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永昌街,林府。 连日落雪终歇,汴京城银装素裹,轩窗外雪压寒梅,檐下新挂起的灯笼随着寒风摇摇晃晃,有年长的妈妈正指挥着婢女点灯。 林家年幼骄纵的二小姐趁着侍女不备,丢开手中的窗花纸,跑到院里的红梅花树下,踮着脚尖拿手摇枝。刹那间,覆在琼枝上的悬冰簌簌落下,正落在她自个儿脸上,又惊笑着呼出声。 廊下的仆妇闻声望去,喊了声“了不得”纷纷就去劝主子回屋,林媛机灵的躲开,白嫩的脸上笑颜如花。 “阿媛。”院门口传来温柔的唤声,女孩转首望去,长姐一袭水红色的锦袄外罩了件白色狐裘,盈盈而立的站在雪地里,容光姣好,温婉娴静。 她小跑过去,看着她自身后侍女手里取了斗篷替自己披上,摸着身上的狐裘,林媛眉眼弯弯的笑道:“姐姐,哲哥哥送来的裘衣真好看。” 闻者莞尔轻笑,姐妹俩牵手往外。 林家的大小姐林婳生性温婉娴静,既弹得一手好琴,又好闺中烹茶之术,时常在晨昏收集露珠雪水。林媛陪着长姐用瓷瓶收集枝桠上的雪水,收着收着玩心大起,将银瓶递给旁边的丫环,自己拿手聚了那白雪团就掷人,一时间园中笑声四起,追逐闪躲不断。 雪地尚且难行,何况是跑,林媛跑得又慌,没留意就摔湿了鞋袜,只得回房更衣洗漱。 布置奢华雅致的闺阁内,两座错金飞花暖炉正汩汩不断地将暖流送向各处,林媛换了件桃红色的撒花袄,坐在妆镜台前任由长姐轻缓的替自己梳发。 林婳立在幼妹身后,眉眼里尽是宠溺,嗔怪道:“你呀,这顽皮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若让爹爹见了又得说你。” 林媛骄纵,抬头任性回道:“这也是姐姐与娘亲宠的,爹爹就是说我,你和娘还能舍得眼睁睁的看着我挨骂?” 闻者无奈一笑,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出口却是柔缓:“别动,否则梳疼了可不能喊。” “姐姐不会梳疼我的。” 林媛从镜中望着对方,盯着长姐那细细的柳眉盯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扯着她衣袖撒娇道:“姐姐的眉画得真好看,帮我也画画好不好?” “你呀,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还学不会?” 林媛嘟嘴:“不想学,就是要姐姐给我画。姐姐以后有哲哥哥给你画眉,我有姐姐画。” 后者面容羞红,“哪听来的胡话,学会打趣我了?” “不是胡话,那日哲哥哥过府,我悄悄听了见,他说姐姐的眉好看,等以后他帮你画……唔。” 林媛的话没道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只能瞪着两眼珠子以示不满。 立着的侍女见状便笑道:“二小姐总是喊贺大少爷哥哥,等开春咱们大小姐嫁过去之后,您就该改口唤姐夫了。” 林婳闻言松开幼妹,面上露出惆怅之色,语气淡淡:“宫里的贺娘娘刚刚薨逝,爹爹与祖父都还在太医院,贺家也不知有没有心思再办婚礼了。” “大小姐别多虑,咱们林贺二府的婚约是多年前就定下的,黄道吉日也是两位夫人亲自选好的。宫里贺娘娘薨,但贺大少爷总是要娶亲的。” 林媛攀着长姐胳膊摇晃,“姐姐,你给我画眉。” “好,姐姐给你画。” 于是,暖意融融的寝室内,便是一副姐妹描眉的温馨画面。 林媛对长姐的手艺颇为满意,左看右看之后,抬头又道:“等过两日除夕夜,我还要姐姐给画。” 宠溺的声音传入耳中:“好,阿媛想什么时候画,姐姐都帮你。” 正说着,寒风灌进,厚重的毡帘自外被打起,林夫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她不等两个女儿发问,挥手就张罗了婢子,“快,收拾一下,送两位小姐去苏州舅老爷家。” 素来冷静的主母突然发令,屋里众人俱是一呆,僵愣在原地。最后还是林夫人的一句“还不快点”吼醒了大家,下人们忙里外收拾起细软。 姐妹俩走过去,“娘,发生什么事了?” 林夫人的脸上竟有崩溃之色,牵着长女的手,又搂了搂you女,眸底闪出泪花,“娘的婳儿、媛儿,你们可千万不能出事。” 就在这时,管家竟然不顾内外闯了进来,亦是满脸慌色,喘着气紧张道:“夫、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快进内院了。” 林夫人慌促,自仆妇手里取了个包裹塞进长女怀中,果断道:“别收拾了,你们快送两位小姐从后门走,宵禁前一定要出城。” “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爹爹在宫里出事了?” 林婳毕竟是长女,又因着与贺家的关系知晓些事,揪着母亲的胳膊缠问道:“娘,女儿不走,贺娘娘的事肯定与咱们林家无关的。” “啪!”林夫人重重甩了长女一个耳光,“有关无关并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林家已经完了婳儿,咱们在西街的济世堂都被抄了。” 她说完拉着两个女儿从小门处往后门跑,边说边交代道:“婳儿,你是姐姐,要护着你妹妹,以后爹和娘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刚到院外,就听前院呼喊声四起,隐约还有兵刃声。 林媛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耳旁母亲与长姐的对话听得含糊不清的,只能任由人护着从后门推入马车。等马车驶出好一段路她才回过神,看着长姐道:“姐姐,马上就是除夕了,我们为什么要去苏州舅老爷家?” 刚刚府里的情形,她是看见的,但如今问出这么一句,令满眼泪水的林婳哑口无言,只得将幼妹搂得更紧,口中喃喃重复着母亲的话:“阿媛,我们林家没了、没了……” 从后巷驶出,拐到永昌街大道的时候,正见官兵押解着林家上下上囚车,本高悬在林家正堂的“杏林圣手”金匾被摔成两半横在积雪的台阶上。 林媛透过车窗看见清早还给自己做梅花酥的那位妈妈准备逃跑,被她旁边的那个兵直接就地杀了,鲜红的血飞溅在雪白的地上,格外的醒目,就好比是洒在了自己脸上一般,她浑身发颤,啊了声抱住身边的长姐。 林婳将窗帘合上,拍着她安抚道:“阿媛别怕。”车内的乳娘和两个亲近婢女对外催道:“孙叔,再快点。” 庆幸安全出了城门,天空又飘起了雪,马车行的愈发困难,她们不敢在客栈落脚,马不停歇的往前,却跑不过追捕而来的健马。朝廷是不可能放过罪臣家眷的,林婳仓皇无奈之下,看见客栈前的商行队伍,决定入住客栈。 林媛被安在房间里,两个婢女留着作陪,长姐出去许久都没回来,她不安的问道:“姐姐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二人俱是摇头,取了饭菜让她用饭。 林媛没有胃口,伸头盯着门口,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喝声与搜寻声,想跑去门口看看情况,被乳娘拦住。 “二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可我姐姐呢,我姐姐还在外面。”林媛不依。 正说着,林婳推门而入,走到窗前开了窗对下面人点点头,继而转身道:“阿媛,听姐姐说,我们俩是跑不掉的,那些人不抓到我们是不可能回去复命的。再说雪天难行,我刚刚与行商队伍的人商量过了,他们凑巧是去江南的,你们跟着他们同行,等到了江南,想办法带二小姐去苏州舅老爷家,都记住了吗?” 几人点头,然乳娘费解:“大小姐,这么晚了,商人肯连夜上路吗?” “肯的,他们答应我了。妈妈,楼下来了官兵,正在挨个房间搜查,你们从窗子口下去,孙叔就在下面等着,记着,一定要保护好二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们林家最后的希望了。” “姐姐,”林媛紧紧揪住长姐衣裳,慌乱下丝毫不觉异样,“姐姐,我不走。” “阿媛听话,你必须走,只有你跑出去了才能想办法救爹娘和我,懂吗?”林婳满脸严肃,说话间更是将她抱上横案,见幼妹哭了,喘着气强笑着打趣道:“阿媛都这么高了,姐姐都抱不动。” 她无限留恋得摸着幼妹容颊,不舍且郑重的说道:“阿媛,你必须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话落,推窗,孙叔正在楼下朝上抛绳子,林婳接住后将绳子固定,便送了林媛下去,口中还关照道:“他们抓到了林家女儿,短时间内不会再派人追你的,阿媛,保重!” 于是林媛再一次被送上马车,再次透过窗车眼睁睁的望着那些人将长姐粗鲁的押上车,渐渐模糊在她的视线里。 黑暗之后,画面一转,林媛突然置身在人群里,她的父亲、祖父、叔父、族兄……昔日熟悉的亲人一个个跪在刑场上,耳边俱是百姓对林氏的谩骂之词: “林家父子简直丧心病狂,竟然为了荣华富贵联合淑妃谋害贺贵嫔及未出世的小皇子,平日里道貌岸然还自称什么杏林圣手,要悬壶济世!” “说什么医者佛心,平日里是说得是好听,免费布医施药,用小恩小惠赚好名声,敢情都在宫里捞大的呢。” “可不是嘛,那贺娘娘的侄子听说还和林家大小姐订过亲的,连未来亲家都不放过。这种没人情的畜生,以前认他们济世堂好真是眼瞎了!” “是啊是啊,这种人真是死万次都不够……” 林媛左右看着,有陌生的,有眼熟的,甚至有不少都是曾受过林家济世堂救治过的人,此刻居然跟着他人对场上人指责嫌弃,心中尽是冰冷与自嘲。 所以说,善有善终都是假的。 她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场上,看着监斩官的令符落地,那些大刀落得利索,刹那间就夺走了她至亲们的性命。鲜血染红了整个西街市集,粘稠的液体蜿蜒在石阶处,较晚夕霞彩更加缠绕,飘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手指扣紧手心,偏是被身边人硬生生掰开。那日,林媛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晕在了那人怀里,听到他在耳边说:“我帮你。” 秋高气爽,宽敞的官道上,马蹄阵阵,粉尘飞扬。绫罗绣帷的马车内,靠着车厢打盹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其白皙的额上布满密汗,双眸无神,只空洞的瞪着前方,显然对梦中的场景心有余悸。 车内的侍女为她奉上凉茶,提醒道:“姑娘,快到京城了。” 第2章 入京 嘉隆三年秋,汴京。 持续数月,聚落于流离山头上的寇匪在通都官道上作乱祸民,凡往来车驾行旅,无论达官或是显贵,杀伤抢夺无所顾忌。 天子脚下贼人猖獗如斯,负责京都布防的护都营失职被纠,翼长王宏照失利落于寇匪之手,使朝廷蒙羞。年轻气盛的嘉隆帝龙颜大怒,首次拂了太后与左相赵信颜面,特命兵部侍郎谢博睿同护都营参领苏致楠前往营救灭匪,终是在中秋之前平定乱事,还百姓安宁。 苏媛是八月十六入的京,彼时金桂飘香,艳菊盛放,朱轮华盖的马车辘辘前驶,行过喧闹繁华的街市,再踏上临近皇城的康乐大道,随着侯在路口的谢府之人朝侍郎府而去。 她是杭州知府苏致远之女,月初剿匪之乱中功臣苏致楠的亲侄女,和兵部侍郎府的二小姐谢芷涵皆是圣旨亲选的妃嫔,不必经历重重选秀,由礼部择了吉日,于本月廿九直接进宫侍奉圣驾。 苏谢两家本是旧亲,叔父早已在家信中告知,将她安排在了兵部侍郎府,与谢二小姐同习宫中礼仪。 苏媛下车的时候,谢府门前立着个弱冠少年,身姿颀长,剑眉星目,迎上她视线时一瞬滞然。片刻后他挤出笑容,目光却不舍偏移,讪讪作揖道:“是苏表妹吧,一路辛苦,快请进府。” 苏媛缓步上阶,欠身莞尔,声音低柔悦耳:“见过表哥。” 他是谢侍郎之子谢维锦,谢芷涵的亲哥哥,也是天子近侍。 谢家夫人是苏媛母亲的表姐,只是这些年鲜有机会见面,是以虽有这层关系,但难免因为疏于走动而生疏。 举步间,苏媛是拘谨而慎重的。谢府内布置精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她却无心观赏,只静静跟在谢维锦身边。 有争吵之声自后院传来,谢维锦步履停顿,满脸尴尬的转首言道:“小涵固执,这几日爹娘恩威并说都没能治了她的脾气,后日宫中的教引姑姑就要入府,说来还得麻烦表妹你帮着多劝说。” 闻者见他目露心疼和豫色,茫然颔首。而等进了谢芷涵闺房,苏媛才知晓,原是谢芷涵不愿进宫,在年初选秀时便故意以身子不适躲了过去,却没想到如今被钦点,因而闹得厉害。 碎瓷满地,雕纹刻花的妆镜台前伏着个碧色衫裙的少女,秀肩一耸一耸正哭得伤心,年近四旬的谢夫人在旁轻声安抚,时而举帕抹眼,时而拍拍女儿后背。 苏媛望着,心头莫名一阵刺痛。 谢维锦出声,谢夫人望过来,上下打量了番苏媛,方近前执手说道:“这是媛媛吧,姨母也不跟你见外,你和涵儿马上要一起进宫,姐妹间应当互相扶持。涵儿她闹性子,你们年龄相仿,快帮姨母劝劝。” 当着长辈,苏媛能说什么,总不过些冠冕堂皇的劝语,听在自幼娇生惯养、任性随意惯了的谢芷涵耳中毫无效益,最后还是他人离开后才说上贴心话。 尚未及笄的谢芷涵披着满头青丝,由得婢女劝了许久才从镜前抬起头,小脸玲珑,杏眼红肿,仔细凝视了她一会才开口:“你是媛姐姐?” 苏媛半蹲在她身边,点头:“是啊。” “月底要和我一起进宫去的吗?”她歪过脑袋。 苏媛微笑,应声:“嗯。” 后者嘟嘴,一脸埋怨:“进宫多不好,谁知道当今万岁爷长什么模样,若是奇丑无比可怎么好?再说,他就算长得好看,但我与他素未谋面,凭什么要和他过一辈子?明明我爹立了大功,却要我进宫去服侍他,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谢芷涵语气俱是不满,拽过苏媛胳膊认真再问:“媛姐姐,你甘心入宫吗?” 苏媛不置可否,巧答道:“这是圣旨,是皇家给我们苏谢二府的恩宠。” “算什么恩宠!明明不是。” 她语气激动,“恩宠是让人开心的,这个哪里是?我不想进宫,以前我哥哥就说了会给我寻一门好婚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入了宫做了妃嫔,还怎么可能实现?明明我三月选秀都躲了过去的,为什么还要再召进宫,谁稀罕做那劳什子贵人,我不想去! 我不想进宫,但是不能逃,因为抗旨会株连家族。媛姐姐,你说怎么办好?你生的这么美,肯定也不想进宫对不对?进了宫和那么多人抢自己夫君,可就一辈子都栽在里头了。” 谢芷涵不愿意入宫,且抗拒强烈,苏媛听她抱怨皇城里的束缚与无奈,听她对外面自由的向往和憧憬,听她埋怨帝王一旨决定她终生的轻率强迫,听她说若是逃离对家族的灭顶之灾…… 她却不能附和对方一句,最后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她,又似是说与自己听,“如今既已为事实,你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左不过是徒添烦恼,令家人担忧。涵妹妹,刚刚表哥与姨母的话你也听见了,躲不开的,就只能接受。” “只能接受?”谢芷涵双肩一垮,双目无神的咕哝道:“可不是只能接受吗,再不情愿,等廿九那日还是只能进宫。” 她对新来的表姐充满了好感,打量着还是忍不住询问:“媛姐姐,其实你悄悄跟我说,是不是也是不情不愿来的汴京?你肯定也是不想进宫的。” 苏媛沉默不语,谢芷涵便摇着她胳膊,像是遇到了知音般很是激动:“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想去宫里。” “不,不是的,我想进宫。”苏媛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 从谢芷涵屋里出来,没想到谢夫人还在外面,这样的炎炎夏日竟在这院门口等她。苏媛颇为惊诧,忙行礼唤她:“姨母,您这真是折煞外甥女了,表妹她很懂事,明白您与姨父的苦衷和无奈。” 谢夫人点点头,却未曾多谈女儿,只携了她的手往前,低声道:“不打紧,姨母先带你去你屋里坐坐。” 谢府给苏媛安排了座别致小院,院前有个莲池,似朵的碧叶衬着粉嫩荷苞露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谢夫人亲自送她进院,脸上洋着灿烂笑容,时不时打量着出神,客气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她身边的妈妈指着东墙边的花架道:“表小姐瞧,这凌霄花开的极好,可是祥瑞的兆头。您进宫后必定扶摇直上,会有个好前程。” 望着那绽着橙红色花朵的枝蔓藤架,苏媛轻轻点了点头。越过重重筛选直接被封为美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 谢夫人牵着她往内,婢仆们簇拥在旁,伶俐的侍女掀起门帘,外头的暑意就消了许多。 铺了福字桌布的圆桌上摆着套精致的青花茶具,带矮几的炕上随意摆着几个席枕,旁边多宝格上陈列了好些古玩赏物,临墙的横案上有樽琉璃花斛,旁边缠叶桃形的三足薰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屋内清香弥漫。 侍女引路,撩起粉色的垂地轻纱,将珠帘挽起,露出座花好月圆的锦绣屏风。 苏媛跟着绕进去,方察觉这闺房布置得竟是比谢芷涵的还要讲究。 刻花纹的沉香闺床上整齐的叠着轻软床褥,湖蓝色的纱帐垂挂在金钩上,阳光透过轩窗洋洋洒洒的射进来,妆镜台上罗列的金簪银钗发出耀眼的光芒,到处都透着京中贵秀寝室独有的奢靡气息,苏媛有片刻失神。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另外一座府邸,亦是有这样的京风讲究。 谢夫人让她坐在妆镜台前,将摆好的首饰用手拂到旁边,取过堆叠着的两个木匣,先后将盖子打开,“这些都是姨母给你安置的,你带进宫去,入眼的就用着,不顺手的打发了宫人也是好的。” 苏媛抬头,直言道:“姨母您不必客气,我与表妹一同进宫,以后在宫里便是互为最亲的人。” 她知道眼前人的用意,谢芷涵的性子活泼直率,没有心机,后宫那样的地方定是适应不了的。 谢夫人微微一笑,顺话接道:“这个我自然放心的。”随后紧了紧她的手,语意颇深:“姨母是真的想你能有个好前程。” 苏媛心感困惑,却还是点头应话:“我明白了,多谢姨母。” 第3章 出行 趁着引教姑姑还没进府,谢夫人打算带谢芷涵与苏媛去承福寺祈福。或是有个同病相怜的人在身边,谢芷涵性子收敛了许多,虽还是闷闷不乐,却到底肯安静下来,不再乱发脾气。 侍郎府的门口,马车前早就安置好了脚凳,见谢夫人与谢芷涵率先弯身上了车,苏媛才扶着旁边婆子的手跟上。可就在她搭上那仆妇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苏媛转头看她,是个不起眼的妇人,因弯腰低着头,瞧的并不真切。 苏媛心中惊诧,不自在的有丝慌乱,直到进了车厢都没松开手心,掌心mo挲后发觉,竟是个卷着的纸条,一阵欣喜。 汴京城中,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 苏媛紧着手指,紧张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瞄了眼与她打过招呼就闭目养神的谢夫人及靠着车厢的谢芷涵,苏媛到底不敢打开细看,便只好将其收进衣袖,盼着待会选个得空的时候。 承福寺香火鼎盛,尤其中秋佳节这几日,往来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苏媛跟在谢夫人身边,同去正殿上香还了愿。谢氏母女与这儿的主持似乎很熟,片刻就有小沙弥引了她们往后院去。 谢夫人要听讲佛,谢芷涵耐不住枯燥,就拉了苏媛到外面。后山上种植了大片红枫,许多来寺的香客都穿梭其中。 趁着身边人不留意,苏媛背过身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永昌街,林府。 苏媛握着纸条的手一抖,心差点就从嗓子里跳出来,忙左右看了看,手指却都揪紧在一起。正六神无主时,身后突然传来个突兀的男声,“姑娘?” 苏媛面色微顿,忙将手心里的纸条揉成团复塞进衣袖。转过身去,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个十八九岁的玄色长袍少年,棱角分明的俊俏容上带着几分笑意。满山红枫做景,衬得他风采致致,有股独树一帜的特有气质。 苏媛目光疑惑。 “姑娘不记得我了?”易索不曾刻意上前接近,依旧站在原地,片刻含笑再道:“半个月前,西湖河畔,你我曾有过照面。” 经他提醒,苏媛便回想起了早前在杭州时出行,路上撞见有欺凌弱女的恶霸,亏了个年轻公子出手解围,尤记得他身手极好。 “哦,我想起来了。” 她声音清脆,与对方的眸中的欣喜期待不同,她眼中更多的是防备和警惕。那时候仅仅只是个照面,怎的就似成了旧相识般? 少年唇边漾起笑意,浓眉舒展,似乎非常愉悦:“姑娘是汴京人氏?” 苏媛正欲接话,耳旁就传来唤声:“媛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谢芷涵折了些红枫,兴冲冲的跑到她面前来,笑着问:“姐姐,你说这个拿回去制了书签可好?”她说完才发现旁边的陌生人,很是惊诧,当即拉了苏媛到自己身后,满是警惕的质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冒犯我姐姐?” 易索整张脸都不自在起来,尴尬无措的连忙作揖致歉:“这位姑娘误会了,在下易索,方才只是见贵姐眼熟,过来打个招呼,没有恶意。” 谢芷涵端详着他好半晌,又回头望向苏媛,轻声道:“媛姐姐你认识?” 苏媛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回道:“是位很仗义的公子,早前在杭州时有过一面之缘。” 谢芷涵这才卸了戒备,“原来是这样。”双眸仍是停留在对方身上。 谢维锦来的时候就没这么客气了,三言两语打发走易索,回行寺中的路上絮语不断,称不可同陌生人太过接近。 谢芷涵还与他拌嘴,苏媛则浅笑应好。 回府前,苏媛道想去置办些东西,并去拜见叔父苏致楠。谢芷涵热情,自然想跟着同去,她不知该怎么婉拒,最后还是谢夫人将她劝了回去。 让侍女代自己苏府之行,重新雇了马车,苏媛报上地址,永昌街。永昌街离康乐大道不远,亦坐落了许多官吏府邸,巷路交错,多是旧贵所居。 林府在永昌街尾处的一条幽巷里,并不起眼,后门上朱漆掉落,看得出经年失修。 苏媛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圆形的铜柄,有些灼痛的刺感。门上没有上锁,用力稍推,就听“吱呀”一声,露出条门隙。 她左右寻看了看,四下无人,当即闪身进去。里面的格局一如记忆里的那般,只是遍地荒芜。花园的东边有座紫藤架子,过了花开的时节,又因许久未曾有人打理,此刻枝叶杂乱,焉是萧条。旁边秋千上的绳子粗糙,布满粉尘,不难看出已许久无人触碰。 苏媛伸手轻抚在上面,脑海里想起幼年与姐姐在这儿玩耍的场景。她的唇角露出几分笑意,带着难以化开的哀伤,站在阴凉的架下,神情开始恍惚。 半晌,不自觉的摸着上自己的脸,耳旁那温婉慈爱的关怀声不曾消退,放眼四下,却再无昔日林府的半丝生气与热闹。 “你就这样子来了?”正想得出神,严肃清冷的声音入耳。 苏媛转过身,是那个她期待了许久的人,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袍,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她收回手,绕过去欠了欠身。 他板着脸警告道:“杭州知府的女儿苏媛,是功臣苏致楠的侄女,同当年的罪臣林家毫无干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您派人给我送信,喊我过来的。” 闻言,男子眼神骤冷,“来历不明的一个纸条,你就真的过来了?如此草率疏忽,怎能成器?他日在宫中,是不是也无论谁给你传个信,你就独身赴约了?我问你,那送你纸条之人,可有出示信物或者凭证?” 苏媛未曾想到,再相见时他迎面便是一通指责怪罪,只是此事的确是自己疏忽,对方言之在理。然而就是觉得委屈,又不能表露,是以低头回道:“您别生气,今日是我的错,往后不会了。” 他仍是不满,训诫道:“若是在宫里,只这一次就没有往后了。” 苏媛还是颔首。 她何尝不知这般前来是草率,只是那纸条上熟悉的字迹,催动着她不得不来。何况,这座林府对她来说亦是诱惑,入了京,怎可能真狠心不来看上两眼? 男子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再开口时温和了些许:“明日起宫中的引教姑姑会进谢府,你只当自个儿是将要服侍万岁爷的新贵,心无旁骛的同谢氏一起学习相处。圣上特召谢苏两府的女儿进宫,意在重用,你俩入了后宫,可是比选秀那批妃嫔更引人瞩目的。” “我明白。” 男子深深看了她眼,面无表情的叹道:“你真能明白才好。谢芷涵有兵部侍郎府做依靠,还有个在御前行走的哥哥,你可什么都没有,不能与她一般小女儿心思。” 闻言,苏媛自是酸楚,压下最心底的那丝希冀,如他所愿的接道:“我没有忘记进京入宫的目的。” 她心知,在这个汴京,和即将踏入的那座皇城里,她只有自己。 第4章 进宫 八月廿九,宫里的喜轿如约抵达谢府,侍卫嬷嬷站满了谢家门前,鞭炮乐声起,浩浩荡荡迎了两位新人进宫。 承华门前,苏媛下轿,回首望了眼远处,万里碧空如洗,鸿雁高飞,真是个极好的日子。 谢芷涵穿了身玉色绣折枝的堆花宫裙,堆着笑意朝自己走来。她步履轻快,伴着百合髻边的蝴蝶流苏摇曳生姿,诚如其一贯活泼伶俐的作风。 耳旁不由响起对方连日来的碎语,抱怨天家无理,嘲说论功行赏最后却是要夺了人毕生幸福将她困于这红墙绿瓦之内……苏媛望着,笑意渐凝,思及谢芷涵曾为了躲避选秀故意染疾,而今却仍是被一旨圣意钦选入宫,又暗生愧疚。 如此明艳欢快的少女,从此要困于这座皇城里。 “媛姐姐,”甫一开口,谢芷涵就被旁边的姑姑提声警告:“谢小主,您是贵人,苏美人位居您之下,怎可乱呼称谓,坏了这宫中制度?” 闻者脸上的笑容立即就垮了,只因在府中的受训受教不敢表现出来,那双素来灵动的眸子透出不尽无奈委屈,抿着唇改口又唤了声“苏美人”。 苏媛规规矩矩的低头福身,莲绿的披帛若柳条拂过,余光瞥见左右立着的侍卫宫人,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再观眼前那犹如长龙的赤色宫墙,暗暗朝对方摇头。 谢芷涵被分去了长春宫,行过承华门没多久便与她分道扬镳,临别前目露不舍、满是依恋。苏媛面无波澜的别过头,跟着宫人朝她所居的芳华宫而去。 芳华宫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面,宫殿不大、位置尚偏,主位是九嫔之首的贺昭仪,桃李年华,鹅蛋脸、高鼻圆眼,很是端庄温厚。苏媛去拜见的时候亦不见为难她,还留她用了膳,赏下些环佩首饰并交代了宫中注意事项。 苏媛一一应是。 西偏殿住的是年初进宫的祁莲祁答应,江南女子,柔婉纤纤,一袭月白色的宫裙在穿红着绿的宫廷里显得分外醒目。初见瞬间,她茕茕孑立的站在贺昭仪身旁,双眸无所焦距,非询问即不言语,周身透着股清冷。 从主殿出来,苏媛主动示好:“听说祁答应亦是杭州人士,我那有从家带来的香纱绸,这时节裁成衣裳穿着最合适不过。我瞧妹妹似乎偏好淡色,粉蓝与鹅黄二色如何?” 祁答应这方仔细凝视起她,只目光越发深邃,安静了片刻突地就笑了,“嫔妾位分低下,香纱绸这样的好东西,美人该送的是其他娘娘,用在我这岂不暴殄天物?何况,我并不喜欢杭州的丝绸,也不爱粉蓝与鹅黄,苏美人的好意嫔妾心领就是。” 话落,后退半步,欠身言道:“嫔妾还有事,先告退了。” 苏媛莫名其妙,只能看着那抹纤影远去。 她住进了东偏殿,先前迎她的宫人们来行认主大礼。首领太监富永海与掌事姑姑桐若,小太监小雀子和小贺子,宫女玉竹和知菱,宫中其他服侍的人都是由贺昭仪近侍安排的,苏媛亦不过问,受了礼只让梅芯将准备好的荷包赏下去。 富永海身量不高,体态微胖,小小的眼睛窝在堆满肉的脸颊里,不停说着讨好巴结的话,“小主别和祁答应计较,她素来就那样的脾气,从来入不了万岁爷的眼。若不是昭仪娘娘照拂,这满宫里谁理会她? 可小主您不一样,不说苏大人是一方知府,就是您的叔父苏参领前不久还立了大功。再说小主您貌若天仙,刚进宫便是从六品的美人,等侍寝之后肯定还要晋封,犯不着对个末位答应浪费时间。” 功臣侄女的身份进宫,自然万众瞩目,少不了锦绣前程,富永海的话谈不上夸张。苏媛亦不多言,但心有不解:“祁答应能侍奉君上,总有她的过人之处,本宫毕竟是新人,初来乍到对宫中不熟悉。” 富永海语气激动:“美人小主不必紧张,其他娘娘您或是该留意,但祁答应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她进了宫半年都没承宠,若不是前阵儿奏了个小曲得到瑞王妃青睐,谁能想得到她呀。” “瑞王妃?” 闻者生奇,瑞亲王元竣乃当今赵太后的亲子,只是瑞王的嫡王妃在去年就暴病离世了,此刻听他提起,难免惊诧。 富永海便哈着腰回道:“小主刚进京尚且不知,去年过世了的是瑞亲王的蒋王妃,奴才说的这位是林王妃。” “林王妃?” 她的陪嫁侍女梅芯忍不住打听,左右张望着道:“我怎么听说,三月大选,太后娘娘欲为瑞王爷指一位正妃,可是被王爷拒绝了。” “拒绝是自然的,这京中谁不知道瑞亲王视林王妃如珠若宝,林侧妃在瑞王府里俨然嫡妃,王爷是不可能改立他人为正妃的。” 富永海说着还面露神秘,凑近了添道:“小主,他日您遇上林王妃可要多仔细些,以前的蒋王妃便是因为让林王妃不痛快了才差点被瑞王爷休弃,她回蒋家后不甘受辱就投缳自缢了。若不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旨,瑞王爷连体面都不会给蒋王妃。” 梅芯顿觉不可思议:“这嫡侧有别,宠妾灭妻,瑞王爷怎可能这样做?” 富永海转首看过去,摇头道:“姑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我骗小主做什么?常言道宁为瑞王妾,不做帝王妃。要想在这宫里生存,得罪了皇后贵妃不要紧,可千万不能让林王妃不高兴了。 不说其他,就说咱这昭仪娘娘,虽说久未承宠了,但因为平时与林王妃有些往来,无论是哪宫娘娘都敬着三分;那日林王妃来宫里,说了句祁答应的曲子好,晚上皇后娘娘就安排了祁答应侍寝;还有之前离世的好几位妃嫔,生前或多或少都有冒犯冲撞过林王妃……” 这浮夸的语气,苏媛就有些听不下去了,恰巧旁边桐若先止了他,“富永海你说的什么胡话,若是传出去,没得连累了小主。”说完侧身再道:“小主别太往心里去,他就是危言耸听,林侧妃是尊贵,但怎么可能越过宫里的娘娘主子们。” 苏媛点头,眼见富永海面露不忿似要反驳,忙抢言道:“姑姑说的是,不过他也是担心我初来乍到得罪人方好意提醒,倒用不着太过紧张。” 桐若再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5章 局势 各宫主子的赏赐下来,先是有陈皇后宫中的卫通卫公公,再有瑾贵妃宫里的路福贵路公公,以及王贤妃宫里的宝庆宝公公,苏媛皆亲自接待,逐一打赏。 等人都打发走,苏媛转进内室,同跟着的桐若客气道:“刚刚人多眼杂,姑姑既担心富永海继续说下去惹出事来,又恐我生出误会嫌疑,真是难为了你。” 桐若面露惊讶,心感动容,张口道:“小主……” 苏媛一本正经的接话:“姑姑是要服侍在我身前的人,我若连你的好意真心都看不出来,往后如何在宫里度日?梅芯与汀兰皆是我带进宫来的侍女,姑姑不必担心。” 桐若这才又福身过了礼,真诚道:“小主肯信任奴婢,奴婢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奴婢有幸入芳华宫伺候小主,荣辱恩宠皆系在小主身上,自然不会盼您不好的。” 苏媛点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富永海说的也没错,这瑞亲王的侧妃林娘娘的确招惹不得,但皇上是君,瑞王为臣,君臣有别,拿后妃与臣子的妻妾作比较是万万使不得的。林王妃在瑞王府是专房之宠,每逢宫中设宴皆是她陪在瑞王爷身边,纵使太后娘娘不喜欢却还是奈何不得。” 桐若说着语气略有迟缓,视线扫过苏媛面颊,转而续道:“虽说要注意,但小主是宫嫔,与林王妃毕竟不会有过多交涉。隔壁祁答应即便是借着林王妃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但安排侍寝之后并无再多恩宠。您该留心的,还是皇后娘娘与瑾贵妃娘娘。” “这我知晓,皇后娘娘主持宫中事宜,贵妃娘娘宠冠六宫。”苏媛如是应道。 “不瞒小主,皇后娘娘空担了个掌管后宫之权,实则……” 苏媛不妨她说得这般直白,只好接道:“瑾贵妃是左相孙女,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难免优待些。” 桐若摇头,“如此尚不止,美人,教引姑姑想来已与您讲过宫中形势,但定不通彻。其实,王贤妃娘娘虽然出身兵部尚书府,然王茂王尚书与左相赵大人素来交好;再者秦妃娘娘的父亲秦洪顺秦统领与赵相又是翁婿,秦统领掌管着禁军,秦妃娘娘更是为皇上诞下了唯一的公主。” 听她说着,苏媛心中已然有数,这后宫里陈皇后并无实权,赵太后喜欢干涉宫事,权力多握在有王秦二妃支持的瑾贵妃手中。 “那依姑姑的意思,我是该选择依附贵妃娘娘?” 桐若不动声色的又扫了眼对方容颜,慎重言道:“小主进宫的时机好也不好,您与谢贵人错开了三月选秀进来的那批小主,是圣上自己下旨召进宫的,这是幸。” 苏媛从善如流,谦问道:“还请姑姑点拨。” “可如今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承宠宫嫔,且先不提盛宠不衰的贵妃娘娘,便是早前圣宠一时的韩婕妤,以及新得宠的萧贵人与素嫔,哪个不想得到贵妃娘娘照拂,又有哪个真能做钟粹宫里的人?”桐若语气似乎挺为难的,“贵妃娘娘根本用不着她们。”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娘娘的凤天宫用得着。宫中贵妃势大,身为中宫的陈皇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好借年轻的美人去分瑾贵妃的宠。 苏媛颔首,并不分析宫中的党派,瞥了眼窗外,正见对面西偏殿的窗牅一合而上,遂又问:“姑姑,长春宫的主位是哪位娘娘?” 正分析着宫中形势,突然听她打听起这个,桐若微微一愣,继而了然的答道:“长春宫的主位是韩婕妤,嘉隆元年进的宫,三年来颇得皇上宠爱。” “可还住着其他小主?” 闻者摇首,“回美人话,婕妤娘娘不喜热闹,早前宫室宽裕,也就没说什么。不过之前各位小主进宫,连昭仪娘娘这儿的偏殿都住进了祁答应,皇后安排新小主过去,结果韩婕妤自个儿跑去求了万岁爷,这才罢了。” 后宫这种事居然去圣前询问,皇帝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的吗?苏媛觉得匪夷。 “韩婕妤性情古怪,皇上又独喜欢她这点,难免纵容了些。” “那谢贵人……” 桐若便压低了嗓音,“现如今,宫中比较得宠的是素嫔和萧贵人,韩婕妤的恩宠不如往日了,没了君恩,自然不敢再骄横。” 君恩,苏媛暗念这两个字。想起进宫的始末,对谢芷涵歉意更浓,不免起了担忧,那个相识不久却日日缠在自己身边喊她媛姐姐的女孩。 刚想着她,就听宫人禀报,道谢贵人来了。 苏媛既惊又喜,朝外走去,正见谢芷涵风风火火的进来,宫人们行礼,她亦不在乎,摆摆手上前搭了苏媛的胳膊。 “媛姐姐,我刚刚从长春宫过来,你可知我路上瞧见了什么?”她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似乎心情很好。 苏媛不明,顺着她的话好奇:“见到了什么?” “宫巷里,素嫔和萧贵人的轿撵对行,两人停在那为着谁先过去硬是说上了半天。从昨日万岁爷赏了萧贵人一支簪子的事说到前不久素嫔随皇后觐见太后娘娘时得了块玉佩,嘴上都姐姐妹妹喊着很亲热的样子,可话里话外全是互相攀比,是谁都不肯先让的意思。” 谢芷涵说着接过梅芯递来的茶盏,喝了两口继续道:“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这样的日头,她们俩真有兴致,就那么点事耽搁好久,若不是我身边的闻露闻霜制止我过去,我早就到姐姐这了……” 苏媛望了眼门口,拉着她坐下,“你在我这说说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到别人面前去说。刚桐若姑姑还讲,素嫔与萧贵人都是新宠,你我刚进宫就对她们说三道四,传出去可不好听。” 谢芷涵顺着话望向旁边的桐若,不可置信的问:“姑姑,素嫔与萧贵人真的都很得宠吗?” 桐若颔首,“回谢贵人话,这批秀女中,属她俩最得圣心。” “比我住的长春宫主位韩婕妤还要得宠?” 桐若巧答道:“贵人这话便不好说了,婕妤娘娘服侍皇上多年,情分在那;素嫔和萧贵人虽然进宫没多久,但服侍得合万岁爷意。” “姑姑这话说得我听不明白,还是不知到底是谁最得宠。” 桐若面露讪色,似有些为难,苏媛见状便接过话道:“姑姑不用介意,谢贵人素来心直口快,并非一定要你说出谁来。这儿没其他事,我和贵人说会话,你们都先下去吧。” 桐若等人退下,身边仅留了几个从宫外带进来的侍女,苏媛才放心直问:“涵妹妹,婕妤娘娘可有为难你?” “没有,我进了长春宫去给她请安,她受完礼就让我走了。”谢芷涵笑嘻嘻讨巧道:“姐姐是不是听说了她不好处,所以担心我受委屈来着?” 她脸上挤满笑容,不等人接话又语:“你放心,我看那位韩婕妤还好,就是性子淡不爱搭理人。听说新进的宫妃头个月是要去主位娘娘身前服侍的,她直接免了这规矩,喊我无重要事别去她殿里。” 闻言,苏媛松了口气,只是含笑提醒道:“她虽免了礼,但这几日总是要的,否则旁人道你没有尊卑可如何是好?” 谢芷涵摇头,“她说了不让我去,就是真不让我去,这是她身边的姑姑提醒的。姐姐,听说这位韩婕妤性情可古怪了,我可不想每日都去讨晦气。” 如此,苏媛亦不好再说什么。 第6章 拜见 第二日,未至卯时,苏媛便起床梳妆打扮,这是头一回觐见后妃,宫人皆无比慎重。贺昭仪是个相当刻板周全的人,指了身边的大宫女琉璃过来看了两回,出门前还亲自替她检查着装首饰有无不妥。 她们到的极早,然而已有人侍奉在那了,是重华宫的素嫔蒋素鸾。素嫔出身吏部尚书府,是瑞亲王嫡妃蒋氏的亲妹妹,因着她姐姐的那回事,入宫后颇受赵太后与瑾贵妃照顾,只是不知怎的同凤天宫很是亲近。 她是个香坠般娇小的女子,身量不高,穿了身碧青色的苏绣绿萼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简约的华美,扶着盛装华服的陈皇后进华阳殿时态度恭谨温顺,丝毫不见宠妃的盛气与凌人。 苏媛很难将眼前人同昨日谢芷涵口中那个好唇舌之争的妃嫔联系在一起,跟在贺昭仪身后对陈皇后行大礼。接着素嫔同贺昭仪行礼,苏媛再上前向素嫔见礼,熟知在她抬首瞬间对方惊愕的连退数步,眸底染上浓浓厌恶。 苏媛不明所以,不由去看高坐着的陈皇后与旁边的贺昭仪,适逢撞上她们俩的视线,面色越发显得迷茫。 陈皇后的视线渐露了然,而贺昭仪的目光则越发认真,苏媛不由抬手抚上自己面颊,惶恐的询道:“不知嫔妾哪里冒犯了素嫔娘娘?” “你……”素嫔失态,陈皇后威严的声音传来:“素嫔,你已不是刚进宫的妃嫔了,怎这般失礼,见了新人连仪态都没有了?” 素嫔低眉,告罪道:“是嫔妾分了神,谢皇后教导。”随后才转向苏媛,牵强和气道:“苏美人姿色动人,我见了一时惊艳,竟是唐突了,妹妹可千万不要计较。” 这话,苏媛半个字都不信,宫中佳丽如云,她素嫔本身亦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竟用这种借口搪塞。只是,心中这般想着,苏媛面上自然不露分毫,“素嫔娘娘过赞了,嫔妾不敢当。” “敢当,你当得起。” 素嫔语气淡淡,视线则依旧紧锁着她,后来还是皇后身边的春庭上前请了她与贺昭仪入座。 陈皇后满面关切:“苏美人出身江南,在这儿想是多有不惯,若有什么不适应、需要添置的尽管和本宫说。你父亲在杭州任职,去年吏部蒋大人还在皇上面前赞扬你父亲治理有方,你叔父今次又剿匪立功,皇上钦点你入宫亦是看重你,往后要秉承宫训,用心服侍皇上。” 苏媛又起身,顺从应对:“嫔妾谨遵皇后教诲。” 过了会,妃嫔们陆续到场,延禧宫王贤妃和景和宫秦妃来得算是比较晚的,然而苏媛往外瞥了三四次仍不见谢芷涵身影,眼见着华阳殿内人越来越多,不免有些担心。 好半晌,才听外面宫人通禀:“韩婕妤、谢贵人到!” 苏媛探首,率先进来的是韩婕妤,穿了紫色短衣,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绣紫花半绣长衣,头梳朝天髻,满头珠翠,光鲜夺目的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谢芷涵一身翡翠绿裙行在她身后,进殿后先悄悄往苏媛处望了眼,面色倒不见如何焦急。 两人行礼请安,随后韩婕妤入座,谢芷涵立在殿中,听皇后身边的卫通卫公公引她向王贤妃与秦妃等人逐一行礼。 谢芷涵的父亲在王尚书手下当差,王贤妃待谢芷涵自然比苏媛要亲善许多,“谢妹妹刚进宫,得空的时候多去本宫的延禧宫坐坐。本宫父亲常说谢侍郎办事沉稳,是最有能力的。谢妹妹如今与本宫一同服侍皇上,在宫里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都可以去本宫那里。” 谢芷涵得体应是。 旁边的秦妃忍不住就道:“可不是嘛,此次贤妃姐姐的哥哥王翼长能从那群流寇手中救回来,还多亏了谢贵人的父亲和苏美人的叔父,否则这会子还不知、”她说到一半,似才发现贤妃面色不济,忙巧笑嫣然的改口:“瞧我嘴拙,贤妃姐姐可不要介意,王翼长不过是一时失手才中了贼人的圈套。” “秦妃说的没错,本宫哥哥能得以平安脱险,的确多亏了谢侍郎与苏参领。”贤妃说话的时候面对谢芷涵的脸色已不如早前自在,余光瞥向后座上的苏媛时亦是怪异,“谢妹妹与苏妹妹已然进宫,往后日还长着,本宫自然会好生照拂,就不劳你秦妃提醒了。” 王贤妃的父亲乃兵部尚书王茂,是当初赵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长兄王宏熙是震威大将军,在定海平叛,次兄王宏照任职护都营翼长,协助瑞亲王护卫京城安宁。虽说此次办事失利,但嘉隆帝念在王尚书与王贤妃的颜面并没有严惩,不过是暂撤了翼长之职,而众人心中皆明复职之事只是早晚。 但王宏照办事不利触怒龙颜,此事于贤妃到底颜面无光,秦妃当众提起此事,其心可明。 陈皇后坐于凤位,看着二妃暗斗亦不阻拦,只让宫女请谢芷涵在苏媛的上位落座。谢芷涵刚坐下便转首冲她挤眼,含笑道:“姐姐来得好早。” 苏媛有心问一句为何来迟,但观左右众妃嫔,凝了眼韩婕妤到底没开口。不过,她不问,自有人好奇,坐于秦妃下首的秦良媛秦以璇开口:“我见婕妤姐姐面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闻声,韩婕妤的目光淡扫过去,后者露出怯意,脖颈一缩,瞅向自己的堂姐秦妃。 秦妃便开口:“韩婕妤今日来迟了,可是又服侍圣上劳累了?”说完笑意盈盈的自语道:“我可听说昨日万岁爷翻的是萧贵人的牌子,韩婕妤自个儿请安来迟,倒是连累了新进宫的谢妹妹,好在咱们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否则可不好。” 被责问,韩婕妤亦不慌张,慢条斯理的答道:“秦妃怎忘了,嫔妾素日都是这个时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皇后娘娘从来不说什么。前阵子天气炎热,嫔妾晨间睡不安稳故来早了些,今日睡得熟便起迟些,秦妃娘娘难道非要揪着嫔妾这点来问罪?” 韩婕妤说话并不客气,秦良媛忙道:“韩婕妤,是我多嘴问了句,不怪姐姐。” 那边贤妃即笑道:“秦妃和秦良媛一向姐妹情深,心意相通,秦良媛的意思多半就是秦妃的,只是这晨昏定省的规矩,皇后娘娘都不怎么计较,秦妃倒是恪守礼仪。” 秦妃并不得宠,其父完全是靠着一身本领及对赵太后的忠心升至的禁军统领,比不得那些世族教养出来的妃嫔有才情学问,若不是替嘉隆帝生育了玲珑公主,在后宫不会有这般地位。 秦妃心知话中嘲讽,苦于不好发作,只好道:“若是人人都像韩婕妤这般,将向皇后请安的事当做小事,往后可还有无规矩?” 闻言,始终低首拨茶的陈皇后终于开口,“秦妃这话说的是有理,不过韩婕妤虽有晚到,总是到的,不曾坏过规矩,是不是?”说话的时候,视线瞥向左下首的空位,意思不言而喻。 瑾贵妃尚且未至。 秦妃说的是韩婕妤,但却话及了瑾贵妃。如今早过了请安的时辰,贵妃却迟迟不见人影。 殿中气氛凝滞,谁都不敢再插话。 适时,宫女碧波进来禀道:“娘娘,钟粹宫宫人前来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在慈宁宫服侍太后,今儿个就不过来了。” 陈皇后凤眸微眯,面无波澜的回道:“去请,往日也就罢了,今儿是谢贵人和苏美人入宫后的头一回觐见,贵妃身份尊崇怎能缺席?让卫通亲自去请瑾贵妃过来,新人的礼还没完,不能让人说贵妃刻薄了谢贵人与苏美人。”威严端肃的声音自面色温和的皇后口中而出,众人不自觉得都谨慎了几分,眼看着凤天宫的宫女陆续进来添茶。 第7章 相像 钟粹宫的宫人离去后约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侍人那声“瑾贵妃到”的通传,众人早已神色倦怠,闻言皆敛声屏气,齐齐望向殿门门口。 瑾贵妃赵环身材长挑,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细细的柳眉弯弯地挑起,容貌甚是瑰丽。身穿玫瑰紫的绣牡丹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高髻上凤钗夺目、步摇摇曳,进殿后慢悠悠的行至皇后身前,侧身礼道:“臣妾来迟,还望皇后恕罪。” 陈皇后抬手,露出戴着的羊脂玉镯,悬在纤细的手腕上摇摇晃晃,“贵妃不必多礼,坐吧。” 瑾贵妃坐下,众妃向她请安,谢芷涵与苏媛上前屈膝行礼,“嫔妾贵人谢氏、美人苏氏请贵妃娘娘金安,贵妃万福。” “都起吧。”瑾贵妃勾唇一笑,“是本宫疏忽了,忘了今日是两位妹妹初回觐见,是本宫的不是,在慈宁宫里与太后说话给误了时辰。” 说完直视了两人再道:“谢贵人的画像本宫是见过的,据说原是早要进宫同众位妹妹一同服侍圣上的,可惜选秀终选前突然得了疾,如今可都大好了?” 她笑容满面,看上去非常温和周全,谢芷涵点头应道:“谢贵妃娘娘挂心,嫔妾一切都好。” “如此最好,谢贵人你是有福之人,注定是要伺候万岁的。” 谢芷涵心里不悦,含糊应是。 瑾贵妃这方将目光投向苏媛,“这位便是苏美人吧?抬起头来我瞧瞧。” 苏媛抬头,就见本慵懒而坐的瑾贵妃一点点坐直,双眸惊诧,而后改望向凤座上的皇后,突地笑道:“江南的山水就是养人,苏美人当之无愧美人二字,的确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苏媛总觉得话中有话,心思辗转,面上得体应道:“贵妃谬赞,嫔妾不敢当。” “是苏美人谦虚了。”瑾贵妃直言道:“本宫刚从慈宁宫过来,听说午后瑞亲王要携林侧妃进宫,倒不知那时候瑞王见了苏美人会如何。” 苏媛满头雾水,不明话意,谢芷涵没忍住就问了:“贵妃娘娘此话何意?瑞王见了苏美人会如何?” 瑾贵妃抿唇莞尔,抬手抚了抚颦角,环视了众人后做惊讶状:“怎么,你们都不曾说过?”微顿后恍然道:“倒是本宫唐突了,其实也没什么,苏美人的样貌乍一看与林王妃有几分相似罢了。” 苏媛这方终于理解了为何之前在芳华宫里祁答应会望着她出神,以及刚刚素嫔对自己露出的厌恶及敌意,原来都是因为自己貌似了林王妃…… 进宫不过两日,听过的娘娘贵人许多,只是都没这位瑞亲王的林侧妃来得频繁。从各人口中听到她,都道是受宠骄横,尊比帝妃,还是初闻样貌的。 怎么会,与自己相似? 他可从未提过这点。 苏媛心中生出疑惑,但身在凤天宫内并不敢大意,只是再坐回原位后,总觉得旁人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不明的意思。 自皇后的宫里出来,宫嫔们或客套或结伴,三三两两的离去。素嫔临别前还不忘睨了眼苏媛,自是厌烦的意味占多,只那骄横艳丽的韩婕妤,不知是否是因着谢芷涵的缘故,竟然主动走近了苏媛。 韩婕妤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眼波流转间,突然举帕掩唇,轻笑道:“听说江南的女儿个个柔情似水,有七窍玲珑之心,最会讨人喜欢,苏妹妹长居杭州,想来在闺中时爱慕者甚多。” 这话说得好不轻浮,然而苏媛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只如常答道:“听说多为虚假,或许嫔妾家乡确有如婕妤所说之人,不过嫔妾自小嘴笨手拙,又经常闭在闺中,并不知外界如何。娘娘若是想知晓江南习俗风情趣事,嫔妾或能道上一二,但其他的,嫔妾一闺阁之女知之甚少。” “闺阁之女?”她眸色渐深,唇角下弯,笑意更浓,“我瞧苏美人可不是个普通的闺阁之女。”见对方欲回话,摆手抢先了添道:“罢了,我不爱听那些冠冕堂皇的搪塞话,苏美人不必再说了。” 苏媛应是。 韩婕妤整个人透出股慵懒的意味,眺望了眼远方就开始自言自语的呢喃起来:“本以为是个多特别的,原来也不过如此。”她说了几句旁人并不能理解的话,听着是赞美褒义,但一颦一笑间透着份别有深意的嘲讽,及那凝视不移的眼神,更像是含着嫉妒。 苏媛精确的捕捉到了这份情绪,然而并不容她过多思虑,对方已举步离去。 谢芷涵不舍得早早回长春宫,与韩婕妤告了声,便陪她去芳华宫。途经御花园,踩在白玉石砖铺就的路径上,入目皆是名卉珍品。 盛放的艳菊形态姿色各异,二人都有些惊艳,只是相对身边的无忧少女,苏媛对美景的兴致缺缺,心中思忖不明刚刚韩婕妤对自己的那份嫉妒从何而来。 闲庭散步,拐过花簇,却见一人锦袍玉带,负手而立。听到动静,转头凝来,眉宇先是微皱,似不甘被扰,却又在看清行人后,舒展而笑,笑容儒雅疏远。 苏媛心中突跳,本垂在裙边的手指微起,转瞬又松开。抬眸望向他,见其仍是记忆里的贵紫锦袍,温和清俊的容颜上眸光亲和。 是先帝的五子,恭王元靖。 她刚闪了神,身边的桐若已带众人行礼:“恭王爷金安。”旁边谢芷涵亦拽了她衣袖福身,“见过王爷。” 苏媛如是做着,但神思总不能集中。 “二位小主不必多礼。”他嗓音温润,似珠玉落盘,有种道不清的情绪夹杂其中。 苏媛抬眼觑去,见其正侧对桂菊,颀长的身形立于芳华中,有种艳灼的醒目。 宫妃与郡王的身份,并不适合久谈,深宫内更是避讳如深,苏媛与谢芷涵在身边姑姑的暗示下行礼离开。 刚走出几步,就见有品级尊贵的公公匆步而来,请了那久候的恭郡王前去面圣。 苏媛的脚步略有迟钝,旁边桐若则主动言道:“恭王爷精通棋艺,往日常陪伴万岁爷对弈,经常进宫。” “我怎么记得太后娘娘并不喜欢这位恭郡王?”谢芷涵心直口快。 苏媛忙制止了她,这宫中耳目众多,亲王郡王那等身份,怎是她们能议论的?恭郡王的母妃是先帝的萧淑妃,生前极尽得宠,先帝为了他们冷落赵太后母子多年,试问怎会得太后喜爱。 这些,苏媛心中明了,却还是忍不住替那人感到难受。先皇子嗣不多,嘉隆帝登基之后盛封了诸位兄弟,不说赵太后的亲子瑞亲王元竣,便是其他不受宠的太妃之子,不论实权有否总担着个亲王头衔,只这位曾经声誉颇佳的皇五子元靖,因为赵太后的干预,只得了个郡王的位分,更别说任何官职。 晌午之后,宫里确实热闹了起来,只因着瑞亲王与林侧妃进宫,赵太后临时设了家宴,留二人在慈宁宫用膳。 不过瑾贵妃清早的说法却是多虑的,太后家宴,又怎是等闲妃嫔可去的,更别说如苏媛谢芷涵这等新进宫尚未承宠的新人了,是以她并没有所谓的让瑞亲王见上一见又会如何的机会。 贺昭仪外出赴宴,对面祁答应的殿门紧闭,苏媛安顿了身边人,便只身出了芳华宫。 暮色幽深,华灯映照下的皇城被薄雾笼罩,昼日里气势恢弘的琼楼玉宇、朱阁飞檐更显神秘,各宫轩窗上疏影婆娑,灯影重重。 苏媛想去太医院,大致位置心里是有数的,然而行了没多远,竟是遇见了一身宫女打扮的韩婕妤。她提了个灯笼,行色匆匆,时不时还打量着周围和身后,颇为鬼祟。 她想起白日里在皇后宫中傲视诸妃的女子,又想起她莫名其妙的眼神,心下止不住好奇,便悄悄跟在对方身后。 然而,她没有想到,韩婕妤去的地方,会是关雎宫。关雎宫,曾经椒房独宠的宫殿,先帝淑妃萧氏生前的住所。 淑妃萧氏,文昭侯府嫡脉所出,德昭十五年入宫,宠冠六宫,次年生皇五子元靖。元靖天资聪颖,能文善武,好兵书布阵,德昭帝异常宠爱,可惜德昭三十三年年初淑妃暴病身亡,连带元靖亦再无建树。 曾经的宠妃宫殿,如今门庭冷落空旷,宛如废苑。 苏媛止步在落叶尘埃满布的石阶下,心中骇然,她突然就明白了。 第8章 意外 月色西沉,站在关雎宫外许久,耳旁传来树叶随风摇曳出的“簌簌”声响,她静静望着那座漆黑的废弃宫苑,好半天才见韩婕妤出来。 依旧是来时匆匆的脚步,她左右看了看,便快步离去。 苏媛从隐处出来,等了会没见动静,犹豫片刻举步上前。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然刚近宫门尚未踏入,左臂突然被人自内揪住随后强行带入,紧接着脖颈一窒,耳旁听得那个熟悉的嗓音逼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了,以他的功夫,怎会不知自己接近。何况,他行事素来谨慎,既然敢在这儿同宫妃私会,又怎会没有安排?或许,早在自己随韩婕妤到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得知。 “我,”苏媛呼吸困难,不由抬手攀住其胳膊,“我只是凑巧撞见。” “凑巧?”元靖手上的力道不减,语气逼人:“你进宫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忘了,还需要本王来提醒吗?” 苏媛下意识的摇头,“我一直都记得。” “那这时辰,你不在芳华宫里待着,出来做什么?在林府时我的话,你完全没放在心上。” 苏媛听出他的怒意,想起刚刚离开的韩婕妤,不知为何心中涌出酸楚,更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咯人,不答反问道:“你突然安排我进宫,是不是因为韩婕妤的恩宠不如往日了?” 元靖冷不防听到这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诧异住了,手中力道不由松缓。想起如今处境与对方身份,索性放开她,反问道:“你进宫,难道是为了我吗?我给你安排杭州知府千金的身份,让你名正言顺做妃嫔,可这之后,只能靠你自己。” “韩婕妤她……” 苏媛刚开口,就被对方不耐的打断:“你很聪明,韩婕妤的确是本王安排进宫的,过去三年有她在圣前,本王行事方便许多。但她只是做皇帝的宠妃,而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你们林家满门冤屈,这得靠你自己来,你可不只是博得皇帝喜爱就可以的。所以,不要拿你与韩婕妤比较,至于本王用她做什么,也不是你该打听的。” 苏媛咳了几声,心底的失意如何都压不住,方才被他掐喉时逼出的泪水在眼角悄然滑落,忙侧过了身,颔首应是。 他看着,无动于衷,冷肃的声音随着晚风再次传来:“回宫去,承宠之前切莫自乱阵脚,你只是新入宫的妃嫔,做好你的本分。” “我记住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苏媛背抵着破旧的宫门,想起多年前自己被他所救的场景。 犹记得,那年的寒冬特别冷,当时长姐走失,而她正由着几个仆妇护着逃亡。脏乱的破庙里,她华服染尘,极度狼狈,抬眸望向对方时,不是戒备与敌视,反而是诡异的平静。 连日的逃亡生活已经让她意识到了这注定的结局,诚如早前被带走的长姐一般。 他的随从留在庙外,他走上前,温和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安抚,“你是林府的小姐吧?”她颔首,而他的目光中带了些许疼惜、些许同情,甚至还有几分自嘲,好一会才继续道:“林氏已身败名裂,我带你回京见你家人最后一面,可好?” 在对方的凝视下,她从惊恐到震惊再到绝望,最后阖眼起身:“好,我跟你走。” 就那样,他带她回汴京,亲眼看了西街处的那场行刑。她立志要报仇,他颔着首说“我帮你”,于是他派人帮她安置了家人的身后事,并将她送到杭州苏家。 她总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受着同样的冤情,有共同的目的,有共同的敌人。他们之间,是其他人不可比的,然而等入了京,才发现并不是。 当晚,嘉隆帝自慈宁宫散宴之后,便翻了谢芷涵的牌子,宣她侍寝。第二日汀兰替她梳妆时说起谢贵人大喜,还晋了嫔位,想是极得万岁爷欢心的。 桐若则站在一旁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小主莫要着急,您与谢嫔小主都是刚入宫的,昨儿个是她受了皇恩,早晚会轮到您的。” 苏媛倒并不是很期待侍寝,虽然那人一再强调要取得嘉隆帝喜爱。不过,身在宫里,她亦明白有些事躲不开,也不能躲,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去凤天宫给皇后请安,依旧是跟着贺昭仪。至那,谢芷涵早就在了,看见自己时面露一笑。 坐下来诸妃话语才知晓,昨晚素嫔在慈宁宫不知为何惹恼了林侧妃,那位瑞王的侧妃当场摆了脸色,瑞王心疼她不顾太后与万岁颜面大发雷霆,宴席不欢而散。 太后动了怒,自然将罪责归在说话不当心的素嫔身上,直接把蒋素鸾降为答应,闭在宫中反省,是以此刻并没有在凤天宫。 苏媛见提起这事时有人窃喜有人同情,但都没有过多纠结,均将目光放在了新承宠的谢芷涵身上。 宫中常象,注意力总是聚集在新人身上,谁会对失宠之人过多在意? 谢芷涵浑身不自在,到了外面还觉得别扭,私下里拉着苏媛的手说道:“姐姐,那位素答应早前那般得宠,怎就因失言几句便得了这种下场?再怎么说,也是伺候皇上的人,那位林侧妃就那般矜贵? 何况,本就是林侧妃欺了瑞王的嫡妃蒋氏,蒋氏如今身亡,素答应就算言语不当,可太后这惩处未免太重了些吧。” 她语气怅然若失,听得苏媛有些糊涂,“涵儿怎么了?这种话怎会从你口中说出来,你现在刚刚得宠,犯不着担心这个。” 谢芷涵却似一夜间长大了,摇着头答道:“谁知道呢,昨儿见素答应还是皇后跟前的妙人,我不过还是个贵人,今日却如此情形,真的世事无常。媛姐姐,我们可要小心些。” 她这话,并不多余,事实上,深宫之内,本就是风云骤变的地儿。 当晚,依旧是谢芷涵承宠,连着侍寝两日,让许多妃嫔红了眼。随后几日,听说定海那边传来军情,嘉隆帝无心后宫,并未宠幸任何人。 本以为谢芷涵受宠,以长春宫主位韩婕妤不容人的在外名声,会为难她。但是苏媛问了几次,倒都不见任何异样,而她在得知韩婕妤同元靖之间有往来后,每每看见她总忍不住深想。 可惜,是日午后,突然传来韩婕妤薨逝的消息。 韩婕妤是从王贤妃的延禧宫里出来之后,路经鲤鱼池时不慎落水溺亡的。陈皇后与瑾贵妃查了查,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只当宫侍伺候不周,发落了韩婕妤身边的相应众人,就开始着办身后事。 谢芷涵胆子小,撞见了抬回长春宫的韩婕妤尸身,吓得好几晚都睡不着,白日里但凡有空便来芳华宫,总念叨韩婕妤那日为何要去王贤妃宫中,明明以她的性子是最不喜欢赴宫妃之约的。 苏媛隐约觉得这事与元靖有关,但显然那人不可能告知自己。韩婕妤盛宠多年,闻得噩耗,嘉隆帝伤心不已,加封为韩妃,身后事一应按照的妃制。 为此,连着数十日不进后宫。早前人活着的时候,苏媛没见其如何恩宠,死了倒是颇见情愫。嘉隆帝不宠幸后妃,宫人难免替苏媛感到惋惜,凑巧在侍寝前遇着了这事,她倒是还好,正巧突然一晚起了热,连病了好几日。 陈皇后着身边的春庭来送了些东西,嘱咐她好生养病,安抚她不必着急。苏媛真心没着急,不过元靖倒挺在意这个的,秘密传了信让她早日养好身子,说是会另作安排。 第9章 安排 接连酷热数日,好不容易迎来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 时过黄昏,梅芯步履匆匆的回到芳华宫,私下里将纸条交给主子。苏媛卷开一看,元靖命她去御花园西边的紫竹林相见。起初是惊讶,没料到行事稳重的元靖会在宫里主动约她,但思虑过后,还是去了。 到了那儿,不见元靖,只见另一个男子。 是的,好一场偶遇。 九月的傍晚仍是窒热沉闷的,即便刚下过雨,即便没有动作,就静静站着还是热出了汗。此刻被眼前男子盯着,苏媛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原是猜不准对方的来历,只是看其能只身自由行走在宫苑里便知身份不低,再想到来此的缘由,便更加明了对方身份,只是知之装做不知,更得低头摆出一副无措茫然的模样。 那人一身素色长衫,衣服上是雅致精美的云纹,下摆绣了金黄色的花纹,虽是低调,但仍看得出绣工出众。 苏媛手脚僵硬的立在原地。 半晌,他突然询问:“你叫什么?” 苏媛恭恭敬敬的答话:“嫔妾芳华宫美人苏氏。”并不敢反问一句。 “苏美人,”他低声沉吟了下,“听说前阵儿病了是吗?” “是。” 他微微沉默些许,再道:“美人苏氏,苏致楠的侄女,闺名是哪个字?” 苏媛怎知嘉隆帝会这般询问,若道穿其身份吧,定然不合适,只是不答的话,又恐惹恼了对方。一时心中恼了元靖的所谓安排,此刻若如其所愿答了话,他日这位发作起来,怪罪她将闺名随便告知给陌生男子,又岂是轻罪,还真是左右为难。 他似乎等得极为不耐,再开口时含了几分催意,“问你话,如实作答便是。” 闻言,苏媛不敢扭捏,也不敢再揣测对方是否看穿了自己所想,规矩答道:“嫔妾单名一个媛字。” 他追问:“哪个媛?” 苏媛继续答道:“《尔雅》中‘美女为媛’的媛。” “美女为媛,是个好名字。” 嘉隆帝沉默许久,又让苏媛抬头,凝视了好一会,之后才摆手放她离去。 当夜,回了芳华宫,苏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紫竹林里的那一幕。 那时的不安与慌张,让她不敢直对嘉隆帝的目光,也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表情。而现在闭起眼睛,那人的眼神与表情竟然明晰起来——深邃的目光以及玩味的表情。 是的,并不是寻常帝王邂逅女子的目光,是那种满含探究的眼神,似乎透过她的双眼能看穿人心中所想。 而嘉隆帝的面上,端着对韩婕妤之死的遗憾与伤心,只是眼底深处,那到底又蓄着怎样的情愫? 第二日,内务府来人,用江南进贡的飘影纱代替了原本及地的杭绸,将寝殿重新布置了番,又送了好些名贵罕见的花卉,几位公公来去时皆满面笑容,殷切不已。 突来的恩宠,让原本懈怠了几日的富永海又打起精神,热情的往苏媛身边钻,小主长小主短的唤个不停,莫不是为了打听这份恩宠从何而来。 苏媛装傻充愣,道乃皇后体恤,可早前内务府的公公显然没说是授命于凤天宫,富永海自是不信,但苦于主仆等级,并不敢多话,只是被打发时心有怨词。 贺昭仪身边的琉璃过来看了看,说了几声恭喜,倒不见其他意思。等到午后,有其他宫的小主闻声而来皆被苏媛搪塞了,却是对面的祁答应毫无动作。 谢芷涵是日落时分来的芳华宫,进门就拉着苏媛的手神神秘秘询问:“姐姐,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得宠,皇上派人来给你重置寝殿我都不知道,还是我陪伴圣驾时听内务府的张永义去复命才知晓。”她语气娇嗔,缠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大概是今日所有人来找她的共同目的,其实苏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遣退了众人,将安排下的偶遇说成巧遇。 谢芷涵性子大咧,未作多想的接道:“哦,原来是这样。姐姐天人之姿,得圣上亲睐是早晚的,就算没有在紫竹林相遇,等姐姐病好后承宠时,皇上见了也必定欢喜。” 她哭笑不得,“这种客套话,你也与我说?其他人得知了原委,怕是要道我是为了承宠故意去的紫竹林。” “这有什么的,皇上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怎么不见他喜欢别人的?看上了就是看上了,这是姐姐的造化。”谢芷涵由衷替她高兴,凑近了亲密道:“我就怕我得了宠,姐姐在病中与我生分,如今可就好了,以后我们一起陪伴皇上。” 她话刚说完,桐若就进来禀道:“小主,太医院的朱太医奉命前来请脉。” 谢芷涵随口反问:“奉命,奉谁的命?” “说是皇后娘娘担心小主身子,特意派来的。” 苏媛正了正坐姿,应道:“快请进来。” “是。” 朱太医不过二十来岁,垂着头进屋,抬眸看见苏媛时微微一征,继而反应过来行礼请安:“朱允见过谢嫔娘娘和美人小主。” “朱大人请起。” 例行的把脉,开了调理气血的方子,说是发热已退,再服用几贴就可痊愈。 满屋子人,谢芷涵又目光炯炯的坐在旁边看着,苏媛有心想说些什么,奈何顾忌场合只得忍住,最后使了梅芯亲自送朱太医出去。 他前脚走,谢芷涵即道:“媛姐姐千万要早日痊愈,定是皇上的举动引起了皇后娘娘注意,特地派朱太医来给你调理身子好早日侍寝的。” “哪有你这样,总把侍寝挂在嘴上说的?”苏媛佯装薄怒,抬手恨不得捂了她的嘴。 “本来就是,在姐姐这我还顾忌什么?”谢芷涵明艳的脸上透着无谓,“外边说话总是顾头顾尾的,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顺畅,就姐姐这儿我可以随心所欲。听说呀,这位朱太医师承前太医院院判,医术十分了得,十来岁就跟着他师傅进宫做医侍了。” 苏媛端那粉彩百花盏的手微顿,悠悠道:“是吗?” 谢芷涵未觉,接着道:“是啊,说是医术十分厉害。朱太医的师傅林院判我是没有见过,不过有次我爹爹生病,先皇体恤倒是有派过林院判的儿子林太医来我们谢府诊治。” 闻者手势轻抖,茶水溢出落在她手上,惊了谢芷涵,后者忙拿帕子替她擦拭,口中慌张道:“姐姐你怎么了,手烫着没,可是要紧?” 她收回手,摇头,“没事,只是没拿稳而已。”停顿了片刻,续道:“你接着说。” 谢芷涵“啊”了声,反问:“说什么?” “那位林太医啊,既然医术那么高明,怎么进宫来没听说过?” 她好奇,谢芷涵却是唏嘘的,悄悄回话:“媛姐姐你不知道,林家早就满门获罪不复存在了。” 闻言,苏媛止住心中的疼痛,故作平静道:“这是为何?” 谢芷涵透过窗栏望了眼主殿方向,并伸手指了指,“你知道为何贺昭仪一无子嗣,二无恩宠却可以位列九嫔之首吗?” “贺昭仪的祖父是礼部尚书,她出身显赫。” 谢芷涵摇头,“贺昭仪的姑姑是先皇的贺贵嫔,早些年被害了,先皇与太后为此内疚,便特别优待贺家。媛姐姐,那位贺贵嫔被害就是因为林院判和林太医故意在安胎药里做的手脚,最后一尸两命。” 苏媛搁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揪着衣裙难以言语。她记得那个冬日,临近除夕了,家中久等父亲与祖父不回,最后是母亲仓促送她们姐妹离京,再见时只有午门外的那场行刑,整个周边都充斥着她至亲的血腥味,那种绝望与无助,她记得。 “我记得,林家与贺家还是姻亲呢,本来林家大小姐是要嫁去贺家做大少奶奶的,结果林氏父子竟然为了富贵去谋害贺贵嫔。” “不是的。” 苏媛突然站起身,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说道:“怎么可能呢?医者救人,如何会害人,怕是有什么冤屈吧。” “什么冤屈,当年查得很清楚的。”谢芷涵似乎要将自己所知晓的都告诉苏媛,后者却不太愿意再听,借口打发了对方。 总有一日,她要洗清林家冤屈,不会有人再用那样诋毁的词形容她的祖父与父亲。 第10章 侍寝 苏媛病愈得很快,陈皇后很快给她安排侍寝。那日,她去凤天宫请安之后就被单独留了下来。 皇后一脸雍容的坐在高位,语气亲和:“苏美人进宫已近月余,以你的姿容等到今日才侍奉皇上真是可惜。按理说,无论是才情学识还是样貌出身,你皆不输给谢嫔的。 谢嫔自承宠后经常陪伴圣驾,你们姐妹情深,竟不见她在皇上面前提携你几句,也是苏美人你大度,念着进宫前的感情,只是深宫之内,有些情还真是说不上来。” 她的话中意,苏媛听得懂,从善如流的接道:“嫔妾今日得以侍奉皇上,多亏了娘娘的帮衬,嫔妾一定谨记在心。” 皇后满意的笑了,再开口语气轻松:“这么讲就客气了,你进了宫便是本宫的妹妹,哪有不盼着你好的?能得皇上亲睐实属你自己的福气,那晚皇上在紫竹林里悼念,遇见你约莫是有故人梦中来的先兆,这是你的机遇。” 苏媛听得有些迷茫,但并不追问,颔首应是。 陈皇后又交代了几句,多是如何服侍皇上的话,再有就是拉拢之意,后者皆一一应了才离开。 回芳华宫的时候,正见贺昭仪带着两名宫女出去,照面说了话才得知,那位林王妃又进了宫,太后命人请她过去作陪。 富永海积极的迎了她进东偏殿,奉承道:“小主快歇着,养足精神等晚上侍奉圣驾。小主您侍寝前就得皇上钟爱,之后早晚能越过贺昭仪,做这芳华宫的主位。” 苏媛嫌他多话,冷脸横了眼,“说的是什么话?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要我来提点吗?贺昭仪是昭仪娘娘,又不曾薄待过我,你讲这话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对她心有不满呢。” 富永海忙变脸告罪,“是,是奴才嘴笨,小主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奴才是见贺昭仪又去慈宁宫陪伴太后,唯恐小主不高兴才这么说的。其实太后娘娘召她过去并不是有多喜欢贺昭仪,只是那林王妃的脾气太过怪异,才喊了昭仪娘娘陪驾。” 苏媛不太想听他多言,摆手打发了下去。 桐若见主子隐有怒意,温声安抚道:“富永海就是这样的性子,小主别往心里去,奴婢知道你对昭仪娘娘没有不敬之心。” 苏媛抚额,“这样爱搬弄是非的奴才,我怕是养不得。” “小主且宽宽心,为着晚上,也别坏了心情。” 苏媛兴致恹恹,“我知道了,姑姑也下去吧。” 她转进内室,在妆镜台前坐下,望着镜中的自己,那细长的柳叶眉,眼前浮现出另外一副形似的面容。那年她十岁生辰,长姐第一次替她画眉,铜镜中映出她们俩相依的画面,是何等的温馨。 如果没有那场灾难,自己依旧还是家人护佑下的无忧少女,姐姐如今就该已经嫁给哲哥哥,成为贺家的长媳,或许已为人母;模糊着模糊着,还止不住想起那双清冷无情的眼眸,明明亦是死寂一般的目光,却于困境时给她带来了温暖。 苏媛趴在镜前缓缓闭眼,她终究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哪怕遮掩再好,他亦是晓得的。 也罢,今夜之后,那份不该有的情愫注定深埋。 与寻常妃嫔无异,苏媛沐浴后被抬进乾元宫的龙床后,很长时间都处在安静的等待之中。被裹在薄衾之内,虽说殿里安置了冰块,但久了依然觉得热,或者说是烦躁。 嘉隆帝亲手撩开明黄色的床帷时,苏媛已经迷糊出了睡意,骤然间被刺亮眼,视线对上正俯视着自己的男子,脑海里显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与那个人容貌大异。 嘉隆帝元翊宽额浓眉,生了双很特别的丹凤眼,整个人透着几分凌厉,看上去确有帝王之威。不似那人,疏眉细眼,精致秀雅,明明很温润的模样,却总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晚紫竹林里遇见,她并不曾刻意打量过,只记得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特别玩味。如今对视,方觉得对方竟含了几分笑意,看着他亲手将一方帐幔落在床头的金钩上,随后凝视了她眼,居然转身走了。 苏媛下意识一慌,没想明白是为何,紧接着就听嘉隆帝唤来近侍。 乾元宫的掌事太监李云贵捧着描金红木的托盘应声而进,其上安置了件红色轻纱的寝衣,就搁在床头,恭敬的朝她点头示意后方离开。 苏媛转头睨了眼寝衣,而后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去寻找嘉隆帝,那抹明黄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许是不闻动静,又淡淡开口让她更衣。 苏媛这才挣扎着从寝被里出来,帐幔不敢落下,只能悄悄觑了他眼,而后拿起寝衣挪至床尾穿上。 殿中不知何时布上了酒菜,烛光明亮,苏媛赤足站在床前,简单的红纱裹住其曼妙的身姿,露出秀肩处大片雪肌。嘉隆帝举着酒杯由上而下的打量她,眼神赤裸考究,好半晌才喊她过来坐下。 二人对视,苏媛微显拘谨。 嘉隆帝率先开口,“你似乎不意外?” “是。” “那晚如何看出朕身份的?”他抿了口酒,又继续问:“既是看出来了,怎不行君臣之礼,你倒是说说当时你心中在作何想。” 苏媛欲起身回话,就见他眉宇微皱,冷声道:“喊你坐着便坐着,何必扭捏。” “回皇上,那日嫔妾只是在想,时至宵禁,能自由行走在内宫,又做那番打扮的,身份必定尊贵非凡。再者嫔妾已报身份,您却依旧无所顾忌的追问嫔妾闺名,想来只能是陛下了。” 她说着低首,声音渐轻,“只是皇上不明言身份,嫔妾就算心中已有所悟,亦不敢道破。” “你倒是心思玲珑,片刻内能想到这么多。” 嘉隆帝语意复杂,听不出褒奖,一双凤眼依然紧缩在她周身。就在苏媛坐立难安之时,就见他抿唇一笑,举起银筷轻松道:“用膳吧。” 于是,苏媛默默用膳,待见对方搁下银筷,亦跟着放下。她双手置于身前,感觉到嘉隆帝起身朝自己走来,就见他修长的手指覆上那梅花银酒壶,酒水入杯,她想要起身,却被他左手按肩定在原位。 嘉隆帝举起酒杯送至她唇边,声音轻慢磁性:“会喝酒吗?” “会一点。” 嘉隆帝轻笑:“那就喝了,权当你的大喜之酒。” 苏媛不知其他妃嫔侍寝前是不是也会有这般场面,只是听到“大喜之酒”四个字时,心中到底忍不住酸意。她的大喜,与眼前人的吗?侧首仰视他,对方目光如星,讷讷的启唇,火辣酒水入喉,劲道厉害,呛得她咳了起来,瞬时双颊通红。 嘉隆帝望着,似乎十分愉悦,丢开酒杯后拦腰抱起苏媛,在其惊呼声中往龙床走去。 金色烛台上红泪滴落,明黄的帐幔自动滑落,被翻红浪,掀起满室春情。 第11章 留夜 夜似乎特别漫长,李云贵领着徒弟刘明侯在外面,等着皇主子传人服侍,却久久不见唤声。 刘明年纪轻,靠着师傅的关系刚调到御前服侍,性子比不得其他人沉稳。他心里原就布了疑惑,此刻忍不住询问:“师傅,这位苏美人怎让皇上这般另眼相待?之前没听说过啊。” “住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李云贵厉色提点:“皇主子与各宫小主之间的事,岂是我们好随便议论的?” 刘明是了解他师傅性子的,换了副愈发恭敬虚心的态度,“师傅,不是徒儿想揣测圣心,只是怕哪日不明就里误了差事惹皇上不高兴,您就当疼疼徒儿,也好让我见着这位苏美人的时候讨个好,否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不是师傅不提点你,那日皇上突然下旨厚待芳华宫的美人,我早前也是不知为何。刚刚见了苏小主的样貌,怕是胜在这模样上了。” “师傅您别忽悠徒儿啊,这宫里的娘娘小主们哪个不是天姿国色,我就不信苏美人还能胜过天仙了。”刘明语气虽低,但唏嘘的模样说的毫不含糊。 李云贵睨了眼徒弟,抬手拍拍对方帽子,打乱了其上的红色帽纬,轻训道:“你懂什么,早在谢嫔与苏美人入宫的时候,瑾贵妃娘娘就在凤天宫提起过这位苏美人,说是样貌与瑞王爷的林王妃很是相似。” “与林王妃相似……”刘明嘀咕着,随后眼珠子睁大,立马用手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嘉隆帝的唤声,李云贵轻车熟路的招手,领着众小太监鱼贯而入。 殿内气氛暧昧,红色的纱衣自床沿露出及地,嘉隆帝披着明黄的外袍坦胸立在红木脚踏上,在李云贵的服侍下准备往旁边的净室去沐浴。 另有两个小太监往床边走,欲将侍寝过的妃嫔抬走。正走到净室前的嘉隆帝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说道:“唤宫女进来服侍苏美人,今晚留下吧。” 这与最初唤人时的意图是不同的,倒不是说妃嫔不准在乾元宫留宿,只是若想留侍寝妃嫔过夜,刚刚就应该下令了。不过帝王的指令容不得奴才质疑的,李云贵忙应了声给刘明使眼色。 苏媛浑身不舒服,原以为被送回芳华宫便可自在许多,没想到清理之后又坐回了龙床。还是红色的寝衣,只是她雪白的肌肤上较之前多了许多暧昧红印,手指绞着纱裙,在见嘉隆帝神清气爽的回来时,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了方才的那一幕,面色微红。 嘉隆帝上前搂了她躺下,语气温柔得似情人间的呢喃:“不必紧张,早晚要习惯的。” 依偎着陌生男子而眠,苏媛难以入睡,又不敢乱动,深思便飘忽起来。嘉隆帝同样没睡,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执起她的手看,突然问道:“在想朕为何特别优待你?” 蓦然闻言,苏媛没有立即答话,就听那人再道:“你明明不怕朕,何苦表现得紧张彷徨?这可不像一个会晚间独身去紫竹林的普通妃嫔。” 他知道了什么? 苏媛侧起身,想要告罪,又被他牢牢固住肩膀而不得起,“躺着,随便聊聊,犯不着慌促。朕若想追究你故意惊驾之罪,就不会有今日了。” 嘉隆帝意思直白,苏媛不敢再支吾,顺势接话:“嫔妾的确心有不解,还请皇上解惑。” 他似知晓她会有此一问,嗤笑道:“朕是帝王,妃嫔众多,既然失了位韩婕妤,自然可以再添一位苏婕妤,你说是不是?” 苏婕妤! 苏媛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枕边人,从六品的美人到从三品的婕妤,这种越级晋封可是从未听说过的,嘉隆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话,应该是还沉浸在韩婕妤溺死的悲剧中,但是转身又可以搂着新人轻松道出这样的话来,终是有情还是无情?她突然理解为何外人道他因为韩婕妤悲痛不已了。 嘉隆帝似乎被她脸上的不可思议逗乐了,笑着松开她回道:“怎么,作甚这般望着朕,又不是马上就封你做婕妤,高兴坏了?” “嫔妾不明白,为何是我?” 嘉隆帝兴致勃勃的反问,“那你告诉朕,为何那晚来紫竹林的是你?” 苏媛自是无从答话,只得以理由推托,后者亦不追问。 次日,苏媛自乾元宫直接去了凤天宫请安,陈皇后看见她时比昨日还热情,趁着众人还没来拉着她手亲近道:“本宫就知道苏美人能得皇上喜欢,这新人侍寝当夜就宿在乾元宫的可不多。本宫相信,你比素答应更值得栽培。” 这拉拢的意思已经明着说了,苏媛感恩致谢:“多亏了娘娘安排,否则嫔妾也没机会侍奉皇上。” “你能识大体是最好,谢嫔年龄小,不如你稳重,皇上属意她的活泼性子,但论长久,还是苏美人这样蕙质兰心的好。” 陈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多是褒她贬他人以涨其虚荣心的话,听在一心夺宠的人耳中是顺心,但苏媛并不是。 陈皇后沉吟着又道:“妹妹是知事的,不过有句话本宫也要提醒你。宫中佳丽三千,多是盼着见皇上一面的,但紫竹林那地儿,以后非是传召可千万莫去。” 宫中无隐秘,这事皇后知道,想来亦是将她当做了攀龙附凤的女子,怪不得说话这般直白。 苏媛点头,“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还有,做宠妃要有宠妃的自觉,可骄不可纵,如韩婕妤那样自命清高的,本宫不想有第二个。” 苏媛又恭顺的应是。 她总觉得,元靖所谓的安排很复杂,或者说自己在见嘉隆帝之前就有其他布局,否则怎么好似侍了一次寝就能肯定做宠妃了呢,陈皇后的话明显含有深意。 以及,当初她刚进京时入住谢府,谢夫人的那番深意。回芳华宫之后,她就忍不住深想,自己入宫后有今日,莫不是与那位被众人添了神秘色彩的林王妃有关? 午后,谢芷涵来宫里找她,遣退了宫侍便神秘道:“媛姐姐,你知道吗,韩婕妤死的时候是怀有身孕的!” 苏媛惊讶起身,难以置信的反问:“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一尸两命,韩婕妤溺死还不知是因为什么呢!”谢芷涵语气激动,喝了口茶续道:“我刚刚在御花园撞见了秦妃和秦良媛,听她们私下里说起的。” 第12章 缘由 苏媛莫名的想到昨晚嘉隆帝的那句话:失了位韩婕妤,自然可以再添一位苏婕妤。她有片刻的迷惘,说不清是因为帝王昨夜说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因为自己好比一个替代者的地位。 婕妤能有很多个,那失了个皇儿,还能再添吗?能添是肯定的,但关键嘉隆帝膝下这么多年只有秦妃所出的玲珑公主,子嗣单薄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 “媛姐姐,你在听吗?”谢芷涵晃了晃她的胳膊,凑近关切道:“姐姐怎么了?” “我在听。”苏媛转首望看她,轻声道:“这事既然被瞒了下来,我们且当做不知。” “为什么呀?我觉得韩婕妤肯定不是意外失足落水的。” 苏媛摇头,叹息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韩婕妤都死了这么些时日了,皇后也已经处置了她身边服侍的人,没追究半分王贤妃,摆明了是不想深查。否则且不管韩婕妤是否怀有身孕,单她的身份及得宠,突然溺死在鲤鱼池中,就该被彻查。” 谢芷涵闻言,面露沮丧,哀声道:“怎么这样子啊,皇上不是很喜欢她吗,自己的宠妃死了不闻不问?媛姐姐,这宫里难道就没有公道吗?” “什么公道?”门口突然传来贺昭仪的声音,吓得二人俱是一跳。循声望去,正见一袭冰蓝罗裙的贺昭仪领着贴身宫女琉璃进来,苏媛等忙起身上迎,“见过昭仪。” 她的身后,是面露焦色的桐若与梅芯,此刻低首轻禀着:“小主,贺昭仪来了。” 谢芷涵满脸惊慌,语重责怪道:“我们已经看见了,都怎么当差的,不知道提前通报?” “回谢嫔,是、”桐若为难答话,被贺昭仪抬手阻拦,她径自走上前,在苏媛的手势下落座,而后接了汀兰奉上的茶盏又挥退侍人,这才开口:“二位妹妹时常闭门谈话,不介意我突然到来吧?” 苏媛与谢芷涵迎上对方视线,只觉得其眼神比不得往日平和,而这问话任谁都是介意的,但开口还只能说“不”。 贺昭仪浅笑了笑,又道:“虽说是你自己的宫殿,但是这宫里多少品级高的主子,但凡突然过来,止了你身边的宫人通报直接进屋,奴才们还敢阻拦不成?所以说,深宫之内,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谢芷涵与苏媛立在她面前,均颔首应是,“谢昭仪娘娘提点。” “不必多礼,都坐吧。”贺昭仪打了个手势,语气渐柔,“本宫看谢嫔每次过来,苏美人都屏退了身边人,你俩姐妹情深是不错,只次次都这样,难免让人多想。何况,谢嫔原就受宠,如今苏美人亦得圣心,这个道理,你们可懂?” 谢芷涵与苏媛并肩而坐,齐齐答道:“娘娘的好意,嫔妾谨记。” “我今儿过来,是想看看苏美人,前阵儿你病着本宫不便打搅,怕误了你养病。” 苏媛对眼前人是心存好感的,颔首回道:“谢娘娘挂心,嫔妾已经大好了。” “这就好。”贺昭仪望着苏媛,神色间有些犹豫迟缓,似是有话要说,不时又望向谢芷涵。 苏媛自住进芳华宫以来颇受贺昭仪的照顾,见其欲言又止,便先哄了谢嫔回去。 谢芷涵心里不快,到了宫外同身边的陪嫁婢女碧玉抱怨,“你说,为什么媛姐姐侍寝后不与我亲近了,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她同那个贺昭仪神神秘秘作甚。” 碧玉是谢府陪嫁,熟知自家主子的秉性,笑着劝慰道:“主子同贺昭仪吃什么醋,美人小主与您的感情您心里还不清楚?她那哪里是避着你,贺昭仪乃芳华宫的主位,有事来找她,可不得就请您先离开吗? 小主千万别多想,不说往日美人小主与您的亲近,就是咱们苏谢两家还是表亲,进宫前你和表小姐朝夕相伴,这种感情可不是宫里其他人比得了的。” 谢芷涵这才好受些,挺直了腰杆边往前边嘀咕:“嗯!媛姐姐肯定是与我才是最要好的。” 东殿里,二人对视,贺昭仪抿着茶水慢悠悠的开口,“苏美人是杭州人士吧,我往日听你说话,倒是一口京城口音。”她语气随意,目光却直溜溜凝视着对面人。 苏媛先是一惊,继而平和的答道:“闺中时,嫔妾父亲曾请了位女西席教我认字,那位先生便是汴京人,嫔妾耳濡目染之下学过,是以娘娘觉得带京音吧。” 闻者点点头,环视了眼屋中陈设再道:“如今与之前不同了,过去你不曾承宠,我这芳华宫又素来低调,不会有人在乎这儿的一举一动。可是今后,你得多注意了,便是自己寝殿里亦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你信得过谢嫔,信得过身边所有人,但这道殿门和殿墙可不一定就能信的。” “是,嫔妾不知深浅,多亏了娘娘照拂。”苏媛低眉顺眼。 贺昭仪不见声色,语气徐缓却很郑重,“韩妃的事,你和谢嫔也要止住好奇,知道的太多,对你俩没好处。这宫里的生存之道,不是事事都盘根问底,而是要懂得揆情度理。” 她望着苏媛的容色欲言又止,接着突然站了起来,“你刚刚承宠必是辛苦,我就不打搅你歇息了。” 苏媛跟着站起,见其欲下榻板离去,忍不住询问:“娘娘特地过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同嫔妾说?” 在对方的凝视下,续又道:“自打进了芳华宫,娘娘处处提点嫔妾,嫔妾铭记于心。只是有个事并非嫔妾一定要问,是大家的反应让嫔妾无法忽视。据闻娘娘同瑞王的林侧妃感情极好,想来嫔妾初入宫的那日,您便知道了。” 贺昭仪望着她寻思片刻,复又坐下,颔首答道:“是,你的样貌,同林王妃确有几分相似。” 苏媛抿紧唇,没有打断。 “不过你与她不同,也犯不着拿自己同她对比,旁人提起这事莫不是见不惯林妃作风罢了,毕竟她的出身,”说到这,她的脸上似为难、似同情,还夹着几分其他复杂情绪,“你出身官宦,家世清白,入宫以来又备受皇后与圣上恩宠,犯不着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听娘娘的意思是,那位林王妃……” “林王妃身世不详,只知道是奴籍,早年在大臣府里做琴姬,一日瑞王前去赴宴,看上了便带回王府做了侍妾。瑞亲王很喜欢她,没多久凑请太后赐婚,三媒六聘娶她做的侧妃。” 苏媛惊诧,“这事,太后能允?” “太后不允也得允,瑞王爷在慈宁宫外跪了两日,将太后的心都给跪软了。太后不待见林妃,初时几次召进宫来训诫教导,瑞王必是护短,更甚为了她顶撞太后。久而久之,太后苦于母子关系只得认了林妃,将不喜欢变作喜欢,毕竟林妃在瑞王府是专房之宠,王爷对府中其他侧妃姬妾看都不看,太后对瑞王子嗣的希望只能寄在林妃身上。” 苏媛点点头,却又疑惑,“娘娘,这事儿怎么都算瑞王爷的家事,同我又有什么相干?” 贺昭仪便望了眼外面,叹息道:“我且先说,今ri本宫来告诉你不是想你胡思乱想,只不过这事你该知道。 咱们皇上以前有位非常钟爱的俪昭容,她是沈太傅的长孙女,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俪昭容便进东宫侍奉了,皇上待她与旁的人都不一样。 说来亦是秘事,瑞亲王有日见了俪昭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御花园里公然调戏,俪昭容倍感屈辱,哭着求到了皇上面前。你也知晓,咱们皇上并非孝慈太后亲生,当年孝贞太后已故,万岁爷是养在太后娘娘身下的,太后对瑞王又多是纵溺,这事便不了了之了。谁知,没过几日,俪昭容便投了缳……” 苏媛惊诧,瞠目道:“那位俪昭容这般刚烈?” 贺昭仪不知是何表情,睨了眼她回道:“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俪昭容下葬的时候,被发现有了身孕,先皇为着这事狠狠惩治了番瑞王,责他无德无礼无长幼尊卑。偏偏不久后家宴,瑞王领了新得的侍妾进宫,而那位侍妾的样貌正与已故俪昭容相似。” 这种耻辱,寻常人都受不得,何况是尊贵的太子?苏媛心中惊骇,没料到竟还有这种往事。且不论瑞王是否是真的喜爱俪昭容那般样貌的,但领着那样的侍妾入宫是极其不给嘉隆帝颜面的。 不过,她来不及过虑,联想到昨晚嘉隆帝面对自己时的态度,突然就后背发寒。 第13章 喜爱 贺昭仪洞悉她心中想法,伸手覆其手背,缓声再道:“本宫与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落你颜面想你难堪。咱们进了这道宫门,毕生荣辱都是寄在皇上一人身上,且不管皇上如今优待你的理由是什么,能入了万岁爷的眼或是你家世使然,但能上了万岁爷的心便是你的能耐本事。 宫里的日子还长,你若连这点闲言碎语都听不得,因旁人三言两语的指点暗嘲就自乱阵脚,那往后的漫漫长日,你怕是过不得了。” 苏媛反握住对方,心头甚暖,“娘娘这番话,寻常人是不会肯与嫔妾说的,能做娘娘宫里的人,真心是嫔妾的福气。” 因着说这些话的人是贺昭仪,往日里深居简出,嫌少与外走动,与世无争,苏媛方相信她对自己的好意。若换做旁人,怎肯掏心窝说这些? 只不过,既选了这条路,她早就明白将面对什么。进宫得宠是第一步,谁还在意嘉隆帝的感情? 贺昭仪暗松了口气,莞尔接道:“苏美人是聪明人,能想通本宫就放心了。”说着松开对方的手,重新端了茶盏抿了口。 适时,桐若在外唤了声“小主”,苏媛让对方进来说话,她福身后言道:“内务府的张永义张公公来了。” 坐着的二人对视一眼,苏媛微惑,倒是贺昭仪眉眼含笑,“该是初侍寝的赏赐下来了。” 张永义领着两小太监进来,各捧了个红色的托盘,其上置了好些个精致的妆花锦盒。他边打开边道:“苏美人,这些都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今年年初南疆进贡的美玉,宫里的制玉师刚完工没多久,您瞧瞧这些样式合不合眼?万岁爷说了,若是美人不喜欢,就重新挑了再送来。” 苏媛走近瞧了,珍珠镶碧玉垂银色流苏的步摇、梅花型白玉簪子、鸳鸯花形的紫玉簪、玉垂扇步摇、合菱玉缠丝曲簪、碧玉蝴蝶纹的步摇……多是精美钗环,玉质上乘,雕工细腻。 她得体笑着,同张永义客气道:“麻烦公公特地送来,汀兰。” 汀兰将装着赏银的荷包递过去,张永义眯眼笑着亦不推搡,收下后继续说着好听的话:“美人圣眷正隆,想必奴才以后往这芳华宫来的次数还多着。奴才在内务府当差这么多年,过去小主们承宠后的赏赐多是李总管去传旨,只美人小主您的这些赏赐,是万岁爷召奴才去乾元宫亲自过目了才让送来的。” 苏媛娇羞笑着,不骄不傲。 张永义拿了赏银,道内务府还有事要办便离开了。贺昭仪伸手取过锦盒里的步摇,手腕轻晃,似在端详又似在深思,淡淡道:“样式精巧又不花哨,的确是极好的东西。” 苏媛顺口接道:“娘娘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贺昭仪抿唇摇首,松手将步摇放回去,漫不经心的开口:“东西是稀罕物,可未必人人都稀罕。皇上待你特别,在奴才眼中自然是好事,可有些人见了是要眼红的。”边说着边转身看她,“你可知宫里最喜欢以玉为饰的是谁?” 苏媛摇头。 “是钟粹宫的瑾贵妃。”贺昭仪叹息,“你别看她往日身上无过多玉钗玉品,但她喜爱美玉是人尽皆知的。往日内务府但凡得了好的,都是先往她宫中走一遭。” “那这些……”苏媛面色略慌。 “这批新疆美玉是年初二月送进的宫,因着年前河南才送来的玉正在雕琢,便一直收在库房里。五月的时候,太后亲自下令说给后宫妃嫔制作些精巧首饰的,但佳节时皇上并未赏下去,瑾贵妃觉得迟早会送进钟粹宫,就等着万岁爷施恩呢,谁知倒是先来了咱们这芳华宫。” 贺昭仪说得面色忧忧,缓步至西窗边,玉手微抬,“你看园子里的韦驮花,夜里绽放得再美,但几个时辰后就凋谢,美不过天明,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供人一时之乐罢了。” “娘娘的意思是,”苏媛凝色低吟。 贺昭仪摆手,望着她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色,“我没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咱们万岁爷,苏美人非愚钝之人,自能明白。”留给苏媛句意味深长的话便离去了。 申正时分,乾元宫的刘明来芳华宫传旨,“苏美人,皇上请您酉初三刻过去同用晚膳,您快准备准备。”他因着师傅那番提醒,传话时总忍不住偷偷去瞧对方容颜。 御前的人,苏媛并不敢怠慢,打了赏请去喝茶。 “咱们小主说劳烦公公特地走这一趟,让我好好招待你。奴婢进宫时日短,许多规矩不周全,有什么不妥的,还请公公见谅。”汀兰引着他去偏房吃茶,如是说道。 刘明并不着急走,又因得了好处心情甚好,闻言摆手道:“姑娘客气了,您是苏小主的身边人,说这些做什么?”他喝了口茶,脸上笑意更深,“皇上是顶喜欢苏美人的,姑娘跟着苏小主,以后日子好着呢。” 汀兰便似得了宝贝般喜不自胜,整张脸都布满了笑容,“公公说的可是真的?若是这样,我可要告诉我家小主去。” 刘明挺直了腰杆,语气肯定:“骗姑娘做什么?我师傅讲的,皇上待苏美人很是上心呢。” “多谢公公。” 刘明很是受用,呵呵笑着,“谢我干什么,这是你家小主自己的造化。” 汀兰回去将话转述给苏媛听,闻者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莞尔一笑,“他倒是说话不怕忌讳,在御前当差还这么口无遮拦的,道皇上待我上心,就不怕得罪人吗?” 旁边梅芯即道:“小主有所不知,这个刘明,听说是李总管的老乡,入宫没多久就拜了师。往日里,其他小太监和宫女都忌惮他师傅多是忍让奉承,是以就算调去了乾元宫,依旧没副沉稳性子。” 苏媛看向她,知是那人的关照,问道:“依你看,能收了为我们所用吗?” 梅芯便压低了嗓音,“小主,王爷说刘明虽看着好说话,但实际上圆滑的很,在咱们芳华宫能说这个话,在其他主子面前也可以说。” “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不愧是首领太监的徒弟。” 苏媛不置可否,挥手打发梳发的梅芯,又接过汀兰递来的眉香黛,凑前了仔细画眉。 这是她的习惯,二人服侍苏媛已久,自是了然。 至乾元宫的时候,漫天彩霞似火,烧红了半边天,余晖笼罩着素日森严庄穆的帝王宫殿,平添了几分柔和。刘明早已侯在宫门外,请安后说道:“小主请,皇上正等着您呢。” 苏媛微笑,“有劳公公了。”话落侧身,眼看着小太监用银针试好梅芯手中端着的汤羹,方在刘明的推门下跨入。 奇怪的是,并没有引她去寝殿,而是到了处理政事的正殿。隔着不远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大臣论事的话语,其中最明显的是个滔滔不绝的响声,谏言中透着威严:“……护都营负责守卫京城治安,翼长一职事关重大,还望皇上三思。依老臣看,苏参领有勇却无谋,这上阵杀敌灭匪可以,但做统率怕是才能不足;陈参领年轻气盛亦难当大任,而萧副将虽身手了得,但空有一身本事,缺少战场经验,对统领营阵布防没有概念……” 苏媛顿步,转首迟疑道:“公公,这是?” 引路的刘明笑了答道:“左相大人及几位大臣在里面和皇上商议护都营翼长一职的事儿。” “既如此,我不便进去吧。” 刘明摇首,伸手做了个继续的请姿势,“小主不必顾虑,皇上觉得无趣,特地命奴才接您过来的。” 后宫不得干政,这种地方并不是苏媛能进的。但刘明已起步,她只好跟上,心中却纳闷着“无趣”? 第14章 封号 她进殿的时候,皇案前立着三四个大臣,而坐在下首的正是权倾朝野的左相赵信。他是赵太后之父,瑾贵妃祖父,年近六旬,留着泛白的胡须,整个人坐得笔直,手中还捧着茶盏,有专门的小太监侯在旁边伺候着。 苏媛不动声色的打量完便收回了视线,步态得体的走上前,福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媛媛来了,快免礼,到朕这来。” 高坐着的嘉隆帝本满脸不耐倦色,见之顿露喜色,招手唤她过去。 身边几位给她让路的大臣作揖以已示行礼后,倒不见如何神色,似乎对于妃嫔的突然到来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苏媛瞧着便自身边梅芯手中接过汤羹,亲自端了走到皇案前。这种场面,特地唤她过来,刘明传旨的时候又暗示她准备汤羹,若此时此刻苏媛还不能领悟的话,怕是不用再继续所谓的宠妃之路了。 走到元翊身边,她娇声了道:“皇上命人传话邀臣妾来用晚膳,臣妾听说您政事繁忙想必辛苦,特地带了这银耳雪梨羹过来,最是降火排忧了。”说着莞尔浅笑,转身揭了白瓷绘梅罐的盖子。 “还是媛媛知道心疼朕,不像这些个人,天天念天天念,念了那么多天连个顶替王宏照的人选都定不下来。” 嘉隆帝睨了眼下面人,几位大臣忙低首耷脸,他这才满意笑了,笑声爽朗。随后,不顾眼前臣子搂过苏媛到身侧,亲昵的言道:“那你就亲自服侍朕用吧。” 苏媛甚是尴尬,只能假装没看见那些大臣睨来的视线,她毕竟是新服侍元翊的,不了解嘉隆帝脾性,只能硬着头皮强配合,端了汤罐以银勺相喂。 嘉隆帝目光熠熠的望着她,面上柔情似水,显得分外亲热宠溺。苏媛从善如流同他唱着双簧,整个正殿里一时间静得只听得到银勺与瓷罐相碰的声响。 许久,终于被打破,却是那边赵相重重搁下了手中茶盏,又刻意咳嗽了几声。 嘉隆帝充耳不闻,整个人似饮了琼浆玉露般,喜不自胜。 下面等的人不耐烦了,在赵相的咳声提醒被无视后,兵部尚书王茂率先近步言道:“皇上,这护都营翼长之职……” 嘉隆帝这才松开些苏媛,投目望去,抬手制止对方回道:“王宏照早前失职,差事是瑞王亲自上书罢免的,这事左相亦知晓。如今不过数月,他一无建树二无作为,哪有再复职的道理?我大梁人才济济,难道除了你王家子孙,便没有人可担当大任了吗?” 王茂告罪,“臣惶恐,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翼长人选,还请皇上定夺。” “那这本本奏请王宏照复职的奏章从何而来?那刚刚左相言任你王家侄儿为翼长、王宏照从旁协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嘉隆帝拿起面前的几本奏章,直接甩了出去,“王尚书与左相都是有想法之人,若是早定了人选,何苦在朕面前唠叨这么些时日,自个儿定了你兵部颁个任命不就成了?” 年轻的帝王动怒,为的不是人选到底是谁,而是被无视。他如今毕竟不似刚登基的时候,万事都由赵相与赵太后把持,上回流离山随手指了两人去灭匪,不日见效还百姓安宁,如今颇受拥戴。 是以,嘉隆帝再无实权,但堂而皇之蔑视皇权的事王茂还是不敢做的。乍见天子发怒,便撩袍跪下,就跪在几本奏章旁边,“圣上息怒。” 王茂身边的两位大臣亦跟着跪在旁边。 嘉隆帝只当没看见,转头望向瞠目结舌的苏媛,拉过她手语气柔缓,安抚道:“媛媛不用怕,他们冥顽不灵,朕被他们闹了心罢了。你过来,瞧瞧这几个字怎么样?” 他从旁边取过早前的宣纸,上面赫然是正楷写的“玉色媛姿”四个大字,“美人如玉,玉色媛姿。朕刚刚想过了,“玉”字配你最为合适,朕打算将这字作为你的封号,你可喜欢?” 眼前的帝王阴晴不定,前一刻满面乌云似有雷霆之怒,这一刻温柔含笑,眼中的宠溺像是要溢出来般。苏媛对上他乌黑深邃的眼眸,有片刻的愣怔,察觉到腰上之手的力道,方笑了受宠若惊道:“皇上盛宠,臣妾谢万岁。” “瞧你,高兴得人都傻了。”嘉隆帝呵呵笑着,揽着她唤来李云贵,“去,把这几个字镶了匾,送去玉贵人宫中挂起来。” 一话之间,她便从美人晋为贵人,而这并不是要紧的,后宫之中,封号才最宝贵。 正常来说,普通妃嫔得到嫔位才会开始考虑封号问题,多是以其姓氏冠之,如谢嫔、韩婕妤和贺昭仪之类;便是得宠的,亦是由内务府拟好了帝后选之,似早前被降为答应的素嫔,也不过是随意选了她闺名中的一字加封。 李云贵最是机灵,弓着身接过那字幅,又抬头笑着同苏媛道了喜,才转身至殿外,招来徒弟交代差事。 刘明双手捧着纸愣住了,明知看不见内里情形,还是伸头望着那紧闭的殿门,“师傅,这苏美人怎么进去半盏茶的功夫,就摇身成了玉贵人,还得了皇上的御笔笔墨?” 李云贵挺着身,吐气道:“这位玉贵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好着呢,普通妃嫔进了这正殿,当着朝臣的面哪有她的胆量,怪不得皇上宠她,是该宠。” “师傅又这么说,之前韩妃娘娘来这的时候您也这么讲。”刘明机灵,想套话,面上故作不信。 谁知,素来吃这一套的李云贵今儿却不肯多言,只拿拂尘拍了拍他脑门,“今次可不同,你快去,别误了差事。依着玉贵人如今的宠爱,皇上迟早要莅临芳华宫的。” 刘明了然,“是,我会交代内务府赶紧做好,给玉贵人宫里挂上。” 李云贵点头,“去吧。”说完回去,就见原本坐着的左相已站了起来,立在几位跪着的大臣面前,面色既慌乱又仓促:“皇上,这护都营翼长之职兹事体大,怎能如此儿戏,皇上切不可将朝纲之事取决于无知妇人之手……” “胡说,朕的玉贵人蕙质兰心、才识过人,怎会是左相口中的无知妇人?”嘉隆帝很是不满,搂着苏媛使她依偎着自己。 苏媛顺势接道:“皇上信任臣妾,是臣妾的福气。臣妾自小别的没有,只这运气是极好的,必能抽到令皇上与左相大人都满意的人选。 毕竟,这些候选之人本就是诸位大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都是能人才将,皇上与左相爱惜人才难以做抉择,便让臣妾来试试。” 身边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用殿中人皆能听到的轻声说道:“朕相信媛媛。” 跪着的朝臣附声谏言:“皇上,不可草率啊!” 嘉隆帝抬眸,素来温和的眸子闪出一道凌厉,“你们商议了这么久可有商议出结果?既如此,何不如让朕新封的贵人盲选一个,又有何妨?李云贵!” 闻者上前,“奴才在。” “去,将这上面的名单做成了纸签送上来。” 李云贵颔首接了名单,将早前备好的东西端来。红木绘金的托盘上,剔透玲珑的碧玉碗中,是五个叠好的纸签,他从诸位大臣面前经过,任由他们打量,最后置在书案上。 嘉隆帝牵着苏媛的手捏了捏,在对上其目光时,温柔道:“去吧。” 苏媛福身应是。 第15章 进退 众所瞩目,苏媛慢慢抬起右手,以左手拢袖,朝玉碗伸去。 目不转睛的几位大臣只觉得那淡绿色的镜花绫披帛若流云般在眼前一拂,片刻间纤手中已多了个纸签。她走上前,将纸签递给满脸闲逸的嘉隆帝,“皇上。” 元翊姿态随意,抬手接了纸签,目光微转,只见下面那几人均凝视望着他。他微微一笑,展开来,随手将它递给旁边的李云贵,淡淡道:“人选已定,这护都营翼长之职就交给陈逸轩了,兵部拟旨吧。” 陈逸轩,右相陈楷之幼子,乃皇后陈玉的兄弟。这是赵相和王茂最最不想要的那个人选! 李云贵拿着纸签走下去,恭敬的递给左相。 赵信历经三朝,此刻面色如常,只好整以暇的看了眼纸上的“陈逸轩”三字,便点了点头,坐回原先位置。 他不开口,自然有人替他开口。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尚书王茂,他根本不看那所谓的纸签,直言道:“皇上,翼长之职关乎整个京都安全,若是用人不善,不说城中百姓不宁,更甚者可能会……” “可能会什么?”嘉隆帝接过话,向后扬了扬身子,随手把玩着苏媛身上的披帛,慵懒的问:“王尚书的意思是,一个护都营翼长,就会危害到朕吗?” 他依旧笑吟吟的模样,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怒意,似乎也不强势,但王茂就是无法接话。 苏媛见元翊总盯着自己看,寻思了下便满做不解的询问道:“皇上,臣妾听闻护都营是由瑞王爷掌管的,怎么下面一个翼长之职这般重要吗,难道往日城里的布防都是由翼长安排的?” 元翊只笑着与她对视,不置可否,但眉眼含笑,自是觉得这几句话中听。是以苏媛继续问:“再说了,臣妾进宫那日看着皇城各门守卫森严,禁军有秦统领护防,又怎么会危害到皇上?” 嘉隆帝唇角微弯,伸手替她撩了撩鬓角的碎发,“爱妃说的极是,只是王尚书不这么想。” 王茂心有不忿,面容只露尴尬,毕竟帝王都这么开口了,还有妃嫔在场,总不能强驳了皇帝的意思吧?然而,这忙活了数日,翼长的职位就便宜给陈家人?他不由往左相望去。 左相面色不动。 嘉隆帝极有耐心,一直是深情款款的望着苏媛。苏媛想了想,依偎的身子朝他更近了近,似有惶恐的开口:“若是左相大人与王尚书都不满意这个人选,不如臣妾再去抽一次?” “不必了。”嘉隆帝略有不耐烦躁,语气里终于带了几丝不悦:“左相与王尚书既心中早有人选,又何苦在朕面前周旋了大半个下午。你们口口声声喊着请朕裁夺,朕刚刚让朕的玉贵人替朕做了决定,你们又不满意,又谈什么再抽一次?如今天色渐晚,你们跪安吧。” 他说完,便招手使人传膳,又低头对苏媛说起亲昵话来,“爱妃来了这么久,必是枯燥,是朕怠慢了你。” “皇上言重了。” 元翊说了这话,赵信自是不能再坐,便起身与王茂等人行礼跪安,随后才退出去。 到了殿外,王茂焦急的请示:“左相,这可怎么办?” 赵信负手在后,步履缓慢,望了望远处,风轻云淡的口吻:“什么怎么办,皇上不是已经定了吗,这护都营翼长就给那个陈逸轩。小小的翼长职位,陈家拿了又能怎么样?” “就这样?”王茂不满。 赵信睨了他眼,似觉得滑稽,反问道:“否则你以为如何?你那长子早前办事太过失职,只罢了职务已是万幸,若换成别人,不提往日里那些事儿,只被乱匪囚住令朝廷蒙羞这一罪名,就不可能像现在般安然无恙。” 那事自是多亏了赵信与赵太后,王茂心中感恩,想起不争气的长子便气势低弱,“您说的是不错。不过谁都知道瑞王不爱主事,空担了个掌管护都营的职务,许多事还是翼长办的。这么个要差,便宜了那陈家人多不值?” “陈家毕竟是皇后的娘家,落个差事给咱们的国舅爷怎么了?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皇上御口已开,咱们为人臣子就只有遵旨的份。” 赵信说着遥望了眼这座巍峨庄严的皇城,像是在深思又似是感慨,最后拍了拍王茂。他率先起步,二人并行向前,“你呀,回去准备拟旨,别扫了皇上的兴。” 王茂终似妥协,跟上去接道:“我瞧皇上是不想扫了那位玉贵人的兴,这朝堂的事让后宫妃嫔以玩笑待之,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赵信摇头而笑,“小小的一个贵人,也要有她的长此以往才好。” 王茂听出话中深意,继而展笑,心中郁闷顿扫,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正殿里已经掌灯,此刻灯火通亮,四周明黄色的帷幕陈设越发亮眼,四周本服侍的小太监已经退去。 苏媛立在离龙椅三四步的距离,书案上玉碗的旁边,依次打开的四张纸条:王克、萧远笙、陈逸轩、姜孝泉。 嘉隆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若有所思的望了眼“王克”二字,眸底尽是嘲讽。许久,指尖划过那张纸条,反手捏起,慢慢撕碎,径自沉浸在他的喜悦里。 他不说话,苏媛不动,外间的人亦不敢进来。 好半晌,元翊才唤了声“玉贵人”,苏媛连忙应是。他侧首冲她招了招,待对方上前后伸手抚其面容,轻说道:“好一个玉贵人,果真是聪慧过人。” 莫名的,苏媛只觉得那摸着自己的手格外灼人,感受到他指腹在她脸上轻轻mo挲,酥酥麻麻的,令她无所适从,目露迷茫。 嘉隆帝欣赏着她有心想躲却无处躲避还得表现出欣喜的表情,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收手,却是对她摊开:“把抽来的纸签给我。” 苏媛方才以左手敛袖的姿势上前抽签,就是为了遮掩动作达到障眼的效果。实际从玉碗中抽来的早被她收入左袖之内,至于那枚写了“陈逸轩”的纸签,是在元翊身边时他交在她手中的。 依言递过去,嘉隆帝如刚刚般打开,最后反过来示她眼前,上面赫然是“苏致楠”三字。 苏致楠,护都营参领,她的叔父。 苏媛对上元翊视线,后者笑道:“觉得可惜吗?本来,这个翼长职位是属于你叔父的。” 话中试探之意掩藏得颇深,但是苏媛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摇头,“不可惜,没有什么本来之说。护都营参领也好,翼长也罢,都是给皇上办事的,皇上如此安排自有深意。” “就真没有半点不平?” 苏媛只觉得对方的目光深得可怕,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愣神间见其笑容渐敛,复又欠身摇头,语气较刚刚更为坚定:“回皇上,嫔妾叔父能得皇上重用已是恩德,凡事都不可要求过多,嫔妾这贵人的位分及封号,亦是皇上的恩。” 如此知进退,元翊很是满意,双手牵了她起身,赞赏道:“很好。” 第16章 嫉妒 瑾贵妃的钟粹宫是六宫中最为锦绣华丽的宫殿,金砖铺地,光可鉴人,四下铺了驼地凤凰戏牡丹毯。入目处,无不是精致罕见的玩物摆件,多是玉质雕琢,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发出温和润泽的光芒。 一袭嫣红绣牡丹拖地宫裙的赵环坐在高位,望着左右空旷的榉木镶骨椅出神。身后朱红的漆香案上摆着四方熏炉,里面燃着不知名的熏香,烟雾袅袅。 贤妃王娅喊着“娘娘”匆匆进来时,赵环的心情正是烦躁,见状不耐的抬头,尚未言语只见来人已慌张道:“贵妃娘娘,臣妾兄长的翼长之职落到陈家人手中去了,都是苏媛那个贱人,蛊惑了皇上用什么抽签之法,就这样将我们王家的官职赏给了旁人。” “苏氏能蛊惑得了皇上,那是她的本事。你兄长自己没能耐,得以在剿匪之乱中明哲保身已是本宫祖父照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赵环口吻冷淡,说话间抬手捏起旁边的碧玉茶盖,却并不急着端起来饮。 “可是娘娘,今晚又是苏氏侍寝,刚还听说皇上封了她做玉贵人。晋封贵人倒是其次,可这封号是当年……” 玉盏杯盖相撞的声响在安静的殿中显得特别刺耳,赵环横眉望去,目光凌厉,王娅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噎在了喉间,目露惧色。 “瑾瑜美玉,当年皇上给本宫拟封号的时候,弃单玉而用瑾。这个苏氏不过是得了个本宫丢舍的字,有什么值得你王贤妃咋呼的?” 王贤妃连忙点头,只心中不忿之意过浓,收敛了激动低声道:“臣妾是着急,苏氏这个新人冒得太快了,以前皇上对韩氏也没有这样过。” “素来新人换旧人,谁不是得宠过来的。你都提起韩氏了,又何必忌惮一个苏氏?” 赵环语气郑重,不知是说与对方听还是自己,只心中的酸意无限上涌,到底没忍住挥手打掉玉盏,“不过是侍寝两晚,与谢氏没什么区别,皇上宠幸她们是因为她们家族立功。你的父兄若是办事得力,又怎会在这里眼红别人,还求到本宫跟前来?” 王娅是了解眼前人性子的,善妒心胸狭隘,最是见不得皇上眼中有其他妃嫔,素来都是见谁不顺眼随手打杀害了。只是最近两年,或是赵家别有安排,或是太后娘娘的叮嘱与关照,竟也做出副贤惠大度的表象。 良禽择木而栖,她王家依附着赵家,因而哪怕被对方的话刺得难受,亦不敢回嘴。王娅扫了眼地上的茶水,认错道:“贵妃说的是,臣妾大哥办事失利,父亲已经骂过了。不过定海那边情形尚好,等捷报传来,那小小的灭匪之功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大哥王宏熙是振威大将军,手握重兵,军功赫赫,常年在外征战,是以权势颇大。 “是啊,你大哥不中用,还有个能干的二哥。等你二哥班师回朝,自有你的好日子,秦妃身边有个女儿,皇上每个月也总有几日要去景和宫。” 王娅不知对方发生了什么,素来嚣张的贵妃竟然这般消极,便关切了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赵环好笑的抬头,讽刺道:“这宫里什么时候顺心过了,贤妃竟然也说这种敷衍话?你若真想给本宫分担,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王娅先是微滞,继而心中犯虚,凑近了轻声:“娘娘,韩氏的事,您怎么没和臣妾说她当时怀有身孕。” “贤妃这是怕了?”赵环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轻纱披帛,身子随意歪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眯着眼慵懒反问:“她若不是有了身子,用得着喊你对付?这宫里多得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本宫替皇后分担后宫事务,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日渐失宠的韩婕妤?” 闻者姿态卑样:“是臣妾失言,还请娘娘见谅。” 位上的人合了合眼,许久没说话,终是王娅按耐不住,想求的不好意思再求,矛盾了半晌只得道:“时辰不早,臣妾先告退了。” 赵环挥手,却在其将转身时突然说道:“你大哥的事就先消停些,过阵子风声淡了,禁军里、护都营里什么差事安排不到?” 王娅顿喜,忙几步上前,欠身道:“是臣妾一时心急,劳娘娘与左相大人多费心了。” 赵环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的话却很认真,“你自己都知道要等着你二哥班师回朝,那就要耐得住性子。陈逸轩虽得了翼长的差事,但终究是在瑞王手下办事,长久不长久可不是陈家说了算的。以前是你大哥掌事,太后与瑞王放心才放权,换做别人,这翼长可就不是好当的了。” “是,还是娘娘想得通彻,是臣妾愚钝了。”王娅面露讨好。 赵环对这种嘴脸司空见惯,不见动容,徐徐再道:“苏氏刚进宫不懂规矩,今日在乾元宫里讨了圣心,看着是风头正盛,却不知得罪尽了前朝后宫,你不必焦急。” 放下手,蓦然睁大眼,直视了对面人询道:“对了,谢嫔怎么样,听说她与苏氏感情甚好。” “娘娘放心,谢嫔就是个小丫头,根本不值一提。”王娅满脸轻蔑,“臣妾听闻,谢侍郎就没想过要将这小女儿送进宫来,自小宠溺着长大,谢氏还是闺阁小女儿的心态,对苏氏依赖之情多些,不足为惧。” 赵环微微颔首,别有深意的再问:“她父亲在你父亲手下办事,这人你总拿捏得住吧?” “娘娘是想用她对付苏氏?” “呵,对付?”赵环嗤笑,坐直了身做不可思议状:“小小一个苏氏,需要本宫费力去对付?你且看着,她嚣张不了几日。” 王娅此行,一是为兄长官职之事郁闷,二是因苏媛得宠的事生妒,听了这番话方彻底畅怀,“娘娘胸有丘壑,是臣妾沉不住气,这么晚来扰了娘娘清静。” 赵环摆手,叹气道:“你平日里少和秦妃一起添乱就好,她毕竟是有女儿傍身的人。” “这还不是亏了娘娘大度,否则哪有玲珑公主?可惜了,只是个公主。” 忆起秦妃的生育缘由,赵环冷冷一笑,“是个公主才不可惜呢。”话说得意味深长,“不管怎样,有女儿就是不一样,皇上平日里不见如何恩宠秦妃,但念着公主是什么都少不了景和宫的一份。而你呢?兄长犯个错,皇上有多久没进你宫门了?” 王娅内心酸楚,复又一脸颓废尴尬的模样,讪讪道:“还不是谢氏和苏氏进宫分的宠。” “分宠分宠,首先要有宠可分。” 闻者彻底哑口,适时钟粹宫的大宫女香橼进来,“娘娘,素答应前来求见。” 王娅抬眸,望着高坐的人惊诧:“蒋氏?” 赵环不耐,“蒋氏连萧韵一个小小贵人都对付不了,还有脸三番两次来求本宫?”话落交代了亲信:“让她回去,好好掂量掂量再来钟粹宫纠缠。” “是。”香橼应声告退。 见状,王娅双眸微转,亦跟着立马跪安。 第17章 提点 不知是蒋素鸾刻意徘徊在钟粹宫外,还是王贤妃特地追上的她,总之月光下两人相遇,三言两语寒暄之后,蒋素鸾殷声求道:“嫔妾自降了位分已月余未见过皇上,还望贤妃娘娘能够指条明路。” 王娅在瑾贵妃面前是那副模样,但在低等妃嫔面前自有皇妃的威严,她不疾不徐的回道:“素答应你失宠的因果,并不是说触怒了圣心,皇上待你是有情分的。” “过去再有情分,如今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蒋素鸾一身苏绣的月华宫裙,妆扮素雅,只梳了个简单的玲珑小髻,斜插支鎏银掐丝点翠的花卉小簪,目光楚楚的站在那,格外惹人怜惜。 王娅闻言即笑道:“傻妹妹,本宫这话还听不明白?你的这份惩处本就受得冤枉,太后降你位分却不夺你封号,显而易见只是做给林侧妃看的,并非出自本意。” 蒋素鸾星目发亮,“娘娘的意思是,嫔妾还有希望?” “你原就没错,怎的就跟那些进了冷宫的弃妃般自暴自弃了?”王娅与之并行,“你上钟粹宫求贵妃娘娘是无用的,你得宠的时候素日侍奉在皇后跟前,如今来求她,她岂会对你施恩?” “嫔妾那是一时糊涂。”蒋素鸾垂首,语气低落:“皇后娘娘以前照拂嫔妾,出事之后却只让嫔妾稍安勿躁。可嫔妾听闻如今除了萧贵人,谢嫔与那苏氏得宠得很,嫔妾担心再闭门思过下去,皇上便忘了宫里还有个我了。” “苏氏已经被封做玉贵人了。”王娅说道,见其目光怔然,继而浮现怒意,便劝道:“蒋王妃的事,你们尚书府算是与林侧妃结了仇。你见不惯那位林妃,何苦要在太后宫里表现出来?” 蒋素鸾摇头,“娘娘以为是嫔妾先招惹的林侧妃?” “难道不是?” 闻者立即摇头,“嫔妾虽然不甘林侧妃嚣张,但瑞王在场,我亦是懂得分寸的,明知讨不到好何苦要让她看笑话。是那位林侧妃睚眦必报,知晓我的出身刻意刁难罢了!” 王娅往日与林侧妃并无多少交涉,只觉得其性格怪异,原道还是个小气记仇的。她无奈的笑笑,“说到底,总是你性子不够沉稳。在这宫里,你若藏不住心思,就只能被人算计。不论其他,就玉贵人样貌的事,你就表现过了。” “嫔妾是不懂,凭甚林氏嚣张,苏氏也能得宠!” “深宫之内,不需要懂这些。你既是有心向上的,若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就算他日复宠,又有何用,迟早还不是被人算计了心思?” 蒋素鸾听得懵懂,却在深思沉默之后不解的问道:“娘娘,贵妃娘娘不愿意帮衬嫔妾,您如此提点,会不会……” 王娅淡淡笑了,侧首望着她,“怎么,你觉得我这个贤妃娘娘当的名不副实?” “不是,嫔妾没有这个意思。” 王娅兴致阑珊,望着前方随口言道:“你一贯乖巧,而皇上正是喜欢你的这份乖巧体贴,见面三分情,你自己想想。等你什么时候重新得了宠,再去钟粹宫,贵妃最不喜欢无用之人。” 蒋素鸾点头,“嫔妾明白了,谢娘娘提点。” 行过幽静,两人分路,贤妃身边的宫女东银忍不住就问主子,“娘娘何苦特地提点素答应,她以前得宠的时候也不见与咱们延禧宫多亲近。再者,贵妃娘娘都不愿施以援手,您暗中扶持她,就算他日素答应得了好,怕也不记得您。” “会记得的,她越是求助无门,就越是能记得谁帮助过她。”王娅抬手,借着月光轻抚蔻丹,“蒋氏如今位分低下,但到底出身大家,蒋尚书不会放着她不管,皇上与太后也会顾着蒋家门面,复宠是迟早的。蒋家与赵家素来交好,蒋氏以为在宫里有难贵妃便会扶持她,可关键时候拉她一把的人却是我。” 东银仍是不解,“奴婢是怕最后娘娘替他人做了嫁裳,贵妃势大,就算素答应感恩您,但这份人情也会记在钟粹宫。” “你当蒋氏是个傻的?”王娅冷笑,“知道皇后为什么是皇后,而她瑾贵妃再跋扈再厉害也只是个贵妃吗?皇城里,权力能让人屈膝,却不能让人臣服,人人都惧怕贵妃,惧怕惧怕,有惧而没有敬,自然得不了人心。” 东银点头,提着宫灯的胳膊向上抬了抬,主子每次去钟粹宫见贵妃都不喜多带人,否则这种掌灯小事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做。 提得久了,自然就觉得累,正打算换手交接时,前不远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止步,还不待反应过来,来人已跑到了跟前,却是新得宠的谢嫔。 谢芷涵行色匆匆,裙裾被风吹起,迫不得已停步时还左右张望着,似是在追人。许是寻不着踪迹,最后平复了呼吸,欠身道:“见过贤妃娘娘。” “谢嫔这是怎么了,如此失态?”王娅亦伸头张望着,然四下无人,追问道:“你身边服侍的宫人呢,平日里就这般伺候你的?” 谢嫔慌色满面,内心焦躁,手指揪着衣摆支吾着答道:“他们,他们在后头。是嫔妾刚去芳华宫找玉贵人,经过澄明溏时被猫叫声吓到了,因而失态,冲撞了娘娘还请您恕罪。” 王娅将她紧张无措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明知故问道:“晚前皇上就召了玉贵人去乾元宫,这加封亦是才下来的,谢嫔你是替玉贵人高兴过度只记着去贺喜,竟忘了她今晚是在圣前服侍的吗?” 谢芷涵咬唇,眼中既懊恼又茫然,战兢着接话:“是嫔妾记错了。” 王娅深看了她眼,并未做为难,“这么晚,你回宫去吧,以后出来记着带个人。”说着话语微顿,又添道:“可别像韩妃一样出了意外。” 闻言,后者本跑得泛红的面庞刹那发白,诺诺应是。 眼看着谢芷涵身影渐远,东银嘀咕道:“这谢小主跌跌跑跑的,瞧刚刚的模样明显有事。” 王娅轻笑,“谢嫔的心思不在后宫,你与她讲体统规矩是没必要的,这样的人就算得了宠也翻不出天,且管她作甚。” 次日,凤天宫拜见皇后时,陈皇后当众褒赞了番苏媛,给了极大的颜面,语态间亲热非凡。 瑾贵妃差宫人传话说身子不舒服,皇后亦不究问。后妃间闲来无事谈的左不过是彼此间的家族琐事,皇后的兄弟被任命为护都营翼长,皆是好话恭祝。 谢芷涵心中藏事,漫不经心的应着大家,直等出了宫门便近前与苏媛并行,“媛姐姐,我有事要与你说。” 苏媛见其满面喜意,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点头道:“好,那去我宫里。”二人携手,然而没走几步,便被人唤住了。 是毓秀宫的萧贵人萧韵,穿了身茜红色的折枝花样宫裙,腰际处挂了个粉色绣桃花的荷包,串了珍珠的流苏垂下来,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晃,婀娜多姿。 苏媛其实并没有刻意端量宫嫔容貌的习惯,此刻却看得十分细致。萧韵梳的是双枝桃心髻,正中戴了支赤金满池娇分心,右边斜戴两枝赤金石榴花簪子,耳上球形的珍珠坠子颤悠悠地晃在颊边,映得她肤光似雪,妩媚撩人。 莫名的,她竟有些不愿直视,启了唇唤道:“萧贵人。” 萧韵弯唇,面笑眸不笑,“一夜之间,苏美人摇身成了玉贵人,果然得宠。” 她站得挺直,说话间带着几分骄傲,又抬手抚了抚鬓角,露出纤腕上红色的璎珞手钏,颗颗圆润光滑,纯红娇滴,骄阳下熠熠夺目。 苏媛被那抹红色刺伤了眼,羽睫轻扇,遮下满目黯然。 第18章 打听 萧韵抚颦娇笑,见对方不接话,复又酸道:“玉贵人好生厉害,为了讨好皇后居然不帮着自己亲叔父的前程,难怪刚刚在华阳殿里皇后对你满口赞赏。” 苏媛佯似望着她,视线却不与之交汇,语气淡然的回道:“萧贵人这话从何说起,那些朝堂上的官职任命于我一个深宫妃嫔来说有何干系?乾元宫里皇上命我抽签,我奉旨照办而已,至于是何官职落于何人之手,并非我能决定。” “玉贵人伶牙俐齿,还真是有理。” 就护都营翼长之职,许多名门子弟少将都盯着。萧韵出身文昭侯府,原是侯爵贵门之后,其姑母在世时又得先皇盛宠,萧家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门第。 她自幼受封于先皇,得了“平阳郡主”的头衔,金汤玉粒的长大,却在五年前的变故里失了一切荣宠。萧淑妃的突然暴病,皇五子元靖的失意不得志,致使萧家门楣破落,族中子弟接连遭受罢黜,成为没落贵族。 她心高气傲惯了,如何受得了从云端掉落的打击?进宫后虽位分不高,却总觉得自己与那些低等出身的妃嫔是不同的,从来眼中傲然,除非那几位得罪不了的,旁人自是不会放在眼中。 苏媛抿唇浅笑,并不想与她争执,“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若萧贵人对此事有意见,寻我是无用的。” 昨日候选人之中的萧远笙正是萧韵兄长,文昭侯府沉寂了数年,等到近两年才渐渐有子弟入朝,多也是不得志的,那萧家世子本来的一官半职,还是以武得之。 萧韵闻言,容上嘲讽之意更甚,“玉贵人觉得自己无用,但在众人眼中却重要的很,可以左右前朝之事呢。” 便是谢芷涵单纯,就这种夹枪带棒的语调也听明白了,不悦道:“萧贵人好生搞笑,你兄长得不到,玉贵人的叔父亦没有得到,在这儿为难别人做什么,好似是玉贵人偏私了一样。” 萧韵变色,心生怨艾,睁大了双眸冷道:“谢嫔这样袒护玉贵人,仔细他日后悔。” 谢芷涵反击,“我可没萧贵人那么多心思,谈什么后悔不后悔,你若没什么事,我和玉贵人就先走了。” 她是嫔位,萧韵只是贵人,就算心底里骄傲,可尊卑摆在那,根本不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远去。 揪着手中帕子,萧韵不平道:“不过只是个侍郎府的小姐,居然也同我叫嚣?当年我出入宫闱,与表哥一同承欢先皇膝下时,她谢氏还不知在哪,那苏氏又是个什么东西!” “郡主别动气,您身份尊崇,与她们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她身边的陪嫁侍女青果劝道:“进宫前夫人便交代过,宫廷不比府中,遇事且先忍着才能有他日的富贵,老侯爷不是也叮嘱了您要稍安勿躁吗?咱们世子失了这次机遇不算要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萧韵转了转腕上珠钏,扬眉冷嘲,“她们算什么,要我忍受?我忍着皇后与贵妃也就罢了,这些个不知是何出身的人也值得我委曲求全?” 毕竟在凤天宫外,还有许多未散尽的妃嫔,青果低声提醒:“郡主有什么不满,待咱们回了毓秀宫再说吧。” 萧韵哼声离开。 回芳华宫的路上,苏媛总心不在焉的,谢芷涵性情大咧没有发现,等进屋后就道:“媛姐姐,我昨晚在宫里遇见了个人。” 她笑容满面,攀着对方的胳膊尽是喜悦。苏媛似才回神,望着左右打发走了宫人,只留下彼此亲信,因上回贺昭仪的提醒亦不闭门,反问道:“什么人?” 后者目露激动,“姐姐可还记得,进宫前,母亲带我们去承福寺上香的事?” 苏媛颔首。 “就是在后山上与姐姐说话的那个人呀,我昨晚在宫里看见他了。” “宫里?他怎么会在宫里?” 谢芷涵郑重点头,“就是宫里,和巡逻的侍卫一起呢,好像在当差,姐姐你识得他对吗?” 苏媛疑惑对方这副表情,但见其满是期待,只得答了她的话:“说了只是当初杭州有过一面之缘,不曾真正结识。承福寺那次相遇,瞧他的言行举止,应该是京城人士。” “对了,姐姐可还记得他姓什么来着,我让哥哥去打听打听。” 苏媛蓦然抓住她的手,摇头严肃道:“打听个侍卫做什么?涵妹妹,你别糊涂了。” 谢芷涵似才恍然,面色黯淡道:“姐姐提醒的对,我如今是宫妃。” “你记得就好。” 苏媛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中只道不好,又问起昨晚情形。谢芷涵对她颇为依赖信任,连情绪心态都没有遮掩。 “你遇见了王贤妃?” “嗯,她领着个宫女回延禧宫,应该是刚从瑾贵妃那里回来吧。” 苏媛侧眸,“妹妹怎知是从贵妃处来?” “那么晚了,宫里能让贤妃过去的会有几人?姐姐昨日乾元宫之事得益了陈家,但王家肯定不服,多半是贤妃主动去找的瑾贵妃。”谢芷涵不假思索的说着,显然对宫中形势与朝中几大世族间的瓜葛恩怨很是了解。 苏媛点头,只关切道:“她没难为你吧?” “没有,王尚书之前办事不利,还是我父亲替兵部立功才免了他的责,贤妃因着这个也不可能为难我。”她语气随意,继而望着对面人道:“不过姐姐你可要当心些,你的母族毕竟不在汴京,就算苏知府在杭州颇有声望,但终究……” 不待她说完,苏媛已握了对方的手,“我都明白,会小心谨慎的。” 才说完,玉竹在外通禀,道太医院的朱太医来请平安脉。苏媛身子微正,谢芷涵亦掩了种种情绪,顺口说道:“皇后真关心姐姐。” 本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太医因谁过来不言而喻。 朱允低着头走进来,如常的请安行礼,其后跟了个拿药箱的小医童,身量矮小,唯唯诺诺的模样,并不敢抬头。 白帕遮腕,他细细诊脉后,恭敬回道:“玉贵人的身体已无大碍,早前服用的药也可停了,不过近来夜里微凉,贵人大病初愈,还要多注意。” “劳烦朱太医了。”苏媛见他起身时衣袂褶皱,似无意的问道:“大人想是刚外出回宫吧?” 朱允手下整理药箱的动作微顿,抬头时眉间透着疑惑:“微臣确实刚从宫外回来,小主如何得之?” “我见大人行色微匆,神情显倦,而你的医童更是双靴沾尘,定有出行。”苏媛笑语,摆手唤人给他搬凳子。 朱允在宫闱侍医侍药多年,见状并不稀奇,将药箱递交给医童后先是道:“你且去外面候着。” “是。”那医童自进殿后便是俯首听耳的模样,从未抬过头,此刻应了声就要出去。 苏媛收回视线,望着朱允言说:“这医童年不过七八岁,竟已跟随在大人左右,想必是个有天赋的。” “小主过誉了,他平日里在太医院不过是做些分药入柜的杂事,今儿是瑞王府传太医,院中几位医侍都有差事,微臣才带了他过去。” 苏媛“哦”了声,复又问:“大人刚从瑞王府回来?” “回玉贵人,正是。瑞王爷的林侧妃身子不适,特地召了微臣过去,回宫得匆忙,皇后传旨让微臣来给小主把平安脉,怠慢了小主,还请小主恕罪。” 苏媛莞尔,“不打紧。”她捧起茶慢悠悠抿了口,便端着不说话。 朱允又起身,拱手道:“若小主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先告退了。” “大人既然来了,给谢嫔也把个平安吧。”苏媛客气说着,吩咐了身边的梅芯去请那医童再进来。 朱允应是。 谢芷涵本不愿,但身边人开了口亦不好回驳。苏媛静静等对方说完,便依礼请人送出芳华宫。 谢芷涵即问:“姐姐,怎么了?” 苏媛摇头,“说不上来,我就觉得那小医童怪怪的。” “一个小小医童,平日总待在太医院里磨药分药的,到了妃嫔宫里自然是畏惧害怕的。” 苏媛若有所思,“或许吧。” 谢芷涵想知道的事没能如愿,走的时候兴致阑珊。苏媛见了有些担心,其实当日那人是报过名号的,可她并不想告知。 转进内室,坐在妆镜台前,拉开抽屉,堇色的方形小盒内,是一颗穿孔的红色璎珞珠子。手指mo挲着珠子,苏媛弯唇自嘲,原来他也是有柔情的…… 第19章 召见 护都营翼长职位落定后,嘉隆帝在皇后宫中宿了一晚,随后两日都是瑾贵妃侍寝。苏媛被召去乾元宫几回,多是用了膳就回宫,并未再承宠,倒是谢芷涵与萧韵被翻牌子的次数多些。 时近秋分,是日帝后赴慈宁宫请安,正遇见在宫门外磕了头准备离开的蒋素鸾。 蒋素鸾衣着朴素,亲自将宫女手中的木托递给慈宁宫的宫人并叮嘱了番,转身时看见圣驾面露惊诧,又忙低头下跪,“嫔妾给皇上皇后请安。” 陈皇后面色亦有惊讶,但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她往日雍容宽和的模样,上前两步抬手免礼后柔声道:“素答应怎么在这儿?” 蒋素鸾就着宫女的手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那,本娇丽的容颜上显出几分羸弱之姿,“回皇后,嫔妾听说太后近来晨起偶有咳嗽,想着家中有剂药膳粥方子,最是养脾温肺,便寻了太医院的许太医看过后熬了送过来,唯愿太后凤体早日康复。” 皇后露出娴婉笑容,转而望着嘉隆帝言道:“皇上,素答应一向心孝,倒显得臣妾不够贤德了。” 蒋素鸾忙惶恐道:“皇后言重了,只要太后、皇上与皇后身体康健,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元翊素来爱重陈后,含笑脉脉的接道:“你替母后照管后宫亦是分忧,不必妄自菲薄。” “是,皇上。” 元翊这才看向蒋素鸾,随口道:“既是对母后的一片孝心,何必待在这宫门外磕头,随朕一同进去请安吧。” 闻者欣喜若狂,面上则是副乖巧神态,“嫔妾遵旨。” 赵太后年过四旬,虽保养得极好,但常年位居高位,又执掌大权,整个人不怒自威,看上去并不和蔼,显得刻板严肃。 她的身边坐着瑾贵妃,姑侄俩本依偎着说话,听说皇帝来了,赵环起身恭迎:“臣妾拜见皇上皇后。” 她被抬手免礼,元翊等给太后问安,蒋素鸾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并不敢抬头多语。 皇帝与太后并坐,皇后同贵妃坐在下首,只蒋素鸾立在一旁。 慈宁宫的玳瑁姑姑自宫女手中接了托盘上前伺候太后用粥,含笑着道:“太后晨起总感不适,胃口欠佳,召了太医诊脉,药喝了不少却更觉得口舌无味,真是多亏了素答应的药粥。” “的确多亏了素答应。”赵太后举帕擦了擦唇角,望向蒋素鸾,“辛苦你每日都送粥来。” 蒋素鸾受宠若惊,跪下答道:“太后言重,嫔妾担不起您的这声辛苦。嫔妾在闺中时母亲曾教育嫔妾,万事以孝为先,嫔妾进了宫,皇上是嫔妾的夫君,服侍太后只是分内之事。” 赵太后慢悠悠道:“蒋夫人很会教女,起身吧,别动不动就下跪。” “谢太后。” 赵环望了眼对面陈皇后,嫣笑道:“母后,臣妾瞧着素答应一片孝心,这药膳粥对您的玉体颇有效益,臣妾斗胆替她向母后求个赏。” 这后宫之内,也只有瑾贵妃敢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同太后说话了,赵太后鲜是慈和的点头:“是该赏。”继而看向元翊,“皇帝,你说赏蒋氏些什么好?” “后宫之事,母后做主便可。” “上回素答应在哀家宫里失言,被哀家降了位分。这有错该罚,有功当赏,不如就复了蒋氏的嫔位吧。”她说完才望向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母后说的是,臣妾也这般以为。” 于是蒋素鸾又磕头谢恩。 “以后要尽心服侍太后。”嘉隆帝唤她起来,望着赵环又道:“贵妃越发贤淑了,如此为下面妃嫔着想,很好。” “皇上赞赏,臣妾愧不敢当。”赵环笑得明艳不可方物,起身立到太后身边,在其的牵拉下顺势而坐,“素嫔的孝心母后都看在眼里,就算臣妾不提,母后也会恩赏,臣妾主动提起不但能博个好名声,还可以赚素嫔个人情。” 蒋素鸾忙接过话,“谢贵妃娘娘。” “你啊,真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还自己说出来。”太后拍了拍身边人的手,满脸宠溺。须臾,她望着元翊似不经心的说道:“皇帝可知竣儿最近在忙什么,怎的好几日未进宫来看哀家了?” 皇帝心中微顿,转头正色答道:“前阵子护都营里官员变更,瑞王驭下该是比较忙的。母后若是想他,儿臣这就让人宣进宫来。” “这倒不必,他既差事繁忙自是辛苦。”太后摆手,叹息道:“说来还是底下的人不中用,万事都要竣儿亲力亲为。” 元翊从善如流:“是瑞王尽职,不放心下面人才凡事过问,不像儿臣,总喜欢往母后这里偷闲。” 太后慈笑亲切,“皇帝是孝顺,哀家心里明白。你国事繁忙,身边就该有几个像素嫔这样会体贴人的伺候。” 元翊深深望了眼素嫔,应道:“母后说得对,早前是儿臣冷落了素嫔。” 太后颔首,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皇后,语气不似早前和善,带着几分严肃:“皇后,如今皇帝身边是哪几个人在服侍?” 皇后满脸恭顺,“回母后,是谢嫔和玉贵人。”接着看向赵环,添道:“其实还是贵妃妹妹服侍得多。” “噢,谢嫔、玉贵人。”闻者嘀咕。 赵环即道:“母后,就是几个月前剿匪功臣家的女儿,皇上爱护臣子特地接进宫的。” “这么快就封了嫔位和贵人?倒是不一般,皇帝如此喜爱自有她们的过人之处,改日带来慈宁宫让哀家瞧瞧。” “母后想见,何必等改日?”赵环唤来人,吩咐道:“去长春宫和芳华宫请谢嫔同玉美人过来。” 骤然下旨,帝后微讶,只是瑾贵妃这传旨显然是太后默许的,元翊开口道:“确是儿臣疏忽,没有尽早让她们来给母后请安。” “皇帝不用紧张,宫中妃嫔众多,是哀家往日礼佛喜静,不愿她们来打搅的。” 赵环接过话:“母后虽然这么说过,可孝意在心里,看素嫔就知道惦记您,便是不进内殿只在宫外磕头请安也是高兴。” “素嫔乖巧,怎可能人人都这样?”太后眯了眯眼,与元翊道:“皇帝政事繁忙,且回乾元宫去吧,这儿有皇后与贵妃陪着哀家就成。” 嘉隆帝从未忤逆过太后,闻言即便心有顾忌,还是退了出来,临走前同皇后点头而过。 赵环留意到互动,暗暗咬了咬唇,揪着帕子的手极不自然。 苏媛奉命前往慈宁宫时,贺昭仪正临窗插花,见有公公引着人离去,手中剪枝的动作停了,望向身边宫女轻问:“琉璃,那是慈宁宫的人吧?” “回主子,正是。” “这大早上的,太后宫里突然来人找玉贵人做什么?”贺昭仪嘀咕着若有所思,片刻后反应过来,摇头道:“我就纳闷,贵妃怎容得玉贵人这么久,原是要寻太后做主。” 琉璃接话:“主子,这么说玉贵人此行……” “瞧她自己的本事了。”后者放下剪子,坐下后面露担忧,“只是以她的容貌,在太后跟前怕是讨不了喜。” 第20章 放权 自从替嘉隆帝抽了签,苏媛便知会有这么一日。皇帝如意了,皇后高兴了,但总有人不舒心,不说多的,只皇后风光,就必定会碍了瑾贵妃的眼。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惊动太后。 赵太后是德昭帝的第二任皇后,先帝在世时并不怎么得宠,在六宫里家世亦不算最显赫,但她却可以在孝贞太后薨逝后入主中宫,并抚养当年还是皇太子的元翊,手腕不可说不厉害。 苏媛有些紧张,倒不是怕见太后凤仪,而是因着家仇。林家当年满门获罪,世人都道是祖父与父亲在贺娘娘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这叫苏媛如何能信?且不论家族医德,便是林贺两家的关系,祖父与父亲也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发生在宫廷里的秘事,真相到底如何她不得而知。只是,贺娘娘一尸两命不久,元靖的母妃萧淑妃就暴病了,赵太后凤位稳当,谁都撼动不了她。虽没有证据表明赵太后就是案件的主谋,但她却是最大受益者,因为当年先皇是有意更换储君的。 苏媛初次来慈宁宫,由小太监领着侯在殿外等传禀,进去后看见瑾贵妃并不意外,只是皇后与蒋素鸾有些惊诧。 她跪在光亮的地砖上,恭敬道:“嫔妾苏氏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语态威严。 闻者照做,不敢同赵太后对视,眉眼微低,只便对方审视。 “果然花容月貌,难怪皇帝喜欢。”赵太后睨了眼,不免想到林侧妃,厌恶的挪开眼,同身边的瑾贵妃与皇后道:“你们伺候皇帝要尽心,别只顾着皇帝喜欢,妃嫔看的是德行礼仪。”几句话说得好生直接,直指苏媛失德无礼。 苏媛早有心理准备,故脸上并未露出委屈神色,只跪得愈发恭敬。 瑾贵妃与皇后自然颔首应是。 “玉贵人。” 苏媛接话:“嫔妾在。” 赵太后端着青化寿字的玉盏悠悠问道:“商有妲己、周有褒姒,你可知讲的是什么意思?” 闻者愕然,似是害怕极了,惊恐的磕头,贴了地砖回道:“嫔妾、嫔妾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太后动怒。” “不知?”赵太后搁下玉盏,“你身为后宫妃嫔,妄议朝堂政事,干涉皇帝决策,还不知错吗?” 她答得无辜极了,“嫔妾不懂,当日只是抽了个签条。” “你当是儿戏,古时在帝王身边儿戏朝堂的美人多了。”她喝了声拍案,“难道你也要等哪日祸害了江山才懂?” 苏媛摇首,“嫔妾不敢。” 太后怒言,神色却依旧平静,令人捉摸不透到底是何心理。按说这阵仗,多半是要将苏媛处置了的,可以前妃嫔陪着嘉隆帝在乾元宫胡闹也不是没有过。 “母后息怒,玉贵人刚进宫不知事,是臣妾教导不善,还请您饶过了她这回。”皇后起身,同太后欠身告罪。 赵环见其求情,不慌不忙的径自吃茶,冷言瞧着。 一时间,只蒋素鸾不知该如何了,按说身为宫嫔,皇后都求情了自该附和。只是,她望了眼安然闲态的瑾贵妃,又转首睨向皇后,想着前不久王贤妃的话,终是没有动作。 赵太后似乎就等着皇后开口,责难道:“身为中宫,不只是皇帝的枕边人,还是后宫之主,这些年轻妃嫔不懂利害,难道你也不懂吗?” “是臣妾失责,惊动母后教诲,请您处罚。”皇后说完跪了下来。 如此,瑾贵妃都不得不搁下茶盏起身,蒋素鸾自然跟着下跪。 苏媛见状,忙告罪道:“都是嫔妾的不是,太后息怒。” “母后,皇后掌管这么大个后宫难免有疏忽不周全的地方,再说毕竟是皇上想要和玉贵人玩闹不是,否则怎么不见其他妃嫔进乾元宫的?” 赵环笑意盈盈的宽解太后:“护都营的事情过了好些日子,虽然说陈翼长办事不利惹得瑞王费心,但毕竟和皇后、玉贵人无关,总不能发作在她们身上。” 太后接了她递来的玉盏,板着脸继续道:“皇后连个低等妃嫔都教导不好,怕是无心治理这后宫了。你既如此,许多事就交给贵妃去办,省得费神忧思伤了身子。”这是要让皇后进一步放权。 苏媛心生内疚,没想到连累了皇后。 皇后却只恭谨的应是,见太后抬手才扶着宫女起身。 赵环上前又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必定会好好治理后宫,不让您与太后烦心。至于玉贵人,念在你是初犯,且又是刚进宫的,回去闭门半月,并将《女训》抄上百遍,送来我钟粹宫。” 苏媛颔首,“嫔妾遵旨,谢太后宽宥。” “玉贵人自个儿记着,若还有下次,便是皇后和贵妃替你求情,也没这么容易了。” 赵太后说完挥挥手,“好了,都跪安吧。” 众人退出慈宁宫,至殿外瑾贵妃上前同皇后说道:“皇后今后用人可要多仔细些,有些不知好歹的人扶上去了只会连累自己。” 皇后在殿内时本就勉强维持着仪态风范,听了这两句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向来雍容华贵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望着对方回道:“贵妃照管后宫,费心的事还多着呢,本宫如何就不劳你记挂了。” 赵环笑得越发明艳张扬,扫了眼苏媛,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离去了。 蒋素鸾紧随着告退。 苏媛谢恩,“嫔妾谢过皇后,今日若非您替嫔妾求情,太后定不会这么容易饶过臣妾。”她咬着唇,惭愧道:“只是连累了娘娘。” 皇后牵了牵唇角,语气低缓:“意料之中,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她心中明白得很,前朝自己兄弟得了要职,后宫里太后自然要为贵妃涨涨气势,赵家何时能见得陈家落好? 她同苏媛说:“其实皇上一时兴起是常有的,太后教导你只是希望你多注意,若真有心想处置你,就不会这般轻易,本就不是我求情的事。” 苏媛仍是道谢,刚刚在慈宁宫里她还真以为要出不来了,太后居然拿出了妲己褒姒做例子。思此自嘲一笑,赵太后还真看得起她。 “你不用理会这些,只管尽心服侍皇上就好。刚刚,吓坏了吧?”皇后温声关切。 苏媛点点头,“是有一些。” “宫里就是这样子的,不是吓你,这事儿说过去是过去了,但改日若有人要对付你,这件事还得拿出来说。” “嫔妾明白。” “你明白什么?”皇后笑了笑,突然再道:“本宫问你,若他日还有这样的事,你待如何?” 苏媛一时没反应过来,“嫔妾愚钝,不知娘娘指的是?” “本宫是说,若皇上还要让你选签,你怎么做?” 苏媛微默。 皇后便郑重道:“玉贵人,你要时刻记得,你首先是皇上的人,然后才是这宫里的妃嫔。” 苏媛抬头,午时的艳阳照得她思维恍惚,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第21章 姐妹 瑾贵妃将苏媛的绿头牌撤了,敬事房请嘉隆帝翻牌子的时候,元翊问了一句,听说是在受罚,就没有多问,改选了素嫔侍寝。 芳华宫的东偏殿里烛火通明,苏媛正在案前抄写女训。 谢芷涵陪在旁边,面色忿忿,“姐姐已经被罚闭门思过,又要抄这百遍女训,瑾贵妃凭什么将你的绿头牌也撤了?我看她就是嫉妒姐姐得皇上欢喜,故意的!” “她是贵妃,如今又名正言顺掌管着后宫,连皇后都要敬她几分,你我还不是由得她揉捏?何必抱怨。” “就姐姐你心宽,我可受不了,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怎么早不见太后罚你?偏偏素嫔刚复位,你就得被禁足。” “素嫔不过是在瑞王侧妃面前失了言,比起我干涉朝政的罪名根本算不得什么,复位是早晚的。”苏媛语气平淡,“你在这儿替我抱不平,回头传到她耳朵里去,没得找你麻烦。” “我怕她做什么?她是嫔,我也是嫔,有什么不敢说的?”谢芷涵心直口快,趴近前替她委屈:“倒是姐姐你,才承宠没多久,就这样被撤了绿头牌,半个月呢。” “撤不撤又有什么关系?”苏媛淡笑,“除了我刚侍寝那两日,之前你可见皇上翻过我牌子?” 谢芷涵想了想还真是,疑惑道:“不对啊,你替他选了陈相的儿子做翼长,他怎么反而冷落你了?” 苏媛沾了沾墨汁,拿着笔抬眼望过去,就见她在桌案上翻这看那的,好笑道:“你若闲不住,就给我磨墨吧。” “好。”谢芷涵让宫女添了水,就站过去磨墨,手下边打着转边看身边人写字,“姐姐的字写得苍劲,那撇捺收尾时蓄着力道,不像女儿家写的。” 苏媛动作微顿,她在杭州时比着元靖的书信练字,不知不觉就受了影响,“是不如妹妹的字秀气。” 谢芷涵又看了看,“但是姐姐写得好看。” 苏媛莞尔,不多言。 “清早我听说姐姐被太后传见的时候可吓坏了,生怕她为难你,多亏了有皇后娘娘。可惜皇后被迫交出了掌管后宫的权力,以后瑾贵妃就愈发得意了。” 事实上,后宫从来都是在赵太后掌中,皇后本就只是形同虚设,如今不过是给瑾贵妃添了个体面罢了。 夜色渐浓,谢芷涵不愿离开,问能不能歇在这里。自打韩妃出事后,长春宫就她一人居住,根本受不了冷清。 苏媛想了想,点头应好。 谢芷涵还像是进宫前在府里的时候,与苏媛挤一个被窝,然后两个人说悄悄话,“媛姐姐。” 苏媛转首看她,“嗯,怎么了?” 谢芷涵收起往日嬉笑的表情,神情无比认真,“你说我们这辈子是不是永远就只能留在宫里,出不去了?” 闻者支起胳膊,关切道:“好端端的,你这起的是什么想法?涵妹妹,我们进宫前姨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忘了吗?” “我不喜欢宫里,以前总以为自己会嫁个寻常人,就算没有荣华富贵,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活得战战兢兢。”谢芷涵让她躺下,继续道:“我与姐姐说句直接的,如果今日皇位上的是瑞王爷,你早被太后处死了。” 苏媛刚想阻止她说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再听到下一句时整个人就呆住了。 嘉隆帝并非太后亲生,太后自然也不会盼着他能在朝政上有如何建树,玩物丧志、迷恋宫妃都最佳不过,又怎么可能真正处置了苏媛? “宫闱之内,本来就凶险无比。”她进宫前就知道了。 谢芷涵握住她的手,“媛姐姐,你今日在慈宁宫里,怕吗?” 苏媛点头,坦白道:“怕。” 身不由己,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当时若太后与贵妃想要她的性命,又有谁会真正替她求情一字?便是之前对她坦露欣赏之意的嘉隆帝,亦不会保她。 “姐姐如今可还记得你早前在谢府里和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愿意进宫。” “我记得,但是并不后悔。” 自己与她不同,谢芷涵身后有爹娘、有兄长,不愿意选秀便以病推之,但苏媛只能进宫。 谢芷涵似乎还有事想说,可借着帐外的琉璃宫灯只见身边人面色寡淡、神情清冷,想到她今日受了惊吓必定心情不佳,也就不再说了。 第二日,谢芷涵随贺昭仪去凤天宫请安,说是待会还回这里陪她,苏媛笑笑说好。可贺昭仪回宫时却让琉璃来传话,道谢嫔被瑾贵妃留在钟粹宫了。 瑾贵妃惯常不去给陈皇后请安的,但今日从皇后处散场后,不知是谁起的头,纷纷往钟粹宫去拜见贵妃,谢嫔就是在赵环宫里被留下的。 苏媛有些担心,使了汀兰出去打听,梅芯私下就提醒她:“小主,您如今自个儿都身处困境,还担心谢嫔做什么?别忘了,谢小主和您感情再好,也毕竟不是亲姐妹。” 提到亲姐妹,苏媛浑身一震。 她曾有个世间最好的姐姐,温柔美丽,可惜当年她为了保全自己被追兵抓走了。 元靖替她打听过,林家女眷都被充作了官奴,四下流散。而她的亲姐姐林婳,据说被卖去了北方某个武将府中,没两年就死了。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积雪还未消融,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长姐将她从窗户送走前的叮嘱,让她好好活着。 苏媛是该好好活着,否则如何对得起家人。只是谢芷涵总让她想到幼年时的自己,勾起昔年往事,不知不觉中已将她当做了自己妹妹。 “小主?”梅芯见她不说话,又唤了声。 苏媛望向她,梅芯是元靖安排过来的人,在自己身边也有好几年了。“你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奴婢不敢,只是王爷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小主身后有谢家,有谢侍郎和谢侍卫,本身又得皇上宠爱,小姐您犯不着替她担心。” “往日,你只见着涵妹妹唤我姐姐对我撒娇,却不知许多时候还是她在点醒我。我一个无所依仗的低等妃嫔,就算想管,又如何管得了?”苏媛对她苦笑了笑,说道:“她是真心把我当姐姐的。” 梅芯解释:“奴婢是怕小主您受牵连,宫里的高位主子那么多,她们不好明目张胆的为难谢小主,奴婢就怕您受委屈。” “行了,我有分寸。” 苏媛听得不耐,正想遣她下去,突然隔窗看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芳华宫,直奔主殿而去,庭中宫人见了无不下跪请安。 苏媛只觉得走在前头的那名华服女子侧影熟悉,站起身想要看清楚些,却只能见个背影。 “这是谁?好像不是宫里的娘娘。” 梅芯便道:“小主别急,奴婢出去看看。”她正要退下,桐若就走了进来,“小主,是林侧妃来了。” 第22章 传情 瑞王的侧妃林氏与贺昭仪感情素来要好,她来芳华宫并不奇怪。苏媛听后“哦”了声,坐在案前继续抄写女训,却发现对面祁答应的宫门开着,那抹纤瘦的身影一直站在窗边。 约莫大半个时辰,紧闭的正殿大门才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却是贺昭仪亲自送林侧妃出去。 苏媛留了神,听到动静便好奇望去。宫人簇拥下,走在贺昭仪身旁的女子约双十年华,容色姣好,体态婀娜,穿了身锦绣华丽的绣牡丹宫裙,裙摆逶迤及地。 她的容貌乍看之下,是与苏媛有几分相似,她甚至觉得看着很亲切。杏眼柳眉,望上去温柔婉约,很像她的长姐,只是苏媛知晓不是,她的长姐早就离世了。 她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那边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转首朝她看来,紧接着贺昭仪的视线亦跟着投来。 苏媛能看见她低头同林侧妃说了句什么,林侧妃再望过来的目光中就含了几分轻蔑,还回了贺昭仪话,而后她们身后的宫人都掩唇笑了,不时朝这儿看。 苏媛窘迫,走回桌前,可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身影。真的很像,只是她的长姐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更不会笑得肆意绝艳。 祁答应突然就来了,“玉贵人好。” 苏媛很意外,同住在芳华宫这么久,自然了解祁莲性子有多清冷。不过此刻对方特地登门,她便客气了伸手:“祁答应请坐。” 两人对坐,祁莲捧着茶盏,语气缓慢,“玉贵人是杭州人士,不知以前来没来过京城?” 这是要做什么? 苏媛摇首,“我虽习过京音,也听闻过不少京都的事,但进宫前却是初次来京城。” “噢。”祁莲目光微黯,似有些失望。 苏媛反问:“祁答应何以这样问?” 祁莲微微笑了,脸上难得有了表情,倒像是有些尴尬,“嫔妾是觉着贺昭仪对您颇多照拂,还以为你们是旧相识。” 旧相识么? 其实算的,苏媛幼年随母亲去贺家,当时贺玲还待字闺中,对她情同姐妹。如若不曾发生那件事,两家便是亲家,情分又仅仅岂是旧识? 思及此,苏媛心中徒然升起某种猜疑,贺昭仪对她格外的好,这已经超出寻常主位对新人的照顾,难怪眼前人要有此疑惑,她也是这芳华宫的人,却没能得贺昭仪优待。 “祁答应想多了,我与贺昭仪过去素未谋面,怎会是旧识。贺昭仪为人和善,待人宽厚,不过是见我新人入宫多提点了几句,否则我哪日莽撞闯了大祸,难免要连累她。” 祁答应微微摇头,“昭仪怎会怕连累,她待你是不一样的。” 苏媛只当她在嫉妒贺昭仪对自己好,但这又是事实,顷刻间不知该如何接话,讪讪道:“你素日闭门不出,是该经常出来走走。” “贵人以为嫔妾是见不得昭仪对你好?”祁答应却是聪慧之人,直白反问。 苏媛心道,难道不是吗?她望着对方不说话。 祁答应却不肯说下去,起身言道:“嫔妾不打搅贵人静修了,先行告退。”说着朝她福了福。 苏媛只好点头,“祁答应慢走。” 梅芯送了她回来,纳闷道:“小主,这个祁答应好生奇怪,竟然打听您的往事,是不是别有目的?” “若是有目的,她怎会不知?既是没有特别关照过你,又何必想那么多?”苏媛觉得梅芯操心的事过多了,内心更是不喜她阻拦自己与谢芷涵交好,不免冷淡了些。 梅芯退下后不久,汀兰回来了,进殿禀道:“小主,谢小主无事,奴婢见她安然出了钟粹宫。她看见奴婢时知晓是小主您派去的还好生感动,只是这会子人已经回长春宫了,让小主不必担心,说明日再来看您。” 她无事就好,苏媛松了口气。静静抄了两遍女训,蓦然又问:“汀兰,你觉得梅芯如何?” “梅芯姐姐稳重周全,是小主很倚重的人。” 汀兰是苏媛在杭州时买来的丫头,父母已逝,跟了她有两年,原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进宫后担心给主子惹祸,渐渐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凡事都听梅芯的。 “她是周全,怕我行事不当连累了她主子。” 汀兰毕竟是近侍,自然也知晓有些事,抿唇回道:“王爷应当是担心小主您才安排的梅芯姐姐。” 是担心她,可元靖担心的只是怕误了他的大事吧。梅芯与其说是照顾,不如称之监视。 苏媛内心不知为何升起股烦躁,挥挥手叹道:“罢了。” 汀兰见其兴致不高,退至旁边不再说话。 嘉隆帝身边永远不缺宠妃,他宠着谢芷涵,又纵着蒋素鸾与萧韵,还不忘被禁足的苏媛。就在苏媛禁足第十二天,宫人谈起玉贵人开始语带轻视时,是夜元翊安寝时突然念起了她,便命人将龙床帐幔内的和田青白玉双面镂空凤鸟方形大挂佩送去芳华宫。 刘明恭敬的将玉佩奉上,笑着说道:“今儿万岁爷看奏章看的晚,就寝时还不忘小主,特地命奴才送来的,小主您收好。” 苏媛将挂佩拿在手里,借着烛火翻转查看了下,面露笑意:“有劳你这么晚跑来,替我谢谢皇上。” “小主客气,这是奴才的本分。”刘明笑得奉承,上前又道:“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给小主。” “公公请说。” “新月知团圆,与卿共勉之。”刘明笑呵呵的,说完解释:“皇上这是让小主稍安勿躁呢,新月尚有团圆之日,皇上与贵人早晚也会团圆的,皇上当真宠爱小主。” “公公真会说话。”苏媛腼腆笑着,笑如春风和煦,随手将挂佩递给梅芯,轻道:“你去挂起来。” 刘明要走了,问苏媛可有话回给皇上。苏媛想了想,用笔写道:君恩深厚情,妾当长相随。 刘明收起纸条,幸孜孜的出了芳华宫。 他走之后,梅芯笑道:“小主,您上回那样帮皇上,他待您果然是与其他妃嫔不同的,您如今已顺利吸引了皇上,王爷知晓后必定高兴。” 苏媛心里咯噔,他真的会高兴么? “皇上久居宫中,见惯了各种女子,仅以色侍之如何能行?他知道我有心机,当日出现在紫竹林里并非偶然,也纵容我的心机,将计就计宠幸我。”苏媛提起元翊时语气复杂,总觉得那位年轻的君王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喃喃又道,“王爷确实也该高兴,一切都如他所愿。” 梅芯觉得她语气不对劲,迟疑的唤道:“小主,您……” 却被苏媛直接打断:“我没事,夜深了,安歇吧。” 半月之期刚过,苏媛去钟粹宫交百遍女训。 她站在辉煌华丽的宫殿内,瑾贵妃坐于高位,殿内安静的只余她翻阅的纸张声,“玉贵人抄了这百遍女训,想来以后就懂规矩了,是吗?” “嫔妾知错悔改,以后定不再犯。” 赵环丢开手中叠纸,想起前几日皇上与眼前人书信传情的事便满腹怨气,只面上终究维持着贵妃仪范,“你可要好好记着这话,如今本宫掌管后宫,绝不会姑息扰乱朝纲之人。” 苏媛恭顺应话,随后抬头询道:“贵妃娘娘亲自教诲,嫔妾自是铭记在心。只是嫔妾愚钝,有个疑惑还请娘娘示意。” “何事?” 苏媛徐徐道:“如若是皇上有旨,娘娘有谕,嫔妾该当如何?” 赵环微愣,寻思片刻方意识回来,起身怒道:“好你个苏氏,这是拿皇上压本宫吗?” “嫔妾不敢,只是嫔妾真不知该如何,方请娘娘示下。” 赵环面色先是怒火,又被气得发白,最后深吸了口气答道:“本宫与你都是侍奉皇上的,自然万事以皇上为先。君王有令,自当从之。” 苏媛微微一笑,温和道:“嫔妾明白了,谢娘娘释疑。” 如此说来,赵环对她的惩戒便失去了意义。如若再有那日乾元宫之事,用她瑾贵妃的话解释,苏媛只是依旨办事,不用因此而受罚。 赵环本以为禁了她半个月的足能去去新人锐气,不成想苏媛竟是这样大胆的,似乎真将她放在眼中,心中憋得难受,刚打发走对方,王贤妃与素嫔来了。 第23章 委屈 二人请了安,王贤妃宽慰起她:“娘娘何必与她计较,苏氏不知眼色,自以为有皇上的青睐便可为所欲为,可到头来还不是任由娘娘处置?您罚她半个月,皇上也不曾替她说话半句,待娘娘还是一如过去。” “你懂什么?”赵环横眼喝道:“苏氏敢搬出皇上来堵本宫,那皇上必定是默许了的。本宫禁足苏氏,皇上表面虽没有说什么,但前段时间还不是该赏什么就赏什么?没有绿头牌,她都能勾住皇上的心,再看看你们!” 她突然暴躁起来,瞪向王贤妃身边的蒋素鸾,“尤其是你素嫔,半月来你也有侍寝几次,怎么就勾不住皇上的心?怕是人躺在你身边,心里还惦记着苏氏那个jian人。” 蒋素鸾被她说得分外难堪,红着脸却只能低头,小声道:“是嫔妾无能,娘娘恕罪。” 王贤妃觉得瑾贵妃这话说得分外难听,然而并不敢表示,只能尽力说好话安抚对方。 赵环早年脾气暴躁,经常对不顺眼的低等妃嫔打骂杀伐,但近两年收敛许多,人前还惯常表现得宽容和善,不过对亲信却没有的。她将王贤妃与蒋素鸾好一通谩骂,让贤妃去对付了苏媛。 贤妃临走前还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早前不是说苏氏不值一提,关键还是谢嫔吗?” “谢嫔如你所说不过是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且让她蹦跶着去,皇上宠她不过就是见她可爱贪个新鲜,苏氏才是上了皇上心的。”赵环说着语气惆怅,心情失落。 贤妃与素嫔战战兢兢的出了钟粹宫。 到了殿外,蒋素鸾低声道:“贵妃说的轻巧,让娘娘您除了苏氏,那苏氏又岂是好去的?这宫中谁看不出来皇上待玉贵人的用心。” 贤妃苦笑,沉默着走远些才回道:“她是想的容易,这恶人都让我去做了,自己博个好名声。” 蒋素鸾因复宠之事很感激身边人,替她不平道:“她虽是贵妃,但娘娘您也位居妃位,大可不必……” 话未说完,贤妃就摇头:“我这个贤妃,当的是摇摇晃晃,是荣是辱都在她赵环的一念之间,连秦妃都不如。” “秦妃是有小公主在身边,贵妃念着公主难免礼待她几分。” 贤妃心里难受,“说到底,让秦妃代孕的主意,当年还是我给贵妃出的。” 蒋素鸾听得惊诧,目露震惊。 “想我王家当年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到仰人鼻息过日子的地步,那秦妃又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开我玩笑?” “娘娘何必气馁,等王将军凯旋而归,不说秦妃,就是贵妃都不敢驱使您?何况,您还有王尚书呢。” “是啊,我还有大哥与父亲,不过就是二哥一时失利罢了。”贤妃语气感慨:“她赵环盯着的是凤天宫那把凤椅,虽说她怎么做皇上都一如既往的宠她,但贵妃要争贤德名声,又怕皇上心中对她冷淡,许多事自然不愿亲自去做。” 她抚着手上的指套,沉吟片刻凝色添道:“素嫔,你进宫也有大半年了,受的恩宠不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闻言,蒋素鸾面色通红,低声道:“嫔妾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王贤妃睨了眼她,提醒道:“你别看玉贵人刚进宫,侍寝的次数也不比你与萧贵人多,可是连贵妃都在忌惮她,你且自个儿努力吧。” 蒋素鸾揪着帕子,小声道是。 王贤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足叹息,“本宫让你努力,本宫又何尝有过动静。这宫里的女人,想有个依靠真的太难了……”她的声音从有渐渐变无。 宫人都在谈论玉贵人,解了禁足当日就被翻牌子,闭在宫中时又得皇上亲赏玉佩,可见被搁在了万岁爷心尖上。 乾元宫宫灯明亮,琉璃穗珠玉光盈盈。帝王榻前,轻解罗裳,美人背立银釭,如描似削身材,满搦宫腰纤细,举措间多有羞怯娇媚,直让人春宵难耐。 嘉隆帝确实心念了苏媛多日,好容易见面,狠狠要了她。君王肆意放纵,她身为宫嫔自当尽职承欢,将自己绽放在其身下。 可惜苏媛本就初识人事,与元翊又并无情愫,前两回都是生忍着过去的,今日却似无休无止了,她的shen吟渐显破碎,只盼能早点结束。 元翊却似故意逗她,迟迟不予雨露。她终是受不住了,双手推在他胸膛,央声唤道:“皇上……” 美人玉面红潮,朱唇妩媚,娇声入耳尽是su麻,在他竭力的索欢下如雨中随风摇摆的海棠。元翊望着低声笑了,又见其灵眸微避,偏过脑袋躲视,冷哼着故意惩罚,逼得她重新看了自己嘤嘤求饶。 许久之后,云收雨歇,他火热的身体仍覆在其柔软的身躯上,低头询道:“朕的玉贵人,可是喜欢?” 苏媛浑身软绵无力,闻言咬着下唇不语,心中生出烦躁来。说是烦躁,不如对自己刚刚反应的后悔,这样的嘉隆帝,她没见过,也不习惯,那种被他操纵的无奈感让她想起来就后怕。 那一刻,他操纵着她的身体,更似是操控了她的灵魂。 元翊躺到她旁边,将人搂进怀里,不依不饶的询问:“刚刚怎么不敢看朕,嗯?” 苏媛整个人思绪都还空白着,喘xi着只不想搭理他,终于在他的重复追问下回道:“皇上天姿威严,嫔妾不敢看。” 元翊闻言大声笑了,将苏媛搂得更紧了些,“你这话倒是有趣,莫不是在敷衍朕?” 汗湿粘腻,暧昧的气息久久不散,让人心神恍惚,苏媛强打着精神应话:“嫔妾不敢。” “阿媛可觉得委屈了?” 苏媛不明所以,抬眼看他,只能瞧见他坚毅的廓线与下巴。 元翊低头与之对视,眼眸里收起了调侃而多添上了几分认真,“殿前抽签人选之事,太后与贵人发落于你,可曾怨朕?” 原来是说这事,苏媛瞧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忙摇头,“皇上当日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予嫔妾,是信任嫔妾,不觉得委屈。” 他看着她说完,胳膊无形中松开了些,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平静:“你可知,妃嫔乱政,太后那日就是处死了你亦不为过。” “嫔妾知道。” “你知道,可害怕?”元翊紧紧凝视着她。 苏媛颔首,如实答道:“怕,怕真就那么死了。” 元翊似乎就等她服软给自己看,闻声心情舒畅许多,“你既是觉得委屈,怎不问朕为何那样做?要知道,你就算被太后处死,朕也不会出面救你。” 苏媛心头一震,虽明知这是实话,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亦不懂这情绪从何而来。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异样,淡笑了故作轻松道:“若是嫔妾为皇上而死,皇上觉着愧疚,定是要记住嫔妾一辈子了。” 苏媛说完,明显感受到旁边的身子微颤了颤,她正奇怪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听那人言道:“夜深了,歇息吧。” 元翊抽回胳膊,兀自闭上了眼。 苏媛睃了眼嘉隆帝,见对方面无表情的,没琢磨出什么意思,又因着实在太累,没多会也睡了过去。 第24章 晋封 第二日,嘉隆帝上朝前同李云贵道:“玉贵人苏氏性资敏慧,勤勉柔顺,着升为从四品婉仪,你亲自去皇后宫中传旨,晓谕六宫。” 龙床上的苏媛刚醒,闻言就要起身。 站着任由宫人更衣的元翊回眸望了眼她,制止道:“不用你伺候,再睡会吧,朕的宫里不讲规矩。”似是不管不顾荒唐的语气,临走前甚至还到榻前打趣了她番,丝毫不顾早朝是否会晚。 苏媛怎么还可能睡得着,只是身子疲累酸软得厉害,这会子头脑清醒了,昨晚嘉隆帝问她是否觉着委屈时的场面再次浮现眼前,总觉得他话中暗含其他深意。 从乾元宫出来,送她的刘明还一路笑呵呵的道着喜:“恭喜玉主子,贺喜玉主子,从贵人小主到婉仪娘娘,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宠爱哪位娘娘的,玉小主您离封妃之日指日可待了。”他弓着腰请她上辇,“这是皇上特地命人准备的,未免小主路上劳苦。” 苏媛真觉得以她现在这样走去凤天宫路上怕是得吃不少苦,是以并未推脱,与刘明说了几句话就走上轿撵。 路上梅芯满脸喜意,“小主得封,说明小主您之前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贵妃娘娘虽然处罚了您,但皇上记在心里呢。” “梅芯,你何时也这样冒失了?贵妃代掌六宫,我有错罚我是应当的。”苏媛沉着声说完,转首道:“你今儿浮躁,先回芳华宫去吧。” 梅芯未料主子会这样,不解的唤:“小主?” “先回去吧,汀兰陪着伺候就好。”苏媛挥手,“别等进了皇后宫中再说出这种惹祸上身的话来。” 梅芯抿唇,只得应是。 轿撵停在凤天宫门前,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波亲自迎了她进殿,满面笑意的说道:“玉婉仪金安,皇后娘娘已经收到了旨意,正替您高兴呢,快请进。” 姗姗在后的萧韵正听见这几句话,揪着帕子立在原地怨道:“凭什么苏氏短短几日就成了婉仪,我进宫这么久还只是个贵人,皇上忒的偏心!” 她身边的亲信连忙劝她,“小主您别动气,这儿是凤天宫。” “我知道是凤天宫,皇后也是,明明我们萧家与她们陈家才该是一派的,我进宫这么久不知道扶持我,居然去提拔素嫔和苏氏等人!”萧韵心高气傲,十分怨念。 “小主,您别说了。” 萧韵见近侍在扯她衣袖提醒,到底顾忌着此刻处境,只是进殿后不悦之色尽显脸上,听着身边人对苏媛不绝的恭贺之声,只当自个儿是麻木的。 众妃散后,萧韵留下,终于忍不住询道:“皇后娘娘,嫔妾进宫之时您曾说会照拂嫔妾,何以您的眼中只有别人了?” 皇后见她如此说道,便屏退了左右,反问道:“萧贵人是觉得本宫怠慢了你?” “苏氏可是娘娘提拔上来的。” “后宫三千粉黛,你当本宫随随便便就能提拔起来一个人?若不是皇上属意玉婉仪,何来本宫安排之说?” “可是、可是之前太后责难苏氏,是娘娘在慈宁宫求情,为此还被瑾贵妃抢去了掌管后宫之权,难道娘娘真能心无芥蒂?” 萧韵见哭诉不成,便挑唆起来:“她苏氏如今得意了,这进宫不过三两个月就成了四品婉仪,可是娘娘您呢,每日只能待在宫里,凡事都让瑾贵妃她们做主了去。” 砰! 皇后重拍了几面,震得茶盏杯盖均是一颤,厉色道:“本宫是皇后,瑾贵妃再权大,她也只是代掌后宫之权,萧贵人,你说话欠妥当了!” 萧韵被吓了一跳,见皇后板着脸表情严肃,忙小声道:“娘娘息怒,是嫔妾失言,请娘娘见谅。” 陈皇后不屑的看了她眼,指责道:“本宫当你是个聪慧的,怎么如此糊涂?苏氏得宠有什么不好,你难道要见皇上专宠瑾贵妃才开心?” “可是,娘娘,苏氏能分宠,嫔妾也可以。” “呵,”皇后冷笑,“你萧氏可以吗,你能做到苏氏那样?皇上待苏氏如何,待你又如何?这后宫之中,恩宠不只是看侍寝次数上的。” 萧韵被说得满面羞红,她却是不如苏媛得圣心。但她自小骄傲,又不愿意承认,最后开口时带了哭腔:“嫔妾、嫔妾不明白……” 文昭侯府萧家与右相府陈家素来就有交情,不说孝贞陈太后和萧淑太妃与赵太后之间的关系,就是如今朝堂上的形势,陈萧二家俱是被赵氏打压的家族,难免同仇敌忾。 陈皇后见她如此,不免心软了几分,宽慰道:“宫门深海,日子还长着,你要看的是今后,而不是眼下一时。水满则溢、致盈则亏的道理你不懂吗,玉婉仪如今得宠,是惹红了众妃的眼,可谁能保证她哪日不登高跌重?你想想以前的韩妃就是了。” 萧韵唯唯诺诺的应是,受了皇后一顿教诲,垂头丧气的从凤天宫里出来。她内心依旧不甘,转着手腕上的璎珞手钏,对身边人言道:“青果,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你说,表哥常常陪皇上下棋,他会不会有办法帮我得宠?” 萧韵口中的表哥,自然是恭郡王元靖。 青果面色大骇,唤起了旧时在侯府的称谓:“郡主,侯爷与世子爷的叮嘱您忘了吗,进了宫就不该与郡王爷来往了。” 萧韵的眸中,倏然浮现了泪珠。 苏媛晋封的事传到钟粹宫,瑾贵妃免不了又是一通生气,受罪的自然就属王贤妃与秦妃两位羽翼。 只是秦妃在她眼里素来无用,免不了将气撒在贤妃身上,“让你除了苏氏你没动静,如今倒好,成婉仪了!” 赵环昨日刚说的想法子除去苏媛,今日苏媛承宠后得封婉仪,本就一夜之间,王贤妃心中只觉得冤枉,偏偏还只能受着。 她劝盛怒中的贵妃,“娘娘,如今苏氏正是盛头上,臣妾就是有法子也不是马上就能用的。她苏氏是贵人还是婉仪,在娘娘面前就是蝼蚁,何所畏惧?” “有法子有法子,你法子倒是说啊!”关起门来,赵环毫无往日雍容得体的贵妃气度,“本宫生气,气皇上连越三级晋封,苏氏怎么配!” 是的,以瑾贵妃的身份,皇后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会觉得一个小小婉仪是威胁。她嫉妒的,是嘉隆帝对苏媛毫不遮掩的宠爱,这才是不能忍的。 贤妃上前两步,“娘娘,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您想想苏氏的样貌。” “你觉得皇上之所以宠爱苏氏,是因着旧事?” “且不管皇上的心思,来日瑞亲王见了这位神似林侧妃的玉婉仪,以他的火爆脾气能受得了?就算瑞王能忍,林侧妃素来心胸狭隘,必定不会见得惯她。” 贤妃循循善诱,“那个苏氏得意不长久的,娘娘何必与她计较,借瑞王府之手除了她岂不是更好,毕竟她如今是皇上的心头爱,若咱们动手,难免让皇上与娘娘生了嫌隙。” 赵环想了想,觉得所言甚是,倒真冷静下来。 秦妃私下就同贤妃道:“贤妃姐姐好妙的心思,怪不得贵妃娘娘器重您,这样的法子本宫是想不出来的。” “秦妃自然不用想这些,你有小公主在身边,何需多费心神。想来贵妃娘娘的烦恼,早不是你的烦恼了。” 秦妃望了眼钟粹宫的朱门,正色道:“贤妃此言错了,本宫是有心帮贵妃分忧,只是比不过姐姐聪慧,有心无力罢了。”话落,扬长而去。 贤妃低首,暗叹道:“万事都要自己动手,她们个个儿都落得干净。” 第25章 盛宠 苏媛刚侍寝的那两日,嘉隆帝虽然喜欢她,但似乎有所克制,只平日召她去乾元宫作陪。 这一次却毫无收敛之势,连续翻了她三天的绿头牌,等到第四日敬事房再来请他时,元翊头都没抬一下,只道:“召玉婉仪过来。” 敬事房的公公神色微异,还是领命下去了。 当夜,两人并躺在床上,元翊笑着问她:“连日恩宠,可感到心慌?” 苏媛不置可否,却也含了笑意,“皇上要臣妾做善妒蛮横的宠妃,臣妾不敢不从。” 承欢后的她媚眼如丝,嗔声娇媚,他听着很受用,便“呵呵”笑了顺口又问:“这么说,朕的玉婉仪心里不乐意了?” 苏媛与他连处了几日,倒也摸透了几分帝王脾性,闻言不慌不忙,只倚着身边人缓缓道:“皇上喜欢臣妾,臣妾欢喜得紧,怎会不乐意,只是他日太后寻臣妾过去训诫时,皇上可要护着臣妾几分。” 元翊心情很好,打趣道:“上回怎不见你寻朕,这次倒是要朕管了?” “当日是不敢,如今却知皇上不会不管。” “你倒是真自信。”元翊显然是并未介意,改言道:“芳华宫地处偏僻,你如今的位分当得起一宫主位,朕想你搬去永安宫住可好?” 离开芳华宫吗?苏媛身子微僵。 二人肌肤相亲,元翊敏锐的察觉到了,皱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苏媛忙回神,“不是不愿意,只是昭仪姐姐待臣妾素来很好,想到要搬离芳华宫,臣妾有些感慨而已。” 她突然意识到,元翊虽然宠爱自己,但从未亲临过芳华宫,一直都是传她来乾元宫。早在进宫时就知道贺昭仪不得宠,却一直不知是何缘由,贺昭仪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又与世无争,嘉隆帝怎么会不喜欢呢? “贺昭仪喜静,以前尚好,你位分不高,无人往来,可今后怕是去你宫殿的人要络绎起来,还是搬出来吧,朕找你也方便些。”元翊声音虽不大,但口吻是不容置疑的。 苏媛颔首,心里却在捉摸贺昭仪同元翊,连他的手何时不安分起来都未察觉,被迫再一次承受他的索取。 次日回芳华宫,贺昭仪已经得了她要搬离的消息,来东偏殿看她。苏媛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唤了声“娘娘”。 “你非池中物,本宫知道你不可能困在这小小宫室里。”贺昭仪语境复杂,望着左右问道:“玉婉仪,方便与你说会话吗?” 苏媛对她向来敬重,点点头,并打发走了宫人。 贺昭仪坐下道:“你如今的势头,可比当年的韩妃更甚。只是这宫里多的是被捧杀的妃嫔,你自己千万要注意,皇上宠你,只有宠是不够的,你得有chi久的资格,否则就如那深夜里的昙花一样,刹那芳华便是永远。”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媛怔然,面色迷茫。 贺昭仪直截了当,“我知道你身上藏着事,本宫并非喜欢追根究底之人,宫里的沉沉浮浮见的多了,人心早就麻木了。我也不好奇你想做什么,不过人首先要活着才能谋事,君恩惑人心,切莫迷失了你自己。” 苏媛听得感触颇深,站起身忍不住试探:“娘娘,您是不是……”目光炯炯的瞅着对方,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下去。 “玉婉仪请坐,你知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够了。”贺昭仪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 这个苏媛自然相信,“娘娘对我的好,我心中都清楚。” 贺昭仪抿了口茶,突然问道:“听说前阵子祁答应来找过你?” “是的,她见娘娘照拂我,以为你我是旧识呢。” 苏媛说话的时候特地留意着对方表情,贺昭仪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只叹道:“祁答应是个有心思的人,你搬出芳华宫也好。” 她说的,大致都是要苏媛把握住圣心。 这点其实不用贺昭仪提醒,苏媛都明白,只是嘉隆帝的心却不是容易摸透的。他看着很平庸,将朝政甩于赵相之手,但对朝中官员的任职情况却很重视,表面上沉迷女色,将朝政视如儿戏,可事实上那日的纸条却是他提前塞在自己掌中的,显然是早有部署。 帝王身侧果然是容不得他人酣睡的,苏媛也会担心哪日就没有了天明。可是,林家的冤案与赵太后有关,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元翊,她别无选择。 永安宫坐落在乾元宫东边,隔得并不远,宫室宽敞,修葺得十分精致。苏媛搬进去后,内务府又送来了许多赏赐,前来恭贺的妃嫔走时都忍不住唏嘘。 瑾贵妃最近很安静,去钟粹宫拜见时也不见其为难自己,苏媛总觉得不真实。而嘉隆帝这般宠她,太后只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要雨露均沾,并未再寻苏媛去训诫。 她想,太后约莫也是不喜欢见到自己的。 不过月余,满朝都知道了嘉隆帝最近有位宠妃是玉婉仪。除了每月中宫皇后与瑾贵妃的日子,元翊要么召苏媛进乾元宫,要么夜宿在永安宫里,对各宫娘娘简直视若无睹。 嘉隆帝近来迷恋上了歌舞,某日大臣去乾元宫寻嘉隆帝商议国事,站在外面等候传见时就听见偏殿里传来的歌舞丝竹之声,笙歌阵阵,至黄昏都未消散。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窗外寒风呼啸,元翊让人在殿内置了银丝金碳,烧得温暖如春,又命苏媛穿了轻纱薄绸的罗裙起舞,经常赏着赏着就出神。 他原不是这样的,就算宠她亦不会罔顾朝纲。那日天下大雨,她侍寝后被留在乾元宫里,元翊则去了正殿议事。苏媛坐在窗前,将前日剪下的梅枝重新插瓶,他突然推门回来了,远远得能听见外面大臣直呼“皇上息怒”的劝言,随侍宫人皆跪在了地上。 她走上前,被元翊一把抱在怀中,陪他喝酒。苏媛知道,他在前朝上遇到了烦心事。 喝酒,闻香,他起了兴致,取来玉箫,唤她伴舞,不顾外面跪着的大臣,随后,连着几日都未上朝。 苏媛后来才得知,大将军王宏熙以定海战事吃紧为由上奏请旨大额军饷。适逢江南大雨冲垮堤坝,闹起了水患,国库紧张。元翊觉得江南水患之事刻不容缓,又说上个月刚往定海送去了一批军资,王宏熙此奏存有猫腻,军饷之事事关重大,需要再三度量。 谁知,兵部尚书王茂与吏部尚书赵长进一唱一和,说定海之事必先定夺,赵相百般施压,生生弃江南患灾百姓不顾,命亲信押送了大量官银前去定海。 若是平日,嘉隆帝忍了也就忍了,只这事儿让他颇为盛怒,索性闭门笙歌起来,对外不闻不问。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不闻不问,苏媛常常独自在前殿里奏乐起声,而恭郡王元靖以陪帝王下棋的理由同嘉隆帝在外面商议。 第26章 恭贺 是日,苏媛刚回到永安宫,桐若便上前禀道:“小主,素嫔有了身孕,各宫娘娘都在重华宫道喜,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该备份礼送去?” 苏媛刚由着汀兰解去身上的织锦羽缎斗篷,闻言神色微变,语气惊讶:“素嫔她怀孕了?” “回小主,是的,晌午素嫔陪贤妃在梅园赏花时突然不适,召了太医瞧发现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子,听说皇后与瑾贵妃这会子还在重华宫呢。” 这么大的事,她在乾元宫里竟然不知道?苏媛眉头微皱,“姑姑,你备份礼,我现在过去。” 桐若颔首应是。 苏媛身上有些冷,走近暖炉旁烘手,宫里的玉竹将准备好的汤媪递过来,知菱又给她奉茶。 桐若向来周到,说是请示了苏媛再安排,但给素嫔的贺礼是早就备好了的,一对金海棠珠花步摇及攒珠青玉玉搔头。 苏媛看了十分满意,这两样首饰虽用料名贵,但款式相对寻常,对于自幼娇生惯养的蒋素鸾来说并不值得一提。她赞赏的看了眼桐若,如今素嫔有孕在身,送这些无可厚非的钗环可比那些绸缎、脂粉好上许多,以她对自己的厌恶,永安宫送去的东西肯定不会用。 “姑姑思虑周全,这是顶好的。”她将汤媪放下,朝门口走,汀兰便服侍着主子又将斗篷披上。 殿门外的腊梅开了,苏媛站在廊下,拢了拢身上衣裳,冷风迎面,吹得人心情沉沉的,就像那低空凝聚着的乌云。 富永海凑近了哈腰道:“小主刚回来就出去,这天儿瞧着是要下雨了,不如让奴才跟着吧?” 苏媛被禁足的那段日子,他不说来她面前献殷勤,就是自个儿的差事都拖沓不已,见她晋封婉仪又连月盛宠,每每回宫时便恢复了以往嘴脸,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烦。 苏媛抬头望了眼远处,吐气道:“不必了,桐若跟着就成。” 富永海望着远去的轿撵,立在廊下很是不甘的说道:“我好歹是永安宫的掌事太监,小主得了宠便这样落我颜面,她幽禁在芳华宫的时候还是我每日伺候着呢。” 宫里新添了许多人,闻言皆围上前替他抱不平。 苏媛抵达重华宫时,正逢陈皇后凤驾欲起。她看见苏媛便止了身边近侍,轻声问道:“玉婉仪,皇上听说素嫔有孕之事时是何心态,怎的都不曾御驾亲临?” 宫妃有孕是大喜,何况嘉隆帝身下并无皇子,太医确诊后自然有人第一时间通知给皇帝,按理说元翊是要亲自来看望蒋素鸾的,这也是众妃久久不肯散去的理由。 报信的人肯定是进过乾元宫的,苏媛今日一直在那里,可是却不知道这事。她尴尬的同时,更觉得元翊深不可测,原来在乾元宫里,她所能知道的都是嘉隆帝愿意她晓得的,而他不想她听见的就绝对传不到她耳中分毫。 此刻面对皇后询问,她讪讪道:“回皇后,皇上必然是替素嫔高兴的,只乾元宫中有事,皇上抽身无暇,臣妾也是刚被打发了回宫,确不知圣意如何。” 皇后定睛凝了她几眼,摆手道:“既如此,你进去吧。” 苏媛福身退让,先恭送了皇后离开。 此刻宫中只有王秦二妃,瑾贵妃离去的比皇后还早,其他人倒是都还没有退散,见到她彼此间互相打了招呼。 蒋素鸾看了看苏媛送来的礼物,端着姿态阴阳怪调道:“真是多谢玉婉仪惦记嫔妾,这些想来都是皇上赏给妹妹的吧?皇上向来疼爱妹妹,赏你赐你都是皇恩,只是你就这样转赠给嫔妾,岂不是辜负了圣心?” 讲道理,苏媛的品级在蒋素鸾之上,她以“姐姐”自恃唤苏媛为“妹妹”是越了礼数,但蒋素鸾进宫比苏媛早,苏媛并不想同她纠结这个。 “素嫔说笑了,这宫中的一草一木皆是皇上的,你我又都是服侍陛下的人,他赏赐给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苏媛笑意吟吟的说道,眉宇间不见丝毫生气,“何况,本宫来此的本意与在场诸位姐妹都是一样的,素嫔不会不明白吧?” 蒋素鸾面色微变了变,心头有些丧气,再出口时语气果然好上许多,“玉婉仪的本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她朱唇轻咬,像是有所隐忍,只是到底抑不住心头酸意,“妹妹圣宠正隆,整日整夜的陪着皇上,如今我却比你先有了身孕,你此行前来恭贺可是出于真心,千万别勉强了你自个儿啊。” 说到底,嘉隆帝没来重华宫,蒋素鸾真心觉得委屈。本以为去传话的宫人回来后不久元翊就会来她这儿,她顶着笑脸陪着身边这些别有目的的妃嫔周旋,就是为等着嘉隆帝过来时当众对她嘘寒问暖的那一幕,谁知皇上没来,来了个光鲜明艳的苏媛。 蒋素鸾哪里能见得惯苏媛这张与林侧妃相似的脸蛋? 苏媛则目露惊诧,眼前这人与她最早在凤天宫所见到的那个婉约温柔的素嫔大相径庭,对方以往身上的那股矜贵气度似乎在其失宠后就被磨尽了,为人竟变得如此尖锐。 苏媛环视了眼周围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的嫔妃,不答反问道:“素嫔这话,可是问了在场所有人?还恕我愚钝,倒是想请其他姐姐教教我该如何接话了。” 蒋素鸾自然不会问旁人,但凡女子,又是身处深宫之内,谁能真心恭贺旁人有孕?她只是心里又气又委屈,逮着苏媛撒气罢了。 无人出声,苏媛即道:“原来素嫔是格外在意本宫的心思。” 她特地用本宫,就是提醒蒋素鸾,别以为她有孕在身就可以有恃无恐,自己的位分在她之上,凡事适可而止。 蒋素鸾咬了咬银牙,半晌憋出来句话:“真是多谢玉婉仪教诲。”说着伸手按着腹部,面上露出了痛苦状,柳眉紧皱。 她身边的大宫女冬苓非常伶俐,马上就发现了主子的异样,上前关切了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蒋素鸾扶着宫女的手,“我肚子疼,不舒服,快去把太医再请回来,龙胎千万不能有事。” 苏媛心底微慌,没料到蒋素鸾会来这么一出。 宫人立即扶了蒋素鸾进寝殿,众妃嫔手忙脚乱的跟过去聊表关心。 太医很快就到了,来的是太医院的翘楚,朱允朱太医。 他的身后,依旧跟着上次见到的那个小医童,低着头跟在朱允身后,目不斜视。 朱允诊了脉,道不过是胎气微动,没有大碍,开剂安胎药就成。 蒋素鸾靠在十香浣花软枕上,面色泛白,有些虚弱。 王贤妃从她床前站起,走到站在人群后的苏媛面前,叹息道:“苏妹妹得宠是众人皆知的,何苦拿这话去气素嫔?她就算言语失当,毕竟是怀着龙胎的,将来生下来就是皇上的长子,于江山社稷都是大功,婉仪看着皇上的面子就不能让让素嫔吗,非要与她计较?” 王贤妃说话时语气很轻柔,但意思却很刻薄。 苏媛紧了紧掌心,答道:“贤妃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不好,只是素嫔开口问我,我又怎能置若罔闻?若真的对她所问不答不应了,我又怕怠慢了她,毕竟素嫔有着身子,经不起忽视。”语气里尽是不甘示弱。 