,敛袖掩襟,携花魄共步天涯。 舒娥心中暗暗念着这一句,这是花字在第十个字的,也即是恰好数到舒娥的一句。 “皇上作的是首什么词?”木萧夏问道。 “这首词牌叫《多丽》,是大中祥符年间的进士聂冠卿所作。”皇上笑道。 “既是这样,那么便从皇上的下手重新开始吧。”木萧夏又发了令。 荣妃不算,便是兪氏。兪氏微笑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琴美人笑道:“都是皇上立的榜样,兪姐姐也学会了。” 木萧夏说道:“去掉荣妃、朱充仪二位娘子不算,我也不算,第三位是花阳郡君,第九位是琴美人,第十四位便是杨美人了。” 三维都举杯饮了。 鲁春归道:“看花莫待花枝老。” 木萧夏点了点,笑道:“不成不成,这样就乱了套了。琴美人和杨美人还没有说过,你这边又新添了两个。” “从此刻开始,只能说带单字的。若是说错了,罚酒就是了。”皇后笑道。 “可是现在已经乱了!”木萧夏笑道:“我看啊,不如……先罚鲁姐姐一杯。” 杨美人笑道:“哪有先犯错,后立罚约的?你鲁姐姐岂不是太冤枉?” 木萧夏笑道:“可不是我说的!连杨美人也说鲁姐姐错了呢!要不杨姐姐代了这杯也使得!” 杨美人四顾笑道:“好个小东西!连我的话也敢捏错!素日见她顽皮可爱,我和你琴姐姐都纵着她,不想如今越发坏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美人扭头对着木萧夏说道:“我看呐,不如鲁姑娘和我的酒,都由你代了怎么样?”木萧夏先是笑着不肯,杨美人叹道:“我们不喝酒,就有令官管着,令官不肯喝酒,却不知道找谁管一管呢?”说着看着皇上。 皇上笑道:“我既在席上,便要遵令官的令,只有令官罚我的酒,我怎么敢罚令官呢?”木萧夏拍手大笑。 琴美人看着木萧夏笑道:“木妹妹有了皇上护着,更加了不得了。你既不肯受罚饮酒,便依着规矩,赋诗填词,否则……”琴美人说着看了看众人,又对木萧夏笑道:“在座的就人人敬你一杯!” 众人都笑着起哄,华芙在舒娥耳边小声说道:“木御侍出身武官家庭,父亲原来在边境带兵,受了伤才回来的。听闻木御侍素来不同诗书,琴美人这可是有意叫她出丑了。” 舒娥忽然想起一事,小声问道:“是不是采茵采薇还说过什么木御侍的丫鬟名字怎样怎样?” 华芙小声说道:“是,陪嫁丫鬟,一个叫玉树,一个叫青莲。” 舒娥只觉得这两个名字好生熟悉,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微笑道:“即便不通诗词,她也总有因对的法子。况且这一次,只怕是琴美人看走了眼。”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六节 群芳与会,百花多丽(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华芙听了舒娥的话,愕然不知所对。 众人笑声稍静,木萧夏起身笑道:“赋诗填词,太也气闷。况且我又懂什么诗词了,费心作了出来,也没有什么趣儿,还不如讲个笑话儿呢。”说着忽然拍手道:“我就讲个笑话,怎么样?” 众人都笑着说好。 木萧夏正了正颜色,说道:“有一个县令,是京东东路(注,路即今日的省,京东东路,山东省)人,一日他要在房中挂上帐子,便对师爷说道:‘你去给我找两个竹竿来。’师爷把竹竿听成了‘猪肝’,忙忙答应着往猪肉铺子里去了。到了猪肉铺子里,师爷对卖肉的师傅说道:‘县太爷要两副猪肝,你,你可知道该怎么办。’卖肉的师傅忙说:‘知道,知道。’接着就现给师爷包了两副猪肝,又另外包了两对猪耳朵。师爷揣着猪肝和猪耳朵跑了回去,将猪肝给了县太爷,猪耳朵却还揣在自己的怀里。” 木萧夏讲得绘神绘色,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神情十分严肃,众人都一齐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有琴美人扶着小腹,靠在椅子上,神情甚是闲适。 “谁知县太爷一看师爷买的是猪肝,却是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道……”说道这里,木萧夏也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我让你去买竹竿,你怎么买了猪肝回来!好没用的东西!’那师爷见县官发怒,只是不住磕头,什么也说不出来。”木萧夏的神情带着娇憨,声音也是清脆悦耳,这样的语气和神情,便让人觉得好笑。 “县太爷看见师爷这副样子,心中却更加生气,怒道:‘当师爷的,连个话也听不清楚。我问你,耳朵去了哪里?’师爷听县太爷这样问他,心中甚是惶恐,以为自己向肉铺子索要东西的事情已经被县太爷知道了,只得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说话声音也打颤了,说道:‘耳朵……耳朵……耳朵也切了下来,就装在小人怀里……’” 木萧夏声音刚落,众人都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皇后笑道:“玉树,给你家姑娘斟杯酒来,说了这么多,也该润润嗓子。”玉树笑着答应了。皇后举杯说道:“咱们一起饮了,就拿木妹妹的笑话下酒吧。” 众人说笑了一回,又重新从兪氏开始说起。 兪氏笑道:“闻道梅花早,何如此地春。”木萧夏道:“廖御侍。” 廖敬之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木萧夏道:“永安夫人。” 舒娥早想好了一句,忙说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木萧夏一愣,拍手笑道:“烟花也是花,倒是别致!该琴美人了。” 琴美人声音还是带着一贯的清冷:“深红莲子艳,细锦凤凰花。” 舒娥听琴美人念的诗,不由得微微抬眼,琴美人与她只隔了一个尚才人,舒娥蓦然看到琴美人穿着大红色柿蒂绫襦衫,外面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制褙子。 这褙子的材质极为特异,正视侧视,颜色各不相同。衬着里面的大红襦衫,更显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只是看不到下面是什么裙子,然而环顾四周,虽然众人都选了喜庆的颜色图案,穿红色的亦不在少数,然而正红之色,却只有皇后一人穿着。 木萧夏笑道:“只算后半句,除去朱充仪,荣妃,到第五个人,是贺才人了。” 舒娥心中只是暗自惊惕,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皇后。事情极是凑巧,皇后的眼光也正看向了舒娥。舒娥忙颔首一笑,皇后亦报以微微一笑,皇后手中的酒杯微扬,然后悠然饮下。舒娥忙也饮下案上的酒,不敢再看皇后。 贺才人笑道:“花间一壶酒。又到了鲁妹妹。” 琴美人对着皇后笑道:“果然是跟得皇后久了,贺妹妹对吟诗作对这样的事,也留上了心。” 贺才人的脸色登时微微一变,但瞬间又强自忍住。 皇后恍若不觉,微笑道:“这是脍炙人口的名句,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稀奇。” 琴美人笑道:“雅筝这蠢丫头,就只懂得端茶倒水,哪里知道什么诗词呢。” 皇后转头对皇上笑道:“既然侍奉皇上,用心读两句诗词也是好的。只是咱们再怎么用功,也是及不上皇上十分里的一分了。单是皇上今日这首词,才思敏捷,清新雅致,更难得构思奇绝,臣妾只能说一句‘文章天成,妙手偶得’了。” 皇上举杯笑道:“这是为了贺你的生辰而作。”皇后低头一笑,脸颊登时红了,只显得无尽婉媚。皇后忙拿起自己案上的一只纯金錾龙凤纹敞口折肩六棱执壶,往酒杯中满斟了一杯,向皇上举杯,二人对饮喝下。 舒娥只听到琴美人冷笑一句:“也不知是跟了皇上才留心,还是早就留心上了呢。”只是这样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众人交谈饮酒的欢笑声中了,谁也没有在意。 鲁春归说的是:“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木萧夏笑道:“该尚才人了。” 尚才人说道:“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该琴美人了。” 琴美人道:“楼开万井上,辇过百花中。”木萧夏笑道:“该杨姐姐了。” 杨美人道:“春鸟一啭有千声,春花一丛千种名。”木萧夏嘻嘻笑道:“又是鲁姐姐了!” 鲁春归想了一想,道:“九月秋水清,三月春花滋。”木萧夏道:“永安夫人。” 舒娥道:“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木萧夏一怔,笑道:“木兰从军,好诗!第四个字,是皇上了。” 皇上笑道:“桃花潭水深千尺。这样现成的句子,怎么没有人说?”木萧夏:“没有人说,倒是皇上捡了个便宜了。该杨姐姐了。” 杨美人不知正在兪氏说什么,木萧夏说完,她竟还没有听见一般。直到众人都笑嘻嘻地看着她两人,二人才停下说话。杨美人赶紧对兪氏努了努嘴,小声说道:“该你了呢!” 兪氏才恍然惊觉,忙说道:“该我了吗?嗯,乱花渐欲迷人眼。” 第二一七节 红飞翠舞,玉动珠摇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众人一齐大笑,有的用帕子掩着嘴,有的却是垂下头笑。兪氏看了一眼大笑的皇上,微微垂首,笑意却是意外地祥和。杨美人则是双颊晕红,眼波流转。琴美人的笑声如清水激动碎玉,尚才人却是用手掩着嘴,咧着嘴笑,舒娥从侧面只看到一点晶亮的贝齿。只是尚才人的眉梢眼角,却都有着不尽的落寞。只有皇后端坐着微笑,形貌愈发端丽。 木萧夏笑得伏在桌子上,只等大家的笑声渐止,才直起身来,笑道:“这下怎么罚,听大家的公断。” “罚她们一人一杯酒就是了。”皇上笑道。 “一人一杯?那不是太便宜了她们。”木萧夏笑道:“只顾说话误了令不说,也不听别人的好诗,就连轮到自己也不知道。”说着敛起笑意,正色说道:“三桩凑在一起,每人先罚三杯再说!” 兪氏和杨美人都笑着饮了酒,杨美人笑道:“婕妤方才说得那句,是不作数了?” 木萧夏笑道:“自然不作数。” 杨美人笑道:“灼灼春华,绿叶含丹。” 贺才人和尚才人都笑道:“杨姐姐可是喝醉了。这句可不算!” 木萧夏笑道:“这句也算的,方才皇上作的、琴姐姐饮酒的那句‘空留得、六朝明月、弹指竞芳华。’便也算数的。” 众人听这样说,方才都罢了。杨美人饮了一口酒,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木妹妹向着我。”众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杨美人,杨美人却浑不知觉,放下酒杯,方才惊道:“咦!我怎么又饮了一杯!” 众人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杨美人嗔道:“都是贺妹妹和尚妹妹闹的,我只和你二人算账!” 兪氏笑着伸手示意她坐下,“酒是你自己喝的,她两个又没拽着你的手。” 一时众人的令越行越快,渐渐的又有人受罚了。琴美人不知在想什么,轮到自己竟说不出来,木萧夏连敲了三下,还是没有说,便罚她以水代酒,饮了一杯。董清凝则是说了句“小荷才露尖尖角”,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鲁春归不小心说了句“乱花渐欲迷人眼”,重了兪氏的,也被罚了一杯。 又轮到杨美人,杨美人说了一句:“千树万树梨花开。”算到第六个人,便是舒娥。 舒娥想了一想道:“春城无处不飞花。”转过去则是贺才人。 又过不多时,又轮到了杨美人。杨美人说道:“不逐秦王卷象床,满楼明月梨花白。”木萧夏数了数,拍手笑道:“杨姐姐的诗好巧,又到了永安夫人了!” 杨美人数了一数,笑道:“果然又到舒妹妹那里了。这也怨不得我,我只顾着怕罚,说出来什么便是什么了!” 木萧夏笑道:“如今就只有四个人还没有被罚酒了!杨姐姐定是想让永安夫人喝一杯!” 杨美人笑道:“只剩下了皇上、皇后、紫桐妹妹和舒妹妹,且看是谁问住他们!” “问住了便怎样?”木萧夏极有兴致。 “问住了,就罚他们多饮一杯!他们如此常胜不败,不知少喝了多少呢。”杨美人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舒娥又说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木萧夏更加笑道:“又该贺才人了。你们三个可真有意思。” 接着林紫桐说了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说完便不再说了。大家怔怔地看着她,却见她神色泰然。等林紫桐发现时,却已经被木萧夏罚了两杯酒。 再到杨美人,杨美人又说了:“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 众人都看着舒娥拍手笑了起来。 舒娥忙说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说到这里,却不由得住了口。 杨美人亲自斟了一杯酒,让茜桃端了过去。杨美人笑着说道:“你自己罚一杯,我再敬你一杯。”舒娥连说不敢。茜桃笑吟吟地端着酒走到舒娥面前,舒娥忙起身接酒。 茜桃笑吟吟地说道:“夫人身上好香呢。”舒娥不知所指,只报以一笑。 大厅上红飞翠舞,玉动珠摇,金钗头的根根流苏荡漾着流光溢彩,耳坠上的点点宝珠散发着柔润宝光。皓腕如藕,时闻玉镯叮当,粉面带晕,朱唇频频上扬。 众人玩得高兴,杨美人忽然皱了眉头,微微俯下身去。茜桃忙扶着杨美人问道:“怎么了?” 杨美人忙摇了摇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在众人正玩得高兴,没有人发现。 兪氏看到茜桃一脸担忧地站在一边,含笑问道:“妹妹怎么了?” 杨美人小声说道:“不碍事。只是有些肚疼。” 兪氏笑道:“不要是多吃了酒吧。茜桃,快给你家娘子倒碗茶来。” 过了片刻,杨美人又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这时皇上说了一句:“秋罗拂水碎光动,露重花多香不销。”