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宠妻成 安平候府,栖霞院内,小丫头紫苏沿着回廊轻手轻脚地朝正房上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四姑娘明妍的大丫鬟芳霞坐在正房门口的小杌上打络子。紫苏脚步越发轻浅地走了过去。 “芳霞姐姐好,”小丫头同芳霞轻声道:“彩霞姐姐让来问姑娘醒了没有。”紫苏这批小丫头是四姑娘出事之后选进的院子,因着想讨个好彩头,便都给选了药材做名。 芳霞见小丫头行事稳妥,不由在心里点头,轻笑道:“姑娘夜里觉轻,好容易歇个晌还不曾起来,我过一刻钟再喊。”说完想了一回又道,“跟你彩霞姐姐说一声,多备些核桃乳酪,姑娘今个提了两回,许是馋那个了。” 彩霞是拜了章妈妈做师傅的。姑娘平日的吃食原是章妈妈亲自负责,栖霞院出了事,章妈妈忙着整治院子,便把姑娘的吃食交给了彩霞。好在彩霞之前一直跟着章妈妈打下手,接过去也便宜,并没有乱了手脚reads();。只是姑娘身子刚好,于吃食上更需注意,彩霞便考虑的仔细了些。 紫苏领话下去,芳霞转身掀了门帘往房里瞧,四姑娘明研在外屋的榻上睡的香甜,小小的身子缩在薄被里动都没动一下。芳霞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门帘,想起最近的事来。 四姑娘上个月在后园被二房养的獒犬惊着了,当晚便发起高烧,要不是老夫人当机立断派人请了王老太医来,侯府这会怕是早已没了四姑娘。 老夫人震怒,惹事的獒犬被杖毙,二房被训斥了一番,伺候四姑娘的奴婢杖责的杖责、发卖的发卖,栖霞院差点乱成一锅粥。还好有章妈妈在,重新整治了栖霞院,又挑了乖巧听话的小丫头亲自教导,补了原先的空缺,栖霞院这才重新安稳下来。 只可怜了自家姑娘无端遭了一回罪不说,将养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好转,偶尔夜里还会做恶梦,睡的不甚安稳。王老太医瞧过之后,道姑娘年岁小,安神药不能多吃,只给开了药膳方子慢慢调理。是以,照顾姑娘吃食的彩霞每日恨不能一个时辰请示一回,既要防着吃食同药膳有什么忌讳,还要照顾着姑娘的喜好,可谓万分小心。也不光彩霞,如今栖霞院里伺候的下人哪一个不是小心谨慎着的,只盼着姑娘经此劫难日后便能顺心如意,福泽安康了。 明妍昨个夜里又做了恶梦,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晚上,晌午觉便睡的沉,只她睡的再香甜,芳霞也不能任她睡到昏天黑地去,过了一刻钟还是把她给喊醒了。 晌午觉睡多了头昏,明妍迷迷糊糊的被伺候着穿衣梳头,一直到净脸的时候沾了湿帕子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比起一个多月前的手足无措,明妍如今镇定多了。眯着眼睛坐在圆凳上任由芳霞给她净手涂香脂。 芳霞手脚快,不需要小丫头帮忙,自个就能把明妍上上下下收拾停当,见明妍眼神利索了,知道她瞌睡彻底醒了,便笑着招呼小丫头陪明妍在院子里玩。王老太医说过,姑娘身子活动开来,脾胃醒了才好吃东西。芳霞如今对王老太医的言语十分推崇。 说是玩,明妍也只在旁边跟着拍手笑闹罢了,她如今身子还是虚,不能做太大动作,不一会儿便被芳霞领回屋里。彩霞掐着点送了刚做好的茶点过来。 明妍在偏厅临窗的罗汉床上盘腿坐了,屁股底下是夹棉的绣花垫子,背后让芳霞塞着软蓬蓬的大迎枕,手里捧着香甜可口的乳酪,轻轻抿上一口,满口奶香,还夹着核桃的香味。核桃好啊,核桃可是补脑的好东西。明妍眯眯笑着低头又抿了一口,只觉得这安平侯府四姑娘的生活可真惬意,当然,要是能少点龌龊事就更加好了。 只是为着往后的日子能继续惬意下去,有些事便不得不面对。明妍捧着杯盏,想了想对芳霞道:“听说大姐姐回府了。” 用了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姑娘这是已经知道了大姑娘回府的消息,芳霞只迟疑了一瞬便回道:“大姑娘昨个晚上回的侯府,许是见姑娘在静养,不好来打扰......” 明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芳霞的话音在明妍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一句简直犹如蚊子哼哼。芳霞觉得姑娘经过这回的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什么都瞒不住她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明妍,眼神里又是怜悯又是愤懑,最后只化成一声喃喃:“姑娘。” 明妍低下头想心事,只当没看见芳霞的神情。 从这一个月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结果看,四姑娘在侯府的日子算不上特别难过,甚至在现在的明妍眼中,已经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幸福多了,至少明妍自个是满意的。否则如果当初她是重生到了一户农家,变成个小农女什么的,说不定这会还要饿着肚子下地干活呢。 只是原主的出生经历在侯府比较特殊,才显得更加可怜一些。现在那个可怜孩子不知道去了哪儿,芯子换成了现在的明妍,旁的多想也无用,她只盼着能让日子越过越顺遂罢了reads();。 她们口中的大姑娘是安平候原配正室所生,也是安平候嫡长女,卫明娴。四姑娘明妍则是安平侯的嫡次女,虽说都是嫡女,只明妍母亲是安平侯嫡妻去世后续娶的继室,这便有了差别。 其实,若只提母亲是继室这一层,明妍同大姑娘原也差不到哪儿去,碰上那等强悍的继室,后来生的孩子说不定反比失了亲娘庇佑的孩子更加得宠。 坏就坏在明妍的母亲不仅不够强悍还很绵软,也不能用绵软来形容,从明妍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自己这位亲娘在安平侯府简直就是一团空气,还是一团让人讳莫如深的空气。明妍不知道她娘从前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只知道满府的下人轻易不会提起大夫人,连明妍栖霞院的丫鬟仆妇都鲜少提及安平侯爷的这位继室夫人。 作为一团空气的女儿,明妍的处境可想而知,连亲生母亲都不与理会,旁的人更不会亲近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明妍甚至觉得四姑娘在府中没受过虐待,吃穿住行打理妥当,没饿着没冻着平平安安的长到如今已经是侯府众人厚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厚道的,否则就不会有她一个月前被獒犬惊吓的事了。 想到这里,明妍歪头看了芳霞一眼道:“我生病那会,大姐姐专门过来探望,如今大姐姐回府,照理我也该去谢谢大姐姐才是。” 大姑娘明娴自幼养在外祖家,同明妍几乎没有交集,两人又同属大房,即便不能真的亲如姐妹,也不该太疏远才是。明妍一直相信知己知彼方能运筹帷幄,她虽不熟悉明娴的品行,试探着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更何况,这栖霞院已经住的够久,难道为了防止再次受到伤害便得一直在这小院里待着不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芳霞见明妍一直没吭声,以为她是因为不得姐妹亲近而难过,心中暗恼自己嘴拙不会安慰人。 明妍再开口说话,她才松了口气,听得明妍说想去看望大姑娘,她一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皱着眉头迟疑道:“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再等等罢。” “再等等大姐姐又要回她外祖家去了,我们姐妹见面,就说说话而已,大姐姐又不是大老虎,还能把我给吃了。”在她身边伺候的芳霞几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她走到哪身边都得两个丫鬟陪着,即便没在身边跟着,瞅空也要多瞥她两眼,生怕四姑娘被大风刮走了。 “姑娘快别这么说了,”芳霞如今听不得猛兽名字,恨不能拿手捂了明妍的嘴,“姑娘想去揽月阁,奴婢可做不得主,还是问了章妈妈的好。” 明妍听了,笑嘻嘻地朝她身后张望道:“嬷嬷听见了,芳霞让我问您呢。” 芳霞回头,章妈妈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望着四姑娘笑的一脸欣慰。 “姑娘想去便去,自个嫡亲的姊妹,是该多走动走动。”章妈妈走到罗汉床边,抽了帕子把明妍嘴角上沾的奶渍擦了,语气十分和缓又温柔地同明妍道:“大姑娘终究是咱们侯府的姑娘,外祖家住的时间再长,也是要回自个家的。姑娘跟大姑娘走的勤快些,往后大姑娘回了家,姑娘也好多个亲近的姊妹。从前是嬷嬷想左了,总是拘着姑娘在这院子里,姑娘如今也大了,总不能还跟从前似的。不止是大姑娘那儿,姑娘这回生病,老夫人那也费了不少心,姑娘也该朝老夫人那多走动才是。” 章妈妈身材微胖,脸盘圆润,笑着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亲切。明妍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地点头。 芳霞忆起章妈妈知道姑娘被獒犬惊吓昏倒在后花园,惊怒的恨不能咬人一口的神情,想着章妈妈把姑娘从小带大,比对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上心,到底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明妍睡饱了觉,又吃了点心,精神正好,择日不如撞日,章妈妈便吩咐丹霞跟云霞陪着明妍去揽月阁看大姑娘,她自己则拉了芳霞留在栖霞院里说话。 第二章 - 宠妻成 大姑娘明娴住的揽月阁同老夫人的松龄院只有一墙之隔。 明娴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没过百天便去了,老夫人怜惜稚子,抱了明娴在身边养着。 养到五岁上,明娴的外祖父亲自登门,说是明娴外祖母思女成疾,想将明娴养在身边,也好聊以安慰。侯府当时正是多事之秋,人仰马翻的一团乱,老夫人忙的焦头烂额,谢府的请求又理由正当,无奈之下只得遂了谢家的愿reads();。 从那时起,明娴便一直养在谢府王老夫人跟前,每月回侯府一两次不等,年龄再大些每趟回来还能住上个三五天,逢年过节少不得回府尽孝,让素来挑剔的老夫人也无话可说。 老夫人听说明娴在谢府里住的是二层小楼,还专门叫人在离自个最近的院子里仿着建了这揽月阁,每日里都要派人打扫,只等大姑娘回来住。 明妍仰头看面前木质的二层小楼,在背后竹林的映衬下显得清雅又别致。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得放下面子让丹霞抱着上楼了,爬楼梯对于她现在的小身板来说太不雅观,她身边的丫鬟估计也不能同意。 揽月阁的小丫鬟瞧见四姑娘主仆几个过来,愣怔了半晌才想起通禀,明娴身边的大丫鬟知画慌忙赶出来在门口迎上了明妍等人。 明娴正坐在圆桌旁全神贯注地绣东西,针线箩筐横七竖八地摆了一桌子,明妍进来时,她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知画十分为难地看了明娴一眼,朝明妍小声道:“四姑娘见谅,我们姑娘绣东西的时候最怕人打扰。”而且绣的不好的时候脾气更是暴躁,完全不符合往日里沉静端庄的形象,只这话却是不能同四姑娘说的。 也不知道轻易不出栖霞院的四姑娘怎么想起到揽月阁来,知画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明妍端茶倒水,一边祈祷她们姑娘能自个停了手里的绣品,安安稳稳地转了性子哪怕抬头同四姑娘笑一下也是好的。 四姑娘一直同揽月阁接触的少,不管今日为何而来,既然人已经来了,就不好怠慢,传出去揽月阁不懂待客之道,亦或是大姑娘不待见继母所出的嫡亲姊妹,对大姑娘名声也不好。知画急的朝明娴使眼色,奈何眼泪水都要瞪出来也没见自家姑娘给点反应。 明娴年芳十一,在古代已是大姑娘了。同明妍那再怎么因为大病瘦了一圈也摆脱不了的婴儿肥相比,明娴的身量纤长柔美,低头蹙眉捏着绣品琢磨时,脖颈显出一段美好的弧度,让明妍立时有了亲近之心。 知画不敢开口扰了明娴心神,明妍也跟着一声不吭,还嘱咐跟来的丫鬟不要声张。明妍如今的个头,比桌面高不了多少,朝圆桌前走了两步,见明娴依旧蹙眉盯着手里的绣品,没注意到她,又走近了一点,站到明娴身旁勾头看她手里的绣品。 一团墨绿一团青黄,分辨不出到底绣的是什么东西。明娴正拿了针一点点的挑那已经绣上去的丝线,越挑眉头蹙的越深。 不知道是漏针了还是针脚紧了,明妍这样对绣品一点研究没有的人也能看的出明娴的绣品出了大问题,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 下一刻便印证了明妍的判断。 明娴彻底失去耐性,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了一下眼睛,拿着绣框的手猛地扬起,眼看着就要把东西摔出去,余光瞄到身旁站着的小身影又蓦地停下手来。 知画适时开口提醒明娴道:“四姑娘来看姑娘,等了好一会。”言下之意,姑娘你赶紧招待客人吧,摔绣框的事咱避着点人哈。 明娴读懂了自家丫鬟的眼神,轻咳一声,手中的绣框被轻轻撂在箩筐里,仿佛刚才想摔它的人不是她一样。缓了缓神情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同父异母的四妹妹。 前一刻还在恼羞成怒,下一瞬便不动声色起来,明妍欣赏完大姑娘神奇的变脸技能,见明娴正瞧着自己,便乖巧地站好任由明娴打量。 明娴对明妍印象不深。她只有在逢年过节要向长辈请安的日子里才会在祖母的松龄院见到明妍。寥寥几面,印象中明妍就是不怎么活泼爱笑,乖乖小小的一只。 听说明妍特地为了她在她生病的时候去探望来道谢,明娴很不以为意。探望明妍的药材是祖母准备的,她也只在栖霞院待了一刻钟不到,祖母担心她待久了过了病气,很快便把人喊了回去reads();。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么?”明娴跟自家的姊妹不熟,在谢家却是有表弟表妹的,这会不自觉的便把对谢家表弟妹的语气带了出来,有着少女特有的温柔。当然,明娴对外从来就是温柔贤淑的,只对着绣品的时候除外。 明妍微笑着点了点头,花苞头上扎着的玉铃铛随着她点头的动作颤了颤,衬得明妍越发娇憨可爱。 “......你要吃点心么?我这里有如意斋的凤梨酥。”想到明妍连栖霞院都少出,根本不知道如意斋是什么地方,明娴又解释道:“如意斋是卖点心的铺子,谢府经常在他家买点心,他家的京味点心做的很地道,用料也讲究。” 明娴说着拿了一块凤梨酥放在明妍手心里。 姑娘出来前,章妈妈特地吩咐过,姑娘已经吃了点心,外头就不能再吃旁的了,点心吃多了容易积食,影响姑娘晚膳的胃口。丹霞欲言又止,生怕明妍贪嘴。 “出来前喝了乳酪,现在还不饿,大姐姐,我能把点心先装着么?”明妍身上戴了个锦囊,是丹霞绣来给她装小玩意的,点心既然吃不了就只能兜着走。 明娴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把丹霞焦急的神情也看在眼里,吩咐知画取来油纸把点心包好塞到了明妍随身的锦囊里。不知怎的,明娴突然想起自打她懂事之后,给外祖母请安时,不管是饱还是饿,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是外祖母给的点心她都要细细的吃进肚子里。 “不知道四妹妹喜欢玩什么,一会儿我要给祖母请安,四妹妹身子既然好了,就跟我一起去松龄院吧,横竖只有几步路远。”长房没有男丁,父亲只有三个女儿,明娴不想搭理庶出的明娢,如今倒是瞧明妍挺顺眼。 原本就打算到松龄院请安的,明妍又笑着点头,突然被明娴揪了小脸。 “小姑娘就应该多笑笑,瞧着喜庆,咱们祖母就喜欢爱笑的娃娃,小四可要记住喽。”明娴虽然性子娴静,却是直来直去的脾气,喜欢哪个,立时就能把人护在身边的,嘴里喊着明妍小四,心里想着真把明妍养来做她的四妹妹也挺好。 明妍闻言,笑的更欢了。 明娴重新换过衣裳,姐妹俩收拾好了往松龄院去。 揽月阁跟松龄院离的这样近,没什么事是能瞒得住的。明妍刚进揽月阁,老夫人这边就得了消息。 老夫人冷眼看了回话的婆子,没有吭声,直把那婆子看的两股战战,才让人退下去。 一旁的庄妈妈斟酌地说道:“四姑娘大病了一场,身边伺候的人倒是想明白了。” 老夫人嗤笑一声道:“能不想明白么,四丫头这回出了这么大纰漏,点苍院那位依旧八风不动,有哪个当娘的能这么心狠,反正我是没见过。栖霞院的人一心想着能回点苍院,这回总该彻底死了心。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待见她们姑娘么,如今倒想着来我这小院了。” “瞧您说的,您要是对四姑娘没心,会劳心劳力地把王老太医请来给四姑娘瞧病么。”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大郎!那母女两个要是在我手里有个什么差池,那头倔驴回来能愿我意?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老夫人恨声道。 老夫人的话庄妈妈不好接,只好拿别的话掀过去:“四姑娘能想着跟大姑娘亲近倒是好的,老夫人又能多个承欢膝下的乖孙女。” “就你嘴甜,尽捡我喜欢听的说,”老夫人终于被逗开了怀,对明妍这个记不清楚模样的孙女也是感慨:“那也要看她是不是个有心的。” 说话间小丫鬟掀了帘子道二姑娘、三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主仆二人遂停了话头reads();。 明娴跟明妍走到松龄院正厅,才刚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的言笑晏晏。 老夫人白氏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偎着一个小姑娘,还有个比明妍稍大点的男孩由奶娘领着坐在旁边的方椅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明娴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自己常年不在祖母身边,四妹妹又很少出门,三房有个明姝才几个月大,松龄院里就长房的庶女明晗和二叔家的一双儿女常伴祖母身边,也更得老夫人疼爱。 明娴目不斜视地给老夫人请安,明妍什么都不会,只跟着明娴后面动作,倒也没出岔子。 明娴刚行过礼,老夫人身边年纪稍长点的二姑娘不动声色的把位子让了出来。明娴顺势坐在祖母身边,把明妍招过去抱上塌,同她坐在了一处。 老夫人挑眉,重新打量了一眼这个四孙女。比起发烧烧到小脸通红的模样好看多了,虽然还有些瘦弱,病气倒是全都不见了,被明娴摸了一下小脸,便扬起头来冲着明娴甜甜的笑。让老夫人看了也有点手痒。精神头比从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老夫人跟明妍不亲近。问了明妍病情,吃用上如何,明妍一一答了,便点了点头不再搭理明妍。 四姑娘从来胆子就小,以前见她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两句话一问马上就要哭出来,老夫人一直觉得四姑娘是在栖霞院里养呆了,渐渐的心也冷了,便由着明妍在那小院子里自个长。只在吃穿月例上让她身边得用的庄妈妈管着,比照明娴的低了一分而已。毕竟是大朗的女儿,哪能真的冷落到底,是以,明妍让獒犬伤了之后,老夫人十分震怒,不管是下人随意揣测她的态度还是真就是疏忽照成的,都不是老夫人想要的。 如今明妍愿意亲近明娴,胆子更是比往常大了许多,老夫人自然乐见其成,由着两姐妹亲近。只她自己还是原先的态度,倒教一些人看不清楚。 小丫鬟给明娴奉茶,轮到明妍,明娴让下人给了她一盏红枣山楂水。明妍如今既要养神又要养胃,半点马虎不得。老夫人见明娴同明妍亲厚,心中更是满意。 “大姐姐对四妹妹真好,连四妹妹喝什么茶水都要过问。”坐在老夫人另外一边的小姑娘娇声开口,转而朝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我也要喝红枣山楂水。” “好好好,你也喝,让小丫头给你盛。”老夫人素来爱热闹,喜欢小姑娘围着她娇声娇气地说话,更何况明婧是她看着长大的。 “祖母,我也要喝。”二房的庭枫跟着凑热闹,老夫人更是没有不答应的。思绪便又被二房的两个带偏了。 明妍有些啼笑皆非,一碗红枣山楂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跟喝蜜似的,扭头瞧见二姑娘明娢沉默中带着些向往地朝着老夫人出神,明妍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个词。 明娴对争宠不感兴趣,她如今只是偶尔回来侯府,因着她长房嫡女的身份,老夫人本就重视,根本轮不到她自个争宠拈酸。 明妍也没想过。 老夫人要是喜爱她这个孙女,早几年就喜欢上了,也不会出来獒犬伤人这样严重的事来。只不过冷眼瞧着栖霞院的动静,明妍觉得她的处境并未像旁人眼中看到的那般艰难。 因为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明妍如今只能想方设法寻求更多保命的筹码。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明妍在老夫人跟前露脸,实是为了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出现,她不会像之前那样被动。 明娴和明妍不想争宠,不代表别人不会想。从松龄院请安出来,两人被三姑娘明婧堵在路上。 第三章 - 宠妻成 明婧很不喜欢明妍。 今天之前,明妍就像墙根下的小草,偶尔冒出个头来也是怯懦绵软的,根本没有人喜欢搭理明妍。 母亲让她多跟大房的明娴亲近,明婧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一直努力同明娴亲近。明婧从来娇蛮跋扈惯了,就是亲弟弟庭枫偶尔都得让着她,偏偏无论她怎么同明娴卖好,明娴仍旧对她爱答不理。 没对比的时候,明婧还能忍着气,如今见明娴如此回护明妍,心里的气立时藏不住了,看明妍的眼神像是见仇人。 “大姐姐对人好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当,须知拿石头往水里砸还能听个响声,若是往草丛子里扔可就半点动静没了。”明婧不甘心教明妍比下去,最好明娴能厌了明妍,让她一直缩在栖霞院里永远出不来才好。 明娴皱眉,抬手顺了顺明妍发梢reads();。明妍受惊全因着二房养的獒犬,老夫人轻拿轻放,只让人杖毙了那畜生,对二房的训斥也是不疼不痒的,明娴早就对二房心有微词。明妍再如何也是大房的人,哪里轮得到明婧来指手画脚。 “三妹妹喜欢扔石头,可得找人少的地方扔。万一不小心伤到什么人,又要烦扰祖母,府里最近事多,我们做小辈的别再给长辈添堵才是。”说罢不等明婧反驳,牵了明妍便走,把明婧远远撇在脑后。 二夫人白氏来找老夫人说话,路上碰见女儿满脸气恼,连遮掩都不惜的遮一下,立刻沉了脸。把人拉到一边训斥道:“才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就耷拉着脸,像什么样子,娘平时怎么教你的。” 明婧听了更加委屈,叫嚷道:“我那样顺着大姐姐,也不见大姐姐高看我一眼,明妍一出来,大姐姐便什么都顺着她,那个小呆子凭什么,当初怎么没让她烧成傻子。” 二夫人被女儿的口没遮拦气的眉头直跳,伸了手指狠狠点在明婧额头上,呵斥道:“你疯了不成,什么话你都敢说,立刻回你院子里,娘这会走不开,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再让我听到你乱说,你就别想着来松龄院了。” 明婧再娇蛮,也不敢忤逆母亲,更何况二夫人已经动了真怒,明婧更加不敢吭声,带了自己的丫鬟回了二房。 明娴手拉着手把明妍送回栖霞院。 章妈妈得了消息,喜欢的不行,给明娴又是沏茶又是上点心,明娴差点没绷住笑脸。 “章妈妈喜欢别人夸她点心做的好,大姐姐不用客气。”章妈妈闲暇时间爱做些放得住的点心,留给明妍解馋。 明妍礼尚往来,拿了一块桂花糯米糕放进明娴手心里,明娴忍不住笑得直抖。 章妈妈终于恢复正常,面色一讪,默默退到一边,由着明妍姐妹两个亲近地叙话。 明娴对明妍的屋子很感兴趣。不同于祖母外祖母富丽端庄的室内布局,明妍的正房教芳霞几个收拾的明亮大方又不失活泼,更符合小姑娘的审美。 一圈转完,明娴见明妍乖乖坐在板凳上,双腿悬空,悠哉悠哉地晃荡,不由揽了明妍肩膀温声道:“祖母昨日告诉我,父亲要不了多久便会归家,小四想父亲么?” 安平侯离家那会明妍才几个月大,连记忆都没有,明娴说这话怕是自个想念父亲了。明妍想了想,抬头问明娴:“父亲脾气好么,喜欢小姑娘么?” 父亲怎么会脾气不好,父亲笑起来的样子俊朗又温煦,能让一大群仆妇红了脸,明娴兴致起来,拉了明妍的手,同妹妹说起父亲的往事。 她在谢府的时候没人可以诉说。老夫人一提起离家在外的长子便要红了眼睛,明娴更是轻易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明妍问的懵懂,倒教明娴起了话头,停都停不住,晚饭在栖霞院用过,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明妍身子虚,白天出去转了一大圈,又陪明娴说了许久的话,等到送明娴离开,早就困得睁不开眼。 章妈妈赶忙服侍明妍洗漱,看着明妍睡沉,掖好了被角帐幔,悄悄拉了丹霞去厢房,把明妍下午的行事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知道大姑娘在外头一直护着四姑娘,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揽月阁,明娴的房里,知画一边服侍了明娴上床休息,一边同明娴说着闲话:“四姑娘喜欢跟姑娘亲近,一路上都要同姑娘牵着手,舍不得放开。乖巧又听话,奴婢瞧着四姑娘跟外头说的可一点都不像。” 明妍在栖霞院里住着,从没见过外人。大夫人又常年在点苍院里不理事不见客。久而久之,外头便传言安平侯的继室避不见人槪因亲生的四姑娘是个痴傻的,累得生母失宠于安平侯reads();。 “安平侯府的嫡女哪容得外人诋毁。祖母今天愿意让明妍过去请安,往后府里同其他府上人情往来自然也愿意带着明妍一起,只要明妍出门见人,谣言便会不攻自破。你今天不是也看着呢么,我们小四乖巧又机灵,比明婧那个棒槌不知道好了多少。” 想到三姑娘专门跑到姑娘跟前,拐弯抹角的说四姑娘的坏话,知画不由得点头。 只是明婧行事再刁蛮,也由不得她一个丫鬟去评判,知画转了话头同明娴玩笑道:“姑娘头一回跟四姑娘熟悉,就相处融洽,奴婢瞧着姑娘跟四姑娘一处站着,比往常笑的都多,可见这人与人之间相处,还是要讲究个缘分。姑娘跟四姑娘这是投了缘,一见如故呢。” 缘分么?明娴有些恍惚地想,或许是自己同明妍身上都流着父亲的血脉吧。 明娴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道:“明妍瞧着也太可怜了些。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好歹还有些印象,每每想起父亲还有个念想。祖母和外祖母那里,也是处处为我着想半点不曾慢待。明妍有什么?父亲出门的时候,明妍连话都不会说,更别提记得父亲的样子了。独自住在栖霞院里,身边只有一群丫鬟婆子跟着,丫鬟婆子稍有怠慢就出了之前的事。我们都是爹爹的女儿,互相亲近扶持不管是祖母还是父亲都只有高兴的。更何况,我是真喜欢明妍如今的性子。” 知画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想父亲了,轻声安慰明娴道:“听老夫人早上的意思,侯爷回府的日子不会太远。姑娘跟老太太好好商量商量,争取侯爷回府的时候咱们能回来多住些日子,自然能全了姑娘的孺慕之情。” 知画嘴里的老太太便是谢府的王老夫人,明娴的外祖母。 “就数你机灵,”明娴好笑地伸出手指半空里点了点知画道,“父亲回府,不用我去求,外祖母也会让我多回来同父亲亲近的。” 母亲已经不在,明娴便是连接安平候府同谢府的纽带,明娴到时候不仅能够回来多住些日子,甚至搬回来住也未可知。 明娴平时话不多,实在是想着父亲快要回来,整个人激动不已才对着知画说多了话。等到人冷静下来,想着明早还要去松龄院请安,很快熄灯睡去。 老夫人如今不理事,府中一应事务分别派给二夫人白氏和三夫人吴氏打点。两人只消每日里朝老夫人禀明结果便可。 二夫人处理完琐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二房,没等歇一口气,听说明婧还在自个房里发脾气,火气腾的一下烧了起来。撇了身边伺候的,去往厢房训女儿。 “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老夫人最喜欢乖巧听话的姑娘,大姑娘不过是给明妍要了碗山楂水,你跟着捻什么酸?娘平时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你就那么贫一盏山楂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丫头,一丁点心思都藏不住!”白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明婧一眼,道:“你当老夫人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么?老夫人只是懒得管小辈的事。往后再去松龄院,给我老实点,你只要记得把你自己跟你弟弟看好了就行,别的事有娘在呢,听明白了没?” “知道了,”明婧素日里最怕的就是白氏,嘴上应下来,内里还是有点不甘心,“娘,你不知道,明妍可会讨巧卖乖了,刚出来就讨了大姐姐跟老夫人欢心,我还不是怕大姐姐跟老夫人被她糊弄了!” 白氏暗叹自己还是太宠这个女儿,眼见着渐渐大了,竟是什么神情都露在脸上,遇事不往深了想,只知道在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上盯,若是不好好调/教,往后就是到了夫家也是个撑不起事的,遂打断明婧的话,说道:“先别管别人如何,娘时常叮嘱你多看多听少说,你先做到了再说旁的。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你爹就快回来了,把你那刁蛮模样收一收,你知道你爹最不喜欢看见你那个样子,听清楚了没?你乖乖的,明天为娘替你好好看看那个明妍。” 明婧这才乖乖应了,彻底消停下来。 第四章 - 宠妻成 昨天夜里没做恶梦,明妍觉歇得好。丹霞清早进来,明妍已经醒了。 芳霞同丹霞是明妍的大丫鬟,两人一替一天贴身伺候明妍,丹霞还兼管着明妍屋里的衣裳针线,手脚十分麻利。 揽月阁的小丫头过来传话。 明妍由丹霞服侍着穿戴整齐,洗漱一新,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摆好早餐的桌前想着先吃哪样。 “大姑娘让四姑娘别着急,吃完了早饭消消食再起身也不迟。”小丫头口齿清楚地说道。 昨个分开前,明妍同明娴约好了今天一早给老夫人请安。明娴怕是担心清早风凉,明妍吃过早饭出门被冷风一吹再伤了脾胃。 明妍笑眯眯地拿筷子夹了一只奶黄包,轻快地道:“知道了,让大姐姐也不要着急reads();。” 小丫头领了话回去,出门时,丹霞交了个双层的食盒到她手上,叮嘱她:“我们院里的彩霞,平日里净喜欢琢磨吃食,这些小点心四姑娘一直很喜欢,就想着让大姑娘也尝尝。你且带上。” 全揽月阁都知道大姑娘如今同四姑娘最亲近,小丫头高高兴兴地接过食盒,心想一会回去少不了能得知画姐姐两句夸奖,步子迈的越发的轻快。 明妍捡着清淡的点心吃了几口,倒是把章妈妈特意吩咐彩霞做的一碗热牛乳喝的干干净净,胃里顿时热哄哄的。 丹霞陪着明妍在屋里转圈消食,见时间不早,敦促明妍出门,又担心路上有风,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夹棉的斗篷给明妍仔细披上,一行人接着微熙的晨光出了栖霞院。 这会子已经进了深秋,晨风吹过冷嗖嗖的,明妍身上穿的暖,察觉不到,倒是鼻头吸着冷气有些泛红,衬着白嫩的脸蛋,更显得娇俏可爱。 明娴见到了,实在忍不住捏了一把明妍的鼻子。明妍嘿嘿的笑,庆幸自己没被冻出鼻涕来。 到了松龄院,明妍背后生出一层薄汗。斗篷一除,汗很快就干了,一点没觉着冷。 倒是明娴十分怕冷,手里一直握着个袖珍的汤婆子,进了偏厅才把汤婆子交给跟着的丫鬟,改成捧着热茶杯取暖。 “大姐姐这么怕冷,到了冬天怎么办呀?”明妍听说京城的冬天可是能冷得能冻掉耳朵。 明娴苦笑道:“我天生畏寒,一到冷天手脚就没有一丝热乎气,怎么捂都捂不热。现在还是好的,等入了冬,就只能靠毛料大氅御寒,寻常的冬日还能动弹,碰上大雪天,就只能赖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了。” “我屋子里有炕,大姐姐冬天在家若是觉得冷,就搬来跟我一起睡。”明妍想到明娴不管是在侯府还是在谢府,住的都是木质的小楼,墙面薄不说,还不能烧地龙。怕冷都是小事,等到成人了,再这么体寒,对身体的妨害可就大了。 “那我们说好了,若是到了冬天觉得冷,暖不热被窝我就去找小四。”明娴微微笑着摸了摸明妍的小脑瓜,“庄妈妈说小孩子体热,个个像火炉似的,明妍就做姐姐的小火炉好了。” 明妍听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惹得明娴直笑。 二夫人白氏一走进偏厅,就看到明妍跟明娴言笑晏晏的模样。 见白氏进来,明妍跟明娴连忙起身行礼。经过昨天,明妍对行礼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规规矩矩的一点挑不出错。 白氏从上至下仔细瞧了明妍,面上笑的越发和蔼可亲,和煦地问道:“这就是咱们府上的四姑娘吧,病可是大好了?” 明妍出门次数虽少,逢年过节老夫人那里也是见过二夫人的,白氏却像头一回见着她似的。 明妍忽略白氏的语气,憨憨回道:“谢谢二夫人关心,明妍现在身体好多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连大狗扑人的恶梦也许久不曾做了。” 想起被老夫人毫不留情杖毙的獒犬,白氏脸色十分难看。那是她二弟白斌的心爱之物,因为白府后院空地小,跳腾不开,担心伤着白府里的老人小孩,这才养在了侯府。 听说爱犬被杖毙,白斌跑来跟她闹了小半个月,每天扰得她不胜其烦,她只好从私房里拿出五百两给白斌,让他买了旁的宠物去玩,白斌这才彻底消停下来。白氏听人提起獒犬就头疼,二房上下没人敢在她面前多一嘴,明妍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白氏再看向明妍,眼中已是带了厉色,语气变的不客气起来,道:“病好了就好reads();。四姑娘可得记牢了,往后没事别再一个人朝花园子里跑,这次是恶犬,下回保不齐遇见蛇啊鼠啊的,再吓着姑娘。” 说完也不等明妍回答,直接转向明娴,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她似的,朝明娴笑着道:“老夫人时常同我们念叨大姑娘,大姑娘好容易回来一趟,可得在家多住两日。” 明娴不知道二夫人的气焰竟然如此嚣张,当着她的面就能拿话威胁明妍,好像笃定了她不会给明妍出头。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明妍都是大房的人,大房的人不是谁想踩就能踩一脚的。只不过一会要给祖母请安,此刻不是争锋相对的好时机,二夫人的嚣张却是被明娴暗暗记下了。 既然没想着再忍让,明娴连笑脸也懒得给一个,淡淡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拿正眼看白氏,平静道:“劳二夫人惦记,明娴记下了。” ……又一句“二夫人”,连声“婶娘”的称呼都懒得应酬她。 白氏瞧着大房里的两个小姑娘,一个长得像安平侯爷,一个长得像安平侯继室,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不如她们意的话,姐妹两个就会立刻朝她扑上来。 大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若不是长久练就的功夫能让她很快沉下气来,怕是也要跟明婧似的拍桌子了。 过了一会,三夫人吴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明娴明妍又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有志一同地喊吴氏“三婶娘”。 这一回,白氏的笑脸彻底维持不下去了,直到老夫人收拾好喊她们进去也没能缓和过来。 比起白氏的针锋相对,三夫人吴氏就显得亲切许多。 众人给老夫人请安落座,明妍感觉有人注视她,抬眼就见吴氏正盯着她看,被她发现,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三夫人吴氏出身武将之家,父亲是安平侯爷一同上阵杀敌的袍泽。吴氏受父兄影响,言行举止干净利落,非寻常妇人可比,一双大大的凤眼笑起来顾盼生辉。因刚出了月子没多久,体态还有些丰腴,端得是靓丽明媚,看得出同卫三爷夫妻感情很好。 明妍给了吴氏一个腼腆的笑。 老夫人十分惊讶明妍清早来给她请安。 她年轻那会吃过不少苦,还不小心失过一个孩子,儿女心就比较重。这样的心态放在侯府的小辈身上,总是格外的宽容体谅。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免渴睡,老夫人便不要求小辈们每天清早来请安。 明娴是因为不常回府,老夫人想着能多点时间同孙女相处,这才放任她每天清早过来。明妍比明娴小的多,老夫人压根没打算让明妍早起。 知道两人已经用过早饭,老夫人也不多耽误她们,只告诉她们的父亲定下再过半月就能归家,便打发她俩回去。 侯爷将回府,要处置的事情多,老夫人留了二夫人三夫人仔细商量,半点不愿意马虎。 回去的路上,明妍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抬头看明娴。 明娴见她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模样,觉得有趣,摸摸她发顶的花苞苞头,笑着问她:“明妍想对姐姐说什么。” “小婶婶喜欢我。”明妍肯定道。她不是真的小孩子,别人对她什么态度,她能感觉的到。原来这府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的。 “是啊,三婶婶喜欢咱们小四,”明娴回答,想到明妍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突然替明妍觉得心酸,她立刻走到明妍对面,微微弯腰,双手扶住明妍双肩,郑重其事地道:“咱们明妍乖巧可爱,当然会有人喜欢reads();。你要记住,或许会有些人不喜欢你,可既然她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喜欢她,更不需要为了这样的人劳心伤神。你现在只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懂了么?” “嗯,”明妍乖巧地点头,伸手碰上明娴放在肩头的手,抓下来握在手里。明娴自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自己尚且飘摇不定,还能用心安慰她,安平侯的血脉资质比她想象的优秀。 回到栖霞院,明妍感到腿酸,一屁股坐上板凳再也不愿意动弹,由着小丫头给她揉腿。感觉到腿肚子被搓的热乎乎的,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个身子还是虚了,要再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 “四姑娘平时认字吗?都是谁在教她?有没有好的字帖?”明娴一句接一句的问,把明妍的丫头全都问愣了。 看样子是没有了。 明娴皱眉。谢府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无论是孙子还是孙女,像明妍这么大的,早已经开蒙。三叔家的明姝还小,二房的两个自有父母教导,唯有大房情况比较特殊。 不能因为父亲不在家,耽误明妍识字。明娴决定给明妍启蒙。 “只有多学知识才能懂得做人的道理。”明娴担心突然提起开蒙明妍会不乐意,循循善诱道:“父亲最喜欢爱学习的孩子,你也听到祖母说的话,父亲还有半个月便归家,明妍认了字,等父亲回来写给父亲看,父亲一定很喜欢。” 明妍听了哭笑不得,她难道长了一副很好哄的样子? 识字却是省不掉的。 明娴吩咐丫鬟回揽月阁拿来她从前用过的字帖。反正明妍现在需要休养,不能再随意蹦跶,安安静静的练字刚刚好。 “你是初学,先从简单的练习,着重磨练执笔的姿势和腕力。”明娴把毛笔放进明妍手里,帮她调整了握姿,指导道:“习字前务必做到心平气和,动心忍性,力求用最好的心态去完成。长期以往,只要有毅力,一定能写出一手好字来。” 她只要把字练到能见人就好,又没准备当才女。明妍一边打定主意,一边乖乖在明娴的教导中埋头描红。 姐妹两个一个教一个学,时间过的飞快。 章妈妈虽然识字,却没本事教明妍。她能在明妍衣食住行上打理妥当,却没办法给明妍旁的教导。见到大姑娘真心实意的教明妍认字,章妈妈高兴坏了。她原打算过些日子,等明妍病好些,再去求了老夫人给明妍开蒙。如今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送进她心坎里去了。 中午,明妍留明娴午饭。章妈妈亲自下厨,使尽浑身解数,务必将两个小主子服侍妥帖。 孩子间相处没有人在意食不言的规矩,正房厅堂里不时传来少女柔和的嗓音和小姑娘清脆的童音。栖霞院一改前段日子的萧索,充满了欢声笑语。 用过饭,明娴回揽月阁午休,临走前给明妍定了规矩,往后每日上午识字描红,下午随意活动,每过一旬还能休息一天。 明妍没料到,来了古代她还要从头到尾学一回。她也没觉得明娴事事管着她有什么不好,倒是明娴把她当成学生来教的郑重其事的模样十分有趣。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明妍身体渐渐好起来之后,章妈妈不知出于何种打算,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同明妍说话。说的全是关于侯府各房主子以及她们大致交好的人家的事,甚至侯府有哪些姻亲,那些姻亲目前都是什么情况,事无巨细,像随意聊天似的,一点一点讲给明妍听。 明妍十分惊叹于侯府庞大的交际圈,也对章妈妈的信息处理能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reads();。 因为明妍同明娴交好,章妈妈便着重提了明娴的外祖家,谢鸿章阁老府上。刚说到谢府四老爷英年早逝,还好留下一个遗腹子,才使得谢府四房不至于没落无人,有外院的小丫头给章妈妈传话。 章妈妈只好吩咐丹霞几个陪明妍玩,自个脚下生风出了栖霞院。 明妍从前不需要习字,偏厅靠窗户下便摆了罗汉床,方便明妍平日里起居玩耍。明妍如今既启了蒙,书桌背椅文房四宝缺一不可,还要安置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才不会伤眼睛。 丹霞便陪着明妍开了栖霞院的小库房,挑选合适的桌椅用具,又喊了丫鬟小厮帮忙挪动家具器物,打扫卫生。很快把明妍习字的地方收拾出来,明妍就在那比她身子宽了好多倍的黄花梨木书桌上挑选明日打算送给明娴的谢礼。 明妍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私财还挺多,院子东厢的两间库房里放的全是她的东西。 章妈妈出去一趟,过了许久才回转。进了栖霞院,远远听见偏房里明妍的笑声,迈出去的步子又挪了回来,最后转身回了自己屋里,一直到明妍吃过晚饭都没出现。 明妍喊了守门的小丫鬟来问,下去章妈妈是教哪个院里的人喊去的。守门的小丫鬟是新来的,各个院里的人还没认清楚,只听到说是樊妈妈喊了章妈妈有事。 樊妈妈又是谁?明妍疑惑地询问丹霞。 丹霞看明妍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明妍有些生气,训斥丹霞,哪怕丹霞现在不说,她还是能从别人那里知道樊妈妈是谁,丹霞的隐瞒根本毫无意义。 丹霞只得告诉她道:“樊妈妈是大夫人的贴身嬷嬷,从前到栖霞院来过,姑娘怕是忘记了。” 原来是点苍院的人来找章妈妈。这就是有为难的事了,看样子还是跟自己有关的,否则,以章妈妈的心性一定不会如此犹豫不决。 明妍脑海里没有另外那个小明妍的记忆,重生后唯独忘不掉侯府后花园中发生的事情经过。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准备重新面对那天的事,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你去把章妈妈喊来吧。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明妍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章妈妈如此心烦意乱,一时之间十分忐忑。 章妈妈很快过来。看到明妍小小的个子挺直了腰板端坐在桌前等她,好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想往外冒。 这次出事,明妍变得稳重起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只是,在章妈妈眼中,永远记得明妍几个月大被丫鬟抱到她面前,从襁褓中伸了手臂朝她张开时的模样。 她是既希望明妍能够长大懂事,又希望明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无忧无虑的小娃娃。 明妍端坐着一直没吱声。 章妈妈看了丹霞一眼,丹霞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这一天总是要来的。章妈妈打起精神,试探地朝明妍问道:“四姑娘还记得大夫人么?” 她该怎么回答,她自己是没见过大夫人的,原来那个明妍记不记得大夫人,明妍倒是很肯定。不然小姑娘也不会一个人跑去后花园了。 明妍只能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章妈妈。 “大夫人是姑娘的母亲,姑娘总该知道,”章妈妈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说道:“大夫人想要姑娘搬去点苍院里住。” 第五章 - 宠妻成 在明妍的刻意不隐瞒之下,栖霞院的下人很快知道自家姑娘要搬进点苍院的事,老夫人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同明妍的想法差不多,老夫人第一时间也是觉得大夫人的转变是侯爷要回府的缘故reads();。 对此,老夫人嗤笑了一声,跟身旁的庄妈妈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若是一味的冷淡下去,旁人还能敬她一分,如今做的事却是自个打自个的脸,不知道图的什么,叫人看了好生没趣!” 庄妈妈是老夫人看重的管事妈妈,老夫人平日里跟她什么话都说,庄妈妈自个却是个嘴严的,轻易不说主子是非,见老夫人气咻咻的,只能斟酌道:“许是真的放心不下四姑娘,这世上的母亲没有哪个是真的不疼惜自家儿女的。” 老夫人瞪了庄妈妈一眼,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滑溜的,从不说得罪人的话。我看她就是见不得小四跟我亲近,平时当四丫头是根草扔地里随便长,才跟松龄院亲近点,她又赶紧捡回去当宝了,惯会叫我不痛快!” 四姑娘这些年娘不疼奶不爱的,可不就像地里的野草么。只是这话牵扯到老夫人,庄妈妈是提也不会提的。老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大夫人,怎么可能看大夫人顺眼。遂只捡好听的跟老夫人说:“四姑娘是个孝顺的,就算搬进点苍院那也是您的亲孙女,她们母女亲近,侯爷回来看到也高兴不是。” “说的也是,”想到长子如今别说嫡子了连个庶出的都没有,老夫人再没了斗气的心思,“她能想通了最好,待大郎回来两人踏踏实实的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她若还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找别人。我就不信,堂堂的安平侯爷还找不到愿意给生孩子的女人了!” 归根到底还是得看侯爷的意愿,老夫人也就嘴上强硬,哪回到了最后还不是要听侯爷的。庄妈妈笑着哄老夫人转了话题。 既然没打算瞒着,明妍便在明娴离府前把自己要搬进点苍院的事跟她说了,自己说给明娴听总比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要强。“我是想留在栖霞院的,可章妈妈说连祖母都不能拦着。要我说还是自己住更自由一些。” “别说胡话,有母亲靠着总是好的。”明娴摸了摸明妍的小脑袋,再也没能张开口。 明妍很无奈,她已经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明娴会不会误会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二天一早,谢府派来的马车接了明娴回去。明妍仍旧早晚给老夫人请安。只是每天清晨从原先的姐妹两人变成了明妍独自一人。其间虽然二夫人清晨也会来老夫人院里,两人私底下却再未有过交集。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知道明妍替了明娴每天清晨也要给老夫人请安后,明晗跟明婧也来了一次,被老夫人一句“明妍是听了她大姐姐吩咐过来陪我的”堵了回去,关于晨昏定省的规矩重新确定下来。 自从听过章妈妈的传话,一连过了五天,明妍除了去松龄院早晚请安外,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屋里看书识字就是在院子里跟小丫鬟玩,竟是提都没提去点苍院的事。整个侯府后院的焦点一下子聚到了栖霞院。 二夫人白氏听说后,冷笑着说了一句:“她倒是随了她娘的冷情性子。” 章妈妈实在忍不住了。这天早晨,趁着明妍从松龄院请安回来的时候,拐弯抹角地告诉明妍道:“奴婢听樊妈妈讲给姑娘备下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还缺点什么?樊妈妈说了,缺什么只管从大夫人库房里挑,姑娘喜欢什么都尽有的。” 大夫人这是打算私下里贴补她? 可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给几件玩意就能逗笑的。明妍没觉得自己矫情,她只是需要时间保持冷静,否则等她见到大夫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为原主不忿的。 章妈妈是真的替明妍捉急,整个侯府都在眼瞅着呢,姑娘要是一直这么拗着,时间长了一顶不敬母亲的大帽子扣下来,于姑娘名声不好,最后倒霉的还是姑娘reads();。 章妈妈还要再劝,明妍忽然笑了,朝章妈妈吩咐道:“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今天就搬过去吧。” “啊……这就……搬过去?”章妈妈叫明妍的笑脸弄傻了,说好的还在生气伤心呢,说好的需要反复劝解呢,她还以为要再劝姑娘两天呢,这就直接同意搬过去了? 侯爷卫文贤简在帝心,安平侯府如今可谓是家大业大。府里的姑娘少爷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院子,说句自夸的话,哪怕府里的夫人姨娘们可着劲的生,院子都尽够住的。明妍是因为年纪还小,才能搬到大夫人身边住。栖霞院却是不用动的,只要安排了下人守着,等明妍大些还是会回来的。 明妍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一直苦恼的是搬过去之后要怎么跟大夫人相处。 明妍对章妈妈的惊讶的模样十分不解,奇怪道:“让芳霞丹霞收拾我日常惯用的东西带过去不就行了,用不了半天时间吧。不是说都给准备好了么?碰到临时要用的再遣小丫头过来取就是了,嬷嬷还有别的为难的?” “没,没为难的!姑娘想的真周全,是嬷嬷刚刚想岔了,我这就叫丫鬟们过来收拾。”章妈妈终于从卡壳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刚才怎么能惊讶姑娘答应的太快了呢! 可姑娘最近给她的感觉就是还在怄着气,一时半会不会轻易答应的啊。实在是现实反差太大了,叫她直接晕了头。总觉得这次回来脑筋不够用的,难道她真的老了? 章妈妈晕呼呼地走着,突然灵光一闪,她刚才不会是被姑娘涮了吧?诡异的想法立刻让章妈妈心里的热气直扑腾:或许姑娘早就决定搬过去,只是一直故布疑阵让侯府不怀好意的人以为姑娘不会搬,来借机看清人心? 章妈妈越想越激动,姑娘这些天真能沉得住气啊,叫人丝毫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自己不就没猜到姑娘的想法么!姑娘变得这样聪明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平时倒没看出来什么,姑娘简直是大智若愚啊!章妈妈猛地拍了下手掌,姑娘好样的,姑娘威武,姑娘请继续保持! 明妍不知道自己的犹豫竟然也能收获一只脑残粉,她被丫鬟们七嘴八舌的拿不定主意扰得头疼。 听得明妍下令她们收拾,芳霞丹霞恨不能把姑娘屋里正用着的东西都带上。 被子床帐刚晒过呢,有姑娘喜欢的味道,要带上;一箱子玩具,姑娘特意叫大姑娘看的,姑娘可喜欢了,要带上;梳妆台,姑娘说上面的镜子照得人清楚,当然也要带上。丹霞还要带上炕桌,因为姑娘喜欢趴在上面认字,芳霞更离谱,连痰盂都要带上,理由是明妍起夜专用的痰盂,不高不低不大不小,姑娘用着正合适,一定要带上! 太羞耻了!明妍庆幸自己突然做出搬家的决定,此刻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没叫她娱乐大众娱乐到外面去。 你们都滚粗,我自己来!明妍掐腰站在门口叫停了姑娘们。 明妍按她上大学那会新生入学需要的物品清单给自己打包来了一份,学习、生活、*,生活费四大项,条理清晰简单明白,又叫章妈妈惊喜了一把,姑娘有理家的头脑,姑娘威武。 到最后,即使明妍尽力裁减,这次搬家也差不多用光了栖霞院所有的人手。没办法,光装衣服用的樟木箱子,都要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合力才能抬得起来。栖霞院里除了躺床上没好利索的胖丫并一个守门的小丫鬟留下来看着门,连小厨房的烧火丫头都用上了。 明妍彻底体验了一把土豪的蚂蚁式跨院搬家活动。浩浩荡荡?的队伍所过之处,路人莫不惊讶。 明妍的举动太突然了,等府里下人把消息各路传开的时候,栖霞院的四姑娘已经带着丫鬟叩开了点苍院的大门。 作为安平侯府的正院,点苍院是个有着开放式格局的三进的自带花园停车位的大院子reads();。因为侯爷不在家,前面两进落了钥的,明妍自不必理会。 门房的婆子见了明妍也是惊讶,正要遣丫头后面通传,明妍小手卡腰气势大开道:“我要给母亲一个惊喜,不用专门派人传了,找个人给我带路就行了。” 婆子见四姑娘后头跟了一连串扛着箱子拎着包袱的丫鬟,也不耽搁,赶紧着人伺候着从院门旁边的巷道把人送进去。 领路的小丫鬟人挺机灵,比明妍嘴还甜,告诉明妍大夫人这会怕是正用午饭呢,姑娘的屋子就在大夫人院子里呢,点苍院从上到下都盼着姑娘赶紧住进来呢。最后得了明妍一把银瓜子。路上遇见下人也不用跑去传话了,直接吸收进队伍里,正好东西重了抬不动,好姐妹一起搬嘛。 待进了便宜娘的院子,明妍小手一挥,丫鬟们自去新屋子里安置东西,她自己去见便宜娘亲。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便宜娘亲院子里没下人,只有一个小丫鬟守在门外直打哈欠,明妍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小丫鬟半个哈欠卡在喉咙里,眼泪在眶子里直打转。 明妍伸出手指放嘴边朝她“嘘”了一声,小丫鬟一闭嘴,泪珠子啪哒一下掉下来。 明妍门外站直了身体突然朗声道:“听说母亲这里正在用午饭呢,还有剩的么?明妍来蹭口饭吃啦…………” 隔了一道门帘的室内传来一连串的呛咳声,还有丫鬟手忙脚乱拍背端水的声音。 明妍咧嘴笑,守门的小丫鬟又要掉眼泪了,这回是真的!姑娘你太调皮了,夫人都被你吓咳嗽了。 帘子掀开,樊妈妈走出来,惊喜地看着明妍道:“姑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还没吃午饭吗?赶紧的进来吧。” “不是要搬家么?我已经搬来啦,丫鬟正在收拾呢。”明妍被樊妈妈迎进屋里,边走边说道。 放下的门帘被重新掀开,樊妈妈瞪了眼愣在门口的小丫鬟,“怎么还傻愣着,还不去再端副碗筷过来。姑娘来了也不知道通传,回头再说你!” 被冤枉的小丫鬟觉得心好累。 “夫人,姑娘已经自己搬过来了,您看我这就带着春分她们过去帮忙安置?” 大夫人朝樊妈妈点了下头,已经平静下来的目光看向明妍时显得十分复杂。 明妍低头打量自己一遍,衣裳配饰没出错的地方,能叫大夫人感情复杂的就只有她这个人了。而这也是她唯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就是她,连她自己都已经无法主宰既成事实的命运。 为了分散注意力,明妍把目光从漂亮娘亲的眼睛转到鼻子,娘亲的鼻子挺直精致,鼻头红红的,显然是她刚刚恶作剧的成果。 “嗯哼!”漂亮娘亲轻咳了一声,“不是说还没吃午饭么?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大夫人已经尽量让声线显得温柔绵软一些,只是表情太过僵硬,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严重缺乏肢体语言,若明妍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的话,一定无法体会大夫人的和蔼可亲。 明妍前世就是个被动型的人,对陌生人很难亲近得起来,可一旦同一个人真正亲近上就是贴心到毫无水分的亲近。倘若碰到必须接近的陌生人,先一步试探是必须的,好的结果自然能顺顺当当相处下去,不好的时候也只能不温不火地处着。 明妍能感觉得到,虽然大夫人被她的出其不意弄到十分尴尬,想跟她亲近的心却是有的,或许只因时间相隔太久,想要真正熟悉起来绝非易事就是了reads();。 明妍乖乖走过去,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明妍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扭头看向漂亮的娘亲,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这饭菜还能吃么?” 大夫人的脸瞬间变的通红,不管是害羞的还是被明妍气的。 一直留在屋里伺候的夏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副真想把姑娘搂进怀里的表情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好姑娘,已经吩咐厨房里头上新的来了,咱们再等一会就好啊。” 郡主多久没有这般恼羞成怒了,今天竟然被她瞧见了,还是被咱们四姑娘给气的,春分她们三个知道了一定羡慕死她,夏至内心激荡着想,就说应该让姑娘早住进点苍院的。瞧瞧,才刚一照面,郡主的表情就比从前生动多了,四姑娘真是个妙人。 明妍这会总算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漂亮娘亲,比起从前见面时没什么表情的脸孔,这会子羞怒交加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鲜活的多了。 大夫人看了眼小心翼翼盯着她的明妍,心头百般滋味全化成一声叹息。 又变回原来的表情了!还叹气了!好像有谁说过叹气也是会传染的。 大夫人竟惊讶地听到坐在身边的小人儿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叹什么气,应该朝气活泼一点!”