王贤妃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按常理怀有身孕的妃嫔是谁都不会去招惹的,像瑾贵妃那样身份的人过来瞧了瞧,纵然心里不悦也不会当众表现,她觉得苏媛是不识好歹了些。 “你进宫时日短,想来是许多事情看不清。大家都是姐妹,今ri你气着素嫔害她惊了胎气,过去同她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众人都朝苏媛看过来,连向来不爱管事的秦妃都附和道:“玉婉仪,好在素嫔没有大碍,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苏媛心底冷笑,这些人不论是非,逼着自己向蒋素鸾低头,却不知是谁先挑的事?她心里也明白,到底是自己盛宠在身惹的祸,只是莫名的不想低头。 蒋素鸾的视线望过来,目光炯炯,似就等着苏媛开口,脸上有不言而喻的得意。 朱允在隔壁写了药方过来,见殿中气氛僵硬,不动声色的同素嫔言道:“微臣这就去给小主熬药,小主待会记得趁热服用。您有孕在身,切莫动气动怒,心态一定要平和,孩子头三个月最为关键。” 蒋素鸾同朱允立马换了脸色,轻声应道:“有劳太医了,本宫会注意的。” 朱允这才领着医童出殿。 宫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众人不说话,但眼神都有意无意的往苏媛身上看,大意都是想她识相些。 苏媛也等着蒋素鸾,看她是否会再次刁难。 无声僵持中,却把嘉隆帝给等来了。 第27章 取笑 户掩寒宵,屏闲冷梦,灯飐唇似语。缃梅无限,柔香弄影,雨滴湿罗襟。 腊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时近黄昏,天空已飘起了雨。嘉隆帝携了满身寒意进殿,进来后不顾众人请安,首先是环视四周找到了苏媛。 他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见对方微微一缩似有拘谨,更紧了几分力道。待苏媛抬眸,元翊含笑道:“朕的玉婉仪好生无情,往日ni到乾元宫时都寻朕为你驱寒暖手,这会子倒是嫌弃朕掌中的凉意了?”玩笑似的语气,亲昵自然,端的是宠溺无边。 众妃惊愕之余都红了眼,醋意漫天。 苏媛面色通红,更是觉得有口难辩,想将手抽出来又似应了他的话,显得自己凉薄,妙目转了转,无奈的与之对视。 元翊搂了她在身边才淡淡开口:“都起身吧。”看都没看王贤妃等人。 二人至素嫔床前,蒋素鸾欲就着冬苓的手起来问安,被嘉隆帝制止:“不必起来了,你既有身子,那些个规矩就免了吧。” 蒋素鸾柔柔的低头应道:“嫔妾谢皇上隆恩。” “素嫔身体柔弱,需要精心养胎,重华宫的人都好生伺候着,若出了差池拿你们是问。”元翊严肃的训诫了几句,又转身同蒋素鸾道:“素嫔只管精心养好身子,切记思多伤身,朕已命内务府挑些你喜爱的玩物送来供你打发时间,稍后就到。” 蒋素鸾是该高兴的,得了应得的恩赏,但不知为何总高兴不起来。他给苏媛送的东西便是亲自挑选,给自己的却只让内务府看着挑,那“玩物”二字听在耳中都觉得刺,但只能挤出笑容,“嫔妾谢过皇上。” “嗯,那你安心养着,近来天寒,出门多添件衣裳,安胎期间皇后那儿的晨昏定省就先免了。”年轻威严的嘉隆帝说完,喊了声“玉婉仪”便朝殿外走去。 众妃跪下恭送,隐约还能听见皇帝同玉婉仪温柔的话语:“这时节看雨打海棠最是有趣,媛媛陪朕去海棠苑赏景吧。”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脉脉柔情。 苏媛初次坐帝王銮驾,与他并坐着周身不自然,身边人却很怡然的架势,问她:“方才在重华宫里,可觉得委屈?” 苏媛瞠目,转首望过去。此刻他已松开了她的手,向来多情的眼眸微合,帘外雨声簌簌,听得她有些神思恍惚。 难道嘉隆帝知道她在素嫔宫里遇到了什么? 她不愿猜想,直接反问:“皇上知道?” 元翊倏地睁开眼,看着她别有深意的回道:“朕的后宫,朕岂会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你如今专宠,素嫔有孕难免要对你诸多为难,其他嫔妃不待见你自然就趁机落井下石,你去重华宫贺喜就是自讨委屈。” 元翊竟然对后宫这些纷争之事知晓得如此详尽,苏媛着实震惊。察觉到他不移的目光,迟疑的答道:“是臣妾年轻,让素嫔心里不舒坦了。” “何必故作贤惠?朕纵你骄横,你就要有宠妃的气势,素嫔位分不如你,恩宠不如你,你对她伏低做小作甚?”元翊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又添道:“朕给你恃宠而骄的资本,你就可以跋扈骄横。” 苏媛望着他的眼睛,对方是无比认真。 给她恃宠而骄的资本……可这份恩宠真的可靠吗?上回嘉隆帝明明用那么冰冷的语调说过,她就算被太后处死,他亦不会出面救她,如今却说给她恃宠而骄的资本。 她真的不懂,处的久了,才发现帝王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元翊见她沉默,轻笑了又问:“怎么,不信朕?” 苏媛正想摇头,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迫得她不能动。 四目相视,元翊重复再问:“朕要听实话,信还是不信?” 苏媛脑海里刹那闪过几种答话,都觉得不妥,最终应道:“皇上已许了臣妾其他妃嫔所没有的恩宠,臣妾自然是信的,毕竟宠妃是皇上造就的。只是臣妾亦有自知之明,皇上的宠妃可以有很多人,今日臣妾同您共坐在这轿撵之内,明日也可以是旁人。臣妾心知,若哪日臣妾真自不量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皇上身边就不会再有臣妾的位置。” 元翊听完审视了她许久,终于放开手,自嘲般接道:“玉婉仪说的对,朕能把你捧高,却不一定能护你。” 他说的,是不一定能,而非不一定会。 苏媛心思细腻,自然察觉的到,只是嘉隆帝到底为何独对她特别是至今都没想明白的。或许这是个敏感,她亦是聪明人,见其神色微怅,得体道:“臣妾不会让皇上难做的,素嫔怀有身孕,以后臣妾见着她避开就是。” 元翊的手环过她腰际,重新闭上眼,漫不经心的回道:“避着她做什么,有了身孕又如何,朕的许多妃嫔都有过身孕,又非她一人。” 他的胸膛温暖而有力,倚着这样的帝王,苏媛却莫名一寒。 海棠苑建在易暖池上,是座三层楼阁,周围种植了大片四季海棠。因着易暖池的泉水是从宫外引进的温泉活水,底层修了裕德池,冬日里海棠盛开,姹紫嫣红甚为好看。 元翊每逢雨天就喜欢来这儿沐浴,随后躺在二楼的临窗榻前,看窗外雨打海棠,落英缤纷。 苏媛见他进来后就负手在窗前站了许久,不敢上前打搅又觉得寒风吹得极冷,只能捧着热茶一口口的饮,饮得多了就要去出恭。好在嘉隆帝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听她说要离开一会随后挥了挥手并未多问,是以不是特别尴尬。 等她回来,嘉隆帝便道:“裕德池的宫人侍奉好了,你先过去沐浴,而后去三楼睡会儿。” 这么早? 苏媛不解,这才未过戌时,而且还没用晚膳呢…… 他见她盯着自己,从窗前走过来,抿唇笑了问:“平日里挺会察言观色的人,怎么今日这样愚钝,可是我先前说的话让你多想了?” 苏媛忙点头,又赶紧摇头,被其取笑颇有些恼羞成怒,快口道:“臣妾先告退了。” 嘉隆帝轻笑出声,温声道:“去吧。” 苏媛点点头,正要转身,乍听楼梯处传来:“王爷,您请。” 刘明引着青衫玉带的元靖上楼,那人提着衣袍,袍角被雨水浸湿了大片,沿着衣上的纹路淡淡晕开。 元靖上了二楼,看见苏媛微微一愣,四目相视后很快挪开视线,只低头作揖以示行礼。 苏媛欠身回了礼,并站到旁边。 身侧刚在梨花木椅上坐下的嘉隆帝则慢悠悠的开口:“这位就是朕的玉婉仪。” 元靖并没有因此而多看苏媛一眼,款步前行间,神态恭敬而平和。他在离元翊三两步距离时撩袍下跪:“臣弟给皇兄请安。” “起来,朕好好与你说话,你倒爱讲究这些个规矩。”元翊的声音随意而自在,显然没把元靖当做外人。 元靖却严肃的回道:“皇兄是君,臣弟是臣,您体恤臣弟,臣弟却不能废了礼数。” “就属你古板,远不如朕的玉婉仪听话。”元翊弯眼笑着,随手端起茶盏,揭了茶盖方察觉只剩茶叶,便让苏媛去添茶。 海棠苑占地广,只这二楼便有四五间小室,茶水间就在隔壁。 苏媛亲自过去让侍茶的太监续了茶,再回来时那两人中间已摆上了棋盘,她上前给嘉隆帝福身:“皇上请用茶。” 元翊接过抿了口,换手搁下,又牵了她在自己身旁落座,眉眼溢笑了揶揄道:“到底是王弟你在这儿,朕的玉婉仪都不如往日灵动可爱了,像是拘束了?” 他玩笑似的语气,听在苏媛耳中却有些惊心,今日的元翊像是格外喜欢逗弄取笑她,但这话里又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试探琢磨。她非胆小之人,嘉隆帝是知晓的,哪怕在乾元宫里,当着朝廷大臣的面她都敢撒娇卖嗔,如今却浑身不自在。 苏媛尽量将绷紧的身子放松,自然的倚在元翊身边。 元靖搁在身前的手动了动,视线从自己佩戴的玉佩上错开,抬头接话时是一贯的不苟言笑,“皇兄这是在怪臣弟打搅了您与婉仪娘娘,只怪臣弟没识相,早知有娘娘在这儿,刚就该直接转身出宫回王府的。”虽是面无表情,但话中有故作的无奈。 惹得元翊好生欢笑,“是朕召你进宫的,你这是拐着弯说朕的不是了。” “臣弟哪敢,皇兄还是别打趣臣弟了,否则臣弟都要忍不住拘束。” 苏媛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微颔着头实在忍不住睃了眼对方。 “好,朕不打趣了。”元翊话落,转首问苏媛:“玉婉仪可懂棋?” 苏媛并不想留在这儿,何况她也不信嘉隆帝只是单纯找恭王来下棋的,便摇头道:“臣妾愚钝,这下棋既花时间又伤脑子,皇上可别为难臣妾了。” 元翊这才顺口让她退下,而后抬眸看着对面人道:“王弟今日寡言了些。” “臣弟自觉打搅了皇兄好事,哪里还敢多话,只盼着回头那位玉婉仪别怪罪我才是。” 元翊明显不信,“你还惧朕那些深宫妇人的想法?” 元靖笑道:“这位不同以往,臣弟在宫外都听说皇兄对玉婉仪的盛宠,都要赶上瑾贵妃了。” 元翊不置可否,微笑道:“她确实不同。” 元靖闭了闭眼,心底有意料之内的高兴,又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惆怅。 第28章 领命 苏媛穿着宫缎素雪绢裙,外罩了件重莲莲瓣的玉绫罩纱,躺在三楼的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闭着眼任由梅芯替她擦发。 屋内温暖如春,墙头案上的青玉螺珠瓶中海棠花含苞欲放,娇艳盎然,清香飘逸。楼下并没有什么动静,她刚经过时只听见了“定海大雪”几字,心下难免琢磨。 赵相的亲信护送军饷去定海已有月余,也不知南方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吏部到底有没有拨赈灾的银两过去,就是拨了,却又拨了多少? 思及此,苏媛对嘉隆帝竟生出几分同情来。明明是九五之尊,偏万事做不了主,连上次想给皇后的兄弟安排个官职都要费那般多的功夫。江南河流决堤,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久等不到赈灾银两的时候,不会去骂赵信等重臣,只会说当今皇帝昏庸无德才不顾他们安危。 元翊如今避而不问朝事,就如太后与朝臣所愿,连日在宫中纵酒行色,她亦配合着做一个宠妃,置其他妃嫔的嫉妒不顾。 睁开眼,苏媛侧首盯着那及地的雪色累珠叠纱幔发呆,元靖在替嘉隆帝做事,这是一早知晓的。 只是,以元靖的心机,到底所谋为何,她弄不清楚。如今形势明朗,嘉隆帝处处受制,前有赵相把持朝政,后有赵太后束他后宫,元翊步履维艰,只能日夜笙歌以降赵氏警惕,所谋划之事亦得觅人代行。 很显然,这个人选便是恭王元靖。 嘉隆帝定是了解元靖的野心与不甘,才会启用他在外谋事。可元靖心中埋藏的仇与恨,最终要对付赵太后,是想借嘉隆帝之手吗? 倒是可行。 但赵太后对嘉隆帝毕竟有抚育之情,想元翊将来为了元靖母妃的公道而置孝道不顾,怕也是不太现实吧? 她揪了揪手中锦帕,继续合眼陷入沉思。 梅芯举着白玉花卉纹的梳子替主子梳理,模样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那红木楼梯处,“小主,您说这么晚,王爷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安静被打破,苏媛回神,心底有些不悦,只淡淡道:“恭王进宫,必然是皇上有召,皇上喜欢与他对弈是宫中人尽皆知的。” “这么晚,又下着雨,皇上有兴致找王爷下棋?”梅芯难以置信。 苏媛便侧首睨了她眼,这丫头以前在杭州时挺规矩的,怎到了汴京这般多心思?深宫幽阙,凡事都好奇对自己并无好处。 她冷着声:“圣心难测,亦不可测。” 梅芯不够稳重,元靖难道真指望着她来辅助自己? 苏媛有些头疼,进宫数月尚连太医院当年往事都没弄清楚,身边一个两个又怎么重用?内务府安排过来的人是不敢近身伺候的,玉竹和知菱倒也识相,并不敢同梅芯汀兰争宠。桐若虽周全谨慎,却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她在宫里服侍了这么多年,谁知经了几任主子,又怎能肯定是真的忠诚于她苏媛? 趁着嘉隆帝近期对自己的宠爱,有些事是该做一做了。 苏媛坐起身,吩咐道:“你明日去太医院,找朱太医过来给我诊脉。” 梅芯闻言关切:“小主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媛秀眉微蹙,“唤你去请就去请,如何会有这么多话?”见其面色黯淡,叹息又道:“梅芯,你跟了我好几年,王爷当年将你送到杭州,我又将你带进宫,对你岂会不信任?玉婉仪与恭王是旧识的事若传出去,我们都得不了好。” 梅芯闻言,想着的确如此,这偌大的皇城里,只自己是最得主子信任的,便舒眉应道:“奴婢明白了,小主放心,以后奴婢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你明白就好。”苏媛捋了捋身前披着的青丝,差不多干了,便走到妆镜台前坐下,对跟上来的梅芯道:“挽个发吧,简单点就好。” 梅芯的手很巧,梳了个闺中时常梳的双平鬟,斜插支镂空蔷薇步摇,缀着银丝流苏,鬓下又戴了朵从花樽里掐来的粉色海棠,平添上几分颜色,越显娇嫩,耳旁两缕散发似不经意的垂下,薄如蝉翼。 有上楼的脚步声传来,虽静却不容忽视,苏媛给梅芯递了个眼色。 梅芯退去外面,紧接着就传来她招呼李云贵的声音:“贵公公怎么亲自过来了,小主休息好了,您请。” 李云贵是嘉隆帝跟前的红人,苏媛可不敢怠慢,忙起身往外走。 李云贵正招呼着两个小太监将古琴放在南边的案上,看见她即行礼道:“玉小主,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送来的,皇主子与恭王爷正在二楼下棋,说是只煮茶对弈过于无聊,想让您弹琴助助兴。” 苏媛含笑应道:“我知晓了,劳烦公公亲自上来。” 李云贵又道:“依着皇上的意思,今儿传膳怕是要晚些时辰,奴才让御膳房准备了几样点心,小主且先用着。”他话音刚落,就有宫女应声进来。 苏媛点头,语气十分客气:“多谢公公惦记,费心了。” 李云贵笑呵呵的,受了她的道谢也不卑不亢,“那小主没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梅芯送他到楼梯处,折身回来连忙道:“小主快用些吃的吧,您今儿在乾元宫午膳就用的不多。” “我不饿。”苏媛满心思都在楼下二人商议的事情上,根本没胃口。她朝古琴边走,内心思量,嘉隆帝明显是有久留恭王的意思,却让自己这个宫嫔待在这,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琴是好琴,弦声声色悦耳,却非她所擅长。何况,苏媛自幼听惯了长姐的琴声,便觉得那是世间最美的琴声,谁都比不上。 楼上的琴声悠扬婉转,临窗赏花听雨的二人神色专注,乍然闻音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眼。 元靖笑着道:“早听说皇兄新得了位佳人,方才得幸一睹婉仪娘娘姿容,没想到琴声更妙。” “玉婉仪琴技平平,远不如她的舞好。”元翊似乎根本不在意别人对自己女人的点评,风轻云淡的面色,语气只是与有荣焉。他面上有着往日人前所没有的自信得意,捏着玉子抬眸睃了眼对方,微笑了添道:“不过她的舞,只朕一人赏。” 元靖闻言,表情无波无澜,唯有语气讪讪:“是臣弟唐突了。” “她识眼色懂分寸,跟在朕身边月余不骄不躁,若非瑞王实在盛气,倒真不想将这样的妙人用在他身上。” 元靖知其话中深意,接道:“春节将临,今年的年宴是该格外热闹些。” 元翊轻松落子,“是会热闹,这几个月的部署可就等着下个月了。” “一切都会如皇兄所愿,南方的水堤情况已得到了改善,相信不日灾情减缓的消息就会传入京城。只是,”元靖似乎犹豫了再三才开口:“皇兄当真置定海将士不顾吗,那边已经连日大雪,情况并不容乐观。” 年轻的帝王闻声唇角微弯,嘲讽道:“朕顾得了吗?何况,那些将士终年跟着王宏熙,怕是眼中只有王帅而没有朕这个皇帝了!王宏熙去定海多久了,小小的倭寇叛乱用的了这么久时日?朝廷的军资一波一波的给他送,朕看他在北方逍遥自在的很。” 提起王家,元翊满是不屑愤怒。 元靖没有接话,只专注着眼前棋盘。 “对了,那批炮火的流向怎样?”元翊沉声又问。 元靖定神接道:“炮火如今就搁在礼部的库房里,臣弟派人打听过,赵王两家处事慎重,多是贩卖给官宦显赫富家,并不售卖给寻常百姓,也就是那些大家之族喜欢讲究排场,需要大量购买炮竹等物。” “礼部……”元翊沉吟,眯了眯眼道:“年关将至,王家利用各地使节向朝廷进贡的时机将炮竹混淆在礼部收纳贡物的库房里,好一招瞒天过海。” “礼部的贺崇与赵信素来貌合神离,皇兄,我们可以从他入手。”元靖建议。 元翊心中早有主张,摇了摇头,“贺崇历经两朝,当年贺贵嫔之事都能忍,又岂会轻易与赵信翻脸?朕如今羽翼未丰,他那样的老奸巨猾是不会轻易背叛赵信而向朕投诚的。” “那皇兄还是觉得要越过贺崇?” 元翊颔首,“谨慎起见,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吧。” “私自制造的炮火炮竹,远不如官炮坊制造的安全,祭祀那日皇上与诸位娘娘可都在场,若有差池……”元靖说得满面担忧。 元翊却无所谓道:“不那样,怎么彻底治了王家? 赵相少了王茂这个左膀右臂,以后自然得收敛些。” 元靖恭敬应道:“皇兄远虑,臣弟领命。” 第29章 故人 对弈耗时伤神,嘉隆帝兴致高昂,似乎忘了时辰,还是李云贵进来提醒:“皇上,该用晚膳了,您与恭王爷下棋,可也别忘了用膳,奴才斗胆进来打搅,请您保重龙体。” 元靖和煦道:“是啊,皇兄该进膳了。” 元翊似乎才想到要吃饭,听着那绵绵琴音还真给忘了,便望向李云贵问:“可有给玉婉仪送些吃的,倒是朕委屈了她,带她来赏花却将她独自留在楼上,哈哈。” 李云贵便答送了点心过去。 他显然是与元靖谈话十分和洽,是以心情极好,摆手让人传了晚膳,再请玉婉仪下来。 元靖起身行礼,“那臣弟先告退了。” 元翊“哎”了声制止,“终日听曲赏舞的也有些腻了,这满宫上下就属你敢赢朕,待会再陪朕下几局,今夜你就宿在宫里,别回王府了。”说着唤来刘明,命他带人去将元靖早年在宫中的住所青鹤台拾掇一下。 元靖便不再推辞,只笑着道:“皇兄如此,可要辜负婉仪娘娘了。” 苏媛正下楼,就听见那人的话,足下步伐微顿。 引路的小太监不敢催促,梅芯则低声唤她:“小主。” 苏媛重新提步,听到旨意时是有所迟疑的。毕竟她是宫妃,恭王算外臣,同席就罢了,只她如此姿态,事先毫无准备,最后只能套了那件织锦斗篷下来。 美人铅华尽洗,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她梳的是女儿家闺中时常见的发型,大片青丝垂顺的披散在腰后,盈步而来,风情尽展。 元翊后知后觉了,见旁边的元靖低着头,显然是觉得尴尬,便开口道:“朕与恭王还有事,玉婉仪先跪安吧。”说完又觉得这话讲得冷淡了些,添道:“朕明日再去永安宫看你,你坐朕的轿撵回宫,早些歇息。” 苏媛闻言愣都没愣,福身应“是”。 雨势渐小,苏媛不喜欢许多人跟着,故只借了嘉隆帝的轿撵,并未让侍驾的那行人跟着,梅芯与汀兰打着伞走在旁边,两个小宫女提了琉璃明珠宫灯引路。 只是,哪怕行得低调,可毕竟是皇撵,路遇宫人侍卫皆跪地磕头,不敢直视。海棠苑的位子很偏,途径听戏的梨砚阁,阁前小道以卵石铺就,讲道理是最防滑耐行的。 谁知,抬撵的太监脚滑,骤然重心失稳,他肩上的轿杆飞出,眼见着就要倒地。 苏媛手里的汤媪已猝不及防的落了下去,她想抓帘稳住,却并不可靠,听得外面汀兰唤她的呼声,正闭眼迎接倒地之时,轿撵生生被定住,而后慢慢抬起,却是给稳住了。 终是落地,梅芯上前掀了帘子,紧张道:“小主您怎么样,可有哪里磕着碰着?”说着也不等答话,转首望着已匍匐在地的小太监就骂:“你好大的胆子,婉仪坐在上面就敢如此疏忽,这会子若坐着的是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湿漉的道路上,太监宫女跪了满地,那失足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最中间。苏媛这才看见有一行侍卫站在旁边,都立得笔直,约有七八人,此刻见她望去,均行礼道:“见过婉仪娘娘。” 接住轿杆的是名年轻俊朗的侍卫,尚未及冠,同那排穿了黄色禁军侍卫衣裳的不同,深青色的侍卫服,衣袖上有两条白杠,应当有些身份。 有小雨落在他脸上,他满眼惊诧的望着她,眼神定定,情绪复杂。 苏媛这才觉得眼熟,心中亦有惊讶,他怎会在宫里?继而又想起不久前谢芷涵对她说过的话,还曾打听起眼前人来着。 她最近经常陪着元翊,倒是许久没去长春宫走动了,不知涵妹妹最近怎样。微微合眼,苏媛望向正训着太监的梅芯说道:“我无事。” 那小太监吓得反复告罪:“小的真心不是故意的,这借奴才十个胆儿也不敢故意摔着小主,实在是刚刚脚下被珠子滑了一下才没站稳,还请小主恕罪,饶奴才一命。” 细雨中,他声音都在打颤,而其他抬轿的小太监亦不停说着求饶的话。毕竟如果此刻在轿中的是元翊,他们早就人头落地了,然而惊着了最得宠的玉婉仪,个个也都觉得小命难保。 “小主千万不能姑息,他们都是御前当差的人,今儿个怠慢了您,他日若让皇上受了惊,又岂是了得?皇上若知道小主您受了这样的苦,也必是心疼。”梅芯让苏媛严惩这些人,以立玉婉仪之宠妃威严。 苏媛没有搭她的话,只是避开身前那人怔然中的视线,低头掩着帕子咳了咳,“地面潮湿,都起来吧。” 有觉得不可思议的人微微抬首,却不敢仰望妃嫔之姿,只面面相觑,似觉得不真实。 苏媛问那个失足的小太监叫什么名字,后者答道:“奴才小唐子,谢婉仪开恩。” “珠子呢?” 小唐子这才叩拜起身,捡了刚刚害他滑跤的珠子恭敬得呈上去。 苏媛望去,太监掌心的珠子有指甲大小,莹润光泽,一看就是上上之品。她认得出,这是不久前东海进宫的珍珠,只有三斛,内务府的人呈进乾元宫的时候,元翊抬手就赏了她一斛。 这类明珠珍贵异常,寻常珠钗上缀上一颗两颗便添风姿华美。元翊喜欢看她跳舞,苏媛便让人拿去缀在广袖舞衣的绫罗上。 她让汀兰上前将珍珠收起,淡淡道:“以后当差多注意些,虽是无心,毕竟有过。” 她这般说,便是宽容了小唐子。 小唐子感激涕零,又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奴才谢小主开恩。” “小主,您怎么能轻易……” 梅芯不满的想要劝解,被苏媛眼神制止。御前抬轿的人,虽是小职,但掌握的是帝王的日常行程,这个恩惠她自认施得值当。 终于,在旁边站了许久的人开口了,“卑职禁军侍卫长易索,拜见玉婉仪,玉婉仪金安。” 苏媛心下暗叹,她非迟钝之人,当日在承福寺被搭讪时便看出了对方心思,只是起初并未如何在意。她是待进宫的妃嫔,往后无再见之日,亦不曾给过对方半分遐想,谁想宫中还能再遇。 她朝他看去,声音清婉疏远:“方才劳烦易侍卫了。” “这是卑职该尽的,小主无碍就好。” 易索盯着她,眼前女子粉黛未施,容色便已娇艳无比,皮肤如雪,乌云般的秀发散落身前,玉颈bai嫩,弱质纤纤的坐在那里,诚如丹青大师笔下的仕女图般让人赏心悦目。 可是,她居然就是宫中盛传的那位玉婉仪。还能够被赐坐皇撵,果然圣眷正隆。 苏媛见他这样望着自己,没有寻常侍卫的卑态,却也越过了礼仪,本是有些恼羞的,但想着他刚刚救了自己,再者僵持之下难免要引人闲言碎语,便让梅芯放下帘子,起驾回永安宫。 易索讷讷的挪步,给他们让道,整个人却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她是那样的近,却又那般远……他曾命人打听许久,一直无果。 第30章 旧事 回至宫中,梅芯终于忍不住:“小主您怎么能轻饶了他们?” “你既知是御前的人,又何苦刁难?梅芯,你忘了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若再这般浮躁,往后就别跟着我出去了。” 苏媛的语气有些凌厉,她走进内室,同汀兰又道:“你明日去打听打听,东海进贡的明珠皇上都赏给了哪几位娘娘。” 汀兰应话:“是。” 苏媛本就是被元翊带去的海棠苑,按理说就是要宿在那里的,突然回来,桐若自然要询问一二。得知了路上意外,她跟进来道:“小主觉得,是有心人想故意害小主?” 苏媛褪去了斗篷,由人披了件绯红绣花的薄袄,转首回道:“我倒没有多疑这个,今儿路过梨砚阁本就是意外,何况往日我又不会去那边,只是这珠子珍贵,断不会平白无故的遗落在那里。” 桐若点头,“近来天儿不好,梨砚阁的戏台子许久没开了,皇上都好阵子没过去海棠苑,怎会有娘娘去那等偏僻地方?” “所以呀,让汀兰去打听打听,毕竟这珠子我宫里也有。宫闱里的事儿多的是让人匪夷所思,若哪日突然牵扯出这类明珠,也好过措手不及。” “小主思虑周全。”桐若目露诚服,紧接着关切道:“小主侍奉皇上必定劳累,早些就寝吧。” 正说着,外头突然热闹起来,是御膳房的人奉命送宵夜过来。 桐若尴尬道:“是奴婢疏忽了,请小主移步用饭。” 苏媛莞尔,心头微暖,没想到嘉隆帝还有此安排。 她自幼失了亲人,在杭州苏府时虽以小姐居之,但毕竟有元靖的吩咐在前,苏家二老待她似客似主,关系表面虽亲热,到底不是交心的。每每看见苏家夫人对她女儿们的叮咛关切,总是羡慕的。 苏媛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关心过温饱与否的问题了。 膳毕,苏媛只让桐若近身服侍洗漱,将梅芯汀兰都打发了下去,“姑姑,你今晚留这儿吧。” 桐若微微一滞,立即应了“是”,心中却在思忖。小主素来只是表面倚重自己,许多事都是让陪嫁的二人服侍着,今晚居然让她留下。 她抱着床褥在脚踏边铺上,又伺候着苏媛进被窝。帐幔落下,只留了盏烛火微淡的宫灯,寝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能清晰的辨出雨声又大了。 苏媛枕在床上,问道:“姑姑是哪一年进的宫?” “回小主,奴婢是德昭二十一年进的宫。” 德昭帝是三十四年驾崩的,如今已是嘉隆三年。苏媛算了算,道:“有十六年了啊。” “是的,先帝二十年时京城闹疫病,连宫里都没能幸免,当时遣走了大批宫女太监。后来疫病形势得到了暂缓,先帝下旨充盈宫廷,就放松了宫女的出身条件,奴婢才得幸进宫来服侍贵人。” 苏媛侧了侧身,头枕着手背再问:“上回我练字时听你讲了几句,姑姑念过书?” “奴婢小时候跟着父亲识过几个字,没念过什么书。后来进了宫,贝太嫔好诗书,经常给奴婢们解说,听得多了就记住了些。” 苏媛来了好奇,“贝太嫔?” 桐若没明白主子今日怎的打听起了旧事,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回小主,贝太嫔生前是先帝的贵人,后来先帝驾崩,她随先帝去极乐侍奉圣驾了,皇上追封她为太嫔娘娘。” 极乐! 苏媛骇然,似乎到了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宫妃生死皆决定在皇家之手的无奈。皇帝驾崩,有家世地位的妃嫔自然可以安享晚年,没有的就只能任人一道旨意赴皇陵陪葬。 贝太嫔,苏媛从未听说过,想必生前并不得宠,却要被指定给德昭帝陪葬。 桐若许久没听见帐里动静,出声道:“小主?” “姑姑,我有些睡不着,您给我讲讲宫里的旧事吧。” “小主想听什么?” “说说你的经历吧。” 桐若心头一震,徐徐道:“奴婢进宫的时候,孝贞太后已经薨逝了,如今的太后掌管六宫,抚养了当时还是皇太子的万岁爷。只是,先皇最宠爱的还是恭王爷的母妃淑妃娘娘。 奴婢当时只是掖幽庭里洗衣服的小宫女,说出来不怕小主笑话,奴婢在那儿洗了两年的衣裳。德昭二十三年,贞太嫔犯错被打入掖庭,又过了两年,贞太嫔家里父兄立功,皇上将她接了出去,她念及奴婢对她的几分照顾,便把奴婢带出了掖庭,后来就一直在贞太嫔身边服侍。 只是贞太嫔虽然复位,但掖庭里差事劳苦,她自幼娇贵难免落下一身病痛,过了一年就病逝了。服侍她的宫人被内务府重新分配,奴婢去了新入宫的贝贵人宫里当差,一直到皇上登基,也有许多年了。” 苏媛凝神细问:“那位贝太嫔是哪年进的宫?” “德昭二十七年。” 苏媛喃喃道:“德昭二十七年,那年入宫的,还有一位贺贵嫔吧?” 桐若语气惊诧,“小主怎么知道?” 苏媛不动声色的答道:“早前在芳华宫里,昭仪娘娘同我话语时曾提起过,她的姑姑正是先皇贵嫔,德昭二十七年进的宫。” “回小主,正是。贝太嫔与贺贵嫔是同年进的宫,不过远不如贺贵嫔得先皇喜爱,她性子好静,便终日待在宫里看书练字,奴婢就是跟着她学了些笔墨。贝太嫔待人十分和善,是以虽无宠爱,但宫中许多主子都愿意与她往来。” “姑姑,你再给我说说贺贵嫔吧,据说她当时的恩宠都能赶上萧淑妃。我刚刚在海棠苑里看见恭王爷陪皇上下棋,却是不懂先皇生前宠了萧淑妃数十年,怎的淑妃之子最后只落了个郡王身份,好像淑妃的失宠正是与这位贺贵嫔有关?” 桐若坐起身来,卷着被子不解反问:“小主今儿个怎么……” “姑姑你说,我想听。” 桐若只得答:“小主想必知晓,如今的赵太后是先皇继后,而当今的万岁爷是先皇与孝贞太后的次子,因为皇长子夭折,所以二皇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先皇对他寄予厚望。恭王爷身为皇五子,虽然颇得圣宠,但先皇并没有封他亲王,据说这其中也是有故事的。 当年后宫中赵太后与萧淑妃平分秋色,是贺贵嫔的入宫才打破了平衡,先皇对贺贵嫔的喜爱就似没理由的,宠溺非凡。赵太后贵为皇后,怎忍淑妃多年跋扈,便常常利用贺贵嫔对付淑妃,先皇果然偏疼贺贵嫔,屡次为贺贵嫔责怪淑妃娘娘。 在贺贵嫔进宫的第五个年头,也就是德昭三十二年时有了身孕,先皇欣喜不已,命太医院好生伺候着,就盼贺昭仪能产下皇子。” 话及此,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小主,咱们万岁爷未登大宝前其实并不得先皇喜爱,对比得宠的恭王爷显得资质平庸,先皇经常在朝堂上大赞恭王爷而冷落万岁爷。 当时许多大臣都私下议论,觉得以先皇对恭王爷的恩宠却不封亲王是因为有易储打算。淑妃娘娘的娘家文昭侯府萧家势力庞大,自然想辅佐恭王爷上位,毕竟比贤能才学,恭王都远胜于太子。可是后来又有流言传出,说先皇曾私下对贺贵嫔说,但凡她产下皇子,便改立小皇子为太子……” 苏媛正听得入神,见桐若突然就没了声音,淡淡道:“姑姑不必顾忌,想必当时许多人都觉得如今的皇上不如昔日的恭王,但那又如何,如今坐在九五之位上的是万岁爷。皇上对恭王都没有芥蒂,还常常召他过去下棋,你又何必缄口不敢言?” 她并不觉得元翊就比不过元靖,不说如今的帝王隐忍。就说当年,赵太后是有亲生儿子瑞王元竣的,却依旧扶持了孝贞太后的儿子登基,难道这其中没有元翊的部署? 养子再乖巧再笨拙再无能,还能胜得过亲子?苏媛就不信赵太后当年没动过让元竣做新皇的心思。 “是的,小主。” 桐若重新躺下去,继续道:“先皇看重贺贵嫔腹中的胎儿,命当时的太医院院判林柏春大人亲自照料,但最后贺贵嫔意外小产,不仅孩子没有保住,连贺贵嫔都因失血过多而薨逝。 先皇彻查后发现,是萧淑妃忌惮贺贵嫔而故意指使林院判父子在贺贵嫔的安胎药中做了手脚。那药里多添了味附子,附子性寒,长期服用易致滑胎,而贺贵嫔本就体弱,就没有挨过去。” 苏媛手指弯起,咬着唇抓住身下的褥子。 所以,她的爷爷与爹爹,就成了后宫妃嫔间争斗的牺牲品。林家满门无辜,还累得医德尽毁。 “先皇念及与萧淑妃的多年情分,赐了她全尸,又将恭王爷召回京城,从此恭王失宠。三十四年时先皇驾崩,是万岁爷将他从皇陵召回来的,但太后娘娘不喜欢恭王,就只封了个郡王。” “你是说,萧淑妃是被赐死的?” 桐若颔首,“对外说是暴病,但只是为了顾全颜面,先皇让赵太后处理,太后便赏了淑妃一杯毒酒。” 半晌,帐内才传出声音:“姑姑,我想睡了,你将最后那盏灯也给灭了吧。” 宫里是有留灯习惯的,桐若虽然纳闷,但还是听话起来吹了灯。 第31章 惋惜 次日晨起,梅芯替她傅粉,察觉气色不对,便担忧道:“小主眼睛有些肿,可是昨晚没睡好?” 旁边的桐若闻声动作微顿,抬眸看去。 苏媛自镜中发觉了,收回视线只同身边人道:“无碍,昨夜回宫的晚,有些累罢了,你替我盖住就成。” 梅芯“哎”了声,仔细替她抹粉盖上。 苏媛去凤天宫请安,在宫门口遇见了萧韵,对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开口语气更差。 “玉婉仪形容憔悴,可是为了素嫔有孕的事烦心?瞧你必定是整晚没睡好吧,不知海棠苑的雨打海棠可好看?” 堂堂的侯府嫡女,先皇亲封的郡主,居然这样沉不住气,甚至开口挖苦别人。苏媛总不能理解,元靖中意的就是这类幼稚心性的女子? “萧贵人说的是什么,素嫔有孕阖宫同乐,有谁会因此而心烦吗?”苏媛面色淡淡,“至于海棠苑的花,贵人得空自己亲自去瞧瞧,就知到底好不好看了,毕竟各花入各眼,不是吗?” 萧韵被呛住了,瞪着她语塞道:“玉婉仪果真会巧言令色,怪不得能将皇上哄得那般开心。” 苏媛笑道:“能哄人,亦是我的本事,萧贵人觉得对吗?” 萧韵斜着眼“哼”了声,转身先进了华阳殿。 苏媛唇角微抿,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桐若则低声道:“小主,您何必与萧贵人辩一时口舌?” 苏媛也挺看不上自己行径的,但本来就是萧韵先来找事,自己难道要退让吗?她望着身边人,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是婉仪,她是贵人,哪怕她进宫前身份再尊贵,如今位分毕竟在我之下,我何必三番两次让她,反让她得意了去?” 桐若总觉得这与自家主子的处事风格不符。 其实苏媛就是为了图一时之快,只是不愿承认是因为那个人罢了。有些悸动是幼年便种在心上的,这么多年日益根深,哪能说拔去就拔去? 陈皇后近来凤体抱恙,一直在静养,昨日去了趟重华宫,回来就得了风寒,并没有精神陪她们说话,受了礼差不多就让人散了。 谢芷涵好几日不跑她的永安宫了,刚出殿苏媛就过去道:“涵妹妹可有空,我宫里让人做了几样新式的点心,妹妹可过去坐坐?” 意料之中的,谢芷涵露出笑容,颔首道:“好呀,我正巧许久没去姐姐处了。” 两人正待行,皇后殿内的春庭追了出来,“玉婉仪请留步。” 苏媛转身,春庭行了礼道:“皇后娘娘请您进去说话。” 苏媛为难的望向身边人,谢芷涵笑意微敛,明亮的眼眸眨了眨,再睁开时略显失意道:“既然皇后娘娘找你,姐姐快进去吧。” “此处风大,涵妹妹先去永安宫里等我可好?”苏媛希冀的看着她。 谢芷涵却答道:“罢了,我想起长春宫里还有点事,还是不去姐姐处叨扰了。姐姐你快进去吧,别让皇后久等了,我改日再去找你。” 她说完,行了周全的礼数便转过身。 这寒风吹得人眼睛涩涩的,苏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如是想。 陈皇后靠在临窗的暖炕上,身上盖着玫瑰紫织锦绣牡丹绒被,正捧了杯热茶若有所思。看见宫女引了苏媛进来,招手道:“玉婉仪别多礼了,坐吧。” 苏媛谢恩后在她对面落座。 “昨日在重华宫外,本宫有些话不方便讲,今日就想单独和你说,玉婉仪没有要事吧?”陈皇后声音轻柔和善,听在耳中很是舒服。 苏媛摇首,“娘娘抬举臣妾了。” 陈皇后就握上她的手,眼神无比认真,“你是知道的,本宫从来没将你当做外人。” “是。” “素嫔有了身孕,就算如今没有晋封,但不过是早晚。若是她给皇上诞下长子,可就成了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便是连本宫和瑾贵妃都得礼让她三分。” 苏媛只当没听懂,“皇后言重了,您是皇后,将来素嫔的皇子出生了,亦是尊您为母后的。” 陈皇后没能如愿挑起苏媛身为女人的嫉妒,心头有些丧气,但也不敢把意思表现得太过,接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素嫔如今投靠了王贤妃与瑾贵妃,她的孩子也必以瑾贵妃为依仗,哪会将本宫放在眼里?” 她说着悠悠叹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这个皇后早就形同废后了。” 苏媛闻声站起,“皇后千万别这么说,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这话是实话,跟在元翊身边这么久,他提起瑾贵妃和陈皇后时的语气是不同的。 “皇上待本宫有心,也仅仅是有心而已。”陈皇后语境复杂,抬头望着苏媛再道:“你呀,若也能有个好消息,本宫就犯不着这样头疼了。” 苏媛面色微讪,脸红道:“是臣妾辜负皇后期待,让您失望了。” “不过依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孩子是迟早的事,你也别着急。”陈皇后反过来安慰苏媛,又让对方坐下,这才继续问:“昨晚恭王爷匆匆进宫了,是吗?” “倒不是匆匆,是皇上早前和王爷约好的下棋。” 皇后点点头,笑着道:“皇上真是的,既然与王爷约好了,还喊你去海棠苑,倒是冷落了你。不过玉婉仪,皇上在重华宫里的所言所语,皆是为了护你,皇上的心意你可明白?” 苏媛自然明白,点头。 只是,皇后的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她收拢自己对抗瑾贵妃是正常,但怎么好像还在替元翊说话?她想起皇后的娘家陈府,其父右相陈楷乃名正言顺的国丈,更是先皇遗命与赵相要共佐嘉隆帝的肱骨大臣,却处处受赵家压制。 比起元翊对瑾贵妃的盛宠,陈皇后表面却似只得了敬重,然苏媛此刻才觉得帝后是同心的,陈皇后表面拉拢新贵与瑾贵妃分宠,不惜被人称妒,但实则都是在为元翊着想。 她启唇应话:“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都铭记在心。” “你记着就好,不是谁都能得到皇上这般对待的。”陈皇后说着,突然伸手抚向对方面容。 苏媛不好闪躲,只能任由她触碰,她手上没有带护甲,梅花色的蔻丹,不如牡丹红艳丽,看上去很舒服。 苏媛总觉得陈皇后望向自己的晶亮眼神里透着几分惋惜,顷刻又听对方道:“这样好的颜色,满宫上下都寻不出第二个来。” “娘娘谬赞了。”苏媛微微低首,被她眼里的惋惜惊到了。 陈皇后言归正传,“皇上连宠了你近月,虽未曾同你明说,却是盼着你能为他延绵子嗣的,本宫从未见皇上这样待过哪个妃嫔。” 孩子的事,又岂是说盼就能盼来的?蒋素鸾有孕是她的造化,苏媛纵使知道孩子是女人在后宫站稳脚跟的重要保障,但想到要给元翊生儿育女,终归还是别扭。 苏媛从最早进宫时,心底里到底藏着一份不切实际的打算,那就是等万事风平浪静后,若还有命,就出宫过平淡生活。 她并不爱元翊,亦不愿终身困在这红墙绿瓦之内。 陈皇后收回手,须臾再道:“快年关了,你若是有了身子,宫里就热闹了,也会更喜庆些。”纤指一下下敲打着几面,“你该有个孩子,皇上会很高兴的。” 苏媛总觉着话中有话,迎上对方视线询问道:“臣妾自进宫起便受娘娘诸多照拂,皇上待臣妾更是恩重如山,皇后若有什么吩咐臣妾,直言便是。” “你是个聪明人,怪不得皇上心疼你。” 陈皇后瞅着她,没有坦白心思,依旧不疾不徐的语气:“知道宫里为何那么多人羡慕你吗?与其在这深宫里日复一日的蹉跎岁月,日日都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像你这样风风光光活一场。” 苏媛突然就想到了早前贺昭仪与她说过的话:深夜里的昙花,刹那芳华便是永远。 以物喻人,昙花易谢。 第32章 姽婳 凤天宫的大宫女清波进来传话,“娘娘,林侧妃在外求见。” 陈皇后面露惊喜,欢快道:“快请侧妃进来。” 苏媛转首望向殿门口,亦有些激动。 这位被后宫诸妃绘声绘色议论了许久的瑞王侧妃,上回在芳华宫里虽是惊鸿一瞥,但毕竟不能称为正式见面,也不曾说过话,她心里莫名的高兴。 瑞亲王的林侧妃素来蛮横跋扈,经常顶撞赵太后,谁都知道她二人不对付,偏偏林侧妃虽性格孤僻,却偏爱入宫,经常未经奉召就到各宫走动。 她由着宫女替她解开外罩的软毛大氅,露出里面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陵长尾的鸾服,其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金色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绯烟罗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 苏媛仔细观察着林侧妃,想起刚刚陈皇后所说的满宫上下都找不出颜色如自己的第二人那句话便觉得虚。宫里找不到,却不代表没有,上回在芳华宫里看得不真切,如今近看了方觉得天姿国色四个字该如何应用,怪不得瑞王会宠她无度。 且不说林侧妃如诗似画的精致五官,就那双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便足以勾人心弦,柳眉斜挑,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弯起的弧度有种不可一世的傲然,这种得意不同于宫中得宠妃嫔脸上的炫耀,而是从骨子里发出的骄傲,这种傲气才最慑人。满头青丝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玉钗松松簪起,又插着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枝在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无比。 她与长姐是截然不同两种人,看着她走近,苏媛慢慢站了起来。 林侧妃上前微微福身,语调慵懒随性:“听说皇后凤体抱恙,臣妾闻风过来探望,不知是宫里的哪位小主又累得娘娘操心?” 陈皇后似乎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言笑晏晏的请她上炕坐,随和道:“本宫不过是个偷闲皇后,哪里需要有事让wo操心?昨儿太医院诊出素嫔有孕,本宫前去探视,想是路上着了凉,林侧妃也要多注意身子。” “素嫔啊,她肚子倒是争气,可比她姐姐厉害。” 林侧妃神态张扬,落座后理了理身上衣袍,这才睨向给她让座的苏媛,展笑道:“这位就是皇上最近宠幸的玉婉仪啊,上回我去见贺昭仪时还只是个贵人呢。” 她双目湛湛的望着自己,苏媛有礼道:“林侧妃安好。” 林侧妃却似不太爱搭理她,接了大宫女春庭递来的茶盏,也不急着喝,只拨浮着里面的茶叶,出神道:“娘娘宫里的人真是细心,还记得我喜欢在茶里添蜜。” 陈皇后笑得温婉,“你的喜好,满宫人都记着呢。” 林侧妃脸上的笑容便不似之前那般盛艳了,低头抿了口回道:“以前的日子太苦了,总觉得吃什么都是苦的,比不得娘娘们出身名门,哪知委屈的滋味……” 陈皇后略有尴尬,叹道:“侧妃何必再提过去的事,瑞王待你满腹真心,日子总是要朝前看的。” “皇后觉得我是在自怨自艾?”林侧妃突然又笑了,捧着茶盏的胳膊向外一伸,无声望向苏媛。 春庭欲上前接过,被林侧妃淡淡看了眼,忙止住步子,退到原地。 陈皇后就朝苏媛使了个眼色。 苏媛上前,伸手,却在即将要接到茶盅时对方玉手一松,茶盏翻落从她手前滑下,滚落在福字地毯上,茶水染湿了苏媛尚未躲及的绣鞋。 林侧妃举着帕子擦了擦手,眉眼含笑的问她:“玉婉仪怎么不接着?进宫这么久还不会伺候人吗,看来皇后娘娘该教教规矩了。” 苏媛进宫后日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只上次在慈宁宫里被赵太后刁难了把,往日便是瑾贵妃都不曾这样待过她,故惊诧不已。 宫妃与王妃的区别,林侧妃不知吗? “玉婉仪年轻承宠,还是闺阁女儿家的娇态,处事难免有不妥的地方,侧妃犯不着与她计较。玉婉仪,快给林侧妃赔个不是。” 苏媛也不知自己早前对这位林侧妃抱着什么样的渴望,可是在此刻任何情绪都烟消云散了,果然是传闻不如见面。她突然想到,上回在芳华宫,林侧妃隔着窗子望向她时的笑容,是透着讽刺的。 苏媛服了身,低语道:“侧妃见谅,是我不小心。” “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仗着自个儿颇有家世便喜欢目中无人,如今被我这样出身的人驱使,是不是很不甘心?” 苏媛真的看不透眼前人,思忖间答道:“侧妃多虑了。” 林侧妃便“呵”了声,兴致阑珊道:“这算是个识相的,我还当是第二个素嫔呢。我特地前来探视皇后,皇后是知道的,我不喜欢见生人。” 陈皇后闻言便让苏媛跪安,又命春庭重新奉茶。 苏媛跨出殿门时还能听见林侧妃高调的声音:“娘娘看着她的容貌抬举她,也不担心他日我家王爷见着了生气,太后能容得她还真是稀奇……” 凤天宫的宫门口停着林侧妃的轿撵,是四帷金铃翠幄软轿,宫中四妃身份之人才能用的。 苏媛望着,想起那张与长姐酷似的脸蛋,闭眼掩盖住失落,徒步而行。她的姐姐林婳与林侧妃不一样,长姐最是温柔似水的性子,对家中侍女小厮都和和气气的,从来不以出身看不起人,更不会趾高气扬的指使人。可是,那样好的长姐被卖去北方武将的府中,会遭遇怎样的折磨,这是苏媛多年来都不敢去想的。 桐若跟在她后面静静走过长长的宫巷,见其走的并非永安宫方向,有些担忧的说道:“小主,林侧妃素来就是那样的性子,宫里许多小主都受过她的委屈,您别放在心上。” 苏媛原是沉浸在幼年的回忆里,又感叹长姐命运,闻言随口道:“这宫里谁不受委屈,谁给的委屈不是委屈?我还犯不着因这个想不开,白白为难了自个儿。” “小主您能这么想就好了,林侧妃虽说脾气不好,但不爱记事,这回虽为难了您,说不定下次见面就愿意和小主交好了。” 苏媛牵强的笑了笑,转首问:“姑姑可知林侧妃的来历?” 桐若便压低了嗓音,“回小主,林侧妃过去是琴姬,三年前瑞王赴大臣宴会时带回王府的。林侧妃没有身份文牒,太后娘娘都没调查出来历,瑞亲王当初坚持三媒六聘聘娶她进王府,便选了几位有身份的朝廷大臣,让林侧妃记名在大臣族中,因此林侧妃这个姓氏原就是假的。” “噢,原来她也不姓林。”苏媛喃喃道,“那她以前叫什么?” 桐若摇头,“小主想多了,一个博人欢笑的琴姬歌姬哪来的姓名?连身份文牒都找不到了,只听说林侧妃以前的名讳唤作“姽婳”。小主若真觉得要知晓个名字,那瑞王爷让林大人收她做了义女,林侧妃如今闺名便算是林氏姽婳吧。” 林姽婳,苏媛呢喃着,再不愿承认,也是与她长姐太相似。 第33章 亲密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长春宫,苏媛立在宫门口,想起之前谢芷涵在华阳殿外与自己说话的情景,转身道:“姑姑,我去看看涵妹妹。” 桐若点头,引着她进去。 有宫人提前禀了话,谢芷涵捧着汤媪从殿里出来,欣喜若狂的望着她,几步就下了石阶:“媛姐姐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是喜悦的声音,但还有几分委屈抱怨。 苏媛总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潜移默化中觉得自己该如长姐呵护自己般呵护谢芷涵。 她展笑道:“走着走着就到了你这儿,难道妹妹不喜欢看见我?” “怎么会,姐姐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每日那样忙,既要陪皇上又要见皇后,还有许多人喜欢去你宫里找你,我都怕姐姐把我给忘了。”谢芷涵攀住她胳膊,带着她进殿,“我这长春宫最冷清了,马上就是年关,我就想起以前在家时过年前府里都热热闹闹的。” 苏媛便接道:“那今年只有我陪你了。” 谢芷涵双目亮亮的,开心问:“姐姐说真的,那日我们一起守岁?” “好。” 谢芷涵便笑得更欢了,“可是如果那晚皇上找你,怎么办?” 苏媛摇头,“傻妹妹,那晚依例皇上是要在凤天宫陪皇后的,你怎么给忘了?” “对哦,那就这么说定了,姐姐不准食言。” “不食言。” “姐姐如果食言,明年我就再不理你了!” 长春宫里备着牛乳,香滑甜口,苏媛喝着就想起刚刚在皇后宫里林侧妃捧着添了蜜的茶盏说“以前的日子太苦了,总觉得吃什么都是苦的”那话,神色微滞。 谢芷涵就问她怎么了。 苏媛倒也不想瞒她,将刚刚的事儿说与对方听,使得谢芷涵激动道:“林侧妃简直过分,她凭什么指使姐姐?又不是每个大家闺秀都喜欢目中无人的,她看不上我们这些出身名门的,与那些看不起出身低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带着偏见待人,她自己差使别人难道还有理了?”说完拉过她的手心察看,关切道:“姐姐可有被烫着?” “没有,宫里的茶水都是适温入口的,哪里能烫着人?” 谢芷涵依旧语气忿忿:“可是也不能那个样子,林侧妃太欺负人了。” 苏媛见她小脸皱得比自己还委屈,忍不住笑了,“知道她会欺负人,涵妹妹以后看见她就多避着些。” “姐姐你让着她,她估计还以为你怕她呢。”谢芷涵鼓着脸,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苏媛诚实道:“可我确实怕她啊。” “姐姐!”谢芷涵憋红了脸,气急败坏道:“我在替你抱不平,你怎么、怎么这样……” “怎么这样怂对不对?”苏媛接了她的话,“这不是怂,人要识时务才能过得舒坦些,我与林侧妃较劲下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我。” 谢芷涵词穷,只是不断重复:“林侧妃太坏了,太欺负人了!” 林侧妃欺负人,是因为身后有瑞王。而自己,甚至这满宫后妃的身后,那个嘉隆帝却不是她们能倚仗的。 苏媛在谢芷涵这用了午膳,又说了会话,得知她最近与自己生疏是因为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被其他妃嫔挑拨的,以为自己得宠后就不愿再和她往来因而生着闷气。 苏媛为她的孩子气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欣慰。那些人想要离间谢芷涵与自己关系,可惜她们并不了解谢芷涵,她根本没想过进宫,也不曾期待过嘉隆帝的宠幸,用君恩这点是没有效的。 苏媛听她提起元翊时轻描淡写的语气,便知对方是真的没有介意自己得宠。只是,她这样不在意元翊,心底里真正装着的却是那个易侍卫吧? 掂量了下,苏媛还是没有将易索的事告知对方。 谢芷涵是真的关心她,想起昨日满宫热闹的事,小心翼翼道:“媛姐姐,素嫔怀孕,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苏媛抬眸,回道:“没有。” “姐姐是不信我吗,不必为了让我放心就骗我的,姐姐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谢芷涵灵眸关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没有。” 谢芷涵还是不信,“可你不是很喜欢皇上吗?” 苏媛漫不经心的转动着茶盏,徐徐道:“我进了宫,便是皇上的女人。他宠我,我侍奉他,这是妃嫔的职责,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这心思与谢芷涵不谋而合,激动道:“我也这么想的!原来姐姐你并没有很喜欢皇上,我哥哥骗我。” 苏媛震惊,不可思议的反问:“你哥哥?” 谢芷涵的兄长谢维锦,苏媛自然是知晓的,当初进京时还是他接自己进的谢府,又同在侍郎府住了那么多日子,更是名义上的表哥,只是进宫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总说谢维锦在御前当差,刚入宫时尚且还有道理,但她最近频繁出入乾元宫,从未见过谢维锦。这会子从谢芷涵口中听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涵妹妹,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哪里会胡说?哥哥与你都不是外人,我才讲的。” 苏媛还是不信谢维锦会是在背后说这种话的人,或者说不愿去相信。但谢芷涵性子固执,又不能与她讨论这些,否则肯定无休无止,便改问道:“对了,谢表哥是在乾元宫当差吗?” “对啊,哥哥进宫有两年了。”谢芷涵说着有些苦恼,“早前我去乾元宫外还能找到哥哥,现在却见不到了,前阵子皇上派他离京了。” “离京?” 谢芷涵点点头,“好像是皇上给安排的差事,南下去了,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知年前回不回得来。今年我不在家里,哥哥如果不回来过年,我爹娘肯定很寂寞的。” 苏媛几乎立即想到了南方水坝的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临走前,谢芷涵问她:“媛姐姐,皇上那么喜欢你,你能不能问皇上讨个旨意,让我娘进宫来,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这个,好像不合规矩吧?” 谢子涵就扯着她胳膊撒娇:“皇上那么喜欢你,对你都有求必应的,怎么可能拒绝?姐姐你试试嘛,就说想家人了,你在京中只有我娘这个姨母,皇上肯定会允许的。” 苏媛不忍她失望,犹豫着应道:“那我试试。” “媛姐姐最好了!”谢芷涵笑着呼声,亲自送了她到宫门外,不舍道:“姐姐有空就过来找我,你的永安宫太热闹了,而且皇上很多时候也在,我不想去。” 苏媛无奈道:“哪有人像你这样的,皇上在我那,你过去才对嘛。” 谢芷涵便踮脚与她耳语:“我不喜欢陪皇上,他在场我浑身不自在的。”灵黠的眨着眼,笑眯眯的。 “好。”苏媛点头,“那我走了,外面有风,快回去吧。” “我看着姐姐走远再回去。” 苏媛莞尔,这才转身离开。 等回到永安宫,汀兰跟在她身后回话:“小主让奴婢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东海进贡的那几斛明珠因着珍贵又稀少,皇上只让内务府将剩下的两斛分别送去了慈宁宫和凤天宫。太后转而赏给了瑾贵妃,皇后娘娘则在小主们晨昏时赏给了其他几位娘娘。” “都有哪几位娘娘?” “皇后娘娘给了秦妃娘娘半斛,说是给小公主把玩的,又分了些贤妃娘娘、贺昭仪和萧贵人,其他小主则改赏了去年的明珠。” 苏媛点头,“我知道了。” 桐若忍不住就问:“小主,要不要也给谢小主送些过去?” 苏媛愣了愣,明白她的意思,转身道:“不必,涵儿不稀罕这些,姑姑留意着下回皇上赏了我好吃的点心,再替我送过去吧。” 桐若也乐呵着笑,“宫里像小主与谢小主这样感情好的真是少见,都快赶上亲姐妹了。” 苏媛抿笑,“我与她本就是表姐妹。” 梅芯走进来道:“小主,您让奴婢请的朱太医到了。” 苏媛这才想起正事,转身往外走。 第34章 人脉 见朱允进殿,苏媛下意识的朝他身后看,那名医童今日却没有跟来。苏媛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竟然惦记起个孩子,甚至还是连样貌都没真正看清过的孩子。 这就跟先前没与林侧妃见面前的心情是一样的,有种说不明白的期待。 朱允给她请了安,又跪着替她诊脉。 苏媛单手拨弄着身前戴着的玉佩。 红色流穗映入了朱允眼中,他的目光落到玉佩上,碧玉的滕花玉佩,花络清晰交错,眼神有片刻惊愣,紧接着抬眸望向对方,却见玉婉仪也看着自己,连忙避开视线。 朱允诊了脉,抬头询道:“小主脉搏正常,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苏媛依旧瞅着他,徐徐道:“本宫这几日夜里总睡不安稳,朱太医看着给本宫开剂助眠安睡的药就好。” “是。”朱允从地上起身,梅芯就引着他过去写药方。 苏媛将腕间的丝帕拿开,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进宫不久,初回是皇后请了朱太医过来给我调理身子,你的医术也是十分了得,不知师承于谁?” 闻言,朱允立在桌前写方子的手一抖,笔下墨水晕开。他敛尽慌色,先是观了眼身旁宫女,继而才改笔,故作镇定的接话:“回小主,微臣的恩师已经故去了。” “是吗,能教出朱太医这样的高徒,必是杏林佼者。” “小主说的是,恩师医术高超,生前经常在民间布医施药。前朝时京城疫病严重,还是恩师与师兄寻找了治疗法子,救活许多百姓。” 苏媛时刻观察着他的面色,见其提起恩师时面色与有荣焉,没有半点避嫌勉强之态,心下既安定又欣慰。 她接过其递来的药方,给梅芯使了个眼色。 梅芯便走到门口,挥手打发走了廊下的小宫女,亲自守在毡帘处。 苏媛将腰间玉佩取下,就搁在朱红木的矮几上,同对方开门见山道:“本宫瞧方才朱太医的眼色,是识得这块玉佩的?” 朱允怔怔的凝视她,顷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是……”他的脸上露出激动,说话时语速极快,甚至忘了尊卑,“这是我做太医头年拿了俸禄后赠给恩师的,这玉佩有一对,怎么,怎么会在小主这儿?” 他打量着对面人,似乎在比较年纪与音容,口中喃喃不断:“你是恩师的孙女,是不是?”睁大了眼珠,满目希冀。 苏媛克制着情绪摇头,平心静气道:“朱太医果然是昔年林院判的高徒。本宫不是林家子女,这枚玉佩是本宫旧时一位闺中好友转赠所有,她的外祖家在苏州。” 她如今是杭州知府的女儿苏氏,纵然再想与朱允相认,却亦不能。倒不是说信不过他,祖父亲自教育出来的人品行差不了,何况朱允还是从小住在林府的,父亲待他更是亲如兄弟。 只是,元靖不允许她的身份暴露。苏媛能信得过朱允,元靖却不能,若让他知晓了,必定不会放过朱允。 思及此,苏媛隔着门帘望了眼外面。 “闺中好友?” 苏媛同他郑重点了点头,“林家的事本宫听说过,却不甚清楚,多年前林院判与林太医获罪时,朱太医也在宫中吧?” 朱允点点头,毕竟在宫中服侍多年,调整好了情绪中规中矩道:“方才是微臣失态了,还望玉婉仪见谅。” 苏媛莞尔笑了笑,“朱太医是念旧情的人。” “恩师待我恩重如山,只恨当年微臣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满门……”说着皱眉低头,面露惭愧,“宫中人人都对当年贺娘娘之事讳莫如深,更无人敢提林氏。玉婉仪今日拿出这枚玉佩,便是不将微臣当做外人,往后有什么吩咐尽说便是。” 苏媛心生赞赏,朱允是个聪明的人。 他应该揣测出了,因而不再打听自己那位闺中旧友的下落,又或者他是怕真相过于残忍,是以索性不问。 林家出事时自己年纪尚小,又常常留在后院,与眼前人往来不多。她记得朱允比长姐年长两三岁,他与姐姐熟悉,而自己与长姐容貌相似,苏媛总觉得对方已经猜到了。 有些事,彼此间心照不宣。 苏媛手抚着那枚玉佩,惆怅道:“本宫进宫这么久,得朱太医照顾多回,今儿才知原是故人之友。” “微臣也是。” 苏媛定睛望着他,“深宫漫漫,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劳烦朱太医。” “小主不必客气。”朱允拱手作揖,顿了顿添道:“听说小主今日在皇后宫中见过了瑞王爷的林侧妃。” 苏媛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事,点头应道:“是。” “恕微臣直言,小主皇宠在身,还是莫要与林侧妃往来。” 苏媛不解,追问道:“这是为何?” “林侧妃并不待见宫里的宠妃,以前的韩婕妤是,素嫔是,今日的您也是。再说,小主进宫多月,想必也听过宫人私下的议论,您与林侧妃样貌相似,这并不是好事。” “我知,她的样貌有些似,”苏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允打断了:“不是!” 朱允强调道:“林侧妃不是小主所想的那个人。您如今在宫里,微臣就肯定会尽量帮您,只是微臣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太医,还望小主别做置自己于危险之地的事儿。” 凤天宫里自己被林侧妃为难的消息传得好快,连朱允都知晓了。苏媛想起曾对林侧妃抱有的希冀,如今却觉得好笑,林侧妃若当真与昔日林府有关,朱允又怎会不查? “我知晓她不是,以后会多注意的。” 朱允放心的点点头,临走时不忘提醒:“长春宫的素嫔娘娘有了喜,皇后命微臣过去照料,近期许是不便来给您把平安脉了。” 这是不愿来永安宫走动的意思。 “我知道了。” 苏媛点头,想起安胎这事,她叮嘱道:“朱太医万事仔细。” “小主若是身体不适,让宫里的姑姑去太医院请其他太医。小主需记住,姜通姜院判是专门给太后照料身子的,这职位也是太后娘娘亲自提拔上去的。刘太医则常常给瑾贵妃服侍,偶尔也会去秦妃娘娘宫里走动,您最好都别用。” 朱允说完犹豫的想了想,又建议道:“方进宫的裴继裴太医为人稳当,医术也很了得,小主可以请他。若是您有事寻微臣,让您身边信得过的人来太医院直接找我就好。” 苏媛逐一应下,心情似安定了些。 第35章 有孕 傍晚嘉隆帝果然来了永安宫,刘明早早就过来传话,道万岁爷要来用晚膳,让她尽早预备着。 汀兰取了膳食单子给她过目,又问她菜肴的分布位置,苏媛有些头疼。她与元翊倒共膳过多回,只是素来不曾仔细留意过他的口味,一时间竟记不起他有哪些忌口和哪些偏爱。 “小主?”汀兰轻询。 苏媛只好道:“平时怎么摆,就怎么摆吧。” 汀兰领命退下。 桐若便上前问:“小主,这菜肴总得摆出个心思来,才能让皇上感受到您对他的重视与在意啊。” 苏媛被说的有些心虚,“嗯,以后我多留意些。” 元翊确实没什么忌口的,但口味总有偏好差异,往日去妃嫔宫里用膳,都恨不得将他喜欢的全堆眼前来,可不会讲究什么菜色分摆交错。 进了这永安宫,他就察觉到了某人心虚,因为相较平时殷切了许多,总替他布菜,又留意着他是否有用。 元翊握住她的手,“玉婉仪不必忙活,自己多用些才是。” 苏媛挣了挣手腕没挣开,抿唇红着脸低声回道:“臣妾伺候皇上用膳,是应该的。” 前朝的事进展顺利,元翊心情极好,闻言笑着调侃她:“往日怎不见玉婉仪如此贤惠,今儿个待朕格外特别些?” “往日是臣妾疏忽。” 他不放手,反而用力将她拉了过来,搂在身前细问:“听说你召了太医,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昨晚受到了惊吓?” 苏媛被拽坐到他腿上,想下来元翊却不肯放手,她为难的望过去唤他:“皇上。”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她,“朕在。” 殿内还有服侍的宫女,她身子僵硬,元翊有些弄不明白她了,往日在乾元宫当着众人都不这样的,怎么私下里反倒是尴尬害羞了?像是觉得有趣,他挥手遣退了宫人,暧昧的问她:“不喜欢朕?” 苏媛只得答了他先前的问话,“回皇上,臣妾昨夜有些失眠,所以请朱太医过来瞧瞧,倒没有被吓着。” “当差的人不仔细,打杀了便是,你就是太善良。”元翊风轻云淡的说道。 苏媛微愣,打杀了?她目露不解。 元翊即道:“小唐子抬撵失职,害你差点摔下来,这样的奴才怎能姑息,你犯不着饶他们性命。” 苏媛震惊,又很快的挪开眼,避过其眼神。 她正想让人去打听小唐子的底细,昨晚施恩,自然是想着来日收为己用的,没想到人已经被元翊处置了。 苏媛不确定元翊是有心还是无意,这随口应道:“还好,臣妾没有被吓着。” “没有被吓着,那是为何失眠?”元翊脸上笑意更浓,亲昵的凑上前,“哦”了声再道:“媛媛是怪朕了?昨夜明明是召你在海棠苑侍寝的,结果遣了回来,所以才孤枕难眠?” “臣妾没有。”他的热气呼在脸上,还带着酒意,苏媛很不习惯。 元翊重复:“当真没有吗?” 苏媛不懂他今日为何这般磨人,双颊羞红,竟不知如何接话。 他便抚着她的脸,目光迷离朦胧,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开始喂她喝酒,一杯又一杯,亲自斟酒送到她嘴边,不容拒绝。 苏媛很少喝酒,酒量并不好,生怕喝醉了说错话,只是瞧着嘉隆帝的阵仗,似乎就是为了将她灌醉。 不得已,趁着还有几分清醒,直接歪头靠在了他胸前,装醉。 元翊望着身前的美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抱起她回殿内榻上。两人齐齐跌在床上,他望了眼床几案上青花白地瓷瓶中的梅花,又望着身下娇艳欲滴的的人,直觉得口干舌燥。 这是他的玉婉仪,自然任他采撷。元翊来了兴致,肆意zong情许久,最后迫得苏媛不得不睁开眼直面承欢。 情动时,他突然俯首在她耳边说道:“玉婉仪,替朕生个孩子吧。” 苏媛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思绪瞬间汇拢,柔软的身子微微怔住,不可置信的望着身上的男人。他目中闪过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却在关键时候撤出了她的身体。 满室春情刹那凝住,两人都清醒了,四目相视,她迷茫不知所措,他神色复杂。 元翊起身去沐浴,苏媛靠在床前有些呆怔。 桐若引着宫女进来替她洗漱,榻上换了新的被褥床单,只是那股暧昧的气息经久不散。 元翊许久才从净室出来,二人都没有再提方才的事。他搂着苏媛躺下,问道:“我记得,你是年初的生辰,是吗?” 苏媛的生辰是元月初三,正近年关,因而很好记。但今年是她进宫的头一年,嘉隆帝怎么会知道? “是,元月初三。” 元翊深情款款的对她说:“朕那日特地问了内务府的,你的十六岁生辰,该好好过。” 话出口,他眼底飞速闪过愧疚。 碧玉年华的玉婉仪,真的很美。 帝王喃语,像是情深极了,可苏媛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她抬眼静静的看向元翊。 “还记得朕之前许你的婕妤之位吗?” “臣妾记得。” 元翊颔首:“过几日朕就让皇后将这事办了。” 他曾说过,失了位韩婕妤,还可以有苏婕妤。 苏媛知道元翊要抬举她,因为她配合,做到了他理想中的“宠妃”,可是这晋封实在太快了,她进宫还没有半年。 总觉得,元翊像是准备将一个妃嫔毕生的恩宠都在这数月里给她。 她很茫然,元翊却没有再讲话。 过了两日,苏媛在乾元宫侍驾突感昏眩,元翊召了宋医正过来给她把脉,这诊脉之下便是大喜,宋医正道玉婉仪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嘉隆帝很高兴,大赏了宋医正与乾元宫宫人,又当众说封玉婉仪为玉婕妤,晓谕六宫。 他让苏媛在偏殿安置下来,苏媛受着嘉隆帝的荣宠与恩赏,竟然心生恐慌。独自在殿内时,她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在想,怎么皇后觉得她该有个孩子,她就真的怀孕了。 简直是毫无征兆的,元翊的孩子,她说不出是何感受。 因着这个孩子,她在宫中的地位有着不言而喻的转变,而元翊的几番举动似乎也在告诉大家这位玉婕妤同以往他宠幸过的其他妃嫔都有着巨大区别。 第36章 酸楚 苏媛有了身孕,最感到恐慌的便是瑾贵妃了,她强忍着妒忌没去找她麻烦,就为等着年关设宴那日,谁知竟然有了身孕。 钟粹宫内,她恼怒的朝王贤妃发脾气,“苏氏怎么会怀孕,她怎么能怀孕?啊!” 王贤妃谨小慎微的陪在旁边作答:“娘娘,苏氏日夜都与皇上在一块儿,听说皇上近来荒废朝政,都只陪着她听曲儿赏舞的,这好事自然就被她占去了。” “专宠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挪了乾元宫的侧殿给她,凭什么!”她描金绘蓝的护甲抠着楠木几面,咬牙狠戾道:“接二连三的怀孕是吗,素嫔有了,她苏氏也有了,唯独本宫没有!皇上的长子必须由本宫来孕育,苏氏是嚣张不了多久,但素嫔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模样,像极了当初刘太医悄悄将韩妃有孕的消息传来时她甩手望着自己说话时的表情。 王贤妃沉默颔首,自己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这后宫里,她赵环没有生下孩子,便不会准许旁人生下,然而偏偏眼前人多年得宠就是毫无子息,自个儿不能生,还非害得旁人都不能生。 王娅在心中暗暗腹诽,瑾贵妃盯着她便问:“听说林侧妃在皇后宫里见过玉婕妤了?” “回娘娘,是的,听皇后身边的金雀说林侧妃当众为难了苏氏,茶水泼了她半身,苏氏连句质问的话都不敢说。” “她倒是真识相,上回在本宫宫里还伶牙俐齿的。”瑾贵妃满面嘲讽。 王贤妃便奉承:“苏氏多半是打听过了这位林侧妃的厉害,不敢招惹。” “她不招惹又如何,就她那个脸蛋儿,瑞王见了不会高兴的。”瑾贵妃提起这事就充满期待,连带着怒气也低了,“昔年瑞王调戏皇上的俪昭容,俪昭容自缢后皇上不敢发作。但等瑞王看见苏氏,必会以为皇上在肖想他的女人,依着瑞王的脾气,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可是如今苏氏这样得宠……”王贤妃支吾道。 瑾贵妃冷眼横过去,“她得宠又如何,皇上还能为了她公然与瑞王翻脸不成?再说,当初是你让本宫忍的,本宫如今忍了,若是最后不能借瑞王之手除了苏氏,你且想想怎样与本宫交代吧!” 王贤妃垂首恭敬的立着,又听了会子对方的责骂才退出去。等到了外面,她仰头望着漫天无星的苍穹,想起自己多年没有孩子,抿紧了双唇走下台阶。 孽事做得多了,还指望上天眷顾? 王娅暗自冷笑,绝了自己的育又如何,那些个肮脏事让自己做了又怎么样,赵环早年在东宫时沾的人命还少吗? 她扶着近侍的手,语气惆怅且失意:“东银,本宫终究是没有翻身日了,从我入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被她操纵一辈子。” 贤妃口中的“她”,自然就是瑾贵妃赵环。 东银是陪她入宫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搀着对方缓步往前,宽慰道:“娘娘,来日方长。” “来日?”贤妃摇头,“这宫里,皇后有来日,贵妃有来日,素嫔和玉婕妤怀了龙子也有美好的来日,但本宫的来日在哪?东银,你可记得,皇上有多久没进本宫的延禧宫了吗?” “娘娘,这都是一时的,如今玉婕妤得宠,皇上为她冷落了各宫主子,不单单是您。”东银柔声说着,自己却低下了脑袋。 贤妃便笑了,眼神透着凄哀,“你不用说这些虚话来哄我,自打本宫的二哥被流匪擒住,皇上对王家便没有过去那么倚重了。父亲在兵部也不得力,皇上上个月私下召见了兵部侍郎好几回,竟是越过了父亲这位尚书,王家的处境堪忧啊。” “娘娘慌什么,等大将军凯旋归来,咱们就扬眉吐气了。” “大哥,”贤妃低喃着,“定海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原先皇上就总催着前线,这回的作战时间太久了,朝廷拨了好几批军饷过去。我记得前阵子,因为军饷的事,皇上当众甩了父亲颜面,父亲在乾元宫门口跪了一个下午,皇上都没有出来见他……” 那天天下着雨,她借给嘉隆帝请安去乾元宫,自己年迈的父亲与几名亲信跪在宫门外请皇上息怒,皇上却在殿内同苏氏饮酒赏舞。 思及此,贤妃停住了脚步。 东银便问她:“娘娘,怎么了?” “苏氏有孕,本宫还没有去探视过。”她说着望向永安宫的方向。 东银犹豫着提醒道:“娘娘,玉婕妤如今住在乾元宫,皇上吩咐了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搅,道各宫主子探视恭贺的礼儿只送去永安宫便可。” 贤妃听得心里难受,叹气道:“是有这样的旨意,本宫怎么给忘了……皇上可真宝贝苏氏啊,不准任何人打搅,苏氏从芳华宫迁到永安宫,如今又藏在乾元宫,这是要金屋养娇吗?” 她忍了忍心中酸楚,感慨再道:“皇上多情,对新欢从来就不吝啬宠爱,唯独对本宫。本宫刚进宫的时候,皇后是太子妃,贵妃还是得宠的太子良娣,本宫也是良娣,皇上待我却从来都无比冷淡的。” “皇上怕是忌惮娘娘的父兄。”东银小心翼翼道。 贤妃自嘲,“是啊,王家掌着兵权,皇上于情于理都不能太冷落我。我刚进宫便是良娣,谁见着本宫不客气几句,便是皇后当初对本宫也是礼待有加,只有她赵环。 终究还是本宫想错了,总以为有王家在背后支撑着,她赵环顶多就是牵制我,终究不敢拿本宫怎么样。” 可是,那碗绝育的药,真的是苦。 苦的还不是滋味,而是知道真相后的自己还只能为她所用,因为王家依附着赵家。纵使王家掌着兵部与兵权,但是赵相哪日真的要动王家,王家就只能为人鱼肉,根本反抗不得。 赵环不让自己生孩子,原是以为她顾虑自己有了孩子后地位巩固超越了她瑾贵妃,没想到赵环根本就是个疯子,除了当初本着抱养秦妃孩子而纵容生下的小公主,其他妃嫔无论出身贵贱,赵环都不准她们诞下皇子。 贤妃本还计划着用素嫔之子来提高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想来也是不能了。她拢了拢身上的薄裘,“冬日天寒,本宫去长春宫看看谢嫔。” “谢嫔刚进宫的时候娘娘对她多好,若非您照拂着,就她新人得宠后的那个姿态,还不得吃亏?她倒是好,娘娘母家有事儿,一趟也不来看您。” 贤妃望了眼东银,摇首道:“她有苏氏做姐姐,来看本宫这个不得宠的贤妃做什么?再说,我王家有事儿,他谢家在皇上面前可得宠的很,前儿父亲还说皇上将谢嫔的哥哥秘密遣派出京了。” “没道理谢家这样恩将仇报的,当初谢侍郎还是老爷提拔起来的呢。”东银语气忿忿。 贤妃只是苦笑,“物是人非,当初已过,世人看的只是今朝。” 第37章 离间 到了长春宫,谢嫔正团在临窗的炕上绣荷包。 谢芷涵女红不行,却不愿假于人手,从布料到花样子都精心挑选,零零散散的碎布丢得到处都是,听到通传时根本来不及收拾。 贤妃位分高,自然不用等谢芷涵请,小宫女进去禀话时,她人已经到了门外。 谢芷涵穿着茜红色的绣桃枝棉袄,起身给她请了安,等对方落座后才坐回去,边收拾着边不好意思的开口:“娘娘怎么突然过来了,嫔妾这儿有些乱,娘娘见谅。” 她的近侍碧玉神色慌张的上前拾掇,旁边两个宫女也跟着过去。 贤妃抬手微止,挥退了她们,径自伸手从笸箩里取了谢芷涵刚缝合了还没绣样的青蓝色荷包,留心了对方神色,mo挲着温婉而问:“这是男子用的的荷包,谢嫔是打算绣给皇上的?” 谢芷涵是宫妃,嘉隆帝的女人,这句话问得实属多余,谢芷涵也不可能给她别的答案,但贤妃却还是问出了口,并好整以暇的瞅着对方。 谢芷涵神色微滞,面不在意的将荷包取了回来,轻声道:“嫔妾手艺不好,在家时嫌少做这个,总嫌绣花针扎手指。” “谢嫔有心,皇上知道了定会高兴的。”贤妃也不究问,松开了荷包又翻了翻其余的布料,多是些深色不起眼的颜色,花样子倒是多,便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纠结,皇上是天子,用的都是明黄色蜀锦,你若宫里没有,差人去内务府找张永义取了便是,至于样式,你还用得着在这些花花草草里选?” 嘉隆帝嘛,用的自然是龙纹。 “是,是嫔妾疏忽。”谢芷涵低首,“其实不怕娘娘笑话,嫔妾本打算绣着练练,等针线好些了再给皇上做,否则这种不上得台面的手艺,怕皇上给嫌弃了。” 贤妃就笑:“谢嫔多虑了,你的心意,皇上知道了只会高兴,哪会嫌弃。” 谢芷涵抿唇不语,只让碧玉赶紧收下去,又问对方此行有何吩咐。 “谢嫔还是与本宫生分,本宫来你这里坐坐还非得有什么理由吗?”贤妃打趣着,“还是谢嫔觉着本宫扰了你的清静?” “不是的,娘娘您别误会。”谢芷涵慌言道。 “不必紧张,本宫是刚从钟粹宫出来,本想去探视下玉婕妤,但想着皇上的旨意,便不去是打搅了,因而改道来看看你。” 听她提起苏媛,谢芷涵开心道:“媛姐姐有了身子,我真替她高兴,等明年生下来,便是我的小外甥了。” 贤妃特别的平易近人,并不与她说规矩,只接道:“玉婕妤和素嫔都是有福气的。”话落握住对方的手,“谢嫔你迟早也会有的。” 谢芷涵倏地抽出手,面色再也止不住尴尬:“嫔妾还小,不急。” 贤妃则苦口婆心的劝她:“你虽年纪小,但这宫里比你更小的也不是没有。皇上恩宠难定,你刚进宫头两年自然是不怕,等时间长了便是有这个心思都不定还能不能见着皇上了。” 谢芷涵便抬头定定望着她。 贤妃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失言,端起茶盏抿了口,又见满屋zi宫人,扬声道:“本宫与你们小主说会话,都外面伺候着吧。” 她是妃,谢嫔是嫔,哪敢不从?碧玉担忧的望了眼自家小主才挥手领着众人出去。 谢芷涵性子直,直接问:“不知娘娘有什么话想提点嫔妾?” 贤妃搁了瓷盏,面色凝重道:“本宫听说,过阵子谢嫔的母亲要进宫?” 这事儿刚刚媛姐姐才派人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准了她的请求,谢芷涵不妨眼前人知晓得如此快,颔首点头:“回娘娘,是的。” “进宫不足半年,谢夫人便可以进宫来探视你,真好,本宫还是去年命妇进宫拜见皇后时才见过母亲。” 谢芷涵听出她语中的羡慕,倒有些同情,“今年还是能见着的。” “命妇拜见时的匆匆一面,与奉旨特地进宫的区别,谢嫔难道会不明白吗?”贤妃抬眸。 谢芷涵讪讪道:“是嫔妾之前托媛姐姐求的恩典,她在京中没有亲人,唯有我娘这个姨母,皇上是疼爱媛姐姐。” “玉婕妤生在杭州,同你母亲情分自是不深,想来还是为了你。” 谢芷涵颔首,笑得与有荣焉:“我们虽是表姐妹,但感情胜过亲姐妹,我想念娘亲了,媛姐姐自然不舍得见我难过。” “明明是同日进宫的,说到底还是谢嫔你先承的宠,如今风头却都是玉婕妤的。” “贤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谢芷涵板起脸,露出不高兴,“在我眼里,媛姐姐得宠与我自己得宠是一样的。” 贤妃惯会观人脸色,当下适可而止,改言道:“谢嫔不必多想,本宫没有他意。本宫知道你和玉婕妤感情要好,是来提醒一句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们是刚进宫就得宠的,像你媛姐姐那样,自xiao便是受尽褒扬的大家闺秀,从来都顺风顺水没经历过挫折,她今日的盛宠虽然好,但锋芒毕露未免也会招人嫉妒。” 谢芷涵望着她,狐疑反问:“娘娘这些话,怎么不亲自与媛姐姐说?” 贤妃就拉过了她的手,“本宫父亲与谢嫔你的父亲同在兵部任职,自然是想着提点你几句,她苏氏说到底同本宫有何干系?若非看在你的颜面,这几句话本宫又怎会说?” “娘娘好意,嫔妾替媛姐姐谢过了,不过媛姐姐素来有分寸,我相信她。”谢芷涵抽出手,答得不苟言笑。 贤妃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闷声道:“这宫里,多少妃嫔有过身孕,最终生下孩子的不过就秦妃一人。就是秦妃,也是因为有贵妃娘娘做依仗才能平安生下玲珑公主。” 谢芷涵听了满脸肃色,直白反问:“娘娘此话是想告诉嫔妾,会有人对媛姐姐不利吗?” 贤妃不置可否,竟是直接起身,“这事儿,就得谢嫔自己去推敲了,这宫里多得是陈年无宠的妃嫔,谁都见不了别人好。” 谢芷涵跟着起身,“娘娘您到底是何意?” “得空的时候,请了你媛姐姐,来本宫的延禧宫。”她说完,直接说还有事便要离去。 谢芷涵满心狐疑,神色渐凝。 贤妃走出长春宫后,想起方才在殿内所见的情形,不由回忆起前阵子夜里撞见谢芷涵慌张急切的模样,心下生疑,同身边东银说道:“你且去查查,谢嫔这阵子都在做什么?年轻轻轻的,又刚进宫,正是心高气傲的时期,我就不信她这么沉得住气。” 第38章 亲疏 苏媛有孕,不能侍寝,嘉隆帝却仍是将她安置在偏殿里,依旧是整日腻在一起,不能饮酒跳舞,他便与她对弈听曲,常常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太后因此又召见了回苏媛,和上次的凌厉苛责不同,话里话外间都是对她腹中皇子的期待,语态和蔼可亲的,也没有责怪嘉隆帝对她的专宠。 元翊倒像是颇为紧张,她才进慈宁宫半盏茶的功夫,他便打着给皇太后请安的名义到了,随后二人并行离开。 太后的亲信唏嘘道:“主子,皇上这回好像真对玉婕妤动情了。” “他何时看上去像是一时兴起过?想想俪昭容和韩妃,生前的时候皇帝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着过来的,但死了可曾留恋半分?男人啊,旧爱总是敌不过新欢,满宫颜色都是他的,又怎会单恋一人?像苏氏这种,能被皇帝宠上一回,比起他人已幸运多了。” 太后的语气有些感慨,似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先皇身边得宠的妃嫔来来去去,可最后母仪天下的只有自己。 而她,从来没有享过宠妃宠后的待遇,先皇对她情分一直不深。 “倒是竣儿,没学学他父皇和皇兄的样儿,竟成了个痴情种。哀家本以为他对林氏是图个新鲜,谁知几年了,身边都不肯纳个新人,哀家想抱皇孙,还只能寄希望在林氏身上。” 想到亲生儿子,不免想到他那个侧妃,太后面露无奈:“那个林氏,哀家总不能放心。” 玳瑁便答:“瑞王爷刻意隐去了侧妃身世,又不许主子调查,想来王爷已然查过,侧妃娘娘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否则王爷怎会安心将人放在榻侧枕边?” “他做事从来就只顾自个儿喜欢,又岂会在意其他,林氏若当真没有问题,竣儿替她瞒着做什么?竣儿就是太随性,以前他府里那些侍妾也是,个个被他纵得都能爬到正妃头上去。”太后不以为然。 玳瑁知道眼前人向来看不惯林侧妃,但苦于母子关系只能善待侧妃,私下里却常有抱怨,可当着瑞王爷的面待林侧妃又比对宫里的娘娘们都要和气,是以接道:“侧妃娘娘除了脾气古怪些,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主子不必多虑。” “就是看着竣儿为她不顾正业,哀家才多虑。”太后眉头渐锁,“蒋氏是竣儿正妃,还是哀家亲自选的,竣儿为了林氏说不要就不要,蒋家到如今还存着那口怨气呢。” 瑞亲王元竣在外名声不好,虽然手握护都营,但总将差事交给底下人做主,自己玩乐,经常为了博侧妃开心就拿英勇忠诚的将士取笑杀戮,马竞场上闹出人命是常有的事,因而手下将士对他既畏又惧,唯独没有敬。 太后是有自己盘算的,忧心忡忡道:“长此以往,对竣儿总是不利。偏偏哀家这个儿子,整颗心都掏给了林氏,哀家是想动都动不得。不说出身,就林氏不能容人的性子,将来如何、”话及此,后仰了身子靠在引枕上,面色疲惫。 “将来的事还早着呢,指不定到时候王爷想开了,对侧妃的感情就淡了,世事无常。”玳瑁替主子奉茶,宽慰道:“王爷如今喜欢侧妃,主子顺着他就是了,但凡主子不是为难侧妃,王爷依然万事都听您的。” 太后就是担心他日元竣会折在林氏手里,烦恼道:“竣儿以前不是爱听曲的人,怎会突然为了个小小琴姬如此,上次让你从汴京城内着手调查,仍是没信儿吗?” 玳瑁摇头,“回主子,城中但凡王爷能接触到的女子多是世家闺秀,同侧妃年纪相仿的要么嫁人了,要么都是侯爵之女,也没听说过去谁家丢了小姐,不会沦为琴姬的。” 这答案不尽人意,太后惆怅道:“哀家上回见了竣儿以前身边的那些侍妾画像,或多或少都是与林氏形似,哀家总觉得竣儿和林氏之间没那么简单。” “王爷喜欢,只要侧妃待王爷真心,平时出格跋扈些自有主子您和王爷兜着,不伤大雅就成。”玳瑁笑呵呵的应道。 她接茶抿了口,手抵着额头问道:“瑞王府里的事哀家是管不了,就谈谈眼皮子底下的吧。宫里接二连三的传出妃嫔有孕,贵妃那里有何打算?” “左不过是同以前那样,贵妃将事儿都交给贤妃去办了。” 太后眯眼颔首,“贤妃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她想帮着贵妃对付玉婕妤,竟是将心思动到竣儿身上去。” “瑞王爷看重侧妃,等见到玉婕妤样貌,怕是要当众让皇上难堪。玉婕妤又这样得宠,还怀了身子,皇上已不是昔年的太子殿下了,这事儿怕是不妙。” 太后倏地睁开眼,目露凶意:“皇帝毕竟是皇帝,若当众被竣儿下了颜面,以后的事就麻烦了。” “这事还得主子您从中调和,早前侧妃在皇后宫里见过玉婕妤已是有了过结,若是年宴她唆使着王爷冒犯了玉婕妤,皇上与王爷约莫要兄弟失和。” 太后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皇后近来如何?” “皇后每日就看书练字,倒也闲适,宫里如今的事儿都由贵妃在做主,年宴上的事也都是贵妃娘娘安排着,去凤天宫不过是走个形式,皇后也没脾气。” 太后淡笑:“皇后哪里是没脾气?他父亲右相素来狡猾,教出来的儿子也是厉害。竣儿算是刻意挑陈翼长的错儿了,偏偏陈翼长处事滴水不漏,总不好无故就撤了皇后兄弟的职。皇上往日看上去对朝事不上心,暗地里也没少折腾,否则萧远笙如何被调去了定海助王宏熙平叛?” 萧远笙是贵人萧韵的哥哥,恭郡王元靖的表兄。 听到这个调令时太后是心存疑惑的,但那是兵部的事情,何况因着上次江南灾银与定海军饷的事已经触怒了皇帝,赵相并不好过分阻拦,可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启用了萧家子弟,终究让人觉得隐患。 朝中的言官还在,赵太后即便有心制止,却也要顾着名声和百姓悠悠之口,只是每每在嘉隆帝来请安时总忍不住琢磨一番。 太后在心底比较了番养子嘉隆帝与亲子瑞王的近况,终是吩咐道:“玳瑁,传哀家旨意,去瑞王府请竣儿进宫,再把左相请来。” 元翊得知太后召见赵相和瑞王的时候,苏媛正陪着他下棋。李云贵进来小声通禀后,就见那修长手指中的白玉棋子许久不落,嘉隆帝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唇角渐冷。 苏媛暗自屏息,不曾催促,亦不言语。好半晌,才见他将玉子丢回棋笥里,显然没了继续的兴致,“知道了,下去吧。” 瑞王与嘉隆帝虽同是赵太后养育长大,但兄弟间感情并不好,说不清是否是因着那件陈年往事,总之元竣进宫嫌少有来乾元宫请安的,元翊也不计较。 这日瑞王被太后留在慈宁宫用了晚膳才出宫,嘉隆帝并没有过去,只等快宵禁的时候,李云贵又进殿传话:“皇上,瑞王爷出宫了。” 元翊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嗯”了。他今晚依旧没有翻妃嫔牌子,转首望向静静陪在旁边的苏媛,突然开口:“那日瑞王的侧妃在皇后宫里当众欺凌你,朕与皇后却没有替你出头,可觉得委屈?” 他似乎经常问她这句话,是否觉得委屈。 苏媛并不觉得短短数月元翊能对自己有多少感情,外面都盛传皇帝如何宠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是不是。在嘉隆帝面前,苏媛是从来不敢有所谓的恃宠而骄,更不敢逾矩,因为她并不能感应到对方的情意,自己于他不过是个为了掩人耳目的“宠妃”罢了。 “你不说朕也知道答案,朕的女人却受臣子侧妃的欺负,委屈的不是你,而是朕。”元翊直勾勾的盯着她,语境复杂。 苏媛不由就站起了身。 第39章 相谈 她轻轻唤了声“皇上”,嘉隆帝闭眼再睁眼,冲她浅笑了笑,随后伸出手:“过来坐。” 他的掌心劲实而温暖,苏媛坐在帝王身侧,听他轻声说起往事:“世人皆知,朕并非太后亲生,她待瑞王与朕自然是有异的。天道尚且有不公的时候,何况人心,对不对?” 苏媛与之对视,见元翊并不曾看她,心知其只是想要个倾听者,便没有开口打扰,只静静听着。 “朕的母后孝贞太后薨逝时,朕才刚开始记事,当时宫中好些位高权重的妃嫔都想抚育朕,无论是有皇子的还是没有皇子的,都想做太子的养母,便是恭王的母妃萧淑妃亦有此念,但先帝却将朕交给了太后。”他说着,低首问道:“玉婕妤可知是为什么?” 苏媛看着他摇头。 “太后主动请旨,将幼年的瑞王送至太皇太后身边尽孝,直言从此尽心抚育朕,先帝是以选中了她,这是取舍,亦是交易。” 元翊话落突然笑了,坦言道:“朕的太子之位是先帝念及同朕母后的情分封的,彼时皇子们年龄都小,先皇又正值壮年,将来如何谁说得准,但太后果断向先皇表了态,在她心里真正辅佐调教的人选是朕。” 苏媛愕然,以亲子换他人之子,过于狠心无情,赵太后当年竟然肯?那番举止,无异于直接将瑞王元竣的争储之路封死,怪不得先帝生前对她信任无比,总赞皇后品性贤淑,温婉宽厚,以大局为重。 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太后对朕果然视如亲子,百般眷顾。昔年萧淑妃势大,恭王既得先皇宠爱,又得民心,在朝中呼声极大,相较朕的碌碌无为,是太后不曾放弃朕,替朕稳固了太子之位。” 这些事众人皆知,本不是秘密,但苏媛没有想到元翊会亲口说出这些,还是同自己。她有些惊诧,有些感慨,面上则中规中矩的接道:“太后与皇上舐犊情深。” “是的,太后对朕恩重如山。”元翊笑得诡异,又问:“玉婕妤明白朕的意思吗?” 苏媛自诩聪慧,早知道嘉隆帝与赵太后貌合神离,表面母子情深,实则对太后与赵相的专权颇有怨恨。毕竟,他的亲政终究只是表面上,实际并无实权,否则早前也不会大发雷霆并拒见朝臣了。 但此刻他竟然诉说赵太后对他的好,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故而小声答道:“皇上惦记太后恩情,觉得愧对了瑞王爷,因而对瑞王颇多纵容。” 元翊闻之一笑:“你倒是会说话,将瑞王给朕的委屈说成了朕对他的包容弥补。” 他随口而谈的语气,并不较真,苏媛亦放松了情绪,顺着话应道:“本就是皇上宽容。” “你这话朕爱听,只是朕能否宽容是一回事,是否宽容又是另一回事。瑞王屡次顶撞忤逆朕,与不与他计较是看朕的气量,能不能与他计较却是看朕的威严。” 他这绕口令般的话没将苏媛绕糊涂,倒是将她绕沉默了。嘉隆帝讲了许多赵太后对他的恩德,却又指控瑞王多次冒犯他,这到底是想对他们母子如何? 似是知晓她内心所想,元翊抚着其面颊再开口:“若有朝一日,朕需要玉婕妤的帮忙,你可愿意?” 他本以为会听到妃嫔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流的慷慨陈词,没想到自己的玉婕妤却沉默了,半晌不答他话,于是嘉隆帝重复追问:“玉婕妤不愿意?” “皇上有用得着臣妾的,是臣妾之价值所在。”苏媛一本正经道:“您是皇上,若有安排,臣妾自然只能遵旨,诚如那次护都营人选抽签之事,皇上何以要问这愿意不愿意一说?” “到底是牵强,并非自愿啊。”元翊闻言后,凝视着她悠悠道。 苏媛亦不辩解,反言之:“臣妾记得,皇上曾问过臣妾是否怕死。” 元翊好整以暇的点头。 “臣妾说怕。” “所以?”元翊突地笑了,笑得眸眼弯起,连唇角都扬了起来,与先前的严肃大相径庭,是真的心情很畅怀。 其实嘉隆帝经常对着她笑,但是笑容中总携着几分威严,是那种表面和煦实则拒人千里的笑,不容人真正触逆的笑,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威慑。 因而这段时日以来,苏媛伴驾时实则都小心翼翼的,嘉隆帝决定不了前朝要事,但对后宫妃嫔的命运还是信手操纵的,尤其是如自己这种没有强大母族支撑仅凭其宠爱而活的人。 嘉隆帝时真时假,苏媛应付得并不轻松,总要把握着度,不敢在他要明确答案时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莞尔一笑,灵眸眨了眨故作轻松道:“所以,君要妾死妾不得不死,自然万事由皇上做主。” 元翊眸角敛起,收回手沉默片刻才道:“既如此,朕便做主了。”他没有说到底做主何事,接着再添道:“夜深了,玉婕妤跪安吧。” 苏媛见其恢复了如常面色,颔首后顺从的福身退了出去。 回偏殿洗漱后,她将梅芯留下,“你想法子传信给王爷,我想要请个郎中瞧瞧。” 梅芯自是紧张,视线下意识的望向主子腹部,“小主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宋医正过来。” “不必请宋医正。”见她眼神迷茫,苏媛言道:“他是皇上的人。” 梅芯不解,试探道:“那奴婢去太医院找朱太医?” 苏媛还是拒绝,“不能将他牵涉进来,朱太医如今全心替素嫔保胎,我与素嫔被认同期有孕,召见她的保胎太医做什么?他日若素嫔有个好歹意外,我秘密召见朱太医的事被人发现,只会惹人非议。” 梅芯点头,“是奴婢顾虑不周了,王爷近来倒是常进宫,奴婢可以趁着他面见皇上时偷偷给王爷身边的安详传话。” “嗯,你口头传话即可,勿用纸条留下证据。”苏媛凝色吩咐。 梅芯如今不敢多问了,就是好奇也只憋在心底,伺候眼前人上了床,又将层层帐幔放下。 苏媛躺在床上,右手轻轻抚上小腹。纵然她不曾为人母亲,但女子天性,有些事自己是能察觉得到的,她没有丝毫有孕的症状和不适。 宋医正说她有孕的前两日,朱允还在永安宫替她把过脉,若当真怀了孩子,他怎会不说? 然而宋医正是当着嘉隆帝的面声称她有喜的,欺君这种事宋医正敢做吗?无非是受命于人,苏媛心知,这个“孩子”是陈皇后与嘉隆帝想她怀上的。 她想证实这件事有些时日了,若非刚刚嘉隆帝的那番话也不会下这个决心。这阵子她和元靖虽总有见面,但都是当着元翊,并没有交流的机会。 第40章 谋划 本以为要过上两日才能见到恭王,没想到第二日元靖就进了宫。嘉隆帝带他去了乾元宫办理政事的主殿,听他禀话。 元靖立在下方,恭敬答道:“瑞王已经启程南下了,今早下朝后回府收拾了东西,未时就出发离京了。” 元翊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南边的灾情早就得到了暂缓,这会子打着亲王亲自治灾的名义去捡个现成功劳,可真是好算计!” “赵相终究是忌惮您派了远笙去定海。” 元翊冷笑,“他王宏熙自己作战不利,军饷又在他的边境范围内被劫,朕派人前去彻查难道不该?朕不理朝事二十来日,凡事都交给赵相做主,他就这般替朝廷谋划,以致定海军士被严雪所困,江南灾情泛滥,朕这时候派几个人出去,他赵相拿什么谏言说不准?” 早前左相赵信派了亲信将军饷和物资送往定海,却在刚刚抵达边境时被莫名人士劫走,适逢时降大雪,王宏熙军中军心动荡。 为安军心,定海守将曾广志私自带人开了库房,被发现大将军王宏熙私扣军饷数十万不发。他不顾军令直接上奏抵达天听,道军中纪律懒散懈怠,有故意延缓作战之嫌,嘉隆帝知晓后当众责骂了兵部尚书王茂,又命萧远笙前去彻查并指挥作战。 这些事虽是由他们暗中操作,那批被劫的军饷被改送去了江南,由谢维锦分发给百姓。只是这等造福百姓的事却不能公诸于众,嘉隆帝坐在金銮座上依旧只能听百姓埋怨他昏庸无能的骂声,如今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后与赵信让瑞王去赢了这份民心,心里不可谓不气。 这就是受制于人的无奈,明明最早前商议国事时,元翊便想将银钱用于江南百姓的,结果被赵相及兵部户部那几个人强势拨去了定海。他身为帝王,却无法分配国库银钱,于朝事不能做主,可不是要终日醉生梦死,等着满朝文武屡次劝谏求他上朝嘛。 这招以退为进,看似元翊得了上风,但终归还是没有事事如意。 元靖深知其所想,低言劝道:“皇上心系百姓,如今只是一时误解,将来赵氏和王氏等豺狼之心早晚公诸于世,世人会知晓您的英明。” “你道朕是为这些虚名耿耿于怀?”元翊暗嘲:“太后昨日突然召见左相与瑞王,今日上朝时左相便举荐瑞王前往江南治灾,连瑞王自个儿都主动请缨,自然是太后对他们都分析了利害。五弟,朕派维锦在外的所作所为,太后同赵相当是知晓了。” 元靖不疾不徐的应道:“大批银子暗中赈灾,这种事本就瞒不了,早晚的事儿。不过赵相未曾与皇上来讨论深究军饷被劫的那件事,应该是知道什么叫做息事宁人。” “追究军饷?”元翊语气讽刺:“护送军饷的是他赵信的亲信门生,拨出军饷的是户部的赵长进,军饷是在定海境内被劫,责任在他王宏熙,这事儿赵家和王家敢追究吗?” 此刻元翊容上有着帝王运筹帷幄的自信与气势,不是人前沉默无建树的嘉隆帝。他拿起御案上的奏章递出去,“这是定海守将曾广志与边防将士们的联名,其中细数了王宏熙这近年来的五条重罪,贪私军银、暗征赋税、欺杀乡绅……” 元靖上前接了一眼扫过,笑了道:“皇上正可以借这回事除了王宏熙,逼他交出兵符,王家没了他,还不是任由皇上拿捏?王宏熙向来好高骛远,每每凯旋总觉得功劳都是他一人的,对底下将士毫无仗义可言,王家军中早已人心涣散。” “是可以办了王宏熙,前提是远笙给朕打一场漂亮的仗回来。”元翊语气激动,充满期待。 元靖微微弯唇,合了奏章拱手道:“皇上无需多虑,远笙的行军布阵能力您尽可放心,当年他便得镇国傅将军赞赏,六年前的青蛮之战中提用反间围攻之计的就是他。当年若不是受了臣弟与母妃的牵连,也该名扬天下了,不至于默默无闻的。” 元翊自然查过萧远笙,知他所言非虚,抬手道:“多亏你替朕在外谋划,事情才能这样顺利。” “皇上英明睿智,是赵相与王茂奸佞独断,收回政权是迟早的事。” 元翊后仰了身子,对这话未置可否,只继续道:“瑞王这时候离京也好,逸轩在护都营里凡事都被他的人盯着,如此倒是方便许多。” 元靖则道:“臣弟听说,瑞王将他身边的郭勇郭副将留在了城内,名义上是护卫侧妃,实际上暗掌护都营,陈翼长怕是施展不开。” “你这话可就错了,林侧妃与护都营在瑞王心中孰轻孰重?他将郭勇留下,为的就是护卫林氏,林氏刚进王府那年的事你给忘了?”元翊笑意吟吟。 元竣是在慈宁宫外跪求了几日才光明正大娶的林氏进府,太后当年不满亲子沉迷女色,某日趁着瑞王外出狩猎时召了林氏入宫。可不知谁通风报信,瑞王从猎宫赶回,当时举着马鞭一路冲进了慈宁宫,同太后大动怒火。瑞王知道,太后从没有打消过除去林氏的心思。 元靖似乎很难理解元竣的那种痴情,为了个女子不顾一切的疯狂,在他眼中是极不理智的,语气淡淡道:“若真这样,那郭勇也好对付。” “留着郭勇,瑞王不在京中,总要有个人担了那份罪责。” 元靖神色微顿后恍然,面露钦佩:“皇上深谋远虑,臣弟思虑未周。” “不必自谦,你的能耐朕都清楚。”元翊笑笑,又打听了几句年宴和祭祖之事,元靖均逐一答了。 两人谈着事儿,早前奉命去毓秀宫给萧贵人送生辰礼去的内务府张永义前来复命,同行的还有萧贵人的宫女青果,传达了她家主子对皇上的感激与情意。 元翊便和气回道:“告诉你家主子,朕晚上过去。” 青果便满脸喜悦的退了出去。 嘉隆帝这才同元靖说道:“临近年关,战前和江南都吃紧,萧贵人的生辰宴简单了些,等远笙回京,朕再大封她。” “皇上苦心,远笙及萧贵人自当理解。”元靖替萧韵等谢恩。 偏殿内,苏媛等着消息,梅芯去找安详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免焦急。她已许久不曾同元靖联络过,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所谓的避嫌而拒绝,苏媛困在这深宫之中,所能得到的信息太少。 桐若从外进殿上前了回话:“小主,皇上今晚去萧贵人宫里。” 萧韵?苏媛“哦”了声,“知道了,今儿她生辰,皇上是该去的。”何况嘉隆帝明显有抬举文昭侯府的意思,前朝牵着后宫,萧韵总不会一直是个小小贵人。 桐若怕她不高兴,劝慰道:“小主不必在意,皇上让您住在乾元宫里,这是哪宫主子都没有的待遇。您怀着小皇子不能侍寝,皇上也不去其他小主宫里,待您才是真情分。” 苏媛倒真没吃醋,哭笑不得道:“姑姑,我没有心里不舒服,真没有。倒是萧贵人生辰,你替我选份礼物送过去。” 这下轮到桐若惊讶了,不过只是瞬间,继而应了话。 苏媛再道:“我待会去长春宫看望谢嫔,皇上答应了除夕那日允谢夫人入宫的,涵儿昨日来找我适逢我在午睡,她没能进来。” “皇上是心疼小主,怕人打搅了您。” 苏媛淡笑,元翊到底是何心思还真说不透,她腹中的孩子大概是莫须有的,打着宠爱的名义将她安排在身边,不准人打搅,怕不止是搅了清静那么简单。 梅芯许久才回来,意料之中的元靖拒绝了她的请郎中说法,却又意外的让她酉时三刻去关雎宫会面。 第41章 信任 霜雨天气,松腰玉瘦,泉眼冰寒。苏媛是有心走走的,从永安宫到长春宫并不远,只是乾元宫的宫人受了嘉隆帝的吩咐,生怕贵重的她走路累着摔着,最后还是备了轿撵过去。 许是阵仗过大,惊动了宫人,她到的时候,谢芷涵已得了信等在宫门口。苏媛从撵上下来,她上前唤着“婕妤姐姐”并行了礼,这感觉并不好。 两人进殿,苏媛唯恐眼前人与自己生分,谢芷涵倒还真故意扬着声抱怨:“皇上将姐姐藏在乾元宫里,如今可是想见一面都难,我昨儿过去还被李云贵给拦了出来。” 她娇嗔着,语意俏皮,自然不是真的介意,低首又望向眼前人,视线转向其腹部,伸着手想去摸一摸,含笑憧憬道:“姐姐要做娘亲了呢。” 苏媛松了口气,听她提起孩子,倒不知该怎么和对方说,毕竟也不好说。眼看着谢芷涵虽嘴上抱怨,但是真心替自己高兴,心中欣慰无比。 拉着对方的手,苏媛解释道:“昨儿你去的时候我正打了个盹,醒来听宫人说了才知你来过看我,这不今日马上就过来了吗?” “姐姐待会留在这用晚膳好不好?” 苏媛摇首,“待会我得回去。” 谢芷涵便不高兴了,“为何?我可听说了,皇上去毓秀宫陪萧贵人过生辰了,姐姐回乾元宫也是独自用膳的。” 其实苏媛来长春宫一是想见谢芷涵,二来也是给乾元宫的人一个由头,待会儿好悄悄往关雎宫去。她并非不愿在这里用膳,但元靖约的那个时辰…… 谢芷涵拉着她的手委屈道:“皇上如今可紧张着姐姐,像是怕丢了般,日日都要看着,往常都不肯放您出来。待会姐姐走了,再见面也不知何时了。” “涵妹妹可不要用这伤感的语气,说的好像我回去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般。这样,让你宫里的人去御膳房传话,酉时前送来,我就留这儿。” 谢芷涵很惊喜,连忙唤了闻霜去传话,转身又问:“怎么那么早?姐姐待会回乾元宫还有事吗?” “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我连日都待在宫殿里,想外面走走,便将轿撵遣了回去,待会打算踱步回去。”苏媛轻描淡写道。 谢芷涵则提醒她:“那姐姐路上要小心,等会让人多点盏灯。” “没事儿。” 谢芷涵又道:“皇上果真在意姐姐,明明素嫔与你都有了身孕,却独独给你晋封又赐居乾元宫,素嫔那儿好生萧条,我听说素嫔因着这个还砸了宫里的两个琉璃花樽,生了大气呢。” “皇上虽没优待她,但宫里有的是心疼她的,相较我的盛宠,未必就不好。”苏媛模棱两可道。 殿内留了两人的近侍,谢芷涵将前阵子王贤妃来找她时说的话告知对方,正色道:“姐姐,我总觉得贤妃的话有些深意,你要多留心。” “贤妃说的没错,皇上身下无子,自然不会是天意。这宫里每年有孕的妃嫔不在少数,却没有能生下来的,涵妹妹你长在京城,自然比我明白。” 谢芷涵确实明白,抓紧了对方的手低道:“瑾贵妃专横,她没有生下皇子前怎么会容许别人生。早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她便害了东宫许多美人良娣,姐姐你要当心。” 苏媛抿唇,“我每日都在乾元宫,她总不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这也是,皇上必定都知道,所以格外照顾姐姐。”谢芷涵放心了些,“皇上特地作此安排,必然会护住你的。” 苏媛闻言在心中暗问,元翊会护自己?答案是不定的,她现在连嘉隆帝到底要做什么都不清楚,还得盼着元靖告诉她。 难得过来,她并不想谈这些烦心事,就问了下谢芷涵的近况。 谢芷涵略有心虚的挪开眼,“我就是整日待在宫里无所事事,学着绣花呢,除此就是盼着除夕母亲进宫来。” 苏媛凝视着她,追问道:“涵妹妹有心事?” 谢芷涵抬眸看了她眼,转首望向左右,咬着唇犹豫,最终还是挥退宫人。等殿内就她们俩时,小声的开口:“媛姐姐,那个人是宫里的侍卫长,姐姐你也见过了对吗?” 深宫无秘密,何况那日抬御撵的人都被嘉隆帝处置了,那宫人自然也知晓苏媛在回宫路上差点摔着的事,易索救驾的事必然也瞒不住。 她暗暗叹息,点头道:“那晚我从海棠苑回宫,路上抬轿的太监走路没稳住,是他及时抬住了轿杆。” 谢芷涵便笑,“我知道,姐姐你说在宫里遇见个熟人是多么难得?” 苏媛忍不住点醒她:“可我们并不认识他,算不得熟人。涵妹妹,你别怪姐姐说话直接,皇上好几回召见姨父进乾元宫,又命你哥哥出去办差,你想想那日为何王贤妃会突然来找你。 侍郎府树大招风,你和我不同,在宫妃眼中我只是个受宠的婕妤,并不曾荫泽家族的,苏家根本不值一提。但谢氏家族的命运前程与你是息息相关的,你父兄在前朝得皇上亲睐,必然就碍着了某些人的眼,我担心你哪日被人算计了去。” “姐姐的意思我都知道,我不会连累父兄的。王尚书早就对我父亲不满,我是知道的,我进宫后贤妃表面对我拉拢实则提防得紧,我不是个糊涂人。” “你能想明白就好。” “可是姐姐,你就甘心这一辈子都待在宫里吗?”谢芷涵问。 苏媛怔然,惆怅道:“你终究还是不愿认命。” “自然是不想的,姐姐难道就没有所想追求的?进了宫我们都身不由己,但并不妨碍我自己的追求,姐姐别看我往日任性,我都知道进退。”谢芷涵牵强笑道。 气氛莫名的有些凝滞,好在没多久宫女进殿掌灯,二人同用了晚膳。膳毕谢芷涵送她出宫,“媛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明明已经进了宫,可有些念想总断不掉。” 苏媛听得心疼,这样的谢芷涵是不该属于这座宫廷的。若非当初她需要个理由入宫,便不会有流离山的事……闭上眼又睁开,苏媛冲她笑道:“你怎样都是我妹妹。” “嗯,不管这宫里其他人如何,我们永远不会被人挑拨离间,姐姐无论何时都要信我。”谢芷涵笑得恬淡天真。 苏媛望着她,亦笑道:“好。” 桐若被她打发先回乾元宫的时候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追问,而是很顺从的领了宫人先走。 梅芯提着六角宫灯引路,还略有担忧:“小主,我们就这样过去会不会不妥,王爷应该都安排过了吧?” “应该吧。”苏媛没有多想,在她心里,元靖处事周密,是值得她信任与依赖的,她从未怀疑过他。 第42章 界线 月明星稀,离除夕不过半月,饶是苏媛闭门不出,亦晓得宫里的热闹。同上回来时不同,那次她刚进宫不久,尾随着韩妃而来,心中既有被发现的忐忑,又有对韩妃元靖关系的好奇。 关雎宫的宫门一如往日的破旧荒废,安详自暗处走出,上前行了礼言道:“玉小主,王爷在里边等您。” 苏媛颔首,拢了拢身上的织锦斗篷,转身从梅芯手中接过宫灯。宫门半掩,她缓步入内,元靖正站在庭中,闻音转身,语气平和:“你来了。” 苏媛依旧给他福身,走近了发现他仍是白日见嘉隆帝时的那身玄色袍子,只不过外罩了件深色大氅。她不由询问:“王爷这么晚还在宫里,安全吗?” 元靖被她关切的话语问得微微一愣,似自嘲般应道:“原来还有人在意本王的安危。” 苏媛适才意识到失态,侧首挪过了视线。 “你是有多莽撞,才会让梅芯直接去找安详,本王不是说过,我不找你,你不要擅自联络吗?你这位玉婕妤宫里多少人都盯着,生怕别人抓不到你把柄吗?” 听着他冰冷无情的话语,苏媛忍下心中不适,望着他说道:“宋医正说我怀孕了。” “本王知道。”元靖敛了恼意,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宫妃有孕是大喜,你就该更应该注重自己的言行。” 苏媛近步,“可我觉得我并没有身孕,我又不好请其他太医。” 元靖倒不瞒她,盯着苏媛直接反问:“有没有身孕有那么重要吗?皇上说你有,你就有,皇上捧你做宠妃,你就要做出宠妃的样子来。” 原来他都知道,苏媛谈不上是何心情,忍不住再问:“若是皇上要我的性命,我也要配合吗?在王爷眼中,我与韩妃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当初说帮我也不过只是想利用我,对吗?” “利用你?”元靖最不看好所谓的儿女情长,苏媛心里的想法他不是不知道,但在深仇大恨前谈那些情情ai爱有用吗? 他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幼稚的孩童,语气凌厉的反问:“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利用,若不是本王,你能进宫,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底是没受过苦,若是知晓罪臣家眷为奴的日子是怎样的,你就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媛听得后退半步,身形微晃,瞠目诧异的站在原地。他这话中的讽刺,是后悔救了她?却又立马被元靖的话点醒,讷讷应道:“是我失言了。所以,敢问王爷,皇上准备置我于何用?” 元靖望着她,美人肌肤胜雪,容色绝丽,清冷的月光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美艳。她望着他的眼神清澈而认真,他知道苏媛是信任自己的,更有着依赖,想起嘉隆帝的打算,他避开了对视。 苏媛合了合眼睫,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我这颗棋,王爷是不是已经打算舍弃了?”如同当初对韩妃那样。 或是那次的偶然遇见,她总对元靖与韩妃之间的事耿耿于怀。苏媛总在想,韩妃若从最初就是元靖安排进宫的,那在她得知自己有孕并有危险时来找元靖求救,他到底是怎样拒绝的……是否会像等会打发自己一样? 冬夜的寒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冰寒刺骨,元靖望着远处淡淡道:“林媛,我不是你在这所深宫里的依靠,你不能将希望寄在我身上。你觉得皇上要弃你,那你该让他舍不得弃你,他觉得你还有其他的价值,自然就会另眼相待,我早与你说过,不只是要做后宫里的宠妃,更要做皇帝心中的宠妃。” 他像是耐心极了,转过身徐徐再道:“除了皇上,在我面前也是如此,你知道我有野心,一如我明白你的复仇之心,所以我没有那么多感情浪费在怜香惜玉上。我能送你进宫,但不保证你在宫里会如何,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你自个儿的造化。可若是你于我有利,他日ni有困难时不用你来找我,我自会救你,清楚了吗?” 苏媛颔首,目光黯然,喃喃的应道:“清楚了。” 元靖都说得这样直白了,她还怎么能不清楚?或许从最初就是她多心,心底里存着侥幸,觉得元靖到底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因而总以为走到不绝地。 半晌沉默,庭中只余风吹残叶的声响。 她骤然又开口:“兵部尚书府王家是否要垮了?” “你知道些什么?”元靖没料她转移话题如此之快,前一刻还期待着自己援手,转念又打听起朝事,不免惊诧:“皇上和你提过王家?” 苏媛摇头,“皇上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我是看着皇上先后派了萧世子和谢侍卫出宫,又亲自给萧贵人办生辰。我再愚钝,这风向变不变总也能感应得出来。” “王家势大,皇上想动他们很久了。” “这其中也多亏了王爷替皇上出谋划策,不是吗?”站的久了,提着宫灯的手冻得僵硬,苏媛朝庭中的圆形石桌走去,将宫灯放下,双手不由互相搓了搓。 “本王替他办了事又如何,太后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本王干预朝政?”元靖苦笑。 “但皇上都记在心里,不是吗?萧世子是王爷的表兄,文昭侯府有东起之势,他日便利的还是王爷您。” 苏媛说着想起萧韵,淡淡再道:“皇上表面对萧贵人不冷不淡的,我像是风光无限,可这后宫里的风头又不是好事。皇上没有格外优待萧贵人,却是真正替她考虑过的,诚如谢嫔,因着她们的母家,皇上才不会随便动。” 这话像是不带丝毫情绪,没有元靖想象中的自怨自艾,也没有故作驳他同情的楚楚可怜,平淡得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思忖得有些失神。 苏媛却又道:“王爷,起念寻郎中确诊的事是我糊涂了,以后不会再为这样的事烦劳您了。这是我回京的第一年,天儿再不好,也总是得熬过去的,否则怎么看明年的春花?” 她微微一笑,复又提起宫灯,举步欲走。 “林媛。”元靖突然开口。 苏媛顿步,转过去福身启唇:“早就没有所谓的林媛了,王爷今晚怎自己糊涂了?” 他似是有些不忍,犹豫再三却还是没将那话说出口,只叮嘱道:“自己保重。” “会的,王爷也是。” 出了关雎宫,梅芯随上步,接了宫灯关切道:“小主,王爷怎么说?” 苏媛摇头,“他没说什么。” 梅芯惊诧,“这怎么可能,王爷不会置小主不顾的。” 苏媛停住脚步,侧首望着她反问道:“王爷已为我铺了路,可这条路走不走得下去还是得看我自己,他又为何要顾我?梅芯,你与我都天真了,他怎可能因我就改了自己的计划。” 苏媛深知,元靖走到这一步亦是不易,他能取得嘉隆帝的信任必定花了不少功夫。苏媛不知那位韩妃于他来说到底算什么,但能为他付出性命的,想来二人间亦有一段故事。 元靖不是心软之人,她想了想,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之己。苏媛望着前方的宫道,轻言道:“前面不远,就是延禧宫吧?” 梅芯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应道:“回小主,是贤妃娘娘的宫殿。” 第43章 无奈 苏媛会来找她,贤妃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这么晚过来有些惊诧。玉婕妤如今宠冠六宫,又身怀龙裔,闻声忙让人请了进来。 东银低声提醒:“娘娘,玉婕妤没有坐撵,身边就带了一个宫女。” 贤妃凝色摇头,“她和韩妃不同。” 东银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打消了某个念头,规矩的站在旁边。 苏媛由贤妃的掌事太监引进来,进殿后行了礼,免不了寒暄几句。 王贤妃笑容优雅从容,关切过后便打发了不相干的人,有些关系彼此间不言而喻,她也就没绕弯子,直言道:“玉婕妤这会子过来,想必有事找本宫吧?” “晚时臣妾去长春宫见谢嫔,得知娘娘惦记臣妾,回宫时路过娘娘这儿便进来请个安,没打搅娘娘歇息吧?” 贤妃摇首,愁淡道:“深宫夜长,本宫哪睡得着?” “娘娘辅助贵妃娘娘管理后宫,操劳了。”苏媛接过东银奉上的茶盏,抿了口抬眸笑道:“这茶味甘,可是添了蜜糖?” 这种喝茶的法子,她在凤天宫见过。 贤妃本就因她毫不提防的心态感到震惊,心想着昔日韩妃可就是从自己宫里出去后出的意外,对方这样只身前来是自信觉得自己不敢对她做什么吗? 她含着笑回道:“是添了蜜糖,本宫从林侧妃那学来的,喝着别有番滋味。” 提起林侧妃,苏媛静默,缓缓将茶盏搁下。 “东银,你去备个汤媪过来。”贤妃吩咐近侍,又同苏媛道:“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单薄,仔细着凉。” “多谢娘娘。” 屋里的气氛很安静,苏媛接了汤媪暖手,与王贤妃隔几而坐,说着敷衍的场面话,似乎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还是贤妃先给东银使了眼色,东银便带着梅芯退到外间,内殿里只余她二人,贤妃言道:“玉婕妤入宫这么久,还是初次来本宫宫里。” “有些事,想请教娘娘。”苏媛抿唇。 贤妃示意她说下去。 “臣妾进宫时日短,难免不懂宫里的规矩,早前臣妾曾在乾元宫替皇上抽了个纸签,太后道臣妾干涉了朝政,后来臣妾才知是影响了娘娘兄长的复职之事,一直没来给娘娘赔个不是,是臣妾的疏忽。” “这件事早过去了,何况当初你就算没有抽签,那差事也落不回本宫二哥手里了。”贤妃语气寡淡,勉强笑了反言道:“玉婕妤也不必放在心上。” 苏媛曾将贤妃视为贵妃党羽,当作一丘之貉,那次瑾贵妃明显是替王家打抱不平才请出的太后。原以为是贤妃恨透了自己,没料到提起这件事,她能这样的心平气和。 “娘娘不怪罪我就好。” 贤妃用茶盖拨弄着盏中茶水,怅然道:“怪你做什么,都只是皇上的心思,你也是受命于皇上。身在宫闱,谁没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若要说本宫有看不惯你的地方,也就只能是嫉妒你得宠了。” “娘娘?”苏媛望着她,面色讪讪。 贤妃模样认真,继续道:“可是这宫里,若说嫉妒你得宠的,也还轮不到本宫。皇上就算宠幸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总不会是本宫,谁得宠谁失宠又与本宫何干。” “娘娘这是怎么了?” “些许感触罢了。”贤妃收了心神,望着苏媛再道:“其实本宫借谢嫔之口传话想见你,也是有事想和你打听。” 苏媛忙道:“娘娘请说。” “你素日陪在皇上跟前,不知可有定海本宫大哥的消息?”贤妃眸色殷切,甚至带了几分祈求。 苏媛略有为难。 “本宫虽位居妃位,可宫里谁不知晓本宫倚仗的是瑾贵妃?不瞒玉婕妤,我在这宫里没有其他念想,如今只愿家族平安,定海军饷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一二,只是贵妃没有细说。” 她在这后宫不得皇上待见,又无法与父兄会面,所知的消息都是从钟粹宫而来。然瑾贵妃喜怒无常,高兴时是提点知会她几句,不悦时不过是冲着她发泄罢了。 “定海平乱的事如今由文昭侯府的萧世子在指挥。” 贤妃眨着眼,“我知道,大哥的统帅之权已被收回去了。” “王将军战功赫赫,便是真有错,皇上念着昔日功劳也会网开一面的。”苏媛不知该怎么说。 “难为你安慰我,前儿个本宫去见贵妃,她还说是本宫哥哥是咎由自取。”贤妃念之心酸,伤感过后,她调整了情绪,视线落到对方腹部,“玉婕妤的孩子还不满两月吧?” “回娘娘,是。” 她就问:“来本宫这儿,害怕吗?” 突然听到贤妃这么问,苏媛愣住了,“娘娘何以这样说?” “玉婕妤不用顾及本宫颜面,之前韩妃在本宫宫外不远处的鲤鱼池溺毙,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私下里都说是本宫害了韩妃。” “娘娘都说了流言蜚语,怎可当真。” 贤妃定睛再问:“若是真的呢?” 苏媛平淡道:“那也是嫔妾的命。” “命?”贤妃喃喃着,突地叹道:“谁的命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话落又面带羡慕:“皇上是真真儿宠爱你。” “其实这也是臣妾今日来请教娘娘的。”苏媛直白道:“昔日因着抽签之事,贵妃娘娘都惊动了太后,如今为何迟迟没有……” “迟迟没有动你?”贤妃主动接了话,替她问下去,“玉婕妤是好奇为何贵妃能容你至今吧?” 苏媛点头,“是。” “不是能容,而是能等。”贤妃答得毫无顾虑,“贵妃是太后的侄女,与皇上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贵妃不会为了某个妃嫔就轻易失了皇上的圣心。” “原是如此。” “其实你有这样的觉悟是应该的。”贤妃望着她,不假思索的添道:“今年的年宴,玉婕妤还是想法子避了吧。” 居然是在年宴上? 苏媛起身行礼,“臣妾谢娘娘提点。” “你今晚过来,本宫很高兴,你知道本宫是没有害你之心的,只是本宫在这宫里自己都岌岌可危,我能无所谓自己的未来,却不能不将王家的未来放在心上。”贤妃眸色认真。 苏媛则道:“娘娘或许应该见见皇上。” 贤妃摇头,“于本宫和王家来说,已为时太晚。” 苏媛走后,贤妃手撑着额头闭目凝思。东银送了人进殿,担忧道:“娘娘,玉婕妤怎么说?” “她说皇上可能会念在哥哥昔日的功劳网开一面。” 东银欣喜,“将军这些年东征西战,就算这回犯了错,皇上不念他的功劳至少还有苦劳,娘娘不要太担心。” 贤妃还是愁恼,“瑾贵妃是靠不住的,她们赵家从来是只顾自家门前雪,王家命运如何说到底与她们何事。东银,本宫心里慌,你再给府里传信,让父亲和二哥最近安生些,别再出错了。” 东银领命,“娘娘别急,等夫人进宫拜见时您再同夫人说说。” “就怕等不到那个时候。”贤妃忧心忡忡,“我早说过,皇上毕竟是皇上,只要不动赵氏根本,若铁了心思想办谁还会办不动吗?父亲就是太过轻信赵相,如今出了事让本宫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皇上素日连本宫的宫门都不踏进!” “娘娘别着急,您今儿卖了玉婕妤个人情,他日她也会感念主子的。” 贤妃并不认同,“就算玉婕妤记着本宫的好,可本宫还有他日吗?玉婕妤我是动不得,素嫔那里,贵妃能放得过我?我若是不听她的,来日皇上怪罪父兄时,他赵家再来个落井下石,我们王家怎么办?” 东银默语,只恼自己无法替主子分忧。 第44章 生病 回至乾元宫,桐若伺候她洗漱后守在旁边,苏媛望着床边的琉璃屏画宫灯发呆。将近岁暮,嘉隆帝予她无尽的宠爱,又宣称她有孕,将她推至了特殊的高度。 孩子的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嘉隆帝不用素嫔而非用她,苏媛思前想后约莫就是因为自己的容貌了。过去在芳华宫时贺昭仪就提醒过,皇上曾经有位深爱的俪昭容便是不堪受瑞王之辱而自缢的。 以元翊的谋虑,隐忍越久,爆发越狠吧?她不信嘉隆帝不恨瑞王,就像先前的战略,让赵相等人自觉理亏了他再出手便可以事半功倍,或者元翊只是想用众人眼中他最宠的玉婕妤换一个君王自主的机会?想着想着,脑袋就有些犯沉。 “小主,就寝吗?”桐若低语。 “姑姑,我还不想睡。”苏媛的声音低柔而无力,洗净铅华的她独坐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身影在宫灯下拉得纤细而孤单,“姑姑,你在这宫中多年,可曾见过真情?” 桐若模棱两可,“宫里不讲情,小主怎的突然问这个?” “我今儿去贤妃宫里坐了坐,与她说了会话。”苏媛轻声道。 桐若则面露紧张,想问欲言又止,只眼神复杂的望着她。 “我没事儿。”苏媛从床榻前起身,走到西边的窗前,寝衣迤地,她站了会突然道:“姑姑还是命人准备下热汤吧。” 她刚刚只是简单洗漱不曾沐浴,这会子却又要求,桐若没有询问,“哎”了转身出去传话,等再进屋时见苏媛已推开了朱红镂花的长窗,身姿微倚,如云的青丝披在肩上,偶有几缕随着寒风扬起。 冷风吹散了殿内的暖意,桐若走近了都觉得身子发寒,何况衣着单薄的苏媛。她上前道:“主子,仔细着凉,您如今怀了身子,若是染上风寒可了不得了。” “夜路清冷,不慎着凉也是有的。”苏媛含笑低道。 桐若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以之后眼看着热汤送进,眼看着对方特地等水凉了再入水,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是面露疼惜。 半夜里,苏媛就起了热,脑袋昏昏沉沉的却又勉强想保持清醒,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昏睡过去。 汀兰面露焦色:“姑姑,请太医吧。” 桐若摇头,“小主说了,等天亮再请。” 汀兰还欲再道,就被梅芯使了眼色,拉到旁边说道:“你怎么不明白,小主特地要的水沐浴,这会子请太医不是误了她的计划吗?你且小声些,外面都是乾元宫的人。” “可是小主这样子好辛苦的。”汀兰面色犯苦。 梅芯觑了眼床榻,想起主子从关雎宫出来时面上的失意,轻声道:“小主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冷静些,别让外头的人看出端倪。” 苏媛躺着只觉得喉间发疼,迷糊着被人喂了许多水依旧觉得难受。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后半夜就做起梦来,梦见那年与长姐雪地嘻戏的场景来,又梦见流落破庙时元靖出现在她身前的画面…… 嘉隆帝昨夜宿在了毓秀宫,晨起李云贵带着人侯在外面,脸上神色有些着急。萧韵的大宫女青果领着两个小宫女立在及地纱幔前,笑着道:“公公别急,贵人和皇上还没醒呢。” 李云贵回道:“是时候了。” 青果扬着笑意,反问:“公公若日日都这样尽职,皇上先前怎会多日误朝?您别是因着收了谁的好处,便特地来坏我们小主好事吧?” 李云贵许多年没听人这样和他夹枪带棒的说话了,倒是也不动气,正巧屋内传来皇主子的唤声,当下提步撩帘进去。 青果面色不悦,跟在后面。 榻上萧韵面如桃花,含羞欲滴的缠上准备起身的元翊,仗着昨晚的情意开口:“时辰还早,皇上再陪臣妾睡会嘛。” 元翊将她的胳膊从腰间拿开,“你再歇会,今儿就不必去皇后和贵妃宫里请安了,朕得上朝。”他似乎对每个妃嫔都这样温柔,温柔脉脉的。 萧韵难得盼来元翊一趟,怎可能真躺着,起身道:“臣妾伺候皇上用早膳。”话落又吩咐起青果准备。 谁知元翊直言道:“不必了,朕应了玉婕妤,今早陪她去用膳。” 萧韵替他系带的指尖微顿,然还不等她说话,那旁的李云贵就上前道:“皇上,乾元宫传来消息,玉婕妤病了。” 元翊凝目,急问道:“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传太医没有?”说着竟自个儿动起手来,显然着急得有些无措。 李云贵这才带了刘明等人上前,亲自服侍起来,口中回道:“说是玉小主昨晚出宫去看望了谢嫔小主,回来路上吹了风着凉,已经请宋医正过去了。” 萧韵被挤在旁边,眼见着方才寡淡无情的嘉隆帝满脸焦色关切却都是为了其他女子,心中既羡慕又怨恨。可嘉隆帝满心思都在乾元宫里的苏媛身上,根本没顾忌她情绪,匆匆穿戴妥当后便带人离开了。 萧韵失魂落魄的直接跌坐在墨水兰锦地博古毯上,伤心道:“青果,你说那玉婕妤到底哪里好,为什么皇上眼中就只有她一个?” 青果的脾性是随了她家主子的,争强好胜,闻言忿忿道:“玉婕妤如何能与小主相比?皇上不过是被她一时迷了心智,她那种以色侍人的能得宠多久,就是喜欢耍心机。 奴婢刚刚听贵公公的话,意思多半是被玉婕妤收拢了。皇上之前那么宠着玉婕妤,不说误朝,不上朝都常有的事,他怎么不敢在玉婕妤面前提醒,非要在咱们毓秀宫立规矩?” “李云贵真这样?”萧韵抬眸。 青果颔首,“可不是,若非奴婢拦着,他就进来请皇上起榻了。” “好他个李云贵,这样不把我放在眼中,是觉得我不得皇上喜欢吗?”萧韵咬牙切齿,又觉得委屈:“苏氏太过分了,霸着皇上这么些日子。昨儿是我生辰,皇上难得来陪陪我,她就立马上演苦肉计,仗着有孕就装病把皇上请过去,简直欺人太甚!” 她自小娇贵,是文昭侯府里的郡主,纵使家族没落亦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进了宫,被众多出身不如她的人比下去了,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眼眶都红了起来,“昨儿内务府送礼过来,你可还记得那小太监的话?他说下月初三是玉婕妤的生辰,皇上特地吩咐了要盛办。大年初三,正赶上年宴祭祀,这宫里有多少桩事要忙,皇上还给一个婕妤过生辰?” “小主,地上凉。”青果搀她起身。 萧韵满心恨意,麻木的站起身,喃喃道:“地再凉,也赶不上心凉。” 第45章 责问 苏媛的病来势汹汹,令嘉隆帝十分焦虑,连早膳都没用就守到了苏媛床前,他龙颜大怒,更是直接推拒了早朝。 众朝臣自然忙从金銮殿来到乾元宫请旨觐见,可惜元翊并不搭理,只让李云贵将人都请回去。须臾,左相赵信等人便改道去了慈宁宫,右相陈楷及太傅等几位老臣依旧守在殿外。 元翊问宋医正:“玉婕妤的病怎么样?” “回皇上,玉婕妤的伤寒有些重。” “用药,让她尽快好起来,不准误了换岁年宴。”元翊皱着眉,心中烦躁,面色严肃。 宋医正低身为难道:“皇上,玉婕妤是有孕在身的,许多药不宜用,否则唯恐伤及其腹中胎儿。御药房的用药和剂量都是有记录的,便是微臣给玉婕妤用了猛药,他日若被细查,就会知晓玉婕妤这胎存有蹊跷。”他苦着脸,实在有些难办。 元翊知道这话在理,但他原先打算的就是想让自己最宠爱的玉婕妤在年宴上出事,借此来打压瑞王名声的。而实际上许多事都如他计划中的在进行,他将苏媛捧到了一个众多妃嫔都比拟不了的高度,这不只是她的位分,更是人前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此刻,他的玉婕妤病了! 坐在高位,元翊凝眉想了想,挥手道:“你先下去,照常开药吧。” 宋医正不敢多言,行了礼跪安。 过了会,李云贵引了宫女进殿,小心翼翼道:“皇上,知菱来了。” 知菱福身,静静的站在中央。 元翊抬眸望过去,询问道:“给朕说说你们小主昨晚都做了什么。” “回皇上,小主昨儿傍晚突然说想念谢嫔小主,就起驾去了长春宫,还在谢小主处用了晚膳再回来的。不过奴婢听小主身边的梅芯说,小主回来的路上经过延禧宫就进去给贤妃娘娘请了个安。” “玉婕妤去见过贤妃?” “是。” 元翊眸色微深,追问道:“你家小主找贤妃做什么?” 知菱摇首,“回皇上,奴婢不知,小主身边的都是由桐若姑姑和梅芯汀兰两位姐姐在伺候,奴婢等往日都不近身的。昨晚小主出门时带了梅芯和汀兰,不过汀兰和小主的轿撵先回的宫。” “那去把梅芯喊来。” 知菱颔首,“是。” 梅芯听说嘉隆帝召见自己的时候有些震惊,转念就明白了该是为了主子的事儿,忙收拾了随宫人过去。她自然是不会将苏媛和元靖在关雎宫会面的事说出来的,巧妙的隐去这段后,如实将所知的做了通禀。 元翊闻后,低声自语道:“原就是朕的意思,她对贤妃有什么好愧疚的?”说着摇头笑了笑,“隔了这么久才过去,哪还有诚意。”很轻柔的语气,带着几分chan 绵,不似生气怪罪,倒像是苏媛在眼前能听到般,俱是揶揄之意。 梅芯听着忍不住悄悄觑了眼帝王,嘉隆帝目光含情,丝毫没有刚刚在小主榻前发怒时威慑人的气场。 “你家小主在贤妃宫里用过吃的?” “回皇上,是的,小主从延禧宫出来还说贤妃娘娘宫里的蜜茶与皇后娘娘宫里的蜜茶味道不同,似乎更清淡些。” 元翊听了微微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仔细伺候你们小主。”接着又命人去将贤妃请来。 贤妃心情挺平静的,倒是她的近侍有些急促,压着嗓音小声道:“小主,昨夜玉婕妤是从咱们这儿回去的路上染上的风寒,皇上总不能因为天冷她着了凉就怪罪您吧?” 贤妃没有坐撵,边走边回道:“皇上圣意如何又有什么干系,他想治本宫的罪已非一日两日了,真的想处置我我又岂能拦得住,与其多心,倒不如早些到乾元宫,自然就知晓了。” “玉婕妤明明还去了长春宫,皇上却只请娘娘过来。”青果语气愤愤。 “谢嫔和玉婕妤感情要好,皇上明面上不过问后宫里的事儿,其实心中都有数,总之我王娅在他心目中早就是个蛇蝎妇人了。”贤妃的语气非常平静。 青果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话好。 到了乾元宫,贤妃进殿,元翊却迟迟不让她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沉默许久才板着脸开口:“贤妃昨晚都和玉婕妤说了些什么?” 贤妃微屈着身,得体道:“回皇上,臣妾不过是和玉婕妤闲聊了几句。玉婕妤说上次误了臣妾二哥的差事心里过意不去,我让她不必记在心上。” “还有呢?”元翊继续问。 贤妃坦然抬眸:“皇上指什么?” 元翊终于让她起身,正视了她再问:“瑞王府的事,你和她提过多少?” “瑞王府?”贤妃似是没明白,锁眉蹙眉想了想,“因着臣妾宫中备了蜜茶,臣妾倒是和玉婕妤提过林侧妃的喜好,其他倒是没什么了。” “只喝茶这么简单?” 贤妃仰头反问道:“皇上觉得还有什么?”见其不语,微微笑了直言道:“皇上是担心臣妾拿林侧妃的样貌和玉婕妤说事儿?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就算玉婕妤和林侧妃容颜相像,皇上还担心玉婕妤不高兴了去?” 元翊语气微凝,“贤妃素来聪颖,自当明白朕的意思。” “皇上,您宠了玉婕妤这么久,就没有几分真情吗?”贤妃语露讽刺,“皇上待人总是深情款款的样子,以前对韩妃是这样的,对俪昭容也……” “住口!”闻声,元翊突然站了起来,喝道:“朕说过,不准提她!” “皇上心虚了?”面对嘉隆帝的瞠目怒瞪,贤妃却毫无顾虑,甚至还向前了两步,望着对方的眼睛道:“俪昭容是皇上心尖上的刺,总是时不时的刺痛几下,皇上总想着羞辱瑞王一回,却总碰不见合适的人选,直到玉婕妤出现。” “朕让你住嘴!”元翊雷霆大怒,抄起手边的玉盏就砸了出去。 玉盏袭身,贤妃被砸得连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盏中茶水泼湿了她宝蓝色的织锦裙衫,她亦不拿锦帕擦拭,盯着怒容满面的帝王缓缓跪下,字字清晰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息怒。” “失言?贤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言重了,臣妾只是有感而发。” 元翊弯唇,反问道:“有感而发,请问贤妃是从何有感?朕瞧着你倒是太清闲,竟嚼起舌根来了。” 贤妃无所谓的抿了抿唇,细语道:“臣妾是昨晚见了玉婕妤,见她对腹中孩子的期待有些感触罢了。玉婕妤心心念念着孩子出世的那一刻,可皇上却不会给她那一日,不是吗?” “感触,贤妃难道还会有悲天悯人之心?” 贤妃苦涩的笑笑,低头掩去眸中情绪,风轻云淡的回道:“皇上,臣妾是个女人,也曾有过身孕,自然能体会玉婕妤将来的心情。当初如果不是意外,如今臣妾的孩子也该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会念三字经了……” 听她乍然提起此事,勾起了嘉隆帝对她过去的几分旧情,想要问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面无表情的言道:“起身吧。” “谢皇上。”贤妃站起身,依旧低着头。 元翊警告道:“旧事已过,你不准在玉婕妤面前提起,无论是林侧妃还是、”想起心上人,他的面上带了几分柔情,“还是她,都别提了。” “臣妾谨记。”贤妃颔首,随后再询道:“玉婕妤的身子,没事吧?” 元翊端量着她,感觉是在判断对方真心还是假意,顷刻摆手道:“你去偏殿看看她吧。” 等人走后,他招来李云贵,吩咐道:“紧着些贤妃最近的动静,贵妃怕是又要器重她了。” 李云贵犹豫着禀道:“皇上,贵妃娘娘似乎要对素嫔小主……”他点到为止,请示得望着主子。 元翊却置若罔闻,声无波澜的应道:“下去吧。” 李云贵应诺。 第46章 醒来 王贤妃去探视苏媛,无声的站在床前望着那脸色苍白之人,宫女搬来凳子请她坐,她却没肯坐。 贤妃心情有些复杂,让这位玉婕妤想法子避开年宴,她倒是好,这么及时的直接就病了,一病还得病上十天半月,还是从自己宫中chu来后生的病。 她王娅若是连苏媛这场病的由来都看不明白,也就枉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宫人只当苏媛是不满皇上陪萧韵过生辰而使的夺宠手段,却不知苏媛是为了保命。 贤妃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响,有小宫女进殿,行了礼和桐若道:“姑姑,谢嫔小主同贺昭仪来了。” 谢嫔与苏媛的感情宫中人人皆知,而贺昭仪又是苏媛旧居主位,桐若想起早前嘉隆帝让小主静养不准各宫主子前来打搅的吩咐,便有些为难。 只是再为难,礼数却不能怠慢,桐若回道:“知菱,你们几个在这服侍小主,小主若有异样,马上找宋医正。” 桐若到了外面,同二人请安。 谢芷涵神态很是焦急,伸头望着内殿的门,“桐若,媛姐姐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昨晚她从我那离开时还好好的。” “小主只是发烧起热,又因为怀着身子,宋医正斟酌用药时需要妥当,所以看上去形势严重,其实并无大碍,只是需要时日调养,二位小主不必过分担忧。” 谢芷涵仍是没将眼神收回,关切的又问:“我能进去瞧瞧姐姐吗?” “皇上不许人探视小主,说是等小主清醒了身子好些再说。” 谢芷涵就瞥向门口不远处的几个宫女,“那好像是延禧宫的人,贤妃娘娘是不是在里面?” 桐若面色讪讪,“是,贤妃娘娘是得了皇上的准许。” 谢芷涵眸中的疑惑与惊讶淡去,转而浮现失落,神情惆怅的望着殿门,“我知道了。” 还是素来沉稳的贺昭仪开口:“好好伺候你家小主,她醒后就说本宫与谢嫔来过了。” 桐若颔首应“是”。 谢芷涵不愿离开乾元宫,同贺昭仪走了段路就停住步伐,支吾道:“昭仪娘娘,您先回宫吧,我想等贤妃娘娘出来问问媛姐姐的情况。” 贺昭仪点头,“好,那你去吧。”看了眼殿外飞檐下的走廊,柔声添道:“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地方等着,别站在风口处。” “谢娘娘。”谢芷涵笑了笑,转身折回。 等她走远,贺昭仪身边的琉璃即道:“主子,苏小主这风寒染得是不是太巧了?” 贺昭仪边往前走边接话:“确实很巧。” “主子觉得和贤妃有关吗?” 贺昭仪淡笑了笑,“和谁都没有关系,宫中利字当头,贤妃提点玉婕妤,必然也是从玉婕妤处得了想要的消息,否则谁平白无故的给人指路,就不怕贵妃生气儿?” “这事肯定瞒不住贵妃。” “贤妃就没想瞒,王家如今处境为难,她的两位兄长接连被罢权,王尚书办事时又经常受谢侍郎所制,贤妃没有以前的风光了。她最在乎的是王家,贵妃不帮她一把,还不准她从别处打听吗?”贺昭仪理所当然的说着,渐行渐远。 谢芷涵好不容易等到贤妃出来,自是上前细问了番苏媛病情。 贤妃得体回道:“谢嫔不必紧张,伤寒而已,宋医正开了药给玉婕妤服下了,想必很快就能退热。” “是吗?皇上都不许我们探视。” 思及此,贤妃无奈道:“玉婕妤是从本宫那回宫路上染的风寒,谢嫔只看见皇上准许本宫入内看望,却不知皇上对本宫责怪的时候,皇上还是最疼你们这些新人了。” 说得倒是让谢芷涵不好意思了,讷讷道:“娘娘言重了。”她想知道更多却是不可能的,最终恋恋不舍的离去。 苏媛醒来的时候时近黄昏,依旧是浑身发虚,脑袋犯沉,嗓子口跟烧了起来般,半睡半醒间,只勉强撑着丝清醒。 她抓了梅芯的手问情况。 梅芯跪在床榻前,小声的回道:“皇上得知小主病了很是紧张,早上从萧贵人宫里匆匆过来,连早朝都没有上,紧着宫里人问小主生病的来龙去脉,还召了知菱和奴婢过去答话。 皇上听说您是从延禧宫出来后染的风寒,还将贤妃娘娘唤来训斥了番,听守在正殿外的明公公说,皇上龙颜大怒,还对贤妃娘娘砸了茶盏。” 苏媛喉间如灼,没精神回应,只在心里想着倒是对不住贤妃,连累到她了。她闭着眼许久才沙哑的问:“皇上呢?” “皇上这会子在议事房见右相几位大人,今早皇上没去上朝,在您床前守了一早上,还亲自给您喂了药,半晌午才接见的右相。”梅芯说着又添道:“刚刚奴婢还听说,王爷又进宫来了,也在议事房。” 苏媛点点头。 过了会,桐若捧了小米粥进来,宫女们服侍着她用粥,苏媛并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又被喂了药复躺下。 晚间时元翊来看她,问了几句病情,桐若回道主子已醒来过,他只眼神复杂的在床前站了会,而后就回了主殿。 伤寒本就不重,宋医正医术高明,又在嘉隆帝的施压之下,苏媛的烧退得很快,第二日就消下去了,只是气色依旧不好,还犯了咳嗽,仍是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宋医正暗暗松了口气,尽着本分与苏媛解说病情,又说如何用药不会伤及腹中胎儿请她安心云云。 苏媛想着腹中莫须有的胎儿,抿唇未语。等宋医正退下后,她闭目养神了会,外面宫人就说嘉隆帝来了。 与往日的和颜悦色不同,嘉隆帝进殿后没有意料中的温言软语,他肃着脸,看着自己宠爱多日的婕妤,语气寡淡:“玉婕妤觉得如何?” 苏媛欲下床行礼,桐若上前帮她,又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威严的君王,见其竟然不曾阻拦,只好搀了苏媛下榻。 苏媛穿着云锦单衣,躺了许久的身子软绵绵的,刚着地就差点倾倒,亏得近侍扶住,她启唇道:“臣妾参见皇上。” 嘉隆帝却没有让她起身,反而屏退左右。 桐若不放心的唤了声“小主”,苏媛眼神示意她,后者才不放心的退出殿内。寝殿的门缓缓合上,苏媛索性跪在了脚踏板上。 元翊看也不看她,负手在后隐忍着情绪,他精心捧高了她,花了这么多时日,结果苏媛就这样来了场病。他正是担心她在年岁前有个意外才特地接到身边来,结果只是不在眼皮子底下一晚,她就生出幺蛾子来。 “玉婕妤这场病打算病多久?”他开门见山。 苏媛知道元翊不似表面上的那般平庸,往日纵容着她与她装傻皆因都是小事,他不愿点破罢了,如今影响到了他的计划,便不愿再纵容了。 “皇上,臣妾无能,怕是参加不上换岁年宴。”苏媛字字清晰道。 第47章 静养 “不能参加年宴……”嘉隆帝居高临下的瞅着她,喃喃的语气意味深长,浓眉紧皱,眼睛深邃无比,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苏媛垂首恭敬,屏息凝神。 “满朝文武都知道朕有位非常宠爱的玉婕妤,就等着祭祖和年宴上一睹爱妃芳华,你却不能参加?”他的语调很慢很慢,又走近几步,伸手抬起了她的脸。 手很贵气,清瘦修长,骨节不大,指甲圆润有光泽,修剪整齐,无意识般在她的下巴上微微mo挲,却像是扼住了人的喉咙。 苏媛启唇答道:“臣妾辜负皇上厚爱了。” 元翊口吻淡淡:“玉婕妤觉得自个儿辜负得起朕?” 苏媛浑身无力,仰视着他身子渐沉,恨不能直接趴下,但她并不能够,强拼着心理回道:“皇上如此看重臣妾,只是为了在年宴上的一时快意吗?” 他凤眼微眯,饶有意味的说道:“玉婕妤果然冰雪聪明,看来是早知道了?” “皇上,若说您用臣妾的命可以去了眼中钉肉中刺,臣妾倒也心甘情愿。可是,您根本不可能真动了他,那又何必非要添上臣妾,只是为了下瑞王颜面,或者顺您心里的那口气?”她问的坦然而直接。 “放肆!”元翊面露怒色,捏着她的手收回,横目道:“朕的心思你也敢揣摩?” “皇上您是在要臣妾的命啊,臣妾无从反抗,难道还不能有所思考?”因着甩力,她跌坐在地,双手撑了红木雕纹,青丝滑落,遮了她大半的容色,听见她低低道:“臣妾进了宫,命就是皇上的,皇上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您想如何臣妾配合着就是,何必先给臣妾希望而再置于绝望?” 她说得真诚,话里不见埋怨不见哀诉,只带了种无法忽视的心碎感,似是认命似是顺从,有着憧憬美梦破碎后的失落。 后宫女子,最期盼的不过就是孩子。 元翊自认早前的安排确实对她来说残忍了些,因而平时总尽可能的弥补她,然而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些身外物和虚名能替代的。 此刻见她虽卑微匍匐着,但不似寻常受了冷落的妃嫔般对自己哭哭啼啼,羸弱中自有几分傲然,说话时条理清晰,竟生出几分怜惜来。他不由心软,声音也轻了起来,“别跪着了,起身吧。” 苏媛闻声应“是”,可惜伤病未愈,又同他说了许久话,本就是强打着精神,站起身的瞬间就朝床头的几案前倾去。意料之中的疼痛,额头又磕上几角,撞落了其上的汤盅药勺,碎了满地。 动静传到殿外,听得桐若等人胆战心惊,相觑间无不提心吊胆。汀兰没忍住,小声的问:“小主还病着呢,皇上是不是动怒了?” 桐若皱着眉让她别说话。 元翊到底还是上前扶了她,让她回床上躺着,对于方才的话不置可否,临走前只道:“你先将病养好,其他的不用多想,朕这儿到底比不上你的永安宫自在,回去静养吧。” 闻言,苏媛莫名的松了口气,颔首应是。 宫人得知后却十分忧愁,素来少言的玉竹都悄悄在问:“我们主子是不是要失宠了?” “胡说些什么?小主病了而已,皇上素来疼爱小主,回永安宫只是因为乾元宫前朝后妃总过来不利于养病罢了。”梅芯斥道:“皇上待小主的心意这宫中谁不明白?你不要杞人忧天。” 玉竹这才不敢多说什么。 然而,苏媛回了永安宫后,日日都要见她的嘉隆帝却再没有过来,只宋医正依旧替她调理身子。起初苏媛卧病时许多人过来探视,三五日后就只谢芷涵每天来陪她,渐渐的便静了。 元翊在乾元宫对苏媛动怒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有说玉婕妤恃宠而骄,使手段争宠之事败露遭皇帝厌恶的;也有说皇上移情别恋,因为连两日召了萧贵人侍寝,更是晋了萧韵的嫔位。 萧韵来永安宫时眉眼得意,明着探病,实际上都是炫耀自己的荣宠,借此讽刺那日苏媛以生病将元翊从毓秀宫请走的事,把谢芷涵激得气愤不已,直接起身请她出去。 萧韵被她半推半赶的送到门口,临走前看着谢嫔道:“谢嫔昔日总袒护玉婕妤,她得宠时可有替你想过,如今不得皇上欢心了方与你又称姐道妹的,你莫要糊涂了。” 谢芷涵没好气的回道:“我与媛姐姐是表姐妹,怎是萧嫔一个外人能懂的?再说了,她得宠与否都是我姐姐,我亦不需要她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争宠,你这话挑拨得好生滑稽。” 萧韵面色含恼,冷着脸出了永安宫。 谢芷涵转身就道:“她嚣张个什么劲,皇上不过就翻了她两日牌子,才几日的功夫,居然敢来挑衅姐姐?” “她是不懂,你志不在宫闱。”苏媛回道,“若换做旁人,必是要怨了我的。” “姐姐别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我怨你做什么?伴君如伴虎,陪着皇上未必就好,还不如我现在逍遥自在。”谢芷涵不以为然的说道。 苏媛便伸手拉她坐下,刚说上几句话却又咳嗽起来,便掩着帕子捂嘴,垂着脑袋特别难受。 谢芷涵给她递水,紧张道:“你快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吧。” 苏媛便苦笑:“敢情我是话都不能多说了,你来陪我我很高兴,不与你聊聊怎么打发时间,莫不是成日都静静躺着?”含着笑语气轻柔:“再有几日便是祭祖了吧?” “是的,皇上说了贵人以上的妃嫔都要随驾去太庙,晚上则是家宴。”话及此,谢芷涵目露担忧,“姐姐的身子,怕是不能出席了。” “没事儿,正好偷个懒。”苏媛语露轻松,想了想添道:“那ri你多注意些。” “这有什么好注意的,不过就是祭祖,我跟在皇后贵妃她们后面,就是礼节多了些,姐姐你不去也好,肯定很累的。”谢芷涵面露羡慕,“若是我能留在宫中陪姐姐就好了。” 苏媛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凡事小心为上。” 谢芷涵道“好”,接着又问:“那晚的家宴,姐姐也要错过了吗?” “不知道呢,要看皇上的旨意。”苏媛并不确定元翊会不会收回成命,其实皇室的家宴场面亦不小,亲王郡王等人都是要到的。 “也对,只要皇上有旨,姐姐身子好不好都得去。”说起这话,谢芷涵面色黯淡。 方才听她提到皇后,苏媛就问:“对了,皇后最近如何?” “姐姐还是别担心皇后了,她怎样都是皇后,祭祖年宴家宴这种大事如何都得出场。就算太后不喜欢她,夺了她的掌管后宫之权,但毕竟是中宫,该给的体面还是给的。” 苏媛叹道:“说到底,皇后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姐姐快别这么说,谁都知道太后素来不喜欢皇后,这事怎是受了你的连累?说到底上回那职位的事干姐姐什么关系,又不是姐姐的叔父得了官职,平白无故被太后好生处罚。”谢芷涵不满。 苏媛就笑,“好了,你倒是比我还激动。” “本来就是,皇后的兄弟官场得意,她就算闭门不出也是开心的。”谢芷涵反握住她手,“她近来凤体违和,也不知是不是被瑾贵妃给气的。” “贵妃怎么了?” “还能怎么,俨然半个皇后的架势,前日皇后的母亲陈夫人进宫,在路上遇见了贵妃的轿撵,被好生警告讽刺了番,根本不给陈夫人颜面。这可真亏得皇后娘娘脾气好,若换做其他人,怎么忍?” “皇后心胸海量。” “这宫里的人个个儿复杂,彼此间猜来猜去的,都揣摩着别人在想什么,而后该做什么,真是不轻松。” 苏媛最不喜欢看谢芷涵这模样,正想着说什么逗她开心时,桐若匆匆进来,“小主,重华宫出事了。” 重华宫,是素嫔蒋素鸾所居的宫殿。 她当下心头一跳,想起不日前见过的贤妃,竟生出几分担忧。 第48章 恨意 素嫔小产了。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宫闱里妃嫔小产的事经常发生,至于原因众人都心照不宣,太后与皇帝尚不追查,更别说宫女太监有何私下议论的必要了。 各宫都送了礼来安慰,瑾贵妃引着众人在她床前待了许久,皆是体恤关怀的话语,十分和善仁慈。 永安宫也派人来了,苏醒后的蒋素鸾脾气不好,听见是苏媛的人,难免想起孩子,没好气的让人赶出去,又将礼给丢了。 瑾贵妃是早就随了嘉隆帝离开的,此刻是贤妃与秦妃等陪着她。见状,贤妃叹道:“素嫔你这又是何苦。” “我的孩子没了,苏氏的孩子却好好的,凭什么!”真不知是何心理,蒋素鸾如是怨言,面色惨白,平躺着泪水横流。 贤妃挪开眼,“你素日侍奉在太后身前,连她都说你纯孝温顺,何苦要这样乱发脾气,回头这事传出去可不难听?” 蒋素鸾睁眼望着眼前人,尽是不可思议:“娘娘,我的孩子都没了,我还在乎外面的声名好不好听吗?” 贤妃内疚,上前在床沿坐下,替她拭泪,温声道:“快别哭了,月子里仔细上了眼。” 旁边秦妃跟着道:“可不是?这小月子也是很了不得的,素嫔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休养身子才是。” 蒋素鸾只当这些都是虚情假意,正要以累请她们都回去时,又听秦妃道:“说来好端端的,素嫔你怎就那么不当心,竟是给摔着了?” 蒋素鸾闻声凝思,自己怎会摔下的台阶?她有着身子,衣着出行都很仔细,以前喜欢以珍珠为饰,现在连步摇环佩都不戴了,当时怎的就被珠子给滑了脚…… 她心里起了疑,眉头紧蹙。 贤妃见状起身道:“好了,总有意外的时候,素嫔已经很难过了,秦妃就别再勾她的伤心事了。时辰不早,素嫔需要多休息,我们先回去吧。” 秦妃抿抿唇,欲言又止。等出了重华宫,她身边的秦良媛道:“以璇,你看方才贤妃是否很心虚?” 秦良媛素来胆小懦弱,人前不敢多话,只私下里与姐姐编排,闻言答道:“姐姐觉得是贤妃娘娘害的素嫔吗?” “不是觉得,就是贤妃做的。”秦妃语气笃定。 秦良媛诧异,“但是素嫔和贤妃感情素来要好,听说当初素嫔降为答应的时候还是得了贤妃的照拂,两人关系向来不错,贤妃怎会去害她?” 秦妃则语气讽刺,“我的傻妹妹,贤妃做的不就是贵妃做的吗?就是贤妃能容得下素嫔的孩子,贵妃也不可能能容得下,你想想韩妃的事就知道了。” 秦良媛听得后怕,攀着身边人的胳膊道:“姐姐,瑾贵妃与贤妃太有恃无恐了。” “怕什么?我有玲珑,她们都没有,只要我不行差走错,贵妃不会来对付我们的。玲珑是皇上的皇长女,也是独女,是本宫所育,这就是本宫和贤妃最大的不同。” 秦妃说着面带得意,“贤妃以前总看不起我们秦家,可他们王家终究也有要倒的一日。王尚书年岁已高,她的两位兄长不中用,哪还有来日。这样的贤妃,瑾贵妃想留则保,想弃即丢,都不会有丝毫顾忌犹豫的。” “姐姐,韩妃有孕溺水,素嫔有孕小产,那永安宫的那位……”秦良媛含糊道。 “你说玉婕妤吗?”秦妃边走边拨弄着手上的护甲,语调悠悠:“都一样,皇上将她护得再紧,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皇上如今似乎不喜欢玉婕妤了。”秦良媛的话中,有着后宫妃嫔显而易察的嫉妒。 秦妃望了她眼,“言之过早,我们是习惯了皇上对玉婕妤的盛宠,其实对比他人,苏氏还是得皇上心思的。” “姐姐,我算是明白了,在宫里但凡和瑾贵妃对着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看皇后就知晓了。” “是啊,我们只要陪着小公主平安长大就好,也亏了有玲珑,否则如今做贵妃手里那柄刀的便是我们。”秦妃语气惆怅,“想当年我刚进宫的时候,贤妃是多么得意,尚书之女,兄长手握重兵又官居要位,连皇后都要给她三分颜面。” 她们俩并肩而行,殿内的蒋素鸾却不能平静下来,她望着宫女冬苓手中的明珠,疑惑道:“我记得,这是东海进贡的珍珠。” 冬苓收起掌心,点头应道:“回主子,确实是东海进宫的那批珍珠,咱们宫里有几颗,您舍不得用,如今还在妆匣盒里放着,是皇后娘娘赏给您的。” “那怎么会……”蒋素鸾双瞳睁大,“定是有人嫉妒我怀了身孕,打听到我今日要与贤妃去梅花赏梅,刻意布在角角落落等着让我摔跤的。” 她躺在那去抓近侍,又哭又恨的怨道:“冬苓,我的孩子就这样给害没了!” 冬苓跪在床前,反握住自家主子的手,亦是满脸心疼不甘,“是奴婢不好,小主本不该出去的,是奴婢没劝您。奴婢想着贤妃娘娘寻您定不会让您出事,没想到会这样,是奴婢错了,小主您千万别伤心了,回头再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我当时正与贤妃说话,没想到脚下会有珠子,突然滑跤,她想拉我都没拉住。”回忆起当时场景,蒋素鸾止了泣声又道:“冬苓,你去梅园查查,这珠子定不只这一颗。” “奴婢让秋葵去仔细检查过了,还真就这一颗,想是之前哪位娘娘去逛园子时不小心掉落的。”冬苓语气很轻,“这珠子好看,娘娘们得了多半喜欢镶在珠钗或者香囊上。” “就一颗怎么就那么巧跑到我脚下去了?我不信!”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蒋素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去查,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孩子,你去打听都哪几个宫里有这珠子。” 她说完,又自语道:“永安宫自然会有,冬苓,必是苏氏那个贱ren故意害我,她怕我先她生下皇长子!” 听主子如此咬牙切齿的语气,冬苓暗想着玉婕妤正在病中当不会去梅园,又想着只要有心思指使旁人做也是一样的,便领命应了。 可是,纵然还没有查出究竟,在蒋素鸾的心中,也都是苏媛害了自己,她双手抓着身下床单,暗暗起了恨意。 第49章 自编 宫里的事儿没有秘密,用银子疏通疏通消息自然就入了耳,素嫔身边的宫女在梅园搜寻检查了番最终取走珠子的事传到永安宫里,苏媛不由叹气。 若说那批明珠,整个后宫里就属她这儿最多了,联想起如今的情况,想她流了孩子的,自己动机最大。 梅芯答了话站在旁边,见其许久不语,低声唤了句“小主”。 “没事儿。”苏媛躺在临窗的暖炕上,扯了扯身上薄衾懒懒靠着,“谁都知道我许久没出宫门了,只有那晚。” 那晚嘉隆帝在乾元宫发怒,梅芯等人就在外面,过了这些时日都不敢主动问及,此刻趁机询道:“小主,皇上是不是看出来了?” 苏媛的脾性其实挺好琢磨,只要她主动提了便是愿意说上一二,若宫女先开口打听就会不耐烦,闻言望着梅芯,她闭了闭眸,点头。 梅芯提心,想继续问又怕暴露什么,终究生生止了追问。 “是王爷让你问的吧?”苏媛却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他的人,知道我为何总训斥你但近身的事还是不瞒着你吗?因为你可能背叛我,却不会背叛王爷。” 梅芯面露心惊,倏地跪了下去,“小主误会了,当初王爷派奴婢去杭州照顾您,奴婢的主子就只有您。” “你不必这样。”苏媛抬手,“王爷那日说的其实很有道理,若不是他,我当年早被追兵抓走了,这些年沦落为奴还不知有没有性命可言。一个孤女,又有何价值给他利用。” 说到底,自己如今的这个角色,其实谁都可以扮演,根本不是非林家人不可,他能肯定的是自己与他有相同的目的,不会背叛他而已。 苏媛想了很多,若是自己真被这份荣华迷了眼,懵懵懂懂的在年宴上成了嘉隆帝打压瑞王的理由,将来元靖还能将其他女子送至帝王身侧,而元翊只要有心,还能捧出更多的婕妤。 “小主,您想多了,王爷往年对您的关心和在意奴婢都看在眼里。” 苏媛望着她,喃喃道:“梅芯,其实不是我信得过你,而是我身边无人可用。想在这座深宫里活着太难了,桐若虽表面待我真诚,可又有谁知道她的过去及心思呢?与其是个不知根底的,我宁愿相信你。” 反正在元靖面前,她早就没秘密可言。 苏媛知道,打从当年元靖救起她的那一刻起,骨子里就对他生出了依赖和信任,只是这份情愫已被他无情的点醒了。他能说当自己失去价值后就不管不顾,她就不敢心存侥幸。 梅芯未料到主子居然与她推心置腹,她是恭王的人,奉命来到苏媛身边,恭王的意思是不必事事精明周到,有时候扮拙扮笨反而让人放心,却不知眼前人竟早看出来了。 “奴婢跟着小主这么多年,奴婢不会害您的。” 苏媛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说着抬头看她,“你说,如果皇上想害我,我要怎么躲得开?” 梅芯面露惊愕,“小主的意思是?” “那位林侧妃你见过吧,是不是与我很相像?”见其颔首,苏媛继续道:“皇上与瑞王有过节,不单是因为太后偏心亲生儿子,而是因为皇上之前的心上人是受了瑞王侮辱而死的。” “小主说的是俪昭容?” “嗯,太傅的长孙女。”苏媛将贺昭仪与她讲过的话复述了遍,末了添道:“瑞王那位与俪昭容容颜相似的侍妾,后来得暴病没了。” 梅芯沉默。 “应该是皇上派去的人,这种奇耻大辱,他贵为天子绝不会生受。”苏媛喃喃道。 梅芯本就是冰雪聪颖之人,琢磨了片刻就懂了,慌色道:“皇上想用小主反击瑞王?” “是啊,明知撼动不了瑞王,还要搭上我的命,你瞧皇上是多么的薄情?”苏媛语露苦涩,“满京城都知道瑞王视侧妃为命,若是见了我,岂能容忍?以他的嚣张,必定当众会给皇上难堪。” 而元翊,则是要将计就计,索性让她死在这场较劲里。届时满朝文武都知瑞亲王为红颜蔑视君王残害宠妃,可不是好算计吗? 这怕是她在元翊眼里唯一的用处了。 “小主那晚是与皇上点明了吗?”梅芯问着,视线下意识的落到对方腹部。 苏媛察觉其眼神,点头承认:“我没有身孕,王爷也知道的。” “皇上是故意的,故意让小主您受尽宠爱。”梅芯像是意料之中,又似是对她很同情,“那现在怎么办?”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瑞王早晚能看见我。何况,林侧妃是与我会过面的。”苏媛瞅着她,问道:“梅芯,你去找朱太医取些红花来。” “小主这是要?” 苏媛抿唇,眨着眼道:“这个“孩子”既然有了,总是要去得的其所,与其做皇上对付瑞王的筹码,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可是,那药伤身啊。” 苏媛淡笑,“比起伤身,命更重要。”说着沉默片刻,感慨道:“这次换岁的大小事宜全是贵妃在操纵,皇后的处境不太好。” “小主这时候了还去挂心皇后,皇后哪里需要您操心?”梅芯实在忍不住,声音都提了起来,“皇后进宫这么多年,虽然看上去总是受太后压制、受瑾贵妃挑衅,但到底还在凤位上,她自然有她的能耐。再说,皇后背后有右相府陈家,还有皇上,小主就算感念皇后,也犯不着为她去公然与瑾贵妃作对。” “在大家眼中,我就是皇后扶持上来的,与瑾贵妃本就不对付,做不做在她们眼中又有什么区别?”想起皇后与嘉隆帝之间的微妙,苏媛含笑再道:“我总得做点什么不是吗?否则这座永安宫就真的会沦为冷宫。” 好在,她并不是真正的步履维艰。 过了两日,霜风寒降,雨雪飘飞,道路艰行,苏媛穿戴得当后出了永安宫,未去皇后那,径自往瑾贵妃的钟粹宫请安。 她许久没有这样早的出门了,尚未病愈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极沉,坐在轿撵上眯着眼,脸色较昨日更差了。 苏媛到得早,瑾贵妃尚在用早膳。小宫女进去通禀时,瑾贵妃凝色低问:“这个苏氏,本宫不找她,她倒是主动往我这儿来了。” “娘娘,玉婕妤自打搬回永安宫,皇上就再没有踏入她宫门半步,该是着急了,所以来求娘娘庇护的。” 瑾贵妃搁下银筷,好笑道:“求本宫庇护?她苏氏不早就是皇后的人吗,得宠时在本宫面前都敢放肆,这会子来求本宫庇护,怎么不往凤天宫去?” 大宫女香橼奉承道:“皇上对她的新鲜劲过了,皇后又帮不了她,纵然仗着怀有龙嗣,可没有圣心哪能不识相?”她说着又上前替主子布菜,“时辰还早,其他宫里的小主们都还没到,娘娘再用些吧。” 瑾贵妃到底是得意惯了,也存了心思,便又拿起了银筷,“嗯,既是当初眼中没有本宫,如今来求本宫为时晚矣。她既然有心,便在外面好好等着,也好让人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谁的天下。”媚眼上扬,言语间是无尽的张扬。 第50章 自导 苏媛在廊下候了盏茶的功夫才见通传的宫女出来,引她去偏厅喝茶。应是待会儿瑾贵妃要在这儿召见诸妃嫔,暖炉刚刚烧上,室内温度并不高,但对于站在冷风口许久的苏媛来说已是冬夏之别。 门口立着两个着了粉色宫装的小宫女,都望着外面,殿内只余她和梅芯汀兰。她靠在紫檀雕花的椅子上,胳膊搭在几上扶着额头,有些精神不济。 梅芯小声唤了声她,苏媛忍着那丝不适摇了摇头。缓了许久,她才拿起手边的热茶,揭开茶盏后,未染蔻丹的粉色指甲浸入茶中,热度借着指尖传来,苏媛双唇抿紧,定神好久。 梅芯规矩的站在后面,终于看见自家主子将那描金的青瓷盏送至了嘴边,看着她饮下不忍的挪开眼。 天气不好,来钟粹宫请安的人较平时晚了些。 来得最早的是贤妃,她进殿后看见苏媛很是惊诧,愣神了片刻才说话:“玉婕妤身子好些了吗,你尚在病中又有着身孕,皇上准许你不晨昏定省的。” 她说着看了眼陆续进殿伺候的宫女,提声再道:“贵妃娘娘贤德,素来体恤咱们,不会计较的。” 苏媛起身同她请安,“嫔妾无碍,谢贤妃娘娘关心。” 贤妃淡淡的点了头,她位分高,坐在右边的第一座,闭着眼琢磨苏媛的来意。 紧接着来了些低阶妃嫔,萧嫔谢嫔来得算早,再后来是贺昭仪携了祁答应,最后才是秦妃和秦良媛姐妹。众人看见苏媛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外,不过都是久居深宫之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还是说的。 谢芷涵问她:“媛姐姐,你怎么出门了,身子好些了吗?今日比前几日都冷上许多,我瞧着你面色不太好。”目光关切。 苏媛勉强笑笑,容色更显苍白,摇头答道:“没事儿,躺了这么多日子,总要出来走走的。”她唇色泛白,倦倦的眯了眯眼。 “那玉婕妤可要小心了,这雨天路滑的,前几日素嫔赏个梅花没走稳就出了意外。”萧韵语气素来尖锐,争锋之意格外明显。 她近期得宠,这种既挑衅又不怀好意的话也就萧嫔敢说,众人并不敢掺和。皇上虽有十来日不见玉婕妤了,可先前的盛宠大家都看在眼中,这情分总不是朝夕间说没就没了的,因而不会有人去附和。 偏偏萧韵就不是喜欢低调的性子,见其不语,就提声了追问:“玉婕妤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怪我说错了?其实我都是好心,你毕竟怀着皇子,早前素嫔的孩子刚丢,这年关喜庆的时候可别再染了晦气才好。” 苏媛本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闻言却反常的望过去应道:“我却不知,萧嫔是口是心非还是口无遮拦,若我的孩子真有个意外,你是要觉得晦气,还是喜庆?” “哟,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韵站起身来,虽说有些意思不言而喻,但公然蔑视皇嗣的话还是不能说的,毕竟也当着这么多人,语气逼人:“玉婕妤可不要含血喷人,我对皇嗣可没有半分不敬之意。” “有没有萧嫔心里最清楚,大家也都听得出来。”苏媛声低而清晰,又按了按额头,叹声道:“我是精神不济,于礼数上不如诸位姐妹殷勤,但给贵妃娘娘请安费得了多少功夫,总不会有个事。” 她话落,执起茶盏,在众人目光下“呀”了声,改看向旁边宫女,吩咐道:“添茶。” 钟粹宫的人立马接了退下。 贺昭仪见状,突然道:“玉婕妤来许久了?” 苏媛看过去,眼神不似方才对萧韵的那般凌厉张扬,温和的笑了摇头,“倒是也没有许久,贵妃娘娘用完早膳就该过来了,是我晨起口渴,来贵妃这讨茶吃了。” 贺昭仪颔首,目光微深,没再说话。 而坐在最末位的祁莲祁答应这才往苏媛处投去目光,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很快睃了眼贺昭仪,又低下头,卑微而恭敬。 宫女续茶回来,苏媛接过后喝了几口才放下,重新将视线回向对面被人扯衣相劝着的萧韵,好笑道:“萧嫔还不坐吗?” 萧韵瞪她,颇有些恼羞成怒,眼睛都似乎给瞪红了。 苏媛笑意更浓,弯唇打趣的口吻:“贵妃娘娘还没到呢,我不过就是个婕妤,你大可不必如此。” 话音刚落,不用人再拉,萧韵立马坐了下去,憋着气回道:“玉婕妤你想多了,你不过只是个婕妤,何以我要对你这样的礼?贤妃和秦妃两位娘娘都没有这般要求过我。” “是,所以我才提醒你不必。” 这萧韵真是娇生惯养惯了,若不是有那人,萧家得嘉隆帝重用了,她在这宫里哪能这般神气? 想起元靖,苏媛唇边的笑意就淡了,视线也收了回来。 终于,外面有太监扬着嗓子喊“贵妃驾到”,众人忙从位上站起,纷纷行礼道:“嫔妾给贵妃请安。” 周身华服的瑾贵妃走向高位,她的大宫女给她递上戴着翠色织锦袋子的汤媪暖手,她笑容大方,语气亲和:“各位妹妹都坐吧。”随后视线自然而然的望向苏媛,笑着道:“玉婕妤今儿也来了?” 苏媛刚落座又起身,她的脚下开始虚浮,知道该是药起效了,强撑着面色站起来,同主位道:“回娘娘,是,先前嫔妾卧病没来给娘娘请安,请娘娘见谅。” “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本宫代皇后执掌后宫,玉婕妤抱恙连皇上都说可以免了礼数,本宫怎会见怪?”她虽是含笑说着,却没有让人坐下,显然心中对她是不喜的。 “谢娘娘。”苏媛叩首。 那旁的萧嫔即道:“正是因为贵妃娘娘宽容,玉婕妤才敢如此。” 瑾贵妃看了眼说话的萧韵,对新上位的她亦是神色淡淡,“萧嫔最近也不是每日都来本宫这儿请安,本宫念你服侍皇上辛苦不曾计较,又秉承皇后之训,自然是多多体谅各位妹妹。可是萧嫔自个儿都没做到的事,在这儿指责玉婕妤怕是不妥吧?” 她很不喜萧嫔的作风,心底里儿又觉得好笑,明明同玉婕妤都是皇后的人,尽是吃醋争斗到她的钟粹宫来了,难道还指望着自己替她做主惩罚玉婕妤吗? 萧嫔这才闭嘴。 瑾贵妃人前是宽和从容的,对妃嫔间很是关爱,关心了几句其他人,又问年岁前但凡有需要的、内务府照料不周的皆可以来她宫里寻做主,正准备遣退众人时,突然听见“哐当”一声。 是玉婕妤手边的茶盏落了地,位上的人满面痛色,捂着腹部冒出虚汗。她身后的宫女早已上前扶她,纷纷紧张的问情况,又急着喊太医。 瑾贵妃从位上起身,错愕道:“这是怎么了?”转而去看王贤妃。 贤妃对她摇头,亦是不知就里。 秦妃将她们的互动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拉住了要冲进人群去看的秦良媛,低声道:“别过去。” 这种场面并不新奇,很明显是苏媛出了事,众人面面相觑,有暗喜有痛快的,但嘴上都急着说安慰关切的话。 苏媛被送回了永安宫,替她保胎的宋医正在内殿忙活了半日才出来,对等候着的嘉隆帝、皇后和瑾贵妃等人回禀道:“皇上,恕臣无能,玉婕妤的胎儿没能保住。” 嘉隆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端端的,不过就是去贵妃宫里请个安,怎么就把龙胎给请没了?贵妃,这事你作何解释!” 瑾贵妃连忙下跪,“皇上明察,臣妾不知。” 她这一跪,以贤妃为首的众妃嫔都跪了下去。 宋医正继续道:“回皇上,臣与几位太医检查过,玉婕妤在贵妃宫中所用的茶中有红花粉,此药有落子之效,加上玉婕妤本就伤寒未愈,身体虚弱,所以未能保住。” 第51章 冤枉 宫中接连失去两位皇子,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言语。殿中静得可怕,嘉隆帝与皇后并排站着,其他人都跪在地上。 萧韵心里害怕,双肩都不由哆嗦着打起颤来,自己才在贵妃宫里提了让苏媛小心别出意外的话,这紧接着立马就出了事,若让人向皇上进言几句,她的好日子可就没了。 先前素嫔的孩子掉了也没见嘉隆帝这般着急的,正是因为对比,许多以为苏媛已经失宠的传言不攻自破,皇上明显仍是看中玉婕妤的。 元翊冷冷的望着瑾贵妃,没有言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克制。 瑾贵妃这会子真心冤枉,虽然她残害的皇嗣不在少数,但苏氏这回事还真不是她做的,茶水里有红花粉,到底是何人,胆敢算计到她宫里来? 察觉到元翊的怒气,瑾贵妃抬头解释:“皇上,这事与臣妾无关,臣妾怎么可能去害玉婕妤?明知玉婕妤怀有龙嗣,臣妾宫里不会有红花粉的,这事儿定有人在陷害臣妾。” “贵妃觉得有人在陷害你?”元翊似觉得好笑,还重复问了遍:“贵妃觉得,这宫里能有人敢陷害你吗?” 的确,瑾贵妃纵横后宫这么些年,人人对她敬而畏之。不是因为瑾贵妃为人有多强势,而是因为她身后的赵太后与左相府。就算有人真不怕死不顾家族的去害了赵环,可赵家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瑾贵妃。是以,久而久之,也就不会有人去冒着灭族风险挑衅贵妃。 而贵妃近年也着重自己在外的名声,特地收敛脾性博取人心,纵然内心恨透了那些年轻妃嫔也不会当众暴露自己的嫉妒,人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宽和大方形象。 赵环想害人,但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点众人皆知。 瑾贵妃对嘉隆帝颔首,“肯定是这样,皇上您想想,臣妾就算要害玉婕妤,怎会选择在自己宫中下手?这种拙劣的谋害手段,主谋一来害了玉婕妤和龙胎,二来是在挑拨皇上与臣妾离心,其心可诛。请皇上给臣妾些时日,这事臣妾必定给您和玉婕妤个交代。” 元翊沉默。 还是陈皇后便上前道:“皇上,事情还没查清楚,玉婕妤还在里面躺着,您就算动气也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贵妃久恃宫闱,不会这么糊涂去害玉婕妤的,皇上快别动怒了。” 元翊素来听得进皇后的话,面色稍缓,冷哼了声瑾贵妃,坐回去言道:“这事在你宫里发生,贵妃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无论你知不知情,总有失职之处。便是有人在钟粹宫想害玉婕妤,也是你疏忽了,连自己宫殿里的事都处置不好,朕如何放心让你掌管这后宫?” 瑾贵妃内心不甘,很显然已经猜到了嘉隆帝的后话。 果然,元翊继续道:“贵妃打点年岁的事受累了,怕是力不从心,即日起将凤印归还皇后,还是由皇后来治理吧,贵妃仔细调查此事,朕等你的交代,玉婕妤也等着你给她个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瑾贵妃无言以对,只能领旨。 皇后弯身亲自将她扶起,和声道:“这事儿贵妃受委屈了,本宫与皇上都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但事情是在你宫里发生的,皇上只能秉公处理,否则没法与醒来后的玉婕妤交代,贵妃可明白?” 瑾贵妃顺势起身,颔首轻道:“臣妾明白。” 皇后拍了拍她,又让其他人都起身。 嘉隆帝很失落,闭着眼摆手道:“都回去吧,别在这吵了玉婕妤静养。” “是。”众妃跪安。 皇后没走,同嘉隆帝道:“皇上莫要伤心了。” 元翊望着她,似乎根本不在意里面躺着的人是睡是醒,意味不明的言道:“皇后看人的眼光不错。”隔着屏风睃了眼,起步道:“朕先回乾元宫了,你在这陪她吧。” 皇后欠身,“恭送皇上。” 等元翊离开,她绕到屏风内,将桐若等人都打发了走,站在床前道:“玉婕妤好计谋,敢在钟粹宫里用这些手段,果真好胆量。” 她的声音,听不出褒贬。 苏媛其实是真虚弱,这宫里的都是人精,她的风寒是真的,在冷风中站了那么久也是真的,经过刚刚的那场,撑起身的动作有些吃力。 皇后就在床沿帮了她把,又试了试她额头,“伤寒还没好,又起热了。”握着对方的手,叹道:“等贵妃知道是你算计的她,你可就没有活路了。” 苏媛回道:“不会的,只要宋医正的药剂上没有问题,贵妃查不出什么的。在众人眼中,我是新贵得宠且家世平平,明知撼动不了贵妃,为何要用孩子去做赌注?我苏媛总不能这么傻吧。”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出来。 “你的这个孩子,没了也好。” 彼此都是聪明人自然不再拐弯抹角,对于收回凤印的事皇后个人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本不在她和嘉隆帝的计划之内。她叹了声添道:“你是本宫安排到皇上身边的,本宫不会弃你不顾。” 这句话,苏媛不知有几分真假,但面上是感动的,颔首道:“谢娘娘庇护。” “你安心静养,祭祖年宴家宴的事都不用去了,等来年开春好好侍奉皇上。”皇后说着,语重再道:“以后莫要擅自做主了,有为难之处就来找本宫商议。” “是。”苏媛语气柔顺。 皇后这才起驾回凤天宫,等她离开,苏媛才真正松了口气。她真的怕,怕她的风寒渐好,嘉隆帝一道旨意就将她送去了宴席上,如今是真不能了。 她对元靖说过,这个年总是要过的。马上就是生辰了,她答应过长姐,肯定要活下去。 她疲倦得闭上眼,正想睡过去,又听进来的桐若道:“小主,谢嫔还在外面不肯离开。” 苏媛睁眼,眸底泛出晶莹,招手道:“让涵儿进来。” 桐若犹豫,“可是,若被人看出来……” “让她进来。姑姑,她只是担心我。”苏媛初次在人前露出哽咽,强忍着泪水道:“我想见见她。” 桐若微微顿了顿,没有再劝,“哎”了声退出内殿。 第52章 交代 谢芷涵被请进去的时候脚步匆忙,疾奔内室趴在床前,“媛姐姐,你怎么样了?”她面色焦虑,哭着道:“贵妃太过分了,直接在给你的茶中添药,简直猖狂,皇上和皇后怎能这样轻易就饶过她?” “涵儿,你别着急,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这是姐姐命大,你还在病中前去给她请安,她刁难你不说,还害姐姐没了孩子。这事哪里需要细查,就是她赵环干的!” 苏媛拉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别激动,你对这宫中形势向来看得清明,总能看得出这事不是瑾贵妃动的手。” 谢芷涵很多事上确实看得比苏媛要通透,但此刻被愤怒蒙蔽,静不下心去想,故执着的坚持着,“这宫里谁敢在她宫里动手脚,就算不是她做的,也是她指使的。” 苏媛没什么精力,摇摇头只道“不是”。 谢芷涵还想再说,但见对方气色着实不好,便自觉止了话,擦了眼泪道:“是我冲动,搅了姐姐清静,我不该吵你的。姐姐好好养病,这件事我们来日方长,改天再说。” “不吵,我喜欢听涵儿说话。”苏媛含着笑,握着她的手心里暖暖的,莞尔道:“这宫里只有你是真的在关心我。” “我也只有姐姐,姐姐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谢芷涵起身坐在旁边,静静望着她。 苏媛点点头,“好,等我好些再跟你说。” “嗯。” 苏媛半夜里醒来过,殿内烛火通明,谢芷涵还在,就趴在她旁边睡觉,她有些渴,喊了几声,是谢芷涵起来喂的。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等真正清醒已是第二日,床边无人,桐若说谢嫔去凤天宫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被迫放权多月,昨儿刚收回凤印,众妃嫔自然不敢懈怠,极早都去给她问安。皇后素来宽厚,说了些宫闱和睦、姐妹齐心的话,又替昨日钟粹宫里的事作了解释,大致是不要质疑贵妃的意思。 萧韵被单独留下,她回宫后越想越怕,不等皇后说话就先下跪告了罪:“皇后娘娘,玉婕妤小产的事与嫔妾无关,嫔妾昨儿只是好心,让她当心些,真不是嫔妾做的。” 陈皇后面露惆怅,“你起来,本宫留你又不是因为这事。” 萧韵似乎不敢相信,惶恐且迟疑的反问:“真的吗?” “本宫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皇后抬手,“你虽爱逞口舌之快,但要你给玉婕妤下药却是没胆量的,何况还是在贵妃宫里,这事本宫知道和你没关系。” 萧韵这才定心,慢慢起身,恭敬的站在旁边,“那娘娘找嫔妾是有何吩咐?” “早前东海进贡了一批明珠,本宫记得赏给过你,是不是?” 萧韵记得的,因为嘉隆帝独赏了苏媛一斛,皇后这斛分了好些人,自己算是与皇后亲近才得了些许,是以印象深刻,连忙颔首。 皇后皱着眉头为难道:“素嫔在梅园里就是给那样的珠子滑了脚,所以才……”似乎特别的不忍心,继而叹道:“前日素嫔的宫女刚将明珠交到本宫手中。” “不是嫔妾!”萧韵语气坚定,“臣妾虽然对素嫔和玉婕妤有嫉妒之心,但绝不会做这种事,娘娘明察。” 皇后点头,“本宫相信你不会做,只是你知道,本宫空权已久,好些事有心无力,身边又没有个信得过的人,因而把你留下想听听意见。依你之见,觉得谋害素嫔之人会是谁?” 素嫔出事已有好几日,讲道理都是当做她自个儿没有走稳才出的意外,根本没有彻查之意,这会子却是要严查?萧韵边为皇后对自己的信任感到欢喜,边又十分不解,支吾着反问:“娘娘,贵妃娘娘不是说此事已过,不必再查了吗?” 皇后凝色,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将萧嫔看得心里发憷。 萧韵收了脖子,微微垂头,不敢去看。 “如今后宫在本宫手中,素嫔既然找到本宫寻求做主,本宫作为皇后,焉有不管之理?”她的语气不重,却自带威严。 萧韵忙欠身,“皇后见谅,是嫔妾言语失当。” “你素来就这样,昨日在钟粹宫也是如此。”皇后咂舌,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近来颇得皇上喜爱,就更要聪明伶俐些。皇上若想十分的宠你爱护你,打从你进宫的时候就宠就爱了,哪里会等到今日?玉婕妤是皇上的心头好,你不想触怒圣心,就不要去和她作对。” 萧韵面色奇差,苦着脸道:“娘娘这话,是觉得皇上待嫔妾没有十分吗?” “素嫔以为有?” 萧韵沉默,自言自语道:“原来皇上待嫔妾只是一时。”心底不甘之意更重,自己凭什么比不过苏媛? 皇后无限同情的将眼神收回,执起茶抿了口,才摇着头语气坚定:“错了!皇上待你是细水长流,不争一时方可一世,这个道理萧嫔你懂吗?” 萧韵琢磨了很久才做恍然大悟状,欣喜道:“皇后的意思是皇上待玉婕妤才是一时?” 皇后颔首。 她语气欢快:“嫔妾明白了,谢娘娘提点。” “所以你莫要只顾着眼前,皇上待你待你兄长的心思,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浅薄。宫里的宠妃不好做,保不定就像玉婕妤那样,被人下了药都没个寻公道的地儿,你该沉稳些。” 萧韵感念眼前人,笃定道:“嫔妾以后会改的,必不辜负娘娘期望。” “知道就好。” 萧韵明了对方心思,就更不把自己当做外人了,捉摸着皇后刚刚的问话,反征询道:“娘娘心中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了?” 皇后故作高深,“本宫若是晓得,就不会来问你了。” “按理说素嫔的孩子没了,最该得意的会是玉婕妤。毕竟玉婕妤若是先给皇上生下皇长子,以后在宫中的地位便无可撼动。”萧韵将原先的想法道明,又不确定道:“只是现在玉婕妤的孩子也没有了……” “玉婕妤的小产和素嫔意外是两码事。” “嫔妾以为,昨日之事是贵妃主使的,那素嫔的事约莫也是她。”萧家与赵氏是有过节的,萧韵进宫时就知道自己必是属皇后这边,何况皇后对她推心置腹就更不用顾虑措辞了,“娘娘您想想,瑾贵妃这些年容得了哪个得宠妃嫔?”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瑾贵妃的威胁,否则以现在悬殊的地位,只能任由贵妃欺负。 萧韵终于真正理解了皇后方才“不争一时方可一世”的意思,心中对嘉隆帝的安排和雨露再没有不满,亦开始暗暗偷喜。 原来自己才是得皇上和皇后用心的人。 皇后语气悠悠,吩咐道:“素嫔找到本宫做主,本宫就必须给她个交代。玉婕妤的事本宫且看着钟粹宫怎么解释,就素嫔的事既然萧嫔你是有想法的,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这样的皇后,与平时不同,只是萧韵不曾细想,连忙承了话应道:“嫔妾明白了,这事嫔妾去办。” 她走出凤天宫后却有些不确定,拉着身边人问:“青果,皇后的意思是让我把素嫔的事也算到贵妃头上吗?” “小主没明白?”青果纳闷。 萧韵就将皇后所言重复给了她听,眨着眼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儿?” 青果想了想,“回小主,约莫就是您理解的这意思吧,皇上昨日龙颜大怒,贵妃当众落了颜面,皇后自是想趁机压了贵妃的,毕竟谁都不愿意终日受制于人。” 萧韵懵懵懂懂的点头,“这倒是,贵妃以前嚣张惯了,皇后心里肯定不舒服。” 第53章 把柄 皇后畅快了,瑾贵妃心里自然就添堵。贵妃心情不好,最受罪的无非就贤妃和秦妃,秦妃倒是还好,往日在她面前就是木讷少言没主见的模样,可苦了贤妃。 苏媛的事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贵妃无端被迫交出了凤印,回宫后把侍茶的宫人都杖责审问了番,却无人知晓那红花粉是如何跑去的玉婕妤盏中。 贵妃问贤妃,贤妃亦不知情,陪着她审到大半夜才回去。如今从皇后宫里出来,又被钟粹宫的人传了去。 走在路上,贤妃喃喃道:“她又想如何,自己宫里的人没管好,找我有什么用。”她语气伤感,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赵环的怒火。 贤妃真心觉得累,却又无可奈何。 东银不由问出口,“娘娘不是觉得玉婕妤是故意……”话没说完,就被自家主子瞪得住了口,“奴婢是心疼娘娘,你这样夹在中间,受苦又受累的。” “从来不都是这样吗?”贤妃仰头,语气低低的听不太出情绪,“贵妃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再美好的心思终究还是会落空。” 她没能来得及,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素嫔是她扶持着复宠的,虽然表面将这份恩德记在了贵妃身上,但素嫔知道昔日潦倒时拉她一把的是自己。 素嫔有了身孕,贤妃比任何人都盼着能平安生下皇子。她从来就知道,王家想要屹立不倒只靠赵家是不可能的,贤妃算计的是素嫔将来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那日。 贤妃真的以为,她可以应付好贵妃让素嫔把孩子生下来的。然而,兄长在定海出了事,她只有再求到贵妃面前。贵妃不许素嫔生子,便是以孩子为诱,贵妃都不心动,那又有什么法子? “娘娘莫要着急,只要大将军度过这个难关,以后有的是机会,娘娘不会永远受制于贵妃的。” 贤妃看着近侍,“怕是没有以后了,这么多年,我该早想办法摆脱贵妃的。现如今皇后重掌大权,自然要趁机折了贵妃羽翼,秦妃有小公主傍身,必然是要拿我立威了。” 东银犹豫着即问:“那娘娘不如去求皇后?” 贤妃看了她眼,好笑道:“求皇后有什么用?在她眼里,我与贵妃是同气连枝的,就算我背叛贵妃出卖贵妃,可皇后真能办了贵妃吗?就算她想,太后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况,自古以来,背叛旧主的人又都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没有倒戈相向的意义,那样的话将来的下场只能更惨。 贤妃将形势看得通透,认命似的往钟粹宫走。 瑾贵妃果然余怒未消,宫中人人自危,当差时都屏息凝神的,走路都不敢出声。宫女引了贤妃进殿,她行礼道:“给贵妃请安。” 瑾贵妃开口就道:“贤妃舍得过来了?这宫里个个都只会阿谀奉迎,本宫得势的时候妃嫔满座,是赶都赶不走,今儿个是全只晓得跑皇后身前讨巧卖乖去了!” “娘娘息怒。”贤妃刚准备往前,就听对方喝怒道:“你闭嘴!” 贵妃横眉,“都是你说什么等着借瑞王之手去除苏氏,如今有什么用?她在本宫的宫里出事,本宫真是有理都说不清,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早早除了她,也好过看那苏氏蹦跶的那几个月。” “是臣妾失算,也是真没想到就几日了还会出这样的事。” 