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灭 - 宸宫 - 沐非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第三十二品应化非真分》 永嘉十二年的春天甚是邪异,才二月里,天气就忽冷忽热,变个不停。福寿宫里老太妃生受不住,终于薨了。几日后,皇后又卧病在床,太医们天天会诊,总不见起色。内外命妇一起陈说,太后便请了国钦寺的慧明禅师来讲经祈福。 初七,六宫里才发了春装,宫人们口中不说,私下,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在青灰衣裙上小动针线,既不违宫制,又能显出俏美。 鱼跃龙门,是宫中女子的梦想,所有的黛眉浅画,宝髻千变,都不过是为了那九五至尊,为了那闲暇时的惊鸿一瞥,偶然惊艳,甚至是,一时青睐。 汉时的未央神话,是宫中女子心中,最华美的梦。 白天日头暖融,却不料,到了晚上,天色暝迷,竟下起雨来。春寒随着雨丝,一阵阵倒上来,到了子时,轰隆隆一声,竟打起雷来! 蓉儿一把拿起毛巾,叫了声好烫,一边又给晨露额头敷了一条冷的。她瞥了眼白萍彩儿她们,见她们仍是蜷在被窝中,不由心中发恨。 她把毛巾一甩,狠狠扔在桌上,弄出不小的声响,白萍‘哼“了一声,转身睡了过去,彩儿终于绷不住,爬起身来,迟疑问道:“晨露好些了吗?” 蓉儿看着她,想发怒,又忍住了:“额头越发烫了,她本来身子就虚,捱了那一顿打,又逢上这天气……” 她想起刚入宫时,晨露那小小的,胆怯的笑容,想起那日棍棒齐下,她缩成一团的弱小身影。 “要怪,就怪我们生的不好……要是爹妈给了好家世,就算做不了主子,也能做上三阶的女官,有头有脸的,也不会轻易捱打!”彩儿不甘的嘀咕着,想起娘娘们的贴身宫女,那金尊玉贵,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又是神往,又是妒忌。 她们四个都是云庆宫中的粗使宫女,因为出身微贱,又没有使银子,就被派到杂役班,什么擦柱子,抹地板,甚至拔草除尘,都是她们的活计,白日里辛苦奔忙,晚上也是四人大通铺。 其他宫女都被小太监们尊称一声“姑娘”或是“姑姑”,她们这些人,却是谁也不会正眼瞧的。哪天娘娘气不顺了,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拿她们出气。 蓉儿一声惊叫,打断了彩儿的苦怨:“不好了,晨露开始发冷了……冷的象块冰!” 彩儿不及答话,铺上的白萍翻身坐起:“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啊,还叫不叫人睡了!” “你真没良心,晨露还不是为了替你的班,才会把漆洒到娘娘身上。” “那是她自己笨手笨脚!人死了没,还没死就快叫善人堂来抬人,死在这里,还怎么住人!” “你!”蓉儿气不过,冲过去就要撕扯,却听见彩儿大叫:“你们快来……晨露、她,她没气了!!” 蓉儿三步疾奔回东铺角,伸手一探,颓然坐倒。 她看着这僵直,瘦弱的躯体,看着那青白的小脸,那蹙着眉,闭着眼,好象仍在忍痛的表情,她哽咽着哭不出来。 这一条命,何其微贱! 她起身,抱住晨露,终于哭出声。 她哭着,想起家中的娘亲和小妹,仿佛要把一生的悲苦,都诉之哭声。 彩儿踌躇着,半晌才道:“我去喊善人堂的人!” 她拿了把伞,跑了出去。 迎面便是雨水,她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为着屋内凄凉的哭声。 屋内,没有人再说话,蓉儿啜泣着,白萍两眼望天。 半个时辰后,彩儿才回来,她声音带着哭腔:“善人堂的不肯来,说是大雨天……就让她挺尸在屋里……” 善人堂是宫中有善心的大太监和女官们设的,有些无亲无靠的宫人死去,他们会拉出去埋了,现在连他们都不肯来。三人立刻明白,自己要伴着尸体一夜了。 蓉儿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彩儿哆嗦着:“我听说,下雨天,容易闹尸变……”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随着雷声轰隆劈下,分外阴寒。 白萍打了个寒战,皱眉看了看另一端的僵硬躯体,嫌恶的挪了挪铺盖,说道:“少胡说八——” 尖酸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尸体,突然,爆出一阵惨烈的尖叫—— 白亮的雷电,瞬间照耀整间屋子,雨声哗哗,铺上那具尸体,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她目光森然,神光流转,令人不敢平视,双眸转动着,打量着四周简陋的环境,以及,惊愕害怕的三个女人。 ----------------------------------------- 雷电轰鸣,震得乾清宫内灯烛闪烁。左侧有一只云窑瓷炉,呈大禹治水状,其中檀香冉冉,皇帝手执黑子,意甚踌躇。 他看着雷雨交加,也就不愿去睡,谴人去留下给太后讲经的慧明禅师,一起在乾清宫中对弈。 手谈之道,澹泊二字而已。前人往往几日才成就一局,他两人下到中夜,也不过局面过半。 白子大龙已成气候,隐有腾云破空之势,黑子却无所作为,散乱的不成气候。 局势甚危,皇帝却漫不在意,端过茶碗一试,笑道:“好茶。” “皇上且慢品茶,小僧却要先取一局了。”慧明落下关键一子。 “哦,朕要输了。”皇帝仍是平和,轻松笑道:“禅师果然好棋艺。” 看着他温和平正的意态,慧明心下暗忖道,一直传说这位万岁性情温厚,宽正少怒,果不其然。 “可惜,禅师的眼界,未免太浅了些。”皇帝的声音,在雷声中,竟是是别样的廖淡,和危险。 慧明愕然抬头,看入皇帝眼里。 在那温厚平和的笑容下,笑意未达眼底,皇帝眼中深不可测,无穷的深渊仿佛要择人而噬。 铛的一声,慧明手中棋子落地。 皇帝伸出手,那五指修长,然而坚定,他放下一子。 仿佛是一瞬间,那散乱的各处立刻互为奥援,相为呼应。 棋势已成,大龙顿成死地。 皇帝含笑看向慧明:“卿一子不过呼应五步,而朕,从不计较一子一地,朕求的,是最后的水到渠成。” 慧明被那一眼已是惊的慌乱,逢此大败,只能唯唯。 皇帝止住内侍,亲自动手收拾,仍是漫然道:“太后宫中的佛像还妥当吧?” “此乃观世音菩萨,遍体以七分金——” 皇帝挥手打断了他的介绍:“禅师认为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这很是诛心险刻的话,让慧明战栗不已,他隐约知道,自己坠入了一张大网。 皇帝笑得洒脱:“太后从你那请了一尊佛像,而道门的玉虚道长,却即将成为护国真人。” 慧明又惊又怒:“太后她……” 皇帝爽朗地大笑:“难得有今日的兴致。棋局已毕,禅师请回吧。‘ 慧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必恭必敬的,跪下,行礼:“谨遵陛下旨意。” ------------------------------------------ 清晨,粗使奴婢们来到食厅,领取自己的的一份早膳,至于高阶宫女们,则要服侍完主子后,由自己的小丫头代为领取,有些有头脸的,甚至有自己的小厨房。 宫中阶级森严,一层一层,越到上头,越有人上人的意趣。 白萍彩儿仍是余悸未消,远远的避开着晨露,只有蓉儿爱怜的端来粥和馒头,又变戏法样的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圆胖可爱的煮鸡蛋。 “快吃吧,让你休息你不听,待会要晕了过去可怎么好。”蓉儿象个大姐姐似的,嗔怪数落着。眼里却满是喜悦。昨晚晨露一时背过气去,还以为她已经没了,没曾想,一个雷头轰下,居然又睁开了眼,今早居然还能起身了! 她狠狠的剜了眼白萍彩儿,暗骂道,两个死丫头,红口白牙的乱说什么尸变! 晨露静静的看着她,忽然笑了:“蓉姐,你对我真好!” 她相貌只是清秀,这一笑,却是明丽异常,眼波神动间,竟有一种高贵凛然之气。 蓉儿看呆了,半晌才回神来,却见晨露已经低下头去,吃了起来。 她吃的很快,却丝毫不见粗鲁,一会就风卷残云的,把粥喝了,馒头吃了,然后才是鸡蛋。 蓉儿咂舌于她的好胃口,又想起她几日没进水米,不由急道:“你慢点吃,几日没进食,如今这么胡吃,还了得吗?” 晨露沉静一笑:“不妨事,我先喝了粥汤,才吃的其他。”她继续香甜的吃着,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好饿,我真的很久没吃了。” 没有人听到,她心中那声叹息—— 是的,很久没吃了。 二十六年了。 第二章 争宠 - 宸宫 - 沐非 一日如常。 晨露刚刚痊愈,只得做些轻的活计——好在今日只须把栏杆擦个通彻。 蓉儿觉得很是奇怪,晨露在干活的间歇,竟问起了宫中逸事——平日里她可对这毫无兴趣,她是个没心眼的实在人,一五一十便讲了开来。 擦了一天的栏杆,四人回到房间,随便梳洗后,很快就上了大通铺。 晨露没有睡着。 听着三人均匀的呼吸,她睁开眼,披衣起身,来到窗前。 已是半夜,亭台楼阁在黑暗中烨然生辉,远处的镜湖,波光微潋。 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现下已是永嘉十二年了呵…… 她叹息着,如同第一次见过似的,端详着,自己纤弱的身躯,手脚,还有这一室寒苦。 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啊…… 她几乎是自嘲的笑了。 没有人会想到,晨露,这个羞怯微贱的宫女,早已经死去。 在这个身躯中,重生的,是她。 在地府中,因着术士的诅咒封镇,她连奈何桥也过不得,在火中焚烧,整整过了二十六年。 如今因缘际会,幽幽一梦,醒来后,却被人唤作“晨露”。 二十六年啊……人生繁华,一朝落尽…… 我……是谁?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宫中诸景,无声的说道: 我的名字是——林宸。 这天下,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叱咤风云的名字…… 第二日,管事太监有话,道是前日风狂疾,损了云庆宫中各色花木,少不得要调理一番。一声令下,四人就在庭中忙碌起来。 今日天色大晴,风也很大,蓉儿扶起一丛枝蔓,又是培土,又是修剪,忙个不停,她抬起头,担忧的看了看晨露,刚说了句:“你衣裳太单薄了些——”却听见外面一阵轻微喧哗,再看时,却见两停宫轿落在门口照壁处,总管太监那尖亮的声音喊道:“恭迎娘娘回宫!” 蓉儿“咦”了一声,道:“今日齐妃娘娘怎么这么早回宫,她不是要协助皇后打理六宫事务吗?” 只见宫人们正欲搀扶,第一停轿中珠帘一揭,齐妃已经从轿中下来。 她身着绛红绣金宫装,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烈日照映下,令人不敢正视。 她步伐轻盈,手中却是紧紧撕扯着绢帕,柳眉倒竖,美眸含威,三两步就走到花丛边。 她的贴身宫婢香盈迎上前去,还未及开口,但见齐妃细咬银牙,微微冷笑,也不言语,就是一掌掴去。 香盈正是懵懂,却不敢避让,生生受了这一掌,脸上指痕宛然,跪地求饶:“娘娘饶恕……” “齐妃姐姐火气好盛呵……” 身后有女子笑道,声音清脆,却又说不尽的慵懒妩媚。 第二停轿中,有一女子慢条斯理的下轿走来,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她在左右侍婢的搀扶下,仿佛弱不禁风,只那眼中的得意笑意,明晃的耀眼。 “是云萝这小丫头!” 蓉儿她们看着,险险低呼出声。 原来这云萝本是云庆宫宫婢,齐妃本来喜她嘴甜伶俐,收在身边,不料她相貌出众,一次皇帝驾临时见了她,随口调笑,竟比起了月下昭君。这下齐妃打翻了醋罐子,忙命人远远打了去浣衣局。 “多日不见她,怎么竟成了主子?”一众人等都暗暗纳罕。 云萝却不在意,曼声笑道:“姐姐容禀,当日我走的匆忙,有几样心爱物事却没带走,今日一并拿走吧……明日还要服侍皇上,并没有功夫来呢!” 说完,也不等回应,竟袅袅娜娜的走去原先住处,不到一柱香,就拿了出来,微微向齐妃一躬,径自回轿离去。 齐妃气得颜色不正,双手颤抖,对着香盈又是一记耳光:“昨日皇上偶遇云萝,封了她做云贵人……本宫不是让你把她远远打发出去,不要再让皇上见着吗?你怎么当的差!” 香盈嗫嚅道“她在浣衣局,怎么会……” 齐妃思索片刻,冷笑道:“必定是‘她’……昨日一早装贤德,非要皇上陪她去烟霞阁看望老太妃,就是为了‘不经意’经过浣衣局,到时候让这小贱人来个邂逅,还不是水到渠成!” 香盈恍然大悟:“是皇后——” 齐妃挥手止住了她,觉得此处人多嘴杂,正要招集心腹密商,却见花丛中隐约有人。 “谁在那里,出来!” 四人起身,未及下跪行礼,齐妃眼尖,一眼瞥见了晨露。 她记性甚好,一下想起,这就是那日把漆滴在自己身上的宫婢,一股滔天怒火正没处发,伸手指定了晨露:“把这贱婢拖出去,打死算完!” 齐妃威仪深重,又在盛怒之中,一声令下,早有人七手八脚把人拖了出去,香盈连忙跟了出去,权作监督。 蓉儿低呼一声,就欲起身,却被彩儿死命拉住了,扯回地上跪下,她浑身都在颤抖,想了想,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转过身对着齐妃,用力在地上磕头:“娘娘千岁千千岁,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她用力磕下,鲜红的血染红了石砖。齐妃却理也不理,转身回了内宫。 再说那边厢,香盈跟了过去,看太监们去拿了刑杖,正要施为,那唤作晨露的宫女,轻轻开口道:“香盈姐姐且慢,我有一桩秘密要告诉你。” 话音清脆自如,好似丝毫不曾害怕。 香盈禁不住好奇,走前两步:“什么秘密?” 晨露抬头,正对上香盈好奇的双眼。 瞬间,她眸中金光一闪,香盈只觉得身不由己,直直看入了瞳仁深处,那深不见底的冥黑,竟是充满妖异诡谲。她头脑一凉,随即浑噩起来。 “姐姐你素来聪明,又怜悯弱小,一定会帮我向娘娘求情吧?” 眼中的冥黑,似乎要把人吸入,香盈呆呆的移不开眼,只定定道:“是啊!” 下一刻,她恍然惊醒,揉了揉眼,尖声对着太监道:“先别动手,我要去禀报娘娘。” 齐妃倚在榻边,余怒未消,香盈进来,小心地奉上熏香。 “娘娘,奴婢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要吞吞吐吐你就给我出去!” “是。皇后这番,明显是来意不善,是对着咱们来的。” “嗯。” “所以您更不能给她抓到把柄。”香盈热切地说道。 齐妃以指拢了拢额前鬓发:“什么把柄?” “这节骨眼上,任何不慎都可能成为把柄,按说打死个把宫女,是我们云庆宫自己的事。可落到有心人眼里,对景儿发作起来,可就是‘不恤人命’的罪名了。” “你是说放了那丫头?”齐妃端详着指尖鲜红蔻丹,不悦道:“本宫最恨这等笨手笨脚的奴才!” “娘娘明鉴……这等蠢笨之人,不值当为她坏了我们名声。不如,明日我找刘总管,把这丫头调走,换个伶俐的。” “依你……不过,一定要仔细了相貌,不能再养虎为患!” 晨露被赦了回去,蓉儿自是喜笑颜开,其他两人也是啧啧称奇,这两日她们见晨露一无异状,想起自己咋呼什么“尸变”,脸上过意不去,对她也亲切很多。 白萍撇嘴道:“香盈这小蹄子是个心黑手辣的性子,今天居然大发慈悲,给晨露求情,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彩儿殷勤的给晨露端来茶水:“妹妹你喝口茶吧……平日里你不声不响,没想到跟香盈姑娘有情分。她可是娘娘跟前最得意的人……今后有什么好处,莫要忘记了我们姐妹。” 如此这般,四人吃过了午饭,又得了管事太监吩咐,说是下午无事,莫要乱走惹着娘娘。春日天气晴暖,左右无事,四人都上chuang午睡起来。 晨露听得四人呼吸匀称,轻轻捂胸,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血,苦笑道:“好霸道邪门的功夫!” 这“九幽摄魂术”出自西域邪教,前世时,她一时好奇,记下了这门功夫,却从来没用过。这次重生,危急时刻,却起了大用,可惜这具身体资质孱弱,又没有内功护体,才反噬到了脏腑。 “九幽摄魂术”看似玄虚,实质不过是以眼神来控制他人心神,为己所用。这门工夫练成了极有威力,但晨露只是粗通皮毛,一旦遇上意志坚定之人,或是让受者做他极为抗拒之事,仍会惨败。 虽是皮毛,对付香盈这不通武学的宫女,却是足够了。晨露忖道,再也耐不住胸中烦恶,连忙盘膝,以“黄庭养生诀”中方法吐呐。 此诀不是武学内功,只是通过呼吸来改善自身,强体养生,对于普通人来说,作用甚大。 这具身体病弱太过,不知要修养多久才能重练内功。吐呐后,晨露想到了这个棘手问题,大感头疼。 “算了,能让我重生于世上,已经是殊遇了,奢求太多会造天谴。”半是玩笑的安慰自己,她也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香盈前来转达了一个重要命令——晨露转调到御花园。 第三章 惊梦 - 宸宫 - 沐非 晨露手脚利落的收拾着衣物包裹——也不过两身衣服,几两微薄的体己银子,蓉儿眼眶泛红,哽咽道:“这一去,不知要几时才能见着,自己仔细冷暖,小心莫要得罪贵人……” 白萍也不复往日尖刻,唏嘘道:“唉……我们这等人,不过是贵人手里的物事,随意调来换去,想想真没意思。” 彩儿见气氛伤感,笑道:“其实御花园也没什么不好,一朝皇上驾临,要是看上了谁,那就……晨露你要多加努力才是!” 白萍冷笑:“也就是你这等蠢人才如此作想……上次圣上赏雪,渊天阁洒扫的紫鸳故意穿了碧纹纱衣——那妮子也真经冻——圣上道是林中仙子,还没等临幸,太后就说她是狐媚惑主,四十杖活活就打死了。” 三人噤然不语,良久,蓉儿才道:“这种事在宫中不算什么希奇,明的暗的,件件桩桩,不过引得人说嘴一番,就慢慢淡了,过了一阵,谁还记得这冤死鬼?所以,”她看着晨露,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晨露,便真见了皇上,也千万不要存着往上的心思!” 晨露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接着,她微微羞怯地笑了:“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这等平凡姿容,哪里是成凤凰的料?” 如此这般,四人话别了一阵,御花园管事已派了小太监来领人了。晨露停住,深深看着身后富丽幽雅的云庆宫,还有蓉儿不舍的眼神。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的住所,第一次的,同伴。 她微微笑了,眼中的空灵清冷,被笑意暖成一泓温泉,随即,归为冰冷。 **** 宫中胜景良多,光是园林,便有聚香,晓寒,瑶林等各处,若是说到“御花园”三字,却必是说镜湖边的那处。 此处位于皇城东角,原本是先朝宠妃的凝碧园,传说此处以碎玉铺地,以寒绢为花,又以地热之术,夺天地之造化,生就一池清荷,冬日里,氤氲成云,有如仙境一般。 本朝由先帝开创,他于园林一道,颇有涉猎,在原先凝碧园的底子上,又加拓展,才成今日规模。 此处的命名也颇多怪异,传说先帝曾提笔写下一个斗大的“天”字,随即掷笔,竟是悲恸不能自已。宫中皆是愕然,后来,便只得统称它为御花园。 御花园在宫城东角,其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也不必说,尤其是那碧波清池,嶙峋怪石,以及黑瓦白墙的水榭长廊,都是从江南一点一滴的运来,由能工巧匠精心布置,和京城的北地风景,殊有不同。 御花园的宫人分作两班,一班负责修筑,一班负责花木。小太监领她到时,总管正在歇息,他吸着玉制嵌金的烟杆,闭目品茶。 半晌,他才开眼,略微扫了扫晨露,问了问名字来历。 他想了下,道:“你长得这样瘦小,修筑班你是干不了的,去花木班吧。” 花木班管事是个四十出头的姑姑,瘦高瘦高,脸色蜡黄阴沉,问了问来历,冷笑道:“我这里竟成了蛮荒流放的地儿,什么主子不要的,老的少的,做不动事的,都往这里扔!” 小太监赔笑道:“姑姑仁心慈厚,这丫头也只有您才调教得出来,要是放修筑班,怕是石头砖头就要坠断她的腰!” 姑姑也不理她,转头问晨露:“你会伺弄花木吗?” “略懂一二,以前在云庆宫,那园子也是我们照料的。” 姑姑的脸色这才和缓些:“我姓何,你叫我何姑姑就好。你在我花木班,就要勤恳做事,那些虚情小意,奸刁懒馋的勾当,只要让我看到,定是撵了出去。” 她让晨露跟着一位老宫女做事,平时主要是除草浇灌,若是看到名贵花木有了枯凋,就要禀告她定夺。 晨露一一受教,正要下去,何姑姑招手让她回来,道:“我班里二十个,都住得满满的,你的住处可怎么好……这样,最东边有一间房舍,平日里堆放杂物,我让小太监把它清出来,你就住进去吧。” 她看了看晨露纤瘦的身形,有些迟疑:“你一个人住,又是那么荒凉的地儿……要不,我让一个人搬来陪你?” 晨露一听单独一间,想起练功等等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下一宽,听她这一说,连忙道:“多谢姑姑好意,我家中偏远,从小住惯了也不害怕,我初来乍到的,若要惊扰别人搬家,心里总是不安。” 何姑姑点头:“倒是个体贴的丫头……既如此,你便去吧。” ***** 晨露盘膝打坐,功行三十六周天后,睁开了眼睛。 这具身体底子实在太差,先天就是孱弱,后天又失之调养——晨露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父母早早过身,靠宗族周济,能混个温饱已然不错,哪谈得上什么养生? 她极为失望的叹了口气:内力增长非常缓慢,和前世那一日千里的进程,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招式的领悟通彻透明,可要是没有强劲内力,根本无从施展。 她走到窗边,微凉夜风从窗纸的缝隙中吹来,让人头脑一清。 这间是她的寝居,自那日何姑姑派下差事,她就住到了这里。转眼间,十数日过去了。 这十几天可说是异常平静。白日里差事不重,就是除草浇灌等等,那些修剪花艺,花草培育,几个老太监做起来就绰绰有余了。不过何姑姑说,他们的手艺虽然看得过,就是岁数太大了,眼看着年老体衰,却连个徒弟也没传下,真要没了,可找不着谁来替。 这里不是什么吃香的地方,平日里对着泥土石块,主子娘娘们来玩赏时,却有规矩要避在一旁,是以一般人想的遇见贵人,纯属妄想奇谈。 晨露却是自得其乐,不见这些贵人,也省了麻烦,这间单独的寝居,更是让她如鱼得水。 就是这身体根骨实在太差……她无声的叹息着,想起前世里惊才绝艳,又得遇名师,然后,就是…… 微弱的烛火在微风拂动下飘摇不定,映着窗前的少女,孤单萧索。 她眼神怔仲,喜悦,悲伤,,惘然,还有,最后的决绝。 她再也忍耐不住,毅然起身,推开了大门。 初春的夜,仍是寒冷寂寥。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幽黑近蓝的天空中,星子在顽皮的闪烁,千万年的佻脱,近乎无穷的冷峻。 她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朝着更东的幽深中走去。 这幽深一直蜿蜒,从自己屋后走了一阵,四周越发荒芜,蒿草渐渐没膝,脚下的路,在月光下依稀可辩。 一道高墙,隔断了去路,中央那栅栏铁门,已经是班驳生锈。 晨露想了想,还是没有以细枝开锁,虽然这易如反掌。 她脚下步法奇异,只是在墙头一点,就到了另一端。 墙的另一端。 第四章 凤阙 - 宸宫 - 沐非 何姑姑说,你要住的房舍在最东面,偏远幽寂,无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库房。 那么,姑姑,最东面往东,是什么地方? 是废弃的宫室。 好好的,怎么废了? 那是先朝的宫室,都曾是辉煌清美,令人眩目。三十四年前,鞑靼人攻下了京城,在这里烧杀淫掠,宗室受辱,天下恸哭,一夜间,万千宫殿,都成了废墟残垣。 前朝……姑姑,一间,也不是,本朝的吗?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的行走,脚踩在腐朽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亮隐没在云中,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延续到不远处。 远处,黑黢黢的废弃宫殿,仿若死去的巨兽。 而越来越近的,却是……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随即,恢复原样。 小丫头!瞎问些什么呢!告诉你,可千万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万冤鬼,作祟起来…… 她从死寂阴森的大道走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宫门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半挂着摇摇欲坠,上面被刀剑划得稀烂,原有的字迹,全不可见。 自古成王败寇,连块匾额也要毁去,气量未免太小…… 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在岁月风尘袭扰下,已不再闪亮,鲛绡裁成的窗纱,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殿门,咿呀的声响,显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尘,铺起厚厚一层。 晨露偏过头去,看了看更远处前朝的废墟,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句:“原来,都是灰尘,没甚么不同。”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岁月侵蚀了一切,灰尘把所有谎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万年的人间。 大殿中,仍可见往日的繁华威仪。金玉御座仍在中央,诸般宝器,一样不少,都蒙上了一层灰垢。想来,自那一夜后,再无人踏入。 她径直往后走去,穿过回廊,庭院。 她走到寝殿前,终于不动。 笔直的站着,十指却微微颤抖。 门板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在深夜中发出回响。 几下之后,终于被风吹开,为她露出真容。 踌躇着,她走了进去。 终于走进了,那一夜的噩梦当中。 **** 这是一间贴满符咒的阴森房间。 窗棂上,床前,梁上,柱间。 那朱红符咒已经褪色,在夜风中哗哗轻响。 仿佛是鬼魂的低语。 地上一层灰土,只是在,靠窗的那一块地,竟是被符咒密密贴住,不见本色。 前世,她就是倒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就是这符咒作祟……害我在奈何桥下,被烈火焚烧了二十六年……” 她轻轻低语,声音淡淡,语意中的刻毒悲愤,深入骨髓。 书案前一应笔洗、镇纸仍在,只那宣纸和湖笔,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 她笑了,轻嘲道:原来已如此破旧,怨不得“他们”能偷天换日,把这里也说成是前朝旧迹。 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校略新编》,从最下一层,抽出了一枚物事。 梧桐为信,上书有“执子之手”四字,墨迹宛然。 这是她十二岁时,两人初见面时,他所赠的。 犹记得,那时,她雪衣乱发,长剑滴血,身后,追兵将至。 无计可施之下,那一抬头,月夜下,树间的少年,醇和俊雅…… 那树上的亲密相拥,少年的轻薄一吻,引来她羞怒一掌…… 后来,他们订下三生之盟,从此并肩携手,生死相依。 再后来…… 叶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心中平生一重狂怒,手中用力,它立即化为残黄蝴蝶,片片飞散。 抬起头,她眼中如冰如雪,一字一句,轻声曼然: “且给我等着……在陵墓里的,活着安享尊荣的,一个也别想逃脱。老天纵容了你们二十六年,我来给你们报应!” **** 夜色深重。 这在阴森的旧时宫中,她恢复了平静。 想起了前世里,有几件要紧物事,她来到水晶帘后,正要伸手去探床头暗格,却觉得一阵不安。 冥冥中,好似感觉了什么危险。她屏除杂念,闭眼细听。 呼啸的风声中,有两人的脚步。 一人脚步轻稳,似是修习过名门武学,只是功力不高。另一人却甚是怪异,呼吸心跳步伐,几乎都不能感觉——竟是当世一流高手! 晨露俯身,藏于床后,却听得两人穿过前殿,回廊,来到了寝宫门前。 在一片废墟中,又是这样诡异阴森的宫室,又是什么人,夜半来到此处?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寝宫前后,以水晶帘隔开,只见两人来到了书案边,停了下来。 “瞿卿,情况如何?” 发问者声音不大,亦很年轻,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权。 只听得“咚”的一声,却是另一人把什么重物放下。 “这是郭宣的首级。” 另一人躬身回报,声音沉稳醇厚,大约是四十多岁,晨露心中一颤,生出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哼……先帝托以重任,朕也曾温言劝慰,再想不到他越老越怕死,做下这等事来……留他不得。” “微臣此去,倒是在城东看到些有趣的。”年长者轻笑。 “有趣的?” “是。有小贼从京兆尹衙门溜出,身法很看得过。背上是一只鼓鼓囊囊的圆包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年长者笑着揶揄道。 晨露听着这异常熟悉的声音,终于想起,不由身体一颤,! “什么人!”中年男子一声断喝,显然已经觉察,两人一起向帘后奔来。 晨露双手一撑,往旁边飞退,竟从小窗里跃里出去。 两人追到窗边,却因身高体魄,都不能通过,绕到正门,却已经晚了一步,夜色中只见一道身影。 中年人也不言语,脚下步伐一变,竟如轻烟似的追了上去。 两道黑影在树丛中无声追逐。 中年男子正追着,却见前方身影突兀停下,正在树下候着自己。 月光如水,空中鸟雀惊飞,树下素裳少女,恍如鬼魅精灵一般。 她容貌只是清秀,却别有一种凛然剔透,令人不敢平视。 她凝望着,微微一笑,轻轻说了一句: “月凉风华染。” 男子一怔,下一瞬,他不复稳重,面容激动得扭曲,伸手抓住少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并不回答,只是莞尔,那顽皮又无邪的妩媚,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的同伴追来了。明晚子时,湖边见。” 第五章 御前 - 宸宫 - 沐非 皇帝散心回宫,却不就寝,只是拉了侍卫统领瞿云下棋。 “那人可追到了吗?”皇帝又是执黑,却是懒懒的,瞿云一见却是心下一紧——皇帝平日里端正,若现这慵懒之象,却是有了大半把握。 “皇上,那人轻功之高,平生仅见,臣未曾追上,不过……”瞿云观察着皇帝脸色,斟酌着说道:“我瞧着背影,是个女子,身法倒是有些眼熟——我师门也曾有几位高人来访,这位不知是哪位前辈门下。” 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却是让皇帝信服了,他点头道:“那样隐秘避人的所在,那人居然藏匿其中,要不是实在撞见,实在骇人听闻——你看,是哪边的人?” 瞿云沉吟道:“不会是太后那边的——他们的手脚没这么快,几位顾命大臣那边,我都盯死了,并没有这一号人物。仔细想来,莫非是藩王们的手笔?” 皇帝摇头:“虽然他们手下奇士如云,我瞧着,却不象。若是连你我平日里密谈布置的地方都被他们侦听,他们就不会失去先机了——他们要是有这个能耐,朕这个皇帝早就被逼宫退位了。” 他端起茶,缓缓拨动着清碧茶叶:“朕瞧着,不似潜伏侦听,倒象是偶遇。” 瞿云眉间不易察觉的一跳,却又敛住了:“……在那种废宫里偶遇?” 皇帝笑了:“瞿卿你选了个好地方,偏僻成那样都有人光顾。” “臣惶恐,险些坏了大事。” 皇帝洒脱地以扇轻敲他的肩头,竟是有些少年人的恶作剧—— “哈哈,不用担心。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明日便可得知。” 他看着惊愕的瞿云,笑道:“瞿卿你忘了,朕的鼻子可是患过怪病,隔着十丈远,便能闻出母后院中的天蓼花。” 他笑得自若:“那女子身上,有一种微弱的香味,那是金翘兰独有的。” “明日一早,我们去御花园。” **** 御花园 众人清早起来,铲得几下泥土,把一小株月旦扶正,正要互相搭手上绑带,却听得门前一阵人声。 “大统领,是您哪,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总管连忙把来人迎进。 “哼……有空!总管你可说的轻巧。圣上还等着我回禀呢——昨夜皇上到此散心,不慎把先帝赐予的一枚扳指遗落,今日一早就命我等寻它来了。” 总管一听,不敢怠慢,连忙聚齐了两班人等,全力搜寻,却连一个影子也不曾见到。 侍卫统领瞿云气极,面上露了冷笑:“不曾想这御花园还出贼了!既如此,就一个一个搜吧!” 他很有把握道:“昨晚人都睡了,定是今天一早有人捡了,不及转移,还在身上。来啊,与我搜身。” 他又看看了瑟缩着的宫婢们,道:“宫女到堂里去,去调个女官来搜。” 半盏茶功夫,女官就到了,却听得身后传来青年男子的清朗笑声—— “瞿卿在这里智破扳指案,朕耐不住好奇,也来观摩。” 只见随侍流水般进了园中,几个一等侍卫簇拥着的,却是年方二十的永嘉皇上,元祈。 他只着了平日的云锦常服,上面的淡金龙形烨烨生辉,明亮晨光下,更映得他瞳若点漆,风神俊秀。 他眉目象极了先帝,只那瞳仁中一抹重影,出自太后。 太后娘家林氏,乃是十世九卿的名门世族,前朝延琳公主下嫁,就是仰慕林家家主林昭云的风雅倜傥。他们生有四子一女,唯一的掌上明珠,就是先帝的中宫,现今的太后。 林氏向有重眸,这是上古帝王的象征,有人或进谗言,先帝却付之一笑:“李后主亦是重眸,如今宗庙何存?”世人多赞其心胸豁达。 且说皇帝,先不多言,坐于内堂,安看瞿云破案。 一番搜身后,仍是无果,皇帝少年心起,便道:“朕也来当一番青天,让每个人一一过堂,朕一审便知。” 这说法当真荒唐,但九五至尊开口,谁也不敢反驳。 元祈和瞿云端详着堂下,先把其中太监遣散,对视一眼,又把身形体态不符的一一挥退。看着剩下的十余宫女,皇帝喝了口茶,侧过身去,对着瞿云悄声道:“其实园中众人,身上都不免沾有花香,光凭此项,怕是要抓个十几二十个回去。” 瞿云但笑不语。 元祈轻声道“你们一一上前,把手伸给我看。” **** 一盏茶的工夫,七人已经退下,终于,轮到了晨露。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元祈握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一道真气,试探性的从腕间冲入,霸道地游走于四肢百骸,迅速向丹田行去。 她不动声色,本就微弱的真气四散,因为太过微弱,所以不能察觉 元祈松开了手。 她正欲走下堂去,正见皇帝两指一扣,在咽喉处点到即止。 “除了她,其余人可以退下了。” 看着宫人们鱼贯退下,元祈把她交给瞿云,任由后者把她绑缚。 “你知道,为何朕能看穿吗?” 皇帝俊美温和的笑容,印入她清冽如雪的双眸—— “内力的试探,不过是幌子而已。十五人中,只有你一人,被我握住手,丝毫不曾羞怯。” 他意味深长地凝睇:“其余人面若桃花……而你,始终如一。” 他看了看瞿云:“你不是说有些熟悉吗,那就交给你审吧!” ****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瞿云冷冷扫视着对面,问道。 这是在密室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无第三个。 少女倚在桌边,却是被点了穴道,丝毫不能动弹。 她微微一笑,如同万树梨花一齐绽放,清雅灿烂,那平凡面容,瞬间让人目眩。 瞿云却觉得背上一冷,那笑容映入眼帘,竟有一种顽皮鬼祟,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从记忆中跳过…… “月凉风华染……你现在也是位大叔了,再不会夜半爬树,被蚊子咬成猪头了罢?” 什么!!! 瞿云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他全身都在战栗,身下座椅禁不住,喀嚓几声,已经断为几截。 月凉风华染……那是许久以前的笑谑之语,却清晰仿佛昨日。 那个大他三岁的女孩,做不成师姐,就巧舌如簧,骗他说树上吸取月华,使人长高,他一直为“矮冬瓜”称号发愁,就半夜在树上睡觉。 蚊虫嘤嗡,他强忍着,一心只是长高。 天明醒来,清秀小脸已成猪头,她却施施然来了句:“月凉风华染……哎呀,小云你染过头了……” 师父对这两只活宝,惟有叹气,通通罚过后,下了断言: “一条道走到黑——这说的是你;还有你,别在那偷笑,你小心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后多少年,他想起前尘往事,总会觉得,师父的话,竟然一言成谶。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从至高处跌落,如琉璃碎裂的,林宸。 一条道走到黑……这是,蹉跎了半生,仍念念不忘的他。 他的手指,仍在颤抖,伸出手,他简直不敢碰触,那近在咫尺的少女—— “你究竟……是谁?” “小云,是我……我回来了!” 第六章 尚仪 - 宸宫 - 沐非 第二日早朝毕后,元祈便召来瞿云,指着一碟点心赐他,却见瞿云神情怪异,大抵竟是气恼忧心。 瞿云行过大礼,对着微讶的皇帝,连连道:“臣惶恐,还请万岁网开一面,饶过这孽障!” 元祈感到有趣:“那女子真是你熟识?“ 瞿云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有位至交,已许久不曾见面,前些年听说收了个小女娃为徒,刚才看了信物才知道,就是这胆大妄为的丫头!” 元祈看着他苦恼的样子,轻笑起来,一边示意左右给他赐座,一边道:“是江湖上的人?怎么竟闯到朕的宫里来了?” 瞿云的眉头皱得更深,恨恨道:“说来这丫头也是苦命,竟看上个薄情小子,平日里山盟海誓,昧起良心来,就翻脸不认人——他从背后暗算,害得这丫头重伤,之后也连番追杀,她就替了采选的宫女混了进来——您听听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却最为安全。’简直混帐!” 元祈笑不可抑,温和醇厚的笑容,在大殿阴影里暖如煦日,一旁的宫人不由脸上飞霞。 “瞿卿,这位小姐实在有趣——还未请教芳名?” “她叫晨露……唉,实不知我那老友是怎样教养她的,竟是这等乖谬妄为的性子!” “能在宫中藏了半年,未曾露蛛丝马迹……这位小姐确有过人之处,你去召她来,朕也想见见。” **** 半盏茶刚过,便有一女子奉诏前来。 她已经换过一身素裳,身形很是纤瘦,盈盈拜倒于阶下,再无一言。 皇帝想起方才,那一群宫女在等待鉴别,一怔之下,才想起,自己只顾得“面如桃花”,这女子究竟长相如何,却没有细看。 “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元祈一瞥之下,竟是一楞。 她并不特别美丽,稚嫩的面容只是清秀,惟有那一双眼眸,与众不同。 那黑,黑得神光流转,顾盼间,一时觉得寒光冰雪,再看,却又似秋水长天的忧悒。 只静静的看着,就仿佛要被吸入…… 元祈一稳心神,立即清醒过来,他收敛了笑容,挥退了左右,也不叫起,任她跪着。 “你叫什么?” “晨露。” “你如此胆大妄为,顶替混入宫中,可知犯了大罪?” “大略晓得的,圣上。” 晨露微微抬头,望向御座,她跪在阳光当中,不知是受伤还是怎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我当时身受重伤,武功几乎全废,没奈何,只得躲入宫中。更何况,”她静静看着皇帝,:“皇上您不会不知,采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役,富家有不愿,自古以来,买来贫家女子相替的,不知凡几。所以……当时我以为,法不责众。”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若朕独独不赦你呢?” “圣上,您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夜在废宫中,我窥见了您和瞿统领的秘密,您就不会容我离开了。” “你不为自己求饶吗?” “要想让您饶我一命,定要让您觉得我对您有用,而我,确有这个价值。” “哦?你会什么?武功,还是军略?”皇帝简直是冷笑了。 “一无所长,就算是武功,也比废人好不了多少。”晨露一笑,眉宇间一片锋利爽朗:“但,我能成为您手中利刃。” “朕文有朝中大臣,武有四方将士,何需用你?” “大臣和将士们都不能让您完全放心。那带血的头颅就充分说明了这点,更何况,您连自己的乾清宫都不待,却要去废宫密谋——若没有掣肘,何至如此?” 幽深大殿里,少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清冽,而充满了奇异的诱惑。 元祈静默了,心下虽暗暗震撼,面上却丝毫不露。 “你如此大言不惭……也罢,看在瞿卿的面上,先让朕看看你的才能吧——你先跟在朕身边,再做区处。” 他唤来秉笔太监:“传朕的旨意,御花园宫人晨露,忠于王事,为人恭敬勤谨,册为尚仪。” 晨露很配合的的大礼拜谢。 回身看着一派自若的晨露,皇帝低声问道:“朕还没问你呢,你到那废宫之中,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晨露起身,一脸苦笑:“我想,去看看世上是否有鬼。” “啊?”元祈想不到她会如此回答。 “皇上……您难道不知道,世上女子,对所谓的鬼怪传说,都是又怕,又爱。” 元祈愕然,想起幼时,陪伴他的丫头保姆总在一起讲什么无头鬼,不由点头失笑。 他畅快的笑声,传到了大殿外,太监宫女们不由面面相觑。 **** 尚仪,又称为尚仪御侍,属于正六品的女官秩级,一般是册封给皇帝身边的左右亲信,虽然品秩不高,却是相当清要的职位。 元祈素来温和多情,对后宫亦是雨露均沾,惟独自己身边,却从未有贴身得用的女官,只得只几个懂事伶俐的太监如秦喜,田旺之流。太后怜惜他,每次要赐予,都被婉言推拒。 对此,宫中都一致认为,年轻的皇上是怕把妙龄女子放在身边,后宫免不了妒忌,生出事端。 **** 晨露听了瞿云的说法,笑容里带了微妙的讽刺。 一个把后妃当作棋子使用的人,又怎会顾及她们的感受? 至于事端,他是惟恐不多吧! 瞿云懊恼地看着她:“皇上居然要把你留在身边,还是这等敏感的职位……” “把棋子放在明显的位置,就能看清楚,它有什么作用,以及……对手会如何应对。”晨露满不在乎道:“皇帝这招不过是在试探,我的真实实力,还有,其余各方的势力。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没有打消对我的怀疑。” 瞿云苦笑着说:“我服侍这位有十多年了,不经过重重考验,他本来就不会轻易信任一个陌生人。” 他轻叹着,不赞同地看着晨露。 “为什么要留在宫中?这里看着平安和乐,实质却是凶险诡谲,一旦出事,你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小云,你一个人在皇帝身边,才是凶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吗?”晨露双目清冽生辉,怒气中隐有担忧:“那夜,我一听你和皇帝密谋,就知道你们的打算了!——你何苦去招惹‘她’?” 瞿云闻言,咬着牙不说话,好一阵,终于挑眉怒道 “难道由着那妖妇得意?!二十六年前,她害死了你……我永生永世都记着,她受封中宫时,那志得意满的神情!!!” 他看着晨露,眼里满是痛楚: “师父只有你我两个弟子,你这一走,我也没什么牵挂,心里想着,就拼了命,也要让那两个狗男女身首易处。试了几次,都险些得手,最后,我混入宫中,花了几年的工夫,才爬到现下位置。” 他冷笑着,继续说道:“老天有眼,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早早死了,剩下这妖妇,她享尽了世间尊荣显贵,一刀了结太便宜她了!我帮着她儿子与她作对,总要让她死在亲生骨肉手上,这才痛快! 第七章 梅嫔 - 宸宫 - 沐非 “师兄!” 晨露怒喝,喊出了一声。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称呼,瞿云顿时被震在当场。 “我要知道你这样胡乱妄为,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你为何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你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什么了!!” 晨露气得微微颤抖,半晌,她才平静下来。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的仇就要自己来报。我有言在先,小云你帮忙可以,但不许再以身涉险,否则,我立即撒手离开,再不管这些旧年恩怨!” “小宸,……已经二十六年过去了,现在朝中形势,以及各方势力,你都不太熟悉……还有,你现在的功力……” 瞿云忽然惊觉自己说过了,担忧的看着晨露。 “泰西的圣贤说过:人生如同涉川,同一河流,绝无二次——小云,我是那种屡次溺水的笨蛋吗?” 她的声音,轻而自信,甚至带着佻脱的调侃,瞿云却感到整个心间都在钝痛,他的铁铸大掌颤抖着,竟深入桌面整整两寸。 “这二十六年间,天下,又出了何等人物,我也很想见识一番——你且宽心,‘他’这一去,普天之下,再无人可以惑我饮下‘牵机’。” 她语气淡淡,眸间闪耀的光辉,让皓月都为之失色。 即使是何等绝丽,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 却偏生,灿耀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映成炽白,只显得无尽单薄,与萧索。 他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她,如同幼时那样,温暖安谧—— “即使再有也不怕,有师兄在这,再没有人能够伤你分毫……” 晨露任由他抱着,忽然扑哧一笑—— “臭阿云,不害臊,这样老实不客气的,就当起师兄来了……明明我比你大三岁的说……” 这句经常抬杠的话,终于让气氛轻松下来。 瞿云慢慢松开她,宠溺着笑了,不复平日的稳重儒雅:“师父明明说了,不分年龄,只看入门先后——本来就该我是师兄。更何况,依着现在的年龄,我可是长了你一辈——是谁说我是大叔来着?” 此时,门外有人禀报,皇帝身边的太监秦喜过来了。 这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太监,他恭谨地先向瞿云问好,又向晨露行了一礼:“皇上给尚仪您安排了住处,让奴才带了几个小子,来帮您收拾搬过去。” 晨露想了想,道:“我还要回御花园一趟,烦劳公公,是可否下午再搬?” 秦喜笑着躬身道:“是奴才过急了,尚仪您可别见怪——既如此,就好了,日头也暖和些。” 瞿云在旁瞧着,笑着揶揄他:“猴脾气又上来了,圣上有什么旨意,你巴不得下一刻就办妥帖了——这个你拿着,晨露这丫头你好歹多看顾些。” 秦喜接过银票,收入怀中,笑着又行了个大礼:“统领大人总是体恤奴才们——您放心,我们几个兄弟都有数——其实您大可放心,皇上对尚仪大人,定是一百个青眼有加。” 又寒暄了几句,他这才辞了出去。 瞿云对晨露道:“你别瞧这猴崽子收的快,那是知道我是皇帝的人,若是其他宫主子,他一转眼就会回去禀报。” 晨露一笑:“皇帝挑得好人才……倒是比他父亲懂得识人。” 后一句说的极低,也听不出什么语气,瞿云也不知道她是褒是贬。 **** 晨露到御花园里告别了旧日宫人,见了她这个皇帝钦点的幸运儿,有人是真心祝愿,有人是既羡且妒,有人更是凭空造出许多揣测。 前世里她阅历非常,世情早已见惯,也不理睬那些复杂目光,她径自向何姑姑道别。 许是天气暖和,何姑姑的气色好了很多。 “你这孩子也是有福泽的,既然作了尚仪,可要好生谨慎——论理,我也不该倚老卖老,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哪里,姑姑的金玉良言,晨露真是受益匪浅。这宫中,确要谨慎才好——比如……姑姑的一些花草,还是种得隐蔽些才好,若是遇上行家,可怎么好呢?” “你……你怎会!” “银木槿、露华、丹觋……虽然夹在名花丛中,枝叶也相似,可万一被人识破,这宫中就免不了血雨腥风了。” 晨露悠然一笑,起身告辞,只留下一句: “改日,我会再来拜访姑姑的。” **** 晨露跟着秦喜一路走来,来到了畅chun宫前。 路上,宫人们见了秦喜,无不恭敬问好,而秦喜也丝毫不曾倨傲,看他待人接物间颇知进退,便知他实不负皇帝的看重。 “尚仪您勿要生怪,乾清宫里素来没有女官,皇上怕娘娘们胡思乱想,又要闹出是非,才让您住在畅chun宫中。好在此处离乾清宫也不远。每日晨间您乘宫车到万岁身边即可。” 畅chun宫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宫室,它胜在“近”,“安”二字——离着皇帝很近,却又别样宁静清逸,虽不显山露水,却是一处极为雅致矜贵的所在。此时正是初春,阳光却是晴好,满院里柳枝妩媚,清波荡漾,配着飞檐上鸟语呢喃,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还未到主殿,便听得一声柔和笑声: “可是尚仪来了吗?” 只听得环佩丁冬,却是众人簇拥着一位佳人,迎上前来。 她身着天青色流云绸衫,映得面容晶莹秀丽,在阳光下,一笑间生出小儿女的娇憨真挚。 “我听说尚仪姐姐要搬来,高兴的了不得。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和我同住了。” 她上前牵了晨露的手,高高兴兴的进了主殿。 这便是年仅十六岁的梅嫔,畅chun宫的主人,她怀了元祈的龙裔,已一月有余。 **** 一番见礼忙乱后,晨露搬进了西侧的小院,身为御侍,她身边也派有一个小丫鬟,是乾清宫里拨来的。 她叫宝儿,名字俗气是因为进宫后就一直在乾清宫,自然也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女主子来改名。 梅嫔晚间便偷偷的跑来,还带了好些糖果宫点,两人便随意聊天起来,她很是好奇的问起宫外情况,当晨露抱歉的告诉她,自己也半年没出宫后,她不甘心地眸子暗了暗:“我好想看看北海……也不知道,娘亲的身体怎样了……” 梅嫔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宫中众人照看得很是严密,才来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找上门来,说了一番早睡的道理,她只得不甘的返回前殿。 **** 第二日,天边才现曙光,晨露便早早起身,洗漱后,穿上有品级的宫装,前来迎她的宫车就到了。 这车驾并不气派,但也坐的温暖安稳。早春的清晨寒气凛冽,晨露来到乾清宫,元祈正从殿中起身,见了她,略点了点头,就上了九龙辇车。 这浩荡煊赫的队伍,一路行去,很快便来到太和殿前。 宽阔浩长的汉白玉走道上,左右禁卫气势如云,元祈却以目示意晨露,低声道:“在畅chun宫中过得可好?” 晨露目不斜视,同样低声道:“您是想问,那宫中主人如何吧?” “何来此说?” “乾清宫里既有了女官,住在本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还会怕人胡乱猜想吗?您不过是想用畅chun宫的凶险,试试我的斤两。” 元祈递过无声轻笑,和赞赏眼神。 “皇上……我有言在先,这种做人保姆,防贼千日的差事,并非我所擅长,更何况……这些贼大多身份特殊,抓住了,反而获罪于天。” “天?真是笑话!朕乃天子,只要朕不罪你,谁能奈你何!” 前方就是太和殿,两人不再说话,元祈走上宝座,众臣三呼万岁,早朝开始。 晨露如其他从人一样,恰如其分的侍奉在皇帝身后,她的耳朵,却不曾放过任何一句廷议。 第八章 母子 - 宸宫 - 沐非 早朝完后,元祈要去太后宫中请安,母子会面,自然无须太多随从。晨露上午就得了空闲。 她才回到自己院中,便听得有人轻轻敲扣门扉。 开门一看,是梅嫔独身前来。 已是初春,她却被白狐裘裹了个团子似的,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脱下。 “才前后几步的路,就非要我穿这累赘……姑姑也忒折腾人了!” 她抱怨着,见了晨露,“咦”了一声,她睁大了眼睛,好奇仔细打量着:“姐姐你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这是尚仪大人当值时的朝服。” 梅嫔身边的岳姑姑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端着福寿镶字漆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娘娘,您好歹体恤奴婢们一下,喝完药再出门……您刚才嘴里答应着,一转眼就跑来这里,可让人好找!” 她嘴上埋怨着,手却已利落地把药端到桌上,接着,从容不迫地给晨露行礼:“见过尚仪大人。” 晨露知道她是宫中主事,更是梅嫔母亲的陪嫁,一向很得看重,笑着止住她:“姑姑不必多礼,还是伺候你家主子喝药吧!” 岳姑姑端起碗,以白玉汤匙舀起,妥帖地喂入梅嫔口中。 药的奇异热香,隐隐透出,在房中氤氲。 晨露眸中一凝,仔细闻了闻,确认自己所记不谬,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岳姑姑道:“是皇上让太医配成的,黑黢黢的一大包,都是龙眼大小的颗粒。据说是养气安胎的独门方子——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她人老成精,亦是富贵人家浸润出来的,听着话气,立刻警觉起来。 晨露失笑,摇头道:“姑姑谨慎太过了,我只是觉得,这药闻着奇香,不象宫中太医的手笔。” 岳姑姑松了口气:“尚仪请恕老奴多疑,实在是这节骨眼……” 梅嫔在旁边听着,觉得话题沉闷,兼而凶险不吉,便笑道:“姑姑太过小心了,朗朗乾坤,哪能出了那种邪事?” 晨露看着她,只见她喝完了汤药,正无事把玩着身上镂金镶玉的玲珑。 那玲珑只得鸽卵大小,玉质本是是雪莹无瑕,内里分得九层,层层相套,,又分别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描点,又饰有米粒大小的红宝,宝光四射,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这样巧夺天工的玩意,就是在宫中,亦不多见。 梅嫔手中拨弄着,脸上漾起稚嫩甜美的笑容,盈盈大眼里满是清澈和纯真。 她家中亦是小富,诗礼传家,素来得父母宠爱,在宫中不久,又得到皇帝的眷顾,可说是从未尝过愁苦滋味。 岳姑姑看着这副光景,惟有苦笑,深觉肩负重担,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娘娘,一大早皇后那边就传下话来,邀请后宫妃嫔去她宫中赴宴,您没忘吧?” 梅嫔立即拍手,雀跃道:“对了,时辰到了,我该去换装了——等会可以尝尝皇后那边的密制雀珍了,上次赐了给我,那味道实在是好。” 岳姑姑一听,大为惶急:“老奴正要说到此处,娘娘请千万谨记,食物之类,只有等大家入口,方可尝试,还有要用银制碗筷……” 她想起晨露也在,口中若有若无的解释道:“其实皇后娘娘再是贤德不过,可是宫中大宴历来人多手杂,我家娘娘又怀了龙裔……” 她眼前一亮,对着晨露道:“尚仪您下午不当值吧,不如您和我家娘娘一起去——也好认识拜望一下诸位娘娘,她们都不识得您呢。” 晨露一听,就心中雪亮,好在皇帝本意就是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应了:“晨露本就该拜见各位娘娘——只是我本微末,又不请自去,皇后娘娘未免见怪。” 梅嫔立即反驳:“才不会呢,皇后娘娘对人谦和,为人很好。昨天晨省时,她还问起姐姐你呢,说不知是怎样灵巧知礼的女子!” 手伸得好快!晨露暗道,于是笑道“恭谨不如从命”,一行人换过装束,去往昭阳宫中。 **** 这边厢,后宫妃嫔早早就穿衣梳妆,准备赴宴,太后的慈宁宫中,却是雍睦和祥,母子兄弟欢聚一堂。 元祈到得太后宫中,远远就听见元祉那华丽清朗的笑声。 他进入正殿,先给太后端正行了大礼,坐在叶姑姑亲手奉上的座椅上,这才有空暇去看自己的三弟,静王元祉。 多日不见,这位朝野侧目的风liu王爷,仍是不改以往习性,一身的金灿奢华。只见他头戴金冠,上镶大颗夜明珠,光华灿烂,手间一道龙纹扳指,翠碧通透。他全身华服宝履,腰间却只得一抹异彩,仔细看去,竟是古楼兰最神秘的“月神泪”。 这样一身珠玉,换作他人,定是伧俗不堪,可这位静王佩来,却更映得姿容非凡,恍若神仙中人。 静王规规矩矩行大礼参见后,才笑谓皇帝:“多日不见,皇兄瞧着格外精神,怪不得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等他回答,又坏笑着回太后道:“母后刚才说,怕皇兄劳累过甚,其实一点也不用担心……皇兄很是康健,这不是,梅嫔娘娘有孕了!” 皇帝被这惫懒无赖的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学着旧时模样,把他拎过来扼个半死。只得用眼严瞪,却更换来他得意情状。 太后瞧着两人并坐,皇帝一身简捷清爽,对着静王奢华极致,心中暗叹两人禀性,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被静王元祉逗得笑呛,喝了一口茶,才缓过来,笑着指定两人:“到我这里还这样淘气!” 先帝英雄盖世,驱除了蛮夷,创下本朝这辉煌基业,在子息上头,却甚是单薄,宫中妃子一连生了三位公主,一个皇子也无。直到当今太后,亦是当时的中宫,诞下今上元祈,才缓解了一时隐患。其后有妃子产下一子,可惜又夭折,这位静王元祉行三,乃是太后堂妹惠妃所生,平时常腻在她身边,倒和亲生的没有分别。 元祈起身,为太后换过茶水,才霁颜道:“三弟能学老莱子娱亲,逗得母亲开怀一笑,瞧着这点,再怎样无赖可气,朕也不跟他算帐了!” 元祉却不善罢甘休,径自笑得诡秘:“听说皇兄又得绝世佳人,还掩人耳目藏到畅chun宫梅嫔那里?” 皇帝还未及大怒,太后就斥他:“你这混世魔王,哪有这样编排毁谤人的!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又是做的女官,就在你嘴里随意糟践么!”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四十五岁的妇人,笑起来仍是皎美不可方物。 “祈儿,你新封尚仪的事,我亦听说了——那女子真有那么出色,让你改了不要女官的初衷?” 皇帝不禁失笑:“是那个奴才嚼了舌跟?”他横了静王元祉一眼:“还有那煽风点火,以讹传讹的家伙,才把一件小事传成这般。母后,您见了便知,那丫头容貌实在平常,什么绝世佳人,还什么掩人耳目!她不过是瞿卿的子侄辈,朕瞧着说话行事爽利,才封了个尚仪。” 太后以画扇轻点他额头:“你啊,历来就是这谨慎的性子,女官也挑个长相寻常,听说为了避嫌还让她住在畅chun宫——这未免太过了,你贵为天子,即便真临幸了什么人,也是常事。我儿如此作为,真要作圣人吗?” 元祈答得滴水不漏:“孩儿亦知这个道理,但历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修身,便不能齐家,而后宫若是争斗不休,即使是天子,亦会受人耻笑。”他看了眼太后,又补充了一句:“母后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听着这含沙射影,别有寓意的话,不由面色一僵,但这话冠冕堂皇,无论如何也不能加以反驳,她随即笑了。 “你这孩子就是端正太过,罢了,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又聊了些琐事,两兄弟这才辞了出去。 第九章 争宴 - 宸宫 - 沐非 太后冷哼一声,随手把精美绝伦的画扇一扔,面沉如水,左右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 她身边的叶姑姑心知肚明,遣散了众人,上前拾起画扇,宽慰道:“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皇上性子一向如此,也没什么歹意。” “没什么歹意?你瞧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在疑我一般……” “皇上怕是心中有了芥蒂……也难怪,上次皇后娘娘那样作为。” “哼,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淑菁这丫头小时看看还好,大了竟是愚昧不堪……哎,也难怪,我这儿子,看着宽仁,实际最是刚性,淑菁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太后恨铁不成刚的皱眉,淑菁是皇后的闺名,正是她二哥的掌上明珠。 “梅嫔娘娘这次有孕,该怎么处理?”叶姑姑瞧着她神色黯然,转移话题问道。 “还是老法子……叫淑菁这丫头沉住气,船到了桥头,由不得它不直!” 这隐晦含糊的话语,中间蕴藏的血腥,让叶姑姑悚然,她连忙道:“我这就去跟鄂姐说。” 太后看着她匆匆而去,取过桌上画扇,仍是一脸悠然高华。 **** 昭阳宫中,后宫妃嫔陆续到了,皇后才起身升坐,受了众妃参拜后,连忙让众人起身就座。 一时宫中花团锦簇,莺呖婉转,说不尽旖ni温柔。 晨露冷眼看去,却见昭阳宫格局不凡,诸般宝器,皆是内敛古朴,明明是奢华到了极点,却一丝也无炫耀之意。看那摆放的位置姿态,却象有了不少的年月。 这定是当年,太后的手笔。晨露忖道。 果然,回首细看,就可见鲛绡裁成的帷幕低垂,珠光如雾,内院的光景,与此殊然不同。 此处乃是正殿,十几个妃子看似姐妹般亲密,仔细端详,却能看出端倪——此间隐隐分了三派。 皇后和那日到云庆宫式威的云贵人颇有默契,想想那日齐妃的话,是皇后提携了云贵人,她才能脱出贱役,进而蒙宠。 云贵人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宫裙,上面缀了星星点点的珍珠,一派小家碧玉的贴心模样——估计是不想抢了皇后的风头。 正中央坐的,就是一直卧病,这几日才有所好转的皇后,只见她身着正统的凤冠朝服,眉目间有六七分象了太后,亦是不多见的美人,只面容有些苍白,显得孱弱温文,举手投足间,名门高阀的贵气立现。 下首右边第一,坐的是齐妃,她扬着眉,有些桀骜地瞧着皇后那边姐妹情深,脸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胜券在握。 后宫里,她是皇帝最眷宠的一个,历经两年而不衰,前阵子,元祈迷恋梅嫔,却很快有孕,不得再幸,这阵子多了个云贵人,可数数侍寝的日子,仍是她多出了一大截。 她亦是出身高贵,乃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齐融的女儿,齐融素来以顾命重臣自居,朝中多人以他为首,这一党对太后和林家都很不满,甚至有传言说他曾道“牝鸡司晨”。 齐妃身边亦有多名嫔妃围绕,她仿佛对上首的皇后不屑一顾,只频频看向正对面, 那边首席空着,仿佛正在等待。 过不多久,只听太监唱命,众人都不再谈笑,齐齐看向门口—— 传说中的罗刹恶鬼,闻名遐迩的周贵妃终于到来。 这时,初午的梆更终于敲响,这正是皇后请柬上说的时间。 那是一个穿着大有古风的女子。 宽袍广袖,腰间以玄黑红纹为带,缀有金戈。她的脚上不穿绣鞋,而是非金非玉的晋式木履。 她身后使女捧着的也并非如意香巾,而是一柄短剑。 她上前,给皇后行礼,然后,坐到了那空着的席首。 晨露听说过这位周贵妃许多传言,那些人谈到她,都是环顾左右,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是个罗刹恶鬼……” 她是天门关周大将军的女儿,从小长于军中。 初时,皇后凤体违和,元祈就钦点了她掌管六宫事务,不料她以军中律条治理后宫,在三个月内,罢黜了四名妃嫔,杖死的宫人竟有十一个之多。 她拿人时证据历历,凡是生事害人,造谣贪渎的,一个也不曾轻饶。 那三个月,是后宫最为清净安全的时候,也是太后和元祈最头疼的时候——前来哭求哀诉的人络绎不绝。 最后,迫不得已,皇后仍主持大局,由周、齐二妃协助,这才平定了是非。 周贵妃一落座,齐妃就笑着娇声说道:“周姐姐真是好气派,大家都等你一个呢!” 周贵妃连眉毛也未曾一动:“皇后的懿旨上说是时,是你来得太早——莫非是你太饿?” 她未曾到达,就知道今日是齐妃最早,这份势力,简直骇人。 晨露暗笑,这位倒真是军中习气,不早不晚,只是准时。 皇后看着她们坐下就言语不善,连忙转移开话题,她朝着梅嫔亲切笑道:“妹妹今日身体可好,你怀了龙裔,定是非常辛苦——对了,你今日派人来,说是新尚仪也要一起前来,这位就是吗?” 她看向梅嫔身后的晨露,目光越发亲切温柔:“好小巧的女孩……皇上也真舍得使唤。” 她对晨露道:“可怜见的,见了你,就想起我妹妹来……你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几十双目光立刻聚集过来,她们早听说皇上封了尚仪,有了贴身女官,患得患失之下,怕本就稀少的宠爱更被分了去,已是如临大敌。 一看之下,众妃倒大为安心,只是个清秀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可以媚惑皇帝的美色。只有齐妃冷哼一声,大概想起了,这就是她宫中遣出的那个。 晨露大大方方走上前去,礼数周到地参拜了皇后,皇后越加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才放她下去。 正式开席后,皇后说了几句,春日明媚,且在此小酌之类的话,就宣布开席,诸嫔妃一番梳妆打扮赶路,又互相说了许多热络亲密的话,正好也有些饿了。 这时膳品已经络绎不绝的送了上来,顿时奇香四溢,皇后不愧为高门大阀出身,她宫中的菜色,都是众妃闻所未闻,一尝之下,都是拍手叫好。 云贵人连忙讨好皇后:“娘娘,这宫中御膳房,已是汇集天下名厨,不料您这更是藏龙卧虎,这些菜色臣妾不要说见过,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如此美味!” 齐妃见她就恨得牙痒痒,脸上笑得更加娇媚:“哟,云妹妹这么爱吃啊,既这么着,今后皇后用膳,你且在一边候着,剩下的总有你的份!” 云贵人听着如此恶毒露骨的讥讽,气得胸口起伏:“姐姐在说什么,我竟没听见!!” 皇后一看势头,连忙不动声色的缓和:“云萝这孩子孝顺,不过见我体弱,变着法子哄我开心,齐妃你也是做姐姐的,怎么计较起了小孩子说话……其实天家女子,谁没见过世上珍馐呢——齐妃,我听说你父亲前阵子,也对翠色楼的菜品流连不已,是吗?” 翠色楼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楼,这句话乍听寻常,不过,齐妃父亲齐融,前几日和此间的美貌女伎通宵欢娱,清早被人撞见,已是满城风雨。 皇后这时候提出,就有知情人窃窃私语,齐妃气得柳眉倒竖,偏又发作不得。 晨露站在梅嫔身后,见她一边好奇懵懂的看着众人斗口,一边源源不断的把食物送入口中,不时还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倒吃得舒服!晨露哭笑不得,俯身到她耳边正要让她注意仪态,突然,她僵住了。 梅嫔手边有一碟才送上的松子鱼露,她夹了一箸,正要送到嘴里。 这个味道…… 仿佛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晨露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这样的鬼蜮伎俩! 她伸出手,果断地制止了梅嫔—— “娘娘,这个不能吃!” 侧对面,齐妃还在生着闷气,她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提高了声量,好让满场都能听见:“尚仪,你在做什么?” (请大家多多给我推荐票,现在的票实在让我灰心,我能保证一天一章,大家也给我点信心吧) 第十章 惊惧 - 宸宫 - 沐非 (纠正一个错误,齐妃的老爹叫齐融,某非昨天吃了药,头昏眼花的,所以就出了这样一个BUG) 齐妃简直是眼前一亮,她提高声量这么一句,顿时全场都看向此处。 她越发来了兴致,对着晨露道:“尚仪,我见你方才制止梅嫔妹妹,不让她吃这松子鱼露,莫不是……”她微笑着,加重了语气:“这菜里,有什么不妥?”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苍白,一齐放下手中筷箸,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人心慌,竟把一只琉璃碗盏碰倒在地,“当啷”一声,更是听得心惊胆寒。 晨露露出极为吃惊的神情:“齐妃娘娘何出此言?梅嫔娘娘有龙裔在身,太医特地嘱咐过,安胎药不能遇上河海类的‘发物’(注),所以才……” 皇后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勃然大怒,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齐妃,今日数你闲话最多,敢情是狂悖了吗?你若是身体有恙,还是及早延请太医,也免得妹妹们受这些无妄惊吓。” 她气得脸色越发苍白,由左右侍婢搀扶着,径自回了后殿休息。 皇后拂袖而去,这宴席也就显得尴尬没趣,众妃都是人精,看着不是事,随便哼哈敷衍了几句,也各寻由头告辞回去。 一顿春日会宴,以意兴索然,马虎告结。 **** 晨露和梅嫔乘辇车回了畅chun宫,岳姑姑迎上来,见面色不对,已知有异。 从午后到掌灯时分,这段“会宴风波”已经以暴风般的速度传遍了后宫。 整个半天,晨露的耳边没了清净,她被追问不过,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岳姑姑,你把那包安胎药扔掉吧,改日请皇上换太医重新开过方子,再请人验过,让几个可信的亲手配药。” 什么?! 梅嫔和岳姑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嫔就是再纯真无知,也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姐姐……您是说,那药里有毒?” 她秀丽小脸一片惨白,手中的茶盏摇摇欲坠。 “这……这不可能呵……,那药丸都是老奴我用银针一一验过的!” “姑姑,这药丸无毒,只是有些异香,会盘亘在体内,三四日不去。一旦遇上某些植物的根,两者相加,就会成会虎狼之药。” 梅嫔尖叫一声,茶盏当啷落地,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晨露点到为止,看着一老一小的恐惧表情,正想好生劝慰她们回去,就听到门外禀报,奉天子诏令,宣她觐见。 **** 乾清宫 元祈不似往常般与人对弈,只是在摆着古人棋谱,看那书卷,已是极为古旧,却仍是清爽的一尘不染,显然主人极为爱惜。 “今日真是热闹……”他微笑着对晨露道:“朕这些后妃,一个个贤良淑德的了不得,又是大大的才女,如今连《本草》也嫌太浅,配起上古偏方来了!” 晨露听着他这危险刻薄的言辞,很是荒谬的,竟是从心里生出知己之感。 这亦是她忙碌半天后,唯一的感受。 梅嫔用的药丸,没有丝毫害处,只是在其中,加了极为少量的一味奇香,它本身毫无作用,若是遇上一种植物的根,就会在人体内化作剧毒,慢慢使人虚弱而死。 而皇后宴席上,那道松子鱼露里,就混有那种根煎熬成的汁水。 它亦有香味,只是类似松子清香,常人不易察觉。 可惜,只是不易……并非不能。 晨露想起御花园那位何姑姑,她所种的几味毒物,就比这高明多了,无色无味,天下间几乎无人可以觉察。 手段高下,立时就可以看出 她和此事无关,那么,种那些珍奇毒物,又是为了什么? 这宫中,抽丝剥茧的,果然谜团重重。 “晨露……朕果然还是小瞧了你,你对毒物药解很有造诣,看来朕让你住在畅chun宫,真是选对了人。依你看,这次?” 元祈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深邃黑眸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皇上,犯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晨露想了想,石破天惊的,答了一句。 “哦?” 皇帝居然笑了,温和俊美的脸,因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只是深不见底的冥黑。 无形的威压,只在这一眼之中。 若是让那些平日以为他“宽和端正”的人来看,定要吓得昏死过去 “若是这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晨露仍是自若如初,完全不受影响:“皇上,您又何必明知故问,若是真能揪出真凶,我想您肯定会乐意为自己去掉一道障碍——可是,这次,您失望了。” 她看了看皇帝,知道对方仍在考究自己,就继续说道:“药丸那边,若是追查太医,他不是失踪,就是自尽。而皇后的宴席呢,更加不好办。我敢肯定,包括皇后在内,每个人的小碟里,都有那种根的汁水——那么,究竟能把谁当凶手办呢?皇后?她那个厨师是新请的,她也一定会叫屈:没有人会明显到在自己宫中害人——谁都会如此作想。” “真是妙计……在自己宫中下手,反而不会有人相信——朕这位梓童,真是越发长进了。” 皇帝的笑容越发锐利,那明显的恶意,让人揣测到,他是想起了一些不快记忆。 “梅嫔那边,这几日你还要照看着。” “皇上,我曾说过,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我并不习惯这种单纯防御。” 元祈听了这大胆言辞,也不动怒,只是有些烦躁:“你那日的豪言壮语到哪里去了——你不要推辞,这份差使非你莫属。若是缺人手,瞿卿那里随你挑就是!” 晨露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元祈只觉得一阵清凉,些微烦乱立时消散,整个人,如同浸在寒潭之中。 那清冽沉静,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 就是怎样的绝色佳人,怎样的明眸魅惑,也及不上这一眼的风华…… 一直到晨露告退,皇帝仍有些失神,仿佛沉浸在什么里。 **** 夜已深,晨露从乾清宫退出后,也不坐宫车,一个人独自行走着。 她看着四周,清幽月色下,宫墙如千年万年般矗立,里面隔断的,是灯火辉煌,莺歌燕舞,还是凄清惨淡,冷宫独守,亦无人得知。 今天的一幕,在见惯黑暗血腥的她来说,简直不堪一提。 但这欢声笑语背后,由纤纤女子们主导的阴谋和杀机,仍是让她黯然。 这些十几岁的少女,才抛去了家人的娇宠,进到这金碧辉煌,又暗无天日的宫中,是经过怎样挣扎,才学会了,微笑着,以美丽的手指,去扼杀别人的希望和生命? 她们踩着同伴的尸骨平步青云,可曾害怕,可曾愧疚,以至,暗夜梦回,一时惊噩? 她们争的是宠,是子嗣,争的,是千万年来女子能得到的至高头衔,可曾想过,这一切,到头来都归于尘土,又有什么意义? 元旭……这就是你要的吗—— 三千佳丽,一颦一笑,一悲一喜,荣辱浮沉,只系于你一身…… 晨露站在如水的月下,在二十六年后的一日,向着陵墓里的某人,问道。 几重哀伤,几重悲愤,到最后,化为决绝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冰河破堤,凛然汹涌,锐不可挡—— 元旭……你且瞧着,这朗朗乾坤,我将亲手颠覆! 宫墙无语,一如千古。 **** 晨露晚上回来,已是已时,她沐浴过后,正要上chuang。 门棂上,有轻微的敲击声。 那是小心翼翼的,却又隐忍的急促,仿佛含着极大的恐惧。 她打开门,只见一人身着白色单衣,头发蓬乱,就那样,呆呆的,立于月下,就象幽魂一般。 是梅嫔。 她已经全无那份懵懂的安详,她瑟缩着,泣不成声。 她伸手,抱住晨露,就象扯住了救命稻草,低喊道:“姐姐,求你救救我!” “娘娘……?” “姐姐,我好害怕,一闭眼,就想起今天的事……宴席上,大家笑得都很假,很怕人……我以为光吃不说话就可以了……可是!她们居然要害我!!”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你知道是谁下毒吧……你快去禀告皇上,他会救我的!” 晨露简直要叹息,救?在这个后宫里,谁又能救谁? 皇上?那就请拿出证据,无故废后,就是帝王也不能如此妄为。 她轻轻挣脱了梅嫔,清晰的,缓慢的说道:“娘娘,请你冷静!” 她看着少女狂乱惊慌的眸子,缓和了声调:“我会尽量注意你的安全,可是,娘娘,在这世上,没人谁,可以一生一世的救你,保护你。” 最后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虽然残忍,可是她希望,这懵懂纯真的少女,能彻底明了,自己是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谁也不能吗……” 梅嫔仿佛在一瞬间,领悟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目光不再狂乱,慢慢的,黯淡下来。 “可是,我的真的不想死……爹、娘,你们为什么要送我到这吃人的地方!!” 她低低呢喃着,一步一步的,退着走回自己的寝宫。 夜凉如水,映着她娇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注:我国中医认为,有一些食物,如牛肉,鱼类海鲜,酱油等等,都是“发物“,会干扰药性的吸收,以及伤疤的愈合。所以有JM弄破了脸,可千万表吃以上食物,小心留疤。 第十一章 人心 - 宸宫 - 沐非 之后几日,元祈特地免去晨露的当值,让她能长居畅chun宫。 这几日平安无事,终于到了十天一次的大朝。 这一日早朝,文武官员都会到齐,一些要紧政务也会当廷决断,所有仪仗从人,浩荡煊赫,一样不缺。 作为有品秩的女官,晨露不能不去。 太和殿中,兵部尚书黄嘉直正在慷慨激昂的读着奏章: “彼蛮夷之邦,牧猎腥膻之徒也,民风膘悍,向以掠劫之行为勇武,前朝景乐年间,入我中原,烧杀掳掠,其罪罄竹难书,中原千里,几成白地……我太祖尝大败其于一役,其可汗仅以三千骑得脱……今卷土重来,不过跳梁小丑,何足挂齿,恳请陛下火速发兵,一旦王师挺进,定能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晨露冷眼旁观,就见元祈端坐于龙椅之上,看似听得认真,嘴角一丝冷笑却昭示了他的情绪—— 他很不耐烦。 晨露听着这长篇大章的激昂语句,突然想笑。 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这些文官饱食终日,天天看多了晋书想学谢安,他们以为鞑靼十二部是吃素的,纸糊的,只要轻轻一捻就灰飞烟灭? 当年,平虏军中,,有如云猛将,奇才谋士,亦有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殚精竭虑,才堪堪驱逐了鞑靼。 虽如此,忽律可汗仍率本族精悍的三千骑兵,远走漠北,当时大家心中都有计量——这群自诩为苍狼之子的草原勇士,必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所以,她逗留千里之外,一心只想未雨绸缪,未曾料到,却是祸起萧墙,急转直下…… 另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黄大人,你可知道,世上腐儒皆是好名,只要能千古流芳,能博个忠君爱国之名,就乱嚷什么开战……您这样的书生之见,对国家社稷有百害而无利!” 晨露听着甚是顺耳,却不料,此人得意洋洋的话锋一转:“依本侯之见,鞑靼各部近日有不稳迹象,纯粹是因为刚渡过冬,食物器械皆是不足,所以又欲掠劫,若我天朝以泱泱大国的怀柔之心,多赐其以厚礼,则必定能消弭大祸,若其仍是不罢休,那么,索性把我朝军队从北郡六国周边撤出,鞑靼就是暂时到它们那里‘打草谷’(注),也不干我天朝什么事——且让他们互相斗去吧!” 此人自以为幽默风趣,晨露听得却是大怒,暗想此人比那书生意气的黄尚书更加不堪,居然欲以天朝声誉,以及属国的利益,来换得一时太平。 本朝开国以来,民心所向,皆是因先帝能驱逐异族,救民于水火,那八年艰苦岁月,民间家家都有死伤,对鞑靼都是恨不能啖其肉,若是让民众知道要向鞑靼厚礼卑词,立时就要民声鼎沸。 至于属国,那更不可取,当年,自己远赴千里,就是为了…… 却听“啪”一声,竟是元祈把他的奏章,亲手拿起,掷于地下。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噤若寒蝉,都不敢再开口。 “南冠侯,久闻你在亲贵子弟中,以通晓谋略著称,今日一见,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元祈的声音淡淡,也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殿内群臣都觉得胸口发闷,好似被这无形的威压镇住了。 元祈的声音越发轻缓:“还有谁,和南冠侯一般,能想出这等‘妙计’的?”他目光如电,象利刃一般扫视全场。 咕咚一声,一个胆小的官僚终于坚持不住,双腿一软,昏死过去。 “扶植北郡六国的定策,是先帝时定下的,为的,不是什么威抚海内的名声,而是以六国的势力,进可远击鞑靼,退可拱卫中土。有些人鼠目寸光,是否以为先帝和朕都是为好名?朕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 素来宽和的皇帝,偶露峥嵘,终于让一班臣子认清了,他是何等样人。 **** 晨露随着早朝完毕,就要回自己院子,今日并不是她当值。 正是旭日高升的辰时,在路上,一辆华贵辇车背向驰过,看方向,是去娶香园赏玩散心的。 看车形古朴典雅,是晋时式样——竟是周贵妃的? 那样冷峻的女子,也会喜欢花草? 晨露有些意外。 回到畅chun宫时,才得知梅嫔今日仍是委靡,岳姑姑劝她也去聚香园散心,得用的从人一早就随着她去了。 她想起刚才的车辇,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祥。 **** 娶香园并不很大,亦没有太过精致的园林,它所特有的,是百花齐放的灿烂绚丽,幽香入骨。 晨露走入园中,一眼就看到梅嫔和周贵妃正在小池边数着游鱼。 梅嫔仍是那副惊惶无力的感觉,仿佛随时要跳起来逃走。 她走了过去,离两人还有一丈来远,才被梅嫔偶然回头瞥见。 “姐姐你来了——” 她精神仍有些恍惚,一时脚下一滑,眼看要坠入池中。 一旁周贵妃的侍女眼明手快,一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回岸上。 电光火石间,晨露看见,那侍女的掌心,竟有一点诡异朱红—— 她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掷出腰间牙牌,正好砸在她手腕上。 那侍女吃痛之下,手不由一缩,终于拉了个空。 这几个动作说来复杂,其实间不容发,只是在一瞬间完成,旁人听得牙牌落地,马上被梅嫔的尖叫压过——侍女没能拉住,她仍是坠入水中。 这池塘甚浅,众人反应过来后,立刻七手八脚把她救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春日池水仍带寒意,一阵风吹过,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也很是苍白难看,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惊吓。 “尚仪,你是想要梅嫔的命吗?” 周贵妃勃然作色,示意左右以斗篷裹住梅嫔,眼神森冷的直视晨露:“你故意阻止我的侍女救人,才害得梅嫔落水——你是想谋害皇嗣吗?” 晨露不怒反笑,抬起头,她深深看了周贵妃一眼。 周贵妃自幼长在军中,凶狠残暴的眼神,不知见过多少,这少女清浅一眼,却让她从心中生出悚然。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周贵妃仿佛不能承受,倒退了半步,她冰封一般的丽容上,有生以来,终于生出惊愕。 弱不禁风的少女,仅以一眼,就压制住了她的威仪。 晨露俯身捡起牙牌,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终于开口—— “娘娘你想问我的罪,是吗?” 声音清冷幽然,仿佛在问,世上最简单不过的事。 “今日我不想将事端扩大,……所以,娘娘,您其实很幸运。” 满不在乎的,身着绛色鸾鸟朝服的少女,强势而自然的说道。 太过嚣张! 周贵妃骨子里的冷傲被她一激,终于压过恐惧—— “你这是威胁我么?” 晨露微微一笑,清秀面容,刹那竟是明丽绝艳。 “您不妨看作是劝告,若是皇上知道,您这位了不起的侍女,是何等样人……我想,后宫上下,其实很期待看这个热闹的。” 她也不行礼,让左右扶了梅嫔,径自离去。 周贵妃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那份无形之力终于撤除,她松了口气。 这小小女官,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兀自惊疑不定, “尚仪,谢谢你。” 从水中救起,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梅嫔,终于清醒过来。 她眼神不再惊惶,如大梦初醒,脱胎换骨一般。 清了清嗓子,她温柔有礼的问起刚才缘由。 听完晨露的简单解释后,她不再如前日一般哭泣,慢慢的,居然笑了。 那平静的笑容,多少有些诡异—— “你又一次救了我,我真是没用。” 她笑厣如花,很是灿烂:“这些女人,不害了我肚里的龙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语,最初的童稚纯真,荡然无存。 “我死了两次,终于想明白了——我不想死,我绝不能让她们害死!” “谁再想害我,我必要让她付出代价!” 往日秀丽稚气的脸,在这一瞬间,微微扭曲。 一如,后宫中,其他后妃。 第十二章 星坠 - 宸宫 - 沐非 第二日早上,晨露起的稍有些晚,今天她是下午当值,刚刚梳洗完毕,瞿云居然来了。 他绕过前殿,来到这清净院落,不由感慨:“原来还是你这最为幽静!” 晨露亲手煮了茶给他,却见瞿云慌忙摆手道:“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两年——经你手调制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他端起瓷碗,轻嗅了一下,苦笑道:“果然……你又用烧过头的水来煮茶,这样的涩重,除了你,别人绝难做出。” 晨露不禁羞恼,晶莹面容上生出一层淡淡绯红,一把夺过茶盏,嗔道:“不想喝就别喝!一个男子汉,还这么婆妈挑剔!不想想在山上,都是你做饭的……”最后一句,声音越说越小,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瞿云哈哈一笑,灵巧的夺过茶盏,一边躲闪着晨露,一边喝了一大口,这才满足的叹道:“这才是你的独门手艺啊!” 在这里,他兴致很高,人到中年的儒雅稳重,似乎都消失无踪,仿佛岁月不曾流逝,他和她,仍是师父门下两个爱斗嘴的弟子。 “对了,我记得你也有个小丫鬟服侍的,怎么让你亲手做这些琐事?” “饮食方面,我不愿任何人插手。” 晨露只是简单答道,那声音中微带的一丝异样,却让瞿云瞬间明了,二十六年前的那盏“牵机”,在她心里,留下了怎样的噩梦。 逝水如斯,岁月永不停留,他们,也早已不再是,那无忧无虑的少年男女。 他叹了一口气,换了话题:“小宸,你真准备插手梅嫔的事?” 晨露无奈道:“我并非同情心过剩,也不爱淌混水,不过你家皇上让我住在这,就是为了让我就近保护她,为了博得他的信任,我才不得已管了这事。” “小宸……这样很危险!” 晨露冷笑道:“若是要向‘她’复仇,什么法子都是危险的,在这里,皇帝反而能成为我的护身符。“ 瞿云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只得拉过她的手,以自身真气,引导她那微弱的内力运行。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保障。 一番劳动,两人都额头见汗,晨露自觉得益非浅,苦笑道:“看来这具身体还真不练武的材料……昨天在御花园里,我在牙牌中贯足真气,也不过让人微微吃痛,真是无用!” 她把昨天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很肯定道:“我不会看错,那个侍女掌心那道红印,分明是极北摩诃教的‘冥焰掌’,若是被她按住腰间穴道,梅嫔晚上就会小产而死。” 她有些愤怒——只因为宫宴初见时,她对周贵妃,这有着魏晋气韵的女子,颇有好感。 那样从容不迫,英姿飒飒的女子,竟也和那群争风吃醋,构陷暗害的宫中妇人一样…… 她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你还是把这件事汇报给皇帝吧,估计两边的侍女都会缄默不说——也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差事有多累人!” **** 下午,淅淅沥沥竟下起雨来,晨露撑起一柄水墨描绘的纸伞,走出院门,看着满地青翠欲滴,她撇开平日的院门,从侧边小径绕行。 一直走到前殿侧厢的位置,却见岳姑姑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贴着廊下,又轻又急的走着。 她有些惊惶模样,不料一抬头,却见晨露正在眼前站着。 她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尚仪大人下午当值吗?” 未等晨露开口,她又笑,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妇人:“这是前头的老宫人,娘娘想问问她一些古记掌故,也好避开忌讳。” 晨露不置可否的扫了那妇人一眼,那走路姿势、那身匆忙而就的宫装,就显示出蹊跷。 再看她手里,有一个包得方正的物事,倒象是个小箱。 她不动声色的寒暄几句,这才离开。 一盏茶后,她来到梅嫔的寝殿外,贴着窗棂,小心地把窗上轻绢挑开一条逢。 只听得里面一个妇人声气:“娘娘容禀,您的身子并不要紧,不过是虚寒内蕴,肝气有些郁积,吃些药就不妨了。” 梅嫔有些不耐道:“这些话太医也会说,我想知道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里面静默了片刻,那妇人才道:“老身恬为杏林中人,医者父母心,论理是不该窥视天机,不过梅老爷已经把您的苦楚都说了,即如此,就让老身用家传的‘线脉’来一试吧!” 接着里头一阵忙动,晨露已不欲再听,转身走开了。 **** 元祈今日的奏章很多,晨露一直在旁协助,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畅chun宫。 临近主殿,她不放心,仍凑到那条缝隙里,又看了一眼。 只见主殿灯烛被风吹得一闪一灭,昏暗中,梅嫔呆坐着,灯光投影在她脸上,只见她神情变幻不定,一时凄苦,一时咬牙,最后,她有些扭曲抽搐的,笑了。 “既是个女的,就别怨我狠心了……” 低地几乎听不到的言语,被晨露勉强收入耳中 她的笑容,竟是别样的狠毒,和得意。 晨露不忍在看,转身回了自己院落。 经过两次险死还生,梅嫔的性情,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如初见时那样娇憨无邪,也学着其他妃子,有了自己的心机,自己的谋划。 这就是宫人女子的心路历程,无论怎样美好的女子,在这个泥潭血泊,吃人不见骨的地方,都会渐渐浸润,沾染,最后,从心底里吐出毒汁,去戕害别个。 这里没有出淤泥而不染,只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适者生存,胜者为王的观念,简直已成为天理公道。 晨露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那胶结如银的圆面,在天光的渲染下,竟呈现一种微微的赭红,如同,蒙上了一层鲜血。 晨露感到一种不祥。 **** 事情很快就发生了,第二日已时刚过,元祈正和几个重臣商议事务,只见秦喜跌跌撞撞的奔到殿前,又是焦急,又是畏惧的不时探头看里面。 “你探头缩脑的做什么?!出了什么事?”元祈一眼瞥见,看着他鬼祟的模样,有些怒意。 “万岁……不好了,畅chun宫梅娘娘出了大事!” 秦喜急得不顾他人在场,气喘吁吁的嚷了出来。 殿中诸臣都是面色一沉,元祈亲政四年来,后妃鲜见有孕,连着几例的小产滑胎,引得内外谣言纷纷,无论如何,皇嗣上的单薄,都会让天朝处于不稳状态,身为重臣,他们很不乐见这种情况。 元祈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下一刻,他心中的怒火,如同狂涛巨浪一般,汹涌澎湃。 他眼光一凝,有如实质的锐利,直直盯着秦喜,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说……很是不妙,孩子……估计保不住了。” 秦喜被那神魔般恐怖的眼神一瞪,说话都有些艰难。 元祈咬牙冷笑:“终于还是得逞了!” 他平素温和宽仁,如此怒态,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不知道雷霆怒火会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元祈振衣而起:“去畅chun宫!” “启驾畅chun宫——” 司礼太监的洪亮嗓门,此刻听着分外心惊。 元祈赶到时,梅妃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那一个多月的胎儿,随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已化为乌有。 他来到梅妃床前,她已经幽幽醒转,看到元祈亲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元祈制止。 “你身子这么虚,和朕来这些虚礼做什么?”元祈很是怜惜的帮她掖掖被角,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愧疚:“都怪朕,没有好生照顾你的安全。” 梅嫔双目红肿,闻听皇帝自责,顿时流出泪来,珍珠一般的泪滴,顺着洁白如玉的脸颊,缓缓滑落,把侧边的绣枕都濡湿一片,如此凄美情态,任谁都要为之心酸。 “皇上,您对臣妾情深义重,皇恩浩荡,臣妾已不胜惶恐……”她看了看旁边的晨露,露出感激的微笑:“别的不说,就是您让尚仪住在我宫里,就很是眷顾臣妾了……您知道吗,尚仪救了我好几次呢!” 皇帝眼光转为冷厉,显然是想起瞿云禀报的“聚香园事件“,他连忙问梅嫔:“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梅嫔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瑟瑟发抖,整个人绻在被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第十三章 决绝 - 宸宫 - 沐非 “到底怎么回事?”元祈沉声问道。 “回皇上,昨日,在聚香园……出了一点事,臣妾再也不敢去各处园林水榭,可太医嘱咐要多行走,才对胎儿有好处,所以臣妾就在前边宫道上缓缓散步,行到偏僻处,却没曾想……突然冲出两个宫女,很用力的撞了臣妾一下,然后就……”梅嫔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那两个宫女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梅嫔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当时太过惊慌,没记得她们的相貌……不过,”她想了片刻,突然若有所得,很肯定的道:“她们的的裙裾上,绣有流光的青碧祥云。” 在场的宫女宦者一听,脸色都变了。 宫中历来等级森严,一般嫔妾宫中,不得有衣着过分华贵的宫人,只有主子封了妃位,跟前主事才有资格穿带有绣纹的衣裙。其中又有严格的规定,中宫从人以五彩花鸟为饰,而妃子的扈从只能以青色祥云为记,每年制作宫装的时候,尚衣监都会严格管理,绝不允许逾越本分的现象出现。 元祈一听,眼光更为森冷。现下已毫无疑问,幕后主使必是周、齐二妃中的一位。 “让她们两人速速赶到此地,朕要亲自来问!” 他低沉的说到,秦喜素来伶俐,不问便知“她们两人”定是指二妃无疑。他连忙一溜小跑去传达旨意。 **** 一刻刚过,齐贵妃就匆匆而来,她今日亦在聚香园赏花,一听出了这等大事,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来。 她面色有些潮红,额头见汗,显然是刚才没用肩舆,而是亲身走来的。 她只知梅嫔的孩子没了,见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当下心中一沉,强笑着,想皇帝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元祈沉声道:“别给朕来这种虚礼,梅嫔这次遭人暗害,你宫里的人也不脱嫌疑,你怎么说?” 齐妃一听,吓得魂消魄散,若是沾染上这等罪名,就算元祈对她的宠爱再盛,也不会轻饶了她。她跪在地上,失措的喊道:“臣妾可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这种事……”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臣妾宫中有嫌疑,又有什么证明?” 元祈示意秦喜,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把整个事件拣要紧的说了,齐妃一听,觉得又冤又气,眼中含了泪珠道:“皇上,裙上绣了青碧祥云的,并非只有我云庆宫一家,麟瑞宫那位整日拿刀弄剑的周贵妃,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对了,臣妾听说……”她立刻把听来的传言又加油添醋:“昨日梅妹妹和周贵妃在聚香园观赏池鱼,周贵妃的侍女还把她推下水去,受了好大惊吓呢!” “一派胡言!” 刚刚赶到的周贵妃听到这番说辞,双目如冷电一般逼视她:“这样颠倒黑白的谣言,只有你这种无知妇人才会造出!” 她虽是匆匆赶到,宽袍广袖的装束仍是一丝不乱,她对着元祈,从容不迫的解释到:“昨日梅嫔不慎摔下池去,若不是我的侍女相救,早就受寒损了元气。” 元祈看着她双目诚恳清澈,若不是听了瞿云的汇报,真要就此相信她,他冷笑一声:“汝父军中高手如云,随便一两个,就可以做成这件事……你要朕怎么信你呢?” 周贵妃的父亲,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周浚,他前朝时乃是景乐帝的京营将军,年少时就有知兵之名,先帝创立本朝时,他顺应情势,率众来投,先帝虽不能尽信,但也不忍英才埋没,就让他加入戍边的镇北军之中。 不料先帝英年早逝,皇帝只是十岁的孩童,中宫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饶是她睿智善谋,仍只是女流之辈,鞑靼看准这个机会,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危急时刻,名门大阀和各路藩王都摈弃前嫌,齐心御敌。 此役中,最大的功勋,却是为周浚所得,他以奇兵夺下天门关,断了鞑靼大军的补给,才使这虎狼之敌退却,朝廷和蛮夷堪堪打了个平手,这才没有贻笑天下。。 此后,他再建镇北军,又逼得朝廷把整个北郡给他作了封地,一时锋芒无二。 这样的强势人物,把女儿送入宫中,虽不免有居心叵测的猜疑,但仍是积极表现了诚意,帝室为了笼络军心,一开始就把周氏封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可说是尊贵已极。 对于这位周大将军的跋扈,元祈早有腹诽,此次借这由头,终于爆发开来。 却说周贵妃见皇帝动了真怒,只是微微冷笑,她毫不惧怕地迎上元祈的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皇上对家父早有疑忌,臣妾无话可说……” 她站起身来,从侍婢手中夺过短剑,沧啷一声,拔出刃身。 冷光照着她冰冷晶莹的丽容,她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皇帝身前戒备惊疑的侍卫,手下用力,竟朝着玉石台阶劈下。 她剑中贯注真气,金石相交,只听得一声清鸣,那短剑断成两截。 “皇上,我以武者的名誉,在此发下誓言,今日之事,绝非我的作为,若有虚言,就让家父和我,有如此剑般身首异处!” 她铿锵说道,语意坚决绝断,隐隐有金石之音。 习武之人,断剑发下这等誓言,可说是严酷之尤,皇帝瞧着她倔强冷然的面容,怒火慢慢熄了下去。 齐妃一看皇帝态度软化,急得连忙上前哭诉:“皇上休听她胡言乱语,这样的誓言谁都能红口白牙的乱说,定然是她害了梅妹妹……” 她哽咽着,开始数说周贵妃平日里的跋扈专擅,连哭带闹之下,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元祈耐不住她哭闹,高声叱道:“今日先到此为止,你们两人都给我滚回去!齐妃你再这样撒泼,朕立刻黜了你的妃位!” 这一着非常有效,齐妃敛了啼哭,只是小声啜泣着,由宫人扶着离开,周贵妃却是镇定自若,拜别皇帝,挺直了身板就走。 **** 昭阳宫 皇后听着远处闹得沸反盈天,一径笑得温柔高贵。 她赏玩着指尖镂金镶珠的套花,有如隔岸观火一般,笑得悠然:“梅嫔这小丫头真是出的好计……可惜,仍比不得鄂姑姑你的老辣呢!” 旁边侍立的中年妇人笑了,她一副圆脸,慈眉善目的,笑起来更觉可亲:“对付这等小丫头,若不能手到擒来,老奴哪还有脸一直服侍太后?太后老主子那边,何家妹子一传来谕旨,我就知道,动手的时候到了。” 她又看了眼皇后:“娘娘,不是老奴倚老卖老,实是您这次太过卤莽,那种汁水虽然与松子味道类似,但遇上精通此道的江湖中人,仍是可以识别。那个尚仪,听说是瞿云荐来的,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混迹,这样的人精,您还想瞒得她去?” 皇后很诚心的道歉道:“给姑姑添麻烦了,淑菁真是过意不去。” “娘娘这样说,真是折杀老奴了……要说,也梅嫔那小丫头太傻,仗着父亲有两个钱,就想收买守宫门的太监,把外人放进来——真是好笑,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哪个敢违逆太后的旨意?那个女神医一进门,早有人通风报信来了!” 皇后笑得分外愉悦:“那日我轻车简从,去到梅嫔的畅chun宫,径自进了主殿,那女人的脸色真是精彩呵……她刚得知是个女胎,正沮丧得了不得,又乍一见我,那脸啊……白得象鬼一样。” “本宫那日就跟她摊了牌,这小丫头倒也狠心,让神医留下缓时发作的堕胎药,听说安全不伤身,就急不可耐的用了……呵呵,这样一盆污水泼在那两人头上,保管她们有口难辨,恐怕……现在正在皇上面前,互相攀咬呢!“ 皇后笑得身体直颤:“不过……我那日对梅嫔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假话,她这一胎只是个女的,根本不能母以子贵,若是跟本宫合作,拔了那两个眼中钉,她又没生出男胎,本宫为什么还要为难她呢……今后,有本宫不时抬举提携她,又没有周贵妃的暗害,她的日子,也是花团锦簇呢……若是运气好,皇上也疑心齐妃,那泰半宠爱都移到她身上,就更划算了!” 她似乎很满意这种合则两利的事,仔细一想,又奇道:“为什么姑姑你这么肯定是个女胎呢?若神医诊出是个男儿,梅嫔根本不会答应这桩交易!” 鄂姑姑又露出那和蔼宽厚的笑容,只是目视皇后,皇后前后一想,顿时惊诧得魂飞天外:“难道……?” 第十四章 鬼魅 - 宸宫 - 沐非 鄂姑姑一脸淳朴良良善,看着皇后,轻描淡写道:“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梅嫔家中,早有我们的人盯着呢。她父亲到处打听神医,我们就给他送上门去了……可笑这些人,不过是太后手中的棋子,到现在还自鸣得意。” 皇后惊讶过后,又是一阵得意:“梅嫔那小女孩真是可怜啊……她若是知道,自己肚里说不定是个男胎,怕不要恨断了肠?” 鄂姑姑却不笑,她语重心长道:“娘娘,您也要加紧努力才是,今后,会不断有新人进宫,一味剪除,也不是办法。若您能有了嫡子,还怕其他妃子生他几个?” 皇后脸上浮上幽怨,温文孱弱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要心动:“我努力又有什么用?皇上他,根本对我毫无眷恋,太后还让我要抓住他的心,这绝无可能……也罢,反正,其他三位伯叔父家亦有美貌郡主,我要是不能,让她们进宫替了就是!” 最后的话,带着赌气,和些微的憾恨,她眸中蒙起水雾,想起刚才鄂姑姑说的“棋子”,她此刻竟有些兔死狐悲——在太后心中,就算自己这个嫡亲侄女,也不过是另一枚稍许贵重的棋子。 鄂姑姑面色一沉:“娘娘不可自轻自贱!太后统共四个兄弟,要说身份尊贵,也惟有二公子——就是令尊靖安公,我人老了就改不过口来——还有继承林家基业的大公子了。大公子现下已贵为藩王,他家郡主必是娇纵不堪,怎比得上娘娘您贤淑温柔!” 皇后口中诺诺,心下仍是愤愤:大伯父身为藩王,封地千里,死士悍将不知凡几,太后虽然在朝堂上一径维护他,却也暗中忌惮他的势大,只想挑个软弱无主见的兄弟来做左右手,于是,才捧了自己做中宫。 想起当年,自己父亲谄笑着,欢天喜地的送自己入宫受封,皇后不由齿冷,她暗中叹道:“为何送我到这进不得见人的地方……” **** 畅chun宫中正一片忙乱,太医来开过方子后,太监宫女们各自忙乱起来,煎药的,换洗被褥的,给梅嫔按摩推拿的,迎接前来慰问的后宫妃子的,记帐收礼物的,一时竟忙得沸反盈天, 宫人侍婢手里忙着,嘴也没闲者,她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畅chun宫中这件大事。 晨露倚在门边,正遥遥听着庭院里洒扫的宫女们闲嗑牙。 她内力虽浅,这样的距离,却也并不困难。 宫女们谈及这件事,都先要左右看看,确定管事姑姑们不在,才神神秘秘的开口。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这十来个小丫头? 晨露听了一会,都是什么作祟啊什么阴谋的无稽之谈,正想转身走开,只听得一个小宫女很不屑道:“你们说的半点道理也没有……依我看啊,是娘娘和某人犯冲,来惹来这场大灾! 她的同伴连声反驳,小丫头脾气也被激起来,略微提高了声量:“你们忘了吗,上次娘娘去皇后那里赴宴,回来后就象中了邪似的哭哭啼啼,一脸害怕。” 有人赞同,也有人不服气,小宫女也不去理,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谅你们也不知道,昨天午后,天下起了雨,总管大人居然叫我去把落叶青苔扫掉,这么多的积水,不是为难我吗——好了好了,别着急,这就要说到正题了——那天我扫了一会,就看见一行人来到了门口,你们知道那轿子里的是谁?” 她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得意洋洋说道:“就是皇后娘娘!我虽然不认识她,那身金线绣的九凤缎衣还是认识的。这可吓死我了,连忙避开。皇后进了梅娘娘的寝宫,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呢——今天,梅娘娘就出了这等惨事,可不是她和皇后的八字犯冲,一见面就要倒霉?” 她理直气壮的下了结论,正说的高兴,只听得身后清冷声音响起:“你们不好好做事,就在这里没上没下的毁谤主子吗?” 宫女们回头一看,竟是那位尚仪大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张口结舌的说不话来。 “都散了吧,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无稽狂悖的昏话,必要严惩——你,且留一下。”晨露指了指刚才饶舌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已经抖得象筛糠,她虽然不晓事,但毁谤主子的罪有多重,还是明白的,她怯生生的说:“尚仪,您千万别告诉娘娘和管事们,求您了!” 晨露把她带过一边,宽慰几句,待她不抖,才详细问起昨日皇后来时的情形。 小宫女当时忙着闪避,哪能知道什么重要的,只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末了,她思索着,有些不肯定道:“皇后走的时候,远远看着嘴角翘起,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 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呢? 晨露一直想着,直到掌灯时分,她进了厨间,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厨下香气四溢,闻着就食指大动。这是梅嫔自己的小膳房,她吃不惯宫中的温火膳,所以也学其他嫔妃,延请名厨在厨下烹煮。她一向平易近人,每日让厨师照样做一份给岳姑姑和几个年长管事,晨露身为皇帝的亲信,也依例有一份。 经过前世那场噩梦,晨露每日都是亲自来取,回院后更是仔细验过,才会食用,今天也不例外。 她取过食盒,正要离去,忽然,她好似闻到了什么。 在这菜肴的香气流转混淆的地方,她有些狐疑,再次深嗅一口,仍是不能确定。 冥冥中,那一道隐约的药香,若隐若现,仿佛是幻觉,却又真实存在。 她俯下身,在灶下细细搜索着。 什么也没有。 灶中好似经过猛烈燃烧,把什么都烧成了焦炭。 她不死心,仍在灰烬里仔细察看。 一道微小的珠光,在灰里闪烁。 她拂开一看,竟是一枚小巧精致的于玲珑。 它只得鸽卵大小,玉质雪莹无瑕,内分九层,层层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和红宝点缀,略一晃动,就有悦耳风声。 看着这熟悉的饰物,晨露有些失神,她想起了,那童稚纯真,带着满不在乎笑容,把玩着它的娇小女子。 脑中的迷雾,在这一刻,终于豁然开朗。 她看着手中玲珑,只想到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 晨露赶到钳清宫时,元祈正在练字。 他每一笔都是飞扬随兴,偏偏那份挺拔气势,几乎要从笔尖流泻而出。 “梅嫔怎样了?” 他见了晨露,只深深看入她的眼,开口问道。 齐、周二妃终要给个惩戒,但此事祸首不明,无论惩处了哪一个,都要喊冤。他心中踌躇不定,所以对梅嫔很是愧疚。 即使他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无不明快果敢,即使他一贯拿妃子当手中黑白小子,这时,他仍有愧疚。 回答他的,不是晨露那清澈如同冷泉的声音,而是,珠子被掷出,落于书案的声音。 他接住一看,是一枚玉玲珑。 晨露的声音接着响起:“皇上,您是否对此物有所眼熟?” “这个,是您当时御赐之物,梅嫔娘娘随身带着,很是珍爱。” “这样一个小物件,最后出现的,却是灶下的炉膛里。” 晨露清冷眼中更显幽寒:“我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第十五章 闻笛 - 宸宫 - 沐非 “要从哪里说呢……首先呢,昨日午后下起了雨,梅嫔让亲信的岳姑姑贿赂了守门的太监,把一个名满京城的女神医乔装带了进来——她很想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那个老妇人以独门‘线脉’确认是女胎后,梅嫔很沮丧,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紧接着,皇后就亲身前来,笑着揭穿了她,不过接下来,皇后提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计划……” “那就是,让女神医提供不伤身的缓和药材,堕下这胎,然后嫁祸给周、齐二妃……我甚至能想象皇后的说辞——无非是,反正是个女胎也没什么可惜,本宫今后会尽力扶植你,除掉周、齐二人,即保证了你的安全,又可以夺过宠爱……梅嫔本来对‘聚香园事件’就心有余悸,再加上齐妃深得您的宠爱,所以,她决定和皇后合作,兵行险着。” “让我想通这些关键的,就是这枚玉玲珑。我到厨下去拿取食盒时,在杂糅的菜香中,隐约闻到一股药味,实在不能肯定,我就在灶下寻找药渣,结果,却意外找到了这个——” 元祈手中捏着玉玲珑,目光深邃森冷,已是愤怒到极点。 “上次赴宴,梅嫔就知道我能分辨出各种药香,所以不敢把药碗端进自己的寝宫,只能到厨下偷偷的一气喝完,她匆忙烧尽了药渣,却不慎把随身的玉玲珑落在灶灰里。” 晨露冷静而缜密的分析完,元祈已是怒不可遏,他猛的挥袖,扫下桌上一只景泰蓝笔架,冷喝道:“贱人可恶,竟敢戕害我的骨血!” 他气得微微颤抖:“朕对梅嫔素来不薄,很是爱重她的娇憨纯真,不料一眨眼的工夫,她竟成了这样的蛇蝎,连亲生骨肉也下得了手!” 他说到最后,已是微微伤感,这天下最显赫的九五至尊,年仅二十的青年,生来冷情无欲,难得对一个女子心生怜爱,却不料最后如此结局。 晨露却出言反驳:“陛下这话错了,此事也不能全怪梅嫔……要知道,真相这东西,就象乡间的洋葱,剥下一层,还有另一层隐藏在下!” 元祈听她意有所指,警觉到另有蹊跷,他冷静下来,以目示意晨露说下去。 “您只须想想,为什么梅嫔刚让神医混进宫,皇后就能及时赶到?还有……我亦对医术略知一二,一个月的胎儿还没基本成形,仅凭一根线就能诊出男女,真真是天方夜谭!” 话说到这里,皇帝如醍醐灌顶,猛醒过来,他不由悚然生惊:“难道……这一胎并非是女,而是……” “我刚才已经说了,没有人能在一个月时判定男女,那女神医一定得了关照,到时候只需说是女胎,所以,胎儿的性别,只怕永远是个谜。” 她看着元祈痛恨愤怒得睚眦欲裂,轻轻的,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皇后娘娘定是想不出这等毒计,她上次的计划,何其浅陋!怕是有人在背后策划。” 元祈想也不想,冷笑道:“皇后的脑子是没有这么灵巧,有母后这等女中诸葛,还是有什么事不能办成?” 他面容森寒,笑得却越是欢畅:“林家……前朝就依仗着裙带关系往上攀爬,本朝就更是猖狂……母后俨临朝多年,专横跋扈,俨然成了宫中至尊。她两个长兄,一个庸碌无为,另一个更是狼子野心,贪婪凶恣,有什么资格称公封王?!大家慢慢走着瞧……朕青春正是鼎盛,还愁除不了这些虎狼蛇鼠!” 晨露低下头去,掩下唇边的无声微笑……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她静静欣赏着皇帝切齿痛恨的样子,满意的知晓,她播下的仇恨种子,终于发芽。它会继续滋长,壮大,终有一天,它会让这一对母子,杀个你死我活。 元祈站在窗前,深深的呼吸着,稍稍冷静后,他有些忧郁的开口:“真是可笑……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说到亲近家人,竟是一个也无。母后这样跋扈擅权,想把朕做个傀儡,皇后……我见到她那伪善柔弱的样子就恶心,妃子呢,不管怎样的好女孩,进了这染缸一样的宫中,都会变得狰狞如同鬼魅,谁也不能幸免……至于我亲爱的弟弟们,哼哼,怕是巴不得我哪天死于非命,好继承这宝座……” “朕真的很难受,很寂寞……果然,身为帝王,就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你能明白我的苦吗?晨露……” 他的为难,愤怒,寂寥,和内心最深处的软弱,都在在和一瞬间爆发,他近乎失控的问着晨露,却在回身时,被那清冷双眸,生生浇熄了满心汹涌。 那双眼,清冽如同岁月轮回,一看之下,却好似摄人心魂。 却只有她,一如初见,不曾沾染了世间污秽。 “每次看到你,都象十二月冰雪,让朕凉到骨髓……”元祈苦笑着说出感受,心下却不期然冒出一句—— 任是无情也动人。 他轻轻问道:“朕这会子心里闷得谎,你会抚琴吗?” 晨露没有回答,他顿时醒悟,失笑道“朕忘了,你是出身江湖……也罢,你且在一旁,听朕一曲罢。 他净手,取过窗下瑶琴,校了下音,信手拨弄起来。 那琴声很是激昂,只是压抑了太多的悲郁沉痛,才几下,就听铮的一声,琴弦断成两截。 元祈苦笑:“雅乐必须焚香静心,这会子果然不成曲调。” 晨露看着他,终于开口:“您未免想差了,即使是江湖人士,我也略识音律——这里有笛子吗?” 元祈有点惊讶,还是命秦喜去取了上好的来。 这是一只绿玉雕琢成的短笛,笛身通透晶莹,看着就不似凡品。晨露略一擦拭,凑到唇边,正要开始,元祈却突然靠近道:“此处终究憋闷,我们到上面去。” 他竟是一拉晨露的手,挽着她提气一跃,上了屋檐。 晨露不料他会做出这种举动,坐定之后,不露痕迹的挣开他的手。 笛声,由整个皇宫的最高处,幽幽响起。 初时有些生涩,慢慢娴熟,不知不觉间,陷入某种迷境。悠扬如同天籁的笛声在夜空中飘忽不定,俯身看去,底下万千宫阙,琼楼玉宇,亦是黯然失色,浩瀚苍穹间,惟有这一道笛音,长存不灭。 那是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繁华如梦…… 却原来,都付之断瓦残垣…… 那是情人间呢喃相依的璧人一双…… 却不料,竟是躲不过,世情人心…… 那是壮士舞干戈,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沙场豪情…… 却终究,不许人间见白头…… 笛音越发颤动,隐忍,然而决绝,迷茫,却又惊醒,这欲哭难言的万古同悲,最后,超然而成天地间的清冷和无垠。 元祈只觉得心中块垒,为之一空,忍不住,竟想长啸一声。 两人并肩坐着,星空闪烁下,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他想起世事艰难,却不复烦乱,只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又何必强求他人的理解? 她却有些恍惚。许多年前,那眉眼带笑的少年郎,也曾满含深情的,给自己吹奏一曲……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可惜,岁月无情,不复当年。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道清丽女音在吟唱: 敛笑凝眸意欲歌,高云不动碧嵯峨。 铜台罢望归何处,玉辇忘还事几多。 青冢路边南雁尽,细腰宫里北人过。 此声肠断非今日,香灺灯光奈尔何。(注) …… 注:李商隐·《闻歌》 (第一卷到此结束,请明天同一时间期待第二卷。有些筒子们可能认为主角目前没做什么大事,某非认为,第一卷是韬光养晦期,第二卷主角将大放光芒,开始就会有个小高潮。请大家继续支持,给我推荐票~某非再次拜谢) 第十六章 帝姬 - 宸宫 - 沐非 第十六章 二月刚过,天公甚是作美,冬日的阴冷寒气,一下都收敛起来,京城顿时春暖融融,一派草长莺飞的气象,就是下雨,也有了“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柔媚。 街上正是人头攒动,这蒙蒙细雨,把几百年的青石路板,洗得光亮如镜。人踏在上面,只觉得稳妥爽快。 街边错落有致的桐木正绿意勃发,如雾如幻的沙沙声,使人不觉沉醉。 绿树掩映下,都是店铺酒家,其中是最为体面的,是那家挂有乌金招牌的百年老字号。 此时正是午后,人不太多,店中只得三四个酒徒,正喝得瞑醺,趴在桌上,已是梦见周公。 有三位客人,却与众不同。 一桌两位,一男一女,衣着素雅,懂行的仍能看出用料不凡,两人气质非同一般,隐隐透出矜贵。男的四十上下,女的戴着帷帽,看身形举止,正当妙龄。 小二看着他们气宇非凡,知道不是常人,没敢上前聒噪,他看着另一桌独酌的客人,一副心事重重,愁眉紧锁的样子,知道一时半会还不会结帐,也趴在帐台边昏昏睡去。 “小云,此处清风拂面,细雨润衣——你该不会就请我到这喝茶赏雨吧” 少女开口了,声音清澈如同冷泉,沁人心脾。 “这次让你见位老友,可惜她做的营生独特,要午后才开张,所以先在这等等。” 少女心下好奇,她知道师兄素来淡泊寡言,这次见这老友,却微有兴奋,甚至有些迫切。 “你该不会拐带了哪家小姐吧?”她面带怀疑的看着对方。 瞿云哭笑不得,以扇轻敲她的额头,一副溺爱之态:“从你嘴里出来,就没什么好话!我好歹也算小有职位,哪家小姐还用得着我去拐带?” 身为侍卫统领,虽然只有三品,却是最近帝侧的人,京城的权贵,有哪位不想和他结好? 更何况他虽然年过四旬,却不失为儒雅美男子,又有哪家小姐求娶不到? 晨露笑得狡诈:“等一下见到那位‘老友’,我一定把你受欢迎的实情全数告知!” 瞿云张口结舌,被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终于缴械投降。 他瞥了眼旁边那面色沉郁的青年,巧妙的换过话题:“要说拐带,这位仁兄才有此嫌疑!” 晨露睨了一眼,准确无比的猜中了事实:“今日是靖安公林源娶第十房小妾的吉日。那个软弱无能的家伙……也懂得祸害女子了。” 后半句说的极低,带着切齿的痛恨。瞿云知道,她对林家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滔天恨意。 倾四海之水,也不能洗去的恨…… 他把叹息压在肚里,道:“这年轻人明显不是常客,对着佳景美酒,也没有丝毫兴趣,只是不断看着门外,满脸愁绪。” 晨露畅快的低笑出声:“闹市勇劫新娘,国公惊失小妾。明日茶馆又有的说书了。我们就慢慢看热闹吧。” 过不多时,只见喜乐大作,喧闹声起,街上的人被强力排到两边,一行队伍拥着一座奢华花轿,浩浩荡荡前来。 旁边路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赞国公府排场煊赫,只娶个小妾,也如此兴师动众,有的人揭出新娘不过是个青楼名妓,竟然也攀上高枝了。 晨露细细观察着那青年,只见他全身颤抖,双眼含着泪水,显是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队伍近前,马上要从店前经过,那青年连手都在发抖,面色苍白,却鼓足了勇气,胡乱以黑巾蒙面,拔出腰间长剑,冲了出去。 外面的无赖汉们瞧着有人闹事,也一起鼓噪起来,把整个街面弄的混乱不堪。 只见那青年挥舞着长剑,瞧着杂乱无章,显然是没学过半点武功,那些国公府的家人仆役,倒有人学过一两手粗浅拳棒,几下便把他阻住,打得踉踉跄跄。 花轿中一声惊叫,只见新娘蒙着红巾。顾不得左右拉扯,一心朝着青年奔去。 青年血涌上头,手中长剑舞得凶恶,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女子会合。 他一手搂住女子,一只手还在流血,鼻青眼肿的煞是可笑,只有那双眼,满是真挚深情。 女子也深深的凝望着他,两人相视一笑,浑不把团团包围放在眼里。 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不应该来的。为我断送了功名前途,可怎么办?”女子焦急懊恼,却掩不住甜蜜。 “为你,值得。” “我们逃不出去的。” “你怕吗?” 女子柳眉倒竖,轻扯他的耳朵:“叫你胡说八道!就是今天死在这里,我也觉得心里甜。”她额头赧色绯红,咬咬牙,终于说出来:“恋上你,我永世不悔!” 青年畅快大笑:“我也一样!其实我刚才很怕……手也发抖,可是想到你,我就是再胆小,也要搏一搏!” 两人互相说着柔情蜜意,根本不把包围的人放在眼里。 “好一对狗男女,今日就是死了,也要把他们的尸体给我带回去!” 管家又气又怒,喝令家人上前。 晨露看的真切,她目视师兄,带着求恳意味。 瞿云受不住,无奈,取过她帷帽黑纱,也照样蒙了脸,身影一闪,到了街心。 他以斗篷卷过两人,随手从数上取下一叶,弹了出去。 那叶片被内力催动,瞬间变得利刃般锋锐,仿佛有灵性一般,它划过众人腿间,转了一大圈,这才稳稳落下。 家丁仆役只觉得一阵剧痛,都抱着腿在地上惨号。总管堪堪蹲下,脸上也留了一道血痕,他气得浑身发颤:“又一个蒙面人!” **** 到得街后河岸,瞿云才松开斗篷,两个惊魂未定的男女取下脸上的蒙巾,忙拜谢救命之恩,他侧身躲开:“我本来不欲管闲事,救你们的是那一位。” 岸边竹林走出一名少女。 她素裳乌发,双眸如同冰雪一般。 “你们先去城外躲躲吧,最好改变装束。” 她终于开口,清冽声音如同醍醐灌顶,青年感激的点头,挽过女子,两人一起行了大礼。 少女待她们拜完才又开口:“你是读书士子,有功名在身?” 青年苦笑:“只是个小小举子,不足挂齿。三年前京城落第,徘徊此处,做个孤魂野鬼罢了。” “今年可有大考。” “今年……还想试试,不过上头没人,怕也是不取。” 晨露笑了:“你只管去考,只要文章还看得过,没有不取的道理。” 青年听得她口气甚大,只是唯唯。 “你的名姓?” “小可裴桢。 **** 瞿云领着她,转过“庐桥“,转入另一条街。 此处满是绣楼华灯,香氛浮动,街上却没什么人,看着就不是正经路数——定是青楼粉院无疑。 瞿云却不停留,直走到尽头,才看到十字大路一侧,有一座三层楼宇高耸,飞檐斗拱,精致富丽,自不必说。 匾额上书“沉醉翠色“,字迹清俊飘逸,却更见风骨。 原来此地,就是京城第一的“翠色楼”,晨露想起前阵子齐融的笑话,不由会心一笑 “这是御笔。“ 看过字迹后,她肯定道。 一楼大堂,仍有人喝酒行令,二楼三楼的雅座和贵宾间,却大门紧锁。 “这老板有些怪脾气,只有晚上才正式开张。无论天王老子,在这御笔赞赏的地方,都不敢放肆。” 瞿云径直朝后院走去,来往仆役见了他,也不阻拦,很是相熟的样子。 他一直走入后院雅致小楼中,才大声笑道:“贵客来了!” 楼上款款走出一位美貌妇人,气质极佳,她疑惑的看着晨露,又望向瞿云。 晨露看着她的面容,依稀熟悉,端详了半晌,忽然惊喜的叫出: “清敏帝姬!” 第十七章 胡使 - 宸宫 - 沐非 她几乎要恍惚,今夕何夕? 许多年以前,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姐妹,衣不蔽体,在自己面前盈盈拜倒: “小宸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她们是前朝景乐皇帝的一双帝姬,当年城破,落入鞑靼之手,从此就杳无音讯。 三十四年后,乍见其一,她已经是妇人风韵,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为语气里的熟悉而疑惑: “你是……?” 瞿云不由分说,把两人扯到楼上,在屏风后跟清敏说了一阵,后者本来不信,凑到跟前,仔细端详,却终于流下泪来:“不错,普天之下,只有小宸有这样一双眼!” 晨露素来冷情,此时也不由动容,拉过清敏帝姬的手,只觉得粗砺不堪,处处都是磨难伤痕。 “清敏,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清敏握紧了晨露的手,眼中水光盈盈,叹息着,终于说道: “当年你的死讯传到忽律可汗那里,他悲恸得不能自已,叹道:‘天朝皇帝自毁长城!’,召来我们姐妹,谈起京城与你初见,不由的唏嘘,第二天,就让人把我们姐妹送到了天朝内地——他虽然是蛮夷外虏,为人倒是磊落,之前一直遵行和你的赌约,让我们姐妹在帐下做些活计,没有人来欺负。” 清敏说到此处,很有些感激,接着她话气一转,顿时激动起来:“鞑靼蛮夷以礼待人,可到了中原,我们姐妹却遭到此生最大的劫难——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身上的钱快用光了,萱敏便道:林媛现在贵为皇后,我们的母妃也是出身林家旁系,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吧!她不顾我的劝阻,就去了宫城觐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清敏的声音转为凄厉:“那年好大的雪,我在宫门口求了又求,没有人搭理。我一日一日的去,终于有个管事不忍心,把我拉到一边道:‘你别在这里纠缠了,告诉你吧,这个人早没了!你这样,总有一天也要惹来杀身之祸。” “我当时如雷轰顶,就想撞死在宫墙之前。没想到被人打昏了去,朦胧间,我听那伙人在争执,一个说要遵照中宫的命令把事做干净,另一个却说我长的好,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我又急又气,醒来后,就在‘红绡院’里了……” 她身体微微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仿佛陷入到极大的梦魇中,瞿云握了握她的手,她回以一笑,才继续道:“那阵子我天天受着鞭笞,我几次出逃,只换来更惨烈的ling辱……最后一次,我跑着,就撞上了瞿云……” 她凝望着瞿云,笑容美不胜收,瞿云有些脸红,终是握紧了她的手。 她对着晨露,露出小儿女的神秘笑容:“瞿云让我替你保存着一件东西,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今日不是聚集之时,几方首领都不在,你先看看这个吧。” 晨露接过厚厚一叠帐本样的物事,翻了开来,越看越是心惊激动。 她热血沸腾之下,抬头看着两人——瞿云在宠溺的笑着看她,清敏帝姬优雅清贵,双目飒爽含笑。 晨露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遭遇过这么多灾厄磨难,她没有哭,今日,看到两三知己为她默默付出,二十六年辛苦操持,她终于流泪。 这厚厚的簿本,记录着“辰楼”盘根错节、隐秘庞大的组织势力,近三十年里,它做下无数惊天动地,却不为所知的大事。 她前世为了掌握天下大势,特地组建这遍布四海的隐秘组织,成员都是孤寒少年,经过训练,各个都是精英栋梁,四方首领更是受过她莫大恩惠,每一个成员,由她手中撒出,汇集成点、线、面,是她手中的幽灵暗刃。 当年她去的突然,没想到,平时木讷的瞿云,却尽力维持着,没有让它烟消云散,清敏帝姬又是冰雪聪明,接手后,很快就让它发展壮大,成了目前的极大局面。 清敏帝姬站起身来,敛衣对着她一拜:“当年若不是你相救,我们姐妹早就被蹂躏至死,这二十几年来,我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要把‘辰楼’管好,交给你的时候,才不辱没你一番心血。今日夙愿偿矣!” 晨露诧异了:她一直在等自己?可是她明明知道死讯…… 瞿云回答了她的疑惑:“当时师父接到你的死讯,夜观星象,却发现你的那颗本命星并不曾陨落,只是转为黯淡。他老人家大为欣慰,对我说道,你还有生还的机会。我们虽然将信将疑,可心里总有这一缕希望……如今你重生归来,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他目中泛红,触景伤情,声音不由哽咽。 晨露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原来,这二十六年间,亲人挚友们,却从来不曾忘记自己,他们一直在期盼自己的回归。 三双手,默契的叠在一起,三人齐声大笑,声音畅快无比—— “为我们的重逢,且干了这一杯!” **** 晨露和瞿云回宫十,街上仍不时有身着公府服色的壮汉,一脸凶恶的在街上搜寻——看样子,那一对小鸳鸯,已经平安出了城。 那些家丁桀骜骄横,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都纷纷避让。 他们干脆露出狗腿本色,在东边摊上顺点果品,在西边摊上调笑一下小姑娘,然后哈哈大笑,日子正是惬意无比。 一阵疾弛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嚣张—— 一个身着黑铁铠甲的异族男子,高挑健挺,正纵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随从,各个甲耀马俊,神色非常。 他见了这群正在肆虐的大汉,眉眼也不曾动一下,直直冲了过来,顿时就有两人惨叫着,被马蹄践踏而过,看那血泊,多半是不能活了。 有机灵一点的家丁,拿着手中朴刀就要挥砍马蹄,那男子抽出大剑,俯身轻轻一迎,只听得叮当几声,连连几把刀受不住这强力,磕飞了出去,有一柄甚至断成两截。 那男子终于勒马停下,看发式衣着,他是个年轻的鞑靼贵族。他黝黑的皮肤迎着日光,闪烁着暗金蜜色的光泽,极是英俊的面容上,笑得霸气自信: “想不到堂堂天朝,竟由着一群恶人肆虐……你们汉人说的礼仪之邦,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洪亮清脆的怪异腔调,惹得围观民众一片嘘声,他们的眼中含着仇恨,却一句也没法反驳。有血性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让这耻辱丢人的一幕给鞑靼蛮子看到,天朝人的脸面何存? 晨露蓦然想起,前些时日,元祈提到过,有鞑靼的使节前来,不日将来京城递交忽律可汗的亲笔信。 **** 两人匆匆赶回乾清宫,却见里面气氛凝重,所有宫娥太监都战战兢兢,秦喜守在门口,见两人联袂而来,顿时喜上眉头:“瞿统领、尚仪大人,你们可回来了……万岁这会子正龙颜大怒呢!” 晨露走了进去,瞿云知道她能应付得来,也朝着统领处走去——今日的好些政务,都还没处理呢! 晨露走到内殿,只见元祈面色不豫,正在批阅奏章,朱笔淋漓,在黄本上洋洋洒洒写了好些。 见她回来,他径自问道:“回来路上可看到了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晨露却心领神会:“见到了,那鞑靼人言行无礼,真是可恶,不过靖安公府的人也太过嚣张扰民……” 皇帝掷下朱笔,拿起礼部刚刚飞骑报来的“街头一幕”的报告书,从牙逢里挤出几个字:“贻笑天下!” 