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露,寒梅如雪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这一次穿越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还要久。 她常常在夜半中惊醒,醒来时,噩梦残留的恐惧漫遍全身,她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她把双脚曲起来,脸埋在膝盖上,放声纵哭,那些眼泪滴落在地上的茅草,被吸了进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似乎只需要一觉醒来的时间,她就必须要承受,她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这是怎么了?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错事,为什么老天要一次次的惩罚她? 这间刑房阴暗潮湿,夹杂着腐臭潮腥的气味,她凌乱的头发如稻草般,污垢的脸已看不清原来的俊美,双眼虚浮的飘向窗外,似乎只有这扇小小的窗还透着一丝希望,窗外寒风萧瑟,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撕碎的棉絮簌簌而下,她艰难的又站起来,经过两次的刑罚,娇嫩的手指已是针眼满满,看得自己也怵目惊心,看着外面的雪花,她忽然想起刑房的小厮们正议论着腊月例祭如何准备,看情形必是冬至了。 雪花越来越大,由缓而急。 这几日昏迷,她以为只要一觉醒来,就会回到她生活的世界,睁开眼就能看到桌上妈妈包的饺子,那泛着雾气腾腾的暖意,她再也享受不到了。 思绪飘向远方,她在现代的名字叫千山雪,只是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再会唤她的名字。 终于,她不再执念,对自己说了句实话。 她再也回不去了。 尘烟如梦花了事,寒日萧萧上锁窗,她已经被时光遗忘在前生的彼岸花。 隐隐约约想起来,她第一次穿越,也是冬至。 十三年了,她穿到这个朝代,一个她未知的世界,从刚开始的绝望生出到希望,再从希望坠入到绝望,这样反反复复,这其中的滋味就好比心中刚燃起的热火,瞬间被冰水浇灭,彻彻底底的,心如万丈寒冰彻头彻尾寒遍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缝隙,她有些心累了。 那一次,村子入了匪,恶匪烧杀抢掠,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村民四处惊慌的逃窜,而土匪则不慌不急的追逐,只短短的一瞬间,村子霎时火光冲天,让人心生悲凉,情急之下,藏身于一处隐秘的洞穴。 她终究是没有这么幸运,挨饿了三日,她以为土匪已离开了村子,便悄然到村子找吃的,才步入村子就被土匪逮住,因年纪小又是做男童打扮,土匪不想养个混饭的闲人,已然没了兴趣,转手卖给了奴隶主,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逃亡之后,她最终像个牲畜般被奴隶主开市叫卖。 与往常的雇主不同,这一次来了个衣着得体的老妇,所有的奴隶眼睛顿时一亮,都争相表现。 老妇的目光轻轻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千山雪的身上,她来回踱步细细打量着她,而千山雪目光淡然无波似乎早已习惯,坦然的与她对视,沉默半晌之后,老妇便与奴隶主窃窃私语似乎在打探什么。 看着这老妇的衣料和她打扮,千山雪可以肯定这老妇出自大户人家。 老妇听罢奴隶主的介绍,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隐藏着玄机,迟疑片刻之后,她和眴一笑,方才缓缓开口,“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千山雪微微一怔,还不及她的反应,老妇已向奴隶主打点妥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就这么被领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两道深邃的目光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半晌之后,他轻飘飘的道,“回府。” 进了府,老妇便领着人到监管局入档,打赏了几个当差的,一切安排妥当便领人转身就走,不欲多留。 “慢着。” 身后响起监管局领事安吉则尖细的嗓音。 他细细打量了千山雪一番,旋即眼风一扫,对王细娘阴恻恻的道,“王细娘,一切得按规矩来,让他到验身房验明正身。” 王细娘轻蔑一笑,毫无退让的意思,“这是主子看上的人,有何问题?” “王细娘,不要让老奴难做。” 安吉则冷冷一笑,强压满心狂肆的怒火,虽说王细娘是宣王的奶娘,但安吉则是皇后的人,所以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这是在为难主子。” 王细娘也不退让,她的声音一派平静,两人缄默对峙,气氛顿时凝重的可怕,在这样的平静中,却蕴含着煞气,似乎稍有不慎战斗就打响。 这时,一个侍从步履匆匆忙忙的赶来,他急声催促道,“王细娘,主子吩咐人快给他送去。” 安吉则闻言一怔,很是微微一怔,略一思忖,这才放人,他目光狠盯着千山雪,那凶狠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深深的戳出个窟窿才罢休,冷哼一声道,“你最好别栽在老奴的手里。” 出了监管局,王细娘一路对千山雪千叮万嘱的交代府上的注意事项,她这才知道自己进的是宣王府,皇帝的第三子。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她终于成为了宣王府的一名宦官。 接下来的王府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清闲,因为宣王从未回府,据说他终日厮混流连外面的野花,家花王妃就是个守活寡的主。 日子就这么消磨的过着。 千山雪常常在半夜爬到宫墙上,坐在上边看着远处,每次她想家都会这样,尽管她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那一夜,王府有宴席,府上一下热闹起来,而最重要的是宣王萧轩羽回来了。 只是匆匆一瞥,萧轩羽修长玉立的身影就让人难忘,席间萧轩羽有意无意的望向她这边,而千山雪浑然不知,端茶倒酒的时候就洒了他一身,她慌得忙帮他擦拭,萧轩羽唇角一勾,目光闪动间竟邪魅得毫无心障,“今晚给爷暖床。” 余音方落,一把拽过来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千山雪吓得蹦起来,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刚才得罪了主子,望主子责罚,奴才不能侍寝,奴才是.....阉人。” 萧轩羽诧异一顿,打量她一番,坏笑道:“是吗?那我查一下。” 千山雪闻言,吓得往后退,在场的纨绔都看热闹似的起哄,“三爷,把他扒了让兄弟们也瞧瞧长长见识。” 萧轩羽蓦地转过头,眼底泛起煞气,双眼好似一把锋利的剑,要把那几个起哄的人穿透,他一记眼光杀到,几个纨绔顿时闭嘴,大气不敢出。 下一瞬,千山雪被萧轩羽连拖带拽的扔到寝室,千山雪心里怕极了,她是假扮的男子,万一被宣王发现,不打个半死,也会被他折磨半死,要知道这具身体才十三岁呀,在现代那可是未成年,受法律保护。 就在她思索间,忽觉身上一凉,萧轩羽已经把她胸前的衣襟扯开,她羞愤的掉下眼泪。 “是个男子哭什么?哦,对了,你不是男人,是阉人。”萧轩羽轻蔑的看了看她,不屑的淡笑在唇边漫开来。 千山雪愕然止住泪,没错,这具身体从外观来看正是雌雄难辨的年纪,但再过一两年就露出破绽了,如今趁着身体还没发生变化,瞒一天便是一天。 “你叫什么?多大了?” 萧轩羽淡然的声音越发让人心寒。 千山雪急忙伏地叩头行礼,“奴才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白,过几日奴才便满十四岁。” 她脑子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低下头掩藏心思,她斟酌了一下,自己因为长得白,“小白”一直是她的绰号,罢了,就叫这个吧。 萧轩羽将信将疑,满眼不明深意的仔细打量,见她肤白凝雪,内心暗道,他若不是个宦官那该是怎样的惊艳? “你果然很白。” 萧轩羽的声音,在沉默了片刻后终于想起。 千山雪垂下眼帘,不敢抬头与他直视,见上方未有反应,她自然是不敢起身,等待了许久感觉到四周安静异常,倏然抬起头,早已无萧轩羽的人影。 出了寝宫,她漫无目的走着,她不喜欢这个世界,更不喜欢无能的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原来的世界。 忽闻远处一阵暗香,是梅花,听闻王府西侧落梅园小有名气,她老早就想探花了,如今四下无人,那就夜探梅花吧。 就着花香,一路寻去,漫天风露夹道梅花如烟如雾,吹到她的脚下,所有的繁华到最后都是这退尽鲜艳的凋零。 千山雪站了许久,直到她的双脚有冻麻才有了回去的念头,才一转身,梅园里的假山若有若无的传来声响,千山雪凝神,耳听,在现代她是个成年人,当然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夜是那么安静,只听旁边的梅花被碰撞的力道簌簌地落,那淡红的花瓣落了满地也没人发现。 除了天上的圆月,谁也不知道。 女子肆无忌惮的娇喘着,那一声接一声,她听得都羞涩起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王府内苟合,正欲要走,忽然那两人从假山里出来继续动作,胆子实在太大,就着月光,从梅枝的缝隙间她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是王妃,而她身侧的男子便是席间早早离场的其中一位王爷,只是她一时记不清这位王爷的尊号。 千山雪喉咙一紧,惊得忙捂住嘴什么也不敢发出声来,她不可以声张,这是随时能掉脑袋的古代,不欲多留,悄悄的她转过身慢慢退出。 “谁?谁在那?出来。”男子怒吼道,整理好衣衫便向她这边走来。 千山雪倏地藏到一块大石后,紧张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要到她藏身的地方,她悲催的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节奏,蓦地,“喵”的一声,一只猫猛扑向男子,他侧身一闪,险险的避过,但还是被猫抓伤了颈脖。 这时,王妃颤颤巍巍地才敢从男子的身后闪出来,她故作镇定道:“还好四爷,只是只猫。” 言毕,王妃拿出绢帕要替他擦,男子身形一闪,出言制止道,“我看三哥有些察觉,最近咱们就不要见面了。” 王妃沉默一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但又怕对方发觉,才颔首应允,不一会两人分头离开。 这厢,千山雪脱身,她没命的奔跑,墙内的花香依然扑鼻,这原本是赏花吟诗作对的好雅致,偏偏就风月起来,也许人生就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她以后的很多事未必就是这场花事能改变的。 只是当时,她浑然不觉。 那些花瓣迎面扑来,像裁剪碎了的冰凌花,轻不胜风,她袖袍一动花瓣就在气流中轻慢旋转扑到怀里,落了一身纤云流转的芬芳。 梅花坠落的美,迷醉了眼眸,也凄美了眼眸,缓缓飘远,带走了她无尽的思念,就在她忘我放飞的同时,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个身影跟了许久,她浑然不觉。 身影逆着浅浅的月光,唇角一勾,上扬着好看的弧度,这一笑,是致命的。 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梅园的那一幕千山雪已渐渐淡忘,过了几日,王府夜里入了贼,紧接着大规模的搜查就展开了,搜到洒扫院时,阉人们都哆嗦直怕,而车山雪却坦然自若,此时的她并没有察觉危机的到来。 管事宦官一个个的铺位细搜,在搜到千山雪的铺位时,其中一个侍从阴恻恻的看着她,千山雪本对他没印象,但他鼻翼的痣又生得特别,不得不多看了几眼,就在她分神时,忽然那侍从她身后假意捞了一把,她心神一颤,觉得哪里不对,还未细想,他高声大喊道,“宣王,搜到这个。” 千山雪心里一紧,这不是她的东西。 一个布锦卷轴已被萧轩羽紧握在手,他仔细查看,眉头紧锁,下一瞬就喝道:“来人,把他打入狱刑司。” 上面写着什么,千山雪凭感觉是要紧的事,她知道被诬陷了。 第二章 恶名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暗夜中,忽然雨夹雪倾泻而下,远远近近的嘀嗒声,恍若千军万马袭来,奄奄一息的千山雪眼前渐渐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牢房铁栏的外面,飘着好闻的牛肉香,两个狱卒正大口大口的吃肉,他们瞥了一眼牢房里满脸是血的千山雪,其中身材稍瘦的狱卒冷冷道:“别吃了,我看这阉人也差不多了,赶紧给主子回话,扔乱葬岗得了。” “哥,我没看过阉人,趁没死,不如扒了一睹为快。” 稍胖的狱卒肥脸挤出奸笑,一肚子坏水尽显面上。 “看这种阉人做甚?你还想不想让哥好好吃饭了?吃饱了?该干活了。” “哥,我看这阉人稍用刑就昏,怕是熬不住了。” “他再不招就上大刑,反正他身上都少东西了,那就再让他少一样东西。” 狱卒阴恻恻直笑,那浪笑声响彻整个牢房。 千山雪心沉沉地跳跃,每一下都带着抽搐的悸痛,心底怕到极点,那浑身的冷如万丈寒冰,彻头彻尾弥漫到四肢百骸的每一缝隙。 听说过古代刑房的残酷,什么针扎,挑脚筋,夹手指,想想就怕。 这几日到关键时刻她就装死,如今听他们说来,怕是不管用了,她不想死在古代,如果死在古代,岂不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古人? 不行,得想个法子。 蓦地,感觉有人在身侧来回踱步,她感觉到皮肤渗进了几滴冰凉,是水。 猛地恍然大悟,想到古装剧里都是对犯人先浇一盆冷水,让他们清醒,再用刑。 就在此时,还不及她所想已如她愿,“哗”的一声,一盆冷水从上浇了下来,顿时她“啊!”的惊叫一声,身体不住的颤抖,浑身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瞬间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看你还装死不?”狱卒阴狠的道。 下一刻,瘦点的狱卒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恶狠狠的道,“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千山雪痛得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从小到大她不是被妈妈宠着,就是被哥哥呵护,哪里遭遇过这般非人的折磨,她也想坚韧不摧,可是她真的熬不住了,要嘛死,要嘛活,这尊严在这顶个屁用。 “奴才……愿招……两位大人,你们想让奴才怎么招?” 狱卒闻言,冷哼一声,才缓和语气道,“这才识相,你是六王爷的人,还是四王爷的人?” 狱卒的话简洁明了,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梅园的情景,王妃称那位王爷是“四爷”,她狠狠的咬了下唇,内心暗道,对不住了啊,就你吧,反正你也给宣王带了绿帽。 “是……四王爷。” 诡异而淡漠的几字在她唇齿间吐出。 “你可仔细想清楚了,敢胡说就上刑。” 千山雪沉默了片刻,随即狠狠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又被狱卒扇了几个耳光,她脑袋嗡嗡作响,余光瞥见另一个狱卒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她心道不妙,在恰当的时刻,千山雪又昏了。 “哥,还没用刑这小子就吓晕了,看来他真是四皇子派来的细作。” “嗯,拖出去,等宣王发落。” 两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拽出,千山雪脑袋一耷拉,直接彻底装死,这也不错,就让他们拖吧,省得走路了。 两人刚把人拖出来,只听身后脚步杂乱,萧轩羽步履匆匆的进来,足下之风惊起了尘埃,让人心绪不宁,两人便急忙上前行礼。 “招了没有?”萧轩羽负手瞟了一眼地上的千山雪,瞬间眼底的冷漠如幽深般的黑渊,深邃不见底。 “快断气了,不过招了,说是……四皇子派他来的。” 萧轩羽神色一顿,短暂的沉默旋即又云淡风轻,他沉声道:“四弟……” 他冲左右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两桶水又冲了下来,千山雪觉得自己的大脑才清澈澄明起来。 天杀的,怎么又是水,她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再不去那什么破水节了。 因为寒冷,眼前的一切景物也不太分明,只有幻影般的萧轩羽。 狱卒丢开水桶,狠辣的双眼像一把锋利的剑,像是要剜她的双眼。 两人立刻前去查探,少顷,沉声道,“人没死,主子要不要……” 侍卫眼底藏着杀气,宣王略一忖,把手一挥,出言制止:“不急,这人我留着有用。” 言毕,宣王脚下生风似的便不再停留。 千山雪在混沌与清醒之间徘徊,终于在第三日她缓过劲来。 “醒了。”耳边只响起简单的两字。 是萧轩羽。 “你真的是四王爷派来的?” 迟疑间,悠悠醒转过来,见萧轩羽不觉得惭愧落泪,忙行礼道,“是。” “为什么会是他?你要诬陷一个,六王爷也是不错的人选。” 千山雪一时愣住,这个古代的王爷不简单,是已洞悉一切,还是在旁敲侧击,如今她的谎言已不着边际的撒开,如果她再替换谎言,只会让宣王更生嫌疑,她心一横,那不屑结果的心思瞬间隐藏,在迟疑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四……王爷,要杀我灭口。” “哦?那么你在我这也是不安全的,我要一个细作在府里做什么?” 他拍了拍她脸,似乎是在戏虐,每一巴掌的力道让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双眼如凌迟般剜了她一眼,与生俱来的威严不怒自威,让她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冷静一下,她大着胆子道,“我愿做宣王的细作。” 萧轩羽微微一怔,冷笑着,凝视着她半晌不语,看得她越发的不安,果然,他又冷冷道,“做个宦官你勉强够格,做我的细作你没资格。” 她垂首默然,他说得没错从古到今谁会信任一个会随时背叛你的人呢? 他见她低头沉默,小脸更埋没得快没了,明明是狐狸的心机却长着倔强的脸。 “为什么想做我的细作?” “我想活。” 他又笑出声来,那一抹轻蔑不屑的笑意在嘴角漫散开了。 良久才敛色,他冷漠道:“出来。” 千山雪轻哦一声,就乖乖下榻,跟着他默默地步出了洒扫院,出亭过池,萧轩羽顿足,笑道:“你过来。” 千山雪缓缓靠近,萧轩羽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想活命,就必须对本王忠心,现在是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蓦然,萧轩羽把他的玉佩扔到池子,表情是欠抽的风轻云淡。 他恶魔般的声音响起,“只给你三个时辰,找不回来就杖毙。” 她神情微震,不犹豫是骗人的,这天这么冷,鱼池表面已覆盖了薄薄的冰,而那玉佩又被大片的残荷遮挡,冰面这么滑,行走十分不易,单凭她一己之力,三个时辰是不可能。 就在她迟疑片刻,脚还没站稳,只觉忽然天地倒转,她被萧轩羽扛起,还不及她的反应,人就天外飞仙似的扑到了冰面。 她这摔倒的姿势自己也是醉了,如乌龟翻个,四脚朝天,她艰难的爬起来,没走几步就又摔倒,她只好用爬的姿势来行走。 此时,已有不少闻声前来的侍人看笑话。 萧轩羽饶有兴趣地看着像乌龟挪步的千山雪,忽然对侍人们使了个眼色道,“你们看他也不易,还不快去帮忙?” 侍人们憋着笑找来了竹竿,在她身边这戳戳那戳戳,千山雪神色突变,惊跳了一下,这池子的冰并不厚,方才她摔过的地方已起了裂纹,他们这么戳不消片刻定会冰碎,果不其然,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听“哗啦”一声,她四周的薄冰裂开,不及她的反应人就掉了下去,池水冰寒刺骨,冻得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无意中咽下的污水被恶臭熏得直干呕,她挣扎着乱拍乱打,结果挣扎了半晌,待她能站起来时,她又顿生想死的心,这池子底下都是混浊的淤泥,自己如今活像一个活体泥塑,再向玉佩的方向看去,她绝望了,因薄冰大面积的被他们戳裂,玉佩已不知所踪。 恶魔的声音又响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千山雪一听,顾不得狼狈旋即钻到淤泥赶紧寻找。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就在大家等着他杖毙的结果,忽然千山雪猛地蹿出水面,“吥”的一声,口吐淤泥的大笑,“找到了。” 萧轩羽冷漠的瞟了一眼,不屑道,“果然有些运气。” 她一身污水淤泥很是滑稽,忽然水池里游来了不知从哪冒出几只野鸭,众侍人更是笑得前扑后仰,花枝乱颤。 她转过身一看,顿时气结。 难怪了,是黑野鸭,就跟她现在一坨样。 洒扫院内。 “哗啦”一声,千山雪往自己身上连浇了两桶水,这日子没法活了,这段时间跟破水节杠上了。 “小黑,还要不要一桶水?”洒扫院的宦宫们已经笑成一片,有的忍不住已在地上打滚。 千山雪一记眼光杀到,全身淤黑,只有眼白在咕噜地转,他们停止了嘲笑,但下一刻众人又憋得气岔。 第三章 傲骨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空气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千山雪盯着窗外发呆,既然没有一夜是好梦,那不如守着星星到天亮。 快到卯时,门外脚步杂乱,下一瞬,只听到耳边响起“啪,啪”的鞭响,来的人经过一个铺位,就边抽边高声喝道:“起来。” 千山雪自嘲一笑,心里默数:一,二,三,四……在数到第五声时,她霍然翻身,在鞭子落下的瞬间她高举着右手蓦地接住。 施鞭的正是安吉则,算是王府的二号人物,他徒然一愣,对上了千山雪暗淡的双眼,原来是他。 两人一拽一扯,对峙了一会,千山雪因用力过猛,已被鞭子摩擦出血,这应该是很痛,但她却面无表情。 “你个混账,好大的胆子,你敢反抗?” “还你一鞭就是。” 千山雪依旧眼底一片死寂,紧接着她扑通一声伏地恭敬道。 “好,你自找的。”安吉则恶毒的笑意瞬间更加狠辣。 千山雪面无表情的跪着,既不害怕,也不再愤怒,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安吉则收敛嘴角那一点的阴笑,把鞭子掂了掂,他朝地上狠抽,为的是先吓唬她,可千山雪不见一丝波澜,这一点惹怒了他。 他猛地施鞭,长鞭如一条黑色的长蛇呼啸而至,砸向她的背,再抽回时,鞭稍的倒勾连皮带肉刮下了长长一条。 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 千山雪心里发笑,还好不是杖刑,虽说杖刑要比较严重,稍有不慎就会当场气绝身亡,一死百了,可是鞭刑没那么轻易死,它会留下疤痕,让人永远记着曾经受过的苦,对,她要的就是这个刻苦铭心,她要永远记着。 大部分寺人也是见过血腥场面的,所以他们没有惊呼,惊吓,甚至睁着眼睛平静的看着。 千山雪依旧被鞭打着,她平静的闭目数着鞭数,连眉头都不皱。 大概是发泄妥了,安吉则就对其他寺人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后谁敢不从,这——就是他的下场。” 他把鞭子一丢,悠然的坐在廊下,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看着眼前的血景。 雪花簌簌落下,滴在她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看着地上红白相衬,她舔了舔嘴,忽然想起了家门口的冰沙,她喜欢吃带有西瓜味的冰沙,她看着,忽然想着,苦笑一声,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萧轩羽刚从外头回来,就慵懒的斜靠在榻。 忽然不知怎地想起了那个寺人,这小子居然胆大的要成为他的人,一个背叛别人的叛徒,在他眼里就离死不远了,至于留着他,也只是等他幕后的人出现。 转念又一想,像他这样的人,叛变无非是两种可能,生存或是利益,他是哪一种?还是两者都有? 心念至此,他眼波一转,唤了侍从便出了寝房。 在洒扫院门口就看到跪地的千山雪,他吩咐随身的侍从悄悄去打听。 侍从回来禀报,说是安吉则在依律鞭刑。 “因何事?” “说是顶撞了安吉则,不服管教。” 萧轩羽不说话,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侍从以为宣王来到这是想看热闹,他试探道,“殿下,要不要去看看?那小子被抽得血淋淋的。” 沉默半晌之后,萧轩羽平静的道,“罚得好,再赐三鞭。把这句传给里面的人。” 洒扫院的惩罚已接近尾声,千山雪在痛苦的恍惚中,听到有人传话,“殿下说罚得好,罚得应该,再赐三鞭。” “哈哈,殿下真是英明,你们都看着,殿下最痛恨细作,这就是细作的下场。” 千山雪最后一点力气用完了,她这次不用装晕了,终于支撑不住倒地。 安吉则丝毫没有手软,,对躺在地上的千山雪狠狠三鞭,又加了一鞭才罢手。 哗啦啦的一群人护送他出门,忽然院内一下沉寂下来。 院中有一棵梅树,被鞭声震落了满院花瓣,花瓣簌簌落在她的鲜血里,惨烈卑微。 千山雪在院子躺了很久,没有人敢靠近,只有一个寺人常德于心不忍几次靠近还是没人敢她弄进屋,直到夜深人静,他悄悄跑出来,拿了药膏给她涂抹,鞭打都能忍,唯独这药膏她疼得浑身颤抖,哭出声来。 原来不是不委屈,而是只敢在无人的地方抚平伤口。 “你忍着点,我每天晚上悄悄给你抹。” 说完往她嘴里灌了些水和几口馍馍。 千山雪感激的看着他,撑着微弱的力气道,“我一定会报答你。” 常德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这一夜,千山雪认清了人间冷暖,也认识了一个叫“常德”的好心人,看着常德每隔一个时辰就出来看望她,给她盖上衣物,给她食物,她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尽在不言中,这十三年来她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不那么苦了。 就这么熬了一夜,千山雪艰难的爬起来,毕竟不是杖刑并未伤及骨,行走勉强可以。 翌日,安吉则又是赶了个大早前来查探。 见千山雪依旧跪着,心里稍稍消了气。 他阴冷的看着她,唇角一勾,便吩咐她去打扫西院的三个偏院 千山雪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只得恭敬的领命。 今日看着她略微识相,心里冷哼一声道,“真是不打一顿不知好歹。” 随即又问了身边的寺人,“他叫什么?” “小白。” “白?清白?呸,一个细作我看他这辈子都把这个字污了。” 言毕,他轻蔑一笑不屑的啐了一口方才离开。 到了西院,千山雪怔了怔,眼前是一片萧条败落,院内虽不至于残墙断壁,但墙角结遍蛛网倒也看不出有一丝人气,难道是传说中的冷宫? 她缓慢的行走,一间间的查看,这些房间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制,房子雕刻精美,步入内堂,就会闻到紫檀木散发出的香味,只是有些房檐已破旧,墙面依稀可见泛着一片黑灰,这里应该经历过一场火灾。 转了几个院子,千山雪才发现这三个偏院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罢了,比起面对可恶的人,如这落得清静。 这么一想就释然了,只是她稍稍弯腰,就扯着伤口生疼,她调整了心态,心里暗暗发誓,即使已遍体鳞伤,她也要安之泰若,安之泰若。 接下来,千山雪便默默地打扫着,忽然她心有所感,凝神,耳听,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在慢慢接近,她停,声音也停,那是脚踩树叶的声音。 “谁?” 千山雪蓦然转身,喊道。 只是四下无人,依旧一片寂静。 可是她明明听到不会错的。 千山雪不信鬼神,她不认为这世上有邪物,可她还是有一分畏惧,手里的笤帚死死的握着,她缓步朝刚才身后声响的方向走去,在一间小屋她犹豫的顿足,看外观像是一间柴房,片刻之后她故作镇定跨入。 柴房很黑暗潮湿,墙角有几只黑鼠见了她居然不怕,直冲过来反咬一口,顿时她“啊”的一声蹦起来尖叫,抓起笤帚就挥扫,黑鼠才吓得跑了。 千山雪气得心里直骂,原来不单是这里的人欺弱怕强,这老鼠也是一样的货。 下一瞬,又蹿出来几只老鼠她毫不犹豫的就拍打,从东墙角打到西墙角,突然墙角不知什么时候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把千山雪吓得惊声尖叫,她这声尖叫似乎点燃了这黑影的神经,黑影也冲着她尖叫,两人的尖叫声对峙了一会,千山雪就败下阵了。 “你是谁?”千山雪试探道。 谁知这一声询问似乎又是点燃了他的什么,他顿时发疯的“啊,啊……”大叫,刺耳的尖叫声砸入耳膜,他手臂疯狂的挥舞着,猛地攻击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背,渗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千山雪顾不得他疯狂的攻击,她蓦地抱住了他。 疯子顿时身体一僵,千山雪在接触到他的身体时,明显的感觉到他是在全身发抖,喊叫大概就是代表他的害怕。 他确实在害怕。 千山雪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狂暴的喊叫声逐渐停止,在这糟糕的环境,两个陌生的体温竟给这片薄凉腾升丝丝温度。 良久,千山雪才尴尬的松开手,这才仔细端详着他,虽然他满脸污垢,但样貌清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经过方才的那番折腾,他似乎是对千山雪产生了好奇,转着圈看她,忽然在她背后顿足,紧接着就又吓得发抖。 “别怕,过几天就会好了。” 他似懂非懂,忽然转身跑了,就在千山雪犯疑狐的空档,他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宦服,递给她。 千山雪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本来她早忘这茬了,她身上的宦服早已被鞭打得不成样,当时想去换了再来打扫,但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她又被鞭打。 千山雪道了声谢就去屋里换衣,刚要脱,才想起这疯子一直跟着,她无奈道,“你走开,不许看。” 疯子没反应。 看来他真是脑子被打坏了。 她又做了一个转圈的手势,说道,“你转过去,别看。” 疯子好像听懂了,他冲她做转圈的手势,千山雪气得扶额,罢了,她现在才十三岁,反正也没啥看头,想到这,她霸气的脱了。 第四章 漠魂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待千山雪换好衣服,一转身,那疯子早已没了踪影,她里里外外找了遍也没有寻见。 她呆立在院中,沉思,这疯子不像个宦官,虽然他一身破败,但身上的衣服却不像,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蓦然抬头,就看到了常德。 “你怎么来了?被人发现就连累你了。” “我给了安吉则半年的俸禄。”常德无所谓的笑笑,表情极为平淡。 “什么?” 千山雪一怔,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会还你的。” “不用,你现在……要学会保命。” 千山雪顿时口舌涩然,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猛地一下,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生怕他看出来。 “好了不说了,干活吧,不然天黑我们都干不完。” 常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感叹他小小年纪才来府里就遭遇那么多,还成了安吉则的眼中刺,实在是担心他活不长。 看着千山雪干一会歇一会,直不起腰的模样,真揪心,他主动包揽了大部分的活,只让她擦擦窗子,什么的,千山雪记在心里,她暗暗发誓如有机会定当回报。 两人这一忙乎就到了夜里。 忙了一天,千山雪累极了把笤帚一扔,顾不得许多就席地而坐。 常德瞅见急忙阻止道,“你才负的伤,地上凉。” 千山雪莞尔一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都没有帮过你什么。” 常德端详了她一会才开口,“你让我想起了弟弟,他也是和你一样倔。” “哦,那他是不是在老家?” 常德略有所思,眼底忽然是一片死寂,“他……被我们那里的一个恶霸打死了。” 千山雪恨自己嘴太快,一肚子懊悔,伤心,话不知再从何说起。 半晌的沉默后,她才开口道,“所以……你才会想保护我?” 常德笑而不答,从食盒里拿出了他准备的食物,千山雪还想说什么,他忽然就堵住了她的嘴,当然是用包子堵的。 她“唔唔”了好半天才拿出来,刚要训他,却又顿住,下一瞬便热泪盈眶。 “你这是怎么了?” 他以为是方才那样塞个包子,她委屈了,心里不免生了一分愧疚。 千山雪一边抹泪一边大口大口的吃,好半会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包子太……好吃了,这是我这几天吃得最好的一次,居然是肉馅的。” “……” 常德扶额,只能叹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这孩子确实饿坏了,忽然他仔细瞧了瞧她,诧异道,“小白,你从哪换的衣裳?” 她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他不提,她还一下子忘了那疯子。 “是这里的一个疯子给我的,常德你可认得住这里的疯子?” “疯子?你看见了他长什么模样?” “虽然有点脏,但他生得不错,不像是位侍人。” 常德蹙着眉,略有所思,脸色的变了几变,他沉吟道,“我倒是听说过有个九王爷从小就疯傻,但也没见过,这就是从前九王爷和淑妃的院子,十年前淑太妃自焚死了。” “这我就不懂了,九王爷他们怎么会在宣王的府内?” “淑妃和宣王的母亲丽妃是亲姐们,淑妃不知犯了什么事,陛下就下旨把九王爷过继给丽妃,淑妃不服大吵大闹,陛下就把她贬为庶人到宣王府当女婢。” “嗯,这淑妃看着是受苦了,但她能守着儿子,也是圆满。” 常德诧异道,“你是这么想的?” “嗯,一个女子最害怕的是夫君的抛弃,还有就是骨肉分离。” “哈哈,说得你有多了解女子似的,弟弟,咱这辈子都甭想了解女人,我们注定与女子无缘。” 常德言毕,抬头仰望着星空,沉默,这时天空飘着棉絮般的雪花,在淡淡的月色下更显轻盈漫美。 “常德,你老家可有给你定过亲?” 话一出口,千山雪就后悔了,这不是揭人家的伤疤吗? “有,不过已经过去了,你呢?你生得那么俊,女子见了都喜欢吧。” 千山雪干笑两声,不以为然道,“我在这里没有父母,从我记事起,就被买来卖去,我是倒了好几手了,在我们那个地方俗称二手货。” “二手货?不明白。” 常德摇摇头,心里想着,她说的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不解的道。 千山雪一时半会也跟他这古代人讲不通,只好胡乱敷衍了事。 两人一切收拾妥当就一前一后的出院门,常德走得快,一会就与她拉开了距离,而千山雪有伤自然慢些,她前脚刚跨出,后腿就被什么抓了一下,她一惊,以为是猫什么的,回头朝下一看,竟是那疯子。 “你这是做什么?”千山雪小声的怒喝道。 疯子瞪着大眼巴巴的看着她,不语。 这家伙不会即疯又哑吧? 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怜悯,看来他在这破败的院子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这个院子残旧的程度,想必是没有人去关心他的起居,更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他的这双眼睛是何等的孤单无助,让千山雪想起了那叫什么工程的宣传画,对,就是和他这样的眼神一样,无助。 疯子拉着她的腿仍不放手,前边的常德回过头喊到,“你怎么了?” “我鞋掉了,一会就好。” 见常德要过来,她只好柔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疯子使劲摇摇头,依旧不放手。 千山雪急了,哟嘿,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全疯,居然不相信,她只好举起右手三指发誓道,“姐姐发誓明天一定会来。” 疯子呵呵一笑,就跑了,速度之快,她还没看清,人影就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呢?”常德已经行至跟前,眼冲她望去的方向也扫去。 “没事了,走吧,哦,对了常德哥,我明天还想再来打扫可否?” “别人都吵着要避开,你倒是不怕,他们都传这里不吉利,去年前年,但凡来这里打扫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千山雪爽朗一笑了之,“我不怕,这人有时比鬼更可怕。” 常德知道她与别人就是不一样,不但胆子大,人也爽朗,心里不觉有几分佩服。 他们俩的背影逐渐淡去,这时疯子才从院门口探出身子来,他原本无助的神情,一抹笑意顿时在唇角漫散开,逐渐笑意越来越大。 第五章 转机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乖乖的趴在床榻,她晕了一刻,再次悠悠醒转过来,就发现背部是裸露的,常德正用他修长的手指一次次的刮着药膏,在她的伤口轻轻抹匀,半晌,千山雪纹丝不动,也不喊叫。 千山雪心里也犯嘀咕,按理这算是被轻薄了,即使是在现代也是骚扰,可她却没有觉得一丝尴尬,反而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坦荡,难道她至高无上的觉悟已跨越了性别,直接飞升了? 可转念又一想,这不是她觉悟了,而是她认命了,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像宦官了,不,是越来越像了。 瞧,都习惯了,真可怕。 这时常德柔声道,“不疼吗?” 好半会她才从牙缝挤出一字,“疼。” “那你怎么不说,我好轻点?” “是疼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常德深叹一口气,只得把手下的动作轻柔再轻柔。 常德的手法真是温柔体贴,唉,可惜了是个宦官,不然一定是个好丈夫,这么胡思想着,千山雪就沉沉的睡去。 翌日,日上三竿,千山雪猛地起来顾不得疼痛穿戴好就下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常德微笑的进来。 “常德哥,你怎么不叫我早起,安管事要来了,我又少不了一顿打。” “小白你以后就叫我哥吧。” “嗯。”千山雪激动的点点头,心里乐开了,她在这有哥哥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道,“今日怎么不见安吉则练鞭子?” 常德嗤嗤直笑,“他今来不了了,明也来不了了。” “他怎么了?” “昨天王妃的风筝飞到树上了,他为表忠心就爬去拾,结果踩空了,这腿还瘸着呢,没些日子怕是好不了。” 常德以为千山雪听了会很高兴,不想,她面无波澜。 “怎么你不高兴?” “唉,走了一个,会不会来一个更厉害的人物?” 千山雪浅淡的笑意,薄如云烟,似乎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常德又替她涂抹了些药,到底是年轻,这不过才两夜伤就开始结痂了。 “哥,辛苦你了。” “都是无牵挂的人,互相照应应该的,哦,对了,前日你被鞭责宣王来过一趟。” “哦?” 千山雪一怔,随即又犯嘀咕道,“大概是看我死没死吧。” “也许是吧,他还让安吉则加了鞭,宣王不好惹,你可要小心,有句话哥哥老想问你了。” 常德停了下来,想了又想不知怎么开口。 千山雪见他迟疑片刻,又欲言又止,只好纳闷的道,“你想问什么?” “小白,你为什么要做奸细?” “嗨,我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哥你听好了,我不是细作,也不是四王爷的人。” 常德诧异一怔,凝视着她许久,无语。 千山雪知道他会是这般意外,自嘲一笑,“我是为了活命,才胡乱说的,狱卒要我选一个,我就选他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不骗你。” 常德又想起了什么,不甘心的道,“那你为什么不对宣王说明?” “他会信吗?再说了我当时就是被人算计了,有口难言。” “你怎么就知道有人算计你?” 千山雪垂下头,脑海里又想起了梅园的事来,她琢磨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常德,心里挣扎了一会,她决定还是不说,多一人知道就多一条性命。 沉默了片刻,她笑笑摇头,慵懒中带丝虚浮来,眼珠滴溜溜一转,倒是不见伤痛了。 常德不再多问,黑瞳一凝,再一睁开时,又露出温和的微笑。两人在院子正准备领差出门,忽然千山雪神色一顿,才发现门口一暗,萧轩羽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那。 总管事寇敏招呼他们赶紧到院中集合。 洒扫院的寺人并不多,除去一大早外出领差的四人,院内就剩六人,他们依次站好,面面相觑,不敢直视宣王。 千山雪垂下头,站在最后一个的位子,萧轩羽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走到她的跟前,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墨沉沉的眼底藏着煞气,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畏惧,好似整个人要被他戳穿。 “你果然有运气,恢复得不错,早知道就再加几鞭看你还走不走运?” 千山雪忍住恨意,怒极反笑,“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从。” 萧轩羽依旧冷眼看她,见她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他压下心中最隐秘的怜意,转瞬眼底只剩下丝丝冷漠,“你还没资格叫我主子,今后还是尊称本王的尊号。” 萧轩羽毫不留情面的讥讽,直戳人痛处。 千山雪望着他,虽然嘴唇发抖,有些勉强,却仍带笑意,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奴才遵命,宣王。” 萧轩羽接着便懒得再看她,冲身侧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接着道,“你们洒扫院的哪个叫常德?” 常德闻言,向前小跨一步,恭敬道,“禀宣王,奴才正是。” 萧轩羽细看了一眼,此人眉清目秀,手指修长,不愧是干那活的。 “上一年皇后娘娘随父皇南下可是带的是你?你会剪须?” “奴才略懂皮毛。” “好,过些日子就是庆典,明日你随本王入宫,你可仔细着。” “奴才遵命。”常德朗声道。 萧轩羽接着又道,“你们谁会梳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摇头。 “我会。”这时一个脆声声的嗓音响起。 萧轩羽倏地抬起头,就见千山雪高举双手大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奴才真的会,宣王要不信可以试试奴才的手艺。” 千山雪倒没有撒谎,只是宣王不知她是女的,她打小就会各式盘发编发,这对于女孩子来说本来就不算什么难事。 “好,本王就让你试试,我若不满,就立刻杖刑。” 萧轩羽逆光而立,看不清面目,却只觉得眼前有一股威压,直面扑来,千山雪硬着头皮狠狠的点头。 屋里,就剩两个人,寂静无声。 千山雪轻柔的解开他的头发,边解边默默地记下他原来的发式。 一缕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丝缎般光滑的墨发披泻下来,如瀑布一样,她真正的体会到古人为什么叫青丝,她一抿唇,心里是有点点妒忌的。 萧轩羽被她轻柔的动作摩挲得舒适的闭上眼睛享受,只不过被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全身竟有酥麻的感觉。 千山雪梳好了发簪,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用手接着在他的太阳穴按摩,指腹是轻柔的,但却很有力道。 “你这是跟谁学的?”萧轩羽语气轻飘飘的道。 “奴才自己琢磨的。” “果然是有点手段。”萧轩羽面露一丝嫌弃,轻蔑一笑,推开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 千山雪却毫不避讳的看向他,仿佛一点也不曾被他凌厉的气势吓怕,居然一丝微笑在唇边漫开。 两人一坐一站的对峙,空气在这一刻完全凝滞。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良久,萧轩羽从里屋出来,千山雪紧跟其后,忽然他猛一回头,千山雪差点撞入他怀里,他嫌弃的微蹙眉心,冲寇敏道,“明日就让他们俩随本王进宫。” 寇敏连连颔首应声。 待宣王一行人走了,太监们气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这盘簪可不是小事,有一个姓苏的内侍给皇后梳簪,发现了一根白发,他偷偷拔了,结果他可倒霉了,被皇后发现了,皇后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出去斩了。” 常德一听便担忧地看向她,结果却见她没事似的冲他笑笑。 “你还笑得出来?” “哥,你别怕,不过是梳个头嘛,我倒是担心你给皇上剪须。” “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怕哥也不怕。” 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去领差到西院打扫,刚行到门口千山雪又调转回头到屋里,常德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结果却发现她怀里鼓鼓囊囊的,一不留神一个馍馍掉了出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干活还自带干粮,想到这,他像一个长辈似的呼啦一下她的脑袋,千山雪唇角勾起,露出了神彩宝璨的笑容,摄人心魄。 常德一呆,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第二章 引狼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片刻之后。 少女从树上跳了下来,躬身为礼道,“小兄弟,谢谢……” “借过。”只冷冷的两个字,尚不及少女回过神,小身影一闪已从她身边绕过。 少女怔了怔,小身影身形灵巧,不一会就消失在林间,前方,绿草如茵,落叶旋舞,鸟儿扇动着翅膀没入黑色的树影间,远处,密林重重,一望无际,耳边间有溪涧流水的潺潺响声和林中雀鸟的啼鸣。 少女又站了许久,低头,轻笑,眼底掩不住一双墨中透着幽深的光芒,静若明渊又添了一抹清艳。 男孩并不喜欢与陌生人过多纠缠,所以没再理会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了一段路,就觉得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断断续续的,男孩蓦一回头,就见少女跟在身后,随即停下,仔细端详了一会,这少女虽生得俊美,但她的脸部线条却透着一丝硬朗,而她的身形虽有些单薄,但却是挺拔得不似一般女子的柔软,男孩皱了皱眉头,这美人衣袂飘然,如仙女下凡,但这画面他却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男孩眼珠一转,心生疑惑道,“姐姐,你要去哪?” 少女不说话,立在原地。 见对方不说话,也不与她再过多纠缠,转身继续前行,男孩眼尾余光一瞥,故意走走停停,可走了一段路背后的人如影随形,像影子似的甩不掉,男孩只好停下,蓦然转身,果然还是她。 “姐姐,你到底要跟我到何时?” 少女身影一凝,容色淡淡,垂下眼帘黯然道,“我与家人在路上遇到了歹徒,走散了,我没地去……” 少女的声音清亮,可眼尖的他却看到少女眼底的黑渊深邃,一闪而过。 男孩略有所思,忽然迅疾的窜上树,少女惊讶这孩子的敏捷身手,心中暗赞,只短短的一瞬,小孩摘了几个果子下来递在她手上道,“姐姐这桃子可甜了,留着路上吃吧,你别再跟着我了!” 少女愣了下,垂下头难掩一丝失落,她默然不语转身就走,风里花下身影萧瑟,男孩有些心软,追上去正好触到她的背,男孩知道只要收拢十指他就会挽留她,只是他的手没有收拢,微风从他的指缝溜走,只一刹那的迟疑,停在虚空处的手缓缓垂下,叹了一息,任那抹清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男孩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心念微转,这歹徒并不是像少女说的那般偶遇,那歹徒虽未动武,但凭他前世的天赋感知,这人绝对是长年训练有素的杀手,那杀手怎会轻易放弃,他摇摇头,不可以把一个祸端带回家,他还是个孩子,这太沉重了,心念至此,内疚感减少了,不欲多留转身便离开。 男孩一路谨慎的左顾右盼,在一个岔口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无人,才放心的步入。 男孩一走,隐在树影深处的人影倏地一现,少女抚了抚额上零落的发丝,眸色一凝,轻笑,这狡诈的小狐狸。 下了山坡,突兀地出现一座村落。 行至院门口,男孩将要推门,一个沙哑的妇人声音从院内传来,“又上哪疯了?” “果子卖了,鸡蛋卖了。” 听孩子这么一说,原本要抱怨一下,也就气消了,只听院内窸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吱呀一声,门开了,妇人的脸紧绷着,那深锁的眉毛和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忽然她眸光闪动间,紧绷的脸竟有些缓和,她语调一转,温和道,“你身后的姑娘是谁?” 男孩身影一凛,急忙转身,就看到了方才的少女,吓了很大一跳,这人真难缠,阴魂不散啊。 这时,少女忽然哭起来。 男孩震惊的看着她,一时半会竟跟不上她的节奏,妇人急忙瞥了一眼小孩,清怒道,“这是怎么了?” “娘……我也不知道啊,她就莫名其妙的跟来了!” “定是你欺负人家了!” 啊?男孩顿时气懵了,我一个小小孩,欺负一个大小孩?男孩顿时气得手不停的颤抖,眼睛里像是蕴藏着火似的,有似乎随时喷发出来的可能。 看着这哭成梨花带雨的泪人,妇人的语气竟是腾升了平素少有的温婉柔和,她关切道,“姑娘别怕,哟,回头我教训他。” 近了些,少女这才看清这妇人的左眼有眼疾,眸色混浊无光。 妇人很仔细瞧了瞧少女,拿起她的手摸了摸,又捏捏她的脸,少女有些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却不敢吱声,妇人随即笑了笑点点头道,“这姑娘真俊,你遇到了何事?” 哇的一声,少女又哭了,她肩膀一抖一抖的颤动,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眼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亮的泪珠顺着她脸庞淌下来,她哽咽道,“我与家人失散了,有个恶人想把我卖掉,我跑了出来就遇到这小兄弟了!” 呃!苦肉计。 男孩瞥了一眼,浑身抖了抖。 妇人一听,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她可不是小子,她叫山雪,也是个丫头,可怜的娃,既然你找不到家人,就暂且在这住下,你以后就唤我宸娘,这院里就我们娘俩,多一个人不就多双筷,多张嘴,也热闹,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多谢宸娘收留,我姓姜,单名羽字,你们就唤我小羽吧!” 如今是多事之秋,少女斟酌了下,最终没有与她们说实话,用了母亲的姓氏。 眸光一转,目光锁在那孩子身上,随即用奇怪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她,这孩子浑身邋遢污垢,头发蓬乱略短,着男童装束,那狡诈不羁的表情怎么看都跟女孩扯不上边。 两人眸光一撞,目光刹那迸射出火光,一个怒气腾腾,一个狡黠快意,他们用眼神无言交流。 你是女孩? 我说了我是男孩了吗? 手段不错嘛,苦肉计。 承让承让,承蒙你的不离不弃。 宸娘拉着少女的手进屋,山雪将要跟过来,宸娘狠瞥了一眼,山雪是何等的眼力,立刻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如泥塑人偶般,小羽将要进屋之际,回眸,一脸欢心,心中微微得意。 他将她误认为男孩,而她们却误认他为女孩,有趣,实在有趣! 第三章 姐姐是只狼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夜渐浓,夕阳终于耐不过时光的磨砺,坠落在山谷里,山巅吞噬最后一抹余晖,俯瞰着山村,宛如天河里坠落一弯玄月,炊烟袅袅的山村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是遥远朦胧的诗。 忙里忙外的娘俩,不一会就将饭菜端来,一碟碟摆在桌上,菜不多,荤素四样一汤。 小羽盯着桌上的菜,如发怔般。 宸娘看了看小羽的表情,似有些明白,她面色一沉,苦笑道,“小羽,看你的这身打扮也是出自大户人家,我们这穷,也没有好菜好饭的,委屈你了。” 一旁的山雪默不作声的埋头吃饭,心里冷哼一声,这可是她们好几天的菜,居然都只招待一个小毛孩子。 小羽笑笑,随即动筷吃饭,他吃相很好看,修长的手指精致纤细,举手投足自带天然的贵气,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夹菜动作,由他这么一做,也是与众不同,山雪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撇了撇嘴继续埋头吃饭。 不多会儿,宸娘又端来了一碟包子,看到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想象着在这样微凉的夜晚吃下去,通体都是热乎乎的舒坦,他咽了咽口水,刚想去拿,只见眼前一个小黑爪子晃过,小黑爪子在这个包子捏了捏,立即呈现一个黑爪印,他皱了皱眉头倏地收回手,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对面山雪的那副痞样,她连筷子都懒得拿,直接用手拈了包子,懒洋洋的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吃,只是她这副吃相非但不会给人一种粗俗感,反而让人觉得有种率真自在的慵懒之美。 两人眸光无意间碰上,山雪转瞬把目光移开。 小羽眉宇间浮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疑虑,只是匆匆一瞥,他就感到了对方的敌意。 他在宫里见过很多双女子的眼睛,妖媚、木纳、清澈、柔和、工于心计、空洞乏味……可他见过的那些眼眸中,却没有任何一双像这样沉静而锐利,在她的眼眸中透着一丝薄凉,又像是一只孤傲犀利的鹰,明明眼眸中什么都没有,可眸中的深邃却让人有无法触及的深处。 第一眼看到她的外貌时,她邋遢得如一般乡村的野孩子,可在无意间对上她的眸子时,他却看到了她有别于同龄孩子的稚气,那痞中竟透着一抹高高在上的不屑。 他似乎是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那人的影子,那人纵身一跃的决绝,如坚韧的荆棘刺在他的心门久久不能释怀。 山雪原本是埋头吃饭,四周的一切在她眼里漠然不看,可在对上他的眸光时,她瞬间停顿了下来,这距离近了,对面这张脸便越发清晰起来,火光映照着他那温润如玉的脸,眸子生得极美,流转间华光璀璨,凝视人时静若明渊,目光忍不住锁在他的脸上,忽然有些恍惚,这样的眼睛她似乎是在哪看见过,心念微转,眼底划过一道异样的眼神,随即收敛心绪。 三人寂静无声的吃饭,宸娘看着小羽眼底浮出是深意不明的浅笑,转瞬又不着痕迹的隐藏。 入夜就寝前。 正屋传来一声惊呼,“什么?娘,你让我伺候他洗脚洗脸?” 突兀的一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姐姐孤苦无依,怪可怜的,又是客,你让着点。” 见山雪不动,她端起水盆就往外走,在迈出门槛之际,山雪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虽心里有气,但还是孝顺的。 心里憋着火,嘴里嘟嘟囔囔的端着水盆便到了西屋,她刚一搁下,人家就很自觉的把手一伸,还真把她当仆人使唤了,一点也不客气,她果然气得眉心倒蹙,杏眼圆睁,但面上隐忍着怒火,保持平静的神色。 小羽俯看着底下忙碌的小脑袋,她的眼神一直是沉静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在看她手中的动作一派行云流水般,不由得怔了怔,沉默了很久方才缓缓道,“山雪妹妹,等我的家人来接我,你跟我走吧,做我的通房丫头可好?,姐姐……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因了这一句,小山雪抬起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眼珠一转,挑眉问道,“什么是通房丫头?” 小羽想了想,一双极美的眸子闪了闪,仿佛一口明汪汪的水井,蕴涵着波澜不惊,也宛若一伦皎洁的明月,他笑笑,“就是洗衣、做饭、洗脸、洗脚还有……” 他顿了下,看着山雪歪着脑袋闪着大眼睛正等着下文,细看这孩子,五官拆开看平淡无奇算不得出众,可融合在一起,却是出奇的绝好,想着她长大后的模样,一定更美,又念及她白日对待歹徒的胆识,这比起他见过的女孩少了几分做作,还添了几分率真,不觉有些心动神摇,声音也跟着柔和些,“还有生孩子。” 山雪闻言,掰着手指数着他说通房丫头要做的事,当即摇摇头道,“这通房丫头比卖鸡蛋卖果子还亏,我才不干!” 小羽很是诧异一怔,傲然扬起下巴,斜睨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道,“我家也是大户,好多女孩都巴望着做我的通房丫头,这么些人期盼的福分我是念及你救过我,才给你的赏赐!” 山雪抬眼将小羽淡淡一瞥,泰然自若道,“啧啧,这些女孩眼瘸了,当了老嫲子还要替你生孩子?姐姐你可真会省劲,你要是自己愿出力,我倒是愿意卖力,咱们一起努力。” 听她一席话,他蓦地被口水生生噎着,呛咳不已,眉头一皱,眼底更是露出不满的神情,心下暗道,乡下孩子真粗陋鄙俗,这话在大户人家的女子就说不出口,眉峰一挑心思流转,随即冷哼一声,“也由不得你同不同意,待我家人来了,就一块把你绑了回去。” 山雪愣了,接着“哇”的一声哭了,指着他道,“你们大户人家就只会欺负小孩,你是坏蛋,臭蛋,你比黑风寨的人心还黑。” 小羽一张俊脸有些发懵了,这孩子上一瞬像大人似的与他怼,可转脸就又变回孩童般的童贞心性,要是脑子反应慢些就跟不上她的节奏了,他本来就逗她玩的,见她被吓哭了心里有些乐,就由着她哭,可是山雪似乎哭得很卖力,小脸通红,连眉毛都哭红了,这声嘶力竭的哭声,似乎是她拼尽全力以赴豁出去了,小羽淡定的闭上眼睛,一个时辰过去了,山雪哭声渐弱,他正想前去安慰,山雪一对上他冷冷的眸子,顿时又哭了,他眉头紧锁,终于败给了她,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温和道,“好了别哭了,方才是闹着玩的,姐姐才不要当臭蛋呢。” 山雪眼波一转,随即用袖子把泪抹干,神色一敛,露出了灿笑,小羽一怔,这孩子变得真快,果然孩子的脸是六月的天。 只是,他没看到那孩子的脸,孩子转身出屋之际,便抬起头来,面色淡然,哪里有一丝伤感,眼神沉静深邃,她轻笑,一张小脸竟有几分阴暗。 今夜,她不知怎地失眠了,恍惚间看到窗外人影一闪而过,她警惕的下了床慢慢出去,屋外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她四处张望,目光凝在一处墙角,就着暗夜她瞧得不真切,但她很肯定是个人,她悄悄靠近,快要靠近黑影时,忽然“哗啦”一声,像是潺潺流水落花响,只听那人如负释重的长舒一口气,她扶额,原来是小解,她立时转身就走,心下暗道,这要是被那人发现不得大骂她是个偷窥狂,她不由得羞愧起来,急忙回屋。 刚躺下,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径直过来,脱衣,上床,钻被窝,动作连贯利索,她张口结舌,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得好好的,她急忙晃了晃他道,“姐,这是东屋,你的床在西屋。” “懒得回去了,你将就一下吧!” 她愣了愣,正思索着,小羽打了个哈欠,懒懒又道,“夜了,睡吧,要不你去西屋?” 她顿时气炸,太欺负人了,莫名其妙的跟回家,如今又莫名其妙的爬上了床,双手抱臂,在冷风中待了半晌,心念微转,也罢,都是女子,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才躺下歇息。 只是她哪里知道姐姐是只狼。 睡着睡着姐姐的的小手就不老实了,她往里躲,姐姐就往里靠,直到她退无可退,姐姐就顺势搂在怀里,她很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大户人家的女孩大多都娇惯胆小怕黑吧,这么想着她也就不纠结了,四周很静,一点细微的声响竟如耳边彻响,不知是谁隐秘的心跳声,像重重的花瓣般在这黑夜绽放,空气流动,微风轻送,在这一片寂静中是唯一的存在。 夜过半,她已浑身热出一身汗,好不易挣脱了姐姐的怀抱,可下一瞬,姐姐又缠上来,她顿时火了,这女孩子怎么跟赖皮狗似的难缠,淑能忍,恶不能忍,心一横,挥拳——狠、准、快,暗夜里传来闷哼一声,搂她的人立时松开,可还是热,身边像是个大火炉,她展示了很好的腿功,又是闷哼一声,这次是两声,随着一道凉风灌入,她霎时舒坦了! 次日。 山雪伸伸筋骨,一瞥身侧,空了,她抬眼搜寻。 “在这呢!” 一个冷彪彪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她急忙顺着声音俯看,姐姐正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她,双眸如冷箭一般幽幽的扫着她,山雪顿时明白,立刻装憨,露出甜笑,“咦,姐姐磕到眼睛了……姐姐好憔悴……我来给你洗脸梳簪吧!” 小轩羽抚了抚眼睛,一想到昨晚,无名的火就窜到了腰肋,一下子脸青了。 山雪看到他脸色越发骇然,再瞧见他乌黑的眼圈披头散发的模样,她干笑一声,废话不说了,立时帮他梳洗打扮。 小羽眼底的怒意没完全散开,可当山雪柔软的小手拂过他的肌肤时,小羽微微一怔,随即闭上眼睛,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便好奇问道,“山雪你多大了?你怎么生得与宸娘不像?” “我十岁了,我无父无母是被宸娘捡来的。” 他倏地睁开双眼看着她,很惊讶她平静的语气,淡淡的语调似乎是在转述别人的故事。 他心念微转,忽然想起她与恶徒的对话,“这里是黑风寨?” “黑风寨离这好远,这是玉灵村。” 他闻言心中微微暗喜,母妃临终前让他暂避玉灵村,他打探了许久无果,不想这回是误打误撞。 “好了!” 突兀的一声,把他飘远的视线扯回,待他瞧见镜中的自己时,浑身一抖,顿又气结,这让他忽然想到了皇爷爷宫里的嫔妃,他抚了抚飞云彩霞般雍容的发式,气到发笑,透过窗格,静静地凝视着那忙碌的小身影,略思忖,忽然笑了,也罢,非常时期行荒唐之事倒也无可厚非。 第四章 无你不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翌日。 小山雪伸伸筋骨,一瞥身侧,空了,她抬眼搜寻。 “在这呢!” 看了一圈又看了上方,正纳闷,又传来了声音,“我在底下!” 她急忙俯看,姐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双眸如冷箭一般幽幽的扫着她。 小山雪顿时明白,她立刻装憨,露出甜笑,“咦,姐姐怎么在地上睡了?呀,姐姐磕到眼睛了!” 小轩羽抚了抚眼睛,一想到昨晚,无名的火就窜到了腰肋,他气到笑,“我的通房丫头,早上是要给主子洗脸梳簪的!” 小山雪这才想起答应当他通房丫头的事,她撇了撇嘴,心下暗道,做通房丫头真辛苦,但一想到丰厚的赏赐,她来了精神。 给他洗好脸后就开始给他盘簪,小山雪小手柔软的拂过他的肌肤,小轩羽享受的闭上眼睛,待他睁开双眼时,顿时气结,铜镜里哪有风流倜傥少年的样,这分明就是婀娜多姿的女子。 “丫头,你给我梳的什么?” “不美吗?我觉得这发髻衬姐姐好美,这飞云彩霞富贵髻的梳法我可是跟李姐姐学了很久了。” 小轩羽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无奈叹了又叹,也罢,非常时期行荒唐之事也无可厚非,眼风一转看着丫头乱糟糟的头发,略思忖下,随即淡淡道,“姐姐也给你梳这样的髻吧!” 小山雪一听,随即把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态度坚决,“不要,那是婚嫁老女人的打扮!” 小轩羽浑身不住的发抖,硬生生地被她气到了,看着镜中她所说的老女人装扮,让他忽然想到了皇爷爷宫里的嫔妃,他一拍桌子,贵妇瞬间变成了怨妇,一转身,人早就到外忙活了! 窗外,小山雪的身影屋前屋后忙里忙外,忙完后便在院中活动筋骨,小轩羽静静地凝视。 他仔细观察她,这丫头生得高挑,比八岁的孩子高太多,说她有十一二岁他都信。 她活动筋骨的样子很奇怪,只对木板踢,又不似练武之人,踢完木板,接下来的动作更怪,她以怪异的角度扭转身体,虽奇怪,但也不难看,比起他见过的舞姬又差了太多,他也来了兴致,他是万不得已不会在陌生人跟前显露功夫,但小秀一把还是可以的,他轻身一跃而起就在院中武开了,小山雪投来赞叹的目光。 她眸光闪动间,甜甜一笑道,“雨姐姐,我们尬舞吧!” 小轩羽一脸懵,听不懂,尬舞?是什么意思? 小山雪眼波一转,一拍额又笑了,“你们古人不懂什么尬舞,就是斗舞,你来一段,我来一段。” 小轩羽似有明白的点点头,“懂了,比武!” 小山雪眸色一闪,一拍手道,“对!来吧!” 小轩羽魅笑,眼底是不屑的表情,和我比武? 不及小山雪的反应,下一刻,小轩羽已趁其不备一拳生风似的挥来,小山雪往后一缩险险的避过,她懵了,姐姐一定搞错了,是尬舞啊,转念一想,古人哪懂尬舞,罢,比武就比武吧。 小山雪的跆拳道也不是花拳绣腿,她进攻迅猛,小轩羽也不敢小看她,她出招,他拆招,她进攻,他更猛,两人的身体几度踫撞又骤然弹开,衣料发出簌簌声,小山雪渐渐处在下风,小轩羽拳脚生风似的让她招架不住,本来是尬舞,怎就变成了打架了。 她心下暗道,这姐姐太生猛了,她服! 大概是一大早这么热身运动之后,忽然传来咕噜一声,小山雪捂着自己的肚子,仔细听,不是自己肚子的声音,瞥了一眼姐姐,他尴尬的笑笑,“昨日没有肉,姐姐想吃肉了。” 想到她昨日那三大碗的饭量,她浑身一颤,这姐姐又难缠,又难养,祖宗啊! 小山雪眼珠转了转,她知道再不给难缠的姐姐肉吃,保不准他就吃她了。 她一脸春花笑,“姐姐跟我来,我带你找肉吃!” 小山雪领着他七弯八拐到了一偏避处,在一个鸡圈顿足,小轩羽刚想问道,她忙捂着他的嘴让他别出声。 他小声道,“为何不让说话?” “会引来贼!” 他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小山雪眸色流转间,已生出意义不明的笑意,“姐姐你在外守着,别让贼来。” 他轻哦一声,但想到她说的贼,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转眼之间小山雪已跨进鸡圈逮鸡,动作很快转瞬间就逮到了一只,又迅速的捆好鸡,看她熟练度似乎这种事她已做过很多次了,紧接着她又逮了一只,但她似乎太贪心了,一手忙这只,另一只手又想腾出空逮,急得她已一额汗,她回头看了一眼愣住的人,冲他招手,“姐姐过来帮忙!” “不是让我在这守着吗?怕贼来吗?” “贼已经来了,快来帮忙,不然我们就被贼逮了!” 小轩羽听得云里雾里的,想了想还是先帮忙吧。 他刚要跨入,这才发现踩到鸡屎了,他皱了皱眉头定住,但看到她确实忙不过来,心一沉,就跨了进来,看了当前的状况,他总算明白这丫头是要再逮两只,他纳闷,一只就够了,逮那么多干嘛,这时小山雪又催了,他便奋力逮鸡,这鸡并没他想象的那么好逮,他左扑右逮,几度扑空,过招几回后他终于找到了些窍门,在逮到鸡的那一刻他心情很是兴奋,放下矜贵,如同放下包袱,这么放肆的撒欢,心情竟是如此轻松,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样子,他不恼反而觉得比起皇宫里任何浮夸的游戏,这个要有趣多了。 两人提好鸡出来,就遇到一妇人叉腰拦截,看样子不像贼,小轩羽刚想问她,小山雪蓦地拉着他就跑,妇人也追了出来。 两人边跑边说。 “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不是芳娘养的?” “芳娘哪有钱养呀!你不是要吃肉吗?” “那你方才说的贼,就是我们?” “嚓,聪明!” “姐姐是说要吃肉,可没说要偷呀!” “这不是偷是借。” “那……借一只就够了,借那么多干嘛?” “吃一只,养一只,卖一只,另一只养着下蛋还她。” 嗯,贼都有理! 他汗颜,这是干坏事了,但是不知怎地他很开心,他看着她,忽然爽朗的笑了,两人四只鸡,飞奔。 两人撒欢似的奔回了院里,一进门小山雪拉着他就直奔柴房,小轩羽急忙道,“干嘛?” “杀鸡!” 小轩羽见过杀人,前天他也差点杀人了,可是他却不敢杀鸡。 小山雪唤了几声,见他没反应如发怔般愣着,便自己忙活,她麻利的把鸡一拧,利落的割喉放血,愣在一旁的小轩羽震惊的咋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年纪就如此残忍,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迅疾跑了出去,还没到屋外“哇”的一声吐了,再一回头,那丫头已掏心掏肺,他又“哇”的吐出。 他似乎是不大饿了,晚饭吃得很少,但一喝她熬的鸡汤,眸光流转,竟也喝了三大碗。 睡时,他微微侧头看着她酣香的样子出神,心生疑惑暗道,她的思维虽是有时候真像八岁的,但上一刻她还停留在八岁时,下一刻一转脸她就变成十八了,做事比他还老道,看到她挥刀斩下的样子,要有多勇猛就有多凶悍,但又很帅。 他眼中渐渐迷蒙起来。 恍惚间,他被困在一个孤岛,四周是惊涛骇浪,天渐渐暗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乌云密布,乌沉沉的像是要砸下来,忽然海水蓦地腾起万丈,眼看着四周的水越来越多,他无助闭上了眼睛,任由海水侵袭自己…… 蓦地他醒了,一额冷汗,心情很沮丧。 “咦,雨姐姐醒了,快点起来吧,我们出去玩,我带你去摘果子。” 小轩羽用被捂着头不理她。 她蹦哒的过去,想掀起他的被子,却被他紧拽不放,她急了,“姐姐快点起来吧,要不被那几个小子摘没了。” 许久,小轩羽才探出头,脸通红不说话。 “怎么了雨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发烧了?” 她小手一探,人没病啊,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说话,小轩羽被她这么看着更脸红了,几欲开口又噎回去。 沉默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姐姐给你看,你不准笑。” 小山雪使劲点点头,已经好奇得不行了,脖子伸得老长,他叹了一口气,人埋在被里,把亵裤递给她看。 小山雪一看就乐开了,指着他哈哈笑道,“这么大的人还尿床,羞羞。” 她冲他吐舌头,小轩羽脸更红了,狠狠点了她额头,目光是冷的但语气却很柔,“不是答应不准笑吗?都是你暖床害的。” 小山雪一个劲笑不停,好半会才停下,她急忙道,“那姐姐快点去洗裤子吧!” “这是通房丫头该干的事!” 她嫌弃的看着他,接过那条亵裤,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着消失的身影,小轩羽呆了呆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半晌,一会摇头一会发笑,最后竟叹了一口气。 这边小山雪边洗边抱怨,心里犯嘀咕不是尿吗,怎么这么黏。 琐碎的事忙完,小山雪领着他到了一片果园,小轩羽这回有经验了,眼珠一转,问,“这果子我们借几个?” 小山雪瞬间已窜到树上,开始摘了,“随便借!” 他又不放心的四处张望,再问,“没什么大娘管?” “没有,就是有三条狗。” 话语方落,蓦地,小轩羽迅速地蹿上了树,警觉的看着,他宁愿被凶悍的大娘打,也不要被狗啃。 小山雪眼波柔柔一勾,正要调笑他,远处的一阵骚动,引得她忽然笑容一收,神情凝重起来,小轩羽似乎也感觉到了远处的声响,他正要动身,小山雪忽然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做嘘声状,示意他不要动,俯在他耳边低声道,“黑村的坏人来了。” 一阵风引得乱树背后一声响,小轩羽浑身一凛,透过枝叶的缝隙就看到了那几人已渐渐靠近,近了细看,那几人眼风如刀目光透着寒气,如一把把冷箭穿透人的心门,明明对方没看到他,但却还是让他心生悚然。 其中一个瘦子挥着刀,所到之处乱砍乱踹,引得众喽啰阵阵阴恻恻的笑,忽然他们中有人提议玩飞刀,其他人一呼齐应。 众喽啰寻了一圈目标锁定了一棵树,好巧不巧正是两人待的那棵树。 两人浑身一颤,屏住呼吸,顿时凝然不动。 “咻”的一声,一道劲风袭来,小轩羽是何等的眼力,眼角余光瞥见了那道寒光,他瞬间抱住她一个翻身就把她护在身下,那把飞刀就着反弹的劲又“咻”地回旋了出去,小山雪虽被他护着,但也感觉到了耳边的那股劲风,她心中暗道,好险! 众喽啰玩了几轮兴致就淡了,一阵喧闹之后,他们旋风一般的撤了! 小轩羽看着浩浩荡荡的背影,一脸忧色道,“他们会去玉灵村吗?” “会,每年都会,粮食大丰收了他们就来,每年都会带走一些姑娘。” 小山雪面无波澜,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看不到有恐惧之色,他颇为震惊,凝视着她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怕吗?” “也怕,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不让他们把我抓去!” 小轩羽明白她所说的法子,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是一身小子的打扮,又总是邋里邋遢的,她狐狸般的心思也是形势所迫,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脸上还是洋溢着灿笑,她的笑容像风中颤颤的梨花,看进了他的眼里,心里一酸,抚了抚她的头,沉默。 看着纷飞的落叶,明明春天才溜过,但他已经在盼着下一个的春天到来,他清晰的记得皇叔的承诺,春天来了就会把他接回去,他心里默默的念叨,春天来了,到那时他就一块把丫头带走! 第五章 临危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轻语的岁月,淡淡的流逝,不知不觉小羽在这待了三个月。 这天小羽在院中来回踱步,宸娘本来眼就不好使,看着来来回回的无数个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羽丫头你别来回走了,宸娘晕。” “都响午了人还不回来,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平素他们都一块出门,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情同姐妹密不可分,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从不把她当姐妹,他喜欢黏着她,更希望她缠着他。 今日他贪睡了,山雪起得很早没打扰他就自己出门卖鸡蛋去了。 “没事的,我还不知道她,卖完鸡蛋偷果子,又到树上玩一会。” “就是这样才担心,我怕她闯祸了被逮了!” 宸娘看他是真急了,笑着安慰,“宸娘娘知道你喜欢她,不过那丫头是化不开榆木疙瘩,开窍晚,她年纪小不会懂的!” 听她这一席话,小羽慢慢转过头凝视着她,他知道芳娘那混浊的眼睛是一潭清澈的明朗,混浊的反而是他,再装下去,只会更难堪。 他不再伪装,坦然自若的面对她,清朗道,“她不懂我便等到她懂,她总会明白我的心意。” 宸娘略沉思,随即笑了,但那抹笑意却很深邃,“别看这孩子没心没肺的,她要得很简单,就怕你给不了那份简单,你身处浑水,难道忍心把她也染了?” 小羽心中一痛,捂住心口,他凌厉的看着宸娘道,“你是谁?” 宸娘小跨一步躬身行礼,“恭喜殿下,太子已登基,奴婢是十三爷的人,奴婢已在这等了多年,十三爷过些日子,就会派人来接殿下了。” 原来是皇叔的人。 他呆了呆,神情黯然,如果在几个月前,听到这番话他一定开心,父君是当朝太子,虽说继位是迟早的事,但如今朝野的另一股暗涌已按耐不住了,为了父君他躲避了无数次追杀,暂避到这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可,野丫头却是他措不及防的意外,他忽然之间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陪着她长大,陪着她慢慢老去。 收回飘远的思绪,他正色道,“在外头就免这些礼数吧,这么说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这三个月你为何一直不说?” “奴婢怕打草惊蛇,引来贼人,如今太子登基,奴婢也算不忘重托。” “那丫头的来历呢?” “她是个糊涂丫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且说话奇奇怪怪的,好些话奴婢都听不明白,我在这等殿下,却等来了她,她等的人没来,却等到了殿下,真是阴差阳错。” 一抹混杂着失落、惆怅、急促的神色浮在眼底,“她在等人?她有没有说等的是谁?” “她没说,就说是在等!” 小羽眸色沉沉,凝目远眺,她在等谁呢?她年纪尚轻不可能是在等情郎,难道和自己一样是在等亲人吗? 就在他想着心事时,只见丫头心急如焚的跑了过来,因跑得太快还差点摔了,她一口气没喘稳,便断断续续的道,“……羽姐姐……不好了……” 小羽一听皱起了两道秀眉,绷着俊秀的面容清朗道,“怎么了?” 山雪顺了顺气,好半会才平静的道,“他们来了!” 小羽神色突变,急忙道,“谁?” “是黑风寨的坏人,又到村里抢粮食了。” 听她这么一说,他此时胸中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但瞬间又不知被什么情绪波动,他紧锁眉头,沉吟良久,低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逃啊!” “来不及了都到村口了,姐姐你快逃啊!” “傻瓜,是你要逃!” “姐姐!美的是你!” 小羽被她气糊涂了,指着她都不知该说什么,气得直拍桌子。 “都不要逃了,你们都着男装。” 宸娘拿出了准备好的衣裳递给他们,转身就急忙跑到院外查看情况。 小轩羽眸色一闪,笑了! 一进屋,山雪拿起衣服看了看比了比,略有赞同,眼波一转,就脱了起来,这突然的举动把小羽吓了很大一跳,眼看就要与他坦诚相待了,他急忙阻止,但山雪动作很快倏地已经脱完了,瞥了一眼身侧瞪大眼睛发呆的小羽,她催促道,“姐姐发什么呆,还不快点?” 小羽错愕的表情一直散不掉,定了定神,面上泛起苦涩,脸上的霞红已红到了耳根,偏过头低声道,“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矜持,还那么坦荡的在男孩子面前脱衣。” 山雪根本就没听进去他方才说的话,她心里只记挂着她这半年藏的食物,换好衣裳之后便转身出门了。 小羽失神的想了一会,心怦怦直跳,好半会才压制住狂跳的心。 山雪风一样的奔回来,见小羽已换好,神情怔了怔,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咦,羽姐姐你扮起男孩子来比我还像。” 小羽冷冷的眸光往她身上一荡,两眼放着寒森森的光,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狼。 她看也不看他微妙的表情又接着道,“对了,羽姐姐,你方才说什么男孩子?” 他的脸还是保持蹦紧的状态,看到她心没肺的笑,他只能无语,扶额,罢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一切都弄好后,山雪目光锁在小羽的脸上看了看,忽然又转身出去,正当小羽纳闷时,她又窜了回来,不过手里却多了一把匕首。 小羽轻蔑地笑了,摇摇头,“这刀杀不了那些坏人。” “谁说我要杀人了?” 山雪拿着匕首直指向他,步步逼近,小羽轻怒道,“你要干嘛?” “姐姐,你扮起男装还是太美,那些山贼会把你抓走卖到一些不好的地方,村里的小峰就是太美了被山贼活活折磨死了……你忍着点吧,我下手会快的!” “你到底想干嘛?” “在你脸上划几道,这样他们就不会要你了!” “混账,你还真舍得下手啊,我脸花了,他们是不要我了,可你也不会要我了!” 山雪一懵,愣了良久就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眸光流转,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笑,“我怎么会不要姐姐呢?有我在的一天就有姐姐吃嘛嘛香的好日子,我的都是姐姐的。” 小羽深深的看着她,认真道,“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你的都是我的!” 忽然,“嘭”的一声,门被踹开,山贼举着刀,眼风如刀刃般巡视着整个院子。 小羽把她一挡护在身后,心里在盘算着对策,心下暗道,这帮混蛋胆敢动他的丫头,他日便要踏平了黑风寨。 为首的山贼有着一双凶狠恶煞的眼睛,双臂粗壮无比,胡渣邋遢面部发黑,嘴角的两撇似弯刀,皮笑肉不笑,没有一点慈祥的眼神。 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有足足片刻,小羽的脸被小山雪弄得极红,乍一看像是染上了什么病,而宸娘左眼的怪异又让人多了几分惧怕。 几名喽啰在屋里搜了个遍,一无所获,除了几只鸡,便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几人气得直踹。 为首的山贼名黑豹。 他走到小羽他们跟前仔打量了一番,阴笑道,“小子你长高了。” 忽然笑容一敛,脸色一换又问,“这小子我没见过,他是谁?” 黑豹的刀尖直指向小羽,他幽冥的眼里一道电光疾驰的射到他的眼里,山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哥哥是芳娘的大姑子的表妹的表姐的弟弟的妹妹的……儿子,叫小羽。” 黑豹神色微微一顿,蓦地,豪爽的笑了,下一刻众喽啰都跟着大笑起来。 他抚了抚下巴眼底是深意不明的嗤笑,心中暗道,你小子有点意思。 这时他身侧的瘦匪凑到跟前低声说了几句,黑豹眸色一凝,随即又打量了两个娃儿一番,他凛冷的道,“宸娘老规矩,快给兄弟们准备好酒好肉,今我们住下了!” 宸娘身影一凝,很是微微一怔,瞬间又不着痕迹的隐藏,她挤出勉强的笑,“好嘞!” 而小羽则是徒然一凛,一颗心直直的坠下去,心沉沉的跳跃着,每一下都抽搐得疼痛,山雪心里是明白的,拽着僵硬的他走到了庖房小声道,“姐姐别怕,这帮贼人每年都会选一家住,过两日就会走了!” “每年?” 他心里更疼了,丫头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在这几个月他就明白了她的处境,宸娘表面上对她还过得去,但实际上洗衣做饭样样都是丫头做,并没有把她当女儿对待,说得粗俗点就是个奴婢,而以丫头的个性能隐忍到现在这当中定是另有隐情。 第六章 亦无风雨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三人眼含着复杂的情绪,看着黑豹一行人就这么嚣张的住下了。 这边宸娘和山雪在庖房做饭,那厢小羽在外则伺候他们喝酒,看着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山雪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恨不得戳他们几个窟窿,心中暗啐,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就把村里一年的粮食抢光吃光,念头一转,眼下她又担心起小羽姐姐来,小羽的脸虽然被她做了手脚,但心里还是不放心。 “小子再拿肉来!” 听到这突兀的一声吼,山雪只好把方才藏好的肉又重新拿出来,宸娘一看差点没气疯,指了指她眼底露出了不满,正要训斥但看了一眼外头她又不敢耽搁,急忙做好了肉,便端了过去,经过他们时,不知被谁长腿一伸勾了下,她身子一倾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趴在了地下,一旁的小羽迅疾的在她身后使了三分力道拽了下,而宸娘随即也使了内力稳住身形,但她又不想被这帮喽啰发觉,顺势她跪了下来,而菜稳稳的举着。 黑豹凶目放光抚着下巴,玩味的调笑她,“大娘磕头做什么?” “祝黑大爷富与天齐,财路无阻。” 众喽啰一听笑得东倒西歪,就连凶神恶煞的黑豹,也憋不住了。 宸娘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众喽啰都笑不停时,黑豹的得力干将——北冷,忽然笑容一敛,恢复了狠烈,他目光如炬只盯着小羽,因为只有他一人不笑。 “小子为什么不笑?” 小羽随即扯了一笑,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璀璨里夹带着一丝冷酷,瞳孔里那倨傲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好似一把锋利的刀直入心房。 北冷心下暗道,这小子不一般。 蓦地,北冷提起了他的衣襟俯看着他,这样憋屈的角度小轩羽不得不与他对视,他只好又干笑一声,北冷拍拍他的脸,每一巴掌都打得生疼,小羽的眸色如幽深的黑洞,明明里面没有什么,却溢出了万年的寒气,北冷瞳孔一缩,煞气瞬间迸出,小羽年龄摆着,只一瞬就被他提起离地,狠狠一甩,小羽被这股力量撞到了墙上,他吃痛的爬起来,不及他的反应又被北冷的右膝盖砸下的重力,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肋,小羽一口气喘不上小脸憋红。 他心里暗暗发誓,他日必会踏平们的黑风寨。 山雪被这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些喽啰中最坏最狠的要数北冷,上次在果园掷飞刀就是他。 她急得在庖房团团转,一转身拿了刀就要冲出来,但又想了想把刀放下,拿出弹弓对准了北冷的后脑勺准备发射,明明距离有些远,可她却看到小羽把手一抬,遥遥的看过来,她明白这个意思就是让她别过来! 人刹那凝在原地,风入眼,泪痕一道。 这厢,宸娘已满脸绯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盯着北冷,同时一只眼睛变暗了,忽然闪烁了下,又变漆黑,心里姗起了不可歇止的怒火,她手掌一翻,不留痕迹的飞去一根银针。 北冷果然停了下来,他神色突变,觉得腰上一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又察觉不到异常,渐渐的他觉得泛了,他想了想应该是喝大了,狠狠的瞥了一眼小羽,便回去继续喝酒。 这时山雪冲了过来,把他扶进了柴房。 山雪左顾右盼了下,心疼的轻声道,“姐姐疼吗?” 他笑笑不说话,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想着还好伤的不是她。 小羽此刻并不知道那丫头的想法,她那眼珠子贼溜的直转,她觉得方才的祸端缘起姐姐的这张脸,心里正盘算着夜里是不是该划上一刀! 小羽如果知道她的心思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呢。 吃饱喝足,众喽啰都醉醺醺的占了屋子睡觉,三人只得在庖房歇脚。 夜风穿树梢,风声一紧。 院外角落里,有两人低声交谈,宸娘眼风一扫四周,看了又看才谨慎道,“公子,趁他们都醉了,今夜就走吧!” “好!” 小羽旋然转身就走,宸娘看了看他走去的方向,急忙拉住他道,“公子错了是那边。” “丫头还在里面,我要带她一块走!” 宸娘愣了愣,复而拦住了他,“公子不可,那丫头正好留下来替我们挡着那些山贼。” 小羽神色一顿,缓缓的转过身来,甩开她的手,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她,“你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想法,她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唤她干这个那个的。” 宸娘一凛,随即低眉顺眼不欲与他多言,转移了话题,温和不失分寸,“公子!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什么……” 小羽把手一抬打断了她的话,使了个眼色,宸娘会意,悄然无声的寻了过去,那边除了风声,寂静一片。 宸娘又极力劝了下,小羽泠飙飙的瞥了一眼不搭理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回到了庖房,静静地仔细斟酌了一番,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怕是跑不远就会被抓回来,而黑豹他们虽喝得多但从他稳健的步伐来看,就知道此人酒量很好,他很狡猾根本就没有醉,今夜他不派人出来监视他们,分明就是在试探他们的胆量,如果他们胆敢跑了,那结局定会很惨。 思绪一收,转脸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她,心里便泛起了柔柔的涟漪,刚要把人搂在怀里,山雪便轻推了一把,他笑笑,随即把一件衣衫盖在她身上,她蓦地就把衣衫拿开扔在一边。 小羽怔了怔,凝视着她半晌,凝在一边不说话。 感到身边的人安静了,山雪倏地睁开双眼,其实,她本就没睡,方才她一翻身就发现身边少了两人,她随即便去寻了两人,在屋外的西侧墙角下瞧见了他们,而他们的谈话全被她一字不落的收入。 她一翻身就对上了小羽幽深的眸子,“怎么不睡?” 山雪眼波一转,避开他的眸光又侧过身去,感觉到小羽要伸手揽她,她一骨碌坐起来,眼睛瞪圆,轻怒道,“你要做什么?” 平素都是搂着丫头睡惯了,她忽然之间的冷漠让他无所适从,颇为不解的柔声道,“你平时不是喜欢缠着姐姐吗?” 她目光如刀剜了他一眼,语气嘲讽眼神不屑道,“你真是姐姐吗?” 搂了三个月的姐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哥哥,她也气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蹄了,怎么就看不出他是男子,一想到每晚两人的亲密接触,再细细深想,她浑身发毛,真的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小羽一看她的表情便知,但面上依旧泛着笑容,想牵过来她的小手,却被她决绝的甩开,离他三尺远又退了几步。 两人无言,气氛凝重而尴尬。 沉默良久之后,小羽才缓缓开口,“对不起,哥哥骗了你,要打要骂哥哥都不怨。” 小羽见她依旧不说话,他语气又柔了七分,“我承认一开始是逗你玩的可是后来我想解释就越解释不清楚了。” 山雪眼风轻轻一扫,清冷道,“你根本就不想说!” “说了你还会理我吗?还会像误以我是女孩那样对我好吗?” 山雪摇摇头,瞥了他一眼便背对着他冷回了一句,“不会,而且会赶你走!你不走我就打到你走为止!” 小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觉得背后一凉,也越发气得不轻,“好,好,从头到尾你就不是真心待我好,丫头,你敢说你就没有事瞒着我?你真的是十岁的孩子?” 山雪一言不发,被他的一席话气得难过,空气在这一刻如胶凝般。 是呀,她本就不是十岁的孩子,她要如何解释魂穿这诡异的事情,她不停的魂穿,老的,幼的,直到原主死亡……要告诉他自己是个无主的魂吗?她也很憋屈,穿在了十岁孩子的身上每天都要假装孩子的童贞,又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她真的很疲惫,可她要如何去说,罢了,不用解释了! 窗外夜又深了几分,如某人的心又凉了几分。 山雪不看他,更不理他,他心里气疯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目光烔烔的看着她,一脚踢飞脚下的木柴,清怒道,“你到底闹够没?” 山雪被他的粗暴吓了一跳,但面上仍倔强的僵着,面无波澜。 小羽心中隐隐作痛,失落的垂下眼帘,因方才被北冷伤了,一阵冷风灌来他喘咳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山雪,又急剧的喘咳了几下,山雪原本无动于衷,见他咳个不停,忍不住用眼尾余光一瞥,便见他手背上有一片殷红,心忽然像是被利器刺了一下,她眼睫动了,这几个月相处久了,还是处出了些感情的,她与宸娘表面融洽,但心里隔阂,反而与小羽倒像一家人,两人的眸光一撞,霎时,恍若几个轮回,小羽随即展开了双臂,她读懂了一切,瞬间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外敌当前,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山雪点点头,心思流转,她还有事瞒着他。 