大夫人不满地皱眉道,“你知道什么就跟着叹气?” “唉……明妍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听到漂……娘亲叹气了,明妍就忍不住跟着叹气了。”明妍摊开双手,无奈地摇摇头。 “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么?”大夫人已经气结了,原先就是胆小软弱了一点,怎么现在倒变得有些……大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明妍了,倒变得有点泼皮无赖了? “奴婢没觉得姑娘这样子有什么,姑娘刚才不是说了么,听到夫人您叹气,才忍不住跟着叹气的。”夏至说完,埋怨地看了大夫人一眼,明明是您教坏的姑娘。 大夫人膝盖一疼,只觉得从刚刚那个呛咳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全速挺进她的生活里来。 大夫人也不搭理夏至,着人去喊四姑娘的乳娘章妈妈。不一会儿,章妈妈赶过来顺带着樊妈妈也一起跟了过来。 “夫人,姑娘的屋子都收拾妥当了,一会再让姑娘瞧了,有不合心意的改过来就是。”樊妈妈以为大夫人急着叫人来是为了了解姑娘屋子里的布置可好了。 章妈妈连忙跟着行礼道:“都是按姑娘平时的喜好布置的。” “我不是要问这个……” 大夫人觉得今天好多人都在跟自己作对。门帘再次被掀起来,心累地去传膳的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厨房已经得了新的饭菜,要端进来么?” “端进来吧,姑娘正饿着呢。”樊妈妈道。 “奴婢来伺候姑娘吃饭吧。”觉得四姑娘是个妙人的夏至道。 “姑娘会自己吃饭,只要给姑娘布菜就行了。”为明妍骄傲、使唤夫人的丫鬟没压力的章妈妈道。 “嬷嬷带芳霞她们下去吃饭吧。”好主子明妍道。 泥萌垢了! “……那就开饭吧。”大夫人气衰而竭的道。 明妍同娘亲的第一回相处结果尚算融洽。 第六章 - 宠妻成 第二天一早,明娴被谢府派来的马车接回去。明妍都没来得及同她道别。好在知道明娴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明妍不是特别难过,只是重新回到一个人玩耍的日子有些不习惯。 明妍现在每天清早都会步行到松龄院给老夫人请安,五次里头有两三次会被老夫人留下来用早饭。 老夫人一开始是反对的,明妍只说明娴不在府里的日子她要替大姐姐请安,老夫人便不再说什么了。知道她在明妍的教导下开始习字,尤其显得高兴,特意让庄妈妈给她准备了一份文房四宝。还打算等卫文贤回来后,给府里的孩子们统一请西席,这样能学的更全面一些。 老夫人一直喜欢爱做学问的小辈,认为勋贵子弟也应该努力向学。 明妍的描红作业又多了一个人监督,一点一点的竟也进步了不少。 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在知道了明妍每天清晨给老夫人请安后,明晗跟明婧也结伴来了一回,被老夫人一句“明妍是听了她大姐姐吩咐过来陪我的”给堵了回去,后面便没有人再作声了。 这样一连过了七八天,明妍除了清早去松龄院请安外,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屋里识字描红就是在院子里看小丫鬟玩,提都没提去点苍院的事。整个侯府后院的焦点一下子聚集到了栖霞院。 二夫人白氏听说后,冷笑着说了一句:“她倒是随了她娘的冷情性子。” 章妈妈有些忍不住了。 这天早晨,趁着明妍从松龄院请安回来,章妈妈拐弯抹角地告诉明妍道:“奴婢听樊妈妈讲,给姑娘备下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还缺了什么?樊妈妈说了,缺什么只管从大夫人库房里挑,姑娘喜欢什么都尽有的。” 明妍不以为意,她对衣食住行要求不高,拖着不提搬动的事,不是觉得东西用的不习惯,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大夫人,只好对章妈妈撒娇道:“我才刚不做恶梦了,万一换了床睡不着怎么办?” “这个好办,咱们把床一起挪过去好了。”章妈妈笑眯眯的答道。 她已经听说了侯爷就要回府的消息。以侯爷对大夫人的感情,回府之后定然会住在点苍院里。四姑娘这些年都没同父亲母亲好好相处过,如今既然有了机会,章妈妈是一定要在安平侯回府之前把明妍塞进点苍院的。 章妈妈可真执着reads();。明妍被缠的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点苍院位于安平侯府的西面,沿用了安平侯卫文贤还是世子的时候住的院子的名字。 当年,卫文贤凭借自己的能力,得了先皇赏识,保住了安平侯府的爵位,便把点苍院前后打通,圈了半个侯府的宅地,才有了点苍院如今的规模。 作为安平侯府的正院,点苍院是个有着开放式格局的三进的自带花园停车位的大院子。卫文贤常年不在府中,点苍院前两进落了钥,大夫人实际上一直住在最里面的院子。 樊妈妈老早便跟章妈妈打过招呼,明妍在点苍院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帖,栖霞院这边只要把四姑娘惯用的器物衣裳首饰拿箱笼装了抬过去就成。明妍也不是真的认床,既然决定要搬,到底没顺着章妈妈的想法真个把她在栖霞院的睡床给抬过去。 是以,从明妍点头到她们搬进点苍院都没有用到一天时间。 明妍靠坐在她新屋子的软榻上,看她的两个大丫鬟带了一众丫鬟仆妇们脚不占地地忙着收拾屋子。随着脚步翩然而起的裙角像极了一群辛勤劳动地蜜蜂蝴蝶。 明妍捧着彩霞奉上的蜜水抿了一口。 新屋子在后宅的东厢,进了后宅的大门走一段路经过一扇月亮门,再过了东厢自带的跨院,才是明妍的屋子。明妍透过窗户能看到跨院中摆放的石桌石凳,正对着窗户靠墙根下新栽了葡萄树,周围拿边角打磨光滑的石头围了,倒是挺有些趣味。 明妍进院子之前,发现后宅的院门上挂的是点苍院的门匾,章妈妈告诉她,这儿原是侯爷做世子的时候住的院子。见明妍不明所以的点头,又特别跟她强调,卫侯爷同前头谢氏住的是另外的院子,直到同现在的大夫人成婚才重新扩了这边的院子住下。 明妍假装自己听不懂的样子,心里已经对大夫人好奇到不行。不管是她对待丈夫女儿的方式,还是对待她自己的方式,尤其好奇,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她为什么突然想到把女儿重新放回身边。或许要等明妍真正见过大夫人,才能窥得一二。 明妍在搬家的过程中没有见到大夫人,樊妈妈倒是全程都在跟着帮忙。 同章妈妈天生的满月脸未语人先笑的和蔼脾气不同,樊妈妈个子瘦高,神色比老夫人身边的庄妈妈还要谨慎严肃。给明妍见礼的时候,隐晦地把明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明妍特地观察,才发现她眼底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满意的浅笑。 明妍不知道如何同点苍院的人相处,好在她还有章妈妈芳霞她们一大群人陪着,东厢的跨院也起到了一定的遮掩*的用处,加之樊妈妈怕布置屋子的时候明妍会不适应,特地到明妍栖霞院的住处瞧了,把新屋子布置的同那边大致相同,床帐被褥又都是明妍惯用的,反而让明妍忘记了别扭。甚至同往常一样在她的新床上午睡了一回。 刚过来的时候还能说是搬家辛苦,需要休息。一个午觉醒来,明妍还是要去见自己母亲的,否则就是不知礼数了。 章妈妈亲自给明妍穿衣洗漱,见明妍神色淡然,最后换成章妈妈紧张到不行,叮嘱明妍道:“大夫人是四姑娘的母亲,四姑娘不用拘谨,须知母女天性,姑娘一定能得大夫人喜欢的。” 明妍能理解章妈妈患得患失的心情。章妈妈比谁都希望明妍能过的好,能够得到亲生母亲的疼爱,于从前的明妍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母女天性,她上哪儿去找母女天性。 “嬷嬷别担心,大姐姐都同我说过了。”明妍拉了章妈妈的手,反过来安慰她道。明娴一个小女孩儿都能独自在谢府里过的好好的,没道理她一个成年人反而做不好。 话虽这么说,朝上房走的时候,明妍依然有种前世突破了层层选拔参加公司最后面试时的错觉。 第七章 - 宠妻成 大夫人不在上房。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夏至知道明妍要来,在上房的廊下候着,见到明妍等人眼睛一亮,三步并两步地迎过来,笑着道:“四姑娘睡的可好?奴婢叫夏至,在郡主身边伺候,姑娘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郡主在后头等着姑娘呢,姑娘请随我来。” 明妍这才知道上房后面竟然还有一处小花园,从侯府后花园的人工湖引了活水过来,洇成一汪水池,水池里头养了石鱼,自成一派。 明妍站定不动,夏至也不敢催促她,还是章妈妈怕她打了退堂鼓,连忙上前扶着她肩膀,指了池水尽头花树掩映下的小亭子,轻声告诉她:“大夫人在等着姑娘呢,姑娘且过去罢。” 明妍并不是故意不想过去,她只是被夏至口中的“郡主”惊着了,没人告诉她,大夫人还是个郡主啊。明妍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肩上的力道朝前使了使劲,是章妈妈在敦促她。左右都得过了这一关,明妍迈开脚步朝亭子走去。 明妍病好了之后,曾经对着镜子观察过自己的容貌。小姑娘还带着点婴儿肥,身量还未长开,没法用美丽漂亮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左不过眉眼清亮明媚,皮肤白皙柔嫩,看上去就是一个可爱甜美的女娃娃。 章妈妈却一直说明妍长得好,相貌随了大夫人。等到将来长大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 明妍直到刚刚见过大夫人,才明白章妈妈的想法。有这样一位母亲,明妍就是想长歪都不太可能吧。 方敏毓满心复杂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小女孩儿。安静却不沉郁,镇定中带了丝好奇,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看。她心中蓦地一痛,忽然觉得上辈子浑浑噩噩自怨自艾竟是白活了一场。 姐姐为了她远嫁他乡,她却只知道任性妄为,卫文贤全心全意地帮她信她,她却以德报怨恩将仇报,她保护不了樊妈妈和夏至,更没护好唯一的女儿。上辈子到最后哪怕她拼了自个的性命以求心安,也还是郁郁不得宁静,所以,老天爷才又把她送了回来,为的便是让她把欠下的重新偿还,才能给她安宁罢。 “明妍,你过来。” 明妍听见大夫人喊她,恍惚发觉刚刚看美人看的愣住了,心中不好意思,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忙走到大夫人身边。 “明妍,我是你母亲,”大夫人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既隐忍又小心翼翼的,明妍好奇地抬头,想看看是不是她想得那样,大夫人的手落在她头顶堵住了她的视线reads();。 “明妍,你愿意喊我母亲么?”犹疑中带着惶惶然的不自信,明妍更加怀疑了,大夫人这是怕自己不承认她这个母亲? 怎么可能!明妍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是大夫人不喜欢四姑娘么,否则怎么会把一个小姑娘放在旁的院子里养。 明妍没吭声,很快发现头顶被水渍打湿了,她们坐在亭子里,外头也没有下雨!明妍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又没说不认她,这可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话说回来,谁又能忍心拒绝一个美人呢。 “娘亲永远都是明妍的母亲呀。”即便是从前的小明妍也是这么想的罢,明妍伸出手臂揽上大夫人的腰,感叹她娘亲的腰可真细。 平静过后,大夫人牵着明妍的手走出亭子。明妍想抬头看看大夫人是不是她想得那样,又被大夫人拿手挡住了额头。 刚相认就开始欺负她,明妍心里哼哼,松了大夫人的手,跑去跟章妈妈一起走。 夏至远远看去,就知道自家郡主哭过了,见两人一同出来,还松了口气,结果明妍又跑去找章妈妈,夏至一口气又提起来,忐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我没事,随她去吧。”大夫人微笑道,突然觉得以后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了,她会给明妍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被旁的人欺负了去。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松龄院这边,老夫人也在跟庄妈妈说明妍搬家的事。 “明妍好歹也算乔迁新居,让灶上准备一桌席面,就说是我吩咐的,给四姑娘庆贺。” 老夫人是想看看大夫人的态度吧,毕竟四姑娘已经搬进了点苍院,大夫人却半点没有要从点苍院走出来的意思。若是大夫人依旧躲在点苍院里不出来,老夫人指望不上,又跟从前有什么分别。 庄妈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声应诺,喊了丫鬟进来吩咐。 小丫鬟掀了门帘进来禀告:“老夫人,前门的管事来报,侯爷在边关的下属来了府里,想来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心中一凛,也不纠结别的了,同庄妈妈对视了一眼,急忙说道:“请人进来,我在偏厅里见他。” 等人的时候,老夫人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卫文贤是又不打算回来了,还是有旁的事情给耽搁了,要晚点回来。 吴江一路走来,心中万分惊叹,没想到大将军家里如此气派,边关将士都说将军是个侯爷,侯爷府里如何如何的金碧辉煌,他一个从小在边军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实在无法想象气派的侯爷府是个什么模样,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更无法想象的是,住在这样气派的侯爷府里的大将军一直跟将士们同吃同住,毫不避讳,大将军果然威武义气! “末将见过老夫人!”吴江打从进了内院,就一直低着头,实在是侯爷府里水灵的丫鬟太多了,他怕抬头忍不住去看,再唐突了人家。 等到进了松龄院也没能缓解紧张的情绪,老给夫人行礼的时候,嗓门又大又硬,差点变成喊军号。 老夫人被震的耳朵疼,扶了庄妈妈的手,半晌方才开口道:“好好,你先请座,侯爷让你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末将校尉吴江,奉将军的命,给老夫人送信。”屁股才刚挨到板凳的吴江嚯的一下重新站直,朝老夫人抱拳。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大步上前原想直接把信呈给老夫人,想想不对头,猛地顿住,转身把信递给了旁边伺候茶水的小姑娘,倒把小姑娘唬了一跳reads();。 规矩,规矩,来的时候兄弟们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的规矩,侯府可不是军帐卫所,差点惊扰到老夫人!吴江在心里捏了把汗。 小丫鬟赶紧把信呈给老夫人。 吴江老老实实坐回位子上喝茶,老夫人终于能安静的看信了。 信上内容倒没什么,侯爷没被事情耽搁或是不打算回来,而是这一次跟侯爷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些在战场上受伤退役的兵士,侯爷让人快马提前送信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先让府里的人准备着,把那些兵士的住处安置好,等他们回来,立时就能安顿下来,不至于慌乱。吴江就是他派来专门处理这件事的。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老夫人见吴江又要站起来,连忙示意他坐下回话。 “将军已经把具体布置跟末将说了,老夫人只要派个懂京中行□□务的下人给末将即可,剩下的事末将可以一力解决。”他那些退了役的兄弟都是苦哈哈的出身,本就没什么积蓄,都说京中人精明着,连皇城下的石头都是成了精的。从将军府上派个懂行情的,不至于被人哄骗了去。 耳朵还是轰隆隆的响,老夫人挤出个笑脸来,对吴江道:“我让府里的赵大管事跟着你。他原先也是跟着侯爷上过战场的,跟着你两厢都便宜。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直接跟赵大管事说,他会帮着想办法的。” “末将替兄弟们谢谢老夫人,”吴江闻言,还是直挺挺地站起来行了礼,末了吭哧吭哧了半天,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吴校尉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老夫人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贤下士一点。 “边关没什么好东西,末将的那帮兄弟们托末将带了些特产专门孝敬老夫人的,还请老夫人笑纳。”到什么地方办事也要花钱的,将军大人明察秋毫,看不得他们干这个事,孝敬给老夫人就好说的多了,更何况将军大人不知道!吴江给出这个主意的兄弟点了个赞。 “好,好,你们也不容易,我笑纳,笑纳了。”老夫人笑纳的胃直疼,想着大郎身边跟着的都是这些个粗人,心中对儿子的念想更甚。这帮子将士们也不容易,回头叫赵大管家折合成现银再贴还给他们好了。 “那末将告辞了。”将军大人给的时间有限,他得抓紧时间去办。回头余下些时间把京城逛逛,也好长长见识,回头有资本跟兄弟伙们宣番宣番京城的繁华。 老夫人差人把赵大管事叫来,好好交待了一番,才端了茶让吴江告辞。 老夫人见人走了,呆坐半晌,没说话,眼眶就先红了。庄妈妈握着老夫人的手小心翼翼地陪着。 “大郎那会多不容易啊,被不争气的爹给带累,陪了多少小心,吃了多少苦头才挣到如此大的家业。一想到我清风俊朗的大郎在边关就是跟这么一群大老粗一块儿,我这心里就闷的慌。”老夫人拍拍胸口恨声说道:“我儿这次回来,是必不能叫他再受委屈的了!” 末了又强调道:“就是点苍院的那个,也不能叫我儿再委屈了!” “是,是,老夫人放宽心,如今府里再也没人能叫侯爷委屈。”比起平民百姓家,侯爷的吃的苦也是富贵人家的苦,侯爷自个倒不一定觉得苦呢。老夫人想是记起自己当初吃的苦了吧。 主仆二人又忆得一会往昔,日头渐渐偏下去,庄妈妈这才一个激凌,坏菜了,忘记给四姑娘那边整治席面的事了。 正焦急着呢,外面小丫鬟高声通传大夫人带着四姑娘朝松龄院来了。 第八章 - 宠妻成 今天是初十,正好是侯府家宴的日子。 老夫人对待子女向来宽厚,府里二爷、三爷是官身,清早要到衙里点卯,不必每日请安,只在每月逢十的日子过来松龄院陪老夫人吃晚饭。 明妍搬家也要选好日子,两厢刚巧赶到一起,明妍看一眼在老夫人下首坐着淡定喝茶的娘亲,遗憾明娴没能看到这一幕,若是明娴在,就有能同自己一起感慨的人了。 祖母刚刚看到娘亲可是惊了一大跳,庄妈妈的嘴巴好半天都没合上,不知道一会侯府其他人看到娘亲会作何感想。想起来就有趣。 二爷卫文瑾、三爷卫文昌带着两房的人朝老夫人院里走,路上便得了消息。 卫文昌显得十分高兴,大哥才带了消息要归家,大嫂便出了点苍院,说不定明年就有小侄子追着他喊叔叔,卫文昌盘算着要多多存蓄私房钱,好给小侄子买礼物reads();。同三夫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的边走边商量,惹得旁边的小丫头看红了脸。 卫文瑾见三弟死皮赖脸的贴着三弟妹秀恩爱,实在没脸去看,眼底眉梢却是带着笑的,他们兄弟三个从小感情就深,大哥许多年没回来,这次回家实在是府中的大事相反,二夫人白氏则要冷淡的多,闻言只是扯了扯嘴皮,没再说话。 明妍终于有机会把二房三房的人认了个全。 安平侯府的基因还是很优秀的,卫二爷、卫三爷俱是个头高高、仪表不凡。怕是都随了老侯爷的长相,兄弟两个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有着神似的地方,走在路上叫外人看了也知道是一家人。二老爷是文臣又蓄了胡须显得成熟年长许多,三老爷眼见着就是个挺拔俊朗的年轻人,只是性子略微活泼了些。 见到明妍在,卫文昌一把扯了随身佩戴的荷包,说是给明妍的见面礼,还要伸手摸明妍脑袋。明妍正担心会不会被他那铁掌拍蒙,卫三爷便被三夫人拉着胳膊拽了回去。三叔的钱袋最终被三婶婶的玉石手环取代,明妍第一回见吴氏已是得了东西的,如今又拿了一份。 卫文昌都给了,卫文瑾那里更不能少了。明妍总觉得二夫人替夫君给自己见面礼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卫文瑾和卫文昌对大夫人的态度诚恳又尊重,可以想见两兄弟同卫侯爷的感情一定很好。 大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二房和三房的小辈每一个都有见面礼不说,连明娢都没落下。不过,明娢似乎有些怕大夫人,给大夫人行过礼,立刻躲得远远的,后头便一直围着老夫人转悠,根本不朝大夫人身边凑。 明妍见了就想,大夫人跟明娴在有些方面实在是像,就是不知道明娴回了侯府之后,能不能同母亲好好相处。 饭菜没有上齐,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了。 三爷卫文昌给老夫人讲路边见到的趣事,把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讲到紧要关头他自己更是忍不住眉飞色舞,差点从椅子上窜起来。明妍就见她三婶吴氏不动如松地坐在三叔身边,只朝三叔瞧了一眼,立刻就让三叔嘿嘿笑着偃旗息鼓。 余下的小辈里,明妍今天才见到三叔的嫡女明姝,小小的一个裹了包被由奶娘抱着。明妍欠脚朝包被里看,吴氏见了,让奶娘弯腰把包被里的明姝给她瞧。 “五妹妹好小,她饿了么”明妍把食指伸到包被里逗弄明姝伸到嘴边的小拳头,被明姝一把抓在手心里,绵软柔滑的触感让明妍心都酥了。 “明姝这是喜欢四姑娘呢,”明妍抬头就见三婶吴氏眉眼弯弯地朝她笑:“来的时候就给她喂饱了的,四姑娘可是饿了?” “没,来之前吃了点心的。”明妍回头去看大夫人,大夫人怕她饿,提前让她垫了两块点心才过来。 很显然,大夫人今天能够从点苍院里走出来,不管因着什么打算,已经尽了力,这会子正沉静地坐在那儿想心事,察觉到明妍看她,抬头冲明妍安抚地笑了,就又沉浸到自己的思想里。 明妍没所谓,反正她能自己照顾自己。老夫人也早已经习惯,她这个媳妇从前就是冷冰冰的,偏偏大郎就是放不下,老夫人便只好随她去了。人既然已经出了点苍院,旁的事等大郎回来再慢慢打算也不迟。 时隔几年,侯府的人头一次聚的这样齐,只差卫侯爷跟明娴便能圆圆满满。想到大儿子不日就能回家,老夫人心情十分好,一顿饭下来气氛和谐融洽。老夫人特地开了酒让儿子媳妇陪着小酌两杯,庄妈妈都觉得老夫人已经许久没这么开怀了。 唯独二夫人白氏,整晚不在状态,感觉有只猫在挠她似的,焦躁不安,刚吃过晚饭便赶着回去了。 有卫二爷在的地方,明婧总是十分乖巧听话,除了接大夫人见面礼的时候有些手抖之外,明妍破天荒地没得明婧一个白眼reads();。 一顿晚宴顺利结束,至于有些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自个知道了。 明妍搬到点苍院的日子跟以往没太大不同。区别只在于关心她日常生活的人变得多了。 明妍夜里睡觉已经不再做恶梦,食补的药膳也停了。倒是大夫人知道后,派了一个丫鬟给明妍。 “这丫头懂些药理,你把她带在身边,有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从小把身体调养好了,以后才不会受罪。” 明妍觉得大夫人其实是不会当母亲的。她真心实意的想对明妍好,便看到什么好东西就要往明妍屋里送,前两天刚给了首饰物件,今天就开始送人了。 明妍若是有一点不情愿要的样子,大夫人就要纠结着多想。好在明妍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大夫人的性子是要顺毛捋的,大夫人给她便收着,这样两边都能高兴,等到时间久了,自然能互相了解的更多。 明妍总感觉大夫人是在弥补过去的事,那她就要给她这个机会。等到心结解开,自然就能顺心如意了。 明妍把大夫人给的丫头起名叫云霞,这样,她身边正好凑够四个霞。贴身的丫鬟都是从小开始培养,大夫人这是把她往后的事都开始打算了。 知道明妍已经启蒙,大夫人每天上午便陪着明妍一起识字。比起明娴找了字帖单纯地让她照着描红,大夫人显然想得更多。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俱都准备的妥帖,每日里都会让夏至念给明妍听。 明妍觉得明娴回来发现学生被抢走了,脸色一定会十分精彩。 明妍的日子重回平静,一切都似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这天清早,明妍给老夫人请过安,带着芳霞走在回点苍院的路上,迎面碰上二姑娘明娢。论年纪,明娢始终比她年长,明妍先朝她打招呼“二姐姐好”。 明娢跟着回了一声四妹妹好。 明妍对这个庶姐无感,只知道明娢为人谨慎,轻易不开口说话,对明娴很是礼让,似乎跟明婧的关系也不错。只这些跟明妍都没什么关系,明娴不怎么搭理明娢,大夫人更是当明娢是空气,明娢算是跟着老太太的,如今也没有人亏待她,大家便这样处着就好,没必要改变。 显然某些人并不是这样想的,明妍正打算跟明娢错开走,被明娢叫住了。 “二姐姐有事吗?”明妍停下来,想着明娢难道是专程来堵她的,芳霞已经半边身子挡在了明妍身前。栖霞院里的丫头继她出事之后,遇到不合常理之事尤其紧张,明妍同明娢从小到大也没说过两句话,如今见二姑娘主动过来接近,芳霞当然紧张。 “……花房里培育的紫龙卧雪,瑶台玉凤开得正好,三妹妹想请我们二人明日到后花园里赏菊,我特来跟妹妹说一声。”明娢叫芳霞堵着,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仿佛被人家防备的人不是她一样。 去花房的路势必经过明妍上次出事的后花园,这一点明娢不会不知道。可明娢还是为了二房的明婧朝她提出了邀请。 明妍笑着没说话,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直直盯着明娢,直到把明娢盯得扭过头去,才开口说道:“既然是二姐姐邀请,明妍明天一定会到的。” 说完也不看明娢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朝点苍院走去。 明妍刚走没多久,老夫人庄子上的管事前来求见老夫人。人被带到偏厅说了好一会话,没过多久,那管事便由庄妈妈陪同急急忙忙地了庄子上。 第九章 - 宠妻成 安平侯府老侯爷平生只有两大爱,人比花娇、花如美眷。侯府最东角的藏欢院就是老侯爷当年与众美人嬉戏玩耍的地方,如今已是铁将军把门,荒无人迹。 而花费了大力气整治的花房与诺大的后花园,多的是奇花异草、美景峻石,倒是给后人留下一处赏景观花的好去处,就是在京城众多的达官贵人家中也是排得上名头的。 后花园临水阁的亭子里,明婧气鼓鼓地质问明娢道:“你怎么跟她说的,明妍这会还没到,她不会是不打算来了吧?” “四妹妹昨个亲口答应了会过来,咱们再等等吧。”明娢对明婧的火爆脾气早就习以为常,就像姨娘告诉她的,她们母女两个是侯府里人人都能搓扁捏圆的薄命泥人,遇事能忍则忍,才能得一隅安宁reads();。 “四妹妹,四妹妹,叫的那么亲热,你把别人当亲姐妹,也要看人家可认你这个姐姐。”明婧等不来明妍正在恼火,自然要拿明娢出气,每句话都狠狠敲在明娢心坎里,“你跟乔姨娘老老实实地在祖母跟前待了这么些年,眼看着大伯就要归家,就没有回点苍院的打算?好歹你也是喊大伯一声父亲的,你这个女儿离亲生父亲也太远了些吧?” 明娢叫明婧说的抖了一下身子,微顿了一下柔声说道:“祖母对明娢跟姨娘恩重如山,明娢自是要好好孝顺祖母的。” 明婧嗤笑一声,还待说几句含酸的话,却见明娢突然瞪大了眼睛望向她身后。 “怎么?明妍那个丫头来……”明婧得意的回头,待见到同明妍一起从花廊的方向缓缓走来的人时,所有的声音都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动静。 大夫人怎么跟明妍一起过来了。难道是明妍说了她什么坏话让大夫人找她算账来了?明婧整个人吓得呆住了。 大夫人闭门谢客那会,明婧不过三、四岁大的孩子,对大夫人哪里有什么印象,只随着年龄的增长,晓得娘亲对点苍院的事讳莫如深,又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久而久之,“大夫人”三个字就成了明婧心中无法言说的恐惧源头。明婧总觉得如果大夫人哪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定会逮着她狠狠咬上一口,明婧十分惧怕“大夫人”。 “母…亲好,明娢见过母亲。”明娢虽然也有些懵,好歹比明婧反应快一些,见大夫人已经踏进亭子里,连忙蹲身行礼。 明婧听得明娢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再不复往日的骄纵神气,跟着乖乖行礼:“大伯娘安好,四妹妹好。” 明妍可不知道明婧竟然这么怕大夫人,笑着跟两人解释:“二姐姐昨天特意邀请明妍到花园赏菊,明妍回去之后才想到娘亲已经许久没出门松快松快了,既是赏花,当然人越多才越热闹,便陪着娘一起过来,两位姐姐不介意吧?” 明娢明婧听了,连忙摇头。 大夫人好笑地瞅了明妍一眼。 昨天明妍从松龄院回来,神神秘秘的邀请她,说是带她看场好戏,大夫人没见过明妍眉飞色舞的表情,觉得明妍可爱的不行。反正她如今已经在全府人面前露了脸。当初拒不见人的是她,现在愿意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她都做了,以后整个侯府里哪儿去不得,就随明妍出了点苍院。 樊妈妈不放心,特意遣了一溜的丫鬟婆子跟着,只是这样一来,倒真成了她们人多势众了。 大夫人在亭里坐定,丫鬟们变戏法似的摆上茶杯水壶、点心水果甚至连熏炉都端了来。明妍笑眯眯地请明娢明婧喝茶,两人先是看了大夫人一眼,这才乖乖端起茶杯。 说是来给明妍撑腰,大夫人又怎么可能仗着身份跟两个小辈过不去,只默默喝着茶看明妍接下来的打算。 “二姐姐,三姐姐,花园里的菊花确实开的好呢。”明妍假装看不到两人的慌乱,笑着说道。 事实上,因为压根没把明妍放在眼里,明婧根本没让人从暖房搬出名贵的菊花来,明妍睁着眼睛说瞎话,明婧跟明娢十分尴尬。 尤其是明娢,除了尴尬之外更是惶恐大夫人会不会因此恼怒了她,若是知道大夫人也会从点苍院里出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蹚明妍跟明婧的这趟浑水的。 明婧因为忌惮大夫人,也不好跟明妍针锋相对,听了明妍的话中有话,只能恨恨地把脸扭到一边,咬着牙不吭声。 明妍见状,继续笑着说道:“娘亲,您不知道,这里风景虽好,却得小心恶犬呢。明妍前阵子就是在这里突然被一条大恶犬扑了,吓得明妍大病了一场reads();。” 大夫人如今听不得明妍的遭遇,每回听了都要心中一痛,她重生回来的晚了,那件事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就是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大夫人把明妍揽在怀里,怒道:“娘亲自是不会再叫明妍遇上这样的事了,明妍别害怕啊。” 明妍摇头,站直了身体,朝着明婧的方向转身,像是看明婧,又像是透过明婧看到远方一般,幽幽说道:“女儿如今想明白了,再也不怕恶犬了呢。女儿想好了,此等恶犬杀了岂不便宜了它,女儿会叫人把恶犬捉了,再放个甜美可人的小姑娘在那恶犬面前……” 亭子里的余下三个人皆惊讶地望向明妍,就听明妍接着说:“若那恶犬恶性不改,还要扑上去,扑一次就让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一次,扑第二次就叫人抽两次,若是第三次还是不长教训……那就直接换成匕首,扑一次就扎一刀……” “啊……” 明妍话没说完,就见明婧屁股着火一般从座位上跳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指向明妍,见大夫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又“嗖”的一下收回手指,捂住脸“哇哇”哭着跑出了亭子。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明妍就讲了个故事啊。”明妍故作不解地看向明娢。 二姑娘苍白着脸,抖了一下才站直身体,欲言又止地看了明妍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向大夫人告辞道:“若母亲无事,明娢先告退了。” 大夫人皱眉看了明娢一眼,摆摆手叫她离开。 明娢没走多远,就听亭子里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大夫人宠逆又无奈地声音响起:“你个小调皮,方才连母亲都给吓到了。” “母亲,明妍能这样说,是真的不怕那恶犬了嘛,既然这里无花,母亲陪明妍去花房看看吧。” 再后面的对话就听不到了,明娢抬头看了看被云朵遮挡的太阳,无端觉得天气又冷冽了一分。 傍晚,东城门,守门的卫兵送走最后一个赶城的小商贩,街道上只剩寥寥无几的行人在匆忙赶路。一辆马车“嘚嘚”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虽然马车上带着安平侯府的标志,守门的士兵还是依例把车拦了下来。“怎么这会了才赶回来,快要关城门了知道么?” 车帘掀开,庄妈妈露出半边身子,朝士兵陪着笑说道:“哎呦,都是老婆子的错,才叫军爷耽误了功夫。实在是咱们府里老夫人的庄子上临时出了点问题,这才让老婆子赶紧过去看看,一来一回就晚了,军爷莫怪罪。” 庄妈妈说着,朝士兵伸出出递过去一锭元宝,笑道:“眼瞅着入夜就要冷了,军爷们留着喝口热茶吧。” 士兵笑眯了眼接下来揣进兜里,想着关门的时辰也还没到,让开路道:“即是侯府的马车,自然没甚可说的,下回可别赶得这样晚了。” “一定一定,实在是老婆子急着回去跟老夫人复命,下回定不会这样了。”庄妈妈笑着朝士兵手里又塞了锭银子。 “走吧,走吧。”士兵放人放得更痛快了。 庄妈妈松了口气,放下帘子,重新坐回马车里,吩咐车夫道:“走吧。” 马车立刻奔跑起来,马车中另外的一老一小睁大了眼睛看向坐进来的庄妈妈,见庄妈妈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小的那个开口问道:“子钰嬴了躲猫猫么?” “嬴了嬴了,表少爷嬴了躲猫猫,一会就能见到外祖母了。”庄妈妈笑着回答道。 第十章 - 宠妻成 “这就是子钰?都长这么大了!”老夫人见到墩胖结实的外孙喜极而泣,高兴道:“来来来,到外祖母跟前来,叫外祖母好好瞧瞧。” 长女毫无预兆地把小儿子送到了京城郊外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幸亏庄子上的老人向来衷心可靠,想了办法把消息递进府里,老夫人这才得到消息让庄妈妈出城把人接了回来。 女儿自十多年前远嫁他乡,统共就回来过一次,还是前头两个外孙小的时候带回来给老夫人见过,最小的这个是一面都没见过的,怎么不教老夫人见了就挪不开眼去。 “您是子钰的外祖母吗?子钰给外祖母磕头了。”胖墩扑咚一声跪下,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惹得老夫人又是一迭声“心肝宝贝”地喊着。 陪着胖墩的老人也紧跟着跪下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这才发觉跟外孙一起回来的竟是女儿身边大丫鬟姚黄的亲娘。 “你是王喜家的吧?姚黄是你家闺女!”老夫人记性好,女儿慧芸出嫁时候带的陪房她还记得。 “夫人厚爱,姚黄如今已经嫁人做了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了。” “好好,你们一家子都是忠义的,”老夫人抱着外孙彻底不放手了,问王喜家的道:“夫人有说为什么要把小少爷送来吗?” 王喜家的茫然摇头道:“夫人有天晚上特意让姚黄把奴婢喊了去,给小少爷收拾好包袱,就叫奴婢带着小少爷来京里投奔老夫人,对外只说小少爷身子不好,叫老爷的师叔紫阳道人带着寻医问药去了。倒是一路暗中护着我们的侍卫有可能知道点什么。” 老夫人望向庄妈妈。 庄妈妈疑惑道:“接人的时候没见到有什么侍卫……” 正说着话,厅堂里飘进来一个黑衣人,“属下寻锦,是负责护送小少爷的暗卫,往后就在小少爷身边伺候。” 老夫人乍见到个持剑的黑衣人突然在后院冒出来,唬了一大跳,待听到来人的声音才知道对方是个姑娘,暗道姑爷好歹细心,知道派个女侍卫。又更担心女儿那边的情况,连忙问了侍卫寻锦。 “大人接了密报,说是朝廷有人准备弹劾大人,夫人为了稳妥起见,才叫把小少爷送到老夫人身边护着,此事侯爷也是知道的,老夫人等侯爷回来自然能够知晓。”寻锦淡定道。 “自是如此,怎不把你们大少爷、二少爷一起带过来?” “三位少爷一起,目标太过明显。且夫人说了,两位少爷年纪大了,合该跟着父母经历些风雨,才有能力护住幼弟亲人,”寻锦朝老夫人微笑道:“夫人说老夫人从没见过小少爷,正好借此机会让小少爷跟外祖母以及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多亲近亲近。” “既是无大事,我就放心了。”老夫人见小胖墩一直乖乖任她搂着,听她们说话,十分欣慰,拍了拍胖墩的手问道:“子钰想不想见见你的表哥表姐?外祖母家里有两个比子钰还小的表妹呢。” 胖墩小朋友想到平日家里并不是特别待见他的两个哥哥,扭着手指头问老夫人:“小表妹会跟子钰玩么?” 老夫人呵呵笑道:“小四最是乖巧懂事,你们两个又年纪相仿,定能玩到一起去。”抬手想让人喊明妍过来,又见天色不早了,方改口道:“明天外祖母带你认识你明妍妹妹,今个子钰就在外祖母这里好好休息吧。” 既是进了侯府,寻锦便换下劲装,扮作魏子钰的贴身丫鬟,王妈妈仍是跟着伺候reads();。老夫人不放心,又把自己的大丫鬟朝露并两个小丫头一齐派到胖墩身边伺候,直忙到子时,整个松龄院才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日清早,老夫人把表少爷的事跟前来请安的二夫人三夫人说了,吩咐她们晚饭之前喊了二老爷三老爷回府吃晚饭,家里有要事商量。 二夫人这边刚回来二房,连忙召了身边的妈妈问话:“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何时进的侯府,咱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觉察到。” “许是老夫人让人开了花园那边的偏门悄悄把人放进来的,老夫人有意瞒了消息,咱们的人想知道也难。表少爷那里有什么不对么?” “听说福建那边跟倭寇打了败仗,咱们的总兵姑爷会不会被言官弹劾也未可知。” “那表少爷的事……?” “之前没得到消息,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老夫人严令消息外传,外面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的,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二房的人,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天的晚饭,侯府的圆桌满满当当的坐足了人。魏子钰是卫家姑奶奶的儿子,于情于理大夫人都应当见上一面。 上回家宴没找到机会,这一回,三房的吴氏正好跟大夫人坐在一处,免不了同大夫人攀谈一番。 吴氏性情直爽,当初愿意嫁进卫家,其中一个缘由就是能同当年惊才艳绝的敏毓郡主做妯娌,曾经的京城双姝里吴氏最敬慕的就是敏毓郡主。如今总算得偿心愿,自是要常来常往的。 魏子钰总算见到了外祖母口中的四妹妹,论年纪,满府上下也就明妍跟庭枫同他年龄相近,明妍又是娘亲口中经常提起的大舅舅的女儿,魏子钰就更愿意跟明妍亲近了。 魏子钰小朋友虎头虎脑的敦厚模样很是惹人喜爱,行为举止稳重有礼,知道明妍是妹妹,对明妍还很谦让,明妍就挺喜欢他。见他上了饭桌只一心一意跟排骨红烧肉奋斗,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蔬菜跟肉食要一起吃才好。” “可是子钰只喜欢吃肉,不怎么喜欢吃青菜啊。”魏子钰被家里教的好,嘴里的饭菜三两口咽下肚才小声回答明妍道。 “吃肉是长身板的,吃菜是长聪明的,都要吃。”明妍为了示范,夹口青菜到嘴里卖力地嚼给他看,嚼着嚼着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犯蠢。 魏子钰瞧见明妍鼓囊囊的腮帮一动一动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哥哥们老是嫌我笨,原来是因为我不喜欢吃青菜。” 魏子钰如此呆萌,明妍心里痒痒,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心里想着总算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摸脑袋了。 魏子钰小朋友对明妍一见如故,从前他只有哥哥,哥哥们还总是欺负他,如今他有妹妹了,一定不会像哥哥那样欺负妹妹。他自来熟地小声跟明妍嘀咕道:“四妹妹,一会吃完饭我同你一道玩可好?” 明妍脑袋一抽,总觉得自己多嘴惹了个大麻烦回来,假装没听到他说话,赶紧低头吃饭。 魏小三见明妍不再搭理他,过得一会想了想又问了一遍,“四妹妹,要不明天我再过去你院里找你玩吧,好不好?” 老夫人关切地目光已经扫来第三遍。 明妍欲哭无泪,见老夫人充满鼓励的眼神望着她,只得违心地回头邀请胖墩表哥道:“表哥愿意来,明妍随时侯着。” 终于,老夫人满意地收回目光,点苍院四姑娘明妍身后自此多了一只胖胖的跟屁虫。 第十一章 - 宠妻成 明妍天不亮就被芳霞喊起,脑袋晕忽忽的。穿好衣裳,净了面,被牵到桌前坐下才彻底清醒过来。 芳霞一边琢磨着自家姑娘今天才见侯爷第一面,合该打扮的活泼喜庆些,一边吩咐小丫头:“去灶上催催,姑娘要出门,不吃饱肚子可不行。” 她们昨个就从松龄院得了消息,知道侯爷今天一大早入城。老夫人特别免了清晨的请安,只让众人收拾好了好赶到侯府大门外等着侯爷回府。 明妍这边忙的人仰马翻,大夫人倒掐着点地过来了。明妍拿不定主意穿哪个颜色的斗篷见卫文贤,便问大夫人的意见。 大夫人眼瞅着明妍兴奋的小模样,意见没给一个先把醋吃上了,酸溜溜地道:“到娘身边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大张旗鼓,你爹就那么好?” “大姐姐说爹爹对小辈最是和蔼可亲,又是人人景仰的盖世英雄,明妍喜欢爹爹reads();。”明妍终于决定穿红色的那件,叫丫鬟拿了熏笼去烫,自个放下心来坐到桌前吃早饭,还不忘招呼自家娘亲,“娘亲,跟明妍一道吃吧,”对于大夫人一言不合便傲娇,明妍只当作看不到,索性卫文贤已经回来,把大夫人交给侯爷,她便能功成身退了。 明妍被大夫人捏了一把小鼻子。明妍如今吃的好睡的香,比原来更加白胖了点?” 母女俩个将将吃完早饭,松龄院的丫鬟过来传话,侯爷入城之后径直去了宫里复命,吩咐府里众人一切照旧,不必刻意等候。 明妍微微有些失望,大夫人则长出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趁着明妍不注意,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只要一想到要同卫文贤见面,她心里就紧张。明明已经鼓足勇气,打算把从前亏欠他的补回来,可是一想到要面对他,大夫人心头肉都是抖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自院门口就开始响起:“四妹妹,子钰来找你玩啦。” 明妍听到,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手掌捧着脑袋不胜其烦地抱怨道:“啊,魏小三怎的又来了,能不能跟他说明妍不在家啊?” 大夫人见女儿手掌下张大地惊恐眼睛,哈哈大笑起来:“今个阖府都在等侯爷归家,说你不在家子钰也不能信啊,娘亲倒觉得子钰这孩子憨厚敦实的惹人疼呢。” “那是因为娘亲不是明妍,”明妍抱怨道:“一定是姑母觉得子钰太聒噪这才把他送到咱们家来的,娘亲啊,子钰再跟着明妍,明妍就要长尾巴了。” “小孩子家家,说的什么话呢。既是不用去请安,便跟子钰好好顽罢,娘亲也给你放假。子钰的那些小孩子玩意挺有意思,偏偏就你不喜欢。”大夫人被魏子钰一打岔,忘了刚刚的忐忑,转而打趣起女儿来。 因为我不是小孩子啊!明妍心中呐喊,祈求娘亲不要狠心地丢下她。魏子钰小朋友已经三两下蹦进屋里来,朝明妍笑得灿烂道:“大舅舅现在回不来,我跟外祖母说了来找你玩,咱们玩躲猫猫罢。” “谁要大清早地玩躲猫猫!”明妍嫌弃道。 “那我们玩老鹰捉小鸡?” “怎么跟你说的,刚吃饱饭不能剧烈运动,肠子会爆哒。”明妍之前为了吓退魏小三特意使出“爆肠”梗,奈何对方次元不同,接收不到,恐吓效果为零。 “哦,那我们……”魏小三词穷了。 明妍眼珠子骨碌一转,提议道:“你不是说家里哥哥们武艺高超不喜欢跟你玩么?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明妍你说。”魏子钰小朋友如今最是喜欢同明妍一道玩。 原本么,府里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庭枫,可庭枫像个女孩子一样,手指头碰一下就要抹眼泪的,子钰只跟庭枫玩了一下午就坚决不干了,魏小三也是知道好赖的,这才跟定了明妍。因着明妍香软又可爱,主意又特别多,怪叫他喜欢,魏小三已经暗暗打算等到母亲接他回府的时候就把四妹妹拐到自己家去的。 “你哥哥不喜欢同你玩,一定是因为你常常问他们问题,他们又回答不出来,这才恼羞成怒地把你往外撵,”明妍循循善诱道,“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魏小三叫明妍唬住,想了想似乎也是如此,催促明妍继续说。 “既是你问的问题叫他们远着你,那你往后让他们提问题帮他们解决好了,这样一来一定会叫他们更高兴亲近你的。”明妍肯定道。 “那要怎么做呢?”魏小白兔上了钩reads();。 “比如我现在有个问题不明白,就麻烦子钰表哥帮忙解决一下哈?”明妍终于露出自己的终极目的。 魏子钰摸摸脑袋,被明妍一声表哥喊得有点不好意思,咧着嘴笑道:“四妹妹有问题尽管问,若子钰也不知道,一定会想法子给妹妹解决的。” 真是个乖孩子,明妍贼笑道:“明妍想养只小兔,可丫鬟们都不知道兔笼怎么做,表哥会做么?” 魏子钰一听连忙点头,“会做会做,我见大哥做过,我来帮妹妹做。” “既然表哥会做,那明妍就放心了,兔笼可以留到下午做,上午表哥跟明妍一起读书识字吧。”这样一来上午的时间也安排好,魏小三就再没时间拉着她到处跑着玩了,下午的兔笼若是做的不顺利还得两三天琢磨,明妍打定了主意,魏小三的兔笼一做出来,她就想个别的来继续转移某人的注意力。 “啊,要识字啊。”魏子钰后退一步,他最不爱识字读书了,一坐到桌前就跟长毛了一样地浑身痒痒。 “不是说要给大家解决问题么,不识字怎么解决问题?”明妍怒目而视道。 “说的也是。”魏小白兔想到哥哥们的爱,有些犹豫。 “我比你小,比你认识的字还多。”明妍淡定地使出杀手锏。 上了贼船地魏小白兔内心挣扎,他不想识字,又不想连明妍都比不过,墨墨迹迹,反复思考,最后还是乖乖随明妍进了书房。 卫文贤一进宫就是大半天,直到晚上将要吃饭那会才回到府里。 明妍接到丫鬟的禀报,魏小三的兔子笼刚刚画好草图。明妍小手一挥把画收好,霸气道:“跟明妍见爹爹去。” “是明妍妹妹的爹爹,子钰的大舅舅。”魏小白兔因着头一回喊了明妍的名字,忐忑又期待地朝明妍望了一眼,见明妍没反对,美滋滋地笑。 “是是,表哥的舅舅,明妍的爹爹。” 叫丫鬟把自己跟魏子钰仔细地收拾好,大夫人也刚好由樊妈妈跟着从正屋走出来,一大两小三个人心态各不相同地朝松龄院走去。 不远处老夫人正厅里已经能听到爽朗地笑声,明妍停下来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大夫人也看了明妍,朝她挤出个笑来问道:“怎么不走了?”她心里其实比明妍还要紧张。 “娘亲,咱们要深呼吸。”明妍说着,夸张地挺着小胸/脯吸气又呼气的,有没有放松不知道,脸倒是憋红了。 大夫人扑哧一笑,只觉得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全教这倒霉孩子给打散了,当下也不再畏惧沉重,只当前世今生的缘孽从今日开始了结好了。 魏小白兔无知无觉,见母女二人落在后头,停下来喊人:“舅妈,明妍,咱们快点,我听见大舅舅的声音了。” 搞得跟他见过便宜爹似的,明妍好笑地应了一声,迈开步子跟上去。 门帘掀开,原本笑语晏晏的正厅猛地安静下来。坐在老夫人罗汉床旁的方椅上、面容冷峻刚毅的男子眼神凌厉地望向门口,待看到来人后神情才又重新放松下来,目光却再未转移分毫。 咳咳,还想着怎么面对素未谋面的便宜爹呢,谁知道爹娘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对视了,她这个超大号电灯泡是不是应该识相地退散啊。 明妍不想走,亲娘的表情看不到,亲爹的表情丰富啊。从惊讶意外到木然深沉最后归于平静,明妍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悄悄抬手牵住大夫人的手掌,只觉得娘亲的手微微发抖,冰冰凉的reads();。 魏小白兔有些不知所措,左看看,右看看,一进门就被大家盯上了,压力有点大啊。 老夫人见儿子不吭声,只能出来打圆场。“子钰、明妍快点过来,就等你们了。” 魏小白兔朝老夫人走过去,明妍也朝前走,只不过悄悄拉了拉娘亲的手,跟着大夫人在走。 大夫人走过去,依了规矩在侯爷下首的方椅上坐了,明妍则站在了椅子旁边。 侯爷依旧面无表情,老夫人看一眼儿子,心中骂了声犟驴,无奈地朝魏小白兔开口道:“这是子钰的大舅舅,子钰赶紧喊人,叫舅舅给你见面礼。” 魏小白兔竟然三蹦两跳投进侯爷怀里,甜甜地喊了声“大舅舅”。侯爷的脸色立刻舒展开来,拍了拍小白兔的脑袋开口道:“乖乖在外祖母家住着,你父母很快也要进京的。” 这就是明着说魏小三很快就能跟父母团聚了,没去看众人的脸色,明妍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她爹的声音可真好听。 “明妍快过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明妍抬头,才发现明娴竟然也在老夫人身边坐着,想来也是,亲爹回府,明娴作为嫡出的大姑娘,自是要回来迎接的。 明妍走到卫文贤跟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卫文贤坐在那儿,只能看见女儿垂着小脑袋的发顶。外甥能抱,女儿就不能抱了。卫文贤搓了搓手指,打消拍拍明妍脑袋的主意,一手伸进袖笼里,拿出一个荷包来,“这是你的那一份,听你大姐说,你已经开始识字了,往后好好学习。” 明妍抬起头,见明娴一脸喜意地望着她,估计在明娴眼中,只要父亲能从边疆回家就是最开心的事了,可是侯爷真的会当爹么,几年的时间并不是见上一面就能抹平一切的。在明妍看来,侯爷爹跟郡主娘的情商都有问题,两个人嫌隙的结果却是让孩子受苦。 明妍拿审视的目光看着卫文贤。 卫文贤惊讶地挑眉,小女儿不怕他,还大着胆子与他平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这厢明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把头磕了下去。 “孩儿不孝,给爹请安了。” “咚咚咚”地三个头,磕得老夫人心惊肉跳,只觉得往常没看出来,这个孙女竟是跟她爹一样也是个犟轴子。 魏小白兔傻眼了,靠在舅舅身边喃喃道:“原来请安要磕这么响的头么。”没人告诉他啊。 明妍顶着红红的脑门也不叫人喊,自己站了起来,朝魏小三笑着说:“明妍跟表哥的身份不同,侯爷是明妍的父亲,五年未见,当行此大礼。”说完不去看侯爷一眼,也不等人开口撵,重新走回大夫人身边站定了。 老夫人看得肉疼,拿大儿子一家实在是一点脾气也无了。用眼色示意丫鬟给明妍搬了凳子坐。 能不给坐么,没瞧见她那大儿子嘴唇都叫气哆嗦了,开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要老夫人说,气什么气,你不给人家亲娘好脸色,自然也得不到自家闺女好脸色,老夫人只叹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明娴目光复杂地看了大夫人身边的明妍一眼,没有吭声。 就连侯爷卫文贤身后站着的一个身量笔直欣长地少年也忍不住朝明妍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就是义父一直心心念着的小女儿?好倔强的性子。 装作没事人似的明妍心里哗哗地淌着泪,额头好疼,呜呜,说好了要冷静面对的,怎么就顶上了呢? 第十二章 - 宠妻成 侯爷回府,于明妍的生活看似并无多大的变动,属于当家人的气息却以强势的态度进驻点苍院,几乎一夜之间叫原本水波不兴的院子突然变得热血沸腾起来,用丹霞的话说,下人们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可想而知,侯爷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不仅仅是点苍院这一处地方,整个侯府多的是见风使舵的能人。 不用有心人把洗尘宴当晚大夫人与侯爷之间的暗流涌动传出去,端看侯爷回府后依旧住进了点苍院的正书房,也知如今的情形同五年前并没许多不同。 既是无不同,府里便难免有不好的风言风语涌动,明妍刚刚在老夫人跟前得的那点青眼,反倒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芳霞她们在明妍跟前遮遮掩掩,绝口不提侯爷二字,樊妈妈那边自然也是如此,仿佛明妍娘俩纸糊的一般一捅就破似的。 大夫人依旧不动声色地照常行事,只发呆的时间比往常更久了点。明妍比她还沉得住气,每日按时的晨昏定省,连带着对明婧的嘲弄与挑衅也无动于衷了。 唯一的不同,清晨请安回来顺道还要带回魏小白兔一只,傍晚再给齐整地送回去,老夫人绝口不提大房的暗流涌动,明妍也当自己不知道,乖觉地继续当个听话的好孙女,倒是魏小三无知无觉、插科打诨的态度反叫明妍放松。 这一日,明妍刚起床就听见屋外雨水滴答的响动,彩霞的声音略显雀跃地在一旁响起:“外头下雨了,姑娘今日不用去松龄院了罢?”姑娘每回请安碰到大姑娘再不似以往那般开怀,彩霞打心底里不愿见姑娘不痛快。 明妍瞧了瞧窗外,深秋的雨水夹着风寒怪阴冷的:“看看再说,兴许一会雨就小了,反正起都已经起了。”作息规律一旦养成轻易不能更改,明妍自觉小身板比一个月前结实多了,总算是没白辛苦一场。 等到明妍收拾妥贴,雨水果然小了,只朦朦胧胧地随风飘着细雨,明妍叫丫鬟找来油布仔细裹在鞋外边,接了彩霞找出的雨伞,兴致勃勃地撑了伞就要朝雨地里走,把彩霞唬了一跳。 “姑娘等等,奴婢帮你撑着伞。” “伞这么小,两个人根本不够打。”明妍雨地里转着圈地把弯腰想要够伞柄的彩霞挤了出去,“你自己再找一把得了。” 姑娘难得露出小女儿模样,点苍院里找出的油纸伞又比寻常人家用的油布大伞轻便许多,彩霞只好依了明妍喜欢,只不放心地另撑了一把伞在明妍旁边跟着提醒道:“姑娘一会若是觉得累了,就唤奴婢来,千万不能撑着。” “知道啦,彩霞你比章妈妈还罗嗦reads();。”通向院外的长巷里响起小姑娘银铃般地笑声。 卫文贤已经迈出院门的脚听见笑声又重新收了回来。 身边的长随清风不解道:“侯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四姑娘每天都这么早去给老夫人请安?”卫文贤官职在身,每日需得上朝,今日正好赶上休沐,便想着到老夫人院里请安,若非如此,也不会跟明妍碰上。 “想来是的,只今个下了雨,没曾想也是这个点。侯爷要等等姑娘么?”侯爷身边的长随自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懂得主子心意再正常不过。 卫侯爷果然站定了不动,不一会儿就见一高一低两把油纸伞从不远处的巷弄里转出来。 “早教你用油布裹了鞋的,不听我的话,鞋湿了罢。”小姑娘得意又无奈地声音从伞下面传出来。 “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下回一定听姑娘的。”彩霞笑嘻嘻地回着明妍的话,“奴婢就是舍不得,油布裹了奴婢鞋上绣的花样可不就看不到了。” “美的你,不知羞哦…”明妍学了章妈妈的语气摇头晃脑,主仆两人笑成一团。 “侯,侯爷,奴婢给侯爷请安。”明妍个头小又有伞挡着,没看到前面有人,彩霞一扭头就见侯爷神情肃穆地站在院门口望着她们,差点跪到地上去。 卫文贤低头去瞧明妍,第一眼只看到天青色的油纸伞面。下一刻伞面向后倾斜,才露出小女儿灿若红霞的小脸。 “女儿给爹请安。”明妍蹲身福了福,若是没有肩头扛着的伞柄倒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清风忍了笑,不去看侯爷眉头能夹死苍蝇的表情,尽量把伞撑得平稳,不叫侯爷有机会把火撒到他身上。 脚上裹着布,肩头扛着伞,卫侯爷用上自己几年修得的涵养才没立时冲小女儿发起火来。想到端庄大方的明娴,安静乖巧的明娢,再想到头回见面就能跟他呛声对视的小女儿,卫侯爷只能一边提醒自己要冷静,一边尽量温和地开口道:“既是去给你祖母请安,就别耽误功夫,走吧。”说完转身大踏步先迈了出去。 明妍主仆对视一眼,认命跟上。奈何侯爷身高腿长,雷厉风行惯了,清风是长随自然跟得上,明妍半跑半走地咬牙跟上,也只勉强看到侯爷的身影而已。彩霞快被急哭了。 清风实在看不下去,悄声提醒侯爷道:“四姑娘年纪还小,庭枫少爷到松龄院还得婆子抱着呢。”四姑娘比庭枫少爷还小呢。 卫侯爷停下脚步,瞪了多嘴的长随一眼,再回过头去看明妍,伞已经不在身上扛着了,小脸依旧通红,这回却不是笑的了。只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剧烈活动之后更显得灿烂,透着不服输的神采,叫卫侯爷猛的想起另外一双相似眼眸的主人。 “愣着干什么,走不动不会喊人吗?”卫侯爷朝后走了两步,来到明妍面前,伸手手臂道:“上来。” 明妍身边跟着的丫鬟,一看就是个没力气的,自己还喘着呢。清风是外男,更是不能抱明妍。不是说庭枫现在还让人抱着去请安么,那他的闺女就由他自己抱着吧。 明妍后背已经湿了,这会也没心思再跟侯爷爹置气,抱就抱呗,反正她年纪小,她有理。 卫侯爷就见小女儿搭了他的手先朝丫鬟伸出一只脚去,待丫鬟除去鞋上的油布,便由着他抱起来,再伸另外一只脚出去。 娇气的模样也是像极了某人当年。卫侯爷觉得自己今早的感慨实在是多了点,深吸口气,大步朝松龄院走去。 进了院子,明妍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卫侯爷再抱着了,挣扎着要下地reads();。好在松龄院一侧的回廊能直接通向老夫人的正厅,卫侯爷把明妍放下来,瞧着小姑娘一溜烟地跑进回廊,只觉得姑娘家小时候活泼点也没什么不好。明妍比她两个姐姐到底小上许多的。 老夫人见儿子来给自个请安,自然欢喜,说起近来的打算来:“你没回来之前,我吃斋念佛日夜求菩萨保佑,盼你平安归来。如今你好生生的回了家,我这心里又开始担心阿慧。” “儿子不是说了,大姐一家无事,娘放宽心就好。” “当娘的如何能不牵挂儿女。”老夫人笑着继续说道:“原先就打算你平安归来,我就带着孩子们到菩萨跟前还愿去。正好过两天方圆寺里的主持说法,我想把子钰也带上,让他给菩萨磕个头为他父母兄弟祈福。” 卫侯爷自来不信这些,只内宅妇人平日里能消遣的也不多,想了想便开口道:“儿子后两日怕是没时间陪娘一道去,人手护卫方面儿子自会吩咐下去安排妥贴,娘只管安心去便是。” 转头看见下首乖乖坐着的两个女儿,又提了一句:“昊天年纪虽不大,性子却是稳重仔细,娘亲到时把他一同带着吧,他从小在边关长大养的糙了点,也好跟在娘身边熏陶熏陶。” 儿子忽然从边关带了个义子回来,老夫人想起来心里就一阵打鼓,只孩子看上去就是个资质好的,叫老夫人想生厌都生不起来。 更何况儿子也确实看中这个义子,听跟着回来的下人说,孩子的功夫学业都是大郎手把手亲自教的,人也是机敏伶俐、谦和有礼的。老夫人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大房也到了添丁进口的时候。 