晨露一丝愤怒也无,她款款道:“皇上何必动怒,对您来这,这真是天赐良机——靖安公落下了这么坏的口碑,您正好可以顺势惩戒一下他那一派……”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旨意,靖安公御下不严,滋扰民众,着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又以玩忽职守的名义,革去了几位礼部,户部、吏部的大臣,都是平日与他交好一党的,朝中顿觉风向一变。 (明天有超级精彩的,请勿错过!) 第十八章 亮剑 - 宸宫 - 沐非 鞑靼使节一行人到了礼部特设的迎宾馆舍,当日就有言官上奏道,这些蛮夷进京时甚是骄横,不若冷落他们几日,杀杀威风。 元祈当时就气得笑起来:“继续让他们笑话天朝的气量狭隘?!真是一派胡言!” 他表现得恰如其分,既没有急吼吼召见他们,也没有故意怠慢,在翌日早朝毕后,在养心殿见了使节一行。 他特意没有启用正式宏大的太和殿——这么大的地方,就孤零零几个人,郑重其事的反而让对方得意。 是以当这些草原悍将皮裘骑装进入殿中,迎面看到的,是着了便装,高逸明爽的天朝皇帝,不过二十上下,很是清俊。 他身后从人不多,两边各有二人,分别手持器皿、拂尘、如意、以及,一柄宝剑。 手持宝剑的正是晨露,她原本拿的是如意,不意元祈笑道:你身有凛冽之气,不如持剑,也好让这些鞑靼人知道,中原并不是只有礼乐诗书! 虽是玩笑,亦有金石之音,元祈对这些鞑靼人的观感,可见一斑。 晨露持剑在手,一路行来,越看越是惊奇——这剑外形古朴,却自有一道含而内蕴的浩然之气,心神弱一点的,根本无法承受。轻轻抽出一小截,却见光华有如旭日,吞吐间乾坤自生——仔细察看,剑柄上依稀可见古篆“太阿”。 难道这就是十大名剑之一的上古太阿剑? 此刻她站在元祈身后,看着使节鱼贯而入,心中却感受到剑意,恨不能遇一强敌,在天宇间自由鏖战。 为首的就是昨日见到的年轻贵族,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敦实的中年汉子,一身市侩气,不象草原上的勇士,倒象是个土佬财主。随后的几个,由于身份缘故,只能在门前等候。 那年轻人笑得灿烂,一口白牙亮得耀眼,英俊的容貌,把整个大殿都照得明亮,他走到御座跟前,并不下跪,只是鞠了一躬: “大可汗帐下,穆那见过皇帝陛下。” 天朝这边无不怒形于色,鞑靼人崇奉长生天,只跪神灵和大可汗,平日里出使天朝,只肯单膝下跪,诸臣工已自觉忍气吞声,这个年轻人居然大喇喇只鞠了躬,简直是太过轻慢。 元祈眼中怒意一闪即过,他轻松笑道:“朕听说你们鞑靼人,虽然不曾开化,但膝盖那块骨头还是能弯曲,使者你定是比前次诸人更为蒙昧……可怜见的,连那块骨头都没”开化“出来!” 这隐晦恶毒的话,顿时让所有人捧腹大笑,年轻人大为光火,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反驳,身后那矮胖中年跨前一步,和蔼笑道:“皇帝陛下有所不知,穆那大人并非膝盖不灵光,而是我们鞑靼人从不向女子行礼——陛下身后可不有两个女人吗?” 众人简直要冷笑,这胖子如此无耻,硬是把皇帝身后的侍女拿出来说事,言下之意,就是绝不想下跪。 年轻人大声嘲笑:“我们有一句谚语说的好:狼王跟前,只有勇士,没有母狼——只有弱者才会长于妇人绸缎之中。呵,我没看错吧?那个女人还拿着一把剑?皇帝,你准备让娘们来保护你吗?” 胖子及时凑趣道:“这可不能怪皇帝陛下,实在是那些男人将军们太不管用……呵呵,这次的礼物里,就把这个小女人也算在其中吧!” 他正说的高兴,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看来两位使者对我持剑不以为然?” 年轻人心高气傲,脱口而出道:“你们天朝的女人这么柔弱,哪里是拿剑的材料?“ 那声音清澈如同冷泉:“既然如此……使者不如上前,我倒要领教一下高招!“ 只见,一位女子越众而出,正是先前的持剑人。 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并不如何美丽,只一双眸子,清澈如同冰雪,仿佛超脱于人世轮回,要把人的魂魄都生生摄去。 只听得一声龙吟,太阿剑已然出鞘,她静静伫立,剑尖遥指二人。 顿时,一道剑意如同冰河汹涌,瞬间震撼心神,让人忍不住要冷颤。 年轻人浓眉一挑,就要上前,矮胖中年却抢先一步,笑得越发敦厚:“我来吧。” 殿中侍卫几乎要发出嘘声,他们都是练家子,一眼就看出年轻人虽然武艺不错,但终究内力尚浅,而那胖子虽然一副乡巴佬样,却实在是位一流高手,他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欺负人。 元祈知道晨露内力全无,皱眉道:“尚仪勇气可嘉,不过使者你不觉得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吗?” 他目视晨露,示意她附和自己,然后借此退下。 晨露道:“皇上请勿怪我自作主张,实是这两人当面辱我,若不让我雪此仇恨,怎有面目在御前行走!” 她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示意自己早有主意。 晨露当然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前世时候,敌方时有使激将法的,她也只当耳边风。只是这次,情况实在古怪,那两个使者不象是来递书信的,句句声声,倒象是在故意挑衅——就是再直爽卤莽,也没有这般行事的! 所以她决定先行下手,怎样也要打下他们的气焰,随便一探虚实! 元祈无法,只得令宫监在庭中清出一块场地,众人围成一圈,静待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晨露换过窄袖箭衣,只显得英姿飒爽,有会武的一瞧走路姿态,就知道她内力近乎全无,这样怎能和一流高手相抗衡? 两人拔剑,静立。 胖子眼中利芒一闪,手中大刀挟着风雷般的罡气,泰山压顶一般落下。 这一招极是简单,却胜在内力充沛——显然,他看出了晨露的虚实,想以内力一招制胜。 他只见眼前一花,眼花缭乱间,只觉得白影一闪,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太阿剑已经到了眼前。 他不敢托大,侧身一避,才堪堪躲过劫难。 只见太阿在阳光下寒光沁骨,那女子一招一式,都是凌厉已极的杀招,决不拖泥带水,亦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胖子尝试以内力震荡,却不料,无论何等刁钻的角度,那女子都有如先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戈一击。 他怒喝一声,刀势立变,从中透出一种诡异血腥,却是比先前要毒辣得多。 晨露宛然一笑,剑意也随之一变,变得飘忽轻逸,仿佛如美人月下,花落清池。 胖子只见眼前剑势缓慢,若要迎上,却有瞬间快到颠峰,似有若无的光华直取他的咽喉。 他拼着半生内力,不要命似的迎上。 刀剑相交,无形之力让庭中树叶瞬间振落,一时间,只见绿意昂然,如利刃般漫天直削,侍卫们赶紧挥落,仍弄的受忙脚乱。 胖子觉得对方的剑轻颤,自己的内力,有一部分冲入对方经脉,有如泥牛入海,只听得那女子一声轻咳,他未及狂喜,只见空中剑气飞散,如同蛟龙降世,竟形成一道彩虹——下一刻,他觉得咽喉一凉,太阿剑尖正点在其上,刃锋的冰冷,让他一动不动。 晨露淡淡一笑,令人悚然一惊——那是至高者的微笑,睥睨天下,无穷自信,然而云淡风轻:“现在,到底是谁不配拿剑?” 第十九章 尘烟 - 宸宫 - 沐非 使节被不客气的驱逐出去——就是有忽律可汗的亲笔信,元祈亦不屑今日收下,看着胡使满眼惊颤不敢置信的眼神,皇帝越发觉得爽快兴奋,她走到晨露面前,一拍她的肩头,笑道:“今日你为天朝大长威风,真让朕大开眼界!” 他一拍之下,只是瞬间,佳人就如同木偶一般,直直倒下——那苍白面容,以及唇边一缕殷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一瞬间,元祈觉得心神皆丧,震惊悲痛的不知如何…… 晨露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雾间穿行,迷迷糊糊,许久以前的种种经历,如同幻景一般飘过…… 那是她前世,短暂而璀璨的一生,有很多事,永生不愿提起,仿佛鲜红伤疤随时要流出血来,有些,却仍在一些故人口中成为传奇,有些内情,甚至连她也不甚明了,还是身为敌方的忽律可汗,在后来笑谈告知…… 那许久之前的缘起啊…… **** 景乐十七年 那是前朝最后的盛世,景乐皇帝穷奢极欲,强征壮丁无数,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京城筑成了连天宫阙,雄伟富丽,如同仙境一般。 这位皇帝不爱烦琐朝政,倒是喜欢和道人方士一起求仙问道,一时之间,只见京城半边都被香烟笼罩,那股奇异的檀香味,经年不散。 许多年以后,即使是本朝太祖元旭——亦是元祈口中的“先帝”,把天下治理得政通人和,仍有术士以极为倾慕的口气,谈及那一场道门盛事。 然而乐极生悲,这位景乐皇帝耽于仙道,北方的草原蛮族鞑靼却野心勃勃,瞄准了中原的锦绣河山,在试探过虚实后,他们惊喜的发现,这煌煌天朝上国,不过外强中干,实在是一块大好肥肉。 他们闪电似的攻下北门关,十万精悍骑兵,如同恶狼一般长驱直入,不过十来日光景,就毫不费力的来到京城之下。 景乐皇帝此刻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妙事,亦成就了中华战史上空前绝后的笑话——他听信神棍妖言,居然让几百个自称神降附体的“天兵”大开城门,以为可以尽破敌夷。 结果自然不言自明。 此役被称为“国耻”,那些蛮夷在金碧辉煌的宫中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末了竟然兽性大作,把那琼楼玉宇,一把火烧了干净。 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夜,把天际都映成血红,仿佛是千万冤魂,在永不歇止的流血呻吟。 京城的百姓无不掩面痛哭。 **** 有一个人,没有哭。 那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她站在郊外的一棵大树顶端,双脚点在柔嫩的枝梢,却稳如磐石。 她只得十一二岁的年纪,粉雕玉琢似的,却已可看出那绝世的美丽——那种容貌,不似真人,简直如同谪仙降世。 尤其是那双眼,乍看,如冰雪般清冽,瞳仁深处,却有迷一样的冥黑忧悒。 ——一人一旦看入,简直连魂魄都要被摄去。 她眼睁睁望着那烈火肆虐,整整一夜,都没有移开眼眸。 “这盛世皇朝,已是金玉其外……” 她冷冷低喃,看着那飞焰横天,历经千万年的古城,在粗野的肆虐中沦陷,呻吟。 “这些鞑靼人太过嚣张……见着几个土鸡瓦狗的王侯将相,便以为我中华无人么!” 她目光转为幽冷,森然一瞥那惨境,终于跃下了树。 延着小径走了几步,只见四周风景如华,鸟语花香,真是一派世外桃源。 她走到一座隐没在山角的宅邸跟前,看也不看它的古色清韵,格调高雅,只是瞥了眼檐下的白带,嘴角带些嘲讽。 真是虚伪……若真是心怀社稷,大可战死沙场,何必躲在这个别府里,一边享福,一边装腔作势?! 她没有直进,而是无视守卫家人的鄙夷眼光,斜斜走到别府旁的小院里。 **** “尘小姐,你回来了。” 连寒暄也算不上,唯一的服侍婢女只是嘴上喊了声,懒洋洋的从椅子上坐起,回主宅去了。 “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少女冷冷的,从背后道。 那婢女听了,转过身来,惊愕的看着小主人。 “虽然这边没什么油水,可也够清闲,也无打骂……可是,我明日会就让‘那边’换人来。” 少女冷漠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最后一句,让她心惊。 “你原先服侍的陈姨娘很不体恤人吧……” 这关键的一句,终于让婢女崩溃,她哭着跪下:“小姐饶我,我再不敢偷懒怠慢了……求求你别让我回陈姨娘那里。” “要留在这里,就要安守本分,照顾好我娘既可……还有一点,”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只轻轻在那木椅上一按,它瞬间化为粉末,簌簌下落。 “你要是敢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声音清脆动听,说出的却是世上最恐怖的话语。 婢女身体已抖得象筛糠,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我不敢,尘小姐……我不敢的。” 她很快就离开了,少女就进屋里,看着一室寒沧简陋的摆设,再看着昏暗灯烛下,母亲那苍白憔悴的睡脸,想着‘那边’正是欢声笑语,慈孝天伦,愤懑如波涛一般,汹涌全身。 她想着刚才婢女的称呼,更添一重悲恨。 她轻轻的,对着虚无说道: “我叫林宸,不是那被人踩在脚底的灰尘。” 她的眼,凛冽中透出火一般的自信,以及,由仇恨然就的……野心。 可偏偏,那小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飘忽孤单,是别样的凄婉,和悲伤。 **** 林宸的出生是桩奇闻笑谈。 她的父亲,是景乐一朝,大名鼎鼎的昭云公子,俊美不凡,又潇洒倜傥,于诗赋、书画、琴棋都很有涉猎,每当夜晚,这位有“潘安再世”的美男子,和一群青年俊彦,在“玉笙楼”上举杯停笔的盛景,几十年后仍被称为佳话。 他出身名门高阀的林氏,本身又如此出色,景乐帝的爱女延琳帝姬偶然邂逅,就和他两心相许,不能自拔。 和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一样,好事多磨,皇帝舍不得爱女嫁去那种规矩甚大的门阀之家,踌躇不定。 林昭云以为无望,沮丧欲狂,放荡形骸,流连于青楼,一日醒来,竟发现和额刻刺青的“贱籍”娼女睡在一起。 所谓贱籍,是本朝一些罪余孽徒之后,他们额前有刺青,世世代代都只能在官府管制下,从事妓女、王八茶壶、甚至娈童之类的下贱行业,若有脱离,绝对严惩。 妓馆中,一般女子只须付出赎身钱,就可以大方离去,和爱郎到别处厮守,惟独这类身在贱籍的,只能世世代代,在十八层地狱里。 林昭云是何等潇洒倜傥的人物,和这种肮脏女子有了一夜之欢,说出去也惹人耻笑。 他慌忙跑开,之后几日,想起这件事就恶心后怕。 他和延琳帝姬之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在两个月后,喜结良缘,偏偏这时,那家妓馆中传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原来那娼女事后就抵死不肯再接客,被毒打ling辱,也不改口,这两个月,她做尽了苦役,在馆里擦地板,洗衣裳,挨打,什么都不在乎,就是抱着腹部蜷着身,不让人打肚子,老鸨发觉有异,这才揭了出来——竟是林昭云一夜风liu后的孽种。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被揭穿开去,正是新婚蜜意的延琳帝姬终日啼哭,痛恨爱郎负心下流,林昭云也跟着跪地求情发毒誓,小两口闹腾的不可开交,还是林家家主顾及那块骨肉,私下疏通了关节,才把那女子弄到林府侧院。 孩子出生时,延琳帝姬也怀了身孕——她因为终日哭泣,还是不免伤了胎气。林昭云在老父催促下,才万般不愿的来到那别院,等到稳婆报出是个女孩,他只瞥了一眼,就厌恶的说道:“就叫林尘,灰尘尘埃的尘。” 第二十章 天宸 - 宸宫 - 沐非 她从小冰雪聪明,她知道,那个叫作“父亲”的男人从来不喜欢自己。 不,不是“不喜欢”,而是彻头彻尾的厌恶憎恨。 她亦知道其他人家的相处情形,虽然有个嫡庶亲疏,好歹是自己儿女,一家人。 她与母亲,绝对不是林家的“一家人”。 她们俩,是林昭云心上的伤疤:丑陋肮脏的伤疤,一触动,就会流脓流血,既痛且臭,真想生生剜去。 亦是延琳帝姬的耻辱,这是她夫君在新婚期间生下的贱民之子,是众人嘲笑议论的材料——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金枝玉叶的仙子,为何要承受这种羞辱? 最后,还是阖府上下嘲笑说嘴的对象——婢女婆子们嘴生的麻利,什么烂乌鸦想登上枝头啊,贱货自己爬上chuang啊,都会编派到头上,直到小女孩七八岁晓了事,又有了“那丫头一双眼睛象鬼,半夜三更走在坟地里”的谣传。 林宸在幽幽的烛光下,想起儿时记忆,不由冷笑。 那时候她才六岁,自师父那里习字,懂得“尘”字的涵义后,她不哭不闹,竟然取过匕首,在手腕一划,不顾血流如注,清冷童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今日还了那人的血……我的名字,不是灰尘!” “宸者,天地之交宇也。我相信,天地之间必有我,从此以后,我叫林宸。” 仙风道骨,亦是离经叛道的师父那日道:“为何不改了姓,岂不更痛快?” 她的黑瞳,冥黑中闪着残忍诡谲:“我爱记仇,师父。用这个姓,我一生一世都要怀恨。” 她挺立着,直到失血过多昏迷,还最后坚持问:“流过一半了吗?” 师父事后也不禁叹道:“好烈性!好煞气!” **** 她站在窗边,看着天上星辰,想着旧事,终于等到寅时过半——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给母亲喂完药,换了身夜行衣,又取过黑巾蒙脸,无声息的出了门。 如今鞑靼人占了京城,在那里烧杀淫锊,这次前去,文雅点说,是一探鞑靼军营的虚实,往粗里说,却是她“看不惯那些臭烘烘穿兽皮的家伙在城里乱窜,若是遇上好时机,割了那将帅头颅就是”——这是她事后面对暴怒师父时的言语。 官道上只见荒凉和血迹,一些尸体胡乱横卧在地上,血腥中带着点腐臭,眼下已是六月初,已会腐烂。 她轻功十分了得,若是有人在,只觉得眼前一花,连道黑影也不见。 只得一刻,京城的轮廓就有些清晰了,林宸正在观察守城的卫兵,屈辱听得身后马蹄疾驰,听声音来势飞快,她避过一边,冷眼看着一个少年穿着黑衣,拉着手中缰绳,让马停在了路口。 他身形挺拔隽修,也蒙了面,只看鼻子以上,就可知仪容清俊,周身气质极为雅逸。他把马拴在树上,也开始用轻功赶路。 林宸不久就赶上了了他,却不超过,只是在他身后细细观察,只见他到达城墙下方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爪钩,往城头抛去,确定稳住后,三两步一蹬,就开始向上爬。 林宸知道这约莫不是敌人,她正是十二岁的年纪,一时玩笑心起,使出出神入化的轻功,几下就如仙人般“飘”上城楼,专等在那青年爬的上端。 只见那少年一会儿也爬到城头,他抓住青砖边沿,把身体重心移上就大功告成,只见上头忽然冒出一个头来! 一个黑衣蒙面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模样十分古怪。 他正悬在空中,电光火石受这一吓,反射性的一松手,整个人立刻向下滑落。 那黑衣人轻“咦”了一声,很是清脆,依稀是女音。她连忙抓住绳子,有些狼狈的把人拉上来。 两人内力尚浅,又吃了这一惊,都有些气喘。 最后那一拉,少年无意抓住她的手,只觉得细腻光滑,如同丝缎暖玉一般,不由楞住了。 林宸虽然早慧,对男女之事却知之甚少,觉得受了他爪子“轻薄”,顿时大怒,啪的一声,就是一记耳光。 少年傻楞楞受了这一掌,待要生气,却看着这黑衣人体态身形,立知这是个不晓事的丫头,只得苦笑一声: “小妹妹,你多大了?” 他自觉纯良的笑容,在林宸看来却是口水滴滴的“狼”类“淫笑”,她拔剑出鞘,青年只觉得一阵凉风,等剑光消失后,才发现自己衣裤上全是窟窿,绝对是衣衫褴褛!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阵风过,再看,伊人已无踪迹。 “好高明的轻功啊!就是脾气太辣!” 青年缩了缩自己的衣裤,以免“春guang外泻”,小丫头忽下毒手,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我的夜行衣啊!!!!” **** 正是黎明时分,宫城中央的广场上却仍在狂欢。 身着轻软皮甲的鞑靼将士在火堆边狂呼灌酒,他们喝得醉醺醺的,酒酣体热,把皮甲都剥下的,露出一身黝黑臂膀的,醉倒在同伴脚下的。比比皆是。 林宸伏在宫墙的琉璃瓦上,静静的看着下方的肆意欢闹。 她虽然不懂兵法,在驻扎的内城兵营走了一遭,却也暗暗佩服鞑靼军中的调兵布局。 十人长,百人长,乃至几位万骑将,都是各自把营帐设成警戒状态,他们虽然以胜利者自得,仍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大意。 各处都守卫严密,若真要杀人放火,也不是不能够,看着这定时轮换的重重岗哨,林宸知道他们马上会发现——营帐看着散乱,一声叫喊,却能迅速聚集起兵士,平定事态。 宫城前的这一众人马,能如此随意酗酒,是因为他们是最先攻入城的先锋,每个人的刀都砍卷了刃,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连神志都要狂迷了——这样的悍卒,需要醇酒妇人才能安慰。 那坐在主位的大汉,估计是将领一般的人物,他头发焦黄,提起酒坛就是一阵牛饮,抹了抹髯须上的酒液,他的眼睛血红,喊道:“给我把那两个女人提过来!” 立刻有人把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孩从帐中拉了过来,她们背对着林宸,看着鬓乱钗横,狼狈不堪,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却自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 左边的一个,搂过微微瑟缩的同伴,一派镇定从容。 黄发将领捏着她们的下颌,细细的看了一遍,眼里透出一种垂涎狂热的病态,挥手示意安静。 “你们这些小崽子听着,我今天给你们每人尝个鲜——看看这两个小丫头,花朵一样的双胞姐妹,皮肤白的象牛乳一样,定是非常鲜美!这可是皇宫里搜出来的,今日就让你们享用了!” 火堆边的兵士一听,狂呼叫好,口中赞颂着长官慷慨。 黄发将领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掌伸出捉人,那左边女孩跨前一步,挡在另一个前面。 嗤拉几声,她的衣衫就被全数剥去,露出光滑白皙的肌肤,火光照耀下,如同凝脂一般。 林宸紧了紧手中长剑。 那些兵士啧啧有声,却并不上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黄发将领一挥手,就有一个精瘦男子捧着一道盘子小跑上前,里面是一堆古怪的器具,锋刃上闪着幽光。 他看着就是汉人,躬身不住谄笑道:“将军老爷,工具都准备好了,您看,这个是去毛发的,这钩是取肠和内脏的,这个铁丝是卷出脑髓的——那东西吃着最嫩不过……” 他叨叨说着,那将领不由深深佩服:“看到没,这些汉人居然有这些门道……我们吃个‘人牲’,不过切块大嚼,他们做这个才精致!” 林宸听着一棱,马上反应过来。 吃人—— 狂烈冰冷的杀意,从她心底燃起! 第二十一章 姊妹 - 宸宫 - 沐非 那人凑趣,说起晋时有某高官,因侍妾小小不慎,就活生生把她蒸了,盛妆华服的放入大盘,宛然如生,主客于是就大啖一通。 “可见我们中原的两腿羊(注),最是鲜美不过!” 他总结道。 黄发将领哈哈大笑,用战刀在女孩额前指点:“就从这里剥皮下刀——小丫头,你怕不怕?” 他的刀上凝着血污,已经变成紫黑,粘腻腥臭,必有千万冤魂被它送入黄泉。 旁边另一个女孩紧紧扯着她的衣袖,声音颤抖的喊着:“我的肉比较嫩,你吃我吧!放过姐姐!!” 她扑上去凑刀尖,被姐姐一把拉回。 左边的姐姐,她额头顶着刀尖,站定了,看着面前的凶徒,没有畏缩,没有求饶。 她声音淡定,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为何要怕?你们这些野兽,终会死在我千里中土之上,再也回不去草原。你们才应该害怕!” 一片寂静。 鞑靼的兵士也粗通汉话,此刻根本想不到这少女会有如此胆量。 在中原,他们见过求饶的懦弱羔羊,见过贪生怕死的帝王高官们,却从没见过敢在这样说话的小小女孩。 黄发将领楞了半晌,哈哈大笑后,才道:“待会下了锅,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柴火猛? 一道清澈声音突兀想起:“我也想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快!” 他抬头,只见一道亮光,如同星斗一般灿烂,疾刺而来。 他想要闪,却无能为力。 那剑光太快。 他觉得脖子一凉,知道不好,庞大的身躯跳起怒吼,却见鲜血暴溅,自己终于倒下。 他感觉轻盈,视野模糊颠倒,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身躯,颓然半倚在火边。 原来,那就是自己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林宸从墙头跃下,只一剑,就取了首领的性命。 兵士们大吼一声,拿起手边的武器,纷纷攻上前来。 还没等他们围成包围圈,只见林宸腾挪闪跃,身影之快,已近鬼魅,几下剑光之后,地下只留下三具手折肠穿的血尸。 她的身法太快,以致所有人因着她而乱成一团,无法协同杀敌。 有百夫长大喊一声,意思是按行军布阵来办。 兵士们终于冷静下来,有人退后去拿趁手兵刃,有人手持狼牙棒和铜棍等上前猛攻,更有几柄长枪刺入。后排的人,也在装备弓箭和手弩。 当四面八方的长、重兵器袭来,林宸只是动作一凝,仿佛已经静止,成了俎上鱼肉。 就在那一瞬,她长剑挥出,剑气破空而出,如同洪水汹涌,向四面扫去,势不可挡。 只见一阵痛嚎惨叫,鲜血与肉骨齐飞,最靠近人的都被震飞开去,不是少了头颅,就是被削成两截,粘稠的血肉如雨一般落地,此情此景如同修罗地狱。 林宸腾身半空,招意已尽,却见眼前如蝗虫一般,有密密麻麻的飞矢朝她飞来,她此刻并无着力,电光火石间,已是十分危险。 只见她冷笑一声,扯下腰间缎带,稍一挥舞,就如同活的蛟龙飞凤一般,只见一片玄光闪滚不定,那些黑色箭头一层层被挥扫开去,落地亦是叮叮有声。 她正好落地,那些箭头在地上整整齐齐的落了一地,林宸受此大险,手下更快,只见她把轻功施展极至,众兵士只见人群中身影一闪,直接被割断了喉管。对方下手秉承快、准、狠三味,如魔魅一般行走杀杀戮。 这些强悍的战士,就是遇到再凶恶的敌人也不怕,此时见这种割白菜式的杀人手法,同伴一片片的无意义死亡,心中第一次有了怯意。 剩余的人,已经开始步步后退,见那恶魔并没有紧追过来,大吼一声,朝几个方向分别跑去。这一番打斗杀戮,又是在静谧中发生,周围早已经人生鼎沸,林宸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终于决定离开。 她看了那一对脸色苍白的双胞姐妹,见她们不住干呕,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她才知道这场面已经如同地狱—— 地面已经被浓稠的血浆黏液覆盖,四周散落着一块块的人体残肢,有些断成几截,形状怪异,一些头颅面目狰狞,牙齿都露了出来。双胞姐妹脚下更有一对人眼珠子,吓得她们不敢走动 林宸这才想起,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这么多的尸体残骸,以及血腥味道,让她的胃痉挛,她压下难受,走过去一手拉过一个女孩:“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跟你走。” 周围的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林宸知道不易久留,拉着两姐妹从墙边巷道疾奔——她从小在京城长大,这历代地址,她非常熟悉。 青石铺就的巷弄,在曙光初露时,仍陷在昏暗深沉之中。周围死一般寂静,仿佛天地万物都已经沉睡。 少女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脚下有着百年历史的石板,不复平日的光滑如镜,它们如同魔魅一般,在阴阳交汇间若隐若现。 她们跑的很快,已经远远离开现场。 林宸却无端感到,极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 **** 满是鲜血流淌的空地上,一位身着白貂皮袍的鞑靼少年,看着狼藉残酷的杀戮现场,面色丝毫不变。 他的披风上绣有狼形图腾,全部以金色刺染,轮廓深刻,如刀雕斧琢一般。 “对方出手很快……身形不高。” 他观察着血迹的飞溅弧度,淡淡说道。 “王子……” “你们以最快速度赶到,无罪。” 赦免了属下,他回身,朝着身后黑暗道: “交给你们了。” 三道人影飘过,如幽灵没于巷道。 **** 奔跑的三名少女,却并不是寂静无声的。 “我认识你。” “快走,不要说话。” “我在林家见过你。” “…… “你还记得吗,我们的母妃也出身林家旁系,那次去林家省亲,你小小的,躲在墙边——” “不要提起林家!!!!” 激烈反驳声,在暗巷里响起。 双胞少女中的妹妹,吓了一跳,大半夜的恐惧,让她扁嘴要哭。 一双晶莹细腻的手,替她擦去泪滴。 “抱歉……吓着你们了。” 低沉晦暗的声音,含着歉意和痛楚。 “你,还记得吗?” 妹妹稚嫩的声音,怯怯的。 “我记不得小时侯的事。” 林宸脚下加快,想起六岁时,自己爬在墙头,努力想探出头,看看小院外是什么样的世界。 她从墙下跌下,瑟缩着,被恶仆踢打。 “贱人生的……” 那个时候,是两个小女孩跑来扶她。 “两位小帝姬还真是和这丫头‘合缘’啊!” 管家在旁边讽刺,不太把失宠妃子的女儿放在眼里。 林宸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启明星已经亮了。 她知道,如果没有这两个负累,她可以轻松脱身。 但,她的世界,没有如果,只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拔剑,银光一闪,巷边木犀枝干被削下,在空中裂成段片木屑,纷纷扬扬袭向身后。 身后,两条因鞭如蛇一般的飞来。 注:两腿羊,乃是隐语,灾慌战乱之时,有食人之举,于是谓可食之人为“两腿羊”。 (某非所教学科被教改专家认定无用,大量削减之下,教师过剩,需人员精简,办公室人心惶惶,如城破之屠戮,今日始信书生之百无一用,无投敌之利刃,只余一笔。呜呼哀哉,堂堂中华母语,今日成为累赘。) 第二十二章 忽律 - 宸宫 - 沐非 木犀树的碎片,暴雨一般打向身后,那两道长鞭如同有灵性一般,翻卷闪动之下,碎片全数落地。 长鞭如同蛇一般缠来,两姐妹足踝一滞,跌倒在地。 对方心思果然毒辣,看出这两个少女不谙武功,决定从她们着手。 林宸一剑削去,那长鞭卷着两人飞旋,回到巷口幽暗处。 “小丫头,你出手太狠,把这两个留下。” 神秘人全身包裹在黑纱中,悄然出现在身后五丈。 他两手长鞭卷回,十指一紧,她们的喉咙被牢牢勒住,呼吸困难。 “弃剑投降,否则,我勒断这两人的颈骨,让她们人头落地。” 艰涩怪异的腔调,在昏暗中听来,如同传说中的鬼物。 “放开她们!” “你们中原人总是喜欢说些没用的话,我们杀入京城时,那些人总在哀求。你们只有嘴,没有力。” “放开她们!” “你要么投降,王子吩咐最好生擒。要么,你把我杀了,她们就自由了。” “你已经死了。” “什……什么!” 那人全身一阵颤动,干瘪的手指挥舞着,终于抓不住长鞭,颓然放手。 他砰然倒地,嘴角溢出黑血,在青色石板上无声流淌。 林宸解开两姐妹身上的缠鞭,拉起她们就走。 “他为什么会死?” 好奇的双胞妹妹问道。 “木犀香味浓烈,通过长鞭到他鼻端,和‘玉琥’混合,三步之内,制人死命。” “那个‘玉琥’,是什么时候到她身上的。” “我把粉末掸在了你们腕间。” 林宸在黑巾掩饰下笑了,有些小小得意——她自创的‘玉琥’如此厉害,终于让这等高手都着了道。 她笑容还未收敛,只听得身后一阵低吼,凄厉如同獒犬一类的猛兽,回身去看—— 本该死去当场的黑纱怪人,正在血泊中痉挛翻滚。 一阵青烟冉冉,那人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在溶解缩水,他赫赫怪笑着,慢慢爬了起来。 “还不够让我死呢……” 他身上皮肉开绽,血肉淋漓,明显比刚才小了一截,显然也受了不小的伤害。 “不要看!!”姐姐把妹妹的双眼蒙住,林宸当机立断,说了声“走“,拉过两人就跑。 身后传来那恐怖笑声:“小丫头,你慢慢跑,我要把你一截一截的……” 林宸带着她们在暗夜中奔跑,养尊处优的两姐妹已经气喘吁吁。 这样不是办法,林宸冷静思索着,看到路旁一家古雅宅门,有了主意 她带两人奔入拐角的这户人家,一路紧跑,来到厅中,只见一家老小双手绑缚在后,倒在血泊中,尸体已经僵冷,显是死去好几天了。 林宸点起灯烛,坐在塌上,俯身快速拾起散落的黑白子。 “这位老人是一位棋道国手,可惜在这乱世,生命如同蝼蚁。” 林宸先前曾经到此手谈,见到熟人尸首,有些唏嘘。 “为什么要来这?” 林宸看了一眼两姐妹,笑得诡谲精灵: “在那个送死的人。” 她口中说着,手下不停,指点着两姐妹把目之所及的重物,如屏风,几案杌子等等都搬起,摆成诡异的片圈。 她刚刚用带青鸢花刺绣的帷幕遮住唯一缺口,就听得宅门轰隆一声,仿佛被什么劈开,声音令人牙酸。 血腥味飘入鼻端,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恐怖笑声,逐渐接近。 姐姐紧紧抱住抖成筛糠的妹妹,林宸的手心也有些冷汗—— 师父的诸葛八卦阵我只见过两次,千万别要出了差错才好。 只听见那人走进这厅堂之中,低低的吼叫中充满愤怒,他对着墙壁,用力挥舞手臂,林宸知道他此时定是就觉得四周都是屏障,迷眼障目。 他敲击了一阵,除了把砖石弄出一个窟窿外,别无所获,焦躁起来,居然抡起棋盘狂舞。 林宸从缝隙中一看,知道不好,只听见一阵器物倒地声,三人立刻无所遁形。 这血肉模糊的怪人,哈哈大笑着,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宸直挺着迎上,以左肩硬生生受了这一爪。 电光火石间,只听得喀嚓一声骨裂,大厅内气流飞旋,劲风归于一处——她所在的位置。 那人正要大笑,下一刻,他看到林宸笑了。 那是胜券在握的微笑,几乎把他视作死人。 在昏暗烛光中,无数黑白点点,如暴雨一般,从林宸袖中飞出,深深打入他胸膛。 这是宅子主人珍爱的古时围棋,它们由白玉雕成,生于强盛繁华的唐时,殇于这乱世。 巨汉胸口嵌着点点棋子,倒下。 “可惜这唐时瑰宝,今日毁于我手。” 林宸露出歉疚表情,两少女也黯然。 风liu总被,雨打风吹去。 如同这古物,如同大厅里,悄然死去的棋道国手,更如同,这创痍满目的如画江山,九州万里。 轻轻的足音,从毁坏的前院穿来。 林宸疲倦的抚过额前乱发,又吐出一口鲜血。 昏暗中,她的眼睛,一如平时的清澈。 如同,极北之地,亘古至今,千万年的冰雪。 刚才那一爪,浸润了那怪人几十年的苦功,乃是“摩诃教”中极为阴毒的功夫,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 在这万籁寂静中,另一种声音响起了。 有一个人,脚步不紧不慢,由前院慢慢走来。 “你也是来杀我的?” “不是。” 那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他毫无寻常鞑靼人的彪悍粗野,深刻五官中,双目炯炯,英俊非凡,举手投足间,气度无人能及。 ——几乎就是鞑靼传说中,那照耀世间的天神之子。 他漫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走入厅中。 真真是天地间第一流人物。 “我是忽律,大可汗之子。” 他坦率而平易,没有任何骄矜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从人一直未归,所以我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京城真是藏龙卧虎。” 他笑着看向林宸:“你真的很厉害,假以时日,天下间无几人会是你的敌手。” “王子过奖,若你现在出手,我不是你十招之敌。” 林宸坦荡说出自己的伤势,两姐妹倒吸一口冷气,双目含泪。 忽律王子微笑:“你本可以自行逃脱,不该带着两个累赘。” 林宸瞥了他一眼,忽律王子只觉得一道清冽冷光射来,如高岭冰雪,却又深悒莫名。 他从未如此诧异——十二三岁女孩,竟然会有这样一双眼! “你的名字是?” 生平第一次,他开口问道。 林宸不答。 “‘事了抚衣去,深藏身与名?’这就是你们汉人的做法?” 忽律王子平静念出诗仙的名句,有些轻讽。 林宸笑不可抑。 “忽律王子……难道你在杀人前,都会询问他的名字?若是这样,” 她眼神转为凌厉,森冷杀意在瞬间喷涌—— “这京城千万民众的名字,可曾在你耳边萦绕?!!!” 随着这大声质问,她剑已出鞘。 忽律看着这小小少女,她还未长成,身形只到他胸前,却有如此勇气。 那双眼……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简直要把人的魂魄都要摄入。 他笑了,再次深深看着林宸: “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他仿佛要看入眼的深处,灵魂的所在,把这冰冷掠夺—— “你带着这两人,肯定不能从城中逃脱,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我们来定个赌约。” “你把这两人留下,我不会动她们分毫,你可以先行离开,一刻后,我会亲自追捕你。若你能逃出,我立即放人。若是,你被我捉住,” “你必须向我宣誓,成为我的部下。” 林宸看着他,若有所思。 这是个危险的赌约,但……也有一线生机。 “我如何相信你?” “我以先祖之名立下誓言,若是违背这诺言,让我黄金家族(注)的子孙,全数灭亡。” 这个赌约,实在诡异,林宸却答应了。 九死一生,也有这唯一机会。 带着两姐妹杀出城? 林宸认为师父也很难做到,何况是她。 “你一定要活着!我是清敏,这是妹妹萱敏。“ 在临别时,双胞姐妹中,那位坚毅的姐姐,向林宸说说道。 寥寥几句,真情在内。 她们姐妹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妹妹萱敏的眼睛,是重眸之象。 注:黄金家族在真实历史中是指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子孙后代,本文借用这一概念 第二十三章 元旭 - 宸宫 - 沐非 (不爱看打斗,不爱看回忆的同学们表着急,还有几章就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了) 天边露出微光。 林宸的右肩疼痛加剧。 就如同……钝锯在慢慢拉切。 在赌约开始以后,忽律王子并没有出现。 他永远在不远处,却从未出现。仿佛,在玩一个猫与鼠的游戏。 武者的敏感在压迫着林宸,强敌就在身边。看不见,摸不着。 忽律王子很熟谙人的内心。 焦虑、伤势、恐惧,就如同错综成团的丝线,把人的脖劲缠绕,窒息,而线的操纵者,就是那位忽律王子。 林宸想起他那成竹在胸的微笑,以及,最后的眼神。 那样辉煌如神的英俊容颜下,隐藏着多少危险? 林宸感到那无所不在的视线,正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到底在什么地方……她在黑暗中停住脚步。 宽阔的街道中,可并行八辆马车,此时却仿若死域,魍魉鬼魅,随时都会出现。 她苦苦思索着……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 抬起头,果然如此。 她从袖中掏出三枚棋子,以流星赶月的暗器手法,朝天疾射。 一只鹰鹫仿佛有灵性,以刚翅闪过。 再试,仍是如此。 最后一枚,她贯注以全数心神,内力叠加,射出—— 那畜生仍想故伎重施,不想那棋子回旋而来,正中鸟头。 林宸纵身而去,在京城的巷街间,小小的身影,茕茕孑然。 在接近城墙的时候,她停住,伫立。 “你在看什么?” 由身后,传来忽律王子的声音。 如同,深渊中的幽灵,终于露出獠牙。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黝黑短刀,上面雕有文饰,看似不起眼,只那一刀尖的一弯,泓亮晶莹。 “城墙上的血。” 林宸答道,肩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这倔强的少女,却越发漫然。 或许,生和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天堑之别。 忽律想着,再一次深深沉溺于那一泓冰雪。 “我不喜欢屠杀。” 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如此说道。 似乎,不愿意让眼前的少女认为,自己也是那样的褴杀。 “屠城之举,实属无奈,只有鲜血,才能压抑叛乱。我族的战士,并不喜欢与全城百姓进行巷战。” 林宸睁大了眼,惊愕的不能置信。 那么多的鲜血和生命,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 再没有任何语言,她的剑已出鞘,虽然,她知道,对方只是为了激荡她的心神。 两人在城墙边交手已过十招。 金戈相交,只见火星四溅,黑白两道人影,在剑气刀意中宛如两叶扁舟。 于汹涌中弄潮,快极,然而命悬一线。 林宸知道,结果毫无悬念—— 自己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 她咬牙,蓦然,由袖中飞出一道光芒。 天光初露,却被这一光芒夺去所有灿烂。 璀璨之极。 光芒迸发。 下一刻,忽律退了两步。 他闪电般点了自己几处穴道,左臂已血染重衣。 那物事静静躺在林宸掌心。 无数根琉璃晶针编织成一匹魅丽绝伦的光幕,神工巧作。 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器! 此刻林宸已是心沉到底,最后的武器,已经失效。 她抚胸轻咳,那双清澈的黑眸,越发空灵冰冷,却透出隐忍极至的痛苦。 忽律心口一颤,竟然在瞬间失神—— 下一刻,林宸已纵身几步,登上了城楼,她回身,原本无力的剑在这一刻锋芒大现。 这一剑凝聚了她的所有态度—— 决绝的,拒绝。 忽律何等精明,已经知道不好,他掠上城墙,不管,不顾,这一剑何等惊人,伸手欲把她拉回。 只差一点。 他扯到的,是那蒙面黑巾。 晨曦初现,淡淡的光,照在急速下坠的少女身上。 失去羁束的青丝散开,那一瞬,忽律看到的,是世上从未有过的绝世容颜。 那一瞬,他终于知道,汉人所说的倾国倾城,是何等意义。 林宸闭上眼,并没有感到意料中的痛楚—— 在城下,一位少年,穿着有破洞的黑衣,稳稳的接住了她。 那千疮百孔的衣料,异常熟悉—— 是潜入京城时,偶遇的那个蒙面少年!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他这次没有蒙面,林宸看到了他的真实样貌—— 清雅俊逸,洒脱不羁。 纵是平凡的黑衣,也掩不住他的独特气质。 若是说忽律王子象是传说中的天神,这个少年,却象是初升之日,温暖,光明。 如沐春风……林宸在此时,想起了这个词。 城楼上,忽律王子看着他接住林宸,两人亲密相拥,心中生出莫名的烦躁怒意。 他定睛一看,顿时怒不可遏—— “斩白蛇者!你是元旭!” **** 忽律王子通晓汉学,他知道,在华夏文明中,对于朝代变换,有一种“五德循环”之说。 先贤认为,任何一个王朝,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德性。这个国家与王朝的为政特点,必须或必然的与它的德性相符合,它所崇尚的颜色即国色。 一旦这个王朝天命已尽,会有另一种“德性”来替代它。 景乐朝风雨飘摇,前几年,京城就有人暗地里传说,有一位孩童在京郊遇雨,以赤色大剑斩杀一条巨大白蛇,蛇化龙形而去。 白色,为金德之相,这意味着,本朝的气数已尽,将被尚“赤”的火德替代。 鞑靼入倾后,有义军集结,首领名为元旭,乃是首阳侯之后,他使一柄赤色大剑,人人传言,他即是火德之主。 这个少年,会是中原的真命天子? 忽律心中冷笑,他虽然仰慕华夏文字,对这些谶纬之说,从来不屑一顾。 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少年,冒充着这些神鬼之说,就想驱逐我鞑靼大军? 他拿下背后小弩,正欲射去,只听得身后轰隆巨响,回身看去,只见火光冲天,土石飞溅,四座军营,竟齐齐冒起黑烟。 元旭在日光下微笑,扬声道:“我等一夜辛苦,以赠王子。不必远送,就此告辞。” 少年意气,说不尽奋发蓬勃。 他手中亦有弓弩,两人相持,半晌,忽律终于放下,急急回身去救援。 **** 林宸和元旭共骑一马,她伤势很重,头脑有些昏沉。 元旭小心的扶住她,又担心她坠落,又怕城墙那一幕重演。 “你忸忸怩怩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吗?” 少女蹙眉,清冽眼中闪过怒意。 元旭苦笑,看看自己被剑刺得满是窟窿的衣衫。 “小妹妹,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多管闲事!”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倔强?!” “你又有多大,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我已满十六……” 林宸有些赌气:“不过大我四岁!” 元旭很有些惊讶,他端详着林宸,除去那张美的不似凡人的面容,她根本不象十二岁。十二三岁的女子,有的论及婚嫁,她却如此瘦小,如孩童一般。 他目光凝住,看着她颈胸间,那是唯一裸露的苍白肌肤,上面有很纵横伤口,年代久远。 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呢……他心中一痛。 林宸见他盯着自己胸口,羞怒之下,一掌推去。 “你小心,别跌下马去!” “好色之徒,要你多管!” “你根本没长大,有什么色给我贪图?”元旭看着她胸口,玩心大起,在“大“字上加了重音。 “你那贼眼……你、你还看!!” “喂……小心!!别乱拔剑——别刺了、我的衣服!!!!”—— “住手……我不想裸奔啊!“ 元旭的玩笑,终于给自己惹出乱子来。 第二十四章 千金 - 宸宫 - 沐非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忽律王子遣退了前来请罪的将领,随意坐在九龙檀木椅上,如此想道。 他匆匆赶回,只见到一片狼藉,破烂的帐篷,懊恼沮丧的兵士们,满地汪洋着急救的水,混合着黝黑的残木焦炭,受惊的马被击毙在一旁,之前它已经踏伤了三人,有一个颈骨断折,眼看不能活了。 这仅是一处,还有朱雀门、苗街……再加上惨遭屠杀的先锋营一众,军中损失实在惨重。 他呷了一口茶,洞庭碧螺春的香味悠长缠mian。 他眯起眼,想着她坠下城墙时,那惊鸿一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想起《洛神赋》中的句子,原本以为那不过是文辞的夸张。见到了她,却只叹世间辞藻,尤不及真人万一。 她不过十二三岁,就已然如此,若稍稍长成,会是何等风华…… 忽律觉得自己和族中那些半夜到姑娘帐外唱歌的男子一样,光是想象,就已经心神不宁。 他生来智超常人,机缘巧合,又蒙“摩诃教”久已闭关的世尊青眼,收为弟子,虽只有十七,整个草原都视他为下一任的大可汗。不知有多少美丽的少女,愿意为他献上自己的纱巾,可他却一概婉拒。 如今,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少女,却让他如此牵挂。 他想起,她坠下城楼时,那份决绝刚烈,一份苦涩,渐渐映上心头。 **** 兀鲁元帅进入时,惊讶的发现,年轻睿智的王子,正在呆呆想着什么,脸上微有愁容。 他虽然是一军统帅,却对名义上来随军学习的王子敬服异常,他是看着忽律长大的,笑着说道:“我们老人说的好,满天的乌云也遮不住太阳金光——这些奸细不过意识得逞,王子你何必在意?” 忽律起身,为他端来靠椅,才笑道:“兀鲁叔叔辛苦,云州一役,情况如何?” 兀鲁率领大部,前去追击溃退的残兵,昨夜晚间才回京,不料一早就出了这事,叔侄二人还未曾会面。 “虽然胜了,可是很多残兵都逃散了,看方向,估计去投所谓的义军中了,不可大意啊……” 兀鲁感叹道,长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腿隐隐作痛:“我军悍勇,可以一敌三,但中原人口繁多,真能团结一致,我军恐怕要吃大亏。” 忽律一笑:“若真能如此,哪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天朝以礼仪自许,可自身永远争斗不休,为了那张龙椅御座,几股义军必不能同舟共济。” 兀鲁元帅想起一事,纳罕道:“听说昨夜有人杀入先锋营的一部,你和此人追斗了半宿——什么人有这等能耐?” 忽律笑容一凝,眼前又浮现那绝世姿容,那一笑一怒,一剑一招。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他看着元帅惊讶的神情—— “女子之中,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强者……也从未见过,那样美的人…… **** 兀鲁元帅回到居处,想起王子那一笑的神情,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鞑靼人中,男女情爱较为坦率,一般十四五岁就有了爱侣,忽律身为下一任继承人,无论各部公主,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都毫无兴致。 这次,他居然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露出了那样神情—— 惆怅,爱恋,忧愁…… 年近花甲的老人,思索着,片刻以后,他召来一位投降的汉官,问道: “此地有哪几家的女儿,美丽绝伦,可以耀亮人眼?” 那降官本是翰林出身,对这些风liu逸事,历来精通,听到问美女,立即谄媚着滔滔不绝:“元帅容禀,京城之中,论起容貌,要数王尚书的二小姐,还有红云阁的珍娘……“ 兀鲁皱眉,打断了他:“要十几岁的女孩子,这些女人都有二十了吧!后一个听着就不是正经女子!” 他想了想,补充道:“最好是官宦世家的女子,不要那些庸姿俗粉。瞧着好,气质也能配上王子的。” 那汉官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又想,终于眼前一亮:“要论容貌气质,首推林家家主的女儿,林昭云有潘安之名,他妻子延琳公主更是神姿若仙,他们只得一个掌珠,视若千金,听说美丽尤胜母亲。不过,就是年纪小了些,只有十二三岁。” 兀鲁元帅听了,想起忽律王子的话——是个十二三的女孩。 他心想,王子大约喜欢较小些的女孩,于是道:“就是此女了,你派人去一趟,让他家女儿前来陪伴王子。” 降官一副媚态,听到吩咐,先是鸡啄米的点头,想起其中困难,又吞吞吐吐道:“能陪伴王子,自然是他家服气,但林家是世上高门大阀,最惜声名,恐怕不愿……” 元帅怒道:“恐怕不愿和我们鞑靼野人见面,更不会把女儿献出来是吗!” 那人连忙赔笑:“这些名门高阀,几百年传下来,最是迂腐不化,不如待下官前去,徐徐劝说……” “你去,告诉林昭云,他林家根基所在的云、燕两州,都在我大军辖下,若是不识抬举,我让他本家宗祠灰飞烟灭!” **** 林宸服侍母亲喝完药后,扶着她在林中散步。 林家原本住在京城官邸,因为鞑靼的入侵,才临时搬到这郊外别馆中,母女二人所住的院子,更是狭小逼仄,只是院外林木成荫,鸟鸣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母亲憔悴的脸上满是灰斑,乍一看,狰狞可怖,细细端详,可以看出与林宸眉眼相似。 “今晨那个送你回来的少年,怎么会如此狼狈?” 她温婉笑着,想几那少年穿着满是窟窿的黑衣,又气又好笑:“你又欺负人家了?” 林宸有些赌气,闷声不响,伸出手,把母亲鬓间的落叶抚去。 “你这孩子脾气倔,有什么,总不肯对娘讲。这次半夜出去,是到哪弄了这一身伤?” 母亲担心的絮叨着:“如今逢上乱世,豺狼虎豹横行,你千万少去招惹他们。” 林宸看着柔弱瘦小的母亲,叹息道:“鞑靼人长驱直入,京城已成炼狱。我断不能让这些胡人在我眼前耀武扬威。” 母亲停下脚步,握住女儿的手:“可是在我心里,只愿你平平安安。宸儿,答应娘,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林宸看着母亲的白发,心中疼痛,几乎要答应,可是心中一道更大、更强的痛,在瞬间冲涌全身,不能自已。 “母亲!我不愿意碌碌无为,随波逐流的活着!这世上的恶人,你不去招惹他,他自会找上门来欺负人,践踏人。与其如此,我宁愿先下手为强——您的先祖何辜,就因为传说是上古昊帝的血脉,家有王气,全家老少就被打入贱籍,永不翻身!” 林宸越说越怒,心中愤懑,从出生以来,全数倾泄:“就因为这,林家视我们母女如尘埃瘟疫。不……我受够了,母亲,我要扬眉吐气的活着,做下天地间第一流的事业!母亲,我不愿再做灰尘!!!” 少女的黑眸,冰雪之色更甚,瞳仁深处仿佛在燃烧爆裂。 那是冰中之焰,人生天地间,最强的无畏与决心。 第二十五章 缘君 - 宸宫 - 沐非 (修改完毕) 各位,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编辑大人已经告知,本文会在9月9日起上青云榜一周,坏消息呢,就是某非深感第二卷写的太乱,决定明日大修,仍是晚间上传,但,没有新章。请各位谅解,某非希望大家明天仍然能给我票票,555我不想从新人榜上消失啊啊啊啊! 两母女在外散步的时候,林家别馆中来了几名不速之客,林昭云先是推病不见,听完下人传达的来意后,简直不敢置信。 他匆匆而出,不复平日的优雅从容,来到客人面前,大怒道:“年兄你青云直上,做贰臣的滋味想必很好吧!现今,又怎会这般恬不知耻,向我提出这等要求?” 那降官有些得意,又有些尴尬,想着平日里林昭云目下无尘,根本不把他这等出身贫苦的同期进士放在眼里,今日偏要他出丑露乖。 “林兄这话就不对了,须知景乐帝气数已尽,如今是鞑靼的天下了。忽律王子乃是大可汗爱子,令千金要是能陪伴左右,将来封妃得宠,不在话下。” 林昭云怒不可遏:“把茶端下去!”他对着侍婢说道。 “我林家不接待这等寡言鲜耻的人,大人请速速离开。 “林兄不必激动,兀鲁元帅让我转告你,你林家根基所在的云、燕两州,都在我大军辖下,若是不识抬举,恐怕本家宗和长辈子弟,就不能保全了……” 这粗鲁简单的一句话,让林昭云僵在当场,脸色灰白。 “这样,林兄不妨入内想想,和公主斟酌一二,小弟在此等候。半个时辰足够了吧?” 延琳公主的香闺中,林昭云负手来回,神情烦躁。 “把媛儿送给那个忽律王子?他们不如杀了我好!” 公主伏在塌上,低泣道。 “媛儿是我你我唯一的女儿,是我们的明珠!我绝对不会如此的……可鞑靼人势大,林家祖业又都……” 林昭云声音软弱。 公主抬头,目光犀利地看他,冷笑道:“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女儿做牺牲了?哼,别提你们林家,若要外人知道林家女儿给蛮夷做了玩物,名门大阀的声誉,定然完结!” 她眼光一凝,从林家女儿这四字上想到了什么,心中顿时一亮。 她笑得优雅得体,看向丈夫。 “你当年做的孽,总算还阴差阳错的得了善果。” 林昭云回到厅堂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面色有些灰暗。 那人小人得志,哈哈笑着问道:“林兄考虑得怎么样?” “唉……上天不佑我林家,罢了,你们三日后来接人吧!”林昭云黯然道。 “不过,”他欲言又止,终于道:“实不相瞒,小女生来顽劣,必定不肯——我们总不能捆绑自家孩儿,而且青天白日的,总不太好看……” 那人闻言知意,心中暗骂他虚伪,口里却道:“明白,明白。今晚小弟必定带足人手前来。” **** 林宸与母亲回到小院时,只见总管满面堆笑的迎上前去:“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说了,这院子太旧,对二姨娘的病不好,让您两位搬到‘停云轩’住。” 林宸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错。 停云轩是紧贴着家主寝居的院落,是林昭云来此之后,最爱的赏景之地,他,居然让自己和母亲搬入? 她冷笑着想反驳,却被母亲的神情惊住了—— 她从没见过母亲有这样的表情,喜悦、怅惘、甜蜜、酸楚、忧伤…… “他……还想着我……” 只有她一人,听到母亲低喃道。 她默默看着仆从如云,小心扶侍着母亲,来到幽雅高华的“停云轩”,又有许多箱箱笼笼运入。 总管呵腰施礼,满脸是笑:“小姐还需要什么,让老奴办就是。” 他转头呵斥丫鬟:“把二姨娘扶进正房,手脚伶俐些。” 一觉醒来,就成眼前局面,林宸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献殷勤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绝对不会幼稚天真的以为,林昭云一朝醒悟,众人更是一夜成了善人——那这是为了什么? 她们母女俩全身上下,绝对没有半点价值可让他们如此做派。 她站在池边看着这一切,心里一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 已然入夜,满天星辰闪烁,元旭倚坐在大树的枝间,放眼放去,但见林涛如海,叶语沙沙。 有归巢的飞鸟,不知被什么惊起,鸣叫声声,如同老人咳嗽。 这看似凶险阴森的山林深处,对他来说,却是小憩悠乐的仙境。 他由袖中取出一枝碧玉短笛,正欲吹奏,却听见由远及近,一阵隐隐的喧嚣传来,夜鸦鹳雀纷纷四散。 他仔细看去,只见星光下,蒿草小径中一人飞奔而来,那身影很是熟悉。 “是她!” 身影逐渐近前,在月光下照耀下纤毫毕见,他惊讶地睁大了眼—— 只见那少女,不复前两次的沉静,一身白衣在夜风中疾奔,如同精魅一般。三千青丝披散而下,有着月华一般的淡淡光晕。 她手中长剑滴着鲜血,眉宇间一片悲愤杀意,眼中那千万载的冰雪似乎在燃烧,炽如烈焰。 身后,有人影憧憧,搜索着及人身高的草丛。 那少女脚步略见蹒跚,元旭看到她右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她听见身后呼喝,在树后站定,准备做殊死一搏。 元旭不及多想,纵身向下,一把拉起她的手臂—— “是我!” 他闪过少女的攻击,轻声道。 少女看清了他,元旭感到她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下来。 她信任我! 这样的想法一闪,他心里满是喜悦,揽过少女纤腰,说了声:“抓紧我!”他背着少女,开始笨手笨脚的上树。 “轻功还是这么糟糕……”少女低低咕哝着。 两人好歹爬上树冠,身后的追兵已经到了。 元旭见十几丈前那群人衣着各色,有家丁仆役,更多是鞑靼装束的大汉。 “你怎么又招惹他们了?” 他贴着她耳边悄声问道,林宸感到一阵酥麻,她有些不适应的扭转头,冷冷回道:“不用你管!” “你到底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什么了!清晨的时候你险些从城楼上摔死!” 元旭终于愤怒了,他扳回她的脸,继续怒道:“我不知道你和鞑靼人有什么仇怨,就算要找他们的晦气,也得伤好了才行!看看你的胳膊……” 他本想痛斥这女孩的妄为,说到后来,却是自己也不敢置信的焦虑和担忧。 林宸也怒:“我根本没去找他们的麻烦——” 两个少年男女,在树冠上越说越怒,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起来。 “是小丫头的声音!” 搜索中的人们辨别了大约方位,开始逐渐逼近,渐渐的,来到了树下。 元旭知道两人的呼吸逃不过内家高手,那些人开始朝四周张望,千钧一发之际,他顾不得这许多,运起家中秘传的心诀,深吸一口气,对着脸侧的嫣红小嘴就势吻下—— 林宸因这突然袭击呆住,下一刻,她怒不可遏的朝他掴去,元旭强硬的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她动弹。 因为失血而乏力的她,只能怒视,若是眼光能杀死人,元旭相信自己定是比那件“窟窿夜行衣”更加凄惨。 这天雷地火的一吻,在追兵暂离后,终于结束,元旭放开了她,苦笑着,静静闭眼等待少女的巴掌。 ——说不定会用剑把我穿个窟窿,他在心底揶揄。 毫无动静,他疑惑睁眼,只见少女眉间怒气强忍,径自包扎伤口。 “如此精妙的先天胎息法,居然被你使的乱七八糟!”她没好气道。 “你知道?” “哼,方才你运气渡我周身,它的运行法门我已经掌握得十之七八了。”少女有些得意,想到那一“渡”,她苍白小脸上一层嫣红。 元旭觉得刹那间自己的心都在震荡——要命,小丫头脸红什么! 林宸看着追兵远去,就要跳下树,被元旭一把拉住。 “去哪?” “回去。” “你疯了!”元旭气急:“说不定有人在路上守株待兔。” “放开!” 元旭充耳不闻,一把拉住就是不放。 “你快放开!”林宸又急又气,眼中蒙上一层薄雾:“他们找不着我,一定会为难我母亲!” 第二十六章 情殇 - 宸宫 - 沐非 (我有些不自量力,申请了下个月的PK,请大家用力的投给我PK票,让我这濒临失业的家伙也交点好运吧!) 人为世间灵物,最不可估测,自己也不例外。 元旭觉得自己就象个傻子一样,一看到小丫头眼里水气氤氲,什么脾气也没了。 他只得缴械投降,牵过自己的马,送她回去。 这马通身雪白,只有额前一流朱红,平日里性子极暴,谁摸了一下就要撅蹄子,少女一跃而上,利落的抱住他腰身,心急火燎的催他前行。 官道漫漫,满天的星辰明亮耀目,元旭闻得淡淡幽香,回身但见少女面带轻愁,眉目如画,随意一眼竟让他魂魄不宁,他不敢多看,专心于手中的缰绳。 林宸感觉到身前僵硬的躯体,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呆子……她心中道,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这是他方才递过的,她心中生出一种馨甜,慢慢弥漫。 官道漫漫,少年少女之间,一种温柔的旖ni,悄然而生。 “你住哪里?” 少女指了指,不远处,树木掩映下的别馆一角。 “你是林家小姐?” 元旭吃惊极了,他听说林家有四子一女,唯一的掌珠年方十二,美貌胜过其母,原来就是…… 好似看出了他所想的,少女眉间生怒:“我不是!” 她否认得斩钉截铁。 林家小姐? 她想起傍晚时,刚刚和母亲熟悉了富丽雅致的新居,就有人以垂涎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就是林家小姐?果然绝色,比乃母胜过多矣!我家元帅想请你去小住几日,随便陪伴王子——恭喜小姐,将来必登妃位啊!” 刹那间,她明白了林家的用心…… 牺牲自己,来换林媛的清白……多么好的算盘啊! 那些肮脏的手……伸向自己的时候,要是不一怒拔剑,就好了! 母亲以死相逼,让自己速逃,要是没有听从,就好了! 母亲……你千万要无恙! **** 到得别馆,虽是子夜。里面却一片混乱。 他们风一般的穿堂入室,只见仆役丫鬟都乱烘烘抢拿值钱物事,有几个居然在为镏金箱盒大打出手。林宸问起母亲,无人知晓。 在花圃间见到一个花匠,他颤抖着手指向池边假山。 假山的山洞里,母亲的身躯已经冰冷—— 林宸在这一瞬觉得天地都在粉碎,湮灭。 她重重跪倒,尖锐石子刺破了膝盖,也浑然不觉—— 这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去了! 她低下身,摸着母亲湿漉漉的衣裙,一把揪过花匠,用力摇晃,仿佛要把他扼死:“是谁?!是谁做的?! 元旭及时解救了他,温言询问下,花匠道出了实情。 原来,前来抓人的兵士一去不返,那降官等候时,看到林宸母亲额前的刺青,想起当年旧闻,一下就识破了其中玄机,不禁对林昭云大为嘲讽:“林兄,这一出彩凤换鸦可真是精彩哪!” 他在宅中遍寻不着真正的林媛,恫吓挖苦了一阵,只得离开。林家众人知道鞑靼军不久会来寻衅报复,紧急收拾了细软,带着心腹驾车而去。 仆役们在分赃搜财时,没有人注意到,一条鲜活生命,已然香消玉殒。 毅然蹈清池……这素来胆怯寡言的妇人,一步步涉入池中,需要怎样的绝望? 林宸在湿漉的尸体旁,找到一方丝帕,上面以血刺字,虽经过水浸,字迹宛然—— “十三年前梦幻真。昨日心字罗衣,不过他人笑料。吾本红尘畸零人,身已不祥,不忍拖累娇儿,勿念珍重!” 林宸默念着,在漫天星辰之下,觉得心中一片空茫。 十三年前梦幻真……在最后一刻,母亲的心中,还是有着那甜蜜,然而心酸的一夜。 从小别醉离的才子佳人间,偷来的一夜。 她为了这一夜,终生蹉跎。 她身上的绸缎,颜色虽旧,依稀可见当初的娇美—— 这是在青楼之中,她与他,意外相逢时穿的衣袍。 这样的珍之惜之,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一桩淫亵艳谈,付之一笑后,慢慢淡忘。 林宸想象着,母亲面对林昭云突来的“厚待”,心中该有几许甜蜜,几许忧伤。 这甜蜜,下一刻就被残酷的真实,化为齑粉—— 哀莫大于心死,她是彻底的绝望了吧! 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受要挟,不受拖累,母亲义无返顾的走向黄泉。 “娘!你为什么不等我!你说过,要等我做成了不起的事业,让你享一辈子的福!为什么……” 林宸没有大喊大叫,她重复着,低喃。 眼睛化为空洞,她什么也不愿去想。 是谁……在耳边大声说道…… 她什么也听不见。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把她扶起,在水波闪烁的池边,就着楼台的灯火,元旭看着她,久久,才伸出手。 他用力扇了她一掌。 “清醒过来!” 几乎用尽平生的激烈,元旭不复平日的悠然飘逸,他用立摇晃着少女。 “你母亲不愿拖累你,才出此下策。你难道要一直茫然下去!” 林宸无焦点的眼,有些融化。 “醒醒!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鞑靼军马上就会来报复!” 少女的眼眸,终于恢复了清明。 她拔出剑,步履蹒跚的,来到前院。 只见白刃一闪,平日里对她母女嘴头不净的一个管事,在瞬间断为两截。 “还有谁做了对我娘不敬的事,自己站出来!“她冷笑着,看向停止争夺的仆役丫鬟。 那笑容仿佛修罗鬼魅一般,众人吓得如同筛糠,有一个用簪子刺过她母亲的上房丫头,吓得花容失色,正想不着痕迹的躲到人后,林宸发现了她。 以剑尖锋芒轻轻带过,那女人尖声惨叫后,脸上多了个十字。 “从此以后,你也面带刺青了,让你尝尝被歧视、被ling辱的滋味!” 元旭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止,听了花匠介绍林宸母女的身世后,他心中也是怒不可遏,想让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受些惩罚。 其余人再也忍不住恐惧,惊叫几声,作鸟兽散。 一座清雅别馆,顷刻间一片死寂。 林宸就地收拾了些钱物,把母亲葬在别院旁的林中,拜别后,放一把火,烧了这宅邸。 黑夜里,一股大火冲天而起,浓烟滚滚中,林宸忽然记起,今日,正是自己十三岁的生辰。 “已近子时,我也满十三了……”她惆怅着,对着元旭说道。 “真是漫长的一天……“元旭应道,从城墙初遇,再到她坠落时的再次相遇,最后,就是这次,短短一日内,他们,竟遇见了三次。 这样的缘分,恐怕自己一生都难以忘怀吧……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元旭很想让她跟自己回去,可是想到义军中龙蛇混杂,又都是男子,也就不敢贸然提起。 “我想去找师父,正式拜入他的门下。” 元旭松了一口气,又感到莫名失落。 他小心翼翼的,由脖项间取下一佩古玉。 这是一块极为罕见的龙纹玉,翠绿欲滴中,一道雪莹如同活物,正在张牙舞爪。 天地的鬼斧神工,自然成就这奇珍。 他以红线贯穿,打了个如意结,递给她:“这个给你,也不枉我们结识一场。” 他没有说出这是家传宝物,从来传媳不传女。 林宸接过,挂在颈上,雪肤晶莹,更映得它光华温润。 “我要走了。” 她骑上厩中牵出的良马,一跃而上,一声马嘶,远出十几丈。 元旭转身离去——他平生最难目睹别离,却听见身后传来清冽声音:“元旭,我见你拿过一支笛子,吹一曲给我,可好?” 她勒住马,凝望着他,问道。 他呆住,下一刻,才傻头傻脑的不迭答应,心中欢喜无限。 笛声在黑夜里盘旋,清婉缠mian——人生虽然风雨飘摇,且喜有一二知己。 他心中一片平静喜乐,眉眼间温柔含笑,宛如微风轻拂。 笛声悠扬。 “元旭,你记住,我的名字是林宸!” 少女的声音,遥远,然而清晰。 “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学得征伐之术,与你并肩作战……” …… 你等我三年…… 我会与你并肩作战…… 晨露在床上轻颤,呓语不断,却只是嘴唇开合,发不出声响。 无数画面,无数面容,在冥冥中飞舞,如同,时光流转…… 下一瞬,这些都化为虚无。 她幽幽醒转,只见周围一阵惊喜—— “尚仪大人醒了!” 第二十七章 圣眷 - 宸宫 - 沐非 “尚仪大人醒了!” 她听见惊喜的喊声,慢慢睁开眼—— 只见四周有十数个宫女太监齐齐跪下,捧着满是药香的碗盏。见她醒来,管事宫女惊喜的喊了出来。 晨露慢慢起身,乌黑长发垂于胸前,微风吹来,飘然若仙。 瞿云闻讯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仿佛要御风而去,那样不真实的虚幻迷离。 他让众人退下,试探着唤道: “小宸……” 她仍是垂着头,任飘忽发丝,把眼睛遮蔽。 “小云……我梦见了他……” “我梦见,我仍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我纵马远去,对元旭说:等我三年,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宛如在梦幻中,她喃喃道:“多么希望,这只是个梦……一回身,元旭还在那里等我,我们约定,要一起驱除鞑虏,平定天下。” 她抬起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背叛了我!他终于还是背叛了我们的誓言!” 那一颗颗眼泪,如同鲛珠一般,闪闪发光,却终于跌落尘埃,消逝不见。 **** 元祈听到宫人禀报,道是尚仪大人已经清醒,他心中一阵欣慰,快步走进来,却见晨露已经起身,在屏风后整理仪容,瞿云守在外面,脸带忧容。 他心中一惊,直冲进去,和屏风背后走出的人影撞个正着—— “啊!” 一声轻呼,只见晨露身着对襟宫衣,被撞得直直跌倒,元祈连忙扶住她。 她抬头,两人相对。 元祈只见她通体幽蓝纱衫,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弱不胜衣,见了自己,也并无惊恐,只是微微眯眼,那样子,无邪而妩媚,让人怦然心动。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幸而,他并不知道这一眼的真实含义。 他扶起晨露,却并不放手,把她抱起,在宫女的惊呼声中,轻轻放在床上。 “听说你好些了,急着来探,结果撞了个正着——快起叫太医!“后半句,是对着惊慌的宫女说的。 晨露连忙道:“只不过撞了一下,不妨事。” “你被内力震伤心脉,实在凶险非常!” 元祈皱起眉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当日实在太过妄为,那使者言语挑衅,朕自有法子治他,给你出了这口气——你也忒烈性了!” 晨露轻笑宛然:“我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我赫赫天朝,岂是这等人可以作践的!” 最后一句,语意刚决,飒飒之气可见。 元祈双眉一振,重新凝视着她大起知己之感——他素日里只听得莺莺呖呖,女子们娇柔作态,不过是为了求得宠幸,哪里能听见这等金石之音? 世上竟有这等女子! 每一次,她都让他感到惊奇…… 他笑得爽朗,年方二十的年轻皇帝,英姿勃发。 “你这一场大胜,可真是让朕扬眉吐气,他们以为朕外无大将,内无高手……笑话!” 元祈想起那日鞑靼使者的惊骇羞愧,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他即位仅有十岁,朝中名将凋零,靠着几位藩王的私兵,以及周浚的异军突起才堪堪让鞑靼退兵——和谈之时,还要走数目惊人的金银丝帛,这让年仅十岁的天子感到奇耻大辱。 “也只有你,敢公然与鞑靼人抗衡,那些文武将领,听到鞑靼两字,就如同鼠见猫一般。” 他讽刺的叹道。 “也有大臣不是如此呢,那天,那位兵部尚书黄大人,不是说的慷慨激昂,要把那大可汗的首级‘传之天下’呢!” “你相信他说的?” 元祈不敢置信的低喊,待看到晨露笑得轻颤,才发现自己被捉弄了。 “皇上恕罪,这位黄大人志气可嘉,不过打仗这回事,文人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晨露笑过之后,很爽利的说道。 元祈觉得新奇,不要说本朝,历朝历代以来,文人地位都居于武将之上,很多文人讲究出将入相,认为自己的一番指点,就能让战局起死回生,本朝更有人拿着周浚的例子来说事,认为这班武将不通圣人大义,无人压制,才弄得今日这等骄悍。 这样一边倒的舆论之下,晨露居然认为文人“不要搀和打仗”? 他心中惊奇,一番询问之下,晨露只是微笑,再不肯说什么了。 问得急了,她居然来一句:“我不过是个女子,怎能妄自议论朝政呢!刚才的话,不过胡乱说笑,能博您一笑,也就算我的功劳了。” 这样奇异的女子,元祈也拿她无法,顾念她身体虚弱,他告辞离开了。 晨露打量着周围环境,见寝殿中器物上乘,三班宫人轮流伺候,问过才知道,这是闲置的碧月宫,皇帝怕小院中人手不够,特地把她移到了这里。 小宫女滔滔不绝的说完,艳羡道:“皇上对尚仪大人真好,您昏迷了一日一夜,他几次三番前来探视,看样子都没睡觉呢!” 晨露笑而不语,待众人退下后,才轻声道:“好?元旭当年,又何曾不是视我如唯一珍宝……” 空对着华丽宫阙,她笑得忧伤哀婉—— “这世上,真心,假心,我已分不清,也累得不愿去分……” “我只知道,宁可负尽天下,也不让一人伤我!” **** 晨露身体未愈,就有各色礼品,以及前来慰问的后宫嫔妃,络绎不绝。 这样门庭若市的盛景,在太医搬出皇帝口谕后,才稍稍减退。 有几人,却实在无法挡驾。 首先不顾劝阻冲入室内的,是已经晋一级的梅贵嫔,她亲自提着上好补品,哭得梨花带雨——姐姐前次救我于水火,这次有个万一,小妹真是要肝肠寸断…… 她殷勤在旁服侍,不顾自己小产不久,身体也很是虚弱。 好不容易让宫人劝走她,第二位出现的,是被禁足一月,罚俸三月的齐妃。梅嫔小产,惹得谣言重重,虽不能说凶手是她,却也不无嫌疑,元祈以“协理后宫不力”的罪名,给了她小小惩戒,却也让她颜面尽失,加上梅贵嫔如今复宠,她第一宠妃的位置,岌岌可危。 她这次是有备而来,一进门就朝晨露福身一礼。 “尚仪,我知道,之前我得罪你太甚,你恐怕对我没什么好印象。” 素来娇纵的她,这次倒是意外的诚恳。 “并非如此,其实,娘娘的真性情,我也很是倾慕呢!” 齐妃以为她在说客套话,却不料晨露接着说道:“皇上喜欢您的真性情,所以,一些娇纵做派,您千万别改。” “尚仪在消遣我吧?!” 齐妃面上恼火:“如今皇上对我失望已极,一直宿在梅贵嫔那里。本宫要是继续胡来,绝对会惹得雷霆大怒!” 晨露笑了,那笑容清美如同云曦初露,她的声音清甜,带着诱惑的诡秘—— “皇上要的,就是您的胡来啊,那样,他才能平衡整个后宫……” “他宿在梅贵嫔那里,不过是想看看,这个新发掘的棋子,好不好用……” “您不想,以妃位终老吧!” 齐妃觉得少女的眼眸迷离,勾引起了人心中最隐秘的野心和yu望。 “本宫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起身一拜:“请尚仪大人指点一二。” “您可照旧为难任何人,特别是皇后,但,不要去动周贵妃。” “另外,请转告令尊——” 齐妃的瞳孔收缩起来,她再愚笨,也知道这说的已不是后宫的事了。 “和不如战,急不如缓。”少女说得斩钉截铁。 看着她告辞的身影,晨露回身对着瞿云说道: “瞧着吧,小云,风起于青萍之末……马上,就要有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居高而瞰的轻松睿智,只是那眼神深处,那清冷糅合着的,最后一抹暖色,已经消失殆尽。 第二十八章 王族 - 宸宫 - 沐非 元祈第二日再来探望时,晨露已经能起身了,谢过了皇帝关心,她笑着问:“皇上,后来那鞑靼使者如何了?” “他们还在使馆之中,那年轻人成天流连于青楼楚馆,前日还为了一只花舫中的姑娘而大打出手……”元祈咬牙怒道:“中原的花花江山让他们乐不思蜀,下次索要,定是更加的敲骨吸髓!” 晨露笑道:“皇上,我记得,另一个使者,称年轻人为穆那大人。” “这又如何?” “皇上,我对鞑靼人的的习俗,也略知一二,他们在郑重场合,亦是称呼对方的姓氏,‘穆那’在鞑靼语中只是个名字——此人究竟是谁?” 元祈剑眉一扬:“你是说……” “光凭这一点,我还不会怀疑他,只是那天,我以剑相指,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晨露拿起着上的飞凤镶琥珀玉簪,做了一个斜抽剑的动作。 “一般武者起势,一般都是舞个剑花,若对方是长辈,最多第一招以礼化入,他这样斜斜抽剑,如果拔出,则落势在最上方——这是鞑靼王族特有的手势,它表示的意思是:与我交手,我恕你一切损伤。” 元祈猛的站了起来:“你是说,那人是鞑靼王族?” “十有八九。” “欺人太甚,他们认为我天朝上下都是傻子瞎子吗?!这番朕要让他来得去不得。” 元祈冷笑道,转过头,少年天子凝望着塌上佳人,眼神温存而又倾慕:“这次又多亏了你!” 晨露微笑摇头:“皇上这么说,真是折杀我了,不过鞑靼王族也就那么几个,朝中就没有他们的画像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祈立刻意识到了其中蹊跷,他起身欲回乾清宫,临走,他一把握住了晨露的纤纤柔荑——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 他凝望着少女,手中握得炽热,坚决。 半晌,他才说了这样两句,仿佛有什么在追赶他,他匆匆而去。 真有趣…… 晨露不禁莞尔,那样城府深重的人,居然这样窘迫—— 真是个傻子! 这本该是娇嗔着说的一句,在她脑海中,如噩梦一般回响—— 真是个傻子…… 许多年前,是谁,也是如此羞窘,连一句情话,也讷讷不能? 元旭…… 她眯起了眼。 元祈没有看见身后佳人的复杂眼光——就算见了,也多半认为这是别样的妩媚清新,他匆匆回驾乾清宫,取出军中搜集的鞑靼显贵画像,一一对照。 毫无所获,无论是哪张,都与这英俊过份的使者大相径庭。 他心中一阵恼火,唤来瞿云手下得力侍卫,道:“去京营传令,把鞑靼使者的馆舍给我围了!” 一盏茶后,那侍卫就回到殿中,不过脸色青白,眼神躲闪。 “怎么了,这便传令回来了?”皇帝抬头看着他,心知有异,他皱了皱眉,正要询问,只听见外间有人淡淡说道:“是我让他回来的!” “母后?!” 元祈诧异回身,只见殿门大开,宫女侍婢云绕,太后由左右搀扶着,款款而入。 她身着淡银镂福字绸衣,外罩坎肩,顾盼之间,威仪自现。 “母后,您怎么来了?” “我今日要是不来,他年社稷宗庙里,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太后冷笑,扫了一眼殿中诸人,顿时跪倒一片。 “母后何出此言?” “我问你,你让他们包围使者的馆舍,意欲何为?” “母后容禀,使者中,可能混有鞑靼王族——他们乔装入境,分明是来探我天朝虚实,以待后动。” “有这等事!” 太后眼中波光一闪,元祈只觉得,刹那间,那眸子晶莹五彩——母后当年,定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即逝,冥冥中,另一双欺霜赛雪,清冽无双的眼眸,在心中隐隐浮现。 他摇了摇头,屏去这些胡思乱想,对太后讲了其中疑点。 太后思索了片刻,叹息一声,道:“皇儿,你还是罢手吧!” “母后!” 元祈心中一阵光火,知道她又要老生常谈。 果然,太后道:“即使是王族乔装使者,我们也只能忍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若是伤了他一丝一毫,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元祈挑眉:“母后,两国遣使,所重者,惟诚信二字耳!若是一方首脑视对方以无物,隐瞒名姓,又乔装潜入,这就先有了不轨之心,这时候还要一味讲仁恕吗?!” 太后愠怒,打断他道:“这么说,皇帝是下了决心要和使者撕破脸了?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惹怒了鞑靼,天下又要陷入战火兵灾之中!” “朕希望天下能休养止戈,可豺狼的品性是养不熟的!” 元祈无复平日的恭谨守礼,眼光锐不可当—— “母后最好看看忽律可汗的来信,他索要年轻女子二十万名,金银各二百万两,还有绸缎铁器,并烧瓷造船等诸般匠人……朕要是答应了他,才真是为天下耻笑!” “忽律这胡蛮素来无礼,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皇帝这样贸然行事,万一真是起了战事,我天朝拿什么对抗衡那十万铁骑?” 太后端坐正中,扳着手指数给元祈:“你也不想想,论军力,论将帅,论士气,我们哪一点可以比得上?更何况江南今岁水患连连,山阴又是蝗灾——” “母后勿要担忧这些朝政!”元祈一出口,斩钉截铁。 他冷笑着,眼中杀意大现,如同长剑出鞘,扫视着太后身边众人 “太后长居后宫,有人把这些朝中之事肆意传入,使得慈驾不安,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诛杀?” 一句话,吓得众人魂不附体,只有叶姑姑安之若怡。 太后气得脸色苍白:“皇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过问国事?!” 元祈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香茗,躬身奉给太后,一派庄重孝穆—— “儿臣岂敢生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母后担忧国事,是份所应当,但总有些小人不太安分,挑唆着宫中不安,所以不得不警告他们,以儆效尤!” 太后不接那茶盏,怒道:“皇帝是要有意孤行,以社稷江山来行此险着了!” 元祈执礼更恭,道:“儿臣也是为了我天朝声誉——母后难道忘了,忽律那蛮夷匹夫,前次书信中,对您是何等的污言不恭!!!” 这最后一句,噎得太后无话可说。 元祈幼时,太后一人支撑朝局,忽律可汗曾经写过一封书信,言辞中很是轻佻不恭,甚至有你我各自鳏寡,何不互取其乐的句子,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辱。 元祈送走太后,在乾清宫中思索着,意甚踌躇,他想了想,又来到晨露暂歇的碧月宫中。 “皇上是真要跟鞑靼开战吗?” 少女还未休息,在匆匆迎出,听明来意后,她问道。 “朕并不好战黩武,可要是鞑靼把天朝的以礼待人,视作软弱可欺,得寸进尺的挑衅,朕也不惧一战!” 少女噗嗤一声,笑意在月下荡漾,让人目眩神迷—— “可是,鞑靼却不想跟您开战呢!” 石破天惊的,她说道。 第二十九章 陨心 - 宸宫 - 沐非 在看新章前,请各位先听我罗嗦几句: 首先,我参加了9月PK,请大家多多帮忙。某非不会宣传,也不懂广告什么的,大家有票的请给票,没票的愿意手机发当然更好,实在不行,拉几个有票的朋友来,我也感激得五体投地了 接着是文本身的问题,某非一直认为,好文是需要精雕细琢的,论起快速码字的本领,某非自信不输于人,一天蛮干起来也可以八千一万的,但那样写出的东西,质量没有保证,所以,请各位体谅。PK期间我仍会尽量每天一更,遇到突发qing况会向大家说明~ “什么?!” 元祈霍然站起,一把握住少女的晶莹皓腕。 与上一次的旖ni温柔不同,他此时目光炯炯,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惊雷一般的断言中。 “你怎么会这样想?” “皇上……” 晨露咳了几声,夜深露寒,她内伤未愈,觉得胸口又开始烦恶,元祈亦是习武之人,一见之下,连忙取过塌边骆绒大衣裳,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才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您目光如炬,也早已经看出,使者的目的,并非那么单纯——他们好似专程是来挑衅的。” 元祈赞许的点头:“不错,那两个使者的做派极其无理,瞧着实在蹊跷。” “所以皇上觉得事有蹊跷,想拿下那年轻人,从他嘴里得知一二,至不济,也要看看忽律可汗的反应——对吗?” 晨露看着元祈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然后,您却犹豫了,因为您觉得,忽律可汗是故意惹起天朝的怒火,让我们先行发兵,然后他就可以外御强敌的大义,发动鞑靼十二部,大举南下——他勒索大量的金银,就是为了支付大军的粮饷。” 元祈在灯烛之下,静静的凝视着她,听完她的剖析,心中只有一句—— 天下竟有这等出色的人物! 他笑着叹息,待到少女微微诧异,才道:“若你身为男子,我一定许以相位。” 此时室内烛火飘摇,灯下看美人,越发惊艳—— 她的美,不在于面容,只那一双瞳仁,就让人甘心醉死其间,永不轮回。 此时看着她,元祈不禁生出莫大的好奇: 瞿云说,她被所爱之人背叛,才落的武功尽失—— 怎样有眼无珠的男子,才会丢弃这块瑰宝,甚至,将她毁去? 他压下心中不平,继续问道:“那么,忽律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 “鞑靼人自称为苍狼之子,他们的性情,也如同苍狼一般,宁直不弯,可是忽律可汗,却是其中异类——若是也用动物来譬喻,他就是一只九尾雪狐!” “这样的人,最喜欢故布疑阵,他让人明目张胆的上门挑衅,就是为了引人疑虑,不敢在此时对鞑靼动手。” 她看到元祈将信将疑的沉吟着,下了最后的结语:“我估计,和您猜测的相反,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困境,或者,有什么拌住了他的手脚……” 元祈苦苦思索着,忽然灵光一现,他想了很久以前,那仿佛孩提时候,先帝仍然健在,他曾经在一卷笔记中,看到过鞑靼有过“弥突”这一种秘密会议。 他连忙命人去取御书房暗格中的铁盒,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盒子被呈了上来。 “果然如此!这份笔记中记载,鞑靼十二部三十年便有一次秘密会盟,讨论十二部共主……也就是大可汗的……废立!!” 元祈在灯下诸字辨认着,到最后一句,他惊讶出声—— “这等大事,为何朝廷没有任何记载?!” 晨露端详着那本绢黄手记,紧紧咬住嘴唇,再也压不住心中激动。 “皇上,可否容我一观?” 那手记纸张绢黄柔软,显然年代久远,字迹微有模糊,那飞扬写意的神韵尤在。 她拿在手中,端详这亲手所书,微微颤抖着,仿佛全身的血液,如同冰河破堤一般汹涌。 “这是父皇留下的,他说,这手记主人用兵如神,可惜,天寿不永。”元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皇,亦是低头唏嘘。 他没有看到,少女眯着眼,那瞬间炽燃的杀意和悲愤—— 天寿不永!!!! 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然而她没有,当元祈抬头的瞬间,他只见到少女眸中,有一缕流光。 她笑得光风霁月,静静等待元祈开口。 “原来如此!在‘弥突’会盟期间,各族将士都将回归本族麾下,所谓的十万铁骑,此刻正是分崩离析!这就是忽律的软肋!” 元祈扶案而起,来回踱步:“可是,忽律这样故弄玄虚,不怕朕是个卤莽之徒,一怒起兵讨伐?” “若是如此,他亦是求之不得——‘弥突’会盟将会无限延后。” 元祈亦是谋略深重,一听就明了了其中诀窍。 若是自己出兵,忽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弥突’会议无限期推迟,战争其间,某些族长发生什么意外,那可真只能怨长生天了。 想到此处,元祈笑了,眼中锋芒,如归鞘宝剑,深不可测。 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身,只见晨露抚住胸口,咳得伏在桌上。 元祈一个箭步到她身边,一按脉息,觉得短促凝滞,显然是内伤又发的缘故。 他心中大痛,看着少女蹙眉,仿佛有一只手在自己心口抓出淋漓血痕。 “你闭上眼。”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却对着少女轻松笑道。 晨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睫微微颤动,终于闭上眼。 下一刻,一个圆如鸽卵的小丸被放入她的口中。 “把它含化,然后咽下去。” 她照做,睁开眼,元祈目光炯炯,灼热,然而温柔。 “这是父皇命人寻遍天下高人,为我配制的‘九转还魂丹’。” 他收起腰间锦囊,看那样式,自小就带在身边。 他仿佛不能承受少女清冽目光的凝视,转身离去了。 **** 元祈离去后,瞿云走了进来,他已经在外等候了一会。 “看他神情颇为欣悦,你们相谈甚欢?” 瞿云几乎是惊奇的。 “你担心我会杀了他?” “看你醒来后的疯狂神情,我真是有此担心——他长的太像元旭了!” 瞿云静静的开口道:“你看着他的时候,经常眯起眼,这世上,只有我知道,这是你杀心大起的缘故。”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晨露:“你居然在对他笑,为什么?” “小云,你是在吃醋吗?” 她轻笑,半晌,才收敛了笑意:“正如你所说,要让林媛这贱人生不如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挑唆他们母子自相残杀——只有把皇帝控制在我掌心,才能遂我心愿!” 她语意森冷,不复方才的轻盈浅笑,流丽婉转,仿佛是另一个人。 “你已经做到了……我看着皇帝长大,他自小就城府深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他已经迷上你了!” “也许是吧……你看!” 晨露没有反驳,她有些惆怅的望着天边,喉头一动,吐出一颗完好无损的丹丸。 “他给了我这个!” 瞿云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他自小佩带的保命之物,竟是给了你!” 晨露这才放回口中,以舌搅化,任由它融化,她逐渐感觉到一阵热力—— “他把这个给我,非要看着我服下,可是……” 仿佛被热气蒸的氤氲,她眼神迷蒙: “自‘那日’以后,我又怎会,轻易服下任何人给的东西?” 瞿云听着这低低呢喃,心痛如绞。 **** 第二日,晨露还在床塌上静养,就听见宫人们都在传说,皇帝在太和殿正式接见了鞑靼使者。 晨露没有急着前去,她微笑着,想着此时金銮殿中,是何等的精彩热闹。 日光照入整个寝殿,窗外春guang明媚,燕雀呢喃。 她慢慢起身,任由几个侍婢服侍着了中衣,等到她们拿起胭脂,花钿,并珠簪步摇时,她轻轻一笑,挥手止住了她们—— “我自己来吧!” 镜中映入清秀稚嫩的容颜,仍是苍白,却不再有那种青白的虚幻,那清冽双眸一扫,顾盼之间,宛如寒玉冰雪。 她丝毫没有描眉点唇,仿佛嫌这脂粉会污了面容,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动手,梳了发髻,在盘中挑了一支碧色流转的翡翠步摇,斜斜插于乌发之间。 她披上以寒绢裁就的云月宫装,就那样,随意的倚在窗边。 梅贵嫔进入寝殿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三十章 夜宴 - 宸宫 - 沐非 那少女斜倚窗边,周身透着雪玉般的晶莹光华,乌檀发间一抹翠色,宛如天人。 梅贵嫔看着闭目养神的晨露,只觉得目眩神迷,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妒意。 她面上惊喜交加:“原来姐姐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晨露回头,看到是她,就要立起,梅贵嫔连忙上前搀扶:“姐姐千万小心!” 两人分宾主坐下,宫人拿来时鲜糕点,四碟八色,都是由乾清宫那边赐下的。 梅贵嫔瞧着这精致宫点,皆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心中酸意更甚,晨露请她先用,她只是推说用过了早膳,实在吃不下了。 晨露瞧着她端起茶轻抿,那样子熟捻已极,她举止典雅,然而不沾分毫——这才是宫中女子的做派:绝不真正食用外头的东西。 她想起最初,皇后宴席中,那纯真自若,吃的津津有味的女孩,不由心下叹息—— 这宫中,如同深墨一般,又有什么人,不能被它染黑呢? “今天看到姐姐身体无恙,我就安心了——姐姐为我朝挣回了脸面,妹妹我都感到与有荣焉呢!” 她一派天真活泼,说起后宫众人的称赞,更是活灵活现,仿佛自己亲身见过似的,末了,她说道:“连太后和皇后娘娘听了,都觉得惊喜——宫中竟有这等奇女子呢!” 来了!晨露心中冷笑,口中却笑道:“定是娘娘你把我褒奖太过,才让两位主子生了好奇!” “姐姐怎么怪起我来!”梅贵嫔不依的娇嗔,一双水灵大眼仿佛会说话,怨不得元祈这阵子一直宿在她宫里。 “两位主子娘娘啊,听了种种传说,都想见见真人呢!明日太后那里办了个家宴,众姐妹都要出席,她还说,把尚仪也带上呢!” 这话虽然是说笑间道出,却也是懿旨了,晨露低头听着,良久,才抬头笑道:“这是两位主子的抬爱,我真是受之有愧。” “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准时来接姐姐便是!” 梅贵嫔达到了目的,娉娉婷婷的离开了。 晨露望着她的身影发呆,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晨间初曦,美不胜收,却别有一种冰凉,让人生出颤栗。 她眯起眼,清冽瞳仁中,是不容错认的憎恨炽焰—— 林媛……终于,又要再见面了了! 正如晨露所想,前廷那边的,确实是精彩非凡。 太和殿中,一派庄严肃穆,文武大臣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至高御座中,元祈单手托腮,正听得兴致勃勃。 大殿中央,那两位使者之一的青年,正大声读着忽律可汗的国书。 他音调有些怪异,听起来殊为可笑,只是朝中气氛沉重,却是谁也没有心思笑她。 元祈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闲笑意,他待使者读完,并没有请他们下去,而是环视殿中诸臣,开口问道:“诸卿有何高见?” 这一句问的空泛,也听不出喜怒,众人都是官场混老的人精,谁敢去触这霉头,于是底下一片寂静。 那青年使者对中原官场毫无了解,见众人噤然不言,以为他们都怕了鞑靼铁骑,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大可汗秉承长生天的仁慈,不想多造杀孽,让你们交出这些岁贡,换取这中原万里的宁静,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岁贡?”元祈英挺剑眉一挑,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不怒反笑。 “大胆蛮夷,竟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我天朝何曾向你称臣,又哪来什么岁贡?!” 众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位梗直然而书生意气的黄尚书。 青年仿佛就在等他这一说,张口正欲挑衅,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那沉稳下隐藏的压迫,却让鞑靼使者心生警惕—— “使者,我该叫你穆那大人,还是,穆那王子?” 元祈一开口,就让殿下诸人目瞪口呆。 使者没料到有这一出,惊得退后几步,却被瞿云以大擒拿手一把制住。 “王子不用惊慌,朕并不打算把你扣在这里——只是烦请回禀你父汗,他书信所请,朕一律不允!” 穆那也不挣扎,瞪视间,一意轻蔑—— “我鞑靼大军一至,你们中原江山,片刻就会化为灰烬!” “那朕只好效法先帝,把你们重新赶回漠北!” 元祈一径笑得温文悠闲,不愠不火的加了一句—— “在发兵我朝之前,你还是祈祷你父汗能在‘弥突’中取胜吧!” 皇帝淡淡一句,结束了这次廷议,他轻松起身,望也不望阶下惊惶欲死的穆那,起身回宫。 风吹过他额前的旒冠,晶莹流金,更印得双目深邃,风姿若神。 申时刚过,后宫各殿便忙碌起来,太后在慈宁宫中摆下家宴,虽说是欢乐雍睦,宫中一家,可嫔妃们没有一个敢怠慢,梳妆打扮之后,就乘着软轿肩舆,三三两两来到了慈宁宫,等候服侍凤驾。 众人才等了一会,太后身边叶姑姑便从宫中出来,浅浅行了一礼,笑道:“太后请各位娘娘进去呢!” 众妃知道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就是皇帝也要尊一声“姑姑”,哪敢受这大礼,纷纷避开,莺声燕语,一句一声的谢过,才小心翼翼的,按品级入内。 只见一路瑞气祥宁,诸班宝器都是古趣盎然,却偏偏觉得清新雅洁,看不出一丝颓老,只在那光华流转间,偶露峥嵘。 走过四扇双交福寿镂花扇门,早有一众宫娥,管事恭候,穿过一百零八颗檀木香珠串成的帘幕,便进了主殿。 此间并不奢华,宫人随侍也殷勤周到,只是妃嫔们只是垂手侍立,平日的活泼机灵,荡然无存。 只听得叶姑姑一声轻咳,一阵人影闪动,太后由左右拥扶而出,升座殿中。 有新晋的嫔妃,往日只是远远的晨昏叩拜,没有瞧得真切,此时偷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太后虽然四旬,眉目间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一双晶莹眸子,流转间,威仪天成。 太后出身高门大阀,林家在前朝就与皇室有血姻之亲,这样的血统浸润,使得她顾盼之间,高贵凛然。 看她的眉目,与皇后有几分相象,只是一旁侍立的皇后,却不及她神韵一二。 她端详着两排嫔妃,眼中笑意温蔼,待她们盈盈下拜后,忙命她们平身,转身笑谓皇后:“真是姹紫嫣红,各擅胜场,你可给比下去了吧!” 皇后笑着受了,却娇嗔着不依:“母后见了妹妹们,就忘记淑菁了!” 太后笑着以扇指她:“这鬼丫头吃醋了! 底下云贵人口齿伶俐,连忙拣那讨喜的话,说了凑趣:“皇后娘娘莫要生气,实在是众姐妹见了太后,如蒙煦日,巴不得多受些慈意照拂——左不过就抢了娘娘一天,太后可是视您如嫡亲生的一样呢!” 她说得双目盈润,一字一句,出自真心,既把太后捧到了天上,又不露痕迹的恭维了皇后,旁边诸妃见她如此精乖伶俐,心下嗤之以鼻,面上却统统应是,一时之间,不知多少赞美恭维,如云雾一般飞向太后。 太后笑着受了,却没有如普通妇人一般眉开眼笑,只是叹道:“论起我对你们的好,却是抬举我这老婆子了……先帝去的早,我对皇帝管教得可算严厉,对你们也不无苛刻……” (PK倒计时~~~~~~~明天就要开始PK了,某非心里好紧张~各位亲们,一切看你们的了!) 第三十一章 林媛 - 宸宫 - 沐非 众嫔妃心中大诧,太后对后宫女子一向严苛,若有狐媚,一律严惩,有很多妃子心中暗恨她偏袒自己侄女,如今听她自己说出,却居然对众人隐愤了如指掌。 “你们这些孩子,也可怜见的,离了父母,来到这处处陌生的宫里……我先前不过是因着皇帝年轻,现下他已长成,我也不会管你们小儿女的事了。” 太后笑得温和,话语也极为诚挚,众嫔妃听了,已有六七分相信,心中防卫,不由松懈。 “我年轻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什么没见过?小两口蜜里调油,难舍难分,也是有的。”她掩嘴轻笑,几个嫔妃被说中了心事,不由脸上飞霞。 “你们还年轻,这些荒唐事,我能容则容……不过有一桩,要是犯了,就休怪我铁面无情了——”她环视着众嫔妃,不怒而威:“虽然你们服侍皇帝,都是姐妹,可也有个嫡庶之分,要是有谁存了夺嫡争宠的心思……” 她后半截没有说,只是语意森冷,让人禁不住战栗。 晨露在庭中听得真切,虽然殿中央离此有十数丈远,可她功力倍增,太后亦是提气说出,这些言语全都收入耳中。 果然好手腕! 她心中微微冷笑,林媛眼看皇帝亦在后宫布下重重棋子,知道强行压制已然不行,用这等又打又拉的手段,却也能迷惑不少嫔妃的眼睛。 不过,天底下,总有聪明人,不是吗? 她想起两道或是曼妙,或是挺立的身影—— “你们为何呆呆站着?!” 骄傲肆意的语气,因着熟悉,听起来也不那么刺耳了。 晨露回过头去,只见周贵妃和齐妃联袂而来,也到了庭院中央。 今日因是太后家宴,虽也能见到圣驾,但妃嫔们对太后敬畏过神,满身装束,虽然用了心思,却仍是以素雅为主,可是齐妃却毫不顾虑,身着百蝶扑花锦绣宫裙,中间镶嵌金线,一眼望去,如同一朵极尽艳丽的牡丹花。 她旁边站着的,是一身玄黑长袍的周贵妃,碧色丝绦尽处,系着一只黄玉貔貅——在年长者的宴席上,她身着这样不祥的颜色,比起齐妃的妍丽张扬,更是犯了忌讳。 两人今日颇是奇怪,居然联袂而来,并肩而立,毫无平日的剑拔弩张,晨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下也很是佩服齐融与周浚两人的胸襟与气度。 论起两家的关系,实在不算是好,一个是名门高第,自然看不起军人的跋扈粗鲁,另一个在先帝时期屡屡受到对方的压制,心中也存了嫉恨,两家的女儿又都登了妃位,性子又是天差地远,宛如冰炭不同炉一般。 此次她转告齐融的,却是皇帝在对待鞑靼上的主张,齐融虽然刚愎自用,但也不是笨人,在朝中,他属于主战派,一直鼓吹再一次北伐,想在告老之前,留名青史,可近几年,皇帝亲政后,却并没有对他委以重任,只是借重他的势力,与太后一党周旋抗衡。 此次由皇帝身边亲信传下话来,他开始不服,仔细想了一夜,终于豁然开朗——皇帝是真想远征鞑靼,但必须有绝胜的把握,只有得到周浚的支持,才能做到这一点。 老狐狸齐融立马飞鸽传书,向周浚表示了“将相和”的诚意,晨露今晨才接到齐妃托宫人传来的致谢书信,如今见两人关系融洽,自然知道,此事已水到渠成。 齐妃望了眼晨露,递过一个默契眼神,然后好似才看到梅贵嫔,夸张的提高了音量:“这不是我们弱不禁风的梅妹妹吗?” 梅贵嫔一见她和周贵妃,立即露出极为惊惶的神情,好似见到了恶鬼一般,颤抖着往后退。 她如此孱弱可怜,任谁看了都要怜惜不已,进而怀疑二人对她有什么出格恶毒的行为。 齐妃柳眉一挑,就要上前跟她理论,周贵妃一拉她的袖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齐妃仍是气不过,自从上次梅嫔小产,她被皇帝罚俸禁足,前些日子才被放出,她在后宫中威仪赫赫的形象,不免大打折扣,她自觉冤屈无比,今日梅嫔居然还做出这种嘴脸,着实让她压不住火气—— “你少装出这副样子!告诉你,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那件事,根本和我毫无干系!” “也与我无关。” 周贵妃在旁低低和了一句。 两人向晨露微一点头,径自向前走去,晨露再也忍不得梅贵嫔做戏,一拉她的柔荑,也跟着向前。 四人来到殿门口,正要进入,只听得里面一道柔媚声音,有些做作的惊奇道:“哎呀,都已经申时三刻了,她们迟迟未到,到底把太后的家宴当作什么了啊!” 门口的宫人正要替她们揭开帘子,这话听的真切,不禁有些尴尬。 齐妃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云萝,怒不可遏,正要进去理论,却听皇后淡淡道:“云贵人可真是错怪姐妹了,我让梅妹妹去带一个人来给太后见见,所以晚了些,至于那两位娘娘……也必定是身有要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最后的“要事”二字上加了重音。 太后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殊无怒意:“这两个孩子迟到却是家常便饭,只那一身行头,便需好半天才能收拾停当——不过穿起来却很各色,我瞧着也好。” 齐妃倒没有什么,周贵妃素来不喜这些脂粉打扮,此时听着把她也算在内,好似她衣着古怪,是故意博得他人注目,她面上顿时带了严霜。 梅贵嫔看着一旁两人,不欲站在门口外太久,连忙让宫人入内禀报,随着一声通传请入,四人按位阶鱼贯而入。 日光斜斜照入殿内,透出一种温暖的橙黄,三位妃子向太后行大礼参见,晨露迎着日光,望向那玉座珠帘—— 时间,在此时此刻,凝固成永恒,这夕阳落日的余晖暖意,在晨露看来,化为幕天席地的血色,汹涌而来—— 时隔二十六年,在这人事已非的今天,她穿越天人永绝的黑暗,静静的,站于此处。 林媛!我们,终于,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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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 沐非 静王仍是笑得精灵:“母后瞧着好,儿臣心里就妥帖了——哟,嫂子们都在这啊,小弟这厢有礼了!” 他唱念俱佳的作戏子样,施了一礼,配着他华美极致的外表,半点不显油滑,只逗得嫔妃们娇笑不止,耳边听着他那一声“嫂子”,心中都很是受用。 晨露冷眼望着这位潇洒佻脱,玩世不恭的静王,想起了关于他的种种传闻。 静王虽然口口声声母后,却实不是太后所生,他的生母惠妃,亦是出自门阀林家,从辈分上讲,是太后的堂妹,在他六岁时,感染时疾而薨。 他自小聪明绝世,三岁时就能咏诗,且言之有物,让太傅惊叹“此子非池中之物”,但年岁渐长,却耽于逸乐,做出好些荒唐事来,先帝几次都要重责,只是有太后这位嫡母袒护,总也无可奈何。 他生得如此风华,又是今上爱弟,正是京中闺秀梦里心仪的对象,只是他性情不定,总也不肯迎娶一位正妃,太后无奈,也只得由他——只是那些风liu逸事,也是短不了。 在众人的啧啧称奇中,早有宫人把千寿图悬挂于正堂之上,随着管事一声吩咐,只见一盘盘珍馐佳肴源源而来,每个几案上都是杯盘玲珑,碗盏莹润,有眼尖的,早就认出,这些是云州秘制的琉璃与瓷器,各个价值千金。 元祈在太后下首坐定,一眼便瞥见这些珍珑器具,他眉间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怒气,随即便若无其事。 晨露瞧得真切,低下头去,掩住了冷笑——太后的长兄林邝,继承了林家所在的云燕二州,又乘着十数年前,鞑靼南侵的机会,打着“匡扶社稷”的大旗,会同了几位藩王,一起出私兵参战。 在此战役中,他们的私兵,并无多少建树,却趁着周浚截断鞑靼补给,使之退却的当口,侵占了好几千里土地,再不肯归还朝廷。 林邝为人奸险,尤不满足,居然上表朝廷,大大表了一番自己的功绩后,隐晦提出,欲成第一位外姓藩王。 听宫中传言,太后在那日接到兄长的奏折后,勃然大怒,几欲杖毙使者,随后在二哥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消了雷霆之怒,却驱逐了使者,严令兄长不得有非分之想。 不料,几日后,又一位秘使前来,也不知他对太后说了什么,第二日,太后的口风就有所缓和,终于在十几日后,林邝又取得一次小胜的当口,传诏天下,封他做了本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 对这样一位奸诈、专横、跋扈的舅舅,元祈虽然不欲多谈,几次旁敲侧击之下,却知他是深恶痛绝。 看着眼前这些云州的器物,这位九五之尊心中,定然很不是滋味…… 太后瞧着自己儿子,见他并不动筷,知道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莞尔道:“皇帝你不必拘礼,我知道你孝顺,却也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元祈挟一片珍蘑吃了,只觉得清爽可口,不由赞道:“母后这边厨子,果然了得。” 太后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哪是什么厨子好,这珍蘑是襄王那边,六百里加急送来——惟恐你这外甥吃不上鲜的,乃是从临近鞑靼的边塞之地摘来的。” 她话锋一转:“你上次坚持要扣下使者,终究太过卤莽,若是如此乱来,不说生灵涂炭这些大话,却让你的舅舅怎么办,要他用血肉之躯去挡鞑靼铁骑吗?” 元祈听了这话,手中一顿,放下了镶金的象牙玉箸:“母后,上次的使者,经过查明,乃是忽律可汗的长子穆那,之所以放他,是因为忽律自身处在‘弥突’的旋涡之中,又何必我天朝出手——舅舅那边,虽说是边塞,可也甚是辽阔,他贵为藩王,又怎会伤着分毫?再说,” 他取过桌边拇指宽的小滴杯把玩,一不小心,竟把它捏了个缺口—— “舅舅的封地,”他沉吟道,在封地上二字上加了重音:“靠着鞑靼草原,军人有守土之责,又怎能畏惧避战?” “皇帝!”太后微微提高了声量,众人听得异常,偷眼望来,却见她凤目含威,自有一种凛然之气—— “我儿如此说法,不怕戍边将士寒心吗?襄王虽有不是,总也是擎天保驾的重臣,也是你嫡亲的舅舅!” 太后瞧着周围,知道都在倾听这边的动静,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却更显铿锵。 元祈侧过身去,为母亲斟上一盏琥珀露——她最爱这个,亦是低声道:“母后,儿臣并不做如此之想,只是舅舅既在其位,不免有重臣之责,若是有奸邪小人从中离间,做出些有辱国体的事,却让朕怎么处置?母后试想,朕难是不难?” 太后不语,良久,才嘿然冷笑:“原来你们都难,就是我这老婆子不难——手心手背,皇帝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 元祈还待再说,太后已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他只得挟了些平日爱吃的,堆在她的盘碟之中。 太后只饮了三杯,她素来有心绞痛的毛病,众人也不敢劝酒,她面色若常,仿佛刚才只是小小争执,由侍婢搀扶着回了后堂休息。 “尚仪大人,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几刻之后,叶姑姑亲自来请,言语更是恭敬。 晨露起身,这一瞬,仍是心神不宁的周贵妃,恍惚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凄烈龙吟,在殿中飘忽作响—— 这究竟是怎么了?! **** 后堂是太后起居所在,这里并不象其他太妃宫中那样,满是佛龛和香烛,而是以书卷和古物点缀其间,显得很是雅致——怪不得世家大族,往往自傲,彼此的品位,真是天上地下。 太后斜在塌上,由两个妙龄少女轻轻敲捶着,进到晨露进来,她挥手,两人鱼贯退出。 “我听说,是你劝谏了皇帝,让他释放使者?” 太后目光犀利,仿佛要直直射入人的心间。 “微臣惶恐,并不敢擅涉国政,只是昔日在草莽之间,曾听过鞑靼的一些风俗和秘辛,所以说了出来,供皇上参考一二。” 太后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一点也不居功,只这份谦虚谨慎,就很是难得——这次真是亏了你,皇帝是我亲生的骨肉,他的脾性,我最是了解——平日里看着宽厚严谨,真要下了决心,是九条牛也拉不回的。” 她轻叹道:“皇帝对鞑靼仇恨已深,什么劝告也听不进去——却不知他们叱咤草原,是何等的强横,我中原皆是农耕庶民,拿什么能抵得过人家?” 少女伫立着,默默听着她又像牢骚,又像劝诫的话,只是那双清冽黑眸,仿佛承受不了这室内的昏暗,微微眯眼,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太后不知道这是她杀心大起的缘故,扬声命人点亮了灯烛,这才继续道:“你身在帝侧,要立定忠心做事,皇帝有什么不对,更要时时劝诫——你不要慌,你又不是后宫妃嫔,没什么干涉国政的罪名!” “我今日瞧着你,就知道是个持重谨慎的,今后莫要辜负我和皇帝的信任才好。” 太后的话,一片温馨中透着威严和期望,实在冠冕堂皇,只是叶姑姑在旁笑着补了一句:“老奴说句不怕犯忌讳的,尚仪今后看到什么不象话的事,还是悄悄来禀了太后才是——良药苦口利于病,皇上却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听进的。” 晨露应了声:“姑姑说的是。” 太后身体疲乏,赏赐了她一些物事——都是极尽珍稀的,她也不推辞,谢过后就离开了后堂。 “你看这个怎样?” 太后躺在塌上,漫不经心的问着叶姑姑。 第三十四章 萧墙 - 宸宫 - 沐非 叶姑姑想了想,答道:“倒是个伶俐晓事的——她会念记太后恩德的。” 太后失笑,摇头道:“若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倒是会漏个一星半点,要她把皇帝的作为倾数相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笑着看向愕然的叶姑姑:“皇帝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信不过的,断然不会放在身边——秦喜那小太监,你花了多少功夫,不也没拢住?” 此时,一个管事匆匆行到帘前,踌躇不敢进入,叶姑姑把她唤到跟前一听,不禁惊诧色变! 她转身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这一怒非同小可,她气得手脚冰凉,直直把塌上的精美画扇扯成两半—— “这成什么混帐世界了?!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旨意?!” 她心口又开始绞痛,叶姑姑忙递上茶盏,太后顺了口气,狠狠道:“好啊!一个一个都翅膀硬了!!” **** 晨露走出后堂,却见殿中夜宴已到了酒酣人醉的高潮之处—— 此时夜幕已下,高堂之上,两排儿臂粗的金丝蜜烛,燃得殿中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奇香氤氲,众妃嫔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几分酒意上涌,更显得面若芙蓉,妩媚娇艳。 因为不用再避忌太后,她们已经换上了时下最为华美的宫裙,高髻如云,争奇斗艳,各擅胜场,一时之间,芳芷汀兰,光华神秀,直要耀花人眼。 她们的裙裾如渺云一般舒展流泻,重叠朦胧的褶皱,在灯火之下,显出或深或浅的阴影来,如同亘古以来,奥妙难解的秘密。 盛妆之下,个个皆是绝色,只是那一双眼,烨烨生辉,顾盼之间,却总是不经意的,朝着上首看去—— 那是她们的天子,她们的夫君,她们一切浮沉荣辱的来源! 元祈没有看见这些期盼的眼神,他正在和皇后说着话—— “皇上……最近消瘦多了……” 皇后讷讷道,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思了个话题,就想了许久。 她凝望着元祈,温润大眼满是哀怨,却又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元祈这些日子以来,想到她的歹毒阴险,就觉得满心厌憎,连走进昭阳宫的意愿也无,帝后之间,竟是相敬如“冰”。 皇后试探着开腔,元祈本不想理会她,在灯下看着她,心肠,渐渐软了下来。 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这明丽灯火,一如旧时,他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 立后那晚,珠玉红盖被挑起时,她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颤抖,那般的温良羞怯,不也曾让自己心仪不已? 那有着如小鹿般清澈眼神的小小佳人,在岁月辗转之间,为何,竟成了如此模样? “皇上……”皇后仍在低低地呼唤—— 她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元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想起以前那声糯软甜蜜的“祈哥哥”。 “皇上,今晚,来看看臣妾吧……” 元祈欲要回绝,眼前,又浮现,那楚楚可怜,清新喜人的笑脸—— “好……” 此时,妃嫔们见帝后在絮絮私语,眼中不免带上了妒意,云萝掩嘴笑道:“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的,真是羡慕死婢妾了!” 皇后羞的低下头去,一位管事此时察颜观色,端来了两份一式的参汤—— “太后赐给两位主子的!” **** 晨露静静看着这簪璎华盛的夜宴,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看无人注意,便趁着殿中忙乱,敛衣而出。 殿外一片空旷,夜间甚是温暖清爽,她翘首望向夜空,在无边暗幕中,寻找着星辰所在—— 在这星空之下,她想起了,孩提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媛的情形。 那美丽女童轻启檀口,目无余尘的问道:“这便是,那下婢所生之女?” 随即,仿佛怕沾染尘埃,或是别的不堪,她转过头去,袅袅娜娜的去了。 那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冷笑以回? 经过几重磨砺,几重奋斗,自己在潼关之会上,是如何的轻笑着,看向惊骇欲死的林家人? 那时候少年意气,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不料,这九足之虫的世家门阀,竟是韬光隐晦,不动声色的,献上了女儿,离间着帝心,终究,铸成那夜噩梦。 她想起方才,林媛那尊贵雍容的模样,唇边升起一道冷笑—— 林媛啊……你欠我的,你父母欠我的,林家,欠我的,已经数不胜数…… 你千万,要保重呵……等着我,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狼狈的,由这玉座珠帘之中,滚入尘埃,落下森罗地狱…… 姑且,先等着我…… “尚仪,你倒是会找清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华美而邪气,却并不让人生厌。 晨露回身,敛衽一礼:“王爷!” “尚仪也不爱殿中的吵闹吗?” 静王锦裳辉煌,面貌俊美已极,他亦是抬头看天,叹道:“今夜竟有这许多繁星!” “微臣惶恐,只是不喜殿中香氛,出来透口气而已——若是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晨露回的滴水不漏,她又不是三岁孩儿,静王尾随而出,定是有所隐秘,她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静王笑道:“真是折煞小王了,尚仪是皇兄所爱重的人——如此佳人如此夜,又怎称得上惊扰二字?” “此处僻静,王爷还是小心一二。” 她转身欲回殿中,却被静王喊住—— “尚仪,你所图为何?!” 这一声清晰果断,迅雷不及掩耳地问出,让晨露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薄怒道:“王爷视我为何等样人!” “尚仪,我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这世上芸芸众生,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高官厚禄,圣宠眷爱,如此而已。而你,又想要什么?” 晨露不为所动,淡漠答道:“无他,只愿天下海清河晏,今上圣明万岁。” 这样的回答,可说是天衣无缝,却也是明摆着不把静王放在眼里,她转身要走,只听得静王一声轻笑—— “你现在回去皇兄身边,也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晨露目光冷冽,隐隐有冰雪之怒:“你做了什么?!” 静王潇洒耸肩,越显玩世不恭:“何需我做什么,自然有人等不及!” 晨露不再跟他罗嗦,转身疾走。 大殿之中,元祈仍在和后妃闲谈,他神色若常,不象发生了什么事,晨露心中稍安,正要近前,却与一位年长管事擦肩而过—— “等等!你手中端的什么?” 她喝住对方,不顾这五旬妇人惊恐的神情,拿过空碗,仔细端详轻嗅。 “是……是太后赏赐给皇上和皇后的参汤……” 没有任何奇怪味道……晨露犹不放心,以小指轻触,舌尖一点,立刻面色大变—— 她转身欲抓住那妇人,只见她一改刚才的惊慌,踉跄跑入人群之中。 抓她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夜已过半,殿中众人都微感疲倦,歌舞稍歇,元祈便挽着皇后起身,启驾昭阳宫。 必须阻止他才行! 晨露脑中只闪过这一念头—— 第三十五章 无梦 - 宸宫 - 沐非 梅贵嫔上了软轿,略微舒展了身体,她揭开小帘朝外望着,意态甚是慵懒。 她想起刚才,元祈凝望着皇后的神情,不由咬了咬唇,露出一道鄙夷的冷笑。 “大家慢慢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 她轻轻低喃着,仿佛之前,丝毫不曾和皇后交厚,语音中满是恨意—— 且等着,我不会永远是你手中棋子! “娘娘?” 轿外随侍的岳姑姑有些担心地问道,她自小服侍梅贵嫔,自然已经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 “没什么事,姑姑——我累了。” 梅贵嫔不愿多说,放下了轿帘。 一行人回到畅chun宫,梅贵嫔任由侍婢卸下盛妆,将那些簪钗佩环等的物事放在一边,又脱下身上的烟碧宫裙,才让从人退了下去。 她只着中衣,静静坐着,端详着镜中自己如花容颜,越看越觉得虽是娇媚慵懒,如春晚海棠一般,却也见了倦意。 无论怎样的好药,终究是伤了身子呵……她目光盈盈,想起前尘往事,眼中已见微红。 她耳边响起皇后的笑语:妹妹可别糊涂啊……用一个未成形的女胎,就可以让她俩吃不了兜着走……这很合算啊! 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妇!! 她银牙暗咬,纤纤十指,不由的缩紧,心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一拂,将桌上这些金玉珠翠,并胭脂香粉,都狠狠摔落于地。 在这幽幽深宫里,就算生不出皇子,有个帝姬在膝下承欢,也算欣慰快事——梅贵嫔并非丧心病狂,只是皇后逼迫得紧,且能从齐妃手中夺来圣眷,她这才铤而走险,行了这一步好棋。 最终,她独得宠爱,升了一级,也震慑了后宫,让众人都知晓了厉害…… 只是,在这幽深中夜,她终究,生出懊悔来——要是那孩儿还在,该多好! 这幽恨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她眼前晃动着白生生的藕臂,童稚的笑脸,象自己,更象圣上…… 她会是个美人!一定会的! 我会教她诗书女红,描眉点唇,待到长成,必然倾国倾城,满城俊彦,都会拜倒在她裙下,出尽浑身解数,求得帝姬下嫁…… 你的父皇,会为你散尽千金,那盛大华美的嫁妆行列,会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好久、好久…… 梅贵嫔浑身颤抖着,一滴清泪,滑落于这寂寥茕茕的暗夜。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迟疑,她收敛了泪水,低喝道:“是谁在外面,这么不懂规矩!“娘娘,尚仪大人求见,有要事相告……” 从人有些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责怪。 梅贵嫔眼中波光一闪——深更半夜,会是什么要事?! 她不敢怠慢,正要答道快请,一道清冷女音出现在寝殿门外—— “娘娘,我有急事求见!” 梅贵嫔扬声命从人开门,一边笑着迎上前去:“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急?” 晨露走了进来,顾不得讲究礼数,命从人紧闭大门,对着梅贵嫔,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娘娘,你还想再度怀上龙裔吗?” 这贸然而出的一句,顿时让梅贵嫔心中一震,她强笑道:“尚仪你问的真是奇怪——” “娘娘,事到如今,您也不必替皇后遮掩什么了……她害死了您腹中骨肉,还威逼您诬陷了两位妃子,是吗?” 晨露一语道破天机,却是很有技巧的把梅贵嫔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尚仪是从哪听来……” “娘娘!” 晨露叹气,清冽目光直直看入她心底:“您还是不用瞒我了!” 梅贵嫔又怕又惊,知道无法抵赖,只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我不想的……皇后她逼我……我好怕!!” “娘娘,你听我说,这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晨露站在窗前,低低的说道,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元祈挽着皇后上了步辇,朝着昭阳宫而去。 皇后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一边轻笑着,一边低低说起以前趣事—— “那时候,我急着跑出来见你,结果摔了个踉跄,衣带都散落开来,我羞得两天不敢见你……” 星光映着她微微憔悴的容颜,映出淡淡的粉润,宜喜宜嗔的表情。 “朕记得的。” 元祈答了一句,平静的声音下,亦有淡淡惆怅。 两人回到了昭阳宫,早有管事姑姑备下洗漱用具,一番涤尘后,帝后各自更衣,躺到了牙床之上。 元祈静静躺着,有些疲倦,一道温润怯怯的声音传来:“祈哥哥……”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叫了?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久违的感动,缓缓的,接住了那伸来的柔荑。 皇后握着那宽厚有力的大手,不禁qing动,低低又唤了一声:“快睡罢……” 她羞意上涌,声如蚊呐一般。 元祈伸过手,正要解她小衣的珠扣,只听得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仿佛有什么人被拦在了门外—— “发生了什么事?!” 他起身问道。 “禀报……万岁……” 秦喜挣脱了管事姑姑的纠缠,气急而颤抖着,说道:“梅娘娘突然不好……怕是……” 他不敢把那个不祥的字眼说出来,惟恐龙颜大怒。 什么?! 元祈觉得不可思议,宴席之上,梅贵嫔还是神采奕奕,没有什么病容,怎会在几个时辰之内,就病得这般凶险? “可靠吗?是谁报来的?!” 皇后披了件衫子,随着步出,她鬓横钗乱,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气与懊恼—— “千真万确,娘娘。” 元祈不语,起身由秦喜服侍着,迅速穿好了衣袍,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昭阳宫,一边问道:“请御医了吗?” 畅chun宫中一片混乱,梅贵嫔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只是不停得痉挛颤抖着,一会子混身滚烫,一会子又象寒冰一样,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让周围侍女都手足无措。 岳姑姑倚在床边恸哭,周围几个大宫女也在小声抽泣。 元祈看着这群女人,不由眼花心烦,他遣散了所有人,却发现窗边有一人,倚立于帷幕之下。 “是我,皇上。” 夜风吹得她衣袂纷飞,冰雪一般的黑眸,拂去他酒意的燥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人。” “你有救她的法子?” 元祈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了看床上的梅贵嫔:“她到底怎么了?” 晨露没有回答,冥冥中,仿佛有一声叹息传来,半晌,她才道:“不,不是救她。” 迎着元祈的目光,她缓缓道:“是为了救你。” 岳姑姑在外面焦急等着,也不知道尚仪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刻之后,大门打开了,晨露静静走出,只留下一句吩咐:“好生伺候皇上和梅娘娘!” 岳姑姑是过来人,瞧着晨露以目示意,就明白了几分,她摒退了其余宫女,自己亲自守在门外。 只听得里面传来微微的喘息,还有几句微渺的说话,衣料摩挲的声响,她也不作声,老脸有些微红发烫。 大半个时辰以后,里面传来低低传唤—— “茶。” 她连忙取来两盏碧螺春,一只大手伸出,端了回去。 这漫长一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怕是注定无眠了。 第三十六章 剑礼 - 宸宫 - 沐非 晨露从畅chun宫离开后,径自行于大道之上。 此时夜已过半,万籁俱静,只余下路旁的小虫轻鸣,却更显幽静。 这万千宫阙,琼台玉宇,静静伫立着,一如千古,却是看尽了,这悲欢离合,沉浮荣辱。 黑暗将万物笼罩,只有那一盏盏宫灯,仍在竭力散发着光芒,也不知,何时便会燃尽灯油,光华消尽。 就如同,千万个,在此间嫣然而笑的鲜活生命,她们长袖飞扬,环佩月下,舞霓而歌,拜月默祷,却终究是,香销玉殒,零落成泥。 她双眸越发清冽,在这残灯明灭的当前,挺立于风中,仿佛是,以所有的精魄力量,抵挡这凄风冷雨。 瘦小的身影,站成笔直一道,她沉默着,渐渐的,这宫闱深重的夜色,也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周贵妃看到她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小小少女,周身光华流转,眉宇间那道剑意,直冲云霄,仿佛把这沉重暗暝,都压制下去 不由的,她摸了下腰间短剑,那独特的金属冷意,让她稍稍回复。 “尚仪……” 她上前,踌躇着,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可否,将手掌伸出一观?” 这话说的突兀,要求更是莫名其妙,晨露却眯起眼:“贵妃娘娘,你想看到什么?” 仿佛不能承受她的目光,周贵妃更显踌躇,却终究坚决道:“我想看看,你的手掌。” 少女忽然笑了,周贵妃瞬间觉得,连微渺灯火,也爆出了光芒—— “娘娘……你久居宫中,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却是看了也不能说的……” 周贵妃凝视着她,最终,她第三次开口道: “请你,把手伸出来!” 晨露轻轻叹息,从长袖之中,伸出了手。 她的十指,一如本人般纤小白皙,只是在掌心—— 那是一个凝固了的小小血口,正在掌中央,仿佛是被什么强行戳出来的,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鲜红。 “怪不得……我在宴席之中,闻得隐隐的血腥味……” 周贵妃低语道,她端详着伤口,下了断语:“是你强行压抑什么,用自己的指尖造成的。”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微臣运功有些偏差,却是怕宴席之上,惊了慈驾呢!” 少女神情逼真,周贵妃却一眼看出,她嘴角那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想起上次,那竟是有些轻蔑的一眼,心中怒火上涌,心念到处,短剑已出然出鞘。 下一刻,她只觉得颈间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树叶! 这小小女官,信手拈来,竟已到飞叶伤人的程度,却又是拿捏得当! 周贵妃满腔燥火,也因此而逐渐消退,她黯然叹息着,转身即走,只留下一句—— “尚仪,虽然你武功已呈极境,却也要知晓,练功最忌心火上涌……” 晨露诧异于她话中的善意,也回以一句: “娘娘,上次聚香园的举动,你最好也不要再有。” 周贵妃逐渐远去,她没有回答,只是依稀叹息了一声。 晨露看着她的身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 她伸出手,在荧荧灯火之下,端详着那狞恶的伤口。 这是,她于夜宴之中,强行压抑自身情绪,所留下的,决绝之痛。 “我也知道,心火郁积,怕是有一日,会走火入魔,只是,这二十六载,在黄泉业火中蹉跎,我的怨愤,又怎能熄止,一分一毫?” 她回到碧月宫中,也不惊醒侍女,自己稍事梳洗后,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算着也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微微有些倦意。 她却不眷恋温暖的床塌,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上今日,免了早朝,正在里头等着尚仪您呢!” 秦喜满面恭敬,却是语带闪烁。 晨露眼中波光一闪,知道昨晚的事还不能善了,微一沉吟,仍是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只一道屏风后,传出元祈熟悉的声音: “过来!” 她绕行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镏金木桶,元祈坐于其中,上身不着一物,正探起身来,看着她进入。 他上身精壮,平日里穿着宽松袍服,所以看不大出,这一番身无寸缕,正显出自小练武打熬的好体魄。 “你筹划的好事,尚仪。” 他声音是平日不常见的冷峻,手中不停,只是以绸巾慢慢洗涤自身,眉头深皱,仿佛在清除什么不洁之物。 “皇上,微臣实在万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晨露看他面色不善,斟酌道:“实在是太后,”她加重了这称谓的语气,继续说道:“太后赐的那碗参汤里,有比较特别的药物……” 元祈并不回应,只是坐在沐浴的桶中,静静听着。 “皇上,您对皇后,实在是用心良苦,平日里去她那里,总是服了秘药——所以,皇后才无孕至今。” “可是,那碗汤里,放的却是破解您秘药,并能促进子息的赤星子。所以微臣斗胆,让梅嫔娘娘也服了此药——赤星子长在蓬草阴暗处,其实唾手可得。” “这药用于女子,就显得性如烈火,所以,梅贵嫔虽然看似凶险,却其实无恙,只是,需要您的慰藉……” “说的真好!!“ 元祈终于抬起头,他眼中闪着炽烈狂怒的光芒,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到跟前—— “她需要朕的慰藉,那么,朕自己呢?!” “你可真是尽忠职守!如此急不可待地,将我推到梅贵嫔那里……” 他的眼,被莫名的怒气燃烧,气急之下,已经连“朕”、“我”都不分了…… 他将她拉至跟前,感受着手中的微凉肌肤,逐渐贴近,再无半点距离—— “为何……将我推给别个女人……” 他低喃着,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残暴,只是想寻求安慰。 两人的四目相对,他凝视着眼前晶莹容颜,嫣红朱唇,就要吻下—— 只听得一声清脆龙吟,他觉得脖项间一阵冰冷,竟是自己的佩剑“太阿”,连鞘横在两人之间。 晨露以袖卷起“太阿”,带鞘逼止了元祈,也逼止了他进一步的举止—— “你竟然以剑对我?!” “剑在鞘中……” 她目光清冽,如亘古冰雪一般,当头浇熄了他心中火焰—— “宝剑从不轻易出鞘,若在其中,则不为凶器——只是礼器。” 她望着元祈:“男子成年佩剑,它意味着,君子知礼。“ 两人凝望着对方,对峙之间,互不相让,半晌,元祈轻叹道:“是朕的错……” “若是皇上无事,微臣告退。” “你去吧……” 直到少女走到门口,元祈才叹息道:“其实……朕不是无礼,而是……恨不能掘了真心给你……” 声音低沉,距离又远,少女好象完全没有听见,径自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慈宁宫中,也颇不平静。 “啪!” 太后宣来皇后,也不多言,对着自己的亲侄女,冷笑着就是一掌。 皇后脸色苍白,只是多了五道红印,她也不辩白,只是静静跪坐在地上。 “你这不晓事的孽障,居然做下这等无耻的事——还用了我的名义!” 太后瞧着她既不哭泣,也不求饶,心中怒火更甚:“这等行为,必定瞒不过皇帝……你怎会如此愚蠢?!” 皇后捂着脸,冷笑着抬头,夜间那种妩媚温婉的纯真,已经荡然无存,她两只眼睛深陷,象疯癫一般,瞳仁又黑又亮—— “母后,您现在还以为,是我太过愚蠢?!” 她脸孔有些扭曲:“您太天真了,皇上他根本,不想让我怀上他的子嗣——他根本在防范抑制整个林家!!” “你说什么?!”太后悚然而惊,蓦然站起。 “您真以为,我用了春药……呵呵……”皇后状若疯狂,大笑道:“皇上他,一直在服药,他不让我有孕……”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太后颓然坐下。 (写裸体美男出浴真难,MS是我没见过的缘故,泪) 第三十七章 提线 - 宸宫 - 沐非 皇后笑声凄厉,听得人生出寒战。 太后毕竟老于事故,她凤眸一闪,凛然生灿:“你此话当真?” 皇后跪坐于地,惨笑道:“上次梅贵嫔请了那女神医,虽说没有什么‘线脉’奇技,在妇科方面,却也是难得的高手。她说我没有什么隐疾,不该三四年还怀不上孩子,我再三询问,她才说了——有些富户人家里,少爷不待见发妻,就有用这招的——三两年生不出嫡子,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她冷笑连连,继续道:“我初还不信,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皇帝寝宫里,得了一只御用的茶盏,他用的药,才被检了出来——母后,他从头至尾,都在防范我林家!” 太后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忽忽乱跳,她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了些,气若游丝道:“叶儿。” 叶姑姑凑近问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她担心太后要气怒攻心,上前扶住了她。 太后一把甩开了她:“我没事!” 她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传令给我们的人,从今天起,皇帝宫中一应人事器物,都给我盯紧,盯死了!” **** 乾清宫中,虽是午后未时,元祈却仍在奋笔疾书,朱色御批,寥寥数字,却每每切中要害。时间慢慢流逝,明黄奏折厚厚一摞,也逐渐消减下去。 此间空气凝重,旁边一人纤纤十指,正在缓缓磨墨,松明香味萦绕,却无人开口。 元祈批完一本,却不再取,只是凝望着旁边,那正在忙碌的雪白皓婉——一点墨汁不慎沾了上去,更衬得晶莹剔透,如冰如玉。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望着晨露那凛如冰雪的面容,再开不了这口。 晨间的一幕,仿佛成了横亘于两人之间的深渊,任你如屡薄冰,一步十丈,也不能从容而过。 “皇兄真是好雅兴,勤于国事,仍有佳人红袖添香!” 静王步入书房,见此情景,不由取笑起来。 元祈一笑,也不辩驳,只是让晨露收起笔墨,舒展一下筋骨,才道:“二弟,你今日怎么有闲,到我这枯燥乏味的地方来?” 静王受他调侃,却丝毫不窘:“那是以前,臣弟少不更事,只以为皇兄这边,无丝竹之乱耳,惟案牍之劳形,今日一见,才知大谬——有尚仪这等妙人在旁服侍,却不是胜过仙境?” 晨露在旁,听着他油嘴滑舌,轻咳了一声,才道:“请恕微臣唐突,静王千岁所在之处,才是人间仙境,也怪不得您乐不思蜀了——‘漱玉阁’的宛宛姑娘,那才真是妙人。” 静王一时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元祈大乐,爽朗笑得中颤抖,险险打破了瓷盅,才道:“今日你这混世魔王,终于遇上克星了!” 他这一番大笑,将屋内凝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静王看他乐不可支,苦笑道:“罢了,小妮子口齿伶俐,本王就算出丑一二,也不算什么大事!” 元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弟,你来这到底有什么事? 静王敛了笑容,正色道:“皇兄,臣弟虽然不肖,等闲还是不敢来这御苑要地——再过些时候,就是各地藩王进京的日子了,他们在外横行不法,回京来怕也安生不了,这不只是国政,也关系我皇室的声誉,所以臣弟斗胆一问,皇兄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元祈静静听着,沉吟不语,半晌,才叹道:“还是二弟你敢说敢为——其余人,怎敢在朕面前提这等话头?这些叔伯弟弟们……简直太不成话!” 他恨铁不成钢的怒叹,再没什么话好说。 “叔伯们倒好说,左右是为子孙多要些恩荫,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只是两个弟弟,可实在……” 静王在旁剖析,也沉吟着,一时难以决断。 他们口中的“两个弟弟”,正是先帝元旭的最末两子,排行第三、第四,宫中却极少称之为三、四皇子,只是直接以王爵相称。 这也是有缘故的,今上元祈和静王元祉,分别是中宫和惠妃所生,两人皆是门阀林家的娇女,历来也是同气连枝,可是那两个皇子,生母都极为微贱,先帝对他们也是不喜,三四岁时候,就早早打发去了就藩。 宫中最是拜高踩低,势利之人,为了讨好太后和今上,言谈之间,只称安王、平王,绝不冠以“殿下”之衔,久而久之,宫中简直不以先帝亲子视之。 “朕明白,宫中这起子小人,什么无耻刻薄的话说不出来?两位弟弟受了委屈,一腔邪火,只得朝朕发来!” 元祈叹道,静王在旁听着,笑道:“皇兄真是宅心仁厚,既这么着,等他们来京,我得空找他们聊聊,左右我也是个闲散王爷,有什么火也不会朝我发。” 静王闲谈片刻,便起身告辞,元祈望着他潇洒不羁的身影,随意问道:“你如何看朕这位亲近手足?” 晨露想也不想,答道“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静王此人,非池中之物。” “哦?”元祈微笑:“这倒和当年太傅的评价,如出一辙。”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静王佯狂风liu,不过是韬光隐晦而已。” “可惜朝中,无几人有你这等眼光——安平两王,不过是癣疥之痍,朕这位风liu不羁的好二弟,才是真正危险的心腹之患。” 元祈叹息着,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最隐秘的感受,显然是对她极为信任。 “圣上在我面前谈起兄弟阋墙,不怕微臣泄密吗?” 晨露突兀问道。 “你?” 元祈失笑:“你连宫中女子梦寐以求的殊荣,都不屑一顾,又怎会为了别的东西,而背弃叛卖于朕?” 他有些惆怅,想起今晨,那冰凉沁骨的“太阿”剑,横于自己颈间,不由一时心痛如裂,口中更是苦涩万分—— 就算是九五至尊,又能如何? **** 晨露晚间并不当值,她回到碧月宫中,刚刚换下朝服,瞿云就来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太后那边,动静极其异常。” 他直接问道。 “哼……她终于坐不住了!” 晨露微微冷笑,清冽双眸中没,闪过耀眼炽焰—— 她大略把昨晚之事讲了,又冷笑道:“皇后本来想以旧qing动人,春风一度,就怀上龙裔,不过,我怎会让林家之人称心如意?” “好在梅贵嫔对那个失去的孩子,亦是耿耿于怀,我让她依样服下赤星子,皇后吃了个哑巴亏,更会疑神疑鬼——她今日必是去太后那里哭诉了!” “药的事情,并不是林媛的主意?”瞿云微微吃惊。 “当然不是,她这番倒是清白如雪,可是,皇帝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的……而且,她现在,也无心去澄清了……小云,慈宁宫的秘谍,是尽数出洞了吧?” 得到肯定而惊讶的回答后,她悠然笑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林媛马上便会追究皇帝服药,让皇后不孕的事了。这一对母子,早就势同水火——这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 “小云,以皇后那等头脑,要是没有人点醒,她只会求于鬼神,又怎会察觉元祈的秘药——那个‘女神医‘,梅贵嫔用得,皇后用得,我,更用得!” 瞿云目瞪口呆,终于醒悟,整个事件中,所有人,亦不过是她操线的偶人。 第三十八章 干将 - 宸宫 - 沐非 “小云,你不必如此吃惊,事实上,这些人并不是我手中的人偶,她们有自己的野心和判断——我只想让皇后知晓内情,去林媛那里哭诉,让这对母子之间更见猜忌,却不料,她竟做下这等事来,险些坏了我的计划。” 晨露微微蹙眉,疑惑道:“那女医并没有给皇后配药,她怎么就在参汤中下了赤星子?这点让我好生不解。” 瞿云想了想,道:“皇后身边的鄂姑姑,原先是林媛的心腹,据我手下的暗卫侦察,她对毒理药学颇是精通。皇后大约是假托太后名义,让她配了这药。” “宫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只是,所有人都不甘做这棋子,一出戏这么多人来唱,我只怕最后闹成一团。” 晨露轻轻叹道,心下却由此局面,寻思起了情报的重要—— “清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瞿云知她心意,道:“四方首领这几日便要抵京,只是时过境迁,又换了两人,只怕……” “无妨。”晨露微微一笑,眉目流转间,一片灿然晶莹,更见飒飒—— “我自有主张!” **** 瞿云说的“这几日”,在第三天午后便有了消息,两人一齐告了假,出得宫门,直奔“翠色楼”而去。 这次的路径,与上次截然不同,只见瞿云绕过小楼,直趋后院月门,一个十几岁的小厮迎了上来,也不言声,就领着出了进了花园 他扳开一道石板,把下面的精钢栓拧了三回,弹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两人一跃而下,小厮再把石板盖上,一切便毫无踪迹了。 洞下别有天地,几条迷径纵横交错,曲径通幽,瞿云走了几步,晨露便看出,这暗含五行阴阳之数。 一刻之后,两人来到一道门前,一跃上来,只闻得一阵稻草清香,却原来是一间柴房,洞外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婢,笑着万福道:“小姐正在正房等着呢。” 这是一处稍有喧闹的宅子,看似普通富户,却实是清敏在京城的秘密据点,“干将”组织中的重要成员,都已经到齐。 两人正欲推门进入,却听得里面一阵清晰的争执—— “敏小姐不必多言,要我膺服这十几岁的小女孩,决无可能!” “十二郎莫非是要背弃誓言吗?” 清敏声若寒冰,吐字铿锵,冷冷笑道:“也是我愚钝,这都过了二十几年了,什么仇什么恨都记不真切了,十二郎你一身才学,若不是虚掷于此,早就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了!” 里面亦是报以大笑:“敏小姐,你不必用话激我,王十二虽然不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自小识得——我一生之中,只服主上一人,为报她的血海深仇,就是丢了性命,也不算甚么,只是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来做首领,我一万个不答应!” 瞿云听得大怒,正要推门进去指斥,却被晨露拦住了,她莞尔一笑,示意继续听下去。 却听另一个声音低低道:“在下也有异议——敏小姐,你说这位新首领,是故去主上的传人,可她才多少岁?主上已逝去二十余载,她如何传得衣钵,这样的蹊跷,让我们怎生心服?” 瞿云面露难色,晨露的身份,只得他与清敏两人知道,若要告诉这些四方主事,一则骇人听闻,二则涉及神鬼之事,听着实在荒诞,所以两人商议,决定以“林宸传人”的身份,介绍给四方主事。 只听清敏从容答道:“郁公子,亏你也是江湖上混的,竟不知道各门各派的规矩——娥眉、碧城的高人,都有留书以待有缘的故例,新首领一身武功,皆是出自主上——就算你没见过,其余两位主事都是老人,一试便知。” “留书传下衣钵?这等事情,前人传奇里才有——只是得了一本册簿,就有资格做我们的首领?” 郁公子听着年纪不大,只是辞气犀利,闻者侧目。 他稳坐房中,面带冷笑,更显得剑眉星目,见众人一时无话,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要再说,只听得门外一声轻笑—— “各位久等!” 这声音清澈有如寒冰轻击,却偏偏生出无穷魅力,上位者的威仪,淡淡可见。 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两道人影出现在人前—— 当前的,是一个素衣少女,只见她雪衣乌发,一对冰雪般的眸子向在场众人一扫,人们只觉得清冽耀目,灿莹莫名,呼吸都为之一窒,情不自禁的,立了起来。 她目光触及之处,那先前谈笑自若的郁公子,不由退了半步。 晨露却不再看他,只是望着角落里的中年汉子,轻启檀口—— “十二哥……” 什么?! 那本来别过头,一副倔强的中年人,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称呼,不由手中一颤,险险把茶杯都捏碎了,却也浑然不觉:“你叫我什么?!” “十二哥,听闻你的擎日掌已达极境,这几十年,竟精进若此?我们出去切磋一下吧?” 少女说了这样一句话,听着凌乱,却又模模糊糊,意有所指。 “我不和小丫头动手。” 中年人沉沉道。 “十二哥……” 晨露笑得畅快,齿间滑出的这声称呼,带着奇特的韵味,那是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中年人只觉得心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十二哥只管出来便是,您还怕,我这小丫头的暗算吗?” 中年人受不得那目光中含笑的凛冽,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我们出去!” 两人走到庭院之中,确定房中诸人已然听不见,晨露这才轻笑道:“十二哥你好糊涂,连我也认不出来!” 中年人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且说房中众人,谁也不在说话,只默默喝着茶,等待院中的消息。 王十二入会最早,性情刚正爽直,众人隐隐以他马首是瞻,这番不免要看看他的态度,再做打算。 只过了半刻,王十二便疾奔而入,神情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狂喜:“老金,你快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唤走了之前的老搭档,金玄,屋内的四方首领,只剩下新进的两位青年俊彦。 郁公子冷眼看着少女回到室中,悠然笑道:“姑娘,任你舌灿莲花,也只能骗骗老王他们,要想说服在下,恐怕没这么容易!” 晨露轻轻摇头:“我从不对牛谈琴。” 郁公子眼光越发冷厉:“在下也从不与庸人合作!” 晨露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比月华更为悒丽皎洁—— “你还记得,你加入‘干将‘的誓言吗” “记得!”郁公子毫不忧郁地说道:“扫荡蛮夷,涤尘宇内,使我中原千里,永无灾患!” 晨露森然道:“不错,你没有忘却组织的誓言,可你今日徒以意气相争,不顾组织大局,是什么使你狂悖若此?!” 她微微一怒,眉宇间一片凛然高贵,使人不敢逼视,郁公子稍稍移开眼,却仍是坚决道:“我只服从在我之上的强者!” “好!” 晨露击掌道:“我若不与你比试一二,也难叫你心服——你想比什么,谋略,还是武功?” 第三十九章 惊魂 - 宸宫 - 沐非 郁公子傲然一笑:“不妨合二为一!” 他唤过贴身小厮,从沉重行李中取过四四方方的物事,竟是一架唐木棋盘。 “请各位暂且退出!” 晨露明白了他的意思,扬声道。 她年纪虽小,言语之间,却自然有一种不说不清的魄力,使人心仪景从。 众人退到院中,只听得棋子在器中轻晃,片刻便重新寂静——显然,两人已经猜出了黑白。 一阵清脆响声,众人闭目,想象其中已是暴雨梨花之态,室内狭小,又如何躲闪? 这无数叮当响声,在下一瞬,全数停滞,众人凝神而觉,只听得一声衣帛风声,那些棋子,便一齐回到了原处。 瞿云听了出来,这是晨露以袖轻拂,把所有棋子全数振回。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仍是有一只黑子,在袖劲下幸存,稳稳落入盘间。 晨露却不着急,微微一笑,声音甚是愉悦,她起手,只拈了一个白子,空中竟隐隐现出蝶嚣之声,回环往复,说不出的轻灵诡谲。 “飞去来器?未免太过小道!” 郁公子口中如是说着,手中却也费了一番周折,让棋子落于盘间。 两人如此来回,以快见快,不多时,局面便已初现端倪。 “且住!” 少女清冽声音响起,在黑白子的飞舞回旋之中,分外清晰。 “要认输吗?” “你这妄人……只待我这一子落下,任你有蛟龙飞天之能,也尽数灰飞湮灭。” “什么?!” 瞿云听着郁公子惊骇之声,再也耐不住心下好奇,奔入房中,看向棋盘。 他亦是弈道高手,平日里只与皇帝手谈论棋,今日遇此良机,不免心痒。 只见棋盘甚是怪异,满盘看来,郁公子处处占了上风,锋芒毕露,可是晨露的棋步,却是云里雾里的虚玄,瞿云满心疑惑,却在见到她最后一着时,惊诧不能成语—— 这一着,甚至还未完成,她落子于盘,手却没有离开,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手。 这一着,如同天地沉寂,万马齐暗之时,那破开苍穹的灿然一剑—— 只是,惊才绝艳的一着,便定下了乾坤。 元祈的棋步,从不显山露水,水到渠成之后,你才惊叹,他之前的无数琐碎,都凝成如今的江山如怒。 而晨露……她的棋,非关谋略,只在,那一念拔剑,天外飞仙的一着。 “这一局,我输了……” 郁公子略见失落,却又笑道:“只是,在武之一道,你却失了先机——刚才那一颗黑子,已然破你长袖。” 晨露抚了抚袖口那道长缝,莞尔一笑,眸子清冽晶莹,竟是让人目眩—— “你脱开外袍。” 郁公子疑惑着,解开衣带,只见内衫之上,胸膛的位置,竟牢牢嵌着一枚白子! 他颓然坐下,这神乎其神的一幕,终于让他说不出话来。 众人此时都围拢过来,看着晨露的目光,与一开始,殊然不同。 他们眼中满是仰慕膜拜,再无半点疑虑。 简单听过四人的禀报,又谈及了鞑靼“弥突”会盟的近况,晨露和瞿云瞧着天色渐暗,惟恐宫门下钥,便起身告辞。 他们走在城中大街上,见得天色渐暗,隐隐有雨云之象,四周街市便纷纷收摊,四散奔回。 瞿云取出几钱银角,买了两把竹伞,也不让老妇人找钱,与晨露继续前行。 天色很快变黑,夜晚因着风雨,早早到来,豆大的雨点洒落,打得人脸生疼,路上的行人抱怨着,却都加快了脚步,不多时,街上已空无一人。 晨露撑起竹伞,正要笑说“象不象林间浣衣女”,却见对面屋脊之上,有一道黑影疾闪而过。 她不及收伞,只平地一掠,飘然若仙地登上屋檐,伸手向那人腕间扣去。 却见寒光一闪,那人手腕之上,平空多出一柄齿锯环刃,眼看就要刺破这雪白柔荑。 那人正在得意,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隐秘兵器,竟裂为几片,朝着自己飞来。 他手忙脚乱的避开,腕间要害已被对方扣住,魂飞魄散之下,他全力一挣,才堪堪逃出生天。 他脚下生尘,使出十二分本领,疾奔而去。 晨露也不追赶,只是端详着自己的手,低喃道:“奇怪……” 瞿云凝神看去,只见那雪白指间,竟是一片腥腻粘滑的鲜血。 “那人腕间,满是鲜血,瞧他身形,却很是矫健,不象受过伤……” 她对着瞿云道:“明日,你不如去京兆尹那里一趟,看看有什么凶案发了!” 她眉间轻蹙,仿佛有什么沉吟未决。 瞿云安慰道:“不过是一二小贼,看武功也不象什么厉害角色。” 晨露摇头:“他背上那圆形包囊,看着有些诡异。” 瞿云忽然想起一事:“前阵子,我也遇见过这黑衣圆囊的小贼——还当笑话说给皇帝听呢——你还记得吗,就是你我重逢那次……” 晨露点头,心下仍在苦苦思索—— 那圆形包囊,还有那齿锯环刃,都似乎在哪见过…… 他们回到宫中,宫门未及下钥,只是内里沸反盈天,灯火通明,仿佛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瞿云随手揪过一个相熟的太监:“这是怎么了?” “大统领……可了不得了……太后、太后她……出事了!” 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惊骇,实在难表—— “太后出了什么事?!” “奴才……奴才也不知……只是宫里上人们都乱成一团了!” 看问不出个所以,瞿云放开了他,两人脚下加快,直直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里这一场惊天霹雳,可算是谁也未曾想到,最早发现异状的,却是心绪极坏的皇后。 皇后那夜好事不成,元祈去了梅贵嫔宫里,她到太后那里哭诉,口不择言之下,说出了皇帝刻意让她不孕的事实,她一时疯癫,事后想想,却是后怕不已。 他想起太后那阴森凛然的目光,心头便生出不安,想起皇帝待自己的凉薄,又一时觉得快意,这般前思后想,又觉得梅贵嫔这小丫头生了异心,她便召来了当夜服侍的太医,仔细询问。 这一问,更是一头雾水,太医的脉案写得清楚,炽火攻心,种种症状,不象假装,倒象是…… 皇后心中一惊,问起了鄂姑姑:“那位管事确是把药放入皇上的参汤里?” 鄂姑姑本来怪她假传太后旨意,这番见她生疑,更是不快:“娘娘亲自遣老奴去的,可忘记了吗?” “可为何……梅贵嫔的症状,倒象是女子服了赤星子,烈火焚身之象……难道,那管事把药放错了碗?” 皇后越想越觉得可能,梅贵嫔虽然位阶不高,那日却正坐皇帝下首——本该在这两席之间的周、齐二妃,早早就离席而去——相邻的两席之间,莫不是送错了参汤?! 皇后想起梅贵嫔小产不久,正是饮用参汤滋补的时候,她越想越是可能,本来的一腔怒气,便转到那素未谋面的管事身上。 她急急起身,欲去太后的慈宁宫,找那管事的晦气,顺便探望太后——听说她心绞痛又犯,刚请了玉虚真人作法祛病。 她径自进了慈宁宫,却见正殿之中,毫无动静,正要推门,管事出来阻止道:“太后和叶姑姑正在里头议事,娘娘还是先请回吧!” 皇后正是满心怨恨,瞧着这管事,好象就是那坏了大事的,她冷笑一声:“本宫是太后的亲侄女,有什么好避讳的?!” 她不顾管事的劝阻,用力一推—— 第四十章 咒毒 - 宸宫 - 沐非 她用力一推,门应声而来,只见殿中静寂无声,没有半个人人影,皇后顿觉不妥,试着呼唤道:“母后……” 她见无人应答,心中突生警兆,直直冲入珠帘之后,也不顾脸上打得生疼,眼睛四下梭巡,只见后堂烟雾氤氲,香炉斜倒一边,两道身影倒在地上—— “母后————————!” 她恐惧得头皮都在发麻,全身都软成棉絮一般,挣扎着,嘶哑的喊了出来:“快来人哪!!!” 随着从人潮水一般涌入,有胆大的,颤巍巍的摸了摸鼻息:“还有救!” 御医和元祈几乎同时赶到,元祈脸色凝重,眼中怒意,让人不敢正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颤声把刚才情形说了,太医已经诊脉完毕,他面露难色,很是踌躇。 “太后到底如何?” 元祈沉声问道。 “太后脉息紊乱,面上微有绿意……这似乎、似乎是……” “是什么?!” “是……中了什么毒物……” 太医吞吞吐吐说完,皇后惊叫一声,几乎晕厥在地,她浑身痉挛着,死死抓住太后的手,任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放开。 她嫣红莹润的蔻丹,紧紧靠着太后青白色手腕,皇后仿佛是抓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你快放开,不要胡闹!” 元祈低喝道,看着她状若疯癫的神情,眼中闪过几分厌倦。 “不……我不放开……你们所有人都不安好心……” 皇后全身都在颤抖,水色绸缎在她瘦弱的身上起伏,闪烁,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孱弱,可偏偏,她眉间一片阴霾癫狂—— “皇上……你,你也盼着母后去死,对吗……你恨我们林家……” 皇后低喃着,笑得很是诡异—— “还有你们!” 她回过头,以黑得发亮的眼眸,一一扫过赶来的嫔妃:“你们之中……谁是真悲伤,谁心里在窃喜,本宫都知道得一清而楚……” 她眼中狂意汹涌,妖异诡谲之下,早有嫔妃被吓得哭出了声。 皇后看着周贵妃—— 这个女人,那日宴席之上,就穿一袭黑衣,送丧似的……会是她吗? 她又凝视着齐贵妃—— 她,身为与太后政见不合的重臣之女,是最可能觊觎皇后宝座的人…… 还是她,被自己生生夺去孩儿,目前,皇帝的新宠,梅贵嫔? 她一一看过,只觉得人人都有嫌疑,那焦急担忧的神情,都化为鬼祟狞笑的画皮女鬼……她越发惊骇,把太后抓得更紧,不停的喃喃,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够了!” 元祈再也耐不得她疯疯癫癫,对左右说道:“皇后焦虑过甚,先请她回宫休息吧!” 他示意两个宫人搀起皇后,把她连拉带拽,拖离了大殿。 皇后挣扎着,回过头来,以从没有的险恶目光,凝视着元祈—— “皇上,你不要太忍心!太后是你的生身之母!!”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有胆小的,已经抖成了筛糠。 元祈听了她这恶毒隐晦的指控,怒不可遏,他吸了口气,压下胸中之火,对着太医继续问道:“能否说详细些?” 太医命学徒给太后灌下牛乳,抹了抹头上汗珠,道:“说来惭愧,老臣忝为太医院院正二十余载,从没有见过这般古怪的症状,太后面色发绿,看着象是中毒,可这脉象,一会急促,一会又缓慢几乎停顿——老朽无能,竟不能识得是何毒物!” “能否让老奴一试?” 说话的,是急急赶来的鄂姑姑,她见故主生死未卜,心中焦急如焚,斗胆上前请示道。 元祈看见是她,想起瞿云的秘密汇报,心中一片恼怒,只是现在太后性命要紧,他也不能追究,只得道:“你且去看看!” 鄂姑姑伸手一探,眼中波光一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 看着皇帝询问的目光,她再也无心隐藏什么,跪下禀道:“老奴生于草莽,对这毒物一道,也有所涉猎……可太后中的毒,我竟从来没有见过!” 她咬咬牙,从颈间取下一只模样古怪的玉珠,以钗将它研成粉末,簌簌喂入太后口中,有多的,也顺便喂了叶姑姑。 元祈看她行为古怪,却也不去阻止,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后。 珠粉下喉半刻以后,太后的面色稍稍转白,只是呼吸仍是急促。 “这珠是不可多得的避毒珍宝,可也只能保住太后四十八个时辰……若还是无法找到对症之药,怕是……” 鄂姑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元祈挥身,命她下去,又让宫娥把太后和叶姑姑抬入慈宁宫里,遣散了观望的众人,又问了太医好些问题,才回到乾清宫里。 他并没有就寝,而是遣侍卫将太后宫中的管事一并拿来,准备问个清楚。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他知晓了太后今日的起居情况—— 这几日,太后心绪很是不好,平日里不太犯的心绞痛,也闹得频繁起来,在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形下,她召来平日信重的玉虚真人,让他为自己祛病祈福。 真人焚一道表,请来三清尊者,又念了黄藏中的秘咒,把焚过的纸灰,炼入太后的药丸之中,其间,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个过程中,来请安的妃嫔,应着真人的要求,也对着炼丹炉默默祈告,希望太后能早占勿药。 元祈对这些怪力乱神之类,素来不信,对整日装神弄鬼的玉虚,更是没有好感——龙虎山一脉,这些年在京中肆意妄为,他早有耳闻。 他让管事在殿中找到残余的纸灰药丸,取过宫中猫狗试验,果然浑身发绿,一命呜呼。 元祈又惊又怒:“火速前去,把玉虚此獠拿来!” 侍卫更要领命,只听得一声清冽女音:“皇上且慢!” 他抬头一看,只见晨露身着披肩,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元祈皱眉道:“你总算回来了,一走竟是好几个时辰——你为何要阻止朕?” 晨露解下披肩,望着元祈焦躁的模样,轻轻吐出一句:“太后的病情,皇上最好是秘而不宣。” 元祈目光一凝:“什么?!” (今天比较少,因为是个特殊的日子——虽然不知道还能做几个月,但某非还是祝贺一下自己,教师节快乐! 另:朋友叶子帮我建了个群:46541628大家可以加入,写上宸宫读者即可……我现在担心后面的筒子们可能不够加,看样子还得去弄几个群回来) 第四十一章 嫌疑 - 宸宫 - 沐非 晨露叹了口气:“皇上应该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 元祈一听,便明白了她话中含义,他怒极而笑:“难道世人会以为是朕所为?” “皇后那句话……实在用心险恶。” 晨露望着他,幽幽说道,她站在窗边,素衣被夜风吹拂,飘然若仙。 元祈听到“皇后”两字,眼中满是厌恶,他想起刚才,众人惊骇欲死,却又躲闪疑忌的表情,心下更是冷怒不已。 “你也以为是朕所为?!” “不,微臣认为绝无此事。” 晨露微微一笑,晶莹容颜在烛火之下,笑起来,有几分稚嫩,几分凄楚。 “若是皇上所为,您定会做的天衣无缝。” 元祈听到这样百无禁忌的话,真真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无奈道:“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少女笑意加深:“那皇上是希望听到,世人都赞您为孝子,所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元祈正要回答,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却是静王殿下赶到了,晨露连忙回避,躲到了屏风之后。 静王只披了一件绯紫锦袍,光着脚穿了靴子就赶了过来,他漆黑长发散乱,俊美容颜时隐时现,看来更添不羁魅力。 “皇兄……母后她老人家……” 他才说了几个字,就哽住了,眼眶泛红,全身都在颤抖,几个宦官连忙把他扶住。 “二弟,你先冷静下来!” 元祈低喝道。 静王被他惊醒,眼中恢复了清明,他望着元祈,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以一种陌生的,近乎恐惧的眼神望着他—— “皇兄?!” 下一刻,静王做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动作——他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 “皇兄,臣弟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只请你千万救回母后的性命……” 元祈一楞,稍一琢磨话里涵义,已是变了颜色—— “二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沉稳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暴怒的光芒,几步逼到了静王跟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秦喜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怕元祈怒火攻心,做出震惊天下的事来。 他乍着胆子,正要上前劝阻,只听得屏风后面一声轻咳,皇上亲重的尚仪大人,已经款款走出。 秦喜虽说年纪不大,可也是宫里的人精,看这情形,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望着晨露,眼中微带求恳,待对方点头后,他如蒙大赦,带着所有宦官宫人,齐齐退出了这是非之地。 沉重的宫门被关上了,大殿中央,灯火闪烁,只剩下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以及,冰雪一般宁静凛然的少女。 “你是听了皇后的疯话,还是被什么小人所谗?” 元祈冷冷问道。 静王直视着他的眼睛,并不相让:“皇兄,臣弟只是求你救救母后——为人子女,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话何需你说?几个太医,正在轮班伺候,朕马上还要所有医师前来会诊!” 静王不语,只是别过头去,元祈知道他成见已深,忍住怒气,正要遣他回去,晨露走进两人之间,敛衽行礼:“静王殿下不必烦忧,微臣倒有一法!” 静王并不回头,让京城闺秀们魂牵梦萦的华美容颜上,露出微微冷笑:“你身在帝侧,果然巧言令色!” 晨露微微一笑,并不回击,而缓缓说道:“静王若是愿意,不妨亲侍汤药,常伴太后床前,如何?” 静王面色稍稍和缓:“本王正有此意。” 他说完,朝着元祈一躬到地:“皇兄,只盼你勿要忘记——天朝向以仁孝治天下。” 他头也不回,朝着慈宁宫而去,留下元祈,空有满腔怒火,也无处发泄。 他回到御案之前,提笔想抑制心绪,手中用劲,一支湖笔已然四分五裂。 元祈甩下残碎竹节,烦躁起身,却见晨露亲手端过一杯茶,呈了上来。 她仍是平素的清冽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晶莹如千年寒冰的眸子,凝望着元祈——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清爽冷意,驱走了欲狂的烦闷。 元祈看着她放下茶盏,纤纤十指正灵巧收起残笔,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圣人曰:人不知而不愠。可真有几人能做到?” “所以,微臣刚才就说,应该秘而不宣——此刻已经晚了,静王殿下的消息可真快啊……” 她婉转而笑,笑容中,别有一种神秘涵义。 “若是皇上不弃,我愿去详查此事。” 元祈听了,点头道:“你素来机智,这几次三番都多亏有你——这次要多少人手?” 晨露道:“只愿瞿云大统领助我一二。” 第二日,这噩耗在整个宫中,象长了翅膀似的,已是人尽皆知。 人们在绘声绘色谈及此事十,往往环顾左右,以一种惊悚,混合着兴奋的口气说道:“你知道吗?昨日皇后她……” 晨露对这些谣言,丝毫不问来由——元祈若是连这点惑众妖言都无法消除,还称得上什么九五至尊? 不过,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越是澄清,恐怕这弑母的罪名,就越在他头上若隐若现,一旦传出宫去,民间对这种宫闱秘史更感兴趣,元祈纣桀之君的恶名,恐怕立刻传之四海了。 瞿云看到晨露一路沉默,他犹豫着,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宸,这真不是你做的?” 少女白了他一眼:“林媛这样死了,会以皇太后的尊荣下葬,然后以贤名流传后世,你觉得,我会这么蠢?” 瞿云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疑惑道:“可又是谁,有这等神鬼莫测之能?” 晨露不语,她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上午,她去了好几个嫔妃宫中,问起昨日午后,她们拜见太后时的情形—— 周贵妃擦拭着长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太后该不会是为求长生,服食丹药过度了罢?” 晨露想起这空前绝后的回答,忍不住就想笑,好不容易掩住,只觉得这位周贵妃,真是妙人妙语。 齐妃的云庆宫中,她披着一件闪烁迷离的秋香色缎衣,正在以珍珠粉末敷脸。 “哎呀,太后真是不幸……” 她语气中不加掩饰,满满都是幸灾乐祸,坐河岸看水涨的轻松。 至于梅贵嫔那边——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不过皇后娘娘也实在太不象话了,居然当众喊出这等话来,这让皇上如何是好?!” 她试探着,仿佛等着元祈发下废后的诏书,让她一朝畅快。 果然……这三位很有嫌疑,她们都巴不得太后驾鹤仙去,早归极乐。 不过,有了皇后的指控,大多数人,仍会津津乐道于,母子反目的秘辛吧! 晨露沉吟着,突然想起,真正有动机,有手段的,却是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笑:“小云……凶手根本找不出,我们只好去找毒药的来源了!” 她说的如此肯定,脚下不停,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 “去哪里找?” “御花园。” 第四十二章 凤冠 - 宸宫 - 沐非 给朋友的书打个广告: 当现实渗透故事,我们该怎样经历 当人生变成戏剧,我们要如何进行 凛冽携手叶紫,讲述老百姓自己的狗血 书号:140309) 御花园里,仍是和往常一样忙碌琐碎,此次相见,身份悬殊,总管再不敢躺着品茗,只那一枝镂金镶玉的烟杆,斜斜插于腰间,说不出的逍遥快意。 “两位大人找何姑姑?她这几日身上不爽,正卧床休息呢!” “既如此……我们去探望一下姑姑吧——我还要多谢她以前的照应呢!” 总管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姜是老的辣,他看出他们根本不是来探什么病,也不揭穿,只是让手下小太监带路,去了何姑姑的住处。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习惯性的,吸了一口烟嘴,喃喃道:“希望这把火,不要烧到我这小小花园。” 老人的叹息,忧虑而哀悯,仿佛预见了,这宫中血流成河,人人自危的诡谲境地。 何姑姑听人进去禀报,却并没有耽搁,就面见了两人。 她的卧房,清素淡洁,如同世外雪洞一般,整齐干净,仿佛无人居住似的,就是她倚坐床头,那被褥锦衾,仍是丝毫不乱。 “你们是为了太后而来,对吗?” 何姑姑手捧一杯苦茶,散发着缕缕药香,脸上一片平静,开门见山的问道。 瞿云浓眉一扬,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直白:“姑姑身在病中,消息可真是灵通。” “老奴我消息并不灵通——都半边身子进棺材的人了,谁还来跟我嚼这舌头?只是太后那药,却是出自我手。” 真是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瞿云蓦然站起,目光炯炯:“原来是你谋害太后!” 何姑姑纹风不动,干瘦的脸上微微冷笑:“瞿统领何必激动,太后现下还没晏驾呢!” 她轻抿了口茶,转过头,对着晨露道:“说起来,也多亏了尚仪大人,老奴的那些花草,才没遭了劫难。” 晨露并不动怒。只是道:“姑姑和太后,有什么仇怨?” 何姑姑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眼中生出点点莹光,在房中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妩媚风华。 “太后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老奴我这等微贱之人,就是想高攀,也没有门路呵……哪还能有什么仇怨?” 她说的轻松,只是那语气,含着无穷怨毒,仿佛是,由九幽冥狱爬出的恶鬼,张牙舞爪,要将仇人吞噬下肚,才能善罢甘休。 她的脸孔,微微有些扭曲,在昏暗中,晨露发现,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延着苍老,满是皱纹的脸,轻轻滑落。 晨露望着她,眼神悠远飘渺:“姑姑,你看着我……” 她眸中金光大盛,仿佛要望入何姑姑心坎中间—— “姑姑,你和太后,到底有什么宿怨……” 何姑姑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中混沌迷茫,多年的悲苦冤屈,如同出柙猛兽一般,再也关不住—— “小萱……” 撕心裂肺的,她喊了一声,在这午后寂静的房中,极是黪人,简直要让人生出冷战。 她顿时惊醒,戒慎的看着两人,闭起眼来,再不肯回答任何问题。 两人离开御花园时,瞿云仍是心有余悸,他唏嘘道:“何姑姑那一声,真让人浑身起了疙瘩——这般的刻骨深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看了看晨露,畅快笑道:“林媛这妖妇大权在握,翻手成云,覆手成雨,也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来!这次真是天日昭昭,好不痛快!” 晨露不语,走了几步,终是停住了,她回过身去,望着那繁花似锦的深处,那界断的高墙尽头—— “小云……” 她低低道。 “你能不能,陪我,再回‘那里’一次!” 瞿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明白,他望着少女苍白,几乎透明的晶莹容颜,心中大痛。 “好!”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午后的阳光,炽热而明媚,这蒿草深处,更添青茂,已及常人腰间。 两人跃过深锁的高墙,穿过满是瓦砾碎石的大道,来到那废宫之前。 此时比起上回,却又不同,朗朗天光之下,那旧时宫殿,更显得倾颓衰落,和前朝的断瓦残垣一般模样,又有谁知道,此间,却是昔日帝后,起居驻行之地? 一对人中龙凤,比翼并肩,创出这辉煌盛世,到末了,又怎会料到,如斯结局? 瞿云心中波涛汹涌,禁不住,凝望着身边的少女—— 她亭亭玉立,眸如兵雪,风华无双,二十几载岁月,独独遗下她一人,仍在这红尘之间。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小宸,她一定希望,和元旭白头偕老,生下几个皇子,有争气象样的,也有纨绔胡闹的,她不免忧心,不免衰老,亦不免,美貌不再,但,这却是世间女子,所能得到的极至幸福了…… 他心痛如绞,想起中毒在床的林媛,只觉得一时痛快,一时失望——太便宜这妖妇了! “小云……你怎么了?” 晨露收敛了情绪,外表看来,并无异常,她看见瞿云发呆,摇了摇他的肩膀。 “小宸……我在想,老天爷,莫不是瞎了眼。” 瞿云沉重的吐出一句,不忍勾起她的心事,拉过她的手,一起走进宫门。 他一路行来,很是熟悉,晨露想起初遇那夜,他也曾在此处与元祈秘会,不禁奇道:“你怎会识得这里?“ 瞿云望着她,久久,再道:“其实,你与他大婚那日……我也曾偷偷来过,就在那屋脊之上,瞧着你俩……那天,你真美啊,我都看呆了……可惜,那时候,他只是称王,还没有登上帝位,我也未见你戴上凤冠的绝世风华,本想着下次再看,却不想,已经,没有下次了!!” 说到此处,他悲愤难以自抑,一拳捶在门上,侧厢的桐木门板,年久失修,受不得这份猛力,轰然倒地,一时之间,灰尘弥漫。 “我一直记得这里……元祈登位后,我怂恿他把密商地点定在此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小宸的仇,还没有报,元旭死了,林媛还在!!”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却没有听到回应,愕然回头,只见,晨露低着头,眼中,仿佛被沙土迷住了。 瞿云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颤抖得厉害—— “小云……” 她低低唤道,没有抬头。 “其实……元旭,已给我做好了皇后的凤冠,只待册立那日,与天下臣民共欢……可没曾想,人心易变,等我自边陲返回,迎接我的,却是一杯‘牵机’毒酒——他说,他不需要我了,林媛,才是他等的人。” 她有些踉跄的,走入寝殿,穿过珠帘,启开了床头暗格。 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两个木盒。 她打开大的那个,刹那间,满室被晔晔宝光照耀。 那是一顶绚丽华美,而又别致的凤冠。 以纯金为身,璎珞其间,旒珠镶嵌,中间镂空,竟是鬼斧神工的,纳入一颗清冷冰寒的南海大珠,约有婴儿拳头大小,它在珠玉之间,散发出别致的冷艳光华,如皎月高悬。 “它真是美……可惜,我无福享用,在这暗室黑匣之中,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阳光照入一室,晨露抚mo着它,低低说道。 (QQ群现在有两个了,1群是46541628,2群是46618978,加一个就可以了,写上宸宫读者就可以) 第四十三章 血衣(上) - 宸宫 - 沐非 “当初,到底为了什么,他竟下了这等狠手?” 瞿云看着那珠光灿华的凤冠,只觉得怒火满腔,恨不能将它碾成粉碎。 只是,晨露的手,轻轻抚mo着,于痛彻心肺之中,又无法释然的,珍之,重之。 他终究不忍心,只得长叹一声,问出了,他长夜惊起,时常思索的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 晨露的眼中,带着微微疲倦,和痛绝。 “那最后一年,我在北郡六国的边陲之中,彼此只是以鸿雁传书,初时,仍是爱意切切,后来,书信渐薄,只是频频催我回京,语气很是峻急……我抽空回到京城,等待我的,却是他和林媛无耻苟且——我和他,竟到了毒酒相赠的地步!!” “犹记得,初见之时,他眉眼含笑,为我吹奏一曲——那时候,他不是这般狠毒无情!这至高权位,真能让人改变如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浅浅薄雾,将两只木盒收起,起身离开。 午后的阳光,分外明媚,照着这孤伶伶的两人,在这诺大的荒芜庭院中缓缓前行,宛如,绚烂,而又死寂的画卷。 左侧旁,那扇被瞿云失手捶坏的门板,在院中散落朽坏,那一侧厢房,只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门洞。 ——就似猛兽的大口一般。 瞿云望着它,无端生出一种阴森,他走前几步,想把门板装上,无意中,他朝房中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走入房中,从地上捡起几件宫装女衣。 这几件宫装,虽然满是灰尘污垢,却依稀可以看出,华美秀雅的款式和质地。 触目惊心的是,上面满是发黄暗紫的悚人血迹,汪洋淹留,浸润了所有衣料。 “小宸,这是……?” 晨露取过宫装,仔细端详着,又看了看这空空荡荡的厢房,惊诧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这血衣,真是好生蹊跷……” 她看了看瞿云,道:“这间厢房,是我用来供奉母亲牌位的,平日里,根本无人进入……自从我死后,这里更是成了禁地,又怎会……” 她苦苦思索着,却找不着任何头绪,远处黑鸦遥遥嚣叫,刺耳之下,更让这荒无人烟的宫中,平添了几份惊悚可怖。 “算了,我带回去仔细查访便是,我们走吧!” 瞿云看着这满是血迹的诡异宫装,心中更觉不详,于冥冥之中,生出一种警觉来。 两人再无别话,默默离开了这废宫,心中都有无穷思绪,却又说不出口。 这一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般流过,太后的生命,也朝着死亡的深渊,又滑下了一步。 宫中一片愁云惨淡,连无宫人敢簪花弄俏,人人都知道圣上很是烦躁,守在太后身边的静王,更是要噬人一般,一个太监给太后喂食不慎,呛入喉中,他一掌将人拍飞,自己拿起汤匙,一口口喂入,那虔诚小心的模样,让周围人等都暗自纳罕,一个金枝玉叶,能事必躬亲的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好生感动。 第二日一早,瞿云去了晨露的碧月宫中,只见她已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今天去哪里?” “还能去哪,只能再去御花园,和何姑姑再谈一次了。” ——————————我是肚子痛的分割线—————————— 先跟大家道个歉,今天只有半章,因为我很不舒服……那个,大家都明白的是吧! 以下是回答一些读者典型性的问题 1.元旭怎会忍心下毒害自己爱人,他一开始那么不错,变化也太快了吧? 答:某非想说,一对人中龙凤,反目成仇,肯定不会因为单纯的第三者插足,原因请大家慢慢往下看,总会明白的。至于义愤填膺,我也很理解大家,但目前,我们只听了林宸的说法,请继续期待完整的真相~ 至于有读者说变化太快,其实是忽略了时间问题,他们一见钟情那日,是林宸十三岁生日,之后,她花了三年学艺,又与元旭并肩战斗了四年,最后一年,还是在边陲沙场上度过的,也就是说,从前面那段到她死去,已经七年了,这七年,人的身份、想法和情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不同,所以元旭的变化并不突然,只是我们没看到罢了。 2.有读者问,作者是否因为自己这阵子情绪悲观,才写了这个背叛的桥段? 某非冤枉啊,大家应该记得,在一开始第三、四章,就已经出现她在废宫里满是怨毒的自语,那时候情节就已经决定好了,话说那时候某非的学校还米发生变故呢,泪 3.有读者问,最后结局如何 某非只能说,我爱自己的人物,如同亲生孩子,无论如何,我们的小宸,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当然其他人物被我虐,就表怪我了,捏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血衣(下)第四十四章孝贤 - 宸宫 - 沐非 第四十三章血衣(下) 何姑姑房里,三个人仍是僵坐不语。 何姑姑一派悠闲,将手中碗盖轻轻相错,待它稍凉,才抿了一口。 “两位不必多费口舌了,将我打下天牢也行,去暴室严刑拷问也行,我不过一身老骨头,没几年好活,有一位当朝太后陪着下黄泉,死也瞑目。” 瞿云静静听着,大感头疼,他主持宫中禁卫多年,自然知道,象这等犯人,生就是铁皮铜骨,就是把她一刀刀剐了,也休想从她嘴里漏出分毫。 晨露终于开口:“姑姑,我对花草药毒,也略有涉猎,这天地之间,阴阳交错,既生一物,便另有一物克之——这小小毒物,却未必能难倒我。” 何姑姑闻言,脸上皱纹更深,她露出一道阴森诡异的笑容:“自你从云庆宫中调来,我便知道,你并非庸常之辈——我花圃里就栽了解药,只怕你无法寻得!” 晨露微微一笑,振衣而起,她径自走入御花园之中,细细观赏。 正是一日清晨,花叶初绽,宛如出浴的美人一般,清新可喜。清亮露珠微颤,晶莹羞怯。更有那绿荫曲径,镜湖粼粼,掩映着这姹紫嫣红,无边盛景。 她凝神看去,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很快,她便不再踱步,直直走向一墙藤萝。 她俯下身,久久搜寻着,直到瞿云押着何姑姑到来,仍是没有说话。 “哼……你们找不到的,就算我备下了解药,也会放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小丫头,你还是太嫩了!” 何姑姑的冷笑,在少女直起身时,慢慢停歇,她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晨露的声音,清冽如同寒玉落地:“世上之人,喜欢自作聪明,却不知机关算尽,总是百密一疏——师兄,我们到墙那边去!” 此言一出,何姑姑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就要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瞿云眼疾手快,点住她的穴道,绕到了墙的另一边。 这是江南式样的黑瓦白墙,曲径回折,中有镂空的兰篆花窗,似透而非透,别有韵味。 镂空花窗上,翠色深碧,满满都是藤萝缠绕,待到花开,不知是何等的清美幽然。 她俯下身,轻轻拂开藤萝的叶片,在一块泥土稍稍松软的地方,挖了起来。 挖下不过七八寸,就见地下根丝缠绕,一种类似生姜的白胖根茎,被挖了出来,瞿云不忍她手染泥泞,自己上前,用力一拔—— “咦?怎会如此?!” 晨露惊诧道,不死心的细细看过手中根茎,却找不到想象中的红果。 瞿云见她眉头深蹙,知道不好,连忙奔回,解开何姑姑的穴道,把她拽到跟前——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何姑姑面如死灰,看也不看,道:“既然你们已经找到,还需我说什么?!” “你睁开眼!!” 少女一声冷斥,何姑姑不由睁开了眼,她定睛一看,惊得魂飞天外—— “这……这怎么可能……红果居然没了?!” 她苍老的脸,微微抽搐着,更显狰狞。 三人正在惊疑,只听得园外有些微喧哗,远远望去,只见秦喜一溜小跑,正朝着两人而来。 他好不容易到了眼前,没来得及喘气,急急禀报道: “太后已经痊愈,皇上请两位速速回宫!” 两人对望一眼,来不及惊讶,只听旁边何姑姑一声怨毒尖叫,朝着白墙就直直撞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孝贤 瞿云急急去拉,也只挽回一半,她已是头破血流,昏迷在地,白森森的骨头露着,呼吸很是微弱。 晨露让赶来的总管宣了太医,又遣了几个侍卫看守,这才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此时一片欢声笑语,与前一刻的愁云惨淡,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 太后面色微有些苍白,只是不再死气沉沉,眼中也有了神采。 她倚坐床头,看着静王正和宫女们油嘴滑舌,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看。 阳光照在她憔悴容颜上,在镜中映出影象,太后不自觉的掠了掠鬓间发丝,轻叹一声。 岁月对她,似乎很是优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减,高华耀目。只那一丝白发,泄露了她的年纪。 什么时候,竟已有了白发? 她眼中一黯,看着不远处,娇笑嬉闹的宫女们,只觉得刺眼不已—— “祉儿,你过来。” 她轻唤道,正和宫女嬉戏的静王元祉,马上回到了她床边,担忧问道:“母后……?” 太后望着他赤诚清澈的眼神,不由心里一酸:“好孩子,母后不要紧……” 静王以为她思念皇帝,只得安慰道:“已经遣人去通知皇兄了,他马上便到。” 太后不答,呆了片刻,才道:“你皇兄这几日如何?” “皇兄心中剧痛,连朝政也无心料理,每日都到母后这边探视好几次,太医都给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静王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儿臣更是卤莽,把太监宫女们吓得够呛!” 他回头,看见那个被他拍飞的太监,正抖抖缩缩的站在廊下,招手让他进来,从袖中抽出一页金叶子,递于他道:“这个你拿去,下次伺候主子要小心,太后凤体不安,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那太监战战兢兢,不知要受什么惩罚,一听这话,眼泪都流了出来,激动得浑身颤抖,跪下磕头道:“奴才一定尽力服侍太后主子!” 静王拍了拍他的肩,只听前边遥遥人声,知道皇帝到了,于是笑着对太后道:“皇兄来了,他见母后无恙,不知多高兴呢!” “只怕未必啊……” 太后低低答了一句,眼中深浅莫测,看不出喜怒。 元祈进入寝宫时,就见太后倚坐塌上,甚是憔悴,苍白的脸上,细细皱纹掩不住的,从精巧的眼角露出,这一瞬间,当年艳压后宫的母后,也显出了衰老。 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悲凉,那一点一滴的怨圭,也被心中的柔软掩盖—— 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呵…… 下一刻,他看见,太后倚坐着,伸出纤纤玉指,接住了,一只垂丝而来的小小蜘蛛。 她微微笑着,露出妇人慈悲温文的笑容,如同,那庙宇之中的观世音菩萨,柳枝玉壶,冰清度人。 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弱不胜衣,这孱弱温柔的妇人,却在瞬间,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决绝的,尖利的,捏碎了蜘蛛。 她优雅地取下金套,仍是一径浅笑。 元祈的心,在微微颤抖,刚刚升起的一丝柔软,也被这份惊怖吞噬—— 我竟然忘了,这是母后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才揭帘而入。 “母后身体终于大好!” 他请安道。 “我儿!” 太后仿佛十分惊喜,挣扎着就欲起身,却被元祈稳稳接住,扶于塌上。 “母后,您凤体要紧!” 元祈说完这句,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心下悲凉于母子的隔膜,他想了想,继续道:“这一会*人来禀报,说您已经无恙,儿臣真是喜出望外——那太医竟说是无药可解,真真是狂悖犯上!!” 他想起那几个畏首畏尾的太医,心头一阵火起——这样的不学无术,却让宫中上下乱成一片! “你却不要责备他们。” 太后款款道:“要不是祉儿寻回个江湖郎中,我真是药石无灵,要追随先帝而去了!” “哦……二弟竟会有这等际遇?” 元祈心下狐疑,却又不便说出,只是赞叹道:“他真是擎天保驾之臣!危急时刻,还真是救了母后的性命!“ 太后却并不附和,只是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救不过来,也没什么要紧……要真活的久了,难免不碍你们年轻人的眼!” 她似笑非笑,半带玩笑的,说了这句,既象是在埋怨病痛,又象是有别的含义。 元祈心下咯噔一声,却强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来?这宫中上下,谁不盼您万寿无疆?” 太后正要说话,宫人禀报,说是众位娘娘听闻太后凤驾转安,齐齐前来探视。 “我今晨便听到喜鹊在叫,心下便是纳罕,会有什么喜事呢?没曾想,就应验在太后娘娘身上了!” 云萝最是伶俐,一进门便如此说道。 太后一笑,并没答腔,旁边的梅贵嫔揶揄道:“看云妹妹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太后是天下之母,生来有神灵庇佑,这一点小恙,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听了,笑着指她说:“你这丫头才是嘴头伶俐——我中的可是剧毒,若不是祉儿寻来神医,怕是早早归天了!” 元祈听她屡屡提及静王,满心都是不自在,又听她说出这等不祥之语,更是不快,只得沉默着,坐在一旁。 齐妃在一旁听出了苗头,她老于世故,哪有看不出眼色的,于是嫣然笑道:“静王殿下此次真是立了大功,臣妾虽不敢过问朝政,只这也是家事,还想恳请皇上,给静王一个赏赐!” 元祈听着,见她貌似不经意的望着自己,心下一动,正要答应,只听太后道:“罢了,祉儿不过是个孩子,生为帝胄皇室,又会缺了什么?” 元祈听了这话,并不欣喜,脸色更加难看。 第四十五章 驸马 - 宸宫 - 沐非 轰动一时的太后中毒案,终于在二日后,烟消云散,在静王引荐的郎中诊治下,太后凤体终于大安。朝臣们纷纷上了表章,以示庆贺,当今天子元祈,更是大喜,御笔一批之下,竟是宽免了京畿的一成赋税和钱粮,一时之间,人人称颂,各个喜笑颜开。 这喜悦之下,却也潜藏着暗流。谣言,如同冰封之下的河水,缓缓的,不易为人察觉的,奔腾四方,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肆虐世间。 宫人和宦官们,在私下嘀咕时,总不免津津乐道起,皇后那日的“失言”。 这些微贱的小人物,以极大的好奇心,谈论着主子们的秘密,这几日中,因着口舌犯忌,被执事太监杖责的,已有五六个。 这样的刑罚,也只是在明面上震慑了他们,私底下,传言被加油添醋,越发变得绘声绘色。 碧月宫中,晨露坐在窗下,捧着一卷《水经》正读得津津有味,瞿云在室内来回踱步。 “师兄何必如此烦躁?” 她轻轻抬起头,微笑问道。 清风拂过她晶莹容颜,那冰雪寒玉一般的瞳仁,顾盼流转之间,很是悠然自若。 “我们忙碌了两天,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瞿云想起,太后安然下塌的身影,心中怒火更炽,他吸了口气,看着晨露一派自若闲情,惊讶道:“小宸,你莫非看出了个中玄机?” 晨露摇头:“这次,我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 她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烟柳青翠,黄鹂清鸣,叹道:“在这场混乱中,只需看看,谁得到了最多利益,就隐约明白了。” 瞿云也不是笨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皇后疯癫的神情,元祈烦躁的表情,以及,众妃嫔惊惶的啜泣,就一一将他们排除—— “难道是……?” “从最后结果来看,真正从此事中,掌握了先机,取得最大利益的,是林媛。” 晨露淡淡说道,看着瞿云不敢置信的神情,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她使的苦肉计,目的的为了给皇帝套上‘弑母’的罪名。可是,当我看到这解药时,我大约已经想到,我的分析,也许是错的。” 她摆弄着桌上,那挖掘而出的白胖根茎,说道:“这是毒物中最猛烈的一种,即使找到了根部相邻的红果,解了它的毒性,也会极大损害人的寿数——林媛这一下,其实已经元气大伤,她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寿命来看玩笑。” 瞿云思索着,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他悚然一惊:“若不是太后,难道是……他?” 晨露点头,叹息道:“平日里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没想到,一下起手来,却是如此的雷霆万钧——” “静王元祉,你真是个人物!” 少女冷笑着,揭开了真凶的神秘面纱。 “我们竟被个毛头小子骗过了!” 瞿云剑眉皱起,想起个中关节,冷笑道:“林家好似专出这等伪善狠毒的禽兽,真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晨露并不激动,微微一笑,端起温热的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下,这才道:“静王的母妃林惠,是个寡言温和的大家闺秀,林家诸人之中,还数她较为良善,却没想到,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她放下茶盏,取过案前那株白胖根茎,细细端详了一会,才道:“看这痕迹,他早于我们四五个时辰,就把红果掘走了——真是好手段!” 她由衷赞叹道,既是在叹他料事精准,也赞他的心狠手辣。 “静王此人,真是个角色,这一出‘孝子救母’的戏,要演好不难,只是要抓准时机,趁着太后和皇帝生出怨隙时,一举行事,这样的快、准、狠,加上嘴甜心黑,也算是异数了!” 她瞧了瞧窗外:“现在,宫城内外,定是谣言纷纷了……这天,马上要变了罢!”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满是阴云的天空,轰隆隆一声雷,更是乌云密布。 **** 驸马都尉孙铭听着屋外的隆隆雷声,觉得满身燥热,他喃喃自语道:“夏日到了吗?” 他一边自语,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朝服。 他想起在后堂等候的娇妻,不由心中一荡,再想起她丽颜含嗔的眉间威煞,不禁又爱又怕—— “也罢,我就有这季常之患(注),又有何妨?” 他从不在外酗酒赌钱,至于青楼妓馆一类,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同僚笑他畏妻如虎,他却毫不在乎。 他出身亦是显赫,只是家中老父早逝,亲族又很是单薄,仕途上便没什么人提携,虽然在军中屡立战功,却总也不得大的升迁。 谁知道,有一天洪福天降,先帝念及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力排众议,竟是把自己的长女,仪馨帝姬下嫁于他。 他当时,几乎被这飞来艳福砸晕,再想时,便很是惶恐,怕是齐大非偶,帝姬是天之娇女,两人根本不合。 这般的惶恐,直到入了洞房,揭开头巾那一刻,才宣告终结—— 他,堂堂男子汉孙铭,从此,成了仪馨帝姬永久的裙下之臣。 他想着初见时的甜蜜,正微微笑着,仆役前来报告:“二驸马前来拜见!” 他来做什么?! 孙铭有些反感的,想起这位连襟油滑势利的笑容——二驸马钱熙,乃是先帝重臣的独子,他在吏部任职,仕途也是青云直上,对自己这驻防京畿的军官武夫,很是看轻。 他无奈道:“快请他进客厅,我马上就到!” 多日不见,钱熙的笑容很是灿烂,他语气亲热的和孙铭寒暄道:“多日不见,大哥更见英武了!” 孙铭却不受他这迷汤,心下暗忖,你一向鄙夷我这赳赳武夫,今天夜猫入宅,定是没甚么好事。 “二弟,好久不见……最近听闻你升了侍郎,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聊些朝中逸事,转眼便到了饭时,两人对桌而饮,酒过三巡,钱熙脸上微红,得意的将朝中秘闻胡吹一番,故作神秘道:“有一桩好事,我可要成全大哥了!” 他带着酒气,凑近道:“太后凤体,总算是转危为安了,此番静王立了大功,却没得什么赏赐……” 孙铭一听,心中一紧,他虽是长年驻扎军中,对朝中大事,却也有所耳闻,口中打着哈哈道:“静王是皇家子弟,什么赏赐也不算稀罕啊!” “大哥此言差矣,其实啊,小弟早就听宫中传出消息,道是太后娘娘,一直想厚赐静王,只是怕人非议,所以才沉吟未决……” 他继续笑着,声音变大,得意道:“我们也是皇家亲眷,几个兄弟啊,就决定联名上书,给静王殿下讨一份赏赐……这既不干涉朝政,又成全了太后一片慈心,她老人家一高兴,大哥您的升迁,也指日可待了!” 孙铭听着这阿谀奉承的点子,心头一阵光火,正想一口回绝,只听回廊之外,一声清脆咳嗽,顿时心中一震—— “呃……这个,二弟且容我想想!” 好不容易把口若悬河的钱熙送走,他立即走回内室,对着妻子道:“仪儿,你怎么在外面偷听?” 仪馨帝姬冷哼一声:“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能听?” “哪有这回事?” 孙铭叫屈道:“钱熙这家伙想升官想疯了,变着法子讨太后欢心,居然要扯上我,我正要回绝呢!” 仪馨帝姬眼中波光一闪:“若不是我示意,你就拒绝了,是吗?” 她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是钱熙自己的主意?” 注:季常是指河东狮吼典故中的陈季常,后世以季常之患,代指畏妻如虎的毛病。 第四十六章 比翼 - 宸宫 - 沐非 “难道是……?” 孙铭暗暗吃惊,心下揣测着,却迟疑不敢说出。 “哼……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他们这些人,狗鼻子比什么都灵敏,全身消息一按就动,若不是上头有这个意思,又怎会想出这等升官发财的点子?” 仪馨帝姬双唇抿起,秀丽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个极为刻薄的冷笑:“林家人素来如此,想要什么,都是大张旗鼓地做,偏偏还有人代劳奔忙,到头来,什么都得了,还像神仙一样洁净无垢!” 孙铭听她意有所指,却也不知是在说太后,还是静王,只得摸摸鼻子,静静听着。 仪馨帝姬也不起身,半靠在塌上,双脚搁在碧绿晶莹的玉石脚踏之上,更显得莹润美丽,她凝视着腕间九凤金丝猫眼彩镯,悠悠说道:“可惜,他们把今上看得太简单了……哼,‘一个赏赐’!” 她微微抬头,对着一头雾水的孙铭说道:“大约钱熙,也不过给人当枪使了,若真是赏赐,任凭是什么罕见珍奇,圣上都会赐下,还用得着外臣操心?就怕是,这赏赐,很不一般哪!” 孙铭大感意外,只见帝姬以扇掩面,轻笑道:“想疯了他们的心……他们以为圣上是纸糊的傀儡木偶吗?你且瞧着,这‘一个赏赐‘,必是封地无疑!” 孙铭惊得目瞪口呆:“静王他,在江南可是有封地千里,他还贪心不足吗?” “江南?那是鱼米之乡,可即使得了整个江南,也不过做一个富家翁而已。” 帝姬冷笑着,眉宇间一片犀利睿智:“静王从小就非同一般,后来耽于玩乐,也不过是韬光隐晦,他想要的,始终是——” 她伸出玉指,朝着窗外,指了指,阴云密步的天宇。 “这、这是谋逆的大罪!!” 孙铭大惊失色,有些迟疑道:“这……不至于吧?” “静王想要的,是九州之中的要地,进可觊觎天下,退可雄据一方,江南,始终太过清丽,不是他理想的封地,所以……” 帝姬侃侃而谈,孙铭毕竟知兵,一点便透,他立即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不由又惊又怒, 仪馨帝姬拨弄着手上宝镯,听着金玉相击的清脆声响,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夫君,你说这世上,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更妙?” 孙铭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后者,我辈生于世间,若不能扶危济困,又算什么大好男儿?” 他此时说话,铿锵有声,若是让那些讥讽他的人看了,定是目瞪口呆。 仪馨帝姬凝望着她,眼中露出极为温柔的神色:“人家说你卤莽无知,我却最爱你的男子气概——大约天下那些男人,都以为你畏妻如虎,岂不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注)——难道非要把威风撒在女人小孩身上,才算是英雄豪杰?” 孙铭摸摸鼻子,笑道:“你本就比我聪明,多听你的意见,也是应该,那些人爱嚼舌跟,也随他们好了。” 仪馨帝姬叹道:“依你的性子,给太后和静王锦上添花的事,是决计不肯做的……这次,我也支持你!” 孙铭大感意外,只听妻子继续说道:“世人都是趋炎附势,这番,若我们为皇兄雪中送炭,岂不比去讨太后欢欣更能好?” 提到“太后”二字,她脸上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冷,旋即笑道:“皇上是我亲生兄弟,他的秉性,我最是了解——静王,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顷刻下了决心,从塌上起身,扬声唤入贴身侍女:“给我和驸马换装,备轿,即刻入宫!” “殿下,马上可要下起倾盆大雨了啊……” 仪馨帝姬斩钉截铁道:“下刀子也不管——快去!”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刚毅和要强,孙铭扶住了她,两人对视一笑,驸马又吩咐了一句:“你再带件绿雀羽衣,那个保暖!” **** 暴雨将至,雷声阵阵轰鸣,墨染似的乌云遮天蔽日,把这朗朗乾坤,变就了昏夜一般。白亮闪电划过苍穹,把世间照得惨白,明灭之间,却更现暗霾。 乾清宫中,今上元祈正在练字,他凝神静意,外界传来的轰隆巨响,仿佛全然无觉,只在这宣纸酽墨之中,挥洒自如。 廊下,太监们垂手侍立,他们的脸在电光中若隐若现,显出青白之色,仿佛一群行走阳间的妖魔鬼怪。 此时,就见殿外一阵轻微人声,随着杯盘碗盏的清脆响动,一道丽影出现在门前—— “皇上,臣妾给您送来了凉茶,还有一些薄荷糕点,都是您爱用的!” 齐妃娉婷行来,她今日一身鹅黄纱衣,显得二八佳人一般妩媚动人,元祈放下手中湖笔,端详着她,笑道:“真是一株出水芙蓉啊!” 齐妃得了夸奖,脸上飞起一抹嫣红,更添丽色,撒娇道:“妾身已经老了,哪还是什么芙蓉,梅妹妹才似一朵月下幽兰呢!” 元祈听出了她话里酸意,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你年长几岁,却是比她懂事多了!” 齐妃一时受宠若惊,她仔细一想,凑到元祈耳边道:“臣妾知道皇上难为,有好些事,能替皇上分担一二,就很是开心了——可惜,我太过愚钝……” 她想起前日,在太后那边探病的情形,惋惜道:“妾身还是嘴笨,既说到了话头上,就很应该劝住太后,让静王受了赏赐,省得又有闲话!” “只怕你是一片好心,人家要的赏赐,却是别个……” 皇帝悠悠答道,眼中一片高深莫测,齐妃无意看入,手中竟沁出汗来—— 平素宽和仁厚的皇帝,眼中竟是如无底深渊一般的冥黑,似乎……要把人吸入,落入粉身碎骨之地! 不知怎的,她想起,太后夜宴那晚,尚仪那诡谲如同鬼魂的神情,只觉得两者是惊人相似。 “皇上……?” 她试探着唤道,声音有些颤抖。 元祈转过头来,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双手如此冰凉,可是受了寒?” 他此时眼神明朗,又哪有刚才的半分悚然情态? 难道又是我的幻觉? 齐妃心下惊疑,讷讷不成言。 元祈看着她笑了:“你对朕一片忠心,朕很是明白……太后和静王那边,你不用管了——倒是你父亲寿诞将至,他是先帝时候的老臣,服侍了皇家一辈子,真可算是劳苦功高,你这个做女儿的长居深宫,一年也不能见他几回……” 他唏嘘着,说道:“这么着吧——这次大寿,朕特准你回家归宁三日,你是朕的爱妃,也不能太寒酸了……特赐你鸾驾卤薄,一切仪仗,比照中宫,只稍稍精减便是,你且安心住着,寿宴那日,朕也会遣人把礼物送来!” 齐妃听了这一连串的厚赐,心绪激动,浑身血脉都在急流—— 她在宫中时日长久,知道这“鸾驾卤薄”并不是如戏文里那样,随便一个妃子都有,而是只有中宫,或是“摄六宫职责”的皇贵妃,才能使用。 鸾驾卤薄,虽然是稍稍缩减,却也是俨然有中宫正室的气象了,这样的殊荣,竟然赐给了自己! 至于归宁,那也是了不得的特旨,一般妃子,连见父母也很是难得,更别提什么归宁三日了! 齐妃眼中含泪,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颤着声,哽咽道:“皇上……” 元祈扶住她肩头,温言安慰道:“你是朕的爱妃,虽然爱使个小性儿,朕最爱重的还是你,这阵子太后凤体不安,难免慢待了你……” “皇上……” 齐妃觉得微微晕眩,无边的幸福,宛如天边的五彩霞霓,冉冉落下,她投入元祈怀抱,喜极而泣。 注:这是鲁迅先生的《答客诮》前两句,原诗为: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好在偶们这篇是架空,也表怪偶唐突了,实在是爱这首啊! 第四十七章 听雨 - 宸宫 - 沐非 大雨终于瓢泼似的倾泻而下,天空中乌云深重,很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 在这喧嚣雨声中,仿佛一切都归为安静,整个宫城中,惟有那高悬的宫灯,在屋檐之下,竭力发散着微光,几番明灭之下,有的终也熄去,只留下外罩,在风雨飘摇之下,微微颤动。 时近傍晚,天色越发暝暗,齐妃刚刚离去,元祈才抄了几句《庄子》里的语句,便听廊下有清脆语声。 他几乎不用细辨,便知晓了来者的身份,他闭起眼,想象着她的冰雪之姿,清冽风华,不由心旷神移,生出无限思慕来——她忙于追查毒物来源,两人已是两三日没有照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古人痴情写就的语句,原先被他视作“英雄气短”,真换了自己,却仍如毛头小子一般,思念不已。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不由沉吟,听着窗外雨声哗哗,只觉得莫名惆怅,心下不由苦笑。 他放下手中湖笔,抬起头,看着那梦中佳人,一身清健飒爽,由外而入,渐行渐近—— 她身上微湿,一头青丝有几绺散落额前,如同黑玉,点缀着晶莹雪颜,那一双清冽之至的眸子,因着大雨,更增添了几分莹润朦胧,静静看着,却似要把人的魂魄摄入。 “怎么淋成这样?” 他起身,亲自取过洁净绸巾,递给晨露,示意她擦拭一下。 晨露也不推辞,稍稍整过仪容,开口道:“仪馨帝姬协同夫婿,正在隆盛门外,道是有紧要之事求见您。” 元祈有些疑惑,笑道:“莫不是孙铭终于鼓起勇气,来了一出醉打金枝,朕的皇姐来告状了?” 他自己在脑中想象着这一幕,忍不住大笑,笑容之间,居然有几分少年似的顽皮。 晨露也听闻过这位帝姬,都道是她性情刚毅,很是要强,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谈起驸马畏妻的逸闻。 她看着皇帝有些恶作剧的诡秘神情,觉得实在有趣,忍住笑,她道:“皇上这般编派自己的姐姐,当心帝姬来个醉打金龙!” 说完,她有些诧异——自己居然也说笑起来了? 似乎是,被元祈少年人的笑容感染,自己阴霾的心,居然也染上了一丝亮色…… 她低下头,有些尴尬的,转移了话题:“您还是快宣他们进来吧,虽然隆盛门有遮蔽的地儿,毕竟是风雨交加呢!” 元祈如梦初醒,一边大笑,一边命秦喜道:“快请姐姐和姐夫进来。” 他想起晨露这冷冷的笑话,更觉有趣,直到帝姬和驸马行到门外,仍是不可抑制。 晨露冷眼怒瞪着他,很是懊恼,恨不能把自己的话吞回去,好不容等两人入内,元祈这才勉强敛容,恢复了平时的庄重仪态。 **** “这么晚了,皇姐和驸马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 帝姬敛衽行礼,笑道:“也没什么但是大事,只是许久没来觐见皇上,实在是心中不安。” 她盈盈美目直视皇帝,元祈一看便知,她是有紧要的话要说,他示意左右退下,惟独留下晨露,道:“皇姐可有什么话要说?” 仪馨帝姬深深看了眼晨露,知道这是皇帝心腹,于是不再避讳,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轻轻说道:“依我之见,二弟也确是劳苦功高,给什么赏赐也不过分,只是总有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从中怂恿,若是让静王生出了什么妄想,却反是害了他!” 元祈静静听完,并不动怒,他走下御座,来到帝姬身前,亲自将她扶至座前,又给驸马赐了座,才深深叹道:“朕终究还有骨肉同胞!” 仪馨帝姬听着这一声叹息,眼中泛红,险险流下泪来:“我知道,皇上你实在是难,作姐姐的帮不了你什么,可驸马也不是外人,他率军驻守京畿,只要皇上一个手谕,任凭怎么艰险,也会勤王阙下。” “何至于这么严重?” 元祈不禁失笑,他看着帝姬那微微焦虑的神情,心下感动,道:“皇姐不必担忧,朕身在这九重帝阙,却是心如明镜,哪些人在兴风作浪,哪些人是墙头草,这次便可一一识得!” 帝姬听他如此说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霁颜笑道:“也是我思虑过甚,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目光如炬,那些奸佞小人的把戏,还有看不穿的道理?” 她侧过头,对着驸马微笑,示意自己所料不谬,皇帝庙算如神,已经有所防备。 孙铭回以宠溺一笑,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起身禀道:“皇上,还有一件事,臣也要禀报于您。”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道:“这几日,朝臣亲贵中谣言纷纷,有一些话,实是丧心病狂,欺君犯上——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帝姬听他这么直接,就提到这禁忌话题,不由心中大急。 孙铭在桌下以手相握,稍稍安抚了妻子,才继续道:“这些狂悖离奇的谣言,臣实在不信,可看着势头,却是越传越烈。微臣实在担心,这样下去,民间舆论,将对皇上生出不利。” 他是武人出身,说话向来直接,这么一口气说完,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 元祈听了,眼中波光一闪,不怒自威:“驸马果然耿直,京中谣言,朕早已有所耳闻……圣人有言:王德如风,民气似草。朕即位以来,抚远靖民,也算是广修德政,百姓们不会如此糊涂的!“ 年轻的天子,望着窗外大雨,微笑起来,他一派悠闲,好似,整个天下都在他掌握之中。 此时风雨正急,晨露凝视着皇帝,但觉他少年得意,却又不失沉稳,知道这一局,他是有备无缓。 她轻轻叹息一声,眼睛微微眯起,一时觉得,窗前站的,是那前世冤孽,负心薄幸之人,一时却又被皇帝眉宇间的森冷笑意唤醒—— 元旭,一向是如沐春风,他,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尚仪……” 元祈呼唤了好几声,晨露才从沉思中惊醒:“皇上有什么吩咐?” 元祈细细看去,只见她仿佛不能适应这暗暝阴晦的天色,眼睛如猫一般眯起,只余那清冽流光,从眸间闪过。 “你怎么了,竟是这般心神不安?” 他关切问道。 “微臣有些恍惚了……” 她的声音,有些飘渺,在雨声的轰鸣之下,宛如天外传来—— “这雨,真让人难受……” 第四十八章 刺客 - 宸宫 - 沐非 夜已经深了,雷声仍是轰鸣,仿佛九天之上,雷公电母正在不停敲击,雪亮的闪电也不时划过夜空,胆小的宫娥吓得花容失色,却捂着嘴不敢发声。 晨露候在廊下,耳边满是喧哗雨声,她倚着白玉栏杆,百无聊赖地凝望着雨幕,凝望着,远处的宫阙楼台。 这雨声喧嚣,却让天地都为之安静,在这轰然巨响之下,世间的人和事,都淡漠烟渺,不复想起。 瞿云正在和元祈议事,她却无心去听,告退而出。 大约,也就是谣言的事罢! 她轻轻拂去发间水滴,想起元祈那抹森冷笑意,不由微笑。 他生于这诡谲宫闱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亦不会,把自己的弱点,示之于人。 他凉薄的微笑下,是不可见底的深渊,以及,身至高处的帝王心术。 她的微笑加深,仿佛很是欢愉。 “你在笑什么?” 瞿云从宫中退出,来到她身边,好奇问道。 “我在笑……林媛怎么生了这样的儿子。” 她笑厣晶莹,在雨中看来,朦胧绝美,只那眉宇间一分苦涩,挥之不去。 “生出这样出色的儿子,又想要擅权,结果落得个母子相残——老天给林媛的,真是奇妙……” 她叹息着,最终吐出一句—— “不过,她要真是全寿善终,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话中的怨毒,清晰刻骨。 瞿云看着她,伸手替她拂去雨珠,他深深了解她的心境,却不由,仍是心疼。 她最恨的,是那负心薄幸的元旭,然而,他已经盖棺入墓,成了所谓的先帝,奉供于宗庙之上,永受祭祀。 他这一死,这刻骨仇恨,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又由谁来承受? 只有林媛! 在这世上,她总抓住些什么,比如憎恨,比如复仇,她才能继续活着,继续,在这前世寂灭的宫阙之间,从容行走。 这般寂寞惨痛的人生,值得吗? “你,也恨着今上吗?” 不自觉的,瞿云问道。 “我不知道……” 少女的眉间,一片怅惘。 “看着他,我便想起了元旭,可事实上,他们完全不像……” 她想起了元祈的笑容,冷冷的,沉稳庄重之下,隐隐含着讥诮,仿佛在灵魂深处,有着无穷的锋刃尖冰。 而元旭,他永远是如沐春风,温暖和煦,让每一个人,都心仪景从。 他们并不相似。 她轻轻摇头,将这莫名的念头甩去,接过侍者递上的丝绢绘伞,与瞿云漫步而出。 宫中的大道,宽阔齐整,此时,却杳无人烟。 两人并肩而行,一边轻语闲谈,可内容却非关风月,若有人听了去,难免吓晕过去。 “皇帝让你那些秘密手下去做什么? 晨露轻声问道,语音在浩大雨声中,却清晰可闻。 瞿云笑道:“任谣言传得满程风雨,也确是对他不利,一些血腥手段,也在所难免。“ 晨露却不罢休,微笑看他道:“光是霹雳手段,恐怕还是不够吧?” 瞿云苦笑,只得缴械投降:“皇帝还有一句话——” “要想隐藏一颗珍珠,只有让它湮没于无数珠粒之中。” 晨露是何等冰雪聪明,微一沉吟,便明了了元祈的意思,她畅快大笑,眉宇间的抑郁,一扫而空。 “真是……不像那两人的儿子……” 她笑着说道。 二三日,便有风闻奏事的御史上书,道是城中谣言驳杂,恐是有碍圣听,奏请圣上予以阻止。 晨露抑不住好奇心,趁着当值的空闲,将奏折一一读完,险险笑出声来。 她和瞿云说起时,仍是笑不可抑。 “那上面简直是神魔话本,木莲救母的桥段、邪道做法的传说、前朝冤魂的作祟,还有鞑靼刺客的暗杀,真是绘声绘色,听完这些,再去听什么皇帝弑母,简直是黯然失色——谣言混在谣言之间,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瞿云微笑着,第一次看她微微眯眼,却不是因为杀意,他心下欣慰,也开起了玩笑:“过几日,京城还要热闹些呢!” 晨露莞尔笑道:“我等着看,皇帝于暗杀一道,有什么创新!” 京城此时真是热闹,太后遇险的种种离奇传言,尚未落下帷幕,京中便又出了怪事—— 好几位大臣,被暗杀于家中,死状极为离奇。 当今圣上听完奏报,极是恼怒,把京兆尹狠狠斥责了一顿,限期破案。 可怜的京兆尹跑断了腿,愁白了头发,却在一日后,又接到奏报—— 太后的亲弟弟,当今国丈,靖安公林源于二更时分,被刺客击伤。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目瞪口呆,满心里全是绝望—— 真是流年不吉,今番不仅乌纱不保,怕是连身家性命也要搭上了! 当他听衙役报来,现场有些蛛丝马迹时,真是如获至宝,亲自赶到了现场。 拜望过受了惊吓的靖安公,京兆尹马不停蹄的到了事发的卧房之中,他仔细察看过物证,觉得一头雾水。 现场聚集了六扇门中的好手,其中不泛昔年的军中精英,总捕头神色凝重,凑着他耳边一阵低语,京兆尹听完,不禁大惊失色。 “赶……赶快备轿,我要面奏皇上!” 他紧急觐见之后,皇帝第二日破了惯例,行了大朝,这是极罕见的行为。 大臣们都心头揣测,窃窃私语,等到皇帝驾临,才歇了下去。 “诸臣工!” 元祈开口很是慎重,他扫视着阶下大臣,道:“此番,有鞑靼高手潜入,诸位怕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了!” 众臣本是惴惴,听这突兀一句,心头震颤,有胆小的,手心已是湿透。 第四十九章 朝堂 - 宸宫 - 沐非 皇帝扫视着众臣,并不言语,半晌,才继续说道:“鞑靼大可汗生性狡诈,他们十二部族目前正在会盟,生怕天朝前去征伐,便派出‘摩诃教’中高手,前来京城狙杀我朝中重臣,已经有多名亲贵遇害,诸位都是社稷栋梁,若是被贼子暗算,实不值得!” 这些鞑靼族中秘辛,众臣在上次使者来时,便略知一二,原本也就当作天方奇谭一般,此时听来,却是如刀刃划过咽喉,沁凉森寒,想到自己身处不测,心下又惊又怒,把个天杀的鞑靼可汗,早就骂过千万遍,有人更是耐不得,振臂高呼,与那贼子势不两立,更有人对同僚之死,生出兔死狐悲之意,想起使者至时,自己那般息事宁人的想法,不由羞愧得面红耳赤。 元祈瞧着火候够了,以目示意,侍立御座之后的秦喜轻扬拂尘,早有太监从殿外行来,呈上一只彩绘漆盘,上面覆有白绫,隐约有血迹洇出,看来很是触目惊心。 秦喜上前接过,揭开白绫,向众人展示—— 一柄奇形蛇剑,通体发出幽蓝暗芒,约有三寸大小,正静静躺在盘间,那淋漓的鲜血,正是从剑中血槽流出,沾染了半幅白绫。 “这是从靖安公身上拔出的,他身为国之勋戚,居然遇到如此暗袭,莫非是欺我天朝无人?” 皇帝闭目,沉声说道,语气满是肃杀与痛心,京兆尹一见,心下咯噔一沉。 果然,皇帝下一刻便点了他的名—— “你越发长进了,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出了这等大事!” 京兆尹惶恐无辩,只有频频叩首。 “此物有什么希罕?” 他听得皇帝问话,如蒙大赦,连忙抬头答道:“据微臣手下捕头禀报,这是‘摩诃教’中最为险毒的‘十步一杀’,十步之内,可随意取人性命,就算侥幸逃过,其上淬的剧毒,也是……” 他偷眼看看皇帝神色,壮着胆子道:“据说……是药石无灵,无法挽救!” 众臣听得此言,一片哗然,司礼监以鞭击空,才止住他们。 元祈已是勃然大怒:“好!好!先是太后,接着是朝中重臣,再将这污水一鼓脑泼在朕身上……忽律这贼酋,真是好手段,好谋略!” 他大步流星走下阶来,抽出侍者手中“太阿”,一剑出鞘,风雷之声乍起,竟是将帷幕都生生斩断。 “主危臣辱,主辱臣死,你们就看着君父受此奇耻大辱?” 他厉声喝道,阶下青年臣子,在凛冽目光的扫视之下,不禁热血沸腾,武将更是起身请战,誓要扫平北疆,以献帝阙。 晨露侍立于隐处,听着这激昂之声,心下却是暗笑,更是微微惊叹于,皇帝的权术计谋。 他让瞿云辖下的“暗使”出动,如前次一般,摘下有异心的臣子首级,又演了这出“国丈遇刺”的好戏,竟是将祸水北移,将谣言中的弑母罪名,全数嫁祸给了鞑靼可汗。 金銮宝殿之中,只听得皇帝的声音,清晰沉稳:“诸臣工,朕今日破例大朝,不是为了惊吓你们,而是想让汝等惊醒——这般和平安逸的日子,不过是一时矫饰,鞑靼大军,亡我中原之心不死,有他们一日,众卿想过上诗酒风liu的写意生活,终是不能,只是居安思危,才是保全自己,保全朝廷的万全之道。” 他侃侃而谈,将那些苟且图安宁,不愿重启战端的大臣,不动声色的训诫了一番,大约这次受了性命威胁,这些人会同仇敌忾一阵子,不再轻言和谈。 他目视京兆尹:“此次事出有因,朕且恕你一次,革去你的官职,留在任上将功赎罪,你要将京师治理得铁桶一般,不能任由贼人作乱。” 他皱眉,继续问道:“国丈目前状况如何?” “仍是昏迷不醒,连太医也查不出什么。” 京兆尹愁眉苦脸地答道,却见皇帝微一沉吟,霁颜笑道::“静王前日找了个郎中,太后的凤体因此大安,既然都是‘摩诃教’教中剧毒,他应该也有救治之法!” 他命秦喜道:“速去静王府上,请那位大夫赶去靖安公那里,救人要紧!” 晨露看着他焦急真挚的神情,再也忍不住笑,肩膀微微颤动,只觉得现下情况,真是妙不可言! 皇帝回到寝宫,晨露仍是忍俊不禁,元祈凝望着她,只觉风华清越,一笑竟能摄人心神,他正目眩神迷,从人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她来做什么?! 皇帝只觉得厌憎不已,他收敛了笑容,淡淡道:“请她进来罢!” 皇后进了寝宫,晨露一眼望去,只觉得她瘦了不少,神色也很是憔悴,只那薄唇,紧紧抿着,仿佛来者不善。 “皇上万安,臣妾有事向您禀报。” 皇后进来后,也不寒暄,就突兀来了一句。 元祈吩咐赐座,也不看她,只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镜湖:“你身体见好了?太医说你思虑过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后一口回绝:“臣妾没什么不妥,只是最近听到一些传言,不得不来向皇上问个清楚。” 她迎着元祈微愕的目光,继续说道:“听云庆宫中的人说,齐妃要归宁三日,可有此事?” “齐妃的父亲大寿,他是国之勋旧,朝中元老,朕决定让他们父女团聚,一享天伦。” “皇上这话错了!” 皇后冷若冰霜,一口便顶了回来,周围从人听她居然敢毫不留情的说皇帝“错了”,心中都是一阵颤栗。 “宫中后妃,一言一行,都有法度,若说天伦之乐,又有谁没有父母?都像她一般回家归宁,还有什么宫规可言?更何况……” 她蹙眉冷笑:“齐妃居然扬言要用‘鸾驾卤薄’,这是什么道理?!臣妾还是您的中宫,只要有我一日,此事断然不能!” 她瘦削的脸上满是怨毒,咬牙切齿的说完,竟是倔强无比,毫不顾及帝王的颜面。 元祈并不动怒,只是声音越发冷然:“你这是跟朕说话的规矩吗?!” “规矩也分大小!” 皇后又顶了一句—— “既然皇上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臣妾还用顾及什么规矩?!” 元祈咬牙道:“你是连身份体统都不顾了,到朕这里来拈酸吃醋,还攀咬什么祖宗家法?!” “我不妒忌……一个小小妃妾,有什么好吃醋?倒是皇上宠妾灭妻,犯了糊涂!” 皇后完全豁了出去,尖声喊道,宫中诸人听着这话,两股战战,几乎要晕死过去。 请手里还有P票的筒子们继续给我票,因为我没有大神支持,55555555 第五十章 结发 - 宸宫 - 沐非 “宠妾灭妻?” 元祈的脸上浮现一道森峻笑容,浓若点漆的眸子闪着怒光,有胆小的御侍,看着他的样子,已经惊得快晕厥过去。 “全数给朕退下!!” 皇帝低喝道,从人们巴不得这一声,慌忙离开,晨露也要退下,却被皇帝止住了—— “你给朕磨墨。” 他转过头,对着皇后道: “你倒还记得自己是中宫?!且瞧瞧你这样子,疯癫张狂,靖安公平日里就这么教养你的?” 皇帝瞧着她,瘦削憔悴,却满是怨毒的面容,冷笑着说道,词锋刁毒狠厉,毫不留情。 “臣妾的父亲……哼哼,他老人家‘为国尽忠’,受了鞑靼刺客的暗袭,正是生死不知呢!” 皇后笑声中带着嘲讽,她扶了扶身上嫣红氤氲的镶金丝半臂,在珠玉璀璨间,笑得哀怨沉痛,那双黑而大的眼,因着笑容,仿佛一池深潭,被惊起波纹,支离破碎。 晨露在旁看得真切,一时心口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抓过,疼痛如绞—— 那笑容,何其相似?不正是,自己气绝之时,在妆镜之中看见的,最后光景? 那样决绝的,痛入骨髓的,杜鹃啼血一般的,无音之伤…… 这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自己。 她环住肩,拼力抑制自己的颤抖,却只听皇帝闻言,稍稍放缓了语气道:“靖安公负伤在床,你若是愿意回去伺奉左右,朕也必定允你归宁,若是论到全套的鸾驾卤薄,又有谁能越过你的位份去?!” 这本是中肯之言,皇后若是善罢甘休,趁着台阶下场,则是皆大欢喜,可她偏是不领情,却道:“皇上不是说了吗,家父是‘因公负伤’,那也算是我一门忠烈,没什么好担忧的——臣妾只怕自己,会走了前朝王皇后的老路!!” 这话一说,气氛又是一僵,前朝王皇后本是景乐帝的正宫,却被宠妃中伤,被打入冷宫,赐下鸩酒,据说她死状惨厉,口中流血,诅咒着皇帝和“那小妖精”,不久,景乐帝就死于鞑靼刀下,倒是应验了她的咒誓。 元祈见她仍是桀骜不逊,言辞之间,甚至对父亲的被刺,很有疑虑,他再也不能容忍,怒喝道:“你竟是这般的无父无君!!” 皇后凝眸望着他,一时之间,迷离恍惚:“皇上,我并非是在诅咒——你莫非忘记了,新婚燕尔,对我说的话了?” 她仿佛沉浸在往事之中:“那时我听说,昭阳宫的旧址,乃是前朝的冷宫,王皇后就是殒命于此……你安慰我说,你绝不会如景乐帝一般,负心薄幸,如今,言犹在耳,你却做了如此寒心之事,你让我情何以堪?!” 她说到此处,声音激越嘶哑,不能自已。 “我早已失去了你的心,如今,连唯一的中宫荣耀,这鸾驾卤薄的尊贵,你也要赏赐给别人!!! 这样的事,我绝不容许!!“ 皇后的眼中,耀眼闪亮,如同两簇鬼火,幽幽骇人。 那莹亮眼眸之中,是身处绝境的疯狂,绝望,以及,沉郁心痛。 元祈望着她,半晌,才开口—— “你竟是在怪朕薄幸?!” 他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皱眉冷笑道:“朕的誓言,是对着那个温婉喜人,纯净如水的女子许下的,不是你这等蛇蝎毒妇!你扪心自问,这三四年间,你为了防止后宫女子诞下皇子,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你的手上沾了这些血腥,还有脸说朕负心?!” 他余怒不止,指着宫门道:“朕不想见你,趁着朕还有耐心,你快快离去!” 晨露看着皇后,她已是失魂落魄,茫然听着皇帝的斥责,脸容都有些扭曲,却无言辩解,她蹒跚着,走到紧闭的宫门前,晨露一时鬼使神差,上前替她推开了门。 皇后跨出宫门的刹那,晨露听她低喃道:“从今以后……” “我不再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皇后。” 她语音低沉,却一字一声,清晰入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 靖安公的伤势,虽然凶险,却很快痊愈了,静王延请的郎中,一到他府邸之上,就获得了瞿云的“亲密接见”,他本来也是一介江湖医士,救治太后的药,完全是静王从何姑姑那里偷挖的红果,这番一经恫吓,就很是乖觉的继续扮作高人,一帖药下去,靖安公就清醒过来。 晨露在事毕后,有些疑惑的问起瞿云:“你我同在师父门下时,你的毒药医理总是不通,这番却是在剑上淬了什么毒,弄得林源昏迷了好几天?” 瞿云素来在毒医一道不甚精通,颠三倒四的练习,不知让山上多少飞禽走兽遭殃,听得有天才之名的师妹问起,不禁得意洋洋道:“这是我独门研发的药,胜在症状骇人,又安全可靠——林源要真死了,那妖妇必不善罢甘休。” “那解药又是什么?” 晨露更是怀疑,紧逼着问道。 “呵呵……今天真是风和日丽啊!” 瞿云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 “小云……” 他看着眼前少女磨牙冷笑的神情,立即投降道:“好了,说就说,只是有点丢人……” “解药是巴豆二两,研成粉末,撮成丸子即可。”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让少女再也忍耐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清丽剔透的笑容,初绽于这初夏之时,绝美不可方物。 仿佛,那些阴晦怨愤的往事,都消逝无踪,从来,也不曾发生过。 **** “鞑靼刺客”的暗杀,在六扇门高手的严密防卫下,终于逐渐减少,正当人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件绝大的惨案发生了。 当时宫门已经下钥,京兆尹气喘吁吁的入宫,却被告知,皇帝已经进寝。 “请把皇上叫醒!” 他脸色惨白,却无比坚定道。 西华门管事,愁眉苦脸道:“皇上身边秦喜大总管,定会把奴才的狗腿打断!” “打不打断你的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你再不去禀报,你我二人的小命,绝对不会留到后天!” 京兆尹斩钉截铁道,一脸青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元祈接到禀报起身时,已是子夜时分,他一听之下,睡意全无,只是用冰冷凛然的眼,凝望着京兆尹。 “朕……很奇怪,你居然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朕!” 他低低说道。 下面是广告时间~~ 先给我的好友竹子的文做个广告,毕竟好文也需要增加更多人气 穿越唐朝,看长安的少年与花开……历史上最大的禁忌之恋,这次带着千年后记忆的她,还会把遗憾遗留下去吗?一切尽在《倾城错》 另外,给一位正在P的橙子同学加点油,爱好网游的同学可以去看~ 《蜀山时代周刊》书号142640 第五十一章 暗使 - 宸宫 - 沐非 寝殿里灯火忽现,飘袅渺然,却是火烛刚刚点起,尚觉昏暗,帘后,有重重叠叠的裙裾边角,在不安颤动,由那一股幽寒淡香,有经验的宫人已然知晓,今夜乃是梅嫔侍寝。 皇帝却毫不怜香惜玉,他凝眸看着满头大汗的京兆尹,瞳仁深处如有万丈深渊,冥黑幽深,不可见底。 “想不到一员大将,没有战死沙场,竟是折损于刺客手中!” 元祈拿起“太阿”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京兆尹惊得一颤。 “放心,朕不要你的命——即便把你杀了,柳膺也不能复活!” 皇帝微微嘲讽,在一瞬的沉默后,他将剑交于秦喜—— “封剑!” 秦喜手脚利落,以黄绫赤带包裹剑身,元祈看也不看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闭目不已。 京营将军柳膺,乃是少壮军人之中,最为知兵善谋的一位,皇帝让他执掌重兵,卫护天子,实在是信重已极,这样一位得意臂膀,昔年鏖战沙场,以奇兵击退鞑靼,却是何等的风光,今日,竟是死于刺客之手! 京兆尹斟酌着说道:“鞑靼刺客今犯行此大险,击杀柳将军于京中,绝不能任由他们逃出——微臣已经通知九门提督,他已经在派兵警戒,趁着此时黑夜,臣斗胆请皇上谕旨,等天一亮,就封锁城门,大搜城中——鞑靼刺客与我中原之人,相貌殊多不同,若是仔细搜索,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他说的本是老成中肯之言,却见皇帝并不回答,脸色反而更加阴沉,不由更是惊异。 元祈想说什么在,终究还是沉默了,他望着面露疑惑的臣子,听着他一口一个“鞑靼刺客”,满腔都是愤怒,却又无法言说。 元祉!! 皇帝咬牙冷笑,想起静王那无辜,潇洒的笑容,恨不能一剑刺去,结果了这心头大患。 他终究城府深重,片刻之后,便强自冷静下来。 “将朕的太阿剑封了,于柳将军灵前,祭奠三日,天明之后,你不能大肆搜捕,而要秘密追查……” 元祈看了眼垂手肃立的京兆尹,继续道:“鞑靼可汗素来狡诈,他的手下也必定喜欢故布疑阵,他们面临着全城搜捕,定会躲入官兵的死角——因此,城中权贵的宅邸别馆,你要特别注意!” 京兆尹一听之下,头皮发麻,想到要得罪那么些高官同僚,他心下一沉,然而事到临头,显然是皇帝的雷霆之怒更为可怕,只得唯唯称是。 元祈看着他,无声叹息,他何尝不知道,以静王的狡诈如狐,根本不会留下太多破绽,这般布置,却也只是亡羊补牢,拾遗补缺罢了。 他低声说了几句,便让京兆尹退下,后者未及喘息,急急出宫布置。 元祈站在窗边,尤是余怒未消,他前次运筹帷幄,将漫天谣言扼杀于萌芽之总,更是借着鞑靼刺客的名义,铲除了好些贰臣奸邪,没想到,静王的反击,这么快便来了,且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身! 此时,帘后传来压抑的低喘,仿佛呼吸有些滞碍,元祈楞了一下,才想起美人尚在床塌之上,他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 梅贵嫔的声音有些微弱:“臣妾有些胸闷,大约是听了这等血腥之事,有些惊着了……” 元祈命人扶她起来,在从人的簇拥之下,梅贵嫔来到了前堂,只见她脸色苍白,几乎血色全无,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 元祈让她先行在西边暖阁中歇息,又派了人去请太医至乾清宫急诊,自己仍在殿内踱步。 寂静的殿中,只有他焦躁的脚步声,最后猛的停在门前,再无动静。 更声,在沉默的夜色中,显得惊心动魄,这深宫之夜,宛如被墨染就一般,越发浓黑深暗。已是三更天了。 宫外侍人前来禀报:“尚仪大人来了!” 由宫外缓缓而入的少女,面容如冰雪寒玉一般,眸光流转间,清冽惑人。 “皇上,这边人声喧哗,却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轻轻问道。 元祈叹了口气:“朕这番,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将这事说了,却见眼前少女,竟是露出微笑来—— “静王这招,也算是精妙,不过,皇上也可以如法炮制,让他有苦说不出。” 晨露款款笑道,低低说了几句,元祈眼中放出异彩,微微动容道:“此计大善!” 他仔细想想,又有些迟疑:“这些让瞿卿去做便可,朕在暗中也有些人手,一向受他统带,你若是亲自参与,总不免凶险。” “皇上莫不是忘了,我也是江湖草莽出身,这些凶险,原也是家常便饭。” 元祈凝望着她,看入那清冽冰寒的眼中,一句“朕总是担心你”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压下心中惆怅,笑着说道:“朕这番作茧自缚,却真是害你受累了。” “皇上莫要如此作想……” 晨露凝望着他,在夜色中,她不似平日里的凛然,眼中浮现几分担忧,却是让元祈心中大畅—— “这并非是您的失策,而是静王太过嚣张,在天子脚下,他却如此肆无忌惮,实在有些蹊跷……” 少女的声音,幽幽传来—— “微臣思量着,莫非,他是有什么倚靠,才敢如此作为,丝毫不顾及您的雷霆之怒。” 晨露在“有什么倚靠”这一句上,微微加重,她低下头,掩下唇边的冷笑。 猜忌的种子,早已经发芽成长,现在,只差让它开花,就能结出果实来…… 元祈思索着她的话,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眸中波光一闪,如同闪电一般,惊心动魄—— “难道是……母后……?” 他有些不敢置信,摇头道:“母后疼爱元祉,又念他救命之恩,想要赐予他更好的封地,这些朕都知道……但要说有进一步的想头……” 他悚然而惊,自己也被这“进一步的想头”吓了一跳。 “皇上别忘了……古时的书上,也有郑庄公的母亲,偏爱小儿子……” 少女的声音,如冷玉一般,清脆入耳。 元祈听她比起“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史实,心中更是咯噔一声。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无边夜色,心中满是惊疑—— “难道真是母后?!” 他一时心绪烦乱,这时殿外有人禀报—— “太医已经看诊完毕……” 元祈正是烦躁欲狂,闻言怒道:“看诊完了就让梅贵嫔回去休息,却来禀朕做什么?!” 殿外侍人更是惊慌:“可……可太医说……” “说什么?!” “梅娘娘……她,有喜了!!” 这短短一句,如惊天霹雳一般,响彻于寝殿之中。 **** 第二日早朝时分,百官正鱼贯而入正阳门,却被当值的侍卫统领阻止道:“今日早朝取消,万岁一早便吩咐下来,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今日是大朝,这般悄没声息便取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议论着,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神秘的向同僚卖弄道:“各位回到家中,最好闭门谢客,今日实在不吉。” “你问为什么?” 这人笑道:“回家的路上,看看各处街口就知道了!” 这一日,京城的百姓和官宦都沉浸在惊恐与好奇之中,神出鬼没的鞑靼刺客,将京中大将暗杀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人群中扩散。 到了夜间,各处街市一片萧条,即便是庶民,也怕这刺客发起狂兴,看见了天朝人就大开杀戒,再不敢在外盘亘。 礼部侍郎贺飞的宅子在圆盘街的深处,这里不是什么贵宦居住之地,这一间府邸,小小的,隐没在街角,里面却是花香馥郁。此间正是“红杏枝头春意闹”,虽然已经初夏,也毫无凋谢,只是被风吹了,便飞红片片。 一群黑衣人正静静等在墙跟,毫无声息。 瞿云与晨露亦是一身黑衣,进了街角,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凭着眼中神光,一眼便看见了“暗使”们的身影。 他们是隶属瞿云统带的,却不属于侍卫编制,只是没有任何身份,却在暗处替皇帝奔走的影子。 前朝有厂卫酷烈,本朝太祖曾下旨,永不组建“缇骑厂卫”这一类,暗中,却也是换汤不换药。 “清敏那边传来消息,‘辰楼’的眼线,已经确定人在这里!” 晨露低低说道,瞿云闻言,精神一振。 推荐荀夜羽的书号135927 确实是本好书,初唐的人物风情,写的很好哦 第五十二章 风起 - 宸宫 - 沐非 “饶是静王他做的天衣无缝,也难逃过辰楼之中,‘干将’与‘莫邪’的无边罗网!” 瞿云微笑道,言语之间,想起自己多年经营,不禁颇为自豪。 辰楼之中,“干将”负责所有明面事务,上次的四方首领,就是他们的管事;而莫邪,却是直属清敏的暗杀小队,他们虽然人数不多,这些年来也未曾有过大的任务,本身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可惜……比起眼前这些“暗使”,却仍是欠缺些经验…… 瞿云心中微微遗憾,同样是自己调教出来的,皇帝手下的暗使,历年以来.多次执行任务,论起经验和老辣,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月上树梢,明亮皎洁,微微驱散了这街角黑暗,两人走到黑衣人身前,瞿云一个眼色,黑衣人纷纷拔出兵刃,轻轻跃过墙头,夜已经深了,贺家都已入睡,四下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小院子里,还散发出微微灯光。 就是这里了! 瞿云压低声音,对着众人道:“清理干净!” 黑衣人冲了进去,下一刻,宁静便被打破,只听得杀声震天,慌乱中,刀剑入肉的惨叫声,混杂着兵刃交加的清脆声响,将这平静小院,变成了修罗杀场。 瞿云在外细细观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微皱,眼中逐渐浮出杀气,他示意身边亲信:“速战速决!“ 一道火折从窗口丢了进去,也不知上面淋了什么,一触及实物,就熊熊燃烧开来。 里面的惨嚎更盛,只见冷芒一闪,一道锯齿形的短刃飞出,一连铰过几名暗使的咽喉,才回到主人腕间。 晨露眼尖,一眼便看出,这是上次在街边见过的诡异兵器,那短刃在腕间吞吐,光芒一闪,便要夺去一人的性命。 她冷冷一笑,右手轻轻一抚,长剑呛然出鞘而飞,如闪电一般,直直射向那人面门。 这一着快无可快,那人大惊失色,却无法闪避,却听得身后一阵嗡嗡声,一个圆形器物飞旋而过,将飞来之剑堪堪撞开,却也是损了一个边角。 晨露微微动容,她自从服食了元祈的丹丸之后,内力很是充盈,这一着虽是随意,普天之下,能挡得下的,还真是不多。 她仔细看去,只见那圆形器物大如头盔,内有飞刃旋动,于嗡嗡之中,飞于人头之上,开合剪除几下,竟是齐齐将头颅切下,又飞回主人手中。 这两件器物的主人,都是今晚的目标,从服饰举止看来,颇有大将之风,看样子是这群人中的头目。 她瞧着这两件奇形器物,脑海中一阵熟悉,却也一时无暇去想,掠身接过自己的长剑,剑芒暴涨之下,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圆形器物,竟被她切成两半,委靡在地。 那两人大惊之下,身影加快,靠着手中的锯齿短刃,从另一边杀开一条血路——他们见对手高强,蓄意在人群里穿插,企图让人投鼠忌器,不再进行追杀。 晨露微笑着,并不追赶,她眼中冰雪之色更为凛冽。 她静静站在墙头,无视身边的厮杀声,在火光映射之下,遥望着那两人逃遁的身影—— “给我弓箭!” 她接过暗使递来的弓,却看也不看那箭筒,只抽了两支,同时置于弦上—— 两支箭,在下一瞬间发出疾风的呜咽,直直飞去,却逐渐偏离,神准无比的,分别射中两人的后背,爆裂开来。 晨露也不去看,径自收起弓,正欲让瞿云留几个活口,或许有什么线索,可以指证静王,却听得街口一阵人马奔驰嘶鸣,好象有百多人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而来。 “是哪位高人射的箭?!” 队伍中,遥遥传来问话,声音洪亮,听着已有些苍老,却自有一种千军夺帅的凛然威风。 晨露微微一愕—— 是谁? **** 相比街角的喧闹和惨烈,畅chun宫中却是一片欢欣,各个奴婢都是喜气洋洋。 此时已是深夜,梅贵嫔寝殿却是灯火通明,她还没有入睡,正在和贴身亲信岳姑姑低声谈话。 梅贵嫔身着一件幽紫色寒绢宽袍,手中一柄五福登喜金簪,正轻轻挑着灯芯,在她的拨弄下,灯烛之光颤动,将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不时晃动,如同鬼魅一般。 她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珍宝赏赐,满盘满架的猫耳眼,碧玉簪环佩饰,并名贵绫罗绸缎,连同一旁的玉架屏风,真是无所不有—— 这些赏赐,又有什么意思? 她冷笑着,看着太后送来的百子屏风,心中满是恶毒的讽刺,又想起皇后那日的疯癫之态,不由头皮发麻。 “如今……我们的日子,可又要担惊受怕了……” 她低低说道。 岳姑姑垂泪道:“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看着宫里的气象,却是如此凶险!” “姑姑,这番真是生受你了!” 梅贵嫔略带歉意的说道。 “娘娘真是折杀老奴了……老奴无能,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度过这难关!” 梅贵嫔狠狠的戳着灯芯,冷笑道:“这后宫里,都是那两个女人的天下,最有势力的二妃,也巴不得本宫倒霉……你们且等着……” 她面容微微扭曲,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明日一早,我们去皇后那里!” *** 第二日一早,正是小朝之时,皇帝却是早早唤人通知,让各部司官,勋贵公卿,都齐齐上朝,一时之间,却是热闹的比大朝之日更甚。 百官们仍沉浸在鞑靼刺客的恐怖气氛之中,上朝路上,不免严阵以待,遣了好几个护卫,仍是战战兢兢,生怕小巷里窜出个大汉,把自己的大好首级取去。 他们来到西华门外,却见戒备森严,阵仗森然,不由心中又是揣测—— 这次,又出了什么事? 还有P票的桐子们请继续支持,这是PK最关键一个星期了~~ 第五十三章 诡道 - 宸宫 - 沐非 众臣在阶下窃窃私语,直到元祈登上御座,才归于寂静。 “诸位也许都在猜测,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逼得朕匆匆把你们唤来。” 元祈扫视着所有人,面沉似水,看不不出什么表情,几个亲信大臣知道他的秉性,心中暗暗叫苦。 “我朝自先帝开创基业以来,众臣工上下一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有之,勤敏有为,抚爱一方的更是处处可见……” 他一开口,居然是褒奖。 “可是,却也有一等枭镜禽兽,居然丧心病狂,为敌张目!” 皇帝话锋一转,变得格外犀利,他微一示意:“将他带上来!” 两位御前侍卫听命,从殿外拖着一人入内,有眼尖的,已经看出,正是昔日同僚,为人低调谦恭的礼部侍郎,贺飞。 他满身都是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看着实在狼狈,受了半夜惊吓,他正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发青。 “这位就是朕的好臣子,天朝的好子民,贺飞大人,昨晚的鞑靼刺客,就是在他府上剿灭抓捕的。” 元祈以轻讽的口气说完,殿中已是大哗,有些臣子这几日满耳听着“鞑靼刺客”四字,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平时更是寝食不安,如今听完这话,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掌掴脚踢几下。 贺飞抬头,却并不惧怕,只是喃喃道:“白日不照吾精诚,奈何……” 元祈冷笑:“老天有眼,怎会眷顾你这等乱臣贼子?” “我不是乱臣贼子!!” 贺飞高声叫道,声音极为凄厉—— “我辅佐的才是真命天子!!” 他素来遵从孔孟之道,听着这乱臣贼子的诛心之语,忍不得这侮辱,才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 话才出口,他已经觉得不对,脸色更加苍白。 皇帝却好象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径自冷笑道:“鞑靼人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难道没听过圣人之语:狄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君?你也算是圣人门徒?!” 底下的群臣不是傻子,各个都是久浸官场的人精,一听贺飞这话,就有着莫大的蹊跷,只是皇帝往“狄夷”方向想了,他们也不敢做声,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贺飞眼睛却是直直看着地,一言不发。 元祈词锋越发锐利狠毒:“你对君不忠,对友也是无信——静王素来爱重你的才华,去年秋日亲身去你家中求‘秋菊赋‘,把你引为莫逆,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他转头看向下阶下众臣:“也让你们见识见识这禽兽的手段——他家中暗藏刺客,几日来连连袭击朝中重臣,下一步的目标,却是向来与他知己的静王!!”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连贺飞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猛的抬头,突然感觉到,自己已陷入一个极大的陷阱之中。 元祈只是冷笑,不再开口。他身边的秦喜示意从人端起盘中被烟熏得黄褐的地形图,出示给众臣观看。 只见上面,虽然图形模糊,仍能隐隐辨出,是静王府的地形图,亭台楼阁,房屋区间,都画的清清楚楚。静王的寝居之上,还画了个鲜红淋漓的叉,显然是清除之意。 他们争相上前观看,一时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晨露站在殿外,和瞿云一起观赏这浩大场面,唇边掠过一缕微笑。 “这些人中,也有心思深沉之辈,也未尝不会对眼前一幕有所怀疑,但,却不会有人敢于说出。” 只听得大殿之中,皇帝继续说道:“刺客已经伏诛,可也有留下活口,他们得知朕要将幽州册封给静王,便生出了这般不轨之心。” 群臣又是一阵低声喧哗,前几日,有十数位亲贵联名上书,恳请今上将九州之中的重镇,封给静王作为封地,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道是静王恭谨忠诚,实为国之柱石。皇帝当时留中不发,到头来竟还是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元祈继续道:“幽州若是有亲王前去坐镇,对鞑靼的扩张,大为不利,所以他们就联合了贺飞这败类,想要致吾弟于死命!!” 他语气微微颤抖,显然是悲愤已极,众臣知道他与静王素来交好,也不禁黯然。 晨露看着他精彩的表演,不禁微笑道:“元祈这一招真是天外妙着——” 她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贺飞乃是静王暗中的心腹,所以静王私蓄的刺客,才会在他府中。 这些人杀了京营将军柳膺,已经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于是让暗使将他们全数清除,给静王一下重击,却又将此事再次栽到鞑靼人头上,最后更是画龙点睛,将此事和前日里沸沸扬扬的“赏赐封地“联系,让静王有苦说不出 此时大殿之中,已是群情激愤,天朝建立以来,虽然也有战败,可是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任由鞑靼刺客横行,甚至还有朝廷命官参与其中,这实在是天朝之耻。 “看看你们奏的好建议,险些让朕的爱弟命丧刺客之手?!” 元祈扫视着十数个前几日联名闹腾封地的亲贵,任由他们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这些人,要么是静王夹袋里的人物,本来便是一气,要么是趋炎附势,看着太后亲重静王,于是想预先市恩,在这位当朝亲王身上,谋得升官加爵的资本。这一下,拍马正中蹄子,却是暗中叫苦不迭。 “钱熙,你这几日最为积极,串连着亲贵子弟,上书给朕,要让静王多多历练——是想让他历练到鬼门关不成?” 皇帝点了二驸马的名,怒气仍是不消:“你自己部里的事放着不管,却是胡乱言说国事,这几日给我回家闭门思过——下去!!” 他眼睛扫过大驸马孙铭,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嘉许,又继续道:“这件事也给了朕好大教训——传旨!” 他唇边露出一丝近乎顽皮的冷笑:“幽州仍然赐给静王作为封地,只是此地位置险要,乃是中原的门户所在,所谓怀璧其罪,朕不能让弟弟置身凶险,所以由国家派出长史代管,静王只需在京中遥领便是!?” 晨露听了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几乎要大笑出来——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狡猾,又如此流畅的人?! 她站在殿外,遥遥望着英挺潇洒的皇帝,笑容慢慢收敛,在日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半夜时分,那突然而至的队伍,以及,领头之人—— 昨夜,众人烧杀将尽,正要撤离,却听得街道另一头,有整齐的脚步声,大约一百余人。 瞿云脸色微变:“难道是九门提督的手下?” 晨露当时就摇头:“这般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仔细听去,竟带着军中的肃杀之气,断然不是城中驻军。 那队伍来到墙边,领头之人扬声喊道:“是哪位高人射了这一箭?“ 晨露听着,异常熟悉,瞿云掠至墙头,细细看去,心中一惊—— “是上柱国大将军,已经荣休在家的王沛之。” 晨露的脑中,闪过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那时,他与元旭,情同手足,她如约下山,加入义军之中,他先还不屑道:“女人这么娇弱,在家绣花多好!” 直到她九战九胜,奠定了军中威名,大会天下英雄于潼关,他才心悦诚服道:“嫂子你真是厉害,大哥真有眼光!” “谁是你嫂子……再胡说八道,小心嘴巴被缝!” 那时候的她,仍不脱少女的娇纵,羞恼之下,撂下了狠话。 在这幽深夜里,她站在墙的另一边,未见其人,却想起很久以前的笑语—— 嫂子,你真是厉害…… (今天去上了GCT课程,到10点才回家,堪堪把半章写完,所以晚了~~抱歉啊大家) 第五十四章 献子 - 宸宫 - 沐非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朝廷命官家中烧杀屠戮?” 王沛之又问道,瞿云觉得不是事,知道再不能躲避不出,只得朗朗一笑,登上墙头—— “大将军,多时不见,您的虎威不减啊!” 只听王沛之轻轻咦了一声,奇道:“竟会是你!” 他细细打量着瞿云,问道:“大统领你不戍卫宫中,却是在此做甚?” ”末将乃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剿灭不法凶徒,惊扰了大将军,却是末将失职。” 王沛之哈哈大笑:“怪不得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想来,必定和这几日喧嚣尘上的刺客有关吧?——只是,”他沉吟着:“这里是官员宅邸,你们侍卫的职司,并不及于此处吧!” 他语气不重,但说话间,叱咤沙场的威势,却让人不敢辩驳。 晨露心明如镜,也感同身受,这些昔年军中的厮杀将领,对缇骑厂卫这些诡谲势力,向来没有任何好感,以王沛之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这是宫中的黑暗力量? 他这话占了全理,瞿云一时无话可说,晨露眼看一夜将过,一旦拖过了早朝,皇帝就会陷入被动,她微一思索,也飞身掠上墙头。 王沛之只觉得眼前一凛,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一位素裳少女居高下望,正和他四目相对—— 仿佛是不能承受那眼中的冰雪之色,他微微别转头,心中暗自惊诧:“姑娘是……?” 少女凝眸一笑,仿佛万古寒冰都灿然裂溶—— “妾身忝为圣上御侍,区区名号,不足挂齿!” 王沛之有些惊异,他在家修身养性,远离庙堂,竟是不知道皇帝身边出了这等人物! “瞿统领奉了诏令,来捉拿这行凶京中的刺客,其间更有朝廷命官涉案,为免物议,所以秘密进行,还请大将军谅解一二!” 她声音清脆,话也是说的滴水不漏,合乎情理。只是王沛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也无心去深究这职权问题,他径自问道:“这两支箭,是你射出的?” 他接过从人递上的染血羽箭——这是刚刚从逃遁的两人身上拔出的,袍袖一拂,就直直射向少女。 晨露从袖中伸出手,在火光之下,那花瓣一般的柔荑,莹润如玉,却轻轻拈起闪着寒光的箭头,毫不为难。 她微笑着,端详着已过不惑的王沛之,但见当年调皮精灵的少年,已然两鬓染霜,面目刚毅。 这岁月风尘,到底将多少人事改变? 她暗自嗟讶,面上却毫无异样—— “妾身本领粗陋,却是让您见笑了!” 王沛之双手不易察觉的微颤,几乎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但他终于忍了下来,含笑道:“哪里,这两箭,真是不凡……” 双方寒暄了几句,王沛之破天荒的,率领这一百多家中兵丁,给了瞿云许多协助。 天边隐隐有了鱼肚白,晨露和瞿云率领一干人等起程回宫,仍能感受到身后那炯炯的目光—— “小云,难道我射的箭,有什么特别?” 瞿云闻言,郑重的看着她,晨露更觉蹊跷,半晌,他才面无表情道—— “是有特别……” “是什么?” 晨露更感好奇。 “特别之处在于……能一箭杀掉两人!” 瞿云的笑话,还是同平时一般,十分无趣,晨露却在冥冥中,感觉到一种异样—— 她没有深究,于是,和那个埋葬于深渊的秘密,再次擦肩而过。 一行人朝着宫中进发时,第一缕晨曦已经露出,今天是个晴朗明媚的日子…… …… “小宸!” 瞿云的低喊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凝神看去,只见早朝已毕,皇帝已经起身,朝着殿外走来。 “朕瞧着你在发呆!” 年轻的皇帝走到她身前,凝眸望着她,言语之间,满是真挚的关切,和亲密怜爱。 “微臣只是觉得……今日,定是个晴天!” 在前廷大朝之时,幽幽后宫里,也有两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在闲适地品茗,轻谈。 她们起的都很早,两人端着茶盏,互相寒暄闲谈着,却并不涉及正题。 梅贵嫔瞧着窗外天色,曼声问道:“娘娘仍是睡眠不佳吗?” “花香熏得我头疼!” 皇后淡淡道。 梅贵嫔不顾她的冷淡,笑道:“臣妾却能解娘娘这头疼的症状呢!” 皇后微微疑惑,却已看出梅贵嫔的示意,她摒退了从人,有些厌烦道:“你可以说了!” 梅贵嫔站起身,娉婷婉约,她将手抚在自己腹上,悠然笑道:“臣妾已经怀上了皇上的龙裔!” 皇后猛的睁眼,满是掩饰不住的怨毒和恨意,声音也略见嘶哑:“你是来向本宫示威的?” 梅贵嫔有些瑟缩,但很快镇定下来:“臣妾岂是那等样人!” 她恭顺跪下,眼中满是清澈:“臣妾是想,如果娘娘不嫌弃,这孩儿不管是男是女,都拜在您的膝下!” 这突兀一句,让皇后猛然一颤,仿佛从没见过她,细细打量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后有点不敢相信,天朝历史上,不乏有庶出之子,算在中宫膝下,但他们的生母,大都出身卑贱,不受宠爱。 梅贵嫔蒙受皇帝的深深眷爱,又离妃位仅有一步,诞下皇裔,便算是对社稷有功,可以再上一阶,晋位为妃,她正是风头盛时,却又如何甘心把腹中骨肉献于皇后? “臣妾岂敢有妄言?还求娘娘成全……” 梅贵嫔长跪不起,皇后心中料定,她必是怕后宫倾轧,蒙受不测,才佯装恭顺,带着孩子投靠自己,她想到此处,不由冷笑道:“你想必是有求于本宫?本宫只怕自己力薄,不能如你所愿啊!” 第五十五章 密议 - 宸宫 - 沐非 再次广告下~~ 跌宕起伏华丽盛唐美文,尽在荀夜羽《倾城乱之玄唐堕天》,书号135927,PK号956。请喜欢的大人们,用力的投票吧!!! http://newmm./showbook.asp?bl_id=135927 梅贵嫔直挺挺的跪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怯懦之色:“娘娘心中,必然是以为我巧言令色,是为了保全这孩子,才如此委屈求全……” “哼……” 皇后冷笑,再不说话,她以为梅贵嫔必然要知难而退,谁知,对方竟是嫣然一笑—— “娘娘,您可知道,皇上他,并不想让您受孕呢!” 皇后一听这话,悚然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梅贵嫔笑得婉约:“这地上太凉,若是伤了我腹中的龙裔,却是不好呢!” 皇后深深皱眉,实在看不惯她故弄玄虚,冷声道:“起来吧!” 梅贵嫔盈盈站起,轻声笑道:“看您的神情,便知此话不假,若是如此,您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啊!” 皇后闻言,怒道:“本宫的事,自己会料理,无须他人过问!” “如今有太后在,您当然能料理,说句不恭敬的,若是她有个万一,您难道想如汉时废后一般,退守长门冷宫吗?” 此话一出,皇后的脸色蓦然苍白,她欲要狂怒,却又露出欲哭的凄然神情。 梅贵嫔见火候到了,趋前道:“太后是林家的支柱,将来,您会如她一样,成为天朝真正的女主人,您所需要的,只是——” 她轻轻抚mo着小腹:“只是这一个皇子,他将成为未来的天子!” 皇后正要反驳,却被她眼中的郑重光芒刺中,她细细想了一会,道:“你未免一厢情愿了,本宫若是需要,多的是嫔妃可以选择——” “只是她们都没能生子,娘娘,您只有我可以选择……” “当然,您可以选择一两个可靠忠心的,让她们怀上龙裔,比如说,前头的云萝云贵人,可是,您连她,也不甚信任——在这个后宫里,忠心这种东西,实在是飘渺无稽。” 皇后被她说中了心事,不再讥讽,只听梅贵嫔继续道:“云萝实在是八面玲珑,皇上的宠爱,也并不很盛,您虽然想用她,却是心存疑虑,也没逢上时机,才蹉跎到了如今。” 皇后听到此处,冷笑道:“本宫若是对她有疑虑,难道会对你放心?” “您确实应该对我放心!” 梅贵嫔款款道:“我所要的,不过是天子之母的无上荣光,而您想要的,是母仪天下的玉座权柄,我们可以如前朝一般,两后并尊!” 这近乎狂妄的话,却让皇后眼中放出光芒。 前朝,曾有两位太后并肩临朝,一为皇帝生母,一为先帝中宫,她们齐心协力,创出了一时盛世,被后世称誉。 在这口蜜腹剑的宫中,皇后早已学会,不把任何人的承诺当真,可是梅贵嫔的诺言,因为狂妄,才更显真实—— 她不过出生小户殷实之家,若真是两后并尊,便是把玉座珠帘分去一半,那至高权柄,却也仍归于林家! 皇后想象着,太后薨后,自己成为林家的实权者,那份不受拘束的威权,不禁怦然心动。 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日,不由心中唏嘘—— 天可怜见!她要求的,不过是如普通女人一样,有夫君眷爱,有儿女绕膝,可是,在这琼楼玉宇的深宫之中,这也不过是,最最可笑的梦幻! 她想起那日,她满心怨愤,离开乾清宫之时,发下的誓言——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皇后! 那日的心死绝望,仍萦绕不去,皇后露出一抹冷戾的微笑:若是无爱,那只有执掌权柄,才能告慰于己! 她优雅起身,对着梅贵嫔问道:“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你呢?” 梅贵嫔早有预料,沉稳答道:“这孩子一出生,我就奏请皇上,道是我八字与他有冲克,把他寄予您抚养,若我有叛离的举动,您尽管把这孩子千刀万剐便是!” “要是个帝姬呢?” “我预感,这胎是个男儿——” 梅贵嫔眼中放出狂热的光芒:“若是个帝姬,我自己养着便是,也不劳烦您费心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梅贵嫔才袅娜离去,望着她的身影,皇后意甚踌躇,思量半天,仍是决断不下,于是吩咐道:“摆驾慈宁宫!” 她乘着辇舆,不多时便来到慈宁宫,穿过庭院,来到廊下,却只有几个面生的侍女,原先一班人等,都被皇帝以伺奉不力的罪名,贬谪到了宫外。 经过“毒药事件”,叶姑姑仍是身体虚弱,而皇后身边的鄂姑姑,也不宜再待在御苑之中,只得回到靖安公那里,好在靖安公也中了“鞑靼刺客”的毒,虽然经过郎中救治,却也需要懂得医理的人照料。 她走到廊下,几个侍女见是皇后亲至,正要入内禀报,却被皇后制止了。 皇后此时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样子,见殿门紧闭,心中又启疑窦,她笑着对侍女说道:“太后好似有什么事,我也不急进去,想去殿后小院里看看今年的桃花。” 