在外回来时也正好撞见黑豹和北冷密谋,她清楚的记得北冷说,那两小子谁才是三皇子?而黑豹则说了句,玉佩在谁的手上谁就是。 第七章 醉清风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黑豹一行人住下已是第三日。 小羽渐渐明白他们是被软禁了,一行人一共十几人,却分了两拨人,院内院外轮流守着,即不善待他们,也不虐待他们,而黑豹每日总会到外面转一圈再回来,他眉峰一蹙,面上未露端倪,他虽隐藏得很好,但这细微的不寻常早已被小羽看穿,他心生疑惑,山雪替他解答了疑惑,“我看他像是在等人。” 小羽眉毛很明显的皱了一下,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夜里他和山雪做了些小动作,两人用弹弓向屋顶弹出几个石子,瞬间几道寒光一闪,便把石子打落,小轩羽的心顿时碎了,明明只是初春,却如凛冽的寒风没有一丝情意。 他如发怔般,皱着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手掌紧握着泛着青筋,周遭很吵,他却什么也听不到,如同死寂般的寂静,令他堕入黑暗之中不得救赎,他轻叹一声,这一声淡如云烟,他心里明白他们是走不掉了。 而这边,山雪正眯着眼哼着小曲,高兴得很,像清爽的天气,像香甜的甘草气味,他凝视着她半晌,看着她无虑无思的模样,他不由得暗自羡慕,有一种笑容叫“真开心”,可这样的笑容他却没有,他凝目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总是自得其乐!” 山雪眸色悠然,朝他一笑,“这人可以没有荣华,也可以没有富贵,但怎么能少得了快乐?纵然是当今的皇上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可他心中还是留有遗憾的。” 小羽怔了怔,一抹复杂的情绪轻漾在脸上,双目悠悠一荡,眸光虚浮在远处,思绪飘远,在宫中为了生存,小小年纪的他就不得不昧着自己的本意,和不同的权贵打交道,见识过人性的虚伪、卑鄙、自私、残忍、人人都不得不带着不同的面具笑着隐藏阴谋,小山雪说的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纵有权贵在手,却不见得有多快乐。 山雪静静地凝视着他片刻,见他神色黯然,不禁关切问道,“小羽在想什么?” 小羽看着外面徘回的山贼,苦笑道,“我在想,如果只有三个时辰的活命,该做些什么。” 山雪一听忽然笑了,“何必执着明天的生死,第一个时辰,痛快的吃,第二个时辰,美美的睡一觉,这第三个时辰,干一件人生大事,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这才不留遗憾!” 小羽听她一席话,垂下眼帘很认真的在心底琢磨着,看着灶头里遥遥欲坠的烟火,几欲灭去,烟火再热也终究要凉成灰,一道光斜进庖房,打在她的身上仿佛像是涂了层金粉,闪闪发光,他无意惊扰,只是在静静的欣赏一幅画,最美的季节遇到了她,是一朵花开的喜悦,此刻却夹杂着忧伤的氛围,他想象过他两鬓斑白的时候,牵着她的手是如何的一诉衷肠,可是岁月向来对他缘浅薄凉,难道这惊鸿一瞥只在他这一生留下一道伤痕?终究会是一场空,徒留遗憾? 不,她说得对,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他不要遗憾! 小羽神色凝重,一重阴影逼自她跟前,山雪见过他生气、使坏、温柔的表情,却没见过他这般严肃认真的神情,她感到一股威压迎面扑来,不等她提问,小轩羽便拉着她一起跪下,山雪一脸懵,不知他何意,“啊?做什么?” 小羽面不改色,平静的道,“做一件人生大事!” 山雪微蹙眉心,但又不知为何就乖乖的跪了,接着又看着他在房里寻了一圈,最终寻到了两支香,小羽点燃了香递给她一支,淡然道,“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她心思流转,这桥段,这套路很熟啊,眼波一转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她接过话茬急忙道,“小羽,这个我懂,我先来说。” 小羽微微一怔,墨黑色的眸色轻漾了下,颇为惊讶的看着她,淡淡道,“你懂?” 山雪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莞尔一笑,“我山雪与小羽,天地为证,有难同当,不离不弃!”她说完了一句,顿了顿,侧转头看向他。 小羽会意,深深的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随即浅笑,“我小羽与山雪,天地为证,有福同享,生死不弃!” 两人对视一笑。 接着山雪举着香,虔诚的一拜,清亮道,“义结金兰!” 小羽一怔,脑袋嗡嗡作响,脸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嘴,脸色气得不正,煞红煞白的。 山雪忽然觉得小轩羽的表情好可怕,看他眉毛都一根一根竖起来了,已然是愤怒的小鸟随时要冲她喷火,心下暗道,难道自己说错了,眼珠直转,一拍额,恍然大悟,尴尬一笑边拍他的肩边道,“不是金兰,是兄弟!” 小羽瞥了她一眼,嫌弃的把她攀在肩上的手执开,猛然站起来,心里是已气疯,还金兰?这丫头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吗? 他见她也要起身,怒瞪了她一眼,山雪浑身一颤缩了回去,他清怒道,“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兄弟,想都别想!” 言毕,他眼风一扫就猜到了山雪的心思,不让她有反应的机会,拉着她拜了三拜,片刻之后脸色才骤然好转,见她还处在一脸茫然状,唇边漫开的笑意越来越深,须臾间,笑容忽然一收,抵着她的额,柔声道,“天地为证,你不可反悔!” 听他一席话,山雪这才明白了,她眼珠一转,恼羞道,“这不算!” “怎么不算?你我三个月同榻而眠,这传出去哪还有人敢娶你?” 这回轮到她恼了,平素自己是何等的聪明,不想却被他的美貌迷惑,嗯,一定是这样,她自我安慰一番,转而又小心的问他,“我睡着后……你……有没有不老实……” 小羽狡黠一笑,故意上下打量她,“你猜!” 一想到这三个月与他同榻而眠,夜里还指不定被他上下其手多少回了,脑子顿时炸了,拿起柴棍就追着打,他乐得清朗直笑,身影如风左躲右闪,他故意放慢脚步冲她勾勾手撩拨她,待山雪扑来他又迅疾的闪开,庖房不大,但是山雪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小羽数度转换位子,山雪淬不及防腰上被他捏了一下,她瞬间被定住了身形,他俯在耳边低声道,“抓到了!” 她急得小脸通红,两眼咕噜直转,小羽更乐了,笑着笑着,忽然笑容一收,心里涌着一丝惆怅,他多希望这三个月的时光在这一刻凝固,又或者再慢慢流淌…… 两人在屋里嬉闹着,却不知已被窗外深邃悠远的两道目光收入。 宸娘眉心一沉,唇角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 第八章 假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这一日,宸娘主动揽下所有的活,还对山雪嘘寒问暖,宸娘想靠近山雪,却被小羽不着痕迹的隔开,这两人细微的变化,让心思聪慧的她看在眼里,她颇为意外但又看不出端倪来。 山雪在端菜时,宸娘趁其不备把脚一伸,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小羽想冲过来,却被宸娘迅疾抢先的扶住,她刚想说声谢谢,宸娘已接过她手里的菜出门伺候那帮喽啰。 山雪心里小小的感动,但没表露,宸娘虽对她不好不坏,这几年来两人相依为伴,让她少了一分寂寞的惧怕,心念至此,她笑了笑,只是下一瞬,忽感腰上一痛,她细细想了下,是方才宸娘扶她的那一把劲太大的缘故,她又查看了一番,未见异常就放心了。 只是接下几日,她都觉得腰上酸软,也不和小羽打闹了,小羽看出了端倪,刚想问起,宸娘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得意,拉着他到一边小声对他道,说是女子月事的缘故,他一听怔了怔,面上是不好意思的尴尬,便不再过问。 宸娘给她熬了一碗姜糖,山雪没犹豫就喝了,宸娘深邃的黑眸一凝,但下一刻又恢复温柔的笑,“好些了吗?” 山雪也不多想就点点头,第二日,果然她确实好很多,午饭过后,她忽然觉得心里烧得耐受,在小羽的面前她又不着痕迹的隐藏,趁小羽午休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逆血喷出,一转身就看到了宸娘,宸娘面露惊慌的神色急忙轻声道,“丫头,你这样情况有多久了?” 她思索了下,淡然道,“好几日了,前日耳朵还流血了,娘我想我是得了什么怪病了。” 宸娘眸色一沉,拉过她的手轻轻替她把脉,山雪颇为意外的看着她,宸娘会诊脉?怎么以前她不知道? 看着宸娘的表情变了几变,神情黯然,如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她叹了一口气,那一息仿若轻烟悬浮在半空,牵绕着不冷不热,凝目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山雪,你是得了重病,你怕是……时日不多了……” 听到这一句,有那么一瞬她愣住了,心里不由得一笑,什么叫时日不多?她怎么没一点痛感?旋即她又拉着宸娘的手急切的再问,“什么叫时日不多?我怎么没感觉到呢,宸娘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诊脉,你是不是弄错了?” “宸娘不会弄错的,你是不是最老是耳朵出血,腰上还酸痛,我看到你的耳边有一片红疹,是不是很痒,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手腕是不是也有一片红疹?” 山雪急忙撸起袖子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片红疹,而且耳朵确实很痒,她呆了呆,如发怔般的失神。 见她这般模样,宸娘知道她相信了,紧接着又道,“你这是娘胎里出来的病,叫红芥绝,红斑会越来越多,直到溃烂而死,可惜这病发作得突然,一般都活不过十岁。” 山雪心存疑惑的看向她,急切的问,“宸娘,你是怎么会看病的?” 宸娘不疾不徐的柔声道,“我的父亲就是医师,父亲因误诊了贵妃娘娘被满门抄斩,只我一人侥幸逃脱,不得已我喝了毒药把眼弄残,隐姓埋名到这……不想,在这会遇见你,这是缘份。” 山雪人一软退了几步,脑袋“轰”的炸开了,她不住的摇摇头,眼泪再次崩溃了,她以为自己会坦然自若的接受这具身体的凋零,可是她怯懦了,她漫漫悠长的穿魂之路,尝试过所有,付出过,被抛弃过,虚伪过,孤独过,也折磨过自己,到最后仍是什么都没有,过往伤心难过孤独寂寞得到却是最多,开心无忧却在这具身体得到最多,她舍不得离开,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这般凋零正好衬出她的苍凉。 宸娘眉毛微微一挑,眼底是不易查觉的得意之色,早在几天前她在她腰间捏了那一把便埋下了伏笔,而后的那碗姜糖水她又下了些使人过敏的野菜根,只要不忌口这红斑会长时间的不消,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计划就进行得顺了,等十三爷一到,便事半功倍。 自从在宸娘那里得知自己时日不多时,山雪回来时面色就有些不寻常,但所做的事又都是寻常事,打扫、洗衣、做饭、偶尔不忘与小羽撕闹一番,但小羽觉得她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什么端倪,看她依旧一脸欢喜,觉得自己想多了,就不再疑心。 是夜,宸娘悄无声息的行至两人跟前,见两人相依着靠在墙角睡觉,小羽睡着了也不忘紧紧地攥着山雪的手,一个清澈动人,一个脸上总带着笑容,一丝淡淡的幸福写满了天真的秘密,她心里有些动容,但这抹淡淡的怜惜又瞬间被冷漠压抑,她轻轻在小羽身上一点,小羽身子倏地动了一下接着又软了下去,一旁的山雪感觉到了动静,倏然睁开双眼就对上了芳娘深意不明的眼神,她使了个眼色山雪就势起身,便随她到另一边角落。 山雪顾虑的瞥了一眼小轩羽,刚想问起,芳娘就接过话茬道,“放心,我点了他的睡穴暂时醒不来!” 小山雪知道这宸娘不简单,就开门见山的问,“何事?” 宸娘见她也爽快,就不再顾虑,坦然道,“小羽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宣王殿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山雪脸色凛然,一丝笑容也没有,“我知道!那又如何?” “今早我在村口平素接应的地方,收到了宫里的旨意,皇上要派人来接殿下了。” “他走就便是,与我何干?” 宸娘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眼锋一转又落在她身上,面露忧色道,“外面的那些人也不知跟的是哪位主子,这样我们很难出去,硬拼只会两败俱伤,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 山雪看着她的神情,已了然于心,而宸娘的目光因她这般的凝视自己,有些心虚的闪烁了一下,不过表情倒控制得很稳,只是眨了一下眼,眼中的泪就麻木的流着,仿若永不干涸的泉水,却没有发自内心的愧怍,她边擦泪边恢复平静道,“你即已是时日不多,不防就再做最后一件事?算是为了他吧!” 山雪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却似这房中的静尘,亦带了几分冷冷的气息,“我没你想得那么儿女情长,帮你们是看心情,不帮也是看你们的造化,我不欠你们的,他也与我无关!” 宸娘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笑意薄凉,“怎么与你无关?殿下他怎么会丢下你自己活命,他这是要与你一起送死,你不知道殿下对你的心意?” 她垂首不语,也许是方才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又或者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一直看着窗外失神。 夜过半,她看着熟睡中的小羽,陷入了良久的沉思,那鲜活的生命将来会有着怎样炫丽的人生,她想象着,他会富贵一生,妻妾成群,待两鬓斑白庭院古树下是他儿孙绕膝,闲来看朝阳喷薄,赏残阳似血,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参与,她这几世只遇到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影子,一路孤单相随,她的路在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她凝视着芳娘半晌不语,但宸娘读懂了眼神里的含义,知道她同意了。 宸娘神情有些激动,忽然之间她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光鲜璀璨的山雪,她长辑为礼,很是虔诚的深深一拜,“丫头,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后院的枣树下埋了一箱珠宝,足够你给他们的打点,再则他们要知道你时日不多,也会……留你全尸……往后每年宸娘定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你还有什么……” 听宸娘这番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她不觉得心里一笑,“够了,那些纸钱留给你自己吧!” 山雪硬生生的简短一句就把她噎回。 宸娘笑了笑,面上没有露出过多的怒意,无妨,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九章 撒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第七日。 小院特别安静,风吹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细细碎碎安抚着心中的浮躁。 窗沿飞来了一只鸟,她叹了一声可惜不是燕子,是画眉。 她羡慕燕子飞得再远都有家栖息,而她却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任凭心里是海阔天空,却没有展翅翱翔的机会。 画眉歪着脑袋盯着山雪,小山雪也盯着画眉失神,忽然小巧的鼻子被人刮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就对上了一双极美的眸子,如清风明月般的笑容,“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看最近院子上空飞来了好多鸟,这几日夜里总是有什么惊飞了成群的林鸟。” 小羽眼底思绪不明,他也感觉到这几日夜里奇怪的异常,虽说是春天,有成群的鸟儿也不奇怪,可怪就怪在成群的鸟儿在夜里能时常被惊飞,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惊吓到它们了。 他心沉了下,如掉进了深邃的底下,每坠落一下是更重的深渊,是他等的人到了,还是他们等的人到了? 小羽心中暗暗叹息,眸中的神彩只剩下乌沉沉的无奈,正想着心事,眼睫一动,瞥见了宸娘不动声色的来了,她唇边漫开深意不明的笑,眸色幽深的凝视着他,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汇,他平静了然,是时候该结束了,他一额的冷汗,呆了片刻,伸手抓起茶碗,一气灌了下去。 宸娘目光轻轻一扫,又停留在山雪的身上,山雪眼波流转,看到手上的衣衫已会意,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咦,芳娘拿的是新衣服呢。” “你们看开春了,这外面都换新装了,芳娘也给你们准备了新衣,今,换上新衣,咱们到村子的桃花林赏花去。” 山雪兴奋的蹦起来,手舞足蹈,“好呀,我在院里早就憋坏了!” 山雪这般会看眼色的圆滑,正中芳娘的下怀,虽然殿下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她已与小山雪私底下达成了某种默契,心念至此,不觉已心情大畅。 小羽沉默了很久,才点头应允,他瞥了一眼宸娘,宸娘知趣的在门外侯着。 小羽看了看两套颜色差不多的新衣,眉心闪过一丝疑虑,正要说什么,山雪奇怪的看着他道,“怎么不换?” 小羽迟疑了下,笑道,“你先换,我帮你守着。” 山雪略思忖,似有赞同,她刚脱衣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旋然转身,就看到小羽目光烔烔的凝视着她,她恼羞道,“小羽,你看着我怎么换?” 小羽怔了怔,笑了,踌躇着站在那不所措的样子,两眼四处乱飘个焦点,手下意识的搅和着衣摆,他轻笑一声就转过身,山雪这才转过身脱衣,才脱了一半她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这一回头就气得直跺脚,小羽竟回转过身坦然的面对着她,他笑了,很坦然的笑了。 她满脸绯红,一红到耳根,两眼怒瞪着他,他狡黠一笑,旋然背对着她,“好了我不看了,我们一起换谁也不偷看。” 山雪不放心的看着他,结果他毫无顾忌的就开脱起来,羞得她刚想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赶紧转过去急急忙忙的把衣服换好。 半晌。 小羽背对着她问道,“好了吗?” 随后传来山雪轻嗯一声,他旋然转身,神情一怔,心下暗赞叹,这丫头着个男装都俊美,不由得心中一荡,竟看呆了。 山雪见他盯着自己愣神,脸上涨起了桃红,一双眸子闪了闪,好一会才经镇静了下去了,觉得自己羞报得有些可笑,很腼腆的冲他一笑。 这时宸娘进来,见了两人不由得神色震动,仔细瞧了瞧他们,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小羽是没长开的年纪,而山雪却出落得高挑修长,她眉间掩不住得意,这一计她用得甚好,同样的衣衫他们却穿出了两种风姿,一个清雅如雪,一个风流倜傥,她不住地点头笑道,“嗯,你们一个俊,一个俏,真是一对璧人。” 两人光润带笑的笑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拘束,默契的谁都不看谁一眼,便出了院门。 走了几步山雪便顿了下,眼尾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匪,心思微沉,忽然手心一暖,她垂下头,只见身侧温暖的手掌一翻便把她柔软的指掌包围。 他侧过头微微一笑,安抚着她的焦躁不安。 到了桃林,粉茫茫的一片,如一片粉色的海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郁花香,踏上一条僻静的石子小路,当一阵春风吹来,粉色的花瓣迎风飘洒,落了一地香,天那么蓝,云朵悠悠飘,似乎这里从没有阴霾。 山雪心情舒畅,刚要迎着花瓣雨飞奔,才发现小手一直被他牵着,他紧拽不放就这么坦然自若牵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赏花。 走着走着,忽然小山雪嗤笑,小轩羽纳闷的回看她一眼,终于她憋不住了,捂肚笑得花枝乱颤,小羽眸光一缩,两眼泛着刀子般的光,她憋着笑,“雨姐姐真美。” 小羽眉心一皱,瞥了她一眼,“怎么又是姐姐了?” 山雪指指他的头,他摸了摸,原来方才的风把花瓣都吹落在他的头,他想象了自己满头鲜花的样子,便急忙拍掉了鲜花,蓦然抬头就看到风里花下,那美丽的身影凝在原地,她正闭着眼睛,呼吸着那夹着桃花幽香的空气,她似乎在倾听着花儿被风拂过的声音,此情此景闲看花来风也醉。 一阵风吹来,原本闭着眼睛的她忽然身有所感,身后有人轻轻靠近,随即身子一紧,已被轻柔环住,那怀抱并不窒息,青涩的男子气息逼来,小羽揽她在怀,耳鬓厮磨,气息拂在耳后,是淡淡的茶蘼香气弥漫,直沁入心底,他轻轻的叹息,那一声,被风吹拂的花簇淹没,低不可闻,可偏偏在她耳边如雷响彻,山雪一震,人霎时凝住动弹不得,小羽头一偏,柔软的唇便腻在她的脸颊,山雪被惊吓到了,推开他,小羽颤声道,“我们没时间了,我等不了了!” “我还小,反正就是不可以!” “我们都拜天地了,要怎么样才可以?嗯?” 山雪看了看这错中复杂的桃林,眼珠一转,狡黠的笑道,“半盏茶,追到我,就依你!” 身影一闪,风一样的跑了,小羽看着她飘洒的背影,瞳孔一缩,再次睁开时,唇边漫开邪笑,这可是你说的! 山雪边跑边乐,回头见他没追来,等了许久感觉半盏茶快到了,便坐在一棵树下小憩,只一瞬她便身有所感,倏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他盘腿坐在眼前,双手交叠懒懒的支着下巴看着她,唇角是邪邪的笑,她干笑一声,眼波流转,起身拔腿就跑,结果人没站稳,便被他长腿一勾,身子一倾重重的倒在他的怀里,底下的他“诶哟”一声坏笑,她心里有气,这人太贼精了,她一拳打下,他稍稍一偏忽然一个翻身,便把她禁锢住在身下,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柔软的唇近在咫尺,空气在此刻凝滞,伴着花香人已微微陶醉。 小羽唇凑近,她立刻偏过头避开,他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凝视着她,眼底的执拗看起来是那么的纯粹,他平静的道,“你是天下第一耍赖王,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但我更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山雪也一骨碌爬起来,心思流转,有些愧怍,黑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对方,那是一双像湛蓝天空一样的清澈眼睛,他那双眸子淡静如海,少了往日璀璨夺目的光芒,但很诚实、直率,这眸中的深意胜过千言万语,眼波流转,心已荡漾,想着自己时日已不多,眸光在他脸上轻轻一撞,撒野吧! 小羽正想着心事,忽然,眼前一暗,淬不及防山雪已在他唇上吻开了。 他顿时懵了。 他瞪大了眼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感觉到对方比他还紧张,看着她紧闭着眼睛青涩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他引着她的双手环向自己的腰,渐渐地他神情也开始迷茫,身体也跟着柔软起来,就在他正进入状态的时候,忽然她闪了闪眸子让开了。 什么? 撩完就跑? 做梦! 不等人迈开步,他便把人狠狠的拽了回来! 头顶上的桃花压枝怒放,微风摇拽着桃花簌簌而下,似情人间的呢喃,为树下忘情的两人遮挡了一方天地。 良久。 一种拘束,一种不自在,一半青涩,一半纯真,复杂模糊的心态仿佛使两人都失语。 “难得醉一次,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醉。” 小羽轻叹一声,松开了她,倚着树把手枕在脑后,看着蓝天发呆,这一声轻叹轻若云烟,他知道平静的蓝天风暴将至。 山雪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云里雾里的,又不知从何说起,倚在他身侧也看着蓝天,只是她不知道同一片蓝天下,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梦。 宸娘幽幽的看着他们,摇头轻叹,醉过方知痛,你们别怪我太狠心。 第十章 尘缘如水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桃林尽头有条小溪,两人行至此喝水,溪水清晰的倒映着山雪清丽的影子,他想捧起水中的影子,指尖轻轻一触,影子便摇晃起来,人影如水中月,镜中花,那么美,却怎么也握不住,他叹息,这世间你来我往皆是天意! 忽然,水中又出现了两个狰狞的影子,来者凶狠的眸中已显出不耐烦,不容他再贪恋美好的时光,他沉甸甸的心坠在心底,似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人被山贼,请了回来。 几人脚步还未触及院子的门槛,就听到里面撕打声和怒喝声,“打,给爷往死里打,哪来的疯子竟敢咬爷!” 三人脚下一滞,凝神耳听,不急着进去,几匪正欲进院瞧,瞥了三人一眼,又迟疑不进。 “嘭”的一声闷响,有人纵声大笑,接着又听到喽啰道,“北爷,这疯子太硬,打断了三根棍子。” “拿刀来,割了他舌头!” 随着哐当一声,紧接着又听里面嗷嗷叫嚷声、摔砸声、喧嚣声此起彼伏,很显然里面已乱成一团,里面的喽啰叫喊声犹如被沸腾的油锅浇过。 小羽和山雪互换眼色相觑,都好奇里面是何方神圣,只有宸娘神色震动变了几变,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喜悦,但瞬间又不着痕迹的隐藏。 宸娘领先一步跑了进去,两人接着也紧随其后。 只见众喽啰围着一人,黑豹挥着刀,但他的手已被那人紧攥住,黑豹似有吃力,那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疯子,衣着邋遢,胡渣已蔓延到腮,头发蓬乱如稻草般,他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眼里猩红一片,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再往地上瞅,就见地上一人浑身发抖的在打滚,脸已煞白,面部痉挛痛得已发不出声音。 宸娘冲过去拍打他的头,怒喝道,“死相,你个挨千刀的,可算知道回来了?” 这突兀的一声,打斗戛然而止。 众喽啰齐刷刷的看向宸娘,眼露凶光,拿刀的、拿棍的都纷纷攥得更紧,周遭的气氛顿时凝滞得可怕,肃杀之气已蔓延。 宸娘扑通一声跪地,泪眼婆娑地道,“黑豹爷,手下留情,这是俺家的夫君,他脑子有些乱了,去年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就没再回来……” 黑豹半眯着眼睛审视着她,眼里像是有细碎的尖刀,下一刻就要迸出似的,他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宸娘继续泪眼婆娑,用袖擦泪道,“自从我儿死后,夫君就疯了,他跑走了一年,我也以为他死在外头了,哪里会想到这挨千刀的竟会回来。爷,你饶了他吧!”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北冷轻笑,这淡淡的笑阴鹜又薄凉,他直接绕过宸娘,行到山雪跟前,冷冷的看着她,眼底的幽冥如黑烟般让人不寒而栗,他俯看着山雪笑容满面道,“小子你悄悄在我耳边说那疯子叫什么名字?” 宸娘一怔,神色突变,她没想到北冷会玩这么一手,心中一紧,手心就出了冷汗。 山雪清水秋瞳般大眼睛,微微上挑,又假装似不懂世事般的单纯,她眸波一转看向小羽,他即刻会意,显然她是把这个包袱甩给他了,原本在见到此人的那一刻时,他是十分的震惊,但转念一想到他平素的作派,不由得心中一笑,随即清朗道,“十三叔再闹就把你拿去喂狼。” 疯子便是小羽久盼而来的十三爷。 十三爷蓦地吓得如寒蝉般,吐掉口中的耳朵,蹦起来捂着耳朵不一会就缩在墙角。 黑豹和北冷互换了眼神,众喽啰趁其不备便要群殴,十三爷登时扑上去又逮着一人撕咬,众喽啰一惊只好退开离他一丈远。 宸娘急忙凑上前对黑豹二人赔笑道,“二位爷我家夫君是个疯子,他怕是饿了。” 黑豹狐疑的盯着她,手里的刀已微微颤,蓄意待发的煞气已按耐不住,“我看他很能打啊?” “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夫君和犬子曾随西莫军团征战,后来犬子死在战场,他好不易逃回来,却因犬子的死终日自责郁郁成疯,唉……” 说完宸娘又低低的抽泣起来,黑豹皱起眉头,心下暗道,西莫军团?他虽已远离朝廷多年,但西莫军团倒是知道的,那是一支武艺高强的黑铠战队,只是后来先皇忌惮他们日益庞大的势力,以莫须有的罪名剿灭,这西莫军团的人要还在,只二十人便会歼灭他黑风寨一百多号的匪军,想到这,他不由得重新看向这疯子,心下暗道,这婆娘要说的是真的,还不能小看了这疯子,就冲他方才的疯劲已心有余悸。 黑豹收刀入鞘,冲众喽啰一挥手,众人便四处散开,他眼神一寒,紧盯着他们,怒道,“你们好生看着这疯子,他再胡闹,我就斩了你们,听明白了?” “是是是,民妇谨记。”说完冲十三爷使劲拍打,打得十三爷直抱头嗷嗷叫,众喽啰看着疯子被一妇人打得直缩,心里便解气了些,哈哈大笑起来,连凶神恶煞的黑豹也狂笑。 只是他们没瞧见低头不语的疯子眼底闪过一道煞气,只一瞬间唇边漫开冷笑。 三人连拖带拽的把疯子弄进柴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只听里面又传来疯子嗷叫求饶声,门外的喽啰一听又乐开了。 屋外喧闹一片,屋内随着门一关,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小羽小跨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极为不稳,小声颤声道,“十三叔……” 原本疯癫的神情,随着这一拜,这一声,他神色一换,恢复了平素的肃目威严,“小羽受苦了……” 小羽心里委屈,但强忍着泪硬生生的任它们在心里流淌,十三爷顾及着外面的人谨慎小心得欲言又止,心思流转,许多话都在心里戛然而止。 山雪看不得煽情的场面,只拍拍他的肩一句不说,他读懂了她眼里的安慰,握着她的手报以浅笑,这细微的交流被十三爷两道犀利的目光收入眼中,他眸色一凝,盯着山雪沉思。 山雪倏然抬起眼睫便感到了对方的目光不善,甚至还带着一丝杀气,脸一偏避过了他的目光。 半晌,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晚膳时分,黑豹一行人继续吃吃喝喝,只是他们却不像往常一样的吵闹喧嚣,而是各顾各的埋头吃饭,这些反常让他们四人也随之凝重起来。 小羽和山雪两人依旧搭档着在外头伺候喽啰们喝酒,而屋里的两人,则低声密事,十三爷听了宸娘的计划连连点头称赞,宸娘心思流转,略带疑惑的表情道,“怎么殿下就自己来了?” “村子外都是他们的人,我要带人硬闯,怕只抢得回你们的尸身,所以先过来打探里面的情况,还有宫里的人也来了。” 宸娘神情一怔,面露忧色道,“什么?皇上还是没想放过他?” “是放不过我,四哥生性多疑,盼着我来,他心里的疑惑也就不那么煎熬了,可如若我不来,他一样寝食难安,他心里的疑问,一日不除,他一生不宁呀!” 言毕,他仰天长叹,看着窗外忙碌的小轩羽,满眼都是慈爱,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他闭上眼睛惨然一笑,少年有着和那女人一样极美的眸子,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说不尽的风姿,那一年,她与他在神庙的三缘池定终身,池水清澈,映照着两人傻傻的笑,风中动荡的涟漪,安抚着他们纷乱的宁静,一场雨中的邂逅,成就了三缘池的爱情,却阻挡不了情深缘浅的宿命,她走了,连同他和四哥要的答案一并掩埋在了泥土里,他恨这混账女人,却对小羽是满满的愧疚。 “这么说皇上是下狠心了?殿下——”她有些话噎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十三爷看穿她心中所想,平静的道,“小羽是不是我的,这个问题不止皇兄,也纠缠了我十三年,早该放下了,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不能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孩子。” 宸娘咬着嘴唇,眼里盈盈欲滴,她心里有着丝丝妒忌,眼泪似乎是下一瞬就会滑落,然而她只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顿时舒展开了,那么多年了她仍然斗不过一个死人,想到这她失神的笑了! 第十一章 风雨萧瑟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屋内油灯跳动,屋外一切谧静安宁,小羽看着屋脊上暗涌的影子,他知道今夜注定无法安宁。 附近有脚步声,还有衣袂带风的声音,未及片刻,屋脊上道道黑影闪过,从另一个屋脊迅疾跃过,黑影伏在屋脊凝神不动,不一会又来了几个黑影,他们纵然声音很轻,但在十三爷的耳朵里却是铮铮作响。 宸娘在角落一抄,便拿出了一把剑递给他,剑鞘是青褐色,剑柄镌刻着银色龙纹闪着深邃的光芒,十三爷凝目了片刻,方才缓缓将剑拔出剑鞘,只见一团华光绽放而出,宛如暗夜里璀璨夺目的星辰,又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他扬起了双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爽朗笑道,“青龙,该出来磨一磨了!” 十三爷瞥了一眼窗外,心下暗道,人该是到齐了,他旋然转身对小轩羽正色道,“无论外面听到什么你都别出来,这门要守不住了,来一就杀一个,杀不了也别死得太窝囊。” “十三叔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要在这独活!” “混账话,他们要的是你的命,你是想让十三叔死得不值?” 小轩羽听到此言,已盈盈落泪,他紧拽着十三叔的手,很是执拗,十三爷背对着他沉默,肩膀有些微颤,似是承受不住悲凉,过了几息才平复了下心绪,他狠狠地把手挣脱,不回头,不留念。 宸娘临出门前丟给他们一人一把短剑,眼底溢着执拗而决然的光芒,她凝视着山雪似有话要说,小山雪已会意,她平静的道,“宸娘,你放心吧!” 宸娘眸色一沉,随即转身出了门,小羽忽然眸波一转,心道不好,他健步如飞,但还是迟了一步,只听门外哐当一声,宸娘已利索的把门从外锁上,小羽急疯了正要踹门,却被山雪一把抱住硬拽了回来。 屋内只剩下两人,寂静无声。 屋外,随着“嘭”的一声闷响,战意点燃,小羽透过窗棂看不清屋外的人影,依稀辨认在屋下撕打的是十三叔,他手握长剑千转百回,剑气划破宁静的黑夜,寒芒闪烁间,静止的空气被剑刃的锋芒所迫,化为厉风吹向周遭穿破暗夜,剑气所到之处无不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击碎对方心智,又是“嘭”的一声,只听得屋顶坠落的闷声响接连不断。 他们能感觉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想接近,但转瞬就被另一股力量阻挡,随即又听到尖锐的惨叫声,忽然门被震了一下,他们急忙推了推,发现门被堵死,刚想接近窗棂查看外面的情况,紧接着窗也被震了,显然窗子也被某种东西堵上了。 屋外厮杀一片,屋内小羽面色凝重,紧攥着短剑沉思,忽然他眸色凝重,眼底泛着丝丝悲凉,他凝视着山雪,抚了抚她的脸,俯下身亲吻她的唇角,轻柔温暖,山雪有些不知所措的紧攥着掌心,她只听到急促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这小小的声响,是这安静的时刻唯一的存在。 良久唇分,小羽惨然一笑,“最美的春天遇到了你,此生也不算遗憾,不能同生享福但能同死。” 山雪正想说什么,“嘭”的一声,透过窗棂的缝隙,她看到屋脊上空霎时亮了,她眼波一转,知道是宸娘发出的信号,随即漫不经心的道,“我们虽能同死,可将来有人发现我们的遗骸,却不知我们是何等关系,说不定就随手把我们扔到乱葬岗埋了。” 小羽神色一怔,似有思忖,下一瞬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玉佩,拉过她的手,把篆刻有凤的玉佩放在她手心,柔声道,“有天地为证你已是我妻,这是母妃临终留给我的,现在我们一人拿着一块,就不怕没人不知我们是一对了,便不会再分开我们。” 她看着手中的玉佩,眼底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幽冥,忽然神色突变,小羽似是从没见过这般严肃的她,不等他开口,她淡然无波平静道,“这屋子有条密道能通到村外。” 小羽神色震动,眼底闪过一道喜色,他颤声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还等什么,把十三叔叫过来一起走吧!” 忽然屋外的厮杀戛然而止。 听到外边是如此的安静,他忽然不安了,顿住脚步,蓦地转身,眼底闪着寒芒,凛冷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宸娘和十三叔都知道这条密道?” “没错,他们是在拖延,好让你从密道逃走。” 他背对着她冷冷的道,“我绝不独活!要走大家一起……” 话还没说完,忽然只觉得后脑一痛,顿时眼前一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眼前是山雪模糊的影子,她麻利的拖着他掀开地下的盖子,看了看他,俯在耳边轻声道,“好好活着,忘了玉灵村,别再回来。” 小羽就着微弱的意识拽了她一下,泪痕一道,眼底满是不舍,山雪叹了一声,不再看他,狠狠一推,人便随着她坠落的心,坠落在幽深的黑渊。 此时已有脚步声正在靠近,小山雪把短剑藏好,她把桌子顶住门,虽然她知道那不顶用,她眼风一扫,目光如炬直盯着地上几壇酒,瞳孔一缩,垂下眼帘,再次睁开时便恢复了平静。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黑豹北冷满身血痕地出现在门口,对上山雪凛然的双眸,玩味的看着她,北冷凑上前低声道,“这屋子外面都被疯子那伙人封住,屋内肯定有密道。” 黑豹嘲讽一笑,“想用个弃子来救人,真是失算啊。不过那孩子也逃不掉。” 山雪闻言忽然纵声一笑,“也不知是谁失算?我们部署了多日就是等你们入瓮,哪知你们蠢钝如猪,就信了你们的主子。” 她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便以此激将他们。 黑豹闻言,忽然笑脸一敛,原本他接了这单生意,心想着不过是要个小子的命,他哪想到今夜杀出了众多的死士,又杀出了另一伙兵马,三方火力交战,一百条兄弟便白白丢了命,他仰天长啸,发出受伤狮子般的怒吼,“狗皇帝竟利用了老子,害我损失了一百条兄弟的命。” 砰的一声,他挥刀把桌子劈烂。 而一旁的北冷早已压制不住怒火,脸色骤然色变,额上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穴窝的几条筋,尽在那抽动,他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拳头大,跨进屋便是一脚飞踹,山雪吃痛的摔在地上,北冷出拳狠毒,紧接着拽着她的头发就要把她往墙上撞,山雪不会武功自然是占了下风,两人撕扯的过程,他手指不经意间一勾,扯下了她的发簪,一头乌发便散落下来,衬得脸色苍白凄美,北冷凝视着她,瞳孔一缩,忽然阴恻恻的冲黑豹使了个眼色,黑豹阴鹜一笑随即关门退了出去,阴冷道,“你别把人弄给死了,留一口气给我。” 屋内,北冷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目光溢出贪婪的欲望,像是猛虎在等着手中的猎物向他跪地求饶,他轻蔑的嘲讽一笑,“原来小子变成了俏丫头,这么细看,你还真是美,我兄弟的命不能这么白白没了,你来替爷解解心里的怨气?” 山雪面色惶恐,但她心里明白,此时害怕、哭泣、求饶,只会助长这把火燃得更快。 面对北冷这样凶残的恶人,她已有心里准备,可还是反应迟了些,北冷像一只饿极了的猎豹扑了过来,山雪眼疾手快,往地上抄起藏好的短剑,毫不犹豫地要扎向他的眼睛,北冷是何等的眼力,迅疾的反手一挡,不费力气的打掉她手中的短剑,看着身下人惊愕的表情,他轻蔑的嘲笑,只是他忘了将死之人求生的欲望更强烈,而他面对的人是来自地狱的鬼,就在他得意的再次俯下身之际,忽然她手指一伸,动作迅速,“哧”,修长的手指直戳进了他的眼睛,随即她狠烈的在他眼眶里面一转,便又迅猛地抽了出来,她动作太快,以至于等北冷反应过来时,他已痛得反弹了起来,翻滚在地上,面色已被鲜血染得狰狞可怖,面部不住的痉挛抽搐,嘴唇颤抖,已痛得无力发出喊叫。 砰的一声,黑豹撞了进来,看到地上不停抽搐口吐鲜血的北冷,他眼里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挥刀冲了过来,下一瞬,他便凝在原地,因为此时的山雪正举着火把,朝他一笑,他轻轻一嗅,遍地散着酒香,他上前一步,山雪便作势用火把抵着地上。 此时,满屋充满了惶惶不安的气氛,好似即将山崩地裂。 忽然“砰”地一声,一直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击碎了灶上的瓷碗,黑豹刚想骂起来,又是一支利剑呼啸而来,来势惊人,黑豹身子一侧险险避过,他刚想嘲笑起来,砰的一声,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脑袋,从眉心射入,穿透后脑,惊愕的表情停留在他死的那一刻,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又是一支利箭射来,她灵巧的向后一翻,跃在灶头上,“嗖”地几声箭支又袭来,只是这次却是带着火的箭支,“嗖”的一声,火势蔓延迅速,不一会就燃成了一片。 第十二章 无处安放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小羽顺着地道一路下滑,冲进了一个深潭,在坠入深潭的那一刻,他蓦地清醒了,挣扎着抖出了水面,忽然一道玄色华光自眼前横拽而过,轻轻一拽,就把他拉了上来,他看了看十三爷,刚想露出笑意,却又顿时僵住,他顾不得多想,拔了十三爷随从腰间的长剑起身就跑,十三爷诧异一怔,急忙喝道,“轩羽,上哪去?” 小羽冷然无波道,“我要去救她。” 十三爷凛冽的目光如利剑般,再次怒喝道,“胡闹,不准去!” 小羽见他还继续阻拦,已急得语气不稳,略哽咽道,“她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却在这里心安理得,我做不到。” 十三爷不屑的冷哼,眼角扫了他一眼,“晚了……你以为黑豹那伙是什么人?她还能保住清白,她要是个贞洁烈性怕也活不成。” 小羽凝然不动,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睁开双眼,他攥紧了拳头,眼底是执拗的光芒,“她是我的妻,就是死了也要带走她!” 十三爷忽然笑了,只一瞬他笑容一收,冷冷道,“妻子?你的妻子是谢家嫡女谢玉琊。” 小羽回过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直的盯着他,“什么?” 十三爷走到他跟前,扶着他的肩平静的道,“我已向你父皇说了这门亲,这次回去便择日成婚。” 小羽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箭划过他脖子,渗出一道血痕,狠狠地钉在他的脚前,他一愣,但脚步并没有停下,继续走,十三爷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几名死士拦住了他的去路,小轩羽心里一阵悲凉,蓦地转身,冲十三爷跪下,眼圈已泛着泪,哽咽道,“十三叔,侄儿求你了,你让我去吧。” “混账东西,你一个皇家子居然为了她卑贱的身份下跪,你要是本王的——” 儿子,这两字他始终说不出口,他气得浑身发抖,在他跟前徘徊踱步,他也是年轻过的,知道在这山村野地,免不了要有些风流邂逅,这孩子像谁,他冷漠无情,而皇兄风流圆滑,可细看他又谁都不像,倒像那女人深情优柔。 这时一直在旁不说话的的芳娘凑到跟前俯耳低声,他眉头紧皱,略思忖便舒展开,他犀利的话锋一转,温和道,“那就一起去吧!” 小羽眸色一闪,瞬间展开了笑容,十三爷心里直骂,真没出息。 几人快马加鞭飞奔,一会就到了一个土丘上,小羽原本展露笑颜的脸色在看到院子的那一刻,顿时僵住,土丘上几名死士正在不停的射箭,他们把燃上火的箭支射向院子,此时,院子已是火光冲天,他冲十三爷大喊,“十三叔快让他们住手。” 十三爷面无表情凛冷的看着前方道,“他们是皇兄的人,不杀他们你还有命回到帝京?” 他脑中忽然嗡嗡作响,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折磨着他,像体内有许多恶鬼撕咬他的血肉,痛彻四骸八脉,他又觉得心门像是被淬了毒液的利剑穿破,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凄苦,他跪在原地死死的盯着火势雄烈的那一方,他狂笑,嘴角上扬露出魔魅般的戾气。 十三爷眉头紧锁,眸色已暗沉得如深邃的黑渊,他拽着小羽就走,忽然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反手一推,力道不轻,十三爷踉跄了几步,顿时火一下窜到了胸肋,他紧攥马鞭狠狠的一抽,小羽凛然不动,他气疯了,又是狠狠的几鞭,小子依然不动,最后他便彻底放开了抽,鞭子宛如一条黑色的蛇撕咬着他的伤,只是他不觉得痛,反而发笑。 宸娘倒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她阴冷一笑,好似只有这声声鞭打,才能解她多年的怨恨,那一年的夺夫之恨,就算那女人死了,她也想拿她出来鞭尸,如今这也不错,鞭打她的儿子也解气。 十三爷似乎是打累了口也渴了,宸娘见状急忙从马上拿了牛皮水袋递给他,他似乎气还没消,瞥了一眼那小树一般笔直的背影,深叹了一口气,便仰起头喝个痛快,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殿下跑了!” 他蓦然转身就见小子已跑得只剩下个虚渺的背影,他顿时火爆的扔了水袋策马追了去。 小羽发疯似的冲进了院子,整座院子已被烧毁,屋顶已坍塌,木柱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废墟上,地面只剩一堆堆瓦砾,现场一片狼藉,他目光一扫,锁在只剩下半边墙的柴房,他缓慢的走过去,就看到了地上的焦尸,焦尸被大半的黑墙压着,只露出半边胳膊在外,他双手直颤抖,身体像秋风中摇晃的枯枝,脑中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不是她,她那么机灵,绝对不会是她,可当他靠近了那狰狞的躯体时,他却发现了地上的玉佩,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顿时愣在那里,一种飘渺灭绝性的悲凉,在很远的一瞬刺痛了他的心门,而全身的血液如同断流般,揉成一团生不如死。 良久,院中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哀嚎,经久不绝。 十三爷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阴沉的双眸一凝,锐利得好像灵蛇,他迅疾的点了小羽的穴把他扔到马上,手一挥,一行人吆喝一声,呼啸的奔出了玉灵村。 一行人似是乏了,行至一家客栈,便入住歇息,十三爷洗漱完毕,刮净了胡子恢复了俊朗的容貌,便急忙过来看小羽,而小羽一直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看到他眼底的死寂,十三爷心里反而担忧起来,想安慰他,但自己是一个粗汉,又不知从何说起,忽然窗格外有人影,那人影凝了一瞬,他立刻会意,转脸对小子温和地说,“轩羽,十三叔新养了好些骏马,你到时随便挑,还有十三叔刚得了一支西域弩弓比中原的要精致。十三叔谁都不给,就给你留着。”小羽没作声,只是垂首。 十三爷耐着性子又陪了一会,见他依旧这副样子,顿时心烦气躁,那把火在心里隐忍了许久,他知道再不走他一定会抽死这混账小子,很快的就回到自己的屋子。 前脚还没进屋,就被一双玉手伸出拽了进去。 翌日,宸娘替十三爷梳髻,铜镜里宸娘皎皎如月,肤白雍容,那丑陋的面具已被扔在一边,她看了十三爷紧闭双眼似是愁容不展,她莞尔道,“夫君,轩羽过些日子就会忘了,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了。” 十三爷轻嗯一声,拍拍她的手背,忽然他睁开双眼看了下,关切道,“怎么受伤了?” 宸娘这才低低抽泣起来,“夫君,妾这几年所受的苦何止是这一点点小伤。” 十三爷凝视着她眼底的泪水化作朦胧的薄雾,心里一软,不觉得语气也柔了七分,温声道,“芳儿委屈了,回到王府本王重重赏你。这次你的这一计使得漂亮,要不是那丫头替我们挡着,轩羽也不可能救得回,不过这丫头倒是傻得让我佩服。” 宸娘噗嗤一笑,“那丫头何止傻,我不过是施以小计,让她误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心地纯良,自是不忍心看着轩儿死去。” 十三爷淡然无绪道,“她死了便罢了,要还活着,本王断不能让她活着,竟迷得轩羽失了神志,这样的女子留不得。” “那丽妃当年不也迷得殿下神魂颠倒的?”宸娘眼眸如波,眸中闪过一丝不训,语气是柔的,可面色清冷。 十三爷微蹙眉心,冷然道,“休要再提那账女人,我对得起她,轩羽是我便罢,不是我的也视为己出。” 宸娘见他眼底蓄着怒意,便知趣的不再多言。 吃过早膳,一行人便直奔帝京。 途中忽然下起了雨,一路的桃花如云霞般,花团锦簇压枝怒放,这样阴霾的天气也无人怜惜,远处,花团扶疏之间掩着一座小庙,十三爷忽然捂着心口微沉思,良久,他还是领着一行人来到了小庙避雨。 小庙很小,也很陈旧,十三爷看着山原的一片粉色失神,河对面的桃林开满了山原,一眼望去如云如烟,飘渺如梦幻,那一年也是这场雨也是这座小庙,他躲雨,她赏雨,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四目刹那对上,彼此的眼眸中只有这场花瓣雨,只是他们不知竟是这场雨,改变了一切。 宸娘拉着十三爷指了指池水,“夫君,这里有个三缘池,在帝京就听说过,许个愿,心爱之人便会出现?” “不过是一池清水,没个灵气,本王是不信的,不过现在也信了。” 十三爷看着清澈的水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使了个眼色冲她笑了笑,宸娘顿时面生桃红羞了,她盈盈灿笑,头一偏,就瞥见小羽正对着池水失神,她柔漫的眸子忽然阴厉起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凌厉,却被小羽幽寒般的眸光收入,小羽凝视着她半晌,不说话,被他这么盯着,她心里直发毛,这眸中毫无避讳的煞气直叫她生了几分惧意,她稍稍避过他的目光,但蓦然回头又撞上他阴冷一笑。 此刻,小羽内心的怒火乱窜,拳头已紧攥着爆了青筋,他心里默默叨念着这个名字——谢芳君。 一行人在庙里小憩,十三爷正闭目养神,忽然之间他感到眼前一暗,倏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了小羽,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生疑惑道,“怎么了轩羽?” “十三叔这把剑有些阴柔,不似男子的豪爽气概。” 十三爷猛然一怔,这是小羽沉默了两日首次对他说话,他心里暗喜,这情殇比他想象的恢复要快,到底是皇家子知道衡量利弊。 “怎么会?你别看它生得秀气,它无比锋利。” 小羽不以为然的道,语调清浅,薄凉,“那杀人如何?” 十三爷一听,眉峰一扬,忽然笑了,“别说杀人,杀个魔都绰绰有余。” 小羽轻哦一声,面色露出不屑的笑,眸波一转又道,“可让侄儿试试?” 两人的对话很顺,十三爷没多想就把剑递给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养神,忽然之间他倏地睁开双眼,等等,小子方才说了什么?他说要试试,试什么?杀人?他恍然大悟,但已经迟了,只听见尖锐的惨叫一声,他冲了过去,花瓣簌簌而下零落一地,而当中流淌的鲜血惨烈刺目。 谢芳君倚着树干,支撑着,不让身体倒下,看到十三爷的那一刻,她勉强露出了笑意,身子滑下的一瞬,十三爷迅疾的把人搂在了怀里,看着怀里苍白的人,他心疼了,这女人纵然是心狠手辣,但却是他糟糠之妻,在他最失意落魄的时候,是她陪着他渡过难关,她从不对人心思手软,却是为了他挨过刀,挨过板子,他不爱她,却又舍不得这份情意。 小羽毫无感情的瞥了一眼,“你的女人死不了的,可我的女人却死了!” 十三爷缓慢的放下谢芳君,眼底已闪出煞气,蓦然转身一拳生风的打了过去,小羽不躲不避,这一拳十三爷用了七分力道,他被这股力量震出了内伤,一口逆血瞬间喷出,十三爷怒火未消,提起他的衣襟抡起拳,怒吼道,“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皇兄想要你的命,我这就成全了他。” 小羽怒极而笑,眼底是惨然的悲凉,“杀吧,我不知道我还活着有何意义?” 两人一直僵持着,半晌之后,小羽又平静的道,“杀不杀?不杀侄儿走了。” 十三爷看着小子眼底幽深的死寂,他竟被他不羁的狂谬气得语凝,凝视了片刻,他松开了手,闭上眼睛,罢了,这小子的执拗得不好掌控,将来他一旦夺回皇权,他断然不会立他为太子。 小羽身子一闪,头也不回的走了,十三爷怒喝道,“混账东西上哪去?” 小羽背对着他把手一挥,轻飘飘的道,“到帝京送死去,再气死皇帝老儿。” 十三爷听他不咸不淡的一句,气得冲他背影一指,还没念及转念,便听到谢芳君痛苦的哀吟,他只好目光重回。 小羽默默地在雨中穿行,花影绰绰,人影萧然。 第十三章 风露,落梅如霜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月夜无声,依旧冷清。 黑雾开始转浓,浓到诡异,似乎一条白练盘踞,天地间一片模糊,寂静的小道上只一人,如同茫茫大海上一叶孤舟,漫无目的荡着。 忽然很吵,耳边传来声声叫喊,千山雪使出浑身力气,勉强睁开双眼,身边围着好多飘飞破碎的恶灵,它们不停的穿过她的身体,发出嘲讽的嗤笑,撕咬她的血骨,心中又似滚烫的熔岩要把骨头熔化,蚀骨之痛遍布全身。 她的瞳孔一缩瞬间发出墨蓝幽深的光,如天空的繁星又似深邃的黑气,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有什么不可触及的深处,一道金芒从她的体内撕扯而出,顿时虚空处气浪乱流,她前进一步,身体的光芒便增一寸,那些恶灵在光芒之下飞散无形,急走消散。 最终,她立在黑色旋涡前凝然不动,静若明渊,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忽然她纵身一跃,一路下坠,前尘如梦,烟消云散。 许久,她眼睫动了,双目缓缓睁开,眼前昏暗一片,适应了下这具身体,摸了摸,还好还是个女的,她活动了筋骨,咔吱一声,全身经脉有一股暖流串流,她惊喜的发现这具身体有武功底子。 她蓦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间小屋光线昏暗,只一扇小窗透着光,月光斜进来,缓缓地幻下碎碎的银色尘粉,窗外风声萧瑟,吹动着树影随风摇晃,如道道黑影闪烁,穿梭,又如鬼影在窃窃私语,屋内有一股腐臭味随意漫散开来, 忽然,千山雪突兀的大笑,她又穿魂了。 千山雪不知道这人是谁,凝神探了下她的识海,却一无所获。 半晌,她环顾着四周,就着微弱的光束,映入眼帘便是一张简易支架的床,床上躺着一人,不用细想,这不是好兆头。 千山雪缓慢的走过去,离躺着的人三步开外便顿足,她略微思忖,便轻声问道,“喂——” 房间一片寂静,那人依旧躺着,夹杂着诡异的安静。 千山雪忽然有个不祥之兆,龟速靠近,越靠近她越发现这屋子里的恶臭是来自于这人,在看到这人时,她还是无法控制的惊呼一声,是死人,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人并不完整,虽然她见过死人,但看到这残忍的场面,她心里还是无法控制的腾升出悲愤与恐惧。 闭上眼睛凝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她依然能感觉到四周空气的寒凉,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恢复了平静, 过度的惊吓,她竟久久凝噎,她平静的看着这僵直的躯体,看着他那狰狞的脸,眉是紧拧的,眼是睁着,表情仍停留在痛苦之中,典型的死不瞑目, 看着血迹斑斑的衣料,知道此人身份卑微,她深叹,奴才的命,不过如此,轻贱。 忽然间,千山雪想到了今后的自己,这难道是老天给她的警觉?终有一天她也会是这样,落到身首异处无人祭拜的境地?这么想着,她心里柔软的那一块,瞬间被击碎,她,终于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开始说话,她急忙俯在门细听。 “这四爷送来的那位小公子,一到府上就被关了那么些日子,这么麻烦直接杀了不就得了,总管还寻了个偷窃的理由治罪,也不嫌麻烦吗?” 公子?原主女扮男装?就着暗光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确实是男子打扮。 另一人接着又道,“四爷送来的人,主子当然不好回绝,但也不想见,四爷毕竟是皇后的嫡子,总要顾及下,要杀也要等些日子。” “主子什么时候手软过,他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杀人不需要理由?忽然只觉得浑身一冷,寒气遍布四骸八脉,心忽然坠到了幽冥深渊,每坠一下,是更深的黑渊,她不怕死,但不想无措的等死。 又过了几日。 来了一拨人,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几个身影逆光而立,她细看了下,是几位女婢,为首的女婢面色不善,眼露凶光厉声道,“打。” 千山雪睡眼惺忪,被这一声清醒了,嚓,她们这是要群殴啊! 几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照头就打,她稍稍用肘护着头,眼风一扫,腿一踹力道不轻,其中一个踉跄的后退几步,这一退就到了那死人跟前,她蓦地惊声尖叫,冲了出去,那几人被这声凄厉的叫声回望过去,看到那具狰狞的躯体,她们忽地戛然而止,她忽然大笑起来,“啪”的一声脆响,她被甩了一巴掌,她压抑着怒火,心下暗暗发誓,这笔账,她会讨回来! 打人的女婢眼神不屑的盯着她,用极为挑衅的语调讥讽道,“贱人,这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不过是个侍宠,有几分姿色,仗着是四爷的人竟打人,宣王府哪容得你嚣张跋扈,过些日子那人的下场就是今后你的下场!” 千山雪心思流转,摆了个舒服的坐姿,神情悠然,抚了抚脸,只是这脸略有些不同,竟是手感极差,她心下暗道,原主定是姿色不差,才会被那个四爷送来,她在这是真不受待见,主子要杀,下人要欺,是人人喊打啊,她极为不满的暗暗叹息,这倒霉催的原主真是弱爆了。 正对这张脸疑惑不解时,那几人又骂开了,“佩兰姐,你瞧见他那狐媚样没有,都这个样子了还想搔首弄姿,” “杀了吧。” “主子有的是杀他的理由,只是主子与四爷关系不错,不好撕破脸皮,再说这还没出够气,主子今日吩咐把人带到她那,别耽搁了,先把人带到那再说!” 千山雪眯着眼睛沉思,这是个怎样的主子? 第十四章 落花梅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茗凤阁院内。 水珠帘逶迤倾斜,谢玉琊在专注的抚琴,周遭空气凝滞,她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指尖起落间琴声婉转流畅,或虚或实。 一首古曲完毕,谢玉琊倏地睁开双眼,佩兰急忙凑上前轻声道,“娘娘,人已带来,在外面跪着。” “就让他继续跪着。”谢玉琊冷冷道。 透过着织绣屏风,她隐约看到一个小身影在外,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靠在矮榻,保持着矜持沉静的容色,略含一分厌恶与嫌弃,心中暗道,四爷是什么意思,把这样狐媚妖子送来,还在她大婚之日当做贺礼送给宣王,这不是給她添堵吗? 几个时辰过去了,千山雪依旧跪着,而里屋的谢玉琊小憩了一会,再次醒转过来,才发现她居然忘了这茬,邪恶的念头又重新燃起。 她在佩兰耳边低声嘀咕,佩兰眉梢一挑,一抹坏笑浮上唇边。 行至千山雪跟前阴恻恻的道,“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娘娘沏茶认错?” 千山雪心里明白这原主与这女子结梁子结大了,哪能是沏个茶就会放了自己? 她向来是对方出招她拆招,瞳孔一缩,再次睁开双眼时便恢复了平静,她从容的走了进去,沏好茶便要端过去,谢玉琊和佩兰互换眼神,在经过佩兰跟前之际,忽然,佩兰腿一伸,千山雪轻巧的腿一抬,顺带倒勾了她一把,佩兰身子一倾摔了个狗吃屎,她早料到这主仆二人会玩此招。 茶完好无损的递到了谢玉琊跟前。 佩兰恼羞成怒爬了起来扑上就打,千山雪眼角余光瞥见,身形一闪,她那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就打在了谢玉琊的脸色,谢玉琊蓦地蹦起来,面生红霞脸色气得不正,大喊一声,“来人!” 安吉则与几个仆人迅疾过来。 谢玉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千山雪怒喝道,“拖出去,打,给本宫狠狠的打!” 院中,千山雪跪在地上直直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忽然嘴角扯了一笑,看得谢玉琊心里好不自在,她无论走到哪个方向,千山雪的目光如一道寒光依然追随她。 当人沉静下来,智慧升起。 安吉则看了跪在地上的千山雪,恶毒的笑意瞬间更加狠辣。 千山雪面无表情的跪着,既不害怕,也不再愤怒,如石像般纹丝不动。 安吉则收敛嘴角那一点的阴笑,把鞭子掂了掂,他朝地上狠抽,为的是先吓唬她,可千山雪不见一丝波澜,这一点惹怒了他。 他猛地施鞭,长鞭如一条黑色的长蛇呼啸而至,砸向她的背,再抽回时,鞭稍的倒勾连皮带肉刮下了长长一条。 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 千山雪心里发笑,还好不是杖刑,虽说杖刑要比较严重,稍有不慎就会当场气绝身亡,一死百了,可是鞭刑没那么轻易死,它会留下疤痕,让人永远记着曾经受过的苦,对,她要的就是这个刻苦铭心,她要永远记住,她平静的闭目数着鞭数,连眉头都不皱。 大概是谢玉琊看困了,发泄妥了,她把手一挥,安吉则这才把鞭子一丢,他其实也累得荒。 谢玉琊悠然的坐在院中,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看着眼前的血景。 雪花簌簌落下,滴在她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此时一个人影已院外观看了许久,他挥了挥手,身侧的侍从就悄无声息的去打探。 侍从匆匆回来,低声道,“被罚的是四爷送来的那个人,说是打了王妃的人,还偷了东西,一直被王妃关着。” 他不说话,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侍从以为主子来到这是想看热闹,况且这个四爷送来的人主子本就避而不见,很是厌恶,他试探道,“殿下,要不要去看看?那小子被抽得血淋淋的。” 他依旧沉默不说话,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院内的惩罚已接近尾声,千山雪在痛苦的恍惚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 众人惊呼一声,“殿下?” 千山雪最后一点力气用完了,她没听到这声惊呼就晕了过去。 院中有一棵梅树,被鞭声震落了满院花瓣,花瓣簌簌落在她的鲜血里,惨烈卑微。 被称为殿下的正是宣王——萧轩羽。 “怎么这么热闹?”萧轩羽轻飘飘的道。 萧轩羽亦不理会众人,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背上的伤触目惊心,虽是冬季,隔着袍子背上硬生生的被抽出了血痕,千山雪脸朝向地面,而他也不打算看清她的长相,他旋然转身就走,忽然地上的人凄苦的呻吟了下,她缓缓的翻了个身,他不想停留,但又不知何原因转过身,在看到千山雪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被什么刺了下,隐隐作痛,他抚了抚心口,讨厌这种感觉,他仔细的俯看着她,面露复杂的情绪,整个人凝在原地,默不作声。 这时,谢玉琊面露微笑迎上前,她矮身行礼莞尔道,“轩郎今怎么回来了?” 萧轩羽微微一怔,笑意很深的回头看向她道,“怎么?本王不该回来?” “轩郎你误会玉儿了,只是轩郎自大婚已有一个月不曾回府了,我以为轩郎厌恶玉儿。”谢玉琊急忙掩饰道。 萧轩羽原本淡漠的的表情,听她这么一说,稍稍缓和了些,他们俩人何尝不是这场婚姻的牺牲品?他直径迈入内室,掀袍坐下,拍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她过来。 谢玉琊轻盈地行至跟前,萧轩羽拉过她的手仔细瞧了瞧她,把一物递给她,莞尔道,“这是父皇的赏赐,我看着比较适合你。” 谢玉琊急忙打开一看,是一块玉佩,上雕刻着如意花,很是精致。 她微微矮身行礼道,“多谢轩郎,臣妾喜欢,这玉佩陛下只赏了一个,怎么不是一对?” “是有一对……” 萧轩羽品了口茶,把茶杯往案几上一搁,转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又道,“我看四弟喜欢,就给了他一个。” 谢玉琊原本的笑意霎时一怔,但又在下一瞬敛色,她略带责怪的撒娇道,“轩郎怎么能这么做呢?那可是一对呀,轩郎岂不是自己棒打鸳鸯?” “怎么?不妥?” 萧轩羽意味深长的地凝视着她,眼底有深海幽深般的冷光。 话一出口,谢玉琊自知很是不妥,她又掩藏了心虚之色,笑容重新在唇边漫开。 “轩郎误会玉儿了,轩郎一出门就好些日子都不回府,妾的思念你又不知,如今又只赏了一个,这不是让玉儿注定要孤孤单单的吗?” 她心里是暗暗的自嘲,虽说她还没有封为正妃,但萧轩羽也对皇上承诺只要她怀有子嗣就即刻封为正妃,真真是狡诈,她如今妃不妃妾不妾的尴尬的的身份,还不及他外面的烟花野草,仿佛外面的才是王府,这不过是他偶尔顿足的别院。 “是吗?玉儿辛苦了,母后今就老说玉儿的苦处,本王心中有愧。” 萧轩羽的面上依然有着淡淡的笑意,但语气的那分疏离和漠然却像针一样直刺她的心,隐隐作痛。 怔怔的想着,忧色越来越重,惶然。 萧轩羽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外面地上的人,回头看着谢玉琊,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冷清笑意,好整以暇的等她编瞎话。 谢玉琊眼波流转,柔婉的笑了笑,“这奴才才进府,又是四皇子送来的,殿下成日不在府上,自然不晓得,前些日子还打了妾的女婢,还偷了东西,今就教训了下。” 谢玉琊言毕,容色淡然,可眼底闪过一丝的厌恶却瞒不过萧轩羽,他仰首细听了片刻,点点头道,“玉儿教训的对。” “不过……这既然是送给本王的人,那是不是该由本王的人管,该由本王罚?” 他的目光七分凌厉一分流转,令谢玉琊心虚的不敢平视,双眸转动着,好半会才勉强开口道,“……玉儿觉得他即是四皇子的人,又不是殿下的人,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是吗?府里的奴才又有哪个是本王的人?那这么说都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玉儿你说是不是都该罚呢?” 萧轩羽笑着看向她,语气清浅,薄凉,虽是平和的笑意,但笑意未达眼底,已是森森寒气。 谢玉琊无语凝噎。 萧轩羽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又冷冷的道,“四弟不是与你青梅竹马吗?” “殿下,妾自从嫁于你就与他疏远了!”谢玉琊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只能唯唯。 萧轩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接着道,“今后,本王的人由本王处置。” 最后两字他上扬了声调。 谢玉琊闻言,神色一怔,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瞬间又被她不着痕迹的掩盖,手中的绢帕已被她反复的绞了几圈。 他说得没错,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皇后派遣的人,就连她也是。 皇后的亲子只有四皇子萧慕飞,按理萧慕飞当上太子是指日可待,可陛下却迟迟不下旨,这太子之位人人虎视眈眈,而皇帝似乎很看中这三皇子萧轩羽,萧轩羽气宇轩昂,骑射武艺样样精通,萧轩羽曾被皇上寄养在乡下,可自从皇上把他接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这人病好之后,就性情大变,从此走马詹台,流连于烟花之地,王家的燕儿,李家的莺儿,风流的萧三皇子成了都城花魁们清婉娇媚眼里的常客。 而最甚的是他竟然与朝中纨绔子弟同争美人,不但把人砍了,还烧了那座青楼,皇上大怒,把他禁足在府中,消停了三个月,以为他有悔改之意,哪成想他这几月却借此扩充妻妾男女通吃,皇上气病了三日。 他这劣迹斑斑,皇后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但皇后生性多疑,对他诸多防范,就从自家门阀挑了谢玉琊联姻,寻了个理安插了诸多细作在宣王府,好掌控局面。 想到这,她又有些气恼,当初皇后要联姻口口声声说要把她许给萧慕飞,却是许给了不受宠的三皇子,她有些不甘心,可当大婚之夜,他拿走她遮挡面容的团扇时,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四面烛光亮堂堂的,照着他的脸,衬得面如冠玉,丰神俊逸,她不由得一呆,失了神,她承认自己对他一见倾心。 只是萧轩羽生性风流,从不在府里多停留半刻,除了皇宫的宴席,他们实难再有任何交集,今日却为了个男宠迁怒于她,她眼里蓄满了深深恨意。 萧轩羽冲左右使了个眼色,侍从们是何等的眼神,立刻把地上的人抬走。 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谢玉琊微蹙眉心,一言不发,在门口失神。 第十五章 浮云一别后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三日后。 千山雪始终在混沌与清醒之间徘徊,朦胧中似乎总有个虚幻的影子在她眼前愰,额上常常被温暖的手掌探了探,有人低声,远远近近,若有若无的虚幻飘渺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恍惚间贝齿被轻叩,舌尖一阵湿润的苦涩浸入,那些极苦的触感从舌尖漫到心头,她原本的无力挣扎,被突兀的苦涩液体侵入,终于缓缓醒转来,眼前一道虚渺的影子渐渐淡化,她目光缓慢的游移,四周寂静无声只她一人,方才是幻觉? 忽然进来了人,他们看了看便散了,只一人还在原地看着她,他放下手中的碗,凑到跟前温和道,“你可算是醒了!” 见她目光有些呆滞,他又温柔道,“我叫常德,你感觉怎么样了?能说话吗?” 她点点头,细细打量着他,眉清目秀笑容温暖,这几日的幻影是他?她迟疑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渴——” 常德眸光闪动间恍然大悟,他迅速的闪出了屋子,不消一刻辰又打转回来,但手里却是端了一碗热面过来,笑容依旧和煦道,“趁热吃吧。” 她缓慢的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毫不客气的接过热面,狼吞虎咽的就吃起来,吃完了,她小手往嘴里一抹,试着活动筋骨,只短短的一瞬居然能把骨骼弄得喀哧直响,精神抖擞,她笑了,什么叫病去如抽丝,大致就是这感觉。 千山雪看着常德眼底溢着感激,莞尔一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才来府上没几日,都没有帮过你什么。” 常德端详了她一会才开口道,“都是在一个屋檐下做奴,说不定你今天的遭遇就是我将来的预兆,这又有什么计较的?你让我想起了弟弟,他也是和你一样倔。” “哦,那他是不是在老家?” 常德略有所思,眼底忽然是一片死寂,“他……被我们那里的一个恶霸打死了。” 千山雪恨自己嘴太快,一肚子懊悔,安慰的话又太矫情得不似自己的个性,一时之间她无语凝噎。 半晌的沉默后,她才开口道,“谢谢你,常德。能弱弱问一句,我的名字叫什么?” 常德诧异一怔,看着她好半会才略微思忖道,“府里的奴才都是主子赐的名,你是四爷送来的,主子与四爷表面和气,但私底下交情不深,碍着四爷是皇后娘娘的嫡子,主子也不好回绝,但自从你进府一个月,主子都不曾见你,所以你现在还没有名字,要不你先用着以前的名字,说不定主子会把你再送回去!” 千山雪很认真的斟酌了下他的话,大致了解了下自身的处境,原主是被旧主像踢皮球样的踢给了宣王,但宣王觉得这是个扎手的球,踢嘛伤了自己的脚,不踢嘛,又碍眼,但那日听奴仆们的那番话,她还是不得不警觉,宣王不闻不问,但不表示他不想杀她,只是不想这么明显的与四爷撕破脸皮,他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千山雪垂首,脸上似乎有淡淡的惆怅,“府上肯定也有像我这种被送来的奴才,他们可能都没我这么不受待见。” 常德没察觉到她是在打探,就不假思索的道,“是一直都有,府里只有寇敏总管是从小一直伺候宣王的,我是总管买来的,其他的奴才进来得太多,我记不得了,只是……奴才很多可又每日又少一些。这府上人多口杂,你不要多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千山雪心中一凛,眼神虚浮的飘向窗外,那些送来的人,果然是落得悄然无息的失踪下场。 这个漫天雪花的冬季就要过去了,可她知道,春天还离她太远,她的世界只有落寞的秋天,孤寂的寒冬,她艰难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似乎那场风波就这么轻描淡写。 接下来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清闲,因为宣王从未回府,宣王以美貌风流恣肆流传都城,他终日厮混流连外面的野花,家花就是个守活寡的主。 日子就这么消磨的过着。 千山雪常常在半夜爬到宫墙上,坐在上边看着远处,每次她想念过往的家时都会这样,尽管她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是夜,王府有宴席,府上一下热闹起来,而最重要的是宣王回来了。 席间,王孙公子们嬉笑戏虐吵闹不堪,唯有首座大家都自觉的不去打扰。 他所在的地方。 千山雪远远的瞧见了他,身影一凛,凝在原地,怎么会是他? 走,一刻都不能停留,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她慢慢的放下托盘,悄无声息的转身就走。 “你过来!” 千山雪不做停留,继续走。 “说你呢。” 一声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忽然她觉得背后一股凉风嗖嗖,周围方圆一丈之内,却已在肃杀之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 一道玄色华光的身影瞬间而至,所经之处,气浪浮动,宾客无不掩面而避,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到她身边,那人手一伸,长袖一拂,白皙修长的手指若隐若现,轻轻一收,她顿时觉得天地旋转,再回过神来,已到了那人怀里坐着。 华容璀璨的俊容,刹那,近在咫尺。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轮廓没因了岁月的流淌模糊了棱角,经了岁月却更为耐看,他依旧是那个俊美的少年,而她……她随即抚了抚脸上的面具,幸好,她已做了易容。 萧轩羽眼底泛着浅浅的醉意,下巴懒懒的搁在交叠的手上,迷离的醉眼望向千山雪,他伸过酒杯示意她倒酒,千山雪方要倒酒,他拂手一让,她扑了空,酒就洒了他一身,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急忙俯身帮他擦拭,一抬眸便对上了他极美的眸子,那双眸子竟邪魅得毫无心障,他身子一倾就倒在了她肩上,笑道,“来来来,继续喝……” 他挽着她整个人顺势就靠在她身上,手指搭在她的衣襟处,有意无意的轻轻一勾,千山雪顿时浑身凝住,这时奴仆掌事王细娘冲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下明白,咬咬牙,把他撑起来,此时众人的双眼满是疑惑,玩味的表情,她硬着头皮带着人匆匆离开。 一进寝屋,她便把人放到了床榻,转身就走。 还没迈得出步子,就被他脚下一勾,人重重的倒在了他身上,她立即就要起来,还不及她的反应,眼前一晕身子一转,已被他翻了过来,牢牢的禁锢在身下,与他面面相对。 千山雪极力反抗,奈何他的双臂如铁钳似的禁锢不动。 两人近距离的相望,呼吸交错,千山雪横肘顶住他的胸不让他再靠近一寸,他极美的眸子像是淬了毒液的曼陀花,时刻提醒着她不要沉醉。 “宣王你醉了。” “方才是装的,不过现在醉了!” 千山雪偏过头,心底是煎熬的,不想与他对视,怕他识破易容术。 “过去在四爷那,你叫什么?” 萧轩羽凌厉的声音越发让人心寒。 千山雪急忙道,“奴才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白。” 她脑子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微微躲过他的目光。 萧轩羽目光如炬,眼锋犀利只锁定在她的脸上,乌黑的眼眸顾盼流转,泛着迷人的色泽,眼尾好看的弧度泛起了柔柔的涟漪,颈脖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让人忍不住想腻在其中。 心中暗道,她若不是四爷的人,那在他身下,该是怎样的惊艳? 她清澈的双眸对上他俊美的眸子,他眸光转动时流光溢彩,眼底蓄着深意不明的凝重,但细看又会觉得那里面怒意没有多少。 他凝视着她,眼底那不易察觉的怜惜瞬间又被冷酷替代,迟疑了下,他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疑惑。 “你果然很白。” 萧轩羽的声音,在沉默了片刻终于想起,他深深的叹了一息,这一息绵长悠远,轻得恍若云烟。 他只停了一瞬,又接着道,“四爷待你不薄?你竟舍身为他所用,真是主仆情深。” 千山雪看不出他面上波动的情绪,只觉得他眼底细微的怒意咄咄逼人,她不知原主与四爷之间的事,一个奴才哪有什么心甘情愿的,多半是无奈的,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瞎话来骗他,在这犀利的眸中任何伪装都是自取其辱,她小心又小心的道,“做为奴才,我只有唯命是听,谈不上什么主仆情深,现在奴才的主子是宣王,我以后只听命于宣王,” 萧轩羽眼中是幽深的光,如此锋利的无刃之风,刺得她不敢直视,他冷然无波道,“这么说,谁都可能是你的主子,那本王要你杀人,去死,你也会听命?” “是。” 可话语方落她就后悔了,果不其然他下一刻便掐住她的喉头,眼中已泛着杀气,“这么说四爷要你杀人,去死,你也听命?” 被掐着脖子的滋味真是无比难受,她憋红了小脸,眼角淌下热泪,那不是害怕才流的的泪,而是疼痛得无法呼吸的脆弱,萧轩羽看着身下人,他知道他只要再使劲一分力道,他鲜活的生命就会殆尽。 千山雪垂下眼帘,不言,不动。 此时无人言语,空气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心思流转,直到一阵急促的足踏声打破。 窗外人影一凝,“殿下,晋西侯到了。” 蓦地,忽觉眼前一亮,再无感到上方凛冷的威压,她倏然睁开双眼,四周寂静无声只得自己一人。 出了寝宫,她漫无目的走着,她不喜欢这个世界,更不喜欢无能的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原来的世界。 忽闻远处一阵暗香,是梅花,听闻王府西侧落梅园小有名气,她老早就想探花了,如今四下无人,那就夜探梅花吧。 就着花香,一路寻去,漫天风露夹道梅花如烟如雾,吹到她的脚下,所有的繁华到最后都是这退尽鲜艳的凋零。 千山雪站了许久,直到她的双脚有冻麻才有了回去的念头,才一转身,梅园里的假山若有若无的传来声响。 夜是那么安静,只听旁边的梅花被碰撞的力道簌簌地落,那淡红的花瓣落了满地也没人发现。 除了天上的圆月,谁也不知道。 女子肆无忌惮的娇喘着,那一声接一声,她听得都羞涩起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王府内苟合,正欲要走,忽然那两人从假山里出来继续动作,胆子实在太大,就着月光,从梅枝的缝隙间她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是谢玉琊,而她身侧的男子便是席间早早离场的其中一位王爷,只是她一时记不清这位王爷的尊号。 千山雪喉咙一紧,惊得忙捂住嘴什么也不敢发出声来,她深叹息,闲情雅致的地方却被他们弄浊了,她以为王府里处处暗藏危机,不想,却已是腐败污浊不堪,此地不欲多留,知道秘密的人大多都成了秘密,她悄悄的转过身慢慢退出。 “谁?谁在那?出来。”男子怒喝道,整理好衣衫便向她这边走来。 千山雪倏地藏到一块大石后,紧张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要到她藏身的地方,她认命的闭上眼睛,蓦地,“喵”的一声,一只猫猛扑向男子,他侧身一闪,险险的避过,但还是被猫抓伤了颈脖。 这时,谢玉琊颤颤巍巍地才敢从男子的身后闪出来,她故作镇定道:“还好四爷,只是只猫。” 言毕,谢玉琊拿出绢帕要替他擦,男子身形一闪,出言制止道,“我看三哥有些察觉,最近咱们就不要见面了。” 谢玉琊沉默一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但又怕对方发觉,才颔首应允,不一会两人分头离开。 这厢,千山雪脱身,风里花下狂奔,墙内的花香依然扑鼻,这原本是赏花吟诗作对的好雅致,偏偏就风月起来,也许人生就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她以后的很多事未必就是这场花事能改变的。 只是当时,她浑然不觉。 那些花瓣迎面扑来,像裁剪碎了的冰凌花,轻不胜风,她袖袍一动花瓣就在气流中轻慢旋转扑到怀里,落了一身纤云流转的芬芳。 梅花坠落的美,迷醉了眼眸,也凄美了眼眸,缓缓飘远,带走了她无尽的思念,就在她忘我放飞的同时,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个身影跟了许久,她浑然不觉。 身影逆着浅浅的月光,唇角一勾,上扬着好看的弧度,这一笑,是致命的。 第十六章 何曾吹落北风中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接下来的日子,有人依然没解恨,千山雪干着最脏的活,最累的活,看着燕归报春,可她知道春天离她太远。 今日她领差去打扫西院的三个偏院。 途中遇到安吉则,她毕恭毕敬的行礼,安吉则看着她略微识相,心里冷哼一声道,“真是不打一顿不知好歹。” 随即又问了身边的寺人,“主子给他名字了?” “没,不过他还用着以前的名字,叫小白。” “白?清白?呸,铁定不知被四爷调教多少回了!” 言毕,他轻蔑一笑不屑的啐了一口方才离开。 到了西院,千山雪怔了怔,眼前是一片萧条败落,院内虽不至于残墙断壁,但墙角结遍蛛网倒也看不出有一丝人气,难道是传说中的冷宫? 她缓慢的行走,一间间的查看,这些房间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制,房子雕刻精美,步入内堂,就会闻到紫檀木散发出的香味,只是有些房檐已破旧,墙面依稀可见泛着一片黑灰,这里应该经历过一场火灾。 四面寂静无声。 千山雪默默地开始打扫,可是稍稍弯腰,就扯着伤口生疼,她倒吸一口气隐忍着,面色未变,即使已遍体鳞伤,她依然安之泰若,她没有倒下的理由,前方还有荆棘道路等着她。 忽然她心有所感,凝神,耳听,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在慢慢接近,她停,声音也停,那是脚踩树叶的声音。 “谁?” 千山雪蓦然转身,喊道。 只是四下无人,依旧一片寂静,可是她明明听到不会错的。 千山雪不信鬼神,因为她就是。 可她还是有一分畏惧,手里的笤帚死死的握着,她缓步朝刚才身后声响的方向走去,在一间小屋她犹豫的顿足,看外观像是一间柴房,片刻之后她故作镇定跨入。 柴房很黑暗潮湿,墙角有几只黑鼠见了她居然不怕,直冲过来反咬一口,顿时她“啊”的一声蹦起来尖叫,抓起笤帚就挥扫,黑鼠才吓得跑了。 千山雪气得心里直骂,原来不单是这里的人欺弱怕强,这老鼠也是一样的货。 下一瞬,又蹿出来几只老鼠她毫不犹豫的就拍打,从东墙角打到西墙角,突然墙角不知什么时候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把千山雪吓得惊声尖叫,她这声尖叫似乎点燃了这黑影的神经,黑影也冲着她尖叫,两人的尖叫声对峙了一会,千山雪就败下阵了。 “你是谁?”千山雪试探道。 谁知这一声询问似乎又是点燃了他的什么,他顿时发疯的“啊,啊……”大叫,刺耳的尖叫声砸入耳膜,他手臂疯狂的挥舞着,猛地攻击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背,渗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千山雪微蹙眉心,这疯子打不得,她可不想被他咬一口,眸色一凝,蓦地抱住了他。 疯子顿时身体一僵,千山雪在接触到他的身体时,明显的感觉到他是在全身发抖,喊叫大概就是代表他的害怕。 他确实在害怕。 千山雪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狂暴的喊叫声逐渐停止,在这糟糕的环境,两个陌生的体温竟给这片薄凉腾升丝丝温度。 良久,千山雪才尴尬的松开手,这才仔细端详着他,虽然他满脸污垢,但样貌清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经过方才的那番折腾,他似乎是对千山雪产生了好奇,转着圈看她,指指她的破袍子,她随即微笑,“不碍事,改明我自己缝缝。” 她心里苦笑,原主似乎就这一身破袍子。 他似懂非懂,忽然转身跑了,就在千山雪犯疑狐的空档,他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宦服,递给她。 千山雪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道了声谢就去屋里换衣,刚要脱,才想起这疯子一直跟着,她无奈道,“你走开,不许看。” 疯子没反应。 看来他真是脑子被打坏了。 她又做了一个转圈的手势,说道,“你转过去,别看。” 疯子好像听懂了,他冲她做转圈的手势,千山雪气得扶额,待千山雪换好衣服,一转身,那疯子早已没了踪影,她里里外外找了遍也没有寻见。 她呆立在院中,沉思,这疯子不像个寺人,虽然他一身破败,但身上的衣服却不像,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蓦然抬头,就看到了常德。 “你怎么来了?被人发现就连累你了。” “我给了安吉则半年的俸禄。”常德无所谓的笑笑,表情极为平淡。 “什么?” 千山雪一怔,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会还你的。” “不用,你现在……要学会保命。” 千山雪顿时口舌涩然,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猛地一下,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生怕他看出来。 “好了不说了,干活吧,不然天黑我们都干不完。” 常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感叹他小小年纪才来府里就遭遇那么多,还成了安吉则的眼中刺,实在是担心他活不长。 看着千山雪干一会歇一会,直不起腰的模样,真揪心,他主动包揽了大部分的活,只让她擦擦窗子,什么的,千山雪记在心里,她暗暗发誓如有机会定当回报。 两人这一忙乎就到了夜里。 忙了一天,忽然他仔细瞧了瞧她,诧异道,“小白,你从哪换的衣裳?” 她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他不提,她还一下子忘了那疯子。 “是这里的一个疯子给我的,常德你可认得住这里的疯子?” “疯子?你看见了他长什么模样?” “虽然有点邋遢,但他生得不错,不像是位寺人。” 常德蹙着眉,略有所思,脸色的变了几变,他沉吟道,“西院倒是有个九王爷从小就疯傻,但凡来伺候他的都被他咬伤,打伤,再疯也是个王爷,做奴才的也不能怎样。” “这我就不懂了,这不是宣王的封地吗?九王爷他们怎么会在宣王的府内?” “淑妃和宣王的母亲丽妃是亲姐们,丽妃过世早,宣王一直是淑妃带大的,只听宫里传淑妃给宣王下毒,陛下就把她贬为庶人到宣王府当女婢,自从淑妃自焚死了,九王爷就疯傻了。” “这淑妃看着是受苦了,但她能守着儿子,也是圆满。” 常德诧异道,“你是这么想的?” “嗯,一个女子最害怕的是夫君的抛弃,还有就是骨肉分离。” “哈哈,说得你有多了解女子似的,弟弟,咱这辈子都甭想了解女人,我们注定与女子无缘。” 常德言毕,抬头仰望着星空,沉默,这时天空飘着棉絮般的雪花,在淡淡的月色下更显轻盈漫美。 “常德,你老家可有给你定过亲?” 话一出口,千山雪就后悔了,这不是揭人家的伤疤吗? “有,不过已经过去了,你呢?你生得那么俊,女子见了都喜欢吧。” 千山雪尴尬的笑而不答。 两人一切收拾妥当就一前一后的出院门,常德走得快,一会就与她拉开了距离,而千山雪有伤自然慢些,她前脚刚跨出,后腿就被什么抓了一下,她一惊,以为是猫什么的,回头朝下一看,竟是那疯子。 “你这是做什么?”千山雪小声的怒喝道。 疯子瞪着大眼巴巴的看着她,不语。 这家伙不会即疯又哑吧? 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怜悯,看来他在这破败的院子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这个院子残旧的程度,想必是没有人去关心他的起居,更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他的这双眼睛是何等的孤单,无助,她心一软顿足。 疯子拉着她的腿仍不放手,前边的常德回过头喊到,“你怎么了?” “我鞋掉了,一会就好。” 见常德要过来,她只好柔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疯子使劲摇摇头,依旧不放手。 千山雪急了,哟嘿,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全疯,居然不相信,她只好举起右手三指发誓道,“我发誓明天一定会来。” 疯子呵呵一笑,就跑了,速度之快,她还没看清,人影就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呢?”常德已经行至跟前,眼冲她望去的方向也扫去。 “没事了,走吧,哦,对了常德哥,我明天还想再来打扫可否?” “别人都吵着要避开,你倒是不怕,他们都传这里不吉利,但凡来这里打扫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千山雪爽朗一笑了之,“我不怕,这人有时比鬼更可怕。” 常德知道她与别人就是不一样,不但胆子大,人也爽朗,心里不觉有几分佩服。 他们俩的背影逐渐淡去,这时疯子才从院门口探出身子来,他原本无助的神情,一抹笑意顿时在唇角漫散开,逐渐笑意越来越大。 第十七章 心似露华浓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日上三竿,看到常德微笑的进来。 千山雪蓦地蹦起来,“常德,你怎么不叫我早起,安管事要来了,我又少不了一顿打。”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道,“今日怎么不见安吉则练鞭子?” 常德嗤嗤直笑,“他今来不了了,明也来不了了。” “他怎么了?” “昨天王妃的风筝飞到树上了,他为表忠心就爬去拾,结果踩空了,这腿还瘸着呢,没些日子怕是好不了。” 常德以为千山雪听了会很高兴,不想,她面无波澜。 “怎么你不高兴?” “唉,走了一个,会不会来一个更厉害的人物?” 千山雪浅淡的笑意,薄如云烟,似乎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对了,前日你被鞭责宣王来过一趟。” “哦?” 千山雪一怔,随即又犯嘀咕道,“大概是看我死没死吧。” “也许是吧,宣王不好惹,你可要小心,有句话老想问你了。” 常德停了下来,想了又想不知怎么开口。 千山雪见他迟疑片刻,又欲言又止,只好纳闷的道,“你想问什么?” “小白,你既是四爷送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切勿胡乱行事,是要死人的晓得不?” 千山雪垂下头,沉默了片刻,想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笑笑点头道,“常德不管你信不信,我失忆啦,四爷交代什么我忘记了。” 慵懒中带丝虚浮来,眼珠滴溜溜一转,倒是不见伤痛了。 常德略有所思不再多问,黑瞳一凝,再一睁开时,又露出温和的微笑。两人在院子正准备领差出门,忽然千山雪神色一顿,才发现门口一暗,萧轩羽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那。 总管事寇敏招呼他们赶紧到院中集合。 洒扫院的寺人并不多,除去一大早外出领差的四人,院内就剩六人,他们依次站好,面面相觑,不敢直视宣王。 千山雪垂下头,站在最后一个的位子,她虽然是换了皮囊,但在对上他那双曾经熟悉的双眸,她浑身不自在的一凛,萧轩羽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走到她的跟前,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墨沉沉的眼底藏着煞气,她避开锐利深邃的目光,好似整个人要被他戳穿。 “你果然有运气,恢复得不错,早知道就再加几鞭看你还走不走运?” 千山雪忍住恨意,怒极反笑,“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从。” 萧轩羽依旧冷眼看她,见她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他压下心中最隐秘的怜意,转瞬眼底只剩下丝丝冷漠,“你还没资格叫我主子,今后还是尊称本王的尊号。” 萧轩羽毫不留情面的讥讽,直戳人痛处。 千山雪望着他,虽然嘴唇发抖,有些勉强,却仍带笑意,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奴才遵命,宣王。” 萧轩羽不再看她,走到常德跟前淡淡道,“明日你随本王入宫,还是替陛下剪须修颜。” “是。”常德朗声躬身道。 萧轩羽接着又道,“你可会梳簪?” 常德果断的摇头。 他眼风一扫,又冷然道,“你们几个谁会?”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头。 “我会。”这时一个脆声声的嗓音响起。 萧轩羽倏地抬起头,就见千山雪高举双手大声道。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奴才真的会,宣王要不信可以试试奴才的手艺。” 萧轩羽眸心微细,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沉默须臾后,冷漠道,“好,本王就让你试试,我若不满,就立刻杖刑。” 萧轩羽逆光而立,看不清面目,却只觉得眼前有一股威压,直面扑来,千山雪坦然面对。 屋里,就剩两个人,寂静无声。 千山雪轻柔的解开他的头发,一缕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丝缎般光滑的墨发披泻下来,如瀑布一样,她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青丝,她一抿唇,心里是有点点妒忌的。 萧轩羽被她轻柔的动作摩挲得舒适的闭上眼睛享受,只不过被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全身竟有酥麻的感觉,他倏地睁开双眼,这感觉似曾相识。 “你这是跟谁学的?”萧轩羽语气轻飘飘的道。 “奴才自己琢磨的。” “果然是四爷调教的人,是有点手段。”萧轩羽面露一丝嫌弃,轻蔑一笑,推开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 千山雪却毫不避讳的看向他,仿佛一点也不曾被他凌厉的气势吓怕,居然一丝微笑在唇边漫开。 两人一坐一站的对峙,空气在这一刻完全凝滞。 良久,萧轩羽从里屋出来,千山雪紧跟其后,忽然他脚下一滞,猛一转身,千山雪差点撞入他怀里,他嫌弃的微蹙眉心,冲寇敏道,“明日就让他们俩随本王进宫。” 寇敏连连颔首应声。 待宣王一行人走了,奴仆气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这盘簪可不是小事,有一个姓苏的内侍给皇后梳簪,发现了一根白发,他偷偷拔了,结果他可倒霉了,被皇后发现了,皇后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出去斩了。” 常德一听便担忧地看向她,结果却见她没事似的冲他笑笑。 “你还笑得出来?” “常德你别怕,不过是梳个头嘛,我倒是担心你给皇上剪须。” “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怕我也不怕。” 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去领差到西院打扫,刚行到门口千山雪又调转回头到屋里,常德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结果却发现她怀里鼓鼓囊囊的,一不留神一个馍馍掉了出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干活还自带干粮,想到这,他像一个长辈似的呼啦一下她的脑袋,千山雪唇角勾起,露出了神彩宝璨的笑容,摄人心魄。 常德一呆,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第六章 送暖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依旧是西院。 清晨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漱而来,打在脸上是刺骨的疼,渐渐融化成水,渗入眼睛如针扎。 常德包揽了屋外所有清扫,千山雪自然是心里明白,她几次出来打扫都被常德赶到屋里,常德温和的脸凶狠起来也是有几分惧怕,她只好透过窗幔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穿过内堂,她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院落纤尘不染,她用手轻轻抚过每一扇窗棂,似乎已被人打扫过,忽然,她放慢脚步,心有所感,凝神,耳听,她早已察觉身后有个幽幽的身影踏着细碎的脚步,慢慢靠近,窸窣有声。 千山雪慢笑,一步也不后退,感觉到那声响忽近忽远,似是在有意与她拉开距离,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那声音逐渐接近,千山雪冷哼一声,过去,她都以最简洁有力的攻击,无有一点花式,但速度够快,她去势如电,直取对方的下颚,打落了他的三颗牙。 千山雪对此从来自信。 身后的脚步忽然顿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千山雪迅速回旋,长腿一伸向那人踢去,她似乎早料到,只见一个蒙面人急速后退,并没有和她纠缠的意思,也没有回击,只是飞速离去。 千山雪并没有追去,看到墙角的略深的脚印,看样子是蹲了很久。 “怎么了?在这发什么呆?” 常德见她发愣,在她眼前用手挥了挥,还是没反应,就打了个响指,她这才喃喃道,“既然来了,又等了许久,那怎么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别跟哥说你撞鬼了。” “没有,但也快了!”千山雪回过神,口中说着这一句,但却含着复杂的情绪。 常德细看了她一番,觉得她没什么异常,就环顾四周一圈,他诧异一顿,面色变换不定,目光不易察觉的一闪道,“小白你怎么打扫得这么快?” “我年纪小嘛。” 迎着他诧异的眼神,她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眼中,更显得华光璀璨。 两人又四处查看了其它屋子,常德本想是过来帮忙的,不想这里全都纤尘不染,十分干净,他不由得佩服她的灵巧,这孩子确实不一般。 良久,他们终于忙完了,两人席地歇息边啃着干粮边赏雪,此时冷风潇潇,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急,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的云暗,好似要砸下来。 千山雪仰着头望着天空发呆,在残雪的映照下,透着孤寂萧瑟,她忽然低吟浅唱,她的声音悠远渺然,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小白,这是什么调子,好奇怪,但很好听。” 常德虽然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听,心想着他定是想家了。 “赞美雪花的诗,我的家乡每到冬天就会下很大的雪,比这还美。” 千山雪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回忆的褶皱未有出口,陌路之外,是否那有人在?白雪皑皑,她想守这片清澈,来往的足印,不曾停留半分,然而,远方未知的戏剧,焉已排定结局,她一幕幕注定流离奔走。 “小白……今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哥替你扛。” 常德拍拍她的肩温和道,眼神的柔软像是和煦的阳光。 她眼底闪过一抹感激与动容,面部的肌肉却隐隐抽搐,眼底蓄满了眼泪,那种滚烫和热度仿佛要烫得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雪花一片片的簌簌落在千山雪的肩上,她转头拂去,正好,常德也在替她拂去雪花,两人的指尖在触碰的一霎那,常德竟有些紧绷,瞬间又恢复常态。 “常德……” 下一刻,院外响起突兀的声音。 两人闻声望去,来的人是寇敏,他急匆匆寻来,边走边道,“常德,主子今夜让你随他入宫。” “不是明日吗?” “还啰嗦什么,别问那么多,还不快走?” 常德皱起剑眉,望向千山雪道,“小白也一块吗?” “没他的事。” 常德还想说什么就被寇敏拽走了,常德边走边回头叮嘱她赶紧回洒扫院,千山雪连连点头答应。 少顷,院内徒然一片安静。 她漫步于院内,雪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她的眉间,酥麻而泠凝,雪片沾染她身上的袍子,簌簌的落了一地。 忽然她若有所思的微蹙眉心,目光不易察觉的一闪,淡淡的道,“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半晌,四面毫无动静。 “再不出来我走了?” 依旧平静。 她还是转身走了,可到了院门口叹了一口气,又打转回来,凭着感觉她又到了初识的那间小屋。 这间屋子多年不修缮,变得破旧不堪,来到屋里,千山雪便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他,他锐利的目光仿若一只猎豹,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寒的光芒。 千山雪缓缓的来到他跟前,蹲着面对他,递给他干粮,温柔的道,“饿了吧?” 这一次他没有大喊大叫,还不及她的反应,他已抢过馍馍,大口大口的吃了。 看他狼吞虎咽的吃得差不多了,千山雪冷不防问道,“方才蒙面的人是你吧?” 他似乎是像没有听到什么,只管吃,千山雪心里一膈应,他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忽然馍馍不小心掉地了,他急忙捡起来拍了拍继续吃,千山雪急忙阻拦道,“不能吃,太脏了,我这还有的。” 见他歪着脑袋不解的望着她,她又温柔的重复一遍,“不能吃。” 疯子怒瞪着她,猩红的双眼仿佛是一只随时进攻的凶兽,尔后就听到他肚子咕咕的叫,千山雪无奈,他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怕是很久了吧。 看着他衣着陈旧,满身污垢,她顿时心生痛楚,腾升了丝丝怜悯,这怜悯却在心中生出了真切的疼痛,在心里疯涨,她忽然想起了几世的种种的过往,似乎她也是这般凄苦,两人都是在自生自灭的苟活,真是同病相怜的。 看着他好不易吃完,她便出去打了一桶水,回来见他依旧缩在角落里,左顾右盼,也许是千山雪温暖的关怀,他似乎本能的贴近千山雪,见到她进来时目光一闪,狰狞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千山雪蹲坐在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的擦拭他的脸和手,他一开始还用手推搡,但千山雪的眼神一直安静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他默然地待在原地。 待一切都梳洗完毕,千山雪仔细一瞧,这疯子果然像个人样了。 千山雪仔细地端详着他,眼波流转,片刻之后,她小心又小心的问道,“你可是九王爷?” 他似乎充耳不闻,面上依旧冷然无波,一字不吐,眼光却越过她的身后,看向外边的雪,失神。 千山雪眼波一转,莞尔道,“走吧,我们到外边玩雪去?这么美的雪只待在屋里看,太可惜了。” 他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千山雪又劝了下,发现他的表达能力似乎除了摇头就只剩下喊叫了,她心想着,这孩子不会是得了失语症吧?心念至此,她想到了一个法子让他开朗起来,于是她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出门。 千山雪迎着风像个孩子似的在院子奔跑,冷风将她的脸吹得绯红,她不停地在雪地里忙,不一会她堆好了一个雪人,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疯子,他静静的站着,不看她,也不笑。 千山雪冷不防捡起一个雪球,朝他砸去,“啪”的一声,正中他脑门,蓦地,她面上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眼中闪着灿烂的光芒,却依旧没能让那人挤出一丝笑意。 果然是个傻子。 但他肯出门,也总算是迈出了一步。 “我叫小白。”千山雪在雪地上写上名字,拉着他看。 他漠然的双眼,此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瞬间又掩藏。 “你的名字呢?我总不能叫你喂?或者疯子?” 这似乎有些奏效,他试图在向前挪动步子,但也就一瞬间,他又止步不前。 千山雪心里腾升的那点希望又骤然消失,既然他不愿意与人交流那就用写吧,千山雪这么想着接下来她就在雪地上随意画画,一会是动物,一会是山水,都没引起他的兴趣,直到她画了他的像,她惊喜的发现他居然皱了皱眉头,这表示他觉得她画得不好。 千山雪眼珠一转,又画了一个他,这次她画得更夸张,头发画成像炸毛的小鸟,画完后她自己都乐得花枝乱颤,蓦地,她发现疯子终于蹲下,也在地上画了一幅。 她好奇的凑上前,这一看还真把她镇住了,他居然画的是她,而且非常好,七分神似三分差。 她莞尔一笑道,“真像,你比我画得好。” 千山雪倒不是恭维他,是发自心的赞美,此人要不是有些疯傻,在这方面是有些天赋的,心念至此,她不觉又惋惜的重新看向他,忽然,视线在他冻红的双手停下,心一酸又徒然升起一丝怜悯。 她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这一个举动把他吓得不轻,他急忙要抽回双手,而此时千山雪温柔道,“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暖暖手。” 她的手心很热,很温暖,好像是从夏天里走来的一样。 疯子瞠目结舌,脸像发烧的一样红,眼神烔烔的直看着她,千山雪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帮他捂手,笑道,“怎么脸红了?不会是发烧了?” 言毕,她以额抵额,这是那一世的母亲从小就这么帮她探温度的方法,屡试屡准。 疯子又是一怔,很是微微一怔,旋即闭上了眼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随即他唇边泛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从此,西院里的冬天不再萧条,院里不时的传来千山雪盈盈的笑声,眼前的雪花像蝴蝶一样调皮,一会儿落在屋檐下,一会儿落在树枝上,还不时飘在他们的脸上。 第七章 枉然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一大早,洒扫院来了不速之客——佩兰,说是经常帮王妃梳簪的奴仆病了,千山雪只好领差。 出亭到池,忽然就见谢玉琊笑吟吟缓缓而来,千山雪心思流转,不是梳簪吗?怎么人就过来了?正想着心事,只听谢玉琊笑道:“你过来。” 千山雪缓缓靠近。 蓦然,谢玉琊把她的玉佩扔到池子,表情是欠抽的风轻云淡。 她魔魅般的声音响起,“只给你三个时辰,找不回来就杖毙。” 千山雪神情微震,不犹豫是骗人的,这天这么冷,鱼池表面已覆盖了薄薄的冰,而那玉佩又被大片的残荷遮挡,冰面这么滑,行走十分不易,单凭她一己之力,三个时辰是不可能。 就在她迟疑片刻,脚还没站稳,只觉得腰上一痛,还不及她的反应,有人从后面踹了她一脚,她身子一倾,人就天外飞仙似的扑到了冰面。 她这摔倒的姿势自己也是醉了,如乌龟翻个,四脚朝天,她艰难的爬起来,没走几步就又摔倒,她只好用爬的姿势来行走。 此时,已有不少闻声前来的奴婢看笑话。 谢玉琊饶有兴趣地看着像乌龟挪步的千山雪,忽然对奴仆们使了个眼色道,“你们看他也不易,还不快去帮忙?” 奴仆们憋着笑找来了竹竿,在她身边这戳戳那戳戳,千山雪神色突变,惊跳了一下,这池子的冰并不厚,方才她摔过的地方已起了裂纹,他们这么戳不消片刻定会冰碎,果不其然,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听“哗啦”一声,她四周的薄冰裂开,不及她的反应人就掉了下去,池水冰寒刺骨,冻得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无意中咽下的污水被恶臭熏得直干呕,她挣扎着乱拍乱打,结果挣扎了半晌,待她能站起来时,她又顿生想死的心,这池子底下都是混浊的淤泥,自己如今活像一个活体泥塑,再向玉佩的方向看去,她绝望了,因薄冰大面积的被他们戳裂,玉佩已不知所踪。 魔媚般的声音又响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千山雪一听,顾不得狼狈旋即钻到淤泥赶紧寻找。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就在大家等着她杖毙的结果,忽然千山雪猛地蹿出水面,“吥”的一声,口吐淤泥的大笑,“找到了。” 谢玉琊冷漠的瞟了一眼,不屑道,“算你走运。” 她一身污水淤泥很是滑稽,忽然水池里游来了不知从哪冒出几只野鸭,众人更是笑得前扑后仰,花枝乱颤。 她转过身一看,顿时气结。 难怪了,是黑野鸭,就跟她现在一坨样。 洒扫院内。 “哗啦”一声,千山雪往自己身上连浇了两桶水。 “小黑,还要不要一桶水?”洒扫院的宦宫们已经笑成一片,有的忍不住已在地上打滚。 千山雪一记眼光杀到,全身淤黑,只有眼白在咕噜地转,他们停止了嘲笑,但下一刻众人又憋得气岔。 “每次见你怎么都那么狼狈?”萧轩羽轻飘飘的声音划过宁静。 “嗡”的一声,嘲笑声戛然而止。 奴仆们唰的躬身行礼,“殿下!” 蓦地抬眸,才发现寺人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此时,洒扫院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千山雪笑笑,“那是奴才笨不长记性。” 萧轩羽毫无表情的面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你是笨了点,但心思都用在别处。” 千山雪微微有些怔忡,这用在别处是几个意思?她想问但又觉得问了也白问,他定会说,你猜? 果不其然,当千山雪向他问道,他不假思索就道,“你猜。” 真是惜字如金。 萧轩羽瞥了一眼,冷冷的道,“收拾干净出来!” 千山雪轻哦一声,便去更衣了。 少顷,当千山雪踏出院门看到雪中的人时,愣怔了! 萧轩羽负手而立,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扬,他简单的用一根玉簪挽了一个簪,剩下的头发只随意散落,这玄色长衫倒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姿,宛如嫡仙下凡。 他,确实俊美。 千山雪一直垂首默默地跟在后头,周遭寂静安宁,唯有踩在雪地吱呀的声响,她专注地盯着地上被雪花片片添补的浅浅脚窝,那浅浅的脚窝就好像是岁月的痕迹,正渐渐消失。 她温柔的伸出手,让雪花飘落在指尖,看着它慢慢消融,雪花好轻,一片接一片,每一片都那么纯净,而这个世界的凡尘却是那么厚重。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 两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走着,行到梅园,萧轩羽顿足凝视,盯着一支探出墙角的梅花失神。 萧轩羽不回答,依然保持仰望梅花的姿势,默然半晌之后,方缓缓沉吟道,“这真是吟诗谈情的好去处。” “宣王?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必了,里面污了!” 千山雪一愣,心中暗道,原来他心境如明,早知道那两人的事情,她不由得心生一丝怜惜,可一抬眸人竟早没影了。 入夜。 千山雪被奴仆领进了萧轩羽的墨轩阁,萧轩羽的寝室。 寇敏扔了套干净的衣裳便吩咐她梳洗干净,她心蓦然沉了,既然原主是四爷送来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天,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她不愿细想。 换好了衣衫,她便静静的等待。 眼光虚浮的飘向远处,她想起了桃花树下曾经有个少年,是这般温柔的吻过她,可是过往犹如云烟,她不曾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她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皮囊,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下沉醉的已不是她。 隐隐约约的烛火,在屏风后透出,在自己眼前摇拽不定。 忽然有人进来,她心里一紧,垂下眼帘,对方脚步很轻,抬眸看时却是个奴仆,他端着点心缓缓而来,眸光乱飘,却是漂浮不定,他急步上前递上了茶点,轻声道,“琯月,时机到了。” 他眼光冲茶点一瞥,便警觉的躬身退下。 什么时机到了? 她来不及多想,急忙一一掰开茶点,抽出里面的纸条拨开一看,只一字,杀! 一下子,全身冷了。 原主果然是带有任务的。 她急忙烧掉纸条,就在她烧掉纸条之际,外面忽然喧嚣起来,有不少侍卫提足奔跑声传近,隐约有兵刃出鞘声,侍卫大喊,“有刺客!” 紧接着喊杀声先在远处,随即又慢慢逼近,很显然刺客不止一个,外面疾风呼啸,树影摇摆拽地,刀剑相交之声不绝,她屏住呼吸,因看不见杀戮,反而更显触目惊心。 杀声逼近,有人长声惨嚎,又听见有人急声喊,“留活口。” 她立时一紧,那倒霉催的,不会是方才的人吧。 许久,外面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忽然砰的一声,院门被撞开,随即有人踏着鲜血而来,紧接着是寇敏惊慌的声音,“快传李太医。” 萧轩羽直径绕到屏风后,不看她,把手一伸。 “更衣。” 冷冷的两字,慌乱的奴仆骤然色变,在她眼前来回愰。 萧轩羽幽黑的眼底似是有什么尖锐森冷的东西,刺得千山雪两眼倏然闭起,奴仆们立即上前伺候,刚刚触及他的衣料,忽然挥手一拂,几个奴仆踉跄几步便摔了一跤,他怒喝道,“都滚出去,让她来更衣。” 千山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夜注定不平静,她对上了他幽冥深邃的黑眸,倏地浑身一颤,一股凉意窜上来。 奴仆们刹那退干净。 屋里此时只有两人,气氛凝重。 千山雪靠近他正要为他更衣,忽然他淡淡道,“刺客招了一个人,而此人竟还在本王身边好好的,你说本王该拿她怎么样?杀了可惜,不杀可恨。” 语气清浅,语调却透着一股阴沉的杀意,她的心跳动得很快,像是要裂成两半儿,果然是那个倒霉催的。 她轻轻一笑,“宣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话间他靠近一步,她退后一步,再退便无路可退,千山雪神色一凛,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把她怎样,两人距离很近,她有些不适的推了一把,随即萧轩羽眸光一寒,瞬间直取她的喉头,千山雪顷刻小脸憋红,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害怕,那复杂的神情却是让他有几分熟悉。 他指尖有血,染在了她的颈上,脸上,那抹鲜红更衬得她白瓷般的光泽,白皙的颈部如水莲花似的细腻,她此时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他恍若看到了她身上另一人的影子,那人对待危机也是这般坦然无惧的神态,像是在荆棘傲然盛开的花朵。 忽然他手颤了。 手上的杀伐瞬间被心中的柔软摧毁,他放开了她。 她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的那一刻她脑袋一片空白,她不曾想过他们再见面,竟是这样来势汹涌的剑拔弩张,她不想参与他的生活,却躲不过命运的纠葛,他不可能再是当年的小羽,而她却依旧是那个飘零的孤魂。 罢了,何必再次经历一次离别之痛,走,她必须得走,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忽然护院提足奔跑跌跌撞撞进来,语气不稳道,“殿下……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萧轩羽眉头一皱,蓦地冲了出去。 萧轩羽赶到西院时,王府的人已纷至沓来,人声鼎沸纷纷提水扑火,不消片刻,原本萧索寂寥的院落挤满了人。 谢玉琊一眼便瞅见了萧轩羽,她凑上前想要说什么,不等她言语萧轩羽已一阵风似的绕过她身侧,紧锁眉头看着火势。 见宣王步履匆匆的赶来,寇敏急忙迎上去道,“宣王,西院的三间厢房并未着火,着火的是这间柴房。” “九王爷人呢?” 萧轩羽并不想听他说那些无用的废话,他急怒交加,沉声怒诉。 “奴……才……没……没找到。” 寇敏手有些抖,冒着冷汗,声音抖得都说不完整道。 “还不赶紧找!” 萧轩羽这一怒喝,寇敏吓得顿时百骸灵清,急忙召唤了几个奴仆去找人,而剩下的人就待命扑火。 蓦地,只听身后的谢玉琊大喊,“站住,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 萧轩羽微蹙着眉,闻声望去,只见“哗啦”一声,千山雪往身上连倒两桶水,她把披风浸湿盖在头上,谢玉琊冲上去要扯回披风,她身形一闪,谢玉琊扑了空,还不及众人的反应,千山雪已冲进柴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萧轩羽直喊,“这奴才是疯了吗?还不快阻止他。” 但迟了,千山雪已消失在他的视线。 萧轩羽的心像是被什么猛然的一击,面色忽然惨白,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火扑灭,不把柴房的火浇灭,你们都得死。”萧轩羽大声喝道。 原本众奴才见三间院落没着火,又没找到九王爷,就不打算把柴房当回事,反正一个无人问津的疯子大家心里都明白,亦不会去关照,死了就死吧,如今的情况,可见宣王还是很着急的。 救九王爷是他们份内的事,只是宣王竟让他们去救一个奴才,而这个贱奴,主子方才还惩罚过,这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就在众人奋力扑火时,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混乱。 “九弟?” 众人随着萧轩羽的惊呼声停下手下的动作望去,只见九王爷萧煜锦正对着着火的柴房发疯的“啊,啊”的大喊,萧轩羽急忙前去安抚他,他一见萧轩羽靠近,喊叫声更疯,他抢去仆人的一桶水,哗啦一声,也把自己浇透,不顾一切阻拦也冲进了柴房。 萧轩羽彻底懵了,只是转瞬之间,他就见证了两个疯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的惊呼声,奔跑声。 蓦地,萧轩羽也往身上浇了一桶水,刚迈出一步,就被三两奴仆拦住,他踹开一人,紧接着又扑上一人抱住他,他极力挣脱,大声怒喝道,“滚开。” 奴仆们哪里会任由他去送死,就在他与众奴仆拉扯的瞬间,有人大声惊呼,“九王爷出来了。” 他闻声望去,只见浓重的红光之中闪出一个身影,与此同时,不过是一瞬,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身后的柴房倒塌了半边,骤然腾起一股浓黑的烟雾。 萧煜锦抱着千山雪从众人的眼前一一经过,在经过萧轩羽的跟前时,他顿足,蓦然的瞥了一眼,清冷的眼神含着怒意。 萧轩羽急促的喘息着,脸越见发白,他颤声道,“阿练你没事就好,哥放心了。” 萧煜锦不理会,双眸溢满着幽冷莫测,找了一块空地,他抱着千山雪坐在地上,略微失神的看着。 气氛凝重得可怕。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扫视,片刻之后仆人们才长舒一口气。 萧轩羽是又惊又喜,急忙靠近,萧煜锦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他发疯的冲萧轩羽大喊,萧轩羽焦躁的冲下人怒喝道,“把九王爷拉开,把他带回洒扫院。” “他”当然是指那叫小白的奴才了。 众奴仆领命,要去拉开九王爷,谁知众人刚靠近萧煜锦,他就发起疯来,见一个咬一个,有的奴仆被他咬到又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得干着急,这样的僵局持续片刻,众奴仆便败阵下来再无人靠近。 萧煜锦紧搂着千山雪把他护在怀里,就像是他怀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生怕别人抢去。 萧轩羽目光一凝,心尖微颤,一口气哽在喉咙,全身怒火涌动,但他还是强硬的压下。 也许太过吵嚷,千山雪幽幽醒转过来,她的目光在看到萧煜锦的那一刻,闪过了激动的欣喜,但随之而来的感官,又让她紧锁眉头,眉宇之间拧成团,好似方才咽下了极苦的药,但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接着便昏了过去。 紧接着萧煜锦又是一声喊叫,这凄厉的喊叫划破天际,经久不绝,下一刻,他抱起千山雪就奔回了厢房,不顾众人的反对,门应声闔上。 萧轩羽愣怔的呆在原地,这份平静好似暴雨正凝聚,他黑瞳深邃好像是无底的旋涡,回想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生存无时不在阴谋诡计之中煎熬,他渴望一个知己,奢求一颗忠心赤胆,只不过这些都与他无缘,他轻笑一声,眉宇间是说不尽的自嘲蔑然,不过都是虚妄罢了,他求而不得,注定是孤独的王。 “殿下,那个奴才要不要把他带回洒扫院?”寇敏凑近细声道。 萧轩羽略有所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道,良久才沉声道,“随他去吧,把伤药给九王爷送去,不得有误。” “是。”寇敏恭敬道。 萧轩羽行至院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蓦然回望了一眼那柴房,微微眯起眼睛,漠然片刻之后,他平静无波的幽沉道,“把那间屋子拆了。” 寇敏略微思忖,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那间柴房,反应慢但手底动作不慢,他一招手便领着众人着手拆屋,这间屋子并不大,也不高,方才还塌了一半,十几个仆人忙了好几个时辰。 眼见快要到掌灯的时辰,随着“轰”的几声,屋子终于拆完了。 萧轩羽这才满意离开。 第八章 寂灭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西院内。 两个时辰后,千山雪缓缓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睡在身侧的九王爷萧煜锦,她有些口渴,本想唤醒他,但看这孩子也是累极了,就不忍打扰他。 她稍稍侧转过身,正欲起来,这时,萧煜锦倏地睁开双眼,幽黑的双瞳有了丝光亮,他烔烔的看着她不说话,缓慢的伸出手轻轻**她嘴角的伤口,眼里溢出了两行晶莹。 她细瞧,那是泪。 萧煜锦的手刚触及到她的伤口,她眉头深皱,好似牙疼一般抿紧了唇,蓦然“嘶”的一声,轻轻吐出一字,“疼”。 他急忙翻身下榻,不一会就拿了药轻柔的给他涂抹,他的手法再怎么轻柔,千山雪还是觉得很疼,她心中无声的哀嚎,勉强扯出笑脸,“我自己来吧。” 言毕,她就去拿药,不想萧煜锦身子一转,背对着她,千山雪忙凑过去看他,他把头一偏又转过另一边,似乎不想理她。 千山雪眨了眨眼,笑意淡然,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小子生气了。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伤了脸,其它都没有伤,我自己知道轻重,把药给我好不好?” 他垂下头依旧缄默。 千山雪眼珠一转,心念一动,眉梢微微上扬,故意喊了一声,“嘶,疼。” 萧煜锦旋然回首,神色紧张的盯着她,千山雪顿时尴尬的唯唯一笑。 两道目光纠缠,萧煜锦垂下眼眸避过她的目光,四周空气顿时凝滞,一片安静。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窗不知怎地被撞开,一粒石子从窗外飞进,石子“嗖”的一声从两人中间划过,千山雪反应极快,把萧煜锦往后一推,旋即险险避过。 两人相觑,只觉眼前一突,好似这份意境被生生打断,方才的心动神摇之态总算消散。 默然对视了片刻,千山雪笑意嫣然道,“……柴房的火是你放的吧?” 他不答。 千山雪接着又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谢谢你。” 这一次,他依旧不答,不同的是目光微微闪动。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人已寐,一片谧静安宁。 屋内,千山雪在床榻安然入眠,而萧煜锦则蹲在墙角默默地看着她。 屋外,他们不知梅树下站着一人许久。 “主子要不要进去一看?”内侍小心斟酌的问道。 萧轩羽抬手制止,不欲停留,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 “啊!” 随着千山雪一声划破平静的尖叫声,“嘭,”一声闷响,门被撞开,萧煜锦冲进屋里,他环顾四周一圈才在墙角里发现了她。 只见千山雪屈膝的坐着,把头埋在膝间不住的摇头。 萧煜锦缓慢的靠近,伸出手替她拨了拨微微凌乱的发丝,拍拍她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急忙转过脸背对着他,惊恐道,“你别过来,别看我。” 萧煜锦默不作声,行至她跟前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啊”了一声。 “你真的不会说话吗,老是嗷嗷的叫,你又不是狼。” 千山雪依旧埋在膝间,不抬头望他。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千山雪依然保持着埋头的姿势,沉默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你若不想说话我也不勉强,我问你答,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不好?” 千山雪稍稍抬头,但半个脸还是埋在膝盖,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终于,萧煜锦唇角微抿,偷看一眼千山雪,才一抬眸就对上她萌萌的大眼,顿时浑身不自在,避过她目光,点点头。 千山雪眼中略露温和的笑意,心里暗暗自喜,这小子总算迈出了一步。 就在千山雪想着心事分神时,忽然感觉眼前一暗,抬眸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俊脸,千山雪懵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轻轻一笑,笑中不明的含义。 蓦地,他就要掰开她的双手,千山雪猛然一惊,这小子果然是要犯疯病了,她拼命的摇头不依。 他不依不饶,就是执意要看她的脸。 千山雪羞得不行,转换遮挡的方向,可萧煜锦神情执拗,目光中明显的写满了不悦与催促,千山雪苦笑一声,才缓缓抬起头。 萧煜锦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猛然一愕,仿佛惊讶于她的淡然,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千山雪微微苦笑,清晨一照铜镜,不过才一夜,自己竟变成了二师兄的妹妹。 她紧拧眉头,想抿抿唇,奈何嘴唇已肿成了香肠,万幸的是还能说话,她用手掩嘴,不好意思的道,“我就知道我的丑样子吓到你了。” 萧煜锦闻言,立即摇头,目光重新凝于她的脸,下一刻,他便不顾千山雪的推搡执意给她抹药,九王爷偏瘦,个头比她稍稍高些,他虽瘦弱,但力气却出奇的大,三两下就控制住她,见千山雪温顺些了,幽黑的双瞳才有了亮色,手劲也温柔了许多。 千山雪拿他无招,只好配合,她的这张猪脸实在是让自己都不忍直视,而反观萧煜锦,却见他淡然无波,只专注的为她抹药,心里一阵酸楚,他可是王爷呀,居然要侍奉一个下人,心里的怜悯顿时如疯涨的草,挠得她难受。 待他给千山雪涂完药,又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绢帕,替她系上。 想不到九爷是暖男一枚。 萧煜锦烔烔的看着她,忽然他双手有规律的比划着她的脸,一手遮额,一手遮下颌,缓缓吐出一字,“练。” 第九章 对策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闻言,愕然抬头,随即眼底难掩那一抹愉悦,他终于说话了。 只一字,宛如清风拂过琴弦。 她是知道九王爷的尊号,练?应该是小名了。 千山雪眼波轻轻一勾,眼尾上扬着好看的弧度,她把手搭在他的肩,笑道,“那我以后就唤你阿练吧,原来阿练不是哑巴,阿练的声音真好听。” 萧煜锦面色徒然一怔,脸有些微红,在对上她的眸光时,转瞬又移开。 千山雪细细打量着他,静静地想着心事,眼波流动间,竟是深深的惋惜,这九王爷生得俊朗,却患上了失语症,可想而知他遭受的打击是有多深,她想象着,仿佛看到了阿练绝望无助的看着自己的娘自焚…… 大抵是这样,他看到自己冲进柴房,深陷其中,情急之下,这一幕触动了他小时候的可怕记忆,所以他才会冲动的去救自己,心念至此,她收回了久远的思绪,目光微闪,眉宇间尽显关切,她柔声道,“阿练,你以后不可再冲动了,那样很危险。” 萧煜锦闻言,眉心紧拧,原本的冷然无波,转瞬之间骤然腾升一丝怒气,他手握成拳击打千山雪的肩数次,千山雪被他冷不防的击了几下,一时之间哑然凝噎。 她恍然大悟,急忙道,“阿练是王爷,小白救你是分内之事,可小白只是一个奴才,你不必冒险相救,我死不足惜,我……” 不等她说完,下一瞬,萧煜锦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扣住她,似乎是要把她捏碎。 此时此刻,两人都沉浸在无声的温情,一缕阳光斜斜的侵入,那一抹方寸的光芒是他们天长地久的时光。 “这点伤,倒不妨碍你这奴才,别的心思。” 突兀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淡然尖酸的一句,却让屋里的两人为之尴尬一震。 千山雪微微移眸,正好对上门口立着的萧轩羽。 他的双眼寒冷之极,阴厉的狠瞪着她,浑身散发出寒冷之气,让周遭瞬间化作凝冰。 千山雪浑身抖了抖,打了个寒战,瞥了一眼萧轩羽,觉得他面无表情之下,压抑着可怕的阴霾,不禁心头一突,赶紧挣脱萧煜锦的怀抱。 这,这,她又冒犯宣王哪里了? 千山雪慌忙的正要伏地行礼,而萧煜锦却在此时蓦地把她一拦,制止她下跪,她神色一顿,不理会他,继续下跪,萧煜锦却是执拗的阻拦,几番回合,千山雪眸色闪动,遮面的绢帕之下,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她眼珠一转,来回瞄着凛然沉默的萧轩羽。 面对诡异的情形,萧轩羽静静的看着,冷而不善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萧煜锦紧抓千山雪的地方,目光略微闪动,忽然怒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千山雪被这一喝,浑身一颤,七魄被吓散了三魂,她觉得在这个世界能不能活下来是次要,得个心脏病那是绝对的,成天被这冷酷腹黑王爷一惊一吓的,不得心脏病才怪。 “阿练松手,快松手。” 千山雪低低的重复着,眉宇间已浮上一层冷汗。 面对不善的目光扫视,千山雪眼角抽搐,额上直冒冷汗,勉强干笑一声,眼眸微不可见的光芒一闪, “你嘀嘀咕咕什么?蒙着面又做什么?”萧轩羽伸出手就要揭开她的面巾。 千山雪身子一缩,退后了一步,淡然道,“奴才脸坏了,丑陋不堪,怕吓到了人。” 萧轩羽眉头一皱,似乎不相信,他面露寒霜,眼中的光芒几乎像无数的冷箭,蓄意待发。 忽然,萧煜锦冲他嗷嗷大喊,似乎他只要再敢上前一步,他就会攻击他。 萧轩羽上前一步,历声道,“九弟放手。” 边说着就要把人拽出,而此时,萧煜锦搂得更紧,“啊,啊”直叫,像是在护幼。 千山雪使足了力气挣脱,在拉扯的瞬间面巾忽然被扯掉。 一张变形的脸赫然入目。 萧轩羽诧异一怔,一时竟语塞。 萧轩羽缓和了语气道,“九弟,哥哥给你安排不少奴婢,都被你吓走了,而他……万万不行,哥哥给你重新安排一个便是。” 萧煜锦冷眼默然,摇摇头不答应。 气氛僵持了片刻,见他依旧不放手,萧轩羽终于语气又软了七分,面上带笑道,“哥哥不会再惩罚他,哥准许他可在你这待三日,三日之后,他必须回洒扫院。” 萧煜锦暗淡的眸色,顿时眼睛一亮,凝视着她片刻,才缓缓把手松一松,但仍旧不放手。 萧轩羽怔了怔,对于九弟这样突然举动,他匪夷所思,就因为这奴才昨日的冒死举动? 他凝视着他们半晌,便转身离开,行至门口,他顿足,淡淡道,“三日之后,你滚回洒扫院,这三日好好照顾九王爷,不得有闪失。” “奴才遵命。”千山雪恭敬的应声道。 萧轩羽顿了顿,眼尾斜了斜千山雪,便急步离开,身后玄袍飘扬,如一阵风似的消失。 见煞神走远,千山雪这才长舒一口气,萧煜锦此刻也松开了手,千山雪这才发现他居然脸红了,不觉噗嗤一笑,想起他方才的执拗,这九爷一会疯癫,一会又像个孩子似的,不对,他本来就是孩子嘛。 忽然“咕噜”一声响,千山雪定定的望向他,他不好意思的捂肚垂下头,朱唇微颤,神色我见犹怜,千山雪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又是“咕噜”一声,萧煜锦闻声一怔,正好与她眸色一撞,千山雪揉着肚子忽然大笑起来,他唇角微微一扬,也似笑非笑。 西院虽没有奴仆伺候,但每日饭点一到,便会有仆人送饭,只是九王爷是个弃子,下人都不待见,看他苍白肌瘦的,铁定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还没到饭点,仆人是不会送饭的。 千山雪心疼的看着他柔声道,“阿练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弄饭去。” 一转眼,千山雪便跑了出去,一看到被夷为平地的柴房,她顿时懵了,这可怎么好?没地做饭了。 忽听背后风声疾来,她旋然转身,只见萧煜锦用粗布包着一堆食材向她奔来。 她心里一阵酸楚,一个王爷竟沦落到这境地,要靠偷藏食材才能存活。 食材有了,可问题也来了,没有灶,这王府只有御膳房才有灶,别的地方不让做饭,以防走水,她一个奴才贸然去御膳房做饭可能吗? 她环顾四周一圈,眼睛盯着破损的柴房良久,她灵机一动,接着便捡来几块残砖垒起了一个灶,差个锅,她心想着这些屋子定能找出一个来,下一刻,她便来回的穿梭几个房间寻找。 不一会,千山雪找到了一个铜制的罐子,这罐子造型独特,心想着凑活着用吧,她蹲坐在简易的灶旁,才俯下身,就见萧煜锦也俯下身,手里拿着一物,不停地敲打摩擦,不一会,“喀哧”一声,一道火苗燃起,千山雪心中暗暗道,柴房的火果然是你放的。 她不露声色的掩藏心思,待她把铜罐洗净放上,刚要倒食材,萧煜锦蓦地把铜罐扔一边,千山雪以为他疯病犯了,急忙去捡,萧煜锦又是一脚踢飞,千山雪这回是真气恼了,她怒诉道,“阿练,再胡闹,我不理你了。” 萧煜锦连忙在地上画了一图,千山雪仔细一看,画的是水,她觉得莫名其妙,水?眼波流转,忽然反应过来,她轻声试探道,“阿练每天都往里放水?” 萧煜锦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千山雪往里轻轻一嗅,眉头紧皱,虽然已洗净,但还是残留一股骚气。 她扶额,顿时气结。 千山雪只好重新又找了个铜盆,她来回的嗅了嗅,待放到灶上,她又不放心的嗅嗅,三五个来回之后才放心放下食材,一旁的萧煜锦无奈的撇了撇嘴,竟叹了一口气,直到过了响午两人才吃上饭。 第十章 妄念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天光西移,不觉已到掌灯时分,折腾了大半天,千山雪有些乏了,她慵懒的趴在床榻上,窗外的梅花压枝怒放,月亮刚爬上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夜在雪地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幽静。 她辗转反侧,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脸才发现萧煜锦缩在角落定定的看着她,黑暗之中他的双眼出奇的雪亮。 两人对视一眼,萧煜锦便闭上眼睛,千山雪目光一闪,迎着淡淡的月光,她露出个笑脸来,“阿练,还是上来睡吧,下面冷。” 萧煜锦没有犹豫,不及她的反应,蓦地,爬上了床榻。 话一出口,千山雪就知道自己表达错了,其实她的本意是他睡榻,她睡地,虽然萧煜锦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孩子,但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生,更何况他的年龄在这个世界算是成年了,都可娶妻生子了,想到这,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了。 床榻不大,两个人勉强够躺,她一个人习惯了,多了一人她浑身极为不自在,一会这痒,一会这酸。 千山雪终于对他坦诚相告自己的女儿身。 萧煜锦直直的凝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老实待在身侧的萧煜锦,竟慢慢靠近,试图往她怀里钻,只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千山雪心里像是决堤的洪流,近乎流泻,想尽力收回,却发现只是徒劳,更脆弱。 她的怜悯不知为何只一瞬间竟在心里疯涨,破土而出,生出了另一番情义,萧煜锦已蹭到她的颈项,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游走,她紧张的紧握成拳,好在萧煜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她紧张的心才缓缓松懈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记忆里的少年,那时年少轻狂,原本两个不该踫撞的灵魂,却相遇,相拥,却不能相守,今夜她有些束手无策,心乱如麻。 空气瞬间凝滞,萧煜锦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千山雪下一个动作却连自己也匪夷所思,她竟拍拍他的肩哄着他,似乎这个动作惹恼了萧煜锦,他豪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千山雪心里嗤嗤直笑,萧煜锦的动作看似柔弱,但力道很强势。 两个陌生的体温在这薄凉的夜晚,却腾升一丝温情。 只一个时辰,千山雪便知道他睡眠很轻,她稍稍翻身,萧煜锦就会惊醒,惊醒之后他就会警觉的凝视着周遭,良久才又睡下,这似乎跟他从小朝不保夕情况有关吧。 今夜,注定无眠。 千山雪是真的失眠了,她不知数了多少只羊,直到再也熬不住了便沉沉入睡。 千山雪在飘渺的梦境迷了方向,她踏着虚空漫无目的的走着,她顿住脚步,空旷的主殿门前,立着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那人回转过身,他陷在阴暗不明的光影之中,映得他的面容模糊,只听他冷然无波的声音道,“过来。” 她意识涣散的缓缓走过去,那人还是看不清,他捏着她的下巴道,“你居然忘了我?” 她下意识的不住后退,可那人力道之大,一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下一瞬,便俯下身来,千山雪一震,急忙推开他,没命的奔跑,那人如鬼魅般如影随形。 他步步逼近,千山雪退无可退,忽然脚下一滑,人便一路下坠,周围的风景快速地向上匆匆掠过,“山雪——”他撕心裂肺的喊道,他原本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一滴泪滴在她的面额,近在咫尺的面容竟然是他——萧轩羽。 画面一转,她又不知身处什么地方,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个畏缩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她急忙行至跟前,拍拍他的肩柔声道,“阿练是我别怕。” 他缓慢的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无血色,千山雪试探的向他招手,忽然,他邪邪一笑,下一瞬,他骤然色变,眼睛泛着猩红,猛地俯身在她脖子狠狠的咬上一口。 一声闷雷把千山雪惊了一下,蓦地,一头冷汗的醒来,想到刚才可怖的梦,她觉得不是好兆头。 看看窗外,天空依旧漆黑一片,窗外宁静致远,怎么会有雷声?她喃喃沉吟道,大概是个梦吧。 重新躺下,她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好,千山雪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梦境走出,她不住的摇摇头,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只是个梦。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时,忽然身侧之人大喊一声,“别走,别离开我。” 紧接着他霍地坐起来,双手在虚空乱抓,千山雪见他紧闭着双眼,明白他这是在做梦,便急忙前去安抚道,“阿练别怕,没有谁要走。” 可萧煜锦并没有停下疯狂的动作,他不停的挥舞着双臂,在与千山雪撕扯的过程中,他无意打到千山雪嘴角的伤口,她吃痛的“哎哟”一声,萧煜锦才嘎然止住,他一个激灵,人清醒过来了,定定的凝视着千山雪,屋内一片静默,只有两人的喘息声,萧煜锦伸出手要去安抚她的伤口,千山雪忙躲闪莞尔道,“不碍事,你方才做噩梦了?” 萧煜锦点点头。 “梦到谁了?是淑妃娘娘?” 他微微一怔,摇摇头,瞥她一眼,下一瞬就直指向她。 “我?阿练梦到我了?”千山雪轻声惊呼,眼睛瞪得圆圆的,良久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太巧了,方才她也梦着他了。 千山雪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道,“阿练放心,小白不会走的。” 至少这具身体没有凋零前,她是不会走的,千山雪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瞬,她便垂下头隐藏着心思不让他发觉。 萧煜锦似乎不放心,他把人紧搂着,好一会也不松手,千山雪心虚的眼朝外张望,只好哄着他道,“我给你讲讲我家乡的故事吧,好多你们这都没听说过的。” 萧煜锦立刻把人一松,眉宇间闪过一道锐芒,定定的凝视,看样子很感兴趣。 千山雪眼波流转,略一思索,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娓娓道来。 萧煜锦认真的细听,专注的眼神似是在思索她说的那个地方,一个故事结束,千山雪略打哈哈,见身侧的人无动静便以为他睡了,刚要合眼,萧煜锦忽然推推她示意她继续,她眉头略舒展,唇边有了丝无奈的笑意,果然是个孩子的性子,她只好再讲,一个,两个,萧煜锦似乎是没听过瘾,直到最后,听故事的人没睡着,反而是说故事的人累得呼呼大睡。 身边的人沉睡良久,萧煜锦倏地睁开双眼,侧转过身定定的凝视着千山雪,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 此后的三日,萧轩羽果真再无打扰,两人倒是把时光过得悠哉。 白天,萧煜锦在雪地里玩耍,千山雪生性活泼,自然会跟着他疯一阵,萧煜锦依旧不说话,只在雪地上写,夜里,千山雪依然会讲故事,讲着讲着依然是她先睡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萧煜锦静静的凝视着她,直到他也有了睡意才沉沉入眠。 千山雪的脸也恢复得快,肿已消了七八分,萧煜锦对她的脸还是有些犯愁,但千山雪却很喜欢,她一直梦想着有张圆圆可爱的娃娃脸,如今这样子正合她意。 只是他们不知,一墙之隔,院内的一切已被两道凛然的目光收入。 萧轩羽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们嬉戏,内心一股怪异的气流遍布全身,撩拨得他难受。 “主子这儿冷,不如回去吧。” 萧轩羽似乎是没听到,眼里的光芒只停留在西院内。 寇敏又唤了几声,他依旧纹丝不动,看着萧轩羽阴晴不定的面色,虽然面上未有怒意,但是他也不敢再打扰,这三日萧轩羽都会来这看几眼,一站就良久,眉头深锁,脸上总会闪过一丝不明深意的冷笑,寇敏心里犯疑惑,这主子留意的是九王爷还是那奴才? “回去。” 突兀一声,萧轩羽的声音比这北风还冷,寇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再抬头萧轩羽已步履匆匆离开,动作之快只留下凝重的背影,寇敏一抬腿才发觉腿已冻麻了。 三日之后,千山雪回到了洒扫院。 一切又似乎恢复了平静,仿佛先前的一切未曾发生,她只是做了一个梦,白天,她依然干着粗活,只是她没能再回到西院打扫,也无阿练半点消息,夜里,她时常想起他的眼底能盛满璀璨的星河。 日子过得死寂般的阴霾,她再次下定决心,走,必须走! 她每日去别的院子打扫都暗暗记下了路线,每夜丑时便是关闭府门的时辰,而寅时是守卫护院最松懈的时刻,计划有了就等着时机成熟。 第十一章 梅花落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麂城,离王府偏远,但好在环境清幽,是王孙公子流连忘返的温柔乡。 怡香院。 席间,贵公子们,搂着姑娘嬉戏调笑,吵闹不堪,美人修长的玉指把琴弦拨得缠绵悱恻,而首席上的萧轩羽心思淡淡的静静聆听,美人跪在身边殷勤的端酒伺候,柔弱无骨的身子似有若无的腻过来,美人刻意俯下身子,衣襟敞开,一对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的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眼看人就要入怀,他眉宇间闪过一道冷酷,不着痕迹的避开,可是美人不长眼色的再次腻过来,他眸色一凝,眸中细碎的冷光如箭雨般刺向美人的双瞳,美人顿时浑身一寒,人霎时清灵了几分,急忙愣在一边。 其中一贵公子对着紧蹙眉头想心事的萧轩羽喊了声,他充耳不闻,直到第六次喊他,他才抬起头来心不在焉的看过来,淡淡回了几字,“什么?” 这时,忽然外面人声鼎沸,吵嚷声叫喊声乱作一团,护卫把老鸨叫来怒喝道,“闹什么?” “回禀爷,有个不听训教的姑娘逃跑几回了,这次又故技从施,下人正去逮呢。” 老鸨面色平静,低眉顺眼的陈述,这不过是怡香院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忽然萧轩羽立起身子,眼内锋芒闪烁,脑海立时闪过一个人影,他急忙离开了怡香院,翻身上马直奔回府。 众人纳闷的看着消失的人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一人一骑如一道闪电飞奔。 眼看就要出了这座城。 萧轩羽眼风一扫,所经过的屋脊上已是落下了不少手持弓箭的武士。 而一个纤细的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正拿着弩弓扣指,搭箭,她半眯着眼睛心绪复杂。 事情回到三个时辰前。 宣王府因萧轩羽的外出,又因丑时已过,护院有些松懈,有的竟站着睡着了。 一个纤细的人影一路小心潜行,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前院的偏厢,宣王府外府的总管院子,警戒最松懈的院子。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响,躺在床上的安吉则如被踩着尾巴的猫立时蹦起来,冲出屋子,瞪着眼睛怒吼,“谁?” 院内一片安静,只有他不平静的喘息声。 他转过身,只见有个包袱安静的放在地上,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拾起来,谨慎的四处张望,半晌,拆开看,顿时漫散开一股淡雅的清香,包袱里面一件水烟色女衫,一只鸳鸯帕,他脑袋飞快运转起来,想着是哪个女婢,他玩味的笑了笑,眼底徒生淫意,但转念想了又想还是回到了屋里。 就在他进屋重新躺在床上之际,隐藏在黑暗角落的纤细身影一闪,潜入到窗下,她轻挑开窗,“砰,砰”两声又扔进两样东西,安吉则又蹦跳起来,一个蒙面人影在他眼前立着,他指着那人刚想怒喝,便嗅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他眉头皱成一团,再看到那人手里拿着油灯,他忽然恍然大悟,惊恐的瞪大眼睛,但为时已晚,那人轻巧伸手一拂,“嗖”的一声火势瞬息之间蹿起来,不一会就蔓延了一大片。 随着一道尖锐的叫喊声,划破暗夜,纤细的身影冲出屋外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刹那间,整个王府骤然沸腾起来,众奴仆纷纷提水奔波,不一会喊叫声,杂踏声混成一片,无人注意到隐在角落沉静的微笑。 时间掐得刚刚好,她低着头逆着人群不慌不乱的奔走,那些人都以为她去提水救火,他们没有瞧见她嘴角上扬胜利的微笑,她低低的微笑,快走逐渐变成奔跑,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出去了,在跨出门口的那一步她回望过去,嘴角微微一笑,再见,再也不见! 可是,命运时常跟她开玩笑。 千山雪沿着偏僻的小道小心潜行,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冷风袭来,一转身,浑身一凛,是几个眼神阴冷的黑衣武士。 跑,必须跑! 身后有人轻笑,他不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能用什么方法逃脱,看着她的身形快要逃出他的视线时,他扣指,抹弦,搭箭瞄准她的背心,轻蔑一笑。 千山雪心有所感,她高举双手转过身面对他,以示投降。 弩箭将出要出之际,他忽然手腕一挽,顿住,刹那将弩弓一收,冲她招招手,她乖乖的走了过去,刚到他跟前,几个武士唰的刀刃一亮团团围住了她,剑尖直指向她,那人便一鞭抽来,森冷的眸光里寒芒如利箭迸射,似要戳出她几个窟窿眼才罢休。 她惊愕,是四爷。 “琯月,本王平日对你不薄,你竟敢忤逆,一个死士背叛主子的下场你可知?” 死士?原来如此,琯月竟是这样的身份,她心沉了下,眼波流转,眼角柔柔一勾,忽然下跪双手抱拳,半含着眼泪道,“主子,属下知错,愿待罪立功。” 麂城。 有人半眯着眼睛手持小弩,扣指,抹弦,搭箭,阴笑,“你说他有没有这个命?” 另一人将弩箭将发不发,忽然手一放,“悬,不过主子如果加上我的就难说了。” 这两人自然是四爷和千山雪。 三支箭从他耳边如风掠过,萧轩羽蓦地俯在马背上险险避过,忽然,前方几个黑影如飞掠来,马狂奔之间,腾空立地而起,尥了两个蹶子,出蹄之狠烈,那几个武士的心思只在她身上,并没有把它放在眼里,淬不及防,顿有几人不慎挨了马蹄,被它踹飞。 马冲开了一条路,已瞅见前方的来者,转蹄驰入一条小道,哪知跑出不足百尺,左右又包抄出五骑拦截,马嘶声长啸,腾云驾雾般从众人头顶上横拽一跃而过,上空玄色华光一闪,而下方是众人惊愕的表情,马刚着地,他便看到一道几骑拦住去路。 身后传来嘲讽的轻笑,等着看人仰马翻的好戏。 他眸色一凝,挽缰略迟疑下,马长嘶一声,驰蹄如飞不欲改道,欲应战,他反手拔剑横抄挥斩,双眼迸出森森寒意,寒光一闪,一剑封喉,从无虚回。 那人“咦”了一声,见那马如此威风,很是惊讶,心下暗暗佩服,这马彪悍,主人更彪悍,他心知容此马走脱,倾天下之兵也休想追上。 后面的骑兵追赶上来,人人拉弓搭箭,对准他的后背心,手臂一抬,箭如一道迅疾的风呼啸而出,马也知势危,忽左忽右,纵蹄狂奔速度之快已然如虚影般,但那人的箭从无虚发。 只是这帮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他左肩不幸被一箭射中,忽来的巨痛险些摔下马,好在此马是最默契的搭档,它凌空把他稳住。 转眼间他已奔至城门,又杀出五骑,孰料马儿于奔跑之间,突地腾空立起,四蹄乱蹬,此马天生火爆难驯,等闲的马匹哪是它的对手。 而与此同时,千山雪暗地里做了些小动作,她不着痕迹的扣指抹弦射向追击的马,忽然,一匹马腿部中箭,受到了惊吓,随即不辨方向四处乱窜,带着主人,撞到了其它马匹,这一撞紧接着,“哗啦”一声,众马匹翻滚倒地一片,嘶鸣声,叫喊声混作一片,而马背上的人已被甩出几丈远。 萧轩羽面无表情一路厮杀,脸上的血迹如地狱恶魔般,转眼间他已奔至城门,有千山雪暗中作梗,马儿一跃冲出了重围。 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中,马儿一跃冲出了重围。 第十二章 真相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萧轩羽半昏迷的状态伏在马背上,马因腿上有伤,也逐渐放缓速度,他肩上的血渗了一大片,马忽然止步不前,他看了一眼山道入口石碑上的字——“玉灵”,他笑了,这才心甘情愿的闭上眼睛,在他倒下之际,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自他眼前一闪,他腰上一紧,人就被拽了过去。 屋内。 千山雪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锁在他的脸上。 迟疑一下,便开始忙碌,她小心的把酒稍稍倒在伤口处,混沌中的萧轩羽猛地抽搐了一下,即使仅存一丝意识,他也强忍着不发一声。 她心中一紧,喊了一声,“宣王?” 清冷的声音下,是平静不惧的面色。 萧轩羽紧锁眉头不语。 她不慌不慢的把匕首用火烧了烧,又用酒浇了遍,又用酒洗净自己的手,紧接着,用匕首便划开了萧轩羽的皮肤…… 萧轩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痛,震醒,眼前是恍惚的影子,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已陷入皮肤,生生被他抠出了血,他牙齿不停的打颤,只得紧咬着下唇,分散痛楚。 一个时辰后。 只听“叮”的声音,带血的箭支顺利取出,接着,千山雪又熟练的用衣衫帮他缠好伤口,探了探萧轩羽的皮肤,是温凉的,她紧蹙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忽然,萧轩羽微弱的拉了她一下,千山雪随即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心中一痛便昏了过去。 半夜,萧轩羽发起了高烧,他神志涣散,嘴里不知喃喃什么,迷糊不清,千山雪面沉如水,波澜不惊,用湿布替他敷额散热,快天亮时,他的烧才退去过半,千山雪一直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 她在屋子最隐秘的角落又找到了一罐酒,酒塞打开,一股久违的醇香扑鼻,她十分珍惜的呡了口酒,唇边漫开了浅笑,这酒还是她当年用桃花花瓣酿的,经了岁月,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暖人心房,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她心中苦涩更甚。 天渐渐明亮,千山雪这才觉得乏了,正起身,却被萧轩羽的一只手拉住,她转过身看向他,见他双眼紧闭并没有醒来,可手却是紧攥不放,她轻声唤道,“宣王!” 他紧蹙着眉,眉宇间好似有化不开的云雾,让人不觉深陷他的苦楚中。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千山雪抽不出手来,萧轩羽依旧不松手,忽然他嘴里喃喃几句,千山雪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只好俯身侧听,只听他只重复几字,“山雪……” 她身影一凝,心尖那柔软的地方被挑了一下,往事如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看着萧轩羽平静柔和的面容,她忽然心笑,看惯了他平素凛冷的漠然,此时熟睡的他宛如孩子般温顺。 千山雪没有再离开,静静地守在床榻边,她静静地凝视床榻边昏睡的萧轩羽,双眸微亮,虽然面色冷然无波,但难得露出了一分热意,她看了看屋外白雪皑皑,才一夜已是另一个世界,眼角斜飞了昏睡中的人,转身离开。 半晌。 万篠俱寂,突然有声鸟叫,划破寂静。 千山雪从雪雾中缓缓而来,手里拿着几张树皮,和一些草药。 残破不堪的小屋,那缕缕似浮云般冉冉升起的炊烟,有人低头忙碌着,她快捷灵巧的挪动着身子,眼底沉静无波,一派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专注的盯着灶头,眸光虚浮在乱跳的火焰上失神。 多年前,这个小小的屋子承载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小院里的每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熟悉的味道,他们相知相依,柔弱得像风中的芦草,却是彼此最顽强的支撑。 千山雪端着药汁缓缓步入,把碗一搁,她探了探他的额,还是低烧不退,这山村偏僻荒凉,是不可能有医师,这几张树皮是村里相传的偏方,可内服止血亦可外敷,俯身看了看他,动作温柔的舀起药汁吹了吹,一勺一勺的慢慢喂他,一瞬间药汁从他嘴角溢出,千山雪眉头一皱,凝视着他,萧轩羽虽捡回了命,但还处在昏迷状态中,他不能吞咽,这才是低烧不退的缘由,她心情复杂。 犹豫了一下,她脸上红霞低垂着眼睫,再抬眸时,她仰头把药汁一灌,使了三分力紧捏着他的下颚,他缓缓的微启唇,她随即俯身渡药,一口,两口,三口,千山雪的嘴已苦麻了,直到渡了第六口药汁时,才顺利灌入,他喉咙翻滚了下终于有了吞咽的动作,兴许药太苦,他喘咳起来,千山雪怕他把好不容易灌入的药喷出,急忙拍拍他给他顺顺心,折腾了半晌,萧轩羽平静的睡了。 千山雪如负释重,这一放松,忽然觉得自己饿了,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他,喝了一小碗粥提着篮子便放心的出了屋子。 她站在山坳上,凝目扫视着这个村落,熟悉又陌生,村子已是一片狼藉,看样子已经多年无人居住,眼下又正值是冬季,想要寻些吃的恐怕很难,她当年为躲避匪寇的掠食,在屋里隐秘的地窖,悄悄藏了些粮食,幸好梗米没被毁,只是存量并不多,她思量着,待他伤好了,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救回了命,又白白饿死,那太悲催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如墨重重,唯有一弯玄月倒挂在远远的树梢。 千山雪守在床榻,支着脑袋几欲要睡着,风声伴着远远近近的声响传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忽然上空一阵鸟惊飞,她蓦地起身出屋。 屋外一片寂静,忽然她眯着眼睛凝目远处,树影随风晃动,似乎很平常,但在她眼里却显得无比诡异,忽然晃动的树影变成了有形的物体,仔细瞧了瞧,她心道不好,是人,而且是很多人,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目的明确,来者不善。 纵观如今的局势,现在这块地方已然成为了天然的狩猎场,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寒光一闪而过,而他们的处境是憋中之瓮,必死无疑。 周遭的煞气已按耐不住,伴随着凛冽的夜风,千山雪已轻嗅到淡淡的腥潮味那是刀刃残留的血腥味,四周黑影迅疾飞跃过一个个屋脊,眼尖的她发现他们似乎在一个个查找,似乎是不确定他们躲藏的方位。 千山雪迅疾的跑回屋里,还好屋里没有油灯,不然以她的速度定是回来收尸,她脑子飞快的运转,已想好来路去路,迅速的把人放到自己的背上,手臂一转,便背起人出屋,萧轩羽不胖,但骨架摆在那,她还是吃力了,举步有些艰难,山下已无退路,只好往山上走。 沉杂有力的脚步声在身后逼近,她回望过去,已是人头涌动。 眼看已是山崖边,她叹了一口气,这次注定逃不出这修罗场了。 “怎么办?我不怕死,可你好歹是个王爷,总不能落得无人祭拜的下场。” “有人共赴生死,我不孤单,值!” 这是一直昏迷不醒的萧轩羽,忽然发出轻微的声音,语气清浅,语调却透着坚韧。 她先是一怔,感到身后的人攥紧了她的肩,温润的呼吸缠绕在她的颈侧,她迟疑了下,继续前行。 此时身后已有兵刃出鞘的声音传来,这具身体受过常年训练,耳尖眼利,细细一听,还有抹弦搭箭的轻微声响,她加快了步伐迅速的到了崖边,几颗碎石滑落到崖下,良久无声虚回。 一支箭来势凶猛,狠狠的钉在她的脚前,她轻笑,死士们拉弓搭箭,手臂一抬,密集的箭支带着风声如猛虎出笼呼啸袭来,就在箭雨飞出之际,她带着他纵身一跃,只看见两个染血的衣角飞驰而落,消失在苍青的崖边。 事情来得太突然,众死士手上一挽,停下手里待出的箭,怔怔的看着,被凄迷的月色染得脸色苍白,眼见那两人湮灭于青苍崖下时,所有人不禁吁出一口气,表情很是怪异。 “继续放箭!” 一人闪了出来怒喝道,是四爷。 众人才反应过来,对着崖底放箭。 北风凛冽从山谷掠过,风刮得紧,山间布满了雪幔,周遭的尖峰像冰山一样,在黑色的天空底边,刻画成锯齿形。 两人伏在在树枝上,被这么猛烈的撞击,萧轩羽意识清醒了,他推了推身侧的千山雪,她缓缓醒转过来,方要冲他微笑忽然之间又僵住,树枝咔吱直响,她眼珠一转,浑身一凛,这树枝根本不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她冲他微笑道,“小羽,我吃胖了。” 她人轻轻的一滑,在坠落之际,萧轩羽拽住了她。 萧轩羽怔怔的俯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这么做,他凝视着她,看着她的眼眸闪着那抹熟悉的光芒,忽然眸光一凝,脑子飞快运转,恍然大悟大喊道,“山雪,快抓紧我。” “你听到没有?”萧轩羽再次大声怒吼。 千山雪在月光的映照下,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扬起另一只手去掰开萧轩羽紧握她的手,萧轩羽满眼是错愕的神情,他大喊一声,“你敢!” 萧轩羽本就有伤,伤口有些裂开,血一滴滴的流淌,滴在她的额上,他疲惫不堪,手已麻木,经她这么一折腾,他再无半分力气,终于,千山雪掰开了他手,手中一空,眼睁睁看着人往下坠,他悲痛的大喊,“不!” 随即,他纵身一跃。 第十三章 扶危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萧轩羽一行人赶到西院时,王府的人已纷至沓来,人声鼎沸纷纷提水扑火,不消片刻,原本萧索寂寥的院落挤满了人。 谢玉琊一眼便瞅见了萧轩羽,她凑上前想要说什么,不等她言语萧轩羽已一阵风似的绕过她身侧,紧锁眉头看着火势。 见宣王步履匆匆的赶来,寇敏急忙迎上去道,“宣王,西院的三间厢房并未着火,着火的是这间柴房。” “九王爷人呢?” 萧轩羽并不想听他说那些无用的废话,他急怒交加,沉声怒诉。 “奴……才……没……没找到。” 寇敏手有些抖,冒着冷汗,声音抖得都说不完整道。 “混账,还不赶紧找,九王爷有什么闪失,你就火葬吧。” 萧轩羽这一怒喝,寇敏吓得顿时百骸灵清,急忙召唤了几个奴仆去找人,而剩下的人就待命扑火。 蓦地,只听身后的谢玉琊大喊,“站住,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 萧轩羽微蹙着眉,闻声望去,只见“哗啦”一声,千山雪往身上连倒两桶水,她把披风浸湿盖在头上,谢玉琊冲上去要扯回披风,她身形一闪,谢玉琊扑了空,下一瞬,还不及众人的反应,千山雪已冲进柴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萧轩羽直喊,“这奴才是疯了吗?还不快阻止他。” 但迟了,千山雪已消失在他的视线。 萧轩羽的心像是被什么猛然的一击,面色忽然惨白,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火扑灭,不把柴房的火浇灭,你们都得死。”萧轩羽大声喝道。 原本众奴才见三间院落没着火,又没找到九王爷,就不打算把柴房当回事,反正一个无人问津的疯子大家心里都明白,亦不会去关照,死了就死吧,如今的情况,可见宣王还是很着急的。 救九王爷是他们份内的事,只是宣王竟让他们去救一个奴才,而这个贱奴,主子方才还惩罚过,这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就在众人奋力扑火时,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混乱。 “九弟?” 众人随着萧轩羽的惊呼声停下手下的动作望去,只见九王爷萧煜锦正对着着火的柴房发疯的“啊,啊”的大喊,萧轩羽急忙前去安抚他,他一见萧轩羽靠近,喊叫声更疯,他抢去仆人的一桶水,哗啦一声,也把自己浇透,不顾一切阻拦也冲进了柴房。 萧轩羽彻底懵了,只是转瞬之间,他就见证了两个疯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的惊呼声,奔跑声。 蓦地,萧轩羽也往身上浇了一桶水,刚迈出一步,就被三两奴仆拦住,他踹开一人,紧接着又扑上一人抱住他,他极力挣脱,大声怒喝道,“滚开。” 奴仆们哪里会任由他去送死,就在他与众奴仆拉扯的瞬间,有人大声惊呼,“九王爷出来了。” 他闻声望去,只见浓重的红光之中闪出一个身影,与此同时,不过是一瞬,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身后的柴房倒塌了半边,骤然腾起一股浓黑的烟雾。 萧煜锦抱着千山雪从众人的眼前一一经过,在经过萧轩羽的跟前时,他顿足,蓦然的瞥了一眼,清冷的眼神含着怒意。 萧轩羽急促的喘息着,脸越见发白,他颤声道,“阿练你没事就好,哥放心了。” 萧煜锦不理会,双眸溢满着幽冷莫测,找了一块空地,他抱着千山雪坐在地上,略微失神的看着。 气氛凝重得可怕。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扫视,片刻之后仆人们才长舒一口气。 萧轩羽是又惊又喜,急忙靠近,萧煜锦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他发疯的冲萧轩羽大喊,萧轩羽焦躁的冲下人怒喝道,“把九王爷拉开,把他带回洒扫院。” “他”当然是指那叫小白的奴才了。 众奴仆领命,要去拉开九王爷,谁知众人刚靠近萧煜锦,他就发起疯来,见一个咬一个,有的奴仆被他咬到又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得干着急,这样的僵局持续片刻,众奴仆便败阵下来再无人靠近。 萧煜锦紧搂着千山雪把他护在怀里,就像是他怀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生怕别人抢去。 萧轩羽目光一凝,心尖微颤,一口气哽在喉咙,全身怒火涌动,但他还是强硬的压下。 也许太过吵嚷,千山雪幽幽醒转过来,她的目光在看到萧煜锦的那一刻,闪过了激动的欣喜,但随之而来的感官,又让她紧锁眉头,眉宇之间拧成团,好似方才咽下了极苦的药,但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阿练。” 只两字,千山雪便再无力气言语,便昏了过去。 紧接着萧煜锦又是一声喊叫,这凄厉的喊叫划破天际,经久不绝,下一刻,他抱起千山雪就奔回了厢房,不顾众人的反对,门应声闔上。 萧轩羽平静的呆在原地,这份平静好似暴雨正凝聚,他黑瞳深邃好像是无底的旋涡,与他平静的面色不同,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在听到千山雪唤九弟“阿练”时,萧轩羽为之一震,这奴才居然会为了一个人不顾性命的拼死相救,他这般不要命的执拗,让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赴汤蹈火。 回想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生存无时不在阴谋诡计之中煎熬,他渴望一个知己,奢求一颗忠心赤胆,只不过这些都与他无缘,不过都是虚妄罢了,他求而不得,注定是孤独的王。 他轻笑一声,眉宇间是说不尽的自嘲蔑然,自己竟不如一个疯子幸运。 “主子,那个奴才要不要把他带回洒扫院?”寇敏凑近细声道。 萧轩羽略有所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道,良久才沉声道,“随他去吧,把伤药给九王爷送去,不得有误。” “是。”寇敏恭敬道。 萧轩羽行至院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蓦然回望了一眼那柴房,微微眯起眼睛,漠然片刻之后,他平静无波的幽沉道,“把那间屋子拆了。” “是。”寇敏连声应道。 就在他想着心事时,萧轩羽敲了下他脑袋,焦躁的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拆?” 寇敏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以为宣王不过是随口一说,明天指不定他就忘了,但看他的神色变了几变,下一刻似乎就要爆发了,他不敢再多耽搁,领了人便着手拆屋,这间屋子并不大,也不高,方才还塌了一半,十几个仆人忙了好几个时辰。 眼见快要到掌灯的时辰,随着“轰”的几声,屋子终于拆完了。 萧轩羽这才满意离开。 回到寝宫,萧轩羽把茶杯来回的转,这极好的茶在他口里竟素然无味。 “独有梅花落……” 萧轩羽喃喃道,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似乎是在细细品味。 “三郎在想什么?” 谢玉琊柔柔的一声,凑到跟前打断了他的沉思。 萧轩羽倏地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意越来越深,看得谢玉琊心里直发毛,“只是想起了一首诗,一件趣事。” “哦,玉儿想听。”谢玉琊笑道。 少顷,他悠悠的道来,“问君能有几多愁,一枝梅花出墙来。” 谢玉琊身子一倾,干笑一声,极为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玉儿竟不知三郎会作诗。” 萧轩羽闻言,微微一怔,瞬间爽朗的大笑起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这如玉冠的面容,竟冷得像冰凌,冷冷的反射入她的眼中,刺得她不敢直视。 第十四章 矜厄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西院内。 两个时辰后,千山雪缓缓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睡在身侧的九王爷萧煜锦,她有些口渴,本想唤醒他,但看这孩子也是累极了,就不忍打扰他。 她稍稍侧转过身,正欲起来,这时,萧煜锦倏地睁开双眼,幽黑的双瞳有了丝光亮,他烔烔的看着她不说话,缓慢的伸出手轻轻抚摸她嘴角的伤口,眼里溢出了两行晶莹。 她细瞧,那是泪。 萧煜锦的手刚触及到她的伤口,她眉头深皱,好似牙疼一般抿紧了唇,蓦然“嘶”的一声,轻轻吐出一字,“疼”。 他急忙翻身下榻,不一会就拿了药轻柔的给他涂抹,他的手法再怎么轻柔,千山雪还是觉得很疼,她心中无声的哀嚎,勉强扯出笑脸,“阿练,我自己来吧。” 言毕,她就去拿药,不想萧煜锦身子一转,背对着她,千山雪忙凑过去看他,他把头一偏又转过另一边,似乎不想理她。 千山雪眨了眨眼,笑意淡然,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小子生气了。 “阿练,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伤了脸,其它都没有伤,我自己知道轻重,把药给我好不好?” 他垂下头依旧缄默。 千山雪眼珠一转,心念一动,眉梢微微上扬,故意喊了一声,“嘶,疼。” 萧煜锦旋然回首,神色紧张的盯着她,千山雪顿时尴尬的唯唯一笑。 两道目光纠缠,萧煜锦垂下眼眸避过她的目光,四周空气顿时凝滞,一片安静。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窗不知怎地被撞开,一粒石子从窗外飞进,石子“嗖”的一声从两人中间划过,千山雪反应极快,把萧煜锦往后一推,旋即险险避过。 两人相觑,只觉眼前一突,好似这份意境被生生打断,方才的心动神摇之态总算消散。 默然对视了片刻,千山雪笑意嫣然道,“阿练……柴房的火是你放的吧?” 他不答。 千山雪接着又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谢谢你,阿练。” 这一次,他依旧不答,不同的是目光微微闪动。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人已寐,一片谧静安宁。 屋内,千山雪在床榻安然入眠,而萧煜锦则蹲在墙角默默地看着她。 屋外,他们不知梅树下站着一人许久。 “主子要不要进去一看?”内侍小心斟酌的问道。 萧轩羽抬手制止,不欲停留,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啊!” 随着千山雪一声划破平静的尖叫声,“嘭,”一声闷响,门被撞开,萧煜锦冲进屋里,他环顾四周一圈才在墙角里发现了她。 只见千山雪屈膝的坐着,把头埋在膝间不住的摇头。 萧煜锦缓慢的靠近,伸出手替她拨了拨微微凌乱的发丝,拍拍她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急忙转过脸背对着他,惊恐道,“阿练你别过来,别看我。” 萧煜锦默不作声,行至她跟前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啊”了一声。 “阿练,你真的不会说话吗,老是嗷嗷的叫,你又不是狼。” 千山雪依旧埋在膝间,不抬头望他。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千山雪依然保持着埋头的姿势,沉默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阿练,你若不想说话我也不勉强,我问你答,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不好?” 千山雪稍稍抬头,但半个脸还是埋在膝盖,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终于,萧煜锦唇角微抿,偷看一眼千山雪,才一抬眸就对上她萌萌的大眼,顿时浑身不自在,避过她目光,点点头。 千山雪眼中略露揶揄的笑意,心里暗暗自喜,这小子总算迈出了一步。 “阿练,慈安居那晚也是你对不对?”她淡然道。 萧煜锦默然不语,片刻之后,他竟摇摇头。 不是他? 千山雪的眼神难掩一丝狐疑,她直直的看着他,而他垂下头不看她,眼眸没有焦点,目光漠然,在玩手指。 那一夜的声音,虽然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试图掩盖,但不知为何,她首先想到了他。 她虽然没听过萧煜锦的声音,但也绝不是常德哥的声音,而且常德被留在皇宫还未回府,在那样环境,除了他,还能有谁?更决计不是宣王。 就在千山雪仍在回味那事时,倏地感觉眼前一暗,还不及她的反应,萧煜锦已靠近她,千山雪懵懂的看着他,正想问他要干什么,他轻轻一笑,笑中不明的含义,不觉一颤,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说,这小子不会疯病又犯了? 下一瞬,他就要掰开她的双手,千山雪猛然一惊,果然是要犯疯病了,她拼命的摇头不依。 他不依不饶,就是执意要看她的脸。 千山雪羞得不行,转换遮挡的方向,可萧煜锦神情执拗,目光中明显的写满了不悦与催促,千山雪苦笑一声,才缓缓抬起头。 萧煜锦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猛然一愕,仿佛惊讶于她的淡然,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千山雪微微苦笑,清晨一照铜镜,不过才一夜,自己竟变成了二师兄的妹妹。 她紧拧眉头,想抿抿唇,奈何嘴唇已肿成了香肠,万幸的是还能说话,她用手掩嘴,不好意思的道,“我就知道我的丑样子吓到你了。” 萧煜锦闻言,立即摇头,目光重新凝于她的脸,下一刻,他便不顾千山雪的推搡执意给她抹药,九王爷偏瘦,个头比她稍稍高些,他虽瘦弱,但力气却出奇的大,三两下就控制住她,见千山雪温顺些了,幽黑的双瞳才有了亮色,手劲也温柔了许多。 千山雪拿他无招,只好配合,她的这张猪脸实在是让自己都不忍直视,而反观萧煜锦,却见他淡然无波,只专注的为她抹药,心里一阵酸楚,他可是王爷呀,居然要侍奉一个下人,心里的怜悯顿时如疯涨的草,挠得她难受。 待他给千山雪涂完药,又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绢帕,替她系上。 想不到九爷是暖男一枚。 萧煜锦烔烔的看着她,忽然他双手有规律的比划着她的脸,一手遮额,一手遮下颌,缓缓吐出一字,“娘。” 第十五章 莫逆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闻言,愕然抬头,随即眼底难掩那一抹愉悦,阿练终于说话了。 只一字,宛如清风拂过琴弦。 娘?是说她的长相,还是他想起淑妃了? 千山雪眼波轻轻一勾,眼尾上扬着好看的弧度,她细细回味着,眉宇间闪过不易察觉的淡淡失落,阿练的声音竟与那夜的声音略微不同。 是他有意掩盖还是本就不是他。 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但那抹心思又瞬间隐藏,她把手搭在他的肩,笑道,“阿练,原来你不是哑巴,你的声音真好听。” 萧煜锦面色徒然一怔,凝视着她,随即又移开目光,唇角微微上扬着弧度。 千山雪细细打量着他,静静地想着心事,眼波流动间,竟是深深的惋惜,这九王爷生得俊朗,偏偏老天妒忌让他患上了失语症,他定是遭遇到什么打击了,才会让他徒生绝望,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他方才说出口的字,娘,难道与淑妃有关? 她想象着,仿佛看到了阿练绝望无助的看着自己的娘自焚…… 大抵是这样,他看到自己冲进柴房,深陷其中,情急之下,这一幕触动了他小时候的可怕记忆,所以他才会冲动的去救自己,心念至此,她收回了久远的思绪,目光微闪,眉宇间尽显关切,她柔声道,“阿练,你以后不可再冲动了,那样很危险。” 萧煜锦闻言,眉心紧拧,原本的冷然无波,转瞬之间骤然腾升一丝怒气,他手握成拳击打千山雪的肩数次,千山雪被他冷不防的击了几下,一时之间哑然凝噎。 她恍然大悟,急忙道,“阿练是王爷,小白救你是分内之事,可小白只是一个奴才,你不必冒险相救,我死不足惜,我……” 不等她说完,下一瞬,萧煜锦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扣住她,似乎是要把她捏碎。 此时此刻,两人都沉浸在无声的温情,一缕阳光斜斜的侵入,那一抹方寸的光芒是他们天长地久的时光。 “这点伤,倒不妨碍你这奴才,别的心思。” 突兀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淡然尖酸的一句,却让屋里的两人为之尴尬一震。 千山雪微微移眸,正好对上门口立着的萧轩羽。 他的双眼寒冷之极,阴厉的狠瞪着她,浑身散发出寒冷之气,让周遭瞬间化作凝冰。 千山雪浑身抖了抖,打了个寒战,瞥了一眼萧轩羽,觉得他面无表情之下,压抑着可怕的阴霾,不禁心头一突,赶紧挣脱萧煜锦的怀抱。 这,这,她又冒犯宣王哪里了? 千山雪慌忙的正要伏地行礼,而萧煜锦却在此时蓦地把她一拦,制止她下跪,她神色一顿,不理会他,继续下跪,萧煜锦却是执拗的阻拦,几番回合,千山雪眸色闪动,遮面的绢帕之下,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她眼珠一转,来回瞄着凛然沉默的萧轩羽。 面对诡异的情形,萧轩羽静静的看着,冷而不善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萧煜锦紧抓千山雪的地方,目光略微闪动,忽然怒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千山雪被这一喝,浑身一颤,七魄被吓散了三魂,她觉得在这个世界能不能活下来是次要,得个心脏病那是绝对的,成天被这冷酷腹黑王爷一惊一吓的,不得心脏病才怪。 “阿练松手,快松手。” 千山雪低低的重复着,眉宇间已浮上一层冷汗。 “放肆,不许直呼九王爷的小名,你果然心思还是用在别处。” 面对不善的目光扫视,千山雪眼角抽搐,额上直冒冷汗,勉强干笑一声,眼眸微不可见的光芒一闪,心里嘀咕一句,为什么老说我心思用在别处? “你嘀嘀咕咕什么?蒙着面又做什么?”萧轩羽伸出手就要揭开她的面巾。 千山雪身子一缩,退后了一步,淡然道,“奴才脸坏了,丑陋不堪,怕吓到了人。” 萧轩羽眉头一皱,似乎不相信,他面露寒霜,眼中的光芒几乎像无数的冷箭,蓄意待发。 忽然,萧煜锦冲他嗷嗷大喊,似乎他只要再敢上前一步,他就会攻击他。 萧轩羽上前一步,历声道,“九弟放手。” 边说着就要把人拽出,而此时,萧煜锦搂得更紧,“啊,啊”直叫,像是在护幼。 千山雪使足了力气挣脱,在拉扯的瞬间面巾忽然被扯掉。 一张变形的脸赫然入目。 萧轩羽诧异一怔,一时竟语塞。 萧轩羽缓和了语气道,“九弟,哥哥给你安排不少奴才,都被你赶走了,而他是个细作,万万不行,你若再想要个奴才,哥哥给你重新安排一个便是。” 萧煜锦冷眼默然,摇摇头不答应。 气氛僵持了片刻,见他依旧不放手,萧轩羽终于语气又软了七分,面上带笑道,“哥哥不会再惩罚他,哥准许他可在你这待三日,三日之后,他必须回洒扫院。” 萧煜锦暗淡的眸色,顿时眼睛一亮,随即仔细端详了千山雪一会,才缓缓把手松一松,但仍旧不放手。 萧轩羽怔了怔,对于九弟这样突然举动,他匪夷所思,就因为这奴才昨日的冒死举动?再则,救个王爷也是他们做下人的职责。 他定定的凝视着他们半晌,便转身离开,行至门口,他背负而立,良久,冷冷的声音才响起,“三日之后,你滚回洒扫院,这三日好好照顾九王爷,不得有闪失。” 萧轩羽满脸的笑容一收,语调也随之而变得严肃。 “奴才遵命。”千山雪恭敬的应声道。 萧轩羽顿了顿,眼尾斜了斜千山雪,便急步离开,身后玄袍飘扬,如一阵风似的消失。 见煞神走远,千山雪这才长舒一口气,萧煜锦此刻也松开了手,千山雪这才发现他居然脸红了,不觉噗嗤一笑,想起他方才的执拗,这九爷一会疯癫,一会又像个孩子似的,不对,他本来就是孩子嘛。 忽然“咕噜”一声响,千山雪定定的望向他,他不好意思的捂肚垂下头,朱唇微颤,神色我见犹怜,千山雪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又是“咕噜”一声,萧煜锦闻声一怔,正好与她眸色一对,千山雪揉着肚子忽然大笑起来,他唇角微微一扬,也似笑非笑。 “阿练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弄饭去。” 一转眼,千山雪便跑了出去,一看到被夷为平地的柴房,她顿时懵了,这可怎么好?没地做饭了。 忽听背后风声疾来,她旋然转身,只见萧煜锦用粗布包着一堆食材向她奔来。 她心里一阵酸楚,一个王爷竟沦落到这境地,要靠偷藏食材才能存活。 食材有了,可问题也来了,没有灶,这王府只有御膳房才有灶,别的地方不让做饭,以防走水,她一个奴才贸然去御膳房做饭可能吗? 她环顾四周一圈,眼睛盯着破损的柴房良久,她灵机一动,接着便捡来几块残砖垒起了一个灶,差个锅,她心想着这些屋子定能找出一个来,下一刻,她便来回的穿梭几个房间寻找。 不一会,千山雪找到了一个铜制的罐子,这罐子造型独特,心想着凑活着用吧,她蹲坐在简易的灶旁,摩擦着石头打火,可废了很大劲也不得法,她深叹一口气,这石头打火看来只是传说。 