卫侯爷初回京城,即使是休沐日也忙得转不开身,陪着老夫人用早饭已是极限,大口吃完撂下筷便径直去了前院,留下祖孙四个细嚼慢咽地来。 魏子钰如今已经适应了侯府的生活,因为一心盼着跟明妍去点苍院玩,也是每日早早的起了床,跟着明妍有样学样的请安吃早饭。只是胖墩饭量大,明妍撂了筷,他还没吃完,拿了半块包子急得直嚷嚷,“明妍你等等我,一会就吃完了。” 惹得老夫人呵呵地笑,推了牛乳给他,“咱们子钰没吃完,你明妍妹妹哪里都不去,慢点吃,仔细别噎着。” 老夫人虽对大夫人诸多怨言,对明妍这个孙女却是越处越顺眼的,连带明妍倔强时的样子在老夫人眼里也是像极了长子的。 侯爷清早抱了四姑娘进的松龄院,老夫人才起来那会就已经听伺候的下人说了。别的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老夫人这里却是没这个忌讳的,老夫人巴不得长子更喜欢孩子一些。只要长子喜欢孩子,自会有想通透的时候,她才能从中劝着长子给她多多的生孙子。 老夫人提出去方圆寺除了祈福还愿之外,也打了给长子求个子孙缘的主意,只是怕侯爷不高兴,才没明着说出来罢了。见外孙子吃完饭,眼巴巴地盯着她瞧,老夫人手一挥放了两个小的自去玩去。 回头见大孙女愣愣地朝两个小的跑走的地方看,老夫人心中叹息,喊了明娴的名字,语重心长地道:“你母亲如今出了点苍院,你父亲也已经回府,说不得往后在家的日子你无事还是要到点苍院去瞧瞧的。明妍是你的嫡妹,脾气性子都是好的,你从小到大也没让祖母操过心,这一回就听祖母一次。” 明娴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带着甩不开的苦闷,低下头轻声问了一句:“祖母,明娴非得如此么?” “定要如此,”老夫人抚了抚孙女的肩膀,肯定地道:“你如今还小,再过上几年,自会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的。” 明娴点头,又呆坐了半晌,终于站起身喊了知画一同回揽月阁,倒腾半天找了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叫丫鬟抱了,朝点苍院走去。 第十三章 - 宠妻成 点苍院里,明妍跟子钰两个一人一句地哄大夫人同他们一道出门reads();。 “寺里有大和尚讲经,还有地道地斋菜。”魏小三对好奇的事物及美食永远忠贞不渝。 明妍知道大夫人爱梅,书房里藏了不止一卷亲手描绘的梅花图,就专捡大夫人喜欢的说。“庄妈妈说方圆寺后山上有片百年梅林,最是苍古俊秀,景色怡人。” 她在京城待了这些年,什么稀奇的地方没去过,方圆寺后山上确有梅林,只没有明妍讲得那般稀罕罢了。明妍的心意,大夫人怎会不知,当下心里主意便定了,却不吱声,只看着俩小人挨在一块绊嘴。 “庄妈妈有说过这个?”魏小白兔挠挠头疑惑道。 明妍瞪了他一眼,随口胡诌:“有说过,那会子你还没起罢了,庄妈妈真就是这么说的。”明妍说完,认真地瞧着大夫人,似是叫大夫人一定要信她的话一般。惹得大夫人心里直笑。 明妍清晨请安得从点苍院走到老夫人院子里,自然要比魏子钰起得早。魏小白兔闻言愣怔了一下,旋即烧红了耳朵。心里想着回头就跟寻锦说,往后要早点把他叫起,再不能比明妍妹妹起的晚了。 明妍见大夫人有些意动,继续朝外倒自己听得的消息。“昊天哥哥那天也去呐,父亲说他功夫好,能护着大家。”侯爷爹认了个义子回来,娘亲若还有一丝在意,恐怕也想了解侯爷对这个义子的态度。 大夫人心里在意,却不是明妍想的那样,她对昊天惊讶,只因前世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而已。替卫文贤洗尘那天她跟明妍去的晚,虽看到有这么个人,却不曾想竟还有这层关系在。如此看来,这个方圆寺势必要走上一遭的。 “娘亲,你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去啊?”明妍隐约觉得大夫人有心结,又知必不会教她一个小人儿知道,只能想着引大夫人多出门走动,兴许见多了风景明媚,心结自发解了也说不定。 “一道去,”大夫人点头道,“你们两个功课也不作,专门守着哄了我一起,那咱们就去尝尝方圆寺的斋菜好了。” 说完伸手点了明妍的鼻子,大夫人笑着拆穿她,“据我所知,方圆寺的梅林只是尚可,斋菜却是顶顶有名的,你们这趟可有口福了。” 明妍自知哄不过大夫人,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呵呵笑了跟自家娘亲撒娇。 母女两个气氛正好,魏小三却在一旁皱了眉头暗自苦恼。明妍刚刚喊大舅舅的义子“昊天哥哥”,明妍还没这么亲热地喊过他呢,他要不要也跟着寻锦学功夫去?魏小白兔纠结得连好吃的斋菜也提不起兴致了。 大夫人说定了要出门,便赶着明妍两人去作功课,丫鬟从外头掀了帘子,道“大姑娘来了。” 明妍心里惊讶,“大姐姐来了?” 连魏小三听了也直挠头,疑惑地嘀咕,“大表姐来找我们玩么??” 大夫人瞧了他们一眼,嗔怪道:“明娴是你们大姐姐,又是大房的人,怎的就不能来了。”说着,一边吩咐了丫鬟泡茶,一边让人请了明娴进来。 明娴是那种事前犹豫不决,一旦定了主意就比谁都果断的人。既是决定了跟大夫人这个继母亲近,自然要做到最好。 进了屋,给大夫人柔顺地请了安,又同明妍、子钰两个问了好,等到在大夫人身边坐定,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后,明娴这才终于不复之前从容镇定的模样,惊喜道:“这茶是老君眉?” “你喝出来啦?”大夫人笑眯眯地,显然对明娴的识货很是高兴,“今年雨水多,茶不好得,这个老君眉我也只得了去年的一半,平日里爱的就是这一口。你若喜欢,回头带上点,多的没有,香香口倒是尽够的reads();。” “母亲的心头好,明娴怎能……”老君眉是徽州近几年新出的茶,明娴也只在外祖母那里尝过两次,只一回便爱上了,只新茶本就难得,外祖母待她虽好,她却不能越过格去,没曾想今日竟是来对了。 “大姐姐,长者赐,不可辞。”明妍见明娴犹豫不决,开口帮腔道:“我跟子钰牛饮惯了,在娘亲这里喝茶就是糟蹋。娘亲好容易碰见个志同道合的,大姐姐就接着罢,若是觉得茶叶贵重,回头带了来陪娘亲一同品就是啦。” “子钰不是牛饮,娘亲说子钰年纪小,还不到饮茶的时候,子钰平常喝的是果子茶,果子茶自然是要大口大口喝的。”魏小白兔努力挽救被明妍败坏的“名声”。 “原来明妍喝的是果子茶啊?”明娴叫两个小的插科打诨了一番,更加自在起来,同明妍调笑道。 “咳,”明妍随口浑说,一会儿便教逮住两次,自家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拉了魏小三当挡箭牌,“时候不早了,我跟子钰还要作功课呢,大姐姐陪娘亲聊会天,中午留下来午饭罢。” 说完也不待听那二人说话,拉了魏白兔便走。到了门口还能听到大夫人的笑声“这个促狭的小家伙。” 明妍在书房描红,自己的写完了又去监督魏小三的。子钰在明妍的督促下,毛笔字也渐渐有了模样。一旁自有丫鬟陪着端茶倒水,根本不用大夫人操心。 明妍闲下来,透过窗户朝正厅看,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正巧夏至掀了帘子出来,明妍连忙摆手把人招了过来。 “姑娘功课作完了?”夏至笑着问。 明妍指了指乖乖写字的魏白兔,让夏至声音轻些,自己也放低了声音问夏至:“大姐姐同娘亲干嘛呢?” “夫人同大姑娘论画呢,夫人画技高超,大姑娘佩服的紧,还说要跟着夫人学画呢。”夏至说完,又怕小姑娘吃醋,连忙安抚地对明妍道:“大姑娘能跟夫人亲近,姑娘往后也能有个亲近的姐妹。夫人最疼的自然还是姑娘。” 明妍心里好笑,却突然皱了眉头泫然欲泣地带着哭腔道:“明妍笨手笨脚地,琴也不会,画更是不会。现在看来,大姐姐倒是更对娘亲的脾气,大姐姐才像娘亲亲生的一样,明妍就是个笨的……” 夏至被唬了一跳,抽了帕子正要给明妍擦泪,却见明妍嘴角翘得老高地望着她笑,不由得又气又笑地无奈道:“还是夫人说的对,姑娘就是个小促狭的,皮猴一样,看我不告诉夫人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毫无轨迹可寻,明娴只来了一次点苍院,竟是意外地跟大夫人投了缘,“母亲”二字喊得越来越顺口,也越来越心诚,老夫人知道了,也是替明娴欣慰。 又过了两日,侯府女眷去方圆寺祈福还愿,不仅大夫人、二夫人俱在,连三夫人吴氏也带了五姑娘明姝打算一同前去,赶巧三老爷卫文昌休沐,也一同去了担起护卫之职,好教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 浩浩荡荡五六辆马车加上下人侍卫,规模也是不小。二夫人白氏带了一双女儿乘一辆车,三房的一家三口自乘一辆,明妍到哪里魏小白兔跟到哪里,自然上了大房的车,连带着明晗也坐进大房的车子里。好在车子是大夫人自家惯用的,空间宽敞又舒适,连跟着的丫鬟也能一同带了。 只快要出发的时候,原本陪着老夫人坐在第一辆车里的明娴被撵到了大房的车子上,老夫人把大夫人叫了同她单独坐到一起。 车队动起来,明妍不放心地掀了帘子往在瞧,被明娴一把拉下来,宽慰她道:“祖母不会难为母亲,好容易出来一趟,安心玩你的罢。” 望着明娴重新回到脸上的自信笑容,明妍终是安下心来。 第十四章 - 宠妻成 方圆寺坐落在城外的莲花山上,因着要出城,晚了恐遇上进城的百姓渐多教堵在城门口,侯府出行的时辰便定的早。 明妍同子钰两个脑袋凑在窗边掀了帘子往外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没看到,沿途最热闹的风景反而是各色早点吃食铺子。大大的笼屉揭开,热腾腾的浓白雾气散去,露出白胖绵软的馒头包子,看得魏小白兔直流口水。 魏子钰可怜巴巴地扭头瞧明妍,道:“咱们能买些来吃么?” 侯府的少爷姑娘身子精贵,轻易不让尝外头的吃食,明妍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外面的东西。魏小白兔稍好一些,也只有哥哥们偶尔给买的小点心,像包子铺里这种刚出笼、看着就叫人有食欲的吃食是见也没见过的。 明妍出门随身带钱是上辈子的习惯,若是只有她跟魏小三,包子而已,说话间就能买了来。可车里还坐着明娴跟明娢两个。哪怕是大夫人在,只要明妍撒个娇,依着大夫人如今对她的纵容,就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有明娴看着。 “大姐,子钰要吃包子。”明妍一手指了魏小三冲明娴说道。 “清早不是在祖母院里吃过了?”明娴果然同明妍想的那样,绝口不提买包子的茬,反而把车厢里小方桌下的抽屉拉开,道:“樊妈妈刚跟我提了,这里头点心果子备得齐全,子钰若是饿了拿这个先垫垫肚子罢。” 魏子钰蔫了脸,也不搭明娴的话,伸手拉了明妍衣服袖子,小声嘀咕:“热腾腾的包子才好吃。” 明妍无奈,老实跟明娴交待:“大姐,明妍也想尝尝外头的东西。” 明妍子钰头并头的靠一块想点子,明娴早就看在眼里,只一辆车里数她最大,自然要照看着弟弟妹妹,头一个就是不能乱吃东西。再看一眼,两个小的正殷切地望着她,连明娢也是一脸兴味,明娴又有些犹豫。 “外头的早点不是不能吃,刚才那家便算了,我记得再往前头有家李记铺子,开了不少年头的老店,东西倒是能尝尝,只一点,随便尝尝便是,不能多吃了。”明娴妥协道。 魏小白兔心愿得偿,眯了眼笑。明妍反应更快一点,从腰上系着的锦囊里捡出两颗银花生来,冲魏小三道:“我掏钱,教你的丫鬟寻锦去买。” 明妍听魏小白兔吹嘘过,他的丫鬟寻锦会功夫,比“昊天哥哥”厉害的多。明妍心里,会功夫等同于跑得快,正好用来跑腿得了。 见明妍随手就能拿出买东西的银子,魏小白兔又佩服的不行,他也有银花生银豆子,只是娘亲怕他随手乱放弄丢了,一直是身边的丫鬟妈妈给收着的。 明娴见明妍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心里笑得不行,弯了眉眼直摇头:“李记的包子可不是两粒银花生就能买得的。” “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reads();。”明娢见明妍一个小的在那里低头翻银子,心里过不去,也连忙递了荷包出来。 “你们都别动,今个这顿我请了!”明妍一边摆手一边又捏出两粒金豆子出来,“这回总该够了罢。” 明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大伙朝明妍腰上看,这才发现明妍腰上戴的是个双包锦囊,一边用银线绣的一边用金线勾的,活脱脱一个小财主模样。 明妍见他们瞧,抖了抖锦囊,得意的道:“我让芳霞做的,一边放银子一边放金子,不会弄混,可方便了。” 这一回连明娢也忍不住跟着抖起肩膀来。魏小三倒是十足的羡慕,谄媚地央求明妍:“回去叫你的丫头也给我做一个罢。” 明娴终于停了笑,笑容未消地对明妍道:“既是咱们四姑娘请客,祖母婶婶那里也送去给尝个鲜吧。寻锦跟芳霞一道去,再让知画跟着,她在李记买过,口味也熟悉一些。” 芳霞办事历来稳妥,等到魏小白兔心满意足地咬上热包子,各房里连同老夫人那边都收了四姑娘请的李记包子。 骑了马在车队一旁前后巡视的闵昊天也得了两只蟹黄贝肉馅的李记包子。包子外头用油纸裹了,热乎乎的又不会脏了手,闵昊天想起才刚在明妍马车外头听得的动静,微微一笑,把包子揣进怀里。 肩头猛地教人拍了一下,闵昊天回头,见是三老爷卫文昌骑着马赶了上来,点头喊了一声:“卫三爷好。” “大哥既认了你做义子,往后只管跟庭枫他们一样喊我三叔便是。”三老爷从小在卫侯爷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因着卫侯爷自个从小吃够了苦头,反而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幼弟严厉之中疼爱更多一些。这才养成了卫文昌耿直坦率,豪爽中不失天真的性情,对卫侯爷的感情却是亦兄亦父的。 长兄常年不在家,大房只剩妇孺,偏偏大嫂又是个门户不出的,卫三老爷就是想跟大房亲近都找不着机会。如今大哥回府,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干侄子回来,卫三老爷没他娘他媳妇想得多,只道是大哥整天忙得见不着影子,却是能捉了侄子叙叙话了。 三老爷满脸不赞同地盯了他瞧,闵昊天无法,只得开口喊了声:“卫三叔。”旁的却是不愿意改了。 原本义父收他作了义子教他功夫给他机会识字明理,却没让他改了祖宗姓氏,于他已是大恩,他是再不能腆了脸真就把自己当侯府的主子的。 三老爷见闵昊天倔强,摆摆手不同他计较,想起自己贴过来的目的,立时和蔼可亲地朝少年笑起来,道:“听说你的功夫是大哥教的,怎么样,学了有多久?跟你爹上过战场杀过敌么?跟你三叔好生说说呗。” 卫家三老爷从小爱武,又有个当将军的兄长,从来就有战场杀敌气吞山河的宏愿。奈何卫家已经出了一个守卫边关的侯爷,再不能把小儿子也舍出去,老夫人侯爷一同出手,卫三老爷只能老实地京城里待着。如今正好逮着同样从边关回来,又比他辈分小、他能压得住的便宜侄子,卫三老爷可算是熊瞎子掉蜜窝子里了,能甩掉才怪。 绕是道路平顺马车平稳,等车队到得莲花山下,明妍的两条腿也已经木了。明娴明娢顾忌着仪态,趁着马车休整的时候轻轻地拿手揉了。 明妍还小,不讲究这个,一迭声地喊了芳霞进来帮她揉腿,连带着魏小白兔也享了明妍的福。寻锦倒是在,可她那练过武的铁拳头干不得这精细活,魏小三受过福利,大方地承诺明妍往后有跑腿的活都能交给寻锦,把自个丫头就这么便宜卖了。 寺庙建在山上,马车上不去,只能另寻了软轿把太太小姐少爷们抬上去。明妍可算知道出趟门带许多地丫鬟仆人派什么用场的了。 大夫人神色如常地从老夫人车里下来,教明妍走过去捉了手,热乎乎地竟比明妍地小手还要暖和reads();。 闺女贴心,大夫人也不让明妍担心,笑着给明妍一个安心的眼神。明妍这会彻底放下心来,转而便一蹦一跳地去寻魏小三,跳得两下又想起女娃娃需得端庄,赶紧收回张扬地胳膊腿,喊了一声“表哥”,就变成魏小白兔迈开步子朝明妍这边跑。 明妍得意的咧嘴笑。 大夫人看着笑容鲜活地女儿,怎么看都不够,只觉得老夫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行,至少卫文贤是明妍的亲生父亲,就当是她前世欠了他的,这一世于情于理她都要帮他一回的。 方圆寺里香火旺盛,侯府一行人已是来的早的,寺里招待贵客的厢房却差点不够住。好在老夫人颇为重视这一回出行,早早地遣人上山订下了今日的斋宴同客房,没教明妍她们梅林里头待着去。 侯府之中,老夫人同二夫人白氏是顶顶信佛的,听说寺里主持讲经的时辰已经到了,只稍事休息便去了讲经堂。余下一府的孩子由大夫人同三夫人吴氏领着。 五姑娘年岁小,叫奶娘抱了跟正殿那里磕过头,抱去客房哄了睡觉。剩下一群小的老老实实的磕头进香,因着各自都有丫鬟跟着,倒也不难带。 方圆寺今日香客众多,未到午时,离得上斋宴的时候还早。大夫人同吴氏坐在一起品茶歇息,小的几个便坐不住了。明娴、明婧想去后山的梅林里瞧瞧,魏子钰更惦记寺里打钟的地方,明妍两头都不靠,随便两边怎么决定。明娢倒是愿意留在屋子里,听大夫人她们说说话。 明娴四个便定了先去梅林,再去钟楼,因着午时开饭那会,方圆寺里要敲钟的,正好能赶上倒也便宜。 大夫人不放心他们出去,叫了一队仆从跟着,最后连闵昊天也一起跟了,这才放心放了人离开。 魏小三刚出得门,还记得少了一个,伸头问明婧:“庭枫表哥怎的没见一起?” 明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每回外出,娘亲都要把弟弟带在身边的,不用你操心。” 魏小三为表哥好容易出一次门却哪里都不能去表示遗憾,小声嘀咕“哪都不让去算什么出门。”惹得明婧怒目而视。 方圆寺的梅林确如大夫人所说,行间横平竖直人工雕琢的痕迹很深,想是寺里为了吸引香客,特意移种而来。好在进了深秋,梅花已开了些,梅香怡人,总算是没白来一回。 明娴提议朝林子里面走走,兴许能碰上年岁老一些的梅树,闵昊天便遣了侍卫先去探路。没一会侍卫暗中给他打了手语,闵昊天便领了众人朝另外一边深入。 魏小三对赏梅这等雅事没大兴趣,逛得一会就觉无聊,便想喊了明妍一同离开,回头才发现明妍竟不在这里,众人被唬了一跳,急忙掉了头朝来路找。 明妍这会子也无聊了。原先见闵昊天跟侍卫打手势,就想着这边梅林里有什么稀奇,悄悄溜过来,却只瞧见一对少年男女在树下谈情,互相牵了手眼神缠绵连个嘴都没够上。 “义父若是知道四姑娘躲在树后就是为了偷瞧这等龌龊事,一定会大发雷霆。”闵昊天在明妍身旁突然出声道。 “我爹要是知道你竟然同他闺女一起站在树后瞧这等龌龊事,才会暴跳如雷呢。”明妍被捉了个现形,恼羞成怒地刺了闵昊天一句,吐吐舌头跑走了。 闵昊天见明妍蹦跳着跑远了,眉头皱的死紧。他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明妍懵懂又稀奇的举动,就想拿话刺她。 若是明妍留下来没走看见闵昊天的表情,就得说闵昊天不愧是她父亲教大的了,连皱眉头的模样也那么像。 第十五章 - 宠妻成 明妍叫明娴逮住好生训了一顿。 这回连魏小白兔都不乐意替她说情,尤其见到明妍同闵昊天一块走出来,魏小三更是嘴巴翘了老高,扯了明妍道:“表妹想去哪里跟我说就是,外头坏人多,这样子胡乱走,万一叫人欺负了怎么办?”说完还特意冲着闵昊天那儿瞥了一眼。 “有昊天哥哥陪着明妍,明妍很安全。”明妍见魏小三颇有打算继续唠叨的趋势,连忙拉了闵昊天出来挡箭。 魏小白兔更加不服气,哼了一声,道:“子钰也能保护表妹。” 明妍还待开口,又叫明娴狠狠瞪了一眼,终是闭了嘴巴。明娴见妹妹服管教,松了一口气,只道在外头不能损了明妍的小女儿颜面,便想着有些话寻着机会还得私下里说。 既是寻着了明妍,明娴便同闵昊天道了谢,领着众人离了梅林reads();。 去往钟楼的路经过供香客休息的客房院子,许是今个的日子注定了不太平,明娴她们经过时,院子门口聚了不少闲杂人等,看热闹不嫌乱地盯着院子里面,指指点点。 闵昊天皱眉,明妍等人身边的侍从瞬时间多了许多围上来,好教他们同院门口涌动的人群分隔开来。明娴连忙谴了丫鬟上去打探。 不一会,知画白着脸回来禀告,“姑娘,听外头围着的人说是一家的两个妯娌闹龌龊……”知画抖着嗓子不知道怎么跟姑娘说才好。 明娴以为她教那些胡乱嚷嚷的人给吓着了,刚想安慰她一下,知画小声地往她耳边说了一句:“奴婢看到府里四太太身边的丫鬟了。” 这个府里指的却是明娴外祖家谢府了。明娴外祖母一向好强,年轻时起便把谢府从里到外一把抓,扶持着丈夫从一介寒门进士直至如今的内阁学士天子近臣,深受丈夫敬重。谢阁老府上明娴嫡亲的舅舅就有四个,统统出自老夫人王氏的肚皮,这个四太太便是明娴的四舅母了。 “会不会看错了?”明娴头一遭听了就是不相信,四舅母乃孀居之人,等闲不出府门的,如何会出现在方圆寺里,还同妯娌起了嫌隙,那另外一个,“还有哪个舅母也在?”明娴千头万绪的只觉得头疼。 “二太太身边伺候的见到两个。”知画这会已然确定了事实,只觉得谢府的脸面丢到外头来了,回头教老太太知晓定是讨不了好的。 自家姑娘在谢府里已是步履维艰,好容易如今过得舒坦了些,万不能掺和进这些事里来的,知画想着叫明娴离远点,便劝说道:“两边的人都没瞧见奴婢,要奴婢说咱们还是当不知道吧,免得回头叫老太太知晓,心里不痛快。” “安平侯府女眷到方圆寺上香这等事情又没向外瞒着,外祖母总是会知晓的。与其后来知道了叫她老人家心里存了疙瘩,不如咱们自个主动一些。你以为谢府沦为笑柄,你家姑娘我就能置身事外了么?更何况四舅母对我一直亲厚,这个时候也是不该当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明娴这样说着,真个要主动起来,又是麻烦。到底二舅母跟四舅母出了何事,知画都没瞧明白。这会子要是就把围观的人往别处赶,万一弄巧成拙,反倒坏了大事。知画有一点说的不错,即使她无法置身事外,也不能叫唾沫星子沾上一点。这些年来,不就是这样既顾全大局又小心谨慎地走过来的么。 明娴左思右想,视线定格在父亲的义子闵昊天身上。对于父亲从边关带回的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男子,明娴并无强烈的冲突感。许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明娴只当他是普通的世兄一般,亲近做不到,敬重倒是完全出自内心的。且看他一路上护送府里老少,尽心尽力,也才是个少年人的年纪,就值得明娴敬着。 至于开口请求…… 闵昊天早就察觉到明娴的注视,不等明娴开口,直接道:“大姑娘是想知道里头的情形?” 明娴连忙点头。 闵昊天一点头,也不问旁的,派了脸生的手下就去办了。义父手底下的人手大部分跟他接触过,也承认他侯爷义子的身份,用起来自是顺心贴意的。 过得一回,手下回转而来,闵昊天也不多问,直说:“你把知道的禀了大姑娘就是。”他自己站的稍远了点,侧过身去,给足了明娴空间。 “外头如今并不知晓起嫌隙的两位是谢府里人。属下问过旁人,理了前因后果,大体是府里四太太先来的方圆寺上香祈福,二太太是陪着娘家女眷一块来碰巧遇上的。原先只当是见了丫鬟的身影,想着赶巧过去打声招呼,谁成想四太太屋里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这边以为抓了现行,便教了丫鬟仆妇堵在门口……” 明娴听到这,抖了抖腿差点没站住,若不是知画扶着,立时就要歪到地上去,对惹下大事的二舅母一阵气苦,平日里跟四舅母过不去就算了,遇上这样的事为着府里的姑娘们作想,也该藏着腋着的,怎能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reads();。 闵昊天见明娴深受打击的模样,盯了那侍从一眼,侍从头皮一麻,也不抖包袱了,嘴皮子利落地道:“大姑娘别担心,府里四太太并无……并无龌龊,原来一同说话的是四太太娘家弟弟、弟媳夫妻两个俱在的,房门一开便叫外头吆喝的人转了风向,这会子已然全是说的找事的那一方了。” 明娴听了,终于放下心来,只当这一回就是她不露面都没的关系。外人不知是哪家的府上,二舅母四舅母的事情只等回府由外祖母定夺便是。 闵昊天却喊了侍卫,道“把围观的众人撵散了去,就说有安平侯府女眷来寺里进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寺里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客房院落不止一套,侯府休息的地方并不同谢府女眷在一块,只因人多堵了去路才教明娴碰上,如今真相已经大白,看客们也合该散去。原是不知这闹笑话的是哪户人家,众人这才敢壮了胆子一探究竟。 侯府就不同了,女眷出入是要尽量回避的,免得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平白惹了麻烦却是不美。侍从大嗓门一吆喝,围观者作鸟兽散去。 明娴过得刚才的院门正不知是否应该上前拜会一二,里头冲出来个怒发冲冠的红脸汉子,身后跟了同样义愤填膺的妇人,再后面就是四舅母、二舅母并一干丫鬟婆子,大大串的从院子里冒出来。 前头朝外冲的见到有人便停顿了一下,明娴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喊她:“明娴,你也在这里。” 明娴抬头就见四舅母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喊了一声“四舅母。” 四太太颜氏给明娴介绍,前头的红脸汉子并妇人便是颜氏的娘家弟弟同弟媳,也是刚从边关回京的,想着许多年未曾见过亲姐,便约了在方圆寺里见上一面,谁成想碰到这等糟心的事。 颜小弟见亲姐的婆家嫂子如此不好相于,便吵着要到谢府找老太太给评评理。 二太太王氏自知理亏,如何能叫颜小弟真个把事情闹大,跟着后头苦苦劝了,又倒霉地碰上明娴,这回是怎的都捂不住事发了。见明娴给颜家夫妇二人请安,没好气地道:“你不是回侯府去了么,怎的跑来方圆寺里了?”又见明娴身边也跟了个十来岁的少爷,立时眉头倒竖指着明娴就要骂出难听的来。 明娴也叫惹起了脾气,不等二太太开口,直接道:“明娴是陪祖母、母亲并两位婶娘一同来进香的,才刚看到院子里闹的不成样子,才叫侍卫帮着把人赶了散去,二舅母不想着谢谢明娴么?昊天哥哥是父亲认得义子,待父亲闲下来给外祖母请安自会同外祖母直言相告。想来二舅母这会正忙着,明娴这就不打扰了。” 二太太被气了个仰倒,“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五四六来。 四太太颜氏已经恢复镇定,笑了同闵昊天打了招呼,也没多留明娴,只叫明娴闲了就带侯府的兄弟姊妹到谢府来玩。 明娴告辞离开,好容易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个二舅母越发的叫人不好相于了。 “不知道母亲这会子做什么了,还是先回去瞧瞧,这事也要跟母亲她们说一声的。”明娴自说着话,才要回头去找明妍几个。 才刚见这边闹得乱,怕几个小的受了牵连,明娴叫丫鬟婆子把三个小的带到一边玩去了。 走过去才发现只留了个婆子候着,见着明娴老脸一苦,道:“四姑娘叫老婆子在这里等着大姑娘,四姑娘带着表少爷、三姑娘朝钟楼逛去了。” 第十六章 - 宠妻成 明婧这会子正在闹别扭,直说不该听了明妍的主意,同他们一道出来。 “走了这么久也没瞧见钟楼在哪里,腿都酸了,要走你们走,我是不会再多走半步的。”明婧气鼓鼓地靠在块大石头上正要坐了,看一眼身上的新衣裙又瞅了瞅地上灰不溜秋的石头,冲着丫鬟恨声道:“你是死的么,不知道拿快帕子给我垫上!” 小丫鬟连忙拿帕子垫好,再扶了明婧坐下。只这么一坐又平白地比站着的明妍、子钰矮了半个头,再同他们说话势必要抬头仰视,明婧憋屈的要命,重又猛地站直了身子,原地转了瞧上一圈,伸手一指某个方向,道:“我偏要朝那边走,你们谁都别跟着我。” 魏小白兔本就比同龄的孩子胖点,自个走了这么些路早就额头微汗,只是瞧见明妍表妹也是一直走着却没喊累,他自然不能示弱。擦了擦额头的汗,见明婧闹别扭,还好心劝了道:“你瞧,那边就是钟楼的顶了,再走两步就到。这会子再分开回头又找不见了怎么办。” 魏子钰这回说什么都不会跟明妍分开了。 “既是不能分开,你们就同我一起往回走,反正我现在就是不乐意去钟楼了。”明婧蛮横地道。 自从在后花园叫明妍吓过一回,明婧认清了现实。大伯不在的时候她还能欺负一下明妍,如今整个大房的人都站在明妍那一头,明婧就彻底老实了。只是从前的脾气是改不掉的,没有二夫人在,明婧就不懂得收敛。 “子钰,咱们不用理三姐姐,三姐姐身边还有两个丫鬟跟着呢,”明妍拉了魏小白兔,边走边说:“远处还有侍卫跟着,三姐姐素来胆子就大,出不了什么问题,碰到个把个毛贼无赖也能立刻被撵跑,咱们还是快点看了钟楼再去正殿那边抽签算命去,听说方圆寺的签最为灵验的。” 明婧还没表态,身边的丫鬟先就站不住了。三姑娘素来妄为又不顾底下人的为难,若是姑娘一意孤行出了什么岔子,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二夫人又是个严厉的。丫鬟放低了声音同明婧商量“姑娘这时候回去,二夫人跟少爷可都没回来呢,姑娘一个人也无聊不是。” 明婧皱了眉头不说话,丫鬟再接再厉道:“姑娘也去抽个签好了,奴婢也听说方圆寺的签灵验呢。” 眼瞧着明妍同子钰越走越远,她那随手一指的方向还不知道通向哪里,明婧一跺脚,扭身跟了上去reads();。 “还是你的主意好,三姐姐果然跟上来了。”魏小白兔越来越佩服明妍,见明婧果真同明妍预想的那样跟上来,悄悄跟明妍咬着耳朵,只觉得跟明妍在一块的日子每天都很有意思。 明妍狡黠地笑了,道:“我说的本来也没有错嘛。三姐姐回去了咱们反而自在些,只是既然三个一块来的,最好还是一起回去,否则祖母那边也是不好交待的。” 魏小白兔深以为然地点头。好在钟楼很快就到了,明婧对此深恶痛绝,只愿意楼下等着他们。 钟楼只有三层高,因没到午时,楼上并不见一个僧人。明妍、子钰携手爬了上去,虽不能俯瞰整个方圆寺,却因四面通透,视野尤其美丽。 魏小白兔激动地小脸通红,无端地想起跟家里小伙伴们“雁过留名”地点子,拉了明妍就要在钟楼上刻字。明妍拗不过他,只得从丫鬟那里要了簪子任由魏小白兔去画。 魏子钰如今也识得字写的名字的,找了向着东方的一面墙壁便要刻上两人的名字。魏子钰自己倒无妨,轮到刻明妍的名字,叫芳霞伸手拦下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姑娘虽小,却是侯府正经的大家闺秀,如何能在外头露了闺名,表少爷就是因此怒了奴婢,奴婢也是不能叫表少爷如此做的。” 魏小白兔很是失望,却知道芳霞说的有道理,他在福建的伙伴,但凡家里有姐姐妹妹的,可不就给看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他被母亲送到大舅舅家来,想是跟表妹也不会如此熟悉的吧。 明妍见魏小三泄气的没有一丝笑意,伸手拿了簪子在魏子钰的名字后面刻了表妹二字,随后又在名字下面刻了两只手拉着手的小人儿,“瞧,这样明妍也没露了闺名,也同子钰并排站一起了,这样总行了罢?” 因着两人个头不高,刻的名字也只有成人半个身高的位置,轻易看不得见。只一个魏子钰,谁又知道是哪个魏子钰,如此一来,主子奴婢俱都满意了。魏小白兔终于咧嘴笑开,痛快地下了钟楼。 明婧自然又是一通抱怨。 好在明妍很快把他们领到抽签的大殿。魏子钰在瞧见大人们虔诚地跪拜摇出签文又犹如捧着万分的希望入内室解签时,好奇心大盛,非要拉了明妍一起摇签。 明妍对算命预言之类的一概不信,若是真能预测未来,趋吉避凶,她哪里还会在这个地方待着,遂留了明婧跟子钰在前头摇签,自个顺着过道绕到大殿后头的院子里去转悠。 院子不大,修的倒是雅致,院子四周有树,中间有个石块砌出的水池,水池内竖着一座错落有致的假山,假山上还有个两米见方的亭子,端得是小巧精致,巧夺天工。 既是有亭子,一定就有能上得亭子的路,明妍绕着水池往后面转,扭头还能瞧见旁边清浅的池水里无忧无虑的红尾锦鱼。 “少爷,墨生倒觉得这签文不错,少爷怎的不找大师解得签文来听听?”小心翼翼的少年声音响起,明妍立刻停住脚步。想着既然有人,她还是先走的好,只是又惦记着爬到亭子里看一眼,若是魏小白兔见到这个地方,铁定比她还高兴,或许她回头喊了魏小三再一同过来看? 少爷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漫不经心中带着空灵的气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意思如此明显,哪里用得着大师来解签。墨生啊,你少爷我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墨生觉得少爷没哪里需要不安的呀。” “你懂个什么,少爷我自己都没想明白呢,嗯,或许这边这位小妹妹能帮咱们想明白也说不定reads();。” 明妍听得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暴露了,当下就想转了身往回走,头顶假山上却突然冒了两个脑袋出来。年纪稍小的那个看到明妍,一脸惊讶地道:“少爷,真的有个小妹妹在下头,少爷你的耳朵比从前更灵了!” 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感觉十分糟糕,明妍逆着光也瞧不清楚两人的模样,更是半句废话不想多说,已然迈步走了出去。 “喂!既听了别人的签文,倒是说上两句再走哇。” “少爷,人家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您的毛病别是又犯了吧?” 原来是个有病的,明妍暗道一声晦气,步子迈得更快了。远处芳霞正在候着她,显然是没瞧见或是听见这边除了她还有别人,明妍一心想着再快走两步,绕到水池正面,叫芳霞一眼能看清这里,后面的那个什么少爷墨生的就不敢再朝这边撵了。 “少爷,你小心着些!” 上头猛然响起一声提醒,明妍嚯地心中一紧,就见那个犯病的少爷竟是倒挂金钩一般,双脚勾着高处假山突起的石柱,脑袋垂在离她不远的水池上方,同她上下颠倒地对视着,问她:“小姑娘,我来问你,若是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可以让一个人拥有更加幸福的结果,却难免不了经历一段痛苦的过程,这件事是应该做还是不应该做呢?” 明妍心想着,如今你这蝙蝠般的危险行为便是不应该做的,受了伤算谁的。 有病的少爷见明妍站定了却没反应,嗤笑一声,挺身翻回亭子里,嘟囔道:“我也是昏了头了,竟问起个小姑娘来了。” 明妍深深觉得还是魏小白兔更好哄一点,至少人家是个健康的孩子。“做都做了,还想着应不应该,不嫌晚么。”明妍决定还是跟魏小三一起玩的好,自家的孩子哪怕是明婧都比外面的可爱的多。 假山上突然响起爽朗的笑声,还越笑声越大,芳霞赶紧走到明妍身边,警惕地朝假山上张望,“姑娘没事罢?”才刚明明没瞧到有什么人呐。 “没事,碰见个疯子罢了,娘亲该等急了,我也饿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明婧不知抽中了什么签,捂得紧紧的,半点不叫明妍知晓。明妍懒得理睬她,扭了头去瞧魏小三。谁知魏小白兔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见明妍瞧他,支支吾吾地道:“这签要留着给娘亲瞧的,明妍要是想知道,以后子钰再告诉你好不好?” 刚夸过的自家孩子立马不贴心了,明妍才刚要逮了魏小三好生训诫一番,明娴已然杀到跟前,对着她怒目而视。 明妍被长姐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还是当着大夫人的面训的。谢府老太太素来是个讲规矩的,教给明娴的也是如此,虽不至于刻板,但该有的规矩必不会错的。直把明妍训得老实了九分。 大夫人瞧明娴这个长姐当的有模有样的,大手一挥把明妍指给了明娴管,“母亲往后在府里恐是要忙起来的,明妍是你嫡亲的妹子,跟着你学母亲自是放心的。” 明娴讶然,道:“明娴也想替母亲分忧,只是明娴平日里甚少在家……” “今日同你祖母商量过,明娴如今也大了,再在你外祖家住着,表哥表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像样子,倒不如直接回来同父母姐妹住一块才是正理。过些日子,待你外祖母大寿过去,你父亲就会接你回侯府。”大夫人想了想补充道:“今日寺里,你二舅母同四舅母的事我已经知道,也不能再教你跟着那些个没成算的一块住着了。” 能回自个家住,于明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父亲已经回府,她同继母妹妹也相处的还好,明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手心一热,低头就见才刚被她训了的明妍正拿小手牵了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十七章 - 宠妻成 四条胡同里,谢府主院正厅内,王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二太太王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都撵了出去,王老夫人身边只留了一个心腹的沈妈妈在。 果然是她平日里对王氏多有偏袒,才教王氏变得如此胆大妄为。王老夫人只觉得心口窝着一团火不停地往喉咙上面烧,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老二找了这么个不成样子的媳妇! 本要喝口茶降降火气的王老夫人越想越怒,手中刚端起的杯子也没朝嘴上送,甩手砸在了王氏的腿边,茶水混着茶叶沾在裙摆上,王氏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任由王老夫人施为。 王老夫人见她装作一副老实人模样,差点气笑了,冷着声音道:“打量你自己得的是两个儿子,便对府里的姑娘一点顾忌也无了是吧?” 王老夫人话里又是两个意思了。王氏虽然只有两个嫡亲的儿子,二房里却是还有一个庶出的姑娘的。这话话外不仅指责王氏置谢府姑娘的名声于不顾,连带着还要怪她没把自己房里的庶出姑娘当回事,这便是为母不慈了。 王氏再不能维持平静,连连请罪道:“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还请娘息怒。”说着朝前跪行了几步,跪俯在王老夫人脚下,言词哀怯:“姑母,您就原谅玉瑶这一回罢。都是玉瑶鲁莽无状,您怎么责罚玉瑶都好,只求姑母别气坏了身子。” 就是因为顾念着王氏是她嫡亲的侄女,是她亲弟唯一的骨血,这些年来她才任由王氏在府里肆无忌惮,没过多的苛责。如今想来,幸好丈夫当年坚决不同意她选了王氏做谢家的长媳,否则岂不是教王氏坏了谢家的长子嫡孙。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你打量我不知晓你的主意?颜氏往日在府中甚少走动,哪里会平白无故得了你的注意,说到底只因为她有个好儿子罢了reads();。你嫉妒别人得了好儿子,不想着怎么□□自己家里的两个,反想着怎么把别人家的搅坏了,玉瑶啊玉瑶,你可别忘了,你算计的那个可是我的亲孙子,你当我是个摆设么?” 王氏教王老夫人说中了心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张了两回口也没说出一句求情的话来,这会才真是知道怕了,额头冷汗冒个不停,人也跪不住了,眼见着就要晕过去。 “要晕滚回你房里晕去,敢晕在这里,信不信我直接叫人拎了冷水把你浇醒为止!”王老夫人终于彻底怒了,拍着床面恨声道:“一会就去给颜氏赔礼道歉去,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由沈妈妈陪着你一块去。老太太我最近身体不适,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姑母,便吃斋念佛在你自个房里给我诵经祈福一个月罢。” 再过一个月,老夫人的寿宴早就结束了,这是不叫她在寿宴的时候出来见人了?王氏急了,挺起身就想说道两句。 王老夫人早就等着她了。“若是觉得在你自个屋里都不舒坦,正好这府里后头修的有佛堂,你就到那里清修好了,什么时候去了这满身的唳气,什么时候再出来!” 王氏见大局已去,再没了投巧的机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眼。 王老夫人不能瞧她,喊了王氏的丫鬟进来把她扶走。 又有下人进来收拾,擦地端水,不一会儿屋子里再没有一点散乱的痕迹。 老太太房里动静不小,平日里又是个规矩严的,才刚丫鬟婆子都被撵了出来,便是不教下人到处乱传的意思。下人们知晓厉害,进出之间小心翼翼的,无一个乱说话的。 是以,等到各房的姑娘少爷过来请安的时候,上房里再看不出一丝不同来。 王老夫人儿子不少,嫡亲的孙子却还是少了些。大房只得了一个长子嫡孙,还是在大太太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才得的一棵独苗苗。好在自小聪慧,读书识字随了祖父,为人又端方识理,往日里最得谢阁老的疼爱。 二房好一些,两个儿子俱是出自二太太肚皮,只有个年纪尚小的庶女,跟两个嫡子的年岁差了许多,平日里倒是常被二太太带在身边养着。 三房却是只有三个姑娘的,三太太自个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眼见着年纪渐大又生不出儿子来,便一个接一个的朝房里抬姨娘,只姨娘虽抬了,却只开花不结果,生的俱都是女儿。 四房的少爷倒是来得巧,四太太颜氏进门刚两个月就怀了孩子,因着王老夫人往日里最是疼爱小儿子,连带未出生的孙子也得了老夫人的青眼。只谢家四老爷却是个命短的,没等见到儿子出世,便撒手人寰了,倒叫原本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还没出生便做了遗腹子。 好在小少爷长得同已故的谢四老爷十分相像,打从生下来便深受王老夫人喜爱。整个谢府都知道,要说这满府的姑娘少爷里,就连大房的二少爷谢恪都没有四少爷在老夫人面前得宠。 四房里还有一对双生的庶女,却是在四太太进门前就有的。如此算下来,整个谢府满满当当的姑娘少爷,却是姑娘比少爷多了一倍多,于王老夫人来看,还算不得人丁兴旺。 谢家有族学,因着谢阁老自己就是以读书做学问起的家,对子孙后代的教育自是无比重视。在谢家,无论儿子女儿、姑娘少爷从小便要开蒙识字的。这会子便是趁着下学的功夫来给祖母请安。 少爷姑娘们由着嫡庶长幼规规矩矩地给王老夫人请过安才依次坐下。老夫人看着一屋子乖巧听话的孙子孙女,叫二太太激起的那口郁气方才散了下去,笑着吩咐下人给少爷姑娘们上茶果点心。 二房的三少爷谢恺狼吞虎咽地吃完点心,见老太太心情正好,眼珠子一转便开口道:“祖母,您不知道,小四今天又没去学里听课,先生十分生气,直说等明天四弟去了,要罚他呢reads();!”说完便朝身边的大哥得意地笑了一下,叫大少爷好生无奈。 王老夫人一听急了,喊来丫鬟便问:“四少爷今个又不舒服了么?怎么没有人报给我知道?” “奶奶,哪有您这样一天到晚咒自己孙子生病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门帘随着说话的声音掀开,沈妈妈同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一后一前地走进来。 “给祖母请安了。”小少爷二话不说,先跪倒把请安地头给磕了。 “地上凉,赶紧地起来。”王老夫人连忙叫沈妈妈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沈妈妈扶了小少年,就势开口道:“奴婢才刚去了四太太那里,见四少爷也在,便一同过来了。” 王老夫人心中一个咯噔,原本以为四少爷今日去了学里,对二房跟四房的事并不知晓,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老夫人便朝沈妈妈看去,见沈妈妈隐晦地摇了下头,这才放下心来。拉了四少爷到身边坐,开口问道:“既是没生病,怎的不去学里?才刚你二哥可是说了,先生明日可等着罚你呢。” “孙子不是听说小舅舅回来京里,母亲要跟舅舅舅妈相见,便想着跟母亲一起去见见舅舅舅妈嘛。”谢恒歪了脑袋直直地看向王老夫人,接着道:“祖母也知道,孙子从小身体不好,多亏了小舅舅替孙子寻来季先生,孙子由着季先生□□,如今身子已是大好,当然要当着舅舅的面好生谢一回的。”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恒儿是个重情重义的,祖母自然知晓。只既然是为了谢你舅舅,你的事就是咱们谢府的事,合该把你舅舅请来家里,让你大伯他们出面好生谢你舅舅一回是真的,怎么还专门跑去方圆寺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教外人知道,还以为谢府连个给亲家接风洗尘的地方也没有似的。” “祖母知道我跟母亲去了方圆寺啦?” 怀里的小少爷突然站直了身子,唬了老夫人一跳,仔细望去,又没见有什么不同。王老夫人只能叹孙子好是好,就是这说变就变的性子是不是也随了他那早去的亲爹了。 “也是,小四跟母亲去方圆寺祖母怎么可能不知晓呢。”谢恒嘿嘿笑着说道:“舅舅跟方圆寺里的主持有旧,就想着请大师瞧瞧小四的旧疾好了没有,这才约了方圆寺里见面。” 老夫人一听说是关于小孙子身体的,便再也不去想其他,道:“那感情好,大师怎么说的?” “自然是再无不妥了,”谢恒笑着说道,下一句却是转向了坐在对面的堂兄弟说的,“孙子在方圆寺里还见到卫府的明娴表姐了呢。” 王老夫人今日里第二回打翻了茶杯,一旁的沈妈妈连忙抽了帕子给老夫人擦水,却被老夫人一把挥开。“明娴怎么也在那里?” “明娴表妹也去了方圆寺么?”原本坐在一旁听四弟跟祖母聊天的二少爷谢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谢恒仿佛没看到老夫人的失措,一蹦两跳地来到二少爷身边,道:“你没去真亏,没机会见到明娴表姐了,安平侯府的女眷今个都去了方圆寺呢。” 二少爷教谢恒话里有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表妹什么时候才能从侯府回来。” 王老夫人这会却是恨极了二太太王氏。颜氏的弟弟说是找谢府评理,后来却被颜氏劝住了并没有闹大。老夫人之所以知道这个事,还是颜氏身边有她以前送过去的丫鬟,颜氏到方圆寺并没带着那个丫鬟,是那丫鬟听了跟着颜氏的下人说起,怕滋事体大,才来告诉的她,谁曾想竟然还有这一层在。 王老夫人如今只怕是教安平侯府里瞧了笑话去,直把王氏在心里又恨恨地骂了一通。 第十八章 - 宠妻成 傍晚时分,侯府女眷回府的路上遇见前来接人的安平侯。 卫三爷很是高兴,打马赶到安平侯身边,亲热地喊了声“大哥”。卫文贤见过老夫人,也不上车,命马车继续前行,自己则骑着马同卫文昌行在一处。连同闵昊天一起,三人并排骑在马背上,身影俱是英挺不凡,各有千秋,直教老夫人从后头瞧得唏嘘不已。 卫文昌好容易逮到一回大哥,聊得不亦悦乎,似是打了就这么一路聊下去的主意。白老夫人坐在车里同庄妈妈抱怨小儿子没眼力劲,惹得庄妈妈直笑。 车帘掀开,卫文贤见老夫人露出面来,连忙俯身询问,道:“母亲有事么?” 老夫人眼神越过大儿子,朝卫文昌吩咐道:“文昌呐,我怎么听着后头是明姝在哭呢,你赶紧瞧瞧去。” 卫三爷正跟大哥聊到要紧的地方,开先见母亲叫住自己以为有甚重要的事,等听到担心的是明姝,大手一挥,不在意地道:“明姝哭泣自有她母亲、奶娘哄着,娘叫我去瞧也派不上用场。大哥,咱们继续。”说话间竟是准备拉了卫文贤接着聊。 白老夫人气了个仰倒,暗骂小儿子不开窍,怒道:“你多大了,你侄女多大了?你大哥好容易有闲功夫过来,不叫他瞧瞧自己闺女去,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了!” 卫三爷被母亲说了一通,回头也一想,母亲哪是担心他碍着侄女了,明明就是觉得他碍着大哥大嫂了,当下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对卫文贤道:“大哥还是先去看看嫂子侄女吧,大嫂只听见大哥声音却看不见大哥的人,合该等得着急了。” 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安平侯难得地没了往日闲适自在的模样,见兄弟说走就走,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头看笑眯眯的老夫人,“母亲也来打趣儿子,儿子今日是专程来接母亲的reads();。” “是,知道你有孝心,如今母亲也接着了,这里也用不着你,且去后头瞧瞧罢。”白老夫人今日跟大夫人说过话,只觉得这个不甚中意的长媳同从前确实不一样了。 儿子这回回来,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头怎么想的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不知道。她又不是真的老迈昏聩到见不得儿子媳妇好,连今日抽到的签文都说儿子是要苦尽甘来子孙满堂的,她一个老太婆推波助澜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指望大郎那倔强脾气,她就是头发全急白了,也未必能等得来。 白老夫人想着,格外精神起来,吩咐庄妈妈道:“后头车厢若是挤了,便把子钰喊出来。每天一醒来便是寻他的明妍妹妹,整日里跑得不见人影,问他还要不要外祖母了!” 庄妈妈笑着应是,起身下了马车。 这头,明妍正讲着方圆寺里的见闻,马车突然停住,门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外,明妍眼角带笑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最外面的明娢已然对着来人行起礼来。 “大舅舅,您怎么来啦?”魏小白兔反应也快,冲着来人扑过去,卫侯爷顺势抬腿迈上马车,一把搂住了结实的小外甥。 “宫里无事,提早回来了,正好顺道接你们回府。”卫侯爷没跟大夫人对视,话却是解释给大人听的。 魏子钰丝毫没有察觉,见亲近的舅舅过来,只一心想着跟人讲他去过哪些地方又见了什么东西。明妍却捂了小嘴笑着道:“笨子钰,从宫中回府的路根本不在城外,怎么可能顺路。父亲就是专程来接我们的!” 明娴也跟着笑:“父亲赶路辛苦了,好生坐下来休息一会才是。”说罢,把同大夫人坐在一起的位置让了出来。 原本只是打算在外头看一眼就走的卫侯爷,一旦上了马车却是怎么都下不来了。偏生魏小白兔着急跟舅舅说话,殷勤地推了卫侯爷朝位置上坐。时隔五年,安平侯府的侯爷同侯爷夫人终于又近距离地坐到了一处。 大夫人对侯爷卫文贤的心情十分复杂。前世里,她一开始的时候是怨恨卫文贤的,怨恨他明明有许多种方法拖她出深渊或是干脆任由她在深渊里自生自灭便罢了,这个她一直当作兄长来尊敬的男人却宁愿选择同她一起坠落深渊,还让她多了一份割舍不断的牵挂,教她只能活在充满了悔恨与绝望的日子里。 又是这个男人,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家,用宽容地态度面对她每一次的决定,如同他们最初相识的模样。 大夫人暗暗叹息过往,终于还是执起水壶给卫文贤倒了杯水,“侯爷喝水罢。”既是上天教她重活了一回,那便努力改变上一世的结局罢。上辈子她舍了所有的牵挂与羁绊只为求一个心安,这辈子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她是再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了。 卫侯爷惊讶地挑眉,没曾想方敏毓竟有主动同他开口说话的这一日,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应该说什么才好,只默默地端了茶喝。 虽然两个大人之间气氛沉闷,耐不住马车里头还有几个小的,尤其是明妍同子钰撞上,简直就是俩逗趣的活宝,听到孩子们的童声童语,即使是再沉闷的心情都能跟着敞亮开来。 庄妈妈听了回过来禀告给白老夫人,老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直道莫不如把子钰讨到大房里来才好,可不就正儿八经地像是一家人来着。真真的就是她的好外孙,走到哪里都是惹人喜欢的。 等到了晚上齐聚松龄院用晚饭,白老夫人特意寻了侯爷卫文贤私下里郑重嘱咐道:“既是回来府里,哪有堂堂侯爷一直住在书房的道理,该住哪里就得去哪里,免得教外人瞧了笑话去reads();。” 见大儿子仍旧木着脸一副无动于衷的倔强样,老夫人使出杀手锏道:“若是真就这么僵持着不作为,也行,反正我已许了敏毓,若你们再无子嗣,我便做主教你们和离,免得一直相看生厌到老,平白地浪费我抱孙子地机会。” 卫侯爷听了老夫人的话,终于坐不住了,问道:“娘如何能说出这等话来,敏毓如今除了侯府还能往哪里去?” “事情早已过了这些年,谁还记得长公主府里有个敏毓郡主,离了咱们侯府,或寻了尼姑庵里去住,或是往北疆寻了她亲姐去,总好过住在点苍院里如个牢笼一般,等的心都死光了,你就能得到好了?”白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 卫侯爷被问得有些狼狈,躲开母亲的视线,喃喃道:“她不是还有明妍么,儿子见她们母女两个相处的倒还好。” 白老夫人这一回倒真的想一巴掌把儿子给拍醒了,看着是个聪明绝顶的,于情之一字上竟是个傻的,难为两个人折腾这么些年,竟还没折腾出子丑寅卯来,气笑了道:“她又不是寡妇,凭什么叫人家只守着一个女儿过活?侯府上上下下这些辈里只出了你爹一个不着家的,莫非你还打算同他学去?既是你爹这样不着调的,也是给卫家留够了香火才想着作乱,轮到你竟是连你爹都不如了,你叫为娘应当怎样想?” 卫文贤仔细看了老夫人,见老夫人不像是说大话唬人的样子,只觉得惊讶,疑惑道:“娘以前不是一直不喜欢敏毓么,怎么如今到像处处替她说起话来?” 白老夫人被儿子的直白问题噎了一下,恨声道:“还不是教你们两个给折腾的,她那会哪里像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模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狠下心来不闻不问的,叫谁见了不觉得寒心。我如今也不是为她说话,只是瞧我那小孙女可怜罢了,遭了场大难才换来娘亲疼爱,亲爹倒是只知道过自个的逍遥日子。” “明妍之前出了什么事?” 白老夫人见长子确有态度软化的迹象,便把明妍在百花园里的事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天晚上,章妈妈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站在床前朝章妈妈道:“主人要见你。” 似是早等着有这么一天,章妈妈淡定地同黑衣人一同见了安平侯爷。 章妈妈说的事情经过同老夫人那里的并无不同。见主子沉默许久,章妈妈开口道:“奴婢觉得姑娘那会子还看到别的什么,只姑娘一直绝口不提当时的情形,奴婢们也不好直问。主子把姑娘交给奴婢,是奴婢一时大意,险些酿成大错,请主子责罚。” 卫侯爷却没再提这回事,只问章妈妈:“明妍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何没有报上来?” “姑娘从小到大的事情,奴婢一直按时以报,只是从年初起,奴婢报上去的信件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奴婢以为主子……便没再继续上报,是奴婢的错。” 他那时正是心灰意冷谁都不想搭理的时候,怎知道明妍偏偏会在不久后发生这样的事情。卫文贤只觉得母亲的话怕是真的,世间事瞬息万变,哪里又会是绝对不变的。若是真有了不同的变化,他又没有及时发觉,才真的是悔不当初了。 第二日,大夫人接了前院的通报,侯爷要回内院来住,一应用品已然被下人搬了过来,只等着大夫人好生安置。 松龄院里,白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庄妈妈给抚着后背顺气,有些担忧地道:“若是大夫人、侯爷发现老夫人两头说的话都不一样,会不会不高兴啊?” “呔,老婆子我就是想抱孙子而已。他俩要真是没情没意的,就算被我哄到一块去,又能怎么样。若是真的心想事成了,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挑我的错。”老夫人越想越开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十三章 - 宠妻成 卫文贤见到马车时顿了一下。 车厢质地黝黑致密是铁木特有的纹理,即使没有铁板加持也能刀枪不入。拉车的马匹膘肥体壮正值盛年,停下来后鼻息泛着白气,想来马车的重量也非同一般。 目光所及的窗帘、前车帘用的是泛着流光的暗纹材质,黑车黑马,在侯府外昏黄的灯光映射下庄重肃杀,卫文贤一时之间想不到京城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还是懂得医术的。 不等卫文贤深入思考,从马车里跳出来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童,朝卫文贤施了一礼,口舌利索地道:“卫侯爷好,我家公子说了,贵府老夫人只受了些皮外伤,回府后让大夫开些镇静安神的汤药仔细休养即可痊愈。府上另外一位夫人不愿意看诊,在后面的马车上躺着,暂时无性命之忧,人已送到,侯爷请吧。” 小童侧身让开,白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青鸾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去搀老夫人,卫文贤快步上前,一起扶了白老夫人下车reads();。 “娘你没事吧?”卫文贤把老夫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见老太太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并无十分痛苦的神色,精神也还好,才放下了大半的心。 “我无事,多亏了这位小公子出手相救。”白老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妇人,见对方既不打算挟恩图报也不准备自报家门,并不以为忤,想来今日之事于对方确实只是举手之劳,便嘱咐卫侯爷道:“大郎替我谢过小公子。” 卫文贤正打算抱拳相谢,道袍小童嬉笑着跳上马车道:“侯爷还是赶紧给老夫人延医问药罢,我家公子说了,相逢即是有缘,老夫人宅心仁厚,遇事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家公子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侯爷一声谢,这便告辞了。” 别人不用谢是一回事,自己却不能没有态度,卫文贤仍旧诚恳开口道:“公子仗义出手,卫某铭记在心。公子日后但凡有需要,且在卫某能力范围内的,无有不从。” “卫将军请留步,告辞。”小童又朝卫文贤揖了一礼,扭身钻进马车里。 卫文贤坦诚相待,对方依旧不愿意露面,眼看着马车就要启动,车厢内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老夫人脉浊而浮涩,血中隐有甜味,恐有消渴之症,日后需慎重调节饮食口味,适量活动身体,不宜久卧久坐。” 明妍心中一惊,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么,老夫人得了消渴症,府里每月给老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怎么没把出来? 卫文贤也犹疑不已,只这一回对方离开的尤其干脆。男子一声“告辞”,马车便掉转头快速离开。 黑色的马车见不到影子,明妍收回视线,满脑袋都在想马车前头那两盏点着蜡烛的透彻明亮的灯罩到底是水晶做的还是玻璃做的,配上黑马黑车怎么看都有种低调的奢华。 人既已走,多说无意。白老夫人面色焦急地催促卫文贤道:“老二家的为了救我伤到了腿,赶紧去请太医来,还有庄妈妈也受了轻伤,都在后头马车上躺着呢,旁的事你回头再好好琢磨。” 卫文贤回过神,扶了老夫人坐上软轿,安抚道:“母亲莫着急,敏毓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二弟一会儿也会赶回来。” 明妍刚才为了观察马车,离道袍小童很近,明明白白看到那小童提起后面的二夫人时一脸的不屑神色,暗道路上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见老太太着急,疑惑地问道:“刚才那个人不是大夫么?二婶既伤得重,怎么没让他给瞧一瞧?”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坚决不给人家看诊,就被撵到下人的马车上去了。”白老夫人也是无奈,二夫人虽伤到的是腿,面对外男抹不开脸也情有可原,可人家本就是大夫,怎能如此大惊小怪。白老夫人既为侄女的伤情着急,又觉得作为儿媳妇,二夫人实在有些不识大体。 明妍微微撇嘴,不是她喜欢对二夫人阴谋论,实在是这里的大夫不管老幼均是男子,宫里的太医只不过年纪大点,年轻的不能看,年老的就能看了么?