她径自来到殿后,见无人经过,才绕到殿后的窗棂之下,以指甲上的镶套,划破窗上纱绢,弄出一个小洞,来一窥究竟—— 殿内仍是昏暗一片,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坐在塌上,正摩挲着掌中翡翠双球,皇后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太后无疑。 太后一边调理活血,一边在和对面一人低谈。皇后耐不住好奇,又将洞开得大了些,才勉强听见——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只是皇兄的所做所为,也太让人寒心了!” 那人轻轻叹道,皇后在小洞的微光中,依稀看到,他腰间珠玉,闪烁的五彩幽光。 第五十六章 嫁祸(全 今晚还有一章) - 宸宫 - 沐非 在幽暗殿中,他所佩珠玉,发出莹润光芒,这样一位浊世佳公子,即使是在叹息,仍是俊美如同画中人一般。 皇后平日里,一直视他为谦谦君子,此刻撞见这一幕,心中悚然一惊。 她屏息凝神,静静的,由这指甲大小的洞中,继续窥视着。 太后将手中翠玉双球置于檀木盒中,听罢此言,也不回答,只是端起几上的玫瑰冰露,慢慢啜饮。 半晌,她才开口道:“皇帝这么做,也是为你好——真要是把幽州赐封于你,怕是你性命有碍!” 静王苦笑道:“母后,您不用宽慰我了——皇兄他这般处理,天下都人道他担忧手足,却不知我是有口难言……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妄想什么幽州!” 太后闻言,将琉璃茶盏重重置于案间,眉宇间生出冷怒:“让你去幽州,是我的主张,哪个小人敢生出口舌!” 皇后闻言一惊,她在后宫之中,也颇是听了一些朝中传闻,有说静王勇担重任,险些被鞑靼刺客暗算的,也有说几个皇亲联名上书,为静王讨这赏赐,才惹来这无妄之灾,如今听来,这竟是太后的授意! 只听太后舒缓了口气,道:“我本想你坐镇幽州,既可以在朝廷和襄王之间协调处事,又可提点你襄王一二——他也是你的舅舅,素来高傲森峻,除了你和皇帝,这世上又有谁能抑制他?” 太后说的诚挚恳切,皇后却是一听便知,她既怕皇帝对襄王不利,在某个节骨眼上,让他“沙场捐躯”,又怕襄王生出谋逆之心,将朝廷视若无物。 皇后细细想着,对太后的深谋远虑,不由心中暗赞,想起自己将来,也要如她一般殚精竭虑,心下生出恻然—— 这就是林家掌权人的宿命? 静王叹道:“可惜皇兄疑我太深,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南下,到江南去享受苏杭美景,于二十四桥上,共玉人吹萧,岂不快哉?” 太后笑着睨了他一眼:“你仍是如此胡闹……早些时候,便有御史参你放荡不羁,与京中闺秀私通款曲,这毛病不改改,却让天下人如何称你贤良?” 静王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是真名士自风liu……我又不是皇兄,整日里庄重沉稳,要有天子的气象——我自做我的风liu王爷便是!” 太后听了这话,眸中目光闪动,却是笑道:“你们两兄弟,真是连副秉性,一个心思沉稳细密,任谁也看不出端倪,另一个却是潇洒不羁,率性而为!” 她好似想到了别的,神情有些忧悒:“说来,皇帝是我的亲生孩儿,可我从小,就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倒是你,整日与我调皮撒娇,别人不知,还以为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 静王仿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走下座位,在殿中来回踱步。 灯烛的芯焰此时一跳,光芒暴涨,皇后从那指甲大小的洞中,正正看见他的眼—— 静王的眼眸中,竟是燃炽欲狂的冰冷怨恨! 她惊得一颤,手脚冰凉麻木,想要退开,却不听使唤! 只见静王回过头来,正对着太后,郑重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 太后奇道。 静王眼眶有些泛红:“我自小便没了母妃,全仰仗您将我抚养长大,只要母后一声令下,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可是现在,皇兄对我猜忌已深,其间有种种不忍言之事,我实在不能为您分忧了!” “什么不忍言之事?!” 太后一听,大出意料,她本以为皇帝听了几句闲话,才生出疑忌,现在听这话气,难道还别有内情? “母后您可知道,那日朝堂之上,有一位原本与我莫逆的礼部侍郎,家中窝藏了刺客,意欲取我性命?” 见太后点头,他继续道:“贺飞当廷出言不逊,道是他辅佐是乃是真命天子,并非乱臣贼子——母后您细想,这话不是太过骇人听闻?他所指的……” 他激动的说不下去,太后静静听着,接着说道:“是在影射于你。” “儿臣听了这句话,惊得魂飞天外,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事后我细细调查,才得到了这个!” 他从袖中抽出一样物事,只见这是一柄锯齿短刃,以莹亮丝线缠绕,锋芒凛然。 “这是从大臣遇刺的现场找到的!” 太后接过短刃,凝神一看,脸色变得惨白—— “这是先帝时……” 她不愿再说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先帝时候,秘密缇骑的制式武器!” 静王沉重说道。 “所谓的刺客,根本不是什么鞑靼人派来的,而是出自天朝之内,能够指使他们的,只有……” 他仿佛不胜唏嘘,再也说不下去。 “你不用说了!” 太后脸色铁青,眼睛微微眯起—— “我生了个好儿子!” 她咬牙冷笑道,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狂怒,将盛着翡翠双球的檀木盒掼于地上—— “这一系列刺客事件的最初,就是我中毒垂危!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只听得一道清脆裂声,那翡翠摔落在地,破为十数瓣。 这翡翠双球,通体浑圆剔透,一汪如碧,瞧着便很是名贵,即使化为碎片,上面的凤凰雕纹,也清晰可见。 太后俯身,轻轻的,拈起一片,放在眼前,静静凝视着。 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蜜蜡蟠龙烛的灯芯微微颤动,光影飘摇,投射在她的脸上,是如此的混沌不明。 “这也是你皇兄进献的……” 半晌,太后才幽幽说道—— “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的声音从幽暗中迸出,显得诡谲深远。 静王端坐听着,并不答话。 “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我从来不懂他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 太后的声音,既非狂怒,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微微疲倦,和黯然。 “那日我中毒醒来后,便隐隐生出不安——那药丸,只经过两人之手,一个是玉虚真人,另一个,却是太医的医正——他本是一介医士,乃是皇帝亲简提携的。” 太后冷笑道:“玉虚是个识时务的道士,他龙虎山一脉,素来不为皇帝所喜,若是没有我的庇护,定然不能在京城立足,所以,凶手不会是他。” 皇后从孔中窥探,此时听着,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她那日失控癫狂,言语之中,也是对皇帝颇多疑虑,此刻噩梦成真,她却再也抑制不住战栗,脑中只有梅贵嫔的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您难道想如汉时废后一般,退守长门冷宫吗? 不! 她从心底发出尖叫—— 绝不! 皇后的蔻丹指甲,深深陷入窗棂的栏木之间,几欲折断。 她强迫自己冷静,颤巍巍的起身,一不小心,险险踢到碎石,她及时拉住桃树,才没有跌倒,却是将鸾凤朝天的墨绿绸裙,染上了大片污泥。 她越发慌张,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两道犀利目光,如火烧一般的注视着。 朱墙那一端,有数只黑鸦飞过,发出嘶哑不吉的叫声,这殿后桃林,人烟全无,别有一种阴森死寂。 皇后心生害怕,不敢久留,只得挽起裙幅,蹒跚离去。 她向前疾奔,没敢回头,却不知身后,有两道人影,从殿上屋脊处跃身而下—— “连皇后这等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这盘棋,怕真会乱成一团!” 晨露微微蹙眉,仰望着空中的成群乌鸦,仿佛感受到了,那蕴涵死亡,和不详的气息。 “不管如何混乱,我们定会是最终赢家!” 瞿云在旁安慰道。 第五十七章 爱屋 - 宸宫 - 沐非 昨天的那章已经补全,没看全的同志们可以去再看下,有助于剧情的连贯~~近来学校电脑一直在抽,害我回家用小本,手打好酸5555 夜已经深了,天空中却是电闪雷鸣,雨迟迟不来。 乾清宫中,皇帝来回踱步,有些疲倦地问道:“母后和静王说了些什么?” 晨露递了个眼色给瞿云,示意他别开口,敛眉道:“太后和静王,谈了幽州封地的事,说来很是惋惜。” “他们是该惋惜!”皇帝冷冷一笑,握着茶盏极力忍耐:“还有什么?!” “微臣不敢启奏……” 少女的声音,清冽幽远,仿佛从天外传来。 “连你也欺瞒朕?!” 皇帝惊愕生怒,却在两眼相对之时,寒意如醍醐灌顶,再也发不出火来。 晨露素来清冷的双眸,此时晶莹剔透,竟含着微微的润泽—— “皇上……” 她低低唤道,声如蚊讷。 “您实在是太难了……” 这一句,从肺腑中迸出,诚挚恳切已极。 “到底他们说了什么?你告诉朕。” 元祈放缓了口气,几乎要沉溺于这一泓幽寒秋水。 “静王很肯定的道,‘那些人’的奇形兵器,是无人认得的——都是先帝时期,秘密缇骑们所用的制式武器。” 少女轻轻说道,语气很是艰涩,仿佛不忍目睹年轻天子的神情。 瞿云在旁看得真切,只见皇帝双唇微颤,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去—— “原来如此!” 他痛切的,恍然大悟道,面上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说道,那笑容越发耀眼,晨露静静看着,只觉得凄凉,她心下莫名一痛。 “这才是朕的好兄弟,好母后呢!!” 皇帝几乎是疯狂的,朝着漆黑天穹望去。 一道闪电将他映得明亮,俊逸沉稳的容颜,却透出一种石像般的惨白僵硬。 “父皇!!!” 他猛的一掌落在书案上,笑的声嘶力竭,晨露心中一动,止住了脚步,静观其变。 “父皇!!连您……都是这样的偏袒二弟!!!“ 皇帝继续笑着,几乎直不起腰来,晨露看到,有一滴水,从他的发间滑落。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焦虑,却要往外退走,却见皇帝上前一步,伸出手一带,竟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瞿云大惊,正要上前阻止,却听得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道:“你退下!” 元祈如同疯魔一般,将晨露紧紧抱住,他看也不看瞿云,继续道:“退下……朕,不会对她如何的!” 窗外雷声隆隆,几乎要将他这句淹没,晨露抬起头,却并不挣扎,对着瞿云道:“您先行一步吧,这里不碍事的!” 瞿云不掩忧虑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闪电继续将寝殿照得通明,这一对心思迥异的男女紧紧相靠,没有任何香艳和旖ni的气氛,只有无边无际的凝重。 “你知道吗……” 元祈埋首在她发中,低低开腔。 “父皇临终前,曾经把我唤去,叹息良久,却终无一言,只是把他的秘密缇骑悉数交代于我——这便是‘暗使’的前身。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身担大任,父皇虽然对我不假辞色,却也是严之爱之。没曾想,今日才见了真相!” 他苦笑着,继续道:“暗使们的修为,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出众,我也不以为意,只是让瞿卿继续训练教导,这几年经历得多了,也查知了不少蛛丝马迹,今日一句,却是让我心中敞亮——父皇真正的班底,竟是在二弟手中啊!” 晨露微微一颤,低低道:“怎会如此……?” “幼时,我不止一次看到,父皇携了二弟游湖,当时心里不快,却也安慰自己,我是国储,不能如此嬉戏,却没想到,父皇真正信重的,并不是我。” 元祈毫无顾及的述说着,此时,他不是那日理万机,英气勃发的当朝天子,只是一个知道了真相,而痛苦不已的儿子。 晨露只觉得一阵痛意深入骨髓,耳边回荡了,却是那一句“并不是我”。 他爱的人,是林媛,并不是我…… 他所疼爱的儿子,也并非眼前这嫡子国储…… 这一认知,让她从心中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眼前这相似的面貌,也不再让她切齿痛恨。 她端详着皇帝,这有些煞白的脸,只觉得再也找不出半分那让她怀恨的面相—— 元祈和元旭,就算相似,也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啊! 她继续端详着,年轻的天子,有着两道剑眉,却不似元旭那般浓,而是飞扬入鬓,细长精致。 她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般相似的感觉。 皇帝紧抱着她,毫无半点色欲,仿佛要从这单薄躯体上汲取温暖,他沉醉的呼吸着她发间的幽冷芳香,紧紧握住那一双白皙莹润的柔荑。 “你说的对,朕真是难……” 他深深叹息着,回首望向身后的御座龙椅,以及案上的金龙镇纸。 “这普天之下,都以为皇帝过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谁知道,这高墙深宫之中,根本是鬼魅横行,什么母子,兄弟,夫妻,都是假的,任何人,都不可相信。” 元祈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应和着隆隆惊雷,沉痛悲郁,几乎道尽了他一生的为难。 晨露不语,只是任他握着,她知道,明日,眼前这人,就会又变作无所不能,庙谟独运的上天之子,这些悲苦,这些为难,他也只能在雷电中,对着自己倾诉。 “朕在这宫里,从来没法对任何人说这些……今天不知怎的,看着你的眼,就失了常性。“ 他缓缓说道,伸出手,替她整理被自己拂乱的发髻和钗环,对那乌黑亮泽的如云青丝,爱不释手。 “真是滑润……” 他满意的咕哝着,晨露对这般轻薄,本要投以白眼,听见这一句,怒极生笑—— “您真是没有鉴赏力!” 皇帝听着这无礼的言论,并不为忤,只是微笑着,答了一句—— “这叫爱屋及乌!朕爱它的主人,也只好试着爱它了!” 他说的光明磊落,毫不羞愧,却不料,眼前的清冽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话,浑身轻颤,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幼猫。 下一瞬,她转身冲出了寝宫,那小小的身影,投入外间的无边雨幕,很快消失不见了。 元祈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比幼时喝的黄连汤,还要更重。 (今天这章晚了些,但毕竟是对大家有个交代了,明天是PK最后一天了,请大家还有票的继续投给某非,我想赖在第二不下来,呵呵) 第五十八章 逆转 - 宸宫 - 沐非 大雨滂沱,打得人隐隐生痛,夜晚的阴云,依稀可见翻滚横涌的凶险,一道道白亮闪电,默默降临大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怒雷。 雷电轰鸣声中,昭阳宫中却是一片平静,宫女们垂手肃立于廊下,静静等待着主子的召唤。 紫檀木的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梅贵嫔担忧地望了一眼,心中寻思,这样的风雨,却要如何回自己的畅chun宫?早知如此,倒不如明日再来听消息! 皇后正中居坐,正悠闲地品茗,她含笑望着梅贵嫔道:“此刻风疾雨狂,妹妹不如宿在这里,你我姐妹同殿而眠,也算是佳话一桩!” 她身着一件水红碎金的绸衣,映得肌肤如雪。一反这几日晦暗老气的装束,皇后今日穿得鲜亮,脸上也恢复了平日里温柔宁静的微笑。 梅贵嫔细细的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何以才过了半日,就如此大相径庭? 她想起手下宫女,曾经密报,道是皇后今日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难道是太后给了她什么锦囊妙计? 梅贵嫔心下正是惊疑,皇后清柔一笑,宛若佛前玉女—— “你有孕的消息,我还没有禀报太后呢!” 她仿佛猜到了梅归嫔所想,主动说道。 梅贵嫔悚然一惊,看着皇后自若悠闲的姿态,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势高下,已经发生了逆转。 如果说,今日晨间,梅贵嫔破釜沉舟的决心,正中了皇后的软肋,那么现在,皇后于悠然浅笑之中,已经反守为攻,扳回了局势。 “娘娘这么说,是应允了臣妾的建议?” 梅贵嫔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 皇后微笑越发温婉:“妹妹这话错了,我身为中宫,广纳妃妾,替万岁开枝散叶,乃是本分职责,你现在身怀龙裔,我自会好好照料——怎么说,这孩子也要称我一声‘母后’呢!“ 梅贵嫔静静听着,眉头轻蹙,只觉得皇后一下子,又回复到原先的沉静虚伪,前几日那狂热疯癫,气急焦虑的神情,仿佛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皇后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是诚挚真切,言语之中,好似答应了她的条件,细细一品,却又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她心下冷笑,口中却道:“娘娘的贤德,臣妾一向仰慕……只是万岁,怕是对您很不谅解呢!” 她最后语气加重,显然是不愿意与皇后继续绕弯,单刀直入的说了这话,语气之中,隐隐含了威胁。 皇后却不为所动,径自盈盈笑道:“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皇上虽然对本宫有所误会,也终究会开解冰释。妹妹且放开怀,今晚便在我昭阳宫中歇下,若是不愿意和我同住一殿,那便住在西侧暖阁好了!” 她扬声命侍婢进来,又让她们去收拾了暖阁,从自己的库存里,捡了崭新上好的被褥锦衾并鲛纱帐一应物事,让梅贵嫔歇下。 皇后遣散了宫女,对着梅贵嫔,微笑说道:“妹妹尽管放心,你要是在我宫中出了一点差池,圣上定会下诏废后!” 她这般笃定,却是让梅贵嫔在万分疑惑之下,吃了颗定心丸。她望着窗前晃动摇曳的树影,知道皇后说的有理,于是颔首答应:“那就打扰娘娘了!” 皇后十分殷勤,亲自将她送到了暖阁之中,看着宫人伺候清理完毕,才端详着梅贵嫔的小腹道:“你所怀的龙裔,十分珍贵,乃是万岁盼望已久的……就连本宫,也盼着他早点出世,叫我一声母后!” 她的眼光,牢牢锁在腹间,那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急切。 那期盼急切的眼光,在眸中大盛,简直要将那莫虚有的婴儿摄住,取出,紧紧的抱在怀中。 梅贵嫔接触了这一眼光,不知怎的,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一夜暴风骤雨,天亮之后,却是渐渐停歇,待到日出晴暖,昨夜的花残叶落,早早就被役者扫清,一眼望去,但见金光耀眼,哪还能看到半点风雨之象? 元祈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很是踌躇。 他抬起头,望了眼殿外等候的从人,却不见那熟悉的清丽面容,不由心中慌张,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佳人今日并不当值。 他暗笑自己虚惊一场,心下却仍有些患得患失,意兴阑珊的望着殿外龙辇,破天荒的,他今日提不起兴趣去早朝。 一阵微微的喧哗传来,只听秦喜面色古怪,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没闹够?!! 元祈一时厌憎地无以复加,想也不想,摆手道:“朕急着去早朝,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秦喜面带难色,却仍是出去回复,半晌,他回到殿中—— “皇后娘娘跪在宫门前,说是……” 他嗫嚅着,在皇帝森冷的目光下,终于说了下去: “说是万岁您要是不能宽恕她,她就一直跪着!” 元祈闻言,深深皱眉,心下暗忖,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但无论如何,皇后乃是中宫正位,不能任由她将天家威严抖落干净,元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让她进来!” 皇后款款走入寝宫,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着碧色云霓宫裙,脑后六柄金钗绾住青丝,很是精巧细致。 她舍弃了平日用的雍容步摇和凤冠,也不复前几日那僵硬灰暗的穿着,反而显出青春韶龄——她与皇帝同龄,本也年少,这番一用心思,脸上也少了前阵子的悍怒,瞧着真是秀美娇艳。 “皇上,昨晚梅妹妹来访,却突然下起大雨,不得以才留宿在我宫中,臣妾这才知道,原来她怀了龙裔!” 皇后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喜之流,乃是皇帝的心腹,那日太医诊出喜脉,他们得了诏令,早早堵了在场人等的口,严词命令他们不准外传,没曾想,还是被皇后得知了。 元祈听了这话,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嗯”了一声,有知道他秉性的,不由暗暗叫苦。 果然,他听完皇后的话,咬牙冷笑道:“你的消息真是灵通!” 皇后听着这简短而恶毒的话,脸上一片煞白,在晨光的照耀下,她身形娇小孱弱,竟有些摇摇欲坠。 和大家说说心里话: 到今晚12点,本月PK正式结束了,在这次PK中,某非一介新人,在没有任何主站大神的支持下,由各位亲们手中一点一点的P票汇集,才得到今天的名次,所以说,有今天的成绩,各位亲们才是真正的功臣,在此,我再次拜谢大家,谢谢大家这一路以来,对我的支持~~ 从明天起,本书就要进入包月书库了,某非也很无奈,如果有大人要骂的话,某非只有接受,但请大家千万不要抛弃某非,抛弃这本《宸宫》,就算给我点希望也好,请不要把这本书下架,毕竟,这是我们共同喜爱的一个梦。 进入包月后,某非仍会每天更新,有起点的编辑姐姐监督,我更不会偷懒了~~呵呵 没有包月的大人也表着急,我会在每章出来后,在公众版里加个章节简介,把情节梗概交代清楚,尽量不让大家失望。 说了这么多,某非最后还想厚着脸皮,弱弱的说一声:包月的大人们,能不能把10月的月票投给某非,某非家里唯一的小本已经服役6年了,那个“T”键都已经不灵活,好想拿到奖金,买个新的回来~~~55555 第五十九章(解禁) - 宸宫 - 沐非 皇后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苍白,她哀怨的眼睛,攥着皇帝不放,悲郁似乎哽塞了她的咽喉,她嘶哑着嗓子,道:“皇上,你竟是,这样看待臣妾吗?!” “都给朕出去。” 元祈阴郁地低喝,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相对而视,才狠狠道:“朕还能相信你吗——前头梅贵嫔的胎儿,是怎样莫名的没了?你还敢到朕跟前鸣冤?!” 他压抑的怒喝,如千钧系于一丝,那般紧绷和颤抖:“若不是看在结发夫妻的情分上,朕早该废了你!” 皇后静静听着,也不申辩,只是听到“结发夫妻”这四字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祈哥哥!” 她深情、沉痛的喊道,黑而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泪水。 “我知道错了!” 她哽咽着,一双盈盈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宛如,很久以前,那个温婉恬静的女子。 皇帝望着她,想起之前,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结发盟誓,那时候,她盛装升座于宫中,接受百官命妇的朝拜时,他总是会心的微笑着,远远望着她头上,那凤冠之下的朴素宫花,每次,他都会嗔怪于他,可她却是依然故我—— “臣妾才不要那些金玉呢——戴着怪沉的!” 她抿唇浅笑,一派纯真无瑕,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恬静高华的光晕之中。。 一个人,怎会变成这样呢? 皇帝痛到了极点,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了,皇后眼角并没弯下——他太熟悉她了,这不是真正的悲伤,真正的哭泣! 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从前,可不是这般的,工于心计,乖谬狠毒。 皇帝的伤心和憎恶交织着,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他不语,又开口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照顾梅妹妹,将功补过。” 她咬咬牙,掼下了狠话:“皇上……若是这次,梅妹妹和她腹中的胎儿,再有任何差池,您废了臣妾便是!” 元祈闻言,微微吃了一惊,看她说得如此的斩钉截铁,心中惊疑,面上却丝毫不露。 “臣妾自执掌后宫以来,毫无建树,又失去您的眷爱,这番,还有什么指望?!” 皇后笑得哀婉,晨风吹拂她的长袖和裙缦,整个人笼罩在碧色之中,显得弱不胜衣。 “我不过是,希望能为你分忧一二——一个健康的皇子,正是你所需要的……祈哥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皇后颤抖着说道,眼角因着痛楚,而微微弯闭。 元祈凝望着她,因着这一份再真实不过的诚挚,心中愕然。 “从今日起,我会照料梅妹妹,直到她生产为止,我会将这孩子视若己出,皇上您尽管看着罢!” 皇后说到此处,带着些赌气,声音哽咽了,元祈看着她满面泪水,似乎找到了旧日的影子,他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皇后握住了他的手,感觉这温热沉稳的男子气息,就势一声低泣,倒入他怀中。 元祈接住了她,任由她在胸前啜泣,心中却是一片空茫。 他不知该相信她,静观其变,还是…… 此时,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打断了殿中寂静,只听门外有人轻声说了什么,一道清冽而熟悉的声音急问道:“多久了?” 下一刻,殿门被猛的撞开,元祈惊愕抬头,却见大门旁边,正亭亭站着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 晨露眼中带着冰雪一般的凛然,她猛的推开殿门,满面都是摄人肝胆的狂怒,杀气将她的眉宇染就一片飒爽,有如寒玉坠地,凉沁碎毁。 她凝眸一望,正见帝后相拥,几乎是楞在当场。 元祈几乎能感觉到,她周身的紧绷,都在瞬间放松下来,只是下一瞬,她的眼中,比平日里更加清冷无绪。 “出了什么事?” 皇帝有些明白,却仍是问道。 晨露深深欠身:“请恕微臣无礼……” 却不肯明言,元祈微一思索,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却是暖流涌动—— 她见里面殿门紧闭,久久无声,以为皇后对我有所不利了! 他深深望着佳人,见她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自己,只觉得周身全不自在,不自觉的,他手下用力,推开了皇后—— “是来催朕早朝的吗?” 不待回答,他起身朝外行去,少女在门槛边等着,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怎会如此?!” 元祈不悦道,看着少女平静无波的眸子,满腔懊恼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算了,这是天意……”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侍卫们神情焦急,情知时辰已到,匆匆上了辇舆,对着晨露道:“继续搜查,不能放纵了一个!” 殿中,恢复了寂静,皇后无力地跪跌在地,半晌,才慢慢起身,她从珐琅大琉璃宝瓶上,端详着自己的容颜,突然,发出了一声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心里的……竟然是她!!” 她笑得森然狰狞,面容微微扭曲:“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动那孩子一根寒毛……我要的,是你的心头肉!” 她喃喃着,再一次重复:“我是你的皇后,不是你的妻子……将来,我会是,整个天朝真正的女主人!” 那笑声,继续在殿中回响,清脆悦耳,却有如妖魔降临。 晨露所禀报的,乃是一个人的生死。 那位御花园的何姑姑,在惊觉红果被掘,又听到太后已经无恙,一声凄厉之下,就势撞了墙,生命垂危,昏迷了半月多,仍是气息奄奄。 皇帝指示太医,必得用最好的药,尽心救治,原因无它,只是想从她身上寻得缝隙,让静王无法从“太后中毒案”中脱身,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晨露和瞿云,虽然嘴上不说,也深恶静王的伪君子之态,皇家祸起萧墙,兄弟反目,正是他们乐见的,可任凭晨露医术如神,也救不回这头脑重伤的妇人。 今日晨间,侍人急急来报,道是那位姑姑已醒,两人顾不得用膳,就匆匆前去,结果,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小萱……嘻嘻,你的衣服都是红艳艳的……” “不要拿刀……我怕,啊啊啊啊啊——” 看着缩在墙角,神情疯癫的何姑姑,晨露眉头微皱,望着太医,等待答案。 “她可能是头部受了重击,损伤了心智……“ 太医有些嗫嚅,很是尴尬。 晨露无奈地望着这疯癫妇人,亲自去把了脉,不得不承认,已经回天乏术。 她转身离开,准备去告知皇帝,却没曾想,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皇帝说,要把从犯一齐擒拿,这样也好,静王的小小耳目,也该收拾一下了!” 晨露回到自己的碧月宫,微微冷笑着说道,语气之中,锋芒冷厉。 “你对静王,为何会如此仇视?” 瞿云很是疑惑。 “因为那晚,我从皇帝那里得知,原来,元旭最偏宠的,竟是这个静王元祉!!” 晨露的语气,低沉而肃杀。 夜已经深了,御花园中一片寂静,只有树梢的鸟雀轻轻飞动,更显得清幽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墙角飘忽一闪。 那是一个中等相貌的宫女,看来很不起眼。 她手中拿着一只活物,正在扑棱着翅膀,仔细看去,竟是一只灰鸽。 她朝着天空,手腕轻扬,那鸽子好似是训练有素,盘旋着升高,向东边飞去。 只听得一声尖利啸声,一颗圆丸直直射去,把鸽子正面击中,它无力的哀鸣一声,坠落下来,灰白羽毛上,染满血迹。 “姑娘,你好兴致啊,深更半夜出来,竟是为了这只鸽子!” 瞿云收起手中弹弩,微笑着调侃。 晨露一把擒住她的咽喉:“你的主子是谁?” 番外之一 风雪夜归人 - 宸宫 - 沐非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冰雪漫天的除岁之日,即使我并无茅屋寒榻之忧,也愿与你,携手同衾,抛却前尘。 ——清敏。 已是日暮时分,冰雪将窗纸都映得莹亮,清敏站起身,从楼阁顶端下望。 街上雪色初霁,仍是白芒芒一片,行人并不很多,三三两两,手里都提着置办的年货,急匆匆往家赶。各街各户的窗中,倒是透出了灯烛光芒,星星点点,琐碎,然而温馨。 她伸出手,把窗推开,一阵清冷的空气,夹杂着炮仗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依稀传来孩童的欢闹童谣—— 新年来到,瓜果祭灶,姑娘要花,小子要炮…… 清敏凝神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一片温柔伤感。 幼时,她曾经偷偷遛出宫,那时,便在街市之上,听过这首歌谣。 这歌谣声声,宛如昨日,谁又曾想到,此间,已经隔了二十六载? 她轻轻叹息着,望着楼下,从“翠色楼”中沽酒而回的人流,心中无限惆怅—— 这半生岁月,颠沛流离,悲欢与离合,早已经过无数,羁旅塞外,淹留京城,却总是无法习惯,除岁之时,独自一人。 若是萱敏还活着,还陪伴在身边,那么,什么样森罗地狱,她也毫不惧怕。 可是,二十五年前,她就已经,被那诡谲深宫吞噬,再也不曾出现。 二十五年了呵…… 她拿起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容颜,即使秀丽依旧,眼角也有了几条细纹——岁月如斯,她早已不是那位,有着娇艳芳容,冠盖京华的清敏帝姬了。 她心下苦笑,却是透过镜面,继续端详着。 若是萱敏还活在世上,是否,也长成了这模样? 她想起孪生妹妹,那纯真可爱的笑脸,不由心下剧痛,纤纤十指,用力握住,几乎要将掌心刺穿。 窗外吹来了寒冷的北风,楼下的歌姬,一曲正是婉转—— 长相思,在长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盛世华音,本是裂石破晓般的绝佳,奈何酒客寥寥,唱到最后,竟平空增添了几分哀惋凄清。 她听得这旧时宫中之曲,想起十二岁时,与妹妹一起偷看新科状元的情形,不禁潸然泪下。 风越发大了,吹得满室萧索,天际慢慢阴暗下来,渐渐的,竟又飘起了雪。 洁白的雪花飘舞,远处的城墙,都蒙上了一层雪绒,不复平日的庄严肃穆。 清抿怔怔望着,只觉得万古一悲,这幽幽天地间,只留有自己一人,茕茕孑立。 这大雪茫茫,以幕天席地之势,掩盖了城墙,遮蔽了京城…… 就犹如,那胜者写就的丹青史书,以淋漓浓黑的墨汁,遮盖了一切,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被这墨黑抹去? 她又想起了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子。 她,生就天人之姿,即使命运多舛,也从不折服; 她,剑如人外飞仙,人若昙花命薄,留在这世间的,只是那晶莹粲美的回眸一笑—— “等着我,我定将你们救回!” 那一次,她与鞑靼王子的赌约,以和局告终,两姐妹虽没有得以释放,却在王帐下生活了七年,其间,衣食无忧。 看着那些受辱而死的中原女子,她们两姐妹,无数次生出感激,和庆幸! 直到七年后,忽律王子将她们唤来,双目通红,悲恸不能自已,她们才知道,曾一剑破敌,九退鞑靼的林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被自己的夫君,以一杯“牵机”,送入了黄泉幽冥。 …… 雪继续下着,将天地都要淹没,清敏忽然感到茫然…… 林宸走了,妹妹走了,任是何等英雄豪杰,如花美眷,都一一湮没在这万丈红尘之中,这尘世,又有何等羁绊?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任由寒风肆虐,只觉得心间一阵虚无空茫。 直到一阵脚步声,噔噔上楼,她才恍然惊醒—— “是你!!”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已极的欢呼。 “是我!” 男子四十上下,仍是儒雅俊逸,两鬓微霜,更见英气。 “宫中仍是夜宴不休……” 几乎是厌恶的,他淡淡道。 “我实在看不得林媛那雍容高华的模样,找个借口就溜了出来。” 男子露出少年一般的调皮笑容—— “怕你一个人,冷清清的又胡思乱想。“ 清敏凝望着他,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 “留下……陪我……” 晚来天欲雪,这一室,却满是*。 清敏紧紧抱住瞿云,凝望着他熟睡的神情,轻轻的,笑了起来。 莫名的,她想起一句诗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你,可不就是我所等待的,风雪夜归人吗? 这冰雪漫天的除岁之日,即使我并无茅屋寒榻之忧,也愿与你,携手同衾,抛却前尘。 不管这世上,是何等的黯淡绝望,让人伤心欲狂,只要有你一日,我便愿意和你一起,在这绝望尘埃里仰望着,期盼着,总有一日,繁花盛开,春guang明媚。 她甜蜜地笑了,仍是不脱哀伤,却别有一种美丽。 两人紧紧相拥,无一丝间隙,仿佛都沉浸在,香甜幻梦之中。 此时,他们谁也没想到,开春过后,因为一个小宫女的死亡,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故人,将会重现人间。 那时候,风云再起,战况诡谲,这甜蜜温馨的一幕,却是不知,何日能够重现 番外 元旭 - 宸宫 - 沐非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注) ——元旭 元旭从梦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仍是天顶明黄色的五彩龙纹。 他叹息一声,惊动了一旁的李禄,他连忙上前,笑问道:“万岁今日起得早……” “夜不成寐,不过平白睁眼罢了……” 他淡淡说着,眼中无限寂寥,因着这一份淡漠的闲适,越发让人心中发寒。 李禄偷瞥着皇帝青白的面色,又禁不住多看了眼那眼下的青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心中浮上了“命不久矣”四字。 元旭却浑然不觉,他由李禄伺候着用青盐漱口,又穿了玄色常服,戴了玉冠,便到御花园中散心。 此时已是深秋之时,满园花木都凋落一地,那些姹紫嫣红的花瓣委地,有些仍鲜艳晶莹,有些却已枯黄腐朽,再不复平日的风光。 厚厚的黄叶在风中飞旋,李禄见皇帝面色不豫,试探着笑道:“这些混帐行子真不省心,满地的落叶居然不扫……” “秋日本该叶落,哪里是人力可以尽扫的。” 元旭轻轻说道,听不出什么喜怒,李禄碰了个软钉子,越发小心地问道:“万岁可要在此赏景,不如铺个软毡,再热些酒来?” 元旭点头应允,李禄连忙唤人去取,自己又忙不叠地铺好软毡,从食盒中取出双鹤银壶,在杯中斟了七八分,小心奉上。 元旭接过玉杯,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点点涟漪,依稀照出的他的面容。 不用看,便可知道是什么模样…… 他苦笑着,想起那日在琉璃镜中看到的自己——双颊凹陷,面色灰黄,如电的明眸也泛起重重血丝。 状若骷髅啊…… 他又是微微一笑,正要一饮而尽,却听不远处有人声喧嚣,好似有女子声气在高声叱骂。 他瞥了一眼,李禄却心领神会,匆匆去探视,不到半刻便回转而来,身后跟了一位宫女,粉面上带了严霜。 到得御前,元旭问起缘由,她只是低低道:“他们要到废宫中去探险……” 元旭的眼,因这一句而生出诡谲火光来,他含着微笑,温言问道:“那你为何要阻止呢?” “因为那里,有了不得的东西!” 她再也忍耐不住,低声泣道:“一位风华正好的女子,在那里悄然死去——这宫中简直是吃人的地方,我再也耐不住了!” “轰”的一声,元旭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忍住太阳穴的抽痛,笑意越发加深—— “你说……” ***** “你是说,朕的太子并非皇后所生。 看着眼前宫女婆娑的泪颜,元旭的声音漫然无怒,眼中的火焰逐渐消散,仿佛满含着疲惫与厌烦的沙砾,又好似僵脆的琴弦,下一刻便会崩裂尽碎,消于虚空。 那宫女被他的冷漠而惊吓到,张着一张檀口,怒道:“皇上难道不想还萱敏帝姬一个公道吗?太子虽小,也是国之储君——” “正因为他是国之储君,朕才不想让他白白送命——死者已亦,生者却还有大把的的青春岁月呢!” 那宫女却也倔强,站起身来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圣君风范,纵妻行凶,懦弱无能。这样的皇上,当起来惬意吗?!” 她头一扭,转身不顾而去。 元旭止住李禄的怒喝,轻声道:“你也觉得朕很忍心,是吗?” “皇上……” 李禄一时惶恐,正要跪下,却被元旭止住了—— “等过几日,你便把这宫女收为‘对食’,给她派个轻松的活,尽量保全住她。” “皇上?!” “你必定是在想,朕既然如此冷漠,又何必要救她?” 元旭的声音晦涩,笑意越发诡谲—— “朕要给儿子留个活的凭证才是……” 他声音居然带上了诡异的欣悦—— “这世上,多是的认贼作父,娶妖为妻的,朕的儿子,可不能再认错了母亲!” **** 回到乾清宫中,才是正午十分,用膳过后,天色越发晦暗,窗外飞沙走石,扣击着窗棂。 元旭这几日的精神略好了些,他接过案前的奏折,托腮看了起来。 “妙!” 他眼中闪着奇妙的光芒,看了看黄绫封面,轻声念了出来—— “周浚……这倒是个聪明人。” “古人云汉书可以下酒,当浮一大白,如今我却是想与这年轻人彻夜痛饮!” 李禄大吃一惊,上前委婉劝道:“皇上,太医说……” “朕知道,所以朕只是想想而已——我这条命,剩下没几天了,得省着点用。” 李禄身上一颤,正想婉言劝解,元旭不在意的摆手道:“朕还没糊涂到需要你来哄骗的地步。” 他拿起奏折又看了一回,吩咐道:“宣这年轻人觐见。” “皇上,此人地位低微,单独觐见不合宫中规矩。” “你是要提醒朕,把这条规矩给改了吗?” 李禄一时无言,俯首后默默而出。 **** 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周浚叩拜后告退,只剩下元旭对着残乱的棋盘,轻轻微笑。 “真是个妙人……” 他低喃道,想起周浚方才的言语,不禁笑着重复道:“君为汉武,我为卫霍,君为楚王,我不为屈子……真是妙人妙语啊!” 李禄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只觉得胆战心惊,他低声问道:“要不要奴才去……” “你真是无趣,这样一个妙人若是没了,鞑靼人便要欣喜若狂,而皇后日后就要百无聊赖了!” 元旭想着这些场景,简直乐不可支,他大笑着,直到呛着,才任由李禄给他捶背。 “朕没几日好活了……布下这些棋子,也不算什么丰功伟绩……” 昏暗瞑迷间,李禄只听皇帝的声音飘忽,那萧索孤寂的身影仿佛不是肉身,而是灵魂的碎片,正在一点一滴地消融。 **** 夜来无事,皇帝仍是早早睡去,到了二更的时候,李禄正有些迷糊,却听殿中一阵剧烈咳嗽声。 他连忙奔入,却见皇帝挣扎着歪起,龙榻上一片鲜血狼藉,还有一些血沫,正从他唇边不断流出。 “快来人哪!!” 他尖利的声音,在乾清宫中回响。 太医急急被唤来,皇帝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他稍微有些清醒,就单独唤来了李禄—— “你去唤几位皇子都过来。” 他声音微弱,双目却仍是清明,“先去唤静王吧,他那里近。” 李禄本就是玲珑剔透之人,心中顿时雪亮,两刻后,他便引了静王进来了。 静王只有八岁大,仍是顽劣妄为,他母妃两年前仙逝后,越发无人管教,变得放荡怪诞起来,皇帝待要痛责他,皇后便啼哭不止,道是堂妹尸骨未寒,怎好让这孩子受什么委屈,于是总是不了了之。 元旭平日里见他,总没个好眼色,如此躺在榻上,却是牵了他的手抚mo道:“几个儿子里,还算你最为清醒……” 静王那招牌式的惫懒神情在瞬间消散了,小小的孩童,眼中居然慢慢生出光来—— “父皇,你既然知道那妖妇——” “你未免把父皇我看得太厉害了,” 元旭平静微笑道:“她目前羽翼已成,又有外戚襄助,已是尾大难掉了!” “父皇早日康复,儿子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静王眼中光芒坚毅,咬牙道。 “我看不见那日了……” 元旭唏嘘道,看着儿子惊骇不信的脸,他微笑加深,道:“我活不过今晚了!” “啪”的一声,灯芯暴灿生花,突如其来的明亮中,静王见父亲面色灰白,双颊凹陷,哪还有当年的风范? 听人言道,景乐之乱时,元旭于乱世中力挽狂澜,叱咤万军,登基之日,他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英武宛如神祗,如今才过了十余年,怎么竟成了如此光景?! “这都是忧愁的!” 静王咬牙怒道,想起那“妖妇”,睚眦欲裂。 “她还没那个本事呢……” 元旭幽幽而叹,“我是在为另一个人,夜不能寐……” 他看着静王,一字一句道:“孩子,你听着,我将暗中的力量给你大半……” 其余皇子赶到时,静王正在外间跪候,他住得近,是以谁都没有疑心。 元旭见这几人时,却是意味索然,寥寥几句后,便示意他们出去。 他看着走在最后稳重内敛的身影,不禁喊了一声:“祈儿——” 太子愕然回身,元旭却不愿多说,只是挥手命他离去。 殿中又是一片死寂,元旭想起方才所说,低喃道:“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另一个女子…… 那个执手结发,永结同心的女子……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元旭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笑意化为凄清,却更添了几分宁静—— 小宸,且等着我……若是百年不够,我就用千年来向你赔罪;无论油锅还是刀山,只要你能解恨,我愿意一一试过…… 他神智逐渐迷糊,眼前人的呼喊逐渐远去,心中隐隐泛起喜乐和解脱—— 我最后布下的棋子,无论是林媛还是忽律,怕都是要焦头烂额好一阵了。 他正要晕厥,只听殿中一阵清脆女音,雍容而冷厉—— “皇上!” 仿佛是在命令似的…… 元旭心中冷笑,不知从哪生出另一道力量,蓦然睁眼道:“我还没死!” “皇上善宜珍重,您的龙体要紧——” 元旭再也忍耐不住,勃然作色地冷笑道:“朕这次如你的意了!” 他唇边泛起桀骜的冷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 “朕百年后,军国大事任由你处置。” 不去看她得意的神情,他继续道:“朕命短数暂,而你却是长寿之象——朕大行之后,你便不要再惊扰我了,朕早有旨意,下葬后陵墓立即封闭。” 半晌无声,正当他以为皇后已经离去时,只听林媛曼声笑道:“皇上还在那陵墓中藏了某人的尸骨,等着共葬吧?!” “是又如何,她是朕的元后,虽然不诸史册,却永远是我的原配,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林媛闻言丝毫不怒,笑声越发欢畅—— “臣妾当然不敢跟她争这个位置——不过,有一件事,您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仍是个懵懂呢!” “是惠妃的事情吗?” 元旭回以冷笑道:“虽然你将她除去,可朕的遗旨却始终没有寻得,对不对?” 林媛笑容微滞,却仍是笑道:“林惠不过是一只过河小卒,无足挂齿……我想问皇上一句,您自从以牵机赐死林宸后,可曾再进过宸宫?” “……” 元旭无言,他咳嗽着,沉痛而焦灼道:“朕误信谗言,将她害死,夙夜以来都不得安宁,只能到九泉之下再向她赔罪了!” “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林媛悠然冷笑道,一字一句宛如万千刀剑,刺入他的心中—— “你再没敢回宸宫去,却不知那里已经给我遍布符咒——那是龙壶山的玉虚真人所画,有那些东西镇压着,林宸千万年也别想从冥焰中脱身,你就是去了黄泉,也休想见她一面!” “不————————————” 撕心裂肺的低喊在殿中响起,元旭大口吐着血,眼神怨毒欲狂—— 林媛的声音越发轻柔、甜蜜,“皇上就算拿那尸骨同葬,也不过是一堆腐骨而已,你与你的元后,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休想重逢了!!!” 元旭终于晕厥而去。 恍惚间,他好似看见林宸白衣胜雪,手持莲花而来—— 她微笑着伸出手,任由他紧紧挽住…… 元旭朝空中抓去,只感到一殿冰冷,他最后睁开眼,只看到林媛温婉浅笑的面容—— 元旭圆睁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殿外三更鼓响,哭喊声大作,却是谁也不曾注意,这位叱咤风云的开国之君,死也不能瞑目!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我到最后,都没有见着你呵…… 注:出自菖蒲《谢长留》 第四卷 第六十章 鬼胎 - 宸宫 - 沐非 幽幽月‘色’下,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本是宁静安谧的夜,因着一只鸽子,染上了血腥。 那***惊慌得浑身颤栗,却很快平静下来,她紧紧抿着‘唇’,一字不吐。 树的荫影遮蔽着三人,在这宁静的深夜,却又有谁知道,这边正关系着一场惊天动地大案? 晨‘露’手下微微用力,那‘女’子咽喉发出咯咯声响,脸憋得血红,却仍是咬紧了牙关。 瞿云捡起地上的鸽子,熟练地从‘腿’上取下一道纸卷,展开瞥了几眼,便把它递给晨‘露’。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没有称呼,也没有具名: 枯木逢‘春’,君当早归 晨‘露’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微一咀嚼,便明了了其中的意思,她又端详了几眼,纸上的平板字迹,才将它重新卷好,收入袖中。 “果然……我们将何姑姑苏醒的消息放出,便有人耐不住,跳出来通风报信了!” 瞿云看了眼晨‘露’,继续问道:“这纸上有什么蹊跷吗?” 晨‘露’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答道:“这字迹,是用左手写的---- “一般人为了掩饰字迹,总是刻意用左手写字,很是歪斜,而这纸上的字,如此工整平板,毫无半点端倪……这是个狡猾万分的对手! 她把掌中的***扔下,任由她跌倒在地,不停的咳嗽着。 “是谁写了这纸条,又派你前来传递?“ 她冷冷‘逼’问道,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凛然沁骨。 ***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畏惧,最终。(ap,16k,cn更新最快)。却被一种决然遮盖--- 她口中微动,下一刻。她的‘唇’边滑下一缕黑血,气绝身亡。 晨‘露’伸出纤纤‘玉’指,在她‘唇’边一探,这一瞬间,她的晶莹面容上。浮现出狂烈冰炽的怨怒,一眼看来,竟带上了一层柔腻地绯红---- “这是当年,我配给元旭的夜昙,毒‘性’剧烈,一瞬可制人死命……所以,取昙‘花’一现之意……” 她的声音,在幽暗中听来,有几许幻梦。几许怅然。 “静王元祉……你才是元旭最诊视地儿子!!” 她的声音,最后变为诡谲森然- “元旭,你在地下。千万不要着急……” 乾清宫中,阵阵檀香清雅。元祈听完了禀报。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开始负手踱步。 “这么说。这条线也算是断了?” 皇帝微微叹息:“朕也从未指望过,能毕其功于一役……只是静王麾下的死士,竟是如此悍勇忠诚吗?!” 他语气之中,颇有感叹,大约是想起先帝的那批真正暗使“,还在静王手中。 晨‘露’静静听着,眼眸微微闪动,自若笑道:“其实也不然……那纸条的主人,还在宫中潜伏着,伺机而动呢!”元祈听她分析了其中奥妙,想起宫中竟有这等深藏不‘露’的大敌,心下唏嘘---- “这么些奇人异士,都尽归静王地麾下,难道朕真是不如他?” 言语之中,满是懊恨和失望,年轻的天子,一时失陷于自己的感叹之中。 “皇上这话错了……“ 少‘女’站在阶下,盈盈凝望着他,款款道:“您万不可妄自菲薄!静王不过是占了‘阴’谋机械之力,一时看着凶险,其实也不过尔尔……比如弈棋之道,最重实地,静王就是再擅长截杀,也不过暂时得意,比不得您根基深厚!“ 皇帝听着,双眼炯炯放光:“果然如你所说……朕的棋道,最是注重水到渠成,去跟静王争强斗狠,确非吾之所长!!” “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此时一阵凉风吹来,晨‘露’衣袂飘飞,元祈见了,大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坚决,而又不失温情的,替她裹紧了坎肩---- “你的衣服,太单薄了点!” 晨‘露’正要自己系上领间的丝绦,却被一双大掌接了过去---- “我来!” 元祈微微笑着,目若朗星,仿佛从未有过这般沉醉欢畅的笑容,轻轻的,将丝绦利落打了个蝴蝶结。 晨‘露’望着那俏丽飘逸地蝴蝶结,眉间微蹙,有些不能习惯,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朕的手艺,可是比一般***都要巧呢!” 简直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少‘女’在心底,毫不留情的,刻薄地想,面上想笑,却还是敛住了。 第二日,慈宁宫中迎来了一位娇客。皇后踏入寝殿,却听得里面一阵欢声笑语,那清脆娇媚地声音,正说着时下流行的笑话巷语,逗得太后轻笑不止。 她心中诧异,娉婷入内,却见是云萝正坐在小杌子上,口齿伶俐地说着。 皇后见太后正听得欢畅,也不打扰,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静静听着云萝连说笑带不‘露’痕迹地奉承,眼角划过一道不易察觉地不悦---- 献殷勤献到这里来了! 太后看见她来,笑着调侃道:“今日终于想起我这老太婆来了!” 阳光照在她的面容上,虽然仍是雍容华贵,却隐隐透出几分青白。 你也没几年可活了…… 皇后心下冷笑,面上却极是委屈地嗔道:“母后真是冤死我了……这几日,实在是……”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太后一见,知道事有蹊跷,见皇后目视云贵人,于是笑道:“云萝这孩子有孝心,这几日都来陪我解闷,也生受她了 云贵人是何等地人‘精’,察言观‘色’之下,立即起身告辞。 太后让贴身‘女’官包裹了几件首饰,笑着赐给云贵人,道:“几件小玩意,我这个老太婆也用不上了,你不嫌弃就好!” 云贵人很是惊喜,拜谢后,起身离去。 “又出了什么事?!” 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皇后拿起锦帕,哽咽着,说不下去---- “有件事情,母后你千万别恼……” “怎么了?” “梅贵嫔……她,又有孕了!!” 今晚还有一章哦 第四卷 第六十一章 绸缪 - 宸宫 - 沐非 给可爱的月月广告下:《素手遮天》正在火热PK中: 满是龙涎香氤氲的的殿中,太后正在把玩七层百宝盒,刚刚赐给云贵人的,不过是最上一层的凡俗饰物,看来是金‘玉’璀璨,不过也是凡品而已。 她正在端详第七层中的百鸟朝凤额珠,闻听此言,不禁手下一凝--- 原以为,皇后又来哭诉夫妻间的口角嫌隙,却不料,竟是这等大事! 她感觉有些棘手,,青黛柳眉微微皱起,眼角几道细微的纹路,显得异常清晰。 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皇后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面上却仍是哽咽着,正襟危坐,以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姑母。 太后略一思索,掐算了下时日,面上便冷笑不止---- “你今日今时才想到来找我?!这显是你那日下了‘药’,却让这丫头拣了个便宜?!” 她扫视着皇后泛红发肿的眼睛,从‘唇’中迸出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皇后心中大为光火,却只得俯身称是,半点也不敢反驳。皇帝的反应如何,定是欣喜若狂了吧!” 太后的声音,平静,却透出淡淡森然诡谲。 皇后垂下头,不去看她眼中的惊涛骇‘浪’---- “皇上很是欢欣……” 她心下飞快思索着,咬了咬‘唇’,拼尽全身气力,抬起头来。正视着自己的姑母,这辉煌天朝,执政多年的太后。 “儿臣听了这消息。难受地了不得……夜里辗转翻覆,都在思量这事。(手机站//ap.更新最快)。” 皇后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平空生出一种勇气,语句也流畅了好些- “儿臣反复想来,倒是有一个绝境逢生地办法,母后若是不嫌儿臣愚昧,能否听我一言?” 太后微微“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神‘色’之间,却明显不把这当一回事。皇后心中暗恨,口中却越发轻快:“儿臣思量着,皇上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子嗣……若是,” 她偷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继续道:“若是……圣驾有个万一,却是致天朝亿兆子民于何地?” 太后听得这关键一句,猛的抬起头来。用犀利莹灿地目光,全新打量了皇后,直到她冒出冷汗。浑身酥软,才淡淡赞许道:“多日不见。你思虑周全了许多……” 皇后听着这句。也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反语,‘挺’了‘挺’背脊。又道:“若是梅贵嫔生出皇子,则天下人心大定,即使皇上有个万一,母后也能以太上之尊,继续教导这孩子,再造一任圣君---这是天下之福,也是我林家之福,所以儿臣斗胆,请问母后,是否能考虑下,把这孩子留下太后静静听着,听出了皇后的言下之意,深深震撼于她言语中地隐晦暗示,她沉思着,也在考虑这可行‘性’。 皇后敛眉,恭敬地等待她的决定,却已经紧张得手心微湿。 “这可不象你的‘性’子啊,淑菁……”太后缓缓唤着她的闺名,犀利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 “你平日里,对这些妃嫔和她们地胎儿,可没这么慈悲啊,今日怎会如此言语呢?” 皇后早有准备,闻言,眼中又氤氲生出雾气:“母后明鉴,我心中已是恨得麻木,这般心灰意冷之下,也犯不着去争什么宠爱,这余下半生,只管照拂我林家千秋万代,也就罢了!” 她目光哀绝沉痛,却是无比清澈,朝着太后盈盈下拜: “母后,皇上倒行逆施,难免不生意外,若有这一日,请母后以天下为重,再次临朝---您立这幼儿为帝,则天下再无非议!” 太后深深叹息着,也不回答她的请求,只是踌躇道:“你让我想想……” 皇后试探道:“那这胎 太后无力地挥挥手:“先留着,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皇后见目的达到,心中一阵轻松,又服‘侍’了太后一阵,在慈宁宫中用过膳,才告退而去。 她没有发觉,太后正倚在锦榻之上,静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将皇后身上的七彩鸾凤照得烨烨生辉,有如神物,她苗条青‘春’的身躯包裹其中,仿佛蓬勃的生命,正在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太后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那是不甘,妒忌,‘混’合冷笑地表情。 “年轻真是好啊,象这样愚昧暗弱的孩子,也百炼成钢了!” 她的语气,似褒似贬,感慨万千。 “不过也罢,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阳光照在另一端地乾清宫里,却毫无慈宁宫那种,安静流淌的晦暗,皇帝与晨‘露’,沐浴在金‘色’朝阳之下,容貌气度皆是不犯,宛如天人降临。 “梅贵嫔地有孕,真是棘手……皇后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居然主动提出,替朕去太后那里斡旋!” 元祈说来,觉得不可思议,却仍是松了口气:“虽然不能高枕无忧,不过母后那边,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举动了!” 他顺口说着,突然明悟了,自己是在对谁说话,连忙止住了。 他凝视着,清冽有如寒‘玉’地佳人,不再去提那些话题,关于中宫,关于怀孕的妃子,关于皇帝地职责,这一刻,他都不愿去想,去谈。 晨‘露’却恍若无觉,她浓密纤长的眼睫,被阳光投下淡淡‘阴’影,晶莹面容仿佛是半透明一般---- “看着您如此安逸,微臣实在不想打断……不过,这是北疆之上,周大将军的紧急奏报……” 她递上自己此行的目的物,轻轻说道:“看这封面,估计事情不小!” 皇帝连忙接过,明黄的奏折封面上,粘了三道赤‘色’标签,将他的眼眸都染红了---- “竟是这般紧急吗?” 他急急拆开,一目数行的扫过,脸‘色’逐渐沉重,呼吸急促! “岂有此理!襄王竟敢如此作为……真是渎职妄上!” 皇帝的眼中,森然怒火暴涨,殿中的光线,似乎都随之一暗。 我没有食言,这是今天的第二章,请大家赐给推荐票一张,我现在是第七,太尴尬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锋芒(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他将黄绫封面的加急奏折放下,心中已是怒极,声音却毫无‘波’澜---- “他将半壁江山都置于鞑靼铁骑之下,是让朕做亡国之君吗?” 晨‘露’接过奏折,略略瞥了几眼,也不由心头剧震。 奏折之上,但见周浚浓墨淋漓,将襄王林邝肆意纵敌,以致敌寇流窜千里的事实,满满道出,语气之中,皆是辛辣调侃。她亦是知兵之人,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诀窍。 皇帝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声音淡淡传来:“你且看着,襄王的大捷折子,马上就会呈上来,朕还得给他加赏褒奖。” 他轩眉冷笑:“老天怎会生出这等禽兽,他罔披了一张人皮!” 原来前些时日,自从得知鞑靼正在进行“弥突”会盟,兵力空虚,元祈便下了诏命给周浚,先是严词训诫,既而又温言勉励,言辞切切,最后在密诏中写道:中原父老不下亿兆,一旦有失,即为飞灰,望卿善自珍重。 他对周浚也算是略有知悉,此人对朝廷,极是倨傲不屑,对庶民父老,却极是悲悯怜惜,大抵是他出身寒微,所以如此。 皇帝责他知情不报,却是把中原江山,置身不测,一旦有个万一,却如画江山,都将灰飞湮灭,此间百姓父老,也难逃此劫。 周浚接信后,立即上表称罪,他亦是老谋深算,只字不提鞑靼的“弥突会盟,只是反复强调。将会鞠躬尽瘁,听从朝廷号令。 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能有一二成兑现。就已然不错! 皇帝心中雪亮,但不管如何。[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周浚此次,总算能及时认错,又与朝中元老齐融关系缓和,反对他的声‘浪’,也大大减小。于是在上月末时,便正式下诏,授他“隆武大将军”之号,会同领有云燕二州的襄王,相机行事。 天朝这等作为,却是敲在了鞑靼地软肋之上,镇北军和襄王府兵联手,虽不算和睦,却也很是灵活善战。巧取蚕食之下,在鞑靼边陲‘骚’扰不休,牵制了不少兵力。因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引鞑靼上层的注意。他们仍是继续着旷日持久的会盟。把天朝军队,视如胆小鼠辈。 前几日。天朝大军一举突进,意‘欲’夺回有天堑之称地凉川,从此,彻底阻断鞑靼入内掠劫的通道。 这番谋算,出自皇帝手笔,就连论人过苛地周大将军,也颔首称道,却不料,到了最后,竟是功败垂成! “据周浚的奏报,襄王的兵士,在最后合围之时,不知为何,竟茫然散开,去追截鞑靼的散兵流勇,虽然剿首千余,却断送了最佳时机,鞑靼军如‘潮’水突进,已然越过凉川,漫山遍野的深入西北内地……“ 皇帝冷冷说着,已是怒不可遏,一掌击于案上,发出巨大地声响。“朕这个舅舅,狼子野心,却是比外人更甚!” 少‘女’掩下‘唇’边的冷笑,一双眸子中,染上了几分悲凉深邃。 “微臣对山串地理,也略有涉猎,凉川乃是北疆与鞑靼的唯一分界,皇上原本是想将它纳入天朝管辖,却不料,功亏一篑,反让襄王坏了大事。” 她凝眉说道,不知不觉间,言辞中透出怒意,如雪亮剑锋,锐不可当---- 这万里中原,锦绣山河,竟是被这些小人一一败坏…… 她微微咬牙,想起前世军旅的几重艰辛,心中也是杀意勃发,冰雪瞳仁之中,竟隐隐透出幽蓝。 皇帝踱着步,越来越快,终于,他止住了步,望着西面无限山峦,遥遥出神。 “西北若是失陷,中原便是‘门’户大开……先帝传下的江山,难道到朕手里就要剩下半幅?” 他声音‘阴’郁莫测,却没有丝毫惊慌,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 阳光照在他辉煌冕袍之上,金碧璀璨,竟是让人无法正视---- “朕意已决……舅舅,你莫要高兴得太早!” 清晨,西华‘门’大开,今日并不是大朝,皇帝却在例行朝会之后,将几个心腹得力的臣子留下,在侧殿之中接见了他们。 侧殿颇是‘阴’暗,皇帝侧坐榻上,静静看着他们。 “今日朕接到了消息。” 众人屏息细听,下一刻,却惊得面‘色’惨白---- “突袭凉川的计划,功亏一篑,不仅如此,鞑靼骑兵还侵入了西北内地。” 皇帝缓缓说道,声音平淡,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在座几人都是他手下得用的,亦是朝中菁英,深谙时局,听了这话,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老臣齐融,壮着胆子道:“这真是骇人听闻……皇上本有良策,却是谁将此事‘弄’成这般田地?” 他真是人老成‘精’,一句话,便不‘露’痕迹地替皇帝开脱,把事情归罪于主事者。皇帝头也不抬,冷哼道:“襄王麾下地兵士,贪功冒进……” 他仿佛懒得纠缠这话题,坐直了身子,道:“一个两个,总是不让朕省心……难道真要朕御驾亲征?!” 众臣一听这话,吓得魂飞天外,齐齐跪倒,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战场上凶险万分,元祈虽然弓马娴熟,却从未真正身临其间,皇帝又未曾立嗣,一旦有个万一,便是国体动摇,山河倾颓---又怎能让他如此作为? 齐融急道:“皇上,老臣向来憎恶鞑靼,恨不能食其‘肉’而后快,可皇上亲涉险地,却是万万不可----西北‘乱’局,可派一名钦差前去,居中调停即可。” 他越说越是‘激’动:“老臣没就几年好活了,却是盼着陛下平平安安,上月我生辰,您送来一幅斗大寿字……寿者,必先居安,皇上若是身处险地,老臣还有什么脸面受这一字?” 元祈正想回答,只见殿外裙裾飘动,耀眼阳光下,看那宫装样式,竟是…… 他心中纳罕,轻轻站起,行到‘门’口,却见晨‘露’站于‘门’外,脸‘色’郑重- “皇上,这宫中的‘奸’细,怕是又出动了!” 她以白绫裹手,此上静静躺着一颗腊丸。 “请恕微臣逾越,即便这颗腊丸被我截获,宫中仍不太平----” 她静静站于阶下,声音有如寒‘玉’轻击: “静王正是蠢蠢‘欲’动,此时此刻,您不宜离京!” 第四卷 第六十三章 亲征 - 宸宫 - 沐非 皇帝双目闪着怒光,宛如雷霆凝聚,晨‘露’毫不避让,直直看着他,两人互不相让,对峙了良久,元祈才开口道:“这是国家大事,你不要过问。”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太过生硬,正觉得过意不去,待要届时,晨‘露’却微微一笑,轻叹道:“果然无法……” 元祈望着她这一笑,只觉得有如繁‘花’星绽,美而眩目,竟呆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敛了笑容,亦是叹息一声:“朕也是无奈,西北‘门’户大开,半边江山就在铁蹄下任由蹂躏,从此,京城都要在那些蛮夷‘阴’影笼罩下----强敌环伺之下,中原再无宁日!” 他望着满天蔚蓝,阳光普照,只觉得周身热血都沸腾,拔出佩剑“太阿”,白刃一闪,将檐下松枝齐干而断---- “人生自古谁无死?朕宁可血染沙场,也不愿让子孙后代,都在蛮夷窥视下苟延残喘!” 他微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豪迈,再无平日发沉稳寡言,朝着晨‘露’深深看了一眼,柔声说了声:“你不必担心!”便大步入内,继续商议。 晨‘露’望着他离去,又回首看了看那轰然倒地的松枝,却没有生气,‘唇’边微微勾起,满是赞赏和畅快,眸中的冰雪之‘色’,也消退不少,但见一片清柔。 午时,元祈才回到乾清宫中,他正要径自进入御书房,却见廊下三四个小太监,正在秦喜的督导下,做着针线活计。 元祈看着他们笨拙的手脚,很是好笑:“这是做什么?” 秦喜抬头见是他。连忙跪倒脚下:“是尚仪大人吩咐的,道是皇上有用。(,16k,cn更新最快)。元祈接过一看,却是一片片的犀皮。已经细细硝过,剪裁拼接开来。依稀是一件甲衣, 上面用针络了无数小孔,他微一思索,明白这是散热用地,不禁心中一热。 那个清冷有如冰雪的‘女’子。竟会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他神思不属地踱到书房,却见佳人盈盈伫立,正在等候。“那件皮甲……看着有些太大……” 元祈对上她清冽眼眸,心中一片暖热,鬼使神差之下,居然胡‘乱’找了个话题,待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懊恼---- 人家一片好心,自己言下之意。却不是在嫌弃吗? 谁知,晨‘露’并无不悦,点头答道:“那就让他们稍微改下吧!” 元祈有些惊诧:“那针线络子。不是你打的?” 话一出口,他便又后悔了---- 少‘女’地眸中光‘波’微颤。眉间微蹙。好似正在忍耐着什么:“微臣并不会针线活计!” 元祈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是捅了马蜂窝。‘摸’‘摸’鼻子,再不敢开 良久的沉默后,晨‘露’打破了寂静:“皇上若要御驾亲征,须要防范京城生‘乱’。首要一点,就是要从速料理完军中事务,十几日内返回京城,可以无碍。”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元祈知道她还有下文,于是凝神细听。 “若要让静王安分些许,您可以找两个人帮忙。” 不知怎的,少‘女’的声音,很有些诡谲神秘。 “哪两个人?” 皇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一位是驸马都尉孙铭,另一位……” 晨‘露’地声音,不易察觉地带上了几分‘阴’森:“却是当今的太后,您的亲生母亲!”月初一,朱雀大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明黄帷绸将两旁围个密不透风。一万禁军仪容整齐,三呼万岁。辰时,圣驾自宫中而出。 皇帝竟没有乘坐辇舆,而是与众将官一般,骑在马上,他身着窄袖箭衣,外罩着轻巧皮甲,‘精’致合身---却是重新改过了的,神采飞扬,英气勃发,宛如天中烈日一般。随‘侍’一旁的,有军中俊彦,负责文书的翰林学士,个个都是人才不凡,可是比起常服平饰的皇帝来,却是差了一大截。 随着三声炮响,皇帝饮下一杯,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太后和中宫,领军启程。 皇帝望着身后‘精’锐的一万禁卫和二万京营将士,并无半点骄矜。他只带这些兵马,是有缘故地。 这次事起仓促,并不是兵力多少的问题,而是襄王对周浚,丝毫没有心服之意,他怀着鬼胎,有意无意的纵容士兵违令追击,致皇帝地谋算,一齐落空。 这次前去,能让那两个同样桀骜,一为狷介,一为恶意的将帅,心仪景从吗? 元祈很有些不确定,但这世上地事,便是再无把握,也须得去做。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地禀报声--- “微臣在此随驾!” 晨‘露’一身男装,很是潇洒倜傥,策马而上,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兴奋,她的晶莹容颜,焕发一种淡淡绯红。 元祈凝望着她,叹气道:“你不应该跟来!” 晨‘露’不答,只是轻轻抚‘摸’着麾下良驹地鬣鬃,重温着这熟悉而久违的触感----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在人生喧闹之下,完全没有发觉,两道尖锐的目光。 太后携同皇后,并后宫诸妃,凤冠朝服,有一列帷幕遮掩,她们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皇帝御驾远去。皇后‘侍’立于太后身后,不无伤感地抱怨道:“仓促之间,皇上就决定亲征,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太后端详着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头也不回道:“这全是你伯父做的孽!” 皇后听着不忿,暗道他难道不是你的骨‘肉’至亲,口中却若有若无道:“虽说伯父处置不当,皇上却也不必如此匆忙……也难怪,有人在旁怂恿着,他为博佳人一笑,什么也不顾了!” 她声音越发尖锐,想起那日,在乾清宫中,那个小小‘女’官在殿前一出现,皇帝便硬生生将她从怀中推开的窘境,恨意满盈心‘胸’。 “怎么?!还有这等事?!” 太后柳眉一挑,眉宇之间,威仪毕‘露’---- “是哪个妃嫔这么大胆,竟敢干涉朝政?!” 她立在凤凰罗伞之下,在漫天欢呼声中,声音不大,确实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皇后‘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似的嘲讽:“就是您那日夸赞过的尚仪……” 她恨恨地咬‘唇’,冷笑道:“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居然魅‘惑’得皇帝不知天南地北了,居然要御驾亲征?!这可不是戏文上的事!!” 第四卷 第六十四章 临变 - 宸宫 - 沐非 太后闻言,微微一愕,秋水一般的美目中,凛然生灿- “是那个孩子……?” 她沉‘吟’着,想起那日阶下,沉稳大方的少‘女’,朝服素面,应对谦恭,却有一双清澈如海的眼。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绞痛又开始犯了……太后有些晕眩,望着城下人‘潮’如海的欢呼,她心中隐隐生出不详来---- “她怎么魅‘惑’皇帝了?!” 她问道,语音森然,却又微见疲倦。 皇后咬了咬‘唇’,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恨恨道:“一个‘女’儿家,成日里舞刀‘弄’‘棒’的,皇上这般妄为,必定是她教唆的!” “哦?依你所说,今上原来是个受‘女’子蛊‘惑’的无能傀儡?” 太后曼声冷笑,皇后一听,便知话意不善,连忙敛容噤声。太后遥望着出征的队伍,只见明黄辇舆高敞,皇帝骑在马上,很是英气勃发,身后半丈,好似有个纤瘦身影跟随,却在人‘潮’晃动下,看不真 她心头不安更甚,却强打起‘精’神来,扫了一眼皇后,直到她后背沁出冷汗,才徐徐道:“你刚才的话,不仅犯了妒忌,有损中宫的颜面,传将出去,也是大大不利----你也不是三岁孩童了,口舌之上,还要我来调教吗?!!” 她声音轻柔,并不如何疾言厉‘色’,一字一句,却如巨鼓擂在皇后心头。 皇后垂下眼,安静聆听训示,心中咬牙切齿。却不必说。 “皇帝此番亲征,政务由几位阁臣暂领----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这锦绣江山。(ap,16k,cn更新最快)。政务繁笼,我这老婆子。说不得,也只得替他料理几日。” 皇后一听便心下雪亮,太后这话,是预备把朝政大权都抓在手中了! 她心中飞快思量着……皇帝亲征,那大漠草原。雪峰‘激’流,却是有无穷险峻,强敌环伺,若是有个万 她仿佛被这‘阴’暗血腥的念头一惊,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开始浮想联翩---- 若真是如此……那未成型的胎儿,便能派上大用场了…… 可是有母后在,那‘玉’座珠帘,仍是她的风光威仪。又怎会轮到我? 她心思越发‘阴’微,偷眼去窥太后,却见她似毫无所觉。抚了抚身上朝服,继续道:“惟其如此。你执掌后宫。却更要夙勤克俭,小心谨慎。像刚才那般言语,简直是有辱中宫地令名---皇帝远征在外,你要替他当好这个家,他才能安心!” 皇后听她娓娓道来,言辞之间,居然颇为维护元祈,心中大惊,她目视自己的姑母,一时竟寻不出词来。 “我知道……皇帝对你凉薄无情,可此时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蛮夷侵入,你须以大局为重!” 太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说道。 她柳眉微蹙,显然是忆起了年少岁月。 景乐之变时,她才十二岁,却已貌动京城,那些身批裘袍,粗鲁肮脏地蛮夷,大呼小叫着冲入林家,要将她献给鞑靼王子。 那时的惊怖惶恐,她一生一世也难以忘记! 直到她临朝执政,仍是心有余悸,对鞑靼卑也是词厚礼,可这些茹‘毛’饮血地蛮子,却是得寸进尺,如今,居然要侵袭西北半壁! 她想起皇帝临走时,诚挚恳切的请求,心下暗叹:此次,真要以大局为重了……真要‘弄’得巢覆卵破,什么尊贵显荣,母仪天下,也是镜‘花’水 她想起少时的躲藏,仍是心有余悸,暗忖道:那些蛮子真是太过无礼……幸亏有“她”替代…… 太后想到“她”,脸‘色’瞬间变为惨白,仿佛是,青天白日里,窥见了鬼神一般,嘴‘唇’都咬出了血。 皇后正等她细说,却见太后猛然转身,不顾大群‘侍’人的惊愕,回头就走---- “启驾回宫!” 她的声音,尖锐黪人,皇后都被吓了个踉跄。旁原本繁盛地树木人家,便逐渐稀少,向前便是无边草原,郁郁葱葱,碧翠明丽,映着远处苍穹的蔚蓝,只觉得心旷神怡,辽远开阔。 军中将士顶着烈日,初还不觉,三天下来,都已是汗流浃背,热不可耐,惟独皇帝安坐马上,神‘色’沉稳。 两万京营将士,并不经常得窥圣颜,很是拘谨恭敬,一万禁军之中,却有之前外派的‘侍’卫们,跟皇帝本是极熟的,其中有个叫郭升的,诨名‘花’生,极是诙谐‘精’灵,仗着几分圣眷,凑到元祈跟前,咋舌打趣道:“万岁是真龙天子,有满天神灵庇佑,却是遍体清凉!“ 元祈素来知他贫嘴,‘性’子却极是忠贞,闻言也不以为忤,只是微微一笑,略敞斗篷,‘露’出其下的护身皮甲。 “‘花’生“打量着这‘精’巧绝伦的甲衣,正在啧啧称赞,眼睛瞥见那细密有致的络孔,“咦”了一声,很是诧异“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皇帝笑骂道,“‘花’生”却又细细看了一遍,才郑重道:“看这针脚排列,竟是出自军中老人之手,没有多年的浸润,位置决不能如此恰当!” 他又恋恋不舍地抚摩了下,更为坚定道:“看这式样,是当年从龙御虏的老将中风行的,家父就有一件,从不许我‘乱’‘摸’‘乱’动。”元祈听他说地天‘花’‘乱’坠,只当是在胡吹‘乱’侃,待见他脸‘色’崇敬肃穆,才敛了笑容,微诧道:“这是出自内监之手,乃是尚仪设定的----” 他还未说完,只听得前方微微‘骚’动,俄尔有人惊呼:“有蛮子兵在此埋伏!” 喊声未尽,便见前方坡下,涌出好些身着皮裘地汉子,高鼻深目,肤‘色’黄黑,全是鞑靼人装束,嗷嗷怒吼着,正漫山遍野地冲上来。 军中顿时一片‘混’‘乱’----这些禁军并京迎将士,虽然装备‘精’良,也不泛武艺‘精’湛地好手,却只是戍守京畿,从不曾真刀真枪地搏斗,乍一遇敌,一时半刻,却是反应不能。 此时大道虽宽,却也被人马横纵堵住,有人慌忙拿起武器,有人急着策马,却意外惊了同伴的坐骑,一片人喊马嘶,场面极是‘混’沌, 只听得空中“咻咻”之声连续,黑‘色’羽箭闪着寒光,密密朝着大队飞来。 元祈纵身下马,及时以盾格挡,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圈套?!” (继续求推荐票,55555) 第四卷 第六十五章 京畿 - 宸宫 - 沐非 此时人喊马嘶,所有人都在忙着闪躲,只听得铁制箭头重重击在盾上,发出阵阵清脆响声,间或有人被‘射’中,一声凄厉之后,便魂归黄泉,再不能回到中原故土。 元祈大怒,再也忍耐不住,从盾后起身,不顾身旁如飞蝗一般的箭石,扬声喝道:“军中将官何在,各自统领好自己的队伍!” 他被说完,只见当空一支巨大黑箭,带着羽翎的飕飕声,疾如闪电,已经到了面‘门’,他也不及躲闪,手中“太阿”迎上,就听得“铛”的一声,那支巨箭被格挡开来,却仍是斜斜飞开,并不落地,元祈却觉得手臂酸麻,一时无法动弹。 一只晶莹洁白的柔荑,从旁伸过,看来并不甚快,却将那支残箭轻轻拈住,拿在手中端详。 晨‘露’一身便装,不着甲胄,就这般遗世独立,站在这‘混’‘乱’血腥的大道中央,仿若闲庭信步一般,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羽翎。 元祈又惊又怒,想起刀剑无眼,她武艺再是高强,也是血‘肉’之躯,一把将她拉过,不由分说,递给她一道大盾:“你拿着这个---朕要去前方看看!” 他纵身而起,策动缰绳,向着行伍最前方,搏杀最‘激’烈的地方疾驰去,身旁‘侍’卫们慌忙跟上,却不及他坐骑神俊,一转眼就落后了好几丈。 晨‘露’却不管他,只是站在原地,端详着手中的黑‘色’大箭,心中疑窦更深---- 她曾在北疆多时,对鞑靼十二部的徽记和兵刃很是熟悉,看这黑‘色’大箭。却像是出自赤勒部,而并非是王帐勇士所为。 她凝神望去,只见前方烟尘蔽日。(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搏杀声不断,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再不迟疑,也掠上马背,朝着那边而去。 战斗仍在继续,可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天朝这边倾斜,三万甲胄之士。本是兵强马壮,兵器‘精’良,要胜眼前这几千鞑靼大汉,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初一开战,都没见到这种阵势,所以才惊慌失措。 皇帝亲自督战,自上到下,都已忘却了开始的畏惧。一时士气如虹,将这些蛮族分切包围,各个歼灭。 晨‘露’站在前方。已经看得真切,心中一片雪亮。见元祈微有兴奋。却是闲闲泼了他一盆冷水- “皇上,这些鞑靼人不是预先埋伏好地。却是他们为了躲避追兵,暂时藏身于山间,我们大军路过,才惊动了他们----这不过一群残并败将,赢了也没什么希奇!” 元祈正觉振奋,听着这话,如同雪水淋下,诧异道:“你怎会知道?” 晨‘露’把玩着手中箭翎,将缘由说了,又道:“鞑靼人最重狼旗,每战必擎于阵前,可是您看那道旗帜,何等的千疮百孔,这必是之前就经过‘激’烈搏杀!” 元祈抬眼遥望,果然如她所说,再细看敌将的皮甲战裘,也是破烂不堪,有地还挂着彩。 “是镇北军前番勇战,才让他们伤残至此的……可惜,让林邝一个失误,让这群负伤饿狼流窜进了我天朝内地!” 皇帝咬牙恨道,想起自己地舅舅,竟气得面‘色’煞白。 远征军遇此惊袭,京中却颇是安宁。 皇帝远征之前,跟太后有一番长谈,从此之后,太后居于内廷,不时将几位阁臣唤入商议,竟是将个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极是纳罕----她自从那日窥见太后与静王密晤,便知她对元祈颇有猜忌,***之间,已如冰炭一般不同炉----这番怎么态度全变? 她几次旁敲侧击,才得到太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皇帝在前方与鞑靼鏖战,若有人在后方牵扯,却是将这万里江山,便宜了那些蛮夷!” 皇后隐隐听过,太后年少之时,险些被鞑靼人劫持,从此便对他们有了心障,听着这话,也觉得有理。 今日她又去慈宁宫中请安,两人谈了些家中旧事,并后宫逸事,皇后便忿忿道:“母后,我遵照您的旨意,兢兢业业地执掌后宫,那两个‘女’人,却干站河岸看笑话,一点也没帮上我的忙----皇上不是让她们协理六宫事务吗?现在一个也不见人影!!” 太后微倚榻上,一身月白凉绸,鬓间只压一朵石榴红珠‘花’,显得风韵皎美。 她听着侄‘女’抱怨,只款款道:“这也难怪……周贵妃的父亲刚刚打了这败仗,她素来心高气傲,也不愿抛头‘露’面----至于齐氏,她父亲刚刚去云庆宫探视过,这孩子得了喘咳,一点也起不来‘床’呢!” 她望了望皇后尴尬地神情,缓缓道:“你身为六宫之主,不要这么尖酸刻薄,要多照看底下的人,这样才有好人缘,才会得人心----你别瞧这些人都口称奴婢、臣妾,对景儿起来,就能诋毁得你声名扫地!” 皇后唯唯称是,心中冷笑:怪不得人家道你贤德,口蜜腹剑的一套,想必是炉火纯青了! 她想起周齐二妃,这阵子必不能指手画脚,而皇帝又不在宫中,这辉赫后宫之中,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不由心头雀跃,眉眼间也浮上几分笑厣。 两人正在闲谈,久病初愈的何姑姑上前禀道:“几位阁部大人到了!” 皇后察言观‘色’,连忙辞了出去,不多时,在宦官的唱名下,几位阁臣鱼贯而入。 太后对他们很是客气,赐下了座位,才开始议起政事。 “皇帝目前已然到了‘玉’‘门’附近……” 她看着底下大臣,笑得和蔼:“这一次亲征,也不过是在镇北军与襄王间居中协调,皇帝做为天下兵马的统帅,定能旗开得胜!” “我一个老婆子,也不过在京中替他当几天家,大家不必拘束!” 她很是诙谐得说笑着,却目视齐融道:“齐卿家,京中治安如何,百姓们可有什么议论?” 齐融正在焦心‘女’儿的病,冷不防被点名,沉‘吟’片刻,才道:“京中一切平静,百姓们都在畅谈圣上那日的英姿,没有畏惧避战的情绪……至于京城治安,本来是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协同管理……”他沉‘吟’着,垂下了眼---- “万岁怕有‘奸’细作祟,离京前,已经下旨给新上任地京营将军,让他以军制管理,一切治安大权,暂时移‘交’于他。“ 太后一听,面‘色’立即‘阴’沉下来,心中冷哼一声,却是再不肯说话,只是用画扇轻摇,仿佛要将初夏的暑气涤‘荡’。 第四卷 第六十六章 暗明 - 宸宫 - 沐非 太后想起前些时日,皇帝跟她提起,仪馨帝姬的驸马孙铭,在武略上很是去得,尽忠职守,这么多年都是不上不下,‘欲’要将他提升为京营将 “京营将军人选空缺,有几位老将军,朕又不忍让他们劳心劳力……孙铭毕竟是天家亲眷,稍稍提拔一下,皇姐面上也好看些!” 当时,太后只道要让他上战场,真刀真枪拼个功勋,却不料,皇帝此次亲征,只带走了两万京营将士,剩下五万多人来拱卫京师,竟还不动声‘色’的,将治安大权也夺了过来。 元祈这一着棋,真可算是狠辣,无声无息的,就把太后架空于琐碎民政之上----***之间的疑忌,已是深如鸿沟! 太后毕竟是老谋深算,虽然心中已是大怒,却竭力不形之于外。只轻摇画扇,发间那簪珠‘花’,在窗下映出嫣红‘欲’滴。 沉重的气氛在殿中蔓延,几位阁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明白了几分,都是垂手端坐。 太后轻笑着,打断了僵局,她的脸‘色’温和,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笑道:“可怜见的,孙铭这孩子我见过,确是忠诚可靠,只是木讷了些,能降伏那些兵痞少爷吗?”齐融咳了一声,抬起头,终于直视太后,因酒‘色’而微微浮肿的眼中,满是‘精’光。 “还请太后放心,孙铭为人,虽然质朴勤恳,也是出过兵放过马的人,臣料定他必能统领京营四镇。卫护京畿!” 太后听着,微微一笑,脸‘色’隐在‘阴’影里。(,16k,Cn更新最快)。什么也看不清---- “我不过白担心一番罢了----既如此,卿等暂且跪安吧!” 她端坐着。冷冷看着阁臣们大礼朝拜后,恭谨地鱼贯而出,‘唇’中只迸出三个字:“老匹夫!” 叶姑姑蹒跚上前,给她递过一盏参茶,宽慰道:“主子别和这等小人计较。气坏了凤体,可就如了他们的意! 太后默默接过,啜了一口,感受着其中的醇香苦涩,‘精’神也为之一振,她叹了口气,道:“若是早几年,我临朝之时,却有什么人敢如此跟我说话----齐融不过是在效犬马之劳。替皇帝汪汪两声,以示忠勇!” 她坐在昏暗之中,冷冷一笑--- “皇帝对我如此防范。真是煞费苦心……” 她的声音幽邃,仿佛从遥远地地方传来。叶姑姑听着。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上前一步,附在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都作反了?他真想死吗!!” 太后勃然大怒,一口气没喘上来,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叶姑姑慌忙上前‘揉’搓,小心翼翼道:“或许静王殿下只是和三五至‘交’来往……” 太后缓缓摇头,那簪石榴红珠‘花’在黑暗中颤颤巍巍,眩目生辉--- “这孩子做事太急……不吃些苦头,是不会知道收敛的。”已定,只几个散兵流勇,兀自拼命抵抗,本是碧草繁茂的山坡之上,红黑血迹遍地,倒卧地战马、尸体、并辎重兵兵器将安谧祥和的四周渲染,简直成了修罗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血腥,挥之不去。元祈觉得有些刺鼻,但却不像一些新丁,脸‘色’苍白‘欲’呕,他‘摸’‘摸’身上地甲衣,感受着刀剑的划痕和血渍,从心底生出兴奋来。 恨不生成汉唐人物…… 元祈心中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他从幼时便遵循为君之道,讲究雍容肃穆,却无人知晓,他沉稳内敛的外表下,仍是渴望征战的浩烈热血! 他转过身,对着晨‘露’说道:“你似是见惯这等杀戮场面了……” 晨‘露’把玩着手中羽翎,淡淡道:“在江湖之上,也有酷烈地搏杀……” 她微微眯眼,遥望着天中的烈日,但觉无边蔚蓝之上,金芒极尽绚丽---- “人世间,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万事的缘由可以被时光磨灭,无数的生命只化为丹青笔墨,可人与人的争斗,却是永永远远不会歇止的……” 她莫名生出怅然,遥望着不知名的苍穹深处:“佛家说回头是岸,可我等凡人,又哪里有岸可返?!” 皇帝静静地望着她,只觉得眩目阳光下,少‘女’的周身,却似有无穷的暗霾,如丝絮般缠绕---- 她整个人都是透明苍白地…… 元祈正在诧异,却听打扫战场的兵士惊呼:“好棘手的胡蛮!” 他抬头望去,只见东北道边,一个鞑靼大汉,看着像是个将领,左手擎着奇形大弓,右手却持一柄黑亮短刀,于厉吼声中,又一连斩伤了两人。 他满身都是鲜血,一些疮口,已是深可见骨,白森森地,煞是可怕。 这大汉勇悍不减,气力却已竭尽,他喘着粗气,虽能连连伤人,却已是强弩之末晨‘露’也凝神开去,元祈只听她口中喃喃道:“果然如此……” 那大汉身法越发沉滞,又受了几刀,他无力倒地,周围兵士齐声欢呼,便要上前***。 只见这大汉,大声念了一句什么,硬生生撞开对手,‘抽’出铁箭,竟是朝着自己咽喉戳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金芒倏的一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那大汉地铁箭,竟被一柄小小地金钗从中穿透,断为两截。 晨‘露’向皇帝微微敛衽:“请恕微臣唐突,实在是还有一些疑‘惑’,要着落在这人身上!” (再求推荐票需要说明的是,本文需要是‘女’频推荐票,这个和主站VIP推荐票并不相同,进入在“包月更新”下方,有一个“投推荐票”地红‘色’小字,点击它就可以了请亲们赐下推荐票我会更加努力的) 第四卷 第六十七章 掣肘 - 宸宫 - 沐非 那大汉浑身浴血,瞧着极是骇人,却仍是凶狠蛮强,血红双目恨恨地瞪人,晨‘露’夷然不惧,缓缓走到他身边。 大风将她的衣袂吹拂飘飞,眉目间,自有一种凛然出尘。 初夏的山坡上。一片金光余韵,茂密碧翠的牧草,在风中匍匐摇曳,她一身素裳,在这金戈血‘肉’的杀戮中间,宛如天人。 “你是赤勒部的人?” 那人被她话音的独特音韵一震,费力地抬起头,却被眼前人的冰雪风姿所摄,一时头晕,几乎跌倒在地。 “你……是谁?” 晨‘露’并不答话,只是指了指身后玄黑蟠龙旗帜。 “原来是天朝皇帝的走狗……” 大汉不屑地哼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浑身上下十余处创口,鲜血横流,皮‘肉’开绽,看着就像修罗恶鬼一般。 元祈也走到他身前,听着这话,也不恼怒,只是冷冷道:“你不过是我们的阶下囚,作此败犬狂吠,不觉得丢人吗?” 那人“呸”了一声,终于坚持不住,倚坐在僵卧的战马旁边,笑得惨淡,却仍不失其豪迈:“要不是忽律背信弃义,就凭你们这些南蛮子,也想让我五千儿郎葬身于此?!” 他大笑着,豪迈中却有凄厉,两道血痕从眼中流出,却是痛极无泪,铮铮男儿,豪气烈烈,却已是英雄末路。 晨‘露’端详着手中铁箭羽翎,郑重问道:“你便是赤勒族这一代的哲别勇士?” 哲别在鞑靼语中。(电脑站//.更新最快)。乃是神箭手之意,赤勒部本就擅长骑‘射’,在族中。只有千里挑一的勇士,才有资格承当这称呼。 那大汉面有惊异。却仍是痛苦摇头道:“我已经没有这等资格了……族中的五千‘精’锐,已然伤亡殆尽……忽律那贼寇的计谋,竟是要得逞了……” 他说得痛切,朝着苍穹低吼:“长生天……你睁开眼看看!” 一道血箭从他喉中喷出,他颓然倒下。 晨‘露’俯下身。从他掌中取出玄铁大弓,深深慨叹道:“赤勒部地铁弓,曾经让各部族都闻风丧胆……” 黄昏的落日,终于从西边落下,那金亮的余辉,也逐渐消逝。 兵士们打扫着战场,将敌我双方分开,尽数掩埋后,竖木作记,留待回程之时,再作区处。 晨‘露’背负长弓。纵身上马,那一瞬,不知是夕阳绚染。还是自己地错觉,元祈瞥见。她的眸中。满是清婉悲悯。 塞外正是夏风高爽,京城之中。却已是微有燥热。 静王漫步在荷塘之畔,静静凝望着月下芙蕖,但觉菡萏宛如谪仙,亭亭‘玉’立之外,更觉凛然高华,不可亵玩。 他深深吸了一口荷叶清香,耳边蛙鸣阵阵,更显幽静,月影在水‘波’中淡淡‘荡’漾,微有支离。 此情此景,宛如仙镜,却丝毫不能疏解他心中烦闷。 不期然地,他又想起白日里,和太后的对谈…… 午后正是躁热,静王正和几个清客在府中对弈,宫中传来太后的懿旨,让他速速觐见。 这般紧要,却是出了什么事? 静王微微纳罕,通过重重宫‘门’,才进得慈宁宫。 太后手中轻执一物,却不是她惯常的苏杭画扇,而是一道请安折子。 她见得静王,也不言语,只是把那道折子扔到他面前。 静王接过,略略看了几行,却是潇洒笑道:“这些官员着实琐碎,连这些事都往上奏报,改明日,却是宫中用几个烛台,也得具折上报了……” 太后却不答腔,却是以手托颐,冷冷道:“你且看仔细了!” 静王细细看了两行,悚然动容,冷汗几乎要背脊上滑落。 太后瞧他毫无异状,心中却暗自诧异----莫非错疑了他? 静王再抬头,已是一脸怒‘色’,目光如电:“母后是疑心,这事是我做下的?” 太后淡淡道:“前几日,你家‘门’人,可是拜访了兵部和户部地诸位,真是好伶俐,好热闹!” 静王静静听完,不禁哑然失笑:“母后容禀,您真是错怪孩儿了,这抵御外儒的当口,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不过,” 他的笑容,在午后炽烈的眼光下,竟显得邪魅森然:“那些军需之物,无论粮食辎重,都是从京城万里迢迢运往北边,若是有个延迟耽误,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了……” 太后被他言外之意一惊,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皇帝在前线奋战,你竟是如此使了绊子……” “母后息怒……” 静王上前,小心扶住了太后:“我断不会要了皇兄‘性’命的……不过是希望他经此挫败,不要穷兵黩武,多些休养生息罢了!” 太后微微冷笑,心中却是雪亮,静王在军需上动手脚,即便不让皇帝葬身北疆,也要让他大败而归,从此圣明无光。 她轻轻推开静王有力的臂膀,款款笑道:“可怜见的……你真还是个孩子!” 迎着静王愕然的目光,她道:“你也不看看,这奏折后面,是谁在策划指使?” 她地声音,一如往常温文轻柔,静王却只觉得雷霆万钧,从头顶轰下----就防了一手,如今,你的一切作为,怕是早就被某些人具书一封,正在送往北疆的途中呢!” 月影在风拂之下,摇曳破碎,静王从沉思中醒来,只觉得郁怒心中,恨不得发---- 且等着瞧罢…… 月光照在他地脸上,一片朦胧之下,仿佛有无数‘阴’霾,被深深压入地底,连这清塘荷韵,也为之黯然一瞬。 明月隐入云中,大地一片黑暗,夜,已经深了。 第四卷 第六十八章 染指 - 宸宫 - 沐非 临夏是个不大的镇子,素来胡汉杂处,镇后仍是牧草清碧,前方却越见荒疏,翘首遥望,便能见到四周军帐重重,鏖战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正中的帅帐中,已经‘蒙’上了明黄绸绫,其中诸般器皿,都是极尽‘精’巧,一一瞧来,竟有柔丽江南的错觉。 元祈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不满,却很快掩住了。他解下腰间‘玉’玺丝绦,置于手中把玩着,一时,竟也不急着宣两人觐见。 他率京营与禁军来此,一路之上,但见仪容齐整,三军肃然,不仅周浚手下的镇北军极为勇猛剽悍,就是一直被认为是“乌合之众”的襄王府兵,也很是进退有度。 元祈想到此处,脸‘色’越加‘阴’沉,一道凛然冰冷的怒气从他眉宇间透出---- 襄王!!他想起这位舅舅的封号,心中冷笑,将手中的五彩丝绦一顿,放于楠木金丝案上,微微示意,便有‘侍’从扬声宣两人入帐觐见。 最先揭开帐帘的,却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来人年过四旬,生就剑眉星目,瞳仁中透出深邃光芒,凝神看时,却有一重威仪,凛然难犯。 他并不穿任何甲胄,只着一袭黑袍,却无人可以忽视。 这就是让鞑靼人闻名生畏,可以令小儿止啼的周大将军?! 元祈端坐正中,两人目光相碰,只电光火石的一闪,便各自收敛。(1*6*K更新最快)。 周浚身后,生得雄壮威武的中年男子。眉目也有几分像似太后,只那一双狭长凤目,‘精’光四‘射’。让人心生不安。 这便是皇帝的嫡亲舅舅,天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林邝。 元祈对这未舅舅,虽见面不多,也算是熟悉,今日见他,却只是冷冷凝视。别无一言。 两人口颂万岁,三跪九叩参拜之后,元祈命人赐座,周浚剑眉一扬,毫不客气地坐下,襄王却仍旧跪地,谢罪道:“臣辜负万岁宏恩,实不敢受此厚待!” 元祈温和笑道:“舅舅,你这话从何说起?” 襄王眼中光芒一闪。竟是晶莹不可‘逼’视,他固辞不起,语气微有呜咽:“臣御下无方。那起子兵痞贪功冒进,延误了决胜良机……臣万死莫赎……” 元祈听着他情真一意切的请罪。恨不能一脚踹去。口中却“安慰”道:“舅舅不必妄自菲薄……朕进镇之时,瞧着你府中兵士。进退得宜,显然舅舅平日里调教得当。” 襄王听这“褒奖”,声音更急,带出嘶哑来:“总之是臣罪该万死……耽误了大事,还请皇上重重惩戒,臣绝无二话。” 周浚在旁冷眼瞧着,只是不住冷笑,他‘唇’边轻讽,勾起一道‘迷’人弧度,若是在京城街头,不知要‘迷’死多少闺中少‘女’。 皇帝看着不是事,微觉棘手,他满心恼怒而来,却遇着襄王先发制人,在阶下“声情并茂”,若真要依律问罪,天下人少不得骂他凉薄----这一腔怒火,却似被寒冰泼个正着,凉沁入骨。 他正沉‘吟’着,却一眼瞥见周浚地冷笑,沉声问道:“大将军,你在笑什么?” “启奏万岁!” 周浚神‘色’从容,听到皇帝问及,朗声答道:“微臣是在赞叹……圣上您天威自成,在御驾之前,襄王殿下这形容……臣只想起一个成语,叫作判若两人!” 他声音不高,可言语中的调侃讽刺,却极是辛辣。 元祈听着,眉头高挑,从人知道这是他大怒的前兆,不禁心下一沉。 只见得帐帘微动,一位素裳佳人手中托着八宝镶蛳螺漆盘,上有一道‘玉’瓷茶盏,正缓缓行至御前。 周浚内功深厚,几乎可以听见,‘侍’卫们见那少‘女’入内,都大大松了口气。 他以眼角余光瞥去,却倒‘抽’了口冷气----那万载冰雪般地清冽风华,竟是平生仅见! 晨‘露’将茶盏置于御案之上,轻轻开口道:“皇上……这‘玉’玺,要微臣收起来吗?” 元祈被她一语惊醒,才发现自己心中烦闷,已经把五彩丝绦扭缠得一团,他自嘲地笑了笑,望着案前神态各异的两名重臣,将怒火敛下,才将‘玉’玺解下,示意晨‘露’收起。 “微臣不敢领受……此乃天子御器,非人臣可以染指……” 少‘女’地声音,凛然出尘,似乎是在就事论事,又似乎意有所指。 新任京营将军,驸马都尉孙铭目视窗外,只见乌云深重,压得很低,心知即将有雨。 他负起双手,却并不想归家,只是微敞衣襟,享受这片刻的清凉畅快。 他从窗中窥见营中正‘门’外,仍有好些车轿,载着五‘花’八‘门’的礼物,仍不死心的和守卫纠缠,心中一阵厌憎。 这些都是各位权贵的家人纲纪,每个都不能得罪,却也不能接见---这些人身后有主人撑腰,都是谄笑拍马,然后便是“家主人有要事,请大人前去一晤”。 孙铭浓眉成一“川”字,显然对这群说客牛皮糖无可奈何,他星夜搬出家中,以公务繁忙为由住入军营,也是为这缘故。 亲兵又上前禀报,他厌烦地一摆手---- “什么人也不见!” “包括我吗?” 声音清柔温婉,却自有他熟悉地刚强,孙铭惊喜地回头:“你怎么来了?” ‘门’口盈盈站着的,却不正是他的娇妻,先帝的长‘女’,仪馨帝姬。 “你火气真大,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往外赶吗?” 第四卷 第六十九章 圈套 - 宸宫 - 沐非 帝姬身着瑞兽葡萄纹缎裙,发髻富丽雍容,娥眉淡扫,正含笑凝望着他,身后‘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食盒,隐约透出奇香。 “你真是出息了,竟是看都不看,便把人往外撵!” 帝姬粉面含嗔,劈头便对着孙铭埋怨,孙铭也不回嘴,却是望着她,笑得宠溺。 仪馨帝姬从‘侍’‘女’手中夺过食盒,轻轻摔进他怀里“你这人,说声搬至军营,就狠心的昼夜不回……这地方的伙食,却是如石块一般,怎么下咽?!” 她嗔怒着,却掩不住亲昵关切,孙铭欣喜接过,打开一看,盒中四层,皆是平日里他喜爱的雅洁菜品,不由心中一暖。 帝姬看他狼吞虎咽,目视左右,从人知道他夫妻相聚,有闺中‘私’密要说,都识趣地退出老远。 仪馨帝姬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馨香扑鼻之下,竟是一张叠成方胜的薛笺:“这是宫中瞿大统领送来的!” 孙铭展开读了两行,不禁勃然‘色’变---- “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 帝姬冷笑道:“你没听说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些人都被银子喂‘肥’了,即使是杀身灭族的危险,也顾不得了!” “可他们是我朝的命官啊!!” 孙铭几乎是痛心疾首了:“天子远征在外,为的是江山社稷,这些人居然敢在军需辎重上动手脚,难道真想做鞑靼人的臣虏吗?” 他说着,已是面‘色’惨白。(手机站//ap.更新最快)。蓦然立起:“我要进宫见瞿云一面!”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帝姬轻轻击掌,便有‘侍’婢由外而入,手中捧着一件包裹。打开看时,却是全套‘侍’卫服‘色’。中间一道掐金玄铁腰牌,乃是西华‘门’的通行凭证。 “你这般气势汹汹入内,满宫里都是别人的耳目---还是瞿统领想得周到!” 孙铭也不答话,只微微点头,就要疾奔而出。却被帝姬一把扯住:“穿了油衣再去!”外面轰隆一声,大雨已是倾盆。蜡制成地巨烛高燃,将帐中照得如同白昼,元祈俯身书案,正用红夷国贡上的水晶镜片,仔细察看着羊皮图卷。 那皮卷已很是黯淡,上面线条文字都如同蛛网,红褐斑驳。却是整个北疆最齐善的地图了。 元祈凝视半晌,心中已有分晓,只是关键一处。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干脆放下镜片,起身踱步。 想起白日里地一幕。年轻天子的心中又是一簇簇地光火---- 襄王如滚刀‘肉’一般。一味的痛哭请罪,周浚却只顾冷笑。一副桀骜不逊的样子,最后,干脆在御前讥讽襄王“判若两人”。襄王“悲愤勃然”之下,竟作势要自刎御前,两边的亲兵在帐外听得分明,粗声喝骂之下,竟动起了手! 一时之间,只见兵刃相‘交’,镇北军与襄王府的矛盾,在此刻呈现白热之态。 眼看内讧将起,元祈已忍无可忍,凛然起身:“两位不如各自率军,排列阵前,做一殊死拼杀。” 他语声淡淡,却是‘阴’沉空幽,案前两人听了,竟有心惊‘肉’跳之感。他们见天子震怒,本也未想真个搏杀,于是各自约束部下,一场闹剧才宣告落幕。 “‘混’帐……真是丢人现眼!!” 元祈想起那一幕,咬牙低喃,却见帐帘一揭,那宛如高岭冰雪一般地佳人,正拿着一颗腊丸入内。 他接过一看,冷笑着以烛火燃尽,悠然道:“他果然耐不住了,在军需上打主意……罢了,瞿卿和驸马会料理好的。” 他转头一望,只见晨‘露’竟是身着一件凉缎长袍,不由皱眉道:“为何不多加一件衣裳?” 此时虽是初夏,却因塞外高爽,夜凉沁骨,与京城的躁热憋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语虽责怪,却是爱意切切,满是关切担忧。 晨‘露’眼‘波’一闪,仍是平静答道:“练武之人,原也没这许多讲究----我回帐时,加一件坎肩罢!” 元祈听着,拿她无法,叹息着,竟是拿自己的披风,罩在她的肩头---- “回京后再还给我!” 晨‘露’微微一颤,肩头的披风,好似一块热红炭木,能将人燃炽殆尽,她踌躇了片刻,却也终于没有取下。 元祈也有些不自在,看着地图,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你觉得,目前局势如何?” 晨‘露’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道:“我们中了忽律的圈套。” 她沉‘吟’着,反问皇帝道:“陛下也已经看穿了吗?” 元祈微微颔首:“朕虽然没在军中历练,却也看出了一二,” 他指点着地图,侃侃道:“我军两路夹击,本想趁忽律可汗在会盟时期,兵力空虚,把凉川夺回,却不料,有人,已经把绝密军情泄‘露’!” 他语气加重,说到“有人”的时候,满是森然‘阴’沉。 “忽律此人,如狐类一般狡诈,他行了一石二鸟之计----事先,便用他地夙敌赤勒部的‘精’锐,来戍卫凉 “合围之时,襄王的府兵,贪功之下,将这些赤勒骑兵,放入我中原腹地,一可以扰‘乱’中原,二,却是借我们地手来将他们尽数除去----天可怜见,除了我们歼灭的那一支,不知还有多少零散地赤勒骑兵在西北腹地游‘荡’,这些溃兵一日不除,西北永不得安宁!” 元祈凝望着虚无地远处,语气很是沉郁,他想起西北的民家,那般清苦寒伧,心中不禁一痛---- 这样凋敝地百姓人家,能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残兵洗劫吗? 第四卷 第七十章 真相 - 宸宫 - 沐非 风从帐篷缝隙吹过,烛光一片飘摇,明灭之间,少‘女’清冽的笑声,在帐中漾出奇妙的乐响。 “你笑什么?” 元祈困‘惑’不解。 柔华烛光之下,少‘女’的容颜,越发剔透晶莹,如冰雪寒‘玉’,顾盼之间,神光流转,元祈只觉得一阵目眩----平日里见惯的,又何至如此呢? 他微微自嘲,却听得晨‘露’淡淡笑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矩,只是有一桩,您未免有所疏漏!” 她‘花’瓣一般的柔荑轻拂,将案间的羊皮图卷收起:“世上有好些难题,归根到底,仍要着落在人的身上----陛下您忘记了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 “是谁?” “鞑靼的忽律可汗。” 少‘女’轻轻叹息着,从‘唇’边划过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光荏苒,那些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在她的眼中染上黯然风霜,除了怅然,别无可说。 “忽律其人,的确如皇上所说,狡诈如狐,可是,他亦是草原孕育的苍狼之子,本‘性’中的剽悍强勇,是无法去除的----眼前这一绝好机会,他会忍住不出手?” 晨‘露’款款说道,眼中越见深邃,方才的惆怅,如这草原的夜风一般,来去无影。 元祈悚然一惊:“他意‘欲’何为……?” 他也是天分极高的人,电光火石的,已然想到了一项可怕的现实--- “他竟是在图谋整个北疆!” 皇帝怒极,振衣拍案而起,有几枝蜡烛受不得猛击。(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终于熄灭,光影重重之间,帐中一片死寂。 “也不尽然。若是陛下反应及时,他便取了几个重镇。也就罢了----朝廷经此挫折,断不能对他再行征伐!” 晨‘露’仍是一片平静,她广袖轻舒,将颓倒的蜡烛扶起,眼中一片淡定。 “朕誓杀此獠贼----他难道真已经带兵潜入这西北内地?!” 皇帝有些不可思议。为对手地疯狂大胆而暗自心惊。 “忽律酷爱险中求胜,一则,他有自信不被发现,二则嘛,我们这里少不得有他的友人,有什么事,一只信鸽,便高枕无忧了!” 她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凛然不可‘逼’视:“微臣不才,愿亲自去一探究竟!” “你知道忽律的人马驻扎在 元祈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怒气横生---- “忽律那边。正是龙潭虎‘穴’,你如此孤身涉险。想白白丢了‘性’命不成?!” “忽律可汗还取不了我地‘性’命。” 少‘女’声音轻微。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固执。 “你把地点告诉朕,朕帐下高手如云。用不着你!” 晨‘露’垂目无言,元祈又急又怒,却也拿她无法。 两人对峙了良久,晨‘露’裣衽一礼,竟转身而出,元祈一楞之下,‘欲’要伸手挽留,却只扯了一个空。 转眼间,帐中又是寂静无声,惟有佳人地淡淡冷香,在昏暗中,若有若无的萦绕不去。意,天边繁星闪烁,只听得四下里,小虫鸣叫不绝。 此时三更已过,一个不起眼的山坡之下,有一人黑衣‘蒙’面,正倏然飞奔。 她身法极快,持剑而去,如云间飘摇,煞是好看。 到得山后,只见一朵朵大小营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黑黢黢一片,宛如猛兽伺伏。 营帐碎不起眼,岗哨却暗中严密,这一路极是难行,到得帅帐之前,她俯身而过,身法如同鬼魅。 帐中仍是灯火通明,‘门’口有守卫肃立,只得绕到侧面,将帐幕划开一条缝隙,才听得轻轻人声。 一道声音,威仪天成,却又很是熟悉:“先生,我此番,是否太过行险?”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动,却听那谋士样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无奈之下的妙着,只是天朝皇帝虽是年轻,却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驾亲征,却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 忽律可汗哼了一声,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识穿了身份----我这个儿子,勇猛有余,在智谋方面,却实在不肖。” 晨‘露’在外窥探,只得他背立于灯下,面目模糊,渊亭岳峙地气度,让人生出莫名的压力。 那谋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对我卑词厚礼,这番竟敢设计夺我凉川,非让他们吃得苦头不可!” 忽律可汗却无半点欣喜之意,他叹息着,意态阑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实在是寂寞太 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间计,致使林宸殒命宫中,自那以后,天下之大,再无一人,可与我一较高下……” 他语意萧索,满是寂寞如雪的惆怅。晨‘露’在帐外,耳边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开来,她双手紧握帐幕,掐得指间发白,仍是浑然不觉。 她耳边回响的,只有那短短一句---- 使反间计…… 她勉强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又听忽律道:“想想真是可叹,如此惊才绝‘艳’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天朝人,总是喜欢这般自毁长城!!” 那谋士也叹道:“也是这位林小姐太过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里,也有人‘欲’置她于死地,几边勾起手来,证据确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错了!” 忽律断然摇头道:“他们乃是结发夫妻,便是妻子有万般不是,也应该召回京中,徐徐劝导,元旭迫不及待地动手,只因为他满心里,都是自己的江山宝座!!” 第四卷 第七十一章 夜厣 - 宸宫 - 沐非 皎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时而银华泻地,时而朦胧绰约,草原上的点点野‘花’,在幽静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香。 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华荧荧照拂之下,让人生出醺然宁静之意。 晨‘露’嗅着这氤氲清香,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胸’中气血‘激’‘荡’,双手握着帐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动声‘色’间支离破碎,天地间的清爽宁谧,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只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继续着,如惊雷一般的----那是无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虽不杀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听信他人的离间,竟下得了这狠手……” 忽律深深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遣的苦涩意味。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的离间---林宸当时气势如虹,誓要将天下归一,可这种悍勇,却一直被中原士子视为野心和叛‘乱’的源泉---如此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下,她又迟迟不肯回京,皇帝心中,当然会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 那谋士也很是唏嘘,却仍是以巧言安慰。 只听忽律道:“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多年以来,夙夜梦寐,总是无法念念不忘……” 他声音满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墙顶端,那飘渺有如天人的绝世风华--- “我们初见时,她还只有十三岁,就已是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 那谋士见他沉郁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论起此事的罪衍,当今太后,还有那位----” 他话没说完,只听忽律怒斥一声---- “什么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静夜‘花’香中带出风雷之声,在瞬间穿透帐幕,直直袭去。(1*6*K更新最快)。 晨‘露’于浑噩茫然之中,纵身一颤,如天涯飞落的雪莲‘花’瓣,随风飘摇,那刀中杀气却是幕天席地卷来,将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只见寒光一闪,却是她手中长剑破空,才堪堪没有伤及筋骨。 那长剑如陨星一般妖异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乱’,所使的招数,与平日绝然不同,剑气吞吐间,竟似将天地都破碎支离。 竟是如此凄厉的杀气!! 忽律心中微惊,手中弯刀已回归严谨稳实,密如天幕,水泼不进。 只见那黑衣人丝毫没有气馁,剑光开阖中,竟隐隐有幽华绽放,白刃挥尽处,诡异缓慢,却无法闪避,忽律一声闷哼,臂间已是受创不浅。 此时帐外喧哗大起,此间的搏杀,不过几瞬,外间的守卫,已经被惊起。 忽律有些狼狈地点‘穴’止血,他冷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听得喧嚣,眼中狂‘乱’略微收敛,只那凄厉‘激’昂之气,越见高涨。 怎么竟会有这般窒息的感觉……他暗自纳罕,‘胸’中涌起一道荒谬而轻微的熟悉---- 这到底是谁? 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强烈而森冷的***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遣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灯火之下,担忧起了她的安危,心‘潮’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阴’冷的乐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 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 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你怎么?!” 元祈走近问道。 少‘女’紧紧的咬着‘唇’,之到鲜血沁出,仍是浑然不觉。 鲜红的血迹,点一滴地淌落在鹅卵石上,白的更加晶莹,红的更加‘艳’瑰。 “到底怎么了?!“ 元祈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他用力摇晃着晨‘露’的肩膀---- “说出来!! 第四卷 第七十二章 无明 - 宸宫 - 沐非 少‘女’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元祈紧紧摇晃着她的肩,却觉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团寒冰。 草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这月下静夜幽幽传来,更觉诡谲莫名。 元祈凝视着她,却见晨‘露’缓缓抬起头,眼中燃炽的,是不可错认的冰焰杀意---- 那眸子甫一接触他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 少‘女’的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蓝诡异却更见高涨,她直直凝视着皇帝,不复平日里的恭谨守礼。 元祈只觉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微微生疼----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你到底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句,俊逸面容上,那份沉稳自若,终于被撕裂。 少‘女’手持长剑,静静站在河边,并无一言回答,她‘胸’中的‘激’‘荡’怨毒,如冰河破堤一般,汹涌直贯,她凝视着这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已是杀心大起,只那灵台处的一点清明,让她强自压抑。 元祈并不知晓自己已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回,见她袖中有一缕鲜红滴落,急怒着拉开一看,却是一道刀创,入口不深,却因为她强自剧烈活动,已然崩裂开来。(,16k,cn更新最快)。 他四顾之下,别无他物,只得撕下自己的广袖一角,草草包扎了一下,仍是以一个漂亮的蝴蝶洁收尾。 他想起上次晨‘露’的调侃,满心希望她这次也能解颐一笑。 伊人的‘玉’臂,从他手下猛然‘抽’回,渲染成洁白冰凉的凄楚,晨‘露’不顾他的焦急呼喊,亦不顾创口再次崩裂流血,纵身几个起落,来到了河的另一边,那一望无际的翠碧草原。 月光的淡淡清辉,将天地照成荧荧一片,她长剑在手,寒光闪烁,多少年来的沉郁悲凉,无边恨意,在这月下渲染发酵,只化成手中吞吐日月的‘精’绝招式! 这苍穹月下,一人一剑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天地都被席卷其中,风雷为之‘激’‘荡’,草木为之颤栗。 在这皓月星空之下,晨‘露’心中的块垒,在撞击中,如浮冰坠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逝水如斯。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些万古长存的物事,又怎识得人间的千回百转? 不破楼兰终不回……这本是她当年的夙愿,却只化为镜‘花’水月!一枕黄梁熟透,只剩下她一人,在这天地之间,茫茫噩噩。 元旭!!! 她从‘胸’中无声地呐喊这切齿仇恨的名字---- 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原因,你才给了我一杯牵机? 你我相知相许,到头来,竟落得这般猜忌? 你明明知道……我所看重的,不是什么如画江山,而是海清河晏之后,能与你携手‘花’间,白首不离。 你贪恋自己的宝座,对我如此猜忌防范…… 她手中剑气如虹,轰然之下,竟将方圆草木尽数斩断----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夺了这天下,灭尽你家子嗣…… 你且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 直到天之将明,河岸边终于恢复了平静,水‘波’盈盈之后,一道身影掠回这一岸边。 晨‘露’一身凛然,平静之下,有如一团烈焰,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好点了吗?” 一声清朗的男音,在身后突兀响起---- 元祈静静伫立着,一身的‘露’水濡湿,显示了他一夜等待的事实。 他深深的凝视着,仿佛有万千疑问,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天快亮了,回帐休息吧!” 半晌,他才说出了这样一句。 清澄的‘露’水,将他的鬓发打湿,英‘挺’的眉微微皱着,满是沉郁的隐忧,却终究,只化为这平淡一句。 莫名的,晨‘露’打了个冷战,世界在这昏暗‘混’沌的黎明里,瞬间失去了华彩。皇帝眼中的温暖,此时看来,只觉得刺目无比。孙铭以‘侍’卫服‘混’过西华‘门’后,早有接应之人,将他一直带到瞿云跟前。 “瞿统领,圣意如何?” 孙铭虽然木讷,但并不呆傻,张口便急急问起了关键。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等放手去做。” 瞿云静静望着窗外的大雨,漫然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要大动干戈了!” 孙铭眼中‘波’光闪动,面上带出几分森然狂怒,与他平里绝然不同:“这群老爷们向来敲骨吸髓,如今既然触动了龙之逆鳞,少不得要一一清理。” 瞿云瞧着他偶‘露’峥嵘,知道这位军旅出身的驸马,已然动了真怒。 孙铭继续道:“然后便是静王,他若是在家安分,我敬他是亲王之尊,他若仍有什么异样的心思,那便要请宗人府请他过府一叙了。” 瞿云听他动了真怒,接口道:“将军如此作为,若是静王反噬,又该如何?” 第四卷 第七十三章 王事 - 宸宫 - 沐非 孙铭看他神情,知道他意有保留,于是问道:“瞿统领你的意思是……” “此时主君出征在外,若是多生事端,恐怕变生肘腋----静王,他可不是善于之辈啊!” 瞿云‘胸’有成竹,看着孙铭眼中闪过怒意,知道他心有不甘,于是笑道:“当然,我等虽然不才,也要让静王知道一下,什么是切肤之痛!” 孙铭因这一句,豁然开朗,眼前一亮,接着便畅快大笑:“妙哉此言,当浮一大白!” “可惜宫中规制,不得饮酒,否则定要和将军一醉方休!” 瞿云眉间微有倦意,却更显儒雅自在,这些日子,他一人承担大梁,虽然游刃有余,却终是有千钧重压之感。 他的目光,越过巍峨宫墙,飞向遥远的西北---- 在那寒苦纷‘乱’的战场上,那两人,现在究竟如何呢? 他禁不住有些担忧,心下却暗笑:果然老了啊! “瞿统领……?” 孙铭见他有些出神,疑‘惑’道。 “我在想,皇上他们,究竟如何了……前线的节略一天天的报上来,却是僵持不进,真让人担心。” 孙铭凝神一想,也不无忧虑,他再也无心闲谈,起身告辞。 他安然‘混’出了西华‘门’,一路疾驰回到大营,点了得用亲信的将士,一路浩‘荡’,来到了静王府前。(手机站//ap.更新最快)。 他让将士们原地待命,自己入内求见。 静王纶巾儒袍,一派士子的安然飘逸。他见了孙铭,并不惊慌,只是笑着调侃:“驸马今日夫威大盛啊!” “王爷说笑了!” 孙铭并不跟他兜搭。肃然道:“末将接到秘报,那些鞑靼刺客又是蠢蠢‘欲’动。要对王爷有所不利,末将身负京畿治安重责,不得不慎重----即日起,会有麾下‘精’锐将士驻守于您府上,不便之处。请王爷多多包涵。” 静王含笑听完,并没有如他想象的大怒,只是轻松地挥了挥折扇:“这些刺客既然想要孤王脑袋,少不得请将军多费心了!” 孙铭一时张口结舌,他本以为会遭到斥责抗拒,却不料静王甘之若饴,居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难道他愿意自缚手脚? 孙铭凝视着静王沉静笑容,百思不得其解。 西北地清晨,仍有些清冷。淡淡的‘露’华挥散在空中,落于草叶间,晶莹剔透。宛如是传说中,暗夜悲泣的鲛人之泪。 这般地晶莹皎美。不过几刻。便会再度化为虚空,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天边仍有淡淡雾气。却不能遮蔽旭日,它冉冉升起,万物在这一刻,蓦然苏醒过来。 皇帝虽然一夜未眠,却从幼时骑‘射’,打熬得好筋骨,在榻上小憩片刻,便又是‘精’神奕奕。他正‘欲’击鼓升帐,一道苍白飘渺的身影出现在帘前--- 晨‘露’一身白衣,长剑高悬,一身飒爽清雅,昨晚地狂‘乱’妖‘惑’,仿佛是幻梦一场。 “微臣一点‘私’人恩怨,却是让皇上担心了!” 她低低说完,眼中‘波’光一闪,璀璨晶莹,不可‘逼’视:“不过昨晚一探鞑靼大营,也算是确定了我心中所想!” “你果然去了忽律可汗的大营?!” 元祈急怒不已,却偏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皇上不想知道忽律藏身何处吗?” “比起这惊天秘密,朕更希望你不要去涉险----可惜,朕的话,对你从没有什么用处!” 元祈一时微微气忿,说出了这等赌气言辞。 晨‘露’却半点不恼,她盈盈一笑,眸子微微眯合,无邪而又妩媚。 “皇上这是怪我了呢?!” 她‘玉’腕轻舒,将羊皮图卷摊开,指点着,一一示意给皇帝看---- “这是凉川,上次我军与鞑靼的赤勒部,就在此间鏖战,由此向西,有一个山谷,外间看来,冰雪封盖,飞鸟不过,其实,这谷中却是四季如‘春’。” 不等皇帝回应,她放下皮卷,揭开帐帘,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清晰的话语---- “夜间是最佳时机……您若是攻其不意,反而会‘激’起他们地悍勇!” 夜‘色’渐渐笼罩了草原,皇帝点齐兵马,请过襄王和周浚,在帐中对着图卷指点江山,一派‘激’昂意气,最后道:“两位不如在我帐中,静候小儿辈破敌!” 周浚端详着地图,神‘色’中的闲适已然消隐,他的面上浮上敬佩:“皇上居然对兵略地理也如此‘精’通,这片谷地,末将略有耳闻,却不料内藏乾坤。” 元祈并不矜喜,微微一笑,如实说道:“这是朕身边之人禀报的,朕长于深宫,哪会知道这些山川之奇?” 周浚闻言,终于霍然动容,他起身,郑重一揖到地:“不意圣上诚挚若此,真是天子‘胸’怀!” 元祈本不喜他狂涓倨傲,见他如此,忙双手扶起,诚心真意道:“军略之事,还请大将军多多教我!” “这些征伐之术,军阵中学来最快!” 周浚大笑,指点着图卷道:“皇上今晚便要动手了吧?” 见皇帝赞许点头,他回过身,看着眼光微闪的襄王,不无揶揄的笑道:“王爷,您可有点神思不属呢……今晚,不如就留在营中,不要上阵了?!” 襄王暗喜,刚要答应,看着他冰冷残酷的眼神,心头生出警兆,连忙笑着改口道“只是有些小小不适,忠于王事,也顾不得了。” 第四卷 第七十四章 玉碎 - 宸宫 - 沐非 夜‘色’已深,静谧的山谷里中,郁郁葱葱,毫无半点炊烟,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呼吸,沉睡不醒。 凉川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月光下,水‘波’潋滟,宛如梦境。 打头的一万骑兵,逐渐‘逼’近山谷,仍是听不见半点人声。鹧鸪的叫声从林中传出,让人背上升起颤栗。 “噤声。” 皇帝命令道,清俊面容上,英气飞扬。 众将士前有准备,坐骑的四足都裹了布帛,悄无声息的前行入谷。 晨‘露’微微皱眉,策马上前,与元祈并驾齐驱,轻声道:“皇上还是坚持要急袭?” 皇帝点头道:“夜袭一事,重在出其不意,若是对方有所准备,定会功亏一篑。” 晨‘露’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只是凝视着眼前兵士,心中无声叹息。 兵书上夜袭胜出的例子,都是敌军没有防备,因而溃灭,可那只是相对一般军队而言。 忽律的大营,看似松散,其实却最是严密,就算有人半夜劫营,他们也会在最短时间内集合,将进犯者击败。 所以,夜袭虽然可行,却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悍勇。 若是自己领军…… 她摇摇头,将这种无稽的念头挥去,专注于前方的动静。 将士们已然入谷,眼前那些鞑靼式样的帐篷,在暗夜里默默伫立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兵们念及前次死伤的袍泽,兵刃在掌中闪着雪光。杀气冲天而起。京中来的新人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 随着一声令下。他们如嗜血的猛兽一般,冲入敌营。肆意践踏。 杀戮与嚎叫,成为这个夜里地最强音。 “我军势如破竹,真是可喜可贺啊!” 几位年轻‘侍’从,在皇帝身边,兴致高昂的说道。 只怕未必…… 晨‘露’冷眼瞧着。场上的鞑靼人,从营帐中奔出,虽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却仍是沉着万分,只是跃上马背,朝着凉川疾驰。 追逐与被追逐,不过几刻,便告一段落。 悠长地号角声,在水边响起。初时寂寥,随着散兵的聚集一处,却发出‘激’昂狂肆地音调。 水边的蓬蒿长草中。有无数人影从中站起,口中吆喝着。手中满是闪着寒光的弯刀。将半边夜‘色’,都染成银白。 这声势将天地笼罩。一道别样的悍勇杀气,遮天蔽日。 天朝将士一片哗然,他们谁也没想到,鞑靼人竟在水边埋下了重兵! “是谁将军情***?!” 皇帝的目光有如实质,声音清晰‘阴’沉,蓦然回望,身后一众将领,都承受不住他地霹雳怒火。 襄王此时却是镇定自若:“皇上明鉴,臣等在皇帐中议事,并无一人离开!” 晨‘露’以袖拂面,掩下了一个‘阴’冷的微笑----今夜,他确实是清白无瑕的! 忽律其人,一向狡诈如狐,他此次亲自涉险,又怎会毫无防备? 鞑靼的战马,在凉川边恢复了平静,人人眼中‘露’出杀气,如地狱修罗一般。 大地在颤动呻‘吟’,鞑靼将士粗野的笑着,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调侃,就要渡过凉 天朝军上下皆是大怒,调整队形后,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 兵刃的相‘交’声,在暗夜里响彻,帐篷被点火焚烧,燃炽了半天的红茫。 