恰是该贺才人了。木萧夏还没有说,杨美人便说道:“宜城酒熟花覆桥,沙晴绿鸭鸣咬咬。” 木萧夏笑道:“杨姐姐的诗是何出处?”众人看着杨美人娇脸生晕的样子,都强忍着好笑。 杨美人却偏偏还未知觉,只是笑道:“木妹妹既知道皇上的诗是何出处,怎么就不知道我的诗是何出处?可见木妹妹偏心。” 木萧夏红着脸笑道:“杨姐姐还不快自己罚一杯,要等着我来罚,可罚的多了呢,” 杨美人缓缓斟了一杯酒,只是微笑。木萧夏笑道:“这才对呢。” 却见杨美人端着酒起身笑道:“我先罚你一杯。” 木萧夏还在笑道:“好呀,杨姐姐自己说错了,还来编派我的不是。露重花多香不销,难道是该姐姐说的吗?” 杨美人却站立不稳,刚刚站起身来,又重重地跌回到椅子上。茜桃忙上前去扶,却连杨美人手中的酒也碰散了,银酒杯“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杨美人捂着小腹,神情甚是苦楚。 兪氏和贺才人都忙忙起身过来,说道:“这是怎么说?不能喝也就罢了……”却忽然听见茜桃低低地惊呼一声。众人都纷纷起身。 兪氏忙问道:“怎么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八节 春华憔悴,唯有落红知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茜桃俯身趴在杨美人身边,忽然掩鼻小声说道:“顺婕妤,你闻,是什么气味?”一面又轻轻地晃了晃杨美人,问道:“娘子……是不是……你怎么也不说说一声?”杨美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脸上的痛苦神色却是一望而知。 皇上和皇后在上面问道怎么了,兪氏看着惊慌的茜桃,小声问道:“怎么?” 茜桃小声说道:“有腥味……好像是……” “是来了月信吗?怎么也不好好准备着?”兪氏微微皱眉道。 这时杨美人睁开眼,脸色却是白的吓人,嘴唇也微微颤抖,声音也是又轻又细:“茜桃,回皇上,我先回去歇歇。” 茜桃答应了个“是”,忙回皇上和皇后,说杨美人身体不适。皇后担忧道:“定是方才多喝了酒,展曦,去叫外面准备软轿来,送杨美人回去休息,晨霜,你赶紧去请御医到花相居去。晓露,你同茜桃一起,送杨美人回去。” 片刻之间,皇后便将人手分派好。众人围在杨美人身边,有的帮忙擦汗,有的急着问话,茜桃却只是着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轿子到了门外,几个人拥着杨美人起身。杨美人似乎十分无力,刚站起来,便一个趔趄要倒的样子。幸亏周围人多,团团将她架住。杨美人刚站起身,茜桃忽然大叫一声:“血!” 兪氏忙看了看杨美人的衣裙,嫣红色的褙子上看不到有血迹。正自疑惑,杨美人忽然用力扭过头来,鼓足力气,沉着嗓子斥道:“一点规矩没有!皇后大喜的日子,满口胡沁些什么?” 茜桃吓得呆了,也不向皇上和皇后谢罪,只是指着杨美人坐过的座椅,颤声说道:“是,只是……” 此刻皇后已经离席走了下来,只见桃红色缎面缕银丝八宝团圆图案的坐垫上有着暗红色一片血渍。 几个丫鬟快手快脚地走上去,用自己手中的绢子将血迹掩了,方才将座垫连着靠枕一起拿了出去。 皇后看了看身边的方素馨方娘子,说道:“杨美人身边素日有几个人?” 方娘子立时会意,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去请惠风姑娘来。” 皇后点头不语,等方素馨走到门口,方才说道:“你留在哪里,及时回来报个信儿。”方素馨答应着快快去了。 皇上看皇后一直面有忧色,说道:“春熙素来身体健壮,不会有事。” 皇后微微皱眉道:“她平日看起来倒是不错,又爱说笑。只是当年她早产生子,产后又一直身子不调。长此以往,我怕于她的身体有亏。” 贺才人将杨美人送上轿子后又返了回来,对皇上和皇后说道:“顺婕妤送去了。” 众人看皇上和皇后忧心,都不敢做声。一会儿,展曦带着花相居的惠风走了过来。不等皇后询问,展曦便说道:“御医还没有到,方娘子让我先带惠风来。” 皇后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娘子的月信什么时候来,你们也这样不当心吗?” 惠风忙跪下说道:“回皇后,我家娘子……时时不准,常有推迟。上个月便……便没有……” 舒娥简单学过些千金一科的医理,听惠风这样说,知道杨美人的身体的确是失于调养。皇后听了惠风的话,回头与皇上对视一眼,问道:“每月为你家娘子请脉的御医是哪一位?这事他知不知道?” 舒娥知道皇上和皇后这眼神的意思,然而那怎么会? 惠风忙道:“是耿正风耿大人。上月诊脉时,美人恰好到白衣阁了。回来后……便说不必请了。” 皇后端坐再上,略有不豫之色。 惠风兀自跪在地上,也没有看到皇上和皇后的神情,只是说道:“美人这两日倒是常常觉着肚痛,只是她说并不严重,一会儿就过去了,也没让我们请御医……” 皇后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是了,今日一早春熙到我那里,临走起身的时候,站起来一半却又坐倒了。似是身体酸软。” “那时问她,她却说不要紧的。后来一路走了回去,也没有怎么样。”琴美人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末了对舒娥微笑道:“是不是,永安夫人?” 舒娥欠身答道:“是。” 琴美人的又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说道:“听说近来杨妹妹总在幽篁纳凉说话,永安夫人就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适么?” 舒娥忽然想起杨美人在幽篁的这几日里,总是神色凄然,情绪十分低落,但舒娥知道那是杨美人为了今后无法生育的事而忧愁,似乎与身体不适没有关系。就是这样略一犹豫,众人都看了出来。 皇上温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舒娥正犹豫着怎么说明,门外慌慌张张闯进了一个内侍,刚进门便扑地跪倒,未喘匀的纷乱气息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冲得更加令人心生不详之感,那小太监说道:“皇上,不好了……” 众人听这句话说得实在不伦不类,就这样说“皇上不好了”,全然没有忌讳,竟不似在宫中当差之人,不由得人人都皱起了眉头。只是这样的着急慌乱,想必的确出了什么大事。 琴美人斥道:“怎地如此不懂规矩,说出这样忤逆犯上的话来。” 皇上挥手止住琴美人,只是问道:“到底怎样?” 那小内侍被琴美人一喝,本来大暑天慌乱奔跑后憋得通红的脸登时变得煞白,只是不住地在地上碰头,颤声说道:“皇上饶命,小的不是……不是有意……” 皇后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可以震慑不安的力量,“究竟什么事?” 那小内侍定了定神,说道:“御医……杨美人……杨美人小月了……” 一言既出,大厅上群相耸动,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言,愕然不知所对。皇上缓缓站起身来,嘴唇微张,然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舒娥心中只是说不出的震惊,回头看了看华芙,华芙双眉微敛,脸上的神色却不是如舒娥一般的惊讶,而是带着忧色。 皇后亦站起身来,在皇上旁边轻声说道:“既是这样,不如同去看看。” 众人随着皇上和皇后起身,琴美人也扶着雅筝的手,挣扎着要站起身。皇上忙说道:“你不必去了,先回去休息吧。”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一九节 花相居,红药落(上)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一行人跟着皇上和皇后前往花相居。 舒娥听林公公说,自杨美人进宫之后,夏日若到玉津园避暑消夏,杨美人便住在花相居。这里因为遍植红色芍药,初夏时节齐齐开放,端的是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这里原本是叫做“红药阁”的,杨美人初次到了玉津园时,爱上了这一片红芍药,皇上便让她住下。只是杨美人嫌红药阁这个名字不好,皇上便改做了花相居。只因芍药鲜艳美丽,其形态几与牡丹相似,古人评花,谓牡丹第一,芍药第二。牡丹又素有花王的称呼,芍药便被人们称作花相。 此时芍药的花期已经过去,众人远远地看到花相居,门前是郁郁葱葱的绿色,高低不到膝盖,自然是芍药了。虽然只有绿叶,然而这许多的绿,却也不难想象群花盛开的时候一片鲜红,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的美色。 只见展曦从花相居快步走了出来,想是赶着去给皇上和皇后报信。此刻看见帝后同至,脚步更疾。 展曦行至帝后跟前,忙行礼道:“杨美人腹疼不止,御医正在煎药。” 皇后扭头看了前来传讯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忙跪下说道:“小的只是听御医说了,就赶紧跑去报信……” 皇后并不理会,只是边走边问展曦道:“胎还未掉?”展曦点了点头,皇上加快脚步,向着花相居走去。 兪氏在花相居正厅安排座位请帝后坐下,皇上却不就座,只是看着内室。兪氏小声说道:“皇上不可进去。” 皇后也说道:“皇上在这里略等,待我进去看看。” 皇上摇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还是不要去了,冲撞了你也不好。” 御医本在煎药,听到皇上和皇后来了,忙过来磕头。皇上低声喝道:“杨美人有孕,你竟丝毫不知吗?” 御医耿正风忙磕头回道:“回皇上,皇后,上月例行诊脉,杨美人去了白衣阁,不在宫中,彤史女官上报杨美人信期有异,只是……只是……” 皇后对皇上温言道:“皇上息怒。”又转身问耿正风:“只是什么?” “杨美人信期常常不准,上月又知会下官,不必诊脉……下官……”耿正风垂首说道。 舒娥随着众人垂手站在一边,看得到皇上脸上真切的忧急和犹豫。似乎经过一番思索,皇上开口问道:“能保住不能?” 耿御医垂首思索片刻,方抬头说道:“皇上明鉴,杨美人早产后身子失调,隐患早已伏下。若是上月应诊时便发现有孕,只要注重休息保养,饮食作息多加留意,有所避忌,如今便有五成把握。若是平安度过三个月,又多了两分可靠。虽不敢做完全之保,然平安产子,亦有七八分准头。只是如今……”耿御医抬眼看了看皇上。 “如今用药,还有多少把握?”皇上的神色已然镇定下来,不再似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满是紧张忧虑,然而眸子中还是带着一丝光泽,昭示着对这个未成形便要消失的胎儿深切的期盼。 耿御医忙垂首说道:“如今用药强行留胎,把握不到半分。想来是杨美人不知自己有孕,不知道保养,如今腹痛已有两三日,今日见红,恐怕……” “有话不妨直说。”皇后端坐在上,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耿御医。 “此刻胎体下沉,纵然强行留住胎,胎儿也极难长成……”耿御医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更加高亢和迫切:“下官以为,应用药将胎打下。若不及早打下,迁延一时三刻还不要紧,时刻久了,杨美人的身体也会受损。若是强行保胎以赌万一,恐有一尸两命之虞,更贻他日之祸。”耿御医笃定地说道。 门廊上的药吊子里正煎着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屋内却是一片静寂,连内室中的些微呻吟也听不到了。只有草药的气息一阵阵传来,淡淡的苦涩直透进人心,又浮现在众人的脸上。 “服药可有伤害?”许久,皇上问道。 “休息一月便好,杨美人年纪尚轻,其后慢慢调养,自能复原。”耿御医依旧跪着。 皇上微微叹息,茜桃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跪着耿御医身后,小声泣道:“娘子让我前来问一问耿御医,能不能留住胎儿。若能设法留住,美人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他。” 皇后一声叹息,看了看皇上。见皇上摇了摇头,便对耿御医说道:“去将药送给杨美人喝下,命她好生将养。” 汤药被捧了进去,经过舒娥面前的时候,舒娥向汤药瞟了一眼。浅淡的琥珀色,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 接着便是药碗摔碎的声音,让在外面等待着的、本来皆是满脸忧色的人们,仿佛从阴郁的梦中蓦然惊醒了一般。 杨美人的哭声伴着丫鬟们的惊呼和劝阻愈来愈近,大厅上人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内室的门口。杨美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身子却仿佛是断了线的纸鹞一样全然不由自己,三个丫鬟只是跟在旁边想要搀扶,却总是拉不住她。 看到起身相迎的皇上,杨美人冲出来的一股劲似乎立时泄了,身子一软,便斜斜倚在丫鬟身上倒了下去。 杨美人半伏在地上,头发散乱,泣不成声,只是喊着:“皇上……皇上……” 两个丫鬟上前要扶她起身,杨美人却借力跪了起来,哭道:“皇上……我要孩子……” 皇后伸手挽住杨美人的手,柔声安慰道:“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此胎断不可留。” 杨美人泪如雨下:“都是我一时粗心大意。若是及早找御医来,听从御医的嘱咐,注重休息保养,在饮食作息上多加留意,又怎会一至于此!” 耿御医似乎是被提醒了一样,忙问道:“敢问杨美人近日饮食可有什么异常?” 茜桃忙说道:“便是今日多喝了酒,素日美人又不吃什么生冷之物。” 耿御医皱眉道:“若是两三日前便开始副疼,那便与饮酒无关了。