说到底要不就是不相信人家的医术,要不就是心中另有打算,不管哪一种,终究是让人心里不痛快,无怪乎会被撵到后头去。 老夫人同二夫人出门,身边带的丫鬟另乘了一辆马车。出事的只有白老夫人和二夫人坐的那辆马车,下人的马车倒没有事。二夫人不愿意看诊被撵到下人的马车上,庄妈妈也受了伤不能走动,两人便只能勉强凑合着躺在一辆马车里。 庄妈妈已经让人搀出来扶到软轿上,二夫人还在车里躺着。 “实在不行喊两个婆子来把老二家的抱进去吧。”二夫人伤了腿,一动便疼的出冷汗,根本不能坐轿。二老爷晚上有应酬并不在府上,下人直接去酒楼里找的人。 “二老爷回来了。”眼尖的下人见到二老爷骑马而归,高声喊了一嗓子。 卫文谨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人群中寻视了一遍,没见到二夫人,便皱眉问道:“白氏人在哪里,不是说伤了腿么?” 明婧听了丫鬟传话也正好从院子里赶出来,接口质问道:“我娘呢?你们都在这儿,把我娘弄哪儿去了?” 老二满眼都是自家媳妇,瞧见她由丫鬟搀着坐在软轿里,问都不问一声,老夫人心里就不是很痛快reads();。等到明婧一副质问的语气,好似别人害了她母亲一样,老夫人更加不痛快了,吩咐抬轿的下人道:“回院子去,我得好好回去躺一会。” 卫文贤也皱眉,朝二老爷开口道:“二弟妹在马车里躺着,太医已经派人去请了,还是赶紧看诊要紧。回府关门,都别在大门外杵着了。”最后一句则是对大门外的下人们说的。 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二老爷喊了明婧过去,掀开车帘见二夫人白氏脸色苍白犹自带泪地躺在那里,脆弱又无助,索性一把把人横抱在怀里,就这样跟着进了侯府大门。 人才刚安顿好,太医便被请了过来。白老夫人只肘膝部磕破了油皮,有血丝渗出来,太医吩咐拿消炎止血的药粉涂了就好,另有几处乌青,家里就有活血的药油,直接让丫鬟捂热了手把药油化开多敷几回便可。最后果然还是给重点开了静心安神的药方。 卫文贤见状便问起白老夫人的消渴之症,太医闻言神色郑重起来,重又给老夫人把了脉,良久方才开口道:“老从夫人脉象上看,并不能十分确定,槪因消渴一症往往很难通过脉象发觉,老夫人目前除了微胖一些,并无其他症状。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当以预防为主。” 太医之后便重点提了一些不利于消渴的饮食,需要平日里多加注意的,青鸾一一记在心里。 太医在松龄院里看完,还要到二夫人那里去一趟。卫文贤亲自把人送出门。 “请问太医,我母亲是否确有消渴之症?”怕老夫人多想,屋子里头不好问,卫文贤等出了门才开口道。 “侯爷,令堂从脉象上看是有些微不妥,且但凡上了年纪又福胖的人确实有很大可能患上消渴。小老儿不知侯爷是如何疑虑到消渴上去的,只消渴一病若是早期发觉,饮食控制得当,保持心情舒畅,适量活动身体,是能够很好的防治的。贵府老夫人好好调养,慢慢观察着便是。” 就是说母亲确有患上消渴的可能,只是因为发现的早,还能有效控制。卫文贤长舒一口气,重又给太医包了个大红封。 白老夫人放松地躺在床上,见大夫人一直在床边守着,心里熨贴,嘱咐道:“我这里没事了,你还怀着孩子,赶紧回去休息。一会青鸾给我敷药,你可一点都不能闻那个。” 活血化瘀的药油里多是红花等破血祛瘀的药物,对怀孕的妇人伤害最大,老夫人可不想再因为她伤了大夫人肚里的孩子。见老夫人确实没有大碍,大夫人先行离开。 庄妈妈受伤不敢劳烦太医,府里自有经常请来看病的大夫,教大夫看了,还好只是皮外伤,就是伤得比较严重,流了不少血,需得小心卧床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彻底痊愈。 二夫人左小腿肿了一大块,开先以为是伤了骨头,太医看过,又专门请了骨伤大夫会诊,最后才诊断为轻微的骨裂。即便是骨裂,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二夫人如今只能躺下静养。 卫文贤送走太医,刚好迎上闻讯赶来的大姐卫氏。 “娘怎么了,好好的去上个香怎的还能翻了车?”老夫人回府时天色已暗,看诊又用了些时候,这会子已经不早了,卫氏也是急得狠了,才不管不顾地赶了来。 “母亲没有大碍,正在里头躺着呢,大姐这会儿过来,晚上就不要走了。”卫文贤陪着长姐朝老夫人屋子里走去。 第四十四章 - 宠妻成 丈夫刚接到调令,老夫人就出了事,卫氏不敢往深了想,总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想到母亲年事已高还要承受突如其来的病痛,卫氏更是揪心难当,当晚便要在老夫人房里陪夜,谁来劝都没有用。 卫文贤了解她的心情,知道姐姐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劝她,只把事实说给她听:“我已经派了人去查探事情的前因后果,应当同姐夫的事没太大干系。太医说消渴症越早被发觉,越早诊治,对病情稳定越有好处,母亲今日也算因祸得福。更何况,太医保证母亲的外伤没有大碍,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话虽这么说,卫氏的心情依然轻松不起来,给老夫人赶车的车夫是老把式,主子出门只有小心谨慎的,她们还带着护卫呢,怎么就能出了事! 只是现在不是多想得时候,卫氏送了兄弟离开,一心一意的照顾母亲。 卫文贤更加不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自他回来,侯府的护卫随从包括内宅里服侍的丫鬟仆妇已经叫他梳理过一遍,敏毓有孕之后,点苍院同老夫人那里更是把下人集中训诫整顿了一番,他一直着人盯着,确保无有纰漏的可能。 属下查出来的结果,老夫人坐的马车半路上惊了马,车夫为了不撞上路过的车辆,控制马匹的力度过紧,导致马车侧翻。看上去就是一次单纯的意外。 可是,如果这意外是人为的呢,又有谁会希望老夫人受伤?又或者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老夫人! 卫文贤坐直了身子,两指敲击着桌面,眉目渐渐舒展开来。旁人看这件事,要么觉得是意外,要么就像大姐那样觉得是不怀好意的外人所为。 卫文贤却相信侯府护卫的防范意识。若真是外人所为,他的人不可能在事后连一丝线索都查不到。 如果幕后之人就在府中呢?卫文贤想到他当初整顿侯府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刻意避开的二房和三房。 之所以避开那两房,一来,他人刚刚回府,便忙着排查府中下人,只单单是点苍院倒也无所谓,毕竟他许多年未曾回府,下人仆从借此机会犯上作乱偷奸耍滑也是有可能的。松龄院那儿,母亲为着敏毓的安危,也是万事随他。兄弟那里却不同。二弟三弟俱已成家立室,他不好把手伸的太长。 其次,三弟房里人口简单,二弟妹的父兄还是在他帐下任职的同僚亲信,二弟作为翰林院文职,为人低调严谨,他总以为两房的人事没那么复杂,故而压根没朝那方面想。 卫文贤想到兄弟三个从小长大的情谊,两个弟弟无论多艰难都要和他一同支应侯府。想到二弟虽然和他不是一母同胞,却没有嫌隙地信任他,帮扶他,在他出门在外的时候,帮他照看年迈的母亲教导年幼的兄弟。甚至在知道母亲打算聘了白氏做侯府的二儿媳妇,偷偷跑来找他,红着脸告诉他极欢喜这门亲事。 白氏,白氏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母亲可是她的亲姑母,难道母亲对她还不够好吗? 卫文贤头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否则他都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二弟reads();。路上的线索彻底废了,卫文贤招来侍卫吩咐了一番,让他们从他猜测的方向去调查。 在书房又静坐了一会,卫文贤起身出门朝后院走去。 上房廊下点着灯笼,随着夜晚的微风轻轻晃动,微弱的烛光照引着回房的路。 房里,樊妈妈正同大夫人说着话。 “郡主只管放心,小主子的小衣服有我跟冬至呢。四姑娘前些天还要把丹霞送来帮忙,郡主根本不用动手,小主子的四季衣裳鞋袜也尽够的。” 大夫人这胎怀的好,过了嗜睡的时期,已同平常无异,大夫人每日只负责吃吃喝喝一点没觉得辛苦,闲下来想到明妍小时候就没穿过她亲手裁的衣服,轮到肚里这个小的,她总要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可樊妈妈坚决不答应她动针线,还把她结结实实的说了一顿。大夫人还想争取一回,就把樊妈妈喊来软磨硬泡,试图让樊妈妈同意,哪怕让她绣个肚兜也行啊。 幸好母亲没同意敏毓跟着一道去。卫文贤听过笑着掀开门帘,走入室内,一边走一边替樊妈妈说话,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瞥了大夫人一眼,若有所指的调侃她道:“更何况,你觉得你做的衣服咱们孩子能穿么......” 大夫人面上一讪,转而怒视卫文贤,她的针线确实不怎么样,那也用不着这么埋汰她吧。 “我在同你玩笑呢,你是孩子的母亲,不管做的衣裳好不好,他都得穿着。”卫文贤见大夫人着恼,连忙揽了人在怀里哄,他只是喜欢瞧她撅着嘴同自己斗气的样子,又不是真的想要她生气。 大夫人推了推卫文贤,发现他没用力气也把自己揽的铁紧,樊妈妈早在卫文贤进屋那会就悄悄告退了,大夫人索性放松了身体躺在丈夫怀里,同卫文贤说话。 “母亲身体可还好,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查出来了么?”明妍回来那会,老夫人已经吃了药躺下。大夫人怕孩子们担心,早早撵了她们回房休息,喊了樊妈妈来陪她说话也是为了等卫文贤调查的结果。 “母亲没有大碍,有大姐陪着她,你明日见到大姐多开导她一下,我怕大姐想得多了。” 那就是同大姑爷的调动没有关系了。大夫人想到之前,她们刚开始怀疑二夫人,二夫人就受了伤,还是为了救老夫人受的伤。 “敏毓,你在后宅跟白氏接触过,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文贤的印象里,他们兄弟三个渐渐大了之后,进学的进学,从军的从军,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围着母亲,母亲觉得寂寞了,便让娘家送了个外甥女过来陪她,那时候他还没有娶谢氏,母亲就把白氏当成亲生女儿教养,白氏也乖觉,跟母亲很是贴心。三弟有时候还要找他抱怨两句,觉得母亲疼白氏比疼他多,他还把三弟给收拾了。 难道卫文贤也怀疑白氏?大夫人从丈夫怀里抬起头,目光隐晦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她之前的猜测,突然有些不想搭理他。 “我跟白氏没什么交际,她为人怎么样,不是应该问你么?” 火药味好大。 突然被妻子嫌弃,卫文贤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慢慢好似品出点什么,再想哄了人回转,大夫人不给他机会,自个躺去睡了。 卫文贤笑着摇头,敏毓的脾气越发向从前靠拢,他就是有再多烦心的事,看到她也什么气都消了。 至于白氏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总能查出来。 第四十五章 - 宠妻成 卫氏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整晚没有睡好。 倒是老夫人在安神汤的助益下睡了个好觉,晨起时精神不少,除了行动上稍有不便外,差不多已经淡忘了昨日的凶险,由卫氏陪着用了早膳。 庄妈妈身上有伤还需静养,一个清早都是青鸾带着下人围着她里里外外的忙碌,老夫人见了,免不了同卫氏提起昨日马车上的情形。 “正商量着给府里的几个丫头并庭枫做春裳,拉车的马叫唤了一声,车厢便颠簸起来。” 老夫人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抓着女儿的手万分庆幸道:“就听到老郑头大嗓门的吆喝,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颠簸的更厉害。眼看着车厢翘起来朝一边翻过去,庄妈妈都没来得及朝我身边来,还好阿媛机警,一下子揽上我,又紧紧抱住车厢里的小桌子,我们这才没有被冲击的力道甩出去。” 侯府内眷出门用的马车,习惯在车厢里固定了小桌子,路上吃个点心喝杯茶又或者想看书了,总归有个能安置的地方。马车在路上走难免晃动,为了平稳,桌子都是钉死在车厢底部的。 这恐怕是二夫人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卫氏不由得点头道:“阿媛一心想要护着您,不枉您一直把她当亲闺女疼。我一会就带了药材去二房看她,算起来这次还真是多亏有她。” 她当时被圈在小桌子同二夫人之间,又有二夫人挡着,伤势最轻。二夫人不仅在翻车的时候脚踝碰到了车厢上,还被她的重量砸了一下,受的伤比她重。庄妈妈原本是跟她们同车方便路上伺候的,因为没有支撑点,更是在马车翻过去的时候直接摔出了车厢。老夫人现在只庆幸人虽受了伤,身子还是全须全尾的,好歹没出大事。 见女儿细心,想得周到,老夫人便放了心,吩咐卫氏:“从我的私库里拿株三百年的参来,给阿媛送过去。你是没看到,文瑾昨个从外头赶回来,看到阿媛受伤,脸色白得吓人。阿媛若是不好起来,他恐怕连当差的心情都没有reads();。” 言语之间,对于卫文瑾昨天一心扑在二夫人身上甚至忘了她这个母亲的芥蒂也没放在心上了。 大郎那里没有动静,卫氏索性先把这件事办了,便带着青鸾开库房拿参,给老夫人看过,正准备带人朝二房去,小丫头过来通传,大夫人身边的樊妈妈求见她。 老夫人听了有些着急,生怕大夫人是叫昨天的事给吓着,不小心动了胎气。庄妈妈被抬进府里的时候还流着血呢,她昨天上药的时候,方氏还在旁边陪了一会,别是被膏药的烈味伤着了。 樊妈妈被急急忙忙叫进来问话,见老夫人想左了,连忙摆手否认,“是大夫人吩咐奴婢来看看老夫人好些了没,还有夏至她们几个想给大夫人肚里的小主子做小衣裳,想着姑奶奶见多识广,能帮忙参谋参谋。让老夫人误会了,都是奴婢的不是。” 说着便要跪下请罪。 老夫人摆摆手道:“行了,别动不动就要跪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没事,叫她照顾好自个就成。”说是请文慧去参谋,怕是想着文慧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想要沾点福气吧?老一辈都说,想要生儿子便把那胎胎都生儿子家里的小孩儿衣服讨来压在孕妇枕头下面,一准能生出儿子来。 要不,叫文慧闲了把子钰小时候穿过的小衣裳拿两套过来给方氏在枕头下压着? 想到方氏比从前乖觉许多,如今更是一心替侯府的子嗣着想,老夫人只觉得身上的伤痛立时好去大半。去二房的事也不提了,只催促着卫氏随樊妈妈朝点苍院去。 樊妈妈带路,没朝点苍院的后院走,反而在过了点苍院的大门之后直接把卫氏领到了卫文贤的书房。 大郎这是有事不能教母亲知道了!否则也不会通过弟妹搞出许多名堂来,应该是查出了什么罢。 卫文慧推门走进书房。 她的兄弟,整个安平侯府的主人,此刻,正身姿挺拔地坐在书桌后面。 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她,面容隐在逆光之中,卫文慧看的不甚真切。 “这是侍卫连夜查出的消息,大姐看看。”低沉冷峻的声音让了解自个兄弟的卫氏心中一个咯噔,大郎显见是动了真怒了,当下也不耽误,拿起桌上的信笺仔细看起来。 越看越不可思议,越看越觉得心惊,等到从信笺上抬起头,卫氏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凉的,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二今个休沐,哪里都没去。白氏还在床上躺着,又是为了救母亲受的伤。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大姐跑一趟。”卫文贤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跑去直接问白氏么,卫文慧嘴里发苦,刚才还跟母亲提起白氏,若是知道这些事,母亲该有多伤心。还有文瑾,那样看重白氏,往后可怎么办。 对大郎消息的准确性,卫文慧没有丝毫的怀疑,大郎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可越是这样,她就越难以接受。怎么过了一夜就全都变了呢。 卫文慧抬头看向自己的兄弟,深沉幽暗的眼底是不容错判的冷酷杀意。当年,知道自己要嫁给魏童,大郎也是这样的表情,她一直担心拜堂的时候弟弟会跳出来把魏童砍了,等到自己生了第一个孩子,大郎见魏童是真心待她,那样的杀意才慢慢消散了。 “我会把老二喊来小酌几杯,大姐到了二房见机行事,我会让侍卫暗中护着你。”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娘从小教育我们的。” 卫氏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 宠妻成 二房里,卫文瑾陪着二夫人白氏用早膳。 白氏昨日伤到了小腿,大夫看过之后只说是骨裂,虽不似骨折那般严重,也需要静养,便给上了夹板,嘱咐受伤的那条腿轻易不要挪动。过几日还要拆开重新换药直到痊愈为止。 白氏如今只能在床上用膳,连如厕都是喊了健壮的婆子背着去的。 卫文瑾昨日跟同僚喝酒,接到下人通禀,只知妻子受伤却不知道伤情如何,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来,直到见了白氏无恙方才把提起的心咽回肚子里。大夫再三保证没有大碍,也没让他彻底放心。恰巧今天休沐便哪里也没去,只一心陪在白氏身边。 “母亲那里你可去看了?”白氏耐着性子吃完早膳,提醒卫文瑾,“三弟同三弟妹昨日不在府中,不知道母亲受伤还情有可原,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能当成没事人一样。你让大姐他们看了心里怎么想你,若是传出目无长辈的名声又当如何!” 还不是因为母亲和阿媛同时受伤,他急急忙忙赶回来,却只看见母亲被一群人围着,剩下阿媛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马车里,他见了心里不好受,也就没想那么多。 后来把阿媛抱回院子,又要等太医来看诊,母亲那边就没顾得上。这边安顿好之后他到松龄院去过一回,大姐见的他,告诉他母亲已经休息了,他这才回转。 卫文瑾觉得昨天事出突然,他没顾得上母亲也是情有可原,母亲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会因此就恼了他。大姐更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哪里就像阿媛想得那样严重了。 太医说了阿媛腿受伤需要静养,卫文瑾不打算同她辩解,只一味的安抚她道:“你别想那么多,我这就准备去松龄院见母亲。太医的嘱咐你也听到了,旁的事不要多想,只管安心养病就是。” 估摸母亲这会应该已经起了,不用阿媛提醒,他也是会去的。 喊了田妈妈进来陪白氏,卫文瑾便朝外走,走到门口正要掀帘子,想起一事,又停了手上动作,回头跟白氏说话:“你这会也不能做旁的事,把明婧喊过来多陪你说说话。这孩子昨个的情绪有点过了,你多教教她。”说完没再停顿,抬脚走了出去。 说什么让明婧多陪她说话,其实是觉得明婧涵养不够,才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多教育的罢。见卫文瑾已经离开,白氏低下头,遮住了满目的怨愤。 明婧只是因为关心她的伤势,太过心急,这才口没遮拦的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事实上,明婧也没说错,被扔到下人的马车上同庄妈妈那个老妇躺在一处的人难道不是她?到了侯府,连庄妈妈都有人接走,偏偏只有她躺着没人搭理,明婧给母亲报了几句不平又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最应该怪的还是姑母!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被姑母砸在身上,还把她伤的这样重! 想到她还要像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好长一段时间,手里握着的最后一点掌家的权力也会被姑母要走,说不定,不,应该是一定会交到方敏毓那个贱人手里,白氏就愤怒的不能自已。 原本,她计划的好好的reads();。姑母为了给方氏祈福还愿,半路出事受伤,方氏便再难辞其咎。 到时候,她再散播些谣言,让人觉得方氏命硬,妨害了老夫人,这才使得原本没病没灾的老夫人变得多灾多难起来。又或者方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顾老夫人的安危,让婆婆替她还愿,导致老夫人替她受了伤,一顶没有孝道的帽子落下来,方氏更是百口莫辩。 不管哪一个理由,方氏都别想轻松应对,想要全身而退更是没有可能。卫文贤心中最看重的人便是姑母,若是因此疑了方氏,她就能笑着看方氏焦头烂额捉襟见肘甚至是连孩子都保不住。真是想想就让人痛快! 可是,谁曾想到头来姑母没有大碍,受重伤的反而是她。 白氏想到如今的处境,咬牙切齿恨的不行。难道她要对外说她受伤全是方氏害的?不仅没有人信不说,碰到想得多的人恐怕还要疑心到她头上来。真是一招失误满盘皆输。 白氏怒火冲心地拍上床板,不行,她一定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田妈妈,伺候笔墨,我要写封信。” 卫文慧心神不宁地朝二房走,想着大郎同她说的话。 “母亲平日待白氏像亲生女儿,我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诱导马匹狂躁的香料并不常见,白氏一个内宅妇人不可能想得到,背后一定有人指引,大姐想想能不能从白氏那里探出口风。” “白氏胆大妄为,我不相信她是初犯,大姐不要一时心软教她蒙蔽过去。我会着人往前查,为了二弟,劳烦大姐跑这一趟,等我查明真相......” 大郎的话没说完便让她赶紧过来了,卫氏不用想都知道若是大郎查明真相,等着白氏的会是什么。她当年嫁人嫁的早,三个弟弟对母亲孝顺维护,可儿子到底是儿子,没有女儿贴心周到。母亲把白氏带在身边,未尝不是想把白氏当成贴心女儿来养。白氏她怎么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来。 卫氏手里的帕子叫她拧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恨了。 “大姐。”卫文瑾刚出院门,见卫氏心神恍惚地朝这边走着,连忙出声喊人。 “阿瑾啊,”卫氏心里一晃,赶忙稳定心绪,同卫文瑾寒暄道:“我正准备去你们那看阿媛,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不在房里陪着她出来干什么?” “太医让好心将养着,待腿上的淤肿消了便能停药,”妻子没有大碍,卫文瑾心中也轻松不少,说话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儒雅,“昨日房里走不开,过去晚了也没见到母亲,打算这就去松龄院看望母亲。” 卫文瑾这样,卫氏心里更加难过,想起大郎的嘱咐,连忙打断他道:“母亲已经没大碍了,倒是大郎那里似乎有事,让喊你过去,你还是先去点苍院一趟,再去看母亲也不迟。” 有大哥在侯府坐镇,等闲不会有事落到他和三弟头上。他跟三弟一直觉得大哥为了整个侯府付出的艰辛和血汗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他和三弟其实很愿意能给大哥助力,只是大哥一直不愿意麻烦他们。 大哥今天主动找他,一定是碰到非同小可的事了,卫文瑾也不矫情,当下便转了方向朝点苍院走去。 卫氏长出了口气,走进二房住的院子。 小丫鬟见她来连忙进门去通禀。 卫氏想起她在福建的时候跟魏童一起审讯倭寇的事。她连倭寇都没怕过,还会怕一个在床上躺着不能起来的人?卫氏摸了袖中藏着的信纸,大步迈进正房。 第四十七章 - 宠妻成 卫氏进屋的时候,白氏裹着抹额背靠在大迎枕上半卧着,正吩咐了贴身的管事田妈妈做事。 田妈妈见了卫氏连忙行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旦对某个人不再信任,便对她身边的人事也要持怀疑的态度,卫氏总觉得田妈妈多看了她好几眼,形容十分可疑。 “田妈妈,吩咐你的事还不赶紧下去办!”白氏见不得田妈妈成事不足的样子,连忙把人支了出去,转而笑着同卫氏打招呼reads();。 “大姐怎么有空过来了,母亲伤的如何?我如今行动不便,也没法去松龄院见母亲。母亲那里还要仰仗大姐多看顾了。”卫氏昨天急急忙忙过府,白氏还是从卫文瑾那听说的,这会便想着还好打发了卫文瑾去松龄院,大姐即便过来也没法说嘴的。 思绪被白氏出声打乱,卫氏没有继续深想。田妈妈出去也好,待会问起话来,还是不要有下人在的好。 卫氏面色不太好看地在白氏的床尾侧坐了,隔着床上摆着的炕桌同白氏对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心思歹毒,用心险恶害了人,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假装关心别人!卫氏想到母亲跟她通信时常常在信中提起白氏的贴心,就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难道白氏一直以来对母亲的好都是装的?那她的心机得有多深沉! 卫文慧嫁人这些年,既要主持中馈,又要和丈夫同僚上司的内眷周旋应酬,若是个绵软的性子,早就被磨磋的渣都不剩了。相反的,她的脾气真要给惹起来那是既火爆又强势,连魏童有时候都怕她。 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她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可放在原本被当作亲人的人身上,一点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从大郎把真相告诉她到现在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她的脑袋还是蒙的,见到卫文瑾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瞒着,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件事若暴露出来,白氏落得什么结局无所谓,就怕打鼠的同时伤了宝瓶,不知道到时候母亲同二弟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么看来,她反而还要耐着性子不能把事态扩大。 卫文慧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氏原就做贼心虚,见卫氏一来话都没说一句,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一个咯噔,试探地问道,“大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 毫无预兆地,一个信封劈头盖脸砸下来,白氏慌忙拿手揭下,又羞又怒刚要开口质问,手中一松,信封又重新被卫氏抢了过去,这次直接拍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大姐这是为何!”白氏从没让人这么羞辱过,脑子一热再没了往日的闲适优雅。 “我为何,你会不知道!自家做的好事还要来问别人?”卫文慧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大郎放手让她过来,未必真就打着让她同白氏撕破脸皮的主意。之前就说了怀疑白氏后头还有推手,那么白氏一个内宅妇人顶多就是个棋子,棋子的作用是什么,不外乎受人利用罢了,即是受人利用,谁用不是用。 大郎,是想着让她来打草惊蛇的罢。 “我就问你,自你来了卫家,母亲对你如何,卫家对你如何?你嫁给阿瑾之后,丈夫对你如何,婆婆对你又如何?母亲从来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你做的是人干的事么?”卫氏索性由着性子骂道。 被骂成了畜生。 白氏脑袋嗡的一下,什么声音也听不真切,半边身子都是虚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抖着嘴唇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都知道她平生最重名声,卫氏这么说话真真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给她,亏她还以为卫氏是因为她救了母亲特地来向她示好的。白氏恼羞成怒地道:“卫文慧!冤枉人也要拿出证据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什么是什么,要天理何在,要王法何在!” 白氏理直气壮的模样,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看了,还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在仗势欺人。卫文慧气笑了。白氏恐怕压根没想到狐狸尾巴早就已经露出来,才能如此有恃无。是啊,若不是证据就在眼前,她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自家人身上。 “是不是冤枉你,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reads();。”卫文慧挪开了压着信封的手指,好整以暇的对白氏道:“你觉得若是母亲和二弟看到,是信你还是信我?” 白氏闻言,面色苍白如纸,目光犹疑不定,突然就息了气势。能让卫文慧暴怒,又这样直接指向她,还把老夫人和二郎牵扯进来的,白氏想不到旁的事。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计划的好好的,甚至为了防止下人胆小怕事漏出马脚,她狠下心亲自去做的那事。连惹得马惊的香料都不是外头买来的,没道理留下把柄啊。 白氏想到为了避免被怀疑,她还主动陪老夫人一起去上香,在关键时刻救了老夫人,最后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卫文慧脑子抽了么,她明明是救老夫人的恩人,没道理那么快就怀疑到她身上吧?又或者卫文慧只是心有怀疑,特意来诈她的? 白氏努力说服自己平静下来,看也不去看桌上的信封一眼,兀自强辩道:“我不知道大姐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受了伤,太医吩咐要静养。二郎去了松龄院看望母亲,大姐有什么事不妨等二郎来了再说,我同二郎夫妻一体,事无不可对他言。” 卫文慧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犯了错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罪,白氏也是明白自己在阿瑾心中的重量,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罢。 桌上的信封卫文慧没有动,只盯着白氏的眼睛,像是背书似的冷冷清清开口念道:“正月十六,二夫人因事回了一趟娘家; 正月十九,二夫人娘家兄弟送来一只一岁大小犬,说是留给二房的姑娘少爷玩耍; 此后五天,小犬一直由二夫人房里下人照顾,没有外人见过,三姑娘庭枫少爷屋里伺候的下人皆未听说过小犬一事; 正月二十四,有洒扫的小丫头疑似在后院草丛里见过幼犬尸体,随后就找不到了; 正月二十六,二夫人陪嫁庄子上病死一头耕牛,死因为不明原因发狂血管扩张致死,庄头担心因此被罚,把耕牛尸体埋在庄外荒地里……” “白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白斌送你的幼犬哪儿去了?我怎么听说你房里的下人上个月去过你的陪嫁庄子上,怎么,庄子上出的事没人跟你说么?你知道那头耕牛的死状同昨日拉车的马匹死状相似么?” 白氏从卫文慧张口时便抑制不住地发抖,等到卫氏一连串的话问出来,早已面若死灰,声息气微。其实,有些事,只要去查,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只不过在没被怀疑之前,谁都不会去注意这些小细节而已。 就像,她把一只小犬养在院里五六天,卫文瑾与她同床共枕,不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卫文慧才回京城,不可能有这样事无巨细的手段,那这些消息的来源便不难猜测了。 所以,她当初的眼光有多么好,才会一眼看中那个男人。她明明知道什么事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就应该在他回京之后便按耐下来不动声色的。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有多眷恋那个人,她就有多恨方敏毓。明明那个女人把整个侯府搅得一团乱,明明这些年一直是她在帮着姑母打理整个侯府,甚至侯府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也是她生的。 方敏毓何德何能,凭什么一从点苍院里出来,所有的人就能立刻把方敏毓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部忘掉。老夫人问都没问她一声,就打算把管家权交给方敏毓,还一心想着让方氏给她生孙子。 那个男人,都被方敏毓害得戍守边疆去了,回来之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宠着方氏。还有明妍,那丫头如果知道她之所以受伤,全都是被自个娘亲带累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同方氏亲近么。 这满府的人之前不是对方氏避之唯恐不及么,方敏毓就是个灾星,她只是想叫他们看的更清楚一点而已reads();。 这样想着,白氏渐渐不抖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告诉白家她暴毙了,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旁的?更何况,侯府也未必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至于后悔,是一点没有的,她只后悔当年太懦弱,不懂得为自己争取,随便就被人决定了命运。 “大姐,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庄头照管不利,死了耕牛,自有农耕司的人去管。白斌又不是第一次往我院里寄养畜生,那犬儿不服管教自个跑了,我还得嚷嚷的满府里都知道?倒是大姐,对我二房里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好似眼睛长在了二房一样,不知道二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有些人,已经烂到了心里,哪怕外表看着再光鲜,也没有用了。卫文慧像是到今日才第一次认识白氏,幽幽地道:“浊清散这个名字听说过么?对人本身没有害处,可畜生一旦闻了便会发狂,若不及时处理,最终便会血管破裂狂躁而死。只是这种药只在关外出现过,很少有人知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又是如何得到的?” 白氏眼皮跳个不停,她当初就是知道了这种药的特性,才有了后头的计划。昨天马车翻倒的时候,她们正好遇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夫,那大夫只看了一眼她和老夫人就知道她们伤情如何。大夫常跟草药打交道,她担心那大夫闻出什么,便坚持不愿意同他们一辆马车。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叫卫文慧知道了。 白氏估摸着田妈妈这会应该已经出了府,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索性心一横,再不同卫文慧啰嗦,送客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明白大姐今日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医之前嘱咐过需要静养,我这会子也乏了,便不送大姐了。母亲那里,等我伤好了,自然会去探望。大姐请回吧。” 白氏果然有恃无恐,竟是咬死了都不松口。卫文慧心里冰凉冰凉的,站起身,目光森然地注视着白氏“我虽是出嫁女,却也是侯府的姑奶奶,有些事,不用劳动母亲,我也能姐代母职。忘了告诉你,来之前正好碰上二弟,他原打算去瞧母亲的,谁知道侯爷找他有事,这会想来正在点苍院同侯爷畅谈。” 白氏失手打翻了炕桌上的茶杯。她原打算卫文慧一走,她就派人去截卫文瑾,卫家向来重视老夫人,卫文慧即便知道什么,为了老夫人身体考虑,也要瞒着松龄院。只要她先同卫文瑾碰面,有一句是一句,卫文瑾对她总是心软的,她只要先承认错误,说自己嫉妒姑母把掌家权给了方氏,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可卫文瑾竟然去了点苍院,她哪里还有机会。 卫氏这会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把原本准备送给白氏的药材也带了回去。二夫人想了想,喊过丫鬟来吩咐,“去把小少爷带过来,就说我病了,他为人子,理当前来侍疾。” 点苍院里,卫文瑾走到卫文贤书房外,侍卫进去通禀了一回才放他进去。 大哥的书房比从前更加冷清肃然。卫文瑾扭头朝右手边的墙上看,一柄乌黑发亮的□□放置在原先的位置,不差分毫。 他们卫家的孩子从小便要学枪法,大哥和三弟的资质好,枪法自然精准高超,只有他从小身体就不是特别好,没有练一会基本功就坚持不住了,大哥知道了,还是让他坚持,说是即便功夫学不精,也要把基本功练踏实,哪怕是用来强身健体,也是好的。所以,他最崇拜的便是大哥,仿佛天大的事到了大哥跟前,都变得不是事了。 “过来坐。”卫文贤在桌子后面坐着招呼他。 卫文瑾听了,来到桌前坐定。一张纸片沿着桌面滑到他面前,卫文瑾不知所以,接过来从第一行开始看起来。 “母亲坐的马车翻车,是白氏做的。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去告诉白家,白氏得了急病,暴毙去了;要么回白氏那里,把她身后的人找出来。” 卫文瑾觉得大哥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清楚,可是合到一起怎么就让人听不明白了呢…… 第四十八章 - 宠妻成 白氏被困在了二房的院子里。她本就伤了腿轻易不能动弹,吃穿坐卧都要下人伺候,卫氏走后她还想着怎么挽回丈夫的信任,等到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二房的仆妇下人、她身边得用的陪嫁丫鬟悄无声息的被带走,而后又被不动声色地送回来,对她的态度却已是大相径庭、三缄其口。 她开始还没察觉出来。等到她问卫文瑾在哪儿没有人能答的出,问老夫人院里什么动静也无人知晓,到了后面除非是排了次序在她房里当值的丫头,别的丫鬟仆妇跟消失了一样不再往她身边凑了,白氏这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田妈妈自被她支出去送信已经两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身边伺候的丫鬟白氏一个也不敢再相信,万一那些下人已经被策反打着从她口里探听消息的主意,那她就连最后一样依仗都没有了。 白氏心急如焚,再也没了遮掩暴躁脾气的想法,房里能够到的东西被她摔了个稀巴烂。 “二夫人息怒,太医吩咐了夫人要静养,您身体还伤着呢,万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丫鬟绿云在一旁劝慰她。 绿云是白氏原先的陪嫁丫头绿倚的亲妹子,绿倚在她身边多年,年纪渐大后被她配了人,白氏觉得绿倚性子柔和,想着一母同胞的不会差到哪里去,便把她妹妹绿云调到身边伺候。白氏审视地目光打量绿云,问她道:“二爷这两天人在哪儿,你可知道?” 二爷的行踪她怎么可能知道,绿云心中苦笑,前两天夫人把前来伺疾的小少爷吓哭之后,就再也不让姑娘少爷到上房来了,如今性子更是越发乖僻,想到如今二房的情形,绿云只有叹息,回答道:“二爷前两日离府后便一直未归。” 卫文瑾走了,那她不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白氏满嘴苦涩,麻木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二房如今是什么情况。”白氏想问一句二房的丫鬟仆妇是不是早就见风使舵谋求出路去了,又觉得有些事假装不知道反而可以不用去面对。 “松龄院传话过来,说您有伤在身需要休养,暂时,便不予见客了。姑娘少爷那里一应同前,只是二房的下人一律不许出府......” 由于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快暴露,她事先根本没安排好退路,这么一来便彻底断了跟外头的联系,白氏只觉自个如今便是站在那悬崖边上,稍动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终于绝望地瘫坐在床上。 卫文瑾那一天从点苍院出来后径直去了松龄院,同小辈的几个一起陪着老夫人聊天逗趣了一番,最后还在松龄院用了午膳,之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侯府。卫文贤纸上的消息并不深,稍稍用心便能查的清楚,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半点错判。 相伴多年的枕边人突然变得阴险狠毒,卫文瑾痛心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他原以为他与白氏有年幼相识的情分,婚后家宅安宁,儿女双全,比之一般人家已是和睦美满。白氏又是母亲的亲侄女,婆媳之间也是相处融洽,甚少口角,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做出那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来。卫文瑾觉得他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只是这样的妻子却是自己两个孩子的母亲,夫妻荣辱一体,他别无选择。 文文瑾在外浑浑噩噩了两天,回府后再一次去了卫文贤的书房。 卫文贤淡淡地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明婧和庭枫两个还小,不能没有母亲。这件事情过后,我会在二房修筑禅房,白氏,就让她为母亲诵经祈福罢。还请大哥能饶了白氏一命,我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大哥和母亲一个交代。”卫文瑾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如若不是因着自己,大哥是不会让白氏活下去的。母亲当年是那样辛苦护着他们兄弟平安,他统统记得,这事若是三弟知道,保不齐根本不会给他求情的机会。 可白氏,是他的妻reads();。卫文瑾抬头目光晦涩地望向卫文贤,“白氏的所作所为,由我一力承担。” “明婧和庭枫不能再由白氏教养,你自己看着办。白氏的事尽量不要让母亲和三弟知道。”卫文贤最后看了卫文瑾一眼,“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说完大步离开了卫文瑾身边。 老夫人的伤势已然好转,卫氏不能长久地待在侯府,放着自己那一大家子不管。几天一过,魏童直接上门接人,顺便拎来魏子钰小朋友一枚,美其名曰替母尽孝。对于又能每天见到明妍,魏小白兔显得十分开心。过了正月,族学已经开课,明妍上午上完课,下午便被魏子钰拉去松龄院里不务正业一下午。 明妍先还想着他们这样混玩,总要被大人抓住教训的,最后却只有明娴说过一回,还是嘱咐他们玩耍的时候注意着些不要扰了祖母。旁的却是再没人管束两个小娃娃了。 明妍再迟钝也觉出侯府的不同来,直觉跟二房脱不开关系。没见明婧最近都不爱出来蹦跶了么。可没人敢接她的话头,也什么都不告诉她,连明娴都是这样。明妍几次怂恿明娴跟她一起去母亲那里听墙角,奈何明娴根本不是好忽悠的人,几次没有成功,明妍便熄了打听的心思,彻底把自个当成小孩子去过。 卫文贤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方敏毓说了,包括二爷卫文瑾回了二房从白氏口里问出来的,白氏承认之所以起了歹心是因为母亲要把掌家权交给大夫人,她心中不忿才铸成大错。 “你们信了白氏的话?”方敏毓不置可否地道:“反正我是不信的,白氏满口谎言也就糊弄一下二弟罢了。那药粉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田妈妈根本不知道内情,白氏只让她把信送去一家脂粉铺子,就嘱咐她回来。白氏应是同那人有别的暗号联系,我已让人在铺子那边盯着了。” 方氏的月份大了,小腹便渐渐挺起来,原来的衣裳放下边也能凑合着穿的,樊妈妈却担心屈着小主子,带着点苍院的丫鬟赶工做了宽松的孕妇衣裳。卫文贤每天回屋说话做事的时候,总喜欢盯着方氏的小腹仔细瞧一阵。方氏今儿新换了衣裳,肚子便没那么明显。卫文贤冷不丁瞧见,发现妻子肚子似乎变小了,立刻紧张起来,忘了跟方氏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他怎么变小了?” 大夫人开始没反应过来,见丈夫紧紧盯着自个肚子,回过味来顿时哭笑不得,“是我衣裳宽松了,不是肚子小了,想什么呢。”说完,把侯爷的大掌拉过来覆在自个肚子上,才让卫侯爷彻底放松下来。 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熨贴在腹部,方氏觉得舒服,便由他放着,继续刚才的话题,“三弟那里怕是瞒不住,我看还是跟他们透个底,省的三弟相岔了,回头再闹出什么事来。” 卫文昌领着三夫人吴氏效仿大房一家去了吴氏的陪嫁庄子小住,回来才知道母亲受伤的消息。他这个人向来直爽义气,听说二夫人为了护着母亲受伤,便让吴氏去探望。彼时二夫人已经被逼不得见客了。 二房那里避不见人,母亲那里又只说是意外,夫妻两个猜测着缘由,一不注意便脑补的多了,卫文昌连他们卫家的死对头都怀疑上了,被吴氏压着才没有闹腾起来。方氏实在怕他闯祸,才有了这个提醒。 “你把能说的捡了跟弟妹说一声,让弟妹管着文昌,文昌自然就老实了。” 还有怂恿着弟妹管教弟弟的,大夫人想到那场景就想笑。 卫侯爷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你现在只管养好身体,旁的事不用你操心。”边说边大掌摩挲着大夫人的肚子,“太医说过了头三个月,只要小心些便没有关系。” 温热的手掌隔着肚皮渐渐滚烫起来,大夫人只觉得难以置信,他们又没说旁的,怎么就拐到这上面来了,意识迷茫之前,想到前世她这个时候还在点苍院里,侯府也没出现二夫人谋害老夫人的事,好似她记忆里的情形变化的太多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关键的事件还会不会发生reads();。只不过很快的她便没精力在思考旁的了...... 老夫人的皮外伤本就好的快,魏子钰觉得没在明妍家待多久,又要被打包发回自个家。打自个丫鬟那里讨了一知半解的主意,便想着把明研哄到他们家去。 明妍一边恶趣味的看魏子钰蹦跶,一边坚定地不被诱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明妍哪儿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自己家里蹲着。 话赶话地便提到了谢府的四少爷,魏子钰举了例子给明妍听,“武将家里好玩的东西才多,有梅花桩有飞行棋,能飞象过河,还能排兵布阵,不然大姐家的表弟为什么非要到边关去,肯定是因为那里好玩嘛。” 谢恒绝食的事早就在京城传开,魏子钰也是一只耳朵听家里哥哥提到过,不经意就记住了,只是人家是拿来当反面教材警醒家中子弟的,反而被魏子钰拿来诱导明妍。 明妍想起在方圆寺里的时候,那个跟猴子似的倒挂金钩的少年,转头问了明娴。 这个事明娴倒真知道,且同他们还有丝牵连,见明妍好奇,便说给她听,“谢恒表弟喜欢骑射,他从前得过病,仿佛很严重,外祖母担心他的身体,便不允许他沾这些。上回在庄子上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回家便跟外祖母闹绝食,祖母拗不过他,怕他真伤了自个,便同意表弟去他在云州的舅舅家历练。只等着两年一过再把人接回来。” “就他那莽撞的性子,真的能待着住么。”明妍两次遇见谢恒,感官都不是太好,她听魏子钰讲过军中严苛,直觉那个叫谢恒的就是故意去找罪受,坚不坚持的下来还要两说,又或者人家压根不是进军中,只在舅家后院享清福,也就无所谓坚不坚持了。 “谢恒表弟其实挺聪明的,”明娴试图挽回明妍的认知,“外祖父除了二表哥,最看重的便是他,原本已经打算给表弟请先生指导两年便下场试试的。如今却是不能了。” 是因为他闹的太厉害,旁人不想跟他再纠缠,才任由他胡乱串,也省得放在面前伤眼睛罢。 明妍总觉得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到的说不定才是真相。 明妍到底没让魏子钰拐跑。她如今习字的水平比从前高了许多,学里的老师因材施教,见她于音乐绘画上天赋不高,便下死力气教导她习字。实在是没了办法,琴棋书画总要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明妍只有毛笔字能沉下心来练习,老师便只专攻这一项了。倒是幼学启蒙进行的比较顺利。 相较之下,明婧如今的日子越发的不顺起来。自从母亲在马车上摔伤,整个二房像是彻底变了个样。她自幼怕白氏,二夫人刚伤着那会,她跟弟弟一起陪着白氏,莫名其妙的就给骂了。骂就骂吧,反正她也是习惯了,知道母亲心情不好,便不往身边凑就是了。 父亲却把她和弟弟身边的人梳理了一遍,发卖的发卖,调转的调转,后面更是把姐弟两个住的小院子改了方向直接连到父亲书房那头。明婧往后再见母亲变得困难起来。弟弟年纪小,没朝旁的方面想。明婧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总觉得父亲的举动意义不同,又被嘱咐了不能随便乱说话,久而久之少了平时的尖锐,变得越发沉静下来。 大人私底下的举动并不打算告诉孩子。连明娴都知之甚少,明妍有自知之明,只管管着自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就好,历经秋冬,在初春的时节眼可显见的抽条了,也开始换乳牙。 点苍院的丫鬟们继给大房未出世的小主子疯狂做小衣之外,又迎来了姑娘们的春裳,尤其是袖子裤腿齐齐缩水的的四姑娘。 养在闺阁的姑娘犹自不识愁滋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而随着春天的到来,远在边关的地方,危险如蠢蠢欲动的凶兽,张牙舞爪从潜伏中探出头来,只等着人稍不留神便能狠狠给上一爪子,从而暴露出狼子野心来。 第四十九章 - 宠妻成 每年一到初春时节,边关局势便会紧张。 在经历了一整个冬季的饥寒交迫之后,塞外蛮族犹如饿红了眼的孤狼,为了在短时间内恢复部落的实力,烧杀抢掠便成了一种由来已久的求生本能,边关各地的防务压力立时增加。 其中又以塞北的蒙人最为凶悍难缠。 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时节尚且需要提防他们伺机挑衅,如今冬雪消融,万物复苏却又是食物最为匮乏的时候,蒙人看向境内的粮草牲畜的眼都是红的,烧杀掳掠的冲突更是屡屡发生reads();。边关需要抽调边民加强防御,北境十三洲首当其冲。 军务战报通过专线层层递进传入安平侯府,卫文贤接了消息当下便要入宫同皇帝商讨,已是近一段日子以来的常态。 老夫人的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王太医又来请过几次脉,随即把老夫人的饮食菜单改了,临走时把注意事项同丫鬟交代了个仔细。好在老夫人受伤期间便吃的清淡,后头需要慢慢调整饮食习惯的时候倒也不难接受。往日的虚胖清减了些,气色却越发的好起来,精神头更是不错。 白氏依旧困在二房不得动作,田妈妈那条线却彻底断了,幕后之人仿佛知道了侯府的动静,送去胭脂铺子的信卫文贤派人盯了一个多月也未见有人来取,眼见着收获的可能极小,卫文贤便把重点放回了侯府内,只等着卫文瑾那里可能有突破口。 老夫人一直以为翻车那回属于意外,更没怀疑到白氏身上。一来白氏伤筋动骨百天,太医看过两回,只说没彻底好清不宜挪动,卫文瑾自那之后又常带了明婧姐弟俩到老夫人身边逗趣,根本看不出异样。老夫人每日乐呵呵的同小辈们逗趣,最多的便是拉了庄妈妈一起憧憬大夫人肚里的孩子。 “方氏肚皮尖尖的,从后头一点看不出怀孕的样子,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庄妈妈忙不迭的点头,“奴婢瞧着也像,哥儿是个疼人的,大夫人这胎怀的好,孕期没受罪,生的时候一定顺顺当当的。” 主仆两个从孩子性别聊到生产上,连将来接生要请哪家的产婆都要好好讨论一番,一点不觉得枯燥。 方敏毓却越来越不甚平静。开国皇帝励精图治,奉行天子守国门,国都以北过了北境十三洲便是关外。 上辈子这个时候,卫文贤没有离开西北边塞,她还在点苍院里不问世事,国都却是有生异变的,只不过那时她消息来源不够确切,只知道京城突然动乱,人人自危,却不知道是因何而起。 朝廷后来流出的传言是暴民动乱,可好好的跑到武力最强大的京城进行暴动,不是找死么?暴动也因此很快被五成兵马司镇压下去。安平侯府本身就有侍卫,侯爷虽然不在,却有卫文瑾卫文昌坐镇,最后自然安然无恙。 方氏想要提醒卫文贤早做安排,可她连歹人的面都没照见一个,自然不可能证实朝廷的话是否属实。若是给出的消息有误,先不说卫文贤是否信她,万一影响了判断反而给卫文贤增加负担,方氏这几日便一直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可是,她什么都想不出。 点苍院那时候是封着的,动乱发生在夜里,樊妈妈半夜突然把她喊醒,说是外面不太平,远远瞧着,像是京城里头有几处走水了。皇城根上天子脚下,突然发生多处走水,该宵禁的大街上嘈杂纷乱,就不是简单的境况了。 点苍院的人彻底不用休息了,她派了下人去老夫人院里打听,去了一个人带回一大串来,卫文昌带着府里的护院侍卫把人手布置好,只说目前安然无恙,让她待在院里稍安勿躁。现在想来,如果真的事情紧急,卫文昌应该把她喊到松龄院去,这样腾出保护家眷的人手,才能有更多护院防止歹人突破侯府的防卫。想来,那个时候安平侯府并未列入暴动者的名单里。 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明,安平侯府这一世应该也是安全的呢? 方敏毓不敢赌,和上一世的古井无波不同,这一世她有了那么多牵挂在,更不愿意看到有一丝伤害出现在她亲人的身上。 忙碌的卫侯爷突然觉得妻子有些不对劲。 他从边关回来,领兵部侍郎一职,只为了方便参与朝政reads();。一旦边关不稳,皇帝一声令下,他便要立刻赶赴边塞,宿卫边疆。自入春以来,边关军务频频来报,显见的那些蛮异又皮痒欠揍了。这些□□中大臣们为着是否出兵的问题大大太极,让人听着就累。 事情一忙起来,对府里的注意就少了,为了补偿,卫侯爷早早处理完军务,赶着晚膳的点回府陪方氏用餐。然后,就被问了一堆哭笑不得的问题。 “侯府有地窖么,出入口可否隐秘。” “有时候越是看着固若金汤的地方,越是容易忽略内在问题。”方氏想来想去,觉得上一世出现的暴动一定是早有预谋,且事先便有暴民偷偷混入皇城,她到后来也没听说有哪处城破的消息,除了这个可能她想不到别的。 没头没脑的话,卫侯爷却一直微笑听着,见方氏急的不行,才开口询问她,“敏毓是不是做恶梦了,你别担心,侯府还有我呢,有我在你找地窖做什么。” 方氏听出卫文贤的调侃,脸色一红,喃喃道,“是啊,我一听说边关战事告急就睡不着觉。你现在是在家里,万一被表哥派回西北怎么办......” “你人在京城有什么可怕的,我边疆大好儿郎若是连蛮夷都阻挡不了,又有何脸面见家中父母亲人。你信我,再没有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若是不够安全,我也会教它变得安全。” “孩子怎么样了,还有踢你么?”卫文贤不欲与方氏多谈战事,孕妇也不宜思虑过重,遂转了话头。 方氏孕期已过五月,肚子慢慢鼓了起来。明妍十分喜欢摸着母亲的肚子,好似里头的小娃娃能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对着母亲的肚子说话。 方氏怀明妍的时候他们夫妻并不十分亲近,方氏不喜欢别人注意她的肚子,连身为丈夫的卫文贤都不许。轮到这一个孩子正是俩人关系缓和的时候,卫文贤瞧着女儿的动作有趣,便跟着有样学样,每晚就寝前总要摸着方氏的肚子同孩子交流一番。 小家伙的第一次胎动便是卫侯爷最先感受到的,惊讶欣喜之后就是满满的感动。往后每回都要得到孩子的回应方才安心。 她尽了力,还是没法引起卫文贤的注意,总不能把自己的秘密摊开了说吧。被卫文贤搂在怀里拍着休息,睡着之前,方氏想着实在不行便见招拆招了,一大家子的人同心协力总能渡过这一关的。 方氏前世担心的事还没到发生的时候,魏家却要启程回福建去。 按照之前的打算,魏童是过完正月便要回辖区去的,奈何老夫人受伤,卫氏放心不下逗留了一些时日,再往后就是西北边关的战事。虽然都是小规模的敌袭,不足为虑,魏童作为福建总兵却是要留下来配合边防的战略部署。要知道,倭人比蒙人狡诈百倍,知道西北又起战事,未必不会兴起趁火打劫的念头,再在沿海作乱。 如今,边关部署已商量妥帖,皇帝会不会对西北出兵便不是魏童能参与的了,他只要保证福建对面的倭人不能趁机作乱便可。因着之前的事已是耽误了几个月,启程的日期定下便不会再修改。明妍这一回可是结结实实的在码头送别魏子钰,经此一别,再相见就不知何期了。 知道要离开京城了,魏小白兔反而坚强起来,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拉着明妍的手喋喋不休说了许多闲话,什么明妍妹妹有时间要去福建看他,不要忘记他,还有他们一起做的手工。明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魏子钰说一句,她便点一下头,差点点晕了。魏小白兔才终于被他二哥从明妍身边扯下来,抗上肩朝船上走。 刚上甲板,魏小白兔剧烈挣扎着跳下来,两步跑回明妍身边,还没等明妍反应过来,捧着明妍的脸印了一大口口水上去。还好都是小孩子,时间停止了一瞬之后,三夫人吴氏笑着打趣,我们小少爷可真惹人疼,这是舍不得妹妹呢。 心里差点没骂出口,这是谁教的啊,多大点孩子就知道占人便宜了,长大了还得了,回去赶紧把自家闺女捂紧了,别再被小狼崽子盯上reads();。 魏子钰赶着甲板抽掉之前跑上了船,末了不忘朝着岸上使劲挥手。 明妍已经不想望他了。 这头,美滋滋的小白兔刚一扭头就被亲妈拧了耳朵,“不得了,跟谁学的,不说出来看我不拧掉你耳朵。” 魏子钰可怜兮兮地瞅他二哥,得了二哥一个后脑勺,才刚岸上没掉的眼泪,这会不要钱的往外蹦,等半天,两个哥哥没一个肯从亲娘手中解救他的,不由悲从中来,哭喊道:“爹爹亲娘的时候我看到的,爹爹喜欢娘,我也喜欢明妍妹妹,就,就亲了。” 咳咳,几声咳嗽接连着响起了,卫氏讪讪然松开手,狠狠瞪的一眼自家丈夫。魏童摸摸后脑勺只是笑,连忙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三儿揽着哄,在卫氏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夸了一回,儿子做的好,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送走魏童一家,众人打道回府。