这些话昨晚瑾贵妃就听腻了,没好气的说道:“先前玉婕妤伤寒,是本宫交代御药房好生照料,就为着让她出席年宴,虽没有痊愈,但本宫代掌后宫,禀了皇上传旨让她赴宴有什么不能的?” 贤妃陪小做低的接话:“原是都算好了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贵妃听了愈发生气,喝道:“让你去查可有什么结果,本宫就不信了,本该在宫里养病的玉婕妤会突然来给本宫请安,这件事肯定有蹊跷。能事先在本宫宫里动手脚,还让本宫查不出来的,这满宫上下只有她!” 贤妃缓声答道:“娘娘,这事发生前,皇后都许久没见过玉婕妤了,再说她总闭在宫里,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不是皇后还能有谁!你以为她当真是宽宏大量?皇后心里比这宫中任何人都看不惯本宫,可惜她陈氏注定是奈何不了本宫!” 见她如此嚣张,贤妃存了心敷衍,“贵妃何不如去求了太后?” “愚蠢!此事是皇上金口玉言,太后总不能驳皇上颜面。可惜了本宫操心多日,最后却是替皇后做嫁衣,祭祖的事都由她主办了。” 贤妃便惶惶恐恐的不语,像是手足无措实在没有法子的模样。 贵妃自然又是一顿奚落,她都无声承受着。 嘉隆帝则似明白贵妃心中的疙瘩,让李云贵过来传旨,道今年祭祖的事本就是贵妃在主持,皇后要重新接管后宫琐事,因而祭祖仍由让贵妃办。 接了这道旨,赵环的脸色才好上些。 贤妃上前道:“娘娘,皇上心中还是最信任您的。” “只信任有什么用,他对皇后也是信任,我看皇上是心疼皇后辛苦吧。”贵妃口是心非,怒容却渐渐淡了,眉眼开始含笑。 “怎会,皇上处置娘娘是顾于颜面,毕竟当时皇后在场,其实心看重的只有您,否则凤印都交还给凤天宫了,这种祭祖大事怎么不让皇后去做,明显是心疼娘娘您呢。” 这种话,贵妃爱听,脾气渐渐便收敛了,没多会就放她离去。 好不容易出来,贤妃如释重负,长吁了口气。 东银便问:“娘娘,皇上还是器重着贵妃呢。” “言之过早,皇上的心思你我都猜不透。”贤妃不以为然,走了段路,她又问:“对了,那位易侍卫的事查清楚了吗?” “回娘娘,奴婢查过了,易侍卫和玉婕妤、谢嫔在进宫前确实是旧识,听说早前易家还派人偷偷打听过玉婕妤的消息。”东银凑近了问:“娘娘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贵妃吗?” “告诉她?”贤妃冷笑,“我替她做了那么多事落得什么好,也该替自己筹谋筹谋了。玉婕妤昨日在贵妃宫里的所作所为,必定会记得我的提醒之好。” “虎毒尚不食子,奴婢总觉得娘娘想错了。” 贤妃却很肯定,望着亲信道:“守宫知道断尾续命,玉婕妤为了活命,亲手送了孩子又什么不好?瞧着昨日的架势,皇上可心疼的紧。”她说完,语气微凝,“不过本宫还是真小瞧了她的果断狠厉之心。” 这位苏媛才是厉害的,她在心中如是想道。 东银静静的听着,顷刻又听主子出声:“谢嫔那里,继续派人盯着,别让人发现了。” 第54章 爆炸 谢芷涵再次来永安宫时,碰见了徘徊在是殿门不远处的易索。远远望过去,只见那人时不时的看看宫门,又来回走着。 她停在原地,注视着那人,手心里的帕子被揪得发皱。 “小主?”碧玉低声唤她。 谢芷涵这才回神,转身对跟着的闻露闻霜道:“出门得急,本打算带给玉婕妤的两支人参忘带了,你们回去取下。” 两人领命离开。 谢芷涵就要朝那方向走去,碧玉忙拉住她衣袖,“小主不妥,宫中有严令,不准后妃与侍卫往来的。” “碧玉,你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该是最了解我脾气的。”谢芷涵拉开她的手,“我没有想过什么,你不用着急。我只是来看媛姐姐,在路上碰见了易侍卫,打听几句当日姐姐从海棠苑出来时轿撵出事的情形,没有其他。” 她挺直了腰身走过去,面上风轻云淡,端了后宫妃嫔的矜持与从容,内心里则紧张不已。 等走得近了,谢芷涵低道:“易侍卫。” 易索其实看见她走过来的,心下有些慌张,毕竟这时候逗留在永安宫外是不妥的,然而转身立即走人更显心虚,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他作揖躬身,“卑职见过谢嫔小主。” “易侍卫不必多礼。”谢芷涵素手微抬,自然也明白对方是为何来此,随口说道:“我听媛姐姐说那晚是你救了她,否则从御撵上摔下可了不得。” “这是卑职的职责。”易索刻意压制着心底心思。 谢芷涵看得出来,不动声色的叹道:“只是姐姐躲过了那次,却还是没有保住孩子。好在姐姐福大命大,如今只要静养,过阵子就好了,宋医正医术高明,自会调养好她。” 她其实是在安他的心,易索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当眼前人是不经意的。原提着的心放下,他声音爽朗的接道:“玉婕妤吉人天相,这样就好。” “嗯。”谢芷涵点点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好像无话可说。 易索提出告退,只当自己是意外经过的永安宫。 谢芷涵看着他走远,苦涩得笑了笑,其实她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都不能说。只等人的身影远去,碧玉才提醒她:“小主,该进去了。” “是的,他知道媛姐姐安然的消息就肯走了。”谢芷涵语气惆怅,“姐姐只当我有非分之想,却料不到自己也被人心念着吧。” 碧玉生怕主子因此而与苏媛生分了,温声道:“小主,您和玉小主都是皇上的妃嫔,与易侍卫都没关系。” “我知道!”谢芷涵突然很烦躁,提步道:“你不用一遍遍的提醒,我心里有数。媛姐姐的提醒我也明白,她是在为我好,但是谁又比谁少了妄念呢。” 谢芷涵心思敏锐,与苏媛处得近了,怎能察觉不到她心里其实也有个人?只是从来不问,当做不知罢了。 进了永安宫,苏媛果然没有瞒她,措辞将事情告知了她。 谢芷涵听完后彻底没了刚刚在外面时的旖念,错愕万分的问道:“姐姐你原来并没有身孕,这怎么可能?” “没有,都是皇上安排的。” “可是、可是你和林侧妃相像怎么了?当年俪昭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皇上想雪前耻,难道就要用姐姐的性命吗?” 苏媛淡淡道:“这就是帝王。”说着又苦笑了下,“所以,你懂为何皇上总那样宠我了吧?他哪里是真的宠我护我,是为着让我以命相报的。” “这事姐姐什么时候知道的?”谢芷涵在殿内走来走去,面色不定,看着她道:“这样大的事姐姐居然一直瞒着我,如果你真的在年宴上出事,让我怎么办?” “现在不是好了吗?我在小月中,年宴是断不可能参加了。”苏媛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谢芷涵着急,“你别来安慰我,你怎么能凡事都这样平静呢?那个瑞王的性子姐姐不知道,是出了名的残暴,为了他的侧妃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先前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自责什么,好在我躲过了。” “那下次呢?” 苏媛摇头,“不知道,得过且过,眼下活着才最重要。” “我还是觉得害怕。”谢芷涵想了想,“姐姐如今与皇上明言了吗,你这样坏了他的计划,皇上生气吗?” “自是生气的。”想起伤寒后嘉隆帝看她的眼色,苏媛是后怕的,毕竟他自以为将她操纵在掌中,她却自作主张挣脱了他的计划。 “但你帮皇后要回了凤印,贵妃因此受挫,皇上就不念这个?”谢芷涵坐回去,她也是明白贵妃与皇帝之间微妙的,目光希冀的望着。 “皇上与皇后、贵妃之间的关系不是我们能插手的,皇上之前纵容我是因为我听话,今后怕也是要变了。”苏媛握着她的手,“涵儿,若我昨日没有出事,素嫔小产的事你信不信就落到我头上了?” 谢芷涵眼神惊悚。 苏媛就将明珠的事说与她听,分析道:“珠子是许多人都有,可最具有动机害素嫔的,却只有我。” “明明还有贵妃!” 苏媛无奈的笑道:“这宫里会有人去怀疑贵妃吗,敢去怀疑猜忌吗?何况素嫔往日在钟粹宫走动频繁,让素嫔自己想都不会相信,她针对我倒是应该。” 如此,谢芷涵就不说话了。 “涵儿,我知道你其实心思细腻,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安然。至少我不是,皇上的心思不好捉摸,这后宫里那么多高位的,只要皇上冷上我几日,谁都可以处置我。” “姐姐要握住圣心,让皇上舍不得动你。” “谈何容易?”苏媛很虚,并没有底气,“记得当初进宫时,姨母还让我照顾你,然而我自身难保,涵儿你千万别让人算计了去。” 谢芷涵点头,“我知道了。” 两日后,宗庙举行祭祖,宫里许多妃嫔都跟着嘉隆帝过去,苏媛早早就醒了,不知为何眼皮直跳,感觉很不好。 她躺在宫里,很久才听见圣驾回宫的消息,却不是应该的时辰。苏媛让梅芯出去打听,果然是祭祖的时候出了事。 祭祖用的炮竹突然爆炸,出现了意外,嘉隆帝当时是站在最前面的,情急之下为护太后而受伤,皇后与贵妃亦受了惊吓,甚至还有几名站在边缘的妃嫔当场就被炸死。 事态严重,左相赵信、禁军统领秦洪顺、兵部尚书王茂及护都营副将军郭勇等人都被召进了乾元宫。 第55章 托付 谢芷涵回宫后当即到了永安宫,忆起当时场景心有余悸的说道:“媛姐姐,你是没看见,拜祖出来准备祭天,可天鼎里的炮火突然就炸了!就在皇上上天香的那一瞬,不知怎么就给炸了,按理说礼乐用的炮竹都不该摆在天鼎附近,而只有香火是发生不了那么大的意外。” “皇上没事儿吧?”苏媛询道,语气平静。 谢芷涵摇首,“似乎是没多大事,但右胳膊受了伤,是为了救太后娘娘所致的,不过宋医正给上药包扎好了,应该只是小伤。”她话落,凝眸轻问:“姐姐要去乾元宫看看吗?” 苏媛摇头,“不去了,我这样子也不适合过去。何况,你又不是不知,我与皇上早不复从前了,他不会想我现在过去乾元宫的。” 谢芷涵面色微忧,小声道:“姐姐是准备放弃了么?” “放弃?”苏媛浅笑,反言道:“涵儿,我是自愿进宫来的,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我不只是争宠那么简单,皇上的心思,我敢揣摩却不能试探,虽难测却能图之,先前我对他百依百顺,如今也该让他知晓我是个有思想的人,而不只是他捧在手心里逗弄的玩物。” 谢芷涵定定望着她,不语。 “你再给我说说当时的场面。” 谢芷涵闻言回神,又回想了下,慢声道:“我初次参加这等正式场合,是跟在许多人后面的,没看真切。何况,在庙殿里三跪九拜了那么久,到外面我就东张西望,没怎么留意,可祭天大礼都是礼部等专人安排服侍的,这事贺昭仪的父亲怕是要遭严惩了。” 礼部尚书贺崇,贺昭仪贺玲之父,先贺贵嫔之胞弟。 苏媛在心中暗自低喃,又想起幼年长姐的未婚夫贺哲,对贺家终究难断早年牵挂,做不到不闻不问,遂言道:“贺尚书负责礼部,皇上究责,他首当其冲。” 谢芷涵见她竟面带担忧,不由问:“姐姐怎么了?” 苏媛这方注意到情绪外露,却也没有掩饰,只答道:“我进宫多次受贺昭仪照顾,她毕竟是我先前的主位,有些担心她父亲会受牵连。” “是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轻则丢官,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说皇妃受伤,太后受惊,连皇上都差点……当时离天鼎最近的莫不过皇上,若是有意,其目的不言而喻。” “说到底,也不该全是贺尚书的责任吧,刚不是说皇上召了兵部王尚书和护都营将军过去吗?”苏媛口吻寡淡。 谢芷涵点头,“还有赵相和秦统领呢,说到底这京里那么多事都是赵相在主办,发生这种大事他怎么全身而退?禁军和护都营分别负责皇城和京城安危,责任也不小。” “炮竹涉及兵火,是兵部的责任。” 谢芷涵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言语间透着得意,“赵相素来看重兵部,对贺尚书表面关切实则不见有什么交情,这次估计不会管礼部。” “不会,王家不是当年的王家了,赵相护不住的是王尚书。”苏媛笃定道,“兵部或许该换人了。” 从最早进宫开始,她就看出来嘉隆帝想动王家的意思了,从护都营翼长之职,到定海军前换帅的事,一步步都是在削弱王家势力。如今,元翊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根治了王家? 两害取其轻,今日之事兹事体大,涉及众广,赵家能够独善其身就不错了,还怎么帮衬王家?何况嘉隆帝还是因赵太后受的伤,太后也不可能再出面干涉,毕竟是要顾及天下悠悠之口的。 苏媛几乎能肯定这事儿都是嘉隆帝在暗中操纵,但想起涵儿说的还有妃嫔在祭台前被炸死的,亦在心中佩服帝王手段之狠。 再抬眸,见眼前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淡笑道:“涵儿,你该去延禧宫给贤妃请个安,别让人说了薄情。” 正说着呢,就有宫人说贤妃娘娘来了。 这个时候,她没去乾元宫,不去钟粹宫,来找自己是怎么回事? 苏媛道:“请她进来。” 谢芷涵攀着她的手问:“姐姐,贤妃来做什么?” 苏媛摇首,像是陈述事实又似是概叹,语气几不可闻:“我帮不了她的。” 然而,她料错了,王娅并非来找她求助的。 深宫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家族将覆的道理?嘉隆帝有心要办,又岂会看着后宫里几个女人的颜面就更改心意。贤妃与谢芷涵的见面到底有所尴尬,新旧更替,王茂从尚书之位下来之后,谢家的地位不言而喻的。 王娅语态很平和,“我来看看玉婕妤。” 谢芷涵亦是敏感,起身道:“嫔妾正巧有事要回长春宫了,娘娘与姐姐好聚。” 苏媛让汀兰送她出去。 贤妃看着眼前人,面色不像进来时的平静,带着无可奈何的伤感,“你倒是还敢接待我,这时候宫里怕是人人都想与我撇清干系了。” 苏媛看着梅芯给她上茶,语气肯定道:“娘娘去见过贵妃了?” “贵妃在慈宁宫侍疾,太后受惊,许多妃嫔都去了。” 苏媛就问:“那娘娘怎么不去?” 贤妃即苦笑,“没有价值的人,过去不也是碍人眼球?”她端着茶并没有喝,只是喟叹:“我早知道要出事,没想到这样措手不及,本宫与父亲根本毫无预兆。” 她让苏媛避过年宴,却没想到今日嘉隆帝真正想对付的是王家。 “兵火保管失当,这事顶多就是失责,更多的还是禁卫军与护都营的责任。皇上要追究,也有贺尚书顶着呢,他才是礼部负责人。”苏媛宽慰道。 贤妃却早已看得通透,“你不必说这些来好话来安慰我,在掌权多年为人忌惮的兵部和小小礼部之中,皇上真正想办的是谁,玉婕妤素来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来。” 苏媛不语,默认了她的意思。 “想当初,贺尚书的姐姐贺贵嫔得尽先皇宠爱,太后娘娘亦是眼红的,可这些年赵家却从来没动过贺家,贺昭仪在宫中的体面甚至比我还高,贺家又岂是简单的?” 苏媛遂问:“那么娘娘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贤妃答非所问,语气透着恳求和希冀:“本宫宫里的东银前两日犯了错,被本宫打发去了永巷,永巷差事艰苦,她若能够活下来,他日还劳烦玉婕妤帮忙安置一二。” “东银?”苏媛惊叹,在这种时候,贤妃来找她居然是为了个宫女?她记得东银,贤妃身边寸步不离的大宫女,模样生得清秀标致,为人处事都很得体。 贤妃颔首,站起身语气郑重:“这事,麻烦玉婕妤了。”话落又微顿,“如若婕妤觉得不便,我亦不怪你。” 苏媛想了想,没有立马应承,只接话道:“贤妃将她发落永巷,是为了保她,这份情谊东银想必也清楚,她是忠于娘娘的人。这样的人,我收之又有何用?” 她的意思直白而尖锐。 贤妃却道:“玉婕妤进宫,难道不是为了对付赵家?东银可以帮你,何况我瞧你在这宫里的处境亦算不得好,身边又可曾有真正可用之人?” 苏媛不置可否。 贤妃似乎知道她的顾忌,直言道:“你放心,她就算记挂我这位旧主,到时候我不在了,她会忠于你的,因为你能帮她。” 四目相视,苏媛眼中,王娅的眸瞳黝黑深邃。然而,待人离开,她都没有给对方明确答案。 第56章 族倾 嘉隆帝在祭天时发生了意外,天鼎爆炸,意在上天示警,钦天监的人上言,道君王身侧有祸星佞臣。 意思很明显,清君侧。权倾朝野的赵相动不得,几个失责官吏总能办的了吧?嘉隆帝说一不二,无人敢质疑。 乾元宫灯火如昼,官服严谨的朝臣们进进出出,个个都神色严肃,直到亥时才彻底静下来。 元翊的右臂绑着白色绷带,吊在了脖子上,他向后靠着龙椅,整日不苟言笑的帝王一身龙袍正襟危坐,终是露出疲惫。 李云贵在他身边,小声的禀着后宫动向:“……谢嫔打回宫就去了永安宫,从玉婕妤处回去后就没离开过;贤妃娘娘也去找了玉小主,萧嫔在凤天宫陪着皇后;贵妃娘娘至今还在太后那没离开……” 元翊闭目凝神,点头。 李云贵禀完立在旁边许久,见皇主子站起身,以为他要起驾,忙近前了步。 元翊却停在原地,单手撑着御案低头沉思半晌,才抬头举步。 李云贵跟在身后。 帝王的轿撵是随时备着的,元翊没有坐,徒步往外走。李云贵领着小太监们跟在后面,夜空黑沉,竟飘起了雪花,他亲自打伞跟在年少的君王身侧。 嘉隆帝的步履矫健而沉稳,缓缓下阶时负手身前的姿态尽显帝王运筹帷幄的气场。飞雪落在脸上凉凉的,更让人觉得清明,他是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个安。 然而,元翊没去。 他知道这时候的赵太后不会喜欢看见自己,他今日心情好,亦不愿自讨冷脸受。天家祭庙祭天的炮竹被调包,换成了民间私炮房所制的炮竹,以致于发生此等祸事,护都营与兵部乃至左相都少不了责任。 私炮房的炮竹被大量送入京城,这是护都营与兵部的失察之罪,礼部自兵部取得的炮竹,没有检查清明便用于祭礼,是无知之过。 事情调查的很顺利,是兵部尚书王茂联合护都营故意将私炮房的炮竹放入的京城,又在利用这批炮竹谋取私利时将御用的官炮房炮竹调换,至皇家威严不顾,蔑视天威,罪无可恕。 元翊直接撤了王茂的尚书之职,压入天牢继续审问,而护都营的郭副将亦已入狱,守城之事全权交给翼长陈逸轩接手,而礼部尚书贺崇只是被暂停官职等待细查。 面对帝王之怒,赵相几番欲扰都没有成功,还险些受了牵连之罪,他从乾元宫离开后就去了慈宁宫。 想起赵相离开时的面色,夜色里嘉隆帝唇角微扬,放眼皇城,辞岁迎新的喜气布满整座宫城,四下都是大红灯笼,烛光在晚风中摇曳,星星如火。 不知不觉,他朝凤天宫的方向而行。明儿除夕,他是该好好来陪陪皇后。 萧韵还在华阳殿里,宫人进来通传的时候,皇后面露惊喜,察觉身边有人方遮掩了几分,起身出殿相迎。 萧韵则很是意外,显然没料到元翊会来这,她克制着心潮的激动之情,盈盈福身道:“嫔妾见过皇上。” 在她心中,嘉隆帝是不喜欢皇后的,敬重皇后不过是因为她是孝贞太后的侄女罢了,算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再想着近期元翊对自己的宠爱,本准备跪安的她顿时精神饱满,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走在最前头的帝后察觉到了,陈皇后倒是没说什么,从容的自近侍手中捧了茶盏揭盖递去,“皇上请用茶。” 元翊撩袍而坐,单手接过搁在几上,望向萧韵语气冷淡:“时辰很晚了,萧嫔跪安吧。” 萧韵素来觉得皇后好脾性,趁势笑道:“皇上,嫔妾宫里熬好了……”话音未落,就被无情的打断:“朕让萧嫔回去好生安歇。”语气严肃了许多。 萧韵连忙止口,双眸波光炯炯,委屈的望着他。 嘉隆帝挪过双眼,陈皇后即道:“今日萧嫔亦受惊了,在这里陪了臣妾许久,夜路难行,清波你亲自送萧嫔回宫吧。” 宫女应“是”,萧韵这才不得不离开,待到了凤天宫外她自是推搡,勉强撑着笑脸客气道:“姑姑回去伺候娘娘与皇上吧,不必远送。” “萧嫔小主言重了,这是皇后的旨意,奴婢自当遵守。”清波说得认真无比,又作势道:“小主请。” 萧韵心中不悦,却只能转身。 正殿里,皇后同嘉隆帝笑着道:“萧嫔刚进宫年纪小,今日又是特殊,见了皇上难免想要邀宠,还是小姑娘心思,皇上别放在心上。” “妃嫔再邀宠,能公然在皇后宫里?萧嫔进宫也有大半年了,还是侯门出身,这点自觉规矩都没有。”元翊端着茶盏抿了口,语气是失望,但面色尽是无所谓。 “怕是今日祭台上的事真给吓着了,萧嫔往日还算庄重。”皇后如是劝道。 元翊摆手,摇头道:“不必再提她,左不过是个嫔。” 皇后却不知是存了何心思,接话道:“皇上如今倚重恭王爷和萧家,萧嫔如今是嫔,他日总也要上位的,还是臣妾tiao教无方。” 元翊侧身望着妻子,顷刻才开口:“皇后不必自责,朕的后宫是何德行朕心中有数。”顿了顿再添道:“委屈你了。”说着朝她伸出手。 皇后莹白的纤指戴着护甲,激动的忙递了过去,面露浅笑。 两人并坐,元翊低说道:“瑞王昨次才回京,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副将都进了大牢,他倒是沉得住气。” “林侧妃受惊晕倒,瑞王府的人一波bo的传太医,瑞王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皇后温婉笑着,似还有些疑虑,“林侧妃往日看着挺、挺坚强的女子,竟是给吓病了。” 元翊捉摸着这话,语气复杂道:“呵,太后宫里围了那么多人,唯独瑞王fen身无暇。” 陈皇后即应道:“皇上孝心,非瑞王可比。” 元翊对这种话一点都上心,言归正传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明日朝妇进宫拜见,你让右相处理得干净些。恭王再能干,到底插手不了朝中各部,左相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领旨,“皇上放心,臣妾会交代母亲的。” 赵王两家再想谋取私利,也不敢拿祭天的事开玩笑,担这种风险。他们利用私权将私炮房的炮竹流入京城,为的不过是卖给官宦大户人家,总不会真的去做掉包的事,毕竟若是外面出事,以他们的权势没有解决不了的,只有皇家之事才压不下去。 半晌,皇后问道:“皇上发落了王尚书,又命人将王将军押回京城,打算如何处置贤妃?” 元翊手指轻敲着几面,悠悠道:“朕一直都知道,贤妃是个顶聪明的,可惜了。”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清晰又语:“皇后不是正在查玉婕妤小产的事吗,今年宫里的三桩不幸,该给大家个交代了。” 这是连带着韩妃溺死的事都要牵出来了,皇后心领神会,颔首接道:“臣妾明白了。” 不日,皇后的懿旨就晓谕六宫,道贤妃嫉妒成性,先后谋害韩妃、素嫔和玉婕妤之腹中胎儿,其心歹毒,着废黜妃位,本应以死赎罪,但怜其久侍君上,又值年之大关,即日起发落冷宫,余生相悔。 尚书府王家被抄,王茂及二子等成年男丁全部被斩;未过几日,冷宫里就传来消息,废妃王氏病殁。 花开莺啼的时节,原兵部侍郎谢博睿晋升为尚书,远征定海的萧世子萧远笙凯旋而归,嘉隆帝大摆庆宴。 第57章 无措 王氏的事动摇不了赵家根基,少了位王贤妃,瑾贵妃身边还有秦妃等人。只是秦妃素来谨小慎微,性子懦怯,在钟粹宫鲜有说话,非被问不开口,赵环总嫌她木讷。 秦妃向来不在意,三两句话就提及宫中女儿,赵环听得心烦,又因没了王娅许多事不得力,对她冷言冷语起来:“不要以为你这秦妃就做的舒坦,王家那么大的权势都倒了,你以为你父亲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能顶什么用?秦妃,你可别忘了,你的玲珑公主是怎么来的,现在拿公主牵制本宫?” 秦妃闻言,忙从位上站起,慌色解释道:“娘娘误会了,臣妾并没有所谓的拿公主牵制您,只是娘娘知晓臣妾素来笨拙,比不得贤妃姐姐聪慧。” 她身旁的秦良媛亦跟着附和,“贵妃娘娘息怒,姐姐对您绝对没有不敬之意,委实是这几日小公主有些发烧,姐姐心里惦记。” “小孩子嘛总有个不舒服的,召太医瞧了不就行了,值得三番两次在本宫面前提?”赵环横眼扫了二人,“呵”了声轻蔑道:“你们俩倒是姐妹情深,替对方着想着,也是,都是不得皇上喜欢的,哪有什么分宠之言,自然也就生不出嫌隙。” 几句话,说得秦氏姐妹面色难堪。 秦妃性子粗,不懂得讨元翊喜欢,当年是被赵环提携上来的,一向没怎么入嘉隆帝的眼;而秦良媛自打进宫就平平庸庸,每日跟在秦妃后面,不关注都留意不到,的确不得圣心。 “娘娘说的是,臣妾和良媛没出息替娘娘争脸,本想趁着年关希望皇上能对公主有几分舐犊之情去景和宫,可祭天时出了那事,臣妾父亲难辞其咎,皇上这些日子都没正眼瞧过臣妾。”秦妃说得委委屈屈,又似无可奈何。 “既然知道你们没出息,就不能涨点志气吗?”赵环语气暴躁,瞪着二人又道:“看着谢氏和苏氏如日中天的,你们俩倒是沉得住气!” 前不久元翊刚晋了谢芷涵和萧韵的位分,如今已是正四品的谢容华与从四品萧婉仪。谢家升了官,萧韵的哥哥亦有战功,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连年前看着将要失宠的苏氏复又侍寝得宠,赵环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是王氏还在,自能替她除了烦恼。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贤妃,秦妃没由来的突然道:“娘娘,臣妾听说早几日玉婕妤从内务府要了个人。” 赵环望过去,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反问:“你是说贤妃之前的那个宫女?” 宫里的事儿,哪怕不是赵环在管,也是瞒不过她,隐约记得底下人如是禀报过,然而并未放在心上。 秦妃点头,“是啊,东银可是贤妃姐姐的心腹。” 赵环抚额,“早没有什么贤妃了,是废妃王氏,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语气不尽人意,她没有因此伤怀,而是觉得自家受了王氏牵连,很是不满。 祖父与父亲都查过了,那批炮竹本就是由王茂安置在礼部的库房里,后也是他办的各种交接事宜,出了事只能是贤妃父亲的责任。是王茂他们贪得无厌,利用便意掉包谋取更多利益,连赵家都被瞒在鼓里。 秦妃当然不会替王家说好话,闻言附和道:“可不是嘛,说到底都是兵部与礼部的责任,我父亲掌管禁军,竟也受此牵连。” “你父亲能有什么事,本宫祖父与太后难道没有保他?若是对你们真的不管不顾,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赵环扬眉冷嘲。 秦妃姐妹连忙欠身,“自是多亏了赵相大人和太后,臣妾谢过娘娘。” “懂得感恩就好。”她按手,示意二人重新坐下。 秦良媛开口言道:“只是,王家这般凄惨,礼部贺家倒跟没事人一般,贺昭仪还是好好的。”语气不满,似是想要赵环出面。 “贺玲?”赵环不甚在意,“你管她如何,虽为九嫔之首,但皇上一年也不踏进她宫里,若不是位分在那,怕是连天颜都见不到。” 秦良媛有心试探,被秦妃眼神制止了。 秦妃温声说道:“娘娘不要介意,秦良媛只是心有不甘,那萧氏、谢氏等人得宠也就罢了,偏偏连个出身平平的苏氏都位居婕妤。” “苏氏家世不高又如何,她叔父虽只是个小将,但家族到底也是杭州诗书礼乐之家,比起你们秦家、”赵环语气微顿,“她凭着圣宠做到婕妤的位子,在皇上心中,可比你们这些靠家族功勋晋位的人分量高得多。” 秦氏二人脸色更差了。 提起苏媛,赵环就不免想起早前她在自己钟粹宫小产的事,虽然查出来是贤妃所为,虽说不上什么意外,但总觉得事有蹊跷。早前自己几番催着王娅动手,对方都说等年宴利用瑞王再对付苏氏,为何私下就动起了手,还在她的宫里! 莫不是那阵子王家处境不佳,她在自己这儿受了冷落,于是乱了分寸?想着想着,还是觉得莫名怪异。 赵环又思及贤妃心腹的事,抬眸道:“那个叫东银的宫女,怎的会去永安宫里?” 秦妃低声答话:“臣妾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玉婕妤宫里养的猫那日突然跑出去,被东银找到了,苏氏见猫缠着喜欢东银,就问内务府要了人。” 提起那猫,赵环就更来气了。 年岁进贡,东域送来了只罕见品种的猫儿,只巴掌大小,毛色雪白,甚为讨人喜欢。皇上直接将它赏给了苏媛,说是她静养期间必是烦闷,供其玩乐。 赵环本不是多喜欢宠物的性子,可心里就是不舒服,于是此刻听秦妃的回话,瘪了瘪嘴不悦道:“一个畜生罢了!看着温顺,养在身边早晚要出事。” 秦妃听出话里妒忌,望了眼秦良媛,适逢秦良媛也在看自己,微微摇首。 “改日去把东银带来,本宫有事要问她。”赵环吩咐道,末了又添:“不要惊动旁人。” 秦妃连声应“是”。 东银到了永安宫并没有近苏媛的身,只是负责伺候猫儿,苏媛更是不曾接见过她。她如今身子大好,而嘉隆帝待她虽不像年前那样无节制的宠溺,却也是颇为优待。 元翊送给她解闷的猫儿取了个名字叫米雪,苏媛格外喜欢,猫儿小小的需要娇养,最怕溜走找不见。捧在手心里,小小的蜷成一团儿,有趣极了。 日子渐渐暖了,苏媛窝在临窗的炕上,阳光罩在身上暖暖的。她手抚着猫,总能想起那年哲哥哥送给姐姐的白色狐裘,罩在红衣的长姐身上,格外的明亮艳丽。 正出神着,汀兰进来道:“小主,朱太医来了。” 苏媛抬眸,眸光泛亮,“快请。” 第58章 奴生 苏媛有许多时日未见过朱允了,她上回“小产”之后,调理身子的事宜全都落到了宋医正手上,自然是以防其他人发现真相。而朱允负责医治蒋素鸾,又经常被瑞王府传召,鲜少到其他妃嫔宫里的。 时隔数月,苏媛再次见到了跟在朱允身后的那个医童,身量还是十分瘦弱,个子倒高了些,仍是拎了药箱垂着脑袋看地,一如既往的卑微。 苏媛抬眸,将猫儿交给身边的桐若,目光温和的望过去,轻声道:“朱太医请起。” 朱允起身,从医童手里接了药箱,低头取脉枕之时听得问话:“他叫什么名儿?”微愣间,他朝身后看了眼,恭敬道:“奴生只是太医院里的打杂小童,贱命恐污了婕妤贵耳。” “奴生?”苏媛惑道。 朱允颔首,语气轻描淡写的应道:“奴生出身卑微,是家奴之子,家主犯事后相应人等都被变卖出去了。” “家奴之子……”苏媛呢喃,“小小年纪就能在太医院当差,能跟在朱太医身边,寻常子弟怕都没有这份造化。” 朱允语气讪讪,含糊地应了句“是”,又请她伸手。 诊脉不过就是个幌子,苏媛心不在焉,唤那医童上前。奴生很温顺,低着脑袋走过去,双膝下跪行了大礼:“奴才见过玉婕妤,婕妤金安。” 这么久,苏媛还是初回与他说话的,见状莞尔道:“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奴生恭敬的站着,听主子让他抬头便抬了头。圆脸稚气,高鼻大眼,轮廓清明,是个模样秀朗的男孩子,只眼角处的眉毛显得细长且淡,多添了几分柔弱。 苏媛看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幼年长姐教她画眉时讲的话,道她们姐妹皆随了父亲,眉眼稀疏,若是男儿还好些,看上去多情总不至于招人嫌,女孩儿若生得如此则显得不够端庄,会被人指点说妖媚的。 思及此,她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另一双眉眼,细细高挑的柳叶眉斜长挑起,衬得那双美眸勾人摄魂。 是林侧妃。 “玉小主?”朱允见她盯着奴生出神,提声相唤,再言道:“奴生粗劣,极不懂规矩,若是有不妥之处冲撞了小主,还请小主见谅。” “朱太医为何这般紧张?我话都没说几句,难道你还担心我欺负了你的小医童?”苏媛面含笑意,玩笑的语气,目光却很真。 这不是朱允第一次维护医童,带着遮掩不住的疏远意味。她不知道这个小医童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知晓在其他人前是否也是这样,但总觉得以林家和他的关系,他不该防备自己。 “小主您言重了,微臣绝无此意。” 苏媛不再看他,望着医童又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回小主话,奴才是德昭三十年出生的。” 苏媛点点头,再问:“早前是哪家府上的,家主犯了何事?” “小主!”朱允突然出声,迎上其视线后紧着转移话题:“微臣替小主把脉,发现小主的脉相有些异样,虚浮而羸弱,您玉ti为重,容微臣细细问诊。” “是吗?”苏媛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既然朱允不想自己问奴生,那便罢了,摆手道:“你们带奴生外面候着吧。” 屋里便留了几位亲近宫女,苏媛言道:“这个奴生,我瞧你日日都带在身边,情分好似很不一样。” “小主,奴生身世可怜,未满三岁就遭逢大变,微臣是思及自个儿才对他心生同情,所以格外关照了几分。” 朱允是被苏媛祖父自外收养回来的,又教他医术,这些苏媛都知道,闻言倒没有再生疑,复叹道:“你将他带进太医院,想来也是替他的前途着想,只是那孩子表现得太战战兢兢了,将来恐怕要辜负你。” “只要能济世救人,就算不得辜负微臣。”朱允答得不紧不慢,肯定的添了句:“奴生这个孩子,微臣想护着。” 他直言,苏媛亦不同他拐弯抹角,好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既是你的人,我总不会去害他,只是瞧着那孩子亲切,有些好奇罢了。” 朱允这方解释:“当年他家主出事的时候年纪还太小,与他爹娘都失散了,被分配到了大臣府里做奴才,微臣是过去探诊时看见的他,后来给要过来的。” “你这般疼护他,却还舍得将人送进宫里来。”毕竟是个不相干的人,苏媛也懒得过问太多,将搁在几上的手收回来,言语道:“这个年过得不容易,你早前在素嫔宫里服侍,我的身子情况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等到今日才敢召你过来。” “小主心思缜密,是该如此的。” 朱允话落,关切的再道:“先前小主让梅芯来找微臣要红花,却不知竟是为了……”他没把话说下去,只是眉头紧蹙,“红花药性烈,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 苏媛不以为意的笑着看过去,无所谓的口吻:“你医术高,难道会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过身孕?宋医正替我诊孕的前两日,你便来给我把过平安脉。” 朱允不语,算是默认了知情。 “有些事儿皇上在安排,可有些事我为了活命也只能那么做。”苏媛语气惆怅,似漫不经心的再道:“听闻你近来常常去瑞王府?” “是,瑞王的侧妃林娘娘身子不好。” 苏媛见他提起林侧妃时目露忧色,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林侧妃早年做琴姬时生过大病,一直有顽疾在身,每每冬日就不好,那日祭天时受了惊吓,醒来后总不能大好。如今开了春,好不容易好些,前日又被太后传召进宫,情况又是不好。”他锁眉说着话,言辞间竟是关切担忧。 苏媛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个太医对亲王侧妃的关切程度,这几句话中明显带着对林侧妃的心疼与对太后的抱怨。 是以她直言道:“你好像很在意林侧妃?” 朱允面露惶恐,忙恍然否定:“小主这话误会了,微臣是医者,林侧妃的身体向来是微臣在照顾,自然免不了担忧。” “你在我宫里,何苦还摆得这样卑微?你若有什么事,我难道会宣扬出去不成。” “并非与小主生分,只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朱允敛了敛情绪,并不想与对方讨论这些,反问道:“小主找微臣过来,可是有事要问?” 苏媛不紧不慢的问:“素嫔怎么样了?” “素嫔的身子是无碍了,只是微臣听闻宫里有些闲言碎语,道是贵妃害得素嫔,已故的贤妃只是个顶罪的。”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可见素嫔就是这样想的,对吗?” 这些后宫纷争之事,朱允面色讪讪,颔首应道:“素嫔小主得知后去寻皇后做主,皇后说与贵妃无关,她回宫后便发了脾气,那日微臣正巧去重华宫替她复诊。” “怪不得,自贤妃死后,素嫔都没怎么去钟粹宫,贵妃身边就秦氏姐妹了。”苏媛了然道,“皇后这次重掌后宫,可比我刚入宫时威严多了。” 朱允认可道:“这是自然,先前郭副将入狱,陈翼长清理了许多瑞王亲信,护都营已不是瑞王一手可遮了。祭天发生了那事后,左相受挫,连带着贵妃也收敛了许多。” 苏媛知道帝后同心,在逐步铲除赵家前朝后宫的势力,既如此,那接下来要动的,应该就是王家。自己若想长久坐在宠妃的位子上,就该想法子让嘉隆帝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否则还会有下一场宴会等着自己。 第59章 联手 朱允离开后不久,蒋素鸾来了。 苏媛挺意外的,早在自己进宫之初,蒋素鸾就很不喜欢她,甚至在凤天宫里不加掩饰的表露过厌恶,没想到居然会主动来找她。 蒋素鸾进殿后,环视了眼屋中华丽的装饰,神情落寞的过了礼落座。她似不知该如何开口,捧着茶盏许久,最后才说道:“婕妤宫里的茶,有些苦。” 苏媛微愣,道:“素嫔鲜少来永安宫,宫里侍茶的人不知你口味浓淡,梅芯,去给素嫔重沏一盏。” 梅芯应声上前,蒋素鸾将茶盏递与来人,转眼打量起苏媛,姿容明艳,灼灼其华,确实是自愧不如。 她轻叹了声开口:“因着林侧妃害了我姐姐,我对她可谓恨之入骨,早前见到你容貌时多有不喜,现在想想,同你又有何干系。玉婕妤,往日我对你多有无礼,还请见谅。”说着就起身,朝她盈盈欠身。 苏媛大惊,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跟着起身虚扶了她一把,“素嫔这是做什么,事儿都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蒋素鸾反握住她的手,面色动容道:“玉婕妤肯原谅我就好。” 苏媛本就无心妃嫔间的你争我斗,当日蒋素鸾虽说讨厌她,但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两人素无往来,这会子突然到来又是好话又是赔罪的,到底想做什么? 像是明白她的疑虑,蒋素鸾又道:“这几个月我待在重华宫里想明白了许多事,最早我意外小产,甚至还怀疑过你。”说到此她声音低了下来,略有惭愧的觑了眼苏媛,见其面色如常,方安心再道:“但后来你在钟粹宫里也出了事,我就知道我的意外同你无关。” 原来是因为小产而来,苏媛听明白了几分,配合着她做伤怀表情,淡淡道:“孩子的事也过去了,是咱们与孩子无缘。” “没有过去!”蒋素鸾语气坚决而大声,拉了苏媛的胳膊道:“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的孩子报仇?” 苏媛故作疑惑,“贤妃已经故去了。” “哪里是贤妃?贤妃不过是受了家族牵连,所以给顶了罪罢了,贤妃是不会害我的。”蒋素鸾还记得那晚她求瑾贵妃无果得王娅点拨的事,又想着过去点滴,颇是惆怅道:“真正的凶手根本就不是贤妃,玉婕妤你难道真不知道是谁害了你的骨肉吗?” 苏媛没有过身孕,虽不能体会对方的丧子之痛,可还是能理解一二的。她见蒋素鸾语气激动,猜得到接下来要说的应该是找自己一起对付瑾贵妃,还真有些不好接话,好在梅芯又端了茶水进来。 蒋素鸾便敛了敛神色,伸手接过又抿了口,顷刻抬眸与苏媛道:“或许心之所向,我这会子喝什么都觉得是苦涩的。” 梅芯不知前文,暗地里怀疑蒋素鸾是故意来找茬的,下意识的看向自家主子。 苏媛侧身自炕头的多宝槅抽屉里取出蜜罐,亲自用木勺舀了添在素嫔盏中,莞尔道:“这样试试如何?” 蒋素鸾望着她系列动作,像是意料之中又似觉得新奇,依言含了口,继而伸手从对方手里接木勺,言道:“玉婕妤再给我加一勺吧。” 苏媛看了看她,又给她舀了勺,蒋素鸾尝了尝还是觉得不如意,便自己舀起来。苏媛望着,忍不住道:“素嫔,过犹不及。” 茶盏就那么大,她这般,还不如直接饮蜜来得干脆。 蒋素鸾便将手中的半勺添到了苏媛茶中,苦着脸道:“你心里不痛吗,难道就真的不想给你那未出世的孩儿个交代?” “贤妃不在了。” 蒋素鸾瞪目:“那还有贵妃。” 苏媛浅笑,带着无奈同她道:“素嫔你莫不是忘了,你父亲蒋尚书可是赵相大人的得意门生,难道你要在宫里同贵妃作对不成?” “作对又如何!” 没想到,蒋素鸾语气坚决,“我父亲尊赵相为恩师,逢年过节就去左相府孝敬,但凡是他们赵家想做的我父亲没有说不的,可他们呢,将我父亲当做了什么,又把我们蒋家当做什么?” 她语气悲愤,该是压抑了许久,“在左相心中,我父亲与其他朝臣没有区别,能用则用,不能用弃了又有何干系?我姐姐嫁给瑞王,贵为嫡王妃最后却受琴姬之辱而死,太后与赵相又有何表示?如今瑾贵妃害我孩儿,难道我们蒋家人就活该受他们使唤吗!” 蒋素鸾的语气太激动了,苏媛望了眼外面,给梅芯又打发了个眼色,梅芯便去外面守着。 苏媛道:“素嫔,这些话若是落到贵妃耳中,她不会轻饶了你的。” “玉婕妤难道会去告诉贵妃?”蒋素鸾毫无所谓的反问,“你进宫得宠这么久,我知你不喜欢妃嫔间的争斗,可再怎样淡然也不可能去帮害了你孩儿的凶手吧?这里是永安宫,玉婕妤若是连自个儿宫里的人都管不住,想来我是高看了你。” 苏媛竟有些欣赏她,坦白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贵妃?” 蒋素鸾倏地站了起来,生气道:“玉婕妤,这是帮我吗,难道你不想?皇后虽然说是贤妃害得我们,但是你自己动脑子想想,贤妃若不是受命于贵妃,敢在钟粹宫里对你下手?你别图着暂时的几分安逸,连这种害子之仇都能忍。 我是没有办法才只能来找你,这宫里论谁能对付得了她赵环?皇后向来打着后宫和睦的名义不主事,收回了凤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秦妃是瑾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贺昭仪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宫里目前属你最得皇上圣心,只要你肯,谢容华也会帮着你。” “素嫔过于看得起我了,我父亲只是个地方官吏,在这朝中没有丝毫人脉。你父亲蒋尚书把持着吏部,该是最有办法的,你又在京中长大,我能帮你什么?” “没有引以为傲的家世又如何,你有皇上的宠爱!”蒋素鸾认真道,“先前皇上怎么宠你,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宠与不宠,都在皇上一念之间。” “苏氏,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这样认命,你早前的嚣张呢?你曾经在钟粹宫公然顶撞贵妃,在乾元宫戏耍朝臣,如今怎么成这样子了?”蒋素鸾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与你不同,素嫔,有些事我心里是清楚。可是,你今日慷慨激昂的想找我联手,若有日我失了宠,你可会帮我一把?” 苏媛反问对方,见其犹豫沉默,笑了再道:“你若有异心,还有家族父兄,贵妃会看着蒋家饶过你,然而我没有。你此刻与我讲得信誓旦旦,不过是觉得你我同病相怜,想我在得宠的时候做你的助力,但真的遇了事,只会大难临头各自飞。” 蒋素鸾沉默,的确如此,私心里她就不喜欢苏媛这张脸。 “瞧,你觉得心里苦,想在茶中加蜜,可是有用吗?林侧妃的这个习性,我先前在贤妃宫里也见到过。” 蒋素鸾怔怔的望着苏媛,这杯茶突然就喝不下去了。 苏媛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素嫔,没有答应却也没有立马拒绝。她是想对付瑾贵妃,但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从素嫔的话中不难推测蒋家对赵家早有异心。 这个消息,嘉隆帝应该是想听到的。 第60章 帝心 元翊如今对着苏媛的时候总含着审视的目光,像是在研究她又似只是单纯的凝视她。私自染寒及在钟粹宫上演小产,这两件事元翊像是不怪罪她了,再没有提过。 因而当苏媛佯似无意的与他提起素嫔和蒋家时,元翊仍是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等她说完用既惶恐又迷惘的眼神看向自己,他唇角微微勾起,手臂搂了她的腰肢入怀,低笑道:“你那么聪明,还要问朕的意见?”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热热的、痒痒的,苏媛靠着他捉摸不透,只听他再道:“玉婕妤想对付贵妃吗?” 苏媛咬了咬唇,思忖着乖巧答话:“皇上想,臣妾就想。” 他抬起她的下巴,好看的眉眼认真而严肃,初次与她明确道:“朕要你帮着皇后真正执掌后宫,与蒋氏结盟对付贵妃。” 苏媛与之对视,诧异道:“皇上要臣妾应了素嫔?”见其颔首,又疑惑道:“素嫔对付不了贵妃的。” 元翊随手拘起苏媛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笑着反问:“不是还有你吗?” “臣妾?”苏媛眨着双眸。 元翊的语气更温柔了,理所当然道:“你有朕,怕什么?” 他曾在去年盛宠她之时一遍又一遍的问她怕不怕,但都和这回的语气不同,如今的口吻里带着自信,又隐约含着笃定及承诺的意味。 苏媛知道,他铲除了王家,将兵部授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与先前毫无实权只能受人摆布的时期自然不同。可是,有赵太后在,瑾贵妃又岂是好斗的? 她知道帝王野心,却不能主动明言。 而苏媛思量之时,元翊也在好奇,甚至还问了出来:“玉婕妤呢,你想要什么?” “皇上这话,是何意?” “你是个聪明人,帮着朕做事,想得到些什么?”元翊直接道。 “臣妾是皇上的妃嫔,进了宫自然是想要长长久久活下去,想要您的宠爱,想要更高的位分,想给家族带去荣耀。” 既然如此坦白问了,苏媛就像个寻常妃嫔道出他想听的回答,“贵妃得宠多年,残害妃嫔无数,臣妾身在宫中且得皇上青睐,她必视臣妾为眼中钉,与其坐以待毙,宁可先下手为强。” “好一句先下手为强。”元翊松开她,后仰了身子神色清冷的说道:“你想要的位分、荣耀朕都可以给你。” “那臣妾就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依君而言,依君而行。”苏媛应得干脆,“明日臣妾便去重华宫找素嫔。” 虽然苏媛心底里亦是要对付瑾贵妃的,可明知私下里与素嫔的动作瞒不过嘉隆帝,还不如早早禀明了他,在他的授权下行事,如此他日若落于贵妃之手,还能有个仰仗。 她得让元翊知晓,自己对君王没有异心,而所谓的私心都在他可接受范围内,他许自己地位荣华便可操纵她即可。 元翊的手懒懒的搭在几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看着她的目光饶有兴味,突然毫无征兆道:“朕果然没有看错,玉婕妤真真是个能人,在朕的宫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红花。” 苏媛眼皮一跳,不知其何意,屈膝跪了下去。 “你在宫中没有根基人脉,御药房里竟然有人敢取那样的药给有孕妃嫔,玉婕妤作何解释?”元翊耷拉着脸,面无半分先前的温和。 “臣妾只是惜命,皇上认为臣妾手段不够光明,惩处了便是。当日臣妾若非被皇上逼至绝地,又怎敢剑走偏锋,做出那等大胆之事来?” 苏媛觉得嘉隆帝若是真要问罪等不到今日,是以按捺住那份不安,从容又道:“臣妾知道,皇上是成大事者,但臣妾的命不愿做您那不拘的小节。臣妾是可以死,却不能死得那样卑微,皇上是帝王,掌控住的是臣妾的人,臣妾做何事、如何成事这些细枝末节不该是您关注的,皇上若觉得臣妾可用,便不用生疑,最终目的达到即可,不是吗?” 元翊听后许久不出声,好半晌才笑着道:“伶牙俐齿。”却是真如她所愿没问下去。 苏媛暗松了口气,再抬头就见嘉隆帝正朝她招手,遂起身上前偎在旁边。 元翊抚着她的脸别有深意道:“这样标致的一张脸,用在瑞王身上的确可惜了。”感受到她不可抑制的颤了颤,含笑再道:“放心,且不说今时今日的瑞王还敢不敢那样放肆,只他的心上人抱恙,他就没心思理会旁的。” 不知为何,苏媛总觉得元翊提到瑞王侧妃时的语气沉了沉。她不知身边这位年少的君王到底在想什么,声音轻缓含忧的说道:“臣妾早前得罪过林侧妃。” “得罪?如何算得罪?”元翊呢喃着亦不等她回话,嗤笑道:“林侧妃的傲然连太后都受不了,何况你们?她性子喜怒无常,不过就是拿杯茶为难你,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这也叫得罪?她若真的不想你好过,那日就不会放你出凤天宫。” 苏媛骇然,他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对自己妃嫔的维护和对瑞王侧妃的不满,似乎林侧妃那种嚣张跋扈都是理所当然。 她不懂了。 元翊即看着她又问:“知晓为何最早太后召你去慈宁宫训话,却在你夜夜宿在乾元宫之时不闻不问吗?君王宠妃不思早朝,她欣然所见。” 元翊希望瑞王沉迷女色不思作为,诚如赵太后不希望看见嘉隆帝勤政?太后表面雍容贤惠,实际暗诱着嘉隆帝纵情声色,所以嘉隆帝以同样的心理对待瑞亲王。 苏媛想明白了,望向元翊的目中既敬畏又钦佩。这样睿智的帝王,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是别人安排在他身边的? “玉婕妤先前言辞凿凿,那朕就拭目以待。”元翊不说具体,也不做明确指令,模棱两可的说道。 苏媛大着胆子询问:“皇上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秦家?” 元翊目光湛湛的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秦洪顺秦统领掌握禁军,负责皇城安危,这样的要职皇上必然不会放心由秦家人掌控,毕竟秦统领是太后提拔起来的,对太后和赵家忠心耿耿。年前祭天的事,秦统领因事受责,皇上做了小惩,应该会乘势打压秦家。”苏媛将心中揣测道明。 “那依你之见,朕会从何入手?” 他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苏媛答道:“秦妃娘娘。” “哦?” 苏媛再道:“秦家与王家不同,王家世代官宦,历朝出的文臣武将颇多,在朝中干系盘根错节,对付起来必然难一些。可秦家简单,只要秦妃在后宫行差走错,您就可以借着罪名牵连秦统领。” 元翊整个人斜靠着,姿态闲逸慵懒,举着身前佩玉上的明黄流穗一派自然,“这是后宫里的事儿,就看玉婕妤怎样替朕分忧了。” 苏媛站起行礼:“臣妾必不会让皇上失望。” “遇着难处就去找皇后,皇后毕竟是皇后,贵妃虽威慑六宫,却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厉害,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她就只能去慈宁宫讨教了。”嘉隆帝说及赵环时语气轻蔑,显然厌恶已久。 苏媛道“是”。 元翊意志高昂的再道:“那些个旧派贵门,以为靠着家族功德把控六部要职就可以高枕无忧,实则黄粱一梦。”他竟然不介意苏媛在场,直言了心里话。 苏媛微惊,此言中不难窥探元翊准备整顿朝臣的意思。 第61章 不甘 秦妃本分,鲜有与人针锋相对,早前贤妃还在的时候,或可能争争口舌,如今很难挑出错儿。她居于妃位,仅在皇后与瑾贵妃之下,又有玲珑公主傍身,因而虽不见如何得宠,却无人敢招惹挑衅她。 说是从秦妃着手,可一个进宫不久的婕妤要去对付地位稳固的资深嫔妃,还是不易的。苏媛进宫这么久,对秦妃的印象总不深刻,短日内还真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从素嫔的重华宫出来,她见日春光正好,便绕道去了御花园。闲来无事,准备在翠微亭中小坐,却见亭中早已有人。 是秦良媛。 苏媛目光一亮,秦良媛是秦妃的妹妹,两人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秦妃因着家世喜欢端架子,人前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并不容易接近,但秦良媛和她不同。 秦良媛毕竟年轻,进宫时日短,没有秦妃那样的心境,虽然在姐姐的叮嘱下寡言少语,看上去只图平安不求恩宠,但心中到底是不甘的。同批进宫的秀女,萧韵是从四品婉仪,蒋素鸾则是正五品嫔位,而秋后进宫的两位就更不必说了,谢芷涵是容华,苏媛是婕妤,这让她怎能甘心? 秦良媛总是抿着双唇很少说话,此刻独自在庭中望着那待绽的牡丹花苞出神,听得宫女咳嗽方回神,转身就见到了苏媛。 她起身行了礼,又请苏媛先坐。 花岗岩的石桌石凳,铺上厚实的氅衣还能感觉到凉意,苏媛接了秦良媛递来的茶杯,和声道:“良媛怎么独自在这赏花,没和秦妃娘娘一起吗?” “小公主染了疾,姐姐在宫里照顾,嫔妾刚从贵妃宫里出来,经过花园见这庭中颜色正好,就在这略坐片刻。”秦良媛得体答话,复又询道:“倒是玉婕妤,一个人过来?” “嗯,去重华宫看了看素嫔。” 苏媛小口抿着热茶,看向秦良媛的眼神别有几分深意。玲珑公主病中,秦妃定是焦虑万分,她却宁可待在御花园里而不是回宫陪她姐姐照顾小公主? 秦良媛惊诧,瞠目再问:“玉婕妤去了素嫔宫里?” “是啊。” “婕妤何时与素嫔……”秦良媛话语微顿,讪讪改口解释:“嫔妾只是很少看见你们一起。” “确实很少。”苏媛语气略含惆怅,“先前素嫔不喜我的理由你们也都知道,前阵儿我与她先后小产,约莫是同病相怜吧,最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闻言,秦良媛眉间便替她染上忧色,安慰道:“玉婕妤不必丧气,你那样得宠,早晚还会再有孩子的。” 苏媛的表情看上去很低落,淡淡道:“孩子的事,得看缘分,强求不来。”将茶杯握在掌心,又伤感道:“只是没想到贤妃姐姐会那样对我,素日里我与她还有往来的。” “贤妃已经不在了,真相如何早就无所知了。”秦良媛如是安慰,甚为关切的望着她,“婕妤身子刚大好,莫要吹着风受凉,否则皇上可要心疼的。” 苏媛倒没想到秦良媛如此会说话,往日见她总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秦妃,一派温顺乖巧没有主见的模样,遂含笑点头:“有劳秦良媛挂心了。” “玉婕妤不必客气,同是服侍皇上的,说来咱们不该这般生疏才对。”秦良媛语带奉承,交好之意不言而喻。 苏媛不置可否,过了会问起小公主的病情。秦良媛答得轻描淡写,“公主其实没多大问题,就是年龄小,夜里起热好折腾,太医已经开了药,我姐姐过于紧张了。” “我随良媛过去探视下玲珑公主吧。”苏媛话落起身。 秦良媛惊诧,又眉梢带喜,“玉婕妤要去景和宫?” “是啊,闭在宫里许多日,皇上说我该常出去走走,各宫都是姐妹,原是想极早去拜见秦妃娘娘的,只是我进宫日子短,有些不确定你姐姐的性子,怕蓦然过去冒犯了她。”苏媛讲得十分诚恳。 秦良媛立马笑着接话:“婕妤不必担心,我姐姐性子很好的,你过去她只有欣喜。” 站起来与她并行,瞧着亲昵极了。 与往日表现出的不同,秦良媛好交流,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景和宫。秦妃刚喂了女儿服药哄她睡着,见秦良媛引了苏媛过来,心生不满,却仍是顶着疲倦招待对方,左不过是寒暄几句。 苏媛只是过来请安,见秦妃不冷不热的,亦没有久留。只是她刚离开,秦妃便不悦的瞪向秦良媛,“你带她过来做什么,又不是不知贵妃有多讨厌她,还将人领回来,生怕你我姐妹的日子过得太安生吗?” “姐姐,我是路上遇见的她。”秦良媛有小心思,近前了攀着对方胳膊道:“是贵妃娘娘不喜欢玉婕妤,我们与她又没有过节。” “贵妃看不顺眼的人,你还打交道?”秦妃挣开胳膊,叹气道:“我知道你的想法,觉得玉婕妤讨皇上喜欢想同她往来然后入皇上的眼,是不是?” 秦良媛咬唇沉默。 “我与你说过多少遍,现在的日子是最好的,连贤妃都没了,只要你安分守己,姐姐我自然可以护住你。”秦妃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再语:“何苦和那些人去争去夺?” “姐姐,你就甘愿长此居于皇后和瑾贵妃之下?”秦良媛容色激动,初回道出心声。 秦妃就抬头看她。 殿内突地就静了下来,好半晌秦良媛才又可怜兮兮的问:“为什么素嫔可以得宠,玉婕妤可以得宠,萧婉仪也能得宠,我却只能终日待在这景和宫里?姐姐,你帮帮我。” “帮你,怎么帮?”秦妃眼神黯然,“皇上眼中又何时有过我?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是帮不了。只要你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太后与贵妃都不会为难你的。” “总是这样碌碌无闻,在宫里就跟隐形人似的。若姐姐当真习惯这深宫里的寂寞孤独,何苦还要让我进宫?姐姐不得宠,家里将我送进来,不就是替你争宠夺宠吗?姐姐你有孩子,这是皇后与贵妃都比不得的,为何要对她们俯首帖耳?” 秦良媛说着说着目露晶莹,侧身再道:“皇上喜欢玉婕妤,经常在永安宫里,我与她交好又有什么错?姐姐,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你是妃位,你有小公主,可我呢?” 她韶光年华、容颜绮丽,就这样在深宫里认命? 秦妃答道:“你有本宫和公主。” “那是姐姐的!”秦良媛否定,“同样都是进宫服侍皇上的,我就不信人和人的命这样不同。” 她仰头傲然的说着,首回顶撞了姐姐,不顾呼喊转身出殿。 秦妃坐回位上,手抵额头颓然道:“以璇还是太年轻,在这宫里平平安安就够了,去要那些不切实际的恩宠做什么,她总是不懂这个道理。”招来身边亲信,嘱咐道:“留意着良媛最近的动静,让她身边的宫女仔细伺候着。” 第62章 要争 苏媛回宫,谢芷涵正在永安宫等她。她如今是容华了,却依旧和刚进宫时的性子差不多,看见人就蹦起身将她拉过去坐下,随后将自己带来的葵瓣彩锦盒打开,献宝似的邀夸道:“姐姐你瞧,好不好看?” 是对和田青白玉的玉蝉小玉佩,玉质剔透无暇,雕得有模有样的,小巧精致,触手生暖。 苏媛笑着问她:“哪里得来的?” “我哥哥送来的,小时候他经常带我溜出府玩,我路上闹脾气不肯回家,他就用路边小草给我编蚂蚱啊鸣蝉等物哄我。”忆起童年,谢芷涵笑容中透着失落。 “是很好看,回头让宫女编了璎珞挂上,做佩玉极为合适。”苏媛握住她手,宽慰道:“我听说你哥哥如今负责乾元宫的守卫,你和他见面较早前方便许多了。” “这有什么区别?最早哥哥不也在乾元宫当差嘛,我每次过去都见不到他人。”谢芷涵嘟囔。 苏媛想起去年江南水患赈灾的事,谢维锦最后是同瑞亲王一起回京的,归来没多久嘉隆帝就升了他的官职,如今手里也算是握着部分禁军,心道这和谢芷涵口中的没什么区别可大不相同。 她又不愿同眼前人提那些事,便寻话转移了话题,“你哥哥和爹娘都在京中,还有机会见面,想想我……”本是要说杭州苏府里的人,倒是勾起了那些回忆,声音戛然而止。 “姐姐,我不是故意引你伤心的。”谢芷涵想起那日母亲进宫来探视自己,媛姐姐在长春宫神情孤寂的模样,心疼道:“是我不该,不该提家人的事,姐姐,我和母亲都是你的家人,还有哥哥。” 苏媛对她牵强笑笑。 “皇上那么喜欢姐姐,说不定将来就将你父亲召进京城来做官呢,那时候姐姐就可以和家人重聚了。”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苏媛闭眼,她的家人,早就不在了,再不会有重聚的那日。 谢芷涵想说点高兴的事,便将锦盒往前推了推,“这对玉蝉我打算和姐姐一人一个的,我宫里的人手艺不好,让梅芯去编,回头我们一起戴,好不好?” 苏媛掩去失落,点头道“好”。但有些思绪被挑了起来,便再也没了其他心情。 谢芷涵见她兴致阑珊的,转而再问:“姐姐刚刚去哪里了?” 苏媛也不瞒她,如实答道:“去重华宫走了趟,又去景和宫看了看玲珑公主。” “咦,姐姐你怎么和她们来往?” 很明显,谢芷涵对这两人的印象都不好。 “都住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当做路人吧?”苏媛好笑道:“那日素嫔先来永安宫找的我,我就想着回个礼数,遇见秦良媛倒是意外。” “秦良媛平日连句话都没有的,姐姐还跟她去秦妃宫里,她们姐妹素来不是善茬,全是贵妃的人。” “秦家和赵家关系密切,秦家姐妹自然是向着贵妃的,只是身在宫里,谁都控制不了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苏媛说着突然望向谢芷涵,问道:“涵儿觉得秦良媛这人怎么样?” “姐姐指的是?”谢芷涵正了正面色,目露狐疑,“姐姐,你是想?” 苏媛点头,“贵妃之所以敢这样猖狂,是因为赵家势大,而赵家势大在于羽翼过多。王家没了,是你爹爹上位,这对赵家来说亦是个挫败,这些利害我知道你懂。” 谢芷涵望了望左右,苏媛便示意桐若领人退到外间,直言道:“我要除了秦氏。”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妃和秦良媛并没有……” “并没有阻碍我是不是?进了宫我不算计别人,自有别人算计我。你那么厌恶宫廷,不正是明白这个吗?这些事我本不想和你说的,可是我已身入其中,早就退不出来了。”苏媛侧过眼眸,轻说道:“你这阵子,别来永安宫了。” “姐姐将我当做什么人了?”谢芷涵腾地从位上站起,低头看着对面人道:“难道姐姐以为我胆小怕事?我们什么样的感情姐姐不清楚吗,还是说姐姐信不过我?若姐姐是要说那些不连累我的话,我可是不听的!” “这原是和你没关系。” 苏媛跟着起身。她是不得不斗,若是连嘉隆帝交代的事都完成不了,在他眼里就真的毫无用处的人了。若是于元翊无价值,于元靖也会成为弃子。 “与姐姐有关,就是与我有关。”谢芷涵语气肯定,“姐姐想争的,我帮你争,谢家是我的依靠,也是姐姐的依靠。”她的视线落在匣中的玉蝉上,眼前浮现兄长同自己问及媛姐姐近况的情形。 苏媛让她坐回来,哭笑不得道:“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若真与你见外,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了。”她说完,语气悠悠的再道:“你这辈子,到底是被我给害了。” 心底里的愧疚如流水般汩汩不断,苏媛心虚的挪过眼,涵儿这般信任自己,自己却算计了她。早在设计她一起进宫之初,就是想要利用谢家力量的,否则也不会万事不瞒她。 只是,谢芷涵比她想象中的单纯许多,又诚心待她。 “别提什么害不害的,我又不会讨皇上喜欢,姐姐得了宠,我就能沾光,日子也好过。所以姐姐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谢芷涵的眼神炙热无比,苏媛mo挲着手边的茶盏,徐徐言道:“秦良媛与她姐姐并不同心,她有意与我交好,我给了她希望,近来应该是常会来我宫里,你无事时也过来吧。” “姐姐想要离间秦妃和秦良媛吗?” “秦妃重亲情,除了玲珑公主,最在乎的就是秦良媛了。何况秦良媛本就是秦家送进来帮她的,她对秦良媛有护佑之责。” “姐姐这样费心对付秦妃和贵妃,要不要与皇后联手?”谢芷涵突然道。 苏媛摇首,“皇后是皇后,要的是宫闱和睦,怎会做这些事?”她连忙拒绝,元翊的意思何其明显,那是他发妻,有些阴暗的手段怎会让他的皇后去做,他日留下诟病? “皇后就算有心,也只会暗助,不会明帮,不必找皇后。”苏媛说着凑上前,谢芷涵忙附耳,听她交代了几句,连番点头。 第63章 挑唆 宫闱之中,感情不可靠,是因为相交容易。妃嫔之间但凡有心走动,不日便可同进同出,秦良媛便是这般出现在得宠的玉婕妤身边的。 每每晨昏定省之后,秦良媛总是辞别了秦妃侯在凤天宫的宫墙外等苏媛出来,而后欢欢喜喜的并肩去永安宫,很多时候能待上整日,非至黄昏而不归。 秦妃亲自找秦良媛谈了两次,皆不得效,因为在永安宫里,秦良媛常常陪伴圣驾,甚至还能被嘉隆帝召去侍寝,这是她以往待在景和宫守着秦妃与小公主所没有的待遇。 三月天,阳光煦暖,东风和柔,朱阁内纱帘卷起,苏媛喜欢在殿前倚着阑干看花开叶绽。 秦以璇踏进永安宫时正见她独自凝思着,红色的坐栏上铺了烟灰色的蹙绣桃花软垫。她并排坐下,亲昵的唤了声“玉妹妹”,笑吟吟的问:“在想什么呢?” 苏媛侧首望着她答道:“在想涵儿。” “谢容华?”闻言,秦以璇面露讪色,因着二人亲近,似是为了表露亲疏,谢芷涵好些日子没来永安宫了,人前与苏媛亦只是点头而过,像是生了嫌隙。 “可是因为我,害得你们生分了?”秦以璇垂首低落,话中饱含内疚不安。 “不是你的缘故,涵儿向来任性,这宫里何人不知?”她轻抚着腰间的玉蝉,若有所思的叹气:“她就是孩子脾性。” “谢容华是年纪小,你多哄哄她就好了。”秦以璇端着肃色,仔细观察着身边人的眼神表情,又伸手握住对方,声音更柔:“你若觉得为难,我去找谢容华赔罪。” “不必,你去赔哪门子的罪?这和你没干系。”苏媛无奈的按住她,细说道:“宫里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涵儿若是想不明白,觉得我只能与她一个人交好,迟早还要同我闹。我与她毕竟只是表姐妹,比不得你和秦妃娘娘那种自幼相伴着长大的情意,少不了会生误会。” “其实我和姐姐,”秦以璇语气微顿,略犹豫了下终是继续:“我与姐姐也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般和谐,实则许多事我和她都意见相左的。” 苏媛惊诧,好奇道:“怎么,你和秦妃也有矛盾?” “当然是有的。”秦以璇目光黯淡,“自打我进了宫,万事都由她做主,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全受她操纵。不怕你笑话,进宫那么久,以前面圣的次数,还及不上这短短月余内在姐姐身边的机会多。” 苏媛神情寡淡,风轻云淡的劝道:“秦妃的安排自然有苦心,必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秦以璇蹭得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她怎是为了我好,不过是明哲保身罢,怕我连累了她和公主罢了。” 按规矩,主子讲话,宫侍是不敢随意投视的,不过此刻富永海就立在檐下伸头伸脑的望着这边。苏媛冷冷的望了眼过去,富永海连忙低首却没有离开,她拉过秦以璇坐下,轻说道:“别讲这样的话,回头你姐姐知道了,还以为我在背后挑唆你们姐妹感情呢。” “怎么会,我又不是傻的,谁对我好我心里都记得。”秦以璇从苏媛身上得了好处,平时相处的日常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奉承巴结的讨好意味,“我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说我进宫若是得宠对她有什么不好?非要终日都让我守在景和宫里。” “她不想你承宠,约莫是不愿你卷入后宫纷争,你别曲解了秦妃苦心,我瞧你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和你姐姐闹矛盾了?” “是,我姐姐、”秦以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道了出来,“我姐姐不让我和你往来。” “哦,这样啊。”苏媛语气悠悠,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秦以璇就有些着急了,“玉妹妹,你别多想,我不会听我姐姐的,她肯定觉得最近皇上待我比待她好吃醋了。” “你多虑了,你姐姐怎么会见不得你好,吃你的醋?你回景和宫去和你姐姐道个歉,她自然就原谅你了,亲姐妹何苦闹成这样。”苏媛好意劝她。 “不,凭什么都要我向她低头?”秦以璇面红轻喝,转而望见四周宫人,挥手打发道:“你们都下去,我与婕妤在这赏花,不用你们陪着。” 永安宫的人自然是看苏媛脸色的,苏媛也配合她挥挥手,本立在廊下红柱旁的宫女们便纷纷退下,顷刻间只远远留了几个近侍。 秦以璇红着眼与她道:“你不知道,我姐姐素来觉得我不如她,家里人也都觉得我是依仗着她才进宫的,可当初我进宫选秀时明明不是这样讲的。” 苏媛歪着头看她,问道:“那是怎么讲的?” 秦以璇支吾着答道:“以前贤妃还在的时候,我姐姐样样比不过她,还总让贤妃取笑,虽说有小公主,但毕竟不是皇子,只身在宫里步履维艰,便让我进宫来助她。我刚进宫就是常在,没两个月升了良媛,起先皇上也是宠我的,偏我姐姐不帮我才日益失宠。” 苏媛进宫时打听过,当时嘉隆帝身边旧有贵妃、韩妃等宠妃,新有蒋素鸾、萧韵等新宠,倒还真没听说这位秦良媛如何得圣心,不过此刻亦不会拆穿她。 她拍着秦以璇轻说道:“见面三分情,你常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而然就得宠了。” 秦以璇就乘势抱住了她,“说来惭愧,我接近你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皇上喜欢你,我常来你宫里便能常和皇上见面。” “我知道。”苏媛并不喜欢与人这般亲近,见其情绪惆怅,忍住想推开她的冲动,低低再道:“不必觉得对不住我,皇上宠爱你也是因为喜欢你,否则皇上每日见那么多人,怎么不见他对别人好?” 她闭上眼,心道秦以璇真不用觉得内疚,这本就是各取所需。 “玉妹妹才是真真得皇上心的,皇上是爱屋及乌,见我与你感情好,便高看我几眼罢了。”她自怨自艾的感慨着,“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容貌,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了。” 苏媛苦笑:“我的容貌,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你是担心瑞王府那边?” 苏媛便佯作了不知,询问道:“瑞王府?” 秦以璇与她亲近,遂将年前贤妃和贵妃打算在年宴上算计她的事说了,还提醒道:“我记得林侧妃不喜欢你,还好你没参加年宴,若是林侧妃在年宴上针对你,依着瑞王的脾性,你怕是要遭大罪。还好年关出了那样大事,瑞王事务繁忙,也没怎么入宫。” 苏媛听后面露骇色,连忙感谢她。 秦以璇则道:“你不用谢我,说来这事我姐姐早就知情,我也晓得,但是景和宫素来不掺和那些。” “我明白,再说是贵妃的意思,你与秦妃知道了又能怎么做?”苏媛并没有责怪之意,“这宫里,谁都想独占风头,我得宠自然会招妒,你们没有落井下石已是极好。” “玉妹妹你如此通情达理,以前真是我们误会你了。”秦以璇松开她,“要是我姐姐也和你一样好的性子就好了。其实吧,我也不想和她吵架,可就是见不得她盛气凌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模样,都是秦家女儿,凭什么我就比她低了?就算我进宫晚,可我还年轻,难道会一辈子比不过她吗?” 苏媛附和道:“自然不会。” 秦以璇点头,“就是,我虽然比不得她是家族嫡系,可是我哥哥如今在也在禁军里当值,可比她的同胞兄弟有出息多了。” “你哥哥?”苏媛微讶。 秦以璇颔首,“是啊,我哥哥秦空,刚做了西华门那边的守卫将,昨日还到景和宫见我姐姐呢。” 秦妃见宫门守将作甚?苏媛心中好奇。 第64章 教导 秦以璇从永安宫带回了嘉隆帝御赐的百花蜜羹,是用时下初绽的花苞熬制,增添了蜂蜜、甘露等物,味道清可,费时许久。 她回了景和宫就让身边的桂枝送去主殿给秦妃与小公主,没多会东絮就过来传她,“良媛,娘娘唤您过去。” 姐妹俩因着前阵子的拌嘴还有些失和,秦以璇闻言小声道:“姐姐还生气吗?” “小主说的哪里话,您与娘娘是姐妹,怎会有隔夜仇?奴婢知道往日娘娘待您是严厉了些,但都是怕您在这宫里行差走错,她在贵妃面前是如何的姿态您也瞧见了,娘娘是担心哪日您有事而她无力护您。”东絮缓声劝道。 秦以璇想了想站起身,“姐姐的意思我又何曾不知,只是我进宫来难道只是为了这样度日?若只求富贵安宁,我又何必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以秦家门第,难道就不能在外觅一如意郎君?”话里话外,竟带上了埋怨。 东絮知道她姐妹二人嫌隙得厉害,如此也不再多言,只做手势请道:“娘娘在等您。” 秦以璇敛好情绪,随之到了秦妃殿中,如常问安,见其正抱着公主在喂自己送来的蜜羹,上前柔柔的唤了声“姐姐”。 秦妃抱着女儿坐在身上,抬眸看了她眼,莞尔道:“来啦,坐。” “嗯。”秦以璇在旁边落座,她看着对方逗弄小公主,脸上不自觉的也露出了笑容,“公主身子大好了吧?” “是啊,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夜里也不咳嗽了。”秦妃语气和蔼,将银勺搁落,让乳母将女儿抱下去,方看着秦以璇道:“我听说谢容华和玉婕妤出嫌隙了?” “嗯,我和玉婕妤走得近,谢容华不高兴了。” “到底是没及笄的丫头,还是任性,这宫里哪有谁和谁总是好的。” 秦以璇即问:“那我和姐姐呢?” 秦妃动作微顿,眨了眨眼抬头,“你我亲姐妹,难道还会有同室操戈的那日?”她虽是玩笑的语气,神态却很认真,“我知你心有不甘,可这宫里,莫不是你要与我比恩宠?” 秦以璇摇首。 秦妃收回视线,须臾乍然道:“谢容华有孕了。” “什么?”秦以璇惊诧,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谢容华有了身孕,怎、怎么宫里没有消息?她那么小,适合有孕吗?” “负责给谢容华诊平安脉的的方太医发现的,事情还没上报,皇上与太后俱不知情。” 秦以璇便问:“那贵妃知道吗?” 秦妃点头,“嗯。” 秦以璇面露担忧,凑前关切道:“那依着贵妃的性子,是否又为难你了?” “她还不是那样的脾气,我早就习惯了。”秦妃将几面绣帕上的护甲一个个戴上,无所谓的答道:“宫里每年有孕的妃嫔那么多,偏偏她没有。” “贵妃造孽深重,上天自然不会眷顾她。” “你别说,上天若真有眼,她瑾贵妃就不会嚣张到今日。贤妃说到底全是依命行事,怎的就报应在她身上,而贵妃依旧高枕无忧?这世间呐,哪有公平之说。”秦妃神色冷漠。 “贤妃是因为她父兄失职,否则也不会落到那般地步。” 闻言,秦妃不置可否,手抚着额头叹息道:“贤妃不在,贵妃就把事交给我。”边说边摇头,十分为难。 “什么,贵妃让姐姐去对付谢容华?” “嗯,不是我还能有谁?素嫔哪里是个顶用的,早之前往钟粹宫跑得频繁,贤妃离世后人影都没了,跟你一样都天天凑在永安宫苏氏身前。”提起这事,秦妃便语气慑人。 秦以璇咬了咬唇,小声道:“听玉婕妤说,素嫔是因为和她都经历了丧子之痛,所以同病相怜才走近了些。” “丧子之痛,丢个孩子算什么稀奇,说得像这宫里旁人没怀过孕一样。那么多滑胎的妃嫔,咋不见她们凑到一块儿的?”秦妃不以为然,睨了眼身边人再道:“既然谢容华和玉婕妤失和,姐妹间反目成仇也是常有的事。” 秦以璇惊骇,站起来道:“姐姐你要借玉婕妤之手?” “怎么,你觉得不妥?”秦妃不答反问。 秦以璇自然觉得不妥,迟疑着道:“能别这么做吗,我和她相交不是为了害她的。” “以璇!”秦妃大声唤她,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别忘了,你姓秦,苏氏待你再真心,在这后宫里也只能是敌非友。她与谢容华那样好的感情,还不是说不和就不和,你在她心中又能有几分分量?” “可,可她待我挺好的。” 秦妃冷呵,“她待你好什么?帮你面圣,推荐你侍寝?若是真的待你好,你还会只是个良媛吗?” “位分的事,是皇上和皇后做主的,皇上不肯晋升我,约莫是不够喜欢我吧。”秦以璇自卑的转开视线,不欲再言下去。 秦妃起了恻隐,不愿意打击她,有些话就生生忍了下去,改同她循循善诱道:“玉婕妤能做宠妃,不是光凭美貌的,否则皇上宠不了她这么久。所以,她若是真的想扶持你,你绝不会还是眼下这番光景。” “姐姐这话,是何意?” “你仔细想想,早前的韩妃为何会得皇上喜欢?” “韩妃……”秦以璇回忆着道:“韩妃性格孤僻,性情不定,听说连皇上都敢顶撞。” “倨傲、独特,皇上贪着新鲜自然就喜欢。想那苏氏,在乾元宫都敢为皇上与朝廷重臣争辩的,做事从来不瞻前顾后,皇上能不喜欢吗?”秦妃瞅了眼自己妹子,叹道:“你我行事总念着秦家,生怕连累了族人,性格不够利落,皇上自然就觉得无趣。” “姐姐这样说,是想我做玉婕妤和韩妃那样的人?” 秦妃摇头,“你学她们做什么?姐姐说这些是告诉你,韩妃也好,玉婕妤也罢,都只是暂时的。她们没有家族支撑,早晚会落得和贤妃一样的下场。也正是因为她们家世平平,皇上才想抬就抬,想弃就弃,所以不要终日抱怨无宠,你且看宫中的萧婉仪。” 不说这最后一句还好,提到萧韵,秦以璇就更不高兴了,闷闷不乐的接道:“萧婉仪是婉仪,可比我得皇上青睐多了。” 秦妃皱眉,瞪大了双眼恨不能骂醒她,“鼠目寸光!我说这么多你都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了,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秦以璇最厌烦的就是眼前人这副姿态语气,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因此生裂。她沉默的坐在那,闷声闷气的应和着,只等人说完赶紧离开。 她走后,秦妃烦躁道:“以璇真是太不知以大局为重了,苏氏能给她什么好处,真有事还能护得了她?简直愚不可及。” “良媛还小,需要娘娘多提点着。”大宫女东絮宽慰。 “只能这样子了,你去把桂枝叫来,有些事到底不能让以璇知道。她傻,玉婕妤可不傻,早晚受人利用都不得知。”秦妃郑重其事道。 第65章 帮你 谢芷涵怀孕的消息,苏媛是从陈皇后处得知的。皇后素来视她为羽翼,当她语重心长的道出此事,苏媛惊愕万分。 “涵儿她、”掩住失态,她慌色道:“谢容华有了身孕,怎么没听太医院禀报,皇上知道吗?” 她脑中霎时空白,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她的计划,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总将谢芷涵当做妹妹,却忘了她同自己一样,亦是元翊的妃嫔。 进宫这些时日,妃嫔有孕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却没有谁能真正安全临盆的,苏媛甚至料到了谢芷涵这胎的结果。可转念,却又在想,当初自己的事是嘉隆帝一手安排,那涵儿的呢? “玉婕妤在想什么?”皇后沉声询问。 苏媛抬头,不确定道:“皇后,这是真的吗?” 皇后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然而片刻就想通了话意,含笑答道:“自然是真的,谢容华与你不同。” 谢芷涵的父亲如今任职兵部尚书,兄长又是嘉隆帝所倚重之人,自不可能说弃就弃,也不可能像苏媛那样被安排有孕。 “她还小。” 苏媛心底里有些埋怨嘉隆帝,明知谢芷涵年纪小并不适合孕育,竟然还让她有孕。他可知,这种事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有多大?贵妃是不会让这宫里任何一人平安产子的。何况在她心中,元翊是心机缜密之人,所行所为都有他的目的,总觉得这事另有蹊跷。 “再小都是皇上的妃嫔,这是上天恩泽。”陈皇后雍容而笑,突然凝神问道:“玉婕妤和谢容华素来形影不离,她有好消息,你难道不替她高兴?” 苏媛从位上起身,走下踏板行礼道:“娘娘,我是担心涵儿。” “担心?”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双眸却是紧紧凝视着她的,“替皇上孕育子息,替皇家绵延子嗣,这是谢容华的福气,也是她的造化,玉婕妤何来担心之说?”最后几字,几乎是咬着尾音说的。 苏媛遂跪了下去,“娘娘,您明白嫔妾的意思。” “本宫瞧玉婕妤你是多虑。”皇后语气冷淡,边抬手道:“近来宫里传言你与素嫔、秦良媛等交往密切,以致和谢容华不睦,想来是谣言了。” 苏媛摸不透皇后到底是何秉性,但绝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和简单,她虽起身但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敢问娘娘,谢容华会怎么样?” 陈皇后看着她,抿唇一笑,“看来你是真的在意谢容华。” 苏媛立在旁边,轻声答道:“她视嫔妾为姐姐。” “姐妹?”皇后念之微笑,添道:“秦妃和秦良媛还是亲姐妹呢。” “秦妃与秦良媛同根同源,自是姐妹同心。” “玉婕妤当真这样觉得?”皇后不以为然,反问道:“若是同心,宫中又怎会有那样的流言?” “皇后指的是,宫人传言嫔妾离间了秦妃姐妹的话吗?”苏媛苦笑,“秦良媛若是真的心向嫔妾,嫔妾倒不会这么难做了。” “秦良媛心性不定,以你的聪慧,想拿捏她并非难事。” 苏媛不予回应,言归正传道:“皇后,嫔妾只是想知道谢容华会如何。” “谢容华深受皇恩,自然会步步荣华,不负她的位分与恩宠。再者,她和她的父兄,向来都是皇上所倚重的,玉婕妤不必烦忧。” 还是不肯说吗? 苏媛视线黯然,无精打采的坐回去,好一会道:“嫔妾听闻,秦良媛的兄长在西华门当值。” 皇后点头,别有深意道:“皇上去年提拔了易老将军的孙儿,秦统领就赶忙给他侄儿安排了要职。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可是血缘关系也有个亲疏远近,秦守将毕竟是秦良媛的嫡亲兄长。” 苏媛琢磨这话,发现皇后是认可自己去挑唆秦氏姐妹的,心中微定。涵儿的事,帝后显然早有安排,根本容不得自己过问,她亦晓得适合而止,遂顺口奇道:“易老将军的孙儿?” “嗯,说到底你是认识的。”皇后答道:“可还记得,去年你从海棠苑回宫,路上的救驾之人?” 苏媛颔首。 “正是他,易行易老将军的嫡孙,幼时被送去祁山学艺,去年才被他父亲召回京城,送进宫里来当差。易侍卫本领了得,唯有性子不羁。”皇后徐徐道,“宫中能用之人不多,总要有那么几个人牵制秦家。” 苏媛不清楚她为何与自己说这些,附和着道:“嫔妾不懂这些,但皇上与皇后用人自然是有道理的。” “不枉本宫提拔你。”皇后握上她的手,推心置腹道:“玉婕妤在想什么本宫心里明白,你的叔父苏参领在护都营中办事得力。你往日陪在皇上身边,该知道如今护都营是何光景,陈翼长向来器重你叔父。” 这是在许诺她苏氏家族的利益了,闻言,苏媛忙起身恭敬道:“嫔妾谢过娘娘。” “不必多礼,本宫知你是个上进的。”皇后温婉道。 苏媛臻首危坐。 从凤天宫里出来,苏媛急着去找谢芷涵,脚步自然疾快,然而没走多远却撞见了贺昭仪。自打她搬出芳华宫,两人已许久未曾走动,人前情谊平平,但苏媛心中对她敬重依旧。 行了礼,苏媛询道:“昭仪去找皇后吗?” 贺昭仪身着月白色与淡蓝色交杂的迤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处以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素丽端庄的立在红墙宽巷中,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她总给人从容淡然的感觉,似乎没有事能让她变色着急,笑容里常带着安抚意味,莫名的让人心安,“不是,我来找你。” 苏媛微讶,重复道:“娘娘找嫔妾?” “嗯,今次宫人收拾东偏殿,突然就想到了你,玉婕妤不介意陪本宫走走吧?” 特地前来,就是为寻她,苏媛自然不好拒绝,本意也不会拒绝,遂点头跟着贺昭仪。 宫人们远远跟在后面,贺昭仪不疾不徐的言道:“皇上待玉婕妤宠爱如昔,怪不得各宫都在使劲拉拢你。”话意直白,根本不容人闪躲装傻,侧首望着她又添道:“玉婕妤自认为可以掌控得住秦良媛和素嫔吗?” “娘娘,您?”苏媛原地顿止,目光迷茫的望着对方。 贺昭仪随之停步,看着她眸色凝重道:“蒋家对赵氏虽多有不满,却不会为了后宫里的几分利益轻易就反目成仇。同样,秦良媛纵有私心,但大事上决计不会背叛秦家,即便她糊涂,秦妃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苏媛的心思被眼前人一语道破,颇为尴尬,“嫔妾的事,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贺昭仪抬脚,继续往前走,仍是风轻云淡的语气:“不用站着说话。这宫里的举动,但凡有心,谁都有法子入耳入眼,本宫来找你不是寻你难堪的。” “那娘娘是何意?” 贺昭仪终是叹气,“小媛,我一直在帮你,你难道不知?” 第66章 心思 她说:小媛,我一直在帮你。 苏媛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耳旁只有她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浑身僵硬,足下似有千斤重。 还是贺昭仪伸手牵过她,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暖,她低说道:“你不是早就怀疑过吗?当日我没有承认,如今我明确认了,小媛,可信得过我?” 贺家的大小姐贺玲,哲哥哥长姐。 苏媛心头不自然的涌现酸意,眼眶止不住湿红,仰头望了眼远处天空,“我以为,玲姐姐已经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小哲以前总把你们姐妹挂在嘴边。”贺昭仪语气温柔,拉着她再次前行,“你瞧这宫砖绿瓦,砌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像不像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玲姐姐你怎么了?” 贺昭仪笑得苦涩,“等你在宫里多住上几年,就能理解我了。” 苏媛抿唇,问:“姐姐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贺昭仪不答反道:“我什么时候知道不重要,关键是我没害过你,不是吗?你当日在贵妃宫里服药小产的事过于轻率了,若非正巧皇上要动王家,有贤妃揽那份罪名,你以为真能那么轻易就过去吗?” 苏媛再次惊愕,“你怎么都清楚?” “宫里多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若在这宫里真做了糊涂人,那就只会有一个下场,死。”贺昭仪侧眸凝视,续说道:“你终究还是不识人心险恶。” 苏媛细想着自己是哪里走错了才让眼前人这般提点,却还是不知问题所在,最后索性坦然了,“姐姐有话直说。” “赵家折了王家,瑾贵妃身边唯有秦妃秦良媛等,你如今公然拉拢她的羽翼,贵妃焉能饶你?”贺昭仪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凤天宫,似笑非笑再道:“皇后是皇上的皇后,万事替皇上着想,皇上想要六宫和睦,皇后就会给皇上一个后妃和睦的后宫。” “姐姐的意思是,皇后并不可靠?” “满宫上下,谁都知道你是皇后的人,当初皇后安排你侍寝承宠,你被太后责罚时,她更是被迫交出了执掌后宫之权,众人眼中你有今日皆是得益于皇后。可是,这样的妃嫔,今朝于皇后来说是你苏媛,他日也可以是别人。你可曾想过,自己与贵妃的悬殊差别?又可曾考虑,就算你斗败了贵妃,皇后会如何处理你?” “姐姐的意思是,我若是败了,皇后不会念及旧情保我;而我若是成了,在皇后眼中将会是第二个瑾贵妃,她亦不会容得下我,是吗?” “你知道还非要卷进去?”贺昭仪的容上,终是起了激动起伏。 苏媛牵了牵唇角,声若蚊呐道:“姐姐刚刚说等我在宫里多住上几年就能理解你,可首先我得有命活下去,不是吗?我若不依着皇上皇后的意思,怕是明日都不会有,又何谈以后?” “你大可不必这样,你进宫来难道只为和这些后妃争斗的?” “我进宫……玲姐姐心知肚明,何必明言?” 贺昭仪即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姑姑的那件事,受牵连的又何止是你们一家。” “可被灭满门的,却只有林氏。”苏媛清晰而沉重的应道,“玲姐姐,了解和经历,终究还是两回事。” “已发生的事怨天尤人又有何用,你想替你父亲和祖父洗涮冤屈,想当年的事情水落石出,我与你是一样的。”贺昭仪语气干脆,“萧陈相斗,牺牲的却是我们贺家和林氏。” “我还以为,姐姐不在意这些呢。”苏媛只觉得这样的她很陌生。 “死的是我亲姑姑,怎么会不在意?”贺昭仪望着她,又叹道:“何况,你长姐本是哲儿的未婚妻。” 贺哲是贺家独子,从小就喜欢林婳,苏媛是知道的。回京这么久,她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谁,不过进宫之后,隐约是知晓原意气风发、满腹经纶的贺哲并没有入仕。 此刻听她提起,苏媛随口就问:“哲哥哥这些年还好吗?” 出乎意料的,贺昭仪摇首。 苏媛即面色尴尬,原是不想问及旧人,但对方率先提到,本以为依着贺玲的性子,自然会客套点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应,只得继续问:“他怎么了?” 贺昭仪脚步渐慢,无奈道:“他与阿婳自幼青梅竹马,不像那些仅凭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而订下的未婚夫妻。你姐姐遇难,他怎会不伤心?” “我姐姐到底只能算作旧人了,哲哥哥该早日放下。” “能放下早放下了,何苦等到今日再劝?”提及兄弟,贺昭仪话意阑珊。 苏媛也不愿说这些伤感之事,想到素嫔曾说蒋家对赵相怀有不满,又思及早前贺玲父亲礼部尚书贺崇因为炮竹之事而受的牵连,不确定道:“皇上在逐一铲除赵氏党羽,势必也会拉拢贺大人吧?” 既然贺家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想来在赵相手下办事也不会尽心尽意,苏媛甚至起了揣测,年前祭台上的那桩事,贺家就是中间人。 贺昭仪深深看了她眼,不假思索道:“你已经猜到了。” 赵氏和王氏勾结,为谋私利悄悄将私炮坊的炮竹等物运进城,并将炮竹混在各地进贡的年物中藏于礼部库房。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贺崇,同样,嘉隆帝与恭郡王暗中将两批炮竹调换,自然也避不过贺崇耳目。 苏媛得了肯定,自嘲道:“是我疏忽了,姐姐在宫里有这般地位,又岂会只单单依仗赵家。礼部表面上直属赵相,贺尚书也对赵相言听计从,原来暗中却是皇上的助力。”话落不由对元翊的心计更为钦佩,他太会利用人心,纵然赵太后和赵相善待贺氏,却到底还是貌合神离。 “贺氏只求家族平安,没有其他奢念。” “我有个问题。”苏媛侧首,四目相视中,她启唇询道:“姐姐与皇上……” 贺昭仪却不等她问完,抢先接过话道:“妃嫔与帝王之间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得宠不得宠,皇上待我,就像待那素嫔和萧婉仪都是相同的。” “朝中波云诡谲,同后宫又息息相关,姐姐能在皇后与贵妃之争时位居高位,和秦妃贤妃不同,与其他人自然更不同。” “小媛,我来找你,不是为满足你对我的好奇。”贺昭仪无奈。 苏媛点头,“玲姐姐觉得我依附皇后不妥,可在这宫里,我有其他选择吗?” “这是你要考虑的,别人给的路,灯再亮,终究会摔跟头。”贺昭仪看着她无比认真,“等哪ri你能自保,再去考虑保谢容华的事。” “原来你是来劝我不管涵儿的。” “不是劝,是提醒,有些事你管不了。” 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永安宫外,贺昭仪停足道:“宫里的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可以,谢容华也可以,你还没有到可以护人的地位。想想你进宫的目的,那些不该有的冲动就不会起了,如若有难处,来芳华宫找我。” 苏媛问:“你不进去坐坐吗?” 贺昭仪摇头,若有所思道:“不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第67章 东银 苏媛在宫里坐了许久,谢芷涵的事她的确无能无力,诚如当初的自己。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让近侍们很担忧,桐若上前询问被打发了,梅芯就静静的守在旁边。 门外传来猫叫声,轻轻软软的,苏媛隔窗望去,是东银蹲在花簇前引猫。她直起身,吩咐道:“去把东银叫来。” 东银进永安宫有阵子了,苏媛从没过问过,此刻被传召还有些犯惑。入殿后,她跪着请安:“奴婢见过玉婕妤。” “起来吧。”苏媛抬抬手,不假见外道:“在这儿当差,可还习惯?” “万事都好,谢小主收容。” “你不必谢我。”看着她,苏媛就想起贤妃,遂叹道:“原是你旧主托付,她待你才是情意十足。” “贤妃她,”话及贤妃,东银的声音开始哽咽,“贤主子待奴婢情深意重,可惜终究没能逃得厄运。” 苏媛望了眼庭院,扬手道:“梅芯,让廊下的人都下去吧。” 梅芯颔首领命。 等她出去,苏媛才与东银说道:“我知你心有不甘,贤妃留你是要你替她报仇的,想必你心中也有此意。” “主子大恩,奴婢终身不敢忘,她的遗命,奴婢自然也会照办。只是奴婢在这宫里人微言轻,想对抗瑾贵妃,只盼玉婕妤能援手。” “与其说是我帮你,不如说你帮我。”苏媛招招手让她上前,“你不必觉得拘束,我既然将你要了过来,就是信得过你,否则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娘娘能不计前嫌接纳奴婢,真是好气量。” 苏媛亦不顾她这话几分真假,继续道:“我与贤妃谈不上什么前嫌,她生前寻到我,亦是考虑过我的情况。我在这宫里孤立无援,若身边没个周全可信任的人,行事就更难了。” “奴婢进了永安宫,就是小主的人。” “你在宫中多年,很多事比我清楚。”苏媛捧茶望向她。 “奴婢是跟着贤主子进宫的,不怕娘娘笑话,见多了这宫廷里的阴暗和手段。贤妃以前受制于贵妃,万事不由己,总想着摆脱她,最后终究还是不能。” 说着说着难免就想到贤妃生前与她说过的话,东银整个人都伤心起来,“王家势力不如赵家,若不是老爷和两位少爷在前朝接连出事,娘娘也不至于如此。说到底,终究是晚了,否则以娘娘的谋略,大可利用素嫔之子稳固自己地位,到那时贵妃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媛惊诧,“素嫔之子?” “小主还不知道吧?素嫔当日被降为素答应,去钟粹宫求助贵妃,贵妃根本没准备提拔她,还是贤妃点播的素嫔。素嫔后来复位又有孕,虽表面忠于贵妃,实则心里真正感念的是贤主子。” “可是,就算素嫔再如何感念贤妃,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苏媛道出好奇,“蒋尚书执掌吏部,素嫔若是不愿,贤妃也不能勉强。” “小主,这宫里从来都是恩威并施的,若只靠人的几分真心,哪能成事?”东银含笑道:“素嫔心里觉得真正可以托付孩子的只有贤妃一人就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去母留子? 苏媛脑中瞬间闪过诸类念头,“难道贤妃当初就打着接手素嫔孩子的念头?”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东银没有否认,“自然是这样,若当初贤主子成功有了皇子,自然可以摆脱贵妃。” 苏媛不以为然,贤妃如此,与瑾贵妃又有何区别?听说当年秦妃生育玲珑公主之时,就是因为贵妃想收养其他人所出的皇子。 “小主是觉得贤妃心狠?” 东银望着苏媛,似乎觉得好笑,“小主是进宫时日短,又一直被皇上捧在手心,不知位居人下的苦楚。贤主子从进宫起就被贵妃操纵,没有人比奴婢更知道她想摆脱控制的心思有多强烈。” “贤妃若自己有个孩子,”苏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东银激动打断:“贤主子不可能有孩子。” “嗯?” “早在刚进宫时,贵妃就给贤主子下过药,贤主子终身都不可能会有子嗣。贤主子知道是贵妃动的手脚,偏偏赵氏独大,只能当做不知,还得供其驱使。” “贵妃这样做?”苏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贤妃那样得力,贵妃竟然……” “贵妃有什么不敢做的?太后是她亲姑姑,有太后在,谁能动得了她?她刚进宫的时候气焰嚣张,对宫妃动辄打骂,如今是想与皇后一争贤名方收敛起来。” “这些旧事,我还真不知道。” 东银敛了敛情绪,“其实小主不知道也无碍,贤主子已经不在了,奴婢说再多都无用。只是她不甘了一辈子,为着保全家族才对贵妃忍气吞声多年,可结果王家还是没能保住。这个仇,奴婢一定会给她报。” 她受恩于贤妃,自然是恨透了赵氏与瑾贵妃。 这也是苏媛敢用她的理由,“想要扳倒贵妃,谈何容易。我虽得宠,但毕竟只是小小婕妤,贵妃想拿捏我轻而易举。” “小主不必妄自菲薄,贵妃虽然得势,身边却没有真正替她谋划之人。没有了贤主子,她身边只有秦妃,秦妃素来明哲保身,又胆小怕事,不足为惧。” “你知道我近来和秦良媛交往密切。” 东银在永安宫里当差,这点自然是晓得的,“从秦良媛身上着手,娘娘想的并没有错。秦良媛年轻气盛,自然是想要恩宠,她经常来永安宫不就是为了皇上么。” “掰倒贵妃不易,对付秦妃却不难。”苏媛问她,“你可有好法子?” “秦妃为人圆滑,素来好敷衍贵妃,以往奴婢随贤主子去钟粹宫时,秦妃多是沉默不言的。”东银琢磨着突然起问:“对了,小主今日从皇后娘娘处回来就闭门不出,可是遇着了难事?” 苏媛倒不瞒她,坦白道:“谢容华有了身孕,这事贵妃已经知晓。”话末再添道:“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太医院还没将消息上禀。” “贵妃知情,那秦妃自然也知道。”东银抬头再道:“敢问小主,是皇后与您说的吗?” “嗯,皇后告知我此事却不许我出手,我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涵儿被贵妃等人迫害。”苏媛语气无力而惆怅。 “皇后既然有所叮嘱,小主依言便是。”东银沉声道:“秦妃喜欢在贵妃身前装糊涂,但秦良媛却不是这样的性子。秦良媛若有处置不当的,秦妃还能撇清吗?” 苏媛听懂了话意,但借秦以璇之手对付了涵儿再去污蔑秦妃? 见其面色不定,东银再劝:“小主与谢容华感情深厚,但这件事是皇后默认了的,她特地交代您不是要让您坏事的,您若是不办,自有其他人去做,谢容华终究不可能安然无恙。” 苏媛被她此言惊骇住了,双眸瞠大。 第68章 取信 苏媛没有将东银调到身边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说眼下贤妃刚故去不久,若东银就跟着自己进进出出,外人难免要对当初贤妃之死多做议论。 不过和东银的谈话,让她明白了许多。贺昭仪说的不错,这宫里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谢芷涵有孕的事自己知道了又如何,还能跑去长春宫和她明说吗? 深夜寂静,她卸了妆容坐在炕边发呆,心道终究还是要对不住涵儿。在这座皇城里论无辜二字,果然是最为可笑的。 次日从皇后宫中请安出来,秦以璇依例随她到永安宫,闲话家常时,秦以璇不时的望着殿外。 苏媛知道她是在期盼嘉隆帝到来,抿着唇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之前与我提起,道谢容华近来身体不适,许是去长春宫看望了。” “谢容华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也会觉得不舒服?”秦以璇语气犯酸,挑唆道:“我瞧着她是见皇上宠爱妹妹,同你争起宠来了。” “涵儿不是那样的人。”苏媛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秦以璇敏锐察觉到了,又自以为在眼前人心中取代了谢芷涵,闻言自是不高兴,语气更为尖锐:“玉妹妹你别太轻信人,就算以前谢容华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进了宫人是会变的,皇上专宠你,她怎能高兴?” “哪里是专宠,良媛这话夸张了。”苏媛莞尔道:“再说,涵儿或是真的不舒服呢。” “她那哪里是不舒服!”秦以璇心直口快,说完才觉得失言,见对面人怔怔的看着自己,思忖了下挥退了左右道:“玉妹妹,我听说谢容华是有了身孕。” 苏媛眉色呆愣,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秦以璇便重复给她听,“玉妹妹你仔细想想,她是何时怀上的孩子。”不等对方接话,自个儿又先说了,“可不就是你刚刚小产出事的那阵子,她借着陪你的名义天天来永安宫,皇上那阵子怜爱妹妹亦经常过来探视,走的时候总是和谢容华一块儿的。” 苏媛似乎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佯装伤感道:“涵儿不会的。” “可谢容华就是这么做的,你把她当妹妹,她却是算计着你呢。”秦以璇面容激动,“她哪里是真的关心你,只是借着你接近皇上得宠,否则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你听谁说的涵儿有了身孕?若是真的有,早就告知六宫了。”苏媛眨着眼,“再说,涵儿也会告诉我的。” “贵妃宫里传出的消息,你说能有错吗?谢容华好心机,估计是担心和你与素嫔那样,所以故意瞒着大家呢。”秦以璇故意抹黑,离间道:“谢容华肯定是信不过你。” 苏媛似是被戳了痛处,沉默着不说话。 秦以璇则摆出副后知后觉的表情,以帕掩唇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不过玉妹妹,我是真见不过你将谢容华想得单纯善良,她明明只是在利用你。” “我原还想着,她身子不适,该不该去看看她,又恐她不愿意见我,原来是有好事防着我。”苏媛面露失望,自言自语的叹道:“难道我还能害了她吗?” “玉妹妹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可保不齐谢容华小人之心。” 苏媛只静静听她说着,半晌复问:“涵儿怕是真与我生分了,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好?” “生分了就生分了,玉妹妹你还有我,我定不会似谢容华那样。”秦以璇拉过她的手,“她就算真的有孩子又怎么样,若是敢来你面前得意,我必定饶不了她。” 苏媛信任无比的盯着秦以璇,动容道:“还好有你。”说完又难过道:“我在这宫里毫无人脉,比不得你们耳目聪明,这种事怕是各宫都晓得了,只我被蒙在鼓里。” “你别这样想,宫里的风吹草动,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多少。”秦以璇真诚道。 苏媛重重点头。 离开后,秦以璇得意道:“玉婕妤比我想得容易多了,她和谢容华之间不过就这样,几句话就有了隔阂。” 她的宫女桂枝不安道:“小主,奴婢怎么觉得玉婕妤怪怪的,她先前和谢容华感情那么好。” “先前感情再好又有什么用,都是皇上的女人,她又刚没了孩子,谢容华有孕对她来说自然是不高兴的,何况算日子本就是在她最为失意的那阵子,谢容华承宠最多。” “皇上厚待谢容华,应该是因为谢尚书和谢侍卫的缘故。”大家族里调教出来的婢女,桂枝见解自然不凡。 “这些我们能想得明白,但玉婕妤不会懂,她只会相信我的说辞。”秦以璇信心满满,“经过这事,以后她肯定不会再惦记着谢容华了。” “奴婢不懂,小主为何要这样结交玉婕妤,娘娘不是说玉婕妤必定掀不起风浪的吗?” 秦以璇闻言就皱眉,“你是姐姐的人还是我的人?” “奴婢自然是小主的丫鬟。” “那怎么口口声声提着姐姐?她若是有本事,家里还会送我进宫?她就是太瞻前顾后,在贵妃面前谨小慎微,在旁人面前又不敢结交,才会入不得皇上的眼。” 秦以璇是自己有想法的,“她跟我说皇上喜欢那些个性独特的女子,她自己做不到,还拦着我前程!” 如此,桂枝就没什么好再说的。 往前走了几步,秦以璇却又停在了原地,“你说,都是秦家的女儿,姐姐不过就是先进宫几年做了妃位,我若是能取而代之,是不是以后我的父兄在族里的地位就不同了?” 桂枝大惊,慌色道:“小主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和娘娘可是姐妹。” “我知道,你别大惊小怪的,我又不会害她。只是,我不想总是跟在姐姐身后,进宫一年,旁人提起我总定义为秦妃妹妹,而忘了我其实也是皇上妃嫔。”秦以璇望向钟粹宫方向,“贵妃那里,姐姐不敢做、不肯做的,我却可以。” 话落,她提步就去了瑾贵妃宫里。 第69章 作为 秦以璇近来风头正盛,周旋于永安宫和钟粹宫之间,在皇后面前亦得重视,常常在晨昏定省时锋芒毕露,受尽了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嘉隆帝似乎也格外抬举她,有时甚至宠她比苏媛还过度。瑾贵妃瞧在眼中,不满在心里,但不论怎样,总比旁的人得宠要好。她对陈皇后从来都是敷衍的心态,对那些得宠新人则视为眼中钉,纵使是臣服于她的人亦不会给好脸色。 秦以璇从前是跟在秦妃身后对她伏低做小,如今一心取代姐姐,便在奉承巴结中带了小心思。这日她从凤天宫出来,如常陪着苏媛回了宫殿,却难得的没有入内就推托有事要先走,为的自然是赵环的事。 她给赵环欠身行礼后道:“娘娘,谢容华身娇得很,自打上回说不适召太医诊断出有孕后,谁都捧着她,皇后那边已好些日子没去请安了,嫔妾见玉婕妤担心得紧。” “皇后的规矩是立得越发好了。”赵环抚了抚鬓角,笑容张扬讽刺,“这宫里但凡谁有个不舒服她就给免了安,外人常道她宽厚,可宽厚又有何用,做皇后只要德不要威吗?” 她是懒得去凤天宫晃悠的,对于诸妃嫔的动态却了如指掌,闻言不以为意,只询问自己在乎的,“你刚说玉婕妤担心谢容华,那到底是嘴上说担心呢,还是真的心里担心?” “娘娘的意思是……”秦以璇端量着对方神色,并不敢自作揣测。 赵环笑意不减,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突然做了个手势让她坐下,别有深意道:“秦良媛不是总说要替本宫分忧吗,本宫忧在何处你自然清楚,如今就是看你对本宫有多忠心了。” 以苏媛之手铲除谢芷涵,一举两得。 秦良媛也不笨,对方意思如此直白,自然不可能装傻充愣,接话道:“玉婕妤倒是常常遣人去探望谢容华,但她二人近期有嫌隙,苏氏送进长春宫的东西谢氏都做了何处置嫔妾是不知的。” “这有什么的,宫廷之内多得是子虚乌有之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永安宫的东西进了谢容华宫里,谢容华出了事,旁人自然会想入非非。本宫又不是要你唆使着苏氏真做什么,只要让别人以为她做了什么就成。” 赵环说着话锋微转,紧紧盯着她语重道:“莫不是秦良媛同玉婕妤姐妹情深,不舍得了?” 这话问得秦以璇立马站了起来,惶恐道:“娘娘误会了,嫔妾对娘娘中心一片,自然不会对苏氏有何不舍的,她又不是嫔妾姐姐,这宫闱里的相交哪有真心。” 她是急着撇清自己和苏媛关系,但慌乱中口不择言了,赵环听后语气悠悠的再问:“哦?那若是哪天本宫要你对付秦妃呢?” 秦以璇目光呆愕的望着位上的人,刹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环则漫不经心起来,“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秦良媛不必紧张,你替本宫把这件事办好了,晋封之事本宫自然会给你做主。” 秦以璇这才放松下来,展笑道:“嫔妾谢娘娘。” 她进宫这么久,位分的事总是她的痛,同批秀女中但凡有些家世的,谁还像自己这样?如今皇上的宠爱有了,皇后的关爱有了,贵妃的照拂亦有了,她方觉得心安了些,总有点当红宠妃的样子。 只是,从贵妃处出来,下阶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刚刚赵环的话,“桂枝,你说姐姐跟了贵妃这么多年,贵妃会不要她吗?” “小主莫被贵妃试探的话吓着了,娘娘自打进宫起就替贵妃做事,何况如今又没有了贤妃,贵妃怎么可能轻易动娘娘和您?”桂枝宽慰道:“毕竟咱们秦家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对,你讲的有理,她定是玩笑话。”秦以璇定了定分寸,而后再道:“谢容华年纪小,这胎坐不稳,听说除了安胎药日日都还用着其他,受罪的很。与其这样遭罪,还不如我帮她尽早解决了。” “小主,这是谋害皇嗣啊……”桂枝有些不安。 “谋害皇嗣又怎样,贤妃以前不也做过吗?与其一直跟在姐姐身后默默无闻的,就早日该自谋前程。”秦以璇话落转首:“你去西华门给哥哥传信,就说我要见他。” “是,奴婢一定转告给少爷。”桂枝应完却又犹豫起来,“可是小主,您要见少爷,总瞒不过娘娘。” 这是为难之处。 “我知道瞒不过,但这是贵妃第一次交代我做事,我不想让姐姐插手,她知道了肯定又要阻拦我。她总是这样,举棋不定瞻前顾后的,能成什么事!”秦以璇并不认同秦妃往日的作风和想法,烦躁道:“此事我心意已决。” 她下了决心,桂枝毕竟是从小跟着她的,心中向的是主子,想着着就把东絮的话说了出来:“小主,东絮姐姐让奴婢将您的一举一动回禀给娘娘,说是怕你轻信了人做错事。” “什么?姐姐居然这样不放心我,让人监视我?”秦以璇生气,面色都涨红了起来,足下越走越快,恼怒道:“在她眼中,我便是那般不能成事吗?桂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瞒我这么久,你都说了些什么?” 桂枝告罪,“小主您知道奴婢的,不该说的奴婢一句没说。” “你不说就对了,我必要让她对我另眼相看。”秦以璇瞠目说着,“什么叫做轻信他人?玉婕妤还不是被我哄骗得团团转,同谢容华生分了,就算是担心到底也不似过去那般姐妹情深。” “小主,您要做的事,怕是还缺个婕妤宫里的人。”桂枝提醒。 既然准备一石二鸟,用苏媛对付谢容华这胎,那自然是要在苏媛身边有个近身的人才好办事。 秦以璇想了想,颔首道:“她身边的人?我想想。” “小主觉得,富永海如何?” “富永海?”想起那个永安宫的掌事太监,秦以璇琢磨道:“这人能办事吗,我瞧着玉婕妤并不如何器重他,还不如个宫女来的得力。” “再不得器重,也是玉婕妤身边的大太监,永安宫里任何事物不还得经过他的手?” “你说的有理。”秦以璇应道,“就是不得用,才会好拉拢。” 第70章 摇摆 苏媛都是从朱允处打听谢芷涵情况的,胎情的确不好,明明日子还短,反应却很大,听说终日孕吐难以进食,长春宫上下都提着十二万分精神伺候着。 消息通谕六宫的时候,苏媛随众多妃嫔去探视过,当时两人在人前已是形容陌路的关系,因此只是寻常的寒暄了几句便随众人离开,然心中终归还是担忧的。 苏媛甚至能想象得到涵儿心中的害怕与恐惧,她自个儿还那么小,竟然就要接受腹中已有孩子的事实。不能光明正大常去长春宫走动,便想方设法让朱允在太医院打听消息,好在都有记录,以朱允的机灵与人脉,倒也不难。 当初朱允本是陈皇后遣来给她调理身子和诊平安脉的,苏媛很信任他,平时身子抱恙不舒服都是请他过来看的,是后来嘉隆帝给她安排宋医正才许久没进永安宫,如今时过境迁,又再次得玉婕妤倚重了。 苏媛端坐着,听朱允禀报完,凝眉问道:“你觉得,谢容华如今的身子,经历得了吗?” 经历得了什么? 朱允像是没明白过来,顷刻才恍然道:“小主知道了?” 苏媛觉得他话中意有所指,反问道:“知道什么?你在太医院里,难道听说了什么消息?” “前日,秦守将到过太医院。” 宫中姓秦的守将,不用多问,自是那禁军统领秦洪顺的族中子弟。苏媛立马就联想到了秦以璇口中提过的兄长,遂问道:“你说的秦守将,可是秦良媛的哥哥、负责西华门的那位秦守将?” “正是,小主聪慧,应该能想到他亲自去太医院的目的。” “侍卫受伤配药,都有专门的医侍负责照料和送去,不必亲自到太医院。秦守将既然去了,想必是寻那些非能明说上册子的药物吧?” “秦守将的药用作何目的,小主能猜到的。” “这宫中的药材用量皆要记录,秦家人就算有想法,难道敢这样明目张胆?”苏媛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秦守将亲自去太医院取,还给你发现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朱允见其将信将疑的模样,笃定道:“小主多虑了,宫中守卫森严,排查厉害,怎会让人将危害药材携入宫中?虽说秦守将掌管西华门,但若是被查出来,最先受罪的就是他,甚至还可能牵连秦统领。年前祭坛上的事秦家就被圣上责罚过,眼下哪敢再生事,殃及他们自个儿。” “他到底取了什么?” “回小主,是附子。”朱允望着她,缓声答道。 苏媛浑然微滞,附子可是落胎厉药,当年先帝的贺贵嫔就是命丧在此药之下,推说是她林氏之过。苏媛闭上眼抿紧唇,重复又问:“涵儿她如今,受得了吗?” “谢容华的胎并非微臣在照料,具体情况不知,但据存档,听说谢容华如今就有滑胎之险,本就是……”见苏媛气色不好,朱允适合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涵儿她往日身子向来健朗,怎会这般严重?” “回小主,谢容华毕竟年龄尚小,身子本不能承受孕育之苦,就算往日健朗,但女子逢此等大事,总不能以常理推之。”朱允说着说着语气也轻了起来,劝道:“不过小主不必过分担忧,谢家已今非昔比,那些人就算算计谢容华,也断然不敢闹出人命,失了分寸。” 苏媛闻言嗤笑,满眼讽刺。 要夺掉的是涵儿的孩儿,这还叫不闹出人命? 然而更为讽刺的却是,涵儿视她为亲姐姐,如今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沦为他人争权夺利中的棋子,非但没有出言提醒,袖手旁观之余,甚至还在谋划如何从中取利。 这样的自己,和瑾贵妃、秦妃等人又有何区别? 嘉隆帝将这样单纯的涵儿推至风口浪尖,不在乎她,难道连自己骨肉也是不在意的?这深宫里的人心,真的冷得很,连自己都冷漠的可怕。 她撑着额头,叹息道:“让我再想想。” “小主与秦良媛交往已久,不正是为了将计就计,让她自以为利用你从而谋害谢容华,最后反制她和秦妃于万劫不复吗?这件事既是皇后交代小主的,亦是皇上所默许的,小主既然早就选好了,如今又为何举棋不定?”朱允的语气不重,意味却很明显,甚至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不容她退缩。 苏媛突然就听出了端倪,仰头道:“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是皇后授意?” 乍然被问,朱允面露尴尬,却故作风轻云淡的答道:“此事难道不是皇上皇后安排?小主年前的事,微臣可还记得。”避重就轻的语气,望着别处继续道:“小主心地善良,若让您起这样的注意,是断断不舍的。” “心地善良,呵,我哪里还有善心?”苏媛呢喃着,又深深望向他,琢磨道:“我总觉得,你有事隐瞒。” “小主,微臣对林氏的心同您是一样的。”他语气郑重。 苏媛则倏然走了下踏板,踱步几许,迟疑道:“秦守卫取了附子,自是交给秦良媛的。秦良媛早就有借我之手铲除涵儿之心,肯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她和贵妃处往来密切,就不知道秦妃是否牵扯其中了。” “秦良媛秦妃是同宗姊妹,秦良媛所为,即秦妃所为,推不干净。”朱允谈起这些后宫党派关系竟是顺口接来,“小主需得狠得下这份心,说是狠心,其实到底和您没多大关系,这些事都是贵妃和秦氏在筹谋,您是知之做不知即可。” 好个知之做不知。 帝后想要对付秦家,准备从秦妃入手,就要演出戏给大家看。这出戏的结局已定,过程中牺牲了谁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苏媛想到当初自己未知情时就被嘉隆帝当做打压瑞亲王的棋子栽培着、捧高着,最后临近年岁要登台表演时临阵退避的惊险,心里对既无力又气愤。 这种事,难道要让涵儿亦经历一次?朱允说她举棋不定,可终究是做不到铁石心肠。 “太医院是你的所在,那里面的人脉关系总能理清楚吧?秦守将能瞒着大家悄悄从太医院取到附子,那将来东窗事发,这人证你可有把握?”苏媛凝视他道。 朱允以为她下定了心思,颔首应道:“小主放心,该怎么做,微臣都清楚。” “嗯。”她轻轻接话,还是忍不住添道:“你帮我再留意着谢容华的情况。” “是。”朱允领命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再问她:“小主,您宫里的情形?” “宫里多得是吃里扒外、好高骛远之人,我身边的人,我自有分寸。你来我宫里也有许久,该跪安了。” 苏媛这般开口,朱允便不得不离开。 送他走后,梅芯回殿疑惑道:“小主,您待朱太医,似乎不是十分信任?” “你看出来了?”苏媛抬头,“不是我戒备他,而是他的言行总让我觉得不对劲。他只是个太医,有些事他知道得太多太详尽了。”蹙着眉头,满心奇怪。 第71章 朱允 富永海喜欢奉承主子,这是苏媛打进宫起就知道的,巧言令色虽是为奴所忌,但许多时候说的话听在人耳中别有趣味,因着不曾犯大忌,苏媛从未管束过他。 梅芯私下说过几回,道他在外打着主子名义作威作福,在永安宫则摆谱端架子,在她面前又阳奉阴违,该早早收拾了好。 苏媛却不以为意,偌大的宫殿里,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可被利用的,处置了富永海,还会有其他人。与其是猜不出来的,倒不如眼皮底下知根底的,秦以璇这几日总打赏富永海,端的是什么心思她心里清楚。 桐若进来换茶,捧着红木的托儿,将银白点朱的流霞花盏置于主子手边,见其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瞥了眼旁边梅芯,眸眼间自是忧色。 苏媛察觉到了,望着对方喊了声“姑姑”,又看向梅芯使眼色,梅芯便上前接了桐若手中的托盘退至外面。 “姑姑想问什么?”苏媛主动询道。 “小主,刚刚朱太医?”桐若提了句朱允面色纠结,眉头更是紧皱,看着对方道:“奴婢是想提醒小主,宫中用人要慎重。” 苏媛莞尔浅笑,语气淡然道:“朱太医来永安宫不是一回两回了,姑姑是知道的,怎么今日突然有此劝言?” “奴婢是极早欲说的,上回您在钟粹宫中的行事,想必也是得了朱太医援手吧?”桐若边说边上前,语气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再次问:“小主当真可以信得过朱太医?” 苏媛其实很不喜欢旁人追问自己,但桐若语气中的不确定正戳中了她心里的疑虑。若说先前,她是真心觉得朱允惦念着林氏恩德而帮她助她,可现在只觉得那人身上谜团众多。 且不管他身边那个奇怪的小医童总勾着她好奇心,只说单他小小太医,在受了林氏冤案牵连之后,还能做成皇后的身前人,在太医院里更是风生水起,就足见他的手段。 这样的人,又岂会当真轻易为她所用?除了早年林家对他的恩德,苏媛没有其他,仅凭他知恩图报的心再三找他,可这皇城深宫,又能维持多久? 她沉默了。 或者说,无声作答了。 苏媛的心中没有底气,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若哪日朱允突然倒戈相向,自己该怎么办。在这座宫廷里生存太难,她要提防着嘉隆帝,又要防着瑾贵妃等人,孤身其中,没有真正能够放心的人,因而连疑人的胆量都没有。 桐若见状,沉声道:“据奴婢所知,朱太医这几年能在太医院有所作为,全是仰仗于瑞王府。” “瑞王府?”苏媛诧异,凝色正视对方道:“姑姑,我初涉宫闱,许多事想不周全,还请你多提点。” “小主这话真是折煞奴婢了。”桐若惶恐道,“这事本该早告诉小主的,只是总没有恰当的机会。太医院里人才济济,小主想想何以朱太医如此年轻就能声名远播,得皇后娘娘器重?” 仅靠医术了得四个字解释,在这宫闱里显然是苍白的。 “姑姑请明说。”苏媛虚心客套。 “朱太医幼年是住在前太医院院判林院判府上的,是林院判的亲传弟子,林家获罪后,别说他给各宫娘娘会诊,就是去大臣府上也没有机会,整日只能在太医院磨药抄书做些医侍做的事。” “那后来呢?”这些的确是苏媛不知的,她对朱允的印象还停留在早年父亲和祖父对他的褒奖赞美之词上,道他资质聪颖青出于蓝将来必有作为,苏媛就以为他有今日都是因为他的才学。 “是林侧妃。”桐若答道:“林侧妃患有旧疾,每至冬日就畏寒得厉害,那年瑞王刚娶了林侧妃,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林侧妃突然就倒下了,当时几乎整个太医院都在住在王府,连照料太后的姜院判都去了,但对林侧妃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听到这里,苏媛接道:“最后是朱太医治好的?” 桐若颔首,“林侧妃的身子每况愈下,瑞王气得连斩了两名太医,太后见瑞王爷如此,便颁了懿旨,无论品阶官位,太医院里只要有人有法子治好林侧妃,皆可前去瑞王府试诊。” “我知道了,姑姑是在告诉我,朱太医有今朝皆是因为瑞王与林侧妃的提拔,对吗?”苏媛眨了眨眼,叹道:“其实我知道他常常去瑞王府给林侧妃诊脉,但是宫外之事……” 原是想道宫外之事与这宫闱之事并无直接利害干系,但话到嘴边自己都觉得可笑,林侧妃那次不还在凤天宫让她难堪吗?王妃与皇妃表面上看着再没有冲突,但女人间的心思起了,总能挑出错来。 “俪昭容的旧事,林侧妃想必也听说过吧?” 桐若点头,“这件事不是秘密,皇上和瑞王这些年貌合神离,宫中谁都知道皇上介意着往事。林侧妃常常出入宫闱,这件事她自然能得知。” “宫里以前,有过容貌形似林侧妃之人吗?” “没有,倒是有一年太后亲自替皇上选了位美人,模样与故去的俪昭容有三分相似,皇上承情宠幸了,可惜没两日那位美人就死在了太后宫外的碧澄潭里。”说起这个,桐若的声音压低了些,觑着旁边人小声道:“说是失足。” “看来,那位俪昭容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苏媛心知元翊的隐忍之心,就是朝臣当初皆不顾天子之意擅作决定他也没有当众失态变色,但那样对待太后替他选的美人,可见是踩到了他的痛处。 苏媛听在耳中记在心上,“我记住了。” “奴婢是担心,朱太医若是反算计小主一道……”桐若忧心忡忡。 “算计我,我有什么好算计的?”苏媛自嘲道:“姑姑,我别无选择,我小产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就算我不信他,他真要对我不利,只这件事就足够了。” “授人以柄,终究是个祸患。” 苏媛镇定道:“早在我选上朱太医的时候就决定相信他,现在再去想他和瑞王府里的关系不是杞人忧天吗?我虽对那位林侧妃不甚了解,可以瑞王的权势,以她的地位,若想对付我一个后宫婕妤,我又有何反抗之地,难道皇上还会保我不成?” “是,小主自有思量,是奴婢多想了。”既如此,桐若自不再言。 “你替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可太医院那边我只能信任他,若是连他还要防着,怕是也不用谋事了。富永海那边还需要姑姑多替我盯着,如果最后出错在我自己宫里,可就真可惜了。” 苏媛捧起茶抿了口,虽是如此回答着桐若,但对朱允和林侧妃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止住好奇。她不信,林侧妃的样貌,朱允会没有怀疑。 第72章 兄妹 阳光细细密密的从雕花窗外洒进,谢芷涵躺在铺了绒毯的贵妃榻上,面色苍白唇瓣紧抿,双目无神的望着半掩的窗牅,尚显嫩涩的容颜不似往日那般笑意盈盈,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浓愁忧伤。 碧玉步履轻慢,至帘前挑了往里看,见主子已醒,便入内道:“小主醒了?还没过未时,您要不要再睡会?” 谢芷涵摇头,问道:“有人来过吗?” “午后您刚睡下,皇后娘娘差春庭送来了些东西。”碧玉知道主子在期盼什么,却只能装作不知,期待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皇后娘娘知道小主睡难安稳,送了清露香过来,说是点在屋里有凝神安息的效果;又说江南进贡的轻香绸薄而精美,做成裙子夏日穿身上行动轻便,又说您胃口不佳还特地……” 碧玉的话没有道完,就被谢芷涵伸手制止了,她闭上眼郁闷道:“媛姐姐还不来看我。” “小主,”碧玉面露心疼,如常安慰她:“玉婕妤或许是宫里有事,所以没来看您。” 谢芷涵不答话,过了片刻闻露进殿禀道:“小主,谢侍卫求见。” 碧玉惊喜,“大少爷来了。” 谢芷涵闻之展笑,喃喃了声“哥哥”就从榻上起身,却因躺久了突然间动作头晕目眩,若非碧玉及时搀扶就倒下去了。 “小主当心身子。” 谢芷涵站直后缓了许久才从寝殿出去,谢维锦在厅里等候,瞧见她作揖行了礼道:“见过容华。” “哥哥,这儿又没外人,你这么多礼作甚?”谢芷涵上前拉他胳膊,语带埋怨,红着眼望向兄长。 “礼不可废,终究是在宫里,不比以前府中。”谢维锦望着她,柔声关切道:“你如今身怀六甲,应当更仔细身体。” “哥哥!”谢芷涵委屈又激动,看了眼身边人连近侍都打发了出去,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去年宫里多少桩意外,我仔细着就有用吗?” “涵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上回让我打听姓易的侍卫,那心思你还没收?”谢维锦语气严肃,“这个孩子无论你喜不喜欢,有了就要想办法生下来。” “我不要。”谢芷涵背身拒绝,语气坚定,“我又不喜欢皇上。” “别使脾性,爹娘听说你身体不好在家中可谓日夜难安,怕你被谁害了,又怕你自己想不开。”谢维锦满脸严肃,“你是谢家的小姐,身上的责任自己清楚,我过来趟不容易,别总是任性装糊涂,哥哥不能像以前那样宠着你纵着你。” “我知道。”闻言,谢芷涵低首,突然就哭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哥哥,媛姐姐都不来看我。” 她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自己的前程更代表着谢家的将来,只是单纯不愿意去想,看着疼爱自己的兄长恨不能回到未进宫的时候。 “玉婕妤她,”听她提到苏媛,谢维锦面色微变,语气慢了下来,带带着迟疑犹豫,“她不来看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哥哥不担心媛姐姐会像这宫里其他人一样害我吗?”谢芷涵倏然发问。 谢维锦抬头,“涵儿,你这样想过?” “没有,媛姐姐肯定不会害我,我相信她。”谢芷涵观着表情莫名的兄长,突然凑近了道:“哥哥,你在想她,是不是?” 谢维锦惊惧,“妹妹,你……” “我知道,打从媛姐姐进京那日起,哥哥你就喜欢她。”谢芷涵直白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媛姐姐在我们府里住了那么久,哥哥你那阵子都不对劲。” 面对亲妹子,谢维锦没有隐瞒,然而避过其视线,却躲不过心里的那份理智,“都是旧事了,何必再谈呢?她如今和你一样,都是皇上的妃嫔,我不该再惦记着,也没有资格惦记。” “瞧,哥哥你能理解我的,所以又何必劝我?这宫是你们要我进的,皇上是你们给我选的,孩子是皇上给我的,什么都是听你们的,难道我还不能有点自己的幻想吗?”谢芷涵语气低落,“我藏在心里,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她记得自己的姓氏。 谢维锦听了便是心疼,唤着“妹妹”只觉得说不出话来,“皇上恩准我过来看你,但毕竟不能久留,你最近若有什么难处,或者遇到什么事就与我说。虽然我在宫里当差,但后宫里的事不能尽知,你这一有孕,我总担心你。” “没有什么难处,就是想见媛姐姐。”谢芷涵根本不在乎腹中孩子,纵使晓得些风吹草动,却根本不上心。 “你别什么都信任玉婕妤,妹妹,她不简单的。”谢维锦提醒道。 谢芷涵歪头无辜的反问:“怎么不简单了?” “我若是了解她,就不会是现下这般了,只是从皇上对她的态度推测罢了。短短时日,她就一跃成婕妤,位于你和萧婉仪之上,怎会是平凡人?” “哥哥是要我小心她吗?”谢芷涵问完添道:“但她不会害我的。” “涵儿,你就是这样,认定了的人和事怎么都不肯变。” “哥哥不也是这样吗?”谢芷涵大胆言道,“明知媛姐姐都是皇上的人了,却还是不能忘记,为人臣子而爱慕君上的女人,我和哥哥都是相同的,所以哥哥别劝我。” 谢维锦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媛姐姐也无两样,我知道她有不能和我说的秘密,可是她连上回自戕陷害贵妃的事都与我讲了,她就是信得过我的。哥哥,我不想和她的相处里有那么多阴谋诡计,选择了相信就不会去怀疑,否则这日子就太难过了。” “没有让你立马和她远离的意思,就是让你多添份小心罢了。”谢维锦似乎也不愿和妹妹多谈关于苏媛的事,比较忌讳这个话题,“还是早前的话,有事就通知府里,我与爹爹任何时刻都不会不管你,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不委屈,真的。”谢芷涵启唇应话,臻首呢喃:“进了宫,什么委屈都不重要了,哥哥不必心疼我。” 第73章 理解 谢维锦面色深沉的从长春宫出来,立在门外好半晌才起步,但没走多远就遇上了苏媛。她穿着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迤地裙,外罩了层嫣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支在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 他后退两步至路侧,垂首作揖:“见过玉婕妤。”视线里,是她挂在腰间的那枚碧玉小蝉,璎珞上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可见是花了心思,谢维锦唇角微弯,心情莫名好上许多。 “不必多礼。”苏媛望了眼不远处的宫殿,询问道:“谢侍卫是刚从谢容华那儿过来吗?” “回小主,正是。” 她的语气便柔了起来,称呼也变了,“涵儿她怎么样?” “让婕妤担忧了,容华小主身子尚好,就是有些惦记您。”谢维锦抬头觑向对方,其耳旁簪着一支珠花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他看得一时怔住,忘了挪眼。 “我去探视她。” 谢维锦的视线落在苏媛身后拎着食盒的宫女身上,不动声色的说道:“容华进宫这么久,家母在府中总说多亏了你照顾,否则按容华小主的性子,不会有眼下这份安逸。” “谢侍卫和谢夫人客气了,我并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苏媛惭愧,“说来我有今日,还是沾了涵儿与谢家的光。” “玉小主言重了。”谢维锦不卑不亢的应话,明明是许久未见相思异甚,但真的面对她却只有只言片语,“婕妤有今日,是皇上盛宠,亦是小主自个儿的福分。” 苏媛莞尔,并没有什么想说的,遂先行往前。等走过段距离,她停下脚步,转首望了眼谢维锦的身影,怅然道:“梅芯,你瞧见刚刚谢侍卫看你时的眼神了吗?” 梅芯随着她的视线去看远去的人,近前语重道:“小主,谢侍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宫里人人都知道我亲素嫔秦良媛而远涵儿,他刚刚几番提及谢家,又盯着你意有所指。”苏媛语气不定,“罢了,先去长春宫吧。” “嗯,谢小主见您过去看她,必定欢喜。” “她是盼着我去见她,可我去看她却不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苏媛眨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继续往前。 谢芷涵刚送走兄长,心情极好,不像之前那样忧郁,遂有了胃口,便让碧玉将皇后宫里送来的点心摆出来。点心刚摆上炕几,宫人就进来通报道玉婕妤过来了,本懒懒靠着的身子前倾,立马望向门口。 苏媛进了殿,谢芷涵亦不同她见外,没有起身,含笑亲昵的唤她“姐姐”,声音清脆欢快,招手就请她过来坐。 “你可还好?”苏媛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道。 “媛姐姐还在乎我好还是不好吗?”谢芷涵尾音拖长,透着埋怨,手却将眼前的碟子往前推了推,“你尝尝,这是皇后差人送来的青梅酥和糖蒸山药糕。” “又是酸的又是甜的,你吃着合口吗?”苏媛扫了眼碟中点心,感叹道:“我听说皇后经常让人送东西过来,对你眷顾尤深。” “是啊,她隔三差五就让人过来趟,倒是挺关心我的。”谢芷涵说话时紧紧盯着对面人,语气瓮声瓮气的。 苏媛捻起青梅酥,小小咬了口试味,“味道确实不错。”慢条斯理的吃完,眼看着碧玉接了梅芯手中的食盒退下,浅笑道:“我倒是重了皇后娘娘的意,也带了几样点心,是之前在谢府里吃过的。” “谢谢媛姐姐。”谢芷涵去牵她的手,热眶道:“我就知道,姐姐人虽不来看我,心里还是惦记我的。” 她这样依赖自己,苏媛望着心虚,又想起那回事儿,便越发惭愧了,伸手接着碧玉奉上的茶,饮了口端在手中半天不放。 谢芷涵让近侍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下,好奇询道:“姐姐你有心事?” 苏媛并不知该从何说起。 “早前你不是与我说,想用咱们间的生疏去接近秦良媛吗,如今你们俩怎么样了?”谢芷涵提这话时透着小心翼翼,好似生怕眼前人真的与别人好了去,复再道:“你真的好久不来看我,我前阵子可难受了,想找你说话你却不肯来。” “是我不好。”苏媛歉意道,“你如今有着身子,别操心这些了。” “怎么能不操心,你说了要对付秦家的,不可能半途而废,再说皇上皇后那里……”谢芷涵沉吟,表情犹豫,“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她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然苏媛不忍心和她说那些,故而言其他:“难处总是有的,毕竟秦氏姐妹是同宗,不是那样好挑拨的。不过秦良媛性子要强,和她姐姐总意见相悖,这阵子还经常在贵妃宫里。” “秦良媛那样子吗?” “我来不是扰你清静的,当务之急是保重好你自己。”苏媛笑笑。 “保重好我?”谢芷涵反问,漫不经心的重复着:“保得住吗?” 苏媛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媛姐姐,你不必觉得为难,我不在乎的。”谢芷涵突然仰头看着她,咬唇道:“这个孩子我稀不稀罕,你心里很清楚。” 苏媛遂站起身来,神色惊诧的望着她。 谢芷涵却突然有了孕吐反应,按着胸前难受异常,苏媛忙走过去看她,又唤碧玉进来,众人手忙脚乱了好阵子她才懒懒的躺在炕上,精神已退了大半。 苏媛见之心疼,谢芷涵却拉着她不让走,侧头无力的和近侍说:“带人下去,我还有话和玉婕妤说。” 苏媛坐在她身边,“有事改明儿再说吧,今儿你先歇着。” “不,改明儿又不知是何日了,姐姐你来趟不容易。”谢芷涵紧紧拉着她,语气坚决:“我这个孩子必是碍了钟粹宫那位的眼,是不是?秦家姐妹和瑾贵妃交情密切,你想得秦良媛信任免不了要昧良心。我总在想,媛姐姐为何不来看我,怎么舍得不来看我,你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害怕来见我,对不对?” “涵儿?”两手紧握,苏媛低头。 “我都知道,真的。”谢芷涵喃喃道:“媛姐姐,我不是小孩子,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不用瞒我,我可以帮你的。” 第74章 善待 从长春宫回来,苏媛心里难受的紧,晚膳都没怎么用,等到洗漱将就寝之时,乾元宫的刘明却突然过来传话,道皇上要过来,让她准备着。 苏媛从妆镜台前起身,望着身边的桐若道:“姑姑,你不是说今晚皇上翻的是萧婉仪的牌子吗?” “是啊,敬事房那边传来的消息不会有误,奴婢也不知皇上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桐若请主子坐下,上前取了玉梳替她梳发,柔顺的青丝若上好的绸缎,又望其忧心忡忡的模样,劝道:“小主别愁眉不展的,皇上见了要不高兴。” 苏媛却不知在想什么,讷讷的回了句:“他高不高兴与我何干。” 她鲜少露出这般女儿家任性的娇态,桐若格外诧异,惊奇道:“小主您怎么了?”连手中动作都停顿起来,眼神关切。 苏媛摇摇头不说话,等到嘉隆帝过来,却被要求着陪他下棋。 临窗秉烛,元翊穿着玄色的绣云纹浮光锦衣袍,表情和煦的与她对坐,眉眼间微微含笑,极有耐心的拾子落子,修长的手指无意的敲着几面,温润如玉的望着她。 苏媛被盯得久了,难免侧首,不解道:“皇上怎这样看着嫔妾?” “朕的玉婕妤好看,朕自然就舍不得挪眼了。”他调侃着视线不移,好似还真是说的这么回事。 “皇上尽打趣嫔妾。”她臻首说着,避过其视线。 元翊看着她面颊浮现红晕,脸上笑意更浓,提醒道:“该你了。” 苏媛这才反应过来该她落子,黑白相间的棋盘,她心乱如麻,根本无心对弈,随手搁下一子,立马听得对面人“唉”了声,迷茫的仰起头。 元翊将她刚落下的白子拾起塞回她指尖,叹息道:“瞧你平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棋艺这样差?这子落这里多没意思,你该放这里,然后朕从这边围攻,你再失守该转战那里……。” 他不停指着棋盘说话,声音缠mian好听,就是携着揶揄,苏媛越听越不对劲,娇声反问:“皇上这说的,不还是嫔妾输吗?” “输也要输的有意义不是?好歹陪朕打发些时间,这样就认输多没意思?” 他语气随意而纵溺,确定没有生气,苏媛听得迷惑了,只知他心情很好,遂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笥里,率性道:“不下了不下了,皇上明明是来调笑嫔妾的。” “哪里是调笑,若说调戏还差不多。”元翊展颜笑着,盯着她语气暧昧,瞧她脸色更红了,端起手边茶盏抿了口,“是你存着心敷衍朕,朕还不能逗弄下你?” “皇上这话可错了,嫔妾本来就不擅棋艺,您嫌嫔妾下的不好,那只能等嫔妾勤加学习,改日才好再和皇上一较高下了。”他既如此,她亦配合,撒娇道:“时辰都这么晚了,皇上偏找嫔妾下这费脑子的棋,还怪得嫔妾下的不好了。” “不怪你,是朕的不是,可好?”元翊任由她不讲理的打乱棋盘,适时李云贵进殿禀道:“皇上,膳食摆好了,请您和玉小主移驾。” 这么晚? 苏媛见他点头挥手,站起身关切道:“皇上还没用膳吗?” 元翊看着她,笑着点头,“看折子给忘了,玉婕妤陪朕去用点。”上前揽了她往外,添道:“这么瘦,该多吃些。” 苏媛实则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道:“皇上盛情,嫔妾自然是却之不恭。” 他很喜欢这样温顺的苏媛,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膳毕,元翊还要下棋,“好好下,陪着朕心里还想着其他,该罚。” 私下里这样子的嘉隆帝有些陌生,苏媛只能从善如流,“皇上可别冤枉嫔妾,嫔妾早说过棋艺不精,您这三番两次可别存心寻嫔妾难堪,刚不是说待过阵日子再下的吗?” “过阵子有过阵子的棋局,眼下朕就想你陪朕。”元翊霸道道。 苏媛佯做苦状,支着下巴故意乱下,殿内就不断传出元翊气急败坏的纠正声,拍着脑门说她“愚不可及”。他越是激动想她下得好些,她就更是存了心思的乱来,一时间笑声不断,渐渐的心情倒是极好。 元翊望着烛灯下言笑晏晏的苏媛,眯了眼突然道:“你该笑。” 苏媛没听清,柔柔的“嗯?”了声,停在耳中软语su麻,元翊便伸手替她拢了拢碎发,无比温柔道:“朕说,媛媛你适合笑。” 她惊觉失态,表情微敛了道:“都是皇上给害得。” “欢笑极好,何来害之说?你往日对着朕,从没向刚刚那样真实过。”元翊同她低语,“至少刚刚,你是真的在笑。” “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元翊丢掷着手边棋子玩,“今日啊,就是想来看看你。” 苏媛垂首,好笑道:“嫔妾就在这,皇上何时想看都能看。” 他凝视她许久,再开口时突然就转移了话题:“若论对弈,还是恭王与朕投缘,若再有你的琴艺就更好了。” 竟然提起去年海棠苑里的事了,苏媛接道:“皇上想的话,改日恭王爷进宫陪皇上时,嫔妾去乾元宫侍琴。” 此言说得过于卑微了,自降身份。元翊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顷刻答道:“你是朕的玉婕妤,侍琴这种事……”刚想说不符合她的身份,却又想起上次已有先例,原就是自己早轻贱了她,如今又要说不合适吗。 苏媛似是读懂了他的表情,无所谓道:“皇上开心就好,嫔妾进宫侍奉皇上,为的就是让皇上开心,若是这点都做不好,岂不辜负了皇上?” “媛媛可有什么想要的?”他骤然发问。 苏媛望过去,目光狐疑,半真半假的说道:“皇上突然待嫔妾这样,别是又想拿臣妾做牺牲了。皇上若有什么吩咐直言便是,臣妾肯定尽量办好。” 她想起,过年前元翊对她亦是这样的百依百顺,莫名就有些慌张。 嘉隆帝的脸色在听到她说出这话时顷刻滞住,瞠目不满道:“你这样想朕?” 苏媛意识到说错了话,不敢再用方才的语气,起身小心道:“嫔妾胡言乱语了,皇上请见谅。”她自然不敢信元翊是单纯的过来宠她。 元翊板着脸从炕上起身,上前横抱起她往屏风后走,语气格外的认真:“你似乎忘了,你是朕的女人。” 他对她好,唯关风月。 第75章 吃茶 苏媛直等第二日人还有些发懵,昨夜的嘉隆帝和平时太不相同了,找她下了小半夜的棋,又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让她无所适从。 除了谢芷涵,她真的很久没被人单纯相待过了。 汀兰进殿小声道:“小主,昨晚皇上没去毓秀宫,萧婉仪发了好大的火,都惊动了其他宫里的主子,大早上的就去乾元宫等着了。” 苏媛语气如常道:“本来皇上是翻了她的牌子,却宿在了我宫里。” “可不是吗,萧婉仪平时就嫉妒小主,如今可是结下梁子了。”汀兰深知萧韵家世,有些担忧。 “这梁子,是皇上给我结下的啊。”苏媛语气淡然:“这宫里总有人见不得人好的,何必放在心上。”她懒得去想这些。 刚准备起身,富永海却引了秦以璇进殿,“小主,良媛来了。” “玉妹妹,”秦以璇笑声道,“我来与你一同去给皇后请安。” 苏媛自然应好。 走在路上,秦以璇就忍不住打听了,先是提萧韵吃醋生气的事,后又问:“皇上很少更换侍寝妃嫔的,怎么昨晚到了妹妹这儿来?” “皇上临时改意,我亦是不知。” 秦以璇显然不信,“妹妹当真不知?”若是不知,怎么后宫那么多人,偏偏就来了永安宫?她自问近来也是很得圣心的,难免要比较。 “当真不知。”按理说苏媛位分比她高,是不用这样恭敬同她答话的,只是给眼前人面子,添道:“我没有骗姐姐的道理。” “皇上来找妹妹,是做什么?”秦以璇问之详细。 苏媛微愣,皇帝去妃嫔宫里,还需要问这种话? “下下棋罢了。” 秦以璇更是惊讶,“我只知姐姐琴艺了得,却不知你的棋艺也好?” “正是不会,才让皇上郁闷了许久。”苏媛不顾其怪异的语调,慢声道:“以往皇上也是常有到我宫里的,良媛怎么问这么清楚?” 秦以璇适才察觉过来,讪讪道:“其实不是我想问,是刚听说了萧婉仪举动,心中好奇罢了。皇上宠爱玉妹妹,这宫里人人皆知,但未免太不替你着想了,这样宠你,招了萧婉仪的眼,对你不好。” “从前也是这样的。” 苏媛刚进宫的时候受的是专宠,那时候皇上几乎不翻敬事房的牌子,就算翻了也常常改召她侍寝,这种事哪有说得清的。她早就被元翊推在了风口浪尖,多个萧韵少个萧韵又有什么? 这是大实话,秦以璇默默无言,不再纠缠。 陈皇后对下素来宽厚,凤天宫里备了瓜子点心,晨昏请安后她与众妃嫔同聚说笑,许多人都留了下来。 她素来洞悉帝心,元翊喜欢宠苏媛,她就会去捧她,拉着对方的手当众道:“听说皇上昨夜与你对弈,有意让你好好琢磨棋道,本宫宫里有一副南地浣玉制的棋具,小巧精致,握在手中把玩正好,待会你给带回去。” 苏媛起身,“嫔妾谢娘娘赏赐。” “不必同本宫客气,你好好研究棋道,陪皇上解闷就是对本宫最好的报答。”皇后扫了眼众人,声音微肃:“皇上好对弈,你们往日有功夫就该都好好练练,否则皇上哪日去了你们那起了兴致,岂不扫兴?” 众人应诺,宫门口却突然传来瑾贵妃的声音:“皇后此言错了,想陪皇上解闷首先得有机会见着圣颜是不是?别人不善棋道是扫兴,可到了玉婕妤那,就是有趣了。” 她盛装出现在众人眼前,纤手抬起抚着高颦,眼波高转,款款而来时带着睥睨众人的气势。 陈皇后身子危坐,“原是贵妃来了。” 众人均已起身,纷纷屈膝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皇后这里好生热闹,臣妾刚从慈宁宫出来,特来给皇后请安。”瑾贵妃微微低头,不等其应话就站了起来,在皇后旁边坐下,亦不顾仍弯着的妃嫔,只看着陈皇后,“皇后好气度,在这教她们如何博取皇上的欢心,要是臣妾可做不到。” 皇后正揪着她的字眼,仪态万千道:“本宫是皇后,管教后宫是本宫的责任,替皇上分忧是本分,哪里有气度之说。” 瑾贵妃被她的“皇后”二字刺痛了,冷笑着回道:“的确,皇后的贤惠,我们怎么能比及,怪不得皇上总敬重着您。”她吃了口茶,随手将茶盏递给宫人。 “哐当”一声,却不知那接茶的宫女为何失了手,茶盏落地,碎瓷满地,染湿了瑾贵妃的鞋裙。她身边大宫女香橼立马责问:“怎么当差的,贵妃面前都敢这样疏忽,是诚心和娘娘过不去吗?” 那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皇后起身近前,“贵妃怎么样,没事吧?” 瑾贵妃浑然未动,只使着帕子擦身上茶渍,“皇后不必紧张,臣妾无事,这一杯茶还伤不到我。” “这样疏于职守,竟敢怠慢贵妃,好大的胆子!”皇后喝斥宫女,余光似是才注意到刚刚那些给赵环请安的人,随手抬了道:“你们都起吧。” “谢皇后。”众人这才站直。 陈皇后让瑾贵妃处置宫女,瑾贵妃含笑道:“这是皇后宫里的人,皇后管御六宫,臣妾怎好代劳?既是娘娘的人犯的错,自然是要娘娘亲自处置的。”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皇后。 众目睽睽,皇后下令把宫女拖下去仗打三十。 瑾贵妃没有说话,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真的不怎么上心,只有她的宫女还蹲在脚边替她擦拭裙摆。 片刻,她起身,“罢了,皇后宫里的茶吃得不易,臣妾先告退了。” 陈皇后承了她的跪安,亦没了兴致,其他人察言观色,依次离开。 刚到外面,春庭就追了出来,“玉婕妤请留步。” “姑姑。”苏媛和秦以璇结伴,停在原地,其他尚未走远的妃嫔就驻足看来。 “这是那套浣玉棋具,皇后特地让奴婢给您备下的。” 苏媛让桐若上去接了,回道:“嫔妾谢皇后恩赏,烦请姑姑代为转告。” 春庭颔首。 秦以璇遂羡慕道:“皇后待玉妹妹真好。” 苏媛浅笑。 元翊似乎真有意思想tiao教番苏媛的棋道,午后没多久便让刘明传她去乾元宫,还特地说带上皇后赏的那套棋具。 苏媛想起昨晚对弈时他说自己愚笨的场面,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然而等到了那儿,却发现恭王元靖也在。 第76章 对弈 苏媛同嘉隆帝请了安,望向刚站起的元靖,微微欠身道:“见过王爷。”她敛着神色,并没有刻意去端视他,但余光处自能见其清冷面色,严谨的模样透着与其不符的刻板与严肃,莫名的令人敬畏。 “玉婕妤安。”元靖亦客套回应,随后看着元翊道:“皇兄既然有事,那臣弟就先告退了。”话落作揖俯首,欲要退去。 元翊却伸手道:“不必,你坐下,与朕继续。”他说着慢条斯理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挑起分入棋笥,含笑道:“昨儿个朕和玉婕妤切磋,她的棋……”特地拖长了声调看向苏媛,笑中意味昭然若揭。 苏媛红了脸,别过脑袋轻唤了声“皇上”,元翊的笑声便更大了,温柔道:“朕说了要指点你一二,这不特地请了恭郡王过来,恭王的本事可十分了得,好生看着。” 苏媛只得应是上前。 二人重新摆了局,苏媛于对弈方面确实不通,也不在意这上面的胜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但曾经毕竟也花精力学过,说来还是元靖派人给她请的师傅。 她侧坐在元翊身边,看他们俩沉默无声的摆子,也保持着安静。嘉隆帝的棋子落得井然有序,非常有章程,一步步都衔接得很好很顺利,苏媛能看懂;而恭王的棋子,苏媛看不太明白,总觉得那一子一子落得没有规范,但是面对嘉隆帝的围攻时总有应急,每每化险为夷时她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苏媛就坐在他身边,元翊自然发现了,在几子落下后叹气苦笑道:“瞧朕这没良心的玉婕妤,不替朕紧着局势,倒是替王弟侥幸,亏得朕昨晚那么费力教她。” 听到此言,元靖与苏媛都是神色一滞。 苏媛原是微慌,心虚心理生怕嘉隆帝看出什么来,但转念便娇声婉转道:“皇上这话可冤枉嫔妾了,您昨儿哪里教嫔妾了,把嫔妾杀得一子不留不说,又说嫔妾愚不可及,哪里还需要嫔妾替你紧着?您是厉害惯了,嫔妾就想看别人将皇上堵得没办法才好。” 一番埋怨帝王的话被她说得娇娇柔柔,元靖不禁替她的措辞感到着急,但元翊听后笑声更为爽朗,满脸宠溺的望着她道:“玉婕妤真是巧言善变,说来说去倒是朕的不对了。” “可不就是嘛,让您昨晚揶揄嫔妾。”苏媛边说边依偎过去。 嘉隆帝便顺势揽了揽她,格外高兴的看着元靖道:“你瞧她这性子,朕的后宫里就没第二个敢这样和朕说话的,偏偏朕还奈何不了她,真是没办法。” “皇兄这是挖苦臣弟了,玉婕妤如此也是皇上宠的。”元靖说完垂头继续看向棋局。 “是朕宠的,也就只能朕这么受着了。”元翊表情和煦,话落又似无意的添道:“要朕说,你身边也该添几个贴心的人。” 元靖举棋的动作微顿,轻描淡写的回道:“皇兄挂心了,王妃很好。” 恭王的王妃,是当年赵太后替他选的,选的是赵家的人,能有多好?赵太后防着恭王,她的人又岂会全心全意的待他,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句“王妃很好”,听得元翊不说话,苏媛也是心情低落。 过了会,李云贵进殿禀道:“皇上,右相大人和太傅求见。” 苏媛起身立在旁边。 元翊低估道:“他们俩这是不让人清净,非要来扰朕兴致。”话是这么说,手中的棋子却搁回了棋笥。 既然有大臣找嘉隆帝,元靖准备跪安,苏媛也想回永安宫。 元翊却制止道:“不必,玉婕妤你坐下,替朕把这盘棋给下了,恭王留下。” 这什么意思? 苏媛急道:“皇上,嫔妾不会。” 元翊任由李云贵替他拾掇着衣袍,回眸好笑道:“这会子怯场了?昨晚和朕说话时不是挺有志气的吗,还说朕故意欺负你。” 苏媛本褪去的脸红更红了,更是热,低着头解释道:“皇上您明明知道臣妾是怎么下的,何苦让我在王爷面前丢脸……”低低的嗓音,听着委屈不已。 “就随便下下,朕都不担心你坏了朕的好棋,你担心什么?替朕留着恭王,待会朕找他还有事。”元翊说完不容拒绝,又交代了恭王两句就离去。 如此,除了守在门口的宫人,就剩了他们二人。这于礼不合,苏媛俱是尴尬,站在原地不动,还是元靖先道:“小主请。” 她这才不得不走上前,坐在了方才嘉隆帝所坐的位子。 元靖一派温文尔雅,温声道:“小主不必觉得紧张,皇上说的,您随意下下就好。” 明明是很正常的句话,苏媛却觉得话中带着几分打趣。这种揶揄和嘉隆帝的不同,让她的心莫名悸动,不由抬眸去看他,正撞见他亦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他眸光清明冷静,她则含羞带恼,又是自惭又是激动。 苏媛听着他的声音,浑不自觉的捏起棋笥里的棋子,果真随她心意摆上。几子过后,元靖不由无奈道:“小主以前果真没好好学棋,略懂这词的意思,我是懂了。” 那年他请教棋的先生去杭州,月余后两人通信他问她学得如何,苏媛在信中写了“略懂”。 元靖还记得,苏媛自是不会忘,她笑了接道:“我资质不好,先生总说我孺子不可教。” “非是你资质,是你无心。”元靖一语道破。 苏媛不语。 她当时心思浅,原以为这是元靖所好的,后听闻当今皇上喜欢对弈,得知这是他日元靖要她引以邀宠的手段,犯了性子不肯学,现在想想也不知是为难了谁。 “不过你这半知半解的模样,皇上倒是极喜欢的。”元靖想起刚刚元翊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添道:“玉婕妤果然不负宠妃之名。” 苏媛心中百感莫名,淡淡道:“是我下棋总悔,闹得皇上没办法罢了。” “在皇上面前悔棋,也就你有这胆量。”元靖意味不明的言道。 苏媛突然觉得,和元靖下棋,还不如陪嘉隆帝,终究没这么多拘束。元翊的性子但凡摸透几分,只要他心情好,怎样都是不计较的,她也可以任性玩笑,可在眼前人面前,她却不能够。 “听闻年前玉婕妤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了?” 苏媛抬眸愕然的望向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明显是受宠若惊,抬眸回道:“很好,谢王爷关心。” 元靖望着两边棋笥里的棋子,黑白分明,极近又远得无法靠近,终究是生分了。 第77章 初疑 元翊回偏殿的时候,苏媛已经去暖阁了,只元靖坐在案几前。他近前笑了询问道:“玉婕妤人呢,可是下输就跑了?” 元靖竟是没有发觉,突闻此言乍然起身,望了眼门外的太监,又连忙恭敬请安:“臣弟失礼了,请皇兄见谅。” “不必多礼,坐。”元翊撩袍落座,接过李云贵递来的茶,启唇啜着。 元靖回话:“皇上,婕妤小主虽然不善棋道,对弈起来却很较真,是臣弟呆板了,惹得玉婕妤不快。” “果然是跑了。”元翊笑中带溺,又望着面前的棋盘,无奈道:“这是输了不认?” “其实是婕妤吃茶的时候袖子拂乱了。”元靖替苏媛圆话,“没有下完,就是可惜了皇上先前的布局。” “布局再精妙,也总有意外不是?”元翊模棱两可的语气,瞅着对面人再道,“来,重新摆一局。” “皇上兴致这么高,可是右相大人带来了好消息?” “沈润远已经接近了蒋正奇,假以时日定能取得其信任,如此以后我们对吏部的情形总不至于被完全蒙在鼓里。左相这些年利用吏部的职权在外猖狂卖官贩吏,以前是没有证据办不了他们。”元翊的语气特别痛快,昭示着心情极为愉悦。 元靖却有所顾虑道:“沈润远毕竟是沈太傅之子,想要取得蒋尚书的信任可不容易,何况赵相为人奸猾,皇上这步棋不宜操之过急。” “你的意思朕自然明白,何况赵家做的那些勾当,蒋正奇自个儿也身涉其中不能全身而退,纵然他两家最近关系不善,但终究都是一丘之貉,相让蒋正奇彻底出卖赵信是不可能的。” 提起这事,元翊即面色沉重,“先不提蒋家,眼下朕要的是统领禁军之权。年前祭祀的事朕虽处罚了秦洪顺,但毕竟不能动其根本,他在位多年,禁军中不知埋了多少亲信子弟。” “树倒猢狲散,秦家倒了,暗地里的那些势力还不容易铲除干净吗?”元靖轻描淡写的说着,“只是兵部的事刚平息,太后与赵信心中都憋着一份不甘。何况,有了王家的前车之鉴,秦家势必事事妥当小心,想要在职务上纠其错处,短期内是难了。” “你说的在理,所以朕只能从后宫着手,好在秦家在京中根基不稳,亦非世族将门出身。”元翊说着若有所思,“不过,秦妃却是个聪明人。” 事情牵扯到后宫,元靖就不便接话了。 元翊却不甚介意,主动询道:“依你看,朕身边的玉婕妤如何?” 问他? 元靖惊诧,“婕妤小主芳姿绝艳,能得皇上宠爱,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朕将这事交给了她,皇后从旁协助。” “皇上素来知人善用,臣弟就静待佳音了。”他陪他下棋,有条不紊的落子,似乎对嘉隆帝启用妃嫔主事根本不在意,而是是关注结果,不劝亦不问其他。 元翊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份淡然,感慨道:“你总是这样不骄不躁,倒显得朕浮躁许多。这事儿朕犹豫许久,皇后刚刚复权,不宜与太后贵妃发生冲突矛盾,也不利于她积攒威信,让玉婕妤去做最好不过,就算闹出了乱子也就只是妃嫔争宠那么点事。” 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有意外,弃了玉婕妤这颗棋子给秦氏交代便了事。元靖望着对面年轻的帝王,眼前浮现出刚刚苏媛在这巧笑嫣然的模样,一颦一笑俱是给他的。 他突然就起了怜惜,也不知是因何,蓦然开口:“皇上后宫三千,身边还是没有能让皇上另眼相待之人吗?” 元翊沉默。 元靖倏地严肃起来,告罪道:“是臣弟失言,皇兄见谅。” “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年,哪怕往后,朕身边也不会有第二个她那样的。”提起青梅旧爱,嘉隆帝眉头蹙起,顷刻挥挥手,“跪安吧。” 元靖望向棋盘,半途而废非对方性情,可今日却接连两次。 似是知道他的意思,元翊道:“这盘棋朕让玉婕妤代你下完,她摆棋的本事没有,且考考她收拾残局的功夫。” 苏媛再次踏进的时候,只见嘉隆帝独坐着沉思,她瞥了眼旁边的棋盘,请了安道:“皇上召嫔妾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殿内尚未掌灯,光线有些暗,她看不清元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其心情并不好。足下刚挪动两步,胳膊就被人拽了过去,整个人落在他怀中,不由惊呼道:“皇上?” 他不由对方起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凝色询道:“你和恭王,是什么关系?” 苏媛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空白,眨眸喃喃道:“什么,皇上问这话,嫔妾不明白。” “还要装傻?当日在海棠苑里,你俩的神情就有异。” 苏媛强撑着镇定,不让自己身子发颤,依旧是茫然的眼神望着对方,摇头解释道:“海棠苑是皇上召嫔妾过去的,那日嫔妾并不知恭王爷会去,听您的吩咐沐浴了上楼,不曾有人告知过嫔妾阁中有人,是有失态。可是皇上若因此就说嫔妾和恭王有其他关系,这点却是冤枉的。” “是吗?朕怎么觉得,你与恭王早有相识?”元翊并没有放松丝毫神态,依旧是目光炯炯。 苏媛还是摇头,既无辜又委屈,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伤感道:“皇上若不喜欢嫔妾,大可不必将这样大的罪名扣在嫔妾头上,嫔妾回永安宫便是。您是皇上,召不召见嫔妾,不还是您一句话吗?” 她话落,撑着对方就要起来,却被人翻身压在炕上,只见头顶的人含笑了道:“做什么这样激动,朕随便问问,真是半点不饶人。” 苏媛心中暂定,左右都作出了这副神态,索性挪过脑袋不去看他,湿红了眼哽咽道:“嫔妾自问承蒙圣宠以来,待皇上之心天地可鉴,您却怀疑嫔妾有二心,还问到外臣身上,既是不信任嫔妾,又何苦还问这遭,倒不如早早打发去了冷宫。” “你肯去冷宫,朕还舍不得呢。”元翊不过是心血来潮突然一问,凭了感觉,没想到引起素来淡然冷静的苏媛这般反应,倒真有些过意不去。进宫的妃嫔都是有记册的,她从前素未到过京城,又怎会识得恭王?回忆着那日海棠苑里的场面,约莫真是自己多心了。 一时间,耳旁俱是元翊温柔低哑的安慰声和哄声,听得苏媛有些晃神,可脾性起来了却收不住,愣是犯起了任性。 她到底是被嘉隆帝问到了痛处,失了分寸,又或是明知此刻的元翊会纵容她,便恃宠而骄起来,竟是同他娇嗔闹倔强。 元翊哄得久了,又被她不断推搡的举动撩得浑身发热,遂顺心为所欲为起来,炕上矮几滑落,玉子满地。 第78章 性情 元翊从前待她到底是冰冷了些,这几日所给的chan绵柔情让苏媛迷眼,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就她的感觉而言,过去嘉隆帝待她虽然表面深情,实则从他那得不到温暖和感情,但最近不同。 从永安宫出来,抬头望了眼初升的东旭,晨曦将两边站立的禁军照得庄严肃穆,她心不在焉的朝凤天宫而去,却意外碰见了素嫔。 苏媛望着她,坦然道:“你是特地在这儿等我的?” “你心中明白,又何必问出来?”蒋素鸾不咸不淡的语气,这是她和秦以璇的不同之处,哪怕当初是她先对苏媛示好,但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性子和傲气不会轻易改变,是做不出那种巴着与人相交的行为来的。 苏媛亦不和她计较,追问道:“来这儿候着,是有急事找我吗?” 蒋素鸾直盯盯的看着她,质问的口吻:“昨晚长春宫请了太医,玉婕妤知道吗?” 苏媛脚步微顿,心中犯慌,驻足反问道:“出什么事了?”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声音还有些发颤:“是不是谢容华……” “谢容华没什么事儿,”蒋素鸾摇首回话:“不过饮食失当,惊了胎气,你最近常有往谢容华处送吃食,对吗?”她的眼神很认真渗人,语气悠悠的:“你我都是丢过孩子的,能体会那种感觉吧?” 苏媛本是能听出对方话中的那份不友善,只是此刻满脑都是早前涵儿与她说的话,那么认真的语气,说她可以帮自己。 拿什么帮?拿她自己的命和腹中的孩儿。 苏媛闭了闭眼,心中既震惊又感动,还有几分生气,语重道:“你以为,是我在害谢容华的孩子?” “难道不是吗?”蒋素鸾冷笑。 苏媛看也没看她,只径自往前走,半晌后出声:“没有想到,你竟是会替涵儿来说话。” “我只是不愿见人重蹈覆辙,这深宫里不幸的人还少吗?我当日觉得和你玉婕妤是同病相怜,你也能理解我那种丧子的痛彻心扉之感,可是你若是明知是什么滋味,还能对往日称姐道妹的人下此毒手,我倒不知该不该和你继续往来了。” 蒋素鸾的语气挺感慨的,有些责怪透着伤感,“你有今日,说到底没少了谢家的帮忙,毕竟你是从谢尚书府抬进宫来的。若是做人都可以恩将仇报了,我怕是没福气与你打交道。” “我若说不是我,素嫔信吗?”苏媛也不知为何,竟欣赏起眼前人的性情来,本不欲解释的心思微微动摇。 “不是你又会是谁?谢容华身边当差的人都是稳妥的,就算其他宫里有送东西过去,特殊时期难道不懂得谨慎行事?只有你的,昔日谢容华的好姐姐,她才不会防备吧。” 苏媛就不是很想再谈这个,越抹越黑,聊得越多,落在对方眼中,只是开脱狡辩的措辞,语气平静的又问:“如今,谢容华怎么样了?” “她比我们当日幸运,现在已无大碍。”素嫔说完看了身边人眼,好笑的再道:“你说是不是上天有眼?你我满腹心思,想在这宫里争名夺利的,昔日身体再健朗,遇点事孩子说没就没了;谢容华往日单薄恩宠,与世无争的,自怀孕起身体总不好,此胎明明危险,却可以化险为夷。” “没事就好。” “玉婕妤不要再往长春宫去了,避避嫌吧。”素嫔叮嘱道,“你我犯不着将心思放在谢容华身上,你和他人的相处之道我也不欲打听。” “不是我想去长春宫,是有人在动涵儿的心思。” “你是说,钟粹宫那里?”蒋素鸾神色微变。 苏媛望着她理所当然的回道:“这不显而易见的吗,贵妃能容忍谢容华平安坐胎吗?” “是了,这种事就她瑾贵妃能做。”蒋素鸾的语中透着恨意,沉默许久似想到了什么般恍然道:“瑾贵妃既然有意,那么、是秦良媛?” 她却是一点就明,错愕的望向苏媛,提声道:“秦良媛这阵子不是常出入你的永安宫吗,你宫里的东西进了长春宫,谢容华就不舒服,这事你不查?” “我知道。” “什、什么?”蒋素鸾更为不可置信,“你知道你不阻拦?如今是谢容华息事宁人不愿将事情闹大,又或者是怕牵连你,可你就放任秦良媛在你宫里兴风作浪?出了事可是你玉婕妤担罪!” “嗯,秦良媛对我宫里的人很是关注。”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蒋素鸾急了。 苏媛望着她,心中突然有些暖,言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以前倒是我想错了你。” “我这哪里是关心你,我是怕你就被这点事牵扯了去,以后没人帮我对付瑾贵妃。”蒋素鸾被她说得面色泛红,尴尬的挪开了脸,只盯着前面的路。 苏媛不语,蒋素鸾即再道:“我可不是担心你,你有皇上的宠爱,哪里需要旁人的关心。” “需要的。”苏媛直言道:“你能专程早早的侯在乾元宫外等我,和我说这番话,我很高兴,真的。” 蒋素鸾就不说话了。 她心里清楚,苏媛容貌生得和林侧妃相似并不是她能决定的,瞧不上是回事,可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有些反感她最近和秦良媛的密切往来。 “你别看秦良媛日日往我宫里跑,这种话她可是从来没说过的。谁待我是几分真心,我心里都清楚。”苏媛转头望着她,眸含笑意,“我不是糊涂人,谢容华与我好,我也记得,你不必觉得后怕心寒,担心来日我算计你。” “我担心这个做什么?你苏氏除了会仗着皇上宠爱,还会怎样。”蒋素鸾心直口快的说完就后悔,她原不是这个意思的,小心翼翼的望过去,却见那人含笑盯着自己,方松了口气。 苏媛确实没介意,听话听语气,蒋素鸾的口吻不伤人,便以玩笑的语气打破尴尬,“你说的不错,若哪日皇上能宠我至弃贵妃的地步就好了,省得我们绞尽脑汁都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两人对视一笑,蒋素鸾不以为然道:“你呀,就想着吧。”等到了皇后宫门口,她又压低了声音提醒:“待会怕是有人要拿你说事,其实谢容华没追究,便是相信你的,可这宫里多得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估计会有人针对你。” “我知道怎么应付的,没事儿。”苏媛回以一笑。 第79章 喜事 瑾贵妃自从上次同皇后闹了不快已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亦鲜少参加妃嫔间的走动,终日不是在慈宁宫便是待在钟粹宫,对宫中诸事亦很少过问,深居简出的样子。 她赵环不在,众人随性许多,在皇后面前不会有惴惴不安之感,谈话间也很自然。只是终归有人见不惯别人好过,专喜欢挑事儿,拿昨夜长春宫的事说。 “玉婕妤和谢容华平时姐妹情深,可是昨晚谢容华受痛难捱之时,玉婕妤承欢圣前就罢了,怎的此刻也不见关心谢容华几句?” 说话的是素来心高气傲的萧韵萧婉仪,她早就看苏媛不满,只是平日总表现得高高在上,似是人前主动与她讲话便自降了身份,今日许是积怨已久,憋不住心中的郁闷。 然而苏媛尚未接话,秦以璇就抢先答道:“玉妹妹刚从乾元宫出来,定是还不知道昨晚谢容华召太医的事,萧姐姐何必这样说她?若是玉妹妹知道,此刻肯定去长春宫探视了。” “秦良媛这话就错了,这宫里的事还能传不到玉婕妤耳中的?再说,她就算昨晚时时刻刻陪着皇上不近耳目,今儿也该晓得了吧?” 萧韵冷嘲热讽,连带看秦以璇的目光都变了,“秦良媛如今是和玉婕妤走得近,但过去她和谢容华也是这般的,难得这会子还替她说话,就不担心将来自个儿也心寒吗?” 秦良媛眨着眼,看了看萧韵,又望向苏媛,最后觑了眼秦妃,默默的低头,模样无辜极了。 人前她总是这样,胆小不敢多话,偏又喜欢替人说好话,一副谁都关心、谁都不敢得罪的样子。 像萧韵那种世家侯爵出身的人是看不上她这类小家子作风的,亦从未将她当做过对手,只是最近秦以璇靠着和苏媛交好得了不少圣宠,她才看不过去。 萧韵捧着手边的茶盏,转首朝蒋素鸾看去,“早听说昨夜是玉婕妤在皇上跟前服侍,今早看见素嫔和玉婕妤一同进来,我还差点犯起糊涂来呢。”她巧笑嫣然,似是同众人开玩笑,可句句都不动声色的嘲讽了苏媛一波。 皇后就像是听不出她那些话中的意思,无声纵容着,唇边挂着雍容得体的笑意。 秦以璇是不敢惹事,蒋素鸾可不怕她,她是连林侧妃都敢甩脸色的人,怎会怕这两句?闻言即应道:“婉仪这大清早的就开始拿各宫姐妹聊天开玩笑,真是好兴致,知道的以为您和咱们亲密无间什么都随便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风光得意、话中有话呢。 不过也是,婉仪姐姐住在毓秀宫,所谓钟灵毓秀,这满宫上下救您那的风水最好了,怪不得皇上去其他姐妹宫里前都喜欢到您那沾一沾好运。” 这是笑她总也留不住嘉隆帝,元翊经常从她宫里跑别人处,甚至是召了她侍寝还临时换人的意思。 萧韵被踩了痛处,站起身红了眼,瞠目质问道:“秦良媛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素鸾无关痛痒的答道:“婉仪姐姐难道听不明白?您可是最善解人意的人儿了,我记得当时您册封婉仪时谕旨上就有言道聪慧温婉,我说姐姐宫里风水好,难道还能有其他个意思?” 苏媛本是被针对之人,但总无关己事的跟没事人般听她们口舌相争,听到这里突然掩唇笑了出来。 “玉婕妤你又在笑什么?”萧韵转首。 苏媛却也不怕她,坦然的迎上对方视线,好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看萧婉仪如此爱开玩笑,却听不得旁人说笑,有些感慨罢了。” 四周已有隐隐笑声入耳,萧韵环视众人,立在那深吸着气。 “好了,都是姐妹,彼此间闹玩笑要有分寸。”陈皇后终于开口,轻描淡写的对萧韵做了个手势,“萧婉仪,坐下吧。” 这宫里,萧韵只听皇后的,纵有不甘,闻言却也听话。 她重新落座后,陈皇后让近侍替她换了盏茶,温柔却不失威严的说道:“大清早的,何苦这样大火气?玉婕妤和素嫔也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左右都是说笑,若是在本宫宫里带了气性出去,本宫可是不依的。” “嫔妾谨遵皇后教诲。”苏媛与蒋素鸾起身行礼。 皇后颔首,又说道:“新春刚过,如今花开莺啼,正是极好的时节,宫中喜事儿也多,前几日太后刚同本宫说,要把在金陵别宫休养的丹蕙公主接回京来。” 话及此,秦妃含笑了言问道:“丹蕙公主终于要回京了?可是有两年没见了,太后娘娘到底是舍不得。” 丹蕙公主是赵太后最小的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当初危在旦夕,不得已将她送去了金陵,近几年倒是日益好转,本是不敢轻易接回来,突然有此打算,想来是没有大碍了。 “可不是嘛,太后日日惦记着,那边儿太医传信过来,这时节也暖了,可以接回京。”皇后说着看向萧韵,“你们也有两年没见了,公主回宫看见你,定是要高兴。” 萧韵之前是御封的平阳郡主,因着其姑母萧淑妃异常受先帝宠爱,幼年就常常在宫闱走动,与年纪相仿的丹蕙公主交情极好,丹蕙公主也是早被指婚给了她兄长萧远笙的。 萧韵这才露出笑意,喜悦道:“嫔妾也甚是想念公主,不知可定了日子,公主何时回京?” “最迟下月初,总要回来了。”皇后说完,话锋一转改言道:“公主回宫是桩高兴事儿,除此之外,皇上和太后对谢容华这胎亦特别看重,奈何她身子总也不好,本宫打算过两日带她去天安寺祈福。” 提起谢芷涵,苏媛就在意了,敛目询问道:“娘娘,谢容华身体娇弱,出行祈福路上颠簸多折,嫔妾担心她受不住。” “玉婕妤这就多虑了,本宫既然有此决定,自然是问过太医的。她这阵子妊娠反应已比先前好上许多了,再说终日躺在宫里也不是回事,何况祈福之事,何来辛苦之说?”皇后声音婉转,字字透着好意,令人心安。 苏媛张口欲再道,突然就见对面的贺昭仪同自己摇了摇头,遂改言道:“谢容华得皇后这般照顾,必是感激涕零。” 皇后莞尔,揭开茶盖抿了抿。 时辰差不多,众人即起身告退。 第80章 蹊跷 跪安时,萧韵出宫门都扬起了眉眼,与身边人一口一个公主,想来是丹蕙公主回宫对她来说确实是极好的消息,亦有助于提升她在宫中的地位。 苏媛心中想着谢芷涵要随皇后去天安寺的事,连贺昭仪何时近的身都不知道,察觉时不觉压低了嗓音道:“娘娘,皇后怎会打算在这时候带谢容华去祈福?” 贺昭仪还没答话,那边秦以璇又凑了过来,“昭仪娘娘和玉妹妹交情真好,经常看见你们俩一起儿。” “你找我何事?”苏媛无心和她周旋,随口问了句,态度算不上友善。 贺昭仪只打了个招呼,回道:“玉婕妤从前是本宫宫里的人,本宫与她自然是有话能说的。” 她性子向来清冷,秦以璇尴尬的笑笑,不好多言,只是同苏媛回道:“我是见不惯方才萧婉仪那般欺负你,她说我就罢了,可你的位分在她之上,何苦白白受她的冷言冷语?” “皇后让我们别带着气性出来,你还真是沉不住。”苏媛望着她,不以为意的反问:“刚刚那么多人,难道我还要和她在皇后面前论位分?” 秦以璇似有不甘,轻声的应道:“我是在替你委屈。” “良媛行事稳重,是会察言观色的,自个儿都知道适合而止,不和萧婉仪长论下去,原来心中是盼着我出头。”苏媛话意绵长,话落不再看她,同贺昭仪道:“嫔妾许久没回芳华宫了,娘娘可介意嫔妾过去讨杯茶吃?” 贺昭仪笑语:“玉婕妤客气了。”说着做了请的手势,秦以璇只得欠身。 等她们走远,她揪着帕子狐疑道:“她是不是怀疑我了?” 桂枝意味不定,“玉婕妤早上是和素嫔一块儿来的,长春宫里的事她肯定知道。谢容华虽说没有追究,可是太医那都传出了风声,就是吃坏了东西,就这口子敢往长春宫送吃食的,除了皇后就只有她玉婕妤了。” “就算是和永安宫有关,就这会子功夫她能疑心到我头上?都没回去调查,怎么就平白无故和我生分了?”秦以璇面色纠结。 “许是素嫔小主和她说过什么吧,否则怎么突然就疏远了您?”桂枝回想着方才那二人进殿的场景,低声再道:“从重华宫来凤天宫,可不会经过乾元宫。” “这个素嫔,敢情是特地去找的玉婕妤,不是挺讨厌她的吗?”秦以璇快步往前,急于回宫找秦妃,“我擅自做主,将附子添在了玉婕妤送给谢容华的点心里,可如今就这点动静,谢容华居然不和玉婕妤反目成仇,这种事她都能忍?贵妃处可等着消息呢。” “这能怎么办呢,受罪的人都不声势浩大,总不能小主您去挑起吧?那可就太明显了,皇上皇后总说后宫要和睦,就算逼着谢容华去找玉婕妤追究,但小主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我知道,这我还能不晓得?但本来好好的一石二鸟,如今这样子,我能甘心吗?再说,谢容华大事化小,但总有风声传出,玉婕妤不是愚笨之人,你瞧她刚刚待我的态度。” 秦以璇又是着急又是烦躁,“贵妃是棵大树,可皇上眼中只有永安宫,我如今的地位还不稳固,那次在玉婕妤处皇上玩笑说要晋封她和我,说到底这旨意到底还没有下来。” “位分的事,贵妃娘娘不是早许了小主吗?” 秦以璇横了眼身边人,抿唇道:“皇上的晋封和贵妃的提携,那能一样吗?你刚听见没,皇后说丹蕙公主要回京,等公主回来,风光的就是萧婉仪了,我若不能趁这半月得些荣宠,过阵子更没人记得我了。” “那怎么办?”桂枝手足无措。 “如今只能找姐姐了。”秦以璇妥协无奈道。 苏媛与贺昭仪到芳华宫的时候,祁答应已经在西偏殿了,听见动静迎出来,见了苏媛难得的热情:“玉婕妤怎么来了?”笑意吟吟的,同过去清冷的态度大相径庭。 “碰见娘娘,过来叨扰下。”苏媛答道。 祁答应跟在后头进了主殿,像是不肯离去,贺昭仪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好半晌才寻了理由遣她回去。 苏媛看着她出殿,忍不住道:“这个祁答应倒有意思。” 贺昭仪神色微滞,风轻云淡道:“她能有什么意思,整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媛诧异,眼前人有些反常。 贺昭仪定了定神色,直言道:“你和谢容华都说了些什么,怎么事情成了这样?”说着又叹息,“你终究还是心软,舍不得谢容华受罪,可就算这回化险为夷,难免没有下次,早日解决了早日解脱。” 她的话说得好生无情,听得苏媛心里生寒,喃喃回话:“涵儿比我们想象的聪明,没有皇后贵妃所想的那样无知。” “你的意思是,谢容华早就料到了?” “嗯。”苏媛颔首,“她知道钟粹宫那边在动什么心思,也晓得秦良媛与我往来的目的,更清楚我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想起那日在长春宫里,涵儿所说的都知道,都觉得惭愧内疚。 这是在用她的孩子,或者说是她的命做赌注……苏媛自知,早就担不起涵儿的那声“姐姐”了。 “如此说来,那事情走向不该是这样子的。”贺昭仪皱眉,“是我算错了什么吗?谢容华用了你送去的食物而落胎,接着与你反目成仇,你因此被责罚治罪,秦氏姐妹作为幕后主谋被牵连,皇后可以名正言顺治了她们。” 苏媛亦是没懂,当日皇后的意思是不准她提醒涵儿,讲道理就该是这样的节奏,可现在怎么就有惊无险了,甚至都没有牵扯到永安宫。 “娘娘,会不会是祈福?” 突然提出的祈福,让苏媛心中担忧,若说是在宫里,事情的尺寸到底能把握住,可到了外面,这就预料不到了。 “你别急,我让人传信宫外,让府里打听下。”贺昭仪回道。 苏媛却不放心,贺家的人当真会尽心替涵儿着想吗?她只恨自己在京中没有母家做助力,否则不至于如此一筹莫展。 她突然就想到了苏致楠,自己名义上的叔父。 从芳华宫出来,苏媛就让梅芯想法子去联络苏致楠,可是等来的却是苏参将奉命离京的消息。 第81章 私会 苏媛在永安宫心乱如麻,皇后已将祈福的日子定了,就在三日后。自从谢容华误食之事发生后,她就更不便去长春宫了,前晚让汀兰悄悄联系了涵儿身边的碧玉,那边倒比她沉稳许多,说祈福的事别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 苏媛闹心事,总心不在焉的,元翊察觉到了,召她作陪时就问她,苏媛自然是不便多话,皇后的打算还不都是他默认或者授意的?近期的嘉隆帝待她是很多情,不似过去那样刻板,私下里也平易近人了许多,还是常常让她陪着下棋,由着她悔棋胡闹,可苏媛终究不敢太过恃宠而骄。 倒是又见到了元靖。 她挺想找他的,自己在这宫里半年多,没有人脉行事极其不便,但想到去年那个冬夜在关雎宫里他的冷漠无情,又止住了那份冲动。 他送她进京,是帮他的,而不是给他添麻烦的。 离开乾元宫时,见到谢维锦,苏媛终归没忍住,让梅芯偷偷递了口信。宫中私会侍卫是大罪,可苏媛做了,令她激动的是,谢维锦竟如约而至了。 选的是那片紫竹林,往日很少有人过去,她换了宫女的衣裳趁着夜色过去的,到的时候那人已在等候。 苏媛上前就道:“锦表哥,皇后要带涵儿去祈福,这事你们查过没有?”唤的是在谢府时的称呼。 谢维锦听见她声音,亦没有行礼,如过去般文雅回道:“这事父亲与我都知道,负责护送的是易侍卫。” 是那个易索? 苏媛倒是微微放心,“景和宫最近不安生。”她咬着唇有些犹豫,“秦妃召见了几次秦守将。” “我知道。”谢维锦却直白道:“涵儿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 苏媛惊愕,四目相视,似是有些心思被人看穿了般,复又低首,“锦表哥知道?” “嗯。”谢维锦望着眼前人,徐徐道:“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件事都在控制之内,替皇上办事总得有所舍取。” “涵儿她同意的?” 谢维锦低不可闻的“嗯”了声,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过来,明明是极其不该的,很多事早就注定好了的,并不是说见个面就能改变,纵然涵儿是他的亲妹妹。 “涵儿年纪还小,不适合这么早就有皇嗣。” 苏媛就有所激动,“这是皇上让她有的。” “君王之令,为人臣子自然是要遵从的,皇上会善待涵儿的。”谢维锦话落,望着她道:“倒是你,就这样草率让人传信约我,可知被人发现的后果?” “我知道。”苏媛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祈福的事,我知道皇后肯定有所安排,秦家亦有打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涵儿孤身一人随她们出宫。” “这件事,我和父亲早有准备,出不了差错。” “若是失控呢?” 谢维锦摇头,“不会有这种如果。”他说完,语气柔了下来,“你不必担忧,我的妹妹,我自然护得了周全。你身在宫内,又得宠在皇上面前,宫里许多人都不想你好过,可别让人抓了把柄。” 苏媛点头。 谢维锦点点头,似乎再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话找话添道:“你与秦良媛往来,默认她和秦妃的做法,都是无可奈何,谢家和涵儿都不会怪你的。” 苏媛瞠目,对方眼中一片真诚。 “其实,你该做个普通的妃嫔。”谢维锦若有感叹。 苏媛知道谢家不简单,然而能够得知这些事,显然元翊对他重视非凡,苦笑着回道:“尚不能问心无愧,又何谈事事尽人意?既然你们早有安排,反是我节外生枝了。” “你对涵儿的关心,谢家会记得的。” 苏媛摇头,转过身道:“我的真心,又有几分,若真的能全心全意,那日长春宫里的事就早不会有了,谢家也不必记得我这几分虚情假意。”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离去的步伐有些快。 走出竹林,苏媛心中犹是未定,脚下随意走着,不知觉到了青鹤台,此地离关雎宫不远,她知道是元靖封王前在宫中的住所。 那晚海棠苑内元翊留元靖在宫里时,她听到过,又或者,早在进宫前,她就打听过许多关于那人的事。 青鹤台内亮着微光,苏媛立在原地,仰头望着。 她站了好久,转过身时却发现脑海中的人影正立在自己身后,玉姿长影,挺拔如松。 “王爷?”苏媛轻呼,又赶忙垂头。 他似叹息了声,往前两步开口:“你如何在这里?”不像是以前那样训诫的严厉口吻,上下打量了她番,终是忍不住问:“如此装扮,是从何处来?” 苏媛只身站着,手中连宫灯都没有提一盏,眨了眨眼轻说道:“正要回宫,王爷今晚留在宫里?” 她顾左右而言他,竟然装傻充愣起来,元靖笑了笑,“嗯,陪皇兄刚回来。” 苏媛“哦”了声。 元靖则突然道:“本王离开时,乾元宫的人往永安宫去了。”意料之中,苏媛如他想象中的变色慌乱,姣好的容颜上又是惊慌又是无措,提步转身就要走,他便再问:“这会子回去,不觉得晚了吗?” 苏媛步履微定,以为他这是在责怪自己,背着他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莽撞了。” “等等,”许是听错了,苏媛竟还听到了笑声,片刻间那人已绕到她面前,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是遣人给你送宵夜,乾元宫里的奏章堆积许多,他不会去的。” 苏媛闻言松了口气,莫名的觉得被他捉弄了。 “其他娘娘都盼着皇兄过去,你听到这消息,怎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媛仰头,与之对视了答道:“我进宫为了什么,王爷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怎又将我与其他人比较?”她说着不知想刺谁的心,继续道:“我自认还算得宠,多一晚少一晚并无所谓。” 元靖脸上的笑容瞬时僵硬,他听出了话中的埋怨,最后无奈般接道:“皇兄确实纵你过度。” 苏媛双唇紧抿,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只等她都看不见了,元靖也不愿进去,只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第82章 听戏 苏媛回到永安宫,耳旁似乎还回绕着元靖的声音,他说元翊宠她过度,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她恃宠而骄了吗? 她宽衣洗漱后坐在床头的琉璃宫灯下,想着幼年她亦是张扬霸道,做事任性谁都拦不住,家人总是不痛不痒的说她,教训的话硬是被母亲和长姐说成纵容的语气,让她变本加厉。 她是从何时开始这样小心翼翼的? 那一年元靖刚将她送到杭州苏家,有日她打碎了苏家小姐插花的花樽,苏夫人说她怎么能那样的不小心,本是很正常的话,可当时的语气苏媛永远忘不了,口吻不重却充满了责怪,苏家小姐瞪她时的目光让苏媛深刻知道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那晚她哭了很久,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家。 