就在她扶额气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萧煜锦俯下身,手里拿着一物,不停地敲打摩擦,不一会,“喀哧”一声,一道火苗燃起,千山雪心里暗暗道,柴房的火果然是你放的。 她不露声色的掩藏心思,待她把铜罐洗净放上,刚要倒食材,萧煜锦蓦地把铜罐扔一边,千山雪以为他疯病犯了,急忙去捡,萧煜锦又是一脚踢飞,千山雪这回是真气恼了,她怒诉道,“阿练,再胡闹,小白生气了。” 萧煜锦连忙在地上画了一图,千山雪仔细一看,心里吃了一憋,是一副水图,她觉得莫名其妙,水?眼波流转,忽然反应过来,她轻声试探道,“阿练每天都往里放水?” 萧煜锦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千山雪往里轻轻一嗅,眉头紧皱,虽然已洗净,但还是残留一股骚气。 她扶额,顿时气结。 千山雪只好重新又找了个铜盆,她来回的嗅了嗅,待放到灶上,她又不放心的嗅嗅,三五个来回之后才放心放下食材,一旁的萧煜锦无奈的撇了撇嘴,竟叹了一口气,直到过了响午两人才吃上饭。 第十六章 温凉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天光西移,不觉已到掌灯时分,折腾了大半天,千山雪有些乏了,她慵懒的趴在床榻上,窗外的梅花压枝怒放,月亮刚爬上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夜在雪地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幽静。 她辗转反侧,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脸才发现萧煜锦缩在角落定定的看着她,黑暗之中他的双眼出奇的雪亮。 两人对视一眼,萧煜锦便倏地闭上眼睛,千山雪目光一闪,迎着淡淡的月光,她露出个笑脸来,“阿练,还是上来睡吧,下面冷。” 萧煜锦没有犹豫,不及她的反应,蓦地,爬上了床榻。 话一出口,千山雪就知道自己表达错了,其实她的本意是他睡榻,她睡地,虽然萧煜锦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孩子,但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生,更何况他的年龄在这个世界算是成年了,都可娶妻生子了,想到这,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了。 床榻不大,两个人勉强够躺,她一个人习惯了,多了一人她浑身极为不自在,一会这痒,一会这酸。 千山雪终于对他坦诚相告自己的女儿身。 萧煜锦直直的凝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老实待在身侧的萧煜锦,竟慢慢靠近,试图往她怀里钻,只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千山雪心里像是决堤的洪流,近乎流泻,想尽力收回,却发现只是徒劳,更脆弱。 她的怜悯不知为何只一瞬间竟在心里疯涨,破土而出,生出了另一番情义,萧煜锦已蹭到她的颈项,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游走,她紧张的紧握成拳,好在萧煜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她紧张的心才缓缓松懈下来。 这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男子相拥而眠,她有些束手无策,大气不敢喘。 空气瞬间凝滞,萧煜锦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千山雪下一个动作却连自己也匪夷所思,她竟拍拍他的肩哄着他,似乎这个动作惹恼了萧煜锦,他豪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千山雪心里嗤嗤直笑,萧煜锦的动作看似柔弱,但力道很强势。 两个陌生的体温在这薄凉的夜晚,却腾升一丝温情。 只一个时辰,千山雪便知道他睡眠很轻,她稍稍翻身,萧煜锦就会惊醒,惊醒之后他就会警觉的凝视着周遭,良久才又睡下,这似乎跟他从小朝不保夕情况有关吧。 今夜,注定无眠。 千山雪是真的失眠了,她不知数了多少只羊,直到再也熬不住了便沉沉入睡。 千山雪在飘渺的梦境迷了方向,她踏着虚空漫无目的的走着,她顿住脚步,空旷的主殿门前,立着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那人回转过身,他陷在阴暗不明的光影之中,映得他的面容模糊,只听他冷然无波的声音道,“过来。” 她意识涣散的缓缓走过去,那人还是看不清,他捏着她的下巴道,“你为何要背叛我?” 她下意识的不住后退,可那人力道之大,一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下一瞬,便俯下身来,千山雪一震,急忙推开他,没命的奔跑,那人不紧不慢的追随,他冷冷一笑道,“你跑不出我的手心。” 他步步逼近,千山雪退无可退,忽然脚下一滑,人便一路下坠,周围的风景快速地向上匆匆掠过,“小白——”他撕心裂肺的喊道,他原本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一滴泪滴在她的面额,竟然是他——萧轩羽。 画面一转,她又不知身处什么地方,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个畏缩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她急忙行至跟前,拍拍他的肩柔声道,“阿练是我别怕。” 他缓慢的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无血色,千山雪试探的向他招手,忽然,他邪邪一笑,下一瞬,他骤然色变,眼睛泛着猩红,猛地俯身在她脖子狠狠的咬上一口。 一声闷雷把千山雪惊了一下,蓦地,一头冷汗的醒来,想到刚才可怖的梦,她觉得不是好兆头。 看看窗外,天空依旧漆黑一片,窗外宁静致远,怎么会有雷声?她喃喃沉吟道,大概是个梦吧。 重新躺下,她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好,千山雪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梦境走出,她不住的摇摇头,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讨厌梦里有宣王,又惧怕九爷狰狞的面孔,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只是个梦。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时,忽然身侧之人大喊一声,“别走,别离开我。” 紧接着他霍地坐起来,双手在虚空乱抓,千山雪见他紧闭着双眼,明白他这是在做梦,便急忙前去安抚道,“阿练别怕,没有谁要走。” 可萧煜锦并没有停下疯狂的动作,他不停的挥舞着双臂,在与千山雪撕扯的过程中,他无意打到千山雪嘴角的伤口,她吃痛的“哎哟”一声,萧煜锦才嘎然止住,他一个激灵,人清醒过来了,定定的凝视着千山雪,屋内一片静默,只有两人的喘息声,萧煜锦伸出手要去安抚她的伤口,千山雪忙躲闪莞尔道,“不碍事,你方才做噩梦了?” 萧煜锦点点头。 “梦到谁了?是淑妃娘娘?” 他微微一怔,摇摇头,瞥她一眼,下一瞬就直指向她。 “我?阿练梦到我了?”千山雪轻声惊呼,眼睛瞪得圆圆的,良久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太巧了,方才她也梦着他了。 千山雪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道,“阿练放心,小白不会走的。” 至少在她没找到回家的方法,她是不会走的,千山雪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瞬,她便垂下头隐藏着心思不让他发觉。 萧煜锦似乎不放心,他把人紧搂着,好一会也不松手,千山雪心虚的眼朝外张望,只好哄着他道,“我给你讲讲我家乡的故事吧,好多你们这都没听说过的。” 萧煜锦立刻把人一松,眉宇间闪过一道锐芒,定定的凝视,看样子很感兴趣。 千山雪眼波流转,略一思索,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娓娓道来。 萧煜锦认真的细听,专注的眼神似是在思索她说的那个地方,一个故事结束,千山雪略打哈哈,见身侧的人无动静便以为他睡了,刚要合眼,萧煜锦忽然推推她示意她继续,她眉头略舒展,唇边有了丝无奈的笑意,果然是个孩子的性子,她只好再讲,一个,两个,萧煜锦似乎是没听过瘾,直到最后,听故事的人没睡着,反而是说故事的人累得呼呼大睡。 身边的人沉睡良久,萧煜锦倏地睁开双眼,侧转过身定定的凝视着千山雪,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 此后的三日,萧轩羽果真再无打扰,两人倒是把时光过得悠哉。 白天,萧煜锦在雪地里玩耍,千山雪生性活泼,自然会跟着他疯一阵,萧煜锦依旧不说话,只在雪地上写,夜里,千山雪依然会讲故事,讲着讲着依然是她先睡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会默契的相拥而眠,萧煜锦静静的凝视着她,直到他也有了睡意才沉沉入眠。 千山雪的脸也恢复得快,肿已消了七八分,萧煜锦对她的脸还是有些犯愁,但千山雪却很喜欢,她一直梦想着有张圆圆可爱的娃娃脸,如今这样子正合她意。 只是他们不知,一墙之隔,院内的一切已被两道凛然的目光收入。 萧轩羽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们嬉戏,内心一股怪异的气流遍布全身,撩拨得他难受。 “主子这儿冷,不如回去吧。” 萧轩羽似乎是没听到,眼里的光芒只停留在西院内。 寇敏又唤了几声,他依旧纹丝不动,看着萧轩羽阴晴不定的面色,虽然面上未有怒意,但是他也不敢再打扰,这三日萧轩羽都会来这看几眼,一站就良久,眉头深锁,脸上总会闪过一丝不明深意的冷笑,寇敏心里犯疑惑,这主子留意的是九王爷还是小白? “回府。” 突兀一声,萧轩羽的声音比这北风还冷,寇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再抬头萧轩羽已步履匆匆离开,动作之快只留下凝重的背影,寇敏一抬腿才发觉腿已冻麻了。 第十七章 浮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三日之后,千山雪回到了洒扫院。 一切又似乎恢复了平静,仿佛先前的一切未曾发生,她只是做了一个梦,白天,她依然干着粗活,只是她没能再回到西院打扫,也无阿练半点消息,夜里,她想念着那几夜阿练烔烔的目光,他的眼底能盛满璀璨的星河。 又过了些日子,和往常一样,她干完活就倚在门口听他们闲聊,这才知晓宫中有大事件,一年一度的盛典在即,宣王要入宫了。 “九王爷被皇宫的人接走了,谣传皇上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就泪流不止,听说要在皇宫待些日子,少则三日,多则小半月。” 他们低声议论着,原本充耳不闻的千山雪,眸光一闪,静静地聆听。 “这九王爷怕是要熬出头了吧?” 千山雪面色沉静,幽冥的目光望向虚浮处,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充耳不闻,假寐。 “不知道皇宫里的内侍一年的俸禄多少?” 他们围成圈,一个个是向往的神情。 “自然是比王府多了,听说都能在外头卖座宅子了。” 气氛依旧热烈,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皇宫的鬼也很多,你们不怕?” 突兀的一声,他们的议论戛然而止,众人诧异的旋然回望,周遭的空气顿时凝滞,原本一言不发的千山雪突然开嗓了,她双眸的冷笑,终于化为黯然。 “你入不了宫,就在这妖言惑众。” “他这是妒忌。” 一个个宦官怒瞪着她,用凌迟的目光刺穿她。 “喝,我才不稀罕进宫,总有一日,这皇宫,能让人随意进出的。” 千山雪平平淡淡的一句,众人又是诧异一怔,他们面面相觑,都觉他口无遮拦,胆子太大。 “还好这是王府,要在皇宫你小命不保了。” 来的人是寇敏。 众侍人“嗡”的一声戛然而止,他们双眸一凝,带着疑惑看向寇敏,此时的他卸下了身上的宦服,一副寻常人的打扮。 “见过寇总管。”众侍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寇敏把手一挥,眼光只停留在千山雪的身上,蓦地,冲她扔了件寻常百姓衣服,凌厉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出府。” 又是“嗡”的一声,戛然而止,千山雪不理会他们惊愕的表情,默然不语径直步入屋子,她盯着衣服愣神,眼中闪过复杂的晶莹光芒。 半刻辰后,千山雪梳洗完毕的出现在待寇敏眼前,顿时让人眼前一亮,他忍不住连连点头道,“终于像个人样了。” 王府邸外,马车已备好,萧轩羽在车内静等,他撩开车帘,正好看到千山雪缓缓而来,寻常的百姓服却被她穿出了别样的风姿,不像个宦官倒像个翩翩公子。 他,好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一道笑意一闪而过,千山雪蓦然回头,有幸瞧见这微笑一瞬。 萧轩羽凝望着她良久,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深意,他随即冷然无波道,“上来。” 寇敏神色微怔,心道,奴才与主子同乘,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使是以前的侍宠也难以媲美,看来主子喜欢的很,他不由得深深的重新看向千山雪。 周身的空气都被寒冰凝固,冥冥之中让人感觉不安,她稍稍定定神,就步入马车内,在对上萧轩羽的冷峻的双眼时,她还是微微一怔,萧轩羽冷笑一声,不理会她微愕的神色,千山雪刚要躬身行礼,忽然,寇敏一声吆喝驱马,马车腾了一下,她还没站稳,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就扑到了萧轩羽的怀里。 萧轩羽神色一顿,微蹙着眉,一丝嫌弃之色徒然升起,但迎面扑鼻的清香又让他恍然失神,他轻轻一嗅,这清香来自扑在怀里的人,千山雪浑身不自在,忙起来,只是她用力过猛,撞到车壁,脸一瞬皱成包子,萧轩羽原本深邃的目光转为柔和。 他面色缓和了许多,但嘴上依旧是冷嘲热讽一句,“别刚好了脸,又撞成包子。” 千山雪抿了抿唇,眸光闪动间掩藏着那一丝憎意,她眼角柔柔一勾,三分笑意闪过,看得萧轩羽心里一荡,人也飘飘然。 他略一思忖,终于闭上眼睛旁若无物的冥思。 薄薄的晨雾,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瓦绿的阁楼飞檐之上,给眼前这片繁盛的街景增添了朦胧的诗意。 车外喧哗,车内却出奇的安静,似乎介于两个世界之中,马车徐徐前进,千山雪却是被车外的喧闹声吸引,她眼尾斜了萧轩羽一眼,见他慵懒的斜靠在车壁闭目养神,似乎外面的喧闹叨扰不了他的世界。 她手指挑开帘子,本就是半大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看着外面好吃好玩的叫卖声,咽了咽口水心痒难耐。 “外面就这么好看吗?” 萧轩羽闭着眼睛,轻飘飘的说道。 千山雪吓得收回手,垂首不语,萧轩羽与生俱来的威严顿时让车内的气氛凝重。 忽然,“咕噜”一声,打破了安静,千山雪捂着肚子抿嘴皱了皱眉头,试图强压,但这肚子就是调皮的很,咕噜咕噜直叫,千山雪从洒扫院出来就一直口粮未进,她真的饿了。 “宣王,奴才……饿了,奴才……可不可以……” 千山雪大着胆子恳求,声音少了平素的执拗,倒添了几分娇柔,萧轩羽淡漠的瞟了一眼,苏苏的声音似乎过电一般浸入他的皮肤,她似乎是在撒娇,沉默了片刻,萧轩羽把手一挥,算是应允。 千山雪心里乐疯了,满脸的喜色掩不住,她轻身一跃,就下了马车,她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不一会就回来了。 手里拿着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千山雪的吃相极为不雅,糖汁顺着她唇角往下淌,她柔软的粉舌轻轻一勾,就舔了回去,吃完一个她总要把唇瓣舔个遍,闭上眼睛贪婪的享受,似乎绝不放过一滴糖汁,萧轩羽看着她这副吃相,眉头一皱,千山雪似乎发现身侧的人在紧盯自己,她眼光忽闪,边舔嘴唇边道,“宣王要不要吃一个?” 萧轩羽眼尾一挑,一抹坏心思顿生,他邪邪一笑道,“那你喂本王。” 千山雪旋即就把糖葫芦递到他跟前,示意他吃,萧轩羽薄唇一勾,冷然道,“我说了是用手吗?” 她浑身一凝,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了良久,未有动作,举步艰难。 “再说一次,喂本王,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 萧轩羽嘲讽一笑,本来就是故意找茬为难她,在他眼里她本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细作,这样的事怕是做了不少了。 她气得脸色煞白,眼角抽搐,手颤抖的紧握成拳,这货还能再恶心点吗? “发什么愣,还是……你想要本王教你?嗯?” 千山雪又是诧异一怔,露出大惊的表情,他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混蛋,她心里暗咒几遍,已气得脸色忽白忽红,眼眸一闪,内心强压怒火,这腹黑王爷不整点花样玩她,怕是不罢休。 她迟疑片刻,含着一枚糖葫芦颤颤巍巍靠近,双手已颤抖的不行,快到他唇边时她终究停下,没有勇气递过去,蓦地,她吐出口中的糖葫芦,伏地跪在他跟前,深深一辑道,“恕奴才难以从命,奴才甘愿受罚。” 萧轩羽诧异的怔了怔,她这是在玩欲擒故纵? “甘愿受罚?如果本王执意要呢?” 好,要玩本王乐意奉陪,萧轩羽的冷笑声悠长响亮。 千山雪伏地不抬头,她清冷的道,“……奴才愿领死罪。” 什么?宁可死也要拒绝他? 萧轩羽肃杀之气在眼底越来越深,看着那柔软的唇瓣,顿时心里一股热流腾升,燥热难耐,目光慢慢凝成一点,遥遥的落在千山雪的唇上。 “好,让本王教你什么叫忠心。” 萧轩羽的双眸,化为寒冽幽黑的深渊,周身的怒意不是因她的拒绝,而是先前的她口口声声说会忠心于他,原来她的忠心就是这般表里不一,想到这,他的怒意随之暴涨,宛如地狱的魔鬼一般惊骇。 千山雪依然保持着跪的姿势,忽然感觉上方有凝重的威压迎面而来,她倏地抬头,还不及她的反应,萧轩羽的唇已凑上。 千山雪浑身一震,极力推搡,可奈何萧轩羽的双手像铁钳似的死死把她控制,感觉到她浑身不住的发抖,他便越是兴奋,只一会,他霸道的撬齿侵入,似乎在宣誓这里是他的,那里也是他的。 微风吹过,车帘随风掀起,在车前驱马的寇敏无意回转过身,正好来得及瞥见这一幕,他吃惊的一怔,瞬间又不着痕迹的敛色,这小白不过几日怕是要侍寝了。 第十八章 波澜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马车继续徐徐前进,在拐了一个弯,忽然硌倒一颗石头,马车猛地颠簸一下,两人瞬间被颠簸得分开,萧轩羽淡然无波旋即离开,恢复了平素冷漠的表情。 千山雪方才纷乱的心绪被这突然的一颠,骤然打散,脸色苍白,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露出一丝无奈的凝重,一颗滚烫的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 她的心思已乱成一团麻,纵然萧轩羽再丰神俊逸,那也不及她心里的阿练,手已不自觉的紧拧衣摆,与萧轩羽待的每一刻,都是身心的煎熬,她轻咬下唇,眼底满是憎恨。 罢,全当被狗啃了。 马车依旧摇晃,她用眼尾余光斜睨了一眼身侧的萧轩羽,他面无波澜,眉宇舒缓,一派欠抽的风轻云淡,千山雪忽然心念一动,这萧轩羽不会是真喜好男色?但转念一想,她进府这半月,倒只是听说,却不曾见过他宠幸哪个宦官,还是他已察觉她是女子? 想到这,心里不觉一紧。 她深叹,风月之事,从古至今女子总要吃亏些,而些男子无所谓作派,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异。 此时,萧轩羽的眼锋正冷冷盯着满怀心事的千山雪,虽然被盯的人因为垂首的原因,没看到他两道尖锐的目光,但气氛沉寂的过长,萧轩羽冷不防,稍稍俯耳轻声道,“方才的滋味还意犹未尽?” 千山雪闻言,眉梢一跳,脸色骤然色变,小脸气得绯红,她从未经历男女之事,听不得他的污言邪魅,她迟疑半晌,最终还是一字未吐。 “居然脸红了,别跟本王说你是第一次品尝。” 萧轩羽瞳孔微微一缩,一抹寒光不明深意的看向她。 千山雪迟疑良久,语带讥讽道,“宣王妻妾成群,自然是各种滋味品尝过,奴才已是宦官,自然没有那样的福气品尝过,宣王信也罢不信也罢,只是奴才也好奇,方才的滋味宣王品尝得如何?可有别于其它滋味?” 萧轩羽默然听着,目光闪过一丝寒光,眼底已浮出怒意,但他细细琢磨了她一袭话,随即诧异一怔,“你是说方才与本王那般亲密,是头一回?” 千山雪无语,眼底虽还残存一丝倔强,但还是不否认的垂首。 见她默认,萧轩羽眸色一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悦色,但下一瞬他又眼露细微的怒意道,“九王爷呢?” 千山雪身子一凝,阿练果然是她心中的软肋,她拼命摇头道,“我与九王爷……” 一语未完,蓦然被萧轩羽挥手阻止住,他俯耳在车壁聆听,千山雪正纳闷,也俯耳细听,隐约听到整齐有驯的马踏声渐渐靠近。 马踏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千山雪挑帘探出头,只见街道深处突然现出一匹急驰的马,而马上的人高举着刻有“瑞”字的令牌,高声呼喊,“闲人避道,闲人避道。” 街道的行人自觉的分散开让出一条主道,一些让得慢的孩童被长辈狠狠拽住训斥道,“混小子,跑那么慢不要命了?上回那谁家的兄弟俩就被乱马踩死了,不长记性。” 千山雪仔细的聆听,从人群七嘴八舌的窃语中便得知是位跋扈的六王爷,瑞王——萧容墨。 不一会,一支彪悍的骑队长驱直入,为首的年轻男子藐视一切,剑眉冷峻,一对鹰眼似乎是在搜寻猎物,这萧家的皇子大概除了阿练,其他的都是复制的冷峻表情。 好大的气场,千山雪内心喃喃道,反观自家的王爷,却是在给他避道,她嘲讽的笑了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忽然,千山雪的目光正好对上六王爷的狠烈的眼锋,她倏地缩回马车内。 “寇敏。” 萧轩羽凛然一声,寇敏即刻下马凑近窗子,萧轩羽在他耳边低声,他随即把马车引到角落。 车内空气凝滞,似乎一根针掉下都会听到,千山雪隐约感觉有事要发生,又因方才的事,对他有所忌惮,她慢慢与他拉开距离,紧贴着车壁。 “三哥好巧呀,怎么躲在这?” 一声突兀的阴厉男声打破平静,只听车外马蹄声逐渐靠近。 寇敏眉头紧锁,内心暗叹,真是冤家路窄,两个王爷的封地相隔不远,宣王去都城,途径之地必是瑞王的地盘,如若避过瑞王的封地就要绕过崎岖山岭,那就远了,在庆典之日耽搁怕是将来日子难过了。 他略思忖,上前小跨一步,勉强挤出笑容拦住了瑞王,恭敬道,“瑞王见谅,宣王身子不适,正歇息着。” “你个混账奴才,爷的路是你拦的吗?” 萧容墨一把推开寇敏,用马鞭抽他,朝他狠烈一瞥,嗓音冷凛,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都说打狗看主人,这瑞王很是嚣张。 车内的萧轩羽冷然无波,拳头已被他握得喀哧直响,他瞥了一眼身侧的千山雪,蓦地把人搂在怀里,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太突然了,她还没回过神来,下一瞬,萧轩羽已俯身压了下来,唇舌在她颈项游走。 千山雪原本就没从方才的风波走出,这一刻,她内心都要崩溃了,被他死死的控制其中,她动弹不得,只得悲催的任由他疯狂动作。 “六弟叩见三哥。” 他话是何其的懂礼数,可下一瞬,他的手却毫不客气的掀开帘子。 在掀开帘子的一刹那,萧容墨还是被里面的画面微微一怔,随即他慢声笑道,“三哥真是好雅兴,这新宠果真是绝色,难怪三哥就是在路上也不忘春宵一刻,哈哈。” 狂肆的浪笑声响彻四周,久久不停歇。 萧轩羽不理会他,继续忙他的事,萧容墨饶有兴趣的在观看,良久,萧轩羽才放了身下之人,千山雪蓦然起身羞愧难当的整理好凌乱的衣襟,缩在马车暗处,萧轩羽往她身前一挡,她顺势就躲在他身后。 瑞王细瞧着躲在身后的人,只匆匆一瞥,就知道这是个尤物,心里笑讽道,三哥果然如传闻中偏爱宦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与萧轩羽深邃的眸子对峙一会,便觉得再待也无趣,他转身欲走。 “六弟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萧容墨隐约感觉到身后的人涌起无形的诡异之气,将周遭都笼罩在恐怖之力,似乎稍有不慎万物就化为尘埃。 “不然呢?” 萧容墨不回头,肆虐狂媚的笑声响起,他很是不屑的用眼尾扫视。 “六弟你知道三哥素来小气,在我的地盘不是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 萧容墨闻言一怔,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笑死人了,他的地盘?就眼前的一块方寸地,也配叫地盘?他的脑子和九弟一样坏掉了吧,这脚下都是他瑞王的封地,要不是自己也要进都城,他早就封城了,他还能进的来? 随即萧容墨不屑的旋然转身看着他,语气极为挑衅,眼风狠烈如利刃出鞘随时至人于死地,“那你想怎样?” 忽然他身后闪出几名护卫,兵刃出鞘,直指向萧轩羽。 萧轩羽瞥了一眼那些护卫,不紧不慢的道,“哥就是想欣赏你的玉体风采。” 萧容墨身影一凝,眼底露出杀气,瞬间右手臂滑下一镖迅速一挥,冷镖“嗖”地向马车里飞去。 萧轩羽反应极快把身后的人一护,身影稍稍一侧,虽险险避过,但冷镖从他发鬓掠过时,还是削落了几缕青丝。 萧轩羽拔下钉在车壁的冷镖,冷冷一笑,眼中溢出是不明含义的笑意。 萧容墨一惊,掩嘴故意做羞涩状,他阴恻恻道,“诶呀,玩笑大了。” 下一刻,他急忙翻身上马就要跑。 就在他翻身上马的瞬间,一只镖也飞向了他,他急急而避,紧接着又飞来几支,他左躲右闪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忽然只听耳边响起一阵笑声,他茫然顿住扫视,只听寇敏已笑得花枝乱颤,倏地他觉得身下一凉,定睛向下一看,亵裤不知什么时候已滑在脚根。 第十九章 拔乱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六弟才是好绝色。” 萧轩羽拍手慢笑道,平素犀利的双眼闪着玩味的光芒。 萧容墨狼狈的提上裤子,狠狠的一计眼光杀到,萧轩羽支颐冲他打了个飞眼,他浑身一抖,眼底的煞气并未消散,他目光一闪,正要开口,却听萧轩羽淡淡道,“柳兖是个绝色。” 萧容墨闻言,身影一凝,紧接着身后又传来萧轩羽的声音,“一个每日能吃三碗饭,勇猛能抵十人的英才,却故作柔弱的要来做三哥的宦宠……不过他少了点运气,六弟……哥多谢了啊。” 千山雪眼珠一转,不动声色的聆听,眼光却落在萧容墨的背影。 虽看不见萧容墨的脸色,但从他凝重的背影来看,他气得不轻。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萧轩羽身后的千山雪,他眉目一挑,半眯着眼,忽然嘴角扯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母后娘娘的大礼,三哥是有福享用的,只是小弟听闻那些大礼竟不易而飞,三哥怎么好给母后娘娘交代?不过嘛……” 他故意停顿一下,想掉萧轩羽的口味,迟疑片刻,他眸色一闪又道,“好在还有一个。” 萧容墨冲千山雪使了个眼色,千山雪悚然一惊,这混蛋故意让萧轩羽认为她是皇后的人,这是蓄意陷害挑拨离间,她眼露怒气的紧咬了唇。 “哦?是吗?那三哥更要多谢贤弟的提醒了,不管是谁送的大礼,这结果嘛,人和心,都会归顺于我。” 萧轩羽说话间紧握着千山雪的手,幽冷暗沉的双眸瞥了她一眼,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气,听入耳朵中,却带着莫名的威严,那威压之力无形的直击入心,不觉让人生畏。 千山雪知道他们这是积怨已久,她对萧容墨很是不屑,纵观她所知的帝王历史,这样一个跋扈嚣张的人物是注定存活率低的。 “那六弟就祝三哥长命百岁,得偿所愿。” 这一句倒是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话意极重,他说完转身就走,一个轻跃就翻身上马,掉头策马。 “轰隆”的马踏声肆虐飞驰,两旁的人群顿时面朝下不敢直视,马踏惊起的尘埃如煞神降临般,似乎一副挡我者杀的气势。 千山雪细细品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很快得出了结论,她很肯定萧轩羽喜好男宠是假,苦于周旋是真。 果然是个苦逼王爷。 千山雪有些晃神想着心事,全然不知萧轩羽正凝视着自己。 萧轩羽面沉似水,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眼光在她身上一扫,停留在她娇嫩的双唇,眼锋再慢慢移到脖颈之处,脖颈绯红的痕印让他想起方才的情形,她周身的体香脉脉熏入骨髓,轻轻一嗅,连他的衣襟都沾染,顿时黑色的瞳影中似有灼热之焰。 正如六弟所说他确实是个绝色。 “又在动什么小心思,嗯?” 一瞬之间,千山雪心思一停,周遭俱静,再无半点心乱神移,她抬眼就看到萧轩羽已紧挨在侧,蓦地避开萧轩羽的身体。 “又脸红了?你迟早会习惯本王的。” 千山雪微露尴尬之色,良久她淡然无波的声音轻叹一声,凝成一句,“奴才知道宣王不喜男色,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策。” 萧轩羽一怔,旋即他朗声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宛如天外魔音,丝毫不掩饰张狂与凛冽。 半晌之后,他忽然敛色,恢复平素的冷漠,眉目露出一丝幽冥的深沉。 “何以见得?” “今日奴才被宣王轻薄了两次,可宣王眉宇间是苦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再则……宣王轻薄奴才之后都会露出嫌弃,甚至是……恶心,这些奴才都看在眼里。” 千山雪一口气道完,才松懈下,她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她并不知他吻她的时候是否恶心,但他吻的时候,她却是看到他微蹙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轩羽默然不语,很认真的听完她说的每一句,就那样的情况之下,她居然还有心思偷看,原来他在她眼里的表现是这样?忽然他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 千山雪似乎是在等待他的雷霆大作,但他的面色如常,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你所说,本王是极其厌恶,不过……你这么绝色,本王要改变主意了。” “宣王想怎么拿奴才开玩笑,奴才无话可说,可是奴才知道宣王是决计不会的,今后奴才会配合宣王在所有人跟前做戏。”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敢揣测本王的心思?你就这么敢肯定本王稀罕你?” 萧轩羽的面色在微暗的马车内,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听语气他有些冷怒,只是不深,千山雪才一抬眸却见他盯着自己的眸色闪过一丝魔魅之气。 “因为……” 她顿了顿,故意话到一半。 “因为什么?” 萧轩羽的神色变了几变,细看也看不出倪端,他不依不饶的凌厉追问。 “因为宣王再也找不到合适人选。” 千山雪声音沉着,却也带着不可思议的肯定。 “好大的口气,奴才就是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萧轩羽淡淡的怒意声传来,表情是极为不满,但语气却不尖锐,反而比方才柔和许多。 “因为奴才是最漂亮的奴才,脸蛋中看,脑子管用,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千山雪本想再加句上得了床,还好嘴没漏。 萧轩羽迟疑片刻,神色凝住,半晌之后,忽然清朗的大笑起来,良久才缓缓敛色,“这是本王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本王喜欢聪明的奴才,但一个奴才太聪明就离死不远了。” 千山雪细品他的话意,声未怒意已严,随即便颔首恭敬道,“奴才谨记。” 萧轩羽不理会她,慵懒的一靠,再无言语,车窗透进的光影映着他面色忽浓忽淡的变化,显得深邃不明。 马车又恢复前进,车外吵嚷,车内安静无声。 为了避开其它王爷的封地,寇敏不知绕了多少弯,千山雪被颠簸得难受忍不住挑帘看,只见山道逶迤向上,古树绰绰。 前方是一片荒芜,靠近细看是一个荒村。 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踏声,听到人已落下马正急步赶来的声音,那人爽朗的喊道,“轩羽,这么快就到了。” 千山雪蓦地,一个激灵扑到萧轩羽的怀里,萧轩羽本来是在小憩冥思,被她这么勇猛的举动顿时吃惊一咋,他皱了皱眉心正要对她说什么,千山雪却把头埋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等着做戏。 “下来。” 萧轩羽表情肃目,轻声喝道。 千山雪纳闷的眼珠一转,戏不是这么演?还是换剧本了?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萧轩羽狠狠的用眼剜了怀里千山雪,好气又好笑道,“下来,外面那是本王的人。” 呃,真是没脸见人了。 第二十章 沧澜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微微咬唇,面带嫣红,方才尴尬的不行,她恨不得缩成缝挤出窗外。 萧轩羽心里憋着笑瞥了一眼身侧依然愣神的她,捏了捏她的脸颊,便跨出马车,与车外之人攀谈。 千山雪抚了抚被扭疼的脸,撩开车帘冲他背影吐舌头。 车外,两人相谈甚欢,萧轩羽平素为人冷漠,眉宇间总是深锁着一重冷色,显得少年老成,不似这般年纪该有的青葱无忧,但此时千山雪却瞧见他一直露出明眸灿己的笑容,仿佛这才是本真的他,两人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清朗的笑声感染四周。 “这是晋西侯爷,宣王的表亲。” 一侧的寇敏小声道。 千山雪隐约可见他身形玉立,衣袂飘然,华贵的高冠显示着他不凡的气度,幽深的眼眸闪着光芒,虽看不清面目,翩翩贵公子的气度却让人目眩神迷。 “侯爷真是小鲜肉呀。”千山雪言不由衷的赞叹道,晋西侯别说是在古代,要搁现代也排得上名次的 小鲜肉?寇敏不明其意的瞥了一眼她,仔细揣摩着她这话,略一思忖,接着问她,“小鲜肉是何意?” “就是嫩。”千山雪不看他一眼,随口一答,眼睛只盯着前方的小鲜肉。 寇敏略有赞同的点点头,忽然他眼珠一转试探地问,“那老奴呢?” “老腊肉。” 千山雪还是不看他,不假思索的随口一说。 寇敏面生红霞,不知是气还是恼,千山雪忽觉身侧阴风阵阵,蓦然回眸,正对上寇敏幽怨的眼神,她脖子一缩赶紧缩回车内。 “轩羽,车里是什么尤物让我瞧瞧。” 晋西侯在与萧轩羽攀谈时就瞥见了车内探出头的千山雪,与他以前见过的宦官不同,只惊鸿一瞥就令人难忘。 千山雪听这说话声已濒临靠近,还不及她准备就绪,车帘已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撩开,一张俊脸映入眼帘。 晋西侯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她,面上微露惊叹波澜,但下一瞬又不着痕迹退散,被他盯这么久,千山雪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对萧轩羽朗声道,“轩羽你唬我,这分明是个女子。” “奴才虽没了根但也是真真男儿。” 千山雪声音之大,冷冷的声音显示她内心的不平静。 晋西侯原本打算转身离开,但听着这声音,却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缓缓侧过身来重新看向她,眼神是极为不屑,迟疑片刻才开口,“把那门踹出一个洞,你就是真真男儿。” 千山雪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枯树的旁边有间破旧的院落,似乎是年久失修。 “好。”千山雪朗声道。 她在破屋门前迟疑片刻,稍稍活动了筋骨,蓦地,她旋身一踢,狠,准,快,只听“哗啦”一声,不及他们的反应,门不但被踹开,还被她踹飞。 萧轩羽幽深的眸子,第一次出现惊天波澜,原本否定她是细作的身份又平添一分生疑。 “今夜就住这,你把门踹烂了,只好你来当门啰。” 萧轩羽轻飘飘的说道,晋西侯直拍手狂笑道,“轩羽,这娃娃有趣,好玩。” 千山雪顿时气结,唉,冲动是魔鬼。 月光皎洁清越,照在她雪白的颜上如温凉的玉。 千山雪眸子闪着薄怒,她微微咬唇,果不其然,她今夜成了名副其实的门神。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的嗤嗤憋笑,晋西侯忍住笑道,“小白门劳烦你开点缝,让爷赏个月。” 千山雪眼尾的余光瞥了里面一一眼,随即往门褴一靠,果真让出了一条缝,里面的人顿时笑得气岔,好半会才停止。 此时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千山雪抬起头仰望夜空,眼神虚浮在远处,皓皓的明月,正如明月千里寄相思,隐约可见山村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手挽手呵护着这一个小村落,其实这原本应该是个风景秀美的小山村,而她的家乡也极为相似,多少次趟过记忆的长河,魂穿时空的隧道,跋山涉水,遥想着每一颗繁星上都藏着亲人的笑脸,让人望眼欲穿,心动欲摘。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开始闲聊起来,“这天虞山据说已经有三年没下过雪了,怎么我们一来就下了?” “这天虞山原本是块福地,谁知道几年前接连出现了异象,这里的人害怕,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竟是这般荒凉。” 寇敏一脸惋惜的摇头。 蓦地,千山雪奔进屋,冲寇敏急问,“你说什么?这是天虞山?” 千山雪淡然的声音在无尽的夜幕中荡然回响,嗓音颤抖,仔细聆听,就会发现她的嗓音透着苦涩,她眼角抽搐着,眼中复杂的情愫在夜色中逐渐退淡。 “是叫天虞山。” 寇敏被她的举动惊跳了一下,有些无措的满面恍然状,但转念一想,这小子素来古怪,才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村子叫什么?” 千山雪似乎被什么触动了神经,她凝视着他接着问。 “玉灵村。” 她身影一凝,双手不住的颤抖,略微别过他们的视线,目光凝合到门外的一处,黑瞳深处有一丝迷离。 “因春天杏花遍地,光照如玉石般而得名。” 她肃容低声道,眼眸却凝视着外头。 “不错呀,小白这你都懂?你以前是这个村子的?” 寇敏疑惑的看向她,见她脸色苍白,心想着是不是当门神冻着了。 千山雪似在摇头又似在点头,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动作,她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就在寇敏犯疑狐时,忽然她冲出了房屋一瞬就跑个没影。 事情太过突然,寇敏来不及细想,急忙奔到内室,凑到萧轩羽跟前道,“主子,小白跑了。” 萧轩羽蓦地从床榻蹦起来,到几间屋子查看,果然不见千山雪的人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会跑了?” “主子没发生什么呀,他就是问了这地方叫什么村,老奴告诉他了,然后他就魔怔了。” “把人给我逮回来。” 萧轩羽眼角有强烈的光芒,眼中透着冷怒,嗓音微微急怒而越发凌厉。 寇敏领命急忙顺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 晋西侯看着萧轩羽紧皱着眉,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神色极为不解道,“轩羽,人跑了就跑了又不是朝廷要犯,不过是一个奴才。” 萧轩羽的面色冷峻,凝重的气息顿时让周遭的空气凝滞,他声音腾升了一股冷怒,嗓音不带漠然,而是提高了声调,“入了我宣王府,生是宣王府的人,死也是宣王府的魂。” 萧轩羽含着不容辩驳的压力,让气氛顿时僵硬起来,晋西侯几度欲言又止,试图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意义不大,只好作罢,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摇摇头只好追去。 玉灵村是个荒村,村子不大不过几十户,但因是夜晚,找起人来却是不易,他们挨家挨户的找,就差没把整个村子掀翻了。 就在他们寻找未果时,在一处小山崖上立着一个身影,月光的映照下,这身影如剪影般散发着鬼魅,寇敏急步凑到萧轩羽身侧轻声道,“是小白,老奴这就把人弄下来。” “退下,没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 晋西侯凑上前刚想说什么,也被他挥手阻止,只好立在原地待命。 萧轩羽缓缓的靠近,崖上的人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他走进细听,才知道千山雪在哭泣。 第二十一章 心拗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北风凛冽从山谷掠过,风刮得紧,气氛越来越凝重,山间布满了雪幔,千山雪僵硬的身影,宛如周遭的尖峰像冰山一样,在黑色的天空底边,刻画成锯齿形。 萧轩羽慢慢靠近,在确定她已停止哭泣,慢慢靠近,就在此时,千山雪身有所感,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萧轩羽看不清她的面容,蓦地,她回转过身,执拗的背影就在的他眼前决绝纵身跃下。 寇敏一声惊呼,冲了上来,情急之下,萧轩羽抢先飞身一跃,速度之快在虚空中猛地一捞,一只手便稳稳的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攀在岩壁,奈何因是冰雪天,岩壁冰冷又湿滑,萧轩羽有些撑不住,他大叫,“快抓紧我。” 千山雪被他拉在悬空,毫无反应,身体如一块石头般沉重死寂。 “你听到没有?”萧轩羽再次大声怒吼。 千山雪眼中的死寂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过一道寒光,她扬起另一只手去掰开萧轩羽紧握她的手,萧轩羽满眼是错愕的神情,他大喊一声,“你敢!” 岩壁那方每一刻都濒临死亡的边缘,而崖上那厢,晋西侯和寇敏解下腰带系上结,顺着萧轩羽的声音传递下去。 听到上方晋西侯的呼喊,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绳,他凌厉的双眼如鹰一般尖锐,轻身一跃便稳稳的抓住了带子,上方的人感觉到了重量,便奋力把人往上拉,眼看着快到顶点时,千山雪猛地奋力挣脱,萧轩羽本就疲惫不堪,手已麻木,经她这么一折腾,他再无半分力气,终于手劲一松,眼睁睁的就看着人往下坠,他悲痛的大喊,“不!” 蓦地,又一个身影在他眼前掠下,只不过转瞬之间,身影飞快的抓住了坠下的人,顺势一提,就跃了上来。 救人的是晋西侯。 寇敏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 “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好主子,望主子责罚。” 寇敏急忙行到萧轩羽跟前,正要伏地下跪,萧轩羽漠然无视,瞳孔深处是幽冥的寒光,看得寇敏不觉浑身发抖,萧轩羽急步绕过他身侧,寇敏知道,通常主子这副样子是风暴来临的前奏,他身子一僵呆立在原地。 萧轩羽急步行至千山雪跟前,气得颜色不正,双手颤抖,不由分说甩手就要扇,不想他的右手使不上劲,竟提不起来。 再一见千山雪那副死寂一般的眼神,他更气得不轻,在她跟前来回踱步,几欲开口又不知说什么,终于他一声怒喝打破平静,“寇敏把他弄走。” 原本沉寂的千山雪,倏然睁开双眼,她似乎被什么触动了神经冷怒道,“走开,我哪也不去。” 没人看清她眼底藏着什么,只有清冷的声音在暮夜回响。 “带走。” 萧轩羽凝望她片刻,凛冽的声音再次从唇齿间狠狠的迸出,眼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只有眼角的煞气闪出一丝寒光,他已极力在强压激烈的怒火。 “我哪也不去,你们滚开,别管我,让我一人在这自生自灭。” 千山雪抿紧了唇,挺直了脊背,声音坚定响亮,最后那句还略显歇斯底里。 “够了,你个奴才发什么疯,再胡闹本王让你死。” 萧轩羽的声音终于带起了冷怒,嗓音不再淡漠,而是提高了音调。 “好啊,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望,就是命有一条,要拿便拿去。” 千山雪接得也快,声音凛然,不吭不卑,自有一种稳如顽石的无形之力度。 萧轩羽顿时暴怒,眼底的杀气骤然爆响,蓦地,他旋身拔出晋西侯腰间的佩剑,狠烈一挥,寇敏的脸色都吓白了,只听“嗖”的一声,寒光一闪,剑锋从千山雪的头顶一掠,她的长发瞬间散落,几缕头发簌簌落下,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平静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冷玉。 寇敏吓得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见两人静默对峙,周遭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沉默了良久,萧轩羽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的怒气未消,却蕴含了不明深意,他冷漠道,“本王不杀你,是因为你不值。” 随即,他转身就走。 “你尝试过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滋味吗?你知道孤独的感觉吗?” 萧轩羽顿住脚步,不转身,良久才冷冷道,“你生为奴才的那一天,就无从选择生死,这就是你的宿命。” 千山雪漠然的双眼忽然一闪,她心中一痛,痛苦如一把利刃挑刺她的神经,许久发出深深的叹息。 萧轩羽如一阵风似的急步下来,眸色森冷,神光流转,令人不敢对视,寇敏急忙小跑跟上,瞥了一眼身后呆立的千山雪,他小心斟酌道,“主子那奴才怎么处置?” “如他所愿,自生自灭。” 萧轩羽清冷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寇敏随即一愣,神情怔了怔,略一思忖,心想,主子怕是放弃这小子了,他眼波流转,下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崖上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千山雪静静地盯着远处的山峦,她双眼沾着雪花渐渐迷茫,渐渐化成了泪,天虞山,这是在奶奶家常听到的名字,谣传村子依傍的山,两千多年前就叫天虞山,只是文字的记载已在动荡的年代丢失,如今只有村民的代代口传,她一直以为只是一个传说,如今却被她证实了。 她沉痛的垂下头,蹲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捧着这把泥土,她知道千年之后人事会变,而她脚下的这片荒芜,风景依旧,忽然间她笑了,她要留在这,或许千年之后她的骸骨会被后人发掘,生不能回家,死总要归故里,想到这她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默然的闭上眼睛。 只是刚闔上眼眸,头就剧烈疼痛起来,一个院子,一树梅花,一幅雪地的画,那少年烔烔的凝视,在她脑海来回转换,侵占着她的四骸八脉,倏地睁开双眼,她呢喃道,阿练。 夜,像死水一样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轰”的一声,一道光从山谷远处直逼过来,忽然一个鬼魅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她苦笑一声,这么快,地狱的鬼就知道她想死了? “我靠,终于可以回家撩妹了。” 千山雪闭眼等鬼收她,蓦地,她浑身一颤,整个人诧异一惊,那鬼影刚才说什么?靠?撩妹?等等,这不是古代的语言。 千山雪大骇,立刻蹦了起来,急奔而环顾四周追寻着鬼影,只见鬼影正一路狂奔向那道光,在黑暗中隐去了影迹,更显鬼魅。 千山雪用尽力气向他奔去,这家伙如飞毛腿再世一般,跑得极快,她内心暗道,这货跑着跑着就跑到古代了? 这家伙跑得太快,她的心脏几乎要承受不住的爆裂,在即将接近那道光芒时,那家伙放慢了速度,他的奔跑换成了行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物,就着月光他手中的物件寒光一闪,是一把剪刀,紧接着他开始剪自己的头发,他边走边哼着歌,手中继续修剪的动作。 “喂,帅哥。” 那家伙不理。 千山雪眼波流转,又道,“欧巴~” 蓦地,那家伙停下来了,旋然转过身,诧异一怔,“来自星星的你?” “我不喜欢棒子。” “你早干嘛去了啊?顾成俊,幸会,茂城的。” “千山雪,幸会,萧县的。” 下一瞬,两人热泪盈眶的相拥,在陌生的世界里,薄凉的温度腾升着久别的温暖。 “你那么能跑,是不是跑着跑着就跑到这了?” 顾成俊笑得差点气岔,他仔细端详了她一会,若有所思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 千山雪刚想再说什么,忽然那束光轰隆作响,顾成俊无奈看了看,急忙道,“我要回去了。” “带我走。” “不行,我好多年前看到一个也是来自现代的人,也想跟他走,可是失败了,我观察了很多年,这束光每三年会出现一次,而且只能带走一人,对了,光不会自己出现,是要靠它。” 他随即高举了一块玉佩,这玉佩的图案特别少见。 “轰”,光束又响了一声,他如被召唤似的急忙奔去,千山雪忽然心跌落谷底,她急奔在他身后道,“你拿走了玉佩,那我怎么回去?” “如果没有玉佩,还有一种方法,生即是归,死也是归,一生一死,两重天,那个人这么说的。” “你怎么不试?” “我没有那块玉时,也试图试过,但是我怂了。” 紧接着他又道,“这玉佩我听那人说有三块,他一块,我在明博侯府待了二十年,几年前才在密室发现了这块玉的,还有一块在……” “轰”,这一声震耳欲聋,他高举着玉佩在钻到光束前,说了一个字,只是轰隆声太大,她听不清,只能看着他嘴型在重复那个字,刹那间,狭长的光束蓦地将他一收,骤然凝聚成巨大的光芒,“嘭”的一声,如一束巨大花束,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地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 千山雪一时愣住,心如刀绞。 这厢,晋西侯和寇敏面面相觑,虽然方才的一切始料未及,但危机大抵是缓了过去,萧轩羽躺在床榻却辗转难眠,“你知孤独的滋味吗?”这一句在他脑海反复想起,随即又想起她眼神的怔忡,悲伤,茫然,还有纵身一跃的决绝。 孤独,喝,谁说本王不懂? 微凉的夜风从窗子缝吹进,让人头脑一清,他蓦然翻身下榻,立在窗前,静静地盯着那处的山崖思索,幽黑墨蓝的天空,映着萧轩羽的背影孤单萧索。 “轰”的一声巨响,三人都闻声出来,天空一颗五颜六色的火花飞升降落,如天女散花,忽明忽暗,把夜幕点缀璀璨。 “天作异象,怕是局势有变。” 晋西侯仰天长叹,萧轩羽轻笑一声,不以为然。 第二十二章 无微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又过了一日,千山雪依旧没有出现。 院内的老树下,萧轩羽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背负而立,默然的背影略显萧索,寇敏心中一紧,不觉打了个寒颤,不敢贸然靠近,他唤了几声,见主子半晌没有反应,只好在院内待命。 晋西侯来回踱步,额已急出汗,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干等。 他满腹抱怨,不过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奴才,要是他的府中奴才胆敢如此违逆的,一律格杀。 “小白?”寇敏惊呼一声道。 萧轩羽听到身后的窸窣作响,身影一凝,他缓转过身来,凝视着缓缓而来的身影,只是一夜不见,他一瞥之下,还是一愣,一双眸子黑得神光璀璨,顾盼间她苍白的肌肤却是与众不同,只静静看着,默然不发一语。 “站住,赶紧滚远远的,你害得昨夜大伙为你劳心奔波,还敢回来?你再也不是宣王府的人了。” 寇敏怒气未消的上前阻拦,边说边推搡了她一把,随即又瞥了一眼宣王,萧轩羽面无表情,眼未露怒意,只是静静地看着。 “给我滚。”萧轩羽一稳心神,略带怒气道。 千山雪深深一辑,眼眸清冽沉静,晶莹般的目光一闪,莞尔道,“奴才昨日胡闹了,宣王可有伤着?” 萧轩羽双眸一凝,心尖微微颤了下,面上难掩复杂的情绪,紧接着凛冷的语气未改,“拦住他,不要让他靠近,本王不想见他。” 千山雪急忙跨前一步,躬身道,“奴才错了,求宣王原谅。” 寇敏又拦住了她的去路,面带怒意喝道,“退下。” 千山雪一派自若,神情淡然,眼底闪过一丝坚韧而执拗的光芒,寇敏本来就压抑了不少怒气,想起昨夜的险情他心有余悸,见她冥顽不灵的依然前进,下一瞬,他狠踢了她一脚,千山雪没有躲闪,她一步一叩首,嘴里还是那句,“奴才错了,求宣王原谅。” 她已下定决心再回王府,寻找那块玉佩的下落,此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前方这双冷漠的双眼。 寇敏彻底恼怒了,挥拳打去,她不躲不避眉头也不皱一下,任由他打,萧轩羽凝视着她良久,忽然挥手阻止,寇敏才停下,他漠然的走向她,蓦地,他扬起右手要扇她,下一瞬,他眉心紧皱,面上骤然色变,手缓缓抬起又落了下来。 千山雪的目光最终凝成一点落在他的手上,萧轩羽刚要怒喝,还不及他的反应,她已轻跃近身,迅速拖起他的右臂翻掌一拧,只听“喀哧”一声,她再翻掌回位。 整个动作一派行云流水般的一气呵成。 萧轩羽诧异一怔,他虽然一只手伤了,但另一只手完全可以要了她的命,只是他想看她耍什么花招。 右手下意识的活动了一番,居然毫无阻碍,灵活往昔,萧轩羽心里虽暗暗震撼,但面上却不露痕迹。 “你果然是细作。”寇敏大喊一声,惊得已是慌乱,仿佛是一瞬间,千山雪便被晋西侯一掌震飞,她伏在地上,一股血腥在喉咙翻滚,瞬间口吐逆血。 “住手。” 萧轩羽出言制止继续挥掌的晋西侯,晋西侯收回掌风,回身看向他,旋即行至他身侧查看,见他无外伤,一颗心才悬下。 “这奴才怎么处置?” 萧轩羽不搭话,径直走到千山雪跟前看了看,一抹不明深意在眼底藏着,他脸色缓和,只是笑意未达,看不出喜怒哀乐,迟疑片刻,只字未吐,转身就走。 千山雪见他未发话,自然是没有起身的打算,忽然耳边凌厉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干嘛,还不跟着?” 她微微一怔,倏然抬起头就对上萧轩羽墨沉沉的双眼,此时的他眼底平静未有怒意,少了三分凛冷,增了七分温暖,千山雪目光一闪,神光璀璨,一个激灵破涕为笑,但转瞬她又斟酌的道,“宣王,奴才有个恳求。” “你这混账东西,宣王已经原谅你了,还恬不知耻的索要奢求?” 寇敏话语看似很重,但语调明显的降了几度。 “何事?” 萧轩羽眼未露怒意,语气平静幽沉。 “宣王,在离开这里之前,奴才可不可以在这待一小会,不会耽误很长时辰的,就一小会。” 萧轩羽没有理会,径直上了马车,他并没有让寇敏上路的意思。 千山雪一怔,这,算是答应了? 她急忙叩头谢恩,蹦跳的跑到老树下,捡起石子在老树上刻字,刻完字她冲四面八方逐一叩拜,嘴里嘀嘀咕咕叨念。 “你拜的是什么神” 身后突兀的一声,千山雪旋然转身差点撞到来人的怀里,在看到是萧轩羽时,她不假思索的道,“拜鬼。” 萧轩羽蓦地呛咳几声,瞥了她一眼,他走到那棵老树凝视,幽冥的瞳孔一缩,良久凛冷的声音才响起,“千山雪?是何意?” “千年的山,千年的雪,千年的等候。” 千山雪目光一闪,虚浮而飘远。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两人不看对方,保持着微妙凝重的状态。 千山雪偷瞥了一眼沉默的萧轩羽,打破沉默的僵局,晦暗低沉的嗓音,带着歉意的痛楚道,“宣王的手好点了?。” 萧轩羽依旧冷漠无语。 凝望了她片刻才漠然无绪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想死?又是什么原因你想活?” 萧轩羽的一串问题很绕,也很尖锐,他凌厉幽沉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似是早已看透她。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千山雪才缓缓方道,“我失去了家人,没有家人,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可是……我想起了对自己好的人,所以,为了对我好的人,我想活……” 萧轩羽一直保持保持不以为然的姿态,在闭目细听之后,千山雪的最后那句,他倏然睁开眼,疲倦的眼底混含着冷怒,果然是为了九弟。 “不要对九弟动歪念,你不了解他,做好奴才该做的事,他保护不了你,你也依靠不了他。” 萧轩羽低沉凛冽的声音,宛如无风之刃。 千山雪眸色微凝,黑色的双目却是盯着前方失神,但面色平静淡然,她知道与阿练没有未来,她没有奢望,只想静静地守护,直到她化成一颗尘埃回归故里。 马车慢慢的行驶,声音寂寥而单调,比“吱抝”声更单调的是两人的沉默。 千山雪静静地想着昨夜遇到的人,“生即是归,死也是归,一生一死两重天。”这句,他临走时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还有他说那块玉,千山雪知道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拥有玉,只是紧要关头他没说完就消失了,她琢磨着他嘴里吐的字,“方”?她细想便摇摇头,不大像,“皇”?有一点像,“王”?她倏地睁开双眼,一个激灵茅塞顿开,“王”一定是,但是这个“王”指的是皇帝还是王爷?她呼吸一滞,仿佛突然之间眼眸有了丝光亮,这光亮慢慢扩散逐渐燃成希望。 萧轩羽虽然挑帘看着窗外的风景,但眼尾的余光还是斜了斜沉默分神的千山雪,他忽然侧转过头,低声问道,“你心里还有事瞒着本王。” 千山雪神色一顿,凝目看了他半晌,长辑为礼,道,“宣王为何救了奴才?奴才死不足惜,如若伤了宣王,心中很不安。” 萧轩羽目光闪了下,唇角浅浅一勾,眼底藏着不明深意的笑意,“本王说过了,你是细作,鬼点子多,你想玩花招,本王就陪你玩玩,全当活动筋骨。” 果然是心黑嘴硬,千山雪内心苦笑,也不揭穿他,当时他是真的在救她,在那样的险境,两人都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第二十三章 夜煞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马车徐徐前进,幽远的车铃声随着飘渺的风声传来,与之前的不同,车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两人依旧不言语,偶尔对视的眼神,千山雪却看到了萧轩羽浅浅笑意。 不过几里路就可到都城,雪虽然停了,但寒风凛冽,马赶了大半天的路已略显疲态,又是临近天黑,晋西侯看到远处若有若无的亮光闪闪,随着亮光逐渐清晰,一家客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萧轩羽听了晋西侯的建议,撩开帘子略思忖,凝目片刻之后,便决定住下。 一行人前脚刚踏入客栈,店老板已笑脸相迎,打量了他们一番,莞尔道,“外头冷,四位公子里边请。” “老板可有上好的客房?” 寇敏上前行礼微微一笑,态度很是谦和,眼风随意扫视四周,眼里却是藏着警觉。 “有是有,只是只有两间了,四位公子可介意?” 店老板眼光闪烁,不住的打量他们。 “都是男子哪有什么好介意的?” 不等萧轩羽开口,晋西侯就抢了话茬,他早已注视到萧轩羽神色细微的变化,嘴唇微微上挑,接着又轻飘飘的道,“我和寇敏一间,轩羽你看如何?” 寇敏无所谓的笑笑。 千山雪一怔,内心徒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她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隐露出一丝勉强。 只听萧轩羽似笑非笑,毫无拒意道,“这也不错。” 果然是如此的结局,她想着这漫长的夜她该如何渡过如何应对,不觉面色凝重起来,她断然不可因此拒绝,这样定会惹他们心生嫌疑,衡量了利弊她认命的垂下头,默默地跟在萧轩羽身后。 此时正是晚膳时辰,经过前庭时,他们看到不大的客堂已坐满了前来投宿的客人,正评足论酒,说道到激动处,还时不时传来了阵阵爽朗的笑声,看衣着打扮他们与一般的商人无疑,只是千山雪在与他们的目光无意踫撞时,他们眼尾的余光却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寒光,如无刃的刀锋刺向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撇过头不敢再看,只是她此刻的内心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对不是来自于他们刀锋般的眼神,而是他们过于整洁的装束,他们就连发丝都不曾凌乱,浑然不像劳心风雨赶路的商人,心念至此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看到他们旁若无事的继续埋头吃饭,千山雪轻笑一声,觉得自己想多了。 而萧轩羽收回漫不经心的眼风,随即嘴角就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吃过晚膳,天就愈发着暗沉,窗外风声萧瑟,吹动枯枝委地,月黑风高夜,藏着玄机。 萧轩羽坐在榻上闭目沉思,屋里就剩下两人,气氛安静得凝重,千山雪内心抓狂的不知该站哪。 “过来。” 突兀的一声,如一根针尖挑开了她的神经,更越发让人紧张起来,她缓慢的靠近,见他依旧闭着眼睛,神情峻冷,她迟疑了一下,勉强道,“宣王有何吩咐?” 萧轩羽倏然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轻飘飘的道,“你怎会医术?” 原来是问这个,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下,她眼波流转,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下一瞬,她找了个他能接受的理由缓缓道,“奴才曾被一个曹姓的医师收留,跟他学了些皮毛,只是曹医师出了意外,不然奴才也不会到了宣王府。” 对于她的话,萧轩羽是半信半疑,但又看不出破绽,他凝目定定的看着她,直看到她有些不自在了,千山雪心里暗道,他不说话的样子更让人平添七分惧怕,活脱脱的像是在审讯。 气氛安静得可怕,忽然窗外有人影一晃,来人小心道,“轩羽,可是睡了?” “进来吧。” 千山雪此刻的心情是万分的感激,晋西侯不早不晚这点掐得是刚刚好。 只是晋西侯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在外顿足了一会,他清咳了一声才推门而入,眼风扫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不等他开口,却被萧轩羽抢了话茬,“放心,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一样都没眼福。” 一句话把晋西侯噎得只呛咳,好半会也拿不出话回他,只得干瞪眼的份,就在他想到回噎他的话时,忽然他身影一凝,凝神,耳听,警觉的撩帘向外查看一番。 千山雪看出了倪端,只是她却听不到什么,晋西侯眸色似雪,已眼露煞气,冷然道,“轩羽,这些人已跟了一路,我出去会会?” 萧轩羽低头喝茶,容色淡淡,并不否定,微微一怔,原本渺然平静的面色,忽然把茶杯“哒”的一声,重重搁下,“是我们招呼得不周,又不请人家进来喝茶。” 下一瞬,萧轩羽眼风忽转了方向,他黑瞳一凝,蓦地,拿起茶杯瞬间狠烈地砸向窗子,“啪”的一声,窗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晋西侯早已按耐不住,霍地身形爆窜追了出去。 他追着那身影不知不觉已绕出院子很远,远处的寒光闪烁一下,借着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追击之间,忽然失去了目标。 忽然,一道劲风带着力量向他攻击,他险险一避,右手迅速接住飞来的冷镖,下一刻他一拳生风的猛攻对手,刹那间,空中气流交错,一半诡异,一半煞气,凛冽的剑锋和凶猛的刀锋对峙,互不相让,刀光剑影数次踫撞,摩擦着衣料发出簌簌声,半晌之后,随着一声闷响,黑影倒戈,晋西侯眼底的煞气未散,他缓缓的走到他跟前,确定人死了,他便用剑尖挑开了黑衣人的面巾,他心神蓦然一震,此人竟是店老板。 他猛拍额头,恍然大悟,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厢院内,三人已步出屋子,千山雪眼角的视野隐约看到屋顶隐隐约约掠过一些黑影,迅疾而过如鬼魅般,她随即警觉的挨近萧轩羽。 而此时的萧轩羽,不知是因为早有预感还是已习惯了警觉,他把两人往身后一揽,仰起头凝视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寇敏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心快跳到嗓子眼了,他稍稍拽了拽千山雪的衣袖,示意她过这边来,千山雪淡然无波,只盯着屋顶看。 未及片刻,道道黑影闪过,在屋脊穿梭,伴着鬼魅私语声作响,黑影增加了几个,从另一个屋脊跃了过来,伏在屋脊上凝神俯看,少顷,又有一拨黑影身背弓箭伏在对面的屋脊凝神。 如此一来屋顶四面八方已集聚了黑衣人,仿佛这是一场魔鬼的盛宴。 二十四章 夜杀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此刻的心情才开始紧张起来,纵观如今的局势,现在这块地方已然成为了天然的狩猎场,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寒光一闪而过,而他们的处境是憋中之瓮,必死无疑。 周遭的煞气已按耐不住,伴随着凛冽的夜风,千山雪已轻嗅到淡淡的腥潮味那是刀刃残留的血腥味,只是她发现四周黑影许久按兵不动,而眼尖的她却意外的发现虽说都是黑衣人,但他们的装束略有不同,一边的黑衣人是通身纯黑一片,而另一边的黑衣人手臂处却多了一抹红色,距离远她瞧得不真切。 萧轩羽幽深的目光像一道冷潭,他高声道,“诸位,爬得那么辛苦辛,实在是在下照顾不周,不如都下来一聚?” 千山雪内心一怔,听宣王的意思,这是两拨人马,却没有一路是他的人,眼下的情况实属不妙。 语音方落,只听一声闷响,战意瞬间点燃。 几乎是在同时,上空箭如流星,飒然临空,千山雪凝视着这突变,身体顿时僵硬,脚下含铅竟挪不开步子,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 蓦地,随着听到耳边一声闷响,她倏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屋上的一些黑衣人,有的已一头栽倒掉了下来,一方手拿弓箭的黑衣人向他们放箭,而瞬间又被另一方的冷箭打落。 局势转换之快让她目瞪错愕,她明白了,来自两方不同的势力,一方是要他们的命,而另一方虽分不清是敌是友,但显然并不想他们死去,至少是现在。 就在上方打得激烈的同时,夜幕下冲下一道劲风,一个黑衣人腾空翻身,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挥剑迅猛,直取进攻,再观挡在身前的萧轩羽,他背影凝重,不急不慌地坦然接招,因手中没有武器,他便赤手空拳迎战,对方狠烈的挥剑狂扫,剑法看似粗暴简单,但却是招招致命,萧轩羽险险一避,下一瞬他丝毫不客气,以招拆招,黑衣人一剑劈来,他扬起了下颚避过,退了一步,眼底泛起了久违的煞气,轻笑。 对方招招狠烈,而在过招片刻之后,萧轩羽便轻松的夺他兵刃,只听一声闷响,速度迅疾,黑衣人蓦地人头落地,表情只停留在惊愕的那一刻。 千山雪被萧轩羽的煞气镇住,身形僵硬,周遭的空气在冷风呼啸中,好似凝固一般。 忽然又下来了几人,挥剑朝千山雪这个方向杀来,黑衣人恍如一道无刃之风迅疾而过,顺带着一股怪异的香气从她身旁掠过,她轻轻一嗅,旋即一惊,瞬间眼前空茫一片,待回过神来,她又发现自己判断错误,这些黑衣人要对付的仅仅只是萧轩羽一人。 看他不慌应战,周遭的剑气已渐渐萦绕着他,而屋顶的另一方黑衣人见势,也逐一跃下与进攻萧轩羽的那几人对杀,萧轩羽再沉着有謀,也有了疏忽,忽然他身侧一道冷光掠过,千山雪来不及多想,迅速旋身一踢,萧轩羽躲过了这暗剑,他瞥了一眼千山雪,幽深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绪,旋即他又隐藏着。 千山雪的举动惹恼了那黑衣人,他疾风而来,挥剑便砍,她身形一闪,险险的避过,但那黑衣人并没有放过她,进攻更加凶狠,一道带着力量的锋刃寒光一闪,带着狰狞向她刺来,她脚下一滞,内心暗道,完了。 与此同时,似乎是在一瞬间,还不及她的反应,只听一声闷响,黑衣人身子一软,栽倒在地,她定睛一看,是寇敏。 寇敏高举着石头,气喘吁吁,胸口不停的起伏不定,似乎心情还没缓过劲来。 千山雪来不及说谢谢,又飞身一脚踢飞寇敏身后的人。 两人会心一笑,扯平了。 两方势力依然纠缠不休,而这厢,萧轩羽几人也打得不亦乐乎。 忽然,“嘭”的一声,天空蹿起了一束光芒,打斗戛然而止,其中的一方黑衣人见到天空的信号,骤然转变方向,如被召唤般,纷纷调转过身,急速离开,而另一方黑衣人也面面相觑迅疾撤退。 片刻之后,院落似乎恢复了平静。 萧轩羽眼风扫了一眼四周,见再无危机潜伏,便旋然转身,三两步就行到千山雪跟前,面带怒意清喝道,“有本王在,还轮不到你出手。” 千山雪反应极快,张口就道,“奴才只是把他当门练了,全当活动筋骨。” 萧轩羽脸上刚想露出淡淡的笑容,瞬间又僵住,视线在她身上一凝,下一瞬,他反掌把她往一侧猛推,身后飞出一支冷箭,不偏不倚直中他的肩,他隐忍痛楚稳住身体,挥剑一掷,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黑影从屋顶上方坠落。 萧轩羽稳了两步,眼光逐渐涣散,终究是倒在了地上。 “主子。”寇敏大喊一声,他惊恐万状,声音已颤抖得不行,嘴角不住的抽搐,他一把将人抱在怀中,下一瞬便抽泣起来。 千山雪面无波澜,与平日的温和不同,她此刻冷漠的表情看得寇敏惧怕了几分,她情急之下撕下内袍底摆,急忙压住伤口,防止雪崩,片刻辰之后,两人又合力把人抬到屋里,萧轩羽面无血色,紧锁眉头,已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仅存的神志也只看到眼前不清的幻影。 “主子?” 寇敏轻声唤道,强做镇定的凝视着他,满眼都是急切的关心之色。 萧轩羽听到有人唤他,他缓缓的睁开双眼,意识有些涣散,呆滞的看了他们一眼,就又合上。 “宣王别睡,醒醒。” 千山雪轻轻的摇动着他,他缓慢地睁开双眼,目光呆滞,她的手只是轻轻的触碰,就感觉是在触摸一块寒冰。 “这可怎么办?” 寇敏想出院子去外边请医师,但又不放心千山雪,他熟知细作善于伪装,即使是方才那般情况下的相救,他还是不信任她。 “我去找医师吧!” 还不等寇敏开口,她已起身要走,只是下一瞬,两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因为窗外又有黑影迅疾掠过,原来危机一直都在。 半晌,黑影只在窗外徘徊,并没有攻入的意向。 千山雪凝视着神志不清的萧轩羽,她黑瞳一缩,再睁开双眼时,她恢复了平静,微微抬起头来,既然他们不让人来救,那么我千山雪来救。 第二十五章 纷争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行至床榻跟前,目光锁在箭支良久,接着眼风又在屋子扫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罐酒上,她随即拿过酒重新回到床榻跟前,下一瞬,就解开了萧轩羽的衣衫。 “你干什么?” 寇敏原本无心情管她,只是见她这一举动,不合礼俗,才忍不住的呵斥道。 “为他治伤。” 寇敏诧异一怔,这小子居然还有心开玩笑,只是千山雪接下来的动作却证实了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凝视着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眼中的光芒也满是警觉,他悄然无声的行至她在身后,千山雪解开好萧轩羽的衣衫后,便去拿酒,还不及她的反应,寇敏蓦地抢过酒罐藏在身后。 千山雪回转过身,清喝道,“把酒给我。” “你拿酒要做什么?” “拔箭,不然他会死的。” “胡闹,你这么做他才会死,你我既不是医师,怎可鲁莽行事?等晋西侯回来,他带兵打仗比我们懂。” 寇敏脸色肃目,已上前把她攥住阻止,不容她动宣王。 千山雪气得颜色不正,极力挣脱,她怒喝道,“等他回来?你也是知道方才的情况,晋西侯怕是凶多吉少,他何时能回来?我们就这么坐在这干等着宣王死吗?寇总管这事我曾做过,这事耽误不得。” “又开始胡说了,你小小年纪怎会懂医术?你胆敢动主子一下,我就杀了你。” 下一瞬,寇敏掏出匕首直指向她的喉头,他只要再深送一分,千山雪就会没命,只是千山雪并不惧怕,眸色幽深地凝视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手不自觉的缓缓松开。 她深知道他木守成规,难以劝说,只好去抢,寇敏哪里会让她得逞,他高举酒罐就要砸下,情急之下,千山雪掐住萧轩羽的脖子,威胁道,“宣王要死了你是罪魁祸首。” 寇敏呼吸一滞,仿佛突然间从没看到过这样狠辣的千山雪,脑中渐渐明晰,冷冷道,“我早就该猜到你潜入府中,等的就是这一天,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寇总管您真的想宣王死?你信我一次,我要害宣王在坠崖的那次就可出手,何必要等到现在?” 千山雪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锁在寇敏的脸上。 寇敏盯着潜伏在窗外的黑影,转脸又看向宣王,比起外面的危机,里面的危机至少他能戛然而止。 迟疑一下,他稳神凝视着她,凌厉道,“你确定这办法可行?如果主子有什么闪失……” “我愿以死谢罪。” 千山雪不等他话完,就接过话茬,表情平静无波。 寇敏听她一席话,神色震动,他疑惑的容色未改,但黑色的瞳孔已在瞬间收缩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那个天真执拗的少年吗?他是如此的陌生,沉静的行事却是与他这般年纪极为不符,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善于伪装。 看着宣王苍白的脸,在沉默片刻之后,他内心渐渐败阵下来,这样的危急时刻,他们唯有互相信赖,渡过难关,慢慢的他把酒罐递给了她。 “好,老奴就信你一回。” 千山雪嘴角露出浅浅的笑,转瞬她敛色,便开始忙碌,她小心的把酒稍稍倒在伤口处,混沌中的萧轩羽猛地抽搐了一下,即使仅存一丝意识,他也强忍着不发一声。 寇敏心中一紧,内心更是惧怕,迟疑片刻,他上前摁住了萧轩羽不停颤抖的身体,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就在千山雪准备进一步动作时,却听闻屋外接二连三的闷响声,动静不大,却让她稍稍紧张起来,难道他们要闯进来了? 忽然“啪”的一声,门被撞开,身后紧接着传来晋西侯的怒喝,“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只听他兵刃出鞘,千山雪不及回头就感到脖子一丝冰凉,剑已架在她脖上。 “你胆敢动手,我就要你的命。” 晋西侯阴沉的面色血渍斑斑,恍若地狱的恶魔,随时择人而噬。 “是两条命。” 清冷的声音下,是平静不惧的面色。 “两条命?” 晋西侯惊跳一下,原本阴厉的双眼,在看到了萧轩羽时,有些无措,但这抹心思却被他强压,不让对方看穿。 凝重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肃杀之气,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有些犹豫不决。 但下一瞬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是从杀场来的,自己就知道这拔出箭的厉害关系,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当然他不否认有成功的,衡量了利弊,不拔能延缓死亡的时间,他便可有时间去寻医师来,他眸色一闪,冷然道,“这箭不能拔,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总之我不同意。” “拔出来会死得快,不拔只是死得慢些,我仔细查看过,宣王没有伤到心脉,伤口不深,我不是在赌他的命,而是救他,我们不要再多费口舌之争了。” 说完她旋然转身,对寇敏道,“寇总管把你的匕首给我。” 晋西还沉浸在她方才说的话,井井有条,又让人无法辩驳,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种魔力,至少现在她说服了他。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慌不慢的把匕首用火烧了烧,又用酒浇了遍,又用酒洗净自己的手,紧接着,用匕首便划开了萧轩羽的皮肤…… 萧轩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痛,震醒,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已陷入皮肤,生生被他抠出了血,他牙齿不停的打颤,因被寇敏和晋西侯制住,他只得紧咬着下唇,分散痛楚。 晋西侯不同于一般武夫,他是有判断能力的,他见一股鲜血喷出,便迅疾的封住他的穴道,以防他血崩,他心里早有准备,能拔出箭支固然好,怕就怕箭支断了,箭簇陷在里面就难办了,他见过有人拔箭不慎,连皮带肉的好一块,最后就出血不止而亡。 想到这,他心中又是一阵惧怕,已冒出了一额冷汗,呆了片刻,再回过神来,不想她却不是直接拔出,而是在箭伤周围处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看着千山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他内心是震惊的,只是他未表露出来。 四周安静得可怕,又过了良久,只听“叮”的声音,带血的箭支顺利取出,接着,千山雪又熟练的用衣衫帮他缠好伤口,探了探萧轩羽的皮肤,是温凉的,她紧蹙的眉终于舒展开来,内心无不感叹道,不想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竟在古代实现,虽非常不完美,但总算有惊无险。 忽然,萧轩羽微弱的拉了她一下,千山雪随即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心中一痛便昏了过去。 半夜,萧轩羽发起了高烧,寇敏和晋西侯急得不行,他神志涣散,嘴里不知喃喃什么,迷糊不清,千山雪面沉如水,波澜不惊,用湿布替他敷额散热,快天亮时,他的烧才退去过半,千山雪一直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 “小白你歇息吧。” 千山雪迟疑片刻,对上寇敏温和关切的双眼,她才顿生困意,才要起身,却被萧轩羽的一只手拉住,她转过身看向他,见他双眼紧闭并没有醒来,可手却是紧攥不放,她轻声唤道,“宣王!” 他紧蹙着眉,眉宇间好似有化不开的云雾,让人不觉深陷他的苦楚中。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千山雪抽不出手来,萧轩羽依旧不松手,忽然他嘴里喃喃几句,千山雪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只好俯身侧听,只听他只重复几字,“别走,别走……” 她身影一凝,心尖那柔软的地方被挑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看着萧轩羽平静柔和的面容,她忽然心笑,看惯了他平素凛冷的漠然,没想到熟睡的他宛如孩子般温顺。 千山雪没有再离开,静静地守在床榻边,直到她再也撑不住了,人也逐渐昏昏入睡。 待千山雪沉睡良久后,萧轩羽倏地睁开双眼,对上寇敏和晋西侯两人惊喜的眸子,他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声张,两人互交换眼色,便知趣的退下。 萧轩羽静静地凝视床榻边熟睡的千山雪,双眸微亮,虽然面色冷然无波,但难得露出了一分热意,他缓慢的支起身子,慢慢下了床,瞥了一眼便步出了厢房。 第二十六章 夜谈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晋西侯搜遍了每一间厢房,每一间都整洁干净,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只有客堂是一片狼藉,东西凌乱得散落一地,他内心暗道,看样子他们走得很匆忙。 他搜寻无果只好再回到庭院,一进院内,就看到萧轩羽半跪在地,在死士的身上仔细搜索,他急忙上前想搀扶他,但被萧轩羽阻止,他露出笑意,“又不是女子,本王没那么弱。” 晋西侯尴尬一笑,眼底还是忍不住关切的细看。 萧轩羽不一会就搜到了一个令牌,他神情严峻的端详了一会,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沉默了良久之后,萧轩羽突然冷笑几声道,“他们为了本王真是煞费苦心,可惜本王是个魔,连鬼都不敢收,他们实在是少了点运气。” 萧轩羽面无表情,宁静深邃的双眼像一池寒潭,他内心是愤怒的,也是不安的,他微微仰起头长叹,双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连带着伤痛,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目光深锁在手中刻着“瑞”字的令牌,一言不发,心中暗道,难道别无他路可走了吗?兄弟手足在帝王之家就是个笑话?他们流着同样的血,却有着同样的凶狠,做着同样残忍的事,他们是沧漠里凶残的狼,为了自己的领地互相残杀,他本不想卷入纷争之中,做个闲散的王爷,奈何从没有人想放过他,罢了,既然总躲不了,那就迎刃而上。 晋西侯注视着萧轩羽神色的变化,知道他心中已大动,眉宇锁得更紧,体谅他现在的心情,随即转移话题低声道,“昨夜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人竟是店老板,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萧轩羽接过帖子仔细端详,帖子的署名是“黎川”,他摩挲着手中的帖子,满眼是意味不明的深邃,接着又轻飘飘的道,“你真的觉得是瑞王?” “他素来与你不和,令牌是铁证,既然半云舍已掺和进来,自然都脱不了干系。” 萧轩羽仔细的听完他的分析,眼光望向虚浮处,眸光闪动间,他轻笑一声,“我们去会会这半云舍,听说那里的艳官可是天下一绝,本王正好想开开眼界,不如让我把这喜好男色的恶名坐实了。” 晋西侯神情一震,已明白他的想法,他深知萧轩羽这些年隐忍得辛苦,在宫中皇后背后的势力强大,萧轩羽的势力单薄不足以与他们抗争,为了打消皇后对他的忌惮,他只好假意喜欢男宠,只是皇后哪里会相信,府里每一个人都是皇后的内应,他此番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气话,图一时之快。 他凝目看了萧轩羽半晌,好半天才斟酌的试探道,“轩羽,半云舍不简单,你要三思。” 萧轩羽依旧把目光锁在帖子上,凝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冰,“去,当然要去。” “冥月庄主虽是富甲一方,我怕你深陷其中,他可是……” “他可是以色侍人。” 萧羽替他说道,眼神淡然无波。 晋西侯不可否认对冥月庄主鄙夷的看法,眼神闪过极为轻蔑的笑意,“没错,只有得到他的人,他才会为对方做一件事,虽然瑶传得到他就是得到了天下,他是有个富可敌国的藏宝图,可他不是早已把藏宝图交于陛下了吗?” “他交于父皇藏宝图之后,父皇就请了他入宫,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活着出来,可是三日之后他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能有此胆魄的人,他怎么会是一个以色侍人那么简单?” “可是他宴请的人,即便是有帖子也只是闻其声不见其人,还有传言冥月庄主会玄术,能号令鬼魂,见过他的人不几日都身染重病。”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若他真能有号令魔军的能耐,我倒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如果他能为我所用……” 萧轩羽话到一半,略思忖下随即又摇摇头,眼底是幽冥的深潭,让人琢磨不透。 晋西侯眼珠一转,忽然恍然大悟,赶紧道一声,“此人万万用不得,我知道你如今的难处。” “文昌帝,岳武帝,闵胥帝都试图想收买他,而此人却回绝了,若是为我们所用甚好,如若不能,他便是最大的危险,父皇不想留的人我又怎会留下?” 晋西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已明大半,但他曾去拜访过冥月庄主,却是连半云舍的门槛都没踏入,他向来厌恶男宠,所以他的府里自然是清一色的美人,而一个以色侍人的艳官,即使他再有天大的能耐,也是得不到他的尊重。 他瞥了一眼里屋,粗眉一挑,忽然笑了起来,“什么天下一绝,不过都是以色侍人,要说绝色,还不如里面那位。” 萧轩羽微微一怔,看了看里屋的人,眼底闪过意义不明的笑意,“是个绝色。” 屋里,千山雪打了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环顾四周就见寇敏深深的凝视自己,眼光闪过一抹异样的神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尴尬道,“寇总管。” “别以为你救了主子的命,今后就可恃宠而骄,该悠着还是悠着点,免得惹祸上身还不自知。” 千山雪不是装糊涂,她是想了又想,好半会才反应的明白他的深意,忙道,“多谢寇总管教诲,奴才谨记。” 可是接下来,寇敏的一袭话却让她浑身惊厥。 “等回府,就会有人教你怎么伺候主子。” “总管放心,奴才一定会做好,会让宣王一定满意。” 寇敏诧异一怔,略微思忖,接着又道,“你可知道怎么个伺候法?不用教就会?” “这有何难?端茶倒水伺候更衣的,很难么?” 寇敏就知道她心眼直,哪会拐个弯,他视线锁在她身上良久,才沉声道,“当然不是这么伺候,我也看得出,主子是喜欢你的,过些日子你受了恩宠可别忘了老奴。” 千山雪听他这么一说,吓一跳,整个人都蹦起来,猛向后退,一个趔趄撞到案桌,她不住的摇头,“寇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这么一说,当然是让你有个准备,依老奴看不多时主子就会招你侍寝了。” “我不会,也绝不会。” 千山雪一字一句又恢复了执拗,她原本满眼的惧怕,随之转换的是满眼的憎恨,看得寇敏心中一惊,这孩子有时执拗起来,那是豁出去了,就是死也不怕,这便是他最担忧的,他瞥了一眼外面,看主子和晋西侯还在密谈,他一把紧拽她低声道,“少胡闹了,你又不是只进府一天,主子喜欢什么你我都清楚,再说马车里那事我都看见了,你也别太欲擒故纵了,见好就收,你听话就少受点罪,不听话主子火了就把你送人,你也是知道你不想这样吧?” 千山雪眼中闪过一丝莹光,随即是呆呆站着,好似已经被他的话吓傻了,寇敏眼神淡漠的看了看她,笑了笑,心中暗道,总也学不乖的人,不是他执拗,而是没有戳中他的要害。 寇敏并不想收手,决定再加一剂猛药,他正想再对她说什么,此时萧轩羽和晋西侯闲聊完,正从外边回来,他急忙迎了上去温和道,“主子。” 第二十七章 心扉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萧轩羽一踏进屋,便感觉到了屋内隐藏着微妙的气氛,眼风扫了一圈才在角落发现了低头沉默的千山雪,心有疑惑但又深藏不露,他冲寇敏挥手示意,寇敏随即便知趣告退,在行到千山雪跟前他用眼锋狠烈一瞪,才步出寝房。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迟疑一下,千山雪还是忍不住要关切一下,“宣王可是感觉好些了?” 萧轩羽只是轻“嗯”一声,并不回答。 “你救本王有功,准你向本王要一样赏赐,而本王也会赏你一样东西。” 这是沉默已久,萧轩羽突兀的声音才响起,与他平素冷漠凛冷的声音不同,这个清亮略微温和的声音让千山雪霎时倏然抬起头凝视着他。 萧轩羽见她沉默良久,冷然的目光迎上她,不等他开口,就听到千山雪平静的道,“奴才不能侍寝。” 萧轩羽被这突兀一声,呛得直喘,他冷怒道,“谁说让你侍寝了?” 她神色一凝,觉得自己方才的话突兀的有些失礼,但这又是她真实的心声,她不做解释的垂下头,等候萧轩羽第二轮的暴怒。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萧轩羽这才想起一进屋的情形,一定是寇敏擅自做主与她说了什么,但仔细一想,他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只是短短一瞬又强压了下去,要是平素他早已怒火爆发,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发作,好不易平复了下心情,方缓缓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赏赐?” 千山雪容色淡然点点头,并不否认,她倏然抬起头来,像是发怔一般两眼黯然。 “好,本王这次就准了。” 千山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她才刚露出了浅笑,眼波流转,转瞬又犯愁了,这次?这么说只是这次,那以后呢? 萧轩羽凝视着她,见她眉目微微皱着,眼眸原本的璀璨仿若幽潭般渐渐暗淡,他又轻飘飘的道,“你不想知道本王的赏赐?” 千山雪眸色一闪,莞尔道,“宣王无论赏赐给奴才什么,奴才都感激不尽。” 言毕,她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千山雪——” 突兀的一声,千山雪愕然的看入萧轩羽的眼中,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她这副满眼惊愕的表情,他不理会,继续冷冷的道,“千山雪,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喊本王的尊号了。” 千山雪呼吸一滞,怔怔的看向他,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的宣王,她内心暗暗道,不会是产生了幻觉吧。 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如发怔般的神情并没有消散,斟酌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奴才谢过主子,可是……主子为什么会赐给奴才这个名字?” “怎么,这不是你在玉灵村给自己的名字?还是你根本不喜欢?那好,本王收回。” 她一听,神情有些激动,内心是欣喜若狂,但这抹心思她深深隐藏,不让对方看穿,她扑通一声恭敬的伏地谢恩,模样很是虔诚,“山雪,谢过主子。” 只是下一瞬。 “上来。” 萧轩羽清漠响亮的一声,千山雪就有了从云端砸向地狱的痛感,她吓了大大一跳,不由自主的看向他,“主子不是刚答应过……这次不让山雪侍寝吗?” “天太冷了,一个人睡不暖。” 见千山雪愣在原地,他冷冷又道,“你脑子只有侍寝两字?还是只能装下这两字?怎么?能和九弟同榻而眠,就不能和本王?” 千山雪浑身一震,定定的凝视着他,他居然隐在暗处窥探,这么说西院的一举一动都知晓,此时她心里涌出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手不自觉紧攥成拳,隐了许久一言不发,缓慢的行到床榻跟前。 萧轩羽瞥了她一眼,眼底已露出疲态极为不满,他已躺下睡好,看情形她是睡里边,她真的不喜欢这憋屈的死角,萧轩羽又是一计眼光杀到,她只好准备爬进床榻,刚一抬脚,萧轩羽把手一挥,“嗖”的一道劲风,烛火灭了。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这挨千刀的货,千山雪心里暗骂,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萧轩羽颤抖的背影,这货要乐到什么时候? 因顾及到萧轩羽的伤,千山雪不敢贸然翻身,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小心又小心的问,“主子。” “闭嘴。” 萧轩羽霸道的阻止她,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凛然清亮,不容辩驳。 千山雪深叹一口气,她想说的是,她有睡觉磨牙的习惯,不知他能受得了不? 与阿练警觉的不同,萧轩羽似乎躺下没多大会很快就睡着了,阿练冰冷,他却是个大暖炉。 翌日,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一夜无梦叨扰,她没有贪睡的习惯,只是现在还没完全醒转过来,眼睛被一丝光亮刺得眼睛睁不开,只能闪出一条缝隙看看窗外,天气不错,被褥太暖,不禁又钻回被褥里把头重新埋起。 “醒了?” 只简单两字她便知是萧轩羽。 