因着是送别侯府的姑奶奶,全家人都要到齐,白氏给从二房让下人搀扶着一起出来。 明显苍白瘦削的脸色涂了脂粉也没能掩盖住,老夫人奇怪儿媳妇怎么越休养越没气色忍不住把卫文瑾说了两句,又嘱咐庄妈妈再送些补养气血的药材送去二房。白氏抖着嘴唇想要多跟老夫人说两句,便被丈夫拦了下来。 “娘,阿媛病没好,别又惹得您过了病气,回头她病好一点,我们再一起去松龄院看你。”卫文瑾之所以强调一起,是因为他这些天都是一个人去或是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的。眼见着明婧同庭枫跟老太太亲近更甚从前,正打算等老夫人精神再好点,便把明婧放在老夫人身边养,庭枫便由他自个亲自带着。 白老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官司,想着儿子又是一心为她着想,便没再过问,只吩咐白氏回去好好躺着,彻底养好了再出来。 白氏经历绝望到重新燃起希望,想着姑母平日里对她的好,一时羞愧难当,在这个府里真心对她好的恐怕也只有老夫人了,就连丈夫卫文瑾如今对她都冷漠地连仇人都不如。原想着借这个机会,同老夫人说上话,好歹可以不用一直被这么关着,又被丈夫亲手夺去希望,白氏立时绷不住了,回屋之后痛哭一场,又打碎了一地东西。这回却是连儿子女儿的面都不知道避开了。 卫文瑾淡淡看着,等白氏平静下来,哄着庭枫两个出了上房的院子。庭枫年纪还小,白氏从前又疼他,从没让他见过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便有些害怕,问父亲娘亲是怎么了。 “你们母亲做错了事,便要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才能堂堂正正地为人母为人媳,若是拒不反省,就是冥顽不灵,是伤人又伤己的,父亲希望你们能够记住你们母亲的教训。” 到底没告诉他们白氏为的什么受的罚。庭枫还小,只知道要听父亲的话,点了头便被乳嬷嬷抱回自己屋子。明婧懂事的多,见父亲不给解释,开始还抵触非常,卫文瑾只正正地看着她,“不告诉你们,是为了给你们母亲留最后一点脸面。爹是读书人,不会歪曲事实,黑白不分,爹不会骗你。” 明婧心里,卫文瑾不仅是父亲更是端方君子,见父亲面对自己也没有改口的意思,想来确实错在母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默默淌着眼泪走开。 自此,白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见过自己的一双儿女。 皇帝终于决定对西北发兵,卫文贤作为原西北边塞的将军,自然也在随军之列。方氏一直疑虑的事变成事实,反而不焦急了,每日挺着大肚子,陪明妍练字,陪明娴练琴作画,像是回到刚从点苍院出来时的样子。 这一日,卫文贤把卫二爷,卫三爷叫进书房,说了一个下午的话,直到夕阳西下,三人从书房出来,小厮来报,随侯爷边关回来的退伍兵士前来相见。卫侯爷领着两弟兄大踏步迎了出去。 第五十章 - 宠妻成 军令如山,大军定下三日后开拔就不会多拖延一刻钟时间。好在,朝廷之前就有增援边防的意向,卫文贤一直不曾疏于练兵,三日时间足够军队整装待发。 儿子才刚回来不久,又要赶赴边关,白老夫人头一个不乐意了。虽不能公然违抗皇帝的旨意,同自己儿子置气却是能办到。老夫人整整两天不愿意见卫侯爷一面,大夫人无奈只能亲自来劝。 “侯爷这趟去,皇上特定了荣威侯做粮草督运。荣威侯同侯爷的感情自来深厚,老夫人只安心便是。” “我那是担心他么?”老夫人气咻咻地怒道:“我是在恼他,朝廷难道连个领兵的将领都找不到了,就他非要上赶着请命出去。他多少年不回来一趟,还没看见儿子出生呢,又要朝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下次再回来,说不定孩子都会走了,能不能认他这个当爹的还两说呢?” 方氏哭笑不得,有哪个儿子是不认爹的,更何况西北也没老夫人说的那样荒无人烟啊reads();。无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只能顺着话来劝,“所以您得让他跪在您面前,您再把他好好的骂一顿才能解气。您不知道,侯爷这两日急的不行,就怕因为他的错再让您伤了身子。就连明娴她们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侯爷了。” 明娴几个是顾虑着她的想法罢,老夫人微微叹气,到底不能真的让儿子跟小时候似的跪着来认错,“那是她们亲爹,再怎么亲近都不为过。前头几年没见着,这个时候还不赶紧着多亲近亲近。” 到底是自个的儿子,再生气两句话一哄也就不气了。 卫侯爷过了母亲这一关,本以为方氏也要怨他的,没成想方氏竟一点波动也无,甚至比他还要平静,“府里二爷、三爷都在,我也会顾着娘和明妍她们,你不用担心家里,只照顾好自己就行。” “还有这个小的,”卫文贤这么多年就从没得过方氏这样温情的嘱咐,恍惚了一瞬,大手覆上妻子的肚子,神情似后悔似坚毅地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无论在哪儿,我都不会同你同孩子们再分开。你安心在家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说的好似出去串门子似的去去就能回来。反正上一回他也是不在身边的,方氏没有反驳他,由着卫侯爷把她拉到身旁,靠在他怀里,享受难得的宁静。 大军开拔那天,侯府女眷没有送行,只卫文瑾、卫文昌两个去送了,卫文瑾特意把庭枫抱在怀里带了过去。侯府的子孙无论是在外打拼的还是在内守家的,正是守望相助的时候,没有谁能够轻易忘记。 而卫文贤从边关带回来的退伍兵士则住进了安平侯府的外院统一由卫文昌调度。多亏了卫文昌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缘故,京城内的风吹草动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方氏觉得上辈子侯府能够安然无恙大概与之有关,又多安下一分心来。 大军走后第三天,卫文贤留在胭脂铺子看守的侍卫回侯府,径直去二房见了卫文瑾。 与此同时,通往京城的城门口来来往往着无数的平民商贾,和平日里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谢府那头,因着四少爷谢恒随着颜家舅舅去了军中,王老夫人心里空得慌,便差人来侯府接明娴回家小住。方氏如今管着大房的一应事宜,又是明娴的正经嫡母,便做主让明娴带了许多补品回谢府探望外祖母,又在第二天就让卫文昌把人接了回来。 用的理由相同,卫文贤奔赴前线,白老夫人思子心切,明娴作为长子嫡女自当在祖母身边尽孝。明娴走后,王老夫人瞧见卫文昌另送来的一桌子补品,气的肝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娴虽然心里更愿意待在侯府哪儿都不去,却又担心外祖母因此气恼。 方氏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她脱离了侯府的保护独自在外头。谢府里孙子孙女的一大群,真要出了事,谁能顾得上明娴,便打定了主意要把明娴拘在身边哪都不给去。又怕她心里想不开,就拿了中馈之事搪塞她。 “我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了,你祖母又要静养,大房里就你还能帮帮我,也顺便看着明妍仔细她淘气。” 明娴便每日跟着方氏学习管家,下午还要见铺子上的管家,果然忙的再没法多想。 明妍这些日子委实是轻松自在。 二房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二夫人已经许久不出来动不动给她一股阴风了,明婧在学里也越来越沉静,有时候比明娢这个庶出的还要安静。偶尔两个人双眼对视上,明婧也不像从前那样躁动,只看了她好像有话要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的回了二房。 除此之外,因为大夫人同明娴没空再管她,明妍便如自由自在的小鸟,每日里做完功课之后,便拖着丫鬟换着花样的玩耍,比魏小白兔在的时候还要欢快reads();。方氏实在看她不顺眼,一把拎去了三房让吴氏管着她,反正吴氏在家也是带孩子。明妍的日常又变成了玩孩子。 和喜欢同她讲究规矩仪态的大夫人相比,吴氏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拘无束。明妍每回过来,点心茶水备好,便不管她要怎么玩了,兴致来了,干脆把明妍也放在炕上,和明妍一起逗弄她家闺女。娘仨在床上笑闹着滚成一团,一个下午便厮混过去了。 明姝还没到周岁,玩具里头就有不少木弓小剑,吴氏也不拘着女儿的性子,明姝喜欢什么,便拿了什么给女儿玩。明姝也是随了三叔,花绳娃娃统统不稀罕,就爱武刀弄枪,拿了亲爹给做的木头小剑手臂划来划去,嘴巴里更是“哼哼哈哈”地乱叫唤。 明妍上辈子差点学了幼师的,本来就对小朋友没有抵抗力,否则也不会跟魏小白兔相处的那样好。明姝可爱,她还能趁机装可爱,也拿了小弓,跟明姝刀剑相向,很有两军交战的模样。看着自家闺女把明妍的小弓拍飞,笑的直流口水,吴氏笑着倒在大迎枕上。 卫文昌原本是皱着眉头走到上房的,听见妻子轻松自在的笑声,眉间的皱纹也立时消失不见了。 “三叔好。”明妍盘腿坐在她三叔的炕上,手里拿着木头做的弓箭笑着同卫文昌打招呼,好似坐在自个屋子里,而他卫文昌才是外来的一样。 “明妍要是喜欢,回头三叔闲了也给你打一套。”卫文昌知道明妍喜欢骑马那会还替他家大哥可惜来着,若明妍是个男孩,侯府大房早就后继有人,他这会都能教侄子学习基本功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明妍的喜爱,见外面天色已晚,便遣了下人去点苍院带话,让明妍晚上就在三房里用饭。 卫文昌同吴氏的相处模式同卫侯爷夫妻两个完全不同。明妍从来不能从卫侯爷那里听说什么消息,他们夫妻俩即便有事也是私下里说的,也从来不会让小孩子听到。 卫三爷可没想那么多。吴氏未嫁之前同父兄在边关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见识不同于一般闺中女子,尤其是军中时局,比卫文昌这个从来没接触过军队的说不定了解的更深刻。卫文昌便喜欢同吴氏提起工作上的见闻以及京城中细微动静。 “大哥临走前,让我跟二哥多注意京城的防务,他连庄子上养着的兵勇都遣到府中,我总觉得这里头没那么简单。”卫文昌有些疑惑地道:“皇上这些年励精图治,京城早不比从前,我想不通有甚可担心的。二哥倒是十分谨慎,今个白天还特意带着侍卫出了趟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二嫂最近面也不露一个,越发的奇怪了。” 白氏的事,大夫人把前后缘由同吴氏交待过,吴氏自是不会在丈夫面前露了相。只是对于为了掌家权这样的缘由就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来,吴氏委实不能相信。若不是怕丈夫知道真相抑制不住脾气做出有失分寸的事,那个二嫂不认也罢。 “大伯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你平时有什么事同二伯商量着来总不会错。二夫人那里是二房的家务事,你瞧我最近都没提起过,你也就别操那个心了。” 三叔三婶的话只是平常,听到明妍耳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后头几天便连一直陪在大夫人身边,连点苍院的门都不怎么出了。让明娴直笑话她跟鸟雀似的外头疯够了,终于舍得回窝。 赶上这一天卫文昌值夜,子时刚过,安平侯府的大门便被敲响,一连串砰砰砰的敲门声唬的守门的下人一跳。还好近日来门房被三爷安插了好几个护院,那横眉竖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外头的声音这么响,没人还能睡得着,护院见下人愣怔着,干脆自己上去应门。 门外响起事先敲定的暗号,护院上去便把大门开了。守门的下人便见府里的三爷身着轻甲披风大踏步迈进门内,挥手让下属关门,头也不回地朝内院走去。 安平侯府各个院里的主子全都被唤醒reads();。明妍头天晚上和明娴一个床上睡的,夜里这会正是睡的沉的时候,明娴已经手脚麻利地自个穿好了衣裳,见她还摇头晃脑的不清醒,一叠声地吩咐芳霞拿了冷水浸湿的帕子脸上一捂,明妍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大姐。” “别说话,跟我去见母亲。” 姐妹两个牵手去了上房。大夫人早就穿戴整齐,靠在大迎枕上,小腹上搭了薄毯,见两人过去,吩咐夏至倒了热茶给两人暖手,一点担心害怕的神色也没有。 明娴见了立时冷静下来,只抓着明妍的手还没放开。 “城里有些异动,你们三叔特意回来报信,怕有不长眼的歹人误闯侯府惊动了内眷,你们两个今天晚上都在母亲这里歇了,估摸着明天一早便会没事了。”方氏回忆前世的情形,暴动最多一晚便会被压下去,侯府也不会有事,把孩子们叫到身边来也是怕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吓着。 “母亲放心,我会看好明妍的。”明娴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寂静的夜里,老远都能听见外头若隐若现的喊叫声,平日里的气势拿出来才把紧张的心情压下去。明妍听了却有点兴奋,侯府里的日子可没什么波澜,偶尔的争宠斗架全是小打小闹,哪有今个来的特别。就是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们在侯府高门大院的无所畏惧,那些平头百姓就不知道命运如何了。 只是她年岁在那隔着,想激动都激动不起来,坐在桌边没一会便握着茶杯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明娴见了她的模样,再紧张的情绪也叫打散了,正要叫醒她去榻上睡,点苍院的大门叫拍响了。 问过了知道是二爷带着人过来的,下人开门把人迎了进来。“文昌管着京城的防务,趁空回来报了信又回了衙门。三弟妹抱着孩子去了母亲院子里,我已经派人守着了。明婧和庭枫便放在大嫂这边,麻烦大嫂帮忙看着就行。”卫文瑾说着让人把孩子抱了进来。 卫文昌不在侯府,方氏皱了眉头,沉声道,“二弟一个人忙得过来么,要不我们一齐到老夫人院里,也好匀出人手帮忙守院子。” “夜路不好走,这边又都是孩子,点苍院里相对还要安全一些。大哥临走之前已经加派了人手,只要歹徒不是一味地盯着侯府便不会有事,母亲那里大嫂放心就是。” 大夫人没问白氏怎么样了,只吩咐丫鬟帮二房的两个孩子安置。庭枫一路被卫文瑾裹了披风抱来的,根本没有醒,乳娘便带了在偏房的榻上直接睡了。 明婧则有些惊吓,见卫文瑾交待了事宜要离开,连忙拉着父亲的手不想放开。明娴瞧着不行,只能松了明妍去扯她,“二叔有事要忙,三妹妹且安心同我们一处,二叔忙完了就会回来接你了。” 明婧眼泪直打转,想到父亲严厉的目光又死死憋住。终于被明娴扯回了屋子里。游魂似的坐在凳子上,手里立刻被塞了杯热茶。 “庭枫还在偏房呢,你走了,你弟弟怎么办。大姐可是到哪里都拉着我的,你不要你弟弟了?”才刚来了人,明妍困瘾也没了,见了明婧便嘴痒痒。 明婧听了,抿了嘴,立时就想回过去,见明妍面色温和地瞧着她,竟然同话语里的挑衅完全不同,忽然就愣了,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过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担心我娘。” 明妍跟明娴对视了一眼,二叔摆明了不怎么管二夫人的样子,小辈的自然不能多说什么。明娴只得安慰她:“二叔都说了不会有事,等明个一早你就能见到二夫人了。” 可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娘亲了。明婧低头喝水,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滴到茶盏里,苦涩无甘。 方氏此刻已经没心思管孩子。侯府的情况跟前世有了出入,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一章 - 宠妻成 外头的喧嚣持续了大半夜。明妍实在支撑不住被樊妈妈领去床上和衣睡了。刚躺下便听到“走水了,走水了”的大声呼喊。 不同于之前的隐约动静,这一回却是在离点苍院很近的地方,近的仿佛只有一墙之隔。 明妍一骨碌爬起来,把樊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扶紧了她,生怕她摔着自己。等到明妍走到站在门口的大夫人身旁,已经能看到点苍院外冒起的火光。 是二房的院子在着火。 明婧尖叫一声就要朝外跑,被大夫人叫人拦了不许动。“我娘还在院子里,我娘没有出来!” 这个时候二房竟然走了火,说是意外都没有人相信,方氏瞧了一眼神不思蜀几欲奔出的明婧,叹息一声,遣了下人前去查看。 二房里,早就先一步把二夫人移到前院书房的卫文瑾脸色铁青的盯着自己的妻子,仿佛两人十年来的点滴相处全是虚空,而他已经看不清妻子的模样。 “是你引来外人在侯府放火?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隔着窗棂都能看到到厢房那边的火势汹涌,想到侍卫的传话,若不是他早一步移走白氏,来人恐怕早已借助火势声东击西把白氏带走了。他向兄长求情放她一条生路,她却联合外人妄图远离卫家。怕是连亲生的孩子都不想要了。 “不是我,文瑾你信我,真的不是我让人这么干的。”在侯府放火,伤得可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想到这样的点子上去。白氏一改往日的消极抵抗,慌慌张张的去拉卫文瑾的衣角,“我生生世世都是卫家的媳妇,怎么会想要诈死离府,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幕后之人么?若你不是卫家的媳妇,你以为大哥会不对你用刑么?”外头的火势虽猛却局限,来人用的火引子并没有扩散,只烧了厢房独立的两间屋子reads();。卫文瑾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咬牙告诉自己,只要白氏坦白,他就最后再信她一次。 只可惜,注定了要让他失望。 他不提还好,听到他提起幕后之人,白氏瞬间张皇失措,伸出去的手立马缩了回去,头摇的像拨浪鼓,尖声嚷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你不要再问我了。” 卫文瑾失望地闭了眼睛,“我会在信中告诉大哥实情,要如何处置你全由卫家家主定夺,你,好自为之吧。” 白氏眼见着卫文瑾跨出房门,吩咐守门的护卫严加看管,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突然想到那一年,姑母把她喊到身边问她愿不愿意嫁到侯府来,彼时她只一心想着如果答应了便能名正言顺地永远留在卫家,却忘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第二天知道消息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么的欢欣热切。如果她没有忘记该多好。 大夫人派出去的下人迟迟没有回来。上房里只有几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婆子在,因为要把守院门,卫文瑾带过来的侍卫全都分散在内院四周。卫氏扶着腰来回地走,想着要不要再派两个下人去瞧瞧。 樊妈妈担心她思虑过重,对肚里孩子不好,放低了声音劝她,“瞧着声音小了点,应该是把火势控制住了,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最忌忧思多虑,还是房里躺着休息一会,二房那里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二爷一会便会差人来禀报。” 方氏也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这辈子竟然多出许多的状况来,倒是不如上辈子,她没出点苍院,没怀上孩子,反而没有现在紧张。 “扶我去耳房。”大夫人月份渐大之后,如厕次数越来越频繁,因为怕她不慎摔着,平时还要有人陪着,阵仗大了便把上房旁边的耳房还成了恭房。 樊妈妈亲自扶了大夫人过去。耳房就在旁边没几步路的距离,谁也没想到会有什么差池。 收拾好了之后,方氏准备出去,身前的樊妈妈双手刚碰到门栓,突然毫无预兆地委顿倒地,与此同时,方氏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胳膊,腰间抵上一柄尖锐的硬物。 “敏毓郡主,好久不见。” 大夫人一瞬间想到很多可能,是误打误撞还是蓄谋已久,是借刀杀人还是趁机胁迫。只是在来人喊出她的名字时,大夫人便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把她按坐在凳子上,来人终于放了手中武器改为面对面看着她。 樊妈妈被打晕过去,一时半会怕是起不来,其实只要她大喊一声,立时就会有人闯进来。就是不知道是侍卫闯进来的速度快一点,还是面前之人给她一刀的速度快一点。权衡利弊之后,方氏保持沉默了,只希望外面的人发现她在耳房里耽搁的时间久了,会想到前来查看。 方氏看了一眼似乎在等着她先说话的黑衣人,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最后只能悄悄伸手挡在了肚子前面。 黑衣人却在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时,微微缩了下眼睛。 “郡主可还记得我?”黑衣人语调轻松地问道,仿佛认定了方氏一定记得他。 可惜,即便是认出来,她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方氏安静地坐着不冷不热地盯着黑衣人,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不常跟女人接触的缘故,黑衣人见方氏摆明了不想同他叙旧,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敢情二房走水不是为了白氏,而是为了她,方氏佯怒道:“我若是说不愿,你就能放过我?你到底是谁?我并不认识你,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听了直摇头,从怀里取出一物摊开在手掌中给方氏看,“你可还记得此物?那人说你见了这样东西就知道他是谁,愿不愿意跟我走端看你自个的意思reads();。” 方氏看着那宝蓝色繁乱花纹的荷包,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前世种种闪现在眼前,那个人又来找她,还是在提前了这么多年的情况下,可真是对她在意的紧。 “你果然认得这个,既然如此,便该相信我的身份。是去是留还请你慎重考虑。” “先生觉得我需要考虑什么,”方氏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黑衣人,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有闲情逸致在她身上下这样大功夫,“相信先生也看到了,我已经怀了我家夫君的第二个孩子,以我的性子,不是自愿便谁都勉强不了,还是先生口口声声说着端看我的意愿,实际上却要打算强来?” 知道了对方的来头,方氏反而没了顾虑。那人的目的她早就明白过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罢了。 黑衣人见方氏不为所动,像是完全不怕暴露似的,突然提高了声音道:“那安平侯只为一己之私便断你自由,这么多年寸步难行的日子难道你还没有过够?这可不是堂堂敏毓郡主该有的性子,你又何苦自欺欺人,苦苦支撑。” 说的跟多了解她似的,方氏刚要争辩,黑衣人一反常态,突然上前重新挟持了她。耳房的嘭的一声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方氏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原本应该快要抵达边塞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 “先生贤名在外,却行的鸡鸣狗盗之事,想来对自己的名声已是弃之不顾了。”卫文贤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侍卫远远缀在身后,不留一丝逃脱的空档。 黑衣人嗤笑一声,无奈道:“没办法,应诺了的事,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给人办成了不是。”言语间并不担心卫文贤能够将他怎样,反而继续追问方氏。 “老朽再问最后一回,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甭看安平侯府围得跟铁桶一般,我既然能进来,自然能毫发无损地带你离开。” 卫文贤握紧了拳头,人已经迈步进了屋子。 “先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方氏看到盛怒的丈夫,头疼不已,“你就是问我十回百回,也只有那么一个答案。” “罢了,罢了,老朽话已带到,郡主既然不愿意离开,那便留个念想吧。” 方氏只觉手中被塞了个东西,一阵风吹过,挟持自己的黑衣人便消失了踪影。 卫文贤没有让人去追,而是大步来到方氏身旁。 方氏看清手中的物什,只觉得某人险恶用心更甚从前,手一松,东西扔在地下,方氏没有抬头,轻声道:“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别解释了。”清冷的声音响起。 方氏心头一黯,下一瞬却被男人整个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只听到你说你是自愿的。”自愿为他生第二个孩子,自愿永远留在他身边,做他安平侯府的女主人。 方氏笑了,抬手反抱住丈夫,千万句话全都化为宁静与安心。 绣着繁乱花纹的荷包被卫侯爷踩在脚下,露出一缕黯淡的色彩。 第五十二章 - 宠妻成 驸马方洵边关抗敌不幸遇难身亡,灵柩抵京时,长公主以身殉夫。 有的时候,人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端看有没有正当时的契机。 对于敏毓郡主而言,她的契机却远远未到。外祖母悲伤万分,大姐隐忍沉静,周围的奴仆小心翼翼地,生怕言行之中稍不留神便会害她伤心难过,可她偏偏一滴眼泪也没有。 长公主与方驸马自来感情深厚,所有知晓他们的人都不能怀疑。敏毓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瞧母亲。 她虽然年纪小,却能体会到父母之间的深情,见母亲瞬间如凛冬降临,寂然无声,敏毓便一直害怕着恐惧着,所以当结果不出所料地发生时,她反而彻底卸了那份心事。 敏毓一直觉得,母亲跟父亲一起走了,或许那才是属于他们的因果。樊妈妈曾经跟她说过冥界的故事,如果母亲走得快,还能在奈何桥头赶上父亲,他们下辈子便又会在一起了。 敏毓郡主是真的彻底放松的,虽然心里有一丝丝失落,毕竟,从此之后她和姐姐便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可她的生活在爱护她的亲人的特意维护下并没有太多改变,所以,敏毓也是真的没那么悲痛。 她那一年才十多岁,还是个没有及笈过分天真的孩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着宫里的小丫头玩耍。 因为丧女之痛,外祖母又怜惜外孙女,敏毓便从原来的偶尔进宫变成在宫里长住了。 直到有一天,长公主府来接人,樊妈妈把她从头到脚换了一幅行头,大家沉默无声地把她带到了长公主府。 挂着白幡的府门熟悉又陌生,连跟她一样穿着白衣的姐姐也显得陌生起来。方氏后来每回想起那一幕便后悔万分,长姐当年也只是个刚刚及笈的小姑娘,在她被安全地保护在皇宫天真烂漫的时候,长姐就已经被迫长大,撑起了没有大人的长公主府。她却一直让长姐一次次的失望。 按照长公主的遗言,夫妻两人需同葬一处。敏毓郡主回府是为了见父母最后一面。后来樊妈妈告诉她,若不是因为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长姐和外祖母也不会让她出宫。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相识都是自有天意的,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出宫,她或许永远都只是天真烂漫的敏毓郡主,过着她人生既定的日子,没有一丝差池。 可这也终究只是如果而已reads();。 父母亲的灵堂霸占了往日温暖和煦的家,外祖母伤心得下不了塌,连宫门都没有出。长姐由宗亲的陪同下迎接宾客,怕人多事杂扰了她,便让她在后面歇着。 樊妈妈告诉她,过了今天,长公主同驸马便再也见不到了,让她给父母烧柱香,陪父母说说话。敏毓便跪在灵堂的棺椁前默默地往火盆里送纸,心里却想着这个时候想必父母已经过了奈何桥,可千万别喝那孟婆汤,不然再投胎会找不到彼此。 正想到他们前世那么恩爱,即便投胎应该也应该能找到彼此,火盆里的纸灰飘了起来迷了眼睛,敏毓只能停下来擦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就在这个时候,仿佛灵异般的温润声音响起来。 “不要难过了,长公主同方驸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这人是谁啊?敏毓好不容易止住被熏得生疼的眼泪,抬头看见一个跟长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立在她面前,面色温和带笑、很有礼貌的注视着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人并没有露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人看着她时的那种怜悯又可惜的眼神,敏毓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连想要跟他解释‘父母已经投胎而不是在天上’这样的话都不想说了。 她还鬼使神差地冲着少年人点了点头。 那人见了,立刻露出春花般明亮的微笑,给父母上了香,还同她温柔地打了招呼,才告辞离开。 敏毓头一回慌乱地打量自己,衣服是不是皱了,头发有没有乱,刚刚一定把眼睛揉红了,同那人打招呼的时候应该没有失礼罢…… 长姐进来看到她的样子有些疑惑。 敏毓这次出宫再见长姐,对于长姐变的日渐威严肃穆的神色很是排斥,虽然长姐面对她的时候一直是体贴又关怀。可是为了知道刚刚出去的少年人是谁,她还是硬着头皮打听了。 承恩公家的世子。 敏毓只记住了少年的身份,却忘了去看长姐提起承恩公世子时的神情,直到后来,长姐知道了她闯下的大祸,露出那厌恶非常的眼神,她才明白原来长姐那么那么讨厌承恩公家的人。 原来她从一开始便错了。 少女的情怀总是不经意间倏忽而至,连自己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敏毓那时候觉得,或许父母是真的在天上保佑着她也说不定。 长姐来找她,本意是想让她同宗亲们见个面。长公主走了,公主府里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嫡亲郡主,府中中聩,宗族份例,哪一项都少不了交际。 可她不喜欢那些,也不愿意让长姐对着那些人放低姿态,不仅没同意跟长姐一起去见人,还跟长姐闹起来,长姐无奈,最后只能留下她,自己去处理。 所以,她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卫文贤也是有原因的。谁让他不仅看到了长姐同她的争执,还把她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惹得她在父母的灵堂前哭得不能自已,眼睛肿了两天。 后来回忆起当年的事,卫文贤十分无奈地替自己申辩:我那是善意的提醒,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坏脾气吧? 彼时,卫文贤是已经成亲了的。 方氏便嘲笑丈夫:成了亲的人还要多管旁的小姑娘的闲事,我看你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再不是好人,她也已经帮他生了两个孩子,陪他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还要一辈子忍受他无休止的体贴和爱护。 第五十三章 - 宠妻成 卫文贤信任她,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方氏却不希望他们之间还像从前那样,一点点小嫌隙看着无伤大雅,积累的多了最终反而伤感情。 “是承恩公世子的手笔,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他这回打了什么主意,你要多加小心。” 没有问他这个已经出征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里,反而让他警惕承恩公世子。卫文贤心中叹息,把怀里的妻子搂得更紧一些,温声解释道:“你别担心,我心中有数,想来他也是投鼠忌器罢了。” 这么多年,一直守在承恩公世子的位置上,那人怕是早就等不及了才会想出这样的昏招来。只不过这样的昏招若是放在从前未尝不会没有效果,搁在现在却是要让承恩公世子失望了。 方氏没明白卫文贤的意思。她原意是指承恩公世子意图挑拨他们夫妻之情,从丈夫嘴里听到的似乎还有旁的目的? 卫文贤却不想让她想太多,喊了人来把樊妈妈弄醒,叮嘱樊妈妈照顾好方氏,他还要出门一趟。 樊妈妈突然昏倒又毫无预兆醒来,惊吓的不行,人稍微舒服一点便跟着方氏一步不愿意离开了。幸好是侯爷及时回转,否则方氏身边岂不是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樊妈妈想想就觉得后怕。 正房里的几个孩子并不知情,一来樊妈妈昏倒的时间其实不长,等到明娴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卫文贤已经过来,并且派了人把正房护卫起来,孩子们见到父亲大伯只顾得惊喜,连那一丝怀疑也打岔掉了。 方氏被樊妈妈扶回房里休息,明娴连那一丝怀疑也消散了,只觉得父亲的突然出现很是惊奇,问道:“父亲不是随大军开拔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听说了京城里的消息?” 方氏也奇怪,卫文贤刚刚什么都没同她说,只是想到丈夫谨慎的性子,她也不是特别担心:“你父亲做事自有分寸,等他忙完了自个的事回家来,自然就晓得了reads();。” 大半夜的一通折腾,方氏哪怕怀相再好,如今也坚持不住了。吩咐下人伺候几个姑娘休息,自己则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点苍院周围又多了不少护卫,有卫文贤亲自布置,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一觉竟是睡得格外香甜。 卫文贤这一走又是十来天没有回家,因着点苍院前院有通向府外的暗道,卫文贤来的快走的也快,整个安平侯府除了点苍院竟没人察觉,卫文瑾和卫文昌还是第二天才从方氏这里听说。 而卫侯爷去边关而复返的缘由也在十多天后从当事人口中了解清楚。 京城动乱本就是用心险恶之人有心为之,边塞蒙人入侵只是□□罢了。卫文贤明面上率领大军支援边关,实则早已同圣上商量妥当,盖因之前便早已察觉京城内有不同寻常的暗流涌动,如此这般请君入瓮果然让幕后之人露出原形。 “幕后之人与裕王有关。”反正朝廷也是要公布出结果的,卫文贤也没打算隐瞒。 圣上当年虽贵为太子,奈何生母早逝,母族不显,加之先皇爱宠叶贵妃,对叶氏所出的二皇子自是看中,虽未有废嫡立幼的想法,也着实让还是太子的圣上吃过不少苦头。 圣上当年能够顺利登基,除了名正言顺之外也多亏了后来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得以坐正皇位。立位之初为了稳固朝纲,当初的二皇子被封了裕王,远远的打发到了西南。想来那位差一点更上一层的裕王一直没有死心,这才有了京城的动乱。 “塞北的蒙人同朝廷打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赢过,裕王怎么就把赌注压在了外族人身上?难道还与那些蒙人有勾结不成?”卫文昌心直口快惯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裕王有没有把赌注押在蒙人身上方氏不能肯定,前世却是因着京城动乱这件事,传出圣上治国无道,不得民心,以致边关百姓不能安宁,这才有了暴民动乱之事。舆论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加上后面不知是巧合还是适逢其会,又出了几件蹊跷的事,百姓惶恐不安,最终导致永和九年的“三年之乱”,朝廷最后即便花费力气平定了朝纲也是落得元气大伤的结果。 裕王怕是一开始就打着扰乱局势,趁机浑水摸鱼的想法才是。只不过今朝被圣上提早察觉,这才没了隐居幕后的优势。或许未来要比她前世经历的好上许多。 方氏能够猜测出少许皮毛,盖因有过一次经历。旁的人,例如侯府的卫三爷大概也只能觉得裕王狼子野心,贼心不死又棋差一招罢了。 京城动乱的局势很快便被平定,前世不利于圣上的传言也没有被透露出来。裕王不会傻到亲自参与这样的事情当中,被圣上勒令入京圈在裕王府中,最终查出的结果却是裕王手下门人所为。 这门人还是犯了过错早就被裕王逐出王府之人,只是一心想要裕王做那不忠不义之事,这才一厢情愿地策划出如此荒唐之事。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便不能相信这样的措辞。奈何查不出裕王同这门人勾结的证据,那门人被捉住时,大呼三声对裕王之心天地可表便以头撞柱自杀身亡,更是死无对证。 从门人家中掏出的罪证,直接把一批人拉下马,更有甚者连原本的保皇党也被牵涉在内。眼见着是打着死一个替罪羔羊也要让朝廷不得安宁的目的,圣上无奈之下,只好以御下不严,未能及时扼杀乱臣贼子之名,发了裕王去守皇陵,一应用度同之前无异。但求徐徐图之,也要防止在没有证据下,出现圣上无兄友弟恭之度的谣言来。 京城在短暂的动荡之后暂时恢复了平静,明妍却从长姐那里听到一条颇为震惊的消息reads();。 “父亲要带我们去边塞!” 卫文贤之前脱离大部队是疑兵之计,如今动乱已平,自然还是要回边塞去。蒙人小范围的偷袭得逞了两次之后越发的贪婪,动用的战斗力逐渐加大,卫文贤势必有一场边关之行。 白老夫人却觉得卫侯爷找抽,不仅要把大夫人方氏带上,还要把两个姑娘带上,虽说并不是随军驻扎在边关前沿,而是住在离边关距离较为安全的宛平城,那环境也没法跟京城的比。更何况,离了京城的圈子,尤其明娴眼看着大了,亲事要怎么说,区区一个宛平城能找到什么有像样家世的人家! 方氏还怀着身孕,她的宝贝孙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卫侯爷却铁了心的劝慰母亲。 “正是因为她们常年没法跟我相处,这次离开才想着把她们带在身边,也好更加亲近一些。有方氏教养她们,再找两个底蕴深厚的先生,哪里学不是一样的。” “我边关儿郎为了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舍小家保大家,个个优秀,母亲莫不是看不起战场杀敌的将士?” “方氏这回怀相好,往宛平城一路官道畅通无阻,我们马车赶得慢些也就成了。母亲只当我为官外派就是。再者,宛平作为关内重镇,若是有守不住的那一天,恐怕立时便会危及京城,边关将士只有慎之又慎的态度,万不会叫出了差池,母亲只管放心便是。” 白老夫人被儿子说的哑口无言,待想要反驳,卫侯爷只得拿出杀手锏,“再不济,母亲把方氏和两个孩子喊来一问。这事我还没同她们提起过,若是她们自个同意,母亲便也点了这个头罢。” 方氏听了,只有高兴的劲,宛平城本就离长姐的住处较近,跟着卫文贤住在宛平,她同长姐一定能够见上面,等到生完孩子养好身子,多往来几回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明娴却想着好容易跟父亲团聚,父亲为了拱卫边疆又要出行,女儿能陪着一道也是好的,反正她离真正说亲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大不了及笈之后再回来就是。更何况,父亲这一回,没说住多久,说不定她们还能提前回府。心中便也是赞同的。 老夫人无法,只能指望最小的那个,可明妍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她听说边关风气没有京城讲究,不像她在安平侯府里,想出个门要提前报备,又有太多的丫鬟仆妇跟着,去哪里都不自由。 等到了边关,她可以想出门逛街就出门逛街,想后院骑马就后院骑马,不用每天忍着性子学习大家闺秀的举止风范,想想就让人觉得开心。 老夫人见最小的明妍都是一脸向往之色,劝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罢罢罢,都跟着你们爹走吧,你们爹这个前世讨债的,才回来半年不到,人没留下,反而把人给我拐走几个!” 明妍嘻嘻笑了朝老夫人身边偎,狗腿儿一般给老夫人捶腿。 一旁的明晗听到消息后短暂的错愕了瞬间,立刻虔诚又孺慕地同老夫人表决心:“孙女哪都不去,就在祖母身边陪着,给祖母念经抄书。” “好好,”老夫人看了眼神闪烁的二姑娘一眼,想着还好她识趣没打算跟着,否则以方氏的脾气也要把人撵回来,叹息道:“明晗就留在侯府,就当是给大房尽孝好了。” 明晗微微笑了点头,咽下满心的苦涩与酸楚。她如今也只能牢牢靠着老夫人,给自己挣出一条前程来。 古人出行,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古人出行,说是举家搬迁都不为过。兵荒马乱地忙了好几天,明妍终于坐上了准备北上的马车,开始了她在古代的第一回长途旅程,目的地宛平城。 第五十四章 - 宠妻成 虽是走的官道,一路上也免不了颠簸。方氏乘坐的马车铺了厚厚的被褥,连周围的车壁上也钉了厚重的棉垫,还好如今是春季,越往北走温度越低,并不会觉得闷热。 明妍和明娴白日里就在方氏的马车里打发时间。 大部分的行程是枯燥的。为了安全着想,又考虑到时间问题,车队一直行驶在官道上,除非碰上大一点的城镇才会停下来略做休整补充供给。只除了在云川,卫文贤特意带明妍娘仨在城中住宿两晚,以恢复体力,因为过了云川便彻底入关,不仅地理位置特殊,人文环境也会有极大变化,就当是提前了解体验生活了。 一入云川,卫文贤自去处理公事,保护方氏一行安全的任务由闵昊天负责。明妍自上回庄子上跑马之后许久没见到过他,出门这一路上虽然知道闵昊天在队伍里,因为母亲长姐管的严,也没好意思同他多说话,这会儿总算找到了机会。 北方的客栈多平房院落,卫文贤特意租下客栈中最大的一个院子。方氏一路过来累坏了,由樊妈妈服侍着躺了休息,明妍则被章妈妈擦了手,在另外一间堂屋同明娴两个喝茶吃点心。闵昊天把一群人安顿好,过来说话。 “云川是关外关内衔接的地方,民风淳朴,往来商人旅者各异,南北货物最是丰盛,治安状况良好,义父的意思你们想要出去逛街,可以由我陪着,想来能体会到跟京城地界不同的风土人情。” 明妍早就跃跃欲试,小孩子累的快恢复的也快,闻言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出去要买些什么东西才好。 “母亲还在休息,父亲也不在身边,我们不好撇下她……”明娴既犹豫,又担心明妍只想着玩没顾及体力反而伤了身子,劝道:“要不我们今天先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去也不是不可。” 他们一大早进的城,这会子离吃午饭都还有好长时间,连睡个回笼觉的可能都没有,难道一大半天都要窝在客栈里闲坐着? “父亲出去办事,午饭回来吃么?”明妍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 “云川的事不多,又有两天空闲日子,义父走之前特地说了要回来用餐。”闵昊天能想象的到小姑娘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变相地帮明妍说话。 “大姐……”明妍伸手拉上明娴的衣角装可怜。 “真是怕了你了。”明娴无奈,只得答应。吩咐樊妈妈那里等母亲醒来要跟母亲说清楚,便带着明妍出了门。 明妍在京城就没逛过两回街,这会出了门,哪怕街边的铺子看起来灰扑扑的并没有京城那些的富丽堂皇,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她们的客栈离着繁华一些的街道不过两个回转的距离,姐妹两个慢慢悠悠的边走边逛,倒也悠闲。 闵昊天跟着卫文贤来过云川,有时候领了任务还会独自过来,因此对这里十分熟悉,便在一旁充当向导,声音清朗地给她们介绍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 “南市那边有许多卖北方特产的铺子,皮草香料品相向来不错,可以一逛。”他们这么出来,一圈逛下去想回客栈吃午饭怕是来不及了,闵昊天提议道:“南市街头还有个悦然酒楼,在云川十分出名,一会若是来不及回客栈可以在那里用午膳。” “我看行,”明妍怕明娴一会又要出言否定,连忙接口道:“章妈妈还在客栈里,一会的午饭肯定还是章妈妈负责。母亲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胡乱吃外头的东西,我们一会若是尝着好的,倒是可以带些回去给父亲尝尝。” 她们一路上的饭食都是章妈妈亲手做的,因着怕方氏路途辛苦,吃食味道比较清淡,明妍怕是早就馋坏了,生怕她不让她在外头吃饭似的。明娴了然地瞧着明妍笑道:“想在外头吃就直说,把父亲搬来做甚,就知道你是个小馋猫reads();。”父亲可是宁愿陪着母亲吃清淡的食物也不愿意两个人分开的。 明妍摸了摸被长姐捏过的鼻子,气哼哼地玩笑“大姐把我鼻子捏疼了,一会看到好东西都得大姐出钱才行!” “姑娘,咱们带的有钱,都在奴婢这儿放着呢。”彩霞把明妍的话当了真,想着出来前章妈妈的吩咐,连忙把荷包展示给明妍看。 明妍看着瞬间给自己拆台的丫鬟,大大的翻了白眼,惹得明娴大笑,连闵昊天都有些忍俊不禁。身边的侍卫都扭头笑去了,彩霞还没弄明白自个一本正经的说话哪里好笑了。 章妈妈最近特别忙碌,每到一处地方休息起来就要想着准备膳食。知道明妍要出门她抽不开身,只能让丫鬟跟着明妍。偏偏芳霞越朝北走反而水土不服起来,上吐下泄的两天下来路都走不动,丹霞就只能留在客栈里看着明妍的住处顺便照顾芳霞。章妈妈无法,只能遣了彩霞和云霞出来跟着,又给明妍准备了买东西的荷包,怕她自己带着丢了,专门放在彩霞身上带着。 偏偏彩霞做吃食的时候心灵手巧,一遇见旁的事便耿直的不行。章妈妈为了安全把荷包交给彩霞很正常,被耿直的丫头误伤膝盖,明妍半句话都没法说,只能仗着年纪小装厚脸皮,继续往下逛。 “大姐你看,他们胆子可真大。”明妍感叹着关外风俗果然大不相同,明娴顺着明妍的视线看过去,却立刻红了脸。 他们斜对面相反的方向一男一女也在逛街,身后同样跟着仆从,却是旁若无人的手牵着手,时不时的低头并肩耳语,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明妍别看。”明娴脸色刚好一点连忙伸手去捂明妍的眼睛,“不是说要去悦然楼吃饭么,早点去也省得晚了没有位置。” 身边跟着的丫鬟都羞得抬不起头来,明娴磕磕拌拌把话说全了,恨不能立时离开这地界。 闵昊天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只有感慨的份,这二位一言不合便满大街刺人眼睛,他初见时也惊吓的不行。其实在民风较为开阔的云川,人们见怪不怪的也就不怎么当回事了。 比起一心想要扒开长姐手掌偷看的四姑娘,明娴大家闺秀的涵养已是极好的了,奈何眼看着是没法立刻如她的愿了,那一对已经发现他们并朝这边走了过来。 闵昊天只好迅速跟明娴交待一番,“那二人一个是云川守备金城的长子金超,另一位是金夫人,去年才刚成的亲,我们一会要去的悦然楼就是金夫人娘家产业。金守备同义父有交情,金超同我相识,免不了聊上两句,还请大姑娘多担待。” 明娴惊讶的抬头,这才发现对面那一对已经微笑朝这边走过来,两人牵着的手自然而然的分开,明娴那一瞬的尴尬也已经过去,这会子总算平静下来。即是父亲友人家的儿子媳妇,她们万没有失礼的样子,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捂着明妍嘴巴的手也放了下来,只是临了瞪了明妍一眼以示警告。 金超同闵昊天果然十分熟捻,举止也很是亲近的模样,知道明娴明妍的身份,又是一通招呼。 离得近了明娴才发现,金夫人虽热情主动得让人有些不适应,却是衣着端庄,谈吐有礼,想来她刚刚看到别人举止过于暴露就把人归结到不是正经人家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狭隘了。 明娴有心同金夫人和谐相处,态度自然不拘谨,反而得了金夫人的喜欢。 “你们午饭还没吃吧?干脆去悦然楼好了,今天我请客。往日里常听公公和夫君说起文韬武略的安平侯,没想到安平侯没见着,倒间着了安平侯的两位千金,长得跟画里出来的似的,今儿说什么也要好生留下来说说话。” 才觉得金夫人顾盼生辉,听到她说想见父亲,明娴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识人能力,这金夫人看起来还是有点不靠谱啊reads();。 闵昊天那边的话却是已经聊完了。 金超走过来就听见自己妻子的“豪言壮语”,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一样,并不生气,使了巧劲把妻子揽住朝一边带了带,温声哄着:“娘还等着你带东西回去呢,咱们赶紧家去吧。侯府的两位姑娘有闵兄弟照顾就好。” “侯爷此行比较低调,想是有要事在身,咱们就别耽搁人家了。”没等金夫人弄明白她请两位侯府的姑娘吃饭同耽搁侯爷有什么干系,金超半推半唬了妻子同明娴他们告辞离开。 明娴松了口气,见惯了京城女眷的行事风格,冷不丁碰到热情主动的金夫人这种类型的,她还是适应不够。 闵昊天只能在一旁提醒她道:“金夫人有一半蒙人的血统,行事多有不同,也与边关民风有关,往后到了宛平,大姑娘慢慢就会明白的。” 明娴也明白金夫人就是性格纯朴爽朗了些,根本没有恶意,想到往后不知道要在宛平住多久,只能暗暗提醒自己要早点适应,不仅如此,回头还要提醒一下母亲才是。 “我说那个金夫人五官怎么那么立体,原来是有蒙人的血统!”明妍恍然大悟般一拍手道。 “关外不少地区有蒙人汉人混杂而居,蒙人那边生活艰难,有机会入关之后,很少愿意回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居住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已经是我朝百姓的一份子了。”闵昊天想到自己的身世,忍不住替异族通婚说好话。 “这个我知道,同化嘛,等到那些蒙人彻底适应了我们这里的生活习惯,想回去都难,自然会在关内娶妻生子,绵延生活。”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到了悦然楼,果然不愧是金夫人娘家的产业,修建的气派非凡不说,内里的伙计掌柜热情爽快,很快给他们找了一间清净的包厢。 酒楼里的菜品南方的北方的,滋味各色,连烤全羊这样的纯肉菜也是极具少数民族特色,没有章妈妈管着,明娴稍不留神,明妍就吃了个肚儿圆。 “只顾着嘴上痛快,小心积了食回头有你难受的!”明娴拿妹妹无可奈何,只能让云霞给明妍拿了消食健胃的山楂丸慢慢啃,刚吃饱饭不能立刻活动,否则明妍就真有的难受了。 闵昊天陪着明娴说起塞北的风土人情,明妍靠窗户坐着捏了山楂丸一点一点的啃,他们的包厢面对大街,往来各种商贾旅人,就这么看着都有意思。 悦然楼对面有家四海药房,门口停了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连赶车的马都只有一匹,只是马车车辕靠近车门的地方牢牢固定着一盏琉璃灯,给明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妍转过头想把明娴喊来问问,这才发现在坐的除了她,旁的人都没见过当初送祖母回来的那辆马车,即便后来有从奴仆那里听说过,对她也没什么帮助了。明妍略过求证的想法,再朝下看去,小马车已经驶离了四海药房,明妍连它是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没看到。 跟她的关系似乎不大?明妍耸耸肩,反正过两日就要到宛平去了,是不是同一家的马车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姐,我已经消食了,咱们慢慢走着逛回去吧,刚刚都没买什么东西,好容易逛一回街,也要给父亲母亲带点小玩意回去啦。”明妍精神抖擞,除了买买买,并没有旁的可以让她这个岁数的孩子再忧心的了。 彩霞跟云霞怀里捧着的东西难道不是刚买的么?明娴无奈摇头,却也不愿意明妍失望,选了另外一条没走过的路继续溜达着朝客栈走。 把跟随的侍卫手中也塞满了东西,明妍终于心满意足,喜笑颜开地回了客栈。 第五十五章 - 宠妻成 回到客栈,卫文贤已经陪着方氏用过午饭。当初打算带孩子们出来就想着让她们多走走多看看,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体会不一样的世间生活。见两个女儿万事考虑周全,快快乐乐的玩了一圈回来,卫文贤只觉得欣慰。 听说她们只去了南市,卫文贤很有些可惜地道:“北市比起南市来更加热闹,不像南市这边有规整的商铺,北市那里是露天的铺子,所有商人聚集在一起,还能淘到不错的关外的马匹,昊天的座骑当初就是在北市淘到的。” 说完似笑非笑地瞟了闵昊天一眼,那意思好像闵昊天把好东西藏着掖着没让她们见识到似的。 北市的露天市场闵昊天当然熟悉,可那里不管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言谈举止之间粗犷又随性,他怎么可能把侯府的姑娘往那里领,知道卫文贤是在调侃他,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喊了声“义父!” 卫文贤听了哈哈大笑,摸摸下巴,接了方氏一记白眼,连忙找补道:“没关系,没关系,等到了宛平,我亲自带你们去马市上瞧瞧,再给我们小明妍选一匹好马。” 明妍总觉得离开京城之后,父亲的态度神色比之前轻松自在了许多。或许,比起交际复杂勾心斗角的京城,卫文贤更喜爱大漠孤烟直,海阔凭鱼跃的边关,也只有那里才有着最热血的情怀和最无畏的勇士吧。 明妍白天逛够了,晚上终于肯老老实实在房间里休息,连第二天一早,从小丫头那里听说父亲母亲晚饭后相携出游,去了云川的夜市,也没让她觉得遗憾。 再次出发,一路上没有了在云川那样休息的机会,明妍总算体会到古人出行的辛苦。马车坐久了,半个腰以下都是酸的,板凳怎么都坐不住,明妍就差在马车里打滚了。 卫文贤只好把她从马车里拎出来放在自个身前,让明妍换换地方。马背上坐久了也不舒服,明妍想到个主意,拿两只□□叉踩在马背上,由卫文贤在后头扶着她的腰,跟踩高跷似的,昂首向前。明妍的平衡能力不差,一下能直立许久,竟也玩的十分起劲,暂时忘了屁股受的罪。 “怎么跟个小猴子似的。”方氏嫌她太淘气,要把她叫进马车里。 卫文贤不以为意,夸赞自个的闺女道:“明妍的平衡力好,以后肯定也是骑马的好手,说不定能青出于蓝,比你当年还要厉害,你就当她是在练习好了。” 话虽这么说,到底没有罔顾妻子的意愿,又陪明妍玩了一会就把她送回了车上。 明娴正斜靠在马车上拿了一本词话本子看,明妍怕她伤了眼睛,笑嘻嘻的凑过去,把明娴的书压到被褥里,倚靠着明娴撒娇,“晃悠悠的车子里面看什么书啊,咱们一起找些玩意消遣好了。” 明娴听得直笑,揪了揪她的小辫子,乐呵道:“咱们明妍还知道找乐子消遣啊?那你同我说说,诗词歌赋你会么,还是琴棋书画?” 竟捡她不会的提,那就不叫消遣而是折磨了reads();。 “能不能想想有新意的,”明妍扭头把辫子上的手甩开,“咱们玩换装好了,之前在云川不是买了许多衣服么,顶多我吃点亏,给你当模型,看你能不能把我打扮的爹妈都认不出。” 方氏本来正闭目休息呢,听了明妍的话扑哧笑出声来,一把把明研揽进了怀里,“我的儿,你爹外头全都听着呢,下回想点子的时候可得避着点人,明娴就是再能耐也架不住老底都要被你自己露光喽。” 方氏话音落下,笑翻了一车的人。可是,笑归笑,明妍的主意倒是得到一致赞同。方氏也是坐车坐的无聊了,自家姑娘愿意彩衣娱亲,她自然求之不得。 明妍上辈子就有个喜欢收集民族服饰的小癖好。色彩斑斓的裙子大衣,花纹繁琐的银饰器皿,不管有没有收藏价值,全赖自个喜好来。 等到了这里,林罗绸缎的衣裳,可是原先见都没见过的漂亮宝贝,明妍不知道悄悄在心里美了多久,就一门心思等着长大了之后还能穿戴更多华贵美丽的衣裳来着。她现在还小,着装偏可爱活泼些,衣裳的花纹也少,偶尔丹霞给绣个猫啊蝶啊的,她都叫丫鬟好好留着了,往后全是她压箱底的。 碰到云川的衣裳铺子里出售的有着异域特色的衣裳首饰,明妍自然可着劲的捡喜欢的买。 须知每个可爱的姑娘心中都会有一颗喜爱打扮洋娃娃的心。知画她们几个可是偶尔碰上明妍梳头都要凑上去给明妍梳个自己拿手的发型来。明妍刚淘回来的宝贝立刻成了抢手货,大家七手八脚的挑挑拣拣,很快给明妍搭配出好几套不同风格的衣裳来。 其中就有一套看上去虽然是条裙子,却一眼就能从花样色彩上看出肯定不是女孩子穿的衣裳。 “店掌柜说,是塞外的果木儿族男童留头时为了庆祝而穿的衣裳,小妹见了一定要买下来,钱都是自掏腰包拿出来的。” 明妍小财迷的属性早就暴露在安平侯里头,连老夫人有时候都会拿话调侃她,说是要将来一定得给她多准备些嫁妆,不能等成亲的时候看着旁人的成担嫁妆哭鼻子。还说,旁人喜庆的日子穿红的,咱们四姑娘喜庆的时候可是要穿黄金的。 明妍对此只能默认,谁让她连贴身戴着的荷包都是金线绣的呢。只不过她舍不得荷包里的金锞子也不是舍不得,好吧,其实确实是舍不得,那样精致的动物形状的金子搁在现代都是拿根绳穿上当金坠子似的拴在脖子上戴着的好吧,本来就是十分精致嘛。 明妍那儿还有一个各式的动物金锞子拿红绳穿好编出来的手绳呢,只不过因为她手腕太细了才没戴出来的。 通过商量,大家一致觉得明妍自掏腰包买的少数民族服装胜出。连出马车都不用,车厢下面的暗箱里就有梳妆的工具,明妍舒舒服服的让丫鬟们伺候着,很快便换装成功。 旁晚休息的时候,明妍从马车里蹦下来,卫文贤差点以为妻子的马车里进了小贼,又看那小贼贼兮兮的捂着嘴朝自个笑,才发现那是明妍。 卫文贤哈哈笑了招手把明妍喊过去瞧,果然走近之后就再也不会认错是自家闺女了。 明妍年纪小,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平日里的两个花苞头被梳成一股竖于头顶,再用小巧的玉环束紧,说是京城哪家明眉皓齿的玉雪小公子也是有人信的,更何况明妍还穿了男孩子的衣裳。 那少数民族的衣裳最大的不同是里面一条贴身的裤子绑了绑腿,外头原以为的裙子其实只是裤脚宽大的筒裤而已。孩童个子不高,步子迈的也小,两个裤筒跑跳的时候都不甚明显,自然看起来就像裙子了。 “很有我卫氏的气概,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可以随爹一起上阵杀敌!”卫文贤看到这个样子的明妍,突然期盼起方氏肚里的孩子来,若这一回是个男孩子,他会从他小时候教起,要把他所学的卫氏枪法全都教给他,那就真的可以父子齐心,齐力断金了reads();。 这样想着,心里热乎乎的,不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摸明妍的小脑袋,反而大手拍了拍明妍的肩膀,温声道:“明妍要是喜欢,可以多买几套来穿,等到了宛平,平日里穿着男装倒也方便。” 边关民风开放,比明娴年岁还要大的小姑娘也有穿着男装逛街游玩的,他卫文贤的闺女论气势出生也当不输于男儿才是,耳濡目染的多了,勇气和毅力也是一样能培养的出来的。 “我也想多买来着,可是这衣裳比京城里的还要贵,一趟街逛下来荷包都瘪了。”奉命买衣裳和奉命领着公饷买衣服,肯定是后者更加划算啦,明妍可怜兮兮地朝自个爹哭穷。 