人地头颅,如雨点一般纷飞,鞑靼骑士们想起家中的妻儿,归心似箭之下,唱起了低沉的歌谣: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藩息。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妇’无颜‘色’。 歌声苍茫辽远,洪亮中,含着无数痛楚。 他们生于游牧,此番,却不想再随草而居,凉川是他们心头地锁,而西北,是他们眼中的黄金之地。 月光照着粼粼地水面,月‘色’溶入凉川,暗流却在其下汹涌起伏。有人居于骑兵中央,大声喝道:”击退敌人,我们才能回到家乡!” 士兵们欢声雷动,如岩浆一般在岸边汹涌。 却不知,是谁先来掠劫别人地家乡?! 晨‘露’‘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月光照耀下,那如神祗一般地身影,极为低沉、怨毒的喃喃道---- “忽律!!” 她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鞘中长剑,策马冲入头阵,一阵风似的,杀入敌军之中。 夜风之下,她衣袂飘飞,恍若天人,在漫天烟尘中,杀戮无数,白刃既出,便有一人‘性’命上天。 顷刻间,忽律可汗置身的前锋,便被她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她长驱直入之下,立时便有人‘挺’身卫护可汗,她剑下又多了几个亡魂,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再不得寸进。 热血沸腾之下,她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 “反间计……” 她‘胸’中怒意满盈,收起长剑,任由箭石在自己身边纷飞,丝毫不再闪避。 她从背上取下那柄赤勒族的玄铁大弓,娴熟地上箭,拉满,遥遥指着狼旗之下的王者---- 时间,在这一瞬近乎停止。 她手下用力,近乎安详的一放,那箭矢,带着铁制的尖利,以及白‘色’羽翎的呼啸声,如闪电一般飞起。 月光,都被这一箭吞噬了光华。 这是倾尽她所有信念和才华的,决绝一箭。 下一刻,她‘胸’口一阵巨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丧失…… 元祈在右后方看得真切,已是睚眦俱裂---- 可汗的近身勇士,将手中长枪投出,从她后背穿透,鲜血如雾蓬一样,洒满水边。 这强大而可怕的冲力,将她全身带起,几个跌落之下,竟被带入凉川之中,水流淙淙,几个暗流起落,已将她带入下游。 元祈只觉得心中一阵巨痛,他丝毫没有多想,扯下身上明黄甲胄,纵身跳入水中。 两边阵前,一片‘混’‘乱’,却是两边主君,都身陷险境---- 忽律可汗,仍是没能挡住那一箭,右‘胸’受创,落于马下,生死不知。 第四卷 第七十五章 大捷 - 宸宫 - 沐非 凉川呜咽,河水千载万年,奔流向前,永不复回。 夜‘色’悲回,银白月光下,下游水流‘激’涌,无数险滩涡回,仿佛是妖物狰狞的血盆大口。 水雾氤氲升起,皎月的辉光,在河面上渲染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晨‘露’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全身百骸的‘精’力,似乎都被‘抽’离,仿佛有千万重的绳索,将她拖向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黄泉的埃土在脚下浮动,遥远处的那一线白光中,隐约有一道长桥,不见首尾。 又要落入那幽冥之中吗? 想起那忘川水下,嫣红绚烂的彼岸‘花’,她心头一阵冰冷---- 难道又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所在,被那术士的符咒,封镇燃炽于业火之中? 绝不! 她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 一道强大的力量,在瞬间将她拉离---- 白光从眼前消失,下一刻,‘胸’口的巨痛,却又让她险险昏厥过去。 勉强睁开眼,只见眼前光‘波’陆离,水‘浪’滔天,自己沉溺在水中,载浮载沉,已呛入不少河水。 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住,奋力游回岸边,无奈河水湍急,暗流诡谲,却丝毫不得寸进。 她回身去看,却是一张熟悉已极的面容---- “元旭……” 她近乎呻‘吟’的,从心中喊出这一句,却被滔滔汹涌的水‘波’咆哮淹没。(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不,这不是元旭! 元旭,永远是爽朗从容的。他不会有这般‘阴’郁凶狠的眼神,不会……在这般险恶地浊水中,仍死死不肯放手----元旭。他早已经舍弃我了!! 他是谁?! 晨‘露’脑中一片昏沉,由眩晕中。她终于想起,掉落河中时,皇帝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喊---- 那一声,穿透了千军万马,即便是金戈硝烟。也无法淹没它! 是他跳下凉川,一直在救我?! 晨‘露’浑身都痛得颤抖,她颤抖着,想挣脱那只手,却被牢牢拉住,手腕间一阵刺痛。 怕是青肿一片了吧? 她诧异自己此时仍有调侃的心思,沁凉地水流入眼中,火辣辣的疼,她微微抬头。却在朦胧中,看入了元祈地眼中--- 如火一般的,近乎‘阴’戾暴怒的…… 如火一般的。爱怜珍惜的…… 如火一般地,战胜一切危难的无畏和决然…… 她已无力思考。任由那只大手拉着。彻底的陷入昏‘迷’之中,耳边隐约听到。那焦急的呼唤声。 凉川奔流着,逝水如斯,在月光下,闪成一幅晶莹的银缎,流向不知名的天边。军已是断了好几日的消息,宫中的贵人们知道了消息,心中越发不安,几大寺院的香火,因此鼎盛不少。 太后与皇后,却不曾与这些内外命‘妇’一同前去,只是发下懿旨,在慈宁宫中,为那尊‘玉’佛建了个神龛,由太后亲自斋戒诵经,早晚供奉。 慈宁宫地晨间,一如平日一般安谧,皇后请安毕后,留在太后身边,在她身边说笑解乏,几个有脸面的大***也间或‘插’个几句,一时之间,满殿都是娇媚欢笑。 “娘娘,早课的时间到了。” 叶姑姑上前禀道,太后于是捧起佛珠,让众***退散,在佛前***上盘膝,默颂经文,一个多时辰后,才在‘侍’‘女’地服‘侍’下,蹒跚起身。 皇后睨了一眼殿侧的‘玉’佛,见它宝光流转间,光洁莹润,天生地一块美‘玉’,却雕琢成这等神像,简直是暴殄天物。她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等西域来地神像,我们林家素来不信,母后又何必将它供奉于此?” 太后扫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发火,只是轻轻道:“人老了,无论信或是不信,都有个敬畏心……” 她见皇后仍是懵懂,轻叹道:“如今京中百姓都信这个,你不妨也请一尊回去,为皇帝祈福----好歹不要让那群嫔妃议论,说你无情无义!” 皇后听着大为头疼,支吾了几句,正要搪塞过去,只听外边有人急急报道:“前线周大将军处,派来了加急信使!” “快宣!” 太后一叠声说道。 来者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偏将,几日几夜地奔驰,让他身全上下都湿透了,脸‘色’也异常苍白,只一双眼睛,仍是炯然有神。 他强撑着行礼,递上周大将军的奏报,才坐倒在一旁。 宫人们给他递上清茶,在一旁偷眼看着,都被他的英姿焕发所深深吸引。 “赐座!” 太后漫不经心的挥手,展开手中奏折,刚看了几行,便喜上眉梢“ “皇帝大获全胜……忽律可汗中箭,生死不知!!” 她一时快意,想起当年,就是这个忽律,把自己避得东躲***,又几次三番在书信中语出不恭,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也让这蛮子知道我中原的厉害! 她稍稍稳定了心神,继续往下看,却渐渐眉头蹙起。 “怎么了,母后?” 皇后瞧着真切,上前问道。 太后眉头松了下来,将奏折收起,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皇帝受了些伤,一路安养,要慢慢回京。” 她刚要询问使者,却听得外间有人来报:“周贵妃求见!” 第四卷 第七十六章 梦回 - 宸宫 - 沐非 (虽然晚了几分钟,可这确实是1日的份,只是不凑巧,过了0点泪啊,大家请原谅) 皇后笑得婉约:“这倒奇了,前几日不见她的人影,我正在纳罕,这不是可可的来了?” 她望了眼太后,口中若有若无道:“周妹妹的消息可真快哪……” 太后仿佛充耳不闻,稍微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如此大捷,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请周贵妃在前殿稍坐,叶儿你速速遣人去请各位阁部大人进宫,我要当众宣布这好消息!” 叶姑姑领命而去,皇后在旁察言观‘色’,只见太后似乎别有心事,端着茶盏的雪白手掌,将杯壁握得紧紧。 “母后……您怎么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两人独处,皇后近前,为她轻轻捶着肩膀,轻轻问道太后盯着杯缘的麻姑献寿图案若有所思,缓缓说道:“皇帝这一胜,从此之后,必定更听不得我这老婆子噜苏了!” 皇后瞧着她‘阴’郁衰老的神态,心中既苦又甜,犹如打破了五味罐,再想及自己,却是心下咯噔一沉,强笑道:“怎么会呢,皇上他不至如此的!” 太后微微冷笑:“皇帝是天子,处在那至高独尊的位置,不会愿意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更何况,你大伯犯下滔天大错,把柄正攥在他手里呢---我还没死呢,他尚且如此,待我百年后,林家的下场。不问可知!” 皇后想起那位素少谋面的大伯,那鹰鹫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阵骇然。(电脑站//.更新最快)。面‘色’变得惨白。 “你今后代替我坐于这‘玉’座之上,也要时时面临这双重的煎熬---皇帝是你地夫君。而襄王,是你的血脉至亲,男人的争斗,是这世上永不歇止地天道,而我们‘女’人。总是夹在其中……” 太后似乎有些黯然,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哀,却在下一瞬,重又晶莹生灿,她地手紧紧握着杯盏,仿佛在虚无中,牢牢抓住那至尊权柄---- “只有能平衡、超越这两者的‘女’子,才算是后宫的真正主人!” 她的声音,平淡中。自有惊心动魄的‘激’越和自豪,皇后静静听着,在嫉妒之外。只剩下一种自惭形秽,她咬了‘唇’。‘逼’出一道温柔微笑。恭谨道:“母后这是在提点我呢,淑菁记下了!” 太后瞧了她一眼。叹息着还想说什么,只见叶姑姑前来禀报道:“几位阁部大人早早来到了前廷,遵娘娘地诏令,已经请他们过来了。” “请他们在前殿奉茶,我和皇后这就到。” 太后款款说道,整了整额前鬓发,对镜顾盼,仍觉得有什么不中意,她从匣中取出一枝百宝凤凰扇钗,往髻后一抿,颤巍巍定住了,一片光华,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如月皎美,又添自然威仪。 皇后在旁瞧着,心下一阵酸意,忙敛住了,上前扶过太后,贴心的放慢了脚步。 前殿之中,几位阁臣早已敛容恭候,右侧有一道座位,以鲛珠纱朦胧分割,周贵妃端坐其间,神‘色’面容都瞧不真切。 左侧稍上的位置,也有相同的纱帐,显然是为皇后准备的。 太后在正中‘玉’座坐定,环视了众人,眉眼中蕴含了笑意,将周浚的奏章由‘侍’从展读,殿中一片喜气,逐渐弥漫。 众臣接着宫人紧急誊写的抄件,急急读来,口中满是称颂圣德深广。 周贵妃从纱幕中伸出一只手,接过抄件,一目十行的看完,竟是挑开了纱帐,面视太后问道:“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我父亲上这大捷地奏章?” 太后见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笑得越发高华和蔼,她微微沉‘吟’着,说道:“奏章里说,皇帝受了些伤……” 周贵妃听她言辞闪烁,正要再问,只见太后继续道:“皇帝受伤,虽然已无大碍,我总是心里不安,还是宣那使者前来一问为好。” 使者再一次被宣至殿前,他稍事休息,面‘色’已微见红润,更显得英俊轩昂。 太后捏着腕间佛珠,问道:“皇帝的伤到底如何?” 那青年偏将单膝跪地,声音清脆无惧:“陛下身先士卒,与鞑靼人搏杀时,虽然大胜,却意外落入凉川之中。” “淹到河里只会呛水,可大将军地奏章中,附有随驾***的诊断,却说皇帝是身有十几处创口,犹以臂膀为重,这是什么缘故?” 太后毫不放松,继续‘逼’问道。 那青年摇首:“此乃军中机密,末将不知。” 太后冷笑,刚说了句:“你也算是大将军地亲信……”,便一时‘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一旁一个‘侍’‘女’眼尖,立刻递上了茗茶,让太后饮下,才缓了过来。 太后让那‘侍’‘女’帮自己捶背,待‘胸’中憋闷消尽,才继续说道:“皇帝在军中经此大难,周大将军难道一无所知?他将皇帝地安全视若儿戏吗?!” 她最后一句,虽然语气不重,却已是带出斥责来,那青年将领面‘色’苍白,只能闭口无言。 一片僵持中,只听得纱幕轻舒,周贵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朝着这边深深看来。 她地目光,与那青年将领甫一接触,便凝结纠缠,不忍分离。 这殿中众人,军国大事,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们彼此凝视着,深深溺陷于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当年朝夕笑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相见。 原来……是你吗?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婆娑摇晃,片片‘花’瓣,在窗前飘舞飞扬,翩然若仙,终究落入泥尘之中-他们彼此凝望着,眼中的热望与美梦,在下一个瞬间,有如‘花’瓣坠落,烟火熄灭,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第四卷 第七十七章 急转 - 宸宫 - 沐非 两人四目相对,碰撞间火‘花’晶莹缠绵,却在下一瞬,归为平静暗涌。 那短短的一瞬,却被太后尽扫眼中,她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若无其事的看向周贵妃:“你这孩子,心中也在担忧皇上和父亲吧…… 她深深叹息着,不胜唏嘘:“可怜见的,男人们出征在外,母亲妻儿们,却始终悬着一颗心哪…她挥了挥手,示意那青年退下:“既然你一无所知,我且信你,不过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谨记莫忘!” 青年将领恭谨行礼道:“请太后娘娘宽心,皇上的辇驾正在回京路上,只是伤势未愈,一路上会慢些行进。”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目视他退下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周贵妃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我也乏了……大家请回吧。” 皇后跟着她回到后堂,便迫不及待道:“母后,周贵妃和这偏将间,怕是很有些瓜葛吧?!” 她抿‘唇’冷笑,美目中已带上了鄙夷的神气:“好一个将军虎‘女’,哼哼!” 太后端坐如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我已经让人盯紧他们了……若有苟且不轨,可就地擒拿----我倒要看看,周浚的脸往哪里放?” 皇后听得心‘花’怒放,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想起周贵妃平日里的孤傲跋扈,心中快意无限。 她又和太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来。(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出宫‘门’时,却见一个***的身影,急急朝外而去。皇后依稀记得,这是今日为太后伺奉茶水的那个。怎么这么匆忙。真是没规矩……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旋即便将它置之脑后,跨入了自己的宫轿之中。 齐妃拈着手中素雅凝香的信笺,一时沉‘吟’未觉。 她身上披着一件秋湘‘色’惠绣外袍,本来‘艳’丽威仪地面容。很有几分苍白。 她这一阵身体欠佳,受了些风寒,几位老***都请来诊过,却始终不见好转。 前几日,稍稍有了些‘精’神,却正赶上嫔妃们为皇帝去寺院祈福,她素来要强,也挣扎着去了趟,回来又发了一夜高烧。 如此往复。总也不见大好,今日身上爽利,正要出去走走。却在廊下木柱上,捡到了这样一封信笺。 信笺以飞棱深深扎入柱身。展开一看。那刚毅清秀的字迹,隐约是周贵妃地手笔---- 她约我今晚亥时初分。在飞烟阁相会----会是什么事呢? 齐贵妃很有些疑‘惑’,她托着香腮沉‘吟’着,心中疑‘惑’丛生。 虽然两家目前关系缓和,却也是各有‘门’墙,周贵妃生‘性’高峻,如今却这般的鬼祟,约她夜晚相见,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她心中飞快揣度,想起今日午后,有别的嫔妃来探她,道是周大将军派来了使者,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难道是和使者有关?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决定赴约。 晚饭后,她的‘精’神很好,和‘侍’‘女’们玩了会绕绳开解,便带着贴身‘侍’‘女’香盈,出‘门’散步去了。 飞烟阁在云庆宫地南右方向,共有七层,一向是妃嫔们登高赏景的地方,四壁有历代传奇人物的画像,都是栩栩如生,如见真人。 齐妃让香盈在外等着,自己轻挽裙裾,袅娜而上。 狭窄的楼梯,由乌木拼合,在昏暗中,闪着近乎幽蓝的光芒。几座宫灯在夜风中飘摇明灭,将整座楼映得诡谲幽静。 楼梯回环,仿佛高耸临天,永无尽头,齐妃才走了一小会,就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种战栗的恐怖,从她心中升起。 她手脚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登上阁顶。 银白微红的圆月,带着妖异的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齐妃只觉得身后一阵剧痛,利刃生生破开‘胸’骨地声音,在体内清晰爆裂。 她无力的跌倒在地,映入眼帘的,是檀木地板上地一方玄‘色’丝帕,上绣点点紫蕾…… 玄‘色’幕天席地卷来,紫‘色’弥漫成血,肆意汪洋--- 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见到的瑰丽光景。 晨‘露’只觉得自己一直在黑暗中徘徊,水淹没了她地头顶,她如胎儿一般,在水中载浮载沉…… 有一阵,她有些清醒,眼前晃动地,是各个人影,而不是水‘波’,但也许,这也是幻觉。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喊,她努力想睁开眼,却丝毫使不上劲。 整个人,好象又在水中上下翻腾,又好象不是,那颠簸震晃的,也许是马车……? 许多离奇地幻景,从眼前划过,却终究是浮光掠影,昙‘花’惊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喉咙一阵刺痛,颤抖着‘唇’,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呻‘吟’。 “醒了吗?” 惊喜的男音,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睛艰难睁开,眼前模糊浮现的,是瞿云担忧狂喜的神情。 他端起一杯热茶,从她‘唇’边小心喂入,两口下去,晨‘露’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力气。 她浑身筋骨都在剧痛,声音嘶哑的有如乌鸦:“这是哪里?” “你已经回到宫里了!” 瞿云道。 下一刻,外间传来隐约的喧哗声,听着虽小,却越来越近,也越发‘激’越。 “宫里为何如此吵闹?” 晨‘露’嘶哑着声音问道,瞿云看着她,‘露’出了一道无可奈何的苦笑--- “此时此刻,宫里比街市还要热闹万分!” 第四卷 第七十八章 嫌疑 - 宸宫 - 沐非 (这仍是21日的份,我又晚了几分钟,泪啊) 晨‘露’有些吃力的坐起身,不过轻微动作,冷汗已一颗颗滴落,寒绢裁成的中衣在灯下闪烁生辉,片刻之间,已被濡湿了一片。 瞿云慌忙扶她坐好,咬着牙又怒又急:“出趟‘门’就‘弄’成这般模样,你仍是如此的任‘性’妄为!” 此时两位‘侍’‘女’入内,也不多言语,便在‘床’前竖起小小的四幅水墨屏风,帮晨‘露’宽衣换‘药’,瞿云隔着屏风,声音有些沉闷:“你这次被长枪贯‘胸’而过,受创颇重,幸好避开了心脉要害,却仍要休养好几月才能痊愈!” 晨‘露’低头查看着自己的伤势,她‘精’通歧黄之术,一眼便知道瞿云所言非虚,于是笑道:“你明知我在医道上头,不输于人,略加调理,还怕不能完好如初!”瞿云已怒无可怒,满腔的担忧,只得化成长长一叹。 ‘侍’‘女’们换过敷‘药’,收起了屏风,跪拜而出。 晨‘露’觉得‘胸’口一阵清凉,疼痛也减轻不少,她听着宫外喧哗声仍是不减,想起瞿云方才的言语,不由好奇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瞿云却不就答,长叹过后,反而问道:“你猜猜,皇帝为何没来你榻前探视?” 晨‘露’一楞,想起那湍急诡谲的暗流里,那双如钢铁般强握着的手掌,看着瞿云沉重的神情,心中蓦然一惊:“难道他……?” “你想到哪里去了?” 瞿云不禁失笑:“皇帝对你,真是痴情万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凉川救你。(1*6*K更新最快)。他全身被‘乱’石碰伤十余处,怕也要月余不能批阅奏章----” 他调侃的看了眼晨‘露’,却见后者。眼中‘阴’郁沉冥,全身都沐浴在几重‘阴’霾之中。不由一惊,后面的调笑,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宫里都知道了这件事吗?” 晨‘露’眼中凛然淡漠,映着窗边投‘射’的璀璨日光,冰寒之‘色’。比起从来,竟是更盛了许多,瞿云望着她,瞬间竟有微微刺痛地感觉。 他苦笑着,答道:“本来太后那边,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去的,不过,宫中上下,已经无心纠缠这等话题了----目前的‘乱’子。就让所有人头大如斗了!” 他看了看窗外:“你道那些喧哗声是什么?那是齐妃地父亲,率着一干臣子,正在御苑之前跪谏。要皇帝给他‘女’儿一个公道。” “齐妃?她怎么了……”她死了……在飞烟阁顶端,尸体‘胸’口有道剑伤。‘胸’骨几乎全数碎裂---凶手定然是位剑道高手。” 瞿云很是懊恼。眉间隐见怒‘色’,宫中戍卫安禁。本在他的职责之内,如今在他地眼皮底下,出了这等大事,简直是在向他挑衅! “凶手有什么线索吗?” “要是没有,也就天下太平了……”瞿云无奈道:“当时夜‘色’昏暗,她的贴身‘侍’‘女’香盈站在远处,什么也不曾看见,我们在现场,却找到了一方玄‘色’丝帕,上绣有‘精’巧的紫蕾。” “玄‘色’……?” 晨‘露’凛然一惊:“是周贵妃?” 宫中,只有她喜着一身玄黑宽袍,古意盎然。 “看那绣样式纹,必是出自她宫里无疑。” 瞿云听着远处模糊的喧哗人声,继续道:“她宫中有人受不住‘逼’问,招供说出,那日下午,周贵妃身边的‘侍’‘女’偷偷去了趟驿舍,探了会军中地使者。” “使者?” 瞿云见晨‘露’愕然,解释说:“是周浚派出的使者,那时你和皇帝都受了伤,御驾一路慢行,周大将军特地遣使,来宫中告知 瞿云说着,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在飞烟阁附近,我们仔细搜索,又找到了一枚军靴上的铜钉,经兵部辨认,那是特制给镇北军中使用的。” 晨‘露’仔细听着,开口说出了瞿云的未尽之意:“你的意思是,周贵妃与那使者,在飞烟阁中暗通款曲?” 瞿云点头道:“不仅我如此作想,林媛那边,也觉察出不对,已经把西华‘门’‘侍’卫,都盘问了一遍,结果,有人证实,那日傍晚,确实有一个太监服‘色’的人,手持周贵妃宫中的腰牌入宫----‘侍’卫以为他是新来地,并没有多问。” “大晚上的,齐妃去飞烟阁做什么?” 晨‘露’听得目光炯炯,浑然忘记了‘胸’口的疼痛,她抬起头,轻轻问道,似乎是在自语。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地贴身‘侍’‘女’,吓得什么也记不清爽,只一口咬定是主子这几日身体大好,想在宫中散 瞿云想起那个一味哭嚷的‘侍’‘女’香盈,又觉一阵头疼。 “去散心地齐妃,不小心撞破了周贵妃与使者地幽会,于是死于非命----真有这么巧吗?” 晨‘露’思索着,低喃道。 “有没有这么巧,也只有老天知道了。只是目下,齐融平白死了‘女’儿,不肯善罢甘休,已经早朝堂上闹将开来了----他要皇帝严惩凶手,以慰齐妃在天之灵。” “周贵妃目前如何?” 晨‘露’看着瞿云,问道。 瞿云再一次无奈苦笑:“林媛也真是神通广大,居然从知情人口中,查到这使者的身份来历----他和周贵妃,乃是青梅竹马地玩伴,两人感情甚笃,直到贵妃被选入宫中,才天各一方,断了联系。” 他继续道:“铁证如山,周贵妃已被打入冷宫之中,等着皇帝发落呢!” 晨‘露’眉间一蹙,断然冷道:“此事无论真假,都很是棘手----若是处置了周贵妃,周浚一怒之下,难保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瞿云点头赞同:“所以皇帝被夹在两大重臣之中,简直是左右为难---他已经两昼夜没合眼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廊外有人通报道:“皇上驾到!” 他怎么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惊愕不解。 第四卷 第七十九章 冷宫 - 宸宫 - 沐非 元祈逆着日光而来,眼中带着淡淡的倦意,冠上的‘玉’藻十二旒,悬于额前,映得风华如神,却颇有些憔悴。 他凝望着晨‘露’,眼中闪过喜悦而复杂的光芒,久久不语。 瞿云看两人僵持,识趣的起身,告辞。 “你……恢复得怎样?” 元祈并不坐下,只是静静看着她,踌躇着,开口问道。“这伤只是看着凶险,其实并无大碍……” 晨‘露’低下头,端详着‘床’边的九蔓缠枝莲云纹方盘,声音淡漠有礼。 元祈走到‘床’边,竟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那日,你为何如此冲动?!” 他的手掌用力,眼中闪着暴怒可怕的光芒,晨‘露’并不挣扎,看着自己腕间青肿一片,只是浅浅一笑。那笑容凄婉清柔,却偏偏闪耀着无可动摇的刚强-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元祈一楞,这才恍然大悟道:“你家中也有人在景乐变‘乱’中亡故吗?” 他想起史书中所说,那般万人恸哭,满城缟素的情景,不由心中一痛,缓缓的,他松开了手:“你为何不跟朕直说,却是做这等凶险的事!” “于千军前,取那人的首级,这才是我心中所想……” 晨‘露’低低答道,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波’光一闪,她不想再纠缠这话题,于是反问道:“皇上很是烦恼,是为了齐妃娘娘的事吗?” 元期眉间涩意更深。目光森冷,如万丈深渊一般,让人生出战栗。(电脑站//.更新最快)。他微微冷笑:“好不容易从凉川中死里逃生,没曾想一回京。却有这般惊喜等着朕呢!” “皇上真以为,这是周贵妃做下的吗?” 晨‘露’声若冷泉,沁入心中,元祈只觉得一阵清凉,满身的躁热。都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 “朕当然知道事有蹊跷,但目前铁证如山,若是不加处理,便会寒了朝中诸臣的 他苦笑着,继续道:“幕后那人,真是有能耐,竟能将朕‘逼’到这等地步!” “皇上且放宽 晨‘露’眼眸微微眯起,笑得婉约自信。瞳仁深处,‘露’出一丝诡谲--- “让我来为您分忧吧!” “你?” 皇帝一楞,眼中放出不可思议地喜悦。他欢畅笑道:“你必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晨‘露’正要答话,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咳意上涌。竟一时喘不过气来。 “你先躺下休息!” 皇帝一见,急怒道:“你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他哽住了。凝视着晨‘露’苍白的脸,再不忍责怪她,只是轻声道:“先睡一觉罢……” “我睡不着……” 晨‘露’静静躺着,声音幽邃,仿佛从天边传来,空灵飘渺。 “朕给你念几段中正平雅地文章,一会儿就能安然入睡了。” 皇帝命人取来一本《庄子》,曼声‘吟’道:“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他声音清雅中正,不疾不徐,直到念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这一段时候,忍不住偷眼身旁,但见晨‘露’已轻轻睡去,晶莹‘玉’颜上,乌黑的长发顽皮缠绕着,宛如书中地仙子天人。 他凝视着这无邪的睡颜,但觉心中喜乐安稳,什么也不须去想,只想长伴佳人身旁,就此曛然甜睡。 一阵困意涌上,他放下书卷,倚在榻边,也沉沉睡去。 晨‘露’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如蝶翅一般微微颤动,她睁开了眼。 侧过头去,望着元祈毫无防备的睡颜,她眼中‘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一道,诡谲、妖异、满含着怨毒地微笑。 这晶莹剔透的容颜上,这一道森然冷笑,将无穷‘阴’霾卷起,生生让室中发出寒意。 她伸出手,在日光下,端详着自己‘玉’一般的十指。 宛如水晶的十个指甲,并不很长,却已被‘侍’‘女’修的尖细有度。 她伸出手,指尖‘精’准的,划过皇帝的咽喉。 那青‘色’血脉,在白皙肌肤之隐隐可见,她微微用力,感觉着皮肤的微凉和弹‘性’,却悬在空中,再不向下。 虚空中,她无声低喃道:“元旭……我会把你所珍惜的,一齐毁灭……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元祈地睡颜,不知怎的,心中隐隐作痛。 要怪……就怪你的父母吧…… 她在心中说着,收起了尖利地,可以轻易弑杀人命的指甲,重新躺回榻上。 满室寂静,再无任何声响,只有两个身心皆疲地人,在沉沉睡着.得各种传言在宫中甚嚣尘上,朝中大臣大都是齐融地故‘交’旧友,即便从无往来,也有多年的同僚情分,于是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凶手。 皇帝地答复,一律是留中不发,他神情沉稳,泰然自若,仿佛丝毫不为此事而担忧,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正在前廷***大哗之际,冷宫的一角,却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周贵妃坐在‘阴’暗的小室里,借着铁栏处传来的微弱光线,静静的梳着头。 她的脸,因多日的幽禁,而毫无血‘色’,却仍是美丽飒爽。 她森冷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使身陷囹圄,她仍是以一贯的仪态,傲视世间。 “娘娘,有一位大人前来探视您……” 宫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贵妃微微诧异,沉‘吟’了片刻,她说道:“请她进来吧!” 来人的脚步,很轻缓,却又有着奇特的滞重,周贵妃听出,此人必是身上带伤。 随着铁‘门’的打开,她眯着眼,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对方---- “是你啊!” 她微微叹息着,似乎并不意外。 第四卷 第八十章 制衡 - 宸宫 - 沐非 此时夕阳西斜,由那细小窗中,泻下点点金霞,温暖,然而哀伤。 周贵妃静静坐在角落,凝望着那一缕缕暖光,似沉思,似桀骜。 “你来做什么?” 她淡淡开口问道,玄‘色’裙裾边,翠碧鸾凤飞舞,皆是珠‘玉’妆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晨‘露’想象着,她被一纸诏书幽禁时,定是泰然自若,微扬着头,孤傲而绝然。 “是皇上的旨意吗?” 周贵妃接着问道,仍是那般漫不在乎,仿佛将生死看淡,别无牵挂。 “是显戮还是自尽?” 晨‘露’微微一笑:“你想的偏了,我只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探视你。” 周贵妃闻言,不喜反忧,叹息道:“不过一条白绫就了结了……” 晨‘露’见她静坐角落,了无生趣的模样,一道无名怒火从心中升起:“你这样就认输了吗?!” 周贵妃蓦然见她疾言厉‘色’,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如今人证俱在,我也没有什么好说……” 她深深望了一眼窗外,仿佛要看尽那咫尺天涯--- “况且,我与他,本就是彼此爱慕……” “这么说,那晚,齐妃确实窥见了你们的幽会?” 晨‘露’一针见血的触及了问题的实质。(电脑站//.更新最快)。 周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此中玄奥,我也说不清楚,如今想来,那一夜,竟恍如梦中。” 在晨‘露’的倾听中,她娓娓道来…… “那日,我们相约于飞烟阁见面,刚说了几句,却有一道镖影闪过,我伸手一接,却是一封短笺,好似是左手写就歪斜字体。” “那是两个大字:速离!” 我们知道被人窥破了行藏,匆忙离去,一路上却是毫无阻碍,在西华‘门’处分手后,我便回了自己宫中,再也没离开……半个多时辰后,宫中便沸反盈天的闹了起来----齐妃的‘侍’‘女’发现时,她早已绝命于阁上。” 她长叹着,总结道:“想不到我竟是败在这等嫁祸之下!”晨‘露’静静听完,终于开口,却是提了个很突兀的问题:“你不后悔吗?” 迎着周贵妃微微‘迷’‘惑’的目光,她道:“在这后宫中,你地位尊贵,几乎是一人之下,却为什么,要与那人夜半幽会,‘弄’得这般田地?” “沙场多变,我放心不下……这么多年了,我与他,天各一方,如今造化‘弄’人,缘吝一面……”周贵妃轻轻说着,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金光逐渐变暗,角落中,她纤美刚毅的面容,几乎化为虚幻,只听得轻轻叹息,从虚无中传来:“就如同你所说的,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 晨‘露’沉默着,亦是无话可说,她想起最初见面时,那冷漠飒爽的‘女’子,那鹤立‘鸡’群的气韵,只觉得心中不忍----你且宽心,我必会找到证据,来还你清白!” 鬼使神差的,她说了一句,却几乎被自己惊吓了一跳,她起身‘欲’走。 “你且等一下!” 周贵妃疾声喊住,迎着晨‘露’的疑‘惑’目光,她轻咬贝齿,一字一句道: “告诉你两件事----” “谋害梅贵嫔腹中皇裔,实非我本意。” “还有……千万小心----我父亲。” 她一气说完,坐回角落之中,再无一言。 夕阳的余辉,终于消逝殆尽,那铁铸栏杆中的小小陋室,只有一灯如豆。 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书房中仍是亮如白昼,蜜腊制成的两排华烛下,皇帝正在奋笔疾书,手中却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齐妃的事情一出,后宫尽皆哗然,更有无数朝臣上奏,要求严惩周贵妃,匡正宫中秩序。 想起周贵妃,他眉间一皱,忍不住就躁火上升。 这事情本身透着蹊跷,周贵妃身怀上乘武功,怎会被齐妃撞见而不自觉? 她若真是杀人灭口,又何必将尸体遗留原地,而不加任何处置? 元祈静静地瞧着点点滴落的腊泪,只觉得室内虽然明亮爽心,这幽幽深宫中,却是包裹着重重重‘迷’雾,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安静而诡异的,朝着帝座而来。 来者不善啊…… 他心下冷笑,却不无忧虑---- 后宫中,周齐二妃一去,便再无人可以制衡太后的势力了! 他心中烦忧,手下朱笔一顿,竟是落下一滴硕大的朱砂嫣红,看来惊心动魄。 第四卷 第八十一章 伦常 - 宸宫 - 沐非 晨‘露’今日当值,在旁瞧得真切,连忙伸手,以丝巾小心擦拭,又撒上些许‘玉’屑,才将就弥补过去。 “皇上,您此刻心神不宁,不如明日再阅?” “无妨……” 元祈回以极尽温柔的一笑,看伊人忙个不停,连忙阻止道:“你别做这些杂事……” “能为您分忧一二,我心里快慰,伤自然也好的快……”晨‘露’眼中闪过浅浅笑意,素来清冷的黑眸中,也染上了一重欢畅。 她笑得真挚,话中却若有若无的,道出了一个“忧”字。 果然皇帝听后,眉宇间又生出一道隐忧---- “你如此冰雪聪明,怎会猜不出朕的心思……” 他放下手中奏折,回味着慈宁宫中的一幕---- 后宫诸嫔妃,都是群情‘激’愤,纷纷在太后跟前哭诉,就连身怀有孕的梅贵嫔,都趁着这当口,哭得梨‘花’带雨,说出了周贵妃害她第一胎惊吓流产的“真相”。(手机站//ap.更新最快)。 想起太后,皇后,以及梅贵嫔彼此默契的一唱一和,他心中一阵烦躁,只觉得后宫之中,从此荆棘遍生,再也‘插’脚不得。 此时夜已深了,他却不愿去嫔妃宫中就寝,想起那群各怀鬼胎的‘女’子,只觉得一阵厌恶。 他抬起头,深深凝视着身侧佳人,想起那次夜袭,她决然冲入敌阵,无人是她一合之敌,于箭雨中‘欲’取敌酋首级,那般的飒爽英姿,那般的刚烈真实! 他几乎想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却实在不忍,亦是不敢亵渎这冰雪一般的高华。 晨‘露’收拾完毕,却站在元祈案前,郑重的看着他,良久,才决然道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微臣愿意,替您解这燃眉之忧!” 瞿云最近帝侧,听到皇帝的只字片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迅速来到晨‘露’的碧月宫中,盛气而坐,并不开口,只是直直看着她。 “你那样瞧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晨‘露’好整以暇的问道,自己已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笑意,带着两分狡黠,三分‘阴’冷,以及,五分的悲凉。 那悲凉如昙‘花’轻颤,一时璀璨盛放,下一刻,便湮灭于尘世,不复得见。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的意思!!” 瞿云的满腔怒火,被这一笑当头浇灭,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懊恼如蛛般丛生。 晨‘露’收敛的笑容,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他如此温柔体贴,情真意切,我若是恋上他,也不足为怪!” 她几乎是冷笑嘲讽的,轻咬着‘唇’,几乎是喜悦的怨毒着,说出了这样一句。 “这不可能……如果你爱上了他,你只会释然远遁,而不是……!” 瞿云痛切的看着她,几乎可以听到,那冰‘玉’一般洁净无瑕的灵魂,在这样的躯体中哀鸣着,最终,破碎一地。 “到底怎么了……” 他几乎是恐惧的问着。 “你从战场回来,就很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 晨‘露’笑得绚烂绝美,凛然一眼,竟将瞿云钉于当地---- 她柔声细语的,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一直盼望我能报仇血恨吗?” “我已经厌倦了,在暗中搬‘弄’这些棋子……如今,索‘性’大家刀枪剑戢,拼个你死我火罢了……” 她的声音,妖异而蛊‘惑’,如同鬼神的谕言一般,让人悚然生惊。 瞿云只觉得,‘胸’中有一只巨爪在抓挠,让他近乎窒息。 “这是违背伦常的!!”(办公室要切断电源了,泪啊) 第四卷 第八十二章 册妃 - 宸宫 - 沐非 “这是违背伦常的!!” 他近乎惊骇的低喊。 此时夜凉如水,漫天的星辰,在窗边闪烁,天上的银河,满溢晶亮,几乎要将这尘世洗净。 窗边独自倚坐的少‘女’,曾几何时,笑得清雅飒然,与他一同,在山间畅游,雪夜烹茶,雨夜对弈。 那般晶莹剔透的人,如今清冽依旧,眼中如汪洋漫过的,却是冥蓝幽邃的恨意。 “你知道吗,小云……” “不过是一个反间计,就让元旭和我,反目成仇。” “既然他心中,只有这江山和宝座,那我就偏要灭尽他的子嗣,让他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的看着我,将这天下易姓!” 晨‘露’的声音,清冷而淡漠,却是刻骨铭心的,怨恨。 “以你之能,便是要将这江山更迭,也并非难事,为何要用这般决绝的法子?” 瞿云心痛,却无法赞同她的作法。 “让这王朝在兵戈中消亡?” 少‘女’微微讶然,微微一笑,在静夜中,如夜昙盛放,下一瞬,便化为森然怨毒---- “不,这样的轰轰烈烈,反而便宜了他们身后盛名……林媛平生,最是得意她的‘阴’谋权术,既然如此,我偏让她死于此道!” “你若真作了宫妃,却是如何与皇帝相处……” 瞿云又急又怒,说到此处,却顿觉难言,只得顿住。[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晨‘露’漫然道:“我与皇帝早有约定,彼此之间,并无‘私’情瓜葛。” 瞿云一惊,想起元祈这几日‘阴’晴不定,既不召嫔妃‘侍’寝,平日的对弈夜读,也一应无下立刻豁然明朗,却又是一痛! 无可挽回了…… 他看着明月照耀下,那飘然如仙,却笑得凄然妖异的少‘女’,只觉得这一瞬,便是天开地裂,也不过如此。 宫中流言迅疾,如同生了羽翼一般,飞入太后耳中。 她柳眉微蹙,想起饯行那日,皇后略带酸意的言语,不由的和谣言一一印证---- 那样谦逊守礼的少‘女’,竟有这等魅‘惑’人心的力量? 她想起那双清澈含笑的眼,不知怎的,心下莫名的一冷,鬼神神差的,取出当日周浚的奏表,重又细细看了一遍。 读毕,她脸‘色’越发不善,正要唤过叶姑姑,却听廊下从人禀道:“皇上来了!” 太后凤眸微闪,泰然安坐着,捻动腕间佛珠,等待她的儿子入内。 廊下的宫人,待皇帝入内后,便恭候在外,只听得殿内***谈笑晏晏,一派和睦亲热。 叶姑姑想起方才揭帘时,太后那‘阴’沉的脸‘色’,有些放心不下,凑得近了些,贴着‘门’听着动静。 初时仍是谈笑,接着,也不知皇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殿中一时静滞,竟是僵在了那里。 半晌,太后才开口道:“你要立谁封谁,我原也不想管,只是宫中刚出了这等惨事,我正是满心犯愁,你却有闲心宠幸新人?” 却听皇帝,仍是平心静气,言辞中,却是不容违拗的坚决:“正是因为宫中愁云惨淡,儿臣才想着,以喜庆来冲淡这凶戾不祥。” “这倒是个好主意……” 太后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准备封她做什么?” “她虽然出身草莽,却实是温雅诚挚,此次亲征,又在‘乱’军之中,救了我一命……儿臣想,赐她妃位,以彰天下。” 叶姑姑在外听着,倒‘抽’了一口冷气,梅贵嫔深‘蒙’圣眷,亦没有被晋升为妃,这一个微贱‘女’官,竟能一跃登天,成为四妃之 只听殿中,太后也似大吃一惊,却仍是不失沉稳:“这也太骇人了罢,一下子跃升为妃,却是怎样让后宫嫔妃心服?” “她救朕一命,便是对社稷有功,后宫诸人,谁能不服?” 皇帝淡淡答道。 太后见状,也不再劝说,皇帝请安闲谈完毕,便退了出来。 叶姑姑目送他离去,才急急进了内室,只见太后脸‘色’如常,只是那紧握铁青的十指,显示了她的愤怒。 “好一个谦恭知礼的尚仪……” 她轻声细语说着,将手中茶盏一掷,当啷一声脆响,立即碎成几瓣。 “娘娘请息怒,皇上不过是见后宫无人可用,才提拔了这一棋子。” 叶姑姑安慰道。 太后摇了摇头:“这世上,我最是了解他……你且去看那边,周浚的奏折。她‘阴’郁地,‘洞’察一切的笑了:“好一个救命之恩天子下诏,乾清宫尚仪晨‘露’,温良贤德,忠于王事,册封为妃。 这消息如惊雷一般传遍后宫,确实了消息的嫔妃,都是又惊又妒,‘私’下议论个不停,无形之中,前几日惨死的齐妃,与幽禁冷宫的周贵妃,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人遗忘。 第四卷 第八十三章 仪典 - 宸宫 - 沐非 内务府接到皇帝的诏谕后,便上下忙‘乱’起来,预备册妃的各项事宜。 总管早已人老成‘精’,瞧着字里行间的意思,便知道皇帝要隆重其事,于是越加勤勉,督促着手下人等‘操’办。 短短几日间,一应绣房、乐坊、銮仪、会计、营造等各司,都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六月初五,是钦天监定下的吉日,皇帝斋戒三日后,便是祭告天地世庙。其后,朝服盛隆,驾临太和殿,于满朝文武之前,诏告天下。 承制官奏发皇妃的金册印宝,朗声宣道:“今日册封晨妃,命卿等持节观礼。” 礼部鸿胪寺官以伞仗为前导,銮仪卫将采亭抬至新妃宫中,由内阁大学士为正副二使,持节前往迎接。 碧月宫本是一座狭小的偏殿,如今却被装点得金尊‘玉’贵,内监设节案、香案于宫内,正中东西分置册案和宝案,殿室中央,新妃身着礼服,正在十几位***的服‘侍’下,静坐镜前。 海棠并蒂莲纹的铜镜,冰雪寒‘玉’一般的容颜,清冽素雅,不染凡尘。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玉’梳,轻道:“我自己来吧!” 在旁的姑姑正觉不合礼仪,却见她微瞥一眼,竟被那眸中的威仪震住,一时噤若寒蝉。 她略瞥了一眼九凤漆盘中的钗簪环佩,只挑了一枝银镶琥珀步摇。(电脑站//.更新最快)。 “就这支罢……” 姑姑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话音,更是心急如焚,正要开口,只听外间轻轻喧哗---- “秦公公来了!” 秦喜带来了皇帝亲赐之物,一个镶银包缎的小匣。 打开一看,宝光四溢,竟是将室中照得通亮。 以碧‘玉’为钗,珊瑚镶嵌成鸾凤婉鸣,凤首中衔着一枚皎洁明珠,光华流转间,高华不可方物。 “这是前朝珍藏,皇上着人翻遍了内库,才觅得满意的。” 晨‘露’静静坐着,任由身边的宫人低声羡赞,她微微一笑:替我谢过皇上。”她端详着手中的宝钗,不期然的,想起很久以前,那尊凤冠。 那清冷冰寒的南海大珠,和眼前这颗,几乎重合…… 世事无常,父子俩的眼光喜好,却是出奇的一致。 她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将无数唏嘘藏于‘胸’中,将这一柄宝钗,‘插’入髻中。 廊下铃音连鸣,身旁***欣喜道:“使者来了臣们鱼贯列于阶下,心中都在纳罕,这位令皇帝破例晋升,并隆重册封的妃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宫乐丝竹款款响起,那般庄重肃穆之中,一道身影,在‘侍’‘女’的扶持下,款款而入。 那少‘女’具六龙双凤冠,服纬衣,重染华缎之下,肌肤晶莹剔透,在午间的绚日照耀下,有着半透明的不真实感。 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清秀稚嫩的面容上,一片沉稳淡定,有好奇者,微偷眼望去,却被那凛然高华所震慑,暗自心惊。 元祈居于御座,深深凝望着阶下参拜的佳人,不过匆匆一刻,新妃便被‘女’官们簇拥而出,前往后宫拜谒太后、皇后, 此时封妃已毕,于是皇帝传宴,大臣们尽自欢饮。 后宫之中,亦是一片祥和喜气。太后泰然安坐殿中,温言抚慰后,又赐下无数首饰珍玩,让众妃嫔更生酸意。 皇后这几日病重,强撑着升座见礼,勉励几句,便又回到自己的昭阳宫中。 此时又是外命‘妇’朝贺,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才算告一段落。 太后瞧着窗外宫轿陆续离去,微觉疲倦,她摩挲着腕间佛珠,随口问叶姑姑道:“皇帝给她的封号是什么?” “皇上封她作晨妃。” 叶姑姑答道,却见太后的脸,在瞬间失了血‘色’。 她周身轻颤,仿佛深陷于一种巨大的惊怖之中,雪白的纤指微微痉挛着。 “宸……” 昏暗的大殿中,太后倚坐着,因这一道音调,眸中染生狂‘乱’。 一群黑鸦从窗边掠过,发出刺耳而黪人的叫声,太后如见鬼魅一般,口中只是念叨着一个“宸”字。 叶姑姑见不是事,乍胆上前轻摇太后:“娘娘……娘娘……” 太后眼神‘迷’离,喃喃问道:“我在哪里……” “启禀娘娘,这是您的慈宁宫。” 叶姑姑一头雾水,仍是恭敬答道。 “哦……” 太后逐渐清明,如梦初醒的问道:“我不在御‘花’园吗?” 叶姑姑简直‘摸’不着头脑,她小心翼翼的问:“您想启驾御‘花’园吗? “不……我只是想起了,当年,我住在御‘花’园的陋室之中,那里,可真小真暗啊……” 她端坐在黑暗中,回忆当年,正觉得那一个“宸”字,听来如晴天霹雳一般。 “你刚才说……皇帝封她什么?” “回禀娘娘,是晨妃……取她原本的名字,定下了这个封号。” “原来如此。” 太后长吁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第五卷 第八十四章 夜谈 - 宸宫 - 沐非 宫中这一整天的忙‘乱’,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碧月宫中,已是红烛高照,瑞兽炉中龙涎香馥郁绵长,将寝殿熏染成‘迷’离幻境,无边梦华。 晨‘露’将凤冠取下,任由青丝如飞瀑一般,散落身后,一应的珠‘玉’钗环,皆已被置之一旁。 她独对镜台,却丝毫没有梳妆之意,只是从一旁的匣中取了一册书卷,半倚在案边,细细嚼读。 教习姑姑小声提醒到:“娘娘,请***……皇上马上就过来了。” 晨‘露’抬头,以那双清冽幽寒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才道:“这重罗纬衣,穿着确实累赘……” 她示意自己的婢‘女’将平日里的绢衣取来,于四扇鸾凤合鸣‘玉’屏之后,换过了衣装。 这般的素颜常服,却更引得姑姑大诧:“娘娘……!” 她正待苦口婆心的劝说,却听外间朗声通报,一重重传来---- 皇帝到了。 元祈迈步进入殿中,宫人们为他宽下外袍,便鱼贯退下。 远处更漏声响,这繁华若梦的寝殿中,层层纱帷在夜风吹拂下,翩然而舞,仿佛与外界隔绝,自成天地。 夜风凉静,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中,两道烛火飘摇不定,在少‘女’清寒如潭的眼眸中,映成双辉流光。 元祈深深的,眷恋的看着她,目光奇异而温暖。 大约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醇厚:“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16K,电脑站.更新最快)。并无小儿‘女’的羞怯之意:“能为皇上分忧,我已经很是欣慰了……不过是担个虚名,于我而言。并无妨害。” 元祈听着这“虚名”二字,眼光一黯。那道温暖笑意,也很快隐匿不见。 “一天劳累,我们还是早点睡吧!” 他不待晨‘露’回答,趋前提起那四扇‘玉’屏,一拢一架之间。已将它横亘于帐帘与锦榻之间。 “朕素来怜香惜‘玉’,你睡在‘床’上,朕只好在这小榻之上,委屈将就一夜了。” 他笑着说道,半带调侃,半含苦笑。 晨‘露’微微一惊,也觉得过意不去:“皇上怎可如此?我是‘女’子,身形较小,睡榻上就罢了!” 她利落地在榻上铺好薄衾小毯。毫无半点拘泥的,合衣而卧。 两道红烛被她指风弹灭,寝殿中陷入了昏暗。只那一抹新月清辉,从窗中遥遥照入。让一切都归为朦胧。 挽帐的珊瑚金钩。在微风地吹拂下,轻盈晃动。发出清泠声响,更显得四下里寂静无声。 两人隔屏而眠,却都睁着眼,想着自己的心思。 元祈有些醉意地声音响起:“你这一生中,最为欣悦,最为苦痛的时刻是什么?” 晨‘露’闻言一楞,想了想,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飘渺一如天边星光---- “是今年二月的某一日。” 那一日,她于幽冥中重生,二十六载业火焚烧,一朝得脱,岂不快哉?。 那一日,她蓦然惊觉,物是人非,前尘难追。 如今,想起那一日,她似悲似喜,有万千感慨,却空余块垒于心中。 她又想起这躯体原本的主人,那可怜柔弱地小***,她死于齐妃的杖责之下,如今黄泉相见,岂非也是既痛且快? 她正在浮想联翩,元祈的声音,带着倦懒的醉意,若有若无的飘‘荡’在夜风中---- “我这一生,最为欣悦、最为苦痛的,是今日……” 他话没说完,酒意上涌,便陷入酣睡之中。 夜‘色’如墨,无声息的‘逼’染上来,这一殿静谧,仿佛便是永恒。 晨‘露’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一个时辰之前,她感觉屏风那端,元祈已悄然起身,不及细想,便自顾睡去。 她微一动作,便有守在殿外的一行***捧着梳洗用具和新衣,盈盈入内拜见。 她的‘侍’婢宝儿也匆匆跑入,急得涨红了脸,却是手足无措。 她是最初时候拨在她名下地,仍是一团孩气,并不是手脚多伶俐的人,见着这场面,自己先心怯手颤,‘欲’要伸手去接,却也不知道如何行事。 “把洗漱用具留下便罢。” 晨‘露’淡淡吩咐了,看了一眼这众多的宫人,问道:“是内务府把你们拨到这里地?” 为首的是一位低阶‘女’官,已有二十七八,并不很年轻,却别有一种婉约端正,她上前参拜道:“娘娘宫中地人手太少,所以总管大人特地让奴婢们前来服‘侍’。” 晨‘露’略瞥了一眼,就不再关心---仔细端详也没什么用,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人地‘奸’细,先让她们安生下来再说。 按例新妃要清晨朝见帝后,她到得乾清宫时候,却见太后的御座空着,皇后亦是脸‘色’苍白,六月地天,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仍在轻轻颤抖。 林家的‘女’子,不知为何,心脉都有所缺陷,所以不时会有疾患发作,这般体弱多病,瞧来却别有一种娇弱的楚楚风致。 元祈一身玄‘色’绣金的皇袍,端坐正中,神‘色’之间,仍是一贯的镇定自若。 “太后的旧疾又发作了,所以不能前来。” 他淡淡的解释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晨‘露’。 皇后正被病痛折磨的脸上,一道冷戾一闪即逝,她勉强笑道:“晨妹妹不必拘礼,我今日身子不爽,一些虚礼就不说了,妹妹***通达,今后盼着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她本来是寻常的客套,皇帝听着她这话,偏偏就着话音道:“皇后所言极是,如今你晋升为妃,少不得协助她管理这六宫事务----皇后素来体弱,一些琐碎的事,由你料理了便是。” 晨‘露’闻弦歌而知雅意,嫣然笑道:“皇上有旨,我必尽上绵薄之力。” 皇后见他们言语默契,知道早有预谋,正要反驳,却想起周齐二妃襄助宫务的先例,不由一时气馁。 第四卷 第八十五章 交易 - 宸宫 - 沐非 元祈继续道:“齐妃一案,的确离奇,事出宫闱,却又牵涉两家大臣,实在非同小可……既然晨‘露’愿意协理宫务,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你身上。” “皇上,这等大事,我怕是办不来……” 晨‘露’微笑着,却是轻声拒绝,皇帝一楞之下,明晓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唤过禀笔太监,缓缓说道--- “传旨……将御用之太阿剑,赐予晨妃,见者如朕亲临!” 这一句说来轻描淡写,却如平地巨雷一般,将漠然旁坐的皇后,惊得微微变‘色’。 “太阿”剑乃是上古神匠所铸,元祈一向视若拱璧,轻易不得于见,今日竟要将之赐于新妃! “君子不夺人所好。” 晨‘露’婉言谢绝道,她看了看皇帝腰间的白‘玉’九龙佩,示意用它充作信物即可。 “无妨……所谓宝剑酬知己,红粉赠佳人,它在你手中,才能真正用上。” 皇帝想起眼前危机,不由的连声音中,也透出了犀利锋芒。 晨‘露’接手此案后,先传来了周齐二妃的‘侍’‘女’们。 看着堂下垂手肃立的一列宫人,她并不仔细端详,而是径直问道:“谁是采衣?” 一个身量小巧的***怯怯而出,有些轻颤的紧张:“奴婢就是。(ap,16k,Cn更新最快)。” “你在周贵妃宫中多久了?” “两年有余。” “是你看到,周贵妃身边的璃儿偷偷去驿舍,探了军中使者?” “是……” “你长居宫中,如何能看到这些?!” 采衣苍白着脸,哑口无言,良久,才嘤嘤哭了起来---- “求娘娘饶恕……我那日,偷偷去探望在驿舍做粗役的对食 晨‘露’一听便心中雪亮:所谓对食,是宫中宦官与***因寂寞难耐,所结成的假夫妻,其中‘淫’亵之事甚多,这小***‘私’下与人幽会,却不料窥得了其中秘密。 她微一沉‘吟’,吩咐特来听遣的秦喜道:“那位使者目前在 “回禀娘娘,他死也不肯招供,已被下在诏狱之中。” “把他提过来,我有话要问。” 秦喜面‘露’难‘色’,有些迟疑道:“这是太后的懿旨……” 晨‘露’微微一笑,悠然道:“太后当初将他下狱,也是为了将案子审个水落石出……你且去提来,不必顾虑。” 一刻之后,一个手脚戴着铁镣的年轻男子,便被两位‘侍’卫押来。 他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身上衣衫破烂,隐隐有血迹沁出,显然是受了严刑拷问。 “把他的铁镣取下。” 晨‘露’道。 ‘侍’卫为难道:“此人身怀武艺,若是惊了凤驾……” “就凭他的修为,还奈何不了我。” 晨‘露’淡淡说道,示意他照做。 她命其余人等都退下,只剩下两人独对。 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鸟鸣声声,清风徐来,让人心旷神怡。 “娘娘,你想问什么呢?” 那男子声音微弱,却仍是神光内敛,他不看上首,只是微带嘲讽的问道。 “所有内情,我都听周贵妃说了。”晨‘露’淡淡说道,不顾他诧异的神情,继续道:“你们坠入别人的圈套亦不自知,就算真被当替死鬼,也没什么好怨的。” 她眼眸微闪,清冽幽寒之下,又增添了一重诡谲-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我可以救你们这一对鸳鸯,条件是----” 她看了看男子,轻启嫣‘唇’道:“我要知道周浚的所有秘密。” 男子勃然‘色’变,怒道:“你要我出卖自己的主帅?!” 晨‘露’冷冷一笑:“我对你家主帅并无敌意,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图谋何为。” “你这是痴心妄想!!” “胡言‘乱’语之前,你最好想想周贵妃,她还在冷宫里呢!” 晨‘露’并不动怒,只是悠然道出了周贵妃的惨境。 男子一时沮丧,想起被幽禁的伊人,他无力的垂下了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除了信我,你***……想来你也知道,皇帝并不‘欲’置周贵妃于死地,他派我来审理此案,就是给你们一线生机。” 男子犹豫着,半晌,才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她……还好吗?” (今天面试到晚上才回来,这章有点短,明天两章补之,请大家准时收看) 第四卷 第八十六章 所欲 - 宸宫 - 沐非 “担负着不贞与杀人的罪名,在那冷宫之中消磨岁月,你说她好是不好?” 晨‘露’端起茶盏,凝视着微动的水纹,轻轻说道。 午间的阳光火辣,青年颓然坐倒,半晌,才从牙缝中挣扎出一句- “你想知道什么?” “周大将军对朝廷别有怀恨,这是为什么?” “你从何得知……?” 青年不敢置信地低喊。 “那日阵前,我窥见他的眼,桀骜,然而中藏暗流,简直要将皇上噬灭----若没有极大的仇怨,又怎会如此?” 青年笑得苦涩,倚着柱角坐下:“你所料不差,周大将军,确实是对帝室怀恨已 他声音飘渺深远,仿佛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时代---- “周大将军早年,与一位‘女’子有白首之盟,景乐年间,京城失陷,再打听她的踪迹,却是被鞑靼人掳去了,他从此‘性’情大变,一心想要率铁骑长驱草原,救回爱人,可先帝在时,对他就大力压制,到了太后临朝之时,鞑靼人又是蠢蠢‘欲’动,将军以奇兵夺下天‘门’关,却又接到宫中诏令,严责他不可妄开边衅!!” 青年越说越是不平,想起主帅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小栽培,如今却对着外人陈说他的秘辛,恼恨无奈之下,将下‘唇’都咬出血来。(1*6*K更新最快)。 “京中大人们的歌舞升平,还不是由我等武夫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的,明明是鞑靼人先怀了‘浪’子野心,却道是我等妄开边衅!!” 晨‘露’静静听着,并不言语,心中却如怒涛汹涌,不可抑制。 “我家将军苦盼恋人无望,‘激’愤‘欲’狂之下,早已对朝廷恨之入骨……” 青年说着,沉痛闭目,缓缓道:“他将‘女’儿送入宫中,就是为了败‘乱’本朝江山,只是周贵妃生‘性’刚直,并不曾真做出什么来,父‘女’俩为此还有了嫌隙。” 晨‘露’听得心神眩移,眼中晶莹灿然,良久,才说出一句:“痴情之人,可恨可怜。” 阳光从窗中照入,将她的身影映得透明一般,几乎要化为虚空。 香盈被传入内殿时,心中惴惴,她敛衣而入,却见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素裳‘女’子。 重染裁就的宫衣下,月‘色’鸾纹在日光映照下,凛然出尘,仿若仙人。 这就是从前那个在廊下粗使的小丫头吗? 香盈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中又羡又惊,直到上首的目光投来,才恭谨地低下头去。 “你一直是齐妃最看重的身边人……” 幽寒清冷的声音,从座上传来。 “是,娘娘。” “那晚你陪她去飞烟阁,一直在不远处等候?” 香盈已经被无数人问过,她压下心中的不耐,垂首答道:“我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敢走开,觉得阁上丝毫没有动静,才上去一探究竟,就看到我家娘娘她……” 此事已过去多日,她想起那日的惨景,仍是心有余悸。 “你在阁下等候,真是什么也没听见?” “娘娘,请你千万要相信我!我真是离得远远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香盈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这几日被无数人盘问反诘,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所有人都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以为她知晓些什么。 晨‘露’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想不想从这一团‘乱’麻中脱身?” 香盈诧异地抬头看她,眼中满是不解。 “你父亲本是齐府的家奴,‘蒙’齐大人开恩,放出去收帐经商,日子本来也是殷富,只是齐妃自小就看中了你,带在身边做了婢‘女’----真是可惜,你没有做小姐的命呢!” 香盈眼中闪过一道不甘,勉强笑道:“娘娘对我恩重如山……” “是吗?” 晨‘露’仿佛不胜惊讶,笑道:“我听说你父亲曾经想向齐大人求情,想让你出宫婚嫁,这难道是谣言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卷 第八十七章 夜审 - 宸宫 - 沐非 “你怎么会知道……” 香盈有些失态,对上座间那凛然轻笑的眸子,才深深低下头去。 “我父亲想让我有个归宿……可齐妃娘娘不许……” 她声音微弱,却带出幽怨和不甘。 “我有个办法,保管你能顺利出宫,又不受齐大人的责难……” 香盈闻言,惊得抬起头来,却正看入一片诡谲笑意之中。 她如处冰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不想试试吗?” 淡然而清雅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仿佛从天上传下。 “愿听娘娘吩咐……“ 她听到自己回答,声若蚊呐,却异常清晰。 乾清宫的大殿中,此时灯烛高照,将殿堂照得亮如白昼。帝后端坐正中,上首座位上,太后面‘色’苍白,很是憔悴。 “母后凤体仍是违和……这些太医太不经心了!” 皇后蹙眉道,自己也咳嗽两声,把久病的戾气,全撒在了太医身上。 “我这几日噩梦缠身……太医已经给我配了汤剂……” 太后并不‘欲’多谈自己的身体,对着皇帝道:“你让晨妃去审理齐妃的命案,如今算是有结果了?” 皇帝躬身道:“她年纪还轻,做事仍有疏漏,所以今晚我们一共听审,也好鉴别一 晨‘露’此时已到了殿外,经人通传后,她款款而入,为皇帝呈上了一本供词。(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总算不辱使命,没有让您失望。” 皇帝翻看了几页,先是皱眉,接着深深赞叹道:“好个忠心为主的奴婢!且将她宣来!” 香盈颤巍巍进殿,朝上参拜,举止极为恭谨。 “你先起来!” 皇帝温言道:“你为了替齐妃申冤,冒险藏下这等重要证据,实在是忠心可嘉!” “奴婢当不起皇上如此称赞,只希望我家娘娘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香盈低泣着叩头,听来更觉哀婉凄凉。她从贴身小衣中,‘抽’出一道叠成方胜形的小笺,双手呈了上来---- “这就是娘娘那日接到的信笺,她习惯将这些重要书信藏在八宝盒的夹层里。” 果然信笺上,犹有齐妃惯用的馨香,香盈继续道:“娘娘就是看了这封信笺,才决定去飞烟阁的。” 皇帝展开一眼,上书寥寥几字:“今晚亥时初分,飞烟阁相会。” 字迹刚毅中不失娟秀,瞧着很是熟悉----乃是周贵妃的手笔。 他目光连闪,电光火石的,已经窥得了其中奥秘- “周贵妃并不是真凶!” 皇帝决然说道。 皇后仍在懵懂,太后已经瞧出了其中蹊跷,淡淡道:“周贵妃与那使者,既然定在阁中幽会,就不可能邀他人前来。” 皇后也反应过来,她稍一思索,惊疑道:“是有人模仿周贵妃的字,投信笺邀齐妃前来,这两边一撞上,周贵妃就起了杀心……” 她有意无意的,仍是将凶案朝周贵妃身上拉,这盆污水,不泼到她身上,是绝不甘心了。 皇帝皱起眉,正要反驳,却被晨‘露’轻拉衣袖示意。 她从侧下的座位起身,裣衽道:“我接手此案后,为恐有碍物听,传唤了多名宫中杂役,最后在瞿统领的帮助下,才找到了一位巡更之人。” 在皇帝示意下,她又传来一位巡更的宦官,此人证明,那夜在西华‘门’前的甬道上,窥见周贵妃与一位青年手牵相挽,极是亲密的,从远处疾奔而来,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皇后一听,更是得意:“和本宫说的一样!” 皇帝却听出了话音,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宦官哆嗦着,却极为肯定,那是戌时过了大半。 皇帝静静听着,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这是嫁祸!” 殿中一片死寂,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皇帝冷怒已极,将信笺掷向御案,冷笑道:“宫中出了这等贼子,真是让朕心生惊骇!” 皇后瞧得目眩神‘迷’,心下略一思索,仍是一阵轻松---- 至少,周贵妃与人通‘奸’的罪名,也是跑不了了! 第四卷 第八十八章 饯行 - 宸宫 - 沐非 在戌时已经奔至西华‘门’的周贵妃,被她宫中之人证明,是在亥时之前回返的,这样,她杀死齐妃的嫌疑,便不攻自破了。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缓缓道:“母后,无论周贵妃做了何等失德之事,这桩杀人大案,却是与她毫无干系了!” 太后目光微闪,叹道:“看样子,她是招惹了什么人,有意将她设计入局。”皇后在旁接口道:“周贵妃素‘性’刚强,宫中众人,都对她颇有怨言呢!” 晨‘露’冷眼瞧着,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于是起身辞去。 外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一片暗‘色’昏暝中,她谢绝了廊下‘侍’‘女’奉上的纸伞,独自一人在雨中漫行。 长而深广的甬道,仿佛永无尽头,她瞥了眼,西北角上,那一梁破败的屋檐,想起那幽禁于冷宫的‘女’子,心下一片茫然。 自己替她昭雪了杀人的冤屈,可失德***的罪名,却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她可曾后悔吗? 雨声萧萧,逐渐变大,重重的琉璃宫墙,于千回百转间,光华暗淡,几乎要被夜‘色’湮没。(,16K,CN更新最快)。 一柄竹伞拢于头上,她悠然回首,正见瞿云手持伞柄,立于身旁。“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她抿了下‘唇’,扯出一道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近乎负气地扭着头。 “你太过胡闹了……” 瞿云凝视着她,半晌,才无奈长叹。 “三十年前你就说过这句,不新鲜了!” 话虽如此,晨‘露’仍是接过他手中的伞,两人一路并行,听着耳边喧嚣变大的雨声,多次的芥蒂,一扫而空。 “真是清爽……此刻,我竟是有点羡慕周贵妃了呢……” 晨‘露’提起裙裾,栀子‘花’的香味,由道旁‘花’圃中幽幽传来,恍惚‘迷’离。 “我羡慕她,无论何等凄惨,总有一人,在为她担心,等待……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话真是不假。” 她的声音,清冷漠然,在这暗夜听来,却是掩藏不住的寂寥。下诏令,追封齐妃为“懿昭贵妃”,极尽隆重地厚葬了这位宫中宠妃。 周贵妃被遣回自己宫中,只是仍不能自由出入。 齐融对此,很是耿耿于怀,皇帝亲日把盏,与他夜宴‘私’叙,道尽了其中蹊跷,他才霁颜而回。 临出宫前,他望着京城南面,‘露’出了极为愤怒的神情---- 南面乃是皇帝宗裔聚居之地,静王的府邸,也在其中。 瞿云瞧着内苑全无动静,不禁心生疑‘惑’,向晨‘露’问道:“皇帝准备如何处置周贵妃?” “一般君王,得知自己的嫔妃与人‘私’通款曲,必定是雷霆大怒,诛其九族,也不在话下……” 瞿云皱眉道:“周大将军镇守前线,如果处理过苛,怕是会生出大‘乱’……” 他想了想,揣测道:“难道是‘私’下赐她自尽?” 晨‘露’凝望着窗外,意味深长道:“你这次却是想错了……” 她轻轻道:“皇帝令周贵妃去京郊月心庵中带发修持,非召不得回宫。” “这么轻的处罚?!” 瞿云惊讶道:“他是顾及周浚?”晨‘露’摇头道:“我也如此作想,可元祈只说了一句----” 她迎着瞿云询问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他说一日夫妻白日恩。” 什么?! 瞿云僵在当场,良久,才从齿中迸出一句: “他与元旭,当真不同……” 周贵妃离宫那日,并无一人相送,她并不感叹世态炎凉,只是回首望了眼身后重重宫阙,便毫不留恋的上了车。 车行至京郊的长亭,却有一行人,正等候其中。 有身着青衣的‘侍’人,上前将车驾拦下---- “晨娘娘来给您饯行。” 周贵妃从车下跃下,只见炽热眼光下,飞檐高耸的亭中,正有一位素衣‘女’子,正在桌边等候。 “你有什么事吗她走到桌前,径直问道,并不认为,对方是单纯前来饯行的。 第四卷 第八十九章 藩王 - 宸宫 - 沐非 “古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晨‘露’递上一只紫檀小盒,内有一只小小香袋。 “唐传奇中,有一则故事说的很妙……” 晨‘露’不理她疑‘惑’的目光,悠然品茗说道。 “有一人有离魂之症,一旦发作,便僵硬无息,三日之后,才会恢复原状……” 周贵妃凤眸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让我假死遁走?” “莫非你想在那庵堂之中,青灯古佛过一辈子?” 晨‘露’微微一笑,将她的所有惊疑,都冰熄殆尽。 “为何要帮我?” 明炽的日光,从亭外照入,晃得人眼前发‘花’,周贵妃只觉得一阵晕眩,她低声问道。 晨‘露’不答,只是轻声道:“你收起来,用时口服一匙即可。” 周贵妃心下感‘激’,却仍是微有疑‘惑’,她登上车驾,驶出不远,才听到身后隐隐有琴音传来,伴着飘渺‘女’音,宛如天籁。 朝闻游子唱高歌, 昨夜微霜初渡河。(,16k,Cn更新最快)。 鸿雁不堪愁里听, 云山况是客中过。 关城树‘色’催寒近, 御苑站声向晚多。莫见长安行乐处, 空令岁月易磋跎。丝竹,清冽纯净,有如高山冷泉,碧‘波’水‘色’一般的晶莹,让人生出无限怅然。 “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磋跎……” 周贵妃咀嚼着词中之意,心中思绪万千,不由的,竟坠下两行热泪。 她由窗中望出,只见天空高碧晴朗,万里无云,只觉心中一片喜乐,仿佛久羁的鸟雀,回到了故林之中。妃仙逝于庵堂之中,宫中传下旨意,加谥号为“纯敏”,以后礼厚葬之。 短短一月中,威权最盛的两位妃子,都香销‘玉’陨而去,后宫格局,为之一变。 六月十五,皇帝于赏月家宴上,亲赐晨妃黄‘玉’如意一柄,并准其在宫中佩剑行走,一切禁卫戍务,皆可相机处置,不必先奏。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朝中便有言官奏上,言及前朝嬖幸擅权,牝‘鸡’司晨,如此这般的***了一番。 出乎众人意料,素来雅言纳谏的皇帝,此次却是勃然大怒,将奏折掷于地下,责曰:“汝视朕为纣桀之流耶?!” 至此,朝中皆是知晓,那位圣眷正隆的娘娘,乃是龙之逆鳞,不可招惹。 乾清宫中,元祈与晨‘露’谈及此事,摇头叹道:“这般腐儒食古不化,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这些人不过逞些口舌之能,伤不了我分毫。” 晨‘露’微笑着,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御案上的奏折。 一封明黄缎面的折本吸引了她的注意,上有一行端正的小楷:臣弟望阙遥拜…… 她未及看完,皇帝便问道:“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那张信笺,真是周贵妃所写的吗?” 晨‘露’莞尔一笑:“本来不是,后来却是了。” 她笑着解释道:“原本,那是某人模仿着她的笔迹,用来引‘诱’齐妃去飞烟阁,随即杀人嫁祸,如果真能找到,便能洗刷周贵妃的冤屈。可惜,齐妃做事一向谨慎,她看完信笺,便将之焚尽了。” “于是,我到得狱中,让周贵妃亲手照写了一封。” 她轻描淡写的解释完毕。 元祈听得目光闪动:“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字迹相似,原来是本人所写。你这一招李代桃僵,实在是闻所未闻!” 晨‘露’含笑不答,低头又朝那奏折看去,只觉得鼻间一道氤氲奇香,由那折本上淡淡散开。 元祈见她注目于那一折本,便叹道:“你也闻见了是不,这是四弟从封地上的奏折!” 他语带怒意,显然很是不满。 晨‘露’一楞,旋即想起,本月末时,便是各方藩王入京的日子。这些人齐聚京城,不知又要掀起多大风‘浪’来。 她微一思索,便笑问道:“皇上,这位王爷奏章中说了什么,让您如此不快?” (明天开始,新一轮‘女’频推荐票战又开始了,某非本月只差一点,实在遗憾啊,11月请大家多多投票,11月我比较有空,一定会多写多更新的,投票进入‘女’频页面下,在文的封面下就可以看到“投推荐票支持本书”字样,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四卷 第九十三章 渔翁(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碧月宫中,晨‘露’正在重新择选宫人宦者。 她如今手握权柄,一声吩咐下去,内务府便急急将刚选的宫娥送上,供她挑择。 她佯作细细观察,将清敏“辰楼”中训练渗透的人手,一一选出,又掺杂了些不相干之人,才满意而归。 她将宫中原先众人,大半调至其他宫室,许以清闲丰厚的职位,临行亦对他们温言切切,这些人面上都是感‘激’涕零,一团欢喜。 原先在她身边服‘侍’的宝儿,被她以琐碎理由,遣出宫去,小姑娘先是泫然‘欲’泣,听闻可以跟父母团聚,又是破涕为笑。 她另选了那日在“翠‘色’楼”见过的黛肤少‘女’----她名唤涧青,作为贴身‘侍’婢。 刚将诸般事务‘交’接清楚,便听廊下***进来禀道:梅娘娘到了!” 晨‘露’略一思索,便知晓她所为何来。(手机站//ap.更新最快)。 “姐姐晋升之喜,我都未及拜望,实在是万分惭愧!” 梅贵嫔身怀有孕,才二月有余,小腹便微微凸起,她在‘侍’‘女’搀扶下,竟要盈盈下拜。 晨‘露’一使眼‘色’,涧清连忙将她扶住。 “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位分高贵,小妹这一礼,乃是发自内心的敬慕!” 梅贵嫔笑魇如‘花’,言辞也甚是亲热。 晨‘露’静静等着,果起期然,但见她寒暄几句后,神‘色’一变,眼圈微红,几乎要坠下泪来。 “姐姐对我有再生之恩,如今大难将至,姐姐你可知道?” 晨‘露’作出惊讶的神情,问道:“什么大难?” 梅贵嫔并不作答,只是目视涧清,后者见状,很是善解人意,借口去调治几样蜜饯,离开了内室。 以手掩口,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太后和皇后……?” 晨‘露’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惊诧莫名:“我与两位娘娘夙无冤仇,怎会设计构陷于我?” 梅贵嫔急得珠泪盈盈,顿足道:“姐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独得皇上宠爱,又破了悬案,还了周贵妃清白,她们岂能饶你?!” 她发间步摇轻晃,眩出‘迷’离光华,梨‘花’带雨之下,愁眉轻蹙,映得面容分外娇媚。 “皇后素来当我是个懵懂,有什么话也不太避讳,所以才隐隐得知……姐姐你一定要早做防范啊!” 她匆匆说完,便起身离去。 晨‘露’并不焦急,只是一派悠然,任由涧青替她换下待客的盛装。 “你觉得如何?” 涧青想了想,利落答道:“孔子说,貌忠诚而实伪,说的就是她这类人。” 她身怀内力,隔着‘门’板,早将梅贵嫔夸张的低语听入耳中。 “娘娘您如今独得圣眷,她一心卖好,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无论您和太后她们谁能获胜,她都能渔翁得利!” (今天要熄灯了,只好这么多了,5555) 第四卷 第九十四章 冰琅(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9之前一章过短是因为准时电源被切,既然大家都觉得短,那我今天固定一下,每章200以上,说到做到) 涧青奉上清茗,知道是在考量自己,于是‘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明白就好……宫闱之中,没有哪个人是等闲之辈,她们的一颦一笑,一语一泪,都不过是一层面具。” 晨‘露’斩钉截铁道,面上一片冷肃。 很久之前,她和元旭,仍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之时,日渐衰微的林家,将掌上明珠送入宫中为质。 那时的林媛,无复孩提时的娇纵倨傲,就连眉眼间,也漾着凄惶轻颤,仿佛受了惊吓,随时都要跳起身来。 她本是满腔恨意,遇见这般的怯弱幽怨,也在瞬间冰消溶解。 不经意的挥挥手,任由从人将她安置于宫中某一角落,她立即将此事抛之脑后----鞑靼如百足之虫,死而无疆;天下未及晏平,宇内尚未一统,这些个闺中琐事,又怎能占去她分毫的心神? 那时的她,四顾天下,又何曾回身凝视,这幽深宫闱中,一个小小‘女’子的珠泪盈盈? 却又怎会料到,这几滴珠泪,将会在元旭心中,惹起几重涟漪,最终,将远在北疆的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想起前世的最后情形---- 呼吸仿佛扼住,仿佛有无数小蚁,在四肢百骸间游移,颤抖的双腕把持不住,将琉璃盏跌落于地。光华‘迷’离间,碎裂清脆决绝。 那浓香四溢,凝若琥珀的一盏“牵机”。(ap,16k,Cn更新最快)。漾起圈圈纹漪,旋即汪洋漫地。凝成最后的魅‘惑’----林媛的浅笑低泣,在其中若隐若现,直至瞳孔中,一切虚无。 她双眸有如受了蛊‘惑’,仍沉浸于那一幕之中。声音轻微,几不可闻---- “从此之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地笑厣和热泪……人若是真能达到无一物的境界,便是身处阿鼻地狱,也能安如磐石。” 她郑重而缓慢地说道,似乎在告诫涧清,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清风从窗外吹入,涧清看入她的眼中,只觉一片幽寒凛冽。直直刺痛人眼。来请,道是太后想寻她讲个古记。一道儿品茗消夏。 午间地慈宁宫,一揭来帘子。便是一阵清爽凉意。沁人心脾,糅合着莲藕的淡淡甜香。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后殿中,太后坐于榻上,正在细细听着皇帝亲征时地逸事趣闻,她手中摩挲着佛珠,神情端华高贵,听到有趣处,不时霁颜一笑。 下首两人,梅贵嫔正支颐听得入神,云贵人却甚是乖巧,正在替太后轻轻捶膝。 晨‘露’坐在圆凳之上,正娓娓讲述着那日的惊险,她落落大方,言语间不枝不蔓,却是引得***们也听得入了神,手中羽扇也缓缓停下,一时也无人发觉。 “你这孩子真是好口才,我都听得入神了呢……“ 太后由衷叹道,接过叶姑姑呈上的冰镇酸梅羹,饮了一口,才吩咐道:“再加些糖……她们几个姑娘家,还是喜欢甜物。“ 叶姑姑答应一声,又支使着宫人连连送上三碗,给几位娘娘饮用。 三人谢恩过后,便也啜抿了几口,梅贵嫔和云萝仍是有所拘束,唯有晨‘露’将整碗都喝了个干净。 太后瞧着,笑意更浓,只是一抹锐利,直透眼底。 “你们都不喜酸梅羹……还是怕我这老太婆下什么毒‘药’?” 她几乎是忍俊不禁地调侃,善意中不乏揶揄老辣,梅贵嫔强笑着正要回答,云萝巧舌如簧,笑道:“太后娘娘可冤死我们了,实在是您慈恩深重,我们不忍囫囵吞下,所以才浅饮慢用。” 晨‘露’听出她语带暗讽,索‘性’笑着挑明:“我就是那囫囵吞枣的。” 太后闻言笑得几乎面‘色’莹红,轻喘着说道:“你若是囫囵吞枣,我就是个老饕餮了!” 叶姑姑也笑,凑趣道:“太后尤爱酸梅羹,昨日喝了三小碗,进得香。” “听听,连我的老底都兜出来了!” 太后又是大笑。 晨‘露’却微微蹙眉,委婉说道:“酸梅汤多饮伤脾,您还是浅尝辄止为好……” 太后点头,道:“太医也如此说过,只是人生苦短,若是要被这炎夏折磨三个月,我宁可折寿一 此时殿中凉意丝丝渗入,众人但觉心旷神怡,不由啧啧称奇,梅贵嫔有孕在身,最是躁热难当,于是问道:“太后殿中,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生生把暑气避了开去----究竟是怎么办到地?” 太后笑而不答,叶姑姑指了指上空的天井,但见一片潋滟光华笼罩其上,再看,却又是剔透毕现。 “是铺了琉璃?” 云萝猜想道“云贵人只说对了一半……此乃安王封地特产的冰琅,采矿千斤,才得指甲大的一块,由能工巧匠鎏成薄片,有琉璃之透彻,却可以隔绝暑寒之气,真正做到冬暖夏凉。” 叶姑姑在旁介绍着,众人盯着天井细看,正在议论着,忽然一阵光华飞散,直落而下- 只听得一阵清脆巨响,无数碎裂之声此起彼伏,有如琴鸣,下一刻,云萝躲闪不及,被扎中手腕,顿时血流如注,痛不可当。 她睁眼一看,只觉魂飞天外:一些细而锋利的透明碎片,扎入‘肉’中寸许,带出无数血沫,一片模糊。 她正要大喊,却见有几道较大的碎片,有如利刃一般,密密扎入晨‘露’身躯,她所在的四周,落满了锋利残渣,看来触目惊这一番变生肘腋,谁都没有料到,竟是惊在了当场。 太后只觉得一阵头晕,怒由心生,推开了叶姑姑的护持,低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贵嫔惊呼一声,几乎要晕厥在地。此时,只见晨‘露’缓缓起身,轻抖自己的华裳,那些晶莹碎片,有如冰块敲击似地,纷纷碰撞下落。 她瞥了眼身上细痕,不在意道:“只是浅浅划伤,并无大碍。” 第四卷 第九十五章 (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变生非常,一时无人反应过来,宫人们如梦初醒,连忙取来绢带伤‘药’,将娘娘们一一扶至榻上,先细细敷上,一迭声地遣人去唤太医。 晨‘露’抖落衣间的碎屑,以纱绢将细微伤处轻轻擦拭----不过几道浅痕,片刻之间,便止住了血。 她目光闪动,仔细凝视着那几道细微的血痕,半刻之后,才收起手中纱绢。一旁的云贵人,正在低低啜泣,***从她的‘玉’臂之中,夹出一片利刃似的碎片,顿时鲜血又喷涌而出。 太后面‘色’铁青,厉声唤来叶姑姑:“将锻鎏这冰琅的工匠给我拿下!” 锻工局的掌事太监,半刻后便急急赶了过来,他未及擦拭额头的汗珠,颤巍巍地跪下:“太后容禀!” “还要禀什么……?!”太后气得心间又是一阵发闷,勉强忍住了,才冷笑道:“你们越发胆大了,是想我这老太婆早早归天么?” “娘娘……这实在与我锻工局无管啊……” 掌事太监再也顾不得忌讳,一气说道:“我们平日里进献的珍品,都是局中师傅再三试验过的,绝不能有什么差池!” “那这是什么……?!” 叶姑姑在旁冷冷喝道。 掌事太监趋前跪下,捡起几片碎渣,用手轻轻捻动,浑然不顾被扎得鲜血淋漓,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 “这……这冰琅,锻鎏之前,就被加入了矽沙!!!” 他失措喊道。(手机站//ap.更新最快)。面‘色’有如死灰一般。 “你仔细说来。” 太后微微平静下来,示意他起来回话。“这冰琅珍贵异常,乃是安王殿下此次朝见的贡品之一。我等丝毫不敢怠慢,自迎回当日起。就单独存库,由手艺‘精’湛的师傅‘精’心打造,等闲之人,想见一眼也难……怎么会,会有矽沙……?” 他微微痉挛着。再也承受不住这滔天大祸的打击,喃喃道:“加了矽沙,冰琅就极易松垮,碎成一瓣瓣地……”“且慢!” 太后听出了端倪,问道:“若是这冰琅是完整一块,能否看出有矽砂?” “这……恐怕不能。” “你局中的师傅是否可靠?” “正要启奏娘娘,这位大师傅,正是当年为先帝锻造兵刃的那位,绝对是忠心耿耿。”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叶姑姑才嗫嚅道:“娘娘,怕是在安王殿下那边。就已经…… 太后凤眸一闪,断然道:“不可妄言!” 在座几人口中不言。心中都有如明镜---- 这是御用之物。锻工局上下敢不经心?如今出了这等变故,确是安王那边地嫌疑最大。 梅贵嫔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觉得腹中隐隐作痛,禁不住轻轻呻‘吟’起来。 太后一眼瞧见,连忙喝道:“快让***再回来!” 殿中于是再次陷入了忙‘乱’惊慌之中。帝正在和阁臣们议事。 “藩王们久离封地,总是不妥,诚王殿下若真是病体难支,可以让太医院院正随‘侍’在旁,回封地后缓缓调养。” 齐融干瘪地面容上,皱纹有如蛛网密布,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深刻。 老年丧‘女’的惨痛,让他几乎要大病一场,虽然勉强撑住,却也是元气大伤,乍一看,有如老了十岁。 看着‘侍’从送上的奏章节略,他肃容而谈,眉宇间只见严峻。 皇帝微微皱眉:“这恐怕不妥,论辈分,诚王是朕的叔父,如今他既然甚感不适,怎能急于赶他回去?!” 孙铭在旁听着,也甚觉头痛。 这些藩王们各个都带了数百随‘侍’,安平二王,甚至在城外都留有驻军,这些人狐假虎威,已在京中惹出不少事端。 他身为京营将军,本不用兼顾民政,但皇帝亲征前,将京畿治安‘交’付于他,如今虽然大捷而回,紧接着却是藩王入京,有意无意间,皇帝并未将大权收回。 孙铭隐约猜到了皇帝地用意,却越发头痛。 只听齐融继续道:“皇上万万不可!诚王殿下年老体衰,又素来恭谨安分,若只是他一人滞留京中,莫说是一月,就是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了不得!”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齐卿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是另外有人做耗!” 孙铭觉得自己再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躬身道:“微臣负责京中治安,这几日,手下的巡捕。很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见大家齐齐望着自己,斟酌了下言语,才继续道:“安王和平王麾下的将士,频频将青楼中的‘女’子全数包下……” 下面的话,实在污秽‘淫’亵,有碍圣听,皇帝一挥手,示意他继续。 “有几个人喝醉了酒,便趾高气扬地跟粉头吹嘘,道是他们长年劳苦,今次便要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 “那些粉头上边,都是有地头蛇在的,他们听得多了,不免惊骇,于是便悄悄报了巡捕。” 众人凝神一听,不免暗暗吃惊,各自和自己心中的揣测印证,一时无人言语。 大禹治水地瓷炉中,香烟袅袅,氤氲飘散间,皇帝只觉得眼前诸人,似乎都隐没于飘渺,只余他一人,居中而座,俯视着天下苍生,孤独,而又惊惕。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全身---- 这些叔伯兄弟,真要闹个鱼死网破吗? 瞿云见他怔仲,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帝剑眉一扬,目光犀利炯然----有这等事?” (明天估计能写两章,大家加油投票啊) 第四卷 第九十六章 东宫 - 宸宫 - 沐非 瞿云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千真万确。” “好得很……朕的弟弟们越发长进了!” 皇帝脸‘色’‘阴’郁,缓缓道:“敢情朕是纣桀之君,弟弟们个个噤若寒蝉,连探望也要偷偷‘摸’‘摸’!” 众臣听他话音不善,无人再敢开口,一时殿中气氛沉抑。 此时殿外脚步凌‘乱’,微微有人声低语,秦喜探过头来,望了一眼,便又速速退了开去。 “做什么如此慌张?!” 皇帝沉声问道。 秦喜蹑足而进,跪禀道:“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宣了太医过去。” 皇帝心念一闪,蓦然想起,晨‘露’曾道,要往慈宁宫中觐见,一时心‘乱’如麻,什么军国大事,也入不了脑中。 瞿云察言观‘色’,宽慰道:“皇上且慢心焦,娘娘命格贵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是惴惴。 皇帝再无心商议,由御座中站起,对众阁臣道:“卿等暂且归去,把部中事务料理妥当,就是朕躬之福了----内政修明,还有什么人能掀起大‘浪’来?” 他微微冷笑着,清俊面容上一片宁静,只那瞳仁之中,足见刚毅。 皇帝赶到慈宁宫时,已是风平‘浪’静。太后见了他,只略略说了几句,便让他先去探望受惊的嫔妃们。 “后宫雨‘露’均沾,才是社稷之福,她们有些人。平日里见你一面也难,你且去小意温存一二,她们便欢喜不尽了!” 皇帝一听便知。这是在说云萝,他压住心头火气。从慈宁宫辞出后,便上了肩舆,朝着碧月宫方向而去。 秦喜在旁随‘侍’,善解人意道:“皇上,云贵人那边……?” 皇帝微一沉‘吟’。(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道:“也罢,赐云萝云锦五匹,取一罐上好的白‘药’给她。”毫不曾有香氛馥郁,只是将重重帷幕卷起,任由清风吹入。皇帝一进殿中,便觉心旷神怡---- 十六扇落地雕‘花’檀木‘门’,被齐齐打开,日光淡淡照入。毫无晦涩昏暗之感,重染的纱缦高高悬起,只有飘渺尾端。在风中飞舞。 “这是做什么?” 皇帝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晨‘露’一身宫装未褪。鬓间步摇。荧华‘迷’离,她半倚在窗边。飘然出尘,宛如姑‘射’仙人一般。 “我受了一点小伤……” 她静静说道。 “就是那块冰琅惹的祸?!” 元祈心疼不已,怒道:“安王将这等邪物贡上?!” 晨‘露’苦笑一声:“他并非是对我而来。” 她由绢衣中,扯出一角非帛非金地料子,道:“前日我接到警示,便早有防备,穿了这金丝软胄,没曾想,那冰琅穿透之力,竟会如此厉害!” “是母后?!” 元祈悚然问道。 “她早已安排下座次,那冰琅碎裂的时间,也早就被计算好。” 晨‘露’轻轻叹道:“她终是不能容我于世上,也难怪,皇后是她嫡亲的侄‘女’……” 她素来刚烈,如今幽幽道来,竟平添了几分凄冷抑郁。难道她……竟也是对我有意? 皇帝又惊又喜,心中但觉如饮甘霖,几疑是在梦中。 “你不要担心……有朕在一日,绝不容她们伤害于你!” 他对着倾心地佳人,郑重说道,目光炯炯。 晨‘露’凝视着她,良久,她悠然一笑,眸子在瞬间晶莹一灿,旋即黯熄。 “多谢皇上……她低低说道,仿佛喜不胜禁,眼‘波’微微‘荡’漾着,有如一潭深水。 “皇上莫要为了我,与太后伤了和气……其实今日之变,也不全是她的授意。” 她秀丽地眼睫微微颤动,有如蝶翅一般。 “还有谁参与其中?” “安王殿下。” 晨‘露’语声清冷,在整个殿中轻轻回响----“其实,他进献这冰琅,本‘欲’谋图的,是您,或者太后。” “这样的珍奇,只有您两位配用。太后大概瞧出了其中端倪,所以……” 元祈这才恍然大悟,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才是朕的骨‘肉’至亲呢!!” 他笑声中含着讥讽,更有空茫而寂寥的无力。 晨‘露’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光芒幽深,踌躇,隐忍,决绝……都在一瞬间,有如天外流光。 “朕这些弟弟们,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今日,暗使那边报来,静王又不甚安分,竟然深夜密会平王……真真不可思议,朕还没跟他计算扣滞军需,延耽时机之罪,他居然越发猖狂起来!!” 晨‘露’见元祈恼怒更甚,不动声‘色’地,又加了把火:还有齐妃娘娘的事……我到现在还心有疑‘惑’呢!” 元祈森然一笑:“朕也很纳闷……后宫争宠,断然不会用这等明刀明枪。齐妃这一死,朕的两大重臣生出嫌隙,又是便宜了谁?” 他望着遥远的苍穹,思绪已飞到宫墙之外---- 晨‘露’黛眉微蹙,轻轻道:“但愿……本朝莫要出了共叔段之事!” 元祈听她比出郑伯共叔段,心中生出另一重惊兆---- “你的意思是……” “皇上……您一日没有诞下麟儿,静王便是有恃无恐!!” “因为太后,会一直将他视做东宫!”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而去,晨‘露’凝望着他俊逸的身影,深刻的明晓,一场惨烈的政争,终于要进入高‘潮’了。她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微微蹙眉。 那白皙如‘玉’地肌肤之上,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几乎要结痂淡退。 “取把小刀来。” 她吩咐涧青道。 手持这把‘精’巧的凤翼裁纸刀,她朝着伤口,用力划下---- 一时鲜血飞溅! 她对喷涌而出地殷红视而不见,径自盘膝运气,功行三十六周天后,才微微睁眼,神情疲惫已极。 “真是歹毒……” 她微微低语道,凝视着深深的伤口。 鲜红之中,但见点点莹辉,在血‘肉’中发出幽微光芒。 她微微有些疲倦,全身都松弛下来,对着满眼惊疑地涧青,淡淡道:“太后真是用心良苦,安王加了矽沙,她又加了酥涛,使得冰琅落下时,略微松软,不至当时便致人死命----可这一味酥涛,一旦进入习武之人地血脉中,却会游走全身,阻断心脉而死!” (今天我跳票了,请大家尽量鄙视我吧) 第四卷 第九十七章 奉还 - 宸宫 - 沐非 “那现在……” “已经无妨了……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务,你要小心照看。” 涧青微微一惊:“您这是要……” 晨‘露’正要回答,只见瞿云不及通报,就匆匆而入,军靴上的铜钉,碰撞出清脆响声---- “这是怎么了?!” 瞿云一眼瞥见她血如泉涌,片刻间染红了臂上雪绡,顿足怒道:“那妖‘妇’“小云你少安毋躁,林媛欠我之深,也不在这一两桩,如今,便要让她一一偿还。” 晨‘露’凤眸微微上挑,浓密修长的睫‘毛’,如夜‘色’一般轻颤。 她起身,望了眼天边金红落日,低低道:“等天黑了,我要出去一躺。”寂静中,也变得嘶无力。 深重肃穆的高墙之上,有几道黑‘色’人影如清风吹拂,一闪而过。 他们经过三重院落,终于进入主人的书房檐下。 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主人自从经过丧‘女’之痛,这些时日都独眠于此,并不宣召姬妾。 他们伏于廊下,窥视着书房的的动静,正要拔出兵刃,但闻耳边“嗖”的一声,一道箭影擦身而过,风声拂得面容生疼。 一钩浅月照得满院清幽,梨树之下,但见一支雪白羽翎微微颤动,竟是深深扎入树干之中。 这一番声响,虽说不大,却已将房中的主人惊动- 齐融蓦然起身,警惕地听着外间。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中一位扬声笑道:“久闻大人府中金银堆积如山,我们弟兄几个特来发财!” 他一副黑道绿林的腔调,手下却深得快、准、狠三味。(,16k,cn更新最快)。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但见剑光一闪,他手中长剑直取来人面‘门’。却被两根白皙晶莹的纤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亦是‘蒙’面束发,静静立于黑暗中,她一语不发,唯有那鬓间一枝珠钗。神光‘迷’离,一眼便知非是凡品。 齐融隔着‘门’缝看去,见这宝光眩目,微有诧异,他老于世故,略一想及宫中传言,惊道:“难道是……” 另几人见势不妙,纷纷急舞兵刃,犄角状围了上去。 但见剑风一转。急如银蛇狂舞,先前那人“噫”一声惊呼,长剑已被夺过。瓦砾间几声尖啸,却是那几人兵刃被一格挡。竟纷纷断为两截。 ‘蒙’面人冷笑一声。将长剑掷于地上,手中黝黑长弓拉满。雪白羽箭有如索命无常一般,让所有人脖颈处生出寒意。 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发一声喊,众人仓皇逃窜,几个起落,便在屋檐间消散不见。 齐融颤巍巍起身,到得‘蒙’面人跟前,试探着问道:“请问尊驾是‘蒙’面人解开纱巾,四目相对,齐融但觉冰雪一般地凛然,刺入眼中。 她脂粉未施,却别有一种凛然高华,让这满庭月光,都显得黯然失‘色’。 “老臣见过娘娘……” 晨‘露’挥手制止了齐融的大礼,轻笑道:“大人府中,还真是热闹啊……” “几个蟊贼,竟敢如此大胆……” 齐融的老脸‘阴’晴不定,强撑道。 “这可不是一般地飞贼大盗,太后娘娘,还真是放心不下您啊!” 晨‘露’轻轻一笑,顾盼之间,竟似将满院暑气涤‘荡’。 “晨妃娘娘……?!” 齐融悚然而惊,被她一语点破,只觉得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幽静院中,竟似杀机密布。 “大人不必惊慌,这些人被我打发了,估计是回主子那里了……想来真是后怕,您差点步了齐妃的后尘呢!” 她一提齐妃,齐融地眼圈都红了,他咬牙不语,良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毅然抬头---- “娘娘深夜驾临,恐怕也不只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晨‘露’微微一笑:“大人不请我屋中一叙吗?”,街上半个行人也无,清风席卷过街面,只有客栈前的一盏残灯,有气无力的在地上投下孤单长影。 晨‘露’静静走过,心中想起刚才与齐融的一席谈话,‘唇’边勾起一道讥讽。 齐融与太后***,素来不睦,此时齐妃薨去,他本来对周家满怀怒火,不料皇帝与他把盏夜话,言谈间,竟隐隐透‘露’出,真凶另有其人----十有八九,是静王所为。 静王深得太后宠爱,齐融并无把握,将他一举扳倒,惟有暗中怀恨,如今晨‘露’前来援救,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互相奥援,将后党一举攘除。 “林媛……你陷害他人无数,这次,倒要让你尝尝有口难辩地滋味……” 她斩钉截铁道,转身正要离去,但闻陋巷之中,隐隐有打斗呻‘吟’之声。她心念一转,闪身而入,但见一群兵痞模样的人,正在群殴一人。 “住手。” 她本不‘欲’管闲事,正要离去,却见那面目青肿的男子,好似有些熟悉,便改了主意。 “谁敢管我们的闲事?!” “你们不过是藩王麾下,按例不许进城,如果我大嚷出来,你们马上便是斩首之刑。”晨‘露’冷冷说道,双眼微微一瞥,竟让这些沙场鏖战的兵痞们,心生惧意。 领头的有所顾忌,看了眼地上青肿蜷缩的青年,啐了一口,这才悻悻而去。 晨‘露’凝神细看,还在想此人在哪见过,只听这青年呻‘吟’着,勉力道:“恩人又救我一次!” 是他!那个当街劫轿的书生! 晨‘露’终于恍然,一时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这次又是劫了谁家新娘?” “恩人请勿取笑……” 青年面上‘露’出痛不于生的神情- “我家娘子,被这些禽兽给劫入营中了!!” 他恨恨地捶打地面,伤口迸裂开来,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晨‘露’双眸一冷:“你且细说!” 第四卷 第九十八章 玉碎 - 宸宫 - 沐非 已近四更,重重营帐中,但闻几声微鼾,兵士们衣衫半褪,厮磨于醇酒‘妇’人之间, 偌大的营帐中,‘荡’漾着酒香和***的气息,横七歪八躺了一地,几只被酒坛扔于一边,帐外的篝火,也在灰烬中隐约‘欲’灭。 但见一道人影,乘月华而来,顷刻已近了数丈。 她纵身掠过几间营帐,轻轻挑开,轻轻一瞥,复又放下。 扫视着眼前‘淫’亵不堪的场景,她眸光越发冷冽,扯起一个校尉模样的人,以地上半瓮美酒尽数淋下。 清凉而浓郁的酒香,在瞬间弥漫开来,那人‘迷’糊着睁眼,但见三尺雪锋,如蛇信一般架在脖项间。 “你们抢来的民‘女’在哪?” 清冽的‘女’音,宛如来自幽冥。 他正要大喊,脖间利刃一紧,鲜血沁出一片,吓得他酒意全醒。 很识时务的,他颤着手指,比了比正中大营。 中军大营中 鲜红的血,先是细细一线,下一瞬,便如瀑布一般喷薄而出。不多时,便汪洋淹留一地。 微弱的烛火,在昏暗的帐中摇曳,毕的一声,爆了个灯‘花’,灼灼生灿。那鲜血浸润了虎皮软铺,在静夜中,滴答之声清晰可闻。 那‘女’子洁白修长的胴体,也沾染了点点殷红,在这血腥‘阴’霾中,宛如‘玉’雪琼枝。她眼眸空茫,几乎连魂魄也消逝殆尽。 晨‘露’端详着她,眉间剑意。也不禁柔和下来。 与四个多月前相比,少‘女’的青涩,已逐渐淡褪。(,16K,CN更新最快)。当初靖安公‘欲’强娶她为妾,如今。她又被强掳入军营,真真是命运多舛。 晨‘露’的眼中,闪动着悲悯---- “你先穿衣罢……” 仿佛被她的声音惊醒,那‘女’子眼眸微动,漾出非一般的凄冷微笑。 那眸光。几乎要将人地心都刺痛,冥冥中,似乎有什么破碎了,发出清脆一声。裴桢在茂密的林间焦急等待,几只鹳鹊从他头顶飞过,发出黪人的嘶哑鸣叫,一弯凄凉地浅月,皎如清霜,由树的间隙中隐约映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正在翘首期盼,却见一道人影。挟着另一人,如疾风一般。瞬息便到了眼前。 他惊喜‘交’加。疾步上前,正要扶住妻子。却听晨‘露’冷喝道:“别动她。” 清冷的月辉,被树枝映得支离破碎,投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他睚眦‘欲’裂!! 妻子‘胸’间‘插’了一道短匕,鲜血蜿蜒而下,染尽了衣衫。 他颤抖着伸手去拔,却被制止:“不能拔!” 仿佛听到了他的哽咽,那‘女’子微微睁眼,轻笑着,有如万树梨‘花’齐绽----“好痛……” 她近乎撒娇地微微抱怨。 “你的书上有一句……” 她的声音,越发微渺。 “宁为‘玉’碎,不为…… 声音逐渐微弱,终不可闻。 皎月透过枝桠,重重叠叠的染遍银辉,凄凉,然而温柔,宛如,她最后而隽永的微笑。 晨‘露’在返宫的路上,已近四更,京城几乎仍在酣睡之中,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她漫步向前。 隔着重重高墙,可以听见宅院中的更漏残响…… 幽暗中,有点点‘花’瓣随风而落,于无声中,掩面低泣。 她的耳边,回响起方才那一幕…… 裴桢抱着尸身,久久发怔,他地冷入骨髓:“怎样……才能让这些禽兽付出代价她取下面纱,任由发间那柄珠钗,在月下光华流转,不可‘逼’视--- “与我合作……我能使你报了此仇----” “你到底是……?” “你且去参加殿试,以此钗为记,我们会再见的。” 她想起自己斩钉截铁的允诺,不由地,在黑暗中止住脚步,微微苦笑。 这世上,从此又多了个心死之人,吞噬着仇恨,如行尸走‘肉’的存活着…… 晨‘露’进得寝宫,便有所感应,她微微一笑,对着珠帘后说道:“皇上是在赏月吗?” 皇帝醇厚清朗地笑声,从帘后传来---- “朕在这等了你大半夜,你一开口,却是这般气人!”晨‘露’笑道:“真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说笑着,已经走入后堂之中。 “你此去,齐卿便是无恙了。” 元祈靠坐榻上,欣慰道。 晨‘露’站于窗下,却不走近,清婉月‘色’照拂了一身,凝出冷肃幽寒。 “皇上……” “其实,没有人要齐大人地‘性’命。” “嗯……?” 元祈双目一凝,很是疑‘惑’。 下一刻,晨‘露’口中,说出让他惊骇异常的答案:“所谓后党派出地刺客,其实,不过是瞿统领的属下。” “什么!?” 元祈剑眉挑起,怒道:“你们俩背着朕,竟敢如此!” 晨‘露’与他静静对视,毫无惧‘色’,也不曾请罪---- “皇上,这是最能见效的法子---齐融虽然与太后斗法多年,却也一直舍不下身家‘性’命,我们演了这出戏,才能让他破釜沉舟,死而后已。” 两人目光相对,元祈对上那双清冽黑眸,只觉得其中一片坦‘荡’。 他不由歉疚,温言道:“罢了,下次不可如此胡来。” 晨‘露’凝望着他,仍是那般坦‘荡’不加伪饰,心中却一阵轻松---- 她今夜作为,本就是试探,如今元祈如此信任,下面的事,便好办多了。 她微微一笑,将话题转移开去- “今夜还遇到一件奇事……” 她将裴桢的事简要说了,皇帝听得入神,待听到那‘女’子刚烈自刎,不由又敬又怒。 “这些藩属将士,竟敢如此无礼?!”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手中把玩的镇纸,也砰然落地。 第四卷 第九十九章 立威 - 宸宫 - 沐非 “藩王们纵容属下,竟敢在天子脚下犯律,此事很不寻常。” “朕知道他们别有谋图……” 元祈‘阴’郁地冷笑道:“周大将军潜居京城,正是想看这出戏呢!” 晨‘露’听他提到周浚,略一思量,道:“这位周大将军,还有位贴身心腹囚在诏狱之中呢!” “是那个跟周贵妃有苟且之事的?” 元祈有些恼怒的,皱起了眉头。 “木已成舟,老把他关着也不是事,皇上不妨给他个恩典,让他去边塞将功赎罪。” 晨‘露’瞧着他的神情,口里若有若无的劝说着。 元祈叹了口气,走近她身边,微带无奈的,将她发间的钗钿一一取下,顿时青丝如瀑,垂落而下。 “你在替他说情?” “人死如灯灭……周贵妃已经仙逝,再跟他计较,也没什么意义了。” 元祈摇头,断然道:“你不知道为君者的忌讳……” 迎着晨‘露’的目光,他叹息道:“为君者,其实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威权,不受冒犯。” 他语意森然,道:“朕对此人,其实并无怀恨,只是他触犯了禁忌---若所有人都群起效仿,天子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晨‘露’听着,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暗夜中,一个最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莫非、元旭也是因为天子的威权,才…… 想起前世,她杀伐决断,大权在握,此刻想来,竟是悚然心惊。(16K,电脑站.更新最快)。 元旭,你真是忌惮我威权势重,才对我起了猜忌? 她微微垂眼,良久,才幽幽问道:“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宽恕吗?” 元祈见她语声渺渺,仿佛有无穷幽怨,心下大为不快---- “为何如此关心此人?!” 晨‘露’心中一片‘混’‘乱’,正在茫然间,发间但觉轻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香‘迷’离- “朕守侯一夜,其实是想给你这枝‘花’……” 雪莹亭亭的‘玉’兰‘花’,在发间系了个如意结,挽起无穷缱绻。 元祈叹息着,近乎负气的拂袖而去,拂晓的黎明中,只留下一殿馥郁。 翌日早朝过后,元祈隐约有些后悔,自己盛气而去,未免有些小‘鸡’肚肠了----晨‘露’与那人,根本毫无瓜葛,自己没来由的,却是吃什么飞醋?! 他正在懊恼,却听御书房外,秦喜趋近禀道:“晨妃娘娘来探视皇上了!” 元祈心中一喜:“宣她进来罢……” 晨‘露’款款而入,竟是一身明红氤染的曳地长裙,在日光下,隐隐透出月‘色’‘花’瓣纹,额前垂下累珠流苏,更映得肌肤似雪。 她平日里只着素裳,这一番‘精’心妆扮,竟生生将清秀容颜映得出‘色’娇媚。 “你这一身……” 元祈只觉得心在砰砰‘乱’跳,他有些不自在的,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为今日晚宴准备的,那几个丫头撺掇着我穿上,就‘弄’成这模样了!” 晨‘露’一扬柳眉,很不适应地凝视着这繁丽绸衣。 元祈看着她轻提裙幅,很是无奈的样子,再也撑不住,大笑出声。 此举换来佳人凌厉白眼,半晌,元祈才止笑,问道:“今日是什么晚宴,朕怎么没听说?” “不过是个消夏晚宴……” 晨‘露’笑得婉约,道:“是我发出的邀请。” 元祈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之间,很难将这些闺阁琐事,与眼前盛装华容,却仍不失飒爽的‘女’子想到一处。 “这次又有什么惊喜等着朕?” 晨‘露’瞧着皇帝如临大敌状,几乎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她成洪水猛兽了? “皇上不会忘记,册我为妃的处衷吧?” “是为朕制横后宫势力……这确实太为难你了!” 元祈想起后宫中,林氏只手遮天的状况,又觉一阵头疼。 “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后既然给了我那般隆重的招待,我不回敬一二,也未免单调。” 各宫中接到请柬,‘私’下都是诧异,这位娘娘甫刚册封,就敢于亲邀众嫔妃前往,这架子也未免太大了! 正在她们踌躇时,一道消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从不出席后宫会宴的皇帝,破天荒的,将会驾临碧月宫中! 皇帝驾临之时,夜宴才刚刚开始。 除去皇后卧病在‘床’,其余嫔妃,皆是华衣盛妆,高髻如云,如此争奇斗‘艳’,皆是为了一窥皇帝龙颜。 皇帝素来勤于政事,于‘女’‘色’上头,很是有限,除去几个略微受宠的,等闲嫔妃,一年也不得面圣几回。 元祈入得殿中,但觉与平日绝然不同,处处流转着明丽雍华之象- 他以眼搜寻着,却见正下略右的主位空‘荡’无人,一眼望去,只见美眸巧笑的嫔妃们,一齐起身行礼。 第四卷 第一百章 采莲 - 宸宫 - 沐非 晨‘露’由后堂走出时,暮‘色’已已然黯淡下来,殿中点起了两排蜜烛,却仍是昏暗幽深。 人们抬眼望去,但见紫裳曼绻,通明绚丽,如流光般轻舒直下,青鸾凤冠古雅高华,具于额前---她不着平日的素服,盛装之下,威仪天成,淡淡清漠间,笼罩了整座大殿。 元祈正自诧异,但见她行至上首偏右,却不就座,只是淡淡道:“今日会宴寒陋,还望各位海涵。” 众嫔妃纷纷逊谢,连道娘娘过谦,晨‘露’抬头,却正看见皇帝驾临。 “你来了?”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仿佛无限惊喜和甜蜜,元祈见着这迥异于常的景象,一时楞在那里,他想起今晨的说话,心中一亮,隐隐有些明白,试探着上前挽了她的手,柔声道:“朕来迟了吗?” 他状似亲密,贴在耳边,悄声问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为您制衡目前的局面啊!” 晨‘露’略带调侃,同样悄声说道。千万配合我说的。” 两人这一阵低语,仿佛耳鬓厮磨,亲昵而不避讳,众嫔妃吃味之余,却着实吓了一跳----皇帝在‘女’‘色’上很是淡漠,哪曾有过这等神情? 宾主落座后,宫中的乐伎们慢捻细挑,‘精’心调‘弄’之下,雅音悦耳肃穆,珍馐便源源不断呈了上来。(手机站//ap.更新最快)。 “这也罢了,不过是宫中制式宏音……” 晨‘露’似乎颇有感叹,淡淡说道。 她目视一旁,‘花’团锦簇一般的嫔妃们,笑着对皇帝道:“此乃家宴,不若我等击鼓传‘花’为戏,轮到哪位,便表演才艺,如何?” 她慧黠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花’球,正在手中拨‘弄’,鼓声已阵阵低擂。 她将球轻轻上抛,完美无缺的落于元祈手中,此时鼓声一停,皇帝方才愕然,就已经转醒,无奈瞪了她一眼,却站起身来。 “今日大家尽兴,朕却是半点才艺也无,怎么办呢?” 他做出一副苦相,惹得众人掩面莞尔,对天子的战栗畏惧,也不由的少了很多。 “所以只好勉为其难了,好在朕是个五音不全的。” 他笑着命秦喜,取出的随身小匣中的翠‘玉’笛,凑到‘唇’边,微一沉‘吟’,便有乐声传出。 晨‘露’眸光一闪----竟是最初的“‘玉’玲珑”事件中,他于郁郁之中,弹奏的那曲。 曲调依稀,以笛代琴,多了几分清脆婉转,却不似上次那般悲郁沉痛,而是如清风拂面一般,轻柔明爽。 为何会有这等变化呢? 晨‘露’被自己的疑问吓了一跳,她禁不住,对上了他的眼---- 那含笑凝视的,深情隽永的眼。 答案在瞬间浮上心头。 她的脸‘色’白了一白,在虚无的最深处,询问自己-若是他知道,自己眷爱之人,不过是个聊斋画皮一般,满心怨毒的复仇鬼魅…… 尖锐的疼痛在瞬间刺中了她的心,她一时茫然,连乐声渺然收尾,也未曾察觉。 “娘娘……?” 涧青在旁扶了她一把。 “实在是天籁之音,我听得入神了呢?” 她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道。 皇帝拣起那‘花’球,再传下去,鼓声再停时,却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湘贵人手中。 湘贵人素来胆小口拙,见到众人都齐齐看着自己,顿时汗湿重衣服,嗫嚅道:“妾……妾身不会什么才艺。” 她又急又羞,竟忘了对上的仪礼,僵坐着不动,全场一片寂静。 晨‘露’笑着解围道:“你实在过谦了,谁也不是天生的诗琴歌赋,样样‘精’通,随便挑一两样拿手的,也就是了。” 她见湘贵人仍是懵懂,于是提醒道:“贵人是由江南而来的吧,有些风雅的民间小曲,我也一直想听呢!” 湘贵人这才缓过气来,她羞得面飞红霞,一边起身,一边声若蚊讷道:“不如我唱首采莲歌?” 底下众嫔妃忍俊不禁,有刻薄的,已是低声嗤笑那些掩嘴讽笑的,都如见了神鬼一般,低下头去。 《采莲歌》清婉悠扬,柔丽中带着旖旎,虽然词句俚俗,软糯的苏白,却更有江南风情。 殿中众人这才微微动容,聚‘精’会神听了下去。 第四卷 第一百零一章 敌友 - 宸宫 - 沐非 一曲完毕,湘贵人满面羞怯,正要退回下首的座位上,却闻上首有人叹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曲之间,便可见旖旎风光!” 却正是皇帝,坐于中央,温言赞叹道。 底下有细细的诧异声,众嫔妃大都出自世族名‘门’,即使是寒庶的小家碧‘玉’,也都久浸宫中----先帝和太后,皆是名‘门’簪缨之后,素来只赏识那些雅趣古乐,哪曾见到,在宫中唱起民间小调? 却见皇帝侧过身去,跟晨‘露’轻声笑道:“却是比教司坊中的新乐要强了许多……” 晨‘露’微微一笑,道:“湘贵人的父亲,好似刚调入京中吧?” 湘贵人从席末而出,在阶下诚惶道:“家父才入京中,忝为翰林院检讨……” 席中嫔妃不敢再窃窃‘私’语,却各自‘交’换了个讽笑的神情。 翰林院检讨不过是从七品,在这冠盖如云的京城之中,实在是微末小员,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怜见的,就差了些品阶,父‘女’俩却不得相见。” 晨‘露’皱眉,唏嘘道。 六品以上的朝臣之‘女’,才被视为官宦之后,依宫中律例,才能隔两个月,让其家人入宫拜谒。湘贵人的父亲官阶微贱,父‘女’俩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实在是人间惨事一桩。(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 湘贵人听着,眼圈都红了,只是强忍着,声音也带上了哽咽:“这也是妾身福薄……” 晨‘露’带着求恳,看向元祈道:“皇上,你看这……” 元祈略想了下,问道:“你父亲是翰林院中的哪位?” 他一时想不起来,湘贵人低声说了名字,他才略有些印象---那是个埋首书案的老学究。 “是上次给朕讲解孟子集注的那位吧……他学问很是严谨,可晋为翰林院修撰。” 后半句,是对在后随‘侍’的秉笔太监说的,金口‘玉’言之下,湘贵人的父亲连升了两级。 众嫔妃大惊,看着上首,在帝侧嫣然浅笑的晨妃,简直不敢置信---皇帝虽然温和,但后***子干政,却是他最为忌讳的,如今晨妃轻轻一嗔,湘贵人的父亲,就得以晋升了! 这个出身微贱的‘女’子,竟有如斯魔力吗? 她们的眼中,闪着又妒又畏的光芒,虽然又回复到说笑嬉戏中去,心下却都在思量,今日一幕的意义。 接下来的几次击鼓为戏,中彩之人,不过说了几段笑话,也就宾主尽欢。 夏夜逐渐清冷下来,窗外的弯月,将淡淡清辉撒拂大地,殿中的青金石地砖,在众人眼前幽然生华---到是该归去的时辰了。 众嫔妃纷纷起身告辞,言语之谦恭,与初到时的慵懒随兴,有如天攘之别。 皇帝挽着晨‘露’,竟以主人翁的姿态,辞别众人,这一不合规矩的行为,又一次让人惊叹,这碧月宫主人,圣眷之盛。 云贵人起身,率先而出,走过廊下时候,她微微冷笑着,低声道:“不过是微贱出身……” “云贵人此话差矣,您莫不是忘了自个……” 居于云庆宫南侧殿的杨宝林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趁机以扇掩‘唇’,轻笑着讽刺道。 她本是齐妃***的,自从云庆宫没了主人,她们这些人失了主心骨,免不了被云萝排揎几句,如今逮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不扬眉吐气? 云萝听她细声笑讽自己的出身,气得俏脸煞白,咬牙正要回敬几句,却听廊下有人低声道:“奴婢奉娘娘之命,来服‘侍’各位主子回宫。” 只见一位黛肤***,衣裙光鲜,气度从容,细看袖上绣了青碧祥云,大约是晨妃身边的亲信。 “此处夜深苔滑,各位娘娘小 她淡淡说道,在旁掌起一盏宫灯,随着众人而行。 云萝不知方才的言语被她听进多少,也自尴尬不语,一片沉寂下,众嫔妃走到了大‘门’之外,各自登上车轿,绝尘而去。 惟有杨宝林见四下无人,向涧青谦谢道:“姑娘辛苦了。”“怎敢当娘娘谬赞……娘娘方才仗义直言,奴婢代我家主子多谢了!” 杨宝林大为兴奋,低声道:“云贵人太过狂妄,竟敢诋毁晨妃,我少不得要刺她几句……姑娘,有件事,不知可否告知 “娘娘请说。” “这位湘贵人,与你家娘娘有什么旧缘吗?” 涧青闻言,‘露’出一道神秘笑容,悄声道:“湘贵人温婉贤淑,待人热忱,我家娘娘晋位不久,她就前来探访,宾主谈得甚欢呢!” 原来如此! 杨宝林想起封妃仪式之后,皇后言语中很是不满,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嫔妃,也就不敢去贺喜,倒是这个湘贵人,居然雪中送炭! “我家娘娘说了,与她友善的,她会鼎力襄助,若是非要与她为难……”涧青的声音,在月夜下,显得格外诡谲。 第四卷 第一百零二章 妖魅 - 宸宫 - 沐非 月上柳梢,从窗中撒下清莹辉光,宾客尽散后的大殿,但见杯盘碗盏,仍是琳琅满目的陈列着。 晨‘露’接过‘侍’‘女’端来的一盏玫瑰‘露’,却不就口,而是递给元祈道:“方才你饮的甚多,这是冰镇过的,最是消暑解渴。” 元祈小啜了一口,只觉清爽冰滑,笑着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您觉得,如今后宫的局势如何?” 晨‘露’不答反问。 “林氏独大……”元祈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与先帝在时,别无二般。” 晨‘露’眼中杀意一黯,仿佛不适应灯烛之光,那清冽黑眸,竟似含了几分凄楚。 “林氏之所以独大,就因为两代后位都为她们执掌,在后宫中,无人敢逆其锋芒。如今,若抑馁这滔天气焰,惟有以您的圣眷,将其余嫔妃都聚拢于旗下----我今晚这出好戏,就是为了挂起这面大旗。” 晨‘露’有些歉意,道:“就是委屈您了,为了让她们见识我的手腕,不得以让您公器‘私’用----明日言官又要罗嗦了!” 元祈大笑,调侃道:“反正朕为了你,早就成了昏君一名……“ 他本是调侃那些见风就是雨的,却是含笑凝望着,说得真切慎重。 晨‘露’并不答话,只是继续道:“有湘贵人这个榜样,其他人就算摄于太后严威,不敢与我公开往来,‘私’下也必定能为我所用。” “那击鼓传‘花’是早有预备?” “就连湘贵人也是我早就选好的……她为人羞怯内向,那日我册妃之日。(1*6*K更新最快)。本应朝贺的宫中嫔妃,摄于太后威权,不过虚应其事。惟有她遣人送来三匹云锦。” 晨‘露’接过第二盏玫瑰‘露’,轻抿一口。任由那沁凉入骨入髓。 “这样赶冷灶,未免太有心机了……” 元祈沉‘吟’着,想起席间那胆怯颤微的‘女’子,颇觉不可思议。 晨‘露’轻笑出声:“我先也这么以为,结果一查之下。这才叫啼笑皆非---这位湘贵人与其父一般,嗜书如命,平日无事从不轻出,这满宫的是非,她竟是懵懂未闻,身边地‘侍’‘女’因她没有油水,也是个幸灾乐祸,所以才……” 元祈听到此处,已是深明端倪。他‘露’出无奈苦笑,叹道:“宫中趋炎附势,已到了这等地步……真是难为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不受他这褒奖,劝道:“宫中拜高踩低。也是常态……” 她深深凝望着西北方向----那一端。乃是古雅肃穆的慈宁宫,轻喃道:“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她想起“辰楼”中,那一个个稚气而坚决的‘女’孩,不由暗生担忧---- 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夜宴上那一幕,并没有生出怒气,只是淡淡道:“皇帝真是大了,这次地眼光,着实不错。” “娘娘……!” 叶姑姑急道:“这貌忠诚而实伪,如今登上云端,竟敢以一己之力,来干涉朝政,实在留她不得啊!” “她是皇帝的心肝挚爱,上次借用安王地冰琅,却仍是安然无恙……这样的人,你以为可以随便灭去吗?” 太后悠然笑道,凤眸中闪烁着冷然之光,瞧来从容莫测。 “她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毁去了,还有第二颗……” 她想起皇帝恭谨而虚远的笑容,心中一阵痛憎,不由的,以指尖甲套,深深划入紫檀木妆台之中。 重重地疲倦袭来,她觉得身体异常乏累,于是让宫人伺候***就寝。鲛纱轻垂,香炉氤氲间,清雅渺然,太后睡得并不塌实,恍惚间,她睁开眼,却见昏暗殿中,隐隐有云裳重染,一人正站于案前,幽幽看着她冷笑。 “是谁?!” 太后想厉声呼喊,却发现自己‘胸’腔之中,酥软无力, 那云裳‘女’子长袖轻垂,身影曼妙,绝丽容颜,在幽月之下,隐约模糊。是谁……” 太后再问,仍是声音微弱,但见那‘女’子冉冉飘来,竟似脚不沾地。 凉风从窗缝中吹入,奇香氤氲间,她面容越近,却越见凄楚怨恨,苍白的脸上,笑容如人偶一般凝固森冷,眼中黑瞳,几乎要滴下血来。 电光火石间,太后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惊得浑身寒‘毛’直竖,肝胆俱丧之下,终于大叫出声。 叶姑姑从廊外奔入,将恍惚不能自已的太后轻轻摇晃:“娘娘……!” “别过来……你已经死了,却缠着我做甚!!!!!!! 太后仍是狂‘乱’,口中轻喃着这一句,眼中瞳孔涣散。 叶姑姑念一声得罪,从台上取下水瓶,兜头便泼将下来,太后猛一‘激’灵,这才如梦初醒。 “有鬼……” 她惊魂未定地低喊,指定了‘床’前不远处。 叶姑姑命人将灯烛点上,满室如同白昼一般,又命人紧闭‘门’窗,仔细搜索,亦是毫无收获。 “娘娘,您看见什么了?” 太后稍稍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又在宫人伺候下,换了一身丝袍,心有余悸道:“我看到她来了,就站在那里,正看着我笑呢!” 叶姑姑听着她惨淡有如梦呓的声音,生生打了个冷战,勉强问道:“是哪一个她?” “还能有谁?!!” 太后近乎暴怒,几十年的怨恨终于在此刻迸发而出,有如岩浆奔流,红炽灼烫。 “那一个,先帝当宝儿贝儿似的珍藏着,连死了也要把尸骨合葬……便真是要作祟,也逃不出符咒***。“那便是西厢那位了……” 叶姑姑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多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正是自己万分嫌恶的命人将尸体抬出,将那身染满血迹地宫衣除下…… 窗外树枝摇晃,她猛一冷颤,只觉得鬼影憧憧,自己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娘娘,怕是您看错了吧?!” 她***的,试探问道。 太后想起那一阵恍惚,自己也不敢确定,口中不便示弱,于是道:“大约是我最近烦心过甚,所以妖梦入怀……这实是不吉啊!” 第四卷 第一百零三章 狭路 - 宸宫 - 沐非 碧月宫中,晨‘露’送走了皇帝,独坐窗前,静听着更漏之声,细数之下,心中不无担忧。 她面上‘波’澜不惊,遥望着天边孤月,只觉得茕茕茫然,一梦醒来,此身难复从前---- 人的心,竟是比那天上弯月更加渺远! 流云顿飞,月华轻掩,‘阴’影深深拂过她清秀的面庞,浸润得岁月静好,悠然出尘,却照不见她心中的万丈深渊。 涧青走近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沁凉幽寒的月光,仿佛在她身上安静流淌,整个人都溶于其中。 “娘娘,慈宁宫那边,已是点起灯来,微微有些喧哗。” “我知道了。” 晨‘露’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一半,而另一半,却分外紧绷---- “诏狱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她声音低沉,透着决然和无畏,蓦然起身。 涧清急忙阻止道:“娘娘不需亲身前去,我去看个究竟便罢了!” 晨‘露’摇头道:“行事之人也是楼中的佼佼者,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来事情棘手。(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 她起身,换过轻便衣装,由窗中飘然而出。 昏暗的阶梯逐渐向下,狱中寂静无声,几乎可以听见心跳的声响。 铁栏圈禁中的囚室,大都空旷闲置,行至尽头,但见一灯如豆,地上躺有一男一‘女’,生死不知,另有一人,黑袍‘蒙’面,正倚墙而站,望着她冷笑不语。 “是你!” 晨‘露’双眉一轩,清冽双眸中,发出凝重剑意。 “小‘女’在京中,多承娘娘照顾了!”黑袍人发出高深莫测的低笑,渊亭岳持,一身威仪,隐隐有兵戈之意。 他目光如刃,看向那素裳‘女’子,却看入一片凛然清明之中。 晨‘露’丝毫没有畏惧,两人目光一碰,竟似有火光迸溅。 “把我属下还来。” 晨‘露’淡淡道,信步而入,丝毫不受他气势威压。 黑袍人轻挥衣袖,地上那妙龄少‘女’直直飞起,竟轻飘飘如同棉絮一般,缓缓而来。 他纯粹以内力御物,已到如此境界,若是有第三人在此,定要骇声尖叫。 晨‘露’柳眉一挑,白皙手掌伸出,竟似天‘女’托镜一般,平平将人托住稳下。 “果然不愧是皇帝身边第一等的人物!” 黑袍人攒眉冷笑道。 “周大将军过奖……” 晨‘露’将“辰楼”中的手下置于身后,却不止步,继续向前。 “怎么……娘娘有闲心看我清理‘门’户?!” 周浚目中光芒奇异,讽笑道。 “请恕我唐突,此人乃是您的爱将,亦是令爱唯一钟情之人----我答应过她,要护他周全,绝不食言。” 晨‘露’声音不大,在空旷狱中听来,却是决然清晰。 她话音未落,竟是长剑出鞘,剑光凛然飞涌,瞬间已近人身前。 仿佛迫不及待汇聚主人眉目的怒意,剑光如雪一般,截断尘世所有的旖旎,绝然凌厉。 那锋芒几乎是闪至眼前,连风都带着灼热的疼痛,周浚为这不符合她年龄的老辣森然暗自吃惊,却更不愿示弱,身形猛缩,间不容发间,已然避让开去。 那长剑由诡异角度一闪,竟复杀至眼前,他一避再让,一脚凌空,已是踏上阶梯。 眼看无路可退,周浚飞身而上,如浮云一般,到了地面之上。 他一愕之下,才知自己中计,正要返身,那柄古意盎然,却又光华无上的“太阿”宝剑,竟也如蛇信一般,追踪而止。 晨‘露’心系狱中的两人,剑招以快见意,一时竟让周浚无从下手,但他毕竟是修为高深,一番决战之后,便不再手忙脚‘乱’。 不能再拖延了…… 晨‘露’微一咬牙,水袖轻抖,一片璀璨已极的光幕,在黑暗中焕发无穷---- 第四卷 第一百零四章 融冰 - 宸宫 - 沐非 无数莹光飒然浮空,有如鲛人珠泪,星星点点地闪烁,由水袖中飞出。 这万千光华锻妆成匹,幕天蔽月而来,每一针,每一尖,都似天外游龙,纷飞莹亮之下,又有无数诡变。 有如万千繁‘花’一起绽放,闪着眩目冷光的无数细针,在夜空中摇弋直下,如星辰密雨一般。 周浚躲闪不及,千钧一发间,反手扯下斗篷,迎着针幕缠绵而上。 他腕力沉着,全凭一个巧“字,竟能如意祥转,内力之深,可见一斑。 晨‘露’微微一笑,力贯指间,那千万细针蓦然崩直,将斗篷刺出无数小孔,终是破裂而出。 周浚面‘色’大变,如烟尘一般一退十丈,才堪堪躲过了蜂窝似的惨状,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眉间轻颤,低喝道:“且住!” 那万千细针并非收敛,随着淡淡月华飘摇直追,周浚闪身避让,森然道:“莫要‘逼’人太甚……你手中之物非同小可,怎敢重现世间?!” 细针组成的流光华幕,在瞬间收拢起来,光芒聚集后,重又回到袖中,晨‘露’深深看向他---- “你见过它?!” “三十年前,那场潼关大捷……”周浚沉浸在回忆中,缓缓说道。 晨‘露’的手,不为察觉的一颤:“那么,你也见过它的主人?!” “当然!” 周浚郑重道:“那段被抹杀的过往,虽然不载史册,当年亲眼目睹的将士,又有几个可以忘记?!” 他抬眼看向晨‘露’,目光不复冷厉:“你是林宸的传人吗?” 晨‘露’不答。绞紧地手指,有些微微发白。(ap,16k,cn更新最快)。 “若你果真与她有渊源,便该知晓。这朝廷皇家,负她良多……你又为何要为皇帝所用?!” 他说到后来。目光炯炯,手握长剑,尖锐质问道。 晨‘露’望着他,良久,才反问:“将军和皇室有隙……是为了被鞑靼掳走的那位姑娘?” 周浚怒不可遏。冷哼道:“那小畜生为了救人,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他拂袖‘欲’走,却听身后一声清音:“且慢!” “将军,我非有意窥人隐‘私’……只是----我们人同此心!!”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心神‘激’‘荡’,多少年的不甘和怨恨,如同裂冰破堤一般,在心中汹涌。 周浚愕然回身,但见她素衣如雪。