姑娘不妨再仔细想想,杨美人近来这几日,饮食作息上面究竟有什么异常。” 茜桃和惠风一起扶着杨美人起身,茜桃闻言,转过头来看着耿御医,擦一擦眼泪,说道:“并没有什么异常,晌午凉快时做做针线,午后便在花相居休息,歇过晌午,总是到永安夫人的幽篁凉快。不但在花相居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到了幽篁,也不过是永安夫人陪着喝茶闲聊,并没有让娘子吃什么生冷的东西……” 第二二零节 花相居,红药落(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若有意,若无意,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舒娥。 舒娥对着皇后询问的目光躬身说道:“确是如此。”皇上看了舒娥一眼,说道:“既是没有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或是有别的缘故。你怀孕两月,我竟从未察觉你状况有异。”皇上说着轻轻叹了一声,俯身拉住杨美人的手,茜桃等丫鬟也忙搀的搀,架的架,扶杨美人起身。 “回皇上、皇后,皇太妃来了!”小太监急急忙忙进屋回禀,话音刚落,皇太妃已经扶着纤罗和春华的手走了进来。皇上和皇后对视了一眼,面上都带着忧色。 皇上和皇后忙迎上去行礼,皇后笑道:“大热的天,小娘娘怎么来了?”皇太妃看了看皇上和皇后,一向温婉雍容的脸上带着焦急,语气也含着些许埋怨:“出了这样大的事,竟也不打发人去告诉我。”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随即恭顺答道:“皇上是怕天气暑热,倘或冒冒失失告诉出来,一时两位娘娘身上不好,反而事大了。” 皇太妃气色稍和,点了点头,尚未来得及回答,杨美人已经呜咽着叫道:“姑母……”皇太妃赶上两步,将杨美人搂在怀里,柔声说道:“好孩子,姑母在呢。” 安慰几句,皇太妃轻轻将杨美人推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诞育皇嗣,既是福分又是职责,你可知道这样轻易失了龙胎,是多大的罪过?” 杨美人禁不住松开了皇太妃的手,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痛楚愈加明显,痛楚之中,却也带着深深的惊慌和自责。 皇上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忍与怜惜,柔声说道:“如今保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就依御医的话,将药服下吧。” 杨美人执着皇上的手,眼泪不由得簌簌而下,舒娥看得见杨美人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皇后则退在皇上身边,目光落在杨美人的手上,眼神却显得悠远疏离,似是全然没有将这些看在眼里。 半晌,杨美人缓缓点了点头,泪水便无声无息地滚落。 皇太妃对着皇上躬身说道:“春熙照顾龙胎不利,身为妃嫔而不多加保养珍重,以致有失,请皇上降罪。” 杨美人闻言,也忙挣扎着跪下,垂首说道:“臣妾不能保育皇嗣,有亏妾妇之道,愧居美人之位……” 此刻大厅一片静寂,惟能听得到或浅或重的呼吸声。皇太妃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杨美人,轻轻叹了口气。 杨美人抬起头来,神色带着几分坚毅,声音也清朗了许多:“求皇上降了臣妾的位份,让臣妾退而思过,也好以此为例,警醒后宫众人。”说罢拜了一拜。 皇上忙扶起杨美人,神色动容道:“你不顾安危为朕生下如悦,朕已经十分感激。这两年来悉心抚育如悦,实是有功。便是你有什么过错,也都可以相抵,况且失子之事,也是朕没有照料好你的缘故。” 杨美人一双含泪的美目似会说话一般怔怔地看着皇上,仿佛在诉说着无限的伤心和满腔的感激,以及心中浓浓不尽的情意,比之梨花春带雨,更多了三分亲切,三分情致。 皇上回顾皇后,说道:“春熙进宫已有五年,自从生如悦时由才人晋封为美人,便没有什么大的封赏了。” 皇后端然颔首,说道:“臣妾本想等如悦三岁册封公主之时,请皇上一同加封杨美人。”说着看了看皇上,皇上点头。 皇后续道:“春熙自入宫以来,德容言功,都堪为表率。又养育了如悦。论理不该等到公主册封就应晋封,只是皇上和我都存着个喜上加喜的念头,想等到公主定封时再办,竟把这件好事耽搁了。如今怎样晋封,还请皇上定夺。只是娘娘那边……” 皇上说道:“大娘娘跟前,由我去说。晋封一级,为正三品婕妤吧。等过了小月,再行礼仪。” 皇后道:“以何为号?” 皇上正在思索,杨美人已经行下礼去,声音因为感激而有些发颤:“皇上和皇后不责怪臣妾失了职分,臣妾已然万分感激,还如此优待臣妾……臣妾实在愧不敢当。” 舒娥微微侧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尚才人,尚才人的神色却是既哀伤又冷漠。其余人们的脸上,或真或假的哀戚之外,也都带着些许混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复杂的神色。只是当次情形之下,道贺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口的。 皇上说道:“封号等我回去再拟,你好生将养。”接着对众丫鬟说道:“扶婕妤进屋去。” 茜桃扶着杨婕妤走向内室,走到舒娥身边时,忽然缓了脚步,看了看舒娥,似乎想说什么一样,但随即又瞟了一眼杨婕妤,继续低头前行。 杨婕妤泪眼婆娑地看着茜桃,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不妨直说。”说着忍不住再度哽咽,用手帕掩住嘴,轻声说道:“事已至此,还有……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茜桃似乎很是害怕,扶着杨婕妤的腿帖膝跪下,仰视着杨婕妤的脸说道:“奴婢……不敢说。奴婢只是私心揣度,若是并无其事,奴婢……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婕妤扭头看了看皇上,皇上说道:“但说无妨。” 茜桃直挺挺地跪着,看了一眼舒娥,随即垂头说道:“若是奴婢没有记错,婕妤娘子自从与永安夫人常来往后,便……开始腹痛。” “啪!” 一声脆响。 杨婕妤俯下身去,狠狠地打了茜桃一个耳光。茜桃猝不及防,向右侧倒下,而杨婕妤也因为使力过大收势不住,向前面扑倒。 茜桃和杨婕妤相继倒在地上。 杨婕妤的面前便是舒娥和鲁春归。舒娥忙伸手相扶,却没有来得及扶住,杨婕妤的胸腹整个趴在了茜桃的腿上。 尖叫,惊呼。 舒娥忙蹲下身去搀扶杨婕妤,茜桃却伸手挡住了舒娥的手,比舒娥更快地抱住了杨婕妤的身子。 舒娥缩回了手,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茜桃扭过脸来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夫人今日怎么没有扶住?” 杨婕妤挣扎着起身,一手捂着小腹,眉眼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然而痛楚掩不住的却是怒意,她对茜桃喝道:“住口!” 皇上忙让人扶了杨婕妤起来,皇后对着茜桃低声喝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惹她生气。” 第二二一节 花相居,红花落(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大厅上正乱着,耿御医又已经将方才的汤药倒了一碗,交给一个丫鬟捧了进来。那丫鬟走到皇上跟前,耿御医跟在后面躬身说道:“皇上,拖得时间久了,于婕妤娘子的身体无益。”皇上说道:“春熙,先把药喝了吧。” 杨婕妤正要转身进屋,茜桃却抱着她的腿哭道:“娘子……喝了这药,小皇子就要与您阴阳永隔了。奴婢斗胆说一句,您真的要让小皇子走的这样不明白吗?”茜桃一边哭泣,一边用眼角瞟了瞟舒娥。 杨婕妤似是被茜桃的话触动心事,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丫鬟手中的药碗,只是不语。 皇贵妃看着杨婕妤的神情十分关心,柔声说道:“春熙,不管有什么为难之事,身体要紧。”随即垂首:“皇上也不会让你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没有。”皇太妃的语声有些哽咽。 舒娥只感觉茜桃的哭声里带着一阵寒意,和着草药那淡淡的清苦气息,直逼到自己身上。然而她总觉得,还有更可怕的东西,隐藏在这哭声和药气之后,冷冷地看着自己。 皇后的眼神如同刚被一场声势浩大的夏雨冲洗过,格外的清晰。带着清明平和,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皇后看着哀哀哭泣的茜桃,低声斥道:“不分轻重的东西!再拖延下去,耽误了婕妤的身体,你有几条命去赔?还不快伺候婕妤娘子服药?” 花相居的正厅上终于归于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汹涌的波澜。空气中似乎都混进了灼热的阳光,让呼吸变得一样焦灼。 舒娥垂头看着手中的一方水绿色天香绢的帕子,帕角绣着的竹子植株矮小而丛生,竹叶纤柔,细密婆娑。枝干却如手指般纤细柔软,仿佛承载不了翠叶的重量,又似乎是温默的女子害羞了一样,弯曲下垂,宛如凤尾。 然而虽是低下了头,却依然感觉得到四围有各种异样的目光。 华芙的手搭在舒娥的肩上,手心的汗水让舒娥的肩头一阵阵的温热,心中也自放下不少。 内室里传来的宫女琐碎的脚步声和轻细的问候声中,时而夹杂着一丝女子的呻吟。耿御医出来回报:“杨婕妤已经服下了汤药。” 不经意间的抬头,舒娥看见了皇上的眉心倏地皱起,看见了皇上的眉目间蕴含的痛惜和温情。 耿御医上前对舒娥拱手说道:“下官想请问永安夫人几句话。” 皇上面上带着薄怒,低声说道:“纠察病因,也是在婕妤病势安稳以后的事。此刻你只需打点全副心意,保证杨婕妤平安。” 耿正风听皇上的口风不对,忙跪下磕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婕妤失子,花相居的宫女和你都有过错。你们不自省察,反而先去怀疑永安夫人照料不周。”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耿御医,语气也带着几分严厉:“永安夫人不能照料周全,才要你们留心帮衬,若是独有永安夫人便可以照料杨婕妤的周全,又要你们做什么?何况杨婕妤到幽篁去,只是纳凉做客,你们这般心急着往外摘,却又当真撇的清吗?” 耿御医垂首跪着,舒娥清晰地看到打磨的十分平整光滑的虢石地板上,清晰地印着耿御医磕头时留下的汗渍。 舒娥感激皇后这样为自己说话,然而当次情形,却又不好说什么。若论交情,舒娥还是第一次和皇后站得这样近,素日里远远地看着,也只是暗自赞赏皇后的气度罢了。 皇太妃忽然轻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听茜桃的口风,春熙失子之前,还是有些端倪可寻的。” 舒娥只觉得华芙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一紧,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皇上并没有看向舒娥,只是对皇太妃说道:“方才小娘娘没来之时,耿御医已经问起了此事。春熙这两日虽常在永安夫人处,却也并没有进过什么生冷之物。” 皇太妃嘴角略略含笑道:“皇上已经这么大了,说话还是性急。我是说,春熙失子若有端倪可寻,不妨查找出来,也好作为前车之鉴。春熙生如悦时,已然惊险万分,谁知此次……不但春熙日后要以此为戒,其他的孩子们,也都要警觉一些。”说着用帕子轻轻按了按鼻翼,缓缓说道:“舒娥这孩子素来妥当,若有她帮着回想,说不定能想到什么。皇嗣,可毕竟是不容分毫疏忽的大事呀。” “小娘娘若是放心,且等杨婕妤的身子略微平复之后,由我来办这件事。”皇后平和的声音让舒娥的心中略为松缓。 “皇后说的是,毕竟自己的身子是怎样的,也只有杨美人自己最清楚。”说话间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这样带着清冷的声音,这样举手投足散发着傲意的气势,不必见面,便知道是琴美人来了。 皇太妃略略点头,看着琴美人隆起的肚腹,神色凄然道:“琴儿来了。”一边止住琴美人向自己行礼。 琴美人脸现哀戚之色,说道:“小娘娘且请宽心,杨美人尚且年轻……” 琴美人进门后,几位位份在她之下的才人、郡君、县君、侍御,自然还有舒娥,都站了起来。贺才人正坐在门口处,见琴美人来了,忙站起身相扶,一面对着琴美人说道:“皇上刚晋了杨美人为婕妤了。” 琴美人脸上的神色有片刻泠然,然而很快便又努力归于平静,只是搭在小腹上的左手的食指,却在不经意间翘起,微颤。 因为杨婕妤失子,所以贺才人不能做出什么欣喜的表情,然而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足以在琴美人心中引起不小的震动。 杨婕妤本来随和琴美人是一样的美人身份,然而杨美人没有封号,琴美人却得以以琴字为封号。琴美人双名绚音,小字卓琴,又擅长抚琴,这个“琴”字,不能不说是对她的一种荣宠。所以虽然同为美人,杨美人的名号,总是要略逊一些的。 可是此刻杨春熙一举封为婕妤,却是令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了。 贺才人扶着琴美人一边坐下,一边说道:“皇上说封号再拟,此刻还是叫杨婕妤。” 贺才人仿佛是在好心解释一样,一句句慢慢说着。 第二二二节 早梅结青实,残樱落红珠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脸上的哀戚之色便是最好的掩映,反正当此情形,不需也不许带着虚假的笑意向杨婕妤道贺。