苏媛给元靖写信时提到这事,他的回信寥寥数字,冰冷直白,明确的告诉她再不会有人无条件的纵容她。 他刚刚却和她说,元翊宠她过度。 苏媛浅笑了笑,不明白今晚的元靖是什么意思,左右他总这样,她亦从来都看不透。 梅芯进来剪了烛心,近前提醒道:“小主,夜深了,该歇息了。” “梅芯,”苏媛唤她,问道:“你觉得,皇上待我好吗?” 梅芯茫然,“啊”了声抬头,乍闻此言,愣了愣即答道:“皇上待小主极好。” “是吗,那说不说得上纵溺过度?”苏媛追问。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苏媛闭眼,像是有些累,又像是心情不好,靠着床头的雕花红柱,半面容颊掩在茜红色纱帐后,懒懒道:“你且说说。” “皇上素来对小主都是有求必应的。” 苏媛弯唇,“呵,有求必应,都说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我可有向皇上求过什么?”她自嘲的笑了笑,状若无奈道:“皇上人前待我,还真是很好,可他这么纵我,我为何还过得这般艰辛?你瞧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呢。” “小主,发生了何事,是不是谢侍卫同您说什么了?”梅芯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主子神色。 “不是,我见到他了。” 梅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意识到后惊骇道:“王爷?” “嗯,他刚从皇上处回青鹤台。” “青鹤台,小主怎么去了那里?”话出口懵然了,眉宇间透着懊恼,“奴婢失言了。” “没事,原就是我自己跑过去的。” 梅芯大致是感觉到了对方心情失落,思忖了许久苍白道:“小主快别想了,早些就寝才好,明日秦妃娘娘还约了您去梨砚阁听戏呢。” “这么快,梨砚阁都修葺好了。” “可不是嘛,除了太后皇后和贵妃设戏台,平日娘娘们还是喜欢去那儿,年初时她已经请过素嫔小主去过了。”梅芯应道,“秦妃娘娘请您看戏,还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您可得精神些。” “在她眼中,我构不成威胁,她们要对付的是涵儿。”苏媛不甚在意的站起身,“没有母家做依靠,终究只是后宫里的浮萍,再得宠也是患得患失的。” 梅芯听得难受,喃喃的唤着小主,不知该如何安慰,苏媛却自行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苏媛赴秦妃之约。 是秦以璇特地过来请的她,苏媛见了好笑道:“梨砚阁又不远,你陪着你姐姐一道就行了,何苦还特地跑来?” “我觉得玉妹妹近来同我生疏了,我可不得紧着你嘛。”半似玩笑的语气,意思却很认真。 苏媛抽出被她挽着的胳膊,淡淡道:“秦良媛不必这般,我不过就得了一时之宠,宫里除了皇后,还属贵妃与你姐姐得皇上圣心,她们地位稳固,我进宫才半年,你犯不着。” 这话说得太直接,秦以璇面色苍白,又非常尴尬无语。 苏媛再添道:“你以后也不必常常往永安宫跑,东风虽可借,但不可太肆意,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觉得有些话不必讲的那么明确,彼此间意会即。可,谁知道秦以璇却追问起来:“你是不是因为之前谢容华的事怀疑我,所以才这样对我?” “你是真不知,还是觉得我是无知,非要问这么清楚?”苏媛侧眸叹息。 秦以璇自诩聪明,觉得私下拉拢富永海的事苏媛肯定不知道,自然不想承认所作所为,遂装着糊涂继续:“你差人送去长春宫的食物里出了问题,你查不出怪宫里人失职,但怎么能冤枉到我身上?这种事是你身边的人有异心或者不仔细,你彻查便是。” “查了又能怎么样,左右一样的结果。”苏媛不冷不淡的语气,见她面色急了就要开口,抢先再道:“秦良媛不必说了,非追根究底下去,就不好看了。” 秦以璇半信半疑,终归是心虚,没有再说下去,心中却慌得很,莫不是她真知道了自己指使富永海下药的事? 不对,真的知道,就会处置富永海,并且质问自己了,如今苏媛只试探,就说明不确定。 实话说,她是舍不得和苏媛断了来往的。 等到了梨砚阁,秦妃还没来,苏媛不欲和身边人话唠,便侧身望着墙角处凋零的梨花发呆,那满地的白像极了冬日里的雪,脑海里总能浮现幼年在雪地嘻戏惹长姐追逐的场面。 门口处传来嘈杂,是戏班子入园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来得过早,应该是秦以璇刻意为之。 戏旦角儿们上了妆,在台下准备着。苏媛让人换了盏茶,隐约有些不耐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秦妃的声音,是小心翼翼的说话声,语气里带着讨好。 苏媛心中惊讶,转过身正见着林侧妃在秦妃的陪伴下盈盈走来。她穿着月白色绣梨花的素装裙子,脸上粉黛微施,梳了个闺中时的女儿髻,簪了两支素银簪子,满头青丝披在身后,杏色披帛若流云般随意挽着,一眼望去似那出水芙蓉,清丽脱俗。 苏媛站起身,正迎上林侧妃温婉的浅笑,就那么出了神。 第83章 反常 林侧妃性情寡淡,除了贺昭仪就属皇后那她偶尔才会去坐坐,至于其他宫妃是素无往来的,突然看见她随着秦妃来梨砚阁听戏,还是如此妆扮,不怪苏媛惊诧,就是秦以璇亦是震惊。 她起身,笑脸迎上,先是望着秦妃喊了声“姐姐”,后看向旁边的人,唯唯诺诺的开口:“林妃娘娘。”秦以璇是个聪明人,以姓尊称对方,不提侧妃之事,意在取悦,毕竟瑞王曾向太后请旨多回想将林侧妃扶正都被拒绝。 林侧妃唇边的笑容还未掩去,目光仍是望着苏媛,乍闻秦以璇声音,视线扫去,似笑非笑的接道:“你这样唤我,我还以为是回到了我刚进王府的那段日子呢。” 昔日瑞王府正妃之下还有几位侧妃,王府里的下人为区分各院主子都是以姓相唤,然而这里是皇宫内院,秦以璇亦非宫人侍从,欠妥当了。 “娘娘与瑞王鹣鲽情深,世人称羡。”秦以璇眯笑着朝旁边让了路,做手势请道:“王妃娘娘请上座,戏马上开场了。” 苏媛原位起身向她们打了招呼,秦妃下令让戏角们准备。 林侧妃却突然拿起几上的册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今儿唱的是什么戏啊?”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不像往日那样飞扬跋扈,婉约中自带了股娴静。 秦妃闻言,含笑答道:“是外面秦班子唱的五女拜寿。” “这种团圆的有什么趣儿?听得腻歪。”林侧妃眉宇微皱。 秦妃即问:“侧妃可有什么喜爱的曲儿,本宫让他们换了就是。”她和秦以璇身份不同,态度虽恭敬着,但还是揣着身份,给身边人使了眼色,立马就有宫女过去阻拦上台。 “听悲欢合吧。”她将册子合上,危坐着捧起茶盏。 秦妃愣神,这曲名乍闻就知比较悲伤,可是林侧妃开了口,只得吩咐下去。她原是请苏媛过来听戏的,突然引了林侧妃过来,颇为不好意思的望向那边人,“玉婕妤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儿,点了让他们准备着。” 苏媛摇首,“嫔妾没什么喜好,娘娘随意就好。” 林侧妃似无意的睨了眼苏媛,见其捧着茶盏,启唇笑道:“玉婕妤今日的茶盏可得捧住了,别又溅了自己一身。” 提的是上次在皇后宫里的事,苏媛面无波澜的接话:“多谢林侧妃提醒,同样的过失我肯定不会犯第二回。” 林侧妃盯着她的双眸,喃喃了句“是吗”,听不出意味何明。 秦以璇则似不甘受冷落,凑前了殷切开口道:“王妃娘娘今日怎么突然来宫里了,还与姐姐过来听戏?” 林侧妃像是才发现她这么个人儿般,莫名其妙的眼神望过去,就在秦妃惴惴不安想将秦以璇拉回来的时候,听得她好声好气的说道:“王爷离京办事去了,我替他来给太后请安个,尽尽孝。刚在御花园里碰见秦妃,听闻她请了玉婕妤在梨砚阁听戏,遂不请自来了。” 居然是难得的好脾气,还愿意搭理人。秦以璇更得意了,早听闻林侧妃脾性古怪,宫中许多妃嫔意欲讨好都碰了壁,没想到自己可以得她青睐,于是接着道:“这天儿乍暖还寒,侧妃娘娘衣着单薄,可别受了凉。我出门时带了件披风,您若是不嫌弃就先用着。” 她转身,让捧着披风的桂枝上前。 秦妃本是怪妹子莽撞的,见林侧妃没有生气方松了口气,闻言关怀附和道:“是啊,侧妃今日穿得简单了些。” “不必了。”林侧妃回绝了走到跟前的宫女,摇头道:“这位小主不知道我的喜好,难道秦妃娘娘也不清楚吗?我的衣着如何,从来不喜欢外人插手。” 这话听得二人俱是尴尬,秦以璇更是委屈的望着秦妃,秦妃冲其摇头,继续对林侧妃客气道:“秦良媛也是关心侧妃身子,你别见怪。” “多谢好意了。”林侧妃根本不在乎秦以璇的位分,恢复了原先的冷淡,双眸盯着台上淡淡道:“开场了。” 悲欢合讲的是书生遭遇家变最后出仕的故事,说是比较励志,实则起起伏伏聚聚散散最后孑然一身,主调不欢快,鲜少有女眷喜欢听,一时间梨砚阁内只闻叹息声。 一曲方罢,林侧妃就站了起来,“戏儿听完了,玉婕妤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她从来随心所欲,基本上宫内不会有人拂她的意思,只是这个话过于奇怪,以致于秦妃等人都惊诧住了。 苏媛望着淡妆薄面的林侧妃,尚未从晃神zhongzhong出来。 林侧妃则看着她问:“玉婕妤不愿意?” 苏媛摇头,又望向秦妃。秦妃心中纵是不满,亦只得笑着脸说道:“侧妃难得进宫,既然邀玉婕妤逛园子,婕妤可莫要推脱了。” 这本是秦妃邀苏媛来听的戏,话儿都没说上几句。 于是,苏媛跟着林侧妃出了梨砚阁。 秦以璇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跺脚不满道:“姐姐,林侧妃不是不喜欢玉婕妤的吗,怎么跟着你过来,最后却和她一起走了?” “林侧妃的心思,谁能知道?总归惹不起就躲着,太后都让着她,我们能怎么样?”秦妃语气悠悠,透着几分怨气。 “可我们是皇上的妃嫔,事事都让着一个王爷的侧妃,这像话吗?姐姐,那林侧妃以前不过就是个供人玩乐的姬妾罢了,论出身论地位哪里值得我们忍气吞声?”秦以璇很是激动。 秦妃不紧不慢的望了她眼,苦笑道:“你心里这么想,宫里人人都这么想,但那又怎么样?人看的是命,且不管林侧妃过去如何,如今是瑞亲王捧在手心里的人儿,我们就得罪不起。 以璇,你还是太年轻,做事过于轻率冲动。这位林侧妃,可不是你凭着几句话就能讨好的,你也犯不着对她过于热情,太后不喜欢宫妃和她走得太近。” “那贺昭仪呢?” 秦妃莞尔,“这世间有的是例外,你何苦事事与别人比较?依你如今的圣宠,在宫里也是佼佼者了。” “姐姐是觉得我该满足了?”秦以璇不认同道:“我不能总这样仰人鼻息。” 秦妃闻言,唯有叹息,末了添道:“明ri你直接请了玉婕妤来景和宫吧。” 苏媛跟着林侧妃到了外面,就停在梨砚阁外没有走远。 墙角的梨花随风飘落,落在人的衣裳上,同林侧妃身上裙子的花样相似,苏媛看着忍不住伸手想替她取下。 谁知手刚碰到她肩,林侧妃就握上了她。 第84章 过去 林侧妃牵着掌中的手,纤细柔软、白皙如玉,淡粉色的蔻丹平整干净,没有戴那些个讨厌的护甲。她看着看着突然抬头,“你的手很好看,不愧是官宦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 苏媛不知其意,以前只听说对方最看不上高门闺秀,初回在皇后宫中时她待自己亦不友善,如今又是作甚?心中想着,视线却不自觉的顺着她指尖望去,手背莹白无暇,亦是双特别漂亮的手。 她正疑惑,便见林侧妃翻过了掌心,露出极深的大块伤疤,几乎遍布整个掌心,触目惊心。苏媛震惊的抬起头,想问又觉得不合适,却终究没能忍住:“这是?” “可怖吗?”林侧妃松开她,左右掌心向上,凝视着若有所思道:“其实好许多了,这几年香膏良药的涂着,颜色淡了。” 苏媛从小贪玩,在家时不像长姐那样喜看医书,但到底出身杏林之家,伤疤种类还是分得清的,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这伤是烫伤?” 林侧妃浅笑着拢了拢臂间的披帛,转身缓步往前,顷刻应道:“是啊,那年我在酒宴上奏曲被家主看上了,第二日主母就派人把我关了起来,说是要毁了我这双迷惑主子的手,便命人用铁烙将我掌心烫穿。你说我一个靠才艺生存的人,若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得怎么办啊……” 苏媛听得内心莫名难受,对她倒没了先前的成见,若说喜怒无常亦是因为早年过于坎坷吧。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有点同情我?”林侧妃迎上她的视线,无所谓笑笑,摇头再道:“王爷最早听我说起的时候也是这般同情的眼神,不过玉婕妤大可不必,他的怜惜对我来说有用,可你的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在这个世上,没有作用的感情,便是多余的。” 苏媛不理对方现实而直白的话,径自接话:“你这双手当时伤得那么重,还好能够痊愈,否则真可惜了。”自己是听说过林侧妃的琴技的,她正是在大臣家侍宴时被瑞王看中的,那就是当初并没有被毁。 “玉婕妤觉得,我这双手得以保住,是上天眷顾?”林侧妃嗤笑出来。 苏媛反问:“难道不是吗?”掌心皮肉是最为娇嫩的,烧红的铁烙烙下去,真可能烫穿手背的。 “你想多了,上天是靠不住的。”林侧妃仰头,望了眼碧蓝的高空,眸中情绪万千,复眨眼喃喃道:“命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你猜猜,我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苏媛看不懂她,摇头。 林侧妃巧笑嫣然,“施刑的人见我貌美,我予他之欲,他应我所求。玉婕妤你不知道,那铁烙真的很可怕,只轻轻一沾手心就鲜血淋漓,那种皮肉焦味充斥鼻尖的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苏媛听得浑身难受,双足止步。 林侧妃见其停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前方不远就是御花园了,婕妤说好的陪我赏花,怎么停了?” “侧妃同我说这些,是为何?”苏媛直接发问。 林侧妃面色不变,回眸轻描淡写的说道:“突然来了心情就随便聊聊,又或者是见你这双手好看,想起我自己从前的手吧。你听了是不是觉得我很低贱肮脏?什么样的人活什么样的命,我如果真的双手经络被烫断,哪还能在宴会上取悦王爷,又怎么会有今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侧妃也不必记在心上。”苏媛讪讪道。 “过去?”林侧妃紧紧凝视着她,“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吗?我以为,人都是在为了过去而活着。” 这话苏媛接不下去了,毕竟她自己的确是在为过去而活。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沉冤得雪,还父亲和祖父一个清白,她没有资格去劝眼前人为自己而活、为将来而活。 这一刻,竟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对,自己的过去是家仇,林侧妃提起过去,是想做什么?她是个琴姬,辗转流离,等遇上瑞王才真正安顿下来,看似锦衣玉食、荣华无忧,然这捉摸不定的脾性又是因何发作? “我跟了王爷之后,命人将北地那对夫妇带到京城,那种铁烙一印到底的声音真的很可怕,尤其还伴着尖叫声。玉婕妤,你说我残忍吗?” 苏媛不置可否,“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侧妃颔首,回道:“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哪里需要什么善恶之分。” 她身体真的不好,走了没多会便面色泛白,扶着侍女的手进亭子,喘xi着缓了许久才接茶喝水。然而只微微抿了小口,她就放下了,摇头道:“真苦。” 普通的茶,自然是比不得皇后宫里特地准备的。 “夜阑,让人去太后宫里讨罐蜜糖,就说我馋嘴,王府里没得吃了。”林侧妃娇声中带着几分调笑。 她身边穿蓝绿色衣衫的婢女点头应是,走下台阶招手唤了名丫头交代几句,又回到林侧妃身边。见坐着的人低首拿帕子捂嘴咳着,担忧的询道:“主子这样难受,奴婢去请朱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林侧妃摇首,制止道:“不必。” 她今日似乎格外的静,是整个人情绪上的静,配上她这般淡雅的妆容,令苏媛既好奇又迷惘,那股想要亲近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林侧妃突然望向她。 苏媛显然不信,双眸瞠目,更觉匪夷。 “去年中秋之后,我随王爷去别宫住了半月,回来时就听人说刚进宫的苏美人与我容颜相似,当时总想见见。” “侧妃想见我,进宫便是。” “想见,却又不想见。我就问贺昭仪,说你是不是真的与我相似,又相似几分?可是,芳华宫里隔窗一瞥后,就再没那份念头了。” “这是为何?” “为何?”林侧妃思忖,“我也不知,或许是羡慕,又或是嫉妒,见不得比自己好的人或物吧。我的性情自己控制不住,有时候看见美好的,莫名就想要摧毁。” 苏媛心中打颤,看她的眼神多含了几分警惕。 “这就对了,这宫里的人都怕我,连瑾贵妃都惧我。”林侧妃笑得放肆,盯着对方怂恿道:“玉婕妤若是在皇上心中能有我在瑞王心中的分量,便是当之无愧的宠妃了,这世间也就不会有会让你感到为难的事了。” 苏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清晰回道:“可惜我不是你,皇上也不是瑞亲王。” 林侧妃听后眼神黯然,感叹道:“是啊,皇上不是瑞王。真是可惜了,若王爷是皇上该有多好。” 亭中人人变色,苏媛更是站了起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竟然说得这样有恃无恐。 第85章 生怨 从御花园回宫,苏媛让梅芯将桐若喊来,询问起林侧妃的事,满面好奇道:“姑姑,我今日所见的林侧妃,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敢问小主,是哪里不一样?” “她……”苏媛沉声,略有迟疑的说道:“她同我说了些过去的事情,说她在北地做琴姬时的情况,又说瑞王待她如何,性情也不像之前那样喜怒无常,刚刚她还和秦妃去梨砚阁听戏了。” “听戏?”桐若亦是惊诧,“林侧妃可不是爱热闹的人。” “是啊,而且穿得极其素雅,通身没戴什么首饰,就像待字闺中的姑娘,整个人很温婉、很安静。” “这样的林侧妃,奴婢倒是没见过。”桐若蹙眉寻思着,殿内正无声时,玉竹进来禀道:“小主,芳华宫来人,说是请您过去趟。” 贺昭仪找她? 苏媛站起身,“知道了,备撵吧。” 桐若替她整理衣着,好奇道:“昭仪娘娘很少会特地命人请她去宫里的,这是出什么事了吧?” “正是因为她向来沉稳,我心里才觉得不安。” 苏媛叹息,匆匆出了门,贺昭仪的贴身宫女琉璃迎在芳华宫的宫门外,看见她立马道:“玉婕妤,您快去看看我们主子吧。” “琉璃,昭仪怎么了?” 琉璃双眼红红的,哑着声答道:“府里传来消息,大少爷去世了。” “什么?”苏媛变色,“贺少爷……” 琉璃点头,“是昭仪唯一的兄弟。” 昔年总带着她与长姐外出游玩的哲哥哥,那个会在长姐窗前脸红的少年,会在狩猎玩将最好的狐皮送来给长姐的男子,就这样离了世。 苏媛双足顿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琉璃还讲述着贺府人报信时的情况。 “昭仪现在怎么样了?”苏媛寻回自己的声音,接着朝主殿走,在门口又碰见祁答应。 祁莲看见她焦急道:“玉婕妤来啦,昭仪娘娘将自己锁在殿内谁都不见,您可去看看她吧。先前林侧妃过来,她都没开门。” “林侧妃来过?”苏媛惊诧。 祁莲颔首正要再言,琉璃即先说道:“是清早的时候,林侧妃过来寻主子,主子当时刚得了消息心情不好,奴婢就请林侧妃回去了。” 苏媛就闪过早前林侧妃闲淡忧愁的面容,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些联系,却又抓不住关键。 琉璃已请祁莲回去,而后敲着门往里道:“主子,玉婕妤来了。” 祁莲不放心的望着那扇雕花的朱红殿门,三步回头,眼中尽是担忧。苏媛见了忍不住道:“这位祁答应往日看着清冷,不过对昭仪却是关心,也是个知冷暖的。” “主子待人和善,祁答应也算是知道感恩的。 苏媛反问:“感恩?” 琉璃却不欲再说,只同她道:“婕妤稍等,奴婢进去通禀。” “好。” 琉璃推门而入,梅芯就低头说道:“小主,贺家少爷过世,昭仪是悼念兄弟心情不好,这种时候琉璃找您过来做什么?” “许是觉得往日昭仪待我亲近,想我劝慰几句吧。” 梅芯“噢”了声,正巧琉璃回来得快,“玉婕妤,您进去吧。” 苏媛点头,让梅芯等侯在外面。 贺昭仪素来端庄优雅,从未见过她失态的时候,可在见到桌前泪流满面独自饮酒的她时,苏媛都不禁感到难受,上前取了她手中的酒壶,唤道:“玲姐姐。” 贺昭仪抬眸,双眸悲伤,凄惨一笑:“你来啦。”随后牵过她的手坐下,取了新酒杯放她面前,“来,陪我喝几杯。” “别喝了,你这样子,让人见了不好。” “我这个样子吗?”贺昭仪自嘲,“我这宫里,又有谁回来?阿媛,你想多了,这座芳华宫冷了好多年,从来没暖过。我就算仪态万千,又有谁看得见?” “哲哥哥怎么走的?”苏媛询道。 贺昭仪泪水如珠,哀伤道:“怎么走的,其实他的心早死了,在你们林家获罪的时候,或者说在你姐姐被带回京城又被卖做婢女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这些年,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姐姐已经去了,他该放下的。” “若能放得下,还会有今日吗?我这个弟弟,就像我母亲说的,被家里宠坏了。他从小就是贺家的希望,父亲希望他出仕,为了他以后的前途先后将姑姑与我送进这座深宫里来,为的就是贺氏,可是现在……阿媛,你说这有什么意思?” 贺昭仪夺过被取走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些年他浑浑噩噩的,被父亲说不思上进,我总帮着阿哲说话,可是他就是这样对我这位姐姐的。为了一个死人,这样弃家族不顾,没有一点点担当!我什么都由着他帮着他,他不愿成家不愿入朝,我都替他劝说父亲,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子?” “玲姐姐,你别说了。”苏媛起身。 “听不下去了,觉得内疚吗?”贺昭仪仰头望向她,哀怨激动道:“都是你姐姐害的,我就不该帮她!” “什么?”苏媛听迷糊了,近前追问道:“玲姐姐你刚说什么?” “说什么?呵,你们林家的女儿能耐那么厉害,还来问我吗?”她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含糊着语气不清不楚道:“当年她被押解回京,阿哲想救她,已经入狱的犯人,你说要怎么救?下着雪的夜,阿哲在父亲门口站了一晚上,又去左相府求左相,你说他傻不傻?” “后来呢?”苏媛对早年的事很好奇。 贺昭仪拭了拭泪水,“后来?该死的还是死了,该流落异乡的也不可能留在京城里。阿哲这些年都在等你姐姐,结果却还是没躲过这个劫。”她闭上眼,冷笑出声。 “我听说,今日林侧妃进宫,来找玲姐姐你了。” “是来找我了,你是想问为什么她长得那么像你姐姐吧?”贺昭仪摇摇晃晃的起身,“满宫都知道我和她感情好,你是不是在想,她会不会就是你的姐姐林婳,对不对?” 苏媛与之对视,抿着唇没接话。 贺昭仪含笑反问:“如果我说,她就是呢?” 第86章 肯定 闻言,苏媛惊愕不已,连声音都发颤了,言中既激动又小心:“她,她真的是我长姐?”双手不自觉得攀上贺玲胳膊,“可是,她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相认了如何,不相认又如何?你信她是林婳,她就是你的长姐;你不信她,又何必在意旁人说的一句是与不是?”贺昭仪手撑着圆桌桌沿,摇摇颤颤的走向窗阑,“嫡亲姐妹,若是你自个儿都分不清,还算什么姐妹?” “我的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贺昭仪背对着她,冷笑道:“那你觉得,林婳该是怎样的人?你长姐若真像你记忆里的那样端庄、温柔、忠贞,昔年你们两个能逃得过追兵的搜捕?她若真那样单纯,阿哲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苏媛听不得她这样说自己姐姐,跟上前反驳道:“我姐姐已经死在了北地,哲哥哥过世与她没关系的。若你非要说是我姐姐的过错,当初林家被灭门,我又该怪谁?” 贺昭仪语气悠悠,“怨天尤人罢了,谁也怪不了。”她似有感慨,“琉璃把你请来,想让你劝我,可我心中的不甘和后悔,都谁都消不去的。” “玲姐姐,你刚刚的意思……”苏媛希冀的望着她背影。 “随口说说罢了,”贺昭仪垂首,淡淡道:“每当我对着林侧妃的时候,我也有那种熟悉的感觉,可正如你所说,林婳她不是那样的人。阿媛,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玲姐姐,往者已矣,你不要太难过了。”苏媛轻声开口,也知这种话说得毫无效用,但总觉得方才贺玲所言并非冲动之语,想要再问又觉得不合时宜,便依言退了出去。 琉璃侯在殿外,见她出来忙上前询道:“玉婕妤,我家主子怎么样了?”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捧了膳食的宫女。 苏媛摇头,语气无奈:“琉璃,让她独处会吧。” “难道婕妤相劝都不管用?”琉璃面露失望。 苏媛听了颇为惭愧,又加上心中有事,拉过琉璃低声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琉璃神色微滞,继而开口道:“奴婢送婕妤出去。” 苏媛颔首,率先而行。 琉璃交代了几句其他人,跟上苏媛脚步,等到了芳华宫外,主动道:“不知玉小主想问奴婢什么?” “前两日我见昭仪的时候并未听她提起贺家少爷病重的事,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琉璃大致没见过人这样直白的打听事情的,略犹豫后说道:“这事儿倒不是奴婢瞒您,实则宫外的事,娘娘这儿知晓的并不清楚。大少爷素来消极寡淡,终日把自己锁在屋里,或许是没想开吧……” 她这般说,可苏媛还是觉得不对劲,贺哲因为长姐的事抑郁多年,真的想不开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撒手人寰。何况琉璃素来是稳重的,这点苏媛早就知晓,但方才却是她自作主张派人去永安宫请的自己。 “琉璃,你特地找我过来定是有理由的,你是昭仪身边最亲近的,我与她的关系你自是清楚,所以有什么话就直言吧。” 琉璃思忖着反问:“敢问玉小主,方才主子都和您说什么了吗?” “你家主子情绪有点激动。”苏媛观她的面色心中便存了试探之意,慢言道:“她和我提了林侧妃,又说早知如此就不该帮她。” 琉璃的表情果然变了,既惊叹又感伤,却没有莫名和疑惑的神色。 苏媛的心情更激动了,盯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再道:“玲姐姐对林家存了责怪,只是为着哲哥哥的事伤心过度所以语无伦次了,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主子竟然与您说了。”琉璃后退,回神之后对上苏媛充满好奇的目光,摇了摇头答道:“玉小主,我家娘娘既然没有说清楚,那奴婢也不能说,其实这件事您还是亲自去找林侧妃才合适。” 苏媛因情绪高度紧张而绷紧的身子在听到她这句肯定之言后不自觉得摇晃,梅芯赶紧扶住她:“小主当心。” “这时辰,林侧妃离宫了吗?”苏媛望向西落的夕阳询道。 梅芯即道:“应该还没有,听说太后娘娘留了林侧妃在慈宁宫用晚膳,待会儿瑞王爷过来接她。” 苏媛起步,双唇轻颤道:“去慈宁宫。” 琉璃连忙开口:“玉小主,您不可。” 苏媛却迫不及待的想再见那人,足下根本不愿意停,琉璃便抢步上前,提醒道:“玉小主,您去慈宁宫必须进殿给太后请安,这会子瑾贵妃肯定也在那。” 苏媛步履微顿,却没有转身,“我只是想听她亲口承认,会注意分寸的,琉璃你不用担心,回去好生照顾你家主子。”她不再坐撵,足下生风般赶到慈宁宫外,真的近在咫尺时却有些怯步。 梅芯轻声问她:“小主,真的要进去吗?您就算进去了,也寻不着机会私下和林侧妃说话的。” “可是,我想见她。”苏媛凝视着前方。 她若真是长姐,怎会摇身成了瑞王的侧妃,又与自己形同陌路?世人皆知瑞王痴情,其侧妃跋扈霸道,曾随意辱骂甚至打杀宫中妃嫔,又公然忤逆太后,她这般能耐,怎会认不出自己? 何况,贺昭仪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份,她既然能和贺昭仪如此密切,又为何同她这般疏远。苏媛有太多的不明白,想着记忆中的长姐,她怎舍得? “小主?”梅芯低唤。 苏媛闭眼,“你去传话,就说永安宫婕妤苏氏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 进殿通传的人很快就出来请她进去,苏媛入内,果然见瑾贵妃赵环陪着赵太后坐在高位,殿内却不见林侧妃的身影。 苏媛欠身请安行了礼,立在中央。 太后比上回和善许多,望着她轻说道:“哀家素来不拘礼数,只要你们平时将皇帝服侍好了,在皇后和贵妃面前尽了礼数就够了,难为你这孩子倒特地来给哀家请安。轻俏,给玉婕妤看座。” 宫女搬了锦凳过来,苏媛谢恩后入座,双手置于膝前难免显得拘谨些。 瑾贵妃依偎着太后,嫣笑道:“母后,林侧妃难得进宫,您刚派人去芳华宫,贺昭仪因着她母家兄弟过世心中悲痛不宜赴宴,臣妾还觉得晚上冷清了,可巧玉婕妤就来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太后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改看向苏媛:“玉婕妤若没有其他事,待会就在慈宁宫用晚膳吧。” 苏媛起身遵旨,“嫔妾谢过太后。” 第87章 受挫 赵太后和瑾贵妃都没有为难她,话语间有说有笑的,只是没有看见林侧妃,苏媛便有些心不在焉。待暮色四下,掌事的嬷嬷领着宫人进来掌灯,才见有人进殿禀道:“太后,侧妃娘娘醒了。” 太后闻言,点头颔首,复关切询问:“侧妃身子没大碍吧?” “侧妃身边的婢女说她们主子只是体虚昏厥,缓过来就没有大碍了,这会子已经起榻更衣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瑾贵妃便道:“侧妃这身子骨就是娇弱,听说就是和秦妃听了场戏,又和玉婕妤赏了会花,回来就晕厥,如此怎么替瑞王绵延子嗣,太后您可不能总这么由着王爷。” 嘉隆帝没有子嗣是有心人作怪,可瑞王府也总没有消息传来,太后心中才是真的着急。 她打心眼里不喜欢林侧妃,不只是因为她出身微贱,更是因为瑞王的过度沉迷,为了女色不思进取还几番顶撞她。若说林侧妃肚子争气,能替瑞王诞下长子,太后或许还能少几分成见,可这动不动就卧病晕倒的身子骨,怎么孕育孩子? 太后曾委婉的找林侧妃谈过这事,林侧妃当面应允的好好的,说不会争风吃醋,也有自知之明,能做侧妃陪伴王爷左右已是福分,太后的安排定会劝着王爷接受,可第二日太后送进瑞王府的人还是被无情处置了,简直让人束手无策。 瑾贵妃这么说,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便带了怂恿的意味:“母后,您毕竟是王爷的生身之母,若再这般由着他,将来瑞王爷的爵位无人继承可如何是好?” 这话就重了! 何况赵太后是动着其他心思的,瑞王怎么能够无后,当即冷了脸拍案道:“他敢!哀家早就和竣儿说过,年末前林侧妃若是再没有消息,就别怪哀家以太后身份下旨了。” 这话说得很威严,可瑾贵妃压根不信,这些年太后对瑞王软硬兼施用了许多手段都没能把林侧妃从瑞王身边除去,瑞王根本不听所谓的太后懿旨。 赵环看不惯林侧妃,最大的理由就是林氏不将她放在眼中,她身为贵妃,自诩为六宫至尊,连皇后都得让着她,凭什么看一个亲王侧妃的眼色。然而瑞王过于放肆和嚣张,赵环拿林氏无可奈何,因而总想让太后除了她。 可是太后终究还是在意自己和瑞王间的母子情分,别说为难了,往日林侧妃在慈宁宫,都是好吃好喝供着,害怕林侧妃回王府吹枕边风,惹得瑞王对自己生分。 子嗣,是太后唯一能拿捏林侧妃的事了,也是决不能退让的。 苏媛静静听着,面色并不好看。因着在贺昭仪那得了信,知道林侧妃就是昔年自己的长姐,就不太能听她们背后议论,可是她到底懂得分寸,紧握着双手没有插话。 终于,宫人禀话,林侧妃进殿。 她还是早前的装束,素装淡雅,长发披肩,步履盈盈的上前福身见礼,抬眸时看见苏媛亦没有露出惊诧之色,只徐徐开口:“玉婕妤怎么在这儿?”声音有些沙哑,听着不如早前那般清脆悦耳,却格外惹人疼惜。 苏媛起身,同她见了礼。 赵太后道:“玉婕妤来给哀家请安,哀家便留她在这用晚膳。你每次进宫,都是瑾贵妃和贺昭仪陪着,贺昭仪今日来不了,哀家就让玉婕妤作陪。你俩刚还在一起赏花,该是谈得来的。” 林侧妃臻首,柔声轻道:“是谈的来,臣妾谢太后疼爱了,否则贺昭仪不在,待会席间臣妾就要不知所措了。” 这句话说得让瑾贵妃颜面无光,赵环心里很是气愤,仗着此刻太后对林侧妃存有不满,没忍住就道:“林侧妃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明明是本宫同贺昭仪一起陪你,怎么倒像是侧妃眼中没了本宫一样?” 林侧妃坐下后不急不缓的望向赵环,浅笑道:“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臣妾怎敢乱攀关系,若是惹恼了您,以后可就不敢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 赵环搁下手中茶盏,“侧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就那么不能容人吗?” “贵妃娘娘聪慧,太后娘娘常说您有主见,否则早前也不会将六宫事务交由您管。所以臣妾的意思,您听着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林侧妃话落合了合眼,端起宫女递来的蜜茶,只拿着茶盖拨浮着,“再说,贵妃能不能容人,是六宫妃嫔说了算的,问臣妾是不会有答案的。玉婕妤,你说是吗?” 她眸光微转,望向苏媛。 苏媛顿时尴尬,不懂为何要问自己,对上她视线只觉得那目光过于冷淡,心中本来的满腔热情顿时被浇灭了微半,口中无意识的喃喃道:“是。” 赵环闻声怒不可遏,站起来喝道:“玉婕妤!” 苏媛惊觉回神,正要开口解释,太后就说了话:“够了!贵妃你失分寸了,若是宫中有事没耐心陪着哀家,就回你的钟粹宫去。” 赵环心里委屈,面色忿忿,然而并不敢再激林侧妃。 林侧妃似是得意极了,仰着头吃茶,又同太后言道:“太后您心疼臣妾,每每怕臣妾无聊便召妃嫔过来陪伴臣妾,只是臣妾进宫为的是替王爷给您请安,并不想麻烦您。贵妃娘娘贵人事忙,宫中那般多事都需要她操心,总麻烦她过来,就算贵妃大度不计较,心中难免要嫌臣妾误了她的事,以后还是别惊动她了。” “她不过就是个贵妃,能有什么事?宫里自有皇后主持,能麻烦她什么,何况你又不是常进宫来的。”太后随口接话,就望向瑾贵妃,“贵妃,你说是吗?” 赵环咬紧双唇,瞪向林侧妃,听到太后问话,又不得不点头。 林侧妃展笑,搁下茶盏说道:“贵妃别勉强了才好。” “侧妃说笑了,陪你在太后身前尽孝,怎是勉强。刚刚是本宫言辞失当,你别见怪。” 林侧妃从善如流的回道:“原来过去倒是我误会贵妃了。” 第88章 相认 在慈宁宫用了场晚膳,苏媛对赵太后倒有了新的认识。她表面上对瑾贵妃纵容护短,可但凡遇上瑞王府里的人和事,牵扯到了瑞王和林侧妃,就可以丝毫不顾贵妃体面,言语间根本不会在意是否会伤了贵妃自尊。 而太后对林侧妃的态度亦不似宫人传言的那般厌恶,甚至是带了些许讨好意味,在听到林侧妃说瑞王给太后准备了什么的时候笑得格外慈和。 苏媛看得出,太后喜欢从林侧妃口中听到更多关于瑞王的事情。她不了解瑞王和太后间的母子关系,但是由此推算得出,想来之前因为林侧妃他们俩是真的闹得非常不快,否则太后不会这么小心林侧妃的情绪。 林侧妃对赵太后称得上恭敬,没有说仗着瑞王如何就不把太后放在眼中了,她很少主动和赵环说话,席间倒是与苏媛聊了几句,问的只是佳肴口味。 膳毕,嘉隆帝和皇后前来请安,元翊看见苏媛近前了道:“你竟是在母后这儿侍奉,倒显得朕不孝了。” 苏媛笑着回道:“皇上这话折煞嫔妾了,不是您让嫔妾过来给太后请安的吗,这份孝心嫔妾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揽。” 元翊面色更为和缓,加上皇后从中说话,惹得太后都笑容满面。 苏媛悄悄的去看林侧妃,正巧迎上对方复杂的目光。 顷刻,林侧妃起身道:“太后,臣妾想去偏殿歇会儿。” “好,玳瑁你送侧妃过去,让人都仔细服侍着。”太后招手,显得很在意她。 林侧妃同众人福身,经过苏媛的时候突然道:“玉婕妤可有空,刚席间你提起江南小吃,我倒是有些好奇,可否过去陪我说说话?” 她的要求刚提出,不待苏媛请示,太后就先下了吩咐:“玉婕妤过去吧,侧妃若觉得疲累了,你就出来,别让她累着。”她想了想,又添道:“竣儿或许是有事耽搁了,若是太晚你就在哀家宫里歇着,明日再回府。” “谢太后关怀。” 等到了偏殿,林侧妃靠上美人榻,瞅着苏媛叹息,半晌悠悠道:“玉婕妤特地来慈宁宫,是来找我的?” 苏媛点头,直言道:“是。” “你去过芳华宫了?” “对,我见了贺昭仪,知道贺家大少爷过世了。” 榻上的人闭眼,“贺哲过世,她怨我。可我的身份,她竟然能与你说……” 这句话,无疑就是承认。然而不等苏媛开口,她已继续道:“这下你明白我白日为何同你感慨,若是瑞王是皇帝就好了吧?” 若是瑞王为皇,这后宫做主的就是她林婳,甚至还可以插手朝政,因为瑞王对她几乎千依百顺。 可惜,瑞王只是亲王,皇位上的是嘉隆帝元翊,而苏媛的这个宠妃,做得并不到位。 “你为什么要瞒我,与我形同陌路?你是我长姐,怎么就……”苏媛低喃出声,眸中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溢出,偏偏又明白必须克制,最后低着声音再道:“你肯定过得不好。” “你觉得我过得不好?错了,你看刚刚的瑾贵妃,敢和我辨吗?太后待我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我怎么会不好?”林婳凄笑道,“阿媛,你别哭,千万别哭,真的。” 苏媛知道利害,听话的点头,拿帕子拭泪,却见榻上的人侧过了脑袋,听得她柔柔的说道:“你别怕,这京城里你有我。就算皇上不肯护佑你,恭王视你为棋子,但是你还有姐姐,我是永远不会置你不顾的。而且我护得住你,所以不要怕。” 长姐总能让人安心,她护得住她,一如当年护着她躲过追兵,却从来不说她是怎么过的。 苏媛诧异:“你知道我和恭王?” 林婳点头,“自然是知道的,你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你不闻不顾?我知道你在杭州苏家,但是我没料到你会进宫,你本可以过寻常人的生活。”说这话时,她是带着恨意的。 元靖终究是骗了她们姐妹! “你不该进京,更不该进宫。” 苏媛摇首,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蹲在榻边牵长姐的手,望着对方掌心的疤痕滴泪,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白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 “傻妹妹,早就不疼了。”林婳坐起身,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荡在苏媛眼前,“早知道贺玲会告诉你,就该我亲口和你说,那些事儿也就不该与你道了。” “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肯定很苦。”苏媛说着抬眸,“可是,可是恭王明明告诉我说你已经死在北地了,怎么会……” “他想你为他所用,自然不会把我在世的消息告诉你,其实我也是不愿他说的。” 苏媛先前被姐妹相认的喜悦冲昏了,此刻才意识到对方话中总提着元靖,吃惊道:“姐姐刚刚说恭王,难道你从北地回来,也是他安排的?” 林婳默认,“对。” 苏媛倏地站了起来,内心不知是震惊还是失望,感慨万千道:“他竟然一直瞒着我!” “告诉你又如何,要你和我做同样的事吗?” 林婳眼神黯然,接着又自嘲道:“我以为你能过很好的生活,阿媛,然而你终究还是与我在做同样的事。我早和他说过,有我在京中就够了,但元靖不信任我可以。 他将你送进宫来,但你进宫除了多一份危险,又能干吗,难道他想你做的,我就做不到吗?” 她真是恨惨了元靖。 林婳是在心疼苏媛,然而这话听在苏媛耳中却极不是滋味,让她既内疚又心虚。是啊,她在宫中步履维艰,既要应付后宫里的妃嫔,和嘉隆帝之间又很莫名,顶着宠妃的名义做什么实权都没有,这么久又帮了元靖什么? 自己在深宫里活得战战兢兢,何谈其他,这一刻苏媛开始质疑起自己。 “他是萧淑妃的儿子,难道还怕我临阵倒戈,帮着赵太后和瑞王母子对付他吗?元靖怎么忘了,赵家是当年害了林家的罪魁祸首。”亲妹的入宫,是林婳的意料之外。 “我不后悔进宫,如果我总待在杭州,就不会有机会见到你。”苏媛突然展笑。 林婳望着她眸中尽是疼惜,摇头道:“阿媛,你还是太随心所欲,元靖几句话你就听他的话入宫来了。他不是信不过我,是信不过瑞王,把我安排在瑞王身边,而留你在皇帝身边,可真是好算计。” 第89章 抬爱 不知是有意还是多心,林婳极早就打发她回永安宫,当时苏媛没有多想,只想着许是独处的时间太长容易引人怀疑,便谨慎的听话离开。待回宫后,她才反应过来,长姐应该是不想自己撞见瑞王来接她。 长姐还在人世这个消息,对苏媛来说过于惊喜,冲淡了其他任何心思。等到次日再看见贺昭仪时,其平静的目光里较往日多了分怨气,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苏媛并不愿去想,贺哲的突然离世,是与长姐有关,但贺昭仪故作无恙的姿态又实在让人心疼。她心中琢磨了许多安慰的话,可走出凤天宫时贺昭仪突然近身,她却哑口无言。 “琉璃莽撞,竟被你试探出来了。”贺昭仪语气不明,说完深深的望向苏媛。 苏媛正欲答话,身后就传来秦以璇唤声,旁边的贺昭仪就叹了声:“你自求多福吧,靠人总不如靠己。”话落,她携着宫女离去。 “秦良媛。”苏媛瞅着近前的人儿,耐心不如先前,目露询问。 秦以璇自然是转达其姐的意思,笑眯眯的言道:“昨日梨砚阁内仓促,未能与婕妤好叙,我姐姐让我请你去景和宫坐坐,不知玉婕妤可肯赏脸?” “秦妃娘娘召见,我自然不能推辞。”苏媛应道。 两人同行,本是极常见的,只是现如今比不得过去那般亲热,秦良媛有了宠爱之后说话做事总端着架子,彼此对话也显得生硬。 “玉妹妹,你何时同林侧妃相熟了起来,我怎么不知?”秦以璇试着用先前的称呼,想套身边人的话,她的印象里,林侧妃是很看不上苏媛的。 “没有相熟,昨日还是托秦妃娘娘之福方能与林侧妃共园赏戏,否则哪有说话的机会?”苏媛不冷不淡的接话。 “不是这样子吧?林侧妃又是邀你御花园赏花,又是和你一起用膳,听说在慈宁宫晚膳之后还请你作陪,明明是顶好的关系,怎么到你玉婕妤口中,就这样生分了呢。” 她阴阳怪调的语气,似乎是在责怪苏媛瞒着她同林侧妃交好。苏媛侧眸看了她眼,无所谓的敷衍道:“你若说相熟便相熟罢。” 秦以璇抿抿嘴,面色讪讪,倒问不下去了。 等到了景和宫,苏媛向秦妃问安。秦妃正抱着膝上的玲珑公主逗弄,见她们到了,将玉质的小摇鼓搁下,招手让乳娘上前。 苏媛望着挥着胳膊的小公主,柔声笑道:“早前听说小公主身体微恙,现儿瞧着好多了。” “是啊,可算是好了,让太后和皇上都操心许久。”秦妃言着做了手势,“玉婕妤请坐,在本宫这儿不必拘束。” “谢娘娘。” 苏媛在她左手边入座,秦以璇与她面对面,率先言道:“谢容华马上就要跟着皇后外出祈福了,原以为玉婕妤会去长春宫的,我姐姐还担心我请不来你呢。” 原来是事关涵儿,想必昨日是因为长姐才没有提及吧。苏媛心中思量着,抬头轻道:“谢容华的事自有皇后安排,不瞒秦妃娘娘,嫔妾这阵子是不敢再进长春宫了,若谢容华又出点什么事,可是说不清的。” 秦妃神色微滞,似有惊讶道:“没想到玉婕妤真是个通透人儿。” 苏媛毫不在意,直接替她道出言外意:“明哲保身罢了。” 苏媛看得出秦妃只是想试探自己对涵儿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得多明显。秦妃亦是适合而止,转而改说起昨晚的事,“往日林侧妃入宫,太后都必召贺昭仪陪宴,没想到昨日却是玉婕妤你在慈宁宫。” “嫔妾这是赶得巧儿,原只是去请个安。” 秦以璇闻言则插话:“还是玉妹妹的安请的最是时候,想我和姐姐过去,倒没见太后娘娘留我们的。” 苏媛这才知道,原来昨日秦氏姐妹亦到过慈宁宫,这就尴尬了,“太后娘娘定是担心小公主,想娘娘回来陪公主的。” “或许吧。”秦妃接话,制止了秦以璇接下来的话,又说道:“贺昭仪的兄弟过世了,本宫原是想去芳华宫探视的,但听说贺昭仪闭门不见人,连林侧妃都婉拒在宫门外,想是伤心极了,便没有过去叨扰。本宫听说昨ri你见过贺昭仪了,她怎么样?” “昭仪娘娘只是悲痛过度,逝者已矣,她能想开的。对了,今早她还去给皇后请安了,秦妃娘娘也不必担忧。” 秦妃闻言颔首,像是安了心,“晨起本宫是奉贵妃之命去了钟粹宫,没能给皇后问安,也就没机会看见贺昭仪。贺昭仪素来稳重镇定,本宫也相信她能调节好,就是可惜了,贺尚书只那么一个儿子。” “娘娘如此关心昭仪,昭仪知道了必会记在心上。” 秦妃突地笑了,玩笑般道:“瞧玉婕妤这话,一听就知道和昭仪熟稔当自己人的。贺昭仪看着清冷,这宫里只对你偏好了些。” 她说着目光微转,含了探究般再道:“玉婕妤真是个心思玲珑会讨人喜欢的,不怪从进宫起皇上皇后就优待你,连谢容华贺昭仪乃至林侧妃都和你往来,倒是本宫木讷了,现在才知道你的好。”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苏媛低首道:“娘娘言重了,嫔妾担不起您这话。” “怎会?本宫细细想来,以前贤妃在的时候,也常和你往来,连她的陪嫁宫女如今都当差在你永安宫中。就是素嫔,昔年还曾因为你的容貌而不喜你,可近期……”秦妃欲言又止,意思就是故意让苏媛看出来她的疑心,而后再话锋一转,“她们都与你交好,玉婕妤自有过人之处,不必自谦。” “娘娘抬爱了。” 苏媛不明其到底何意,只从善如流的接着话。聊得久了,便能发现除了涵儿,对方更关心的已是自己与贺昭仪的关系,便有些哭笑不得,“嫔妾早前是贺昭仪宫里的人,感情自然比其他人深一些。” 她的说辞没有漏洞,秦妃不好再追问,见时辰差不多便放她离去了。苏媛回去后忧心忡忡,倒不是将她的试探话语按在心上,只是见秦妃这般周全的作风,想要除掉她却是不容易的。 她能在瑾贵妃底下安然抚养公主,又不替赵环做那些阴暗事,心思非常人可比。苏媛不敢小觑,而若是自己想故技重施,在景和宫内无中生有陷害她,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苏媛连着两晚都没睡好,索性这几日都是瑾贵妃在侍寝,嘉隆帝只在白日的时候召她去过回乾元宫,除了吟诗作赋,没有谈其他。 等到谢芷涵随皇后出宫祈福那日,意外的秦妃竟然主动请旨相陪。 第90章 友善 谢芷涵离宫后,苏媛总心神不宁,在永安宫里坐不安定,不知不觉到了芳华宫外,站在宫巷内想起那日贺昭仪的眼神和语气,终究没有踏入,却在转身之时撞见了正回宫的祁答应。 祁莲穿着碧水色的宫裙,淡妆薄面,与往日清冷的神色不同,眉眼处带了几分笑意,盈盈上前,启唇唤道:“玉婕妤。” 苏媛颔首,若做说明般开口:“我原是想去看看昭仪的,又怕打搅了她。” “昭仪最近心情不好,玉婕妤若不介意,去嫔妾那坐坐可好?” 她主动邀请,是意料之外,苏媛微滞后颔首,“好。” 虽曾同在这宫里住了那么久,可祁莲的寝殿还真是初回进,倒不是苏媛不喜欢和她打交道,而是过去的祁莲总是冰冰冷冷的将人拒之门外。 西偏殿比东偏殿小了许多,装饰简素,并无多少陈设,这或许是和祁莲的位分有关。 入殿后,二人对坐在临窗的炕前,祁莲主动从宫女手中接了茶给苏媛递去,客气道:“玉婕妤请用。” “劳烦祁答应了。” 苏媛将她的反常看在眼中,但终究关系不熟不便相问,垂首抿了口再抬眸,正对上其炯炯的视线,笑了尴尬道:“祁答应怎么这样望着我?” 祁莲连忙收回眸光,“是嫔妾冒犯了。” 她不肯说,苏媛也没办法,想起刚刚她从外回来身后宫女拎着的药,好奇道:“祁答应是刚从太医院来吗?” “嗯,最近夜间有点不舒服,就去问太医要了点药。” “身体不好,召太医过来就是了,何苦自己跑过去?”苏媛话落,顺口又问:“对了,昭仪那日饮了许多酒,第二日我在皇后宫里见她气色也不太好,没有大碍吧?” “不瞒婕妤,除了给在凤天宫里,我这两日也没有见到昭仪,她总闭门不出,我过去也被琉璃挡在了外面。”说起这个,祁莲面露关切,叹息道:“不过昭仪就那么一个兄弟,这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苏媛没有接话。 她不说话,屋内的气氛就静得有些诡异,祁莲像是有事想说,可捧着茶盏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就唤宫女进来添茶。 苏媛看着,笑了道:“祁答应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吗?”祁莲将耳边的发捋至耳后,应话道:“玉婕妤也和从前在芳华宫的时候有所不同了,总能听见宫人说皇上待你是如何如何的好,想来是过得极好的。” “是挺好。”苏媛默言,她还是不太会和眼前人相处,颇有些不太想继续留下的意味。 祁莲却出奇的热情,主动询问起来:“我瞧婕妤面带愁容,可是担心谢容华?” 苏媛这才又抬眸看她,祁莲依旧是平静无澜的面色,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其眼神中夹了其他意味。 虽看不懂,但没有恶意,苏媛突然很想读懂眼前人,遂不置可否的说:“我和谢容华已许久没有往来,众人都说我是因着与秦良媛交好而和谢容华生疏了,怎还会担心她?”她说着无所谓的笑了笑,遮掩心思的本意。 祁莲即道:“婕妤不必这样说,旁人误会,不代表所有人都看不明白。” 苏媛拨弄着杯中茶叶,继续道:“再多的关心,也抵不过猜忌。前不久长春宫出事,谢容华虽没有追究,可心里未必没有疑心。” “我还是觉得婕妤杞人忧天了,想先前你们刚进宫的时候是何等的要好,她基本日日都来芳华宫找您。若是谢容华当真怀疑你,那恕我多嘴,你们这份姐妹情谊也不见得多深。” 她一语道破,苏媛便觉得也无再装腔作势的必要了。这宫里多得是聪明人,像祁莲这种局外人竟反而看得通彻,倒直接承认了,“我是有些担心,她怀着身子本就辛苦。” “皇后与秦妃会将她照顾好的。”祁莲微劝。 苏媛复看了她眼,淡淡道:“但愿吧。” “婕妤可觉得茶里多添了什么?”祁莲突然兴致洋洋询问。 “添了蜜。”苏媛早就察觉出来了,反问道:“怎么连你也喜欢这样喝茶了?” 如今再去想当年长姐说添蜜缘由的那句话,心境已大不相同,早前是同情和感慨,此刻是心疼愧疚,林氏的责任不该只由她承受。 “原是好玩,吃着吃着却特别有滋味,我以为玉婕妤也喜欢的。” 说这话的祁莲竟透着几分俏皮,苏媛观着意味不明道:“你倒不像是贪好玩之人。” “是啊,我是听说林侧妃喜欢。”祁莲坦白道。 苏媛合眼,“是听说过,祁答应一曲引得林侧妃青睐的事,想必是你的知音。” “其实不然。”祁莲却否定,接着再语:“非她是我的知音,而是她乃我的知音。” “祁答应的琴,我还没听过,却是不懂你们风雅之人的心思了。”苏媛讪色道。 “玉婕妤自谦了,你善琴,宫人皆知,皇上尤喜欢听你弹。” 苏媛闻言才突然意识到,以前曾听闻过嘉隆帝喜欢祁答应的琴声,可待自己进宫后,元翊就再没有召见过眼前人。 亦难怪她过去对自己那般冷淡,答应本就末位,元翊又从来不踏足芳华宫,她连弹琴这一技之长都被人取代……苏媛突然有了几分愧意。 祁莲很会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婕妤怎么了,是觉得我在怪你?” 她这般直接,苏媛亦不拐弯抹角,反问道:“难道不是吗?”眼前人身体不适,连太医都不请,只自己前往太医院,有点地位的妃嫔之怎会这样? 祁莲却无所谓的摇头,“自然没有,皇上的宠爱对我来说不重要,这琴是弹给明白人听的,而不是拿来取乐他人。” “祁答应想得通彻。”苏媛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就是对方口中以琴取悦人获宠之人,或许是因而生了几分恼怒吧,竟追问起来,“那不知在祁答应心中,何谓重要?” 祁莲顿了顿,随后望着苏媛双眼郑重其事道:“婕妤心中重视之人,便是我所在意的,所以您不必审视我研究我。” 苏媛懵然,自己心中重视之人? 第91章 贵嫔 祈福的事还是出了意外,从天安寺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刺杀,形势汹汹,针对的不是凤驾中的陈皇后,而是妃帷内的秦妃与谢容华,负责出行守卫的秦守将护驾不当,以致秦妃受伤,谢容华滑胎。 这事发生在宫外,六宫中人知之不详,只是在听到皇后受惊时纷纷往凤天宫去探视。然而陈皇后并未回自己寝殿,而是直接陪着昏迷中的谢容华到了长春宫。 守将秦空前往乾元宫告罪,据说当时情况危急,他顾此失彼,因护着凤驾中的皇后才导致谢容华和秦妃受伤。而秦妃的措辞更是自责不已,她受了臂伤,是由于在危急时刻将身旁的谢容华推开,谢容华便是因为摔倒而落胎。 这事要追究责任,似乎是追究不到秦氏兄妹身上。秦空有救皇后之功,而秦妃亦是无心之失才推倒的谢容华,嘉隆帝询问经过,并不好直接定罪。 禁军统领秦洪顺和侄子同跪在殿中,听任皇帝处置,旁边立着的是同行的易索,据实答话后静静立着,元翊沉默许久。 按理说,有刺客袭驾,就是禁军的责任。 许久之后,元翊开口:“传旨下去,秦空护行不力,暂罢免守将之职,西华门守卫之事交由易索接任;继年前朕祭祀意外之后,今皇后等再遇袭刺,身为禁军统领,秦统领难辞其咎,杖责五十,皇城守卫的事还是改交给右统领张英掌管吧,左统领姜孝泉相辅。” “罪臣领旨。”秦洪顺与秦空竟都顺从接旨,似乎对放权之事毫无异议。 元翊又望向左侧立着的近侍,唤道:“谢侍卫。” “臣在。”谢维锦往前两步,作揖听旨。 “今次之事,朕觉得蹊跷,光天化日之下在宫城外刺杀后妃,此事交由你调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谢维锦颔首领命。 打发走了殿中人,元翊抬手拧了拧眉间,坐在龙椅上颇有些疲惫。 李云贵适时给他换了新茶,准备默默退下时,却被皇主子唤住了。 元翊询道:“长春宫那里怎么样了?” “回皇上话,各宫娘娘小主都在那呢,只是谢容华还没有醒。” 元翊点点头,顷刻后站起身,“朕去看看她。” 他到谢芷涵寝殿之后,先是受了众妃请安,又听了太医禀话,欲入内探视时被身边人劝住,说女子落胎是不详,天子不可近身。元翊闻言后顿足原地,倒没有再往前,只在外殿吃茶。 秦妃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自然是听说了父兄所受的处罚,此刻立在旁边内疚道:“皇上,都是臣妾不好才导致谢容华摔倒,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请皇上降罪。” 她话说完下跪,秦以璇便跟着跪在旁边,嘤嘤央求道:“请皇上明察,这事与姐姐无关,若非姐姐推开谢容华,那剑就落在谢容华身上了,还请皇上别冤枉了姐姐。” 元翊刚处置了秦洪顺叔侄,自然不会接连怪罪秦妃,免得让人见了觉得他过于凉薄,是以沉声回道:“都起来吧,刺杀之事到底如何,朕已经命谢侍卫去调查了,秦妃不必过于自责。” 陈皇后闻声附和,“是啊,秦妃你也是尽心了,起身吧。”而后望向元翊,歉意道:“皇上,这事臣妾亦有责任,若非臣妾带谢容华外出祈福,也不会出这种事。” “皇后是好意,朕心里明白。”元翊话落,望了眼落地的帷幕,许是心中愧疚,隔着帘子对内道:“谢容华婉顺贤明,纯善灵动,颇得朕心,即日起晋为贵嫔,封号“灵”,皇后,着礼部安排吧。” 陈皇后笑着点头,“臣妾代灵贵嫔谢皇上隆恩,等灵贵嫔醒来听了皇上旨意必定欣喜。” 元翊搁下手中茶盏,起身淡淡说道:“朕还有奏章要阅,先回乾元宫了,你们该回去回去,别都杵在这里,误了灵贵嫔静养。” “臣(嫔)妾遵旨。”众人福身恭送。 元翊在经过苏媛的时候,驻足凝视了她眼,见其只低头望着瓷砖,终是抬足走了。 等嘉隆帝的身影不见,陈皇后便遣散了众人。苏媛不放心,心中又思绪万千,遂请旨留下,得陈皇后应允。 秦氏姐妹出了长春宫就吁气,秦以璇已按耐不住,焦虑道:“姐姐,不是说取消了吗,怎么又行动了?禁军护送,叔父刚刚复职,再怎样也不能在这关键时候下手啊。” “这用得着你说?”秦妃亦是满脸忿怒,“不是府里人动的手。” “啊?”秦以璇诧异,“不是?那是谁?” 秦妃给了她个明知顾问的眼神,反问道:“你说呢?这宫里除了钟粹宫的那位,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好在我今日请旨同去,否则这嫌疑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现在避是避过去了,但叔父和哥哥的职位怎么办?”秦以璇着急,终究还是心性浅,遇事就乱了阵脚,无措道:“禁军交到张副统领手中,皇上说不定早就有让他接管的意思,叔父还能复职吗?” “怕什么,我们着急,旁人未必就不急。”秦妃让她稍安勿躁,“张英是皇上的人,太后会比我们更紧张,何况我父亲掌管禁军多年,这军中不少将卫都是他提携上来的,就算张英接管又能如何,左统领姜统领才是掌握实权的。” “但是终归会对我们有所影响吧?方才在谢容华宫里皇上看都没看我。”秦以璇面色黯然。 “谢氏已不是容华了,如今都是正三品的灵贵嫔了,除了皇后和贵妃,仅在本宫与贺昭仪之下,她是因祸得福啊。”秦妃叹道。 “是啊,一个成日只知玩闹的人,竟然不知不觉做了贵嫔,皇上还亲自赐封号,“灵贵嫔”……可是灵气得很呐。如此不显山露水,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秦以璇揪着帕子,很是不满,她对位分的事素来看重。 “她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有个御前得力的哥哥,在皇上身边当差,可比什么统领守将管用的多了。” 秦妃观身边人面色就知她在想什么,劝道:“来日方才,如今父兄暂时被撤了职也好,没有便利,瑾贵妃就不会逼着你我做事了。” “皇上让谢侍卫彻查,谢家早晚要查到贵妃头上去。”秦以璇责怪瑾贵妃坏了她们姐妹的好事,“她简直肆无忌惮,在我们秦家人底下做这种事,可有考虑过我和姐姐的立场?” “她瑾贵妃哪里需要顾虑这些?”秦妃嗤笑,握住对方的手,轻说道:“以璇,你别着急,我们还有公主,不必担心。” 第92章 醒来 床头春se小屏山,碧帐垂烟缕,深夜静,银烛拢纱。碧玉挑了帘子上前,“玉小主,很晚了,不如您回去歇息吧?这儿奴婢守着。” 苏媛摇首,望着沉睡中的谢芷涵回道:“涵儿刚有孕的那阵子我没陪着,现在她睡着了就让我守着吧。”她语气惆怅,抬眸看向碧玉,又问:“你随我出来,说说当时情景。” 碧玉应是,二人到了外间,她缓缓答道:“当时情况危急,奴婢们被冲散了,刺客目标很明确,针对的不是凤驾,就是咱们小主的车驾,期间秦妃娘娘确实总护着小主的。” 苏媛是不信秦妃能真心相护涵儿的,但转念想想,负责守卫的是她族中兄长秦空,秦守将先前又曾几番出入景和宫,若是涵儿在途中chu事,秦家嫌疑重大。 临行前秦妃主动请旨相陪,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场刺杀?但秦妃若是在为秦家的长远着想,就不该在这时候动手殃及其父兄。 若是这般想,那涵儿遇害,就不是秦妃动的手,秦家也不可能这么糊涂。 寻思着,苏媛喃喃道:“不是秦妃,那会是谁,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瑾贵妃。碧玉听得明白,却有点不相信秦妃就这样摘了嫌疑,奇道:“玉小主,真的不是秦妃娘娘害的我们小主吗?” 苏媛觑了眼外面,摇头道:“不会是她,秦妃就算有那份心思,也不会选择在禁军的眼皮底下动手。何况秦妃抚育的是公主,即便涵儿诞下皇子,也和她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更不会如此轻率。” “那若是贵妃娘娘下令呢?” 苏媛仍是摇头,“秦妃不是过去的贤妃,并非完全受制于贵妃,她除了家族,还有公主傍身。小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孩子,皇上再怎样冷淡秦妃,顾着公主也不会动秦妃的。” “那就是贵妃派的人,只要她在,这宫里就没有主子能平安诞下皇子,我家小主定是受她迫害。”说起这个,碧玉语气激动,还想到了早前苏媛在钟粹宫的事儿,声音就低了下去,“对不起玉小主,奴婢不是故意提起您伤心事的。” 苏媛并没有介意,瑾贵妃主谋似乎成了这场刺杀的唯一解释。只是,以瑾贵妃的身份,会大张旗鼓的亲自去策划这种事?若真的是她,那对付的就该是陈皇后了。 她想着嘉隆帝和皇后,觉得事有隐情,然不便在这多说,是以接话道:“皇上已命谢侍卫追查,相信不日便会有交代。” “这倒是,少爷肯定会查出害小主的主谋,皇上也肯定会给小主做主的。”碧玉颔首。 做主吗? 苏媛想起元翊刚刚连晋涵儿两级,总觉得带着补偿,就像当初厚封自己,为的就是用在年宴上。思起这点,莫名的感到心寒,又为涵儿心疼,撑起胳膊抵着下巴,悠悠问道:“碧玉,那阵子我没来长春宫,涵儿私下里可曾怪我吗?” “玉小主,”碧玉唤声,不解道:“您不是早就和小主谈好了吗?就上回饮食之事亦是早安排好的,好让秦良媛乃至整个宫人以为你们生了嫌隙,我家小主又怎会怪您。” “安排是安排,但这宫里,她只信我,可最无助时,我却不在。”苏媛愧意的说道。 “小主不会怪您的。” 苏媛闻言不作回应,只挥手道:“你外间侍候着吧,我进去守着涵儿。” “玉小主当真不回永安宫吗?” “回去作甚?”苏媛回绝,“在宫里我也惦记着涵儿,倒不如就在这守着,我心里还安定些。碧玉,你家小主口口声声唤着我姐姐,我却对不住她。” “玉小主不必自责,您与咱们小主的情意,早在府中时老爷夫人就看得清明,进了宫各有各的身不由己。您别瞧我们主子平日大大咧咧的,可道理都明白,不会怪您的。” 碧玉亦是通情达理,往旁边侧身让眼前人过去,提醒道:“奴婢是听说方才皇上走的时候似乎有意和玉小主您说话,您现在留长春宫,回头皇上寻您不着,可怎么好?” 苏媛现在对嘉隆帝有些后怕有些心寒,出口语气并不是很好,“这样的日子,他怎会找我?何况这个时辰,敬事房那边早该得了安排。” 如此,碧玉便不再相劝。 谢芷涵醒来的时候,刚过三更,殿内烛火通亮,不似平日留灯的那种光晕。她望着头顶的缀珠帐幔半晌没回神过来,只觉得喉间干涩,口中下意识的唤了“水”,微微侧头,就对上靠着她床柱打盹的人。 “媛姐姐?” 苏媛只是合眼养神,并没有睡熟,闻声忙睁眼,见其醒了,格外欣喜道:“涵儿你醒了?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召太医来再给你瞧瞧。”笑容满面,说完站起身准备往外喊人。 谢芷涵连忙抬起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用,姐姐给我倒杯水吧。” 糖水是早前备好的,一直在炉子上煨着,苏媛扶起她用了,又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花引枕,双眸紧紧望着她。 谢芷涵清醒后,突然央央道:“姐姐,真的疼。” 苏媛问哪里疼,她答全身都疼,说着红了眼泣道:“那些杀手简直跟真要我命似的,招招都针对我,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苏媛紧了紧她的手,坐在床沿不解道:“这事,你事先知道吗?”莫名的有些生气,那日自己冒险寻了谢维锦,就是不放心涵儿祈福的事,他却信誓旦旦的说谢家早有安排。 涵儿是他亲妹妹,他们所谓的安排,就是这样? “知道。”谢芷涵闭目。 “谢府里做了安排,那为何还会出这样的事?”苏媛低喃。 谢芷涵摇首,“我不知道,自打我进了宫,家里的心思我是更不清楚了。”其实是清楚的,就是不愿意去想去承认,她别过头望向旁处,双眸无神的又说道:“哥哥和爹爹都是为人臣子,或许就是皇上的意思吧。” 这话,让苏媛想到当日谢维锦说的那句“君王之令,为人臣子自然是要遵从的”,都有着相同的无奈,可是他明明还说锅事情不会失控,然而涵儿终究发生了意外。 谢维锦当初信心满满,说能护得住自己妹妹,能有这份自信,又怎会护不住孩子?或者,不想留这个孩子,实则是元翊的意思。 苏媛开始揣摩嘉隆帝的心思。 “媛姐姐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苏媛点头,见她不高兴,便告之:“涵儿,皇上封了你做灵贵嫔。”话落又觉得此言甚无意义,眼前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果然,谢芷涵轻轻道:“灵贵嫔?” 她冷笑着“嗤”了声,嘲讽道:“是挺稀罕的,在这宫里,贵嫔之上可没有几人呢。” “涵儿你别这样子。”苏媛看着心里难受。 谢芷涵沉默了许久,久到苏媛正想开口劝其继续躺下的时候,她突然道:“姐姐你知道吗,当时我要摔倒之际,那个人明明可以扶住我的,可是他没有。” 第93章 姑侄 谢芷涵精神不济,纵使醒来与苏媛话语了半晌,终究还是抵不过倦意,没多会就又睡着了。她临睡前让苏媛去隔壁暖阁歇息,苏媛摇摇头,并没有睡意,就这样坐到了天明。 嘉隆帝昨夜宿在了凤天宫,意料之中,皇后受惊,他自然要前去安抚。元翊表面对皇后只是敬重,宫人都觉得没有情意,可毕竟是夫妻,苏媛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 清早她回永安宫换了身衣裳便去给陈皇后请安,出奇的是在那里竟见到了瑾贵妃,还是这般早的时辰。 赵环见了苏媛,含笑道:“玉婕妤有心,听闻昨晚在灵贵嫔宫中守了整夜,还真是姐妹情深,想来先前是本宫误听了宫里的流言,误会你和灵贵嫔的关系了。” 她话落,改望向秦妃下座的秦以璇,“这闺阁姐妹的情分终究不是旁人能随随便便比过去的,谢氏由容华跃为贵嫔,其中定是少不了玉婕妤的相辅吧?” 秦以璇闻之,面色落了下来,但维持着刚进宫时的恭顺卑微,静静坐在那,似乎未有入耳。 秦妃恐她沉不住气,插话道:“贵妃娘娘言之有理,玉婕妤和灵贵嫔毕竟还是表姐妹,在宫里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苏媛见赵环瞅着自己,启唇不咸不淡的答道:“灵贵嫔遇到意外,让嫔妾想到了昔日嫔妾卧榻时她亦是这般守在永安宫里,昨夜自然不可能就那样离去,贵妃娘娘多虑了。” “本宫有何多虑?”赵环反问,睁大了眉目颇有些急躁,“你当日在本宫宫里的事皇后早就查明白了,是废妃王氏所为,与本宫何干?如今灵贵嫔在宫外出事,本宫同皇后一样只有关心,不过就是多问了几句,玉婕妤何必话中带话?” “嫔妾不敢,在娘娘面前,嫔妾怎敢心口不一?”苏媛意味不明,“何况,当初的事是贤妃的错,嫔妾并没有多疑什么。” “什么贤妃?”赵环大喝拍案,挑起高眉怒道:“早就没有什么贤妃了,是废妃王氏,玉婕妤约莫是记性差了。” 其实苏媛不讨厌王娅,她在世时彼此本就是亦敌亦友,闻言并不想多费口舌,于是淡淡接道:“贵妃说的是,嫔妾失言了。” 赵环扬起长眉,倨傲道:“玉婕妤在本宫面前失言是没什么,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失言。” “贵妃教训的是。” 苏媛如此低眉顺眼,赵环反而觉得没意思了,先起身道:“皇后,太后还在等着臣妾,便不久留了。” 陈皇后颔首,语气平静道:“贵妃慢走,代本宫向太后问安。” “是。”赵环像是不争世事的妃嫔,同谁都淡淡的,又或者说这六宫中诸人都没放在她眼中。出了凤天宫,她在门口顿足,突然开口:“香橼,你觉得玉婕妤,像不像当初本宫刚进宫时候的模样?” 香橼不解,“娘娘这是怎么了,玉婕妤怎么能和您相比?皇上待她只是个新鲜,对娘娘的感情才是长长久久的。” “图新鲜吗?她承宠也有半年多了吧。” “玉婕妤不过就是个地方知府的女儿,宫里比她出身高贵的小主多了是,都说她恃宠而骄,但在娘娘面前还不是伏低做小?娘娘您问这话,是抬举了她。” 赵环听了略作思忖,的确是抬举了苏氏。深宫里住得久了,竟然开始找不到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了。屏去那些胡思乱想,就着宫女的手上辇,赵环仰头,姿态傲然,“走吧。” 制止了太监通传,走进慈宁宫,见太后正闭眼靠在炕上养神。她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美人捶,蹲身服侍。 “轻了。”赵太后睁眼,见脚边之人是亲侄女,坐直了抬手道:“你亲自做这些干嘛,来了也不吱声,今日去皇后处了?” 赵环点头,在太后旁边落座,酸意道:“皇上昨儿歇在凤天宫了。” “祈福出事,皇帝自然要寻皇后问个究竟,你往日不是这样草率的人。”赵太后说着眯了眯眼。 “皇上宠幸谁都可以,只皇后不行。” 赵太后似乎觉得她傻,“这些年你总和皇后不对付,皇帝次次都偏疼你,你又何必还跟她计较?” “皇上那是表面疼我,心里真正着想的是皇后。” “那又如何?这宫里不是事事都能如皇帝意的,至少人前的体面,他是予给了你的。” 赵太后不以为然的回应着,随后叹道:“哀家早说过,不要局限于后宫,你更该关注的是皇帝如何、赵氏如何。秦洪顺受了杖责又被罢了统领职务,秦妃就没有找你说什么?” 赵环摇头,毫不同情的冷冷道:“她父亲自个儿办事不利,皇上金口玉言已下了旨,来求臣妾有什么用?秦妃是聪明人,她懂得这个理儿。” “秦妃大智若愚。”提起秦妃,赵太后是欣赏的,望向侄女的眼神难免含了失望,“你啊,就是早些年在东宫里的时候锋芒过甚,否则以哀家的身份、朝臣的联名,这后位落不到陈氏手中,哪怕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姑母,”赵环语露不甘,口吻低落:“侄女做不了皇后,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孩子。我若是能有个皇子,怎会胜不过陈氏?” “皇子没那么重要,皇后也无子女,你终究是因为做事不懂得收敛。你虽是高位,有哀家做依靠,但公然迫害低阶妃嫔,怎么堵得住悠悠之口?国母之位,贤德为上。” 赵环闻言,委委屈屈的辩道:“这两年我已克制许多,后宫里的献血从未沾手,待新人妃嫔不比皇后差,就是苏氏我也忍得。” “环儿,你明白得太晚。”赵太后喟叹,见其面色难堪,握上她的手再道:“不过只要哀家还是这后宫的主人,你就是未来的接任者,后位只能握在我们赵家人手中。” “姑母,您说,我怎么就不能有个孩子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报应吗?” 她语气惆怅,得宠这么多年,每月都请太医把脉,每每都是“身体无恙”的回话,但就是没有身孕。是以赵环如今很少针对年轻妃嫔,主要也是因为只有子嗣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妃嫔除非有孕,否则她是不会将那些人放在眼里的。 报应?太后从来不信这个。 “俪昭容的事,早就过去了。”她知道侄女的心结,当年赵环刚入东宫,年轻气盛,自然容不得皇帝宠爱昭容沈氏。 俪昭容是嘉隆帝青梅竹马的恋人,带孕被逼着自缢的…… 第94章 太后 “姑母,那件事,臣妾总觉得皇上他是知道的。” 赵太后冷笑,“皇帝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哀家说了,沈氏的事早就过去了,环儿也不必再记着。” “可是,臣妾明明承宠最多,旁人侍寝一次两次都有好消息,偏偏臣妾没有。” 赵环急红了眼,“本以为是太医院的人不中用,又疑心是否是皇上忌惮赵家故意不让臣妾有孕,但祖父从宫外请来的大夫,也说我身体没有异样,不存在受了什么药作用的痕迹。那我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就还是怀不上,姑母,您说究竟是为什么?”话落,眼角溢出了眼泪。 她早就无心妒忌争宠了,她不与人为敌,只想着早日生个皇子,祖父与姑母必定会助她登上后位。等做了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其他妃嫔若是怀孕,生下来的只要是公主,都可以活下来。 “有些事不可强求,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你还年轻,是宫里尊比皇后的贵妃,急什么?”太后看着她慢慢道。 赵环却有莫名的心慌,“可是姑母,皇上如今与过去不同了。”她迟疑着又道:“先是王家,再是秦家,形势越来越不受掌控,接下来会是谁,父亲还是祖父?” 后位成了赵环的执念,从她进宫的那日起,家人都告诉她说她将来会是六宫之主,可是这么些年却依旧居于人下。过去赵环不曾有过担心,因为赵家势力强大,总以为只要她有了孩子,中宫就会易主,但现在的赵家,她没有信心了。 “皇帝自觉皇位坐得稳了,羽翼丰满知道争取是好事,但不是任何事都由得他妄想的。当年若非哀家抚养他,他一个没有生母的年幼太子能活到登基?皇位的宝座,是哀家和左相府帮着他从恭王手里抢回来的。” 赵太后脸色决断,“他想动王家,哀家准他动,他要用文昭侯府萧家的人,哀家也不干预,但他若是敢将心思打到左相府里去,就休怪哀家不顾多年母子情分了。” “姑母,您也察觉到了是不是?”赵环松下双肩,颓然道:“皇上想亲政,他在一点点收回权力,他手中的权力大了,便不会听您和祖父的话,等到那时候臣妾还怎么做皇后?” 赵环眼中,只有后位。 这正是赵太后最看不上眼前人的一点,奈何其朽木不可雕,便早就放弃了调jiao,漫不经心的敷衍道:“原来是不相信哀家了,环儿,你是哀家的亲侄女,哀家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皇帝那么多妃嫔,姓赵的也就你一个。” 赵环听了却并不能安心,疑惑道:“姑母既然早知皇上的心思,先前为何不阻拦?臣妾知道,若是姑母和祖父想保,王家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王家父子拥兵自重,不说皇帝忌惮,这几年连哀家都不放心,王氏在世时连你都敢算计了,他们背叛赵家在先,有那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赵环复问:“姑母,那秦家呢?” “慌什么,秦家还没有倒,秦妃还在,不是吗?”赵太后睨了她眼,正要再说话,她的亲信玳瑁就进来了,禀道:“太后,秦妃和秦良媛被抓了。” “怎么回事?”赵环紧问,她刚在凤天宫时情况还好好的。 太后闭目,皱眉道:“让查昨日遇刺的事,怎么查到后宫里来了?” 玳瑁答道:“回主子,皇上命谢侍卫彻查,谢侍卫拿了秦空问话,查出他曾私下出入太医院,就发现早前灵贵嫔误食糕点中的附子,正是秦空秘密取来的。” 这事赵环知情,是她看不惯谢芷涵,让秦妃动手的。虽不知详细过程,但那阵子秦以璇在她面前殷切,或多或少听说了些。 “皇上知道了吗?” 玳瑁摇头,“事情据说还没惊动皇上,谢侍卫主要调查的是昨日刺杀的事,这事发生在后宫里,便先禀了皇后。只是有了这事在先,谢侍卫就有了名义彻查审问秦家的任何人。” 赵环听后已显慌乱,太后瞥了她眼,语气淡淡:“你是贵妃,出了这样大的事,还不快去?” “是,臣妾马上就过去。”赵环点头跪安。 等她走后,赵太后抚额叹息,“这个环儿,成天只知道拈酸吃醋,身边没有王氏和秦氏就不知所措了,想要做皇后,也该要有做皇后的本事。” 玳瑁听出了不满,劝慰道:“贵妃娘娘心气儿高,难免不甘在皇后之下。好在府里的琼姑娘已经长大了,相爷说是按照国母要求特意栽培的,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琼儿是及笄了,可竣儿的心在林氏身上,一心只想将林氏扶正,琼儿想要进瑞王府可不容易。”这却又是为难的事了。 “林侧妃没有子嗣,太后与王爷好好说,王爷会听您的,再说以林侧妃的出身地位,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这就需要林氏出面劝了,竣儿不听哀家的。”对于无心皇位只知享乐的亲子元竣,赵太后非常愁苦。 “林侧妃肯听太后的吗?”玳瑁服侍对方数十年,是最得力的近侍,私下里也没什么顾忌,微顿后又语:“皇上的妃嫔们一个接一个的怀孕,又都接连出事,可咱们王爷的后院里却静悄悄的,太后该找侧妃谈谈了。” “竣儿自打有了林氏,眼里心里早就没了其他人,哀家也无办法。”提起这事,太后更加焦急了,“按着竣儿对林氏的感情,就算林氏怀孕,他估计也不会肯继娶王妃的。” 玳瑁突然道:“侧妃娘娘身体时常不好,服侍王爷并不周全,他身边没有个知冷暖的人。琼姑娘若肯受委屈,先以侍妾身份入府,近水楼台和王爷日久生情,将来由太后做主再扶正也是可以的。” “侍妾的身份?”太后想起以往送进瑞王府的女子下场,半信半疑道:“琼儿毕竟是竣儿表妹,他就算不满也不会下狠手,你说的不失为个法子。” 主仆沉默着,有太监装扮的人无声无息进了主殿,叩首道:“太后,奴才回来了。” 第95章 赐死 来人是太后的密探张建,昨日的事发生之后,就被派出去调查了。张建追查,却并不能查出那些杀手的来历。 太后闻言后沉默良久,“连你都查不出来,多半就是皇帝的人了。” “都是死士,黑衣人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倒是混入禁军的那几个刺客,是恭王安排的,据奴才探查得知,都是用来指正秦空守将的。” “恭郡王,哀家早知道他不简单。”她并非单纯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太后,这朝堂的风云变化都看在眼中,太后牵了牵唇角,冷笑道:“哀家就不信皇帝当真信任恭王,那几个禁军现在何处?” “回太后,昨日回宫之后,他们就被谢侍卫以行动端倪招去刑牢问话了,至今没有出来。” “这么说,秦家是保不住了。”太后低喃。 张建抬头,请示道:“太后,可要奴才去刑牢杀了那几人?” “不必,秦家已不能成大器,你替哀家办两件事。”太后表情决断,没有丝毫犹豫之意,“第一,你顺着那几个禁军往上查,看看恭王在宫里到底布了多少人;其次,将禁军中张英的亲信名单弄出来,然后,杀了!” 皇帝想要扶持张英做下任禁军统领,她不拦着,但是只有张英一人,又能成什么事?皇帝渴望权势,作为母后,自然要给他。 张建领命退下。 “玳瑁,哀家不能保秦家,皇帝与恭王都打算好了,谋害皇嗣的罪名,秦妃是摘不去了。” 玳瑁点头,“奴婢知道,太后是为大局着想,没有了秦家还可以有姜家,左统领姜孝泉早有野心,秦统领许多旧将都被他私下收服了。” 太后点头,“明白哀家的,到底只有你,在贵妃眼中,只会觉得皇帝得势,赵家不如昔日。”话及此,颇有恼意,“鼠目寸光,几个职位变更又能如何,宫廷之内看的是谁真正掌控实权。” 玳瑁不语,过了会,听到位上的人突然说道:“环儿总是执着于孩子,她不懂哀家的苦心。若她有了翊儿的骨肉,他日竣儿登基,她该如何自处?没有子女,哀家旧能保她半生无忧。” “太后的苦心,来日贵妃会明白的。” 赵太后却摇头,“以她的悟性,是想不通的,否则也不会让人从宫外带大夫进宫了。只有带有赵家血脉的竣儿登基,赵家才能得到真正的荣华。” 亲疏远近,养子再孝顺,终归比不过亲子。兄终弟及,元翊没有子嗣,将来皇位顺理成章就是元竣的。 “贵妃终究是年轻了些。”玳瑁感叹。 其实赵环不是年轻,而是从起初将她送入东宫侍奉元翊,就只是赵家的棋子,一步暂稳局势的棋子。既是棋子,又岂会让她替元翊生儿育女? 她是赵家的刀刃,以宠妃之名、嫉妒为由,名正言顺除掉元翊其他有孕妃嫔的刀刃。碧玉年华入宫,自以为承载着家族的希冀和责任,被以皇后之位为诱,在后宫中步步前进。 太后对她,是心疼的,毕竟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等到将来竣儿登基,哀家可以将环儿封为郡主,为她再觅良人。” 等到昔日以赵家的权势,给赵环一个好的安排并不难。 玳瑁知道主子的恻隐之心,因而这几年总劝着贵妃不争,是不想她来日失望。想着如今的后宫,她再道:“皇上本来就妃嫔不多,妃位本只有王秦二人,这事之后,妃位可就悬空了。” 太后突然就笑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像是开不败的花,没有了秦妃贤妃,还会有新的妃子。贺昭仪久恃宫闱,灵贵嫔父兄有功,玉婕妤得宠,焉知皇上不会再加封?”她说完有些倦意,“留意着凤天宫那边的动静,哀家要看看皇后怎么处置秦妃。” “秦妃娘娘毕竟是小公主生母,皇后估计要问过皇上。” “皇上哪里会在意一个秦妃?这宫里,他也就对皇后还有三分旧情。哀家亲手养大的孩子,居然和恭王联手,对付哀家和赵氏?”似是有些伤心了,闭着双眸悠悠道:“恭王怎么给忘了,他的皇储之位,是被皇帝给夺走的。” 这种事,谁又道的清? 凤天宫内万籁俱寂,陈皇后雍容威严的坐在高位,众人静静坐在左右两侧,只秦妃与秦良媛二人跪在中央,秦妃面色平静,秦以璇泪流满面,抽噎着却不敢说话。 晨昏请安还没散去,谢侍卫就来传话,道灵贵嫔上次小产之事和景和宫有关,并带来了太医院里的相关人,又将昨日同行的几名禁军和秦空押至宫门外,同皇后做了详细回禀。 谢维锦除了是嘉隆帝的亲信,更是兵部尚书之子,新晋灵贵嫔的兄长,这件事陈皇后必须谨慎相待,做出合理处置。 此刻,她面露为难,方才秦妃将诸事罪名都推到了秦良媛身上,在妹妹错愕惊恐的目光下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毕竟秦空是秦良媛的嫡亲兄长,景和宫内能使动秦空的并非秦妃一人。 这是招弃军保帅,在场之人都看得懂,秦以璇纵使心中百般委屈和冤枉,但家族教诲让她无法开口反驳,而跪在宫门外的秦空也认了这事。 秦妃只是监管教导不力,她下跪不为族妹求情,而是求皇后同罚。 瑾贵妃来的时候,便是这般情形。 陈皇后抚着手边的玉如意,惯常温和的容上噙了几分笑意,“哦,贵妃回来了?正好,本宫这有件事正拿不准注意,你说该怎么处置秦良媛才好?” 赵环看都不看她,亦只有她敢朝皇后身侧的位子而去,风轻云淡道:“皇后主持后宫,臣妾贪闲,可不敢有什么意见,皇后自个儿处置便是。” 闻言,皇后亦不推脱,启唇道:“秦良媛三番两次谋害灵贵嫔及皇嗣,罪无可恕,念其昔日服侍皇上有心,本宫给你这份体面。”她说完合眼,唤来自己宫中的大太监,“路福贵,送秦良媛回景和宫,赏须臾醉。” 须臾醉,是宫中秘制的毒酒,饮酒之人不过须臾便沉睡入梦,犹如醉酒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过程并不痛苦。 第96章 除根 “皇后,”秦妃惊呼,听到赐死的话才抬头望向高位上的人,“请皇后收回成命,饶良媛一命。” “秦妃,你还有玲珑公主。”皇后意味不明的说道,下跪之人闻言顿时没了声音,只眼睁睁的望着太监将秦以璇拖出去。 秦以璇望着秦妃,口中喃喃不断唤着“姐姐”,见对方不为所动,又去看瑾贵妃和苏媛,赵环捧茶轻饮,苏媛侧眸望向别处。 “皇后不愧是六宫之主,处事果决,片刻间就将昔日灵贵嫔被害的事查明缘由。不过,灵贵嫔与秦良媛平素到底没什么往来,能将加了附子的点心送进长春宫里,臣妾倒是想不太明白。”赵环的语气,带着对皇后鲁莽草率的指责,眼神则无意的瞥向苏媛。 “贵妃是觉得本宫处置不妥?方才你不在,谢侍卫的回禀很清楚,秦空受秦良媛指使,里应外合安排人在祈福路中刺杀灵贵嫔,这事他们俩都供认不讳,连秦妃都没有异议,你莫不是有其他想法?”陈皇后这时候的口吻,较往日对赵环的处处忍让已大有不同,虽似和气询问,但话里话外含着威严。 “皇后的处置,臣妾怎敢有异议?左右臣妾是来得迟,没听见谢侍卫的那番回禀,皇后说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罢。” 陈皇后这才微笑,徐徐道:“贵妃的意思本宫明白,是为着六宫和睦,担心有其他歹心之人逃过追究。不过本宫既是办了秦良媛,景和宫中其他人自然还要细细审问,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和秦良媛有过往来的任何人。”话及此转首望向秦妃,郑重问道:“秦妃素来深明大义,定会配合的,对吧?” “皇后说的是。”秦妃心中难过,隐忍着握紧掌心,面色不变。 赵环原先在慈宁宫里就不太欢快,又被皇后噎了话,心情更是低落,站起身不冷不淡的说道:“今日的请安,诸位妹妹留得倒真是久,往日去本宫的钟粹宫时可不见这般的。皇后威风,直接赏了秦良媛须臾醉,诸位服侍皇后可都用着点心,不要如今少奉了杯茶,来日皇后就赏你们喝酒。” 话说得当极难听,众人面面相觑。 她本就是刁蛮的性子,陈皇后也根本没指望赵环能说出好听的话来,随口敷衍了由得她离去,又同众人话语几句方挥手,却将苏媛单独留了下来。 苏媛立在殿中,多少也有被皇后刚刚的模样威慑住,并没有多话。 皇后开门见山,吩咐道:“玉婕妤,回头将你宫里的人送过来,上回灵贵嫔不适之事你且当做毫不知情。再送个宫女过来回话,景和宫里住的不止一位,秦良媛无足轻重。” 她的意思很明显,对秦家并不打算就此止步。 苏媛低道:“皇后,秦统领已经被撤职了。” 陈皇后好笑的望着她,“玉婕妤以为这就可以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此次秦家是受重创,但想要东山再起亦不是没可能的,如今箭已离弦,焉有收回之说?” “富永海早受秦良媛钱财替她办事,往日总将嫔妾的事情禀报景和宫,上回亦是他从秦良媛身边宫女桂枝手中拿的附子,回头嫔妾便将他送过来。” 陈皇后颔首,“指个宫女过来做人证,富永海曾秘密出入景和宫回话,不要你的近侍。” 苏媛捉摸着,颔首道“是”。 “对了,你早前在慈宁宫赴宴,可觉着太后与贵妃间有何不对劲的?” “娘娘说的是?” 陈皇后合眼,“林侧妃在场时,是不是太后落贵妃颜面了?” 苏媛颔首,“嫔妾听见贵妃与太后建议给瑞王爷身边添人的事,太后本也有意,可等见了林侧妃不但没提,还责怪起贵妃。” “呵,这个瑾贵妃,”陈皇后冷笑,是真心的笑容,笑得略带痛快,“真是没自知之明,她虽是侄女,可瑞王是太后的儿子,挑拨太后与林侧妃的关系,等同离间太后母子,真是愚不可及。” 苏媛微愕,没见过皇后这般说一个人的,虽觉得不可思议,却到底不便接话。 “赐秦良媛须臾醉不过只是个开始,只有这样,秦妃才能乱了分寸,这接下来的事便劳烦玉婕妤了。”皇后的意思直接而明确。 苏媛点头,又问:“娘娘,嫔妾一直不懂,您为何这样信任嫔妾?” 皇后看她的眼神变深了,笑着启唇答道:“非是本宫信任你,而是皇上信任你。你的作用不算大,也不算会办事,可正巧本宫和皇上需要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你出现了。 玉婕妤,做个简单侍奉君上的宠妃很容易,以你的姿色要有今日地位也不难。可是,这与做个替君上分忧的宠妃意义是不同的,在皇上和本宫心里的分量也是不同的。” “嫔妾明白了,谢娘娘教诲。” 陈皇后牵过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你入宫时日也不短了,瑾贵妃的为人处事你也知晓三分,没有容人的胸襟偏要故作贤德,这宫里受其迫害的妃嫔不在少数,但她有勇无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的。” 苏媛抿唇,定睛打量着眼前的皇后,端庄雍容,和善亲近。她在和自己说赵环不可怕不难对付,其实她所为与赵环又有多大区别?都是想行事而不愿亲自沾手罢了。 她忽然想,以往被瑾贵妃害的那些嫔妃,若是皇后想保,以她的能耐,不至于保不住吧? “皇后的意思嫔妾听明白了,这回灵贵嫔宫外yu刺,已是皇上和娘娘助嫔妾了,剩下的您尽可放心。” 陈皇后双眸微睁,像是有些意外,但片刻就缓过来了,若无其事的接道:“既然皇上告诉了你,那你心中有数便可。好在去的都是死士,就算太后想要调查也无从追寻,而和秦家相关的那些禁军已都是闭口之人了。” 苏媛心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人承认的感觉总是后怕的。原来真的不是秦家指使,而是嘉隆帝派去的人,对自己的妃嫔和孩儿都能下这样的毒手。 她闭了闭眼,元翊果真狠得下心,他既然能算到这步步,难道就护不住涵儿和孩子吗?非是不能,而是不想吧。 从凤天宫出来,素嫔便走上前,“玉婕妤,你出来了。” 苏媛抬眸,望着蒋素鸾,只觉得她神色冷硬。 第97章 探问 蒋素鸾特地在外面候着苏媛,近前言道:“皇后留你,是说秦妃的事吧?” “嗯,秦良媛和秦妃素来形影不离的。”苏媛语气清淡,“秦良媛被赐了须臾醉,这事算是给了灵贵嫔和六宫交代。” “秦妃毕竟抚育了小公主。”蒋素鸾闻言,嘘气道:“这宫里,有子女的妃嫔地位就是不同,秦良媛能有多大能耐去动灵贵嫔?明眼人都知道秦妃脱不了干系,可连处事公正的皇后都包庇秦妃。” 她终究是想到了自己小产的事,悲从心来,“没有孩子的妃嫔,就是由得人随意处置的,想先前皇上待秦良媛也算青睐有加,但这种时刻皇后说赐死就赐死,连乾元宫都不需要请示。” 几句话听得苏媛心中都觉凄凉,后宫女人间的话题好像永远都离不开圣宠和孩子。二人并行走了段路,苏媛才回话:“形势所趋罢了。” “是啊,皇上想彻底亲政,新旧更替而已。”蒋素鸾话落侧眸望向身边人,语气复杂:“玉婕妤,我听说你的叔父在护都营中颇受陈翼长器重,想必这亦是皇上的意思吧?” 苏媛面做微讶,茫然道:“有这事吗?宫外的事,又涉及军营,我人在深宫,倒是不知,还多谢素嫔告知我了。” 蒋素鸾见状亦不点破,只感慨道:“你和灵贵嫔,终究与我们这些大选进来的妃嫔是不同的。皇上倚重谢家和苏府,往后你们家族欣欣向荣,非我们这些旧贵之族可比。” “素嫔的话题,似乎沉重了些。”苏媛目视着前方,语气清冷,并不是很想聊这些。 “玉婕妤,你可知皇上是如何看待我们蒋家的?” 蒋素鸾的语气凝重而认真,双眸炯炯的望着她,明着是探问,实际上却含着几分希冀。可惜这样的目光不该落在苏媛眼前,她自身都尚且不知前景如何,又怎担得起对方这份期待? “你父亲乃当朝尚书,六部之首,掌管着朝中官吏的升迁和贬谪,得皇上器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素鸾打断了,“不要说这些,你又不是不知这时下的形势,何苦和旁人一般说这些冠冕话?我父亲是礼部尚书不假,更是左相大人的门生,看着风光,但他日赵氏若有个、”蒋素鸾语顿,盯着苏媛压低了嗓音又道:“你玉婕妤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苏媛沉吟答道:“这种事,素嫔你该自己去同皇上讲。” 蒋家若是要投诚,元翊自然乐见,苏媛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来找自己。 “你不懂帝王疑心,我们蒋家和赵家相交多年,冒然背弃左相府,皇上自然是喜闻乐见,可皇上不会真心接纳我父亲的,他会觉得昔日我父亲能背弃左相,他日也能背弃君上。” 蒋素鸾面色沉重,目露愁恼,“我是心里没谱才只能来找你,去年是王家,如今是秦家,皇上的目的很明确,下个要动的说不准就是我们蒋家了。” “可是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苏媛苦涩道,“我的命运都握在他人手中,做不了主,并不能帮你什么。” “至少皇上是抬举你的,玉婕妤你先前答应过我,和我联手掰倒瑾贵妃,你忘了吗?”蒋素鸾驻足,牵起对方的手。 苏媛却挣开抽出,侧过身继续往前走,“我没忘,你恨瑾贵妃害了你的孩儿,我亦如此,但若涉及朝廷大事,我是没有办法的。素嫔,我想你找我是找错人了。” “你是介意当初你方入宫我为难你的事吗?”蒋素鸾急急追上。 苏媛摇首,“不是我介意你,是我真的无能为力。”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凤天宫,提点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来觐见皇后,当时你陪着皇后出来,娴静温婉,想来皇后是很喜欢你的。” 蒋素鸾原是有些恼意,转念捉摸了番对方这话,犹豫道:“皇后吗?可是我当初被太后降位,我是得了贤妃提点才复宠的,之后又常和贤妃去钟粹宫,恐怕在皇后心中我早就成了贵妃一派的人了。” “当初你是常去贵妃宫里,但现在呢,你已有多久没和贵妃走动了?这后宫里没有秘密,自打你丢了孩子之后,你和贵妃生分的事众人皆知,想来皇后心中也有数。” 苏媛见其面有意动,徐徐再道:“何况,你们蒋家本就和左相府关系密切,如果皇后当真介意,早在你进宫之初,就不会那般优待你了。” “你觉得真的可以?” 苏媛笑,反问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你只看见皇上宠我,看得见我叔父得到陈翼长倚重,可是皇后在皇上心中才是最无法取代的,你去找皇后说这事可比和我说有用的多。” “你说的,也对。”蒋素鸾斟酌再三,同她直言道:“那我去皇后宫里坐坐?” 苏媛颔首,“去吧。” 蒋素鸾往前两步,迟疑的转首,冲其一笑:“玉婕妤,不管皇后肯不肯重新接纳我,你的这份情谊,我记在心上了。” “不必客气。” 等她走远,梅芯嘀咕道:“小主,您为何要这样帮素嫔?蒋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皇后得了素嫔小主,以后可还能记得咱们?” 她是担心皇后重蒋素鸾而轻苏媛。 “不同的,许多事素嫔能做到而我不能,而有些事却只有我能做,不必担心谁被谁取代。” “这倒是,只皇上宠爱这点,宫里可没人比得上小主。” 苏媛闻言不语,她又知元翊何时是真心何时是假意?在深宫里论这些,本就是最为可笑的。 她仰头往前走,“还是去看看涵儿吧,不知醒了没有。” “小主不回永安宫歇息吗?”梅芯关切道。 整宿未眠,然而苏媛竟没有倦意,“我不困。” 只是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乾元宫的刘明,是特地来寻她的,请安后站在宫巷中笑眯眯的禀道:“玉小主,皇上下朝了,特地命奴才来接小主去乾元宫伴驾。” 第98章 柔情 元翊在乾元宫里等她,见其入殿,朝着御案前的两个小太监打了个手势,二人便将捧着的画卷打开,呈在苏媛面前,是大片山河图,山河交错,栩栩如生。 元翊携了苏媛的手走上前,声音温柔:“媛媛,你瞧这副《百山河川图》如何?” “这是,松柳先生的笔墨吧?”苏媛双眸审视,目露钦佩,带着崇敬的语气说道:“嫔妾鄙俗,皇上招嫔妾来赏画却是找错人了,嫔妾只听说松柳先生的作品千金难求,意境超凡,却不曾亲眼见过他的墨宝,不敢妄自点评。” “你能一眼就瞧出这副话出自宋刘先生之手,还自谦鄙俗?赏画赏画,就是不懂才要赏,若什么都能看明白,还何来乐趣?”元翊面色亲昵,握着她的手眸中情意绵绵,竟是要让人陷进去。 苏媛观其面色,从善如流答道:“那就请皇上给嫔妾说说这幅画,也好让嫔妾长长见识。” 元翊果真是很有耐心的给她解说,从画中的山川河流再到作画时用的笔墨类型,末了接过苏媛递来的茶盏闵上两口,长叹道:“听说松柳先生当时作这副画前曾览遍了南川北山,将山水间的灵气尽融进这副画里,你瞧这……” 苏媛侧首,望着元翊双唇张合,其眉角露出的眸光温暖而和煦,似春风般抚着人的心,声声都像是在她心上撩过,她突然望着望着,就忘记了错眼。 “嗯,这是怎么了?”元翊转首,含笑的望着她,声音奇柔无比,“媛媛怎这般看着朕?” 苏媛无意识的呢喃出声:“皇上好看。” 元翊先是微愣,继而开怀大笑起来,揽过她近前道:“你这可是为朕痴了?” 苏媛莞尔浅笑,颔首道:“是。” “这般就承认了,可见媛媛欢喜朕欢喜得紧。”元翊心情极好,搂着她朝御案前走。 苏媛半跌在他怀里,亦不起身,“皇上心知便是,何必说出来取笑嫔妾?” 他挑着她的下巴,“媛媛如此心悦朕,昨晚怎么看都不看朕?” 苏媛微滞,今早发生的事太多,又加上夜晚没睡有些迟钝,反应过来是昨夜在长春宫自己气眼前人拿涵儿冒险故而未曾抬首。此刻四目相视,她巧言道:“皇上有那么多人看,还在意嫔妾这一眼吗?” 元翊却顺话应:“可是朕偏偏就在意你一个。”他伸手合住对方双眸,语气悠悠:“别用这般无辜的眼神盯着朕,朕受不了。” 苏媛轻哼,心里却是甜的。 李云贵见状,便挥了挥臂弯里的拂尘,领着小太监们出去了。 苏媛双眼看不见,抬手去拉元翊的手,却掰不动,如此恼了嗔道:“皇上刚还说在意嫔妾的一眼,如今倒是不给嫔妾瞧了?昨晚嫔妾生气故意不看皇上,皇上难道使人唤嫔妾来,莫不是就是秋后算账的?” “就是算账,媛媛打算如何?” 苏媛语塞,“您是皇上,那万事自然是由得您做主,嫔妾只能听之任之。” 元翊这方将掌心落开,眉眼处尽是笑意,调戏般盯着她道:“这是怨朕了?你生朕的气,是气什么,气朕不够体恤灵贵嫔?” 按理说是这个理由。 苏媛闷声答道:“灵贵嫔为皇上孕育子嗣,本就受了不少苦,昨日在外yu刺,逢此大变您却不守在旁边,当真薄情。”她从心道出这话,双掌撑在其身前,发觉元翊身子微僵,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忐忑的正要抬眸说些好话时,就听他酥酥ma麻的嗓音响在耳旁。 他说:“在媛媛心中,是真心希望朕关切其他女人吗?” 苏媛哑然。 “你就不想独承雨露,朕如果心中只有媛媛一个,岂不是好?” 苏媛不知是被他声音迷惑了还是怎么,差点就点头了,但在启唇之际瞥见其身上明黄的龙袍当即就清醒了,别过实现淡淡道:“这种奢望,皇上莫要开玩笑了。” “你不试试,怎知是奢望?” 苏媛转回实现,其眸色邃远幽深,像是要将人吸进去般。 元翊再道:“朕封她为贵嫔,赐封号,这是朕对她的补偿,也是朕所能给予的。若是其他,即便你希望朕给灵贵嫔,朕也给不了。” 苏媛沉默。 “媛媛真希望朕那么做?” 苏媛又看了他会,推开对方欲起身离开,“皇上好生狡猾,让嫔妾怎么答都不是。” 他却拉住她胳膊,碧绿的披帛在他掌心滑落,元翊紧紧凝视着苏媛,语气认真:“你只要告诉朕你心中想的什么,何必在意该怎样答?” 苏媛凝视着他,不答反问道:“皇上今日和平时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皇上今日与嫔妾谈起风花雪月来了。”苏媛半信半疑着望着他。 元翊的笑意渐渐敛起,似是绽放的花儿瞬间凋零,眸色莫测的望过去,“你是朕的妃嫔,朕不与你谈这些,莫不是要谈朝廷大事?” 苏媛浑身微颤,欲要站直却被锢在他怀中,轻声唤着:“皇上?” 她不懂元翊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原本就不是寻常的帝王和妃嫔关系,他明明是存着试探存着戒备,并未将她当做其他的后宫女子对待,这会子又怪她过于严肃? “朕知道,你是觉得朕凉薄了些,对不对?”他突然出声,语气苍凉,“你觉得朕亏待了灵贵嫔,不曾安慰不曾陪伴,是不是?可是这皇城里,你觉得朕的封赏和陪伴相比,灵贵嫔更想要的是什么?” 谢芷涵想要的,自然是家族的兴荣,而绝非是元翊的关怀。 苏媛很清楚这点。 “你是心疼灵贵嫔,还是在感慨秦良媛?又或者觉得,朕听闻皇后对秦良媛的处置之后不闻不问,太过无情?” 面对元翊的质问,苏媛竟然才像是那个心虚的人,摇头回道:“没有,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心里是这样想朕的,就好比你此刻躺在朕的怀中,却心存惧意,担心哪日朕也像对待秦良媛那样待你,是不是?” 他的连声诘问,乱了苏媛的心。 本来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元翊是找她来赏画的,怎么会说到这些?苏媛放眼殿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只有他二人。 第99章 重用 她就由元翊这样抱着,听他温声细语说了不少好听话,闭目轻轻“嗯”着,亦不知到底上心了没,只是经他缓缓拍着她的背,竟睡在了龙椅上。 李云贵进来通传,刚喊了声“皇上”就听“嘘”的一声,他那皇主子就抱起玉婕妤站起绕过他朝外走。 “玉婕妤昨夜守在长春宫里整宿未眠。”这是元翊上早朝前小太监的禀话,当时他听了也不觉怎样,只是刚刚面对着她,只想哄了她入眠。 将人送至暖阁里的床上,亲自替她盖了被衾,元翊在床沿边坐下,凝视着她姣好的容颜低低道:“何事?” 李云贵这才近前回话,亦刻意压低嗓音:“回皇上,恭王爷来了。” “他还有何事?”元翊微微皱眉,显得有几分不悦。 “奴才不知,许是关于昨日灵贵嫔遇刺的事吧。”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苏媛眉心,凝视片刻后起身往外,至外同两边宫人叮嘱道:“好生服侍着,切莫打扰玉婕妤。” “是。” 宫人应话后,他才去接见了恭王。 元靖行礼请安,十分谦卑的说道:“臣弟可是打搅了皇兄,若皇兄有事,臣弟可改日再来。” “并无,方才玉婕妤在这罢了。”元翊并无遮掩之意,抬眸看着他直接道:“你特地过来,可是有什么意外?” 元靖在听说苏媛之后面色有片刻呆滞,顷刻又恢复了常色,“回皇兄,今早有人闯入天枢阁,副阁主无机被杀。” 天枢阁是专门为皇室培养死士的机构,素来是由天子掌控,不过元翊多年来被赵太后和左相牵制,天枢阁受到赵氏打压,势力已大不如前。 为防耳目,元翊先前让元靖以死士身份混入天枢阁,替他秘密打理掌控。 “可知是何人?”元翊面色沉重,语气颇显威严,话落不等其答话,已扫去了眼前奏章,喝道:“赵氏还当这是四年前吗,枢密阁已被他们瓦解,如今连天枢阁都不放过?未免太不将朕放在眼中了!” 能做这种事的,除了赵氏,还能有谁? 元靖平声答道:“臣弟有罪,定是昨日之事被赵氏发现了破绽才有今早此事发生,是臣办事不利。”话落跪下请罪。 “无妨,”元翊双目紧睁,视线深邃,“你起来,这与你无关。” “谢皇兄不怪之恩。” 元靖作揖,站直了身迟疑又道:“从王家之事后,太后与左相就戒备着皇兄。或许昨日的事情太后宫中早得了风声,否则不会这么快动手,显然是给皇兄一个警告。” “给朕警告?”元翊冷笑,“他们杀了无机又如何,秦家还不是没保住?总有一日,朕要赵家满门付出代价!” 他眼露凶光,语气狠厉,元靖听了并不附和,只是语重道:“那皇兄,接下来如何?” “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元翊伸手,皱着眉头,“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元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抬眸望过去,发现对方并没看向自己,踌躇再三只得跪安。 待其转身,元翊又开口:“近来你自己多保重,太后既有了动静,你怕是不能如先前般安稳了。” “臣弟谢皇兄关怀。”元靖又看了眼那抹明黄的身影,见他果真没有其他话了,方不甘心的转身出殿。 等到了外面,刘明送他出去,“王爷请。” 元靖就忍不住询问,“刘公公,不知在本王来之前可发生了什么?” 刘明茫然不明,摇摇头答道:“王爷指的是什么,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您来之前,皇上命奴才接了玉婕妤过来,刚听师傅说婕妤小主似乎是睡着了。” 元靖讶然,“玉婕妤,睡了?睡在这儿?” “是啊,皇上常招婕妤过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约莫是皇上听说玉小主昨晚照顾灵贵嫔没就寝,心疼小主特地唤来请她歇息的吧。” “是嘛,看来这位婕妤小主很得皇兄的心。” 刘明未觉不对,颔首应道:“奴才服侍皇上至今,就没见他宠爱哪位小主像玉小主这样的。” 元靖道了谢,转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元翊就将谢维锦唤了进来,先是问道:“昨日的事,都差不多了吧?” “回皇上,该有的人证物证都已有了,皇后那边也给秦良媛有了处置,不过秦空守将这需要您亲自定夺。” “处死了便是,残害皇嗣这种罪名,落不到公主之母身上。”元翊面无波澜的说道。 这是不用留着秦空来日指控秦妃的意思了,谢维锦颔首道“是”。 元翊突然看着他问:“维锦,灵贵嫔的事,你可怨朕?” “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但心中难免有怨气。”他语气微叹。 谢维锦不明白圣意,站直了真诚道:“能为皇上分忧,是灵贵嫔和微臣的福分。” 元翊也不计较这话中真假,只是顺话将方才元靖的话告知了他。 谢维锦听了很是惊诧,“这事还是没瞒住太后。” “天枢阁早就不同往日,朕现在召你过来,是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元翊语重道,“维锦,朕信得过你,过几日朕会交给你一批人,你负责替朕重办一个天枢阁。” “皇上?”谢维锦语气松动,不可思议的望着君王。 “现今的天枢阁,不提太后和左相,便是恭王混进去也有多年,其中的人心人脉,早不是握在朕手中的了。朕要行事,行万全之事,就要用万全之人,不留半点痕迹。” 元翊站起来,朝谢维锦走去,“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 “是。”谢维锦重声而应,随后才又道:“皇上,那秦妃娘娘……” “后宫里的事,宫闱内解决便是,朕另有安排。”元翊话落打发了他,“你下去吧。” 谢维锦便不再多言,心中却甚为关切和好奇,还有几分担忧。 午后皇后来寻元翊,将清早的处置同他做了复命。 “这些事,朕说过,皇后处理便是。” “臣妾知道,就算臣妾不来,皇上也早得了消息,只是毕竟不是件小事,臣妾还是亲口同皇上说明较好。”皇后柔柔的说着,似随口又问:“臣妾听说玉婕妤在这半驾,怎么没见她服侍着?” “朕让她在暖阁里休息。”元翊低首,专注着手中奏章。 皇后脸上雍容的笑容略有僵硬,“是这样啊,那皇上批阅奏章,臣妾先回凤天宫了。国事虽繁重,皇上可要记得用膳和休整。” 元翊这方抬头,笑道:“皇后不说朕倒是忘了,李云贵。”他唤来近侍,吩咐道:“传话请玉婕妤起榻吧,她还没用午膳呢。” 李云贵应了话忙出去张罗着了,陈皇后见状微滞,仍是福身退了出去。等到了外面,她与身边的宫女感叹道:“身为皇后,本宫却不能与其他妃嫔那样服侍在乾元宫里。” 第100章 变化 秦以璇回到景和宫之后自是挣扎不肯服酒,哭闹着又是喊皇上又是喊姐姐,直到被小太监押住,那涩口的毒酒灌入喉间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眼神。 而凤天宫的大太监路福贵只冷冷哼了声,便再不顾倒地的她,挥了拂尘往外走,厌恶的说道:“咽气了再出来禀报本公公,咱家也好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 “是,这里污秽,师傅请移步外间等着。”路福贵的徒儿请他出去,景和宫庭院中伸头张望的宫人们忙战战兢兢的迎了他去耳室吃茶,自是好话银钱孝敬着。 方才服侍秦良媛的宫人都被刑宫的人带走了,留下的要么是院里打杂的要么就是秦妃殿内人。有大胆的宫人就问:“路公公,皇后这般处置了良媛,不知我们娘娘会不会受牵连?” 路福贵随意睨了眼说话的人,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小子是秦妃宫里的吧?” “哎,是的。” “皇后只命咱家拿了良媛屋里服侍的,其他的倒没有说。”他嗑着青碟里的瓜子,拖着嗓子刚说了句“至于你们主子”,就见乳母抱着玲珑小公主从主殿里出来,那被抱着的小人儿许是也察觉到了宫中的惊变,挥着胳膊望着秦以璇叫骂的屋子喊“小姨”。 宫人哪里敢让小公主近那屋子,强抱着要出景和宫,刚走到外面,就看见宫门外站着的秦妃,忙又请安:“娘娘。” 秦妃自然是听见了妹妹的救喊,却只能立在这扇宫门外,连进去送别的勇气都没有。她进去了,生离死别之际,又能说些什么? 她早就说过,就这样陪着自己抚育小公主长大,纵不能荣宠六宫,至少也不会丢了性命,作甚去争这一时雨露?皇上若是有情,又岂会待以璇这般不闻不顾?昔日以璇也是他抱在怀中疼过爱过的吧? 秦妃心中嘲讽,沉目不语。 “母妃。” 听见女儿的唤声,她才睁眼,从乳母手中接了孩子过来,问道:“这时辰抱公主出来做什么?” “回娘娘,自打您和良媛小主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小公主便哭闹不止。久不见娘娘回来,起先奴婢们就哄着睡觉,可方才良媛喊声又惊醒了小公主,奴婢不得已正想抱公主出去寻您呢。” “哭哭哭,本宫又有何用?”语气凌厉,显然透着不悦。 这个时候,秦妃竟是笑了,她抱着女儿踏入宫门,就望向秦以璇的偏殿,冷冷的说道:“玲珑,你听,那是你小姨的声音,她在求救。你听见了吗,那是你小姨的声音……” 须臾醉的药效很快,纵然秦以璇有满心不平和怨愤,终究还是在拍打房间门和挣脱太监的拉扯中渐渐没了声音。 而后,有太监打开了紧闭的殿门,去向路福贵回话。 秦妃凝神看过去,她听话又不羁的妹妹已躺在碎瓷狼藉的地上没了动静,远远望过去能见她钗环落地、青丝已乱。 她眨眨眼,又启唇:“玲珑,你没有璇姨了。” 玲珑公主刚满两岁,尚不明所以,只是在见到亲娘的时候停止了哭声,双眼清澈茫然的看看抱着自己的人,又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小孩子终究还是不懂得生死之哀。 路福贵领着人出来,在秦妃身前停下:“娘娘节哀,皇后仁慈,良媛小主去得很安详,稍后内务府会有人过来处理良媛小主的身后事。偏殿脏秽,您和小公主还是别进去了的好。” “劳路公公提醒了。”秦妃双目无神,咬牙的挤出这句话。 路福贵笑眯眯的:“那奴才就先回凤天宫了。” 秦妃颔首,“公公慢走。” 他走后,东絮忙道:“娘娘,要趁着内务府的人还没来,去见见良媛小主吗?” 秦妃声音果决,“不见。” 她声无波澜,面色如常,话落就举步朝主殿走,既快又急。 东絮跟上去,“奴婢知道娘娘心里难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还有公主,还有秦家。” “我知。” 秦妃紧紧搂着女儿,“本宫不会就此倒下的。”她闭着目,声若蚊呐:“本宫还有玲珑,她是皇上唯一的公主,纵皇后与贵妃势大,难道真能像对待以璇那样待我吗?她们敢,皇上也不会容许,否则咱们的玲珑长大了,问起她父皇母妃是怎么没的,皇上就不心虚?” “娘娘能想明白就好,您有公主,不必为今天的事惧怕。” 秦妃却又笑了,“不怕吗?以璇都没了,本宫还能不怕吗?以璇不听我的,我让她大可不必去和玉婕妤、瑾贵妃等打交道,她偏不听。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景和宫里,我就能护住她性命,可她非巴巴的往贵妃跟前凑,关键时候可见贵妃替她说话的?于贵妃来说,咱们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她招手让乳母上前,“把公主带下去吧。” 殿内顿时仅剩东絮和她二人,面对近侍,她终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红着眼哽咽道:“是本宫害了以璇,若去年不安排她进宫选秀,以秦家的权势,虽不能嫁入簪缨望族,但普通世家官宦亦是不难的。就算秦家遭难,可她身为外嫁女,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终是我害了她,才短短一年的光景……” “娘娘您别这样说,都是造化,良媛小主自己选的路,怨不得您。” “话是这么说,终归是我没能力护住她。”秦妃还记得秦以璇刚进宫时对她崇敬依赖的目光。她是那样的信任自己,但刚刚自己却只能在宫门外听着她嘶哑的求救,不能上前一步。 想着过往,秦妃语气凝重,“或许,是本宫错了,这宫里哪能不争不夺,没有权势,就只能如今日这般。” “娘娘这是打算?”东絮惊诧。 秦妃冷笑,突然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各宫都是怎么说的。” 东絮不放心,迟疑着不肯走。 “去吧,本宫不会有事的。” 她没心情用午膳,就将自己锁在宫里,谁都不见。等东絮从外面回来,敲门禀道:“回娘娘,各宫都没什么动静,只是早上玉婕妤从皇后宫中离开后被皇上召去了乾元宫,听说后来皇后也去了。” “皇上,有没有问过一句以璇?” 东絮摇头,“回主子,听乾元宫外面的小太监说,皇后与皇上回禀时皇上摆摆手就打发了皇后回宫,并未说后宫其他的事,就是皇后出来时气色不太好。” “皇后气色不好?”秦妃喃喃的重复着,突然仰头又问:“可知皇上召玉婕妤所为何事?” “听说只是心疼玉婕妤整宿没睡,亲自哄了婕妤小主在那边补眠。”东絮的声音更低了。 “补眠?”秦妃似有惊讶又似嘲讽,最后悠悠叹道:“咱们的皇上,可真是多情,还长情,可惜以璇生前想要的终究没得到半分。” 第101章 静待 苏媛在乾元宫被元翊唤醒时,已近申时,睁眼就对上双温柔的眸子。她睡得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望着他扇了扇睫毛,待反应过来后撑起胳膊就要坐起,“这什么时辰了,嫔妾怎么睡着了?” “媛媛好生无情,说好的陪朕看奏章,结果眨个眼的功夫就自己睡了。”元翊唇角弯起,故意笑话她。 这语气很好,表情也不严肃,苏媛就知道对方没有生气,也或者可能是迟钝了些,没像过往那样惊慌着爬起来告罪,回忆着睡前的情景,最后嗔道:“明明是皇上故意的。” “哦,那是朕的不是了?”元翊拉过她伸出锦被的手,坐上床沿,二人对视,他柔着声音再问:“睡了这么久,可饿了?” “嗯。” 苏媛确实饿了,她早上给涵儿服了药,回永安宫不过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去给皇后请安。皇后素来对六宫妃嫔热情,备了茶果小叙,结果要散之时碰见谢维锦的禀话,又不得不审问秦以璇,辗转了半晌来到乾元宫,莫名其妙入睡了,自然是没时间果腹。 她应完声,听见对面人笑声,面色微红,窘迫的低了头。 元翊揽她下床,并挥手让两边宫女近前服侍,因是午睡,倒没有松髻,只是被元翊摘去了发间钗饰。坐在镜前,任由梅芯重新钗上,正要起身之时,却被身后望着的元翊重新按坐下去,就见他三两下就拆了她的发髻,青丝席肩。 苏媛想着他最近的柔情脉脉,心想着莫不是要替她挽发簪钗?仰头便道:“皇上不必亲自……” 话音未断,元翊已站去了旁处,挥手使宫女上前,扬言好笑着看向她:“玉卿多虑了,朕不会。” 苏媛的脸颊顺势红了,忙转过去,余光却能从铜镜中窥得他的笑意,便又低了下去。 梅芯有些不明所以,刚拾掇好的发髻就被拆了,莫不是不喜欢这发型?正无措时,听得皇帝开口:“妆匣里有支紫玉竹叶簪,替你家小主用上,不必挽髻,照着以前闺中时的模样即可。 梅芯连忙应是。 苏媛总觉得元翊待她有些不同,本是低羞不语的,闻言瞥见那只妆匣,便伸手先取了过来。簪子很简洁,身以竹叶为纹,紫玉琉璃,煞是好看。 皇帝喜欢佩玉,乾元宫有玉饰钗环并不稀奇,她却似被骄纵过了,忍不住嗔道:“这是哪位姐姐留着的,倒是让皇上便宜了臣妾?” 原是任性口快,可话落又真有些介意,握着玉簪的手都有些僵硬。 “朕的玉婕妤好生刁钻,朕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倒是多心。”说着转身举步,佯似不悦。 苏媛忙“哎”了声,却又拿捏不准帝心,盯着他颇是着急。 元翊只在旁边椅上坐下,不紧不慢道:“膳食倒是备好了,朕见玉卿似乎并不饥饿?” 苏媛这才缓心,催促着梅芯,口中道:“皇上稍等。” 在乾元宫用了膳,元翊命人取了棋盘过来,又纵着她悔棋窃棋的玩,闹到晚膳之后,殿内的灯烛又添了几盏。敬事房的人过来,自然而然就被打发了出去。 第二日苏媛从皇后处请安后便去了长春宫,谢芷涵已醒,见了她笑道:“姐姐来啦。” “嗯,可好些了?”苏媛坐在床沿,摸了摸她额头。 谢芷涵握住她的手,点头应道:“好很多了,姐姐在我床前守了整晚,我还没好好和姐姐说话,没想成又睡过去了。” 苏媛笑笑,示意无碍。 “听说昨日,发生了许多事。”她望着床帐内的挂玉,语气缥缈。 “是,秦良媛伏诛了。” “也算不得冤枉她。”谢芷涵纵然不在意这个孩子,被下的左手却一直放在腹间,叹道:“毕竟我的孩子,是真真实实没了的。” 其实真相到底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个孩子,是元翊先不要的。 “秦妃如何了?” 苏媛启唇:“秦妃不知情,但有教导不当之过,在景和宫思过。” “秦家已大势所趋,早晚的事儿。” 苏媛“嗯”了声,片刻道:“皇上的意思,后宫里的事后宫处置。” “他让姐姐做什么?” “倒没有吩咐我什么,只是这本就是早前他交代给我的事,我却迟迟没有作为。若是无用了,他日怕也没有价值了吧。”苏媛终究没有被元翊的柔情迷惑,她深知日日与自己缠mian的是位君王。 “姐姐何必这样想,他谋是朝堂,后宫中有皇后,本就用不上咱们。若真有要用的时候,难道还会顾忌我们?” 谢芷涵到底是经了事,一改早前无忧天真的语态,眉宇间透着哀愁,“我哥哥和父亲,也都是早知了的。” “涵儿……”苏媛声涩。 谢芷涵微微摇头,展笑道:“不提这些了,我听说姐姐近来钻研棋道,终日与皇上切磋呢。” “哪有钻研?”苏媛面色微红,“只是陪着皇上解解闷儿。” “我从前总以为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也是有不会的。” “哪有人什么都会的,什么都喜欢的?”苏媛幼年得宠,不喜欢的不爱做,凡事都随心,自然和长姐那种人人赞颂的才女不同了。 两人正说着话,碧玉进殿道:“小主,祁答应求见。” “祁答应?”谢芷涵微愣,顷刻还没想起来是谁,摆手道:“就说我服了药歇息了,让祁答应回去吧。” “是。” “她怎么来了?”苏媛低喃。 谢芷涵不解,“姐姐识得?”话落终是想起来了,“是贺昭仪宫里的那位祁答应?” “嗯,宫里答应虽不只是她,可祁答应就她一位。” “我与她素无往来的,她来瞧我做什么?”谢芷涵毫不在意,“这几日总有妃嫔前来探视恭贺,姐姐你说她们又有几分真心能盼着别人好的?既不是真心,来看了我又有何用?” “你这话倒是豁达,可总是闭门,不闷吗?” 谢芷涵再开口就带了撒娇意味:“姐姐心疼我烦闷,便常来陪我呗,你在这里,比那么一屋子人都有用。” “我却是想,昨日ben就打算过来的。” 谢芷涵闻言凑上前,“只是被皇上捷足先登了是不是?媛姐姐,我怎么瞧着,皇上待你不似你说得那样无情呢。” 这个话,先前苏媛能不假思索的应答,可这几日却又不懂了。 待走出长春宫,方见祁答应还在外面。 祁莲等的是苏媛。 第102章 示好 苏媛一直都知道祁莲身上有秘密,自打上次去芳华宫见贺昭仪不成被她迎入西殿后的对话,两人之间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此刻见她等在这儿,苏媛自然而然的上前与她并走,也不着急,就等对方先开口。 “玉婕妤你没事儿吧?” 苏媛有些不解,反问道:“祁答应如何这样问?” “没,没有。”祁莲有些不自然,接着又侧眸看了眼身边人,开口道:“我就是有些担心你。” “出事的是灵贵嫔,犯事的是秦良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苏媛瞅了瞅她。 “其实玉婕妤你不必这样探究我,我不会害你的。毕竟,你是林侧妃的妹妹。”祁莲徐徐道。 苏媛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不可思议的望着身边人,“你……” 祁莲的声音不疾不徐,“虽是秦良媛害的灵贵嫔,可是你宫里的掌事太监被皇后的人拿去了,我有些不放心。”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媛自然也不会再装傻充愣做迷茫状,只是表情严肃的凝视着她:“祁答应想如何?” 祁莲则苦涩一笑,眨眼间似掩住了无法言说的苦楚,最后笑笑回道:“其实我是林侧妃安排进宫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出卖你。” 林婳安排祁莲进宫? 苏媛想起进宫时宫人所说祁莲得宠的事,总觉得不对劲,将信将疑道:“你是她安排进来的?” 祁莲郑重颔首。 苏媛皱眉,她越发觉得这座皇城内藏龙卧虎了,她所以为的秘密总能毫无预兆的被人点明,这座深宫里到底被埋了多少人的眼线,无从得知。 可是,她总觉得,“若是她安排进来的,你便不可能来找我。” 祁莲双眸微怔,继而有些心虚,语气却极笃定:“我不会害你的。” 其实苏媛也不急,如果真有恶意,就不会特地来找自己了。何况,从过去的相处可知,这个祁莲是个有故事的人,敌友难分时她选择静观其变。 “这宫苑之内事情无常,祁答应不必与我讲这些。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苏媛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对付秦妃的事,我帮你做。” 闻声,苏媛倏地望过去,“不必。” “我可以的。”祁莲目光炯炯的望向她,似是为得其信任,双眸眨也不眨,“秦家已不足为惧,何况皇后有心,不难对付。” “这是我的事情。” 苏媛不需要她帮忙,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她不想欠眼前人人情。 “你是不相信我吗?”祁莲的声音,透着破碎的失落。 苏媛听出来了,便问:“你打算如何?” “秦妃还有小公主。” 苏媛细细微品,摇头道:“孩子是无辜的。” “皇室的孩子,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这世间无辜的人多了去,何况你这样顾忌,秦妃却不会那么想。”祁莲徐徐道:“你如今贵为婕妤,依着皇上对你的宠爱,根本不会止于此。” 苏媛只望着她,等对方说下去。 “皇后之下,瑾贵妃无需多谈,而秦妃是迟早要没有的。贺昭仪虽然是九嫔之首,可毕竟不得圣心,你是知道的,灵贵嫔年岁尚小,婕妤可想过小公主的抚养权?” 这个问题,苏媛从未考虑过。 “小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孩子,你若是想抚养小公主,对付秦妃的事就不可能由你来做。” “我没想过。”苏媛平静道:“也由不得我去考虑这些,秦妃若是薨,皇后是公主的母后,并不需要操心着这些。” “可公主毕竟是公主,皇后位居中宫,若是你开口,指不定就会让给你。” 苏媛仍是摇头,“我没心思抚养公主。” 何况,凤天宫里的那位,哪里像表面上那样温婉贤淑?苏媛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候面对皇后,反而比之瑾贵妃及秦妃等人更为谨慎。 “抚养了公主,在宫里的地位会大不相同,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这点谁都知道,若秦妃不是公主生母,只昨日那件事便可一并除去了。其实苏媛有时想着这个也觉得可笑,元翊想体面除掉一个母族已倾的妃子又有何难,怎非要用后宫里的手段? 左右她是琢磨不出来的,亦不拘泥,望着面前人提声道:“祁答应,这是我的事情。” “我想帮你。”祁莲满眼赤城。 苏媛摇头,“我不需要,何况就算你是她安排进来的,亦该听她吩咐,冒然来帮我是没道理的。今日ni来找我,想必也没有事先问过她吧?” 祁莲点头。 苏媛莞尔,“你知道,若是你来,她会阻止,对不对?” 闻者沉默。 “既如此,今日且当你没有来找过我,你依旧是芳华宫里的答应,今次来探视灵贵嫔与我相遇罢了,再无其他。她既然安排你,自然有其他的用处,你回去吧。” 苏媛说完,不等其应话,转身唤了梅芯,就率先走了。 祁莲只喊了她一声,终是没有追上前。停在原地,她自言自语道:“你们总将我做外人。” 她的宫女夏衣近前唤她,祁莲回神道:“回去吧,我去找贺昭仪。” “小主,既然玉婕妤不要您帮忙,何必还非、”夏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祁莲瞪了斥道:“她要不要,和我做不做,是两回事。” 苏媛回到永安宫,筹划着秦妃的事。若是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自是以不变应万变,但自从谢芷涵中附子的事发生后,她却觉得不能再那般了,便悄悄联络了景和宫里的人,密切留意着秦妃动作。 秦妃却似没受秦以璇之死的影响,一切如常。 四月初三,风和日丽,赵太后之女丹蕙公主回京,举宫欢乐。 苏媛隆装后去了凤天宫,却见谢芷涵亦在那里,当即上前小声道:“你身子还没完全好,怎么就出来了?” 谢芷涵却似有些为难,“皇后亲自派人传的话,让我过来同迎丹蕙公主。”话落,压低了嗓音耳语道:“媛姐姐不知,丹蕙公主早两日就抵了京师,只是公主倚仗在今日进城罢了。” 苏媛抬头,知道肯定有下文。果然,又见谢芷涵咬着唇愁恼道:“我哥哥在街上冒犯了公主殿下。” 第103章 怠慢 苏媛闻言惊诧,谢维锦冒犯了丹蕙公主?望着眼前人忧心忡忡的面色,暗自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公主既是便衣进京,想必掩藏身份在先,既如此不知者不罪,就算表兄有所冒犯,亦不能按皇家之礼来对待,你别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听说丹蕙公主这次回京有长久之意,哥哥在宫中当差,难免要撞见。她身为公主,若是有意刁难……” 谢芷涵的话还没说完,衣光鲜亮的萧韵就朝这走了过来,含笑高声道:“灵贵嫔和玉婕妤果然姐妹情深,纵有小秦氏离间在前,都不足影响分毫,可真是令人羡慕。” 小秦氏指的自然是早前被赐酒的秦良媛秦以璇,皇后当时虽然给了她体面,但身后事并不能按照妃嫔等级办,毕竟是戴罪之身,品阶皆被罢黜,是以萧韵才以小秦氏而称。 “婉仪都知道是小秦氏刻意离间了,那言下之意莫不是还盼着我和玉婕妤生出嫌隙来?”谢芷涵原是不喜欢讲究身份派头的,但此刻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向萧韵,连嗓音都透了几分意味不明。 “灵贵嫔这话就言重了,我只是见前阵子贵嫔您久闭宫门,这会子瞧见你想过来打个招呼,不成想撞见你和玉婕妤说体己话,可是嫔妾不知不知眼色,打搅了你们二位?” 萧韵刻意将体己话三字说得大声,顿时吸引了殿内其他人的目光,本三三两两聚着的人群不约而同朝这看来,连陈皇后都忍不住道:“萧婉仪和灵贵嫔再说什么体己话呢?” 萧韵转身率先言道:“回皇后娘娘,不是嫔妾和灵贵嫔,是灵贵嫔和玉婕妤,嫔妾是刚巧撞上,听见她们聊小秦氏的事儿。” 牵扯到秦以璇,皇后就绷直了脸严肃道:“小秦氏的事早就过去了,本宫已晓谕六宫,你们难道还有什么质疑吗?” “嫔妾不敢。” 陈皇后适才看向谢芷涵二人,“灵贵嫔,你如今身为贵嫔,当修身养性,多习后宫之道,来日也好替本宫与贵妃分忧,不能再同昔日那样玩心不敛。” “嫔妾领旨。”谢芷涵福身。 “还有玉婕妤,皇上喜爱你陪伴服侍,就要多替姐妹们尽心侍奉皇上,替皇上分忧解乏,方是后妃之职。” 苏媛亦是领命。 后续殿内便寂静多了,等时辰差不多,皇后就领着众妃嫔前往慈宁宫。不同于赵太后的喜静,丹蕙公主是个极好热闹的性子,是以安排了众妃安排相迎。 慈宁宫中亦是热闹的紧,不说瑾贵妃早早就在,连瑞王府的林侧妃都大清早入了宫。 苏媛进殿随着皇后请过安,抬眸撞见长姐的视线,四目相视不过片刻就转开了,均不敢暴露分毫。 瑾贵妃见了谢芷涵难免要寒暄几句,问起她的身子情况来,“真是可怜了灵贵嫔的身子骨,本就孕育得辛苦,好不容易熬了那几个月,竟是折煞在了小秦氏手中,唉。” 谢芷涵上前得体应话:“嫔妾谢贵妃关心。” “不过皇上疼爱妹妹,今后有的是机会,莫要放在心上。”话落瞥向旁边苏媛,“就算皇上朕忘了贵嫔你,还有玉婕妤呢,她日日都在皇上跟前,必定会提携你。” “贵妃娘娘言重了,嫔妾愧不敢当。”苏媛忙低首说道。 这位分上,贵嫔和婕妤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瑾贵妃却笑意不减,抬举道:“你担得起,这宫里谁不知你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本宫还记得婕妤刚进宫的时候小病了一场,还好皇后知人善用,没有令明珠蒙尘。” “贵妃若是想,这宫里的明珠多得是。”素来没出声的林婳悠悠道了一句,像极了在替皇后说话。 林侧妃与瑾贵妃不睦而同皇后往来,宫人皆知,倒不觉奇怪。 瑾贵妃转首,瞅着坐在太后身边的她,特地压制了身体里的怒意才开口:“侧妃说笑了,这宫里有多少颗明珠本宫是不清楚,什么样的明珠能入皇上的眼本宫也不清楚。不说这些,本宫是比不得皇后贤良,能亲手将美人往皇上榻上送的。” “贵妃既知皇后此举是贤良,是在替皇上着想,那怎么刚刚的话中夹着几分酸意?”林婳是不知避讳的,抿了口茶毫无所虑的再说道:“宫里的戏是从来不断的,我难得进来一趟,待会儿公主的仪仗也该进宫了,各位娘娘小主可都歇歇吧。” 这话说的怠慢无礼至极,偏偏是当着太后的面,赵环不得不压下这份怒意,不与林氏争口舌之快。 皇后见状笑容满面,走近了林婳关切道:“侧妃近来可好?” “谢皇后关心,我身子尚好。”自始至终,林婳都没有多看苏媛一眼,只是随口与她聊着。 谢芷涵在苏媛耳边松了口气,悄声道:“还好有林侧妃在,她是最不喜欢瑾贵妃的,媛姐姐你看贵妃都不敢发作。” 苏媛心知肚明,赵环这般忍气吞声,只是因为太后偏心长姐。 “不过听说丹蕙公主和林侧妃向来不对付,我都不知怎么今儿个林侧妃会特地进宫来迎丹蕙公主。” 闻言,苏媛心中微滞,丹蕙公主不喜欢长姐吗? “可是有什么渊源?” “丹蕙公主年纪小,从小被太后和皇上宠着长大的,这宫里谁不让着她?就是皇后贵妃她们,对公主都是礼待有加,不说往日的讨好,更没人会去顶撞她。不过林侧妃的性子,姐姐你也看见了,怎么可能把公主放在眼里?” 谢芷涵与她小声道:“当初瑞王为了纳林侧妃进王府在太后寝宫外跪求那么久,公主就去王府找林侧妃,听说闹了相当大的矛盾,再后来每次宫宴,两人都是见面眼红。” 这种势如水火的关系,她还进宫来? 苏媛不由得侧眸望向长姐,她正和皇后说这话,偶尔看向太后,面色温和友善,较之往日亲近许多。 巳正时分,有宫人进来通传,“太后,公主的车驾已过西华门。” 第104章 公主 丹蕙公主年方十五,身材娇小,穿着素色的衫子,上头斜斜簪了枝红梅簪子,裙子也是白绫的,虽称不上貌若天仙倾国倾城,却也是娇俏清丽。 陈皇后与瑾贵妃领着众妃嫔在慈宁宫门口相候,见轿中少女盈盈上前,在众所希冀的视线中微微福身,笑吟吟的望着台阶上的人说道:“丹蕙给皇嫂请安。” 她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双目湛湛,笑起来时颊边梨涡微现,显得神态天真、娇憨顽皮。 这样的公主,与苏媛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陈皇后立即眉目尽展,双手向前,二人相握。她关怀的打量了对方周身,欣慰的点点头:“公主长高了,气色也好。” “可不是嘛,我现在身子骨很强健了。”丹蕙公主嫣然笑之,就着皇后的双手原地左右转了转。 陈皇后就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一路辛苦,太后总念着你,可算是念来了,快进去。” 丹蕙点头,这才将目光落在旁边的瑾贵妃及其身后的众妃嫔身上,依旧是笑容盈盈,出口也十分客气,“丹蕙给贵妃嫂嫂和其他嫂嫂问好了。” 其实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这样做。瑾贵妃倒是还好,回了几句寒暄话,其他人却受之惶恐,纷纷回礼。 丹蕙却也不在意,伴着皇后的携手往殿内走。没走两步,又侧首 向苏媛的方向细望了几眼,苏媛正纳闷着,就见后旁边有人挤了挤自己。 “韵姐姐入宫了。”丹蕙突然止步,望向萧韵时的目光是欣喜的,语调却不是疑问。 从苏媛旁边走出来的自然就是萧韵,往前两步了道:“公主许久不见,您还记得我?” “韵姐姐这话就说笑了,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呀。”她伸出另外只手,萧韵立即握了上去。 “我进宫已有一年,可惜你总在金陵休养,我们不能相聚。” “往后不就好了?我这回回京就常住了,母后与皇帝哥哥也有此意,我们可以好好叙叙。”丹蕙亲热道,又问:“韵姐姐如今是何品阶?” 萧韵便似惭愧的低下了头,还是陈皇后接的话,“进宫一年已是从四品的婉仪了,你皇帝哥哥很喜欢你韵姐姐呢。” 这样的晋级位分,想来在后宫里是真的算快了,丹蕙听后果然替她高兴,“毕竟是从小都在宫里长大的,皇帝哥哥说不准早就中意韵姐姐你呢。” 萧韵露出害羞一笑,继而又望向苏媛和谢芷涵方向,“公主在去年大选前离开的京都,是以有所不知,如今宫中佳丽颇多,你说这话倒是笑话我了。” 如此意有所指,众人都心知杜明了。 丹蕙公主看着年纪轻不谙世事,但终究是聪慧过人,立马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苏媛身上时停顿了片刻,大致也是被其和林侧妃相似的容貌惊讶住了,只是不似蒋素鸾初次见到时那般冒失。 皇后简而言道:“这是你皇帝哥哥新得的玉婕妤和灵贵嫔。” 听到这话,丹蕙的目光果然就深了,仔细打量了番二人,最后语气淡淡:“这么短的时日,就已位居婕妤和贵嫔了,还赐了封号,想来很得皇帝哥哥欢心。”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皇后很适宜的说道:“来日方长,公主有机会和萧婉仪叙旧的,太后正在殿内等你呢。” 丹蕙公主这才重展笑颜,“是,我也想母后想得紧呢。” 苏媛等走在后面,谢芷涵轻声道:“公主和萧婉仪是旧交,自幼的情分,你瞧今日萧氏的气焰。” “说来也是奇怪,公主是太后的亲女儿,可萧婉仪是萧淑妃的侄女,怎么她们俩……” “当时年幼,宫中同龄的女孩子不多,公主的皇姐皇兄年岁渐长,难免就和萧氏亲近。”谢芷涵忧心道,“何况,等她发现得罪她的是我兄长,怕就更帮着萧氏针对我们了。” 她言辞间有些自责,觉得要连累身边人。 苏媛却无所谓的笑笑,“没事。”说着又想起方才情形,好奇道:“公主和瑾贵妃的关系,似乎有所不妥?” 按理说,瑾贵妃才是丹蕙公主的表姐,怎么反倒是亲近起皇后来了? “这宫里的事谁又说得清?丹蕙公主率性,你瞧她和萧婉仪亲近就知道与谁交好都不会受时局影响的性子,贵妃早年气盛任性,多有矛盾吧。” 谢芷涵说着收了嗓音,“咱们进去吧,萧婉仪回首看着呢。” 苏媛抬头,果然撞见走在公主身旁的萧韵透过众人直视着她们。 进了内殿,太后早就心急许久,竟是起身,满面动容的抱住女儿,全然不似往日严肃刻板的模样,话语不见章程,皆是对她的关切言辞。 丹蕙公主善言辞,说话又风趣,说了过去一年里在金陵的生活,又讲了许多宫外的事,边说边在殿内来回走,将满殿人逗得欢笑不已。 太后亦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倒是林侧妃与瑾贵妃这两位素来威风八面的人物,今次都缄口不语了。 丹蕙公主心情好,也不这两位计较,时而靠着太后,时而又在皇后旁边坐坐,有时甚至会将萧韵拉起来配合自己,总之兴致高昂。 太后留了所有后妃,慈宁宫设宴,又问了几句晚上洗尘宴的事宜。 午宴过后,除了皇后贵妃还有何丹蕙公主相熟之人留在太后宫里,其他人都先行离开。 到了外面,就有人小声嘀咕,“早听说公主与萧婉仪是旧识,没想到感情这样好。” “萧婉仪毕竟出身侯府,又是先皇御封的平阳郡主,从小和公主一同长大的,自然不是你我能想比。” …… 听着这些,蒋素鸾追上苏媛,颇有顾虑的望了眼谢芷涵,见其不动,便主动道:“灵贵嫔,我有些话想和玉婕妤讲,能不能请您先行个方便?”这和她往日风格不同。 谢芷涵难免多看两眼,苏媛就对她点点头,于是:“自是可以。” 蒋素鸾睨了眼慈宁宫的匾额,邀道:“玉婕妤,去我宫里坐坐如何?” 第105章 闲聊 蒋素鸾找她,自是因为见了先前那番热闹的情景心底颇有感触。她在宫中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几番瞧见苏媛和谢芷涵悄悄话语的时候,既是羡慕又是难耐。 嘉隆帝的恩宠,于她来说是缥缈不定的,而除了已故的贤妃王氏,这偌大的宫里更无人私下眷顾过她。 缓缓走回重华宫的路上,她微微笑着歉意道:“玉婕妤,其实我没什么要事,就是想从灵贵嫔那借一借你。” 苏媛面色微讶,抬眸望过去,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太后宫中,见你们都三两结伴着,我站在那有些孤单。”蒋素鸾毫不避讳的说道,“你与灵贵嫔是表姐妹,丹蕙公主和萧婉仪又是手帕之交,见你们皆一如初心的模样,想起前阵子我去探视幼年时的闺中好友,可对话间到底再难有曾经的情分了。” 苏媛本想问句去哪里探视,后又在想,以蒋家的门第,眼前人幼年闺中所结交的女子多半亦出自名门贵胄,若是先前已入了宫亦是正常,便没有好奇。 “那只能说,她不值得素嫔你去缅怀。” “是啊。”蒋素鸾悠悠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好热闹的性子,在这宫里住得久了,心中藏了万般愁恼千种心思,却无人可诉。” 这话苏媛不太想接,知心的人有一个就够了,她并不贪心。何况涵儿虽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很是敏感。 蒋素鸾抬眸觑看了身边人,见其没有反应,遂自说自话道:“你不必紧张,我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她的语气渐低,似带了几分希冀,又问道:“可以吗?” 苏媛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蒋素鸾便像松了口气一般,徐徐道:“丹蕙公主回了宫,这宫里的形势又要变了。就算以后没了秦妃,萧婉仪怕是个更棘手的角色,她似乎与你挺不对付的。” “这宫里怕是没几个人和我对付的吧?”苏媛无奈笑了反问,“宫人眼中,我自进宫起得宠之路太易,又接二连三的晋封,总有人看不过去的。” “是,就是早前,我也是看不过去。”蒋素鸾坦然道,“不过我是知道这后宫定律的,没有你也是别人,皇上待我只是顾着蒋家,我不会自不量力的去妄图争宠。” 她真的比早前进宫时更通彻了许多,并不拘泥于嘉隆帝的恩宠上,只是就时势分析,“你让我去攀皇后那棵树,可知在她眼中,我又能入几分眼?” 这是早前苏媛给她提过的建议,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因此烦恼着。 “谁都不容易。” “你刚刚发现没有,贺昭仪身边那位答应,总盯着林侧妃看?” 蒋素鸾这话,却惊了苏媛一跳,瞠目抬头道:“你说谁?” “好像是祁氏吧,都是去年和我们一起进宫的秀女,我记得她早前得了林侧妃提拔,由皇后安排过侍寝,还以为是攀上了瑞王府,没想到那一晚之后也不见其他恩宠了。” 蒋素鸾语气如常,并没有因此而露出嘲讽,只是喃喃道:“我看她的样子,约莫还是想请林侧妃提拔她的。” “是祁答应。”苏媛接话,“早前和我同居在芳华宫的。” “我记得是出身不高。”蒋素鸾话落,又言道:“今日林侧妃会进宫来接丹蕙公主还真是意料之外。” “怎么了?” “灵贵嫔没有和你说过?”这下倒轮到蒋素鸾诧异了,“当初瑞王跪求太后要纳林侧妃入府,丹蕙公主出宫去找过这位林侧妃。公主的性子你今日也能看出几分,最是直率的,也是年轻,约莫说话没注意分寸,那林侧妃被其言语中伤竟是当场投了湖。” 苏媛顿步,双眸尽是不可思议,“什么,林侧妃投湖?” “嗯。”蒋素鸾继续道,“当初瑞王还在太后宫门外,听了王府的人通禀直接回府,对着丹蕙公主就拔了剑。丹蕙公主心高气傲,自是不承认说错了话,非说林侧妃是使得苦肉计,瑞王见侧妃奄奄一息更是气怒不已,扬言要断了兄妹之情,侧妃没醒更是不准公主离去。宫中太后得知,最后都亲临瑞王府,更是直接同意了林侧妃进府的事……” 这事,苏媛断断续续知道点,却都不如这次详尽,心中震惊无比。 “其实林侧妃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落了湖虽说马上就被救起来,看着情况危急,但也不是公主的错。何况,一个琴姬能进亲王府服侍已是福分,居然还挑唆瑞王娶她做侧妃,太后和公主难免就要多想,谁知事情闹成了那样。” 蒋素鸾感慨着,又特地压低了嗓音,“不过这事,玉婕妤你听过就算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已无人再提,毕竟有损太后和瑞王的母子情意。我刚就是见林侧妃来迎丹蕙公主,心中诧异罢了。” “是挺奇怪的。” 苏媛没机会私下见长姐,亦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只盼她不要轻举妄动。可是,长姐如今的性格和早年大相径庭,刚刚蒋素鸾提到苦肉计,她甚至觉得还真有可能。 “玉婕妤?”蒋素鸾催促她往前。 苏媛举步,再望向对面人时含了几分感激,“多谢你告知我这些,否则我不知情若是说错话得罪了林侧妃和公主,怕是都不知道错在哪。” “不必言谢,这些都不是秘密,就算我不与你说,想必灵贵嫔之后也会告诉你的。再说,你是皇上心头的人,便是真的言辞失当了,还有谁能怪罪你不成?” “何苦挖苦我,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我这宠妃当得有多少能耐,宫里谁不知道?就刚刚在慈宁宫,多的是人随意处置我的人。”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到底是比我们这些人强。”蒋素鸾话落望向前方,笑道:“马上就到了,待会你就在我这歇着,晚时我们一块儿去赴宴。” 苏媛本想着回去换身衣裳,如此倒不好推脱,正要点头,就见有宫女自后追来,“小主。” 是蒋素鸾留在慈宁宫外的人。 “秋葵,这般急色匆匆,可是出了何事?” 被唤秋葵的宫女行了礼气喘吁吁的回道:“小主,慈宁宫出大事了。丹蕙公主不知怎么和林侧妃起了争执,林侧妃被她推搡倒地,小产了!” 闻言,苏媛面色瞬白。 第106章 冤枉 慈宁宫内乱作一团,宫女太监进出间皆战战兢兢。太后命人将林侧妃送到了偏殿,又召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谨小慎微的凑在床榻前给诊治。 空气中尽是那种带着腥味又令人惊慌的气味,丹蕙公主早已没了清早欢快的笑声,清秀的容上透着几分无措几分委屈,见素来疼爱自己的母后只伸头张望着内殿情形,根本不曾再看她一眼,心中更是难过。 “韵姐姐,真不是我故意推的她,不是我。”她伸手握住了身边人胳膊,力道很大,似乎这样别人就能信她一般。 萧韵就算不信也是露出相信之态的,忍着疼痛反握住她,“公主您别着急,她自己没站稳也是可能的,不定是你的错,太后会查明真相的。” “可是,可是王兄他肯定不会信我的。”她焦虑道,“她自己非要和我辩,我就没想搭理她,有了身孕还这样激动作甚,如今倒都成了我的不是?” 丹蕙公主内心焦躁,一方面林侧妃出事小产她也难过,毕竟是王兄的第一个孩儿;另一方面对胞兄瑞王心存惧意,也担心太后因此而怪罪自己。 “是是是,我们都听见了,是林侧妃先开口提的要为公主觅驸马之事,若非这样公主又如何会与她对辞?你别着急,就算公主真的推了她,那又怎么样?您是公主,天子胞妹,她是何出身,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卑微……” 萧韵的本意是讨好丹蕙公主,想以林侧妃出身来安眼前人之心,但转念顾忌殿内有瑞王府随侍的仆妇,唯恐今后得罪了瑞王,到嘴边的话就没说下去,改好言道:“瑞王爷就算生气,但您是他的亲妹妹,不会拿公主怎么样的。” 这意思丹蕙自然知道,不说这还只是未出世的孩儿,就算是已落地的孩儿,她无心给害了,也不可能真有人要她以命偿命。 可是,在丹蕙心中,一直都是有意想修复兄妹关系的,如今这事出了,怕是更加不可能和好了。她突然觉得萧韵所言都是没有意义的,意兴阑珊的松开了对方的手,朝自己母亲那走去。 赵太后的气色阴沉得可怕,她盼了许多时日都没等到瑞王府传出好消息,结果好好的孩子这样子就没了…… “母后,儿臣不是故意推搡她的,待会王兄来了,丹蕙会亲自赔罪。” 赵太后显然有意克制了,“这事儿哀家会同你王兄解释的,这儿没多大事了,你回宫歇息吧。”她不愿见到儿女碰面的场景。 丹蕙也明白这是在责怪自己,又唤了声“母后”瞅着她。 适时有太医从内殿出来,下跪了禀道:“禀太后,林侧妃的情况已经稳住了,只是她素来身体娇弱,此番小产需要仔细调养,不可再受刺激。” 早前主殿内林氏见红的情况,众人都知孩子是保不住的,只是听到太医一字一句的通禀,太后终究还是闭眼难受了许久。 “知道了,你们好生照顾侧妃,用最好的药替她调理。” “微臣遵旨。” 赵太后这才扶着近侍的手坐下,撑着额头摇了摇,似是极为疲倦,半晌出声道:“晚上的宫宴取消吧。” “母后!”丹蕙闻言下跪,抬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母后您想怪罪,丹蕙甘愿受罚。只是儿臣刚刚回宫,她就忙着说替丹蕙选驸马的事,又说什么萧家世子战功赫赫,什么早日完婚之话,丹蕙实在听不过才说回了几句。当时宫里那么多人都听着,非是儿臣主动挑起的话题,儿臣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走到丹蕙身边时会站不稳摔倒。” 她是想拉林氏而非推搡林氏,难道自己堂堂公主,去和王府里的侧妃计较?终究也是满心骄傲,受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委实忍不住。 “母后又没有说你,只是你瑞王兄刚失了孩子,宫中不宜这样大办宴会。下个月是你生辰,到时候母后再帮你好好办,你舟车劳顿的,回宫去吧。”赵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严,话落喊了玳瑁。 玳瑁就上前搀起丹蕙,“公主快起吧,奴婢送您回去。” 丹蕙咬了咬唇,又望了望左右妃嫔,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跟着玳瑁出去。刚出殿门,她就红了眼道:“姑姑,你也不信我吗?” 玳瑁陪在太后身边已有数十载,是看着丹蕙公主长大的,自然情分也不同些,闻言安慰道:“公主别难过,太后娘娘肯定是信您的。” “母后若是信我,就不会取消晚上的宴会了,也不会这么急着让你将我请走。我知道,她是怕待会儿瑞王兄来了,我与他再起争执。” 玳瑁就叹气,“可是公主,那掉的也是林侧妃的亲生骨肉,您非故意的,难道侧妃还能舍得?” 就瑞王府的情形,谁都知道那个孩子的重要性。若是孩子生下来,不只是瑞王长子、太后皇孙的身份那么简单,林氏还可以母凭子贵,借此扶正做瑞王嫡妃。 因此,若说林侧妃为了陷害丹蕙公主而故意害了自己腹中孩儿,这种事是无人会信的。丹蕙公主再如何义正言辞,落在旁人眼中也都只是狡辩,这个亏她只能接。 苏媛与蒋素鸾折回的时候,正见慈宁宫外玳瑁姑姑同丹蕙公主说话,二人止步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上前,最后还是对方先走了过来。 丹蕙公主心中正委屈着,瞥见与林侧妃相似的苏媛,没好声的道:“怎么,两位也是紧着过来探视林妃情况的?”不复早前的娇艳可人,眸光清冷,透着几分嘲讽,尤其是凝视苏媛面颊的时候,“生得和林氏还真是相似,皇帝哥哥居然也宠幸你。” 她着实想不通,这样的容貌怎么就受尽了宠爱,林妃是这样,苏氏也如此。 苏媛和蒋素鸾垂首相继唤了公主,没有多言,却无声默认了对方的意思。 玳瑁姑姑见了素嫔和玉婕妤,行礼后依旧催着丹蕙,“公主,先回寝殿吧,太后早月前就命人拾掇重置好了。” 苏媛和蒋素鸾往旁边站了站,丹蕙哼了哼从她们面前走过,还没行多远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子提拔,手提佩剑,气势汹汹。 苏媛刚准备抬脚就听见身后传来玳瑁的尖叫声。 第107章 兄妹 瑞亲王元竣作为护都营统领自是身手了得,入宫不解佩剑亦是常见之象,可这对着自己的同胞亲妹动手,还是过于骇人。 别看丹蕙公主娇小单薄,竟是练过功夫的,顺手接了对方甩来的剑鞘,她一个飘逸的后退,将剑鞘横在自己身前。 原地站稳后,丹蕙瞪着对面人道:“三哥哥,我离京一年,你见面便这般待我?” 元竣剑指亲妹,浓眉紧锁,声色俱狠:“丹蕙,昔年你年小不知分寸,我没有追究你。你现在问为兄这话,那动手之时可曾念过婳儿是你嫂嫂,她腹中孩儿又是你的亲侄儿?母后疼你护你,总让我忍让包容你,可你竟这般不知收敛!” “我没有!”丹蕙本就受尽冤枉的眼神,心中俱是委屈,又闻这番质问,干干的解释道:“她自己摔倒的,与我何干?” 可惜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二人殿内争执,而林侧妃更是在丹蕙公主身边摔倒,两人又有肢体接触,现在还怎么道的清? 丹蕙亦知自己的话有多苍白,毫无可信力。余光瞥见王兄身后跟着的随从与宫女,认出那年长的嬷嬷是林妃身边亲信,亦是方才出宫报信之人,她扬手将手中剑鞘甩出,正击那仆妇胸膛,轻跃过去,厉色道:“定是你们这般宵小在我王兄面前诬陷本公主,倒是说说,谁亲眼见着本公主推你们主子倒地了?” 那仆妇是林婳身边的亲信,在瑞王府亦是极有地位的嬷嬷,“啊”了声倒地后捂着胸膛,一副忍着疼痛敢怒不敢的怯怯模样答道:“奴婢不敢诬陷公主,只是我家主子意外,奴婢出宫请王爷罢了,奴婢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必是林氏指使你这样说的,你个刁妇,本宫要将你送去刑宫!”丹蕙公主横眉厉目,怒气忿忿,她话落就要上前。 瑞王拿着剑的手微动,语气不善道:“丹蕙,你再敢动瑞王府的人试试?”语中尽是威胁。 慈宁宫外守卫森严,侍卫罗列,此刻却都犹如那汉白玉雕的石狮杵在原地,对于瑞王与长公主这番动静罔若不知,并不敢上前。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知悔改,本王看你就该留在金陵好好修身养性,回京都来做什么!”瑞王实在听不得任何人出言诋毁自己心上人的,态度格外不善。 方才惊叫的玳瑁稳了稳情绪,刚刚眼见着瑞王迎面对公主拔剑相向,她委实感到害怕,因为此次之事比早年瑞王府中公主逼侧妃投湖的事更为严重,那瞬间她真以为瑞王要对公主下杀手了。 不过毕竟是宫中的老人了,走过去压低了嗓音劝道:“公主,王爷气头上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您与王爷是亲兄妹,他必定会相信公主的。” “姑姑你觉得三哥哥会信我吗?你看他的模样,若不是在母后宫外,怕是恨不得杀了我好给他的宝贝侧妃解气吧?不就是个姬妾吗,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不清不白的进了王府,偏偏你把她当块宝……”丹蕙毕竟心高气傲,几乎是对着瑞王吼的,冷笑着再道:“你就那么相信林氏,为了她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要了吗?” 瑞王怒为红颜,本都觉得会大发雷霆的,可是竟一反常态将手中之剑松了,侧过身道:“你走!” 玳瑁便拦着欲要说理的丹蕙,“公主,奴婢陪您回娇露殿。”又望向瑞王,轻声道:“王爷,侧妃已没有大碍,不过失血过多还在沉睡,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瑞王立在身边,没有动静。 “那奴婢先行告退了。”玳瑁福身,强拉着丹蕙离开。 等走开一段路,丹蕙紧绷的身子才放松开来,流泪道:“姑姑,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回来?母后信中还说什么三哥哥想念我,你瞧他方才说的什么话,他是巴不得我永远待在金陵不回宫了吧?” “今日是个意外,公主别往心里去。” “怎么就偏偏那么巧?林氏也是的,有了身子还出门作甚,来迎接本公主?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她是恨透了林侧妃,那个惹得三哥哥与母后和自己生出嫌隙的女子。 “其实王爷已经顾忌和公主的兄妹情意了,若是过去,可不会听公主说这么多,必定将您拉到侧妃面前赔罪。” 这也是丹蕙意料之外的,颔首道:“嗯,王兄刚刚最立即的不是马上进宫去看林氏,而是与我在宫外周旋许久,和他以前不同。” 玳瑁亦是这样想的,但出口却是:“说明王爷最在意的还是和公主的兄妹之情。” 丹蕙丁点儿不信,“姑姑别哄我了,三哥哥发怒起来可不会管我是不是他妹妹,定是林氏不似以前那样得他喜欢了。”说着目光微亮,希冀道:“这么多年,林氏又是那般脾气,三哥哥定是腻了。” 要说瑞王会对林侧妃腻烦,这话讲出去,整个京师的人都不会信。若是感情不在,又怎会一身盔甲就急急赶进宫里来? 然而此刻,瑞亲王元靖就站在原地,并没有阔步入慈宁宫,只是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那被丹蕙公主击打在地的婆子勉强站起身,往前两步嘀咕道:“长公主真是太过分了,欺了侧妃娘娘不够,还毫无悔意,可怜了侧妃与王爷的孩儿、”话说一半,被元竣瞪住了,却不就此止话,“王爷,赶紧进去瞧瞧侧妃吧。” 瑞王闻言,身姿依旧未动。 此时,站在不远处瞧了整场兄妹反目情形的苏媛和蒋素鸾也不敢乱动。尤其是苏媛,并不想在这时候走过去,可再转身回慈宁宫亦是不妥。 蒋素鸾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瑞王今日有些不对劲。” 苏媛“嗯”了声目露不解,蒋素鸾即回道:“你没发现吗,素来待林侧妃如珠如宝的瑞王,这会子根本不想进去看侧妃,而且刚刚他对长公主的反应,也不是该有的。” 都拔剑相向了还不是该有的?苏媛讶然,莫不是要元竣追着丹蕙公主砍才算正常? 她正费解时,就见那抹高大的身影已抬脚朝她们走来。 第108章 反常 苏媛进宫之后听过许多关于瑞王的传言,什么暴虐成性、嚣张跋扈、痴情不改的。也听过不少小故事,有他早年和嘉隆帝的过结;有他为宠妃而置部下将士性命不顾的;也有他为宠妃低头恳求别人的。 但在苏媛这,对他存着惧意的。 因为容貌。 据说瑞王是个很喜欢毁灭的人物,如他那样骄纵着长大的皇子,和元翊元靖都不同,他没经历过挫折和挑衅,男儿的尊严心极为浓烈,是不会容忍嘉隆帝身边有与他宠妃相似之人存在的。 这也就是元翊当初想用苏媛挫其锐气的本意。 “玉婕妤,你别抬头。”耳边传来蒋素鸾的提醒,苏媛还没有垂首的时候,身子已被其拢在后面,听得其清丽的嗓音响起:“瑞王安好。” 苏媛跟着她微微欠身。 元竣对这些后宫妃嫔素不上心,微微颔首沉着脸就要过去,可抬脚刚走几步,突然又转首,望向蒋素鸾身后的人,“这位是宫里的玉小主吧?” 他竟然知道!知道宫里有苏媛的存在,那想必容貌的事也是早就知晓了的。 瑞王此刻明显是余怒未消、心情消极之时,苏媛提着心点头,同样道:“瑞王安好。” 瑞王身量高大,容貌没有元翊那般平和亦不见元靖的俊美,但亦是剑眉星目、双眸湛湛,只是生气的时候显得刻板严肃许多。 她见苏媛如此,喝声问:“玉婕妤不敢直视本王,莫不是惧怕本王?” 连对自己亲妹妹都能拔剑的人,苏媛如何不怕?就瑞王夫妇在宫里素来都是后妃绕道相让的对象,此刻他就算因心情不佳处置了妃嫔,太后与嘉隆帝难道还会降罪于他? “王爷言重了。”苏媛抬头,四目相视,清楚得见到对方微微怔住的神色。 “确实很像。”元竣不过扫了眼,挪过视线便继续前行。 苏媛攥紧的掌心松开,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后背衣衫汗湿,长长吁了口气。 “就这样?”蒋素鸾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媛也是有所迷惘,后来看了眼身边人,讪讪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这时候,瑞王也没心思计较为何嘉隆帝身边会有与他宠妃容颜相近之人的冒犯吧? “总之他没为难你就好。”蒋素鸾展笑,“走吧,瑞王进宫,太后与他又是一场母子不睦,留在这就是池鱼之灾。” “嗯。” 经历了这事,苏媛也没心情再去重华宫小坐了,和素嫔分道扬镳之后,缓缓走向永安宫。 她静静走了段路,侧首唤道:“姑姑。” 桐若上前,恭敬道:“奴婢在。” 苏媛问:“瑞亲王,真的很宠爱林侧妃吗?”她今日见闻,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长姐的生活,并不似众人所说的那么好吧?方才丹蕙公主话语中对长姐的嘲讽与蔑视……苏媛闭了闭眼,心中有些难受。过去,长姐亦是世勋贵妇口中赞颂的名门闺秀,秀外慧中、温婉纯良。 “自然是不差的,不过今日瑞王确有反常,奴婢也不明白是为何。”瑞王性子素来暴躁,刚刚慈宁宫外明眼人都看出来是有所克制,并没有完全发泄出来,这与他素来的作风不符,“难道是瑞王和林侧妃近来吵架了?” 这就无人知晓了。 苏媛回宫后,依旧让人留意着慈宁宫那边,毕竟是太后寝殿,守卫森严,并不能得知元竣进殿后的情况,只知道他进去后没多会就将林侧妃抱了出来,当即回瑞王府。 傍晚时分,谢芷涵来找她,苏媛就有意无意打听下午的事。 谢芷涵不笨,察觉出后反问道:“媛姐姐,你好像很关心那位林侧妃?”她睁着双眸望向苏媛。 苏媛点点头,不加遮掩的说:“是,我关心她,在意她、担心她。” 谢芷涵咬唇,“媛姐姐?” 苏媛抬眸看了眼身边的桐若,后者领着宫女退下后,她坦然言道:“涵儿,那位林侧妃于我来说很重要。” “是旧识?” “嗯。”没有否认。 谢芷涵凑着脑袋眼珠子转了又转,盯着对方的容颜压住心底的猜忌,“姐姐和她的关系,是不是比我和你更为亲近?” 苏媛只望着她,没有言语。 谢芷涵却已明白,眨眼道:“我知道了,我不问。”而后停顿片刻,将先前慈宁宫里的情形说与对方听:“瑞王进宫后,没有顾忌太后的解释,径自问了太医林侧妃的身体情况,就将她带回了王府。” “就这样?”苏媛诧异。 “嗯,还带走了朱太医,去王府伺候林侧妃身体,想来这几日都不会回太医院。”谢芷涵说着亦皱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以为按照瑞王的脾性不会善罢甘休,谁知竟这样息事宁人,连多的话都没有追问就带林侧妃回去了。” “或许,终究还是心疼自己亲妹妹多一点吧。”苏媛漫不经心的接道。 “我看不像。”谢芷涵狐疑着神色道:“媛姐姐,说实话,我对那位林侧妃的感觉也不好,我总觉得她心机深沉。指不定今日的事,就是她自己策划的,我看丹蕙公主不像是会给人暗中使绊的性子。” 苏媛乍见丹蕙公主的时候也蛮喜欢的,觉得那少女天真单纯,为人又爱笑,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可是等她和长姐出现冲突时,那再多的好感都化为乌有了。 苏媛不敢忘,丹蕙公主是赵太后的女儿,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与之交好。所以,听见谢芷涵说这些话时,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直白且不加遮掩的说道:“涵儿,我不喜欢丹蕙公主。” 谢芷涵这方察觉说错了话,似乎有些惊讶,苦笑了道:“姐姐是因为林侧妃所以不喜欢长公主吧?”她也不需要对方回应,继续道:“没想到姐姐这样重视她,她不喜欢的人,你也不喜欢她。” 苏媛默认,“所以,今日的事无论真相如何,我的立场不在长公主那方。涵儿,多谢你来告知我,只是有些事你不适合搅合进来,否则他日早晚会累及你和你的家族。”见对方张口有话,抢着再道:“我没有把你当做外人,可惜不是所有事我都能与你讲的,你明白吗?” 谢芷涵看了又看,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 第109章 为妾 赵太后心情不虞,陈皇后与瑾贵妃在慈宁宫服侍,直到宫内掌灯,太后才让皇后回去。 瑾贵妃自然很体贴的留下,太后亦没有拒绝。私下里,赵环还是喜欢称呼对方“姑母”,显得亲切一些。她亲自蹲在太后身边替其敲腿,细声道:“您别忧心了,瑞王并没有怪罪公主,他们兄妹和睦,姑母何必再烦心?” “你懂什么,竣儿不是这样的性子,这事肯定有蹊跷。”太后原与其他人一般,都觉得是丹蕙无意擦碰了林氏才致其摔倒小产,可越想越不对劲,如若真的是丹蕙的错,竣儿不会如此息事宁人。 “这个林氏,越发不规矩了。”太后叹气。 “姑母觉得,是林侧妃故意陷害的公主?”赵环开口,面色紧张,心底里却不以为意。这二人与她都是感情平平,往日里互不对付,因此今日的她颇有些看热闹的心态,自然在眼前人身边是不可能表露出来的。 太后也是郁结于心难受的紧,倒是和她说出了心中猜想,“先不提林氏如何,那没的是竣儿的孩子,如果真是丹蕙的错,竣儿不会放过她的。可是你听玳瑁说了没,竣儿在慈宁宫外许久才进来,哪里还有以往的火急火燎?” 赵环随口接道:“但若是林氏刻意为之,用亲生骨肉离间王爷和公主的兄妹感情,这心思太过歹毒了吧?”谁都觉得是不可能的,哪有人会用这种代价与丈夫妹妹争宠? 如果真是这样,林氏就真的不该存在了……赵太后也不愿去相信这种可能,毕竟得失计较很清楚,林氏若是能平安生下那个孩子,荣华富贵无可限量,尤其是名分地位,她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 因此,这才是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或许,王爷对侧妃没有以前那般喜爱了呢?姑母,如今林氏卧床,王府内无人体贴照顾王爷,您何不乘此机会给王爷安排一番?” 这安排,自然是给元竣房里添人的事。 太后几乎立即想到了左相府中的另外一个侄女,迟疑道:“以你之见,这时候将琼儿送进瑞王府,可合适?” “四妹?”赵环惊诧,赵琼是她的嫡亲妹妹,“姑母,您要将琼儿以什么身份送去王府?”声音是颤着的,她觉得自己胞妹应该得到最起码的明媒正娶,而不是随随便便抬进谁府里。 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赵太后迟疑道:“侍妾。” “这怎么可以?”赵环立即站了起来,不平道:“姑母,您心疼瑞王是不错,可琼儿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嫡小姐,哪有做侍妾的道理?她是左相府千金,我瑾贵妃的亲妹妹,难道要去给一个姬妾伏低做小?” 她语气激动,片刻后反应过来,颇有忌惮的敛了敛气势,继而拿出家中长辈来,随口道:“这事祖父与父亲知道吗?” 赵太后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什么?”赵环又是一乍。 赵环软声道:“姑母,这太委屈琼儿了。” “有何委屈的?琼儿但凡进了瑞王府,有我这位姑母替她打算,难道还愁来日提不了正妃?你们是知道瑞王脾气的,如果强逼着他马上迎娶琼儿做正妃,无意赵家脸面更难看,还不如先进府做侍妾,竣儿顾着她的身份也不会太为难。” 赵太后循循善诱,“何况,虽是为侍妾,府中人还能怠慢了不成?你道她是你亲妹妹,就不是哀家的侄女了?赵家的姑娘,忍一时委屈又如何,昔ri你不也是那样进的东宫吗?” 这可就踩到赵环痛处了,昔年她和陈玉都贵为相府千金,必选太子妃之时,甚至赵家权势更大,只因先帝顾念已故的元后抬举了陈家女儿,她才不得不偏居侧位。 非正即妾,赵环深知这其中的委屈,自然是不愿自己妹妹重蹈覆辙,可惜太后竟然与府里早有安排,她更不能说什么。 走出慈宁宫时,赵环的心情很堵,上了轿撵喃喃道:“香橼,府里打算把琼儿给瑞王做妾,你说这么大的事,为何祖父与太后从不曾告知我?” “四姑娘?”香橼是她从左相府里带进宫的,自然也识得赵琼,惊讶道:“相爷和老爷舍得吗?” “太后都这般说了,想来是没有意见的。”赵环仰头,不甘道:“你说我都如此了,何苦还要让琼儿再受这种委屈?那瑞王又怎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这京中谁不知道他钟情于林氏,就算今日没有为林氏冲冠,可又有谁敢说他对林氏没感情了? 我不过就随口说可安排几个人送去服侍瑞王,谁成想太后竟然要用琼儿?琼儿那样的修为品性,不说嫡王妃,送进宫当皇后也是可以的,居然要去给瑞王做侍妾!” “娘娘,”香橼唤着主子提醒,左右看了看让她顾忌些,可赵环怒气难平,不悦道:“赵家的女儿姑母何曾心疼过,她眼中最在意的还不是只有她的亲生儿子!” 赵环领着满心不甘离开,殿内赵太后亦是心思难宁,她招手吩咐道:“玳瑁,明日天亮差人去相府将琼儿接进宫来。” 这是欲让赵琼从慈宁宫出嫁的意思。 玳瑁颔首,片刻仍是不确定的问:“太后决定了?” “不然呢,总不能每每都是竣儿去迁就林氏吧?哀家瞧今日竣儿的神色,他与林氏之间有事儿,让琼儿进王府,正巧也替我关注着林氏。”太后说着抚额,疲倦道:“近来,哀家每次看见林氏都不舒服,比最初两年更是强烈,总觉得不放心。” “是,奴婢待会就安排下去。” 太后“嗯”了声,想起方才赵环离去时的神色,沉吟了道:“环儿方才在怪我,觉得哀家委屈了她妹妹。” 知晓内情的玳瑁有些无法接话,这到底是委屈了谁,来日自有分明,“主子,贵妃是心疼琼姑娘,误会了您的苦心,以后会知道的。” “以后?”太后摇头道:“以后她就要替她自己抱不平了。” 玳瑁不语。 第110章 失踪 太后惦念娘家人是情理之中,将左相府赵氏千金接进宫陪她小住亦不是没有过的事,像瑾贵妃未进宫前就常常伴其左右,只是用了半副太后仪驾迎这位琼姑娘进慈宁宫,声势实在浩大。 美其名曰侍奉太后、陪伴公主,可进宫后待嘉隆帝前往请安时又有意无意的暗示,在元翊面前大赞赵琼蕙质兰心、温柔知心,还道她和丹蕙公主情比手足,嘉隆帝即起孝心,封了赵琼为明瑶郡主。 明瑶郡主身份尊贵,早有知情之人私下议论,道瑞王正妃之位悬空已久,太后定是有意要将明瑶郡主许配给瑞王。然而等来的,是太后将赵琼以侍妾身份直接送入了王府,那是四月末的初晨,曦风和丽。 离林侧妃在慈宁宫小产不过十来日,这般仓促、低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媛知晓后整日都心神不宁,她不知道尚在静养的长姐见到明瑶郡主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吩咐人留意着,盼着能听到瑞王将明瑶郡主遣送回宫或者左相府的消息,然而并没有。 只等日暮,王府又来人,进太医院请走了朱允。 苏媛的心,便更揪紧了。 当时瑞亲王将长姐接回王府后,朱允就跟着去了王府,整整五日才见他回宫,而后去慈宁宫做了回复。 苏媛因着避讳,特意等了两日才召他来把平安脉,打听得知长姐情况已稳,只是瑞王与她似有争执,王府中人当差都小心翼翼的。 她就纳闷,都说瑞王对长姐情深似海,为了她可以不顾任何人,到底为何会忍心在长姐卧床时与她争执呢?再想到这几日丹蕙公主逢人就说当时殿内情形,以强调是林氏自己摔倒的事实,苏媛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坐在殿内,心思百转,顷刻与梅芯叹道:“你说,明瑶郡主入了王府,是不是预示着林侧妃的恩宠不在了?” 梅芯为难道:“太后毕竟是瑞王母亲,明瑶郡主身后又有左相和瑾贵妃,瑞王爷不能拂面吧。” 苏媛蹙着眉头,再要接话又听人通传,道刘明来传旨请她今晚去乾元宫侍寝。苏媛打发走了来人,沐浴更衣后坐上轿撵去找嘉隆帝。 乾元宫灯火如昼,在门口正见恭郡王元靖,二人见了礼。恭王道:“方才右相大人来觐见皇上,婕妤许是要稍等片刻。” 苏媛同样清冷平淡的应话:“多谢王爷相告。” 元靖深深望着她,启唇想说什么,瞥见左右太监侍卫,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苏媛在偏殿等元翊,没过多会刘明又带人进来布膳。 元翊的心情似乎并不好,往日苏媛服侍他用饭总会调笑几句,今日却沉默静谧,晚时床榻之间亦显得急躁许多,没多会又让人将苏媛送回永安宫。 彼时时近三更,这是过去所没有过的,苏媛整个人有些疲倦,回宫闭着眼任由人服侍着上床歇息。 梅芯在踏板上铺了褥子夜侍,听着帐幔内来回翻身的动静,不由低低唤道:“小主不要难过,或许皇上今日朝事不顺,所以没有留您。” 苏媛本来心里就有些闷烦,闻言索性坐起身来,冲外说道:“水。” 梅芯赶紧给她倒了杯温水。 苏媛抿了几口手捧着绿瓷小杯发呆,瞅见她满目关切的眼神,她无所谓道:“妃嫔侍寝后回宫不是很正常的规矩吗?不必担心我,皇上不是寻常男子,他是君王,我自不可能视他为夫君,以夫君的要求希冀他,因而更谈不上什么委屈。” 这话说的是实话,但心底里那几分堵又是为什么?苏媛瞒不过自己,尤其在经历了先前元翊的柔情蜜意后,突来的冷落有些无措。 她将茶杯递回去,懒懒道:“我无事,歇了吧。”像是在对梅芯说,又似是在告诉自己,君王的恩宠本就是缥缈不定的,好比先前整个京城都觉得瑞王对林妃非卿不娶,现在还不是接受了赵琼? 明明知道长姐接近瑞王,就好似自己服侍元翊一般,怀着其他目的,但姐妹间的护短心性,无论对方在世人眼中是如何,终究还是替她心疼委屈。 或者只是因为听了太多关于瑞王深情的传言,他最终辜负了这个痴字,苏媛感到失望。 辗辗转转睡了两个时辰,天还没亮就听见外面嘈杂,打发人出去看,方知是昨日许多人都等着看的那幕情景终究出现了。 明瑶郡主回了宫。 其实是连夜被赶出来的,因为瑞王府金娇阁里的林妃不见了。 据说昨日自赵琼进王府之后,已有多日不进金娇阁的瑞王曾带着她去见林妃。林妃当时没什么异常,甚至笑颜恭喜瑞王喜得佳人,容色灿烂,就那样直直的望着他们二人,完全不见往日的嫉妒之面。 瑞王当场拂袖而去,等到夜色渐上时王府里不知谁先传出了瑞王进了明瑶郡主屋子的话,而后金娇阁失火,林妃不知所踪。 传进宫里来,就是瑞王跟疯了一样冲进那座特地为心爱女子盖的宝楼,失狂成都令王府众侍将惊骇。 赵琼过去劝他,差点被当场刺死。 瑞王府半夜开始搜寻,后来发动护都营,天色未亮就挨家挨户的找,众人皆不明所以,人是在瑞王府火海中不见的,又不是蓄意逃跑,怎的跟抓捕人犯一般。 可惜,没有人劝得住瑞王。 明瑶郡主坚决不回赵府,在宫门外等天亮,也不让人进去通禀。就等着宫门开,文武百官纷纷朝觐时才进内,面无表情的径自去了慈宁宫,似乎未见到周边人的指指点点。 赵太后望着跪在殿中的侄女,语气悠悠:“到底是哀家勉强了竣儿,让你受了委屈。”她挥手,让近侍过去抚对方起来。 赵琼却不肯,跪在那一言一语的清晰道:“太后,林氏妖女迷乱瑞王心志,蓄意纵火欲烧尽王府,实则暗中潜逃逼王爷用私权扰乱百姓安宁,拖累王爷威名,实在容忍不得。” 第111章 见解 爱姬于火海中销声匿迹,素来痴心的瑞王不见伤心欲绝,反而半夜里就亲率人满城搜寻,谁都知道事有隐情,那位林氏自然并不会是真的香消玉殒。 赵琼回宫的途中思虑许久,相府中对她的培养与教导也都是格外用心的,自然不会像寻常女子般受了委屈便哭哭啼啼失去理智,回想着白日里随瑞王进金娇阁时林氏说话的姿态和语气,很显然对方早有准备。 林氏不和瑞王哭闹争执,也不表嫉妒不甘,笑意吟吟的恭贺了他二人番,反倒是把瑞王气得面色铁青。天黑时瑞王进她的房,独自饮酒却不教人近身,又时常唤近侍进来询问林氏那边的动静,赵琼便知瑞王不过是拿自己刺激林氏罢了。 瑞王既对她无心,她被驱赶出府亦是意料之中,何以委屈不平? 她挺直了身杆跪在太后身前,见其深思,赵琼语气依旧平缓清晰,“姑母,实非侄女因私嫉妒林氏,委实是表哥痴迷林氏已入了魔,那林氏若是有心之人也就罢了,不枉表兄满心真情。 可是侄女入府后,听闻的莫不是表哥躬身取悦林氏之举,甚至还借侄女故意去激林氏,可林氏枉然不在意,视王爷与侄女不见,晚时又蓄意纵火,惹得王爷冲动之下私调护都营将士搜寻。长此以往,王爷早晚会被林氏害得身败名裂!” 听到这话,赵太后才似被人点醒,整个人肃然沉目。 赵琼点到为止,意思已喻,即不便再言下去了。 “琼儿,你起来。”半晌,太后终于出声。 赵琼亦不扭捏,站起身静静立在一旁,外面就有宫人禀道:“太后,贵妃求见。” 瑾贵妃自然是担心胞妹而来,赵太后知她素来作风,未免其进来惹得聒噪,挥手道:“你出去见见你姐姐吧,此事体大,容哀家好好想想。” “是,侄女告退。”赵琼盈盈福身,退出去后迎面就被胞姐握了双手,听得对方气愤道:“瑞王简直太不咱们赵家放在眼里了,你委身给他做妾,他竟这样折辱于你,还有那个林氏,在你入府当夜纵火王府,简直胆大包天!” 她位居高位多年,又曾执掌六宫权柄,呵斥之言颇具威严,听得周遭人皆屏气凝神。 赵琼左右看了看,拉了身边人往旁边走,还没起步却反被对方拉了回来。 赵环瞅着她,又望向殿门,“妹妹你走什么?这是太后的安排,我们去找太后做主,瑞王这样待你,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和我们赵家交代!” “长姐!”赵琼连忙拽住她,好言哄道:“姐姐还嫌妹妹的笑话不够大吗?我随姐姐回钟粹宫,我再慢慢与你说。” 说是回宫再说,可毕竟挨不住赵环的急性子,她不敢在慈宁宫放肆,但这所皇城里可没有她忌惮的地儿,走在路上就开始追问不断。 赵琼不得已,叹息了反问道:“姐姐你自己想,在太后心里,是咱们这些做侄女的亲,还是瑞王更亲?” 赵环抿了抿唇,艳丽的容上透着不加遮掩的不满。 “你跑去质问她,无疑是打了太后的颜面,又以咱们相府逼着太后去处置瑞王吗?瑞王再荒唐,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怎是你我可比?与其逼问无用惹得太后厌烦,倒不如让太后自觉亏了我。”赵琼声线清晰,说的头头是道。 赵环似乎也听明白了,但就是不甘心,终究还是激动道:“难道就这么算了?我早就和姑母说,不能让你以侍妾身份入王府,偏偏她和祖父都决定了,这多委屈你? 四妹,你是不知流言可畏。堂堂的明瑶郡主,相府千金,就这样被瑞王送回来,这宫里的人会怎么样?再加上林氏失踪,瑞王府如此声势浩大,回头整个京城都知道你的事了!” 赵琼却不疾不徐的接道:“越是这样,百姓对瑞王怨声载道,太后就更容不得林氏。” 赵环似乎很惊诧,“你同一个姬妾计较什么?林氏不过是瑞王兴起玩乐的玩物罢了,难道还能扶正做正妃不成?就算没这次的事,她也得宠不了几年,你何必自降身份,与她想比?” “姐姐,不同的,林氏还在,我就名正言顺嫁给瑞王做了王妃,来日也是不顶用的。” 赵琼是知道府中计划的,更明白太后苦心,那龙椅上的人早晚要易主,等到他日瑞王手握大权时,谁能迫得了他不要林氏?就算太后,也做不到。 她本就是聪慧之人,更因为家中长辈的叮嘱早就注意着瑞王府,深知林氏对自己的威胁。 赵环却想不明白,只唯恐胞妹想不开才匆匆赶来求公道,不成想竟听了她的开解,终是意兴阑珊。 出了这么大的事,陈皇后也没有心情与众宫周旋,早早就结束了今早的晨昏请安。 宫中无秘事,苏媛昨夜侍寝后被送回永安宫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出来后萧韵倒是走近冷嘲暗讽了番,借着瑞王府林氏的事笑了几句什么花无百日红之类的话。 苏媛心里惦念着宫外长姐,因此并没有搭理她,见前方有贺昭仪的身影,随口应付了萧婉仪就追上去了。 萧韵揪着帕子,径自嘀咕道:“神气什么,皇上早晚也腻了她。” 话音刚落,突然从正身后传来声音:“皇上若是腻了媛姐姐,又怎会召她去侍寝?比某些见不着皇上面的人来说,在这奚落别人侍寝后回宫,难道不该先反省下自个儿可曾留宿过乾元宫的?” 这无疑是明嘲了,萧韵闻言又气又惊,转过身,正见风头正盛的灵贵嫔谢氏。 她不情不愿的欠了欠身,嘴上却不服软:“贵嫔怎么这时候才出来,您和玉婕妤素来相交,不都是成双出入的吗?”说着转身看了眼,恍若添道:“哦,我给忘了,玉婕妤追贺昭仪去了,想来贵嫔身份还不够昭仪那般尊贵。” “皇后留我说会话罢了,萧婉仪的心思倒是真多。”谢芷涵哪管她话中的挑拨,淡淡一笑,绕过她走了。 萧韵心情不好,左右望了望,发现竟无人主动上前与自己同行,终究是不平,思忖几番却又回身进了凤天宫。 苏媛追上贺昭仪后,本是有些尴尬,但心中担忧之意更甚,还是忍不住开口:“玲姐姐,你与我长姐素有往来,可知她现今是何情形?”她实在是着急了。 贺昭仪侧过身,态度不似过去那样热情友好,不答反问道:“我连你长姐何时私下见了哲弟都不知道,又如何探得她的下落?”说完见其面色泛白,闭了眼悠悠再道:“放心吧,她本事大得很,待瑞王将汴京城搅得人仰马翻时,自然就出现了。” 第112章 安心 苏媛听她语气便知对长姐有成见,果然上次在芳华宫中眼前人所表现出来的,是在责怪她们。她抿了抿唇,低语道:“哲哥哥生前,见过了长姐吗。”倒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断定。 贺昭仪淡淡一笑,“贺氏门庭仅有哲弟一人,自从你长姐回来,我又喜又忧,喜的是你林家尚留血脉,悠的是哲弟一旦知晓,必定不顾一切将你长姐从瑞王府救出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终日待在府里,我爹娘更是瞒着消息,谁成想他还是知道了。” 她应该是恨林家的,先前姑姑贺贵嫔小产身亡的事纵使非林氏父子主谋,但毕竟有他们失职之罪,而那林婳又迷了胞弟心窍,竟做出那等糊涂事来。 苏媛心底总恐她生出此等情绪来,闻言又唤了声“玲姐姐”,却不知到底该怎么说下去。 “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出事的。”贺昭仪瞥了她眼,强调道:“她是回来复仇的,你以为真是在王府里与人争夺瑞王宠爱的女子?不过是见着丹蕙公主回来,搅搅他们兄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罢了。” 显然她和林婳暗中联系已久,苏媛见其虽然语态不善,但不似真的怨愤,亦肯和自己说明情况,暗自定了定心。 “可是,我担心瑞王怪罪她。” “不会。”贺昭仪头也不转,继续往前,口吻笃定:“你别小瞧了你长姐的本事,外面传瑞王为博红颜一笑斩亲信戕百姓的流言,可不是假的。你长姐失踪不见,瑞王知道着急了,回来后自有她的弥补,这会子瑞王有多着急,之后和丹蕙公主及太后之间的矛盾就有多大。” 忆起这场事情的初始,正是因为丹蕙公主和林妃发生矛盾导致的小产,苏媛想着自己早前的猜测,惴惴询道:“玲姐姐,那日慈宁宫中你在场?” 贺昭仪这才抬眼看她,好笑着反问:“怎么,打听你长姐小产的原因?” “嗯。” “连你都不信是丹蕙公主推倒的林妃,旁人自然也不会信。” “可是那孩子……”苏媛急着张口,却被贺昭仪打断,“孩子如何?你长姐腹中的孩子是瑞王骨肉,是太后的亲孙。太后是谁,是你林家冤案的主谋,你觉得以你长姐的性格,会把孩子生下来? 林媛,你莫不是在苏府待得时间太长,竟忘了自己根本?口口声声说着进宫来复仇,怎能这样糊涂?如今朝局动荡,后宫亦不太平,我不说你什么,可是你长姐都记得清明呢!” 苏媛被说得面色泛白,十分惭愧,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抬头,“玲姐姐教训的是,我只是心疼那毕竟还是长姐的骨肉。何况,她若是以这样的方式陷害丹蕙公主,瑞王和太后岂能放过她?” “我能看清楚,你以为瑞王会不知道?如果当真是丹蕙公主害得林妃,以瑞王脾性那日能轻易的放过公主?再者,他接纳太后安排的明瑶郡主,焉知不是被你长姐寒了心?”贺昭仪声音不疾不徐,却条理清晰,听得苏媛更是心惊胆战。 瑞王知道?他知道长姐是故意在慈宁宫小产以陷害他妹妹? 苏媛心生惊惧,又想到此刻宫外他正满城搜寻,有些难以理解。 贺昭仪见她这般,唇角弯了弯道:“瑞王向来宠你长姐,他不是没怪罪吗,还将你长姐接回王府好生调养着,如今外面那番动作,不更表明了他对你姐姐的情意?有什么好担心的,动情的人才会患得患失,你长姐把握的很精准,否则你当随随便便的王府侧妃就能那样子嚣张?她就是仗着瑞王宠爱方有恃无恐的。” 苏媛听不出她对长姐的褒贬,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想法,此刻与之凝视,她蓦然开口:“玲姐姐,你恨我长姐吗?” 她神色一滞,喃喃道:“恨什么?恨你长姐私下去见我哲弟,还是恨我哲弟对你长姐执念太深?这种事又怪得了谁。” 贺玲想得很清明。 苏媛闻言方好受些,吸气再道:“我进宫后都是玲姐姐照拂我,长姐和你既然往来多日,想来亦是信任有加的。贺家知我姐妹根底,纵然哲哥哥出了这事,你却还跟与我讲这些。我如今却还想问姐姐,你还会帮我们吗?” “帮,怎么不帮?都到了这个份上,回不了头了,贺家不可能退缩,亦无路可退。林贺两家,说到底都是被赵氏所害,哲弟自己抵不过那个“情”字,我做姐姐的又能如何?” 她闭门想了几天,终归是气自己胞弟不争气。 “谢谢。”苏媛诚心道。 贺昭仪就望向她,徐徐道:“这宫里,不是为善的地方,皇上与你既然早有约定,你就该做你应做的。秦家虽死不僵,太后和赵相近来在暗中笼络禁军中人,而秦妃亦不是过去的秦妃了,你该趁早下手。” “我知道了。”苏媛想到昨晚嘉隆帝召她侍寝,不见往日温存,亦不似最早那般冷言叮嘱,至今仍是疑惑。 “好了,你长姐的问题你已有了答案,现在回宫去吧,我那芳华宫可不该是当红宠妃常去的地方。”贺昭仪止步,侧过身望向她。 前面不远就是芳华宫了,都到这里还不让她进去坐坐,苏媛颔首,福了身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媛,你的宠爱虽然比灵贵嫔多,可是她有谢家。你们是表姐妹,但是有灵贵嫔在,谢家帮衬的永远都只会是她,你懂这个道理吗?” 突来的提点,苏媛眼皮一跳,吃力的张口:“玲姐姐这话何意?” “你就算帮着皇上办好了事,可是要在后宫站稳脚跟,需要你自己的势力。苏家远在杭州,并不能帮你什么,你该想得是如何借力便利。宫中的生存之道,耳力灵敏亦是很重要的。” 苏媛感激道:“我听懂你的意思了。” “嗯,只要你站得足够高,无人会关注你的手段是否光明,这儿不是养人身心的地方。”贺昭仪说完,这才真的起步离开。 苏媛看着她的身影好会儿才转身,回永安宫时正见东银抱着雪白的猫儿在门口等她,似是有事。 第113章 告密 苏媛自她怀中接过猫,抚着其亮滑的毛随意瞥了眼面前宫女,慵懒道:“你来后,米雪乖巧许多,很少出去乱跑了,都是你照料有功。” 东银似是卑微极了,低头敛目小声的回道:“小主言重了,能进小主宫殿当差是奴婢的福分。” 苏媛淡淡“嗯”了,开口道:“随我进来。” “是。” 庭中负责扫地修剪花枝的小宫女见了,无不伸头窃语,目露羡慕。 进了内殿,东银言简意赅道:“小主,奴婢这儿有一则消息。”面色认真,神态严谨。 苏媛瞅着她,这个满心想为她主子复仇的宫女,曾答应了要照拂她一二,可捞回永安宫后放任自由许久,实则并未如何关注,如今却主动找她说有则消息。 她合了合眼,继续抚着身上的猫儿,漫不经心道:“是什么消息?” “长春宫主位贵嫔谢氏,与西华门易守将暗通曲款,早有私情。”东银语气不重,听在人耳中却如雷震耳。 苏媛面色微顿,抬眸定睛望着对面人,口吻严厉:“胡说什么,你可知道污蔑后妃与侍卫的罪名有多重?东银,你如今是我宫里的人,若是这种流言自你口中传扬出去,可知是何下场!” 她说得又快又急,像是特意掩藏的秘密猝不及防被人揭露,既恼且慌,更是替谢芷涵担心起来,脑中首先闪现出来的是东银能知道,旁人也能知晓,那涵儿该怎么办? 这件事的真实性,苏媛心中早有衡量,因此才会这般反应激烈。 “玉小主,东银没有胡说。”