她极为不愿意的挣扎了又挣扎的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又合上,蓦地,她倏然重新睁开双眼,精神徒然来了,蹭地蹿起来,急忙大喊一声,“你是谁?” 那人立在原地不动,不回答,只是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千山雪与他对峙了半晌,因感觉不到他的杀气,才缓缓放心。 “轩羽,还是我赢了吧,你看你身边的人都没能认出你来,那半云舍的人又岂会认出?” 晋西侯看着萧轩羽眉宇间掩不住的得意,眼波流转,心中暗喜。 千山雪神色一顿,面露尴尬之色,这才重新看向那陌生的男子,眼前的人,他唇上留着一撮修剪工整的胡子,面色略暗,但细看就会发现这人身姿挺拔,与他面上的年纪不符,这明明是一副年轻的身体却生了张中年的脸,与他目光对峙了一瞬间,他自带的一股威压直面扑来,千山雪打了个激灵,急忙下榻叩拜,“主子,山雪眼拙没认出来。” 萧轩羽保持着一贯的冷漠的作派,不以为然道,“你太小看他们了,你的易容术也只能骗他。” 说完他径直绕过晋西侯行至千山雪跟前,敲了一下她脑门,千山雪咳了两声,因为萧轩羽的作派她已习惯,这小小的惩罚,她心里不恼,反而露出赧色。 晋西侯心有不甘的看了千山雪一眼,他凑近她跟前,狠盯着她,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似是在威胁她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再精湛的易容术仔细瞧看也会有破绽,面容能掩盖,可他的习性喜好,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会露出破绽。” “老奴也觉得山雪说得在理,这半云舍的人怕是已打探主子许久了吧。” 许久未出声的寇敏也插了话。 晋西侯见他们主仆三人一唱一和,自己一张嘴斗不过,心里不觉有些妒忌,他怎就没想过要带来几个,越想越懊恼。 晋西侯武功高强,又学得一门易容术,虽不精湛,倒也能瞒天过海,当然,那是晋西侯自己认为的瞒天过海。 待他把寇敏他们易容好之后,却对上了那三人凌迟的目光。 “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小五,你把我们弄得都是一样的。” 晋西侯凝神了片刻,眼前的三人都是清一色的小胡子,咋眼一看,是老中青三代。 他尴尬的笑了笑。 萧轩羽忽然恍然大悟道,“你不会就只会这个吧。”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尴尬的干笑,三人仰天扶额。 第二十八章 玄机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要到半云舍必定会经过山野小道,一路上清幽谧静,只是谁都没有欣赏风景的雅兴。 前方不知看到什么,晋西侯蓦然紧拽缰绳,把马停住,寇敏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是个机灵人,看情形不对也紧拽缰绳,把马车停下,他满脸疑狐的看向晋西侯,轻声问道,“怎么了侯爷?” 晋西侯竖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他神情凝重,下一瞬就翻身下马,脚步一滑,就轻跃过去。 萧轩羽也探出头对寇敏使了个眼色,寇敏无奈地摇摇头。 晋西侯行到枯木跟前顿足,他蹙着眉,目光来回的搜索,他心中暗道,明明就看到一个黑衣人影一闪而过,怎么就没了,难道已感知他的到来? 倏地,一个人影只在他眼前停了一瞬,便迅疾而过。 晋西侯猛然一震,这情形如同撞鬼,他皱起剑眉,露出凌厉的目光看向树林那方,下一瞬剑出鞘,肃杀的情怀随着寒光一闪,一下打破,“出来。” 半晌,除了寒风瑟瑟的声音,再无动静。 忽然枯草丛“嗖”的一声,他剑锋横空一扫,瞬间挑起一条黑色的动西狠狠一甩,黑物撞在枯树上并没有立刻死去,晋西侯并没有就此罢手,他随即空掌一扫,抓住了黑物的尾巴,一道劲风般的力量往枯树一挥,黑物这才气绝。 晋西侯疑惑不解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怎么会是长虫?明明方才看到的是人。” “轩羽你看。” 晋西侯随即拿着他的战利品,走到萧轩羽他们跟前给他们展示,在看清是条蛇时,千山雪一下惊叫起来,躲在萧轩羽的身后,原本就白的脸色,这一吓更显得苍白。 这突然的举动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尤其是晋西侯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粗眉一挑,眼珠直转,趁千山雪不备,把蛇丢在她手中,又是一声刺破耳膜的惊叫,千山雪的脸色被吓得不正,她把蛇惊慌一丢就跑了,晋西侯紧随其后不依不饶的追。 萧轩羽支颐看着无数个来回的千山雪,憋着笑,看晋西侯闹得差不多了才一把拽过她,可是千山雪似乎是停不下来,她浑身发抖,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不停地喃,“蛇,蛇……” 萧轩羽又唤了她几声,她充耳不闻依旧无法平静,他只好把人拥在怀里,这似乎很奏效,温暖的怀抱安抚了千山雪不安的心,只短短的一瞬,人伏在他怀中渐渐平静。 “你怎么能怕成这样?这长虫已死了,男子怎能像个女子似的没出息。” 萧轩羽眼锋剜了他一眼,晋西侯浑身一颤,才不再多言。 一语而过,千山雪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太丢人了,可是更让她感觉丢人的是自己竟紧搂着萧轩羽不放。 她倏然抬起头,瞥了一眼那方漫不经心的眼神,看到他衣襟上已湿了一片,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鼻涕,她急忙伸手抹了抹,手感略有些黏,她瞬间尴尬的有些无措,小脸嫣红地慢慢退出对方的怀抱。 只是她运气不好,面对的是魔魅一般的人,那人好死不死又补了一刀,“无妨,你可以再抱一会。” 千山雪不由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展颜而笑,“主子见笑了,山雪从小就怕蛇。” “你说的是长虫?” 萧轩羽蹙眉沉思,似乎是对她说的词有些疑惑不解。 千山雪恍然大悟,他们管这个东西叫长虫,她掩藏着别样的心思,不让对方看穿,垂下眼帘点点头,有时候沉默比辩解更能消除疑惑。 “你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倒不像你平素的作派,确实像个女子。” 萧轩羽皱着眉,略显嫌弃的看了看她,见她眸光闪动间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恐惧走出,不想她先开口,自己接着又道,“你还有什么怕的?” 千山雪这才把深垂的头微微抬起,她略略有些意外,主子的声音不像是责骂,倒像是轻训,她深深的看向他,黑黝黝的双眸一凝,稳稳的锁在萧轩羽的脸上,“山雪最怕的还是主子。” 说完又垂下眼帘。 萧轩羽一抹复杂的情绪夹杂着惊讶,疑惑,惆怅,轻怒的笑意漫在唇边,他凝视了下,淡然道:“怕?那就对了,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山雪谨记。” 千山雪轻咬住下唇,将脸撇过了一边,她不想让萧轩羽看穿她的心思,她是真怕他,想起寇敏说的那番话她到现在都不能卸下心防,方才的那般作态也不知会不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巴巴的想亲近他,想到这,她更后怕了,下一次,不可再扑了。 她正呆呆的愣神想心事,忽然眼前一暗,晋西侯又开始拿蛇捉弄她,也许是方才的过度惊吓,她似乎是缓过劲了,虽然还是有一分惧怕,但也能接受了。 晋西侯拿蛇数度在她眼前晃了晃,蛇只离她一寸的距离,见她依旧毫无反应,便觉得有些无趣了,撇了撇嘴,就转身要走,千山雪原本眉宇间有些疲惫,突然她缓缓的抬起头,莹眸如水牢牢的盯着他手中的蛇,忽然历声道,“侯爷等等。” 晋西侯缓转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何事?” “我想闻闻这长虫。” “啊?” 晋西侯镇住了。 萧轩羽惊呆了。 寇敏则张大了嘴,一脸震惊,这奴才是吓傻了吧。 千山雪不理会众人的错愕,她急步走向晋西侯,下一瞬便俯身凑到蛇跟前嗅,闭上眼睛,先是轻轻一嗅,再是细闻一遍,这动作不厌其烦的来回几遍,很是陶醉,很是虔诚。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交换眼神,手搭在额上,看天。 “果然是这个味道。” 千山雪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缓缓道来,旋然转身,眼风扫了他们一眼,三人惊愕的表情并未散去,她不理会的笑了笑,最终柔和的视线落在萧轩羽的身上,她小跨一步躬身行礼,“主子,山雪对特别的气味尤为敏感,行刺我们的刺客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让山雪记住了,方才多亏侯爷的逮住了这条长虫,这长虫有那些刺客的味道。” 三人神色微震。 萧轩羽凝视了她片刻之后,走到晋西侯的跟前也仔细的看了看,再回过头来看她,刻意轻松的玩笑了一句,“这长虫把刺客都吃了?” “是吃了。” 还不及他们的反应,突兀的一声,晋西侯蓦地丢了蛇,随即把手抹了抹衣衫,有些嫌弃。 “笑话,它不过三尺长,怎能吞了那么多人?” 千山雪这才反应过来,就知道他们被她的话误导了,眸中露出笑意道,“当然不是吞到肚子里了,但肯定咬过,我们顺着它方才爬来的方向或许能找到他们。” 萧轩羽对她的看法有了别样的改观,原先惊讶于她的医术,如今更是暗赞她的细腻,他眸中露出了笑意,不动声色的掩藏着内心的赞叹,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清冷道,“那就看看去。” 他们顺着枯木的方向渐渐向树林深处走去,只是走了良久也没发现什么,晋西侯内心是不屑的,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不过是信口雌黄,想引起自家主子的垂青,实际一点本事也没有。 “刺客难道都在长虫的肚里?” 千山雪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寻找,而萧轩羽似乎神色凝重面无波澜,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俯下拾起了一样东西,晋西侯凑近一看,眼眸闪了闪,目光深深的锁住在千山雪的身上,重新细细的端详她。 他们在一个土沃跟前徘回不止,因这块土沃没有杂草,像是新填上的才引起萧轩羽的注目,他稍稍用剑尖轻轻一挑,一只僵硬的手,蓦地破土而出,晋西侯吓了大大一跳,不由得对千山雪刮目相看。 那三人正默契的等着千山雪惊声尖叫,不想,她面无波澜,旋即蹲了下来,对着手细细察看,她紧接着以手代铲刨开了覆盖在上的土,一具僵硬的尸体便显露无遗,再继续刨土,又陆续发现了几具尸体。 看到他们脖子上的齿印,晋西侯轻蔑一笑,“果然如此,报应啊。” “致他们丧命的不是长虫,是有人杀人灭口,胸口的伤口,一剑致命,你看他们的表情毫无痛苦,说明剑法极快。” 萧轩羽边仔细查看尸体边认真的说。 晋西侯诧异一怔,忙俯下身,仔细观察他们的伤口,半晌之后终于认可的点点头。 “可这长虫又怎么解释。” “大概是他杀人灭口时,刨土坑刨错了,打扰了长虫的好梦。” 晋西侯对于萧轩羽这般解释,连连点头认同,但下一瞬他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又道,“我方才看到的人影怎么解释?” “可别告诉我你见鬼了?” 晋西侯浑身一颤,额冒冷汗,他内心暗道,真如他所说的,他真的是撞鬼了。 萧轩羽眉宇间闪过的凝重并未消除,他回想着那夜的情形,有一拨黑衣人袖系红色绸带,而这里的尸体却没有,他逐一扒开他们的衣襟,肩上都发现了同样的虎图腾,他略一思忖,轻笑一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怎么?” “那夜我们看到的刺客,除了客栈老板的人,其余都是宫中死士。” “什么?宫中?” “有人要护我,又不想我发现,这冥月庄主他势必是要我去会会。” 晋西侯仔细斟酌他的话,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想安慰他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北风从最北的山谷刮来,狠烈而萧索,空气凝滞如一片死寂。 第二十八章 幻云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一路的颠簸,马蹄急踏,千山雪听得车外已没了吵嚷声,唯有马车驶过的车轮辘辘的声音。 千山雪用眼光斜睨着乔装打扮的萧轩羽,他嘴上的小胡子,因马车的抖动仿佛像两条眉毛微微颤动,她实在憋不住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萧轩羽眼锋狠狠一杀,“你不也是一样?” 她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眼珠咕噜一转,萧轩羽虽然还是保持着冷峻的姿势,但眼神已渐渐眯成缝,不消片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渐渐放慢速度,忽然嘶鸣一声,停住。 “主子到了。”寇敏跳下马车,凑到窗前恭敬道。 随即,一双修长的手撩开帘子,像是揭开迷惘的面纱。 千山雪也跳下马车,仔细一瞧,是一座清雅的宅院,千山雪抬头仰望着这牌子,“半云舍”。 虽说是冬季的景象,院子门前还是附着薄蒙蒙的霜气,从院内探出头的翠竹,与外面的冬景泾渭分明,也不显得凄苦苍凉,这里的精致比她想象中的要雅致得多。 寇敏抢先前行几步,叩门。 只听里面传来阴冷的声音道,“帖子。” 随即大门的右侧角开了一个方形的小门,这小门只有方砖的大小,千山雪伸长脖子费劲的探了探,除了黑暗之中闪过的一丝光亮外,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的人又敲了敲小门,似乎是在示意来人把帖子从这里递进。 寇敏瞥了一眼,并不打算急着递帖子,他眼珠一转,想故意戏弄他,“我们有的是这个。” 一语方落,他便拿着装满铜钱的带子朝小门示意他看。 “只认帖子。” 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似乎里面的人并不感兴趣,蓦地就关上门,就在同一瞬间,一道劲风迅疾而过,门忽然顿住,瞬间动弹不得,晋西侯眼中是藏不住的一丝得意,只是他高兴得太早,下一瞬,门“吱”的一声,动了一下。 晋西侯眼锋犀利,假装露出暴戾阴狠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黑暗里闪过的光芒,狠狠道:“是我也不行?” “对不住了,不认脸,只认帖子。” “哐当”一声,小门应声闔上。 晋西侯眉目一凝,好似一道阴霾闪过,唇角勾起一道不屑的笑意,旋身一踢,门被震了一下,里面的人发出轻微的笑声。 蓦地,不及他们的反应,不知从哪飞出一支冷箭,“嗖”地从晋西侯发鬓掠过,寇敏吓得伏地抱头,呆愣在原地。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 萧轩羽从车窗探出头训斥道,凛然的双目已显示极为不瞒与催促。 寇敏干笑一声,只得递上帖子心里暗暗直骂,果不其然,只听里面魔魅般的笑声响起,“原来是黎川公子,雾鹤方才失礼了。” 萧轩羽这边前脚刚至院门口,雾鹤就已开门相迎,华服曳地,满脸谦和的笑容,彬彬有礼的姿态摆得很是娴熟,见了萧轩羽他躬身行礼,“黎川公子里边请,雾鹤也是按规矩办事,还望见谅。” 雾鹤边说边轻推搡,眼波流转,仔细的打量着萧轩羽,满眼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后的几人时,神色一颤,那身后的三人嘴角抽搐着抖动着胡子,这情景看得他只皱眉头,忍不住浑身抖了抖,这三个是什么鬼? 进院,绕过影壁,突然眼前景色一换,院内附着一层薄薄的霜气,隐约可见一带翠障遮挡,虚浮之间是数间修舍,出亭过池,阶下石子漫成甬道,若有若无的清朗笑声从身侧飘过。 千山雪瞧着不真切,她顺着声音望向那些飘逸的身影,再一回眸,宣王他们闪得只剩下背影。 她急忙追上,原本薄薄的霜气渐渐变成浓重的雾气,她在院中一时迷了方向,就在她茫然若失的时候,一首古曲,若有若无悠然的飘进千山雪的耳朵,古曲仿佛像施了法术一般,让人恍若身在幻境中。 她宛如着了魔似的,步履渐渐放慢,慢到如脚踏虚空,待浓雾渐渐淡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些容色清俊的少年郎,正围一人,他们的表情只有惊叹,她拍了拍其中一人轻声问道,“他是何人?” 只是这人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她又问了另外几人却是没有人回答。 拨开人群凑近,她看清了抚琴的男子,他清逸脱俗,两弯似蹙非蹙笼墨眉,那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停飞舞着,婉转低回的琴声在周围不停回旋着,久久不散,他双眼紧闭,似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谧静世界。 一曲结束,他轻轻起身,浅浅的笑意残留在嘴边,眸子似有万千星辰流转,他凝视着千山雪,千山雪不由得心中一荡,已看得入迷,只一瞬,他又缓缓坐下继续抚琴,忽然,他神色突变,用力一勾,将一根琴弦勾断,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千山雪一个激灵,人似乎有些清醒。 耳边一声嫣笑,她的下巴不知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待她回过神来,正好与一双媚然的眸子对上,是雾鹤,那货冲她打了个飞眼,唤道,“山雪,醒醒。” 千山雪浑身一颤,这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而此时的雾鹤瞬间变成了紧锁眉头的寇敏。 她舒了一口气,让冷冽的风顺势进入胸中。 “你方才跑哪去了?” 寇敏敲了敲她脑门,训斥道。 “我迷路了,对了寇总管,你可见到一个抚琴的男子?” “哪有什么抚琴男子?” 千山雪迷迷瞪瞪的看着四周,四周一片谧静,方才那一切如烟雾般消散。 “黎川公子来拜访庄主,却带来这么绝色的小公子,看来黎川公子的诚心不够。” 雾鹤边说边仔细打量着千山雪,眼中是不明其意的调笑。 千山雪倏地抬头就正好对上“美人”魔魅的眸子,只是在他的魔魅之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寒气,面对不善的目光,千山雪不觉浑身一颤。 此人,魅魔的外表下藏着不明的深意。 萧轩羽瞥了一眼千山雪,清朗地笑了笑,不与他多做解释,另起了话头,“先生是取笑我了,这是我家兄弟。” 不等对方接话,他又凛然无绪道,“方才的迷幻术又是半云舍的待客之道?” 雾鹤略有所思笑而不答,眼光一闪,忽然收敛笑容,折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心,雾蒙蒙的双眼闪过一丝冷光,如无刃的刀锋充满不善。 此时的气氛凝重的尴尬。 萧轩羽幽深的目光触及到他,雾鹤好似触碰到一池寒潭,不觉打了个冷战,但转瞬之间眼底又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 半云舍的偏院不少,萧轩羽一行人被安排在一个较远较偏僻的独立院落,院内的一方隙地,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让人流连一番,让千山雪忍不住暗赞。 安置好之后,他们被领到了茶厅喝茶,雾鹤只是客套的闲聊几句,便去招呼其它的客人,他面露谦和的笑容游走在宾客之间,似乎不与人生分,又没有人入得了他的眼。 千山雪低头喝着茶,耳朵却没闲着,那些宾客对冥月庄主的闲谈一字不落的飘进她的耳朵里,明日冥月庄主要在他的寝舍紫月幽玄,宴请宾客,到时宾客会奉上自己的礼物来博取他的垂青,得庄主欢心者方可一睹庄主的芳容。 一口茶快喝完,她忽然感觉身后一丝轻微得不易察觉的声响,微微侧了侧头,就对上了雾鹤魔魅般的双眼,他眼底藏着深意不明的浅笑,深邃悠远,似要把她看穿。 千山雪觉得自己定力不够,只好不再看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萧轩羽和晋西侯在较远的梅树下低声闲聊,看萧轩羽眸色凝重还时不时凝视着千山雪,半晌之后,两人才传来清朗的笑声。 第二十九章 赴宴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翌日,萧轩羽领着千山雪如约而至。 一路上千山雪心思沉重,匪夷所思他们的决定,为何赌注都压在了她身上,万一她有负众望呢? 此时紫月幽玄的院内已摆好了矮桌供宾客入座。 萧轩羽阻止了刚想迈入的千山雪,他们在修舍的门槛足足待了半晌之后,萧轩羽才领着她缓缓步入。 他们算是最后入席的。 只听“嗡”的一声,他们的到来打破了众人的轻声交谈,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此时,四周充斥着复杂而又微妙的气氛,众人一双双烔烔的眼神,耐人寻味的看向他们,其中不乏狐疑的眼神,他们的惊讶都来自半遮颜面的千山雪,让宾客们心生好奇,都忍不住微微侧目。 比起他们的惊讶,千山雪更是诧异微震,她尴尬的笑了笑,眉宇间透出沉沉忧色。 修舍的房门紧闭,门上的雕花玲珑精致,远看这几簇花鲜艳绽放,好似在争奇斗艳,却不知隐在后面的人是如何的惊艳,让人不禁对屋里的一切浮想联翩。 席间众人眼神交错,姿色不俗的仆人与宾客之间是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明人眼里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并不在意这些端茶倒水的仆人,彼此之间不过是寒暄敷衍,眼神都巴巴的盼着屋舍后面的“美人”。 这样在庭院中的宴会,千山雪觉得很特别,看着一双双诧异飘来的眼神,她难免有些无措,她时不时就会分一次神,杯子里的酒被她微颤的手溢了出来,仆人莞尔细语,左边在添酒,右边在说慢着点,而她被这么伺候着心有些发飘,呆呆的笑着,真正令人微醺的,断然不是身边的尤物,而是身边的萧轩羽,他居然替她挡了几次对面宾客敬的酒,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时辰就这么慢慢的晃过,宴席过半,那扇门还是紧闭,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些人已眼露凶光,肃杀之气已按耐不住。 这时,门开了。 雾鹤躬身为礼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莞尔道,“诸位久等,庄主有话宣布。” 此时宾客一阵骚动,众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都伸长脖子向门里那方望去,忽然里面传来击掌的声音,雾鹤急忙入内,门又应声闔上,里面的人在私语什么,不禁让人更觉得浮想联翩。 转眼雾鹤面露笑容的出来,眸色流转,笑道,“庄主说,公子们可以呈上礼物了,庄主喜欢的就会留下礼物,最后一道门只有一人方可一睹庄主芳容。” 宾客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露出深意不明的浅笑,眉眼是掩不住的得意,这其中不乏有势在必得之色。 千山雪看着这些宾客个个出手阔绰,手里的玉器,字画,金饰应有尽有,就连礼盒都是精美的紫檀木,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紫檀清香,萦绕在鼻间。 宾客纷纷有序的走到门前自报家门,呈上礼物,雾鹤收上一个礼物总会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看一眼,容色淡然无波,随即会轻轻合上步入屋舍,不一会他又会从屋舍出来,只要看到他手里拿着礼盒不发一言,便知自己将止步于此。 没有被冥月庄主相中礼物的宾客,会被仆人引领到相邻的修舍欣赏歌舞,艳官作陪。 这样的结果大多数宾客是服气的,只是也有不服的。 “冥月庄主你太不识相了,别人怕你本侯爷可不怕,你躲在屋里像个乌龟,你给我出来。” 此人冲屋里怒吼,他瞪起了眼,眉毛一根一根的竖起来,脸上暴起了青筋,双眼像两道烈火似乎燃尽这间屋子,所有人都不会意外他下一瞬要做什么,果不其然他迅疾的冲向屋内,似是要踹烂房门,似乎是在一瞬间的事,他被一股来自屋内的力量震飞,脊背重重的撞在围墙人顺着墙滑下瘫软了下来。 “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一个宾客瞥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宾客们似乎并没被这个小风波吓倒,反而面露喜色,他们都陆陆续续的呈上礼物,眼看宾客就要所剩无几了,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千山雪俩人,见俩人两手空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都露出讥讽的轻笑,都在私下打赌他们比方才的侯爷消失的还快。 萧轩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双眼却是烟波浩淼,望进去好像空无一物,却又像被他的目光深锁。 两人默契的交换了眼色,随即千山雪起身,很潇洒地前迈了几步,翩翩而来,一副贵公子的作派,她不慌不忙的行至屋舍前,躬身行礼,她爽朗的自报家门之后,就故意停顿了下来,雾鹤疑惑不解的看向他,略微低讽道,“黎川小公子,你可有什么要呈上的?” 千山雪眉睫微动,容色淡漠的道,“本公子也是有礼要送,只是本公子也深感疑惑。” 雾鹤轻哦一声,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小公子请说。” 千山雪眼眸一闪,耐人寻味的的看了里屋一眼,转而又轻飘飘的道,“里面可是真的冥月庄主?” “放肆,胆敢污蔑我家庄主。” 雾鹤原本微闭的双眼,倏然睁开,幽沉的眸光闪过一丝冷酷,他轻挥一掌,一道深厚的内力向千山雪扫来,几乎是同一瞬,这股力量被另一道狠烈的力度回击,只听轻微的一声闷响,雾鹤颤了下,眼光瞥向虚空的余震,瞬间又收回眼风。 千山雪的这番话正说中了在场人的疑虑,他们的眼光瞬间都锁向屋舍,有武功底子的已握紧拳头,蠢蠢欲动。 果然,屋内击掌声又响起。 雾鹤应声进屋,这次比较久,半晌之后雾鹤方才缓缓出来。 依然是面露微笑道,“这是皇上御赐的字画,各位可细看,如若不是,主子以卸下手指谢罪。”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于他的狠烈,在看过字画之后,原本带有怀疑的眼神,在瞥见陛下的玉章时众人再无话可言。 此时,众人又重新看向千山雪,幸灾乐祸的等着她被震飞。 “小公子的礼呢?” 雾鹤突兀的一声瞬间让千山雪清醒。 她小跨一步,躬身为礼,只是她不急着说,很是停了好一会,雾鹤有些不耐烦了才要开口,千山雪抢过了话茬,“大礼就是本公子。” 院内顿时一片哑然。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嘲讽的嗤笑。 雾鹤淡漠的眼神多了一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微微回看了屋里一下,果然,屋内击掌,雾鹤随即便进屋,只一瞬,雾鹤再次出屋,目光凝视着她片刻,蹙着眉,眼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光,忽然轻轻一笑,“黎川小公子,庄主有请。” 随着这一声请,门打开了,千山雪在迈入屋舍的那一瞬,还是微微侧转过身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萧轩羽眸色璀璨,对于这个结果很显然他是满意的,只是在门闔上的一瞬,他的眉宇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只是短短的瞬间,他垂下眼帘掩藏心思。 “呜……”庭院内,众人满眼都是失望之色,他们面面相觑,有的人已气愤的拂袖而去。 “冥月庄主也不过如此,什么绝色清高,我看是贪色不轻,今日就是一场闹剧。” 萧轩羽冷笑一声,他本来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的玉杯,摩挲着玉杯的纹路,思绪飘远,让千山雪半遮颜面的见冥月庄主,也是他与晋西侯的赌注,他深知一个善于故弄玄虚的人,一定也有一颗好奇的心。 原本热闹的庭院因人的散去,一下安静下来。 第三十章 迷雾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在房间里顿足凝神,在外头她以为这不过是一间较大的屋子,里面定是琳琅满目的璀璨,进了屋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道门,屋内只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碗,除此再无其它多余物件,空荡得简单,但越是简单的地方越是藏着玄机,屋内层层遮蔽,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燃着烛火,她沉吟,要想一睹庄主的芳容必定要通过这层层的阻拦,她内心有些不安,也不知冥月庄主要玩什么花招,不会里面飞出什么刀,剑之类的暗器吧,想到这她身体紧绷起来。 屋内依旧一片安静,不见有任何动静,就着微亮的光,忽然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这些香气似乎是来自矮几上的碗,她凑上前俯身轻嗅,千山雪对气味十分敏感,这股香气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甚至有些飘飘欲仙,仿佛要沉迷这勾人魂魄的芬芳之中,四周已香雾妖娆氤氲,她黑瞳一缩,凝视片刻,心道不好,方才差点迷失了神志。 千山雪暗暗心惊,这香气十分熟悉,和那些黑衣人身上的香气竟是一样,难道偷袭他们的其中一拨人是半云舍的?带着这个疑问她不得不更为谨慎的小心应付,这个冥月庄主不但神秘而且还很诡异,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要把他们引来吗?他到底是救人的那拨,还是刺杀的那拨? 念头一闪而过,似乎也理不顺。 眸色一闪,一颗心提了起来,光凭这种香气也不能证明什么,兴许这是巧合,她那双平静清冽的双眼瞬间隐下了别样的心思,淡然无波的保持着站姿,对方不发话,她亦不多言。 半晌之后,她站着有些腿麻,看到地上有个方枕,她眼珠一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半坐半躺的倚着方枕,眼虽然是紧闭着的,但神识却是锁在前方紧闭着的门上。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能更沉得住气。 “公子可是睡了?” 这是许久才出现的声音,七分清亮三分迷离,亦如一道玄音划过琴弦,很动听。 “冥月庄主可是醒了?” 千山雪回得也快。 一门之隔,却是泾渭分明的两种微妙气氛交错,一半幽玄一半清澈,外面的人看似慵懒散漫,实则策无遗算,而里面深藏的玄机却让人越发疑惑,这疑惑逐渐演变成危机,渐渐扩散。 “小公子的易容术本就做得不够精良,又何必遮面多此一举?” 冥月的声音清冷飘逸,好不给情面的揭穿。 原来早已在他掌控之中,千山雪顿时心中恼怒,来了精神,但她并未起身,支起一条腿架起另一条腿,双手为枕晃着脚腕,略带嘲讽的语气道,“本公子遮面那是人俊遮羞,而庄主遮蔽怕是天下一绝的称号是误传,你即遮丑又遮心,这么比起来还是庄主多此一举。” 冥月庄主听明白了她的嘲讽,清朗的大笑起来,笑声不止。 千山雪此时已露怒气,蓦地起身冷怒道,“既然庄主收了我这个大礼又避而不见,分明是有意取笑,看不起本公子,既然没有诚心,就当是你我无缘,你不曾遇见,我不曾来过,告辞。” 说完千山雪拂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忽然,门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像是什么触动了那人的神经,他随即急声道,“半柱香,你若能猜出那里面的香气是什么制成的,冥月愿与公子一见。” 千山雪顿住脚步,凝神略思忖,眼底掩不住一丝得意之色,但瞬间又不露痕迹的掩藏,眼珠转了转,微微侧转过身,缓缓的走到矮几跟前,她蹲坐好,端起瓷碗细瞧,这碗里并无一物,但却是奇香无比,闭上眼睛凝神,轻嗅,原本她就对扑鼻而来的香气上心,只是这香气并不是单纯的一种,是混合了多种香气,便是她疑虑的根源,她苦思冥想这是什么香气呢? 她支着下巴,坐在那一动不动,时而蹙眉时而歪头,鼻子都快嗅麻了,她静静的思考着,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幽黑的双眸如一汪深幽的潭水,许久许久之后,她的双眼一亮似是有了答案,紧蹙的眉宇散开,眼底闪过一道喜悦。 “这碗中并无香气。” “哦?何以见得?” “我原本以为这碗中有多种香气混合,本公子差点中了庄主的障眼法,你这屋里的迷香不下十余种,为的就是用香气掩盖碗的空无,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香气来自碗里,庄主我可有说错?” 空气凝滞,片刻之后,门打开了。 门的后方原来是个庭院,院内的竹亭下,一人负手而立,待他缓缓转过来时,千山雪还是被惊艳到了。 这一抬眼恰巧和冥月四目对上,冥月清逸的身姿,如嫡仙下凡,千山雪微微一怔,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这人好像在哪见过,眼波流转,忽然恍然大悟,他是那个抚琴男子。 千山雪心里一隔应,但又不想失了礼数,迟疑了片刻,还是勉强上前躬身行礼。 冥月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眼底略显不满道,“冥月既然愿与公子坦诚相见,可公子为何不露出真容,难道公子也是看不起冥月?” 冥月的语气是凌厉的,但眼神极其柔和。 千山雪斟酌了一下,眼底还是难掩一抹尴尬,沉疑了片刻,她最终还是露出了真容。 冥月在见到她真容的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猛地击了下,他怔了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的立在原地,嘴里喃喃道,“紫月?” 下一瞬,他目光如炬,直直的锁住她,烔烔的目光看着她发怔许久。 他缓慢的向她走来,伸出颤抖的双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颊,千山雪似乎感觉到他微妙的不善,急忙退后三步与他保持距离,冥月并没有上前一步,一阵香风飘入,梅花朵朵簌簌而下皆如雪,冥月站在那里,从远中望,人如画,款款笑语,千山雪似乎忍不住看着他,分了神,只一瞬,她仿佛置身在花海中,冥月拉着她柔声道,“紫月,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似乎是在同一瞬间,千山雪眼神的光逐渐淡去,逐渐涣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致来回的转换,一会是碧水青山的竹屋边,两个年轻的男女深情相拥,男子是冥月,他深情的拥着她莞尔道,“你会是本王唯一的王妃。” 女子的脸她看不清,只是画面一转,她已置身在悬崖,女子背负而立,她僵硬的背影正一步步向悬崖深处走去,千山雪预感不妙,她急忙上前阻止,在触碰到她的肩时,她缓缓转过身,幽怨的眼神回看着她,千山雪诧异一怔,神色震动,这是她,又不似她,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眉心上的红痣。 千山雪忽然发怔似的痴笑,冥月的阴影渐渐覆盖在她身,看着越来越放大的俊脸,她蓦地清醒,内心渐渐明澈道,我不是紫月。 第三十一章 对峙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觉得脸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如果这感觉她没弄错,她这是被打了。 一股恼怒爆窜,蓦地脸色微红,进而发青,一团火在内心涨得要爆炸,她这双眼睛变暗了,忽然闪烁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清怒道,“谁打我。” “我。” 清冷的声音比北风还冷三分,随后她就看到了萧轩羽犀利的双眼凝视着她,那股寒意让人不觉浑身一颤,她的脸色变了几变,一个激灵,人是彻底清醒了,也怂了。 寇敏上前扭了她一下,千山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感“嘶”了一声,寇敏这才大声喝道,“你回来三个时辰了,一直昏迷不醒,昏就昏吧,还站着,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老奴要活不长都是被你吓死的。” “啊?三个时辰?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是在紫月幽玄吗?我自己回来的?” “还是跳回来的,我们以为你诈尸了。” 晋西侯双手在胸前交叉,打趣她,心里憋着笑。 千山雪将信将疑的瞪了晋西侯一眼,稳住心神,细细琢磨着在紫月幽玄的情景,仔细的回想起来,忽然眸底闪过一抹惧怕,那个和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不停的在她脑海闪烁,她的眸中如同幽深的海洋,一望无际。 “冥月可是很绝色?” 晋西侯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听到这一声,她的眼睛恢复了亮色,疑云散去,她醒转过来,她支着下巴,耐人寻味的悠悠道,“庄主,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出水芙蓉,明眸皓齿……” 话到一半,千山雪居然停下,掉足了大家的胃口。 三人神色震动,各怀心思的琢磨着。 晋西侯满眼是不屑的表情,这么绝色? 寇敏心中暗道,果然是以色侍人。 而萧轩羽在看到千山雪一副花痴的模样,眼底已露出怒意,他正要开口,千山雪不等他出言,接着道,“都不是。” 下一瞬,三人用凌迟的眼光剜了她上下,她一凛,不觉打了个寒颤。 千山雪眼波飘渺,目光停在虚浮处,又道:“他,玉树临风,美如冠玉,睛如点漆,面似堆琼……” 不等她说完,晋西侯抢了话茬,“嗯,他都没有?” 千山雪旋然转身,眸色一闪,“嚓,这些他全都有。” “唔……”三人的神色极为不满的看着她,宛如三把无刃之光要把她刺穿。 “你倒是满脑子装着才情,本君倒想挖出来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萧轩羽上前敲了敲她脑袋,语气是三分凛冷七分尖酸,千山雪浑身一颤,很爱惜的抚了抚她的脑袋,以她在慈安居的见识,这货绝对做得出。 须臾间,萧轩羽用眼尾余光斜睨了她,神色一变,复而又冷然的道,“你在那里面遇到了什么?” 千山雪对紫月幽玄的一切自然是颇为不解,双眸微凝,接着她便把自己在紫月幽玄的情况细说了下,萧轩羽很认真的听完,整个过程他一直神情凝重,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此地不必再待,你这是中了冥月庄主的玄术。” 萧轩羽想到她出来的那一刻,心中不免震动,这冥月庄主的玄术虽有耳闻,但从没见过,看方才千山雪呆滞失神的模样,他还是暗暗震惊,此人不必一兵一卒就能致人于死,实在不可小看他。 “让老奴代主子们去向冥月庄主告辞。” “走便是走了,本侯爷还需要向那妖人明禀?” 晋西侯欲要转身,却被萧轩羽横拦住去路,“不必了,人已经来了。” 晋西侯顿住了脚步,就听到屋外雾鹤魔魅般的声音在回响,“是半云舍招呼不周,还是几位不满意?竟要不辞而别?” 萧轩羽打开门,只见雾鹤已站在了门外,眼底是浅浅的笑意,深意不明。 千山雪心中暗道,来者不善。 晋西侯上前一改往日傲慢不羁的常态,谦和的笑容漫开,“雾鹤君说笑了,我家兄弟从庄主那回来就神志不清,你们半云舍的待客之道,爷不高兴了,怎么?还走不得?” 他眼底藏着煞气却不露痕迹的隐藏。 雾鹤纹丝未动,依旧保持着笑容,“庄主让在下来的此番意思,也是深感抱歉,只是庄主有意要多留诸位几日。” 萧轩羽眸色一沉,心中便知是这样的结果,他眼底已露怒意,但面上还是带着不明深意的笑,“那在下不想留呢?” 雾鹤魔魅的眼神,深深地看向千山雪,转而是不变的神色,“半云舍不想留的人,绝不会活过一个时辰,想留下的人,也决计走不掉。” 晋西侯闻言眼已露凶光,早就手痒了,他拦住了众人,轻身一跃而起,剑出鞘,目标明确,他狠狠的挥剑斩去。 雾鹤不慌不忙的退了一步,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露出一抹寒光,他黑瞳一凝,整个人凝在原地,晋西侯眼看着就要刺向他,而就在此时,晋西侯被他镇定自若的神态微微一怔,他迅疾的收了下剑锋,剑锋一偏削去了他几缕丝发,簌簌而下。 他心中暗道,这人有趣,果然是有点胆色,于是他故意停下,意味深长的看向他。 只是他并不知雾鹤眼中细微的变化,雾鹤瞳孔深深一缩,乍一看,是幽深的一片,看久了让人不自觉被他的黑眸深深吸入,晋西侯眨了眨眼竟有些疲惫,而这一切已被千山雪察觉,她神色突变,随之而来的是诧异一震,她心中暗暗道,不好,这不是什么玄术,而是——催眠术。 她大喊一声,“别看他的眼睛!” 但为时已晚,晋西侯的双眼已逐渐暗淡,他失神的慢笑,下一瞬,他紧握着的剑竟缓缓的转了方向刺向自己。 就在同一瞬间,萧轩羽飞身夺了他的剑,转而向雾鹤刺去,施掌一挥,一股气浪微震,萧轩羽淬不及防被震退了几步,待抬起头来,雾鹤人已经轻跃至屋檐上,他漫笑道:“半云舍的阵法没有三天你们休想踏出半步,硬闯只会震破心脉,诸位,既来之则安之。” “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庄主?” “谈不上得罪,只是庄主与小公子投缘想多留你们几日罢了。” 千山雪心虚的看向他们,果然对上了三人恶狠狠的目光。 “我居然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让冥月庄主着迷,既然冥月庄主要的是你,不如就把你留着这吧。” 萧轩羽轻飘飘的的语气看不出喜怒,但眼神里的杀气千山雪倒是看得明白,她一咬牙,狠狠的对雾鹤道,“我对庄主毫无情义,已心有所属,还请雾鹤君代为转告,本公子心意已决势必要走。” 雾鹤魔魅般笑了笑,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敛住笑意道,忽然旋然转身消失在原地。 雾鹤走后,千山雪忽然之间才放松一下,但一对上萧轩羽冷凛而深邃悠远的眼神,她不知怎地就心虚起来,不敢直视,或垂下头或望天。 而这厢,萧轩羽心里正琢磨着她方才的那句,心有所属?那人是谁? 第三十二章 不知所云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是夜,一直箭羽迅疾而入,稳稳的钉在屋内的案几上。 萧轩羽拔下箭支,拿起连同被刺穿的纸条,认真细看。 …… 下一瞬,传来了晋西侯的冷怒声,“什么?三日后他们要与我们三人比试棋艺,赢了他们方可离开?” 晋西侯言毕,不禁缓缓的转过身来,看向千山雪,慢慢靠近她,活动手指的筋骨咔咔直响,眼底满是威胁的信号,“三日之后……嗯?” 千山雪浑身一抖,竖起三指,果断点头,“就三日。” 三日?怕是三年也未必了。 她真的是内心惶恐,在棋艺上她绝对是弱项,下十盘,盘盘皆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绝对连寇敏都下不过,要想三日内棋艺精湛,那是天方夜谭。 寇敏的眼神一直未移开千山雪,他无奈望天,扶额。 半晌之后。 千山雪在三人挟持的目光下,已对弈了三局,果然,三人的神色已变了几变,他们无声的用眼神交流。 不急,慢慢来。 不急,他开窍晚。 不急,是我们开窍晚。 须臾间,棋盘上的胜负早已显出,黑子稳布天罗,如黑障般逐渐吞噬,白子散乱不堪被困在其中,明眼一看已成定局,只是千山雪却浑然不知,手执白子正犹豫不决的该往哪下,她瞥了一眼寇敏,巴巴的眼神似是在求救,寇敏眨了下眼示意,她似有领悟的落子,子未落稳,寇敏咳嗽了一声,她随即收回往左,寇敏又咳一声,她接着往右,寇敏眼一转,急忙再咳,千山雪犯愁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把眼一闭,心一横,“啪”随便落了下去,这时寇敏气得颜色不正,喘咳得更剧烈,脸皱成团,直摇头。 “我是服了,三十盘了,让你奋勇杀敌,不是让你壮烈山河。” 晋西侯把棋盘一掀,暴怒的蹿起来,气得颜色乍红乍白,最后拂袖而去。 寇敏面色平和,轻松笑道,“我来教他。” 千山雪面色大喜,如遇佛祖就差伏地膜拜了,寇敏一开始是真耐心教她,只是一连下了几盘,寇敏的心里渐渐崩溃败阵下来,他咬着牙又坚持了几盘,但最后也被她的烂棋艺气得不轻,只是面上他强忍着不发作,在她跟前来回踱步,冲她一指,几欲开口,最终,到一边凉快去。 萧轩羽却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也不理会一旁呆站的千山雪,他慢笑,“小五我们俩切磋一下。” 晋西侯一听,就来了精神,不一会俩人分坐棋盘对面已然对弈。 萧轩羽神情淡然无波,执黑子与晋西侯一役,晋西侯瞥了一眼对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双方落子掷地有声,似乎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开局片刻之后,白子反扳形成转换,接着展开围剿将黑子层层包围,随后强行行动一子,将黑子分成两块。 俩人下棋速度很快,几盘下来,有输有赢,精妙之处,妙到毫巅,穿云裂石一线天。 千山雪眼珠一转,与对手对弈时,她是真的理不清,满脑子混乱,可是站在高处之上反观,她却看得清,也终于分得清怎么才是输赢。 看他们下多了,也不那么混沌了,竟也多了一分趣味,这棋局可娱己,可交友,可争锋,可顿悟。 她默默不作声的支着下巴,微蹙眉心认真的学习,他们每下一盘,她虽看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她却用了笨办法,死记硬背每一局的棋局的阵法,不多时她发现他们的棋局来回转换,但无非就是那些阵法,她微闭着双眼,倏地再次睁开时,眼底闪过一道浅笑。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日后。 “山雪你可准备好了?” 萧轩羽的犀利的眼神,他冲她招招手,对上萧轩羽的眼色,她心明了然。 “那山雪,想向寇总管讨教,可否?” 千山雪仔细斟酌了一番,直接与他们两位高手对弈,自己定是会输得很惨很难堪,在她眼里寇敏相对他们较弱,她觉得可以搏一搏,于是冲他躬身行礼,态度很是谦和。 “好,昨日老奴赢了你九盘,今日就再赢你一局凑够十盘。” 寇敏不以为然的淡若坐下,看也不看她,就只盯着棋盘,等着她入瓮。 千山雪也漫不经心的坐下,她闭目凝神片刻,再睁开眼时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寇敏不急不缓的落子,笑颜逐开的望向她,不一会棋局密布,她右手拿着黑子,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眉头微皱,微眯着眼睛里闪着光芒,她瞥了一眼棋盘边上的雕花分了一会神。 晋西侯一边调笑她,一边给她施加压力,“这棋局怎么看都是困局,山雪你输了。” 此时,寇敏已有起身的意思。 片刻之后,千山雪嘴角微微一笑,眼里露出了胜意,“啪”,子落,如剑出窍。 “他居然把局破了?” 晋西侯满眼都是诧异,双手不停的挠了挠头,眼神直盯着她不可思议的喊道。 而这厢寇敏满眼写着不服,重新挑战。 千山雪似乎是看穿了他似的,这回是她不慌不忙的落子,寇敏因为输了毫无棋艺经验的千山雪,不再轻敌,每一子都落得极为小心,不像方才落得洒脱,倒显得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反而让聪慧的千山雪一眼看穿了他的下一步。 这一局,千山雪赢得没有悬念,她觉得赢得有些太顺了,内心暗道,她不是胜在精湛的棋艺,而是胜在心术,方才寇敏因第一局输了,就看出他面上压力不小,神色有些疲惫,所以他输了是必然,这么想着她觉得逻辑合理。 当然,这是千山雪自己认为的输赢结果,其实她并不知道在整个棋局的过程,寇敏都是在故意让她,他真实的棋艺并没有完全在千山雪面前显现出来。 “我来会会。” 晋西侯眼底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那是不留片甲的前奏。 当然,晋西侯不是寇敏,似是有稳定的战术,棋局下到一半,晋西侯眼底难掩得意的笑,虽然只差三子胜负就定了,但晋西侯还是在内心暗道,她无棋艺的底子也能下到这境地已属不易,有些暗暗佩服。 他见她一会蹙眉,一会支颐一会嘟嘴,那犯愁又认真的模样,真叫人沉迷,忽然他恍惚失神了,就在他心意神摇的空档,蓦地千山雪淡然道,“侯爷到你了。” 他轻哦一声,略微尴尬的急忙收回思绪,执一子才想落下,忽然手顿在虚空迟迟未落,不是他不知怎么落,而是他发觉自己的子被动了手脚,已不是原来的位子,他再分神但刚才的棋局他还是没记错的,他倏地抬头望向千山雪,千山雪漫不经心的眼神似是在挑衅的回望着他,两人眼锋光芒一闪,瞬间对峙交锋。 此时,两人相对无言,用眼神交汇。 你,倒是下呀。 你以为本侯爷不知你动了手脚? 怎么?不服?咬我啊! 雕虫小技,看侯爷怎么杀你个回马枪。 哦?那侯爷再看? 晋西侯忽然明白了什么,再回过神来,盯着棋盘,局势又被她动了手脚,这小子,棋艺不精,耍诈倒有一手,少顷,他忽然哈哈大笑,随意落下一子,“我服。” 萧轩羽一直静静地凝视整个局势,他心里非常有底,这千山雪棋艺不精是真,要想一步登天就上手那是绝无可能,但他也观察到这孩子聪颖好学,心思细腻,他故意与晋西侯对弈,目的就是让她在一边观棋,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第三十三章 破局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经过了三日的急训,千山雪凭着惊人的记忆,虽然偶尔能赢过几盘,但其中的道道,她知道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这三日,晋西侯没放弃冲破半云舍的阵法,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不再执拗。 入夜,千山雪翻来覆去睡不着,羊也数了无数,她是真担心明日自己会拖累了大家,披上衣服,她步出了屋子,对着明月发呆。 “不必担心,大不了在这住下便是。” 萧轩羽突兀的一声,让她蓦然转身,她惊讶他的声音与平素竟是毫无锋利冷漠,她似乎有些错觉,这主子是在安慰我吗? 她眼珠一转,眸色一闪,略带疑惑的眼神刚想开口,萧轩羽已了然于心,接过话茬来,“父皇曾与他下过三天,都没有赢过他,这雾鹤也是棋高一手,如你担心的结果,我们很难赢。” “那还比什么,主子就把我留在这吧。” “你想得美,你既然已是我宣王府的人,势必一辈子都要在我府上。” 萧轩羽眼锋如刀,剜了她一眼。 千山雪一怔,想来思去,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庄主肯定会派雾鹤和另一个棋艺高手入阵,奴才无论对谁都是赢不过。” 千山雪言毕便垂下眼帘,萧轩羽看了看她,半晌之后,面色有些缓和,“明日……无论与谁对弈,尽力而为。” 千山雪才想要躬身告退,但他发现萧轩羽的眼神别有深意,似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忽然她眼珠转了转,眼底闪过一道光,她莞尔一笑道,“主子是不是已有了对阵的主意?” 萧轩羽缓转过身,凝视着她,轻笑一声,“哦?你是不是也有了主意?说出来听听。” 千山雪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怕半云舍隔墙有耳,她凑近他耳边低声细说。 萧轩羽认真听完,心里暗暗点头,这家伙竟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翌日。 紫月幽玄的庭院,冥月背负而立已恭候四人许久。 当他们见到冥月的时候,还是被对方出众的容貌为之一怔。 冥月淡然的神色随意扫了一眼四人,最终目光如炬还是锁在了千山雪身上,良久才收回眼风。 雾鹤与大家细说了规则,“三局两胜,由我和庄主还有一位小仆与你们四人对阵。” 雾鹤很是不屑的看向他们。 什么?千山雪心中暗道,对方只有三人与他们四人对阵,这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萧轩羽一行人神色震动,大家面面相觑,沉默片刻之后,他们相互交换眼神,都在对他方才说的默认。 冥月冲萧轩羽和煦一笑,语气是清逸飘远,但眼神很是深邃,“公子果然是仪表堂堂。” 萧轩羽也面带别有深意的微笑恭敬道,“庄主才是真绝色。” 冥月笑意不变,只是神色略微一凛,瞥了一眼左右,倏地一名奴仆小跨一步道躬身为礼,“四位公子,第一局由小的出列。” 奴仆扫了一眼他们,对于萧轩羽和晋西侯他格外注目,相对于寇敏和千山雪,他就轻松了许多,眼底闪过一道不屑之意,如不出意外,以他的身份,他料定对方会先派出棋艺一般的且身份相当的人与他对弈,而这人……他目光锁定在寇敏身上。 萧轩羽神色凝重,垂下眼帘迟疑片刻之后,他派出了晋西侯,奴仆诧异一怔,这是他没料到的突变,这个人眼底满是煞气,定不好对付,他神色闪烁的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雾鹤虽然也是诧异,但他垂下眼帘表示让他稍安勿躁,冷静应对。 对决在紧密的落子声中开始了。 因吃了千山雪的亏,他谨记不可小看任何一个人,他收敛了浮躁,安静的紧盯着棋盘上局势。 果然,这仆人也是卧虎藏龙的作派,不消一会,他已渐渐地在控制局势,高手如何能称之为高手,那是因为他深藏不露。 千山雪虽不能亲临身侧,但三步开外的距离也让她略知一二,她默默地记下了他们的战术。 渐渐地,局势已显露,晋西侯的白子散乱不堪,越往后他越撑不住,而反观仆人的淡定,他已胜劵在握,纵观整盘棋局,黑子仿佛如一条黑龙有冲破之势,渐渐地晋西侯神色越发的凝重,最后他落下无奈的一子,败局已成,仆人恭敬的起身行礼,态度很是谦虚,面上并没有得意之色,似乎这盘棋对他来说只是平素与友人的切磋,他赢得很轻松。 晋西侯输得心服口服,他长身一躬,潇洒的离开了席位。 奴仆依然稳如泰山的坐着,寇敏应声出列。 相比较晋西侯,他比晋西侯略显沉稳,寇敏不看奴仆一眼,坐下之后只关注棋局,因上一局寇敏早已悄然无声的观察他与晋西侯的对弈,老谋深算的他,心里至少对这位棋手的布阵有些了解,他每走一步每落下一子,寇敏都不急不躁,在别人的眼里,都觉得寇敏不是晋西侯的对手,但谁能料想他其实多数都是让着主子们。 此时的寇敏,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一位沉稳的军师,棋局的局势被他风云变化的阵法让人摸不透也乱了阵,渐渐地仆人的神色略显疲态,最终,寇敏破局而出,利落的收尾。 晋西侯一直保持着张大嘴的吃惊模样,他内心狂怒,这老奸巨滑的家伙竟骗了他好多年。 此次,轮到了雾鹤出阵,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萧轩羽和千山雪,正在心里盘算是谁会与他应战,他的目光一会锁在千山雪身上,一会锁在萧轩羽身上,徘徊不定。 萧轩羽面无波澜,上前应战。 雾鹤心神震动,他狐疑的看了看萧轩羽,最后目光锁定在千山雪身上,他们这是摆的什么龙门阵?是要死的很难看啊! 而一直垂首假寐的冥月,这一刻竟抬起头来,双眸一凝闪着不寻常的光,好似因此才多看了他们一眼。 雾鹤对于萧轩羽他心里倒是无所谓,面上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神色,其实心里隐藏得很好,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从萧轩羽不急不慌的落子,面上是何其的沉稳从容,他就没有轻看他,高手对决大多比的是深厚的内力。 此时,四周是一片凝重的安静。 众人都各自怀揣着心思,虽说是冬季,但晋西侯的额上还是冷汗都出来了,还不时的拉着衣襟,他强压着内心的不安,但神色已骤然突变,寇敏虽不直视俩人的对弈,但内心是微微的颤动,这雾鹤且不说他棋艺如何,单从他的应战的面相,以寇敏老道的经验,此人的棋艺绝对是风云变幻。 寇敏微眯的双眼藏着玄机,有一个秘密无人知晓,萧轩羽的棋艺还是他传授的,对于自己的徒弟,他有自信但又忍不住也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转瞬之间他不露痕迹的掩盖着稍稍纷乱的心思,但这一抹不寻常的眼神却是被冥月两道眼里的寒光收入,他唇角微微翘起,须臾间又不再看向他,而目光如炬始终锁在千山雪的身上。 棋局过半,仍分不出胜负,雾鹤紧锁眉头,思考了半天才慎重落下一子,他死死的盯住棋盘,似乎是在看一件稀有珍品,突然,他眼中发出了一道光芒,过了一会,又否定自己,摆出一副思考的神色,经过再次确定时才执子一落,萧轩羽神色淡若无绪,他们今日都是第一次碰到对手,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解难分。 俩人道法自然,色分黑白,隐藏着玄机又神鬼莫测,最终,“啪”的一声,萧轩羽轻落一子,轻飘飘的道了一声,“雾鹤君,承让。” 输赢定局,雾鹤很是微微一怔,他瞥了一眼千山雪,露出了深意不明的冷笑。 千山雪倒吸一口凉气,缓缓步入,冥月冲她微微一笑,优雅的做了请的动作,千山雪躬身为礼翩翩少年的作派摆得很是娴熟,冥月莞尔道,“小公子先请。” “这……不妥,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 “你年纪尚轻,本庄主先让你。” “庄主这是小看我了?” 冥月笑而不语,清逸的笑容满面,让人看了不觉分了神。 千山雪此时的内心已是在琢磨着,她不能先落子,这是应战之前就已想好的第一步。 她眼珠一转,明眸灿己的笑道,“不如石头剪子布吧,三局两胜。” 众人面面相觑,这石头剪子布是几个意思? 千山雪眼风一扫,就明白这些古人还不知晓这游戏,她清朗的笑了笑,冲冥月演示了一番,冥月领悟的笑笑,这么童贞的作派,真是让他想到了过去的时光,自己不觉也分了分神,好一会他才在雾鹤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收回思绪,他重新看向她。 千山雪对于石头剪子布得心应手,她故意输了,如她所愿冥月赢了,他不急不渝的布阵,冥月果然是出神入化,看似下棋,却是像在把握世事的命运,他神色从容淡定落下一子总会仔细观察千山雪的神色,千山雪微蹙眉心,执起一子顿在虚空凝神不动,她知道这山高水长,走过的每一步,落下的每一子,都叫做不归。 她眼眸一闪,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她假装手颤心慌,慌乱的手一抖,棋子不偏不倚正落在冥月轻搭在棋盘上的手,他瞥了一眼正要帮她拾起,就在同一瞬间,千山雪已把手伸了过来做了小动作,在他素白的手背轻轻一触,连挠带勾又撩拨了一番下,冥月心尖一颤,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小子…… 冥月瞳孔一缩,凝聚着神奇的力量,他目光如炬烔烔的看着千山雪,而此时此刻的千山雪身影一凝,整个人已呆滞,她神色突变失神一笑,眼前的一切景象来回转换,冥月把她带领到另一个空间。 “我恨你,你为何要如此绝情?” 千山雪神色突变,清冷的双眸凛然的盯着他。 冥月抚着她的脸哽咽道,“紫月我知道你始终恨我,我的痛你又怎会懂,如果不是那日国破了,我不会这么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我不想你被俘,落得难堪的下场,你明不明白?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啊,那你可要答应我,让我安心的走。” “好。” 冥月在回答完这一字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环顾四周一片,竟是云雾缭绕,自己已置身一片模糊之中,他倏地睁开双眼,心道不好,自己也中了幻术,可他越是努力克制,眼前的一切又变幻出无数个紫月,他走不出这个心魔,看着紫月幽怨的眼神又不忍心丢下…… 而这边,雾鹤已发现冥月神情不对,他面带浅笑安然的凝神,雾鹤悄悄的挥掌,试图唤醒他,可他努力了半天竟无措,他狠狠的看向千山雪,眼底闪过一道杀气。 蓦地,千山雪已回过神,她自从那夜知道他们用的玄术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催眠术时,心中已是大喜,她在现代是医师,确切地说是个心里医师,这催眠术对她来说正中下怀,在对病人实行医治时,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从不会用到催眠术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而冥月的弱点她那日已了然,是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她昨夜与主子所说的计谋就是由她来对弈冥月,而冥月纵然想到了方方面面,但他绝不会想到她也会催眠术。 一直冷静旁观的萧轩羽已看出了倪端,他来不及多想千山雪怎么会玄术,冲晋西侯使了个眼色,晋西侯会心一笑,迅疾的凑到雾鹤跟前,雾鹤警觉的护住庄主,神色一顿,已露杀气,“你们竟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小公子你是浮山派的弟子?” 千山雪果断的摇头,淡然无波道,“说到卑劣,这难道不是你们待客作派?既然我们不想留下,哪有就用强软禁了我们的道理?” “你若不替庄主解禁,你们休想破阵出半云舍一步。” 雾鹤说完,又急忙替冥月解除催眠术,可无论他怎么唤醒,冥月只愿沉浸在他的世界,面上还是保持一副失神的模样。 “无用的,我的咒无人可解,他怕是不愿出来了。” 话音方落,雾鹤击掌,顿时四面八方涌进了众多的绝色少年,他们“哗”的一声,撕去了外衫,露出了精练的武服,原本一个个娇媚的眼神,霎时原形毕露眼露凶光,原来半云舍的艳官都是清一色的练家子。 千山雪一刹那又闻到了那股怪异的香气,她凑近萧轩羽轻道了声,“主子那夜行刺我们的,有他们。” 萧轩羽眸色一闪,久违的煞气露出眼底,战意似乎只在一瞬就燃起,雾鹤的眼光只锁在萧轩羽的身上,他早已按耐不住,脚下一滑,已飞身蹿出。 场面很混乱,此时的千山雪目光不改的锁在冥月的身上,她慢慢靠近,忽然身后一声窸窸窣窣的作响,倏地一个身影在她身畔,是寇敏。 他们互换了神色,两人此刻是默契的想到了一块,千山雪慢慢接近冥月身侧,寇敏做了要杀的动作,千山雪摇头,“不可,这样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千山雪凝神继续控制着冥月的空间。 雾鹤回望了一眼,便狠狠的挥剑直取千山雪,与此同时他被萧轩羽淬不及防的生生挡了去路,原本棋艺就输了他一筹,这武艺怎么都不能输,下一瞬,他目光转移狠烈的挥剑向萧轩羽斩去,萧轩羽险险的一避,下一刻他也勇猛应战。 打了片刻,两人是棋逢对手,难分难解,忽然雾鹤眼风扫了千山雪一眼,一计上心,他忽然调转方向,一道疾风冲到千山雪跟前,只因千山雪只注目冥月的一举一动,哪里会想到危险已临近,雾鹤眼看就要刺向千山雪,忽然“嘭”的一声闷响,他被一道力量震飞,这道力量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是冥月,他居然在她外围设了阵法,不让人靠近,他微锁着眉,有个他不情愿的想法涌上心头,难道庄主对这位小公子上心了? 就在他分神的空档,忽然被萧轩羽一掌震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一道血渍,他轻笑一声,内心暗道,是个对手,我喜欢。 一行人正打得沸腾,蓦地只听一声闷响,冥月就在此时睁开了双眼,他环顾四周,下一瞬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他冷怒喝道,“都给我住手。” 突兀的一声,打斗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但眼中的杀意并没有消散,少年们面面相觑很自觉的位列冥月这边,表情是统一的凛然无波。 萧轩羽眼波流转,心中暗暗道,这些人位列的动作迅速有序,看来是多年的训练才有结果,这庄主养着这么些人用意何在?自保?还是意图谋反? 冥月似乎已看穿萧轩羽的想法,他立起身来,长身一辑,缓和道,“误会了,我手底下的人护主心切,还望公子见谅。” “既然大家都没有损伤,那在下告辞!” 萧轩羽转身就走。 “对不住了,我只要小公子。” 萧轩羽身影一凝,一股巨大的怒气瞬间要爆发,待他转过身来,一阵迷雾飘来,霎时熏得他睁不开眼,待他反应过来,冥月已连同千山雪不知去向。 “庄主从不主动留人,这小公子与他的故人颇有几分相似,你们怕是要带不走了。” 雾鹤意味深长的道,面带魔魅般的笑意,在唇边漫开。 “什么故人?” 萧轩羽轻描淡写的语气,但眼底是藏不住的狐疑。 “庄主的先夫人。” 晋西侯和寇敏神色微微震动,默不作声,只有萧轩羽眼底藏着别样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 第三十四章 迷惑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已与仆人对峙了半晌,几名仆人手捧着衣衫笑容可掬,很有耐心的等她回应。 这是什么意思?算是胁迫让她洗白白伺候?一想到这,无名火蹿起来,“给你们庄主回个话。” 仆人迟疑片刻,眸子闪了闪,继续耐心的等待下文。 千山雪冷哼一声,自己好歹也是个客,一掀袍子潇洒的坐下,冲他们一指,“让你们庄主洗白白,自己爬过来,爷等着他伺候。” 仆人诧异一怔,面面相觑,他们寻思了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货,作死吧,一会还不定是谁爬出去,随即他们讥讽的笑了笑,“小的一定一字不落的把话带到。” 千山雪强压着怒气,懒得理,待他们出了门,她的脸就皱成包子,心里竟一万个懊悔。 果然,被请过去的是她,洗白白的也是她。 屋内,香气飘渺氤氲,冥月正被一些仆人伺候更衣,他慵懒的展开双臂闭上眼睛,忽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他倏地睁开双眼,轻飘飘的道,“都退下。” 仆人们知趣的躬身告退。 屋内就剩下两人,默然不语。 冥月蓦然转身,当看到千山雪着女装的一刹那,心如抛掷九玄天外的弦,忽然被人狠狠的一拽,他捂着心口,心中隐隐作痛。 这边,千山雪缓缓而来,她步伐渐渐放慢,并没有打算靠近,冥月一身飘逸轻薄的长衫曳地,衣襟微敞,露出白皙的肌肤,他冲她微微一笑,是致命的。 她咽了下口水,娘嘞,老天是非要这么折磨她吗?这货真的很帅,与萧轩羽的邪魅不同,他清逸得出尘,那眸子生得极美,转动时流彩逼人,凝视着她静若明渊,那般黑白分明的眼里泛出纯净的璀璨,像耀眼的宝石尊贵又厚重冰凉,将人淹没。 因一袭女装,她忽然没了安全感,双手拢在胸前,从八岁起她就没着过女装,那记忆太久远了,久到她都忘了自己还是名女子。 盯着他那看似顾盼多情,迷离魅惑的眼眸,想,谁都会被他惊艳的容颜迷惑,却看不到他眼底闪过的薄凉。 此时,被他这么目光如炬的盯着那么久,自己早已不自在,冥月忽然上前了几步,千山雪警觉的退了几步,眼底已露出怒意,“你知我不是她,这又是何必?还有……为何让我穿女装?” 冥月顿下脚步身影一凝,心中一阵酸楚,他瞳孔一凝,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静,“嗖”的一阵风,不及千山雪反应,人已在她身后,轻柔的环住她,她正要挣脱,才发现自己已被对方微不及防的点了穴,此时她紧张得背后一阵冷汗都出来了。 “想必我不是第一个识破你是女子的人,某些人又不是傻子。” 千山雪神色一顿,第一联想到萧轩羽,想到他对自己种种迹象,深叹一口气,竟然傻的是她。 收回思绪,她恍然大悟,“原来,客栈那夜真的是你们。” “想杀你们的另有其人,不过……现在已有人想除掉那几个碍眼的家伙,怕是已经开始了。” “我留下便是了,你为何要杀他们?” “你人,我是要定了,但他们也得死,我欠了一个人情,自然要还的,半云舍从来不过问江湖事,他们要怎么决定别人的生死我不管。” 千山雪闻言,心头一凉,原来半云舍就是个供人杀伐的场所,这看着清雅如雪的人儿,竟是如此淡定的薄凉,他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杀伐对于他来说,轻缓得如窗外飘渺的雪花,无痛不痒。 “我们并不是来窥探你的宝物。” 冥月冷漠一笑,“也许除了你,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所图,我不过是成全他们的奢望罢了,我让他们求仁得仁。” 千山雪无奈的垂下眼睫,“正如你所说的,我无所图,亦对你无所图,你也不过是奢望。” 冥月不以为然的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是我的相思门,入了我的相思门,定不能让你走。” 他清淡茶蘼的香气,无处不在,温凉的气息渐渐在她颈侧弥漫,那是一种让人沉醉又迷幻的味道,只一瞬,他头微微一偏,便腻在她的颈项。 千山雪浑身一颤,极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心神一稳,“这么说,入你相思门的人也不少。” “只你一个。” 千山雪狐疑的微微侧过头,盯着他,他轻轻一笑,让了开,“他们就是执着,想尽了法子要见我,想见我不易,见到我又都活不过一刻,无非就是图那个宝藏,你也是其中一个?留下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千山雪轻蔑一笑,“我不稀罕,我想要的你又给不了。” “没有我给不了的,你说。” “我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取。” 她淡然无绪,表情凝然不动,有几丝零散的发丝随意的覆盖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冥月微微有些怔忡,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丝浅笑,幽沉的叹了一声,闭了闭眼似乎要抹去满目的光芒。 “你辜负了她,就是辜负了,想从我身上找到安慰,那是痴人说梦,我必定会让你重新跌得更痛。” 千山雪冷清的声音在此刻的安静,更显突兀得飘渺,冥月心中一痛,随即又冷冷道,“那边要不了一个时辰,也完事了。” 千山雪浑身一凝,想到那边的情况,竟无语凝噎,萧轩羽的生死与她无关,可一想到他救过她,又极有可能,能找到回家的那块玉佩,她就无法默然。 她眼波流转,莞尔道,“我答应你留下,你能放过他们吗?” “我从不与人谈条件。” 余音方落,只听窗外一声巨响,窗户被一股力量撞破,当啷几声,“嘭”的一声闷响,一道寒光带着力量直射而入,冥月微蹙眉心犀利的眼风一扫,用眼角的余光狠烈一瞥,立刻便知是一支冷镖,他随即把人轻轻一推,顺道解开了她的穴位,懒得多看窗外一眼,手掌去势不变,倏地接住飞来的冷镖,旋即轻轻一挥,还了回去。 第三十五章 出围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密集的箭雨迅疾而降,如黑夜的魔煞从窗户直冲而入,在他眼前急速扩大,他瞳孔一缩,施内力,瞬间,箭雨骤然放慢速度,哗啦一声簌簌而坠。 蓦地,千山雪见势就要跑,才两步,不等她施展开腿功,一股无形的气流霸道无比,竟被生生拽了过来,顺势入了他的怀里。 下一瞬,又是更猛烈的袭击,冥月揽住她一边挡住箭雨,一边掌风去势不变,千山雪心中暗暗叫苦连天,这家伙是铁了心也要拉她做垫背。 “轰”的一声巨响,屋顶被诡异的力道砸下,碎瓦簌簌而下,冥月迅疾用身体护住她,千山雪心里并不是石头做的,此刻复杂的心情被惆怅,感动,惋惜,无奈填满,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漫在唇边,“你可以不必管我。” “我的人,我当然要护。” 千山雪垂下眼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须臾间,又是“嘭”的一声,被砸开洞的屋顶,跃下许多黑衣人,已把他们围起。 “轰”的一声,只是短短的瞬间,底下机关打开,还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底下蹿出了半云舍的护卫,他们出手迅疾,一一把黑衣人一剑致命,他们断气惊讶的眼神只停留在那一刻。 事情发生太快了,惊得千山雪一时半会竟无语凝噎。 冥月不看他们一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千山雪,唇边漫开调笑在她耳边低声,“我的人无从不在,他们是休想……” 不及她的反应,腰间一痛,体内一股气流肆意流窜,一口鲜血骤然吐出,浑身肌肉像是都要散架,她痛得发抖,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屋内一阵格斗声不断,随着几声闷响,片刻之后,戛然而止。 良久的安静之后。 门打开了,冥月揽着千山雪的腰,面带笑容款款而来,千山雪的面容此时多了面巾遮蔽。 千山雪被屋外阵仗震动,四面八方都是弓箭手,但细看是两拨人马,互相对峙,院内正中站着萧轩羽,他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吞噬一切,强大的威力迎面扑来,他眼底闪过一道寒光,那是蓄意待发的杀气。 “冥月庄主放了我的人,本王既往不咎。” “你的人?没有……只有我的人。” 屋顶,半云舍的弓箭手眼如炬,唰,对准萧轩羽,他看了冥月身侧蒙面的女子,目光一凝,手轻轻一挥,战意瞬间一触即发。 左右的死士个个如离弦之箭,迅疾而冲,冥月把她往身后一揽,强大的气场,竟让身后的千山雪有无比的安全感,看着他敏捷的身手,从容淡定,打斗的空档,还时不时的微侧头的瞥了一眼她。 她忍着浑身的巨痛,冥月不知施了什么招,在她的脸和嗓子动了手脚,生疼,她只好作罢。 在冥月的保护下,她竟无半分损伤,冥月再武艺高强,百密终究是一疏,忽然有人惊呼道,“庄主小心。” 一声惊呼声还在空气飘荡,尾音还没结束,冥月恍惚间看到一道迅疾的影子,像迅疾的气浪转瞬而至,所经之处寒气拂面,衣袂飘飘。 四面半云舍的护卫蓦地跃起阻拦,然而那道影子连他们的边际都没触碰,旋风似的绕过他们的身侧,影子伸出手轻轻一捞,竟然从诡异的角度一侧,避了过去。 这一避,刹那到了千山雪身侧。 冥月挥掌一扫,来者稳稳一挡,这一招一式,一来一回,只在转瞬间完成。 更多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来者长袖一伸,露出雪白的手指,已经将千山雪从冥月身侧夺了过来。 冥月心神一震,心里一空,仿佛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茫然若失。 而夺走千山雪的正是,萧轩羽。 “把我的爱妾放下,我饶了你们。” 萧轩羽狐疑的轻哦一声,他扯下女子的面巾,一张疤痕的脸赫然入目,他诧异一怔,这是爱妾? 他皱了皱眉头,轻笑一声,“把我的人放了。” 冥月击掌,屋内护卫挟持着一人走出,萧轩羽看到了是千山雪,见她安然无恙,轻声道,“你怎样?” 千山雪摇摇头,莞尔一笑道,“我很好。” 萧轩羽凝视着她,凝神,微微垂下眼帘,只是刹那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略迟疑,方才开口,“好,我们互换。” 萧轩羽手里的人已经急得挣扎不动,但奈何嗓音开不了口。 冥月唇边扯出诡异的笑,他把身前的千山雪轻轻一推,手势轻缓,但力道很猛,千山雪瞬间就到了萧轩羽跟前,见人安然无恙,他也把身前的人往对方一推,冥月把人一捞,稳稳的拥在怀里,深深的看着她,似乎他怀中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放他们走!” 冥月把手一抬,“唰”,护卫齐齐的让出一条道,萧轩羽也挥手,死士慢慢地护着他们退出,萧轩羽拥着千山雪急步就走,似乎一刻不停,快到门口,萧轩羽怀中的千山雪回眸,正好对上冥月掩藏不住得意的眸子,两人默契的用眼神交汇了下,而冥月怀中的千山雪留下了无奈的泪。 而这一瞬,恰巧被萧轩羽不经意间的回眸看到,他诧异一怔,他看到冥月的爱妾,没有对身侧的人流露出爱意,却在她眼中看到惆怅,失望,惊慌失措的复杂的情绪。 他叹了一息,这是人家的事,与我无关。 在死士一路的护拥下,一行人终于出了半云舍。 门外,晋西侯领着另一拨护卫早已在外侯着,见萧轩羽他们出来,原本焦急的神色顿时突变,驱马凑到跟前,心中暗道,还是轩羽料事如神,如果不是早些日子已安排死士在半云舍待命,今日后果不堪。 见他神色凝重不言语,他急问,“何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切太顺了。” “你多虑了。” 他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疑虑一刻不停,但又想不通,但凡他想不通的地方,必有事。 此时,寇敏上前莞尔道,“主子还是快走吧。” 萧轩羽凝视着半云舍半晌,沉默片刻之后,旋即翻身上马,把千山雪轻轻一提,人就轻松的稳坐在身前。 一行人纵马,迅疾的如一道闪电奔出了半云舍的范围,他们都在专注的前方,而谁也没看到,萧轩羽身前的千山雪,她那眼里闪着魔魅的光芒,那里写满了不屑的嘲笑。 第三十六章 试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晋西侯府邸。 月光穿过窗棂,风声从四面八方窗子的缝隙渗进,发出呜呜的声音。 “千山雪”侧身俯耳在墙面,凝神,耳听,隔壁的屋内正传来若有若无怪异的声响,她所关心的方向,正是萧轩羽的房间。 晚膳过后,萧轩羽就闭门不出,不准人打扰。 房中又传来轻微又异样的动静。 “笃笃”,“千山雪”敲门数下,提声问,“主子有事吗?” 房间里,萧轩羽面部痉挛,冷汗泠泠,他手中握着瓷片,是方才因疼痛难忍捏碎了的茶杯,紧接着他封了内力,徒手硬生生的捏碎了茶杯,掌心鲜血淋漓,自己却浑然不觉。 体内四骸八脉,痛遍全身,巨大的疼痛此起彼伏的袭来,他俊美的眸子闪过一抹猩红,如地狱来的恶魔恨不得要吞噬一切。 “本王无恙……你早些歇息。” 萧轩羽轻飘飘的声音,音调极不稳定,却又极力克制。 “千山雪”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这一路上她几番下手都因马奔跑得太快,错过时机,但最终她还是得手了,听里面的动静此人应该正是毒发的时候。 “千山雪”怕夜长梦多,轻轻推门而入,她缓缓步入,眼底闪过一道杀气,屋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 她即将行至他的床榻,忽然“咻”的轻微一声,还不及她的反应,一道疾风已绕到她的身前,把她一揽,一支箭羽从她耳边轻轻掠过,她皱了皱眉头,她正要进一步动作,耳边传来沉沉的低声,“别动,不然外面的人会感觉到里面的动静,你我都会死。” 她神色凝重,微微一怔,顿住。 果然,箭雨如旋风般袭来,萧轩羽奋力抵挡,忽然一支箭险些击中她,这下她火了,心里暗暗骂,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连我都敢射? 外面的动静似乎被另一种声响击破,瞬间戛然而止。 “啪”的一声,有人破门而入,来者是晋西侯。 萧轩羽微蹙眉心,冷笑,“我以为本王还在半云舍呢?” 晋西侯干笑几声,尴尬道,“我这不是赶来了嘛。” “殿下,侯爷,抓到一个活的。” 外面突兀的一声,三人急忙步出了寝屋,只见院内几人摁住一人,他半跪着,在与“千山雪”对望时,他浑身一颤,一半恐惧一半威胁着盯着她,“千山雪”眼底已露杀气,她唇角一勾,凛冷而诡异的淡笑如淬了毒液,让人不寒而栗。 她手掌一翻,一根毒针从袖子滑下手心,她手指轻轻一弹,毒针“咻”的向那人迅疾而去。 与此同时,那人早已料到她会出此黑手,他嘴唇微微开启,啐了一口,嘴里飞出一根不易察觉的毒针,几乎是短短一瞬之间的事,她被一道身影掠过,那人拂袖一挥,硬生生的把毒针挡了回去,随着“啊!”的声音,那人垂下头,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护卫上前一探,小跨一步躬身道,“禀,人没气了。” 萧轩羽看了看“千山雪”,淡然无波道,“一个时辰未到就当了两次靶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垂下眼帘,尴尬的笑了笑,手里的第二根毒针,被她不着痕迹的又隐藏了回去。 但这抹不易察觉的神色,却被一旁默不作声的寇敏看入眼里。 蓦地,萧轩羽一口血毫无征兆地喷出,众人慌成一团,“殿下,殿下……” 几步的距离外,“千山雪”露出森冷的笑意,忽然对上寇敏的狐疑的眸子,她神色一转,慌张的冲到人群,寇敏看在眼里,不觉疑虑更深了,他轻轻地在她身前一拦,一道微不可察觉的力道,阻止了她前进半步,她假意不知,使了三分力道,破了挡在前方的力量,寇敏眸色一沉,深深的看向她。 几番折腾,医师为萧轩羽驱除了毒,他的脸色渐渐转了正常,“千山雪”立在一旁,等待时机,忽然,她觉得身后有一双眸子正死死的粘在背上,她蓦然转身,就对上了寇敏尖锐的双眼。 寇敏冷冷的道,“你下去吧,我来伺候主子。” “千山雪”正要开口,此时萧轩羽倏然睁开双眼,他缓缓的环顾四周,最后眼睛锁在“千山雪”的身上,他冲她招招手,对寇敏道,“你下去,让她来伺候。” “主子……” “下去。” 萧轩羽虽有些虚弱,但语气凌厉不容违抗,寇敏斟酌了一番,他虽疑心千山雪,但也没什么实质证据,迟疑片刻之后还是退下了。 他凝视着她,朝她伸出来了手,她心领神会,缓缓的来到跟前,握着他的手在等他的下文。 “冥月可有对你不敬?你可有受了什么委屈?” 她眸色一闪,随即又顿了顿,迟疑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主子放心,他不曾对我不敬。” 萧轩羽凝视着她片刻,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浅笑,不消片刻,竟沉沉睡去。 “千山雪”保持着站姿许久,她轻轻的唤了一声,“主子?” 紧接着又唤了数声,萧轩羽纹丝不动,依旧平静的入眠,她闪了闪眸子,慢慢坐在床榻,手掌一翻速度急快,一根毒针已捏在手心,她毫不犹豫捏起毒针,狠狠的向他扎去,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床榻上的人呢喃一句,“小心,别再当靶子了……” 她扬起的手,忽然在半空顿住,她自嘲一笑,不知自己会为何如此迟疑,她到底是在顾虑什么,难道是,可笑她一贯果断的作派,竟被这人有些动摇,少顷,她缓缓的收回毒针,重新凝视着他,半晌之后她离开了屋子。 就在她离开的同时,萧轩羽倏然睁开了双眼,眸色闪着幽冥的光,深邃悠远。 两日后,萧轩羽精神大好,领着“千山雪”散步,两人一前一后,路程不远,倒是一路景致宜人,到了地方,萧轩羽忽然停下来,改了道,“千山雪”紧随其后,两人先后进了梅花谷,其内,谷风习习,人迹罕见,却是梅花盛开,如重雪压枝喧闹无匹,前头“千山雪”采花闻香,后头萧轩羽漫不经心的赏花。 走着走着,“千山雪”忽然脚底滑软,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到了沼泽地。 萧轩羽立在那不动,“千山雪”伸出手示意他拉她一把,他本能的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却生生顿住,眸光闪动,“你是谁?” 梅花树下,顿时气氛凝固。 “主子,我是山雪,主子何出此言?” “千山雪”眉梢一挑,满林的梅花映入瞳孔。 “本王再问一次,你是谁?” 萧轩羽俯看着她,森冷的眸子不曾眨一下。 “千山雪”看了一眼淤泥没过脚面,面带惆怅道,“我是山雪,可主子要怎样怎样证明?” “在马上是我疏忽大意了,才让你得手,飞出你的毒针吧,比起深埋淤泥,杀了本王,你还有一线生机。” “主子说笑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她意图挣扎,却发现身子沉得更快,一会功夫就没到了膝盖,她似乎还不想死,她冲萧轩羽柔声道,“主子想杀了我是不需要理由的。” 萧轩羽依旧冷漠的站着不动,虽然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却是遥不可及。 谷风习习,几只鸟儿掠过,梅花离枝,飘然落下。 萧轩羽几欲转身,眉色淡淡,看到淤泥已没到“千山雪”的胸口,花瓣零落,萧轩羽抽身而归,纵身沼泽上空,手轻轻一掠,一把撩起她,越过沼泽安然落地。 花瓣的璀璨映入“千山雪”的眼眸,花白眸黑,泾渭分明。 很险的一幕,却险险的避过。 第三十七章 拆招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夜这时渐深,墙内古树轻摇,开始弥漫一阵不寻常的夜雾。 萧轩羽慵懒的半依半靠在矮榻,他有所感,倏地睁开双眼,窗外的影子一晃,他蓦地窜了出去。 不知追了多久,丛林深处飒飒起风,夜雾开始转浓,浓到诡异,如白练盘踞,随风轻嗅,顺着这股危险的气息,追了出去。 夜雾蒙住了的双眼,隐隐约约有脚步靠近,踏着落叶,窸窣作响。 轻笑,并不后退,感觉那人靠近,将手举了上来,蒙住了他的眼睛,这显然不是普通人的手,是利刃。 冰冷坚硬的利器玩味的在他脸颊脖子游走,只轻轻一下,就在他脖子处留下了一道血印,利刃继续游走,最后停留在他的双眼,他明白,如无意外,他的双眼就被剜了。 他眉峰一扬,轻佻又不屑,右手收回,手肘有力一击,狠准快,直取他的胸膛,他的力量和速度的结合,打断一个人肋骨是轻而易举,雾里传来魔魅般的轻笑两声,只一闪身,便脱离了攻击。 转瞬之间他的追击就失去了目标,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屋外,凉风习习,树影婆娑撩拨着夜风,屋内光照下,难分彼此的黑影一动不动,隐藏着玄机。 萧轩羽立在屋外迟疑片刻之后,便推门而入。 “千山雪”负手而立,听到身后的声响,她转过身来,面露浅笑迎了上前,“主子怎么晚了,何事?” 萧轩羽凝视着她,眼底是不明深意的深邃,他渐渐靠近她,抓起她的手细瞧了一番,淡然无波道,“这么美的手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千山雪”垂下眼睫,双瞳一凝,那一抹杀气,又被她不着痕迹的掩盖,须臾间,她又恢复了平静,面不改色道,“主子的话,奴才听不懂,不过主子方才说的差一点,倒也无妨,这人一辈子哪有都是走运,奴才年轻,不怕,有得是机会,来日方长。” 萧轩羽微微一怔,很是微微一怔,忽然间笑了,她素来定力好,被他这么突兀的一笑,听得她心里只发毛,此人心机很重,让人琢磨不透。 此刻屋内泛着阴暗不明的光,烛火被风吹得来回摇拽,七分诡异三分柔媚。 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仿佛吹起阵阵涟漪,烛光把她侧脸剪成优美的影子,光洁的容颜上扑上了一层静美的光柔,那双泛着认真谨慎的眼睛一丝不苟注视着飘渺处,俨然不知,如此自然的动作却是在别人眼里,是最美的姿态。 她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回过神来,萧轩羽已靠近,两人距离很近,对方极美的眸子神光璀璨流转,她本能的躲开,柔顺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下一瞬,她手腕已被他拽回,萧轩羽顺势把人按在墙,头一偏,便要腻在她的脸颊,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弥漫,他的唇虽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但已让她浑身微颤,她不习惯来自这奇怪的感觉,使了三分力度把他推出了三寸,萧轩羽的唇边是漫不经心的魅笑,手指轻轻抚了抚她落下的青丝,轻轻一勾在耳后,顺道抚了下柔软的耳垂,“唰”她的耳根通红,他手上的动作未停下,慢慢顺着她优美的颈线一路下滑,她已渐渐的眼神迷茫,有那么一瞬之间她心里竟腾升放过他的心思,就在她心意神摇的空档,修长的手指在她颈喉处忽然一顿,她不明白他为何停下,倏然睁开迷茫的双眼,就对上他迷人的笑,这是致命的。 他轻轻错开她的脸颊,唇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她心尖一颤,似乎有股冲动想把人拽回来,但他头也不回,就这么潇洒的走了,待她理清思路时,只看到衣袂飘然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紧握着拳浑身一颤,案几上的茶壶“嘭”的一声,瞬间爆裂。 她唇角一勾,魅魔一笑,“敢戏弄我,你的命注定我要定了。” 一墙之隔,萧轩羽回望了下轻笑一声。 晋西侯的府邸依山而建,山是普通的山,很平常的一座小山,站在山下略略抬头,就能看见山顶。 唯一奇特的就是山上风景。 明明季节已是深冬,可山上却是红枫遍地落叶萧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派秋景。 这安静的山岭,好似是有魔力,在吞噬一切流动的声响。 谷内,红叶随风在旋,一直在飘,无法落地 山道迤逦而上,一行人带着游玩的心思漫不经心边走边看,晋西侯大致是早就看腻了这些风景,心思都不在,寇敏也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心思只在身后的“千山雪”,眼角的皱纹隐藏着玄机,环顾四周,发现一处不错的地势,他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动手就在这吧。 而反观“千山雪”却是兴致阑珊,她不理危机四伏的四周,不时的观察四周地形,心里一抹满不在乎的笑意漫在唇边,她暗暗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她直盯寇敏的身影,眸子闪了闪,发出别样的光芒,先拿你开刀了。 快到山顶,萧轩羽口渴了,寇敏笑道,“山雪跟我来。” “千山雪”扯出一笑,欣然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轻快,只是寇敏走着走着,蓦地回头,却发现“千山雪”立在原地不动,他警觉的慢慢靠近,“何事?” “寇总管,小的内急想方便下。” 寇敏神色一顿,见她容色淡淡,转瞬挥挥手示意她去树林里,赶紧。 良久,寇敏紧锁眉头,目光始终锁在树林深处,可里面再无人影出来。 他迟疑片刻之后,便步入。 密林里死寂一片,寇敏慢慢踏入,四周除了偶尔几声鸟叫再无动静,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忽然,“呱”的一声,空中一众鸟惊飞,鸟叫声给这安静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诡异。 寇敏终于不走了,因为有人挡在眼前,光打在那人的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负手而立,手轻轻挥,长剑在手直指向他。 第三十八章 迷局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萧轩羽和晋西侯神色凝重,看着那片被狂怒的气浪掀起阵阵波浪,那微不可见的雪花都被风裹夹的飞至半空,形成旋涡。 晋西侯紧锁眉头,深叹道,“居然把他逼出了七招……” 萧轩羽双目凛冷,把手中的树枝狠狠一折。 那片树林的动静在过了半晌之后,终于平静。 两人屏住呼吸。 良久,雪雾中一个人影慢慢显现,那人向他们走来,萧轩羽在看清来者的面容时,心中一痛,差点瘫倒,他直直的盯着来者,双眼如火恨不得把他燃成灰烬。 来者,眸光闪动间忽然顿住,紧接着笑声充满了嘲讽和冰冷,“二位的脸色这么难看,啧啧,你们看到是我是不是很失望?” 来者不惊讶他们错愕的表情,接着掩嘴故作羞涩状,眸子难掩一丝得意之色,“寇敏……可惜了……他老了。” 此言一出,随即又低低笑出了声,笑声充满了不屑,笑着笑着,眸心微细,审视的眼神锁在萧轩羽的面上,而他手掌一翻运足内力,杀意波动。 萧轩羽闻言,脸色骤然色变,浑身一绷,杀意顿生。 “雾鹤,这皮相与你委实不符。” 来者神色震动,原本喜上眉梢的笑意,在对上萧轩羽犀利的眸子忽然敛住,目光如针尖般笑意全无,他不再伪装声线,森冷道,“我很好奇我哪里出了破绽,既然你们已发现了我,又为何迟迟不下手?” “那一夜的刺杀是我的人,为了引你出手,那个人,呵,是你心虚了,至于为何缕缕放过你,那是因为我们想先稳住你。” 萧轩羽清朗地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讥讽,听得他浑身战栗,雾鹤眸色一沉,忽然灵光一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遭了道。 蓦地,他迅疾跃起,衣袂已迎风飘起,翻飞间寒光一闪,他手掌去势不变,“咻”,毒针破风,穿尘,萧轩羽拂袖稳稳一挡,“叮叮”几声,几根毒针簌簌而落,插在碎石上。 还不及两人的反应,毒针紧接着又袭来,如裁碎的冰针密集地向他们飞射,两人身形一闪如一道旋风迅速的避过,随即,萧轩羽伸手在地上一拍,地面上凝结的冰霜碎裂迸飞,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向雾鹤急射而去,那些冰刀如生风似的飞射百丈之外,雾鹤避及不过,被生生划破几道血痕,他微扬起下颚,眼底闪过一道煞气,魔魅一笑,那是遇到对手了。 下一瞬,他一掌生风似的如一道疾风直面扑来,来者太快,萧轩羽淬不及防被他掐住了喉头连连后退,这一退就到了悬崖边,他只觉得背后的山风呼啸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卷走,脚底的落石被他这么一滑,簌簌而下,许久不见有声响。 晋西侯见势,迅猛的突袭,雾鹤拂袖一挥,刹那间他神色突变,以为又有毒针飞来,他惯性的身影一侧,随即便听到雾鹤魔魅的笑声,似乎在嘲笑他,待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见眼前两道身影瞬间下坠,他来不及多想,也纵身一跃。 