卫文贤笑着摇头,伸手朝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明妍眼睛直了,她长这么大,应该说她从来到之后还没见过这大额的银票呢,原以为爹顶多跟娘提提给她涨个月例什么的,没想到卫侯爷这么大方。 卫文贤抽了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她,想了想,又抽了张四百两的,“你姐姐比你大,以前的东西也得的比你多,给她张少点的,你们姐妹分着花吧,不够了再找我要。” “嗯嗯,”明妍喜笑颜开的接过来,这可比她一年的月例银子还要多呢,“一会我去给大姐,就说是父亲疼我们的。”明娴这会还跟方氏在一块呢,她要是这会找过去,保准她自己的那张就留不住了。要知道,家长最喜欢截胡小孩子的压岁钱了。 明妍决定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地交给明娴,也好保住她自个的那张。 车队驻扎下来之后,自有侍卫分散开来警戒安全狩猎食物。他们这一路走来,有过几次在野外露营的经历,明妍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今个换了身行头,在人群里穿梭的勤快了点。 再次忽悠住了两个大高个子的侍卫,明妍笑眯眯的跑回方氏的车帐旁,朝夏至伸手道:“喏,愿赌服输,又找到两个认不出我的侍卫,掏钱掏钱。” 换衣裳的时候为了力求逼真,明妍的眉毛从原先的轻烟细软教方氏描黑描粗了一些,看起来越发像个男孩子,卫文贤能认出她来,那是因为人家是亲爹。旁的侍卫因着非礼勿视,都不曾仔细看过她,能认得出她来才怪。夏至她们跟她打赌当然只有一个输子喽。 “郡主快来管管四姑娘吧,奴婢这个月的月例也要干了。”得到自家丫鬟的求救信号,方氏轻轻瞪了明妍一眼。 罪魁祸首咳嗽一声,拉了明娴就跑,“昊天哥哥在那儿烤兔子肉呢,咱们尝尝去。”这一跑势必要等夏至忘了输钱这回事才能回转的。 明妍拽着明娴同她一伙,蹲在闵昊天身边不走,连卫文贤朝方氏的车帐走,喊她过去,她都当作没听见。 闵昊天一边烤兔肉一边微笑着看姐妹两个在一旁小声嘀咕。 “父亲给咱的银子,给你买花戴,给我买衣裳穿的,是银票哦。” “不是你问父亲要的罢?” “不是不是,是父亲疼咱们呢,不过五百两的那张是给我的,四百两的那张是给你的,爹说了,我比你小,你地让着我。” “知道,要不还是放在母亲那里吧,数目太大了放在身边不安全。” “姐,你是我亲姐,千万不能给母亲,给了母亲我再不好拿回来的,母亲铁定又要说留给我攒嫁妆。” 闵昊天一不留神笑出声来,明妍怒目而视。 “咳咳,兔肉烤好了,来尝尝吧reads();。” 明娴刮了一下明妍鼻子,趁机把她拉到火堆旁,塞了一块烤好的兔肉给她,没提要银票的事。 “要把你的丫鬟喊过来喂给你吃么?” 她姐可真会拆她的台,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丫鬟喂!明妍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兔肉,也不管炭灰弄脏了脸,瓮声瓮气地替自己辩白道:“人家本来就是自个吃的,吐艳。” 明娴见明妍不提银票的事了,也不再逗她,见她脸颊上沾了灰炭,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明妍,“脸脏了,擦擦。” “谢谢大姐。”兔肉烤的又香又嫩,实在是好享受,明妍眯缝着笑眼伸手去接明妍的帕子,却看到明妍惊恐焦急的神情。 刚摸到点边的帕子嗖的一声被一只利箭斜钉在不远的地面上。 明妍反应很快地趴倒在地上,手里串着兔子肉的树枝都没来得及扔掉。 几乎同时,闵昊天仰头一声长哨,刀剑相撞的声音合着女人惊吓的喊声一起响了起来。 明妍下意识朝明娴刚才坐着的地方瞧过去,火堆旁已经没了人,两丈之外,闵昊天半揽着明娴隐在一辆马车后面,同明娴拉扯着阻止明娴朝这边冲。 又一支箭钉在明妍身旁的地面上,嗖的一声仿佛响在她耳朵边似的。明妍突然想到,万一真有箭射她身上可千万别是她的屁股,那样丢人可就丢大了。 整个过程发生的时间最多两息,闵昊天反应再迅速也只能拉走一个明娴,其实,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周围的侍卫也能立刻围上来护住她。 可,有时候,一个人的坚持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明妍身子飘起来的时候余光看到明娴已经冷静下来,闵昊天疯狂地摆手让她躲开,她还是没能等来侍卫的援助,整个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个六七岁大的女童大概有多重,明妍不清楚。可把她像只小狗似的放在筐子里背着,也实在是太侮辱人了,难道这些个月的精心调养没让她再精壮一点,怎么没累死丫的呢。 她一点没听到背她的人的喘气声,说明她还是不够重啊。 外面黑黢黢的,筐子四周的小缝源源不断透漏着空气进来让她不至于被憋死,除此之外就只有背她的人沉重又飞快的脚步声。 这是还没过夜呢,还是已经到了第二天夜里了,明妍头脑有些混乱,丝毫没有头绪。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响起,明妍觉得自己可能被发现已经醒过来了,那她是要大声呼救还是失声痛哭呢? 背着她的人已经在前面发话了,恐吓她的话,“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会保你平安,你若是不识好歹又叫又哭的惹人心烦,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万一明天阴天,我就是不哭不闹也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筐子猛地往前抖了一下。 “你要把我背穏一点啊,我快被你晃吐了。”胃里的兔子肉还没消化掉,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最起码这会儿还是案发当天夜里。作为失踪的小孩,时间越短,被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大。 明妍突然就有了力量。 “我不会闹也不会哭就这样轻轻的跟你说话行么,大叔?”明妍忍住笑,倒抽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最害怕走夜路了,你要是不让我用说话转移注意力,我总觉得透过筐子的小洞看到后面有东西跟着我。大叔,你让我说话好不好,我不想被那东西缠上,我还要看到明天的太阳呢reads();。” “如果明天阴天,我就等着看后天的太阳。”筐子比刚才抖的更加厉害,明妍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对方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聒噪,无奈道:“你再忍耐一会,等到了能歇脚的地方,我自会放你出来。或者你想闻闻迷烟的味道?反正,我只希望你不要说话而已,怎么办还是看你的意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背着的娃娃明白迷烟是何种东西。 明妍不吭声了,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诈她,很明显她清醒的时间越多越利于逃跑,迷烟听说会损伤智力,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总算消停下来了,五柳长舒一口气,背娃娃比掠人可难多了。卫家的人都不好惹,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给带出来,折了许多兄弟不说,这下子可彻底把卫文贤给得罪了。此间事了他怕是要隐退江湖了。 没平静一柱香的时间,明妍又开始哼哼,“我的腿麻了,像虫子咬一样,我忍不住了,你还是让我死了吧。嘤嘤嘤,我要如厕,我快憋不住了,我要丢人了,我要尿在筐子里了,顺着筐子朝下淌人家还会以为是你尿的呢……” 五柳额头青筋直跳,恨不能把背上的筐子摘下来远远的扔了。 明妍开始摇晃竹筐。她这会算是了解这个截她的人的底线了,反正不会让她死掉就是,于是明妍硬气地大声嚷嚷:“不自由毋宁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天杀的小祖宗,比他自己的孙子都让他头疼,五柳被吵得没脾气,无奈道:“小祖宗,前面就有一间破庙,咱去那里歇着,你可别再叫唤了,夜间把狼再引过来,咱们谁也逃不掉。” 破庙啊……明妍琢磨着能不能找到机会给卫文贤留个线索。 破庙还没到么,就在明妍忍不住又要摇晃竹筐的时候,背他的人停了下来,筐子落地,没等五柳打开盖子,明妍自己跳了起来。 “唔……” 明妍捂着脑袋,五柳捂住鼻子。 “该,谁让你这么猴急的。” “老爷爷,您这面相也不是无德的人,怎么尽干缺德的事呢?” 拍花子可不就是缺德的事!五柳心中流泪,他也不想啊,这娃娃变得也忒快了点,刚刚喊他大叔,一照面他就成爷爷了。 破庙里很快亮起火光,明妍被从竹筐里放出来,蹲在火堆旁边看五柳对着火堆烤干粮。 “你晚上没吃饭么,半夜里吃东西对身体不好,”没等五柳感动一秒钟,明妍就原形毕露“这饼子看起来又硬又干,嗓子划拉坏了,咱俩就只剩我能说话了。” 谁家养的来这毒嘴的小祖宗,五柳眼皮不抬一下,提醒明妍道:“不是要去方便么?赶紧去,别耍花样,老头子我抓个孩子还是很快的。” 明妍撇撇嘴,朝庙里的塑像后头走,嘴上也不饶人,“是,您多能耐啊,专拣我这样的老弱妇孺欺负。” 五柳决定回去之后要多要一倍的工钱,他这一路上可折寿了。 明妍遇上了难题,她不会穿衣裳,原来的衣裳都是丫鬟给穿的,更何况这次穿的还是件新品种。摆弄了好半天才给自己倒腾好,外头的老头也没有吭声,明妍正奇怪着,转过塑像走出来。 破庙里不知怎么的就多了一大群人,看起来也是想要再此歇脚的,明妍突然计上心来。 第五十六章 - 宠妻成 明妍没出来之前,五柳恨不得她在里面睡着了,哪怕是逃走了都成,他听到动静自然会顺着痕迹追出去,也不会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可明妍走出来了,还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灰扑扑的脸蛋,皱了吧唧的衣服走出来的。配上他身边装娃娃的竹筐,是个人都要怀疑他一回。 五柳只能期盼破庙里这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不是爱管闲事的。 他的人为了配合他掠人,出来的时候便分散到各个方向以扰乱安平侯府的追踪,原以为独自行动起来更加方便,这会儿却是孤立无援了。 生怕小祖宗见到人叫嚷开来,五柳趁明妍观察陌生人的机会把明妍拉到他身旁坐下,塞了一块饼到她手里。 “饿了吧,赶紧吃,吃过了我们好赶路。”五柳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边跟明妍说话一边密切注意着新来的这伙人。 都是些侍卫下人。清扫出一片干净地界之后,搬竹席的、抱铺垫的、拎壶抬桌子的,跟搬家似的不一会儿就整出一方舒适的环境出来。 明妍瞧得唏嘘不已,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太乐观了,未出现的主人家看着就是耽于享乐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对她趁火打劫,可保不准更容易对她落井下石。 她向人求救,说不定还要被人当笑话似的冷眼旁观。 对五柳,她是更加没有好脸色。明妍把手里脏不拉几的饼扔进火堆里,嚷嚷道:“我晚上跟我爹娘还有姐姐吃过烤兔肉,现在一点都不饿,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爹娘么,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破庙里头待着?” 小孩子的声音清亮透彻,只要不是耳朵聋了的人都能听得到。五柳恨不能拿手捂住明妍嘴巴,“不吃就不吃,你不是想早点见到爹娘?爷爷这就带你去。” 说罢作势伸手去拉明妍。 那些人果然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她满破庙转着逃避五柳的魔掌,没一个人愿意给她哪怕一个眼神的。 一路上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容易碰见个破庙,她把老头的耐心磨光了才能从竹筐里出来。过了这村没这店,一旦被老头重新抓到筐子里,后面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明妍焦急万分。 陌生队伍的主人终于在这个时候出现。 明妍被五柳捉住后衣领子拎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撑着琉璃灯前行,身后跟着一袭银灰道袍慢慢悠悠进门的身影reads();。 想也没想,明妍晃荡在半空中的双脚猛的向后蹬去,衣领上的力道立刻松懈下来,她失去桎梏掉在地上,顾不得摔了一身的灰,连滚带爬的往前窜了出去。 明妍后来还十分感慨危机时刻自己的身手竟也能变得敏捷起来,就那么穿过两个小厮,冲到了银灰色道袍身前。 五柳刚刚缓过突如其来的疼痛,再想上前,立刻被两侧的侍卫挡住,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明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道袍的一角,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少爷,东家!小的可算是见到您了,您怎么才来啊,再晚一点,小的就要被拍花子的捉去卖钱了。” 道袍没说话,一旁的小厮忍不住了,不耐烦地反问她:“你是谁啊,我家主子根本不认识你。快点一边去,主子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若不是明妍手里捉着衣角,小厮怕拽了明妍让主子的形象有损,明妍怕是要被拎起来扔出去的。 “谁说哒,主子当然认识我,主子还让我坐过他那辆黑黝黝的马车呢。”明妍当初只听过声音没见过人,全凭一盏相似的琉璃灯,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闭着眼睛瞎说:“咦,那个穿道袍的小哥哥哪去了,上回还见过来着。” 明妍装模作样的抬头四处打量,只希望拖的时间长一点,这人如果真的是上回救过祖母的人,或许会对她伸出援手。 之前反驳过她的端砚迟疑起来。主子出远门的时候确实会乘坐玄铁车,玉版因为被主子派去做别的事,这次才换了他和紫毫跟着。因为一心崇拜主子,玉版往日里也是爱穿道袍的。 难道这脏孩子真的认识主人?端砚以眼神询问主子。 “把手拿开”。清朗冷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明妍心中一喜,声音是相同的,她果然猜对了。人是对的,下面就好办了。明妍松开手里攥的衣角,十分狗腿地掸平整,又一本正经地弹了弹不曾存在的灰尘。 看似十分听话地拿开了手,挡着路的身体却一动没动,端砚觉得这孩子胆子可真大。 明妍这厢开口说话了:“东家上回给我祖母瞧出了消渴之症,小的还要代家人谢过东家呐。王太医后来给祖母用了宫里的消渴丸,祖母的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小的这才知道消渴丸不是治饥渴的却是治血里糖高的。葛根山药天花粉,黄芪地黄南五味,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几味草药就能把血里的糖给消下去,您说神奇神奇?” 明妍絮絮叨叨在那背药方,被侍卫挡住的五柳以为她小孩子想不出点子又在那里胡说八道,懂行的端砚却倒吸了口气。 不仅向主子点明了身份,还把消渴的方子背了出来。要知道,这个时候,各家大夫所诊病例所开方药全是密不外流的,药房接了方子抓药也照样依行规不可泄漏。像他们萧家,干脆自个开了药房,便是为了确保药方安全。 先不管这小孩是不是随口胡诌的,那可是宫里出来的消渴方,普通医家根本接触不到,是不是真的自会由主子确认,于他们可不是赔本的买卖。 端砚看着明妍的目光立刻随和起来,低声询问萧晟:“主子您看?” “那么会背药方,你带着吧。”萧晟低头,从他的方向,只看到明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蜷成一团,听到他的话之后脑袋瓜赞同地点啊点的,搅得四周的灰尘飘散还浑然不觉。 到底还是有些意思的。 萧晟错开明妍朝他的安乐窝走过去。端砚来到明妍身边拉她起来,主子的意思这个脏孩子他们罩着了,只是,这哪里是孩子,简直就是个灰团子reads();。 不怕孩子没文化,就怕孩子脏乱差,主子的洁癖全萧家上下都要牢记,他可不想因为有个脏孩子跟着自己,影响到自己在主子那里的形象。 “拎出去抖干净,灰扑扑的脏死了,头发也给重新理一理。”明妍就这样被教到个婆子手里带到了破庙外头。 终于安全了,明妍乖乖跟着去抖灰。 到手的鸭子飞了,五柳急出一声冷汗,沉声道:“老朽不才,人称一声五柳先生,适才那个娃娃同在下有些渊源。我见你们也是行的治病救人之途,还不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我带走了人自然不会同你们多计较。” 这人怎么这样讨厌,明明他才是占下风的那个,觉得两句话一说他们就会怕了,简直是笑话。端砚朝五柳一指,对着家里的侍卫喝道:“你们还等什么,把他给我叉出去!” 五柳当然不可能就范,免不了一顿拳脚,却是远离了破庙被侍卫堵在外头对打的。 明妍整理好了衣裳,辫子也被重新束好,听见动静扭头张望,身后的婆子轻轻推了她一下“别看了,主子还在等着,跟了主子可是你的造化,一会可得好好表现。” 说的跟她已经卖身给他们家主子似的,明妍心里虽腹诽,还是跟婆子道了谢,走进破庙里。 老头子已经被打跑,她一会要问问这群人是朝哪里去的,最好能捎带上她,直到她找到跟父亲联系的方式为止。这里人烟荒芜的,她一个小孩子就不要乱跑了。 萧晟坐在软塌上喝茶,见她进来,指了指矮桌对面的位置,明妍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 “会写字么?” 明妍点头。 立刻就有笔墨纸砚送到面前摆好铺开。 “把你刚刚背的方子写下来。” 她就知道!这样也好,别人有所求的帮她,她心里也能更踏实一点。 “那你会帮我找到我父亲么?”明妍没说卫文贤的名字,更没提安平侯府,当初这人是知道安平侯府的,既然救下她,没道理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还是低调点做人的好。 萧晟放下茶杯,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这是不同意么?明妍等了一会,对面的人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看着她不说话。 难道是她的要求太过分了?明妍在对视中败下阵来,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啦,我写就是了……” 消渴丸的方药剂量,明妍四味药一行整整齐齐的默写下来。拿在手上等墨干,明妍对着纸吹了吹,感觉自己的字又有进步,回头等她告诉明娴,明娴还不可着劲的夸她。 想起明娴,明妍心情低落下去,就连刚刚获救的好心情也不复存在了。家里的人该急坏了吧。 “让人快马送去琼霜那里,告诉他我们两日后到。”萧晟捏着药方看了一眼,递给身边的紫毫,紫毫领命而去。 端砚性子直,见萧晟的举动就知道方剂很有可能是真的,立刻对明妍和颜悦色起来,拍了拍明妍肩膀,笑着告诉她:“行了,以后你就跟着我罢。平时学机灵点,眼色也要灵活,咱们家的规矩路上我会慢慢告诉你。” 总觉得自己刚逃离虎穴又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明妍稀里糊涂的想,她好像也没签什么卖身契吧…… 第五十七章 - 宠妻成 明妍就这样成了萧家车队中的一员。在破庙没待多久天蒙蒙亮起来,明妍这才知道老头已经带着她走了大半夜。 车队清晨出发,明妍跟着端砚,坐在萧晟马车外的车辕上赶路。 一晚上唱念做打又哭又笑的折腾,明妍早就累坏了,等到被放上马车,确认自己暂时安全,明妍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身体左摇右晃,要不是端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这会就把自个晃到马车下边去了。 “把她放进来睡。”萧晟开口道。 端砚把明妍仔细瞧了一遍,衣裳还算干净,原先染了黑灰的小脸也已经恢复白净细嫩,总算不会给他丢脸了,便掀了车帘把明妍抱进车厢里。 “怎么啦?”明妍拿手揉着眼睛,只记得自己刚刚突然歪了一下就凌空了,骤然温暖的环境比马车外头湿冷冰凉的晨风舒服多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开始打哈欠。 “放那里。”萧晟指了指脚边的位置。 整个车厢里铺的都有垫子,只不过他躺着的地方铺的是云锦暗纹缎面的软垫,靠近车门的位置铺的是葛巾布棉垫,是平日里方便端砚几个进来回话的地方。 明妍被安置在棉垫上,脑袋拱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眼皮再也没抬起来。 端砚无可奈何帮她脱掉鞋,拉开一旁的暗格把巴掌大的鞋子放进去,见萧晟没别的吩咐,便掀了帘子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主子对小东西总是这么心善。 马车上睡觉其实并不怎么舒服,尤其是身下的垫子一点都不软和的情况下。明妍也是实在困狠了,把自己蜷成一团昏昏沉沉的睡着,过了一会就开始打呼噜。 小孩子的呼噜不同于大人的,或尖锐或沉闷。明妍打起呼噜反而跟小狗嘟囔一样,哼哼呜呜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是在梦里哭。 萧晟忍耐了一会,想了想,起身来到蜷着的明妍身边。修长的手指探到半露的小脸上摸了一下,细腻软滑毛绒绒的,就是没有半滴泪水。 向他求助的时候机灵又狡黠,一本正经的讨好他,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还能懂得随机应变等价交换,拿旁人的药方换自己的安全,一点都不肯吃亏,想来也不是个爱哭的性子。 萧晟轻呵一声,伸手把明妍的脑袋微微捧起来放正reads();。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明妍立刻不再打呼噜。 果然如此。从前养的小狗也是,蜷在窝里睡觉的时候就开始打呼噜,放正了之后立刻就安静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明妍毕竟不是小狗。 萧晟转身在自己卧榻里找了一圈,最后把一个小方枕拿过来塞到明妍脑袋下面。方枕是琼霜专门给他准备的药枕,他有时候在车里小憩,手肘支在桌子上便垫了这方枕,可以舒服一点。其实也没怎么用过,这下也算物尽其用了。 明妍明显比刚才睡的更加舒服,粉嘟嘟的小脸在方枕上蹭了蹭,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起来。 比一般的小孩子好养活。不哭也不闹,会自己睡觉肯定也不会让自己饿着,有些人天生就懂得照顾自己,也明白怎么样做才能让自己更好的活着。 萧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又捏了一下明妍的小脸,最后拿自己的披风给明妍盖好。 伴着披风上沾染的清冽药香,身子很快暖和起来,明妍这一觉一直睡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明妍掩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马车里除了她没有别人,隔着车厢还能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车队应该是停下来在休息。 明妍想下车却到处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只好从车帘那儿伸出头找人帮忙。 他们这一趟是去边塞采买药材的。并不是所有的塞外之民都像蒙人那样好战,通过交换药材换取食物和用品,同样能够顺利度过凛冬之后物资较为匮乏的初春。 萧晟低声同端砚交代具体的安排,端砚却走神朝他身后瞧。萧晟顺着端砚的目光,看到明妍露在车帘外的小脑袋瓜。 “哎呦,小家伙醒了。”在路上的时候,萧晟派下属打探安平侯府的动静,端砚便隐约猜出明妍的身份。只是主子不提,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人是他们救的,安平侯府真要追过来,也只有跟他们诚恳道谢,礼遇善待的份。 端砚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京城的大家闺秀,不管人后如何,人前也是要端庄优雅大方得体的。即便是年纪小的,以明妍的年纪也是要被教导规矩,行事方端的,端砚可不觉得明妍像大家闺秀。 所以,在猜到明妍是侯府的姑娘之后,端砚的内心是拒绝的,就这样的泼皮小无赖,连侯府姑娘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她家人是怎么把她养大的。可如果不是侯府的姑娘,端砚也想不出明妍怎么会知道太医院的药方的。 玉版一直说他心眼实诚,心思浅薄,想开拓创业是不可能了,踏踏实实做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倒是能办得稳妥有序,让人省心。所以,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不管明妍的身份如何,主子把小丫头放在他身边,他就把人当成自己人带着,见明妍醒来,想着不能饿着自己人,连忙就要走过去帮明妍收拾。 “去做你的事,我在这里就好,她又不是没手没脚,”萧晟话说一半,觉得语气重了点,自顾自的转身道:“我会看着她把饭吃了,你去吧。” 端砚挠了挠头,他原也只是想帮明妍把鞋找出来而已,小丫头那会睡着了,不知道他把鞋放在哪儿了吧。看萧晟已经朝马车走去,端砚觉得自家少爷信心十足的气势对付一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明妍见萧晟朝自己走过来,连忙乖乖坐回马车里。 车帘被拉开,果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差不多已是中午,她这一觉就睡了几个时辰,可算是恢复过来,从咕咕直叫的肚子就知道她有多期盼能恢复的更好一点reads();。 萧晟当然也听到了,站在车辕外微倾了身体跟她说话:“张妈已经做好了饭,下来吃饭,一会还要赶路。” 她也想下去啊,这不是没鞋么。明妍把两只穿着白袜的脚朝前一伸,十分光棍地回道:“没鞋。” “……棉垫下面有暗格,端砚帮你放在里面了。” “知道了,谢谢你。” 萧晟放下微抬的手臂,他刚刚一瞬间以为明妍不敢下马车。想想又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不敢下马车,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接下来便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了,明妍找出鞋子自己穿好,利落地蹦下马车。跟在萧晟后面找张妈讨饭吃。 明妍嘴巴甜,但凡是她愿意,总能把人哄的喜笑颜开,更多喜欢她一分。等到明妍吃饱肚子,张妈还特意拿油纸给她包了一包点心,乐呵呵的叮嘱她:“下顿饭还早着呢,揣着点点心,路上饿了填填肚子。” 张妈给的点心,明妍转手给了办完事回来的端砚。 她醒来的时候,头下枕着枕头,身上披着披风,怎么瞧都不是萧晟这样有洁癖的主子做的,端砚为了让她睡的舒服,还帮她把鞋给脱了,明妍觉这一路走下去不能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端砚就正好,不仅心地善良,还跟她目前的“身份”相当,自然要多培养培养好感。 “端砚哥哥,谢谢你让我在马车里休息,张妈给的点心,你尝尝?” 端砚接点心的手莫名有些发毛,想说叫明妍进去睡觉都是主子的主意。可萧晟此刻正一眼不错的看着他们,却一点承认的意思都没有,是不是说明了主子根本不愿意承认啊? 既然主子不愿意承认,那就只好由他在前面顶着了。“你现在还小,外面睡觉容易着凉,更何况今天早晨你睡的稀里糊涂的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若不是我及时抓住你,你可就要破相了。” “端砚哥哥,谢谢你,等我回了自己家一定让我爹娘好好感谢你。”明妍诚意十足地道谢,比起这条小命,她也爱自己这张脸啊。 “呵呵,是么……”端砚想起主子早上得到的关于安平侯府的消息,却提也没提送小丫头回去,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妍。 小丫头若是个没亲没故的野孩子,他们带走就带走了,跟着主子说不定有更大的造化。可万一人家的家人找过来又当如何,小丫头也一心想着回家,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再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给耽误了。 端砚准备晚上的时候找主子好好谈一谈。 “端砚,你不觉得她跟潇潇很像么?我打算收养她。”萧晟知道端砚找他的来意,十分认真的告诉端砚。 端砚傻眼了,恨不能没来问过,“主子,小丫头跟潇潇怎么比啊,不对,小丫头又不是孤儿,她有家人的啊。” “她的家人把她弄丢了,她现在没有家人了。” “那也不行,”端砚快哭了,一个劲的想拿什么理由来反驳萧晟,“主子,您瞧,大部分□□的人家是因为自己家里没孩子或是年纪大了又没有成婚才想要养个孩子以备百年之后有个养老送终的人。主子您都没到弱冠之年,最多能当小丫头的哥哥,这里头差着辈分呢,您觉得让小丫头喊您义父像话么?” “那就让璃夫人收她做义女,我们把她带回老家好了!” 看着主子理所当然地说着拐卖儿童的话,端砚欲哭无泪,早知道就应该让紫毫陪着主子,他去送信的,这会儿他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第58章 - 宠妻成 明妍还不知道有人正打算把她拐回家,知道车队一路向北行驶之后,她一直在试图打探具体的行程。 往宛平去的路线,大致会经过哪些府镇父亲一早就同他们提起过,若是两条路线有重合的地方,她能提前知道也好早做打算。 端砚自从知道了主子的想法,便特意关注起明妍来。除了那天为求自保在破庙里撒泼打浑了一番,后头这一段路,明妍一直表现的十分聪明懂事。 在外出行不易,尤其是长途跋涉的行程,倾尽下人仆从的心力也只能让主子尽量住的舒适吃的顺心,下人们往往将就着凑合凑合就行,轮到那些侍卫还不如他这样贴身伺候的。 明妍却能跟他保持步调一致。张妈一路上伺候主子饮食,碰上时间充裕多做了些吃食,主子的那份留下之后,他们能混到点现成的便分着吃了,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明妍照样能跟他一起啃干粮饼子喝凉水。 是个可塑之才。 端砚不只一次的可惜明妍不是个野孩子,年纪这样小又进退有度懂的把握分寸甚至还能审时度势心机狡黠,若是能好好调/教一番,长大了未尝不能成主子的一大助力。 就像他同紫毫几个,也都是从小的时候养起来,在一干小厮中脱颖而出才能来到主子身边伺候。 “端砚哥哥你坐得累不累,我们下一回在哪儿停啊?”自从中间鼓起勇气问过萧晟能不能送她回去找父母,半天没得到回应后,明妍就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询问。 她身上带的有钱是没错,可这荒郊野外的,脱离车队自己找回家的路那是在找死。眼见着主人家只准备拿了方子救她一命,别的都不打算多做了,明妍又不敢逼得太紧,生怕惹到人把她直接丢野地里,她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是不是累了?”明妍白天的时候就跟端砚一起在车厢外的车辕上坐着,难为她一个小孩子不仅没被颠下来,也没喊过一声苦,都是车队什么时候休息她才跟着休息。 “我不累,是张妈说新鲜的蔬菜没了,我就想咱们是不是也该去采买些吃食用品?”从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三夜,想到家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明妍就再也待不住。 实在不行,等到了大点的镇子,她就跟车队分开好了。大不了找个镖局把自己托运回家,哪怕托运到云川也好啊,至少在云川她还认识一个金家的人,想来只要她能顺利找到金家,金家自然会派人通知卫文贤。 再不行就去找当地的衙门,有困难找警察,在古代应该也能行的通吧?这些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除了头一天路过一个萧条的小镇之外,这两日都没碰见什么有人烟的村子,她根本就是有心无力。所以这才急着跟端砚打听消息。 明妍的想法在端砚眼里自是无所遁形,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时候就是在想点子呢。 可主子心里怎么想的,端砚就琢磨不透了。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明天就能到达江州,甚至还要在江州停留两天。看小丫头的意思,可没打算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们。 主子从那天跟他说过之后,就再没有提对小丫头是何打算,那他应不应该把消息跟小丫头说呢? 端砚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着急都是瞎着急reads();。他当时一听到主子的想法就懵了,只一味的急着反驳,却没想过主子的想法原本就是行不通的。不说别的,就拿小丫头来说,人家好好的侯府大小姐不做,怎么可能愿意为奴为仆呢,当然不管是璃夫人的义女还是主子的义女都是享福的命,那也要看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愿才是。 主子若真想拐了人家姑娘,除非是强掳。可小丫头的性子,别看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万一真的忤逆了她的意愿,说不定就把他们当成破庙里的老头一路货色了。主子那么爱惜羽毛,怎么可能让自己那样被人误解,所以,他根本一直是在杞人忧天罢了。 端砚决定告诉明妍实情。 萧晟却在车厢里先开了口:“我们明日便能到达江州。” 明妍听了简直心花怒放,丢下端砚,掀开车帘爬进车厢里,盘腿坐在葛巾布棉垫上,一副好奇的模样抬头问萧晟话:“萧少爷,江州地方大么?有没有云川大啊?” 明妍这两日已经知道车队是四海药房萧家的产业,而救了她一命的车队主人正是萧家唯一的嫡出少爷萧晟。 萧晟看了一眼瞧着跟他自来熟实际上却一直对他十分客气见外的明妍,放下手里的书,抿唇道:“江州自然比云川大的多,江州城主徐峥又是文昌侯,知人善任,手段了得,把江州经营的十分繁荣稳定。江州还是北境十三州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一州,你觉得它大不大?” 萧晟问问题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明妍愣了一瞬才想起来点头,江州大不大对她来说影响可大了,一个繁荣稳定的地方,治安状况也应该不错才是,那她一个人留在江州的安全隐患就能降低不少。地方大了,城市建设系统有保障,那她无论是找信誉良好的镖局还是找衙门应该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妍觉得是时候提她离开的事了,她十分真诚地同萧晟道了谢,感谢他在她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同时表明了她的打算,“这几日多亏萧少爷收留,既然明日就能抵达江州,我想明日到达江州后便同您告辞了。” 萧晟突然觉得让明妍喊他义父绝对是个犯蠢的主意,他连听到明妍说“您”都觉得别扭,还是叫着“您”跟他道别,看来还是让璃夫人收她做义女更方便一点。想到这,萧晟不禁绷紧了声音问道:“你一个人在江州打算怎么办?” “我身上带的有钱,到时候可以去找镖局或是找当地的衙门,他们应该能帮我找到家人。”明妍从来没想过萧晟会不愿意放她离开,即便知道了,也会觉得是她之前给出的筹码不够多,想了想补充道:“这次多亏了萧少爷仗义相救,明妍找到家人自会再次登门感谢。” 就不应该接了她的方子,明妍一副人钱两迄的模样,怎么瞧都觉得碍眼,萧晟没接明妍的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了解江州城的城主?” 说的好像她应该认识江州的城主似的,明妍老实的摇了摇头,随后又觉得萧晟话里有话,心里立刻盘算着,是不是到了江州之后先去城主府打听打听,萧晟这个人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应该不会对她无的放矢。 “江州城主有什么问题么?”明妍还是决定先来探探萧晟的话。 一不留神说漏嘴的某人不动声色的开口道:“没什么问题,只是突然想起萧家同江州城主有些交情,或许明日安顿下来之后可以去拜会一二。” 有没有交情还能是突然想起来的?明妍警惕地看了萧晟一眼,这人不会是想借着跟城主的交情,打着帮她联络家人的名义,再向她讨要别的药方吧?她可不记得别的药方了。 车厢外头的端砚听的云里雾绕的,不是说要把人拐走么,怎么转一圈又要把人送回家去了? 第五十九章 - 宠妻成 江州比明妍想象中的大上许多,原以为要和在云川时一样住在客栈里,没想到这里竟然也开了间四海药房。 沿街而建的铺子,前头是药房和诊室,穿过一个带着东西厢房铺了一地药材的大院子,绕过穿堂,高大的银杏树掩映下的正院静谧而素雅reads();。 明妍被安置在正院的东厢房。 刚刚被救下那会,车队要赶路,沿途条件有限加之明妍穿着男装更方便行事,和萧晟同一个车厢里吃住只能是权宜之计,明妍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没计较太多。 如今进了宅子,该有的规矩就得讲究起来,明妍再怎么年纪小也是女眷,端砚虽然对官宦人家的规矩知之甚少,却也知道该避嫌。 可萧晟身边历来不要丫鬟伺候,四海药房又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连灶上烧火做饭的都是药铺里的学徒小子。端砚只好喊了张妈过来陪明妍。 张妈在路上的时候就十分喜欢明妍,这会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不仅让小厮给明妍烧了一大桶热水洗澡用,还专门派人给明妍买了小姑娘的衣裳回来换洗。 明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顿时觉得周身通透畅快起来,一路上的疲惫倦怠也一扫而光。 廊下点起了灯笼,映的庭院里亮堂堂的,和着草中的虫鸣,越发显得正院寂静无声。张妈一边给明妍擦头发一边同她聊家常:“姑娘且安心住下,端砚那儿已经吩咐过了,主子今晚不在家,正院就剩老婆子陪着姑娘,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就是。” 萧晟不是为了避嫌特意没住进来吧?念头一扫而过,明妍没有放在心上。往日里有章妈妈和明娴对着她耳提面命,她才记得这样那样的规矩,离了安平侯府,不管是骨子里的认知还是作为一个小姑娘明妍都没怎么往深了想,否则一路上她也不会任由自己像个小子似的随便折腾了。 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色已晚,吃过晚饭被安置下来,想也不是离开的好时候,明妍便什么都没提,只是后面该怎样打算还是得有个章程。 “我被坏人掳走那么久,家里人一定担心坏了,我想明天就去找他们。”明妍准备踏踏实实的睡上一晚,养足了精神正好明天就能动身,“张妈你对江州熟悉么?知道府城衙门怎么走么?” “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头怎么走,现在世道这么乱,可不敢随便乱跑。”张妈实话实说地给明妍想办法,“等明天见到端砚问问他好了,或许能帮你找到家里人,端砚若是不行还有主子呢,主子若是出手一定能帮你找到家里人。” 一事不劳二主,萧晟能帮忙,她自然更加省心,就连女扮男装换下的这身脏衣服都不用再穿了。可萧晟会帮她么?明妍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多想无益,她还是先要靠自己想办法,便又绕回了刚才的话题。 “我听萧少爷说,江城主文昌侯很厉害,把江州整治的很好,那江州城一定很安全吧?张妈你知道城主府怎么走么?” 明妍的身份萧晟没有刻意提起,车队里的人除了端砚之外都以为明妍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以张妈对明妍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寻找父母的想法表示了极大的怀疑,一个劲的劝她还是找萧晟帮忙更加实际一点。 “主子既然把姑娘带进咱们四海,想来是重视姑娘的,姑娘的忙主子一定会帮。” “我父母一定也在急着找我,萧少爷人忙事多,我还是先自个想办法好了。”萧晟帮她最大的忙就是把她从老头手里救出来,想到被打跑的五柳,明妍又有些担心,她后来跟着车队一路上也没见有人追过来。 老头究竟是被打怕了还是暗中隐藏在某处等着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再出手明妍一概不知,她要是想出门还得谨慎一点才好,否则刚被救出来又傻傻的自投罗网可就成了笑话了。 明妍一夜睡的不甚安稳。 有一点却是被她料准了,卫文贤夫妇自明妍被掳走便焦急的不行,不仅派了侍卫一路探查,私交亲戚那里也秘密传了消息reads();。 瑞安郡主许久不曾得到妹妹的消息,乍一接到方氏的亲笔信不由的百感交集,原以为姐妹两个到了冰雪消融的时候,方氏这是心思回转打算好好过日子了,谁曾想竟是明妍丢了。 “你说我妹的命怎么这么苦,日子才刚起色又出这种事,不是想要她的命么,到底是谁那么狠毒,查出来我一定饶不了他。” 妻子年初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身子刚好,大夫说了要静养,文昌侯不想她忧心过重,嘴里好声好气的安慰着:“旁的地方不敢说,江州是我的地界,只要明妍人在这里,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来,妹夫那里也要让他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了头绪才好寻人。” 卫文贤得罪的人还少吗,当初顶着那样的名声把敏毓娶回家,她恼也恼过,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比卫文贤更合适娶妹妹的人。谁知道蠢丫头不仅不明白他们的苦心,反而拧着一根筋的荒废日子。 她嫁到江州来上要伺候公婆下要主持中馈,很快又怀了孩子,分不出更多心思在妹妹身上,这些年知道妹妹古井无波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她不是没着急过,边关的卫文贤不知道被丈夫旁敲侧击的讲过多少回,好容易有了起色,眼看着姐妹就能重逢了,怎么就那么多波折呢。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帮着把明妍找出来才是!” “知道了,”文昌侯拍拍妻子的手背,温声道:“卫文贤那也递了一封信,我回来之前已经把人派出去了。他的侍卫分了几路去追,就有往江州方向的,说不定明妍人已经在江州了。” 想起明妍年纪还这样小,瑞安郡主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催促丈夫快点去找人。 文昌侯出了内院,有门房过来传话,说是四海药房的萧晟前来拜访。 他同萧晟打过交道。萧家的四海药房在京城或许不显,却是北境十三州数得上名号的,尤其以蒙满藏药的货源见长,徐峥几次朝京里孝敬的地道药材就是出自萧家。 只是他现在委实没有时间见客。文昌侯抬手就要回绝,门房又禀道:“萧少爷说是有要事相商,关乎侯爷所急之事。” 他现在最着急的不就是明妍失踪的事,难道萧晟那里有什么线索?为了防止消息泄漏,卫文贤并未大肆宣扬,萧晟即便有线索,也可能是无意中遇见的。即是关于明妍,他就不能草草了之。 徐峥想了想,吩咐下人把萧晟带到前院花厅去,他随后就到。 徐峥第一次见萧晟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萧家的四海药房还没有如今的名声。生意虽然经营的不错,却属于默默无闻闷声发大财的状态。只是商家竞争历来此起彼伏,尤其是在行事略微粗糙的北境,没点子后台想要把生意继续红火下去,免不了惹来小人的觊觎。 萧晟带着东西来见他时,四海药房正牵扯进一桩倒卖劣质药材的官司里,他才知道四海药房的少东家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都说莫欺少年穷,四海药房奴大欺主,少东家掌权需要立威,正是整顿肃清蛀虫的好时候。他是看中了少年的坚毅果敢,才出手拉了一把,萧晟也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几年把四海药房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经营规模更是以往不能想象的。 想到萧家车队经常来往于京城同北境之间,徐峥一刻不得耽误的在花厅见了萧晟。 当初的少年已经挺拔了身姿,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沉稳大气。见了徐峥不卑不亢地起身打了招呼。 徐峥没有心情跟萧晟多做寒暄,直接问明萧晟的来意。 “侯爷上回商量的事,萧某这里已有答复,这是萧某的诚意reads();。”萧晟把一个信封推向文昌侯。 侯府近两年跟四海药房做过几笔买卖,发觉萧晟心思缜密,出手狠厉之后,更加触及底线的生意徐峥也不是没有参与过。 一来,四海药房虽有货源渠道,却要仰仗文昌侯府的暗里支持,于他们两家来说互惠互利的事自然越紧密越好;二来萧晟一直是个识时务之人,聪明人说话做事不用费脑筋,徐峥器重萧晟,有些事自然要找信任的人去做。 所以,初春时节蒙人来犯时,文昌侯就想着拉着四海药房做笔大生意。管着诺大的江州,真当百姓安居乐业,四野安稳无忧是大风刮过来的?兵强马壮也是需要银饷支持的,每年往京城送去的贡品孝敬哪样不是钱堆出来。文昌侯府很缺钱,他徐峥更缺钱。 找个有能力的伙伴紧密合作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因为事关重大,萧晟需要时间考虑,徐峥答应了,这会子来给他答复,徐峥自然欣喜。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就想着同萧晟改日再谈。 萧晟却没像往常一样识时务,而是把信封又往前推了一下,坚持徐峥立刻就看。 “你这小子,执拗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徐峥无奈,只能拿了信封拆开来看。 往塞北去的路线人手一一纪录在纸上,萧晟果然诚意十足,只是其中莫名其妙多出两张药方,却让文昌侯莫不清头脑。 “这是做什么用的?”徐峥抖了抖手中两页纸,问萧晟。 “侯爷也知我有一养母年事已高,身体一直不康健。且早年便患有消渴之症,为此我曾四处寻医问药,这其中一张方子便是专治消渴症的方药。” 萧晟为了给养母治病,曾经求到他这里来,宫中特制的消渴丸他托人弄来少许俱都给了萧晟。可大夫治病救人也是要辨证论治的,消渴丸虽功效显著,但是不一样的病人还需进一步望闻问切,才能得出更好的治疗方法来。 萧晟能够得到消渴丸的配方自然再好不过了,只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另一张药方又是干嘛用的。 “祖上虽不才,也有一些家传的方子。消渴丸的配方是我机缘巧合得来,因为确实需要,实不能舍弃只能据为己有。也知道宫中的药方历来珍贵,千金不换。思来想去,只能拿了家传的药方以物易物……” “嗨,”文昌侯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你也太过小心了,大夫治病救人天经地义,你又不是骗了人家的方子来卖……”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徐峥顿了一下,略微厚颜的问了萧晟一句:“这消渴丸根据方子能做的出来么?是不是能卖不少钱?” 说完不等萧晟开口,文昌侯自个先摇头起来:“我瞎说的,你可别当真,咱们说正经的,是给你方子的人有什么说法?还是你想让我从中做一回和事佬?否则你把两张方子拿给我看是个什么意思?” “给方子的人同侯府有些渊源,且渊源颇深。和事佬倒不必了,”萧晟想起明妍为了保命什么都没想,就知道拿了自己可能最感兴趣的东西做筹码的机灵模样,微笑道:“萧某这样做只求心安,也在此保证,消渴丸的方子以后只会救治亲属家人,不会外传。” 徐峥却被萧晟第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同文昌侯府颇具渊源,又是最近才来的人,还能有接近宫中太医的机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徐峥期待地看了萧晟一眼,迟疑道:“不会是我那外甥女,小子你刚好在路上遇见过吧?” “卫府的姑娘现正在萧某府上作客。” 第六十章 - 宠妻成 瑞安郡主见丈夫去而复返,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可是忘带东西,打发小厮过来取就是。” “你赶紧换身衣裳,跟我出去一趟,明妍那里有消息了。”徐峥猛灌了一大口茶水,缓和了气息跟妻子解释道:“四海药房的萧晟刚刚来拜访,说明妍在他那里,事关重大,还是我们亲自走一趟才稳妥。” 瑞安郡主听了又喜又惊,喜的是明妍那么快就有下落,惊的是也不知道明妍是怎么从歹人手里转到萧家少爷跟前的,这其中的波折怕是不会少了。 想到明妍这些天不知道受过多少惊吓,瑞安郡主平日的稳妥镇定俱都不见了,喊了丫鬟进来手忙脚乱地换好衣裳,夫妻两个也没带下人,一同坐了萧晟来时的马车朝四海药房赶去。 一路上,瑞安郡主抓着丈夫的手,对端正而坐的萧晟几次欲言又止,有心想要问问明妍的情况,又碍着马车在外头行走说话不方便。 萧晟见状沉思了一瞬开口道:“卫姑娘聪慧机敏,十分懂得照顾自己,侯夫人放心。” 萧晟话不多却给了瑞安郡主很大安慰,既然萧晟能这么说,说明明妍现在的状态还好。敏毓之前来信匆忙根本没说明歹人为何掳人,她送走了丈夫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今知道明妍平安,不仅没能平静下来,反而离萧家越近就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徐铮与妻子共同生活多年,彼此早就有了默契,见她仍旧不能心安,连忙默默握紧瑞安郡主的手,悄声安慰她:“昔年紫阳道人不是给你们姐妹批过命格: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想来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你看,我们这头刚接到消息,不用找就知道了明妍的下落,不是正好说明这一点么,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瑞安郡主勉强朝丈夫笑了,再不开口,只心心切切的等着马车停下来。 文昌侯夫妇踏进四海药房的后院时,明妍正在跟端砚讨价还价的拌嘴皮子。 “端砚哥哥,咱们打个商量,把你家少爷的侍卫借两个给我可好,用完了我就让他们回来,我是怕那天那个坏人再来找我麻烦,有两个侍卫跟着我也能壮壮胆。再不行我付他们工钱还不成吗?” 端砚从早上便被明妍缠着,开始是说要告辞离开,他拿外头有坏人搪塞她,她就顺势提出要借两个侍卫。端砚差点忍不住打自己嘴巴子,懊恼自己说话又没经过大脑。可主子走之前吩咐自己看护明妍,他是万不能就这样放任明妍离开的。再说,那晚的老头后来一直没出现,说不定就在暗处隐着呢,他也不是没一点顾虑。 “我的祖宗,少爷让你万事等他回来再说,我要是放你一个人离开主子回来可不会饶了我。你饿了么,我让张妈给你做点心吃。”端砚企图转移明妍的注意力。 “我不饿,早饭已经吃饱了。”明妍不买他的账。 “那我让小厮出去给你买,你是从京城来的,没尝过咱们江州的点心吧?咱们这里,尤其是裕隆斋的小食,精致小巧又美味,就算吃饱饭的人见到了也会忍不住想尝尝reads();。” 真当她是个吃货了,明妍掐着腰嘲笑端砚道:“咱这一路上的交情你还不知道我,我是那种见到吃食就走不动道的猪吗?我就是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联系爹娘的办法,我娘还怀着弟弟呢,我不见了这么久,他们一定担心坏了,我怕我娘再想多了伤身体。” 瑞安郡主听着明妍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拿帕子按着眼角从穿堂走过来。 或许是血缘亲情作祟,明妍看到瑞安郡主的第一眼便不自觉的放下了掐着腰的手臂,又见与娘亲眉眼略有相似的妇人默默看着她流泪,自己的眼眶便也跟着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这位夫人好。” 明妍端端正正的朝瑞安郡主屈膝行礼。明娴的苦心还是有用处的,至少明妍在官家女眷面前,该有的礼仪一点都没出错。 “唉,快起来,快起来。”瑞安郡主见明妍行事稳重大方不知道有多喜欢。 端砚却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妍跟京剧变脸似的从刚刚的泼辣刁蛮变得优雅娴静,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后头再想说什么就被心里有数的张妈一把拉出了后院。 萧晟是外男,明妍的长辈都已经跟过来,他就不好再往前面近了。文昌侯又有心让妻子同明妍多亲近一些,两人对视了一眼,干脆一起去了前院萧晟待客的书房,商量之前还未彻底谈妥的买卖。 明妍的长相本就随了方氏,瑞安郡主仔细瞧去,可不正合了敏毓小时候的模样,一句“我是你姨母,是你母亲的长姐”说出口,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趟下来,瑞安郡主一把把明妍搂在怀里。 她就说怎么老觉得江州这个名字十分熟悉,明妍听到妇人自报家门,才想起来章妈妈是同她提起过的,母亲唯一的姐妹瑞安郡主就是嫁给了江州的文昌侯,她那时候连爹妈都不熟悉哪里能记得一个许多年没见过的姨母。 稍稍汗颜了一下,明妍轻轻拍拍瑞安郡主道:“姨母不必伤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才刚还想着去城主府打听消息呢。” 她当然知道,刚刚都听见了。瑞安郡主破涕为笑,亲昵的揽着明妍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我听你刚才说你母亲又怀孕了?” “是啊,祖母都说母亲要给我生个小弟弟了。” “这傻丫头,怀了身孕还要出远门,”瑞安郡主想起妹妹的不省心免不了要唠叨两句,见明妍张大眼睛看着自己,才想起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拉了明妍在身边说话。 左右不过是旁敲侧击的问她这些天的经历,明妍不想让长辈担心,便把过往仔细的说给姨母听。 听说明妍被掳走的半路上就叫萧晟救了下来,瑞安郡主总算松了口气, “这次多亏了萧少爷,回头得让你姨父好好谢谢他才是。”人已经找到,瑞安郡主无意多留,打算带明妍回侯府。方氏那边也要赶紧派人送信过去,方氏的身体也不合适一直担心忧虑。 文昌侯同萧晟在书房坐着说话,听下人来禀,徐峥哈哈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萧晟的肩膀道:“我这回替我那妹夫承了你的情,回头咱们去宛平,定要叫他出人出力帮咱们的忙才是。” 萧晟不说话,只微微笑了送文昌侯出门。 明妍这一路下来也是艰苦,瑞安郡主要带她回家,进屋里扫了一圈,竟是只有一套铺子里买来的换洗成衣摆在床尾,明妍之前穿的那套男装已经被张妈拿去洗了还没有干。 瑞安郡主有些埋怨萧晟慢待了明妍reads();。转念一想,萧晟如今没成婚不说,身边连个主持家事的女眷都没有,自然不会想到这上面来,便暗笑自己一时心急失了偏颇。 再一想,丈夫同萧晟本就走得挺近,明妍被救的恩情要还,倒不如回头趁着空闲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家境年龄相仿的女孩儿,给萧晟保个大媒,也算是全了这份恩情。 心里有了计较,再看见萧晟的时候便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 萧晟五感灵敏,察觉到文昌侯夫人的打量,只当作不知道,他如今的注意力全放在明妍身上。 小丫头一副磨磨蹭蹭想跟自己说话的模样同这几天的张牙舞爪可一点都不像,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对于救了自己的萧晟,明妍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人家救了她,她却有种一站在他身边就忍不住想挪远一点的感觉,正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明妍才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萧晟,反而跟端砚走的近些。 现在想来,在路上的时候,她未尝不是仗着自己跟端砚说话,同在一个车厢的萧晟也能听到,她这才可以明目张胆的不理他,又不用担心自己的想法传不到萧晟耳朵里。 不能因为别人说话少就觉得好欺负,明妍想起上回萧晟救下祖母时他们还隔着马车互相不认识,这次又救了自己。该说萧晟是他们家的福星呢,还是说每次家里出来倒霉事都能碰见萧晟。 心里想的直乐呵,再次面对萧晟,明妍的道谢便真诚了许多,“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喏,这个是我的谢礼,请你务必收下。” 明妍扯下随身带着的荷包递到萧晟跟前。知道姨母要接她回家,明妍就在想要拿什么感谢萧晟,毕竟人家带她走了一路,还把车厢分了一块给她休息,又帮她把姨母带过来,否则这会她就可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江州城找人去了,那样可是既不安全又没有头绪,萧晟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所以这声感谢是一定要有的。 萧晟丝毫没有犹豫伸手接了荷包,略微一使劲,却没能拿的起来。 荷包的一头还在明妍手里。 明妍心疼,荷包里可是她攒了许久的金锞子,各式各样的小巧精致的金锞子,这人连推辞都不推辞还真的接了。 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荷包,既可爱又委屈,手虽然伸了出来,却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舍不得。萧晟又想摸一摸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了。 天人交战一番以后,明妍最终还是松了手,喃喃的嘱咐萧晟道:“这是我的谢礼,不是让你拿去花的,是礼物,别人给的礼物就要好好收藏起来,你知道的罢?”她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给萧晟银票,可她身上的银票又不多,拿出去做谢礼还不够得罪人的。 长痛不如短痛,明妍一把把荷包塞到萧晟手里,头也不回的朝瑞安郡主走过去。 