琴美人脸上肃然清冷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带着心中的不平,只是坐定一会儿之后,向皇太妃说道:“待杨婕妤好些,我同皇后一起问一问她,诚如小娘娘所言,知道缘由,以后也可以谨慎一些。”说着向皇后道:“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淡淡看了琴美人一眼,神色郑重地说道:“你若肯相帮最好,只是你有着身孕未免辛苦。说起来春熙有孕而不自知,也是本位素日照料有失。你们腹中怀着的孩子,是我大宋的皇嗣,也是本位的孩子,那是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的。” 说到这里,皇后又深深看了琴美人一眼,“比如方才妹妹站在门外那么许久,又是这样炎天火热的天气,倘或妹妹身上一时有了不好,那时我的罪过可又深了一层。” 舒娥心下立时恍然,琴美人一进来便说要查问杨婕妤的事情,想来是在门外听到了皇太妃的话。 果然皇上听了皇后的话,也立时想到,看着琴美人说道:“既来了,怎么不进来呢?皇后说得对,你如今是应该处处注意。” 琴美人回看皇上一眼,依依地低着头,平增了几分温婉的神色,嘴上却只是闲闲地说道:“多谢皇后的关怀。我只是听小娘娘在说话,不敢轻易打断,所以进来的略迟了一些。”说着略微扬一扬手中的帕子:“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时候,倒劳皇后挂怀……” 贺才人也忙向皇后说道:“是了,皇后不必太过忧虑。若是琴美人在外面站得时间久,又怎会不知道杨姐姐已经晋了婕妤呢?” 琴美人冷冷地回首看了一眼贺才人,长眉微扬,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冷笑。 兪氏慌慌忙忙从内室走出来,适时地止住了亲美人没有说出口的话。皇后首先问道:“怎样?” 兪氏的脸颊因为慌张和闷热带着两团晕红,仿佛是在害羞一样,她走到皇上和皇后身边说道:“这药需两个时辰之后才见效,此刻还是腹痛。” 皇上早已站起身来,此刻听兪氏这样说,忙伸手握住兪氏放在胸腹间握着帕子的手,问道:“严重么?” 兪氏向斜后方退了些,对着耿正风说道:“还要劳烦耿御医进去搭脉。”然而就是这样一退,皇上握着她的手也自然而然顺势松开。耿御医躬身答应,倒行几步,方才进了内室。 自从当日在熠雪馆向兪氏吐露了心意,舒娥心中对兪氏也自有些不同。且兪氏劝舒娥不要接近妙元,实则也是为舒娥着想。又因为皇上在舒娥面前也曾丝毫不加掩饰地称赞兪氏,皇上对兪氏的态度,似乎不单单是喜欢,更有着许多敬意,所以舒娥虽然与兪氏见面的次数寥寥,心中却看她不同。也或许是因为,舒娥曾经目睹过兪氏那不为人知的淡淡的忧愁哀伤之色,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与同情。 此刻舒娥看着兪氏,蓦然想到当日在熠雪馆的梅树底下,兪氏那句“其实身为女儿家,从来便由不得自己”的话。看到方才兪氏不动声色的退开,不动声色的使自己的手离开皇上的掌握,舒娥心中便是没有来由的惊奇。 除了到宫观祈福修行的荣妃李氏和素来极少出门的充仪朱氏,兪氏已经是皇后之下位份最尊之人,协同皇后管理后宫诸事,听闻也颇得太后和皇上喜爱……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恩遇,兪氏为何还会有身不由己的感慨? 舒娥错愕地看了一看兪氏,却发现兪氏的脸比之刚从内室出来时更有些红了。兪氏在皇后下手的地方落座,站起来的诸人方才坐下。 大厅上的众人都在默然等候,花相居的两个粗使婢女终于缓得一丝闲隙,为众人斟上茶来。润洁的汝窑天青薄胎细瓷茶碗中袅袅冒着热气,烘的焦躁的人心愈加不安。无人开口说话,也无人饮茶。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内室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舒娥只觉得自己的面目倏然被绷紧,目光所及处的人,也都是神色紧张。 耿正风缓步走了出来,走向皇太妃和帝后,每一步,都似乎是踏在人心上一般。皇太妃紧张的神情直直看着耿御医,直到耿御医跪下说道:“暂且无碍,需等药效上来才行。” 皇后起身说道:“请小娘娘和皇上回宫休息。这里有臣妾照拂。” 皇太妃眼中的神色只是关切:“我在这里守着。等……等事情定了,我再回去。”声音虽然柔和,语气却甚是笃定。 皇上也起身欲劝,内室里惠风走了出来,额发被汗水濡湿成缕,紧紧贴在太阳穴上,发髻微微倾侧,头上仅有的一枝雕花银扁方也是松松垮垮斜在一侧。惠风走到前面,软软地万福下去,细声说道:“婕妤娘子让奴婢回皇太妃、皇上和皇后,天气炎热,这屋里又腌臜,还请皇太妃和皇上、皇后先回宫休息。此刻她已无大碍,还请宽心为上。再者还请皇太妃带了如悦同去碧霄骖鸾殿。” 皇后看着惠风道:“你怎么累成了这个样子?婕妤身边人手可够?” 惠风忙说道:“奴婢不累。”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柔雨、茜桃、娇杏她们。” 皇太妃留在花相居的意思本来很是坚定,然而听到如悦,立时便有些动摇。微微叹了口气,纤罗忙扶她起身,皇太妃向着内室深深地看了一眼,回头嘱咐惠风:“不论有什么事,定要派人先告诉我。” 皇上看着皇后说道:“你今日生辰,也回去吧。”说着环顾众人,兪氏忙上前说道:“皇上放心,我留在这里。” 皇上看着兪氏的神色中满是感激,点了点头,跟着皇太妃转身出去。皇上和皇后拥着皇太妃出去,众人也鱼贯跟在后面。内室里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口中喊道:“皇太妃……请留步。”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三节 麝过一林香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皇太妃和皇上、皇后本已走出房门,此刻闻声愕然回头,冲出来的那人却是一直往外跑去,一个不防,直扑在了刚好行至正对面的舒娥身上。 舒娥忙伸手扶起茜桃,茜桃道谢起身,却是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紧急中忙伸手抓住了舒娥的襦裙。 皇太妃闻言急急走了进来,只看见茜桃抓着舒娥的裙幅,声音含着一股逼人的锋锐:“永安夫人果真想不起我家娘子为何如此吗?” 舒娥只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探究,带着嘲弄讥诮,只是不愿看得分明。她本是伸手要扶茜桃起身,听茜桃这样含着敌意的询问,又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索性松了手,任由茜桃抓着自己的裙裾。 “我想不起来。”舒娥看着茜桃带着怒意又闪烁着些许兴奋的脸颊,平静地说道。想得起来的,只有杨婕妤对如悦的无限关切,以及对不能孕育的失落和悲戚。 茜桃看到舒娥平静的神色,听到她淡然的语气,反倒有些出乎于意料之外的惊讶。茜桃的头因为错愕而向后仰起,整个脸孔斜斜地看着舒娥,片刻,含了一丝冷意问道:“那夫人敢不敢告诉大家,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柔雨和娇杏已然跟着跑了出来,然而看到眼前的情状,看到众人团团伫立,看到皇太妃炯炯的目光,却没有一句言语能说出口来。 华芙低声说道:“茜桃姑娘!”便欲上前将她拉开。舒娥忙伸手拦住。 舒娥的心只是“突”地一跳,华芙给自己制的香囊,是为了避蛇驱虫。想必华芙来玉津园之前,便知道或许会遇上玉蓉,故而想要给舒娥一些防备。只因是华芙所赠,舒娥也从未深究细想,此刻经茜桃一提,不由得脑中一阵眩晕。 雄黄,解毒杀虫,燥湿祛痰,蛇虫闻之而辟易。然而此物却有大毒,阴亏血虚及孕妇忌服。进宫前祖父亦给自己讲过前朝的后宫妃嫔为了生子而迷信偏方,在身上、枕边放置装有雄黄的香囊,意图一索得男,结果怀孕七月而早产,且生下一女只活了三日便夭亡,死前脉动无力,四肢逆冷,面色青黑。 祖父说,这是中毒夭亡。这种毒,叫做砒霜。 雄黄研磨粉碎后极易风化,而风化后的雄黄,便是砒霜。 舒娥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垂下握着华芙的手忍不住轻轻一抽。然而华芙的指尖传来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与温柔。 怔仲不安中,舒娥垂下的目光看到一双复底朱黄色锦缎面的朝靴向自己移动,鞋子上用五彩丝线绣着双龙图案,不必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放手!”皇上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王者自有的威严,淡淡说道:“春熙无故失子,你身为近身侍婢不自反省,却又在这里吵嚷什么?” 茜桃的手在舒娥的裙裾上却握得更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一旦松手,便如溺水之人失去救援一样。茜桃带着几分惧意看着皇上,然而对舒娥的怀疑态度并未有丝毫的退缩,忽然她膝行两步,拜服在地,颤声说道:“请皇太妃为我家娘子做主。” 皇太妃扶着纤罗的手走近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茜桃:“你究竟想说什么?” 茜桃伸手指着舒娥,大声说道:“此刻口说无凭,奴婢不敢妄言。奴婢只想问一问永安夫人的香囊里有什么。” “放肆!”皇后对着茜桃喝道,“素日你们礼数不周,本位皆不与你们计较,今日当着小娘娘的面,怎地依旧如此放肆?春熙素日肯担待你们,你们得意却也应该有个分寸才是。” 这话说得极重,不仅仅是说茜桃,而是连杨婕妤也一并说上了。茜桃垂了手不敢再指着舒娥,头却依旧平平地抬着,脸上带着些不服的神色。 琴美人一旁说道:“香囊中装着什么,自有皇后向永安夫人问话。杨姐姐虽晋了婕妤的位份,却还不到你来盘查审问永安夫人。” 舒娥的手心不住出汗,琴美人这句话,实在厉害。虽是在斥责茜桃,只是,话中的锋芒,却都一根根指向了自己。 果然茜桃忙说道:“奴婢自知身份地位,岂敢盘查审问永安夫人?只是……琴美人如此说,想必也是疑心这香囊中有些什么了。” 琴美人轻轻“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皇上只是看着舒娥,轻声说道:“这香囊,你到玉津园当日便带着。” 到玉津园当日,皇上先于众人启程而至,到了园中,也不过是到太后处问安时见过皇上一面。皇上竟还记得自己佩戴的香囊是何时出现的。舒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 皇后了然笑道:“春熙到幽篁去,也不过是这三四日的事情。”皇太妃脸上神色登和,看向舒娥的眼色也带了些许爱怜和歉意。 舒娥不敢抬头,虽然知道皇上待自己的心意,却不意在众人面前,皇上竟会这样直接地站出来问自己这样一句话。而皇后庄重平和的声音,又处处带着明显的回护。 “是呢,永安夫人虽然聪慧,却也未必会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杨婕妤定然会到幽篁去,且是一连三四日。既然先到了玉津园,杨婕妤才到幽篁去找她,那么即便有什么害人的物事,永安夫人也不能早早准备好了,专等杨婕妤。”琴美人扬着手中一方缕金双蝶穿花纹样的紫绡手帕掩嘴顿了一顿,淡淡扫了一眼舒娥腰间的香囊道:“看这香囊做的这样精致,哪有那样好手还能拆开再缝上呢?” 皇太妃听了皇上和皇后的话本已有赞赏之意,茜桃不得说话,看皇太妃轻轻颔首只是暗自着急,此刻听了琴美人的话,焦虑的眼底忽然似有一簇火苗倏地跳起,忙说道:“事情虽难,却难不到真正有本事的人。说不定便是婕妤娘子到了幽篁,这香囊中的物事才起了变化也未可知。所以此刻囊中物事大有干系。”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四节 麝过一抹香(二)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时近正午,即便是在玉津园这样避暑消夏的胜地,依旧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暑意。 忽然一个淡雅的声音在舒娥耳边响起:“若果如你所言,有那样的能手,既可以将这样一只绣工精致的丝绸香囊拆开,将那不知道是什么、能害人的东西放进去,自然也可以再将香囊打开,将那些东西取出。此刻里面装着什么,实在不足为虑。” 尚才人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是淡雅和缓,只是她那带着些许空灵之感、如同秋雨落后清澹高远的天际划过的一声声雁鸣般的声音,却引得众人纷纷凝神。且这样一席说得极为繁复的话语,不但引得几位年轻的宫嫔、丫鬟掩住了嘴轻笑,也是清晰地向众人点明,茜桃的话仍有破绽。 舒娥听尚才人开口帮自己,心中也十分感激。 耳边琴美人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曹尚两家婚事已谐,尚才人待永安夫人也好很多呢。”尚才人的话本也甚有道理,然而众人也都随即想到,曹、尚两家乃是姻亲关系。 尚才人淡淡说道:“我不过依照茜桃姑娘的道理往下推想罢了。” “尚才人的话何尝不是道理?只是奴婢心中却另有想法。”茜桃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想必既紧张又兴奋,她的语速明显变快:“永安夫人初来到玉津园时,香囊中携带何物已不可究,然而此刻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却不得不问。我家婕妤娘子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想必这香囊中的物事还来不及更换。” “依你之见,这香囊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兪氏忽然问道。 