曼然惆怅间,一道飒爽英气,凄烈冲天。 他若有明悟地笑了。也不追究自己‘女’儿与爱将地叛离,转身离去。 夜风中。只留下一句---- “有事来我京城府邸……” 救醒了地上的一男一‘女’。已近拂晓,苍穹尽头。青白‘色’曙光隐‘露’,晨‘露’对着有些茫然地青年,只说了一句:“她没死,在约定之地等你。” 看着青年因这一句而欣喜若狂,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周贵妃,答应你的事,我已然做到! 她扶起“辰楼”中的得力属下,发现她只是被点了睡‘穴’,这才安 遥望天边,她轻喃道:“快天亮了吗……” 不再犹豫,她起身缓缓离去,幽深‘阴’暗的诏狱,被逐渐甩在身后。 皇帝清晨起身时,便听说太后身子不爽,派太医前去探视,也语焉不详的甚是吞吐,惹得他躁怒起来,太医这才低语了几句。 “夜见鬼魅……?!” 皇帝有些不可思议道,眉头微微皱起。 太医有些为难地干咳了一声:“太后体虚,肝气郁积,姑有此等厣幻。”“那就好好用‘药’吧!” 皇帝思索一阵,不得要领,便只得如此吩咐。 待太医走后,晨‘露’由屏风后娉婷而出,若有所思道:“说到太后地病,今日晨省,我在慈宁宫还听见了一桩新鲜事。” 元祈颇感兴趣,便追问起来。 “据说太后一夜噩梦连连,对着窗棂,连道别过来……你已经死了,却缠着我做甚。” 她低低说来,话语中的‘阴’森幽寒,如临亲境。 元祈听着她学过,只觉得一阵诡异不吉,晴天白日间,竟是从心底觉出寒意来。 他正‘欲’开口,却听殿外一阵喧哗,秦喜将来人拦住,不一会,就进来禀道:“皇上,诏狱昨夜遇劫,周贵妃一案的人犯,已是不翼而飞!” 元祈乍听已怒,略一思量,便看向身边佳人。 “皇上看我做甚,难不成犯人是我?” 晨‘露’曼然一笑,不以为意道。 元祈想起她前日求情,已生疑窦,却不能尽信,于是继续问道:“可曾有人见过凶手?” 秦喜传来主事,一番询问后,答道:“此人身着黑袍,目光如电,两鬓微霜。” 元祈灵光一现,决然道:“周浚!” 晨‘露’微微垂首,掩住了嘴角微笑,她笑得俏皮‘精’灵---- 这不大不小的黑锅,便让周大将军背了吧! 她款款而起,宽慰道:“那毕竟是他部下,他潜入宫中,也并无歹意。” 元祈颜‘色’稍霁,缓缓将心中怒气压下,只听晨‘露’悄声道:“藩王们来势不善,才是心腹大患。元祈不以为意的冷笑道:“他们此次来京,‘私’下不知已密议过多次!” “还有静王……他上次滞扣军需不成,却仍敢与藩王秘密会晤---谁给了他怎么大胆子?” 晨‘露’在旁提醒道。 他们正在议论诸王,却说静王今日也来宫中,觐见太后。 他入内磕了头,太后向他招了招手,唤至身边,端详了一会,才道:“瞧着瘦了不少,你府中竟没个会伺候的吗?!” 静王一摇折扇,笑得潇洒不羁:“母后是心疼儿子了,其实最近闲居家中,吃饱就睡,倒是胖了不少。” “那也是你自找的!” 太后半嗔半怒道:“你在辎重军需上下手,当你皇兄糊涂不成?!” 静王苦涩一笑:“这天底下,最不糊涂的,就是皇兄了……” 太后见他这等微颓,心中有数,命人将自己的莲子羹拿来,问道:“你今日怎么得闲进来?” “听闻母后凤体欠安,我寝食难安,急想着,就过来了。” 太后心中一暖,口中却道:“你这孩子尽是甜言蜜语……是那几个不安分地又来找你了吧?” 静王道:“母后神算,他们有些着急了!” 第五卷 第一百零五章 宝林(今晚还有一章呢0 - 宸宫 - 沐非 太后凤眸半眯,悠闲地任由‘侍’‘女’打着罗扇,静静道:“你府中来往人等,也未免太杂了。” “安平两位皇弟,故意‘弄’出些声势来,大约估量我上了贼船,就身不由己了。” 静王一径浅笑,丝毫不以为意。 “这两个东西也是不成器的!” 太后轻蔑地冷笑---- “和他们母妃一般,委委琐琐,又想学天狗吞月,把这天下都狠狠啃下一口----” 静王听着太后淡漠而刁毒的评价,笑容越发深刻。 “不提他们了,单说你自己……你目前有什么打算?” 太后转眸望向他,笑容意味深长。 静王惬意地吁了口气,仿佛被这满殿的冰爽所染,语音清凉已极:“我素来是个懒散的,弟弟们有了冤屈,生出什么过‘激’行为,我也是个懵懂。” “你打算坐山观虎斗?!” 太后的笑意加深,不无揶揄的瞧了眼堂妹所生的这个庶子。 “母后明鉴,皇兄对藩王们横征暴敛,也实是过苛,弟弟们闹一闹,也好。” 此时窗外日头炽热,白‘花’‘花’的耀人眼,直直‘射’入殿中,却是被冰块氤氲的凉意驱走,不得寸进。静王眼中绝然生出冰寒,让人几疑是在寒冬飘雪。 太后闻言,不再言语,这些藩王们的虎狼之心,路人皆知,静王此番,又要动什么心思呢? 她微微一笑不愿再想下去。轻摇的‘精’美画扇,在雪白面庞上留下幽暗的‘阴’影。(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 “罢了,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没什么嘱咐的……让皇帝受些个挫折也好。” 太后地笑容,仍是往日的高华雍容。一如,高深莫测的神祗,悠闲俯视着凡间芸芸。 晨‘露’由乾清宫返回时,却见碧月宫前车水马龙,珍品赠礼满堆廊下。她心中雪亮,必是有湘贵人作榜样,一些嫔妃见自己圣眷深重,试探着‘欲’来投靠。 这些人虽然位份不高,却是怠慢不得地,她由侧‘门’而入,吩咐迎上前来的涧青道:“都有哪些人来了?” 涧青报上诸位嫔妃地名号,她们或是亲来拜望,或是遣人送来厚礼。都是口称“为娘娘千秋纳福”。 她微微纳闷,看着涧青道:“你跟她们提过我的生辰?” “那日夜宴,奴婢告诉过杨宝林。下月十二,是您的生辰吉日。” 涧清笑得慧黠。仿佛在惊叹宫中传言之快。 晨‘露’回以嘉许眼神。扫视着那些珊瑚珠‘玉’,丝缎锦绣。感叹道:“世上果然多有锦上添‘花’,少见雪中送炭。” 涧青‘插’话道:“人情世故,本就如此,锦上添‘花’能让她们借力上青云,何乐而不为?雪中送炭,只是平白添了晦气,谁肯做傻子晨‘露’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我保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以我马首是瞻,想得倒是好啊!” 她瞥了眼各‘色’珍玩,没有丝毫兴趣道:“你挑出几样来,分给大家,其余按来处造册存库----下次转赐给这些娘娘,也就罢了!” 涧青答应着,又道:“几位娘娘还在前殿等着……” 晨***头,转身换了身衣裳,便在宫人簇拥下,驾临前殿。身低语,但见珠帘微闪,,晨妃在宫人的随‘侍’之下,款款而入。 她一身碧衣纱裙,乌发挽了个如意髻,以几点珠‘花’零散点缀着,明月一般的宝钗,斜斜‘插’于髻后,摇曳间,神光潋滟。 她面容清秀素洁,脂粉不施,整个人透出雪‘玉’般地晶莹光华,仿若天人。 此时此刻,便是暗中腹诽她容貌的嫔妃,也不得不承认,晨妃气度绝佳,使人望之心惭。 “娘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杨宝林望着她,由衷叹道。 “宝林姐姐说笑了,我生就粗陋姿容,哪比得上各位国‘色’天香。” 晨‘露’朝众人点头寒暄,很是友善,丝毫不曾有倨傲的意味,众人见她平易可亲,心下暗自欣慰。 杨宝林原是齐妃的心腹,在宫中人缘不错,她率先开口道:“下月便是娘娘生辰吉日,姐妹们一些薄礼,实在不成敬意,还请娘娘笑纳。” “不过小小生日,无足挂齿,姐妹们平日月例并不很多,这次却是为我破费了……” 晨‘露’说完,唤来涧青,道:“把我给各位娘娘备下的见面礼取来!” 不多时,一只只小木盒便依次放于眼前小银几上,有人禁不住好奇,轻轻打开,但见宝光闪烁,知非凡品,于是一齐大惊。 晨‘露’面上淡淡,并无半分自矜,闲谈间,提到湘贵人终于得见亲颜,不禁又是唏嘘:“姐妹们都离家好几载了吧……” 众嫔妃都是黯然,她们的家人虽然几月探视一次,可终究离家太久,颇为思念。 “姐妹们不似我这等孤苦伶仃,都有长辈在堂,我打算启奏皇上,让大家都能归宁省亲。” 一阵低呼从席上纷起,众人又惊又喜,疑在梦中。 有人欢喜过后,不免疑‘惑’:晨妃真有这等能力,能劝服皇帝吗? 晨‘露’看在眼里,并不再说,只是问了问在座几人家中的情况:母亲身体可好,父亲兄长任职袭爵,有几个弟妹等等。 众人见她问起家人官职,无不抖擞‘精’神,郑重以告,晨‘露’暗中记下,道:“说起来都是帝家亲眷,皇上若能照顾一二,也是好事。” 她这若有若无的一句,让嫔妃们在瞬间眼睛一亮- 这可是梦寐以求地好事啊! 半日闲谈后,众人起身辞去,杨宝林却有意走在最后,目光微微示意。 “宝林姐姐你且留一下,齐妃的身后事,我要请教一二呢!” 晨‘露’不动声‘色’的找了个理由,将她留下。 “宝林,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宝林咬一咬牙,郑重跪下道:“娘娘,我们几人实在过不得了!!” 她细咬银牙,‘花’容惨淡,珠泪扑簌而下,已是哭得梨‘花’带雨。 (今晚还有一章,夜猫子地同学们可以等一下,其余亲们可以明早再看) 第五卷 第一百零六章 梦华 - 宸宫 - 沐非 “你有什么委屈,且起来说话!” 晨‘露’微微示意,一旁的涧青便将她轻轻搀起,劝慰道:“宝林娘娘有什么冤屈,不妨跟我家主子细说,有她做主呢!” 杨宝林‘抽’噎着,这才说出了原委。 原来她居于云庆宫南侧殿,素来与齐妃‘交’好,是她***中的心腹,她‘性’格活泼爽朗,在宫中人缘也不错。谁料齐妃忽然薨了,树倒猢狲散,她们这些依附于齐妃的,便蓦然没了庇护,只能自叹命苦。 天有旦夕祸福,这也罢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云萝仗着皇后的宠爱,居然欺到人头上了! 杨宝林说到此处,黯然叹息道:“也怪我当初‘性’子急,当年她还是一介婢‘女’时,齐妃要遣她去浣衣局,我在旁冷笑着说了一句:这等狐媚欺主的,就该打了撵出去……” 晨‘露’当初也是云庆宫中一员,一听便是心中雪亮,道:“你那时刺了她一句,也难怪她耿耿于怀。” 杨宝林又是低泣:“她若是要报仇,只管来找我便是,可她仗着皇后娘娘撑腰,居然到云庆宫来耀武扬威,说要让我们全宫上下,都知道她的厉害……” 她偷偷瞥了眼晨‘露’,哽咽道:“她还说,皇后将把云庆宫赐给她,不会容许那等低贱草莽,前来鸠占鹊巢。” 晨‘露’心下冷笑,面上丝毫没有怒意,只是淡淡道:“小人得势,自古如此,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杨宝林扶着小几。又是颤巍巍跪下道:“我们云庆宫现下无人主掌,只得任凭欺凌,臣妾斗胆。(1*6*K更新最快)。请娘娘尽快搬入,我等才有主心骨啊!” 晨‘露’微一沉‘吟’。笑道:“这都是皇上的决定,我等怎好干涉?不过,云贵人也闹得太不象话了,我定要提点她一 “全凭娘娘做主了。” 送走了杨宝林,已是傍晚时分。归巢的鸟鹊在窗外轻轻呢喃,杨柳翠碧,在晚风中飘摇,驱走了暑气,只剩下淡淡‘花’香萦绕。晨‘露’摘下一枝柳条,在纤纤素手中把玩,编折。 “你看杨宝林的话,有几分真假?” 她问涧青道。 “杨宝林不是蠢人,她该知道搬‘弄’是非。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云贵人定是那般诋毁过您,她才能理直气壮来告状。” 晨‘露’抚‘弄’着青翠柳叶。安祥浅笑道:“云萝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有皇后在后撑腰。而皇后。不过是把她当作试探的棋子---坏了,随时可以换过。” 她眼中没有嘲笑。只是怜悯,和无奈。 “我若是要在宫中立威,倒是可以拿她来杀‘鸡’儆猴。” 金黄‘色’地夕阳照在梳妆镜上,漾出散‘乱’细碎的光点,照得她的面容如同梦幻。元祈到得碧月宫中时,已是月上柳梢,一盏盏宫灯在廊下随风轻舞,‘精’美雅致地浮绘,在火焰映照下,栩栩如生。 他进得寝殿,却发现佳人正在兴致勃勃地编着柳条。 残落凋零的柳叶,只能用“蹂躏二字来形容它地待遇,似圆非圆的形状,让人实在猜不透它是何物。 “你在做什么?“元祈蹑手蹑脚走到跟前,才突然出声。 “我想编个儿时玩耍的柳冠,可怎么也不成……” 晨‘露’的声音透着懊恼,她眉头微微蹙起,仍在和凋萎的柳枝在奋力斗争着。 元祈再也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不由分说,接过柳枝,三两下,一只圆润亭亭地柳冠便呈现眼前。 晨‘露’定睛一看,也是忍俊不禁,有如满室繁‘花’一齐绽放,清爽畅美,使人目眩神醉。 元祈在灯下呆呆看着,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欢喜,好半天,他才惊觉问道:“你笑什么?” 晨‘露’但笑不语,指了指柳冠结处,元祈细细一看,哑然失笑--- 又是一个蝴蝶结! “皇上的手艺,确实比寻常***还好!” 晨‘露’轻笑着,用他自己的话来揶揄,元祈又笑又恼,终于忍不住,也大笑着自嘲起来。 两人在灯下共坐,清凉夜风从窗外拂入,带来馥郁幽甜的‘花’香,谈笑晏晏间,有一种朦胧温情,如细雨润物一般,慢慢生出…… 许久以后,皇帝想起这一幕,仍会情难自禁,顿生怅然,只觉人生繁华若梦,却最是难挽,旧日岁月。同一片夜空下,慈宁宫中,却是冷肃寂静。 太后有些昏沉地凝视着窗下,银白月光照耀下,那重染裙裾,如烟云一般舒展飘摇,由模糊,而逐渐鲜明。 “你……又来了!” 太后微微战栗,几乎是愤怒的,低喝出声。 那宫装‘女’子,于氤氲中飘然而近,那一张冷笑着的面庞,逐渐回转---- “这次是你?!” 太后凝视着,与上次迥然不同的容颜,全身都笼罩于寒气中,牙齿微微发颤。 那‘女’子越飘越近,惨白面庞上,逐渐化为一丝诡异悲苦---- “堂姐……” 恍惚间,那‘女’子悲切低呼, “你也来缠我!!” 太后咬牙道:“我难道还惧你不成?!”那悲苦面容,仿佛被‘激’怒,扭曲怨毒之下,化为狰狞,飞扑而上--- 太后肝胆俱丧,大叫一声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她微微喘息着,接过‘侍’‘女’奉上的清茶,只觉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大暑之日,竟是遍体冰凉。 三更的更漏声传来,太后打了个寒战,披衣起身,不敢再睡。 廊外,一个***正小心翼翼地伏身窗下,窥视着殿中的一切。 看着这一幕,她满意地笑了,正要起身,给碧月宫中发出消息,却见宫灯尽头,有一道人影一闪,便消失于黑暗中。 是谁?! 她惊疑不定,半晌,才转身而去。 第五卷 第一百零七章 匣剑 - 宸宫 - 沐非 昭阳宫中,皇后凤体已然大安,这一日嫔妃们按时前来问安,平身赐座后,众人依次坐下,皇后虽仍是面‘色’苍白,眉目间却颇见神采,她端坐正中,自矜地微笑,直到瞥见右端椅上的人影,一双眸子才不易察觉地闪过‘阴’霾。 她眼中‘波’光闪动,却终是平静下来,只是温文笑道:“这些时日我病卧不起,倒是偏劳晨妹妹了。”她声音温婉亲切,语调诚挚,下首的云萝听见,却没来由的,‘激’灵灵一个冷战。 晨‘露’以瓷盖轻错茶盏,任由清香在指间萦绕,一截白皙晶莹的‘玉’臂,由月‘色’寒绢中‘露’出,映着碧‘色’剔透的翠镯,让人目眩神醉。 “皇后娘娘太过缪赞,宫中诸事祥和,我不过依例行事,哪有什么功劳了呢!” 她微笑着,仿佛浑然不觉殿中的昏暗,那一笑便如同晨曦皎月一般,让殿中明亮耀眼。 皇后凝视着她,一丝痛恨宛如流光水逝,下一刻便化为常态---- “晨妹妹不必过谦,你夙日辛劳,宫中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一径夸赞着,云贵人却是心领神会,‘插’言轻笑道:“是啊,姐姐一心‘操’持宫务,还要连日伺候圣驾,难免劳累啊!只叹我们太清闲了,也不能为- 她正要再往下说,却被晨‘露’淡淡瞥了一眼,顿时僵于当场,檀口微颤,再说不出一句。(1^6^K^更新最快)。 那幽黑眼眸中,平静中生出诡谲,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云萝贫贱之时,便是对着跋扈威仪的齐妃,也能莺舌糯语,巧言机变,此时受这淡淡一瞥,竟如浑身都浸入冰水之中,颤栗莫名。 皇后不动声‘色’,和缓道:“晨妹妹夙来勤勉,自不必说,后宫姐妹们亦是齐心协力呢……这阵宫中很是平晏,我都要一一谢过的。” 众嫔妃连道不敢,这一片紧绷气氛,才堪堪带过。 众人对坐品茗,说不多时,便要离去,仍是按位份高低,迤俪而出。 众人退出中庭,这一列的安稳却被打破---只听一声惊呼,不知是怎么回事,云贵人与杨宝林跌至一团,但见绢裳散‘乱’,钗环委地,两人都是穿着小巧绣鞋,这一跤一时也起不了身。 ‘侍’‘女’们慌忙去扶,杨宝林一边起身,一边星眸含怒,忿忿道:“什么眼神,竟踩住我的裙角!!” 另一边‘侍’‘女’却发出一声惊呼,云贵人酥软在地,面如金纸,身下赫然是一滩鲜血。 白炽日光耀入庭中,那殷红一滩,在地上淹流渗入,格外触目惊 众人一阵晕眩,齐齐倒‘抽’了口冷气。 一旁随‘侍’的昭阳宫掌事,已是煞白了面孔,跌跌撞撞,返身入内去报---- “皇后娘娘- 太医急急赶来,仔细诊脉后,面‘色’也变为苍白,他颓然起身,摇首不语。 皇后急得凤眸含泪,也顾不得礼仪,挣脱了宫人的搀扶,上前两步道:“到底怎样?!” 太医俯身将金针拔出,云贵人仿佛从晕厥中惊跳,却复又昏睡。 “启禀娘娘,云贵人有孕半月,只是胎儿尚小,并未依附,这一跤摔了,已是回天乏术……” 老太医微捻胡须,亦是噤若寒蝉。 皇后一声惊呼,刚痊愈的身子仿佛弱不经风,摇摇‘欲’坠,一旁宫人齐齐搀扶,这才缓过劲来。 “这让我怎么对皇上‘交’代?!” 她近乎悲怆地低喊,旁人闻之鼻酸,不禁为之恻然。 皇后心灰意冷,扶着‘侍’‘女’正要离去,却突然想起一事---- 速将杨宝林与我拿下,脱簪去服,押往永巷!” 她厉声喝道,双眸中几‘欲’喷出烈焰。 “这事也太过突兀了……” 晨‘露’回到碧月宫中,换上云裳常服,持一柄绢扇,在窗下轻摇。 她想起方才一幕,心中有说不出的蹊跷。 事出突然,众人都已慌了手脚,纷扰‘混’‘乱’中,她移步上前,端详了许久。 那一滩幽紫血迹,在烈日下闪着妖异的光芒,淡淡血腥弥漫…… 她仔细回忆着,隐约有些头绪,却并不能理清。 正要再想,却听廊下有人通禀道:“慈宁宫中来人,太后娘娘有旨,请众位娘娘前去一叙。” 来得真快! 晨‘露’柳眉一跳,眼中锋芒微现,终化为幽静浅笑,飘然出尘“帏灯匣剑吗……” 第五卷 第一百零八章 套中 - 宸宫 - 沐非 太后微微有些疲倦,眼角略见青黛,显然是夜间睡眠不佳,她看着皇后,并不言语,直到后者受不住,才收回自己的凌厉目光。 “你又是自作聪明!” “母后……!” 皇后微微娇嗔,见太后不为所动,心下暗恨,口中叹息道:“儿臣执掌这凤印,简直是如履薄冰,母后再这般对我,我真是没法活了……”她仿佛被自己的话引动衷肠,眼中盈盈,几‘欲’滴下珠泪。 “你想杀‘鸡’儆猴,也没什么不对……” 太后瞧着她,又是怜悯,又是厌烦,耐着‘性’子道:“可你仍是不见长进……用这种手段,若是被拆穿,怕是你面上也不好看!” 皇后微微一笑,以绢帕轻拭眼角,道:“母后不必担忧,我早有准备,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让那小丫头窥见……” 她说到最后,几乎由贝齿中一字一句迸出,那份‘阴’森怀恨,在殿中弥漫,更映得她双眸幽深。 太后见她如此执念,无奈摇头,也不再劝。 “母后,您且瞧这一幕好戏吧……” 皇后弱柳扶风般起身,唤人取来太后惯用的琉璃盏,又让自己的‘侍’‘女’将朱漆百凤食盒打开,但见一只水晶杯中,满是洁白晶莹的‘奶’‘乳’。(手机站//ap.更新最快)。 “此物最能安神,母后晚间睡眠不佳,不妨试试。” 太后眉头轻蹙,不悦道:“我最不爱牛羊‘乳’的腥膻。” 皇后婉约笑道:“这不是牛羊的‘乳’汁,而是我遣内务府寻来的健‘妇’所出,最是滋补养颜,安神静 太后面‘色’稍霁,却又皱眉道:让产后‘妇’人骨‘肉’分离,这是有违天道吧……” 皇后扬面一笑,漫不在意道:“所谓天家威仪,乃是以天下奉养我等,区区几个小家小户,若能换得圣母安康,也是他们的福德!” 太后听着,不再反驳,只是顺水推舟道:“虽说如此,却也是伤‘阴’鹜的,也罢,你多赏赐几个,也够她们受用不尽了!” 她凝视着杯中‘乳’汁,这才有了些笑意:“你倒是有些孝心……真有安神之效吗?” 她想起夜间梦魇,那亡魂的‘阴’冷黑瞳,诡谲笑意,忽尔巧笑倩兮,忽尔凄厉低呼,全身便是寒‘毛’直竖,眼神也一阵‘迷’茫…… “母后……母后……?” 皇后在旁呼唤,才让太后神志一清。 “母后,她们已经到了,正在廊下候着----我瞧您确实是‘精’神不佳,且宽心高坐,看我将这一出戏演完吧!” 皇后自得一笑,曼声道:“宣她们进来!” 众人进入殿中,见太后一脸漠然,正在用银匙小口饮着什么,皇后一身雪绸宫装,透出潋滟凤纹,在昏暗中,灼灼生辉,更映出她高华灿然。 晨‘露’眼中一丝嘲讽,更加确定,此事另有蹊跷--她若真是忧心似焚,又怎会有此闲情逸致? 她前世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皇后身上的衣料,乃是南越国以秘法织成的“千帜雪”,看来不甚起眼,却是无上轻软,能在暗中生辉,遇火不破,一年中,也不过能产一匹。 一个焦急无比的人,会在这等关头,换上此等华服? 简直荒谬…… 她掩下‘唇’边冷笑,微睨着上首两人,静观她们有何动作。 只听太后干咳一声,缓缓道:“我也老了,素来不太拘管你们,只想着能含饴‘弄’孙,有什么参差,好歹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众嫔妃见她语气淡然,越发心惊,齐齐敛容受教。 “可你们,偏要让我心愿落空啊!” 太后说道此处,对着皇后道:“梅贵嫔的畅‘春’宫中,要让太医日日请脉,有什么不妥,我惟你是问!” 皇后躬身听完训诫,丝毫不敢辩驳,只是得‘花’容惨淡:“儿臣明白---已经没了一个,梅贵嫔腹中的,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了!” 太后哼了一声:“你执掌后宫不力,回去也该好好思过!” 发作了自己侄‘女’,她转过头来,冷冷扫视着阶下众人殿中空气,顿时僵硬‘阴’冷起来。 “云贵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并不甚高,字字传入众人耳中,格外清晰。 她目光凝视一处,沉声道:“杨宝林,你来说说。” 杨宝林已是神志昏‘乱’,听得自己名字,身子一颤,险险厥了过去,强撑着上前跪了,禀道:“臣妾实是不知……” “你不知道?!” 皇后在旁听得真切,以扇掩面,冷冷一笑:“当时所有人可是看得真真的,你和云贵人摔成一团----怎能说不知呢?!” 杨宝林但觉委屈难当,哽咽道:“她眼神不好,一脚踩了我的衣角……” 第五卷 第一百零九章 惊破 - 宸宫 - 沐非 太后轻靠着那只五‘色’鎏金的瓷枕,并不说话,殿中寂静地可怕,连衣袍的摩挲声,都几可听见。 皇后正襟危坐,听着杨宝林哭诉,眉头微微皱起:“若是云贵人踩了你的衣角,措不及防之下,摔得最重的应该是你,可如今,却大不一样啊……” 她端详着杨宝林,略带嘲讽的眼光,在她水滑润泽的鹅蛋脸上停留了一阵,神‘色’间,已是带出不信的矜怒来。 杨宝林见十几双目光齐齐扫来,有疑‘惑’不解,有担忧恐惧,更有那幸灾乐祸的,她一时心‘乱’如麻,朱‘唇’微颤,却是无从辩驳。 她乃是待罪之身,簪环已褪,只着一身糯‘色’单裙,映得‘玉’容惨淡,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劲头,已是‘荡’然无存。 “原以为能安生养两日病,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皇上于子息上头颇是艰难,云贵人这事一出,真不知他作何是想……!” 皇后沉痛叹息道,引来一阵或真或假的唏嘘,她抿了口茶,才缓缓道:“杨宝林,你所说的,本宫实在不能置信,在水落石出之前,倒要委屈你几日了!” 她雍容示意,便有一干宫人宦者上前,皇后指定了杨宝林,冷冷道:“杨宝林谋害他人,更是殃及皇嗣,将她带往昭狱之中,仔细讯问----务必寻出,是谁胆大包天,指使她如此作为!” 她在最后一句上,微微加重语气,已有心思敏锐的,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晨‘露’微微一笑,她丝毫不见焦躁。(1*6*K更新最快)。只是在旁淡淡加了句:“如今真相未明,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宝林,贸然刑讯。怕是不妥……皇后睨了她一眼,以为她是胆怯退让。更觉快意,悠然笑道:“晨妹妹真是谨小慎微,这点子事,本宫就能做主,何必惊扰圣上?!” 晨‘露’微微一叹。款款起身,宛如池中清荷浮摇:“皇后圣断,本无我等置椽之地……” 她上前辞去,道:“两位娘娘,恕我御前失仪,这几日甚是疲倦,这便先行告退了说完,朝着众人微一点头,转身径自去了。 一阵窃窃‘私’语。仿佛从深渊中暧昧浮现,众人眼见她不顾而去,既是佩服。又是胆怯,惟恐皇后大怒之下。将气撒在其余人身上。 皇后见她如此不留颜面。气得面容煞白,全身都微微颤抖。她正要发作,却觉太后伸手轻轻一掐,顿时醒悟过来---- 此时自己站定了大义立场,冠冕堂皇的从杨宝林身上追查,才是正理,若是跟她纠缠这些礼仪细节,怕是皇帝又是以为后宫争风,不免偏袒宠幸。 她打定了主意,很有涵养道:“晨妹妹多日辛苦,身子不适,将养几日便好……唉,这些‘乱’七八糟地事少出些,我们才能好生休养…… 她以猫戏鼠的目光,微睨着杨宝林:“你罪过不小,可这等大罪,却非你一人谋划得来,若能供出主谋,我可以酌情轻饶。“ 她满以为杨宝林会痛苦哭求,却见后者眼神游离,仿佛若有所思,不由泄气,拂袖起身道:“太后娘娘也累了,各位也散了吧!” 皇帝驾临后宫时,已事态已然平息下去,杨宝林被禁于诏狱之中,管事未敢用刑,便接到皇帝遣秦喜传来的口谕:在他裁决之前,不得滥用‘私’刑。 碧月宫中,元祈倚着梨‘花’长椅,面‘色’‘阴’沉---- “也罢,有这样地后宫,朕原本也未曾想能顺利诞下皇子……” “梅贵嫔腹中,可还有您的骨‘肉’呢……” 晨‘露’从旁宽慰道。 “哼……” 元祈颓然冷笑:“那孩子,是太后和皇后地有力筹码,她们怎会容它出事呢?!” 晨‘露’一听,便知道他对梅贵嫔和皇后的盘算,心中亦是雪亮。 “这次你也在现场,可曾看看出什么来?” 元祈有些疲惫,轻轻问道,几乎不抱希望。 “此事有些蹊跷,杨宝林确系无辜。” 晨‘露’微微叹息,加了一句---- “是冲着我来的……” 元祈瞬间明白了其中诀窍,他已怒无可怒,只是轻轻道:“朕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完,蓦然起身,却被晨‘露’制止道:“此事我尚能料理,不需惊动你出马。” 她细细思索着,眼前浮现了那探鲜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 “朕做主,把杨宝林放出来吧,她族中也是清流世宦,明知她不是凶手,还这么羁押着,若是她一个想不开……” “这倒不用担忧……” 晨‘露’微笑着,想起方才,她往外走时,裙幅摩擦时,她扔在杨宝林掌心的纸团---- 上面只有四字:稍安静待。 送走了皇帝,涧青匆匆报来:“慈宁宫那边,雅儿传来消息,有人与她一道,窥视太后寝居。” 晨‘露’柳眉微动:“看清是什么人吗?” 涧青摇头,上前替她褪下宫装,却不急于穿衣裳,而是取过一罐伤‘药’,道:“上次划的那道伤口,快结痂封口了,最后上一次‘药’吧!” 她回忆那次,冰琅事件地凶险,心有余悸道:“幸亏您及时运功,把血‘逼’出……那么多血,溅成一片--- 她正要说下去,晨‘露’却是一惊,电光火石间,她被这无心之语点破,恍然大悟地站起:“原来如此!!!” 对着涧青不解的目光,她道:“我那日的血,是什么模样?” “开始是青黑‘色’的,后来便是鲜红的了……毒清空后,您才点‘穴’止血的。” “新鲜的血液,总是嫣红……你说的正提醒了我:云萝她是在假装----至少,她并非小产出血!” “大凡‘妇’人小产,因是胎儿化形,血中都带有淤紫,可云贵人的,却是嫣红鲜明地一滩,这根本不合常理……” 第五卷 第一百一十章 交锋 - 宸宫 - 沐非 “那么,云贵人的小产,是假装的?” 涧青惊诧无比。 “十之八九有诈……皇后这是冲着我来的,杨宝林受此严惩,若我不能保她平安,今后,便再无人敢投入我这一边了。” 晨‘露’想起皇后那含笑的眼神,不由莞尔:“她口口声声供出主谋,却是想把这盆污水泼在我身上。” “那么,您要如何应对呢?” 涧青微微好奇,不禁问出了心中所想。 晨‘露’悠然轻笑,提起漆盘中的冰镇葡萄,檀口轻启,含下一颗,举止间,颇见潇洒。 “皇后这等伎俩,还不够老辣……” 她意态闲散,仿佛智珠在握--- “明日,再去一趟昭阳宫吧!” 翌日的晨省,因着云贵人之事而暂时休止,昭阳宫中失却了往日的热闹气派,宽敞的殿中空旷寂静。[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晨妃来了?!” 皇后正看着***为云贵人诊脉,闻听通禀,有些不可思议地冷笑道:“她来做什么?!” “晨娘娘是来探视云贵人的。” 宫人怯怯回道。 ”请她进来吧----“ 皇后端坐如仪,加了一句道:“只是云贵人心中苦闷,若是有什么失礼,也只能请她海涵了!” 她目视榻上,宁蓝鸾凤绸被覆盖下,云贵人微微睁眼,与她四目相对,默契自生。 晨‘露’在宫人导引下,进入内室,珠帘未揭,便闻得一阵‘药’香馥郁,烟雾朦胧中,皇后端坐‘床’前,正以绢帕擦拭云萝的额头。 一阵厌恶的冷笑从心中泛起,晨‘露’压下心思,与皇后分宾主落座。 “晨妹妹莫要见怪,我不放心云萝这孩子,所以接来亲自照料……” 皇后说着,几‘欲’落泪:“这孩子命数不好,好容易怀了龙裔,却遭此暗算……” 晨‘露’听得暗算两字,眉间闪过一丝冷戾,她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说?” “受创过重,别说胎儿,连大人都是‘性’命堪忧!” 等的就是你这句! 晨‘露’及时接上道:“我于医道也微有涉猎,能否让我察看一下?” 皇后一楞,仿佛早有预料,雍容笑道:“那就偏劳妹妹了……” 晨‘露’眉心生出‘阴’霾---- 这次的谋划,如此周全么?!后,便取出古谱,喝着茗茶,对着棋盘独自思索。 瞿云奉他之命,率领“暗使”中人,昨日傍晚,便离开了宫中,外出办事。 没有对手的打谱,分外寂寥,元祈想起碧月宫中,那珊瑚金钩下,朦胧晶莹的鲛珠纱帐,温文淡雅的沉香,以及那佩剑而行,皎如曦月的佳人,一时心旷神醉,轻轻叹息。 天可怜见,别人以为他芙蓉帐暖渡‘春’宵,却不知佳人有如高岭冰雪,不容轻亵,他心仪之下,更是不忍造次,外间虽有个“专宠”的名声,却是分榻而眠,实在是光风霁月已极。 她今日要去昭阳宫中,面对那重重陷阱…… 虽然知道她睿智天成,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皇后的语意,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的目标,究竟是……他正在怔仲,却听秦喜有些慌‘乱’,气喘吁吁奔至殿外---- “皇上,昭阳宫那边……” 他急得喘不过气来,皇帝忧心如焚,断喝道:“究竟怎么了?!” “云贵人她……她……” (今天字数很少,明天下午多补一章,请大家多多谅解啊,近日更新时间并不稳定,但保证12月完结,我不会拖的) 第五卷 第一百十一章 荒谬 - 宸宫 - 沐非 秦喜颤声道:“晨娘娘前去探视,不知怎的,云贵人她……居然好了!” 他不知是惊还是疑,说来有些语无伦次。 元祈听得直皱眉头,微愠道:“‘妇’人小产之难,又怎么会好了?” 他想起昨夜晨‘露’所说,心中也生出疑‘惑’,起身便往昭阳宫而去。片宁静祥和,皇帝急急入殿,却见殿中气氛凝滞诡异,云贵人双目红肿,却居然静坐高椅之上,端着一盏杏仁酪小口喝着,衣衫稍见凌‘乱’,神态举止间,茫然呆滞。 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目视皇后,见她端坐有如泥塑木雕,瞳仁中光芒复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略带些明了,又有些疑‘惑’。 “皇上,所谓庸医误人,自古如此,更有人见风就是雨,乍惊之下,才引起昨日‘骚’动。” 晨‘露’在旁缓缓答道,她端详着檀木雕‘花’椅的纹路,似笑非笑的微讽道。 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看了看皇帝,嗫嚅道:“云妹妹未曾有孕……” “***呢?!那日在场的证人呢?!” 皇帝气得发昏,只觉得这一场儿戏,简直荒诞,他怒极反笑。(ap,16K,Cn更新最快)。 “云萝这孩子体质孱弱,碰撞之下,当日伤口迸裂,鲜血淋漓,她自己也生出误会,臆‘乱’幻觉之下,真好似自己腹中有胎儿夭折……皇上且恕我照管不周……” 皇后哭得哀怨,以袖掩面,众目睽睽之下,只觉无地自容。 皇帝听着更觉蹊跷,正要开口再问,却见晨‘露’曼然一笑,使了个微妙的眼‘色’,飒然起身道:“我要回宫了……皇上的辇舆送我一程如何?” 两人携手齐出,不顾身后云萝蓦然低泣,皇后颓然跌坐,满面怨毒。 皇帝步入中庭,但见满院垂柳繁‘花’,素雅馨香,想起与皇后旧日嬉戏其间,那般的脉脉温情,不禁嗟叹道:“芙蓉如面柳如眉……” 下半句,却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物是人非,他又如何去对景垂泪----那个月下柳梢,把臂盟誓的‘女’子,已然被这万千宫阙扭曲,不复从前。 皇帝心中涌出淡淡疲倦,身后殿堂,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数重----他不想回身,亦不想记起那些甜蜜过往。 “是朕太天真了……”他低喃道。 “是在说皇后吗?” 清冷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却偏偏带着微妙的暖意。 晨‘露’与他并肩站于树下,仰望着绿荫中点点金斑。 “皇上明白了吗……” “朕只知道,这是皇后使的手段……” 元祈静静说道,对自己的结发中宫,他已是心灰意冷。 他侧视晨‘露’:“你今日用剑了?” “由何得知?” “剑鞘。” 晨‘露’瞥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太阿”,将长穗拂整,轻轻的,说出一句---- “今日云萝险些丧命于我剑下。” 她微微眯眼,想起晨间那幕…… 她正‘欲’近前,一探究竟,却见皇后‘胸’有成竹,命人将帐帘轻启,云贵人面‘色’惨白,青白‘交’加,呼吸间,颇是微弱。 “杨宝林如此狠毒……听说晨妹妹与她‘交’好?” 皇后在旁问道,语声幽幽,意味深长。 晨‘露’正‘欲’取腕把脉,闻言心生警兆,再一端详云贵人,却见气息渺渺,简直就要闭过气去。 好一个毒计! 她柳眉轻扬,长袖一拂,再不去为云贵人把脉,而是取过涧青手中的“太阿”,沧啷一声,拔剑出鞘。 晨间的日光金灿,照于雪亮剑身,锋芒不可‘逼’视。 “晨……晨妃,你要做什么?!” 皇后雪白面孔变为铁青,她惊恐不已,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裙幅,摇摇‘欲’坠。 周围宫人大吃一惊,‘门’外‘侍’卫正‘欲’进入,被晨‘露’目光一扫,顿觉重如泰山,一时不敢行动。 “皇后稍安勿躁,我这就来为云贵人治病。” 晨‘露’莞尔一笑,任由日光照耀全身,她神情凛然,如冰雪一般高远,微笑中,却另有一种嘲讽。 “治疗……?” 皇后仿佛不能反应,只是机械重复着。 第五卷 第一百十二章 宝座 - 宸宫 - 沐非 宝剑在纤纤素手之中,嗡嗡轻颤,仿佛灵‘性’天成,正在抗议被用于此种场合。 但见雪芒一闪,白刃挥了个剑‘花’,有如毒蛇一般,朝着云贵人咽喉而去。 这一下看似迅疾,却是刻意放慢,众人齐齐惊呼一声,却都是弱质‘女’流,谁也不敢上前拦阻。 宛如流光,让天边烈日都为之失‘色’,这一剑,‘逼’退了整个殿堂的‘阴’沉晦暗。 云贵人一声尖叫,竟也不再气息奄奄,由‘床’上跳起,拖曳着纱绢中衣,赤脚踉跄着闪避。 “云贵人不过是思虑过甚,几番臆想之下,又乍见出血,就以为是小产之难----人在危急关头,才能真正发现,自己是安然无恙的。” 晨‘露’笑得冷冽,调侃道:“云贵人,你跳起身来,很是灵巧敏捷。可见身体安康,真真可喜可贺。” 云萝大窘之下,又是大惊,此刻再躲回‘床’上装娇弱,也不能够,她浑浑噩噩,任由‘侍’‘女’帮她披上外袍,一时楞在当场。 “皇后娘娘素来菩萨心肠……如今云贵人无事,您应该欢喜才对……” 晨‘露’冷冷一笑,一派悠闲从容。(,16K,CN更新最快)。 皇后与亲信面面相觑,神‘色’变幻,咬牙不语。 元祈静静听着,俊逸面容已成铁青。 “后宫争夺,素来如此,也没什么好恼怒的……” 晨‘露’宽慰道。 “什么思虑过甚,几番臆想……这两个蛇蝎毒‘妇’,你还给她们台阶下……” 元祈叹息道,声音倦冷,却带着淡淡的愧疚。 “皇后是冲着我来的,杨宝林与我走的稍近,便遭此横祸----若是揭穿她们,皇上难道能下诏废后?!” 晨‘露’与他对视,直问之下,毫无顾及。 “你说的对,朕不能废了她……” 皇帝口中苦涩,如含了一枚青榄,一丝一脉,却是深沉之痛。 “这几日,朕为了藩王之事,夙夜辛劳,可后宫之中,却仍是不给朕省心----朕真是有个好皇后!!” 他想起前廷之事,心中更是郁郁,低下头来,仿佛不胜疲倦。 一双青葱‘玉’手,将他发间的金冠扶正,那份细腻温暖,让他愕然抬头---- 晨‘露’迎风而立,正含笑凝视着他。 “何故作此颓唐之态?” 她柳眉一扬,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点事情,便要长吁短叹吗----这世上,有哪几人能富贵悠闲,又妻贤子孝?!” 她这尖锐一句,如当头‘棒’喝,把皇帝从消沉中震醒。 他苦笑道:“还以为你会安慰朕呢?” 晨‘露’微睨他一眼,道:“若要如‘花’解语,皇上只管去后宫中找,不胜繁多,各个都懂得温言安慰……” “可她们都不是你……” 元祈温柔凝视着,伸手将她鬓间‘乱’发拂齐---- “她们,都不是朕心系之人。” 两人边走边说,早已将辇舆抛至身后。‘侍’从们见两人并肩而行,气氛融洽,会心一笑之下,只是远远跟着,并不走近。 此时绿荫翠眩,日光照人,微微炽热,清风拂过,使得人心,也悄然发烫。慈宁宫中,皇后一脸晦涩不甘,坐于太后下首,静听训诲。 太后慢悠悠喝了口‘乳’酪,冷笑着数落:“我跟你说过,此事太过惊险,几同儿戏,你不听我言,这次出了个大丑,却要怎生了结?!” 皇后硬着头皮,强辩道:“晨妃只是说云萝思虑过甚,几番臆想之下,误以为是小产……” 太后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仍是个懵懂----这样的话传出去,谁人不知其中奥妙,你这个中宫,不知要受多少嘲笑……” 她尖刻的下了断言:“我也没曾指望你能成器,你在后宫中捣鼓这些,废了多少‘精’力?!却不知朝中风云变换,我林家岌岌可危了!” 皇后受这一吓,站起身来,颤声道:“母后……?!” 太后看着她,幽幽道:“你可知,藩王们为何在京中滞留不去?!” 皇后微带惊愕,想了一想,道:“是为了多争些封地?!” “‘妇’人之见!” 太后不屑道,凝视着侄‘女’,冷笑道:“他们是看皇帝的宝座太高,想捋低一些!” “什么?!” 皇后大惊之下,遍体生寒。 第五卷 第一百十三章 月末 - 宸宫 - 沐非 太后不去看她,手中的银匙轻轻搅动,任由雪白晶莹的‘玉’‘乳’回旋飘转,她凝望着虚空之中,缓缓道:“以安王平王挑头,藩王们群起应和,这股暗流,正在朝野涌动,他们所图非小。” 皇后稍稍宽心,嘲讽道:“那两位王爷本就是妾‘妇’所出,如今也不知收敛吗?” 太后面‘色’一黯,眸中冷光大盛。 “他们倚仗先帝的宠爱,又何曾将我们***放在眼中?!” 她想起先帝时日,那两个出身微贱的妃子,心下一阵厌恶,紧拽了手中绢帕。 皇后察言观‘色’,宽慰道:“先帝心中,还是最疼母后,两位王爷小小年纪,便被驱逐到了封地上----先帝的心思,不言自明。” 她自忖此言妥帖,却不料太后眉宇间一阵冷怒,太阳‘穴’边突突直跳,皇后慌了手脚,唤来‘侍’‘女’为太后按摩心口,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你以为……先帝是偏宠我们***?” 太后躺在榻上,雪白的面孔,掩映在昏暗中,她轻笑着问道,笑声清脆,有如雪珠落地,却是格外幽冷森寒。 皇后觉出不妥,敛眉垂手,不再开口。 太后以扇掩面,姿态娴雅从容,她冷笑着,仿佛格外欢畅:“先帝元旭……” 她从‘唇’齿中轻吐出这个称呼,仿佛情人间炽热的呢喃,又仿佛生自幽冥的怨毒---- “他生怕那两个皇子遭遇不测,才让他们早早就藩……他可真是疼惜我们***啊!!” 她一字一句的轻喃,皇后一触她那幽寒眸光,不觉打了个冷颤。(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心下为这秘辛而暗自惊诧。 “世人看我们高高在上,风光煊赫,却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辛酸……” 太后叹息着,继续说道:“别说我这两个庶子。就是我嫡亲的弟弟,你地伯父襄王,也很不安分 皇后一听之下,才知她先前说的,林家岌岌可危。是何涵义了。 太后黯然一叹,冷哼道:“都这么着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吗?” 她尖细地指尖,在扇柄上划过了一道刻痕:“大家走着瞧罢……” 平王的使者来时,静王元祉正拈着一颗棋子,凝视着池中清荷,怔然出神。对弈地师爷小心一揖,提醒道:“王爷?” “我知道了。” 静王俊美面容上。生出一抹‘阴’戾而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伸手拂‘乱’了棋盘,起身道:“什么风。把四弟都吹得‘露’面了?” 师爷道:“平王狡诈,王爷不可等闲视之。” 静王洒脱一笑。由绿荫中幽幽道:“本王也不是易与之辈。” 使者跟着引路的小厮。穿过中庭,绕过几重琼宇楼阁。才来到园中。此时正是午后,此园却是青翠‘欲’滴,满目清幽,绿树藤萝之下,有隐隐绰绰的光斑投下,却不觉炽热,静王倚坐树下,正凝望着一池清荷,悠然品茗。 使者初次见到静王,却见他慵懒乘凉,似乎并不以为意,不觉微愠,沉声道:“我家殿下遣小人前来,给静王千岁请安!” 静王随意挥手叫起,笑道:“在我园中,不必拘礼。” 他微微示意,便有从人流水一般,呈上冰镇的食盒,使者也不推辞,微微就‘唇’,却觉冰凉沁骨。 “夏日炎炎,殿下深居简出,如此闲适悠然,真是连神仙也望尘莫及……” 使者啧啧赞叹着,终于把话题转回自己地来意:“我家殿下却是素日心焦,如履薄冰啊!” 静王微笑着倾听,淡淡道:“心静自然凉,四弟未免太过焦虑了!” 使者扑哧一笑,迎着静王目光,毫不闪避道:“这便是王爷您的见识了吗?” 静王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园中,也敢如此放肆么?” 使者一揖及地,道:“小人岂敢,王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人因有此笑。” “哦……愿闻其详。”“王爷认为自己进可火上添油,退可隔岸观火,是以安之若饴……可我家殿下,却有两句话,要带给王爷。” 静王眸光微微闪动,只听那使者轻轻道:“圣人有嗣,社稷序传……今上若是诞下皇子,王爷还能如此安稳吗?” 静王静静听着,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使者却驱前凑近,低低道:“我家殿下还有一句……” 他附在静王耳边,悄然说完,静王终于悚然动容- “竟是如此?!” 他轻吁一口气,思索片刻,决然道:“我只能为你家主子敲敲边鼓……” 使者满意一笑:“有王爷这句,足矣。” 静王瞥了他一眼,叹道:“你家主子躲在安王背后,放这些暗箭,其志非小啊!” 使者笑容满面,恭谨道:“我家殿下实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皇上‘逼’迫太甚,不得已,才跟几位叔伯弟兄商量,无非求个自保,若能得一允言,永戍封地为王,也就心满意足。” 静王轻应了一声,笑道:“这话应该去跟皇上去说,跟我说又有何用?” “不然,”使者一脸谄笑,越发恭谨道:“我家殿下说了,静王殿下此时是手足,下次相见,说不定,便有君臣分际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静王却仿佛未闻,漫不在意:“四弟取笑了……请问使者,四弟定于何时?” “月末大朝之时。” 使者的话,如同惊雷一般,静王却不受这雷霆之音,送走使者后,径自在树下微笑沉思。 师爷试探问道:“王爷,要继续监视平王的属下吗?” 静王一笑,将棋子重新排好,道:“不用……皇帝必然已遣人盯上了,现在去凑热闹,不过平白***我们的实力。” 第五卷 第一百十四章 皇恩 - 宸宫 - 沐非 却说那使者,由静王府邸而出,几番拐弯,才行至繁华闹市,他衣着并不抢眼,片刻功夫便汇入人流之中。离他不远处,有几个打扮各异的男子互使了眼‘色’,慢慢跟了上去。 那人穿街过巷,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蓦然转身,一双锐眼迅速扫过四周,又忽尔窜入另一条里‘弄’之中。 如此再三,他在如蛛网一般的巷道中流转,直到确定安全无疑,才轻轻闪身,进了一道黑漆小‘门’。 吱呀一声,那小‘门’迅速打开又合拢,只剩下粘着污垢的‘门’环,在烈日下徐徐晃动。 瞿云站于一堵墙的高处,遥视着这一幕,向身边几人示意,他们心领神会之下,即刻便‘欲’行动。 “先不要打草惊蛇,仔细盯着便是。”瞿云说完,轻轻一跃,便朝着宫城方向而去。 重重宫阙之间,碧月宫并不起眼,虽然小巧‘精’致,却失之雍容富丽,偏于一隅,宫室也不甚宽敞。宫人们每每谈起,都是心中纳罕,那位‘蒙’受天子宠眷的娘娘,怎会居于此间? 正殿之中,几位嫔妃联袂前来,主人设下宴席,宾主谈笑晏晏。杨宝林刚经囹圄之灾,平日里活泼爱笑的‘性’子,收敛了不少,默默坐于席中,却被晨‘露’一眼瞥见,道:“宝林这几日受了惊吓,还请满饮此杯,压惊涤尘。 杨宝林微微哽咽,鬓间琥珀步摇颤抖如雨,她低低道:“多谢娘娘替我洗冤昭雪。这样的恩德,却叫我怎生回报……” 晨‘露’宽慰道;“姐妹之间,谈什么回报。(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皇上不日便有恩旨。你且放宽心吧!” 杨宝林一急,便咳嗽起来,她眼圈微红,却是银牙细咬,冷笑道:“娘娘宅心仁厚。才没有将那些鬼魅伎俩公之于众……可有些人,却仍是跋扈得很呢!” 她喝了口茶,才道:“云贵人如今一身轻松,没事人一般,打扮得‘花’团锦簇----好不要脸呢!她的皇裔在哪,又是谁害得她小产?!” 嫔妃们一阵低哗,鄙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还有年轻气盛的。娇笑道:“敢情云萝怀的这胎,不是凡人,是天上星宿呢。见时有,急时无……真真让人开了眼界!” 杨宝林惨笑道:“***也是稀奇。言之凿凿。道是我将这月余地胎儿撞没了,这般坑瀣一气。构人以罪,太后一句罚俸,就完事了吗?!” 众人亦是摇头叹息,摄于太后严威,不敢再说,却都是面有不忿。 晨‘露’望了望窗外闷热的‘阴’天,示意宫人放下珠帘,将冰盆端入,顿时殿中一片清凉。 “太后乃是尊上,宝林姐姐不可妄言----那***好生昏聩,我定要禀明皇上,严责其罪。” 她淡淡一句,让杨宝林感动涕泣,她毅然离席而起,郑重跪拜道:“娘娘恩德淑慧,泽被我等,妾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娘娘应允。” “但说无妨。” “云庆宫素来由四妃之一执掌,自齐妃娘娘仙去后,一直由我暂摄,我德行浅薄,实在不敢受此重任,娘娘贤淑明德,才是正位云庆宫的不二人选。” 又是一阵嘤嘤低语,众人不禁诧异----杨宝林虽然位份不高,却也是世家贵宦,宫中红人,这一番,竟然将一宫大权拱手相让,如此决然,着实让人诧异。 晨‘露’并未吃惊,也不惺惺作态地谦让,只是微微蹙眉,笑道:“宝林姐姐太抬举我了……” 杨宝林见她并不表态,凄然道:“这是阖宫嫔御的请求,娘娘若不应允,一些‘奸’佞小人,更要作践我们了----云庆宫,可素来就是她们地眼中订,‘肉’中刺呵……” 嫔妃们都为之唏嘘黯然,她们几位,或是与杨宝林‘交’好,乃是齐妃一系的,或是一向为周贵妃倚重,如今大树已倒,却是如何安身立命? 晨‘露’微微颔首,声音清冽郑重,有如冰雪珠‘玉’碰撞,却有着莫名的安心:“今日都是自家姐妹,说话也不必避讳……后宫之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却是风口刀尖,稍有闪失,就是齑粉之祸……” 她端起冰镇青梅汤,以银匙轻舀,笑得自信从容:“可皇上素来仁德,却也不会坐观诸位受人构陷---我忝居此位,也会尽量提醒一 她见众人面上仍有疑虑,微微一笑,曼然道:“别尽说些伤感之事了,有件喜事,各位还未曾得知呢!” 她凝眸若有所思,道:“最近,皇上亦会广施德政,让后宫嫔妃都择日归宁,以慰骨‘肉’分离之苦……” 连杨宝林都停止了哭泣,她们因这突然之喜,而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宫中律条森严,前次齐妃归宁,皇后亦甚有烦言,如今后宫众人咸沐皇恩,简直是飞来之喜。 “各位的父兄,大都在朝中为官,这次,亦是皇上体恤朝中大臣,才有了如此愿心。” 晨‘露’的话,得体诚挚,仔细咀嚼,却是意味深长。 送走了众位嫔妃,晨‘露’端详着眼前地凤藻‘玉’案,从雕有祥云的白‘玉’盘中,拈了一颗鲜红的果子,放入口中,对着窗外笑道:“你这招倒卷珠帘,是想***哪位国‘色’天香的娘娘呢?” 瞿云哈哈一笑,由窗中翻身而入:“原想吓你一跳……” “静王那边情况如何?” 瞿云凝视着她幽邃的黑眸,只吐出四个字---- “月末大朝。” 晨‘露’没有诧异,微微颔首道:“皇帝早就有所预料……他近日恩赐后宫嫔妃归宁,必定会大赏她们的父兄----时间如此巧合,他大约是成竹在‘胸’了。”她遥望着墨云翻滚的天边,低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仿佛应和她的断言,‘阴’沉压抑的苍穹中,一道沉闷地雷声响起,闪电在瞬间,闪亮了她雪白的面容。 (今天还有一章哦,我勤快吧) 第五卷 第一百十五章 悖乱 - 宸宫 - 沐非 云贵人的小产事件“,免不了被宫中非议,众嫔妃提起这位倒霉的娘娘,都掩袖讪笑,皇后的声誉,也颇受了些影响,这几日时光缓缓流逝,朝野都是异常平静,转眼便到了月末。 这一日乃是大朝的日子,藩王们由驿馆中出发,一列杏黄‘色’大轿到了西华‘门’前。 此时东方曦光已经透亮,天街上扫得纤尘不染。清亮的晨‘色’中,但见一片庄重肃穆,一溜八口镏金大铜缸罗列左右。远远望去,几十名‘侍’卫服‘色’鲜亮,钉子似地站在巍峨的乾清‘门’前纹丝不动,虽然天气酷热,此间却别有一种空寂肃杀的气氛。 安王有些轻慢地一笑,指定了那些‘侍’卫,嬉笑道:“皇上也真不体恤人,这么热的天,竟是让他们甲胄齐全。” 他随意踱步,正要往前,顷刻间,景阳钟登闻鼓声大作,悠扬沉稳的钟鼓之声漫过重重宫楼琼宇,越过肃穆高大的五凤楼,直传出午‘门’来。 “万岁启驾- 一声一声的传呼由太监们递送出了午‘门’。 他不再多说,跟着领头的叔父,从掖‘门’进了大内。几人一进宫‘门’,便觉和上次觐见感受大异。从金水桥北的一溜正殿中央,正‘门’朱漆铜钉、狞恶辅首衔着铜环,都紧紧封锢。两行官员东西昭穆,摆着方步进入大殿。(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沿路之上,每隔三步便是一名带刀‘侍’卫,巍峨高大的殿前,铜鼎铜龟铜鹤铜都焚了香,袅袅御香从龟鹤口中冉冉散淡而开,紫烟流转,氤氲而下,给太和殿平添了几分神圣庄严。 但闻乐官齐奏雅乐,黄钟大吕之声大作,皇帝冠冕袍服俱全,辉赫仿若神人,从容迈步登上御座。 “诸位,今日大朝,有几件要紧国事与大家相商……” 皇帝声音清朗有力,拣了云州旱灾、鞑靼扰边等几件事来说,又问了兵部关于前次剿灭的鞑靼余部之事,然后笑道:“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满殿中鸦雀无声,半晌,有几位尚书正‘欲’上前奏报,却听藩王一群中,有人嘶哑喊道:“臣有事要奏!” 却是皇帝的叔父,五十有余的诚王老千岁,他‘花’白着胡子,瞧来仍是病弱。 他上前叩首,道:“臣年老体衰,离大去之日并不远矣,益州地处蛮荒,瘴气丛生,飞鸟亦常折翅,恳请陛下让老臣留京,以待天年。” 皇帝温和而又无奈道:“叔父身体不甚康健,朕亦深以为忧,太医院医正亦向朕禀过了,叔父不用多想,及时诊治要紧。” 他言辞关切,虽是模糊,却也默许了诚王的请求,老人长吁一口气,谢恩后正要退下,却听身后有人大声喊道:“臣也有本要奏!” 安王双手撑地,眼角带出些微妙桀骜,几步跨到御座前长跪在地,道:“臣弟近来冥思昏昏,怕亦是有所罹疾,若是再呆在封地,怕是会五内鼎沸而死!” “哦?” 皇帝有些诧异,又有些讽刺地扬起剑眉,笑道:“三弟,你的封地也生了瘴气?!”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安王把头微微昂起,望着皇帝道:“我这个藩王,听上去金尊‘玉’贵,乃是帝家贵胄,却真真是任人践踏,万岁派来的长史,可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朝臣中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也有人为安王的大胆言辞倒‘抽’一口冷气。 本朝分封诸王,乃是循前朝旧例,只是先帝英明天纵,早已发现其中弊病,权衡之下,定下制度,由朝廷派出长史,辅佐藩王,一应大事,都要盖上他的印章才能算数。 皇帝面容上浮现一道怒意,却被冷笑压了下去,他轻握着雕龙扶手,目光如剑,直看着安王不语。 这几位藩王势大,长史受其掣肘日久,,只得苦苦支撑个局面,如今安王居然颠倒黑白,到君前诉起苦来! “臣也有本上奏!” 平王平静说道,也上前跪了,道:“我辖下与鞑靼犬牙‘交’错,一旦情势危急,调动军队便不能得心应手----长史本是文官,对军务毫不‘精’通,若有延误战机,可怎么得了?!”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很是圆滑,语中之意,却是与安王如出一辙,他笑得异常恭谨,凝视着青金石地砖,笑道:还有封地的盐运漕运一类,若能由我来统筹调度,也少了许多摩擦。” 皇帝‘胸’中怒意勃发,咬牙笑道:“真真是奇谈,长史辅佐的制度,是先帝订下的,你若要改动,是想说圣祖措置失误?!” 安王从旁大声答道:臣等岂敢,只是陛下所托非人,后世议论着,却要以为陛下苛待兄弟了!” 此话一出,殿中群臣目瞪口呆,仿佛被梦厣住,看看上头,又互相对视,殿中寂静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有人受不住这压力,身子一歪,竟厥了过去。 皇帝俊逸脸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测,他轻笑道:“原来朕派出长史,便是苛待兄弟----你顶得真好!!” 第五卷 第一百十六章 生乱 - 宸宫 - 沐非 此时殿中微有‘骚’动,群臣‘交’头接耳,莫衷一是,安王长跪于阶下,目光却是桀骜不羁,他微瞥了一眼皇帝,正要开口反诘,却见御座后的九龙腾天‘玉’屏后,幽幽传来一声轻咳,一道飘袅重染的裙裾边角,如烟云一般从中飘过。 是谁?! 如此朝会之上,是谁,竟敢如此恣意,避于屏风之后窥听?! 他心中暗诧,一时闪神,却听平王道:“万岁息怒,三哥素来心直口快----不过长史一事,仍希望万岁从长计议----就是臣等体谅陛下的苦心,史笔如刀,仍不免有七步之讥啊!” 皇帝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他脸‘色’雪白,砰”地据案而起,冷声道:“哼……比出了曹子建,如此诛心之罪,也要让朕承担吗?!” 此时殿内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僵跪在地听藩王们与皇帝斗口。齐融见不是事,站起身来,用冷峻严厉的目光向殿中各个角落扫去,他是朝中元老,威望既高,‘门’生故吏也极多,如此威慑下,会场气氛安静了不少。 他面上沉稳,心中亦有些不安,却见殿外‘门’扉半启,缝隙中隐隐可见无数人影晃动,不禁心下更添狐疑。孙铭自从晋升为京营将军之后,很是谨小慎微,此次藩王入京,皇帝有意无意间,仍将京畿治安‘交’托于他,便更不得安闲了。 藩王们麾下的骄兵悍将,很是闹出了些‘乱’子,这些孙铭都隐忍不发,连一些物议讥讽。也是充耳不闻。 这日他朝食已罢,穿齐了甲胄,便来到校场。(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刚看了一会,便见大营‘门’口有烟尘弥漫。有几骑人马身披玄‘色’斗篷,被卫兵阻住,正僵持不下。他由台上起身,迈步上前看个究竟。 “此乃军中重地,什么人敢擅闯?!” 卫兵气势肃然。正要呵斥,却见正中一人,通身上下都以黑纱遮掩,由那重重纱裳中,‘露’出一双寒潭似的黑眸---- 卫兵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卒,却被她这一瞥之下,为这森然威严的气度惊于当场。 孙铭倒‘抽’了一口冷气,多年沙场鏖战,也不曾有这一瞬地惊骇。那人终于开口---- “久闻孙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晤。” 她声音清冽,有如珠‘玉’落地。冰雪破堤。 “你是……?” 有如‘花’瓣一般的纤纤‘玉’手伸出,她手持一柄古朴宝剑。其上古篆。斑斓可辨。 “这是万岁的佩剑……” 孙铭大惊之下,依稀想起前一阵地宫中逸闻。心中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 那‘女’子轻挽纱绢,将雪白面庞微微‘露’出,目光流转间,辉光神韵,非同凡俗,发间一枝珠簪,在日下灼然生华。 “孙将军,宫中‘乱’象已生,我代皇上前来,请速派将士封闭城‘门’,阻止任何人等出入!” 她手握缰绳,决然而道。 孙铭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稚嫩清秀地‘女’子,皱眉道:“事关重要,岂可因你一言而决……” 他话音未断,但闻沧啷一声,长剑倏然出鞘,映着晨间日光,雪光灼烈,龙‘吟’之声乍起,惊破栖鸦无数----一片黑羽漫天中,光华几‘欲’破天。 “此乃天子御剑,皇上‘交’于我手,嘱曰:如朕亲临----将军还有什么疑虑?!” 那‘女’子声音不大,却是词锋‘逼’人,清冷之外,自有一种凛然高华。 孙铭凝望着她,良久,才单膝跪地,敛眉垂首:“臣,遵旨。” 京城的百姓如往常一般,便要开始一日的生活,蓦然间,街头人流瞬间分来,仓忙之中,但见铁骑如云,喧嚣疾驰而去,其后跟有无数‘精’悍步卒,杀气肃然。 他们呆呆看着,宛如梦中一般,凝望着这些京营‘精’锐,小声议论着,难掩惊惶。 响鞭急作之下,孙铭一马当先,快如流星一般,转眼间已赶到城南,城‘门’守军听得远远传来策马之啸,由城楼高初探头来看。“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入内!!” 孙铭放声高喝,炽热的日光照着他的面容,嘴角‘露’出一丝忧虑地刻纹,汗珠流淌而下,他只觉得苦涩。 守卫头领遥见是他,大吃一惊之下,忙不迭喝令,让守军关拢城‘门’。 沉重拖曳的铁索声响在大地上震动着,惊惶的百姓议论闪避着,眼看城‘门’徐徐合拢,那‘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消失至一线,孙铭刚要松口气,却听‘门’下有粗犷人声---- “这是什么意思?!青天白日的,关什么城‘门’?!” 孙铭纵身上了城楼,却见一彪人马源源而来,最先抵达的叫嚷着,用手推挤城‘门’,强行将本只一线的空隙,生生扳折加大。 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日光下闪烁生辉,孙铭的心,却在这辉光中逐渐沉下---- 这是安王麾下地将士! 他强压住‘胸’中的怒火,站于城楼之上。高喝道:“站住!!” 他凝望着城‘门’间停止行动的兵士,徐徐道:“尔等奉圣命驻军郊外,为何擅自进京?!” 领头地校尉身着明光甲,一身锃亮,他连眉眼都带着骄横,笑道:“我们在郊外呆得闷了,去京城散散心,有何不可孙铭望着远处源源而来的队伍,心下冷笑,道:“这么多人一散心,未免太过隆重了……” 那校尉趾高气昂,痞笑道:“我们本是土包子,习惯了一起走路,一起去开开眼界!” 孙铭沉声喝道:“奉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汝等悉数退后!” 那一队将士却不听命令,口中嬉笑着,手中兵刃,却有意无意地出鞘上弦。 孙铭浓眉一扬,正要最后通令,却听身边箭矢破空之声大作,一片黑鸦鸦地箭雨,幕天席地一般,朝着城下飞去。 第五卷 第一百十七章 逼宫 - 宸宫 - 沐非 闪着寒光的铁箭如暴雨狂飚倾泻,铺天盖地的落下,城下的藩王将士躲闪不及,纷纷倒地,那校尉倚仗身上甲胄,狼狈避过,对着身后援军张口‘欲’喊---- 一道洁白羽翎,迅如闪电,直直‘射’入他的喉中。 那血‘花’暴闪,只是一瞬,便绽放出最后的惊‘艳’。 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跌倒,身边满是惊慌躲闪的兵士,几下便践踏得不成形状。 孙铭蓦然惊怒,回身喝道:“谁让你们放箭的?!” “是我。” 晨‘露’抚着微微颤动的弓弦,姿态娴熟,说不尽的舒缓婉约,她望着城下一层层围拢,黑鸦鸦的军士,微微一笑。 此时城下剑戟林立,甲胄铁衣的寒光,在炽热阳光下刺目生疼,藩王的兵士越拢越多,宛如乌云蔽日,望之心惊。 “为何如此?!” 孙铭怒得已无言语,再顾不得尊卑。 “他们今日只为谋逆而来,不是温言劝抚能了结的----多杀一个,京城便平安一分。” 纤纤‘玉’指,从壶中又‘抽’了几支箭,黑眸微‘迷’,蓄势瞄准。 孙铭咬牙不语,望着这剑拔弩张的危局,心中满是踌躇‘混’‘乱’。 “其余三处城‘门’,由你的心腹前去接应,大约可保无忧----只是这城中……” 晨‘露’思索着,手下一气呵成,一箭既出,便夺去一人‘性’命,各个都是将尉一类的军中头领。(ap,16K,Cn更新最快)。 待到壶中一空。她才收起铁弓,重新以纱绢覆面,由城墙上一跃而下。 “娘娘……!” 孙铭正要阻止。她已策马转向,朝着勋贵世族所居的城南而去---- 灼热的夏风中。她手持缰绳疾驰,心中低喃道:“周浚,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吗……”臣一言一语地‘交’锋,让大多数人都惊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帝望了一眼正对‘门’扇的缝隙,见外间人影憧憧,眉间稍一松缓,他抿了口茶,声音在殿中清晰可闻。 “还有哪位叔伯兄弟,认为朕刻薄寡恩,不妨出来言明。” 大殿之中,静得可怕,良久。正当众臣以为,无人再作仗马之鸣时,诸王之中。亦有人颤声道:“万岁开恩,臣等并无二意。只是长史挟天子之命。跋扈异常……” 那人抖着袍袖,已是哽咽难诉。皇帝压下心中的郁躁,抬眼望去,乃是先帝地幼弟,素日里最为安分的卫王。 皇帝眸中光华一闪,晶莹炯然,沉声道:“叔父若是有什么冤屈,只管向上奏来!” 他瞥一眼阶下地安平而王,见他们从容自若,不禁暗自冷笑,却又想起方才,屏风之后,那声低咳,心中惊疑又生。 此时殿‘门’微启,瞿云一身戎装,悄然入殿,行至齐融身旁,俯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顿时惊得他须发微颤抖,眼中‘精’光一闪,即刻又恢复常态。 瞿云转身离去,遥遥朝着九重帝阙之上,微一示意,皇帝心中熨帖,正要开口,却又见他手指殿外,作了一个刀兵的动作。 宛如雷电闪破乌云,皇帝眉宇间的迟疑一隐而没,他从容一笑:“叔父此事,要辨别不难,着宗正院细细甄别,若长史真有跋扈不轨,朕亲自向您赔罪!” 他斩钉截铁说完,凝视着阶下的安平二王,语气更加舒缓柔和---- “两位弟弟,朕自登基以来,素以先帝创业艰难为念,治理天下,可算是兢兢业业,对宗室手足,更是克己友爱----弟弟们今日敢如此无理,不正是料定朕无法效纣桀之行么?!” 安王大咧咧一笑,正要反驳,却见皇帝眸中一点怒火,在瞬间爆裂开来---- “可是你们,却将朕的克己友爱,视作软弱可欺!!今***们居然有脸面提什么长史掣肘----若没有长史碍事,你们今日便要引狼入室,来个三家分晋了吧!!” 他由案间取过几摞文书,清俊容颜上带着冰封似地冷笑,吩咐秦喜道:“你先念一遍,再让众臣传看。” 秦喜那略带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桩桩件件,都是二王‘私’下联络,接‘交’江湖死士,‘私’铸兵器,时间地点,相与人物,皆是细细有证。 “朕的长史被你们挤兑得几‘欲’自尽,居然还敢颠倒黑白,‘惑’罪于朕!!” 皇帝冷笑着,望着殿外齐整的军容,终于长舒一口气满心昏噩的众臣,闻言转头望向殿外,但见丹墀之下,一千余名羽林军的军士荷戈持枪,杀气腾腾集中在东西配殿前面。 “你们勾结江湖匪类,收买了几个宫中‘侍’卫,便以为可以‘逼’宫篡朝?!” 皇帝轻蔑一笑,任由‘侍’卫将擒获的各‘色’俘虏、兵器缴于殿外广场安王面‘色’苍白,浑身颤软‘欲’死,他喃喃自语,眼神狂‘乱’,左右‘侍’卫正要上前拿下,却见平王面‘色’不变,悠然轻笑道:“万岁勿要疑心臣弟,这般拙劣的计谋,完全不干臣弟的事!” 安王满面惊惶,戟指指定他,怒道:“四弟,你……” 平王笑得不羁,眼中‘露’出诡谲笑意:“万岁,昨日太后进了碗珍珠细米粥,今晨,她老人家宣了二哥入内,两人大约正在说古记笑话呢!” 皇帝一惊,暗忖他对太后起居了如指掌,他乃是聪慧过人之辈,瞬间明了了他言下之意,他悚然大怒,脸‘色’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当机立断,喝道:“众臣工可退出天街外- 平王一口将他地话截断,他微笑着,只说了一句:“太后在我的钳制之下。这一声好似天外魔咒,将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扫得干干净净。一片死寂之中,连人们地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要如何?” 皇帝勃然大怒之后,头脑却是越发清明,他面上无‘波’,只是静静问道。 第五卷 第一百十八章 手足 - 宸宫 - 沐非 平王仍是温文儒雅,他望着御座中的皇帝,轻笑道:“太后乃是天下之母,臣弟焉敢如何……” 他眼中闪过细碎的刻毒,殿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异‘惑’幽冷。让人禁不住要打寒战。 “我与三哥素来情谊甚笃,此次他犯下此等大逆之事,确是与我无关,只求皇兄能辨别忠‘奸’,还我清白令名。” 平王的话,简直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如坠云雾。 皇帝见他举止悠闲,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升出一丝‘阴’霾,他心下飞快思索,面上却是霁颜笑道:“四弟,你说你清白无瑕,却难道不知,挟持国母是株连后嗣的大罪?!” “母后现下安然无恙,皇兄不妨与我前去一探……” 平王凝望着他,眼中是毫不退让的绝然狠戾,皇帝对上他的眼眸,心下暗惊,于是静静答道:“好……我与你同去。” 他由御座起身,俯视着阶下群臣,一派安稳从容,道:“此乃朕之家事,卿等暂且退下。” 众人触及他的目光,但觉如磐石般沉着,心中不觉一松,这才惊觉各个已是汗湿重衣。 “皇兄一向恃辇而行,不如你我兄弟一齐走去……” 平王朝服辉赫,眉目之间,意气奋发,却又含着淡淡‘阴’郁,微笑着,轻松悠然间,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宴会晤。日光照耀着宫阙云顶的琉璃瓦,璀璨眩目,华贵‘迷’离,兄弟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迤俪而行的,是如履薄冰的‘侍’卫左右。(电脑站//.更新最快)。 两人也不去理会,只管在这狭长绵延地夹道上缓缓漫行。 炽日逐渐伸高。照得人周身燥热,一路行来。走过聚香园时,皇帝见满池碧绿,清风过时,一片袅娜,于是顺手捋下一面荷叶。持在手中遮阳。 平王冷眼看着,微笑道:皇兄有此雅兴,倒是难得!” 他望着这一池菡萏碧‘波’,却不走近,只是远远望着,等皇帝回到道上,才缓缓道:“我从小怕水。” 皇帝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只听平王笑道:“小时候不知道厉害,在镜湖边嬉戏玩耍。被人推入其中,几乎溺毙。” 他说得轻松,在日光下几近戏谑。却自有一种惊心动魄。 元祈剑眉微动,道:“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 平王仿佛漫不在意的。接过他手中地荷叶。深深吸了口清香,半晌。才道:“大约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皇帝悚然一惊,正要反驳,却蓦然想起,太后病愈地那一幕---- 孱弱温柔的母后,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瞬间捏碎了蜘蛛…… 那般的决绝尖利,雪白面庞上,却一径是慈悲温文的笑容。他禁不住要打寒战,话到嘴边,也退了回去。 平王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从我记事起,便是活得战战兢兢,我母妃时时看顾我,生怕我再遭厄运……” “你应该禀报父皇!” “父皇?!” 平王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语,俊秀面容微微扭曲,眼中发出极为怨毒地光芒---- “太后当年位居中宫,姿容绝代,专宠十余年而不衰,她身后又有名‘门’贵阀的林家支撑,只须小小一个手指,便能让我们***化为齑粉……” 他语音怨毒森然,继续道:“父皇即使愿意过问,也只能保我一时,却不能保我一世……” 元祈望凝望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 “为什么不来找我?!”几乎是痛心疾首的,他低喝道:“我是你长兄,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 平王有些惊奇的重复,待望进他坚定果决的眸中,才深深呼了口气。 “大哥……”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 “你当时,亦不过是一介少年啊……更何况,” 他几乎是灿烂微笑着,轻轻道:“那是你母后啊!” 元祈咬牙不语,半晌,才低低道:“是我太一厢情愿……这是在宫中,总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是啊,我们生于这宫中,总免不了有这一天的。” 平王大笑,豁达间,隐见苍凉,他回转过头,低低地,绝然地唤了声---- “大哥!” 元祈一颤,抬眼看去,只见平王微笑如常:“快走吧,太后娘娘地‘性’命,还攥在我手上呢!”‘露’策马疾驰,袍袖衣袂随风飘‘荡’,如云烟一般在街市中通行,不过一刻,便到得周浚的府邸。 朱漆大‘门’上,铮亮的铜钉眩目威严,晨‘露’略一分辨,便知是依八阵图方位排列,‘门’前并无官宦世家惯有地一对石狮,只见一左一右两列兵士持矛悍立,一眼瞥去,满目肃杀。 她利落下马,直直朝着大‘门’而入,无视眼前横曳的矛戟,纤指轻轻一弹,兵士但觉虎口发麻,强撑着握紧兵刃踉跄几步,才堪堪卸下力道。 晨‘露’一边入内,一边以内力扬声:“周大将军,我依约前来拜访。” “贵客前来,真是不胜荣幸同样以内力扬送,晨‘露’听声辨向,微微一笑,穿过中庭,朝着内宅地厅堂而去。 大厅之中,各‘色’架格上,摆满了五‘花’八‘门’地兵器,正中十余柄刀剑,圆融雪亮,一看便知是主人心爱,经常摩挲之故。 周浚仍是惯常的一袭黑袍,手中半把兵器也无,只持着一支小小物事,意兴阑珊。 晨‘露’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支镶‘玉’镂珠地宫‘花’,她又看了几眼,心中疑窦又起---- “那是前朝宫中的制式。” 她前世虽不受林家宠爱,却也见惯了世族皇亲的排场器物,林媛的生母更是公主之尊,是以对这些宫‘花’绢饰也有些印象。 第五卷 第一百十九章 纠缠 - 宸宫 - 沐非 “当今世上,能识得此物的已不多了。” 周浚眼中染上淡淡寂寥,仿佛不‘欲’多提,他小心翼翼的,将宫‘花’收入怀中,抬起头来,已是目光炯炯--- “你是为了皇帝的江山而来?” 晨‘露’柳眉一挑,直直看向他,眼中冰雪凛然:“何出此言?!” 周浚微笑着不答,却是叹息道:“整个京城之中,能看穿这连环计策的,只你一人……” 晨‘露’摇头,道:“不然,皇帝亦有所警觉,已下了诏令,让四方重镇的守军严整戍守。” 周浚颔首表示赞同,道:“今上虽然没有过沙场鏖战的经验,却是英明天纵,往往能自行参悟,他能模糊想到此处,亦是很难得了。” 他素来倨傲,如此夸赞,句句是实,毫无阿谀奉承,晨***头,道:“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一代令主。” 周浚冷笑:“眼下关键,是他能否过这一道坎。” 晨‘露’亦是微笑,眉宇间一片飒爽清冽:“这便要仰仗将军你了!” 周浚大笑不止,半晌,才沉声道:“那孽障把我的过往都说与你听了?!” 晨‘露’心知肚明,道:“只是略知一二。”“若得我心中挚爱,便是粗茶淡饭,也是甘之若饴……” 他的声音低沉,满是痛楚,继而‘激’昂---- “我与鞑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心想献虏阙下,可换来的,却是朝廷的重重疑虑---他们胆怯妥协。(,16k,cn更新最快)。以厚币卑词贿赂鞑靼,丝毫不想着一雪前耻,这样的朝廷。又怎么值得我效忠?!” 他说着,已是睚眦‘欲’裂。 “正因为如此。你才应力挽狂澜,如此撒手不管,算什么大丈夫!” 晨‘露’冷冷接上,声音不大,却自有一重森然高华。 周浚不禁被她的气度所摄。微微平静下来,皱眉道:“人各有志,我对朝廷已无眷恋,你不必再说。” 晨‘露’不语,迎着日光,她黑眸中幽冷渺远,雪白面庞仿佛透明一般---- “大将 她居然不怒,只是幽幽叹息。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身陷深仇?!” 她淡淡望来。周浚只觉得那清冽黑眸中,剑意有如九天重光,直直‘射’来。如利箭直中 “自景乐之‘乱’,天下庶民。有哪家没受过鞑靼人地荼毒?----正因如此。今上的天纵英明,才是万千黎民所需要的。若是让藩王们计谋得逞,那立时便是纷争四起,百姓离散……难道还要后人重蹈你地覆辙吗?!” 她声音不大,却满是沉痛黯然,周浚望入她的眼中,满腹地仇怨,渐渐冰消溶解--- “差点忘了,你与林宸颇有渊源……” 周浚微微黯然,叹息道:“我还是无名小卒之时,曾在潼关之战中,远远眺见她的英姿……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如你这般作想吗?” 晨‘露’微笑着,清秀平凡的面庞在日光下,显出惊心动魄之美---- “她必也是如我一般……” 周浚楞在当场,百味‘交’杂之下,心中块垒,只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 他苦笑,徐徐道:“我在京中各处,亦藏有‘精’兵八百,你可以尽数使用。” 他由右手暗格中,取出兵符信物,郑重放在晨‘露’手中。内外命‘妇’,中庭寂静无声,惟有参天梧桐,由绿荫中渗出点点金光。 大殿之中,太后面‘色’苍白,凝视着手中绘有猫蝶嬉戏的‘精’美画扇,默然无语,静王陪坐在旁,衣冠微见狼狈,他看了自己脖间地利刃,轻嘲道:“三弟真是费心了!” 挟持者身着‘侍’卫服‘色’,如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不语,大约是平王的心腹死士。 皇帝与平王联袂而入,恰恰见到了这一幕。 平王瞥了一眼太后,生生将自己的怨毒压下,笑着调侃静王道:“你前生是个猢狲变的,他若不看紧你,难保你不变出什么‘花’样!” 静王嬉笑着,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太后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平王道:“你从小志大才疏,如今仍是不变。” 平王冷笑一声,道:“母后老而弥辣,也是仍旧不变,这几年宫中镜湖,不知又添了几条冤魂。” 皇帝见他们‘唇’枪舌剑,也不去管,只是望着院中僵持的‘侍’卫们,暗自揣度平王的深意。 他虽然与太后深有仇隙,却也不会不顾大局,只为出一口气,大费周章的派人潜入,挟持太后----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他想起廷议之时,晨‘露’于屏风之后那声轻咳,草灰蛇线之下,隐隐想了许多…… 耳边只听平王怒道:“当年你将我母妃遣去宗庙,拖延时间,好让人将我溺毙……”皇帝一听之下,灵光忽起,满耳都是“拖延时间”这四字在回响,他心中豁然开朗,暗道侥幸--- 平王将他们全数纠缠于慈宁宫中,正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利宫外起事! (明天我RP爆发,会写三到四章先知会大家一声,呵呵)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章 悍卒 - 宸宫 - 沐非 皇帝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暗凛,他看了一眼太后,见她蹙眉冷笑,仿佛丝毫不以眼前凶险而意,静王却不顾自己脖项间的利刃,亢声与平王理论- “母后体弱,经不起这明晃晃的刀剑,你快着人放开她!” 太后额头微有细汗,,烟霞‘色’罗袖被她紧握,绞出几重皱摺,殿中闷热,又是利刃在侧,她的面‘色’几近惨白,却犹自据案冷笑。 皇帝见是时机,转身行至殿‘门’附近,一眼便瞥见庭中‘侍’卫们,正在翘首而待,他正要闪身召唤,下一瞬,一道劲风,席卷着冷凛锋芒,从他发间险险擦过,只听当的一声,九龙旒冠落地,他只觉头顶一阵痛楚,伸手‘摸’时,却是嫣红鲜血。 那一柄短刃,牢牢钉入身后的檀木殿‘门’中,犹在轻轻颤动,于半明半暗间,发出妖异寒光---- 差之毫厘,就正中他的头颅! “真是千钧一发啊,皇兄……” 平王轻甩袍袖,毫无歉意地微笑着,上前两步,将短刃由‘门’上拔下,顺手,将‘门’扉轻轻阖上。 皇帝的眼神,随着这一阖而微微黯沉,他伫立在殿中央,仍是一派沉着自若。 “皇兄急着联系‘侍’卫,可是想起了什么?!” 平王笑得平静无‘波’,眸中却是诡谲‘阴’森。 “你在拖延朕的时间,准备在京中作‘乱’。” 皇帝的声音,冷静淡漠,仿佛由九天之外传来。(1*6*K更新最快)。 这一次,他用的是“朕”。而不是“我”。 平王示意死士,那人手下一紧,嫣红浓稠的鲜血。便从太后颈间缓缓滑下。那丝丝缕缕地鲜红,流淌于雪白肌肤上。更显得惊心动魄,太后微蹙着眉,一声不吭。 “皇上,你若再有什么可疑举动,明年的今日。便是太后的忌日了。” 平王微笑着,继续道:“皇上目光如炬,已然看穿了我地布置……可惜,朝中众臣都关注着此处,再无一人,能破坏我的棋局了。他笑得自信,一抬头,却见皇帝也在无声轻笑,平王敛了笑容。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宫城最外端,身着甲胄地‘侍’卫们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正俯视着地面上散‘乱’的刀枪剑戟。以及斑斑驳驳的刺眼血迹。 他们谈及方才那群乌合之众,都觉得好笑又好气-这群脓包。也来谋逆,咱们兄弟手里的岛剑。难道是吃素地不成?” “听说是安王殿下‘私’蓄的江湖草莽……别说攻入宫中,就在这神武‘门’前,三两下就被拿下了----安王正在当廷奏对,连他在内,一个也没跑得了。” ‘侍’卫们气势如虹,其中诨名“‘花’生”的郭升,是此间的一个小头领,深得皇帝喜爱,本来在御前行走,这次是被派人料理善后的,他却不如其他人这般乐天,他父亲亦是从龙老将,这些帝室后裔间的恩怨,也知之颇深。 他心中嘀咕道:就算安王如此脓包不济,平王和他却素来是焦不离孟,此人‘阴’险狡诈,尤在其兄之上,难道没有任何后着? 他想起方才,瞿统领遣人来时,那凝重深锁的愁眉,暗自揣测---难道宫中也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他心中砰砰‘乱’跳,环顾四周,见其余人等都是一派轻松,于是低喝道:“你们骨头没有三两轻了……赶紧守好城楼是正经,你,还有你,” 他指点着几个老成稳健的,指派道:“你们几个,率人四下巡视,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侍’卫们这才敛了笑闹,正要起身分头去做,却有一人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他语声惊骇,以手指着空中,郭升抬头一看,却见湛蓝晴空中,平空升起一股浓烟。 他极目眺望,遥遥只见那浓烟由城北而起,夹杂着隐隐火光,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又有人惊呼:“西边也有……” 连续几番,郭升悚然发现,城中四方八极,有好几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心中惊疑焦急,沉声道:“莫非还有叛党作‘乱’?” 他正要吩咐属下,却听空中传来一阵飕飕尖响,电光火石间,他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快趴下!!“ 他一手按了最近的弟兄,将身子尽量伏低,任由那一阵箭雨从脊背上擦过,引起火辣辣地灼痛。 箭雨方歇,众人正要开口,却被郭升示意静默,他趴在城墙上,仔细谛听着动静,半晌,他才起身,微微喘息着,道:“有大股人马,正朝神武‘门’而来----弟兄们,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声音肃然,不复平日里的‘浪’‘荡’嬉笑,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却又似在警告众人:“脚步整齐划一,杂而不‘乱’,半点人声也无……这怕是久经沙场的军队。” 众人地脸,顿时煞白,前次御驾亲征,他们中大半扈从皇帝,很是见识了些恶仗,那些鏖战炼就的悍卒,足以让这些‘侍’卫夜半生出噩梦来。 即使如此,也无人退缩,他们皆是军中将尉之后,平日里走马章台,‘浪’迹争斗,乃是常事,骨子里生就地禀‘性’,却不容自己畏缩。 郭升回望宫中,却见万千宫阙,仍是一片寂静。 大约宫中也出了什么事…… 他如此想着,沉声吩咐道:“鸣笛燃烟,通知瞿统领那边……弟兄们,朝廷用得着我们地时候到了!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莫要让人小觑了我等将‘门’!” 众人一片静默,眉宇间杀意酝酿,任谁都知道,今日事态严重,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已是清晰可闻,眺望那端,隐隐有刀剑地闪光。众人攥紧了手中武器,心情近乎期待。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题 - 宸宫 - 沐非 郭升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但见他们铠甲齐整,仪容肃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 “这些人……是平王麾下的!” 郭升注目片刻,断然说道,他指点着领头一人,冷笑道:“这厮是平王身边的随从,上次藩王觐见,我还和他撞了个满怀。” 原来平王按兵不动,是先让安王的‘奸’计***,趁着满朝人等松懈之际,一举于京中起事。 他凝视着城下兵士,心中疑窦又生---- 这些人虽然人数众多,却仍不能占尽优势,平王既然能将他们隐匿京中,为何不多些人数,以求稳‘操’胜券呢?! 他不禁又一次远眺,见那阵阵冲天火光,有几注已然行将熄灭----这样的炽热日头,显然不是自行灭去的。 莫非有人在暗助朝廷?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只是低声问身边同僚:“瞿统领那边有消息了吗?” 军中紧急时,用燃烟示警,以其颜‘色’形状,表示大意。那人回首望了几眼,颤声道:“他们回以最紧急的红‘色’……怕是宫中有变!!” “京营那边呢?!” 郭升急急催问,那人又远远眺望,这次的回答,已带了哽咽---- “京营那边回报,道是全军开拔,不知去向!“ 郭升咬了咬‘唇’,决然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只能尽己之力,防止‘乱’党攻入宫内。” 说话间,敌方已开始攻击。他们又是一阵‘乱’箭,朝着城头‘射’来,见‘侍’卫们躲避在城垛之后。便立即罢手,十人一列。(16K,电脑站.更新最快)。持着巨木,开始破‘门’。城‘门’被‘激’烈撞击着,郭升记起父亲所说,急忙让城楼下方的己方兵士以铁棍连环反扣,极力支撑。又遣人在城楼地窖中,紧急搬出几堆卫士们冬日取暖用的炭火,以火折点燃了,由上方纷纷掷下,顿时将敌军烧灼得死伤无数。 趁着敌军大‘乱’,他又命人朝下‘射’箭,如此你来我往,各有伤亡。 郭升苦苦支撑着,不禁心下懊悔:平日里不听父亲教诲。什么兵法战略,都是个一知半解,早知今日。绝不去倚香阁,去会那些莺莺燕燕了。 他心思‘混’‘乱’之间。敌方居然架来了云梯----也不知他们从哪取来的旧物。攀登之间,吱呀有声。人在其上,颤颤巍巍,十分惊险。 郭升掩嘴想笑,却又兴奋大喊,示意属下同僚们乘机将它掀翻,顿时人‘潮’汹涌,云梯摇晃颠倒,又有冷箭无数,不分敌我,齐齐倒下一片。 仍有几架云梯,侥幸未被掀倒,终于有第一个敌军爬上城楼,被郭升一刀砍倒了长,却又有几人上了城头,他们拼死接应着尚在攀爬的同伴,其中几个,武艺甚是高强,连连砍倒了好几个弓箭手,局面越发危险。郭升正在焦急,却听身后一声清脆呼哨,凌越这一阵‘混’‘乱’喊杀之声,传入他地耳中,隐约有马蹄声疾驰,却又被金戈相击声遮盖。 是从宫中出来的,难道真是援 却听一阵脚步轻响,郭升侧眼望去,一群黑衣人,齐齐掠上城楼,正帮助己方士兵,抵御纷纷登楼的敌军,黑衣人出手狠辣,绝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皆能致人死命。 郭升禁不住好奇,凝神看去,只见黑衣人竟是佩着‘侍’卫地腰牌,可他怎么看,都甚是眼生。 他这一分神,便被对敌之人抓了个空隙,冷不防一刀横砍过来,却是避让不及。 只听铮然一声,一柄长剑从身后掷来,将敌人刺了个透心凉,一道‘女’子声气,在身后响起---- “你这人真不知死活,在战场上发呆,是想白白丢了‘性’命吗?!” 郭升蓦然回望,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宫装青裳,脚不沾地便来到身边,拔出敌将身上地长剑,轻弹之下,有血滴宛然,洒落尘埃。 她肤‘色’如黛,在阳光照耀下,如琥珀浓蜜一般,闪着缎子样眩目柔腻的光华,郭升一时楞在那里,任由身边撕杀‘激’烈,眼中满满只是少‘女’的身影。 “你还在发呆!!” 少‘女’顿足怒道,郭升这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去指挥杀敌,眼角余光,却一直追随着这神秘少‘女’。 “姑娘,宫中局势如何?” 有意无意间,他越战越近,几乎与少‘女’背靠背,互为犄角。 “平王挟持了太后和静王,皇上正在慈宁宫中与他周旋……” 少‘女’悄声道,她身上散发的,并非寻常闺秀的脂粉香味,而是松枝日暖一般地自然体香。郭升一时沉醉,听了她的话,却又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了他的绮思妄念。 “那姑娘你是……?” 他疑‘惑’问道,印象中,宫中并无‘女’子会武,除非是…… 不出所料,少‘女’答道:“我是晨妃娘娘身边人,瞿统领见我略通武艺,便让我随暗使们前来增援。” “暗使?!” 郭升不禁皱起眉头,他如其余将‘门’子弟一般,对这些秘密缇骑,并无半分好感,但今日事出紧急,也只能倚靠这些黑暗力量了。 他一刀将对手劈倒在地,环顾四周,发现己方略占了些上风,那些着黑衣的“暗使”,虽然人数不多,出手却很是犀利毒辣,‘混’战之中,如鱼得水的很是沾光。 “奇怪……” 他不减疑‘惑’,低喃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先帝并不一致啊……” 他听家中老父隐约提过,“暗使”乃是先帝亲自调教,这次亲眼目睹,不免有些疑‘惑’。 “大概是瞿统领也教过他们的缘故吧!”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斟酌答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郭升又将一人砍下城楼,趁着空隙问道。 “我叫涧青。” 少‘女’答道,手下长剑如同闪电,瞬间夺走一人的‘性’命。 她望了望蔚蓝晴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晨主子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在仰望这万里晴空,她衣袂飘飞,恍若天人,在漫长古巷中翩然而过,炽热的日光照在她地剑刃上,有一种别致的空灵。 “还有人在 她剑尖用力,居高临下‘逼’问着地上之人。 那人不答,剑尖在下一瞬刺穿心脏,无痛无怖。 又换过一人,那人仰望着雪白锋刃,禁不住颤抖,说了一个方向,长剑换成脊面,将他击昏,陷入黑甜。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困 - 宸宫 - 沐非 她左右跟随的,皆是辰楼‘精’英,手中兵刃染血,身后不远处的古雅宅邸中,浓烟滚滚,冲天火焰却行将熄灭。 “那几位朝臣家中如何了?” 她于屋檐脊梁上飞掠而过,耳边风声飒飒,身后属下却是听得清楚,回道:“都没什么大碍……只有齐融大人在家中召名妓‘侍’宴,仓促之间,宾客都受了些惊吓。”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晨‘露’心情不错,居然有闲调侃两句,她望了望宫城方向,叹道:“齐妃罹难之时,齐融伤心‘欲’绝,如今也慢慢撂开手了,也有心情开‘花’宴了……” “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那属下与她并不熟悉,斟酌着字句,有些犹豫道:“荣休在家的前代上柱国大将军府上,也受到了‘乱’党的袭击---而他本人,却去向不明。” “王沛之……?” 晨‘露’柳眉轻蹙,想起前番,剿灭静王党羽之时,曾与他缘铿一面---二十六年英武诙谐的少年,已是两鬓染霜,满面苍老。 他与先帝元旭,本是一同举义的挚友,先帝在时,他圣眷隆盛,朝中无人可比,乃是武将中第一人,如此一位权动朝野的人物,却在先帝驾崩之后,辞去所有官职,退隐归家。 这样一个已经淡出朝堂的人,为什么也受到刺客的关注,而他本人,又是去了哪里? 晨‘露’暗自寻思,也毫无头绪。只得吩咐道:“好生看紧了他府上。(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 说话之间,她与左右已到了约定之地,只见街巷之中。平空涌出许多暗铁甲胄的将士,迅速排拢成列。一片整齐肃杀。 一位领头的校尉上前抱拳:“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率这些兄弟前来报道。” 晨‘露’出信符,彼此验看后,她挥手示意,将士们悄然无声。全速前行。 “希望宫中,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她低喃道,不无忧虑。宫外,‘侍’卫们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声响,各个焦心似焚,却不敢擅动。 平王抚摩着手中短刃,轻柔中,蕴藏着危险---- “你笑什么?!” 他皱眉问道。 皇帝笑得云淡风清,直到平王更生不安。才道:“我笑你自以为是!” “这世上,除去我,还有一人。已经看穿了你地计谋。他迎着平王惊讶扭曲的神情,微笑着。继续道:“你一开始。便支持安王纠结江湖死士,潜入皇宫刺杀谋逆。有了这个烟幕,你便可以从容开始自己的行动。” “你设计了三重动作:在内宫,你先用廷议,再挟太后,把朕和‘侍’卫禁军羁绊于此;而你潜藏京中地人马,便可以肆意破坏,甚至是接应城外的兵马;最后,你让城外三千兵马,与城中里应外合,京城便是你囊中之物了。” 皇帝看着平王‘阴’森晦暗地眼,知道自己已然说中,意态更是悠然--- “可是朕身边,亦有知兵善断之人,她已出宫去剪除你的党羽,不过半日,你便要一败涂地!” 平王凝视着他,瞳孔几乎缩成一线:“是你那位宠妃干的好事?他想起廷议之时,那烟云飘渺的一声轻咳,懊恼之之后,却又大笑- “皇兄你真是可笑,让一个‘女’子牝‘鸡’司晨,却要她怎么去解那一团危局?!” 皇帝静静看着他,直到笑声歇止,也丝毫不愠。 “朕相信她。” 这一声平淡清漠,声音不大,其中的决心和力度,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皇帝淡淡说完,朝着平王地方向走去---- “把母后和二弟放下,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平王退回死士身边,回头瞥了眼太后,轻讽道:“皇兄还真是仁孝……我若是把太后和静王一刀杀了,你不是更舒心吗?!” 不知是被刀刃划痛,或是因为这一句恶毒的诛心之语,太后禁不住微微咳嗽起来,她纤弱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淡影。 平王正要回头,却见昏暗中银光一闪,未及反应,便感到大‘腿’剧痛,更有一种酥麻。 他大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死士以为他遭了暗算,咬牙便要将刀刃劈下。 电光火石间,静王身影飘忽,以手肘撞开挟持之人,他面庞发紫,显然是硬生生冲开了‘穴’道。 这不过一瞬,皇帝便反应过来,他情急之下,取过案间瓷盏,朝着太后身后那人掷去。 只见‘玉’雪一般的均窑瓷器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击中了那死士。他身子一颤,仿佛不能置信,正‘欲’回头,却终于踉跄倒地,他手中雪刃一晃,朝着太后身躯落下。 静王终于扑到,将自然落下的刀刃接住,他一双‘肉’掌,顿时鲜血汹涌---- 太后险险避过,再经不住折腾,“嘤”的一声,已是昏昏沉沉。 皇帝终于奔至一旁,他伸手正要抓住平王,却见平王咬紧牙关,喷出一口血,身躯近旁仿佛有银光一闪,他蓦然跳起,身手无比利落,闪过皇帝这一掌,由侧边窗口跳了出去。 皇帝正要去追,却见太后悄无声息,一头栽倒在地,他只得扬声召唤‘侍’卫--- “封锁禁苑,直到将平王捉获为止。” 他俯身扶起太后,深邃眼眸却直直凝视着,昏暗殿堂的虚无深处。 回味着方才那诡异一幕,他又唤来***和‘侍’‘女’,顿时殿中忙个不了。 太后只是受了惊吓,很快便醒了过来,她凤眸有些‘迷’茫,下一瞬就恢复了清明,她让皇帝和静王去休息,又遣退了宫中‘侍’‘女’,坐于‘床’上,轻轻地,对着虚无的殿中唤道---- “出来吧,沛之!”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室(求月票~明天有两章) - 宸宫 - 沐非 只见殿堂正中,那幅修竹水墨画轴被轻轻移开,平空里‘露’出一个暗室,中有一人,轻叹了一声,迈步而出。 他剑眉深目,容廓深刻而刚毅,两鬓微霜,只着一袭半旧的青衫,举手投足间,颇见洒脱。 “你不该出手的……” 太后微微喘息着,面‘色’仍是苍白,更衬得朱‘唇’嫣红,顾盼之间,仿佛有一种魅‘惑’,隐约流转。 她已年过四旬,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这一番折腾,孱弱中更见楚楚。 王沛之凝望着她,随即转头,道:“平王杀意已起。” “你武道造诣颇深,已感应到了他的杀气…… 太后低低道,已是心知肚明。她由罗袖中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脖项间的细长伤口。 但见细红深长的一条,有如红线一般,蜿蜒缠绕在雪白颈上,望之,但觉别样妖异。 “为何帝室之间,竟会闹到这等田地?!” 王沛之痛心疾首道,他蓦然回眸,平淡冲和的瞳仁中,一片犀利威煞---- “平王所说,是否是实----你果真曾置他于死地?!” 太后不答,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连连咳嗽着,声比一声加重。 一只温暖大掌按在她的背后,内力缓缓输入,她这才好些,平日里苍白寒素的面容,因这呛喘,增添了几份娇‘艳’粉润。 “你想我如何作答?!” 太后止住了咳,微微冷笑着,竟是不无快意。(ap,16k,cn更新最快)。 “你心中已认定我是个蛇蝎毒‘妇’。又何必来问我?” 王沛之微一咬牙,转身要走,却又生生忍住。他由桌上取了‘药’碗,双掌用力。转眼间已是热气腾腾。 “喝‘药’。” 太后瞧着他,半晌,才接过‘药’碗,以银匙轻搅,凝视着朵朵涟漪。再无言语。 两人一站一坐,竟是僵在当场,良久,王沛之才叹道:“你已贵为国母,且容让些儿,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了!”太后“噗嗤”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 “沛之,你仍是这般天真……” 她轻喘着。笑厣如繁‘花’盛放,眩目已极----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我要是容让了。早就成白骨一具了!!” 她冷哼着,伸出手。放到王沛之眼前。轻喃道:“你看这纤纤十指,早已染上血腥。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王沛之一时血往上涌,手足无措之下,他握住了这白皙柔荑。 太后抬眼看他,语声淡漠,却更见幽寒:“我虽如此,可其他人,就那么干净吗……平王口口声声,要报那溺水之恨,却不知,他母妃当年魅‘惑’先帝,竟冀图我的中宫之位---哼哼,白日梦那么好做么?!” 王沛之浑身轻颤,一把将那柔荑抓紧,口中喃喃,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一直不敢来见我……” 太后叹息着,眼神幽怨寥远:“你是国之柱石,正人君子,原不该与我这等‘阴’微之人‘交’集,二十六年前,就是我拖累了你……” 王沛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过她的云肩,将她纳入怀中--- “什么拖累……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地。” 他恍惚说着,‘唇’齿中迸出“那件事”三字,一时身躯一颤,心中宛如九爪挠心,惨痛至极。 太后伸手抚摩他的脸,“你生‘性’至善,为了我,做下那等大事,又说什么心甘情愿……” 她微微叹息着,惬意地倚在他怀里:“这二十多年,你口中不说,心中一直挣扎,辞却了一切官职,退隐在家----如今这形容模样,谁还认得出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大将 提起“大将军”这三字,又触及了她心中隐恨,太后舒了一口气,柔声轻笑道:“那个周浚,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今仗着朝中无人,居然‘逼’临帝阙,不可一世,若是你肯……” “廉颇老矣……”王沛之温柔地,然而不容辩驳的截断了她地话,他将她轻轻拥着,眼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我已辞官归隐,这些尘世之事,我不想多管,也无力多管……人老了,就不愿再沾血腥,尤其是,本朝同袍的鲜血。” “你仍是在怨我!!” 太后蹙眉咬牙,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你怪我让你双手也沾染了鲜血,你怪我戕害了你一世清名!” “我不怪任何人。” 王沛之淡淡说道,眼神温柔,然而黯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必然要我自己承受,二十六年前,我行错一步,再回首已百年身。” 太后大怒,却声音越发清晰:“便是错又如何,世上成王败寇,汗青史编之类,本就是由胜者书写,那些落败身死的,连名字都要被人抹杀,又有何惧?!” 王沛之凝望着她,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地,老天总在看。” 他声音淡然,却似沉重无比,在寂静殿中,几乎‘荡’起重重涟漪。 “我今日救你,下次,仍会救你……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天意命数。” 他低低道,转身‘欲’走,却被一道纤弱决然的身躯抱住,一阵清雅宁静的香氛,传入周身百骸---- “为何如此绝情……” 太后轻喃道。 “便是天意命数,也不会丧命此刻,你我多年不见,又何必匆匆……” 轻轻的呢喃,从身侧流转,王沛之心中一软,再也无法挣脱开来。 “我们许久未曾如此了……” 温香软‘玉’在侧,他脑中一‘荡’,便顺势倒向那‘玉’榻牙‘床’。 “午间,不会再有什么人来……” 太后低语道,声音无比慵懒,仿佛从云端传来。 明天我会写两章,大家多用推荐票砸我吧!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厄(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神武‘门’前,箭矢如雨,‘激’战惨烈。 鲜血已成紫褐,在城砖青石间流淌,继而静静凝固。残破的铁甲被弃于一旁,炭火燃炽的痕迹,斑斑驳驳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丑陋烙印。 郭升敏捷躲闪,避过一支长箭,又抹了一把汗,扫视了城楼上凌‘乱’的战局。 暗使们虽然武功高强,却是擅长单打独斗,这般军中‘乱’局,原不是他们习惯的,是以开初气势如虹,却不能持久。 他无奈回望了身后的宫阙万间,仍是那般寂静无声,郭升苦恼地‘舔’了‘舔’嘴‘唇’,心中又惊又急,万千念头,只化为一句- 京营本该镇守国都,却为何不知所终!! 他未及细想,却听城楼下方,呐喊声大噪,微微探头,却见更多兵士,架了十具云梯涌来,郭升心沉到底,暗道休矣。 此刻众人已筋疲力尽,所有禁军‘侍’卫,都僵持于拼斗之中,眼看城楼顶端,陆续有人犯险登上,却也无暇分身。 十万火急之时,只见云梯猛烈晃动,有几具已接连翻倒,惊叫惨嚎声中,有人背上中箭,离城楼不过些许,生生坠跌而下。(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 郭升勉力抬眼要看,却听身边涧清欢呼一声:“晨妃娘娘!” 他俯身看去,但见城下一人白衣胜雪,手挽长弓,弦颤之下,便有一人跌落尘埃,她身后剑戟如林,寒光铁衣,如怒涛奔涌。 城下两军甫一接触,便是惨烈之极,攻城一方仓皇之下,阵中仿佛被撕了个缺口,任由箭雨袭入,鲜血飞溅之下,又添无数亡魂。 那白衣人仿佛不胜慵懒,收起了弓,斜倚在坐骑之上,微微朝上一瞥--- 日光照在她雪白面庞上,那一双高岭冰雪似的黑眸,潋滟生辉,郭升直直对上,但觉一阵冷凛。 他想起远征那些时日----那时候,晨妃不过是帝侧御‘侍’,谈笑之间,能轻取敌酋‘性’命,这般英姿,让人自惭形秽。 “微臣叩见娘娘!” 他微微一揖,因甲胄在身,无法全礼,晨‘露’略一思索,想起了他的模样,微微颔首,扬声道:“且坚持一会……” 城楼上发出一阵欢呼,众人强忍着瘫软,与身边残敌搏斗到底----眼看胜利在望,若是因手足酸软,丢了自己‘性’命,即便死后能上凌烟阁,也会后悔莫及。 城下两军,虽然人数相当,各自有千人上下,实力却甚是悬殊,不一会,后来者便稳占了上风。 城楼上众人剿灭了残兵摆将,又再无人强登,于是一齐向下看去,都为之心惊----后来那一众人马,举止冷肃,动作矫健利落,眼中煞气如怒,看来颇惯于这等惨烈搏杀。 郭升再不去想,这是何方人马,他瘫软在地,仰望着万里晴空,但觉高远舒畅,心中安静。 有人轻轻递给他一只水壶,他大咧咧接来灌了几口,也不抬头,咕哝着还回,略一抬头,却见是那黛肤‘女’官涧青。 她也不言语,接了水壶,攥在手里,俯身凝望着他。 郭升望着那大而清澈的杏眸,尴尬得手足无措,炽热的日头照耀着他,刚下肚的凉茶,仿佛也散发着幽幽的薄荷清香。 城楼下的喊杀声,渐渐在他耳边淡出,他出神地凝望着,直到少‘女’脸飞红霞,转身离去,这才清醒过来。 郭升听着城楼下的动静,转头对属下吩咐道:“开城‘门’,请晨妃娘娘入内。” 此时宫中看似无甚动静,内里却有如烈火烹油一般,慈宁宫庭中,众‘侍’卫投鼠忌器,本不敢入内,瞿云赶到时,只听里面有什么动静,不及细想,却见一道人影从窗中纵出,略一点地,又掠身远去。 是平王! 瞿云心中已是有数,他侧身谛听了一会殿中动静,了然一笑,便不紧不慢的追了出去。 他武学已临大境,又刻意敛了形迹,如清风一般飘然尾随,平王身上有伤,更是无暇顾及。 只见平王微有踉跄,从屋檐上行走,直奔御‘花’园中,他飘身而下,从假山的曲折中,绕行到镜湖一侧。 瞿云微微一笑,暗扣了三枚菩提子,正要弹‘射’而出,却见镜湖‘波’光潋滟,竟有一人从水中跃出,将平王横腰揽住,一把便拖入水中。 水‘波’‘激’‘荡’,不一会,变恢复了平静,水边上‘波’纹安详,仍是一派胜景。 (我想要推荐票推荐票,这是我最后一个月要了,泪奔)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潮生(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瞿云悚然一惊,俯身细细凝视着湖水,但见碧‘波’‘荡’漾,婉约迤俪,并无任何异样,他不敢大意,手中扣紧了暗器,蓄势以待。 水中‘波’光一紊,千滴万流‘激’‘荡’之下,有人在这一瞬破水而出,长鞭破水,如蛟龙林渊。 瞿云措不及防,侧身避退,那人负着平王跃起,几个翻纵之下,便杳然无影。 瞿云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仿佛体力不支,他侧耳听着四周动静,确认无误后,才收起手中暗器。 “且让你们得意一时吧!” 他并不懊恼,居然微微笑了起来,想起晨‘露’关照的“若平王在宫中作‘乱’,得空放他一马便罢”,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走出御‘花’园,沿路便见到了四处大索的‘侍’卫们,于是询问道:“太后慈驾可好?” “慈驾平安,只是有些乏了……皇上却是震怒不已,正遣弟兄们四处搜寻呢,这会‘子’宫里宫外都‘乱’……” 瞿云想起神武‘门’那边的警讯,也不放心,找了个偏殿搞阁,登高远眺,隐隐见空中有蓝烟弥漫----这是警报解除,安然无恙的意思。(1^6^K^更新最快)。他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和静王受了一场惊吓,本该留‘侍’太后榻前,以尽孝道,但宫外警报频传,太后又道无事,遣两人出去歇息,皇帝于是携了静王告退。 两人在乾清宫中各自***歇息,也无心用膳,只进了几块象眼小馒头,并有左右进来禀报。 皇帝听闻神武们警讯已消,心中一轻,再问时,却听人报说,晨娘娘并未返回,而是带了十几骑去了城南督战。皇帝闻言,很有些担心,对着有隔阂的静王,也不愿多说,静王只嘴上夸赞了“皇嫂英姿飒爽,有木兰古风”,便匆匆辞座,道是去慈宁宫中探视太后。中,只有微微呢喃。 太后伸出白皙‘玉’手,将‘床’前小几上的一盘冰掰葡萄取来,摘一颗放入口中,另取了枝上的另一颗,放入王沛之口中。 “多年没见,你仍是这般模样,也不见老。” 太后轻抚着他刚毅面容,笑得安祥宁静。 “我已经老了,你却是美貌如昔。” 王沛之叹息道,不自觉的‘摸’‘摸’鬓间:“我都快成白头老翁了……” 他将鲛珠纱轻轻撩起,以如意金钩挽了,就要***起身,太后静静看着,也不阻止,只是幽幽叹道:“今日一见,又不知何时能再会……” 王沛之动作一凝,却又恢复常态,他系了腰间丝绦,又佩了挂坠‘玉’觖,才低低道:“若常相见时,便是你多灾多难了---我曾有誓,只你遇到困厄之时,才会进宫来……” “别理那什么誓言!!” 太后一时冷怒,大喝之下,又是一阵呛咳。 王沛之终是不忍,回身轻缓她‘胸’口,太后微微喘着,脸上浮出罕见的柔弱神情---- “沛之……不要再做隐士了,回朝中帮我吧!” 王沛之微微皱眉,正‘欲’回绝,却听太后又道:“你退隐之时,正是英年,这二十余年,生生躲在府中,不问世事----这般的牺牲,便有再多的罪孽,也已经赎清了……”“如今朝中‘乱’象已深,皇帝又和我并不一心,若是连你也不愿助我,我还不如被平王一剑刺死痛快!” 太后咬‘唇’,忧郁,然而决然地说道。 王沛之意甚踌躇,眼前光影变幻,一时是太后忧郁而期待的神情,一时又是二十六年前,遍地尸体,僵冷血污,睁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阴’冷地瞪着他。 他双拳紧握,不自觉,流出血来,染上了青‘色’衣袍,亦是无所觉察。 太后从旁瞥见,正‘欲’再说,却听廊下有人细声禀道:“静王千岁求见娘娘。” 她叹了口气,示意王沛之回到秘室之中,打叠起‘精’神,起身正衣,接见自己的庶子。 静王才一进入殿中,便趋前跪下,再无一言。 太后冷然正坐,也不看他,只是轻摇着画扇。 “母后……” 静王轻轻喊道。 “你做的好事。” 太后不怒不喜,面容端凝。 “母后息怒,我知道错了。” 静王仍是低声殷切道。 “你有什么错的?!” 太后冷笑道,用手拨着盘中的葡萄,道:“我竟不知你能耐不小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雀(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静王见她动了真怒,膝行两步,密陈道:“母后受惊了,四弟如此丧心病狂,儿臣也未曾料到。” “那你料到了什么?!” 太后语音不善,冷笑了一声,抚摩着扇上‘精’巧的宝石蝴蝶纹,森然道:“大约你是打了如意算盘,希冀他们将京城搅‘乱’一团,仓促之间,若是我和皇帝有个万一,你便能黄袍加身了!”静王被她语气中的冷凛‘逼’得一颤,低下头,掩住了眉宇间的怨毒,声音满是委屈:“天地可鉴,我虽然有站河岸看笑话的意思,却确实没有这等歹心……” 他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似乎‘欲’言又止。 太后越发起了疑心,勃然厉‘色’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静王眼圈微红,长跪在地,咬牙指天起誓道:“母后要怨我引狼入室,我没什么好辩白,只是我对母后,若有忤逆之心,他日必招天诛!” 太后见他如此郑重,微微敛了怒气,道:“依你的意思,是平王哄过了你?!” 她满是不信地说道,不料静王叹息一声,回道:“他要骗过儿臣,只怕还是不能。” 太后一时惊愕,却听静王支吾了一会,终于嗫嚅道:“舅舅他太后一楞,下一刻便反应过来,她扔了手中画扇,气得‘胸’口起伏,怒道:“原来还有他的手尾!” 静王恭谨长跪着,并无一言。(1^6^K^更新最快)。 太后沉‘吟’着,鎏金甲套轻轻相错,发出细微的清响,半晌,才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给我细细说来。” “是……” 静王直起身子,他口才颇佳,叙事缜密不紊,将整件事说得滴水不漏。 太后越听越怒,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冷笑道:“怪不得你如此镇定……却原来等着林邝发难,好让我来收这烂摊子!” “母后别急,且等我说完----舅舅的手段,虽然狠辣,却也实在是短视。” 静王丝毫不见慌‘乱’,解释道:“皇兄对藩王忌惮已深,此次安王平王作‘乱’,必定会殃及封地,风起云涌,‘弄’个不好,便是心腹之患----这事是个火星子,他却抱在怀中,不是引火烧身么?!” “孽障……” 太后想起自己的大弟,心里又是痛恨,又是酸楚。 “他素来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今趁着大‘乱’,便想把二藩所辖之地吞下,真是越发妄想了!” 她蹙眉恨狠道,静王于是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忧,天狗吞月,也不过是个想头,谁还能当真不成!”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地上‘潮’气大,仔细膝盖疼……先起来吧。” 静王这才起身,一时觉得膝盖酸麻,有些踉跄,太后指了圆凳给他,想起方才所说,眉宇间又是一阵‘阴’霾。 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来禀了我,如今他这么一搅,皇帝对林家的猜忌,只会更深!” “母后请恕我直言……” 静王从容一笑,眸光幽幽,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皇兄虽然仁孝,对林家,却一直颇为忌惮,只要云燕二州一日在林家手上,他便一日不能安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抑制他的猜疑呢?” 太后微微颔首,静王于是继续道:“其实皇兄心中也清楚,母后和舅舅,并不是连声并气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舅舅若是染指安、平二王的封邑,皇兄才要倚仗您呢!” 太后目光幽闪,一阵风吹过,鲛珠纱将她的面容遮住,昏暗中,也看不见她的神‘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让我作黄雀,是吗?” “母后圣明。”太后轻叹一声:“听了你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只是皇帝总是我身上的‘肉’,如今***相疑,到这等田地,实在是……” 她唏嘘着,将面上浮动的鲛珠纱帐撩起,重以金钩挽住,踌躇间,已拿定了主意- “先依你说的吧……娘家和儿子,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哪个都不是……” 静王看她面带倦容,于是识相告退,他走出大殿,行至廊下,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沸腾快意,禁不住想畅快大笑。 但他毕竟在宫中浸润已深,勉强敛住了,只是微微绽出一抹得意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确实不假,可黄雀却不知道,它身后,仍有弹弓静候……” (今天还有一章,但可能字数不多,推荐票推荐票,继续呼唤亲们)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专行(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宫中忙着搜索平王和刺客,‘乱’了好几个时辰,皇帝奔‘波’于太和殿与乾清宫之间,又遣人去几个重臣家中慰问---他们无一幸免,都被暴徒袭击,好在家丁护院众多,贼人又是随意为之,是以除了受些惊吓,并无大碍。 瞿云率领其余‘侍’卫,在宫中上下大索,一丝一毫也不放过----他虽然心知肚明,平王已被高手救走,但宫中骤生大变,于情于理,都不能有任何懈怠。 大索之下,仍然无果,皇帝怒气内敛,也不发作,只是眼神漠然,如临深渊,让周围人都捏一把冷汗。 乾清宫中,皇帝听了瞿云的后续汇报,不喜不怒。 他望了望冉冉西落的日头,听着窗外有些单薄的蝉鸣,放下手中绿‘玉’斗,任由老君眉的银针在其中上下翻腾,也没有就‘唇’的意思。 他望了望‘玉’帘外那酷热的气韵,意兴阑珊地勉强喝了一口,起身道:“到神武‘门’前看看吧!” ‘侍’从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皇帝的脾气,他们素来深知,一言既出,绝不收回,可是如今大‘乱’方止,外间不知有多么凶险,若有个歹人隐匿伺机,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这滔天大祸。(16K,电脑站.更新最快)。一言九鼎之下,皇帝也不乘辇舆,率了几个心腹,连同苦劝跟随的‘侍’从,一行人迤迤俪俪到得神武‘门’前。 原本庄严肃穆的神武‘门’前,已是气象大变,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门’楼下丢弃了许多染着血渍和汗水的盔甲杂物,‘侍’卫们华丽耀目的明光甲,也被抛在一旁,它们变得乌黑,映着紫褐的血迹,蜿蜒狞恶,昭示出主人的九死一生。 ‘门’楼下的‘阴’影里,郭升已是‘精’神大好,他一刻也闲不住,正在口说手比地跟增援的‘侍’卫同僚们讲述着当时的凶险情景---- “我们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小爷我一想,这一百多斤,就要‘交’代在这了,很有些舍不得,但是为圣上尽忠,我老爹大约也不会怪罪……他只我这一根独苗,怕是我老郭家要断后了----你别急啊,我这往下说了----这时就见那些贼人的云梯连连翻倒,有快爬上的,也中箭跌下去了,我探头一望,就见晨妃娘娘白衣轻骑,正带着大队人马增援而来……娘娘那箭‘射’得真准,上次那鞑靼可汗,就是被她一箭中心……” 他正说得高兴,皇帝在几步外听着,也不去打断他,皇帝眼尖,一眼瞥见晨‘露’身边那肤‘色’深蜜的‘侍’‘女’,正在递水给郭升,不由心中一动,偷偷道了句“好‘艳’福”,不禁莞尔。 他念及晨‘露’,于是转身上马,又朝着城南而去,身后一众人马,惶急追赶。 城南的战事,也已偃旗息鼓。京营绕着城墙密密布防,与城外袭来的三千藩王‘精’兵打了个旗鼓相当,战事一度胶着,直到孙铭接到宫中消息,着人大喊道:“安王平王已诛,余犯从宽,敌方才稍稍有些慌‘乱’起来。 但这些乃是藩王麾下的‘精’锐,勇悍难当,即使军心涣散,仍不失为劲敌,晨‘露’赶到时,他们经过一场血战,才堪堪被击退离去。 孙铭见到晨‘露’时,正要详说此间情况,却见这位娘娘面‘色’肃然,屏退了军中诸人,便跟他来了一番密谈。 孙铭一听之下,大惊失‘色’。 “这如何使得……‘私’自纵敌,是延误军机的大事,是要灭九族的!” “你的妻族便是皇家。” 晨‘露’揶揄着回了一句,见他仍是摇手拒绝,也不恼怒,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然道:“道理我都说给你听了,襄王狼子野心,只有以毒攻毒,才能制得住他。” “没有圣上的手谕,我也不能负担如此重责。” 孙铭据利力争道。 “若要等圣上的手谕,你便是置君父于不仁了!” (有同学问本文完结的时间,可以去看作品相关中的给亲们的一封信,那里面说的比较清楚) 再次呼唤,推荐票推荐票,这章比较短是因为要切断电源了,明天我继续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纵(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晨‘露’微微一笑,冰眸中闪过一道不以为然,款款说道:“你若是固执己见,便可持着这桩天大的功劳,去向圣上报喜……不过,最该庆幸的,却是坐山观虎斗的襄王。” 孙铭沉‘吟’着,仍是踌躇:“‘私’放平王出城,真能起到如此作用?” “襄王的如意算盘,是趁着二位藩王谋逆被杀,将他们的封地吞并,他必会上表朝廷,说是替朝廷平叛云云,到时候,皇上又有什么言辞可以驳他?若是让平王安全回到封地,他也不会坐视经营多年的基业被人夺去。” 晨‘露’细细解释过,想起仍滞留宫中的静王,不由漾起一抹冷笑,夕阳的余辉映着她的面容,稚嫩清秀中,透出别样的幽深风华。 孙铭也是久浸人事,胆识不凡,他略一思索,比较了其中得失,毅然道:“我是个武夫,也不懂什么政局谋略,但望娘娘所说,没有辜负您手中的这柄御赐宝剑。” 言下之意,是愿意通融,但他不愧是老于世故,也不开口应承。 能做到这样,已是难能可贵,晨‘露’也不去计较他的言语,一口应承下来。 夕阳徐徐西坠,照着城墙上的青石,斑驳间,仿佛见证了历史的风尘沧桑,城墙上的兵士们就地围坐,也顾不得礼仪,畅开着襟怀,任由清风拂去汗水和疲惫,七嘴八舌地咀嚼谈笑着。(ap,16k,Cn更新最快)。 “京城乃是宝地,自有王气盘亘,钟灵毓秀,哪是那两个什么王爷可以撼动的!” 有读过书的校尉一时高兴,搜寻了肚中墨水,洋洋得意地说道,惹得兵士们一片嘘声,嘘完之后,他们免不了继续闲谈,话题的中心,乃是那两位先帝的不肖子孙。 兵士们正忿忿不平于藩镇士兵们的胆大妄为,竟然敢对这千年城‘门’下手,有眼尖的校尉,已看到孙铭迈步拾阶而上,转眼便到了身后。 他招手唤过几个校尉,吩咐道:“你们也累了一天,如此贼寇溃散,今晚也就不用如此谨慎,让弟兄们撤下休息吧,让我的中军亲兵来替你们。” 校尉们无不大喜过望,有一两个长于军事的,虽然觉得这并不稳妥,在孙铭的目光扫视下,也不想生事,只得诺诺称是。 夜‘色’渐渐笼罩了京城,站在城墙上回眺京师,但见一盏盏灯火在微茫夜‘色’中闪烁,星星点点地连线成片,将千年京师映得辉煌莫名,璀璨生姿。 孙铭暗叹一声:锦绣富庶,心中却是心事万千,了无头绪,正在沉思间,阶梯下方,有人低唤道:“将 他猛一‘激’灵,竭力镇定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回望一眼,不悦道:“又有什么事?!” 那属下见他不耐烦,吓了一跳,道:“晨娘娘有位亲眷,要连夜出城。” 虽然早知有这一出,事到临头,孙铭仍然微颤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冷哼道:“这些宫中贵人,真是随心所‘欲’……” 他又细想了一回,无奈道:“也罢,放他出城吧!” 城‘门’开启的沉重拖曳声,在夜幕中如同闷雷一般,不过一刻,晨‘露’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到了城‘门’一旁,孙铭偷眼瞥去,只见那人将脸微微低下,在朦胧火光下,那轮廓线条,很是熟悉。 平王!他神情委顿,身侧仿佛被什么利器挟持着,一眼望去,却也只是寻常亲眷依依惜别的情景。 只见晨‘露’在城‘门’口停下了脚步,清风乍起,拂得她面上纱巾飘扬不定,单薄的月牙映入她的眼中,晶莹清辉之外,更有有一重诡谲轻寒的锋芒。 她对着平王,低低说了些什么,孙铭也听不真切,只是最后一句,虽然轻微,却势如千钧,清脆传入耳中---- “你与其图谋这天下万里,还不如多惦记些自己的封邑,襄王的胃口,可不小 平王忍不住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因着怨恨和惊讶,而微微扭曲。 “小王今日也算见识到了……” 他冷哼着,眼中光芒,近乎野兽受伤的嗜血疯狂,眼中却清亮理智得吓人。带着极大的不甘,他回身望了眼京城,便毫不犹豫的,迈步走出了城‘门’。 夜风寂寥,带走了平日的暑气,他的身后,只隐约留下一句---- “我必定要再回此地……” ‘阴’郁的声音中,残留着这位帝室贵胄的无穷憾恨,他仿佛宣誓一般说完,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 孙铭禁不住看向那位神秘的晨妃娘娘,但见她‘唇’边啐一抹清冷笑意,幽幽道:“我想,你大约是回不来的……” 孙铭悚然而惊,仿佛见到了什么神异鬼怪一般,退后了两步。 (推荐票推荐票,继续涨啊,如果涨的多,我明天三章奉上)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子夜(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皇帝驾临南‘门’之时,纤纤残月已上了树梢,枝叶的斑驳黑影里,但见银白月影,只那弯弯一线,在林间若隐若现。 此时林海之上,却是繁星如织,天际银河浩渺,宛如江‘潮’浮动,席卷虚空之间,凌驾于苍生万物之上,仿佛悲悯世人,又仿佛,千万年间,冷眼相看,荣辱沉浮,喜怒哀乐。 皇帝望向城墙,但见巍峨肃穆之上,有一道纤弱身影,正茕茕独立。 此时星光朦胧照下,佳人白衣胜雪,微风飒拂之间,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云霄清‘露’。 他止了左右的跟随,独自迈步而上。 晨‘露’迎风而立,任由衣袂轻轻飘动,她的裙裾轻舒垂泻,从低处看来,竟似一朵幽然绝尘的雪莲,看似开得繁华璀璨,近了,却是无边的寂寞。 皇帝屏住呼吸,仿佛不愿意惊醒什么,缓缓走近。 “你在这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雅醇和,宛如,景乐末年,那个飞身接住她的少年……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为何,却仿佛只过了一瞬?! 晨‘露’回身一瞥,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却狠狠地刺入心口,化为一柄利刃,绞碎了所有,只剩下千疮百孔。 她微微闭眼,道:“只是有些累了……” 皇帝走上前来,和她并肩站定,轻轻道:“这次害你奔‘波’,是朕的无能。”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凝聚着满满的担忧。爱恋,和自责,这一刻。漫天的星辰,都在这光华面前。(1*6*K更新最快)。黯然失‘色’。 “为何如此怨怪自己?”晨‘露’看着他,微微苦笑:“其实,我刚才做了件非同小可地事。” “静王遣人救出了平王,他们的藏匿之处,刚刚侦察得知----可我却放走了他。” 皇帝目光闪动。默默想了一回,道:“他还有用,是吗?” “你一点也不怀疑我吗?” 元祈回以一笑,他望着星空,豁达道:“我若不信你,就不会把京城的命脉,都一齐托付给你了。” “我亦不负你地期望----平王这一逃脱,便如蛟龙入渊,再也无法挽回了----他回到封地。第一件事,便是防止襄王林邝扩张的野心,朝廷可以静观其变了。” 元祈听完。目光连闪,显得赞叹异常。他一开口。却是截然不同地话题---- “你站在这,却显得这般惆怅难受……” 晨‘露’听着他话语中的关心。微微一笑,带着别样的妩媚调皮,以及,淡淡怅然--- “其实,我只是想在城墙上多呆一会……” 她的眼神,悠远而‘迷’离,手中轻抚着这一段青砖大石,久久都不忍放开。 任由时光流转,她都不能忘记,这里,是她前世和忽律‘激’斗,坠落而下,被元旭接住的地方…… 时光匆匆而过,人事已非,如今在鏖战之后,再见这段城墙,怎不让人嗟讶? “是想起了什么事吗……” 皇帝生‘性’敏锐,凝望之下,轻轻问道。 晨‘露’轻应了一声,两人便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之中。 此时河汉之间,隐隐有‘玉’琼风华,星光幽闪之下,这高亘城墙上的两人,遗世而独立,仿佛再无第三人可以溶入。 “你为何不问我,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半晌,晨‘露’才打破了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自有丘壑,强行将它掀开,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遗憾,” 皇帝深深凝望着她,发自肺腑道:“我在遗憾,为何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不是我。” 晨‘露’听完,仍是静默。 她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句,微颤的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遮挡在外。 有这一句,就够了! 风越发大了,先是有些格外的清爽,渐渐的,如‘露’水深浸一般,竟似凉意入骨了。 “是第一道秋风到了……” 晨‘露’抬头望天,感受着凌空拂过的凉意,她微微低喃道。 皇帝脱下披风,替她仔细披上,手指尽处,又替她掠过鬓间的一缕‘乱’发。 他更无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那枝翠碧‘玉’笛,凑到‘唇’边。 笛声呜咽,竟是晨‘露’初次吹奏地那首,在这高耸城墙上,声音清泠玄渺,在夜‘色’中飘‘荡’开来。 虽然曲调相同,皇帝吹来,却是多了一分尘世间的暖意。 这暖意悠远传去,渐渐沁入心中,让人的思弦,都轻轻松下。 星光模糊着彼此地容颜,长发随风而散,这一刻,似乎世间一切都陷入了甜睡。 在幽幽笛声中,夜过子时,这漫长的一日,悄然结束。 第二日皇帝升座,面‘色’平和,殊无怒‘色’,他慰问了几位重臣,并对受惊眷属赐下宫缎绢绸等物,之后便再不提昨日之变,只是将善后事项,一齐‘交’于孙铭处置。 六部九卿见这架势,心知有异,也不敢去问,只是宗人府却逃不过这一遭,主管只得颤巍巍求见,请皇帝给个章程。 “这又何须问朕?!“ 皇帝听完禀报,讶然中带着不悦:“安王意图谋逆,在京中起兵作‘乱’。这样丧心病狂之人,不关押在府狱中,难道还要辟一静室,把他供作菩萨吗?” 主官见皇帝面‘色’不善,只得唯唯而退,朝中有明眼心细地,本以为皇帝只字不提这次逆‘乱’,是要网开一面,如今见这架势,顿时如坠‘迷’雾,莫衷一是。 京城之中,虽然被‘乱’袭‘波’及,但主要受损地,还是外城南‘门’,以及前廷的神武‘门’一带,百姓们虽然议论纷纷,过几天也逐渐平静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六百里加急送来地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朝野上下--- “这就是平王的用处了吗?” 皇帝抚摩着奏章,侧身问道。 (这章本来是昨天发的,结果被我发布错误,拖到了今天,大家见谅啊,继续呼唤推荐票,继续呼唤推荐票,如果投的多,我绝对三更哦)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章 (还有两章,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前一章最后加了几行,大家可以回顾下) “舅舅素来骄横,吃了这个亏,必定不肯罢休。” 晨‘露’着了件幽蓝纱衫,更映得皓腕如雪,她取了案上的小玺把玩,信手拂动着五‘色’丝绦。 阳光透过珠帘,照着这‘玉’玺,瞧来通体剔透,只似一件‘精’美绝仑的玩物。 可它却是至高皇权的象征。在世人口耳相传中,所谓的御玺大宝,乃是一方大印,受命于天,传延至汉时,王莽篡位,老太后王政君一怒之下,掷于地上,碎了一角,不得不以金补之。 那样的御宝,一直是妥善珍藏的,遇到重大仪礼,如即位,立后,传嗣,才会取出盖上,平日里政务往来,一律只用皇帝的随身小玺便是。 小小的一颗,在她白皙指腕间流转生辉,炽日照下,竟隐隐有种妖异之感。 她手中把玩着,听了皇帝的话,雪白面庞上掠过一道微笑,道:“乡间俚语说,偷‘鸡’不成蚀把米---襄王想要趁火打劫,反惹了一场晦气,也是活该。” 皇帝对这位‘阴’森跋扈的舅舅,实在半点好感欠奉,他望着桌上这份奏章,笑道:“平州和栾城那边,已成了战场了,舅舅千里奔袭,开初很是顺利。(16K,电脑站.更新最快)。不过四弟虽然在逃亡路上,仍以密谕通知了手下府官,以平州城为中心,聚集了周边兵力,将襄王打得落‘花’流水。” 他抑制不住心头的快意,畅快一笑,转头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哪里,是襄王的贪婪害了他,他早知二王谋‘乱’之事,却不愿意揭穿,就是想趁火打劫,吞并他们的封地,我事先熟悉了他的‘性’子,便能料定他的作为。” 晨‘露’静坐在椅子上,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凉风,一身清爽。 “如今两虎相争,朝廷可算有了余地,棋路一下便活了过来。” 她瞥了元祈一眼,淡淡说了句:“也不知太后是否知道襄王这件事。” 元祈闻言,眉心闪过一道‘阴’霾,道:“今日晨间,西华‘门’有人‘私’自夹带,转呈给慈宁宫的叶姑姑……” 他面‘色’如常,只是瞳仁之中,深不可测,晨‘露’心下雪亮,皇帝已是大怒。 她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太后与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一些信笺往来,也是寻常。” “若是平常信笺就好了。” 元祈想起太后,心中又升起一种隐秘的念头,他眉头微颤,仿佛在忍耐什么,却终究叹息一声,说出了 “那日平王挟持太后,有人潜伏暗中,在一瞬出手相救,使得是一枚银针。” “这不是静王惯用的吗?” 晨‘露’想起宫人们含羞谈论过静王,道是他一贯以贵胄公子的模样出外冶游,一次在青楼中遭遇豪客袭扰,竟以一枚银针退敌,一时传为佳话。 元祈却断然摇头,道:“我自小看惯了他的手法,招式虽然天马行空,却是掩不住的华丽眩目,而那日闪出的一针,沉稳老到,却有摧枯拉朽之势----静王比起他来,竟是望尘莫及。” 晨‘露’目光闪烁,灼然生辉,一时也不便开口,只剩下元祈咬牙不语。 皇帝毕竟是万乘之尊,他揣测了一回,心中隐隐有了芥蒂,事关太后的令名,却也不便再往下想,只得忍了怒火,转了个话题。的秘笺,展开一看,已是怒‘色’上涌,皎美容颜上一片煞白,紧咬了银牙,再无一言。 “主子……?” 叶姑姑见她气得五‘色’不正,吃了一惊,在旁瞥了几眼,这才看了个真切。 “竟会有这种事?!” 她近乎是惊叹了,襄王生就的鹰视狼顾模样,素来狡诈跋扈,从来只有他给人下绊子,没曾想,这次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咎由自取……” 太后发狠喃喃道,想起信上所写的,不由冷笑道:“还妄想吃了别人呢,这会子自己倒要担心了!”