瑞安郡主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得好奇:“你给了萧晟什么,这么心疼就不要给了嘛,谢礼姨母会替你准备的。” “萧少爷在京城的时候救过祖母一回,这次又救了我,谢礼当然应该我出,那是我从年前就开始攒的金锞子。”明妍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她还是觉得有点心疼。 瑞安郡主被明妍的话乐的不行,她还当是什么宝贝呢,想到明妍的年纪,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哪家的小孩子还没有个收藏东西的爱好呢。 “想要金锞子可以啊,姨母回头叫人给你打两荷包出来。” 一个有着收藏癖好的人的心情,旁人是理解不了的。 明妍跟着文昌侯夫妇回了侯府。 第61章 - 宠妻成 瑞安郡主嫁进文昌侯府第二年便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二人这会子正在广陵的姑母家做客,一时半会不得回来,明妍便没见到两人。 瑞安郡主心疼明妍年纪小,经历这回的波折难免会害怕,把人接回侯府直接安置在自己院子里。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还特意把文昌侯赶去了前院的书房待着。 找着了亲人,自然无比安心。明妍又是个心大的,没了需要自个费脑筋的事情,好吃好睡的早早便歇下了。 看着明妍睡沉,瑞安郡主给她掖好了被角,吩咐丫鬟婆子好好看着,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时间过的可真快,我出阁那会敏毓还是个半大孩子,一眨眼她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瑞安郡主同贴身的孙嬷嬷感慨。 夫人为了敏毓郡主操的心还少么,为了撑起公主府教养妹妹,同当初的文昌侯世子的婚期也是拖了又拖,否则侯府的两个小主子又怎么会年纪这样小。也就是在夫人眼里才觉得当初的敏毓郡主年岁小不懂事罢。 瑞安郡主兀自沉浸在思绪里,想了想道:“阿朝和阿阳这几天回不来,侯爷又走不开,反正侯府没什么大事,干脆由我来送明妍回家好了。”正好也能看看敏毓如今过得怎么样reads();。 孙嬷嬷实在没忍住,提醒她道:“郡主忘记上次去看敏毓郡主的时候她都不愿意见您,您何苦还要连累自个辛苦。” 亲姊妹之间哪有那么多可计较的,瑞安郡主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挺好。想到这里,干脆连觉也不睡了,披了风衣往前头寻丈夫商量这件事。 文昌侯也是很晚都没歇下,一来书房本就不是歇息的地方,床板又硬又冷,除了瑞安当初做月子那会,他已经许多年没受过这待遇了,自然千般的不舒坦。二来,白天同萧晟把他们的计划进一步完善了之后越想越觉得可行,徐峥一时兴奋,干脆拿了关外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等到瑞安郡主过来,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什么话都不用说也能感觉到温情脉脉。 徐峥对瑞安郡主的想法只想了一瞬,便同意了。“接到明妍的时候就让人通知了卫文贤。宛平离江州不远,妹夫接了信即刻派人过来明天一早人就能到。府里你一贯整治的好,出门松快几天又不能乱了,想去就去吧。” 瑞安对敏毓郡主的感情他又不是不知道,年轻那会因着瑞安几次推迟婚期,他年轻气盛不是没有抱怨过。可瑞安重感情,对姐妹尚且如此,将来他成了她最亲近的丈夫,是不是也能得到她全新全意的对待呢,抱着这种想法他耐着性子等待着终于把瑞安娶进了文昌侯府。 这些年瑞安相夫教子主持中聩,把侯府打理的这样好,让他在外头的时候一点都不用操心家里,当年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如今哪一个不羡慕他。 想到这里,徐峥揽了妻子温声道:“想去就去,不管妹夫那里派多少人来,我让徐年带人送你们过去。” 怀里温香软玉,比起冰冷的书房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徐峥一阵心猿意马,干脆揽紧了妻子没让人走。 天刚亮,侍卫就来敲门,禀了“安平侯义子闵昊天前来拜访。” 瑞安郡主嗔怪地看着丈夫穿衣起身去了待客的花厅,自己随意洗漱了一番回了后院。 明妍丢了之后,卫文贤一边派人去找,一边继续朝宛平走,此时敏毓郡主她们早已经安顿下来。又因着不能走漏了风声,便一直暗地里派人寻访。 头天傍晚接到文昌侯的消息,闵昊天立刻带了人出发,子时便赶到江州城外,又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城门打开,这才抵达文昌侯府。 徐峥听说过闵昊天的名字,一直没见过本人,如今见对方年纪轻轻便一身凛冽之气,就知是上过战场的人。听说闵昊天半夜就到了江州,显然是十分焦急,可妻子要陪着明妍一块过去宛平,简单的收拾还是要时间的,而且这会明妍怕是根本没有起来。 “你来的正好,陪我吃个早饭,跟我说说你义父那边怎么样了。”徐峥三言两语安抚住闵昊天,同人说起话来。 闵昊天对于明妍在他眼前被掳走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想到明娴这些天一直没消肿的眼睛恨不能立时把明妍接回家。可文昌侯是长辈,他就是再着急也不能失了方寸,便耐着性子陪徐峥说话。 瑞安郡主一直等明妍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才告诉她闵昊天赶来的消息。 那是不是说明她一会就能跟着闵昊天离开了?明妍心里高兴,又不好显出来,瑞安郡主对她很好,她要是做出一副恨不能立刻离开的样子,岂不是太过没心没肺了。 明妍极力压抑着兴奋,瑞安郡主哪有不明白的,笑着招呼她:“原想着让你在姨母这里多住几天,这下子你是待不住了,我也许久没见你母亲,索性跟你回去住几天好了,到时候你可得尽地主之宜好好的招待我。” 那有什么难的,娘亲见了姨母肯定高兴,“我娘她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宛平?不知道那边的将军府什么样的,姨母到时候别嫌弃就好reads();。” 闵昊天来接人是快马加鞭的急行军,返程为了带上女眷配备了马车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拼命赶路,明妍第二天才到达宛平。 明娴接到消息几乎半奔半走的出来迎接明妍,完全忘了平日里教导明妍时常常提及的闺秀仪表。姐妹两个见了面之后好好的打了招呼,明妍才发觉明娴瘦了,下巴明显的瘦削起来,才短短的几天比她这个被掳走的人还显得憔悴。 “母亲身体可还好?”当初的事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如今她已经平安回来,再多提及,对谁都不好,明妍便转了话题。 “母亲身体还好,就是惦念着你,知道你在江城平安无事才彻底放心下来,”明娴刚刚已经同瑞安郡主见过礼,这位郡主她听谢府的老太太提起过,冷不丁的见到真人也是唬了一跳,总觉得瑞安郡主比她想象中的更具威严,明娴有点怕她,“一会知道瑞安郡主也来了,母亲肯定会更高兴。” 那就说不准了,明妍由明娴牵着手跟在大人后面走,对明娴的话不以为然。姨母对娘亲的态度就像严母对上顽童,她听章妈妈从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娘亲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让自己的长姐操心,这回见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不过大人的世界也不是小孩子该管的,她这一路上惊心动魄的,好容易回到家里,明妍琢磨着怎么着也要让往后的日子过得更加舒坦一点,才对得起连日来的辛苦。 果然,等到了方氏的院子,明妍反倒成了配角。方氏见她不仅没有担惊受怕反而几天不见越发显得气色红润,把人拉过来仔细看了一回,便让她跟明娴一起离开。 “娘亲就这么对她的亲闺女,见我没事就把我搁在一边了!”明妍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同明娴抱怨,“我的金锞子都没了,回头要让娘亲好好补偿我才是。” 明妍的财迷性子明娴怎么可能不知道,就问她怎么回事,明妍便把遇见萧晟的经过跟明娴说了。 文昌侯派人送的信里没有详细说明明妍被救的经过,听明妍说完,明娴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跟我们家可真有缘,”明娴对此也十分感慨,“要我说,你那一袋金锞子做谢礼还真给少了,回头要让父亲好好感谢人家一回才是。” “确实,本姑娘金贵着呢,绝对不止一袋金锞子的价。” “是是是,咱们明妍可金贵了,”明娴笑着点她鼻子,“不是说他们家开药房的么,干脆在宛平给他们个铺子,让他们把生意开到宛平来好了。” 萧家既然在北境开了好几家药房,说明有心想要扩大经营面积,在商言商,在宛平给他们的药房一个发现的空间倒是能帮衬到萧家的生意。明娴越想越觉得可能,明妍却不这么认为。 萧家若是在宛平开了药房,她岂不是很有可能在街上同萧晟碰上?想到萧晟因为不怎么说话而显得略有严肃的面孔,明妍觉得还是离得远一些的好。 “有爹娘计较着怎么送谢礼好了,赶紧的,咱们去看看我的院子,我的院子理出来了罢?”一路走来,明妍自然看得出宛平的将军府比起京城的安平侯府小的不是一星半点,生怕明娴告诉她如今她连独立的院子都没有了。 宛平毕竟不是京城,将军府不可能建的跟安平侯府一样大。更何况卫文贤当初定下这边的宅子时可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妻女一大家子带过来常住,地方小就成了必然。好在也不是完全住不开,明妍跟明娴姐妹两个住在一个院子里。 明妍身边的丫鬟自从知道主子不见了,不知道有多慌乱,后来明妍被找到,闵昊天去江州接人,带上伺候的丫鬟太耽误时间便没有提这茬,章妈妈等人从明娴那里知道明妍平安无事,却不知道明妍何时能回来,一直悬着心reads();。 直到明妍面带笑容的跟大姑娘一起从院外进来,章妈妈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看着明妍的时候眼睛立刻便红起来“姑娘可别再折腾老婆子了,老婆子再被吓几次恐连命都要没了。”说完觉得这话不吉利,又赶紧呸呸两口,直嚷着“大风刮去,大风刮去”。 原来总想着来到侯府哪怕不那么受宠,也当衣食无忧,自在舒坦,谁能想到得宠是得宠了,却又生出许多波澜来,“往后我就家里蹲好了,哪里都不去总该没乱子可出了。” 明妍明显泄气的话得了明娴一记白眼,“父亲说了会处理好这件事,你可别在母亲面前这样说,母亲听了该心里难受了。你的屋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看哪里有不服贴的地方再让她们改了。” 搬了新地方,改规整的就要规整,明妍的丫鬟开始时垂头丧气的,多亏有章妈妈压着,没乱了阵脚,屋子还是给收拾出样子来。 北方的房屋建筑格局宽阔,虽然是姐妹两个同住一院,倒也没觉得拥挤,尤其她们住的院子不仅前头带了一个有花有树有抱夏的庭院,后头还带了一处小型的人工湖,俨然已是自成一体的跨院了。 “啧啧,这院子我要一直住着,以后就是有了小弟弟也不让。” “你想哪去了,将来有了弟弟自然是母亲带在身边的。”明娴偶尔听府里的老人说,大夫人这一胎怀相看着就是男孩,嘴上不常提起,心里却这样期盼着,只要以后大房有了承嗣子,就能彻底安定下来。 明妍在自己房里倒腾了半天,上房那边喊她们去吃晚膳。明娴见她重新换了衣裳,发饰也收拾整齐,遂放心带着人朝上房走。 卫文贤近日里一直在军营练兵,就连闵昊天,接回明妍后,同方氏请了安之后也立刻返回了军营。从前在京城,自然出入自在,如今他们是时刻准备对敌的战士,军令如山半点不能违背,身为将士的家眷自当习惯这一点。 晚膳便只有明妍母女三人和瑞安郡主一起。 方氏脸上有泪痕,显然是哭过的。明妍悄悄朝明娴看一眼,被明娴用眼神示意她好好吃饭。 瑞安郡主看一眼被自己训哭了的嫡亲妹子以及两个你来我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外甥女,“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知道的,还当我把你们母女三个欺负成什么样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妍平安无事不是件该高兴的事!你,”瑞安郡主看了方氏一眼,认真道:“好好安胎,争取生个大胖小子,跟卫文贤踏踏实实过日子。” 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方氏嗔怪地喊了一声“大姐!” 瑞安郡主没理她,又去看两个小的,这一回是对着明娴说的:“你母亲说你很好,我也能看的出来,所以,你也别怕我,我又不是大老虎能把你们给吃了。知道你担心母亲,你母亲从小就皮实,越训越精神,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明娴从瑞安郡主提起她便开始脸红,听了后面的话脑袋快要缩到桌子下面,整个脸红通通的跟上了颜料似的。 明妍怎么都忍不住,吭哧吭哧的低了头笑,怕殃及鱼塘连正眼都不敢看瑞安郡主。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在课堂上和同桌说悄悄话,被代课老师逮住,就是这么低着脑袋挨训的。 “咱们可真像个鹌鹑……” 瑞安郡主的声音噶然而止,明娴恨铁不成钢地拉了明妍一把,让她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方氏羞愤难当,恨恨地喊了一声:“长姐。” 瑞安郡主看了看母女三人,突然想念起孩子来,她家那两个可比她严肃多了,每回遇到争执总是神情肃穆的看着她,最后妥协的都是她,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reads();。她真是到哪儿都是操心的命。 “还要继续吃饭么?”明妍弱弱地问了一句,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大家互相看了看,突然大笑起来。 “我现在都当娘了,大姐不许再像从前似的训我了。”气氛融洽时,方氏低头同瑞安郡主小声唠叨。 “我又不傻,你那两个闺女明摆着帮你呢,再训你明妍又要说她像个鹌鹑了。”瑞安郡主拍了拍方氏的手道:“你能想得开就好,往后好好跟卫文贤过日子,再别管过去的前程往事了,人是要朝前看的,咱们姐妹如今离得也近了,等你生完孩子,我带着你外甥外甥女来看你。” “嗯,”方氏低头拉着瑞安郡主的手,大姐不管前世和今生都没有变过,或许只有思想强大的人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大姐放心,我们都会过的好好的。” 文昌侯府没有大事,瑞安郡主却不能真的放手家里不管,在宛平待了三天便告辞回家。 此后,明娴每日里都要在上房待上半天,明妍这才知道长姐已经开始学习管家。 明娴翻过年已经十二,这个年纪学习管家已是算晚的,恰好方氏怀孕后期身子越来越重,干脆放手让明娴去管。好在将军府比安平侯府人口单纯,有樊妈妈从旁提点,倒也不难梳理。 明娴着重要学习的是同卫文贤交好的各个同僚官员之间的人情往来。 “三婶婶的父兄在宛平城有宅子,吴世叔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吴小姐只比你大上两岁,过两日家里设宴,吴夫人肯定要带上吴小姐,你到时候就帮我招待小姑娘好了。”卫文贤带家眷住进将军府,往日里只有男人们之间的宴请,如今方氏既然过来常住,内院的人情往来便要施展开来,宴请只是相互熟识的第一步而已。 让她陪小姑娘玩着实为难了点,明娴倒是能做她的闺蜜,只是在古代总要有几个说的来的女孩子一起玩才不显得另类。明妍把明娴手里的单子拿过来看,每家的大人官职之后标注了家眷名单以及所属的主家,一目了然方便查看。 明妍挨个往下看,突然发现一个人,便指着颜辉颜大人的那一行去问明娴:“这个是你四舅母娘家兄弟么?” 颜氏祖上便是从北境行伍出身,因着隔了一房又是四舅母颜氏的娘家,明娴了解的不多,颜氏娘家弟弟的名讳明娴还是知晓的。 “颜辉,颜参将,就是上次在方圆寺遇见的那一位。”对于谢府的那场闹剧,姐妹两个记忆犹新,自然还有印象。 “颜家有几个姑太太啊?” “四舅母是颜家唯一的女儿,颜家就这么一位姑太太。”明娴奇怪明妍怎么对颜家的事好奇起来,眼前突然横过来张单子,明妍手指头指了上面的一行字给明娴看。 明娴看了大吃一惊。将军府宴客,这份宾客名单也是今天才拟出来呈到她面前的,她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颜氏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颜参将家眷中,显然是打算跟着颜夫人一同来的。四舅母不是应该在谢府里好好的么,什么时候到宛平来了? “会不会是写错了?”明妍前些天还在感慨自己的经历匪夷所思,今天就碰到比她还不可思议的颜氏。 明娴翻了纸张,皱眉道:“颜府的女眷是母亲邀请来的,我要去问问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氏久居谢府,从来没怎么出过远门,说是探亲都没人相信,哪有姑太太一人探亲探到宛平来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娴急的坐不住,原地转了两圈,丫鬟也没让跟着立刻朝上房过去,后面还带了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明妍。 第62章 - 宠妻成 “颜氏是我请的。”方氏见明娴过来询问便直言道。 “四舅母好端端的在谢府里待着,怎么会到了宛平?”外祖母做寿的时候,是她请了四舅母陪方氏说话,二人投了缘彼此有来往倒不难理解,可颜氏突然从京城出现在宛平府,明娴就有些懵了。 “你也说颜氏应该好端端的在谢府里待着,可若是她在谢府里没有好端端的呢?”方氏话中有话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明娴。 明娴被方氏看的心里发慌,没来由的想起在方圆寺的时候二舅母是怎样刁难四舅母的。她在谢府住了这些年,没少从内院的婆子口中听说起孀居的四舅母,就因为丈夫早逝,娘家不在京城,表弟年岁又小,即便明里一片和睦,暗处里吃的亏受的委屈必不会少了。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四舅母再也不是四舅母会是个怎样的光景。明娴声音有些发直的向方氏求证道:“那以后明娴再见到四舅母就不能喊舅母了是么?” 女孩子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未来丈夫的人品能力要考量,婆家人的言行品质家庭环境更要考虑,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葬送了半生幸福都是浅的。颜氏是阴差阳错碰上丈夫早逝,可即便谢四没有早逝,未成亲前便让屋里伺候的丫鬟怀了孩子,还宠得人把一对双胞胎生下来,瞧着就不是个规矩的男人,又加上谢府老夫人一味的偏帮,谢四若是不死,颜氏这么多年没准更憋屈。 方氏看了一眼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只觉得往后找女婿必要擦亮眼睛才好。尤其是明娴,再过两三年正是说亲的时候,让小姑娘思想通透些,总比以后嫁出去了又回来哭鼻子的好。 “谢府少了一个四太太,颜家多了一个大归的姑奶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方氏没有掩饰对这件事的赞同,继续道:“你跟你四舅母有感情,回头碰了面该亲近还是照样亲近就是了。我倒觉得颜氏这样做没什么不好,躲在谢府的一隅院子里,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谢府不把别人当亲人对待,还能指望别人把谢府当成归宿?至于名声好坏,还不是自找的!” 明娴听说已经牵扯到谢府的名声,就更慌了,她年后便没怎么到外祖家去,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明妍见明娴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好开口帮她问,“那大姐姐的四舅母为什么要大归啊?” “你一个小丫头知道大归是什么意思么?”方氏刮了明妍的鼻子逗她,见明娴注意力又重新回来,正静静地等着自己说话,开口就是惊诧人心的消息:“前头那场动乱,谢府的家丁分散到各个院子保护主家,也不知道是颜氏住的远了,还是被人刻意给忘了,四房的屋子教歹人烧起来阖府上下才想起还有个四太太。火扑灭了以后,颜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没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被歹人抹了脖子的,若不是忠仆救助,你的四舅母这会人都没了。” 命都去了半条,再加上颜氏为颜四守节的十年,颜氏想要和离大归,谢府的老太太就算告到皇帝那里,也挡不住儿媳妇想离开的决心reads();。 方氏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嫁了人,夫家的重视程度直接决定了在家里的地位。娘家人离得远靠不住,儿子年纪又小,还没到有话语权的时候,自己再不强硬起来,除了受气还是受气。” 方氏絮絮叨叨原是想说给明娴听的,谁知道明妍却在那里听的煞有介事,一边点头一边附和她道:“所以,为了将来在夫家过的舒坦,不仅要找近一点的人家,还要在生儿子之前笼络好丈夫,最好娘家颇有助力,能叫夫家有所忌惮,就再好不过了。” “淘气,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方氏瞪了明妍一眼,却觉得女儿还是随了她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想着明娴会害羞,便拿明妍的话说给她听,“别看明妍瞎捣乱,说的却在理。你将来有你父亲撑腰,自然不惧什么,却得把人品看好了,须知这人品不仅仅是指男方的,还要看男方的家里人。” “母亲,我还小呢,说这个干嘛,”方氏和明妍两个面不红心不跳的就会来打趣她,可她真没有想到谢家会弄出这样的错处来,谢恒之前去了边关不在府中,若是听说了母亲的遭遇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万一跟谢府离了心,外祖母岂不是更加难过。谢府里的人对四舅母不睦,明娴心里明镜似的,可站在对立的一方看问题和处在同一个位置,感觉正好相反。 从孝道出发,她不能指责二舅母,更加不能指责外祖母,可要让她处在四舅母的位置上她也是万万不愿意的。明娴说不好这件事谁对了谁又错了,或许像母亲说的那样就把四舅母当成亲近的长辈好好相处就是了。如今结果已成定局,想想四舅母往后若是一直留在宛平府的话,她们还能时常见面,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恒表弟那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依着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消息,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四舅母过两日宴席上就能见到,倒是谢恒那里更应该担忧才对。 “颜氏是和离大归,可儿子就是儿子,还能不认母亲了?若是一味的只考虑自己,不去关心母亲的情绪,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方氏见娴已经转过弯来,也不继续逼她了,说道:“你们父亲提起过,你表弟谢恒去了边关跟随他外祖颜老爷子去了,保不定早就知晓了你四舅母的意愿,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正好我这会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看看你把后天宴请的事可定好了。” 后天的宴请是明娴头一回独立主持中馈,明娴自己十分重视,为此方氏还专门吩咐了樊妈妈去给她帮忙。方氏要听她的计划,明娴自然乐意说给方氏听,渐渐的就把颜氏这件事抛在脑后。 明妍悄悄呼了口气,觉得母亲连消带打转移话题的本事真大,她或许也应该跟着好生学学。 转眼便到了宴请的这一天。 明娴同明妍穿戴好一齐去了方氏的院子。宴请的事宜虽是由明娴一手准备,方氏到底是卫府的女主人,即便大着肚子也是要招待宾客的。明娴和明妍则起着从旁协助的作用。 颜家却是头一个到的。 明娴赶去待客的花厅时,颜氏正同颜夫人低声说着话,虽是入春之后除了棉衣,可四舅母的身形还是显得太单薄了点。 明娴想起从前在谢府的时候,偶尔被表姐妹们拿话挤兑了,她担心外祖母忧心提都不敢提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四舅母知道了也不对她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领了她去看四房里收藏的字画孤本。她从小就喜欢写字,遇上难得一见的孤本字帖光顾着研究去了,反而忘记了原先的难过。 明娴走到颜家的姑嫂二人面前行礼问好,颜氏见了她,立刻笑起来,是明娴从没有见过的轻松自在。看来,四舅母还是出了谢府的日子里更快乐,明娴心里最后一丝介怀也没有了。 “一晃几个月没见,大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颜夫人见她们二人相顾无言,在一旁打圆场,“我家有个女儿只比大姑娘小一岁,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才没有跟过来reads();。等过些日子她身子好了,再请大姑娘家去做客。” 颜夫人年前同丈夫入京,在方圆寺见过明娴,只是那时候忙的一团乱也没特特留意。谢府那边如何论暂且不说,明娴是卫家的姑娘,丈夫又同安平侯交好,就连小姑子都喜欢明娴,他们颜家便只从卫家论。 颜夫人说是请她去府中做客,还是为了能让她跟四舅母多说两句话吧,明娴承了颜夫人的情,请了两人厅里落座。 明妍被方氏喊去招待偏厅里的几个小姑娘。三婶娘家侄女吴小姐是个圆圆脸的小姑娘,叫做吴怡然。明娴为了招待小姑娘们,偏厅里除了应季的水果之外特意让章妈妈领了人准备的南方点心。明妍刚走进偏厅,便被一个捧着点心啃的美滋滋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后来才知道这个爱吃点心的小姑娘就是吴小姐。 明妍作为东道同大家相互见了礼,算是有了第一印象。 明妍她们没来宛平之前,卫文贤大都住在军营,或是往边关上去,将军府大半的时间都是没有主子在的。宛平府里各个官家贵妇太太们还是头一回来将军府上做客,方氏那里什么情况明妍不知道,自己这边就快要被小姑娘们的热情淹没了。 其中又以府尹家的千金纪四小姐为最。纪府尹在宛平府文官中职位较高,纪四小姐前头嫡亲的姐姐已经出嫁,年岁相当的小姑娘中间尤其以她为首,为了给自己的小圈子增加人脉,新来的明妍显然是在被拉拢的行列之内。 相继被问及了衣裳的式样,身上首饰出自哪里银楼之后,连章妈妈的手艺也被纪四小姐好好的点评了一番。 明妍绞尽脑汁的想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都喜欢些什么,若是有点子把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就好了。 “我大姐在后院辟了一块空地做花房,咱们老坐在这里也没劲,干脆去后院玩吧。”这个时间的气温不高也不低,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后院里有现成的凉亭,带了点心茶水过去,小姑娘们跑去看那些花花草草,就该没功夫盯着她了。 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明妍让芳霞到前头禀了方氏,得到母亲的允许便带了小姑娘们去花园里逛。 只有吴怡然颇为遗憾,来之前母亲便告诉她要举止进退得宜,尤其不能只记得吃,可将军府里做的点心都是她没见过的南方的点心,忍不住又怕吃多了不好看,她便小心翼翼的每种点心尝上一点,这样自然就能找出哪种点心最好吃。好不容易尝到自己喜欢的,刚准备放开胃口好好尝尝,明妍却要带人去逛花园。 吴怡然盯着吃食的表情那么的依依不舍,明妍看了差点笑出声来。纪四小姐这厢已经领先由丫鬟引着走在前面,明妍干脆落后几步同吴怡然并肩走在一起。 她没法跟真正的小姑娘当朋友处,却不妨碍她逮着一只小吃货陪她玩耍。“妹妹对点心的喜爱让我想起来我家的一个表弟,这些点心都是我奶嬷嬷的拿手本事,妹妹要是喜欢,一会回家的时候不妨带点回去尝尝。” 吴怡然对于明妍的提议十分动心,可母亲若是知道她头一回来将军府就又吃又拿的一定饶不了她。 吴怡然随了自己的武将爹爹,天生的胃口好,饭量大。别看她个子不高,身上的肉肉都是结结实实的,连胖墩似的弟弟都比不过她。娘亲担心现在不紧着她的胃口,等将来成人了她会变成个胖子不好找婆家,便一直对她的饮食要求严格。在家里除了一日三餐,点心都要论手指头数的,吴怡然喜欢出门做客,却不是为了应酬,就为着娘亲不在旁边看着,丫鬟不敢拦着,她能多吃几口点心。 明妍的提议她虽然不能接受,却觉得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卫家四姑娘十分的亲切。 索性不再想点心的事,小声的跟明妍咬起耳朵来,“娘亲怕我吃多了长胖,一直不许我多吃点心reads();。” 明妍仔细打量了吴怡然一眼,只是有些婴儿肥而已。小姑娘到了抽条的时候,长了个子,婴儿肥自然就会褪下来,现在就压抑着不许吃东西,反而对身体不好。 明妍想着还是要熟悉了以后才能提更深一步的话题,便略过这些,学着吴怡然的模样悄悄同她说话:“没关系,以后你要是想吃点心了,就来我家找我玩,我们吃我们的,不叫大人知道。” 吴怡然觉得明妍十分有意思,咯咯的笑起来,还是头一回有人听了之后没有立刻让她离点心远远的,生怕她以后长胖了会怪到自己头上似的。 明妍便趁机跟她提起三婶娘吴氏来,“三叔家的明姝长得跟三婶婶十分相像,你有没有见过啊?” 论辈分吴怡然要喊吴氏一声姑母,明姝更是她嫡亲的表妹,可明姝出生的时候,她娘亲去了京城参加明姝的满月宴,却因为觉得舟车劳顿没有带上她。原先没觉得什么,这会倒是有些遗憾:“明姝满月的时候我没有去,要是那时候去的话咱们肯定早就认识了。” 要是那会,她们肯定是没机会熟悉的。想到直爽的三婶吴氏,今天又见到跟个小松鼠似的吴怡然,明妍仿佛又回到当初逗着小白兔玩时候的样子,同吴小姐边走边谈,讲到去逛花园,还要提起古人有拿了花瓣炸来吃的趣事。 有来有往方为交际,吴怡然也同明妍提起宛平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等大家走到后花园,明妍已经跟吴怡然成了好朋友。 原本打算拉拢明妍的纪家四小姐见了,立刻不高兴起来,自来文臣武将各执一方,卫文贤因着自身的原因,并不参与其中,纪四小姐原想着把明妍拉进自己的圈子里,回头在好友面前也是长脸的事。没想到一会的功夫,明妍就被武将家的姑娘代跑了,纪四小姐自然非常不甘心。等众人在花园里玩耍的时候,言语之间便尤其喜欢挤兑吴家的小姐。甚至拿节食的事做筏子来影射吴怡然。 明妍不动声色的看着,渐渐的就不怎么想跟纪家的四小姐说话了。反而是吴怡然,被人言语中伤,反而跟没事人似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不受影响的样子,叫明妍很是服气。须知有容乃大可是个褒义词。 “她们是文臣家的小姐自来跟我们武将的姑娘不对付,我爹说了,甭管什么文臣武将的,还不都是给圣上效力的,面上过的去就成,一个小姑娘能蹦哒出什么来。”傲娇的小脾气让明妍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 “明妍你干嘛捏我!”小孩子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纯粹,跟明妍互相成为好朋友,称呼也很快改过来,吴小姐喊明妍喊的十分顺溜。 “看你可爱啊,”明妍笑着逗她,“没事让你丫鬟给你按按揉揉,你就能长出尖下巴来。” 吴怡然做梦都想让现在的圆圆脸瘦下去,闻言煞有介事的点头,逗得明妍直乐呵。 明妍愿意跟谁交往是她的自由,纪四小姐哪怕心里再不顺气,也不能刻意摆在脸上,事实上也只有她对武将家的姑娘针对性强了那么一点,旁的府上的小姐们并不怎么注重这个,长辈们带了她们过来就是为了人情往来,也是为以后的关系裙带做铺垫,但凡聪明点的,都知道不能扫了主家的面子。 明妍这个小东道倒是越发得心应手。 一直到日上三竿,夏至才来了后花园领她们去前厅入席。 明娴正陪着方氏在前厅同各府的夫人说着话,见明妍一脸笑意的回来,知道她那边没出什么差错,便放下心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发生的事。 从前听说边关乃至整个北境的民风十分豁达开放,她还只在服饰和个别百姓的行为里少量的见识过一些,今天才发觉是自己想的肤浅了。 四舅母大归的事,也就是她年纪小,大人们没有特意告知,她才会觉得或许谢府为了低调行事特意盖着的,却没想到四舅母一路回来,宛平这里的官家夫人们早就已经知晓reads();。 可她们的想法却大大出乎了明娴的意料。单看在座的各位夫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在知道了四舅母的身份之后,都愿意像跟普通的官家女眷说话那样陪四舅母聊着家常,就知道对于四舅母和离这件事,大家怕是一边倒的持赞同的态度。 明娴突然就明白四舅母想要回来的原因。在京城里,明明不是四舅母的错,可做了寡妇之后本身就成了见不得人的人似的,不能光明正大的应酬,同自己亲弟弟见面也要被人逮着机会说道说道,没一刻真正得到安宁的时候。 如今人在宛平,舍了那一身只会带来伤害的身份,四舅母明显自在快乐许多。只要是正常的人,必定会选择让人舒服的活法,这一点是人的天性,哪怕一时压抑住,等到适当的时候还是会释放出来的。 明娴想到了方氏为了锻炼她管家的能力,放手让她去做,同时又派了樊妈妈提点她,父亲为了带她们到宛平来,不惜违背祖母的意愿,她们,都是想着给她和明妍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吧,这样想想,比起那些养在京城深闺中的女孩子,她和明妍的生活一定会更加精彩才是。 就像四舅母和离了之后依然过的很好,她们也会在宛平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的。 明娴镇定自若的同各府的夫人寒暄着,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又陪了方氏一齐把客人送走。 “今天的宴请很成功,回头告诉你父亲,得让他好好奖励你才是。”方氏由明娴牵着手朝上房走。 “行啊,等父亲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明娴一改之前稍显沉闷的性子,拍手称赞,“还有明妍的那一份,明妍今个也帮忙待客来着。” 明娴因着当初明妍在她面前被掳走,还是在闵昊天只救了她的情况下,心中一直后悔不已。方氏人也劝了,奈何明娴总是这边点头表示明白,回去又继续哭红了眼睛。后来明妍被找回来,她和卫文贤才彻底放下心来,否则继续发展下去失去的很有可能是一双孩子。 有些事自己想不通,别人怎么劝都没用。从那时候起方氏就觉得明娴笑不达眼底,后来明妍被找回来,明娴高兴是高兴,只是心里的包袱背久了,想彻底放下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这孩子本就通透,这一次算是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 等到丈夫从军营回来,方氏同卫文贤说了,卫文贤愣怔了一瞬,便把妻子搂进怀里拍了拍道:“辛苦你了,明娴这孩子心思上重了些,偶尔遇到转不过弯的地方,还得靠你多引导。” 她又不是来邀功的,好吧,其实她是来帮两个女儿邀功的,方氏把明娴跟明妍两个夸了又夸,惹得卫文贤直笑,试探道:“那我回头把她们叫到书房里好好表扬一番?”手下的将士每回想找他出钱吃大餐的时候就会向他邀功,马屁拍的他牙酸。 如果换成妻子来说,他肯定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了,可见美人计有时候也是挺好用的。“有空的时候带你们到城里的聚贤楼吃饭去。” 夫妻两个又说了府里的琐事才熄了灯休息,卫文贤的承诺却隔了很久才被履行。 那晚过后,因着蒙人作乱,卫文贤直接带人去了前线指挥。再后来,听说作乱的蒙人内部出了乱子,一心想要安稳生活的几个部族跳出来反对继续侵扰边境的活动,矛盾即起,便很难压制下去,内部相斗显然是不明智的,就这样关外的蒙人陷入了互相猜忌和牵制的拉锯战中,再也无暇骚扰关内的百姓。 方氏再次从丈夫口中听说了萧晟其人。军队行动保密不可以外泄,姐夫文昌侯同萧晟的合作,特意过来拉上卫文贤入伙,方氏倒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谁曾想这样一支深入蒙人内部的商队还能在旁的地方发挥巨大作用reads();。能让卫文贤赞不绝口的人,也不知道萧晟究竟做了什么。 方氏想起长姐信里面跟她提到想要帮萧晟说媒又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拿了这话打趣卫文贤,没想到卫文贤真的思索了一番才略有可惜的遗憾道:“咱们家姑娘还是小了点,否则也未尝不是一桩良配。” 方氏嫌他惜才过头了,萧晟再好也只是个商贾,她们的女儿怎可嫁作商人妇。 “英雄不问出处,若是想从政还不简单,圣上有举贤任能的政策,萧晟若真有上进之心,边关本就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要不了几年就能有所作为。”卫文贤对自己的能力范围十分明确,通常他说可行的事那就一定能行,“只可惜我看他是一心想把家族的事业壮大,对为朝廷效力不感兴趣。”可是,顺手帮了他们关内一个大忙,这人情可就欠的大发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合作的可能。 边关战事既平,卫文贤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便多起来,只偶尔在军营练兵时隔几天便要回去去一趟,免得兵士趁机偷懒。 这一日,卫文贤刚进了兵营,正在听手下校尉报告军中事宜,将军府的家仆骑着马车跌跌撞撞的赶过来,“大夫人要生了。” 一句话让泰山压顶不改于色的卫文贤一刻也待不住了,起身时连带倒了椅子都不自知。翻身上马出了军营很快不见踪影,前来报信的仆人看傻了眼,等到骑马回到宛平城内的将军府,卫文贤已经去了后院守着。 瑞安郡主在方氏预产期前半个月就在将军府里住下了,随行带来的还有江州城最有名的稳婆,就连京城老太太那里也算着日子叫人送了两名奶妈过来,所有人严正以待就等着方氏临产。 方氏这一胎怀的好,直到快要生了都没怎么折腾她,可到了阵痛的时候,方氏却觉得比生明妍那会痛多了,没多久就开始疼的汗如雨下。 方氏当年生明妍的时候十分凶险,当时是连宫中的太医都被卫文贤拉到府里来守着,这一回卫文贤早早的请来妇科圣手,只为了方氏能平安顺产。 方氏疼的厉害,嘴唇哆哆嗦嗦差点被咬出血,樊妈妈问了她有什么要吩咐的, 方氏却咬了牙什么都不肯说,樊妈妈无法,只好请了卫文贤在产室的窗外隔着窗帘同方氏说话。 卫文贤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说话,方氏这边还落起眼泪来。上辈子她根本没和卫文贤有第二个孩子,这一次孕期的时候有卫文贤小意体贴,又有明娴明妍在眼前转悠,让她没功夫想太多。可眼看着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肚子疼的厉害却不见宫口开,方氏害怕得不得了,生怕这个原本不存在的孩子生不下来。 卫文贤只听得屋里的稳婆嬷嬷乱哄哄的,仔细分辨还能听见方氏的哭泣,干脆也不在外头等着了,就要开门进产室。头一回生明妍那会,他都没管母亲的阻拦进了产室陪着方氏,这一回有瑞安郡主拦着,他开先不好生闯,这会子听到方氏的哭声,他就再也忍不得了。 进了产室,来到方氏身边,卫文贤握住方氏的手安抚她:“敏毓听话别哭,咱们一起加油,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明妍跟明娴还在院外等着弟弟呢,你得把眼泪忍着,留出力气一鼓作气的把他生下来。” 耳边是卫文贤絮絮叨叨的声音,方氏突然就不害怕了,听卫文贤把她生孩子说的跟打仗似的,还要一鼓作气,方氏就想拿眼瞪他。 稳婆喊了一声宫口开了,方氏模模糊糊的听到卫文贤的声音在给她鼓劲,甚至说了好多以前从没在她跟前说过的话,她随着稳婆的声音用力,心里想着等回头醒过来一定要问问卫文贤在她耳朵边说了什么。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回荡在将军府内。 方敏毓给卫文贤生下一个儿子,卫文贤给他起名卫明宸。 第63章 - 宠妻成 秋去春来,转眼就是三年之后。 卫府方氏的院子里,丫鬟们轻手轻脚的四处寻找,夏至脸色十分难看的在训一个小丫鬟,“少爷才多大一点,你就跟不上他了,跟不上也就罢了,怎么能连在哪儿跟丢的都找不到呢?” “小少爷让奴婢帮他摘花,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奴婢再回头就找不见少爷了。” 花园子里有三个月亮门,小少爷从哪个门经过都有可能,小丫鬟根本没防备,自然说不出来。 夏至已经嫁了人,如今是方氏屋里的管事娘子,见小丫鬟一脸害怕的模样,也不好再说她。他们家这个少爷才三岁就懂得把院子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的,也怨不得旁人。 “三个月亮门,一边通向夫人的院子,我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没见着小少爷。另外一边通向主院的后罩房,那边也没什么有趣的玩意。”夏至想了想吩咐丫鬟们跟着她,“咱们去四姑娘的院子里看看。” 大姑娘明娴这个月刚过了及笄礼,方氏考虑到明娴以后嫁了人要回家住对月,不好再把两个小姑娘放在一起住,将军府这两年买下隔壁的院子又重新扩展了一番,便把原本住在一起的姐妹两个分别安置在不同的院子里。 夏至去明妍的院子里却又扑了个空。守门的小丫头说明妍去了大姑娘的院子,夏至只好带着人往大姑娘的住处走。 听差的小丫头见了夏至连忙起身行礼,夏至听到个女孩子清脆的笑声,还没进门就跟着微笑起来。 明娴听了丫鬟来禀,连忙让夏至进屋。 “才刚到姑娘院子里听说姑娘来了大姑娘这,奴婢便赶过来了。” “我也是才刚过来,让姐姐帮忙描花样子。”明妍来明娴这里求花样子却不是为了自己,吴怡然下个月生辰,想找了新鲜的花样子做衣服,知道明娴善画,就拜托到明妍身上。“是不是母亲那里有事找我?” 看来小少爷也没到四姑娘院里,夏至一阵头疼,卫明宸小小年纪腿脚却快,常常下人们一不留神就让他从眼前溜走了,偏偏小祖宗还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跟着他的下人累的气喘吁吁的经常要轮换着看他reads();。今个是因为侯爷在前院招待军中的将士,因为人手不够,便从后院里遣了人过去补上,看着小少爷的人手变少了,这才一转眼就把人看不见了。 “小少爷又溜了,奴婢开先以为小少爷去了四姑娘院子里。” 明宸爱到她院子里玩还不是因为她屋里的小玩意比较多,夏至这个时候到她院子里找明宸却是找错了地方。“我昨个出门玩没带他,他正生我气呢,才不会这个时候找我玩。” 明妍的院子再朝前便是明娴住的院子,明妍想到她来找花样子,明娴给了她一大捧让她自己回去选,她想要些新的,才拉着明娴坐下来现画的。 “大姐,明宸是不是在你这里?” “啊?没呢,我没瞧见他呢,夏至姑姑找明宸有事么?” 还能有什么事,明宸不爱睡午觉,阖府皆知,肯定是趁着这个时候哪里躲觉呢,等躲过这个时辰,为了怕他夜里睡不安生,夏至也不会再逼着他午觉了,臭小子精着呢。 明妍朝明娴扮了个鬼脸,明娴立刻败下阵来,做了个“你请便”的手势。明妍嘿嘿笑了,给了夏至一个“瞧我的”眼神,便开始在明娴屋子里转悠起来。 “夏至姑姑,你找明宸是不是为了问他去不去姨母那里的事啊?母亲跟我说了,姨母这回过寿,她打算带着我们一起去江州呢。”明妍边走边说,掀了靠墙的帐幔,揭了明娴床上的被褥都没找见明宸的身影,“母亲那里正在拟出行的单子,现在不去说明,就只能被落在家里了……” 明妍连衣柜后头都瞧了一遍也没找见明宸,回头朝着明娴打哑语问她,明娴捂嘴偷乐,教明妍瞪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内室里的大箱子。 明妍也是服气了,他们家最惯明宸的就是明娴,箱子里放的也是衣裳好吧,就这么把明宸放进去也不怕他把衣裳都给毁了。 明妍佯装找到大箱子跟前,敲了敲箱顶,大声跟明娴提议道:“大姐,你这箱子我看都旧了,干脆扔了让母亲给你打个新的好了。” 箱盖几不可微的动了一下,明妍这才发现臭小子聪明着呢,箱盖那里用东西挡了留出一条缝隙供他呼吸,所以才能躲在里面老半天都不用出来换气。 一把掀开箱盖,里头惊呼一声,明宸两只手抓着自己的鞋子端坐在箱子里,看见明妍猛地睁大了眼睛,又想起明妍说话不算话,昨天明明讲好了出去玩都没带他,又“哼”了一声,扭头赌气不再看明妍。 “害得大家担惊受怕,你还好意思哼,”明妍好整以暇的站在箱子边上注视着小屁孩,问他:“母亲那边真的在拟出行的单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大家都出门了,留下你一个人看家,你可别哭鼻子。” 明宸听着意动,又觉得就这样便原谅明妍太抹不开面子,索性朝明娴那里张望,可怜兮兮的喊明娴:“大姐,我腿麻了……”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明娴可受不了他这招,替他跟明妍求情:“他还小呢,最多我多给你画几个花样子,你就让他出来吧。” 也不看是谁一开始就要往里面钻的,明妍让开身,不为所动,道:“自己爬出来,母亲那里我就去帮你说。” 臭小子哼唧两声,蹬了蹬腿在明妍了然的目光中迈着小腿从箱子里爬出来,一落地刺溜一下又给跑了,跑出正房的时候不忘记给明娴打招呼:“大姐我走了,下回再来找你玩。” “四姐是大坏蛋……” …… 第64章 - 宠妻成 卫文贤近日里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府,明娴明妍便经常一起去方氏的院子里陪母亲用晚膳。 偏厅里,明宸乖乖坐在凳子上让夏至擦手,见明妍进来,朝她做了个鬼脸,又在方氏注意他之前乖乖地坐好了等吃饭。 明娴跟明妍前后脚进的门,自然看到了明宸的动作,瞧见他装样就忍不住笑。 要说阖府上下,明宸最怕的应该是方氏才对。明妍虽然喜欢管着明宸,于玩耍游戏的时候却比较松散,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跟明宸一起淘气,所以明宸最喜欢跟明妍玩,也最爱对明妍使小性。方氏却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不管是明宸的启蒙还是规矩礼仪,端的是严格要求,一丝不苟。明宸不管在外头怎样淘,来到方氏跟前,乖的跟小羊似的,恨不能摸他一下就贴着人撒娇卖乖。 方氏正跟樊妈妈商量到江州去要带的东西。明宸歪头听了一耳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立刻转头冲明妍谄媚的笑reads();。 明妍假装没看见他,跟明娴说起吴怡然的生辰宴来,“怡然的生辰在我们从江州回来之后,我准备在江州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她。” “那不如给她带些江州的特产回来。”深知吴怡然吃货属性的明娴笑着调侃道。 作为三婶的娘家侄女,吴怡然在头一回来卫府做客之后便成了明妍的小闺蜜。小姑娘无忧无虑的性子加上对吃食的无限热爱,同热衷厨艺的明妍十分投契。不管明妍弄出什么稀奇古怪做法的食物来,吴家姑娘都非常捧场,当然人家爱吃是一回事,人却是不傻的,碰上明妍偶尔出炉的黑暗料理也只管出张嘴巴狠劲的夸,务必让明妍继续保持热情专研的态度,力争做到百分百美食的境界来。 有了怡然这个试吃伙伴,明妍倒是很少再折腾府里的人。索性有章嬷嬷看着,明妍慢慢熟练了之后厨艺上越发上道,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人们也乐得由着她们去。 “还好怡然现在抽条的长个子没像小时候那样胖,否则吴夫人还不得来找我问罪!”吴怡然在家里被母亲看着不能多吃,喜欢来卫府也有能自由自在吃东西的缘故。 吴怡然虽然没继续胖下去,却开始往竖了长,如今个头已经超过了明妍。一想到自己这三年来缓慢而匀速的增长幅度,明妍就想叹气,她比怡然还要大半岁,站在怡然跟前反而更像妹妹。 怡然性子豁达宽厚,平日里跟她亲厚,因为家里有个比明宸大点的弟弟,惯常会看顾弟弟,轮到跟明妍在一起的时候,惯性使然的也爱护着明妍,这跟明妍当初的想法可是背道而驰的。 明宸见明妍没一点搭理他的意思,这会儿已经急了,偏偏丫鬟们已经开始摆盘,他只好小声地咳嗽两下,提醒明妍往他那儿看。 “怎么了,是不是昨个夜里又踢被子了?”方氏刚好同樊妈妈说完话,听到咳嗽声关切地问了一句。 明妍没提醒到反而引来母亲的注意,明宸扁扁嘴彻底不吭声了。 明妍就吃吃的笑。 方氏立刻明白过来,“又在撩拨你弟弟,还嫌他不够闹腾的。” 明宸不乐意了,“我才没有闹腾,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江州姨母家。” “原本就打算带你一起去的,你四姐没告诉你么?”方氏好笑的摸了摸明宸的脑袋,觉得小儿子被姐姐欺负的时候可爱多了。 “你欺负我!”终于明白自己被涮了,明宸嘟着嘴指控明妍道。 “是啊,有些小孩子老是喜欢到处乱跑惹得下人担心,就应该吃点教训。” 明宸自知理亏,半晌没有吭声。晚饭过后主动走到明妍跟前却不是来承认错误的,“你把你刚得的蜈蚣纸鸢送我,我就不计较你欺负我的事了。”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 “你把昊天哥给你做的小马鞍送给我,我就不把你今天做的事告诉父亲。”明妍学着明宸的语气戳他的痛脚。 北境百姓善骑射,明早从前就喜欢骑马,这几年的技术更加娴熟,明宸一直对明妍能骑马眼馋。年初的时候什么明宸新年礼物都不要,硬是磨着闵昊天给他找来一匹未成年的矮种马。大家都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热度一退便会忘记这回事,谁知道他平衡能力特别强,竟然学的有模有样。闵昊天为了鼓励他,就给他亲手制作了一副小马鞍。 对明宸来说,这个小马鞍可是来自大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一直爱惜的紧,怎么可能允许明妍染指。 “那是昊天哥哥给我做的,我才不会给你。随便你怎么告诉父亲好了reads();。”明宸闭上眼睛昂着头,若不是微微颤抖的睫毛昭示了主人的紧张,明妍真要被他大义凌然的模样唬住了。 “臭小子,连爹爹都不怕了?胆肥了?”对付倔脾气的小孩子一张一弛才能事半功倍,见逼得差不多了,明妍见好就收,“夏至姨自己的孩子放着不管,就为了能多照顾你一些,你还动不动不吭一声便跑的不见踪影让人操心。需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话虽简单,道理却要牢记。” 明宸不说话了,明妍就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端看他后头的表现。后头几日,明宸果然收敛了许多,让原本担心两个小的拌嘴斗气的明娴彻底放下心来。 原本说好了忙过这阵子,卫文贤亲自送娘几个去江州,卫文贤却每日里回来的越来越晚,临出发前甚至外出了几日,直到方氏准备好了要出发的当下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车队按时出发,明宸却被撵到两个姐姐待着的车厢里,留下方氏同丈夫说话。 “你事务繁忙不用特意赶回来送我们,江州离得又不远。”卫文贤的忙碌方氏看在眼里。这两年,被她送去并州的春分和方泉两口子已然立住了根脚,卫文贤最早送去的那批人也已经在并州扎下根基,除了长姐所在的江州,旁的地界也有不少卫府的人。 方泉虽然没有参与卫文贤手下那些人做的事,却一直跟他们互通有无。从方泉事无巨细的把卫文贤下属做的事告诉给她知道,方氏就明白了丈夫的想法,左不过不想跟她再有嫌隙罢了。 多双眼睛和耳朵,总能比旁人知道的情形更详尽一点,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上辈子的走向虽然进行的缓慢也还是一点一点地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进着,这也是她打算亲自去见长姐一面的原因。 “平时能陪你们的时间少,这次正好有事要同文昌侯商量,敏毓,”卫文贤忽然定定的看着方氏,似有千言万语地叹道:“你和孩子一起跟着我受苦了,只是我们在宛平还要再待上些日子,恐怕不能很快的回京了。” 比起上辈子的淡漠以对,她更喜欢现在的日日相守,不能回京城又怎么样,她从来没觉得待在宛平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们一家人是在一起的,“我常听明妍教训明宸,其中便提到说,父母姐妹兄弟相守在一起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在你眼里难道我连小孩子的见识都不如?还是说你没有信心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 当然不是。他的感慨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把敏毓和孩子们带出来,日子还没安稳几年,就又得让他们经历波折,觉得过意不去罢了。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即便是在京城也没法保证一定安全,这样想来,还是把他们带在身边,他才能彻底放心。 卫文贤笑着把方氏揽进怀里,“想必你也能感觉的到,北境现在不安稳。方泉那里同你说了不少东西,可具体的部署他也不知道。等这次见过姐夫,回家之后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你说清楚。” 总算不打算再继续瞒着她了,方氏把头靠在丈夫怀里,享受着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宁静,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久便抵达江州城。文昌侯特意在家里等候卫府诸人。各自见过礼之后,卫文贤同徐峥去了书房,明妍几个跟着方氏去了内宅。 夏至在院子里帮着清点方氏带过来的贺礼,两位侯夫人在正厅说话。明宸坐了一天多地马车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由,活跃的性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明妍担心他乱跑,只好把她拘在身边,陪他一起再院子里看下人们从马车里卸东西。 虽然她一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一侧脸庞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耳边响起痞痞的腔调:“卫明妍,你还敢来江州城,胆子可真不小!” 明妍无奈地转身,对上刚刚在大人们面前还翩翩得体,这会见了她却像遇见仇人一样的少年,谄笑道:“表哥,好久不见啦!” 第65章 - 宠妻成 “锦阳表哥好。”明宸关键时刻还是向着姐姐,见徐肃来者不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便立刻圈住明妍的胳膊,跟亲姐姐站到同一边来。 “咳,这个时辰表哥该去上学了吧?”见徐肃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们姐弟俩,明妍略有心虚的提醒徐肃道。 作为文昌侯世子,徐肃从小受到的便是侯府继承人的严格教育,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明妍从方氏那里听说,最近两年,随着徐肃年纪渐长,姨父徐峥已经开始让他接触江州城的庶务。 既要习文练武又要学着如何管理一座城池,徐肃有多忙可想而知。明妍压根没想到他抽空迎接了他们之后还有功夫留下来浪费时间。 “教我功夫的陈师傅被父亲派出去做事了,我今天下午什么事都没有,特意赶来迎接姨母和表弟表妹们,怎么,明妍表妹不欢迎我?”徐肃意有所指的看着明妍说道。 “怎么可能,呵呵……”明妍被他看的心虚,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既然带来的东西都卸下来了,那咱们进屋去吧,母亲跟姨母该等着了reads();。” 若魏子钰是大白兔,那徐肃就是活阎王,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不小心惹上这位表哥,以至于每次来文昌侯府都跟上战场似的。偏偏宛平同江州离得近,母亲与姨母感情又好,经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互相串个门走个亲戚什么的,徐肃没法经常去宛平,便轮到她每回跟着母亲来江州都要浑身难受。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难受的,要说别扭的人也该是徐肃。估计就是因为别扭着没转过弯来,才会一直想要找她的碴。不就是一不小心进了徐肃的演武厅,看到正在换衣服的某人,又没有及时避开听到了某个变声期少年由于惊吓而发出的非人声音,结果没绷住笑抽了么。 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人还没缓过劲来,心理素质不照啊。 明宸可不知道他四姐跟徐肃表哥之间的“恩怨”。表哥和亲姐相比,明宸肯定是偏着明妍的,听到明妍的话,也不乱蹦哒了,乖乖地任由明妍牵着手朝上房走。 一只手臂斜在面前挡住了姐弟俩的去路,“之前答应过的赔罪礼物你已经赖过去三回,这回还想赖么?” 明妍转过头看,徐肃已经掩去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的眼睛,果然十分严肃。 这么严肃真的好么,她都已经道过歉了,更何况那种时候不是应该女孩子更吃亏么,他徐肃又没有少一块肉,明妍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道歉,才会被徐肃抓着把柄不放过她。 “姐,你干了什么坏事啊?”一时之间走不开,明宸仰起头在徐肃和明妍之间来回打量着,虽然没想到四姐原来也会干坏事,可四姐见到锦阳表哥的样子跟他做了坏事见到四姐的样子真的一摸一样,明宸好奇坏了。 明妍双手一伸,捂住明宸的耳朵把小脑袋摆正了不让他偷听,转而无奈地对徐肃道:“表哥,真的不是我赖皮,实在是我笨手笨脚的学不好刺绣,不信你去问姨母,要说下厨做点吃的我还算拿得出手,做荷包什么的真的太强人所难了。我承认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到处乱闯还笑话你,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罢?” 明妍都快要被自己的真诚感动了。 徐肃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就笑了起来,让人牙痒痒的说道:“既如此,我便不强人所难了。只是,表妹既然自荐厨艺,雅院的小厨房便借表妹一用,希望到时候真的能看到表妹的诚意。” “行啊,那到时候喊了大姐和锦朝表姐,咱们一起聚聚,也能更热闹一点,”做饭比刺绣容易多了。