东银辩说道:“这事早有蹊跷,以前娘娘在时就曾撞见过灵贵嫔夜会侍卫,当时娘娘命奴婢暗中盯着,至今才敢肯定了与灵贵嫔私会的人是谁,正是近来颇得皇上器重的易守将,灵贵嫔还曾为他绣了一个锦囊。” 贤妃竟然派人做过这事? 苏媛震惊,“她关注灵贵嫔做什么? 东银揣摩了下眼前人面色,没有得知其他宠妃把柄的窃喜,有的竟只是担忧,又见其质问自己的语气如此严肃,启唇答道:“玉主子不必紧张,娘娘早就不在了,就算当初有过什么打算,也没有意义了。只不过是您和灵贵嫔进宫后风头过盛,娘娘防患于未然而已。” “这事,你知晓有段时间了吧?”苏媛凝视着对面人。 东银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是,灵贵嫔常来找小主,又喜欢逗米雪,奴婢常常随侍在旁。殿内人多,小主们没有留意到奴婢,奴婢却是观察得出几分端倪的。” “那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 东银抬头,直白询道:“小主难道不想独承雨露,宠冠六宫,将来做后宫之主吗?” 苏媛向上的心思从来没有遮掩过,很多时候也会借着嘉隆帝宠爱嚣张几分,是正当宠的妃嫔常有的姿态,她亦不曾克制和掩饰。 事实上,她自然也是想要在后宫里越爬越高的。 “这和灵贵嫔何干?” “有灵贵嫔在,纵然小主恩宠比她多,却永远都会屈居人下。没了灵贵嫔,谢家扶持的就会是您。”东银认真道。 这语气,竟和早前贺昭仪与她说的一样!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不过,苏媛语气决然:“我不会那么做,你若是还想待在我宫里,涵儿的事最好烂在腹中,否则别怪我容不得你。” “玉小主舍不得?”东银惊诧,循循善诱道:“您舍不得和灵贵嫔的姐妹之情,但行走在深宫,没有前朝势力相助,对您来说太难了。谢家日渐势大,以您和灵贵嫔的关系,若是没有她,谢尚书辅助的就会是您,也可以趁机把易守将收拢过来,有了他们相助,您才有能耐和瑾贵妃抗衡,否则您谈何除去赵氏?” 她说到最后,渐渐激动起来,怂恿的意味更加明显,“不说赵氏,连如今的秦妃您都对付不了。再者,灵贵嫔的脾性和性格,小主当比奴婢看得明白,她根本不适合后宫里的尔虞我诈,以其如今的势头,早晚会被贵妃除之而后快,届时下场和体面只怕还没有小主你亲自动手来的好。” “啪!”苏媛拍案,怒目道:“这是什么话?东银,我不喜欢听到这些,该怎么做我心里自然有数,你若想我依你所言,怕是要叫你失望了。当初把你解救出来,算是全了贤妃生前对我的几番提点之恩,你说你想除赵氏替旧主报仇,我亦不会阻拦你,但过程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替我费心。” 东银闻言面色不动,只是唇角微牵,像是觉得可笑,“小主如今的处境,比起刚进宫的时候又好了多少?您受尽皇上宠爱,却终究入不了贵妃之眼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 “这不需要你提点我。”这是苏媛的短处,自己心知。 东银上前几步,开口道:“娘娘在宫中多年,王家虽倒,可是王氏世族多年,根基虽垮,枝叶短时内却枯落不去。娘娘视东银为心腹,玉小主知道奴婢这话中的意思吗?” “你是在提醒我,你不只是单单是一个宫女的身份,对吗?”她听出了东银口中的底气,亦不示弱道:“可是,你想在这座后宫里有所作为,还是借助我,否则你早已离开永安宫,另觅合作之人去了,不是吗?” “玉小主这样袒护灵贵嫔,是真的在意姐妹之情,还是觉得深感其受?您是觉得对灵贵嫔的兄长谢侍卫很有信心?”东银面露笑意。 “放肆!”苏媛大喝,瞠目道:“东银,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又可还记得当初你入我永安宫时说过的话?” “东银没有忘。”她平静地陈述。 苏媛即道:“你没有忘,但今日所言却逾矩了本分。贤妃当时将你托付给我,你也入了我永安宫,便是我的人。我不管你之前多得旧主器重,在我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灵贵嫔的事不准宣扬出去,更不准背着我暗生是非。我相信,你不投靠皇后而来找我,也有你的思虑,是不是?既如此,就不该有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她话落,将东银遣了出去,唤汀兰进来,吩咐道:“你这些时日,帮我看着点东银。”又将米雪交给她,添道:“把猫送过去,让她仔细照料着,再取今日小厨房的几碟点心过去,就说我赏她的。” 汀兰不似梅芯,虽都是跟着她从杭州进宫的,被视作主子亲信,但很少发问,闻言应了就抱着猫儿退了出去。 梅芯再进来时,苏媛低喃道:“想个法子,联系恭王。” 第114章 帝怒 瑞王府如此兴师动众,搅得汴京成人仰马翻,嘉隆帝颇是气愤,在重臣面前当场拍案大喝:“为了个女子私调护都营军队,挨家挨户搜寻,打搅百姓不得安宁,他简直目无王法!” 元翊拿着朝臣谏言的奏章拍了御案,扫过下面的人,声音竭怒:“看看,全是说百姓怨声载道的折子,让朕做主?诸位倒是说说,朕一国之君,这个主做不做得起?朕的旨意都传出去几个时辰了,还不见护都营收队回营,瑞王当真是不将朕放在眼中!” 左相赵信原是坐着商议的,闻言起身道:“瑞王一时情深难免糊涂,还请皇上念其丧子之痛不要过于处罚。想来瑞王听了皇上谕旨自会收手,只是他现今搜寻王妃焦急,定是奔波在外,传旨的人短时内找不到王爷也是情理之中,断不会是瑞王有意怠慢皇上。” 他亲自开口,身后战战兢兢的人立马跟着附和,喊着请皇上明察,误冤枉了瑞王。 元翊睨向左相,敛了怒火低道:“左相倒是宽宏大量,明瑶郡主昨日刚入瑞王府就被遣出,你不问责瑞王,反倒替他开脱,当真是我朝贤相,不计个人得失。” 左相面色不动,不卑不亢的续道:“此等该以国事为重,臣与臣之孙女受些委屈不算什么,若是皇上与瑞王兄弟分心,才是大事。” “左相不愧是左相,国之栋梁。”元翊语气莫变,含着几分冷笑,又望向旁边的一位老臣,唤道:“太傅。” 沈太傅是嘉隆帝恩师,只是担以虚职,并无实权,平时陪在元翊身边出谋划策提些意见,于朝堂大事上素来沉默。 听到唤声,他上前言道:“皇上,臣在。” 元翊望着鬓露银发的恩师,心中对他多年的不得志亦是感到内疚,何况还有着其他情愫,原是想安排他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此番百姓受扰,定有怨言,你替朕制一份安抚民情的计划,晚些时候呈上来。” 沈太傅颔首应是,接着告退。 他离开后,右相陈楷率言道:“皇上,将护都营营兵撤回的事刻不容缓,若是暂时寻不着瑞王,微臣建议先以帝谕命其他分队逐一退回,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右相之言在理,陈翼长可在?”元翊询问。 右相颔首,“瑞王昨夜下令之后,逸轩便觉事有不妥,便跟在王爷身后做百姓安抚之事,今早还曾命人回府向微臣禀过情形,只是瑞王之意坚决,他无能并不能劝住王爷,以致百姓怨声不断。” “他做得很好了,李云贵!”元翊又唤来近侍,吩咐道:“传旨下去,若寻不着瑞王,便将朕之旨意晓谕护都营各将士,即刻撤回营地,若有违者,就地正法,此事交由翼长陈逸轩全权负责。” 李云贵忙应声,领旨退出去吩咐人出去传旨。 左相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礼部尚书贺崇却视若未见,最后还是他的亲子礼部尚书赵长进亲自开口:“皇上,护都营向来都是瑞王爷掌管,陈翼长资历尚轻,这般越过王爷调兵遣将怕是不妥吧?” “你此刻与朕道不妥,那瑞王未奏请朕私自调用护都营,岂非也有逾矩之罪?赵尚书此言,倒是提醒朕了,左相虽说瑞王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毕竟是有越权之嫌。” 元翊话落,望向兵部尚书谢博睿,“谢尚书,以你之见,瑞王今日此举,该当何罪?” 谢博睿恭恭敬敬答道:“护都营职责在于维护京城治安,护百姓安宁,营队非皇上吩咐不得私用,此次瑞王不曾请示皇上,有欺君之罪。”只道了罪名,不曾说该如何处置。 众所皆知,元翊如今根本动不了瑞王。 他正皱着眉,殿内诸臣静谧无声时,外面宫人来报,道太后请皇上前往慈宁宫。 太后有召,嘉隆帝是不能拒绝的。 众人连忙跪安,元翊绕过御案下阶,正要往前时突然顿足道:“太傅已去草拟安民的良策,各位若有意见亦可上奏给朕。对了,维锦,你亲自出宫将瑞王给朕带回宫,搜寻林侧妃之事改交由兵部负责。” 众人又连忙道“遵旨”。 等嘉隆帝坐上轿撵离去,乾元宫门外的人或垂头或叹气的准备出宫。赵长进跟在父亲身边,费解道:“父亲,瑞王这般折辱琼儿,您何必还替他开脱?儿子瞧着,让皇上治治瑞王挺好的。” 赵家权倾朝野,他这个吏部尚书本就是靠家世得来的,因着吏部便利,平日被人恭维着根本不用搭理朝堂的事,因此虽位高实则却无谋虑。 左相听了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瑞王是亏待了琼儿,但自有太后替我们做主。就算瑞王有错要治,也不是那位子上的人能动的,你明白吗?休要短了见识!” 这种训言,赵长进听得多了,低头应了“哦”默默跟在后面。 左相心有所想,看着谢氏父子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突然停足急道:“长进,你立刻出宫,要先谢侍卫的人找到瑞王,让他自觉进宫请罪。还有,凡瑞王打搅过的街道百姓,以瑞王府的名义给予钱财安抚,务使民泰安康,没有怨言。” “父亲,瑞王怎会听儿子的?”赵长进耷着脸,很没有底气,“再说,哪里将白花花的银子去给百姓做这种安抚的?” “让你去你就去,你请不动,就说是太后的意思,找到瑞王即刻进宫!”赵相望向慈宁宫方向,思及嘉隆帝刚刚的雷霆之怒,顿了下强调道:“往ri你在外胡作非为时哪来的银子?赶紧去办,若是累及了瑞王名声,咱们赵家也讨不得好。” 赵长进惧怕父亲,虽不愿亦不好再拒,心中想着先挪了国库里的钱财办了再说。 赵相见其走远,理了理身上衣袍,准备去见太后,但想着嘉隆帝刚去,便改往钟粹宫而去。 到了那里,见赵环赵琼两孙女都在。 第115章 祖孙 赵环请祖父高坐,打听道:“祖父,如今外面怎么样了,听说瑞王为寻林妃搅得京城打乱,皇上还龙颜大怒。” “早朝的时候就有好几位大臣上谏,皇上已经有所隐忍,方才乾元宫里更是大动肝火,如今被太后召去了。”左相接了瑾贵妃递来的茶,抿了口望向赵琼,“你这时候来找你长姐作甚?没得让人以为你受了委屈在这儿哭诉,回慈宁宫去。” 赵琼很听祖父的话,忙欠身应道:“是,孙女这就回去。” 赵环却舍不得,拉住了幼妹不平道:“祖父,不是四妹来寻的我,是我刚从慈宁宫出来将她带过来说说体己话。孙女虽不知祖父与父亲到底何意,要将琼儿送进瑞王府,可是她受了此等大辱,难道在我这位亲姐姐宫里略坐片刻,也要担心旁人生出闲言碎语来?” 她按住身边人坐下,语气里带着长久以来的张扬和嚣张,“四妹,你坐着,我倒是要看看这宫里谁敢说你的事非。” 赵相见状,重重将茶盏搁于几面,容色严肃。 赵琼便拂去了长姐的手,坚持道:“姐姐对我的爱护,我都明白,不过我出来有段时间了,也是时候回慈宁宫去。祖父特地过来,必定有事要与姐姐商量,我先去了。” 赵环这才留意到祖父神色,没有再强留对方。等幼妹出了殿门,她才与身边人告罪,“祖父,孙女只是看不过去瑞王这般践踏琼儿,那个林氏有何资格和相府千金相比?” “瑞王调用护都营不是第一次,以往从不见皇上这般震怒的,今日却在乾元宫和太傅、右相及谢氏父子谈论起瑞王罪状了,这情形不太乐观啊。” “按孙女说,瑞王被太后庇护太好,是该挫挫锐气了,否则以后他更不会将赵家放在眼里了!”赵环气道。 “你,你怎么与你父亲一般愚钝!”左相气得喘气连连,“搓了瑞王的锐气,无疑是我们赵家也丢了脸面。若是哪日皇上能随心所欲处置了瑞王,那说明咱们赵家气数也尽了!” 赵环惊骇,不可置信道:“哪里有这么严重,祖父您别吓我。” 左相横了她眼,没说话。 “就、就算咱们护着瑞王,可是瑞王眼中也只有林氏,完全看不见琼儿。即使之后有太后做主,琼儿再度进王府,可谁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第二次?”赵环是真的不看好那门婚事,“祖父,您可不要忘了,之前的瑞王妃蒋氏是怎么没的,那是被瑞王和林氏活活逼死的。” 左相眉头微跳,片刻道:“我不会瑞王那么对琼儿的。” “祖父,别留林氏了。” 赵环提出建议,“太后是心疼瑞王舍不得其伤心,但是没了林氏难道瑞王就活不下去了吗?以前林氏待在瑞王府中不好下手,这次可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就算横死在王府外面,谁能查到我们身上?” 听了这话,左相就知眼前人有了动作,沉目道:“你派了人出去?” “是。” “混账!”左相大怒,“环儿,你竟然私自做这样的决定。” “祖父,你们既然决定了要把琼儿许给瑞王,我就不能容许林氏存在。再说,林氏树敌众多,就算事后瑞王调查,谁能查到孙女身上来?当年姑母不是也做过吗?”赵环欲说动眼前人。 “那怎么能一样?”左相突然也无意再追究,“罢了,既已如此,多说无益。”思考了下,又询道:“派的是何人,不是你宫里的吧?” 赵环松了口气,笑道:“自然不是,我不会留下证据的。就算查到宫里,那也有丹蕙公主替我背着。” 丹蕙公主和林侧妃有过结,众人都知道。 左相点点头,又吃了会茶,突然问:“对了,谢家进宫的那位小主,怎么样了?” “不过就是个三品婕妤,成不了什么气候。”赵环无所谓的语气答道。 左相却也不容放松,别有深意道:“皇上近来对她的父兄倚重得很,你稍留心些。” “知道了。”赵环应着,心道谢芷涵好对付的很,就算有身孕孩子还不是说弄掉就弄掉了?她有自己的私事,几番欲言又止,见对面的人意要离开,终是忍不住道:“祖父,您可有在民间替孙女寻访名医?” 左相身姿微顿,挪过眼点点头,“这事,祖父没忘。” “那还没有消息吗?”赵环满眼希冀。 左相沉肃道:“环儿,你莫要焦虑,宫中太医不都说了你身子无碍吗?上回我带进宫的郎中也给你讲了,心情疏朗最为要紧。” “可是我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赵环失落道,“我以前总猜测,是不是皇上防着咱们赵家,所以故意给我下药不让我怀孩子,可是所有太医都那么说,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祖父您帮我找找民间偏方吧?” 不是身体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呢? 左相应下了,离去前道:“你每年服用的桃花丸,宫里可还有?” “快没了,烦请祖父帮我再配一些送进来。”赵环笑颜着,语气里带了几分闺阁女儿家的娇气,“祖父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这肌丸孙女用着很好,就算连夜不寝,用上两颗也是面若桃花,皇上常夸孙女气色好,孙女每日都服用。” “你觉得好就好,有什么需要就跟府里说,府里肯定会满足你的。” “谢谢祖父,其他没什么需要的,宫里都有。”赵环跟着起身,嫣笑道:“孙女送您出去。” 左相让她止步,道:“太后召了皇上过去,我还得再去趟慈宁宫。” 赵环颔首,“那祖父慢走。”又唤来亲信,代自己相送。 左相到慈宁宫的时候,嘉隆帝已经离去,他进殿后见太后愁眉不展,关切道:“太后,可是皇上心有怒气?” “你是陪皇帝上了早朝又在乾元宫里议过事的,自然能明白他如今敢喜怒形于色的原因。哀家听闻谢侍卫出去找竣儿了?” 左相便道:“太后不必担忧,谢维锦说到底只是个侍卫,还能公然和亲王作对不成?王爷不会吃亏的。” “可他带着御旨。”太后抚额,突然道:“真是祸不单行,天枢阁里近来也有动静,听说好几个资质不错的暗卫都秘密失踪了。” 第116章 决心 作为皇家隐卫机构的天枢阁,当初被赵家推上皇位的嘉隆帝名义上接管着,实际上还不是掌控在赵太后手中?先是早两年阁主被离奇杀死,而后扶持太后亲信做阁主,然后秘密铲除那些只忠于帝王的死士,达到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目的。 前不久副阁主无机被杀,自然也是赵太后指使,因为无机替嘉隆帝办了事——灵贵嫔祈福路上遇刺小产。 虽然这是赵家想看到的,但年轻的嘉隆帝直接用天枢阁里的人办事,就是没打算彻底瞒住他们,意在挑衅。 赵家不会不懂,因而同样回了元翊一份礼。 赵太后觉得,只要断了嘉隆帝的羽翼,让他无人可用,那再有才识和谋略终究也是寸步难行,她在对天枢阁进行替换,一步步将它彻底控制。 可是最近,有些新送入阁内接受培养的资质不错的暗卫,突然失踪了,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 左相听后,沉重道:“皇上羽翼渐丰,是准备翱翔于天了。” “父亲的意思是,皇帝暗中另有部署?”太后望着他,蹙眉道:“他如今越来越难掌控了,若非父亲当初顾虑没早些除了他,何至于现在这般棘手?他和竣儿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早晚容不得他。” “太后若说是今日这事,就算瑞王私调护都营,皇上想用这个罪名治瑞王的大罪,是不足的。”左相望着这个嫁入深宫数十年的女儿,轻劝道:“稍安勿躁,昔日萧妃之案已引得人心惶惶,若是新皇刚继位便驾崩,就算瑞王登基也难以服众。流言蜚语,太后当知微臣是为你们母子考虑。” “父亲言重了,我不过是如此一说。”太后对父亲还是很敬重的,“只是短短几年,他竟这般难对付,以往先帝在世时,他懦弱无能对哀家言听计从,就算被瑞王夺了挚爱都忍气吞声不敢有怨言,刚刚却在哀家这儿振振有声,诉说竣儿的罪状。” 太后实在是气不过,在她看来,元翊就是自己收养了为笼络先帝圣心,以他登上后位和萧淑妃对抗的棋子,是为了她亲生儿子元靖铺路的垫脚石,谁知今日能反绊他们母子? “皇上毕竟年轻气盛,不忍受微臣和您束缚,想要彻底亲政是人之常情。”左相倒显得平静,“天枢阁看管甚严,凡进去之人非死不得离开,怎会接二连三失踪资质佼佼者?显然是皇上用他们另用了,副阁主被刺杀,皇上肯定知道太后的警告,多半是觉得天枢阁不堪再用,另立机构去了。” “若是这般,经手之人必是他亲信。” “左右不是恭王,就是谢维锦。萧远笙虽能带兵打仗,但皇帝知道,想要留住兵权,萧世子就不能久留在京师。” “半年功夫,他能耐倒是大。”太后面色动怒,紧紧握住了茶盏,语气果断道:“父亲,不能再留他了,否则竣儿还有委屈要受。” 左相见她只顾心疼瑞王,丝毫不提赵琼的事,心里微微有些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 “太后说的是,皇位易主的事宜早不宜迟,是该好好替瑞王谋划了。只是,太后可曾想过,以瑞王如今的心性,可能担得起一国之君?”左相认真的问。 太后眸光一凝,“父亲这话是何意?竣儿登基,自有你我扶持,届时二相变作一相,将陈家一网打尽,朝堂尽握在父亲之手。”她倒是丝毫不计较外戚权大的事。 “这事,还是等瑞王登上大宝再议吧。”左相提醒道,“为今之计,是瑞王身边的林妃,太后意欲作何打算?” 太后沉默。 左相再道:“方才从乾元宫出来,我已让你弟弟出去安抚百姓,将百姓怨声流言抑制到最低,只是终归治标不治本。昔日瑞王残暴的声名早已在外传开,若是林氏还在,此次之事还会再有。” 太后权衡了番母子关系,又想了想先前赵琼对自己的谏言,思虑片刻回道:“父亲放心,这次哀家不会再容下林氏了。只要她在,竣儿便不可能专注江山,丹蕙和竣儿兄妹之间也难冰释前嫌。” “有太后这话,我就放心了。” 太后合了合眼,“这次竣儿的事,还要父亲多多费心。” 左相起身作揖。 将近午时,便闻谢维锦押着瑞亲王进宫了。彼时苏媛刚用完午膳,梅芯剪了园中的海棠给她插瓶,听见时拿着剪子的手微抖,望向出去打听的宫女知菱,确定道:“你是说,谢侍卫押了瑞王进宫?” “回小主,是的,奴婢亲眼看见的,瑞王和谢侍卫都颇为狼狈,似是打过架,瑞王爷还不断挣扎着,喝斥谢侍卫大胆。” 苏媛听了,挥挥手道:“知道了。” 知菱退出去,梅芯即道:“小主,想来是瑞王爷不肯随谢侍卫进宫,谢侍卫只能那么做了。” “嗯,应该吧,反正是秉皇上圣旨办事的,不过事后瑞王估计不会轻易绕了谢侍卫。”苏媛语气淡淡,话落叹道:“不过瑞王那般模样,多半还是未寻到人。” “小主不要担心。”梅芯宽慰。 苏媛眨了眨眼,正要接话,就听殿外传来谢芷涵的声音,紧接着人就到了屋里,“媛姐姐!” 苏媛望着她,耳旁似乎还有早前东银的话,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她怎么就真的和那个叫易索的侍卫私下来往了,想开口又觉得无从说起。 谢芷涵进屋就四下搜寻,“咦,米雪儿呢?”她很喜欢那只猫儿。 苏媛便让人去把猫抱来,并未传东银进来,谢芷涵抱了猫懒懒的靠在炕上,看着对面人笑道:“姐姐听说没,我哥哥抓了瑞王进宫呢。” “这么大的事,自是耳闻了。” 谢芷涵就面露得意,“那萧婉仪以为丹蕙公主回了宫就了不得,大清早还敢寻姐姐晦气,好似整个宫里就她哥哥了不得了一样。” “在皇后宫外,你看见了?”苏媛询道。 谢芷涵颔首,“可不是,就姐姐你性子好让着她,其实根本不用客气。” 第117章 拜托 苏媛让汀兰将今早御膳房特地送来的点心端上来,笑着道:“说是新进宫的御厨做的点心,我瞧着还是以往的汁馅,不过样式却别致新鲜,你尝尝。” “姐姐最是了解我了!”谢芷涵捏着糕点咬了口,又迫不及待的试了其他碟子里的,觉得口味寻常的便喂给身前的猫食,自个儿则连着吃了许久才饮果茶停下,心满意足的叹道:“我早听说皇上昨日召姐姐侍寝,今天又命御膳房给你这儿送点心。” 她的这话倒不是什么嫉妒,苏媛也不会误会,只揶揄道:“莫不是你就是听说了这个才来看我的?” “哼,姐姐怎这般想我,我就是那样馋嘴的人?真真是冤枉。”谢芷涵嗔道,“我是听见哥哥押了瑞王进宫才过来的。” “这事,想必皇上自有定夺。”苏媛不甚在意的语气,“至于你刚刚说的萧婉仪,她本就出身尊贵,又是先帝御封的平阳郡主,与丹蕙公主从小姐妹情深,当然不会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咱们又何必理她?” “以往出身再高贵又如何,进了宫看的是位分。” 苏媛瞅着她,好笑道:“既知这理,又何必与她一般计较?涵儿,非是我想让她,实则没有必要,她喜欢端着她的侯府傲气就让她端着,没必要为了口舌去和萧家作对。” 她说着面色微敛,沉声再道:“萧家世子自青海之功后又去了北地平叛镇压,手握重兵,皇上对他很是器重呢。” 这个,谢芷涵亦懂,失落的垂头道:“嗯,我哥哥也提过几句,说虽然皇上现在在朝堂上并不如何注意萧侯,但心里可没少念着萧家。” 苏媛苦笑,哪里是嘉隆帝念着萧家,是恭王元靖念着。 “不过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萧家毕竟是恭王外戚,皇上就算现在启用萧世子,但也不会放任侯府做大的,毕竟现在的左相府就颇令他费神。” 谢芷涵说着拦住双爪趴在炕几上翘首垂涎糕点的猫儿,不重不轻的拍了拍它脑袋,娇斥道:“不准吃了,再吃长胖,姐姐就要嫌弃你了。” 猫儿不知足,“喵”得叫了声再探脑袋,无奈身子被锢得紧紧的,不得已睁着圆眼去看苏媛。 苏媛顺手取了块枣泥酥递去,谢芷涵见后不满道:“姐姐作甚惯它?” 苏媛但笑,“你不过来,它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姐姐这话的意思,还是我来抢它猫食了?”谢芷涵努嘴,一双妙目含着委屈,哀怨无比的看着对面人。 “还有几碟,梅芯你去装了食盒,待会给灵贵嫔带回去。” 谢芷涵双目晶亮,“皇上特地赏给姐姐的点心,你不用吗?” 苏媛摇摇头,今日这般多的事,哪里有那个心情?她终究是不放心长姐,见梅芯出去,挥挥手添道:“你们也都出去吧。” 等左右退下,她望向谢芷涵问道:“你哥哥如今可有出入后宫之权?” “姐姐是有事找哥哥?”谢芷涵惊讶,“他倒是去过我长春宫几回,但都有皇上准许的。平时皇上入后宫,他偶有跟随,倒也不拘行动。不过他最近似乎很忙,在替皇上做事,我也有阵子没见他了。” 苏媛略思忖,迟疑道:“瑞王觐见,他应该还走不开。”说话时抿着唇瓣,像有为难。 谢芷涵想了想,问道:“姐姐是不是在担心那位林侧妃?” “嗯。” “她那样的女子,应该不会让自己有事吧?” 苏媛抬头,“涵儿这话何意,你觉得林侧妃是怎样的女子?” “心机深沉,心思毒辣。” 谢芷涵坦言道:“就算我知道姐姐关心她,但是我仍是觉得她不简单,姐姐最好别和她过于亲密。不过我的话,你估计也听不进去,只是她能以一个琴姬走到今日,必不是善类。” 苏媛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微微沉默。 谢芷涵再道:“姐姐不是也曾怀疑过她在慈宁宫小产之事吗?” “是,我疑心过,但这不妨碍我和她的关系。” 她语气笃定,微顿片刻后望着对面人询道:“涵儿,若是有一ri你发现,我亦是心机深沉、心思毒辣之人,会如何?” “怎么会?” 谢芷涵不愿相信,惊讶道:“姐姐怎会是那样的人,就算你变了,也定是被这后宫里的那些人给逼的。若不是她们先害你,也肯定不会主动害人。” 苏媛不忍再说了,“你方便的话,去见一下你哥哥。” “姐姐是要让哥哥去打听下林侧妃?” “嗯。”苏媛拉过她的手,焦虑道:“我思前想后,就算她是主动离开的王府,但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牵连甚广,我怕有些人容不得她。涵儿,我在京中没有他人,只能拜托你。” 这时候,她有多恨自己没有可以做助力的母家? 虽然京中有苏致楠,然而对她来说等同没有,她对苏家并不信任,也不可能全心依赖。 “姐姐,她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谢芷涵很惊诧,没想到苏媛会了林妃对自己开口。片刻没得到回答,想了想还是起了身,蹲身将猫儿搁下,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去找哥哥的。” 苏媛起身送她,“我觉得她会有危险。” 她怕赵家的人,以及太后。 “嗯,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会子着急也没办法。”谢芷涵说着,又道:“要不,我先送信去府里,让父亲先派人找找?” 这事既然麻烦了谢芷涵,就瞒不住谢家,苏媛没有扭捏,点头同意。 “那姐姐留步,我先去了。” 苏媛还是送她到了永安宫宫门口,紧紧握了握对方的手,语重道:“涵儿,真的谢谢你。” “不用,咱们是姐妹嘛,你这样和我推心置腹,也是信任我。姐姐,我很珍惜与你的这份感情。” 苏媛眼中有些酸涩,重重点头:“我也是。” 出去后,碧玉问自家主子,“小主,奴婢觉得玉婕妤不简单,她和林侧妃怎么会有关联?要不要让府里去查查?” 谢芷涵脚步微慢,摇头道:“不必了。” 第118章 观火 自打父兄被罢黜获罪之后,秦妃在宫里似成了隐形人,也尽可能的不在众人面前引起注意,面对有心人刻意的言语寒碜亦不做回应,像是与世无争,可私下里却没少留意各宫动态。 景和宫中她正襟危坐,正抱着女儿哄睡,见东絮进殿,便招乳娘上前将小公主抱下去。她边将护甲戴上,边问:“外面怎么样了?” “回娘娘话,乾元宫外的人口风紧,奴婢在外等了许久才听见些动静,却是瑞王爷打伤了御前的两个小太监,据说是不服皇上降罪,执意要出宫寻林侧妃。” “还没有找到?”闻言,秦妃好整以暇的笑了,“瑞王还真是痴情,为了个女子在御前都敢动手,后来呢?” “皇上这次是铁心要问罪瑞亲王,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去,现在瑞王被谢侍卫制住了,听说太后娘娘已经过去了呢。” 秦妃将胳膊搁在旁边案上,迟疑了抬头再问:“可知皇上打算怎么问罪瑞王?”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不确定的再次道:“皇上今次是真的要处置瑞王吗,他处置得了?” 东絮认真的点头,“皇上龙颜大怒,从今早谢侍卫带瑞王进宫到现在,雷霆之怒未消,偏瑞王又霸道惯了,进宫来复命解释已是不耐,又被困这么久,心中忧虑下落不明的侧妃,脾气更是暴躁,对皇上早有不敬。皇上被瑞王气得也是不轻,午膳都没有用,右相等人到现在都还在议事殿里不曾出宫。” “皇上怎么问罪的?” “说是前次林侧妃在慈宁宫小产的来龙去脉俱已查清,乃是林氏刻意诬陷丹蕙公主。”东絮缓缓说道:“蓄意谋害皇家公主,又以皇家子嗣为手段,林氏犯的是死罪。皇上说会继续搜捕林氏,将她绳之以法。也是因为提到林侧妃,瑞王才大怒想要冲出乾元宫。” 秦妃满面讽刺,“本宫就知道,什么私调护都营、扰乱百姓安宁的罪名对瑞王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只有涉及林氏才会失了方寸。” “娘娘命奴婢在宫中散步林侧妃故意摔倒以害丹蕙公主的流言,果然让瑞王和林氏离了心,林氏这招纵火失踪用的极好。皇上不满瑞王多年,命谢侍卫前去抓捕,如此谢家彻底得罪了太后和瑞王府。”东絮欣喜道。 “本宫不过是实话实说,将本宫亲眼所见借宫人之口传扬出去罢了。何况,被林侧妃陷害的是丹蕙公主,太后又怎会让公主白受了这份冤枉?”秦妃扬起唇角,面露痛快。 当日慈宁宫里,秦妃自然在场,林氏在丹蕙公主身边摔倒之时,丹蕙公主虽然与其有接触,但并不是推她摔倒之人,秦妃虽不能理解林氏为何这么做,但此事是个极好的契机。 东絮点头接道:“昔日老爷被卸去禁军统领之权,良媛又被赐死,俱不见太后和瑾贵妃出手相助。眼看着谢家越做越大,这次她们肯定不会放了灵贵嫔和谢家了!” “事不关己,赵家怎会帮我们秦家出头?”秦妃语气苦涩,“皇上和赵氏之间的较量,我们秦家何错之有?什么祈福遇刺,父兄那么尽心保护她灵贵嫔,最后却受到削位霸权的处罚,以璇兄妹更是丢了性命!谢家就是配合着皇上对抗太后,灵贵嫔丢了一个孩子算什么,她父兄权势渐大,自己也连连晋封,谢家盘算的可真是好!” 她气愤不已,话落平缓了会心绪,片刻又问:“对了,最近让你盯着灵贵嫔,她可有什么异常?” “回娘娘,灵贵嫔还是老样子,自从封了贵嫔,虽时有妃嫔前去示好,但她无意结交。往日除了玉婕妤的永安宫和皇上相召,便是待在长春宫,鲜少出去,不过最近谢尚书和谢侍卫经常出入长春宫。”东絮恭敬回道。 秦妃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以往除了凤天宫和钟粹宫的那两位和外戚见面无所顾虑了些,就算是本宫这儿,父兄们过来也总注意着唯恐留下诟病,谢氏的父兄倒是出入勤快。” “谢家毕竟得皇上器重。”东絮小声道。 “呵,谢家是踏着我们秦家人的鲜血上位的,这事本宫不会善罢甘休的!”说起这话时,秦妃目露阴鸷,“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娘娘打算怎么做?” 秦妃眨了眨眼,招手道:“东絮,你去将消息传给丹蕙公主,她这阵子有冤说不出,如今圣上明察秋毫,已查明了当日之事是林氏刻意诬陷的她。圣上如今要替她做主严惩林氏,奈何瑞王插手阻拦,在乾元宫公然顶撞圣上,公主会知道怎么办的。” 稍以想法,便知太后过去定是偏袒瑞王居多的,丹蕙公主本就因为太后重儿轻女哀怨已久,是以自幼和嘉隆帝兄妹之情甚深,她肯定会和替自己出头的元翊站在同一战线。 东絮微微思忖话中深意,忙颔首应是,及要转身时,又听主子唤了“等等”。 秦妃对她添道:“瑞王闹出这么大动静,左相府的人肯定会在外替他收拾摊子,东絮,记得传信府中。” 东絮忙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日暮时分,喧闹了整日的皇城终于平静下来,护都营的营兵已经撤兵,只有巡城的将士举着火把仔细穿梭在城中。 乾元宫的宫门自内打开,哭红了双眼的丹蕙公主跑了出来,侯在外面的宫女连忙喊着“公主”急急追上。随后,太后领着仪容疲倦且狼狈含怒的瑞亲王出来,朝慈宁宫而去。 领了二十板子的谢维锦带伤重新进了乾元宫,外面的小太监们窃窃私语,消息不经意传到其他宫里。 苏媛赶到长春宫时,正撞见回来的谢芷涵,上前握了她的手,担忧道:“涵儿?” “太后怎么能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杖责我哥哥?明明是瑞王抗旨,怎是我哥哥不敬亲王?” 她抬头,瓮声委屈道:“姐姐之前说的事,我让府里留意了,至于哥哥那我也没见着,所以宫外到底是何情形还不得而知。我现在只担心哥哥,听说若不是丹蕙公主闯进去与太后大吵了一架,谴责太后处事不公,哥哥受的惩处还要严重。” 苏媛抿唇,有些惭愧。她也没想到,瑞王被困在乾元宫后,明明是理亏的一方,太后过去后竟能不问缘由直接命人杖责谢维锦,孝字在上,连嘉隆帝都拦不得。 这要敲打的哪里是谢维锦,摆明了就是元翊,瑞王竟平安无事的出了乾元宫。 第119章 埋怨 左相赵信权倾朝野已有数十年,先皇在世时对他就颇为忌惮,生时偏宠萧淑妃及皇三子元靖而疏远中宫,焉知不是忌惮赵氏?只是她抚育着东宫元翊又生育了皇五子元竣,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 况且,昔日贺贵嫔小产身亡乃萧淑妃所为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总有人知道个中疑窦端倪,无非是苦于赵氏势力而藏匿于心中不言说罢了。 赵相和赵太后权势太大,早几年朝中但凡有与他们意见相左的大臣总会莫名被罢黜,所以许多家族对左相府或多或少都有依傍之意。 谢家也是。 嘉隆帝刚刚继位那年,左相整顿朝纲,谢博睿能在兵部位居侍郎之职,对前兵部尚书王茂和赵家没少效忠。可如今反戈新皇,暗中帮着对付赵家与瑞王,太后心中的怒火可谓不小。 杖责谢维锦板子就是警告,谢芷涵慌得不行。明明形势利害都能明白,可是当苏媛问她的时候依旧满脸无措,紧紧拉着对方的双手担忧道:“媛姐姐,太后要动我哥哥了,怎么办?明明是替皇上办事的,乾元宫又是皇上的宫殿,难道还阻止不了一顿板子吗?” 她的话中,有对元翊的埋怨。 “太后是皇上的养母,抚育了他那么多年,当年更是力保他登上大位的人。她已下了懿旨,皇上自然不好公然拂她的意思。”苏媛轻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别着急,太后这般不给皇上颜面,打得也是他的脸,将来皇上自会替你哥哥做主的。” “做主?”谢芷涵冷笑,“他会吗?”目光聚精,凝视着对面人重复道:“姐姐,你觉得如果太后真的办我哥哥,你信皇上会出面吗?” 这个话,苏媛有些难答,她知道元翊能忍。迟疑了片刻,还是抬头说道:“应当会的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不必对太后言听计从了。你哥哥是他的得力侍卫,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受罪。” 谢芷涵是亲自去过乾元宫外的,汉白玉的栏杆旁,自己哥哥被内侍压着施刑,后宫妃嫔宫女、内侍外臣俱都在场。 她望着那扇宫门,盼着皇帝派人出来制止,最后等到的却是丹蕙公主顶撞了太后命人停手的。 “姐姐,先前我随皇后出宫祈福前,我哥哥曾与我说起君臣纲常,如今我却不知到底值不值得了。”谢芷涵语气颓淡,“咱们的这位皇上心狠得厉害呢,以前的那位俪昭容是他从小倾慕的女子,结果在瑞王面前受了那么大的侮辱,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 “涵儿,你不是官场明白的吗,怎也盼起君王恻隐来了?”苏媛郑重道,像是说与她听,又似是告诉自己。 “是啊,是我可笑了。”谢芷涵闻言自嘲而笑,“不说这个了,我想这么多也无用,姐姐今晚留在这陪我吧?” 昨儿她刚去侍寝,今日又发生了这般多事,苏媛猜测元翊应该不会想到找自己,便点头应了。 在长春宫用完晚膳,又宽衣洗漱了,两人就对坐在临窗的炕上继续说话。 殿内烛火忽暗忽明,谢芷涵拿着银簪挑着灯芯,心情较之前好了许多,随口言道:“对了,媛姐姐,我刚还听说皇上准备严惩林侧妃呢,所以就算人找回来了,怕是也不会太好过。而且明瑶郡主被赶出瑞王府,这事赵家也还没追究。” 她说着见对面人神色微紧,复又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有瑞王在呢,林侧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愿吧,去慈宁宫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吗?”苏媛转身望了眼外面,整座宫殿只住了谢芷涵一位主子,倒是相当幽静。 “我让闻露继续守在乾元宫外,闻霜去太后那打听还没回来,姐姐再等等吧。” “都这么晚了,难道瑞王今日不出宫了?” “林侧妃尚且下落不明,太后留不住他。”谢芷涵边说边用火烤着银簪玩,突然笑着又说:“话说,这位瑞王也是稀罕的紧,林侧妃既然能用他的骨肉去陷害他的亲妹妹,都知道了这样的真相还能对林妃这般维护,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问题,苏媛也曾想过。长姐竟对瑞王的感情如此自信,那样骄傲霸道的亲王居然可以容忍她算计掉腹中胎儿这种事,岂不大大折了自己的尊严? 都说是因为宫中传言,道有宫女亲眼见了林妃当日摔倒与丹蕙公主无关,瑞王得知后心灰意冷才冷落林妃多日,更接纳的明瑶郡主入府。 然而,在苏媛眼中,并不觉得瑞王知道这些是因为宫中传言,他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否则那日他进宫来接长姐,就不会在慈宁宫外徘徊那么久了。 正捉摸着呢,闻霜进了殿,福身禀道:“小主,瑞亲王离宫了。” 谢芷涵点点头,再问:“可有听说些其他,瑾贵妃与左相呢?” “左相还在太后宫里,瑾贵妃守着明瑶郡主。慈宁宫风声甚严,奴婢打听不到里面动静,不过有争吵声传出来,好似瑞王与左相拌了嘴。” “左相可是瑞王的外祖父,竟是公然顶撞吗?”谢芷涵喃喃自语,随后望向苏媛,“姐姐,瑞王府和左相府怕是不睦了。” 听到这话,苏媛一呆,难道这就是长姐的目的?又想到以前听说过的,称瑞王为了林妃和太后几番争吵,再想起那日瑞王对丹蕙公主拔剑相向的场景,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深。 长姐是打算操控瑞王吗? 这么危险的事! 赵家和太后肯定不会就这样放任下去的,苏媛急眼再问:“你刚刚说了,信儿传去府里了?” 谢芷涵过了会才明白她说的是暗寻林妃的事,点头道:“放心吧,我爹收到消息了肯定会去办的。” “嗯,这就好。”点头之后,苏媛支吾再道:“若是姨父问起来……” “姐姐放心,寻找林妃是我的事。这样好的一个妙人,瑞王的弱点,只要有她在,瑞王和左相府就永远不会是一条心。赵家如今见不得我们谢家好,父亲会理解的。”谢芷涵肯定的说。 苏媛心中很是感激,望着对面人儿突然想起先前东银的话,想开口却无从说起,正犹豫着梅芯突然进来:“小主,东银来了,说是米雪不知吃了什么给噎住了,她见情况言重,便来请示您。” 苏媛倏地站了起来,连谢芷涵都有些担心,“姐姐,我们去看看吧?那猫儿甚是可爱,可别出事了。” “这么晚,你还要等那边的消息。罢了,我回永安宫去看看。”见其不放心,苏媛安抚着笑道,“若没什么大事,晚些时候我还过来,你可得让人给我留门。” 第120章 会面 踏出长春宫,苏媛便对东银道:“本宫想起还有几句话要与灵贵嫔说,你先回去吧。” 东银不敢迟疑,忙颔首退了。 等她走远,苏媛才望向身边梅芯,奇道:“出什么事了?”以她的沉稳,是不会特地为了只猫进来打搅自己的。 “小主,王爷在宫里。”梅芯近前低道,“刚从乾元宫出来,传了信问主子是否方便。” 苏媛随即想到早前让梅芯带话给元靖的吩咐,沉声道:“他在哪?” “皇上安排王爷今晚歇在青鹤台。” 苏媛起步,“嗯。” 先前梨砚阁修葺,在旁边修出条小道来,沿径种了好几株梨树,此刻虽早过了花开的时节,但绿叶葱郁,随风簌簌。 因着是小道,并无侍卫巡逻,她们没有提灯,没多会就拐到了青鹤台外,正犹豫着是否上前,殿门自内而开,安详上前请她入内。 陈设简单的宫室,燃了袅袅青烟,元靖负手立在窗前,听见脚步转身看她,伊人窈窕娉影,站在那微微福身,抬头看他时眸光平淡,无骄无燥。 苏媛亦是端量了番他,恭王穿着靛青色的阔袖袍子,素面的绸袍不见花纹,只在腰间配了块其貌不扬的玉珏,没有香囊荷包加身。还是熟悉的眉眼,只是相较过去的沉肃添了几分柔和,或许是前朝事情顺畅因而心情极佳吧。 她就站在离自己离四五步的地方,元靖足下率先向她靠近,低声道:“听说你找我?” “嗯。” 苏媛点头,最早就是因为长姐的事想找他,只是此时此刻,再谈瑞王府的那件事亦无意义了,便回道:“已经无事了。” 元靖眉梢显讶,她说:已经无事了…… 所以,竟没有话要和自己说了吗? 他的眸光不由深邃起来,细细凝视了才发现,如今的苏媛到底是哪里变了,是变得和过去不同了,她的目光再也不是紧紧盯着自己了,再也不是那种含着期待、带着柔情的眼神了! 她如此平心静气,元靖心中却百感交集,特不是滋味,也道不清为何会有失落之感。 “你在宫里,可有什么麻烦?你是本王送进宫来的,若遇着困难,本王自不会弃你。”他主动道。 苏媛不可思议,抬眸怔怔的望向对面人,“王爷的话,怎与先前说的背道而驰了?”或许终究是对他上次在自己求救时被拒的事存着埋怨,她直言再道:“我就这样进青鹤台与王爷见面,合适吗?” 元靖表情微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出声:“还没多少日子,你真变了。” “道理都是王爷教的。”苏媛面色平静,“说来惭愧,王爷使了那么大功夫安排我进宫,我却不曾帮你做过什么。” 言下之意,即她于他来说不见多少价值。 “你不必拿话堵本王。你长姐的事,我是特地瞒着你的,没有想到你们俩竟会相认。” 终于主动说起林婳了,苏媛抬头与之对视,语气尽量平和,“敢问恭王,我长姐入瑞王府,是您安排的吗?” 元靖并未否认,“是。” 苏媛深深闭了闭眼,也不再追问对方为何隐瞒自己长姐在世的原因,“她现在好不好?” “不好。”元靖启唇相告,果然见刚刚还佯自镇定的人儿露了惊慌之色,把把的盯着自己问:“不好?她怎么了?” 元靖苦笑了下,“若非惦记你长姐,怕是要忘了还有个本王吧?” 苏媛抿唇,“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元靖又上前一步,模棱两可的接道。 苏媛侧过头,竟有些生烦,绕过他走到旁处,摇头道:“王爷是谋大事的人,与我不同,您在想什么又岂是外人能揣测出来的?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还请王爷莫要捉弄我了。” “你真的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皇上费心,他今晚不会去你那的。”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了这里? 苏媛蹙眉,“我只想知道我长姐如何。” “放心吧,她在瑞王身边多年,若是随随便便就被人取走了性命,也枉费本王替她的一番布置张罗。只是她这次闯下如此大祸,戕害自己腹中胎儿、火烧瑞王府,冷了瑞王的心,纵再深情,怕是也要受点苦。” “如此大祸?难道姐姐做的那些,王爷不知道?”苏媛连声质问:“在王爷心中,我与长姐俱是你谋得大权的棋子吧?你将她送进瑞王府,又苦心把我安排在皇上身边,我竟然到今日才明白。” 果然如她早前猜测,长姐也是听从了元靖的话。 “阿媛,你何必这种语气,难道本王在你心中就那么冷漠无情?你长姐是我安排去的瑞王身边不假,但你长姐的心思又岂是本王能控制的?你进宫这么久,除了要你夺得皇上宠爱,本王又要你做过什么?你要洗清你们林氏的冤屈,扳倒赵氏,你我殊途同归,怎对我露出这般敌意?” 他说的很对,但苏媛就是自己执拗了。毕竟,她曾对她存过希望和期待。 苏媛闭闭眼,亦觉得再谈这些无用,好言语的说道:“让梅芯传话给王爷,本是担心长姐,既然暂时无碍,还是劳烦王爷多费心了。您若有何差遣,我能做的必不会推辞。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话落转身,却被人扣在了手腕。 “你在躲什么?”元靖问道。 她回眸,烛光下眉眼迷惘,“什么?”视线下移,落在他扣着自己的手腕上,微微挣了挣。 元靖松手,望着她突然问:“你可还记得离开杭州前,你给我的最后那封信?” 苏媛垂眸,他掌心的温度似乎透过衣袖烫到了她的肌肤上,听到这话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等事情结束后,你想要的新生活,本王允你。”他郑重其事,复柔声添道:“本王若只是想在宫里安置一双眼睛,不会是你。” 几个字说得饱含深意。 闻言,苏媛睁大了双眼望着对面人,想起那最后一封信,蓦然面色微红。适逢清风飘入,拂面不觉凉意却让她打了个激灵,忙清醒道:“昔日我不谙事异想天开罢了,早就忘了,王爷也不会挂在心上。” 她行礼,转身。 第121章 药粉 原是洗净铅华准备在长春宫里安置的,没想到会突然出来,匆匆挽了个发,连钗环都未佩戴。跨出青鹤台后,苏媛深吸了口气,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压下,刻意不去深想,耳畔的青丝落下,篡儿松散,她遂直接抬手将发间的木簪拔下,一时间长发披肩。 檐下幽暗,守护的侍卫早被遣退,她独身站了会才提步,照着原路折回,然经过那条梨花jin时,从身后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苏媛先是神情一慌,与近旁的梅芯对视了眼,扫过周边想着是否要藏身,却已听得熟悉的嗓音响起:“林媛,你等等。” 是恭王元靖。 苏媛莫名,转身望着来人,奇道:“王爷还有何事?” 元靖睨了眼梅芯,挥手道:“你先下去。” 梅芯本就是元靖安排给苏媛的人,只是前次挑明后,梅芯亦算表了态,闻言未动,下意识的去看苏媛。 苏媛微微颔首,她这才走远,元靖将这番交流看在眼中,也没计较,只从袖中取出了纸封小包递给对方。 苏媛接过手,疑惑道:“这是什么?” “明瑶郡主身边有个宫女叫紫银,是秦妃的人,我已控了紫银在宫外的家人。”他说完,又取出个泛着乌黑的旧银镯出来,“你把这个镯子和药交给紫银。” 苏媛逐一接过,心想着刚刚自己还说他有事尽可差遣自己,转眼马上就有了任务,内心不知是何滋味。是不是他其实根本没放心过自己,原来不是用不着她,是不想用她。 应该是刚刚自己的表明心志让他有了主意,所以就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交予自己?捏着药粉包,苏媛淡淡笑了,这种传物传话的小事,明明谁都可以去做。 内心是如此想着,面上则风轻云淡的应道:“知道了。” “你不问这是什么药?” “王爷会告诉我吗?”苏媛望着他反问,自嘲般的语气又道:“这后宫诸事都瞒不过王爷,连秦妃在明瑶郡主身边安人都知道,既已拿捏住了紫银,有我无我都阻拦不住你的计划,我又何必追问这药是什么?” 元靖看着她,却主动言道:“放心,不是什么剧毒,只是郡主受此大辱,难免心智失控要做些想不开的事罢了。”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非搅得左相府和瑞王府闹大了才是。只是,苏媛稍稍细想,突然抬眸惊诧道:“你在帮我除了秦妃。” 紫银是秦妃的人,借紫银而动赵琼,事后自有景和宫背锅。 嘉隆帝让她算计秦妃,苏媛迟迟没有动静,其实并不是无从下手,而是过不了心中那关。 元靖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轻声道:“顺势罢了,由你出面,皇上那儿好交代得多。” 见其不语只凝望着自己,兀地笑了笑,“你啊,心地终究太过纯善,总是这样子,要何时能报仇?林媛,你输不起的,不是谁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你进了宫,就必须有所舍弃,我知道你对秦妃总下不去手,没事,本王助你。” 苏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好半晌喃喃开口:“秦妃与我无冤无仇……” “你怜悯秦妃,谁又来怜悯你,怜悯你长姐?”元靖笑,循循而善诱,“纵然皇上怜惜了你,可是帝王之宠,稍纵即逝,你能保证他永远这样护你?林媛,你的路还长着呢,不能指望皇上。” “我没有。”苏媛急急开口。 元靖上前两步,几乎要贴住她,再次问道:“当真没有吗?”见对面人要后退远离,直接伸出双臂扣住了她肩膀,“我将你送进宫,不是让你来谈情说爱的,若是你反对皇上迷情了,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怎会!”苏媛侧身反驳,却没挣脱出来,“王爷想多了,我不会被皇上短时的宠爱迷了神,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记得就好。”似得了保证,元靖松开她,她身前的长发穿过指间,像是上好的丝绸,丝滑柔顺,待手掌时已抓不住。 苏媛避过他的视线,将东西收好,“这件事我记住了。”顿了顿,没有忍住,又问:“非、非要这么对秦妃吗?秦家潦倒,她已不成威胁。” “她不仅仅是个后宫妃嫔那么简单,何况这话你问本王,倒不如去想想为何皇上容不得她?” 元翊的心思,苏媛如何猜得透?讪讪道:“是我多问了。” “你除了秦妃,就更能得到皇上信任,瑾贵妃少了个助力,你在后宫的地位才会更显赫。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仅凭美色就有今日的地位,连那些世家贵女出身的妃嫔都眼红于你。” 这种鼓舞,倒不如不要。苏媛望着他,淡淡道:“王爷觉得好,就够了。”她觉得这次元靖待自己的态度与以往不同,最初是有些迷惘的,转念又觉得在这种时候自作多情太过可笑,便强调般道:“王爷救了我们姐妹,这份恩情,林媛永生不忘。” 这次说完,再没有停留。 梅芯侯在小径尽头,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小主,现在是回永安宫还是贵嫔小主那?” 说猫儿噎了的事不过是个名头,配合着将她从长春宫请出来罢了,苏媛想着方才出来时和谢芷涵说的话,“去涵儿那吧。”顷刻,又不放心的再问:“你和东银打过招呼了吗?” “嗯,奴婢交代过她了。”梅芯应哈,迟疑再道:“只是小主,东银靠得住吗?您这样信任她。” “不必多疑,她本就是贤妃留给我的,我将她带在身边,自然是准备用的。不过那丫头心思多,你平时也多盯着些。”苏媛倒不担心东银反过来害自己,只是想真正拿捏她也非易事。 主仆俩正说着话,脚步蓦然一停,不远处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苏媛刚看了看左右,就被梅芯拽了胳膊躲到旁边的灌木后。 不管怎样,这个时辰,妆容散漫的出现在如此偏荒之地,让人撞见总是多添是非。 脚步渐行渐近,为首的是与她有过几面的易索,苏媛还在好奇他怎又来做这巡逻差事时,旁边梅芯却踩中了树枝。 寂静的深夜,无人幽黑的丛木,突来的声音令人侧目,侍卫们纷纷握在刀柄,为首的易索走上前,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第122章 隐瞒 梅芯不过就往旁边挪了挪脚,怎知会踩中断枝,吓得忙以手捂嘴,双眼尽是自责的望向身边看着自己的主子,眼见侍卫们停步,有人朝这边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苏媛亦是右手揪了揪裙摆,一路上她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巡夜守卫,还特地走了近路回长春宫,眼见着只要绕出这片就要到了,谁成想会碰见他们。 若说只有易索一人倒也不难办,可现在外面那么多侍卫,倒不是说能拿她们怎么办。若没有藏匿只是撞见还好说,可现在藏身在前,如此再出去必会惊动旁人,届时苏媛要如何解释? 她好生踌躇,又暗怪自己不小心。 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近在咫尺,苏媛闭了闭眼正想着不得法时,旁边梅芯突然下了决心侧身欲要出去。只是刚动,苏媛就下意识的就拉着了她,梅芯冲其摇摇头,双眸炯炯的望向主子。 苏媛读懂了她的意思,缓缓松开手指。 就在这时,举着护刀的易索随意挑了挑丛木灌叶,转身道:“没事,你们继续向前巡夜吧。” “是。” 那些人应声而去。 苏媛和梅芯俱是松了口气,又闻刀捡回鞘,主仆俩都松懈了下来。可是下一瞬,就听到外面那人道:“姑娘,出来吧。” 梅芯与苏媛对视,暗道还是被发现了? “我识得你,姑娘是永安宫玉婕妤身边的宫女吧?”易索退离几步,清晰又道。 梅芯暗道定是方才要出去又被主子拉回时被那人瞧见了脸,没想到竟是认的自己的,如此再藏亦无意义。何况,那人既然打发走了其他人,便是不欲将此事闹大,善意居多,也就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看清梅芯,易索客气道:“果然是姑娘,这么晚怎么只身在这儿?”又好奇的往她身后看。 苏媛听这语气,再回想刚刚梅芯起身被自己扯回的模样,心知对方肯定能料到此处不止梅芯一人,微微犹豫了下亦跟着走了出去,“易守将。” 不出所料的见了某人,易索忙拱手道:“玉婕妤。” 易索已经顶替了秦空升任西华门守将,照理说是不该在此刻带着人巡夜的,然而苏媛没有多问,这会子只想尽快到长春宫,便开口道:“刚刚多谢你,我还要去长春宫见灵贵嫔先行了。” 易索点头,见她们真的就要走了,也不知是何心理,没忍住又喊道:“玉婕妤。” 苏媛回首,耳旁的青丝飞起,月光下衬得她面颊越发白润,“易守将还有何事?” “这么晚,婕妤注意安全。”易索闷了半天,道了这么句,“婕妤若有难处,卑职能做的,您尽可差遣。” 这种时辰领这个宫女鬼鬼祟祟在这儿,总是有难以言喻的苦楚吧?易索私心里想帮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她乃皇上宠妃,自己不过因为救驾一次便得了皇上青睐有今日官职。 苏媛目露疑惑,乍又想起他与涵儿之间的事,且不合时宜出现在这长春宫附近,便含蓄道:“易守将,我没有什么要你帮忙做的。不过今日的事,还请你保密。再有就是,长春宫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有些事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吧?你是明白人,该替她多考虑几分。” 前头的话,易索自然是连连应允的,他肯定不会将今晚的事透露出去。可是后面是什么意思?等提到“长春宫、她”这些字眼时,忙出声道:“玉婕妤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与、”顿了顿,又觉得那话不适,可唯恐对方误会,终是急声道:“婕妤莫要胡乱猜测,也冤了贵人名声。” 难道不是吗? 苏媛倒是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谢芷涵对易索的心思是早就知道的,她从前不知易索怎么想。只是前几回易索见自己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苏媛觉得他和涵儿之间是不会有事的,但东银却信誓旦旦的那么讲,一时间也分不清真假。 而他现在这么说,让苏媛安心了不少,暗道也莫要冤枉了他,于是点到为止,“许是我听差了,我是信得过易侍卫为人的,可就怕有些人捕风捉影,回头连累了涵儿。” 易索听懂了,语气笃定道:“玉婕妤请放心。” 如此,苏媛颔首,“那我先走了,你也莫要久留。” “恭送小主。”易索再次行礼,心中甚不是滋味。怎么好端端的,她就觉得自己和谢小主之间有了什么呢?这种被误会的感觉着实难受,以致于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许久都未动身。 苏媛去而复返,谢芷涵果然还没事,二人上了床歇息,自然还没有睡意,难免又要说上番话。 谢芷涵问了下猫儿情况,又说道:“姐姐,听说皇上和右相、恭王他们商量事情到了很晚,恭王甚至还宿在了宫里呢。” “嗯。”苏媛淡淡应道,她知道元靖在宫里的。 “皇上办了护都营几位副将,那几位副将的差事都暂时落到了陈翼长手中,如今半个护都营都掌握在陈翼长手里。陈翼长是右相的儿子,皇后亲弟弟,这等于是握在了皇上手里。”谢芷涵说着翻了个身,“姐姐,我先前见皇上经常召见恭王,还以为要给他实权呢。” “皇上召见恭王,多是对弈和谈论诗词,怎会予以实权?”苏媛不以为然,“陈翼长才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 “但是护都营素来都是由皇亲宗室掌控的。” 苏媛即笑:“这话是不假,这次的事瑞亲王闹得大了,可是皇上又没有撤了他的职务,陈翼长还是在瑞王手下办事,所以怎会有恭王的事?涵儿,你真是想多了。” “也是,恭王毕竟是淑妃之子。”谢芷涵嘀咕着又道,“只是护都营的人在搜寻中打死了人,这么大的事左相府没兜住,皇上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太后要怎么护瑞王呢?” 打死了人? “什么?”苏媛惊问,支起身道:“护都营只是搜寻,怎么会闹出人命的?”话落微微思忖,便明白其中蹊跷,复又躺了回去。 第123章 吩咐 “是真的。”谢芷涵肯定道,“左相府的人又是威胁又是塞钱的,本是要私了的,不过那被害的亲眷哭嚷着要报官不肯息事,后来惊动了陈翼长,就抵达天听了,否则姐姐以为是何事要商议到那么晚?” 她说完又叹道:“瑞王为了林侧妃也是真不管不顾了。” 苏媛即没有再接话,闭眼想着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是嘉隆帝为了败坏瑞王在民间的名声及离间太后母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毕竟,长姐是恭王安排进的瑞王府。既然元靖当初能解救自己,那肯定也是他把长姐从北地接回的京城,恭王如今取信皇上替君分忧暗中做了许多事,那长姐说不定就是受了恭王指使。 这个认知对于苏媛来说太过骇然,长姐她没有自己提过!如果太后和瑞王知道了,会是什么下场,长姐想过吗? 想着这些,她浑浑噩噩的眯了过去。 谢芷涵原是嘀咕了半晌,见身边人没动静,也跟着闭目睡了。次日二人起榻洗漱,同去凤天宫请安,陈皇后果然气色极佳。 皇后特地提起了灵贵嫔,当着众人的面说其兄长办事得力,众人虽都听说了谢维锦挨板子的事,但那是太后下令的,皇上马上就安排了太医医治,可见在皇上心中谢侍卫是极得脸的,是以并不敢嘲笑小觑,对谢芷涵也愈发恭敬奉承起来。 皇后多留了会谢芷涵,谢芷涵对皇后的拉拢不置可否,只天真无辜的模样,对方说话都应着,对她拉拢的话则只当听不懂。 皇后最终便赏了她几碟点心,谢芷涵乐嘻嘻的谢恩离开。 等她出了门,皇后身边的人就开始叹气:“娘娘,灵贵嫔到底还是孩子,不谙世事了些,您与她说这些真的是白费唇舌了,她丝毫不懂娘娘对她的器重。” “哪里是不懂?你别看谢氏往日总跟着玉婕妤身边转,心里清明着呢,如果真的不问外边的事,昨儿怎么三番两次去乾元宫?” “那不是因为谢侍卫受罚,她担心兄长吗?”春庭奇道。 “担心兄长是个话,可是还知道安排宫女守在那打听消息,就不是个傻的。她父亲谢博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先前王茂任尚书时,部内多少要事都是王家亲信把持着,可是谢博睿任职没几个月,就将那些人收拾得妥妥当当,谢维锦在皇上面前又得用,皇上对他的信任不比逸轩少。” 皇后觑了眼身边人,接过茶盏抿了口又道:“谢家的女儿,不会是个简单的。” “但她这副态度,明显是不想为娘娘所用才插诨打科的。” “她爱装愚就让她装,明面上她就是本宫提携上来的人。”皇后搁下茶盏,自信满满道。 “奴婢瞧谢小主的眼中是只有玉婕妤,两人感情好得很,苏氏有宠,谢家有势,她们俩在一起还真是轻易动不得。”春庭建议道:“娘娘,您对玉婕妤也太宽容了些。” “皇上如今喜爱她,本宫当然要顺着皇上的意思。” 皇后想起上次她去乾元宫见嘉隆帝,元翊却只留苏媛在身边,到底也有嫉妒。只是她素来克制,哪怕在自己宫里也没将这份意思表现出来,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语气:“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皇上如今觉得新鲜当然捧在手里,本宫和她计较什么?” “娘娘说的是。” “谢氏就算和苏氏联手,可是就这么两个初涉宫闱的能翻出多大天来?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些小枝小叶,而是钟粹宫里的那位。皇后扣了扣案角,面露恨意。 “如今瑞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也不得安宁,太后为着瑞王操心,偏心过度,昨日丹蕙公主还顶撞了她,慈宁宫正焦头烂额着呢。贵妃娘娘说到底只是个侄女,太后对她能剩下多少精力?只要左相府倒了,哪还有贵妃什么事儿?” 春庭的话,正中皇后心思,听了点点头。片刻后,吃完了茶,她起身笑道:“太后心情不好,与公主母女失和,本宫身为皇后,正该去侍奉尽孝。” 春庭忙将手搭上去,扶着主子出门。 而苏媛回了永安宫,就让人把东银唤了过来,将给明瑶郡主下药的事交给了她。 东银接了药粉和银镯还有些惊讶,昨日自己对她一番建议还被驳了回来,东银私下觉得苏媛优柔寡断没有手段,没想到今日就变化如此之大。 “小主,您这是要?”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苏媛直言道:“如今太后正因着明瑶郡主的事同瑞王生气,左相府也颇多言辞。明瑶郡主名门淑媛,自是不受这种屈辱的,被瑞王遣送出来后委屈不已,难免就想不通了。这药可迷惑心智,她想不通做些什么,就不需要我细说了吧?” 东银虽然觉得惊诧,但是眼前人能做这个决定,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她就怕苏媛安于现状,仗着皇上宠爱就不思进取,如此的话,跟着她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她把东西收好,连声应允:“小主放心,等天黑后奴婢就悄悄去找紫银。奴婢以前倒是也知道紫银,前阵子被分配到郡主身边,没想到竟是秦妃的人。” “嗯,你且小心些,我身边的几人过去太招摇了。何况,我知你有谋略,相信你能办好。”苏媛叮嘱道:“事情要越闹越大才好,太后左右为难,倒是想看看要怎么做。” “贵妃一定会为明瑶郡主讨得公道。” 苏媛想了想,还是添道:“适可而止,别闹出了人命。” 东银闻言,只当她心软。 苏媛却又道:“明瑶郡主毕竟是进过瑞王府的,身份也不同,以后还有用。”她这话,连自己都不知是否是说给东银的解释。 东银领命退下了,苏媛便抚额闭眼。 进了宫,真的就无法干净了。她本以为,人不犯她,她可以做到不主动去害别人的。可是,诚如元靖所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已是不可能了。 第124章 自缢 东银手脚快,当晚苏媛刚入梦就被闹醒了,道明瑶郡主宫里出了大事,宫女半夜进内室发现赵琼投缳自缢,虽说被解救及时,但仍昏迷未醒。 隔着宫墙,本不会扰到她,实是东银归来后总留意着外边情况,且郡主自缢又是大事,早惊动了各宫,又请太医医诊,动静才大了些。 小宫女闻声开宫门观望,自然惊动旁人,桐若遂进殿通禀。适逢苏媛正半倚着,听她说完启唇道:“姑姑,依你之见,我可要去郡主宫里探视?” 桐若也是头回碰见这种事,宫里自尽不鲜见,鲜见的是闹得这样大的,事关瑞王,讲道理就得息事宁人的,谁知不过片刻间就传得满宫皆知了。 此刻听主子问起,桐若取了紫木架上的外裳给她披上,犹豫道:“奴婢已让知菱出去瞧各宫风声了,小主且先等等。自古宫闱自缢就是丑事,若是以往想办法压着还来不及,必定不会传扬出来。 可今朝也不知怎的,郡主身边的人竟像是没个规矩一样,哭喊着往慈宁宫与钟粹宫跑,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明瑶郡主出事了般。” “你说的对,若是其他宫都不去,独我赶着去,倒像是特地去看笑话一样,必要惹人生疑。”苏媛点头,拢着衣裳靠在床头,又接了对方递来的茶杯抿了口。 “但现在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皇后和贵妃是铁定会过去的,现在就看其他主子怎么想了。”桐若说完,取了短烛自床尾的八角琉璃宫灯内点了火,又去将其他灯台点燃,刹那间烛火如星,熠熠生晕。 苏媛捧着茶杯,“嗯”了声抬头,见梅芯与汀兰捧着热水进来站在屏风处,该是看她是否起身需要的。她想了想,让她们先搁着,而后使桐若去把东银喊来。 殿内人俱是微征,像是很不能理解她为何总召见一低等侍猫宫女。苏媛亦懒得多讲,只催着桐若出去,又朝梅芯二人挥了挥手。 东银本是王贤妃宫里的人,机缘巧合进了永安宫,梅芯和汀兰还私下琢磨着主子是否要重用,但见被干晾了几个月也不见任何调配,本已淡淡忘了,不成想今日却冒出来了。 外面闹得那么大,主子却独见东银,两人带着揣测退至廊下。 东银抱着米雪进殿,行礼后当即禀道:“小主,紫银那边成事了,只是这件事后她估摸着就不可能再为您效命了,小主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她是秦妃之人,此次事败,哪还会有下次?”苏媛面无波澜的说道,心想着也不知道元靖要如何处置紫银家人,该是会善待的吧? “怎么挑在了今晚?”苏媛吩咐的时候并没有说时间。 “这等事宜早宜不宜迟,趁着今日丹蕙公主和瑞王大闹乾元宫,明瑶郡主这时候想不通最是合适了。这些年左相府总是与太后一条心,就算昨日出了那种事也不见赵相如何质问瑞王,现在郡主自缢,无疑是在逼迫太后与瑞王。”东银似乎很想看赵家离心互斗,给紫银选的时辰自然是她决定的。 事情都发生了,苏媛也没必要再追究,便沉声道:“你与紫银见面的事,无人看见吧?” “奴婢办事,小主请放心。” 苏媛恹恹的应了,而后望着殿门口等消息。须臾,知菱果然回来了,进内回道:“明瑶郡主已经醒来了,却似神志不清,当着太后娘娘面哭着喊着求做主,瑾贵妃劝都劝不下来,似乎有点、” 她顿语,苏媛追问:“有点什么?” “有点疯了,不停的嚷着喊着,还口出狂言说太后袒护瑞王不顾母家,为了儿子利益任由她受委屈……”知菱语气渐小,“太后本就心情不好,闻言更是动了怒,偏偏郡主失了理智,翻来覆去只会讲那几句话,连贵妃娘娘都认不出,最后不得已,太后让太医给她灌了药才睡下去。” “那现在呢?” “奴婢回来的时候太后与贵妃还在郡主宫里,不过皇后已经出来了,见着门口的秦妃娘娘也给打发回去了。” 这话即是不用过去的意思,苏媛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知菱告退,苏媛望向方才领了知菱进来的桐若,好奇开口:“姑姑,你觉得这事太后会怎么处置?” 桐若启唇,“皇家秘事自古不宜对外喧哗,明瑶郡主往日瞧着极识大体的人物,今日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又直接扫了太后颜面,怕是不会太好。” 她讲的含蓄,但苏媛听明白了,匪夷道:“毕竟是左相府的千金,赵相不会任由她这样子的。” 苏媛是见过赵琼的,从容大方、温婉可人,整个人挑不出一丝错儿,就是被瑞王赶出来也不见哭嚷大闹,听说颇为懂礼。 桐若闻言没再接话,苏媛抚着身前的猫儿蹙了蹙眉,忽而懒懒道:“既不用过去探视,你们也都下去歇息吧。” 东银上前抱猫,苏媛望着她随口道:“它今晚留在榻上,东银外边守夜吧,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服侍。” 东银微微一顿,忙下跪磕头。 其他人纵有好奇,但主子已下令,便都没有逗留,垂着脑袋退到殿外。 东银服侍她重新躺下,那猫儿在床上转了一圈窝到苏媛脚边,寻了舒服的姿势径自睡下。 殿内烛火被灭,只琉璃宫灯发出了微淡的灯光,东银睡在踏板上,本以为帐内的人会与自己再说说话,可等了许久都没动静,想是又睡着了,便也闭上了眼。 明瑶郡主的事果然兜不住,第二日凤天宫内妃嫔热议,连不用晨昏定省的丹蕙公主都特地过来了,坐在陈皇后身边不满道:“那林氏好不嚣张,如此折辱本宫与琼姐姐,简直可恶至极!皇帝哥哥治她死罪哪里过分,偏偏瑞王兄阻拦着,他也不想想那女子是如何待她的真是色迷心窍!” 她素来温和乐观,当众说出这哈可见是气愤到了极点,陈皇后欲安抚她,可还没说上两句,就有太监进来言道:“娘娘,宫外刚传来的消息,林侧妃寻着了。” 第125章 中计 陈皇后当即正了正身子,冲外道:“卫通,让人进来回话。” “呵,果真是玩的好心机!林氏若真因为王兄要纳琼姐姐便伤心欲绝纵火离开,怎么三两日就被人寻到了?也就是我王兄被她骗得团团转,找回来了又如何,还要护她吗?”丹蕙公主蹭得站了起来,语气激动,面色难看。 萧韵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坐下安抚:“公主莫要动气,既然人寻着了,皇上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这我自然相信,就怕皇帝哥哥想为我做主,偏偏有人喜欢拦着!”丹蕙抿唇瞪眼,顺势拉了身边人的手。 萧韵还算有眼色,惴惴不安的睨了眼对面皇后,见后者点头才坐下。一时间,她倒是越了其他妃嫔与皇后公主并坐,心中得意,身姿都挺直了些。 过来传话的人是右相府陈家的人,本是奉命来递个信的,可如今的陈皇后显然不似过去般内敛低调,竟特地将人唤了进来。当着众妃嫔的面,她好奇问道:“在哪里找到的林侧妃?” “回皇后娘娘,大少爷在瑞王的东郊别庄里寻到了侧妃。瑞王爷在城里翻了个遍,殊不知林侧妃竟然就藏身在他的别庄内,还是因为城中寻找不得出城沿路搜查,发现庄里有打斗声,大少爷才赶过去的。” “什么打斗声?何人打斗?”皇后惊诧,“就在瑞王的别庄里,这么大的事怎么无人来报?” “大少爷到的时候,庄里除了林侧妃与她的丫环,原先的守卫奴仆俱都不在。有黑衣人扮作刺客刺杀侧妃,却不知是谁安排了另一队护卫救了侧妃,等到大少爷带人进去,两方人都立马撤了。” “哪来的护卫?定不是瑞王兄的,若是他安排的人怎可能失了林氏踪迹?”丹蕙公主插嘴,表情依旧忿忿,最后闷着嗓子道:“那林氏怎样了?” 跪着的人小心翼翼的觑了眼丹蕙公主,恭敬答道:“回这位贵人话,林侧妃无恙,已被瑞王爷接回王府了。” “什么?”丹蕙公主又站了起来,这下连陈皇后都皱起了眉头,“林侧妃是戴罪之身,逸轩既找到了她,怎不带进宫来?” “是瑞王半路带着近卫强行带走的林侧妃,称侧妃娘娘受了惊吓需要仔细休养,大少爷不敢对王爷动手,遂只身进宫复命。”来人如是道。 昨儿太后才因为谢维锦押了瑞王进宫赏了顿板子,陈逸轩本就是护都营瑞王手下,自然不可能同他动手,何况陈家从来就避免与赵家、太后等人正面冲突。闻言,皇后应了声,挥手让他退下。 其他人听完之后,都左右议论起来。 苏媛心底一松,可转念又担心嘉隆帝接下来的降罪,方才丹蕙公主也说元翊要治的是死罪。想着这次长姐确实将瑞王、太后及赵家得罪了个遍,不由就揪心起来,她没有背景仅靠瑞王宠爱,真能逃过此劫吗? 藏身在别庄里倒是上策,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躲在城内,连瑞王都想不到长姐居然就在他的别庄里。可是她那晚是如何逃出王府,又悄无声息的到了东郊呢? 这其中,必定有人帮她。 是元靖吗? 有人想要她的性命,这应该是太后或者赵家人派去的,那救她的那些人又是谁安排的,还是元靖吗? 应是是他吧,毕竟元靖都承认了长姐是他安排进的瑞王府。既如此,总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谢家? 苏媛朝谢芷涵方向望去,谢芷涵却低头若有所思着,显然亦是刚得了这个消息没反应过来,于是苏媛将这个可能排除。毕竟,若不是早就掌握着长姐行踪,是不可能那么及时的救下她的。 耳旁传来众人口伐长姐的声音,苏媛压下思虑,悄悄回神。 丹蕙公主气急败坏的往殿外走,“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我去慈宁宫找母后,瑞王兄这次做得太过分了!琼姐姐若是知道她危急时刻,王兄却还在袒护着林氏,该有多伤心?再说了,这是皇帝哥哥的命令,他为了个女人三番两次置皇帝哥哥的旨意不顾,太过分了。” “公主!”萧韵立马跟着起身,跟着到了门口,但可毕竟还记着自己身份,转身与皇后行了礼,小声道:“皇后,嫔妾去看看公主,可好?” 皇后似乎也很担心,挥手道:“去吧,公主性子冲动,你劝劝她也好,别让她出宫跑去瑞王府才是。” “嫔妾遵旨。”萧韵这才跟出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并不敢再多言。这件事是瑞王和皇上之间的较量,而以往皇上吃瑞王的委屈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太后又明显偏帮,又有赵相牵制,众人心知肚明皇上不可能真办了瑞王。 就先前瑞王私调护都营扰民抗旨,还和谢侍卫动手,最后不过是被太后娘娘领回去训斥了一顿,还不是照样回府风风光光逍遥着,今日半路带走林氏,是表明了要护爱妃。 皇权被挑衅,没有她们这些后宫妃嫔看热闹的份,见皇后脸色也不好,遂都敛神屏息起来。 就这时,宋医正过来给皇后请平安脉,诊完脉报了平安后,陈皇后问起明瑶郡主的伤势来。 昨夜赵琼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太医院都过去了。 “回皇后,明瑶郡主脉势浮滑,气息紊乱,是事先服了有损心智之药。这些太后昨夜就知道了,已下令追究服侍郡主的宫人,郡主的贴身侍女说昨晚服侍郡主歇息时郡主还神态正常,并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么说,是有人蓄意谋害郡主了?”素来沉默的秦妃突然出声。 “回秦妃娘娘,太后那边目前是这样断定的,微臣只是和大家一样替郡主共诊,具体都是姜院判在负责。”宋医正是帝后器重的太医,特地请来把平安脉也不过就是追问下赵琼的病情,如此陈皇后挥挥手,使她跪安。 他退下后,皇后又道:“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是,嫔妾等告退。” 众人出殿,有人议论林侧妃之事,也有人议论赵琼自尽之事。秦妃懒懒得走在最后面,望着前方并行的苏媛和谢芷涵,她同身边人道:“东絮,没想到明瑶郡主自尽之事另有隐情,这事儿若是能推到谢氏身上就好了。” 借赵家之手,除掉谢家,一石二鸟。 东絮听后,压低了嗓音郑重道:“娘娘的意思,奴婢知道了,先前郡主进宫时安排过去了个紫银,如今用起来正好。” 秦妃点点头,“那你去办吧,且小心些。” “娘娘放心。” 秦妃这才展出笑容,心道无论是赵家还是谢家,越来越好。 第126章 陪驾 谢芷涵跟随苏媛往永安宫去,途中望了眼身边人轻声道:“媛姐姐,你在担心她吗?” “是。”苏媛没有否认,叹道:“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可不是嘛,明瑶郡主自缢,瑞王若不交出林侧妃,赵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谢芷涵话落咂舌:“真没想到,明瑶郡主瞧着温婉柔顺的性子,居然这么冲动。如果她不寻死,林氏或许还能免于一死,现在真的就要看瑞王能护她到什么地步了。” 而将长姐推至如此险境的,亦有苏媛的一份功劳。元靖安排她指使紫银在赵琼饮食里下药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逼的是瑞亲王。 虽然元靖信誓旦旦的肯定瑞王会护长姐,先前贺昭仪亦是让她别小觑了瑞王的痴情,不过心底里说没有几分懊悔是不可能的。苏媛不敢肯定,若是瑞王放弃了长姐,元靖会不会援手。 私心里,她自然是存着希冀的。 苏媛走着走着,顿步在了原地,看着眼前人道:“涵儿,我要去趟乾元宫。” “这时候吗?”谢芷涵惊诧,“可皇上没有召你。” 元翊未召,按理说后宫妃嫔是不可随意过去打搅皇帝处政的,不过苏媛先前也曾去过,何况这道理在她这早就说不通,她早有多次在正殿陪驾的先例。 谢芷涵说完就意识过来了,马上又道:“姐姐此刻直接过去,还是要回宫准备下?” “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你自个儿先回去吧。”苏媛拍了拍她的手,抬脚先行。正好可以将以紫银对付秦妃的事向嘉隆帝禀述下,若是方便,也能探探其口风,看元翊到底是只想用长姐逼迫瑞王,还是当真想要处死长姐。 若只是对付瑞王的噱头,那并不用过多担心。毕竟只要瑞王肯为了长姐退让就范,相信嘉隆帝不会为难一个女子。 除此之外,苏媛还想确定下,元靖虽然暗中在替元翊办事,可将长姐置于瑞王府的事,元翊到底知不知情。 她毕竟受宠,刘明进殿通传了声,便出来恭敬的引她入内。 苏媛小声了询道:“不知可有大人在里面?” “回小主,几位大人刚刚离去,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刘明在御前当差,各宫在皇上面前得脸与否早已心知肚明,对眼前这位又特地关照道:“这两日皇上心情甚是烦郁,先有护都营将士不甘被罚在营中流言挑唆,再有瑞王扰民时闹出人命、左相府以暴相压,这几夜皇上可头疼得很,小主待会说话时且仔细些。” 苏媛对他素来敬重,闻言忙道了谢。 刘明只是笑笑。 元翊会烦郁,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太后压力,瑞王再嚣张,他也不能把瑞王拘押起来。而护都营里大都是瑞王亲信,当时都是奉了瑞王之命挨家挨户搜寻,觉得是遵命而行却被帝王处罚,心中当然不服。而赵家替瑞王善后的事虽人尽皆知,可正儿八经弹劾左相府的奏章却没有敢呈到元翊面前的,遂心中清明却到底不能随便办了赵长进。 也难怪心情不好。 苏媛入了殿,自觉上前替其研磨,并未主动说话,以前她半驾时也常有如此场景。 元翊仍低头看着奏章,拿在手中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批改。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抬头望向身边人,语无波澜道:“你怎么想到过来了?” “嫔妾想皇上了。”苏媛微微垂首,似是害羞。 元翊还是初回听她主动说这种话,盯着看她突然放下奏章笑了笑,反问道:“媛媛这是心疼朕为国事操劳,所以来嘘寒问暖了吗?” 苏媛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朕就不看了。你如此心疼朕,朕却舍不得让你心疼。”他深情满满的话顺口而来,话落执了她的手往身边带,又给李云贵使了个眼色。 李云贵就带了小太监退下。 等人退出,元翊揽着苏媛走近了佯装生气耳语着:“爱妃如此关怀朕,朕着实受宠若惊,就怕思朕是假,来瞧热闹是真。” 苏媛侧了侧耳,嗔道:“难道在皇上心中,嫔妾就是这样的人?” 元翊但笑不语,只笑容显得诡异,似笑又非笑,意味不明了许久才开口:“哪ri你真心想着来探视朕,朕就不会有此多问了。说吧,你过来是何事?” 他与苏媛也处了许多时日,对这位枕边人的心思也能摸透几分,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有时候帝王的骄傲作祟,也有产生过不满和不甘,但元翊自知这些不该是目前所考虑的。 苏媛直了直身子,启唇道:“皇上,昨晚明瑶郡主自缢的事,”她抬头见对方双眸炯炯的盯着自己,眼底却是一副了然,遂更加直白道:“是嫔妾做的。” 元翊指尖敲打着御案,意料之内的点点头,“太后在彻查此事。” 苏媛则添道:“秦妃娘娘会因此而受连累。” 她其实不是很懂,前阵子秦家获罪、秦良媛被赐死,没有深究下去,难道不是皇上对秦妃念及旧情想要放她一码吗?可是那件事后这么长日子,眼前人一直不曾收回成命。 “秦妃不算受了冤枉,这件事自有太后那边处理。”元翊声音冷漠,像是无关紧要,又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苏媛略略犹豫,她想知道瑞王府这件事他准备怎么办。 可似乎自己没有立场询问。 “好奇这两日的事儿?”元翊却主动道。 既然他先提起了,苏媛点点头,“嫔妾确实有些好奇,那位林侧妃,嫔妾与她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她不会有事。”元翊语气笃定。 苏媛定心,而后攀着身边人的胳膊诧异道:“都说是她陷害了长公主,就算皇上肯饶恕她,怕是太后与公主也不会纵容吧?” “这是瑞王该操心的事,他的女人他自己费心,难道还需要朕去体恤?”提起元竣,元翊冷笑道:“她为红颜得罪的人又岂在少数,说来也是林氏自个儿想不开,以她的出身莫不是还想做嫡王妃?不过有她在,倒是让朕省力不少。” 听这语气,苏媛暗想,嘉隆帝约莫是不知恭王和长姐关系的。 合了合眼,她顺口转了话题。 元翊留她陪驾,午后没多久,便有人进来回道:“皇上,秦妃娘娘那儿出事了。” 秦妃利用紫银给明瑶郡主下药而致使她半夜自缢的事被暴露,因为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秘密和紫银见面时被抓,起先紫银还声称是长春宫灵贵嫔指使,受了严刑才道出真相。 太后为之震怒,当场发落了秦妃。 未留活口。 第127章 封妃 太后以指使宫女谋害郡主、离间左相府与瑞王府关系并诬陷灵贵嫔的罪名发落了秦妃,又对本体恤几分的秦家降罪,并把小公主交到了芳华宫贺昭仪抚养。 这事不过半天功夫,并未如何惊动嘉隆帝,太后亲下懿旨,只是知会了声乾元宫。元翊听完后都没有问询,只打发了来人道了声“知道了”,转首望向身边人道:“何时在明瑶郡主身边也安了个人?” 紫银是元靖安置的,苏媛只得含糊了答道:“宫中女子众多,不过收服个小小宫侍,旁支细节而已。” “也是。”元翊抬手抚了抚苏媛脑袋,分外欣慰了道:“太后想将赵氏女送进瑞王府,对郡主可是寄予厚望,秦妃如此算计无意是将赵秦两家多年情分全然不顾了,你懂得借慈宁宫之手对付秦妃,而不是妃嫔争斗的手段,很好。” 他说着突然凑过去,笑意更浓了道:“这样好的点子,可是有人教你的?” 苏媛心中警心大作,不知其是何试探,却不敢表露出来,面色不动的莞尔回道:“皇上教的。” “哦?朕何时教的?”绕了缕长发在指间,元翊意味不明。 “借力打力嘛,上回秦统领不也是如此?” 元翊凝目看了看她,不语。未及,他发言道:“郡主这事受委屈了,你替朕去探望下,聊表关切。” 苏媛起身行礼,正要应是,外面就有人禀道皇后来了。 陈皇后才是最能代表嘉隆帝的,她大清早得信之后就去了太后那,又陪着同处置了秦妃,如今前来复命。 入殿后,她见苏媛亦在此,请安后笑着道:“听闻玉妹妹极早就来伴驾了,有你在这儿照顾皇上,替皇上分忧解乏,本宫也放心。” 苏媛朝她行礼,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姐妹称呼显得有些意外,回了句“娘娘言重”。 元翊朝她挥手,温柔道:“你先去吧。” 苏媛应“是”。 自己刚来,苏氏就走?陈皇后费解,与嘉隆帝道:“臣妾过来是回禀下明瑶郡主之事,倒不是什么要紧事,玉妹妹是皇上信任之人,亦没什么听不得的,倒不必如此。” 元翊即道:“皇后多虑,是朕有事交代玉婕妤,非是避让你。”他话音落下,又唤住苏媛,含笑道:“记得过来陪朕用晚膳。” “嫔妾遵旨。” 经过陈皇后的时候,苏媛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的几分审视。 元翊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渐渐才收回视线与对面人道:“明瑶郡主的事朕知道的差不多了,皇后大可不必特地跑这一趟。” 陈皇后闻言失落,面色却一派的从容,“几日未见,其实是臣妾挂念皇上了。” “你是担心你那兄弟吧?”元翊不假思索道,语气寻常。 皇后面色为之尴尬,心中打鼓。 元翊早已下令,命护都营所有将士回营,特地将寻找林侧妃之事交给了陈逸轩和谢氏父子。先前谢维锦被太后责罚以致闭门养伤,在外亲历搜寻的事便落在了陈逸轩身上,陈逸轩即是奉圣上之命要把罪妃林氏带回宫处置的。 如今,陈逸轩于半道上将人交给了瑞王,虽是畏于身份,可没有办好差事也是事实。 陈皇后确实也有担心,可嘉隆帝就这样直白的挑明,未免太不给她颜面。想起方才进来时他对苏氏的温柔神色,心生几分不满,可她镇定惯了,不过一笑就将这份尴尬化之,道:“逸轩办事不当,皇上该罚该惩自由皇上定夺,这些事儿臣妾是不会过问的。皇上将后宫交给臣妾,如今却出了秦妃那样包藏祸心的人,是臣妾失察。” 来提秦妃之事? “皇后这话,莫不是相让朕发落了苏氏?”元翊语气好笑,“你明明知道个中缘由,何必与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后宫交给你,是朕放心你,这事你也知道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微微白,似乎对他急护苏媛的话语有些意外。她过来确实不只是为述明瑶郡主自缢之事,更多的是想思念丈夫,他却显得如此不耐。 压下心中的失落,皇后上前了关切道:“诸事繁忙,皇上也该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自己。这些时日,秦氏余党已收拾得差不多,皇上也可重新调整禁军了。” “张英做的不错,统领之职朕打算正式交给他。”元翊说着还有些迟疑,“就怕太后那边……” “瑞王府和左相府的事那么多,太后fen身无暇,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何况,当时皇上将禁军交给张统领的时候,太后也没有反对,如今又有什么立场?”皇后宽慰道。 元翊却不敢放心,睨了眼妻子道:“你又不是不知,张英虽掌管着禁军,实则不还是受制于太后和左相?朕提了个张英,她就抬了手姜孝泉,禁军中朕能用之人实在太少。” “皇上,您还有个易守将。” “易家忠贞,可易索进宫时日太短,若让他接任副统领,恐人心不服。”元翊面色严肃。 “皇上定夺,何人敢质疑?再说,瑞王这次理亏又负罪,还想强行保林氏,形势于皇上大利,您不趁此良机,他日可就没这么好办了。” 元翊很喜欢这样的皇后,她虽是替兄弟而来,但却是真心替他为大局着想,并不会借此机会向她举荐陈家子弟,而是推荐易索。 他面露笑意,朝她伸出手。 陈皇后当即走过去,两手相握,她臻首唤了声“皇上”。 “皇后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皇后笑颜更盛,接着又把太后将小公主交由贺昭仪抚养的话禀报给他。嘉隆帝听后微微怔了怔,随后才道:“贺氏温婉,又久恃宫闱,让她抚育小公主是极好的安排。” 按理说,皇后是中宫,没了母妃的孩子交给皇后最是合适,可是太后显然不会把玲珑公主送去凤天宫。不过这事也没落在瑾贵妃身上,陈皇后心中平衡,想着又建议道:“皇上,秦妃之事后,宫中妃位竟是虚设,贺昭仪如今抚育小公主,身份有所不同,臣妾恳请皇上晋她为妃。” “皇后所言在理,”想起贺玲,元翊顿了顿,“贺氏最是贤德,就加封为贤妃吧。” 陈皇后弯唇,“是,臣妾替德妃谢皇上恩典了。” 元翊亲自起身扶她,终是说道:“逸轩的事,朕不会追究的。毕竟瑞王想带人走,他又怎么拦得住?” 皇后心中喜悦,接二道谢。 第128章 赵琼 苏媛虽说是奉命去探视明瑶郡主,可不过略坐坐就出来了,瑾贵妃正守在赵琼身边,本就心情不耐,见了她自然更没好脸色。 赵琼已经清醒,面色苍白的靠在床上,与她柔声说道:“多谢玉婕妤来瞧我,也请婕妤替我感念皇上的关切之恩。” “郡主好好休养才是,皇上听说您想不开十分担忧,又说这事是皇家委屈了郡主。”苏媛婉转表达。 “皇上言重了,明瑶怎么敢当?姑母垂爱,送我进瑞王府,是明瑶不好,惹了王爷生气,也是明瑶自请回宫来侍奉姑母的。外面人不知根由误会了王爷,其实我哪有受什么委屈,都是以讹传讹。” 听她如此替瑞王解释,苏媛淡淡不语。 赵琼说着含笑再道:“至于我什么受辱自缢更是无中生有的事,这件事姑母和姐姐都查清楚了,乃秦妃祸心离间,欲让我们赵家怨恨上灵贵嫔和谢尚书府,其心歹毒。” 她转开视线,望向床边的嫡姐,自愧道:“我姐姐为我这儿的糊涂事还请了灵贵嫔过来问话,实则是冤枉了她。听说玉婕妤和灵贵嫔感情甚好,回头可要替我解释一番,别让歹人得逞,与我们生分了。” 苏媛忙点头,“贵妃召贵嫔问话,乃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那小宫女起先咬定了长春宫,那怎么都要追究下的。郡主放心,灵贵嫔不是不明就里的人,不会在意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赵琼点点头,望着苏媛又道:“先前总听说宫里有位天仙似的玉婕妤,皇上颇是宠爱,明瑶进宫之后也曾几番见过婕妤,却不曾像此刻般说上话。” 苏媛客套道:“待郡主身子好了,可常去永安宫坐坐。” “那可是好,早就有和婕妤结交的意思了,只唯恐打搅你,如此婕妤不嫌叨扰就好。” 赵琼的精神劲似乎不错,半晌下来也不见疲惫,只是瑾贵妃不喜欢苏媛,见二人说笑熟稔,开口道:“你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了好好休息,还是莫费精力了。” 说着转身望向苏媛,容色严肃,“皇上托玉婕妤前来探视,想必你是从乾元宫过来的?” “回贵妃,是的。” 瑾贵妃又道:“既然要陪王伴驾,如此还是不必久留了。” 苏媛闻言,讪讪的从锦杌上起身,恭敬道:“是,嫔妾这就不打搅郡主休息了,嫔妾告退。” 赵琼嗔了眼长姐,转首和苏媛告别时又恢复柔和面色,“玉婕妤慢走。”又唤了贴身侍女相送,等人一走即道:“姐姐做什么这样待她?” “一个婕妤,也劳动你放下身段与她交好?” 赵琼望着面前的嫡姐叹息,无奈道:“姐姐,这是玉婕妤,皇上最宠爱的妃嫔。” “那又如何?”瑾贵妃不以为意。 赵琼挪了挪身子,换了更舒服的姿势躺着,问面前人:“清早我这儿出事,皇后立马就赶来了,何以皇上又遣苏氏过来?” 瑾贵妃沉默,想着答道:“你是左相府千金,又贵为郡主,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太后皇后都亲临探视,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就算得宠,焉敢不来?” 说话间面上更加不屑,“我早就得知了,是她自个儿巴着往乾元宫凑的,而非皇上召见。如今这么多事,皇上哪有心思理会她?约莫是寻个名头让她来探视你,实则是打发出乾元宫罢了。” “我知姐姐心里委屈,因着苏氏,皇上都鲜少去钟粹宫了。” “哪里是本宫嫉妒她?”瑾贵妃直接站起,服侍着妹妹道:“凭她苏氏也敢和我争宠?宫中人人都敬重她几分,无非是因着皇上,没了皇上宠爱,她什么都不是!” “可姐姐方才的语气……”赵琼又叹了声,如实道:“其实姐姐心中很清楚,皇上若不是喜欢苏氏,也不会留她伴驾。后宫里去乾元宫的妃嫔不在少数,被拒之门外的更多,皇上常常宣她,就是器重。” “那又怎样?皇上以前不也是这样宠着俪昭容、宠着韩婕妤吗,还不是人没了就没了,哪见皇上有多少柔情?”瑾贵妃双眸倔强,“皇上待我才是最不同的。” 自家亲姐妹,这句话骗得了外人,还能骗了自己,骗了赵家人吗? 赵琼听后也不说话,只抬手去拉她,“姐姐虽然没和我说过,可是自打年前这位玉婕妤在姐姐宫中小产之后,皇上对你终究是同过往不同了。” 瑾贵妃闭了闭眼。 赵琼再开口:“前阵子,灵贵嫔祈福遇刺小产的事情,姑母不是查出来了吗?皇上是有主意的君王,焉知那次苏氏小产,不是同样原因?姐姐,皇上待玉婕妤不同,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的意思是,是皇上?” 皇上故意让苏媛在她的钟粹宫设计小产诬陷自己? 瑾贵妃满面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那是龙胎,就算皇上肯,那苏氏呢?她一个无所依仗的妃嫔,不知道孩子有多重要?” “昔日灵贵嫔腹中的孩子,也是龙胎。”赵琼却轻飘飘的如是道,“再说,苏氏怎是无所依仗了?京中的护都营里,她还有位叔父,皇上这几日收拾护都营的手段,姐姐忘了吗?” 护都营中许多赵家和瑞王的亲信,都被冠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处置了,护都营内军心涣散,许多都掌控在陈逸轩手中,那苏媛的叔父苏致楠便是帮衬的好手。 瑾贵妃察觉到了威胁,烦躁道:“早就说不能留这个苏氏了。” “姐姐何必针对苏氏?只要皇上有心,现在有玉婕妤和灵贵嫔,以后还可能有无数的婕妤贵嫔。姐姐应该在意的,是凤天宫里的那位,不过一年,姐姐想想去年选秀前后宫里是何光景,如今又是怎样光景?” “皇上心向着右相府陈家,尽帮着皇后母家谋划,护都营中是,后宫里也是!”瑾贵妃别嘴。 “姐姐明白就好,所以这时候你我更不能同姑母分心。”赵琼语气郑重,“瑞王和我的事,咱们来日再谈。如果瑞王失势,我们左相府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姐姐不要再去逼姑母为我做主了。” 瑾贵妃听了利害关系,纵有不甘,到底还是点了头,“就是委屈了你。” 第129章 丹蕙 贺昭仪晋为德妃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宫闱,苏媛几乎是从明瑶郡主寝殿出来的瞬间就有宫人将这信告诉她了。她在原地略站了站,与桐若道:“备份礼,随我去芳华宫。” “小主自进宫起,德妃就诸多照拂,如今她封妃,是该前去探贺喜。”桐若“哎”声应了,先快步回永安宫。 她走了,梅芯道:“以前从不见皇上宠幸贺昭仪,突然就封妃了。” “德妃进宫多年,能做九嫔之首,自然也有皇上厚待的缘故。有些恩宠,不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苏媛如此说着,心中却亦很好奇嘉隆帝和玲姐姐之间的关系。进宫这么久,就没见元翊踏入过芳华宫。 “奴婢听闻,德妃刚进宫的时候也是极得皇上宠爱的,后来不知什么事惹恼了皇上才受的冷落。”梅芯是打听过的,继续道:“她经常在慈宁宫侍奉,是除了瑾贵妃,太后最器重的娘娘。” 思及贺家,苏媛暗叹了声,没有言语。等往前走了阵子,她突然道:“景和宫的事都妥当吗,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吧?” “太后亲自发落,景和宫中稍稍得脸的宫人就没留下活口,紫银都不在了,这事应该是无碍。”毕竟是东银出去办的,梅芯知道的不是很详细,只安慰道:“秦妃也没了,方才瑾贵妃和明瑶郡主对小主的态度,奴婢瞧着没有疑心您的。” 想起方才和赵琼说话的场景,苏媛低低道:“这位明瑶郡主可了不得,比瑾贵妃厉害多了。”心中暗自侥幸,还好钟粹宫里的不是赵琼,而是赵环。 “左相府的四千金,听说是左相亲自教养的,奴婢瞧着十分温厚和善。”梅芯语气惊讶,“小主还记得方才她说的话吗,郡主说是她自己不好惹得瑞王爷生气,并非瑞王羞辱她,是在替瑞王辩说呢。” “所以是真厉害啊。”苏媛目视着前方,“若是寻常女子,怎能有这样的隐忍?”忍常人所不能忍,心中所谋也定不寻常。 换做任何人在经历了被瑞王羞辱、被人下药谋害,都不可能如她那般冷静,自始至终苏媛都没听她抱怨指责一句林侧妃。 苏媛并没有回永安宫的打算,想着桐若回去挑礼再前往芳华宫需要些时辰,便在御花园中坐了坐。这几日宫里出了不少事情,尤其是今日秦妃还被处置了,本莺莺燕燕的御花园都失了热闹,她在这独坐了许久,只碰见了匆匆而行的丹蕙公主。 丹蕙公主是不喜欢苏媛的,苏媛早就知道,只是逢面不打招呼也说不过去,便从亭中chu来,上前见了礼。 丹蕙公主脸色并不如何好,干干的道了句“玉婕妤”,又没好气的说道:“婕妤倒是好心情,还有空在这里赏花。” 苏媛似没听出来她话中讽刺,如常回道:“我刚探视了明瑶郡主出来,在这略歇片刻而已。” “你去见琼姐姐作甚?”丹蕙公主双眸微睁,“你们这些人打着探视的名义,可有几分真心?” “皇上吩咐我去的。” 听到嘉隆帝,丹蕙公主面色微缓,“既是皇帝哥哥的吩咐,那探视了琼姐姐,怎么不回去复命?” “正要去呢。” 她这种审问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好,苏媛看了看她,好笑道:“公主似乎不太喜欢我,可是我哪里得罪了公主?” “作甚你会觉得谁都要喜欢你?”丹蕙公主不答反问,“皇帝哥哥宠爱你,我便要接纳你了吗?与她生了张一样妖媚的脸,连性情都一样!” 这个“她”,自然是林侧妃了。 这话越来越恶劣了。 苏媛抿抿唇,盯着她片刻才接道:“是我多问了。”说完想了想再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不打搅公主了。” 丹蕙公主本是要出宫去瑞王府寻林氏晦气的,她实在咽不下这份委屈,连皇帝哥哥都要替她做主了,偏偏瑞王兄将人护了起来,到现在都不带进宫请罪,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就摆脱了宫人要出宫。 在这里遇见苏媛,瞧见那张和林氏肖像的脸蛋,不免有了牵连之意。此刻自己还未说话,她就不耐烦的要走,更是不悦,“玉婕妤方才还有空赏花,如今陪本公主说几句话倒是不耐烦了?” “公主说的哪里话,是我嘴拙怕说错话惹公主不高兴。” 丹蕙公主上前两步,“本公主已经不高兴了。” 苏媛面露无措,问道:“那公主欲如何?” 丹蕙公主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这宫里好像谁都很忙,她悠悠的走进凉亭,坐下了转着石桌上的茶杯道:“林氏诬陷我,又如此羞辱琼姐姐,母后竟然让我稍安勿躁。那明明是我的亲哥哥,可是为了个女人如此对我,那次还对我拔剑,你说他是不是被迷惑过了头?” 苏媛当然不好接话。 她像是无奈,又似是委屈无处诉,也不管身边人是谁,径自喃喃道:“不过就是个姬妾,纳成侧妃已是了不得,竟然为了她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理,母后也是偏心的紧!” “这件事,相信皇上肯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苏媛回道。 “我知道皇帝哥哥疼我,可毕竟为难了他。我母后强势,她要护王兄,王兄又护着林氏,你且看着,这事儿到最后就要被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丹蕙公主垂着脑袋,很是不开心。 苏媛揣测了下她刚刚行路时的面色,小心翼翼的问:“公主是打算出宫吗?” “你看出来了?”她抬眸瞥了眼对方,将茶杯搁正,“如此有失公允,我心里不开心,想出宫当面问问王兄。可是就算到了王府又能怎样呢,王兄哪里舍得责骂他的心上人?” “其实你也不是得罪我,我不过是见你与林氏有几分相像才这样对你的。这待你不公平,我讨厌林氏,但是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媛没有说话,拿起不久前宫人刚送来的茶水,替她斟了一杯。 丹蕙公主没有拒绝,“你是皇帝哥哥宠爱的人,我不该那样待你。”她说话坦荡,如她刚出现在苏媛面前的那个直率模样,“我本来想出宫去的,想想还是不去自讨没趣了,你陪我在这说说话吧。” 第130章 调和 说是陪她聊天,但苏媛更多的是在听丹蕙公主说话。 丹蕙公主委屈极了,诉说当年瑞王误会她逼得林氏投河,兄妹嫌隙越来越大,最后不得已跑去金陵别宫;又说年前她身体本已大好想回京过年,可听说林侧妃身体不好,又有瑞王暗责她当年之过的书信才没有回来。 总之,她与长姐结怨已久。 苏媛知道长姐心思,或许就是存了意思想离间瑞王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可是站在她的立场,明知长姐过分却责怪不了她,听着听着竟反而有些同情丹蕙公主。 她抿了口茶,不想说话,为自己荒唐的同情而摇头。 有纤手在她眼前晃。 苏媛聚眸,望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你果然没在听我说话。”丹蕙公主面色失落,“就知道你觉得无趣,萧婉仪这几天说话也是尽不如我意,她总是跟我分析道理,还附和着母后她们让我息怒。” “公主与萧婉仪,不是极好的交情吗?” “从前是要好,现在她做了皇帝哥哥的妃嫔,就不同了。”丹蕙公主聪慧,苦笑道:“原先我刚回来那阵子,她待我特别热情,日日往我宫里跑,可我如今想明白了,她不过是借着过去情分来博得皇帝哥哥青睐,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我。” “毕竟您和太后是母女,为着外人而生分没有必要。” “怎么,你也要劝我吗?”丹蕙公主语气激动,蹭的从石凳上立了起来,“那林氏算外人吗?你是没瞧见我王兄那痴迷的模样。” 苏媛怎会没有瞧见? “那日慈宁宫外,瑞王进宫接林侧妃遇见公主,我瞧见了。”苏媛轻说道,“这些事儿,我是没有评论的,对瑞王府的事也不甚了解,只是私下听见皇上心疼公主,想替你做主又有心无力,便想着公主过于执念也是颇没意思。” 这说话却是新奇了。 “你说,皇帝哥哥私下里提起我?” 苏媛颔首,对上目光晶亮的公主,应道:“是啊,皇上说许久没见你,却让公主刚回京就受委屈,他这个皇帝当的窝囊,连替妹妹出头都做不到。” 她顺口捏来,叹息道:“我陪在皇上身边,见之也是着急。皇上势要让瑞王府给公主个交代,偏偏太后袒护着瑞王爷,甚是为难。” 丹蕙公主面色感动,“皇帝哥哥竟这样疼我。” “你是皇上的妹妹,他自然心疼你的。”苏媛故意道,“皇上也是非常不能理解瑞王心思,姬妾能有许多,公主这位妹妹却只有一位,怎么就非袒护了那位林氏。” 赵太后虽然疼爱女儿,但心里毕竟是重男轻女,对元竣寄予厚望,对小女儿难免疏忽懈怠。元翊从小养在她宫里,和丹蕙本就胜似亲兄妹,丹蕙甚至对元翊比元竣感情要深得多。 听了这番话,她看向苏媛的眼中渐渐带了好感,语气更友善许多,“多谢婕妤告诉我这些,皇帝哥哥这样难做,我就不去瑞王府添乱了,毕竟我也不可能真动的了林氏。” 苏媛想了想,没忍住道:“敢问公主,您打算如何处置林侧妃?” “皇帝哥哥都拿她没办法,我又哪里处置得了?不过秦妃身边的宫女之前遭受拷打时,说了件事,道宫内传林妃摔倒污蔑我的事,是秦妃故意放出来的。我母后听后,觉得冤枉了林氏,方才还和我说是误会一场呢!” 苏媛趁机道:“秦妃唯恐宫闱不乱,故意挑事,公主也要慎重。” “那宫女这样说,那日林氏在我面前摔跤的事又成了迷,或许还真有人以为是本公主故意。” “怎会,公主心地仁善,定不会做那样的事。” “当然,再怎样我也不可能害了王兄的孩儿!” 苏媛心思微转,正色道:“或许真是误会,林侧妃摔跤只是没站稳,秦妃先前的话太过无稽之谈了。公主且想,林侧妃纵然骄纵,但掉的孩子亦是她腹中胎儿,瑞王爷又那般疼爱她,她怎么可能以孩儿性命故意来诬陷公主?” “你说的倒是也有理。” “可不是,指不定林侧妃那般咬定是公主所害,也是受人挑唆。” 丹蕙公主越想越有理,可转念马上意识过来,双眸炯炯的望着对面人,“你在替林氏说话?” “我不过是如实分析。” 丹蕙公主大致也觉得眼前人没有替林侧妃说好话的必要,细细捉摸着就相信了她,“林氏痛失孩儿,若有人挑唆,还真有可能怪罪到我身上。只是这件事越闹越大,就算我不追究,琼姐姐那呢?” 苏媛佯作不知,反问道:“明瑶郡主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 苏媛摇头,徐徐答道:“我方从郡主那过来,她说瑞王不曾羞辱她,又说是自己请命回宫侍奉太后的。” “怎么可能,她真这么说?”丹蕙难以置信。 苏媛肯定,“自然是真的。” “你把我思路都搅乱了,让我想想,好好想想。”她站起来在亭中走了几下,突然道:“哎,不去想了,我还是与你同去乾元宫看看皇兄吧!” 苏媛咯噔一下,这怎么突然与自己同行起来了?见其起身,亦跟着站起,为难道:“德妃刚刚封妃,昔日我住在芳华宫受她照顾良多。” “哦,你要去长春宫啊。” “那我们一起粗御花园。” 苏媛颔首,听身边人道:“德妃性情是最好的,与世无争,从来不和那些妃嫔争宠,皇帝哥哥以前可喜欢她了。我还记得,当初德妃刚进宫的时候,是俪昭容刚去没多久。” 丹蕙公主,碰了下苏媛又问:“你知道俪昭容吗?” 苏媛点头,“听说过一些,她是沈太傅的孙女。” “是啊,她是个极好的人。”丹蕙公主面露回忆,片刻又提醒道:“时过境迁,以前的事还是不提了,你也不要在我皇兄面前提这些旧事。” 苏媛自然点头,关于那位俪昭容的往事,她也没有兴趣。倒是对玲姐姐……她启唇轻问:“公主可知道,皇上为何从来不踏入芳华宫?” 闻言,丹蕙公主止步。 第131章 良机 丹蕙公主深深看了苏媛几眼,想到对方说要去芳华宫看望德妃,又见其如此疑问,面色微凝道:“我皇帝哥哥和德妃、”出言又止,叹息了道:“你侍奉在御前,想皇帝哥哥这般宠爱你,是该给你提个醒的。” 苏媛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回头使宫女后退,认真道:“我初入宫闱,除却谢表妹,宫中恐再无人替我着想考虑。公主若能提点一二,必记在心上。” 类似的话,丹蕙公主听过许多回,但此刻却没有厌烦不耐等情绪,也可能是因为早前对方的开解宽慰让她心生好感,便回道:“德妃心中没有我皇帝哥哥,所以你莫要在我皇兄面前提起她。” 苏媛想过许多可能,独没有料到是这原因。 贺玲心中没有嘉隆帝? 在苏媛眼中,贺玲贤惠、温柔,更善解人意,懂得顾全大局,念及旧年两家情分,所以她对自己诸多眷顾,又因明辨是非,亦帮着长姐私下往来,欲翻当年冤案。若许是还有其他心思,便是壮大贺氏家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贺家门庭荣耀之上。 进宫这么久,唯一见过她失态,还是哲哥哥去世不久后的那次见面。除此之外,众人眼中的贺昭仪,永远都是得体从容。 苏媛刚留意到,原来贺玲也是有个人感情的。 进了宫,心中没有嘉隆帝这个丈夫,于元翊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了吧?又想着早前听说玲姐姐亦是盛宠一时的,如此倒是也能理解为何元翊不再踏入芳华宫。 可又是什么样的人,能令她不惜失宠于元翊也要记挂在心? “我知道了。” 丹蕙公主一时口快。等话出口见身边人出神又有些忐忑,毕竟对苏媛不够了解,忍不住嘱咐道:“玉婕妤,你可不要到处宣扬,更别拿往事去害德妃。我皇帝哥哥虽冷了她这么两年,但仍能让她抚养小公主并加封为妃,可见是还有旧情的。我见你不似爱搬弄是非之人,所以才与你说的。” 她的语气中,透着对贺玲的维护。 苏媛连忙应允,颔首道:“公主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今日多谢你与我将这个,否则哪日我不知情冲撞了圣上,岂不大祸?”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回宫没多少日子,听说的也不少,举宫上下,你可是最得圣心的了。”丹蕙公主话落,眸色渐深。 “我方进宫,终归有许多不懂的,都是皇后眷顾。”苏媛不动声色道。 丹蕙公主也听说过她当初承宠前的事,知道是陈皇后提拔的新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那你去找德妃吧,我去趟乾元宫。” 苏媛微微福了福身,正要转身,突然又听她喊道:“等一下。” 闻言,不明所以的回眸。 丹蕙公主突然上前道:“玉婕妤刚刚说,你与长春宫灵贵嫔是表姐妹,对吗?” 苏媛点头。 丹蕙公主微微咬了咬唇,又问:“那我皇兄身前的侍卫,是你表哥?” 苏媛微愣,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谢维锦,忙又点头,眨眼看着对方。 丹蕙公主突然几步蹭回来,也不知从哪掏出个瓷瓶塞到苏媛手心里,“听说他受了伤,你若方便替我将这个给他。”话落又恐对方多想似的,“只是瓶药,拜托了!” 苏媛还没回话,那人就跑掉了,留她僵愣在原地。 梅芯已是上前,“小主,丹蕙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她面色很是难看,“就算您和谢侍卫是表兄妹,可这宫里私相授受是大罪。何况,公主有意的话,可以去找灵贵嫔才对啊。” 苏媛将药瓶收下,心中亦是纳闷,这和涵儿同自己讲的不同。她是知道丹蕙公主和谢维锦在宫外有过节的,但这赠药…… “我确实不适合私下去看谢表哥。” “公主这事怎能推到小主您身上,不如奴婢去还给公主?” 苏媛摇头,“你去,被人撞见了,不还是一样吗?”看向身边人,她笑了笑:“我来处理吧,先去看看玲姐姐。” 芳华宫位置偏,不过从御花园过去也不算远,等到了门口,正瞧见祁莲带着侍女出来,瞧见她面露笑意,忙迎了过来。 “玉婕妤来了,是来探望德妃的吗?”祁莲热络道。 苏媛默认,“比我想象中清静许多,还以为会有许多人在这儿呢。” “方才是来了许多,不过你知道的,德妃喜静,推说小公主要休息,收了礼就让人都回去了。” 苏媛看着她身后抱琴的宫女,随口道:“你这是要去哪?” “司樂坊在编排太后大寿的舞曲,我去抚琴。” “这事怎要你亲自去?”苏媛不解。 祁莲表情淡然,丝毫没有被轻视的不满,“太后寿宴的事每年都是瑾贵妃筹办的,前阵子明瑶郡主入宫,帮着贵妃一起,偶然间听了我的曲子说好,就向太后举荐了。” 她说着微微含笑,“其实也是好事,能在太后面前侍奉,是个良机。” 苏媛看着她神色莫辨,若眼前人只是个妃嫔,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自己也不会碍着对方。可是,祁莲是长姐的人,这就不得不关注了。 苏媛拉了她胳膊走到旁边,仔细又问:“你在想什么?” “真的只是弹曲儿,我不过是个末位答应,能做什么?玉婕妤不要多想。”祁莲面色如常道。 “真的只是弹曲儿?” “真的!”祁莲语气沉重,想了想若似承诺般添道:“侧妃如今已是处境堪忧,我不会多事的。我只是觉得,自进宫起一直是个无所作为的答应,许多时候甚至连你们的消息都不能及时得知,想帮忙也无从尽力,委实愧对侧妃恩情,因而不愿错过今次机会。” 她说完,挥手领着侍女离去。 苏媛进殿看望贺玲,陈设依旧是从前那样,只是殿内嬷嬷宫女多了些,想是皇后拨来照顾小公主的。 贺玲正坐着绣花儿,看见她时略有惊讶,不过很快就掩去了,“你也是来恭贺我的吗?”不冷不淡的语气,丝毫没有封妃的喜悦。 苏媛正要接话,琉璃突然进内道:“娘娘,朱太医到了。” 贺玲搁下绣架,连忙抬眸,正望朱红色的雕花殿门。 第132章 心意 苏媛知道朱允医术高明,颇得重用,只是过去没留意,倒不知他在贺玲身前也有行走。瞧着他一身官服进殿,低头恭敬的模样,她没有错过对面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朱允只稍稍抬头看了眼,发现苏媛时表情微讶,接着就行礼请安:“微臣给德妃娘娘请安,给玉婕妤请安。” “朱太医不必多礼。”贺玲抬手,添道:“还没行册封,还是唤我昭仪吧。” 宫中人好喜,虽没行册封礼,可是嘉隆帝金口一开,大家便争相开始以妃礼敬待贺玲了。起先不少人来恭贺,包括刚刚苏媛进殿的时候,也都是称她做“德妃”的,贺玲从没出言纠正,此刻却突然强调。 苏媛目光微深,看着朱允近前替贺玲把脉。 “娘娘心脾泛虚,可是夜间仍难安眠?”朱允切脉关切道。 贺玲轻语:“尚好,夜间用香,倒也能睡上几个时辰。” 他心中已有定义,只面上尽职般询问:“微臣上次给娘娘开的药,娘娘可有按时服用?” 贺玲对上跪拜在眼前诊脉的男子,微征间没有立即接话。 朱允则轻轻皱眉,“娘娘不服药,病怎能好?借助香料,虽能让娘娘入眠,却依旧不能根治。娘娘是否每次醒来,都觉得身心疲倦,尚不如未寝之前?” 贺玲的脸上,显露出了心虚。 苏媛诧然,插话道:“玲姐姐身体不好,怎能不服药?” 她善意伸手,贺玲却无所谓的回道:“吃药若是能好,我又怎会夜夜不眠?” 贺玲语气沉重,口吻严肃,像是饱含深意。 苏媛还没反应过来,朱允即道:“贺少爷的死已是事实,还请娘娘节哀。” “节哀?”贺玲凝眸,看着朱允若感叹道:“若真能忘记,我倒是乐意。没有苦恼、没有责任,谁不想这样活着?” 她说着双目聚精,盯着朱允发问:“朱太医可愿意这般活着,忘记前尘?你尚走不出来,又如何来要求了我?我心中为何执念,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身边的大宫女,已俏然领着宫女退到外面。 朱允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提声惊道:“娘娘!” 贺玲微笑,“瞧,刚提起呢,你就着急了。” “娘娘,您失态了。”朱允重声提醒。 贺玲望着仅她们三人的宫室,笑容渐绽,“你着急什么?阿媛在这儿又不是外人,你从小在林府长大,我们也算是旧识了,不必遮掩。我若是在你们面前还要讲究仪态,那可真的累。” 朱允抿唇,没接话。 苏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听得男子沉默半晌后宽慰道:“娘娘何必执着,心中既早有了决定,就更该爱护自己。您若倒了,” “我若倒了,如何助她,是吗?”贺玲替他问下去。 朱允默认,平静的说道:“娘娘,侧妃娘娘她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贺玲突然瞥了眼旁边苏媛,目光仍是锁在朱允身上,“呵,本宫能帮她什么?” “侧妃处境极差,太后动了私卫追踪杀她,皇上又怪罪她陷害丹蕙公主,正逼着瑞王送进宫来治罪。她方小产,又经火灾、历刺杀,元气大伤,如今chan绵病榻,委实受不住牢狱之灾。” “你说了这般多,是想本宫去皇上面前求情?”贺玲突然端起身份,同朱允一本正经的表情,紧接着也不等其答话,指了身边人道:“你莫不是糊涂了,本宫如何去央皇上?你该拜托的,是阿媛这位宠妃,她才是日夜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 朱允为难的看向苏媛,却没有开口。 “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吗,还是说她不让你惊动阿媛?她们俩是亲姐妹,姐姐有困,妹妹怎可能袖手旁观。本宫说的对吗,玉婕妤?” 四目相视,苏媛从未觉得贺玲如此陌生过,又想起最早自己进殿时她说的那句话。她眨了眨眼,“我不是来恭贺你成为德妃的,玲姐姐如果始终放不下哲哥哥的事,那我也无法勉强。不过长姐的事,”她停顿了下,转头望向朱允,“你该去永安宫寻我的,我长姐的事,我不会置身事外。” 朱允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像是有所顾虑。 贺玲即道:“他不会去找你的帮忙的,你长姐本就不想你搅进来。诚如你刚进宫的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他,你是林家的二小姐。” 虽是对苏媛讲的话,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盯在朱允身上。 朱允神色莫名。 “这件事,我帮不了。”见朱允如此,贺玲语气清晰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早已失宠?皇上让我抚育小公主,不过是想借此招揽我们贺家,让我们贺家倒戈得有个正经理由罢了。本宫如今是小公主的养母,就不可能再与赵氏同流合污,赵家也不会信我们贺家了。 可是,我虽被封德妃,却又能做什么呢?德妃德妃,讲得好听,我既无权,又无宠。林妃这次做的事过于任性,她既然没事先与我想通,这会子求我帮忙。朱太医,你倒是说说,要本宫如何帮?” 朱允沉默道:“皇上想要贺家。” 贺玲站了起来,似觉得不可思议,又像是伤心,“贺家早晚都会归顺皇上,却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道理,你明明知道,却还来见我。” 她挪过眼,不说话了。 苏媛听着听着,却也听明白了些什么,朱允在替长姐的事着急,而这些年玲姐姐与长姐之间也不似表面上单纯的话语投机那么简单。只是她还摸不透到底是何种关系,于是思虑片刻打破气氛道:“皇上并非真的要长姐性命,不过是以此挟制瑞王罢了。” 那二人都抬眸看过去,贺玲先道:“听见了吗?林妃的事自有瑞王和皇上去交涉,朱太医何必庸人自扰?她既有计划,怎会估算不了这些?她那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苏媛听她用这般复杂的语气提起长姐,忍不住道:“朱太医,我长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她也知道朱允不是轻率之人。 朱允看着她,摇摇头,林婳根本就是在用命博弈。 第133章 问话 苏媛见他摇头,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又见贺玲面色不善,思量着遂起身告辞。 贺玲微露意外,像是不相信她这么快就走,只是瞥见那旁的男子,终究没有开口,唤了琉璃送她出殿。 到了芳华宫外,琉璃压低了嗓音道:“玉小主,朱太医前来为我们娘娘诊平安脉的事,您别多虑。我家主子视您为妹妹,向来维护小主居多,是不会害您的。” 她是贺玲近身人,当然知道许多事。 苏媛微微笑了,“你不必提醒,我心里都能明白。”她回头望了眼庭院,迟疑道:“我长姐过去,也多亏了娘娘照顾。” “小主能明白就好。”琉璃安心,欠身恭送。 等走出段路,梅芯方道:“小主,朱太医与德妃娘娘……” 她话尚未说完,就被苏媛打断,“太医医治妃嫔,很寻常的事,莫要将方才所见宣扬。” 梅芯虽然未知殿内情形,可是自家小主与德妃屏退左右,却留了朱太医,明显事有隐情的。 “奴婢知晓的。”此刻听了主子关照,梅芯连忙应允,思虑着试探道:“小主可求了娘娘?” 事实上,苏媛来芳华宫,显然也有替长姐考虑的因素。但是方才贺玲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没有立场去替瑞王府的侧妃在圣上面前求情,亦无理由。 “这件事,她不便出面的。” “那小主打算如何?” 苏媛长吁了口气,渐行渐前的低道:“不如何,说到底明瑶郡主的事还是我推波助澜了一把。林侧妃罪孽深重,皇上要秉持公道,瑞王要护爱姬,且看着吧。” 梅芯听了,满脸不可思议。 着急紧张了这么久,最后竟是静观其变? 其实不如此,苏媛又能做什么呢?人微言轻,这些事无论是元翊还是元靖的计划,又或者有长姐自己的安排在内,到底已经如此地步。或许,像贺玲那样的态度才是对的。 只是,朱允说长姐身体受不了牢狱之灾,这可怎么办? 苏媛脑中闪过念想,足下速度快了,赶到乾元宫的时候,丹蕙公主果然尚未离去。 李云贵是极得眼色之人,晓得早前他的皇主子交代了玉婕妤过来陪用晚膳,又知里头只是简单的兄妹叙话,没有通禀就直接引了苏媛进去。 尚未踏足,就听少女娇俏的声音入耳:“皇帝哥哥,臣妹知道您疼我,不过那林妃落胎的事本就还没查明白,而王府失火缘由也尚未查清,您这样让刑部去王兄府上捉人,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苏媛闻言心中乍惊,惊动了刑部吗? 已经去了? 她顿足在门口,李云贵即冲内通传:“皇上,玉婕妤回来了。” “让她进来。” 苏媛跟着进殿,请安后行了礼就看见丹蕙公主正攀着嘉隆帝胳膊摇晃,撒娇的面色,迎上她视线时微微一笑,道了声“玉婕妤”。 元翊侧眸看了眼身边的皇妹。 苏媛跟着回道,“公主。” 元翊盯着苏媛,连忙招手,“阿媛,快过来,朕这个妹子可是缠人的性子,前两日要朕替她主持公道,今日又让朕别多管闲事了。”语气温厚宠溺,望着丹蕙的目光极其无奈。 苏媛尚未走近,丹蕙公主就嗔道:“臣妹哪里有说皇兄多管闲事,我这还不是替大局着想?皇帝哥哥你为了这事已操劳几日,母后也多番教育臣妹,且看瑞王兄的相护之意,臣妹是怕误会一场,倒是惹得皇帝哥哥与母后情分生疏。” 元翊看着她,满脸真诚的摸了摸她头,关切道:“朕是不想你受了委屈。” 丹蕙眼眶微红,她当然知道皇兄好意。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不懂事的公主,肯定不会来说这些劝话,自然要眼前人狠狠惩治了林侧妃才好。 偏偏,宫闱里出身的女儿,又有几个不懂尔虞我诈的?丹蕙自幼便知,面前的皇帝哥哥与自己母后、亲哥哥之间的微妙关系,素来两方矛盾,都是皇帝哥哥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 如此想着,心中愈发感动了,靠着身边人软软道:“丹蕙不想追究了。那林氏虽然讨厌,总仗着王兄宠爱对本公主多有不敬,可是臣妹回头想了想,她如何都不会舍得拿她自己骨肉作饵来给我添堵吧。这件事约莫就是误会,皇帝哥哥也别深究了。” 元翊语气复杂,喊了声“丹蕙”,便沉思皱眉。 “林氏若是入了刑部大牢,瑞王兄非跟着闹去刑部。” 苏媛闻言,也跟在心中打鼓,刑部尚书刘泽,乃是右相陈楷的女婿。如今嘉隆帝正想着办法削弱左相府势力,又多次召见右相,意思不言而喻。若这关键时候,刑部被瑞王府端了……太后与赵相自然对右相党羽不尽公平,说不定还会以什么冒犯亲王罪名换了刘尚书,那对陈家和嘉隆帝是大大不利的。 元翊当然也考虑得到这些,凝眉没有说话。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丹蕙公主看向苏媛,喊道:“玉婕妤,你说对不对啊?” 苏媛刚进来,本不该参与他们话题,偏偏被点名,迟疑了下上前道:“皇上与公主在讨论林侧妃的事吗?说来这事有皇上定夺,嫔妾是不该多话的。不过皇上让刑部之人去抓侧妃入狱,是治她什么罪呢?” “污蔑公主,谋害皇室血脉,又纵火王府,条条都是大罪。” 苏媛缓言:“可是嫔妾听公主方才言语,是没有追究林侧妃的,而谋害皇室血脉更是滑稽,这种事就算有怀疑,可终究没有证据的。诚然,纵火王府也只是流言,没有真凭实据。 皇上,林妃到底是瑞王爷府上的侧妃,是入了宗室宗谱的,如果有怀疑,召进宫来问话在情在理,让人捉去刑部大牢未免不妥。” “难道是朕非要动用刑部?”元翊语气不善。 还不是因为瑞王强行从陈逸轩手中接走林侧妃?他在宫里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瑞王主动带林妃入宫。 苏媛心中明白,思量着小心翼翼道:“皇上不如传旨,旨意言明是请林侧妃入宫问话,省得瑞王爷关心则乱,误会了皇上的意思,生出误会,致使皇上与王爷兄弟失和。” “是啊,皇兄你想替臣妹做主,前提要把事情查清楚嘛,没必要动不动就让刑部的人去。” “朕下旨,瑞王能将人带进宫里来?”元翊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丹蕙公主面色尴尬,毕竟太了解那位亲哥哥了,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道:“皇帝哥哥您看这样好不好,臣妹带禁军亲自去传旨?” 元翊想了很久,最后才似勉为其难的应了。 等丹蕙公主拿了手谕出去,苏媛心中一松,正抬眸却撞上了元翊目光,炯炯不移。 第134章 婚约 很早之前,苏媛就知道嘉隆帝的丹凤眼生得与常人不同,显着凌厉,处处透出帝王之威,纵然是刻意含笑的打量探究,也不会显出轻浮魅惑。 被他这样的目光凝视着,心绪很轻易就被带动,苏媛心中微惊,启唇道:“皇上,怎么了?” “丹蕙公主方才的说辞,是你教的?” 他问的直白,苏媛应得坦然,欠身回话:“是,嫔妾先前在御花园里遇见了长公主,她似有出宫去瑞王府之意。” “那你可知,朕要的是什么?”元翊手指敲在御案上,好整以暇的模样,却给人无比压迫之感。 “皇上觉得,丹蕙公主到了瑞亲王府,是能杀了林侧妃,还是能被瑞王爷给杀了?”苏媛不答反问,迎视其目光,继续道:“若只是小吵小闹,嫔妾觉得瑞亲王与丹蕙公主之间的矛盾嫌隙已经够深了。” “你觉得?”元翊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盯着她道:“是不是朕这些日子待你太宽厚了,玉婕妤便觉得可以自作主张了?” “嫔妾不敢。”苏媛屈膝跪下,整颗心提了起来。 元翊看了她会,又问:“玉婕妤如此有主见,那你说说,这件事如何收场才最好?” “皇上想要的,不过是禁军的实权,以及左相府内乱,瑞王的低头。”苏媛徐徐道:“可是依嫔妾所见闻,左相府并非普通门第,不是用一个林侧妃就能离间瓦解了的。想必皇上也听说了,明瑶郡主清醒后就澄清了瑞王府之事,替瑞王爷做了声名,可见赵家是不会追究的。” “赵氏齐心,确实不好动。” 元翊叹气,想到瑞王那般轻率惊扰百姓,左相府的人却暗中chu资安抚,纵然闹出了人命,可是左相已经觉得那事蹊跷,正在替瑞王开脱罪名。 这招想他们自相残杀的计谋,看似动静很大,却成效颇微。 “如今还有个林侧妃可牵动瑞王心绪,只要她还在,以侧妃与赵家的矛盾,明瑶郡主想入王府是不可能的事。皇上,您难道真的要治了林侧妃,替太后娘娘与赵相解除忧患?”她跪的恭恭敬敬。 元翊弯身执起她的手,“你说得对,林妃有大用。” 苏媛松了口气。 他将她碎发拢至脑后,温柔的语气:“还是朕的玉婕妤思虑周全。”声音渐柔,“朝堂之事,你如此洞悉,可见平时伴驾时果然是尽心尽力,忧君之忧。” 苏媛表情僵硬,刚喊了声“皇上”,又听对方说道:“太后偏疼瑞王,这件事丹蕙受了委屈,朕方才见你们俩眉来眼去,竟是有交情?” “嫔妾也是凑巧碰见公主,她心情烦忧,遂与嫔妾说了几句。”苏媛想到一事,态度恭敬的又道:“对了,嫔妾还有事要禀报给皇上。” 元翊看着她。 苏媛就将瓷瓶递过去,笑着道:“这是丹蕙公主托嫔妾交给谢侍卫的伤药。” 元翊接过,坐回去拿在手中把玩。 “听灵贵嫔讲,长公主先前在宫外曾遇见过谢侍卫,发生了点争执。嫔妾听说那日太后下令杖责谢侍卫,也是公主出面制止的。” 她话中又话,元翊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明白,面色如常的点头,“这件事,朕知晓。” 他将药瓶搁在旁边,吩咐道:“明ri你去找她,就说这药瓶不慎落在朕这儿了,何况维锦已回府休养,你见他不便。” “是。” “丹蕙正值芳龄,该觅驸马了。”元翊笑容绽放,牵着苏媛的手紧了紧,满意道:“你能把这事告诉朕,很好。” 苏媛本还有犹豫,到底要不要说给嘉隆帝听,此刻却大为放心。这些事,想来谢维锦早就禀报给眼前人了。 她试探道:“皇上打算让谢侍卫尚公主?” 元翊不答反问,“好奇了,是替灵贵嫔打听的?” “嫔妾入宫前在谢府居住了许久,姨父姨母待我十分好。” “丹蕙有婚约在身的。”元翊随手拿起手边的折子递过去,见她不敢接,好笑着说道:“朕若是要怪罪你插手这些事,就不会总将你带在身边了。” 苏媛这才伸手打开,折子是在外征战的文昭侯府世子萧远笙写来的,说是战事顺利,将要回朝。 她笑道:“萧世子大胜,恭喜皇上。” “远笙与丹蕙是先皇定的亲。” 苏媛惊诧,“长公主有婚约在身?那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丹蕙公主对谢维锦有意。 “太后不喜这门婚事,总打算着替丹蕙另觅驸马。” “可这是先皇旨意。” 元翊冷声道:“那又如何?太后与故去的萧淑妃斗了半辈子,怎可能将女儿嫁去侯府?罢了,这件事还早,当务之急还是瑞王府的那些事儿,朕本意让林妃入狱吃些苦头的……”他说着,看向苏媛,显然是被她搅乱了。 “嫔妾是听闻林侧妃身体羸弱,不能受牢狱之灾。”苏媛知道嘉隆帝很重视丹蕙公主,不断施恩,方才那副模样又让公主感动不已,她不相信是真的兄妹之情。听说了婚事,又想到萧家和谢府如今朝上局势,她在心中暗猜嘉隆帝的目的。 “听闻?”嘉隆帝抿唇,“刚见过德妃?” 苏媛抬眸,愕然道:“公主说与皇上听了。” “倒不是丹蕙说的,不过朕的旨意一下去,芳华宫肯定门庭若市。你素来又和德妃多有往来,自然不会不去。” 苏媛颔首,“是,嫔妾去看过德妃。” “她和林侧妃是有些交情的。”元翊呢喃,也不等苏媛再接话,唤了李云贵道:“传膳吧。” 晚膳用的很快,苏媛替他布菜,等差不多时才坐下一同吃,只是还没几口就听人道瑞王和林侧妃请来了。 元翊起身匆匆往正殿去。 苏媛跟着站起,却听他道:“你继续,膳毕去寝殿等朕。” 苏媛特别想去见长姐,心中焦急无比,闻得此话不得已只能留下。她心不在焉,便吩咐梅芯去打听消息。 不多会,就听说太后携瑾贵妃与明瑶郡主到了,再没多久,皇后也和丹蕙公主同进去了。 后宫中有好热闹的,正殿进不去,听说苏媛在,遂直接来寻她。 是萧韵。 苏媛想起方才看的奏折,她哥哥萧远笙即将返京,便也客气了几分。见其打听,无奈的语气回道:“我与婉仪一般,也是在外等着消息呢。” “你陪着皇上这么久,难道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萧韵语气不佳。 苏媛摇首,“圣意难测。” “我看是玉婕妤不肯告诉我吧?” “萧婉仪想多了。” 萧韵哼了声,没好声道:“我听闻护都营中许多副将参将都受了罪被革职,玉婕妤的叔父倒是厉害,不但置身事外还能出尽风头,想必玉婕妤心中得意得紧吧。” 第135章 直率 萧韵妆容精致,姣好的容色上隐约显着几分隐忍的薄怒,控诉般的目光,叫苏媛好生费解。她笑了说道:“护都营负责京城守卫,是替皇上安定百姓的,而不是搅乱民生。我叔父谨遵皇上圣谕,谈不上什么厉害风头,我更不知萧婉仪口中所说的得意是什么道理?” “你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皇上整顿护都营,陈翼长功不可没,而你叔父往日惟陈翼长之命是从,如今可不是得了好?”萧韵语气嘲讽,面色轻蔑。 苏媛摇头,语气渐沉,“萧婉仪这话错了!我已说过,我叔父遵君之令,行臣之职,做的是本分,你怎可说他遵的是陈翼长之命?萧婉仪难道觉得,这护都营不是皇上的?”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萧韵恼羞成怒,她是心情不好,午后她去找丹蕙公主劝说时受了冷言冷语,转念又听闻公主和苏媛要好,还一起在御花园赏花,心中甚不是滋味。 “那萧婉仪的意思可要说说清楚,否则我误会了不要紧,让皇上误会就不好了。”苏媛语调轻柔,轻描淡写的目光扫过去。 萧韵矜骄惯了,被这样的眼神扫视,往前两步反笑道:“玉婕妤,你如今位分比我高,但也莫要太得意了。我是先皇御封的平阳郡主,我们萧家百年勋贵,可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可比的。” “萧婉仪的家世,我早有耳闻。”苏媛不惧的迎面对视,替她说道:“你的哥哥是征战在外的萧世子,皇上近来颇为倚重,族中父亲和叔父都有治国之才,你出身侯爵之府,身份尊贵。我纵使得了皇上宠爱,可得宠不了一世,若是现在我对你稍有不敬,往后自不会再有舒坦日子过,对吗?” 这是萧韵的潜台词,被她大大方方说出来,有些拿不准对方何意。可对方细数是真,萧韵胸有底气,抬眸睨道:“你明白就好。” “只是,这又如何呢?往后如何谁都不可说,不过目前,我的位分是皇上钦许的,不是吗?” 你的背景再花团锦绣,可又如何?后宫讲是位分,婕妤在婉仪之上,这不就够了。 萧韵被她这样看得竟有些接不上话来,干干的回道:“你到底想怎样?” “婉仪又犯糊涂了,我从未与你比较,更没主动打搅过你,倒是你三番两次前来……”苏媛话语微顿,笑容明媚,“倒不知是我哪里得罪了婉仪?” 你得宠,就是对后宫其他妃嫔最大的得罪!萧韵心中如是想着,开口却警告道:“盛极必衰,玉婕妤莫不是觉得你这样霸着皇上,其他人还能念你的好。” “原来是这个。”苏媛低喃,像是恍然才意识到原因,真诚道:“既如此,萧婉仪该劝的是皇上。皇上若是不想见我,我又如何能在这里?以此推及,若是方才我推说累了不见婉仪,你这会子要么同其他人一样侯在殿外,要么就是回毓秀宫了,对吗?” “你!”萧韵怒道:“你不要太嚣张了。” 苏媛捧茶而饮。 苏媛怒容满面,顷刻突然轻了声又问:“萧婉仪总侍奉在皇上身边,该听说我兄长快回京了吧?” 苏媛颔首,“膳前皇上还与我提起呢,说萧世子上了折子奏请回京,恭喜萧婉仪了。” 萧韵见她仍是不知厉害的模样,丝毫不对自己产生惧意,心中很是难受,总想着看她卑微在自己眼前。 “萧婉仪如此看着我是为何?我是皇上的妃嫔,皇上不发话,纵然萧世子军功赫赫,难道还能冲到后宫来为难我一女子?” 对于萧韵,苏媛是不怕的。几番下来,对方不过是个喜欢逞口舌之人罢了,好胜心强,却没什么阴狠歹心。 萧韵突然上前,在她对面坐下,径自言道:“我在这等长公主。” 苏媛没再说话。 正殿里毫无动静,等到梅芯回来,苏媛听着外面动静道:“婉仪可以去找公主了。” 萧韵知道过不了多久嘉隆帝就会来这里,本是想借着苏媛留下面见圣颜,可是终究拉不下来脸,心中既羡慕苏媛的得宠,又憎恶接近她,听她开口,板着脸站起来往外。 苏媛看着她的背影沉默。 旁边桐若开口:“小主太忍气吞声了,萧婉仪这样欺您,方才就该早些请她离开的。” 苏媛眨眼,苦笑了自语道:“她性情直率,有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这点怕是连涵儿都不及她。” 谢芷涵年纪虽小,但谢家蛰伏在王家、赵家之下这么多年,说到底隐忍和心计都不简单。涵儿作为谢家小姐,表面天真无邪,心中却对朝堂、后宫局势了如指掌,自然不是真的直率。 苏媛愿意搭理萧韵,除了那不可说的理由,未必没有羡慕的因素。 桐若不解,“小主怎的还欣赏起了萧婉仪?她可从没给过您好脸色瞧,句句不离侯府和萧世子,这是拿家世压您呢。” “欣赏不是喜爱。”苏媛收回眼神,望向梅芯,淡淡道:“不提萧氏了,皇上怎么处置的林侧妃?” 梅芯虚虚的答话:“回小主,消息没传出来,奴婢只见瑞亲王抱着林侧妃回王府去了,瑾贵妃和明瑶郡主陪太后回慈宁宫。” 苏媛身子危正,“就这样?” 梅芯颔首,“殿里的情形,是传不出来的,不过看着倒是没出什么事儿,皇上似乎宽容了瑞王爷。” 苏媛不信,只是梅芯终归只是个侯在外边的宫女,知晓不了内情。她心中替长姐开心,只要她没事就好。 待嘉隆帝回来,苏媛起先没有主动提及,倒是他好奇道:“先前不是挺好奇朕要怎么处置的吗,现在朕回来了,怎么不问?”他站着任由苏媛服侍宽衣,面上笑意点点,显得心情极好。 苏媛就顺话接道:“好奇着呢,正打算求皇上告知解惑,梅芯去打听了可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安静得很。” “打听事儿都打听到朕殿门口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你倒是胆量不小。”元翊笑意不减,虽故作怒意,眼神却很温柔。 苏媛就知道他没生气,如此哼了嗔道:“这么大的事,大家都等着看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派人过去,实则是好奇皇上何时回来罢了。” “哦?这么说,媛媛是盼着见朕才那么做的?”元翊懒过她的腰,见她千娇百媚的靠着自己,身子发热,挥手就屏退了左右。 第136章 位置 初夏的夜已有些闷热了,殿内却春意融融,锦榻上被翻红浪,屋内jiao吟不息。 早已布好了热汤,却迟迟没听见里面喊人。李云贵亲自带着徒弟在外候侍,脸上不显山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刘明喊了声“师傅”就嘀咕:“皇上今日歇得早了些。” 话刚出口,就被李云贵瞪了道:“瞎议论些什么,玉婕妤在这儿,自然不比往日。” “师傅说的是,徒儿就随便一说。”刘明笑呵呵着打哈,“还是师傅眼光独到,这位玉婕妤得尽皇上圣心。” 李云贵没接话,纹丝不动的站着。 刘明觑了眼师傅,也不出声了。 殿内云歇雨止,苏媛整个人还有些晕眩,柔顺的枕在他的臂弯内,任由身上那手轻轻抚着自己,缓缓闭上眼。过了片刻,不由想起那日侍寝他什么话都没说就送自己回了永安宫,有些摸不透身边人此时心中又在作何想法。 元翊身心舒畅,搂着她意味不明的开口:“瑞王果真痴情,为了保林氏,竟愿意交出护都营。” 苏媛浑身一僵,她怎么都没想到,瑞亲王居然会把守卫京城的护都营交出来,怪不得嘉隆帝那么容易就放他们出宫。 如此,元竣虽然还是亲王,但没有护都营在手,到底大不如前。 “恭喜皇上,如今禁军与护都营都握在皇上手中,您想要动左相府,再无后顾之忧了。”苏媛娇声道。 元翊却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张英前次还来禀朕,说姜孝泉私下鼓动秦氏旧部投诚太后,你当禁军真在朕手中了?”他声音似喜似忧,“瑞王主持护都营五年多,护都营也不是好接的。” 苏媛揣测着,小声道:“是否太后那里,不开心了?” “朕罢了她亲儿子的实权,太后怎会开心?”元翊低低瞥了眼身边女子,口吻轻嘲,“朕与太后,怕是不能再母慈子孝了。” 这语气,苏媛一颤,怎听出了几分恨意? 不由抬眸去看他,方才还柔情缱绻的男子此刻目色狠绝,搁在她身上的大手亦微微用力,紧着坐起身,拿过旁边的衣袍披在身上,也不系带子,就这样坦胸披着唤李云贵送热汤进来,就要去沐浴。 苏媛心惊,不知自己说错了哪里,又恐他再把自己送回去,忙穿了中衣跟着下床,主动道:“嫔妾服侍皇上沐浴吧。” 她是矛盾的,心中不喜元翊亲近,却又期待享受着他的宠爱。苏媛知道,若是失了宠,她进宫就再无作为可言,她不能失了元翊的喜爱,纵使只是男女之欢的喜爱。 她的语气有些急,元翊止了止步,最后道:“过来吧。” 他入了浴池,苏媛就跪在他身后替他捏肩,见他只凝眉不语,神态间更是小心翼翼。 元翊皱着眉,身子泡了热汤许久,闭目养神。顷刻,他开口:“方才朕还是头回见你话中带了几分焦虑,怕朕离开?” “是。”苏媛如实道。 他便拉住她的左手腕,苏媛一时不知该怎么,婉转间索性右手往下,抚上他的胸膛,脖颈前倾,柔媚道:“嫔妾怕皇上不喜爱我了。” 元翊没有阻拦她,任由她撩bo着自己,眉头舒展,显然对她的撒娇很受用,弯唇笑道:“你倒是难得在意朕的。” 苏媛侧头亲了亲他面颊,“嫔妾向来在意皇上,上回嫔妾都不知哪里做的不妥了,惹皇上将嫔妾赶了回去。”她娇娇柔柔的语调,似乎十分委屈。 “你这是恃宠而骄,朕以往召妃嫔服侍,素来鲜少留夜的。”他呵呵笑了。 苏媛大着胆子回道:“那是旁人,臣妾从前都是留在这儿的。” “你说,若瑞王知道他侧妃故意欺骗他,可会后悔?”嘉隆帝突然开口,“朕以往与那位侧妃接触不多,今日听她回话,倒是觉得朕的那位皇弟错付了深情。” “皇上此言,何意?” “林侧妃以琴姬身份入的瑞王府,有今朝地位都是瑞王替她争取的,她却丝毫没有感恩知足之心。她以前进宫,常顶撞太后,使瑞王左右为难。后来太后与瑞王深谈,这情况渐渐好了,却又与丹蕙、贵妃结怨,让太后左右为难。” “这不是很好吗?”苏媛分析道:“若没有她,瑞王总盯着营中庶事,皇上才不好着手,不是吗?” “朕刚刚有意将林氏扶正,瑞王欣喜不已,却遭太后阻拦。侧妃闻状,上前问太后为何阻拦,太后道家世身份之理,侧妃只称瑞王不在意,见太后坚持,被气得当场晕在瑞王怀中,倒也好笑。”元翊语调轻缓,突然看了眼苏媛,再道:“林妃是装的。” 长姐演技如此不堪吗?苏媛哑然。 “有了她,赵家和瑞王府结亲不了,倒是省了朕许多事。” 苏媛颔首,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力道将她拉下了水池,她“呀”了声勉强站直,已浑身湿透,怒目瞪向对面男子。 元翊微微一笑,好看的丹凤眼上挑,突然以额相抵,“是不是觉得朕近来对你忽冷忽热的,心里委屈?” 苏媛观他心情善,哼了声回:“嫔妾不敢。” “明显是有怨气,既然委屈,为何不问朕,不担心朕真的冷落了你吗?” 苏媛瓮声道:“我不敢。”侧过身不去看他,又怯怯道:“如果皇上真有此意,岂不更加怪罪我无理纠缠了?” “朕是在想,将你放在什么位置才最合适。”他突然无比认真的说道。 什么位置? 苏媛突然意识过来,当初自己出现在嘉隆帝眼前时,是他前一个宠妃韩婕妤刚被害死之时,他需要一个新人替他分去瑾贵妃精力及后宫注意。 当时元翊想要个有点小聪明、貌美、家世又不是很高的女子,那样若是出了差错也可以说舍就舍,不会有前朝纷争,这就是他在自己和涵儿之间选择抬高自己的原因。 可现在,贤妃不在了,秦妃也去了,瑾贵妃已断了左膀右臂。这后宫都在皇后掌控下,皇后是他信任的妻子,而以他现在的步伐,对付赵氏的计划中似乎用不到自己了。 苏媛心慌,本红润的容颊一点点褪去颜色,颤着音启唇问:“皇上,难道是不想要嫔妾了吗?” 第137章 无心 “胡说,朕怎么会不要你?”元翊喃喃出声,像极了床帏内情动时说的情话,又问她:“阿媛心里可有朕?” 苏媛不假思索的回道:“皇上明知故问,嫔妾心中若没有皇上,还能有谁?” “是啊,还有谁?”他伸手按上她胸口,本是轻柔重复的语调,但随着掌下力道,话锋凌厉一转:“你的心里,若是藏了别人,朕宁舍你也不会便宜了他人的。” 他几近贴着她耳朵说的这话,语气认真,像是警告。 苏媛的心没由来的一抽,伴着他的力道往前贴去,娇嗔道:“皇上多虑了,还请圣上怜惜。” 烛火熠熠,夜渐绵长。 次日苏媛向皇后请安后便去了丹蕙公主殿里,将元翊的吩咐如实说了,又为难的表示歉意。 “罢了,是我轻率了,怎能让你给他送药。”丹蕙公主面色失落,却也意识到妃嫔与侍卫之间的敏感,没有多言责怪,只是惊呼道:“这么说,皇兄知道了是我给……”顿住了话,双颊泛红,隐含薄恼。 “嗯。”苏媛低声。 丹蕙公主就踱步打转,念叨道:“这可怎么办,皇帝哥哥肯定是想多了,他若是误会了怎么办?我其实就觉得那侍卫是替皇帝哥哥当差才冒犯了瑞王兄,母后罚他罚得冤枉,我就想着给送个药去的,其实我真没什么意思。” 她开始语无伦次。 苏媛没有言破,只是抿了口茶随意道:“其实也不打紧,谢侍卫很得皇上器重的,公主赏个药原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 她可以拖长了音调,丹蕙公主便紧张着神色问,“不过什么?” 苏媛像是犹豫像是矛盾,纠结着才说:“其实你大可直接让宫女送药过去,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如今皇上必定多想。” 丹蕙公主脸上烧得厉害,不敢直视对方目光,悠悠道:“皇帝哥哥怎么说的?” “倒是没说什么,就是昨儿看见萧世子上奏回朝的折子,提了句他与公主的婚约。”苏媛低声,留意着对方表情。 果然,本娇羞的丹蕙公主听了这话,立马激动起来,“什么婚约?那都是幼年戏言,我都许多年没见那什么萧家世子了,难道还要嫁他不成?” 苏媛不疾不徐的添道:“听说是先皇的旨意。” “我不嫁!”她语气坚决,忽而双眸晶亮,“我这就去找母后,取消那什么劳什子婚约。”她说着就要出去。 苏媛忙起身唤住她,“太后因为瑞王府的事已忧心许久,公主这时候过去,岂不失妥?左右只是皇上随口提及,又不是真要将你马上嫁进文昭侯府,莫急。” 丹蕙觉得她所言在理,便随着对方拉扯坐了回去,“我母后不喜欢萧家,连先前我与韵姐姐、不,是萧婉仪了,多说几句话,她便交代我不要往来过频。” 苏媛只做不知,“这是为何?” 丹蕙欲言又止,摇头敷衍道:“反正是萧家的人,我母后素来不喜欢的。不提这个了,你刚刚说皇帝哥哥很器重谢侍卫的?” “嗯。” 丹蕙心中对谢维锦很感兴趣,想着多听些与之有关的事,见对方只“嗯”了便没有下文,没忍住追问道:“你以前在谢府住过一阵子,可知他品性如何?” “公主好奇他品性?”苏媛反问。 “没有,他怎样品性都好。”丹蕙公主低低轻语,又攀上对方胳膊,凑近了道:“你就和我说些他的事就好。” “谢侍卫正直英勇,很爱护妹妹。”苏媛莞尔道:“公主若是好奇,可去找灵贵嫔,她可是谢侍卫的亲妹妹。” 丹蕙有些心动,却迟疑,“若是让灵贵嫔知道了,他岂不是也晓得了?” “谢侍卫得公主青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难道公主不想他知道?”苏媛笑容更深,“说来,涵儿性情与公主差不多,你们应该很聊得来。” “那我找人去请她过来?” 对于大族之女,丹蕙本并不十分喜欢亲近,尤其是不相熟的,总觉得世家闺秀扭捏,而且女儿家的那份心思,还在能不能被人知道中摇摆。 “涵儿年纪小,心思单纯,你会喜欢她的。” 丹蕙凝目看了她眼,似是在判断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片刻后望向身边人,“红莲,去请灵贵嫔过来,就说本宫和玉婕妤在等她。” 宫女应声而去。 苏媛又吃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说昨晚皇上有意替瑞王将林侧妃扶正,最后被太后拒绝了。” “我也不知道皇帝哥哥是怎么想的,不治林氏的罪就罢了,怎的最后还想要加封她?”提起这事,丹蕙就来气,“纵使慈宁宫内落胎和王府失火的事与她无关,但她魅惑我王兄,怎么瞧都不似正经女子,怎么能做亲王嫡妃?” “瑞王喜爱她。” “喜爱又如何?我王兄待她千好万好,也没见她记在心上,昨晚更是挑拨离间,趁机怂恿王兄。明知我母后不同意,她还肖想着嫡王妃的身份,简直不自量力。” 这样的话,听在苏媛耳中是不好受的。 “听你的语气,是觉得对她不公了?”丹蕙又问。 苏媛自是不好承认的,模棱两可的回道:“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他们若觉得非彼此不可,那其他所有人都反应,也是阻拦不了他们的,不是吗?” “你是不知道内情,那个林氏没心的。”丹蕙语气气愤,“但凡她对我王兄也有半分感情,我与母后也不会那般阻拦了。” “什么?”苏媛诧然。 丹蕙公主表情有些难看,“其实说与你听也不要紧,时间长了都能看出来的,林氏待我王兄不甚上心,稍微给个柔情好语,我王兄就可以为她同母后起争执。” 苏媛听了,想起昨晚元翊的问话,心情微落。其实,长姐与瑞王的相处模式,她能推出一二,毕竟那是赵太后的儿子,长姐怎么可能喜欢他? 只是没有想过,长姐竟然连掩饰都没有,任谁见了都能发现她对瑞王无情。想起那位残暴名声在外的亲王,苏媛心中亦是迷惘,他知道长姐心中在想什么吗? 第138章 惊问 适可而止,苏媛见她对长姐印象极差,虽说往日看不惯瑞王,可毕竟是亲兄长,有着天生的护短心理,是以没有再聊瑞王府的事,只帮着元翊笼络了下他们的兄妹感情。 丹蕙对嘉隆帝是依赖、信任的,想起昨晚又难免心疼,问她:“听闻昨夜你在乾元宫侍寝,皇帝哥哥心情是否不佳?” 苏媛无声默认。 “唉,皇兄贵为天子,却连个小小王府侧妃都处置不得,处处受压,肯定糟心。我许久未见瑾贵妃和郡主,她们和过去都不同了,明明是委屈的,却还是附和着母后替瑞王兄求情,都去帮林氏脱罪,倒显得皇帝哥哥小题大做,为难林氏了。” “公主不必耿耿于怀,皇上若没有想开,又怎会提出扶林氏做正妃的话?”苏媛暗叹,她是不想再提瑞王府,但没想到丹蕙公主还执着着昨晚的事。 “你是当时不在没看见,那种感觉就好像全都把皇帝哥哥孤立了一般,谁都不帮着他。” “后来呢?” “瑞王兄要照顾林氏,又说只要侧妃回来了其他事任由皇帝哥哥做主,那入狱的副将参将们也无所谓,听从皇帝哥哥降罪,还将护都营的令符交了出来。” 苏媛装作震惊,“那太后?” “母后当然生气,”丹蕙脱口而出,又谨慎的望了眼苏媛,似是在琢磨,而后打着哈哈含糊道:“王兄整颗心都扑在林氏身上,想来也打理不了军中事务,交给皇兄安排是应该的。” 她话落,便去捧茶,又觉得茶凉,遂喊宫女换茶。 苏媛也没追问下去。 片刻后,谢芷涵过来,瞧见她们俩很是狐疑,不过丹蕙公主语气热情,拉过她话家常,旁敲侧击的让她说以前宫外的事。 谢芷涵机灵,从善如流的陪她说这话,渐渐的心底里就有了想法,只是不便点破,就时不时的去看苏媛。 等出了公主殿,她就马上问:“媛姐姐,公主是什么意思?” “公主向你打听过去在府中的人事,难道你猜不出来?” “我总以为公主气恼哥哥街上冒犯她的事,方才宫女来传话还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计较。若不是你也在这里,我都不想过来的。” 苏媛被她拽着手,见其满脸俏皮,笑着说道:“昨日公主突然让我给你哥哥送伤药,将药瓶丢给我就走了,我也是吓了一跳。” “公主真的……”谢芷涵瞠目,眨着眼睛问苏媛。 苏媛颔首。 谢芷涵就没接话,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她和萧家世子有婚约,是先皇赐的。”苏媛提醒道。 谢芷涵点头,“我知道这个,但是从文昭侯府没落开始,大家都没把这纸婚约放在心上。只是现在萧家出了位善战的世子,连着两场战事颇得皇上倚重,又有恭王爷在圣上面前出谋划策。” 她突然就说到了这个层次,苏媛侧目,发现对方毫无隐瞒之态,仍是侃侃说着:“如果公主真的喜欢哥哥,这可怎么办?皇上应该不会让我们家娶公主的。” 谢芷涵纳闷着抬头,见苏媛正望着自己,笑道:“姐姐怎么这般看着我?” “为何皇上不会让你哥哥娶公主?” 谢芷涵理所当然的回道:“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女儿啊,我们谢家若想要长久站在君王身边,怎可能取丹蕙公主?若是旁的公主,倒也罢了。” 宫中倒是还有几位新皇留下的长公主,不过苏媛进宫这么久,仅在大宴上远远见过,平时并不见嘉隆帝对那些姊妹如何关照。她以为,元翊对丹蕙固然存着私心,可也是有真的感情在的。 “丹蕙公主和萧世子的婚约,姐姐是听皇上说的吗?” 苏媛颔首。 谢芷涵叹道,“这就是了。” “怎么?” “我也说不太上来,不过长公主正值芳龄,回京本就有觅驸马之意。不仅是太后会这般打算,皇上也是有深意的。”谢芷涵说得不明确,只是愁恼道:“就是怎么会扯到我们谢家呢,这就麻烦了。丹蕙公主性子骄纵,除了在瑞王府,可还没受过委屈,多半是看上谁就要求太后赐婚的。” 苏媛见她满脸都是不情愿兄长娶公主的模样,轻声道:“你何必愁眉苦脸的,你都说了皇上不会让谢家娶公主的,还担心什么?再说,文昭侯府也不同往日,毕竟是先皇赐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消的。” “萧家也不可能。”谢芷涵闻言,语气笃定。 苏媛一想,萧家和谢家都是嘉隆帝意欲招揽的世族,且不说他是否会同意丹蕙公主嫁给他中意的青年才俊,就是那两家怕是也不会娶赵太后的女儿。 想起方才丹蕙公主提起谢维锦时满面的笑容,心中微刺。 “今日是皇上让姐姐过来的?”谢芷涵又问。 “嗯,昨晚我将药瓶交给皇上后,他便如此交代了。”苏媛说得还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对不住丹蕙公主。 “媛姐姐,你何时和公主往来了?”谢芷涵面色奇怪,“她那么讨厌林侧妃,怎会将这么要紧的事说与你听?” 昨日对于丹蕙公主的举动,苏媛也是意外的。 “林侧妃是林侧妃,我与林侧妃又没什么干系,她讨厌侧妃,为何要殃及我?”她笑了笑,却立马止住,因为谢芷涵正定定的望着自己,复轻道:“怎么了?” 谢芷涵不语,继续往前走,走得渐渐快了。 苏媛不明所以,只好跟上她。 许久,谢芷涵突然问道:“媛姐姐,你与林侧妃到底是何干系?” 苏媛双眸微滞,然还没等接话,对面人又说道:“我哥哥在给皇上办事,姐姐你是知道的。有些事虽然不是亲力亲为,不过到底瞒不住,前阵子皇上派人去了杭州。” 苏媛的心,骤然一紧。 “媛姐姐,你真的不肯说给我听吗?”谢芷涵的声音很轻,目光却很炙热,像是期盼像是焦灼,“你的事,我真的想知道,我不想哪ri你有事,我却连想帮忙都无从着手。” 第139章 明言 四目相视,谢芷涵脸上是苏媛从未见过的凝重,眼神紧紧盯着她不肯错开分毫,等对面人反应。好半晌,她都没听见声音,终是合眼掩去了满心失望,晃晃悠悠的往前面走,边走边说:“媛姐姐,你还是拿我当做外人。” 苏媛想要解释,翕了翕嘴唇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太过苍白,只得道:“是我不能说。” 谢芷涵望着前方,突然笑道:“姐姐,如果我真不值得你信任,就我现在知道的那些,想对付你已经够了。不说其他,就去年你在瑾贵妃宫里的那桩事儿,就可以让你在后宫没有立足之地。” 苏媛眼神惊诧。 “还有那位朱太医,他能帮你找药,你们俩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你是杭州知府的千金,过去与京中人事毫无交涉,凭什么让宫中太医院里的资深太医替你做那样的事情?” 谢芷涵徐徐又道,语气不重,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敲在了苏媛心上,“我只是不愿去想去调查,我以为媛姐姐你对我如同我待你一般,无论是什么秘密,你早晚都会告知我,我一直都在等。 你或许不知道,这宫里你既然选择信了我一分,就只能信我一世!你我既然姐妹交心,我若是一知半解,你有难时该如何帮你?而你也不要以为我年岁小就怕担事,不要认为瞒我便是为我好,你我早已命运相连。你若哪日犯了什么罪,我说我不知道,你觉得这宫里会有人相信?” 习惯了自己和涵儿说道理,劝她开解她,没想到今日听她说了这番道理,苏媛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很有道理。 是啊,这宫里哪里是说摘清就能摘清的。她先前选择信了涵儿,就只能一直相信下去。 苏媛转身,同梅芯道:“你们先回去。” 谢芷涵面色微喜,亦跟着挥退了左右。 宫殿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地方,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说话,才能不入第三双耳。 “涵儿,其实我不是你表姐。”苏媛终于说出这句话,“我不是杭州苏府的小姐。” 谢芷涵眉目微瞠,却也没有过于惊讶,启唇道:“那姐姐你是……” “你知道朱太医曾愿意暗助我,是什么难以出口的身份你应该能猜到几分。”苏媛看着她,也不等对方猜想,明言道:“我是罪臣林氏的女儿,林媛。” “当年被灭满门的林院判林家?怪不得你对当年那件事那么在意。”谢芷涵虽聪颖,心理有所准备,却没想到是这样惊天的身份,转念想起瑞王府的林侧妃,更加惊愕了道:“那,林侧妃是你什么人?” 二人容貌这样相像,必是近qin。 “她是我长姐。” 说出身世,苏媛如释重负,“所以你知道我为何不能告知你了吧?这件事不止事关我个人那么简单。我告诉了你,是将我、我长姐、朱太医、德妃及贺家,还有杭州那么多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 谢芷涵伸手握上对方的手,承诺道:“媛姐姐,我不会出卖你的,你永远不会后悔今日将这么大的事告诉我,真的!” “嗯,我知道你会替我保密的。” 谢芷涵又问:“那姐姐,你进宫是为了翻案吗?” “先皇亲判的案子,说是翻案,谈何容易?当年的事,贺贵嫔到底为何小产身亡,为何那药里会多了味附子,其实大家都能猜到。可惜,当年的赵皇后如今已是赵太后了,我想喊冤,又有谁会替我做主?”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先皇已经不在,当今圣上会替你再定那件陈年旧案吗?何况,赵太后是皇上养母。”谢芷涵替她忧心,“孝义当先,皇上怕是不会做这个主,哪怕他再宠爱你。” “我知道。”苏媛冷声,“皇上要做孝子,就算现在如愿铲除了左相府,可是也不会替当年的往事翻案。但是赵氏不除,太后就更不好动了,皇上想要亲政,想要摆脱左相控制,至少现在我与他的目的是相同的。” 谢芷涵想起早前眼前人与自己所说嘉隆帝吩咐她做事等等,好奇的又问:“媛姐姐,你的身份,皇上知道吗?” 苏媛摇头,笑道:“他怎么知道这个?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会留我这样有异心的人在身边。涵儿,不瞒你说,其实我这几日有些慌,皇上当初宠我,是想借我平衡后宫,替皇后对抗瑾贵妃,又用迷恋我迷惑太后。可是,现在贤妃不在了,秦妃也不在了,而我知道那么多事,你说他还会不会留我?” “媛姐姐!”谢芷涵急声,不知是慌还是焦虑,脱口而出就道:“皇上那么喜欢你,就算没有本来的那些打算,你还是可以做他的宠妃啊,他不会舍得弃你的。” “喜欢我?”苏媛反问,“涵儿,你觉得咱们的那位皇上是个念情的人?” 谢芷涵不语,她知道不是。 当时她腹中的孩儿,嘉隆帝说不要就不要,那么冷酷的人,怎么会有真情。谢芷涵只能紧紧握住身边人,“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媛没有接话。 过了会,谢芷涵突然又道:“若是皇上能像瑞王宠爱你姐姐那样喜欢你就好了。” “你又怎知瑞王是真的喜欢我姐姐的?”苏媛面色不定,“他如果真喜欢我姐姐,又怎还会让明瑶郡主进府?” “如果瑞王对林侧妃都不算喜爱,我就真不能相信真情了。”谢芷涵说道,“我们对瑞王府的事不了解,可是听你的意思,林侧妃进瑞王府怕是目的不纯吧?媛姐姐,以前我是不知道林妃身份,不明白为何她与太后总是针锋相对,对瑾贵妃又那般敌视,现在明白了。瑞王纳她这么几年,枕边人如果一直都在算计他,你说他真能什么都不知道吗?” 苏媛被她点明,恍然道:“难道瑞王知道了?”若是如此,长姐处境岂不很危险?她面露焦虑。 谢芷涵见她如此,复安慰道:“姐姐也不必太担心,就这次的事情,瑞王不是还护着侧妃吗?那她的情况必然也不差。” 第140章 想见 苏媛回永安宫后,找人将朱允请了来。先前在芳华宫看见他,只是没说上话,于是特地以例行把脉的说法与他见了面。 她看着朱允,说道:“原来你和玲姐姐也有来往。” 朱允回道:“林家与贺家当年差点就结成秦晋,贺家也是当年那场冤案里的受害者。”他顿了顿,想着又道:“这几年,德妃帮了你姐姐不少。” “所以,你负责替她们传递消息?”苏媛问。 朱允模棱两可,“也不尽然,你长姐随时可进宫的。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事都会让我知道。”最后一句的语气,竟有些低落。 苏媛看着,认真又问:“你是何时知道她身份的?” “我在林府住了那么多年,对大小姐的样貌焉有不熟悉的?你姐姐初次随瑞王进宫见太后在慈宁宫晕倒,瑞王将所有太医都召了过去,我那时候就知道了。”朱允想起往事,添道:“你姐姐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我知道。”苏媛合眼,问出自己心中所想,“你经常去瑞王府替她诊病,对她的事情应当很清楚。你实话和我说,瑞王对她,好不好?” 朱允眼眸微垂,默了片刻才道:“很好,瑞王是真心喜欢你姐姐的。” “可是这次的事……”苏媛停顿,郑重再问:“她在慈宁宫滑胎的事,你之前是不是就知情?她、故意的,对吗?” 虽然苏媛心中早有猜测,可是还是想问个确定答案。 “对,我知情,一如你先前在钟粹宫一样,都是提前算好的。”朱允的声音很淡,淡得听不出丝毫感情,随机又道:“那个孩子,本来就留不住,她的身体太差了。”语气低沉,透着几分怜惜几分复杂。 苏媛是能揣测出几分来的,只是朱允这样的情愫在这座深宫里又有何用,注定是只能掩埋。她也不会说出来惹他尴尬。 “我姐姐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她,很不好。”几个字说得艰难,说完望向对面的人儿,突然存了丝期盼,“你们是亲姐妹,你劝劝她吧,报仇不是就那么一条路的,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体做资本算计太后和瑞王了,这不值得。她的病是以前在北地做琴姬的时候落下的,被灌了许多药,本就伤了元气,她还不肯配合治疗,怎么能好?” 朱允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苏媛底气不足,“我想劝,姐姐会听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连见她一面都难,何况是劝?我也着急,但是我身在宫里,她又在王府,除了向你们打听,我连她的情况都不能得知。” “她的事,以后我会传给你知道。” 苏媛突然再问,“你也是这样传给德妃的吗?” “德妃和你不同,你是她亲妹妹,告诉你无妨。而且我知道她唯一能听进去的,就是你的话了。”朱允感慨。 苏媛沉吟道:“我得见她一面。”她觉得先前的几次匆匆见面,都用在重逢的喜悦上了,根本没有考虑接下来的方向。实则苏媛也有很多好奇想问长姐的,可惜姐妹俩分离多年,又经历了那样的大变,终归不像年幼时亲密无间了。 长姐的计划,似乎根本不打算让她卷入。 苏媛很苦恼,喃喃又语:“这世间,我就她一个亲人了。” 朱允见了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不过还是出言安慰,“这些年她一直记挂着你,你们血浓于水,你的话她应该能听见去的。” “希望吧,姐姐以前吃了那么多苦,回京城后还好有你与玲姐姐帮她。”苏媛看向朱允的目光愈发感激。 朱允却道:“那日我在芳华宫见到小主,小主与德妃关系很好吗?” 苏媛好奇,反问道:“我进宫起就受玲姐姐照顾,怎么了?” “恕我直言,德妃的心思,其实是很难琢磨的,毕竟她还要考虑贺家,你不要太轻易与她交心,有些人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纯粹。” 苏媛不可思议,“她不是也一直在帮姐姐吗,不至于不可信吧?” “你听我的,这也是你姐姐让我带给你的话。以前的德妃我们能信,可是贺哲过世后的德妃,怕是变了。”朱允面色凝重。 这个,其实苏媛也有感觉,只当贺玲是丧弟之痛,而且她也与自己讲过,有共同的目的。 她想着猜着,突然道:“哲哥哥的死,是不是与长姐有关?”屏息凝神,她讲得小心翼翼,又严肃无比。 朱允脸上闪过惊讶,接着才掩去,不答又问:“是不是德妃与你说过什么?” “我先前觉得,她对长姐有几分责怪。”苏媛大胆揣测,“我一直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与长姐有关。” 朱允没有隐瞒,却点了点头。 “你长姐进京这么久,风头又盛,有些事瞒不住的,你懂吗?” 苏媛不愿相信,“真的是长姐……” “这件事说来话长,宫外的事,你不用管。”朱允语气果断,“你今日不传我过来,我也有事想来问你。先前明瑶郡主宫里的事,还有秦妃获罪,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苏媛对眼前人放心,又知他全心全意替林家替长姐打算,点头。 “真的是这样。”朱允皱着眉头起来,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这件事你怎么办到的,谁帮的你?” 朱允肃面,满脸探究的看着苏媛。 元靖的事,苏媛犹豫了下,要告诉他吗? 她不过片刻迟疑,朱允就又开口:“罢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只是宫里险峻,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别让你长姐为你分心。有机会的话,你见到你长姐多劝劝她顾全身子,再这样下去早晚殚尽竭力的,我相信恩师和你们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你们为了报仇这样子的。” 话落,他行了个礼,跪安。 话都差不多了,苏媛也没有留他,只是等他出去后,独自在窗边站着。 梅芯进殿,替她换了杯茶,苏媛望着她说道:“你说,我要是能出宫就好了。” “小主,你怎么了?” 苏媛也无顾虑,这宫里的人信了就是信到底,尤其还是梅芯这样近身服侍她的。她眼中有忧,“我想去见林侧妃。” 梅芯滞了一下,最后启唇,“那要不要找王爷帮忙?” 想起元靖,苏媛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第141章 投靠 当晚,不出所料,元翊依旧召了苏媛侍寝。 凤天宫里,灯火通明,陈皇后对进来禀报的小太监挥挥手,抚着额头撑在几上,神色莫名。 春庭上前问:“主子,要不明日把玉婕妤留下提点几句?” “提点什么?”陈皇后闭上眼又睁开,看着近侍反问道:“提点她去劝皇上要雨露均沾,还是提点她本宫对她已有不容之心好早作打算?” 春庭闻言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跪下告罪,“是奴婢嘴拙说错了话,主子息怒。” 陈皇后看着她,忽而笑了自语道:“是,连你都看出来,本宫对苏氏是有不容之心了。可是皇上不知道啊,皇上不知道本宫也会有嫉妒,也会羡慕那些可以陪在他身边的妃嫔。”话中透着几分爱意、几分伤心。 “主子,皇上与您夫妻,是宫里所有小主都比不了的。” “可这又怎么样,一个女人只能得到丈夫的信任和敬重,又有什么用?”陈皇后自嘲了下,“咱们的皇上多情,从来不吝啬于给那些人宠爱,有些人就觉得皇上满心思都在她身上,渐渐的是真跋扈嚣张起来了。” “玉婕妤哪里嚣张得起来,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能有多大能耐?若不是皇后提携,哪有她的今日?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乖巧听话的女人,当初韩婕妤被瑾贵妃害了,娘娘您是需要提皇上提拔一位新宠才选中她,她若是忘了根本不记娘娘恩情,娘娘也不用再心软。” 春庭分析得也中听,陈皇后脸上的眉头舒展了些,“你说的对,她若是不听话了,也就没有用处了。” “可不是这个理儿?皇上先前那么多女人,娘娘可见他失了谁伤心难受过?不过是个用来迷惑贵妃的妃嫔,皇后不用将她放在心上,若是觉得玉婕妤风头过了,就拿她那个叔父敲打下,左右如今护都营在咱们少爷手里。” 陈皇后却没有立即接话,“罢了,逸轩刚接手护都营,正是用人之际,暂且不要动。” 春庭本意就是为开解主子,听她如是说自然没有再坚持。 “对了,你去把灵贵嫔给本宫请来。” 春庭颔首正要应,外面就有宫女禀道:“皇后,萧婉仪求见。” “这么晚,萧韵过来做什么?”陈皇后嘀咕了句,暂时收回了方才的吩咐。 春庭便退到旁边站着。 萧韵自是来求皇后做主的,进殿请安后诉道:“皇后,嫔妾委屈,求皇后替嫔妾做主。” “这是出什么事了?” 陈皇后使了个眼色,春庭上前搀她起身,“小主快起来,有什么事自有皇后给你做主。” 萧韵的哥哥萧远笙快回京了,陈皇后自然得知了这个消息,文昭侯府也随着萧世子的军功渐渐起来了,虽然赵家有意压制,可战功摆在那,皇上想要褒奖朝臣也无从阻拦。 这宫里的女人呐,地位与家世密不可分,萧家荣而萧韵荣。 陈皇后对萧韵笑道:“快过来,与本宫说说,是谁给你受了委屈,让你这么晚还跑来找本宫。” “还能有谁,就是那苏氏。”萧韵顺势在皇后身边坐下,小声道:“她以前仗着皇上宠爱,三番两次羞辱嫔妾倒也罢了,毕竟她是婕妤而我只是个小小婉仪,也不敢来惊动娘娘。可是方才我去乾元宫给皇上送汤,那苏氏竟然拦我!” 拈酸吃醋的事儿,陈皇后心中不耐,这等琐碎小事还特地跑来,只是面上则不懂分毫,与对方道:“玉婕妤素来得体,断不会无故折辱你,必是事出有因。” “什么有因?嫔妾就是担心皇上操劳国事过度,特地送碗汤过去罢了,她却出来阻我面圣,还将嫔妾的汤羹给打翻了!” 萧韵进宫一年多了,是什么性情陈皇后心中明白得很,何况这事就发生在皇上门口,萧韵能跑这里来,可见皇上是护着了苏氏,既如此,这个头是真不能出。 陈皇后安抚道:“许是不小心打翻的,玉婕妤自然从里面出来阻你,那必是皇上授意的。萧婉仪,本宫劝你句话,别自取其辱。” 萧韵本委屈满面的容色顿时白了,震惊的望着眼前的陈皇后,还是以往的端庄雍容,说话时风轻云淡有条不紊的。 可是,陈皇后何时会讲这样不留情面的重话? 萧韵咬着唇不说话。 陈皇后就再道:“你啊,只当本宫是皇后,是这六宫之主,什么事都能办,本宫却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玉婕妤得宠,皇上既然没有给你做主,那就是庇护苏氏的意思,那你来求本宫,又有何用?” “可是,可是就这样由得她嚣张吗?”萧韵不甘,“她日日都缠着皇上,难道娘娘就不嫉妒?” 她不信这后宫的女人,真能做到看着皇上宠爱别的女人而不嫉妒的。 “荒唐!” 陈皇后随即板起脸,“本宫是皇后,本宫的职责就是替皇上照顾好后宫,让皇上可以安心朝事无后顾之忧。宫里的女人不准有妒,萧婉仪你懂吗?” 她如此严肃,萧韵只能点头。 “好了,本宫知道你委屈,可是你谁不好惹,偏去惹苏氏?做人要量力而行,她如今得皇上的喜爱,你就不该去自讨没趣,那是难为了你自个儿。” 陈皇后循循善诱,“这宫里的女人跟御花园的花一样,没有哪朵是开花不败的,真正聪明的人不会在别人花期正盛的时候撞上去。你还是个花苞儿,日后有的是机会,做什么要争这一时之气?” 她借花喻人,萧韵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忙起身恭敬道:“嫔妾谢娘娘点拨,嫔妾明白了。” “你懂得就好。”陈皇后笑容欣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你是文昭侯府的嫡女,先皇亲封的平阳郡主,没必要妄自菲薄,与那些人争风吃醋,你该有更好的前途。” 萧韵又福了身,“还是要娘娘提拔,嫔妾才能有来日。” 陈皇后望着萧韵,对她还是满意的,知道这宫里谁才值得倚仗,自己就需要这种人,有向上的心、脑子却又不够聪明,不会像苏氏那样,不经意就失了控制。 第142章 疑心 瑞王府风波、护都营扰民的事,虽然以瑞王交出令符、左相府撤手的结果过去,然嘉隆帝心里时也不安,把玩着护都营的令符在御案上沉思。 李云贵进殿禀:“皇上,恭郡王来了。” “宣。” 元靖进殿后行了礼站在一旁,他是特地等事情风波那几天过了才进宫,此刻见了君上难免祝贺:“恭喜皇兄,如今内有张英,外有陈逸轩,赵氏及瑞王府折将良多。” 元翊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呢喃言道:“虽然京都内外表面已在朕手,可朕却依旧不能安枕无忧。王弟,依你之见,时候可至?” “依臣愚见,时候尚且未到 。”元竣凝色回道,“皇兄如此锋芒绽露,慈宁宫那位可是要坐不住了,毕竟这次折了赵家和她的亲生儿子,可不是王家秦家那些。” 元翊顺话反问:“那你刚刚恭喜朕,岂非在取笑朕?”他眸色渐深,凝视着下首男子,充满探究。 元靖心中咯噔一下,似是没有料到嘉隆帝会是这番反应,忙拱手道:“臣弟不敢。” “王弟不必拘谨。”元翊站起身,从高位下来,淡淡扫过元靖,换了轻松口吻道:“今日召你过来,不为今后事,而是想与你对弈几把。” 元靖连忙道“是”,匆匆跟上。 棋局早就摆好了,元翊先行落子,棋局过半,他开口赞道:“许久没有切磋,王弟棋艺又精湛了。” “皇兄谬赞,是臣弟无所事事,待在王府里成日打发时间罢了。” “是吗,朕还以为王弟事忙,前两日都没召你进宫。”元翊抬眼瞥了眼对方,捏着棋子又缓缓开口:“有件事,朕心中好奇,倒是要王弟替朕解惑了。” “皇兄请说。”元靖语气恭敬。 元翊微笑,慢慢说道:“当日林氏从瑞王府纵火逃匿,是如何避过了王府守卫和护都营耳目出城的,又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身在了别院中?” 元靖微滞,须臾解释道:“瑞王府内有一条暗道,自林氏住处直通瑞王府,不过如今是用不得了。” 那场火灾那般严重,暗道的事在当日接走林婳时就处置了。 元翊面露笑意,意味不明的看着元靖,“早知道你在瑞王府安了人,没想到居然是瑞王的枕边人。林氏那步棋,王弟安排的妙!” 元靖突然起身,与他作揖告罪:“此事没有事先禀明皇兄,是为保林氏周全,不过臣弟到底有欺君之罪,还请皇兄降罪。” 元翊脚蹬在踏板上,单手举了茶盏抿了口,没有立即放下,只捧着杯盏搁在膝上,仔细凝望着恭王。 半晌,他才“嗳”了声,“此事朕从未问过你,王弟何来的欺君?你知道朕素来信任你,对抗赵氏的大计还需要王弟援手,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得皇兄如此看重,臣弟必不会让您失望。”元靖再表忠心。 元翊抬手,让他继续落座。 几局下来,嘉隆帝还算尽兴,又留膳招待了元靖,等到日暮时分才放他离去。 然而,看着元靖转身,元翊突然又开口:“不日前刺杀林氏的那些刺客,派人将他们捞出来,送到瑞王府去。” 元靖脚下一个踉跄,战战兢兢的转身,背光的年轻帝王脸上忽明忽暗的看不清神色,他只有故作镇定的领命。 等他出了乾元宫,谢维锦才进来,将前几日调查回来的消息上禀,“回皇上,恭王还是如同往昔,除了王府,便是到城东的云栖社与人对弈,往来之人没有可疑的。至于当日在瑞王别院与太后所派去杀手对抗的那帮黑衣人,微臣并未发现这几日恭王有与他们接触。”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嘉隆帝阴沉着脸,过了会又问:“恭王府邸就没有可疑的地方吗?” 谢维锦摇首,“微臣无能,恭王府表面守卫稀疏,实则固若金汤,微臣派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过,甚至不曾有丝毫进过王府的迹象。” “罢了,他既有心不让人知,又怎会轻易被人查到。”元翊说完又感慨,“朕的这位王弟可真是了不起,居然不知何时秘密培养了这么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太后的人马有多快自不必考虑,他的人能在关键时候救林氏于水火,必是时刻隐在暗处保护的。” 谢维锦听完有些匪夷,“林侧妃是瑞亲王爱妃,平时在她身边有那么多守卫,恭郡王的人是怎么瞒过瑞王府的人的?” “所以说,不可小觑呐。” 元翊mo挲着杯壁沉思,忽而又问:“去杭州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回皇上,暂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玉小主在六年前曾重病一场,后来就被苏知府夫人一直养在深闺,平时鲜少出门。”谢维锦小心翼翼的抬头,“皇上可是怀疑什么?”谢家与苏家沾亲带故,谢维锦心中又有份不得言语的情愫,遂多问了句。 元翊就同他道,“继续查,越详细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会,添道:“再去查查,恭王可曾去过杭州,又都在那边做了些什么。” “皇上怀疑恭王爷和玉小主?”谢维锦惊诧。 元翊横了他眼,谢维锦立马噤声了,颔首退出殿外。 元翊这才沉上眼,闭目养神。 刘明的身影在门外徘徊,见皇主子似乎在休憩,不敢上前,便给自己师傅打了个眼神。 李云贵悄声走到外面,问他什么事。 刘明小声道:“今日是十五,皇后打发人来问皇上还过不过去用膳。” “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已经和恭王爷用过了。”李云贵不耐道,“难道皇后不知道?” 乾元宫传御膳这种事,稍稍打听就能得知,陈皇后怎还使人过来? 刘明立马回道:“初一那晚皇上就没有去皇后寝宫,小宫女问今晚皇上还去不去?” 李云贵一听这话,就知道徒弟收了凤天宫好处,不悦的警告道:“皇上的行踪岂是随随便便打听的?皇上要去见皇后自然会过去!” 刘明连连点头,哈着腰说道:“那徒儿就这样出去回了那宫女?” 李云贵皱皱眉,喊住他,说了句“等等”,转身进去了。 元翊并未睡着,听见他声音,仍是合着眼问:“什么事儿?” 李云贵谨慎提醒道:“皇上,这个月您还没去看过皇后呢。” 元翊这才睁眼,喃喃道:“是了,应该去看看皇后了。” 第143章 帝后 嘉隆帝到的时候,凤天宫灯火如昼,陈皇后还没有用晚膳,看见她立即迎了进来,亲自引他到了膳桌前,然后喊春庭传膳。 元翊望着皇后,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看见他时的欣喜刻意遮掩过,表露得得体而端庄,不曾主动开口问他月初如何未来,也没好奇他今晚怎这时辰才过来,安静得替他布完膳才坐下。 他品了几口,刚想放下筷子,就见皇后先行落筷了,关心又在乎的望向自己,问:“皇上可是觉得口味不合适?要不先喝点茶?” 陈皇后说完转身就想招呼宫女下去张罗。 元翊连忙喊住,“皇后不必麻烦,朕方才与恭王在殿里用过了。”他说完,见皇后仍是笑意盈盈不见分毫尴尬的面孔,补充道:“以后朕没来,你就先用了吧。” 陈皇后这才露出惶恐,不解的问道:“皇上,可是臣妾哪里不妥当惹您不高兴了?” “没有,皇后很好。” 陈皇后这才又笑了笑,“原来是皇上用过膳食了,倒是臣妾的不是,不该让皇上一个劲给皇上布菜的,若是撑着了就不好了。”她话落对刚刚止步的宫女又道:“去备盏消食茶来。” 元翊看着她说道,“皇后还是如此体贴。” 皇后听了,笑意更浓。 元翊见她根本没吃什么,便又举起筷子,替她夹了些菜。 陈皇后受宠若惊的说道:“臣妾多谢皇上。” “以后朕不过来,会让人先跟你打个招呼的。”他替月初的事说明。 “皇上事务繁忙,臣妾这儿皇上有空了随时可来,只盼皇上莫要因朝事累了身子。”陈皇后格外体贴,笑着用完了元翊替她夹的菜。 帝后同眠,寝殿内清香弥漫。 两人都平躺着,元翊突然道:“太后这几日又抱恙,你是皇后,平时替朕多去慈宁宫侍奉侍奉。” “是,臣妾都明白。”皇后点头,接着说道:“只是,太后这病多半是被瑞王的事情给气的,瑞王如今在府里闭门反省没有入宫,太后心里估摸是不舒服了。” 元翊闻言就笑,“瑞王不入宫,难道还是朕的不是?朕又没有罚他幽禁,是他在府里照顾林侧妃自个儿不进宫,太后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怪瑞王沉迷美色了。” “臣妾倒是听说,是林侧妃不让瑞王进宫。”皇后笑了笑,“听说昨日瑾贵妃派身边人去慈宁宫请瑞王,瑞王本来都要出门了,府里又传出林侧妃身体不好的消息,瑞王当即下马回去了。” 元翊听在耳中,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陈皇后又道:“皇上好像有阵子没去看瑾妹妹了。” 近半年,瑾贵妃恩宠确实不如往昔,尤其是在苏媛“流产”之后,嘉隆帝有了名正言顺冷落她的理由,只是以往再冷淡,每个月还是会去几次钟粹宫的,但这次已是半月有余了。 陈皇后没听见元翊说话,就又道:“瑾妹妹毕竟是贵妃,又久恃宫闱,待皇上的用心臣妾也是看在眼里的,皇上可别宠了新人冷了旧人。” 元翊突然从床上坐起,转头看向皇后,烛光透过帐幔映射进来,有几分严肃。 皇后立马就跟着起来,眨了眨眼,“皇上,是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后倒是心疼起贵妃,替她说起话来了?”他声音不愠不怒。 皇后就那样看着他,有不安也有几分慌乱。 元翊心头不耐,但迎上皇后视线时,突然想起当年大婚时她也是在账内如此望向自己,便闭了闭眼,又躺了回去。 陈皇后替他拉了拉锦被,复慢慢躺下,“是臣妾不是,不该提起贵妃。” “你明知当初朕纳赵氏进宫是因为受太后之迫,又何必总与她计较?无论怎样,你是朕的发妻,与其他人比较什么。”元翊的语气缓了缓,不似方才那么冰冷。 皇后满面动容,隔着被子碰上丈夫胳膊,语气微微发颤,“是,臣妾以后知道了。” “嗯,安歇吧。”元翊纹丝不动,闭上了双眸。 皇后转回头,望着头顶的明黄帐顶,却总没有睡意。她想起当初刚进东宫时的战战兢兢,虽说是先皇选定的太子妃,可是中宫不喜欢她,一并求皇上赐婚了赵家嫡女赵环,即如今的瑾贵妃。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当晚元翊对她表现出过柔情,之后就再没有了。太子大婚,本该在太子妃宫里连宿半月,可是赵环有太后为倚仗,第二晚就把元翊请了过去。 赵环生得娇艳明媚,性格又任性肆意,她私下里都听元翊赞过赵氏活泼直率。虽然明知赵环不是元翊喜欢的类型,但是无论是因为顾着太后还是元翊真的喜欢,赵环都受尽了宠爱,相较她这位太子妃风头更胜。 先皇驾崩,她差点连皇后的位子都没坐上,这些年赵环虎视眈眈的看着,不仅是人心,连名声都被她刻意修补得差不多了。 就是现在,自己主持后宫,还有宫人私下说瑾贵妃掌事的时候宫里分例多高、福利多好。 皇后闭闭眼,又侧首看了眼丈夫。 她曾以为,皇上是因为形势所逼才那么宠爱一个女人,可是现在,她发现苏媛隐约有昔年赵环的趋势了。 皇上宠她无度,而且并没有人施压逼迫,苏氏也没有个强大的母家可以让皇上忌惮倚重,就这种情况下,他还那么宠她,这就是真的喜欢。 皇后心底里是有危机的。 她恨透了当初的那段岁月,实在不想专宠重现。 又翻了个身。 可是,苏氏又是她亲手选中的,如今皇上还在劲头上,若是就这么处置了,他日东窗事发,皇上必然要责怪她的。 这时候,倒是埋怨起赵环了。 赵环能容忍苏媛这么久,简直出乎她的意料,若是赵环能动手就好办多了,皇后心知她不能自己动手。 复又翻了个身,仰面平躺。 就在这时,以为已入眠的嘉隆帝开了口,“皇后,千万别动苏氏。” 第144章 妒火 第二日,送走嘉隆帝后,陈皇后坐在妆镜台前,任由宫女梳理。 她眼下乌青,春庭关切道:“皇后昨晚没有睡好吗,要不再回去躺回,今日的晨安就免了?” “不必,本宫是皇后,是国母,是后宫表率,怎么能如此失仪?”皇后回神,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多傅点粉遮住就好了。” 春庭不敢多说,想起刚刚皇上走时的表情,只得应是。 有宫女突然打翻了盒胭脂,是去年南丽国的胭脂,皇后平时嫌颜色太浓,很少用,只是今日觉得气色不好才拿起,谁知那接手的宫女没有拿稳,落在了地上。 宫女立即跪在地上认罪。 皇后往日最是和善,对待下人很宽容,而这又是南丽国胭脂,并不是特别鲜见罕见的,何况平时皇后根本不喜欢用这盒,近身的人都以为主子会饶了那宫女。 谁知,皇后直接喊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遣出了宫。 宫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心知主子心情不好。 皇后心情确实不好,昨晚她好不容易等来了皇帝,他却兴致阑珊的,与她话都不怎么多说,且又半夜里警告她,让她别动苏氏。 苏氏苏氏,不就是一个苏媛吗,只得他特地开口? 这宫里死掉的女人还少吗,怎么个死法的都有,真意外假意外什么都有,若是想除去谁,不留证据的下手,只要没有证据,很轻易的事情。 可是,嘉隆帝那么说,皇后明白意思,不只是不让她动,还要让她看着别人也不能动。 她是皇后,苏氏若是被别人给害了,她还是有责任。 他们互相扶持了这么多年,后宫前朝,彼此都是受着赵太后牵制,步步谨慎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样的感情,陈皇后还是第一次听见枕边人为别的女人这样郑重其事的开口。 她嫉妒疯了! 本来失眠只是老毛病,下半夜自然能睡着,结果听了那句话,整夜都没有睡着,一直在琢磨皇上说话时的心态和想法。 在他心中,苏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莫不是,寄托了皇上对俪昭容、韩婕妤等人的愧疚,所以想弥补在苏氏身上? 她不信,元翊能对哪个女子动情。 这想法,皇后坚持。 因而,等看见苏媛来向她请安的时候,她突然提起了已经身故的韩婕妤。 皇后坐在高位,言笑晏晏的喊她上前,拉着她的手亲热道:“皇上如今这样喜爱妹妹,你也要好好侍奉皇上,别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 苏媛莫名其妙,只颔首应是。 皇后即再言道:“说来本宫跟着皇上这么久,他如此宠爱的妃嫔也就那么几个。” “是啊,皇上喜爱玉婕妤的程度,比当初宠爱韩婕妤有过之而不及,玉婕妤可真是得尽盛宠,让我们好生羡慕啊。”说话的,是萧韵。 她如今已投靠皇后,来凤天宫请安自然是比寻常人积极,两人早就谈过,现在很懂得看凤位之上人的眼色。 苏媛看看她,又看看皇后,回道:“都是皇上抬爱。” “那也是你有值得之处,否则怎么不见皇上喜爱旁人的,你们说是不是?”