舒娥的身子不由得往后倾斜,华芙轻轻扶住舒娥,却听见茜桃一字一字咬牙说道:“这香囊中,定有麝香。” 琴美人闻言,不由得提起水红色柔绢帕子掩住口鼻。帕角一朵金银丝线勾勒出的花朵奇异而惊艳。众宫嫔脸上也都或多或少带上些紧张的神情。 麝香。 这两个字便似闪电一般在舒娥的脑际划过。原本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无法看清的事情也在这一瞬间清晰起来。虽然这光亮一闪而逝,却已不似方才那般毫无头绪。 舒娥胸中提紧的一口气略微松了,看着琴美人掩鼻的姿态,还有那一朵动人心魄而不知名的花朵,一直紧握的手也缓缓松开。所取得一钱麝香,统共也只是小指头大的一粒,一大半投入药酒中,一小半交给华芙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妆台抽屉里。 即便,这剩的一小半,黄豆大小的一小半,也只有三四分重,真的放进了这只香囊里,也绝不能在四五日之内,每日只是和杨婕妤有几个时辰坐在一起,便可以致她小产。 只是,心中究竟还悬记着香囊中有没有雄黄。 “是定有还是姑娘私心推测?”舒娥耳后忽然有人开口。 一双著着黛蓝色碎花鞋的纤脚从舒娥身后走出,浅蓝色的裙,月白色襦衫,外面是一件无袖黛紫色的褙子。这人走到前面,向上行了一礼,便站在舒娥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茜桃。 华芙的衣衫十分简素干练,举止合度,而这样的一句问话,更是让舒娥心中多了三分安稳。 茜桃扭头看着舒娥和华芙,目光依旧灼灼。 不待茜桃开口,舒娥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回皇太妃、皇上、皇后,奴婢五日之前,确曾从药房领过麝香。” 低声的惊讶、恍然、恐惧、嫌恶、惋惜,都在这一瞬间从各个方向传来。琴美人更是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帕子紧紧地捂着口鼻。 皇上点头道:“你先起身。” 皇后看着皇上,唇角淡淡的笑意柔和而温暖,仿佛是做母亲的人听到幼子闻了什么懵懂可笑的问题一般:“皇上看琴姐姐担心的样子。历来名贵香料,莫不有麝香。还记得我们刚进宫时,贡品中有一盒于阗使者进贡的梦甜香,因用了从马麝身上取出来的麝香,香味格外浓郁特异。” 皇后与琴美人同时进宫,其时皇后十三岁,而琴美人则是及笄的岁数。只是皇后位份尊贵,向来都以“琴美人”呼之,今日仍是称呼琴美人一声“姐姐”,想必便是旧日的称呼。舒娥知道此刻皇后特意提出这个梦甜香,必有深意。 果然皇后续道:“因为这盒香所用麝香乃是上品,臣妾和琴姐姐都喜欢上了。臣妾还记得皇上后来特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细瓷香盒,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半之数。琴姐姐尤其爱焚此香,还同着局的一同配制,只可惜御药房的麝香皆不如此香。不知琴姐姐还记得吗?” 琴美人看着皇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特异的神色,随即淡然说道:“当然记得。” 皇后环视众人,眼光移到了廖敬之身上,问道:“听闻廖御侍也爱调弄香料,且知道不少自古流传的配方?” 廖敬之神色一如往常的平和安静,福了一福说道:“皇后明鉴,汉唐两朝,多有名香传世。凡香中名贵者,皆有麝香。只是麝香得来不易,轻易不能用到罢了。” 皇后浓密的乌发梳成牡丹髻,髻上左右对插六对杏核儿大小的金花,额间独缀着一点殷虹的玛瑙,此外别无他饰。富贵而不繁复,益发显得肤色白皙,眉目如画,气度端严,落落大方。皇后闻言微微颔首,额间的玛瑙也轻轻颤动。 贺氏一旁点头道:“非独香料,上好的胭脂、香粉、头油,香味特异而持久的,皆有麝香。” “这位翰林供奉有些面生。”皇后对垂手站在墙角的耿御医说道。 耿御医忙过来行礼,“下官翰林医官院正七品供奉翰林良医【注】耿正风,入翰林医官院供职只有两年时间。” “耿御医”,皇后唤道:“有孕者忌麝香,然而香囊中些微之数,可否能在几日间便致人小产?” 耿正风忙行礼道:“回皇后,麝香开窍通经,活血散结……催产下胎。香料中所含之数……是否定能致人小产,因人而异,下官不敢断言。杨婕妤产后虚亏,或许……”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五节 麝过一抹香(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耿正风忙行礼道:“回皇后,麝香开窍通经,活血散结……催产下胎。香料中所含之数……是否定能致人小产,因人而异,下官不敢断言。杨婕妤产后虚亏,或许……” “耿医官照料杨婕妤有多长时间?”皇后忽然问道。 “不过这几个月而已。”耿正风不知道皇后何以有此一问,大是惶恐不安。 “几月时间,尚不知杨婕妤体质如何。”皇上缓缓说道:“实在愧称‘良医’。” 耿正风只是垂首看着地面,益发连话也不敢说。舒娥看到这位翰林良医这个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祖父,想到了华东阳。 “请问耿御医,若是囊中麝香并非微量,若是外用内服,双管齐下呢?”茜桃盯着垂头瑟缩的耿御医,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地吐出。 皇太妃立时站起,衣襟不住地抖动。 耿御医仿佛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烧住了一样,身体一动,忙说道:“必致小产无疑!” 舒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耿御医和茜桃,对皇太妃和帝后说道:“奴婢当日所取麝香,只有一钱。六分制了药酒,四分则收在奴婢的妆奁抽屉里。” “永安夫人笃定这香囊中没有麝香吗?”茜桃仍在追问,“那这囊中装的又是什么?” “朕说过,这句话自有朕和皇后向舒娥问个明白。”皇上说道。 舒娥听到皇上这样在人前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身上一震,只想向后退开。 “你如此逼问永安夫人,可知会有什么后果?”皇后略微向前探身,语气已然变得严峻。 “奴婢只是想为婕妤娘子和小皇子讨回公道。”不知是由于义愤还是害怕,茜桃虽在回答皇上和皇后的话,却仍是抬头看着舒娥。 “若不是念着春熙的孩子,又怎会容得你在此胡闹!”皇后斥道。 华芙上前一步屈膝说道:“回禀皇太妃、皇上、皇后,夫人的香囊里装的是薄荷、艾草、望江南、千里香四种香草。乃是到玉津园前奴婢亲手缝制,为夫人驱蚊避虫之用,其中并无一丝麝香在内。”华芙的语气端正平和,带着令人放心的诚恳。 舒娥心中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没有雄黄,便不必担心了。 “华芙在宫中服侍多年,为人公正可靠,既是她一力担当,便确然无疑了。”皇后嘴角带着淡淡的放松的微笑,对皇太妃和皇上说道。 皇太妃点了点头,向舒娥伸手叹道:“你这孩子,如何不早说!倒让你受了好大委屈。”舒娥走了过去,皇太妃拉住了舒娥的手,对茜桃斥道:“若不是念着你护主心切,此刻便发落你。” 华芙屈膝恭顺答道:“夫人并不知香囊中装有何物,就连奴婢听到茜桃姑娘疑惑如此之深,也是心中惴惴,一时不敢多说。” “春熙服了药,想必不喜吵闹。纨素留下来看守。”皇上对皇后说道:“等过了这几日,你再给春熙指两个丫鬟,换个大夫来。”皇后颔首答应。 耿正风只是瑟缩地跪在地上,茜桃的脸上却满是惊讶和怒意:“皇太妃,您就这样轻信她们的话吗?人命关天,果真就凭她们一言而决吗?皇上,皇后,孙华芙口说无凭,若不打开香囊验取,奴婢难以心服!” 舒娥心中忽然漫起了无数疑惑。皇太妃有言在先,念着茜桃护主心切,此刻并不会立时惩处,皇上也是依着皇太妃的意思,说过了这几日再另给杨婕妤指新的丫鬟,却也没有说要换走茜桃。若是此刻停止吵闹,茜桃也不过略受惩处而已,况且杨美人已经晋封婕妤,想要留住她的丫鬟,绝不是什么难事。 茜桃又何必如此执着,定要查验? 莫非…… 舒娥的心似乎被什么攫住,一阵慌乱不安。 “住口。”大厅一侧,传来一声低喝。 杨婕妤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出内室。舒娥扭头看去,此刻杨婕妤簪环皆褪,一头青丝只是随意挽着,脸上的妆容却还没有来得及卸下,多少掩盖了此刻应有的苍白的脸色。一袭嫣红色的襦裙却已经换下,此刻穿着一身蟹壳青的细褶无花绉纱长裙,上面是豆青色的银丝勾勒暗纹的交领斜襟襦衫,外面罩着一件青白色薄绸对襟广袖及膝褙子,通身也都只是银丝线绣的浅浅暗纹,只在衣领和袖口,用略深的鸦青丝线绣着些素淡的折枝花样。 看着这样的衣饰衬着杨婕妤嫣红的双唇,愈发使人有一种喜悲无常的感觉,也显得凄凉和单薄。 身边相扶的柔雨和娇杏倒是粉红淡绿的寻常宫女服色,更衬得杨婕妤此刻的哀凉。 “快坐下。你刚服了药,怎么不躺着?”皇上微微蹙眉。 杨婕妤恍若未闻,只是伸手指着茜桃说道:“舒妹妹待如悦何等好法,又怎会向……”说着缓缓将手收回,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仿佛里面仍是鲜活娇嫩的生命一般,只能这样温柔轻缓地触碰。 杨婕妤润泽白皙的手上既无镯子也无戒指,只剩下腻白的手背和指尖蔻丹染过的一点点红,以及手中提着的一方青灰色素帕。这素帕融在杨婕妤一身青灰之中,只显着一双素手,一点红甲。 “娘子……”茜桃看见杨婕妤出来,便要站起过去,然而跪得久了,未曾站直便又跌倒在地。茜桃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却扭过来指着舒娥和华芙:“娘子便没有丝毫疑心吗?” “我只恨自己后知后觉,只恨自己懵懵懂懂,身子有异,却不曾对人讲……”杨婕妤的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失明一般,只是自她再度出门,便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知道自己有孕便是在要小产的时候,这样的悲喜太大也太突然,而此刻还要眼睁睁地等待,等待这突如其来的孩子突如其来地离去。杨婕妤这样的处境,任谁都不能无感。 “不,娘子月信有异,确曾对人说过!”茜桃的声音斩钉截铁。 第二二六节 麝过一抹香(四)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不,娘子月信有异,确曾对人说过!”茜桃的声音斩钉截铁。 杨婕妤身边的柔雨似是突然间受到重击一般,软软地抱着杨婕妤的膝头跪将下来,哽咽道:“都是奴婢不好,娘子的贴身衣服都是奴婢洗的,上月……上月问起,娘子说无碍,便将这事浑忘了……” 柔雨因为愧疚和恐惧一阵痉挛,只是伏在杨婕妤脚边小声哭道:“奴婢……奴婢愿领责罚……” 茜桃跪在地上不能起身,几乎便是爬着转过身来,对着皇上等人说道:“奴婢一干人照顾不周,却抵不过有人蓄意加害。”说着跪直了身子,“婕妤娘子想是忘了,她在幽篁时曾对吴娘子说起小腹疼,吴娘子问是不是到了信期。娘子便说信期不准,一并连上个月都还没来。永安夫人便在身边,原原本本地听到了!” 杨婕妤,吴娘子,幽篁…… 舒娥扭头看了看华芙,华芙也是一脸的茫然。杨婕妤在幽篁的几日所有的事情,一点一滴都从脑海中飞速闪过,只是吴娘子与杨婕妤何时说过这样几句话,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舒娥全意待我如悦,我也深信她的为人。你若继续胡闹,茜桃,你我二人十几年的主仆情分,我就顾不得了。”杨婕妤将头别过去,不愿再看茜桃一眼。 茜桃含泪低声说道:“奴婢不敢负了老爷太太的嘱托,对这样大的事情,不敢糊涂了事。若是当真冤枉了永安夫人,姑娘治我死罪,我也无怨无悔。便是到了太太的仙灵儿前,也好有个交代……” 茜桃一番话说得十分凄婉,杨婕妤骤然得子失子,已是心神激荡,此刻乍闻茜桃提起死去的母亲,不由得一阵心酸。 皇太妃听茜桃提起死去的长嫂,更是红了眼圈。 兪氏一旁皱眉道:“永安夫人还是……年纪轻轻,如何懂得这些?”脸上的晕红似乎一直未曾褪去。 “永安夫人也是以宫嫔的身份进宫的,曹府家教良好,懂得这些,也不足为奇。”琴美人犹自掩着口鼻。 舒娥觉得自己的脸瞬息之间便热了起来,琴美人所指的宫嫔进宫之前家中会教的事情,舒娥的的确确没有知悉。琴美人这样露骨的话,让舒娥羞恼交集。她的进宫原本是确定无疑能够回府,却因为太后的一句留下,横生出了日后这许许多多的枝节。 “萧夏。”皇上唤道。 木萧夏本在怔怔地听着,忽然听到皇上喊自己,忙应声走出,却是忘了行礼。 皇上也并不在意,续道:“琴美人有孕,经不得辛苦,你且送她回去。” 琴美人闻言,也顾不得房中或有麝香,只是愕然之后便神色楚楚,似有话说。皇后忙说道:“春归和紫桐,你们两人也先回去吧。终究是妇人生产的地方呢。” 鲁春归、木萧夏和林紫桐都尚未被皇上召幸,三人站在这里,早已觉得不自在。此刻闻言,都忙答应。琴美人听她们答应,无奈之下便也回去了。 四人走至门口,皇后忽然说道:“送过琴美人便各人径自回去好好歇息,今日赴宴,也都累了。” 众人皆知皇后是不欲张扬的意思,四人也都齐声答应。 “永安夫人是否懂得这些,是否有意而为之,这囊中物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茜桃收起眼泪,说的干脆利落。 皇太妃的脸上重现疑惑,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看着茜桃问道:“你也知道,打开香囊,诬告者便有死无生。” 茜桃的头发因为不停地磕头而变得凌乱,脸上本来娇如春桃的妆容也因为眼泪和汗水而混杂不堪,只是她声音中的坚持和笃定,却是丝毫未有改变。许是跪得久了,许是说得累了,茜桃的声音带着疲倦的嘶哑,平增了几分凄厉:“此事如此草草了解,众人难以心服,永安夫人的嫌疑,也不能就此释清!” 茜桃的那句“奴婢难以心服”绝不是什么有力的理由,可是换做“众人难以心服”,便不得不令皇上和皇后顾及众人的心意。