她想起那日静王所说的,咬牙道:“这两个孽障勾搭在一起,也是鬼‘迷’了心窍!” 她沉‘吟’着,径自唤着叶姑姑--- “请静王进宫一躺!” 她声音镇定,却掩不住那份凛然。 叶姑姑有些惊惧不定,却还是领命去了。 “他也不知情,还是……?” 太后轻喃道,伏在榻上,心中狐疑更(我说过要更新三章的,这是一更,二更大约在12点前写好,三更估计要凌晨两点的时候了,夜猫子的亲可以等下,其余同学先睡觉吧)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蝉鸣(还有一章哦) - 宸宫 - 沐非 静王进入殿中时,连蝉鸣都稀稀落落的,有些力竭之感,他早已是心中有数,正敛容垂手,等待着太后的雷霆之怒。 “你和林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太后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倚在榻上,轻轻道。 “儿臣实在愚昧,一直以来,纸上谈兵,只以为舅舅大占上风,却没曾想,平王居然躲过了大索,千里远遁,回到了封邑……” 这些话,他在心中已经盘算圆满,此次说来,流畅无比。 他憾恨地叹气,暗地里想起平王,简直要扼腕长叹。 是谁,从自己属下那里劫走了平 他又是如何出城的? 这着预备的棋子,被暗中的某人抢先使用了,襄王的处境,也就实在可虑了…… 他揣测着,心中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不由地蹙眉深恨。 太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见他一副‘迷’惘,不似作伪,于是叹气道:“你们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好没计量!” 静王俯首称是,太后瞧着他驯服孝顺的模样,叹道:“论理,我不是你亲生母亲……” “母后这是要让我无地自容吗?” 静王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头颅,垂得更低了。[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太后纤纤‘玉’指轻抬,指了圆凳,示意他坐下,和颜悦‘色’道:“我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却也实在差不了多少了……你才在襁褓之中,惠妹妹便过身了,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眼睛好似两点黑葡萄,一闪闪的,只是对着人笑…… 她声音惆怅,想起这廿载岁月,心头也为之恻然。静王听她提起生母,早已离座振衣,跪着恭听,他跪伏于地,听着太后回忆往事,眼泪已黯然而下。 太后谈到惠妃的时候,他身形颤动,黑发垂落而下,遮住了他眼中的冷戾怨毒。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金砖的缝隙,几乎拗断。 太后并无察觉,仍是絮絮谈起往事,温言道;“你虽不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我却一直把你当自己亲儿,你和祈儿之间,我总是偏袒你多些。” “如今你长大了,主意也多了,我这老太婆的唠叨,也听不进去了,跟着那些个狠心毒肠的厮‘混’,有什么事也不来禀我知道----这是人子应有的孝道吗?” 太后缓缓说着,语气并不峻急,好似家中长辈的寻常埋怨,静王安静听着,已是汗流浃背。 “舅舅和我,也是贪多心切,我与他并没有瞒着母后的意思……只是怕您心火虚热,惹起了病来……” 静王低泣道,想起生母惠妃,心中发恨,对太后的言辞,越发如糖似蜜。 “你们两个,被人做了圈套也不知道!” 太后恨恨道,听着窗外嘶哑的蝉声,扬声道:“如此聒噪,且去把它们取下。” 廊下有人应了,急忙而去,太后收敛了心中怒气,冷笑道:“这事从头就透着蹊跷……你且仔细想想!” 静王浑身一颤,想起城‘门’由京营的孙铭管辖,又念及平王的离奇逃遁,一身冷意涌出,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咬牙笑道:“儿臣从皇兄身上,总算又学到一招!” 太后端起手中瓷盅,仿佛置若罔闻,只是凤眸微微眯起。 窗前有人影晃动----宫人们蹑手蹑脚,以丝网将知了粘下,嘶哑的叫声逐渐低了下来,太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抿了口‘乳’酩,笑道:“这些小东西,平素也可人意的,但若要聒噪着生事,我也就弃之无味了。” 静王细品着这话的滋味,又聊了几句,才告辞出宫。 “妖‘妇’…他在廊下无声怒喝,面容因为愤怒和不甘,微微扭曲。如雪片一般,飞入朝廷中枢,两藩鏖战之下,都是动了真火,襄王偏狭跋扈,又调了一镇兵马来增援,平王更不知从哪取到了安王的信符,将他藩中的兵马调来,以求钳制敌手。 如此火拼数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襄王毕竟老‘奸’巨滑,猛一寻思,幡然惊觉了自己的疏漏,于是老着脸皮,上表向朝廷陈情,道是自己为朝廷分忧解谤,兴兵讨伐‘乱’臣贼子,如今遭遇小挫,还请速速增援云云。 他本以为皇帝深恨二藩,如今有人乐意代劳,虽也有逾越之嫌,但毕竟是同仇敌忾---到时候自己殷勤赔罪,多做让步,也就是了,没曾想,表章上奏后,如泥牛入海,两三日都没有消息,这一日终于等来了明发邸报,林邝展开一读,气得双眼发黑----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辱我……欺人太甚!” 身旁师爷见他不住以指甲轻掐皇帝的批语,口中喃喃咒骂,也是惊惶异常。 (还有一章,我在继续,筒子们可以先睡)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子时 - 宸宫 - 沐非 廊下宫人听到动静,忙不迭推‘门’进来,跪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后盯着殿侧幽荧的烛火,微微打了个寒战,沉‘吟’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左边一个***答道。 仿佛不胜寒冷,太后的面庞掩没在重重的纱幕之中,黑暗有如流水一般,从她身上无声而过。 她沉‘吟’着,仿佛机械重复着:“快子时了……” 太后蓦然想起儿时的传说:子夜之时,‘阴’阳‘混’沌‘交’汇,鬼神妖魅将极易现世。她抬眼望了望窗纸,只见雪白一片上,树影摇晃,拖曳拉伸成张牙舞爪的鬼魅模样,映着颤抖的烛火,着实让人心悸。 “你们把被褥抱进来,且在那小榻上睡了罢……” 太后垂下眼,淡淡吩咐道。 两人依言而行,殿‘门’开了又关,将黑暗封锁在内,殿中又是一片寂静。 太后耐不得这寂静,示意***拿银拔子将烛火剔亮,扫视着明亮暖香的寝殿,她这才安心的松了口气。 她让两人坐在‘床’前,和蔼地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左边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眼角有一颗红痔的,叫作芳云,另一个圆容脸的,是‘玉’琴。(,16K,CN更新最快)。 太后坐在‘床’上,也不愿去睡,只是跟她们闲聊,‘玉’琴颇会察颜观‘色’,见太后神情恍惚,便挑些好笑吉利的事,说给太后听了,逗得她霁颜而笑。 芳云却是心细如发,她跪坐着,为太后轻‘揉’太阳‘穴’,手法轻巧,太后觉得一阵舒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芳云起身,轻声对‘玉’琴道:“姐姐,我们不如守在‘门’外,以免惊醒太后。” ‘玉’琴点头同意,两人又卷了薄被,在殿‘门’口用椅子排了,半睡半醒地守着。 “芳妹妹,你的手真巧。” ‘玉’琴端详着芳云白皙修长的手指,由衷赞叹道。 “‘玉’姐姐你比我先来,有些事,还要多亏你提点呢----可惜我们当值的日子总不在一块!” 芳云说着,却一直以眼打量着‘玉’琴的身材。 电光火石的,那窈窕身材,与她脑海中某一点重合了! 她脑中隐隐出现了那晚的神秘身影,越看越象,‘胸’口不由微微起伏。 她冷眼看着旁边甜睡的‘玉’琴,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天‘色’拂晓,才秘密赶到碧月宫禀报。 “太后那边,没察觉什么吗?” 晨‘露’才刚起身,接到涧青的秘报,于是立刻让她进来。 “她丝毫没有疑心。” 芳云平凡的眼中,此刻英气勃勃,她也是辰楼中人,前些时日进宫,一直负责监视慈宁宫的动静。 “前次太后梦见鬼魅,我在窗下偷看,却见到殿外一个黑影……今天才终于和真人对上了----我认得真真的,确实是‘玉’琴那丫头!” “那个‘玉’琴,是什么路数?” 芳云想了一会,也不得要领,晨‘露’揣测道:“不是静王,就是襄王----他们对太后的想法,最是热衷。” “太后的身体,究竟如何?” 她问到这个话题时,正用绢布擦拭着雪亮的长剑,眉宇之间,只见一片森冷。 “太后倦容很重,两个眼圈都是淤黑。她倒是丝毫没怀疑什么,只是一径指望‘玉’虚能驱邪。” 让她去折腾吧!“ 晨‘露’微微冷笑,手中长剑轻晃,将绢布一挥为 她刚让涧青送走了芳云,皇帝便下朝来访,他一见面,就笑着调侃道:“现下的新科进士,都在议论裴桢的事呢----三甲之中,惟有他被派到翰林院里,与残羹冷炙为伴!” 根据科举旧制,头三名进士,本就该进翰林院中,其余人才外放实职,自先帝时起,这条规矩就行同虚设,如今裴桢得罪了皇帝的宠妃,被放到翰林院这种无职无权的地方,实在是前途无亮。 晨‘露’也笑,想起裴桢的痴情和不幸,又叹息一声,只希望他能平安凯旋,她将擦好的剑收入鲨皮鞘中,看着元祈道:“这也是苦‘肉’计应有的部分----他只身涉险,确实不易。” 元祈点头,道:“朕也很佩服他的决断勇毅---好在贬谪的诏令已经传下,元祉该不会再有怀疑了。” “栾城的战局如何?” 晨‘露’自己喝着茉莉茶,又让人沏了一盏给他,问起了襄王和平王之间的‘激’战。 “襄王又占了上风,他的府兵,好歹跟鞑靼人斗过几场,实战经验很丰富,四弟的兵士虽多,却万不能及。” “他们两边都明白,朝廷是在坐山观虎斗,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彼此不分个你死我活,是不能罢休的。” 晨‘露’仔细听着,吹来了漂浮的洁白‘花’瓣,下了断语道:“朝廷不能总这么干看,迟早,总要加入这场血战的。” “越晚越好……朕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统兵的大将人选,也颇废思量。” 皇帝一口将茶喝尽,神情之中,难掩疲惫。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贤(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推荐寄江的《陌香》正在参加PK,书号:158970,有票的同学可以去看下) “笑话!” 静王放下手中瓷碗,不屑地冷笑道:“论辈分,我敬襄王一声舅舅,要说什么密不可分,却实在荒谬---我是国之贵胄,当今天子亲弟,他不过是一介外姓藩王,朝野颇为不齿……” 使者却也不恼,笑道:“我家千岁曾言道,王爷看似荒疏,却是见识不凡,今日一见,却是大失所望。”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是苛刻刁钻,静王微微一笑,以手支颐,道:“你不必‘激’将,只管说来,好歹我不会学古人,将你下锅烹煮。” “当今天子虽然无嗣,对王爷却是忌惮更深,此次王爷虽然偃旗息鼓,却是暗助平王***,以今上的险刻,又岂会不知?” “本王被‘乱’党挟持,群臣共知,即使有人构陷罪名,皇兄目光如炬,也该明辨。” 使者并不理会,继续道:“我家王爷待您以诚,殿下却报之以伪,实在可叹----您麾下的死士,被今上付之一炬,兄弟阋墙到了这个地步,岂不让人悚然?!” 静王俊美的面容,在清晨的日光下,显得‘阴’晴不定----他与皇帝虽然斗得险恶,却都是不动声‘色’的悄然进行,襄王远在千里之外,对京城秘辛却是了如指掌,单这份实力,就很让人心惊。[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他沉‘吟’着,笑道:“你家王爷既然知道我与平王关系匪浅,又怎能指望我倒戈?” 那人神秘一笑,凑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声音拖着意味深长的余韵,静王端坐不动,等着他的下文。 平王的使者仍是前次那位,他在偏厅等得不耐,偏偏婉婉姑娘笑厣如‘花’,三番两次恭谨斟茶,红袖暗香,实在难悖佳人美意。 使者心中有事,等了三刻,更生疑虑,正要起身问个究竟,却见‘门’外走进两条大汉,干笑着道:“王爷请先生稍住两天。”----便要上前拿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嘭地被压靠在地,瞬间已被五‘花’大绑,惊怒之下,他张口大骂:“静王过河拆桥- 他还未及骂出,口中便被塞入一个麻胡桃,静王府的师爷,施施然从堂前进过,悠闲笑道:“老兄稍安勿躁----你家主子有谋逆大罪,静王殿下深明大义,这便要将你‘交’于大理寺了!” 使者恨得睚眦‘欲’裂,无奈挣扎着,暗道:静王既然翻脸无情,少不得将彼此的‘交’易合盘托出…… 他被壮汉押出大厅,却没有看见师爷微微怜悯的目光---- 那是看着时日无多的濒死者,才有的眼神! 师爷目送他们离去,回到正厅,却见静王仍是安坐品茗,面上只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神‘色’。爷心情不好么……” 他揣测着,劝道:“也是学生晨间卤莽了些,不如再请几位佳人过府,品茗赏‘花’,也好解闷开颐。” “如今莲‘花’都快凋谢了,又有什么殊‘色’可赏……” 静王轻叹一声,仍是郁郁不乐。 他咬牙叹道:“四弟的计谋,虽然仍有破绽,却是三地齐动,手段狠辣,即使不能弑君篡位,也能让朝廷动‘荡’一阵,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皇帝居然扛过来了,还来一招祸水东移……” “今上也颇有几分手腕……” 师爷劝慰道。 “哼,他自小就深藏不‘露’,这也就罢了,老天却还一味助他,他那位晨妃,出身江湖,竟有那般魄力!” 静王想起南城和神武‘门’的功亏一篑,眉宇间又是一阵懊恼----这两处无论哪里攻破,京城都要大‘乱’,届时趁‘乱’行事,胜负并未可知…… 这一切可能,却被那纤纤‘女’子,尽数破坏! 他长叹一声,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我素来求贤若渴,却偏得不到这等人才,皇兄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静王如此叹怨,从椅子上起身,慵懒道:“罢了,到城外去狩猎一番,活络一下筋骨吧!” 他一边由‘侍’‘女’换上箭衣,一边仍是叹道:“安得猛士兮……” 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四周诸人却是听若罔闻。 晨‘露’丝毫不知,自己被人频繁提及,她正在宫中练剑,皇帝驾临,却是面带喜‘色’。 “什么?让我搬到云庆宫去?!” 她听完元祈的话,很有些惊讶(11日会有两到三章,请大家加油投推荐票哦)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移宫(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推荐一本书,柳寄江MM的《陌香》,正在PK中,大家可以去看下) 元祈今天‘精’神颇佳,从秦喜手中接过一枝雪白晚荷,递与晨‘露’,道:这是杨宝林率阖宫上下上奏的,朕也觉得可行。” 晨‘露’将亭亭‘玉’立的荷‘花’‘插’在玛瑙瓶中,微微蹙眉道:“三宫之中,云庆宫最为辉煌煊赫,始终太过引人注目。” 元祈却并不忧虑,轻笑道:“如今禁军中,都在传言你英姿飒爽,一箭定乾坤----本来已在风口‘浪’尖上,想要韬光隐晦,亦是不易!” “是我着相了……” 晨‘露’叹道,心下暗自衡量了其中利弊---- 一般迁宫,立于云庆宫顶端,便是正式确立了自己的辉赫权柄,今后便是惊风密雨,无边袭来,若要象以前一般低调行事,怕是很难了! 但相应的,一旦居于此位,若是谋略得当,便能役使后宫得心应手,从此之后,更少掣肘…… 她抬起头,眼中晶莹生灿,纤纤‘玉’指轻抚着‘花’蕊,道:“恭敬不如从命。(ap,16K,Cn更新最快)。” 元祈望着她,久久不语。 “是有什么疑难之事吗?” 晨‘露’见他沉‘吟’,想起迁宫之举,试探问道:“让我迁入云庆宫,是有别的缘由吗?” “确实是有缘故的,朕方才想来,好生不安。” 晨‘露’以为自己猜中,道:“是要我以三妃之尊,在宫中行什么大事吗?” 元祈深深凝望着他,缓缓摇头,苦笑道:“朕还不至于如此左支右拙!” “那是为什么……” 晨‘露’这次真是疑‘惑’了。 “我只是想……” 元祈站得极近,身上的龙涎薄荷清香,隐隐传来,无‘色’氤氲--- “你若是深入参与,我与你相处的时日,就能更久些……又或者,” 他眸中清辉闪烁,有如天上星辰,郑重道:“我可以奢望……你为我,永远的留下!” 仿佛被施了咒法一般,殿中寂静无声,相对极近的两人,都并不言语,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晨‘露’鬓间的珠钗,颤巍巍的轻摇,她侧过身,落落大方地笑道:“我并非镜中‘花’,水中月,皇上又何必如此戏言?” 皇帝听得“戏言”二字,眉间闪过一道黯然,他怅然回眸,千言万语,只化为一抹浅笑---- “我先回乾清宫……你好好休息吧!” 那微笑,温暖,无奈,然而醇炽晨‘露’望着他的身影,直到消逝,才轻轻叹了一声:“何苦……” 她看向瓶中的晚荷,只觉鲜嫩‘欲’滴之外,又多了几滴曦光清‘露’,在嫩黄‘花’蕊中,滚动地可爱---- 这分明是一大清早摘下,小心养护才搬到此处的。 城南密林中,正是树影重重,繁茂青翠,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马蹄声渐近,又有谈笑声,弓弩的弦响,衣帛怒扬的风声,在林中喧嚣阵阵。 “殿下今日收获不少……” 有清客在旁阿谀道,静王却是意兴阑珊,收起了弓箭,‘交’于小厮,看也不看马后倒悬的野兔和山‘鸡’,淡淡道:“不见什么大的……” “兴许是夏日刚过,畜生也晓得躲懒啊!”清客凑趣道。 静王扫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大步朝前走去。 却听身后‘侍’从惊叫---- “殿下小 静王急急后退,却听草间沙沙疾响,‘花’木伏倒,从中开出一条空隙---- “大约是什么猛兽!” 他‘抽’出长剑,冷然以对。 一道肮脏的看不出颜‘色’的人影,如旋风一般踉跄扑来,他满面黛黑,污损得看不出模样,只一双眼睛,灵活有神。 静王见是一人,兴趣大失,他正要回身,却听那人惊喜唤道:“是静王殿下?!”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故人(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这山中野人,居然也认识自己?! 静王愕然回身,却见那人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格外真挚---- “静王殿下且救我一救,后面有狼追我!” 他正说着,身后一声嚎叫,却是一头大青狼,正在四丈开外,虎视眈眈。 静王身边的‘侍’从,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无须吩咐,十数箭齐‘射’,便将那狼‘射’成蜂窝。静王也不去看,只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来。 “你是……?” “殿下不认识我了?!” 那人见猛兽已死,片刻便镇定下来,他苦笑了一声,道:“大约我这形容,就是自家娘子见了,也要认作活鬼!” 他语虽诙谐,提到自家娘子,眼中闪过一道哀伤和愤恨。那人整了整衣冠,也不顾面上的污黑,恭敬有礼地拜见道:“下官裴桢,见过王爷。” “裴桢?” 静王眯起眼,想了片刻,恍然笑道:“你便是那个使酒骂席的狂生?” 他在朝中消息是何等灵通,早有耳闻,新科进士中,探‘花’郎酒后失言,大大得罪了那位英姿飒爽的晨妃,于是被贬到翰林院中,与那些老朽和故纸打‘交’道。(1*6*K更新最快)。 静王本人,也是极好文赋的,几次文会诗宴,都曾远远见过这位倒霉的探‘花’,是以觉得眼熟。 “你怎么会‘弄’成如此形状?” 裴桢一阵苦笑,‘胸’中的冤屈不忿,都化作轻轻自嘲----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圣上既然将下官如此安置,定是有他的道理;修撰大人让我探察城郊草本,也是他磨砺后辈的想法。” 他答得如此平静,静王却是心知肚明,皇帝是为了给佳人出气,而那位新晋的修撰大人,是靠了‘女’儿在宫中得了晨妃的缘,才能连升两级的----他为了给恩主出气,定是变着法子折腾人。 “这也忒荒唐了,毕竟是读书人,怎能和贱役一般亲身探察----翰林院里没下人了吗?!”静王素来礼贤下士,遇见这场面,义愤填膺,倒也并非全是假意。 他命‘侍’从取来绸巾,给裴桢洁容,又温言道:“此地并不安逸,你不如随我们离开?” 裴桢握着绸巾,默然无语,眼眶中却渐渐泛红,只得哽咽道:“殿下这份心……” 静王知他受人冷眼颇多,更是把沽名钓誉的功夫做足,让人给他牵来了坐骑,裴桢却并不上马,只是凝望着他,轻声道:“王爷,您其实不该来这的。” 静王一时惊诧,问道:“这是为何?”整几月的沉寂被打破,全体宫人抖擞‘精’神,有条不紊的涤尘整理,更从内务府取来寒绢凉缎并‘玉’器画屏无数,杨宝林率领全宫人等,早早便在大‘门’的照壁前迎候。晨‘露’到时,却见雕梁画栋,宫阙富丽,所有人都垂手肃立,恭谨万分。 这一日的煊赫热闹,自不必说,后宫嫔妃们纷纷来贺,礼盈‘门’廊,到日暮时分,才停歇下来。 夕阳照着这宽广的中庭,其中‘花’木灵秀,美不胜收,晨‘露’觉得眼熟,再一想,却是哑然失笑---- 她重升伊始,不正是在这庭中‘花’圃中,做了一日的粗使杂役? 她深深一叹,只觉得这些时日,恍如一梦。 古人南柯一梦,荣华富贵,只是那饭熟前的渺渺炊烟,那么,自己的梦呢? 她不再去想,只是唤来管事,径直问道:“这宫中可有几个粗使***,叫作蓉儿、彩儿,白 萍的?” 这三人,便是自己重生后最先接触的,匆匆一别,也不知她们如今怎样了。 管事一迭声说有,他急急将几人唤来,不过片刻,便有三道人影,怯怯站在廊下,不敢进殿,便要磕头。 (明天还是两更,每章字数会到2000以上,我觉得自己每章太少,就对不住各位的推荐票了)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疑心(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涧清察言观‘色’,不待主子开口,就趋前将她们扶起。 三人并未进殿,很是忸怩惶恐,蓉儿望着殿中熟悉的身影,微有些‘激’动,只是仍‘搓’‘揉’着裙角,不太敢正视。 白萍素来泼辣大胆,她乍起胆子凝神看去,只见殿中昏暗不明,只那纤弱身形,依稀是从前同伴。 人的际遇,为何如此悬殊? 她心中暗羡,因那乍现的五‘色’光华,而微微侧目---- 殿中的七彩琉璃绘盏被点燃,殿中流淌着冷香和温暖明光,连地下青金石砖上的纹路,也璀璨闪亮起来。 过了片刻,她的眼睛才适应过来,回眸看时,只见美仑美奂的寝殿里,一位素裳‘女’子收起了灯挑,正含笑看来。 仿佛被那绝尘风华所摄,她清晰地听到身旁的蓉儿倒‘抽’了一口冷气,再仔细看去,容貌依旧,只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看起来,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一一落座后,蓉儿轻颤着捧起茶杯,呐呐道:“娘娘……这一向可好?” “托福,也没什么烦心的。(ap,16k,cn更新最快)。” 晨‘露’微微一笑,继续道: “蓉姐,你不必如此拘谨,当初我险死还生,若没有你坚持救护,早就没命了---如此深恩,我夙夜不忘,总想着有一日能报答你---姐姐是想出宫,还是想在此间找个清闲的差使?” 蓉儿一时喜出望外,她家中亦有父母兄长,如今能从这樊笼中飞出,怎不让人欣喜若狂? 晨‘露’又问了其余二人,彩儿也‘欲’归家,只有白萍道“家中已无亲眷,愿意留在宫中”。“眼下不是遣放宫人的时节,且等到年节时,必不让你们失望。” 又吩咐了总管,给她们调了差使,一时三人喜笑颜开,拜谢而出。 退到‘门’廊边时,有乾清宫宫人,奉命送来一瓶晚荷,道:“圣上知道娘娘喜爱,亲自摘了新鲜的……” 晨‘露’接过轻嗅,笑道:“这香味清甜鲜灵,确是我最爱的。白萍正睁大了眼,遥窥天子赠礼,却听身畔一声低呼,急急回头,却见蓉儿踉跄着,被大‘门’槛绊了一‘交’。 这一‘交’跌得不重,她自行起身,脸‘色’却是煞白一片,白萍跟她挨得近,只觉她浑身轻颤,呼吸急促,仿佛中了邪一般。 直到三人走下中艇,蓉儿仍不断回首,遥望着殿中,眼中满是惊惶,好似看见了什么鬼魅一般。 齐妃娘娘死的冤枉,莫不是什么冤魂作祟…… 白萍心下嘀咕,虽然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却也是不由自主的,和蓉儿拉开了些距离。下人等,这几日主子‘精’神不佳,少不得小心翼翼地伺候,好不容易静王去了城南狩猎,可以偷闲半日,几个有头脸的仆‘妇’管事,心痒难扰,偷偷摆桌玩起了牌九。 刚上了几手,却听正院中一片斥骂,慌忙出来,已是吃了大管家一记眼刀---- 只见去狩猎的大队人马,竟然早早归来,疾步入府的静王,面‘色’‘阴’沉,看也不看跪了满院的人,只是携了一人的手,进了书房。 “你方才所说的,可以继续了。” “是。”裴桢作了一揖,很是镇定自若,道:“王爷扣留了平王的使者,却又到城南密林去涉险,岂不是任人鱼‘肉’吗?!” 静王听这“任人鱼‘肉’”四字,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他正要讥讽,却听裴桢简要道:“有人在林中等候使者,久不见人,正要取您的首级呢!” “你怎会知道?” “因为修撰大人派下官去那山林中探察草本,以备资料。” 裴桢答得滴水不漏,静王一声冷笑,道:“你还不说实话吗?!” 半晌的僵持后,裴桢才低低道:“昨日那使者从官道入京,我便注意上了----他们有三人留守。” 他提到那使者二字,声音中蕴藏着浓厚的仇怨,几乎让人生出寒战。 “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能尾随那些人而不被发觉?!” 静王仍有怀疑。 “因为……下官原先的茅舍,就在城南林边,那里的一草一木,再也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裴桢的声音,由怨恨转为伤感,最后,怅然而哽咽,几乎不能再说下去。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章 大晋(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直视着静王,声音幽然,道:“我的妻子,被驻扎的平王藩兵玷污,随即自尽……小小的蜗居,也付之一炬。” 静王剑眉微挑,为这幽晦言语中蕴含的惨烈而悚然动容。 裴桢整冠敛衣,竟是恭恭敬敬地跪下,朝他行了大礼,道:“下官一直以为王爷嬉笑放诞,在林中***留守之人,才知道殿下大智大勇,已将平王爪牙拿下……下官先提九泉下的拙荆,谢过王爷!” 他眼中含泪,声音哽咽真挚,完全发自内心,道:“王爷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反正,我也生无可恋了!” 这竟是个情种! 静王也为之唏嘘,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让‘侍’‘女’带他下去沐浴***。师爷匆匆而入,道:“果然如他所说,在林中抓到了三名刺客,骑的是平王麾下战马……” 静王哼了一声,冷然道:“使者被我当即扣下,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去城南狩猎?!” 他俊美面容上,怒意加深,咬牙笑道:“是我们府中出了内贼!” “我马上去查!” 师爷心有余悸,擦了擦额上热汗,转身要走。(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让府里的高手去吧……你先去看看那位通风报信的探‘花’郎。” 静王摇了摇折扇,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仍带‘阴’霾---- “此人虽然位卑力弱,却是有谋有勇,若能收为我用,也是桩好事!” 裴桢***过后,与静王相谈甚欢,宾主投缘之下,又兼目的一致,静王暗喜,自己这一番取舍,不仅从襄王处取得绝密助力,又得了这青年的感恩之心,实在是神来一笔。 他遣人在城中觅了间不大的宅子,让裴桢搬了进去,一应用具,也并不奢华,对外只说是探‘花’郎买下的,连字据保人,都一应俱全。 裴桢也不负所望,言谈间,已明显将他视作主君,听静王嘱咐他不能泄‘露’彼此关系,也答应了。 静王夹袋中人物颇多,也广有神通,也不显山‘露’水,就将裴桢调到兵部,做了个闲散中书郎,几日之后,朝中对探‘花’郎的议论,也逐渐淡了,裴桢这个名字,更是逐渐被人忘却。 朝野的眼光,都放到云庆宫的新主人身上,前次皇帝执意封妃,已经昭示了他的宠爱偏向,这次打破旧例,竟是将三宫之一的云庆宫,置于晨妃的掌管之下,朝野哗然之下,顿时喧嚣尘上。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不仅针对仕宦,更是天朝后妃的甄选标准,皇帝虽然可以晋升偏宠,但将一宫的大权‘交’于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却实在是骇人听闻。 昭阳宫中,皇后的身子刚刚见好,却听到这等消息,顿时惊怒‘交’加,煞白了一张丽颜,指间微错,险险将镂空镶翠的甲套折断。 她吸了口期,压下心中的怨忿,竭力平静道:“皇上先前就让她协理本宫,如今让她代替薨了的齐妃执掌一宫,也没什么希奇。” 云萝斜签着坐了,目光幽怨,恨恨道:“皇上偏宠谁,那是她的缘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可是那样卑贱的出身,却也能为一宫之主,这礼数宫规还有什么用处?!” 皇后端起茶杯,‘露’出一丝嘲讽冷笑,暗道你的出身何尝不是卑贱,她轻咳一声,慢悠悠说道:“皇上是万乘之尊,他执意如此,谁也不能违拗……不过,” 她细抿了一口茶,曼然笑道:“如此偏向,也不是后宫之福,若能雨‘露’匀沾,那些狐媚‘精’怪,也不显得突出了!” 见云萝还在懵懂,她伸出‘玉’指,比了比西边,云萝顿时醍醐灌顶,恍然道:“齐妃薨了,可周贵妃那里,也已是无人执管!” 她见皇后目视自己,神情嘉许,一时‘激’动得心都快跳出‘胸’腔,却听皇后道:“梅贵嫔于皇嗣有功,如今已确诊是个男胎,她的位份,也该晋升几许了……” 原来是让梅贵嫔代替周贵妃的地位! 云萝一时沮丧心灰,却听皇后继续道:“她身子不便,也无暇管这些琐事,你也迁去,替她拿捏个主意。” 她转头,吩咐宫人道:“替本宫拟旨,晋云贵人为云嫔,赐南海如意珠一斗!” 云萝总算回过味来,知道梅贵嫔不过是个傀儡,自己才是真正执掌大权的,一时又是感‘激’涕零。 (明天我有空会三更哦,大家继续用推荐票砸我啊)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勘合(继续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翌日,慈宁宫中便降下懿旨,道是梅贵嫔‘性’情贤淑,于皇裔有功,着晋为梅妃,赐予西华宫主殿。 又升了几位宝林贵人,其中云贵人擢为云嫔,也迁入了西华宫。 此时于不相干之人,定是以为太后心喜有嗣,是已对梅妃宠命优渥,但朝中敏锐之人,已是预感到,一场不见血的宫争,即将拉开序幕。 皇帝心如明镜,却不便发作,心中对母亲的怨忿,让他冷笑连连,但天朝以孝治天下,若是***公开闹出嫌隙,也只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只得在明面上,含笑受了懿旨。至于这几位贤良淑德的嫔妃,却再也不愿接近。 “这样做,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免太伤人 晨‘露’旁观者清,见他疑忌到那几位初擢之人,在旁劝了一句,皇帝这才醒悟自己是在迁怒,一时惭愧,也平心静气下来。 这半月间,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元祈深知晨‘露’料理得当,暂时撂开了手,专心于襄王平王的鏖战争斗。 一日早朝将至,前线六百里加急便呈了上来,皇帝启封一瞥,顿时僵在当场,任由那一页纸从手中飘落。(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宣兵部尚书,还有几位内阁大学士。” 皇帝压抑住怒火,淡淡吩咐道。 几位阁臣进殿时,皇帝在侧殿的深处,‘阴’暗中坐在书案前,静静看他们行礼。 地上跪着的兵部尚书,已是汗流浃背,讷讷不能成言。 “朝廷的军队,竟被‘私’人调动!” 皇帝咬牙,怒极反笑。 阁臣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朝对镇以上的兵将调防,一向有极为严格的程序,兵部出了勘合,还要由阁臣签署,再由皇帝下诏,如此朗朗乾坤,竟出了这等大事,饶是这些阁臣见多识广,也是惊骇难以置信。 齐融见其余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知道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于是上前问道:“是哪一镇的兵?” “栾城平州一线的三个卫所,1万六千多人,竟然打着朝廷的旗帜,协助襄王进攻---这成什么世界了?!” 皇帝已然怒极倦透,眸中透出极为冷峻的光芒,他靠在高椅上,望着众臣,不愿再多说什么。 “他们没有朝廷的诏令,焉敢如此?!” 齐融气得须髯直竖,六部之中,他兼管着兵部和刑部,心中虽怒,却仍有一线清明,他疑‘惑’道:“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卫所长官出示了兵部的勘合,来源还在追查中。” 皇帝低低说道。 齐融顿时坐立不安,免冠谢罪道:“是老臣的过失,请圣上以国法处置。” 元祈叹了口气,冷然道:“事态紧急,正需要仰仗你出力,如何能意气用事?!” 齐融老脸一红,退回班中,其余人也从惊愕中醒来,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栾城一线,战局如何?!”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皇帝切齿说道,眉间闪过一道‘阴’霾,眸中光华,耀目而可怕,让人不敢直视---- “那三个卫所,所辖皆是‘精’锐,平王襄王二藩连番恶战,已是筋疲力尽,有如此迅猛的援军,舅舅的大军,可算是所向披靡……” 元祈冷笑着说道,看似夸赞,可言语中的深憎厌恶,就算再懵懂无知的人也听得出来。 “如今襄王势如破竹……” 齐融面带忧虑,沉‘吟’片刻,上前奏道:“追查那勘合的来源,整肃朝纲,确实是重要,可眼下,朝廷如何料理这桩事,也实在是个难题。元祈剑眉一挑,居然笑了起来---- 醇厚清朗的笑声,在昏暗殿堂里响起。 “他们就是要让朕进退两难,等着看笑话呢!” “越是如此,朕越不能让他们如意!” 元祈下定了决心,示意禀笔太监道:“拟旨----” “勘合来源,要追查到底----我朝一向宽以见仁,但国法天理,也难容这等欺君忤逆的罪过。那三个卫所,着令他们原地休整,粮饷辎重,由襄王提供。” “皇上----” 齐融大急,道:“这样岂不是诏告天下,朝廷是偏向襄王的吗?” (今天的三更绝不食言,但只写了半章,马上要关电闸了,我明天上午9点贴出,明天另外有三更哦)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阻挡(求月票) - 宸宫 - 沐非 “朕不会吃这哑巴亏。” 皇帝轻蔑一笑,道:“有什么疮疤,不如一次揭开的好,掩着捂着,只会生脓溃烂----朕会以明发邸报的形式,将有人伪造勘合之事公之于众,绝不给舅舅这个脸面。” “这样一来,朝廷的颜面,就损失殆尽了。” 齐融叹道,他知道皇帝看似温和,实则坚刚不可夺志,这次的真相一旦被公布于众,天下人便都明了----这甥舅二人之间嫌隙颇深。 自己身为阁臣中的元老,又管着兵部,这桩建朝以来从未有的大案,实在是脱不开干系了…… 齐融正在低头沉思,皇帝已然起身,决然道:“就如此罢……朕也倦了。” 他转身出了侧殿,眼前的日光,耀得人目眩---- “彻查下来,又会是盘根错节的一团……” 轻轻的自语声,‘荡’漾在明媚阳光下,下一瞬,就消融于无形了。 他也不乘车,步行走在夹巷中,一路思索,不觉到了云庆宫。 宫阙间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金澄绽华,飞檐斗拱刚刚被修缮过,‘精’洁中含着古韵,他行至照壁前,却见‘门’口半点人影也无,正要纳罕,却见庭中聚了好些人,正在踮脚张望。(电脑站//.更新最快)。不远处正殿廊下,有‘侍’‘女’正在低声啜泣。 元祈大步流星上前,推开殿‘门’,惊得殿中人齐齐回首---- 却见杨宝林坐在下首,一方绢帕紧紧攥在手中,哭得梨‘花’带雨,正在说着什么。 晨‘露’正听得双眉微蹙,回头见是他,站起迎上,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她很是眼尖,一下瞥见他神‘色’极坏,于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朝政上出了些疏漏。” 元祈见有旁人在此,不愿多说,只是淡淡带过,‘胸’中郁积的烦闷,倒是因眼前佳人而疏散不少,他瞥了眼杨宝林,依稀记得她是居于云庆宫侧殿的,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宝林跪地见驾,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低泣道:“臣妾这样子被人作践,真是无甚颜面了!” 晨‘露’在旁解释道:“是云嫔惹的事……” 她起身道:“我先去隆盛‘门’一趟,要不了半个时辰便能回来,皇上不妨先将歇一会。” “朕早就觊觎你的书架了,有一两卷珍本,真亏你能‘弄’到。” 元祈笑赞道。 “它们堆在司书库快霉烂了,我把它们救出生天,倒成了奇缘了----皇上也是的,连自己的书都不认得。” 伶牙俐齿地调侃完,她款款起身,领着杨宝林出了殿‘门’。 元祈目送她出‘门’,忍不得好奇心,唤过一旁服‘侍’的涧青,悄声问道:“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云嫔新近晋位,又替梅妃娘娘掌管云庆宫,少不得拿人立威,她今日路过隆盛‘门’,正好撞见杨宝林的母亲来探望,硬是堵着不让人进宫。” “好威风好泼辣么!” 元祈又好气又好笑,又问道:“她凭什么这么霸道?” 涧青叹了一口气,道:“也真是凑巧,杨宝林的生母是侧室,这次探视的就是她,可杨宝林偏说,杨大人的正室才算是宝林之母,此人身份低微,不能入宫。”正如涧青所说,晨‘露’遇上的,就是这样一件尴尬事。 隆盛‘门’前,聚拢了好些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执守的‘侍’卫本‘欲’驱赶,却实在说不动这些太监‘女’官,嗡嗡嘤嘤的人群中,有一位命‘妇’身着蜜合‘色’缎衣,被左右‘侍’‘女’扶着,却耐不住秋暑,额头见汗,身影微颤。 晨‘露’赶到时,只见云嫔坐在一旁的‘阴’凉处,悠闲地喝着凉茶,一旁有两位***,以羽扇轻拂。 她微一摇头,满头的珠翠便叮当灼然,秀丽的面容,因那一道过分尖细的柳眉,而显得颇具***力。 她穿了件锦绣霓红宫裙,其中以金线缠绕,在日光照耀下,显得华丽眩目。 “这位夫人……” 她一开口便是讽刺尖刻,在那两字上加重音后,她冷笑瞥了一眼对方,道:“杨宝林的娘,该是杨夫人才对,你平白冒出来,让本宫怎么能放你入宫呢!这可是帝阙重地,若有什么差池,谁能担当得起!” “云嫔,你今日真是好‘精’神……” 一声清冽‘女’音,带来高岭冰雪的寒幽,云萝身子一颤,起身行礼道:“晨妃娘娘……” 她敛衽甚浅,任谁也能看出其中的不甘和傲慢。 “娘娘今日,不用陪皇上吗?” 她带着淡淡酸意问道。 “皇上才到云庆宫,便听得哭声呜咽,他怎么坐得住呢,没奈何,我只能跑这一躺了。” 晨‘露’淡淡一句,终于让云萝傲慢的笑容,‘露’出裂痕来。 (这还是13日的份,今天本想勤奋写的,谁知道大会小会一箩筐,好在15日是周末,谁也不能阻止我三更了,再次说大家说声对不起)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立威 - 宸宫 - 沐非 云萝听到她提及皇帝,心中一阵胆寒,随即,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恢复如常,娇笑道:“我代梅妃娘娘执掌宫闱,就怕小事不谨,让歹人得暇,在宫中生‘乱’,可怎么好呢……皇上天威仁厚,必能体会我这一片衷肠的。” 她作势看了看日头,指桑骂槐地怒嗔一旁‘侍’‘女’:“没眼‘色’的东西,你看什么热闹!” 骂完仍不过意,伸出水葱似的指甲,狠狠地掐了一把。 ‘侍’‘女’吃痛,手下却不敢停,只得含泪晃动羽扇,让凉风变得更快更疾。 晨‘露’冷冷一笑,也不动怒,浓如点漆的黑瞳微微闪动,颇为有趣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云妹妹你真是勤勉呢……” 云萝见她语声平淡,更是气焰高涨,道:“哪里,我自‘蒙’拔擢,兢兢业业,犹恐有负太后的深恩----” 她望了眼那面‘色’苍白的贵‘妇’,颐指气使道:“你还不回去,想要尝尝诏狱的滋味吗?” “云嫔你如此尽忠职守,太后必定把你放在心坎里疼----只是,这隆盛‘门’前来往众人,你都要一一检查吗?” 云萝听她话气,依稀是道自己偏找杨宝林的晦气,她一不做,二不休,微微扬起头,道:“当然要一一检查,宫闱重地,哪是随意出入的----姐姐你上次引了那些‘私’兵入宫,太后她老人家很是不快呢!” 她所说的‘私’兵,乃是上次宫变之时,晨‘露’从周大将军府上借的‘精’锐。 她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有忿忿不平之‘色’---- 他们都心知肚明。(,16K,CN更新最快)。若无晨‘露’领军来救,‘乱’党怕是已攻破了神武‘门’,打进宫来。如今云萝颠倒黑白,竟是倚仗着太后的话。来奚落晨‘露’,实在是太过无耻。 晨‘露’微瞥了众人的反应,心下暗自发笑,也不再说什么。 云萝越发以为自己搬出太后,已经将她吓住。于是干笑一声,更显得意地扬声道:“你们还在做什么,没听到本宫地话么----将这来往诸人,都搜查一遍!” 隆盛‘门’的‘侍’卫都面‘露’不快,他们身为天子近‘侍’,并不需听从一介宫嫔的指派,但云嫔气焰高涨,能做主地晨妃,却又微笑不语。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慢腾腾领命去了。 隆盛‘门’本为宫人宦官进出的地方,一些身份不高地嫔妃家眷。也经此‘门’入宫探视,‘侍’卫们这一阻拦。便有三三两两的人被挡下搜查。顿时怨声载道云萝坐在‘阴’影里,慵懒地轻笑。端详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为自己的权势而颇感得意。 晨‘露’也不就走,也让‘侍’卫搬来张檀木大椅,在旁冷眼观看着。 她们在‘阴’影里静坐着,身边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伺候着,一位娇美妍丽,另一位凛然高华,惹得被阻拦的人们不时偷眼看来,情势很有些诡异。云萝此时风头出足,在众人地注目中,愈加兴奋,把‘侍’卫们指使得团团转。 轮到一个年轻太监时,他有些紧张,额头见汗,晨‘露’不由注目望去,她目光及处,一眼便瞥见这太监身后的一人,眼中幽光微闪。 云萝看着这太监,也有些奇怪,她娇声喝道:“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太监受这一惊,额头更是冒出虚汗,云萝再不晓事,也觉得内有蹊跷,她正要开口,却听晨‘露’从旁道:“不过一个小太监,被妹妹你的威势吓到,跟他计较做什么!” 云萝冷笑一声,悠然道:“姐姐是在为他求情么……” 她全身‘精’神都抖擞起来,满心里想着:此人和晨妃之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她伸出‘玉’指,点定了那人,断然娇喝道:“给我仔细查他!” 话音未落,那人纵身‘欲’逃,‘侍’卫们眼疾手快,将他按倒在地,他也不挣扎,只是如筛糠一般轻颤,面‘色’一白,竟是僵倒在地。 云萝大吃一惊,轻踮着莲步,走近去看---- 一缕紫黑‘色’的鲜血,从他‘唇’边滑落,‘侍’卫俯身一探,禀报道:“他已经死了!” 居然闹出了人命苍白,她不敢看死人,倒退了三步,才由‘侍’‘女’扶住了,坐在椅上歇息。 她转念一想,又是兴奋地眼中放光,不顾方才的惊吓,她站起身来,高声问道:“他怎么死的?” ‘侍’卫头领也不胜惊怖,上前仔细察看过,才道:“是咬破了口中的毒丸!” “这是个贼子!” 云萝眸中灼然放光,咬牙道,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语,更是为这一份先见之明而得意。 她婉约轻笑,朝晨‘露’微瞥一眼,娇声道:“晨妃娘娘,我瞧你好似认识此人……” 晨‘露’仍是面带微笑,好整以暇道: “云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他----只是这后面一位……” 她指了指死者身后排队的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是今上地暗使?!” 云萝暗吃了一惊,方才的得意惊喜,已开始慢慢冷却。 晨‘露’朝那人招手,那人近得前来,参拜了两位娘娘,果然是皇帝暗中的一位密探。 “此人‘混’进乾清宫,取走了一些物事,我们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才默默跟着,谁知道……” 他躬了躬身,当着云萝地面,不好责备什么,言下之意,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晨‘露’悠然一笑,款款道:“云妹妹,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放过这小太监了吧……好好一桩大案,却被你打草惊蛇,线索全断了,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 她不再往下说,云萝却是僵在当场,有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们正在低声‘交’谈,那边厢却有人惊叫道:“天爷!这是太后宫中的小合子!!” 这一声有如晴天霹雳,在众人心头剧震! (这是一更,同学们等着啊,还有两章)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秋风 - 宸宫 - 沐非 这下连晨‘露’也颇觉意外,她抬头看去,只见那堆被阻拦搜查的人群里,有太监认出了死者,顿时惊得魂不附体,情不自禁喊了这一嗓子。 她唤了那人前来辨认,那太监惊魂未定,半晌,十分肯定道:“没错,是小合子,我跟他赌牌九,还输了四两银子呢!” 听说是慈宁宫的人,‘侍’卫头领暗暗叫苦,心知自己已卷入一场不测的旋涡中,晨‘露’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凛然而清楚的吩咐道:“搜他身上。” 很快,小合子身上的物件便被搜了出来---- 只有几截细细折叠的宣纸。 晨‘露’展开一看,眸中晶莹生灿---- “这是御笔。” 她淡淡道,一眼瞥见几个字旁被作了记号,试着串接读来,心里已经明白了五六分她将宣纸重新截起,‘交’由那‘侍’卫头领,肃容道:“事关重大,你跟我回云庆宫,面见圣上罢……” 她说完,看也不看云萝一眼,率着身边宫人,迤俪离去。 隆盛‘门’前,只留下云萝怔怔发塄,简直以为这是噩梦一厂。 她面‘色’苍白,一阵秋风吹过,更觉得遍体生寒,一旁的羽扇,仍在轻拂着----那***刚受了那一掐,再不敢偷懒。 她忍不住心头的恐慌烦躁,一把夺过那羽扇,在脚下踏个稀烂! 勘合的事尚未水落石出,小合子畏罪自尽的事,又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几截零碎宣纸,虽然是皇帝用后废弃的,把那些作了记号的字连接起来一读。竟隐约是一段诏令。“只要把这些字拓下,然后一一临描,就是一道绝好地圣旨了!” 元祈沉声道。[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面‘色’无比淡漠,瞧不出什么喜怒。 “你又动真怒了……” 晨‘露’笑叹着劝他。自己却也不无惊奇---- “他们盗了勘合还不算,居然开始打圣旨的主意……” 她刚听元祈说完勘合之事,再联系这些纸条,隐约觉得,这些都跟栾城那边的战局脱不开干系。 襄王从不显山‘露’水。竟有这等能力,真是骇人听闻! “你手下地暗使倒还干练,可惜被云萝这一闹,打草惊蛇了,线索便断在那小合子身上……也怪我不该坐着看笑话,起初便该制止她胡搅!” 晨‘露’想起方才那一幕,也不无唏嘘。 “这是天意‘弄’人,你又何必自责?” 元祈反倒安慰起她来。 “你好好休息,我有事暂且离开。” 他起身离座道。 “你去哪?” “慈宁宫。” 元祈的声音平淡。却似蕴藏着无穷地风暴---- “我要向母后亲口求证!” 他转身推‘门’离殿,晨‘露’望着他的身影,心里却反而生出不安来。皇后闻讯,急急赶来向太后禀报--- “母后。您宫中的小合子出事了……” 她半是焦急。半是惭愧地说道。 太后也听到了消息,她并不如皇后一般惊惶。只是轻轻摩挲着腕间佛珠,冷笑不语。 “你那个云萝,可真是了不得!” 讽刺刻毒的话语,正如皇后担心的,在殿中响起。 皇后无可辩驳,羞得面红耳齿,只得嗫嚅道:“真没曾想,云萝竟撞上了您地人- “住口!” 太后一声断喝,将皇后的话拦腰截断。 “你现在仍是懵懂----我若真要皇帝的手书,又何必派那小太监去偷?!” 太后怒气盈‘胸’,一时又要咳嗽,她强行忍下,从齿中迸出一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后不知她是在骂云萝,还是在骂自己,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却只得敛容听着。 太后正要开口再说,只听廊下一叠声的“皇上驾到”,不由冷笑着对皇后说:“你瞧,兴师问罪的来了!” 皇帝盛气而来,入得殿中,见皇后也在,丝毫不觉惊讶,只是径直对太后道:“母后,您宫中的小合子,在隆盛‘门’犯了点事。” “他已经畏罪自尽,又何止犯了点事?” 太后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 “母后已经知道了。” 皇帝扫了一眼皇后,语气并无疑问,只是单纯的重复道。 “我宫中出了这么大事,若还要别人告知,我就真是老糊涂了。” 太后冷笑一声,道:“皇帝,你这是来质问我的?” “儿臣岂敢……母后的贤德,天下皆知,只是如今‘精’力不济,难免有小人暗中作祟。” 皇帝已经恢复了平静,答地滴水不漏。 “你说的对,我确实‘精’力不济了……” 太后居然很是赞同,她叹了口气,黯然道:“我眼前这些人,除了几个‘女’官,其余都记不得名字,更别说知根知底了----人老了,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了。” “母后并不老,只是以前‘操’劳太过,疲惫积在骨子里了。” 皇帝叹道,有意无意间,他提到从前两字时,音调特别清晰。 “罢了……我千辛万苦,给你争来这个嫡长子的名分,让你登临大宝,几乎连骨头都打熬进去了。” 太后叹息更甚,想起夜间妖梦入怀,那些血污满面地鬼魂纷纷到榻前问罪,这一声叹息,倒是不无真情。 “母后对孩儿的养育之恩,孩儿铭记在心,永志不忘----目前,母后地慈宁宫中,仍有‘乱’党潜伏地可能,儿臣一想到此处,便是坐立不安。”皇帝将话巧妙绕了回来。 “你言下之意,是要大搜我的慈宁宫?” “这等忤逆之举,儿臣怎敢,不过为了母后地安全起见,这阖宫‘侍’‘女’太监,还是换过一批的好。” 太后睁开眼,深深凝视着皇帝,眸中光芒闪亮。 良久,正当一旁的皇后以为她要大发雷霆时,太后淡淡应了声:“看在你孝心的份上,依你……” 皇帝也为之一楞,简直不敢想象,这样一桩难事,居然说话间就同意了。 (小电死机一次,600字丢失,所以这么晚,还有一章大约2点发,等不及的同志们可以先去睡,反正我不写完三章是不睡的,为了我本来就不多的名誉,拼了)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受刺 - 宸宫 - 沐非 他看着太后,目光恭谨而坚定,道:“儿臣绝不会再让这等‘奸’邪惊扰母后了。” 太后点头:“除了我身边使唤的,其他人,你尽数换过吧!” 皇后见***二人居然很是和睦,原先准备的缓和词句,什么也没用上,于是在旁笑道:“太后真是心疼皇上,皇上也是纯孝……总归是亲生***,任什么事,一谈就能过去。“难道我不疼你吗……这丫头连夫君的醋都能吃!” 太后仿佛心情不坏,居然开起了玩笑。 虽然气氛和缓,皇帝却总有些不惯,他略坐了会,就起身拜辞了。 “准是又回那个狐媚子那里了,自从她迁到云庆宫,离得更近,皇上几乎是全天都在那边出入,连乾清宫都抛在脑后了!” 皇后眼光幽闪,有如淬毒的利箭,咬牙切齿之下,连秀丽面容都扭曲晦暗了。 太后瞥她一眼,淡淡说了句:“是你抓不住他的心罢了!” 皇后想起先帝对太后的长宠不衰,确实无言以对,只是心里冷笑道:既然你和先帝这么恩爱,何不早点去泉下陪伴? 她心中转着恶毒念头,口中却越发凄楚:“总是我无能无德…她抬起头,忧虑而恳切道:“母后,您宫中之人全被换过,外人瞧着,还真以为您这么好说话呢!” “就让她们这么认为好了!” 太后冷冷一笑,以训诫的口气道:“小合子做下那等事情,我宫中定是有‘奸’细,调开也好,绝了某些人的妄想。(16K,电脑站.更新最快)。” 皇后看她并无圭怒,只得讪讪拜退了。殿中只剩下太后一人,她端坐着,也不咬牙发怒,只是低低道:“这世上,连儿子也靠不住啊……” 声音凄冷淡漠,好似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最后一声叹息,并非伤感,而是居高临下的自矜。 她起身,打开画轴后的密室,又按动机括,于是另一道‘门’被打开,那里幽深黑暗,通往不可知的彼方。 “沛之……这等时候,还是你最靠得住。” 穿过漫长的黑暗,她到达另一个密室,对着某人低语道。 那人静静等候着她的到来,听完她的要求,叹息一声:“又是这样的事……” “阿媛,你不能罢手吗?” “哼,人家‘逼’要眼前了,要我束手待毙吗?我要是死于宫中,肯定是半点消息也不‘露’!” 漫长的沉默后,那人终于妥协:“只此一回……” 声音满是苦涩,仿佛不忍说出,但终于换来太后的轻笑---- “沛之,你总是帮我的……”清,面貌为之一新,太后并不去管其中是否有皇帝的耳目,面上仍是一派雍睦,可***之间的心结,却越发深了。勘合事件,也在不久后尘埃落定,一位兵部‘侍’郎在家中畏罪自缢,以死承担了这桩责任。 宫中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云萝每日去太后榻前服‘侍’,如履薄冰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掩面发笑,太后忍耐多日之后,终于和颜悦‘色’吩咐她不用来了,谁知云嫔误以为太后恨己入骨,忧愁惧怖之下,竟缠绵病榻,知道皇后亲自来劝慰,才如梦初醒。 晨‘露’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后,终于得暇去周浚府上一晤。这一日她为了避忌人眼,傍晚时分才出得宫来,将信物还给周浚,他却坚辞不纳。 “笑话,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理?” 两人都是酷爱对弈,当下在棋盘一番搏杀,周浚的棋路,快、准、恨,而晨‘露’的却是天马行空,风华隽永。 但她虽然信手拈来,意境却绵绵而上,周浚苦苦挣扎,仍不能摆脱这无形的桎梏,不觉懊恼道:“与你争斗之人,真是自寻死路!” 晨‘露’一时莞尔,看着周浚那涨红的老脸,只觉这等‘阴’森之人,居然也会此等真‘性’情。 她出与礼貌,才忍下笑,看看天‘色’颇晚,便起身告辞。 周浚无奈,只得独自收拾残局,他百无聊赖地收纳着黑白子, 晨‘露’漫步于街边,此时已经月华浓冽,行人甚少,只有几家酒肆铺子,从半掩的‘门’板中投出微弱烛火。 灯火朦胧,将人影拖得扭曲摇曳,仿佛是鬼魂行走于昏暗中。 晨‘露’望着不远处的‘玉’带桥,正西方向有一盏明灯被置于石樽之内,长放光明,望之但觉河中‘波’光粼粼,两岸垂柳婆娑,只是不及夏日的丰润鲜翠。 一道黑影从‘波’光中闪过,千钧一发之际,晨‘露’闪身掠过如暴雨袭来的暗器,树上却又是一个黑衣人,无声息的飘然而下。 那剑风有如‘春’日酥雨一般,羞涩低调,然而转眼便到了跟前。 并无剑气,也无风声,只这小小的一泓雪刃,晨‘露’的面‘色’却是异常凝重。 她飘然后退,于衣袖挥洒间,太阿出鞘---- 两剑相‘交’,火光四溅,“太阿”剑发出龙‘吟’一声,竟是棋鼓相当! (同志们,这是三更,请继续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寂灭 - 宸宫 - 沐非 此时夜‘色’已深,夜风逐渐大了起来,离水对岸的柳枝不安地轻晃,青黄的落叶漫天飞旋着,一触即分的两人,遥遥相峙,任由衣衫被风拂卷。 “早就听闻晨妃武艺非凡,如今一见,更胜传言。” ‘蒙’面人声音低沉,显然是不‘欲’被人认出。 晨‘露’微微一笑,罗袖曼回,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枝金簪钉入水中,戳‘露’半截,随即,水中漫起了一片腥红。 “阁下一则藏头‘露’尾,二则以刺客相伺,以多对寡,如此行径,我却不‘欲’闻汝名姓。” 晨‘露’头也不回,笃定自信道,仿佛对水中那人的生死漠不关心。 “我也无意通名……因为,你活不过今晚。” 那人幽幽一叹,浓眉因着杀气而蓦然挑高,摄人肝胆的剑意在这一瞬喷涌而出---- 剑招至刚至烈,连翠绿渺然的空气,都被这份悍勇卷入其中,弱一点的人,便要觉得烈焰扑面,心神动摇。 他以撼山之势挥剑,凝神刺下,仿佛很慢,却只是冷光清辉一转,便到了眼前。 晨‘露’手中的太阿,却是飘渺不定,竟如一道银光吞吐了月华皎美,素手纤纤,我见犹怜两剑即将相碰,那抹凄楚月华疾转身侧,优美的身影随之‘荡’开半周,在湖灯辉照下,飘然若仙。(电脑站//.更新最快)。 月华无声地叹息,下一瞬竟化为旭日,光芒暴涨之下,如鬼魅一般流连在那人的脖项,每次都是失之毫厘,却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久不问江湖之事,年轻一辈中,竟出了这等了得的‘女’子! 他心中暗忖,剑意越发古朴凝重,那份轻灵诡谲虽然缠绕不去,却再不得寸进。 ”哧“的一声,衣袍破碎的声音,在这静夜中格外清晰。 这电光火石的一剑之后,那人便从守式转为攻式,他以充沛内力贯入剑身,一举一动,且以这份强悍来压制对方。 晨‘露’心下雪亮,论起内力,自己先天便是不利,她也不着急,只是身形更快,几乎化成一团银光,流连在他身畔,两人越战越快,方圆一丈的空气几乎因此而凝固燃烧----夜‘色’中,黑衣人剑意尽处,无风自动,将人的衣袂都倒卷拂空! 要分出胜负了! 晨‘露’眸中神光幽灿,在这一刻分外耀目,她收势回剑,竟是抱定了一个守势,任由身侧劲风炽热---- 黑衣人咦了一声,不是疑‘惑’,而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眼前这诡异一幕,勾起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未及退避,晨‘露’手中的长剑,却平平递出,既钝且缓,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这一剑平淡无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避开,黑衣人却觉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这诡谲的的一剑,让人有缓慢灭顶之感。他一咬牙,也弃了剑意,用血‘肉’之躯劈头迎上---- 血‘花’四溅,惨烈,却又淡然通透。 黑衣人忍着剧烈的疼痛,捂住血出如涌的肩膀,踉跄着逃遁而去。 生死关头,他用秘法催动功力,转眼就掠出几十丈开外。 他飞奔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响彻了周身血脉- “寂灭三式……”他面容‘抽’搐扭曲,几乎因这四个字而喷出血来。 “原以为,二十六年前已成绝唱,没曾想,她居然还有传人……” “报应!” 他惨笑着,将一口鲜血强行压下,踉跄着,继续前行。心神不宁,她坐在榻上,也不就寝,只是凝视着妆镜出神。 镜中的她,仍是皎美华贵,只那眼角的细纹,却隐隐‘露’了出来。 她挑了根白发,伸手拔去,沉‘吟’着,却始终等不到秘道那端的信号。 她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扣动机关,走进那黑黢黢的甬道。 甬道的另一端秘室里,渺无人烟,太后心神越发不定,手中的丝巾,也被紧紧攥着,生出皱缬来。 秘‘门’终于打开,一道身影无复平日的英武,踉跄着走了进来。 太后忍住惊慌,将灯烛挑亮,但见半幅衣衫,已被鲜血浸润湿透,王沛之面‘色’惨白,喘息着看向她。 “是那小丫头做的?!” 太后心痛得声音都变了调。 (今天要备课所以就写到这,明天两更)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幽想 - 宸宫 - 沐非 王沛之用绷带缠住伤口,额上已满是黄豆大的冷汗,他披上外袍,吃力道:“我败了……” 太后骇然道:“她的武功竟是高强若此?!” 王沛之深深叹了一声,眼睫微颤,遮掩了一切心思---- “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 太后想起那凛然森华的素裳‘女’子,心中油然生出一道寒意,她咬牙道:“我从不信这个邪,二十六年前,亦有人出入‘乱’军如无人之境,也不过化做白骨骷髅……” 她仍不愿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全身都在微颤,仿佛强忍着,却偏要以这份额外的恐怖,来让自己清醒。 昏黄的烛火在秘室中飘摇明灭,她雪白的面庞被暗影浸润,染成几重诡谲。 王沛之的手,蓦然停顿下来,他抬头,眼中有复杂的‘阴’霾,更有莫名的‘激’动- 他强忍住全身的悸动,耳畔全是血脉流动的声音,那个多年来午夜梦回,暗生惊悚的名字,在心头涌动,铭心刻骨,由灰烬中重生涅磐,最后化为方才的三尺雪刃,疾刺而来--- 他微微闭目,手下机械轻柔地包裹着创口,心中却恨不能大笑大哭出声。(ap,16k,cn更新最快)。 血涌到心尖,凝结成鲜红的血痂,如珊瑚一般,多少年来,世人看了,只道清雅矜洁,他却恨不能将自己的心剜出,看看是否既冷且黑,然后在地上践踏至碎。 何苦呢? 王沛之问自己,这一问,他已经问了二十六年。 烛火照在他脸上,这短短的半刻,神‘色’变幻‘阴’晴,格外苍白‘阴’森。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是要把我吓死么?!” 太后轻晃着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没事,只是血流得多,有些疲惫了。” 王沛之轻轻说道。 “怪我,让你去除去那丫头,谁知被反噬成这样……” 太后眼中‘露’出哀伤之‘色’,以丝巾擦去,强作笑颜道:“你好好休息罢……天亮后,我让太医去探你。”王沛之不答,他凝视着脚下的地面,居然是微笑着的---- 那神‘色’,好似夜半冶游,红袖添香的气定神闲,然而那瞳仁凝聚的一瞬,却象是大地深处,有无数英魂低‘吟’着,冲天飞上。 他‘唇’边微笑加深,无声的,他叹道: 不用等很久了……我很快就会来和你们重聚---不,也许只是擦肩而过……地狱最深的十八层,已经为我预备好了。 晨‘露’回到云庆宫时,夜‘色’已深,却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她几步快行,到了廊下,看着惊醒而起的涧青,轻轻示意她回房去睡。 她推‘门’而入,只见皇帝和衣而卧,已是沉睡不知。 他是在等自己吗? 又是好气,又是感动,她轻轻将锦衾覆上,元祈亦是练武之人,颇也惊觉,一下便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 他一眼便望见她身上的血迹,急急察看,晨‘露’制止道:“是别人的血。” “是刺客?!” “可以算是……” 晨‘露’沉‘吟’着,补充道:“他虽然着意掩饰,观其周身气质形容,定是位军旅之人。她微微皱眉,隐约觉得那黑衣人有些熟悉,想了一阵,仍是不得要领。 “会是谁呢……” 元祈微微冷笑:“大约母后与静王脱不了干系。” 晨‘露’脑中灵光一闪,一些念头支离破碎地涌上,但仍是不能连接。 她不愿意再想,于是道:“那勘合流失的事,仍是没有结果吗?”“死无对证。” 皇帝‘阴’郁道,又想起隆盛‘门’前的命案,冷笑变成了辛辣的讥讽。 “朕的云嫔也真是贤惠,事必躬亲的去大搜出入之人,结果闹出这么一场,不上不下……” 他想起这桩事的结果,讥讽也变成了苦笑。 晨‘露’想起云萝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再也掌不住,侧过头去,笑得‘混’身轻颤,好一阵才止住。 “朕的后宫,看来真是笑话……” 皇帝想起云萝之前小产的表演,厌憎地几乎痛心疾首。 “皇上,那位暗使,盯那小合子,已经很久了罢……” 晨‘露’正‘色’道,想起勘合一事,心下已是明白了八九分。 元祈眸光一闪,畅快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眼。” (还有一更,仍有推荐票在手的同志们,‘交’票投降吧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盛衰 - 宸宫 - 沐非 “乾清宫隶属大内核心,戒备森严,区区一个小太监,若无内应,想要拿到那些纸片而不被发觉,是件很难得的事。” 晨‘露’继续道:“在勘合事件发生之后,这些关乎军国大事的要地,定是更加戒备森严---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元祈微笑听着,已是敛了笑容,叹息一声,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事---- “朕……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得这般光明磊落。” 他弃了敬语,神‘色’之间,颇见黯然。 晨‘露’微带惊愕,静夜深殿中,只听元祈的声音清朗醇厚---- “此事初始便有蹊跷,母后‘性’情缜密,这般明显之事,根本不象她的手笔。” 晨***头赞同,她亦是不相信以林媛的狡诈多智,会‘露’出这样拙劣的马脚。 “但我很需要这一证据----母后她虽然不再临朝,却仍是恋栈不离权柄,她是天下安宁的最大掣肘!” 元祈目光灼灼,谈及天下二字,帝王的意气威仪,在这一瞬显‘露’无遗---- “母后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 晨‘露’静静听着,心中亦有‘波’涛暗涌。(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 “于是,你希望以这次矫造圣旨之事,来‘逼’使她真正退隐?” 元期断然道:“成则去一心腹大患,若不成,至少也能看清楚,小合子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可惜,被云萝尽数摆坏了……” 晨‘露’想起,亦是懊恼蹙眉,想起林媛又逃过一劫,她心下不禁杀意大起。 她看着元祈,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嗯?”“恕我冒昧……太后和您,根本不是一条心,若要去这掣肘,并不只有‘逼’她退隐这一条路。”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那总归是朕的生身之母,就算全无感情,也不能行此不忍言之事……” 皇帝沉重地叹了口气道。 晨‘露’眸中幽寒之‘色’大盛,只一瞬,又恢复了常态,讶然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在想,若是太后身体孱弱,长卧病榻,岂不是更为圆满?” 元祈赞同道:“若真如此,则善莫大焉----其实母后身体一向孱弱,但她‘精’力超乎一般,硬是‘挺’过了无数难关,至今仍能亲笔写信,支使斥责襄王呢----她在一日,便决然不会放弃大权的!” “太后毕竟年岁在那呢……听说她这一阵仍是噩梦不断,想来也没多少‘精’力来干涉朝政。” 晨‘露’不经意地说着她听来的逸事,有如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漾出淡然浅笑,恬静而从容。 “朕也听说了。” 元祈也颇有耳闻,他叹道:“若是母后能恬静颐养,淡泊归心,哪会有这等症状……她梦中尽是血淋鬼魂,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想起平王的母妃,以及先帝在时接连夭折的皇嗣,隐隐知道这些事中都有太后的影子。 “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只是疑心生暗鬼,又过分地谨慎算计,才有了这心病。” 晨‘露’颔首赞同,她低下头,‘唇’边‘露’出一丝森然微笑来。王还是睡不着,在他身畔的通房大丫鬟被他翻来覆去地惊醒了,问道:“殿下……?” “没什么事,你自己睡吧!” 他起身到了园中,仍是在荷塘边漫步。 幽幽的月‘色’,将他的雪白绸袍都溶入其中,此时已是初秋,虽然白天仍是闷热,但晚间却很有些凉意了。 荷‘花’虽仍是绽放,在清幽月‘色’下细看,却见得一些败意了。 “盛极而衰啊……” 静王叹息道,心中亦不胜唏嘘。 “王爷,睡不着吗?” 师爷的院子,离这菏塘只一道圆‘门’,他熟知静王的禀‘性’,也不唤人来伺候,只是静静‘侍’立着。 “我在想这荷‘花’,真是与人一般……盛极而衰,好景难在。” 静王笑得轻松,却不无苦涩- “真是不可思议,我们每一次都计算好了,单等人入套,却总是意外频繁,真是匪夷所思!” “那个云嫔,怎么竟会在那等场合耍威风呢!” 静王提起这不知死活的‘女’子,就恨得牙痒。 “只要让那暗使成功跟踪,确认是太后指使,他们***,便会立即残杀,这般宁静的局面,便会焕然一新!” (明天可能三更,两更保底)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章 失陷 - 宸宫 - 沐非 “难道真是天要助他?” 静王想起皇帝,心中一阵懊恼,又夹杂着深深的妒忌和怨恨,他自矜地一叹,再也无话可说。 师爷见他沉闷,于是开解道:“王爷不须烦忧,我们在暗处,总能另找着时机的,当初平王在京中起事,任是皇帝如何小心,不也遂了我们的意么?” 他看了一眼静王端凝沉着的俊颜,斟酌着道:“学生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解‘惑’。” “平王和襄王两家,不约而同派来使者,王爷只须仍是虚与委蛇,便可两下晏然,却为何要跟平王殿下撕破脸皮?” 静王迎着月光站在池塘一畔,清辉荧荧,他的声音淡漠,却又含着危险和‘激’越---- “因为,舅舅手中,有一项物事,是我魂牵梦萦的。”他伸出手,仿佛在触‘摸’无形的月光,将虚无握在掌心,幽然道:“有了它,只要配合恰当的时机,我便可以将这天下九州握在手中!”退黑暗,西华‘门’在寂静中‘洞’开,森然甬道另一侧的白‘玉’宫阙,却仍有一弯残月隐现,迟迟不肯退去。 它‘色’泽颇奇,惨白中透出点点血红,静定地悬于苍穹,虽然并不醒目,却惹得随班上朝的钦天监监正皱起了眉头。(,16k,cn更新最快)。 月相如此妖异,乃是大凶啊…… 他心中想着,却不敢宣之于口,到得太和殿外,司礼太监一摆浮尘,正要恭请皇帝升座,却听汉白‘玉’的大道上,一阵迅疾马蹄声,如怒如涛,转眼便到了跟前---- 一匹骏马在‘玉’道上喧嚣飞奔而来,马上人影未及看清,便听得一声大吼:“边关急报!” 老太监猛一哆嗦,定睛一看,竟是驸马都尉、京营将军孙铭! “你还在犹豫什么?!八百里加急!!” 孙铭眼中几乎冒出火星,焦灼不能自已,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奏折。 老太监跌跌撞撞地跑回后殿暖阁,却险险与皇帝一行撞个正着。他舌头都已经打结,也没顾上磕头,直直将接过的奏章递上。 “咣啷”一声,朝臣们遥遥听着暖阁中传出的杯盏碎裂声,心中都是一颤。 钦天监监正年过半百,却也惊得双手一抖,他不由抬头望天,却见那一弯残月闪着妖异的血黄,逐渐隐没远去。 不多时,便有‘侍’卫统领瞿云出现,他面‘色’无‘波’,朗声道:“各位大人,今日皇上有旨,早朝暂停,请各位先回六部各署吧!” “出了什么事?” “刚才好似听到,是边关急报……” “不会又是鞑靼蛮子打过来了吧?” 朝臣们领旨散去,心中充满疑虑,各自询问着,一片动‘荡’的不安。 皇帝召孙铭入殿,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回皇上,栾城陷没……鞑靼大军已如‘潮’水一般涌入我中原大地!” 孙鸣不知是急还是泪,面上婆娑水滴,他呈上手中的八百里加急,皇帝一眼便瞥见封面带着血渍。 他展开一看,只读了三五行,面‘色’便变得苍白,复而又为铁青。 皇帝眼中闪耀着可怕的光芒,灼灿中又见幽邃,仿佛深不见底,身旁的‘侍’卫从未见他如此狂怒,一时手足无措。 “去请晨妃娘娘来……” 秦喜见如此僵持,轻声吩咐一声,便有小黄‘门’转身飞奔而去。 “栾城失陷……全称军民,无论男‘女’老幼,不愿降的,都被屠戮一空。” 孙铭从齿中吐出这一句,悲愤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 “这血迹是谁的?”半刻后,皇帝恢复了平静,低低问道。 “这是平王麾下的偏将,他‘胸’中一矢,几日来马不停蹄的奔驰,到得城‘门’前,一口血喷出,已是灯枯油尽。” 孙铭想起那青年圆睁的眼,‘胸’中悲愤难平。 “本来只是两藩之间的争斗,一夜之间,竟有外虏入侵,这朗朗乾坤……”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襄王呢?!” 皇帝沉声问道。 “那人没来得说……” 皇帝‘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眼中带着幽冥一般的寒意,用手掐了奏遮中的一段,轻声道:“他被鞑靼人奉为上宾,大约已乐不思蜀了!” 孙铭悚然一惊,想起前次亲征时的传闻,一时如醍醐灌顶,一道幽冷的寒气,从心中直直升上。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入套 - 宸宫 - 沐非 “难道襄王他……” 孙铭颤抖着,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背叛的字眼,他亦是知兵之人,栾城虽然不大,却也是北方重镇,大好的‘门’户之一,如今失陷于莫名出现的鞑靼人手中,若说其中没有蹊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朕还是看轻了舅舅啊……” 皇帝‘阴’郁地叹息着,想起林邝那皮笑‘肉’不笑的桀骜神情,心中又是一阵狂怒,他深吸一口气敛住了,轻声自语道:“天下,从此进入多事之秋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廊下的宫人宦者们一齐惊呼,瞿云闭目守在‘门’前,蓦然睁眼,却听远处有人高声叫道:“奉先殿塌了!” 叫声凄厉,在清晨听来,虽有日光触面,却仍让在场之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皇帝亦有内力,在殿中听得真切,他推‘门’而出,一跃登上了屋檐。 居高临下,只见内廷东侧方向,祭祀祖先灵位的奉先殿,已坍塌了一大半,空中弥漫着一阵烟尘,遮天蔽日地腾起。 他不愿再看,纵身而下,面‘色’越发‘阴’郁,四周***太监噤若寒蝉,有胆小的,已是快要晕厥。(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元祈抬头看着天边旭日,双手握拳,低喃道:“真有这么凑巧么……” 他想起奉先殿代表的意义,又想起天下人的反应,心中更添忧怒。 奉先殿里供奉的,是本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从先帝往上三代,都有追封,前殿设列圣列后龙凤神宝座、笾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后殿分为分为九室,设神龛、宝‘床’、宝椅、,前设供案、灯檠,乃是皇室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地。 如今大敌来犯,奉先殿却又自行崩塌,难道是天降不祥之兆? 宫人们‘私’下想着,偷眼瞥着皇帝,却见他咬牙一阵冷笑,爽朗,然而‘激’越---- “鞑靼蛮夷的暴行,让先帝在天之灵……也按捺不住了!” 他的声音沉静昂然,赫赫威仪之下,有如九天上的雷电,畅快淋漓地将这僵硬窒息打破。“传朕的旨意,为安抚先帝英灵,奉先殿维持原样,先不修缮,待扫尽鞑靼铁骑,天下靖平,再行大礼来祭告列祖列宗!” 仿佛在应和他的声音,远处传来最后一声沉闷巨响----空‘荡’高悬的梁柱终于崩落尘埃,归于大地。 晨‘露’赶到时,孙铭已经不在,静寂后殿中,只有皇帝一人,坐在高椅上沉思鼎炉中紫烟袅袅,将殿中熏染得昏沉黯然,时间仿佛在此间静止了。 “出什么事了?” 晨‘露’悄声问道。 元祈很有些疲惫,将奏折递给她看。 “竟是这样!” 晨‘露’咬牙道:“林邝背叛了朝廷,居然将鞑靼大军引入?!” “若不是他,栾城怎会一夜之尖被破……皇帝不喜不怒,眼中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染上了浓浓倦意。 “这个枭獍之徒!!” 晨‘露’眸中冰雪之‘色’凛冽,周身漾出决绝怒意来。 “这才是朕的好舅舅呢!” 皇帝语气中满是辛辣的讥讽,已是怒无可怒。 “我一向知他野心,却没曾想,他居然真敢公开通敌***。”晨‘露’柳眉高挑,想起林家人的恶行,杀意如飞虹一般高涨。 “如今局势如何?” “很是糟糕……” 皇帝示意她看奏折下一页的内容,指着他指甲掐过的一段,道:“我本来为了预防舅舅再调用朝廷的军队,所以让那三个卫所远离栾城,就地扎营,如今事起仓促,他们赶到时候,只来得及接应平王撤退“平王他尚无恙?” 晨‘露’有些惊讶道。 “他‘胸’口中了一刀,‘侍’从们拼死才将他救下----他争强好胜,一直在与襄王反复拼杀,争夺栾城,没曾想,这不过是想将他一锅烩的‘奸’计!” 皇帝想起前阵子那勘合的事,不禁哑然失笑:“襄王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偷调朝廷的军队,而是要吸引朝廷和平王的眼光,用栾城这个‘诱’饵骗天下人入圈! 他们正说着,只听外间秦喜有些哆嗦的,低声喊道:“皇上----” “什么事?!” “太后请您和晨妃娘娘过去一趟。”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外侮 - 宸宫 - 沐非 慈宁宫一如往常一般寂静祥和。 元祈和晨‘露’到时,太后已盛装端坐,满殿里熄了熏香,仿佛繁华落尽,只剩余一重依稀的况味。 “奉先殿怎样了……” 太后幽幽问道。 “崩塌泰半,只怕是要重建了。” 皇帝垂下眼,冷淡而不失恭敬地答道。 “作孽。”太后低叹一声,把雪白面庞深掩于画扇之后,秀眉间‘露’出纯粹的悲哀之‘色’。 她颈间的凉缎丝绣,因这份痛苦而重叠轻皱,寝殿中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到衣料的摩挲声。 “栾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太后咬牙低声道。 “我的儿,你且过来。” 她伸出手,示意皇帝靠前这是一双雪白柔腻的手,并没有像其余后妃一般,把指甲染成嫣红。在淡淡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迷’离之美。 元祈却想起那日,太后慈悲温文地笑着,决绝然而狠利的,捏碎了那只灯下小蛛。 在他眼中,这细腻自然的手指,却是比那些姹紫嫣红更让人悚然心惊。 “你听我说,这次的事,是你舅舅那孽障做的好事。(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太后的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勾结鞑靼人,做出这种天人共愤之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元祈默然不语,他揣测着母后的真实意图,一时之间,并不愿意开 “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么……” 太后笑得哀伤动人,明丽眼眸微微一敛,决然伸手,将自己的珠簪佩环,一一除下。 去簪除服,乃是犯过后的必然之举,看似并不严重,只是对上位者而言,却是意味着颜面扫地。 “他是我的亲弟弟,如今勾结外寇,做这叛逆之事,论起责任,说到株连,我在天下臣民面前,也是无法‘交’代的。” 太后声音哀惋,无奈中,却竟是平静如昔。 “事已如此,皇帝也不必为难,我这就搬入昭云宫养病,也省得听闲言碎语,白白被这畜生连累。” “母后何必如此……” 皇帝见她如此郑重,终于出言挽留。 “我确实也累了,如此若是继续恋栈宫中,难免不招人非议----那畜生不要脸面,我这老太婆还要做人呢!”太后越发痛心疾首,说到自己的大弟,恨得咬牙切齿。 她抬起头,望向一旁静坐的晨‘露’,眼中居然颇为和蔼和赞赏---- “我这一退隐,后宫之中,便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皇后体弱,‘性’子虽然急噪,却也实在没有坏心,你念着她有病在身,多多体谅协助,我便可以无忧养老了。” 太后宁静地微笑着,看向这卑贱出身的皇帝宠妃,眼中满是真挚的慈爱,仿佛那不久前的惨烈暗杀,与她完全无关一样。 晨‘露’压抑住全身的凛冽杀意,回以微笑,领受了这份“好意”。 皇帝还要再劝,太后却望定了他,苦笑道:“我也累了,让我清净一下吧。” 等两人退出大殿,太后一把将那些珠‘玉’钗环拂到地上,仍由它们四散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皇帝可真是仁孝啊!” 她冷笑着讽刺道。 “他也劝你不要退隐,并非全是冷酷无情。” 王沛之从秘室中出现,开解道。 “哼……你并不了解他,我将他从小养大,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太后苦笑了一声,眸中冷光更盛“且先让我隐退吧,这个舞台,就让给这些***风云的英雄豪杰吧!” 她笑声尖锐,更含着奇妙的自信。 前线的战报,马不停蹄的送了上来,‘混’‘乱’‘迷’离的局面,也逐渐清晰起来。 平王先前受了林邝和三个卫所的暗袭,丢失了栾城,他也是心气高傲之人,一直致力夺回,双方反复争夺,栾城的归属,一日之中,往往三易。 直到,鞑靼人的铁骑,如‘潮’水一般涌现…… 那个吐血而死的信使,已经是他遣来的第三批了,若是再不能得到朝廷的援助,恐怕连他自身亦是难保。 “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派大将出兵吧!”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平王殿下也曾经有谋逆之举……” 有阁臣嗫嚅道。 “兄弟阋于墙,抵御外侮……眼下也顾不得计较他的罪过了,总是先帝苗裔,不能见死不救。” 皇帝一言而决,再无人敢置疑。 (资料查得并不顺利,先更一章,还有一章明天10点前发上)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胸怀 - 宸宫 - 沐非 君臣正在商议此事,千里之外的平王,却正在面临一生中最大的绝境。 栾城今夜看不见星辰,只那一弯孤月,淡淡照着黑石城墙,城楼上悍卒围绕,分两班警戒歇息。 他们手中的兵器剑戟,皆是上品‘精’制,在月‘色’中闪着凛冽寒光,可他们的脸上,却大都显得‘迷’茫,甚至畏惧。 他们虽然健在,却是被鞑靼铁骑吓破了胆…… 平王暗叹一声,披衣而起,不顾‘侍’从的劝阻,例行在城楼上巡视一周。 夜中颇有凉意,有士兵抱着长枪,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平王左右将他踹醒,正要以军法严惩。平王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打二十板,以功赎罪吧!” 他站在城头,对着疑‘惑’的身边亲信道:“你道我素来御下严威,如今却心软了,是吗?” “如今敌强我弱,王爷为了保存每一份实力,所以破例----” “什么每一份实力?!” 平王讽刺地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响起,竟有沉郁凄凉之感。 “这些人,安逸时就如此不堪,大敌当前,还能指望他们吗----你们看他们的眼,” 平王指点着不远处醒着巡守的兵士,黯然道:“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内心深处的畏惧和不甘,他们不想横死于此----若是我‘逼’得急了,难免不生出哗变。(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 众亲信听着这惊心悚然的“理由”,都吓出一身冷汗,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一位领兵的将领分辩道:“先前对付林邝那贼的属下,弟兄们还是肯出力的,如今这些鞑靼人凶悍蛮强,才一仗就损折了七千人马,他们心生畏惧,也是无可奈何的。” “你们听着……” 平王冷笑了一声,在城头微微提高了声音。 众人洗耳恭听之下,只见他眸闪幽光,决然道:“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已是背水一战,怕是个死,不怕,也许还能挣出个局面来---我们身后就是平州,若是战败,我等的家眷子息,便会任由鞑靼人蹂躏……万劫不复。“ 他‘阴’‘阴’的吐出最后四字,众人打了个冷战,想起景乐年间,鞑靼人屠城的血腥传闻,面‘色’变为惨白。 “你们把我的意思跟将士们说透了,务必要让他们振作无畏----这一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黎明时分,将士们聚集于各队之中,听各自主官说了这番道理,顿时大哗。 他们都是本地人,家眷都在平州,这一番说教,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他们的恐惧浇灭大半---- “我家娘子才过‘门’三个月啊……” “我全家老小都在平州呢!” “林邝这个狗贼,勾结蛮夷,可把我们平州父老害苦了!!” ……顿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 不能把这群野兽放入平州! 半日间,士气大作,哀哭之后,便是全军冷肃,绝了生念,只为父老家眷而战。 平王却不见满意之‘色’,只是叹道:“哀兵必胜……但愿这一次,古人所说的能成真。” 这时身边有亲信来报----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哦!!” 平王惊得一颤,可帝室贵胄的那份天然孤傲,以及对皇帝的忌恨,让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仿佛漫不经心的回头,道:“念来我听。” 皇帝以明发邸报的方式,将这一场天然灾祸,告知了天下臣民,提到平王时,对他先前的一些叛逆罪行,也不甚提及,并派出驻守附近的军队前来襄助,若有需要,三日路程外的军队,也可由平王调用。 “有多少人?!” 平王如获至宝,目光炯炯的问道。 “大约有两万余人,约五个卫的建制。” 平王眼中一凝,几乎不敢置信---- 他早有不臣之心,对平州附近的朝廷防务,也颇为熟悉。 这五个卫两万余人,看似不多,却已是离平州一两日路程内的所有人马了。 “皇兄……他真的如此慷慨?” 平王心中‘波’涛起伏,正在沉‘吟’间,却听城楼上一片惊呼声---- “蛮子攻过来了!” 城楼上顿时一片大‘乱’,兵器撞击的声音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今天我还有两到三章)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狩 - 宸宫 - 沐非 京城之中,却是仍旧安逸祥和,这些千里之外的惊涛骇‘浪’,只是让极少几人辗转反恻,夜不能寐,其余百姓,在懵懂不知中,只当着普通的日子来过,闲暇时分,上茶馆酒肆听一段本朝太祖开国的传奇,在醇厚茶香中,被这初秋的凉意熏染得惬意无比。 日子便在这慢悠悠的余韵中,无声无息地‘荡’过,这一日,宫中一道消息,却是在朝野间不径而走,不出一日,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件奇事- 皇家竟然在这等初秋凉日里,去北地的岘昆行宫狩猎! 每年暑热之时,宫中便有溯北而上,到岘昆行宫去消夏的惯例,今年,因着太后和皇后凤体不安,皇帝也不愿多事,便仍在宫中过了,如今暑气尽消,却又为何反常北上?! 市面上各种传闻喧嚣尘上,朝中大臣中颇有心计的,将栾城那一边的情况仔细思量,便知道皇帝已动了根除灭绝之念。 “朕此次名为北狩,实则凶险万分,与上次主持军中的数日亲征,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轻拂着手下榧木的纹路,对这自小相伴的棋盘,颇为眷恋。[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岘昆行宫北临平州,东倚云渡口,背后又有中原大地作依托,稍一拾掇,便又是一局活棋,即便鞑靼军占领了平州,也是胜负未定之理。” 他好似在给晨‘露’解说,又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晨‘露’拈起一枚白子,在右上下了一手,淡淡道:“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将她留在京中,不太妥当吧……还有静王,您很该将他也带在身边,参赞军务的。”皇帝微笑着看她,悠然道:“你先前所说的,齐姜和公叔段的故事,朕心中亦有警惕。” “看来皇上心中早有乾坤,我也不必多话聒噪了。” 晨‘露’清冽的笑声,如冷泉一般流过心田,那冰雪凉爽的余韵,却让元祈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人对坐下棋,靠得极近,‘女’子的淡淡体香,朦胧幽然地传来,那并非是嫔妃们惯用的龙涎麝香,而是‘花’间的自然暖香。 一盘已毕,她正在复盘,却被他的手覆于其中。 那是温暖宽厚的男子手掌,和她的纤细白皙相映成趣。 她楞了一下,并没有摆脱,仍旧摆‘弄’着手下黑白云子。 元祈的手掌,仿佛是感觉虚无不安,扣得更紧。 一丝一脉的指掌相扣,仿佛彼此的心灵都接连契合。 她抬眼,正对上他眼中的不安和灼热---- “我担心的,却是你。” “你的心中,是否有我一席之地……” 他眸中闪着光,有些焦虑和担忧,但终于问出了 在这吉凶未卜的微渺时刻,他出征在即,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心中的答案。寝殿的窗下,这绝尘脱俗的一对男‘女’,好似画中神仙,彼此之间手掌‘交’覆,暧昧‘迷’离中,隐隐有暗‘潮’奔涌。 晨‘露’微微愕然,随即沉静下来。 她眼中幽光闪烁,仿佛是漫天遥远的星辰,又仿佛是,水中破碎支离的光影。 半刻,她垂下眼,手指伸展开来,反扣住那宽厚大掌。这便是回答了! 巨大的欣喜袭上元祈的心头,他强行压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喜乐- “今日得此此允诺,即使马革裹尸而还,也无憾矣!” 他毫不在意的说着不吉之词,眼中深沉洋溢着眷恋。 晨‘露’回以沉静一笑,垂下眼,尖利的指甲刺入‘肉’中,亦无所知。 已经无法挽回了她‘唇’边的微笑逐渐加深,那是一种奇妙的悲恸和怅然,被青丝掩映着,并未被满心喜悦的元祈发现。御道码头上船,水面上已是千帆齐发,只等皇室驾临。 两只三层龙舟,一只由皇帝,近臣和‘侍’从宦官乘坐,另一只上,却是一应妃子、‘女’官宫人。皇后和梅贵嫔因凤体有恙,便没有随驾,至于太后,几日前便搬出慈宁宫,迁往前朝太后礼佛的昭云宫静心归隐,更不会随御驾而行。 未及起帆,宫眷所在的龙舟上,才开始,便生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如此怠慢本宫,倒是什么样的势利眼?!” 略微尖锐的‘女’音在第二层响起,一众宫人一听,便知是云嫔在训斥奴婢。 (还有一章)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星陨 - 宸宫 - 沐非 云嫔额前璎珞重冠,累累的珠‘玉’将人的眼耀‘花’。她倨傲地微一扬头,便见光彩璀璨。 “本宫是奉了皇后的懿旨,替梅妃娘娘尽心伺奉圣驾的,当然要随驾共舟,如今将我列在这里,不咸不淡的,是你们做奴才的本分么?!” 一旁的总管唯唯诺诺,心中却是恨得发苦。 皇帝在另一只龙舟上与随驾众臣商议前线战局,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又生了几个脑袋,敢违逆圣意?偏偏这位主子娘娘,不依不饶的,很是刁悍…… “云嫔,你的声音太大了,不怕有失体统吗?” 由最高层的阶梯上,翩然而下的,是着浅紫缎衣的晨妃,她鬓间只一枝珠钗,便将云嫔那累累的珠光宝气压制住。 “娘娘……” 总管终于松了口气。 晨‘露’淡淡扫了她一眼,对着岸上观看的人群微微示意道:“百姓们离船很近,你想让他们看笑话吗?” 云嫔碰了个硬钉子,讪讪不敢再说,从上次的小合子的事发后,她落了个例外不是人,不复那时的嚣张了。 此时时辰已到,千帆起航,两只巨大的龙舟旁边,还有文臣武将们乘坐的几十只大船,更有‘侍’卫、禁军、承载御用物事的舟楫无数,浩浩‘荡’‘荡’的朝北向行去。(ap,16k,cn更新最快)。 巨大的铁绞盘被卷动,铁链吊起大闸,水‘门’被开启,沿途数十里,都是黄绸帷幕遮蔽,百姓虽然踮起脚跟,也很难窥见圣颜。 云嫔望着沿途的风光,却无心欣赏,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巾帕,额头微微冒汗。 两三个时辰后,龙舟停靠休整,云嫔再也耐不得,急急登上了皇帝那艘船,要求觐见。 皇帝本不‘欲’见她,但云嫔一句“有皇后托我转‘交’的书信”,让他改变了主意。 云嫔由手中的丝巾中,取出叠成小方胜的信笺,皇帝展开看了两三行,已是目光炯炯。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皇后写了这封信?” 皇帝沉声问道,面‘色’漠然,也看不出喜怒。 云嫔‘精’心妆容,原指望他能眼前一亮,此时见他视若不见,只得颓然道:“她是亲手‘交’给我的,这一路上没有离身。” 岘昆行宫的‘花’园,‘阴’凉清爽,夏日前来避暑是最好不过了,如今已是秋意初起,却实在觉得凉爽有余,舒适不足。 晨‘露’坐在‘花’荫下,感受着阳光的晴暖,手中是那封秘密信笺。 “她要我们提防母后……” 晨‘露’揶揄道:“若你是对林家下手,她们定是站在同一战线上,可若是太后想要对你不利,她却要斟酌着了----真让你失了这宝座,她也就不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了!” 元期叹息一声,想起皇后,又是心伤,又是警惕----她本是‘胸’无城府的纯真‘女’子,如今变得工于心计,竟连自己的姑母也瞒了过去! “皇后此举,且不说动机,却是隐隐向你示意了立场,只要她后位不失,她未必要跟太后一条道走到黑。” 晨‘露’想起林媛那胜券在握的和蔼微笑,又是一阵冷笑。 “这也算是件好事。” 元祈长叹一声,接过‘侍’从呈上的前线节略,仔细读来,颇为惊叹道:“平王夺回栾城后,竟然死守了一月有余!” 行宫离前线并不遥远,京城的大臣,一直以圣驾安危为由,敦请皇帝回銮,皇帝一律不允,只是训诫六部留守人员恪尽职责。 晨‘露’接过一看,瞳孔蓦然收缩,凝为深不可测的一点光芒。 “将周边所有的兵力都从栾城撤出……不,已经来不及了!”她幽幽道。 元祈仍有些疑‘惑’,只听她轻轻道:“栾城,其实不过是个‘诱’饵,它被林邝用来引‘诱’平王,又被鞑靼人利用,来***朝廷的大军增援。” “看这势头,今晚之前,栾城定会陷落!” 皇帝虽然缺少经验,却也是天赋英才,听她在图上指点,顿时如醍醐灌顶,连忙派出使者撤军。 黄昏前,果然有消息传来,栾城陷落,平王已经战死殉国了。 皇帝听得这一消息,面‘色’如常,手中书写连笔意也未曾断开。 晨‘露’走进院中卧房时,却见皇帝披着外袍,望着天上圆月,呆呆出神。 “朕最小的弟弟,如今也去了……” 他有些黯然道。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决断 - 宸宫 - 沐非 栾城的城楼上,血迹汪洋,有些已凝固腥臭,地上一堆堆扔着旌旗和残破的兵刃,横七竖八的躺着的,是死去和重伤的将士,一阵风吹来,有垂危的哼叫声,却无人救援。 这里寂静无声,几乎成为一个死城。 残破的城砖,虽不如京城的历史悠久,却也是饱经风霜,它今日要见证的,是又一场失败和陷落。平王率军夺回栾城后,皇帝派来两万多兵马协助,更是如虎添翼,有声有‘色’地坚守了一月有余,局势颇为乐观,谁知一夕之间,大局逆转。 平王喘息着扶墙,看着城下如蝗虫一般飞奔而入的鞑靼兵,低低道:“大势已去……” 他与鞑靼人‘交’手这些时日,只觉得对方并无骇人实力,实在是名不符实,如今遭遇这暴风骤雨一般的强攻,才知道对方的彪悍凶猛。 “我不知天高地厚,过于轻低,该有此劫----” 他捂住‘胸’前,指缝中有嫣红不绝。 “殿下,求您快走……留得青山在----” 瘫倒在旁的‘侍’从微弱劝说着,在平王转头苦笑时,戛然而止。 “来不及了……” 平王咳嗽着,看了一眼入‘胸’的羽箭,痛得俊容都微微扭曲。 他又咳嗽了几声,瞥着‘侍’从颈上的致命创口,惨笑道:“黄泉路上有你作伴,倒也不甚寂寞!” 他没听到回答,知道‘侍’从已经气绝,自己仍是想咳,却觉得眼前逐渐模糊起来。(,16k,Cn更新最快)。 耳边清晰传来的。是鞑靼人登上城楼的马靴步响,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在他心头擂鼓。来了吗? 平王‘露’出一道微笑。安详而飘忽,他心头没有一丝惧怕。只剩空明。 那沉重声响越发近了,他背倚青石大砖,想起幼时与皇帝追逐嬉戏时,也是这般光景---- 脚步声接近,将小小的他从藤萝下拽出。元祈‘露’出孩童得意地笑容:“我捉到你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平王仰望着晴朗蔚蓝的天空,突然想起,那日的天‘色’,亦是如此明媚可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捉‘迷’藏地孩童之一,如今,就要在此输掉最后一局了。 鞑靼人终于登上了阶梯,出现在眼前。 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圆而庞大地黑脸。 是个将领吧…… “真丑……”平王含糊不清的咕哝着,用尽全身力气,宽袖扬出。 锐利的寒光在瞬间惊‘艳’。周围的鞑靼兵惊呼着,那将领脖子上一缕红线。双目圆睁着。不可置信的倒下。 平王最后笑了,苍白地面容上。满是洒脱不羁---- 他微微眯眼,蓝天丽日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浑身都暖洋洋的,好似在母亲怀里,耳边,依稀是她温柔的歌谣。 他手一松,一柄短刃当啷落地。 “就这样死了吗?!” 静王在京城接到快报,仍是不敢置信。 “四弟平日里狡诈如狐,‘阴’险如狼,临死,居然还搏了个殉国的名声……” 他似赞似讽,一时心上万般滋味杂合,唏嘘了半晌,才放下了奏报。 一旁的裴桢全身都在颤抖,指甲抠进了‘肉’里,鲜血淋漓,也没有知觉。 “平王手下的府兵……” 他勉强问道。 “大半战死在栾城了,少数投降的,也被鞑靼人杀了个干净。” 静王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些府兵是侮杀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于是安慰道:“他们都已魂归幽冥,你也不必执着于过往地仇恨了!” “这是什么世道……***掳掠的歹人,竟成了英勇守城的勇士!!” 裴桢咬牙道,恨意郁积于心,脸‘色’一白,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静王吓了一跳,连忙命人一顿‘搓’‘揉’,裴桢这才缓过气来,面‘色’仍是苍白,黯然苦笑道:“在王爷面前出丑了……” “你这是郁怒攻心,明日我遣太医去你府上诊脉----你还年轻,大好前途在后头,大丈夫何患无妻嘛!” 裴桢恭谨听着,眼中有泪道:“‘蒙’王爷器重,下官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他收敛了下情绪,便跟静王禀报起兵部的一应事宜。 静王细细听了,与自己密探禀地丝毫不差,于是笑道:“有你在兵部,我才能眼明心亮啊!” 这话说地隐晦,已是逾越了亲王的本分,裴桢却仿佛未闻,又低低说道:“皇上在岘昆行宫,等于是坐镇前方,京城之中,王爷尽可放手一搏……”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静王双目如电,冷冷看着裴桢,仿佛不胜惊怒:“你要陷我于不义么?!” “王爷!今上看似英明,却被一‘女’‘色’所‘惑’,实在不堪为天下之主……” 裴桢说到‘女’‘色’二字,面‘露’不屑,静王心知肚明,他是在说晨妃。 “下官多日观察之下,王爷天纵英明,礼贤下士,才德乃是先帝诸子中最佳地!” 裴桢慷慨‘激’昂地说道,静王止住了他,沉‘吟’道:“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忠心,只是这等大逆之语,今后不要再说了……” 他又问了些大小部务,到黄昏时分才端茶送客。 “此人对今上很是不满,大约是一心襄助王爷您了!” 师爷在旁说道,静王仍是一片沉静,道:“且再考验他一下,小心为上啊!” 八月十九,皇帝派使节,从鞑靼军中迎回平王的尸骸,隆重以国礼葬之。昆行宫中旨意被分发各地,皇帝连连召见军中大将,连京中朝野都颇为震动。 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及发。 (周日晚上还有两章)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峙 - 宸宫 - 沐非 岘昆行宫在前朝便是天子北狩之地,虽名避暑,实则在此厉兵秣马,严密防备北方蛮夷的侵扰。 八月廿五,执意传回京城,留守的太后和阁臣这才知道,皇帝调集了京营和禁军的八万人马,又从各地紧急调来八万,再加上镇北军周浚奉命调拨的四万,凑齐了二十万大军,集结清点,配备了马匹军械,便开始向东北方向开拔,终于在八月廿九的早上,赶到了平州城下,扎下连营,单等鞑靼人乘胜前来。 皇帝正在看着兵部汇集的奏报,晨‘露’手中研着墨,悠然问道:“是鞑靼人又有了新动向?” “他们在栾城停留了好几日,再没有要进攻的迹象。” 皇帝沉‘吟’着,眉心隐约‘露’出踌躇之‘色’。 “如今大军僵持在这里,进不能收复栾城,退,没有任何意义……” 起鞑靼人的战术,素来以迅疾称雄,如今这般诡异的不退不战,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听说忽律可汗的身体仍未恢复?” 晨‘露’在旁幽然问道。 “他‘胸’口中了你一箭,当时便被王帐勇士抢回诊治,虽然侥幸不死,也时有咳喘之症----可他对中原的觊觎之心,却越发炽烈了!” 元祈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看了一眼身畔佳人,她今日只着了一件银锦‘色’秋棠纹宫衣,素面‘玉’颜,皓婉如雪,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纤弱‘女’子,竟在阵前创下壮怀‘激’烈的不朽功绩! “他也已经年届六旬,若不在闭眼前拿下中原的大好河山,大约也会觉得遗憾吧!” 晨‘露’目光清荧,想起多年前那英姿勃发的少年王子---他眼中那份野心和执著,比晨曦还要灿烂! “你说的如此熟捻,倒好似深谙他的心理。(ap,16k,cn更新最快)。” 元祈接过她手中的端砚,笑着调侃道。 “熟捻……?” 她静静的闭了眼,再睁开时,已是‘波’澜平静,只是婉约微笑道:“皇上说笑了,这世间霸主,往往都是这般想法----光‘阴’似箭,时不待人,皇图霸业虽成,却也戎马倥惚半生,他们最后所想的,不过是将这金瓯九鼎,尽数攥在手中……” 她娓娓道来,意境深远,眸中悠远飘渺,幽然清冷,仿佛是说尽了天下豪杰的悲哀,什么万世不朽的功业,也只化为镜‘花’水月,付于笑谈。 她好似在说忽律,究其内心,又何尝不是在倾述自己的怅惘块垒? 室内顿时一片静寂,元祈亦被这份风霜喟叹所深深打动,他叹道:”朕虽然称不得豪杰英雄,总也是一世人主,也不知这金瓯全,九鼎现的盛世,能否在我手中出现……” “皇上为一代雄主,又何必担心身后令名?” 晨‘露’勉强一笑,有些心神不定的,起身告辞。 她走出清幽的院落,一直前行,直到眼前景‘色’变为营帐万重,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行营里。 巡哨的兵士上前阻拦,晨‘露’虽有王命旗箭,却也不愿多生事,转身便‘欲’回转,却听身后有人笑道:“既然来了,何不入营一叙?” 回头一看,只见周浚玄衣重甲,气度恢弘,含笑站于道旁。 晨‘露’也不与他客套,进得中军大营,便有亲兵斟上茶水,晨‘露’笑着揶揄道:“如今二十万大军听命麾下,大将军的威风可真是煊赫啊!” “你又来取笑我了----这大帅之名,听来吓人,其实不过亦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别说是令行如山,就是暂无掣肘,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浚微微冷笑,半是讥讽的调侃道,仿佛对皇帝的恩命重用,丝毫不曾有什么好感。 晨‘露’知他因情人之失,对皇室成见已深,于是浅浅一笑,问道:“细作仍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忽律仍是按兵不动。” 周浚皱起眉头,也是头痛不已。 “若无掣肘,你待如何?” 晨‘露’直截问道。 “仍是观望。” 周浚毫不迟疑地答道,他望着手中的奏报,断然道:“忽律正等着朝廷按捺不住,急攻冒进。” “如此朝中物议鼎沸,皇帝的名声受损,你不曾考虑到吗?” “身为天下之主,若是连这等耐‘性’都没,受不得半点讥谤,也实在难成大器!” 周浚冷笑一声道。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京中 - 宸宫 - 沐非 晨‘露’亦是微微冷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若单以军事衡量,我无话可说,可皇帝毕竟是天下之主,若是从全盘大局观之,他若是停滞,天下军民便会更加恐惶,如此人心涣散,鞑靼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周浚为只一楞,他虽然倨傲,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稍一思索,便知其中诀窍,只是仍不服输,道:“可若是再向前行,一则官道常受袭击,补给艰难,二则鞑靼人依据着栾城重镇,好整以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阳光照入帐中,秋棠的缎纹在晨‘露’身上灼灼生辉----这是极名贵的衣料,可她只是轻轻一笑,那眉目间的神采,便将这光华衬得黯然失‘色’了。 “要让忽律措手不及,不仅要进攻,便要急进。” 她昂然说道。 “这太过冒险!” 周浚据案而坐,不悦道。 晨‘露’展开地图,以纤纤‘玉’指指定了一个地点,周浚悚然一惊---- “你是要--- 晨‘露’将地图阖上,顾盼间悠然高华:“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她象牙一般的手指,在虚空中收起:“一,可以出其不意,让鞑靼大军受一重挫,二,可以以一战竖立你的威信,从此军中上下,惟你马首是瞻,这三嘛……” 她‘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眼中宛如冰河封冻---- “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你和我,甚至皇上,都会得益良多!” “你和他有仇?!” 周浚诧异问道,他转眼便恢复了平静,道:“林邝虽然品‘性’卑劣,为我所不齿,可也谈不上什么嫌隙----” “周大人是在说笑话吗?” 晨‘露’端详着案旁刀剑,随手一拂,便取了一柄在手,剑意既出,剑鞘自去,她用手轻拭着锋刃,只觉寒气‘逼’人,吹‘毛’断发,虽比不上太阿宝剑,也算是一柄极难得的利器了。[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我听说,先帝在时,驱除了鞑靼,使之远囤漠北,朝廷要出兵根绝,却被他纠结了一些‘门’阀上奏,道是要休养生息,如此失了先机;先帝驾崩后,鞑靼趁‘乱’来袭,你以寡胜多,扫‘荡’深入,又是他不顾大局,以‘私’兵掠劫土地----他耽搁破坏了你所有的机会,所以,你永远和心仪之人天各一方---你根本恨他入骨,又怎么谈得上毫无嫌隙?!” “不要说了!” 周浚浑身都在颤抖,他紧紧攥住地图,半晌,才迸出一句--“你准备怎么做……“也就没了往日的热闹和繁盛。 太后因襄王的公开投敌,气得搬入昭云宫退隐,每日只是吃斋礼佛,不闻世事,有前去请安的,也一律不见。 皇后因着林家出了这等丑事,也是心绪烦‘乱’,无颜见人,她生来好强,如此伯父却为天下人不齿,她心中恼恨诅咒了万遍,却也无济于事。 这日她去探视太后,坐了一一刻,太后便要念佛打坐,皇后只得怏怏而出,经过中庭,却见一名***正引着一人入内。 是静王?! 皇后对这位小叔,向来都有警惕之心,如今当面撞见,也只得含笑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宫‘门’。 他又准备‘弄’什么玄虚?! 皇后如此思量着,半晌,才唤来心腹,道:“请父亲大人进宫一躺。” 靖安公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缠绵逍遥,听得禀报,不敢怠慢,匆匆入宫来。 “父亲,外间对皇上北狩,可有什么议论?” (要熄灯了,明天继续) 第五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幽愿 - 宸宫 - 沐非 静王在中庭与皇后擦肩而过,清俊面容上绽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转身进了殿中。 “母后万安……这几日天气凉爽,您的气‘色’也好了些。” “何来此一说?” 太后叹息道:“皇帝在前方督战,我夜不能寝,就怕他有个闪失。 说完,瞥了静王一眼,静王何等‘精’乖,立刻便心中雪亮,于是笑道:“天地可鉴,这次事态危急,我可是什么也不敢‘插’手。” 但愿你知道好歹,不要误人误己。” 太后瞧着他,声音虽然不大,话却是说得很重。 静王却毫不害怕,坦然微笑道:“若是让鞑靼人入关,则是个‘玉’石共焚的局面,我就是个蠢物,也晓得其中利害。” “可偏偏有人愚不可及太后想起林邝,心头又是一阵怒意,森然而道:“放着亲王不做,非要做***蟊盗,林家出了这等家主,真是家‘门’不幸!” “也不能全怪舅舅。” 静王沉静地抬头,无视她的犀利目光,继续道:“皇兄对藩王们表面礼待,实则步步紧‘逼’,安王目前在深牢大狱之中,平王若不是战死城前,也难逃脱弑君之名,,至于舅舅,他之前就被掣肘军权,若在不拼死一搏,难免成了瓮中之鳖。(16K,电脑站.更新最快)。” 太后听着,眼睫微微颤动,在凤眸之下,宛若蝶翼裂绝的翩然,顾盼之间,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 她想说写什么,却终是长叹一声,幽幽道:“这两个孽障,非要生生把我‘逼’死吗……” 静王看着她惟妙惟肖的神情,心下冷笑不止,口中却若有若无道:“母后且放宽心,再不济,也还有我呢!” 太后望着他,心中颇不以为然,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是含笑蹙眉道:“且看着今后吧!” 静王见她面‘色’不愉,于是调转了话题道:“舅舅也是太过狂妄,他难道以为倚靠鞑靼可汗,便能为所‘欲’为吗----当年他的王爵,还是母后仁慈赐给的,如今却这般忘恩负义!” 他深深望着太后,企图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太后听他提到“王爵”二字,瞳孔猛一收缩,仿佛要在瞬间闪出狂怒的雷电来。 但她毕竟老于世故,强行按捺住,只是淡淡道:“他忘恩负义,自有老天收了去。” 静王恭谨低头,‘唇’边却‘露’出一丝诡谲微笑---- 终于,找到你的死‘穴’了! 岘昆行宫中,皇帝听周浚禀报着他的设想,目光炯炯有神。 “此处从无人烟,飞鸟不过,真能行此奇袭吗?” “臣以粗绳系身,速度甚缓,但的确是安然无恙。” 周浚禀报道,他打量着皇帝的神‘色’,继续道:“林邝对平州早有染指之意,他又熟悉朝中巨细事务,若不能铲除,朝廷还不知要受多少挫折!” 晨‘露’在旁听着,‘插’了一句道:“以多胜少,才是兵法正道----趁着忽律可汗救援不急,歼灭这一支为虎作伥的队伍,并非难事。” 皇帝细细看过地图,又沉‘吟’一阵,毅然道:“好,朕将此事托付与你。” 进君臣又商议了一阵,周浚辞出,走到院‘门’前,却听晨‘露’在梧桐之下轻唤道:“大将军请留步!” 她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剑,凛然生辉,是她那日把玩借走观赏的。 “真是把好剑……” 她反手递给周浚。 “娘娘找我,也不是单纯为了此剑吧?!” 晨‘露’笑得悠然婉约,轻声道:“大将军,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望着树荫尖的缕缕光斑,笑容在日光下显得森然冰冷---- “你大胜之后,不要杀了林邝,将他带来见我!” 周浚一愕,但随即,他看到那重凛然杀意,豁然而悟,也不再询问,长叹一声,断然应道:“好!”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晨‘露’,在正午的阳光下,静静眯着眼,望向头顶的梧桐深翠。 绿荫之下,她素裳翩然,清冽幽静,仿若神仙中人,只那一截雪白‘玉’臂,因极度的愤怒而紧绷着。 一阵清风吹过,那娑娑的叶声,在她耳边,仿佛幻化成万千英魂的呼啸。 她闭上眼,喃喃道:“林邝,你虽然没有亲手杀我,可你满手沾染的,却是我袍泽战友的鲜血,天能容你,我却不容!” 她微一用力,那水葱一般的指甲,生生没入树身,一阵摇晃,叶落如雨。 (今天去参加圣诞聚餐,所以只有一章,祝各位圣诞快乐!明天还是两章) ‘女’频评选07年最佳作品,请大家投我一票,登陆进入本书的‘女’频页面 点封面下的0‘女’频最佳作品提名即可,本书即将结束,请大家最后支持一下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章 袭杀 - 宸宫 - 沐非 栾城之中,街道空旷,人烟稀少,微风吹过,只余下一缕黯然肃杀。 百姓们已经从惊恐之中醒转,却仍不愿开‘门’,他们只是从窗户的缝隙中窥望着,一旦触及城头上那玄‘色’狰狞的狼旗,便好似被马蜂蛰得刺痛,连眼都睁不开。 城衙之中,如今成了鞑靼王子的帅帐,却是此间最热闹的所在。 穆那王子撕下一架羊排,正啃得舒畅。 他年方二十,如其他贵族一样,喜爱中原的衣食,但对本族的习惯,却也未曾排斥。 身边掳来的中原‘女’子,华衣盛妆,蹙眉含泪,半跪着为他在金杯中斟满酒。 她正值妙龄美貌,乃是林邝破城之后,从官宦世家中挑选来‘侍’奉王子的。 穆那大口地饮下酒,看也不看她一眼,面‘色’仍是‘阴’沉铁青。 “如此醇酒美人,王子为何愁眉不展?” 林邝眼中‘精’光闪烁,虽然心如明镜,却仍是问了出 “林帅何必明知故问?” 穆那想起父汗率军在外,却命自己留守在这区区小城,心中便是一阵光火。(ap,16K,Cn更新最快)。 鞑靼人以勇武为荣,若不能获得显赫军功,根本难以登上可汗之位,穆那本想在这次远征中崭‘露’头角,却不料可汗一声令下,大军驻扎在三十里外的雪峰之下,竟只让他掌管这一城事宜! “王子也不宜太过心焦,忽律可汗也是为了维持这大胜的局面不坠,才让您坐守重镇的!” 林邝皮笑‘肉’不笑道,有意无意间,却是暗嘲他不堪大用,若是上阵,只会坠了乃父的威名。穆那久习汉文,语音腔调看是听得出来,他怒气上涌,强自压抑住‘胸’中‘波’涛,将残酒一饮而进,一把搂过美人,不顾她的惊呼挣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邝望着他昂藏身形,‘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也将自己杯中美酒饮尽,不疾不徐地离去。 他带着两个等候已久的‘侍’从,正走到大‘门’口,却听身后主院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女’音,凄厉中带着绝望和惶恐---- 就算是强‘逼’逞‘欲’,也不会有这等骇人的声响…… 林邝正在踌躇,又听穆那气急喊道:“快来人!” 王子的亲信早已涌入,等林邝带人入内时,只见到‘床’榻之上,染满了鲜血。 那‘女’子手执蝉翼一般的薄刃,直直刺入自己咽喉,已然气绝。穆那手捂住胳膊上的长长口子,接过亲信递来的绷带,将泉水一般深涌的血流紧扎止住。 “是谁说中原‘女’子温柔如水……这个小小‘女’子,居然企图刺杀我!” 穆那喘息着,面上***之‘色’未褪,却又染上重重怒气,灯下看来,显得‘阴’森摄人。 林邝在旁看着,也甚觉尴尬,这‘女’子是他献上的,如今闹得如此血腥,也实在过意不去,他打了个哈哈,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听身后从人朗朗答道:“王子身为黄金贵族,却连一个弱‘女’子也***不了!” 穆那气得眼中冒火,目光如刀一般‘逼’视而来:“林帅,贵纲纪真是生的好家教!” 林邝正要斥责从人,却听这人仿佛被鬼‘迷’了心窍,更梗着脖子,冷笑道“ 常听说鞑靼人以伤疤为荣,可王子这道伤,可还带着脂粉气呢!” 他哈哈大笑,周围兵士虽然恼他无礼,心下却也暗子赞许。 穆那气得浑身颤抖,大喝一声:“你给我上前来!” 那人踉跄着上前,林邝见他面‘色’‘潮’红,大约是喝多了酒,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床’前,却嗝得浑身抖动,双袖‘乱’挥电光火石间,穆那发出一阵凄烈的吼叫,满含着剧痛狂怒! 众人正想细看,就在那一瞬,灯火被弹指熄灭,满室都陷入了漆黑‘混’‘乱’。 好不容易,有人‘摸’索着点起了灯,却在刹那惊得面‘色’煞白---- 穆那王子面‘色’发黑,竟直‘挺’‘挺’地僵死‘床’榻! 在短暂的不敢置信之后,众人发现,林邝和他的从人,也已经消失无踪。 “快去通报可汗!!” 纷‘乱’有力的脚步声,朝着室外奔去,一阵阵惊呼和恸哭,以这个院落为圆心,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还有一章,本文‘女’频封面下的最佳作品投票,请大家继续努力啊,注册用户都可以投)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历 - 宸宫 - 沐非 忽律接到噩耗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抑制不住‘胸’中悲愤,又是一阵猛咳。 他俯下身,以颤抖的手触‘摸’着干冷的黑土,低喃道:“为了这片土地,我的儿子白白送了‘性’命……” 一旁的将领皆是黯然,即不能劝,也不能干看着主君悲痛,一时手足无措。 忽律的咳嗽一阵重过一阵,他的次子年方弱冠,啜着泪搀扶起了父汗,正要劝他节哀,忽律却自行‘挺’直身躯,双目炯炯。 他也不多言,纵身跃马,飞驰入城,身后众人也齐齐上马追赶。 凉风灌入人的‘胸’肺,本来极为快意,却被这凶噩变为亡灵的不祥呜咽。忽律以鞭策马,呼啸龙腾一般,半刻便贯城而入,到了长子的‘床’榻之前。 穆那面‘色’发黑,五官扭曲,涣散的瞳孔中带着惊恐和剧痛,已经冰冷僵硬。(,16K,CN更新最快)。 忽律双手止不住颤抖,一把将他抱起,深深纳入怀中。 “萨满依据长生天的意旨,说你此行不吉,我使你避于刀兵,却不料,仍是死于非命……” 他声音低沉,隐忍,然而带着撕心裂肺的不祥。 “林邝呢?!” 他低喃着问道。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声音中的杀意而凛然心惊。 “就如同烟雾一般,在房里消失了?!” 忽律怒极反笑,苍凉的笑声,将满室都染上‘阴’霾和惊悚。 林邝并没有烟雾一般消失,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他只觉得浑身一麻,便被点‘穴’扛了出去。 他的随从负起一个偌大的身躯,却竟然步履如飞,林邝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鼻端却隐隐嗅到一阵清雅墨香。 林邝虽然出身贵胄世家,生‘性’却并不好文,他的随从当然更不是什么文人墨客,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气味。 他若有所悟,已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人奔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营帐,才将他放下。林邝感觉‘穴’道已解,他活动着手腕,强打起‘精’神,冷笑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撕下长袖一角,在脸上擦拭片刻,便是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 “果然如此……” 林邝咬牙恨道:“你将我放回自己的大营,难道还想逃得‘性’命吗?” 那俊逸青年回以倨傲的微笑:“我若要走,你的千军万马,却也追赶不及……更何况,你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找我的晦气?” 他转身便如烟雾一般疾奔,林邝正要喊人,却只觉头皮一阵凉意,伸手一探,竟是一片薄刃,居然嵌在发间,差个毫厘,就是脑浆迸裂。 他的中军大营中,有亲信飞奔而出迎接,有见多识广的,见他呆呆的手持一道奇形薄刃,不由惊叫起来---- “居然是他!!” “是谁?!” 林邝听得这刺客居然大有来历,不由凛然问道。 “是江南霹雳堂的郁公子! 亲信面‘色’煞白,仿佛见了鬼魅。 “他素来倨傲,一般不惹上他,绝不会出手……主上竟然和他有嫌隙吗?” (今天就写到这,明天还是两章,再呼唤下,封面那的最佳投票啊)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祭 - 宸宫 - 沐非 林邝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答道:“我哪里会认识这等江湖草莽!” 那亲信仍是面有难‘色’,嗫嚅道:“江南霹雳堂素来以火器见长,郁公子却是个例外,他这夺命蝶一出,七昼夜之内,绝无活口……” 他正待再说,却被林邝‘阴’冷狠辣的眼神震住,只得噤若寒蝉。 林邝已是寒湿重衣,骨子里的毒辣却反被‘激’了起,他一拂衣袖,低笑道:“七日之后,我要让他的首级悬在城‘门’之上!” 他刚说完这句,只见远处一阵烟尘弥漫,大约有百余骑正飞驰而来。 那是栾城的方向…… 他心中一凛,想起郁公子扮作自己随从,又想起穆那那发黑气绝的尸身,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借刀杀人!!岘昆行宫中,桐林青翠,密密荫凉,晨‘露’倚在树下,一人独自摆着棋谱。 白‘玉’的棋子雕成菡萏形状,拈在指尖,冰凉柔润,晨‘露’却反而想念起乾清宫的那副唐子了。 她将这雪白菡萏拂‘乱’,收入紫檀匣子里,只剩一枚时,才悠然回身,笑道:“我正想着京城,你便来了!” 身后修竹丛前,瞿云一身劲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皇帝院中出来。(ap,16k,cn更新最快)。 “京中情况如何?” 晨‘露’知道他又要责以大义,先发制人的问道。 “风平‘浪’静……” 瞿云微微苦笑着,显示这并非好事,“太后隐退礼佛,静王也安坐府中,六部事务毫无凝滞,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句末的讽刺让晨‘露’不禁大笑,谁知瞿云望着她,又道:“你终于知道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晨‘露’微微眯眼,幽寒的光芒在她眼中绽放如‘花’---- “你问的是哪一桩?” 瞿云黯然低头,低声道:“我出京之前,发现二十六年的一些故纸文书,已被人取走----普天之下,只有你会在意那些陈年消逝的‘性’命了。” “你早该知道,瞒不了我多久的……” 晨‘露’叹息着,轻轻‘揉’捏着那枚白‘玉’菡萏,簌簌的莹粉从指间滑落,漫不经心,却又惊心动魄。 “当年我军中袍泽,身经百战,命硬得阎罗不收,又怎会是短命之相呢?!” 她低低笑道,清冽黑眸中,因着回忆往昔而染上重重风霜。 黑眸眯成一线,她一字一句的,幽幽道:“是林邝,和他云燕二州的府兵,对我的中军下这毒手,却伪称是鞑靼大军所为。” 她微笑更深,想起那汗青史编,那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几乎要大笑出声---- “死战殉国……他们没有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这背后的暗箭!!” 瞿云的双肩,因极度的悲愤而颤抖,他轻轻道:“有几个人,已是位高权重,在先帝默许之下,三五年中,都死于兵灾急病---到头来,也不过是天寿不永罢了!” “你不告诉我,是怕我狂怒之下,失了心志……可我怎么会冲动呢----我只会将这些人命和鲜血,让他们加倍偿还!” 晨‘露’飒然一笑,遥望着栾城所在的方向,眼神淡漠而危险---- “林邝,你如今,定是焦头烂额了吧!”不可名状,一年之中,它并非终年冰雪,而是因那莹白山石,远看似冰雪覆盖,才得此盛名。 山下营帐重重,此时却都无人在内,黑鸦鸦的人群,聚集在营帐前的小丘上,正低头沉默哀悼。 干草铺就的高台上,一具年轻的尸体正静静安睡着,他衣冠金刀,整齐粲然,面上惊骇的神情,也被抹平。 素来被少‘女’们爱慕的王子,如今却客死异乡,将士们在风中沉默着,有人在轻轻哭泣。 随军的萨满,念叨着谁也不懂的神秘咒语,缓缓地转着圈子,他手持火把,正要燃下,却听忽律在旁说道:“慢着!” 一夜之间,他的鬓间又多了几缕银白,在日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他叹息一声,眉间皱纹便深一重,往日的豪迈勇悍,仿佛是雪峰上的繁‘花’,悄然殒落。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屠城 - 宸宫 - 沐非 “我的儿子……” 忽律再深叹一声,喉中便带出哽涩来,他眯眼望着这座被称为雪峰的山,突然觉得可笑---- 雪峰,是这个模样的吗? 家乡的雪山,有千重雪,万仞冰,飞鸟难渡,只有那最勇敢的战士,才敢攀越而回,只为了可汗的赞誉,和心爱‘女’子的盈盈一眼…… 我的儿子,你若是在草原上安然逝去,我也不会如此悲恸…… 他咬着牙,再看了一眼草间的儿子,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入心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金印,璀璨的光华,被雪峰的反光映照----这是攻占栾城后,从府衙缴获的。 “当”的一声,忽律将这金印掷入草中,决然喝道:“点火!” 火舌腾天而起,将一切席卷其间,浓烟滚滚,片刻将所有物事烧尽。 身边的大将一阵凛然,谁也不敢开口。 可汗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衰老,只是被悲痛和愤怒燃成***,无人敢于正视。 “穆那我儿……我便将这栾城的一切,作为你的祭品吧!” 忽律的瞳孔中映出熊熊火舌,他低低说道。[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风越发大了起来,席卷着焦灼火苗,闪烁不定,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惨烈。 林邝看着眼前这群穷凶极恶的王帐勇士,心中暗自恼恨,面上却仍带着笑容,他制止住属下,孤身走到马前一丈之地,问道:“你们是为了穆那王子而来?” 骑兵们的面容如铁铸就,没有一丝表情,半晌,才有人答道:“可汗请你过营一晤。” 声音虽然平淡,却带了利刃一般的杀气,林邝心知肚明,忽律一定把儿子横死的帐,算到了自己头上,怎肯轻易就范? 他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亲兵便将他严密护卫,林邝轻舒了口气,对那头领道:“可汗之请,却之不恭,无奈我军务在身,不克前往,只有一句话,请你带去给他。” “请说。” “草原的恶狼张嘴时,总是悄无声响,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人。” 林邝脸上‘露’出彪悍的神‘色’,微一点头,便急急转入军营之中,合拢汇集的卫兵,‘潮’水般的涌来,将这百余骑横挡于营外。 “怎么办?” “先回报可汗吧!” 头领挥了一鞭,这一阵烟尘便由近而远的去了,林邝从帐中窥望着,‘摸’了‘摸’额前的冷汗,却仍是心事重重---- 他太知道忽律的秉‘性’了! 不出他的所料,忽律接到头领带来的话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他眼中无‘波’,却宛如冰封,带着冷冷的寒意,沁人骨髓。 “这不是林邝做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全身的怒火,低声说道。 “再去请他一次,就说我知道他与此事无关。” 头领匆匆去了,一刻之后,林邝跨着骏马,便从栾城外的另一头赶来。 “可汗,节哀。” 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真挚的悲悯之‘色’。 忽律点了点头,也不请他就座,只是淡淡道:“那刺客‘混’作你的随从。” 终于来了! 林邝暗暗叫苦,却打叠起‘精’神,极力辩驳道:“那是个善于易容的高手……” 忽律挥手止住了他,居然冷笑起来。 浑厚的男子笑声,本应是豪迈,却含着无穷的悲伤与憎恨,仿佛草原上的孤狼嘶鸣。 “总之,是你带来了死的厄运。” 他冷冷扫了林邝一眼,后者在这一刻汗出如浆。 “我也不为难你,但是我的儿子,却不能白死。” 他微笑着,望向雪峰侧脚的栾城城墙。 那古朴而微损的城砖,在雪光日耀下,显得格外肃穆。 “我要这满城人等的鲜血,来祭祀我儿的英魂---这就请你来代劳吧!” 林邝一颤,因他话语中的血腥和涵义而悚然大惊,几乎不能自已。为何是我……” 忽律冷笑加剧,瞥了他一眼,含着讥讽道:“难道你以为,可以不沾染污名,全身而退吗?”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急袭 - 宸宫 - 沐非 林邝有些颤栗,他仿佛呻‘吟’的重复了一句:“满城人等……” 他抬头看向忽律,却正看入后者眼中的闪灼,仿佛是空朦‘迷’茫的,却又啜着冷笑,眼中闪着狼一般的彪悍残酷。 “穆那的死,乃是因你而起---你若是不肯,很难让我相信你的诚意。” 