周边的风景急速向上,两人在急速下坠空档动作不断,只是雾鹤死死的掐着萧轩羽的喉头,萧轩羽似乎占了下风,在半山腰处,因同时下坠的晋西侯阻挠了一掌,萧轩羽获得一线生机翻手一掌把雾鹤成功的震飞,晋西侯眼疾手快横空一捞,一把撩起他的手,两人险险的攀附在岩壁。 晋西侯身手敏捷,将腰间的匕首插在岩缝,两人互换了眼神看了下方黑森森的崖底,略有所思,萧轩羽先开了口,“侯……” 一字未落完,忽然脚腕一紧,被另一股力道硬生生拽下,他反脚一踹挣脱了出来,只听暗处一声轻笑,下方岩壁有声响渐渐靠近,不一会,人影突显,雾鹤如地狱的恶魔慢慢地向他们攀爬而来。 “雾鹤君,你还是露出你的真面目吧,我还是那句,这皮相与你着实不称,我很好奇你的真颜。” “哈哈,你们做梦怎么也猜不到在下的尊容。” 萧轩羽眸光闪动间,似乎明白了,但又心存疑惑,忽然恍然大悟,“不可能,你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张脸,冥月怎么会收了我?可是现在我又错了,我以为他只爱这张脸,没想到某人的出现他爱的是那张脸背后的她。” 他眸色一沉,杀意未散,一抹不明深意的浅笑漫在唇边。 忽然他话锋一转,又道,“昨夜……你是何意?” 萧轩羽俯看着他半晌,眸中想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竟不明其意,看到雾鹤烔烔的看着他,他似乎已经明白了,眼底满是鄙夷之色,唇角一勾,索性对他嘲讽一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这种人本君怎会多看一眼?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雾鹤心里的羞怒急剧腾升,眼底的杀意凌厉刺出,隐忍片刻,他眼角抽搐,面部表情已渐渐狰狞,表情变了几变,忽然阴冷一笑,“你的人……怕是已成了冥月的爱宠。” 雾鹤正等着看萧轩羽惆怅的表情,少顷,萧轩羽清朗大笑起来,“是吗?不是只有你们半云舍会使调包计,我们也会,嗯?” 最后那一声,极具挑衅。 雾鹤神色一顿,眼冒怒火的盯着他,忽然他眸色一闪,待再次看向他时,萧轩羽已撕下面皮,露出了真容——晋西侯,而一侧的晋西侯也撕下面皮,他则是寇敏。 雾鹤顿时暴怒,使出内力狠狠的砸向他,而寇敏早已按耐不住,手一招,一把飞刀迅疾而去,雾鹤因方才的事暂时乱了方阵,渐渐招架不住两人的轮番攻击,此时只见岩壁上,三个身影来回攀爬翻飞,两人的攻击是越发迅猛,雾鹤心中暗道,这寇敏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果只与他一人对打,他自然有把握结果了他,但眼下却多了晋西侯爷,正当他欲脱离他们的夹击时,忽见晋西侯吹哨,那两人眼神默契的交互,蓦地轻跃左右闪开,雾鹤顿感不妙,他忽感上方一股黑压砸向他,倏然抬起头来,只见无数的黑点冲他直逼而来,黑点逐渐变大,无数的箭雨直逼而下,只听黑暗中传来刺破耳膜的一声惊叫,随着叫声逐渐淡去,已跃上岩顶的晋西侯凝视着身中数箭的雾鹤坠落,随即唇角一勾露出久违的轻松。 第二十五章 东风依旧,可追忆?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七年前。 远离都城的山野小道上,原本清幽谧静无人打扰,但是远处的一声响不但惊飞了林鸟,还惊扰了在树上小憩的小山雪,她凝神,耳听,一阵杂乱的马蹄践踏声由远而近。 她迅疾的又爬到了高处,目及远处,只见一匹马正风驰电掣地飞奔而来,那人用力挥动马鞭,看他在一路挥鞭狂奔中,小山雪似乎明白这人不是出门游山玩水,而是在逃。 此人正是——小轩羽。 再细看,后面是策马挥剑的男子,他速度急快穷追不舍。 虽然两者之间落下了一段距离,但看后面的骑士这般速度想要赶上也不是没可能。 她冷哼一声,最讨厌抓小孩的坏人了! 她灵机一动,倒挂在树干等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小轩羽绕过了一弯道,便看到一物挂在树干挡在前方,蓦然神色突变,近些才发现是个人,他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眼看距离不远了,她大声冲他喊道,“快抓着我的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霎间,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大声喝道,“快让开,你想死吗?” 小山雪目光如炬锁定在他的身上,眼眸流转着璀璨的光,拍拍手继续大声喊道,“抓紧我,听到没有?” 小轩羽迟疑了下,急忙放慢了策马的速度,时间掐得刚刚好,一个跃,一个拽,瞬间划出了最美的弧度。 小轩羽顺势被拽了上来。 但小山雪在他上来的瞬间却被甩了下来,她拍拍灰一骨碌爬了起来,倚在树干不动,小轩羽正要想下来,就看到追他的那人已策马急奔而来,他只好隐在树枝间。 一声响,惊起了静尘,那人从树下飞奔而过,并没有停下。 小轩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朗声道,“上来!” 小山雪看了看他摇摇头,目光漂浮在远处,随即又转脸冲他竖起手指做了嘘声状。 “他来了你怎么办?” “你傻呀,他抓的是你!” 话语未落,那人果然调转了回来。 他瞥了一眼小山雪,漫不经心的绕过,但眼底闪过的煞气却让她浑身一凛,忽然他调转回头,向她过来,他俯身看着她阴恻恻的笑了笑,“小子,刚才经过的马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山雪对这一带太熟悉了,这里只有一条路,她咬咬牙,眸光闪动间,甜甜一笑,就脆声声的答道,“方才只听到山下有落石的声音,呀,是不是有什么掉到山下了?” 他心底的疑惑还在眉宇间盘旋,煞气也并未消散,眼底有深邃的黑气,似乎能望到人的心底去,他阴冷道,“小子,你住的地方叫什么?” 小山雪坦然的迎着他犀利的目光,毫无惧怕,不假思索就道,“黑村,叔叔你要去吗?” 那人怔了怔,目光里有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眼底刺出,他的手轻轻按住了剑鞘,压了压,胶凝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树上的小轩羽已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半晌。 他忽然大笑起来,这怪异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山林突兀而阴森,他笑声如虎啸震耳般,响彻整个树林,不觉让人浑身发毛。 他知道这附近确实有个黑村,但那是个匪窝,而这娃儿胆量不小,敢与他这么不怕死的对峙,指不定是哪个土匪头子的娃儿。 那人凝目看了看她,又警惕的扫视了四周一圈,便不再停留,风一样卷过,轻快似燕掠浮云。 片刻之后,小轩羽从树上跳了下来,躬身为礼,刚想道声谢,就被小山雪出言制止,“我不是老祖宗别拜我。” 小轩羽笑了笑,柔声道,“谢谢你,小兄弟!” 小山雪心想着得赶紧回家了,芳娘肯定急了,她没再理会他就走了。 走了一段路就觉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猛一回头就见那人跟在身后,她看了一眼,心生疑惑道,“姐姐,你要去哪?跟着我干嘛?” 姐姐?这小子什么眼神,他哪里像女子。 小轩羽不说话,立在原地。 小山雪见对方不说话,也不与他再过多纠缠又转身继续前行,她眼波流转故意一走一停,可走了一段路背后的影子似乎甩不掉似的,她只好停下,蓦然转身,果然还是他。 小山雪眼珠转了转,想了想急忙问道,“姐姐,你到底要去哪?” 他身影一凝,容色淡淡,微低头道,“我与家人走散了,又遇歹徒……我没地去!” 小山雪轻哦一声,略有所思,她看了上面了一眼,忽然迅疾的上树,小轩羽惊讶她敏捷的动作,心中暗赞,不一会她摘了几个果子下来递给他,道,“姐姐这桃子可甜了,留在路上吃吧,你别再跟我了!” 小轩羽神色一怔,垂下眼帘,难掩一丝失落,他轻哦一声转身就走。 小山雪看到他落寞的背影略显萧瑟,心一酸,忍着,但还是没叫住他,一想到方才的坏人,她怕把人带来顺道也把祸害带来就遭了,她摇摇头,心一横就走了。 小山雪走后,树林一个人影闪出,小轩羽的目光凝在她的背影,眸色一闪,心下暗道这狡猾的小狐狸。 穿过密林一座古朴的村落就在山脚下。 行至门口,小山雪刚想推门,院内就传来沙哑的妇人声音,“怎么才回来,你又疯哪去了?” “鸡蛋卖了,果子也卖了!” 听她这么一说,妇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慢慢的摸索过来,一步一步的慢慢挪,走近了,她忽然道,“你身边的小姑娘是谁?” 小山雪一凛,急忙侧转过身就见了刚才的姐姐,她吓了一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不会是鬼吧! 这时,小轩羽忽然哭起来。 小山雪震惊的看着他,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芳娘急忙过来瞥了她一眼,清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芳娘……我也不知道,她就这么跟来了!” “你肯定是欺负人家了。” 小山雪顿时懵了,我欺负她?一个大小孩?她顿时无语凝噎。 芳娘不理还在支支吾吾的她,转脸对小轩羽温和道,“姑娘别怕。” 再近了些,小轩羽才看清,这妇人的左眼有眼疾,眸色混浊无光。 芳娘以很近的距离仔细瞧了瞧小轩羽,拿起他的手摸了摸,又捏了捏他的脸颊,小轩羽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却不敢作声,只得忍着,她随即笑了笑,点头赞道,“这姑娘真俊,细皮嫩肉的,你在哪捡的?到底怎么回事?” 又是姑娘,他浑身抖了抖,他是有多像女子啊! 小山雪横了他一眼,小轩羽心中微微得意,也不多言。 “芳娘我在山上看到她的,她好可怜的,刚死了双亲,。” 小轩羽闷哼一声,眼光如刀剜了她一眼。 两人无言用眼神交汇。 我双亲活得好好的,你这是咒他们。 小姐姐这是苦肉计,嘻嘻。 芳娘瞥了小山雪一眼,小山雪是何等的眼力,立刻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如泥塑娃娃一般,芳娘上前两步语气虽柔,但表情严肃,“可怜的娃,既然人已带回来了就留下吧,多一人也热闹,野丫头,你可不许欺负姐姐。” 他是丫头?小轩羽心里乐开了,她以为他是女孩,而他也误认为她是男孩,有趣! 芳娘说完拉着小轩羽进了屋,小轩羽回眸,两人对视一眼,他一脸欢心,心中微微得意。 小山雪小脸无辜的看着她们的身影,心里无比妒忌,脚一跺,大声道,“晓得了!” 第二十六章 姐姐是只狼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小山雪给芳娘盛好饭便默不作声的埋头吃着,一抬眼就见小轩羽盯着碗纹丝不动,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明明这人眼底是藏不住的饥饿,可面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她不理他继续吃饭。 一旁的芳娘忍不住问了,“小姐姐怎么不吃呢?不饿吗?” 他迟疑片刻之后,又盯了小山雪一眼,才缓缓道,“以前在府里都是下人给我盛饭的!” 小山雪眼睫动了,鄙夷的瞥了一眼,继续吃! 芳娘若有所想,眼底满是意味深长的表情,她转脸就要对小山雪道,小山雪是何等的聪明已猜到要叫她做什么,蓦地她把脸一偏,装傻。 芳娘了然,直接说道,“野丫头你给姐姐盛饭去!” 她目光锁在那人身上,见他还是垂首不动,她很好奇要饿上三日看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芳娘又催了,“姐姐孤苦无依,你要多照顾!别饿着了姐姐。” 见小山雪埋头吃饭并未有任何动静,芳娘急忙起身拿着碗就走,小山雪眸光一瞥,动作比她还快抢来碗转身就走,心里虽然有气,但脑海中闪过姐姐今天的遭遇,心就软了几分,盛饭还特地盛多了些,小轩羽确实是饿了,狼吞虎咽的足足吃了三大碗,这可把小山雪急哭了,早知她个姑娘家这么能吃就不救了,这可养不起啊! 最气的还在后头。 睡前,还被使唤着帮她洗脚洗脸,芳娘还是那句,姐姐是孤苦无依。 小山雪把水盆往他脚下重重一搁,瞪眼道,“你自己不会吗?” 小轩羽容色淡淡,面无波澜的看着她,“平素都是通房丫头帮我洗的!” “那你怎么不把她们带在身边?” 他凝视着她,眸光一转,笑道,“要不你做我的通房丫头吧,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她眸光闪动间,流光溢彩好似璀璨夺目的宝石,她歪着脑袋好奇问道,“通房丫头是做什么的?” 小轩羽仔细想了想,又斟酌了下,眼波流转笑了笑,“就是帮主子洗脸,洗脚,洗衣,做饭,还有……” 看到小山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小脸,他有些动容,“还有就是……生孩子!” 小山雪掰着手指头数着通房丫头做的事,她直摇头,“做通房丫头比卖鸡蛋卖果子还亏,还要替姐姐生孩子,我才不要做通房丫头。” 小轩羽目光悠悠的在她脸上一荡,颇为意外,眼底露出不以为然的淡笑,“好多姑娘都巴望着要做我的通房丫头,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这是给你的赏赐!” “我呸!她们真傻!我才不要做通房丫头!” 一听这“呸”字,他皱了皱眉头,心下暗道,粗俗,眼底露出了不满,冷哼一声,“由不得你愿不愿意,等府里的人来接我回去了,就一块把你绑了回去!” 小山雪一听要被绑了,“哇”的一声吓哭了,“你欺负小孩子,是个大坏蛋,臭蛋!你比黑村的人心还黑!” 小轩羽原本也只是吓吓她的,一看她这副模样就乐开了,可是小山雪很能哭,哭得声嘶力竭,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她要消停了,他刚要开口,小山雪一见他冷冷的眼眸,紧接着又哭起来,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他只好败阵下来,柔声道,“姐姐逗你的,姐姐才不要变成臭蛋!” “真的?” 小山雪哭声一收,又恢复灿灿的笑容,似乎方才哭的是别人,小轩羽眸色一怔,细细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神光流彩,小脸精致,年纪尚小模样已出落得标致,要再过几年岂不是更美? 他小心又小心的试探道,“你不愿意到府里做通房丫头,那这些日子在这做通房丫头好不好?我会让府里的人给你丰厚的赏赐!” 她想了想,不就是洗衣做饭洗脸洗脚嘛,又被丰厚赏赐吸引,她咬咬牙点了点头,但转念又稚气道,“我不替姐姐生孩子。” “为什么?” “芳娘说小孩子是从肚子眼出来的,肚子眼这么小,娃娃是会卡住了!” “什么肚子眼?” 她指了指小轩羽的肚脐眼,很认真道,“这个。” 小轩羽先是一怔,随即就憋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直在床榻打滚,被他的笑声感染,小山雪也乐起来,两人在床榻笑成一团打滚,良久,两人才缓缓平静下来,气氛安静柔和。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怎么跟芳娘长得不像?” “我叫山雪,芳娘不是我的娘,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我只知道到玉灵村八年了,我可能是八岁,连村里的人都说是我是八岁。” 小轩羽眉毛一挑,唇角浮出淡淡的浅笑,原来这里是玉灵村正是误打误撞。 心思一收,他又重新的打量了她一番,她方才的一席话惊讶得他许久无语,这孩子不知道自己几岁却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太奇怪了,看着她的脸像八岁,但个子那么高,又不似八岁,但方才的智商与她今早对付歹人时,却判若两人,今早的她心思缜密比他还老道几分,怎么一转眼就变了,正是匪夷所思! “小姐姐的名字呢?” 小轩羽凝神片刻,深深叹了气,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十三岁了,你要真是八岁,就叫我雨姐姐吧!” 她看姐姐的神色暗淡,眼珠一转又道,“雨姐姐是不是想家了?” 他摇摇头,沉默不语。 夜又深了几分,也冷了几分。 在床榻上,小山雪可真是后悔方才答应他做通房丫头,这是个难缠的姐姐,一个劲缠着她说话。 也是霸道的姐姐,不准她比他先睡,一定要把他说困了方可睡,接着她又发现这小姐姐精力旺盛,怎么也哄不睡,她只好练就睁眼睡。 半夜,姐姐小手就不老实了,把她紧搂在怀,她觉得大家都是女孩子,这么搂着也没啥不妥,她哪里知道姐姐是一只狼。 睡着睡着她觉得太热了,她挣脱姐姐怀抱,可姐姐死搂不放,她挥拳,狠,准,快,暗夜里传来闷哼一声,紧接着她发现搂着她的人松开了手,可是还是太热了,身边像是一个大火炉似的,不一会她已汗汗淋淋,她心一横,发挥了极好的腿功,又是闷哼一声,这次闷哼了两下,听到轻微的声响,身边一阵凉风,她的胳膊腿终于得以伸展,她舒坦了! 第二十七章 无你不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翌日。 小山雪伸伸筋骨,一瞥身侧,空了,她抬眼搜寻。 “在这呢!” 看了一圈又看了上方,正纳闷,又传来了声音,“我在底下!” 她急忙俯看,姐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双眸如冷箭一般幽幽的扫着她。 小山雪顿时明白,她立刻装憨,露出甜笑,“咦,姐姐怎么在地上睡了?呀,姐姐磕到眼睛了!” 小轩羽抚了抚眼睛,一想到昨晚,无名的火就窜到了腰肋,他气到笑,“我的通房丫头,早上是要给主子洗脸梳簪的!” 小山雪这才想起答应当他通房丫头的事,她撇了撇嘴,心下暗道,做通房丫头真辛苦,但一想到丰厚的赏赐,她来了精神。 给他洗好脸后就开始给他盘簪,小山雪小手柔软的拂过他的肌肤,小轩羽享受的闭上眼睛,待他睁开双眼时,顿时气结,铜镜里哪有风流倜傥少年的样,这分明就是婀娜多姿的女子。 “丫头,你给我梳的什么?” “不美吗?我觉得这发髻衬姐姐好美,这飞云彩霞富贵髻的梳法我可是跟李姐姐学了很久了。” 小轩羽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无奈叹了又叹,也罢,非常时期行荒唐之事也无可厚非,眼风一转看着丫头乱糟糟的头发,略思忖下,随即淡淡道,“姐姐也给你梳这样的髻吧!” 小山雪一听,随即把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态度坚决,“不要,那是婚嫁老女人的打扮!” 小轩羽浑身不住的发抖,硬生生地被她气到了,看着镜中她所说的老女人装扮,让他忽然想到了皇爷爷宫里的嫔妃,他一拍桌子,贵妇瞬间变成了怨妇,一转身,人早就到外忙活了! 窗外,小山雪的身影屋前屋后忙里忙外,忙完后便在院中活动筋骨,小轩羽静静地凝视。 他仔细观察她,这丫头生得高挑,比八岁的孩子高太多,说她有十一二岁他都信。 她活动筋骨的样子很奇怪,只对木板踢,又不似练武之人,踢完木板,接下来的动作更怪,她以怪异的角度扭转身体,虽奇怪,但也不难看,比起他见过的舞姬又差了太多,他也来了兴致,他是万不得已不会在陌生人跟前显露功夫,但小秀一把还是可以的,他轻身一跃而起就在院中武开了,小山雪投来赞叹的目光。 她眸光闪动间,甜甜一笑道,“雨姐姐,我们尬舞吧!” 小轩羽一脸懵,听不懂,尬舞?是什么意思? 小山雪眼波一转,一拍额又笑了,“你们古人不懂什么尬舞,就是斗舞,你来一段,我来一段。” 小轩羽似有明白的点点头,“懂了,比武!” 小山雪眸色一闪,一拍手道,“对!来吧!” 小轩羽魅笑,眼底是不屑的表情,和我比武? 不及小山雪的反应,下一刻,小轩羽已趁其不备一拳生风似的挥来,小山雪往后一缩险险的避过,她懵了,姐姐一定搞错了,是尬舞啊,转念一想,古人哪懂尬舞,罢,比武就比武吧。 小山雪的跆拳道也不是花拳绣腿,她进攻迅猛,小轩羽也不敢小看她,她出招,他拆招,她进攻,他更猛,两人的身体几度踫撞又骤然弹开,衣料发出簌簌声,小山雪渐渐处在下风,小轩羽拳脚生风似的让她招架不住,本来是尬舞,怎就变成了打架了。 她心下暗道,这姐姐太生猛了,她服! 大概是一大早这么热身运动之后,忽然传来咕噜一声,小山雪捂着自己的肚子,仔细听,不是自己肚子的声音,瞥了一眼姐姐,他尴尬的笑笑,“昨日没有肉,姐姐想吃肉了。” 想到她昨日那三大碗的饭量,她浑身一颤,这姐姐又难缠,又难养,祖宗啊! 小山雪眼珠转了转,她知道再不给难缠的姐姐肉吃,保不准他就吃她了。 她一脸春花笑,“姐姐跟我来,我带你找肉吃!” 小山雪领着他七弯八拐到了一偏避处,在一个鸡圈顿足,小轩羽刚想问道,她忙捂着他的嘴让他别出声。 他小声道,“为何不让说话?” “会引来贼!” 他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小山雪眸色流转间,已生出意义不明的笑意,“姐姐你在外守着,别让贼来。” 他轻哦一声,但想到她说的贼,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转眼之间小山雪已跨进鸡圈逮鸡,动作很快转瞬间就逮到了一只,又迅速的捆好鸡,看她熟练度似乎这种事她已做过很多次了,紧接着她又逮了一只,但她似乎太贪心了,一手忙这只,另一只手又想腾出空逮,急得她已一额汗,她回头看了一眼愣住的人,冲他招手,“姐姐过来帮忙!” “不是让我在这守着吗?怕贼来吗?” “贼已经来了,快来帮忙,不然我们就被贼逮了!” 小轩羽听得云里雾里的,想了想还是先帮忙吧。 他刚要跨入,这才发现踩到鸡屎了,他皱了皱眉头定住,但看到她确实忙不过来,心一沉,就跨了进来,看了当前的状况,他总算明白这丫头是要再逮两只,他纳闷,一只就够了,逮那么多干嘛,这时小山雪又催了,他便奋力逮鸡,这鸡并没他想象的那么好逮,他左扑右逮,几度扑空,过招几回后他终于找到了些窍门,在逮到鸡的那一刻他心情很是兴奋,放下矜贵,如同放下包袱,这么放肆的撒欢,心情竟是如此轻松,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样子,他不恼反而觉得比起皇宫里任何浮夸的游戏,这个要有趣多了。 两人提好鸡出来,就遇到一妇人叉腰拦截,看样子不像贼,小轩羽刚想问她,小山雪蓦地拉着他就跑,妇人也追了出来。 两人边跑边说。 “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不是芳娘养的?” “芳娘哪有钱养呀!你不是要吃肉吗?” “那你方才说的贼,就是我们?” “嚓,聪明!” “姐姐是说要吃肉,可没说要偷呀!” “这不是偷是借。” “那……借一只就够了,借那么多干嘛?” “吃一只,养一只,卖一只,另一只养着下蛋还她。” 嗯,贼都有理! 他汗颜,这是干坏事了,但是不知怎地他很开心,他看着她,忽然爽朗的笑了,两人四只鸡,飞奔。 两人撒欢似的奔回了院里,一进门小山雪拉着他就直奔柴房,小轩羽急忙道,“干嘛?” “杀鸡!” 小轩羽见过杀人,前天他也差点杀人了,可是他却不敢杀鸡。 小山雪唤了几声,见他没反应如发怔般愣着,便自己忙活,她麻利的把鸡一拧,利落的割喉放血,愣在一旁的小轩羽震惊的咋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年纪就如此残忍,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迅疾跑了出去,还没到屋外“哇”的一声吐了,再一回头,那丫头已掏心掏肺,他又“哇”的吐出。 他似乎是不大饿了,晚饭吃得很少,但一喝她熬的鸡汤,眸光流转,竟也喝了三大碗。 睡时,他微微侧头看着她酣香的样子出神,心生疑惑暗道,她的思维虽是有时候真像八岁的,但上一刻她还停留在八岁时,下一刻一转脸她就变成十八了,做事比他还老道,看到她挥刀斩下的样子,要有多勇猛就有多凶悍,但又很帅。 他眼中渐渐迷蒙起来。 恍惚间,他被困在一个孤岛,四周是惊涛骇浪,天渐渐暗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乌云密布,乌沉沉的像是要砸下来,忽然海水蓦地腾起万丈,眼看着四周的水越来越多,他无助闭上了眼睛,任由海水侵袭自己…… 蓦地他醒了,一额冷汗,心情很沮丧。 “咦,雨姐姐醒了,快点起来吧,我们出去玩,我带你去摘果子。” 小轩羽用被捂着头不理她。 她蹦哒的过去,想掀起他的被子,却被他紧拽不放,她急了,“姐姐快点起来吧,要不被那几个小子摘没了。” 许久,小轩羽才探出头,脸通红不说话。 “怎么了雨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发烧了?” 她小手一探,人没病啊,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说话,小轩羽被她这么看着更脸红了,几欲开口又噎回去。 沉默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姐姐给你看,你不准笑。” 小山雪使劲点点头,已经好奇得不行了,脖子伸得老长,他叹了一口气,人埋在被里,把亵裤递给她看。 小山雪一看就乐开了,指着他哈哈笑道,“这么大的人还尿床,羞羞。” 她冲他吐舌头,小轩羽脸更红了,狠狠点了她额头,目光是冷的但语气却很柔,“不是答应不准笑吗?都是你暖床害的。” 小山雪一个劲笑不停,好半会才停下,她急忙道,“那姐姐快点去洗裤子吧!” “这是通房丫头该干的事!” 她嫌弃的看着他,接过那条亵裤,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着消失的身影,小轩羽呆了呆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半晌,一会摇头一会发笑,最后竟叹了一口气。 这边小山雪边洗边抱怨,心里犯嘀咕不是尿吗,怎么这么黏。 琐碎的事忙完,小山雪领着他到了一片果园,小轩羽这回有经验了,眼珠一转,问,“这果子我们借几个?” 小山雪瞬间已窜到树上,开始摘了,“随便借!” 他又不放心的四处张望,再问,“没什么大娘管?” “没有,就是有三条狗。” 话语方落,蓦地,小轩羽迅速地蹿上了树,警觉的看着,他宁愿被凶悍的大娘打,也不要被狗啃。 小山雪眼波柔柔一勾,正要调笑他,远处的一阵骚动,引得她忽然笑容一收,神情凝重起来,小轩羽似乎也感觉到了远处的声响,他正要动身,小山雪忽然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做嘘声状,示意他不要动,俯在他耳边低声道,“黑村的坏人来了。” 一阵风引得乱树背后一声响,小轩羽浑身一凛,透过枝叶的缝隙就看到了那几人已渐渐靠近,近了细看,那几人眼风如刀目光透着寒气,如一把把冷箭穿透人的心门,明明对方没看到他,但却还是让他心生悚然。 其中一个瘦子挥着刀,所到之处乱砍乱踹,引得众喽啰阵阵阴恻恻的笑,忽然他们中有人提议玩飞刀,其他人一呼齐应。 众喽啰寻了一圈目标锁定了一棵树,好巧不巧正是两人待的那棵树。 两人浑身一颤,屏住呼吸,顿时凝然不动。 “咻”的一声,一道劲风袭来,小轩羽是何等的眼力,眼角余光瞥见了那道寒光,他瞬间抱住她一个翻身就把她护在身下,那把飞刀就着反弹的劲又“咻”地回旋了出去,小山雪虽被他护着,但也感觉到了耳边的那股劲风,她心中暗道,好险! 众喽啰玩了几轮兴致就淡了,一阵喧闹之后,他们旋风一般的撤了! 小轩羽看着浩浩荡荡的背影,一脸忧色道,“他们会去玉灵村吗?” “会,每年都会,粮食大丰收了他们就来,每年都会带走一些姑娘。” 小山雪面无波澜,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看不到有恐惧之色,他颇为震惊,凝视着她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怕吗?” “也怕,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不让他们把我抓去!” 小轩羽明白她所说的法子,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是一身小子的打扮,又总是邋里邋遢的,她狐狸般的心思也是形势所迫,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脸上还是洋溢着灿笑,她的笑容像风中颤颤的梨花,看进了他的眼里,心里一酸,抚了抚她的头,沉默。 看着纷飞的落叶,明明春天才溜过,但他已经在盼着下一个的春天到来,他清晰的记得皇叔的承诺,春天来了就会把他接回去,他心里默默的念叨,春天来了,到那时他就一块把丫头带走! 第二十八章 临危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轻语的岁月,淡淡的流逝,不知不觉小轩羽在这待了三个月。 这天小轩羽在院中来回踱步,芳娘本来眼就不好使,看着来来回回的无数个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雨丫头你别来回走了,芳娘晕。” “都响午了人还不回来,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平素他们都一块出门,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情同姐妹密不可分,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从不把她当姐妹,他喜欢黏着她,更希望她缠着他。 今日他贪睡了,小山雪起得很早没打扰他就自己出门卖鸡蛋去了。 “没事的,我还不知道她,卖完鸡蛋偷果子,又到树上玩一会。” “就是这样才担心,我怕她闯祸了被逮了!” 芳娘看他是真急了,笑着安慰,“芳娘知道你喜欢她,不过那丫头是化不开榆木疙瘩,开窍晚,她年纪小不会懂的!” 听她这一席话,小轩羽慢慢转过头凝视着她,他知道芳娘那混浊的眼睛是一潭清澈的明朗,混浊的反而是他,再装下去,只会更难堪。 他不再伪装,坦然自若的面对她,清朗道,“她不懂我便等到她懂,她总会明白我的心意。” 芳娘略沉思,随即笑了,但那抹笑意却很深邃,“别看这孩子没心没肺的,她要得很简单,就怕你给不了那份简单,你身处浑水,难道忍心把她也染了?” 小轩羽心中一痛,捂住心口,他凌厉的看着芳娘道,“你是谁?” 芳娘小跨一步躬身行礼,“恭喜殿下,太子已登基,奴婢是十三爷的人,奴婢已在这等了一年,十三爷过些日子,就会派人来接殿下了。” 原来是皇叔的人。 他呆了呆,神情黯然,如果在三个月前,听到这番话他一定开心,父君是当朝太子,虽说继位是迟早的事,但如今朝野的另一股暗涌已按耐不住了,为了父君他躲避了无数次追杀,暂避到这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可,野丫头却是他措不及防的意外,他忽然之间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陪着她长大,陪着她慢慢老去。 收回飘远的思绪,他正色道,“在外头就免这些礼数吧,这么说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这三个月你为何一直不说?” “奴婢怕打草惊蛇,引来贼人,如今太子登基,奴婢也算不忘重托。” “那丫头的来历呢?” “她是个糊涂丫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且说话奇奇怪怪的,好些话奴婢都听不明白,我在这等殿下,却等来了她,她等的人没来,却等到了殿下,真是阴差阳错。” 一抹混杂着失落、惆怅、急促的神色浮在眼底,“她在等人?她有没有说等的是谁?” “她没说,就说是在等!” 小轩羽眸色沉沉,凝目远眺,她在等谁呢?她年纪尚轻不可能是在等情郎,难道和自己一样是在等亲人吗? 就在他想着心事时,只见丫头心急如焚的跑了过来,因跑得太快还差点摔了,她一口气没喘稳,便断断续续的道,“……雨姐姐……不好了……” 小轩羽一听皱起了两道秀眉,绷着俊秀的面容清朗道,“怎么了?” 小山雪顺了顺气,好半会才平静的道,“他们来了!” 小轩羽神色突变,急忙道,“谁?” “是黑村的坏人,又到村里抢粮食了。” 听她这么一说,他此时胸中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但瞬间又不知被什么情绪波动,他紧锁眉头,沉吟良久,低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逃啊!” “来不及了都到村口了,姐姐你快逃啊!” “傻瓜,是你要逃!” “姐姐!美的是你!” 小轩羽被她气糊涂了,指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直拍桌子。 “都不要逃了,你们都着男装。” 突兀的一声是芳娘,她拿出了准备好的衣裳递给他们,转身就急忙跑到院外查看情况。 小轩羽眸色一闪,笑了! 一进屋,小山雪拿起衣服看了看比了比,略有赞同,眼波一转,就脱了起来,这突然的举动把小轩羽吓了很大一跳,眼看就要与他坦诚相待了,他急忙阻止,但小山雪动作很快倏地已经脱完了,瞥了一眼身侧瞪大眼睛发呆的小轩羽,她催促道,“姐姐发什么呆,还不快点?” 小轩羽错愕的表情一直散不掉,定了定神,面上泛起苦涩,脸上的霞红已红到了耳根,偏过头低声道,“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矜持,还那么坦荡的在男孩子面前脱衣。” 小山雪根本就没听进去他方才说的话,她心里只记挂着她这半年藏的食物,换好衣裳之后便转身出门了。 小轩羽失神的想了一会,心怦怦直跳,好半会才压制住狂跳的心。 小山雪风一样的奔回来,见他已换好,神情怔了怔,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咦,雨姐姐你扮起男孩子比我还像。” 小轩羽冷冷的眸光往她身上一荡,两眼放着寒森森的光,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狼。 她看也不看他微妙的表情又接着道,“对了,雨姐姐,你方才说什么男孩子?” 他的脸还是保持蹦紧的状态,看到她心没肺的笑,他只能无语,扶额,罢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一切都弄好后,小山雪目光锁在小轩羽的脸上看了看,忽然又转身出去,正当小轩羽纳闷时,她又窜了回来,不过手里却多了一把匕首。 小轩羽轻蔑地笑了,摇摇头,“这刀杀不了那些坏人。” “谁说我要杀人了?” 小山雪拿着匕首直指向他,步步逼近,小轩羽轻怒道,“你要干嘛?” “姐姐,你扮起男装还是太美,那些匪会把你抓走卖到一些不好的地方,村里的小峰就是太美了被土匪活活折磨死了……你忍着点吧,我下手会快的!” “你到底想干嘛?” “在你脸上划几道,这样他们就不会要你了!” “混账,你还真舍得下手啊,我脸花了,他们是不要我了,可你也不会要我了!” 小山雪一懵,愣了良久就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眸光流转,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笑,“我怎么会不要姐姐呢?有我在的一天就有姐姐吃嘛嘛香的好日子,我的都是姐姐的。” 小轩羽深深的看着她,认真道,“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你的都是我的!” 忽然,“嘭”的一声,门被踹开,匪举着刀,眼风如刀刃般巡视着整个院子。 小轩羽把她一挡护在身后,心里在盘算着对策,心下暗道,这帮混蛋胆敢动他的丫头,他日便要踏平了黑村。 为首的匪有着一双凶狠恶煞的眼睛,双臂粗壮无比,胡渣邋遢面部发黑,嘴角的两撇似弯刀,皮笑肉不笑,没有一点慈祥的眼神。 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有足足片刻,小轩羽的脸被小山雪弄得极红,乍一看像是染上了什么病,而芳娘左眼的怪异又让人多了几分惧怕。 几名匪在屋里搜了个遍,一无所获,除了几只鸡,便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几人气得直踹。 为首的匪名黑豹。 他走到小轩羽他们跟前仔打量了一番,阴笑道,“小子你长高了。” 忽然笑容一敛,脸色一换又问,“这小子我没见过,他是谁?” 黑豹的刀尖直指向小轩羽,他幽冥的眼里一道电光疾驰的射到他的眼里,小山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哥哥是芳娘的大姑子的表妹的表姐的弟弟的妹妹的……儿子,叫小雨。” 黑豹神色微微一顿,蓦地,豪爽的笑了,下一刻众喽啰都跟着大笑起来。 他抚了抚下巴眼底是深意不明的嗤笑,心中暗道,你小子有点意思。 这时他身侧的瘦匪凑到跟前低声说了几句,黑豹眸色一凝,随即又打量了两个娃儿一番,他凛冷的道,“芳娘老规矩,快给兄弟们准备好酒好肉,今我们住下了!” 芳娘身影一凝,很是微微一怔,瞬间又不着痕迹的隐藏,她挤出勉强的笑,“好嘞!” 而小轩羽则是徒然一凛,一颗心直直的坠下去,心沉沉的跳跃着,每一下都抽搐得疼痛,小山雪心里是明白的,拽着僵硬的他走到了柴房小声道,“姐姐别怕,这帮匪每年都会选一家住,过两日就会走了!” “每年?” 他心里更疼了,丫头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在这几个月他就明白了她的处境,芳娘虽面上对她过得去,但实际上洗衣做饭样样都是丫头做,并没有把她当女儿对待,说得粗俗点就是个奴婢,而以丫头的个性能隐忍到现在这当中定是另有隐情。 第二十九章 亦无风雨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三人眼含着复杂的情绪,看着黑豹一行人就这么嚣张的住下了。 这边芳娘和小山雪在柴房做饭,那厢小轩羽在外则伺候他们喝酒,看着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小山雪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恨不得戳他们几个窟窿,心中暗啐,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就把村里一年的粮食抢光吃光,念头一转,眼下她又担心起雨姐姐来,小轩羽的脸虽然被她做了手脚,但心里还是不放心。 “小子再拿肉来!” 听到这突兀的一声吼,小山雪只好把方才藏好的肉又重新拿出来,芳娘一看差点没气疯,指了指她眼底露出了不满,正要训斥但看了一眼外头她又不敢耽搁,急忙做好了肉,便端了过去,经过他们时,不知被谁长腿一伸勾了下,她身子一倾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趴在了地下,一旁的小轩羽迅疾的在她身后使了三分力道拽了下,而芳娘随即也使了内力稳住身形,但她又不想被这帮喽啰发觉,顺势她跪了下来,而菜稳稳的举着。 黑豹凶目放光抚着下巴,玩味的调笑她,“大娘磕头做什么?” “祝黑大爷富与天齐,财路无阻。” 众喽啰一听笑得东倒西歪,就连凶神恶煞的黑豹,也憋不住了。 芳娘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正当众喽啰都笑不停时,瘦匪——北冷,忽然笑容一敛,恢复了狠烈,他目光如炬只盯着小轩羽,因为只有他一人不笑。 “小子为什么不笑?” 小轩羽随即扯了一笑,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璀璨里夹带着一丝冷酷,瞳孔里那倨傲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好似一把锋利的刀直入心房。 北冷心下暗道,这小子不一般。 蓦地,北冷提起了他的衣襟俯看着他,这样憋屈的角度小轩羽不得不与他对视,他只好又干笑一声,北冷拍拍他的脸,每一巴掌都打得生疼,小轩羽的眸色如幽深的黑洞,明明里面没有什么,却溢出了万年的寒气,北冷瞳孔一缩,煞气瞬间迸出,小轩羽年龄摆着,只一瞬就被他提起离地,狠狠一甩,小轩羽被这股力量撞到了墙上,他吃痛的爬起来,不及他的反应又被北冷的右膝盖砸下的重力,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肋,小轩羽一口气喘不上小脸憋红。 他心里暗暗发誓,他日必会踏平他们的匪村。 小山雪被这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些喽啰中最坏最狠的要数北冷,上次在果园掷飞刀就是他。 她急得在柴房团团转,一转身拿了刀就要冲出来,但又想了想把刀放下,拿出弹弓对准了北冷的后脑勺准备发射,明明距离有些远,可她却看到小轩羽把手一抬,遥遥的看过来,她明白这个意思就是让她别过来! 人凝在原地,风入眼,泪痕一道。 这厢,芳娘已满脸绯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盯着瘦匪,同时一只眼睛变暗了,忽然闪烁了下,又变漆黑,心里姗起了不可歇止的怒火,她手掌一翻,不留痕迹的飞去一根银针。 北冷果然停了下来,他神色突变,觉得腰上一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又察觉不到异常,渐渐的他觉得泛了,他想了想应该是喝大了,狠狠的瞥了一眼小轩羽,便回去继续喝酒。 这时小山雪冲了过来,把他扶进了柴房。 小山雪左顾右盼了下,心疼的轻声道,“姐姐疼吗?” 他笑笑不说话,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想着还好伤的不是她。 小轩羽此刻并不知道那丫头的想法,她那眼珠子贼溜的直转,她觉得方才的祸端缘起姐姐的这张脸,心里正盘算着夜里是不是该划上一刀! 小轩羽如果知道她的心思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吃饱喝足,众喽啰都醉醺醺的占了屋子睡觉,三人只得在柴房歇脚。 夜风穿树梢,风声一紧。 院外角落里,有两人低声交谈,芳娘眼风一扫四周,看了又看才谨慎道,“公子,趁他们都醉了,今夜就走吧!” “好!” 小轩羽旋然转身就走,芳娘看了看他走去的方向,急忙拉住他道,“公子错了是那边。” “丫头还在里面,我要带她一块走!” 芳娘愣了愣,复而拦住了他,“公子不可,那丫头正好留下来替我们挡着那些匪。” 小轩羽神色一顿,缓缓的转过身来,甩开她的手,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她,“你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想法,她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好歹养了你一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唤她干这个那个的。” 芳娘一凛,随即低眉顺眼不欲与他多言,转移了话题,温和不失分寸,“公子!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什么……” 小轩羽把手一抬打断了她的话,使了个眼色,芳娘会意,悄然无声的寻了过去,那边除了风声,寂静一片。 芳娘又极力劝了下,小轩羽冷冷的瞥了一眼不搭理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回到了柴房,静静地仔细斟酌了一番,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怕是跑不远就会被抓回来,而黑豹他们虽喝得多但从他稳健的步伐来看,就知道此人酒量很好,他很狡猾根本就没有醉,今夜他不派人出来监视他们,分明就是在试探他们的胆量,如果他们胆敢跑了,那结局定会很惨。 思绪一收,转脸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她,心里便泛起了柔柔的涟漪,刚要把人搂在怀里,小山雪便轻推了一把,他笑笑,随即把一件衣衫盖在她身上,她蓦地就把衣衫拿开扔在一边。 小轩羽怔了怔,凝视着她半晌,凝在一边不说话。 听到身边的人躺下的动作,片刻之后再无动静,这边小山雪才倏地睁开双眼,其实,她本就没睡,方才她一翻身就发现身边少了两人,她随即便去寻了两人,在屋外的西侧墙角下瞧见了他们,而他们的谈话全被她一字不落的收入。 她一翻身就对上了小轩羽幽深的眸子,“怎么不睡?” 小山雪眼波一转,避开他的眸光又侧过身去,感觉到小轩羽要伸手揽她,她一骨碌坐起来,眼睛瞪圆,轻怒道,“你要做什么?” 平素都是搂着丫头睡惯了,她忽然之间的反常让他无所适从,颇为不解的柔声道,“你平时不是喜欢缠着姐姐吗?” “你真是姐姐吗?” 她语气嘲讽眼神不屑,目光如刀,搂了三个月的姐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哥哥,她也气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蹄了,怎么就看不出他是男子,一想到每晚两人的亲密接触,再细细深想,她浑身发毛,真的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小轩羽一看她的表情便知,但面上依旧泛着笑容,想牵过来她的小手,却被她决绝的甩开,离他三尺远又退了几步。 两人无言,气氛凝重而尴尬。 沉默良久之后,小轩羽才缓缓开口,“对不起,哥哥骗了你,要打要骂哥哥都不怨。” 小轩羽见她依旧不说话,他语气又软了七分,“我承认一开始是逗你玩的,可是后来我想解释就越解释不清楚了。” 小山雪眼风轻轻一扫,清冷道,“你根本就不想说!” “说了你还会理我吗?还会像误以为我是女子时那般对我好吗?” 她摇摇头,瞥了他一眼便背对着他冷回了一句,“不会,而且会赶你走!你不走我就打到你走为止!” 小轩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觉得背后一凉,也越发气得不轻,“好,好,从头到尾你就不是真心待我好,丫头,你敢说你就没有事瞒着我?你真的是八岁的孩子?” 小山雪一言不发,被他的一席话气得难过,空气在这一刻如胶凝般。 是呀,她本就不是八岁的孩子,她要如何解释魂穿这诡异的事情,她不停的魂穿,老的,幼的,直到原主死亡……要告诉他自己是个无主的魂吗?她也很憋屈,穿在了八岁孩子的身上每天都要假装孩子的童贞,又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她真的很疲惫,可她要如何去说,罢了,不用解释了! 窗外夜又深了几分,如某人的心又凉了几分。 小山雪不看他,更不理他,他心里气疯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目光烔烔的看着她,一脚踢飞脚下的木柴,清怒道,“你到底要闹够没?” 小山雪被他的粗暴吓了一跳,但面上仍倔强的僵着,面无波澜。 小轩羽心中隐隐作痛,失落的垂下眼帘,因方才被瘦匪伤了,一阵冷风灌来他喘咳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小山雪,又急剧的喘咳了几下,小山雪原本无动于衷,见他咳个不停,眼睫动了,两人的眸光一撞,霎时,恍若几个轮回,小轩羽随即展开了双臂,她读懂了一切,瞬间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外敌当前,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小山雪点点头,心思流转,小轩羽说对了,她还有事瞒着他。 在外回来时也正好撞见黑豹和北冷密谋,她清楚的记得北冷说,那两小子谁才是三皇子?而黑豹则说了句,玉佩在谁的手上谁就是。 第三十章 醉清风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黑豹一行人住下已是第三日。 小轩羽渐渐明白他们是被软禁了,一行人一共十几人,却分了两拨人,院内院外轮流守着,即不善待他们,也不虐待他们,而黑豹每日总会到外面转一圈再回来,他眉峰一蹙,面上未露端倪,他虽隐藏得很好,但这细微的不寻常早已被小轩羽看穿,他心生疑惑,小山雪替他解答了疑惑,“我看他像是在等人。” 小轩羽眉毛很明显的皱了一下,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夜里他和小山雪做了些小动作,两人用弹弓向屋顶弹出几个石子,瞬间几道寒光一闪,便把石子打落,小轩羽的心顿时碎了,明明只是初春,却如凛冽的寒风没有一丝情意。 他如发怔般,皱着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手掌紧握着泛着青筋,周遭很吵,他却什么也听不到,如同死寂般的寂静,令他堕入黑暗之中不得救赎,他轻叹一声,这一声淡如云烟,他心里明白他们是走不掉了。 而这边,小山雪正眯着眼哼着小曲,高兴得很,像清爽的天气,像香甜的甘草气味,他凝视着她半晌,看着她无虑无思的模样,他不由得暗自羡慕,有一种笑容叫“真开心”,可这样的笑容他却没有,他凝目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总是自得其乐!” 小山雪眸色悠然,朝他一笑,“这人可以没有荣华,也可以没有富贵,但怎么能少得了快乐?纵然是当今的皇上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可他心中还是留有遗憾的。” 小轩羽怔了怔,一抹复杂的情绪轻漾在脸上,双目悠悠一荡,眸光虚浮在远处,思绪飘远,在宫中为了生存,小小年纪的他就不得不昧着自己的本意,和不同的权贵打交道,见识过人性的虚伪、卑鄙、自私、残忍、人人都不得不带着不同的面具笑着隐藏阴谋,小山雪说的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纵有权贵在手,却不见得有多快乐。 小山雪静静地凝视着他片刻,见他神色黯然,不禁关切问道,“雨哥哥在想什么?” 小轩羽看着外面徘回的匪,苦笑道,“哥哥在想,如果只有三个时辰的活命,该做些什么。” 小山雪一听忽然笑了,“何必执着明天的生死,第一个时辰,痛快的吃,第二个时辰,美美的睡一觉,这第三个时辰,干一件人生大事,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这才不留遗憾!” 小轩羽听她一席话,垂下眼帘很认真的在心底琢磨着,看着灶头里遥遥欲坠的烟火,几欲灭去,烟火再热也终究要凉成灰,一道光斜进柴房,打在她的身上仿佛像是涂了层金粉,闪闪发光,他无意惊扰,只是在静静的欣赏一幅画,最美的季节遇到了她,是一朵花开的喜悦,此刻却夹杂着忧伤的氛围,他想象过他两鬓斑白的时候,牵着她的手是如何的一诉衷肠,可是岁月向来对他缘浅薄凉,难道这惊鸿一瞥只在他这一生留下一道伤痕?终究会是一场空,徒留遗憾? 不,她说得对,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他不要遗憾! 小轩羽神色凝重,一重阴影逼自她跟前,小山雪见过他生气,使坏,温柔的表情,却没见过他这般严肃认真的神情,她感到一股威压迎面扑来,不等她提问,小轩羽便正色道,“山雪跪下!” 小山雪一脸懵,不知他何意,“啊?做什么?” 小轩羽面不改色,依旧平静的道,“做一件人生大事!” 小山雪心里不乐意,但又不知为何就乖乖的跪了,接着又看着他在柴房寻了一圈,最终寻到了两支香,小轩羽点燃了香递给她一支,淡然道,“哥哥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她心思流转,这桥段她似乎好像在哪见过,眼波一转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她接过话茬急忙道,“雨哥哥,这个我懂,我先来说。” 小轩羽微微一怔,墨黑色的眸色轻漾了下,颇为惊讶的看着她,淡淡道,“你懂?” 小山雪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莞尔一笑,“我,山雪,愿与小雨。”她说完了一句顿了顿,侧转头看向他。 小轩羽深深的着她,眼底闪过一道甜蜜,随即浅笑,“我,小雨,愿与山雪。” 小山雪,“天地为证,有难同当,不离不弃!” 小轩羽,“天地为证,有福同享,生死不弃!” 两人对视一笑。 接着小山雪举着香,虔诚的一拜,清亮道,“义结金兰!” 小轩羽一怔,脑袋嗡嗡作响,脸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嘴,脸色气得不正,煞红煞白的。 小山雪忽然觉得小轩羽的表情好可怕,看他眉毛都一根一根竖起来了,已然是愤怒的小鸟随时要冲她喷火,心下暗道,难道自己说错了,眼珠直转,一拍额,恍然大悟,尴尬一笑边拍他的肩边道,“不是金兰,是兄弟!” 小山雪这一拍,他瞥了她一眼,嫌弃的把她攀在肩上的手重重拍掉,猛然站起来,心里是已气疯,还金兰?这丫头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吗? 他见她也要起身,怒瞪了她一眼,小山雪浑身一颤缩了回去,他清怒道,“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兄弟,想都别想!” 言毕,他眼风一扫就猜到了小山雪的心思,不让她有反应的机会,就拉着她拜了三拜,片刻之后脸色才骤然好转,见她还处在一脸茫然状,唇边漫开的笑意越来越深,须臾间,笑容忽然一收,抵着她的额,面无表情的又道,“天地为证,你不可反悔!” 听他一席话,小山雪似乎明白了,她眼珠一转,恼羞道,“这不算!” “怎么不算?你我三个月同榻而眠这传出去哪还有人敢娶你?” 她隐忍着怒火,平素自己是何等的聪明,不想却被他的美貌迷惑,嗯,一定是这样,她自我安慰一番,转而又小心的问他,“我睡着后……你……有没有不老实……” 小轩羽狡黠一笑,故意上下打量她,“你猜!” 一想到这三个月与他同榻而眠,夜里还指不定被他上下其手多少回了,脑子顿时炸了,拿起柴棍就追着打,他乐得清朗直笑,身影如风左躲右闪,他故意放慢脚步冲她勾勾手撩拨她,待小山雪扑来他又迅疾的闪开,柴房不大,但是小山雪总逮不着他,小轩羽数度转换位子,忽然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她瞬间被定住了身形,他俯在耳边低声道,“抓到了!” 她急得小脸通红,两眼咕噜直转,小轩羽更乐了,笑着笑着,忽然笑容一收,心里涌着一丝惆怅,他多希望这三个月的时光在这一刻凝固,又或者再慢慢流淌…… 两人在屋里嬉闹着,却不知已被窗外深邃悠远的两道目光收入。 芳娘眉心一沉,唇角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 第三十一章 假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这一日,芳娘主动揽下所有的活,还对小山雪嘘寒问暖,芳娘想靠近小山雪,却被小轩羽不着痕迹的隔开,这两人细微的变化,让心思聪慧的她看在眼里,她颇为意外但又看不出端倪来。 小山雪在端菜时,芳娘趁其不备把脚一伸,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小轩羽想冲过来,却被芳娘迅疾抢先的扶住,她刚想说声谢谢,芳娘已接过她手里的菜出门伺候那帮喽啰。 小山雪心里小小的感动,但没表露,芳娘虽对她不好不坏,她刀子嘴豆腐心,这一年来两人相依为伴,让她少了一分寂寞的惧怕,心念至此,她笑了笑,只是下一瞬,忽感腰上一痛,她细细想了下,是方才芳娘扶她的那一把劲太大的缘故,她又查看了一番,未见异常就放心了。 只是接下几日,她都觉得腰上酸软,也不和小轩羽打闹了,小轩羽看出了端倪,刚想问起,芳娘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得意,拉着他到一边小声对他道,说是女子月事的缘故,他一听怔了怔,面上是不好意思的尴尬,便不再过问。 芳娘给她熬了一碗姜糖,小山雪没犹豫就喝了,芳娘深邃的黑眸一凝,但下一刻又恢复温柔的笑,“好些了吗?” 小山雪也不多想就点点头,第二日,果然她确实好很多,午饭过后,她忽然觉得心里烧得耐受,在小轩羽的面前她又不着痕迹的隐藏,趁小轩羽午休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逆血喷出,一转身就看到了芳娘,芳娘面露惊慌的神色急忙轻声道,“丫头,你这样情况有多久了?” 她思索了下,淡然道,“好几日了,前日耳朵还流血了,芳娘我想我是得了什么怪病了。” 芳娘眸色一沉,拉过她的手轻轻替她把脉,小山雪颇为意外的看着她,芳娘会诊脉?怎么以前她不知道? 看着芳娘的表情变了几变,神情黯然,如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她叹了一口气,那一息仿若轻烟悬浮在半空,牵绕着不冷不热,凝目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山雪,你是得了重病,你……时日不多了……” 听到这一句,有那么一瞬她愣住了,心里不由得一笑,什么叫时日不多?她怎么没一点痛感?旋即她又拉着芳娘的手急切的再问,“什么叫时日不多?我怎么没感觉到呢,芳娘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诊脉,你是不是弄错了?” “芳娘不会弄错的,你是不是最近老是耳朵出血,腰上还酸痛,我看到你的耳边有一片红疹,是不是很痒,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手腕是不是也有一片红疹?” 小山雪急忙撸起袖子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片红疹,而且耳朵确实很痒,她呆了呆,如发怔般的失神。 见她这般模样,芳娘知道她相信了,紧接着又道,“你这是娘胎里出来的病,叫红芥绝,红斑会越来越多,直到溃烂而死,可惜这病发作得突然,一般都活不过十岁。” 小山雪心存疑惑的看向她,急切的问,“芳娘,你是怎么会看病的?” 芳娘不疾不徐的柔声道,“我的父亲就是医师,父亲因误诊了贵妃娘娘被满门抄斩,只我一人侥幸逃脱,不得已我喝了毒药把眼弄残,隐姓埋名到这……不想,在这会遇见你,这是缘份。” 小山雪人一软退了几步,脑袋“轰”的炸开了,她不住的摇摇头,眼泪再次崩溃了,她以为自己会坦然自若的接受这具身体的凋零,可是她怯懦了,她漫漫悠长的穿魂之路,尝试过所有,付出过,被抛弃过,虚伪过,孤独过,也折磨过自己,到最后仍是什么都没有,过往伤心难过孤独寂寞得到却是最多,开心无忧却在这具身体得到最多,她舍不得离开,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这般凋零正好衬出她的苍凉。 芳娘眉毛微微一挑,眼底是不易查觉的得意之色,早在几天前她在她腰间捏了那一把便埋下了伏笔,而后的那碗姜糖水她又下了些使人过敏的野菜根,只要不忌口这红斑会长时间的不消,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计划就进行得顺了,等十三爷一到,便事半功倍。 自从在芳娘那里得知自己时日不多时,小山雪回来时面色就有些不寻常,但所做的事又都是寻常事,打扫、洗衣、做饭、偶尔不忘与小轩羽撕闹一番,但小轩羽觉得她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什么端倪,看她依旧一脸欢喜,觉得自己想多了,就不再疑心。 是夜,芳娘悄无声息的行至两人跟前,见两人相依着靠在墙角睡觉,小轩羽睡着了也不忘紧紧地攥着小山雪的手,一个清澈动人,一个脸上总带着笑容,一丝淡淡的幸福写满了天真的秘密,她心里有些动容,但这抹淡淡的怜惜又瞬间被冷漠压抑,她轻轻在小轩羽身上一点,小轩羽身子倏地动了一下接着又软了下去,一旁的小山雪感觉到了动静,倏然睁开双眼就对上了芳娘深意不明的眼神,她使了个眼色小山雪就势起身,便随她到另一边角落。 小山雪顾虑的瞥了一眼小轩羽,刚想问起,芳娘就接过话茬道,“放心,我点了他的睡穴暂时醒不来!” 小山雪知道这芳娘不简单,就开门见山的问,“何事?” 芳娘见她也爽快,就不再顾虑,坦然道,“小雨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宣王殿下!” “我知道!那又如何?” “今早我在村口平素接应的地方,收到了宫里的旨意,皇上要派人来接殿下了。” “他走就便是,与我何干?” 芳娘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眼锋一转又落在她身上,“外面的那些人也不知跟的是哪位主子,这样我们很难出去,硬拼只会两败俱伤,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 小山雪看着她的神情,已了然于心,而芳娘的目光因她这般的凝视自己,有些心虚的闪烁了一下,不过表情倒控制得很稳,没有任何愧怍,只是眨了一下眼,就恢复平静道,“你即已是时日不多,不防就再做最后一件事?算是为了他吧!” 小山雪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却似这房中的静尘,亦带了几分冷冷的气息,“我没你想得那么儿女情长,帮你们是看心情,不帮也是看你们的造化,我不欠你们的,他也与我无关!” 芳娘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笑意薄凉,“怎么与你无关?殿下他怎么会丢下你自己活命,他这是要与你一起送死,你不知道殿下对你的心意?” 她垂首不语,也许是方才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又或者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一直看着窗外失神。 夜过半,她看着熟睡中的小轩羽,陷入了良久的沉思,那鲜活的生命将来会有着怎样炫丽的人生,她想象着,他会富贵一生,妻妾成群,待两鬓斑白庭院古树下是他儿孙绕膝,闲来看朝阳喷薄,赏残阳似血,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参与,她这几世只遇到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影子,一路孤单相随,她的路在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她凝视着芳娘半晌不语,但芳娘读懂了眼神里的含义,知道她同意了。 芳娘神情有些激动,忽然之间她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光鲜璀璨的小山雪,她长辑为礼,很是虔诚的深深一拜,“丫头,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后院的枣树下埋了一箱珠宝,足够你给他们的打点,再则他们要知道你时日不多,也会……留你全尸……往后每年芳娘定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你还有什么……” 听芳娘这番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她不觉得心里一笑,“够了,那些纸钱留给你自己吧!” 小山雪硬生生的简短一句就把她噎回。 芳娘笑了笑,面上没有露出过多的怒意,无妨,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三十二章 撒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第七日。 这一天,小院特别安静,风吹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细细碎碎安抚着心中的浮躁。 窗沿来了一只鸟,她叹了一声可惜不是燕子,是画眉,她羡慕燕子飞得再远都有家栖息,而她却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任凭心里是海阔天空,却没有展翅翱翔的机会。 画眉盯着小山雪,小山雪盯着画眉失神,忽然小巧的鼻子被人刮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就对上了一双极美的眸子,如清风明月般的笑容,“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看最近院子上空飞来了好多鸟,这几日夜里总是有什么惊飞了成群的林鸟。” 小轩羽轻哦一声,眼底思绪不明,他也感觉到这几日夜里奇怪的异常,虽说是春天,有成群的鸟儿也不奇怪,可怪就怪在成群的鸟儿在夜里能时常被惊飞,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惊吓到它们了。 他心沉了下如掉进了深邃的底下,每坠落一下是更重的深渊,是他等的人到了,还是他们等的人到了? 小轩羽心中暗暗叹息,眸中的神彩只剩下乌沉沉的无奈,正想着心事,眼睫一动,瞥见了芳娘不动声色的来了,她唇边漫开深意不明的笑,眸色幽深的凝视着他,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汇,他平静了然,是时候该结束了,他一额的冷汗,呆了片刻,伸手抓起茶碗,一气灌了下去。 芳娘目光轻轻一扫,又停留在小山雪的身上,小山雪眼波流转,看到她手上的衣衫已会意,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咦,芳娘拿的是新衣服呢。” “你们看开春了,这外面都换新装了,芳娘也给你们准备了新衣,今,换上新衣,咱们到村子的桃花林赏花去。” 小山雪兴奋的蹦起来,手舞足蹈,“好呀,我在院里早就憋坏了!” 小山雪这般会看眼色的圆滑,正中芳娘的下怀,虽然殿下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她已与小山雪私底下达成了某种默契,心念至此,不觉已心情大畅。 小轩羽沉默了很久,才点头应允,他瞥了一眼芳娘,芳娘知趣的在门外侯着。 小轩羽看了看两套新衣,眉心闪过一丝疑虑,正要说什么,小山雪奇怪的看着他道,“怎么不换?” 小轩羽迟疑了下,笑道,“你先换,我帮你守着。” 小山雪略思忖,似有赞同,她刚脱衣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旋然转身,就看到小轩羽目光烔烔的凝视着她,她恼羞道,“雨哥哥,你看着我怎么换?” 小轩羽怔了怔,踌躇着站在那不所措的样子,两眼四处乱飘没个焦点,手下意识的搅和着衣摆,他轻笑一声就转过身,小山雪这才转过身脱衣,才脱了一半她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这一回头就气得直跺脚,小轩羽竟回转过身坦然的面对着她,他笑了,很坦然的笑了。 她刚挥掌就要一扫,他蓦地的背对她,笑道,“好了我不看了,我们一起换谁也不偷看。” 小山雪心生疑惑的看着他,结果他毫无顾忌的就开脱起来,羞得她刚想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赶紧转过去急急忙忙的把衣服换好。 半晌。 小轩羽背对着她问道,“好了吗?” 随后传来小山雪轻嗯一声,他旋然转身,神情怔了怔,两人都着相同的水清蓝色锦袍,恍如亲兄弟般,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小山雪,心中暗暗赞叹,这丫头着个男装都俊美精致,心中一荡,不由得看呆了。 小山雪见他盯着自己愣神,脸上涨起了桃红,一双眸子闪了闪,一会她似乎已经镇静了下去了,觉得自己羞报得有些可笑,很腼腆的冲他一笑。 这时芳娘进来,见了两人不由得神色震动,仔细瞧了瞧他们,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小轩羽是没长开的年纪,而小山雪却出落得高挑修长,她眉间掩不住得意,这一计她用得甚好,同样的衣衫他们却穿出了两种风姿,一个清雅如雪,一个风流倜傥,她不住地点头笑道,“嗯,你们一个俊,一个俏,真是一对璧人。” 两人光润带笑的笑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拘束,默契的谁都不看谁一眼,便出了院门。 走了几步小山雪便顿了下,眼尾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匪,心思微沉,忽然手心一暖,她垂下头,只见身侧温暖的手掌一翻便把她柔软的指掌包围。 他侧过头微微一笑,安抚着她的焦躁不安。 到了桃林,粉茫茫的一片,如一片粉色的海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郁花香,踏上一条僻静的石子小路,当一阵春风吹来,粉色的花瓣迎风飘洒,落了一地香,天那么蓝,云朵悠悠飘,似乎这里从没有阴霾。 小山雪心情舒畅,刚要迎着花瓣雨飞奔,才发现小手一直被他牵着,他紧拽不放就这么坦然自若牵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赏花。 走着走着,忽然小山雪嗤笑,小轩羽纳闷的回看她一眼,终于她憋不住了,捂肚笑得花枝乱颤,小轩羽眸光一缩,两眼泛着刀子般的光,她憋着笑,“雨姐姐真美。” 小轩羽眉心一皱,瞥了她一眼,“怎么又是姐姐了?” 小山雪指指他的头,他摸了摸,原来方才的风把花瓣都吹落在他的头,他想象了自己满头鲜花的样子,便急忙拍掉了鲜花,蓦然抬头就看到风里花下,那美丽的身影凝在原地,正闭着眼睛,呼吸着那夹着桃花幽香的空气,她似乎在倾听着花儿被风拂过的声音,此情此景闲看花来风也醉。 他一把揽过人按在树干,就要俯下身,就在同一瞬,小山雪被惊吓到了,她一手推开他,一手急忙捂住嘴,含糊不清的道,“不可以,我还小啊!” “我们没时间了,我等不了了!” “反正就是不可以!” “我们都拜天地了,要怎么样才可以?” 小山雪看了看这错中复杂的桃林,眼珠一转,狡黠的笑道,“半盏茶,追到我,就依你!” 小山雪说完趁他失神的空档,身影一闪,风一样的跑了,小轩羽看着她飘洒的背影,瞳孔一缩,再次睁开时,唇边漫开邪笑,这可是你说的! 小山雪边跑边乐,回头见他没追来,等了许久感觉半盏茶快到了,便坐在一棵树下小憩,才闭上眼睛,忽然间就感觉不好了,倏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他盘腿坐在眼前,双手交叠懒懒的支着下巴看着她,唇角是邪邪的笑,她干笑一声,眼波流转,拔腿就跑,结果被他长腿一勾,她顺势一倾重重的倒在他的怀里,底下的他“诶哟”一声坏笑,她心里有气,这人太贼精了,她一拳打下,他忽然一个翻身,便把她控制住在身下,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柔软的唇近在咫尺,空气在此刻凝滞,伴着花香人已微微陶醉。 小轩羽唇凑近,她立刻偏过头避开,他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凝视着她,眼底的执拗看起来是那么的纯粹,他平静的道,“你是天下第一耍赖王,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但我更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小山雪也一骨碌爬起来,心思流转,有些愧怍,黑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对方,那是一双像****一样的清澈眼睛,他那双眸子淡静如海,少了往日璀璨夺目的光芒,但很诚实、直率,这眸中的深意胜过千言万语。 这种事为什么都是女人被吃豆腐,偶尔也得占下别人的便宜才过瘾,她眼波流转,心已荡漾,反正自己时日不多。 眸光在他脸上轻轻一撞。 撒野吧! 脑子飞快的想了下书里看到的调戏情节,猛地把他按在树干,便笨笨的吻了起来,小轩羽被这突然举动吓了很大一跳,急忙推她,却被小山雪紧攥双手霸气的控制,原本他瞪大的眼睛,忽然渐渐迷茫涣散,身体也跟着柔软起来,就在他正进入状态的时候,忽然她让开了。 什么? 撩完就跑? 做梦! 不等人迈开步,便把人狠狠的拽了回来! 头顶上的桃花压枝怒放,微风摇拽着桃花簌簌而下,似情人间的呢喃,为树下忘情的两人遮挡了一方天地。 良久。 一种拘束,一种不自在,一半青涩,一半纯真,复杂模糊的心态仿佛使两人都失语。 “难得醉一次,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醉。” 小轩羽轻叹一声,松开了她,倚着树把手枕在脑后,看着蓝天发呆,这一声轻叹轻若云烟,他知道平静的蓝天风暴将至。 小山雪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云里雾里的,又不知从何说起,倚在他身侧也看着蓝天,只是她不知道同一片蓝天下,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梦。 芳娘幽幽的看着他们,摇头轻叹,醉过方知痛,你们别怪我太狠心。 第二十五章 别有深意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痛苦的惊叫了一声,低下头看着一把利器毫无征兆的刺向了她的心门,眼底蓄满了泪水,那滚烫的热度仿佛烫得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人影是虚幻飘渺的,努力分辨她大约知道是冥月,那人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熟悉,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她,似乎是在等待她死去的那一刻,终于眼神渐渐涣散…… 她蓦地坐起,愣了一会,慢慢抚着心门,没有伤口,这才舒了一口气,额上的冷汗泠泠显示着方才的余悸。 环顾四周,香气氤氲飘渺。 这几日,她总是处在混沌与清醒之间,方才又做了很长的梦,眼前的幻境都是紫月的过往,确切地说是紫月的生平事迹,在梦里她深受同感,仿佛她梦到的这不是紫月,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梦里的冥月无从不在,他是紫月那短短一生的全部,这个女人竟是这么的痴爱着他。 收回飘远的思绪,她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分神,被囚禁了七日她仿若渡过了漫长的七年。 倏然抬眼便看进冥月清雅如雪般的笑意,那极美的眸子,怕是人们只沉醉于他迷离魅惑的外表,却没有察觉他眼中七分的冷漠已含满了魔煞。 “又做梦了?梦到什么?” 语气浅淡,但语调薄凉,表情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眼底满是期待她的分享。 冥月凑上前关切的想拥着她,被千山雪狠狠一推,他不怒反而露出笑意,清逸如雪的雅笑摆得很是娴熟。 千山雪几度欲言又止,看得她有那么一瞬竟失了神,很奇怪,此刻的竟有让她想腻在他怀里的冲动,不过是短短几日,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转变。 见她失神良久,他伸手在她额前轻轻一探,微蹙的眉宇间在发觉她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舒缓了眉头。 这时,一名女仆端着食盘缓缓而来,千山雪轻轻一嗅,知道那里面定是精致的糕点,她强压着食欲,咽了下口水,不着痕迹的隐藏着。 女仆放下食盘正要端起递过去,冥月却接过来,轻轻凉凉了,笑道,“来尝尝。” 千山雪眸色流转,心里是无比的抗拒,冷冷的眸色满是不悦,她把头一偏,冥月就扑了空,手下一滑,“啪”的一声,瓷碗就摔在了地上,她冷冷挑唇,连回应都不屑,每天这么喂她,似乎像是在喂宠物, “我不会吃你的食物,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毒?” 冥月不以为然的清浅慢笑,迟疑了片刻,方缓缓道,“曼陀花毒无色无味,长期服食会让人浑身倦怠,不出三个月定能让人神识不清最终失去记忆,所以每七天必定要服一次解药。” 千山雪蓦地站起来,看着地上打碎的瓷碗,这才明白过来,她凝目一窒,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然,在他面前却半点怒火无力气发作,沉默了片刻,才语气不稳道,“你想抹掉我的记忆?” “我探过你的识海,里面无非是不堪的记忆,既然都是不堪,不如给你换些美好。” 冥月面无波澜,似乎不是在陈述着什么,而是让她接受他将来要做的事,语气清浅又薄凉。 “美好?紫月的记忆你敢说都是美好?她永远不会忘记你举刀的那一刻!” 千山雪气得浑身发抖,字字清冷,冷冷的唇角都不屑回应,他这是要把她彻彻底底的变成紫月。 冥月眼底泛着寒光,眉宇间一抹复杂的情绪是化不开的云,他微微敛色,慢笑,“由不得你了,待这些的记忆回来,你会重新爱上我。” 似乎是这句刺激了他的神经,他微微发怔,眼底是难以掩藏丝丝苦楚,千山雪目光一凝,眼眸流转,嘴角露出久违的笑容,心中暗道,此时正是施展催眠术的绝好时机,她渐渐靠近,她努力集中精力凝神,可是奇怪的感觉再次侵袭,眼前的一切又变成了紫月的记忆,她这才发现冥月施的毒,药性很猛,她竟是无法集中精力施展,罢了,她终于放弃。 冥月似乎是没从方才她说的话走出,还是处在发怔的状态,千山雪瞥了一眼地上的瓷片,迅疾的拾起,毫不犹豫的向他刺去。 “庄主小心!” 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的打破安静,还不及她的反应,只见眼前一道身影一晃,“叮”的一声,来人击掉了她手中的瓷片,紧接着她手腕一紧,已被人硬生生的攥住,要不是这些日子她服了毒药浑身无力,这样的力度不足以降伏她。 “放开她!” 冥月对女仆的语气凌厉,但看向千山雪的眼神却是未曾闪过怒意,似乎并不想为难她,当看到千山雪紧握着瓷片的手竟握出了血痕,鲜血簌簌而下,顿时心痛起来,语气柔了七分,“你这是何苦?” 随即夺过瓷片,往她手腕的一处轻轻一点,血才止住,撕下了衣角替她细细的包扎,深深地看向她,“只一次,可别再伤了自己,好不好?” 千山雪深叹一口气,这冥月上一刻就让不寒而栗,下一刻就是一副生畜无害的模样,半是择人吞噬的魔煞,半是柔漫的沙雾,让人琢磨不透。 “主子,女婢有得是手段让她听话,再不然锁着她的手脚?雾鹤那里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 只因这轻飘飘一句,千山雪倏然抬起头来看向那声音的方向,这才细细的注意到这轻柔的声音里,竟包涵了不着痕迹的狠辣,她眼底闪过一道碧寒的光,那是微不可见的杀气,她凝目审视着千山雪,狠辣的双目直盯着她。 “胡闹,对于她我自有分寸,我看莲儿你是越来越像雾鹤了,总是擅自做主。” 冥月语气并没有多少怒意,但只一瞬又不屑于再多言语。 冥月随即起身,拉着千山雪去散步。 莲儿凑上前还想着再说什么,但对上冥月森冷的眸子,她只好立在原地定定的凝视主人许久,眼眸中那泛着痴迷的神光璀璨,只是她不知道这细微处已被千山雪不经意间的两道目光收入,她不着痕迹的掩藏流转的心思,心中暗道,这莲儿的眉眼似乎并不陌生,反而有一丝细微不可察觉的熟悉,她像谁呢? 少顷,她眸色一凝,待再次睁开双眼时,灵光一闪,一丝光亮在眼中闪过,唇边漫开浅笑。 第二十六章 计中计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透过花枝的缝隙,隐约看到两道清丽的身影,微妙的气氛因一站一坐泾渭分明。 莲儿盯着千山雪保持着矜持沉静的容色,略含一分嫌弃与厌恶之色,只是在视线对上千山雪清澈的眸子才不着痕迹的隐藏。 她的目的只是监视她喝下那碗药。 碗里的倒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已被千山雪明澈的眸子收入,看着碗里因风吹落下的簌簌花瓣,忽然之间那碗溢生着毒液的药汁也不那么讨厌了,她端碗仰头一送,随即又把空碗当她的面倒了倒,再冲她张嘴“啊……”的一声,莲儿皱了皱眉头,斜睨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千山雪眼波流转,闪着宝璨的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迟疑下才开口,“我老家也有个姐姐,与你年纪相仿,眸子也生得极像。” 莲儿原本平静的容色在听到这一句,顿生淡淡的冷怒,“姑娘可别埋汰奴家了,我哪里会有此福气像姑娘的姐姐?实在不敢高攀。” “怎么会是高攀,我看着你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的手……” 千山雪是何等的眼里,一眼就瞥见她素白的手腕上一道血印,她从怀里拿出绢帕就要上前替她包扎。 莲儿轻挥一掌风,挡住了她,很不屑的看着她,眼底充满了敌意,而这抹敌意在千山雪看来分明是妒忌,她莞尔一笑,“主人要看到你受伤了会……” 她故意顿下,掉了她的胃口。 果然,这法奏效,莲儿眸色一闪,随即又冷冷道,“不会怎样的。”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伤,眼眸飘向虚空处,不知是怎样的心思竟让她惆怅的面色深深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转身就走。 莲儿一走,见四下无人,千山雪急忙半跪在梅树下伸手入喉,不一会“哇”的一声药液成功吐出,吐完她警觉的将药液埋在土里。 一连几日,冥月都会喂她喝这碗药,那清逸如雪的外表下,却是魔煞般的心肠,她很同情紫月,更为莲儿的痴迷不悟感到惋惜。 今日听说是某人的忌日,冥月缅怀思过去了,想到这她浑身一抖,皱了皱眉头。 虽已把药液吐出,但方才喝得过猛,一半的药液已下肚,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脑子恍惚,这是每次喝完药液的症状。 恍惚间,眼神渐渐涣散,她又陷入了迷茫之中,这次的梦不长,身子轻盈,像是被风一吹散了,心里如被掏空般,浑身散发着银色的光芒,似是月光幻化的人,踏着虚空在一片残垣断壁中看到了苍白的紫月,她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紫月的胸口还残留着那道伤口,她微蹙眉心,痛苦的表情似乎还是停留在离开的那一刻,千山雪深叹一息,转身就走,不欲多留,旋然转身间,忽闻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认真细听才会发现的声响,她缓缓侧转过身,凝目,她惊讶的捂住嘴,映入眼帘的便是紫月艰难的支起半身,她并没死,千山雪刚露出笑意,下一瞬又被一道诡异的身影震惊,那人缓缓而来,紫月诧异一怔,与来者对峙了一瞬,冲他喃喃一语,千山雪听不到她说了什么,看着她的口型像是,“怎么是你!”。 下一瞬,来者在她的伤口又深送了几分,千山雪浑身一痛,痛楚难耐,像是身体里住着恶灵,它吞噬着她通体的血肉,心中又似有滚烫的熔岩要把骨头瞬间化了,她再一细看,模糊的面容渐渐离开她的视线,她终于明白这些痛楚都是来自紫月的痛苦…… 冷风沉缓,空气中静谧的香气柔柔的缠上身来,与某种魔魅的气息一撞,更觉得心中沉突,她略微清醒的神识又醺醺欲昏。 朦胧中她似乎从一个高处坠下,她紧闭着双眼,以为定会摔得生疼,但过了一瞬浑身竟无痛感,只觉得被人环在怀里,她迷噔噔的看着那人,不难辨认是冥月。 冥月抱着她步入了内室,轻缓的放在床榻,千山雪被柔软的锦被相拥,她头一歪便腻在其中,冥月凝视着她,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轻叹一声,他忽然眸色一凝,目光凝聚一点只锁在她的唇上,他蓦地俯下身,但下一瞬,却迟疑了。 这一迟疑,千山雪倏地睁开双眼,朦胧中,她盯着冥月迟疑片刻,脑子似乎还在混沌中。 冥月神色一顿,清雅浅笑,抢过话茬,“你在院中昏倒了。” 她轻“哦”一声,眸色朦胧,扶了扶额,含糊道,“我梦到紫月了,你为何非要杀了她?” 冥月半晌不作声,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道,“你不会懂我当时的痛苦,那日齐国战败所有宫娥妃子我无法护得周全……我不杀了她,她必定会被俘虏贬为奴或被军中的那些人染指……” 他不想再说下去,捂着心门,垂下眼帘。 “你……应该陪着她一起去死。” 千山雪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如刀,凛冷无绪。 冥月想着她那番话,苦笑一声,慢慢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懂。” 千山雪眼底的轻蔑并未消散,冷哼一声,“可是她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所以……” 冥月深深的看向她,接着又道,“所以我要让她重获新生,我会补偿她所失去的一切。” “荒唐,你不觉得你好自私么?你不在乎别人的痛苦,你只爱你自己。” 千山雪这一气,竟清醒不少,下榻要走。 冥月上前一拥,让她动弹不得,抚了抚她的头,像是在安慰道,“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千山雪凝神片刻,忽然想到了梦里的事,她细细斟酌一下,试探道,“紫月确是死在你的剑下?” 冥月松开她,微微一怔,颇感意外,“想必你已知道当时的整个过程,是我杀的。” 千山雪心中暗暗道,他果然不知情。 冥月表情变了几变,重新仔细看向她,神情如发怔,他摆了摆手,倦怠道,“算了,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说,用意何在。” 千山雪扬眸看了一眼,又懒懒的闭上眼睛,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的人影,她登时怔住,扬了扬唇角,时机甚是好,“庄主,我这些日子总会思念家乡的亲人。” 冥月眸中难掩一丝怜惜,“哦?是家中的双亲?” “山雪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只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后来我们失散了。” “我会帮你寻找到她。” “也不知姐姐是生是死,不过自从我看到了莲儿姐姐,就好像姐姐从未离开过身边一样,庄主,我想让莲儿姐姐和我一起住。” 窗外的人狠狠的咬着下唇,眸中闪着寒冷的光,一口气在心口堵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随即唇角一勾冷冷一笑。 冥月眉宇间闪过疑虑,但今日千山雪对他的态度却有所转变,这让他稍稍有些安慰,心思一转,他笑了,也罢,他们俩日子还长,也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彻底弄僵,她迟早会被抹去记忆,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迟疑片刻之后,含了一抹薄薄笑意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就让莲儿陪着你。” 他眼风往窗外一扫,清漠道,“站了那么久,进来吧。” 窗外人影一凝,好半会才一晃而过。 须臾,莲儿绕过屏风缓缓而来,行至跟前,她悄悄看千山雪,只见她清冷如霜,面上无任何表情,躬身为礼,“见过主人,奴婢无意偷听,只是在等主人可有事吩咐。” 冥月清浅笑笑,并没有开罪她的意思,“山雪对你一见如故,你以后就多陪陪她。” 莲儿眼睛有些眯着,目光在微光的映照下,含着不明深意的漫笑,“主人放心,我会细心待山雪妹妹,不会有任何怠慢。” 言毕,她目光一转,两道微不可见的锋利只看向千山雪。 千山雪随即身体一凛,只觉得悚然。 是夜,窗外是幽狭墨色的天空,窗内烛火泛着微蓝诡异的光燃着,火头飘渺欲坠,好像随时会泯灭一般。 莲儿剪了剪烛芯,摇拽而不安分的火头挣扎了下,才柔和起来。 “我小时候常常缠着姐姐讲故事,莲儿姐姐你会吗?你不会我给你讲。” 千山雪的神色在烛火的映照下,七分明灿又添了几分柔和,看得莲儿的眼神也跟着朦胧起来。 莲儿音色淡淡,自顾自的喝茶,并无表情,“那些是哄小孩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怎么会?莲儿姐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在老家,我们姐们几个时常有说不完的话,莲儿姐你也有兄弟姐妹吧。” 莲儿以寥寥一语相应,依旧冷漠,“我没有姐妹,也无兄弟,是主子收留了我。” 千山雪看着她的表情淡然无波,想必是从小在半云舍的缘故,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也不是没道理的。 这个话题并没有提起她的兴趣,千山雪便另起了话头,“莲儿姐可见过紫月夫人?”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凝,端着茶的手一颤,接着手劲一松,茶杯倏地眼看就要砸向地面,千山雪眼疾手快,赶紧稳稳接住。 莲儿默然片刻,“自然没有。” 千山雪暗暗道,也许不是她,眸色一闪瞬间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道,“怎么这几日不见雾鹤?” 听到这,莲儿这才回过神来,秀眉轻微一蹙,淡然道,“雾鹤为……” 顿了下,她谨慎的看了一眼千山雪,才又恢复淡淡的容色道,“雾鹤病了几日。” 千山雪想着她方才未说完的话,目光微沉,片刻,心中暗笑,这半云舍里人怕是受冥月影响太深,似乎是一个模子的面冷心硬,想到这她露了两分笑意。 莲儿目光沉静幽深,看着千山雪似是凝神在想什么,那一抹笑意,她似乎看到她身上有另一个的虚影模模糊糊,与她的面庞重合又分离,她不觉揉揉眼睛,等等,她方才看到的是谁? “你像她。” 突兀的一声,千山雪因了这句蓦然抬头看着她,莲儿脸上落着若明若暗的神色,有些漂浮不定,随即她笑吟吟道,“莲儿姐,你方才不是说过没见过紫月夫人吗?” “见过她的画像,与你颇为神似,过不了些日子你也许就成了庄主夫人。” 千山雪微思深绽,并不理会她不着边际的设想,转而眼底溢出深意不明的笑容,“我也看出来庄主心里是有莲儿姐的。” 莲儿轻蔑一笑,“你我只能是敌对,我不会同你共侍一人。” 千山雪回得也快,唇角已收住笑容,“所以……半云舍只能有一位夫人,而这人决计不会是我。” 莲儿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没有言语,目光耐人寻味的锁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说庄主是何等的出色,她表示怀疑。 千山雪不惊讶她的表情,眉宇间微有笑意,面上却是平静得出奇,“这些日子你是知道我心里无意于他,他纵然是在你眼里千般好,可我不稀罕,我一刻也不想忘了心里的那些记忆。” “夜深了,姑娘歇息吧。” 这是沉默了良久,莲儿才发出的声音,她清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千山雪微微一怔,眸色一凝,再次睁开双眼时,她露出了别样的浅笑,莲儿是她出府的唯一希望,这个突破口她必须要拿下。 两人一个睡床榻,一个睡矮榻,各怀着心思,尽管是黑暗之中,莲儿的双眸却是雪亮。 窗外月光投下淡淡的银光,院内是一片白灿灿的花朵,房屋,树的影子层叠交错着,形状怪异,在银色的月光下,似乎都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已过大半,这些日子,没有一夜她能踏实的睡好觉,屋内一些轻微声响,千山雪凝神,耳听,她倏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莲儿悄悄的离开。 少顷,千山雪也悄然无声地跟在其后。 莲儿并未有想到千山雪会跟来,她径直穿廊过亭,在一片花圃处顿下脚步,迟疑片刻,才踏入其中。 花圃被蒙在氤氲飘渺的轻纱薄绡里,细瞧,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朵,花的颜色红得鬼魅,在薄雾里显得那么摇拽突兀。 莲儿的动作看起来那么的小心又小心,她摘下了一朵,忽然背影微颤,眼尖的千山雪便瞧见了她手背刹那间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淋漓,似乎是在眨眼间,原本开得炫灿的花朵,如羞涩般倏然合闭,媚红的一片瞬间被绿叶淹没,千山雪被这奇特的景象震惊。 这时,莲儿忽然感到了身后的声响,她蓦然转身,周遭一片安静,此刻空气顿时凝滞,犀利凶狠的眼锋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行至水池边,倾身微探了探,池水被薄雾蒙着,看不清池底,她眼中闪过一道深意不明的光,略思忖,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少顷,莲儿突然又打转回来,立在池边良久,望着平静的池水,她眸色流转唇角扯出阴恻恻的笑,这才旋然离开。 原本平静的水池,里冒着泡,蓦地,哗啦一声,千山雪探出水面,因长时间的闭气,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不易才爬上来,心里暗暗道,还好这池水是温泉,方才险险的一幕,她险险的避过。 来不及多想,她行至花圃仔细观察,绿叶紧紧的包裹着花朵,已看不到花姿,她凑近轻轻一嗅,熟悉的香气,顿时让她灵光一闪,了然于心,这就是曼陀花毒,顺着花苞她这才发现这花含毒性,生得也毒,茎叶全是锋利的长刺,单从肉眼看,就知道它锋利无比,不亚于利刃,她深叹一口气,这毒物堪比食人花。 莲儿步伐轻快,一刻不停的径直走回院内,就着昏暗的光,行至床榻跟前,瞥了一眼,见千山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蒙头而睡,她皱了皱眉头,这丫头憋死才好,她抬起手想掀起锦被,但下一瞬,又忽然顿住,眼眸中闪过鄙夷的光,撇了撇嘴角,不欲多留。 而这厢,千山雪就着暗夜,也迅疾的潜回院内,她轻手轻脚地潜在窗下,眼波流转,拾起了地上的石子往院中用力一砸,果然,莲儿窜了出来,黑夜藏着危机,也隐藏玄机,千山雪身形一闪,成功潜入屋内。 莲儿在院内仔细的巡视,良久,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蓦然转身就对上千山雪明灿清澈的双眸,她浅浅一笑,“莲儿姐,是入贼了吗?” 莲儿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见她披着大氅,微微掩唇清咳,清冷道,“呵,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敢闯半云舍,竖着进得来,横着出去。” 