陈皇后扫了眼众人,突然看向末位的祁莲,开口道:“说起来,玉婕妤能有此造化,还是德妃调.教有功,她毕竟是从你宫里出去的人。” 贺玲坐在左首位,闻言抿了口茶回道:“皇后过誉了,臣妾从不曾做过什么,玉婕妤有今日都是皇后栽培的功劳。”她语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 苏媛就想到前几日朱允对自己的话,忍不住看了几眼玲姐姐。 贺玲视若未觉,继续喝茶。 皇后却接着道:“说来德妃的芳华宫里也不只是玉婕妤一个,还有位祁答应呢。祁答应入宫也有一年多了,平时看着安静本分,却也是个没心眼的。” 她说完,所有人都望向了祁莲。 祁莲从未在这种场合被这么多人注意过,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紧张慌乱,站起来看着前方主位上的皇后,犹豫了下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最后福了福身。 她在人前,素来就是这么个形象,众人也不会留意她那么个低阶答应。 皇后却突然冲她招招手,“祁答应,你过来。” “是。”祁莲走上前,站在殿中茫然的眨眨眼。 皇后笑得更和煦了,抬起戴着护甲的左手对她招了招,“祁答应不必拘谨,听说你最近在为太后的寿宴排曲儿?” “回皇后,是的。”祁莲小声道。 皇后打量着她,突然别有意味的说道:“祁答应的曲子本宫听过,确实不错,怪不得当初皇上也夸过。你是个妙人儿,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好好准备太后寿宴的曲子,皇上是极通音律的。” “是,嫔妾遵旨。”祁莲很乖顺的接话。 皇后再开口:“想你比玉婕妤还早进宫半年呢,也都住在芳华宫里,怎么性子这样清冷,要爱说爱笑的才会讨人喜欢。”扫了眼她的衣着,当下赏了她两匹绸缎,“做几件喜气点的衣裳穿上,年纪轻轻的不用穿这么素。” 祁莲还是最初的神色,“是,嫔妾谢过娘娘。” 皇后多半觉得她无趣,于是挥手让她坐了回去。 她和祁莲说话的时候,手还牵着苏媛,如此看她还站在,顺势就拉了她下来,友善道:“倒是光顾着和祁莲说话,忘了你还站着,也不提醒本宫。” 苏媛微笑,“嫔妾觉得站会子挺好。” “你倒是不计较。”皇后喜欢拿苏媛当教科书去激励后宫妃嫔,总说她如何如何讨皇上喜欢,殊不知总替她揽了那些女人的妒火。 苏媛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皇后将自己推到风浪尖上。 或许,皇后是知道这些话会招来何种后果的。 只是,她素来都是如此,不是吗? 苏媛也不知道皇后不是善茬,没有对她存有过希望,自然也不会难受,从善如流的与她和其他人应付,都是些明褒暗贬的话,表面上巴结着说好话,私下里不知如何咒骂呢。 就这时候,外面太监通传:“瑾贵妃到!” 没有想到,许久没有在这等场合露脸的赵环,今次竟然来了。 第145章 敌对 赵环不喜欢来凤天宫,因为这里代表后宫之主的地位,昭示着她与皇后身份的悬殊,在这里她只能位居下座,是以以往若非必要,她都不会过来,今次是给皇后看太后寿宴时的名单。 受了众妃嫔的请安,她高傲的仰着头说道:“太后喜欢热闹,因而除了宗亲贵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无论是否有诰命在身,臣妾都拟在了名单里,皇后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 皇后接了宫女递来的大红名单,尚未打开就先道:“太后寿宴往年都是贵妃在安排,自是没什么不妥的,就按你说的吧,贵妃辛苦了。” 赵环像是有些疲惫,面上却端着架子抚着额头悠悠言道:“皇后多虑了,替太后办事,怎会辛苦。” 皇后随意扫着,突然惊诧,错愕的望向赵环,问道:“贵妃,这上面何以没有林侧妃的名字?” “她?”赵环扬唇,冷笑着反问:“皇后觉得,太后能乐于看见林氏?” 虽说在面对嘉隆帝的时候,赵家和太后都帮着瑞王维护林侧妃,但私下里没少争吵过。太后对亲子寄予厚望,在经历了明瑶郡主被送出王府、林氏纵火逃遁连累瑞王名声的诸多事后,对林氏早没了过去爱屋及乌的心思,哪怕是勉强亦不行。 太后派人追去刺杀,不就是有了杀意吗? 现在瑞王连护都营的令符都交出来了,瑞王更是因为她终日待在王府内,俨然成了幽禁的地步,太后如何还能容忍? 没有立马把人强行捉来,是忌惮着瑞王最后几分理智和母子情分,难道还想请她来参加寿宴? 这事,赵环在慈宁宫提都没提一句。 皇后却佯作不明根由,端庄着启唇笑道:“到底瑞亲王的爱妃,瑞王府没有正妃,独她一个儿,若是不请,岂不怠慢了王府?” 见赵环沉着脸,她抢先又道:“贵妃还是将林侧妃添上吧,这些年她随瑞王初入宫闱,经常在太后身前尽孝,俨然半个儿媳了。她若不在,太后怕是难以尽兴。” “不必!臣妾说不用就是不用!”赵环语气强势,根本不给皇后留情面。 陈皇后面色尴尬,众妃嫔屏息不语。 “贵妃如此,太后可知?”半晌,皇后追问。 赵环抬眼看去,不以为然的反问:“皇后的意思,是不放心臣妾办事吗?太后的心思,臣妾最清楚了,请林侧妃赴宴才是真坏了她的兴致。皇后如此提问,是故意让臣妾难堪吗?” 她就看不惯皇后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不信对方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贵妃此言何意,本宫只是担心贵妃事忙忽视了林侧妃,回头没得让瑞王不高兴了,影响瑞王府与太后的关系。”皇后得体回话。 “那日我妹妹琼儿会陪着太后,林侧妃身体不好,还是在王府休养好。” “有明瑶郡主相陪,自是最好不过。原来贵妃是担心林侧妃身体不适合参加演宴席,本宫还以为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呢。”皇后笑语吟吟。 赵环冷哼了声,“这能有什么误会,皇后多虑了。若没有其他人需要添上的,那臣妾就派人去各府上知会了。” 陈皇后颔首。 赵环这才端起茶水抿了口,环视了四周,突然意味不明的说道:“皇后这儿是越发热闹了,这时辰还有这么多妹妹在这里。想是本宫前阵子不常在后宫走动,与大家生分了,怎的自打皇后重掌凤印之后,都没人去本宫宫里坐坐了?” 她脾气孤傲,又阴晴不定,宫里得宠的对她避之不及唯恐遭她毒手,不得宠的想巴结又攀不上,是以除了过去的王贤妃和秦妃也没谁会经常往她的钟粹宫跑,平时也没觉得怎样,此刻见殿内如此热闹,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嫔妃们不说话,仍是皇后接道:“大家都知道贵妃要侍奉太后和皇后,又有郡主的事操心,如今又忙着寿宴的事,都不便前去打搅罢了。” 她的话落,就有人低声附和起来。 赵环当然辩得出真假,捧着茶盏语气悠悠:“是吗,本宫还以为大家都忘了宫里还有个贵妃呢。本宫忙本宫的,诸位妹妹若是有心想去钟粹宫,岂会考虑这般多?” 她说完突然望向末位的祁莲,开口道:“想是你们自个儿忙着,竟都比不得祁答应贴心,她倒还记得闲暇之余来给本宫请安。”赵环横眼扫过周边众人,面色不善。 众人视线顿时朝祁莲看去,这个平时不见经传的答应,今日竟然同时被皇后和太后赞赏,大都探索起来。 祁莲似是坐如针毡,起身回话道:“嫔妾是准备寿宴歌曲,前去请贵妃娘娘指导。” 这差事,本就是贵妃安排下来的。 赵环闻言又问:“祁答应的意思是,若无歌曲的事,你就不会去拜见本宫了?” “不,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不敢。”祁莲站起身,手足无措,神态慌乱。 “那祁答应是何意?” 祁莲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 “贵妃何必去为难一个答应,你知她素来不会说话的,与她计较岂不是失了你的身份?”皇后出言解围。 赵环看过去,笑了道:“皇后就是体恤她们,怪不得都喜欢来你这儿喝茶。说来祁答应进宫也有一年多了,才艺又佳,皇后该好好栽培才是。只是她这待人接话的规矩,却是德妃没有调.教好了。” 贺玲站起,不卑不亢的说道:“贵妃教训的事,是臣妾失职。” “德妃坐吧,本宫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见如今得宠的玉婕妤过去也是你宫里的,德妃不该厚此薄彼,免得冷了祁答应的心。” 她来了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苏媛听到这不由也回眸望去,二人对视,尚没有说话,贵妃却又添道:“不过玉婕妤和祁答应到底是不同的,灵贵嫔,你说对吗?” 她以前很少搭理下面这些妃嫔的,也有两年不公然寻她们晦气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一个个点名,难免气氛僵硬。 谢芷涵茫然抬眸,眨着眼奇怪道:“贵妃问什么,嫔妾怎么不明白?” 赵环见她如此,亦懒得多说,搁下茶盏就起了身,“我乏了,先跪安了。”说完同皇后福了福身,走到祁莲身边时,顺便喊道:“祁答应随本宫回去,再将那曲子弹奏一遍吧。” 祁莲不敢迟疑,连声应是。 第146章 心意 赵环领着祁莲出去了,陈皇后被无端坏了心情,也没有再与妃嫔们周旋的兴致了,摆摆手让众人跪安。 待人散尽,她同身边人叹道:“钟粹宫那位可真是嚣张,本宫这个皇后做的可真是毫无威信。” 春庭知她是因方才寿宴名单的事心里不痛快,表情亦是不平,“娘娘别气,她再嚣张也只是贵妃,您是皇后,她见了你还不是要低头请安?” “纵使林氏不肯不进宫,可她派人去瑞王府传个信有多麻烦?本宫已经开口,她却再三回绝!” “娘娘,何苦找与她置气,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势罢了。” 皇后仍是不甘,忽顿片刻,招手道:“去,把朱太医起来。” 朱允表面就是皇后的人,这些年听从她吩咐,往日也常去凤天宫,听到宣召并不意外,进了殿,恭恭敬敬的请安立在旁边。 陈皇后坐在高处,问道:“朱太医,林侧妃的身子如何了?” “日渐转暖,原先较之过去好了许多,只是前阵子经历小产,又没有好生休养,如今仍是虚弱,需要卧床休息。” 皇后似有不满,蹙眉追问:“你只需告诉本宫,她可能下床?” 朱允面色为难,“娘娘,侧妃如今的身子,许是不合适。” “最早何时可以?” “总要再调理个月余日子,否则休养不当,落下了病根可就麻烦了。”朱允关切之意不言而喻。 陈皇后寻思道:“再有十来日便是太后寿辰,本宫不管你用何法子,必须让她能够下床走动。朱太医,不过是个女人小产的问题,本宫不信以你的医术,要用的了那么长日子!” 朱允面上恐慌,撩袍忙跪下,无措道:“臣惶恐,娘娘此言甚重。若是寻常健康女子,逢小月都要月余日子尚能完全休养好,何况是林侧妃。她的身子骨如何,娘娘心中自有了解。” 陈皇后皱紧了眉头,“本宫不信!若是缓缓救治不行,就给本宫用猛药,本宫给你十日,十日之后若是林侧妃还缠mian病榻,朱太医你这御医也算是当到了尽头。你跟随本宫多年,当知道本宫从不养无用之人!” “微臣遵旨。”朱允闻言,艰难应话,磕头时趴在地上的双手却微微握紧。 皇后竟如此狠心,不顾她的身子要自己下猛药! 恨从心生,面上只隐忍不发。 陈皇后听他终于应下,面色好转,抬手道:“起来吧,本宫知道朱太医有大才,不会辜负了你的本事。” 朱允从地上起,又作揖:“微臣谢娘娘提拔。” “稍后本宫会让人送些药材去瑞王府,并命你随侍王府,这几ri你就留在那安心替林侧妃诊治。”皇后徐徐吩咐,又添道:“还有,你替本宫给侧妃传句话,太后的寿宴上,本宫希望能看到她。” 朱允抬首望了眼高位的皇后,领命去了。 等出了凤天宫,寻思了几番,匆匆又往芳华宫去。 贺玲听闻他主动过来,自是高兴,忙让琉璃请他进来。 琉璃是她的近身人了,心中明白,不动声色的打发走了小宫女们,只自己守在门口。 她看着对自己行礼的朱允,笑道:“朱太医不必多礼,你我之间私下里还需要这些?”素手轻抬,指了旁边凳子道:“你请坐,吃杯茶再说便是。” 朱允却很焦急,片刻都等不得,开口直道来意,“娘娘,皇后相让阿婳参加太后寿宴。” 听闻这个称呼,贺玲面上一顿。 阿婳…… 她闭了闭眼,对比他的着急紧张,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刚从凤天宫来?既是如此,那想来皇后又要安排你去瑞王府看病了吧?” “是,皇后以十日为限,要我治好林侧妃。” “皇后这是不想让太后好好过寿了,今日瑾贵妃到凤天宫寻皇后,我就看出来皇后的意思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明显的答非所问,见她如此,朱允慌张,“娘娘可还记得微臣上回便说过,侧妃这次病得厉害,真得长期休养,马虎不得的。” “你是说过,可是皇后授命,你要如何?” 贺玲捧起茶盏,小抿了口悠悠道:“莫不是她真病得厉害,寿宴那日下不得榻出不了王府?若是这样,你救治不得,皇后是可能怪罪你了……” 两人重点明显不同,贺玲在意的不是林婳身体如何,而是朱允是否会因此被皇后降罪。 朱允听出来了意思,忽而许多话就不想说了。 贺玲却真关切起来了,“你可是觉得做不到?我府里早年倒是得了个方子,可以在短日内集聚人之精气,令重病者下榻,只是过后得躺上许久。” 听到这话,朱允气道:“不必,看来娘娘是无帮衬之心了,那微臣就不多加打扰了,微臣告退。” 贺玲起身,提声喝道:“站住!” 她慢慢走过去,在朱允面前站定,问他:“是不是若没有林婳和皇后的吩咐,这些年你根本不会踏足我这芳华宫?你每次过来,口中念的都是林婳,难道就没有其他值得你在意的了?”她神态卑微,语气小心,透着期盼。 朱允最早就是替陈皇后办事,才有今日在宫中地位的,最初来芳华宫走动,也是因为皇后授意。后来多了个瑞王府,贺玲私下经常帮林婳,几人之间的瓜葛渐深,走动得也就频繁了。 朱允没有接话,只淡漠道:“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微臣要回太医院收拾一下前往瑞王府了。” “你就那般紧张她?”贺玲又问。 朱允:“是皇后的意思。” “呵,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你这样喜欢她替她考虑为她着想,她知道吗?朱允,她是瑞王的人,瑞王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你可知道后果?” “瑞王不会知道,我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朱允答得一本正经。 贺玲后退两步,“你若没有其他心思,这些年又怎会替她做那么多事。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理的林家大小姐了,你不明白吗,现在男人的感情在她眼中都只有利用的价值,瑞王是如此,我阿弟也是如此,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突然冲上前,抓住他胳膊。 朱允抽出,避开眼前人,冷静道:“她没有利用我,是我自己所想。德妃娘娘,您失态了。” 话落作揖跪安,“微臣告退。” 第147章 收服 苏媛得知皇后将朱允指派去瑞王府时,朱允已经出宫了,她觉得事有不对,遂让梅芯去打听,又闻朱允在离宫前去了趟芳华宫。 她想起那日去恭贺贺玲晋升德妃,他二人就在说话,又思及朱允私下叮嘱自己不可太信贺玲,转而联想到贺玲抚养小公主的事是皇后提起的,几番思索,心中疑窦不已。 难道,德妃与皇后之间还有什么往来? 她沉思着,旁边梅芯忽而迟疑言道:“小主,王爷传信让您稍安勿躁,林侧妃的事不可冒进,此非见面时机,让您且再等等。” 苏媛赫然,惊诧道:“你去找他了?” 梅芯忙摇头,“奴婢不敢,小主没有吩咐,奴婢怎敢私下去求见王爷,是先前王爷进宫时派人来传的话。” “既如此,怎到现在才与我说?”苏媛面色严肃,透着几分打量,“他可是还说了其他?” 梅芯点头,支吾道:“王爷要您多照顾些萧婉仪。” “什么?” 苏媛微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又问:“他说什么?” 梅芯只得又说了一遍。 其实苏媛早就听清楚了,只是不愿相信,没有想到元靖难得给她传个音讯,竟然是防自己对付萧韵吗? 是了,那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萧家与他一同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岁月,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自是不同的。 她本还以为,他没有忘了自己,知她在深宫里的煎熬,知她关切宫外长姐的情况,知她心中所想,故而才命人前来安抚。 苏媛沉沉闭了闭眼,身子微颓,斜斜靠着,轻声道:“我知道了。” “小主,王爷的意思应该是不希望您将精力花在后宫的争宠琐事上,所以才有此吩咐。”梅芯劝道。 “你不必替他说话,要我做一名宠妃的是他,现如今竟是要求我做贤妃了……”苏媛嗤笑一声,“哪里有那么简单,我受宠,若是性子绵软易欺,连几句话都不敢回驳,他可知我在这后宫里要落到什么地步?” 自言自语完,苏媛坐直身子,又道:“这事我知晓了,去把东银唤来。” 自从明瑶郡主被下药上吊自缢的事出后,秦妃被赐死,东银就调近了,只是她往日喜欢熟悉的侍人服侍,东银无事也是在外面候着的。 来得很快,还抱来了米雪儿。 苏媛招手让她上前,问她:“还想着报仇吗?” “想!”东银声音清脆,“害了贤妃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苏媛见她面露恨意,神色狠厉,挥手打发走梅芯,又问道:“在你心里,觉得要除了哪些人方算得了真正报仇?” “瑾贵妃、太后。”东银没有半分迟钝。 “信我吗?” 东银点头,“玉主子何以今日要问这话,难道是信不过奴婢?” “这倒不是,你的忠心我是看在眼里的。”苏媛笑了笑,又问:“等得了吗?” 东银望着她下跪道:“奴婢心知报仇之事得徐徐图之,玉小主放心,奴婢绝不会毛躁坏事的。”她话落,抬头问道:“主子唤奴婢进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苏媛摸了摸身前的猫儿,悠悠道:“东银,你如今在我身边,我的许多事亦瞒不得你。我知王家在京中得势已久,贤妃在后宫多年,地位仅在皇后与瑾贵妃之下,如今她虽身死,但余势尚在。我知你有些能耐,不过有个明理儿你可清楚,你主子生前既将你托付给我,你又选择与我合作复仇,那么你就必须为我所用。东银,你可甘愿?” 她对东银向来是有耐心的,从最早将她带回永安宫,不闻不问只让她照料了几个月猫儿,再到时不时寻她谈话提醒对方自己初心不改会助她扳倒赵氏,再到前阵子命她做事将她放在身边,苏媛心知是时候与她坦言了。 她需要王氏的势力,王家没有留下血脉和活口,王贤妃生前将复仇的事交给东银,又亲自来托付,苏媛相信东银有那个能力操作王氏的残余势力。 一个家族存得久了,总有些忠仆死士想为家主报仇的。 东银也听出了此次对话不比先前,起身望着对方道:“小主想要奴婢做什么?” “我想到你能真正为我所用,让我在交代你的时候没有迟疑和担忧,你能把我吩咐下去的每件事都做好。”苏媛唇舌轻翕,“东银,你很清楚王家已经没了,你领着那些人,等报了仇又打算如何,还不如早些认了我,可好?” 她说得这样风轻云淡,神态却无比的认真,“我家世不显,在宫里除了身边几个丫头,,想做些什么简直步履维艰。我并非一时兴起想要对付赵氏,我也有我的目标。” “小主,苏家……”东银微滞,“苏家虽然在京中没有根基,但是您的叔父苏参领在护都营中颇受陈翼长器重。” “苏家之人,我不可用。”苏媛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见她总不应话,眨了眨眼道:“怎么,你不愿?” “奴婢愿意!”东银再次下跪,“玉主子您说得对,就算我们成功复仇了,将来也是要再谋出路的,与其到那时摇摆不定,还不如现在就跟了您。” 她磕头,行了大礼。 苏媛压抑住心中汹涌的激动,起身过去亲自扶起了她,“你起来。” 东银站起,倒也干脆,“主子有事交代奴婢去办吗?” “是有几件事,我先前一直想做,苦于手中没有信得过的人。如今有你,自然是方便许多。”苏媛声线清晰,带着信任带着托付的同她说道:“第一,我要你帮我找人盯着德妃,查查她过去些年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第二,有无身形矫健者,替我去瑞王府打探下林侧妃的消息。” 东银点头应下,“德妃与皇后之间倒是不难,只是瑞王府……”她望向苏媛。 “怎么,为难?”苏媛思量了下,“瑞王府虽戒备森严,但也非铜墙铁壁,只是打探消息没那么难吧?”说完,从发间取下支簪子递给她,继续道:“若是能见到侧妃,将此物交予她,便说、说让她为我千万保重!” 东银的脸色已由最初的狐疑转为震惊,心中骇然的望过去。 苏媛微笑,点头:“我与她,很密切。” 第148章 赵环 嘉隆帝当夜去了瑾贵妃的钟粹宫,前阵子因为瑞王府的事上,元翊折了赵家颜面,几日过去,总是要安抚几分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赵环娇媚嗔道:“皇上好些日子不来看望臣妾了,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我呢。” “怎会?这宫里别人说这种气话尚且有理,贵妃竟也这般委屈吗?”元翊笑了笑,温柔的目光望过去,“早前国事繁忙,难免要疏忽贵妃几分。” 赵环自然是知道他国事繁忙的原因,她的父亲户部尚书因为擅自去压制被护都营打搅的百姓哀声而惹怒皇上,最近还在被停职呢,底下有两个族中子弟是被关进牢狱治了罪的。 虽说父亲没有革职,祖父也能很快替父亲复职,但嘉隆帝小惩大诫到赵家人头上来,赵环心中难免不悦。 她委屈着回道:“瑞王派护都营四下搜寻侧妃,惹得民生怨道,祖父让父亲给百姓予以安抚,为的也是京城安定,皇上不高兴治了护都营将士便是,何苦能怪到父亲身上?” 元翊闻言,便松开了揽着她肩的手,淡淡的望着她。 赵环半坐起身,心中思量了几分,柔软的身子凑过去,红唇轻启:“皇上怎么不说话,可是怪臣妾多话了?” 这宫里也就是她,敢在嘉隆帝床上不加遮掩的替娘家说话,“皇上仔细想想,琼儿也是受了委屈,您就算疼疼臣妾,也别去与我父亲计较了吧。” 元翊不愠不怒,看着她甚至还很温柔的抚其青丝,“贵妃的意思是,明瑶郡主在朕面前撒谎了,她不是自愿离开的瑞王府?” 赵环神色微滞。 “你倒是个好女儿、好姐姐,你们替瑞王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委屈,如今倒是求情到朕面前了。”元翊的声音格外温柔,望着赵环的视线亦分外疼爱,“贵妃侍奉朕几年了?” “臣妾十三岁就进东宫了,已有近十年。” 元翊面上笑容更甚,“是啊,当年贵妃那样小,进宫的时候还总嚷着要见母亲呢。” 赵环是赵家长孙女,元翊大婚时先皇选右相府小姐陈玉进宫,赵家匆匆求旨,她才以未笄年华入的宫。 她比陈皇后小上两岁,却得宠非凡。 元翊像是有所怀念,望着她说道:“当时贵妃年纪小,心眼也小,每日看管朕看得甚严,真真是缠着朕不肯离开分毫。” “皇上,好端端的您怎么说起这个?”贵妃娇嗔,面上也有了甜蜜。 “朕是在想,当初心心念念都是朕的贵妃,如今是否一如初心?”元翊目光亮亮的望着贵妃。 赵环就抬眸看他,心思被他勾了出来,也曾想起初初入宫时满心喜爱着元翊的时光。当时她听从父亲和祖父的吩咐进宫,只说要霸着元翊宠爱,那时候他也是全心全意宠着自己,陪她吟诗作赋,甚至还带她偷偷出宫玩乐,真真是宠冠东宫。 那时候的皇后还只是太子妃,年纪小,喜形于色,赵环知道陈玉嫉妒自己。但是陈玉却不敢为难自己,不只是因为太后,还因为身边这个男人。 她但凡在中宫受了委屈,不需要到太后面前告状,元翊就会替她出面指责陈玉。时间久了,陈玉见到自己都敬重三分,更别说立规矩了。 “臣妾当然是心念着皇上,怎会有二心。”赵环想起过去,贴着元翊胸膛的面容更为娇媚,继而又嗔道:“怕是皇上忘了当初,身边新人不断,早就不喜爱臣妾了。” 元翊轻笑一声,又迫她抬头,“朕若心里没有你,又岂会纵容做的那些?贵妃,朕不是一无所知。” 赵环倏然心虚,怔怔的望着对方。 元翊却话锋一转,突然问起赵琼,“对了,明瑶郡主如何了?” “她还好,皇上不用担心。” “朕倒不是担心,不过郡主这份心性倒是比你大度。想你是最受不得委屈的,怎么一母同胞,她的气度在你身上却看不见?”元翊半开玩笑的语气,盯着她。 毕竟,明瑶郡主赵琼到底是如何从瑞王府回宫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如此被对比,赵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臣妾妹妹素来不爱计较。” “想是赵相教得好。”元翊笑着低头,又与她说道:“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若不是早早召你进宫侍奉朕,你也能跟着赵相学学规矩,有个仪态大方的模样。” 赵环身子轻颤,突然想到,家里既然安排了自己进宫,为何祖父还要悉心调jiao琼儿? 她想起自己幼年,总是被告知将来要嫁给太子,要学着得到太子宠爱,却从无人刻意教过她修养和气度等。 赵环这辈子,缺的就是这些。 她从小骄纵,府中谁都宠着她,婢女稍有不如她意的便拖出去打死,进宫后手段更是雷厉风行,但凡敢与她争宠的女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而祖父和太后都没人说过她。 直到当初元翊登基前,她想与陈玉一争后位,却被朝臣谏言她德行有亏等诸多缺点,因而无论赵家势力再大,她都不能如意。 她此刻想,若当日与陈玉相争的是赵琼,他们是不是就没话了? 猜忌的心思一旦起了,便会无穷扩大。 “明瑶郡主确实是不错,朕也知晓太后有意将她许配给瑞王。她如此还能容下林侧妃,气量大度非凡,贤惠极了。贵妃,你倒是该和你妹妹多学学,否则先前朕也不会让你交出凤印还与皇后了。” “我祖父,是按着亲王妃调.教着琼儿呢。”赵环深思恍惚,讷讷言道。 元翊低喃了声,“是吗。” 是吗? 赵环心中也在想,真的只是这样吗? 她开始发现不对了,家中现在的重点似乎并不是放在如何将她扶上后位了,而是在不断的替瑞王修复民声,替他着想考虑。 他们要将瑞王推到高位,再把琼儿嫁给瑞王。 元翊点到为止,手指勾了缕她的青丝似深情般叹道:“贵妃何时给朕生个皇子?” 这可就踩到赵环痛处了。 她脸色一白,“皇上今日怎么说这个?” “朕是在想,去年宫里妃嫔凭凭出事,许是替朕孕育皇嗣的资格不够。贵妃知朕素来喜爱你,你进宫也这么久了,如何总没个消息?”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赵环隐约觉得不对劲。嘉隆帝明明很警惕赵家,怎么会希望自己有孕?可是他说得好似也没错,毕竟曾经他那样喜爱自己。 赵环到底相信,身边人对自己是有情的,是以闷声愁恼道:“臣妾也不知,请了太医又让外面名医进宫诊断了,都说臣妾身体无恙,但总没有消息。” 元翊便搂着她安慰,“那许是侍候味道吧,贵妃也不用着急。”他轻轻抚着她,许久,突然又问:“对了,贵妃以往服用的都是什么丹丸?” 赵环一愣,“皇上是说桃花丸?” 元翊漫不经心的应道:“服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效用,贵妃还是莫要用了。” 赵环先是茫然,骤然一愣。 第149章 反思 次日,赵环服侍嘉隆帝更衣,亲自送至钟粹宫门口,望着他的銮驾走远,许久都没有转身。 她身边的侍女提醒:“娘娘,皇上已经早朝去了,您还是回宫吧。” 赵环默了一下,突然问道:“香橼,你说,皇上待本宫好吗?” 叫香橼的宫女跟了她许多年,聪明伶俐也会说话,闻言应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皇上待娘娘十年如一日,打从您进东宫起就呵护万分。这宫里来了多少位主子,有哪个及得上娘娘盛宠的?” 赵环侧首,望着近侍脸上的笑容,缓步入殿。 香橼体贴道:“娘娘今儿个怎么不多躺会儿,皇上向来舍不得娘娘早起服侍的。” 赵环坐在镜子前,精神不济,脸上也有倦色,抚额低道:“睡不着。” 她昨晚听了嘉隆帝那番话,什么心思都没了,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总在想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的另一个宫女香檀捧了红木托盘过来,上面摆了掌心大小的红底小盒子,里面是颗药丸,旁边则是杯清水。 香檀上前道:“主子,该服桃花丸了。” 赵环下意识的抬手接了水,可待指尖捏上那粒药丸时,耳边蓦然响起昨晚嘉隆帝的声音:服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效用,贵妃还是莫要用了…… 她突然就把药丸放了回去,连带着盒子都关上了。 香檀不明所以,唤了声:“娘娘?”满脸疑惑。 “下去!” 原本承君雨露,是赵环心情最好的时候,可突然就变了色,见那宫女还杵在眼前,站起身不耐的抄起那盒子就丢开,连着托盘都被打翻,厉色喝道:“本宫让你下去,你是听不见吗!” 香檀吓了一跳,忙下跪告罪,“娘娘息怒,奴婢知错。”她磕了个头,忙弯身退到殿外。 她与香橼一样,都是自幼跟在赵环身边的,是这钟粹宫的大宫女,素来有脸面。哪怕赵环过去对其他宫人阴晴不定,可时间如此之久,对这两人也有些感情,如此大怒还是初回。 香橼亦跪在地上,见主子余怒未消,没有同外面的其他宫人一般退出去,而是关切的询道:“娘娘,到底出了何事?” 赵环又坐了下去,侧面迎着镜子,自己抚上自己面颊,喃喃的又问:“你说,皇上待本宫真心吗?” 香橼见了难受,哽咽了只是唤“娘娘”。 赵环去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过了会再问:“你说,姑母和祖父待本宫又是不是真心?” 方才那句话,香橼不好再接,可这话却是能答的,奇怪道:“娘娘怎么问这样的话,太后娘娘和相爷将娘娘送进宫来,是打着心思让您做皇后呢。太后娘娘不是常常与您说,这后宫的主人,只能是赵家的小姐吗?” “是啊,姑母一直这么说。”赵环喃喃,“可是,赵家又不只是就本宫一个小姐。” 香橼不解,片刻恍然,“娘娘难道是指郡主?可是郡主,太后和相爷是要将她许给瑞王爷的。” 赵环却不知想到了哪里,冷笑道:“谁说得准呢,太后和祖父花在琼儿身上的精力可比本宫多的去了。你说这些年本宫在宫里都做了什么,皇上固然疼我,但我过去做的那些事,他心中也是有数的。你说皇上为什么要容忍我,因为赵家对不对?” “娘娘到底怎么了,您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以前本宫是不去想,总觉得皇上待我一如往昔是因为不知道那些事,总以为凡事都有姑母和府里替本宫担着。可是,如果哪日赵家放弃了本宫,本宫说不准在皇上心中是否真有本宫的位置。” “娘娘从来不患得患失的,这是怎么了,相爷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娘娘?阖府的希望可都在您身上呢。”香橼着急,余光瞥见滚落在角落的药丸,过去捡了起来道:“娘娘您看,这还是相爷特地让人为您配置的,既养血又养颜,相爷若是不疼娘娘,怎么可能这样做?” “拿走!”赵环烦躁道:“本宫用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效用,又有什么用,将那些桃花丸都拿出去丢了!” 香橼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言,闻言就要出去。 还没走到殿门口,又听主子道:“等等!” 香橼便又折了回来。 赵环看着她手中的药丸说道:“把它给我。” 捏着药丸,她沉思了下,“去把卫通喊进来。” 卫通是她钟粹宫的大太监,进来请了安就问主子有何吩咐。 赵环拿帕子包了药丸递给他,“你出宫去,多找几家医馆请人看看这药丸有何问题。机灵点,不要让府里人知道了。” 卫通服侍许久,自然也知帕中之物是何,又听她如此嘱咐,忙哈腰应了声。 赵环独自坐着,沉沉闭了闭眼,心道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或许,只是皇上想离间她与府里。 但她又不希望嘉隆帝在利用自己。 赵环有些害怕,有些纠结,也不知道自己想等来的到底是何答案。她想起多年前进宫初次见到仍是太子的元翊,那样的年少英俊,当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给他的时候,心底是何等的欣喜。 她觉得,可以爱情与地位都得到,所以这几年她渐渐收敛脾性,不再将嫉妒之心表露出来,温和多了,也不故意再去挑皇后的错。 后宫里只要没人先她有孕,她都可以容忍下来。 可想到枕边人的话,姑母那样重视琼儿,终究有种害怕被家族遗弃的恐慌。 元翊刚下朝,就有人来报,道钟粹宫管事太监匆匆出宫去了。 他回了乾元宫同谢维锦道:“给左相府传个消息吧。” 谢维锦微微有些惊讶,他本来只以为皇帝是想让瑾贵妃得知了药丸中成分后与赵家离心,然后加以利用对付赵家,怎么现在就要给赵家知晓? 不过皇帝的心思,他是不该琢磨的,颔首应了就退了出去。 元翊看了会奏章,又命人将陈逸轩唤了过来,询问护都营里的事宜。知他难得入宫,特准他去凤天宫给皇后请安。 陈皇后自是欢喜非凡,寒暄过后向兄弟问起苏致楠。 陈逸轩笑道:“姐姐问起他,可是宫里那位玉婕妤让姐姐不舒坦了?若是这般,倒也好办,正巧前阵子皇上命我逐步将瑞王忠部给除了,但凡模棱两可有些怀疑的,我都可以一并处置。” 陈皇后想了想,“他虽说是你手下,但皇上任他前也是知根底的,不比其他人可轻率处置。本宫若是执意除了他,即便皇上不会为了个小小苏致楠来质问本宫,但终究要起疑窦,何况那不过是苏氏的叔父。逸轩,给他个教训吧,也好让苏氏长点心!” 陈逸轩应是。 第150章 深意 东银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没两日便与苏媛禀道:“小主吩咐奴婢调查德妃与皇后之间的事,奴婢虽不知小主在疑心什么,不过这些年德妃素来不参与贵妃和皇后的党派之争,也从不向着谁,明面上是查不出什么不对的。” 她以前跟在王贤妃身边,对宫内妃嫔间的关系认知得还可以,那日听到苏媛吩咐还觉得她疑心过重,没想到还真的查出来些。 苏媛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止如此,没有接话,只望着她让她继续。 “小主,恕奴婢直言,经常来永安宫给小主请脉的那位朱太医,小主还是莫要让他再过来了,那是皇后的人。” 苏媛眨了眨眼,回道:“我知道。” 东银片刻惊诧,转而想起当初苏媛侍寝前皇后就安排朱太医来给她照料身子,如此也不觉得奇怪,又说道:“德妃进宫之初,也颇得皇上宠爱,那时候皇上刚失去俪昭容不久,正是失意的时刻。德妃的进宫,好像一下子就让皇上的感情有了寄托,日夜宠着她的。 德妃出身贺家,贺尚书掌管礼部,是左相大人的得力助手,瑾贵妃因着二府关系并没有对德妃下手,不过有次德妃病了,是皇后指定了朱太医去给她诊病。德妃那场病缠mian病榻了许久,皇上起初也经常去探望,后来次数就渐渐少了,在那之后德妃突然失宠。” 苏媛回想了下贺玲与朱允见面时的场景,又想起丹蕙公主曾道德妃心中没有嘉隆帝,看着东银道:“你觉得,德妃当年失宠,与皇后有关?” “奴婢感觉是这样,按理说德妃应该是瑾贵妃的人,若是因为皇后设计失宠,大可以找贵妃做主,可是她没有。这些年皇上冷落德妃,皇后待她却十分友好,德妃倒是很少去贵妃宫中。” 苏媛听完,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我知道了。” “奴婢能查到的就这些了,德妃和皇后平时从不私下往来,这些年甚至没见皇后单独留下过她,不过封赏时她倒是经常会对皇上提起。德妃娘娘失宠之后就去太后跟前侍奉了,太后娘娘倒是挺喜欢她的。” 苏媛又点点头,既然查不清,那她们之间平时联络大约就在朱允身上。 “宫外有消息吗?” 相较之下,她更想知道的还是长姐的情况。 “朱太医入王府之后,先时用的仍是之前开的方子,侧妃身体弱,每日有一半时间睡着,前日却突然好起来了,都能下床在房里走路了,好像是换了方子。” 苏媛本是欢喜,既而疑惑。 “小主的话,奴婢带到了。” 苏媛抬眸,期待的望过去,“那她可有回话?” 东银点头,“侧妃让小主保重自己,不必替她担忧。” “就这样?没有其他话了吗?” “没了,小主,这是侧妃原话。” 苏媛心中的慌乱更多,想找朱允问问详细,又知他被皇后派去王府短日内不会回宫,心中正是焦虑,心神不宁在屋内走来走去。 东银见她如此,就问:“小主,可是还要往王府递消息?” “不用了,问她又能问出来什么呢?” 苏媛心烦,起身道:“我去趟芳华宫。” “小主要找德妃?” “嗯,你让人继续盯着瑞王府,若是林侧妃身体再有变故,你就去找朱太医,就说我问他一个答案。” 到了这步,东银也明白眼前的玉小主和朱太医、林侧妃之间的不寻常了,识相的没有多话。 苏媛径自入了芳华宫,直言来意:“娘娘,听说朱太医奉皇后之命出宫替我长姐诊病去了。瑞王府传出消息,我长姐突然可以下地,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心急,话没有说好,但是知道林婳身体状况的人,肯定听得明白,谁都知道林婳不可能这么快痊愈。 然贺玲却看着她,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长姐身体健朗,难道你不开心?”她风轻云淡的语气,丝毫没有意外,只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还有人替你去打听瑞王府里的事儿,是他传回来的消息吗?” 这个他,自然是朱允。 只眼前人是林婳妹妹这一点,贺玲就知道朱允看她看得比自己重,有所往来也在情理之中。 苏媛这才觉得眼前的德妃与过去的玲姐姐当真是不同了,又或者多年未见,她其实并不了解对方。她敛了敛焦急的神色,与她开口:“娘娘已经知道了?我是觉得按照长姐的情况,没那么快好。” “用的药不同,自然就药效不同。”贺玲坐在高位,望着她再道:“你长姐为了复仇都能委身给仇人之子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她豁不出去的?太后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她怎能错过?” “什么意思?” 贺玲微笑,“你以为,太后和左相再重视瑞王,还能几番原谅你长姐?瑞王再痴情,没有权势也是寸步难行,是护不住心上人的。这次你长姐与瑞王都可以全身而退,你就没觉得有什么蹊跷的?” 苏媛蹙眉,不喜欢她如此拐弯抹角,催道:“娘娘,您有话直说。” “太后与左相这次的条件,就是让瑞王娶了明瑶郡主,以破郡主被王爷赶出王府的流言。毕竟,瑞王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长姐,太后若铁了心思不留她,总有机会的。” “瑞王,同意了?” 苏媛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轻颤,其实这问话有什么意义呢,瑞王难道还能不同意?如果没同意,长姐也不可能那么安然还在亲王府做侧妃养病的。 贺玲索性告知她,“皇后让朱太医去王府,就是为了让你长姐能出现在太后宴席上。有她在,那场寿宴才会热闹。” 苏媛面色一白。 原来,皇后打的是这样的注意,要长姐公然搅了太后的宴席,在坏了左相府和明瑶郡主的好事。 她全身泛出寒意,因为,她知道长姐会那么做的。 贺玲见她如此模样,不解道:“你也别怪皇后,你姐姐本意定是这般想的,皇后差朱太医过去送药,是为了帮她。” 苏媛定目望着对面人,“什么送药?” 第151章 两难 贺玲捧着茶抿了口,“你说呢,若不送些药,病怎么除,你长姐又如何下地?” “不是寻常的药,对不对?”苏媛忍不住上前了,“这世间哪有什么立竿见影的药,长姐多年体虚,朱太医上次也说过需要细心调养。皇后送的药,定是会让她身子垮了的。” “你今日的心思,倒是奇怪了些。”贺玲看着她,有些不耐了,“你们姐妹进京,不就是为了报仇吗?若是有所顾虑,先前做的那些又算什么?阿媛,你是不是糊涂了?” 仍是过去温柔的声音,带着关切,可是听在苏媛耳中,意味却不同了。 她陌生的望向贺玲,“这些事,你都知道?” “嗯,我素来都帮着你姐姐的,你不知道吗?她想报仇,需要里应外合,我就帮她在宫里打点。” “朱太医也知道?” 贺玲突然笑了,似是她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药是他送去的,你说呢?” “我不信。” 苏媛不相信,朱允会给长姐用那种药,那种明知伤身的猛药。 他不是最关心长姐的吗? 若是过去,苏媛孑然一身,她自然可以无所畏惧,为了复仇便是要自己做长姐如今做的那些事都无不可。可是现在她的想法与最初不同了,这世间她还有个亲人,她希望长姐能够好好的。 本来,翻案的事就难于上天,她不希望长姐在她之前有所意外。 贺玲突然走过去,拉过苏媛的手拍了拍,“好了,你也莫要多想,你长姐比你清楚她自己在做什么。你从进宫起,我们都不愿和你相认,就是怕你冲动,毕竟年纪小,思虑不周也是常有的。我可还记得,当时我来认你之后,你长姐同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我让你卷了进来。” “什么,我长姐怪过你?” “可不是嘛,不止是她,还有朱太医,他们都没想到你会出现在宫里。可是,你都进了宫,怎么形同陌路?那样对你也是不公的。” 贺玲语重心长的牵着苏媛,“这些事告诉你,就是想你知道你长姐的苦和难处,为了大局你不要自作主张,相信你长姐,都能处理好的。” “我长姐,处理得好吗?”苏媛喃喃轻问,“她若是处理的好,上次的事怎会那样凶险?” 苏媛从贺玲手中抽出手,反问道:“我长姐一个弱女子,你觉得她拿什么自保,拿瑞王对她的宠爱吗?她不该这样无所顾忌的去对抗太后,那毕竟是瑞王的母后,如果瑞王放弃了她,她怎么办?” 当着太后寿宴阻拦瑞王娶明瑶郡主,无疑于当着文武百官打太后和左相府的脸,这么大的罪名,长姐承受不住的。 苏媛对瑞王当真不敢投以万分信任。 如果太后执意治罪,瑞王护不住,等到那时候,指望谁救长姐。送她们姐妹进宫的元靖吗?又或者想利用长姐对付瑞王的皇帝?再或是她们这些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人? 苏媛不想冒险,“长姐不能那么做。” “可是,已经决定了。”贺玲提醒她,“阿媛,你不要任性。你放心,你长姐顶撞太后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连纵火王府逃匿别庄的事都安然无事,你怕什么?何况,太后对你长姐已有杀心,有件事你或许不知,你长姐在别庄里遇到的刺客,是太后派去的。” 这件事,苏媛还真不知道。 “这么说,太后早就想要我长姐的性命了?” 贺玲点头,“所以,太后这次虽然因为明瑶郡主的事对瑞王让步了,可心中对你长姐的杀心又起了,她早就不会再接纳你长姐了。” 苏媛听完,愣在原地。 半晌,她摇摇头,“不、不行,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那样挑衅太后威仪。就算你们说再多遍瑞王会护她,但谁都无法保证长姐不会出事。” 苏媛话落,就要离开。 贺玲唤住她,提声道:“你别忘了,这是皇后授意,你明白这个意思吗,难道你要去坏皇后的事?” 皇后的事,那就是嘉隆帝的意思。 苏媛脚步一顿,抿紧了下唇,却没有回头,“我先走了。” 等苏媛出去,看见近侍进来,贺玲才道:“现在,你可以出宫去给朱太医传信了。” 琉璃显然早得了吩咐,应允道:“娘娘放心。” 苏媛从芳华宫出来,心中却是无措。 她既不想看到长姐身临困境,也不想和皇后皇帝作对,至少现在的她没有那个能力。让朱允去给长姐送药的是皇后,不想太后和左相府如意,就拿长姐去挑唆瑞王和太后,偏偏这也是长姐自己愿意做。 她想起刚刚东银传回的话,长姐让她顾好自己,心中就酸楚非常。 苏媛想她为自己保重,她却根本不听,一个人想承担起所有。 仰头望了眼天空,将眸中的晶莹忍了回去。 “媛姐姐,你来找我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长春宫外,正碰见谢芷涵从内出来。 谢芷涵笑吟吟的,过去牵了苏媛的手道:“姐姐怎么不让人进来通传一声,可巧我正想去永安宫见姐姐呢,快进来。” 苏媛心中烦恼,看见她竟生出几分依赖,跟着她就进了殿。 谢芷涵瞧出她心情不好,将左右挥退,担忧的问道:“姐姐,出什么事了?” 苏媛一把抱住她,“涵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或者我能怎么做?” 谢芷涵回抱着她,“姐姐慢慢说,你把事情说出来,我在。任何事,我都陪着姐姐。” 苏媛的事,早就对她挑明,倒也不再遮掩,直接将这些事告知了她。她嫌少在人前如此脆弱的,以前压抑的久了,突然向人低头寻求帮助,心里却是暖的,“你说,我要怎么阻止她做那种傻事?我不想我唯一的亲人再出事了。” “这事,姐姐你不能做的,会触怒皇上的。”谢芷涵一言明之,“媛姐姐,你现在是方寸大乱才会和德妃说那样的话,我知道你恢复理智后就不会去做。其实我也不明白,林侧妃总这样利用瑞王,心中不会感到愧疚吗?” 谢芷涵感慨完,似乎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正色道:“媛姐姐,我这里倒是有个消息,关于瑾贵妃的。” 第152章 利用 瑾贵妃赵环多年无孕,竟然是赵家自己造成的,日日给她服用避孕的药丸,好让她只做操纵后宫无息、残害嘉隆帝子嗣的工具。 苏媛得知后满脸骇然,不可思议道:“怎、怎么可能?赵家送她入宫,不就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地位吗,如果赵环能诞下皇子,以赵家和太后的权势手段,必能扶持他成为太子,怎么可能不让赵环怀孕?” “千真万确!瑾贵妃已经知道了,想必她与赵家的关系也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亲密,否则断不会秘密遣人出宫查药丸的事。”谢芷涵笃定道:“这件事是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想必赵环也早得知了消息。” 苏媛仍觉得难以置信,起身奇道:“赵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瑾贵妃做的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想再送别人进宫?” “媛姐姐,赵环是从她十三岁进宫的时候就开始服用那桃花丸的,已经有近十年了!赵家若是想换人将她取而代之,又怎么会在那么早就如此安排,何况,这些年也没见赵家再送人进宫。” 谢芷涵满脸严肃,低声严肃道:“赵家和太后所谋的,完全不只是这些。你瞧瞧皇上的状况就知道了,先时处处受左相限制,朝政上的事何曾能做主过?” 苏媛回想自己方进宫的时候,日夜都陪着嘉隆帝在乾元宫胡闹,冬日里那阵子更是整日歌舞笙歌。她虽早知嘉隆帝权势被架空,但没想到能被束缚成傀儡木偶形式。 她定了定情绪,感慨道:“这么多年,赵环就没怀疑过吗?” “瑾贵妃外强中干,万事都仰仗太后与左相。有太后在,太医院谁敢将这样的事告知她?先前倒是听闻她曾请外面的郎中入宫,不过那都是赵家替她寻来的名医,进了她的钟粹宫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早就被人警告过了。” 说到这,谢芷涵倒挺可怜赵环的,“她争强斗胜了这么多年,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妃嫔和皇嗣,不准人先她有孕,可是最后却被自己的娘家算计了,可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厌恶她了。” 苏媛已从震惊中回神,思量着说道:“瑾贵妃骄纵了这么多年,突然得知这样的事实,怕是不会再与太后一条心了。且不管赵家到底所图为何,想必此时赵环心中定不痛快,她不痛快,那太后的寿宴也可以不那么痛快的。” 谢芷涵恍然,“姐姐的意思,是利用瑾贵妃?” “我想,被赵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工具,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明瑶郡主在太后的希冀下嫁进瑞王府吧?涵儿,你的这条消息来得真及时,倒是解决了我的难处。”苏媛展露笑意。 “可是,她能听从姐姐的安排吗?”谢芷涵仍有顾虑。 苏媛摇头,“不需要她听从。她那么善妒的性子,以前连皇上偏宠些哪个妃子都容忍不得,怎么能接受她在最早就被娘家当做了弃子,让她居于明瑶郡主之下,她肯定受不得。” “那姐姐要怎么做?” 苏媛道:“我明日去给她请个安吧。” “姐姐你去了,她肯定会为难你的。”谢芷涵一急,赵环从来不是容人的性子,她如今那种心情,想必更不会有好脸色。妃嫔们往日见了她躲着还来不及,居然主动送上门去,握住对方的手,她关切道:“媛姐姐,不如我们陷害一番明瑶郡主,离间她们姐妹关系好不好?” 苏媛反握住对方,摇头:“赵环知道了桃花丸的事,与明瑶郡主早就不可能再姐妹情深了,根本用不着离间。她这个时候,或许对养育她的左相府还有几分期待,我要去亲手将她的这份期待给掐灭。”眨着眼,她让谢芷涵安心,自己会有分寸的。 如此,谢芷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喊她。 出了长春宫,苏媛的心情较之先前放松了许多,匆匆赶回永安宫,唤梅芯研墨,提笔书写。 她要给长姐去信,让她断了那药! 又恐长姐不听她的,封印之后,又写了一封,给朱允。 东银进殿后,接了两封信,收于怀中,“小主放心,待会奴婢就让人将信送出去。不过小主总拘泥在这些事上,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整垮赵家。” 苏媛知道她心急,安抚道:“我记得答应过你的事。” 东银点头,准备退离。 苏媛却又唤住她,询道:“东银,上次吩咐你去找紫银,你办得分外顺畅。能做的那么利索,明瑶郡主身边,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东银微诧,如实答道:“回小主,只是个不起眼的打杂宫女,奴婢让她进殿给紫银传了话才见到面。” 苏媛了然,毕竟那紫银以前在赵琼身边地位可不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原来是有人递话。 “这样,你再帮我办件事。” “小主请说。”东银一脸恭敬。 苏媛沉声道:“太后素来重视明瑶郡主,自打郡主从瑞王府回宫后更甚,几乎日日都不离身旁。宫里的人喜欢嚼舌根,郡主身边的人喜欢与贵妃身边的走交好走动是最寻常不过了,有些话要借她之口传给贵妃。” “这事容易,小主放心。” 虽然苏媛对谢芷涵说不用离间赵琼和赵环的姐妹感情,不过若是方便,挑唆几句增大她们的嫌隙也是可以的。 她同东银道:“让瑾贵妃知道,在太后心中,最终要母仪天下的人是明瑶郡主,而明瑶郡主自幼也明白,瑾贵妃在她们眼中不过是块试路石罢了。” 东银闻言惊悚,两眼睁得极大。 苏媛与她笑了笑,“去吧,记得信都要亲自交到侧妃和朱太医手中。” 东银领命。 嘉隆帝当晚又去了钟粹宫,最近他连夜宿在赵环那,宫里不免又多流言。有说皇上是真心疼爱贵妃,否则怎么左相府办事不利他还那般恩宠;也有说到底人不如旧,玉婕妤要有失宠之势了;还有议论贵妃和皇后多年纷争的事。 然而,赵环并没有先前的春风得意。 苏媛去钟粹宫请安的时候,赵环心情甚差,拿眼瞥了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有些高深莫测。 第153章 暗推 赵环居高临下的望着苏媛,意味不明的笑道:“今儿个什么风把玉婕妤唤来了,你可是素来只知凤天宫而不知钟粹宫的,连皇上都特地恩准你不必特意来向本宫请安的,今日倒是主动过来了。” 苏媛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温声回道:“去年因为误会,嫔妾对贵妃多有得罪,后来事情查清,嫔妾因着伤心终究意难平,不曾来向娘娘赔罪,还请贵妃见谅。” “都多久的事情了,难为玉婕妤还记得。”赵环语气轻飘飘的,落在苏媛身上的眼神也是忽暗忽明的分不清喜怒。她低首翻转着自己双手,突然出声:“昔ri你在本宫宫里小产,这事儿玉婕妤心里埋怨本宫也无可厚非,不过你现在前来,所谓何事?” 赵环如此一本正经的要寻个理由,苏媛想了想,故作吃味的询道:“嫔妾过来,是听闻娘娘安排了祁答应在太后寿宴上奏曲的事情。嫔妾头回参加太后寿宴,也不知如何表达嫔妾心意的好,想请贵妃娘娘指点一二。”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赵环眯了眯眼,“怎么,玉婕妤莫不是也想要为太后献艺?”说着面带嘲讽,笑意更浓,“你可是皇上的心上人,若有什么差错,皇上又该责怪本宫了。” “娘娘言重了。”苏媛想了想,愈发诚恳道:“皇上心中,唯有娘娘您。” “呵,你这话留在凤天宫里哄哄皇后就罢了,说到本宫面前可就太没有诚意了!”赵环语气张狂,丝毫不忌惮皇后威仪,冷声道:“谁都知道这大半年来就属你最得皇上欢心,如今皇上不过是来本宫这待了几晚,怎么玉婕妤心中就不是滋味了?” 她素来不爱拐弯抹角,何况今日是苏媛自己上门来的,又没有当着其他妃嫔,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她从高位起身,缓缓踱步到苏媛面前,由上到下打量着面前人,笑容妩媚肆意,“看来玉婕妤是真的怕失宠,都跑到本宫面前说起奉承话了。你年纪小,还不懂这后宫里生活,光凭皇上宠爱你是有一时风光,可是玉婕妤太不会做人了,专宠之时没有丝毫收敛之势,可是要得罪其他人的。” 苏媛闻言,更是伏低做小,“贵妃说的是,嫔妾不懂事,先前占着皇上不知收敛,若是没了皇上宠爱,其他娘娘和小主们肯定不会放过嫔妾的。” 赵环望着她,问:“想要本宫救你?” “还请娘娘庇佑。”苏媛满脸紧张。 赵环像是思虑了下,而后才开口:“你慌什么,不过就是几晚,皇上终究还是惦记你的,毕竟你们曾经也有过孩子……”她的声音渐渐低了,脸上情绪暂收,显得有几分落寞,侧过身子突然问:“苏氏,有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媛知道孩子是赵环的心结,她被家人喂了那么多年不孕的药丸,心里肯定有背叛与遗弃的感觉。其实自打进来,她就发现赵环和过去不同了,虽说还是华贵嚣张,可是与她过去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场对比终归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赵环,将自己的脆弱隐在外表之下,她连打压得宠妃嫔的心情也没有,面对苏媛的示弱也没有过去那种骄傲和得意。 苏媛之前被嘉隆帝安排怀孕,又在钟粹宫自编自导了一场小产,但事实上并没有怀过孩子。若要说那种感觉,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赵环见她迟疑犹豫,以为她想起了伤心事,慢慢走回原来的位置,低落道:“你毕竟还有过孩子,以后也会再有的。”不像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桃花丸,都没可能再有身孕了…… 她闭了闭眼,显得有些不耐,“你走吧,本宫没功夫与你周旋。本宫也知道你不是诚心来投靠本宫的,你是皇后的人,他日自有她替你安排往后。”提起陈玉,她突然嘲讽起来,“都说皇后宽容大度,她亲自捧高了你,我倒要看看她将来会怎么对你。” 苏媛没想到瑾贵妃竟连后宫妃嫔间的较量都不在乎了,自己是皇后扶持起来的不假,如今来投靠,赵环竟然放过这个可以羞辱皇后羞辱她的机会,看来是真的被赵家人伤了心。 “嫔妾知道娘娘忙着替太后安排寿宴的事,本不该前来打搅,原是想着如祁答应那般得娘娘指点好给太后留个好印象,既然不能,那嫔妾也只能再想他法了。”苏媛面容愁苦,话落像是不经意的叹气:“唉,我与林侧妃相像,太后怕是永远都不会喜欢我的。” 突然听她提起林侧妃,赵环回神,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喃道:“林侧妃有瑞王疼爱,她没了孩子伤了元气,瑞王就在民间召集名医替她调理身子,也是有人珍惜的。” 苏媛像是不知内情般,纯粹以讨好赵环的口吻说道:“贵妃不必忌惮林侧妃,她自然坏不了郡主的好事。” “好事?”赵环睁眼,像是才恍然,感慨道:“是啊,琼儿要嫁去瑞王府的。” 苏媛应道:“可不是嘛,都知道太后寿宴上要结喜事的,皇后那日还让娘娘将林侧妃的名字添上,岂不是相让郡主不痛快?还好娘娘坚持,纵然皇后派太医去治林侧妃,没有请涵,她就不能出席了。” 赵环这几日都沉浸在那巨大的刺激中,尚没有好好细想这里面的道理,听着听着突然就生出了几分异样,“你是说,皇后派人去治林侧妃了?” 苏媛颔首,“回娘娘,是的。不过一个侧妃,定然阻拦不了郡主好事,娘娘放心。” “本宫放心?本宫有何不安的!”赵环突然语调高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笑了道:“太后寿宴,瑞王府的女眷如何能不来?王府没有正妃,林侧妃便相当于主母,她若是不参加,岂不扫兴?” “可是那样的话,郡主与瑞王的婚事许是就不能顺利了。”苏媛像是为难,“太后一心想要郡主嫁给瑞王爷,以林侧妃的脾性,肯定会得罪太后。不过也好,搅乱太后寿宴,娘娘和太后可以治她个大不敬罪,将来郡主入瑞王府就更顺畅了。” 赵环却突然拍了案几,喝道:“哪能让她们那么顺畅!林侧妃活着才好,还要活得好好的。”她咬牙切齿的语气,打定心思要坏了赵琼与瑞王的亲事。 苏媛暗自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后要做的事阻拦不得,就算写了信去王府,但长姐执意入宫的话,自己是阻止不住的。现在就盼着,到时候眼前人能护着几分长姐,以赵环现在的心境,对太后和明瑶郡主应该是记恨的。 第154章 威胁 接下来的两日,苏媛一直在等着瑞王府的消息,可惜长姐还是没给她回信,只能从东银口中知晓,她身体比先前从别庄上救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苏媛想着以朱允的那份情愫,应该不会罔顾长姐身体而只听皇后的吩咐,如此告诉自己要安心,可是她待在深宫里,见不到人,思虑辗转反复,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终于,五月廿八,太后在长宁台设宴,苏媛见到了长姐。 五月的天,她身上仍裹着披肩,容色一如既往的绝美艳丽,只那份苍白与羸弱是再好的胭脂都遮掩不住的,身量纤纤的与皇后一同进殿,不顾众人打量的眼神,表情清冷。 太后与瑾贵妃、明瑶郡主等人还未至,皇后来的算是早的,接待招呼亲王命妇和诰命夫人们,游刃有余。 此刻宴席尚未开始,众女活结伴说话,或在外面的水廊上赏湖中芙蕖,很是热闹随意,只林婳独坐在窗前,偶尔有人上前与她搭讪,她也神色慵懒高冷,来人碰了壁,便讪讪走开了。 苏媛终是没忍住,同谢芷涵说了几句话便过去,因着周围都是人,她唤道:“林侧妃。” 林婳像是不知她是谁,声音清浅道:“有事吗?” 苏媛心中堵得慌,询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劳玉婕妤挂心了,我挺好的。” 她这副形同陌路的模样,哪怕苏媛知道长姐是为她好,心中还是难受。自己如何看不出她是在强撑,才进来就在这坐着,时不时闭眼靠上窗栏,她根本不好! 可是此时此刻,苏媛只能说着最常见不过的几个字,“侧妃要多保重。” 林婳眼皮微动,顷刻应道:“会的。”而后又是副不理人的模样。 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丹蕙公主上前拉过她,余光没好气的瞥了眼林婳,走到旁边道:“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我母后寿宴看见她才不欢喜呢。明知自己不讨人喜欢还偏要凑这种热闹,既然来了就好好参加,又摆出这副孤傲的样子给谁看啊!” 她声音不轻,苏媛下意识的拉了她道:“公主,您小声些。” 人前,林婳的形象与名声从来就是如此,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苏媛还是怕她听到,没有人喜欢听人如此说自己的。 丹蕙公主皱眉,“有什么好小声的,她都摆出这模样了,还不让人说的?我说玉婕妤,你怎么看上去很怕她一样?” 苏媛自知失言,未免她疑心,解释道:“我进宫之初就听闻,不能得罪这位瑞王侧妃。” 丹蕙公主听了倒没有再多心,嗤了声拉了她朝谢芷涵走去。 没过多久,长宁台中人渐渐多了,嘉隆帝与瑾贵妃才一左一右扶着赵太后进来,身后跟着瑞王元竣与明瑶郡主赵琼。 众人早已坐于各自席上,只林婳像是不知状况般,仍旧靠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湖水发呆。 从众人开始入席,到太监高喊,再到他们一行人进来,时间不短,也有人上前提醒,但她就是不动。 她所在的位置几近末位了,是位常在的席面,如今她靠在那,那位常在就尴尬的立在旁边,也不敢催她起来。 太后等人入座后,受了大家的行礼,她终于出声,“林氏,你既然来了,就坐到竣儿身旁去。” 太后高位独坐,嘉隆帝与陈皇后同席,左边是后宫妃嫔,右边是朝廷重臣。左以瑾贵妃赵环为首,明瑶郡主伴她旁边,德妃贺玲等人依次往下;右以瑞亲王元竣为尊,下设左右二相及恭王等人。 林婳闭着眼枕在胳膊上,靠在那没有动静,罔若未闻。 方才有人提醒她的时候,也是如此。 “林氏?”太后语调渐高,已透出了不悦,甚至还朝瑾贵妃看了眼,大有不满之意。 赵环看了看太后,又望了眼身边的亲妹妹赵琼,与对面还没坐下的元竣说道:“瑞王爷,林侧妃莫不是身体又不适了,您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若是从前,元竣进殿后肯定是直奔林婳的,今日已是反常。 他停顿在原地,望向自己母后。 这情景,让苏媛捏了把汗,瑞王对长姐果然没有像传言中的那么宠爱,或许以前真的宠爱无度,可是到今日,到底还有几分情意?长姐简直是在考验瑞王对她的感情,不、不是考验,是在磨去。 苏媛的目光与其他人一般,在元竣和林婳之间来回。 瑞王到底还是朝林婳走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蹲在林婳身边,小声道:“阿婳,你可是累了,我带你下去歇息,好不好?” 这语气,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声音惊碎了面前的人儿,哪里是别人期待中的呵斥,也没有丁点往日在外喊打喊杀的暴虐亲王形象。 苏媛是震惊的,她从没见过有哪个男子能这样珍而重之某个女子。若说刚刚还曾有过担心,现在却是再没有的,大致也明白为何旁人总能那么笃定的知道瑞王不会放弃长姐。 林婳依旧不言。 位上的太后不耐了,皇家重礼,就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的,还是在她的寿宴上。她唤来身边人,扬声道:“林妃既然身体不便,就送她下去歇息。”这种日子,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有嬷嬷朝瑞王和林婳走去,近了身挥了挥身后两名宫女,与瑞王道:“王爷,奴婢们请侧妃去偏殿休息。” 瑞王想起答应太后和赵家的,终是点了点头。 就在宫女要碰到林婳的时候,林婳睁开了眼眸,身子微斜避了开来,眼中像是没有他人,只盯着瑞王道:“王爷不送我过去?” 宴席尚未开始,瑞王有些为难,声音中含了歉意,回道:“你先过去,我待会去看你。” 林婳再问:“王爷想要娶明瑶郡主?” 这是太后准备在宴席上赐婚的旨意,有许多人都已经听闻了风声。 瑞王像是为难,不知如何接话。 “王爷娶了郡主,可是不要我了?” 如此目中无人,太后喝道:“林氏,男儿家三妻四妾何其正常,何况竣儿还是亲王,你莫不是受了多年的专房之宠便要他只得你一人?哀家准许你成为竣儿的侧妃已是法外开恩,莫要再生事端!” 林婳像是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起身,瑞王想要扶她,被躲开了。 她就那样临窗而站,同高位上的太后慢悠悠的回道:“可是,当初我随王爷入府的时候,他就说了只要我一人的,太后怎忍逼他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呢?” “阿婳,我与你讲过了的。”瑞王闻言,面色大惊,回头看了眼太后,与眼前人劝道:“你莫要任性。” 林婳却似被伤了心,定定的望着元竣,声音是再温柔不过,“你真的要娶赵琼?你可要清楚了,你若是娶她,我会离开你的。” 如此理直气壮的威胁,她当众就道了出来,连帝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155章 嚣张 长宁台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林侧妃的人依旧那么瘦弱纤细,说话也是温声软语,像极了以往对瑞亲王撒娇时的语态,可眼中的认真谁都无法忽视。 元竣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握上林婳的手,依旧是耐心十足的口吻:“我送你去偏殿,待会再说,别扰了我母后的寿宴,好不好?”甚至还带了几分祈求。 林婳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环视了殿内众人,却是不肯随他起来,“我随王爷出去后,你再回来接赐婚旨意吗?” 瑞王抿紧了唇,不愿骗她。 太后早已怒不可遏,提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把林侧妃带下去!” 那先前过来的嬷嬷立即就要上前,林婳都没有反抗,被那嬷嬷拽了胳膊就要走。她刚动作,就似是站不直般要倒下,面上更是露出痛色。 “阿婳!”元竣见了,连忙推开嬷嬷,喝道:“大胆,谁让你对她动手的!”而后揽了林婳低头询问:“阿婳,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是哀家的命令!” 太后从位上起身,她一站起,所有人都坐不下了,纷纷开始离座。 嘉隆帝开口劝道:“母后何必为这事坏了兴致,既然林侧妃身体抱恙,让瑞王送她回王府歇息吧,毕竟人最重要。” 陈皇后也在旁附和。 太后理都不理她,依旧盯着下面的元竣,顷刻开口:“琼儿,你去把瑞王请回座上。” 赵琼面色为难,事情已经闹开了,其实早在她被太后送去瑞王府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明瑶郡主将来会入主瑞王府成为元竣的王妃。此刻林侧妃公然阻拦这门婚事,太后让她过去,就是为了下林侧妃颜面。 但她真没有把握能将瑞王从林侧妃身边请走,然而太后已发了话,她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赵琼福身应了,正要举步,胳膊突然被人拉住,转身见是自己姐姐。 赵环冲她摇头,又看向太后,不解道:“母后为何让琼儿过去请瑞王?林侧妃的身体一直不好,瑞王夫妇向来恩爱,瑞王如何舍得让林侧妃一人回去?琼儿不过是个郡主,这般掺和进去,对她名声不好。” 几句话,说的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是满脸懵然,这言下之意就差直接说别让赵琼去自取其辱妨碍人夫妻感情了。 赵琼脸色亦是煞白,眼神愕然。 “瑾贵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太后瞪着眼,努力压抑着怒气,本就对看见林氏出现在宴席上十分不满,还想着许是没有请,她自个儿跟着竣儿进宫来的,从未怀疑到赵环身上。 “母后不是一向看好瑞王爷与林侧妃的吗?这阵子是怎么了?”赵环不轻不淡道,她进宫后基本没见过姑母对她发怒,哪怕自己将后宫折腾的乌烟瘴气,姑母也没有怪过她。 这次生气,居然是因为琼儿。 她心里恨意渐浓,径自往末位走去,在元竣与林氏身边停下,巧笑嫣然道:“都是本宫疏忽了,忘了考虑到林侧妃的身体,该安排个合适的位子给你的。侧妃莫要多想,当初太后送我妹妹去王府不过只是探视你与王爷,本没有那个意思的,你也不要因此就与王爷闹别扭生出误会,没得辜负了王爷对你的一番心意。” 赵环从来只跟在太后身边,她的话大致就是太后的意思,众人心中最是清楚。 “瑾贵妃?”连元竣都觉得不可思议,方才太后的模样明显就没有断了那个想法,怎么赵环会这么说? 赵环冲他点头,“侧妃身体不好,王爷带她下去召太医看看吧。若是可以,还是该静养才是,您的孝心太后知道的。” 她说完转身,让自己的宫女为他们引路。 瑞王搂着林婳,走到殿中央,行礼欲告退。 赵环是个意外,太后怔怔的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本意已经被赵环掐灭了,她居然敢自作主张! 太后与左相对视一眼,如何肯放元竣离开,容林侧妃嚣张?她出言道:“明瑶郡主的 事暂且不论,只是林氏张狂,竟敢在哀家宴席上说出那等狂妄放肆的话,一个小小侧妃胆敢干涉亲王娶亲这等大事,不能不罚。” “母后,阿婳身子弱,她之所以冒犯您,只是因为在乎儿臣,还请您不要见怪。”元竣神色着急,“母后就当看在儿臣的面上,对阿婳包容一二吧。” 太后实在想不通元竣为什么会如此痴迷林婳,打了心思不想让林婳好过,心里更明白争执下去,元竣必会为了林氏顶撞自己,也不想让众人看了热闹。 于是,她唤来亲信,“林氏既然如此柔弱,那就留在宫里静养好了!玳瑁,你带她回慈宁宫,哀家必会让太医好好照料她。” 玳瑁道是,从旁边下了高阶。 等走近林婳的时候,林婳忽而说道:“太后,我不愿意留在宫中。” “什么?”赵太后怒目横对,“你好大的胆子,不要以为哀家会看在竣儿的面上再三容忍你!” 林婳表情纹丝不动,淡淡说道:“上回我的孩子,就是在慈宁宫没了的,太后要我如何住在宫里?” “你还敢提那件事!” “阿婳,别说了。”元竣小声提醒。 林婳则直接迎上了太后目光,理所当然的反问道:“如何不能问?当日在乾元宫里,当着皇上的面,不是都说清楚了,我的孩子落得与我无关?可是我既丢了孩子,又受了那样的恶言污蔑,宫里至今都没给我个说法,难道我不能追究?” 她说得无辜极了,就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不得不说。 太后定睛望着她,一瞬不瞬。 元竣突然拦腰抱起林婳,不欲两人继续下去,只与高位道:“母后,阿婳身体不适,儿臣带她回王府去了,这宫里我与阿婳是不会住的。” “竣儿,你站住!” 元竣已背过身,闻言顿住脚步,语气复杂,“还请母后不要为难儿臣,那件事就如瑾贵妃所言,到此为止吧!”话落提步,再不停留。 太后气得往后一样,身子都没稳住,陈皇后连忙搀住她,嘉隆帝也上前。 第156章 醉话 宴席前闹了这么一出,太后哪还有心情,沉着脸坐在那,对于众人的恭贺之语也是神情淡淡。勉强等开席动了几下筷子,饮了杯酒,便让赵琼陪她回慈宁宫。 这种大宴,太后这个主角竟然这么早离开,其实是极其不该的。只是大家都见到了方才那一幕,面上都装作若无其事,纷纷恭送她。 太后等走到殿门口,回首望了眼依旧坐在席上的赵环,扬声道:“贵妃,你随哀家来。” 赵环起身,盈盈一福后回道:“母后大寿,宴席诸事都是臣妾安排的,臣妾不知哪里没有办妥惹您失了兴致,原是该跟去告罪的。只是这么多夫人诰命都在,臣妾恐皇后一人招呼不周,还是等宴席散了,臣妾再去慈宁宫向母后请安吧。” 这话明显是托词,宫宴上就算皇后贵妃不作陪,谁又敢去说皇家不周?何况今日事出有因,大家都知道的,更明白瑾贵妃与太后之间有事,就算真走了,谁都不会意外的。 太后气得将搭在赵琼胳膊上的手指都曲了起来,她竟然敢如此!只是赵家已有一女在人前失了颜面,她再大的怒火也不能当众对赵环发,冷着脸道:“既然贵妃思虑周到,那哀家在慈宁宫等你。” 终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苏媛坐在位上,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松开,心头也是安然,庆幸瑞亲王没有置长姐不顾。只是过了今日,太后怕是更容不得长姐了,赵家也是。 思及此,她下意识的望向斜对面的赵相。 自始至终,赵相都没有说话,如今气定神若,好似完全未受方才的事影响。再往赵环看去,她正在宫女的伺候下不疾不徐的用膳。 歌舞节目如常上了,祁答应亲自抚琴,琴声悠扬婉转,得了众人夸赞。 嘉隆帝像是不记得她那么个人了,觉得眼生,让她上前,得知是自己的答应之后,又多看了两眼,命人赏了对玉如意。 祁莲谢恩。 皇后便往瑾贵妃处望了眼,不知在琢磨什么。 酒过半巡,夜色渐拢,嘉隆帝起驾回了乾元宫,他这一走,虽说陈皇后与瑾贵妃还在,但相对方才随意了许多,觥筹交错,断断续续也有人进出离开。 苏媛吃了点酒,觉得有些闷热,走到窗边往外看。 今日太后寿宴,宫里都点满了大红的贺寿灯笼,一眼望去明亮了整座皇城,明月高照,映在水中粼粼生辉。 难得的景色很好。 她进宫这么久,还未好好的赏过夜景,平日里除了元翊召她的日子,似乎都很闲,但都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风景。 反倒是此时,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她居然有这心情。 苏媛在想,方才长姐这般临水而望,望得又是什么?寻常女子最期盼的就是能得一个真心人,长姐她得到了,瑞王确实在全心全意爱着她,无论怎么对她都不会言弃。 那长姐呢,她心中会不会因为利用瑞王而感到愧疚?苏媛想起往日里听过的流言,道长姐是红颜祸水连累瑞王得罪民生等,又有说她没有良知并未将瑞王放在心上的猜测,私心里竟也有些好奇。 长姐是陌生了,苏媛一点都不了解她,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转过身,视线落在那边正与某位大臣说话的恭王元靖身上,苏媛望着望着有些出神。 “媛姐姐?” 谢芷涵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们也回去吧?” 苏媛道好。 两人便上前去与陈皇后告退,转身出殿的时候,苏媛不经意停了停步,不过一瞬,短到连谢芷涵都没有注意。 宫中明亮,连灯笼都不用提,她们让宫女远远跟在后面,谢芷涵感慨道:“媛姐姐,林侧妃今日好风光啊,她居然抢在太后给瑞王与明瑶郡主赐婚前先开了口。” “怕是要召太后恨了。” 谢芷涵见她忧心,宽慰道:“放心吧,有瑞王在,太后动不了你姐姐的。” “就怕太后不顾与瑞王的母子之情,她毕竟是太后,真的打了心思要谁死,又怎么躲得过?” 谢芷涵的语气有些怪异,像是憧憬像是羡慕,“其实你阿姐真的很幸运,遇见的是瑞王。如果林家还好好的,你们不需要翻案复仇,瑞王那样待她,她该多幸福……” 这种惋惜,苏媛也有,她闭了闭眼,“可惜没有如果。” 两人慢慢往前,谢芷涵突然又问:“媛姐姐,你说,你阿姐喜欢瑞王吗?我以前总听闻瑞王暴虐,杀人不眨眼,又肆意,可今日见他却是用那样温柔珍惜的语气面对着你阿姐。他那样热烈的感情,你阿姐能拒绝得了吗?” 苏媛想了想,半晌,回道:“我不知道。” 谢芷涵就假设,“若是我,肯定拒绝不了。” “媛姐姐,你进宫前有意中人吗?” 苏媛侧眸,左右看了看,而后定睛在谢芷涵脸上,发现她双颊泛红,眼神也开始涣散,惊讶的探手摸了摸她额头,“涵儿,你喝了多少酒?” 谢芷涵一把拉住她的手,摇头道:“我没有醉,媛姐姐你放心,这宫里是不能醉的,不能醉的。” 拉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谢芷涵又道:“其实,我是看见瑞王和林侧妃的感情,再想到我这辈子就这样待在宫里了,觉得有些不甘,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我送你回长春宫。”苏媛扶着她道。 谢芷涵明显心情不好,摇头道:“不,我不回去,回去干吗呢?媛姐姐,整个长春宫里,我就一个人,爹不在、娘不在,哥哥也不在。今年的冬日真的好冷啊,我不喜欢。” 苏媛哑声回道:“已经入夏了,涵儿。” “是吗,我还以为春天都没到呢。” 谢芷涵靠在苏媛身上,瓮声瓮气的叹道:“媛姐姐你进宫是为了翻案,那我呢,我是为了家族吗?明明最早前爹娘都说过不用我进宫的,但我就这么进来了……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这里没有我的家人,媛姐姐,我不喜欢一个人。” 不知怎么,谢芷涵意识越来越模糊,拉着苏媛絮絮叨叨不停:“当初林侧妃失了孩子,其实是她自己设计的吧?你阿姐是林家女,自然不会给瑞王生孩子。当时我们觉得瑞王不对劲,他定是都知道的,自己喜欢的女人亲手打掉了他的骨肉,瑞王肯定很难受。 媛姐姐,其实,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皇上,可是那个孩子,是我的……媛姐姐,我想他,我真的想他!他如果当时没出事,现在应该都出世了,再过阵子就该会喊我娘了,我就不会这么寂寞了。”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第157章 心意 苏媛却被这话惊愣在原地,涵儿从未与她说过那个孩子的事。 她一直以为,涵儿也是不在意的。 到底是低估了涵儿的脆弱,苏媛只知道她心中藏着一个易索,知道她对嘉隆帝的宠爱浑不在意,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侍寝而不开心,但是这并不代表涵儿不期盼那个孩子。 苏媛或许能理解,为何这宫里的女人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了,面对着空荡荡的宫殿,日复一日,谁又能挺得住? 她满心复杂的将谢芷涵送回了长春宫,又在她床前坐了许久。 出去的时候,月上枝头,时辰已经不早了。 梅芯上前道:“小主,长宁台那散了,不过有几位夫人和小主陪皇后去凤天宫了,瑾贵妃和左相去了慈宁宫。” 苏媛微微点头。 梅芯又道:“皇上方才召见了祁答应。” 她的步伐不停,淡淡道:“知道了。” 那是君王,佳丽三千,就算没有瑾贵妃,也会有其他人的,她在惊讶什么?苏媛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压下。 梅芯许是也知道她心情不太好,询道:“谢小主还好吗?” “她睡了。” 漫无目的的走在宫殿里,筹备了那么久的寿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时候赵环应该在慈宁宫被太后诘问吧。也不知这阵子嘉隆帝与赵环都说了些什么,苏媛虽明白她不会让赵琼嫁给瑞王,但没想到赵环会用这种方式,直接得罪了太后与整个赵家。 想起赵环的遭遇,对她的厌恶竟少了几分,这宫里的人真的身不由己,她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却被家人那般算计,倒不如不要那份荣华。 苏媛随意走着,又觉得这宫里除了涵儿那其实也无处可去,便准备回永安宫。 却在转身时,看见了元靖。 她出神,还是元靖先与她打的招呼:“玉婕妤。” 此地离御花园不远,今日又是大日子,到处有巡逻的侍卫,苏媛见状忙回礼,淡疏道:“见过恭王爷。” 二人交错,他用极低的声音 与她道:“我在关雎宫等你。” 他的身影远去,苏媛的脚步却抬不起来了。 他这是做什么,有事要吩咐她吗? 梅芯离她近,自然也听到了,问道:“小主,要去吗?” 苏媛好像拒绝不了元靖,想了想寻理由打发走了其他宫人,只带着梅芯过去。 关雎宫是元靖母妃的旧居,破败萧条,苏媛曾经来过这里。那是刚进宫之初,她尾随韩婕妤而至。 站在门口,苏媛甚至还回想起了那晚元靖掐着自己时的场面。 她迟迟没进去,里面的人倒先出了声:“你要站到什么时候?”不是质问责怪,像是叹息无奈。 苏媛终于进去,直言开口:“王爷找我,不知何事?” 元靖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不悦的皱皱眉,突然说道:“阿媛,你变了。” 阿媛…… 苏媛低头,“是王爷教我的,宫中险峻,我当以万分小心方能在宫里自保活命。” “此处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元靖笃定道。 苏媛看着他,那么熟悉,又这么陌生。 想起以往韩婕妤亦是常常来此见他,或许,元靖根本就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么无奈弱势。 思及此,她弯唇回道:“王爷深谋远虑,居然约我过来,必然是有完全准备,我不担心。” “你过去,不与我这样说话的。”元靖上前两步,语中含了几分关切:“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在宫里过得不好?” 苏媛刚进宫的时候,真的特别渴望元靖的关怀与帮助,只是当初他不肯给,现在……她都不需要了。 因着早年的几分悸动,对他这样的转变更是含了些许恨意,抵触般的后退两步,“王爷曾说过,我在宫里只能靠自己,既如此,又来问我做什么?” 元靖表情一顿,“你在怪我。” 不是疑问,很肯定。 “没有,王爷当年救我,又替我安排身份,再送我进宫。我的性命,我的今日,都是王爷给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可能是她宴席上的酒劲上来了,也或许是谢芷涵的一番言语影响了她,苏媛竟露出几分埋怨委屈,背过身不看他,只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快说吧,我不能出来太久。” “皇上今日有那位祁答应伺候。” “那也要回永安宫的,不是不伺候皇上,就可以在外面私会乱来的,毕竟男女有别,不是吗?” 苏媛话落,自个儿也惊呆了,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吃惊自己如何会说出来,又十分的恼,连元靖的衣角都不敢看了。 元靖本来也有些呆愣,紧接着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突然绕过去与她笑道:“我知道你埋怨我当初不帮你,气我说了那些狠话。我只是想你学会保护自己,你毕竟在宫里,有时候我援手不及,你若没有自保的本事,要怎么办?” 元靖的声音渐渐柔了,“何况,送你入宫,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你?为着那事,你竟生闷气到了今日?” 苏媛下意识的摇头想要辩解,元靖见状按住她双肩再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等这些事都结束了,到时候都会好的。” 这算是什么意思? 苏媛仰头,发现元靖的眼眸与往日清浅冰冷时不同,带着她看不明白的情愫。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她的碎发,“今日的事,我知道你见了心里又要有诸多想法。你放心,你阿姐在瑞王身边很安全,倒是你,冒然去找瑾贵妃,可有想过你自己?” 赵环毕竟是左相府的人,若是她以赵氏利益为重,那苏媛先前的那番挑唆,会让她的处境很艰难。 元靖得知后,心惊胆战了许久,无力感袭满周身。 他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苏媛应该在她的眼睛下,安安全全的在那里。 苏媛听出了话中的关切,早前一直被压抑的情感突然被人道破,当初压抑得多痛苦,现在涌现的就有多强烈。她望着元靖,翕了翕唇,“王爷,你怎么突然……”苏媛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元靖紧紧扳住了她肩膀,凝视着接过话:“阿媛,你不要忘了,我总在你身后的,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让我为你担心。” 这是苏媛从未想过的,她有些受宠若狂,又有些道不出的挣扎。 第158章 冷漠 苏媛知道进了宫便不该再有其他的情绪,哪怕只存着目的接近的嘉隆帝,但是以元翊骨子里的那种骄傲,是容不得背叛的。 她素来理智,早年对元靖的那份非分之想一直都以为会无疾而终,而他又真的狠心将她一个人放在这深宫里,上次自己求他帮忙也是拒绝,更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这么久以来,苏媛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她把元靖当恩人,当伙伴,常常因为自己突然涌现的情愫而感到惭愧,觉得对不起他对自己寄予的希望与期待,也对不起死去的家人。 她一点点压抑着自己,一丝丝掐断那份悸动,未曾想过他居然早就知道,并对她做出了回应。 苏媛脑袋晕乎乎的,抬头望了眼高挂的明月,他的声音响在耳边,说不要让他替她担心…… 这么好的夜晚,苏媛茫茫然然的,思绪有些飘,只觉得不真实,直到被人拥在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怀抱却是陌生的,与嘉隆帝身上若隐若现的龙涎香不同,没有熏香的气味,倒是有几分酒气,萦绕在她鼻尖,让她更醉了。 她突然什么也不顾,小心翼翼颤抖着胳膊环上他。 过了会,元靖说道:“先前谢维锦下面的人曾有去过杭州,调查你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有所疑心了。” 苏媛顿时浑身一僵,她与元靖在人前都控制的很好,没有露出半分不该有情绪。只是,她想起曾经元翊也突如其来试探过,心底微微一慌,只听身前人又道:“你对谢维锦还有印象吗?” 派人去杭州的事,谢芷涵也与苏媛提过,只是她身在宫里,并不能很及时的与元靖沟通。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元靖突然又说起,难道没有处理妥当,出现了问题? 她从他身边退离,尚还有些不自然,并没有看他,轻说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皇帝对我起疑了。”元靖皱皱眉,颇有些苦恼,“目前还不知道疑心到了什么地步。” 苏媛便问:“那怎么办?” 元靖替她理了理耳际的碎发,柔声说道:“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谢维锦吗? 苏媛当然是有印象的。 她点头,回道:“我在谢府住了一阵子,唤他为表哥,当然是记得的,何况他还是涵儿的兄长。皇上安排他去杭州调查的事,涵儿曾与我提过。” “什么?”这下换元靖惊奇了,紧着神色感慨道:“这是皇上的吩咐,他居然告诉了你……” 苏媛纠正,“是他说给了涵儿听,涵儿才与我道的。” 元靖却笑了,笑容中颇有几分得意,扬声道:“这是皇命,他怎么会随随便便说与别人听?不过是借着灵贵嫔之口告知你罢了。阿媛,他果然对你有意。” 苏媛神色微滞,心中的热意渐渐冷却。 元靖则很是欢喜,又道:“若是他能向着我们,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这个语调,苏媛甚至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元靖凝神望着苏媛,目光柔情似水,问出的话却是让她定在原地,“阿媛,你去找谢维锦,将他收为己用。”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方才的满腔情愫如泼冷水,将她彻底淋醒。若说之前元靖向她表明心意时她有多么欢喜激动,此刻就有多么心寒失望。 苏媛后退了几步,两眼紧紧看着他。 元靖道:“你怎么了?”说着就上前。 苏媛只是退,最后冷笑着反问:“所以,王爷先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要我去找谢维锦,是不是?” 让她将谢维锦收为己用,如何收为?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永远只是用来拉拢人的工具?我进宫,服侍皇上是逼不得已,你现在让我去接近谢维锦,又是将我当做什么?”苏媛哑着声音,压抑着胸口的酸楚,她甚至后悔今夜前来。 她就不应该过来!很好,几句话让她彻底断了那份旖念。 苏媛话落,甚至都不想去听他的回话,转身就朝外面走。 元靖连忙三两步过去拉住她,急声解释道:“阿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请问恭郡王,您是何意?”苏媛头也不转的甩开他的手,只是紧接着就又握了上来。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知道在我心里,对你从来没有轻视之意的。” 元靖走到苏媛面前站定,不准他走,慢声与她解释:“我只是让你去接近他,他对你有情,这不正好吗?皇上对我并非完全信任,如今是赵氏还在,他没精力来对付我,可是疑心一有,早晚会是后患。谢维锦颇得他信任,我只是让你去找他打听打听罢了。” “且不说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情,就算是真有,你要我去利用他吗?”苏媛厉色道:“还是王爷觉得这种事无关紧要,根本就不在乎?” 苏媛突然就想起了初进宫时看见过的那位韩婕妤,她那般替元靖卖命,又是因为什么? 颤着双唇,她脱口再问:“王爷以前,是不是也是那样对韩婕妤的?” 元靖面色微僵,她的眼神让他有种无可遁形的窘迫与尴尬,最后喃喃道:“她是自愿的,我与她之间有交易。” “便如我和王爷这般?”苏媛冷嘲。 这种语气,元靖听得实在不高兴,皱着眉头声音也冷了,“阿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做什么?若是不够强大,我们要如何翻案报仇?皇上现在那么宠爱你,若是知道你我之间有所关系,你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一炬,难道你就忍心?” 他边说边情不自禁的拉过她的手,循循善诱道:“阿媛,你要为大局着想,只要在谢维锦那确认了皇上没有发现什么,就够了。” 苏媛依旧抽出自己的手,面无表情道:“夜深了,我要回去了。”话落福了福身,“告辞了,恭王。” 元靖看着她的背影,这次没有再追上前。 眼角似有什么溢了出来,苏媛在门槛处停顿了下,举起帕擦了擦才推开破旧的宫门出去,唤了梅芯离开。 第159章 虚情 元靖的话到底对她产生了影响,苏媛害怕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及过去。虽说元靖去杭州的时候,两人鲜有的几次见面都很隐晦,但他作为王爷,与知府苏家总是有照面,若是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次日,祁莲被嘉隆帝封做了常在,又赏下许多东西。祁莲早早就去了凤天宫请安,皇后待她面上倒也和气,只是打量的眸子里含了几分深意。 今日赵环不在,陈皇后笑着道:“你为太后寿宴尽心尽力了这么久,这是该得的。过去的几个月里,祁常在辛苦了,如今在圣前服侍,可也别忘了贵妃对你的恩德。听闻贵妃操劳过度,身子有些不适,你要记得去钟粹宫谢恩探视。” 祁莲忙福身应是,面色不卑不亢的。 苏媛听到这话回想起昨晚宴席上的事情,差点都忘了,赵环公然坏了太后好事,后来被喊去慈宁宫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以出来后,她就向谢芷涵打听,谢芷涵摇摇头,“并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只知道瑾贵妃与左相去见了太后,慈宁宫里的人嘴巴紧,不知道里面情况。倒是瑾贵妃回宫后,听说砸了殿里好几个花樽,明瑶郡主去找她,也被拒绝了。” 苏媛点点头,其实想想也该知道,赵环是撼动不了太后和赵家的。 瞥见经过的祁莲,谢芷涵又道:“这位祁氏也是莫名其妙,先时明明是皇后的人,瑾贵妃让她弹曲也不过是想当众羞辱罢了,没想到居然提拔了起来,成了皇上的新欢。” “瑾贵妃现在,怕是没心思理会这些。” 等走得远些,苏媛询道:“涵儿,你上次说,皇上让你哥哥查我……” 话音未落,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转身就迎上了贺玲的视线。 贺玲缓缓上前,望着苏媛别有深意道:“玉婕妤,昔ri你与祁常在同住本宫的芳华宫里,如今她晋位之喜,婕妤不如随本宫回去道贺几句?” 她特地来找苏媛的。 谢芷涵给贺玲请安后,先言道:“娘娘与玉婕妤说话,臣妾先走了。”临走前看了眼苏媛,苏媛颔首回道:“我午后去找你。” 等谢芷涵走远,贺玲方笑道:“你与灵贵嫔的交情真心不错。” “涵儿纯善。”苏媛轻道。 贺玲即道:“灵贵嫔未必有你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纯善,这宫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留下的,何况她短短时日内能够位居贵嫔之位,就不是你可小瞧的。” “是。”因着上次会面的不愉快,苏媛表情淡淡的。 贺玲正是为昨日的事来找的苏媛,开门见山的问:“你对瑾贵妃说了什么?” 苏媛侧首看她。 “我知道定是你的缘故,否则瑾贵妃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你长姐。你前阵子曾去过钟粹宫,你找她做了什么,竟让她不顾明瑶郡主与太后也要搅了那场赐婚?”贺玲满脸探究。 苏媛答道:“我没有做什么,有些事不过是需要人提点一下。” 贺玲看着她,像是在琢磨苏媛在想什么。往前又走了段路,她突然道:“你这是在没阻拦皇后请你长姐进宫的事生气?” “没有,你多想了,那件事我知道你也有难处。” 苏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没有以为中的冰冷,却也不似过去那般亲昵,贺玲叹了声又道:“好在昨日已经过去了,你长姐也没有出什么事。我好奇瑾贵妃为何那么做,其实是在担心你,赵家的人没那么好对付的,也不是容易糊弄的。你去过钟粹宫的事我知道,别人也能知道,你这样很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的,知道吗?” 苏媛当然知道,昨晚元靖也同她说过这个。只是她既然选择了去找赵环,就只能应对一切后果……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长姐在大殿上孤立无助。 赵家给赵环下药的事,虽然苏媛不去钟粹宫,赵环心里也明白。可是她去了,才会激发赵环潜意识里的嫉妒,才会让她知道,赵家对她和赵琼的厚此薄彼并没有掩饰很好。 赵环高高在上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忍受被人嘲笑暗讽?以她的骄傲,肯定不会让明瑶郡主得意。 苏媛那日的所言所语,只是一剂催化药。 此刻见贺玲兴致勃勃的好奇模样,暗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想了想就说了:“娘娘知道瑾贵妃过去服用一种药丸的事吧?” “桃花丸?” “嗯,她多年不孕,就是因为那药丸。”苏媛如实道,“宫里的太医受了太后吩咐,没有人告诉过她,先前她悄悄派身边人出宫去查了。所以,她与太后早就不同心了,并非是我真有什么能耐。” 贺玲越听越惊诧,连步子都停了下来,满脸竟是不可思议。 顷刻,她询问苏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半分风声,赵家怎么会让瑾贵妃知道?” “机缘巧合。” 为什么赵环会知道,那是因为嘉隆帝想要她知道呗。 苏媛想起元翊那双默默在后面推波助澜的手,心底里真有几分恐慌。她有时候望着他的睡颜,甚至会想,会不会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其实元翊都早就知道了? 他像是处处受制,又似是无所不能。 “难道是灵贵嫔告诉你的?”贺玲继续探究苏媛,她毕竟非寻常人心性,既然赵环的事已是事实了,过多纠结也没有意义,她现在只是想看清楚眼前人,这个刚进宫时如履薄冰的女子。 她何时这样强大了?居然连赵家的人都能算计。 有谋划的胆量不算什么,关键的是她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以及怎么安排的。 “你还派人去过瑞王府,是不是?” 贺玲像是关切极了,“阿媛,你莫不是将我们的事告诉了灵贵嫔?你可不能不知轻重,她是什么人,谢家又是什么人,将来指不定就是第二个瑾贵妃第二个左相府,你不要糊涂了! 还有,你与你长姐的关系,你不能草莽行事,若是让人发现你们俩的关系,你可知道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媛已不再是当初对她百般信任的那个苏媛了,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多少也知道贺玲的私心,闭了闭眼回道:“我心里都有数,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不愿意去想,贺玲这般急切的来找自己,是因为昨日长姐在寿宴上逃过一劫。 第160章 无谓 既是说了是来祝贺祁莲的,那怎么也要等到她回来。苏媛对贺玲的连连追问虽没有表现出不耐,但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并不愿与她说那么多。 贺玲当然看得出来,半晌之后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渐渐收了口。 祁莲去钟粹宫还没有回来,苏媛就时不时的看向殿外。 贺玲见她如此心急,像是只要祁莲一回来就立马要走的架势,忽而说道:“昨ri你长姐差点被降罪,祁常在倒是得了机遇,竟入了皇上的眼。以前你与她住在东西偏殿时,倒没有觉得她琴音如何,不成想皇上听惯了你的音律,还能入耳她的。” 许是多了份心思,此刻苏媛听她说话总觉得话中有话,不再是以前的感觉了,闻言只回道:“祁常在琴技高超,颇有造诣,皇上喜欢也是正常。” 她回想着以往祁答应与贺玲相处时的状态,有些吃不准眼前人到底知不知道祁莲是长姐的人那回事。 “你在我这还说如此话?”贺玲似是有些失落,“阿媛,你就真不担心她将你取而代之?皇上可有几日没去你那了吧?” 苏媛莞尔:“皇上不过是几日没去我那里,可是其他宫里也不见得就去了。贵妃与太后生了嫌隙,想必昨日是受委屈的,皇上过去宽慰她几句也属正常。至于祁常在取代我这说法,玲姐姐多虑了。” 不知怎么,苏媛这股子自信与笃定,看贺玲心情微妙,她就那么确定? 却不知苏媛心里想的,从来不是怕谁取代自己得宠。嘉隆帝并非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沉迷女色,她只担心自己对他再无用处后,真的就被弃了。 没有哪个帝王,会留个知他那么多事的人在身边。 “你觉得不会就好。”贺玲语气牵强。 正静默着,琉璃进殿道,“娘娘,朱太医求见。” 贺玲面色一喜,喃道:“他回宫了?” 苏媛亦是微滞,朱允想比是刚刚才回宫,竟然立即就来见贺玲。再看贺玲眉梢上的喜悦,她定睛望向门口。 朱允是沉着脸进来的,行了礼请了安,颇是严肃的看着贺玲。 只顾忌似苏媛在场,没有开口。 苏媛隐约觉得,其实朱允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与贺玲之间的事情。 贺玲原先的喜色在看见他质问般的表情后,心中“咯噔”了下,招手道:“朱太医上前替本宫诊脉吧。”又看向苏媛,“玉婕妤既然是过来庆贺祁常在晋位的,不如去她那等吧。” 苏媛看看她,又瞧瞧朱允。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留她下来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对方都开了口,自然只能起身,“是,嫔妾告退。” 随她出来的,还有本站在旁边的小宫女,殿内只有琉璃陪着贺德妃。 苏媛站在庭院里,时不时的望向主殿的窗户,若有所思。 祁莲刚进芳华宫就看见了她,走过去道:“玉婕妤,你怎么来了?”话落又望向主殿方向。 苏媛笑道:“恭喜祁常在。” “婕妤客气了。”她也不过问那边情况,请她往自己的偏殿去。 进了屋,祁莲唤宫女给她上茶,桌上还摆着各宫的贺礼,苏媛坐在圆桌前同她道:“朱太医在给德妃诊脉。” 祁莲捧茶的手指微顿,与她小声道:“朱太医出府前曾来过芳华宫,德妃与他生了争执,现在刚从瑞王府回来就来德妃,应该是与她有关。” 她平时寡言少语的,很少被人注意,却许多事都看在眼里。 苏媛没执着此话题,问她:“你刚从钟粹宫出来?” “嗯。” “瑾贵妃如何了?” 祁莲笑了,她很少笑,笑容极淡,却透着几分嘲讽,与她徐徐说道:“赵氏内斗,瑾贵妃与明瑶郡主姐妹反目,她昨儿当众坏了太后的赐婚,可谓是毁了自己一手筹办的寿宴,太后盛怒之下,好像还打了她。” 这种事肯定不会传出来,苏媛目光怔然。 “我见她时,她脸颊还有些红肿。这宫里,除了太后,没有人敢对她动手的。” 那应该是昨晚上发生的事,经过了一夜,宫中脂粉又精细最擅遮掩,若这样还能被看出来,那可见力道有多重…… 苏媛看向祁莲,带了几分关切问:“瑾贵妃被打,心情肯定不好,你过去时她可有为难你?” 祁莲满脸不在意的回道:“看我不顺眼是真的,我聊她先前之所以选我在寿宴上奏曲,是因为对德妃与皇后不满。只是昨日变故,后来没心思考虑我这种小事,才忘了羞辱。 她的本意并非扶我上位,但我确实是因为她才得了皇上青睐。她昨夜委屈至极时,皇上却在招我陪伴,你说她看见我可会有好脸色?不过后来明瑶郡主又去求见,她没心思为难我罢了。”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不惊,清淡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认真看着苏媛又问:“你过来,是不是她有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祁莲似乎总是这样,特别想帮她们姐妹。 但是在苏媛心中,她终究只是个外人,对她也没有那般信任,亦不愿去麻烦她。是以,她摇头回道:“不是,我过来,不过是从凤天宫出来后,德妃找我说话。” “她是为了昨晚寿宴上的事情?” 苏媛点头。 祁莲即再道:“真的,与你有关?”她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惊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瑾贵妃出面,直接转移了太后怒火,她这才全身而退。我真不敢想,如果昨日没有瑾贵妃,太后替瑞亲王和明瑶郡主赐婚,她当众阻拦会遭到怎样的问罪。” 她面上的担忧和关切不似作假,苏媛看在眼中,倒是有几分惭愧。 “是赵家,赵家和太后有事瞒着贵妃,贵妃本来就心有不满,我不过是将她的那几份仇怨挑了出来。贵妃骄傲,自然受不得那样的委屈。” 苏媛没有瞒她,也不细说,“没什么事儿,倒是你,夹在皇后与贵妃中间,这里还有个德妃,多加小心才是。” 祁莲颔首,“我会的。” 第161章 苦心 苏媛从芳华宫出来,径直去长春宫找谢芷涵,问先前的疑惑。 谢芷涵愣了愣,回道:“这事哥哥没有再与我说啊,不过应该没有查出来你的身份吧,否则皇上那也不可能没有动静。” 这话说到了关键,最近的确风平浪静的,若是元翊已知她非杭州苏氏之女,那她就不可能还安然无恙继续做着玉婕妤。 苏媛安了安心。 谢芷涵却语气微转,担忧道:“不过有件事倒是比较麻烦。” 苏媛询问。 她再道:“昨儿瑾贵妃反常,是姐姐去与她说了什么,对吗?皇上若是查问起姐姐是如何得知的桃花丸之事,那怎么办?” 是了,这就牵扯到谢维锦的安危,毕竟嘉隆帝吩咐他做的事情,他给泄露出去了。 苏媛看着谢芷涵脸上的担忧,握了她的手答道:“涵儿,你放心,此事与你们兄妹无关。何况,我当日在钟粹宫说话很小心,并没有点明那药丸的事,皇上就算知道,顶多怀疑我与长姐的关系,应该不会疑心到谢家。” “我就是担心皇上怀疑你与林侧妃,你冒着风险去钟粹宫就是为了帮她。” 林侧妃接近瑞王后的所作所为,已不是个普通得宠的姬妾会做的程度了,嘉隆帝那般精明,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蹊跷,如果苏媛卷进去,便再难独善其身了。 苏媛想了想,淡淡道:“顺其自然吧,若是皇上真知道了,也没有办法的。”闭了闭眼,她语气郑重:“去找瑾贵妃的事,我并不后悔。” 谢芷涵望着她,目光关切。 回到永安宫,苏媛让人剪了院中的蔷薇,又拿琉璃花樽来,坐在窗前慢条斯理的插花。 汀兰进来说朱太医求见时,她并不意外。 朱允进殿后,开门见山道:“你是如何让瑾贵妃背叛太后的?” 苏媛依旧理着手中的蔷薇,闻言淡淡看了他眼,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可巧你来找了我,我还有事想问你,上次你笃定的说她的身子必须要仔细将养,又为何还要给她用那等猛性之药?” “不是我。”听到质问,朱允面露难色,“皇后确实那样吩咐了我,但是我并没打算真给她用。是你姐姐,她自己坚持,药方是德妃派人送出宫的,她得了之后就用了。” “你不阻她?”苏媛握着剪子的动作微顿,站在那望着他又问:“是德妃送出去的方子?” “是,我知道的时候方子已经在你长姐手中了。她的想法与皇后是一样的,不可能让瑞王娶明瑶郡主,不只是因为要让太后丧失颜面,而是若明瑶郡主如愿嫁进瑞王府,将来赵家的地位就更不可撼动了。” 朱允锁着眉头,可见前些日子他在瑞王府待得也不好过,惆怅道:“瑞王若是真娶了明瑶郡主,无论有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亲手去对付太后和赵家的。就是现在,瑞王虽表面与左相府不和,但私下里往来并没有少。” “赵家到底想做什么?” 朱允却不答,只是追问苏媛做了什么,“你突然让人传信到瑞王府,我与你长姐都惊了,你用的是恭郡王的人?他虽然扶你进宫,但恭王此人心机颇重,就是你长姐如今还颇受他控制,有许多无可奈何。你是林家的女儿,替你祖父和父亲翻案是必要的,恭王虽然也想替他母妃洗刷冤屈,但恐怕还有其他目的,你不要与他交往过深。” 听他劝自己,苏媛不免想起昨晚元靖的举动和话语,心底失落,语气淡然道:“我知道,我派人出宫的事他不知道。” 她见朱允面色疑惑,又说道:“贤妃生前与我有些往来。” 点到为止,朱允恍然,顷刻却又道:“你独身在宫里,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她在外很是担心你。”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长姐往皇后下的套里钻啊。”苏媛语气微急,“皇后想要对付瑾贵妃我知道,但是利用长姐做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心底里也是无情的。昨儿若非瑾贵妃,太后问责长姐,怕是瑞王都不定能保住她。而那个时候,皇后又在做什么,可曾替长姐说只言片语?” 没有! 在皇后与嘉隆帝眼中,只有可利用的、如何利用,但不会去考虑后果是否是他人足以承受。 苏媛定睛望着朱允,“我不能让她出事,我就她一个亲人了。可是她以身犯险的时候,却不曾想想我,如果她有事,我该怎么办?” 她几次提醒长姐,阿姐都无动于衷。 朱允见她如此语气,忍不住道:“你不能误会了她,她正是想着你才会那么做。这些事,如果她不做,将来就可能落在你身上。你知道当ri你被恭王送进宫的时候,她有多难受?她总觉得是她做得不够好,所以恭王才会送你进宫。” 苏媛听得微滞,自己进宫是几年前元靖救她的时候就打算的,她也一直知道会有那么一日,所以纵然仍是觉得无奈和不情愿,到底还是走进了这座皇城。 她当时,只以为长姐不在人世了…… 却没想到,长姐早她几年就置于这漩涡之中,甚至为她的到来而感到自责。 长姐有多疼她,苏媛知道,她当初把逃跑的机会留给自己。 想起从前种种,苏媛合上眼。 朱允见她这副模样,又叹了声再说道:“她其实最想护住的就是你。她不在乎做什么,只是想你平平安安的,你在宫里无亲无故,纵然谢小主如今愿意帮衬你,可是她身后还有整个谢家,真能为你做什么? 我与她在瑞王府,终究还是有商有量的。再说,有瑞王在,如何都不会有人能伤了她性命。就算昨日没有瑾贵妃,太后真发落了她,但是只要瑞王肯妥协,你阿姐就不会有大事。但你不同,你若是在宫里有点差池,没人救的了你。” 苏媛被说得面色一白。她当时也是可以为长姐不顾自己的,却没想到等到的只有阿姐的恼意。 “你要想办法,消了皇帝对你的疑心。” 朱允临走前,给苏媛留了这么句话。 第162章 帝心 苏媛本以为嘉隆帝最近是没空搭理自己的,他既有新封的祁常在要宠幸,还要宽慰与太后不谐的瑾贵妃,短日内自然顾不到自己。 然而,当晚元翊就来了永安宫。 苏媛立即想起谢芷涵的忧虑及朱允的提醒,对上嘉隆帝若有所思的眸子时,她心里打鼓,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暗道要寻什么法子才能消了嘉隆帝的疑心。 说到底,她在元翊身边伴驾这么久,还没取得元翊的信任。 苏媛皱皱眉,有些烦苦,她自认侍奉的面面俱到了,只是元翊自小处境不同,后来的经历又是非凡,对任何人都存着戒心。 怀着这样的心思,苏媛上前替他宽衣解带,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又想着这么快来找她,是不是真的从赵环那知道了什么。 元翊低头看着她素白的纤指慢悠悠解他腰带的动作,突然伸手覆了上去,将人往怀中牵带,低头与她笑着道:“媛媛似乎有心事?” “没、没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苏媛别过脑袋,有心避让。 元翊却呵呵笑了,跟着凑过去,另一手搂着她的腰贴住自己,又问:“见到朕不高兴?”修长的手指直接从她的衣襟处滑进去,抚上她胸前的柔软,按在掌中揉捏。 苏媛身子发软,靠着他回道:“怎么会,皇上能来看嫔妾,嫔妾欣喜不已。” “欣喜不已?看来是朕这几日冷落你让你多心了,才让朕的玉婕妤为此感到不真实?”他掌中用力,听她情难自已的为他呻yin,又俯首含住她耳珠,顺着白皙的脖颈吻下去,说话时语气温柔chan绵。 苏媛两手攀着他的双肩,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 绫罗绸裙落地,嘉隆帝的呼吸渐渐紊乱,拦腰抱起她,几下走到床前放下,然后紧随而上。 他在床事上从来不急躁,特别有耐心的抚爱着她,明明已经箭在弦上,偏偏迟迟不动,盯着身下被他撩得意乱情迷的女子附耳问道:“想要朕吗?” 这种话,他以前从未说过。 苏媛已是气息难稳,只是面对嘉隆帝时总保持的几分警惕,以致于没有彻底沉沦。闻言轻轻咬了下舌尖,保持着清醒正要开口,不防他手下用力,出声已成了支离破碎的呻yin声,她连忙伸手去拉他,娇声的喊:“皇上……” “朕在呢。”元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继续用指撩bo着她,又道:“嗯,这么难回答?是因为心有所属,还是心中无朕?” “没、没有。”不得不说,苏媛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打了个激灵,是慌乱的。 心有所属…… 身心俱是不受控制,苏媛微微沉默,尽量不露分毫,抬头抢在元翊再说话前吻住了他,双手又搂住他的脖子,用身体贴紧着他。 她不想再听他问下去,这种bei操纵着的逼问,苏媛担心被他发现端倪,倒不如主动qiu欢。 元翊的眸色果然一深,本是有心想要试探,却没想到素来在床第间不主动的她居然如此,理智明明告诉自己再等等,身体却自有主张的冲了进去。 感受到体内那份肿胀,苏媛暗自松了口气,而后抬起双腿环住他的腰,承受着他的宠幸。 她和嘉隆帝之间,就是帝皇和妃嫔。 也仅此而已。 她不喜欢眼前人去碰触她的秘密、她的过去和她的感情。 嘉隆帝的攻势有些猛,不断的冲锋征伐,像是在发泄方才她不答话的恼意,双眸更是自始至终都盯着身下女子,紧紧锁着她的表情变化。 苏媛只是闭眼,将身体交付于他,任由他予取予求。 情动时,他喊着她的名字比她睁眼,让她看着自己。 苏媛无法,只能与他炙热的眼神对视,身子被他带得一耸一耸的往前,好像连那颗心都飘了起来。 许久,欢声消散,那摇曳不停的帐幔平静下来。元翊揽着苏媛躺在那,伸手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 苏媛以为会像过去那般各自入眠,没想到他突然又问:“你在怕什么?” 她仰头,眼中错愕,茫然的表情不明所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 元翊挑了缕她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凝神再道:“在你心中,朕是不是不值得依靠托付?” 苏媛又下意识的挪眼,“皇上说笑了,您是整个后宫的依靠。” “那你呢?对你来说,朕是吗?” 苏媛默了一瞬,答道:“嫔妾是皇上的妃嫔,自然也是。” “以前喜欢你的善解人意,没想到你虚与委蛇的本事也了得。”他没好声的接话,言辞很直白,“你此刻躺在朕的身边,心中在想什么?有些事朕没开口,是在等你自己说。” 她的身体轻轻微颤,抿了抿唇就要坐起来。 他仍是半覆着她,肌肤相碰,口吻严肃:“不用战战兢兢的拿君臣之礼敷衍朕,好好想想再答话。” 他为什么非要究根问底?若是当真查出来了什么,就直接名言了想如何处置;若是不知情,这种时不时的试探追问,又要做什么? 苏媛待他的确有所保留,甚至说没有将他真正放在过心上,元翊只是君王。换而言之,当初她进宫时,就是为了取得皇帝欢心,而后与元靖联手替多年前那桩冤案翻案,而那张龙椅上坐的是谁,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起初,元翊让她配合着做一个无妄宠妃,她也如他所愿做到了。但现在,好像非要她交心一般。 床底之内,前一刻两人还肢体缠绕着,此时却又非要道个明白。不得不说,苏媛看不透嘉隆帝,更猜不出他的心思。 原来,她在夺取元翊欢心这个事情上,亦是失败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了,也不知是什么想法促使着,她突然凑过去抱住嘉隆帝,又主动送上红唇。 嘉隆帝本来好整以暇的模样微滞,像是没有料到般,双眼睁大的看着她。 女子又顺从又娇媚的在他怀中扭捏撩bo,故意挑逗着他。他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见状顺势吻上,却在迷失前克制着松开,按住她的双手哑声道:“你这样子算是什么意思,耍赖还是撒娇?” 虽还是询问,却面带笑意,连唇角都染上了情yu,一下下亲啄着她的脸。 “皇上是良人吗?”苏媛却不答反问,后退了些目光湛湛望着他,“在这宫里,嫔妾没有安全感,皇上可会护我?” 嘉隆帝眼神陌生的看着她。 第163章 后权 苏媛与嘉隆帝之间到底没有说破,他对她存着几分疑心,她也知道,他追问,她模棱两可的反向试探,嘉隆帝没给她承诺,苏媛就不敢掉以轻心。 她是信不过这个男人的,他身上有男人的柔情,却也有身为帝王的野心,更有上位者的血性。 她不敢捅破窗纸,好在他也没有逼她。 她侍寝之后,次日去凤天宫请安时,皇后看她的眼神便不太对。 或许,现在的陈皇后已经觉得后宫尽在她掌握之中,赵家自顾不暇,不说瑾贵妃,就连太后最近都很少找她麻烦了。 皇后觉得后宫安宁了,手中权力稳了,对于先时拿来与赵环争宠争宠并日渐做大的苏媛,便有些不顺眼了。或许是觉得她过于美艳了,又或者是用着不顺手了,她觉得每见一次,就难受一次。 尤其是在见了最近瑞王当众几次袒护林侧妃的狂妄之举,陈皇后盯着苏媛那张和林侧妃相似的容颜,除了碍眼,还有几分微慌。 这是不该有的。 明明,她了解的嘉隆帝喜欢的并非这种艳丽夺目的美人,他更喜欢那种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女子,就像以前的那个俪昭容。 她是元翊的最爱。 想起这人,陈皇后闭了闭眼,正与她说着话的苏媛见状,不由唤了声“娘娘”。 皇后睁眼,笑得和煦,望了眼周围的人,呵呵含笑道:“是本宫走神了。”然后扶着额头,微微摇摇头,“这几日也不知怎么,本宫总觉得精神不济,倒有些力不从心,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的姐妹。” 她说完这话,是望向德妃的。 贺玲带着众人起身,与她福了身恭敬的让她保重凤体,又说了些恭维的话。 她素来从善如流,几句话说得皇后眉眼舒展,客套的与她回道:“皇上上回让你协理六宫,德妃做的一直很不错。” 那是太后寿宴后元翊说的。 赵环如今也没心思管这些,或许是受赵家打击太狠了,被家族和家人的伤害过深,并没有吵闹,而太后竟然也没出面替她说话。 替皇后分忧的事,就这么落到了德妃身上。 贺玲知道皇后对后权敏感,自谦道:“不过是因为贵妃娘娘凤体欠安,最近不宜理事,皇上才交代了让臣妾去做。臣妾往日闲逸惯了,还多亏了娘娘在旁边指点,这夸奖当不得。” 皇后听后,笑了笑,让她坐下,便没有再说其他。 德妃无宠,以嘉隆帝的骄傲,就算贺家已经投诚,他表面给贺玲地位和权力,但不可能再像当初那么疼爱了。 这一直都不是皇后所认为的威胁。 她的视线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还是落在了苏媛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见瑞王对林侧妃那样的痴迷,她担心哪日嘉隆帝也会对苏氏如此。 可是,如今没有赵环,自己对苏氏出手的话,让嘉隆帝晓得了……她闭闭目,到底压下了心头的思绪。 皇后喜欢热闹,又对下友善,晨安后大家没什么事经常会留在这里唠嗑。今日也是如此,直等巳初时分,众人才渐散。 萧韵揪着帕子,磨磨蹭蹭的走在后面,到了台阶下,想了想还是转身,同檐下的宫女道:“姑姑,帮我再通传声。” 皇后自然会见她。 萧韵很是不甘,同她不平道:“娘娘,您上次劝我的话,臣妾还是想不通。臣妾的出身虽然赶不上瑾贵妃,但比德妃好,我的姿色就算胜不过苏氏,但祁常在是个什么角色,连她都能得到皇上宠幸,为何皇上待我总是这样不冷不淡?” 她在后宫中快找不到自己地位了。 陈皇后望着她,反问道:“急什么,总有你好的一天,索性你哥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只是如今皇上刚处置了瑾贵妃的父亲赵长进没多久,不好意思对你哥哥大加封赏罢了,但谁都知道萧世子是后起之辈,如今颇得皇上宠爱。你们萧家现如今日益昌盛,你在宫里若是也锋芒毕露,你觉得能是好事?” 萧韵被点拨,恍然道,“是嫔妾愚钝了,谢娘娘教诲。” “你能和本宫来说这些,总比你自个儿在宫里胡思乱想要好,本宫很是欣慰。”陈皇后冲她伸手。 萧韵走上前,语气乖顺,“嫔妾自进宫起就是受了娘娘照拂的,心中有事当然是找娘娘求教的。” 陈皇后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 她说着,突然话锋转了转,“说到底,皇上不敢太恩重你们萧家,还是因为死有个人。” 萧韵迟疑了下,出声道:“娘娘说的是,恭王表哥?” 陈皇后点头,“他如今就得皇上重用了,帝王的信任是有度的。” 听见这别有深意的话,萧韵半晌没出声,只是手轻轻抚上了手腕间的珊瑚珠串,有些凝神。 她从皇后处离开后,就与身边人道,想见见表哥。她也不听身边人劝,执念要见,便让人留意着元靖进宫的时候过去传话。 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在元靖心中是有些分量的,听后倒也没有拒绝,趁着某次嘉隆帝事忙时,避过耳目与她见了。 其实萧韵在宫中不得宠,嘉隆帝对她也无多少关注,只是元靖做事妥当,为防他心血来潮想要见萧韵,才趁着他事忙。 二人相见,萧韵直接投入了元靖怀抱,可怜楚楚的唤着“表哥”。 元靖身姿微微站直,柔声问她:“这是怎么了?”伸出手,推开了她下。 萧韵便将她在后宫里的日子过的有多凄惨,以夸张的语气说与他听,末了控诉道:“我进宫这么久,表哥也不关心我,可是还怪我?” 最早,家里是有意将她许给元靖的,这件事打幼时起,萧淑妃与侯府就有了默契,只想等时机成熟,凭着萧家的地位和淑妃的恩宠,请先皇赐婚的。只是后来闹出了那样的事情,元靖的事自然就只能任由赵太后摆布了。 萧家沉寂多年,先前嘉隆帝大选,萧家将她送入宫中。 元靖知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毕竟有种被人夺去的怅然。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一如当初那些年中的点点滴滴,只是他没有阻止萧家,他也知道,若是他说不准,侯府未必还会这么做。 但眼前的表妹,却只当是她负了他。听见萧韵满怀愧疚的语气,元靖摇摇头,回道:“并未。” 第164章 旧情 萧韵咬了咬唇,泪眼晶莹的仰头望着元靖,心虚又愧疚的说:“真的没有吗?”她语气小心翼翼的,说完又搂进了他。 元靖只能推开她些,提醒道:“你如今已是皇上的妃嫔了。” 萧韵身子一僵,茫然又难过的问:“表哥你还是在怪我,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们家为了荣华和地位背弃与姑姑的约定,我辜负了你选择进宫。我知道你肯定是这样想的,你也肯定在怪我。” “真没有,你不要想多了。” 元靖知道,以萧韵骄傲又直率的性格,其实是不适合进宫的,她这种受不得委屈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嘉隆帝一次又一次的宠幸别人而忽视她呢。瞧她现在这个模样,多半也是受了委屈。 而她在宫里的状况,元靖也知道,沉了沉眼,他直截了当:“你找我何事?” 萧韵却被他这样的冷淡刺伤了,咬着唇眼泪就掉了下来,苦着脸学幼年撒娇的语态,“表哥,我在宫里过得不好。” 元靖目光微缩,回道:“我知道。”见她看过来,怕她又急,清晰又道:“你以后会很好,现在不过是暂时的。” “真的吗?”萧韵不是很信,拿帕子擦着眼泪,突然道:“我知道表哥你很受皇上信任,对不对。” 他的事情么,侯府也能知道一些,元靖并没有太意外,反问:“你想我做什么?” “表哥能不能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萧韵要求道,怕他不肯,还说道:“我已经进了宫,如果没有宠爱,真的好难。后宫里那么多女人,皇上今日昨日宠灵贵嫔,今日宠苏婕妤,明儿又疼起祁常在了!何况还有瑾贵妃和德妃,那瑾贵妃我就不说了,德妃常年也没见皇上如何喜欢她,连碰都不碰的,怎么又是封妃又是给权? 表哥,我都进宫一年了,还只是个小小婉仪。你说以后我会好的,可是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了。” 元靖觉得她天真,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其实他没有争取她,也是有因为她性格的原因。萧韵太简单了,脾气急躁,只顾眼前顾不了长远,安泰富贵时与她相处很轻松,元靖以前也很喜欢她的小性子和小脾气,只觉得真实不做作。 然而现在,他没精力去呵护一个这样子的她,与表妹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是会太累。相较之下,他更倾向于那种自个儿有点谋算、有点胆识,依赖他却又独li的女子,就像是苏媛。 想起苏媛,难免就想到前不久关雎宫里的那幕,心头跟被什么扎了般,他身形晃了晃,失神。 萧韵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对面人都没有反应,抓上他胳膊不解的唤:“表哥,你在想什么,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元靖重新看向她,见其正双目期待的看着自己,与她慢慢道:“表妹,这事我帮不了你。皇上面前,你要我如何替你说话?我只是你的表哥,并非你的嫡亲兄长,你明白吗?” 他的本意是,这件事他做,反而会引起嘉隆帝怀疑,怀疑他和她之间是否有些隐晦的牵扯,而若是萧远笙去说,便没有这层顾虑了。 可是,听在萧韵耳中,却成了拒绝,她抽泣着恼道:“表哥你真的不帮我吗,你舍得见我被后宫里的其他人欺负?” 元靖无奈,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的人也都不是傻的,欺负她做什么?说得宠不是得宠,说位高也不是位高,何况以萧远笙如今的军功,没有人会那么傻的去找她麻烦吧? 于是,他随口反问:“谁欺负你了?” “灵贵嫔谢氏,还有那个苏氏,整个宫里就属她们俩最嚣张!”萧韵怒气不已。 听见苏氏,元靖目光微眯,不信,“她们俩都是新人,怎么会为难你?谢家也不是那样没分寸的,至于那个苏氏……”说到这,他微微停顿了下,语气不由自主的变柔,“她不会是吃醋争宠挑事的人。” “表哥怎么知道?”萧韵见他神色微变,向前两步道:“表哥你认识她?” 元靖摇头。 “那你的语气,怎么感觉和她那么熟稔,还替她说话?” 元靖没办法,只好道:“她那么得圣宠,与你有什么好争的?” 萧韵这话给气红了眼,“表哥,你怎么这样讲话!” “好了,你好好回去,胡思乱想些什么?你进宫前不是就打算好了吗,萧家女儿进宫,你先前能指望受多大宠幸?” 萧韵支吾着,拽着他胳膊可是了半天才说:“灵贵嫔敢在宫里这样作威作福,无非是因为谢家。表哥,我只是觉得,我不比谢芷涵那个丫头差的,她有的我都有,谢家如今这样如日中天,只是因为她父亲她哥哥,我也有个英勇能战的哥哥,怎么不见皇上厚待我呢?” 她说到这,语气放轻,盯着眼前人又问:“表哥,皇上不肯像提拔谢家那样提拔我们侯府,是不是因为在忌惮你?” 元靖身姿微僵,看着她道:“你问这些做什么?”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般,再问道:“是不是皇后与你说了什么?” 萧韵藏不住事,脱口道:“表哥怎么知道?” 元靖脸色一沉,“你少去与她打交道,皇后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萧韵惊诧,她觉得陈皇后对她挺好的。 元靖严肃着又说:“你在宫里安安分分的就好,别成日想着出风头争宠,萧家好了,你在后宫自然也会好过,犯不着去讨好奉承别人,也小心受了旁人的利用。表妹,你现在只身在宫里,我与侯府对你不能事事照拂,你要长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 “表哥有什么话,说明白不好吗?” 元靖讪笑,“这还不够明白的?我让你静观其变,在宫里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就这样挺好的。” 萧韵摇头,激动道:“哪里好了!”突然就暴躁起来,后退几步恼道:“表哥你就是气我进了宫,所以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听到这样的话,元靖面露愠色,“你不要无理取闹!” 第165章 挑事 萧韵与元靖的见面不欢而散,回去时候就在路上与近侍抱怨:“他必定是怪我,怪我当初进宫,所以不肯帮我。” 青果安慰道:“小主许是想多了,王爷自幼就最疼您了,怎么忍心怪您?” “他与皇后说相同的话,只让我稍安勿躁,这样子忍下去,要忍到什么时候?”萧韵负气着脸,咬唇道:“我就不信,谁都能得宠,偏我不行!” 青果不答话。 萧韵即再问:“你说,苏氏她那样得宠,为何还能与和她争宠的谢氏、祁氏交好,难道她心里就不记恨她们吗?”这是她所想不明白的。 “奴婢也不知道。” 听见侍女如此回应,萧韵瞪了她眼,骂道:“什么都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去,给我打听打听她和灵贵嫔之间的关系是否真如表面上的那么好,还有,公主殿下为何最近经常与她们往来。” 萧韵打定了心思弄清楚。 丹蕙公主去长春宫接触谢芷涵是因为谢维锦,何况,她往乾元宫跑得又频繁,对谢维锦的心思也没有刻意遮掩,自然就有宫人察觉。 因而,不过稍加打探,青果就回来复命了。 萧韵知道后,惊讶万分,又气又恼,站起身激动道:“可是,公主她与我哥哥是有婚约的,她怎么能去喜欢谢家那个侍卫?谢家太放肆了,灵贵嫔在宫里羞辱我便罢了,谢维锦还敢来和我哥哥抢公主?他们兄妹欺人太甚!” 话落,就要出门去找丹蕙公主。 她的脾气暴躁,宫人根本拦不住。 彼时,谢芷涵与苏媛正在公主殿中,也没什么事,就随常走动说说话。 萧韵来这是再正常不过,宫女进来禀报后,丹蕙公主就让人请她进来了。 萧韵怒红了双眼,正含着满腔质问,可还没出声就望见苏媛和谢芷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丹蕙公主皱皱眉,对这位幼年的好友有些不满,“本宫请她们来的,怎么了?”见不得萧韵那嚣张的模样,她又问:“萧婉仪这是怎么了,见了灵贵嫔和玉婕妤连规矩都没有?” “公主,您怎么帮她们说话?” 萧韵闻言更气,她早就发现最近丹蕙公主对自己很是冷淡,只觉得更是受了这两人挑拨,吸了口气说:“我好几次来找你,你都没空,总是随手将我打发,现在却陪着她们?这两人与你才认识多久,我和你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说起这个,丹蕙公主被勾起了往日回忆,声音缓了些许,“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既然来了,一块儿喝杯茶吧。”话落就让人上茶。 萧韵却不坐,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谢芷涵和苏媛,语气严肃:“我有事找公主。” 丹蕙公主面色微滞,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身旁二人,没有立即接话。 谢芷涵却憋不住了,笑嘻嘻的道:“萧婉仪还是侯府千金呢,怎么连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公主方才那话讲错了吗,刚进来就吆喝霸道的,这就是你文昭侯府的教养?我与媛姐姐坐在这,你视若不见,可是对皇上的封赐有所不满?” 她刻意提出嘉隆帝,拿皇权压人,萧韵恨恨的瞪过去。 苏媛倒没想到谢芷涵突然会这样说话,但也明白她对萧韵的不惯,何况今ri本就是萧韵的错,想了想便附和道:“可不是吗,原来萧婉仪私下里对公主是如此不敬的?总拿着幼年情分说事,公主宽容不和你计较,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份吗?” “你们……”萧韵涨红了脸色,满眼俱是不甘。 丹蕙公主见了,想起好友早年的心高气傲,原还有些不满,但想到方才眼前人进殿的情形和态度,遂忍着没说话。 萧韵不得已,只得向她们请安,咬牙切齿的说:“嫔妾见过公主、灵贵嫔和玉婕妤。” 三礼合一,也没人说她。 萧韵只盯着丹蕙公主看,想起方才青果禀报的事,也不管苏媛和谢芷涵在不在场了,开口就道:“公主,我哥哥回京许久了,此次又立了大功,还得了皇上封赏。您这次回来应当不会走了吧?你与我哥哥的婚事……” “什么婚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丹蕙公主又急又慌的打断了,说完还看了看谢芷涵,连忙道:“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你突然提这个干吗?” “我是觉得公主与我哥哥的年龄合宜了,是时候该完婚了。”萧韵说起这些,倒是克制住了怒火,眉眼得意的看了眼旁边二人,坐下来徐徐再问:“灵贵嫔和玉婕妤最近和公主往来密切,想来也会替公主高兴吧?” 苏媛回望了她,慢声说道:“公主殿下的婚事,自然是皇上和太后做主,不过近来倒是没听见这类消息,萧婉仪是从哪听来的?” “玉婕妤有所不知,你进宫时间短,对宫中这些陈年旧事还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我哥哥与公主的婚事,是先皇亲自赐的。”萧韵含笑的说完,看向谢芷涵,“说起来,灵贵嫔应该是听说过的吧?” “不要再说了!本公主的婚事,还不劳你操心。”丹蕙公主脸色泛白,表情 又尴尬又恼怒,“你来就是说这个?” 萧韵却不容她含糊,追问道:“公主这态度,莫不是想悔婚?” “悔了又如何?”丹蕙公主却不是个绵软闪躲的性子,站起身干脆道:“我都多少年未与你兄长见过了,对他更无感情,难道还要嫁给他不成?” 她这一起身,大家都不好意思坐了,接连起身。 萧韵忙回道:“公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放肆,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本公主?”丹蕙公主真的动怒了,摆起身份,眼神凌厉的看向萧韵,“本宫念在你我旧时交情的份上,对你一再忍让,可是本宫这宫里不是你文昭侯府,更不是你的毓秀宫,你说话之前难道就不知道注意规矩和语气?” 她说完,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便看向苏媛和谢芷涵,歉意道:“本宫这儿有些事,你们先回去吧。招待不周,改日再请你们过来。” 是以,苏媛和谢芷涵互看了眼,退出宫殿。 第166章 悔婚 走出去后,谢芷涵就拉着苏媛道:“方才萧婉仪的态度,应该是听说了公主与我哥哥的事情。” “嗯。”苏媛应声,毕竟萧韵来兴师问罪的意图来明显了。谢维锦是嘉隆帝的人,他居然暗地里应付起丹蕙公主,那显然是得了元翊的首肯的。想到那个背后的操纵手,她看向谢芷涵,问道:“你哥哥是不是与公主说过什么?” 否则以丹蕙公主的骄傲和身份,如果被拒绝了,肯定不可能再这样往乾元宫去的。 听到问话,谢芷涵微征,想了想才说:“皇上并不希望文昭侯府的萧世子迎娶丹蕙公主。” “所以,他想将公主嫁去你们家?” 谢芷涵抿抿唇,“我知道的也不多,府里可能是有这个意思吧。” “先皇赐婚,这事可不是好办的,你们这是和似文昭侯府为敌。”苏媛想不明白,萧远笙明明是嘉隆帝器重的人,谢维锦也是,为何要在他们之间横一个丹蕙公主。 他如今明明还称不上羽翼丰满,为何想要两位自己器重的后起相斗? “按照方才萧婉仪的态度,她肯定会往文昭侯府递信的,萧世子如今握着兵权,萧家若是不肯放手,你们要怎么办?” 谢芷涵拉过她的手,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姐姐担心的我何曾没有想过?我父亲与兄长也都考虑过的,只是这是皇上的指令,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谢家早在投靠皇上之初,就不可能再自己做主了。” 苏媛盯着她,似是又想起了那晚她无奈与自己哭诉的模样,闭了闭眼叹了声,没有再说话。 她回到永安宫,没多久果然有风声传出,说萧婉仪与丹蕙公主大吵了一架。按理说,以公主之尊,宫里的娘娘们对她都是敬重有加的,何况萧韵一个小小的婉仪,如何敢与她争吵。 然而,因为是公主理亏,萧韵得理不饶人,再加上丹蕙公主又咬定了不肯妥协的态度,两人吵得连皇后都惊动了。 陈皇后亲自过去劝解,自是以安抚丹蕙公主为主,又当面训斥了萧韵,最后领着她离开。 事情闹成这样,便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丹蕙公主去慈宁宫求太后,想让她出面替自己解了婚约的事。 太后因为前阵子瑞王府和左相府的事已经许久没有安宁过了,心情也是不好,往日常常侍奉在旁的瑾贵妃因为置着气,最近也没有来给她请安,身边只有明瑶郡主赵琼陪着。 赵太后身体微恙,刚服了药,见女儿过来,还没说话就跪下来求她,惊了一跳,忙让赵琼去扶她起来。 “阿蕙你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快起来。” 赵琼也劝她。 丹蕙公主不肯动,磕了个头道:“母后,求您帮儿臣取消婚约。” 太后虽然闭门不出,可是宫里的大事也知道的,丹蕙倾心谢侍卫的事她略有耳闻。听到这话,当即道:“本来也没想将你嫁去文昭侯府,你起来慢慢说。” 听到她这话,丹蕙公主面露笑意,忙上前坐到太后身边,欣喜道:“母后,真的吗?” 太后斜斜靠着,眉宇间略有疲惫,点点头,回道:“当初皇上给你和萧世子赐婚,不过是觉得哀家与罪妃萧氏常年不睦,他想后宫安宁,便撮合了你俩。当时先皇迷恋罪妃,萧家兄妹常常进宫,本宫又要料理后宫,又要管教你两位皇兄,对你疏忽,让你被他们兄妹迷惑,越走越近,皇上见你与萧氏兄妹感情好,可不直接赐婚了吗?” 说到此,太后还颇有怨念,嗔了眼女儿再道:“如今可知道后悔了?” “嗯,都是儿臣幼时不懂事,母后教训的是。”丹蕙公主听说她这般说,心里大安,再也不愁眉苦脸了。 太后就笑了笑,“这婚事早晚是不能成的,你不来说,我也会跟你皇帝哥哥去讲。就算萧远笙现在军功赫赫又如何,到底是萧家的人,哀家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她曾与萧淑妃斗了半辈子,对萧家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将丹蕙嫁过去? “你突然过来说这个,可是自个儿有了中意的人选?”太后明知故问,眯着眼望向女儿。 丹蕙张口欲说,望见旁边的赵琼,又忍了回去。 赵琼亦是个使眼色的,福身高了句就退下。 丹蕙公主便将心事说给了母亲听。 赵太后闻言,意料之中的笑了笑,“谢家那孩子确实是个能干的,颇得皇帝信任,你看上他,哀家倒是不奇怪。只是谢家,待你可是真心?” 她问这话时,意味深远,脸上有几分shen为母亲的关切,但更多的却是言喻不出的情绪,眸底透着几分精明。 提起谢维锦,丹蕙娇羞的脸红,不好意思的说:“这事还不能急,反正母后先想办法将儿臣的婚事给取消就好了。女儿刚回京,难道您这么快就急着想把我嫁出去不成?” 她朝太后撒娇,太后就搂了搂她,和蔼的笑道:“哪里舍得?母后的丹蕙想如何便如何,都听你的。” 丹蕙公主是个心急的性子,又催着对方问,何时去和元翊说悔婚的事。太后被她摇了许久,最后无可奈何的对外唤人:“去请皇帝过来趟。” 她还是太后,有些权力还在。 嘉隆帝来得很快,进殿先是请安,丹蕙上前揽着他的胳膊坐过去,又对着太后挤眉弄眼,“皇帝哥哥,母后有事与您说,那臣妹就先下去了。”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元翊叫都叫不住。 赵太后开门见山,将意思简单明了的说了。 元翊面露为难,却又不好拒绝太后,迟疑着道:“这婚事,是父皇生前赐的。母后,儿臣身为人子,若是在父皇百年之后公然违抗他的旨意,岂非不孝?” 太后就见不得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直言道:“你身为皇兄,丹蕙常常去你那里,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谁知,元翊还真就扮作满脸无辜的神色,“母后说的是什么?儿臣只知丹蕙和玉婕妤感情要好,倒是常去儿臣那找她。” 第167章 稳住 太后就这么盯着他,突然哼了声,不客气的道:“这件事哀家主意已定,找皇帝过来是与你商议,难道你也要违抗母后,这就是你所谓的孝吗?” 这语气,元翊连忙起身,作揖道:“母后言重了。”而后略想了想,说道:“萧远笙有功,儿臣非但没有重赏,若是再公然悔婚,岂不说于皇家颜面不利,难免也要寒了将士们的心。母后,儿臣以为,这事不宜太声势浩大,若是能先与萧家协商,得以取消婚事,于丹蕙于萧家,都是两全,您说呢?” 赵太后本来就是看萧家不顺眼,想要让他们丢脸,只是嘉隆帝这般说,倒也冠冕堂皇。她微微思忖片刻,不答反问道:“萧家肯同意?” “费些周折,应当是可以的。” 嘉隆帝表面胆怯极了,像是既不愿得罪自己扶持上来的年轻少将,又怕触怒太后,这副卑躬的模样落在太后眼中甚是满意。而如今的元翊到底也不是当初那个可随便摆布的皇帝了,她想了想,就点了头。 “对了,谢尚书之子在你身边当差,皇帝觉得他如何?” 闻言,元翊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儿臣如何以为倒是不打紧,倒是丹蕙和母后的想法才最重要,不是吗?” 赵太后深深看了他两眼,点头,笑道:“皇帝说的对。” 慈宁宫这边就这样打算好了,看上去母子和谐,凤天宫那边却不安宁。 皇后将萧韵从公主殿中带回来后好言好语劝说了许久,好不容易安抚得差不多了,宫女又传来那样的消息,说丹蕙公主去求了太后,太后又召见皇上,已经有所决定。 萧韵刚好在场,听到这话恨不得直接跳脚,与皇后又急道:“娘娘,您看,您刚还和我说先皇的赐婚不可能说没就没的,怎么可以这样,欺人太甚了!” 陈皇后也像是满脸意外,还有几分尴尬,“这事儿,是本宫欠思虑了,” “我哥哥这一年多一直在外征战,我们侯府不求什么,但好端端说要取消婚约就取消婚约,未免太欺负人了。”萧韵在宫里不得宠,全部希望还都放在了兄长身上,没想到丹蕙公主说不嫁就不嫁。 她攀上皇后胳膊,气急败坏道:“娘娘,肯定谢家故意!” 皇后慈眉善目的脸上透着几分同情几分怜惜,摸了摸她的脸,无可奈何的说道:“这是公主的注意,怎会与谢家有关呢。这件事到底如何尚不得知,好在如今太后没有一道懿旨直接下到文昭侯府,许是皇上有法子呢,你别太着急。” “皇上,皇上会帮哥哥吗?”萧韵出神。 皇后就点头,“自然,皇上那样器重萧世子,怎会舍得委屈他?你啊,别误会了皇上的苦心。” 萧韵本气得双唇都在打颤,但听了皇后的三言两语,渐渐的又平复起来。 这宫里,自己必须依靠住皇后。 她在心中如此想着,将先前元靖的提醒抛之脑后。 萧韵离开后,皇后唤来身边的亲信,“春庭,太后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天宫里的人,自然不会莽撞,方才的事,自然是私下得了皇后吩咐才做的,否则为何要挑着萧韵在场的时候进来说,不是让皇后更忧心么? 此刻听到问话,春庭方上前回道:“太后似乎是中意谢侍卫的。” 皇后听后,琢磨道:“谢家本就是赵家提拔上来的,只是后来谢家将王家取而代之,加上谢维锦得皇上信任,方渐渐做大。只是,这样子的谢家,能在赵家的眼皮子底下取得今日的功名和地位,也不是可小觑的。太后这是打算用公主继续将谢家拉拢回来吗?” 她的自言自语,春庭当然不会回答。 皇后寻思着独坐了许久,突然起身道:“随本宫去见皇上。” 陈皇后到达乾元宫之外时,得知玉婕妤在里面,檐下背光着的她表情忽暗忽明,眼中更是闪过强烈的厌烦。 嘉隆帝还是见了她,苏媛退下,与皇后交错而过时见礼,皇后并没有多大反应。 看见皇后,元翊直言问道:“萧家可有稳住?” 皇后贤惠温婉道:“皇上放心吧,萧婉仪好劝的很,对臣妾的话也不疑有他。不过心底里倒是记恨上了谢家,更是嫉妒灵贵嫔,常常觉得皇上不够宠她呢。”话到尾,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 元翊听后,毫不在意最后那句,只是皱眉问:“她不记恨赵家和太后,去针对谢家做什么?” “她大概是觉得,是谢侍卫故意讨好公主,才让公主去求太后悔婚的。”皇后怕他生气,又添道:“萧婉仪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见识颇浅,往日最上心的就是后宫里的争宠吃醋了。” “嗯。”这点元翊确实是知道的,想起萧韵,就含了不耐,“她若是好用些,朕何至于如此冷淡她?朕倒是想提拔萧家,只以她的资质,就算是有了高位,三言两语就被人害了也说不准,到时候还要朕顾着萧家替她打算,岂不费事?” “皇上说的是,萧婉仪只是还年轻,不懂得您的苦心。” 皇后的字里行间,透着对萧韵的未婚。不论其他,她对萧韵倒是满意的,若是能扶持一个这样有家世却无谋略的女人上位,可是好用多了,不像那个谢芷涵,看上去年幼单纯,实际上却不是个好惹的。 时间久了,后宫各人的心性,皇后都能摸透几分。 “既然萧婉仪那边无碍,若没其他事,皇后回去吧。” 听到这话,皇后心里一阵难受,但面上不露分毫,颔首应道:“是,臣妾告退了。”说完福了福身,想要转身却似想到了什么般,回头又开口:“对了,皇上既然想要制造萧谢两家的矛盾,可是谢家势大,萧家就算有世子,但悔婚的事情一出,又是颜面大损,如何与谢家抗衡?” “皇后所略之事,朕亦有想到。只是,萧女实在不得用……”元翊说着顿了顿,终是叹息道:“罢了,皇后你既然两次劝朕,也是有理,那便给她晋位,什么位分合适,皇后看着办吧。” 皇后笑道,“是,臣妾遵旨。” 第168章 抱恙 没几日,陈皇后就替萧韵安排了次侍寝,而后由嘉隆帝将她早就拟好的位分传旨,同封做了婕妤。 萧韵得了好处,更是欢喜,往凤天宫跑得也是勤快,全然不顾府里和元靖的提醒,对皇后可谓是无话不谈。 文昭侯府,自然是不希望萧远笙与丹蕙公主取消婚事的。 陈皇后只好接着萧韵晋封的事,召文昭侯夫人进宫,恩威并济,劝得萧夫人点头。元翊又几次与萧远笙细谈,萧家终于退步。 虽说协商在前,但推翻先皇赐婚,于嘉隆帝名声而言,到底是背上了不孝。 他却无可能奈何。 因为此刻他还对抗不了赵家,不得不受制于人,他像是颓废极了,又接连开始流连女色。 未多久,太后便重新给丹蕙公主赐婚,驸马乃兵部尚书之子谢维锦。 知道些内幕的,自然就能理解嘉隆帝先前为何那样做了,受太后所制。 赵家开始频繁接触谢家,无论宫内还是宫外。 谢芷涵常常被太后召去慈宁宫,她也从善如流,侍奉到位,渐渐有取代瑾贵妃之势。 这日她从慈宁宫出来,来永安宫找苏媛,进殿便道:“姐姐,太后病了。” 苏媛惊诧,问她怎么回事。 谢芷涵迷茫,摇头道:“我也不知,突然病了,毫无征兆,请了太医也诊不出是何病因。” “严重吗?” “昨夜里睡下后半夜头疼感的不适,像是不要紧,可我方才与明瑶郡主在那陪她,没说几句话她又嚷头疼,请了太医没寻着病因,疼起来时像是挺严重的,太后都失态了。” 苏媛见她面露疑惑,呢喃道:“从来没听说太后有头疼的毛病,还是毫无病因的?” “是啊。”谢芷涵叹了声,“最后还是祁常在抚琴,太后听了琴声慢慢睡下去的。” “祁常在?”苏媛惊讶,“她怎么会在那里?” 自从先前瑾贵妃安排她在太后寿宴上奏曲后,她便去过几次慈宁宫,太后见她文静又乖巧,当时倒挺喜欢。只是寿宴上出了那样的事情,后来那曲儿也没听成,前阵子不知是谁在太后面前提了句,太后便让人召她过去了。 这事,苏媛竟然不知道! 她想到祁莲,不明白她去接近太后有何目的。长姐已经许久没进宫来了,难道是她想代替长姐留在慈宁宫? “太后喜欢她吗?” 谢芷涵淡淡道:“谈不上喜欢,只是她去请安太后也会让她进去。”她见身边人若有所思,不明白的问:“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问题?” 苏媛屏退左右,小声的说:“祁常在,是我阿姐的人。我怕,太后这次抱恙,是与她有关。涵儿,你常在慈宁宫走动,若是方便,暗中帮帮她。” 谢芷涵已不能用震惊所形容了,“林侧妃她还往宫里送人,她到底想做什么?”其实林婳想做的她也知道,只是太不能理解,“若是谋害太后,可谁都救不了她,哪怕是瑞王!” “我不知道,这阵子我唯恐皇上疑心到我,对这些事并没有太关注,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肯定会阻止的。”苏媛握住她的手,“你帮我留意太后的凤体,看到底是不是我以为的这样。” “那你要去找祁常在吗?” 苏媛摇头,“不去,这时候我不能和她往来。”这点理智,苏媛还是有的。若是祁莲真的做了那种事,到时候事发,只会牵扯到自己。 “好,我这几日每天都去慈宁宫,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谢芷涵颔首,说完又叹道:“方才瑾贵妃去求见太后,被拒绝了。” 自从那次事情后,赵环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她已许久不曾出那座钟粹宫,也很长时间没去侍奉太后。倒是嘉隆帝,对她念着旧情,还隔三差五去看她,不过也很少留夜。 陈皇后并没有为难赵环,她像依旧是从前那位高高在上的瑾贵妃。可是,得了太后的冷落,哪怕赵环委屈气愤不甘,终于还是去向太后低头了。 这次求见,便是告罪吧? 苏媛心中琢磨着,回应道:“太后没见?” “嗯,也是她来得不巧,太后刚犯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情也极差,只让人打发了,连明瑶郡主求情都没用。” “明瑶郡主,如今还在宫里。”苏媛低道,她其实也明白,就赵太后的手段和权势,哪怕被瑾贵妃搅了赐婚,但她若是再下懿旨将赵琼赐婚给瑞王,谁还能说皇太后的不是? 她如今这样留赵琼在身边,显然是不打算放明瑶郡主回赵家了。 苏媛想到瑞王府里的长姐,那次她在长宁台当着众人清清楚楚的逼瑞王不得娶他人,态度亦是认真的。 她撑着额头,越想越觉得事情理不断,自己每日待在永安宫里,真跟笼中鸟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谢芷涵见她面色不好,关切的问:“姐姐可是在想林侧妃?” “嗯。”苏媛抬头,“你说,我与她这么多年重逢,明明这么近,偏偏又无法触及,我甚至连去看她都做不到。涵儿,你说她会好好的吗?” 这个,谢芷涵还真说不了,谁不知林侧妃胆大无妄,什么都做得出来? 半晌,她轻声道:“瑞王是不可能就她一人的。” “我又何尝不知?”苏媛自言自语道:“涵儿,我怕我阿姐,对瑞王动情了。” 谢芷涵啊了声,惊诧无比。 “若只是想要个宠妃地位,何必非要冒险阻拦瑞王娶明瑶郡主?她不是鲁莽的性子,更不会草率行事,明知那样会得罪太后触怒太后,偏偏还赌上性命那么做,多半是真的容忍不得瑞王另娶。”苏媛将心中的担忧说出,语中透着几分伤感。 谢芷涵听完亦觉得有理,感慨道:“瑞王对她那般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了,林侧妃真的爱上他也有可能。只是,她……”到底不好太直白,觑了眼对面人再道:“她难道真打算与瑞王在一起?瑞王如今能容忍她纵容她,无非是因为太后没有出事。可是将来,他得知真相后,难道还能对她一如既往?” 苏媛听了,静默低头。 第169章 隐情 长姐那般通透的人,自己和涵儿都能想到的,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苏媛想到长姐那样不珍惜身子,又牢牢把握着瑞王,心生焦急。 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想将心底的紧张和焦虑浇灭。 好一会,她才平复心情,同谢芷涵道:“罢了,先不说她了。你哥哥与上丹蕙公主的婚事筹办的怎么样了?” “现在哪有怎么筹办,婚事在明年呢。” 这件喜事来的有多么荒唐没有人比谢家更清楚了,谢芷涵提起时也有些不自在,谢家因为这件婚事没少被人说闲话,多是说谢家以权欺人。 瞧,明明都是皇家做主,悔婚、赐婚,与他们谢家何干?为人臣子,君王旨意,还能抗旨不成?然而,世人不敢乱论皇家,便只能说谢家了。 谢芷涵很心疼兄长,“只是苦了我哥哥。既要替皇上办事,又要假意迎he太后和赵家,还要去应付公主。” “他和公主……”苏媛略显尴尬。 谢芷涵望着她摇头,“我哥哥的心思,媛姐姐不知道吗?”见其闪躲,她笑了再道:“其实姐姐心里明白的,就上次哥哥告知我皇上调查杭州时,他就是想我转告你当心的。” 她说到这,似想到了什么般,感叹道:“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进宫就好了。” 苏媛愣了愣,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媛姐姐,你怎么了?”谢芷涵见她半晌没说话,好奇的问了句,视线疑惑。 苏媛起身走至窗边,“我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们家和文昭侯府。” “因为悔婚的事,皇上正式封了他二品将军,又将他安排进了兵部。太后她们觉得皇上是补偿萧世子的,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宫里这位萧婕妤风光得紧,听说昨日她寻了姐姐的麻烦?” 苏媛知她跟了过来,并没有转身,只望着高空无谓的笑了笑,“只是呈口舌之快罢了,没事。” 谢芷涵就见不得她受委屈,激动道:“你与她同是婕妤,做什么要忍她?说来你还是有封号的,位在她之上,大可以教训她。” “皇上如今有意抬高文昭侯府,我何苦去招惹她?”苏媛终于看向她,自嘲道:“她背后有萧家,难道我还能指望皇上为了我去为难她?萧家能带给皇上的,我可帮不了。” “媛姐姐不必妄自菲薄,皇上喜欢你大家都知道,那萧韵就算封了婕妤又如何,皇上不过是顾着文昭侯府的颜面才宠幸她几分。” “那也是宠幸,涵儿,我没有她那样的背景,何况在皇上心中还是个可疑之人,你觉得我若是真与她相斗,皇上还会偏着我?” 苏媛脸色如常,眉间却像是带了丝化不开的愁绪,摇头道:“不会的,我于他没那么大的用处。他只是失意时,想用我应付别人时,才把我搂到怀里做做样子,一件玩物罢了。说来不怕你知道,我最近陪着他,心里依旧是慌的,我总担心着哪一日他突然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我的目的,却也有些好奇,那时候他会怎么做。” 谢芷涵忙道:“他和太后也并非母子情深。” “我知道。”苏媛声音无澜,“可是,太后终究养育了她多年吧。” 谢芷涵心里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迟疑了下终是道:“媛姐姐或许不知,当年孝贞太后过世的时候,其实是有隐情的。” 这点苏媛倒是真没听过,顿时望向她,“什么意思?” “那时候赵太后不是中宫,恭王的母妃萧淑妃又得宠,孝贞皇后是先皇发妻,,说到底赵太后在先皇面前既不得心也不得敬。但是孝贞太后过世后,却是赵太后抚养了皇上。” 谢芷涵停顿片刻,见其依旧炯炯的盯着自己,继续道:“媛姐姐你想,皇上筹谋这么久要对付赵家,对付太后,当真只是因为赵家专权,太后偏心恭王吗?” 苏媛被她一语点醒,惊诧道:“你是说,当年上孝贞太后的薨逝,与赵太后有关?” 谢芷涵嘘了声,“只是猜测,并无证据,所以还是别道的好。皇上的心思到底如何,我并不了解,倒是姐姐时常伴驾,你自个儿留意留意皇上对太后的态度想想就是。” 苏媛颔首。 谢芷涵话落,走过去喝了口茶,“姐姐,我先回长春宫了,晚些时候还要再去慈宁宫侍疾,也不知道太后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嗯,你去吧。” 苏媛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又叮嘱道:“方才我说的事,麻烦涵儿了。” 谢芷涵了然的颔首,“姐姐放心。” 她走后没多久,苏媛让梅芯又去把朱允请了过来,打听太后的病情。 朱允摇头表示,赵太后并不召他,虽说是太医会诊,但慈宁宫只用那几位太医,医案太医院倒是有,只是只看陈述并不能知道具体,又反问她为何如此询问。 苏媛想了想,只问道:“你可知道,我阿姐最近怎样?” “她挺好的,最近也在静养,我去瑞王府看过她几次。” 苏媛安心,颔首道:“这就好。那她有没有派人进过宫,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太后这事?”朱允闻言,反而表情凝重。 苏媛见他如此,便是不知情的。 朱允却是个极其聪慧的,语气颇恼道:“她又在做什么?她明明答应了最近只养病的,怎么会……”像是颇为急切,转身拎起药箱就要走。 苏媛见了连忙喊住她,转身从槅柜里取出封信,“麻烦你替我交给阿姐。” 这其实还是早前写的,她还没来得及让东银去送。既然朱允要去瑞王府见阿姐,那让他带去最是方便。 朱允伸手接了,苏媛想了想,“你再帮我个忙。” “何事?” “你在太医院当值,当初孝贞太后过世时的医案与资料,能不能替我取来,我想看看。” 朱允倒是没多问,只定睛看了看她,点头,让她静等。 苏媛便安了心,还好,她不是孤立无援。 第170章 放过 朱允的效率很快,两日后就将孝贞陈太后薨逝时的医案资料送到了苏媛手里,上面却没有特别明显的疑点。 只说德昭十六年,陈后与帝上天台祭天,回宫后凤体微恙,胸闷、气喘,召太医进宫,久治而不见效。陈后因此卧病,无心宫事,帝交协理六宫之权于淑妃萧氏,良妃赵氏从旁协助。陈后遇花粉敏感等气味便发作,chan绵两年后,因春宴闻柳絮而病重,德昭十九年薨于凤天宫。 就这样,说是顽疾,只是这病从前却不曾听说孝贞太后有。陈后薨逝后,德昭帝将太子元翊交给良妃赵氏抚育,即如今的赵太后,又过两年,德昭帝立她为中宫。 当初德昭帝最信任的明明不是赵良妃,而是元靖的母妃萧淑妃,可是却将储君交到了赵氏手中,也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苏媛听东银与她道,称当时的良妃和淑妃都有皇子,而萧淑妃所出的皇五子元靖颇得先皇疼爱,良妃为了抚育太子元翊,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元竣送去了太皇太后宫里。 苏媛闻言,心想如此也不怪瑞王和太后不亲,自xiao便不是由她抚育的。何况,为了权势选择元翊而放弃对亲子的抚育之权……想起慈宁宫里的那位,她微微默言。 东银见她神色思量,不明白道:“小主,您突然查起这件事,难道怀疑当初孝贞太后的薨逝其实是为人所害?” 苏媛是见她对宫中的事情了解才将她喊来的,如今没什么有用价值,将案纸往旁边一放,也不瞒她,坦言道:“是有这种感觉,所以找你来问问,你既不知道什么,便下去吧。” 东银却没有立即退下,上前步不解道:“其实都是陈年往事了,就算有隐情,先皇都不在了,昔日的良妃已成了如今的太后,连当年的萧淑妃都已经……”她停顿片刻,提醒道:“小主其实不必花心思查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苏媛莞尔,意味深长道:“还是有意义的。” 东银抬眸看她,也是聪慧,立马反应过来,惊道:“小主的意思是,皇上?” “当初真相怎样,就算所有人不关心,但皇上还能不在意吗?” 东银想了想,迟疑道:“但就算没有这件事,皇上受太后牵制多年,也是不能容忍的。” 这回,苏媛笑而不语了。 如果没有孝贞太后的事,就算嘉隆帝他日收拾了赵家,但面对抚育他多年的太后,不论仁孝,只他君王的身份,为了向天下人做做颜面,也不会太为难太后的,顶多就将她禁锢在慈宁宫颐养天年。 然而,这对苏媛来说是不够的。 她想嘉隆帝也恨赵太后,让她身败名裂,而不只是失势,所以想要了解当年真相。这些,却没必要与东银道。 苏媛把朱允的这份誊写资料递给她,吩咐道:“你去将这些烧了,别让人看见。” 东银知道她和那位朱太医的关系匪浅,闻言立马颔首,然而转身走了几步,还是略有犹豫的转身,上前道:“小主,您先前让我留意着瑞王府。” 一听事关瑞王府,苏媛心下激动,又见她支支吾吾的神色,心情一紧,站起身忙问:“怎么了?” 苏媛人在宫里,对外面的情形根本毫无所知,离太后那场寿宴已过去了那么久,她再也没有过长姐的消息。朱允虽然每每和她说阿姐很好,但她依旧不敢放心,毕竟朱允会告诉自己的,肯定都是长姐先同意的。 他们若不想让自己知道,根本不可能会提,苏媛也不没有办法,是以此刻听东银主动说起,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东银倒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迟疑道:“我见小主对林侧妃那样关心,明知没关系,觉得还是说说比较好。” “你快讲。” “林妃有孕了。”东银语气干脆,神色笃定的望着苏媛,再添道:“瑞王还不知道。” 长姐有孕……她隐瞒瑞王? 她的身体一直都是朱允在调养,那他肯定也知道,苏媛无名的生出恼火,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只字不提! 苏媛想到去年长姐在慈宁宫小产的事情,再捉摸着东银现在的两句话,只当长姐又要有所行动,在殿中来回踱步。 长姐的处境和身份,根本不会替瑞王生孩子的,那会不会又向上次那样去的有价值些?苏媛真怕她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样的话,除了损害她自己身体,并没有其他作用。 再想起寿宴时长姐对瑞王的霸道态度,两人肯定是有情的,那长姐心情肯定很矛盾很纠结。 苏媛皱着眉,好半晌才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帮我继续盯着瑞王府就成。” 东银看了看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颔首。 她出去后,苏媛在内殿里坐了许久,最后才将梅芯唤进来。 梅芯见她神色有异,小声的问:“小主,出什么事了?” 苏媛闭了闭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启唇道:“最近恭王常常来宫里吧?” 梅芯道是。 “我想有事找他。” 自从那次两人在关雎宫里说了那样的话,苏媛这几个月来从未再与他联系过,元靖找她也没给过回应,此刻却不得不主动找他。 因为,终归是他将她们姐妹送来的京城。 说到底,走到现在,苏媛遇了困难,也只能找他帮助。因为只有他,不怕被牵连,不会置之不理,也只有他,苏媛能与他谈条件。 苏媛沉目,她真的不想再看着长姐出事了。 朱允说,只要自己在宫里好好的,别让他们担心就好。可是用长姐换来的太平又有什么用,她更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元靖听说苏媛要见他,还有些激动。这么久,她总算肯理他了。 依旧是关雎宫,苏媛趁着夜色提了灯笼进去,开门见山道:“帮我阿姐离开瑞王府吧,放过她,我听你的。” 元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继而神色微顿,不明白的反问:“你这话是何意?我从未逼过你姐姐。”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她有事,你有吩咐我都可以做。” 元靖见她神色认真,好笑了起来,突然道:“包括去接近谢维锦?” 苏媛垂下眼,应道:“对。” 第171章 假意 原先让苏媛去接近谢维锦,是元靖要求的,当时也是在这里,他被狠狠拒绝了。此刻,她突然跑来答应他,元靖却笑不出来,反而是生出些许惆怅。 他抬手去握她的手,苏媛微微挣了下,见他不放,便没有再动。她依旧期盼的望着他,问:“可以吗?” “明明不愿意,却勉强自己去,不难受吗?” 苏媛面色不动,冷声反问:“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话落闭了闭眼,垂头避过他视线。 “你的意思是,只要本王替你将林婳从瑞王府带出来,你做什么都愿意?”元靖语气认真道。 苏媛没有迟疑,颔首:“是。” 她刚答完,下一瞬就被元靖带进了怀中,男子似铁的胳膊紧紧环着她,俯首就吻上她。 元靖的力道很大,便是苏媛起初挣扎也没有挣开,含着她的双唇用力xi吮,像是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狠狠索取着。 苏媛从最初的震惊到惊讶又到妥协的放弃,任由他亲吻。她很清楚,在长姐这件事上,她只有求他,心底里亦涌出种无奈,淡漠的接受着。 元靖揽着她的身子往旁边挪,将她直接放倒在旁边的石桌上,倾身覆上,带着急切的去伸手解她腰间的裙带,大掌顺着腰际丝滑的肌肤向上抚去,唇也慢慢落在她的脸上、耳边以及脖颈。 他的喘xi响在她耳旁,苏媛清冷着嗓音突然问:“是不是这样了,你就帮我救阿姐?” 一句话,将元靖满腔的热情都浇灭,他停下动作,撑起身看她。苏媛面色潮红,眼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意乱情迷,只淡淡的望着他,甚至连曾经对他的希冀与倾慕都丝毫不见。 元靖轻轻去抚她的脸,见她别了过去,握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她看向自己。四目相视,他见不到她的柔软,哑着声问:“不甘心?” 苏媛没说话。 “还是不愿意?想替他守身如玉?”元靖语气逼问。 这回苏媛终于回话,“王爷说笑了,我如今这样,有何资格愿不愿意?在你眼中,我不就这么点价值吗,进宫侍奉嘉隆帝,再去接近谢维锦,如今你想了,我能怎么办呢……” 她话落,闭了闭眸,再次望着他强调:“你会帮阿姐的,是不是?” 元靖见她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模样,眼中看的一痛,想起曾经在破庙里初见时的她,那望着自己眼中时的信赖,绝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低首,在她耳边低道:“你心里还有我,对吗?” “我对王爷早已没有非分之想,只求王爷助我。” 他根本不愿信苏媛的话,闻言嗤笑的否定道:“胡说!你曾经不是这样的,阿媛,我上次与你说的是真的,我把你送进宫后才明白过来。你可知道,以前我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如今有多后悔?” 他说完,含上了她的耳珠。只是刚用力,就被苏媛推之提醒道:“你别这样,会留下痕迹的!” 元靖的身子为之一振,随后却是疯狂了起来,反而更加用力的吮着她,为了不听她说那些刺耳的声音,再次封上了她的唇,唇舌相交,贪婪的吞咽着她,手里力道也不轻,直接褪去了她的衣裙。 苏媛见他不留力的故意揉她,心中大慌,紧着脑中闪过个想法,突然就伸出双臂环上了他,并开始回应他。 元靖察觉到了,欣喜若狂,松开她惊喜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苏媛大口喘xi着,目光迷离,等她对上那双晶亮的眼眸时,咬着唇又别过视线。在元靖久等将要不耐时,突然哀怨的出声:“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如今不过是想借我去操纵谢维锦罢了,其实用我姐姐我就只能听你的,又何必这样与我逢场作戏?” 他见她不信,面色激动,凑过去道:“我怎是与你逢场作戏?你了解我的,若不是心中所想,我不会对你这样。” 苏媛却凄惨一笑,依旧是毫不相信的语气,“王爷如今是突然觉得我能入眼了?又或者觉得,我突然成了别人的,你心里不舒服,便想要再夺回去?在王爷心中,我是什么呢?” “你不要这样说,你要怎样讲你才相信?”元靖有些暴躁了。 苏媛也是真对他动过情,若是早在进宫之初他与她说这些话,她或许还能相信,并依赖他。然而如今,她却是不敢再信的,那种全部将希望寄托在元靖身上的感觉,并不能安心。 她想起过去,眼泪便淌了出来,不答反问道:“我相不相信,重要吗?你不是存了心不想我好过吗,我是皇上的婕妤,若是被他知道背着他与你在这行这种事,回头还能有命?你方才,不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 元靖闻言,将手从她衣衫内取出,又拉着她站起,亲自替她将不整的衣裳拢上去。他心中虽不舒服,却也不得不道:“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你把他忘了,别在我面前替他。” 苏媛凄凉的望向他,自嘲般笑道:“我是他的人,我如何不提?以他对我的宠爱,你觉得我能忽视得了?” 元靖知道她的意思,方才不过是一时生气,也似带了些报复的意味,冷静下来便将那份不该有的念想抛去脑后。他缓缓替她系好衣带,见她依旧是楚楚可怜的泣容,吻了吻她的眉眼柔声道:“好了,我不是没做什么吗,他不会发现的。阿媛,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就好,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 “王爷这话,难道还觉得我能离开他不成?”苏媛试探道。 “当然!我不会让你永远受这种折磨,陪在他身边的!”元靖语气轻柔,是苏媛从未见过的,抚着她的脸含笑再道:“你只要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 原是苏媛从前最期待的话语,此刻听着心中却不起波澜,只淡淡的问:“你要我找谢维锦做些什么?” 元靖听她的语气,像是还与他负气般,张开双臂抱住她,笑道:“他和丹蕙公主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替我弄明白。阿媛,让你去找他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别恼我。谢维锦的为人,不会随便背叛皇帝,你需要引导他。” “怎么引导?”苏媛表情麻木,“是想我对皇上那样对他吗?” 元靖立马否定,“当然不是,对谢维锦,你要用情。” 苏媛静静听着,心里很清楚,元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利用。让她以情为武器……她突然主动吻上他侧脸,柔着声再问:“王爷说是真的喜欢我,那我阿姐的事情,你真的不帮我吗?” 虽然还是同一件事,但比之先前的交易语气,显然此时更能让元靖上心。他迟疑了下,回道:“你长姐的性子你清楚的,我并不一定能劝动她。若是她不肯离开,难道还要我去瑞王府公然抢人吗?” 苏媛在他怀中动了动,嗔道:“那就请王爷尽力而为吧。” 第172章 算账 苏媛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这样虚情假意的去面对元靖,这个曾经在她最潦倒时将她挽救出来的人,这个曾经她在杭州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年的人。 她已不想去辨清元靖所言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这些都已不重要,她也不在乎。她只盼着长姐能早日脱离了这个漩涡,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是依旧抱着一丝希望。 从关雎宫出来,她在外面站了许久,还是梅芯上前出声唤她提醒,她才起步离去。走了段路,她闭上眼,又回头望了眼那座残破的宫室,不知他还在不在。 她与元靖,终究是不可能有缘分的,他的心里,只有权势。 想了想他的要求,苏媛在心上念叨了遍谢维锦的名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近。再想到谢芷涵,心中的那份愧疚之意更浓,自己当真要去利用谢家吗? 她闭上眼,在心中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刚刚的手段,就不该再有纠结,抛开那些不该存在的想法和情绪,也尽量不去想和谢芷涵相处时她满是信任的眼神,径自回到宫殿。 当晚,她却久久未眠。 次日,苏媛待在宫中,琢磨了会孝贞太后过世的事,又想了想如何去接近谢维锦。其实,元靖若是只要弄清楚谢家和丹蕙公主这门婚事,似乎也并不是只有谢维锦一人可下手。 然而,元靖肯定不只是这样,他不知道那桩婚事的内幕,那显然就是嘉隆帝并非真正信任他。而谢维锦不同,元翊的左膀右臂,元靖让她去找谢维锦,为的肯定不只是眼下丹蕙公主婚事这么简单。 如果他真的帮她把长姐从瑞王府带离,那她真的会照他说的去做。只是,她不会是从前那样对他完全信赖的心思了,权势之类的,苏媛也想要。 若是真的出卖了自己的心,那为何还要一位的替他人做嫁衣? 正临窗捧着茶出神,宫女突然禀道:“瑾贵妃来了。” 苏媛惊诧,不明白赵环怎么会突然来找她,连忙起身出去相迎。 相较过去的排场,此刻的赵环低调多了,身边只带了两位宫女,进殿时看都没看她,喝声就让人都退下。 永安宫里的众人,自然都是去看苏媛的。 苏媛微微颔首,等人都退离,上前再次福身请安,只是还没听她回话,赵环的身影就到了眼前。 “啪!” 赵环狠狠的打了她一个巴掌,力道极大,苏媛的侧脸被打偏,转过头不解道:“贵妃这是做什么,刚过来二话不说就动手?” “好你个苏氏,敢拿我当枪使!你设计本宫,故意让本宫在太后寿宴上得罪太后,帮着林氏那个贱ren对抗我们赵家,你真是有胆量,居然算计到本宫头上来!”赵环气盛,多年掌权,威严犹在,几句话下来气势十足。 她狠狠的瞪着苏媛。 苏媛捂着脸,拿手指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当初那件事本就是有意为之,只是都过了这么久,她现在才秋后算账? “怎么,没话说了?你这样帮着皇后,皇后也不见得就记得你的好,苏氏你可后悔?” 苏媛再怎样也知这事不能承认,估计赵环是捕风捉影没有证据,否则早就拿了自己去太后宫里,哪还可能自个儿跑来与她发脾气。如此想着,她心中微定,缓缓言道:“嫔妾不知娘娘这话是何意,我不过只是个小小婕妤,如何敢设计您?” 对上她依旧盛怒的表情,苏媛继续解释:“寿宴上的事,与嫔妾又有什么关系,瑞王是将林侧妃扶正还是娶明瑶郡主,都和嫔妾无关,我又为何要帮林侧妃对抗赵家?贵妃娘娘如此跑过来,进殿就指责我,我却不知错在何处。” “不知错在何处?呵,那当初你去本宫的钟粹宫说那通话是何意?”赵环冷笑,声声质问,“你不就是在挑唆我和明瑶郡主之间的关系,好让我帮着林侧妃替瑞王拒绝拒婚?那日若非本宫,你当林侧妃能那样安然无恙的离开,而瑞王现在还得此刻逍遥自在?” “贵妃何必恼我,嫔妾说了,嫔妾不过是个婕妤,瑞王府和赵家的事情与我都不相干,嫔妾有什么理由去挑唆离间?贵妃与太后生隙,心中有气,拿我发作又有什么意义呢?”苏媛坦然轩回道。 “对你没有意义,对皇后可有意义的很!” 赵环再也顾不得什么贤惠大度,她都快被赵家放弃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名声?拿出了从前狂妄嚣张的架势,她骂道:“本宫查过了,先前林侧妃病势严重,照理说根本不能下床来宫中赴宴,是皇后,她派了太医去瑞王府救治,又让本宫替她添在寿宴名单上。 皇后不欲我们赵家和瑞王府结亲,所以暗中帮着林侧妃搅了太后的寿宴,你当日去本宫面前说那番话,也是皇后挑拨的,是不是?否则你不可能会知道……” 提及自己痛处,赵环止声,表情气恼尴尬,两眼恨恨的盯着苏媛,逼问道:“说,是不是这样子?” 苏媛倒也不怕往皇后身上泼脏水,左右在人眼中她是皇后提携起来的,何况如果这时候否认,赵环说不定真将全部怒火发作在她身上。 想到如今在宫中的现状,苏媛低头反问:“贵妃既然心里都明白,来为难嫔妾又有什么用?我与瑞王府非亲非故的,帮着他们做什么?” “果然是陈玉!”得了肯定,赵环一拍桌案,大骂道:“我已经让她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想怎样?这后宫哪里不是她说了算,居然设计让我得罪太后,简直可恶!” 苏媛见赵环依旧没想明白,其实她与太后的离心并不是因为别人的挑拨,而是因为赵家实实在在对她的放弃,桃花丸的事情是事实,那她自个儿就不可能再顺从太后。现在约莫是被太后冷落后受挫了,需要找个理由去讨好太后,让太后和赵家原谅她…… 不好!若是如此,瑾贵妃动不了皇后,却有本身处置自己的。苏媛想到这抬头,却发现赵环正盯着她。 第173章 自救 赵环确实需要发泄这数月来受的委屈,当日她在长宁台是风光得意了,然而顶撞太后,不听家中祖父嘱咐,虽然没有影响到她的贵妃身份,但她在宫中实际的处境却极其惨淡。 起初,她是不愿向太后低头的,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身为左相府的嫡长女,尚未及笄便进宫服侍嘉隆帝了,这么多年对太后言听计从,赵环想不到有任何理由家族会放弃她。 但是,权势之中,素来就不是说理的。太后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就是用来稳固赵家在嘉隆帝后宫中地位的棋子,如若她不甘心,那可以是别人。 赵环等到那瞬间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赵家给的,赵家若是要收回,轻而易举。她看似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要敬她几分,但都不过是因为赵家给予。 那天她的言行触怒了太后和祖父,她生气,她不甘,想问家里要个说法,却没想到太后会那样直截了当,根本不屑给她理由,只给她句话,“这个贵妃你做还是不做,自己考虑。” 赵环自然是要做的,哪怕只是个无法生育的贵妃,她依旧想要高高在上。但太后的怒火却不是容易消的,此刻她怒看着苏媛,挑眉冷声道:“永安宫婕妤苏氏,如此挑唆本宫与皇后,扰乱宫闱和睦,委实胆大妄为、居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已意识到的苏媛急声打断:“贵妃娘娘,您难道要助皇后将嫔妾除了吗?” “你这话何意?”赵环皱眉,冷声。 苏媛知她与皇后势同水火,思量间忙道:“嫔妾不过一小小婕妤,受制于人,引得贵妃娘娘与太后生出嫌隙,与明瑶郡主姐妹离心,确实是罪该万死。只是,皇后身边何多人,她偏让嫔妾去娘娘宫中,本就有意借您之手除却嫔妾,您现在这般做,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她见赵环面有松动,徐徐又道:“这宫中何人不知太后与贵妃您感情甚笃,皇后故意指使嫔妾去钟粹宫,娘娘若是当场治我胡言挑唆之罪,嫔妾自然走不出钟粹宫。 娘娘若是听进了嫔妾昔日之言,便如皇后所愿破坏了明瑶郡主和瑞王的婚事,之后更会有今日之雷霆大怒,嫔妾依旧跑不了。因此,皇后当日虽然有针对贵妃您的目的,又何尝不是想趁机除了嫔妾?” “你是皇后亲手提拔起来的,她怎会想除你,休要巧言善变来蒙骗本宫!”赵环怒火尤甚,却没立即冲外唤人将她拿下。 苏媛知道此刻只能自救,说动不了赵环的话谁都帮不了她。闻言便跪下,颇是哀怨的语调回道:“嫔妾出身低微,在京中无所仰仗,皇后选嫔妾为用,自然是觉得嫔妾好掌控,用来分贵妃您的宠。只是皇后见您圣宠依旧,也并未如她所愿针对刁难嫔妾,从而惹得皇上对您厌恶,便觉得嫔妾无所用了。 嫔妾往日与灵贵嫔相近,皇后便觉得嫔妾有二心,已许多次警告训诫。前几回,她去乾元宫面见皇上,每每见嫔妾在旁,已是多加不满。贵妃若是想治嫔妾的罪,嫔妾无话可说,毕竟那日确实是嫔妾去的娘娘宫里,可是您如此,不正是合了皇后的意吗?” 赵环听后,果然陷入沉思,只是没过多久,她便反应了过来,服侍着她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在为你自己开罪!” 苏媛被道破心思,也不再否认,“宫中不易,嫔妾当然想要替自己开罪,既不能反抗皇后,又已得罪贵妃,若自己还不解释,这宫里便真的没嫔妾的立足之地了。不过嫔妾说的都是事实,皇后对我已有打压之心,她如今后权在手,又与德妃联手,娘娘若是真的还想与她一较高下,便该留着嫔妾。” “哦?你的意思是,要背叛皇后而投诚本宫?”赵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苏媛自嘲道:“以娘娘的谨慎,自然是信不过嫔妾的。只是,嫔妾进了宫,只求一个安稳,谁给嫔妾活路,嫔妾自然向着谁。” “你倒是干脆。” 这话可比什么忠于她的誓言可信多了,赵环略犹豫片刻,抬手道:“玉婕妤,起身吧。” “谢娘娘。”苏媛缓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赵环让她上前,仔细道:“你方才说,皇后与德妃联手?” “不错。”苏媛知道要让她留下自己,必得给些有价值的信息,否则她就算不愿让皇后称心,但自己得嘉隆帝宠爱这点,对她来说也是不能容忍的。 思及贺玲,她竟因为对朱允的心思而给长姐用那样的药,她可不信是单纯想助长姐,心中琢磨了番,开口就道:“德妃娘娘的妃位,不就是皇后向皇上要的吗?” 赵环眉色微凝,她知道太后很看重贺家这一势。然而贺家狡猾,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不能逼太紧,却也不敢放到敌对阵营去。 苏媛见她脸色不好,于是再道:“贵妃只需查查,当时皇后派朱太医去瑞王府替林侧妃医治前,朱太医是否曾到过芳华宫就明了了。娘娘先前说,林侧妃本来难以下地,但就是因为服了朱太医从德妃处所得来的偏方猛药,那日才得以出现在长宁台。 德妃表面上与世无争,不向着您或者皇后任何一方,但她这些年在宫里的地位却无人可撼,如今更是抚养了玲珑公主。皇上就算对她寡情,但公主在她宫里,如何也都会念着几分,这些都是皇后帮的她。” 有些事不说不注意,苏媛一提,赵环就越想越觉得了,可不是吗,一个常年连皇上面都见不到的昭仪,突然就成了德妃。若没有人在皇上面前替她说话,皇上能念得她? 赵环看向苏媛,问:“你还知道什么?” “再有就是萧婕妤。” 闻言,赵环惊讶:“萧韵?” “是,据嫔妾所知,萧婕妤对皇后可是忠心无比,而皇后对她也颇多恩宠,甚至几番替她筹谋提拔。皇后笼络人心,但娘娘您昔日身边的贤妃与秦妃却都过去了……”苏媛声音略微迟疑,意思却不言而喻。 第174章 侧问 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孤掌难鸣。 这个道理,赵环很清楚。放眼六宫,皇后与德妃联手,灵贵嫔已另成一势,素嫔近来虽不是皇后之人,却也不是向着她钟粹宫的。至于萧婕妤,又是凤天宫之人,而眼前这个苏媛,虽然得宠,但根基不稳,在前朝没有家族做依仗,不过是后宫浮萍罢了,谁都能拿捏。 昨日她能帮着皇后做事,但今日就可以向她示诚,平时还与谢氏交好,瞧来瞧去就是个没有立场急于求一线生机的小妃嫔罢了。赵环心道,若今日真的办了她是容易,却平白惹得皇上对她怨恨,还帮着皇后大忙,倒是得不偿失。 于是,几番计较,她离开了永安宫。 见她出去,苏媛才坐下去,全身松懈下来。 还好,受了太后顿冷落的瑾贵妃知道用脑思考了,否则自己就算把道理说得再明白,以她从前那种狂妄不顾后果的作风,根本劝不住。 她扶着额头,让梅芯送了杯凉茶进来。 晚上,嘉隆帝就来了。 他已听说白日里瑾贵妃来找她的事情,坐在窗前问她贵妃所来何事。 “不过是妃嫔间的寻常往来而已。”苏媛风轻云淡的说道。 