然而茜桃知道,真正让皇上动摇的,却是那最后一句。 舒娥不愿让皇太妃、皇上和皇后为难,虽然心中已隐隐有不详之感,然而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歹事,心中却是十分坦荡。于是万福说道:“奴婢愿打开香囊,一验究竟。”说着扭过身去,避开皇上和耿御医的目光,解下腰间的香囊托在掌中。 香囊以蜜合色丝绸缝制,正反面上皆绣着一枝翠竹,下面用一粒小小的珍珠做坠脚,坠脚之下则是藕荷色的绦子。 舒娥双手捧着香囊呈到皇上面前,一双柔白的手掌衬着蜜合色的香囊和香囊上的翠竹折枝,更显得素白可爱。 皇上点了点头,兪氏上前接过。便有跟着的丫鬟拿出剪子和托盘,兪氏沿着香囊边缘,轻轻将缝合的线一点一点挑断,挑开一半,里面塞的东西便已经露了出来。 舒娥一眼瞥过茜桃的脸。杨婕妤身边的丫鬟,舒娥见过茜桃的次数最多。此刻细细看去,虽然头发和妆容都已经凌乱,却掩不住这张脸孔的美丽。唇红齿白,鼻梁微挺,是秀气又带着倔强的容貌。此刻只见她小小巧巧的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的神色,仿佛有恃无恐一般,舒娥心中却是愈加紧张。 兪氏将香囊里面的东西倒在托盘之上,一股幽幽的香味便扑鼻而来。紧贴着香囊两面的是两片薄薄的棉花,华芙所说的四样干草已经被剪碎,粘在棉花上面。兪氏将棉花一并取出,舒娥定睛看去,有认识的艾叶、薄荷,还有不认识的,想必便是望江南和千里香。 舒娥看见兪氏的双眉微微蹙起,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神色。 舒娥上前一看,脑中不由得一阵眩晕。 自在横波桥边相遇杨婕妤、直至今日此时的情景,忽然有一些变得异常清晰。 若是这样…… 杨婕妤见机迅速,亦且心狠手毒。 但若是这样…… 那杨婕妤所付出的的代价,岂非太大? 舒娥只觉得天地间的事情都是不可思议,眼前的一张张面孔都渐渐变得模糊,能看清楚的,只剩下一双双眼睛。 表情可以作假,眼神却是不能骗人。 有人惋惜,有人畅意,只有那一片眼光,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热诚而静默地看着自己。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七节 释疑(一)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皇上的目光让舒娥心中多了几许怦然,也多了几分暖意。那样的眼神,不是单单地相信,而是仿佛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会包容和原谅,甚至是帮助自己。 举着托盘的是兪氏的丫鬟流夕,她垂首端着托盘,姿态甚是谦恭受礼。 推盘上一堆干草药之外,还有不少褐色粉末和颗粒。大的也不过绿豆大小,小的却细如沙子,尚有许多粘在棉花之上。 皇太妃从椅上缓缓站起,流夕忙走了过去。皇太妃只是略微低头看了看,又闭上眼睛深深一吸。皇太妃的神色忽然平淡得可怕,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淡淡地说道:“耿御医,你看看。” 耿正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躬身嗅了一嗅,又拈着散碎的颗粒细细在指尖碾碎,查看。 正厅上一时静地可怕,就连杨婕妤扶着柔雨和娇杏的手站起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回皇太妃,草药是薄荷、艾草、望江南、千里香四样,这散碎香料,则是细叶香薷、紫丁香子、香松,还有麝香。”耿正风一样一样,倒是说得十分流利。 舒娥坦然看着这一切,身后华芙的手反而有些冷了下去,只是舒娥感到华芙依旧那样紧紧地握着自己,支撑着自己,即便华芙心中已经感到了不详和恐惧。 香薷,丁香,香松,麝香…… 舒娥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杨婕妤仿佛醉酒般向前走了几步,柔雨和娇杏都被她突然迸发的力气推得踉踉跄跄。杨婕妤的声音嘶哑而苦涩:“舒娥……” 茜桃的脸上带着快意,顾不上起身,只是问耿御医道:“另有那三味药材是什么?可是同麝香一般的药性?” 杨婕妤低声唤道:“茜桃,莫问了。皇后不是说过,香囊中的麝香,不会这样厉害!况且,这才几日的时间……” 耿御医看了看杨婕妤,又对茜桃续道:“这三种只是寻常香料,只是……这种麝香香味醇厚浓烈,令人一闻便知……” “若是混上这些香料,香味便不显然了?”茜桃这样似问非问,用意昭然。 舒娥看着杨婕妤这样惊讶万分、伤心欲绝的表情,平静地说道:“初十日一早,我确曾从药房取回这几位药材。” 兪氏又向盘中看了看,对皇上说道:“这些细碎香料,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三钱。若是还有香薷、丁香这样的香料,那么里面的麝香,约是钱半左右、不多于二钱。”说着又看了看舒娥,对皇上说道:“永安夫人只取过一钱,且制作药酒还用了六分。” “永安夫人取了几钱,岂是空口可以说明?”茜桃很快接口。“当日在幽篁当着婕妤娘子的面打开的,共有一钱,缝进香囊中的,还有不到二钱的样子,若是再在婕妤娘子的茶水中加上一些,三钱之数,总是有的。” 舒娥侧身看着茜桃,她的眼中全是有恃无恐的颜色。舒娥蓦然明白,从宴会上茜桃向自己敬酒时说的那句“好香”开始,自己便一步步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不,或许是从杨婕妤数次巧合地诗句,次次都落在自己身上开始。 “不能空口证明的事情有三件,姑娘何不一次说完?”舒娥只觉得心下一阵发灰,只是,落了算计,却还不知是为了何故。 “第一件,这些香料是否一开始便在囊中?第二件,姑娘又怎知我从大内到行宫,行李中没有携带麝香?第三件,便是我此次取药,究竟取了多少麝香。”舒娥没有恐惧,没有惊讶,有的只是对这段姐妹情深的外表下所蓄存的阴谋的感伤。“即便我证明自己只取了一钱,姑娘也会再说是从大内到玉津园时便携带的有,对么?” 茜桃的嘴角微微抽动,仿佛想要笑却无法笑出来,只是说道:“奴婢只想还小皇子一个公道,查验清楚,也是还永安夫人你一个清白。” “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舒娥轻轻动了动嘴唇,声音轻似落花飘絮。舒娥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行礼,随即定定地看着皇上说道:“请皇上派人到大内御药房去,寻出……”说着看了看华芙。 华芙看舒娥跪下,忙也跟着跪在舒娥身边。见舒娥露出询问的目光,随即会意,说道:“六月初六,找华医官开的条子。” “找出六月初六华芙取这四味草药的条子,看是否有麝香;也请皇上派人到永安堂,让菊豆拿出永安堂进出香料的清单,查证此刻所余麝香的数量是否相符。同时派人到行宫小药房去,将奴婢取药的条子取来。”说着忽然眉心微微一跳,续道:“还有一句话,此刻却不便明说。请皇后转致皇上。” 皇后点头俯下身来,舒娥便在皇后耳边说了。皇后的眉心微微蹙起而又展开,但神色终是一片平静。皇后将舒娥的话转达给了皇上,皇上的眼中却已经带着些许愤怒。众人皆是一片静寂无声。方素馨方娘子领了皇上和皇后的命令而去。 皇上站起身来,俯身欲扶舒娥,舒娥已然站起。皇上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舒娥盈盈的眼波,缓缓点了点头。 茜桃似是对舒娥这样的冷静有些惊讶,然而惊讶的神情之后,却是一抹胸有成竹的淡淡笑意,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舒娥拿着取药的条子时一脸震惊的颜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唯有默然不语地静待。皇太妃说道:“春熙,你且去内室歇着吧,当心待会儿药力发作。” 杨婕妤还未答话,前去玉津园药房的方素馨方娘子已经赶了回来。额头鼻翼的汗珠,脸上濡湿的头发,都掩盖不住她此刻脸上怔忪不定的神色。 方娘子将手中的条子交给皇上,皇太妃和皇后也不约而同地向着条子看去。 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皆是一如寻常,眼神中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异的神色。然而皇太妃却已经站起身来,一手指着皇上手中的条子微微发颤,脸却对着舒娥,眼眶发红,声音哽咽:“舒娥……舒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杨婕妤看见皇太妃的神色,忙起身走了过来。看过那张条子,便似看到了什么决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怔怔地发呆,身子却已经摇摇晃晃,欲要坠倒。 柔雨和娇杏忙赶了过来,茜桃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已然站起。 杨婕妤却似突然疯了一般朝着舒娥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舒娥的肩头,盯着舒娥看了许久,眼泪如线滴落,却只是说了一句:“舒娥,你告诉我,你不会这么做……” “春熙!”皇上低声喊了一句。 杨婕妤看着皇上,神色哀戚,登时失去了叫喊的气力。 茜桃扶着杨婕妤哭道:“娘子当心身子,您已经失去小皇子了,不能再伤了自己……曹舒娥如此狠毒,皇上也不会轻饶她的。”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八节 释疑(二)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丁香十粒,豆蔻半粒,玫瑰花五钱,香薷八钱,肉桂八钱,香松一两,广藿香五钱。 麝香,三钱。 最后面还有华东阳批示取药的字鉴。 舒娥看着那改得十分肖似自己字体的“三”字,心中只是发冷。 茜桃扶着杨婕妤向皇太妃哭道:“皇太妃,你要为婕妤娘子做主……” 皇太妃搂过杨婕妤,扶着她的肩头,脸却看着皇上、皇后:“如何发落,皆听皇上做主。” “春熙先去休息吧。”皇上神色如常,只是淡淡说道:“我派出去的人并未全部回来,既要彻查,再等一等何妨?” “皇上明察,即便派回大内的人可以证明曹舒娥没有带麝香来玉津园,,也已然于事无补了。她在玉津园的小药房取了这三钱,已经足够了。”茜桃虽是在对皇上说话,眼神心意却全部放在舒娥身上。只是这样一席振振有词的话语,却仿佛没有对舒娥造成怎样的影响。茜桃看着舒娥淡然的神色,柔声对杨婕妤道:“皇上让娘子先去休息呢……我扶娘子进去……娘子千万要看开些才是,都道母子连心,娘子此刻心中郁郁难平,小皇子便是走了,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茜桃姑娘好狠的心思。”华芙突然开口说道:“此刻人人心中皆愿杨婕妤之子早登极乐,唯有姑娘说出这句在天之灵也不安心的话来,实在令人心寒……” 皇太妃看着茜桃的神色已经有了几分不满,茜桃涨红了脸道:“奴婢一时失语,还望娘子见谅。只是孙华芙――”茜桃的眼神带着逼人的凌厉:“我的无心之语,却抵不过你们主仆有心的做作。曹舒娥害死小皇子,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我没有记错,在幽篁里婕妤娘子所喝的茶水,都是你一手准备……” 茜桃的话未说完,门外一个宫女装扮的人向里面探视。 舒娥脱口叫道:“紫毫!” 紫毫想是受了什么惊吓,虽在烈日下走来,脸色却只见苍白。紫毫向皇太妃诸人行了礼,方才走到舒娥身边,小声说道:“夫人,有人到了咱们……” 舒娥忙点头止住紫毫的话,悄声说道:“我知道。” 紫毫看着一旁泪眼朦胧的杨婕妤,再看看目光紧逼的茜桃,神色惶恐道:“夫人,是真的?杨美人是真的……” 舒娥道:“如今是杨婕妤了。” “夫人定是被冤枉了!杨……婕妤亲口告诉我她不会再有身孕!”紫毫看看舒娥,又看看杨婕妤。 舒娥轻斥“紫毫”的声音被茜桃的呼喝遮住,本已经十分不支的杨婕妤闻言,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皇太妃脸上的不满愈加明显,茜桃大声说道:“孙华芙,到底是谁的心思狠毒!”说着转向皇太妃:“婕妤娘子年纪尚轻,服侍皇上,抚育公主,无不尽心尽力。如今已然失子,又怎禁得起这样的话语!” “奴婢还有……”紫毫的手便要伸进袖中,似欲取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舒娥脑中一闪,舒娥忙伸手拉住紫毫的手。 “茜桃,别再说了。”杨婕妤脸上带着泪痕,看着舒娥幽幽说道:“即便那茶水有什么问题,也不与永安夫人想干。至于我不会再有身孕的话……”杨婕妤长长的睫毛似是暮春时节欲凋落的花瓣,单薄的连丝丝春雨也承受不起。 “那样的话,又怎会出自她之口?永安夫人宁愿伤着自己也不愿我的如悦损伤分毫,我铭感于心,所以我始终相信,她不是有意害我……” “这事怎又牵涉到如悦?”皇太妃闻言,不由得十分紧张。方才皇太妃执意不肯回宫,要留下来照看杨婕妤,只是一提到如悦,她便即刻同意,可见皇太妃十分珍视杨婕妤的这个女儿。 皇上的神色也是十分紧张,只是这紧张中带着关切,舒娥只是极力避开皇上的目光。 如悦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孩子,只等定了封号,便会布下诏令,行册封公主之礼。大宋朝的公主和皇子皆是等生下一段时间,有了封号之后,方才诏令天下,册封公主或者册封为王。未曾册封之前,便只以乳名称呼。 如悦虽未册封,又是女孩儿,然而太后、皇太妃、皇上皆对这唯一的孩子极为珍视。 “奴婢不敢妄言。方才的事情,奴婢心中有十分的笃定,有凭有据,尚且不能被相信,此事不过是奴婢据理揣度,更无丝毫凭证,若是……若是皇太妃不能相信,奴婢死无葬身之地了!”茜桃伏在地上行礼。 “事关如悦,你不妨直说!”皇太妃的语气笃定。 