莲儿说完不屑的眼光漂浮在虚空处,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低头竟发现千山雪不知什么时候腻在身侧,正在用绢帕给她包扎,她狠狠推了她一把,轻怒道,“不许靠近我,谁要你多事?” 她边说边扯开绢帕,不屑的往地上一丢,脚狠踩了几下绢帕,正要转身,只见院门口清逸如雪的身影款款而来,她脸色骤然一转,和煦的笑意漫上,“主人,怎么这么早?” 冥月清浅一笑,绕过她身侧,径直到千山雪跟前看了看,面露几分忧色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莲儿闻言,心里一颤,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背,自嘲一笑,空中飘来一片枯叶,真是不合时宜的应景。 冥月抚了抚千山雪的头,神色一顿,几分疑惑在她潮湿的发丝上,千山雪眸光闪动间,瞥见了莲儿失落的容色,她惊叫一声,“庄主,莲儿受伤了。” 冥月随即回望过去,莲儿手背上的伤口血痕狰狞触目,他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怎么这么不小心?” “庄主,莲儿的手这么美,这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好可惜。” 冥月沉下眸子,走到莲儿跟前,握着她的手细瞧,莲儿身子微微往后一缩,羞涩的垂下眼帘,他轻点她的穴位,血便不再流淌,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伤,随即温和道,“你好好歇着几日,眼下的事暂且先放着。” 莲儿体内的暖流涌上心头,闭目片刻,眸中晶莹的光化作眼底淡薄的朦胧,斜睨了一眼千山雪,僵硬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庭院的花树又锦又密,微风轻送,唯见两道身影姗姗交错着映在地上,仿佛一副淡淡的水墨勾勒,摇拽的枝影,因某人的心事不免杂乱如此。 千山雪眸色微凝重,含着两分笑意。 第二十七章 出鞘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因莲儿手伤,千山雪算是躲过了一劫,冥月大发慈悲没有再逼她喝药,千山雪身体也精神了许多。 一路上千山雪不时的停下来,多半是她在问,莲儿寥寥数语相应。 “莲儿,我体内的毒如果不服解药,会怎样?” 莲儿冷哼一声,“你就算嫁给了主人,主人也不会给你解药的,因为此毒无药可解,不过这虽是毒药但无生命危险,放心,死不了。” 千山雪隐着怒意,拳头已紧握成拳,心中暗道,做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比死了更可怕。 眸色微沉,好一会她默然不语。 行至紫月幽玄门前,她并没有停下,目光停留在一侧的院落,入目的清幽谧静,别有一番雅意深韵。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略思忖,这院落的风格与冥月的住所相呼应,两间院落只一墙之隔,她微微侧过身,漫不经心的道,“紫月幽玄的院子真大。” 莲儿一双墨沉的眸子盈盈漾着笑意,“这是雾鹤的住所。” 千山雪颇为惊讶,若不细瞧会让人误以为这是紫月幽玄的偏院,冥月对雾鹤确实不是一般的好,但转念一想,那是他的得力爱将,这么想着就说得通了。 “雾鹤丰神俊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屋里的宝贝定是不少。” 莲儿并没听出千山雪是在询问,不假思索便道,“哪有什么宝贝,不过都是药罐子。” 千山雪闻言微微一怔,不着痕迹的隐藏了喜悦,果然,雾鹤不是一般的人。 她眼波流转,面露笑容,“既然到这了,我去拜访雾鹤。” 莲儿旋即一愣,急忙出言制止,“雾鹤君身体不适,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身体不适?那更要去瞧瞧了,以后少不得要时常见面。” 千山雪故意加快步伐,才迈了一步又被莲儿拽回,看着手腕微红的印记,她心里略微不满,但又勉强压制,心里暗想,这莲儿手劲不重,但力道不轻,半云舍里的人都高深莫测,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离开时,千山雪回望了下,凝神想了想,雾鹤闭目不出,这其中定有古怪,忽然心里闪过一道身影,就是那日交换人质的那人,似乎也是从那一日雾鹤就没再露面了,她深叹一口气,怎么会把这两人联系到一块,她轻笑摇摇头,是自己想多了。 自回来,千山雪想起莲儿的那番话,心思就沉重起来,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瞥了一眼窗外的莲儿,眸色一凝,再次睁开双眼时,便恢复了平静,看来出逃的计划要提前实施才行。 她眼波流转,一计上心。 莲儿正在院子看着盯着鸟笼里的画眉发怔,千山雪定了定神,凑到跟前轻叹一声,“它真可怜,还不如折了翅膀,这关在笼子里有了翅膀有何意义?” “这简单,它主人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了。” “姐姐愿意放吗?” “看心情。” “如果是我呢?” 莲儿瞥了一眼,微沉思了下,又恢复了淡漠。 千山雪迎着她的目光,晶莹的泪水化成薄薄的雾色,在她眼眶里雾蒙蒙一片,“莲儿姐姐,帮帮我,我知道我们非亲非故,可是我只能依靠你了。” 莲儿凝视着她良久,隐藏着微薄的怜惜,转而又恢复了淡然的冷漠,她拉开千山雪紧握着她另一边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山雪看着消失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抹掉了眼底的泪,瞬间身影凝在院中。 入了夜,莲儿没有回来,千山雪支颐分神,蓦地,一颗石头破窗而入,她随即拾起,石头外包裹着一张纸,她急忙细看,纸条寥寥几字,“今夜就走,一直往东。” 千山雪看完,随手烧了纸条,她神色凝重,迟疑了片刻,蓦然转身就走,她步履匆匆穿廊过亭,眼看前方就是半云舍的大门,可是行至跟前,她顿住了脚步,迟迟未去打开这扇门。 一门之隔,外面是冥月和莲儿,冥月目光冷凛,眼底闪过一道煞气,而一侧的莲儿,唇边漫开阴恻恻的笑,眉梢难掩得意之色。 良久,冥月把手一挥,护卫便打开了大门,门内空无一人,随之而来的是莲儿诧异一怔,冥月欣慰的笑了笑,不理发怔似的莲儿,径直急步的赶到了千山雪的住所。 “啪”的一声,门打开,屋内竟无千山雪的身影,冥月愣了愣,莲儿凑到跟前,冷哼一声,“主人,你看被我猜到了,她这两日讨好我们就是为了这一日的逃离。” 冥月摆了摆手没有心思听她的说辞,冲外面的人凌厉道,“务必把人给我追回来,不许伤了山雪姑娘。” 众人躬身领命,“唰”的一下便分散了出去。 冥月失落的回到紫月幽玄,见屋内烛火通明,他急忙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入目的便是千山雪呆坐在床榻,顺着声音她缓缓的看向来人,冥月眼底满是惊讶,愧疚,喜悦复杂的情绪,一把拥着她久久不说话。 千山雪瞥了一眼莲儿,在对上莲儿错愕的眼神时,她唇边漫开别有深意的浅笑,这抹笑意一半讥讽一半浮出厌恶之色,她眸色一凝,悠悠道,“幽玄!” 冥月闻言,神色震动,凝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接着颤声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千山雪瞪着大眼睛,眸子闪了闪,“幽玄!” 冥月凝视着她半晌之后,蓦地蹦起来,面露灿烂的笑容,“紫月真的是你吗?” 一旁的莲儿眼底藏着狐疑,狠狠的盯着她,目光如无刃之风剜了她一眼,果然戏演得不错,冥月上当我可不上当,她斟酌一下,小跨一步对他道,“主人你不要……” 冥月略微嫌弃的斜睨了她一眼,眼锋狠烈,莲儿知趣的向后退了一步。 转过脸来,冥月却是骤然色变,他疼惜的抚了抚千山雪的脸,还浸在愉悦的心情,忽然只见千山雪抱着脑袋拼命的摇头,嘴里喃喃道,“紫月是谁?我是谁?” 他心绪瞬间又僵住,眼看千山雪抱着脑袋要撞到墙上,他迅疾的把人一拽,拥在怀里直安慰,良久,人才渐渐平静,千山雪再次睁开双眼时,她含糊道,“我不想成为紫月,至少与你成亲,我不想有紫月影子。” 冥月心神一怔,眼底难掩复杂的情绪,他面色变了几变,语气有些不稳,紧攥她的手腕,目光如炬,烔烔的看着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千山雪垂下眼帘,以默认作答。 冥月神色激动得不知怎么好,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语气又柔了七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千山雪微闭着双眼这才倏然睁开,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莲儿一眼,露出笑意,“我要你纳莲儿为妾。” 冥月诧异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半晌竟无语凝噎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莲儿忍着怒火抢过了话茬,“主人,莲儿断然没有此想法。” 冥月瞥了一眼,冲她挥挥手,示意她离开,莲儿还想说什么,但又噎着,只好躬身告退。 冥月凝视着她片刻,清怒道,“你怎么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我不能同意,莲儿在府里确实好多年了,要纳她为妾我早就纳了,如今,我只要你足已。” 千山雪不看他一眼,目光飘在虚浮处,语调清亮又坚韧,“你不同意我便不嫁。” 冥月沉默了良久,叹了一口气,又道,“待你过了门,择日再纳莲儿吧。” 千山雪语气凛然依然咄咄逼人,“我与你成亲那日,便是你纳她为妾之日。” “你……” 冥月对她的想法匪夷所思,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又气又好笑,思索了良久只好应声答应。 冥月兴冲冲的走了之后,莲儿急忙凑到跟前,满眼狐疑的看着她,语气清冷,“山雪,你的目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千山雪默然无语,冷冷挑唇,连回应都不屑,她方才演的这出戏也让她认清一件事实,莲儿对冥月太过愚忠,这根救命稻草却是承载不了她的希望。 千山雪不再理会莲儿,思绪飘远。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方才,她放弃逃跑时,顺道去了雾鹤的院内。 进了雾鹤的屋子她才知道,原来雾鹤并没有在其中,而她仔细观察了四周,屋内整洁有序,但案桌上轻轻一抹就是一层灰,很明显雾鹤好久没在屋里生活了,她惊喜的发现,雾鹤确实如莲儿所说的,他屋里全是药罐子,这给她残留了一线希望,案桌上有两本本子,她轻扫一眼,一本像是药材的记录,而另一本像是日记,因时间紧迫,带走了这两本本子,不欲停留迅速离开。 一切都那么顺利,冥月决定两日后便成亲,这操办婚事的重任自然落在了莲儿身上,这厢千山雪一副主母的姿态摆得很是娴熟,她不闻不问,而那边莲儿气得面色不正,自己好歹也是新娘,居然这些粗杂的活都落在她身上,可是主人一句,“她年纪尚轻,你让着点。”她只好认命。 整个半云舍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片喜庆都是浮华的表象,竟在某人纤细的身影掌控之中。 一连三日都没有服药,她的精神是越来越清醒,虽然偶尔还是被紫月的梦境困扰,但清浅了许多。 看着外面的人在忙碌着,她也没闲着,仔细阅读了雾鹤的日记,雾鹤的日记密密麻麻的记载了大半本,从日期看他断断续续的记载了有三年,可里面竟没有记载关于他的生活琐事,却是记载了另一个陌生的人,似乎不难看出他心思缜密,此人他用了别人不易察觉的暗语标明,但他记载的逻辑很有问题,开头都在强调昨天那人做了什么,紧接下来就是他大段的内心独白,千山雪略微沉思,他不像是在记录别人,倒像是在与自己对话,她心中暗道,难道此人有双重人格,她不由得重新再揣摩他的文字,忽然她秀眉一扬,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雾鹤也是被抹去了记忆,他这么矛盾的记载就是不想让自己忘了,可是这日记却在三年前结束了后续,至今他没有再落下一字,她又仔细的看了他最后的记载,没有沉长的独白,只一句“山河在,与君生,山河破,宁为玉碎,与君别。” 千山雪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与情郎的绝笔,想不到雾鹤竟是断袖,她浑身不自在的抖了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接着又拿起了另一本,这一本显然是医书,里面竟是记载了一些药方,雾鹤不断的制毒,又以身做险亲自试毒解毒,而这当中又间隔了几日才重新记录,毒性最短的一个时辰,毒性最长的竟有半余月之久,他不放过每个细节记录得很详细。 好不易翻到了记录曼陀花毒,她忽然面露喜色这毒药居然有解法,只是雾鹤没有去亲自试验,刚要细瞧他写的方子时,千山雪耳灵,已听到入门的轻微声响,虽然对方极力的放轻脚步,但还是被她发觉。 来者不善,是莲儿。 她瞥了一眼在床榻小憩的千山雪,蓦地,气不打一处来,这死丫头,自己累死累活的忙里忙外,她居然闲得如此惬意。 “嗯呀,莲儿最近瘦了。” 千山雪蓦地蹦起来,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明灿的笑容又接着道,“莲儿你是生得极美,可是你的打扮不是黑就是蓝,太老气了,前面看着是十七八模样,这后面怎么看都是六十八,你不想庄主娶了个老嫲子吧。” 莲儿心里一膈应,老嫲子?她神色突变急忙对铜镜细瞧了自己,少顷,她瞥了一眼身侧的千山雪,果然如此,两人一对比,千山雪鲜嫩如清晨滴着露珠的芙蓉花,轻轻一触就破,而她如霜打的残枝枯叶,面色无光,还泛着倦怠,她失落的垂下头,沉默不语。 “莲儿不必发愁,既然要当新娘子了,不把自己打扮一番也对不住庄主的丰神俊逸,是不?” 莲儿因为她的这句,重新看向她,面色缓和一下,极力放缓语气道,“半云舍都是男子,只我一个是女子,我不知道如何打扮。” “现在不用愁了,我如何打扮你就如何打扮,我穿什么你就穿什么。” 莲儿还没细品她的话,就已被她按在矮榻,开始被她折腾。 千山雪先是替她做了鸡蛋面糊子面膜,又仔细的修剪她的指甲,盘簪,更衣,莲儿被这丫头折腾得不轻,但又隐藏不住心底小小的得意,被人伺候着竟是那么的有存在感。 一切打理妥当,当焕然一新的莲儿与千山雪站在铜镜跟前时,她有那么一瞬失神,晃一眼,两人竟有几分相像,盯着镜子中的人她忽然眼神涣散,渐渐朦胧起来。 就在她失神的空档,千山雪悄然无声的退了出来,时机刚刚好,冥月缓缓而来,他看到失神的倩影,误以为是千山雪,轻轻的从后头环住她,试探着腻在她脖颈游走,莲儿忽然之间反应过来,推了下冥月,冥月一怔,再细看竟是莲儿。 “主人是山雪将我打扮成这样的,我马上换了。” 冥月又细瞧了一会,莞尔一笑,“这样也不错,你以后就这么打扮。” 莲儿面上霞红,羞涩的颔首,待她再次抬起头来,却已不见冥月的身影,透过窗幔隐约可见两道身影,男子痴痴的凝视着少女,而少女则在院中堆着雪人,时不时传来她清亮的笑声。 莲儿眸色一凝,复杂的情绪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 冥月要续弦,已传遍开,引起了江湖小小的波动。 转眼之间就到了成亲之日,席间冥月难掩喜色,忍不住贪了杯,喝得尽兴有些微醺,宾客不多,却都是权贵,一众宾客中,却是有一人眸色幽冥深邃,他内力一发,“嘭”的一声,手中的酒杯瞬间粉碎,惊得身侧的宾客狐疑的看了看,他不以为然的笑了,“这大喜之日我也跟着高兴,兴奋过度了。” 这厢的千山雪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两日她精神大好,是实施催眠术的绝好时机,虽然冥月也是会催眠术,但殊死一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紫月幽玄分东西两处厢房,今夜冥月遣散了仆人,院内寂静无声气氛在一派红色中略显诡异,她趁冥月还在厅堂招呼宾客的空档,潜入了西厢房莲儿的住处,莲儿握着团扇听到听到入门的声响,她紧张起来,心里犯疑狐,不是先到主母那吗,怎么就过来了,心里一紧,就羞涩问道,“夫君,你还是先到主母那吧,妾明日再伺候。” 莲儿已感觉到人已行至跟前,却默不作声,她性子急,就放下团扇,才一抬眸就对上了那双她讨厌的清澈双目,“是你!” 没有费多大劲,她成功的催眠了莲儿,莲儿目光呆滞跟着她到了东厢房,随即她把人藏在衣柜里,淡然无波的稳了稳心神,坐等魔煞的到来。 似乎老天都在帮她,冥月已进了屋,他虽喝了不少,但步伐却不曾错乱,快行至千山雪跟前,他努力降了降酒气,怕这浓烈的酒气熏到她,他缓缓拿开团扇,清丽绝美的容色被身上的喜服映得别样的妩媚,他凝视着她,而她也倏然抬起眼睫凝视着他,她轻轻唤了声,“幽玄……” 冥月清浅笑了,朦胧中他有些恍惚,醇香的酒气被她妩媚的笑容轻轻一撞,飘飘欲仙,眸光不断的涣散,闪动间他仿佛回到了他初初相识的地方…… 千山雪把莲儿弄了出来,把人往冥月怀里一送,冥月迷离的双眼如一道烈火,烔烔的看着她,桌上的半支红烛还没来得及殆尽,就被一缕溜进的风吹灭,星光倾斜窗棂,两道身影在床榻纠缠着,一室春光,一室涟漪。 她并没有急忙就走,而是到雾鹤的房间拿走了一些解药,折腾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她乔装了一番在廊道里恰巧遇到几名要离开宾客,便跟着他们顺利的出了半云舍,在门口顿足了下,看着上空一轮明月,暗笑,今夜果然圆满。 第二十八章 有匪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来人!” 无人应声,冥月烦躁的揉揉眉心,他从朦胧中渐渐清醒,看着身边还未完全清醒的人,迷离的眼神还沉浸梦幻中,他眼底满是嫌弃的表情,又大声怒喝了几声,依旧安静无人应声,这才想起新婚夜他不想有人打扰,就把那些仆人遣散,忽然之间他失神的笑起来,这清冷的笑声如天外魔音。 这时,一名奴仆战战兢兢在门外小心又小心道,“主人……” “进来。” “主人外面好像埋伏有很多死士。” 他凛然又狠烈的双眼,忽然手一拍,“嘭”的一声,案桌刹那间碎了一地,“来得好!” 因这声震动,莲儿才醒转过来,她迷迷瞪瞪环顾四周,细瞧了自己一眼,这才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面露几分愧怅一时无语。 冥月背负而立,凌厉的语气还比北风冷三分,“你们的计谋不错。” 莲儿摇摇头,哽咽道,“夫……主人,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也中了她的计,我一早就提醒你了,可是……” “够了!” 冥月怒喝道,哪里静得下心听她解释。 只听见屋外“轰”的一声,肃杀之气顿时燃起,屋外一片混乱,只听到混乱的刀剑踫撞声,森寒的剑气击碎了凛冽的寒风。 屋外一片混乱,屋内则寂静安宁得可怕,周遭的空气顿时凝滞,冥月缓缓转过脸,眸光闪动间一道杀气扫向莲儿,“莲儿,我知道你始终是忠心于我。” 莲儿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下一瞬,眼前一道寒光一闪,她没来得及喊一声,瞪着的幽黑眸子定格在惊恐的那一刻。 良久,冥月推开了门,打斗戛然而止。 “唰”的一声黑衣死士挥剑直指向他,屋顶上的弓箭手也齐对屋下的一行人。 冥月轻飘飘的道,“又见面了,宣王。” “放了我的人!” “哦?她这么重要?可惜,她……到死都是我的人。” 听到这话,萧轩羽有那么一瞬的停顿,直愣愣的盯着他,好奇这混蛋居然敢在他面前说出这句找死的话,可紧接着下一瞬,他像是被利器残忍的割开,痛从伤口流出,撒落一地直至浑身的血液如断流般停止,浑身虚软连握在手中的剑都吃力的掉下,他恍然立在虚境,外界的叨扰他已听不清,唯独这一声跌落把他拉了回来,他猛地冲进屋里,撞了挡在前面的人。 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身上大片的血渍斑斑如晕开的大朵牡丹,他呆立了半晌,不靠近也不后退,心中钝痛,一口逆血吐了出来。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冷漠道,“为什么?” “她中毒太深,我不想她死得太痛苦。” 萧轩羽侧过头,眼锋如无刃之锋势要穿透他的心门,他悲绝而愤怒,沉沉低吼,“人我要带走。” 几道寒光一闪,拦住了他,冥月冷笑,“她在此十日,你又在哪呢?她即已是我的人,死也要与我同穴,你算个什么?” 这句如一道淬不及防的刀锋刺向他,默然片刻,嘴唇微张,心里的愧怍让他始终无言以对,是呀,这十日他都做了什么,三日养伤,两日与雾鹤周旋,两日在赶路,运气不好又遇上匪,他怒极而笑,天意,他无话可说。 他深深的看了看她,心沉沉的下坠,每一下都带着抽搐的悸痛,缓缓转过身,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冥月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痛快,他要的就是看对手从高处摔下的挫败感。 萧轩羽一行人“唰”的一下撤离。 冥月一挥手,仆人紧接着凑到跟前,他冷漠道,“把她处理掉。” 仆人浑身一颤,诧异一怔看了一眼,脑子反应慢,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击了几下掌,便应声来了几个仆人,几人三两下把人用锦被卷起,扛了出去。 几人扛到了偏僻处,想着随便丢下就走,一个奴仆有内急,其他几个只好待在原地等着。 “冻死了,这龟孙么久,他是不是掉到土坑了?” “再不回来,看爷怎么罚他。” 忽然近处草丛晃了一下,几人凝神了下,其中一个道,“出来,故弄玄虚什么,还不快走。” 无人作答,四处的树影随风涌动,因是黑夜,不得不细看,这一细看不要紧,竟是几十个黑衣人,一道威压直面扑来,人影渐渐清晰,是萧轩羽。 仆人诧异一惊,这帮人不是走了吗?他颤颤巍巍道,“这是半云舍府里的事,江湖是无人敢管,与你们何干?” 萧轩羽轻飘飘的道,“现在归我管了。” 几人瞬间就僵住,凝在原地。 萧轩羽面无表情,绕过他们身侧,脚下一滞,忍着心痛俯下身查看尸体,少顷,蓦地蹦起,他方才在冥月那因心里愧疚作祟没有勇气靠近,晃一眼便觉得是她,现在近距离查看,这女子只能说有几分相像却是与她差得太多,他剑出鞘直指其中一个,“她是谁?” “庄主的新夫人。” 仆人强做镇定,腿已不自觉的直打颤。 萧轩羽双目如刀,凌厉的看着他,不说话,剑又深送几分,瞬间溢出血印,他强硬的态度瞬间瓦解,“是庄主的小妾,今夜庄主大婚迎娶两位夫人。” “另一个呢?” “跑了。” 话音方落,死士出手迅疾,一下就结果了这几人。 萧轩羽眼眸漂浮在远处,清浅一笑,眉宇间的疑云终于舒展开。 夜慢慢流过三更。 某人没有方向感,居然跑了大半夜才跑出林子,一声响过,半空扬起簌簌雪尘,她急忙伏地耳听,是整齐的马踏声,举目数丈外有密集的黑点,黑点逐渐扩大,她来不及多想,攀着粗枝爬到了树上。 一骑一人十几个,扬鞭策马,风里花下飞奔,转眼之间就到了她所在树下,她屏住呼吸隐在树枝间,心里暗道,难道是冥月追来了,她垂下头埋在膝间,这支骑队似乎并没有停留,瞬间就这么呼啸而过。 待声音渐行渐远,她倏地跃下树,目光漫无目的扫去,想了想自己脚下的路该往哪走,回王府吗?她摇了摇头,她在半云舍待了十日萧轩羽也没有再来寻她,她自嘲一笑,自己就是个卑贱的奴,他一个高贵的皇子怎么会为自己而来? 迟疑片刻,她顺着没有马蹄印迹的道路走去,天,又开始下起小雪,退一步,进三步,不徐不疾。 她在风雪中穿行,雪,飘飘然,人,一身萧然。 方才路过的骑队,终于在失去追踪的目标停下了脚步,为首的正是萧轩羽,他的眼眸此刻静而深,看不到任何涟漪。 天微微亮,远处闪着零星的光亮逐渐清晰,再往前几步,小镇突兀而至,奔了一夜,千山雪终于看到了人迹。 小镇不大,古朴幽静。 寻了一间客栈,店老板笑吟吟的迎上,领着她入了一间客房,把门带上,她乏力的倒头就睡。 朦胧中,她看到有人坐在床边扬手在她额上一探,露出清雅俊笑,“醒了?” 她含糊的点点头,盯着来人看了许久,“我以为主子是再不会管我了。” “你可知我找得你好苦?我要罚你。” 千山雪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迷噔噔的想了想,还没想明白,那人就吻了下来,她急忙推了一把,此时,那人忽然变了模样,他魔魅一笑,“你终究还是会抹去记忆,我要让你彻彻底底的成为紫月。” 她惊叫一声,人蓦地清醒,环顾四周,只有自己一人,她顺了顺心口,想起了梦里萧轩羽烔烔的眼神,她打了个颤,暗暗道,还好是个梦。 “笃笃”屋外敲门数声,老板娘柔声道,“公子方才你怎么了,可有事?” 千山雪压了压嗓音,打开了门,只见老板娘端着一碗热面,面上柔笑,她咽了咽口水,迟疑下,方才缓缓道,“无事,就是做了个梦,有劳老板娘关心。” 老板娘仔细往里瞧了瞧,方才在屋外听她大喊一声,似乎是在与人对话,如今见她无恙,便笑吟吟道,“先趁热吃吧。” 千山雪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嘴里道了声“谢谢”,但手已不由自主的接过碗来,只一瞬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老板娘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她没有笑意的眼神,也慢慢笑了。 “公子慢点,别噎着。” 话音方落,千山雪就凝然不动,老板娘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忽然,眸光闪动间恍然大悟,急忙给她倒了杯水,千山雪喝了几口水这才顺了顺,千山雪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笑,“昨夜赶路太急,饭都没吃上。” 老板娘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我叫媚娘,公子怎么称呼?” 千山雪心笑,怎么古代叫媚娘的那么多,她含笑一辑,“在下姓容。” 媚娘轻哦一声,眸色柔柔一勾,又道,“看容公子年纪尚轻,不会是不服家教偷跑出来的?” 千山雪呛咳了一声,微微的笑着,无辜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父亲逼我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所以如媚娘所说,本公子不服管教,是逃婚了。” 媚娘一愣,发怔似的失神,似乎千山雪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失神片刻,她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直到楼下有客人叫唤,回首一望,便起身告退。 千山雪又补了一个回笼觉,整个人算是彻底精神了,闲来没事便出去逛逛。 此时正是响午,店里的客人大多都在午休,她上街逛了逛,大冬天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少数几家店铺开门,也没什么看头,便觉得没了兴致,回到了客栈,途径厨房一阵飘香扑鼻,她情不自禁的就顺着香气探了过去。 厨房在地下一层,她刚靠近门隐隐约约就听到里面两人低声对话,“今晚就动手吗?要不先绑起来?” “不用绑,先稳住她吧。” “我怕夜长梦多,人跑了。” “无妨,这小身板能跑多远?” “还有,地上这店老板怎么处置?” 千山雪凝神,耳听,传来了“呜呜”的闷声。 “把他弄成自杀,不然这镇上出了命案,衙府少不得又来查,麻烦。” 千山雪突觉心尖一凉,脸色徒然变成了煞白,死了似的,牙齿咬紧了,张大了瞳孔充满了恐怖,他们是在说我吗? “媚娘……”说话的另一人放轻了语速,倏然,他窜了出来,门外无人,但方才他明明听到了动静,这时媚娘也探了出来,见外面空无一人,冲他鄙视一笑,使了个眼色,让他处理好事情,便走了。 回到屋里,千山雪浑身颤动,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她顿时明白了,这些人是匪,劫持了原来的店老板,但看情形他是活不成了,方才他们说的是今晚要动手,千山雪一想到这,就赶紧收拾包袱,刚要打开门,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她把心提到嗓子眼,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推开窗就发现自己已处在困境,楼下三两的小厮在漫无目的的闲逛,明摆着是在盯梢。 她无语了,自己就这么点背啊,刚脱离虎口又掉进贼窝,罢了,点背不能怨社会。 转眼到了徬晚。 “小末随我出去一趟,晚上有大客。”媚娘穿过门前,声音如一阵风飘过。 千山雪神色一怔,瞬间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推开窗,目及远处,见他们果然出了客栈到街上去了。 天又暗了些,外面人影晃动,她不怕夜色,怕的是黑影,过了片刻再无黑影晃过,她轻轻的推开窗,眼见那些人影正顺着一个方向走去,如被恶魔召唤般。 她小心的潜出房间,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好奇作祟,她竟鬼使神差的尾随其后,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盯上。 暗夜黑沉幽冥,黑影涌动如按耐不住的魔煞,这是一处偏僻的地方,一林之隔,跨出几步就是小镇,黑影已位列整齐在待命,媚娘也在其中,他们等了许久,似乎是在等某个重要的人物。 一声响过,马踏声渐进,一支骑队踏着飞尘而来,转瞬就到了跟前。 就着暗光,千山雪还是认出了冥月,顿时把整件事情了然于心。 “人呢?”冥月语调淡漠,面无波澜,表情比这黑夜还冷几分。 “把人带上来。”媚娘素白的手指一勾,手底下的人就押了一人送到冥月跟前。 冥月看了看,眼角抽搐,清怒道,“这不是她,你们早上给的画像和这人不一样,你耍我?” 媚娘柔媚的眼风一扫,嗤嗤直笑,“笑话,我耍你?前几日庄主让我们堵的人,我们也做了,我媚娘从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做亏本生意,你半两银子都没给我,买卖成仁义在,买卖不成是你运气不好,人已跑了,你能拿我怎样?” “唰”的一声,黑影齐刷刷的挥剑指向冥月一行人。 “啪,啪,啪”三声响亮的击掌声,冥月玩味的看向她。 “好,好,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他手一招,弓箭手拉满弓,寒森的箭气蓄意待,半云舍的弓箭手开弓,从无虚回,媚娘并不小看半云舍的人,她秀眉一挑,狠辣的看向他。 气氛还在僵持着,这边是幽冥的深邃,那边是魅惑的魔煞,两人眼含着煞气敌对的对峙半晌。 千山雪觉得自己该撤离了,她稍稍起身,尽管动作已很轻了,但还是引起了轻微的声响。 冥月面无表情,眉宇间却生出凛然的冷酷,“站那听那么久了,出来。” 周遭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冥月冷峻的双目只锁在那个方向,他翻身下马,便走了过去。 媚娘眼珠一转,心里一怔,难道是她派的黑手出了岔子?她随即露出心虚的笑意,“出来,听见没有?” 眼尖的她已发现目标,她反应极快,手掌一翻,一镖滑出,迅疾的朝另一个方向一掷,成功的转移了冥月的视线。 千山雪身影一闪,成功退了出去。 趁着暗夜她一路小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是一条大道,她不急于行至跟前,隐在林边静候,心中暗暗感慨道,苦笑,穿越真是个技术活,一个不小心穿成了宫围宅斗片,可如今照着剧情的发展,却是变成了惊悚的绝地逃亡片,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剧情变成喜剧片? 正想着心事,忽听一声响,前方大道上一支骑队飞奔过去,细瞧了下是冥月他们,看他们走得这么急应该不会再回来。 她整了整衣衫,又重新系紧了包袱,步伐轻快一下就到了大道,正寻思着该往哪个方向,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很明显是马踏声,她眼珠一转拔腿就跑,“咻”,一支镖,从她脸颊险险擦过,她随即换了方向,“咻”,又一支,她顿时凝在原地,罢了,喜剧片摊不上了。 忽然天灵盖被人拍了下,她背后一凉,心咯噔一下,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黑衣人横空扫过,一个筋斗就立在跟前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蒙着面,立在前方即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支着下巴玩味的看着她。 半晌之后。 “大侠壮士帮主庄主江湖侠士方丈武林高手,你要财本公子都给你。” 千山雪一口气不断说完。 “……” “命可不可以赊账?” “……” 少顷,黑衣人指了指前方,用手做了一个走的动作。 千山雪灵光一闪,这人是放她一马,随即她道了声“谢谢!”,黑衣人手指一挥又做了让她快滚的动作,她诧异一怔,这黑衣人是哑巴? 她绕过黑衣人身侧,忽然转过身来,她灿灿一笑,躬身为礼,“我知道你侠义之士,只是在下路途艰辛,怕是小命不保辜负了你一番美意。” “当啷”一声,一把剑落在她脚下,她皱了皱眉头,又道,“太大了。” 黑衣人飞了她一白眼,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了过去,千山雪这才露出笑意,下一瞬,她又笑嘻嘻道,“侠士,在下路途艰辛我走得这么慢,敌人凶猛,怕是又辜负你的一番美意。” 黑衣人仰天长叹,隐忍,一吹哨,骏马咯噔噔行至跟前,千山雪忽然收敛嘻笑,翻身上马,抱拳作辑回敬,正色道,“后会无期,飞天蝙蝠!” 黑衣人浑身一颤,再抬头,人已消失得剩下背影,随即气得被口水噎着。 后会无期? 飞天蝙蝠? “死丫头,看你的命,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柔媚的漫笑,倏地身边一道影子,那人道,“帮主为什么放了她,何必和半云舍结下梁子?” “她像十年前的我,同病相怜,自然会相惜。” “借口,帮主这已是三回了,再这样下去了,兄弟们要喝北风了。” 她依旧漫笑,忽然眸色一闪,又道,“你说帮主像蝙蝠吗?” 小末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她刚想揍他,忽然凝然不动,耳听,身后是沉稳的马车声,瞬间她眸子闪了诡异的光,“小子们,生意来了。” 第二十九章 忘川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青松下,她背负而立,头发甩甩,迎风,衣袂飘然,凝目,眼前的景色一派行云流水,沉思片刻,纵然是诸多不顺,又何必把自己整成一副苦逼悲催样,这一路的风景该看的还是要看的。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几声,嚓,真煞风景。 耍帅暂且放下,眼风一扫,就看到了马背上挂着两袋食物,她心里暖暖的,那个黑衣人她早就猜到是媚娘,仰天长叹,她不想报这恩情,恩情不欠了也就没瓜葛了,如有缘兴许她们能成朋友。 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上是享受美食的满足感,过去剩饭剩菜馊饭她都尝过,时间久了,她都怀疑自己为何要吃饭,如今又找到了品尝美食的幸福感,还这么惬意,边吃边赏着风景,半晌之后,饭吃饱了,景也赏够了,她拍拍身上的雪,准备继续赶路,忽然腿一软,虚踏了几步,头有些晕,堆心的痛又袭来,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曼陀花毒并没有消散,她心生疑惑,这痛感细算已有几日没发作了,难道这毒有间隔性?她不再去多想,急忙打开包袱,细细翻看雾鹤的医书。 看了曼陀花毒的记载,她眸色一凝,人一软便瘫坐在地,原来如此,此毒若天天服就会天天发作,若服得少了三日发作一次,若从此不再服用,只是间隔长时间的发作而已,此毒无论服多服少与否,都不会改变最后成个失去心智的傻子,冥月这招好毒,这哪里是要她变成紫月,分明是个好控制的傀儡。 她不甘心的又细瞧雾鹤的记载,在解药方上,却是空白。 她失神的笑起来,沉默很久,表情凝然不动,风吹起几丝零散的发,覆在惨白的脸上,透着幽深的沧桑与悲凉。 周遭如胶凝的空气般,叫让窒息,她微微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死寂,有种细微绝望的冷光在眼底渐渐暗淡,片刻之后,山谷传来悲绝凄苦的呐喊,久久不散。 她目光虚浮在远处,美丽的容颜而哀伤的容颜,似一朵开在冰凌上的无瑕雪花,脚下是万丈深渊,暗黑不见底,她慢慢靠近,脚底的石头坠下许久无回声,可见谷底很深。 跨前一步是解脱,退后一步是苦海,她失神苦笑。 “你不值。” “你无从选择你的生死,这就是你的宿命。” 他的声音凌厉而又尖锐,带着不屑而又鄙视,在上空飘荡如天外玄音。 她倏然睁开双眼,那些话如针尖般触动了她的神经,死寂般的眸中泛起了一丝光亮,就在她凝神细想时,“啪”的一声,忽觉脑门潮湿,抹了抹,定睛一看,是鸟屎,点点头,既然别人都不让她这么痛快,那她就及时行乐让自己痛快。 风景很美,但这不是属于她的景致,她眼里泛着薄薄的雾色,咬了下唇,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会脚踏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看着属于自己的风景。 山谷的对面立着几人。 “跳呀!” “跳呀!” “我賭他跳。” “我也赌他跳!” 一行人一边起哄的叫唤,一边押注。 他们围着玄色锦袍的俊美男子,“殿下赌他跳还是不跳?” “他……不会跳! 眸子生得极美,闪着深意不明的光,很是不屑的看着对面的山崖。 在看到对面山崖的人走了,一行人“唔”的一声,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哎呀,居然没跳。” “殿下,赢了!” 玄色锦袍的男子唇边漫开淡笑,他知道对方是不会跳的,曾经有个倔强的身影决绝的纵身一跃,比起对面,前三步,退三步的迟疑,那一跳,完胜。 千山雪打了个喷嚏,她并不知道就在对面的山崖,他们正讨论关于自己的话题,当然她要知道这些话题是赌她跳与不跳,她定会杀个回马枪再让他们赌一次。 包袱重新收拾好,跨上马之前,她想起了什么,是从雾鹤那拿来的那些解药,她盘腿坐下,一一查看,雾鹤确实心细,药瓶里都会放上小纸条俗称说明书。 细细看来里面的药并不全是解药,十瓶里竟有半数是毒药,她不住的摇头,雾鹤对炼丹制药已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心里一颤,对他惧了几分,将来如遇此人必定绕道。 半晌,她对着手中的药瓶发愣,这药瓶是所有的药中最特别的,特别之处就是里面没有一粒药丸,抽出纸条,竟是空白。 千山雪百思不得其解,心生疑惑,忽然一阵风吹来,空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她轻轻一嗅,顿时泛起干呕,眼风一扫再去寻那张纸条,已被风吹落在三尺开外的雪水地里,因方才的香气,忽觉浑身有些乏力,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斜倚在青松下闭目小憩,须臾间,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晃,她倏然睁开双眼就被一道金芒刺得又眯起了眼,适应了下,顺着刺眼的光寻去,竟是那张纸条。 她扶着树干支撑起身体,缓慢地行至跟前,原来如此,纸条在浸水后字迹便显现出来。 金色的字突兀又神秘。 几字入目,“药名,忘我,药方,春丹,头摇,下仓。” 脚下一滞,她这才反应过来,雾鹤把药研成粉末,洒在纸上,她顿时气结,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句混账话,只欠东风,这明明是,只欠抽风。 再仔细琢磨纸条写的字,脑袋轰的一炸,药名,忘我,这个好解释就是会失忆呀,药方,春丹,头摇,下仓,她眼波流转,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蠢蛋,偷药,下场。 顾不得疲倦到极处的身体,眼底仍有渴求的闪烁,迅疾的收拾好东西,刚要翻身上马,忽觉身体里像是被狠狠的抽空了一切,顿时四骸八脉酸软而冰冷,虚软无力,摔了下来,她努力的支起身体,只是又换来重重的一摔,挣扎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躺在雪地上,她盯着天空发呆,簌簌而下的雪花落在眼睫化成了泪,她木然的转过脸,看着逐渐模糊的道路,她微微抬起左手臂,又废了浑身的劲咬破右手指,在袖子上写下“千山雪”几字,唇边的笑意仿佛是一朵风刃霜剑后,凋零残落在血雨腥风的花,叹了几息,轻得恍若云烟。 她这才心甘情愿的闭上眼睛,心里不住的叨念,我是千山雪,我是千山雪…… 第三十章 不二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朦胧的晨雾笼罩下,绿荫丛中露出别致的青瓦飞檐,像一副飘在浮云上的剪影,显得分外沉静肃穆。 “啪”的一声,脑门火辣辣的疼。 “不二,该你了!” 不二迷迷糊糊的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尚早,微蹙着眉心,冷笑,心里一直泛疑惑,这座道观平日里听不到念佛诵经声,也听不到悠扬沉长的钟声,倒是每到这时辰就听到这破锣嗓子的叫喊。 瞥了一眼立在眼前的胖丁道童,胖丁道童约莫十一二岁,身形巨胖,浑身邋遢,鼻涕已淌到嘴唇,他懒得擦,粉舌一舔,吞咽了下去。 不二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他,“怎么又轮到我了,昨日是我,今日又该我?” “昨日明明是我和不四,你脑子不好使,休想抵赖。” 不二懒理他倒头继续睡。 “二傻。”胖丁呼啦一下不二脑门。 不二霍地直起身,瞪了他一眼,清怒道,“不许再喊我二傻,也不许碰我头。” 胖丁一脸坏笑,他知道每次这样都会激起不二的愤怒,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乐子,他又呼啦一下不二的头,“二傻。” 果然,不二怒了,“我再说一次……” 没等不二把话说完整,胖丁孩又道,“二傻。” 随即又呼啦两下,一旁观战的瘦丁孩乐得咯咯直笑。 “二——” 这次是轮到不二不等他把说完,上前就要抽他,胖丁见势不妙,他是打不过不二的,旋即他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假装痛楚,“诶哟,别打了,别打了……” 不二脚下一滞,鄙夷的看了看,又是老套路,这家伙就不能换个招? “闹什么?” 门外突兀的一声,屋里的吵闹戛然而止。 来者表情肃然,拄着拐杖倚门,一袭青灰长衫道袍略破旧,发丝黑白夹杂,松松垮垮的用木簪盘了个结,虽是一副破败,确是掩藏不住别样的道骨风姿。 看到此人,不二表情更冷,微微不屑的垂下眼帘,来者,清远虚的一寺之主,许岱,据说他们都是他捡来养的。 此时,胖丁更是哭闹起来,还浑身抽搐,如羊癫疯般,来人上前按住他,闹腾半晌之后,胖丁才断断续续的道,“师父,不……二……打我……不二……偷懒……” 许岱蓦地回头,就正好撞见不二举起拳头向胖丁示威,不二与他四目相对,嘴一咧,干笑两声,举在半空的拳头转瞬变成挠头。 许岱瞥了一眼,皱纹藏着玄机,抡起拐杖照不二便是一棍,不二反应极快身子一侧,迅疾的躲了过去,隐忍怒火,沉声道,“混账东西,又欺负不三了?” 不二自是不服,沉默片刻眼底闪过桀骜的光,“是他自己摔倒在地,又偷懒不去化缘。” “我也看到了,是不二欺负不三。”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瘦丁孩竟开了口,不二知道他们俩向来合着伙挑事。 许岱半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不二,捋捋胡子,思忖片刻才道,“你们虽是我捡来的孩子,但师父视你们如己出,含辛茹苦的把你们拉扯大,我这把老骨头不易呀,不二,你比他们年长,不三有旧疾,就不能让着点?” 不二竖起眉毛,快活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她脸上消失,她用洁白的牙齿咬住薄唇,过了一会紧绷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她心里明白,她不是这老头养大的,他们一直对她不善。 不二闻言,顿时面色气得不正,“他骂我二傻,还有他的旧疾是装的。” 许岱轻哦一声,转瞬又道,“不二你可记得你今年几岁?” 不二一愣,哑然,如发怔般。 “你看你,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你也是装的?他说你傻哪错了?” 不二刚想反驳,许岱接过了话茬继续道,“不二,你说今日该是不三化缘了对不对?可是你已经把人打伤了,又令他旧疾发作,今日还是你去化缘吧。” 不二凛然不动,冷漠的盯着尚在得意的不三,半晌之后,不二淡漠道,“不去,除非他道歉。” 许岱一愣,瞬间脸气得通红,“罢了,以后师父去给你们化缘,我这瘸腿正好派上用场。” 许岱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刚到门槛就被绊了一跤,不二正要扶起他,他来劲了,把拐杖一扔,爬着走,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便知气得不轻。 “拿钵来,师父就这么爬着去化缘,你们明天替师父收尸。” “师父————” “师父你好命苦————” 不三不四跪地,哭得全身抽搐一个比一个哭得洪亮,不二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罢了,论无赖,她赖不过他们,论皮厚,她又欠火候。 不二接过钵,道,“师父,我去。” 许岱狠狠一推,又抢过钵依旧爬着走。 “师父————” 许岱装聋,扭动身躯不理继续爬。 不二看不下去了,这老头戏演得不咋地,她只好抢戏了,紧接着,她攥紧他的脚腕往后拖着走,许岱被这徒然袭击惊得满脸错愕,死抓住门槛不从,“放开我,你想干嘛?混账东西,居然敢打师父?” “……” 不二扶额,已经无语了,懒理他无理取闹,清喝一声,“师父,我去。” “好,你去!” “当啷”一声,许岱浑身一抖,把钵一扔。 不二捡起钵,眼尾一挑,诧异一怔,这老头竟已拄着拐杖立好。 不二心里虽气得不轻,但面上保持平静,不着痕迹的隐藏,大步迈出门槛不欲停留,环顾四周,她深叹了一口气,这是一座旧得不能再旧的道观,她知道清远虚很穷,所以他们很穷,而她却要每天化缘养着身后的三个闲人。 身后传来一阵嗤笑,三人在她身后击掌庆贺,不二忽然顿足,没有转身,身后的三人动作僵在一半,良久,不二步履轻快,转眼之间,就消失得只剩背影。 三人瞬间恢复常态。 “我要杀了二傻。”不三眼底充满怨恨,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 “谁叫你也犯傻?她的话你也信?” “我哪知她那些瓶瓶罐罐是毒药,闻着很香,她说是糖,我就信了……她肯定是装傻不给我解药。” “你也就是比原来胖了些,缩了几寸而已。” “何止?想当初我可是七尺男儿,丰神俊秀,现在却成了矮矬猪头。” 许岱安慰道,“师父会给你想办法治好的,她现在不是已经相信自己是被我收养的吗,再说这本医书在手不怕治不好你的病。” “可是师父我看过了,二傻太狡猾,这本医书每一剂方子都少了一味药。” 许岱面露忧色,拿出了那本医书,摩挲着,瞳孔一凝,待再次睁开双眼时,又恢复了平静,思绪飘远,想起了那日遇到不二的情形,那一日,她孤零如寒风中的枯草,心一酸,便起了善心,收留了她,如今害得弟子成了这副样子,真是悔不当初。 这一个月里他们使了不少手段逼她说出解药,谁想前几日她昏倒了,一觉醒来竟把什么都忘了,此人真是狡猾,装疯卖傻滴水不漏。 许岱捋捋胡子,眼底充满复杂的情绪,他到底是捡了一个魔还是一樽佛? 第三十一章 彼来恶者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不二立在街道中央,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从她身边穿梭,她半眯着眼,抬头仰望,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央,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似乎都在显示都城的一派繁荣。 不二倏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明灿一笑,开工啰。 行人如避瘟疫似的左右让开了道,鄙夷的眼光如一道道无刃之风,不二是习惯了,面色依旧不改,嘻笑讨好。 她盯着行人嘴里叨念,“好心的姑娘大妈大婶公子,善心一发,日行千里……” “滚开!” “嚓,贫道祝公子早日抛妻纳妾!” “……” 哐当一声,银子入钵。 “大娘,善心一发,福量五海!” “你脏!” “那贫道祝这位女施主全家安康!” “……” 哐当又一声,银子入钵。 “这位姑娘————” “走开!我不听!” 哐当一声,姑娘丢下银子捂着耳朵跑了,不二直喊,“姑娘,姑娘——贫道还没说完呢,贫道祝你早日攀高枝。” “咻”,一道银光飞来,不二稳稳一接,哐当入钵,只听上方传来盈盈笑声,“本姑娘就借小道士吉言了!” 不二抬眸一瞧,原来是迎翠楼的姑娘,姑娘们搔首弄姿冲她打了个飞眼,不二浑身抖了抖,双手合十含笑走开。 她蹲在一侧墙角,细细观察,街道对面的茶楼上,一对青年男女腻歪着,男子唯唯诺诺,不时的替女子轻捶揉肩,女子傲娇的享受,玉手指了指远处的小铺,男子立刻心领神会,步履匆匆转眼就出了茶社。 折了一支墙角探出的杏花,步伐轻快悄然尾随,行至男子身前,恭敬的一辑,把手中的杏花往他眼前一递,男子瞧见是个寒酸小道士,捏着鼻子满眼是嫌弃的摆了摆手,喝道,“快滚!” 不二轻笑道,“公子,有位姑娘让我把它送给你,她说见花如见人。” 男子身影一凝,略有所思,顿时眸色璀璨,不二轻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双手合十谦和道,“贫道这就滚了!” 男子先是一诧,见人已转身欲走,他迅疾地绕到她跟前拦住了去路,凤眼一勾,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容,接过花枝莞尔道,“她人呢?” 不二瞥了街道行色匆匆的年轻姑娘,随手一指,“是那几个。” 还是几位,男子虚荣心作祟,摇着手里的花枝满意点点头,哪里还记得帮自家娘子买东西,已被几句甜言蜜语迷了方向,刚要转身,袖子一紧,微微侧头,就见钵已举到跟前,他慷慨一掷,哐当几声脆响,她颠了颠,露出满意的灿笑。 趁着这边花痴还在失神,她拔腿就跑,一溜烟人就没了影。 女子边摇团扇边闲看楼下的繁华。 “姑娘人美心善!日善一行,福海无边!” 不二在女子跟前一鞠,钵已举到她眼前。 “走开!” 瞬间闪出几名奴仆拦住了她。 女子以扇掩面,鄙夷的扫了一眼,继续看街景,不二露出皎洁的笑容,不紧不慢道,“姑娘在这赏景,你家公子在那赏花,贫道祝你们佳偶天成——” 女子不理会,当看到自家相公手里只拿杏花正不紧不慢的往这走时,面生红霞,也不知是气还是羞,摇着团扇的手忽然一顿,眸色一凝,缓转过身。 见小道士正要走,她唤道,“小道士且慢,你方才有话要说?” 迟疑片刻之后,不二回头,露出狡洁的笑。 男子哼着小曲摇着花枝悠哉的上来,眼风一扫对上了娘子幽怨的眼神,他神色一颤,脚底一滞。 “回来了?相公我的桂花糕呢?” 女子摇着团扇漫不经心道,看着两手空空如也,眼底隐忍。 男子神色突变,眼波流转,顺势把杏花递出,勉强挤出笑脸,“娘子桂花糕哪有这花美……” “啪”的一声,女子不等他反应,照脸就一耳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在我眼皮底下就勾搭人,也不看看你这副样子,要不是我爹,你能换个芝麻绿豆的官做?” “娘子我没有,也不敢。” “叫你买的桂花糕呢?” “夫君饿了,就贪嘴下。” “剩下的银两呢?” 男子顿时哑然,抚着被打得通红的脸,支吾半晌几欲开口,又半字不吐,眼波心虚的乱瞅,眸光闪动间便看到邻座的道士嗤笑颤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就是上了一小道士的当,他冲小道士一指,“臭道士,你笑什么?你一个修道之人见不得别人恩爱?” 不二憋着笑转过脸,双手合十,悠然道,“贫道笑的是,这是杏花遍地的好时节,偏偏公子手上的最红,这让贫道起了吟诗的雅兴,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偏出头,哈哈——” 两人四目相对,男子顿时气炸,还算周正的脸已经青筋爆突,眉眼抽搐,见不二要走,他狠狠把人拽住,“原来是你。” “公子请自重,贫道可是修道人……哎呀……你的手怎么乱抓,哎呀,怎么还摸上了……松手!” 女子背对着他们,已气得浑身发颤。 男子紧攥不二不放,“娘子就是他送我的杏花!” “啪”又是一耳光,女子气得脸已煞红煞白,“当着我的面连小道士都调戏,长本事了啊?” “娘子为夫冤——” “啪,啪”又连扇几耳光。 男子紧攥拳头,咬牙切齿道,一拍案桌,“爷忍你很久了,今非得收拾你个婆娘。”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四起,“你敢打我——” 哐当一声,瞬间传来茶杯桌椅摔打的踫撞声,佳偶,转瞬变成了怨偶,不二吐了吐舌头悄悄的离开,到楼下,瞥了眼楼上撕打的两口,场面混乱,店家,小厮,仆人分成两拨奋力把两人拉开,两人互指对骂,嘴上功夫狠毒,脚下腿功也没闲着凶狠对踢,似乎就在同一瞬间,两人似有心灵感应般,双双回望了楼下洒脱的背影,四目相对撕打戛然而止,男子冲底下一指,怒吼,“别让那小道士跑了,爷要拔了他的皮。” 忽觉背后泛着凉气,一转身就见奴仆们举着棍怒气冲冲地向她涌来,七魂抖了三魄,拔腿就跑。 她自然是这条街的常客,胡同窄巷玩得很溜,转瞬仆人们就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看着仆人们晃出了巷子,不二这才从杂乱丛中闪了出来。 而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许岱师徒看在眼里。 “师父,你看不二那副德行。” “那对夫妻也不是好人,女的凶悍打死了三个妾室,男的专勾搭良家女子,那些被他弄大肚子的女子见他家婆娘凶狠,只能敢怒不敢言。” “照师父的意思,不二是做了好事?” 许岱眼底闪过一道不明深意的笑,旋然转身便走了。 不三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到了自己可怜遭遇,不二一副无辜的面具下是狡诈狐媚的嘴脸,他发誓只要解了毒,就用最毒的药毒死她,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起。 他一路尾随着不二,不二看似漫不经心的闲逛,眼角的余光一瞥,了然于心,轻笑,她急走几步,便会顿住脚步,如此反复几次,不三竟跟不上她的节奏,他只好隐起,再探出头来竟发现人没了踪影。 徬晚。 不二回来,她把今天的收获往师父跟前一倒,许岱眉梢带喜,掩藏心虚的笑意,道,“不三不四,还不快给不二盛饭。” 屋内闷哼一声,不三的眼底闪出一抹诡异的光,端出碗往案桌重重一搁,一转身就啐了一口。 她确实饿了,端起来碗就大口大口的吃,蓦地,她凝住不动,许岱诧异的看了一会,见没什么异常又闭目养神。 她内心的怒火像一道闪电,要撕碎乌云,饭粒与石头掺杂,她吃也不是,吐也不爽,一抬眸就对上不三的得意之色,她忽然笑了,“师父真是疼我,这饭里面居然有肉。” 说完,她继续面不改色的大口大口吃起来,看得不三心里只皱眉头,抚了抚心口都替她隔应,这不二对自己居然这么狠,真是服了。 入夜,月光雾蒙蒙,暗淡得不见华光。 屋外的墙角下,不二好不易把饭都吐了,她已吐到泛起了泪,少顷,平复了下心情,她清冷的眼波一勾,目光锁定在那间屋子。 不三素来夜晚内急多,便出屋解决,轻松了一半,忽觉背后一阵凉气,不三一凛,谨慎的回过头,身后无人,正要卸下心防,忽然眼前一黑,来不及喊一声,人便倒了。 良久,他睁开眼,却被血液冲到了脑门,天地已颠倒,痛,十分痛,仿佛全身骨头要碎裂,迷茫中眼前有点点星火,忽然眼前一晃,是一个颠倒的人影,在看清眼前的倒影时,他脑袋“嗡”的一声炸,愤怒在心中燃烧,想打人,够不着,想踹她,腿被绑着,想骂人,这才悲催的发现嘴被堵上。 不二脑袋一晃,倒着看了看他,随即露出明灿的笑脸,她旋然转身,去烤肉,片刻之后,才抹了抹嘴,把玩着小刀,用刀柄敲敲他的肥头,柔和一笑,这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笑,却让他浑身一凛。 “踹我到井里三次,蒙头打我两次,装晕陷害告状十次,往饭里放石头二十次,不三,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你算?” 不三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不二拿开障碍,不三随即啐了她一口,“这些哪有你狠,我已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你杀了我算了。” “我折磨你了?” “装,你继续装,你毒害我成这副样子,还装作若无其事,你好毒!” “我?你胡说!” 不三气得浑身一抖,都快急哭了,“我就知道你又装傻了,敢做不敢当,我鄙视你!”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无理取闹惯了,再对我使绊子,我就直接把你烤成脆皮猪。” “你个混蛋,我们都是师父收养的,你居然敢毒害同门,害了人,还这么嚣张。” “我是师父收留的,可不是他老人家养大的。” 不三闻言一愣,疯闹戛然而止,这家伙果然是明白的。 不二见他半晌不回答,又接着问,“好,你既然说我毒害你,那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毒害你的?” 不三一听,眼珠转了转,良久才开口,“两个月前师父发现了你,你昏迷不醒,醒了之后,如小儿般痴傻,师父原本也束手无策,可是你的病甚是奇怪,时好时坏,一个月前,我看你手里的彩丸奇香,你骗我说是糖,我便吃了,结果就成了这样。” “等等,你不是一直都长这样吗?我第一眼看到你,你就胖得不成样了!” 不三瞬间又抓狂了,沉默了良久又道,“罢了,我败给你了,你杀了我吧,你既然不承认,也不会给我解药了!” 不二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便放了他,面色缓和道,“你仔细跟我说,从师父捡到我的那一天开始说。” 不三眼角斜飞小眼凌厉,重新细看了她,迟疑片刻之后才缓缓把事情经过道来…… 听完了不三的诉说,她终于知道了这段日子一直困扰自己的梦境竟是真的,她随即让不三把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拿来,不三一听,先是摇头不答应,但细想之后衡量利弊才勉强答应了,他圆滚滚的消失了,半晌之后,又圆滚滚的来。 不二细细查看,翻了翻所有东西,目光如炬锁定在一件旧衣上,那袖子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字,似乎是因为洗过的原因,字看着不全,她撇了撇嘴,忽然转身问他,“就这些了?” 不三心虚的点点头,不二笑了下,也不拆穿,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最终不三败阵下来,“有本医书在师父那,我们猜你或许是个医师,不然你制那么多药干嘛?” 其实在听完不三的讲述之后,不二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反而有些无措,她面露愧疚道,“不三,我想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那就把解药交出来。” 树影中一个人影一晃,闪了出来,是许岱。 不二眼珠转了转,虽不明白他们为何一再强调她是懂医术的,但也知事出有因,倒也没有过多的为自己辩驳,或许她真的是个专制毒物的医师,而且指不定过往的她是个大恶人。 她呆了呆,神情有些黯然,“我已忘了前尘,该如何帮你们?” 许岱见她态度坦然,不像是在说假话,虽还是心生疑惑,但面上又隐忍了下去,“你只要是诚心诚意的为师会帮助你想起。” 不二深深一辑,爽朗的道,“好!” 此后的几日看似风平浪静,不三不四偶尔还会捉弄她,但已收敛了些,许岱则常熬药給她,按他的说法自己已中毒颇深,想恢复记忆得先解毒,不二虽心生疑惑,但又觉得他们想毒害她早就下手了,何必大费周折,便乖巧配合。 第三十二章 茶心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清晨,薄雾还未散去,两道身影已在山间若隐若现的穿行,少女回望了身后的青瓦飞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如泼墨飘飞。 山里很安静,潺潺流水声,由远而近,时而悠长,时而清越,很有一些羌笛悠悠,余韵不断的意境,她顿足凝神,静听,山泉拨清韵,感受,古参弄清风。 只是下一瞬,“啪”,脑门又被敲了。 抚了抚光洁的脑门,她露出灿己的笑意,许岱漫不经心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旋即目光又虚浮在远处,这是这么些日子以来,许岱第一次领着她出门采药,算是默认她这个徒弟了。 许岱似乎是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又继续游走于山路,千山雪自认为自己身子骨年轻,不想,许岱步履轻快,转眼之间两人就拉开了明显的距离,不多时,千山雪已大口的颇喘,看着在山路若隐若现的背影,心中暗暗佩服,许岱似乎背后长眼似的,身有所感,行走一段就会顿足等她,待她跟上又恢复了匆匆的步履。 终于,在她心里叨念了几千遍,他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立着,眼前奇山兀立,他笑了,“到了。” 山不奇,岩壁的花草却生得奇。 “师父,这就是我们要採的草药吗?” “没错,你看最上头的褐色花草叫,婆罗,这是给不三用的,婆罗下方的右侧石缝里是灵殊,给你用的。” “啊?师父你说的这些我都没看到呀,师父你的眼睛好厉害……” 许岱眼底闪过些许骄傲,但转瞬又压了下来,他不以为然道,“师父这不算什么,你祖师爷夜能视物那才叫厉害。” 许岱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便作罢。 千山雪静静的听着,除了略微点头就是满眼藏不住的感慨,对于她的惊讶,许岱没有任何表情,他理所应当的接受这样的赞许,下一瞬,他已开始攀爬。 许岱目测也有五十余岁,千山雪眼波流转,急忙阻止,“师父,你在下面等着就是,我来採。” 许岱眸色一闪,瞬间笑了。 千山雪自认的灵巧在这却是不管用了,她几次攀爬都因岩壁凹凸不平而滑下,她尴尬的回眸冲许岱笑了笑,心里暗道,这脸丢大了。 隐约间有衣料从面颊拂过,她稍稍侧过头,一道身影如轻烟般迅疾越过,转瞬之间就跃到了她上方,身影并未停下,又轻松一跃敏捷如山间的灵猴,碧光一闪,人在云中飘。 她诧异一惊,眼睛瞪圆,惊愕的表情一直保持到那人轻跃到身侧。 “……师……父?” 许岱不理她的惊讶,拍了下她的肩,速度极快,衣袖翻飞间他轻轻一提,霎时,千山雪的眼前碧光一闪,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人就跟着飘起来,转瞬之间许岱拽着她在岩壁几度变换位子,最终落在了一处好攀爬的岩壁,凝视着岩壁的石缝,千山雪顺着他的目光锁定在石缝里的草——灵殊。 她以为这株草会是怎样的惊艳,却出乎她的意料,外形极其普通,要说差别,就是稍稍偏个角度它便泛着奇怪的光。 这时身侧的许岱不知什么时候竟戴上了奇特的手罩,因手大,他竟无法把手伸进去摘,千山雪嗤笑,心笑,这种事情还是女子来吧,随即稳住身形,便腾出另一只手就要伸进去,蓦地,许岱抓住了她的手狠瞪了她一眼,他没有说话,额上微不可见的冒着冷汗,忽然她觉得有一股怪异的寒气扑面,方向是从石缝里散来的,她凝视了下,灵殊草闪了一道光,而这道光在渐渐清晰,直到她看清楚了,霎时,浑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是被铁钳钳住在纹拧。 呃,是蛇。 她早就想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涣散。 还不及她的反应,那货“嗖”地向她扑来,她惊叫一声,身子向后一倾,瞬间坠落,就在同一瞬间,一道劲风也跟着下坠,那一霎,一道天水青兰的衣袂飞舞若流云,自她眼前横拽而过,身子一沉,人已被拽住。 抬头就见许岱倒悬在一棵岩壁兀出的枯树,树干不细,足以支撑两人。 许岱看着她。 她望着他,风吹过,泪痕两行。 恍惚间,也是这样的情景,玄衣锦袍的男子攀在山崖拽着她,极美的眸子含着凄楚的雾色,绝望的喊,“抓紧我!” 那一声,仿若凛风中飘飞的雪花,那一息,犹如瑟缩的枯叶绕过沧海,却逃逸不了无助。 她心中忽然起了淡淡悲怮,像是看到一道道刺目的闪电,撕开天空沉重的帷幕。 “不二——————” 千山雪浑身一颤,魂算是回来了,醒转过来缓缓地睁开双眼,竟发现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又把灵殊採了回来,看着他手上奇特的手罩散着怪异的气味,她这才明白师父带上手罩的用途,为的是驱赶那条蛇。 想起方才的惊险,心有余悸,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但又不想过多的表现出来。 许岱倒是报以安慰的笑意。 她心底暗暗震惊,平素废材的师父,竟是有绝世轻功,眼底的崇拜又透着几分深意不明的光芒。 “师父的轻功学了多久?” 许岱瞥了她一眼,知道她眼底的渴求,随即笑了笑,“这慧根有晚有早,快一个月,慢则一年,当然也有到死都不开窍的。” 千山雪静静的听,忽然眼波流转,她问道,“不三也会?” 许岱叹了一口气,“不三慧根不错,他七天就能练到一跃三尺,可是就因为中了你的毒他体内经脉错乱,已毁了他的功力,现如今只能是十岁孩童。” 千山雪心微沉,面带愧怍,有些无措,许岱既然把话说开了,她就没打算回避,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师父不管我是否会想起,我都会想尽办法解他的毒。” 许岱微转身,黑幽幽的双瞳暗沉而深邃,稳稳地凝在她的的脸上,“你若能替他解了毒,师父就教你这轻功。” “真的?” 许岱捋了捋胡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一抹混杂着兴奋,感动,渴求,希望的笑容浮在千山雪的唇边,她朗声道,“师父我这就回去给不三解毒。” 还没等许岱说什么,她已一阵疾风似的,跑得只剩下了背影。 第三十三章 伏变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至此。 清远虚的西窗下多了一抹鲜明的影子,炫目的暮光从她的周身透过来,她目不及窗外的风景,耳不听窗外的喧闹,目光如炬只锁在手中的书,好似这人形是凝住时光的剪影,齐整修长。 不三在院中踢着小石子,这几日少了某人与他怼,他甚是无聊,转了一圈,瞥了一眼千山雪,他坏坏一笑,脸蛋小肉一抖一抖,倏然行至她窗前,毫不吝啬的伸手摸摸她光洁的脑门,“逛了一圈,还是二傻这脑门好玩。” “嗯,嗯……” 千山雪面无怒意,揉眉,不看他,纵容的连声应答。 不三诧异一怔,心中暗道,不二这些日子确实变了,不再与他怒怼,也不与他撕打,只研究医书,难道她真是要替他解毒? 他凝视着她,心情复杂,她不认真的时候是可恶,可认真起来更可怕。 千山雪平静的将医书翻过一页,她依稀记得梦里没有出现过关于这本医书的片段,虽然,她明知书中的字迹和自己完全不符,她不是这本书的原主,只是,她没跟他们挑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倒是希望她是这本书的主人,这样兴许还能帮不三解毒。 门骤然洞口。 她的专注,并没有感觉到许岱悄然而至,他眼底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欣慰,她还是没有注意到他,一会用毛笔沾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嘟嘟囔囔的叨念,他温和的笑笑,“不二,你怎么用水在地上画?” 许岱又唤了数声,千山雪仿佛醒转过来回望了他,眸色一凝,才发现是师父,她随即露出笑意道,“纸太贵了,我不舍得用,沾点水照样用。” 许岱负手而立,凝视着她,心里五味沉杂,心里一酸,才发现一直以来都亏待了这孩子,手背后还藏着给不三不四的糕点,他愧怍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他莞尔一笑,“徒儿尝尝这桂花糕。” 她专注着医书,漫不经心道,“师父给他们吃吧,我不饿。” 许岱一愣,在她身侧立了半晌,对方全当他不存在似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旋然转身默默离开,到了门外他深深的回望,浓眉微皱,摇头慢笑,这不三说她傻,她还真傻。 几日后,当余晖斯里慢条游进屋子,光亮下细碎的灰尘也闪闪发亮,她疲倦不堪的把书一扔,地上还残留着她沾水的潮湿,书瞬间就湿了,她惊慌失措,急忙拾起来,忽然,她瞳孔映着光,不带微尘,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灵光一闪而过,她蓦地蹦起,惊呼,“师父,不三有救了。” 许岱放下手上的医书随即急步而来,入目的便是医书闪着光芒的字,而那些浸过水的字,便突显在每页的最下面一角,许岱眉宇间难掩喜色,把书看了又看,而不三心头舒缓一暖,像是在丛林迷路的人远远望见开阔的大道,心里便有了着落,目光撞上千山雪沉静似的眼波,又瞬间移开,仿佛他并不上心而已。 接着,师徒几人便忙碌起来,待制好药,不三却性情大变,反常的不愿意喝。 几人顿时一懵,原本平静的许岱却有些不耐烦了,心中的焦急直逼在舌尖,千山雪眸色微沉,轻轻一嗤,带了几许轻蔑之色,下一瞬端起药碗仰头一送,冲他轻怒道,“可以喝了吗?” 不三看着她,凝了一抹静和的笑意,眼底满复杂情绪交错着,他知道她是误会他的意思了,有些莫名的情绪像火苗一样在他心尖乱窜,灼得他心里难受,心思流转,他是有私心的,如果自己的病好了,她便不会内疚也不会再对他上心了,凝视着千山雪片刻,见她容色淡淡,面上略显疲惫,眼底没有任何怒意,他心里涌上的感激瞬间又僵住,想到平素对她的刁难,愧怍又深了几分,千山雪眸色闪了闪,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她不想大家弄得太尴尬,转眼敛色,淡然无波道,“也不知道喝了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毛病?” 他呼吸一滞,心存那点的感激瞬间又僵住,随即毫不犹豫咕咚咚的喝个干净。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了,不三除了放空了下,无任何变化,许岱有些失落但面上又不愿表露出来,他再次陷入沉默。 千山雪眸色似雪,如刀刃般只盯着医书,眼底闪过一道怒意,心中暗道,写这本医书的人即狡猾又狠毒,她不甘心的又翻了一遍,看着潮湿的书如发怔般,许久,她睁开双眼,重新露出笑意,她冲许岱朗声道,“师父,不如试下药浴?再施以针法?” 许岱将身子徐徐转过来,直视千山雪的眼睛,用极慢的语速道,“你若不是医师就可惜了!” 千山雪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又沉思一阵,随即眸色一凝,缓缓道,“师父,或许我真不是医师,但又希望是,不三的事我会尽力。” 许岱神色宁静,口气平淡地道,“不三的病无论好与不好,师父都会教你些本事。” “师父我不是为了要学那些,才……” 许岱把手一挥,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面上无任何波澜道,“师父都明白。” 当他看到千山雪在地上写的字,已了然一切,他不想深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总之,他已渐渐明白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七日后。 随着“嘭”一声巨响,霎那间房子塌了半边,瓦片飞起来,砸向了门外的树,瞬间树断了半截,屋外的人被气浪震飞。 一片灰烟弥漫,废墟里飞起一个人影,笔直如烟尘升起,他身姿轻盈足尖似乎未着地,七八个起落就飘飞十余丈外。 一路施展着轻功,穿越重重屋脊,直奔密林,他以怪异的姿势伸展,骨骼似错位般发出咯吱声响,他深吸一口气,额冒冷汗面部痉挛,那是因为全身的巨痛让他无法保持正常的神态,良久,他浑身内力一颤,虚空处气浪微震,暮色的微光打在他的身上,淡淡水色光华,浑身上下静如凝玉,他微微一笑,晶莹纯澈,瞬间带走所有光华。 一弯玄月,倚苍穹而悬。 看着屋檐上凝玉般的人,这般变化,千山雪始料不及,淡淡的看着不三的方向,她心里就一个想法,不三是高手。 千山雪旋然转身就对上许岱深而静的眸色,手里递过一颗药丸,温和道,“你为了别人,现在也该是为自己着想了,师父不敢保证此药能解你身上的毒……师父会再想办法。” 她接过药丸,深深一辑明灿一笑,“谢谢师父,这些日子我也对照过医书上的所有病症,可惜没有一处方子是,我想制毒的那个人就没打算制出解药,其实有时忘了也未必是坏事。” “说得好,想得开最好,以前的纷纷扰扰忘了也罢。” 千山雪坦然的迎视他的双眼,双眸亮如璀璨,笑道,“师父说不定我以前是个大恶人,我要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师,你们可不要后悔。” 许岱垂下眼帘,捋捋胡子,笑笑,猜到她要说的话,“就算过往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毒师,如今你入了我门下,那就是我许岱的徒儿。” 千山雪眸色一凝,乌亮亮的眼珠泛着薄薄的雾色,目光稳稳的凝在他的身上,眼底蓄满了感动。 第三十四章 落木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心里默默算着,一百个多日子,已从她的手中溜走,像针尖上一滴水流入小河,日子静静地在流里,没有声音,没有影子。 自从那个她认为是废材的瘸腿师父,忽然之间变成了有绝世轻功的高人,就连不四也很少用走,轻则一跃几尺,重则几个翻滚就十余丈外,而最让她颇为意外当属不三,他仿若是天外来客,转瞬之间竟出落得清逸如雪,道袍飘然,恍若嫡仙下凡。 不三自然也不叫不三了,名——容楚。 而许岱的年岁却是个迷,绝不是她猜的五十多岁,清远虚不过是他们云游歇脚的地方,许岱虽见这里破败,但好在清幽谧静无人打扰,这一待就待了三年。 许岱手里有本小册子,那是记载了他的徒儿,千山雪看到许岱也把她写进了里面,心里美滋滋,只是她发现里面的所有人的记载都没有排名,所以容楚排行老几他自己也不知,只是她在问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时,他只简单提起,是被逐出师门的大徒弟,看到许岱凝重的表情,千山雪也知趣的不再问。 至于为什么她讨了便宜在不三不四的前面,那还得从她被许岱带回来的那天说起,据说她当时的如三岁孩童又让容楚误食毒药,情急之下,师徒几人只好顺着她的智商隐忍好诱骗她说出解药。 如此,清远虚里的人在她眼里都有了质的变化。 日子又过些,清远虚有史以来迎来了几名衣着贵气的客人,许岱竟不知从哪拿出了上好的茶招待他们,屋门一关,把她的好奇心一同戛然而止。 许久之后,几人说笑的步出了屋子,许岱谦和的与他们寒颤几句,转身与身边的不四对望了片刻,两人相对寂静无语,不四深深一辑,叩了三个响头,在仆人的拥护下,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千山雪虽距离远但仍依稀可见不四眼眸中闪着晶莹,唇微张,却许久不吐一字,许岱背负而立没有回头相送,他的肩头微不可见的如树叶一般抖动,似是承受不住悲伤,过了几息,哽咽渐止。 一行人经过千山雪的身边,不四深深的一辑作别,忽然仆人轻声了一句,他犹豫了一下,身影一凝,迟疑片刻便上了马车,千山雪耳灵,如果她没听错,方才那声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那声是,“殿下。” 她后来知道不四是许岱在清远虚几年来收的弟子,不四人乖巧听话,慧根也不错,一点没有贵族的跋扈矜贵的性情,她看得出来许岱对不四是不舍,三年的师徒之情,怎能一下就割舍?她心想着师父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徒弟之别,这么想着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自从不四走了,一连几日师父也不出门,谁去了都狠狠地被他冷到。 是夜,千山雪提着从集市上买来的酒敲开了师父的门,“师父,徒儿这几日可有长进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屋内的人不作答。 千山雪眼珠一转,又道,“这上好的君子笑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边说边打开酒塞,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暖人心扉。 屋内沉默了许久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冷冷的月光打在他凝然不动的身上,许岱按在心门,从来古井无波的神色转而浮上了淡淡的笑,最终他叹气,叹了叹了,不再逃避。 半晌之后,屋内传来师徒俩爽朗的笑声,正当两人正喝得欢,千山雪一抬眼就见容楚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来了,她眸色一闪,在集市上买了三壶酒,自然有他一份,随即就拿了一壶没人喝过的递给他,谁知容楚动作很快一把拿过她喝过的那壶毫不犹豫就喝起来,动作一派行云流水,千山雪微微一怔,但随即又恢复没心没肺的笑,许岱喝着酒,但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有深意的光,随后就笑了,笑意越来越深, 三人越喝越高兴,千山雪眼波流转,难得师父高兴,便想起了游戏助兴,“既然大家兴致不错,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许岱果然来了兴致,他知道她素来鬼点子多,“好!” 千山雪把酒倒到碗里,随即又去捡了几根树枝,朗声道,“我们各自都有两长一短的树枝,大家把它藏在身后,口令之后我们都亮出手中的一支树枝,如果其中两人是相同的长度,那剩下的那人就输了,罚酒一碗。” 许岱一拍桌朗声道,“好!” 他看了看她,心笑,这个游戏比的就是默契,这默契自然当属他和容楚,他暗暗得意。 游戏开始了,以许岱为尊,自然由着他喊口令,“一,二,三”过后,三人亮出树枝,千山雪和许岱亮出了树枝,千山雪是长的,许岱也是长的,容楚握着的树枝后半部分在拳头里,他脸上淡淡一笑,让人无法猜透,千山雪急忙掰开他的手指,一看就露出了灿灿的笑,是个短的。 容楚颔首点头,端碗正要喝,看着碗里清纯透彻如明镜的酒水,他稍稍偏偏头,就看到碗里的倒影,那凝雪般面容,是那般透彻他的心扉,他只轻轻一点便泛起了涟漪。 第二轮又开始了。 这次千山雪和许岱一同亮出短树枝,容楚总是比他们晚些,他慢慢摊开拳头,是长的,许岱诧异一怔,弄半天自己和新收的徒儿最默契,他无奈笑了,非也,那是他没看到容楚脚下的断枝。 天还没亮透,初春的清晨都透着泥土芬芳,清远虚的人都在晨修,当然是少了千山雪这贪睡的家伙。 她梦到了桌上都是美食,她津津有味的品尝一个又一个。 只是,她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尽管是春季,但初春的早晨还是微凉,头有些晕,她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看到了下方摇晃的地面,她蓦地恼火了,这已是第六次了,被容楚大清早提溜着,她看不到对方的脸,清怒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啪”,说放就放,千山雪摔在地上,而且很险很险的脸着地,她一咕噜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瞪了他一眼,“师弟,能不能下次别提着我了?早修我会去,不就是晚了一点点嘛。” 容楚淡淡看着她,面无表情,“是师哥。” 自从容楚像是变戏法似的变成了仙子似的人物,千山雪还是停留在他是胖丁孩的模样挥之不去,容楚这个名字和他的清逸如雪的容貌很衬,人如其名,只是他的性情也变了样,不多话,不多笑,玉雕般的人,唯一能让他多了一丝表情的时刻,就是每到清晨早修,他提溜着千山雪最来劲。 在她眼里容楚嫩得像刚发芽的豆芽菜。 千山雪知道自己打不过容楚,只好装模作样的晨修,良久,她坐得屁股疼,偷睨了一眼眼前许岱和容楚,两人均认真闭目静修纹丝不动,她眼珠一转,扔了一颗石子,两人无反应,她心暗暗笑,不会修着修着就休息?便悄悄地蹑手蹑脚退出去,刚到门口,身后一阵凉风绕过,一转身就对上容楚淡然无波的表情。 她忽然面带痛苦状道,“容楚师哥,我泛内急。” 容楚知道她又想偷懒,不理她,就要拽住她往里走,她忽然扭起来,痛苦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装,容楚皱皱眉,心一软就放了她。 少顷,千山雪回来,她眼波流转间露出狡黠的笑,悄然而至容楚跟前,容楚知道她靠近,但并没有睁开双眼,依旧不理她,忽然感觉有衣料拂过脸颊,发丝被什么拂了下,他心尖一颤,倏然睁开双眼,人已乖乖回到座位抄经书。 过了几盏茶时,晨修终于结束,许岱回转了气息,他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认真的千山雪,满意的点点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容楚,吃惊一诧,脸色变了几变,他不解的道,“容楚,你今早就这么打扮的?” “怎么师父徒儿哪里不妥?” “也不是不妥,就是……扎眼了些。” 容楚自认一直仪容得体,被他这么一说,心生疑狐。 底下的千山雪肩膀抖动,憋着笑,她几经强压爆笑,终于忍不住笑道,“容楚,今真像这清远虚的春天,甚是让人赏心悦目。” 清远虚自然是没有铜镜的,看到那师徒二人怪异的表情,他忽然觉得在他身上正发生着奇怪的事,他急忙跑到井边,舀起水,水中的倒影,竟是头插一支花的自己,顿时脸色气得不正,他蓦地回望,就瞥见千山雪溜出来,她看见容楚脸上泛着是从没有过的表情,她浑身一颤,拔腿就跑,容楚眸色一沉,追了过去。 千山雪虽然已会了轻功,但比起高手容楚自然是差太多,一会就被他堵住。 容楚刀子似的眼瞥了瞥,千山雪露出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被他轻轻一弹,瞬间她浑身如火烧般,那感觉就如同在火里身临其境,蓦地她蹦起一丈高,一会跃到屋檐,一会跃到树上,边拍拍身上,嘴里喃喃道,“师父救命啊,火,火!” 容楚唇边这才漫开笑,看着她到处乱跑,样子很是滑稽。 因动静太大,许岱原本是在打坐静修,余光瞥了一眼屋内上方簌簌而下的灰,他不用猜便知是那个新收的徒儿在闹腾,只好出屋,映入眼帘的便是千山雪上窜下跳,他也就只收过这么个女徒弟,自然会心疼些,他轻轻弹,千山雪顿时安静了下来。 千山雪不服的跑到师父跟前撒娇,“师父我不服,师父偏心,你教他最好的功夫,而徒儿就只会三脚猫的功夫!” “什么糊涂话,师父现在就教你一招,准制服他。” 千山雪把头一偏,不相信。 许岱一会就从里屋拿出了一根长鞭,“他要再欺负你就拿它抽他。” 千山雪接过鞭,往虚空处乱抽,果然这鞭子威力大,掀起阵阵气浪,她冲容楚坏坏一笑,步步逼近,“容楚……” 容楚神色一顿,连连后退,颤抖的道,“你……你……别过来……” 他话都不完整的落下,就轻轻一跃就逃到了屋脊,千山雪狠狠一挥鞭,边追边笑道,“小贼哪里跑!” 几声闷响,屋顶上多了两个飘飞的身影,一追一逃,好不热闹,许岱捋了捋胡子,眉眼展笑,纵容的看着他们。 从那以后,日子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飞逝。 第三十五章 沉醉不知处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东流逝水,叶落无心纷然。 荏苒的时光就这么悄悄的,慢慢的流淌。 这一年,许岱带着两个徒儿四处云游,千山雪跟师父学会了从骨骼的推算,她知道自己已十五岁了,容楚虚长她一岁,而她发现容楚这一年也长高不少,已高出她大半个头,不但身高见长,功夫也见长,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她服得只有吞拳头的份。 经过一夜的雨,江面泛着薄薄的雾气,烟波荡漾着山形倒影,一碧万顷,一叶轻舟停泊在芦海中,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几笔淡墨,抹在水色青天间。 芦海茫茫,微风吹过芦苇花便开始颤动,漫散开来,如白雪纷飞,却比白雪优雅。 小船隐在其中,随波荡漾,许岱披着蓑衣在船头垂钓,他静静的注视着浮漂,一会只见浮漂一头下沉,紧蹙的眉宇间闪过喜色,随即就舒展开。 刚要将鱼竿提起,忽然上方清亮的突兀一声,“师父!” 他神色震动,眼珠一转,心道坏了,还不及他的反应,亦如他所料,“嘭”的一声巨响,船的一头被一股力道震起,许岱叹了一口气,悲催的闭上眼睛,蓦地他也顺势被震得腾空了三尺,“哗啦”一声水溅了他一身,刚想抹去脸上的水,下一瞬间又被一条鱼袭击,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眉目已一根一根竖起来,面上挂着奇怪的笑,脸色紧绷绷的,一看就气得不轻,感觉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踏声,许岱心里更火,没等身后的人开口,他挥掌一扫,来人便被掀飞到水里。 水面泛着一圈圈波纹,哗啦一声,千山雪从水里抖出来,呛了几口水,她抬起头,眼前一花一道劲风已然扑面,随即天蓝色光华一闪,飘渺如梦,迷漫了她的眼,光华惊飞了她的魂魄,他的速度很快,还没看清他的面容,那道天蓝色自眼前横拽而过,她身子一轻,人就从水里被那抹蓝色身影拽了起来。 良久,船上传来轻哼一声。 容楚看了看千山雪满眼是关切,轻叹一声,旋即转身冲师父笑了笑,“师父……不二轻功见长啊……” 许岱瞥了两人一眼,拿着布巾慢里斯条的擦去脸上的水,不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容楚冲千山雪使了个眼色,千山雪对上他的眸子已会意,心中暗道,师父多数时候是好的,就是偶尔小气了点。 她露出森森白牙,没心没肺的笑笑蹦过来,“呀,师父我帮你。” 也不知她是功力见长,还是故意的,这一使劲,在船头的许岱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晃,淬不及防就掉到了水里,刹那间,“嘭”的一声,许岱从水里飞起,容楚见势不妙拽起她就一跃而起逃遁,这般变化都在一瞬间,她掩面就着手指的缝隙偷看了在身后紧追不舍的师父,浑身抖了抖。 千山雪被容楚搂在臂弯,裹在风中一阵奔跑,容楚轻功了得,掠过芦海,上了岸瞬间就甩掉了许岱。 她一路喝风苦不堪言,良久,突然身子重重一顿,她本来就被颠得眼花头晕,嗅到一阵清香,倏然睁开双眼,好半天才发现停在一片花海中。 一片花海,那么大,那么远,清风吹过,一朵朵和煦的花在春风里摇拽,深深浅浅的花色,在流动。 两人目及远处,见师父许久也没有追来,四目相对,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惊扰了隐在花海中的小鸟,“啪啦”一阵声响,蓦然一众鸟惊飞,容楚怕鸟伤了千山雪的脸,迅疾的把她拥在怀里护着,过了一阵,周遭渐渐的安静下来。 忽然气氛有些微妙,两人紧紧的贴靠在一起,肌肤相触鼻息相闻。 他懵了。 她也懵了。 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柔滑和温热,最先感觉不适的是容楚,他感到胸前有两团柔软在柔曼的轻摩,像两簇温柔的火焰把他包围,渐渐地,千山雪的身体也僵硬了下,她轻推了他一下,容楚的手又紧了下,突然,又是一声鸟惊叫,两人蓦地分开,这才从方才意动神摇的状态神回。 千山雪心念一动,又露出一贯的灿笑,漫不经心的边走边赏花道,“这里的花真美!要采到集市上,肯定许多姑娘喜欢!” 容楚看着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扬着好看的弧度,意味深长的道,“确实是很美!” “女子都喜欢花?你也喜欢?” “当然喜欢!” 容楚轻哦一声,眼风向花丛一扫,唇边漫开了清澈的笑意。 走了一会,千山雪听到身后没动静,蓦然转身,就见容楚手里已摘了一把鲜花清浅一笑,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递给她,“见花如见人!” 千山雪眉头一皱,清怒道,“见花如贱人,我那是骂人的话。” “……” 容楚眼眸闪了闪,但见她许久未接过花簇,而且还一脸嫌弃的样子,言辞微拒,他支着下巴略思忖,心里默默念叨,见花如见人,见人,贱人? 他顿时反应过来,扶额叹了一口气,淡然无绪道,“你……方才不是说……姑娘们都喜欢吗?” 千山雪眼波流转,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笑道,“其实姑娘们喜欢的是这样,容楚你闭上眼睛。” 容楚心思清澈单纯,哪里会想到这丫头已生了鬼主意,便乖乖闭上眼睛,少顷,只听千山雪嗤嗤直笑,“美人师哥好了!” 美人师哥? 容楚皱了皱眉头,眸光闪动间,心思流转,缓睁开双眼就见她已笑得花枝乱颤,他摸了摸头上的几支花,叹了又叹,眼底并没有多少怒意,纵容的看着她。 下一瞬,他就跟变戏法似的,一簇花转眼就被他编成了花环,还编了一个小的手环,往她头上一戴,莞尔道,“这才是美人!” 千山雪神色一颤,面上桃花,羞了,避开他的目光,“容楚……你什么时候也跟那些纨绔子弟学会了?” “只准你坏,不准我坏,嗯?” 容楚烔烔的看着她,唇边漫开的笑意越来越深。 两人在这大片云朵般的繁华而轻柔的花丛中,目光交缠,不言,不动。 春风送十里,春意两绵绵。 两人一路施展着轻功,悄然无声的回到了船上,刚落到船上就传来许岱吭吭的咳嗽声,两人交换眼色,面露关切之色急忙过去,一个端茶,一个捶肩很是孝顺,许岱面上还是紧蹦蹦的不说什么,但心底很是欢喜。 此时江面的雾气渐渐散去,碧水如镜,青山浮水,倒影翩翩,许岱与容楚在下棋对弈,千山雪在船的另一头惬意的躺着仰看蓝天,看着看着便泛起了困,不一会就睡了。 许岱的目光越过容楚的肩,看了一眼睡着的千山雪,叹了一声,瞬间目光又重回容楚的身上,“不二是顽皮了些。” “何止是顽皮,不像女孩子倒像个男孩子。” 容楚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了柔柔的涟漪,清逸的五官带着一抹俊雅,浅浅的笑又带着一抹温柔。 许岱神色一顿,忽然笑了笑,落下一子,意味深长的的看着他,“这不是得有人教嘛。” 容楚平素呆若木雕,但师父的这个眼神的交汇,他却是明白得很,耳根霎时间红了,手执一子顷刻顿在半空。 许岱忽然面色转换,神色凝重,接着又道,“她的名字叫千山雪,这是写在她当时的衣服上,为师洗掉了,还有你看看这本子,看完后你说说你的想法。” 容楚淬不及防听到这句,顿时懵了,迟疑了下,不多想就接过本子细细看,他越往后看神色越沉重,心绪起伏不宁,看完后他沉默了半晌,心生疑惑不解的看着师父,他不明白师父为何现在才说,又为何给他看这揪心的文字。 垂下眼帘,闭目沉默良久之后,再次睁开双眼时,他语气略显强硬道,“无论她的过往是怎样我都不计较,她既然忘了,就是宿命,又与我相遇,是天意,那我就顺着天意!” 说完他深深的看着的千山雪。 许岱见他这副模样,又笑了,点点头,略思忖片刻便正色道,“你也十六了,不二也十五了,过几日为师寻个吉日就给你们操办婚事。” 容楚神色微微一怔,凝视着那抹酣香的睡意,迟疑了下,落下一子,清亮道,“她还是年纪小了些。” “那为师就把她许给不四,不四那温和的性子也不会让她受苦。” 容楚骤然色变,心里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大石压着,嘴巴不听的微颤,下一瞬他就语气不稳的道,“不四少不得三妻四妾,哪里会一心一意……师父……方才替徒儿做主,怎么转眼就变了?” 许岱心里憋笑,但面上又无表情,见他确实是急了,接着漫不经心道,“你方才怎么说了?嫌她年纪小,为师自然是不舍得她嫁于外人,你不要……” 他眼底闪过一道凛冽的光,双眸如无刃之风,不等师父说完,便重重落下一子,“谁说我不要,明年她满十六,就请师父做主。” 许岱凝视着他,点点头,定睛一看,棋盘中黑子有破出重围之势,面色一喜,“啪”的一声,落下一子定了输赢。 第三十六章 重逢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静夜。 千山雪懒洋洋的斜倚在船头,一手无聊的搭在水里玩,远处一艘画舫渐渐靠近,画舫上的喧闹声打扰了她的清悠,她不得不看了看,只见画舫灯火阑珊,船上的帘子不遮蔽,船外围有护卫守着,船内几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一人搂着一位美人,公子们醉眼迷离,他们撩拨一番美人,惹得美人们吟吟直笑,似乎其中一个不满意了,粗暴的把怀里的美人一踹,那几人神色一顿,但短短一瞬,又恢复了嬉闹。 千山雪冷哼一声,心中暗道,缺德。 可是她的目光又锁定在画舫最后的位置,那里的摆设一看便知是雅间,里面的人看来比外面的人身份尊贵,外面的人似乎很是知趣的不来打扰,雅间里男子一身华丽,俊美精致的面孔却是比冷风还冷三分,美人眼看就要倒入他怀中,他不着痕迹的避开,美人似乎不长眼色还是要往怀里钻,他极美的眸子越发璀璨,眸光越发冷。 同样是搂着美人,她却发现这里的画面与外面的靡淫格格不入,他所待的地方少了一分香艳反而添了几分诡异。 华丽男子似乎发现了她,唇边漫开邪笑,酒液入喉,把美人搂过来轻薄,深埋在美人的香肩唇舌游走腻在那,眼睛的余光仍死死的看着她这边,双眸更加璀璨,甚至能感到来自那个方向的彻骨寒意。 她吃惊一诧,顿时羞涩的扭过头,忽然之间眼前一黑,修长的手指遮住了她的眼睛,“小孩子不许看,晓得?” 听到是容楚的声音,她更羞愧的垂下头狠狠的点头。 