这话,元翊如何能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紧凝视着她的眸子,问道:“贵妃何时与你往来了?她受太后训斥在钟粹宫闭宫数月,突然出来就到了你这儿,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的语气很轻,但声音清晰明亮,明明白白的告诉苏媛,他知道内情,不准瞒他。 苏媛还在想着要如何回答时,就见他的指腹抚上了自己脸颊,她微微偏过头,早前被赵环打的地方依旧疼痛,哪怕特别捂了又上脂粉,还是不能完全遮住。 她抬眼朝元翊看去。 元翊也正盯着她,“这是贵妃打的?” “是嫔妾惹怒了贵妃,贵妃教训嫔妾罢了。”苏媛起身,欠身回话。 元翊的手停顿在空中,像是有些不满她的突然离开,握上她手腕将人又扯了过来圈在怀中,也不再说话了,就那样盯着她的脸许久,突然对外唤人送水进来。 他让苏媛将脸上的脂粉洗掉。 苏媛无法,只得入内室净面,因为本就红肿,何况又刚洗脸,那红色的指印子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元翊见了,面色含怒的道:“贵妃委实放肆!” 苏媛不告状,也不替赵环解释,静静的待在他怀中不说话。 “她是被太后训斥了许久没有行走后宫,不过是借你发威。” 元翊虽然生气,但也没有为她去问罪赵环的意思,苏媛心里也明白自己地位,不会那么不自量力,点头以示回应。 “她为何会来找你?”元翊又问。 苏媛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果然,他是来追究的,启唇回道:“太后寿宴之前,嫔妾去过贵妃娘娘的钟粹宫。” “与她说了什么?” 因为方才洗漱净面,她的钗环卸去,此刻青丝披肩,元翊指绕着她的长发低问,语气却很认真。 “提了几句明瑶郡主。” 苏媛也不傻,这时候若是再说谎隐瞒,无疑是触怒嘉隆帝。他既然能开口相问,就是要她自己开口,遂又道:“臣妾当日不知轻重,做了几句明瑶郡主若嫁给瑞王爷的假设,贵妃娘娘后来在寿宴上坏了太后的赐婚,如今想来便怪罪到嫔妾身上了。” “那你可觉得冤枉?”元翊盯着她。 苏媛点头,然后又立即摇头。 元翊低笑,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朕倒是看不懂了。” “冤也不冤。”苏媛望着他回道:“其实那天太后的赐婚懿旨本就不可能下来的。连林侧妃都特地进宫了,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瑞王接旨?只是触怒太后的本该是林侧妃或者瑞王,本该是贵妃娘娘。” “你那样做,是皇后授意的?”元翊不管这些,径自再问:“皇后让你去的钟粹宫吗?” 苏媛摇头,“不是。”话落想要起身,又被元翊按住。 皇后和嘉隆帝同心,这个谎她当然不能说。 “既不是皇后,朕也未曾和你提过明瑶郡主和瑞王之间的事情,你又为何要去找瑾贵妃说那样的话,去惹怒她?你不是喜欢自作主张的人,让朕猜猜是为了什么,因为林侧妃?”元翊一语中的。 苏媛知道不能否认,想了想妥当道:“嫔妾不认识林侧妃,为何要帮她?嫔妾只是不想让贵妃娘娘得好罢了,那阵子皇上可常常留在那呢。”她说完,身子朝他依偎了过去。 元翊便顺势抚她后背上的长发,抱着她笑了笑,最后接道:“爱妃这话,深得朕心。” 苏媛心里打鼓,跳得厉害,仰头觑了眼嘉隆帝神色莫名的表情,反问道:“皇上不信?” 她见他不说话,红唇主动送了过去,贴上他。 元翊搂紧了些她,苏媛抬起双臂将他环住,引诱他。 他将怀中娇躯压在了炕席上。 云雨之后,元翊将她抱回床上,苏媛依旧懒洋洋的靠着他,趴在那用手指轻轻打转。 元翊握住了她的纤指,意有所指的叹:“倒是聪明,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堵住朕。” 苏媛佯作不懂,眨眼了反问:“皇上说的什么,嫔妾怎么没听明白?” 元翊只是笑,笑声爽朗开怀。 “以后若贵妃再刁难你,自可让宫女来禀报朕。”过了会,他如是道。 苏媛听得却微怔,“皇上日理万机,会有空来搭理嫔妾吗?” “你这话倒显得朕往日亏待了你?” 苏媛立马摇头,“嫔妾就是一问。” “朕让你来,便来。” 苏媛应了声,想了想玩笑似的语气又问:“那若是皇后呢,皇上可愿意替嫔妾做主?” 元翊皱眉,像是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不答反问道:“皇后怎么为难你?” “皇上不说吗?”她贴着他微微动了动。 他揽紧她,重新覆了上去,亲了亲她的唇,笑着道:“今晚是怎么了,与往日不太一样?” 苏媛笑得娇媚,嗔问道:“那皇上喜欢吗?” 他以唇回应。 第175章 冷嘲 嘉隆帝的反应,苏媛都意外,没有想到他都试探到了那地步,居然真的被她含糊过去没有再追问。 她当然知道,他并非是沉迷所谓的女色,他有多精明旁人或许不知,但总被他当做幌子打发朝臣的她清楚的很。 如此,她才觉得意外,没想到他真能如此容忍自己。 起榻的时候,嘉隆帝已经不在了,梅芯说皇上特地吩咐,说不必惊扰她。 苏媛点点头,更衣去了凤天宫请安。 瑾贵妃赵环在,正捧着茶盏在那与皇后说话,见她进来,意味深长的道:“本宫许久不曾来给皇后请安,倒没想到玉婕妤也是如此了,这时辰才过来。” 她边说边看着皇后,与陈玉争锋了这么多年,不过瞬间的僵硬,她就能辨出皇后的恼意,心想着果然似苏媛说得那样。 此如,赵环话锋微转,继续道:“不过玉婕妤昨晚侍奉皇上,难免辛苦,起得晚些,想必皇后也不会计较的,是吧?” 苏媛已福身向她们请安。 皇后自然不可能计较,尤其还是当真众人,温和的笑着抬起带着赤金护甲的手,和气道:“自然不会,玉婕妤服侍皇上,晚些也无妨。坐吧!” “皇后就是大度。”瑾贵妃语气怪调的说。 皇后望向她,终于回应道:“昔日贵妃妹妹服侍皇上,本宫也是如此体谅的。”语气微重,自然是提醒她不要再揪着这事说下去。 然而,赵环哪里是容易妥协的性子,闻言提声回道:“是啊,昔日还多亏了皇后时常的体谅,才叫本宫偷懒度日。只是,皇后体谅本宫已久,可别也忘了本宫的钟粹宫。” “贵妃这话何意?”皇后听她话中有话,直白询问。 赵环却不说话了,在那举着杯盏喝茶,“瞧,皇后又多心了,臣妾不过就是句寻常话,您怎的这般多想法?还是说,臣妾多日没来给皇后请安,皇后表面没有责怪,其实心里介意的很,这才故意曲解臣妾的话吗?” “瑾贵妃!”皇后双目微瞪,厉色尽显。 赵环含笑的望过去,媚态横生,“臣妾在呢,皇后可是有何吩咐?” “谨言慎行!” 赵环却全然不当回事。 苏媛已经坐下,听皇后与瑾贵妃说话,淡然规矩的保持安静,就见谢芷涵不断的与她挤眉弄眼。 她笑了笑,让她别这样。 等到好不容易散了,两人并行离开,谢芷涵笑道:“姐姐来晚了没看见,我也不知道瑾贵妃今日是怎么了,来给皇后请安不说,还去那么早,专说那些挑衅却又让皇后不能发作的话。” “你别瞧着好玩,瑾贵妃的意思,多半是在告诉我们,皇后独掌后宫的日子,快到此为止了。” 谢芷涵不信,“如今的瑾贵妃又不是当初的瑾贵妃了,她还怎么敢这样挑衅皇后?太后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没有原谅她吗?” “她再怎样,还是赵家的人,太后能关起门来教训她,可在别人面前,自然会给她体面,那是赵家的体面。”苏媛话落,好奇了问:“涵儿,你是怎么了,这都没明白?” 谢芷涵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问话,不自在的摇头,“我没事,是我疏忽了。” 苏媛满面关切,“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 她越是若无其事,苏媛就越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望了望左右宫巷,委实不是说话的地儿,正要拉她去永安宫,迎面遇见丹蕙公主,便只能将话咽。 见过了礼,苏媛眼睁睁的看着丹蕙公主谢芷涵带走。 自从公主与谢维锦被赐了婚,她在宫里与谢芷涵的关系更是亲密,经常没事就跑长春宫去,苏媛碰见过几回,只是都插不上话,略坐坐就走了。 这次看见她们俩并行离开,想起答应了元靖的事情,心虚的别过了视线。 “玉婕妤。” 有人唤她,转过身,只见是蒋素鸾。 “素嫔。” 苏媛倒是很久没与她说话了,事实上其实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毕竟蒋素鸾曾经来找过她,还说要一同对付瑾贵妃的。 可过了这么久……苏媛合了合眼,客套且生疏的道:“素嫔找我,是有事?” 这里已经离了凤天宫外的巷路,也不是通向重华宫的路,蒋素鸾出现在这,应该是刚刚跟着她和谢芷涵过来的。 她走上前,直白开口:“玉婕妤忘了当初的丧子之痛了?” 苏媛愣了愣,回道:“怎会,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倒是听说你近日投向了瑾贵妃。” 赵环去永安宫,以及她先前去钟粹宫,这种事在后宫里根本不是秘密,苏媛也不怕皇后等人知道,但没想到率先来质问她的,会是蒋素鸾。 蒋素鸾见她没立即接话,气道:“你竟然向她低头,当初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苏媛回道。 只是这话在蒋素鸾眼中已不可信,她颇是激动的说道:“我原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记得丧子之痛,有朝一日总会扳倒她瑾贵妃,没想到你却这样趋炎附势!你这么做,对得起你那个在钟粹宫没有的孩子吗?” 那次流产,不过是个计策,却没想到她这样当真。 苏媛实在无力解释。 蒋素鸾又道:“怪不得,怪不得方才瑾贵妃明明可以拿你晚至做文章怪罪的,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但她偏偏没有。你若不是投靠了她,她为何要放过你?” “素嫔你误会了,这其中的事情你不明白。” “不明白?”蒋素鸾却后退两步,“你是婕妤,又何须向我一个嫔解释?你就算投靠瑾贵妃也无妨,你我之间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呢?想我本就是痴心妄想,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恨她入骨。”她喃喃说完,转身就走了。 苏媛停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走远,心中念了遍“皇后”。 蒋素鸾如此,只能是听了陈皇后所言,否则就算她有怀疑,也不会这样断定不她言语,必是有人挑唆。 苏媛认定是皇后,是因为蒋素鸾刚刚话中的听说,这后宫里的事情,还能听谁说?皇后,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除去自己了吗? 第176章 默默 苏媛回宫后便喊进了东银,问她是否有留意灵贵嫔的近态,她瞧着适才涵儿的模样,不像是没事,心中略有焦急。 苏媛从来没和谢芷涵挑明过那个易索,但并不代表她真给忘了,而是觉得自己的许多言行,未必就有资格说她,何况她最近又琢磨着去接近谢维锦,事实上她在涵儿面前,是心虚的。 “小主想知道吗?”却没料到,早已对她投诚的东银会用如此意味深足的语气反问。 苏媛凝眸,沉声:“怎么?” “小主让我盯着灵贵嫔,难道不是为了收她为己用?她如今和易守将的关系,还可以再进一进,奴婢觉得还没到时候。” 许是宫廷处久了,东银的心思很多,总觉得妃嫔之间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真交情,毕竟人心隔肚皮,表面上再亲密无间,私下里也未必会好。 谢重华眸色微深,“我没想什么收为己用,也并不希望见到她做出有任何会留人诟病的可能。东银,你说明白些。” “可是,以灵贵嫔在宫中的地位,再看谢尚书和谢侍卫受皇上和太后的器重,您若是能将她握在手中,在这后宫的地位才能更稳。”东银循循善诱,诚意满满的与她说。 “我再与你说一遍,我从想过利用她和易索的事情去威胁她。”谢重华提声,脸色也变得分外严肃,“我只是怕她出事,没有其他。” 东银面上闪过惊讶,接着又是茫然,像是被否定了般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想了又想,同她回道:“其实,小主可能不知,那位易守将许多次徘徊在永安宫外,灵贵嫔几次都是在咱们宫门后撞见的他。” 被她说破,苏媛其实并不如何惊讶,“你继续讲。” “灵贵嫔与他私下相处,并未有逾矩的地方,不过奴婢觉得,易守将的心思反倒是不好琢磨,他明知灵贵嫔身份,却没有拒绝,甚至几次还应了灵贵嫔的相邀,他们私下往来很是频繁。” 东银一口气说道,“本来奴婢觉得,以易守将的地位,虽然无法与谢侍卫和称翼长相提并论,但到底也握着近半禁军,又得皇上器重。小主若是收服了他,不说可以彻底操纵灵贵嫔,在宫里也是能有一大助力。” 她的话充满了you惑,然而苏媛不能答应,“我不能与他有瓜葛。”她太了解谢芷涵的脾气,她受得了从前的欺瞒,却受不得背叛和利用,这也正是她迟迟不敢去找谢维锦的原因。 自己若是利用了易索,在涵儿心中,或许比直接利用威胁她更可恨。想起进宫以来二人的种种,她并不想冒险破坏两人的感情,哪怕很是艰难。 “东银,你能不动声色的,给他们提个醒吗?” 东银不解,“小主若不忍心那么做,那何不大大方方去和灵贵嫔明言,也让他知道你对她的好?” 苏媛缓缓往窗前走去,望着窗外院中的两朵并蒂菊的轻声道:“你知道吗,涵儿将我当做了亲姐姐,她无话不与我说,甚至是那些事关谢家前程的事情,她对我也没有欺瞒的。她和易索的事情,从不肯与我透露半分,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担心我,她怕将来事发连累我,所以不肯和我说。东银,我不想勉强她……” “这倒也不难,不过说实话,这件事,奴婢能知道,宫里那么多耳目,旁人也能知道的。”东银小声提醒。 苏媛点头,“那也没办法,涵儿树大招风,我知道她不容易,不过她身后还有谢家,总不会让她有事。” “那小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苏媛想了想,忽而想起方才的素嫔,问她可知重华宫里的情况。 “素嫔早已失宠,小主怎么突然想起了她?”东银皱眉摇头,“奴婢并未留意,小姐是有什么要查的吗?” “没有,辛苦你了。” 苏媛想了想,还是不较大她了,东银既要帮她看着谢芷涵,又要时刻关注着瑞王府,却也难为了她。 “对了,我和瑾贵妃往来,你可有疑惑想问我的?” 她不喜欢身边人带着怀疑跟在自己身边,那样倒还不如直接明说,否则于她心里不安,于自己又多有顾虑。 出乎意料,连蒋素鸾都怀疑的她,东银摇头,“没什么想问的,这宫里风云变幻,前一刻小主与她势如水火,但下一刻未必就不能以笑待之。奴婢相信昔日您答应奴婢的,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难办成的,奴婢既然跟了小主,便是真的相信小主,不会疑这疑那的。” 这脾气,苏媛很喜欢,她感激的望过去,“那麻烦你了,瑞王府最重要,她有孕了……” 她不能看着长姐再出事。 可是想到长姐腹中的那个孩儿,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长姐应该不会选择生下来,可是自己呢,希望长姐好好的,但是对这个孩子…… 东银颔首退了出去。 午后苏媛在炕上小憩了会,醒来意外的发现嘉隆帝竟然就坐在旁边看折子,她惊了一跳,坐起身欲下去行礼,被他按住了。 元翊笑着望向她,“无妨,不必多礼。” “皇上怎么来了,竟无人唤醒嫔妾。”苏媛面露懊恼。 元翊温柔的望着她,“是朕不让唤醒你的。”他说完,又好奇,“我见你梦中不安,梦魇了?” 苏媛茫然,她倒是不记得,盯着他摇头,“嫔妾不记得了。” 他便笑着抚她长发,“没事,忘了便忘了吧。” 苏媛不敢将目光落在他奏折上,便只能看他的脸,她越来越觉得元翊在她面前与从前不同了。同为枕边人,苏媛当然能察觉些许情愫,只是来自帝王的,她从来不敢当真,静静的陪了会,便问:“皇上待会可在这用膳?” 元翊依旧是宠溺的表情,“你可希望朕留下?” 苏媛突然依偎过去,靠着他揽上其脖子,吐气如兰的说:“皇上将奏折都搬过来了,难道还要走吗?嫔妾自然希望皇上留下。” 元翊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好言道:“那朕便留下。” 第177章 倾诉 接连数日,元翊又都宿在了苏媛宫里,像是恢复成了最初刚宠幸她的时候。钟粹宫里瑾贵妃倒是没什么动静,但凤天宫内却耐不住了。 陈皇后私下里与亲信感慨,“春庭,你说,皇上怎么就会那么宠爱苏氏?” 春庭见主子神情失落,容色黯然,安慰道:“娘娘,皇上对玉婕妤好,还不是因为她是您荐上的人吗?若不是看在娘娘的面上,皇上怎会理会她?” “皇上哪里是因为本宫的颜面?他待本宫都未必有那么用心,他是自己真心喜欢,否则怎会夜夜留宿在永安宫?”皇后斜斜靠着,抚额叹息道:“若最初本宫是觉得苏氏样貌同林侧妃相近才提携她,皇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现在就已经和这些无关了。” 她抬头,拿起茶盏抿了口,却没有立即将茶盏放下,只是半拖着轻道:“这茶品着确实苦了些。” “娘娘可是需要添勺蜜?” 皇后咧嘴苦笑,“你这说法,倒是让我想起了林侧妃。” “是,这侧妃娘娘奴婢是真心想不明白,瑞王爷那样待她,还有什么好折腾的。以她的出身,难道还真想做瑞王正妃不成?” “有何不可的?”皇后却不甚在意,语气寡淡的道:“若没有赵家和太后,以瑞王的性情,林氏未必就做不了正妃。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的对,瑞王爷那样待她,这天下能有几个男人如此宠爱一个女人,她未免太不知足了。” “不过是以色侍人。”春庭语气轻蔑。 皇后沉吟片刻,忽而言道:“你去把蜜罐取来,本宫也应该添上些。” “娘娘?” 皇后摆手,“去吧。” 她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暗中辅助皇上做的那么多事,可如今六宫尽在她手中,皇上权势也日渐壮大,陈家终不在处处受制,本来什么都好了,但竟觉得还不如从前好。 以往,嘉隆帝常来这凤天宫,与她有商有量。现在,除了必要的那几日内,他竟不会再想着她了,而自己去那乾元宫,两人之间除了这些后宫琐事禀要,居然毫无从前温馨的场面。 她开始追忆从前,眨着眼问:“对了,贵妃近来如何?” “贵妃接连许多日都在太后宫门前大礼请安,跪那么久,将太后娘娘的心都跪软了,听说前日便得了太后召见,今日又在那儿。”春庭面色小心的说。 皇后冷笑,“终究都是赵家人,犯了再大的错,太后都能原谅。” “可不是嘛,贵妃在这宫中十多年了,赵家在她身上也花了许多心思,总不是说舍就舍的。长宁台寿宴时虽然未赐婚,但总是有机会的,太后将明瑶郡主留在身边,早晚还是要送入瑞王府的。” 皇后淡淡应着,又问:“皇上最近可去看过贵妃没有?” “去是去了,但都没有留在那过夜。”春庭接了话 ,又小声道:“倒是贵妃的性情和从前不太一样,奴婢瞧着她和玉婕妤之间有些不简单。” “哦?”陈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当然也有所察觉,颔首道:“上次的事,本宫还没有追究苏氏呢。” 春庭当然知晓是何事,“那次寿宴情形,不正是娘娘所盼的吗?” “本宫没有让苏氏去,但她却去了,你说她为了什么?挑唆贵妃和太后的干系,贵妃受了太后那通批判和指责,最后居然没有发作,还由得她在皇上面前承宠。”皇后越说越皱眉,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贵妃那次去永安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娘娘,那次贵妃就打了玉婕妤。” “这些本宫都知道,本宫要你去查那些没听说的。”皇后厉色吩咐完,就听外面有人禀话,道素嫔来给她请安 。 蒋素鸾进殿请了安,分外体贴的站在那里,笑着道:“下个月便中秋了,娘娘贵人事忙,往日嫔妾请安后也不敢过多打搅,突然过来,不知可有扰了娘娘清静?” “素嫔这话就见外了,坐。” 皇后对宫里这些无论是否得宠的妃嫔都宽厚有加,让她落座后回道:“你本该出来常常走动才是,这么年轻总待在重华宫里做什么?瞧灵贵嫔玉婕妤她们就爱走动得很。” 听见玉婕妤,蒋素鸾合眼低声道:“嫔妾身份低微,哪里敢那般到处招摇?” “素嫔这话是怎么了?” 皇后知晓些她的事情,前不久又点拨了几句,闻言就问:“本宫记得你去年刚出事后那阵子,同玉婕妤交往密切,怎么渐渐又没了往来?我瞧她倒是个和气性子,平时与灵贵嫔便不用说,先时和那位秦良媛也极为友好,据闻和祁常在都有所往来,怎么和你倒突然生分了?” “玉婕妤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嫔妾怎敢随便攀交。”蒋素鸾这话,便带了生气的意味。 皇后连忙询问是发生了什么。 蒋素鸾看了看春庭及宫人,等皇后将人屏退后,倒是也没有支吾,与她直白的说:“原是同病相怜,以为她能懂我的丧子之痛,便和她常来常往也亲近了阵子。只是,没想到她如今竟真投靠了瑾贵妃,我虽奈何不得钟粹宫那位怎样,但在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后,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谄媚奉承的行为来的。” 皇后不妨她这样直接,语气惊诧,“素嫔这些话,虽是真性情,但在本宫这儿说说便罢了,可不准去外面讲。毕竟,玉婕妤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呐,便是本宫见了她,也要多容忍几分……” “娘娘是皇后,她再得宠不过是个妃嫔,为何会这样?”蒋素鸾震惊无比,“您难道还要容忍她?这苏氏未免也太放肆了!” 皇后牵强的笑了笑,“没什么,她得皇上欢心,替我们侍奉皇上,皇上高兴,她便是有功之人。本宫身为皇后,本该如此。” 三言两语,却将蒋素鸾对苏媛的不服恼恨之情都勾了出来,颇是气愤的说起苏媛的不是来,讲着讲着便带到了从前的事。 第178章 刻意 只是,从前苏媛利用秦良媛的事情,对皇后来说本就不是秘密,便也没觉得多大稀奇,倒是对苏媛和谢芷涵的情分有些意外。 她沉着声询问:“素嫔的意思是,那阵子其实灵贵嫔和玉婕妤并不是真的生出嫌隙,而是故意做给秦妃和秦良媛看的?” 蒋素鸾颔首,“当时嫔妾也是差点被骗到了,只是偶然间看见两宫里的宫女私下见面传话,嫔妾才知原来所谓的姐妹反目只是用来迷惑秦氏的计谋。灵贵嫔连那样的事都能配合玉婕妤,可见感情之深。 嫔妾就想,玉婕妤能得灵贵嫔那般相待,那她必也是以心待人,从而觉得苏氏亦是真性情之人。既如此,那再怎样,丧子之痛也是忍不了的,对她亲近许多,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可以忘却旧仇。” 皇后表面上总劝着底下妃嫔勿要记恨埋怨,但到底不是真的想要盼着六宫和睦。对她来说,这宫里的妃子争宠得越厉害,那便谁都不会得到嘉隆帝真心,而她的形象也就更宽厚和善,她皇后的重要亦能显现。 望着蒋素鸾,她象征性的规劝了几句,便含蓄的言道:“你埋怨贵妃,我是明白的,去年那事也给你做了主,但怎样你都没有了从前的恩宠,这点想要忘却,确实是难。说起来,你和玉婕妤都是同样的遭遇,她却得尽了皇上的疼爱呵护,倒是你……” 说着说着,皇后就拉上了她的手,叹息道:“本宫瞧着,真是心疼你。” “嫔妾谢娘娘疼爱,只是嫔妾人微言轻,不能帮娘娘什么。嫔妾见太后又重新接见贵妃,而贵妃又拉拢了玉婕妤,皇上的恩宠,几乎都在她二人身上,若是贵妃趁此对娘娘发难,嫔妾真是担忧不已。” 对蒋素鸾来说,不让瑾贵妃舒畅,她就是快乐的。本来这皇后和贵妃的党派,她亦是模棱两可不分的,就算去年发生了流产的事情,顾着家族的叮嘱,想着蒋家,她也不敢太表现对瑾贵妃的不满,但现在却真正有了倾向凤天宫的意思。 “素嫔不必替本宫考虑这些,再怎样本宫是皇后,她们只是妃嫔。” “是,是嫔妾多虑了,皇上对娘娘素来敬重。” 殊不知,这话却碍了皇后的耳,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别人说嘉隆帝如何如何宠爱旁人,而对自己就只有敬重。敬重敬重,只有敬而没有爱,对于女人来说是很可悲的事情。 因着心里不舒服,皇后便没有再与她拐弯抹角的意思,随口道:“瑾贵妃就算收拢了玉婕妤也不要紧,本宫怕就怕灵贵嫔,她和苏氏交情好,若是也倒向了钟粹宫,那这后宫便真要成赵氏的了。” 蒋素鸾神色一动,“娘娘,太后都将丹蕙公主赐婚给了谢侍卫,那谢家不早晚是要向着左相府吗?如此,灵贵嫔和瑾贵妃还是要联手的。” “是啊,因为这事,本宫才愁呢。”皇后说着抚额叹息了声。 蒋素鸾面色凝重的从凤天宫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倒是中途遇上了丹蕙公主,见过安后眼看着对方就要走过,她突然出声喊住。 丹蕙公主诧异的转身,“素嫔,你有何事?” 蒋素鸾含笑的上前:“我是祝贺公主喜得良婿,谢尚书家的公子正是灵贵嫔兄长,听说能文能武,颇得皇上器重,真是恭喜公主了。” 赐婚的事其实已经有阵子了,但好听话不怕多,丹蕙公主闻言,娇羞着笑道:“多谢素嫔。”她平时与蒋素鸾没什么往来,先前她倒是还真没机会与自己道贺,但毕竟也无交情,寒暄两声后,她便准备离开。 蒋素鸾忽而又问:“公主可是要去长春宫?” 丹蕙公主点头,“正是,我早让宫女过去传话了,这会子便过去。” “可巧,我也有事要去见灵贵嫔,不知公主可愿意同行?” 丹蕙公主自然没有应不好的,除了林婳,她对谁都很宽容和善,与人往来也并不拘泥身份,闻言就结伴同行。只是,常常和谢芷涵走动,倒是真没如何听她提起过蒋素鸾,便奇怪道:“从前倒是并不怎么见素嫔和灵贵嫔往来。” 蒋素鸾也不是慌乱之人,闻言就道:“我平时总在重华宫里,并没怎么和各宫走动,倒是皇后娘娘总说我该到处走走,方才看见了玉婕妤,听她提到灵贵嫔,便想着过去看看。” “你和玉婕妤也很相熟吗?” “去年有阵子挺好的,那时候我与她先后不幸流产,静养时难免许多共鸣,便也走得近些了。” 丹蕙公主见她低头,亦收起了容上笑意,“是我不好,提起这个害你心情不好,我不知道原来你也经历了……”停顿下来,抓着她的手腕再道:“都已经过去了。” “公主说的是,时过境迁。” 丹蕙公主怕再惹她伤心,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不了解不相熟,怕说错话。 蒋素鸾见她沉默,倒是主动道:“对了,我听闻灵贵嫔最近总在慈宁宫侍疾,不知这时候过去,会不会在长春宫。” “你怎给忘了,我方说过我让人去传过话,她当然在。”丹蕙公主让她不用多想,“何况,母后习惯了贵妃表姐的服侍,换旁人也不习惯的。这几日身边有人,灵贵嫔便多了许多闲时。” “原来是这样。”蒋素鸾点头,玩笑般说道:“这倒是瑾贵妃将灵贵嫔的差事给分去了。” “这有什么的,若不是前阵子贵妃姐姐惹得母后恼怒,本来也就是她的事情。”丹蕙公主语气随意,含笑了又催道:“瞧,前面就是长春宫了。” 蒋素鸾只得收起话题,快步跟上。 谢芷涵看见她们同时进来很是惊讶,“公主怎么和素嫔一起过来了?” 丹蕙公主先说了路上相遇的事情,而后蒋素鸾才客气着说:“想着很久没和贵嫔你说话了,又听玉婕妤谈起你,正巧公主过来,我便一块儿来打搅了,灵贵嫔可不要见怪。” 谢芷涵摇首,“没有的事,素嫔多虑了。”说完请她坐下,又唤宫女上茶。 第179章 道破 谢芷涵对蒋素鸾印象尚可,又听她说起苏媛,随口道:“我记得有阵子你同媛姐姐感情极好的,怎么今年倒不见你去永安宫了?我们都爱热闹,素嫔有空自可出来常走动。” 蒋素鸾笑容淡淡,“灵贵嫔说的是,是该常出来走动,否则都生分了。” 她们俩没说几句话,丹蕙公主便抓着谢芷涵问:“你哥哥最近去哪了,怎么我到乾元宫,总见不着他?” 谢芷涵神色微滞,蒋素鸾闻言便轻笑着打趣:“原来公主上灵贵嫔这儿来,是打听未来驸马爷的事情,倒是我愚钝了没反应过来,跑过来凑了热闹。” 丹蕙公主为人坦荡,也不扭捏,迎过去回道:“素嫔你就别揶揄我了。” 蒋素鸾掩唇轻笑。 谢芷涵回道:“哥哥不在乾元宫吗?太后抱恙,我这几日并未与府里联系,倒是真不晓得哥哥近来在忙什么,多半是当差去了吧。”她说着想了想,反问道:“公主怎么不去问皇上?” 丹蕙公主这才露出几分娇羞怯意,低头道:“我总不能老去打搅他当差,否则我皇帝哥哥可是要教训我的。” “皇上向来疼爱公主,怎忍心责怪公主?”谢芷涵好笑。 丹蕙公主言语略激动,“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皇帝哥哥脾性,他虽然疼爱我,却不是事事都肯依着我的。像公事那些,他不喜欢我们过问的,觉得反倒是影响了他们。” 谢芷涵被逗笑,蒋素鸾声色不动的说道:“我们确实不够了解皇上,不过玉婕妤应当知道的,她常常陪在皇上身边,难道没有和灵贵嫔提过吗?” “我本也极少去乾元宫,这有什么好提醒的?”谢芷涵不甚在意的道。 “玉婕妤似乎的确很得我皇帝哥哥的疼爱,除了从前的俪昭容,我还真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好的。”丹蕙公主语气随意,说完便起身,“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打搅了。” 谢芷涵惊讶,“公主这就走了?” 丹蕙公主点头,应道;“嗯,我去慈宁宫看望下母后,也不知怎么,太医院的人竟然查不出她的病因,拖了这么些日子,每日汤汤药药的,依旧没起色。” “公主不必担心,太后会好的。”蒋素鸾温声与她言语。 丹蕙公主摆手,让二人止步,这才出了长春宫。 看着她出去,蒋素鸾与谢芷涵道:“瞧公主的模样,是极喜欢谢侍卫的,将来贵嫔的哥哥尚了公主,想必你在宫里更要得皇上和太后疼爱了。” 从她刚刚说话起,谢芷涵就不怎么喜欢她的语气,总觉得说的话都是别有用心,闻言客气又生疏的回道:“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蒋素鸾颔首,语气生硬,“确实如此,宫里的事旦夕祸福谁都难以预料,我们进了宫,命运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在这深宫里会发生什么。” 谢芷涵见她语气低落,不解的问:“素嫔为何有此感慨,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只是想起去年的事,心里难受罢了。”蒋素鸾抬眸睃了眼谢芷涵,颇是动容的道:“若是去年我们几个没出事,这宫里如今都有好些个皇子公主了,咱们身边也会热闹些。” 提起这事,谢芷涵眼神倏黯。 蒋素鸾继续道:“想灵贵嫔你的那个孩儿,皇上与皇后多重视啊,特地带你出宫祈福,这可不是寻常妃嫔都有的殊荣,结果没想到路上会出那样的事。” 谢芷涵翕了翕唇,声若蚊呐,“都过去了。” “过去了,但我却不甘。”蒋素鸾提声,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若是天命也就罢了,可惜是人为,如何能罢休?去年,宫里的贤妃、秦妃皆是她瑾贵妃的人,无论出自谁手,总是那人受命,贵嫔你不怨吗?” 怨? 谢芷涵当然怨过,可惜自己那个孩子,真正丧在嘉隆帝之手,这要如何? 蒋素鸾见她不答话,继续道:“你我的孩子其实掉得虽说是意外,表面上和瑾贵妃没多大干系,但真相如何,相信灵贵嫔和我一样,心中自然有数。可玉婕妤那次,确确实实在钟粹宫出的事,试想这宫里有谁敢算计到瑾贵妃头上去?她却连这样的仇恨都能忘记。” 谢芷涵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身子后靠避远了些,轻说道:“你与媛姐姐生了矛盾。”嗓音虽轻,语气却很笃定。 蒋素鸾也不瞒她,坦言道:“确实,我曾已经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彼此慰藉,还真有些交情。可惜,我没想到,她如今居然投靠了赵氏……” “投靠?”谢芷涵疑问,“你觉得,媛姐姐不分是非,谄媚仇人?” 蒋素鸾虽然没接话,但表情很明显。 谢芷涵见状微微笑了,“媛姐姐在宫里本就很难,她和我们不一样。素嫔,你身后有蒋家,蒋家在,贵妃不会对付你,皇上也不会彻底冷落你,就像你现在这样,虽无恩宠,却也安逸。你可知道,若是媛姐姐她没有宠爱,这宫里无论哪宫妃嫔,真想算计她,轻而易举?” 她不愿苏媛被人如此误会,想了想继续道:“你难道忘了先前太后寿宴上的事吗?” “寿宴?”蒋素鸾回想,喃喃不解:“寿宴上的事和玉婕妤有什么关系?瑾贵妃自己忤逆太后,帮着林侧妃让明瑶郡主下不了台,从头至尾都没见玉婕妤如何了……”她说着话语一顿,睁眼惊讶道:“难道,瑾贵妃和太后反目,是她?” 谢芷涵点点头,起身走了几步,背着她道:“否则,你觉得贵妃遭太后拒见,为何要去找媛姐姐的麻烦?素嫔,你只当你自个儿恩怨分明,却没有想过旁人的难处。”话落转身,眼神微厉,“想必你今日过来找我,也是想离间我和媛姐姐关系,对吗?” 蒋素鸾的心思被一语道破,分外尴尬,“我、我不是。”虽然否认,语气却心虚极了,视线也不敢对上。 “我明白她,所以我不会误会她。你来找我,找错了,我再如何,也不会帮你去算计媛姐姐的。”谢芷涵定睛瞪目,同她直白挑明。 第180章 心声 蒋素鸾没有想到,谢芷涵年纪小,心思却如此透彻。她来长春宫挑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道破了来意,最后反倒是受了顿轻斥,讪讪的离开。 她从谢芷涵处离开,回去的路上也在思忖,想方才灵贵嫔的话,想先前的寿宴,再去细想玉婕妤和瑾贵妃的关系,想着想着便生出后悔,并没有再去皇后宫里。 而谢芷涵等送走了她,便起身往永安宫去。她是不想将这事隐瞒苏媛的,如实说了蒋素鸾的意思,犹豫道:“媛姐姐,素嫔突然来寻我说这些,是不是说……”语气微顿,小声的说:“是不是受了皇后的意?” 苏媛先前遇见蒋素鸾被她责怪,便知是有人在其中误诱了她,而这人多半就是皇后。只是,以自己和蒋素鸾的关系,要将和赵环间的具体告诉她,也没到这个地步,便也未曾细说,却没想到蒋素鸾会去找涵儿。 她沉声回道:“应该是。”而后好奇道:“你将我去找过瑾贵妃的事情,说与她听了?” 谢芷涵见状,以为是说错了话,“我只是含蓄的提了几句,我听她说先前刚见了姐姐,又是和公主过来的,还以为你和她、”容上浮现懊恼,“媛姐姐,是我不好,我多言了。” “没事,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打紧。”苏媛对蒋素鸾倒不是特别在意,只是惊讶的又问:“你刚说,她是和公主一同去的长春宫?” 谢芷涵点头,“正是。” “她怎么会和公主一起?”苏媛想到丹蕙公主,望着眼前人又问:“公主找你问你哥哥的事情吗?” 其实她这几日常去乾元宫走动,也有特别留意过,没有看见谢维锦。苏媛一边挣扎着到底要如何去接近谢维锦,一边又怕元靖那边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有所不满又会催促自己。 谢芷涵颔首,“她打听哥哥最近去向了。” 苏媛若似随意的道:“我在皇上跟前,也许久没看见你哥哥了。” 谢芷涵对她并无戒心,如实答道:“其实哥哥去了哪我也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事他都会与我讲的,尤其是太后将丹蕙公主与他赐婚之后,行踪就更神秘了。” 苏媛点点头。 “媛姐姐,你多留意着皇后吧,她能说动素嫔来我这挑唆,怕是真的想除了你。”谢芷涵好意提醒,替她担忧道:“我瞧着,皇后反倒是比瑾贵妃更难对付。她做事都不经自己手的,明明见姐姐不惯,却偏利用旁人下手。” “这才是聪明人儿。”苏媛语气复杂的叹了声,与她对视的目光稍稍偏移,“涵儿,多谢你这般为我着想。” 这句感激是真心的,随着伸出手抚上她手背,她心里愈发无地自容起来。 谢芷涵本是决定走了,听到这话,面容有所缓动,突然又坐定了回去,惭愧道:“姐姐,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苏媛这才转首,目光迷惑的看着她。 谢芷涵低声喃喃:“姐姐可还记得,那位易守将?” 苏媛眼皮微跳,自然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其实,我和他一直有联系。”谢芷涵语气很轻,说的时候也不敢看她,“他以前在杭州遇见过姐姐吧?先前我们进宫前,他便追寻姐姐想打听你情况,可惜等知道的时候,你都是皇上的妃嫔了。” 苏媛没想到她会以这个为切入点,语气干脆的道:“我和他,不过两面之缘,并没有什么交情。” “姐姐别误会,我自然是知道的,姐姐心思都在家仇上,又怎会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但是,我却是利用了他对姐姐的心思才接近的他。你或许不知道,他好多次徘徊在你的永安宫门外,我有几次来时,走偏路过来,都撞见过他……”谢芷涵说到这,终是抬眸了,却是阻止对方开口,“姐姐,你听我先说完。” 苏媛只得点头,“好,你说。” “姐姐,我怕今日不说,以后就没勇气再和你坦白了。你总将我当妹妹,我却瞒着你这样的事情,我每次看见姐姐,都觉得无颜以对。” 这话,苏媛也有此感,低声道:“没什么的,你不必介意。” “说来不怕姐姐笑话,我喜欢他。” 谢芷涵坦白言语,说完定定的看着苏媛,见苏媛没有激动没有反感,依旧平静的注视着自己,便继续道:“我明知他与我见面,都是想知道姐姐的事情,但我还是忍不住和他见面。” 苏媛嗓子干干的,端起茶盏抿了口,问:“你们这样子多久了?” “有大半年了。” 苏媛脑袋轰得差点炸开,她们俩才进宫多久? “姐姐,你怪我吗?” 她见谢芷涵紧张,苦笑了道:“我有何资格怪你,再说,我怪你什么?” 四目相视,谢芷涵答道:“怪我用你的事换取和他见面的机会,怪我瞒着姐姐。” 苏媛摇头,她心中尚有那么多不能言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谢芷涵? “涵儿,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姐姐还是怪我?”闻言,谢芷涵仰头,眼眸失落。 “真没有。”苏媛牵过她的手,再问:“既然先前觉得难以启齿,为何今日突然愿意和我说了?” “前儿,我和他见面时,被人发现了。”谢芷涵咬了咬唇,低下头,“他追上去,没看见人,我这两日提心吊胆的总是不安,就怕哪日皇后突然寻我过去。媛姐姐,我过去总想着,这件事儿不能告诉你,以免你受连累,可是我又在想,你待我亲如姐妹,若是我突然被问罪,你却毫不知情,到时候肯定会埋怨我的。” “你现在能对我说,我心里很高兴。”苏媛紧了紧二人的手,清晰明了的告知她:“你别多想,我从未怪过你,不管你和易守将的相处如何,我也责怪不了你。” 倒是她,明明对易索满腔深情,却没有因为嫉妒而怨恨自己,委实让苏媛觉得难得。 苏媛真的很感激,身边有谢芷涵这样一个人,也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她并不能做到去利用谢维锦了,她实在珍惜如今的姐妹情分。 第181章 理由 谢芷涵和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反倒是苏媛安慰她,见其依旧惶恐不安,最后无奈的说出了实情。 “涵儿,你和易守将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 这便轮到谢芷涵震惊了,“姐姐,你知道?” 苏媛颔首,安抚道:“你别怕,那日出声提醒你们的,是东银。我是怕你越陷越深,倒时候无可自拔,你该如何?你和我不同,你背负着谢家,我知道你身上的压力,也了解你的性情,所以总没有点破。但是谢家如今,我怕你将来后悔。” “媛姐姐,你竟然真的知道?”谢芷涵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我每次都很小心的,你怎么会知道?” 苏媛也不瞒她,“你们的事情,其实很早前,东银就和我说过。”她见对方瞠目结舌的表情,缓缓又说:“先前的王贤妃,她查过你。” 谢芷涵腾地站了起来,“王娅?她查我做什么?” 都已经快忘了宫里曾经还有位贤妃了,再提醒时谢子涵满面迷茫,“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就算曾经我父亲是她父亲的下属,但只在我进宫之初,去给她请过安,后来就再没往来了。媛姐姐,她查我做什么,又为何要查我?” 苏媛见她慌色的攀上了自己胳膊,按住对方让她坐下,“你别着急,现在不是没事情吗?” “那是因为王家倒了,贤妃也不在了,否则还不知道如今怎样了呢。”谢芷涵一阵后怕。 苏媛叹息,“原来你也明白,你说,好在是这样,否则你该怎么办?”她拉对方坐下,想了想继续道:“贤妃高瞻远瞩,生前在这宫里布了不少势力,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若不是总受瑾贵妃压迫,不见得不能在这后宫里做大。我也是东银到了身边,才知道这个事情,只是你不找我,我如何和你主动开口?” “东银?”谢芷涵回忆着,嘀咕道:“那个小宫女。”说着双目睁大,望着眼前人又问:“贤妃将这样的人安排在姐姐身边,姐姐也要小心些才是。” “没事,她如今除了我还能怎样?你最初进宫时锋芒毕掩,贤妃根本没想到你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只顾着谢家抓了你的把柄,却没想到将人托付到你那儿去。” 苏媛话还没说完,谢芷涵便质疑道:“那姐姐,你怎么不想想,贤妃如果要报仇,斗垮赵家和瑾贵妃,干吗不让东银去投靠皇后?在这宫里,皇后与瑾贵妃势同水火,她比你更合适也更有能力对抗瑾贵妃。” 这点,苏媛却也是不明白的,张口无声。 谢芷涵的思绪已被她打乱,“姐姐你这些事,该早告诉我的。其实你我是什么关系,我虽然不和你说,但羞愧之余,也是怕连累到你。” “在这宫里,就不要谈什么连累不连累了。”苏媛也不想听她这种见外的话。 谢芷涵颔首,“姐姐说得对,的确是如此。可是,东银这个宫女,我还是不放心。” “那也没办法了,我已用她,许多事都经她的手,只能继续信任。涵儿,我先前想过,东银对皇后那边无甚心思,应当不会背叛我的。” “姐姐觉得能信,便信吧,毕竟已经如此了。”谢芷涵表情凝重,叹了声后,突然又道:“对了,姐姐刚刚说,是你提醒的我?” “我见你最近不太对劲,是怎么了?” 谢芷涵若有闪躲,避过视线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事情过多,显得有些累罢了。” 苏媛见状,便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而她不肯和自己说的,多半都是和易索有关的,也不愿去触及这个尴尬的话题,遂点头不再询问。 谢芷涵说出易索对她的感情,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也会嫉妒羡慕,但真的出口,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受,等走出永安宫的时候,反而觉得全身轻。 苏媛劝她尽量少和易索再见面,语气本是要强硬的,但想起自己的所做作为,又觉得没立场去劝她,便只提醒她要多小心。 等她走后,便把东银唤了过来。 东银进殿后,主动复命,说提醒过灵贵嫔和易守将了。 苏媛颔首,知她聪慧,涵儿离去后自己喊她,猜到了是问这事,瞧过去的视线渐渐变得审视,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再三琢磨,最后还是选择了明问,“你恨瑾贵妃,为何当时不去求皇后?你是贤妃生前的得力宫女,在宫里这么多年,皇后不可能不知道你,难道就没找过你?” “小主怀疑奴婢?”东银面色严肃。 苏媛摇头,“若是怀疑你,就不会用你了。虽说我在宫里确实没什么人可用,可但凡对你不放心,也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东银这才缓和了些,“小主既然信任奴婢,那奴婢也就直言了。小主这会子突然喊奴婢过来 ,是不是因为灵贵嫔的提醒?” “她是提了几句,想要对付瑾贵妃,皇后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 东银不答反问:“小主知道,当初娘娘为何要把奴婢托付给小主,而不直接去求皇后娘娘吗?” 苏媛摇头,“确实不知。” “皇后此人,心机深沉,又好做表面功夫,通常以柔善示人,实际比瑾贵妃更为可怕。我家娘娘在进宫前有位闺中好友,是沈太傅的长孙女,小主应该听说过。”东银两眼定定的看着苏媛。 苏媛想了想,恍然,“你是说,那位俪昭容?” 嘉隆帝还是太子时,东宫里最为宠幸的那位俪昭容,最后怀着孕因为不堪受瑞王之辱而自尽的女子! 东银见她想起来了,点头道:“我家娘娘闺中时,曾有次受了俪昭容所救。这是救命之恩,我和娘娘再怎样,也不可能去投靠当初害了俪昭容的皇后!” 她语气坚定有力说出的话却着实把苏媛吓了一跳。 “你的意思是,当初俪昭容居然不是意外,是皇后害的吗?”简直是难以置信,嘉隆帝知道是皇后害了他的挚爱吗? 第182章 回信 东银的点头,彻底让苏媛诧异。 “不瞒小主,我家娘娘生前之所以那样听从瑾贵妃的意思,去和皇后作对,也是有俪昭容的缘故。俪昭容救过我家娘娘的性命,可是却在东宫被皇后害死了,这事情无人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 东银说着面露嘲讽,语气犀利,“这宫里人人都道皇后大度雍容,定无法想象她竟然也手染鲜血吧?皇后 就是如此的道貌岸然,所以小主大可不必担心,奴婢无论如何都不会为凤天宫所用。” “我知道,灵贵嫔提出的时候,我就没对你有担心的。喊你进来,确实也只是好奇。”苏媛其实并不需要她如何再表忠诚,她相信眼前人。 东银见状心里欣慰,“不过皇上器重皇后,这件事娘娘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她。其实,娘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替俪昭容复仇,可惜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太难,她没有如愿。” 她话落,突然朝苏媛跪了下去,“小主,奴婢是真心跟随您的。但是奴婢瞧皇后对您的戒心,真的想到了当初的俪昭容。皇后什么都能忍,可以忍受皇上宠幸妃嫔,纵使专宠,也会安排妃嫔侍寝,却不可能容得下谁进了皇上的心。” 进了元翊的心? 这句话让苏媛浑身微震,苦笑道:“你想多了,我觉得皇后也是高估了我。” 东银只是摇头,“小主千万不要觉得没什么,您现在的恩宠,足以让皇后对付你了。您不能只看眼下,无论是瑾贵妃还是皇后,她们任何一方胜了,真正做主这后宫,将来都不可能放过你的。小主,你要替自己多做打算。” “打算?我要如何打算?”苏媛也是头痛,没想到这宫里要应付的事情这么多,这就真成了争风吃醋的妃嫔了。 “小主有皇上,还有灵贵嫔,奴婢一直提醒小主,进了宫便是身不由己,你就算不想利用,可宫廷形势逼着你非要用心机。小主,奴婢是真心盼着您好的,因为奴婢不怕告诉您,我家娘娘生前没有完成的事,希望小主可以帮着完成。” 苏媛反问:“你是说,俪昭容的事情?” 东银点头,“俪昭容是皇上的心结,这件事皇上肯定会做主的,倒时候就是需要小主您帮忙。”她眼神企盼。 苏媛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你别跪着,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她并不是有那个善心去招揽麻烦事,也不会轻易去哄骗别人做承诺,如果答应了,就真的要帮王贤妃做成这个遗愿了。 其实,答应也并不是那么难,毕竟如今皇后容不下她,将来总会对付自己,那时候就算自己不肯和皇后为敌也难了。 苏媛拍着东银的手,“你知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大能耐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能做到,我会帮你,帮你的旧主。” 毕竟,她也受了王家不少好处,如今身边有了东银,许多事情事半功倍,她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东银闻言,喜笑颜开,“小主肯答应就好了!”说完又跪下磕头,“奴婢替娘娘谢过小主。” “你不用谢恩,我也是帮我自己。” 东银虽知道这是实话,但心里还是开心无比。 苏媛也觉得彻底敞开心声后,二人关系较过去更为亲密了,便让她贴身服侍自己。 东银做事尽心,服侍得当,倒是梅芯看着她,私下里有些疑惑,“小主,您怎么突然让她到近身来了?” 苏媛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梅芯支支吾吾了一阵子,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摇摇头回说没有。 苏媛深深看了她两眼,也没有言语。 没过几日,东银却突然拿来了长姐的书信。 苏媛心下是惊喜的,问她:“怎么会有这个,她知道你们?” “奴婢也不晓得,林侧妃如何能精准找到奴婢安排在瑞王府的人。上次替小主送信,并不是当面给的,因为瑞王身边的人实在太警觉了,所以突然听到林侧妃吩咐,让把这封信送来给小主时,奴婢也不明白。” 苏媛想,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至少长姐在瑞王府那么多年,府中大小事务能握在手中也不难。她边拆信边心下激动,不知是不是元靖去联系过长姐,也不知道长姐会怎么说。 林婳的信笺,依旧只有寥寥数语,意思却很明确,她不会离开瑞王府,也让宫里的她尽早摆脱恭王控制,不要再去找元靖。复仇的事,林婳说自有她,她是长姐,有这个责任,末了依旧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苏媛的心情是失落的,在长姐心里,她到底不是可靠的。 长姐不肯离开瑞王府。 这件事,倒是和元靖猜测的差不多。 摆脱元靖控制吗? 苏媛望着窗外的横枝发愣,出神了许久,最后是在东银的唤声下回神的,她将信笺折好收起。 东银见了就在旁边提醒,“小主不烧了吗?” 苏媛见她如此谨慎,点头应道:“我知道,我会烧掉的,这封信留不得,辛苦你了。” 东银浅笑,“小主何必和奴婢这样客气。” 苏媛再问,“她如今身体怎么样?” “林侧妃万事都好,听说前不久瑞王还带她出府游玩了,没什么不对的。” 苏媛颔首,“我知道了,继续留意着吧。” 长姐这封信,倒是替她解了难处,她本来就不想去欺骗谢维锦。只是,恭王元靖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了,她想起对方上次的深情蜜语,闭了闭眸,独自在殿内待了许久。 掌灯时分,她取过云霞环绕的灯罩,将长姐的那封信送到烛下,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还是不能所有事都让长姐承担。 将要就寝之时,谢芷涵却匆匆跑了进来,神态慌张的说:“媛姐姐,祁常在出事了!” 苏媛呆愣,“什么?” “太后宫里的掌事姑姑拿了祁常在,又宣太医过去,怕是凶多吉少,怎么办?”谢芷涵满脸惊骇,“我虽没发现什么,但毕竟是慈宁宫,祁常在如果做了什么,是瞒不过太后身边人的,突然这般动静,肯定是查出来什么了!” 闻言,苏媛两手捏紧。 第183章 冷宫 她与祁常在的交情不算深厚,除了从前芳华宫里同住的情分,约莫也就只剩下她和长姐之间的羁绊了。然而,也仅限于此,苏媛甚至未曾在长姐口中听说过她,只是,想到她几次主动询问可以出力之时,不由替她揪心起来。 她站起身,望着仓惶的谢芷涵,紧张道:“那如今,可知怎么样了?” 谢芷涵摇头,“姐姐知道的,我去慈宁宫不过是尽个表面的孝顺,太后虽然对我关爱有加,但终究不是信任的。那玳瑁姑姑进来禀道说祁常在到了,她便亲自带着瑾贵妃就去了,我只能跪安,还是悄悄打听了才知道,这次侍奉太后的医正都在,而祁常在又是被押解进去的,我这才心道糟糕,便来告知姐姐了,至于其他消息,根本打探不到。” 她见眼前人来回走,又望向外面,伸手抓住她,凝色提醒道:“姐姐,你不能去。” 这点苏媛还是明白的,应道:“我知道,不会冒然过去的,何况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确实是实话,太后难道还能给她颜面?何况,若是祁莲真的做了,这谋害太后的罪名……苏媛目光倏黯,望着烛台上跳曳的灯火,突然对外喊来东银,询道:“皇上在何处?” “回小主,皇上今儿个在皇后处呢。” 苏媛恍然,“是了。” 谢芷涵观她面色,诧异道:“姐姐难道是想去请皇上?一个常在,就算惊动了他,他估摸着也不回去得罪慈宁宫的。太后趁着这么晚传她过去,想必是准备秘密处置了的。” 她说话间,苏媛已朝内室走去,让东银替她重新梳发。 “姐姐还要出去?” 苏媛面色微焦,“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我去找德妃。” “德妃?”谢芷涵不解,“祁常在是芳华宫的人,德妃肯定知晓了此事,你过去能让她出面吗?” “她和祁莲与我长姐之间都有说不清的干系,祁莲被拿,她不可能若无其事。我不能去慈宁宫,但是她可以,她进宫这么多年,侍奉了太后的情分,总比我有用。” 东银听了她的吩咐,虽是不敢耽搁,只是手下动作却慢条斯理的,轻声劝解道:“小主这个时辰去找德妃娘娘,可有好的说法?不是奴婢多话,您上回去钟粹宫挑唆贵妃娘娘的事,太后肯定心知肚明,您若是再三坏她的事,难保太后不针对你。” 苏媛表情微滞,没有接话。 谢芷涵听了倒是感激的望她一眼,“是啊,姐姐,东银说的在理。我跑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并不是想你自乱阵脚的,如今祁常在出事,您该想办法撇清嫌疑才对。若非姐姐事先让我盯着她,我也不愿惊扰你的,德妃的心思咱们谁都说不准,你此刻过去,明日传到太后和瑾贵妃耳中,又该如何解释?” 她倒是也不再顾虑东银,沉声再道:“皇上他,未必会护你。” 苏媛合眼,抬手止了东银的动作,微微叹声。 东银便将方挽起的发又放下来,拿着梳子替她慢慢梳理,“越是临事,越要冷静。奴婢知道,小主是重情义之人,只是在这深宫里,明哲保身才最重要。今日祁常在不管有什么样的下场,那都是她自己的果。” “我晓得了。” 苏媛起身,改望向谢芷涵,“不管怎样,让你特地跑来与我说。涵儿,客气的话我也不讲了,早些回去歇息,明ri你还是要去慈宁宫问安的,太后总不会对你避而不见。” 谢芷涵应好,又轻慰了她几句便离开。 等人走后,苏媛便坐在炕上抚额,此刻她还哪里再有睡意。祁莲此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心里堵得紧,“祁莲做的那档事,也不知她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那太后更要容不得长姐了。 祁莲会出卖长姐吗? 瞧她曾经表现出来的情意,应当是不会,只是到底不敢保证,苏媛心里慌乱,便与东银慢语起来,“你说,祁常在还能从慈宁宫出来吗?” 相较她的不忍,东银显然是看透了这宫里的事,摇头直白道:“奴婢觉得,是没希望的。太后的脾性,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容放过。此番既然大费周章的找人拿了祁常在,便是有所怀疑了,那结果如何都是不言而喻的,如今只是看过程怎样。” 她担心的望向苏媛,忧色重重的再道:“祁常在进宫这许久,并未与人有多少往来,除了德妃,便属小主您和她亲近了。奴婢只盼着,太后没有怀疑到您身上来,若是待会儿慈宁宫突然来人,可就真的完了。” 东银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替她担忧,思考应对之策。 苏媛抿唇,“这事儿,我确实不知情,先前也只是有所怀疑,就是涵儿那儿,也没查出什么来。” “灵贵嫔在慈宁宫,终究是外人,不会晓得多少的。” “不要慌,这件事查不到我身上,我不担心这个。就算是过去,我和祁常在之间也并无过多往来。”苏媛淡然处之。 “小主如果自信是最好,不过也要以防万一。”东银想了想,“皇上在皇后处,如果小主有事,也不知道请不请的出来。” 苏媛琢磨一二,笃定道:“如果太后传我,你去请皇上。左右我在皇后那已是如此状况,没什么好担心得罪不得罪的。” 这点,她倒是想明白了。何况这宫里,自己目前,也只有嘉隆帝的宠爱。 德妃那边,是靠不住的。 东银颔首道知道了。 她们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慈宁宫那边没有动静,等到下半夜苏媛上床,在帐内翻来覆去睡不着,依旧还是静悄悄的。 天亮没多久,就有祁常在得罪太后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出来。不是谋害的消息,苏媛微微缓了口气,如常去凤天宫请安,只见诸妃都跟无事人般,谁都没提祁莲的事情。 苏媛和谢芷涵对视一眼,却在退出时被德妃喊住了,她知道对方寻自己所为何事,便也迎了上去。 第184章 有请 并不想去芳华宫,二人就在御花园里走了走。苏媛望着昔日对自己关怀友爱的贺玲,再次询看都不见言语,主动言道:“娘娘唤住我,可是因为祁常在的事情?” 贺玲看她的眼神倏地变深,露出“果然”的意味来,叹道:“原来你真知情。” 苏媛见她误会,直言道:“娘娘是想问什么?” “问什么?你们真是大胆!”贺玲怒斥,让亭外琉璃又将宫人挥远了些,左右望了望,板脸道:“谋害太后,这是什么样的罪名,你们不知道吗?阿媛,就算你想替林家翻案,想报仇,也不是说害了太后就可以的。不说祁莲此举愚蠢之极,就算真得手了,也不可能洗清你们林氏的冤屈!” 苏媛望着她,从石桌上起身,淡淡回道:“娘娘高看我了,我哪有胆量谋害太后?这事儿我确实不知,倒是娘娘要多加小心,毕竟祁常在是您宫里的人。” “你这话何意?”贺玲双眸微瞪。 苏媛摇首,“没有何意,只是提醒罢了,毕竟您是芳华宫的主位,往日与祁常在往来最亲近的便是你了。而你也是常出入慈宁宫的,太后身边若有人多话,来寻你的不是就不好了。” “本宫问心无愧,在慈宁宫侍奉多年,太后胸有丘壑,自不会冤枉我。” 苏媛却只是抿唇轻笑,清冷道:“那是从前。” 贺玲闻言费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从前娘娘淡泊名利,是宫中众人敬仰的昭仪娘娘,可如今您抚育了小公主,又加封德妃。而更重要的是,你与皇后为伍,你觉得太后对您还能一如往昔?若是还和从前那般,就不会有灵贵嫔和祁常在二人在慈宁宫走动了。” 苏媛话落,明显察觉到贺玲眸色僵硬,听她喃喃低语:“与皇后为伍?” “难道不是吗?”说来苏媛的态度是淡漠的,没有生气、没有激动,很寻常。 贺玲眯着眼,质问:“谁与你说的,朱御医吗?” 苏媛避重就轻,反问她:“娘娘为何不觉得,我是从瑾贵妃处得知的呢?你从前虽然不依附于她,但因为太后的缘故,反倒是向着钟粹宫的,如今却不是了,同皇后日渐走动,还私下替她做事,贵妃焉能不觉?” 贺玲跟着站起身来,故作镇定,“你知道了什么?” “上次,你给我长姐送去的那药,难道不知会有何影响吗?玲姐姐,你明明知道那药不好,连朱大人都说不能用,为何要送去瑞王府?”提起这事,苏媛心里就难受,对眼前人含着失望。 “是你长姐想要,我帮她罢了。”贺玲冠冕堂皇的答完,又问:“你这是在记恨我?” “娘娘想多了。”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平时的语调,苏媛声线清冷,不再纠结这些琐事,“今日不是追究这些往事的时候,娘娘喊我,是觉得祁常在的事情,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吗?” 贺玲仍是满目探究的眼神注视着苏媛,闻言恍然回神,“祁莲与本宫之间并未干系,她做什么本宫毫不知情。当然,玉婕妤你也是。” “娘娘怎么了?本来就是不知情的。” 贺玲沉声,“你怎么不明白?你、我,以及祁常在之间,都有你长姐!祁莲无缘无故会害太后吗?她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太后对你阿姐本就有铲除之意,如今受了这样的亏,可能息事宁人吗?” “娘娘过去确实和林侧妃感情甚密,祁常在当初承宠也是因为她,但是这些与我何干?人前,她待我还不如这宫里的寻常妃嫔,不过还是多谢娘娘提醒。” 苏媛怕的,从来都只是担心嘉隆帝怀疑她和林婳之间,而不是其他人。自己唯一替长姐做过的,便是太后寿宴前去寻了瑾贵妃说那些话,这能表明她对长姐有维护之意,但她当时在赵环明前将这事推卸到皇后身上去了。 皇后和瑾贵妃,是不可能对词的,苏媛一点都不担心。担心的就是,自己与祁常在那微薄的情分,被太后怀疑,当然这也是要在贺玲之后了。 贺玲眸底微慌,“我是为你着想,你既觉得没事,便算本宫多此一举了。” 苏媛沉默。 “对了,阿媛,你刚刚说,瑾贵妃私下和你提起,说本宫与皇后为伍?” “只是略微听到几句。”苏媛风轻云淡的语气。 贺玲提心,喃喃道:“她怎会突然提起这事?”见对方不再接话,迟疑了下又问:“总之,若有人询问你,打听本宫和祁常在的关系,你只说我从前待她冷淡,并无过多交涉。” “好。”苏媛应承。 “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祁莲进了冷宫,多半就出不来了。太后如今虽没动她,你却不要犯傻去冷宫偷偷瞧她,若是被人发现,可没人保得住你。” 这声提醒,特别情真,苏媛不免茫然,又唤起“媛姐姐”,问:“哲哥哥的事情,你是不是怪着长姐?” 贺玲抿唇,没有接话。 “朱御医的事,你恨着了长姐,对吗?”苏媛直白又问。 贺玲两眼射向她,表情严肃,满脸冷意,“这些事,谁与你说的?怪不得我先前觉得你对我多有提防,是他吗?”眨着眼,她怅然问:“他让你防着我?我再怎样,也是没害过你们的啊。” 确实,贺玲对她是不错的,苏媛想到自己曾在赵环面前说她和皇后,又私下里的藏着戒备,再听到刚刚的提醒时,内心是愧疚的。 “没有谁,我只是觉得玲姐姐你和我初进宫时不同了,那时候你是不会在乎位分之事的,也不会插手这些后宫琐事。” 苏媛还欲再说,突然见有宫女走近,是慈宁宫里的人,上前行礼后言道:“德妃娘娘原来在这儿,太后有请。” 贺玲与苏媛四目相对,皆是一惧。 等她随着慈宁宫的人离去,苏媛方慢声的说:“瑾贵妃到底没有忍住对付玲姐姐,约莫是不知她为何改了常态。梅芯,你说,德妃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盼着我和长姐好,还是不好?” 梅芯摇首,“这事,奴婢也思不明白。” 第185章 闲话 贺玲去了慈宁宫,苏媛在御花园坐了坐便回去了。然而没多会,便有宫人议论道林侧妃进宫来了,她的心瞬间又提起,唯恐是太后相召,在宫里踱步了会,到底没忍住先去了长春宫。 “姐姐怎么来了?”谢芷涵好奇道。 苏媛见她在宫里,叹了声:“宫里坐不住,原是想来看看你是在这儿还是在慈宁宫的。” “太后有事,早早遣了我回来。” 苏媛正要接话,却见明瑶郡主来了。她隔着轩窗不解,“她怎么来了,找你吗,涵儿?” “这阵子与她同在慈宁宫侍奉太后,常见常往了,不过私下里她倒还是头一次来找我。”谢芷涵语气微奇,惊讶的起身与她迎出去,见了赵琼客气的请她进来。 赵琼往日瞧着端庄寡言,在谢芷涵这却显得格外来熟,瞥见苏媛,笑道:“原来玉婕妤在这贵嫔娘娘这儿,没有打搅你们吧?” “无事,媛姐姐常来我这,郡主不必客气。”谢芷涵看着她接过查,等对方抿了口才询问:“郡主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只是来瞧瞧贵嫔,我在这宫里也无几个熟人,终日不是在慈宁宫,便是去姐姐的钟粹宫,方才见园中景色正好,倒是逗留了会,想着和长春宫较近,便过来看看。” 赵琼搁下茶盏,眉眼恭色的又随意道:“其实本来是想要回去的,只是听说瑞王和林侧妃进宫了,便不好过去打搅。” 宫里谁都知道明瑶郡主和瑞王府的瓜葛,但是听她自己主动提起来还是不免意外。谢芷涵同苏媛对视了眼,倒不知该如何接话,讪讪的言道:“倒有几个月没见他们进宫来了。” “是啊,还是因为太后此次抱恙才进宫,听说又是报喜。” “报喜?” 谢芷涵闻言惊诧,苏媛倒是心有了然,原以为赵琼会顺着问话说下去,却没想到她竟然朝自己看来,心中“咯噔”了声。 “玉婕妤可知道是什么喜?”赵琼定睛望向她。 苏媛还未来得及反应,谢芷涵便先言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媛姐姐终日在宫里,哪能知道外面的事,更何况是瑞王府? 赵琼依旧盯着苏媛,话则回了谢芷涵,“我就是随便问问,据说玉婕妤对瑞王府的事情很关心的。” “郡主多虑了,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传闻,关心谈不上,只是瑞王府里的事,这宫里谁都会好奇一二。”苏媛坦然以对。 赵琼叹声,语气轻飘飘的,“是吗?”话落也不等对方再接话,改望向谢芷涵,说道:“是林侧妃有了喜,瑞王特地带她进来拜见太后。” 谢芷涵表情微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若是换做旁人,都能说句好事,只是面对赵琼,她模棱两可道:“郡主不愿回去,也好,就在我这宫里吃吃查吧。” “倒不是我不愿意回去,只是怕惹恼了林侧妃。太后身体不好,瑞王又难得进宫,还是报喜,我过去了,不免尴尬。”赵琼语气诚恳,丝毫未有表现出嫉妒不甘,甚至还淡淡笑了。 “郡主真是好度量。” 赵琼温善笑着,“瑞王有后,本就是好事。” 谢芷涵又陪她说了些其他,苏媛则沉默居多,于公于私,她对赵琼都没有好感的,也不觉得有与她多说话的必要。 赵琼来找的是谢芷涵,注意力却似在她身上,不明白的问:“玉婕妤今日何以如此反常,可是怪我妨碍了你和灵贵嫔叙旧?” “没有,郡主何来的这话?”苏媛反问。 “我是听我阿姐说,玉婕妤最是能言善道的,我见你如此沉默,便以为是不喜看见我。”赵琼说的时候还配着失落,还真像是伤心的模样,“方才我进长春宫的时候,还听见你们有说有笑的,倒是我来了,竟安静起来,真是我的不该。” “郡主真的多心了,没有的事,我与灵贵嫔也不过是随便聊聊。”苏媛应付她。 赵琼却不依不饶,“聊什么?” “左不过后宫里的事情。”苏媛说着,心思一动,提声继续道:“其实说来,郡主可能还晓得,是突然听闻祁常在进了冷宫,不免想起昔日在长春宫同住的交情,有些感慨罢了。” “玉婕妤是感慨?”赵琼轻轻接话,叹了声接道:“从前倒是听说过,你和祁常在感情好。” “都住在一个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些交情。”苏媛漫不经心的再道:“郡主总在慈宁宫,可知她是犯了何事?” 谢芷涵看向她,低低唤了声“姐姐”。 赵琼似乎猜到了她会打听,抿笑道:“这是太后身边的事情,我倒不是很清楚。说来,我不过是得了姑母恩德,才可以寄住在宫里,其实对后宫里的事都没有身份立场去过问,这事儿玉婕妤问我,怕是问错人了。怎么,玉婕妤很担心她吗?” “郡主莫要将自己当外人了,谁都知道太后倚重你,对你的疼爱不比公主殿下少的。”苏媛客套的回话。 这话顺耳,赵琼笑笑,“玉婕妤说的,倒是教我不好意思起来了。祁常在是侍奉不当,加之姑母近来身体抱恙,难免严厉了些,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这事说来不过是我姐姐处理的。” “贵妃娘娘?”既然开了头,苏媛只能接下去。 赵琼凝眸,带着探究的意味,“是啊,最近倒是还常听姐姐提起你。” 苏媛像是惊诧万分,“贵妃娘娘提我?”面上带了几丝惶恐,“敢问郡主,不知贵妃说我是为何?” 赵琼见她目色忐忑纠结,无谓的笑笑,“不过是随便聊起,婕妤不必紧张。你知道的,我姐姐是贵妃,这宫里许多事都要挂在心上,你又得皇上宠爱,难免就受她倚重。” 这话太假,苏媛索性不予回应。 谢芷涵也一直在探究着赵琼的来意,可是聊了这么久,她好似真的没什么目的,闲话家常了阵子,除了对媛姐姐的兴趣,像是真的为躲林侧妃而来。 半晌,慈宁宫的宫女寻来,请明瑶郡主回去。 赵琼当着她二人不掩为难,还特地询问林侧妃和瑞王可还在宫中,听到说是,叹了声道:“上次因着我,侧妃与王爷生分闹脾气,我还真不想再过去。” 谢芷涵出言客气了两句,二人送她出门,回来时她就对苏媛问:“姐姐,这个明瑶郡主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坐了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她的目的。” 苏媛语气复杂:“赵家精心培养的,自然不是个简单的。” 第186章 见面 苏媛就这么在长春宫与谢芷涵闲话家常,她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望着窗外,担心长姐此次进宫的目的。 谢芷涵察觉后,抚着她的手宽慰:“媛姐姐,应该只是报喜,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太后又把明瑶郡主传召了过去。”苏媛忧心忡忡。 “难道,太后想趁着林侧妃有孕,往瑞王身边添人?”谢芷涵犹豫后语气极轻的询问,带着些许小心,生怕惹得眼前人烦躁了,话落再添道:“林侧妃应当不会像长宁台那次一样吧,毕竟如今有孕在身。” 这个孕,苏媛才真的是担心,从最初她得知后与长姐写信联系,再到如今,真不知其是如何打算的。 “有瑞王在身边,但愿好些。” 谢芷涵便寻了其他话题与她说,聊了没多会,出去打听消息的汀兰进来回禀,道林侧妃与德妃娘娘从慈宁宫出来了,如今正往芳华宫去。 苏媛凝色,“瑞王呢?” “瑞王爷还在慈宁宫里。” 她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汀兰又进殿道:“侧妃娘娘从德妃娘娘处出来,去了皇后宫里。” 谢芷涵纳闷:“她这是在干吗?” 苏媛亦是不解,让汀兰继续出去注意着。汀兰应了是,迟疑的说:“小主,听说林侧妃只是因为许久没进宫,去各位主子处拜会罢了。” 苏媛并不相信这番说辞,长姐根本不是同人交涉交好的性子,何况以前也不注重这些,没道理在有孕后倒是爱走动了,她蹙着眉轻轻挥手,让她退下。 汀兰出去后,谢芷涵猜道:“是不是太后试探她和祁常在,于是林侧妃各宫都去走走,故意做给太后看的?” 这点还真说不准,苏媛道不知。 “如此,待会她会不会去姐姐那?” 听到涵儿这样讲,苏媛倒是心中一震,语气惆怅道:“你这话在理,她说不准就会去找我的。”闭闭眼,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谢芷涵拉住她,“媛姐姐也不必这样急切吧?” 苏媛莞尔,“你不知,我已许久没见过她了,她难得进宫。而且,先时我与她也是有往来的,若是独独不去我那里,反倒是招疑的,她应该会到永安宫。” 谢芷涵不懂她们姐妹间的感情,微微点头,欲要相送,却被苏媛拦住,“你不用这样客气的,瞧你气色不大好,屋里坐着,我自己回去就成。” 谢芷涵面色泛白,是有些虚弱,先前问她,她只说不要紧,闻言便立了下去。 苏媛见了,叮嘱道:“若实在不舒服,就请太医。” “我知道了,媛姐姐慢走。” “嗯。” 没有行轿,这时辰很是炎热,梅芯打着伞跟在旁边,方走出长春宫,迎面倒是迎上了步履稳健的谢维锦。 谢维锦身上持着长刀,穿了深色的侍卫服,与禁军的衣裳颜色不同,目视前方的走着,旁边有个引路的太监,该是特地来见涵儿的。 他看见苏媛,先是眼神微滞,继而在三步外停下,拱手行礼道:“见过玉婕妤。” 苏媛回礼,微笑,“谢侍卫是来见灵贵嫔的吧?” “回婕妤,正是。”他避着视线,并没有看她。 苏媛觉得其实二人间也无什么好多说的,又想起早前的心思,生出愧疚来,便侧身说道:“涵儿身体不大好,谢侍卫进去看看吧。” 谢维锦闻言,面上一慌,“是。” 两人错身,苏媛等前行走了段路才回眸,已经是看不见他身影了,心虚的叹了声。 梅芯见状,不由低道:“小主,谢侍卫这是回宫了。” 苏媛并未看她,语气悠悠,“回来又如何,涵儿如此待我,他亦帮我,我却差点恩将仇报。”内疚的垂头,心里滋味是不好受的。 梅芯只得转移话题,“小主别多想了,您并未多不住他们,还是先回宫吧,说不定待会侧妃娘娘就过去寻您了。” 是的,这才是目前重点。 回了永安宫,她左等右等了会,没见长姐过来,倒是听说她和瑞王在慈宁宫用了午膳。苏媛满目失落,想着许是异想天开了,这深宫里,长姐她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过来? 她问汀兰,“明瑶郡主和瑞王,没什么事吧?” “回小主,万事皆无,太后只是设宴庆了林侧妃有孕的好事,只留了她和瑞王在宫里共膳呢,说是等晚上再请了皇上皇后和贵妃们过去。” 梅芯闻言在边上附和,“看来太后很喜爱侧妃腹中的孩子,小主也不要再担心了,有了孩子,太后应该不会再为难侧妃了。” 苏媛打发了她们出去,闭目凝神,在想方才梅芯的话。 太后会因此冰释前嫌吗? 就算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来长姐,但长姐可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她皱皱眉,又睁眼,着实不安。 然而,未时刚过,林婳便来找她了。 苏媛很是激动,亲自到宫门请了她进来,等梅芯奉茶之后,激动道:“阿姐你进宫了!”她的容上有笑,眼中有泪,如此盯着林婳。 林婳妆容得很好,风姿绰约的坐在那,举手投足间又透着几分随性。她望着亲妹,叹了声道;“你在这宫里,就不能让我安心,我如何还不过来?” “阿姐不必担心我的。”苏媛微微垂首,“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林婳语气温柔,“可是我并不要求你帮我做什么。阿媛,我的意思,难道朱允没有转告给你吗?” “他说过,很早前便说了。但是,林家的事不该只由姐姐一人扛着,我也是林家的女儿。”苏媛语气笃定。 “姐姐没有一个人,你不是在宫里帮我吗?上次寿宴上的事,我知道是你。”林婳目露心疼,握上她的手语气惋惜,“其实,只要你过得好,我这心里就安了。你在宫里,不要冒险为我的事情操心,这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已够你分神的了。皇上,不是王爷,王爷会护我,他却不定会管你。你若有事,我更难安。” 苏媛咬唇,“姐姐说的,我记住了。” “还有恭王,你别与他来往了。” 提起元靖,苏媛就不明白,匪夷的问:“阿姐为何不肯随他离开瑞王府?” 林婳浅笑,“你怎能这般天真,我若是离开王府,我能去哪?阿媛,我不会走的。”他说完,语气淡然飘了些,“何况,他也不会让我走。” 第187章 体谅 林婳的意思,基本还是过去那样,只是托人代传,或者以信相述,都比不得亲自明言来的直接。她再次强调,这瑞王府是不可能离开的,也不让苏媛再替她的事操心费神。 苏媛虽说心疼,但面对长姐,极少会有反对的意思,即使不认同不情愿,还是再她的再三叮咛下答应了。 然后,便是祁莲的事情。 苏媛好奇,林婳也不瞒她,眨着眼细道:“阿媛,家里出事之后,我与你分别,被人带回京城。后来,辗转多处,流落北地,在那里,我遇见了阿莲,那段时日里,是她陪着我的。” 她说到这些,眸底闪过通过痛色和不舍,又深深闭眼,浓密的睫毛将她的情绪掩盖。 苏媛从未听阿姐提过分别的那段时日里的事情,突然听闻,还有些愣住,继而许是有所理解,患难真情,也难怪祁莲会那样想帮她。 “我不求她帮我做什么的,我这样的人,护不住谁,也不想呈谁的情,因为还不了。可是,我进京之后,原是已帮她摆脱了过去处境,却没想到得了自由的她,突然进了宫。” 林婳说到这,语气轻了许多,望着苏媛叹道:“她只比你长了一岁,我初见她的时候,见她可怜兮兮的在做粗活,被凶恶的嬷嬷毒打,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你。阿媛,我一直不知你在杭州,也没想到他竟然将你找到了,还如此心机深沉的把你送进宫!”说到这里,林婳是恨的。 苏媛听出了她对元靖的恨意,淡淡答道:“当时姐姐让我逃去江南,去苏州舅舅家。可惜,就算混入了商旅之队,暂时摆脱了那些紧追不舍的官兵,但我并没有顺利去到苏州。” “你碰见了被召回的元靖。”林婳语气肯定。 苏媛颔首,“是,他救了我。当时,我没想到,他居然认出了我是林家的女儿,更没想到他会救我。”想起当初破庙中的元靖,苏媛脸上是挂笑的。 林媛见了,掩住心底的嫌恶,语气凉薄,“没想到,他竟是先找到的你。”说着冷笑了笑。 “我托他打听长姐下落的,他说姐姐已经离世了。”说起这个,苏媛也觉得可笑,“我当时,对他深信不疑,竟没有想到那只是他用来提升我仇恨,进而操控我一步步落成棋子,替他进宫。” “他想你进宫,自然就不可能告诉你我还活着的事实。”林婳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 苏媛沉默片刻,暗咬了咬唇,言归正传:“不说他了,姐姐,祁常在她怎么样了?” “她,不太好。” “太后抱恙,真的是她做的?”苏媛发问,就算心中猜到,但总想讨个确切答案。 林婳并不瞒她,“是她。” “太后的饮食都有专人先试,何况还有太医定期问诊,若是中毒,她是怎么瞒着这么多人做到的?” “太后有颈疾,犯起来时双肩酸疼。她服侍太后,将药放在了按摩的香膏中。趁着太后沐浴之后服侍,一点点渗入进去的,用的是北地密药,连太医都诊不出是中毒。” 林婳虽然没见过祁莲,但对她可谓了解甚详,说话时表情也很肯定,“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不想我再这样辛苦。说来,我都进瑞王府好些年了,但依旧没能报仇,她或是觉得解决了太后,我便能重新开始。” 苏媛身为林家女,她的亲妹妹,闻言心中惭愧,没想到那个淡然寡言的祁莲,却能有这样的用心。而自己,却在她主动提出帮助时,对她还存了疑心。 她声音微哽,“那现在……” “现在东窗事发,无人能救她。”话至此,林婳表情决然,亦交代道:“阿媛,你也不要轻举妄动。救不了她的,也别赔了自己,感情用事,就是她那样子。太后留她口气,放在冷宫里,便是想看看有谁会去联系她,你无论是明面还是暗中,都不准做!” “我,我知道了。” “这件事,她没事先同我说起,是我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怕再现去年那样的场景。”林婳说着,伸手抚上自己小腹。 苏媛的视线随之望去,腹部尚未显怀,想起去年她在慈宁宫里小产的事情,她艰难的开口:“阿姐,这个孩子,你打算如何?” “我、”素来果断的林婳在此刻却突然哑语了,好半晌才轻轻的说:“阿媛,这个孩子,姐姐舍不得了,怎么办?” 林婳眼角泛酸,问完便挪开了视线,像是内疚像是不安,很是伤情。 “瑞王的孩子……”见她这般,苏媛更加肯定了长姐对元竣的情意,也能理解。其实长姐这辈子过的真心太苦了,她并不想逼她,顷刻便答道:“舍不得,便生下来吧,这是姐姐的骨肉。” 林婳不可思议的转身,惊诧道:“你,阿媛,你让我把他生下来?” 苏媛颔首。 林婳面色纠结,“可这是那人的亲孙儿,我难道要替害了我们林氏的仇人绵延子嗣吗?不、这样我是对不起阿爹和祖父的,对不起林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她首度含了泪水,却迟迟不肯落下。 苏媛见她激动,忙伸手握住她,“不,阿姐你做的够多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的苦,这个孩子,阿爹和祖父会理解的,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姐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想你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她倒是先哭了出来,倾身盯着对面人再道:“你受苦的那些年,我却在杭州做着大家小姐。那时候遇上他,我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但他先前有句话说的很对,我并未受过真正的苦,至少生活中是这样。曾经家在时,有爹娘护着,逃亡时是姐姐救我,等到落魄无望时,他出现了。我这样子,又有何资格阻拦姐姐生下这个孩子?姐姐做的,远比我做的多多了。” 林婳只是动容,“你真的不怪我?” 苏媛摇头,“不怪姐姐,只要姐姐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做冒险的事情,姐姐怎样都好。”她说着,想起上回的事情,“姐姐不要再像过去那样冲撞太后了,明着对碰,于我们没好处的。” 林婳冷笑,“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知?可是,我撼动不了她,也不想要她活得那样舒心。”说着替苏媛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好了,别难过了,我来你这许久了,该离开了。阿莲的事情,就这样子吧!” 苏媛点头。 林婳没走两步,突然转过身,郑重其事的再道:“记住姐姐的话,恭王不是值得信的,他虽救过你,这个恩,我们报了就是。其他的瓜葛,莫要再生了!” 第188章 温柔 苏媛送走了长姐,耳边似还响着她的那句话,突然就觉得,或许这才是阿姐来看她的真正目的,这是察觉了什么吗? 她清楚自己是理智的,面对元靖时,就算再意乱情迷,也没有失了本心,也带着几分警惕。何况,先前的两次见面,苏媛对他,真的没存什么希冀。 她知晓阿姐还会去其他宫里,将在外打听消息的汀兰唤了回来。傍晚之时,又听说太后请了皇后、瑾贵妃、德妃及灵贵嫔去宫中,又让丹蕙公主和明瑶郡主在旁,同嘉隆帝和瑞王夫妇用了晚宴。 没有喊自己,这也是意料之中,却未想到,萧韵会跑永安宫来。 这可真是稀客。 萧韵的目的,从来都浮在争风吃醋上,无非就是含沙射影的提醒苏媛自己身份,道她虽然得宠,可在这后宫里,终究是比不得那些位高后妃的,这样的日子太后并未唤她云云。 苏媛今日厉得事情多了,颇是疲惫,本就没精打采的,闻言只是一笑过之,并不欲理会。 而她这种态度,自然就更惹恼了萧韵。萧韵正要恶语相向,苏媛便抢先说道:“萧婕妤何必总来寻我的麻烦,你既然也说了我在这后宫里不算什么,那特地跑来是为了什么?” “你、你这是对我不耐?”萧韵瞠目。 “否则呢?难道还要一本正经的听你说这些,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应你?”苏媛抚着茶杯,叹声道:“你再看我不顺,如今也动不了我,这又何必呢?我知道萧婕妤你出身高贵,可是比之你更矜贵的人也不是没有。皇上不喜欢你,今日就算不是我得宠,也会有别人,何苦来无事生非?” “你,你放肆!”萧韵听她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气得站了起来,“你竟然嘲讽我!” “是,这又如何?”苏媛斜斜抬着眼,有些不耐。见其只撑着怒容却不能发作,无语的搁下茶盏,又道:“萧婕妤还是回你的重华宫吧,你若实在气不过,自可等我失宠后再来落井下石,如今可是无用的。” 她轻言轻语几句话,把萧韵给气走了。 桐若上前劝她:“小主这样,这萧婕妤怕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我要她罢休做什么?姑姑,是她挑事在前,我对她,却不想退让。” 这宫里,不是谁都能让她退让的。苏媛虽无心结恶,但也不想就此示弱,好让人欺凌的更加厉害。 心想着嘉隆帝今日在太后那处用膳,身边有皇后有瑾贵妃,今晚应该不会过来了,便早早洗漱上床歇息了。 见过了长姐,她的心暂时放下,没多会便入了眠。迷迷糊糊间,发现身边有人躺下,进宫后的警惕令她立即睁开了眼,正对上望着她的元翊。 嘉隆帝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浅笑了柔声道:“是朕吵醒你了?” 殿内灯烛未灭,苏媛在看清他时便立即清醒了,眼下的震惊一览无余,不明白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说完便要起身请安,被他一把按住。 元翊揽着她躺下,不大只问:“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嫔妾是以为皇上今日不会来了。” 元翊故作生气,“你倒是心宽,不理会朕,这般早歇息,试问这后宫哪个妃嫔会像你这般?” 苏媛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偎着他突然向他怀中拱了拱,娇嗔道:“是臣妾失了良心,倒是辜负了皇上。皇上既知这宫里那般多妃嫔都夜夜为皇上掌着灯,那怎么不去她们处,反倒是来了我这儿?” 元翊听她娇娇柔柔的声音,两人彼此相依,又将她搂得紧了些,好笑道:“你这样推朕走,朕真走了,你可要后悔?” 苏媛撑起身,趴在他胸口,定睛望着他:“那皇上可要走?” 元翊这时候竟纵着他,温柔道:“朕若是要走,还来做什么?”他说完,大掌扣着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上,慢声的说:“听说今ri你见了许多人,可是累了?” “嗯。”苏媛应是。 “可有什么要与朕讲的?” 苏媛不明白,只是有些事他不说破,自己是不可能去主动提及的。想了想,便将萧韵的事情说了。 元翊对她的反常有些意外,“你竟是也跟朕吹起耳边风了。” “那皇上可进耳了?” “萧婕妤那性子,确实刁蛮了些,她对你的嫉妒,朕也有所耳闻。”元翊默了默,再言道:“只是近来文昭侯府多有怨言,朕得安抚着萧家。” “嫔妾明白的。” 元翊闻言,便凝声再问:“你当真明白?” 苏媛“嗯”了声,风轻云淡的讲:“其实就是拈酸吃醋,嫔妾不理她就是。” 元翊闻言,心中微暖,松开她亲自将帐子落下。 苏媛见其闭目沉默,像是要睡了的样子,便也眯眼睡了过去。原是快睡着了,迷糊间被人突然又揽过去压在身下,右手在他身上微抵,清醒后便放了下来。 经了那样场欢爱,用好水再躺回去,苏媛却迟迟没睡意了。她靠着元翊,在那想白日的事情,想和涵儿的对话,又想到长姐的叮嘱,再想到在冷宫里的祁莲,越想越精神。 “怎么还不睡?”元翊的声音又响在头顶。 苏媛翻身的动作微滞,又转回去贴着他柔媚道:“嫔妾睡不着。” “朕没来的时候你睡得那样沉,朕来了你倒是睡不着了?” 苏媛轻哼了声,“皇上怎么总是调侃嫔妾?” 元翊只是笑,顷刻言道:“阿媛,你有心事。” 肯定的语气,并非询问。 苏媛揣摩了片刻,总觉得最近的元翊似乎特别想自己与他交心,迟疑了片刻便回应了他,“是,嫔妾有心事。” 元翊再道:“与朕说说。” “嫔妾在想,皇上有多喜爱嫔妾。”她突然声线轻怨。 “有多喜爱?”元翊嗯了声,尾音重且长,反问怀中的人儿,“你觉得朕对你不好?” “好是好,可是嫔妾说不准皇上的好是哪种好,想到从前您也是这样对韩妃好、对祁常在好,对很多娘娘好的,但她们有事,皇上说舍就舍了。” 听她满是不安的语气,元翊突然支起了胳膊,望着她笑,“阿媛想与她们不同?” 第189章 消疑 苏媛与他对视,自然点头。 元翊笑意更甚,语气莫名,“你倒是实诚。” “皇上这样待嫔妾好,嫔妾自然是贪心的,想做皇上心上那个和旁人不同的妃嫔。”苏媛语气认真,“若是哪日嫔妾有事,嫔妾当然盼着皇上能帮帮嫔妾,而不是说弃便弃了。” “你最近,很不一样。”元翊索性坐起身,靠在床头,胳膊搂着她凝重语气,“以前你从来不和朕说这些话。” “以前皇上总觉得嫔妾目的不纯,哪里是真心疼爱嫔妾呢。”苏媛的胆子渐渐大了,观着其面色并未生气,索性直白了道:“皇上最早,还想着拿嫔妾去刺激瑞王爷呢。”说着便欲离开他身。 元翊力道不松,将她锢在身前,望着她负气的表情,弯唇道:“那后来朕也没有那么做。” 此刻的他特别平易近人,毫无往日帝王的威严及高深,像是无比纵溺着她,缓缓又说:“多久前的旧事了,你还拿出来提。” “那还是嫔妾自己想的法子,否则早没有今日了。” 那件事,不得不说苏媛是后怕的,其实当时也不懂是哪来的自信,居然就这样设计避开了年宴。 “真的怕?”元翊又问。 苏媛颔首。 他的语气便有些复杂了,“其实,就算当时你见了瑞王,瑞王不喜你与她侧妃容貌相似,但朕瞧着林侧妃如今和你的关系,也不会让瑞王发作你的,你又何须担心?” 他像是话中有话,苏媛浑身轻颤了颤,打了个机灵。 “怎么,朕说的不对?”元翊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反应。 “皇上说的,嫔妾哪里敢说不对?”她表情冷淡了些,像是有些拘束,被抬起下巴直视他,才不情不愿的又说:“嫔妾与林侧妃的关系,也是后来稍有好转。嫔妾可还记得,当初林侧妃在皇后宫中初见嫔妾时的刁难,若是年宴上相遇,她肯定不会阻拦瑞王发作。” “你倒是了解她。”元翊收回视线,语气深沉,“说来,这位林侧妃,朕都很是瞧不明白呢。” “嫔妾也不懂。” “听说今儿个她来永安宫了?” 苏媛闻言,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弄不懂元翊,本以为他不计较了,却又突然提起,从来就摸不准他对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态度,忙郑重了面色答道:“林侧妃许久未进宫,去了后宫许多地方,确实也来了嫔妾这处。” “还留了许久。” 苏媛极轻的应了下。 “来感激你吗?” 苏媛仰头,不明所以的道:“嫔妾不懂,皇上此言的意思。” 元翊勾着她耳边的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阿媛,你怎么会不懂朕的意思呢?朕一直都在等你先坦白,可是每次你不是装傻充愣,便是与朕顾左右其他,朕都没说什么。今日朕又提起,你还打算就此敷衍而过吗?” 苏媛脸色一白,欲坐起身,他却不放,只得继续呆在他怀中回话:“嫔妾,嫔妾是和林侧妃有些交情。” “当时你为主动帮她,特地去钟粹宫找太后,挑拨贵妃和贵妃的关系。贵妃寻你问话,你却只道是皇后威逼于你,博她同情,这些事情,你可否认?” 苏媛咬着唇,心思全被道穿,令她浑身皆不自在,“皇上既都查明了,怎还来问嫔妾?” “朕问你,是想你亲口跟朕说。”元翊语重,不掩失望,“可惜,这么久,朕再怎么旁敲侧击,你还是不肯向朕坦白。你口口声声问朕待你如何喜爱,问是不是与待旁人相同,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朕的呢?” 他说完,见她不答,叹了声再问:“阿媛,你的心在何处?” 听得这话,苏媛不假思索的就道:“嫔妾的心,在皇上这里。”手接着抚向元翊胸口,“皇上信吗?” “信!”元翊语中透着惊喜,也不顾这话有几分真假,只是再问:“既然心中有朕,那便和朕说说你的心思吧。” “嫔妾和林侧妃交好,不过是羡慕她。” “羡慕?” 苏媛颔首,“羡慕她和瑞王爷的真情。嫔妾其实并不愿看见明瑶郡主插足他们,想必皇上也不希望赵氏女再进瑞王府,对吗?” 元翊无可无不可的回道:“一个明瑶郡主,影响不了什么,赵家和瑞王府,从来都是荣辱与共的。” 那种姻亲,实则拆了也没多大意义。 “是没多少影响,可是能安赵家人的心,皇上说是与不是?”苏媛答得情真意切,“皇上,让林侧妃留在瑞王身边,总比看瑞王和明瑶郡主相亲相爱好。” 这种答话,元翊是惊诧的,“你的意思是,你那么做,还是为了朕?” “嫔妾可不敢邀功。” 察觉到身边人的放松,苏媛松了口气,同这样的嘉隆帝交心她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再怎样元翊也不可能容忍一个被别的男人安排在身边的女子吧?再说,他的喜爱,只是他讲,到底有几分,苏媛心中实在没谱。 “朕瞧你的语气,倒没看出来不敢。” 苏媛便添道:“嫔妾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哦?” “没进宫前,嫔妾住在谢府里,便听闻过京城有位了不得的瑞王侧妃,这宫里的娘娘和主子都不敢得罪她。又说有人因为和她好了几分,便得宠了,那想来林侧妃在宫中的地位也是非凡。嫔妾出身低微,若是能与她交好,在这宫里也可容易些,不是吗?”这些话说得掏心掏肺,听上去真的难辨真伪。 元翊未疑有他,只道:“你倒是不怕朕怪罪你。” “是皇上自个儿要听的,嫔妾若不说,岂非惹恼了您。”苏媛嗔言。 元翊便又躺了回去,“好了,歇息吧。” 苏媛温顺的道是。 将要睡着时,却又听他在耳边说:“没想到,朕让你如此不安。” 其实也没那么多不安的情绪,只是他非要个说法,苏媛便只能这样讲。事实上,她从来不觉得要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某个人身上,对嘉隆帝期望自然也没那么多。然而,听出话中的怜惜,她到底觉得心暖。 第190章 传召 苏媛的那番说辞,终于让嘉隆帝没有再盯着她上次去找赵环的事情说了,情绪暂松,便也心安起来。 只是,没两日,就传出冷宫里祁莲病逝的消息。 苏媛闻声,呆怔了许久,没想到会这样快。再怎样,当时没有立即处置,便是想要所谓的顺藤摸瓜抓与她有关之人。既如此,赵太后的耐心怎会如此浅淡,竟只等了这么几日,便将人弄死了。 她不敢确定,慈宁宫那边到底有没有查出祁莲和长姐的关系,不过现在祁莲离世,那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想起芳华宫里和她初见时她拒人千里的情景,再想到她因何铤而走险对太后下手,又落得如此下场,苏媛心生悲感。 因是戴罪之身,她的身后事并未按照妃嫔之礼,只让人用席子卷了送出宫,具体何处并不得知。苏媛想了又想,将东银唤来,问她能否让宫外的人将祁莲入葬。 东银反劝她:“小主,祁常在犯的不是小事,就算如今太后息事宁人,但谁也不敢确定这有没有后手,小主何必将自己卷进去?” “但她……” “逝者已矣,小主不能心软。太后可能对林侧妃手软,那是因为侧妃现在有孕在身,怀的是瑞王骨肉,但小主若是牵扯进去,就算是捕风捉影,只太后的几分疑心,您今后在宫里的情况便会步履维艰。” 东银细声说理,“何况,这事情就算要做,也不该是您去做。小主别觉得奴婢心狠,这本就是和您无关的,犯不着为了个死了的人而将自己搭进去。这宫里,可不是凭感情用事的,您该珍重自己。” “我知道,其实也是找你商量,并未真要如何,既不便,就罢了吧。” 东银看着她,心想了想,垂眸不语。 晚时,钟粹宫来人,道瑾贵妃传召她。 苏媛听了太监的传话,只说进去换身衣裳,让他稍等片刻。她更衣时,梅芯即在旁揣测,“小主,贵妃娘娘突然召您,您可小心为是。” “嗯。”她也在想赵环为何突然找自己。 梅芯想了想又道:“到了贵妃宫中,奴婢且守在外面,若有什么事,去请皇上可好?” “不妥。”苏媛摇头,“这是后宫里的事情,皇上素来不爱过问这些。何况,贵妃就算不满我这几日又承宠,但依着往日她的作风,顶多也就为难我下,不会真对我怎样。你去请皇上过去,到时候难免更加触怒她,往后我的日子才真不好过了。” 她如今夹在贵妃和皇后中间,模棱两可的姿态虽然暂且保身,但说起来两边都不信她。苏媛想着,用皇后去平衡瑾贵妃对自己的心理,解的暂时之困,却不能长久,到底得想想办法,真正在后宫立足才可。 “对了,先前,叔父是不是在营中犯了事,被罚了?” 她突然说起叔父,梅芯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护都营参将苏致楠。因为去年的许多事情,得了皇上几分重用,从参领升至参将,在皇后兄弟陈逸轩陈翼长手下,从前顺风顺水,只最近颇多受挫。 这些状况,或多或少传入永安宫,只是苏媛没有去过问,现在突然提起,连自己都觉得意外。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回小主,正是,苏参将因为办事不利被陈翼长杖责了三十板子,而且还停职两月,现在还在受罚中。” “停职两月,这还真是狠。”苏媛眨了眨眼,悠悠道:“不管怎样,我是以苏氏女进宫的,那苏家就只能是我的母族。就算我和他不熟,可我们荣辱与共,皇后见我不顺眼,那陈家对他也不会善待。” “小主要见他吗?” 苏媛自然是想提拔苏家为自己所用的,这京中又只有个苏致楠,她想了想,为难道:“可惜,他和谢维锦不同。谢维锦身在御前,有无皇上指令都可去长春宫探视涵儿,我想要见他,倒是不易。” 梅芯下意识的就问:“可要请王爷想办法?” 话语刚落,苏媛就横眉瞪她,“找他做什么?”她自己不愿不说,也还记着长姐的叮嘱,重声道:“不去找他,我的事情,自此和他无关。” 梅芯翕了翕唇,不再接话了。 其实,怎么可能做到无关,早在苏媛随元靖进宫的那刻起,二人之间就不可能分割斩断了,只是她一味的想着撇清,内心不肯去直视。 对镜理了理妆容,苏媛便随钟粹宫的人往赵环那处去,心底也在琢磨她的用意。等踏进宫殿,她行完礼便规矩的立在那,仰头看向高坐的赵环。 赵环依旧是盛装华服,居高临下瞧着她,语调不紧不慢,“玉婕妤,你可知道本宫召你过来,所谓何事?” 苏媛老实的摇头,“嫔妾不知,还请娘娘明言。” “玉婕妤进宫这么久,听说和太医院的朱太医很是相熟?可是旧识?” 苏媛闻言心里一惊,“嫔妾不知娘娘再说什么。” “你真不知?” 赵环手边摆了本册子,抬着手指随意翻了两页,语调悠悠的再道:“本宫查了太医院的记录,你玉婕妤不论是先前在芳华宫还是搬去了永安宫,都是朱太医替你诊平安脉的,是与不是?” “是。”苏媛应话,亦上前两步,解释道:“因着嫔妾刚进宫时,皇后派了朱太医来给嫔妾调理身子,后来便信赖了朱太医,也就传他了。” “那你可知,朱太医是给瑞王府林侧妃治病的太医?” 苏媛未做惊讶,依旧面色如常的点头,“嫔妾知晓。”见其松开册子,面色一凝,抢在她前面又道:“可是,朱太医是皇后相让嫔妾用的。贵妃特地追问,可是其中有何不妥?” 赵环望着她满面无辜的表情,到嘴边的疾言厉色顿了顿,像是在探究她的真假。须臾,手指敲在账册上面,慢条斯理的再道:“你当真不知?” 苏媛摇头。 “人都说久病成医,还以为这林侧妃也用的一手好药呢。”赵环突然意味深长,“皇后,林氏……”闭了闭眼,“呵,你不知情,倒也不奇怪。” 第191章 反用 苏媛见赵环如此试探,却又点到为止,心知并无证据,心情一松,站在那若无其事的询问:“贵妃娘娘特地召嫔妾过来,可是因为前阵子太后娘娘抱恙的事?” 赵环听她如此追问,若有所思的好奇:“怎么,玉婕妤听说了什么?” “不敢隐瞒娘娘,嫔妾确实听说了些流言。” “哦?什么流言?” 苏媛微微一笑,坦荡荡的回道:“是和祁常在有关的。” “是吗?”赵环捧着茶盏,语气悠悠,“都听说了些什么?” 她的脸色不似方才那样严肃凌厉,苏媛语气也正常许多,自诩她是这钟粹宫的人,自在了道:“嫔妾是听说,太后娘娘这次抱恙,与祁常在有点关系,不知是不是她服侍不当了。” “你这话倒是含蓄了。”赵环微微一笑,又问:“这是听谁说的?” “左不过是那些宫人,娘娘也知道我平时都和哪些人往来的。” 赵环故意道:“你是说,灵贵嫔?” 苏媛摇头,“这倒没有。” 赵环眯眼,再问:“那是,德妃?” 苏媛模棱两可的回道:“嫔妾可什么都没说,还请娘娘疼疼嫔妾,别说这话是嫔妾说的,否则让德妃娘娘听去了可了不得,她如今可替皇后分担着宫中庶务呢。” 提起这话,赵环面色就不好了,冷哼了声,“她?”将本抚着的杯盏松开,语气不善道:“你也太将这个德妃当回事了。” “嫔妾,毕竟是从她宫里出来的。”苏媛低着脑袋,像是有所畏惧。 赵环再道:“你让本宫疼你,你说本宫要怎么疼你?”她语气悠长,慢慢又道:“你在这儿求本宫,倒不如去求皇上,皇上才是真疼你的。” 后宫的女子便是如此,既要拉同盟,又见不得旁人得宠,苏媛知道赵环对自己的情绪复杂,遂言道:“娘娘别开嫔妾玩笑了,这宫里皇上疼的人可多了,皇后若是真要难为我,难道他还可能为了嫔妾去与皇后做对吗?” “好端端的,你怎扯到了皇后,她这又是怎么你了?” 苏媛抿了抿唇,迟疑着道:“前几日,嫔妾给皇后请安,她还特地与嫔妾提起祁常在,说到底当初嫔妾和她都是住在芳华宫的人。如今祁常在犯了错被打入冷宫,暗示着让嫔妾去瞧瞧她。” 那时候慈宁宫和钟粹宫可正都盯着冷宫那儿呢,让苏媛去看望祁莲,不是故意害她吗?赵环直身,“你这说的,可是当真?” “自然不敢欺瞒娘娘,嫔妾当时想着,皇后的意思,我若是不去探视,说不定就被当做无情无义了。但进了冷宫的人,嫔妾还真不怎么敢去近身。” “你倒是聪明,晓得明哲保身。”赵环阴阳怪气,看不明是夸她还是赞她,“那么,你还是没和本宫讲,你是怎么猜到太后抱恙与祁常在有关的。” “其实,嫔妾也只是猜测。太后素来凤体安康,前阵子突然频频召祁常在过去服侍后就抱恙了,祁常在又被打入冷宫,加上那日林侧妃去嫔妾宫里说的话,心中略有怀疑,今日娘娘特地找嫔妾过来,才觉得约莫是有联系的。” “林侧妃当日和你说了什么?” “倒没说什么其他的,左不过是提了提皇后、德妃和祁常在等人,这些人都是她以往进宫所交好走动的。” 赵环仔细凝望着她,像是在分辨这话的真假,半晌眨了眨眼,“你从前,却也是她们其中一人。” “那时嫔妾刚进宫,无所依仗,皇后拉拢嫔妾,嫔妾不敢不从。”苏媛的姿态低级极了。 赵环看她如此,心中还挺受用,最后摆摆手言道:“罢了,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吧。”等人跪安走到门口,却又似想起什么,喊了声“等等”。 苏媛便复又走回去,神态恭敬的等候吩咐。 “皇后如今待你如何?” 赵环突然这般问话,苏媛想了想,小声道:“回娘娘话,皇后表面待嫔妾还如从前,只是这心里对嫔妾的想法,娘娘您也晓得的。” “还没撕破脸,就是好的。” 赵环不加遮掩的言道:“你当初毕竟是皇后提拔起来的,虽然如今她视你为眼中钉,但在皇上面前是不敢为难你的。这样,我要你帮我弄清楚一件事。” “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待林侧妃是利用,对德妃是拉拢,那德妃和林侧妃之间,有何干系?这件事你要从凤天宫着手,单问德妃和林氏是寻不到答案的。” “她们?”苏媛茫然,“她们不都是为皇后所用吗,娘娘在怀疑什么?” “本宫让你去你就去,打听这些做什么?”赵环没好气的轻声呵斥。 苏媛连忙点头,“是。” “下去吧,我寻你的事情,你也可以在皇后面前提及,只当本宫是疑心你了。本宫瞧你也是聪明人,怎样不动声色的在凤天宫游zou,知道的吧?” 苏媛微微点头,“嫔妾定不负娘娘期望。”话落见其再无其他吩咐,欠身道:“娘娘若无其他吩咐,那嫔妾先告退了。” 赵环点点头。 等她出了钟粹宫,梅芯就紧张的询问。苏媛摇摇头,“没多大事,一来试探,二来么,想用我去对付皇后,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贵妃,也不是简单的。” “贵妃如今虽然不动小主,但他日说不定就……” 梅芯如此担忧,苏媛是理解的,闻声叹气制止:“不用多言了,他日的事情他日再说。” 梅芯点头。 往前走了几步,梅芯迟疑着再道:“小住,王爷递条子了。” 苏媛脚步微顿,心知对方是因为何事,她打听替元靖打听谢家和丹蕙公主婚事的事情,结果迟迟没有兑现承诺,应当是不满了。 “不用理他。” “那小主看吗?” 苏媛正准备提步,闻言又是一顿,“罢了,给我吧。” 梅芯往后看了看跟着的宫人,从袖子里将纸条取出,借着身子遮挡递了过去。 苏媛伸手接过,其上只有个时辰,将字条揉乱,不置一词的继续往前走,“去凤天宫。” 第192章 夸大 苏媛与陈皇后尚维持着表面的亲善关系,纵然知晓皇后对她已有铲除之意,皇后也知她对贵妃有投诚之嫌,但谁都没有说穿过,是以她来凤天宫请安,皇后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和气和客套。 苏媛最先柔声问好,而后在她左下位落座,接了宫女递上的茶水搁在一旁,笑道:“好些日子没来娘娘这儿聊天了,突然过来,没打搅娘娘休息吧?” “不会,玉婕妤是与本宫生分了。”皇后握着茶盏,别有深意的说。 苏媛抿唇微笑,解释道:“嫔妾是见皇后贵人事忙,不敢随意前来。” 皇后轻描淡写的道:“左不过就是中秋的事,每年都是这样办的,没什么了不得的。再说有内务府在,本宫也不需要操心多少。” 苏媛闻言,牵强的笑了笑,像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了看皇后又低头,欲言又止没立即说话,但谁都瞧得出她有所为难。 皇后便问:“玉婕妤这是怎么了?” 苏媛站起身来,走上前道:“娘娘,嫔妾刚从钟粹宫出来。” “哦?”皇后的手指搭在几面上,语气悠长,微微抬眸深看了她眼,风轻云淡的道:“贵妃召见你们想必有所教导,你们该听着才是。” “嫔妾恳请娘娘救救嫔妾 。”苏媛突然跪倒在地。 “玉婕妤这话本宫就听不明白了,你出了何事要求本宫救你?”皇后俯视向她。 “是,是贵妃今日问话,嫔妾觉得心慌。” “贵妃问你何话?” 苏媛便迟疑支吾了会,“是关于太后娘娘抱恙的事情。” “哦?”皇后的声音依旧很轻,满脸毫无所谓的样子,悠悠再问:“太后抱恙怎么了,贵妃竟是要寻你去问话?” 苏媛便一股脑道了出来,“好似是太后此次抱恙与在在冷宫里病逝的祁常在有关,而因着嫔妾过去与祁常在同住在芳华宫里。太后和贵妃疑心此事,便将嫔妾召了过去,想先前德妃娘娘也是被传到过慈宁宫的。” 她越说声音越着急,仰头可怜的望向皇后,摇头道:“娘娘,这事奴婢毫不知情,从前在芳华宫里,嫔妾和祁常在的感情真谈不上深厚。嫔妾也不明白,贵妃为何要找嫔妾去问话,皇后娘娘,您说嫔妾会不会也落得和祁常在那样的下场?” “玉婕妤多虑了,这怎么可能?皇上那般疼你,怎忍心眼睁睁的看你进冷宫?”皇后讪讪一笑,毫无所谓的语气,“再说,你来跪本宫有何用,有这功夫,倒不如去皇上面前求个恩宠。” “嫔妾不敢。” 苏媛心惊,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讲,若是当真无脑的妃嫔,说不定还真跑去嘉隆帝面前搞瑾贵妃的状了。而元翊那样的性情,又怎可能搭理这些后宫纷纭,反倒是适得其反,要觉得她不懂事了。 “你有何不敢的,皇上那样喜爱你。” 苏媛便答道:“但皇上先前也很疼爱祁常在。” “她与你可不一样。” 苏媛脸色迷茫的望过去,想了想突然说道:“娘娘,听说先前祁常在,也是娘娘提拔起来的,对吗?” “怎这样说?”皇后眯眼。 “嫔妾记得,最早就听说过,祁常在是因为奏曲儿得了林侧妃娘娘的亲睐。而皇后您和林侧妃素来感情要好,便听了侧妃的建议提拔了祁常在,否则她也不会有今日。” “这话你听谁说的?”皇后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是瑾贵妃。” “她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苏媛乖巧极了,有问必答:“因着祁常在的不当,太后和贵妃在调查与她有关的人和事。贵妃问话时,便提到了娘娘您和林侧妃。” “什么?瑾贵妃当真提及了本宫?” 苏媛颔首。 皇后皱眉,“竟然会这样?本宫能和她有多少干系,这宫里的妃嫔众多,谁都会来给本宫请安,不过就是寻常的情分罢了!” “是,嫔妾当然相信娘娘,但太后和贵妃心里怕是不这么想。” 听了苏媛这话,皇后突然沉思,越看她越皱眉,“玉婕妤,你这是特地来本宫这儿说这些的,对吗?” 苏媛沉默。 皇后便抬抬手,“罢了,你起来回话。” “是。” 苏媛起身立在一旁,“其实嫔妾是给皇后娘娘来提醒,也是给自己谋条活路。今日贵妃娘娘是放了嫔妾出来,但改日若再有怀疑,嫔妾恐就没这般好运了。” “你想如何?”皇后锁眉,“你既明白贵妃和太怀疑本宫,那本宫连自己都解释不清,又如何保你?” “皇后是皇后,您总有法子的,是不是?”苏媛倒没了方才的惊慌失措。 “你具体讲讲,她们是怎么个意思。” 苏媛颔首,如实道:“其实也没问多少,就是提了提朱太医,贵妃心知这是您的人,而您先前特地派她去瑞王府,才惹得林侧妃出现在太后寿宴上,想是早有疑心。再者,这次太后中毒,就是祁常在暗中下的手脚,难免要联想到您和朱太医等人。” 皇后身份到底不比旁人,不是像德妃和她这般,想问话就传去,苏媛故意夸大其词,其实也有让她惊慌的意思。 “苏氏,本宫,还是不明白你来这儿,所图为何。” “嫔妾说了,只想娘娘庇佑嫔妾两分。”苏媛也不顾她探究的眼神,面色如常的言道,“嫔妾实在是怕落得和祁常在那般的下场,心里惶恐。” “呵,本宫是没瞧出来玉婕妤你的惶恐。” 苏媛但笑不语。 “你是想,太后查起来的时候,本宫不将你推出去,是吗?” 这话就太直白了,苏媛也应得坦然,“是。” “你就这般觉得,本宫要护着你?” 苏媛与之对视,语气直白的道:“嫔妾从前毕竟是您的人,皇后若是当真狠心,将我推我出去,就不怕嫔妾胡言乱语吗?” “你威胁本宫?”皇后瞠目。 苏媛摇头,“嫔妾不敢,嫔妾说了,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平安,只要皇后不为难我,我又怎会做出对娘娘不利的事情来?嫔妾这阵子虽然和钟粹宫有些往来,不过也仅限于请安,贵妃娘娘对您的心思,想必不用嫔妾多说。若嫔妾被逼急了,可保不准要胡言乱语。” 她这话出了,便是彻底撕破皇后过去的伪善了。 第193章 点醒 意料之中,苏媛回永安宫没多久,朱允便过来了。她让东银守在外面,望着他好笑道:“皇后找过你了?” 朱允似是有几分怒意,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客气,“小主,你不记得你姐姐的话了吗?瑾贵妃和皇后都不是寻常人,她们在宫里斗了那么多年,你想在她们两中间周旋,你有几条命?” “我有分寸。” 苏媛声音刚落,他不满的声音又起,“你在挑衅她们!” “没有事。” 朱允倒吸了口气,再言道:“瑾贵妃查到太医院我身上来了,你又去和皇后说这些,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倒不担心苏媛会害他,只是这深宫里多得是弃车保帅的手段,皇后若觉得他没用了,说不定就真的会……朱允闭了闭眼,“你在盘算些什么?” 苏媛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叹了声道:“你为何要觉着我在盘算?”她垂下头,思了又思,“钟粹宫来人,瑾贵妃问话,我若是什么都不说,能从她那儿平安出来吗?你都说了,瑾贵妃不是寻常人,并非好糊弄的。” “所以,你就说出了我,提及了皇后?”朱允眼神陌生。 苏媛并未狡辩,颔首道:“是,我不止说了这些,还提了德妃。” “德妃?”朱允低喃。 苏媛颔首,“我有些分不清她是敌是友了,其实她帮我们,是因为你吧?看向对面人,琢磨道:“她喜欢你,是吗?” 朱允面上闪过不自然,错开视线故作无状道:“你想多了。” “瞧,你心知肚明。” 苏媛眨眼,“我看得出她的矛盾,也看得到她的挣扎,她的犹豫。上次你去了瑞王府,她派人给长姐用药,你说,她有没有私心?” “这件事,和今天无关。” 苏媛轻笑,“怎会无关?”她眼锋微厉,“有关系的,如果当时她是故意想害我长姐,那我也就是故意想推她入两难。我没有你和长姐以为的那样软弱善良,为了自保,我就算出卖她,又如何?” 她自始至终语气都是清清淡淡的,朱允看不出她内心所虑,只是费解道:“她不能出事。” 苏媛凝目,“你怕她把长姐的事说出去?” 朱允默认。 “她即使替我们守着这个秘密,但心里也不是真心在替我们着想。我知道唇亡齿寒,我也没有故意害她,只是瑾贵妃和皇后对她的猜忌提防,本就不是由我控制的。” “你果然是有意。” 听到朱允这话,苏媛再次朝他看去,沉色问道:“皇后与你怎么说的?” “她让我去瑞王府待上阵子,带着她的手信,让你长姐把我留在王府,不要再来宫里。” 苏媛闻言,再问:“你何时动身?” “待会就走。” “时间这样匆忙……”苏媛突然诧道:“你从皇后宫里出来便进了永安宫,这与你当初从凤天宫到芳华宫是同个道理,瞒不了别人的!” “是,瞒不住。”朱允当然明白这个,“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这出了宫让我怎么与你长姐交代?我不过来问你个清楚,哪能离宫?横竖在瑾贵妃眼中,你与皇后之间的牵扯没少。” “那在皇后眼中呢?” “在皇后眼里,便只能说明你和林侧妃有私交,这样或许还能保你几分。” 他这话意味深长,苏媛听了,蹙眉反问:“你是说,我长姐和皇后之间,真有蹊跷?” “否则呢?你阿姐眼里,从不交无用之人。” 用这话来说陈皇后,委实是不客气了些。不过林婳的性子,苏媛也明白,点点头,“知道了,时辰不早,你出宫吧。” “你在宫里,莫要再生事端了。” 苏媛无奈,“我能做什么?事实上我在这深宫里,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若不是她们寻我,我哪里是主动去挑事之人?” 这点朱允倒很相信,颔首了复又关照:“多小心瑾贵妃,以及、德妃。” 苏媛听到这,反轻松笑了出来,“瞧,连你都让我提防着德妃。” “贺哲的死,与瑞王府有关系。”犹豫了会,朱允临走前留下这样句话。 苏媛回想当初贺哲刚传出死讯时德妃的反常,也只能提心起来。 东银从外面进来,她站的近,有些话自然是听见了,脸上带着惊诧,愣然的看向她,轻轻唤了声“小主”。 “你都听见了?” 东银点头。 苏媛手搁在几面上,望了眼窗外,“我怕是抽不开身了,无论是瑾贵妃还是皇后,事后都不会放过我的。” “皇后容不下小主,是因为皇上对您上心。” 苏媛哭笑,“这宫里谁又容得下我?” 东银走上前,“小主何必气馁,你比当初我家娘娘可得利多了。” “这怎么说?” “后宫里,哪怕太后和贵妃再强势,您有皇上的宠爱,别人就轻易动不了您。” 苏媛没底气的回道:“皇上的宠爱那般飘忽,我总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何况,先前的韩妃,不也是很得宠吗?” “不一样的。” 这几个字,苏媛听了很多遍,此刻也没什么心情,“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主,您该利用你自身的条件,您不是已经想到了苏参将吗?借皇上的疼爱,丰满你的羽翼才最关键。” 苏媛从没想过到元翊面前去讨这样的好处,也不敢去开口,闻言震惊的望着她,东银却只是冲她颔首。 “我若那样做,皇上会生气的。” “小主不趁着得宠的时候替自己筹谋,难道真要等往后皇上眼中没了您再去求他吗?皇上心里舒不舒服是一回事,小主手中有没有实权是另外回事,小主要想明白利害,您难道要和皇上谈纯粹的感情吗?” 怎么可能! 苏媛乍然被她点醒,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已经否定。她与元翊之间的感情,如何可能纯粹,在这幽幽深宫里,她不过是嘉隆帝众多妃嫔里的一人罢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让我想想寻个怎样的良机。” “娘娘这便对了,想皇后娘娘,不也是因为陈翼长代掌了护都营才开始真正抬头的吗,否则从前她对瑾贵妃哪里会这样?” 这个说法,苏媛当真认可。 第194章 面亲 临近中秋,宫里热闹起来,苏媛在嘉隆帝面前却日渐消沉,服侍起来心不在焉的,任谁都瞧出来那份不对。 她特地选了个良机诉说自己的思乡之情,靠在元翊怀中凝视着他脸色,模样有些犹豫也有些顾忌,“嫔妾是想念家人了。” 元翊这阵子待她随和,没有摆过帝王威严,闻言,低头望向她,伸手微微勾了一缕青丝绕在指间,笑道:“你进宫也快一年了。” “嗯。” “你从不曾跟朕讨过什么,如今有此心愿,朕便遂了你吧。” 苏媛闻言面露惊诧,仰头不解的看着他,声音娇柔带嗔,“皇上说的可是真的?可惜嫔妾的家人都在杭州。” “苏爱卿在杭州任职,朕就算恩准他们进宫看你,想必也不能赶在中秋前了。倒不如等过年时再让你的亲眷进宫来,此次的话,便让京中苏参将的家人先来你这永安宫,可好?” 苏媛双眼亮亮的,不敢置信的问:“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朕何曾骗你?” 她欲起身,左肩被其大掌按住,仍是头枕在他腿上,笑吟吟的道:“那嫔妾便谢过皇上了。” “说来,你与灵贵嫔一同进宫的,谢夫人早前已进过宫,让你婶母她们进宫,也无不可。”嘉隆帝宠溺的望着她。 这件事便如此敲定了。 八月初九,苏致楠之妻宋氏进宫拜见玉婕妤。 苏媛其实和苏家人并不相熟,她是突然被领进的苏府,当时苏家的二小姐正巧病逝,虽与她年龄略有所差,但外面人并不知情,不过苏家里的是晓得的。 护都营参将苏致楠,苏媛知他是恭王元靖之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事连宋氏也晓得。她本意是想拉近和苏家人的关系,与他们互利,没想到见了面,宋氏居然暗示起恭王。 苏媛略有不耐,直言道:“婶母,我好不容易求得皇上恩准,让您进宫来,难道除了传话,您便没有其他话说了?” 宋氏知一不知二,对苏媛是存着客气的,而如今眼前人是得宠的婕妤,听她暗含指责,立马止了声,谨慎的回道:“这些,是你叔父交代的。” “侄女倒不知叔父是如何想的了,我是苏家的女儿,进宫做了皇上的妃嫔,婶母和叔父却三两句不离恭王,让我与他联系回应。你可知道,若是东窗事发,不光是我一人,整个苏府都会有灭顶之灾。” 苏媛语气凝重,提醒她:“我是从苏府出来的,婶母觉得,是我与苏家的关系近,还是那位恭王?” 宋氏牵强的笑着,“当然是婕妤您。” “我在宫里的荣辱都牵动着苏家,这个道理,苏夫人明白吧?” 这么认真的语气,连婶母都不喊了,宋氏当然明白,连忙应道:“我明白。” “那劳烦婶母,回去与叔父也说个明白。” 提起这个,宋氏忍不住又道:“小主既然想到我们夫妇,那必是也晓得老爷他前不久被陈翼长责罚的事情,不知可否……” “我会想办法。” 听到苏媛应允,宋氏起身行礼,激动道:“这便多谢小主了。” “我在京中,除了你们,别无所依。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都是以苏家女儿的身份进宫的,和苏家荣辱与共,我帮衬你们,你们也要做我的助手。” 这个道理,宋氏怎会不明白,却没有立即应承,支吾着反问:“但恭王爷那?” “他如何?” 宋氏语气不确定:“小主,您和他……” “我是婕妤,他是郡王。”苏媛让她继续坐下,“希望你和叔父时辰都记着。皇后视我为眼中钉,因为后宫里不好奈我何,才会发作在叔父身上。” “不是都说皇后雍容宽厚,怎么会这样?” 苏媛冷笑了笑,别有深意的道:“因为我得宠。” “那小主可受了皇后刁难?”她说完这话,似觉得惭愧,不说从前,就是进宫这么久,她作为名义上的婶母,连寒暄问好都没有过,遂讪讪的又语:“小主若受了欺负,可找皇上做主,听闻皇上最是疼您了。” “这宫里,皇上疼的人可多了去。” 宋氏沉默片刻,重复的再说:“其他主子得宠,但再怎么也必不过您去。” “那是目前。” 眼前的确如此,可是苏媛自己也不确定会持续多久,她对嘉隆帝是看不透的,想了想承诺道:“叔父的事,我会想办法。” “是,这件事得拜托小主。”宋氏话落,客气的添道:“小主若有难处,自可派人去城东苏府,我与老爷能帮的,肯定都会帮小主完成。小主如今圣眷正隆,若是能帮着苏家光耀门楣就更好了,你父亲的杭州知府的任期快满了,小主想想法子,若是能将他调进京城,于小主也是有利的。” 苏媛知道她的意思,回道:“我明白,若能帮上苏家,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我之所以特地向皇上请旨让你进宫,除了说这些,就是提醒你们,我的事不能和恭王的事情混为一谈,我要你们站在我这一边,你们也只能站在我这边!” 宋氏低头,“小主的意思,我会回府转告老爷的。” “这便好。” 其实苏媛并没有多大把我,武将忠诚,她不确定苏致楠对元靖的忠心到了何种地步,况且她到底不是苏家真正的女儿,没有血缘亲近的关系,他会不会帮她还是未知数。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反正她也不在乎被元靖知晓这些。 思及元靖,想到他上次的纸条,自己没有过去,心情突然微妙了起来。她知晓元靖绝非善类,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她突然烦了这样与他周旋。 她带了心事,与宋氏便没有再聊什么,正巧进宫的时间也有规定,便让梅芯将早前备好的赏赐捧来,似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宫。 刚走到永安宫,便进皇后宫里的春庭领着侍女太监们来了,说是苏夫人进宫,皇后娘娘特地赏的。 宋氏盯着那些东西,回头看了看苏媛,见其点头,才谢恩。 梅芯亲自送她离开。 苏媛望着春庭,客气道:“姑姑辛苦了,永安宫里备了茶水,进去歇歇脚吧。” 春庭连忙婉拒,道还要回凤天宫复命,不能久留。 苏媛想了想,便随她过去谢恩。 第195章 质疑 陈皇后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过来,见之微笑,“苏参将的夫人走了?” “回皇后,是的。” 陈皇后望着她复又莞尔,“皇上疼你,想着马上中秋,特地准了你亲人进宫以解思念。” 苏媛只得跟着附和皇上隆恩,也谢她的赏赐。 “你服侍皇上有功,这样的殊荣,应该的。”陈皇后语气微重,蓦然提道:“前不久,朱太医去给你请平安脉了?” 问的应该是朱允离宫去瑞王府的那次。 苏媛坦然道:“是的,听说是皇后派他去瑞王府避上阵子的?” 其实,自打那天苏媛与她的对话后,有些话有些事也不是那么不可言了,她面露赞赏的望着对面人,添道:“皇后果然是有法子的,祁常在的那回事,慈宁宫像是息事宁人,没有再追究了。” 说起那件事,皇后对她有不满的,渐渐的便落下了脸色,语气不似方才那样宽和,“比不得玉婕妤机灵,若不是你在钟粹宫胡言乱语,又立马跑来凤天宫,事情可没这么麻烦。” “嫔妾当日真心是好意来提醒娘娘的。”苏媛满脸无辜。 陈皇后也懒得计较她的好意恶意,突然就没了与她周旋的兴致,摆摆手挥退:“下去吧。” 苏媛颔首。 离宫的时候,正巧撞上来见皇后的萧韵。 她和这位萧婕妤还真是每见面便分外眼红,萧韵看到她就瞪起眼,阴阳怪气的道:“玉婕妤怎么在这儿,听说苏参将的夫人不是进宫了吗,不在你的永安宫里相聚亲情,怎的跑到皇后处来了?” 苏媛不气反笑,盯着她淡淡回道:“自然是来给皇后谢恩的。” “谢恩?”萧韵仰头,趾高气扬的模样,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好笑道:“玉婕妤这恩怕是谢错了地方,非命妇怎配进宫,若非你求了皇上,怎会有这样的机会?我瞧着,你该谢恩的地方在乾元宫。” 这副嫉妒的架势,苏媛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的确,劳萧婕妤提醒,我确实正准备去乾元宫给皇上谢恩。” 听她承认,萧韵表情更加不好,扁扁嘴心有不满,但因着被皇后教导多次,又是在凤天宫外,便没有说出来,提步就走了进去。 萧韵进殿后就和皇后抱怨,“娘娘,这玉婕妤的婶母又不是诰命,怎么就进宫来了?” 皇后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无其事的答道:“皇上亲自下旨,哪里顾得了这些规矩?” “不过就是个小小参将的夫人,听闻那苏参将还在受罚期间,皇上这心偏的也太过分了。” 这话听在皇后耳中自然是刺耳的,她的兄弟处罚了苏致楠,皇帝却抬了苏家一手,让苏致楠的妻子进宫,对她来说是颜面无光的。 “娘娘怎也不劝劝皇上?” 皇后望着单纯的她,好笑道:“皇上宠着玉婕妤,喜欢疼她,本宫要如何劝?” “那个玉婕妤有何好的,以色侍君,皇上是被她迷晕……” 萧韵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皇后一个眼神瞪住,“说话要有分寸!”警告的语气,带着几分怒其不争:“你也年轻貌美,怎不能多在这方面上点心思?” “皇上对嫔妾是娘娘说两句才看两眼,平时怎会留意得到嫔妾?”提起这事,萧韵语气失落。 陈皇后叹了声,激励道:“你知道就好。既然明白苏氏是皇上的心尖人,你便不要去和她拈酸吃醋,我过去同你说的,都忘了吗?” “娘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后点头,“知道就好,不用争这朝夕。”她最近烦恼事情极多,自然顾不得萧韵的心情,没 过会打发走她,又命人去把德妃请来。 贺玲见了她,直问道:“娘娘召臣妾,不知有何吩咐?” “这个玉婕妤,你知道多少。” 这不是皇后第一次这样询问,贺玲得体的笑了笑,“皇后怎又如此问?臣妾早就说过,苏氏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分到了芳华宫,初时娘娘您想提拔她得宠,我多加提点了几句,皇上宠幸她之后便迁去了永安宫,那之后臣妾极少见她。” “就这样?”皇后高深莫测的眼神。 贺玲颔首,“便是如此。” 她的表情太过到位,寻不到丝毫作假,皇后瞅了她会只能作罢,“本宫总觉得,她没有这样简单。” “娘娘指的是?” 皇后没有证据,轻声道:“只是感觉,这个玉婕妤最初明明只是本宫的一颗棋子,却不想她如今敢动心思到本宫头上,用本宫去帮她牵绊瑾贵妃,她自己脱身。你是不知道,那个苏氏,在钟粹宫里将你我都出卖了!” 闻言,贺玲心惊,讶然道:“怎么会?”她很不可思议的望着皇后,细细想了想这些时日里苏媛的事情,质疑道:“她能说什么?” “本宫不知,她在本宫这里是那般说辞,谁知道在瑾贵妃面前又是何等说辞?”提起这事,皇后便烦郁。 “那么,娘娘您突然将朱太医派去瑞王府,就是因为这个?” 皇后颔首,“正是。” “因为祁莲的那件事?慈宁宫是在调查,还寻臣妾过去问话,只是臣妾已经搪塞过去,其实本来也和臣妾与娘娘没有干系的。”贺玲不能理解,“玉婕妤是怎么说的,能让瑾贵妃怀疑您?” “在太后和瑾贵妃眼中,苏氏不过就一小小婕妤,没有那个胆子和动机去和祁常在同谋,但本宫就不同了。这几日,本宫宫女无缘无故少了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多半是慈宁宫的行动。” 贺玲沉默顷刻,想了想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她们没有证据的,若是有证据,早就派人请娘娘过去了,您切莫自乱了阵脚。” “这个本宫当然知道,好歹本宫也是皇后!” 陈皇后直了直身,盯着她的眸光里像是有些不满,也有几分怀疑,“当初,是你对本宫说,苏氏这人极好掌控,但现在闹成如此地步,你说说,可怎么办才好?” 贺玲同样满头雾水,在她眼中,苏氏没那么多心思和算计,此刻只得赔罪。 第196章 撒娇 是以,贺玲从凤天宫出来,便没有耐住那份心思,跑去永安宫寻了苏媛。然而,等到了那里,却被告知玉婕妤不在,她倒是也有耐性,留在那等。 永安宫的宫人没料到德妃会大驾光临,还反常的等候,都平息凝神的伺候着。 日色渐暗时,永安宫外传来轿撵的声音,夹杂着多人脚步,是嘉隆帝与苏媛齐齐过来。得知贺玲侯在这儿,二人对视一眼,嘉隆帝眸光微缩,苏媛则是有些奇怪。 苏媛率先开口,奇怪道:“德妃娘娘怎的突然会来?” 元翊看着她,不答反问:“这不得问你吗,她何时与你这样亲近了?” “嫔妾也不晓得。”苏媛依偎在他身边,眼波流转,朝他又近了近,玩笑的语气道:“莫不是嫔妾何时坏了体统,德妃娘娘来寻嫔妾问话了?皇上,您可得帮帮嫔妾。” 元翊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却不道破,甚至还附和道:“那要看能不能帮了。” 说话间,他们依旧站在庭院里,而在厅里等候的贺玲在得信后便迎了出来,“臣妾见过皇上。” 苏媛也对她行礼,询问道:“不知德妃娘娘前来,是有何事欲吩咐嫔妾?” 贺玲根本没想到会撞见嘉隆帝,似乎也不欲多待,闻言回道:“便是路过永安宫,想进来瞧瞧玉婕妤,没想到你竟不在。并没有什么事儿,打搅皇上和玉婕妤了。”她说着欲跪安离开。 苏媛估摸着猜测到几分,自是元翊没有挽留,她也不好多话。 等进了屋,两人齐坐,元翊问她:“你和德妃,感情好吗?” 苏媛心中一动,思量着抿唇摇头:“从前在芳华宫倒是不错,后来嫔妾到了这永安宫,便没怎么往来了,嫔妾也不知她为何而来。” “这宫里只你一人,自然是为你而来。”元翊定定的望着她。 苏媛不置可否,莫名道:“那多半是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 苏媛想了想,靠过去坦白的说道:“其实是有件事儿,嫔妾似乎搅事了,皇上听了可别责怪嫔妾。” 元翊挑眉,好整以暇的道:“你且说说。” 苏媛拉他的胳膊,先撒娇:“那皇上得先承诺不怪嫔妾才好。” 元翊近来极好说话,干脆的应好。 “是前阵儿太后抱怨,听说不是意外,而是与祁常在有关。慈宁宫前阵子正调查着这事儿呢,最早德妃娘娘作为芳华宫主位,自然被喊去问话了,但嫔妾没想到,瑾贵妃居然也要质问嫔妾。嫔妾虽然与那祁常在有些许交情,但毕竟不深,这再胆大,也不敢谋害太后不是?” 四目相对,元翊追问:“后来呢?” “但贵妃娘娘问话,嫔妾不说些什么又很难离开,便提了几句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说到这,苏媛语气轻了些,她也留意到了元翊的眯眼,心知他和皇后感情极好,怕触怒他,连忙起身:“嫔妾只是说这些事不晓得,只说祁常在是皇后娘娘提拔的,往日又都在德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若要问她的事情,自然问不到我身上。” “于是,你便挑拨了贵妃和皇后?”他的声音听不出息喜怒。 苏媛微微犹豫,还是点头。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苏媛不敢争辩,“嫔妾怕落得和祁常在同样的下场。” 见其实话实说,元翊倒不知该如何发作了,面色复杂起来,正想着说些什么时,又听她道:“其实,贵妃和皇后的关系,也不差嫔妾的几句挑拨,是不是?” 元翊突然就笑了,“你这倒是句大实话。” 苏媛微微一松,忐忑着再问:“那皇上还怪嫔妾吗?” “你觉得呢?” “皇上刚说过,不怪嫔妾的。”她眨着眼看他。 他别有深意,“朕应过?” 苏媛便娇媚着声音唤“皇上”,整个人欲缠上去,元翊将她抱住,没好声道:“事情刚出时怎么不告诉朕,如今倒是来求朕了。” “嫔妾不敢。” “你都做了,还不敢?” 苏媛苦脸,“当时无奈,嫔妾还想好好走出钟粹宫来着,否则若是被带去慈宁宫,那可怎么办?” “当时怎不派人去通知朕?” 苏媛抿唇。 元翊见她不说话,气笑:“觉得朕不会管你?” “谁知道呢。”她咕哝了声。 元翊听得清晰,拉下她的胳膊,板着她的双颊很认真的说:“朕记得,朕说过会护你,你有好怕的?” “嫔妾怎知,皇上从前有没有那样和祁常在说过?”她又靠过去。 “竟这般不信任朕。”元翊语气无奈,再次拉她远了些,“看来朕是白疼你了。” 他最近总是讲这样亲昵的话,苏媛委实没有底气,想了想也有些试探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说道:“毕竟牵扯到了皇后娘娘,嫔妾是真的怕皇上一气之下,拿了嫔妾去皇后那处。” “那你在钟粹宫的所言所语,可告知了皇后?” “嗯,说过了。” 元翊微讶,“你还真是无所顾虑。”他眸色探究,明显的看不懂她。 苏媛知道他在研究自己,也不欲让他看明白,故作没有意识的接着说:“那日嫔妾见了贵妃就去和皇后实话实说了,德妃娘娘今日来找嫔妾,约莫是皇后找过她谈话,好在皇上您今日陪嫔妾一起回来了。” “觉得德妃会为难你?” 苏媛再次点头。 “从前没觉得你胆小怕事。” 他的话说一半,苏媛就笑嘻嘻的接过:“嫔妾自然是胆小怕事的,还贪生怕死呢。好在有皇上的宠爱,否则在这宫里,怕是得罪遍了人,哪还有现在的安稳日子。” “你明白就好。” 苏媛从他身上下来,走到地上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嫔妾谢过皇上疼爱,还请皇上要长长久久的疼爱嫔妾。” “倒是个贪心的人儿。”元翊朝她伸手,将她又拉向自己,柔声道:“不过朕就喜欢你这样的。” 苏媛面红,耳热的靠近他怀中,能听到这样的话,于她来说是温暖的。 第197章 暗示 苏致楠很快官复原职,因是嘉隆帝过问,陈逸轩的处置被半途免责,这事儿传到凤天宫里,陈皇后自然很不高兴。 她的亲信春庭在旁边苦道:“娘娘,公子说是皇上亲自派的差事,指名了让苏参将去办,他不得已只能将人调回,听说苏参将面圣时,皇上还过问了他犯过的缘由,又问他的伤势如何,很是在意呢。” “定是苏氏!”陈皇后语气肯定,“她倒是大胆,竟然敢公然左右皇上朝中用人事宜,我就说好端端的苏家女眷怎么就进宫来拜会了,敢情是故意博取皇上疼爱。” “玉婕妤胆大妄为,以前苏参将不过是在咱们公子手下办事,凡事还能让公子控制着,但现在皇上亲自过问,将来怕是不同往日了。” “可不是?这以后他的功劳便真是苏家的功劳,而不是护都营的了。皇上有意提拔,这关系可区分的清楚。”皇后沉吟,皱眉道:“真是没有想到苏氏敢这么做。” “想来玉婕妤是觉得上回对娘娘出言狂妄了,所以后怕起来,才想寻条出路。” “你这话的意思,本宫让逸轩对苏参将小惩大诫,最后反倒是助长了苏氏的胆量?”皇后双目狰狞,五指紧紧扣住茶盏。 春庭提心,小心谨慎的答道:“奴婢是觉着,教训不够大。” “本宫又何尝不想彻底了解了她?她敢在钟粹宫里算计本宫,制衡本宫,早就留不得了!偏偏皇上对她还在兴头上,他明明知道苏参将受罚是逸轩的处置,却偏偏过问,甚至调用在停职期间的他,便是有意替苏氏撑腰。”皇后审时度势,猜测道:“若这时候本宫去对付她,无疑是和皇上作对。” 春庭困惑,“以前倒不知,玉婕妤还敢这般做。” “实在是出人意料。”想起最早对苏媛的看法,皇后叹了声再道:“罢了,本宫不出面,有的是人看不惯,萧家沉寂了这么久,正巧皇上对文昭侯府颇有歉意。春庭,你去将内务府昨日送来的那斛东珠给萧婕妤送去。” 春庭深知其意,连忙应是。 萧韵收了东珠,很是感激,客气的对春庭道:“还请姑姑代为转达谢意。” “小主不必客气,整宫里皇后娘娘最疼的就是您了,昨儿内务府送来,娘娘当时就说适合你用。今早阖宫请安时人多不便,这才让奴婢给您送来。” 春庭答话很有技巧,说完又添道:“马上就是中秋,这批东珠虽比不得去年皇上送给玉婕妤的那批好,但也是今年的上上品了,小主可串成珠链佩戴,中秋宴会上定然璀璨夺目,得皇上青睐。” “去年那批,除了那个苏氏,可就只有瑾贵妃和皇后有,皇后也赏了本宫几颗,的确比这些大且圆,色泽也更好些。”萧韵说话直白,又自诩为皇后的人,当着春庭的面也没有含蓄。 “是啊,说来皇上对玉婕妤还当真是宠幸。” 这点萧韵早就不满,以前是因为皇后劝着不怎么敢表现出来,现在听她都这么讲,哪有不附和的,当即跟着批判了通,说苏氏狐媚惑主。 春庭静静听着,末了接道:“她是宠妃,皇上视她为重,为了她连朝堂礼要都不顾,说来玉婕妤叔父的那事儿……”像是说漏了嘴,及至此突然停顿,摇头道:“是奴婢失言了。” “她叔父怎么?” 春庭往外看了眼,悄声答道:“其实奴婢也没什么好瞒小主的,玉婕妤叔父是护都营里的参将,往前总在陈翼长手下办差的,前阵子犯了错,陈翼长罚了他顿板子,又停职几月,没想到玉婕妤晓得了,求的皇上直接免了他的责,又亲自任命。” “竟然有这种事?这犯错当罚,何况陈翼长的处置也不为过,皇上这样置陈翼长为何地,置皇后于何地?”萧韵语气激动,“怎么能够这样?苏氏未免太嚣张了!” 春庭语气无奈:“那能怎么办,毕竟皇上宠她。其实皇后娘娘也说了,这是小事,倒是有些替小主犯不平,想萧世子在外军功赫赫,回京城之后没有授以实职,反倒是被罢黜了和丹蕙公主的婚事,唉。” “可不就是这样,外人都笑话着我哥哥呢,如若没有差事让我哥哥做个闲职也就罢了,偏偏有要紧的,但皇上宁愿任用一个停职中的参将,也不让我兄长去办。”萧韵越说越气盛,暗骂道:“都是苏氏,全都是她!” “娘娘也是心疼小主您和萧世子,可惜连陈翼长都在皇上那失了颜面,娘娘根本不好出面替小主说话,否则皇上指不定就以为是咱们娘娘替公子不满。” “本来就是皇上不公!” 萧韵脱口而出,春庭嘘了声,“这事儿是奴婢多话,小主莫要往心里去,否则回去娘娘定要责罚奴婢。再说,萧世子素来得皇上器重,否则也不会两度任命他出征,如今在京中休养休养也是好的。” 她脸上附了笑容,带着几分安抚:“娘娘总说来日方长,小主也莫要失了分寸,跑去皇上面前哭诉。毕竟,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连皇后都不好过问,小主可莫冲动了。” 萧韵闻言怒不可遏,极不认可的反问:“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那玉婕妤呢?” 春庭又叹息了声,“她不同。” “有何不同的,不就是生得妖媚了些,才把皇上给迷住了吗?” 春庭听她絮絮叨叨的咒骂起苏媛,也不阻拦,只是不痛不痒的劝了几句,便搁下东珠离开了重华宫。 她是走了,但萧韵受了这番暗示,自然更将苏媛做眼中钉。她素来莽撞,在宫里越想越觉得难受,根本不愿顾那么多,径自跑向乾元宫去。 这时候日头热,等到了乾元宫外,望着那座巍峨庄严的宫殿,她怒气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说实话,萧韵是不敢跑进去撒野的,这点分寸还是明白的,但是已到了这儿……她迟疑起来。 就在这时,乾元宫的宫门自内打开,有太监领了恭郡王出来。 第198章 来意 嘉隆帝从前虽佯装荒理朝政,在乾元宫歌舞升平,甚至当着朝臣迷恋妃嫔,但实际上除了得宠的,他并不喜欢妃嫔自作主张跑到这儿来。 是以,在看见萧韵徘徊在宫门外时,元靖是惊诧的。他走过去,打了招呼,瞧了眼左右的侍卫宫人,低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来求见皇上。” 若说原先萧韵是紧张忐忑,但看见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哥时,心里没由的生出几分底气。她觑了眼那扇宫门,想了想问道:“皇上心情如何?” “你来面圣?”元靖皱眉,“皇上似乎并未传召你。” “我来请安。”萧韵自然知道这可能会引起嘉隆帝不满,但又不肯在元靖面前示软,想到自己上回求助他却被拒绝,原先满腔的话顿时忍了回来,欲绕过他往前去。 “玉婕妤刚进去。”元靖出声,提到苏媛,他的表情也不好,心情更差,那次在关雎宫里明明二人已互通了情意,她都应了自己替他去接近谢维锦,但突然长时间又断联系,连他传信见面都不予理会,他烦躁的很。 “她怎么来了?!”萧韵正气着苏媛,闻言瞪目。 元靖语气不是滋味,闷声答道:“皇上相召。” 萧韵的眼眶更红了,绞着手指轻骂道:“狐媚东西,又来蛊惑皇上!” 元靖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刚在内看见嘉隆帝和苏媛的亲近本也难受,闻言更是恼怒,却还是提醒道:“你莫要胡言乱语,这儿是乾元宫,若让皇上知道你编排玉婕妤,少不了责罚你。” “我们萧家有功,他却要罚,苏家犯过,皇上却赏,这是何道理?”萧韵气急了些,“我要进去问问。” “表妹!” 元靖叱呵,话落才察觉到两边人目光,略敛了敛神色,有所顾虑的劝道:“你回宫吧,不要进去触怒皇上。”见她不语,似是晓得那份不甘心,“中秋宴会,你母亲是诰命夫人,会进宫的,稍安勿躁。” 提到这个,萧韵才堪堪忍了怒火,她的确不敢在这关键时候触怒皇帝,否则不能与家人相会可如何是好?她到底沉不住气,又好面子,站在那不前不退的,只等着元靖先离开。 元靖却似有着心事,停在原地半晌不动。 还是萧韵先出了声:“我回宫去。”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萧韵转身走了几步,又朝乾元宫看了眼,见她表哥依旧立在原地,想了想又折回去,“表哥,你帮帮我。” 萧韵对元靖,素来很依赖。 元靖闻言,眸中闪过几分思虑,像是有所猜测,“你刚从何处来?” “重华宫。” “不是见了皇后?” 萧韵摇头,如实道:“是春庭姑姑到我那去了趟。” 他便沉声,语气不悦:“还是皇后。” 萧韵隐约也察觉了些什么,没敢再出声。 “罢了,我去给皇嫂请安,你回宫吧。” 萧韵刹那有些忐忑,“表哥,皇后待我极好。”满脸怕元靖去和皇后说些什么的模样。 “知道了。” 元靖近来进宫愈发频繁了,陈皇后也早知嘉隆帝对他的器重和提防,从前没有往来,乍闻他前来问安,也忙让人请了进来。 施了礼,元靖在右座坐下。 陈皇后雍容含笑,温着声道:“恭郡王这是刚从皇上处过来?” “是,陪着皇兄下了会棋。” “郡王的棋艺向来是了得。” “皇嫂过奖。”元靖语气挺熟稔的,话语家常的再道:“出来时碰见了萧婕妤,臣弟许久未见她,听她说在宫里多次受娘娘照拂。” “萧婕妤温顺懂事,本就乖巧,倒不需要本宫如何提点。”皇后自谦。 温顺懂事这些词,可真不适合用来形容萧韵,但元靖也不会拆自家表妹的台,笑着回道:“她自幼任性,做事冲动了些,进宫这么久都多亏了娘娘费神,娘娘做的,臣弟和文昭侯府都记在心上。” 陈皇后知他和萧韵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而恭王府和文昭侯府的关系又亲密隐晦,闻言也不再推搡,大方受了这份感激。她轻着嗓音,慢声再道:“其实也不需要本宫如何提点,毕竟她兄长那般得皇上重用,又身负军功,这宫里不会有人为难她。” “是吗。”他漫不经心的语气。 陈皇后想了想,含蓄的又说:“虽说偶尔有那么些不快,但都不打紧,本宫自然会开解她,莫要和玉婕妤争宠了去。” “玉婕妤?”他像是新鲜,随口道:“萧婕妤和玉婕妤不和吗?” 其实他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清楚得很,何止是不和,简直是水火不容,早在多月前萧韵就因为这个来找过他,求他帮忙。但是后宫里的事情,他虽好私下过问几句,但毕竟不便插手,再说心里也不愿承认苏媛会去争嘉隆帝的恩宠。 “后妃间总有些摩擦矛盾,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此次多半是听说玉婕妤的叔父被皇上免责又委以重任,而萧家世子却只任着虚职,她心里不平衡,本宫已吩咐春庭去开解过她,想来无事。” 皇后从善如流的回道,说话像是才想起他刚刚的话,忽而又问:“对了,郡王方才说,是在乾元宫wai遇见的萧婕妤?” 元靖见她满脸不知情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点头。 “她没事怎跑那儿去了?”皇后语气探究。 “或是去给皇兄问安吧。” 听他不甚在意的语气,皇后有些话自知也不可说,轻描淡写的应了应,“若只是问安,倒是好,不过早前听闻皇上传了玉婕妤过去,两人可别撞上了。” “娘娘不必多虑,臣弟离开的时候,玉婕妤已经在乾元宫内,并未和萧婕妤见面。”元靖说着起身,“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素来和睦,皇兄常常夸赞皇嫂,今儿之见,是真的宽厚。” 皇后是六宫之主,这不过是分内之事,平时嘉隆帝和太后夸赞几句便罢了,突然听恭郡王此言,反倒是觉得怪异,只面上表情不落,仍是和善的模样。 “萧婕妤信任娘娘,您对她的提点,待臣弟出宫之后,必会转告侯府。她性子急,玉婕妤又得宠,可别让她触了皇上的逆鳞。” 元靖这几句话的语气,相较感激,反倒是多了几分警告,听得皇后表情微滞。 第199章 微患 苏媛从乾元宫出来时,知晓萧韵来过,微微愣了愣,便神色如常的下了廊子。然没走多远,又听后面传来刘明的唤声,转过身去,只见他笑吟吟的跑过来,“玉娘娘,皇上传旨,让你晚时准备着。” 苏媛颔首,有礼的遵旨。方才有朝臣寻来,她便自觉退了出来,原以为他忙着接见,没想到不过须臾又传了旨意出来。 她和嘉隆帝往来,很少坐撵,此刻亦是徒步回去。想起进殿那时抬眸望见的元靖,竟当着元翊就端量她,想是把他气得狠了。 迎面遇见谢维锦,两人见了礼便错开。等走过几步,她转身回望,发现那人竟还立在原地,措不及防的四目相视,苏媛心虚的别过眼。 她知道,元靖做事素来周到,若是先前有让她接近谢维锦的打算,私下里肯定没少安排。方才迎上其目光时,明显发觉他眸中的情愫较从前强烈了许多,苏媛有些烦乱,更悔当初自己轻率答应了元靖,又好奇元靖私下传了何信给他。 这心情一乱,便不想回永安宫了,径自往长春宫去。 谢芷涵近来除了慈宁宫,哪里都没去,终日待在殿内,性子比从前静了许多。见苏媛过来,如往昔般热情执了手,拉她在旁边坐下,随口道:“姐姐刚从乾元宫来?” “嗯。” “方听说萧婕妤去了那儿,姐姐可遇着了?”谢芷涵虽然没出门,但这宫里的动静可清楚得很,话落不等答话,自言自语的接道:“该是没遇着的,过门而不请见,想是恭郡王劝住了她。” 苏媛进殿,元靖离去并在外和萧韵一番话语的事情,她尚不知,闻言惊诧道:“萧婕妤先前想做什么?” “皇后派春庭给她送了斛东珠,也不知在重华宫说了什么,那春庭离去后,萧婕妤便气势冲冲的跑去了乾元宫,想是没好事情。” 苏媛见她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并未都是发生在早几分时刻的,可见消息灵敏,突然不知该作何状,只看着她。 谢芷涵便又道:“自打太后取消了萧家世子和丹蕙公主的婚约,她这阵子没少放肆,想来又不知因何而闹。但见她三言两语便被恭郡王劝好,我还真有些意外。” 她正说着,亲信碧玉自外进来,回禀道:“主子,恭郡王从凤天宫出来了。” 谢芷涵点头,随口道:“出宫了?” “尚未,瞧着是往青鹤台方向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谢芷涵应声,望着眼前人再道:“姐姐都听见了,说来恭郡王和萧婕妤还真是兄妹情深,劝回了她便立刻去见皇后。” 对于皇后拿捏萧韵的事,二人都心知肚明,苏媛闻言也不甚在意,风轻云淡的叹了声:“毕竟是萧家人。” 谢芷涵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再接话。 “马上就是中秋了。”苏媛感慨。 “听闻你叔父得了皇上召见。”谢芷涵文不对题的接了句,显得有几分探究和仔细,甚至还压了嗓音:“媛姐姐,是你向皇上求的吗?” 苏媛点头,坦然承认。 “皇上,同意了?” “算是吧,我也有些意外。”苏媛表情讪讪,话落不好意思的道:“皇后知道了,又看我不顺眼了。” “上次你叔父被罚的事本就莫名其妙的,约莫就是皇后想给你警告,如今你求了皇上,她估摸着更好气恼了。”谢芷涵笑了笑。 “她总是见我不惯的,我也不能一味的退让。” 谢芷涵突然面色凝重,幽幽道:“我是怕你消了皇上的宠爱,你但凡有所求了,他对你总是要不如从前的。” 她的好意,苏媛明白,点头应道:“我晓得你的顾虑。” 在长春宫坐了半日才回去,晚间嘉隆帝来永安宫,苏媛自是费心伺候了一场。说来她心中也有忐忑,堂而皇之的替苏致楠求恩,元翊应的那样干脆,至今都觉得不真切。 元翊却似毫无顾虑般,揽着她享受着恩爱余韵,轻轻抚着细问:“怎么,有心事?” 苏媛一时不知该如何答,漫不经心的回道:“马上中秋宴了。” 他笑出声来,略带无奈的道:“卿卿莫不是还念家,可要朕下旨接你父母进京来?”带着不正经的调笑,倒是听不出生气。 苏媛朝他依偎了过去,娇嗔道:“皇上又打趣我。” 元翊又笑,过了片刻,他突然说:“明瑶郡主在宫里许久了,太后约莫是要将她嫁了。” 苏媛惊诧,半撑起身抬眸,“皇上的意思是,中秋宴上?” 元翊点头。 她的表情略有担忧,甚至带了几分紧张,却迟疑的又道:“可是,林侧妃不是有孕了吗?” “是有孕了,但这与瑞王娶正妃无关。” “太后就不怕林侧妃又闹?” 这回元翊就不答了,盯着她继续问:“你很不希望太后把明瑶郡主赐婚给瑞王,是吗?” 这个问题,上次他们便纠结坦白过了,当时苏媛的话说得漂亮,是替他着想。元翊表面也信了,但到底信了几分她不是很清楚,如此再被问,不似先前那般慌张,依旧答道:“皇上也不希望,不是吗?” 说着靠在他胸膛上,重复着软声再道:“皇上不希望的,便是嫔妾不希望的。” 这句话取悦了元翊,紧了紧揽着她的胳膊,应道:“朕是不希望。” “那皇上打算如何?” 元翊高深莫测的看了她眼,别有深意道:“这要看林侧妃打算如何了。” 苏媛的声音迟疑下来,故作淡然的说:“林侧妃有了身孕,想来不会似上次那般挑衅太后了吧?瑞王估计也会阻止。” “瑞王有心阻止,但林侧妃的脾性怕是阻止不住。”元翊含笑的语气,话落闭上眼。 苏媛就这么靠着他,想再说什么时见身边人已凝神闭目,觉得过犹不及,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识相的止了话题,可惜心里有事,如何都睡不着。 元翊突然出声:“怎么又胡思乱想,睡不着了?” 她都以为他入眠了,突然听到询问,微微吓了跳,最后朝他怀里拱了拱,娇娇道:“都怪皇上与嫔妾说这些有的没的,竟是让我睡不着。” 元翊蓦地睁眼,转首眸光晶亮,低笑了声便翻身覆去。 第200章 平静 中秋佳宴,养病多日的赵太后现身,左是瑾贵妃,右是明瑶郡主,均是赵氏女,在众人的跪拜中走进大殿,嘉隆帝与陈皇后早已临场,亲自下阶迎了她上座。 觥筹交错,歌舞丝竹,惯常的宴席场面。苏媛的位子不前不后,旁边近着谢芷涵,偶尔附过去说上几句,视线则时不时往瑞王席上的长姐看。林婳已然显怀,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想起上次见面时长姐说过的话,再次望向那微隆的腹部,若有所思。 苏媛不时捏了捏手中帕子,惴惴的觑向高位的太后,生怕她下一句便是替赵琼和瑞王赐婚,只是酒过三巡都不见动静,她不免怀疑是否嘉隆帝料错了。 “媛姐姐,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谢芷涵低声询问。 “我在想,太后是否要成全明瑶郡主。” “这事上次寿宴时,不是消了念吗?” 苏媛轻叹一声,那日的情形众所皆知,哪里是太后意愿?待会若是真的下了赐婚懿旨,那当初她是白去找了赵环,不免懊恼急躁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悔意,难怪长姐和朱允几番劝她,的确是做无用功,反而将自己陷于如今处境。 就在苏媛都觉得是多虑时,太后突然同诸人表明了婚事,将左相府明瑶郡主赐婚给瑞王做正妃,并年后完婚。 这则消息众所惊讶,不过均都是灵活的,立马举杯恭祝,瑞王和赵琼均走到殿中央叩首谢恩。而上次出言阻止的瑾贵妃今日笑容满面,与元竣玩笑的让他好生照顾妹妹。 顷刻,殿内恭喜声和祝愿声不断,气氛融融,不过难免也有人去往林侧妃,上回信誓旦旦在长宁台说瑞王若娶了别人她便离开的女子。 苏媛也在看她,生怕她起身又说那样的话。不过,出乎众人意料,林婳好似浑然味觉,垂首进食,等瑞王回座才放下银筷,然后就着亲信的手起身。 “阿婳?”瑞王刚落座又忙站起,小心谨慎的望着她。 林婳神色莫名,在众人目光下笑道:“恭喜王爷了,也恭喜明瑶郡主。”抬头望向赵琼,未露丝毫感情,随后远了席面,淡淡道:“这席也用了,我先退下,不扰王爷与郡主好事。” “林氏!”太后沉声喝她。 林婳驻足,微微低头,“不知太后唤臣妾,有何吩咐?” “身为侧妃,皇亲女眷,哪有像你这样不能容人的?”太后见亲儿子的脚都跟上她了,愈发不满,“可还记得哀家先前与你讲的话?” “当然记得,臣妾怎敢忘?”林婳见大家打量着好奇着,脱口就道:“太后铁了心思要将明瑶郡主嫁给王爷,我不过是个小小侧妃,哪能干预?” 这话着实太假,若真有身份侧妃的自觉,真懂得尊卑礼数,以往哪里敢那样放肆?太后容忍着她,但眸中怒色渐显。 赵琼则突然开口:“姑母,林侧妃怀着身子本就辛苦,怕是乏了,让她先去歇息吧。”满脸的和气和大度。 “是啊,请母后允儿臣带婳儿先下去。”瑞王亦站出来请旨。 皇后与嘉隆帝倒无所表示,静静看着 太后望着她腹部,正想松口,却又听林婳阴阳怪气的道:“王爷和郡主果然天生一对,心意相通。王爷方领好事,自该好好留下陪着未来王妃才是,理会我做什么?” “阿婳……”瑞王声音轻哑。 “王爷不必再说。”林婳看也不看她,只朝着主位福了福便出了殿,连太后的唤声都没理。因着没有人下令拦她,守在门口的宫侍也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她渐渐走远。 瑞王依旧立在那盯着殿门,此刻哪还有心思再去应付赵琼,满心思全在林婳身上,好奇她要去哪,要做什么。 林侧妃如此平静的反应,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以她从前的脾性,本以为又要顶撞一番太后,或者逼迫瑞王不准接旨,没想到有了身孕,反倒是收敛许多,竟就这么走了。 殿内复又静下来。 苏媛有些担心,长姐如此反常,她在想什么? “媛姐姐在担心?我替你出去看看。”谢芷涵说话干脆,话落就准备从偏门出去。 苏媛意动,压声了道:“不妥。” “没事的,我去去就来,姐姐你是不能追出去的。”谢芷涵提醒。 苏媛这就松了手,放她出去。 “竣儿,回席吧!”太后出声。 瑞王犹豫了下,仍是望着殿门,但像是顾虑着什么,最终还是听话的坐了回去。 又过了片刻,太后离去,嘉隆帝亦离开,只皇后和瑾贵妃在这儿。 明瑶郡主受人敬酒,红润满面的同众人客气着,瞥见瑞王要走,立马站起身追上前,“王爷可是去看林姐姐?我也有些担心她,不知可否……” 轻声软语,满面好意,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元竣无情打断:“不必了,阿婳见了你并不会开心。” 赵琼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接话时,瑞王就走出去了。 苏媛也不时望着门口,她好奇涵儿怎么还没回来。 “郡主不要多心,林侧妃身体向来虚弱,王爷对她难免关切几分。”皇后出言安慰赵琼。 赵琼面色如常,欠身答道:“多谢娘娘,我都明白的。” “这就好,得婚于瑞王,郡主有福了。” 赵琼但笑不语,那边瑾贵妃瞧着心底到底不是滋味,终究还是嫉妒,只是不敢再表露。她本该随太后一同离开,又觉得近期在后宫里威严不够,不准皇后一人独大,便故意留下来的。 现见亲妹春风满面,突然就道:“太后大病初愈,你去慈宁宫服侍吧。” 赵琼应是。 皇后见了就笑,“贵妃和郡主就是孝顺。” 瑾贵妃未理她,过了会准备离开,就唤上了苏媛。 苏媛想等谢芷涵的,这么久还不回来她都耐不住担心了,没想到被赵环唤去。到了外面,便直接道:“娘娘喊嫔妾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瑞王要娶正妃了。” “嫔妾听见了。”苏媛应话。 瑾贵妃狐疑,“你上次诓着本宫阻拦,今日怎的不急了?” “娘娘还是怀疑嫔妾,这瑞王娶不娶正妃和嫔妾并无关系,为何要急?何况,这该急的人是林侧妃,她都那般平静,嫔妾还奇怪着呢。” 第201章 私情 瑾贵妃想是疑着苏媛,当众把她唤出来,却又不与她同行,风轻云淡的聊了几句便带人离去。 苏媛站在门口,回身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殿,也没有再回去的心情,只是担心着谢芷涵,踌躇了会,终究是抬起了脚步。 她并不想回永安宫,打发了东银去查长姐动静,就领着梅芯向前走。 没走脚步,听梅芯唤她,望过去之见其望着对面,苏媛又转首,撞上了元靖的目光。停在原地,对视了会,她想了想欲折身回走,气得对面元靖直接上前,拽了她的手腕就往旁边小径去。 “你疯了?放手!”苏媛左右相看,满心警惕。 梅芯更是“小主”的唤着追上去。 元靖冲她轻喝了声“不准跟来”,便沉着脸拉着苏媛一直走。 苏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被他推入了梨砚阁里。此处无人,四周静悄悄的,她还没说话,直接被他抬起双手制在了院墙上,吸了口气道:“方才若是被人看见,你我都落不得好!” “林媛!”元靖唤她本名,“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话了?” 眼神太过凌厉,苏媛侧首避过,却露出段白皙的秀颈。他眸色一深,颇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吻上去,力道极大。 苏媛避之不及,又被他磨得生疼,心里怕他这番举动,连忙喊“不要”。 元靖带着恨不得噬她骨血般的狠意流连在她脖处,渐渐往上堵住了她挣扎的红唇,探进去勾住她的舌尖不放。 苏媛咬他,他丝毫不肯放,带着腥味的吻,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日积的思念和感情急于释放。苏媛扭腰去躲,偏他不肯,两手又被他大掌按在头顶,气得抬脚想去踢,又被他弯膝压住。 尝到她的泪水,元靖不过微微顿了顿,并未停下。纤薄的宫裙被脱下,他抚着她娇嫩的肌肤,想着她夜夜陪在其他男人身边,动作间都带了股狠劲,觉她整个人软在自己怀里,终于移开唇,咬着她的耳冷声道:“你这般替他守身如玉吗,如此不耐应付我?” 苏媛先是喘了会气,发现他已松开了自己的手再解他自个儿腰带,变色道:“元靖,你不要命了!这是宫里!” “那又如何?”他重新覆上她,也不顾她衣衫半退,警告道:“你知道本王最恨别人骗我了,上次我们明明说得好好的,为何毁约?我约你见面,你连个音信都不给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她的后背被墙壁磨得生疼,忽而下身一凉,激得浑身一僵,正要再说话,又听他声音响在耳边:“我本不想勉强你的,你逼我的。” 说话间,元靖腰下一沉,苏媛瞪大了双眼望着他,像是难以置信。 随着推进,元靖凑过去慢声道:“我们好好谈谈,你最好别闹。”说着扣住她的腰便动作了起来。 苏媛咬着唇被迫承受,她曾为他动过心,可惜只是往昔。 圆月当空,这番欢爱有些久了,苏媛双目木然然的,渐渐就闭上了眼。等他离开时,她低身去捡地上的衣裙,没说话。 他夺了她的动作替她穿,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说道:“你不愿去找谢维锦,与我说了便是,我还能真逼你不成?本王早说过,你长姐自个儿不肯离开瑞王府的,如今信了吧?阿媛,难道在你眼中,与本王之间就只有交易?” 苏媛不想理他,挥开他的手气道:“别碰我。” 他不顾,抱过去柔声起来:“又不是本王不答应你,是你长姐不肯离开。” “我知道了。” 苏媛刚说完,下巴被他挑起,烦躁的又问:“你还想怎样?” 元靖默了片刻,“你别这副模样对本王。” “恭王爷高兴了,还要做什么,我现在能走了吗?”苏媛本来就满心的事,既担心长姐,又惦记谢芷涵,现在浑身汗黏黏的又不舒服,就想离开。 “他今晚按例是去凤天宫的,不会去找你的。”元靖提醒她,与她慢慢又说:“当初送你进宫来,本王如今是后悔的。” “王爷做的事,不必与我解释。”她抬手抚了抚脖颈,火辣辣的疼,也不知破皮了没有,痕迹是肯定有的,简直气死了。 元靖抚向她肩头,问她:“你在查孝贞太后的事情?” 这件事先前苏媛是有查过,好长阵子了,朱允也在暗中帮她,只是没什么结果。听他提起,抿了抿唇勉强“嗯”了声。 都已经如此了,她再生气又能怎样,从来都反抗不过他的。 “当年那件事,的确是有隐情,只是过去牵扯进去的人,都被赵太后处理了,所以没有证据。这事儿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别看皇帝表面对她孝顺,心里也不是没恨的,但你不适合掺和进来。” 他慢慢抚她的发,动作间温柔极了,“阿媛,你不能待本王如此狠心的。” 苏媛没接话,顷刻,她推开他,“我该走了。” 元靖自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秀肩上,“别走,再陪我会。”嗅着她周身的馨香不忍松手,只是感觉到她还在动,便添道:“你不想知道瑞王府的事情了吗?” 苏媛这才安静下来。 元靖苦笑道:“如今在你这儿,我就只有这样的价值了吗?你在意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对我这样绝情。” 苏媛也非善类,哪里还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冷声道:“不用说的这样好听,你方才强行拉我过来,可有考虑过我的安危?” “我让人四周看着了,你真当我这样轻率?”他又咬了咬她耳朵,语气比方才缠mian温柔了些,“别担心。” “你别咬!” 她恨烦了他,这时候手里被塞进了和圆形小盒,元靖语气莫名的道:“回去把药涂了,明儿就消了,别怕。” “敢情你都有备而来!” “想你想的紧,阿媛,别怪我。”元靖深情款款的低喃。 已成事实,苏媛再说怪他也没用,她分析了番利害,耐心与他周旋,问:“瑞王府的事怎么样?” “你阿姐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这事,苏媛心中有数。 “太后在这时候将明瑶郡主赐婚给瑞王,这瑞王府怕是要后院起火了。你长姐是个聪慧的,又是个狠心的,上次都能在慈宁宫自导了流产,你说这回会怎么做?”元靖意味深远的反问。 第202章 起热 从梨砚阁出来,苏媛脚步很快的想回永安宫,却在走出小道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人,她心跳的厉害,正念着完了时,听见个略熟悉的声音。 “玉婕妤?” 苏媛抬眸,发现居然是易索,而不远处还有巡逻的侍卫。她起初的惊慌渐渐平复,身子往里缩了缩,冲他嘘声摇头。 易索也是意外,见状忙转身让人都去了旁处,而后才问:“玉小主怎么会在这?”问着又往她身后看了眼,“还是只身一人?” 苏媛无法解释,只盼着他不再追问,静默了会,想到涵儿曾说过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随意编了个谎,很显然的应付话,易索果然没有再问下去。 “卑职送小主回宫吧。” 苏媛心中有鬼,也不好说不用,点头静静走着。 易索见她衣衫微乱,心中隐有不少种猜测,但因着不好出口,只能憋在那里,却又不甘错过难得的机会,忍不住说话:“玉小主是否有什么难处?” 其实早在寺后再遇的那次,苏媛就察觉得到他的情愫,她身在宫里,其实是缺人的。她知道,此刻最该做的,就是将他收为己用,何况还是他主动询问,但想到涵儿与他的那层,又觉得不该,最后只摇了摇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来利用的。 易索略有惆怅,止了话再道:“小主不要误会,卑职是真心帮你的。” 苏媛不愿模棱两可,在隐暗处停步,望着他答道:“我知道你的好心,只是真的不用。”想了想,添道:“你若有些,多照顾些涵儿才是。” 易索神色一僵,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能知道这事儿,盯着她眸色不明,“你、你怎么……” 苏媛合眼,应道:“是,我知道。” “灵贵嫔与您说的?” 苏媛摇头,“并不全是,在她说之前我就知道。易守将,她是个真性情之人,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你们、”顿了顿,也不知该怎么劝,最后叹道:“莫要害了她。”话落,这才转身离开。 易索这才真止在原地。 梅芯早就在宫门口候着她了,看见主子身影,迎上前谨慎道:“小主,怎么样,没事儿吧?王爷可有说什么?” 苏媛望着她摇摇头,不太想说话了,进殿看见东银,也没有立即问话,只是传水沐浴。屏退了左右,她仔细洗了又洗,热气氤氲下擦了擦眼角,最后对镜看了看,只得取了那盒药涂上,盼着真能有他说的奇效。 将长发披着拢在身前,这才坐在暗处,寻东银进来问话。 “灵贵嫔已经回长春宫了。” “回去了?”苏媛疑惑,“她可有再回宴席?” 东银摇头。 涵儿当时明明与她说追出去看看长姐情况就要回来的,按理说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在那等她,居然就回宫去了? “她怎么样,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奴婢瞧着灵贵嫔是挺好的,不像有事情。” 苏媛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又改问起林侧妃。 “林侧妃去偏殿歇息,灵贵嫔的确是找了她,说了会话才出来的。这之后没多会瑞王爷进去了,不过这会子二人都还在宫里,并未离去。” “那今晚许是就留在宫里了。”苏媛低语。 东银点头,“约莫是这样子了,奴婢问了偏殿当值的人,林侧妃身子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对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东银见她挥手,却没立即走,只是看了看她略白的面色,复问了句:“小主,您没事儿吧?” 苏媛抬头看她一眼,见其满眼关切,摇头:“放心,我没事。” 东银这才出去。 夜晚苏媛躺在床上,却如何都不能安眠了,脑海中一幕幕的想起曾经和元靖的相遇,转而又忆起嘉隆帝,进宫后他对自己的种种维护和疼爱,委实心烦意乱,半夜里迷迷糊糊的觉得渴,想唤人却喊不出来。 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梅芯守在旁边,她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抬胳膊时有些沉重,浑身无力。 “小主,您醒啦。”梅芯大喜,上前扶了她起身,又对外唤人将药端进来。 苏媛开口:“我怎么了?” “小主您昨夜起热了,可把奴婢给吓着了,朱太医给开的药,快些喝吧。”梅芯扶着她预服侍用药。 “怪不得我觉得有些乏。”苏媛靠在那,推了推她的药碗,“先给我倒杯水来。” 立在另一旁的汀兰便递了水过来,谢重华喝了水再饮了药,嘴边苦涩难受的紧,忍不住又皱眉。 梅芯与她道:“早朝后皇上来看过小主。” 苏媛起先是一愣,继而突然伸手按住领口,换东银取了手柄镜来。她稍稍拨开衣领看了看,还好,红印已经消了,松了口气。也是她多虑了,如果真被发现了,这会子自己还怎么安然躺在这儿。 “奴婢去给小主取些粥来。” 苏媛颔首,等梅芯出去了,又去问东银:“涵儿今日来过吗?” “灵贵嫔没来,不过素嫔小主倒是来看过您,刚走没多会。” 蒋素鸾? 苏媛凝眸,“涵儿知道我病了吗?” “昨晚连夜请的太医,连皇上皇后都惊动了,想来都是晓得的。对了,皇后还差春庭送了好些药来,正搁在外面桌上呢。” 苏媛没多大精神,淡淡道:“收起来吧。” 有过了会,她还是不放心,招手让她近前,“你去趟长春宫,请灵贵嫔过来。” 如此反常,定是遇着了事情。 “小主不先休息吗?” “躺了这么久,没事了。” 然而,东银还没出去,就听外面宫人禀道:“小主,林侧妃来了。” 东银与她对视了眼,苏媛面容惊喜,挥手:“快去请进来。” 林婳自然是特地来看她的,因着人前,她没有离太近,坐在东银搬的凳子上,语气惯常的清冷,“听说你病了,现在如何了?” “只是小病,侧妃娘娘怎的亲自来了?” “王爷早早的被左相请走了,留我在宫里,我也懒得回王府,就在偏殿里住着。”高傲的语气,眨着眼接了茶,只抿了一口就搁下,“去重新沏了来。” 东银知道她性情不定,还未意识过来,就被林婳身边的侍女喊了走。其实多少也明白林侧妃的用意,约莫是要和自家小主单独相处,她朝床上的苏媛看了眼。 苏媛颔首,东银这才退下。 第203章 狠心 待东银出去了,林婳开口:“这就是王贤妃留下的那个宫女?” 苏媛点头。 “瞧你把她放在身边,想是极信任的。她也有些本事,都能把人混入瑞王府里,把你的信传到我手里。”林婳语气复杂的感慨,接着起身近前,“你怎么了,昨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苏媛生着病,担心病气传染,轻道:“姐姐还是坐那儿吧,你如今身子重,我又病中,太近了不好。” 林婳步子微顿,停在原地看着她,也不说其他,沉默着坐回去。 苏媛这才继续道:“我没什么事儿,长姐不必替我担心。不过昨儿的事情,姐姐是怎么想的?” “昨儿什么事?” “姐姐莫要瞒我,太后当众将明瑶郡主赐婚给瑞王,你却没有阻拦,不会是有其他打算吧?”苏媛想到昨夜元靖的话,着急得很。 林婳冷笑,不答反问:“你觉得,我阻拦的了吗?” 这个答案虽说不言而喻,但先前她就那么做过,苏媛总觉得她不对劲,只是还未再问,又见其望着自己追问。 “你提拔苏致楠是为何?”林婳面色严肃,“那苏家是谁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上次我提醒你的话,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 “姐姐,你不要激动。”苏媛连忙安抚她,刚坐直回了这话,人就又喘xi起来,到底是难受着,说话不太利索,“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没有贸然行事,只是我在皇上面前提苏家几句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苏家若是能念我的好自然好,若是不念,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林婳这才微微收气,“这些事,你不要掺和,早日摆脱了皇后和瑾贵妃才最要紧。” 显然,苏媛关注着瑞王府里她的情况,林婳也在关注她。 “阿姐,你不必太担心我,我在宫里都好。倒是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苏媛很认真的询问:“你是不是打算用孩子做什么?” “你怎么这样问?”林婳沉脸,若有所思的反看向她:“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苏媛一听这语气就觉得煞有其事,手撑着床沿望过去,眉色紧张:“其实,这也是阿姐的骨肉,你身体不好,如果有了他……”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婳无情打断:“若是你,此时有了身孕,会真的想把他生下来吗?”脸色透着几分凌厉,语气却带着几分化不开的悲伤,直勾勾的望着苏媛。 苏媛表情滞住,她根本没做过这种假想。 “若是你,有了身孕,可会把孩子生下来?”林婳又问了一遍,见她不接话,语气淡淡的自答起来:“你在犹豫,为什么犹豫?因为你知道你护不了他,甚至连平安将他生下来的机会都不一定有。那既然可能会被害于旁人之手,还不如用来为自己谋利,是不是?” 她的这个逻辑,苏媛不太能理解,也不认同。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长姐的陌生,她的悲观自是来源于先前的经历,不免又心疼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见她沉默,林婳催促了声,像是也不愿逼得太过,叹息道:“我们与别人不同,这么多年,我无法忘记林家上下那么多冤魂。我本是不愿你掺和进这些事情,也没料到你会进宫来,但现在这已是事实,那再多计较都没有用了。我只想你在宫里平平安安的,将来可以与我一同去爹娘坟前。” 她盼着这日许久了,久的她都不知道会不会有那样一日,只是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 苏媛不忍她陷入那些不好的回忆,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她的确没有考虑过怀孕之后的事情,去年那事还只是假的。 其实,她也有些奇怪,进宫挺久了,嘉隆帝又时常宠幸她,居然没能有过孕……不过以她的处境,若是只有了孩子也是烦恼。 “阿姐的事情,似乎总是瞒着我。” 听到她这般说,林婳反倒是笑了,也大方承认:“是瞒着你,怕你知道了担心。我知道你挂心着我,不愿见我受苦,只是有些事情早就注定了,而我如今也真没你想的那般苦。” “我怕你做傻事,你肯定不会甘心明瑶郡主就这么嫁进瑞王府。” “你知道吗,阿莲的事情,太后查出来了。” 苏媛变色,几乎就要下床,见她摇头才停下,惊骇道:“怎么会?那太后她没找你吗?她就这样放过你了?” “怎会,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当瑞王今日会领旨?” “他是因为姐姐?”明知故问了之后,苏媛笑道:“他是真的喜欢姐姐,为了姐姐什么都愿意。” 林婳“嗯”了声,却还是没具体回应他们的感情。又坐了会,她扶着腹部起身,“你安心养身子,我去趟慈宁宫,待会儿他就该来接我回去了。”提到元竣时,她声线温柔,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情意。 苏媛没有再追问,点点头,看着她离去。 其实,每每看见长姐,她就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她有办法早日了解了家仇,阿姐与瑞王之间能比现在好很多,也不会是这种相处法。 她真的挺怕,瑞王对长姐的深情,终有一日会被磨尽。等到时候,就算家仇得报,阿姐还剩下什么? 苏媛闭眼靠在床头,谈了番话她有些累,闭着眼恍恍惚惚的,想起从前,也想到自己,将要睡着时,梅芯回来了。 苏媛强打着精神睁眼,却未听见时常响在耳边的那声“姐姐”,望向她身后,不解的问:“涵儿呢?” “灵贵嫔不在宫中。” “又去了慈宁宫吗?” 梅芯摇首,“在乾元宫,说是皇上召见,不知何时才回去,奴婢留了信,若贵嫔回宫,便让她来找小主,不过不知何时了。” 苏媛“嗯”了声,又睡下去,交代道:“那她来了,你再喊我起来,我有事和她说。” 梅芯上前帮她,等苏媛闭了眼才出去。 苏媛又盯着帐幔瞅了会,因为服了药,最后到底抵不住那阵困意睡了过去。 第204章 病中 苏媛醒来时,听闻长姐已随瑞王出宫了,谢芷涵来看过她一次,却没让人将她喊醒,只说晚些时候再过来。 暮色渐合之际,她确实来了,低声询问:“姐姐找我?” 苏媛见她像是忘了昨儿那回事,惊诧了下直接反问:“昨晚出什么事了?” 谢芷涵目光闪躲,摇头,“昨晚怎么了?”话落低语着,捉摸了会似才想起什么,又牵强着语气说:“我昨夜给忘了回去找姐姐,是我记性不好,媛姐姐别别怪我。” 谢重华脑袋昏沉沉的,睡了觉精神没比先前好多少,也不愿拐弯抹角,抓着她的手腕凝神细问:“涵儿,你有事情,不要瞒我。” 谢芷涵这才将目光转回来,看了她许久问:“媛姐姐,你是不是对谢家和丹蕙公主的婚事很感兴趣?” 苏媛不妨她突然提及这话,莫名了些,蹙眉望着她,继而紧声道:“你听谁说了什么?” 谢芷涵抿唇,如实道:“我昨儿追出去,听林侧妃与身边人聊了几句。” “她的话?”苏媛瞠目,不是很理解长姐那样谨慎的性子会落人话柄,又是在深宫之内,想了想再问:“你追上去了吗?” “没、我昨晚没见她。” 苏媛沉目,定定,看着她:“听到了你不高兴的话?” 谢芷涵默认。 苏媛则继续道:“你不用多想,我不会算计谢家,算计你的。涵儿,你我相交一场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旁的事情坏了你我感情。” 谢芷涵面有动容,却还是不确定的看着她,“可……” “没有可是!”苏媛闭眼养了养神,有些疲倦,“我虽然有诸多无可奈何,但没有卑鄙到利用你信任的来谋利的地步。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用不着怀疑我……” “我知道了。” 这些话,对谢芷涵来说无疑是悦耳的,听完之后顿了顿,改问起她的病情来。 “我还好,养几日就好了。”苏媛风轻云淡的接过话,并不想与她说这场病的由来,也有些心虚尴尬,便扯开了话题,“对了,你之前去乾元宫了?” “嗯。”谢芷涵点头,“皇上召我过去添墨,其实也没说什么。” 这种事苏媛曾经也做过,嘉隆帝有时候不过是想有个人陪在那罢了,他对涵儿的恩宠也是不冷不淡,却偶尔能想起。苏媛点点头,没再多问。 “姐姐可是要睡了?”谢芷涵轻声。 苏媛摇头,换姿势躺了躺,同她道:“躺了一日了,也不想睡。” 谢芷涵便没有告辞,与她慢声细语聊着,提及林侧妃时,她好奇了下,“我听说她今日来找过姐姐了,可有与你讲什么?我觉着以她的脾气,那么平静的接受瑞王和明瑶郡主的婚事也不对劲。” “太后查到了她与祁莲是旧识。”苏媛并未瞒她。 谢芷涵惊吓,倏地从床沿站起,“太后查出来了?” 苏媛颔首。 “这怎么办?”谢芷涵问完反应过来,再道:“所以这门婚事……”她不可思议着,又惊讶:“瑞王知情后也愿意?” “想来他们感情颇深。”苏媛只感慨了句,毕竟长姐和元竣之间的感情,她是不清楚的。 谢芷涵失言。 苏媛精神不好,略有些没精打采,这之后谢芷涵便不怎么与她勾话题,慢慢谈着,等时辰到了,亲自喂她喝粥服药才退出永安宫。 东银见主子躺下后并没有睡意,收拾时笑道:“灵贵嫔与小主的感情倒是真好。” 苏媛点头,“涵儿她向来这样。” 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朝之后,嘉隆帝便来探望她了,抚着她的薄肩让她靠好,柔道:“且好生躺着,不必虚礼。”他浅笑着,又问她:“可好些了?” 苏媛低首,“多谢皇上关怀,嫔妾好许多了。” “这便好。”元翊安慰的点头,接着说道:“昨日晚上本是想来看你的,只是从乾元宫出来后,被贵妃唤去了,便没有过来。” 赵环么? 苏媛小幅点着脑袋,“皇上心里有嫔妾,嫔妾就满足了。至于其他,无碍的。” “朕倒宁愿你与我是闹闹性子,还显得在意朕许多。”元翊语气微妙。 苏媛忍不住就笑出声来,“皇上怎说这样的糊涂话?嫔妾体贴您,您还怪嫔妾了?” 元翊不语,留这儿到了午膳。 苏媛就出言劝他,“嫔妾病中,怕是不便伺候皇上,朝中还有政务,嫔妾也不敢误了皇上的事情。” 她说得委婉,但元翊意思却很明确,略有些不满,却没说他。 站起身,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养病。” 嘉隆帝回乾元宫处理政事去了,苏媛一人留在宫里显得烦闷许多,却又不愿让侍女陪着。她毕竟被元靖搅乱了心绪,面对元翊时做不到从前那样镇定无状,有些心虚,有些惭愧,所以是不太敢面对的。 陈皇后差了宫女来慰问,春庭是她的亲信了,对着苏媛一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娘娘惦记着小主身子,特地命奴婢过来瞧瞧,还说这阵子小主安心养病就好,也不用过去请安了。” “麻烦姑姑替我代为转达对皇后娘娘的谢意。” 春庭浅笑着,“小主不必 客气。”话落又继续道:“没想到中秋宴结束小主便病了,还请小主多保重自己。您这一病,不止娘娘,皇上也担心的很,还特地召了朱太医去乾元宫问话。” 好端端的,怎说起这话? 苏媛微滞,颔首应下。 春庭又说了些其他的才离开,她走后,苏媛将东银唤进来,“皇上召见了朱太医?” 东银在殿内服侍她,寸步未离,闻言也是一惊,“这个奴婢不知。”说完知她担忧,即道:“小主,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苏媛想了想,那乾元宫的谨慎,摇摇头:“罢了,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反正明日他也还是要来替我诊脉的。” 说来起先苏媛的病也不严重,何况还按时服着药,没想到这眨眼又起热,反复着瞧上去倒有些严重。 朱允来替她把脉时还皱了皱眉,将药方交给梅芯,正打算撤退时,被尚又几分情形的苏媛唤住。 第205章 无意 朱允下意识的看了眼左右,目色谨慎,小声道:“小主,可有什么吩咐?” 苏媛睁眼,撑着床又坐起身,将搁在纱帐外的手收回,低声开口:“皇上今日召你了?”她到底为着先前说在瑾贵妃面前说出皇后和他的事感到内疚,悬着心有些担忧,“可是问你什么?” 她的病情不重,再召朱允过来不过就是借个名头,外边东银都安排好了,她仔细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的事情?” “小主安心养病就是,这些事无需操心。”朱允的声音很轻。 苏媛忍不住就掀了帘子,也顾不得规矩,望过去就见他低着脑袋,着急道:“我若不操心,就不会特地把你请来了。你和阿姐总觉得什么事都不告知我,但我真的就能不思不想了吗?” 朱允默语,好半晌才说道:“是打听了些事,关于皇后和你阿姐的。” 苏媛惊诧,“他怎么会?” “其实你不知道,最早是皇上从太医院中提拔了我。他当年刚登基,宫闱中孤立无援,也知我在太医院不得志,是他提上来的。皇上早年体弱,缠mian病榻,许多事也是我帮衬着……”他见苏媛不解,叹息又道:“我不是皇后的人。” 苏媛听得清晰,了然道:“这么说,其实你是对皇上复命的?” “嗯。” “那,上次皇后让你去瑞王府给阿姐开药,皇上也知道?” 朱允又点头,“他自是晓得的。” 苏媛抿唇,“那确实是我多虑了,你有皇上庇护,想来贵妃也不敢拿你怎样。” “但皇上现在觉得皇后与你阿姐关系过密,心生疑云了。” 苏媛瞠目,“什么?”她有些不太理解。 “皇后也不是事事都上禀皇上的。”朱允想了想,含蓄的又说:“这次皇上召见,便是觉得皇后所行太过。他甚至疑心到太后抱恙,祁莲是手谁之命了。” “但太后抱恙,这件事皇上要计较吗?”据苏媛所知,嘉隆帝对太后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何况元靖先前所说,当初孝贞太后的事十之八九真有蹊跷。 元翊不可能盼慈宁宫好。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朱允添道:“想是一回事,但若有人背着他做其他的,又是另外回事。在皇上看来,皇后若是有这样的胆量和心思,便值得深思了。” 苏媛细细估了估其中的关系,没再说话。 朱允则主动告知:“皇上疑心重,又处处提防着瑞王府,皇后若真和你阿姐亲近过密,他总是要担心的。所以,也没你想的那样严重,这些年我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又忠心耿耿,皇上不会处置我的。” “但是皇上不知道你和阿姐的关系吧?” 朱允不置可否,“这自然不知。” “那他日他若是发现……”苏媛皱眉,迟疑道:“若知道了,你怎么办?”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我总不能不帮着你姐。”这句话说得决心满满,朱允话落起身,离了床些,“小主,若没其他事,微臣该走了。” 他这样留在内殿总是不该的。 苏媛眨眼,很是伤感,没有再留。等他出去了,东银进来,将帐子挂在金钩上,抚了抚挂玉的流穗,弯身将她扶起来,“小主觉得怎样?” “我身子不打紧,过两日就好了的。” “朱太医怎么说?”东银也是着急的很,“皇上找他,没什么事情吧?” “是我多此一举了,他本就是皇上的人,在乾元宫自然不会受为难。”苏媛自嘲的笑了笑,“他能在宫中左右逢源,又岂是个简单人物?亏我还替他的事担心。” “小主……”东银唤她。 苏媛让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抿着唇轻语:“宫里都还好吗?” “各宫相安无事,也没听说什么。” “这就好。”苏媛稍稍安心,继而又问:“钟粹宫呢?皇上召了朱允,瑾贵妃可有什么动作?” “皇上传召太医最是平凡,贵妃又有什么理由去问话。”东银说着想起一事,喃道:“不过,确实有点其他事情。” 苏媛漫不经心的询问。 “前几日,宫中采办中秋宴会的东西,贵妃宫里的人时常出宫。本来嘛,这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以钟粹宫的地位和权势,大大方方拿了腰牌出宫去也没什么要紧,奇就奇在,贵妃娘娘的近侍是混在出去置货的宫人里的,并没有拿钟粹宫的宫牌。” 苏媛侧目,沉声问:“这怎么了?” “还不知道,不过倒是见钟粹宫后门有些异样,前几日总有人进出。” “瑾贵妃想要见什么人,大可光明正大的传进宫来,为什么要如此?”苏媛捉摸着,约莫是不想让人晓得?若是这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她开始琢磨赵环的用意。 