明妍松开手,就势拍了拍明宸的脑袋,也不去看徐肃的目光,故作轻松地道:“咱们的明宸也一起来,姐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姐,你做的东西只有怡然姐敢吃,还是做给表哥一个人吃好了。”明宸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闭嘴,你还想不想继续学骑马了?”明妍拿眼神威胁明宸,臭小子关键时刻总喜欢拆她的台。 明宸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卫明妍,你可一点都不笨,”沉默地看着姐弟俩互动的徐肃突然开口,语气里有着让明妍紧张的东西,“就这么说好了,赔罪礼物换成一顿饭,已经算是便宜你了,不许你再抵赖,到时候想请谁也都随你的便,只要你能说到做到。还有,跟着明宸喊我一声锦阳表哥就这么难么?” 喂喂,气氛突然这么沉重是怎么回事。 明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肃说完话,也不等明妍开口,转身大步离开reads();。 这边,明宸没明白怎么回事,见徐肃离开,晃了晃明妍手臂,问她:“咱们还去母亲那里么?” “母亲同姨母说话,要去你去,我要去找大姐。”明娴这会肯定在给他们收拾住处呢。 明宸想到每次出现在姨母跟前,都会被拉过去好一顿亲昵揉搓,连忙朝明妍走开的地方跑,“四姐等等我,我也要去找大姐。” 方氏同长姐说话,内容却是关于明娴的。 “明娴已经过了十五,搁京里如今也该说亲了。你是怎么想的?你们家侯爷有什么想法么?”瑞安郡主这几年眼瞧着妹妹的三个孩子长大,对明娴的品性也算是了解至深,孩子是个好孩子,并没有因为和明妍明宸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而有什么嫌隙。妹妹如今儿女双全生活美满,她只有高兴的份,眼见着明娴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免上了心。 “怎么,姐姐想帮明娴作媒呐?”这几年同卫文贤夫妻和顺,让方氏越发的明媚动人,语笑嫣然中更多了一份笃定的郑重,“我家侯爷的意思是想把明娴再留些日子,倒不拘着是京里还是北境,总要是配得上明娴的人才好。” “那是当然的,”想起京中传来的各种消息,瑞安郡主无不感慨的道:“还好明娴生的不像谢府的人,不然有得你累心的。” 瑞安郡主说的是年前颜氏再嫁,谢府竟然暗地里让人散播消息诋毁颜氏名声,后来被颜氏的儿子识破一怒之下闹进京里,连皇上都差点被惊动的事。听说那谢恒为了母亲差点同谢府断绝血缘关系。 “就谢府的那位老太太,也就只有这样的气候了,等到谢阁老百年之后谢府能不能撑的起来还未可知呢。反正我们离得远,四季年节孝敬进了礼数不让明娴难做就好,她心里都有数,根本用不着操心。”想起再嫁的颜氏,方氏倒是多有感触,“儿子一片孝心,听说这回嫁的丈夫对她也好,颜氏也算是出了火坑求仁得仁了。” “谁说不是呢,北境这边本就多寡妇再嫁的情况,颜氏都和离了,谢家有什么资格再管这些事,我看你们还是在宛平多住几年再想回京的事。我总觉得京城里的那些官领着皇粮不干正事,到处乌烟瘴气的惹人厌,留在这边清净多了。” “我们侯爷的意思也是打算多留两年,倒是府里的老太太催的厉害,一封信一封信的撵着送过来。”方氏无奈道:“明宸生下来没见过祖母,老夫人思孙心切,又加上明娴到了说亲的年纪,若不是侯爷一直没松口,我都怕一觉醒来,老夫人会直接让人追到宛平来。” “那你们今年过年要回京么?” “侯爷的意思是不回去。”方氏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丈夫这会正同姐夫说话,想必该说的应该都已经说了,这样一来她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不用解释缘由,也不用让长姐过份担心,方氏转念间歇了心思,笑道:“姐姐若是有心,就帮我们明娴留心一下江州这边有适龄青年的人家好了,虽然现在不急着说亲,先留意着点总是好的。” “反正我操心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一说好像自己真跟个媒人似的,瑞安郡主想起自己唯一没做成的一桩媒,笑起来道:“你们家是不着急,可还有比你们家更不着急的。四海药房的少东家萧晟你是知道的,我们家侯爷一直引以为知己,听说要帮萧晟说亲,就差亲自上阵了,也没能给人家找着个合适的,可见这姻缘除了门当户对之外还得讲究点缘分。” 搁在三四年前,方氏根本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要开始准备孩子的议亲婚嫁,“当然还是要看明娴自己喜欢不喜欢。”她上一世把同卫文贤的婚姻当成孽缘,自然过的凄苦。如今倒是能够理解长姐口中的缘分,她跟长姐如今过得幸福,自然也希望孩子将来也能如此。 “我在宛平大致看了,那里离边关近,武将家居多,适婚的少年人我捋了捋没有特别满意的,长姐帮我在江州仔细留意着些。” “知道啦reads();。”瑞安郡主见妹妹嘴上说着不着急,行动上倒是速度不由得笑道,“才刚来着什么急,先歇着去,后面有得是时间斟酌。” 方氏被长姐送去休息。卫文贤则在徐峥的陪同下见了孔校尉。当初,萧晟在徐峥的授意下,让商队混迹在外蒙后方,与向往和平的少数民族互通交易,一来是为了瓦解关外蛮族的统一,二来也是为了绘制塞外路线图。 萧家是商人,秘密绘制地图的事自然只能用己方的人,孔校尉便是扮成护院由徐峥派去名义上来保护萧家商队的人。 既然是合作,便要拿出诚意,萧晟默认孔校尉的存在即是对文昌侯的诚意。 “地图尚有几处要塞需要补充完整,这几年我们多在外蒙边缘徘徊,深入腹地的次数还是不够,地图便没有那么详尽。”常年在外饱受风霜,孔校尉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嗓门比一般将士大了许多。“之前跟侯爷商量过,这个月底还要再去一趟,我已经加紧让兵士们训练了。” 与蛮族交易无异于虎口夺食,深入腹地缺乏后援,他们这支队伍的艰辛可想而知,从第一回出行活到现今的人十有三四而已。只有深入骨髓的魔鬼训练才能增加将士们生存的几率,徐峥对此毫无异议,在财力上更是给予最大可能的优渥待遇。 孔校尉便把最近一次沿途的见闻经历说给两人听。徐峥同卫文贤仔细听了,讲到最后,孔校尉略有犹豫的欲言又止,徐峥看不过眼,挥手让他有什么说什么。 “属下偶然间发现,萧晟似乎祖上有果木儿一族的血统。” 有警惕之心自然是好的,徐峥同卫文贤相视一笑,道:“这件事萧晟一早便同我说过,他坦诚相告,我们自然也不能小气。偏见之心就算了,毕竟如今关内与外族通婚的百姓也不是少数,至于旁的,从前怎么吩咐你的依旧照做就是。你们孤军深入,要团结一致,更要时刻保持警惕,相信我不说你心里也都明白。” 孔校尉领命离去。 徐峥再次同卫文贤感慨,:“这个萧晟当真是个人才,真是可惜了,若是在乱世或许会有更大的作为,如今却只能据于一方做个富贵闲人。” “他这个富贵闲人可一点都不闲,你见到过有闲人敢只身犯险,在虎狼之地晃悠的么?”卫文贤向来谨慎,这两年尤其如此,知道徐峥欣赏萧晟,对方又是小女儿的救命恩人,且他和徐峥到底没查出来萧晟有什么隐秘,便没做深想,同徐峥提起别的来,“京城传来的消息,裕王在皇陵与西南传递消息,被皇上的人发觉,如今正闹着呢。” “再闹皇帝也不能真的动手,”徐峥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裕王只消说思乡心切,还不是跟三年前没什么区别。” “裕王如今倒没什么可顾虑的,”卫文贤点着桌面往西南的方向指了指,“当初是形势所迫,把裕王放在西南,如今毒瘤眼见势大,单单圈起一个裕王成效已经不显。别忘了西南还有一个裕王世子在,裕王被圈禁的这三年,西南未见乱象,裕王世子的手段可见一斑。” 着急又有什么用,一帮臣子最多只能暗着劝陛下不要过于妇人之仁,话还不能真这么直白的说。可要说把柄,裕王当初犯的事已然承受了结果,西南却未有异动,陛下就是想发作也找不到缝隙。明知道早晚有一天要爆发出来,如今却只能憋屈的盯着,真他娘的郁闷。 “还能怎么样,只能继续盯着。别看陛下端着架势,说不定比咱们还要闹心,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卫文贤想起西南传来的线报,想了想,还是低头同徐峥小声提了一把。 “你可真贼,说,是不是当初我跟萧晟的点子提醒到你的?”徐峥先是惊讶的长大了眼睛,随即抬头笑起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之后,笑容渐敛,文昌侯府的书房里顿时流淌出诡异的平静压抑气氛来。 第66章 - 宠妻成 明妍姐弟两个走到她们暂住的客院,明娴正在跟表姐徐锦朝说话。 “我听母亲同嬷嬷说你过了及笄就能说亲了,还说要给你留意合适的人家。明娴你有没有心仪的人啊?姨母对你有什么打算么?”徐锦朝姑母家的一位表姐前些日子刚嫁了人,徐锦朝不仅参加了婚礼,连之前的下定按床的时候也碰巧都在,一整套六礼下来,小姑娘觉得很有意思,事情已经过了都没能忘记,这会子明娴在便提了起来。 明娴叫她问的脸上微微发热。这话若是明妍说的,她佯装把人训一顿再插科打诨一番也能混过去,可锦朝的性子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明娴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说道:“据我所知,有些地方女子尚未及笄便能定亲,最多及笄之后再成婚就是了。可见有没有及笄跟定不定婚并不是绝对的关系。从前父亲不在身边,我又是在外祖母家长大的,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自然是想着能在家多待几年了。” 徐锦朝“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道:“我就知道定了婚之后就要开始赶制嫁衣了,做嫁衣需要花样子,打嫁妆也需要花纹样式,明娴你要是花样子不够,只管找我来要好了,我一定留一套最漂亮的给你。” 原来问半天是为了这个,明娴松了口气,笑道:“知道啦,以后若是有需要一定不会忘记麻烦你。” 锦朝随了她爹文昌侯,对钱帛之事从小便十分敏锐reads();。文昌侯只有一儿一女,儿子需要艰苦磨练,女儿却是娇养着长大的,按说不可能有人敢亏待了她,可徐锦朝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长成了爱计较钱财的性子。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相比起明妍财迷的爱好,徐锦朝却是个喜欢赚钱的,小时候连弟弟徐肃让她帮忙做事都要付酬劳。瑞安郡主不是没扳过,可人家我行我素惯了,说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又有宠闺女的文昌侯护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由当娘的牵头,给徐锦朝在江州城开了家铺子。 从店面装修到选掌柜定规矩统统是徐锦朝自个做的决定,当娘的本意是让她知难而退,铺子若亏本做不下去自然关门大吉,二来也是想着姑娘家将来嫁人也是要打理嫁妆铺子的,虽然徐锦朝的爱好比旁人特殊了一些,于将来却是大有用处,就这样,锦朝还没出嫁就有了自个的产业。 徐锦朝的刺绣铺子,除了日常卖些精致刺绣之外,最大的订单却是成套婚嫁用品的花样用料。成亲对每个待嫁姑娘来说都是无限向往的,从嫁衣到帐幔,甚至包括床凳摆件,若是能做成一套的喜庆样式,总显得与众不同一些。锦朝的铺子里便是从刺绣花样到嫁衣用料全部提供的,至于家具的花纹图案也是配套着的售卖,生意竟然做得不错。 “大姐要嫁人?”明宸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我不要大姐嫁人。大姐嫁了人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跟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了!” “小声点,”明妍提醒明宸,他们可是在窗户外头偷听的,“大姐不是说了要晚几年么还有,你这么个小屁孩,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么你就着急忙慌的。”明妍拧了拧弟弟的鼻头。 “我当然知道,”明宸伸手拍掉鼻子上的手,略带嫌弃地道:“夏至姨成婚之后,樊嬷嬷就说她是别人家的了。她嫁的是府里的管事所以才能继续在母亲院子里当差,若是嫁到外面去,就见不到了。大姐肯定是要嫁到外面去的,那我们不就再也见不到大姐了么?” 到底是小孩子,说着说着忍不住就带出哭腔来。明妍无奈只能赶紧哄他,这边却藏不住了,徐锦朝推窗探出半个身子来,“好哇,偷听我们说话,被我抓住了吧。” 明宸立刻不哭了,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随后跟出来的明娴。 “明宸怕你嫁了人以后就见不到了。” 明娴闻言脸更红了。一直注意着她的明宸看了,小心翼翼道:“明宸不该偷听你们说话,大姐你生气了么?” “笨蛋,你大姐不是生气,是害羞啦。”徐锦朝唯恐天下不乱地嘻嘻笑道。 ......明妍也是对耿直的孩子没话说了,一边朝房里走一边给自家大姐解围,问徐锦朝道:“姨母的生辰宴准备的怎么样了,到时候都要请哪些人啊?” “还不是江州城里那些人家。”徐锦朝虽然爱做生意,却最讨厌应酬,尤其是那些为了巴结她父母特意来接近她的人,明明都没见过面,见到她却跟相识多年一样熟络,让徐锦朝很不习惯。好在瑞安郡主这次也没准备大办,请的都是有通家之好的亲戚好友,多了一份真诚少了一些敷衍。 “对了,”徐锦朝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听母亲说,四海药房萧晟的长辈璃夫人也会来。你没见过璃夫人吧?她有外族的血统,已经年过而立,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漂亮极了,说话及其风趣。母亲这次特意邀请她来,等你见到了她,一定也会喜欢上她的。” 明妍在四海药房也只是住过一晚上而已,对这个璃夫人并没有什么印象。至于徐锦朝口中的年轻的像小姑娘,大抵只是因为外族人五官立体,更经得住衰老而已。更何况三十来岁的年纪在现代,不少保养的好的女人也会像小姑娘似的。她只是一听到跟萧晟有关的人就下意识的想要回避罢了。 同明妍的避而不谈相反,明娴倒是对这个璃夫人很有兴趣。她可没忘记当初明妍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劫,多亏了萧晟出手搭救,明妍才能毫发无伤的回来reads();。事后,卫家为答谢萧晟,通过文昌侯府送过谢礼去四海药房,可四海药房却以明妍的药方帮忙治了长辈的恶疾为由,反而送给卫家许多花钱都不好买到的药材。 方氏在她们面前感慨过一回萧家会做事。药材再稀有,也不是说一定就买不到了,可萧家没收谢礼,反而把整件事说成是明妍帮了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最起码给的暗示,明妍被劫这件事在萧家那里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不再被提。单单就这一点,卫家就要记在心里的。 “不是说璃夫人有消渴症么,现在是不是已经大好啦?” “说是成年之后就有的这个毛病,从前不曾出来应酬就是为了休养。如今有药护着,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可你没见到过她本人,什么时候都是快快活活的,对人热情说话又风趣,不知道的人可看不出来她是生了大病的。”徐锦朝一副感慨的模样道,“我娘就说做人就该像她那样开朗豁达,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哪怕病痛都不会耗损强者的心。” 明宸被徐锦朝的慷慨激昂说的一愣一愣的,明妍翻了个白眼,道:“反正过两天就能见到真人了,别听锦朝在这里瞎嘚嘚。话说,明天可是什么事都不用做,你们想好了哪里玩去么?” “我要到城外凤凰山的庄子上去。”明宸听说要出去玩,立刻大声提议道。 侯府在凤凰山的庄子上有个温泉,因为背后连着凤凰山,府里还专门建了个珍禽馆,养着从山里捉回来的鸟兽。明宸到底是个孩子,去岁冬天住过一趟之后一直惦记着,这回有机会自然还是想再去一次。 “太远了,一来一回还要泡温泉就得两天的功夫。姨母的生辰就在后天,总不能一来到什么忙都没帮不说,还要给姨母添乱。”明娴往日里最疼明宸,可碰到原则性的问题该约束的时候也不会放纵他。 明宸可怜巴巴的看了明妍一眼,得了明妍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瞬间小脑袋耷拉下来。 “府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哪里需要你们帮忙,”徐锦朝倒是十分赞同明宸的提议,她正想找个地方躲懒,去凤凰山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明天一早过去,舒舒服服的住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再回来,这样既不会太劳累,又能剩出半天的时间招待赶来的客人。” 瑞安郡主寿辰,离得近的宾客肯定是当天前来,能提前过来的人大都是如卫府这样的姻亲,既然是亲戚,生辰宴之前见上一面就是了,再不济两家的大人都在呢,也没谁想过真的指望他们这些孩子。 “大不了把锦阳留在府里招待客人好了。”徐锦朝从小欺负弟弟惯了,关键时刻也没忘记拿亲弟弟顶包。 “我也要去,”徐肃对徐锦朝的主意不买账,“由我跟着你们,母亲同意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徐锦朝,你觉得凭你自己就能带他们上山了?” “胆子肥了你,竟然直接喊我名字,”锦阳决定的事通常也是油盐不进,所以姐弟两个要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拌起嘴来也是互不相让。徐锦朝颇为头疼的试图说服他道:“姑母后天便会到江州,总不能我们两个都不在府里吧,更何况你还有功课呢,你打算这两日翘课了?” 徐肃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明妍,抿了抿嘴道:“只是明天一天而已,后天我会在开城门之前赶回来,不会耽误迎接姑母。这两日府中特殊,我就是两天不去上课也是情有可原,先生不会多说。” 徐锦朝被弟弟分析的哑口无言,简单的计划了一下便去瑞安郡主跟前报备去了。 “想去就去,”瑞安郡主终于把明宸捉在怀里,笑着哄了他玩,“明宸愿意去,姨母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阻着你们。让你哥哥姐姐们带着你,乖乖听他们的话,听说开春的时候山庄里还抓了一窝雪狐,明宸正好可以去瞧瞧。” 明宸笑眯眯的回头看了一眼明妍,觉得在姨母怀里坐上一会就能得到出游的机会简直是太划算了reads();。 儿子独立的早,又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瑞安郡主没什么可担心的,见方氏不反对,便叮嘱儿子明日出行的时候带足侍卫,多护着姐妹兄弟。江州城一片祥和安定,凤凰山却是在城外,即便没有人为的危险,也要警惕野外的凶禽猛兽。在庄子上玩可以,后山上是绝对不允许几个孩子独自上去的。 明妍几个自然点头应是。 只有明娴想到下午徐锦朝和她说的话,再面对母亲和姨母的时候就有些放不开,总害怕她们一注意到她的时候就会跟她提起及笄之后的事。父亲没回来她还住在外祖母家的时候,她总以为自己将来恐怕直到出嫁之前都要一直借住在外祖母家,谁能想到如今也有母亲替她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双带着灿烂星光的眸子,在她最无助彷徨的时候告诉她要坚强起来,仿佛只要他看着她,她就永远不会畏惧似的。 明妍走着走着发现明娴落在后方一脸憧憬的样子,喊了她一声。 明娴回过神来,暗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胡思乱想,紧走几步跟上了明妍。 小孩子永远都有使不完的精力,明明前一天刚坐过马车行了很长一段路程,第二天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姐,姐,外头有卖包子的,咱们要不要带着路上吃呀。”明宸第四回掀开车帘子朝外看着嚷嚷道。 “你出门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了,要是饿了小抽屉里面有点心。”明妍有点后悔带明宸出来了。这家伙跟个小猴子似的,若是马车里有树桠,明宸这会恐怕已经窜到车顶上去了。 “我听清风叔说,爹爹今日跟徐姨父去校场了,校场不是也在城外么,咱们能不能顺路过去看看啊?” 明妍侧身躺到被褥上假装没听见明宸的话。 明宸还待再问,徐肃骑着马经过马车窗外替明妍回答他,“校场在城外另一个方向,我们去凤凰山走不到那里去。表弟要是想看,等母亲的生辰过后,我带表弟过去转一转。” “你别听他的,说风就是语。”明妍忍不住坐起来*自个兄弟,把明宸拉到身边坐下道:“乖乖给我坐好喽,再不老实,直接让表哥抽两个侍卫把你打包送给爹,你不是要去看校场么,你可要相告了,去了校场就没法跟我们一起去凤凰山了。” “大姐,你看明妍她欺负我。”明宸使劲脱离明妍的魔爪就朝明娴怀里钻,一只手不忘指着明妍强调道:“就会欺负小孩子,看我回家告诉母亲。” “娘又不会帮你。”明妍朝他做鬼脸,明宸就趴在明娴腿上,拿屁股对着她。 明妍无可奈何恨的牙痒痒。 正好徐锦朝在外头喊她,他们此刻已经出了城门,明妍懒得跟小孩子拌嘴,跑到外头骑马去了。 明宸又看的眼馋,可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明妍也不愿意带上他,后来是徐肃看不下去,把他从马车里抱出来放在自己胸前,带着他骑了一会儿马。明宸立刻嘴甜的不得了,“锦阳表哥”、“锦阳表哥”喊得不亦悦乎。 凤凰山海拔不高,险在山势陡峭,成片的森林随着起伏的山脊纵横交错,自上往下看像一只振翅而飞的绿色凤凰,凤凰山便因此得名。 文昌侯府的庄子便在凤凰山地势较为平坦的一侧山脚再往上去一点的地方。庄子四周筑起的高墙全是就地取材,庄中绿树成荫,与凤凰山的景色融为一体一点不显得突兀。只在晚上得时候,庄子里的点点烛光燃起时,让人远远看了就明白这里住的有人,从而同蜿蜒的凤凰山区分开来。 庄子同江州城隔的不是太远,明妍几个吃过早饭出发,到达庄子也还没到准备午饭的时候reads();。庄头昨天就接到府里送来的消息,连夜收拾出客房,早早的便在庄外等着迎接他们。 徐卫两家严格说起来也算是武将之家,家中孩子并不会如温室里的花朵那般养着。徐锦朝姐弟两个自不消说,从小便是跟着父亲在校场玩耍着长大的。明宸小小的一个却壮的跟个小老虎似的,明妍这几年一直注意锻炼身体,就连体格稍弱一些的明娴绕着庄子四处走下来也不带急喘气的。表兄弟姐妹几个便随便在庄子里头晃荡。 明宸最惦记的就是庄子上的珍禽馆,一离了马车便熟门熟路的朝珍禽馆那边走。徐肃只好在后面跟着他,防止他跑迷了路。 山庄离主城院,庄子里头的仆妇买食材用品不方便,便在旁边开辟了菜园子之类的倒也能自给自足。明妍他们要来,吩咐的时间紧迫了点,庄头没来得及采买,便只好拿自个种的现成的东西招待他们。还好庄子里头打的有地窖,能吃的东西不少。明娴在几个人当中最大,便留下来指挥着丫鬟婆子准备午饭。 文昌侯当初买下这个院子就是为了带老婆孩子出来放松的,院子里秋千架,射箭场准备的好好的。徐锦朝最早学习箭术就是在这个庄子上由文昌侯手把手教的。 明妍先到她姐那里把庄头找出来能吃的食材看了一遍,提了几个菜,见庄上的婆子笑着应承下来,明妍就不再管这些,跟徐锦朝跑一边玩去了。 明宸原来最喜欢的是珍禽馆里的大老虎。是两年前文昌侯府从凤凰山里捉回来的。 凤凰山是个宝,山珍野味地道药材,只要你敢朝里面进就一定能寻到好东西,周边住着的猎户就是靠着进凤凰山中打猎采药材维持生活。原本猎户们也不敢往深处进发,最多是在周遭转悠,经常去的地方除了野猪兔子最厉害的顶多碰见个把只恶狼罢了。两年前却不知道从哪里窜来的大老虎,接连伤了进山打猎的猎户。 普通老百姓自然对付不了正值壮年的大老虎,徐铮只好派了侍卫们一同上山,好容易才把那罪魁祸首捉住关进笼子里。喂养的人为了让让老虎保持野性,每日里喂的全是活物。 这样一只桀骜不驯又养的毛光水滑的大老虎在去年冬天得时候很得明宸欢心,可惜人家才不过几个月便移情到了白狐身上。 明宸收到徐肃送给他的一只小白狐,听驯养的下人说,小狐狸大概是去年秋天生的,满打满算没够一岁,明宸见明娴点头同意才接了这个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 愿望被满足的明宸后面半天过的十分乖巧听话。 午膳用料简单胜在有新意,其中一个蒸笼里的五谷丰登,拿了红薯玉米山药切段蒸熟,端上来的时候让明妍颇有种古代农家乐的错觉。 吃饱喝足了,明妍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不想动弹,徐锦朝因着来一趟庄子启发了灵感,把明娴喊到身边研究她自个刚刚想出的花样子。 两家孩子这些年亲近惯了,徐肃往日里看着再沉稳也是个孩子而已,此刻用不着避讳,便跟他们一起屋里歇着消食。 明宸闹腾了一上午,吃过饭立刻来了瞌睡,明妍便让他在身侧睡了。明妍自己昏昏欲睡,轻轻拍着明宸哄他深睡的时候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催眠曲。不一会儿挨着迎枕就要睡过去。 棉被轻轻盖在身上,明妍一个激灵睁开眼,同两手拎着被角的少年看个正着。 “怕你着凉了,给你加个被子。” “不睡了,现在睡沉了晚上又不好睡,”明妍掀开被角下床,不忘把明宸盖盖好。 被子没用到,手里又多了杯水。 “既然不想睡,就喝点茶清醒一下reads();。” 或许是平日里徐肃的冷脸看多了,冷不丁的人家开始对她温柔一点,明妍自个先受不了了。 “谢谢表哥。” “说了叫我锦阳。”少年看着她语气认真地道。 少年你才多大啊,明妍心中呐喊,又不能表现出来让徐肃看到,这小子一直在注意着她的神色呢,明妍于是十分认真地真的喊了徐肃一声“锦阳表哥”。 “明妍妹妹,”徐肃从小跟姐姐插科打诨可不是盖的,不在意明妍的故意为之,反而不忘记提醒她,“答应亲手做饭给我吃,正好现在庄子上什么都有,你可以考虑一下把咱们的晚饭给做了。” 忽略掉某人耳尖的一抹红,徐肃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讨债脸。明妍撇撇嘴觉得自己刚刚真是想多了,肯定是刚清醒还没从幻觉里走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个晚饭也该轮到她做了。 明妍没看见徐肃发红的耳朵尖,身为双胞胎姐姐又是一直很了解徐肃的徐锦朝却看到了。不仅看到了,无良的姐姐还拉了明娴一起看。 “我们家锦阳还挺有眼光的。” 明娴有些哭笑不得,明妍才多大点,锦阳的年纪也还小啊,这个徐锦朝太能想象了。 “他们还小着呢,你快积积口德吧,我们家明妍可是火爆脾气,小心给她知道你在拿她开玩笑会来找你麻烦。” 徐锦朝“切”了一声,突然诡异的笑道:“我弟要真是喜欢明妍,你到时候可不能帮倒忙。不过,我觉得我们家这个未必能斗得过明妍,说不定最后会被虐的很惨。” 诅咒自己弟弟被虐真的好吗,明娴摇摇头苦笑不得。 明妍这会子却打算去外面转转清醒一下脑子。 原本是打算下午泡温泉的,明宸却在关键时候睡着了。如果不等着他一起去,起来之后让他知道了肯定会不乐意,所以泡温泉被改到了晚饭之后。 明妍要出去逛,徐肃想了想,打算带明妍从庄子后头上去。当初建这个庄子便是因着地势,背靠山坡而建。为了做到山庄与山景结合,庄子后头往山里延伸了好大一片,且越往里地势越来越高。徐肃再小一点的时候经常负重在后山爬坡,也是为了培养他的耐力。 那她就当来爬山的好了。明妍听徐肃解释完欣然前往。 明娴原本没什么想法,被徐锦朝提醒了一嘴,一旁静静地看了半天,发觉平日里跟人不怎么热络的徐肃果然一直处处顺着明妍,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平白温柔了许多。 听说两个人有上后山的打算,有些话又不能明着说,明娴干脆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跟他们一起去。 明娴都已经出来了,徐锦朝自然不能自个坐着傻等着,也跟了出来。徐肃眼看着两个人的活动加了一串尾巴来。 “都走了,明宸怎么办?” 明娴越发觉得不能让两个人单独行动,接道:“放心吧,我让丫鬟看着呢,又不会待许多时间,说不定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明宸还没醒呢。” 徐锦朝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坏了自家弟弟的小算盘,又见明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憋了又憋,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 “抽风,”徐肃白了她一眼,转身跟明妍往庄子后山上走去。 徐铮带卫文贤去校场,为的是认人reads();。又到了一年一回的初春,外蒙那里早已经蠢蠢欲动,这一回卫文贤却是要派人同他们的商队有联系的。只不过卫文贤这次派出去的队伍更有针对性,不像他们过去还要打着经商的幌子,卫文贤的队伍却是专门为着刺探军情的。而徐家的队伍连带着萧晟的车队这一次要帮忙做最后的扫尾。 “福建那边倭寇也是频频作乱,国库虽然紧张,皇帝还是出钱扩充福建水师,大吨位的战船也在建造,我们能稳住北边,也算是给陛下分忧了。” “若是朝廷上下团结一心,咱们只有愈加强大的份,哪里要像现在这般顾头不顾尾的,娘西批,老子憋屈的快冒烟了,若不是你姐姐死活拦着不同意,我早就跟萧晟的队伍一起出去了。” “江州是边关赶往内陆的要塞,这些年咱们看到的战火还不够吗,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姐夫能保住江州不乱就是大功一件的好事。” “说的好像江州立刻就要出问题似的,”徐铮不以为然,觉得卫文贤的担心纯属多余,“我将来还要把一个更好的江州城传给锦阳呢,有时候也是发发牢骚而已。我好好的一个兵强马壮的江州城不会轻易拱手让人的。” 两人说着话走出校场,一个侍卫打扮的下属神色难看的赶过来,跪地便道:“禀城主,之前关在狱里的奸细逃跑了。” “你说什么,”徐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一刻还觉得自己的辖下固若金汤,这一刻脸就被打得啪啪作响,徐铮黑着脸问来人,“什么时候逃的,你们是怎么看着的?” “应该是昨个落衙的时候混进去的,早上当值的兄弟看到狱卒昏迷不醒,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必定是有人潜入牢狱迷倒了狱卒趁机救走了奸细。” “你们可真长脸,”徐铮抖手指着侍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丢了人还不赶快去追,犯人往哪里跑了你们总应该知道吧?” “往北边的凤凰山逃去了,一路上已经派人去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 “明妍他们今天去了凤凰山的庄子上玩。”卫文贤皱眉道,他们昨天歇在前院,这两天又是早出晚归的,并不清楚明妍等人的行踪。方氏让上回明妍被劫的事吓住了,往后家里成员无论到哪里去,只要卫文贤在她吩咐人去找就能找到的地方,方氏总要派人跟卫文贤事先交待一声。 文昌侯又想骂娘了,昨个夜里他是听徐肃提过今天要出门的事,可儿子一直懂事惯了,他没觉得让孩子自己锻炼一下有什么不好,世子出行,府里又有侍卫跟着,徐铮原本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谁知道会那么巧。 什么话都不多说了,两个为人父的男人骑上马带上各自的侍卫朝凤凰山赶去。 明妍望着萧晟沿着他们正在走的小路一步一步从上至下地缓缓朝她走来时,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一旁的端砚在不可思议的看了她几眼之后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也让明妍知道她确实没认错人,还真是打哪儿都能碰见那个家伙。 一定是老天见她趁着明宸睡着了跑出来玩对她的惩罚。 三年未见,从前还有一丝青涩的少年已经彻底成长为成熟男人。步履沉稳矫健,面容坚毅冷凝,周身的气势即便离的有段距离也能感受的到。 徐肃同萧晟见过面,知道父亲有意重用萧晟,便主动上前同萧晟打招呼。 明娴拉着锦朝避到了一边,徐锦朝神神秘秘的小声跟她嘀咕:“看到没,这个就是萧晟,长的很漂亮是不是,璃夫人是他的长辈,他们肯定有相似的地方,看萧晟的长相就知道璃夫人有多美丽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大姐,这个时候说这些话真的合适么reads();!萧晟耳朵很灵的啊喂。 明妍眉毛动了动,干脆随明娴避到一旁,没有跟萧晟行礼,连头都没抬,只当自己不认识他。 “闲来无事便想着来山里转转,顺便采些草药带回去。” 萧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她低头那会,徐肃已经陪着萧晟往下走了几步到了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徐肃不会打算把萧晟送下山吧?明妍抬起头,见徐肃陪着萧晟在她身边站着,却没打算再往下走,看样子是要送了人继续上山了。 “徐世子这是打算到山上游玩?春日里山林危险,常有野兽出没,最好多带些侍卫防身。”萧晟自然看出徐肃没想对他久留,开口提醒道。 山庄后面这条路并没有包括在山庄石头围墙里,只是当初筑路的时候把道路两旁清理出一片空地来,再远一点的范围内还叫侍卫装了捕兽夹,相对来说比旁的地方安全的多,徐肃才会没有担忧的把人从这里带上山。 萧晟的建议也是出于好心,徐肃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耐心道谢道:“小路两旁已经事先让侍卫们清理了,我们不会走远,只到上头的一片矮崖边瞧瞧风景。” 矮崖在小路的尽头,虽然地势不高,却胜在前面没有遮拦,不管是向下还是向上都能看得到风景。对柔弱的女眷来说,却是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明妍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女眷,萧晟低头看明妍。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姑娘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连端砚都是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她来,他却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当初那个撒泼无赖的小姑娘,可从那芊芊如玉的身姿里再难找到当初的影子。 “世子有所不知,我们从城里出来的时候听闻牢狱中逃了凶徒,这年头飞禽猛兽好对付,穷凶极恶之人却难防备。”主子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来凤凰山也是为了散心,结果走了一上午都绷着脸没见笑容,意外遇见从前的小明妍却立刻云开雾散。端砚可不想明妍就此跟他们背道而行,见主子没说出啥建设性的话,连忙爆了个大料,把徐世子吓得回了山庄最好,至少主子能顺势前去拜访一番,也总好过一句话没说就分道扬镳了。 徐肃听了端砚的话,没有特别注意,只是想着逃脱了恶人,负责看守的狱卒们怕是要被好好整顿一番了。 明妍却像被咬了一样跳起来,问端砚:“恶徒什么时候逃脱的,官府确认恶徒是还停留在城中还是已经出城了?若是一大早就出了城,换成我为了逃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往这大山里一钻便什么人都找不到了。” “恶徒跑到凤凰山里来了?”徐锦朝刚刚在同明娴咬耳朵,把他们的对话听的囫囵半个,冷不丁来了一句。 “没有,明妍是在假设,就算恶徒想要往山里钻,追捕犯人的事交给官府就是了。我们庄子上那么多侍卫守着,歹徒若还有脑子也该见了以后远远躲开,怎么还会朝跟前凑。” 那是你们不知道萧晟的特性啊,每回遇见萧晟可都没什么好事。明妍想起独自在房子里睡午觉的明宸,立时惊起一身白毛汗,“我不去爬山了,咱们回去,我要看看明宸怎么样了。” 歪打正着,端砚窃喜,往萧晟瞄了一眼。 “那就容在下在贵府庄子上叨扰一回。”一副你们都是小孩子,他作为与文昌侯交好的成年人理当帮衬一二的模样。 “萧东家请。”萧晟话都说了,徐肃不好拒绝,眼见着明妍已经提起裙摆越走越快,当下也顾不上招待萧晟,快步追着明妍往庄子赶。“明妍,你小心些,别摔着。” 萧晟依旧云淡风轻的一步一步往下走,眼神却在那个越走越远的粉色身影上渐渐凝住。 第67章 - 宠妻成 大姑娘明娴住的揽月阁同老夫人的松龄院只有一墙之隔。 明娴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没过百天便去了,老夫人怜惜稚子,抱了明娴在身边养着。 养到五岁上,明娴的外祖父亲自登门,说是明娴外祖母思女成疾,想将明娴养在身边,也好聊以安慰。侯府当时正是多事之秋,人仰马翻的一团乱,老夫人忙的焦头烂额,谢府的请求又理由正当,无奈之下只得遂了谢家的愿。 从那时起,明娴便一直养在谢府王老夫人跟前,每月回侯府一两次不等,年龄再大些每趟回来还能住上个三五天,逢年过节少不得回府尽孝,让素来挑剔的老夫人也无话可说。 老夫人听说明娴在谢府里住的是二层小楼,还专门叫人在离自个最近的院子里仿着建了这揽月阁,每日里都要派人打扫,只等大姑娘回来住。 明妍仰头看面前木质的二层小楼,在背后竹林的映衬下显得清雅又别致reads();。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得放下面子让丹霞抱着上楼了,爬楼梯对于她现在的小身板来说太不雅观,她身边的丫鬟估计也不能同意。 揽月阁的小丫鬟瞧见四姑娘主仆几个过来,愣怔了半晌才想起通禀,明娴身边的大丫鬟知画慌忙赶出来在门口迎上了明妍等人。 明娴正坐在圆桌旁全神贯注地绣东西,针线箩筐横七竖八地摆了一桌子,明妍进来时,她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知画十分为难地看了明娴一眼,朝明妍小声道:“四姑娘见谅,我们姑娘绣东西的时候最怕人打扰。”而且绣的不好的时候脾气更是暴躁,完全不符合往日里沉静端庄的形象,只这话却是不能同四姑娘说的。 也不知道轻易不出栖霞院的四姑娘怎么想起到揽月阁来,知画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明妍端茶倒水,一边祈祷她们姑娘能自个停了手里的绣品,安安稳稳地转了性子哪怕抬头同四姑娘笑一下也是好的。 四姑娘一直同揽月阁接触的少,不管今日为何而来,既然人已经来了,就不好怠慢,传出去揽月阁不懂待客之道,亦或是大姑娘不待见继母所出的嫡亲姊妹,对大姑娘名声也不好。知画急的朝明娴使眼色,奈何眼泪水都要瞪出来也没见自家姑娘给点反应。 明娴年芳十一,在古代已是大姑娘了。同明妍那再怎么因为大病瘦了一圈也摆脱不了的婴儿肥相比,明娴的身量纤长柔美,低头蹙眉捏着绣品琢磨时,脖颈显出一段美好的弧度,让明妍立时有了亲近之心。 知画不敢开口扰了明娴心神,明妍也跟着一声不吭,还嘱咐跟来的丫鬟不要声张。明妍如今的个头,比桌面高不了多少,朝圆桌前走了两步,见明娴依旧蹙眉盯着手里的绣品,没注意到她,又走近了一点,站到明娴身旁勾头看她手里的绣品。 一团墨绿一团青黄,分辨不出到底绣的是什么东西。明娴正拿了针一点点的挑那已经绣上去的丝线,越挑眉头蹙的越深。 不知道是漏针了还是针脚紧了,明妍这样对绣品一点研究没有的人也能看的出明娴的绣品出了大问题,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 下一刻便印证了明妍的判断。 明娴彻底失去耐性,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了一下眼睛,拿着绣框的手猛地扬起,眼看着就要把东西摔出去,余光瞄到身旁站着的小身影又蓦地停下手来。 知画适时开口提醒明娴道:“四姑娘来看姑娘,等了好一会。”言下之意,姑娘你赶紧招待客人吧,摔绣框的事咱避着点人哈。 明娴读懂了自家丫鬟的眼神,轻咳一声,手中的绣框被轻轻撂在箩筐里,仿佛刚才想摔它的人不是她一样。缓了缓神情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同父异母的四妹妹。 前一刻还在恼羞成怒,下一瞬便不动声色起来,明妍欣赏完大姑娘神奇的变脸技能,见明娴正瞧着自己,便乖巧地站好任由明娴打量。 明娴对明妍印象不深。她只有在逢年过节要向长辈请安的日子里才会在祖母的松龄院见到明妍。寥寥几面,印象中明妍就是不怎么活泼爱笑,乖乖小小的一只。 听说明妍特地为了她在她生病的时候去探望来道谢,明娴很不以为意。探望明妍的药材是祖母准备的,她也只在栖霞院待了一刻钟不到,祖母担心她待久了过了病气,很快便把人喊了回去。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么?”明娴跟自家的姊妹不熟,在谢家却是有表弟表妹的,这会不自觉的便把对谢家表弟妹的语气带了出来,有着少女特有的温柔。当然,明娴对外从来就是温柔贤淑的,只对着绣品的时候除外。 明妍微笑着点了点头,花苞头上扎着的玉铃铛随着她点头的动作颤了颤,衬得明妍越发娇憨可爱reads();。 “......你要吃点心么?我这里有如意斋的凤梨酥。”想到明妍连栖霞院都少出,根本不知道如意斋是什么地方,明娴又解释道:“如意斋是卖点心的铺子,谢府经常在他家买点心,他家的京味点心做的很地道,用料也讲究。” 明娴说着拿了一块凤梨酥放在明妍手心里。 姑娘出来前,章妈妈特地吩咐过,姑娘已经吃了点心,外头就不能再吃旁的了,点心吃多了容易积食,影响姑娘晚膳的胃口。丹霞欲言又止,生怕明妍贪嘴。 “出来前喝了乳酪,现在还不饿,大姐姐,我能把点心先装着么?”明妍身上戴了个锦囊,是丹霞绣来给她装小玩意的,点心既然吃不了就只能兜着走。 明娴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把丹霞焦急的神情也看在眼里,吩咐知画取来油纸把点心包好塞到了明妍随身的锦囊里。不知怎的,明娴突然想起自打她懂事之后,给外祖母请安时,不管是饱还是饿,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是外祖母给的点心她都要细细的吃进肚子里。 “不知道四妹妹喜欢玩什么,一会儿我要给祖母请安,四妹妹身子既然好了,就跟我一起去松龄院吧,横竖只有几步路远。”长房没有男丁,父亲只有三个女儿,明娴不想搭理庶出的明娢,如今倒是瞧明妍挺顺眼。 原本就打算到松龄院请安的,明妍又笑着点头,突然被明娴揪了小脸。 “小姑娘就应该多笑笑,瞧着喜庆,咱们祖母就喜欢爱笑的娃娃,小四可要记住喽。”明娴虽然性子娴静,却是直来直去的脾气,喜欢哪个,立时就能把人护在身边的,嘴里喊着明妍小四,心里想着真把明妍养来做她的四妹妹也挺好。 明妍闻言,笑的更欢了。 明娴重新换过衣裳,姐妹俩收拾好了往松龄院去。 揽月阁跟松龄院离的这样近,没什么事是能瞒得住的。明妍刚进揽月阁,老夫人这边就得了消息。 老夫人冷眼看了回话的婆子,没有吭声,直把那婆子看的两股战战,才让人退下去。 一旁的庄妈妈斟酌地说道:“四姑娘大病了一场,身边伺候的人倒是想明白了。” 老夫人嗤笑一声道:“能不想明白么,四丫头这回出了这么大纰漏,点苍院那位依旧八风不动,有哪个当娘的能这么心狠,反正我是没见过。栖霞院的人一心想着能回点苍院,这回总该彻底死了心。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待见她们姑娘么,如今倒想着来我这小院了。” “瞧您说的,您要是对四姑娘没心,会劳心劳力地把王老太医请来给四姑娘瞧病么。”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大郎!那母女两个要是在我手里有个什么差池,那头倔驴回来能愿我意?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老夫人恨声道。 老夫人的话庄妈妈不好接,只好拿别的话掀过去:“四姑娘能想着跟大姑娘亲近倒是好的,老夫人又能多个承欢膝下的乖孙女。” “就你嘴甜,尽捡我喜欢听的说,”老夫人终于被逗开了怀,对明妍这个记不清楚模样的孙女也是感慨:“那也要看她是不是个有心的。” 说话间小丫鬟掀了帘子道二姑娘、三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主仆二人遂停了话头。 明娴跟明妍走到松龄院正厅,才刚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的言笑晏晏。 老夫人白氏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偎着一个小姑娘,还有个比明妍稍大点的男孩由奶娘领着坐在旁边的方椅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第68章 - 宠妻成 昨天夜里没做恶梦,明妍觉歇得好。丹霞清早进来,明妍已经醒了。 芳霞同丹霞是明妍的大丫鬟,两人一替一天贴身伺候明妍,丹霞还兼管着明妍屋里的衣裳针线,手脚十分麻利。 揽月阁的小丫头过来传话。昨天夜里没做恶梦,明妍觉歇得好。丹霞清早进来,明妍已经醒了。芳霞同丹霞是明…… 明妍由丹霞服侍着穿戴整齐,洗漱一新,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摆好早餐的桌前想着先吃哪样。 “大姑娘让四姑娘别着急,吃完了早饭消消食再起身也不迟。”小丫头口齿清楚地说道。 昨个分开前,明妍同明娴约好了今天一早给老夫人请安。明娴怕是担心清早风凉,明妍吃过早饭出门被冷风一吹再伤了脾胃。 明妍笑眯眯地拿筷子夹了一只奶黄包,轻快地道:“知道了,让大姐姐也不要着急。” 小丫头领了话回去,出门时,丹霞交了个双层的食盒到她手上,叮嘱她:“我们院里的彩霞,平日里净喜欢琢磨吃食,这些小点心四姑娘一直很喜欢,就想着让大姑娘也尝尝。你且带上。” 全揽月阁都知道大姑娘如今同四姑娘最亲近,小丫头高高兴兴地接过食盒,心想一会回去少不了能得知画姐姐两句夸奖,步子迈的越发的轻快。 明妍捡着清淡的点心吃了几口,倒是把章妈妈特意吩咐彩霞做的一碗热牛乳喝的干干净净,胃里顿时热哄哄的。 丹霞陪着明妍在屋里转圈消食,见时间不早,敦促明妍出门,又担心路上有风,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夹棉的斗篷给明妍仔细披上,一行人接着微熙的晨光出了栖霞院。 这会子已经进了深秋,晨风吹过冷嗖嗖的,明妍身上穿的暖,察觉不到,倒是鼻头吸着冷气有些泛红,衬着白嫩的脸蛋,更显得娇俏可爱。 明娴见到了,实在忍不住捏了一把明妍的鼻子。明妍嘿嘿的笑,庆幸自己没被冻出鼻涕来。 到了松龄院,明妍背后生出一层薄汗。斗篷一除,汗很快就干了,一点没觉着冷。 倒是明娴十分怕冷,手里一直握着个袖珍的汤婆子,进了偏厅才把汤婆子交给跟着的丫鬟,改成捧着热茶杯取暖。 “大姐姐这么怕冷,到了冬天怎么办呀?”明妍听说京城的冬天可是能冷得能冻掉耳朵。 明娴苦笑道:“我天生畏寒,一到冷天手脚就没有一丝热乎气,怎么捂都捂不热。现在还是好的,等入了冬,就只能靠毛料大氅御寒,寻常的冬日还能动弹,碰上大雪天,就只能赖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了。” “我屋子里有炕,大姐姐冬天在家若是觉得冷,就搬来跟我一起睡。”明妍想到明娴不管是在侯府还是在谢府,住的都是木质的小楼,墙面薄不说,还不能烧地龙。怕冷都是小事,等到成人了,再这么体寒,对身体的妨害可就大了。 “那我们说好了,若是到了冬天觉得冷,暖不热被窝我就去找小四。”明娴微微笑着摸了摸明妍的小脑瓜,“庄妈妈说小孩子体热,个个像火炉似的,明妍就做姐姐的小火炉好了。” 明妍听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惹得明娴直笑。 二夫人白氏一走进偏厅,就看到明妍跟明娴言笑晏晏的模样。 见白氏进来,明妍跟明娴连忙起身行礼reads();。经过昨天,明妍对行礼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规规矩矩的一点挑不出错。 白氏从上至下仔细瞧了明妍,面上笑的越发和蔼可亲,和煦地问道:“这就是咱们府上的四姑娘吧,病可是大好了?” 明妍出门次数虽少,逢年过节老夫人那里也是见过二夫人的,白氏却像头一回见着她似的。 明妍忽略白氏的语气,憨憨回道:“谢谢二夫人关心,明妍现在身体好多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连大狗扑人的恶梦也许久不曾做了。” 想起被老夫人毫不留情杖毙的獒犬,白氏脸色十分难看。那是她二弟白斌的心爱之物,因为白府后院空地小,跳腾不开,担心伤着白府里的老人小孩,这才养在了侯府。 听说爱犬被杖毙,白斌跑来跟她闹了小半个月,每天扰得她不胜其烦,她只好从私房里拿出五百两给白斌,让他买了旁的宠物去玩,白斌这才彻底消停下来。白氏听人提起獒犬就头疼,二房上下没人敢在她面前多一嘴,明妍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白氏再看向明妍,眼中已是带了厉色,语气变的不客气起来,道:“病好了就好。四姑娘可得记牢了,往后没事别再一个人朝花园子里跑,这次是恶犬,下回保不齐遇见蛇啊鼠啊的,再吓着姑娘。” 说完也不等明妍回答,直接转向明娴,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她似的,朝明娴笑着道:“老夫人时常同我们念叨大姑娘,大姑娘好容易回来一趟,可得在家多住两日。” 明娴不知道二夫人的气焰竟然如此嚣张,当着她的面就能拿话威胁明妍,好像笃定了她不会给明妍出头。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明妍都是大房的人,大房的人不是谁想踩就能踩一脚的。只不过一会要给祖母请安,此刻不是争锋相对的好时机,二夫人的嚣张却是被明娴暗暗记下了。 既然没想着再忍让,明娴连笑脸也懒得给一个,淡淡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拿正眼看白氏,平静道:“劳二夫人惦记,明娴记下了。” ……又一句“二夫人”,连声“婶娘”的称呼都懒得应酬她。 白氏瞧着大房里的两个小姑娘,一个长得像安平侯爷,一个长得像安平侯继室,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不如她们意的话,姐妹两个就会立刻朝她扑上来。 大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若不是长久练就的功夫能让她很快沉下气来,怕是也要跟明婧似的拍桌子了。 过了一会,三夫人吴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明娴明妍又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有志一同地喊吴氏“三婶娘”。 这一回,白氏的笑脸彻底维持不下去了,直到老夫人收拾好喊她们进去也没能缓和过来。 比起白氏的针锋相对,三夫人吴氏就显得亲切许多。 众人给老夫人请安落座,明妍感觉有人注视她,抬眼就见吴氏正盯着她看,被她发现,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三夫人吴氏出身武将之家,父亲是安平侯爷一同上阵杀敌的袍泽。吴氏受父兄影响,言行举止干净利落,非寻常妇人可比,一双大大的凤眼笑起来顾盼生辉。因刚出了月子没多久,体态还有些丰腴,端得是靓丽明媚,看得出同卫三爷夫妻感情很好。 明妍给了吴氏一个腼腆的笑。 老夫人十分惊讶明妍清早来给她请安。 她年轻那会吃过不少苦,还不小心失过一个孩子,儿女心就比较重。这样的心态放在侯府的小辈身上,总是格外的宽容体谅。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免渴睡,老夫人便不要求小辈们每天清早来请安。 明娴是因为不常回府,老夫人想着能多点时间同孙女相处,这才放任她每天清早过来reads();。明妍比明娴小的多,老夫人压根没打算让明妍早起。 知道两人已经用过早饭,老夫人也不多耽误她们,只告诉她们的父亲定下再过半月就能归家,便打发她俩回去。 侯爷将回府,要处置的事情多,老夫人留了二夫人三夫人仔细商量,半点不愿意马虎。 回去的路上,明妍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抬头看明娴。 明娴见她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模样,觉得有趣,摸摸她发顶的花苞苞头,笑着问她:“明妍想对姐姐说什么。” “小婶婶喜欢我。”明妍肯定道。她不是真的小孩子,别人对她什么态度,她能感觉的到。原来这府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的。 “是啊,三婶婶喜欢咱们小四,”明娴回答,想到明妍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突然替明妍觉得心酸,她立刻走到明妍对面,微微弯腰,双手扶住明妍双肩,郑重其事地道:“咱们明妍乖巧可爱,当然会有人喜欢。你要记住,或许会有些人不喜欢你,可既然她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喜欢她,更不需要为了这样的人劳心伤神。你现在只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懂了么?” “嗯,”明妍乖巧地点头,伸手碰上明娴放在肩头的手,抓下来握在手里。明娴自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自己尚且飘摇不定,还能用心安慰她,安平侯的血脉资质比她想象的优秀。 回到栖霞院,明妍感到腿酸,一屁股坐上板凳再也不愿意动弹,由着小丫头给她揉腿。感觉到腿肚子被搓的热乎乎的,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个身子还是虚了,要再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 “四姑娘平时认字吗?都是谁在教她?有没有好的字帖?”明娴一句接一句的问,把明妍的丫头全都问愣了。 看样子是没有了。 明娴皱眉。谢府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无论是孙子还是孙女,像明妍这么大的,早已经开蒙。三叔家的明姝还小,二房的两个自有父母教导,唯有大房情况比较特殊。 不能因为父亲不在家,耽误明妍识字。明娴决定给明妍启蒙。 “只有多学知识才能懂得做人的道理。”明娴担心突然提起开蒙明妍会不乐意,循循善诱道:“父亲最喜欢爱学习的孩子,你也听到祖母说的话,父亲还有半个月便归家,明妍认了字,等父亲回来写给父亲看,父亲一定很喜欢。” 明妍听了哭笑不得,她难道长了一副很好哄的样子? 识字却是省不掉的。 明娴吩咐丫鬟回揽月阁拿来她从前用过的字帖。反正明妍现在需要休养,不能再随意蹦跶,安安静静的练字刚刚好。 “你是初学,先从简单的练习,着重磨练执笔的姿势和腕力。”明娴把毛笔放进明妍手里,帮她调整了握姿,指导道:“习字前务必做到心平气和,动心忍性,力求用最好的心态去完成。长期以往,只要有毅力,一定能写出一手好字来。” 她只要把字练到能见人就好,又没准备当才女。明妍一边打定主意,一边乖乖在明娴的教导中埋头描红。 姐妹两个一个教一个学,时间过的飞快。 章妈妈虽然识字,却没本事教明妍。她能在明妍衣食住行上打理妥当,却没办法给明妍旁的教导。见到大姑娘真心实意的教明妍认字,章妈妈高兴坏了。她原打算过些日子,等明妍病好些,再去求了老夫人给明妍开蒙reads();。如今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送进她心坎里去了。 中午,明妍留明娴午饭。章妈妈亲自下厨,使尽浑身解数,务必将两个小主子服侍妥帖。 孩子间相处没有人在意食不言的规矩,正房厅堂里不时传来少女柔和的嗓音和小姑娘清脆的童音。栖霞院一改前段日子的萧索,充满了欢声笑语。 用过饭,明娴回揽月阁午休,临走前给明妍定了规矩,往后每日上午识字描红,下午随意活动,每过一旬还能休息一天。 明妍没料到,来了古代她还要从头到尾学一回。她也没觉得明娴事事管着她有什么不好,倒是明娴把她当成学生来教的郑重其事的模样十分有趣。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明妍身体渐渐好起来之后,章妈妈不知出于何种打算,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同明妍说话。说的全是关于侯府各房主子以及她们大致交好的人家的事,甚至侯府有哪些姻亲,那些姻亲目前都是什么情况,事无巨细,像随意聊天似的,一点一点讲给明妍听。 明妍十分惊叹于侯府庞大的交际圈,也对章妈妈的信息处理能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因为明妍同明娴交好,章妈妈便着重提了明娴的外祖家,谢鸿章阁老府上。刚说到谢府四老爷英年早逝,还好留下一个遗腹子,才使得谢府四房不至于没落无人,有外院的小丫头给章妈妈传话。 章妈妈只好吩咐丹霞几个陪明妍玩,自个脚下生风出了栖霞院。 明妍从前不需要习字,偏厅靠窗户下便摆了罗汉床,方便明妍平日里起居玩耍。明妍如今既启了蒙,书桌背椅文房四宝缺一不可,还要安置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才不会伤眼睛。 丹霞便陪着明妍开了栖霞院的小库房,挑选合适的桌椅用具,又喊了丫鬟小厮帮忙挪动家具器物,打扫卫生。很快把明妍习字的地方收拾出来,明妍就在那比她身子宽了好多倍的黄花梨木书桌上挑选明日打算送给明娴的谢礼。 明妍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私财还挺多,院子东厢的两间库房里放的全是她的东西。 章妈妈出去一趟,过了许久才回转。进了栖霞院,远远听见偏房里明妍的笑声,迈出去的步子又挪了回来,最后转身回了自己屋里,一直到明妍吃过晚饭都没出现。 明妍喊了守门的小丫鬟来问,下去章妈妈是教哪个院里的人喊去的。守门的小丫鬟是新来的,各个院里的人还没认清楚,只听到说是樊妈妈喊了章妈妈有事。 樊妈妈又是谁?明妍疑惑地询问丹霞。 丹霞看明妍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明妍有些生气,训斥丹霞,哪怕丹霞现在不说,她还是能从别人那里知道樊妈妈是谁,丹霞的隐瞒根本毫无意义。 丹霞只得告诉她道:“樊妈妈是大夫人的贴身嬷嬷,从前到栖霞院来过,姑娘怕是忘记了。” 原来是点苍院的人来找章妈妈。这就是有为难的事了,看样子还是跟自己有关的,否则,以章妈妈的心性一定不会如此犹豫不决。 明妍脑海里没有另外那个小明妍的记忆,重生后唯独忘不掉侯府后花园中发生的事情经过。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准备重新面对那天的事,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你去把章妈妈喊来吧。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明妍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章妈妈如此心烦意乱,一时之间十分忐忑。 章妈妈很快过来。看到明妍小小的个子挺直了腰板端坐在桌前等她,好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想往外冒。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