华丽男子蓦地回眸,那厢,小船已消失在暗夜,伊人已不再,顿时心生淡淡的失落,那女子的容貌他虽看不真切,却让他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笑了,自己定是喝醉了。 忽然护卫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几句,他眸色一凝,幽冥深邃,推开怀里的人,美人随即知趣的退了出去。 这厢,许岱已把小船渡进了芦苇丛中,他吹灭了船头的灯火,千山雪疑惑的看着刚想开口,容楚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神色一顿,凝神,耳听,感觉到四周流动着诡异的气氛。 她悄悄探出头,江面平静,水中泛着浮漂,但仔细瞧便会发现异常,不一会她眼睛瞪圆,惊愕地看到水中那些涌动的并非浮漂,而是人。 “哗啦”一声,水里窜出黑影,千山雪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黑影挥剑刺来,千山雪险险一闪。 随即天蓝色拂袖一掠,翻飞间天蓝华光一闪,天蓝般的澄静,像是幽冥黑夜里的一缕飘香,使蠢蠢欲动的浮躁恢复宁静,黑色的身影淡去,他来不及发一声便沉入水底,最后一抹浮漂抚平一切。 那抹天蓝的身影在她身侧落下,如凝玉般,是容楚。 “你好好的待在船上,别乱动别让我们分心。” 千山雪点点头,转脸就看到师父飞身蹿出,已追赶另一个黑影去。 看到打架,武功无用武之地,她内心抓狂的难受。 听到几声闷响,她蓦然转过身便见容楚,她刚想面露灿笑,他微蹙眉心,眸色一凝,竖起手指做嘘声状,她便领会,凝在原地不动,瞬间他挥剑,寒光一闪,她倏地闭上眼睛,紧接身后传来声闷响左右脚下各落下一人。 知道危机过去了,她倏然睁开双眼,小手已被他温玉般的手牵着,刚想松懈下心情,忽然又僵住,目光凝在他的身后,黑影挥剑慢慢靠近,情急之下她把容楚拥在怀里,怒瞪黑影,黑影本想快刀斩乱麻,但又不知道为何被她奇异的眸色吸引,她的双眸被月光映照下,泛着如宝光璀璨的光芒,她的眸子似乎有魔力,他越想看清越发不自觉的被吸引进去,渐渐地他眼前出现幻觉,有无数的妖魔鬼怪,他的眼角痉挛的抽搐着,最后他似乎承受不住恐惧,挥剑刺向自己。 千山雪浑身一凛,好半会才缓过劲,她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自己如同着魔般,太可怕了。 蓦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紧搂着容楚,立刻羞涩的松开,而这边,容楚心里莫名的欢喜,他不知道她方才为何在危机四伏的状态下,还这么皮的撩拨他,有种冲动想把她带到遥远的地方,如此便能轻柔拂过。 “轰”的一声巨响,伴着几声尖叫,他们回转过身便看到了那艘船已燃起,火势冲天。 就在他们专注看那艘船时,忽然,船身重重一顿,他的目光转了方向,又是一个黑影落下,只是这个来者与那帮黑影显然不同,逆着光看不清面孔,他不急于进攻,看架势有备而来。 容楚轻声对千山雪道,“快下水!” 千山雪迟疑了一下,便潜入水,与此同时,随着“嘭”的几声闷响,她身子还没全落下,又有剑光飞起,两道身影翻飞间华光一闪,在她眼前横拽而过,他们的身影,便在皓月当空划出流星般璀璨的弧度,两人几度身影踫撞,剑光只是一闪,就又消失,小船上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只有芦海在风中飘动。 天渐渐微亮,她这才看清周遭,经过昨夜混乱,江面已浮出黑衣人的尸体,闻着这股潮湿腥气,她有些想作呕。 她不敢贸然上船,师父和容楚都没有回来,她要听话,就待在水里好了,她慢慢地退进芦苇中。 良久,她听到船上有轻微声响,她缓慢的游过来,沿着船边游,蓦地眼前一道华丽玄色自眼前出现,她一惊急忙潜入水里,在水里她抬头仰望,上方人影模糊,但她知道那人并没有走开,少顷,那人影终于走了,她又忍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她“哗啦”的一声,窜出水面。 正想上船,无意中眼角余光瞥见水中的倒影,她身子蓦然一僵凝在水中。 她双手扒在船沿,轻喘息,倏地看到一只黑色华丽履靴正触碰自己的手,顺着履靴她缓缓向上看,怔了怔,为之震惊却是那人的容貌,似华光璀璨的宝石,瞬间凝聚一点在眉心,惊扰了浩渺烟波,乱了这一池云锦。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蓦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即单手捂着心门,久久的凝视着她,那浓密的长睫下眼眸一转,只剩下幽冥深邃的光辉。 那人华丽锦袍下是修长玉立的身姿,从姿态看,他正俯看着自己,被人这么盯着,她很不自在,如今正值春季,她衣着轻便一沾水便贴伏在身,身形便一览无余,难免会尴尬,她眸色一闪,下意识的向下沉沉,然后又警惕的抬头望他。 感觉不到杀气,她方才缓缓开口,“你踩着我的手了!” 他不动,依旧俯看着她,血液如出闸的猛虎一样肆虐乱撞,为了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稳定下来,他不得不握住微颤的手,一年多了,他一直寻她未果,他不曾想过他们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女装的打扮,水里的她披散着长发,露出精致的小脸,一双眸子雾蒙蒙的,看得人也迷离魅惑,迷人的唇形似乎总带笑,她是长大了,出落得更美,水中的她,似水妖媚的鲛人柔弱无骨但又充满着危险。 “不打算上来?” 她迟疑片刻,闪了闪眸子,又摇摇头随即往后退了退。 “还是这么怕我?上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水里冷,你总待在水里作甚么?” 他伸出手,双眸流转时神光璀璨,凝视人时,静若幽玄。 千山雪摇摇头,婉声道,“我在等人。” 他心一沉,清冷的道,“等谁?” “她在等我!” 一道劲风落在船头,飘飘若仙,是容楚。 他身影落下时眸光只看向千山雪,而她露出了笑意,抬头伸手,容楚随即拂袖一掠,在她上方横拽而过,只短短一瞬,千山雪就这么被他毫不费力地从水里拽起。 随即又一道华丽玄色一扫而过,想抓住千山雪,哪知人还没靠近,就被千山雪的银针飞中,他身影一凝,因麻痛感使得他被迫定在原地,千山雪回眸,就见底下的人凝然不动,他看她的神色平静而深,千转百回一切了然,触及到他的眸子,她心虚的转了回去。 两道身影,瞬间消失。 此刻,周遭的空气凝滞,一片死寂的安静。 良久,萧轩羽怒极而笑。 好,好,他真是养了个小白眼狼。 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飘起细雨,他仰起头,让疲惫的心缓解片刻。 这一年,他去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遍了每个角落,每个背影,在玉灵村一待就是半年,她一定不会想起那是他们开始的地方,她一定是忘了,那时他十三岁,她八岁。 拂过尘埃,时光开出缱绻的花。 第三十七章 花涧错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小溪流是恬静的,缓缓流淌着,偶尔溅起一朵朵浪花,但仍是静静的,千山雪随意找了块山石坐下,闲闲的看着小溪流淌,眼睛也便清清亮亮了,静静地听着小溪浅唱,耳朵也便静幽幽的,她有些口渴,便想去喝水洗脸,清悠悠的溪水披着薄薄的轻雾流向远方,远处朦胧可见别致的青瓦飞檐隐在绿荫中,飘飘的晕出了漫古雾岚缒卷如梦。 溪水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知道这不是她原来的样子,水中的她晶莹如玉,黑色的眸子似一泓清水,她怔怔的看着这水中摇晃的影子,荡漾在精致无瑕的脸上的笑颜,再近些,这影子略有不同。 半晌,她缓缓抬起手,在眼尾一捻,唯独这眼尾的那点红痣仿若胭脂琼瑶落了芬芳平添了几分妖娆,这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张脸,只是再近些细看,她又觉得这张白皙的脸如月光下娴静流水般的凝玉,冷入心门。 她摸了摸这张脸,无半点光华,苍白得就如同一具千年不老的僵尸。 这是容楚替她做的易容术,她既不满意也不反感。 梳洗了一番,看着水中的人清爽了许多,她一路慢慢的走着回去,忽然额上有一丝丝凉意,她抬头仰望天空,远处的云层阴暗暗的,这春季雷雨多,她有些埋怨自己出门时不听容楚的话,这下好了淋一身湿又要被他叨了! 她看了一眼前方的小庙,忙跑到那边去暂避。 这座小庙叫水月庙,庙不大,却是香火很旺,吸引着无数善男信女,容楚几次嚷着要带她来,她一听说这是个姻缘庙,便摇头不干,只想到了一字,俗! 千山雪拍了拍身上的水,看着外面纷乱的雨丝,远处的山峦,桃花疯样的漫成红雾一片,如云霞般,雨雾弥漫,让那片山峦浮上一层烟雨蒙蒙的粉色,这已是春季的末端,这些花海仿佛要拼尽全力压枝怒放,那一地的繁华却没有人怜惜。 蓦地抬头,迎面来了个少年,她看他的一瞬,正好少年也看她,两人眸光一撞,满园的桃花映入瞳孔,刹那间,只有整个天地的纷飞,千山雪心尖一颤,不着痕迹的避过了他的目光。 少年有着极俊的容色,姿态闲雅,瞳仁灵动,水晶般的吸引人,他们一左一右,离着三尺远的距离,默契的谁也不看谁,千山雪不习惯与陌生的男子独处,她盯着外面纷扰的雨丝失神。 少年微微侧过头看她,似乎毫无顾忌的盯着她,她身有所感,很不安的抚了抚脸,这易容术应该没什么破绽吧! 雨夹着风刮来,虽说是春季,但还是透着丝丝凉意,她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肩。 一壶酒突然递了过来。 执壶的手指修长白皙,是那种近乎洁净的白皙,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果然是贵贱有偏差。 少年忽然开了口,声音温醇,“喝一口暖身子。” 她不搭话,一股清淡的酒香飘来,她喉咙翻滚,心里有无数只小蚂蚁在挠,娘嘞,这是在折磨我吗?少年见她迟疑,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了擦壶嘴,她略微惊讶的瞥了一眼,有些羞赧,这才接过酒,只轻轻一嗅,就毫无顾忌的喝了个痛快。 她喝了好几口,半眯着眼睛慢慢回味,眸中已是乱花醉眼,少顷,她递回给他酒壶,少年看都不看一眼接过就喝,千山雪怔了怔,但撞上他的眸光又瞬间移开,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那少年早已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这酒名桃花醉,用的是这里的桃花,取的是这里的三缘池水。” 千山雪眸波一转,好奇道,“这三缘池居然也能酿酒?三缘池不是许愿池吗?” “呵,在三缘池许愿据说能盼来心爱之人回来,三世有缘,缘定三生,我不信,但又希望沾染它的灵气。” 千山雪一听,看他容色淡淡,略微惆怅,她不以为然道,“公子原来是来许愿的,人没许得来,竟许来了我这个道士,不过这人要真能许回来,那这颗心还是不是初心不变?” 少年凝视着她半晌,眼前的人眸色迷蒙,唇角微翘,似笑非笑,他忽然想起那人也有着同样的眼眸,狐媚般的笑容,忽然他恍惚了下,一个虚影在那人的脸上分离又重合,他方才看到的是谁? 两人喝着酒,笑着聊着无关风月的事。 残酒将尽,天渐渐放晴,千山雪没有道别,在她心里这不过是一场雨,一场邂逅,无聊寂寞等雨的人碰巧遇到同样陌生无聊的人,雨停,酒散,也许一个转身就不会再见,雨变成了毛毛细雨,她用手遮着头,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即将淡去的背影,少年的心失落得如同纷乱的雨丝。 他大喊一声,“我有酒,三日之后我还在这等你,你来吗?” 千山雪明明是一心赶路,唯独这一声,她却听得很清楚,她蓦然跑回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目光烔烔,凝视着她,“阿练!你呢?” 她略微思忖,一双眸子被雨水浸湿,迷迷蒙蒙的,轻笑,“我若來了便告诉你,你记住,你想的人未必如你那般想着你!” 远处一人撑着伞缓缓而来,青衣长衫衣袂飘然,如水墨般勾勒的素纱,似有若无,瞧不真切,千山雪眸色一闪,便急忙奔跑过去。 第三十八章 浮云莫去求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浮山门,在一片苍翠绿荫的笼罩下,露出别致的青瓦飞檐,夜暮将近,仿佛像飘在浮云的剪影,显得肃目沉静。 两道身影衣袂飘然,闪进了院内。 容楚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千山雪,不说话,迎面来了两个道童,他们和煦的冲容楚打招呼,容楚当没听见似的绕过他们,便回了禅房。 用晚膳时,几人正埋头吃饭,忽然容楚把碗筷一放,突兀的一声使原本安静的气氛顿时凝重,几人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道长伽释是个睁眼瞎,眼睛虽看不见,但却练就了心思敏锐,一根针的掉落,在他耳里却是铮铮作响,他早已感觉气氛不对,他眉头紧锁,问道,“容楚你不吃吗?” 容楚摇摇头,不说话。 几人目光一移,纳闷的看着千山雪,尤其是伽释的眼光锐利清澈,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在他的眼眸中却看到自己原形毕露的影子。 千山雪清了清嗓子,她干笑一声,脸色很是精彩,“师叔,师哥想事情的时候,一般不说话。” 他猛然一愣,何止不说话,已经不开口了。 月色乌沉,不见任何华光。 两人,屋内窗外,互不打扰。 容楚在禅房写字,他瞳仁映着跳动的焰朵,埋首看着笔尖在砚上辗转吸饱墨汁,眉宇温和,笔与墨是寻常物,经了岁月极为不贵,在昏灯下写字,却显得沉静不浮躁,千山雪终于忍不住了,跨进屋子。 容楚瞥了一眼,从容而笑,假装不知,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编瞎话。 “我……是晌午把东西送到了将军府,后来下了雨回来就耽搁了。” 山上的事和水月庙的事她直接跳过不谈。 容楚静了半刻,搁下笔,抬头凝视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点点头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嗯,在山上打了一架,又与陌生人喝酒,不二,不熟悉别人的底细你怎么就与他把酒言欢?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千山雪眼眸如波,浅浅一漾,脸上有些不悦,但又硬生生的不作声,心下暗道,容楚的法眼已洞悉一切,自从师父老人家去云游了,她以为和容楚就会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哪知不食人间烟火的容楚,却接了地气,真把她当了孩子,亦如兄亦如父。 千山雪天生眼眸迷蒙,带着笑意看过来,轻俏道,“山上是恶人,山下是善人,我分得清,再说了,长大做什么?徒增烦恼,不如永远保持孩子般的快乐。” 烛火下,千山雪的脸好似皎皎如月,眸光闪动间好似花瓣上的雨露,晶莹剔透,是最动人,也是最心痒的一刻,容楚始终没忘了那日船上的惊险,她差点就被那人掳走了,深叹了一口气,他淡然道,“你不想长大可终会长大,你一个女孩子家,你总得要嫁人的。” 千山雪一愣,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考虑过,确切地说她没想过要离开容楚,在她心里,他是她这一世最亲的哥哥,她眷恋的家人。 眼皮微微的,很微微的一跳,渐渐地眼眶蓄着晶莹的光,她略微哽咽道,“容楚师哥,你不要把不二嫁掉,不二这辈子不想嫁人。” 容楚凝视着她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可你……总不能这么跟着师哥。” 千山雪声音本就柔美,这一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显得声音清婉悠亮,“我不嫁人,这辈子就跟着师哥。” 容楚怔了怔,难掩内心的激动,颤声道,“这辈子你真的愿意跟着师哥?” 千山雪点点头。 容楚墨黑的双眸如此深邃,犹如湛蓝的海洋,蕴出一片宽广和从容,可转念一想她这句,“不嫁人,这辈子就跟着师哥”,他又豁然大笑,罢了,这贼丫头。 烛火将歇,焰火颤颤跳跃,迸出蕊。 半夜,千山雪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就有个清雅如雪的身影挥之不去,看着窗外的星空失神,她忽然想起了那少年的眼眸绚烂得能装下整个星空。 三日之后,千山雪如约而至。 满山都是桃花如霞如云,她的眼眸映入满山的桃花,忽然间就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她慢慢的走在路上,仿佛已路入了飘渺粉色的云烟。 阵阵比春风还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不见吹笛的人。 她目光漫无目的扫过,一路施展着轻功,几个起落间已轻跃到了水月庙桃林处,桃林沿着三缘池一圈压枝怒放,她看了看微微亮的天色,心中暗笑,来得有些早了,她轻身一跃便隐在了桃花树上,花枝繁茂,这粉红色的背景,晃一眼,花如人,人似花。 忽然,又是那一阵笛声悠然飘来,她侧躺在树干上,手肘撑着后脑,静静聆听,桃花疏影里,抚笛弄清影,透过花枝缝隙,眼角掠过花树底下的三缘池水面,一抹衣袂飘然的修长的倒影,映在如镜的水面,蓦然一怔,急忙支起半身俯看那抹影子。 玉冠,靛蓝色流云暗纹锦袍,一身华丽却不及他俊美的容色,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一曲结束,他手执玉笛负手而立,平静的凝视着池水,静若明渊,一抹森冷凝在眉宇间。 她心思流转,忽然一僵,是那日船上的人,她半眯着眼重新隐在花丛。 那人似乎没待多久便走了。 大概今日是个好日子,花树底下人来人往,透过花枝扶疏间,却没有看到那个叫阿练的人,她心里自嘲一笑,他不过随口一说,自己便傻瞪瞪的来了。 忽然看到几名身着武服的人驱赶着善男信女,“哄”的一声鸟兽散尽,三缘池一下冷清寂静,远处一名男子缓缓而来,围着池边漫步,身后跟着几名仆人唯唯诺诺,看衣着打扮,华贵又不失威严,他闭上眼睛呆立了许久,他眉宇间冰冷得无一丝温暖,起风了,他皱起剑眉眼风一扫,才在仆人的簇拥下散了去。 千山雪支颐,都散了吗?正要下去,又来一人,她扶额,又是方才的抚笛男子。 他长身玉立凝在原地,耳边轻轻有东西拂过,他微微侧头,桃树微颤,一朵朵桃花簌簌而下,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盯着水池中桃树的倒影,凝神,忽然唇角一勾,笑意很深,树上的人见他俯看着水面,心里不由得一紧,“嗖”的一声,一道劲风袭来,千山雪方纵身跃起,就被一道碧蓝身影凌空袭击,横拽一掠,整个人就落到了池里。 第三十九章 醉眼乱入花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萧轩羽立在岸边,平静的看着,他本以为是个刺客,不想是个道士,这里早已被宫中护卫清场,来这的人多半是虔诚的善男信女,要不赏花,要不许愿,他却隐在花树窥探许久,此人的行迹真是可疑。 水濛濛的人游了过来,手指刚要触及岸边,萧轩羽用脚一拨,拨了下去。 此时池面忽然飘起了薄雾,流动得像轻纱,轻盈如羽衣,水中的人如雾里看花,水中皎月,若隐若现,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仿若落入凡间的仙子。 水濛濛的人第二次游了过来,她看似动作很慢,实则在瞄准另一个的地方,萧轩羽轻笑,反应极快挥袖一扫,再次的把她拨回了水中。 池面泛起了大片的的涟漪。 她倏地闭上眼睛在水中凛然不动,萧轩羽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很好奇她要用什么方法出了这池子。 千山雪再次睁开双眼时,眸光一寒,蓦地,她自水中飞起迅猛地向他掠来。 “噗通!” 他以为她要行刺,淬不及防却被她拉下了水。 两人在水中过招,你来我往,池面已掀起了大片的水花,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萧轩羽没有轻敌,心下暗道,这家伙出手狡诈,看似招招躲避,却总是趁其不备还以狠招,过招了几个回合,千山雪找准了时机,忽然拔下银针只击他的心门,这一击是致命的,但还是被萧轩羽抢先一步,他轻笑,在避过了银针的同一瞬,他就顺势点了千山雪的穴定了身,动作流畅,一派行云流水。 千山雪眯着眼睛,一双眸子迷迷蒙蒙,柔软得仿若浸湿的芙蓉花瓣笼着一层烟纱,眼底闪过一道寒意,她不着痕迹的隐藏,她并不慌张失措,对着这男子笑意中薄凉森冷的眼神,她坦然面对。 她知道此人危险。 萧轩羽唇角的笑意温和,但眼底是考校般的犀利,“小道士来这里赏花?” 千山雪泛着雾蒙蒙的眸子,眸光闪动间像碧波上洒满了宝石般璀璨,她莞尔一笑,“赏人!” 萧轩羽笑意更深,“哦,原来小道士行的是正道,修的是邪道。” 千山雪笑意浅浅,一双眸子柔软得如同浸湿的花瓣,“嗯哪,贫道不注重个人修为,倒是怕施主肤浅路入畜牲道。” 萧轩羽森冷的眸光闪动间,突然一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带,这一撞,他怔了怔,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不似男子般的结实僵硬,她的那两团柔软像两簇柔软的火焰,所有的冷漠仿佛在那一刻坍塌熔化,他全身发烫,像是行走在火海中,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公子修的是魔道,” 千山雪只能一计眼光杀到,她虽动不了,但能感觉到他清雅如雪般的风姿,功夫底子极深,他自带的威压迎面而来,不容任何人抗拒。 他离她很近,胸膛贴着胸膛,温热包裹着柔软,彼此的心跳交换,淡淡的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无处不在的味道,她的心慢慢下沉,就像雪花坠落般。 萧轩羽淡淡的男子气息逼来,怀抱并不窒息,她极为警觉的皱了皱眉头,他揽她在怀,轻轻一嗅,池中无花,却飘来淡淡的花香,不是桃花香,而是来自她,他有些微醺,耳鬓厮磨,气息拂在耳边,忽然之间他顿住动作,目光一凝,落在她的下颚,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耳侧,低低叹了一声。 千山雪此刻心中一凛,心道不好,他不会是看破了她的易容术? 她垂下眼帘,不言,集中精神,打算冲破心脉破了他点的穴,他似乎有些察觉,微微低头,两人彼此很近,呼吸纠缠,鼻尖轻触,他温润的气息拂在她的颊,她的颈项,忽然他把头一偏,便腻在那,他温软的唇轻轻掠过她的颈,千山雪心底突然起了悲凉,心像是被掏空了又填满再掏空,浑身一颤,他震了。 池水被风荡起了涟漪,漾起又荡开,两人无言,萧轩羽悄然让了开,正要解开她的穴道。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姨母,三缘池许愿是不是很灵?陛下是不是就在这许到了你?” 萧轩羽闻言,手下一顿,眼尾余光轻扫,忽然间,他动作很快,腰带,外衫一一解开的扔到池上,她直愣愣的盯着他,还不及她的反应,他一把扯开她的外衫扔到池上,她瞪大了眼睛,表情很是精彩,震惊、愤怒、羞涩、惊愕的复杂情绪波动着,此刻,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想杀人。 他手轻轻一挑,一头乌亮的秀发散落下来,风中轻扬,水雾浸湿了她的长发,好似薄薄地抹了一层胭措,将要开放的花蕾,晶莹得娇嫩欲滴,又平添了几分魅惑。 接着,萧轩羽双手紧扣着她的后脑,淬不及防的吻密密实实的覆盖下来,她躲闪,他求索,他来势汹汹,恍如千军万马来袭,千山雪崩溃得想哭,心里想到他不善,但没想到他是魔,她紧闭着嘴不让对方得逞。 “咦,姨母池里有人。” 她们就着薄雾看到池中纠缠的男女,两人情到浓时旁若无人的毫无发现她们的存在,年纪尚轻的女子即羞涩又难掩一丝羡慕,她忽然发现脚底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堆衣裳,她笑了笑,可忽然之间她蓦地拾起衣裳仔细瞧了瞧,年纪稍大的女子便不以为然的道,“怎么了?” 她张口结舌的盯着池子玩得尽兴的男子,隐忍着不掉泪,双肩瑟瑟颤抖道,“这是殿下的衣服。” 忽然萧轩羽眼锋一凛,正好对上池边的两个女人,当一名女子惊愕的说不出话时,他眉峰一挑,狠捏了下千山雪的下颚,这招够毒,千山雪疼得喘了一口气,这一喘气,萧轩羽成功侵入,灵巧的舌如欢畅游历的龙,长驱直入,千山雪心已崩塌,又动不了,和他纠缠太疲惫,眼前渐渐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这妖孽果然是不驯服的狼。” 她说完又回看着年轻女子,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肤色白皙微凉,泪水是灼热得滚烫,按住了她的肩,低柔道,“姨母也许当初就不该把你嫁给他,可是木已成舟,你要是有个子嗣,哪怕是个女娃娃也好呀,让我怎么说你呢?” 年轻女子狠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一道血印,她方才冷冷的道,“姨母我们走!” 年纪稍大雍容女子平静的睁眸,她正是谢芳君。 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轻叹一声如幽深低徊,如池面飘渺的雾气让人猜不透,她眉心一沉,就是那一年,这个狼崽子刺了她一剑,这一剑她要用他今生今世的痛苦来偿还。 萧轩羽看到那两人走了,他这才松开了怀里的人,解开了她的穴,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那丝方才的甜蜜夹杂着血腥,却是别样的魔魅,他轻笑,等着她的暴怒,等着她响亮的耳光。 她打他骂他,他会再恶作剧的轻薄她。 她哭喊她委屈,他会不屑的嘲讽。 可是她没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的幽冥,似是腾升的一缕黑烟几乎能侵入他心底去,考问着他的良知,四面胶凝般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她微微的眯着眼睛,有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眼底凌厉刺出,她不屑的抹掉了嘴角的血渍,是谁的无所谓,淡淡的笑了,很是不屑的笑了。 女子始终用刀子般的眼神轻蔑的一扫,看不出任何怒意,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心尖的凉意,明明是满池落入的桃花,他却恍惚看到了雪花,是幻觉? 千山雪动作不紧不慢的穿上外衣,忽然眼尾一挑,把正要上岸的萧轩羽一脚又踢了回去,萧轩羽笑道,“你把这三缘池给搅乱了,这池子怕是以后都不太平了,以后我给它改名,叫鸳鸯池。” 千山雪眼尾斜睨了他,不以为然道,“方才不过是被狗咬了,自然乱了阵脚,不过,贫道还是愿助公子早日重返人道。” 她言毕,一个轻跃衣袂飘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桃林外。 他怔了怔,摩挲着方才的触感,细细的品味着,她的唇瓣柔软如花朵,清甜在他唇角漫散开来,那青涩的触感从他的舌尖蔓延到心田,那不是初次触碰的感觉,是久违的相逢,久违的熟悉,这个人有点意思。 远处,寇敏急急忙忙赶过来,声调极为不稳道,“殿下,陛下在那边正等着你呢,他脸色不太顺……” 萧轩羽从池子爬出来,边穿衣衫边道,“无妨,没我这事,他老爷子也不少生气。对了,打听下附近的道观。” 寇敏眉毛一挑,反应极快的道,“是有一个,不过谣传比较邪乎,专帮人去邪祟之物,叫浮山门。” 萧轩羽微蹙的眉心忽然舒展开了,微微上挑的眼角,笑得如桃花乱入眼,“那就拜访这浮山门,看她能不能去得了我这邪祟之物。” 寇敏眼珠转了转,似有不明,但又恢复了漫笑。 第四十章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桃树下,一人慢慢饮茶,手中的茶杯已微微在颤,眼睛一直注视着悠然而来的人。 萧轩羽眼中透出的阴霾盘旋在眉宇间,脚下一滞。 “嗖”的一声,一道碧寒光芒飞来,风声凛冽直击萧轩前门,只一寸就击中了他的右眼,他反手一接,指尖一拨,碧寒光芒“唰”的飞回,距他六尺开外,修长的手指内力汇拢,稳稳一接,碧釉色的茶杯滴水不漏。 “混账东西,朕的那点心情,都被你搅得没了兴致,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啊?” “啪”的一声,皇帝龙颜大怒,把手中的碧釉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脸已气得颜色不正。 皇帝,自然是十三爷,也是文昭帝。 怒吼声,砸摔声,此起彼伏,桃林外的众人蓦地转身,神色立时一紧,皇后谢芳君勾唇冷笑,四皇子,六皇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嘲讽,他们狡黠一笑,等着看好戏。 桃树下。 两人凛冷对峙,不语,气氛凝重。 肃杀之气蔓延,片刻之后,萧轩羽微微躬身,不训的傲容,忽然一敛,恢复了平静,“儿臣知道。” 母妃忌日,是俩人达成了不说的默契,一封遗书,一对信物,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惊天突变,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旧爹不爱,新爹不喜,他习惯了,也麻木了。 “既然知道,上哪疯不行?非要到那神池造什么孽。” 文昭帝手里攥着马鞭,脸色阴沉,眼底如黑云翻滚,冲到他跟前,扬起鞭就要抽,萧轩羽纹丝不动,挺直脊背,神情澄澈清定,坦然而望。 一鞭下来,文昭帝被他自身的内力微微一震,他心中暗骂,混小子竟敢还手! 冷箭般目光幽幽扫视着他,眸光是冷漠的,可转动间流光溢彩,有着难以言喻的往事,文昭帝凄然相对,口舌涩然,少年已长大,不再青涩,但眼底的执拗依然存在,那女人的一封遗言,解了他多年的心结,却也增添了他们父子间的隔阂。 气氛依旧僵持。 这时,谢芳君笑吟吟的过来,衣袂飘然,身姿轻柔得如一团薄雾轻云,“陛下,轩儿到底是年轻,经不住外面的撩拨,也是人之常情,待他做了父亲自然会收敛了。” 文昭帝一怔,随即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轩儿,父皇像你这么大时已有两个儿子了,你今年也二十了,是该有子嗣了。” 谢芳君眸波一闪,随即转头牵过的谢玉琊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莞尔道,“玉儿,你要多体谅你的夫君,要多开枝散叶不许胡闹。” 谢玉琊笑盈盈的靠近姨母,极力压抑喜悦之情,对姨母这旁敲侧击做法甚是欣慰,笑意愈浓,颇为自得,她眸波柔柔一勾,轻轻一扫尚在沉思的萧轩羽,心下暗道,姨母的一席话,明面上是替他在陛下跟前说好话,但实际上是在不着痕迹的施压。 萧轩羽闻言,瞥了一眼,亦不觉含笑,一脸隐秘。 好,好,开枝散叶嘛,本王决不辜负你们重托。 萧轩羽看到那几人得意的神色,便躬身告退,而谢芳君已轻快上前亲自取过寺人手中的茶盏,给陛下换茶。 在他躬身告退,谢芳君换茶之际,转变在一瞬间。 寺人端着茶过来。 一名护卫上前仔细查看托盘,这茶盘上覆盖着金线锦围,碧釉色茶杯小巧精致,一侧围着四盘小蝶盛着精致点心,接着又一名宫人上前试毒,似乎一切如常。 萧轩羽与他错肩而过,脸稍稍一侧,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森寒笑意,那是来自杀伐果断的决绝。 “陛下,这西域的婆罗茶如何……”谢芳君笑意柔软与文昭帝交耳低声。 话语未尽,突兀的一声大喊。 “父皇,有刺客!” 谢芳君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倏地抬起头来,便对上一道寒光如迸飞的闪电直击前门,她迅疾的一挡,对方速度很快,挥手一道劲风把她推开,利器以诡异的角度绕过她,直击文昭帝,文昭帝是何等的眼力,以茶杯做武器,手一拨,茶杯唰的狠辣回掷。 “唰”的一声,又一道寒光打来,风声凛厉直击他的背后,那是萧轩羽将一粒石子掷出阻拦,双重的夹击,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寺人倒地。 蓦地,十几名护卫兵刃出鞘把人团团围住,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危机才刚刚开始。 忽然,有道紫色的人影,无声无息自众寺人冒出,袖里滑出暗器,慢慢靠近文昭帝,长袖一伸,手中的暗器乍隐乍现,只一眨眼的功夫,更多人只注意地上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到了文昭帝身后,一霎那间,眼看暗器要刺入皇帝的后心,距离极近。 “嗖”,他的手被飞来黑影所伤,手下动作一偏。 同一瞬,一道青色锦袍一闪,飞起掠过直击而来,刹那间挡在了利器的前面。 “哧” 利器刺穿透了来者的肩甲骨,血骤然喷洒,文昭帝回头一看,惊愕一声,“慕儿!” 一人脸色苍白,是萧慕飞——刺驾那刻,他挡在文昭帝身前。 风欲止歇,刺客一击不中返身就逃,随即萧慕飞人影闪过,不依不饶追出,刺客横拽掠过众人,突然转身,抬手就是一道寒光飞出,他的暗器从无虚回,暗器依旧飞向文昭帝! 这一着谁也没料着,这时,一条碧蓝身影突然无声穿过,手中长剑一挥,打掉了那道寒光,但刺客动作很快又飞来了几枚暗器,暗器速度极快他躲闪不及,手背硬生生的被划破了几道深深的血口。 此时侍卫们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刺客轻功却绝佳,一闪间已逃出,随即身影掠过,萧慕飞带伤追了出去。 吆喝声,喝彩声先在远处,随即又渐渐逼近,紧接着是侍卫提足奔跑声,隐约传来兵刃出鞘摩擦声。 “抓到了——” 侍卫余音方落,文昭帝便步履匆匆的赶了过去,呼啦一片,足下之风立时惊扰了静尘,一地的花瓣不被怜惜的踩踏。 前头微微有骚动,有人惊呼一声,众人眼神犀利有所感,登时两边一闪,唰的让开了一条道。 又是“砰”的一声,一人被重重的撂在了他足下三尺外,血溅了一地,桃花被震得簌簌纷落,鲜血染在粉色的花瓣丛中,显得惨烈卑微,随即有人手握滴血的长剑,踏着鲜血缓步而来,青色锦袍角的血渍已成褐紫色,剑尖滴着残血浸湿了黑色云锦靴,他的双眼迸出的寒光,仿佛是地狱来的恶魔择人而噬,方才的一番追逐搏斗,他俊容淡定,发丝未乱。 地上满身是血的人方要爬起来,又被萧慕飞一脚踩下去,脸贴在泥土里,他怒睁着眼睛,狠烈的扫视着众人,忽然他嘴唇微启,有人惊呼一声,“他嘴里有暗器!” 霎时,寒光一掠,一道血骤然喷射,红光映在一片狼藉,刺客狰狞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 萧慕飞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萧轩羽,心中微微得意,转而躬身正色道,“父皇儿臣……” 文昭帝不等他说完,急忙接过话茬,他满眼关切的道,“先让医师看看你的伤。” 一旁的萧轩羽抚了抚手上的伤,不动声色的掩藏失落。 危机过后终会是寂静而凝重。 第四十一章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鸟兽散尽,桃林恢复了平静。 春雨忽来,绢丝般细雨,又轻又细,雨点很小,雨丝很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飘渺而至,隐在粉色的烟雨中,湮出白润的红雾,翻飞的衣袂,给整个桃林蒙上了白白的新意。 他以拳抵唇清咳,眸光虚浮的飘在远处,桃林一片安静,他叹了又叹,自己这一病就莫名的没由来,说好的三日之约,自己怕是失信了。 雨丝打在他的额上,凉意浸湿了心,他又喘咳了几声,忽然头顶一暗,一个人影倏地在身侧,常德撑着伞关切道,“殿下回去吧,身体要紧。” “你说是我来晚了,还是他来早了?” 常德不明其意的斟酌了下,眼波流转,温和道,“这于早于晚不打紧,来得巧来得对才圆满。” “你知道吗,那日的三生池,都让我相信这世上真有神灵存在,我以为上天对我很垂怜,他很像她。” 常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说的那个人,当听到其他奴才说小白被人掳走致死,他偶然想起还是会难过,在府里她就过得心惊胆战,没想在外头也难逃苍凉的宿命,掐指一算人都死了一年多,九王爷更是一直阴郁消极。 萧煜锦看着池面沉默了很久,斜打的雨丝如他纷扰的心,忽然他眸光闪动间看到了池面飘来一物,随即他伸手一捞,仔细瞧了瞧,竟是一个篆刻精致的竹簪,心思流转,忽然灵光一闪,他笑了,他来过。 他目光悠悠的在这片池子一荡,清澈般的眼眸如波,漾着不易察觉的欢愉,但转瞬一丝惆怅缓缓在眉心生出。他深叹一口气,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错过了,还是一切都是虚妄。 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酒,放在树杈上。 一阵风来,隐隐有了凉意,隐在花树的人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如绵长的云卷,淡入云烟。 前头有人说笑的过来,眉宇间淡淡的阴霾逐渐退淡,他慢慢地走出桃林,月白色的身影淹没在粉色的薄雾里。 良久。 林中闪出了一个清丽的身影,她拿下了那壶酒,酒的瓶口处捆着一月白色布条,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开布条,像是拨开神秘的云雾。 水月庵下遇桃仙, 酒醉花枝三生缘。 酒醒只在花下坐, 花开花落邀三生。 她轻声念完,闭上眼睛沉思,有些小小失落,这个叫阿练的少年竟也是皇家子,这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方才她并没有走太远,桃林的一切如谜团,她抑制不住好奇心,这混浊丑陋的皇室,已溢出腐气,她观摩着他们的丑态,不屑而嘲笑,只是这阿练,她沉默了。 有风贴面吹过,原来一阵春风,一阵暖,竟是缘这桃花雨吹迷了眼。 山道是谧静的,千山雪步伐放缓,感受着山中的宁静,山坡下,水月庙还湮在红雾中,只是阴霾还盘旋在它上空,半雾半雨半含烟,这是水月庙长久不散的奇观,而反观这一边,已是光穿云层,一派行云流水般的清朗,一上一下,泾渭分明。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谨慎的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一人慌慌张张的向这边跑来,看他奔跑的姿势,就知道此人受了伤。 她转身蹲在草丛里,好在草丛茂密,草长三尺高,隐在里面不易被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着草丛中的缝隙,便瞧见那人神色慌张的奔跑着,再近些,就发现这人脸上沾满血渍,左肩上还插着一支箭羽,千山雪刚想立起半个身子,眼风一扫,便看到离他几丈远的是几个手持弩弓的骑士,正紧追不舍,她心思流转,慢慢又蹲下去,有些事她须量力而为,总不能再让师哥担心了。 眼看着他从眼前跑了过去,她有些愧怍,神情有些愣怔。突然,她抿紧了唇角,便要冲出去救人, “三哥我们分头追!” 忽然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马儿人力而起,响亮长嘶,稍作停留,驰蹄又走。 “好!” 一声响过,半空扬起浮尘,马踏声呼啸而过,声音悠远,浩荡雄浑,骏马纵蹄如飞渐渐远去。 千山雪拨开草丛,蓦地,吃惊一诧,就对上那人强烈凄切祈求的眼神,他上气不接下气,白沫子堆在嘴边,脸色一半蜡黄,一般污浊,他嘴唇哆嗦,好似拼命的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脸已惨白,他颤抖道,“救我……” 千山雪只犹豫了一瞬,便抓住了他的手要往这边拽,似乎是一点风吹草动就惊天突变,嗖的一声,一道疾风劈来,千山雪反应极快,迅疾的把他脑袋往下一按,一支箭从她耳鬓呼啸而过,几缕青丝簌簌而下。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森冷带着凌厉和厌恶,这帮混蛋。方才他们是声东击西,故意放出话来引她们放松警戒,她瞳孔一缩,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毫无半点畏惧之色,已恢复了冷静。 然而,那人却乱了阵脚,爬到她的身侧紧攥着她的胳膊,利箭纷纷穿梭着呼啸射来,来势惊人,那人惊慌了,他甩开千山雪的手身子一纵,便窜了出去,千山雪手上一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那人没跑几步,就被密集的箭雨淹没,他没来得及呼出一声,就倒了下去,背心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支。 千山雪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眼底夹杂着惊愕、愤怒、遗憾的复杂的情绪,一切就像是噩梦。 忽然传来了急促混乱的穿行声,几人正迅猛的穿梭到这边来,她轻巧地退出躲藏。 一名骑士蹲下查看尸体了一番,方微微躬身道,“殿下,人已死。” 萧慕飞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闪过一道凛厉森寒的眸光,冷然无波的压低声音道,“早就该死了,本王对你们太失望了,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可知水月庙这个机会本王等了多久了?” 骑士双眉紧锁,斟酌道,“平素这家伙就挺机灵的,哪知三殿下会突然回来……” “四弟。” 话语未落,一人已穿梭过来,来人一双眼睛半眯着,隐现几分内敛与锋芒,看到略有些惊讶的两人,他笑意更深。 “三哥,你来迟了。” 萧慕飞一双眸子闪了闪,似是狐狸般,笑眯眯的道。 萧轩羽看了看地上鲜红的狼藉,半蹲着查看,手作势轻轻一探,忽然半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浅笑道,“四弟的弓箭手并不是从无虚回,这人还有一口气。” 骑士心中一紧,已一额冷汗的望向萧慕飞,对上萧慕飞冷凛的双眸,更紧张得手心出了冷汗,但面上又强作镇定,不可能,他明明已死。 萧慕飞手掌一翻,杀意波动,他强压着蓄意待发的剑气,眼前的这人心思机变狡诈多智,他须小心对付。 萧轩羽看着两人精彩的表情,长笑一声,“他横竖都是这个命,活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不死在我们的手里,也会死在自己的手里。四弟你说是不是?” 萧轩羽目光一凝,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实则是落在他身后的草丛里。 两人眼神一对,火光踫撞,一个杀意腾腾,一个笑意浅浅,杀意腾腾的正谋划着怎么让他死于意外,而笑意浅浅的想着却是草丛里的那一位。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几名护卫赶了过来,检查了下刺客便拖了出去,知道是父皇等得着急了,萧慕飞抢先一步跟了出去,而萧轩羽则慢慢的走,不一会就远远的落在后头。 一直在草丛凝然不动的千山雪,心思流转,眸波一转,心中不由一笑,这个四皇子竟一手导演了弑父救驾的戏码,真真是绝好的戏子。 忽然,感觉到四周有细微的声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浑身一凛,随即,一丝寒意从腰椎漫延到肩,速度不疾不徐,这感觉非常不好,她稍稍用眼尾瞥了一眼,顿时心跳加速,一股血直冲到头上,脑袋嗡嗡作响。 这货攀在左肩上,侧着尖脑袋盯着她,肩膀处一股阴冷的气息侵入,体内的血液如断流般凝滞,心里一阵悲凉,她僵住了,冷汗飕飕。 就在她绝望的垂下头时,草丛哗啦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开草丛,千山雪蓦地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依旧是那俊雅极致的容颜,清澈晶莹般的眸子,眼眸一抹笑意深邃。 两人眸光一撞,用眼神无言交流。 你求本王,本王就救。 那我宁可与蛇君亲密接触。 忽然千山雪觉得脖子一股寒意逼近,侵入血脉,她这回是真怕了,萧轩羽脸色不变,目光一凝,眼眸暗沉了几分,一凝间千山雪已知觉,尽量保持不动的姿势。 刹那,眼前一抹碧蓝华光转瞬便至,雪白的手指一伸,迎面直击,千山雪配合默契,脑袋一偏速度很快,竟从诡异的角度一转,避过了蛇君的亲吻,而雪白的手指一收,已经将蛇君从她肩上夺了过来,随即他手一挥,蛇君便被甩出了几丈之外。 四面突然安静下来。 千山雪有些疲惫,有些恍惚,惊魂未定的心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一刻。 萧轩羽握着她的手,眼神一闪,微笑道,“别怕!” 两手相触,千山雪茫然,萧轩羽一怔,他感觉到她内心似乎还没稳定情绪,手心僵硬得全是汗,不由得替她揉揉,这一触间,千山雪条件反射的紧握了他的手,两人指尖轻触,掌心相扣,他便触到了她掌心的细腻,那手感握着的感觉,竟是似曾相识。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那人的气息悄悄的漫在身侧,拂动着她的发丝,微微痒,如微风携带了花香伴着鼻息,树树繁花映亮困倦的双眸,她有些恍惚,他唇角的那抹带邪意的笑容,稍不留神便要使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蹙了蹙眉,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 萧轩羽凝视着她,眼底是复杂的情绪,为何她轻柔透亮的双眸,如烟似水,没有轮回,一颦一笑竟是似曾相识,只因氤氲了她的一缕气息? 忽然,草丛一阵疾风般声响,伴着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只听一声,“三哥?” 萧轩羽眸色一凛,冲她说了一字,声音没有在喉咙发出来,看嘴型,她知道是——跑! 蓦地,她被他一掌掀出几丈远,她反应过来,迅疾的逃遁。 “追刺客!” 有人厉声的大喊,护卫纷纷冲了过来,萧轩羽挥掌一扫,一道劲风阻拦了他们一瞬,忽然他们眼前一亮,上空一道碧蓝身影横拽而过,接着又是一道青色华光一闪,下面冷寂无声,看着两个身影快淡出他们的视线,众人才反应过来,急忙冲那个方向追去。 众人一路追逐,萧慕飞更是一路拉弓搭箭,出手狠辣,一支支闪动着嗜血寒芒的利箭射向千山雪,她灵巧的跳跃翻飞,险险避过,途中萧轩羽做了些小动作,打掉了射向她的箭支,而有的人莫名被一道狠劲掀飞,这些千山雪都不知。 千山雪步履如飞,几个起落间已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山崖,萧轩羽心一沉,有些慌乱,心中暗道,这家伙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众人在她身后围着,她眼光一掠,心中不由得一笑,王爷,再见,再也不见! 刹那,她纵身一跃,萧轩羽来不及多想也窜出身子,只是他终究晚了一步,那抹碧澄的身影在他手中一滑,飞驰而落消失在青苍崖边。 众人怔了怔,眼见那抹衣角湮灭于幽暗的崖边时,不禁都长舒一口气,如负释重。 萧慕飞冷哼一声,手一挥,一声响,混乱的脚步惊起了静尘,一行人迎着长风撤离。 山谷里长风呼啸而过,卷起萧轩羽猎猎翻飞的衣角,他凝视着崖底发怔似的站着许久,相似决绝的身影,让他久久无法释怀,他敲击着隐隐作痛的心门,那里的旧疾又犯了。 忽然,崖底下一抹碧澄的身影一闪,他目光一凝,惊愕的表情转瞬之间被一丝喜悦替代,这山崖的岩壁竟有个山洞,小脑袋,在谨慎的慢慢探出头,倏地又缩了回去,他笑了,这只狡诈的小狐狸。 第四十二章 暗香疏影惹尘埃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山林间,碧澄的身影乍隐若现的穿梭,而她身后的青年慢慢跟随,而青年的不远处,竟还有个飘逸身影若即若离。 不远处有溪涧,千山雪行至跟前俯身作势喝水,溪水清澈倒影着一抹碧蓝身影,她盯着这抹影子片刻,指了指水中的人,清浅一笑,心中暗道,跟了一路不累吗? 千山雪稍作停留凝神,耳听,听到极为轻微的声音,然而她立刻断定是他发出的低低叹息,她扶着树干略有所思,知道穿过林子不远就到了浮山门,她忽然目光变远,凝视着远方,转而又斜睨了下后方,轻笑,瞬息抓起了几个石子向后一掷,洒了出去。 密林迷雾重重,却是绝好的天然阵法。 石子带着力量去势如飞的洒了出去,袭向了后面的人。 只是石子飞出去之后,竟无半点声响,她凝视着那个方向,忽然心道不好,几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正在她眼前逐渐变大,她轻巧的凌空后翻,躲过了这几个石子的袭击。 千山雪神色更惊,更确认此人难缠且不善,她轻巧的跃起,隐在了薄雾的树林里。 随即,薄雾闪出了一个人影,是萧轩羽,他看了一眼千山雪离开的方向,立时要追,忽然一道飘逸的身影一闪,不等他反应过来已发招,几缕剑风向他袭来。 萧轩羽知道是一直跟踪自己的人,他很惊讶对方怪异的剑法,飘渺无实,却招招无虚回,就着薄雾他的剑法急快,一时之间他看不清来者的脸。 那人,恍如电光一闪瞬息之间已变换了不同的位子,向他进攻了三招,他一直不轻敌也眼中无敌,可这一次他视他为对手,萧轩羽一直徒手与他过招,双手一负,潇洒应战,衣袂带风翻飞,剑光一闪,却始终触不到他的身影,萧轩羽掌风锐利,掌风所及之处树枝如被疾风一掀,形成了大片波浪延绵。 两人身手都很快,瞬息之间已拆了数十招,萧轩羽在动着手,心里却是想着那女子逃去的方向,心里不免有些急了,他不想再与这人纠缠,但又不想糊里糊涂的过几招就走,他很想喝住对方问清是不是四弟的人,但转念一想,四弟虽广纳人才,但又看不出他有这福气能招揽到这样的奇才。 于是过招之间渐渐放慢,哪知这手底一慢,被对方指锋轻轻一触,过手之间就有了触麻感,虽没被定身,但手肘一麻就等于废了一只手的力度。 渐渐地,他的进攻变为以守为主,而对方也不恋战,不消一会纵身离开。 萧轩羽凝在原地仔细琢磨着方才那人的招数,竟有几分熟悉,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拍额,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笑了,此缘生在此山中。 千山雪一路小跑的赶回来,到了正门她犹豫了一下,瞬息转道。 结果,后门,侧门都紧闭不开,徘徊了一圈,她翻墙入院。 才一转身就看到容楚负手而立,面无波澜的看着她,她垂首叹气,为什么总是狼狈的被逮个现行,她揉搓着衣角,抬头嘻嘻笑道,“容楚……” “师哥饿了。” 容楚直接打断她的话,面上平静,眼底无任何怒意,嘴角微微上扬,一抹浅浅笑意温和。 千山雪怔了怔,有些语塞。 这时容楚已凑近,他抚了抚她披散的长发,心里是五味沉杂,他拽了千山雪的手,笑笑,“走,师哥真饿了。” 千山雪一愣,容楚似乎是在——撒娇啊,这细微的变化好像是从这一刻了,平时她贪玩惹祸,容楚总免不了要训话,如今这般平静,难道是气懵了? 随即容楚牵着她一起到了膳房。 容楚看她似乎还在发怔似的思索问题,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道,“这逛一圈,还是不二的脑门好玩,不二脑门大果然聪慧。” 千山雪露出了灿笑,心里转着念头,就越发深意不明,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吃面吧。” 容楚轻嗯一声,便要开始帮忙忙。 千山雪急忙推开他,温柔笑道,“这厨房是女人天下,别跟我争。” 容楚笑了,温软得如三月的春风。 厨房里的活果然还是千山雪更得心应手,她熟练的和面,搓面,面团在她手中舞动了起来,瞬息间变成了美丽的波浪,容楚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她,厨房炊烟袅袅腾升的雾气笼着一室氤氲飘渺,火光柔和的光影,映照着她柔美的侧颜,光洁的容颜笼上一层静美的光柔,那双泛着专注的目光一丝不苟的注视着氤氲飘渺处,这是最动人,也是最美的姿态,只是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幸运的人。 半晌。 “面好了。” 眼前晃过一阵飘香,两碗热腾腾的热面摆在了桌上。 风中散发着那一道浅香,柔柔的穿过阳光蔓延在尘埃中,容楚埋头细细品尝,鲜香中弥漫着清甜,滑过唇齿,绽放着温暖,他心中动容,这缭绕滋味的不是美食而是淡淡的幸福。 他放下了筷子,抬眸望着她,许久才颤声道,“不二,可不可以,以后只为师哥做这碗面?” 千山雪一怔,眸波一转笑了,“我不是一直都为你做的吗?” “是永远。” 容楚拉过她的手,她淬不及防就落入他怀中,她这才发现容楚清雅如雪的俊容,仙人般的风姿,执拗起来就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狠劲,他靠得很近,微凉的清新茶蘼气息扑鼻,那是沁入心肺的清甜味道,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她不太习惯容楚的强势,一争之下又僵在原地,她抿了抿唇,扯出淡淡的笑。 忽然她觉得他的手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他的手原本光滑细腻,她都要妒忌三分,可此时他的手感发涩,她垂目看握着自己手掌的手指,红肿了,她惊叫一声,“师哥你受伤了?” 她急忙俯下身吹吹,温婉道,“疼吗?” 容楚被她逗乐了,果然还是个孩子,他的心一下柔了七分,轻声道,“无妨!” “好香啊,我也想吃!” 突兀的一声,打散了缭绕在屋内的暧昧,师弟明竹舔着唇,目光烔烔的盯着。 千山雪噗嗤一笑,瞥了一眼紧锁眉头的容楚,漫不经心道,“那得问过师哥同不同意。” 明竹小眼一转,他已在外偷听了他们谈话,不过是故意逗他的,随即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容楚师哥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只吃一小点。” 容楚一计眼神杀了过去,明竹七魂震飞了三魄,看了看他捧着的这碗面,眼观平平无奇,他却当成了宝,果然是面里藏美人。 转身之际,他调笑道,“这面叫什么名字?” “黯然销魂面!” 容楚语气很轻,但字字是咬着牙迸出的。 刹那。 千山雪手里的面棒掉了。 明竹张大了嘴。 砰,看不见的伽释撞到了柱子。 第四十三章 浮生若梦(一)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浮山门会驱赶邪祟,这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但凡家里撞了什么邪祟医师看不好的,自然就会想到了浮山门里伽释道长。 千山雪看来却是不屑,什么邪祟之物,明明就是心里有鬼,这人邪恶起来比鬼还恶七分,不知怎地她就想到了那纠缠不休的人,他那顾盼多情魅惑迷离般的双眸,眼眸悄然一转,风流写进眉梢,怎么看都不正的心思,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还有那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他那副模样怎么看都是百年不遇的邪祟。 垂目看着手上的泥人,她拿了符纸剪了一个小人,用针扎了几下,半晌才解气,她眼珠溜溜一转,对着泥人小声道——我捏你是因为纸薄不经扎,泥偶经折腾好每天扎……嗯,就是这个原因。 “你这是嘀嘀咕咕在做什么?” 容楚在窗外神头往里探,千山雪心虚的吓得心怦怦直跳,眸光乱飘,好一会才笑吟吟道,“没什么,捏个泥偶玩。” “哦?师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太丑了……咦?我的泥偶呢?” 她看着空两手,眸光一瞥,只见容楚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已把泥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泥偶只有粗糙的轮廓没有眼睛嘴巴鼻子,但依稀可辨别是男偶,容楚愣怔的沉默了很久,才笑颜逐开道,“做好了给师哥,师哥可没那么丑。” “啊?” 千山雪露出怪异的表情,好半会才慢吞吞的点点头,心里苦笑,师哥可别怪我埋汰你了。 两人正说话间,屋檐的惊鸟铃忽然无风自响,啪的一声,惊吓了林中的飞鸟,随即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民妇求见伽释道长。” 门外的声音似乎很急促。 平素明竹都会抢先开门,而今他登时走开,千山雪眼风一扫,院中就自己,她没有立时开门,敲门声又急促传来,声音带着哭腔,“伽释道长救救民妇吧!” 千山雪心一软,急步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人,一身素衣的中年妇人和一袭华衣的一年轻女子。 中年妇人面色憔悴,神色凝重,在看到千山雪时,她原本眼底的那抹惆怅,转瞬即逝,随即递上了一个檀木盒子,双手合十道,“民妇的嘱托都在此,求见伽释道长。” 千山雪有些犹豫,师叔虽以驱赶邪祟著称,但也不是来者就见,这个妇人她似乎是明竹回绝了三次,伽释性格古怪,心诚未必打动得他。 “不二让她进来吧!” 伽释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跟前,他虽有眼疾,但并不是全然看不清,据他自己说的,该看到的他一概看不见,不该看的他一眼落不下。 伽释旁此时却闭上眼睛,旁若无物的大步走了过来,千山雪心生疑惑,平日里他都是睁开双眼,如果不是他灰色眼仁笼着一层雾,眸里沉沉无光,好似周围的一切能凝固在如斯眼底,这般旁若无物的行走,让人产生了错觉,这果真是个瞎子? 千山雪把妇人迎了进来,她正想对年轻女子说什么,伽释怒喝道,“你还不快走?” 伽释平日里声音温和,音量不大,这突兀的一声吼,如山林虎啸震飞了林中鸟。 一寺之主,一句灭绝。 年轻女子吓得走了。 千山雪仔细回想下女子的容貌,容貌倒是无可挑剔,只是她的神色略显惊慌,她一直凝在原地不动,在听到伽释的怒吼声她才极不情愿的旋然转身,女子步履轻快,不一会就消失在林中。 门才关上,就被容楚牵走,这时,明竹过来叨念了几句,在门后贴了一符便转身对千山雪说,“这七日你不要打开这门,师父要替人驱邪祟。” 千山雪一听不能出门,就抿抿嘴,有些不悦,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颔首应允。 开头几日,她还能勉强接受,可是到了第六日,她憋不住了,既然不让打开门索性就翻墙吧,她轻轻一跃,瞬息之间却被什么拽了下来,她回头一看是容楚,笑嘻嘻要说什么,容楚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回屋喝茶。 “不行!”看穿了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容楚断然回绝。 “师哥我不走远,我就是到附近的……” “不行!”容楚垂目喝茶。 容楚茶杯里泡的是“浮山春”,只在此山才有,伽释偶然发现,又不知其名,却被它的清甜的奇香沉醉,缩卷的叶片在沸水中慢慢散开,如通透的翡翠般,他闭着眼睛细细在品,像是冷眼看红尘,借茶静心度春秋。 千山雪瞥了一眼那间伽释的禅房,漫不经心道,“容楚,我看那女子大老远过来,就被拒之门外,师叔既然已把那妇人请了进来,怎么就单单不待见她?” 容楚怔了怔,略蹙着眉道,“你……看到了两位女子?” 千山雪的目的并不是出去玩,而是好奇被伽释拒绝在外的那名女子,她就知道她这点想法不值一提,容楚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笑笑。 是夜。 千山雪沿着墙悄悄潜入,看着地上没腿的影子,她不由得一笑,不像鬼倒像个贼了。 伽释的禅房很轻松的就进入,伽释闭目盘腿而坐,而妇人在他对面双手合十的跪着,四周点着油灯,火焰来回的摇拽,像是黑夜里不安分的鬼影子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她慢慢靠近掩在暗处。 妇人挺直的背有些不稳,她的脸色更憔悴,泪痕还残留在脸上,忽然伽释不知向她洒了什么东西,她猛地一震,随即就垂下头不动,一道燃着火的符纸,他拿在手里绕妇人一圈,嘴里念咒,蓦地蹦起,他大声喝道,“孽障,你还不走?” 此时,妇人低低的笑了。 伽释又向她洒了一样东西,蓦地,她蹦起来,尖叫一声,“这毒妇害我小产,害我惨死,休想我走!” 忽然妇人向伽释扑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伽释已料到突发事件,但对方是一介妇人,他不好动武强制,仅仅一瞬间,伽释便已被掐得脸色铁青,伸长了舌头,他紧闭的眼在这时却突然睁开,妇人凶狠的目光突然一颤,手一抖停了下来,但下一瞬她又凶狠起来,身材瘦小的妇人却是力大无比,竟把伽释提起离地一尺。 “嘭”的一声闷响,妇人翻白了双眼,手一颤松开了伽释,她身后,立着一人手拿佛像凝在原地,蓦地,妇人倒地,那身后之人是千山雪。 “打得太早了,还差四个时辰才是头七。” 伽释轻飘飘的一句,千山雪立时张口结舌的愣了许久,此时却看到伽释混浊不清的双眼,淡静如海。 第四十四章 浮生若梦(二)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扶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师叔,她身上的邪祟……” “胡闹,谁让你来的?出去!” 伽释一直脾气很好,但被千山雪破了阵法也忍不住火了,千山雪见师叔气得不轻,跨前一步想道歉来着,可伽释不领情,旋然转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沉默,千山雪只好躬身为礼退了出去。 在伽释转身行至妇人跟前,千山雪开门离开之际。 惊变突起。 妇人又醒转过来,她睁着眼睛以诡异的角度翻转着,她的目光虽说略微呆滞,但眸光里却透着说不上来的凶狠,依旧是发出低低的笑声,“臭道士你多管闲事,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说着再次扑向伽释,这次她扑向他的速度更快,拽起伽释的衣襟高高的把他提起,蓦地把他甩了出去,伽释被重重的撞在墙上。 这时,千山雪凌空一跃,一掌把妇人打趴,瘦弱的妇人很快的爬起来,她此时目标锁定在千山雪身上,以飞快的速度爬过来,那诡异的动作看得千山雪心里直发毛。 妇人纵身一跃带着一股力量把千山雪扑到,下一瞬张嘴就咬,千山雪不是没打过架,可这股诡异的力量却胜过一个武林高手,还不及反应,就被狠狠的咬了一口,她刚要拔下银针刺去,忽然一道火光在她眼前横拽而过,妇人猛地松开了千山雪,眼珠以诡异的角度直转,蓦地,她抱着脑袋大喊一声,此时伽释不知什么时候已行至跟前,他手拿着火符瞬间一拂,在火符熄灭之际,塞到了妇人嘴里,妇人大喊一声,原本痉挛的面部肌肉,刹那柔和起来,不消一刻,她瘫软无力的跪在地上,垂首不动。 千山雪看着被咬伤的手腕,心有余悸,这邪祟之物她算是见识了,果然彪悍。 伽释整了整道袍,掐指一算,点头问妇人道,“寅时已过你还有什么未了心事?” 妇人忽然哭了,幽幽道,“我心不甘,他们琴瑟和鸣,我却要饱受阴阳陌路。” 伽释容色淡淡,平静的道,“你真正恨的那个人已在三日前过逝了!” 妇人眸色一怔,凝视着他半晌之后,忽然大怒道,“胡说,他要是死了我何以见不着?” 伽释面不改色,依旧平静的道,“你怨念太深,他自然是有办法避而不见,再过四日他便会投生,而你生生世世都活在怨念之中,不是阴阳陌路,而是永世陌路。” 妇人闻言,重新瘫坐在地,她嚎嚎大哭,伽释紧蹙着眉,容色突变,他忽然开口道,“你可是想见他?” 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抹了抹泪,点头道,“道长若让民妇见到他,民妇就……从这毒妇身上离开投生去,绝不在打扰。” “好,我依你,但他即然刚过世,魂魄就还在尸身上,我们要赶回去怕是路途遥远,即便赶到他已投生了,这样吧,我与他通灵,请他到贫道的身上如何?” 妇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伽释,随即斟酌了下,便点头应允。 伽释便开始做法,他烧了几道符纸往上空一拂,随即咬破手指在地上画符,转瞬之间,他忽然身体颤抖起来,嘴里叨念着咒,忽然他猛地垂下头,刹那不动。 妇人两眼放着凶光盯着他。 半晌。 伽释缓缓抬起了头,凝视着她,面色和善,温和的道一声,“烟若,宁郎来迟了——” 蓦地,哇的一声,妇人大哭起来,伽释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一直不说话的千山雪心里一酸,深深叹了一息,伽释抚着她的肩低声细语,她听不清他对妇人说些什么,但看妇人的眉心逐渐散去了雾霾,嘴角微微上扬着不易察觉的暖意,她心中感慨,守望轮回,却从没有珍惜过,经历了风雨,却总是后知后觉。 妇人以很平和的心态与伽释躬身告别,就在她要走之际,她忽然眼风一扫,便移到了千山雪这边,耐人寻味的看着她,千山雪被她这么盯着,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尔后,妇人凑到伽释跟前低声细语,伽释点点头笑笑不说话,随后,伽释为她诵读最后一道经,一直燃着的那柱香在恰当的时候便湮灭,一缕青烟如一缕幽魂,袅袅散去,妇人随即便昏了过去。 一刻辰之后,妇人再次睁开双眼,面色红润有光泽,她环顾四周一圈,含笑转脸冲伽释磕了三个响头,她掩饰不住喜悦道,“多想伽释道长的救命之恩,民妇与夫君改日登门道谢。” 伽释一改方才温和的表情,忽然脸色急转,清冷又薄凉,厉声道,“不必了,你与贫道无缘,不必再来,你们夫妇二人好自为之,劝你夫君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走吧,这就走!” 妇人一怔,面色忽然尴尬起来,看了看外面渐亮的天色,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千山雪诧异一怔,望着伽释不知该从何问起,伽释已料到她会是这般的不解,他微微一笑,把身侧的檀木盒子递给她,接过盒子,千山雪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些书信,这夫妻俩生生的把她忽悠了!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伽释善意的谎言,伽释根本没有招魂上身,而宁郎活得好好的。 “师叔,这么骗人很不人道。” “与其生生世世对这样不值得的人心存怨念,不如在投生下一世重新接受新人给的一个美好,你说呢?” 千山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平静了然,转身之际,却看到伽释正在关门,在每道门上贴了一符,一把镶嵌符咒的长剑提在手里,仔细聆听,长剑发出嗡嗡铮响,她匪夷所思的看着伽释,而伽释旁若无物的向她走来,神情肃目,明明眼底是什么都没有,她却看到了微不可见的黑渊,深邃不见底,伽释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可知方才妇人对贫道说了什么?” 千山雪有些不习惯伽释的严肃,就好像她是一个邪祟之物,而伽释正等着要灭她。 “师叔?” 伽释继续慢慢前行,面无表情的道,在经过一个供台,他拿起一个八卦七斗罗盘左右移动道,“她说,这屋里还有邪祟之物,我手中的罗盘一旦铮响,必定有邪物。” 说话间已走到千山雪跟前,忽然罗盘嗡嗡铮响,看着眼前快速转动的罗盘指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伽释越来越凝重的脸色,看着指针越来越转得快速,她神色震惊,她的心跳得很快,像一片落叶,一会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 难道自己是邪祟? 第四十五章 浮生若梦(三)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两人平静对峙。 伽释打破平静忽然开口道,“贫道的眼虽瞎了,可在黑暗之中一切善恶丑态在我眼里自惭形秽。” 伽释的焦点虚浮在远处,千山雪有些愣怔的呆立,她曾听师父说过,伽释的眼睛并不是天生就怪异,而是他的妻子死后,他生了一场大病,醒后眼里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而黑夜却眸光雪亮,他时常旁若无人的与空气说话,亲人都视他的突变为不祥之兆,后来这怪象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祖师爷的耳朵里,祖师爷便收他为徒。 禅房内寂静的气息,就像被秋风肃杀的夜晚般安静,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到那金属的踫撞声。 伽释转身,燃着一张符纸直到符纸湮灭成灰末,随即他把灰末放到一个是个盛有水的碗里,淡然无绪又继续道,“喝了它,你离开这具身体吧,去你该去的地方,还施主一个清静。” 千山雪看着眼前的碗,气得想笑,“师叔,你怎么这么糊涂,一个邪祟的话你也信?不二要是邪祟,在浮山门这三个月,以师叔的道行还不能发现?” 略思忖,伽释依旧平静无绪,灰色的瞳孔,闪着凛然的锐利,看似平静的眼波下藏着如鹰般的眼神,配在他端正肃目的的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他接着又道,“容楚对你呵护有加,在浮山门我无从下手,今你却自己送来,怎么怕了不敢喝?” “师叔——” 千山雪浑身发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刺,哽住了。 伽释挥剑直指向她,他那诡异的双眼从未出错,自打第一眼见千山雪之后,子时过后惊鸟铃总会无风自响,她虽与别的邪祟有别,也未见有害人之心,但眼见容楚越陷越深,邪祟之物不除他怎安心? 还未及所念,只听“啪”的一声,千山雪把符水喝完,气得把碗摔到地上,扭头不理他。 半晌之后。 伽释的态度有所改变,按理邪祟喝了符水便会痛楚的嚎叫,可眼前的人竟毫无变化,他若有所思的揉揉眉心,难道他是错了? 千山雪看着对面皱眉思忖的人,她笑了,暗暗道,师叔驱邪驱到入魔,看谁都是邪祟。 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四周变得微妙起来,明明是将近天明,她却看到昏暗的黑夜,她渐渐瘫坐在地,心里忽然之间徒生悲凉起来,失神的似笑非笑。 伽释心底暗喜,符水起了作用,他随即点燃符纸拂袖一挥,动作很快,向她洒了符水,片刻之后,千山雪只是神情黯然,除此之外无任何变化,他神色震惊,浑身不由得颤动,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此邪却是从未见过,过往的邪祟加以作法便会自行消散,而她身上的邪祟却是执拗得顽固,他忽然感到棘手了,他担心此邪祟已与这具躯体溶为一体。 忽然,千山雪起身,冲他躬身一辑,态度很是虔诚,她缓缓开口道,“师叔,不二身上确实有邪祟,请师叔作法。” 伽释神色凝重,手心已慢慢沁出汗,他拍拍她的肩语气柔和了许多,“不二,你身上的邪祟师叔未曾见过,师叔不是仙人,只能驱赶却不能将之消灭,这邪祟怕是在你身上生根了,师叔倒有一计,你可愿意一试?” 千山雪茫然的点点头。 接着,伽释开始布阵作法,千山雪平静的躺在阵法中,食指系着一根红绳,红绳每间隔三尺就系着小巧的铜铃,红绳末端系在一根两指粗细大小的木条上,而木条篆刻着符咒嵌在香炉里。 香炉里插着一柱香,阵阵幽香袅袅散开。 “不二,邪祟怨念根深,师叔便送你回它的根源所在,切记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它的过往,不可贪恋停留,如有危险,听到师叔唤你,便顺着铃声回来即可,此阵法危险,稍有不慎,便回不来了。” 千山雪看着手中的红绳,再看到师叔认真严肃的神情,知道他从不开玩笑,她深吸一口气,便闭上了眼睛。 伽释神色凝重的抚了抚红绳,忽然他轻轻一拨,串串铃声刹那铮铮作响,“嗡”的一声,千山雪的脑海中顿时有千万梵音鸣响,震耳欲聋,她眉心紧蹙,内心深处悲怮得如一道闪电撕裂了乌云。 一道光芒刺疼了她的眼,她睁开双眼,四周飘飞着诡异的黑烟,忽然,半空中出现了金色的符咒,阵阵梵音催动着咒语,霎时符咒散着光芒,如剑雨般发出一声利啸,割散黑烟。 她再次昏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她蓦地惊醒,发现自己是卷曲的侧躺在桌下,远处传来喊杀声,兵刃踫撞声,随即又慢慢逼近,浓重的血腥味扑鼻,凄厉的喊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她脑袋飞快运转,心知不是好兆头,四周很暗,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进来,她伸手挑开布帘细瞧,这是间佛堂,有个僧人在敲木鱼,她凑近细看,僧人表面平静,但豆大的汗珠已淌满他的脸,手已微微颤抖,他眸光一转正好对上千山雪的眸子,他竖起手指做嘘声状。 砰的一声,随着一声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传来,僧人瞪大了双眼朝那个方向看去,几道血印染红了窗棂,外面的僧人正阻挡着敌军侵入,屋内的僧人随即闭上眼睛,一道泪痕淌下,他双膝似有不稳,像弱不禁风的树枝。 在听到外面凄厉的惨叫声时,千山雪已不能无视那僧人的处境,正要出去把僧人拉进来,蓦地,脚腕一紧,随即就被一只小手捂着嘴,只听黑暗中有人小声道,“娘亲,你醒了?别出去!” 娘亲?黑暗中的声音稚气,她就着缝隙透过来的光细瞧了一番,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她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在那邪祟的梦境,既然是梦境,那么就当真不得,一切都是虚幻。 千山雪小声道,“我们怎么会在这?” 男童用手抹抹泪,贴近她,哽咽道,“皇叔趁父皇平定边关叛乱,想要挟持我们以此向父皇逼宫篡位,娘亲旧疾犯了,孩儿只好与娘亲在此暂避……” 千山雪心里不住的在提醒自己,这是梦,是幻境,可当听到男孩低低的抽泣声时,心里疼得如刀绞一样,她随即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 砰的一声,佛门再无宁静,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来势凶猛,射穿了僧人的脑袋,稳稳的地停在她眼前,温热的鲜血溅了一地,他张大了嘴,保持着跪姿,手里仍紧攥着木鱼。 她惊愕的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的真实,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又是砰的一声,她本能的用身体挡住了孩子,只听到身后窗棂被击碎的声音,蓦地,她肩胛巨痛难忍,呼吸开始困难,眼皮沉重得好像千均巨石,忽然发现手腕上淌着液体,她推开孩子抹了抹,轻轻一嗅是血,利箭射穿了她单薄的肩胛骨,心顿时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幽冥黑渊,脸色徒然变成了灰黄色,死了似的,她再次提醒自己,这是梦,她眼中渐渐涣散,耳边是低低隐忍的哭泣声,“娘亲,娘亲……” 再次睁开双眼时,四面已一片死寂,她的痛还在,箭支还在肩胛骨上,身侧的孩子寸步不离,她们慢慢的爬出来,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她顿时震惊了,四处是狼藉一片,遍地残肢断臂,这是梦也是噩梦。 第四十六章 浮生若梦(四)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轰的一声雷鸣,散成一阵阵霹雳的刹那间,不禁使人惊心动魄,乌云裂开了,像把金箭似的闪电从密布的浓云中射向地面,雷声轰鸣,乌云在燃烧,喷着可怕的蓝色的火焰,天空在颤抖,大地也在胆怯地震动,耳边传来阵阵铃声,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泣,她听不清,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边。 伽释恢复了灰瞳,暗沉的灰色散发着烔烔的光芒,他眼角密而深的皱纹却道破着玄机诉说着他的饱经风霜,他紧锁眉头直盯着香炉里烟灰,香灰正慢慢下沉减少,而千山雪的脸刹那间惨白,身体微颤,他心道不好! 随即,他继续作法,咬破手指,在她眉心点了一滴嫣红,半盏茶,她似乎渐渐平稳。 那厢。 千山雪蓦地惊醒,她大喘了一口气,身边是泪眼汪汪的人,那双眼睛一直在她心上闪烁,就象挂在苍穹的一颗星,折射着一种纯净的光辉,找不到丁点做作的痕迹,就象他那还不懂人间忧郁的小心灵一样。 “娘亲,你可算醒了!” 这一张陌生的脸却透着道不明的熟悉气息,孩子与她颇有几分相似,可眉眼却是另一番风姿,她想象着给予他那样风姿的人,是怎样的清艳。 “我这是怎么了?” “娘亲自己拔下了箭支,就昏了三日,娘亲你可不要丢下孩儿……娘亲还疼吗?” 孩子说完,就伏在她肩上小心又小心的抚了抚,她仿佛可以窥见他幼小的灵魂在纯净中舞蹈,虽然带着泪,却是明朗的,不带丝毫瑕疵。 她茫然失措,这明明都是幻境,为何孩子的每一声抽泣都像一根针扎得她锥心的痛,她抚了抚孩子的头,因痛楚再次袭来,她竟昏昏欲睡,恍惚间孩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娘亲,孩儿去找点吃的。” 千山雪此刻心里忽然腾升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喜欢这孩子,不想他离开身边半步,她紧攥着他的小手,孩子微笑的轻轻一拔,她手里一空,孩子便一溜烟的跑得只剩下模糊的背影,她的心顿时莫名的失落,眼中渐渐模糊…… 又是一阵铃声响起,有人在唤她,她微蹙着眉心,在黑暗中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她混混沌沌的醒来,环顾四周,她垂下了头,深叹了一口气,竟然还在幻境。 伤似乎疼得轻了些,她支撑起来盘腿而坐,她静静地等着孩子回来,又过了一夜,孩子依旧没有回来,她再也坐不住了,慢慢地走出了山洞。 山道迤逦而上,古树绰绰,天不知怎地的下起了雨,眼前有个亭子,她便到那避雨,看着雨渐渐大了,本就烦乱的心绪,让这雨落得更无条理,亭子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避雨,人多热闹就聊开了,她坐在角落把头埋得很低。 “这天不是万里晴空的嘛,怎么就忽然下起来了?” “还不是上天知晓凡间有怨气,太子被抓到了,要在明日斩首。” “太残忍了,连小娃娃都不放过,还是自己的侄儿。” 砰的一声,不知什么被撞翻了,接着一声马的嘶鸣长啸,有人惊呼一声,“我的马!” 风里雨里花下,她骑着马飞奔,忽然一阵铃响,她看着食指被什么狠狠的拽得紧了,她想挣脱,但每前进一步食指便被拽得更紧更痛,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梵音,虚空处有个声音大喝道,“不二,不要去,回来!” 她眸色一凝,迟疑了一下,忍着指尖的疼痛,继续策马飞奔,虚空处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城门口,迎风洞开,如噬人的恶魔张开大口,是走是留她没有再去想,她知道有个孩子无助的在里面等着她,那是她的孩子。 她骑着马,踏着脚底的血尘,嗅着悲烈的血腥,一步步的走了回来,踏进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铠甲森森,禁卫军的兵刃闪烁亮出寒芒,唰的一声,军队散开两边让出主道,不远处有个逆光而立的人影,冲她张开双臂,阴恻恻的笑声那是轻蔑不屑的挑衅。 耳边寒风呼啸掠过,搅得人心恍惚。 她和孩子被捆绑着,脖子上架着森冷的长剑,她紧挨着孩子,轻声道,“是男子汉就别哭,死不可怕,他们就是想看我们的懦弱。” 男孩点点头,哭声戛然而止,咬着牙眼底满是仇恨和愤怒。 忽然,砰的一声,城楼的旗帜被一箭射落,随即上空四面飞来的黑点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密集的箭雨迅疾而降,如地狱的魔煞冲破禁锢直冲而入,瞬息之间,巨大的惊呼声和哀嚎声直击天宇,利箭如雨点般降落,众多禁卫军被箭支射穿,稳稳的停在她们眼前。 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被汹涌的军队唰的冲破,男孩神色镇定,眼光虚浮在城门口道,“父皇来了。” 千山雪看着城门,心里即是期盼但也是莫名害怕起来。 冥冥之中,似乎上苍的眼睛注视着下界的惨剧,天空突变,云还没有铺满天,地上已很黑,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是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血红一片。 喊杀声,惨叫声混合的在她耳边响起,男子冲侩子手使了个眼色,侩子手凶狠的双瞳一凝,高高举起长刀,刀刃上的寒芒一闪,她旋即闭上眼睛,箭支嗖嗖在耳边不停的掠过,她能感觉到脖子已有道道血痕,再次睁开双眼时,侩子手已被箭支射穿脑袋从右眼进后脑出,面部痉挛的肌肉还在跳动,死状狰狞。 打斗声戛然而止,四面空气凝固一般的沉重。 那人在离她们几丈的距离站着,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男孩激动的想呼喊,但下一瞬又咬着嘴唇隐忍。 那人凌厉的大声道,“放了她们,本王既往不咎。”声音洪亮而清冷,似乎还比这北风还冷三分。 说话间他手一挥,四周的武士拉弓搭箭,唰的对准下方,一支支嗜血寒芒的利箭纷纷射来,手法绝妙,激射而来,未伤娘俩半分,已把男子身侧的一名护卫射杀击毙。 忽然脖子上的冰冷深了几分,千山雪低头依稀可见有血淌下,几名禁卫军把她们团团围着,身边的人大笑一声道,“皇兄她们俩,你只能带走一个。” “哧”,他刺了千山雪一剑,剑尖只刺一分,并不是真取她的性命。 千山雪原本就有伤,突然的巨痛,她气息有些渐渐虚弱,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忽然明白了,幻境里的一切正在真实的上演,而她已深陷其中,她此刻的想法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救孩子,随即她冲那人道,“带走孩子,别管我!” “孩儿不怕死,父皇带走母后!” 孩子的声音在这凝重的气氛竟突兀的清亮,那人看凝然不动,看不到表情,明明是那么远什么都看不到,她却感到丝丝的悲凉气氛,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孩子,语气极为不稳定,再次冲那人大声道,“带走孩子,听到没有?” “皇儿——” 那人很是温柔的呼唤了一声,便顿住,男孩笑笑领会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千山雪怔了怔,忽然心猛地一坠,这每坠一下是更深的黑渊,她恍然大悟,哭喊的声音却是虚软无力,“不可以,——” 砰的一声,一支闪动着嗜血寒芒的利箭以迅疾的速度对上孩子的心门,狠准,来势凶狠一箭把脆弱的生命钉在城墙上,千山雪有那么一瞬失聪了,外面很吵只有自己是安静的,眼神呆滞,神情如失怔般的不断道,“混蛋,混蛋……” “现在只剩一个人了。” 这是沉默许久之后的响起的声音,那人的声音凛然无绪,淡然的有些轻飘飘,好似方才的杀伐抽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男子轻笑一声,露出一副生畜无害的模样,剑尖从千山雪的脖子向下一滑,挑开她的衣襟,忽然笑容一收,阴冷道,“皇兄可以带走她,但——”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停了下,接着又笑道,“是带走一部分!” 千山雪只觉得眼前寒芒一闪,锋利的剑尖只在她眼前一愰,这次没有多少疼痛,剑迅猛的穿过了她的胸膛,温热的鲜血洒了一地,“嚇”的一声,男子慢慢的抽出剑,她呼吸渐渐慢了,看了一眼钉在城墙的孩子,她慢笑,意识渐渐的涣散,身侧的护卫围得更近,更紧,忽然砰一声,有倒下的声音,刀剑踫撞的声音,那人踏血而来,眼前又是几个人影倒下,她的力气只够缓抬双眸,那人越来越近,而禁卫军也越来越多,忽然她好像听到那人在呼唤她,就像方才他呼唤男孩的语气一样,她垂下眼帘平静了然。 蓦地,在他靠近她跟前,武士举起兵刃刺向她之际,他抢先了一步,眼前忽然一亮,脖子很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的脸贴在地上,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人远去的背影,而他手上正提着自己没有头颅的躯体,她泪痕两道,眼眶蓄满着滚烫的泪珠,滚烫的热度烫得她仿佛什么也看不清。 黑云铺满了天。 一阵风刮得很猛,柳枝横着飞,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风,土,雨,混在一起,连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裹在里面,是雨也是苍天的泪。 铃声又再次响起,这次很急促,伽释在虚空处急声大喊,“不二顺着铃声回来——” 这边,千山雪失神的跪在雨里一动不动,眼底是死寂一片,她似笑非笑,如疯了般,盯着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她的眼里只有愤怒和厌恶,这时,食指又被攥紧了几分,她垂目看了看,眼底闪过一道煞气,猛然狠狠的一扯…… 那厢,香炉里的烟灰越来越少,伽释浑身一凛,已一额冷汗,他正要再作法挽救,忽然砰的一声,一道劲风撞开门袭来,来者长袖一拂,雪白的手指乍隐若现,瞬间就到了千山雪跟前,他长臂一收,就把人揽到怀里,他瞥了一眼伽释,清怒道,“师叔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言而无信?” 言毕他正欲带人离开,却被伽释出言制止道,“你若此时带走不二,她便永远回不来了!” 容楚神色震动,脚下一滞,看着怀里惨白的人,许久不作声,迟疑片刻之后才重新放下人,凝视着片刻,他颤抖的探了探她的呼吸,人已经僵硬冰凉,他错愕的看着伽释,哽咽的道,“师叔,不二她怎么了?” 伽释一脸凝重的对容楚道,“不二在那边心魔乱了,她不想回来!” 此时容楚的声音已极其不稳,手已微微颤抖,“师叔快想办法。” 伽释急忙安抚他道,“办法是有的,就是到她的幻境把她带回来。” “师叔交给我吧,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伽释沉思良久忧色如一片阴翳的乌云,眉心一皱,无奈的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容楚面无波澜的躺在离她一尺远的身边,伸手牵着近在咫尺的人儿,便决绝的闭上了眼睛。 梵音声声,铃声缭绕,撩拨着人的心深受煎熬,他似乎是在黑暗中晃过了几个轮回,才缓缓睁开双眼,他适应了下环境,便起身,这是间简单的竹屋,屋内陈设古朴不失雅致,窗外是溪涧,潺潺流水声悦耳动听洗涤着心灵,目及远处,青山绿水,一派行云流水般的景致,忽然他听到窗外一阵嘻笑声若隐若现,人影在窗外一晃,便消失,他惊呼一声,“不二?” 他急忙追了出去,人影奔跑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淹没在一片杏花林间,失去了追击的目标,他有些茫然的垂下头,地上是拉长的影子,倏地,影子的身侧出现了另一个修长的影子,忽然手心一暖,他垂下头,只见身侧温暖的手掌一翻,便把他柔软的指掌包围,他微微侧过头看她,她微笑的唤了一声,“夫君。” 一柱香后,在香炉里的烟灰消失之际,容楚倏地睁开了双眼,脸颊是泪痕一道,而此时身侧的千山雪也醒转过来,他看着她的一刹那,她也转过头看着他,两人的眼睛,刹那对上,只有对方眼眸中远远近近的自己,容楚蓦地攥紧了她的手,两人相望,不言,不语。 他心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谢谢你给了我那一世情缘,而这一世,我明白,你不过是来还我一个情。 第四十七章 浮生若梦(五) - 宦妃天下,爷自重 - 天骄九歌 千山雪醒来凝在原地,呆了许久,心绪并没有平复,幻境里她茫然的漫无目的行走,她之所以能破阵回来全赖一个声音的引导,她并不知这个声音来自容楚,而容楚也不晓她前世的遭遇。 伽释四目游移,寻着容楚的气息,似有话要说,容楚是何等的眼力,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千山雪,沉静中带了几分关切,一转脸便不着痕迹的隐藏,他旋然转身,不欲多留。 千山雪凝视着伽释片刻,几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心似乎无奈疲倦到极处,伽释凭着眼前模糊的虚影慢慢靠近她,抚了抚她的肩温和道,“孩子你受苦了!” 只淡淡的一句,眉宇间凝着那一抹坚韧,便瓦解了她脆弱的心房,她伏在伽释的肩上终于哭出声来,仿佛要把一生的悲凉,都诉之于这哭声。 伽释不语,静静聆听。 在听完千山雪的陈述,伽释叩敲着桌面沉思良久,眸光闪动间,一抹幽深如泼靛的波面,眸子只轻轻流转,便泛起璀亮的光,他掐指一算,悠悠道,“原来是三生劫难,你可看清身在何处?” 千山雪目光凝在一处,眉头紧蹙着,闭上眼睛努力的回想着幻境里她所到过的地方,忽然她想起了城门旗帜上的字,灵光一闪而过,她倏地睁开双眼急忙道,“我看到城墙上旗帜上的箴字。” “箴国?” 伽释惊呼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看到千山雪疑惑不解的神情,他复而又道,“三百年前箴国经历了一次动乱,天闵帝平定内乱,杀了皇弟之后,改了国号,便是如今的蜀国,这么说那邪祟便是南蜀国的女帝,这南蜀国的女帝也只是出现在民间口口相传,师叔小时候常听到这些故事,原来竟是真事。” 千山雪很认真的听完,就在那一刹那,她的眼神不再有一丝惆怅,而是闪过一道冷漠、轻蔑地森寒,那原本清灵的模样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似的,她清冷道,“师叔可曾听说这女帝是如何死的?还有天闵帝后来如何了?” “宫里也是谨慎的,有些事自然是不会记载的,这天闵帝的盛名都在战事上,据传他是战神,只是后宫之事他却不让人记载,他子嗣单薄,过继了族里的一个孩子便退隐了,后来年岁不大就死于旧疾。” 千山雪心中恨恨的咬着牙,摸了摸脖子,想到了那抹脖之恨,想到了那孩子,雪白的脸没有血色痉挛了下,浮起了生涩痛苦的笑容,不记载,怕是心中愧怍不敢记载吧! 忽然她眯着眼睛,瞳孔一缩,心想,这女帝的尸身一定还埋在帝王陵寝内,想必前世的她一定不喜与天闵帝同穴吧,心念一动,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春季已来临了许久,桃花也渐渐的也失去了以往的风采,一经风雨便片片零落,如同桃花雨般,没有昙花一现香便告哀亡,千山雪站在着茫茫的花海中,远远看去,俨然如一尊石像,身后的不远处是容楚正遥遥相望。 千山雪目光凝在远处,一阵清爽的风掠过,花瓣簌簌而下,凉凉的伏在她的额上,身后有声响,那是脚踩树叶末端的声音,眼尾余光一瞥,那抹水墨丹青的衣角,她知道是容楚,在他指尖将要触及她的发丝之际,她漫不经心缓缓开口道,“容楚你在幻境看到了什么?也是你的前世?可有美好?可有不堪?” 她的声音轻柔得没有力道,如四月的风。 容楚微微一怔,手顿在虚空,花瓣轻而缓的落在他的指尖上,是那么的轻,他叹了一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连着声音也有些飘渺,“没有不堪,全是美好。” 只有不舍。这一句他隐在心里不说,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容楚看她容色淡淡,那无悲无喜的神态下,那一抹无奈她虽然隐藏着很好,但他有感在幻境里她定是经历着难以言喻的磨难,他不知她所经历的事,她亦不知与他的一世情,他心念一动,便不再多言,罢了,今日时机不对,有些事她愿意说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他, 千山雪自从那日之后,似乎有些不寻常,但做的都是寻常事练字、修禅、做饭、打扫,只是字是倒着写的,下了面却忘了放盐,拿着笤帚不扫地,就连容楚在她身侧待了许久,她竟浑然不觉。 而容楚这边,自在幻境得知他与千山雪的一世情缘后,他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少了往日的凌厉,却又徒增了几分宽容,他仰天长叹,上天对他不薄,冥冥中,他们的相遇不是巧合,却是天意,这一世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守着,有些事不触及反而幸福。 他拉过来她的手,指尖刚触及她的掌心时,便感到了她手心的凉意,那股凉意漫到了他的心尖,他将她的手紧紧攥着,希望以他的温度来温暖她通体透彻的寒意。 忽然,千山雪不知怎地来了兴致,她舒展着笑意道,“师哥这些日子我闷坏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到集市上逛逛,好不好?” 明明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容楚却看她眼里却一分笑意也无,反而溢出一丝清冷之光,如松针上的薄冰,尖锐而冷清,他语气淡得不着痕迹,但语调却是极其温和道,“好。” 她闻言,眸波一转,拉着他就走,刚迈了几步,忽然容楚顿住脚步,盯着她的脸略有疑虑道,“我们先回去易好容再出门吧!” 千山雪很是爱惜的抚了抚她的脸,语气略显不满,“师哥……就让我做一回自己吧。” 容楚神色一顿,愣怔了一瞬,有些愧怍,她平素就带着假面,脸上一定不舒服,确实有些委屈她了,心思流转,他想了又想,集市那样喧闹的环境那个人如此矜贵,定不会流连那样的地方,随即他莞尔一笑,点头答应。 千山雪瞬息之间高兴的蹦起来,恢复了孩子般纯真,脸好似绽开的白玉兰,眼睛含笑含俏含媚,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