杨婕妤忙拦道:“既是茜桃妄加揣测,姑母又何必细究?一切只怪我命薄……”皇太妃怜惜地拍了拍杨婕妤,对着茜桃道:“你说!” “那日在竹息园前的横波桥边,吴娘子抱着公主正在看鱼,永安夫人不慎滑倒,向着抱公主的吴娘子扑去。若是这一下扑中了――”茜桃的语气变得十分紧张,使得听着的人都如身临其境一般。 “后来怎样?”皇太妃迫切问道。 “后来钱娘子及时拉开了吴娘子,永安夫人才避开了公主?”茜桃再拜说道:“奴婢自己今日言语大胆,难免有失分寸。只是奴婢不忍见婕妤娘子如此难过,所以有何话语,都直言不讳。不管有何责罚,奴婢都愿一力承担。奴婢大胆猜想,当日永安夫人,便是想要将如悦公主推进水中!” 茜桃先前的一番话,众人心中难免都存了这样的猜想,可是此刻她如此说了出来,人人都仍是不自觉地发出惊呼。 “若不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奴婢本也想不到这个上头。都是婕妤娘子素来痴心,一直相信是永安夫人自己避开了公主。”茜桃续道。 紫毫的口唇欲动,舒娥只有紧紧将她的手握住。 没想到,连这件事,都在杨婕妤的计算之中了。舒娥的指尖只是发凉,紫毫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二九节 释疑(三)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凤翥宫。 琉璃半跪在在太后歪着的红木矮塌前,靠在太后身边,将花相居中的情景一一对太后说了。 太后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毫无目的地看了片刻,随即又缓缓闭上。 朱颜和流泉已然不住咋舌,琉璃的脸上也满是焦虑的神色,只是太后不语,谁也不敢轻言。 半晌,太后又睁开眼道:“这里无事,你还去听着吧。” 琉璃急道:“娘娘不去吗?” “我去做什么?听你说懿凰处处会护着舒娥,况且有皇上在那里,她又不会吃亏。”太后说得清淡。 朱颜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事事指向永安夫人,太后竟丝毫不疑心?” “那你们呢?既是这样说,是有些疑心了?”太后的笑意显得十分悠远。 “香囊里的麝香和药房取药的条子,茜桃的指证皆非空口无凭。”朱颜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似是赞同了朱颜的话一般,但过了片刻,却开口说道:“茜桃跟春熙这么多年,也算是聪明的了。”太后的话答非所问。 朱颜和流泉、琉璃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琉璃说道:“所有端倪,皆是茜桃察觉,杨美人……杨婕妤还并不知道。只是她仗着得理,气焰却高的很。娘娘没有看见,永安夫人被她欺得无话可说,甚是可怜。” 太后的语气忽然变得端严:“这后宫中从来不乏聪明人,且有许多聪明而失了分寸的人。她若只是疑心,又怎能说得如此精准,事事都是这样严丝合缝?” 朱颜、流泉和琉璃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琉璃微笑道:“太后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太后淡淡一笑道:“你这丫头,朱颜和流泉也不敢乱说的话,偏你敢说,偏我又总是舍不得撕你这张油嘴。”说着提起手中的一方柳黄色银线勾勒如意云纹图样的帕子指着三人说道:“你们若不是个个鬼灵精的,知道事情存着蹊跷,听到我这样说,又怎会这样平静淡然。” 流泉试着问道:“娘娘是说茜桃是故意诬陷?” “这话我没有说,你也没有说,更不会从凤翥宫走出去。”太后缓缓说道:“此事怎样办,只看祯儿的意思。此事事关重大,但若祯儿不能妥善办理,哀家又怎能放心把……罢了,”太后看了看朱颜道:“你也去吧,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进去。唉……哀家又少了一个孙儿。” 朱颜和琉璃忙忙地去了,走到门口,听见身后太后的声音似乎远在云端里:“区区一个茜桃,又怎会又这么大的主意?过两日将吴桂儿叫来,再问一遍那日横波桥边的事……” 花相居。 杨婕妤一声声低低哀哀的哭泣,仿佛便是对皇上的催促。 茜桃在杨婕妤身边,只是说着小皇子,如悦公主。 皇太妃不住抚慰着杨婕妤,看向舒娥的神色,却是怨中带着痛惜。皇上每在听见小皇子的时候,脸上都有痛楚之色,皇后无言而坐,神色平静地看不出什么。 全福走近的脚步声也都那样清晰。全福跪下行礼道:“永安夫人房中的四分麝香找到了,药房取药的小广子也带到了。” 杨婕妤轻声的低呼在寂静的大厅中听来格外清晰,茜桃颤声问道:“娘子,娘子,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奴婢扶您进去?”杨婕妤似乎摇了摇头,又似乎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小广子是一个白净面皮的小太监,看年纪约摸十七八岁。不知他是否从全福那里听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每走一步都是瑟瑟缩缩。小广子的腿脚颤得厉害,终于在皇上和皇太妃之间的位置跪了下来。 紫毫挣脱了舒娥的手走上前在小广子身边跪下,顾不上向皇上行礼,只是侧头问道:“当日我到药房,究竟取了几钱麝香?” 小广子的目光看了看左右,只是垂下头不语。 皇上看了看全福,全福点了点头,问那小太监道:“皇上面前,岂容你默不作声?紫毫姑娘问你话,如何不说?” “回……回……皇上,那日这位……姑娘,取了……取了……一钱麝香!”似乎有什么厉害的东西迎面而来,小广子一句话说完,忙用手抱着头,伏在地上,口中只是低声哀求:“皇上……求您饶了小的!” 茜桃厉声说道:“取药的条子上明明写的是三钱!你到底拿出几钱,你可想仔细了!” “条子上写的是三钱,这位公公拿出来的必然也是三钱。”舒娥忽然上前跪下说道。 华芙忙跟着跪着舒娥身后,小声说道:“夫人……” 舒娥听而未闻,只是走到兪氏的丫鬟流夕面前,拈起香囊的绸布片,续道:“只是交到公公手中的条子,原本写的是一钱,公公交到紫毫手中的,也只有一钱,不知是不是这样?” “小的……”小广子不敢抬头,只是低声说道:“华医官批的条子上,本是……本是……一钱。小的交到紫毫姑娘手中的麝香,也只有……只有……” “只有一钱。那么还有两钱,又是谁取了去,公公可还有印象?随同两钱麝香,取去的还有没有须末的香薷,丁香,香松,公公可还有印象?”舒娥抬头,看了一眼杨婕妤,随即低头看着手中的绸布,轻轻将兪氏没有彻底剪开的地方反过来,说道:“这香囊上果然有第二遍缝过的痕迹,第一遍用的是与这绸布相近的葱黄色线,第二遍只缝了一个小口,却是用的红线。” 兪氏接过看了看,说道:“若是在来玉津园前便装进了麝香,便不会有这第二道线;若是之后添上的,想必也会细细缝好,不让人看出来。” 紫毫扭头看着小广子,声音已经不似平日温和:“没有给我的那两钱麝香却到了我家夫人的香囊里,难道是广公公缝进去的吗?” 小广子不敢看皇上,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站在杨婕妤身边的茜桃。 今日直至此刻,杨婕妤的脸上才有些带病的苍白,许是脸上重重的红妆被泪水洗去,这才露出了皮肤的本色。 “小的……”小广子的话音被茜桃的一声惊叫掩住,杨婕妤已然软软垂倒。柔雨和娇杏、茜桃还有皇太妃身边的纤罗和春华,抬得抬架的架,一起将杨婕妤送进了内室去。 皇上也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杨婕妤的身影。全福在皇上耳边小声问道:“皇上,小广子还问不问了?” 皇上并不回答,只是扭脸看着皇太妃。皇太妃伸手扶起舒娥,看了看皇上,轻声说道:“我膝下只有你和春熙,盼你……”说到这里,却似哽住一般,没有再说下去。 皇上对全福挥手道:“先带下去。” “还有前去皇宫永安堂的人,皇上……”全福恭敬问道。 “都召回来吧。若从永安堂带的有,那又何必往药房取?”皇太妃拍了拍舒娥的手,涩然笑道:“本宫心里,也是一样喜欢你。你莫怪春熙……”说完便转身离去,皇后忙命展曦和晓露送皇太妃回去。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三零节 释疑(四)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杨婕妤小产当日,负责取药的太监小广子便召认自己的罪行。说是为了变卖药房药材,故而私自改动药方,扣下一些贵重药材。 这消息因为无法使人信服而在这样炽热的天气中被议论的沸沸扬扬。为了平息议论,帝后命令都官司【注:刑部官职】审讯小广子。 小广子刚被都官司带走,便又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仿佛一块巨石投进了水中,在玉津园这片本应阴凉清爽的地方激起了层层热浪,是的,热浪。因为被后宫诸人不住地口口传颂,这片涟漪也带着灼热的温度。 小广子触墙身亡。 舒娥只是独自坐在窗下,为了取其凉意,连窗格上糊的鲛绡纱也是一抹青碧。这样的静坐已有两日,神色平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于舒娥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幽篁在竿竿翠竹掩映下并无多少暑热之气,又因为靠近着玉津园的西北角,所以格外幽静,就连其他地方处处皆有的蝉鸣声,也几乎听不到。 所以全福公公带着人来的脚步声便听得格外清晰。 “这些都是皇上特意赏赐给夫人的,说是最合夏日使用。皇上说前日委屈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往心里去。”全福公公一边笑,一边将一张泥金签子双手奉给了舒娥。 舒娥接过签子,递给紫毫,深深万福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代奴婢谢恩,便说奴婢诚心感谢皇上的恩德。” 全福公公的笑如同春日的暖阳,是不骄不躁的温和。低声说道:“都官司审讯茜桃和耿正风的结果,皇上让老奴来告诉夫人。” “对杨婕妤小产一事的惩处早已传遍后宫。茜桃被罚至织锦局染坊做工,耿御医黥面流放,两人的罪名皆是玩忽职守。”舒娥看着全福公公,目光中带着不解。 是的,不解。听闻茜桃自被带走,花相居一直没有人出面求情。舒娥当时便叹了一句:“可惜了这么忠心的丫鬟。” 全福不知舒娥的心思,只是将都官司审讯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舒娥。 便在刚至行宫之时,耿御医到花相居为还是美人的杨婕妤循例诊脉。其时耿御医非但诊出杨婕妤有孕,亦且发现杨婕妤身体虚弱,不宜受孕,有小产之兆。 耿御医不敢告诉杨婕妤,更不敢向上禀报,便商之于茜桃。 适逢杨婕妤带着茜桃到了幽篁,看到了舒娥所取的药材,茜桃便移船就岸,到药房取了麝香,趁着小公主在舒娥房中睡觉,缝进了舒娥的香囊。 两人皆说,事情至此,杨婕妤都是全然不知道。 翰林良医耿正风玩忽职守,欺上瞒下,被削去官职,脊杖三十,黥面流放。茜桃设计陷害永安夫人,在后宫兴风作浪。 当然这些罪名,并没有公开。公诸于众的便是,照顾杨婕妤不力。 送走全福公公,紫毫将泥金签子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誊写在单子上,丁香则在一旁愤愤道:“茜桃既已和耿正风一起出首认罪,皇上却为何不重罚他们!他们既认了罪,为何不公诸于众?说到底,茜桃也不过是到织锦局做工。” 华芙微笑道:“姑娘何必上火?虽在织锦局,却是做的染布的苦役。这样热天还要在染缸里煮布染布,也总算是她当中逼迫夫人的果报。当日负责取药的小广子已经招认,是他私自将一钱改作三钱,多取的自己扣下。御医耿正风和茜桃也都受罚,此事便算已经了结了。” “私自扣下,他一个小太监,扣下些香料做什么?他扣下的那两钱又在哪里,夫人香囊中的麝香又是谁缝进去的,茜桃呢,她又是从哪里得的麝香,怎么没有人去查一查花相居,没有人去查一查春熙馆?”丁香愈说愈是激动。 “都是明摆着的事情,那又何必去查?便是那一日夫人在做药酒时她们看到了麝香,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恰好如悦公主便在夫人房里睡觉,夫人的香囊也放在里面。那日茜桃匆匆出去又回来,想必便是弄那四味药材去了。也亏得她们见机快,这许多事情,只在片刻之间,便做的滴水不漏。”紫毫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洗净挂在笔架上。 “每想到舒娥在花相居被茜桃逼问,就不由得我不恨!”丁香咬牙说道。“皇上既知道舒娥受了委屈,为何不再追查下去?如今事情闹得这样虎头蛇尾,又被茜桃说起当日横波桥边的事,不明就里的,终究会闲言碎语地议论。还有舒娥取的麝香,泡了药酒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 丁香说着看了看舒娥,见舒娥只是默然坐着,便不再说话。 华芙将一只玉枕捧到舒娥面前,回头对丁香说道:“都官司审问出来的事情虽不言明,当日在花相居的人,恐怕都知道几分真相。只是杨婕妤新失一子,皇太妃又特意嘱咐,刚好便有小广子出来认了罪,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茜桃设计陷害夫人,传将出去,不过是一则笑谈,也不利于杨婕妤安心养病。” 舒娥轻轻抚着案上的一方磨得十分光滑的寸许见方的玉石片联结成的玉簟,轻声叹道:“人们常说玉簟冰簟,也不过是形容竹子做的簟席精细光滑,润泽清凉,谁知世上竟真有玉石串成的簟席。” 华芙说道:“这玉枕和玉簟是成套的,妙的是连玉的颜色都一般深浅通透。这玉触手生凉,宁神安眠,夏日使用,最好不过。” “都收起来吧,幽篁凉爽,这样好东西,一时却用不上。”舒娥说着从文具匣子中取出一支纯金雕花金钗,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这样的东西,夫人怎还留着?”