东银见她上心,便问:“可要奴婢去细细打听下?” “嗯。”苏媛颔首,她如今与赵环也不单纯,若是能知道她更多的事情无疑也是好事一桩。抬手抚了抚额头,她眨眼道:“还有其他事吗?” “小主累了,那且睡下吧。”东银看出了她的疲倦。 苏媛刚点头,由着她扶自己躺下,忽而又抓住她胳膊,语气惊人:“还有件事情,你帮我查查,涵儿从宴席上出去之后,与林侧妃都说了些什么。” “小主这是?” 苏媛似乎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添道:“你尽力就好,若是查不出来,也没关系。” 东银接话:“奴婢知道了。” 她出去后,苏媛又睡了会,半夜醒来,就见梅芯趴在床沿守着她,床尾的琉璃宫灯依旧明晃晃的。她觉得脑袋沉,微微动了动身,倒是把身边人惊醒了。 梅芯起身踉跄得稳住脚步:“小主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炉子上热着药,奴婢这就去取来。” 苏媛看着她跑出去,弯唇微微笑了,不一会儿汀兰进来,也是嘘寒问暖。她出了汗,让她们取了温水,说要擦身。 换了身干净衣裳,她重新躺下,却没了睡意,干望着床帐发呆。快天亮时,苏媛突然开口:“梅芯,给恭王传个信吧。” 第206章 疑药 苏媛身在后宫,要见元靖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何况她还病着,这信传出去后,倒是也没盼着马上能见面,只是没想到,她的病连缠了好几日,竟一直不好。 这日贺玲来看她,坐在床边皱眉道:“你这病得蹊跷,不是服药了吗,怎么还不见好?” 她嘴上说着蹊跷,但眸中并非关切神色,反倒是带着探究打量,似在琢磨苏媛。 苏媛瞧得真切,“养病养病,总不能急于一时不是?” 贺玲见她脸色淡然,笑着再道:“的确,静养着也无妨,总归皇上心里有你。你便是病着不能侍寝,他这每日也没少来永安宫探望你。” 苏媛突然失笑。 “阿媛,你笑什么?” “玲姐姐这话,倒有些萧婕妤的意味。若不是深知姐姐心情,无意于后宫争宠这些,倒真觉得刚刚那话是在笑话我了。”苏媛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又低首咳了咳。 贺玲便让自己的宫女琉璃倒了杯水来,亲自递过去。 苏媛接了,笑道:“劳烦玲姐姐了。” “举手之劳而已。” 说起来,还是因为贺玲过来,方让她屏退的左右。苏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饮了口水又将杯子递过去,这方开始直问:“姐姐特地过来,除了探视我,可还有其他事情?” “我有件事问问你。” 苏媛当然知道她有事情,能让深居简出的她特地走一遭,多半是和朱允有关了。她合了合眼,接道:“姐姐请问。” “这几日,朱太医可有与你说过什么?” 贺玲倒现在似乎还觉着她对朱允的感情可以瞒过别人,至少在苏媛面前,她是不想承认的,问话时小心翼翼的,但眉宇间的谨慎,也只苏媛看得清了。 “玲姐姐指的是什么?” “他最近都没去芳华宫替本宫把平安脉。”贺玲语气失落。 苏媛不以为意,“姐姐可以让人去太医院传他。” “琉璃去过一次,却被告知他不在宫里,换了其他太医过来。你瞧,本宫也不好再三去催请。” 苏媛微默,“玲姐姐何意觉得,我会知道?” 贺玲真是不想与她拐弯抹角,偏偏她是有事询问的人,不得不耐性答道:“你这次生病,是他在负责医治,你自然是晓得的。” “但他是太医,我是婕妤,他的事情怎会说与我听。”苏媛慢条斯理的回着话,“姐姐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 贺玲骤然挑眉,“皇后?” “是啊,说来朱太医还是皇后分来与我治病的,您和皇后又亲近,他的事情,去问凤天宫最合适不过了。” “呵,你当皇后是和轻易开口的?想从她那儿套点消息,不付出点什么怎么能够?”贺玲面带嘲讽,语气极怪,“皇后才是最危险的人,这宫里,瑾贵妃都没她复杂。” 她像是有感而发,又似是有所而指,苏媛听出了话中的恨意。 “听说前阵子皇上召见了朱太医,朱允素来是帮着皇后的,平时皇上也器重他,从不会为难。如今,倒不知是因何缘故,竟是寻他问话。而这几天,太医院几乎找不到他的人,本宫也不知他是真有隐情,还是故意瞒着本宫……”到底是着急,便没有敛住情绪。 “我知道,玲姐姐关心朱太医。”苏媛直接点破,与她笑道:“这点,姐姐不必隐瞒的。” 贺玲沉默,等了片刻,继续追问:“你可有消息?” “先前太后抱恙的事情,姐姐知道的吧?”那件事,慈宁宫都召她过去过,贺玲自然知晓,点头了应道:“你是说,与那件事有关?” 苏媛语气模糊,“应该吧,毕竟无缘无故的,其他事情怎可能牵扯到他。那祁莲所用的药物,若不是出自太医院,她一介宫嫔,从哪处得到?祁莲和我阿姐又走的亲近,朱太医又是时常在瑞王府走动的人……” 她越说一句,贺玲脸上的愁色便更浓一分。苏媛点到为止,“姐姐是帮皇后做事的人,当知晓这其中的利害。” “皇上怪罪他了吗?” “倒也没有,这不还在太医院好好当差着吗?而我食用的药,也还是他配着。不过皇上嘛,总是不希望宫里不宁的。这一个太医院,将瑞王府,中宫,后宫妃嫔以及太后都联系在了一起,你说皇上要不要找他?” “怎么会这样,皇后难道没,”贺玲话说一半,又连忙止口,急色的站起身来,“我去找皇后。” “姐姐是不是和皇后有什么交易?” 苏媛这句话,以她如今和德妃的交情,其实是逾矩了。如今不比去年,不是那样简单纯粹了,她现在问这话,显然是带着审视的意味。 “你觉得呢?”贺玲不答反问。 苏媛表情淡淡的,犀利又问:“皇后知道你和朱太医是旧识,也不简单,对吗?” 贺玲眸中浮过慌色。 苏媛叹了声,“她威胁你?” 贺玲摇首,“你不要再纠结本宫的事情了,你如今病着不能侍寝,皇上如今是还念着你,但怕早晚要失宠。近来萧婕妤时常往乾元宫那边去,借着皇上召见萧世子的时候,还进去过两次。” 苏媛从未将萧韵放在心上,不以为然道:“她不打紧的。” 贺玲侧看了她眼,理了理衣襟,依旧准备离开。 苏媛也不留她,只是提醒:“你明知皇后不简单,又何苦这样与她为伍。她是中宫,又有右相府,他日赵家没了,后宫便是她独大。在我看来,皇后并不是个真正宽厚大度之人,你如今已是德妃,又知她这般多事情,将来、要多保重才是。” “我有分寸。”贺玲看了她一眼,又添道:“你还是去看看你平时喝的药吧。” 她说完这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苏媛大惊,对外唤来梅芯,与她吩咐道:“我的药,是太医院煎着,还是自己宫里的人负责?” “咱们永安宫离太医院远了些,怕药从那边煎来便凉了,都是奴婢去取了药回来在这殿里现煎的,小主,可有什么问题吗?”梅芯茫然。 第207章 轻害 苏媛让梅芯留意着煎药宫女的动静,暗中留意两人,并未急于一时。等到朱允来诊脉时,便特地让梅芯将药渣给他看,朱允进来回话时表情严肃,“这其中的赤芍分量不对。” 苏媛低喃:“怪不得我觉得近来这药的味道与之前不同。” 朱允又抬手,“小主,微臣再替您把个脉。” 苏媛也不拘,伸手就递了出去,她其实没觉得如何,只是胸口有些闷,浑身精力不足。 “并无大碍,虽然剂量不够,但对您的yu体并无过多危害,只是这热症好得慢些。待会微臣另给您开个方子,只是,您这宫里……”他意思含蓄,但心知她能懂。 “嗯,这件事不用声张,既然危害不大,方子也不必另外再开了。”苏媛语气轻描淡写,像是毫无所谓。 “小主这是要?” “有人不想我那么快承宠而已,那就遂了她们的心思。”苏媛说着微微仰了仰身子,“其实我风头正盛,稍稍如此也没什么影响。” “小主真的不担心?” 苏媛淡笑,“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她都如此,朱允便不好再多言了。顷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般,试探道:“其实这件事,小主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等到今日才找微臣看这些残渣,也并不想去追究。小主心里,对皇上的恩宠毫无所谓吗?” “本来就只是暑症,哪可能费得了这么些日子,病在我自己身上,自然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想着,除了容易疲倦些,似乎也没什么,便不是很着急。何况,这些日子,你似乎经常不在太医院里。” 苏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沉了些,想起先前贺玲找她的场景,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在避着德妃?” 他到底是要在太医院当值的,不可能随意到可以不进宫的,且后宫主子相召,他是不能不去的。再者,这永安宫,他依旧是按时来把脉的,苏媛想着心底的猜测,再问道:“你与她,怎么了?” “小主说的是什么,微臣听不太明白。”朱允似是有些不自然。 苏媛既然开口问了,便没打算就此打住,直白道:“前几日,她来找我问你的情况。她像是在找你,遣了琉璃去了好几回太医院都没看见你,若不是有意躲避,不会每次都这么巧吧?” 朱允侧头,没看她,最后才别扭着道:“她帮衬着皇后,在算计你阿姐。原先她每每去凤天宫,都是说受制于皇后,因为皇后知晓她在进宫前便与我相识。” “那现在呢?” 朱允似是极难开口,含蓄道:“她有些针对你长姐。” “因为你,是吗?”苏媛的声音比较轻,说完也觉得太过直白,便改口又说:“唉,算了,你们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便不过问了。” “谢小主体谅。” 这句体谅,反倒是让苏媛哂笑了,挥手道:“那没其他事,你回去吧。”见他在那拾掇药箱,又添道:“我就是怕德妃因为你与皇后联手,主动对付阿姐。其实在皇后那儿,我阿姐又影响不到她,她没必要铲除的。” “从前是如此,现在嘛,不一样了。” 苏媛刹那没反应过来,“什么?” 朱允这个倒愿意和她讲,慢声道:“从前她真是瑞王的宠姬,借着性子恃宠而骄,让瑞王为了她做些不可为之事,甚至还挑拨他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皇上和皇后所愿意看见的事情。因此,她敢在宫里横行,其实也有皇上和皇后的纵容,但现在……她有了瑞王的骨肉,你觉得,皇上和皇后会乐见吗?” 苏媛脑袋轰得一声,是了! 这个孩子,瑞王的子嗣,嘉隆帝怎么可能会想看到瑞王有后。 她站起身来,面色忧愁,“若是如此,那只是针对孩子,对我阿姐、”说着顿了顿,又觉得不妥当,“难道,她们是不容我阿姐了?” 朱允不确定,“皇上上次召见我,问了许多瑞王和你姐姐的事情,似乎还在掂量你长姐的分量。”他其实特别不喜欢她们对林婳这种待价而沽的眼神,觉得难受极了,尤其在得知他们都有弃意的时候,便更不悦了。 “我再想想办法,阿姐说了,这个孩子,她是要生下来的。”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有没有其他的打算,苏媛不知道,也不太想去干涉。如今,只要是她想做,便尊重她意愿,“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在她身边。” 朱允深深看了她一眼,只道:“这药虽然没有大碍,但你要细想,既然有人能在你喝的药里下毒,若是改日……” 苏媛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我宫里的人,也是时候清了清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朱允说着低头跪安,离开了永安宫。 梅芯进来问她情况,苏媛看了看她,摇头:“没事,你继续盯着她们,看看是何人指使。” “小主放心,这个奴婢明白。” 苏媛躺着,挥挥手,“那下去吧。” “小主,不要奴婢在这服侍吗?” “我没有你看上去的这般虚弱,没事。”苏媛应了话,突然又问:“对了,恭王那有回信了吗?” “还没有。”梅芯知她问的是什么,小声答话。 苏媛摆手。 她出去后,东银便走了进来,是之前关照她留意钟粹宫的事情有了眉目。 “瑾贵妃长期服用了桃花丸,伤及肌理不能有孕,虽说是太后和左相府做的,但她并不甘心,找人悄悄在民间寻访名医,便扮作太监带进宫来替她诊治。这件事儿办的悄无声息的,再加上她钟粹宫宫人众多,也时常有人过去回话,偶尔出现个陌生人,居然没人发觉。”东银唏嘘着询问:“小主,您瞧,这可要如何?” “她竟也有把柄。”苏媛浅笑,“寻民间的大夫进了宫又如何,有太后在,还能让她生孩子不成?赵家既然将她当做了弃子,便早就有了决定,也是个可怜人。” 第208章 在意 苏媛觉着赵家对瑾贵妃着实残忍了些,既将她送进宫陪在嘉隆帝身边,捧她做了宠冠多年的贵妃,怎偏不准她有孕。 她以前有过猜测,心想着赵家那般费尽心思替瑞王在民间博取民声,是否是因为有那份心思。直到得知赵环服用桃花丸,心知这许多年来,赵家和太后的心思怕都没有在嘉隆帝的后宫以及所谓的后权上。 嘉隆帝膝下无子,若是有个意外,便是执掌护都营的瑞王最有问鼎资格。瞧赵环在宫中的作风,只是一味的谋害有孕妃嫔,若只是得宠,像苏媛这样的,她也没有赶尽杀绝,可见赵环一直都在听从太后和赵家人行事。 既是做了他们手中的布偶,却得不到该得的。纵然表面不敢言怒,心里亦肯定委屈至极,苏媛想了想,又去思考她召民间太医入宫的事情,多半也是有其他心思的。 她望了眼外边,唤梅芯进来替她更衣。梅芯边替她拢着衣袖边道:“小主您还病着,怎还要出门?” “我没什么大事。” “小主要去哪儿?” “去给皇后请安,再去钟粹宫拜见瑾贵妃。” 梅芯看了眼她,眸色不明,“皇后娘娘都说了您养病期间,不必问安行礼的。您这还特地跑去?便是皇后倒也罢了,怎还要去贵妃宫里,她素来喜欢给妃嫔们立规矩,若为难您了可如何是好?” 苏媛垂眸,费解道:“你今儿怎这样多话?梅芯,我的事情,需要时时刻刻与你交代了?” 梅芯抿唇,“小主,奴婢是担心您身子。” “我心里有数。”苏媛敛了敛情绪,见门边汀兰探脑望着,费解的将人唤进来,“何事?” “小主,萧婕妤来了。” 萧韵? 苏媛皱眉,有些烦躁,她来这又想说什么? 梅芯见了即道:“要不奴婢出去打发了她,就说小主服了药睡着?” “罢了,她既然来了,不见我是不会罢休的,让她进来吧。”苏媛在窗边坐下,轻轻抚了抚额头。没多会,便见萧韵领着宫女款款而来,进殿就道:“玉婕妤好福气,日日都待在这永安宫里,连宫里的晨昏定省都不用去。” 梅芯忍不住上前就道:“我家小主是病着,皇上皇后特地恩准的……”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萧韵一声“放肆”喝住,“你是什么身份,我与你家主子说话,有你插嘴非份儿?” 她疾言厉色的模样,显得严肃极了,梅芯当场就跪下告罪,“萧婕妤息怒。” “何苦呢,特地跑来拿我宫里的人撒气?”苏媛亦不是个善茬,任由她在这作威,没好声道:“萧婕妤既是来看我的,自是来体谅我生病的,想来不会是准备为难我宫里的,坐吧。” “玉婕妤说的是,我自然是来探望你的。”萧韵也没有借此撒泼,毕竟处置个宫女也不是很快意,坐下了捧茶言道:“玉婕妤有阵子没去乾元宫了吧?” 苏媛颔首,“我尚在病中,怎敢惊扰圣驾?” “也是,若是妨碍了皇上龙体,这可不是小罪。”萧韵笑得张扬,又嘻嘻打量了她,“怎么,玉婕妤要出门?” “是啊,若是萧婕妤你晚来片刻,我就不在宫里了。”苏媛深意不掩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过来是妨碍了你?” 苏媛又笑了笑。 萧韵觉得碍眼,烦躁道:“你不是病着吗,难道还要去乾元宫不成?” 她是嫉妒愤恨的眼神,因为苏媛每每去乾元宫,就算不是元翊相召,通传了话也是能够进去的。但她却不是,好几次都被拦在外面,因此说起这话时,眼睛都有些泛红。 苏媛也懒得激她,“萧婕妤方才不还提醒我,病中不该去打搅皇上吗,怎的此刻又觉得我要去乾元宫?”像是在嘲笑她的心口不一,还如实道:“我不过是想去给皇后和贵妃请个安罢了,毕竟萧婕妤都觉着我借病偷闲,不去行礼问安了,不是吗?” “我可没说这话。” “说不说有什么重要,左右你是这个意思,不是吗?”苏媛风轻云淡的说着,想了想再道:“你若是来嘲讽我近来不曾承宠,那来意我便知道了;若是来探望我病情,你也瞧见了,暑症而已,没有大碍。” 言下之意则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萧韵再迟钝,这点意思还是听得明白的,但她偏偏就喜欢往苏媛面前凑,不管是冷嘲还是热讽,觉得只要能挖苦对方的,她都很开心。 “我不过才来,玉婕妤便让我走了吗?” 苏媛想了想,和她这样显得有些幼稚,便起身道:“如此吧,我正巧要去凤天宫,萧婕妤若是有话,咱们路上说,如何?” “你去见皇后?”萧韵这副表情,可见是有多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嗯。”苏媛说完,也不敢她了,径自起身。 这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待会她还要去钟粹宫,若是时辰太晚,瑾贵妃去了慈宁宫,就该是明日了。她也是怕人多说闲话,只见瑾贵妃而不去拜见对她宽厚的皇后,所以才多去这趟凤天宫的。 萧韵自然是乐见皇后的,“去便去。” 于是,二人坐了各自的轿撵同行。因着并行,萧韵仍是仔细观察着她面色,“哎,你这病,到底怎样了?” 苏媛见她似乎很关心的模样,不答反问道:“萧婕妤如此关心我?” “想来这宫里谁都在意着。”萧韵避开视线,不愿直视。 苏媛正要回话,突然生出股疑惑,便改口疑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是为何,这药日日都喝着,却久久不见成效。也不知是朱太医的方子没开好,还是这底下的人煎药不够用心,这么多日了,还没痊愈。” 萧韵见她着急又茫然,“那就继续养着吧。”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了,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凤天宫。 有萧韵及宫人在场,皇后对她总是和善的,苏媛顺利从凤天宫里出来,去到钟粹宫,刚到门边就有些不适,想是这病没好利索的缘故。 第209章 荐人 赵环见苏媛过来,微微楞怔了怔,“玉婕妤是无事不登门,今日过来所为何事呵?”她唇角挂着浅笑,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娘娘可是对嫔妾有什么误会?”苏媛站在原地,回望向高座的人,觉得她此次态度与过往不同,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善。细细回想了下最近,自认是没有得罪这钟粹宫的地方,不免征询起来。 “误会吗?”赵环似笑非笑着,抬眼打量自己指间的蔻丹。她鲜有的未戴护甲,十指纤纤的摊在面前,忽而问道:“你从凤天宫过来?” “回娘娘,正是。”苏媛心中咯噔一下,不知她是听谁说了些什么,小心翼翼答道:“是的,在宫里闷了这许多时日,今日天气凉爽,嫔妾精神也好,便出来给皇后和贵妃娘娘您请安。” “请安……”赵欢轻笑着摇头,直言道:“你的心思,会在这些虚礼上?别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苏媛以为,赵环是很喜欢摆谱讲究的人,奉承好听的话说了,她自然喜欢,没想到如此开门见山。对方既这般,那她也不拐弯抹角:“嫔妾听说,娘娘近来在从宫外召见大夫?” 话声刚落,赵环凤眼一眯,凌厉的目光射去,“你听谁说的?”说完已经对亲信使了眼色,“你想如何?” “娘娘不必担忧,皇后并不知道这事。”苏媛必须让她解惑安心,自己虽然从凤天宫过来,却不是和陈皇后沆瀣一气的,“嫔妾不过是关心娘娘,所以稍稍留意了下您宫里的动态罢了。” “稍稍留意?”赵环后仰了身子,语气莫名道:“玉婕妤,本宫真是小瞧了你,,你这稍稍留意的本事倒厉害,本宫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连皇后和太后都不知道,居然被你查出来了。” “娘娘言重了,嫔妾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个心思,毕竟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太难了,对吗?”苏媛说着拿帕掩住双唇,费力的吸气一口,又很是疲惫的抚了抚额头,“您瞧我这不过是个热症,竟也有大半个月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赵环才没功夫与她周旋,不耐的问:“你过来,是不是想和本宫谈条件?” “娘娘又误会了,嫔妾怎么敢跟娘娘谈条件?平时还多亏了娘娘庇护,皇后才有所顾忌,不敢太为难嫔妾。” 苏媛好意提醒,“嫔妾是想告诉娘娘,这从宫外找人进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您是有意隐瞒皇后和太后,自然没有少费工夫,只是像嫔妾这样的,若是当真有心,您瞒得过去吗。” 许是她语气太过柔和,未带敌意,又或者是这阵子连连受挫,说到了赵环心坎里,总之赵环看了她半天,最后叹气一声,“是,这点本宫自是清楚,但难道找太医院吗?” 太医院自然是不能的,赵环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太后的监视之下,她挪眼静了静,重新看向苏媛,“听你的语气,是有法子了?” “娘娘用外面的人,便是弄进了宫来,但宫里用药之类都是要记档的。娘娘倒不如,在太医院里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替您长期调理,在档案上记录时也可以稍做些手脚,瞒过他人耳目。” “你说的轻巧,这些年来,本宫万事听从太后,短时间内哪有人可用?”赵环紧紧注视着她。 苏媛便答:“嫔妾这里,倒是有一人可荐。” 赵环沉默片刻便想明白了,“你是说,朱允朱太医?” 苏媛颔首,“回娘娘,正是。” “他?”赵环笑出声来,也从位上起身,慢慢踱步到苏媛面前,冷笑道:“本宫知道他,从太医院里一个学徒到今日是不容易。最早因为医治皇上而被提拔,后来便在皇后宫里当差,这些年是皇后指哪他去哪儿,等到去瑞王府给林侧妃治病后,现在也算是风生水起了,可是就这样的人,你往本宫身边推?” 她俯视着苏媛,冷嘲道:“你是觉得本宫走投无路,无人可用了,才去用皇后的人吗?!” “娘娘误会了,嫔妾自然知晓,娘娘的事情最不愿意的就是让皇后知道。嫔妾若是说,有办法让朱太医替您瞒着呢?” “你有办法?”赵环明显不信。 “在娘娘眼中,朱太医是不是八面玲珑,是个极聪慧的人?” 赵环认可,“这是自然,如若蠢笨,怎会有今日?这后宫里的形势千变万化,他却在各个宫里都极有声誉,可见并不是忠诚于皇后一人的。” 苏媛附和:“这宫里,没有谁会和娘娘过不去,若是有此机会,他肯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更不会出卖。” “你倒是了解他。”赵环眸色微深,“看来,你也不是个安分的。” 苏媛知道她说的是哪方面,并未否认,“身在后宫,谁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呢。”语气轻飘飘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毕竟,娘娘若是被皇后为难,对嫔妾也没有好处。有您在,嫔妾才能长长久久,对吗?” 赵环凉凉的又扫她一眼,自明白她这种讨好中带的几分威胁,不得不承认她很会说话。想了想,沉默着坐回去,慢条斯理的将旁边的护甲戴上,淡淡道:“那么,什么时候让朱太医过来给本宫把个脉吧!” “娘娘觉得,他来钟粹宫合适?” “那你的意思是……” 苏媛淡笑,“嫔妾正在病中,朱太医时常过去给嫔妾把脉,还请娘娘体恤嫔妾一二。” 赵环面色微滞,继而笑了,“好,那就依你所言。不过,若是这件事泄露出去,本宫决不饶你。” 苏媛福身,“娘娘放心,嫔妾比谁都盼您好。” “行了行了,就你这样,回宫养着去吧。”赵环见她脸都白了,挥挥手打发她退下。 苏媛却有事想拜托,含蓄道:“那过两日,等嫔妾安排好了,会派人悄悄给您传信。嫔妾宫里,还有件事情,想拜托娘娘。” “你宫里?”赵环狐疑。 “自然是嫔妾这不争气的身体,一点小病都折腾了这么久。”苏媛话意直白,目光炯炯的望向她。 赵环默言,瞅着她带了几分探究。 第210章 娇怨 从钟粹宫出来,苏媛颤颤巍巍的由东银扶上了轿撵。回去永安宫,正想入内躺下,却发现嘉隆帝在这儿,又忙着接驾请安,“嫔妾不知皇上驾到,竟让皇上在这等候嫔妾,实在罪过至极。” 元翊搀起她,笑了道:“刚与右相他们商量完事情,心里惦念你过来瞧瞧,怎么出去了?去了哪儿?” “嫔妾去给皇后和贵妃请安。”苏媛如实说道。 元翊闻言微微蹙眉,“好端端的,跑去见她们做什么?”说着牵了她上座,语气轻柔,“你身子可好些了?朱太医不是给你开了药吗,怎么治了这么些时日还不见好?” “想是嫔妾自己虚弱,不打紧的,皇上别担心。”苏媛依偎在他身旁,轻声细语着,略带担忧的又提了提其他,“皇上心情很好?”这点察言观色,她还是有的。 “确实不错,方才见过了礼部尚书贺崇。”想起相对从前,贺崇那种模棱两可的姿态,今日所闻值得欣喜,元翊声线轻快的道:“他这总算是真的要为朕所用了。” “那恭喜皇上。”苏媛欲起身行礼,被元翊一把拉住,“你身子不适,不必这样多礼数。” 他说着,微微皱眉,问道:“方才萧婕妤来过?” “是呢,她来探视嫔妾。”苏媛语气微缓。 “探视?”元翊嘀咕着这两个字,轻笑了笑,“她的脾性朕知道,你不必替她说话。她过来,多半不是真心关心你的。” “那皇上告诉嫔妾,萧婕妤所为何来?”苏媛声音娇娇的问他,又靠了过去。 元翊抱着她,见她十分顺从的靠过来,抚着她头顶回道:“你不知?” 苏媛与他闹,摇头:“不知。” 元翊就笑,“真不知?” “假不知。”苏媛别嘴,带了几分嗔意,“嫔妾可不敢欺君。” 元翊哭笑不得,“这,问朕是你,明白的也是你,要朕怎么做?”他说着,另外只手揭了揭茶盖,低声道:“朕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苏媛但靠着他不接话。 “她性情跋扈,从前为郡主时便是如此心性,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苏媛委委屈屈的说:“嫔妾怎敢与她见识,嫔妾在这宫里人微言轻,便是有您的旨意,道明了嫔妾养病期间可不去中宫请安,还有人特地来永安宫提醒嫔妾呢。” 她过去从不这样,如今倒是越发有恃宠而骄的性子了,元翊淡淡扫过她,只觉得她此刻风情不同往日,倒是别有意味,揽着她的手便紧了紧,“这事儿,改日朕替你说她,让皇后好生管教。” “这倒不用了。”苏媛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 元翊不解,“为何?” “嫔妾知道皇上心里难做,萧婕妤身后有文昭侯府。丹蕙公主的事情,已经够对不住萧家世子了,想必她心里也觉着委屈,又见上回皇上您任命叔父,便越发瞧嫔妾不顺眼了。这些后宫里的吃醋纷争,嫔妾不敢惊扰皇上。” 元翊听她表面说着温顺得体的好听话,但脸上那股子委屈的表情丝毫不见消退的,不免觉着好笑,“你真这样觉得?” 苏媛不应了。 他推开她些,“或是在变相和朕邀宠?” “嫔妾可不敢。” “你脸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媛拒不承认,“皇上看错了。” “好呀,都开始敷衍朕了,好大的胆子。”他没用几分声音,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儿颤了颤,难免觉得她最近异常,柔声抚着她道:“到底怎么了?” “萧婕妤委屈,嫔妾也委屈,怎的她心里不舒服,便随时随刻来嫔妾这里找茬?嫔妾就算去了皇后那处,她还跟着嫔妾,一路没少挖苦嫔妾。” 苏媛刻意红着眼,半真半假道:“嫔妾是不敢和她计较,也是怪嫔妾自己不争气,身在病中,还以为皇上不在乎嫔妾了,让人看笑话。” “说来说去,原是觉着朕冷落你了。”元翊边笑边打趣,“朕这些日子,没少来看你。” “那怎的有人觉得嫔妾不得宠好欺负了?” 元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得宠?”说着打量了眼她病怏怏的身子,“你可快些好起来,否则朕想疼你都不行,那就不上朕的错了。” 他这番深意,苏媛脸红了红,抿唇不语。 片刻,她取过之前宫女给他上的茶,兀自抿了口,刚入喉就皱眉。 元翊忙道:“怎么了?” “好苦。” 他失笑,“你宫里的茶,你给朕喝的。” 苏媛哼了哼,“怪不得,这是给皇上喝的,不是嫔妾喝的。” “那你平时喝什么?” 苏媛娇声:“反正不能这样苦的,就算是茶,学学先前林侧妃的喝法,添勺蜜就好了。” 突然提起林侧妃,元翊表情严肃了些,不似先前那样和缓,像是在深思。顷刻,他开口道:“太后打算,等林氏生产之后便让明瑶郡主和瑞王完婚。” “这个之前不是打算好了吗?” “朱太医说,林氏这胎并不安稳,她又常年卧病,想平安生产有些困难。” 苏媛一听这话就心里一跳,转而想到许是朱允故意给的说辞,平复着那份心慌回道:“嫔妾上次见她,侧妃还好好的呢。” “她那是病在内里,你如何瞧得出来?”元翊语气又柔了些,同她慢道:“瑞王这些时日寸步不离,日日守在床边。” 苏媛“噢”了声。 元翊看向她,许是也觉得说多了,握着她的手道:“你和林侧妃也有些往来吧?” 她点头,他则别有深意的说:“想灵贵嫔与她竟也有交情,上次中秋宴会,她还追出去了。” 这话耐人寻味,苏媛不太好接。 元翊见她沉默,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过了会就起身,拍了拍她手背笑道:“你且安心静养,朕先回乾元宫了。” “嫔妾恭送皇上。”苏媛行礼。 他走了两步,忽而转身回来,“萧婕妤那边,朕会吩咐皇后的。” 苏媛淡笑,“谢皇上。” 第211章 出头 苏媛回去后便写了封信,让东银送去太医院给朱允。这件事她虽说自作主张,却是替他着想的,嘉隆帝明显对他有了猜忌,如若不做些什么,真成了皇帝心中的无用之人,在这宫里便没了价值。 想来,这样一个四面剔透的太医,对瑾贵妃是需要的。她回床上躺着,梅芯进来禀道:“小主,玉竹去了重华宫。” “嗯。”苏媛没有意外,淡淡道:“果然是萧韵。” “表面是萧婕妤,实则也不知是不是……”梅芯低言着,点到为止,又问:“小主,真不拿人吗?” 苏媛摇头,语气确定:“不必。” “对了,王爷约您明日戌时三刻在关雎宫见面。” 苏媛手抵着额头,“知道了。” “小主可是不适?”梅芯见主子气色委实不好,难免又问了句。 “下去吧,有事我会喊你。” 如此,梅芯便不敢多留了,欠身退出屋外。 嘉隆帝从永安宫出来后,便去了凤天宫,萧韵还在那,瞧见他连忙堆起笑容,“嫔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也迎上前,行礼后体贴道:“皇上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吩咐?您若有事,让太监传个话,臣妾过去便是。” “皇后不必紧张,朕只是来看看你。”元翊掀了袍角坐下,接过皇后手中从宫女处接来的热茶,抿了口忽而道:“还是皇后这儿最知道朕的喜好。”话落似想到了什么般,浅笑了笑。 “皇上这是从哪里过来?”皇后观其面色,知他心情尚可,含笑温柔的询道。 元翊也不瞒她,如实道:“刚去永安宫瞧了瞧玉婕妤。”说着微微皱眉,“太医院是越发不中用了,这点小病治了这么久,朕瞧她很是虚弱。” “是吗?玉婕妤方才来见臣妾,臣妾瞧着她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皇后说着面露担忧,又安慰道:“皇上疼爱玉婕妤,自是着急了些,她的身子素来都是朱太医在调理,没有大碍的。” “是啊,玉婕妤方才还同嫔妾一道过来给皇后娘娘问安,嫔妾见她精神好得很,怎的到了皇上面前便虚弱了?”萧韵略带醋意的酸着话,人也朝嘉隆帝移了几步。 “朕记得,朕先前说玉婕妤的病需要静养,让你们不要随意过去打搅,是吗?”元翊别有意味的望向萧韵。 萧韵心里一跳,慌了眉色忙道:“皇上赎罪,嫔妾不过是担心玉婕妤身子才去探望。” “哦?”元翊语调悠悠,故意道:“那朕怎么听说,有人拿玉婕妤不向中宫问安的事情向她发难?” 萧韵目露惊惧,提起裙角便跪了下去,“皇上,嫔妾冤枉,嫔妾怎敢这样指责玉婕妤?嫔妾只是好意探视,她见嫔妾说起皇后才主动要求与嫔妾一道来给皇后请安的,绝不是嫔妾唆使。” “萧婕妤不是那样的人,皇上,这其中必是有误会。”皇后立即起身替萧韵说话,又宽劝着元翊,“皇上是知道的,臣妾素来不爱以这些礼数规矩坏了后宫和睦,但凡哪宫小主病了,臣妾都不会勒令她们非要来给臣妾问安。玉婕妤在永安宫养病,臣妾从未埋怨,相信这下面也不会有人议论的。皇上突然问责这些,是听了玉婕妤诉说吗?” 皇后心里纳闷,苏媛明明不是爱吹耳边风之人,怎会和皇帝说这些?但是,若说宫里其他人,也不可能来得罪萧婕妤,到底是谁在私下搬弄是非? 元翊见她说的情真意切,也不做多言,朝萧韵随手抬了抬,“没有便没有,萧婕妤安生在宫里修身养性才是,不用隔三差五去惦记玉婕妤。” 这意思是太明白了,萧韵委委屈屈的站起身,颔首应是。她原是留着陪陈皇后用晚膳的,没成想皇帝回来,这会子虽说看出圣上对她不喜,却依旧不肯离去,别别扭扭的依旧留在原地。 陈皇后却不喜她继续留着了,扬声道:“萧婕妤方才不是道要去给太后问安吗?那且先下去吧。” 萧韵怎么可能会想给太后问安?太后不喜文昭侯府,萧家人自然也不会喜欢赵氏,萧韵僵滞了下,约莫也明白这是皇后不想她留下,便识相的福身跪安,临走前无限留恋的望了眼嘉隆帝,对方未觉。 她到底不甘的退出殿内。 将萧韵离去,皇后低道:“让皇上为后宫里的事情操心,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不必自谦,后宫人多,这些事有难免的。” 皇后点头,只为难道:“不过就是萧婕妤和玉婕妤,臣妾方才见她二人一同过来还真真惊诧了,问了才知是萧婕妤先去的永安宫,她这点善妒的性子是臣妾管教无方,让玉婕妤受委屈了。” 元翊瞅着言行得体的皇后,突然想到方才的苏媛,温声道:“萧婕妤也是性情使人,这点性子偶尔使使无妨,只这阵子玉婕妤抱恙,别让她再添事情。” “是的,臣妾明白。” 陈皇后应着,想了想又问:“玉婕妤没事吧?” “她、还好。”元翊到底是挂心的,眉眼间没有遮掩那抹担忧。 皇后瞧得真切,心里不悦,面上却雍容和气的说:“那改明儿让朱太医再去瞧瞧。”提及朱允,她神色又是一顿,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朱太医这阵子常守瑞王府,是您吩咐的吗?” “林侧妃快生了吧。”元翊语气不明。 皇后笑着推算了算,答道:“约莫还有两个月,倒是没这么快。” “嗯。” 嘉隆帝满脸深意,皇后便暗自揣测,若是以先前的想法,最好是不让林侧妃将孩子生下来的。她其实也多次想着办法,甚至私下里与林侧妃谈过,只是这个一心攀上的女子在这个孩子的问题上不同以往,似乎并不愿拿来夺宠。也或许是因为太后的赐婚让她觉着危机,迫切想用孩子稳固她在瑞王府的地位。 陈皇后曾暗中派人办过,可惜没有成功。如今都快将近分娩,若是再不动作,便真的瓜熟落地了,然而眼前人又没有进一步指示,她心中不定。 “皇上,可是有什么主意?”皇后想起了前阵子他在乾元宫召见朱允的事情,她私下问过朱允,但没问出来,略有泄气。 元翊后仰着身子闭上了眼,语气淡淡:“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让她生。” 皇后没有再多问。 第212章 掩护 嘉隆帝当晚宿在了皇后处,苏媛自然也知道萧韵离开凤天宫的消息,知晓后有些好笑,皇后佯装得再得体大度,关键时候还是没掩住那份善妒的心理。 膳后,小厨房里的玉竹送了汤药来,梅芯领她进殿。 苏媛捧着药碗看向她,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跟枝上柳条儿般的俏丽,想起自己往日待她也算不薄,浅浅冷笑了挥手,“下去吧。” 玉竹悄悄望了望她,又扫向那晚汤药,跪安道:“奴婢告退,小主且趁热服药。” 苏媛点点头,等她出去后,将汤药往旁边略搁。 梅芯知晓这药中有蹊跷,见状上前道:“小主,需要奴婢重新去太医院那煎上一副吗?” “不用,拿去倒了吧。”剂量不对的药,不喝也罢。 次日,皇后宫里来传旨,说午后朱太医再过来给她把脉。苏媛得知后,让东银悄悄去给钟粹宫传了信,等看见朱允时,面对他的埋怨不解,风轻云淡的说:“进宫这么久,我也算明白了个道理,想要八面玲珑,不说谁都不能得罪,能够拉拢更是好的。你在宫里多年,只差瑾贵妃那边了吧?” “瑾贵妃和皇后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朱允皱眉,“皇后若是知道微臣在您宫里替贵妃诊治,将来……” “你的重心在我阿姐身上,我明白的。”苏媛长吁了口气,“昨儿我见皇上,也知道了他对你的希冀,与皇后不同。在皇上眼中,对瑾贵妃就算没有表面上的情深意重,却也不是视为敌对的。” “小主又何必搅进来?”朱允不解的是这点。 苏媛喃喃道:“我只是不想见皇后太过称心罢了,现在的瑾贵妃与从前不同,她也是想为己谋事的,她毕竟是个女子,服侍了皇上那么多年,怎甘只做棋子?” 她几番接触,知道赵环对嘉隆帝不只是妃嫔的嫉妒和占有心思,是付了真情的。有了真情,和赵家就是离心的,她贵妃的地位也不是虚设,知道怎样为她谋取最大利益。 朱允自知她说得有理,左右他这辈子所盼的都是林婳安然,他再如何都是会站在她们姐妹这边的,便也没有拒绝。 赵环来得很快,进殿后殿里只流了些亲信,只是望着朱允却没有立即让他上前,只是在他和苏媛之间来回扫视。 苏媛想了想,欠身道:“娘娘,嫔妾先去偏殿等着。” 赵环好颜面,又行事隐晦,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苏媛带着东银出来,庭院里当值的人都被刻意安排过的,却见西边廊柱后有人探头探脑的望着,她抬脚走去,那人转身就要跑。 “知菱。”苏媛轻喝,唤住了她。 知菱止步,转身福道:“见过小主。” “我不是让你和玉竹去了厨房吗,怎么在这儿?”苏媛凝声质问,见其突然跪了下来,“奴婢”了两声,不知该如何答话。 苏媛便让她随自己进了偏殿,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是想去问小主,药好了是否送进去,怕打搅了您和贵妃相聚。” 苏媛见她好不容易编出个措辞,无谓道:“真这样吗?” “奴婢不敢欺瞒小主。” 她又盯着对方瞅了许久,心思到底在殿内的情况上,倒没有再细问下去,“去把药端来吧。” 知菱如释重负,连忙颔首。 等她退出去,东银低道:“小主,这丫头不规矩。” “她自是奇怪,为何瑾贵妃来了永安宫,我倒是出来了。”苏媛语气淡淡,“怕是这宫里除了你们几个,大家都好奇着。” “先前有个玉竹,这个知菱……”东银为人谨慎,见她不甚在意,便暗示了句。 “那你盯着些,左右这些内务府送来的人,平时都不是很近身的。”苏媛伸手瞧着桌面,语气寡然。 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才见瑾贵妃的侍女香檀过来,“玉婕妤,娘娘请您过去。” 苏媛这才过去,正看见朱允在那收拾药箱,瞧见她又作揖行礼,“若是小主没有其他事情吩咐,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苏媛摇头,瑾贵妃则忍不住叮嘱:“回头本宫会让刘太医去钟粹宫给本宫开些滋补的良药,你的这道方子便得朱太医偷梁换柱,将这副药送到本宫宫里来了。” “娘娘放心,这件事微臣必办得滴水不漏。” 瑾贵妃满意的点点头,“那便下去吧。” “是。” 待朱允出去了,赵环望向苏媛,“你举荐的人的确不错,很能干,也周全。” “朱太医一直盼着能为娘娘效命,如此最好不过。”苏媛带着笑意附和她,见其指了指对面位子,谢了恩上前坐下。 “不过这种事到底瞒不了太久,你说若是皇后知道了,可会如何?”虽说疑人不用,但赵环疑心甚重。 “娘娘何必担心,皇后难道还能将您的事情告知给太后不成?只要太后不知,便没有事的。再者,皇后所为,多半都要事先请教皇上,娘娘得皇上疼爱多年,皇上肯定顾全着情分。您如今这样做又不是为了旁的,不过是调理身子罢了,难道还会怪罪您?” 她说得这样笃定,赵环闭了闭眼未在质疑,“如此,那本宫先回去了。等过阵子,本宫再来你的永安宫问脉。” “娘娘放心,嫔妾自会替您安排妥当。” 苏媛亲自送她出了永安宫,临走前听对方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本宫听说,昨日皇上在凤天宫里指责了萧婕妤,想必萧氏又得罪了你,是吗?” 苏媛莞尔,“一点儿小事,刚巧皇上问起,嫔妾多说了两句。” “你倒是比过去机灵了。” 望着她走远,苏媛回殿,想到她这句话,暗笑起来,她自然是要比过去机灵的,否则总给萧韵欺负吗? 想到晚间要去见元靖,又命梅芯出去打听了下元翊的动向,生怕他又召自己,让东银去长春宫给涵儿传个信。 谢芷涵也配合她,天色将晚,便去了乾元宫求见元翊。 第213章 指使 天气渐凉,苏媛出门时套了件深色的织锦披风,带着帽子走先前的那条小路往关雎宫去,依旧是梅芯随着,让她躲守在外面。 刚推开宫门,便被人环住,她压下心口的慌乱,推开他些道:“先放开我。” 元靖知道她这阵子病了,依言松开她,仔细着她的脸色关切道:“怎么病了这么久,朱允没给你看吗?” 苏媛亦不作隐瞒,如实告知他道:“是药里有些问题,司药的宫女受了萧婕妤指使,我才好的没这么利索。” 元靖闻言就皱眉,还带了丝疑惑:“韵儿?” 苏媛听他唤的亲昵,冷笑了下,定睛望过去。 元靖发觉,留意到方才的称呼,与之解释道:“她是我母妃的侄女,阿媛,你知道的,当年那件事文昭侯府受了不小的牵连。她从小娇生惯养久了,脾性有些大,但心眼不是歹毒的……” 苏媛懒得听他说这些,不耐打断道:“王爷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似笑非笑着,元靖瞧得心里没谱,小声再道:“你若气她,我给她传信提醒。她受皇后懵逼,多半是糊涂了。” “王爷,我和萧婕妤都是皇上的人,妃嫔之间承宠使心计,自有皇上替我做主,与你何干?” 苏媛脸上挂着刺目的笑容,似是在嘲讽他的多管闲事,这让元靖心里一痛,再加上她方才口中那句“是皇上的人”更加刺心,不悦的拉过她锢在身前,语气带了几分哄意:“不要说这些话故意气我。” “你误会了,我怎会气你?若不是王爷问,我根本不会提到萧婕妤。”苏媛满不在意的语气,也有些真,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道:“王爷是不是没以为我会将后宫里的事情说给你听?” 元靖的确没有想到,从前的苏媛总是让他放心的,若不是大事实在没法,是不会麻烦他的。在他的印象里,她多是报喜不报忧,不愿让自己为她费神的。 他惊讶的瞅着她。 苏媛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惜自己不是从前那个善解人意的林媛了,这些事儿她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受的委屈吃的亏有什么好不让他知道的? 她只当没看懂他的眸色,随口道:“我找王爷来,不是为了萧婕妤的事。” 元靖似才反应到来意,主动道:“你是何事找我,直说无妨。” “瑾贵妃前阵子在从宫外找大夫进宫,医治她常年服用桃花丸的身子,这件事她是瞒着赵相和左相府的。我想你帮我知会赵家,借用明瑶郡主的名义……” “你要挑拨赵氏姐妹?”元靖一语道破。 苏媛没有遮掩,颔首应道:“是。” 其实这件事她自己也能办,但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元靖有势有人,能用为何不用?东银手上的资源毕竟有限,能保留几分是几分,她并不想过多暴露。何况,后宫里操纵,总免不了留下痕迹。 元靖稍加思索便知她这是为了林婳,说道:“就算瑾贵妃和明瑶郡主反目成仇,也阻挡不住明瑶郡主嫁去瑞王府的事,这毕竟是太后懿旨。贵妃在宫里根基再稳,也稳不过太后的。” “我知道这些。”苏媛并不想和他交代太多,只问他:“你帮还是不帮?” 元靖看着有些陌生的她,“你都亲自找我说了,我难道还能拒绝吗?这件事不难。” “这就好。”苏媛垂眸,轻咳了声。 元靖见了,往前道:“你身子到底怎样?既然知道司药的宫女有问题,怎么不撤了办了?” 苏媛轻笑,半真半假的回道:“怕牵扯了萧婕妤,让你怪罪啊。” 元靖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皱眉道:“不要用这种语气说我,你明知道我在乎你。” 苏媛眨眼,莞尔浅笑了笑。 苏媛离了他几步,靠着墙垣低道:“萧婕妤是受皇后之命做的,我心里清楚。皇后怕我再得宠,又怕真伤了我,我知道。所以,就算揪出来又如何,如果弄巧成拙,不过是让萧婕妤顶罪,到时候还得你想法子忙活,不是吗?” “我与她没有怎样的,只是多年兄妹。” “多年兄妹,你当然不能任由她在后宫受困,对吗?”苏媛双目亮亮的看着他,摇头径自道:“你不用解释的。” 元靖听她说出这话,语气里又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憋闷,抬手欲去抚她的面颊,被她避过。 他哑着声问:“你在气我?” “没有,没什么好气的。” “其实,不承宠也没什么,你的恩宠已经够了。”元靖心里介意嘉隆帝对她的宠幸,却又乐见她得宠,矛盾得很。但此刻忽而产生这种想法,觉得以目前的状态也不错,想让她稍安勿躁。 然苏媛说出的话却令他生气,“是,像现在这样,皇上隔三差五也来永安宫看我,没比过去差多少。”她说完拢了拢身上披风,“我出来挺久了,怕皇上一时兴起又派人去宫里,乾元宫那还是涵儿替我绊着,该回了。” 元靖拦住她,刚点头,被纤手捂上双唇,听她疲惫道:“王爷,我真的不舒服。” 他只得放过她,在她侧颊上吻了吻,柔声道:“那你回去好生歇息。” “嗯。”苏媛颔首,抬脚出了宫门。等到了外面,抬手摸了摸那半边脸颊,嘲讽的笑了笑。 回宫没多久,谢芷涵就来了,苏媛请她坐下,奇怪道:“怎么出来了?” “恭郡王突然求见,皇上与他有事商议,我便回来了。”谢芷涵亦不是个迟钝的,上下打量了她番便问:“姐姐出门了?” 苏媛颔首。 谢芷涵又轻声道:“姐姐和恭王?” 苏媛与之对视,坦白道:“对,我刚见过他。” “怪不得姐姐突然传信,让我晚时去乾元宫,便是怕皇上来找你,对吗?”谢芷涵面露了然,望着她又带几分担忧,“你这病蹊跷着,本该在宫里静养的,如此出去,也要小心。” 苏媛顺口就将萧韵和玉竹的事情告知她了,谢芷涵听了激动:“萧婕妤?姐姐既然知道,怎么不让皇上做主?” “皇上不是替我做主了吗?想必她也不敢了。”苏媛自知分寸,“萧婕妤身后有皇后,还有文昭侯府,皇上就算知道这件事和她有关,还能真办了她不成?她应该会收敛的。” 第214章 投毒 谢芷涵见她万事自有考量,便没有继续提萧韵的事,只道:“再怎样,永安宫里养着旁人的耳目,于你来说总是不妥的。无论姐姐有何打算,这个事还是尽早解决了吧。” “我知道。”苏媛见她略坐坐就要起身,不免奇怪:“涵儿,你这阵子很忙吗?” 谢芷涵惘然,摇头反问:“姐姐何以这样问?” “那怎么总见你你待在长春宫里,我怕你有事情。”苏媛目光关切。 谢芷涵淡淡一笑,“姐姐多虑,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苏媛颔首,让梅芯送她出去。 玉竹确实是不能再留了,无论她背后的是皇后还是萧韵,皇上都不可能真正替她做主,去追究凤天宫和重华宫,这点自知之明,苏媛是有的。但这是个契机,让她荣宠更上一层的良机,既可以试探元翊最近对她恩宠的真假,也可以借此事让他对那位道貌岸然的皇后改变印象。 苏媛想通了,便没心思再与那些人玩你藏我躲的游戏了,将梅芯唤进来,细声交代了番。其实,自打元翊警告萧韵不要无事生非后,萧韵便私下传话给了玉竹,因而苏媛的药早已正常了。 但她暗中让东银去找朱允要了点慢性毒药,撒在玉竹奉来的治暑症汤药里,也不将她遣退,当着面服药,却在服用一半时突发不适,失手打翻了药碗,又面露难受的晕厥了过去。 永安宫里顿时乱作一团,又是禀明皇上皇后,又是请太医的。 朱允过来后,把脉开方清毒,又取了剩下的汤汁察看,将此事断定成投毒事件。 投毒得宠妃嫔,性质恶劣严重,嘉隆帝面色冷峻,目中阴鸷如云。陈皇后亦是满面惊诧,但这件事就发生在她掌管的后宫里,连忙拿人问话。 殿内人人屏息,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跪在了殿外。 皇后威声:“玉婕妤的药,平时都是谁负责的?” 玉竹颤着身跪行上前,哆嗦道:“回娘娘,是奴婢。”说着磕头激动,“皇上皇后明鉴,奴婢没有毒害小主,这药里奴婢也不知怎么会有毒,药都是奴婢太医院取的。” 这便又牵扯到了太医院,皇后自然是不愿大动干戈,凝色再问:“你从太医院取了药之后,这期间还有谁能碰到这药?”她是要把事情控制在永安宫里,与太医院无责。 “药是奴婢亲自取亲自煎的,往日都是奴婢捧来交给梅芯几位姐姐再退下。今日梅芯姐姐不在,小主让奴婢亲自送上的,但、但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毒……”玉竹泣声答话。 “这么说,这药除了玉婕妤,只有你一人有机会碰过?” 玉竹被皇后的声音吓得一抖,结巴道:“是。”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主子。来人呐,拉下去打!”皇后这话,便是准备用玉竹的性命压下这件事。 元翊望了眼她,却没有说话。 他不出声,但闻声而来的瑾贵妃和谢芷涵却不得不过问。 赵环素来就与皇后对抗,见状就道:“等等!一个小小宫女,哪有毒害婕妤的胆子?皇后断事未免太轻率了些,这宫女背后定有主谋。” 谢芷涵原先的话被赵环说了,上前福身,先进内室看望苏媛情况。 “玉竹,你可认罪?”皇后沉声,面色冷然。 适时,萧韵也走了进来,添道:“玉竹,你可要好好答话。” 玉竹本求饶的话突然就止了,似是在思考,片刻后点头,接道:“是,奴婢认罪。奴婢是内务府送来贴身服侍小主的,小主却将奴婢打发去了小厨房,奴婢不甘便怀恨在心,不想她好,于是悄悄在玉婕妤的药中下了毒,这些都是奴婢一人做的。” “一派胡言,你告诉本宫,这毒药是从哪来的?”赵环追问。 玉竹支吾道:“是,是奴婢从宫外得来的。” “难道你不知,谋害主子是何罪名吗?如果再欺君,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赵环见这婢女居然如此嘴硬,想一人顶罪,面露厉色,“你如实招来,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皇后不动声色的提醒:“玉竹,贵妃问话,不得隐瞒。” 玉竹听到九族,最后的几分犹豫也没了,连连摇头认罪:“确实是奴婢所为,和他人无关。” 赵环抿了抿唇,脚下上前,还要再问。 嘉隆帝扫了眼众人,闭闭眼挥手:“拉下去吧。” 赵环不得不止声,有太监上前,拖了玉竹出去。 “内务府选人不慎,皇后你也有办事不利之职,回去该治罪治罪,该罢免罢免,就都不用留这儿了。”元翊像是疲惫极了,谁也没去看。 赵环却主动走过去,轻声道:“皇上,玉婕妤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该补偿她才是。” 她这般贤惠的语气,倒是让元翊侧目,笑道:“那依贵妃的意思是?” 赵环不答,只笑吟吟的望向皇后,“玉婕妤往日兢兢业业,服侍皇上有功,这次又受了如此惊吓,还险些毒发,皇后娘娘难道不觉得应该嘉赏吗?” 皇后讪讪道:“此次,玉婕妤的确是受委屈了。”却只字不提如何赏。 赵环冷笑了笑。 最终还是嘉隆帝开口,“玉婕妤平日服侍朕劳苦功高,这次又遇此大难,朕心甚痛。皇后,将玉婕妤提为昭仪吧。”他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皇后一惊,跟着起身,开口想劝:“皇上,这……” “就这样了,册封的时你着手办吧。这点事,总比你治理后宫容易,能办好吧?”元翊头也没回,仍立在原地瞥了眼纱帘,但也没有过去。 皇后知他这话意思,是在责怪她治宫无能,但心里又不甘愿,又是这样的跳级册封,这个苏氏未免太因祸得福了些。何况,这件事怎么就成了投毒,其中迷雾团团,让她忍不住瞪向萧韵。 萧韵本就心虚,听说元翊又要提苏媛的位分,正紧张着,可见皇后都被驳了颜面,便不敢多话,突然收到皇后视线,不禁委屈至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第215章 疑点 嘉隆帝走了,陈皇后少不得进内室再安抚番苏媛。当着这许多妃嫔,话说的自然是好听的,“玉婕妤且安心休养,这件事是底下宫女怀恨在心,皇上体谅你委屈,方才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早些养好身子,本宫再为你行册封之礼。” 她提拔过不少妃嫔,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就算是苏媛,也是她慢慢从美人抬至今日的,但这次册封昭仪,皇后内心很是不悦。 苏媛已经清醒,原先和谢芷涵共同留意着外面情况,听到元翊直接将她从婕妤提为昭仪,她也是惊诧无比的。回望向皇后,苏媛应道:“谢皇上和皇后恩典。” 这件事已成定局,皇后不得不照办,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你这永安宫里的用人和管束,自个儿也要用些心思。你若对下不善,像今日玉竹的事情还要发生,说到底还是要先摆正了得体。你是妃嫔,注意身份,莫要将自己和那些宫人计较了去!” 苏媛心中冷笑,面上柔顺,“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谢芷涵见不过,别有深意道:“只玉竹一个宫女,怕是不敢谋害主子吧?皇后娘娘这就把人打发处置了,不仔细追查追查吗?” “灵贵嫔话中有话,你是觉得皇上和本宫处置不公吗?”因着对苏媛的不喜,连带着对谢芷涵也多有不满。 谢芷涵语气清冷,“事情如何,皇后和萧婕妤心中有数。” 皇后皱眉,萧韵便耐不住了,上前道:“灵贵嫔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永安宫里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玉婕妤御下不严,还是我的错了?” “玉竹的事情与萧婕妤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芷涵可不是个怕是的,冷眼望去,气势凶恶。 萧韵抿唇,“你!” 苏媛淡笑,“好了,有些事你我明白就好,涵儿快别再追问萧婕妤了。”她轻描淡写,接着和皇后道:“嫔妾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留娘娘和萧婕妤了。” 皇后冷淡的回了句,便带萧韵出去了。 赵环还在外面,见她们出来,含笑道 :“皇后果然福泽六宫,这谁宫里的事都有您这般用心,真是后宫之福。” 陈皇后不管她话中意思,并不想与她交涉,反回了句“瑾贵妃对六宫诸事也关心的很”,便出了殿门。 萧韵则小心翼翼的觑了眼瑾贵妃,不敢多言,追着皇后出去了。等到了外面,她紧张道:“娘娘,玉竹怎么会在她药里下毒?这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比她还气愤,“怎么回事?本宫还想问你呢!” 萧韵无辜,激动道:“娘娘,这与嫔妾无关,嫔妾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后宫行这样的事情。”她说着眼神狐疑,原先还以为是皇后暗中安排的,难道不是? 如今赵氏犹在,陈皇后虽看苏媛不满,却还不会这么早置她于死地。当初她不过是小小提点了萧韵几句,暗示她想办法让玉婕妤无法承宠,却不可能教她下毒这样的。 她了解萧韵,知她也没有这样的胆量,毒到底怎么来的,皇后首先想到的是瑾贵妃,但又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赵环素来喜欢与自己对着做,连苏媛都知晓她如今不待见她,那自己舍去的人,到了赵环那里便得用了。 瑾贵妃应该不会给苏媛下毒的,那这后宫里,还能有谁? 陈皇后抚了抚额,就这样一件小事,让苏媛由从三品的婕妤变成了从二品的昭仪,得益的显然是苏氏她本人。 萧韵还战战兢兢的嘀咕着:“皇上方才的态度,可是心疼极了苏氏。当着娘娘您的面他是没有追究,但私下里若是苏氏在皇上面前哭诉几句,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那次嘉隆帝在凤天宫里对自己的警告,便无措极了,着急道:“娘娘,这件事真的和嫔妾无关,您可要相信嫔妾!” “慌什么!”皇后怒其不争,厉色道:“皇上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你且自己稳住。玉竹已经死了,谁都不会知道她曾经悄悄去过你重华宫,没有证据,谁还敢污蔑堂堂的婕妤?你还有文昭侯府,不用慌。” “是是是,娘娘说的对。”萧韵想到萧家,想到恭郡王,心安了不少,他们不会放任自己在宫里出事的。皇上就算是怀疑自己,没有证据,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但是,萧韵还是怕被皇帝怀疑疏远。只是,瞅了眼皇后,其面色冷峻严肃,她不敢再说话了。 内室里,赵环进去看苏媛,当着谢芷涵的面也不加遮掩,“你这招倒是厉害,不仅得了皇上疼惜,还加封了,对自己也够狠心。” 苏媛只做无辜,笑了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什么,嫔妾可不太明白。” 她装傻,赵环也不道破,拢了拢身上披帛,语气淡淡:“那你且安心调养吧,本宫回去了。瞧皇后那个不甘的脸色,还真是痛快啊。” 苏媛低道:“恭送贵妃。” 赵环又回眸望了她眼,便领人走了。 等大家都走了,谢芷涵才开口:“姐姐,方才那事,我瞧皇上未必不知道其中有蹊跷。” “皇上临走前没有进来,心里便是有怀疑的。”苏媛心中明白。 谢芷涵怕她失了圣心,替她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等皇上再来时,我便与他坦白。”苏媛揣摩着说道:“他虽然知道这事或许与我自己有关,但还是愿意提我的位分,便是没有真正动气。我想,只要我态度好些,他应该能听进去。” 谢芷涵觉得难以置信,满是不明白的问:“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真的不会追究?” “上次在钟粹宫里,我有过一次,你给忘了吗?”苏媛笑着望向谢芷涵。 当时她还假装有孕,没有事先知会元翊,便故意在赵环那自编自导了流产的戏码,嘉隆帝虽然盛怒不满,却没有计较。苏媛也算是拿捏了元翊脾性,若是毫无把握,也不敢这么做。 谢芷涵看着,感慨道:“姐姐,皇上是真的疼你。” 第216章 手段 如苏媛所料,当晚嘉隆帝便过来了。她当时刚服了药,就靠在床头,见了他垂首躬身,“嫔妾给皇上请安。” 元翊望着她,摆手挥退宫人,眸色晦暗不明的凝视她了许久,忽而言道:“朕记得,朕说过不喜欢你自作主张的。” “是。”苏媛应话,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恐和恐慌,似乎对这件事被暴露的事实毫不紧张。 元翊心有惊诧,向前两步踏上脚板,又问:“那为何要这么做?” “嫔妾治暑症的药有问题,朱太医肯定早就禀明过皇上。”苏媛不答反问,“皇上,您知道的,是不是?” 她这样仰头望着他,目光盈盈,眼角微湿,带着几分失望及失落,嗓音低低的自语起来,“嫔妾是故意将将手腕上的银链坠浸在了毒中,借着玉竹奉药的机会故意把毒投进去的,皇上要治罪嫔妾吗?” 苏媛说完,伸出左手,又起了起衣袖,露出白皙手腕上带着的白玉垂铃银链。 元翊望着那串手链,又看看她脸色,见其并未与己对视,抓了她的手将链子取下来,“这样危险的东西,何苦还随着带着?若是再染进了你的饮食里,不是白白受苦吗?”说着随手将链子丢掷一旁,银铃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媛闭目往后躺了躺,没有接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询问,她又抬头,好笑的望过去,“皇上问嫔妾,为何要这么做?”苏媛自嘲的笑了,喃喃道:“是啊,嫔妾为何要这样做?萧婕妤指使玉竹在嫔妾的药中动手脚,为的便是嫔妾不能承宠,说到底是视嫔妾为眼中钉的,那嫔妾帮她一把又如何?” 元翊皱眉,语气不满,“有朕在,你担心什么?” “皇上在又如何,先前嫔妾的病好了吗?”苏媛冷冷的望过去。 元翊接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眉头紧皱,“萧婕妤没那样的胆子真正谋害你,你不用担心的。何况,朕先前已经敲打过她,玉竹不是也停手了吗,你何苦还……”话说一半,见其已侧首挪过了视线,便止了话语,又上前在床沿落座,温声道:“阿媛,这件事朕已经替你做主了,到此为止吧。今后,你便是朕的玉昭仪了。” 苏媛倏地转了回来,“玉昭仪?” 元翊点头,“是啊,等你身子好些,就进行加封。” 苏媛苦笑,“婕妤如何,昭仪又如何?如果今日的事情反过来,是嫔妾指使了谋害她萧婕妤呢,皇上您也会这样息事宁人吗?” 她的语气有些咄咄,元翊面色难看,“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有些不高兴了,若是从前,苏媛定是不敢再说下的,现在么,多少也的确有些恃宠而骄,仗着近来他对自己的宠爱,继续道:“就算皇上那时候想着庇护嫔妾,想必皇上、萧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对吗?嫔妾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今日嫔妾自作主张,惹皇上为难了,这昭仪的册封就不用了吧。” 她这般善解人意的语气,让元翊听着有些郁闷,站起身道:“萧家是朕所招揽的,你那样聪慧,这点都不明白吗?朕破例连升你两级,还不足以抚平你心里的不满吗?” “嫔妾不敢,皇上没有追究嫔妾手段,嫔妾已经感恩戴德了,不敢再有其他不满。” 她依旧如此冷冰冰的模样,元翊直接走了开来,却没立即离去。 苏媛想了想,掀开被衾走下去,刚落地身子一歪,连忙扶了床柱站稳。元翊看得又是一急,再次上前搀了她坐下,不自在的道:“朕又没责怪你,下来做什么?” “皇上气了?”苏媛坦然对上他视线。 元翊不接,片刻后道:“你同萧氏一般计较做什么,你该知道落恩宠,她比不过你的,有些嫉妒小心思也在所难免。” 苏媛颔首,“是,是嫔妾小气了。” 他特别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叹息又道:“这件事是委屈了你,萧家对朕有用,朕不能替你办了萧氏,是朕亏待你。但是,你以毒换药这事,朕也没有追究,就这样还要同朕生闷气?” 苏媛眼眶微红,望着他摇头,又靠着床柱,很是感慨难过的模样。 “等朝堂安稳,朕自不会容人再欺你。”他温语又说。 苏媛站起身,冲他靠了过去,贴着他的胸膛道,“嫔妾知道皇上是为了嫔妾好,只是想到先前萧婕妤这般待嫔妾,皇上明明知情却不曾出面,嫔妾心里难过才有了今日算计。嫔妾这么做,其实心里是害怕的,怕皇上为了萧婕妤责难嫔妾。” “你害怕朕责难你?”元翊顺势揽住她,笑道:“朕怎么没看出来?” “嫔妾如何不怕,您今日离开前都没有进来看一眼嫔妾。”其实苏媛也是不确定今晚元翊到底会不会来,若是没来,便是她赌输了。 元翊半抱着让她躺回去,又亲自替她盖上被衾,接道:“别怕,朕若是真的生气,就不会封你做昭仪了。朕也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这总是朕的心意,是对你的补偿,好好将养着,然后开开心心做朕的玉昭仪,嗯?” 苏媛点头,主动拉了他的手,问:“皇上是要走了吗?” “乾元宫里还有些奏章没批。” 苏媛故意娇嗔,“嫔妾还以为您是要去见哪宫娘娘呢。” 元翊其实很少看见像今日这样的苏媛,颇是意外的同时还有些惊喜,对她这种改变感到欣慰,“你这多心的毛病是跟谁学的?瞧你病着,朕连进后宫的次数都少了,还不开心?” “原来皇上是因为嫔妾才不来后宫的吗?”苏媛眨着眼,狡黠的问道。 “自然是因为你。”他抚了抚她的长发,好笑的问:“你当真先前那些话,都是假的?” “皇上金口玉言,嫔妾自然是不敢当假的。只是甜言蜜语,只怕天子的话也是在哄嫔妾,嫔妾想当真,却不敢当真。”苏媛表现的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敢相信,似乎他这样的恩宠对她来说是不配的,眉宇间尽是忐忑。 元翊遂又陪她了会,等她合眼呼吸平缓了才离开永安宫。 而他一走,苏媛就睁开了眼。 第217章 有感 今日元翊的反应,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以为他顶多就宽恕她故意陷害萧韵的事,没想到他竟然能放下身段与她解释安慰,这却是意料之喜了。 真情吗? 她撑起身靠在床头,回想进宫以来嘉隆帝待她的场景,起初是觉着她有几分姿色,符合他迷恋宠妃女色的人选要求,加之又与长姐模样相似,能够用来对付瑞王,哪怕只是小小的影响些许瑞王的名声,都算是有价值的。 最初那阵子,她陪元翊夜夜笙歌,荒废朝政,甚至当着大臣魅惑君上,做的自然是好,但都不过是他希望的,她深知自己从未上过他的心,而元翊也只将她丢给皇后管教。 他的重点不在男女情ai上,苏媛只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讨他欢心,尽可能的顺从他。然而,纵然如此,她还是被无情的安排在那场年宴上,他安排太医命她假孕,连晋她的位分,无非都是为了加大筹码,而不是真心喜欢。 苏媛自作主张的在钟粹宫“流产”,错过年宴,他还是生气的,来警告她。那是她初次不得不反抗,原以为就算躲过了年宴,这个冰冷无情的帝王也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逃过一劫。 再之后,他似变了个人,莫名的对她宽容,宠爱更是一如既往,及至今日,皇后都已经不来给她下吩咐了,嘉隆帝还是疼着她。 他比从前温柔了许多,说人后不曾说过的甜言蜜语,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苏媛却不敢沉沦。 她总觉得,他只是说说。即使之前那次,苏媛也不敢当真,但今日的事情,她有些动摇原先的想法了,因为她不觉得身上还有什么让他觉得有价值的东西。 “小主,您还没休息吗?”东银本打算进来熄灯,见她靠在床头,上前倒了杯水过去,低道:“今日好在是有惊无险。” “是啊,的确是有惊无险。” “可惜玉竹咬定是一人所为,没有招出萧婕妤,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有没有掺和进来。” 苏媛冷笑,“这还需要思考吗?皇后惯会借人之手谋她之利的,多半是萧婕妤有心,皇后给了她那个胆。”语气讽刺,添道:“我从来没觉得,单凭一个玉竹就能对付萧婕妤,更没奢望能牵出皇后来。” 苏媛很清楚,嘉隆帝信任皇后,他们是多年夫妻,这些年来陈家暗中帮衬元翊的心思和举动,元翊肯定都记在心里的。 她没有那样天真。 “那小主不是白受了这苦?”东银接回杯子,放了回去。 “不算白受,不是换了个昭仪吗?”苏媛含笑望过去,“以我这样的入宫资历,一无显赫母家,二无子嗣,能这么快做到昭仪,算不简单了吧?” 东银点头,“小主的位分的确晋的快。” “这便是了,萧韵也算是失了圣心,应该会安分一阵子。丹蕙公主还没嫁进谢家,这件事里皇上肯定是要用萧家的,那如何都不可能在大事之前真冷落萧婕妤,我又何必去不自量力?有如今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东银没有未再接话。 “你下去吧,不必陪着我。”苏媛挥了挥手。 东银请示:“小主不歇息吗?” “我躺了许久,倒没什么困意。”苏媛浅笑。 东银便道:“奴婢也不累,还是在这陪着您。” 苏媛就让她在床沿坐下,此刻夜深人静,她轻语道:“我从前没问过你,听说你是在王家长大的?” “是,小时候娘亲早逝,爹爹好赌,最后把我卖了,是主子将我领进府的。”想起过去,东银闭了闭眼,显然又想起以前旧主的事情了。 苏媛拉过她的手,叹道:“也是可怜人。”想起了自己幼年的变故,难免亲近了些,“怪不得你和贤妃感情那样深。” “小主是幸福的,听说皇上已经重用了苏参将,您父亲在杭州百姓中名声极好,颇受称赞,以皇上待您的恩宠,升官晋位指日可待。”东银见她神色失落,只当她是在感慨宫中艰难,“只要苏家起来了,小主就不用再受萧婕妤的闲气了。” 苏媛淡笑,“我知道你的好意,不用说这么多的。我在这宫里,到底有没有明日也说不准,皇上的心思,谁又能肯定呢?” “其实小主帮着瑾贵妃让朱太医医治,这件事若让皇上发现……”东银话语微顿,仔细道:“您有没有想过后果?” “其实在你看来,我根本不用去管贵妃和皇后之争,对吗?”苏媛苦笑,“我已进了这后宫,哪还能置身事外?她们如今这般相斗,才能有我喘xi的机会,否则任哪个出招,我都没有好下场。” 她眨了眨眼,闭眼又叹:“罢了,不说这些,你下去吧。”苏媛收回手,合目敛神。 东银退下后,苏媛翻来折腾了好久才入眠,第二日清早嘉隆帝早朝后又来看她,让苏媛有些觉得不真实,含笑道:“皇上这样子往嫔妾这来,后宫里怕又要出风声了。” “什么风声?” “总要说嫔妾惑乱君王了。”她说着朝他靠了过去,无论这男人是真情还是怎样,自己都不可能同等以付了,身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她不能对眼前人动心,也没资格动心。 这进宫,便是算计的一生,情ai这些,根本就是多余的。 嘉隆帝听后笑了,拍着她的肩膀不置可否,只问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这几日让朱太医每天过来把个脉,这用的药可要仔细检查了再服用,知道吗?” “谢皇上垂爱,嫔妾都知道的。”苏媛柔顺的接话。 他略坐坐又要走时,苏媛拽了他的衣袖道:“皇上,既然是来看嫔妾的,索性就不要走了吧。” “你这是?”元翊见她脸上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容,挑眉道:“方才还一副贤妃的想劝朕,如今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说的是假话,如今想要皇上留下才是真话。”苏媛恃宠而骄,“皇上可愿意?” 嘉隆帝当下喊人把奏章都搬来永安宫,就摆在寝殿内。 第218章 暗谋 苏媛这次痊愈的很快,初冬晋封,阖宫再次感受到了玉昭仪的得宠,并且不只是皇后器重,连带过去与她关系很不善的瑾贵妃也和她往来密切。 朱允给她做最后诊脉的时候,苏媛问道:“贵妃的身体,怎么样了,调养的好吗?” 朱允微微诧异,“小主难道真心盼着她好?”说着皱眉:“瑾贵妃这人,可不是记得恩德的,她若是痊愈了,小主对她便没有用处了。” 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我知道,就是问问,毕竟我要痊愈了,她怕是不便再来永安宫让你诊断了。” 朱允这才答话,“小主的意思,微臣一直明白。她服用那桃花丸多年,伤了肌理,若是轻易治得,也不会总请外面的人进宫了。这事微臣知道分寸,对她的说辞总是安抚着的,与她说需要时日,但多少时日是没有讲的。” 苏媛见他明白,放心了些,颔首道:“我知晓了。” 朱允继续收拾药箱。 她见他外面只带了个小太监,好奇道:“你从前的那个医童呢,怎么最近没跟着了?” “他不懂规矩,上次在皇后宫里还冲撞了萧婕妤,微臣就没再带他出来了。他如今,在瑞王府里煎药。” “在瑞王府里啊……”苏媛叹了声,点点头。过了片刻,又询问他:“听说昨儿德妃询你了?” 朱允苦笑,沉默默认。 她看出对方不肯说,也不想继续追问,突然梅芯进来,禀道:“小主,德妃娘娘来了。” 苏媛连忙让东银扶她起来,了然的看了眼朱允,“这下你是躲不掉了。” 其实昨日朱允就见过德妃,这人在宫里,哪里是好顿的,都刻意亲自找他了,继续逃避,落在让人眼里便有了蹊跷。 朱允也怕落人口舌的。 贺玲进来后,受了苏媛的行礼,推开自己的亲信琉璃,扬声道:”“你们都下去,我和玉昭仪有话要说。”见朱允也准备躬身,她压着怒火添道:“朱太医留下。” 一点都没有在乎永安宫人投来的视线。 苏媛看了看东银,抿唇点头。 等众人退出去以后,贺玲无视了苏媛,直接走到朱允面前,提声道:“怎么,她要临盆了,朱太医还身兼了产婆吗,需要日日待在瑞王府里?本宫找你几次,你都不见,这未免太刻意了些!” 朱允一本正经道:“给林侧妃看诊,是皇上的旨意。” “那皇上有说朱太医宫里的小主就不用管了吗?” “回德妃娘娘,没有。” “那昨天本宫的话,你是给统统不记得了?”贺玲怒不可遏,“本宫让你去芳华宫,你不去,却来了这永安宫,无非是知道本宫不会怪罪你。你就是如此放肆,真当我不忍心办你吗?” “娘娘凤体无恙,微臣没有过去的必要。” “那这永安宫你倒是跑的勤快了!”贺玲冷笑,也不管苏媛就在旁边,气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宫里投毒,无非是玉昭仪的好计谋罢了。皇上和皇后不知道内情,我还能不知道吗?” 她说着走到苏媛面前,淡淡又说:“你这样在宫里兴风作浪,是真的不怕后果吗?你们在永安宫里帮衬着瑾贵妃,真当这件事无人知道了?皇后早就有了疑心,苏媛,你是不是要害死他才肯罢休?” 苏媛摇头,面露惊讶。 “我早就和他说,不要趟进这后宫的浑水,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贺玲又走回到朱允身边,“为了个林婳还不够吗,你早晚被这对姐妹害死!” 苏媛站在那抖了抖,朱允无情道:“微臣的事情,微臣自己会做主,不需要娘娘费心。” “不需要?朱允,你明不明白,只有本宫,只有我才是真正在乎你前途你安危的人!林氏姐妹,早晚只会害了你!” “娘娘,请自重!”朱允往后退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贺玲某种一痛,侧身敛了敛情绪,“算了,你是不知道我的好意了。” “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 “心领了却要一再辜负。”贺玲摇头,目露凄楚,“罢了,与你说这么多也是没用,你走吧。” 朱允闻言,看向苏媛。 “你看她做什么,我还能怎么样她?”贺玲沉声,“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值得提防的人?朱允,我为你做的,你不记在心里,是不是也没有看在眼中!” “微臣告退。” 朱允对她,确实是表现得有些过了。 苏媛闭眼,想了想与她回道:“玲姐姐,请坐,我让人进来奉茶。” “不必了!” 贺玲语气不好,打量着她又说:“我真不懂,他为了你们姐妹怎么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以前宫外有一个就算了,现在宫里还要顾着你!” 苏媛沉默,她的确麻烦了朱允很多。 “你真的想害死他吗?” 苏媛摇头,不懂她的意思,“我怎么会想害他,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皇后知道了他在给瑾贵妃治病,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怎样吗?”贺玲质问苏媛,“你不是刚进宫了,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不能让他总为你们冒险,你会害了他的!” 苏媛浑身一震,“皇后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不只是你,还关乎他的性命,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找他?” “姐姐有何打算,只要能帮他,我都做。” 苏媛没有想害朱允,这是真的。 “你是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不怕,但是,他没有!”贺玲与她强调利害,“皇上如果知道这个事情,也会怪他隐瞒之罪的。” “你打算如何?”苏媛继续问。 “我要你主动告发瑾贵妃。” “什么?” “这件事,由你做,最合适。你就说,朱允是受了你的吩咐才给她调养的,你去和皇上说,朱允是因为你得宠不得不做。” 贺玲其实不怎么在意苏媛如何,毫无顾虑的道:“只要这件事先让皇上知道了,那他日自然有皇上替你兜着。何况,这件事敏感,以如今瑾贵妃的地位,在太后心中的分量,皇上不一定会怪罪你的,你必须去坦白,否则等皇后出手就晚了。” 苏媛却不确定,她要再三挑战嘉隆帝的恩宠? 第219章 了断 贺玲今日这番话可谓是没给苏媛留半分颜面,句句都是强调她和林婳拖累朱允的意思,明显是逼着她去嘉隆帝那边坦白。 她说的是好听,说以她的宠爱,元翊不会怎么样她。但如此猝不及防的告发瑾贵妃,这不在苏媛的计划之中。 苏媛很为难,也没有给她明确答案。 贺玲气势汹汹的走了,她刚离开,东银又引了动朱允进来。 苏媛惊诧,“你没走吗?” 朱允颔首,直接问她:“德妃来找你,是有事要小主做吧?以她方才的架势,必定是利用你对微臣的愧疚之心去做你不愿做的事情。” 他语气肯定,不给苏媛敷衍的余地。 这件事不小,苏媛也不想隐瞒,如实把贺玲的意思说了。 “你如此反复,且不说要得罪瑾贵妃,落在皇上眼中便成了朝令夕改之人,消磨的是皇上对您的好感,并没有其他得益。” 苏媛听出他的意思,但又不好意思,迟疑接道:“但你……” “微臣的处境,没有她说得那么惨。”朱允淡笑了笑,“诚如小主看见的,德妃不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给瑾贵妃调理的事,皇后应当还不知道,但她得了信。” “你是说,她并没有禀明皇后?” “禀明了,微臣就不可能安然在这儿了。”朱允点破,让她安心,“所以,你大可不必觉着为难,也不用理会她说得那番话,且当她没有来过就是了。” 苏媛深觉有理,面色却没放松,依旧询问:“这样,好吗?” “若要向皇上坦白,也不该在这时候,不是良机。”朱允与她分析,“你不必觉得怕连累我,也不要有负担。我如果真的不好,不会强撑着,我在太医院这么多年,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也不会把自己落于险境的。” 他说得自信满满,苏媛还真有几分动摇。 “真的不会有事吗?” 朱允点头,反看向她,笑道:“上次亦是虚惊一场,不是吗?小主且安心,我就是觉得你容易受德妃之话影响,才特地折返的。” “这便好。” “不过瑾贵妃的这件事早晚会被暴露,小主要早作打算。”朱允好意提醒。 苏媛回:“知道了。” 他这才跪安,苏媛坐在殿内,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等过了许久,她唤人进来更衣,去了长春宫。 谢芷涵见她进来,笑道:“姐姐来了。” “是啊,你最近怎么了,见你都有些无精打采的?”苏媛在她对面坐下,牵了谢芷涵的手柔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过是觉得无趣,随便打发下时间便是了。”谢芷涵随手丢开手里的珠串,眨眼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瞧皇上最近时常去你宫里,都不好经常过去打搅。” “你这话便生分了,你去我宫里还要挑时候?”苏媛微讶,没明白她为何要说这话,遂给近侍使了个眼色。 等宫人退离,才又问她:“涵儿,你到底怎么了?” 谢芷涵看她一眼,摇头,继而又瞧过来,终是言道:“我觉得,他不对劲。” “谁?”苏媛快口一问,继而才反应过来她提及之人应当是易索,便叹了劝道:“你不该这样总将精力放在他身上。” 她想到了贺玲,嘉隆帝这些年不见她的原因,唯恐谢芷涵成了第二个,便道:“你知道德妃为何不得宠吗?” “嗯?”谢芷涵惊惑。 “德妃中意太医院的朱允,这事儿被皇后拿捏住了。你别看德妃平时和皇后关系有多亲近,里面的关系只她们二人晓得呢。” “就是常常去姐姐宫里的那位太医吗?”谢芷涵问后,感慨道:“我是见那位朱太医挺有能耐的,宫里谁都敬他两分,连皇上也器重他。姐姐身边有此好帮手,的确是好。” “话不能这样讲,方才德妃还去我宫里呢。” 谢芷涵观她面色,不解的问:“怎么,她为难你了?” “朱允是我林家旧识,对我长姐有情,我进宫后自然也就多帮衬我。同在后宫,德妃从前帮我,但到底免不了矛盾,她见不得朱太医替我办事。” “所以,她过来警告姐姐?” “警告谈不上,但的确是让我做些事情,让我不要再连累朱太医。”想起刚刚的事情,苏媛语气略复杂了些,“我平时有不少秘事,都是朱太医在帮我,先前瑾贵妃借我永安宫之便调理身子,这件事德妃知道了。” 谢芷涵闻言急色,“她告诉皇后了?” “这倒没有,但是她让我主动去向皇上坦白,去告发瑾贵妃。”苏媛如实说道。 谢芷涵面露紧张,“姐姐之前不是刚和皇上说了玉竹投毒的事情吗?才这么点时日,你再去找皇上说这个,就算皇上继续不追究,但心里对你难免要失了爱意,姐姐当三思。” “嗯,朱太医也让我不要去。”苏媛的重点不是说这些,言归正传道:“其实,我想说的,还是皇上 冷落德妃的事情。德妃心中有人,皇上即使顾虑着贺家没有处置,但这些年她除了身份,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有什么不同?涵儿,你要想想清楚。” “这个道理,姐姐自己做不到,却来劝我,合适吗?”谢芷涵平淡的问。 苏媛瞠目。 谢芷涵又说:“姐姐每次和恭王在关雎宫里私会,难道真的以为万无一失吗?媛姐姐,你如此劝着我,可有想过你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终是语气激动,深深看了她眼又站起身,“皇上对我是因为顾着谢家,但他也不曾对我存有期待,没有男女之情,这些都不至于太难。可是,皇上是如何宠着你护着你的,整个宫里都着,你如果背叛了他,皇上会如何生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苏媛亦慢慢起身,“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撞见的。”谢芷涵与她对视,认真道:“我能发现,别人也能发现。媛姐姐,你是不是并不准备和恭王了断?” 第220章 出计 听到谢芷涵质问,苏媛沉默。她难道不想和元靖有所了断?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长姐,都不希望与元靖有过多往来。然而,这根本就不可能,早在当初元靖救下她们姐妹之初,便注定了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苏媛。 她是由元靖送来的宫里,苏府、后宫,到处都是他们二人的联系。苏媛斩不断,退不开,否则,背着嘉隆帝和他再三幽会的后果,难道她心里不清楚? “姐姐?” 苏媛站起身来,侧对着她,语气轻而无奈,“涵儿,这件事并不是我说了算的。恭王他想做的,我如何阻拦?”说着闭了闭眼,再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 谢芷涵跟过去,惊诧道:“媛姐姐,是恭王逼的你?” 逼不逼的,又怎么道明白,苏媛不置可否,“我没有办法。” “他这样缠着你,是想害死你吗?皇上这样中意你喜欢你,你得宠对他来说不好吗?当初他将姐姐安排进宫,难道不就是希望有今日这样?” 谢芷涵不明白元靖那人了,语气颇是激动,“他如今这样纠缠,是害了你。” “嗯。”苏媛轻轻应声,“但这又怎么办?” “他到底想做什么?”谢芷涵急躁。 苏媛淡道:“或是不甘吧。” 她觉得,这才是元靖对自己的感情,相较自己从前追随他服从他的态度,进宫之后她渐渐生疏远离,他可能无法习惯。 “别提这些了,事已如此。”苏媛其实很不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她转身拉过谢芷涵的手又坐了回去,“涵儿,我正是因为深陷其中,才不想你与我相同。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谢家……” 话没说完,谢芷涵便打断了,“姐姐,你就别同我说这些道理了。” “我知道,你心里懂。”苏媛自嘲,“我确实也没有资格劝你。” 谢芷涵面露歉意,“姐姐,我不是有意想你难受的。” 苏媛当然知道她没有恶意,莞尔浅笑,“我今日是因为朱太医的事心中七上八下,才过来想找你谈谈。” “姐姐受德妃之言的影响了。你觉得,你真的拖累了朱太医,是吗?”谢芷涵和她分析。 苏媛点头,“哪能不是呢,自从我进宫后,他便宫里宫外跑,既要照料长姐,又要顾忌我在宫里的情况。皇上那儿,皇后宫里,他都得应付着,还有个似正非正的德妃,我是真心过意不去。” “我想,朱太医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看得出来,他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侧妃,那不是你逼的。就算没有媛姐姐你,他也会这么做,既是他自愿了的,姐姐为何还要想不开?” “是吗,但他本来终究不必如此的。” 谢芷涵握了握她的手,语气认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未尝不是桩幸事。你若是再耿耿于怀,便是如了德妃的意了。我想,德妃今日特地去永安宫,当着你的面和朱太医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说给你听的,因为她阻止不了朱太医。” “那难道我就这样不管不顾了吗?”苏媛六神无主,“我们都知道,纸包不住火,皇上早晚会知道的。一次又一次,皇上总要发现我和 朱太医之间的关系。” 谢芷涵语意复杂,“这就要看姐姐本事了。” 苏媛双眸望过去,听她又道:“姐姐能得宠这么久,必然不只是因为美色,却也肯定有美色的功劳。皇上再怎样都是男子,他对你越是忍让纵容,就说明越是放心不下你,姐姐只要稍以手段,让皇上离不开你,不就成了?” 苏媛应道:“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把握着分寸的。” “这还不够。”谢芷涵提醒,“恭郡王。” “他?” 苏媛迟疑,显然知道她聪颖机灵,却还是不确定,或者是不愿去相信是自己以为的那层意思,“涵儿,你是让我利用恭王去博得皇上信任。” “就是这样。姐姐你要明白,先前皇上派我哥哥去调查你和恭王,就说明你们曾经有过让他怀疑的举动。就算我哥哥替你们隐瞒了下来,但皇上心底里真正信了吗?” 谢芷涵说的头头是道,“皇上疑心重,肯定没有完全消去。再说之前林侧妃在外yu刺的那段旧事,其间有许多蹊跷,皇上现在虽然召见恭王的次数很频繁,但并不信任。否则,就不可能把事情都交给我哥去做了,连萧家皇上都是提防着的,并不完全信任。” 卖了元靖博取元翊好感?苏媛凝思,“让我想想。” “姐姐不是说他恭王纠缠你吗?这是个好摆脱的法子。”谢芷涵添道。 从长春宫出来,苏媛的心反而比之前更乱了。朱允的事情再怎么样,都好似只能像涵儿说的那样,毕竟是朱允有心要做,她单方面根本阻拦不得。何况,有他在阿姐身边,也能放心些。 但是,元靖…… 苏媛不知道是矛盾还是不敢,心理挣扎的回了永安宫。然而,刚进宫门,就见刘明侯在那等她,说是皇上请她去乾元宫。 苏媛应了,让他稍等片刻。 更衣时,梅芯轻道:“皇上越发宠爱主子了,整个后宫里就见他召见您的次数最多了。” “这话宫里说说就成,不用出去嚷嚷。” 梅芯含笑,“这事奴婢不说,宫里也人尽皆知。” 苏媛看了她眼,没有再说,出门随刘明去了乾元宫。 瑾贵妃赵环正在里面,她便道:“那我先等会。” 刘明还是进去通传了。 几乎马上,赵环就出来了,看见她时候笑着道:“玉昭仪又来侍驾吗?” 苏媛福身,“给贵妃娘娘请安。” 赵环似笑非笑的侧了侧眼,淡声道:“进去吧,皇上可等着你呢。” “恭送娘娘。” 如今赵环是还不会为难她的,往前两步,突然却又折回来了,“明儿是十五,皇后的日子,你可要把皇上给留住了。” 苏媛微滞,没想到赵环会这般讲,让自己公然去和皇后作对,正在措词间,又听她道:“这才不枉你宠妃的身份。想想皇后之前怎么对你的,何必还给她留情面?” 她只好含糊了道:“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第221章 诚实 赵环想让她在明晚把嘉隆帝留在永安宫,借此向陈皇后发出挑衅,苏媛进乾元宫的时候心里琢磨着是否可行。以元翊如今对她的恩宠,想做到应该是不难的,但有必要吗? 她有自知之明,知晓帝后乃患难夫妻,这感情肯定不是自己朝夕间能够代替的。其实,苏媛从前做的,也有瓦解元翊对皇后信任的意思,只是到底存了几分疑心,拿捏不准。 嘉隆帝正坐在御案前,手边还放着奏章,听到声音连头都没抬,只柔声道:“过来。” 苏媛从善如流的走过去,身子微倚直接贴上了他,两手轻轻攀住对方胳膊,细语道:“贵妃娘娘刚走。” 他轻笑,调侃她:“怎么?” “有贵妃在这儿,皇上还召臣妾过来?”她娇嗔,语气柔柔软软的,带着几分矫情和小气,“皇上这般做,可别让贵妃娘娘记恨上臣妾。” 元翊遂放下了手中奏章,搂着她的腰坐到自己腿上,笑看着她回道:“你与贵妃,不是早就冰释前嫌了吗?朕听说,近期你们时常往来。” “那还是太后寿宴前的事情了,虽有往来,却也不见如何相近的。”苏媛含蓄道。 元翊又道:“朕知晓,你与灵贵嫔才是最要好的。” “嗯,臣妾与涵儿是一起进宫的,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同。”苏媛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视线随意扫过御案,抬手揽住他脖子问道:“皇上,还要忙吗?” “今日是怎么了,从前你也经常陪着朕红袖tian香的。”元翊低眉看向她,只觉其面色柔媚,于羞涩中又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忧郁之感,便询道:“到底怎么了?” “明儿是十五了。”苏媛漫不经心的道。 元翊不明所以,应道:“嗯,然后怎么了?” “十五是皇后的日子。”苏媛淡淡的说,抬眸时刻意观察起他的面色,见其只是表情微滞,未露出任何不悦与恼怒,方又说道:“方才贵妃娘娘说,且看臣妾明日留不留得住皇上,对不对得起宠妃这个身份。” “瑾贵妃说的?” 元翊似有诧异,而更惊讶的还是她这样把事情告知自己的态度。后宫妃嫔间的勾心斗角,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就是皇后和贵妃,也没有把这些琐事拿到他面前说的,更不用说是这样的语态。 苏媛好似未知,径自道:“皇上可怪罪臣妾的不知进退?” 元翊的确有些不满,但听她这样问,无可奈何的失笑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到朕面前说这番话?” “因为臣妾也想知道,臣妾这个宠妃做的够不够格。”她说着在元翊胸膛蹭了蹭,娇声道:“皇上,可好?” 他略推开些她,又拉着苏媛起身站好,定睛望向她,开口却别有深意:“你是偏着贵妃,却又怕得罪皇后得罪朕,所以直接开口问朕的意思,是吗?” 苏媛亦不否认,垂眸低低的答道:“皇后与贵妃,臣妾都不敢得罪。思前想去,还是直接请示皇上的好。” “那你觉得,朕可会答应你?”元翊含笑问她。 苏媛摇头,“臣妾不知。因为不知,才直接开口,而不是故意试探,皇上且看在臣妾如此诚实的份上,莫要再计较了可好?” “你是算准了朕舍不得怪罪你。”元翊点了点她,继而起身,拽着她往内殿走去,边走边道:“皇后毕竟是皇后,是国母,你身为妃嫔,不可太过。” 这话里的袒护之意,苏媛听得明白,失落的低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应道:“臣妾知道了。” 元翊听她语气,又回头看了看她,弯唇道:“觉得委屈了?” “臣妾只是妃嫔,怎敢委屈?”她娇声反问,虽然佯装无恙,却明显还是委屈的语气,也不看他。 “朕知道,你还在怪朕之前不替你做主的事情。玉竹那宫女将罪责都揽在了一己身上,你自然是不信的。你怀疑萧婕妤,也在怀疑是皇后授意,对吗?” 苏媛听他条理清晰,居然对这些事知晓的如此清楚,又想着自己在永安宫里帮衬瑾贵妃的事,不由内心打鼓。 元翊见她不说话,只继续问:“你借贵妃吩咐与朕说那些,其实是因为你自心里也是想那么做的吧?” “皇上既然都回绝了臣妾,还问这么清楚做什么?”苏媛如今在他面前并不似从前那样拘谨,语气带着几分怨艾几分不满,侧着身索性将手抽了出来。 元翊见她这般神色,扬唇道:“好,朕如了你的意,明儿你且在永安宫里等着朕。” 苏媛其实早就不寄希望了,原以为若非用手段,嘉隆帝是不会配合自己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愣怔的看着他,“皇上说真的?” “君无戏言。” 他说得认真极了,苏媛投怀而去,环着他的腰道:“皇上待臣妾真好。” “你开始懂得信任朕了,阿媛。”他抚着她的长发,继续道:“要一直这样,在宫里,没有什么朕不能护你的。但是你若负了朕,那将来也别怪朕不念旧情……” 他的话像是缠mian极了,苏媛却听得心惊胆战,不知道是否是含了其他的深意。 她如了愿,伺候起他更是无形中带着讨好之意,殿内一时春意盎然。 次日,她再去凤天宫给皇后请安时,多少带了几分得意。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何况内里与陈皇后的关系也不一样,表面的态度自然而然也有所变化,正襟危坐的在那儿,非问话很少接话。 “姐姐这只桃花铃玉簪好漂亮。”谢芷涵随口言语,瞬间招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苏媛了然的和谢芷涵对视了眼,面对众人视线既不无措也不紧张,淡然的抬手抚了抚那只玉簪,回道:“这是今早皇上赏的。” “玉昭仪真是得宠,平时妃嫔侍寝后得赏的倒不是没有,可直接在乾元宫受赏的,还真是难得,想来是皇上特地为玉昭仪准备的吧?”素嫔难得开口。 她和苏媛的关系有些不上不下,苏媛没想到首先接话的会是她,眸色略敛了敛,轻说道:“皇上的意思,我也不知是随手还是刻意,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素嫔的询问。” 素嫔应道:“无论是随手还是刻意,都是皇上对玉昭仪的疼爱,娘娘不必谦虚。皇后娘娘,您说是吗?”说着又去看主位的皇后。 皇后神色莫名,闻言漫不经心的道:“一支簪子,也值得你们这样计较。玉昭仪,皇上的恩赏,你要好好保管才是。” “皇上赏赐嫔妾,是用来簪戴的,保管着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美意?”苏媛巧言回答。 皇后微滞,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向她,没有再辩下去。 第222章 投靠 苏媛倒没有想到蒋素鸾会在皇后面前替她说话,出殿后示意谢芷涵先行,又刻意缓了缓步伐,没多会她果然追了上来。 蒋素鸾在她面前站定,福身道:“昭仪娘娘。” 苏媛颔首,与她慢行,“素嫔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上次嫔妾多有冒犯,还望娘娘不要见怪。”蒋素鸾解释道:“其实嫔妾只是误听了谣言,并不是有心和娘娘作对的。” 苏媛点点头,直白的说:“那如今我和皇后的立场关系,素嫔可看清了?” 蒋素鸾诧色,“娘娘方才,是故意在皇后面前如此说法的?” 苏媛抬手抚了抚那只桃花玉簪,笑得张扬肆意,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蒋素鸾唤了声“娘娘”,左右看了看,抬起胳膊虚虚抚了抚她胳膊往旁边引去,神神秘秘道:“您这样公然和皇后作对,嫔妾唯恐您……” 她欲言又止,苏媛却毫无顾忌的直问道:“唯恐本宫如何?” “皇后毕竟是中宫,就算是瑾贵妃,和皇后对抗了这么多年,最终也没落得什么好,娘娘您毕竟根基不稳。”蒋素鸾好意提醒。 苏媛把她的后半句话说完整,“你是觉着与皇后作对的后果,我承受不了,最后会落得身败名裂的地步,是吗?” 蒋素鸾默认。 苏媛即叹,“但你觉得,本宫还有退路吗?” 蒋素鸾想了想,发觉还真是这个理,轻道:“娘娘,本来您大可不必这样和皇后冲突的。” “无论起因是什么,如今我和皇后就是如此局面。”苏媛语气干脆,直接道:“素嫔既然有心投靠皇后,便该一心一意的。你我各为其主,上次的事情我不会和你计较,若无其他事情,本宫先走了。” 她作势要走,蒋素鸾却急道:“娘娘,等等。” 蒋素鸾上前,黯然道:“皇后身边有萧婕妤,怎可能用得着我这个久无恩宠之人?昭仪娘娘,若是嫔妾说,想做您永安宫中之人,娘娘可愿意不计前嫌收纳嫔妾?” “素嫔言重了。” 苏媛惊讶,从前蒋素鸾对自己虽有示好之意,但意思含蓄,只是隐约有合作的意思,谁知今日如此反常,她不由心里打鼓。 这后宫虽说是讲究党派之地,但说实在话,蒋素鸾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不过,做友总比为敌来的好,她想了想回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从来没有视你为敌。上次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和你计较。” 蒋素鸾谢道:“娘娘心胸广阔,嫔妾感恩不尽。” “刚刚我与皇后的交锋你都看见了,还要如此吗?现在我明面上可是贵妃的人,皇后想对付我,素嫔你明白这个利害吗?” 蒋素鸾颔首,“嫔妾清楚。” 苏媛抬眼看了眼碧蓝的天空,“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素嫔陪本宫一同去赏梅吧。” 蒋素鸾抑住心头欢喜,忙颔首接话:“娘娘兴致,嫔妾自当陪同。” 再如何,总不能一直站在凤天宫外面说话。 一路行至御花园,苏媛便不断地在思索蒋素鸾投靠的原因。她毕竟是众人眼中靠媚色得来的皇上恩宠,和她们这些出身稳固的世家女不同,上位的容易,但若失宠亦是轻而易举。 苏媛实在想不通蒋素鸾为何这样做。 蒋素鸾则似知道她的疑惑,主动道:“娘娘定是奇怪,为何嫔妾今日会和您说这番话。” 苏媛颔首,“的确如此。” “娘娘有所不知,我父亲他,他要出事了。”蒋素鸾声色急切,央求道:“还请娘娘庇佑,护我蒋家一门平安。” 她说着就要下跪,苏媛连忙扶住她,转身给随行的梅芯使了眼色,等她们都退远了才道:“蒋尚书怎么了?” “皇上要对付左相,娘娘是知道的。我父亲身为吏部尚书,从前听从赵相吩咐,其实做了些,” 蒋素鸾难以启齿,但知道苏媛肯定能明白没说出来的话,苦着脸继续道:“这官场上官官相护,其实是常有的事,以权谋私更是不少见。父亲当年糊涂,因为掌管着吏部,替赵相的不少门生和亲族安排了官职,并且受了些好处,如今事发,蒋家危在旦夕。嫔妾在皇上面前不得意,说话也没有分量,这才求娘娘庇佑,还请娘娘成全!” 苏媛恍然,怪不得她会来求自己,原来是蒋家出事了。这番话说得好听,是蒋尚书迫于赵相威严不得不替赵氏谋官,说得不好听就是贩卖官吏嘛! 这种大事,苏媛怎么办? 当下她退后了道,“这事我能有什么法子?又不是后宫里的争风吃醋,皇上能纵着我一二,这是朝廷大事!” “嫔妾知道这是为难了娘娘,但嫔妾也是没有办法了。赵家素来无情,当初能那样对王秦两家,也不会为我蒋家留情面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赵相肯定要弃军保帅。皇后虽然表面善待嫔妾,但陈家是最想掰倒赵家的,嫔妾家里为赵氏效命这么多年,陈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蒋素鸾说着眼泪都出来了,着急万分的望着苏媛,的确是走投无路。 苏媛淡淡的望着她,心底里自然是不愿掺和进去的。蒋素鸾能找到自己,明显已经是事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既然如此,自己为何要为了蒋家冒险去和嘉隆帝开口? 这是坏皇帝的事情,再说,一个这样子的蒋家,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费力不得好,苏媛并不是很情愿。 蒋素鸾见她沉默,又道:“昭仪娘娘,苏家在京中没有根基,只有您出面,皇上才能听进去几分,因为不会有党派之争。其实嫔妾也不是想为难您,只是嫔妾如今根本见不到皇上,自然也无法向皇上说明我们蒋家的意思。赵相如此薄情,蒋家自不甘在替他奔走,我父亲愿意主动认罪,并且将赵氏以前的恶迹呈明,助皇上铲除赵氏。” 她说得慷慨激昂的,苏媛闻言微愣,半晌才问:“为何要我去?你见不得皇上,但你父亲如今还是位居尚书之位,他自然可以向皇上说明,何必让我出面去谈论朝堂要事?” 第223章 玉佩 蒋素鸾低叹:“我父亲如今在皇上面前,哪还有说话的分量?若是有用,也不会把心思寄托在嫔妾身上。放眼这后宫,只有娘娘您能帮嫔妾了,皇上疼爱您,自然会把您的话听进去。”她说着躬身,姿态极低,“娘娘,这事就拜托您了。” “别,你让我想想。”苏媛可承受不住她这样的话,这件事应承下来会怎么样都说不准,她如今自身都岌岌可危着,着实没必要为了蒋家的事情去再三挑战嘉隆帝忍耐。 蒋素鸾知道她事有为难,必定在心中较量得失,见状言道:“嫔妾听闻,娘娘和德妃闹得有些不快?” 苏媛提心,语气严肃,“素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娘娘和德妃居然貌合神离了,据说是因为朱太医?” 她的话音刚落,苏媛即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和德妃能有什么不睦,何况这事又与朱太医有何干系?” “嫔妾只是听说,朱太医前阵子对德妃避而不见,却频繁出入永安宫,而德妃又亲自去娘娘那跑了一趟,听闻为的还是朱太医的事情。朱太医这人,嫔妾也有所耳闻,早前是在皇后宫里当差的,也颇得皇上器重。” 蒋素鸾说着,口吻突然复杂起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苏媛,“娘娘,若是嫔妾知晓的不错,自打您进宫以来,都是用的朱太医吧?” “这又如何?” 蒋素鸾浅笑,“这个朱太医似乎并不简单,不知娘娘可否知情?” 苏媛没有了先前的笑脸,审视般的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德妃的事情,自认为隐藏的秘密,但皇后知道,娘娘您也知道。不说这些,她几番去太医院,更是亲自出动,嫔妾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这些话,你该去和德妃讲。” “贺尚书是最机灵的,处世圆滑,两边不得罪,如今见皇上势大,便倒戈相向,否则这宫里能有德妃她今日?” 苏媛不懂她这拐弯抹角,语气微急,“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京城里的纷纭与我何干?德妃位高,在皇上皇后乃至太后面前都有说话的地步,你来找我,倒不如去找她。” “娘娘身在宫中,怎可能置身事外?德妃是表面风光,但说到底也没什么实权,恩宠又胜不过你和贵妃,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嫔妾找她做什么?”蒋素鸾勾起唇角,“娘娘不介意德妃如何,却很在乎朱太医的,不是吗?” 苏媛眯眼,定睛看过去,“你有话直说。” “嫔妾就想问娘娘,若是朱太医有难,您是否会帮忙。” 蒋素鸾说完,见她依旧定定的望着自己,便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随自己进亭,待坐下后掏出一块玉佩递向苏媛。 白玉双鱼挂玉,苏媛一眼认出,这玉佩是林婳的,还是从宫里出去的,当初是由太后亲自赏给瑞王的。 “你拿着这物去找瑞王,说不定还成效甚好。”苏媛心中思量着,不知道她提到贺玲朱允最后拿出长姐的玉佩来是掌握了多少线索,故作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蒋素鸾收起玉佩,“这玉佩可是在朱太医的房间里找到的,娘娘难道真要嫔妾将话说明白吗?朱太医勾结瑞王府,伙同德妃,里外勾结,这样的罪名他怎么担待得起?” “朱太医去瑞王府照料林侧妃身体,这是皇上授意的,何来的勾结之说?” “娘娘非要与嫔妾打忽悠的话就没办法了,那嫔妾再说一件事,早前太后身体抱恙,祁常在在冷宫里畏罪自尽,相信太后娘娘肯定对那件事的真相很感兴趣。这枚玉佩如此郑重,林侧妃怎么可能轻易交给朱太医,这其中若无蹊跷,谁能相信?” 蒋素鸾信心满满的说完,缓声再道:“娘娘若是还无所谓,那只当嫔妾来错了。”她说着福身就要退出亭外。 苏媛连忙开口,“等等。” 蒋素鸾笑意吟吟的望向她,“娘娘?” 苏媛与之对视,认真道:“这件事本宫暂且试试,但是你知道这种朝廷大事,我的话在皇上那儿不定能有多少分量的,若是无果,也莫强求。” 蒋素鸾亦不是不知分寸的,连忙谢道:“娘娘肯替嫔妾出面,嫔妾就感动万分了。娘娘放心,事情无论成与不成,您的相助之恩,嫔妾都会记在心上,刚刚的事情只当嫔妾没有说过。” 苏媛才不理会她这些好听话,伸出手道:“玉佩给我。” 蒋素鸾手指微紧,有些犹豫。 “本宫既然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难道素嫔还信不过本宫?”苏媛语气威严。 蒋素鸾连忙将玉佩呈上,解释道:“没有,嫔妾若是信不过娘娘就不可能来求您了,娘娘费心了。” “朱太医的事情,你知道什么都要烂在腹中,懂吗?” 蒋素鸾连连点头,让她放心。 苏媛mo挲着玉佩,将它收好,遥望了眼四周,须臾又道:“本宫改日再来和素嫔赏花,这就先回永安宫了。” “还请娘娘尽快替嫔妾开口,今日十五,皇上和皇后若是先商量了,说不定嫔妾蒋家就彻底无望了。” 右相府陈家和左相府素来敌对,蒋素鸾担心皇后在嘉隆帝面前多话,这意思就是希望苏媛能午后就去见元翊。 苏媛笑道:“不急,皇后今晚没机会和皇上讨论对付你们蒋家的事情。” 蒋素鸾闻言微愣,不明所以。 “今夜,皇上根本不会去凤天宫。”苏媛眉色间带着几分张扬,又安抚道:“放心,这件事我会替你开口的,本宫先走了。” 蒋素鸾这才意识到原来苏媛是准备公然和皇后分宠,惊诧之余又心感佩服,她能这样的语气就说明对皇帝很有信心,那想来她的确受皇上看重。她顿时屈膝恭送,“娘娘慢走,嫔妾恭送。” 苏媛侧首看了看她,转身领着亭外的宫女离开,直等走了一段路,她才停下脚步,复又取出那块玉佩,收起笑脸严肃道:“东银,你去太医院看看朱太医在不在当值,若是在,直接请他到永安宫来。” 第224章 分析 这样重要的玉佩,长姐到底为什么会交给朱允?这件事,苏媛甚至都不敢深想,就算没有别的事,只从朱允身上发现林侧妃玉佩这一点,瑞王就首先不可能饶了他,竟然还藏在房间里? 这宫里多的是喜欢抓人小辫子的人,朱允在太医院又炙手可热,他竟这样马虎,实在是不可思议。真是一碰到阿姐的事情,他就没了分寸! 回到永安宫里,苏媛“啪”的将玉佩搁在桌上,实在是气之不过。 半晌,东银回来,对她摇头回禀道:“娘娘,朱太医不在太医院里。” 苏媛皱眉,“又去瑞王府了吗?” “回娘娘,奴婢问了,那边的医侍说朱太医是告假了。” 告假,却把这枚玉佩留在宫里?朱允到底在想什么? 苏媛着实烦躁,好在没多会谢芷涵就来了。 她是来询问清早蒋素鸾意图的,苏媛也没有隐瞒,如实告知了她详情。谢芷涵听后,感慨的叹了声:“蒋家啊……” “怎么,涵儿你知道?” 谢芷涵语气淡淡,面上却带了笑意:“左相手下,礼部尚书贺崇素来保持中立之态,但因为多年前宫里的那桩秘事,对赵家暗有不满,所以心里总是偏向皇上多些的。据我所知,前不久已经彻底投诚,甚至和赵相隐有决裂之势,姐姐瞧宫里的德妃就明白了,从前朝夕都去慈宁宫侍奉,如今却和皇后沆瀣一气。 至于素嫔的父亲,吏部尚书蒋正奇,因为私下贩卖官职的事情暴露了,前两日吏部的张侍郎都进狱了,相信也是时日无多。今早我看素嫔在皇后面前替你说话就猜到了会是这件事,还真被我料中了。” 苏媛接道:“素嫔说,蒋尚书是迫于无奈,听从了赵相的吩咐。” “事到临头自然是急于撇清的,难道还巴巴的承认吗?”谢芷涵面露嘲讽,“媛姐姐,这趟浑水,你最好置身事外。” “但是……”苏媛望着手边的玉佩出神。 谢芷涵这方想起,不由叹息,“姐姐,你在这宫里牵扯太多,将来总难免要受制于人的。今日是素嫔,他日呢?” “无论怎样,朱太医对我们林家有恩,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我长姐,我不可能袖扣旁观的。” 苏媛眼神认真,继续道:“何况,我只是代为出面谏言,皇上肯不肯听,那是皇上的事情。再说了,素嫔说他父亲想主动认罪,并且呈明赵氏恶迹,助皇上铲除赵家,这也是好的。” “有太后在,哪那么容易?”谢芷涵语气颓废,显然没什么信心。 苏媛心中却在打鼓,“对了,礼部、吏部倒戈,那赵相手里,是不是就剩下一个户部了?”她边说边回想,惊道:“我记得户部尚书是左相的儿子,上次因为私下镇压百姓还被皇上停职了,是吗?” “姐姐记得不错,户部尚书赵长进正是瑾贵妃的父亲,左相之子。只是,当初皇上虽然勒令停职,但没多久,有太后和左相帮衬,赵长进就官复原职了。” 苏媛倒没有怎么关注后事,闻言惊诧,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到底羽翼未丰,只能看着呗。” 苏媛沉默。 谢芷涵又道:“不过这个赵长进人不如名,是丁点儿就不成器的,以前就是因为靠着赵相才坐上的这户部尚书,上位后从来都是不谋其事,一切都听从左相的吩咐,所以这个户部说到底还是握在赵家手里。” “户部那样的肥差,我就不信赵家没留下把柄。” “把柄自然是有,只是没有证据。” 谢芷涵寻思着,突然道:“说起来你替素嫔出面也无不可,那蒋正奇说来也跟着赵相那么多年,又是赵相的得意门生,关系亲密,若是真知道些也不无可能。皇上如今正愁没办法彻底办了赵长进,蒋正奇若是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蒋家真能逃过一劫。” 苏媛怀疑,“皇上还能放过蒋家?这蒋家和贺家不同,贺家迂回,从来没如何替赵相做过什么实事,但蒋家以前可是赵相的好帮手。” “说不定就有可能呢?姐姐既然要帮朱太医,就不能对素嫔敷衍了事,毕竟现在她把这玉佩给你了,但私下里还有没有其他证据,谁说的准?左右姐姐尽心了,她该知道好坏。” 苏媛点头,“我本来就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这事我会尽心的。” 蒋素鸾放心的点点头,又想起早上的事,笑道:“说来姐姐早上和皇后的那番话,可真是吓到我了。你居然当着那么多妃嫔这样和皇后作对,从前姐姐不是至少维持着表面恭敬吗?” “再维持又有什么用?我今晚都要公然和皇后抢皇上了。”苏媛半开玩笑的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添道:“等晚上皇上不去凤天宫而来我这永安宫,谁还能看不清我和皇后的立场,再那样惺惺作态也无意义了。” 谢芷涵微讶,“皇上今晚来姐姐这儿?” 苏媛点头,“是啊,昨日去乾元宫时碰见瑾贵妃,她给吩咐的。” “原来是这样。”谢芷涵微讷,又见时辰不早,起身道:“那姐姐先准备着,我先回去了。” 苏媛跟着站起身,不明白的问:“时辰还早,你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少不得还要去太后那走动会。”谢芷涵低笑。 如此,苏媛便不再挽留,让梅芯送她出去。 傍晚时分,留意太医院的人回来禀报,道朱太医进宫了。 苏媛想了想,还是不见他了,过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没必要再这时候去见朱允,便只点了点头。 又过了会,她心里不安,还是让东银带着玉佩亲自跑一趟,“你将这玉佩交给他,就说我等他一个解释。” 东银没有立即走,反问道:“娘娘,还有其他话吗?” “你让他注意点,到底是在宫中,他就算不在意他自己,也要多顾忌着瑞王府里的人。这样的事情,我不喜欢遇见第二次,如今我要替他的事善后,他就必须给我个交代,让他明日来永安宫。” 苏媛语气干脆,东银领命而去。 第225章 周旋 嘉隆帝如约在晚膳前进了永安宫,与她共膳时又吩咐刘明去凤天宫传旨,让皇后今夜不必等他了。 苏媛见了当下得意起来,谄媚道:“皇上这样厚待臣妾,臣妾真是无以为报。” 元翊似乎特别有心情,与她打情骂俏起来。 只是反观凤天宫,皇后打发走刘明之后,面色阴鸷,拍案道:“好个苏氏,争宠争到本宫这儿来了,简直胆大妄为!” 这怒气惊得旁边春庭微颤,忙道:“娘娘息怒。” 陈皇后如何息怒?她简直怒不可遏,“她这是想做什么,要学瑾贵妃吗?” 春庭自然是偏帮主子的,沆瀣一气道:“玉昭仪实在是过分了,昨儿承宠,今日皇上又去陪她用膳,她竟还不知足,居然将皇上留在那儿,难道不记得今日是娘娘您的日子吗?” “她哪里是不记得?本宫看她心里清楚得很!” 想起今早苏媛在凤天宫里炫耀那只簪子的得意劲,皇后涨红了脸骂道:“狐媚东西,公然挑衅本宫,本宫就不该让她日子太舒坦!” 春庭迟疑道:“奴婢听说,今日晨安后,素嫔去找过玉昭仪。” “素嫔?”皇后皱皱眉,显然早就不把这不得宠的蒋素鸾放在心上了,“当初本宫欲收她为己用,偏偏她自个儿不争气,如今倒是攀苏氏去了。蒋家将倾,这是准备找玉昭仪帮忙吗?” “玉昭仪哪里有这资格?素嫔如此费尽心思,还不如来求娘娘呢。” 陈皇后摇头,“那是个聪明人,知道本宫和陈家都不会放过她们蒋家,来求本宫没用。玉昭仪以前虽然得宠,却也没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时候,莫不是素嫔给了她什么好处?” 她又开始寻思起来,春庭见她从嘉隆帝不来凤天宫的事上分了神,松了气站在那。 苏媛是没资格让嘉隆帝放了蒋家,但从中周旋的分量还是有的。 红烛跳跃,元翊揽着她靠在床头,听她含蓄的说起蒋正奇之事,掌心渐渐放开,而后侧首道:“原来你今日留朕在这儿,还是为了蒋家的事。” 苏媛心中微紧,面上佯作淡然的又靠过去,“臣妾哪有这么多心思?将您留在这里,真的是因为贵妃娘娘授意,至于这蒋尚书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今早从皇后娘娘那出来,素嫔寻臣妾说起了,臣妾便随口提了两句,皇上难道要跟臣妾计较吗?” “你觉得朕不该计较?后宫不得干政。”元翊语气微肃。 苏媛忙道:“臣妾可没干政,也没这个本事。只是素嫔特意找到嫔妾,说皇上您不见她,她才不得不借我之口来谏言。” “谏言?她也有这分量?”元翊不以为然。 苏媛摇头,委婉的说:“素嫔好像是以为臣妾有这分量。” “哦?那你也这样想的了?”元翊目光复杂。 苏媛娇嗔,伸手抚在他胸前,“臣妾可不敢这样想,但去年素嫔小产后曾将臣妾因为同病相怜的知己,倒是交好了阵子。她特地拜托,臣妾于心不忍。” 元翊轻呵了声,语气不明:“你倒是尽为别人的事操心了。” 苏媛不语。 元翊沉默了会,突然问:“她说蒋正奇手中有赵相的恶迹罪证?” “是啊,素嫔是这样讲的,也说蒋尚书上过折子,但是皇上没有回应,怕是没有看?”其实苏媛只是代为传话,决定权到底是在他手里,也没有吩咐蒋家该如何,对赵家又要怎么处置,确实不算干政。 “这件事朕知道了。”他并不想纠结太多。 苏媛心中不确定,小声的问:“皇上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玉昭仪,你逾矩了。” 如此,她便不好再说这些了,只柔媚了声调似嗔的说:“皇上,您说这会子皇后是不是气死臣妾了?” 气氛忽而轻缓起来,元翊笑笑,“这时候觉得害怕了,之前和皇后抢人的时候怎么没担心这些?” “那不是皇上纵着嘛。”她娇娇的说。 元翊宠溺的望着她,“你啊,得寸进尺。” 苏媛娇媚的轻笑出声,在他怀里蹭了蹭,帐内缠mian,情意绵绵。 次日她早起伺候嘉隆帝更衣,又送他出门,转进去后却有些忧心了,随口与身边人叹道:“梅芯,你说我待会再去凤天宫请安,皇后是什么脸色啊?” “皇后娘娘稳重,从来都是宽容大度的形象,当着那么多妃嫔肯定不会说娘娘的,指不定还要说您服侍皇上有功呢。”梅芯揣度道。 苏媛摇头,“今日是不可能了。” 她深知皇后对她的耐心日渐消怠,昨日已是勉强,今日怎还可能给她好脸色? 梅芯见她忧心的模样,不由道:“那要不要早些过去?” 苏媛摇头,“不,我就算早去她也不见得就能消气,平白多受她阴阳怪调的语气,不用早去。既然做都做了,索性晚些时候吧,也好早点退掉,不用在那与她们敷衍。” 梅芯道是。 苏媛去的果然晚,只比瑾贵妃早了一会儿。 萧韵稀罕道:“今日连贵妃娘娘都来了呀?” 瑾贵妃的气场是从前积累下来的,坐在下首位上抚眉扬声道:“萧婕妤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前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能有什么不对?您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奇怪呢。”萧韵显然是被皇后瘦得服服帖帖,就这样直接明了的和赵环对抗。 瑾贵妃斜眼睨了她眼,嘲讽道:“萧婕妤真是好会说的一张嘴,这可把咱们的皇后给哄得开心了,就是不知平时见了皇上,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萧韵顿时面露薄怒,却顾于皇后眼神压抑着不敢发作。 陈皇后道:“贵妃何必与新人计较?萧婕妤素来快人快语,你是知道她性情的。” “萧婕妤还是新人吗?”赵环惊诧,“她进宫的时间可都快两年了,连灵贵嫔和玉昭仪都比她懂规矩。” 萧韵这下脸色是彻底难堪了。 苏媛和谢芷涵对视了眼,都没有接话,自顾自捧了茶盏。 “对了,听说昨日皇上没有来皇上宫里?唉,玉昭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后毕竟是中宫,就算皇上给忘了日子,你身为妃嫔,也该要提醒,毕竟昨日不同往时,要顾全着皇后才是。”瑾贵妃不痛不痒的与苏媛说话。 苏媛从善如流,立马起身接道:“是,贵妃娘娘说的是,是嫔妾疏忽了。”说着微微停顿,环视了眼四周再道:“不过臣妾提醒过了,皇上执意,臣妾也不能忤逆皇上,因而特地来给皇后赔罪。” 这狂妄,竟把责任推到了皇上身上! 陈皇后握紧了手边茶盏,盯着越发放肆的苏媛,怒极反笑道:“玉昭仪言重,你我同是伺候皇上的人,只要皇上开心,是谁不都不一样吗?” 瑾贵妃顺话同众人言道:“瞧,皇后就是大度。” 第226章 奴生 苏媛就这么看着瑾贵妃和陈皇后争辩口舌,作为当事人她反倒是平静许多,她没过失,皇后心里再不高兴也没理惩戒她。 出了凤天宫,谢芷涵与她并行道:“媛姐姐,方才瑾贵妃太过了些。” 苏媛何尝没看出来,其实赵环亦不是笨的,这种强行拉自己站队,让苏媛没有丝毫可能再被皇后接纳,她是故意的。 那日乾元宫她如此吩咐自己时,苏媛就觉得赵环不该只是想让她抢皇后一夜恩宠那么简单,果然是有深意。 谢芷涵忧色的说:“姐姐之前答应她,草率了些,我们没必要这么早和皇后弄到如此境地的。” “其实只是把我和皇后的立场明立了些而已。”苏媛轻描淡写的语气,并没有如何所谓。 谢芷涵跟着她去永安宫小坐,但进了庭院才知道朱允老早来这儿求见她。谢芷涵面露几分尴尬,止步道:“既然朱太医找姐姐有事情,那我还是先回长春宫了。” 苏媛拉住她,轻道:“涵儿你等等。”闭了闭眼,“朱太医过来应该是那枚玉佩的事情,昨日我派人去太医院他人不在,不算什么要事。这样,你去偏殿里坐会,待会再过来可好?” 谢芷涵回去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闻言应了,随着梅芯去了偏殿。 苏媛进殿见了朱允。 朱允看到她就面露慌色,上前急道:“娘娘,那枚玉佩……” “你还知道玉佩重要?”提起这个,苏媛就疾言厉色,“我不知道阿姐为何会将那块玉佩给你,但既然交给了你,你就该好好藏着。那枚双鱼玉佩是在宫里明过的,很多人都认识,你就是拿回府里去安置都好,怎么就随随便便放在了太医院里让人给翻了出来?” “敢问娘娘,是谁把玉佩给的您?” 苏媛不懂他的关注点,没好气道:“是谁还重要吗?” 朱允却一脸严肃,“娘娘!” “素嫔。” 朱允似是为了确定,还重复了句:“蒋尚书府出来的素嫔小主?” 苏媛凝眸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素嫔和您说,是在微臣的房间里找到的?” “难道不是?”苏媛反应也快,觉得以朱允的心思应该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惊诧道:“不是你的话,阿姐还可能将这枚玉佩给谁?若不是从太医院搜出来,素嫔怎么可能拿着它来找我?” 其实苏媛也觉得,蒋素鸾把那枚玉佩交的容易了些,事关她们蒋家命运,她来自己求情时却说得含蓄婉转,像是自己怎么说辞对她都无所谓。 她就不担心,自己敷衍了事? 打量着朱允脸上的严肃,苏媛觉得不简单了,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故事。她急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肯告诉我吗?你和我长姐到底再做什么,知道些内情的都能猜到我和你们脱不了干系,连素嫔都觉得拿了瑞王侧妃的玉佩可以来找我,你说你们还要避讳些什么?” “玉佩不是给我的。”朱允闭了闭眼,似下定决心了才道:“自然也不是在我的房间里找到的,素嫔不知是有意与你打马虎还是受人指使不知内情。” “不是给你,整个太医院里阿姐只信任你,怎么可能不是给你的?”苏媛不可思议。 “是给奴生的。”朱允如实道。 “奴生?”苏媛都有些没印象了,细想之后觉得耳熟,继而才反应过来,是之前那个一直跟在朱允身后的医童,“怎么会是给他?” 阿姐若是想打赏那个医童,大可给其他的玉佩收拾,绝对给不到这枚代表瑞王府的玉佩。如此,可见那名医童在长姐心中的分量不轻。 “那个奴生,是谁?” 隐瞒不住,朱允只好坦白:“是你叔父的孩子,林家的血脉。” “什么?”苏媛惊诧,“当年林家明明没有留下……”正要质疑,又觉得这样的大事若非确定,长姐不可能相认。再想到先前朱允对奴生的态度,多有维护之意,便问:“我记得我二叔只有两个女儿。” “是婢生子,当时林家蒙难时她还不知道有孕,后来卖去其他地方为奴了。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才见到他的,然后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当年过程自然很难,但如今都没说明的意义了,朱允说的风轻云淡,“宫里危险多,我就经常带奴生去瑞王府,你阿姐她知道。” “那他呢?”苏媛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 朱允皱眉,“前阵子出了点事,奴生不见了,我和你长姐都在找。那枚玉佩,自从你阿姐给了他之后,奴生都随身携带的,断不可能说遗落在太医院里。所以我问你是何人所给,原来是蒋家?” 这件事如此隐秘,倒是不知道为何默默无闻的蒋家会查到,朱允暗恼疏忽,到底是他不够细心。 “这么说,素嫔其实想真正威胁的不是我,而是阿姐,他想借我的口传话给她,然后让她唆使瑞王出面。”苏媛皱眉叹息了声,没想到蒋素鸾如此深的心机,“怪不得我说她对我时的态度不对劲!” “我这就去找素嫔。”朱允说着就要出门。 苏媛连忙喊住他,“你就这样过去有什么用?素嫔的意思很明显,想要保住蒋家一门,她这既是交易,那奴生在她们手里就不会有危险,你还是立即出宫,去找我姐姐商量吧。” 苏媛说着,又添道:“素嫔既然知道奴生,那长姐的身份怕也不是秘密了。你赶紧通知她,太后可从来没对她安过好心,再说还有个明瑶郡主虎视眈眈的。” “她如今有孕,暂时不会出事的。” 苏媛连连点头,对了,阿姐还有孩子,太后总不能连瑞王的骨肉都不要。 朱允与她告别,苏媛摆摆手,“快去吧。” “嗯,那蒋家的事情,你且不要妄动。素嫔针对的是我和你长姐,你还没有卷入进来,顶多有个合谋嫌疑,以皇上对你的宠爱,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苏媛回道:“知道了,这时候就别惦记着我了,我在宫里都有分寸。” 等朱允离开,她立马去了偏殿,与谢芷涵道:“涵儿,我许是要找你借几个人。” 第227章 冷静 苏媛没想到,当初林家竟然还留了一丝血脉,会有个奴生。想到那个总低眉顺眼跟在朱允身后的男孩,她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和不安。 这件事都隐晦成如此了,怎么还能被查出来呢?虽说她刚刚安慰朱允,说奴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下落不明,苏媛很担心。 谢芷涵见她如此焦急,自然要询问,知道事情后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干脆的应承,只是摇头,冷静道:“媛姐姐,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涵儿,那是我弟弟!”苏媛急色,说着又压了压激动,动容道:“我没想到我还有个弟弟,林家的人,你知道吗?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件事,姐姐只能袖手旁观。” 谢芷涵劝她:“赵氏还在,太后还坐在慈宁宫里,当初的事情还没有到可以揭晓的地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林家清白了,你不是逃犯,但你以苏氏女的身份进宫,这是欺君之罪!姐姐,欺君的后果,你知道的。” 她拉住苏媛,缓了口气继续道:“蒋家既然能查到林侧妃和奴生身上,就说明她的真实身份可能已经被知道了。林侧妃身边有个能为她不管不顾的瑞王,姐姐你呢?你能肯定,皇上能不计较你欺骗他的这些事?素嫔是个聪明人,暗中找林侧妃,就说明她知道这件事不宜闹大,所以人是不会有事的。” 苏媛看了看她,知道在理,只能又坐回去。 谢芷涵让她稍安勿躁,“素嫔不是直接找你明说,那姐姐你的身份就还没被人怀疑,就算将来卷入,你顶多就说和林侧妃有过交情,断不能承认你们那档子关系。我想,素嫔求的是蒋家平安,她和你长姐和林家都没仇,没道理对林侧妃和奴生如何的,你现在要的是稳住。姐姐,你若是稳不住,那就真的招人怀疑了。” “我知道,是我焦躁了。”苏媛了然点头,带她回了正殿,拉着她的手道:“涵儿,还好我身边有你,否则这宫里孤立无援,我真不知该怎么过来。” 谢芷涵微笑,“姐姐,我们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是从我们谢家出来和我一起进宫的,再加上苏谢两家的关系。你若是被暴露,那我们谢家也难逃干系。”她说完,若有所思的添道:“还有我哥哥,他毕竟帮你隐瞒了些事情的。” 苏媛再次颔首,“是我莽撞了,差点拖累谢家。” “媛姐姐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知你不是冲动之人,刚刚那番话就算没有我提醒,但以姐姐的明白,早晚也会想明白的。”谢芷涵温柔的说。 苏媛不置可否,其实她并不确定能不能做到明白,涉及长姐和林家遗孤的事,她比谁都着急。想到奴生,她叹道:“朱太医这些年对我们林家,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这种事你情我愿,媛姐姐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他是为了你长姐。”谢芷涵自己为情所困,说出来的话也多有感慨,忍不住低了嗓音又问:“对了,姐姐你和恭王……” 苏媛如实的摇摇头,“这件事你不要问了,恭王并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他又知道我一切,他不肯放手,我轻易摆脱不得。” 谢芷涵忧心忡忡,“但皇上这般喜爱你,若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 “恭王他比你我在意的多他自个儿的前程,想他过去能在太后和瑾贵妃的监视下秘密帮衬皇上做事,自然有他的一套功夫。他不会让人发现的。”苏媛只能如此了,毕竟和郡王私通的罪名,她再怎么都承受不住,就盼着元翊不知道了。 “媛姐姐,皇上没有疑心过吧?” 苏媛摇头,“起初倒是有过,那阵子我和恭王还真没什么,如今倒是没再疑心过。”她说着想了想,提心又道:“应该是你哥哥的回禀消了他的疑心。” “但皇上心思重,姐姐也不要掉以轻心。” 苏媛应话,又留她用了膳。 傍晚时,乾元宫照常来人,刘明奉命来接她。 刘明进了永安宫,站在苏媛面前笑得眉眼都眯成了线,“娘娘可是好福气,皇上每日都念着您,这宫里佳丽这般多,但万岁爷心中可就您一人。瞧前儿奴才前日来接您,昨儿皇上宿在这儿,今日天还没黑呢又念着娘娘了。” 苏媛笑着接道:“刘公公真会说好听话。” “奴才这哪里是好听话,奴才是实话是说着呢。”他低眉顺目,哈腰恭敬。 苏媛正在对镜添妆容,闻言开了旁边的匣子,抓了把金叶子赏给他,“那也是多麻烦公公了,公公且拿去喝茶吧。” 刘明也不推搡,“谢娘娘赏赐。” 苏媛想到午后听说的事情,好奇道:“听说今日皇上召见了素嫔?” 刘明只当她是后宫里妃嫔间的眼红吃醋,立马道:“娘娘可不要误会,皇上心里只有您可断没有素嫔小主的,召素嫔过去不过是例行询问,这素嫔小主的恩宠和娘娘想比是无关的。” 他为解她忧心,继续道:“皇上事务繁忙,每日要见许多人呢,娘娘也是常常在乾元宫伴驾的,心里应当清楚。不说素嫔小主,皇上今日还见了朱太医和瑞王爷呢。” “是吗?”苏媛语气淡淡,试探的又问:“瑞王进宫了?” “对呀,瑞王爷特地来找皇上的。” 她不经意的又说:“林侧妃快生了吧?” 刘明点头,“可不是嘛,近来朱太医都鲜少在宫中了。” 苏媛莞尔,起身正想随他出去,突然听闻贺玲来了。 刘明“哎哟”了声,也不避讳,直接道:“这德妃娘娘怎么突然来了,皇上可还等着娘娘您呢。” “公公且稍后,我去和德妃知会声,她若是有什么吩咐,等明儿我在去芳华宫拜见。”苏媛自然知道这宫里只有嘉隆帝才是自己的依靠,再如何也不会触怒圣怒,何况贺玲的来意她也能猜到几分,便寻话客气着打发了。 贺玲没想到刘明在这里,本以为苏媛连承了两日恩宠,今日怎么都能不会被召了,谁知道皇上还是如此高调,只能不甘的放她离去,郁闷的回了芳华宫。 第228章 兴致 刘明来接苏媛的次数多了,路上经常会聊上几句,毕竟知道她是如今后宫里最得圣心的妃嫔,免不了存了讨好之意。 “玉昭仪,恕小的冒昧多嘴,您和德妃娘娘似乎往来很好?” 御前的人肯和她说这些,苏媛亦是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惊喜,她不明所以的问道:“公公这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刘明跟着李云贵久了,人也学的精明,闻言就打起哈哈,“奴才能有什么深意,就是刚刚见德妃娘娘这么晚还到永安宫找您,以为您和她交情甚好。” “公公瞧见了,本宫方才看见德妃时也是惊讶得很。”苏媛温声回话,既然刘明起了开头的意,就算不能说太明显,但也会继续说下去,她心里如是想着。 果然,刘明踌躇了会再道:“德妃娘娘是宫里的老人了,行事作风素来颇得称赞,玉昭仪您如今贵为九嫔之首,与妃位的人多往来是应该的,不过也要有所注意。”他停了停,继续道:“想瑾贵妃娘娘多年深受皇上宠爱肯定是原因的。” 话未免说的太深意了,苏媛并不是很明白,她挥退了退身后宫女,轻声道:“还请刘公公明言。” 刘明看了看左右,近前压低了嗓音道:“玉昭仪,德妃不得皇上欢心。” 这点苏媛早就知道,不由接道:“本宫进宫这么多日子,倒是也听说过这个。” “奴才的意思是,您就算和德妃娘娘有所往来,但在皇上面前还是不要提及她,省得惹皇上不高兴,反而影响了您的恩宠。”刘明语速飞快,说完一本正经的又站了回去。 其实苏媛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对他的好意还是很感激,“多谢公公提点。” “玉昭仪客气了。”刘明见她听进去了还感激自己,展眉含笑的。 苏媛本来就已经与贺玲貌合神离了,上回她来自己宫说的那番话,就是连表面和睦都未想维持,既如此,她自然也不会替她的事情奔波。何况,贺玲的事情,十有八九与朱允有关,那枚玉佩和奴生的事情,自己是不能掺和进去的,就算刚刚谈了话,也未免融洽。 她走进乾元宫时,嘉隆帝少有的不在批阅奏章,而是在练字,看见她时抬眸笑道:“可是来了,快过来,看看朕这副字怎么样。” “宁静致远,皇上好字。” 元翊见她只看了一会就如此接话,笑着又问:“哦,哪里好?” “哪里都好,皇上的字,再怎样都是好的。”苏媛娇笑着,语气开怀,是没有丝毫遮掩的奉承,“难道皇上是自个儿觉着不好,所以才要臣妾挑错儿?”说着为难的皱眉,“怎么办,这可就难了。” “真这么难?”元翊被她逗得一笑,忍不住佯作生气的轻斥起来:“就没见过你这般没诚意的,夸朕夸的一眼就听得出来。” 苏媛即后退了福身道:“那是臣妾愚笨了,未曾明白圣意。”说着仰头想了想,换了语气严肃道:“皇上的字笔锋有力,一笔一划间都透着苍松之劲……”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翊拉过打断:“罢了,朕不稀罕你这夸赞。” “皇上不稀罕还非问臣妾?” “你这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朕都敢戏弄。”元翊心里欢喜的紧,却再三做沉肃。 苏媛又娇媚的靠过去,“皇上可不要冤枉臣妾。” 他拉着她往内殿里,苏媛不禁好奇:“皇上今日已经批阅好奏章了?” “那些是看不完的,不过朕今日心情好,倒是犯不着与自己较劲。”他语气轻松,拉着她朝早就摆好的棋局走去,问道:“来,陪朕下棋。” 苏媛见她兴致这般高,都有些纳闷了,既召见了素嫔,又见了朱允和瑞王,是什么事情如此心情好?她轻轻试探着:“皇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元翊望向她,落下一子,眯眼道:“你猜猜看。” 苏媛也不好装傻,故作深思的反问:“难道是蒋家和赵家的事情?” “聪慧!” 元翊道:“蒋正奇检举户部尚书赵长进常年贪赃枉法,私吞国库银两,已递交了部分账本,有这些东西,朕就可以直接办了赵长进。”他语气干脆,透着痛快,自然是十分欢喜。 苏媛却很不明白,赵长进这些事,难道元翊以前不知道,怎么还能这样惊喜? “肯定还有其他的好事吧?” 这话问了,元翊的眼神就微变,带着几分探究的望向她,“你觉得还有什么好事?” “臣妾听说今日皇上还见了朱太医和瑞王爷。”苏媛不假思索道。 元翊微默,“你打听朕的事情?” “皇上,这怎么能是打听呢,不过是臣妾关心皇上,本是想来给您请安的,又怕打搅了您,才让人问了问。若说这都是打听,那您平时的动态臣妾怎么不知?何况,这件事后宫里肯定还有旁人知道。” 其实这件事并不严重,但是被她委委屈屈的诉说出来,元翊倒觉得还真言重她了番,笑着道:“伶牙俐齿。” 见他没有生气,苏媛才继续嘀咕:“再说了,是皇上您问的臣妾,又不是臣妾主动提的。您问了,臣妾若说不知,还是欺君了呢。” 元翊被她一双美目看得很是晃神,连忙敲了敲几面,催道:“落子,要朕等你,成何体统!” 苏媛轻轻哼了声,慢慢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落下,辩道:“臣妾这是深思熟虑,否则让皇上赢了可怎么好?” “哦?听你的语气,居然还是想赢朕?”他边说他落子,又笑着开始收子。 苏媛见了连忙道:“等等,等等,臣妾不放那里,刚刚下错,皇上且放回去。” “哪有你这样的,落子无悔!”元翊两眼都瞪大了,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棋品。 苏媛却不管不顾要去抢回来,边撒娇边蛮横的与他道:“臣妾不管,臣妾又不是君子,您这若是不让臣妾悔,后面可就没法下了。” 几句话听得嘉隆帝连笑不已。 第229章 特许 又是春宵苦短,苏媛在乾元宫留夜已是习以为常,次日看着元翊更衣,她贴着暖褥睁眼望着他黄袍加身,丝毫没有起来服侍的意思。 她这般看着,元翊也淡淡的笑看她,“怎么了,没睡醒?朕准你不去皇后那请安。” 苏媛虽然表情迷糊,但精神清醒得很,毕竟是面对着他,哪敢犯糊涂,闻言惊诧了下,半扬起身道:“这不是贵妃娘娘的特许吗?” 元翊咧嘴,“是啊,朕特准你。” “皇后娘娘若是生气了怎好?”苏媛媚眼如丝的望着他,娇声道:“回头皇后娘娘来向皇上抱怨臣妾,您肯定不会帮着臣妾的。” “胡说,朕特许你,皇后那里自然是会帮你说话。” 苏媛见他满脸宠溺,也顾不得这殿内还有其他人,依旧枕在床沿边望着他,继续道:“那我真的不去了?” “嗯。” “皇后若打发人过来呢?” 元翊低笑,自信道:“皇后不会来问的,她非小气之人。” 苏媛眨眼,暗道陈后在嘉隆帝心中的分量,沉默着没有接话。 元翊见她并未欣喜谢恩,挥开替他整理衣裳的小太监,走过去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苏媛趁机将靠过去,轻轻蹭了蹭,红着脸小声道:“臣妾有些累。” 她服侍他也有阵子了,就算是最初那段时间,嘉隆帝也没见她露出过如此神态,见状不由惊诧,像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想到昨晚上的情况,也有丝不自在,转身摆手道:“你们先下去。” 李云贵立即就挥了拂尘,带众人下去。 元翊一身明黄的坐在那,揽着她的腰肢扶她靠过来,又轻轻替她揉了揉肩,温声道:“真不舒服?” “是啊。” 她娇兮兮的应着,其实事实上也没那么不舒服,但苏媛其实想试试元翊到底能纵疼她到什么地步,便故意哼唧着道累。还有个原因,就是怕今日自己不去凤天宫,回头他想起来觉得怠慢皇后,如此也算有个说法。 然而,没想到元翊直接道:“那便继续在这睡着吧,省得来回走动。” 苏媛迷茫的望向他,似乎不是很明白。 元翊便低首亲了亲她,正要说话,外面李云贵试探的唤了声皇上,提醒他该早朝了。 苏媛立即轻推了他把,“皇上,您别误了时辰。” 元翊自然起身,只是临走前又添道:“今ri你别回去了,晚上继续留这儿。” 苏媛受宠若惊的望向他,还有些匪夷不明,怯怯的言道:“皇上这般宠爱臣妾,回头臣妾可要犯众怒了。” “那你不乐意?” “犯了后宫姐妹们的众怒,皇上如果护着臣妾,臣妾就乐意了。”苏媛扬眉沉了他眼,看的元翊手进锦被下,狠狠捏了她把,又听她jiao吟了声才出去。 他走了,苏媛就真闭眼睡下去了。 凤天宫里,众人久等不见苏媛来请安,皇后面上有些看不过去,毕竟昨日早上那番矛盾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不由就纷纷觑向了高位的皇后。 今日,玉昭仪没来,瑾贵妃也没来。 萧韵坐不住了,出头不平道:“玉昭仪好大的胆子,不就是得宠了几日吗,昨日已是姗姗来迟,是皇后娘娘大度不与她计较,今日到现在还不来?” “她是妃嫔,总是要来的。”陈皇后又是从前的那番说辞,面色如常,就是没显露怒容,还让春庭给大家添茶。 萧韵见状,便只和身边人嘀咕起来,苏媛不在,她说着说着就去看谢芷涵,扬声道:“灵贵嫔,这玉昭仪是忘了时辰吗,竟然如此模样,是在恃宠而骄吗?” “萧婕妤这话搞笑,玉昭仪在圣前服侍,你我都坐在这儿,皇上跟前的事情,跟前的人,你向我打听做什么?”谢芷涵亦不是个简单的,毫不示弱的反问回去,“皇后娘娘都说暂且等等了,萧婕妤这是等不及了?” “大家这么多人都等她一人,像话吗?” 萧韵是不会注意言辞的,丝毫没有客气,只是她刚刚说完,就有宫人进来禀道:“娘娘,刘明公公来了。” 皇后立马让请进来。 刘明是来传话的,直接说皇上特许,今日玉昭仪服侍在乾元宫里,就不来向皇后请安了。 皇后听后,手下微紧,纳闷道:“皇上真这么说?” 刘明颔首,“是的,娘娘。”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皇后挥手,脸色阴沉的可怕,倒是萧韵不满,见刘明身影退离,立马道:“皇后,这时候皇上可是在早朝的,玉昭仪有什么好侍候的,皇上这是……” “萧婕妤,注意言辞!” 皇后沉声喝骂,说完也不想再和众人周旋,“既如此,大家且先散了吧。” 其他人自然看出来了皇后心情不好,哪里敢说其他,立马都退出了凤天宫,只萧韵留下。 “皇后娘娘,皇上这未免太宠着那位玉昭仪了!” “皇上宠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你第一日进宫吗?”皇后怒形于色,气得又骂道:“玉昭仪这是要明着和本宫作对了!” “皇后娘娘,您还是收拾了她吧!”萧韵唆使。 “收拾?你当收拾她容易?皇上明显是保着她,而且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本宫,皇上再护她,估计上次玉竹的事情,皇上起疑心了,这是在警告本宫。” 她也很是烦恼,说着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萧韵低头,解释道:“嫔妾也是见不惯她那副猖狂的模样。” “好了,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心里都明白。”皇后应付着她,心里在打鼓,“看来这个苏氏,比本宫想象的要难对付许多,罢了。” “皇后,就这样算了?”听到她的话,萧韵着急。 “暂且如此,皇上最近对她是盛宠,本宫要避其锋芒。”皇后毕竟是理智的,吸了吸气轻声道:“你先回去,暂且不要去找玉昭仪的麻烦,让她得意着去。还有,灵贵嫔,你不要随便去挑衅,她可不是好对付的。” 萧韵不甘,却只能怯怯的点头。 第230章 交换 蒋素鸾从凤天宫出去之后,被谢芷涵唤住了,见其追上,她恭敬的福身请安:“见过灵贵嫔。” 谢芷涵望着她,轻声道:“素嫔这是要回重华宫了吗?” “是啊。”蒋素鸾心平气和的语气,丝毫听不出因为蒋家的事情而感到慌乱,处变不惊的与她回道:“灵贵嫔这是要去哪儿?” “原还想着到媛姐姐那去坐坐的,但她被留在乾元宫侍候皇上了,这就不便过去了。素嫔若是有空,到我那去喝茶如何?” 谢芷涵主动相邀,蒋素鸾自然不会推辞,应允道:“贵嫔娘娘盛情,嫔妾自然却之不恭。” 如此,二人边说边往长春宫去。 蒋素鸾迟疑片刻,似无意的说道:“萧婕妤又留在皇后宫中了呢,皇后娘娘对她可真是器重。” 谢芷涵望了她眼,似笑非笑的道:“皇后留萧婕妤是为了什么,素嫔心知肚明吧?” 蒋素鸾面露迷茫,费解的反问:“贵嫔这是觉着嫔妾明知故问了?”她知道谢芷涵找自己肯定有事,干脆直接道:“您来寻我,是不是因为前几日嫔妾找玉昭仪的事儿?” 谢芷涵没有否认,“素嫔真是聪慧。” “总听说您和玉昭仪娘娘感情要好,原来真的不负传言,昭仪娘娘连这些事情都告诉您。” 谢芷涵转首,她的近侍便领着其他退远了。她这才收起容上的浅笑,与她严肃道:“素嫔,你平时在宫中不动声色的,没想到暗中却没少做手脚。这查太医院朱太医的动机,你是为了对付玉昭仪呢,还是因为瑞王府?” “这有什么差别吗?”蒋素鸾模棱两可的答道:“无论动机是什么,总之咱们皇上疼爱的玉昭仪娘娘已经深陷其中,不管是和朱太医还是瑞王府的林侧妃,都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皇上昨儿不是召见过了你吗?” 蒋素鸾颔首,“是,见过了嫔妾,但也见过瑞王和朱太医,这件事毕竟还没有眉目。”她说着探究了下谢芷涵的意图,与她轻声道:“嫔妾知道您和玉昭仪姐妹情深,这后宫里的争风吃醋我从来就不介意,更不会说去对付玉昭仪。” “我信你不会对永安宫不利。” 谢芷涵说着微顿,突然厉色了又道:“但是,你查林侧妃的事情,意欲为何?” 蒋素鸾没想到她亲自找自己是为了林侧妃的事情,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奇道:“原来谢家对当年林家的事情也有兴趣?” 谢芷涵见她如此探究的打量自己,也不慌乱,只轻飘飘的又道:“听说前不久,从蒋府的后门有辆青帷小车出去,趁着夜色直接出了城。素嫔,都快年关了,你家兄弟这是要要去哪儿呀?” 蒋素鸾闻言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眸惊道:“你,你要做什么?”她明显慌了,“灵贵嫔,这件事和你们谢家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帮着林侧妃?” “不是帮着,不过是查查,就像你们蒋家一样,以备不时之需嘛。”谢芷涵轻笑,慢悠悠道:“有些事涉及到我媛姐姐,我就不得不阻止你。素嫔,你莫要觉得她在京中没有根基便可随意欺负。” “灵贵嫔你误会了,我何时想和玉昭仪作对?”蒋素鸾满面真诚的强调,“嫔妾和玉昭仪之间的事,灵贵嫔是不是有些误会了?” “你如今没有为难她,是因为还用得着她的帮忙。若不是媛姐姐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替你们蒋家说话,你真以为蒋家今日还能安然无恙?”谢芷涵语气狠厉,“素嫔,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该查;有些不该动的人,也应该放手。” “我阿弟现在如何了?”顷刻,蒋素鸾颤颤巍巍的问道。 谢芷涵回道:“奴生如何了?” 再不情愿,如今蒋素鸾也必须回答,“他没事。”说着紧了目光追问道:“灵贵嫔,你不会不知道奴生和林侧妃的关系吧?” “他们有什么关系,与我何干?” “你不在意?”蒋素鸾惊诧。 谢芷涵笑着反问:“你见我平时和瑞王府往来吗,我和林侧妃又能有什么交情?这些事儿你不必在我这儿旁敲侧击,放人。” “我知道了。”蒋素鸾点头,“回去我就让人给府里传话。” 谢芷涵又道:“以后也不准再查这些事情。”见她没回应,知她心思,复又道:“如今你蒋家化险为夷,就该知足,若是再有其他的心思,就太过度了。不说是我,就是媛姐姐或者瑞王府都会动手,明白吗?” 蒋素鸾咬唇,未语。 谢芷涵忽而又恢复成了往常的语气,温柔的又说:“瞧,前面就是长春宫了,素嫔请。” 蒋素鸾突然止步,有些忌惮的回道:“灵贵嫔,嫔妾想着宫里还有些事,便不进去了吧。” “怎么,素嫔连本宫宫里的茶都不肯喝了?” 蒋素鸾迟疑道:“贵嫔,嫔妾觉得还是尽早通知府里放了奴生,您也好将我阿弟早日放回来。” “这偷渡的事情,蒋家还是少做些。你们蒋家会这么想,旁人也会觉得如此的。”谢芷涵笑意吟吟的,说完也不勉强,“既然素嫔还有要事,那我就不强留了,你先去吧。” 蒋素鸾恭恭敬敬的福身告退,谢芷涵见了转身道:“总算是稳住了她,还好。” “主子,您为了玉昭仪真的是费心了,蒋家必然将这件事记在谢府里。” 谢芷涵听到近侍这般说,亦是微愣,“瑞王府的林侧妃若是出了事情,牵连出媛姐姐,我们谢家也难免罪责。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必须这么做,回头到了永安宫那里,你不用说。” 宫女点头。 但就算谢芷涵不想说,次日朱允来到永安宫与苏媛禀报,说奴生已经平安寻回了,苏媛沉默片刻,还是想到了谢家。 这京中有能力又会帮着从中周旋的,只有谢家。她去到长春宫,谢芷涵也没否认,只让她不必客气。 有些话,已是无须明言。 第231章 事发 奴生得以平安回来,苏媛暂松了口气,面对谢芷涵的时候满心感激,但也没有刻意把这件事挂在口上,倒是谢芷涵还有不放心的。 “那个奴生,还是想办法从宫里弄出去吧。” 苏媛知道她的意思,合眼点头,“我也觉着应该如此,但是奴生身份尴尬,朱太医说当初就是不好明目张胆接到他府里,又不放心安排在其他地方,这才想办法安排在太医院做医童的,如今太医院都是有名册的,突然要把他弄出宫,还有些为难。” “那就想办法,让林侧妃出面。”谢芷涵言简意赅。 苏媛抬眸,“让我阿姐?” “以瑞王府的能耐,从宫里要几个人又有何难?” 苏媛想了想,这不失为个好办法,点头应道:“那我回去与阿姐通个信,看这样妥不妥当。” “不妥当也不能留在宫里了。”谢芷涵意味深长道,“毕竟素嫔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再把他留在宫里到底是有风险的。蒋家的事,也快了,让人知道这其中有这样一出,难免奴生就不会被推到风浪尖上。” 苏媛颔首。 谢芷涵顿了顿,又问:“还有,朱太医和德妃如何了,不能还是躲着吧?” 苏媛苦笑,“他怎会和我说这些?毕竟是他私事,我也不好多问的。”她倒是想知道,只可惜朱允不肯多说,“他能在太医院有此位子,必然有他的本事作为,让他自己处理吧。” 然而,这件事还没有结论,有件事倒是先东窗事发了。 当晚,嘉隆帝如常召幸她,但苏媛去到乾元宫后,却见他沉着脸满目严肃,不由恭恭敬敬屈膝行了礼,却迟迟没听见那声“免礼”。 元翊望着她,冷声道:“把头抬起来。” 苏媛徒然一惊,依言抬首,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忐忑道:“皇上,怎么了?” “玉昭仪,苏昭仪……”他喃喃着起身,绕着她踱步起来,“朕是哪点亏待你了吗?” “皇上待臣妾恩宠不凡,并没有亏待臣妾的地方。”苏媛柔声答着,心中已是不安,这是哪点出了问题,他知晓了什么? 她故作镇定,心道他既然找自己来问话,而并不是雷霆震怒直接让人去永安宫拿自己,那应该不是和恭王有关。想到他最近的纵溺和宽容,苏媛面上战战兢兢的小声开口:“皇上是不是知晓那件事了?” 嘉隆帝见她主动提及,反问道:“哦?你觉得是什么事?” “是不是瑾贵妃在臣妾宫里让朱太医就医的事情?” 元翊冷哼,“呵,你倒是还知道这事!” 苏媛见他毫无意外,立马下跪了认罪道:“这件事是臣妾隐瞒了皇上,还请皇上原谅。” “你当给了朱太医些好处,他就能忘了这宫里是谁做主吗?朕倒是不知,你何时与瑾贵妃姐妹情深至此了,连这种事情都帮着隐瞒。” 元翊冷笑,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片刻又道:“朕当你是个纯粹简单的,不会卷入这些党派纷争里,朕给你位分给你恩宠,甚至让你恃宠而骄,享尽了这宫里的风光,还提拔你的叔父,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去投靠赵氏?朕从前只当你是应付贵妃,没想到是真做了赵氏的爪牙!” 他气怒不已,连声又骂:“朕倒是真糊涂,竟然连枕边人的心思都看不明白,还帮着你去落皇后的颜面!” 苏媛连忙摇头,急声道:“皇上,不是这样子的。”她神色慌乱,“臣妾并没有投靠赵氏。臣妾再不知利害,也清楚皇上的心思,怎么敢为瑾贵妃效命?实则是上次臣妾自作主张得罪了贵妃,也是因为那件事让臣妾知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再加上那阵子臣妾病着,贵妃才起意……” 她的话并未说完,元翊就不留情面的打断道:“贵妃起意?还是你主动自荐?” 苏媛哪里晓得朱允会就这样把这件事禀给了皇帝,如此措手不及,又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回话的,此刻还真是既慌又乱,闻声再不敢应付,忙如实答道:“是臣妾主动提议。” “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倒让朕白白担忧了你许久,还真以为你病得厉害。朕这般诚意待你,你却如此隐瞒?” 元翊生气极了,转身在殿中来回走着,好半晌又走过去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朕在你心中就完全不值得信任依赖,要你绞尽脑汁的去和贵妃周旋?上次贵妃吩咐你将朕留住,看来也是你故意告诉朕了,是不是?” 苏媛咬唇,不答反问道:“皇上如今打定主意要兴师问罪,臣妾是有口莫辩。” 见她委屈,元翊倒是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弯身询道:“你的意思反倒是朕不该来问你了是不是?这么多时日,你难道没机会向朕坦白?” 苏媛继续轻声的说:“臣妾不敢。” “你不敢?” 苏媛仰首,抿唇应道:“是。” 元翊索性抬起了她的下巴,用力捏着再问:“真不敢?” 苏媛闭眼,点头,透着几分倔强。 他盯着她许久,突然就扶她起身。苏媛依旧忐忑不安的表情,望着他不解的唤了声“皇上”,元翊就道:“为什么不敢?” “瑾贵妃娘娘服用桃花丸的事情,是臣妾私下探查所知,臣妾怕皇上怪罪私查贵妃之事。皇上不喜欢臣妾卷入党派之争,但臣妾身在后宫,又得皇上宠爱,怎么可能撇的清?就算有您护着臣妾但总有护不到的地方,宫里这么多贵人,各个都是世家名门出身,臣妾是谁都不敢得罪。”苏媛越说声音越小,渐渐的就听不见了,也不敢再和嘉隆帝对视。 元翊就问:“谁为难你了?” 苏媛任由他扶着站在那,没有像往日那样柔情的缠绕上去,只是就那样静静的反望着他。 元翊又问:“这也不能说?” 苏媛凄凉道:“皇上,这后宫女子的无奈,您真不知道吗?其实这为难的不是别的,正是您的宠爱,您宠臣妾,那自然就有人看不惯臣妾,视臣妾为眼中钉。” 第232章 说心 元翊听了她的话,沉默许久,还真细细想了想所谓后宫女子的无奈,最后凝声问她:“你觉得,做朕的妃嫔,是件很无奈的事?” “您是皇上,自然是不会觉得,也不会有人敢和你这么说。” 苏媛嗓音极低,缓缓道:“贵妃娘娘这件事,臣妾是有想过与您说的,但、”她垂眸,纠结万分的继续说:“但那时候臣妾自作主张刚将玉竹的事情揭露,那件事就没瞒过皇上,您已经很生气了。” “所以,你怕朕治罪你,就没有把贵妃的事情告诉朕?” 苏媛颔首,“是。” “那你觉得,能一直隐瞒下去?”元翊勾唇,冷笑的又问:“还是说,你觉着朱允会替你隐瞒朕?” 苏媛若惊恐慌乱的对上他视线,似是难以置信,讷讷的询道:“是,是朱太医告诉皇上的?” 元翊淡笑,坐回了他的御案前,好整以暇的问她:“不然呢?”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妾?”苏媛语气坦然。 元翊望过去,进殿时她解去了外罩的织锦镶毛斗篷,如今只穿了袭宫缎素雪绢裙,乌发如云的挽了个低髻,头上曳翠鸣珠的玉搔头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华丽如朝露晨光般的光芒,耳际边的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如此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倒是让他想起了初次在竹林里见她时的场景。 乾元宫里的宫灯跳了跳,打破了殿内的静谧,元翊终于出声,“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 苏媛状似玩笑的故意轻笑:“臣妾自然是觉得,皇上原谅臣妾才好。” 元翊闻言冷哼了声,“你这般无视朕,朕就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 她听着嘉隆帝语气和缓了许多,好像也不是大怒,突然就安心了,又娇娇的唤了他声“皇上”。 元翊望着望着,终于冲她招手。 苏媛立马爬起来走过去,故意在他面前松气,“皇上方才真是吓着臣妾了?” 元翊依旧是冷言冷语,凉凉的睨她一眼,“你还会被吓着?” 苏媛点头,认真无比的回道:“龙颜大怒,臣妾自然是怕的。” “当初替贵妃谋划的时候,没有想过今日?” “想过的。” 他依旧斜斜的坐着,没好气的再问:“既然想过,那是算准了朕不会办你,否则你没这份胆量!”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带着怒意。 苏媛不敢真正放心,嘉隆帝对陈皇后和瑾贵妃的看法和对待,她如今反倒是没谱了,心中估量着就道:“贵妃就医,还是为了能尽早替皇上绵延……” 她的话并未说完,就见元翊耷下了眉目,“原来玉昭仪竟是这般替朕想着,当初自作主张去找贵妃暗捞瑞王的侧妃是为了朕,如今收买太医院太医帮着贵妃暗中调养也是为了帮朕,朕此刻还来问责你,可真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这话就言重了,苏媛屈膝道:“皇上,您明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何苦再挖苦臣妾呢。” “你的心思,朕心里可没数,倒不如今日好好和朕说说?”元翊好整以暇的望向她。 苏媛抬眸,不明白的问道:“皇上想问什么?” 元翊倒是特别好语气,微微抬手,让她站着说话,认真询道:“你知道如今朕最头疼的是什么吗?” “是左相府吗?” 其实以苏媛在他身边的位置,一直都知道嘉隆帝不满赵氏早有铲除之心,他也丝毫不曾将这份意思隐瞒过,但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讨论,她终究还是不懂了。 元翊笑容莫测,除了王氏和秦氏,再收个贺崇,即将办走蒋正奇,再准备收拾赵长进,如此一步步,左相府的势力早就大不如前,他心里并不担心。 “不是左相府,是太后。” 苏媛惊奇,“太后?” “是啊,朕的这位母后可真是费尽心思,良苦用心,为了皇孙,连林侧妃都容忍了。”元翊冷笑道,“左相府就算倒了,但太后在,赵氏就铲除不尽。” 他见苏媛似吓到了的模样,牵过她笑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苏媛合了合眼 ,柔声回话:“皇上的意思,肯定是对的。” “你倒是会说奉承话。” 他平时总这么说,苏媛不曾觉着怎样,现在却有些轻颤,这位帝王的心思和实力远比她想的深。 “怎么,觉得朕可怕?” 苏媛摇头,又不明白的反问:“皇上您为何要和臣妾说这些话?” “是啊,朕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元翊自言自语了声,接着就松开了他,“朕想有人和朕讨论讨论,让朕知道不是朕一个人在做在谋划。阿媛,你说,你会不背叛朕?” 苏媛立刻摇头,说“不会”。 “最好不要,否则朕不确定会不会原谅你。” 元翊这话说得语气深沉,边说边抬指抚着她的脸,“你明知朕器重皇后,你却要朕配合着你去和皇后争宠,朕允了;你还知朕忌惮着赵家,你却帮着瑾贵妃替她做事。你啊,每次解释的都模棱两可的,朕却偏偏还将你放在身边,这些话还都愿意和你说。玉昭仪,你说朕是怎么了?” 被他这样温柔待着,却要回答如此的问话,苏媛心有余悸道:“皇上,臣妾纵有些小心思,但断不会背叛您。” “想你也是不敢,你的所有,都是朕给的。” 他收回抚着的手,改伸向她,“上次太后抱恙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怕她搪塞,元翊还添道:“如实说。” “是祁常在吗?” 既然嘉隆帝都这般说了,苏媛就直接提了祁莲,“祁常在在冷宫病逝的不正常,而且那阵子太后还特地召见德妃,那日德妃正好和臣妾在一处儿。” 说到德妃时,苏媛特地关注了他的神色,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亦或是他掩藏太好了,苏媛轻声再道:“皇上,臣妾觉得太后抱恙这件事和瑞王府有关。” 元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继续说。” “太后不喜欢林侧妃,这是众所周知的。臣妾曾见过那位林侧妃几回,不过是泛泛之交,但那阵子林侧妃却到永安宫找臣妾,与臣妾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后来臣妾打听得知,她去各个宫里都坐了坐。” 苏媛停顿片刻,“皇上,不知臣妾所料,是否对?” 第233章 夹缝 嘉隆帝并没有和她深讨瑞王府与太后之间的微妙,听了她的分析就陷入沉默,最后再三警告了她几句,像是没有计较,但苏媛就是能察觉到他的防备。 她在元翊这儿,不似从前那样得信任了,先前几次的不追究,终究快触及他底线了,苏媛开始越发谨慎仔细起来,次日清早她便去凤天宫请安了,神态间恭恭敬敬的。 人的细微情绪,其实很容易表露出来,陈皇后自然有所察觉,虽不明白,但当着众妃嫔的面,也没有太难为苏媛。她和嘉隆帝夫妻多难,最是了解元翊脾性,他宠人无度,但舍弃冷落时也可以干干脆脆。 看着苏媛,皇后心知好景不长。 苏媛的确是开始忧患,想让东银去请朱允到永安宫,又怕被嘉隆帝知道了有所想法,但是朱允突然将她和瑾贵妃的事情禀报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在殿里坐立不安的,东银在旁就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东银啊,皇上对我起疑了,或者说,一直都没有释疑放心过。”苏媛感慨了声,将那件事告诉了她。 “朱太医怎会这样对您?至少也得事打个招呼的。”东银亦是惊诧,担忧的再道:“朱太医可知道您不少事情,今日能说瑾贵妃借您之地暗中调理的事情,他日若是再告发了其他事情,可怎么好?” 苏媛摇头,“他不会害我的。” “娘娘何以如此肯定?这宫里的人心是最易变的,朱太医能在皇上、皇后和各宫间游zou,还和瑞王府有关系,心思肯定不浅,您怎能轻易信任?”东银觉得她轻率了。 “他若是要害我,何必等到今日?” 苏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就算不是看在林家的面上,但是有长姐在,他就不可能为他人所用来害她。既然在嘉隆帝面前供出那件事,便是不得不为,想到他自身的处境,苏媛摇头道:“算了,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 “娘娘不问问他,就这样算了?” “不能问,越是这时候,我越是不能再见他。”且不说其他,只嘉隆帝那边,这时候肯定也是留意着,想到这个,苏媛再起身,“我得去趟钟粹宫。” “您还要和贵妃往来?” 苏媛苦笑道:“别忘了,我在宫中没有根基,本就是夹在皇后和贵妃之间,无论是帮着谁都是迫于形势。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我自然要和贵妃说一下,如若不去,才让人觉得奇怪。” 她完全就是为了堵元翊的疑心,见了赵环便如实说了个清楚,歉意心虚的道:“贵妃娘娘,臣妾是真没想到朱太医居然会禀报给皇上,昨晚皇上和臣妾说的时候,臣妾吓坏了。” “你吓坏了?你如今不是平安无恙的站在这儿吗?”赵环美目狠瞪,“当初说好的万无一失呢?本宫早就说,那个朱允是皇后的人,怎可能甘心为你所用,果然,这才多少时间,便闹到皇上那儿去了。” 赵环从座上站起身,来回踱步紧张道:“你倒是推了个干净,皇上饶恕了你,要本宫如何?” 她显然是担心太后那边。 苏媛知她心思,轻声道:“贵妃,太后或许还不知道吧?” “乾元宫里皇上都找你了,太后能不知情?这宫里何时有过秘密!” 苏媛见她怕极了太后,心道乾元宫里的事情想必是嘉隆帝愿意让太后知道的才能知道吧? 她小声的说:“这件事本就是太后不对,皇上知道了只会心疼您,太后纵有不满,还能当众说您吗?” 苏媛刚说到赵环和太后,就受了其眼神的警告,便止了言语。 赵环端量着她,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揣摩道:“皇上就这样放你回来了?” “是。” “没说其他什么话?” 苏媛费解,“不知娘娘指的是哪方面?” “皇后那边。” 苏媛想了想,措辞答道:“皇上大致是对臣妾失望了,觉得臣妾辜负了他的恩宠。皇上说他虽看出来了臣妾和娘娘您走的近,但故意去夺皇后的宠打击凤天宫,这却是臣妾做过了,是彻底倒戈了您。” 赵环觉得嘉隆帝说不出这样的话,打断的询问:“皇上说了?” 苏媛模棱两可的说:“就是这个意思。” 赵环皱眉,坐回去又问:“朱允那厮人呢?” “臣妾不知。” “出了这种事情,你不找他?” 苏媛摇头,“臣妾哪敢呀,他是和皇上说的,臣妾若是这会子去追究他,不是让皇上更生气吗?” “本宫饶不了他!” 听见赵环咬牙切齿的这话,苏媛还未来得及相劝,就有宫女在外禀道:“娘娘,太后召见。” 赵环腾地站起身来,面露慌乱,想了想指着苏媛道:“你现在去乾元宫,把皇上请道太后那去。” 苏媛讶然,“现在?” “对,就是现在,你若办不到这件事,以后也莫要来本宫这钟粹宫了。”赵环语气凌厉,她害怕失权。 苏媛为难的说:“皇上他,未必会听臣妾的。” “那是你的事情。”赵环哪里给她推搡的机会,见她还杵在那,不悦的催道:“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 苏媛不得已福身离开,等到钟粹宫外面却是气恼,“她说的容易,让我去找皇上,皇上未免有这份心思理会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东银轻问:“那娘娘,您去吗?” 苏媛正摇头否决,但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乾元宫是要去的,但不能见皇上。” 她象征性的在乾元宫外徘徊了阵,刘明上前问她否则要进去通传,被苏媛拦住了,“不用,皇上正在打理政事,本宫没什么要紧事。” 刘明点头,苏媛便回了永安宫。 她心里很清楚,嘉隆帝不会插手管这档子事,赵家内乱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就算赵环跟了他多年,但又能有多少情谊,如若有情,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服用多年桃花丸了。 何况,瑾贵妃她对自己没有多大耐性,苏媛并不觉得为她值得再次冒犯皇上。 第234章 偏帮 慈宁宫的宫人口风很紧,就算赵太后和瑾贵妃真发生了不愉快,但在如今赵家势弱的时刻,也不会显露出来。 众人眼中,只当是瑾贵妃又去慈宁宫请安侍奉了,可真相如何,只有赵环知晓,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赵琼每日在太后面前寸步不离,她却日日喝着那些调理身子的汤药,心中的不平和不公愈发强烈。 她跪得膝盖犯酸,扶着宫女的手慢慢从殿里出来,下阶的时候还差点踩空,勉强稳住了身子后站定道:“香橼,本宫是真不如往日了。” “娘娘别这么说,太后心里还是疼您的。” 赵环苦笑,“她疼本宫?本宫为何会多年没有身孕,她就是这样疼本宫的吗?如今本宫不过只是找个太医看看,反倒还是触怒她了。” 她闭了闭眼冷嘲,望着前方轻道:“皇上没有来。” 香橼即问:“娘娘,可要奴婢去传玉昭仪?” “传她来做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吗?皇上既然没来,再找苏氏又有什么用,回去吧。”赵环缓了缓双腿慢慢前行,来的时候因知太后怒意,她并未坐撵。 慈宁宫那边的动静,苏媛留意了下,见瑾贵妃出来后没来寻自己麻烦,这是意料之外。不过事已至此,赵环稍作打听就能知晓自己方才连乾元宫都没进,更别提出面代她求皇上了。 这赵家的事,她暂时是不想掺和了。 当晚,乾元宫的人去长春宫接了谢芷涵侍寝,苏媛得讯后倒安心就寝了。接连好几日,元翊都未再召她。 谢芷涵怕她多想,特地过来开解,“姐姐,皇上只是迁怒,过阵子就好的。” “涵儿,我知他是帝王,对他自然不能如寻常丈夫般期待。他可以网开一面,已是对我的恩德,冷落是必然的。” 苏媛是个明白人,想着再说道:“瑾贵妃的事情暴露了,这下倒要让太后记恨上我了。” 谢芷涵道:“太后并未派人来传姐姐。” “她是没功夫收拾我,也没这个必要。太后和瑾贵妃如此情况,对这后宫怕是早觉着无所谓了,哪还有心思平衡权势?好在是没来,否则这时刻她如果想惩戒我,皇上是不会念旧情的。” 苏媛轻声庆幸着,微顿片刻又添道:“这件事,皇后必然是知情ren,既想让我失了圣心,又想借太后的手除去我。” 想到先前贺玲的提醒,心道约莫和芳华宫还有关系。 “姐姐没有悄悄派人去找朱太医吧?” 苏媛摇头,“没有,我知道分寸。” 谢芷涵点头,“如此就好。对了,媛姐姐,蒋家的事情发落了。” 苏媛刚听说,闻言语气莫名的接道:“蒋尚书革职发配,并未累及族中子弟。” “素嫔还是素嫔。” 听谢芷涵这般强调,苏媛就笑了,“她的确还是素嫔,但没有了尚书府,宫中时日恐怕是为难了。” 她说着又自接自话起来,“但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太后虽说不怎么过问后宫之事了,但到底不会放任皇后独大。瑾贵妃是强弩之末,是赵家即将的弃子,那你我等和皇后不和的人,太后就会留作牵制。” “就怕素嫔不得皇上疼爱,太后觉着无用。” 苏媛淡笑,“那就是素嫔该担忧的事情了,蒋家都能逃过一劫,何况她?这宫里没有背景的女子何其多,素嫔是聪明人,不见得活不下去。” 相知多年,她明白谢芷涵的担忧,放心道:“何况,素嫔分是非,一事归一事,总不见得要去和太后说朱太医和瑞王府的事情,更不会牵扯到我。” 这点自信,苏媛是有的。 谢芷涵沉默,“就怕她拿着话柄威胁姐姐。” “她会有分寸的。” 谢芷涵见她面色肯定,知是自己多虑了,又提醒了她最近小心才离开。 苏媛当然明白这阵子该多注意,对东银都交代了番,心想着不见朱允就好,不能让嘉隆帝察觉其他不对。 然而,她不想节外生枝,有人却想见她,恭王已很久没她消息了,突然失了圣心,不知可有着急? 元靖派人联系梅芯,梅芯将他的意思禀报 后,苏媛摇头道:“回了。” 梅芯疑问:“您真不见吗?” “这时候见他做什么,还嫌我身上的事不够多吗?让他也不要递条子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嘉隆帝喜爱重视,她起初两日还好,渐渐的就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其他的事。 梅芯这才不敢多言。 临近年关,近年后宫和睦,妃嫔齐聚,环在陈皇后身边恭敬有礼。赵环前两日清早还来请安,今日就称病道不舒服了,萧韵望着苏媛调侃:“贵妃娘娘病了,玉昭仪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媛静道:“贵妃抱恙,我亦是才听说,如何得知?” “是吗?我是见你和贵妃娘娘走得近,还以为玉昭仪心里明白呢。贵妃不舒服,该召的是太医院里的太医,怎么听说贵妃不去太医院,倒是常常去玉昭仪的永安宫?” 苏媛语气淡淡:“萧婕妤知道的不少,本宫的永安宫,婕妤先时也没少去。” 萧婕妤瞪目,忍了忍收回嘴边的话,只轻嘲道:“我去是给玉昭仪请安,贵妃三番两次屈尊过去,嫔妾倒是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就不用再想。”谢芷涵凉凉的看了眼萧韵,轻笑道:“这宫里的事情那么多,若是每桩事情都让萧婕妤想明白了,就真稀罕了。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谢芷涵在皇后这还是有面子的,闻言给萧韵使了个眼色。她是计较前阵子赵环和苏媛在她凤天宫里唱和的事,不过后宫素来不是争一时之意的地方,她没急着对付苏媛,可萧韵却替她出气了。 陈皇后到底心有偏袒,同谢芷涵回道:“灵贵嫔说的虽然在理,但萧婕妤的关心也是好意,毕竟玉昭仪心里都明白。” 苏媛不得不迎其视线,抿唇却没有说话。 宫里风向,素来如此,受些冷嘲热讽也没什么,苏媛出来后拉着谢芷涵道:“涵儿,你不用替我说话的。” “我不帮着姐姐,还能谁帮?说要投靠你的素嫔,还是起初对你关怀备至的德妃?”谢芷涵淡默,“这宫里,你我就不要客气了。” 第235章 敌友 嘉隆帝虽没有发落苏媛,但冷落是实实在在的,不说召幸,就是连苏媛主动端了羹汤去乾元宫外求见,他都拒绝。 苏媛心里越来越担忧,生怕这件事之后就彻底失了元翊的宠爱,离开时倒遇见了贺玲。她微微愣神,不明白她怎会朝乾元宫这儿来,福身行了礼,“见过德妃娘娘。” 贺玲自然不是来面圣的,她意味深长的唤道:“玉昭仪。” 苏媛垂首,语气恭敬:“臣妾在。” “你随本宫来。” 贺玲不容置喙的吩咐,见其宫女欲跟上来,又喝道:“你们都先下去,本宫和玉昭仪有话说。” 东银和梅芯都望向苏媛,苏媛轻轻颔首,她跟着往前走了段路,开口询道:“德妃娘娘特地来这儿找臣妾,是有什么要事吗?” 贺玲凉凉的看了她眼,不疾不徐的开口:“早劝你对皇上坦白,你不听,如今瑾贵妃的事情到底还是暴露了,你要怎么办?” 苏媛没和她讨论这个,眨着眼轻道:“娘娘特地过来,就是因为这事” 贺玲自然不满意她这番轻描淡写的语态,不悦的皱眉反问:“为了瑾贵妃,值得让你失了皇上的圣心?就如今你失宠,可有见瑾贵妃如何优待你?她怕是自身都难保了。” “娘娘怎么就觉得,我失了皇上的圣心?”苏媛故作平淡道。 贺玲惊诧,瞠目道:“莫不是还不明显?皇上冷落你,阖宫都看在眼里。你几次隐瞒,难道皇上真能不计较?” “那娘娘是来帮我挽回圣心的?” 听到问话,贺玲驻足,眸色认真的望向她,嗤笑了声道:“原来你还介意皇上的宠爱。” 苏媛像是察觉不到她话中轻蔑,叹息道:“自然是介意的,否则我在这宫里要怎么过?” “你如果早能听我一句,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我是没想到,朱太医会向皇上坦白。”苏媛说着仔细端量着贺玲表情,见提起朱允时她居然如此平静,不禁好奇道:“娘娘最近可有见过朱太医?” 贺玲不置可否,只没好声的与她说:“朱太医知道利害轻重,虽说念及林家对他的恩情,但这些年他暗中帮着你们姊妹做的早就偿还了。现在你让他欺君,他当然要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那毕竟是皇上。” 她强调的意思苏媛听明白了,点头后说道:“我知道了。” 贺玲见她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心有不满,皱眉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不知娘娘指的是什么?”苏媛忽而有些很烦贺玲这样与自己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其实,早在朱太医向皇上禀明之前,你就和皇后说过了吧?当初你去找我的时候,你就有了打算,只是顾忌朱太医,觉得时机不对,所以便瞒下了。其实,你保的并不是我,而是朱太医,对吗?” “怎么,你见过他了?”贺玲心思被道穿,目露惊奇,“他知道了?” “没有,他不知道,是我猜的。”苏媛解释道:“这阵子我并未见过他,就是平安脉也都是其他太医来的,只是我的猜测。” 贺玲见她既然明白,也不与她遮掩,直接明了的应道:“对,他若没有向皇上禀明,皇后便会去见皇上。若皇上是从皇后那边得知了这件事,可就没现在这样简单了。” “这便多谢你手下留情了。” “你不用怨我,这宫里各有各的活法,我有今日,也不是容易的。” 贺玲知道她埋怨自己,也丝毫不介意她的看法态度,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叹了声感叹道:“我如果真的想害你们,就不会还给他通风报信了,是他总是不听劝。”说着倍感无奈,睨了眼苏媛再道:“我来找你,是那个奴生的事情。” “你知道?” “觉得奇怪?其实这宫里哪有什么秘密。” 苏媛正色,“你想说什么?” “你们姐妹把人送离京城吧,越远越好。” 苏媛不解,“这是为什么?有人盯上奴生了?” “你们不要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想想你们自己的处境,自身尚且都护不住,还想去护别人?不说其他,就说你姐姐马上临盆了,许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贺玲说得饱含深意,“今年这个年,比往常热闹多了。”喃喃的说完,继续望向苏媛,提醒道:“我劝你尽早重获圣心,否则这宫里很快就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这里的人最会攀高踩低。你昔日得宠,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皇上可不是个深情的主,时日久了,就会把你忘了。” 苏媛竟然听出了善意,越发看不明白她了,既已和皇后联手,又气朱允帮助她们姐妹,暗中的小动作也没有少做,怎么到这时候,却突示善意了? 苏媛好整以暇的问道:“娘娘你来找我说这些,皇后知道吗?” 贺玲先是一愣,继而回神答道:“你怕我和皇后设计害你?”问着也不等苏媛答话,径自回道:“我若是想害你们,只管将奴生的事告诉皇后,只林氏余孽这一条,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时候,朱太医也说不干净了。”苏媛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所作所为不过都是因为朱允罢了,也不用多么感激涕零,笃定道:“你不会害朱太医,让他有事的,不是吗?” 这话就真掐了贺玲的弱点,她顿时僵着面色不说话。 苏媛适可而止,缓了声道:“不过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奴生的事情,我们会安置的。”她是不会把奴生送太远的,笑了笑问道:“娘娘可还有其他的事?” 贺玲很不满她这副轻视自己的模样,却到底无可奈何,想了想说道:“我的话,你是不是没放在心上?我让你赶紧固宠,赶紧安置奴生,你听见了没有?”已是不耐的语气。 苏媛望着这样子的贺玲,突然觉得挺好笑的。 第236章 教训 固宠固宠,苏媛现在连复宠都难,嘉隆帝不肯召她,几番过去求见都是被拒,也是真的开始着急。 正是如此,苏媛半分动作都不敢有,每日谨小慎微极了,心中虽然着急奴生之事,但依旧不敢再把朱允唤来。每日对皇后的晨昏定省亦是毕恭毕敬,偶尔遭逢萧韵挖苦嘲讽,她也不予理会。 元靖倒是又递来一张条子,苏媛虽然困于现状,但真不敢冒险向他求助。何况,以他恭王的身份,又怎么帮得到后宫里妃嫔争宠的事情上? 说到底,她进宫这么久,还是初次这样战战兢兢的度日如年。 是日,她被皇后留下,以无关紧要的小事跪在凤天宫里听了她许久训话,最后才撑着膝盖疼痛站起,再谢过皇后教诲。 陈皇后望着她,却没打算就此放她回去,含笑的再问:“玉昭仪,你可知道,为何你会走到今天这步?” 苏媛平日的宠妃气焰半分没有,忍气吞声的恭敬道:“臣妾迟钝,还请皇后赐教。” “不自量力,试图用以皇上来压制本宫,这就是你的错。后宫里仅靠恩宠,谁能笑傲一世?” 皇后说着胳膊半敞,斜斜的看了她眼继续说:“你总看不上萧婕妤,但她即便不得圣心,在宫里却无人敢欺凌小看她,可知是为什么?” 苏媛心里跟明镜一般,自然晓得陈后是在和她强调身世的重要,垂头应道:“臣妾明白。” 皇后审视了眼她,片刻将手里的茶盏落下,“你真能明白,本宫倒该操心了。以前总觉着你聪慧过人,与寻常人不同,没想到终究只是个见识浅薄的。这立场不明,毫无自知,一旦皇上不庇护你,你便没了半分能耐,这样的女子在宫里就是最可悲的。” 苏媛轻叹了声,其实很烦她强调这些,却只能配合的应着:“臣妾明白了。” “明白,却为时已晚。”皇后笑得不加遮掩,“当初背弃本宫,去投靠贵妃,可曾后悔?” 她这是非要看见自己后悔莫及的神情了? 就算苏媛不曾主动去找赵环,一心听从皇后的意思,眼前人就当真能容得下她?皇后这人的脾性,苏媛算是摸透了几分,闻言答道:“是臣妾错了,只是臣妾人微言轻,不敢背弃皇后,更不敢投靠贵妃。像娘娘您说的,即便萧婕妤在我之下,臣妾却还是奈她不得。” “哦?你这话,是觉得当初逼不得已了?” “可不是,这宫里臣妾敢得罪谁?”苏媛如实接话。 皇后却不满她这语气,说的话是小心翼翼,但语气里可没几分畏惧和害怕,她不喜欢如此,沉下脸正要再道,却听外边宫人传话,道皇上驾到。 苏媛眉宇一动,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嘉隆帝。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去他要专宠瑾贵妃的缘故,众人眼中的帝后感情寡淡,只能说相敬如宾。后来元翊虽然会疼宠许多妃嫔,有事也会征询皇后之意,但除了特定的那几日,平时来凤天宫的次数少之又少。 皇后很是欣喜,抬手理了理云鬓,待留意到苏媛时,不满的瞪了她眼,暗自后悔没早将人打发走,只得起身领着她出去相迎。 元翊刚至殿门外,便见到了那抹跟在皇后身侧的娇小身影,视线一扫而过,只和气的望向皇后,携手同进。 苏媛识相的跟在后面。 皇后对嘉隆帝特别热情,嘘寒问暖了番,元翊语气淡淡的应道:“今日前朝事情不多,朕想到许久未曾来皇后这儿了,便过来瞧瞧你。” 皇后自然是笑得得体又大度,还玩笑道:“皇上若是早来片刻,姐妹们可见欢喜了。” “是吗?她们是都很喜欢在皇后这儿。后宫和睦,皇后治理有方。”元翊赞赏了她声,再添道:“皇后辛苦了。” 皇后当即激动万分,“皇上言重,这是臣妾分内之事,姐妹们喜欢聚在臣妾这儿,臣妾也很欢喜。” 元翊又不冷不淡的和她回了几句,这才把视线落在苏媛身上,“她们都走了,玉昭仪倒是喜欢留这儿,待皇后的敬重之心很是难得。” 苏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话,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不得不福身答道:“是,皇后雍容华贵,待臣妾又恩重,臣妾自然敬重娘娘。” 元翊回眸看向皇后,皇后附和道:“玉昭仪为人懂事,臣妾很喜欢她。” “皇后是见谁都好,谁都喜欢。” 皇后从容接话:“都是皇上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好的。” 元翊满意她的气度,面露欣赏,紧接着才开口:“朕这几日召幸灵贵嫔,想她和玉昭仪同时进宫服侍朕的,位分上倒是该提一提了。” 皇后就算心里明白嘉隆帝要抬谢家,但这时候听见他亲自开口,也是默了一瞬,但到底很快,立马接道:“皇上说的在理,那依皇上的意思是,准备给灵贵嫔个什么位分呢?” 元翊打转着手里的珠串,随口答道:“妃位吧。” 皇后面色微僵,从善如流的喃喃道:“妃位……”接着就笑了出来,“是该妃位了,玉昭仪都昭仪了,应该的。”她牵强着笑容,说完提到:“既然皇上提了灵贵嫔,那臣妾斗胆,想替宫里其他姐妹也讨个恩赏。” “其他人?”嘉隆帝呢喃,心有了然的问道:“皇后是说萧婕妤吗?” “有萧婕妤,也有其他人,像素嫔她们,进宫也许久了。” 将重臣之女与罪臣之女同时晋封,皇后这招真是用心良苦了,苏媛在心中腹诽着,就听嘉隆帝声音轻飘道:“这些事,皇后看着拿主意吧。” 话落,元翊就站了起来。 皇后立即跟着起身,眉间有些紧张,“皇上这是要?” “朕去给太后请个安。” 元翊说着举步往外,走到苏媛身边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好了,孝敬皇后也不必日日如此殷勤,回永安宫吧,朕中午过去用膳。” 苏媛惊喜万分,立即屈膝领旨。 皇后面色难看,等送走了嘉隆帝再无方才的雍容大度,“玉昭仪厉害了。” 苏媛不紧不慢的笑道:“是借了娘娘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