紫毫走过来轻声说道:“什么不能有孕,竟然全是慌。那这样**的话骗得夫人相信,却不怕伤了阴鸷。我再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却好像是我存心咒她一样。”说着长长吁了口气,“亏得夫人当日止住我拿出这只钗,如今看来,这钗样式也只寻常,若是拿出来,也没有人相信是杨婕妤给了我,而我这诬陷的意思,却也只会显得更有心、更深刻。” 舒娥只是看着金钗发怔,华芙、丁香和紫毫便都住口不语。 良久,舒娥说道:“我乍然听闻杨婕妤有孕,心中惊讶,不亚于你。只是事情接踵而至,我一直没有质疑的机会。” 舒娥说着轻轻将金钗簪到鬓上:“若是由我说杨婕妤无法孕育,甚是将你叫来作证,再让你拿出这支所谓的杨婕妤赠你的金钗……” “那即便小广子证明不是夫人取的麝香,众人也会深信夫人一直恨着杨婕妤了。”华芙将一面小镜子放在舒娥脑后,照着舒娥的发髻,拿镜子的手腕,却不由得发抖。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三一节 青鸟殷勤为探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紫毫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却是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奴婢做事缺乏思量,险些累了夫人的声名性命!” 舒娥看着紫毫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摇头低声说道:“这些她都是早有预谋,又怎么怪得了你。使我险些连累了你们。”说着起身拿过一件粉绿绫子无袖短对襟褙子罩在身上,又对着镜子细细抿了抿鬓角的碎发。 “夫人是要去哪里?”华芙忙整一整自己的衣襟走了过来。 “去花相居。”舒娥伸手似是欲再扶正头上的金钗,然而没有碰到,却终究停了下来。心中只是感叹:钗头这样精致这样华美,留在头发中的那一截,却是尖锥。 “去花相居,你又为何要带这支钗子?”丁香的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那地方能避则避,最好一世不去。” “杨美人晋封婕妤,小产失子,两件都是大事,夫人不得不去。”紫毫叹道,“只是该带些什么礼物?” “她不往幽篁里送些稀奇的东西害舒娥,已经要烧高香了,怎么还敢送东西过去。”丁香顺手拿起桌子上刚送来的一盒茶叶说道:“譬如舒娥送了这个去,她们又会不会说这茶是用麝香熏过?既是这样,还带什么礼物。” 舒娥淡淡一笑,说道:“此刻带礼物,究竟是为着喜还是为着丧?所以不如不带的好。”说着看了看孙娘子,低声说道:“我独自去吧。” 丁香和紫毫都是一脸忧色,华芙说道:“夫人当心。” 两日不出幽篁,连竹林中稀疏的日光,都变得有些耀眼。舒娥抬头用力看着竹子的顶端,阳光,几乎刺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然而舒娥只是固执地睁着眼,眼前那一片光,那一点亮,总是这样炽炽灼灼,带着让阴暗无所遁形的亮色。 是什么东西遮住了眼前的亮,又从眼前一闪而过? 舒娥几乎以为自己被阳光晒花了眼,极力闭上眼再看时,灰白羽毛,石榴子般亮红的双眼,眼前盘旋滑翔的,不是灵镜又是什么? 仿佛他乡遇故知一样,舒娥的心中充满了重逢的欣喜。来不及思索灵镜为何会在这里,脑中一袭黄衫的公主轻轻闪过,灵镜已然跃到了舒娥的肩上。这样的喜悦,让舒娥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 花相居外本是一片极大的芍药园子,虽没有了花,但是枝叶也是绿的可爱。花相居便坐落在这一片荫润的矮树丛中。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娥觉得眼前花相居较之前日,多了几分肃杀的颜色。 前日的一众宫嫔花团锦簇走进花相居,个个眉横柳叶,腮凝桃花,衣着华瞻,首饰精美,连这一片纯绿也平添了许多缤纷的颜色。前日花相居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单是鞋履沓飒的声音,也点缀了这一片幽园的寂寞。 然而近日,连门上的小太监也不知去向。 舒娥踱到正厅门前,便将肩头的灵镜放在园子中,悄立廊下,静等着有人经过。 第一个发现舒娥的是惠风,彼时她正端着一只雨过天青釉的薄胎茶碗,从正厅徐徐走过。惠风看见舒娥,大吃一惊,匆匆忙忙中,向舒娥行了一礼便走进内室。惠风的脸色一如前日般苍白,仿佛前日所受的惊吓,一直未曾褪去。 舒娥已经想到杨婕妤或许会避而不见,甚至已经想好若是不见,便让惠风转达杨婕妤自己是来送还金钗。可是没有想到惠风很快便走了出来,脸上勉强带了笑容,请舒娥进去。 杨婕妤的内室十分阔朗,三面皆有大窗。只是此刻三面窗上皆用玫瑰紫色的厚绸布挡住,不透进一丝太阳的光线,只是满室都映成了暗暗的深紫色。 这样的空间,这样的光线,舒娥只觉得翳闷,还有因为不通风而带来的热。 “舒妹妹,快请坐。”杨婕妤的声音仿佛是暑湿闷热的夏日因为雷电而漏过的一丝清风,挟着骤雨欲来的清凉的感觉。 舒娥因为这样的声音微微一怔,仿佛还是前天的欢宴上,杨美人向自己敬酒的时刻,又仿佛还是大前日的幽篁里,杨美人举着如悦温软的小手吗,向自己挥手再见的时刻。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记忆,那样近又那样远,却因为已经是从前,便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刻。 杨婕妤身着一件白地姚黄花的对襟襦衫,一件淡黄色丝绸面薄被齐胸盖着。头发用一根浅黄绸带松松绾在脑后,没有一丝饰物,只带着一根月白色抹额,抹额正中独镶着一粒浑圆的珍珠。 浑身的素衣,连枕褥被子尽皆用素淡的颜色。唯独杨婕妤的脸上,还留着脂粉染上的晕红的颜色,映着屋中的深紫光线,愈发显得摄人心魄。 “我以为舒妹妹再不会踏足花相居了。”杨婕妤的声音哀婉低回,“都怪我无用,懵懵懂懂,既不识人,又不知事,倒让妹妹受了好大的委屈。” 杨婕妤涂着艳红唇脂的双唇在暗光中越发显得饱满而润泽,这样的双唇一张一合,仿佛是师巫(宋代民间巫师)念动咒语一般,带着某种蛊惑。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声音,舒娥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舒娥极力从杨婕妤的脸上撇开自己的目光,杨婕妤似是恍然察觉了什么,低声说道:“舒妹妹是否看不惯我如今的样子?”说着微微侧一侧身,从枕下翻出一面小小的铜雕花朵为背的镜子,对着窗子的方向,细细看着。 “两个月的胎,甚是说不上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只算是,母亲身上的一滴血。”许是哀伤过度,杨婕妤的声音里竟没有过多的痛意。 娇杏和柔雨进来给送了茶水,杨婕妤扬了扬头,两人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可是我却不想看自己面色苍白的样子,更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得到我的失落颓废,哀哀欲绝。我更不愿让皇上看见我那个样子,更会勾起……他的丧子之痛。” “娘子便不觉得可惜吗?”舒娥忽然问道。 杨婕妤似乎微微一怔,轻启朱唇,仿佛是瑰丽的初阳流彩下一朵徐徐绽放的红芍药:“骤然失子,岂止是可惜二字……” 舒娥透过杨婕妤身上的薄被,似欲看到薄被之下的那个身体。杨婕妤下意识地捂着小腹,微微弓起身躯。 “婕妤娘子何必这样担心,我说的是茜桃姑娘。”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第二三二节 青鸟殷勤为探看 - 宋宫凤栖梧桐 - 征文作者 也许是光线太暗,也许是脸上的妆容的确太过完美,真的能够掩去一个人的喜悲,舒娥仍然没有看到杨婕妤有多少哀伤的神色。 半晌,杨婕妤看着红木雕琢成的床帏,轻声说道:“妹妹不叫我姐姐了。” “舒娥不敢再有半分逾越。”舒娥垂首恭谨答道:“婕妤娘子既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舒娥告辞。” 舒娥正欲转身,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慌慌张张的尖叫:“娘子,不好了……” 杨婕妤闻声便坐起身来,柔雨已然一头跑了进来,慌张道:“院子里有一只鸽子,怎么也赶不走……” 杨婕妤眉目间略略呈现出惊慌和厌恶的神色,柔雨忙上前道:“娘子当心身子,奴婢扶您躺下。” 杨婕妤软软地倚在柔雨身上,却不肯躺下,只是皱眉说道:“哪里来的鸽子?什么……” 舒娥忽然想起那日杨婕妤看见空中坠落的一片白色鸽羽时有些失神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十分奇怪,柔雨却在杨婕妤的耳边低声说道:“是灰色的呢……” 杨婕妤闻言不由得一声低低的惊呼,然而被描画得精致的眼角却在瞥见舒娥的那一刹那,尽数收起了眼中失措的颜色,似是在向舒娥解释什么一般,杨婕妤轻斥柔雨道:“你知道我自小便怕各样飞禽,看到鸽子不说撵出去,却跑到这里做什么?” 舒娥忙道:“不必了,鸽子是我带来的。” 杨婕妤描的修长的娟娟初月眉略微抬起,一双灵动的双眸圆睁,语气却是淡漠随和:“不曾听说妹妹养鸽子。” 舒娥轻轻点头:“路上偶遇的鸽子,随意逗了逗,不想这只鸽子竟乖巧,便跟了来。” 杨婕妤深深地看着舒娥,目光在暗光中愈发显得深邃。 天气是一连几日的闷热。 除了灵镜,偶尔也会有别的鸽子从竹林中飞过。 舒娥命丁香和紫毫取出药酒,将晒干的糯米渣和药酒拌匀混合。打开坛子,一股混合着多种香料的味道顷刻四溢出来,遮住了米酒的气息,已然分不清那种是紫丁香子,那种是细叶香薷,那种是令人心惊的麝香。 褐色的药酒将已经晒得发黄的干糯米渣泡软染黄,再放在竹荫下的竹箅子上,散发着幽香。 若不是经历了那样一番事情,如今做起这个来,心情会不会是另外一样? 丁香和紫毫轻轻的笑语声已然越来越低,朝着竹息园的南边踱去,便能走出园子,看到惠民河。至于北边,舒娥总是在想起那个盈盈笑语的玉蓉之后,便会想到那条浑身青碧的蛇,想到遇蛇那一刻的惊慌,想到此刻已经支离的避蛇香囊。 可是往南的河边,却还有自己朝着如悦公主摔倒的地方。也是至今萦绕在舒娥心头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吴娘子,钱喜贞。 已经被逐走的茜桃,独卧花相居的杨婕妤。 当然,还有那个明日即过两岁生辰的小公主如悦。 那日的一瞬间,未必便及不上花相居的几个时辰来得惊心动魄。只是真真假假,舒娥实在看不破。 灵镜不知何时又到了竹息园,看见独自踱步的舒娥快要走出园子,振翅飞高后再俯冲、盘旋、滑翔,最终稳稳落在舒娥伸出迎接它的如玉纤指上。 赤红色的爪轻轻在舒娥手心上跳动,已然看不到任何昔日腿脚受伤的痕迹。舒娥忍不住痒,“咯咯”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轻抚灵镜瓦灰色的背羽,笑道:“小东西,你安分些。” 灵镜似是听懂一般跃到舒娥肩头,舒娥举步欲走,却看见那样一袭每每看见都使人欲要落泪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河边的汉白玉石栏旁, 那片眼神,让她不安过,让她 舒娥看皇上穿得这样素淡,知道是为了杨婕妤的孩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走到皇上面前,提起水绿色无花斜纹散花绫褶子裙,屈膝行了一礼。 皇上看着舒娥肩头的灵镜,目光中露出诧异的神色。舒娥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和灵镜之间徘徊,心中一阵慌乱的窘迫:“皇上万福。” 皇上微微颔首道:“伤势严重吗?” 舒娥微微一怔:“什么?” “多谢那日你救如悦。”皇上看着舒娥,面色感激而温和。 舒娥听到这个“救”字,垂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缩,却极尽平和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险些碰到了公主,只是本能地将奶娘推开。若是奶娘抱着公主没有站稳,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舒娥退开一步双手握于胸前,端正万福道:“皇上不加怪罪,舒娥已然感激至深。天幸小公主福泽深厚,贵体无恙。” “你当日为何不说?”皇上问道。 舒娥侧首看了看灵镜,心中略觉苦涩,当日为何不说?因为直到茜桃当众说出横波桥边的这件事情之时,甚至依旧到此时,舒娥也依旧相信是对杨婕妤有异心的钱娘子所为。 不管杨婕妤是否因为知道腹中的胎儿难保而借自己和麝香演了那一幕,如悦始终都是宫中唯一的子嗣,唯一的公主,如悦只是刚满两岁的孩童,年幼而无辜。除了深恨杨婕妤的人,没有人会向如悦下手。舒娥知道自己,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好在杨婕妤已经知道了钱氏的异心,华芙猜想杨婕妤之所以还将钱氏留在身边,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到她身后的那个人。有了杨婕妤和皇太妃,总能保护如悦平安。 舒娥转过话头,淡淡一笑:“皇上相信不是我吗?” 皇上的眼中略微带了些失望:“你不相信吗。” 舒娥迎着皇上的眼光,脸上不由得一红,福了一福道:“舒娥多谢皇上。” “这只是我真实的感觉,并非刻意为之,实在不需道谢。”浅蓝的服色让皇上的面目看起来带着淡淡的忧伤。 舒娥不敢对上皇上的目光,只是看着横波桥拱起的顶端说道:“皇上的信任,舒娥铭记于心。我要感谢皇上英明睿智,为舒娥解了花相居被诬之困。”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