林邝咬牙不语,半晌,才沉声道:“好!” 他也不言语,打马回旋,率了亲兵随从回营。 雪峰晶莹洁白,高耸云间,让所有人都沐浴在璀璨光芒之中,林邝抬头望了一眼,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份雪洁晶莹,在他眼中幻化成一团鲜血,当头罩下!! 他的面容‘抽’搐着,最终凝住了杀机,“传我的号令,中军上下,全数开拔城中!”雪峰洁白高耸,在日光下耀出晶莹光芒,远望有如宝光重华,山脊上一行人,却是极为艰难地逶迤而行。 那岩石直峻陡峭,几乎直指天幕,山石的晶莹白光,刺得人眼生痛,一块块巨大的白石,柔腻生滑,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艰难前行,率先而行的,却是一道素衣飘逸的身影。晨‘露’身法轻盈,这等程度的峻山,对她来说并不难攀,把粗绳在大树上系紧扣好,后面的一行人,便能较为顺利的攀援而上了。(电脑站//.更新最快)。 即使如此,仍有不幸发生,有人脚下一滑,又没有抓紧,终于摔落山崖。 他从高处落下,于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坠落,其余人甚至能看见他眼中的惊惶----片刻之后,一声沉闷的巨响,山谷中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大家继续迈步,决然的,在晶莹洁白的雪峰上前行着。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阳光从远处照来,这些缓慢移动的小黑点,也不过归为虚无。 大约一个时辰后,晨‘露’望着近在眼前的栾城,轻叹一声:“到了……” 将士们正要松口七歇息,却见城中隐隐冒出几道浓烟,既粗且直,仿佛燃烧正炽。 晨‘露’的柳眉一挑,冷冷道:“还是来迟一步……” 正在遥望这浓烟的,还有一对疲惫而悲伤的父子。 忽律并没有穿平日的绸衣,而是着了雪白的裘服,他的幼子虽未成年,却也颇懂世情,知道兄长再不能回来,一双黑而圆的大眼,已经哭得红肿。 忽律俯下身,以巾子替他擦干泪水,温言道:“别哭了……” 那小小孩童仍是哽咽着。 “别哭了!” 忽律低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哭泣,随即他有些歉疚的,抚‘摸’着这圆小头颅上的短发。 别哭了,你哥哥在天上不会寂寞的,有很多人,会去陪他!” 这声音温柔而清淡,让那孩子破涕为笑了。 “真的吗?” “当然。” 忽律微笑着,指着另一端冲天而起的浓烟道:“你看,那就是他们登天的云雾……” 小小孩童看着,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拍着小手叫好。 忽律望着那几道浓烟,‘露’出一丝神秘幽冷的微笑来,‘唇’边的细纹,因这一笑而深刻起来,却仍然可见他年轻时的英俊不凡。 下一瞬,他的微笑凝固了---- 那冲天浓烟,很快便稀薄起来,那横天烈焰的火光,也再不得见,最后,那烟雾戛然而止,很快便消逝于日光雪峰之间。 忽律的眼中,瞬间锋芒大盛! 晨‘露’率军到时,栾城中已化为修罗地狱。 绝望的哭喊声在街巷中此起彼伏,血顺着青石的缝隙流淌蜿蜒,有人困兽犹斗,踉跄着逃到街上,却被士兵粗野的嚎叫追上,下一刻便被戳成蜂窝。 那些刀枪剑戟,在日光下映出凛然光华,每一闪烁,便收割走一条‘性’命。 晨‘露’的黑眸因这一幕而灿然生辉,那一眼的惊心动魄,让身边换上轻甲的将士们心中一凛。“将这些……畜生,通通清除干净。” 仿佛是漫不在意的,她低低道,声音却无比清晰。 随着她一声令下,兵刃金戈声顿时响起,府兵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能耀武扬威,却在此刻遭遇到正统‘精’锐的急袭,血腥的甜腻在空气中越发弥漫。 在这火光四起,人‘潮’奔流的‘混’‘乱’中,唯有那素裳高髻的‘女’子立于高处的屋檐,仍是淡定从容,她的眼,越过这‘混’沌纷‘乱’,仿佛看到了另一端的愤怒。 “忽律……还有林邝,我怎么会让你们得遂心愿呢?” 低低的冷笑声,仿佛雪峰崩碎一般,透明澄澈。 (还有两更,同志们也加油投票啊,推荐票,还有最佳提名)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生擒 - 宸宫 - 沐非 一切本来是是万分顺遂的。 林邝望着城中四散惊慌的百姓,任凭那些鲜血和残肢在空中飞撒,面‘色’如初醒一般平静。 “家主,这样的恶名一旦传来,我们林家怕是会被世人所不齿……” 有亲信家将凑到身前,忧虑地低语。 “无妨……” 林邝悠然信步,以讥讽的口‘吻’道:“世人应该知道----破城那日,此地的军民便被鞑靼人屠戮一空,剩余的一些,也在这次意外失火中丧生。” 他冷笑道:“谁也不会想到,城破时殉难的,不过寥寥少数,这么多幸存的百姓,却是在城破那日主动投诚,苟且偷生的的。” 家将也点头附和,他无视眼前的杀戮,也笑道:“这些人其实早在城破时就已经被杀了!“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腥风血雨中,居然颇为得意。 只听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穿越城中的街道,两人骇人回首,却见朝廷的旗帜正随风飘‘荡’,昂然翻飞中,别有一种冷肃。幕,对林邝来说,是‘混’‘乱’而绝望的,直到战马被弓箭‘射’死,亲信挟了他并骑一马,他才发现,自方已是惨败于官军之手,显得残溃不堪。(,16K,CN更新最快)。 他望着周身围绕的千余骑,心中感到一阵悲哀---自己最为得意‘精’锐的一万中军,居然只抵挡了两个时辰! 身后尘烟滚滚,仍有无数的兵马在追击,他又是愤怒,又是恐慌,狠‘抽’了几鞭,传令道:“加快!前方便是忽律可汗的前哨营帐!” 残兵败将们都暂时振奋起来,林邝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心中更加沉重。 这些官军彪悍冷肃,有着久经沙场的老辣,战力又是如此强悍----这定是周浚麾下的‘精’锐! 他又是妒忌,又是愤怒地想道:周浚那个粗鄙武夫,怎么会乐意为朝廷卖力?! 正在‘乱’烘烘想着,身后那追击的官军,已是清楚地可以看见眉目了- 尘烟纷嚣中,那清冽剔透的黑眸,含着诡谲的冷笑,直直‘射’入他心中! 那就是皇帝宠爱的晨妃吗?! 他倒细一口冷气,想起传闻中她的厉害,不禁头皮发麻。 晨‘露’勒住缰绳,静待身边的将士围成半圈,将林邝‘逼’停。 “久仰了,襄王千岁……” 她的声音清脆,仿佛是珠‘玉’碰撞的碎裂,于不动声‘色’中,自有一种幽寒这般隆重的敬称,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讽刺----林邝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他眼中喷着火焰,呻‘吟’一般地骂道:“***……” 晨‘露’只是微微一笑,身边将士齐喝一声,正要将圈围拢,却见不远处一团烟尘,中间一道狼旗高扬。 “忽律的前哨来得好快……” 晨‘露’在不愿耽搁,从袖中抖出丝绢,将林邝五‘花’大绑后,便缚于马背,一行人堪堪离去,鞑靼军的前哨追赶一阵,也就罢了。 “我们的行踪已经***,全军仍从雪峰山撤回吗?” 镇北军中的偏将,不无忧虑道。 晨‘露’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鞑靼营帐,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可算是胆大妄为的决定---- “不用撤回了,我们坚守栾城。”闹!” 皇帝接到信使的急件,略一展看,气得面‘色’大变,他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她率领这一万五千人,居然在鞑靼人眼皮底下据城坚守!!” 周浚接过信笺扫了几行,也觉得颇为棘手。 “栾城军民损失惨重,可补充的人员并不充分,在那里守城,怕是只能坚持三日。他下了判断道。 “为何要这般冒险?!天朝没人了吗?” 皇帝气得文无论次,瞿云正在一旁等候消息,他看着不是事,使了眼‘色’让周浚先退下,等到室中只有两人,他才劝道:“她如此作为,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皇帝气得不愿开口,眼中却‘露’出询问的狐疑。“因为先前那招借刀杀人,虽然成功,却惹来忽律狠绝的报复----晨‘露’的禀‘性’,是绝不会坐视百姓被杀的。” 他见皇帝仍是焦虑,又补充道:“她虽为‘女’子,却很有大将之风,若没有胜算,也不会如此作为。” 皇帝正要回答,却听秦喜进来禀道:“皇上,云嫔求见!”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思 - 宸宫 - 沐非 “她来做什么?!” 皇帝正为军务烦恼,不悦地皱眉,又想起皇后视她做亲信,于是唤她入内。 瞿云刚刚回避,便见裙裾如云般从眼前‘荡’过,一阵香风拂过夹巷,再抬眼,她已进了皇帝寝居。 “臣妾见皇上夙夜辛劳,给您熬了点莲子羹。” 云嫔笑得婉约,将白‘玉’盅端到桌上,见皇帝不置可否,又道:“宫中信使刚刚送来娘娘赠我的绣品。”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厚帕,上面绣有观音送子,又拿起桌上裁纸刀划开一层,于是皇后的密信出现在眼前。 皇帝接过看完,温言赞慰了她几句,以赐了些金银珠‘玉’,也不理会她哀怨求恳的眼神,让秦喜送她回自己的院落。 “云嫔娘娘大约是指望皇上留夜的……” 秦喜斟酌着道。 “目前朕没这心思!” 皇帝示意他退下,又拿起密信读了一遍,和自己暗使送来的讯息,可算是分毫不差。 他却不喜反忧,想起静王此次异常安分,又想起他每日到宫中陪伴太后,实在也琢磨不透。 信上的最后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 “静王常问及林邝的消息,对此人颇为关注……” 皇帝用指甲掐了一道,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静王身为帝胄,就算有篡位之心,也不会去和鞑靼人同流合污,他如此关心林邝,又有什么涵义呢?是悠闲,他在家中延请了最擅歌舞的乐伎,整日里‘迷’于音律,乐不思蜀。(ap,16k,Cn更新最快)。 就在师爷都有些着急的时候,一位神秘的访客,从宫中而来,生生将琵琶弹奏的一曲《十面埋伏》打断了。 “出什么事了,让你深夜冒险前来?” 静王直截了当的问道。 那人将斗篷解开,赫然竟是太后近身‘侍’‘女’,‘玉’琴。 “我出趟宫‘门’也很不容易,芳云那小妮子和我同住一舍……” 她淡淡抱怨着,看向静王,郑重道:“出大事了……林邝被晨妃生擒了!” 静王面‘色’顿时苍白,他皱着眉,吐出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千算万算,想不到他会这么不中用!!” 静王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想起自己谋划圆满的计划可能付之东流,他心头一阵光火。 他竭力镇静道:“先别去管他,皇帝他们忙于应付鞑靼人,抓住了他,也不会立即处决----太后那边怎样了?” ‘玉’琴道:“还是老样子,一阵阵的见到鬼神……然后便是心神不宁。” “哼……她做了亏心事,老天总是有眼呢!” 静王一阵快意,想起记忆中,那个孱弱苍白的母亲,他心头一痛,几乎要大笑复大哭! ‘玉’琴踌躇了一会,静王于是问道:“还有什么?” “太后……她不做噩梦的时候,好象很悠闲……好象很有把握的样子。” “很有把握……?” 静王双目幽深,想了半刻,吩咐‘玉’琴回宫,便独自一人在书房沉思。 太后对皇帝忌惮已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如今她‘露’出胜券在握的模样,到底是……? 他沉‘吟’着,唤来师爷,一字一句的吩咐道:”该让我们的暗棋浮出水面了- 第二日,一封普通的请安折子,被信使一道送往行宫之中,静王满意地回想着自己的措辞,心中很是得意,他起身,照例去看望太后。 皇帝和几位娘娘,诸位大臣去了岘昆行宫,太后迁去了昭云宫礼佛,只剩下皇后一人,也不愿意多动,于是宫中格外冷清幽静。静王得过特许,可以乘车入宫‘门’,午后的秋阳照得人暖和慵懒,静王倚在车中小憩,却听外间有人在争执吵闹。 “我是先帝长‘女’,亦是有采邑的帝姬,哪一条律规说是不能进宫的?!” 声音温和而坚决,语气已经十分强烈。 是仪馨帝姬! “殿下恕罪……只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过,梅妃娘娘有孕在身,怕冲撞了邪晦,所以外府‘妇’人免去请安,一律不得进入后宫……” 静王一听那皮里阳秋的声音,就知道是皇后宫中的张总管,此人平日被太后压着,只得夹着尾巴装谦恭,如今上头没人压制,少不得借着主子的口谕来抖威风。 不过,阻止帝姬入宫这等大事,若没有皇后的允许,他再怎样也不敢擅自作主静王在车中听着,也不下车劝解,只是静观其变。 (三更已毕,请大家用推荐票和最佳提名的票砸我 关于完结日期,再声明下,之前我发过一个通告给亲们的,说好是1月20日前,绝不食言哦)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把柄 - 宸宫 - 沐非 仪馨帝姬‘性’情刚强,听得回答,只是微微冷笑,曼声道:“你这话说得奇,我乃先帝嫡亲的骨血,难道也是你家主子所说的邪晦”?又是什么外府‘妇’人----你想离间天家至亲吗?!” 她声音不大,却含着不容质疑的威仪,张总管被这份严峻吓得慌忙摇头,赔笑道:“这是娘娘的旨意,奴才们也不敢胡言……” 仪馨帝姬冷哼了一声,道:“我奉了皇兄的旨意,你们也要驳回吗?!” 她微一示意,身旁‘女’官便取出一道黄绫卷旨,总管赶紧赔笑道:“真是折杀奴才了,殿下明奉圣意,我们怎么敢阻挡呢……” 帝姬又回头吩咐了几句,车驾粼粼的声响便逐渐远去,静王在车中挑开小帘,只见那宫车朝着西面而去。 西华宫?!静王想起那位安胎调养的梅妃,心下若有所悟,随即便是一笑。 他见到太后时,漫不经心地问道:“前方局势如何?” “皇帝坐镇在行宫,鞑靼人也不敢再深入,平州无恙。” 太后抿了一口杏仁酪道,面上却毫无欣慰之‘色’。 静王仔细观察着她的面容,又道:“听说舅舅已经落败被擒……”砰的一声,却是太后将‘玉’杯重重顿放桌上。 她抬头望着静王,凤眸中仿佛冰裂‘玉’碎---- “你是从哪知道的?!” 静王上前扶住她道:“母后……您先别急,眼下舅舅这事,怕是很棘手啊!” 太后见他避而不答,于是冷笑道:“你如今还不改口吗,林邝乃是国之罪人。(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怎么仍是称他舅舅?“甥舅之情,不是一纸诏令可以割舍的,他即便成了‘乱’臣贼子。也是林氏家主。” 太后被这句一噎,却没有动怒。却是叹气:“林家因他一人,不知要被天下人耻笑成什么模样!” “儿臣斗胆,却要驳母后一次---成王败寇,乃是世间不灭之理,世人动辄嘲笑。他们自己就清白如雪吗?”他看着太后,仿佛是在劝慰,又好似自语:“那毕竟是嫡亲的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兄说不定会网开一面的……“ 这本来是应有地安慰,太后却面沉似水,她指尖无意识地拨着佛珠,咬牙不语。 静王察言观‘色’,也不再多说。起身告退,太后也不留他,紧闭了殿‘门’。独自一人坐于窗前。冰绡裁成的窗纱,隐约透出素白幽光。今日天气‘阴’沉。更显得殿中昏暗。 她起身点灯,用银簪挑亮了。一道焰‘花’在殿中明灭升起。 金黄‘色’光芒下,她叹了一口气,想起静王方才所说的,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来。 “网开一面……” 她皎美面容上,笑容越发森寒,又蕴涵了说不清、道不明地刻骨憎恨---- “最好他死在阵前,粉身碎骨……” 如此刻毒的诅咒,从她平里优雅温文地朱‘唇’中迸出,诅咒的对象,竟是她的亲生弟弟。 小小的灯焰闪烁着,将她雪白的面庞照出‘阴’影来,太后喃喃低语道:“不管他是生是死,那件东西,却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殿外刮起了大风,树木地投影,在窗纱上摇曳晃动,风从缝隙中轻拂,将灯火吹熄,她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的意思,是太后有把柄落在你手上?!” 晨‘露’冷笑着问道。 ‘阴’森腐朽的城狱中,她穿了件曳地宫裙,幽紫绸衣上,绣着‘迷’离的鸾凤隐纹,眉宇间清冽高华,仿佛一团晶莹剔透的光,将这黑暗照亮林邝哼了一声,半倚在‘床’铺上,听着身下的朽木咿呀作响,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在没有见到皇帝之前,我没什么可说的。” “这里是栾城,只有想将你碎尸万段的百姓,没有皇帝。” 晨‘露’嘲笑着看他:“到这等田地,你仍是不死心啊,林邝!” 她地微笑隐藏于昏暗之中,虽然清脆,在林邝听来,却别有一种幽寒况味。 “别说此城被围,即使是皇帝亲至,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林邝悚然一惊,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试探着问道:“我与你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仇怨?! 晨‘露’想要大笑,却敛住了,她走近几步,腰间珠‘玉’在黑暗中灼然耀眼,林邝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痛----“二十六年前死在你手下地亡魂们,托我向你问好----” 一字一句的,清晰地声音,让他地脸在瞬间扭曲‘抽’搐。 林邝如见鬼魅一般,瑟缩着退到墙跟。 “你是谁?!!” 他近乎失控的大喊,声音在空旷地狱中回响,更显得‘阴’森寒寥。 晨‘露’微笑着,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她款款行来,仿佛游走于忘川之畔的幽灵,林邝颤抖更甚,连呼喊都发不出声来。 “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清冷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 “那样的陈年旧事,我、我早已----” 林邝浑身寒‘毛’直竖,却仍强撑着推脱,他话没说完,只听仓啷一声,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经横到咽喉处。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辞,他抬头看,看进瞳仁深处的那一点黑。 林邝一生中,也遭遇过几次生死危机,但这一瞬,他甚至感觉自己已触‘摸’到黄泉幽冥。 他再不敢耽搁,急道:“住手!我说便是。” 长剑微微松开,却仍横亘在脖项间,凛冽寒气袭人而来,林邝思索着,说道:“你既然与此事有渊源,便该知道,这是先帝下的命令。” 杀意蓦然高涨,剑身居然发出龙‘吟’之声,林邝脊背上沁出了冷汗,他不敢分神,继续道:“他以一杯牵机诛杀了林宸后,她所辖之军便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新朝开创,若是公开杀戮,不免人心涣散,也容易让老臣心寒,他如此踌躇之下,我那位贤淑的姐姐,便想起了我来。林邝说到贤淑二字时,不免也带上了嘲讽。 (今天还有两章啊)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业报 - 宸宫 - 沐非 “林宸的旧部中,最为忠心不贰的,是当年九战潼关的破虏军,他们虽然只有两万人,却是勇悍善战,皇帝讹称立林宸为后,赐下御酿百坛,待他们酒酣沉睡之时,由我率领云燕二州的府兵,将营地团团包围……” 林邝想起当日情形,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道:“皇帝不‘欲’让臣下寒心,所以让我做这刽子手,我原以为他们醉酒沉睡,不过是俎上之‘肉’,没曾想,这一番困兽犹斗,竟让我云燕二州的将士死伤殆尽!” “当初那场面,犹如修罗鬼狱,惨不忍睹,林家受此重挫,亦是大伤元气,‘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这样的牺牲,换来的却是林媛的中宫之位。” 他提起乃姐,话音中仍是不免怨忿。 “她倒过头来,对林家戒备防范他喃喃咒骂着,想起这次的惨败,心中更是深恨林媛不肯斡旋,面容都随之扭曲。 晨‘露’什么也没听见,秋夜晦暗,大风从天窗的缝隙中吹来,将她的衣衫卷起,她无意识的凝视着微弱渺然的灯烛,仿佛从中看到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他们以武勇之名称冠世间,却没有死于沙场之上,而是在喜庆的憧憬中,死于皇帝的一纸诏令!! 仿佛应和着她的悲愤,风在下一刻变大,席卷着雨点轰然落下,纷落飞溅到铁栅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她手中长剑微‘吟’,寒光闪动间,好似有无数英魂从黄泉地底发出怒吼,光影的‘迷’离间,林邝感到‘毛’骨悚然。 残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窗外雨声越发大了,有如巨大的咆哮声在天地之间响彻。 半晌,晨‘露’才开口:“你做下这件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业报?” 林邝颤抖了一下,声音还算平静:“杀人者人恒杀之,什么业报,也顾不上了。” 他亦不是笨人,到这等绝境,已是明了了五六分,微微抬头,他问道:“你和此事有渊源……” 措不及防的,他直直看进她黑眸深处的那幽寒一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明白了,是讨债来了……” 他勉强笑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荒诞的神鬼妖魅。 夜雨轰鸣声中,长剑的龙‘吟’声,却是分外清晰---- 林邝闭眼,感受着脖项间的沁凉,战栗着,等待那解脱的一剑。 “不……” “不能让你如此逍遥……清冷的声音低喃道,仿佛雪‘玉’裂碎的绝然。 下一瞬,长剑撤回,林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那瞳仁越发黑不不见底。 “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凛然冷笑声中,她转身离去,长剑无声无息的收入鞘中。 由阶梯出了城狱,到得地上,一旁等候的沈参将上前来递过一柄竹伞。“襄王虽为俘虏,却是逆‘乱’之首……” 晨‘露’知道他担心什么,抬头微微一笑:“我没有杀了他。” 她不接竹伞,只是低低问道:“你是直属大将军麾下的?” “是。” “周浚与我有约定,此人由我处置,是生是死,你们不必挂坏。” 她转身走入雨幕中,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第二日清晨,秋雨仍是不听,只是逐渐小了,竟有些缠绵的意味,风一阵一阵的刮,居然带出些‘阴’冷来。 “一阵秋雨一阵凉了……” 晨‘露’感叹道,伸手接住由城中飘来的落叶。 她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看了一眼,不禁微微蹙眉。 “有什么不妥吗?”沈参将在旁问道。 晨‘露’指了指墙体上的青石,“看这裂缝。” “不过是小小一道。” 沈参将虽然骁勇果敢,却不曾留意过这类事物。 “这是西北的‘门’户重镇,虽然城小,亦是用整块的青条石灌注米浆铸成的,这些日子以拉,这城池几番易手,连续的攻城撞击,已经让它不堪重负。晨‘露’淡淡说道,她在这方面,可说是行家里手,无人能出其左右。 “我们兵力有限,若是大力修缮,又怕鞑靼军趁机攻来……” 沈参将面‘露’难‘色’,他在雨中远眺,仍可见另一端隐约的鞑靼军营。 “城中幸存的百姓可以派上用场。” 晨‘露’如此说道,沈参将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早在城池陷落时,有血‘性’的男丁便主动帮助平王守城,结果被屠戮一空,这些幸存者,都是当时便主动投诚,才得以免死的,让他们帮忙守城,等于是与虎谋皮。” “当老虎觉得‘性’命不保时,它会乖乖奉上皮‘毛’的。” 晨‘露’微微冷笑,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小电终于死亡,我乘了两个小时车到办公室码字,我的新年啊,55555)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裹胁 - 宸宫 - 沐非 (骂我食言的同学们,我家小电不幸死亡,新年第一夜我是在办公室码字度过的,这是31日的份,1日仍然有23章的) 雨势越来越小,却是淅淅沥沥的延续到午后,天‘色’也仍是‘阴’郁,完全没有放晴的迹象。 紧闭家‘门’的百姓们,被挨家挨户的唤出户主,到城衙前的广场上集合。 一大群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广场上,远处树上和屋脊上,也站满了人。 “作孽啊,没完没了的兵凶灾祸……” “还好我躲得快……” “官军不去撕杀,找我们有什么用?!” 这些户主大多是男子,却是神情惫懒懦弱,有些甚至编派着官军的不是,少数的几位老者,也是惶恐不安地喃喃自语。 沈参将见气氛如此低颓,于是登上高台,扬声道:“各位……” “大声点,我们听不见……” 有人怪腔怪调地喊道,引起一阵哄笑。 沈参将顿时大怒,他在军中从未遇到这等无赖,原先准备好的保家卫国之类的词句,一条也派不上用场。 正在僵持着,却见一列‘侍’‘女’簇拥下,一位宫装‘女’子款款登上了高台。她身着锦绣银红宫裙,以金线缠绕丝萝,在日光下灼然耀目,瞧着便知是名贵已极。[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她以帷帽纱幕遮面,有些见识的行商,一眼便知她身份尊贵,不能轻示人前。 沈参将很是诧异,一则为她抛头‘露’面,二则奇怪她的衣着风格----这位娘娘素爱清淡,出发前大将军便有‘交’代,如此怎么判若两人?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各位身位天朝臣民,难道乐意去做鞑靼人的奴仆?” 百姓立即大哗,这‘女’子说话如此刻薄,早有人忍不住鼓噪起来。 “即使你们这么想,这会儿也不成了!” 晨‘露’笑声清脆,朗朗道:“我敢断定,此城一破,你们一个也逃不了,都要成阎罗的座上客。” 这话更是嚣张恶毒,有人在底下已经忍不住骂人了。 “小娘子,你凭什么咒大伙啊?!” 又是一阵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晨‘露’不仅不怒,反而微笑道:“一则,穆那王子死在城中,鞑靼可汗早就派人来屠城作祭,若不是我军及时赶到,大伙就成王子的陪葬了!” 这一条冠冕堂皇,底下人鼓噪道:“还不是你们官军派刺客做的,左右都是我们百姓遭殃。” 晨‘露’冷笑一声,竖起第二道手指道:“二则,本宫身在此城之中,若是城破沦陷,诸位只怕脱不开干系!!” 她这一声“本宫”好生突兀,那娇纵凛然的语气,让沈参将都为之一楞,晨‘露’瞥了他一眼,微妙地使了个眼‘色’,他顿时领悟,于是高呼道:“这位是宫中的晨妃娘娘,恰巧被困在城中,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怕是想苟活也难!” 他满意地扫视着底下一片惊惶,忍着窃笑,又道:“娘娘是万金之躯,若是你们贪生怕死,将鞑靼人放进来,即便能活命,朝廷也要诛你们九族!” 他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胡诌,顿时让全场陷入沉寂。 片刻,才有人哭道:“老天爷……” “你们也可以开城把我叛卖!”晨‘露’冷冷道:“只是各位拖家带口的,忽律可汗未必能护你们周全,孰重孰轻,各位可以自行掂量。” 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中都染上了死寂和绝望。 沈参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清了清嗓子,又扬声高呼道:“如今只有守城这一条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把命放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吗?” 底下的眼神,逐渐由茫然转为疯狂。 半晌,有人率先喊道:“左右都是死,拼死也不放鞑靼人进城!” 仿佛被这气氛感染,其余人也振臂高呼,广场上顿时带上了破釜沉舟的悲壮和决然。 沈参将趁热打铁,将各家青壮年男子分散遍队,一齐派到城墙上去加固修筑。 一番忙碌之后,他退到箭楼之上,只见晨‘露’正在仔细擦拭着宝剑。 “娘娘深谋远虑,末将实在佩服!” 晨‘露’转过头来,微笑道:“诏之大义,不如胁之利弊,人们永远是贪生怕死的,与其说什么保家卫国,还不如告诉他们说----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沈参将因她的俚语而开怀大笑,晨‘露’却没有笑,手中动作不停,侧耳仔细倾听着,说道:“鞑靼人马上要攻城了。” 沈参将大吃一惊,正在半信半疑,有兵士急急跑来报道:“鞑靼大军已到城下!” “果然如此。” 晨‘露’一笑站起,“雨若是不停,他们不会攻城……可惜,仍是太急了些,城下泥泞不堪,他们怕是要吃苦头的。” 她举手投足间悠然从容,仿佛不以眼前敌人为意,只有深谙她‘性’情的人,才能看见她眼中那团火焰。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由远及近的烟尘弥漫,心中无比宁静。 “都准备好了吗?”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章 兵者 - 宸宫 - 沐非 那烟尘由远及近,仿佛一大块黑影遮天蔽日,好似暴风雨前的乌云落到地上,来势并不如何之快,却有一种威势无可逃避,然后闷雷响起,简直让人让人呼吸不畅,那是几万只马蹄以同样的步伐踏在地上的声音。 “苍天……” 将士中有人呻‘吟’了一句,气氛变得紧张不安。 “大约有五万人吧!” 晨‘露’遥望着这漫地敌军,很是悠闲的笑了,“能剩下多少人安全到得城下呢?” 众人乍听此言,不禁一楞,却见身着甲胄的骑士们冲到距离城下约三十丈的位置,突然齐齐‘骚’动起来。 “鞑靼与中原‘交’战多年,攻城的伎俩,也算学了七八成了,可惜,对于如何守城,他们仍是一窍不通。” 众人更加疑‘惑’,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哪里用学什么守城的技艺?沈参将却是浸润日深,他蓦然想起周浚曾说过的话---- 想要攻下城池,就要先谙熟守城者的方略,对症下‘药’,方能成功! 却听晨‘露’继续道:“兵书之中尽多守城的要诀,而我要做的,却是最简单的一点----让尽可能少的敌军威胁城池。(电脑站//.更新最快)。” 仿佛在为她的话做注解,不远处的战马嘶鸣不已,有些甚至在原地直立冲撞,它们动作狂燥,连朝夕相处的骑士都不能制止,一时之间,损伤无数。 雨停歇不久,满地的泥泞粘腻,人和马都‘骚’动‘混’‘乱’着,‘混’身都沾染着污黑和鲜血,守城兵士看着这一幕,不禁大笑出声。 晨‘露’冷冷瞥了一眼,疾声道:“等活下来再笑吧……弓箭投枪准备!”沈参将一凛,打量着远处部分完好的敌军队旗,心中越发佩服不已。 “兵者诡道,这话不假,我先前命人在城外湿土中撒下‘药’物,让马群发情兴奋----如此剑走偏锋,也只能使敌军部分减少,真刀真枪的拼杀,即将开始。” 她声音清脆悦耳,冰雪素颜上,居然‘露’出一抹喜悦微笑,黑眸之中,更生出无穷诡谲森冷。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幽冥之中。 沈参将不禁轻颤,他想起昨夜之前,这位娘娘身上的凛冽之气,尚且没有这般严重---是那狱中的长谈,才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他无暇再想,呼啸的箭羽已经漫天扑来。飘渺,前次系上的绳结仍然完好,所有将士不带坐骑,只着薄甲攀援而上。 “这条小道,确定不会被发觉吗?” 仍有人心中惴惴。 “晨妃他们通过这条路到了栾城,忽律可汗狡诈如狐,虽说正值失子之痛,说不定也会发觉。” 周浚居然亲身前来,他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让周围人惊怖不已。 “大将军,您是万金之躯,不该冒这个险……” 一旁的亲信焦急道。 “这条小道不为人所知,只有上古图舆中有所描绘,忽律要找准位置,并不容易。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在山脚设下埋伏,一旦发现踪迹,就会向大营示警。” 周浚‘胸’有成竹,笑容中有一种神鬼易辟的自信。 “在不惊动鞑靼王帐的前提下,看看我们能斩下多少蛮族的人头吧!” 所有人敬畏地望着主帅,缓缓向上攀援,隔夜的雨水从头顶滑落,滴得通身湿滑,更增加了行走的难度。 岘昆行宫离前方不过两三日的路程,皇帝虽然担忧焦灼,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栾城那边的消息。 他虽然不在京中,却因皇后的书信提醒,早在京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盯牢了静王和太后的动静。 如今后方书信传来,竟是空前的风平‘浪’静----静王闭‘门’不出,太后也尽自归隐礼佛。 元祈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神态踌躇。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了! 有‘侍’从送来一封仪馨帝姬的请安书信,满纸关切中,状似不经意地提到,太后惟恐梅妃有所闪失,已经让她搬入自己宫中,并从内务府调来年长健‘妇’服‘侍’。 这一句让皇帝深皱眉头,他沉‘吟’片刻,冷笑道:“朕就这么一个子嗣……” 他心中添了这桩隐忧,匆匆回信给皇姐,却仍是不放心,想起在栾城孤军奋战的晨‘露’,又是一阵心焦.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逃遁 - 宸宫 - 沐非 晨‘露’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凶险,虽然滚木与箭矢齐飞,时不时还有投石机的急袭,鞑靼人又调来了喷和楼车,她也处之泰然。 “娘娘,危险!” 沈参将扑过来将她推开,一块巨石就在他们身侧不足二尺处落下,青石城墙不胜其荷的剧烈颤动,一名士兵逃避不及,惨呼一声,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的炸开,鲜红的,分不出形状的肢骸脏腑撒了一地。 ”大家卧倒,不要高于墙堞!“ 沈参将回身喊完,心有余悸道:“您没事吧!” 晨‘露’瞥了他一眼,悄声道:“这又不是箭,扑在地上被砸中的机会更多!” 她纵身一跃,从一个躲在墙堞下的‘侍’‘女’手中取过自己的玄铁弓,不顾身旁的惊呼,搭箭向着那面大旗‘射’出。 那枝小小的,雪白的箭矢从漫天巨石的空隙中钻出,极尽清灵的纵情飞翔,天光下,它雪白闪烁,快如闪电。 旗下一名漆黑重甲的王帐勇士‘射’出一支箭斜掠而来,将它撞开,却冷不防咽喉一痛,他怒睁着眼,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16K,电脑站.更新最快)。 晨‘露’同时‘射’出两道羽箭,一箭杀敌,一箭朝着大旗而去,另一名守旗武士怒吼着,用‘胸’前铠甲来遮挡。 他的庞大身躯落空了,这一箭并非真正‘射’向大旗,而是‘射’中了最先一箭,两道羽翎纠缠着,斜行直中大旗上的狼身,将那凶悍勇猛的图腾,豁出了个大口。 被风高扬的旗帜,在这一瞬委靡无力,大风将缺口撕扯得更大,丝丝缕缕的破烂,让所有鞑靼人颜面扫地。“我们的沸油滚石呢!!” 沈参将怒吼着,守城的军民如梦初醒,连忙装备起这些物件,城楼下又是一阵惨嚎。 “再坚持一下,这座城很快就属于你们了!” 晨‘露’的声音对着城下低喃道,她黑眸中显出诡谲的愉悦,沈参将在旁听着,更觉森然。‘混’‘乱’,全数映入忽律的眼中。 他镇守在后军中,并不焦急,也皱起了眉头,却不是为了眼前的危急局面。 “父汗,您在担忧什么?” 不脱童音的稚气,出自他的幼子口中,他竭力做大人的老气横秋状,将忽律逗得开怀大笑。 “我在担忧,中原人又有什么诡计了?” 忽律远眺着箭石满天的城楼,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乎在回答儿子:“情势虽然凶险,守城者却不急不躁,这个对手,不容小觑……” 有王帐勇士急急来报:“抓到两个潜逃出城的人。” 忽律示意将他们带上,不到半刻,两个五‘花’大绑,衣着破烂的中年人便到了眼前。 在士兵的呵斥声中,两人跪下磕头如捣蒜。 忽律仔细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衣冠虽破,质地却很是光鲜,举止之间,也不象做粗活的。 “你们是哪里的‘奸’细?” 他和善微笑着问道。 那两人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却也隐约知道是上位者,见他并不凶恶,壮着胆子哭诉道:“冤枉……我们都是良善城民,不是什么‘奸’细。” 忽律冷笑一声,道:“将他们推出去斩了!” 两人被拉扯着朝外走去,涕泪‘交’加,浑身都在颤抖,忽律观察了一阵,直到他们被拖带帐‘门’口,才又将他们唤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 年长者哭得手脚瘫软,年轻些的见不是事,颤抖着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两人是城中富户,不愿被驱赶着去修筑城墙,于是以重金买通相熟的守军,从狗‘洞’钻了出来。 鞑靼人屡次征伐中原,很多人都略通汉话,听着此人说得猥琐‘逼’真,都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忽律锐利的眼凝视着他们,直到后者又出了一身冷汗,才道:“你们可知道城中守军的情况?” 年长者一听,更加害怕,在地上缩成一团,年轻些的也‘露’出恐怖的神情。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云暗 - 宸宫 - 沐非 正在PK中 “我们只是蚁民百姓,哪敢管官家怎么守城?” 年长者颤巍巍说道,忽律微微冷笑,随意吩咐道:“将他们拖出去!” 又是一阵哭嚎,那年轻些的殷商惊得肝胆俱丧,挣扎着跪地求道:“可汗容禀!” 明媚的‘艳’阳照在他身上,刺得人眼生痛,他面上‘露’出痛楚的挣扎来。 仿佛下定了主意,他走上前去,悄声道:“可汗可曾见到那城头的白衣‘女’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王帐陷入诡异凝滞的气氛中,即使是最得宠的勇将,也不敢开口。 那人莫名所以,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忽律眸中光芒大盛,随即莫测,他慢慢轻声笑道:“曾经有一面之缘……” 旁边的鞑靼勇将恨得睚眦‘欲’裂---几月前可汗被她一剑‘射’中,损及心脉,居然留下咳喘之症! 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这位姑娘英姿飒爽,城中人都是既敬又畏……” 他瞥了一眼众将眼中的凶光,胆战心惊的继续道:“只是她的真实身份,却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有些畏惧地低头,声如蚊呐:“她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忽律‘唇’边绽出一道微笑,暖如绚日,“天朝皇帝的妃子?!” “是……听说这城中事务,皆是由她执掌,周大将军的属下。(ap,16k,Cn更新最快)。也都要听命于她。” 那人愧疚地垂下头道。 待所有人退下后,忽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可汗是想……擒贼先擒王吗?” 军师在旁笑道:“天朝有句话,叫作投鼠忌器。” 忽律叹道:“我确实在动这个心思。可惜,那‘女’子也并非是易于之辈……” 他回头问道:“她率军突现栾城。你们可曾在山上找到什么秘密栈道?” 军师不禁失笑道:“可汗,那雪峰之上平滑如镜,峻峭已极,飞鸟亦是难渡,我们的将士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倒是平州方向,虽然官道封锁,却仍有小路曲绕,他们大约是从那里来的。” 忽律闻言,正想继续询问,一阵‘胸’闷,‘逼’得他咳嗽不已。 他苦笑着平躺在貂皮木‘床’上,挥手示意他退下。 营帐地布帘被放了下来,他凝视着外面‘射’入的阳光。叹息不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天朝的锦绣河山拿在手中……自己还能支撑到那一天吗? 他扪心自问,想起惨死地穆那。又想想还在冲龄的幼子,终于不再踌躇。下了决定- 只有兵行险着。才能更快达成心愿! 晨‘露’与沈参将正在巡视城墙,她衣着简洁。月白对襟袍别无奢华,只在衽腰处绣了一枝红梅,十分清新可喜。 修筑城堞地百姓们有些惶恐地闪避到一旁,也不说话,端着瓷碗吃饭,城墙上一片寂静。 有个别胆大不识相的,想从旁***她纱幕后的容颜,被那两点幽寒黑眸一瞥,竟是惊得魂飞魄散。 “听说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 “妈呀,这般凶狠的‘性’子,万岁怎么消受地起……” 有人‘私’下咕哝着,却再不不敢抬头看一眼。 “娘娘,这些人不过是无知愚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参将委婉劝道。 晨‘露’微笑着,并不动怒,“将军未免小觑我地耐‘性’。” “这些人并不是寻常庶民,而是城破之后幸存的---有血‘性’的都被杀了,只留下这些惫懒油滑之徒,若是跟他们讲什么忠恕之道,等于对牛谈琴,我以严威迫之,还能压制他们一段时日。” “更何况,”她狡黠笑道:“我在民众中留下刻薄无礼的印象,不日便会传到忽律耳边。” 此时有人来悄声报道:“那两人已经逃出城了……” 晨‘露’微笑着,声音低而清晰,含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沈参将,我以自身为饵,引鞑靼人全力攻城,稍后便要辛苦你了!” 沈参将一楞,下一瞬便明白了七八分,他正在踌躇,却听城墙上吹起了警哨---- 鞑靼人又攻来了! 随即,城外也响起了奇特的哨声!笔,又让掌笔太监盖上自己的小玺,这才满意地让人以蜜蜡封边。 这是给留守北郡的将士地上谕,让他们密切戒备,防止鞑靼人从草原腹地分兵前来---可接受这份奏折的,却是大将军周浚。 周浚身为此次用兵的主帅,此刻也在行宫中,皇帝却不‘欲’绕过他直接下旨,这份御下地‘胸’襟和手腕,实在难得。 “皇上,云嫔娘娘又送燕窝来了!” 皇帝手中一凝,有些狐疑地想道:云萝这几日,都往这院中送食盒。 他瞥了秦喜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躬身道:“不敢有违规矩,都是以银针验过才呈上来的。” “今后也不必呈上来了,你们自行分食吧……” 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 - 宸宫 - 沐非 “是有什么不对吗?” 秦喜心下一沉,却不敢妄自揣测,窥着皇帝的面‘色’问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朕不想吃这些……” 皇帝看了他一眼,秦喜立即心领神会,他瞥了眼一旁的‘侍’‘女’,口中笑道:“想来万岁不喜欢吃甜的,奴才这就把东西撤下去。” 他将燕窝小心端起,退了出去。 经过院‘门’时,守‘门’的‘侍’卫跟他开起了玩笑---- “秦公公,这样的***血燕,又便宜了你,几时也给兄弟分一杯羹?” 秦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爆栗,“这是娘娘为万岁准备,可是你们吃得的?” ‘侍’卫们年少气盛,忍不住抱怨道:“万岁不要撤下的,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秦喜看着他,‘露’出一道古怪的冷笑,“这是云嫔亲手烹调的----你若实在命大,可以拿回去尝尝!” 他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侍’卫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傻子,闻言有如醍醐灌顶,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这羹里……?” 秦喜又给了他个爆栗,“胡说些什么哪!” 他不理这懵懂的青年,径自走开,一旁年长的‘侍’卫宽慰道:“贵人们的东西,你最好少碰,里面保不齐有银针也测不出的东西……” 他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寒战,于是闭口不言。(手机站//ap.更新最快)。 城墙上的警哨声凄厉,充斥了所有人耳边,可那城外的一点奇特哨声,却是清越‘激’昂,在这万钧之重中决然穿过。 “是鞑靼王帐的鸣镝!” 晨‘露’面‘色’一寒,沈参将已经说出了口,他神‘色’冷肃,好似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王帐的鸣镝,象征着可汗的无上威权,一令既出,即使所指的是父母友人,也必定万箭齐‘射’。 “是要赶尽杀绝吗?” 沈参将一边命人紧急加固城墙,一边低语道。 日光照着城下广袤的平原,只见篙草被践踏得青黄衰败,玄黑‘色’甲胄刀箭罗列阵前,那一张张粗犷的面容看不分明,却带着悍烈的煞气。 无数的寒光在‘艳’日下灼灼发亮,山川草木都为之战栗。 远处的雪峰晶莹闪耀,仿佛一位天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场人间杀戮。 滚木从上坠落,云梯被掀了又架,带着火焰的弩箭在城头飞越,城砖的缝隙中流淌着永不歇止的鲜血。 有人从城头坠落,或是惨号,或是无声,旁观者却是睚眦‘欲’裂,怒吼着冲上前去。 天空一碧如洗,处处可见强矢在‘阴’暗里散发的黯然光芒。 鞑靼人越发近了,几乎可以听见他们欢呼和祷求长生天的声音,仿佛风声瑟瑟。 沙尘将天空遮蔽了半边,大地仿佛都在呻‘吟’不止。 城头上已经可以看见鞑靼人特制的弯刀,雪亮地映着飞溅的鲜血,转瞬即逝,却也是越发危急。 尖利的呼啸声从头顶飞掠,晨‘露’从容闪过一枝箭,任由它钉入城砖,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箭法!” 她居然笑着赞道,沈参将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无奈他身负守城要责,也无暇分身来管。 城头上的弯刀逐渐多了起来,身着黑甲的鞑靼勇士在城墙上终于占住了一小块地方。 仿佛一朵小而危险的乌云,却即将压城‘欲’摧! 守城的将士们在金戈声中汗湿衣襟,他们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这一片不祥的乌云。 仿佛如急流遇见巨石,乌云仍是被拆散着,杀戮着,片刻破碎,却又执拗地恢复。 云梯上的第二批将士已经赶到,他们大喊着冲上城,用木和皮革的盾牌替同伴遮挡着。 晨‘露’轻笑一声,手中羽箭指向湛蓝的天空---- 随着她的手势,无数大弓的弦在颤动,发出奇妙的嗡嗡声,越过这些鞑靼将士,弯曲落于城下大军之中。 闪着寒光的箭头随即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大军‘骚’动着,再也无法聚集完整的阵形。一筒筒箭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城头几经反复,守军终于支撑不住,士气开始低‘迷’。 “是时候了!” 晨‘露’示意沈参将,后者虽然踌躇着,却还是鸣起号角,示意撤退。 守军们如‘潮’水一般败退,从城墙上飞快撤退,胜利者们喘息着,就地坐下,也已经异常疲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巷战 - 宸宫 - 沐非 忽律踏上这座城楼时,只觉得脚下的青石砖仍然是湿腻的。 鲜血的气味从地下升腾而起,在日光下一蒸,越发‘阴’森浓腥。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吩咐道:“不分敌我,都入土为安吧!” 随身的将士有不服气的,道:“小子们素来以头颅来记载战功……” 忽律冷冷一瞥,让他楞在当场,“这里不是极北雪漠,而是中原西部----你想让大军生出瘟疫吗?” 他又想起一桩紧要的,于是问道:“天朝皇帝的妃子呢?” 无人应答,半晌,才有人回道:“好似看见她随溃军撤入城中。” “搜城。” 忽律一挥手,便有‘潮’水一般的将士涌入城中。 “那中原‘女’子确实是美丽如‘花’,可惜,‘性’子太凶悍了……” 有勇将在旁笑道,忽律回以淡漠微笑,“即便是天仙,我也无心去看----擒住她,才能使中原皇帝低头。” “皇帝有后宫三千,却不会为她一人放弃天下。(,16K,CN更新最快)。” 军师在旁说道。 “我要他献出江山做什么?!” 仿佛有些新鲜似的,忽律那幽蓝的眼眸中闪过笑意,“再好的鲜‘肉’,也要一块一块的吃----我只要天朝皇帝割让平州一线,便是心满意足了!” 他虽然语意平淡,眉宇间却是不可动摇的决心--- “慢慢来,我总能在归去长生天之前,见到自己亲手打造的帝国!” 声音清朗铿锵,仿佛是刀剑镌刻于冥冥之中的命定。 整个栾城都在寂静之中。这份寂静,却透着诡异和惊怖。 一队鞑靼人挥舞着长刀,在街巷间穿行,一阵风吹过,各‘色’民宅的‘门’窗被吹开,里面空无人人。 街道上的店铺仍是琳琅满目,主客却都是都渺然无踪。 还有先前撤退的天朝残军…… “什么人也没有……这难道是一座被诅咒的城?” 有人小声咕哝着,被同伴恨恨地瞪了一眼。 此时日光明媚,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勇者,却都想起幼时流传的一个可怖传说---- 一座城池被鬼物洗劫,万物齐聚,却不见一道人烟,擅自走入的人,都将永远在原地绕圈,直到死去。 他们再不敢想下去,只是沉默着向前搜寻。 街巷曲折,一‘色’的白墙黑瓦,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仿佛是在原地打转! 已经有人惨白了脸,正想回头,却见天空瞬间暗淡下来---- 巨大的重物轰然而下! 最先一人当场脑浆开裂,其余人踉跄爬起,却只见角落中飞出一阵怒箭。 闪着寒光的箭头又带走几人的生命,久经鏖战的几人在拼力闪躲,身后戳入半尺刀刃-下一个百姓打扮的男子,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大缸,‘侍’侯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了!” 他突然一击掌,恨恨道:“不好!缸都砸碎了,来年的腌菜可怎么做啊?!” 狭窄小巷中传来一阵笑声,有人隐在黑暗中笑道:“我们镇北军常年戍守边塞,慢说是缸,就连木桶木盆,也可以拿来将腌菜……” 这样的一幕,在城中层出不穷,忽律在接到急报后,才发现己方胜利入城的将士,已经‘蒙’受了惨痛的伤亡---- “攻下这城池,我们也不过损失了五千人,如今居然在这些民居街巷中折了三千!“ 忽律沉声道,望着眼前如出一辙的宅‘门’白墙,微微冷笑---- “我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原来准备在街巷中暗算我军!”军师忧虑道:“街巷曲折幽深,蜿蜒‘混’‘乱’,我军不熟悉地形,又是在明处,实在很是不利!” “无妨,将那两人提过来!” 忽律一声令下,先前借狗‘洞’逃遁的两位富商又被提了过来。 “他们最为熟悉地形。” 忽律的一句话,让两人顿时面如土‘色’,身体抖成筛糠。 “悔不该……钻什么狗‘洞’!!” 年轻人含恨说道,已是悔断了肠子。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诱饵 - 宸宫 - 沐非 “满城军民人数甚多,若全在街巷中,不可能不‘露’痕迹……” 忽律沉‘吟’着,又问道:“城中可有什么密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年轻人嗫嚅道:“有……” “带路。” 忽律起身说道。 一行人走到府衙‘门’前,这里自穆那被刺后,便一直荒废。 支呀一声,推开镂‘花’扇‘门’,‘露’出后堂的卧室,那年轻人颤抖着,再也不说不清其中机关。 ‘侍’从们搜索着,将书画、瓷器翻得到处都是,却仍是找不到所谓的密道。 有人气恼起来,推来‘门’便要到庭院中再搜。 ‘门’被推开的刹那,只见一阵寒光,带着凛冽的杀气,冲天而来。 忽律愕然抬头,只见院中,墙上,屋檐,都是累累的刀剑和铁箭! 傍晚的日光依然明媚,他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物,居然微微苦笑起来---- “我中计了?” 他笑着问道,声音清朗醇厚,好似对眼前的危局并不担忧。 “你太急于求成了。(ap,16k,cn更新最快)。” 声音宛如‘玉’碎落地,冰裂破堤。 “这两位富商,本来就是我为了‘迷’‘惑’你所用的死士,他们生于此城,别无牵挂,所以放胆一搏,果然将你也骗了过去。” 从刀枪剑戟后款款行来的‘女’子,肌肤晶莹剔透,在傍晚暖日照耀下,清冽出尘,仿若天人。 忽律微微眯起眼,从心底感到一种奇妙的熟悉--- “你是谁?” “可汗不是正在搜寻我吗?” 那‘女’子微笑着,眼底却幽寒清冷,微微一瞥,便要连血脉都为之冻结。 “你自认能制住我?” 忽律依稀认出,这便是那日将自己‘射’中,伤及心脉的‘女’子,他眼中威仪大盛。 “不能。” 晨‘露’坦然答道,她随意抬眼,忽律便好似有冰屑‘激’于面庞,竟生生的刺痛---- “若是‘乱’箭齐发,可汗必定陨命于此。” “你难道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语,晨‘露’正要放声大笑,却仍是抑住了,她眸光如雾,仿佛有无穷的怅然幽远,“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一命换一命,对天朝来说是桩合算的‘交’易。” 忽律望入她的眼中,被这份诡谲而深深震撼,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他的微笑慢慢消失,鹰鹫般的眼打量着四周敌军。 “放下武器吧,可汗!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晨‘露’宣告道。帅在这小院中遇到凶险,仍在城中搜索着。 与攻城的九死一生相比,街巷好似一个张开大口的幽灵,无声地吞噬着人命和鲜血。 每一处暗角,都有可能成为陨命身亡之地,每攻克一条街道,都要付出几十条鲜活的生命。 素来懦弱的庶民,也和守军一样杀红了眼,他们清醒地知道,穆那王子的死,需要全城人命来殉葬----再懦弱的羔羊***至绝境,都会反噬到底! 喊杀和惨叫声不断的追逐而来,血腥与铁臭愈来愈浓烈的拥在鼻端,鞑靼军首次感受到修罗地狱的模样。 一阵号角声响起,鞑靼军一齐大惊---- 竟是撤退的信号! 北疆,甚至铁蹄踏尽万里河山的鞑靼大军,居然会有撤退的这一日?! 然而军令如山,所有人如‘潮’水一般退出了城‘门’前。 很多将士望着满地遗留的尸骸和鲜血,恨得双目几乎泣血,面容都因之扭曲。 城‘门’一旁,忽律悠然站立,身后一柄短刃,却昭示了他目前的处境。 “你准备挟持我到何时呢?” 忽律沉声问道。 “一旦你们撤退,我立刻放开。” 忽律突然微笑起来,眼中甚至带着怜悯,“我能攻占此城一次,便有第二次!” 晨‘露’含笑不语,望着忽律身后,黑眸中瞳孔为之一缩。 忽律心中一沉,不禁向城外远眺---- 只见城外烟尘漫天,一道赤‘色’大旗上书一斗大“周”字,正遮天蔽日而来。 “原来你另有援军,另有密道!” 他缓缓说道。 第四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骑虎 - 宸宫 - 沐非 晨‘露’瞥了他一眼,黑眸中的幽寒,让他为之一凛---- “没有什么密道,只是你疏忽了雪峰,即使是飞鸟不渡的天险,也会被人踏在脚下---你太轻视了这世上的万一。” “原来如此……” 忽律咀嚼着她话中涵义,怒极生笑,“本王今日真是受教了。” “可汗不用客气……” 晨‘露’素颜之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之前承‘蒙’您的恩惠,我今日不过投桃报李而已。” 她说到恩惠二字时,目光幽然,仿佛想起了多年前辗转悠长的心事,忽律一触之下,只觉得遍体森寒。 “我们从前见过,有什么冤仇?” 他剑眉一轩,突兀问道。 “言重了……天朝兆万子民,哪个不是恨你入骨----你看这城下几万儿郎,战意如虹,若能斩得你的首级回师,那才是畅快圆满!” 仿佛故意‘激’怒他似的,晨‘露’轻笑出声,‘玉’碎雪裂一般的清冷。 忽律俯身望下,只见城下剑戟如林,甲胄黑寒,却并不进攻,只是静静排列着,蓄势待发。 “既然如此,何不一试?” 忽律微笑答道,掩下了心中的微妙感觉---- 马蹄掀起的烟尘,朝这无暇的‘女’子掩盖去,她微微侧过头去,烈日在她脚下投出极清淡的影子,仿佛是她这柔弱的身躯都融化透明。[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 她雪白的面庞隐没在‘阴’影中,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灼灼生辉…… 忽律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 只听那清泠泠的声音响起道:“将士们勇武可嘉,我却不愿意他们将大好鲜血撒于此地----” 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异常清晰:“若是可汗愿意,请将城‘门’打开,你率军平安离去,将此城奉还朝廷!” 忽律为之一楞,随即大笑出声,“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作与虎谋皮……” “可汗的‘性’命,仍在我手中呢,所谓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你也该听说过吧!” 两人‘唇’枪舌箭,针锋相对之下,两军却是隔着城‘门’遥遥对峙,怒吼声仿佛从大地深处迸出,连日光也为之失‘色’。 沉重的城‘门’被擂响,如此挑衅,让鞑靼军忍耐不住,忽律回身示意他们安静,看着晨‘露’的眼中带上了讥诮,“难道我象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你不是。” 仿佛有些倦意,晨‘露’断然反驳道:“这世上怕死之人不知凡几,你却断然不是---可你此刻却绝对不能出任何闪失。” 她凝视着忽律,瞳中幽光大盛,缓缓道:“你长子已逝,若是陨命于此,鞑靼十二部群龙无首,将是一片散沙,草原又将陷入血腥‘混’‘乱’之中----因此,你绝对不能用拿‘性’命来冒险。” 忽律闻言,长叹一声,再不开口。 半晌,他才道:“我答应你。” 他们两人下了城墙,忽律唤来部下大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平静道:“开城‘门’。” “可汗不可……” 无数声音在这一刻焦灼,忽律一摆手,这滔天声‘浪’便消失于无形--- “开城‘门’。” 他第二次吩咐道,平静,而不容置疑。沉重的城‘门’随着铁栓的拖动,终于缓缓拉开,城外的将士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浚身着黑甲,一拍麾下飞龙骏,越众而出,眼中因极度愤怒而冒出火焰。 “忽律----” 他咬牙切齿,看着这日夜惦记的仇敌,心中‘激’昂,眉宇杀意‘激’‘荡’。 “大将军!” 清冽的声音及时喝止道。 他抬眼望去,这才看到,被忽律高大身影遮挡着的一抹雪衣---- “大将军,忽律可汗愿意以此城来赎得‘性’命,鞑靼军立刻撤离,你可以安排我军入驻了!” 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清冷,然而带着无上的威仪。 周浚心中惊怒‘交’加,半晌,才咬牙躬身道:“臣……领命!”晨‘露’望了他一眼,不无歉疚转开脸。 大军鱼贯而撤,另一股却是鱼贯而入,晨‘露’眼见双方人数均已过半,正要放下手中的利刃,却听忽律道:“你若是在此一剑杀了我,又当如何?” “我天朝以礼义立国,又岂会做这等无信之事?!” 忽律回以轻松冷笑,“信义?!天朝皇帝曾有书道:结为兄弟之邦,永不相争,如今又是如何----你若不能让我信服,我军恐怕不能就此撤离。” 他一声令下,尚未撤离的将士们梗在城‘门’前后,两边立即不得寸进。 晨‘露’望着这相持诡异的局面,心中只跃上四个字- 骑虎难下! (沉闷的一部分铺垫终于结束了,明天起就是本文最‘精’彩的高‘潮’部分了)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幽魂 - 宸宫 - 沐非 “你待要如何?” 晨‘露’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望着这城‘门’前无言肃杀的对峙,心思飞转而过。 “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万无一失,你陪我一起出城。” 忽律微笑起来,微蓝瞳仁映入晴碧一洗的天‘色’,虽然被挟持而立,却仿佛天神降临一般的傲伟。 他所说的,也并非是祈请,而是不容置疑的决然。 “可汗真是好决断……” 晨‘露’凝望着他,片刻,居然也轻声一笑,四周围绕的鞑靼将士,只觉那高入云霄的雪峰好似在这一瞬迸裂四碎---- 那笑意蹙在眉间,却寒似漠北极夜,说不出的诡谲清华。 “既然如此……我便奉陪到底。” 她曼声细语道,仿佛是才掷下金钿眉笔,由香闺中步出,素来清澈的眼中,却因这最后的一个“底”字,决绝冰封。 两人并肩而行,仿佛是最亲密的友人,一齐步出城‘门’,他们的身后,‘潮’水一般的军队,又开始了通往彼方的迁徙。 直到暮‘色’初‘露’,栾城才重新回到天朝的辖下,城‘门’之下,人头逐渐稀疏。(电脑站//.更新最快)。 只听一阵马蹄疾驰,沈参将着了薄甲,骑马冲过城‘门’,他一手执缰,另一手伸出- “娘娘快接住!!” 未等他靠近,王帐勇士们便将他的马辔制住,他们生于草原,手法异常巧妙,那马打着响鼻,却只是畏缩着不敢近前。 “沈参将,你先回去吧!” 晨‘露’淡淡道,她手中长剑仍架在忽律脖间,丝毫不曾放松。 “可是----”“之前大将军曾吩咐你听命于我,难道镇北军军纪如此松懈?!” 她语声仍是不大,却已带上金石之音。 沈参将策马不行,半晌,颓然泄气道:“遵命……”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阖上,粗犷狰狞的狼旗翩然坠落,宣告这段短暂的沦陷到此终止。 “此去前路甚远,颇多荆棘,要有劳晨妃你随行了!”忽律的意思,是要以她来要挟天朝皇帝。 晨‘露’亦回以一笑:“且莫说前路,可汗的‘性’命,如今还在我手中攥着呢!” “如此说来,我们彼此都投鼠忌器……” 忽律朗声大笑,因这微微颤动,剑锋将他的脖子划破,洇出几滴鲜血来,红得惊 “这么麻烦,我肯定手酸,还不如早些放下!晨‘露’微笑调侃着,却没有放下手中长剑,她微微蹙眉道:“可汗可愿意与我再来个约定?” 说到“又”字的这一瞬,她想起多年前,在京师城‘门’边,那段短暂的生死逃杀---- 那次,她以失败告终。 风将她的声音吹得空旷辽远,仿佛是黄泉忘川之畔的幽叹。 “怎样的约定?”此地风景甚好,我们不如在此切磋一二,败者剑下殒命,不必多说。” 此一句,简洁了当,却犹如在水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惊起涟漪重重。 鞑靼将士们顿时一阵鼓噪,有凶蛮的,已经不客气地破口大骂起来。 忽律一摆手,所有喝骂声顿时停止,他双目炯炯,凝视道:“上次你那一箭,本王铭记在心……天朝不是一向推崇‘女’子无才么,皇帝怎会娶你这般人物?!” 他说这话时,仿佛想起了什么,到末了,竟是无比怅然和感伤。 晨‘露’心中雪亮,情绪‘激’越之下,手中长剑不由紧了紧,却听忽律道:“也好,我若是胜不过一介‘女’子,又谈何饮马中原?!” 四周人‘潮’退去,方圆几十丈,只剩下他们两人,正静静伫立着。身后,便是巍峨耸立,千古不语的青黑城墙。 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识、对决之时…… 晨‘露’微微眯眼,仿佛不忍目睹这残阳如血,她摇了摇头,从这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握住剑柄,呛然掣出剑来。 剑匣中这一声清越龙‘吟’,在人们头顶肆虐弥漫,仿佛响彻了整个天地,乍停时,耳边仍有微微余响,所有的马匹好似不胜惊骇,都是扬头嘶鸣。 晨‘露’雪白的面庞遮掩在城墙的投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眉目,仿佛在那孤单伫立的,只是一袭白衣,以及,多年前的一抹幽魂。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缘尽 - 宸宫 - 沐非 忽律正要拔剑,却见己方阵营中,有一位其他部落的勇将大吼着冲上前来---- “根本不用可汗出手,我来!” 他语气虽然忠心,眼中却满漾着骄狂,不可一世的嘴角笑得歪斜,仿佛天上地下无人可敌。 忽律‘唇’变勾起一抹无温度的微弧---- 那勇将手持金锤,怕有百斤上下,纵马上前,众人见两人身形悬殊,众目睽睽,也觉胜之不武,正不知该赞还是沉默,却见剑光一闪,亮如暗夜霹雳,光尽处,晨‘露’伫立依旧,那勇将却已被斩成两截---- 鲜血蓬撒漫天,皮‘肉’却仍诡异相连着,纤弱的少‘女’眉目模糊,仿佛在‘阴’郁地冷笑,嫣红的血把她的清秀浸染成诡谲的‘艳’丽。 那雪亮的锋刃散发着清越的冷戾,所有人惊怖,一时竟无法出声。 忽律抢身上前,再无一言,长剑凌空指来,两人以快战快,瞬间便‘激’烈异常。 暮‘色’仿若虚幻,只见两道身影几乎化作黑白二光,凌厉诡谲,衣袂飘飞处,竟似带起辉赫光焰! 忽律的剑招刚柔并济,浓眉因着杀气而蓦然挑高,摄人肝胆的剑意宣泄而出森然霸气有如实质一般。(,16K,CN更新最快)。 晨‘露’的剑式却是极尽古怪,有如在惊涛骇‘浪’中一息尚存的小舟,虽然风‘波’不尽,却犹自安逸。她‘荡’开对方重剑,剑尖带起一阵疾风,刺入忽律饱满威势中---- 有如小舟居于旋涡中心,微力便可撼动天下!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轻点,忽律瞬间大惊,那道煞气便猛然现了破绽,他只见身前白影一‘花’,恍惚‘迷’离之间,便觉腹中一痛。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只见雪衣轻拂,不过咫尺,半截剑锋,却已深入自己的腹中。 他缓缓抬头,看入了,这一生一世的梦魇---- 那少‘女’蹙眉冷笑,那一双清冽出尘的黑眸,似讥讽,似决绝,多年前极为熟悉的,从城墙上一坠而下的…… 忽律全身血都要为之逆流,它们奔涌着,凝聚到心尖,在这天地苍穹间,化为一个暗夜梦回的名字---- “是你!!!!” 天光在这一瞬暗走,忽律耳边,只余下风声萧萧,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是你……” 他喃喃重复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清秀容颜。 “是你。” 他喜悦而悲伤地,惆怅而呆滞地,第三次说道,却又踌躇着,隐忍着,将手缩回。 有力的大掌,用力回握着腹前剑刃,仿佛要抓住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用力,至深! 鲜血如泉一般喷涌而出,染上了她的鬓发,如珊瑚一般红‘艳’。 “林宸……” 低低的呢喃,从他刚毅的‘唇’中唤出,忽律忍住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雪刃从腹中,一寸寸拔出。他微笑着,仿佛极之甜蜜,极之喜悦,这一瞬,他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回来了……” 呛啷一声,晨‘露’手中长剑落地,忽律将它拔出丢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来,以眷恋的眼神再看她一眼。再一眼,便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却也是很稳,鞑靼军中见他如此凶险,早已有人过来搀扶,他却强行站住。 最后一丝暮‘色’,在他身上消失,在那重重黑甲中的,仿佛只有一具悄然微笑着的灵魂。 城墙上遥遥传来惊呼,依稀是沈参将的声音,他遥遥观望,见忽律居然不死,再也忍不住心中惊怖。 “只是当时已惘然……” 忽律低声笑了,轻‘吟’了这句众人都不懂的中原诗句,中气十足地扬声命道:“撤离- 这悠长的一声,隔绝了所有光明,黑夜,终于到来了。 随着鞑靼大军‘潮’水般退去,城‘门’又被打开,沈参将急急奔来,却险险接到晨‘露’瘫坠而下的身躯。 他一时为难,却听晨‘露’轻声道:“我那一剑……” 她仿佛累极哽住了,终于说道:“忽律……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秋凉 - 宸宫 - 沐非 十月初七,鞑靼大军撤离栾城,原本分三路进‘逼’的大军不再急进,而是沿着平州一线,慢慢开始退却。 此次危机,原本是个大战不休的架势,却在如此之短的时日里,以鞑靼军的撤退告终,消息如生了翅膀一般传开,天下九州为之哗然。 沈参将兴冲冲奔入室内时,晨‘露’手持一柄犀角雕梳,正在窗下对镜端详。乌檀似的长发垂在身后,有如一匹上好的黑缎在闪烁光辉,她慢条斯理的梳理着,慵懒而随兴。 秋日寒深,遥遥看去,重重绸衣包裹下,她仿佛弱不胜衣,很是惹人怜惜。 这样一位深闺宫妃,竟是斩断鞑靼可汗生命的绝世强者! 沈参将暗自嗟讶,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不该直视,他避过一侧,禀报道:“圣上送来急件----” 一只苍白细腻的‘玉’手从他手中‘抽’走书信,晨‘露’展开信笺略略一瞥,已知端倪。 “群臣们怎么说,大将军又是什么主意?” 她如此问道。 沈参将深深一礼,表示对自己主帅的敬重,“大臣们的意思,是要趁胜追击,将鞑靼人彻底驱逐到大漠之外,大将军认为此时应求稳,不能轻举妄动。(16K,电脑站.更新最快)。” “趁胜追击……?!” 晨‘露’轻笑出声,黑眸中闪动着冰雪一般的讥诮,“是谁胜利了,又是谁落败?” 沈参将见她话音不善,垂手不敢开口----他心中对那些饱食终日的朝中大臣,也颇不以为然。 “鞑靼人开始撤退,不是为了什么失利----孤狼一旦受挫,只会更加凶狠的反噬。只因忽律伤重不治,他要迅速赶回王庭,安排身后的一切事宜。” 晨‘露’声音中并无半点喜悦,她手下缓缓梳发,想起忽律身上的致命一剑,心头有一个念头缓缓浮上,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位劲敌! 自得知真相以来,她想起忽律,只觉满腔怨毒无处发泄,如今得偿所愿,却只觉心头一阵惆怅虚无。 她隐隐知道,此人一去,这世上懂得自己的人,又少了一个。 是劲敌,亦是知己吗…… 她微微苦笑,雪白的面庞浸润在昏暗中,飘渺朦胧,连眉目都瞧不真切。 “鞑靼人撤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吗?” 她如此问道。 “已经八百里加急,通知京城那边了……其余各地,不日也将知悉这一喜讯。” 沈参将***着她的面‘色’,险险将喜讯二字吞下肚中。 “对于百姓而言,这确实是件喜讯啊……” 晨‘露’的话,好似别有涵义,沈参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鞑靼人从全境撤退,此次算是逢凶化吉?!” 太后的声音,在熟悉的从人们听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留守的大学士刘某微微躬身,递上了印章封好的公文,太后展开细细看完,好半天,才道:“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话虽如此,她却毫无喜庆的情绪,刘大学士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大弟,凑近低声道:“襄王殿下如今仍被囚在栾城,生命无恙……皇上此次大胜心喜,太后娘娘再劝着些,定能减免他此番大罪。” “住口!” 太后一时大怒,冷喝道。她声音不大,却仍是不减昔日威仪,刘大学士顿时面‘色’如土,战战兢兢的再不敢开口。 “林邝自绝于列祖列宗,叛国谋‘乱’,乃是我林家最大的罪人,你怎么还是满口襄王襄王的叫着!” 她喘着气,咬牙切齿道:“他生也好死也好,自有皇帝明正典刑,又与我何干?!” 刘大学士素来以她马首是瞻,这回碰了这个硬钉子,只得带了满面晦气离去。 太后犹自闷怒,想起前线局势,又想起林邝此人,一时竟觉得有如蒺藜刺身。 她打开窗,任由满院秋风将身体吹得冰凉,脑中却在不断思索。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侍’‘女’的伺候下,回殿坐定。 她拿起一管狼毫,犹自踌躇不定---- 这一着,怕是她一生中,最费思量的一步了! 成,则天下尽安,千秋百岁后,人们仍会记得她这位太后的威权;败,则溃散如山,即使要安老宫中,怕是也不能了…… 她仍在犹豫,笔尖的一大滴鲜红朱砂掉落,溅得宣纸上一片触目惊太后惊得一颤,凤眸在黑暗中灼然生辉,她咬咬牙,换过了一管,蘸了墨汁,终于下笔写了起来…… 窗外秋风呜咽,天,越发凉了起来。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章 毒祸 - 宸宫 - 沐非 岘昆行宫中,喜悦安宁,却又是生机勃勃,鞑靼大军虽然退走,一切的善后,仍是让皇帝和部臣们忙碌不已。 晨‘露’仍在栾城未归,皇帝思念之下,派人询问,却只得到“未尽事宜”这模糊的回答。 “娘娘,您簪‘花’的模样可真是好……皇上看了,都要移不开眼了!” 一旁巧手服‘侍’的‘侍’婢小心拨‘弄’着,口中甜如蜜糖道。 云萝端详着镜中盛装珠‘玉’的丽容,却殊无喜‘色’,她微蹙着眉,瞳仁中那一点浓黑,格外幽深,虽然身体坐得笔直,双手却紧握着绢帕,将它绞得满是褶皱。 仿佛为什么事而困扰着,她咬‘唇’沉‘吟’着,长而密的眼睫颤动着,在‘玉’容上撒下一点‘阴’影。 “娘娘,胭脂要咬掉了……” ‘侍’婢小声提醒到,云萝这才松了牙关,她眸光微闪,若无其事地问道:“皇上那边,你去打听过了吗?”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尽心……只是,皇上仍是忙于政务,怕是没什么心思来见您呢……” ‘侍’婢小声说道,越说越是胆战心惊。 “皇上忙于国政大事,我也不好去打扰。” 云萝仿佛松了口气,居然有些欣慰地喃喃道,她转过头,却正瞥见那‘侍’婢吞吞吐吐的作难。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 她不悦道。 “是……” ‘侍’婢声如蚊呐,“皇上一连发了封书信,都是在催晨妃娘娘回返。(ap,16k,cn更新最快)。” 听到那最不想听的答案,云萝顿时面沉似水,她冷哼了一声。连指甲上的金套都为之颤---- “皇上只顾记挂她一人!” 她满是辛酸和不甘的,低斥道,‘侍’婢在旁惶恐异常。已然跪倒在地。 云萝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暗自咬牙。若无其事地回身道:“你下去吧!” 看着‘侍’‘女’远去地身影,她再无迟疑,打开了八宝壁橱…… 元祈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跟户部商量边民迁徙之事,便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众人散尽,感到饥肠辘辘,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用晚膳,秦喜素来机灵,见他皱眉,正要传膳,却见云嫔手提一只鸳鸯什锦漆盒,正步步生莲地走来。 她又是来送点心的吗……元祈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随即不由地苦笑起来---- 云嫔这一阵很是勤勉。她在帝后之间传递宫中消息,很是立了几分功劳,在膳食点心上头也很用心。每次都是亲手剥莲子,烹燕窝。一切‘弄’得妥当。才送到皇帝案前,可算是贤淑得体。无可指摘。元祈虽然从不食用,却也感念她素日地勤苦不易,对她的恶感,不由淡了几分。 “皇上辛苦了一天,且尝尝臣妾煮地银耳羹吧!最是补气养神的云萝温婉笑道,好似怕皇帝拒绝似的,手中丝帕扭绞在一块,皇帝见她这样,也觉得不甚过意,再加上香气萦绕,更觉饥饿,于是揭开瓷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之下,只觉得‘唇’齿留香,不由赞道:“果然用了心思……” 云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笑间妩媚动人,别有一番风致,“皇上觉得好,这便是我虔心到了,能让您多进一点,便是天下子民的福气了!” “好好……” 皇帝似乎兴致颇好,满口称赞,居然笑道:“朕今晚便去你住处看你……晚上‘露’深,你先回去吧!” 云萝一听,面‘露’喜‘色’,也不疑有他,转身盈盈退下。 秦喜微微惊愕,开口问道:“万岁,您今晚……?” 他声音戛然而止,却是皇帝面‘色’苍白,全身大颤,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几朵银耳,又咳出了几口血,这才罢了! “皇上,这银耳羹里……!!!” 秦喜已是惊得魂飞魄散,皇帝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又让他倒水来漱口,好半天才回转过神‘色’来。 他不敢怠慢,盘膝运功了三十六周天,这才睁开眼,声音已见嘶哑:“你不要声张,悄悄地将云嫔请来,在此院中就地拿下!” 秦喜答应着,忙不迭去办了,两刻后,只见云嫔发髻散‘乱’,鬓横钗‘乱’,很是狼狈地被拖了进来,她一见皇帝便好似有了主心骨,上前哭诉道:“冤枉啊……” 云嫔这一夜,简直有如从云霄中掉落深渊。 她先是喜孜孜的等候‘侍’寝,又接到秦喜报说,万岁在自己院落等她,顿时喜不自禁。 历朝后宫中,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除皇后以外,其余嫔妃一律不准在御榻上过夜,如今虽然远在离宫,却也有个宫中的仪礼气象,皇帝居然让她来自己院落,可不是天大的恩赐?! 没曾想,到了此处,未及见人,却有一群粗恶狰狞的‘侍’卫,将她五‘花’大绑了推进来。 “你还想喊冤?皇帝不敢置信地冷笑道:“你宫中的使‘女’已经招供,见你把她支开,鬼鬼祟祟的在羹里放了粉末---这一晚银耳羹,”他指了指桌上的,怒意满布心‘胸’,“给猫狗试吃,半个时辰便七窍流血而死!” 云萝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 “怎么会?!” 她发疯一般地挣扎着,嘶声喊道:“我没下毒!” “难道你自己的贴身使‘女’,会冤枉了你不成……她连纸包都找了出来!” 皇帝扔下一个纸包,里面尚有些残余粉末。 云萝颤抖着捡起,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 她抬起头,凄厉叫道:“这纸包是我的,可里面不是毒‘药’,却是--- 她说到此处,支吾着不敢继续,皇帝‘逼’问道:“是什么?!” “是……是燃情袅……” 云萝再顾不得羞耻,低声说道。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烟幕 - 宸宫 - 沐非 听这‘药’的名字,便知是***催情之物,皇帝目光闪动,仍是冷笑道:“你亲自放的‘药’,却要跟朕说你不知情?!” “臣妾真是冤枉的!” 云萝急得泪落如雨,‘花’容暗淡失‘色’,却想不出一言一语来为自己辩驳,她哽咽道:“是臣妾一时糊涂,希望能得到荣宠,才从书信中夹带而来的。” “是谁递来的?”“是……” 云萝支吾着不肯说,抬头看见皇帝森冷的目光,心中一阵颤栗,索‘性’把心一横,低声道:“是皇后娘娘。” 宛如一声霹雳横空响起,秦喜吓得面‘色’发白,偷***了皇帝一眼,却仍是稳如泰山。 “焉知道不是你胡‘乱’攀咬?皇后的禀‘性’朕一向深知,她并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皇帝一脸不信,云萝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她‘抽’泣着,突然眼前一亮,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伏地高喊:“皇上若是不信我说的,尽可以去检视那原封的信笺,包管里面也有些颗粒痕迹!” 皇帝听她说得如此决断,微一沉‘吟’,便命人将她带下,另行软***管,他自己在房中踱步,仍是踌躇犹疑。 他觉得气闷,便咳嗽了几声,秦喜在旁看得真切,焦心道:“万岁当时便把毒物吐出,可仍是受了些浸染,还是请太医前来诊治为妙。(手机站//ap.更新最快)。” 于是宣太医觐见,由于出‘门’在外,医正要伺奉太后跟皇后两位,就没有随行,只是择了年轻‘精’干的随銮办差。 年轻的太医跪地请安后,便恭请皇帝坐下,卷了衣衫,又取了全套银针,便要在颈后等几个‘穴’道针灸‘逼’毒。 灯火将室内照得白昼一般,“啪的一声,一道灯芯爆‘花’,惊得太医手中一颤,险险将针掉落。 银针的灿芒在眼前一闪而过,皇帝一愕,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慢慢放下手中的奏折。 “把针给朕看看。” 太医依言递过,他眼神游移,有些心神不宁似的。 “银针最能试毒,因它遇毒会变成黑‘色’,是吗?” “万岁圣明。” 皇帝凝视着针尖,缓缓道:“可若是银针变白呢?!” 太医全身一颤,抬眼偷望而来,皇帝眼疾手快,抢上前去,将他下颌扯开,这才任由左右将他绑缚。 “银针变黑,那定是遇毒无疑,可有些毒物,却是生‘性’奇特,会让银针变得微黄,甚至微白----这一点,晨妃曾经当趣谈一般,跟朕将过。“ 皇帝想起自己身边竟然潜伏着这样一个野心贼子,有些不寒而栗,他目光幽邃,声音不大,却带着暴风雨般的***---- “谁派你来的?” 那太医惨笑着,不肯回答。 “带下去慢慢审问……” 皇帝吩咐道,又追加了一句:“可以刑求,但要留活 ‘侍’卫们因皇帝频频遇险,正觉脸面丧尽,听这一声,顿时如狼似虎一般地上前,将那人拖下。 皇帝自去查了医书,将几味常见的祛毒‘药’开了单子,命秦喜亲自配来,这才稍稍止了咳嗽。 “万岁且先忍耐一晚,等天明,自能寻来地方名医,为您拔除毒‘性’。” 秦喜看他如此,心中不忍,几乎落下泪来。 “若不能找出幕后黑手,我就是解了毒,也救不了命。” 皇帝‘阴’郁道。 他看了秦喜一眼,问道:“是谁荐了此人到太医院来的?” 秦喜记‘性’绝好,微一犹豫,便道:“是靖安公府上的管家。” 又是涉及皇后! 皇帝剑眉一挑,好似雷霆即降,却在下一瞬敛住了。 “不……不可能是她。” 他‘露’出一丝冷笑,低喃道:“她若要动手,只会在梅妃诞下皇子后,如今是男是‘女’也不尽知,绝不会如此草率。” 他旋即回头,断然道:“吩咐下去,查清一切的往来信件,大到奏折文书,小到‘私’人小笺,尽数报来。”“行宫那边,都失败了……” 太后咬着‘唇’,有些失神地喃喃道。萝这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索‘性’拿她当个烟幕幌子也就罢了,没曾想,太医的银针,也没派上用场。” 她以扇掩面低语道,轻摇着画扇,一阵凉意袭来,她才恍然发现,眼下已用不到此物了。 索‘性’将画扇扔开,她由窗中远眺着宫檐一角,叹息一声道:“只希望栾城那边,能遂我心意。” 此时宫人前来禀报,却是静王觐见。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鼎 - 宸宫 - 沐非 静王一身儒装,以摺扇掀开珠帘,意气飞扬中,更见不羁风采。 “天下大喜,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烦心的。” 太后见他语意闪烁,只当他又想说皇帝的不是,于是笑道:“你皇兄这次真是福泽深广,如今蛮夷尽退,天下海清河晏,都在感念他的恩德呢!” 静王却是仪态如常,恭敬微笑道:“圣天子百灵护佑,确实不假……只是可怜了舅舅,螳臂当车,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凄凉光景呢!” 太后最是忌讳这个,闻言冷笑道:“他自做自孽,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静王却恍如未闻,淡淡道:“母后也很担心他吧!” 太后见他如此悖逆,正待发怒,却仍是敛住了,冷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后,在儿臣面前,您不用再托词掩饰了……” 静王双膝跪在她面前,目光诚挚而清澈,带着淡淡的怜悯忧苦---- “当年舅舅威凌朝廷,想要做第一位外姓藩王,世人都以为您偏袒长弟,却不知,竟是他以某物威胁您,才能得逞的!” 仿佛一道焦雷劈过太后耳边,她顿时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你……怎么会知道……” “先帝曾将一道圣旨,‘交’给我母妃保管……” 静王停顿了下,殿中气氛顿时转为凝重诡谲--- “可惜……” 这一声可惜,让太后的心都紧缩成一团,几‘欲’窒息。(,16K,CN更新最快)。 “可惜她太过轻信,居然被林邝的‘花’言巧语所骗,将圣旨转‘交’给他,竟成了他要挟母后的把柄!” 太后全身都放松下来,她无声地舒了口气,微笑着,悲悯而温文地低喃,“是啊,惠妹妹的为人,再是良善不过,被此贼所骗,也真是命数……”旨?!” 林邝‘阴’险的笑声,在昏暗的狱中回‘荡’不已。 “是先帝‘交’给惠妃保管的,林惠这丫头,算是我林家的一个异数了,那么单纯轻信,我在她面前诉说了姐姐的专断独行,她便将那到圣旨给了我!” “大家毕竟是骨‘肉’血亲,本不必撕破脸皮硬来的,但林媛实在是天下第一狠毒刻薄的‘女’人!林家煞费苦心,将她送上皇后的宝座,她居然掉过头来防我!我们前朝便是世家大族,坐拥云燕二州,如今想要更上一层楼,得个王爵,有什么不对?!她居然驱逐我的使者!”林邝说到此处,简直是咬牙切齿。 “她既然不仁,我便不义,只是放出消息,说圣旨在我手中,她便只能乖乖从命了!” “你可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 林邝拖着脚镣,缓缓‘逼’近,眼睛因为怨恨和狡诈而白亮异常---- “那道旨意上说,要废去林媛的后位!”乍听林邝落在皇兄手上,便很是担忧吧……那道圣旨,可是对您很不利啊!” 静王在旁劝慰道。 太后抑制住全身的颤抖,低声道:“他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即使知道,也没什么要紧。” “母后……” 静王叹息道:“我自小由您带大,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又何必骗我呢----若真是不要紧,您又何必掉包皇后给云嫔的‘药’,又特别嘱咐了太医?!” 这一句,点中了太后的死‘穴’,她颓然坐下,半晌,才咬牙冷笑道:“这一回,你可真是长进了。” “母后,我也是为您着想,所以才未雨绸缪,管了点闲事----您这一回,可是出了偏差啊,皇兄不是省油的灯,很快便会疑心的。” 风一缕一缕从窗纱的缝隙中吹来,太后觉得遍体森寒,却也顾不得添衣,只是僵坐不语。 “到了这个时候,母后还是信不过我吗?皇兄对您如此忌惮防范,可只有我,一直在帮您分忧啊!” 太后以冷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静王镇定自若的微笑着,更显俊美不凡。 “你想要什么?” 太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冷然问道。 “皇兄若是有个万一,我身为亲王,那九鼎之重,也可以问上一问吧!” 静王首次公开透‘露’了他对御座的野心。 “你倒真是有鸿鹄之志啊!” 太后听到他如此说,却反而有些安心了,她目光幽闪,端坐着笑道。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林邝 - 宸宫 - 沐非 “你……很好。” 太后微微冷笑着,神情却越见平和,“我若废了亲儿的皇位,立你为帝,这样的事,可是千古未有啊!“ “古时也未有要弑杀亲儿的太后。” 静王直截回道,看着太后大怒的凤眸,又道:“母后您可不是蛇蝎心肠,而是圣旨落入皇兄手中,后果不堪收拾,您这才出此下策。”“我和皇兄不同,定会孝顺母后,事事敬重垂问----”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的意味,笑道:“您若是不信,不如由我预先写下,恭请太后训政的旨意?!” 狼毫濡过浓墨,一封字据笔走龙蛇,静王亲笔写完,又盖上自己贴身的印章,指着它笑道:“这是以前科举舞弊玩的伎俩,我今日也沿用一二----上面写的日期是新元二日,若是那时我成不了朕,您自然也训不了政!” 太后笑道:“你考虑得真是细致啊!” 静王涵养甚好,对话中的讽刺意味充耳不闻,起身仍是有礼的告退。 殿中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太后用该瓷盖拨‘弄’茶盅的声响。 “痴心妄想。” 她低低道,然而想起那道失落在外的圣旨,想起皇帝恭敬而疏远的神情,再想起连续的毒杀之举,心中已有了决断。 “元祉若能安于帝位,倒也算是最佳人选……” 她有些不甘地提着静王的名字,长叹了一声,却并不颓唐。返。风尘仆仆地进了院落,便见一叶梧桐平直飞来,她伸手一接。(16K,手机站ap.更新最快)。却是毫无杀气。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对皇上来说,如此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她将黄叶提在手中端详。对着树下的人影笑道。 一阵枝叶婆娑,梧桐仿佛受了惊吓,叶落如雨,皇帝舞了个漂亮的剑‘花’,收了长剑。大步趋前,也不顾其余人的目光,上前便握了她地手,久久不肯放开。 他的目光,如晨星一般明亮,又惊又喜的神情,让平静清俊地面容顿时鲜活起来。 “你回来了!” 万千思念,只化为这一句,却是铭心刻骨。道尽相思。 “我回来了。” 晨‘露’低声答道,任由他握紧了手,眸光幽邃。 她指尖滑过他的腕脉。顿时面‘色’一凝,“你中了毒?!”“第一口我就发现了。毒‘性’尚浅。不打紧。” 皇帝安抚道,说了事情经过。对那日地惊险,仍是心有余悸:“云嫔的东西,朕素来就不吃,所以也没中太深的毒,倒是那太医,实在让人心惊----若不是想起你平日所说,这条‘性’命就葬送他手了!” “云嫔呢,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她?” 皇帝有些为难的蹙眉,“她罪证确凿,却仍是终日啼哭喊冤,事涉皇后,只能回京慢慢审问了。” 晨‘露’沉思了一阵,道:“若是追究皇后,可算是无根无根据,若是不追查,云萝立刻便是弑君之罪,她一旦被凌迟处死,更加无法查清了。” 她抬起头,直望着皇帝,问道:“皇上真的相信,皇后是幕后黑手吗?”“朕不相信,因为这对她毫无好处----朕在,她才是皇后,梅妃地胎儿尚未落地,若是静王即位,她便是皇嫂,一字一差,乃是天壤之别。” 皇帝想起昔年恩爱的中宫,又是沉痛,又是嘲讽的说道。 “我也如此作想……不过,栾城之中,倒也出了一连串的暗杀和意外,和此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晨‘露’清澈的眼中闪过一道冷笑,道:“林邝在狱中和路上,有好几拨人一直对他兴趣不减,下毒,劫狱,明袭,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呢!” “他也受人暗杀?!” 皇帝有些疑‘惑’道:“可有什么特征?” “来人一律训练有素,虽然掩饰了痕迹,却象是宫中的做派。” 皇帝心中一凛,却听晨‘露’继续道:“我也讯问了林邝,他只是含糊其词,说他掌握了某人的把柄,所以某人必杀他而后快。” 她隐去了先帝的圣旨不提,只是若有若无地说出原因,让皇帝心中更生警惕---- 林邝熟悉的,无非是……! 皇帝眼前浮过一道雍容高华地身影,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中划过- “难道是母后……不,不会的!”他断然摇头,心中却被那个隐秘而可怕地念头撩拨着,越发向它靠近。 “皇上……?” 晨‘露’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皇帝问道:“林邝如今在哪?” “他中了刺客地一记毒剑,正昏‘迷’不醒呢!” 晨‘露’恨狠道,好似对刺客地大胆挑衅很是愤怒。 十月十五,御驾自行宫回程,龙舟,沿途受到黎民百姓的热烈欢呼,他们对凯旋而回地皇帝,施以最淳朴深厚的敬意。 京城之外,太后一反惯例,率着满朝臣属,在郊外四十里处迎接。 两旁的黄帷将她的容貌遮挡,太后望了望不远处的红叶初染,居然微笑起来。 “到底还是失败了……” 她低喃着叹息道,想起接获的消息----林邝将随御驾一齐入京,心中更添‘阴’郁。 信手摘下道旁的嫩枝,瞧着上面尚未枯黄的绿叶,太后素手一拗,将它 断为两截--- “皇帝,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 低喃几乎无声,那被弃置尘埃的无辜嫩枝,仿佛昭示了京中即将到来的惊风密雨。 “皇帝真是好运,捡了这个现成便宜---不过晨妃娘娘,你如此尽心为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会鸟尽弓藏吗?别怪我没提醒你,先帝在这方面的作为,真是‘精’彩绝伦啊!” 悠闲坐在车中,以讥讽和幸灾乐祸的口气说话的,赫然竟是被称为“昏‘迷’不醒”的林邝! 他嘴角泛着‘阴’险恶毒的笑意,若不是手脚被大镣锁住,简直看不出是个囚徒。 第六卷 第一八十四章 乱心 - 宸宫 - 沐非 他嘴角泛着‘阴’险恶毒的笑意,若不是手脚被大镣锁住,简直看不出是个囚徒。 “担心我之前,你先担心自己的‘性’命吧----京城可是太后的地盘,她在此经营多年,不会容你自己活着的。” 晨‘露’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你会保我周全的,是不是呀!若我被太后灭口,普天之下,就再无人知道先帝的圣旨在哪了!” 林邝毫不惧怕,得意大笑着,却不慎吸入一口凉气呛着了,咳嗽不断。 “说话太满,当心被风折了舌头……” 晨‘露’微笑着讥讽道: “太后临朝多年,她的实力盘根错节,不知会有何等明枪暗箭,你要我渡灾解厄,怕是太高看我了!” “但你是皇帝的宠妃!难道你们想让林媛继续‘插’手朝政吗?!” 林邝有些发急道。 “我们当然不愿,但若没有缘由,皇帝是不愿承担忤逆罪名的---这个缘由,还得着落到你身上。” 两人‘唇’枪舌剑,话题又回到原点----那道先帝的圣旨! 林邝有些心动,又有些焦躁,他深谙姐姐狠辣手段,当然知道皇帝对上她,有多么棘手艰难,可要他拿出唯一的护身符,他又万分不愿。[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大道旁‘潮’水一般的欢呼声,显得热闹非凡,晨‘露’见帘外人影晃动,知道皇帝遣人来催,于是起身道:“我所说的,你且仔细思量,你若想活下去,最好善尽合作。” 她敛眸,压下其中的憎恶冷意,揭帘而出。大礼拜见后,***俩共乘一车,彼此话叙,在万千庶民眼中,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象。 回到宫中,又是一番御宴大贺,宫中上下喜气洋洋,后宫自皇后以下,皆是宝冠珠鬟,华衣锦绣,盛妆之下,既合着这凯旋的大喜,又希冀皇帝能在众人中注目一二。 人群中独不见云萝,皇后心中不禁犯了猜疑,在宴会间隙,开口了问皇帝:“怎么不见云萝这小丫头----她没服‘侍’好皇上吗?” 元祈把盏不饮,皇后心中一沉,想起自己那些信,于是悄声问道:“那些信,皇上可都曾见的了吧?” “朕看见了,这一阵你在宫中辛苦了。” 他沉‘吟’着,问道:“你可曾给她寄过别的物事?” 皇后听了,心中一颤,手中‘玉’盏也倾洒少许,强笑道:“只是些茉莉粉,调理肌肤最是得宜----” “够了!” 元祈以极低的声音喝止道,面上却是冷静自若,任谁也看不出他正在发怒。 “你一开始派她随‘侍’我左右,就是居心不良,对朕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也算是贵家淑‘女’!” 这话虽然隐晦,却暗指***之事,皇后深谙他的脾气,知道不能硬顶,于是美眸含泪,雾气氤氲道:“这都是我的错,皇上且恕她年幼无知,饶她这一回吧!” “饶她这一回?!你可知那包‘药’里放了什么?!” 皇帝将那毒‘药’之事说了,惊得皇后全身惊颤,吓得酥软了半边。 “这绝不是我的主意!” “你跟云萝,频繁的书信往来,却不知早被有心人盯上,将纸包调换了。皇帝叹道,皇后又是惭愧,又是心惊。 她也并不愚笨,将其中诀窍想了半晌,才喃喃道:“这宫中,能调换我所发密件的,只有……” 她将目光投向高处的太后,咬牙含恨地怒瞪着。 仿佛感受到芒刺一般的目光,太后转身,看向帝后二人,“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笑得慈祥欢喜,皇后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战,笑魇如‘花’道:“很久没见皇上了,倒是让母后笑话了!” 她很是亲昵地示意皇帝道:“妹妹们久居深闺,日夜思念,盼你凯旋而归,皇上也该敬她们一杯才是!” 于是众妃嫔含羞上前敬酒,宴过中夜,才逐渐散去。 太后却未曾就寝,她双目炯炯,带了心腹婢‘女’,来到慈宁宫中,她肃容道:“我要在佛前还愿,长跪一夜,你们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惊扰。” 启动了密道,她到了那间密室,只见王沛之匆匆而来,有些愕然道:“又出了什么事?” “我的‘性’命,大约要不保了!” 太后‘阴’郁道。 第六卷 第一八十五章 开弓 - 宸宫 - 沐非 “这是何意?!” 王沛之一震,愕然道:“就算是林邝此次有大逆之举,皇帝会更添猜忌,但他毕竟不能弑母啊!” “是先帝……” 太后声音低沉,将事情说完,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我为他执掌后宫,为他生儿育‘女’,换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密旨!” 她咬牙,一字一句如同从幽冥中迸出。“他要废黜我,终生幽禁。” 王沛之垂首不语,密室的昏暗笼罩了他,仿佛黑夜将他整个身躯都消融殆尽。 良久,直到太后停止了低泣,抬头看他,他才‘阴’郁道: “你准备怎么做?” “那道密旨在林邝手中,很难揣测皇帝是否已经知情----元祉也知道了此事,我与他虚与委蛇……他还打算做皇帝呢!” 太后低低笑道:“跟他母亲一样天真……还想用训政来‘诱’骗我,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最容易背弃的,就是誓言二字吗?” 她抬起头,目光坚决刚强,稳稳地看着他,“沛之,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帮我。” 她声音不高,也不再哭泣,却是带着决绝的隐忍,郑重问道:“沛之,你的决定是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已是千百年,王沛之长叹一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ap,16k,cn更新最快)。” 他沉‘吟’着,又问:“你要我怎么做?!” “京营上下,虽然隶属孙铭统辖,那些将官校尉,却泰半是你的袍泽部下,若能调动他们……” 太后的声音在昏暗中清脆入耳,王沛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敢置信道:“你真忍心!皇帝是你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 太后冷笑道,清脆幽雅的声音,在暗室中分外诡异---- “生于皇家,便没有任何亲情和言了,更何况……” 她仿佛有所顾忌似的掩住了‘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咳了一声,将话题转移道:“沛之,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愿意无条件的帮我……” “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她的声音伤感微渺,带着玄奥难懂的意味,在这秋夜中丝丝入脉。 第二日晨省,帝后联袂而来,叙话闲谈之后,太后正要回后堂,皇帝却紧赶两步道:“母后……” 他上前小心搀扶着,笑道:“昭云宫毕竟太过偏远荒凉,母后万金之躯,还是搬回慈宁宫为好。”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贼……” 太后黯然道,又要垂泪,皇帝连忙宽慰道:“母后在宫中安养礼佛,朝中之事跟就跟您无关,又怎么算是您的不是……” 太后听得这“安养礼佛”四字,目光幽冷一闪,转瞬便恢复微笑,她叹道:“皇帝你的孝顺,天下皆知----此事容后再议吧!” 她转身迈入后堂,凉风透过锦绣重幕吹来,她身上一阵寒意,不由的紧了紧身上衣袍。 皇后在旁看得真切,连忙取过‘侍’‘女’手中的曲襟长袍,小心披在她身上。 “皇帝昨夜宿在你那里了?” 太后笑着问道。她本以为皇后会粉面含羞,却见她垂头,泫然‘欲’泣道:“他只是来坐了会,就离开了。” “哼……他全无心肝了。” 太后冷笑着,对着皇后道:“你对他真心一片又如何,他还不是把你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皇后哽咽,太后无意听她哭泣,只是安慰了几句,示意她回去休息。 皇后到了廊下,才敛了哭声,静静地,绽出一道微笑---- “你错了,姑母“我对皇帝,早已死心,他又怎么践踏得到我呢?!倒是你,嫁祸于我,让我险些背上弑君之名。” 她笑声清脆妙曼,低语道:“大家走着瞧……” 十一月初三,退隐已久的前上柱国大将军王沛之,在京中大宴同僚故旧。 他与先帝自小莫逆,在义军之中,亦是位高权重,本朝建立之后,先帝许以宰辅之位,坚辞不受,这上柱国大将军的名号,也是他多次拒让后,先帝御笔赐封的。 这样一位朝中重臣,却因为战时旧伤,而不得不早早归隐,虽然如此,年长的勋贵老臣们,却仍是不敢怠慢,一时之间,宁静的府邸前,车马川流,热闹非凡。 (某非我病得昏天黑地的,刚接到消息说,那个‘女’频最佳作品我入围第2阶段了请包月的亲们都投我一票吧,这几天本文每天至少500字,到20日就结束了.投票地址是者在公共版里点链接)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粱 - 宸宫 - 沐非 孙铭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仍是心神不宁,帝姬的关切叮咛,仿佛仍在耳边。 “你老师这次生辰大宴,瞧着有些蹊跷。” 当时自己的怎么说的,是杞人忧天吧!孙铭握着象牙杯,苦笑道。 正中主位之上,恩师王沛之一身蓝缎锦袍,虽然两鬓微霜,却仍是不减当年的豪迈气度。 他正在与一些老臣们品酒谈奇,看来兴致颇高。 “不该是这样的……” 孙铭环顾四周,越看越是惊愕,他低喃道,一旁的副将看他有如中了魔怔,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试探着唤道:“大人……?” 孙铭回神,凝视着一张张虚伪谄笑的面孔,按捺不住,几乎想上前问个究竟。 恩师素来豪迈不羁,若是品行合他心意的,便是贩夫走卒也可千杯共醉,若是他瞧不上眼的,任你三公九卿,也休想得他正视。 他知己亲朋甚多,每逢生辰,总会在高楼举宴,不醉不归。可这次,虽然仍是宾朋满座,却尽是朝中权贵,军中骁将。 事反常则为妖……孙铭有些郁闷的,喝尽了杯中残酒。堂下丝竹缠绵热闹,带来江南的清新韵味,主人翁微笑而惬意地看着这一切,孙铭看着同僚们各个笑容满面,随兴和睦,再想起朝中的暗涛汹涌,不禁打了个寒战,酒意上涌,他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 “我家大人请驸马去后堂一晤。” 身边悄然出现了一位身缠红绡的美貌‘侍’‘女’,她低声说完,便冲他抛了个魅眼。(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雪白皓腕上金镯‘乱’晃,一片叮当声。 在人们“真好‘艳’福”的笑谑中,孙铭面‘色’微红。起身离席。 他在书房里等了许久,王沛之才从容而入。 “老师。好久没来拜望,您着实瘦了。” 孙铭有些愧疚道,这一年之中大小事务一桩接着一桩,他在京营之中忙得脚不着地,倒真是许久没来王府了。 “跟我来这些虚礼做什么。我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需要人每日三供。” 王沛之笑道,仍如往常一般,风趣而洒脱。 他换过一身儒装,‘玉’冠折扇,四五十岁地年纪,大笑之间,孙铭感到一阵轻松和熟悉。 “你必定是在猜想,我这次生辰。为何要大肆铺张?” 王沛之叹息一声,望向窗外幽黑深邃的星空,眼神变得空旷寥远。眼角一丝丝的细纹也随之舒展。 “我已经老了……这个世界,要靠你们年轻人来掌握了。” 他敏捷转身。举止毫不见颓态。鹰眸中灼然生辉- “可是有些事,如果不在我手上解决。我死不瞑目。” 夜风从窗外席卷而入,将灯烛吹得摇曳闪烁,王沛之双目炯炯,整张面庞都沐浴在昏暗之中,昂藏身形仿佛是远古地鬼魂一般。 孙铭听完他所说的,已是双目尽赤,惊愕得不能成言。 “老师……您为何要如此?!” “孙铭你听着,今日之言,出于我口,入得你耳,跨出这道‘门’,便再没第三人知道,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许跟任何人说!” 王沛之直视着他,目光犀利有如实质,他沉静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连皇上那里也不能。” “究竟为什么大家要斗个你死我活?!这一年来内忧外患,难道还没受够吗?!” 孙铭勃然大怒,嘶声吼道,连口中也泛上铁锈般地血腥苦味。 “这天下至尊的宝座只有一个,能号令天下的权柄也只能由一人执掌。在这无上威权之下,什么亲情友爱,都不过如纸糊一般脆弱。” “那老师,你又为何要来趟这‘混’水呢?在家颐养天年,不成吗?” 孙铭几乎是哀求了。 王沛之轻笑着摇头,举止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俊逸不羁。 “我作的孽,天看着,终究是躲不过地。” 他笑着摇头,眼神朦胧,低喃道:“有时候我也奇怪,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元旭和我还在破庙里煮食,黄粱还没熟呢……我们两个破落世家子,梦想着有一日能平靖天下,传诵千古……” 他叹息到底,却哽咽住了,窗外树影婆娑,仿佛亘古的幻境,风声凄厉呜咽,好似多年前看过的那场喧闹悲凉的戏剧。 “人这一生,总会有意外在拐角等着你,不知不觉间,便会成为年少时所痛恨的人物。” 王沛之微笑道,那一抹笑容,温和而忧伤,然而隐忍决绝。 “是了结的时候了。” 他转身拿了一颗小印,递给孙铭道:“这个你且收着,到那时再用。” 仿佛有万钧的力量,他将它放在孙铭的掌中,才舒了一口气。 “一切,全看你地了!” 夜已经深了,云庆宫中已是一片寂静。 鲛绡裁成的窗纱被轻弹了两下,晨‘露’很是警醒,睁眼披衣而起。 涧青亦是警觉,也在廊下候了,来的却是“辰楼”在宫中地联络人。 “主上,裴桢那边传来消息,静王有异动。” “他要做什么?” “静王派系的人物,今晚二更秘密聚在他地别院,目前还未散去。” “今晚?!” 晨‘露’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道:“王沛之地生辰大宴,好象也在今晚吧?!” “果然是个多事之秋啊!” 她叹道,想起晨间亦有人报来,道是几位握有兵权的武将家中,都有朝中之人拜访,不禁蹙眉冷笑道:“好不容易安生几日,难道要学曹***宫吗?!可惜,今上也不似汉献帝啊!” 她回身,断然道:“加紧侦听,必要时,可以动用干将将相关人等诛杀!” (今天还有一章,筒子们等下哦)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乱象 - 宸宫 - 沐非 皇帝这几日也颇为头疼,朝堂上看似一团和气,暗中却都想在退敌的功劳簿上添上自己,抹去对头,户部与兵部,为了一批转调的粮草而互相扯皮,最后竟扭打到了朝堂之上,什么官体尊严都不顾了。 市井里也颇有一些奇谈怪论,前次奉先殿倒塌,正逢林邝勾结鞑靼人进犯,于是朝野都传说凶多吉少,这次战事过后,本该谣言消散,却不料居然出了些古怪的童谣,隐‘射’今上不孝无能,触怒了列祖列宗,才会有宗庙崩塌之事。 这种无稽之谈,言官们当然不敢传到皇帝耳边,但他自有“暗使”缇骑,也并非一无所知。 原本以为这等愚夫愚‘妇’之谈,几日便会云消烟散,没曾想,谣言越传越烈,看这架势,分明有人从中挑‘弄’。紧接着,朝中官员家中也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出现,京兆尹才官复原职,又遇到了几起武将被刺案件,他从此落下一桩‘毛’病,听得一个“刺”字,便要浑身打颤,口吐白沫。 这些武将,虽称不上是国之柱石,却也骁勇有力的高手,刺杀者却能一击毙命,实在是匪夷所思。[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这一日,皇帝正在跟户部商议此次亲征的善后抚恤银两,却又有噩耗传出--- 天牢被劫,又被点燃了几处大火,如今正是‘混’‘乱’一片。 皇帝这一气非同小可,望着阶下战战兢兢的官员,却一丝怒火也发不出来。 于是调拨人手紧急去救,却已是断壁残垣,烟熏火燎的一塌糊涂了,皇帝问起大理寺的官员,却道是狱中也没什么重要人物,只有羁押候审的前襄王林邝。 听到亲舅舅的名字,皇帝心中一沉,想起前日晨‘露’所说,心中更添了警惕。 直到回到宫中,他仍是闷闷不乐,秦喜在辇旁轻声问道:“万岁可要回乾清宫?” “去云庆宫吧。” 御辇转了个方向,不一会便到了云庆宫。 此时正是秋凉之时,百‘花’都逐渐凋谢,梅树却是枝干苍虬,等待冬日来临,可以怒放***。 皇帝见苑中‘花’木扶疏,也不在意,径直朝着正殿而去。 他眼角余光瞥见朱红廊柱旁有一道纤影飘过,于是回身道:“什么人?!” 那人影羞怯躲闪,却终于在他的呼唤下,现身出来。 那是一个中等清秀的***,有一双爽朗大眼,她上前裣衽为礼,哆嗦着不知说什么好。 “朕好象见过你,你是晨妃原先的同伴……是吧?” 皇帝很是和蔼地问道。 “是……娘娘原先,跟奴婢们同一间房舍。” “你是叫……?” 皇帝记忆颇佳,却也一时唤不出她的名字。 “奴婢叫蓉 皇帝瞥了一眼,见她虽然惊恐,眉宇间却堆积了重重愁绪,他想起晨‘露’所说,于是笑道:”急着出宫返乡是吧,你先安心住下吧,要遣***出去,也得要开‘春’过后,这是规矩,朕也不好打‘乱’的。” “奴婢感谢皇上和娘娘的恩德……” 蓉儿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咽下了。 她望了‘花’圃一眼,低声道:“奴婢和晨妃娘娘,以前都是料理‘花’圃和走廊的……” 她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什么来,终于福了福身,转身离去了。 皇帝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迈步进了大殿,只见其中宽敞明亮,十六扇‘花’鸟‘精’雕木‘门’,都齐齐畅开,显得无比敞亮。 晨‘露’正在绘制丹青,是一幅晚荷的水墨画,虽然用‘色’只有黑白,却显得亭亭‘玉’立,气韵不凡。皇帝在旁看着,正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忽然外面秦喜踉跄着跑进,惊慌道:“不好了!” 皇帝一听这三个字,就怒从心起,他这几日一遇这话,就有无穷的麻烦上身,当下瞪住了秦喜,问道:“什么不好?” “梅妃娘娘……” 秦喜有如见了鬼魅,又急又气道:“她跌了一‘交’……” 当的一声,却是皇帝手中砚台落地。 晨‘露’目光一凛,起身道:“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宫变 - 宸宫 - 沐非 与上次云萝那拙劣的“小产”事件不同,梅妃的西华宫里毫无草‘药’熏香,太医们正在商量着,饱蘸了浓墨的狼毫放在一旁,却始终无法动笔。 “脉象怎样?” 皇帝驾临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扫视了四周,便问起了太医。 太医们匍匐在地,身若筛糠,谁也不肯先开口。 “你们都死了么?皇帝森然道。 领头的医正面有难‘色’,只叩首不语,每日诊脉的两位太医却是魂飞魄散,急道:“脉象一直平和,现在也无任何不妥。” “好,你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胎儿有个万一,少不得要尔等‘性’命!” 医正见‘性’命攸关,不由低声道:“腋下好似有所不顺……” “什么?!“腋下三寸。” 晨‘露’从内室返回,接过话来说道。 她目光一闪,看着医正求恳感‘激’的目光,继续道:“脉象虽然平和,却内火虚寒,腋下三寸有些微淤青。” “那是娘娘跌‘交’摔的。” 岳姑姑在旁颤声道。 “是吗?!” 晨‘露’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道:“眼下就有你这等刁奴,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在梅家伺候了半辈子,有带针孔的摔伤吗?”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岳姑姑面‘色’惨白,浑身都为之瘫软。 医正这才恍然大悟,颤抖着指定了她道:“微臣是隔帘诊脉,就是请这位姑姑为娘娘验伤的……” 皇帝一挥手。(ap,16k,cn更新最快)。就有人将岳姑姑拖到一旁。 “***都还有救吗?” 医正不敢回答,半晌,殿中都没有声响。寂静得令人发颤。 “可以。” 晨‘露’终于开口,她目光幽邃。仿佛瞧着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皇帝霍然转身,凝望着她,仿若针刺心房,他痛得一个‘激’灵,“怪我无能。把你扯进这件事里。” “难道我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妇’人吗?!” 她绽开一道微笑,清雅从容,黑眸深处却有一分黯然。 由太医处取了金针,以火焰沸水烫过,在相关‘穴’道以内力贯穿,梅妃的面‘色’由紫转白,却仍是呻‘吟’不醒。 晨‘露’拔出金针,在脚底以利刃划开一道,顿时黑血涌出。浸透被褥。 “孩子中毒还浅,侥幸能救回来,但母亲恐怕寿元不久了……” 她缓缓摇头。表示回天乏术。 岳姑姑再也掌不住,挣扎着低泣道:“我地孙儿……可怜这一根独苗在他们手上啊。天地良心。我看着娘娘长大的,再没什么歹心的!老天爷啊。是他们‘逼’我地!” 她哭嚎着,声音绝望转高,皇帝‘逼’近她问道:“他们是谁?”岳姑姑被他眼中的冷戾吓住,拼命摇头,却一字也不吐。 “梅妃身上淤青和针孔,是怎么来地?” “是我搀扶她的时候,用手帕裹了这针戳的……她当时完全不痛。” 晨‘露’检视着那几枚细如牛‘毛’的黑针,很平凡的塞外毒物,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塌上地梅妃微微呻‘吟’着,即将醒来,晨‘露’低叹一声,对元祈道:“你陪陪她吧!” 她也不乘辇车,独自步行而回,一路之上,但见秋景萧瑟,绚烂枫华,她也无心观看,回到了云庆宫。 ‘花’圃中泥土湿润,有一道人影正在其中忙碌,晨‘露’微微一笑,上前唤道:“蓉姐!” 蓉儿猛然抬头,仿佛受了惊吓,手中‘花’铲落地。 她慌忙叩见,晨‘露’连忙拦住,问道:“不是让你歇着,怎么你又来干活了?” “没办法,闲不住……” 蓉儿的面‘色’有些苍白,她额前的‘乱’发被风吹拂着,低声道:“我是个闲不住的,帮其他姐妹做些事也好。” 晨‘露’笑道:“这些‘花’都即将凋谢,却仍有余香,都是你调理得好。” 蓉儿听着这话,身子一颤,慌忙道是不敢当,目光却一直没曾离开晨‘露’。 直到晨‘露’走入殿中,她仍倚在朱红廊柱旁,呆呆地看着。 晨‘露’还没坐定,涧青就匆匆而来,她面带焦虑道:“裴桢那边传来消息,静王即日怕是有大变!” “他要做什么?” “他与己方人员密商,好似在议论京中防务。” 涧青答道,她好似想起了什么,黛‘色’面容之上,也‘露’出了一丝羞怯的暗红,“那个‘侍’卫郭升,今晨也跟我说,他在上朝路上遇到好几位父执辈的车马,他们都是归隐的老将,从不轻易外出的。” 晨‘露’以古怪而微妙的目光看着她,直到她脸红地低头,才笑着调侃道:“你跟郭升这么熟了啊!” 笑完,她面‘色’转为凝重,低喃道:“京中防务……他想搞出一场宫变吗?” “难道他自信可以制衡京营吗?孙鸣可是今上地姐夫啊?!” 涧青不敢置信道。 “哼……主将忠诚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晨‘露’冷笑道,谈及军政,她的双眸瞬间晶莹生辉,仿佛是世间无坚不催的绝世神兵--- “若能策反中下级军官,要在京城翻云覆雨都可以----军队地灵魂都在他们身上。” 她起身道:“等皇帝回来,我会请他严密防备的,如今正是图穷匕首现地时候,若有差池,就会一败涂地。” 她换过一套简装,出了寝殿,一个从人不带,到了御‘花’园旁地废墟前,又一次步入其中。 那座熟悉的宫殿,仍如往日一般,遗世伫立于前朝废墟之中,仿佛在无言诉说着它地悲愤。 她走入其中,熟练得打开正殿大‘门’,进入‘阴’暗的书房之中。 这里早就被洗劫一空,空‘荡’的墙角边,有一人被五‘花’大绑的蜷缩着。 “林邝,如今你总该知道,你姐姐除去你的决心有多么坚决了吧?!” (还有两章,包月的筒子们帮我投个最佳票吧,地址见公共版) 第六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酷刑 - 宸宫 - 沐非 幽暗的书房里,窗纱都被密密封住,奇形怪状的符咒虽然颜‘色’剥落,却更添诡异。 “这间……是原先的天宸宫吧?” 林邝被灰尘呛得咳嗽连连,嗡声嗡气的说着。 “难为你还记得……” 晨‘露’无声地笑了。 “怎么能不记得呢?当年我陪送林媛到此,我们两人战战兢兢地跪候,却希望林宸能不念旧恶,宽恕林家……当时此地巍峨典雅,锦绣千重,是何等盛景,弹指一挥间,却已衰败若此……” 林邝感叹着,晨‘露’站在殿‘门’前,任由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眯眼回忆那一幕,却了无痕迹。 我竟不记得了啊……她想起自己那时的匆忙和漫不经心,几乎要大笑出声。 “当时我心中羞愤,而姐姐跪在身旁,却是轻声道;如此盛景,他日我也会拥有。当时以为她不过是‘女’子戏言,却不料,她真正成功了。” 林邝打量着四周的符纸,笑谑道:“姐姐终于大获全胜,从林宸手中夺走夫君和荣华,却害怕她鬼魂作祟,在这贴满了符咒……‘女’人啊!” 他感叹嘲笑着,仿佛在为‘女’人的胆量而好笑,却听不远处传来清渺的声音---- “你……不怕鬼吗?” “无稽之谈,这些达官贵人手上的血腥多了,若个个来作祟算帐,京城可成为鬼蜮了!” 林邝大笑,却在抬眼看时,将笑声呛在喉中。(ap,16k,cn更新最快)。 一只木匣被整齐打开,中有一座珠冠,风首高昂,光华璀璨。 “你见过这么吗?” “这是林宸的凤冠……” 林邝沉声道,他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晨‘露’,“我知道你与她颇有渊源……” “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啊……” 昏暗的书房里烛光摇曳,那道纤弱的身影似乎跟着飘‘荡’,林邝不免觉得眼前的,只是一道魂魄。 寂静中,晨‘露’叹了口气,伸手拿住桌上的烛台,慢慢走到他跟前。 “你那时见我一次,便要率着恶奴,将我迫在墙角踢打,直到我武功略有小成,才有所收敛……” 灯‘花’暴了一声,突如其来的明亮,将她眉宇间的刻骨冷笑照亮。 “你说什么……” 林邝瞳孔猛地收缩,却随即又大笑道:“别装神‘弄’鬼了……” 他的笑声带着不安惊恐,风声在窗外呜咽着,仿佛无穷的妖魔鬼魅倾巢而出,正在张牙舞爪。 “每次你贴着我耳边说的,都只有四个字----***、***……” 那声音幽眇清冷,仿佛从天外传来。 晨‘露’走到他的跟前,贴着他的面庞含笑打量,“兄长向来无恙……” 林邝听到这“兄长”二字,终于支撑不住全身的力量跌倒在地,他双手哆嗦挣扎着,想要挣脱开绳索雪白柔腻的‘玉’手伸到眼前,仿佛要搀扶他,林邝狂叫一声,咬牙道:“不是我害得你……” “我知道。” 晨‘露’清宛微笑道,神态高远飘逸,“你听说过十大酷刑吗?” “十大酷刑中,有剥皮、剃骨、腰斩、车裂、缢首、宫刑、刖刑、棍刑、灌铅等等,各有名目,都是前人心血所聚。”林邝听着这寒幽的声音,只是怒叫道:“不是我害得你,你去找林媛……” “我会的……林家和元氏的每一丝血脉,我都不会放过。” 晨‘露’继续道:“世人只以为伤筋动骨便是极尽惨烈的酷刑了,却偏不知江湖人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手指轻戳着林邝的头颅,林邝只觉得一阵冰冷彻骨----“从这里,用刀划个口子,再灌入水银,瞒瞒的剥下,一套完整的人皮便能取下……” “你别发抖啊,我还没说完呢……那时候,你还没死呢,只有一个粉红的人形‘肉’团在地上翻滚呻‘吟’,我再在上面细细撒上蜂蜜,无数的蚂蚁就会----” “别说了!!!!!!! 林邝终于崩溃了,他剧烈颤抖着,瞳孔几乎涣散! “我还没说完呢!” 晨‘露’微笑道:“我在地狱二十六年,孜孜不念的,就是把你们林家人挫骨成灰,撒到十八层地狱里!”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章 遗旨 - 宸宫 - 沐非 林邝无力地呻‘吟’着,仿佛被那目光中的锋芒所摄,再也无法挣脱。 他垂着头,喃喃道:“不关我的事,是林媛设计的……” “可我目前,无法找她的晦气,只有你,近在眼前。” 晨‘露’轻笑着,呛然一声,长剑出鞘,对着林邝的脖项缓缓划去。 “住手!” 林邝大喊,见那凛冽的锋刃逐渐靠近,终于大喊道:“你去找林媛吧!” 锋刃不为所动,刺骨的寒意侵入肌肤,竟沁出血来。 “住手!!我把先帝的圣旨给你!” 锋刃在千钧一发之际停止,林邝大口喘息着,仍是惊魂未定。 “我把圣旨给你可以,但你如何保证不杀我?” 森寒而清脆的笑声,仿佛从幽冥中传来,晨‘露’敛了笑意,静静道:“以我母亲的名义发下誓言,‘交’出圣旨后,若再伤你一丝一毫,让她在天之灵永不安宁。(ap,16k,cn更新最快)。” 林邝听了这等毒誓,方才满意地笑了,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那道圣旨,其实在……” 轰隆一声,满天的乌云都化为暴雨倾泻而下。 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室中的一切声响,只那一道灯火,闪烁未熄。 皇后颇为担忧地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西华宫的消息。 “是谁下了这等毒手?!” 她又气又急,眉间‘露’出一丝冷怒。 那个孩子…… 她想起梅妃腹中的胎儿----***‘私’下断定,这是个男胎,心中象被剜去一块,火辣辣的疼痛。 是谁?!她第一个想起太后莫测高深的微笑,却又自己否定了---- 不会是她。 太后虽然表面不甚在意,却也暗中派稳婆看了好几次男‘女’,她定然也想挟这孩子,做她的太皇太后。 想得真好! 皇后咬牙道,她的眼前又浮现了一道俊美已极的男子容貌。 静王! 一定是他!此人虽然面带微笑,却是条不折不扣的毒蛇,他对皇位觊觎已久,若是皇帝无子,他便是当然的皇嗣,若再从中动些手脚…… 皇后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一身冷汗,心中担忧更甚。 她烦躁地等着西华宫的消息,却听廊下有人报道:“晨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 皇后愠怒更生,真想闭‘门’不见,再一转念,终于勉强道:“请她进来。” 晨‘露’进来的时候,皇后仍是一脸冷漠凛然,并不开口说话。 “我刚从西华宫来。” 皇后抬起了头,看向她。 晨‘露’微笑道:“托皇上洪福,我少尽绵力,皇嗣终于无恙了。” 仿佛从心中轻松下来,皇后吁了一口气,全身都瘫软下来。“可是,梅妃娘娘,却是中毒已深,寿元所剩无几了。” 晨‘露’的下一句,让皇后愕然生惊。 “怎么会?!” 一阵悚然后,皇后心中冒出淡淡喜悦,面上却是痛心疾首道。 “这是天命,谁也强求不得。”晨‘露’继续道。 “天命?!” 皇后讽刺地笑了,“晨妃你也信这个吗?!” (要熄灯了,先结束吧)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试炼 - 宸宫 - 沐非 “所谓天命,也不过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晨‘露’的话,仿佛大有玄机,皇后咀嚼着话意,面‘色’‘阴’晴不定。 “晨妃的意思,本宫不太明白。” “娘娘又何必如此,说起来,你自己也很是疑虑,不是吗?” 晨‘露’微笑着走近,“若不是我金针渡‘穴’,今日便是一尸两命了,娘娘你以为,会是谁做的呢?!” 皇后面容苍白,咬牙不语。 “这胎儿对您大有裨益,如今梅妃元气溃损,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很难保证胎儿能顺利出世啊。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听闻您家世渊远,云燕二州又是林家所属,想必珍藏不少,我想到府上取一株北地雪参,要八叶的晨‘露’好整以暇道:“云燕二州以人参为特产,宫中只找到五叶的,梅妃的身体却是耽搁不起了。” 皇后一听居然是这等请求,不由面‘色’缓和,却仍道:“区区小事,由我派人去便是。” “不然,必须我亲自去您府上!” 晨‘露’坚决道:“这‘药’非同小可,即使是珍贵已极的八叶参,也有‘性’味的区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更何况,再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您可就百口莫辨了。” 皇后一听,大觉有理,由晨‘露’经手,即使有什么好歹,也算不到她头上。(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她有些狐疑地赞叹道:“你对梅妃和皇嗣这么关心,真不枉皇上宠爱倍至了……” 晨‘露’听她话中有话,坦‘荡’微笑道:“皇上子嗣艰难。若不能替他分忧,也是平白便宜了别人。” 皇后听到这别人二字。禁不住想起静王来,两人皆是玲珑剔透的人物,对视一眼,顿时生出微妙的默契来。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宫去吧!” 于是皇后命人准备车驾。两人轻装简从,向着靖安公府而去。 靖安公府很是惶恐地接驾,听说来意后,很是为难,但仍带了两人来到了秘库,将‘药’材都取出陈列,让晨‘露’一一挑选。 八叶的雪参本就是稀世珍品,晨‘露’挑选得仔细,皇后完全‘插’不上手。觉得气闷不耐,于是便让家中管事伺候着,自己径自离去。 “娘娘真是识货。这是几根都是襄王送来的,连存放地匣子都是上乘乌木呢!” 管事有意炫耀道。晨‘露’微微一笑。手中摩挲把玩着,漫不经心道:“你还称他作襄王啊!” 管事面‘色’一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改过口,再不敢作声。 晨‘露’什么也没挑中,“难道云燕二州的珍藏,就这些吗?!” 管事再不敢小觑,嗫嚅道:“还有一匣,是传说中千年难遇的九叶雪参,是襄……是二老爷寄存在我们这地,他每回上京,都要把玩许久的……” “林邝已属逆犯,他地东西,难道本宫动不得吗?!” 晨‘露’声音不大,却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管事吓了一跳,本想用皇后的名头来制衡,也不再敢开口。 “去取来,耽误了梅妃和皇嗣的‘性’命,你们担当得起吗?” 东西很快被取到眼前,晨‘露’瞥了一眼,连匣放在手上掂量着,终于‘露’出了笑容。 皇后正等得不耐,见她出来,不禁抱怨道:“宫‘门’快下钥了!” 两人也不多说,各自上了车轿,晨‘露’将帘子放下,用贴身带的短刃将乌木匣割开。 一道明黄卷轴,正安静得躺在其中,虽然‘色’泽微微黯淡,其上地五爪金龙,却仍是鲜活鲜亮。 “终于找到了……”晨‘露’漾出一丝冷笑,却不愿打开它。 她怕自己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会忍不住将它撕裂。 元旭……你写下这诏书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轻不可闻地低喃道,心神都有些恍惚了。 手中加紧,她掌心握地发白,却仍保留了最后一缕理智,没有将它捏成齑粉。 裴桢清晨便起身离宅,到了兵部。 这几日兵部人丁稀少,所有部员,不过虚应个卯,便回家度日了----大战刚歇,他们也松了口气,所以偷懒些许,也没人过问。 裴桢跟人打了招呼,便伏在案前,开始整理递上的部文。 他看了一个多时辰,正想活动下酸疼的脖子,却突然凝住了。 他手中那道部文,事关换防,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却仍看出了蹊跷。 想起前几日,静王隐晦的暗示,他悚然一惊---- 即将开始了吗? 他的手一颤,险些拿捏不住,那份公文,有如泰山压顶一般。 裴桢心中剧烈搏杀着,恨不能起身冲到帝阙之下,将这份奏折呈给皇帝。 但他忍住了,他凝视着这份公文,拿起自己的印,小心的,稳稳地,盖了下去。 “裴桢此人,总算可靠……” 静王在兵部也有耳目,一个时辰后便接到了消息,他‘露’出一道微笑,表示裴桢已通过考验。 “这样做,终究太冒险了吧……” 师爷仍有些不赞同。 (还有2000多字今天完不成了,18日中午补上吧)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入戏 - 宸宫 - 沐非 “无妨,若他是皇帝的人,即使再想虚装,也会忍不住前去告密---这道换防公文实在重要,一旦履行,京城便是瓮中之鳖了,现在皇帝毫无反映,可见此人的忠诚可靠了 静王微笑着斟了一杯酒,品味着其中的甘冽酣畅,又道:“这最后的一次试探,既是对他,也是对皇帝的……这一次,我志在必得。”他话音中带着金石之声,宛如绝世兵刃,一击即中,绝不退返。 “太后那边,殿下真准备请她训政吗?” 师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可能?!” 静王失笑道,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冷笑---- “虽然白纸黑字,可太后身体衰老,在冬‘春’之‘交’染病薨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殿下的意思是----” 师爷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又有些担忧道:“太后狡诈‘阴’险,怕不是这么容易做到的罢?” “哼,我早就在她身边布下棋子了。” 静王‘胸’有成竹道。 慈宁宫被闲置了月余,如今重新‘门’庭光鲜。 皇帝亲自下诏,道是林邝的谋逆与太后全无干系,如今朝中大安,他率百官大臣,恭请太后回驾。 太后坚辞不行,使者三至,终于应允,于是左右亲近都随之忙碌起来,一些箱笼琐碎,两日后才完全迁回慈宁宫。 太后身边,原本最得力的便是叶姑姑。她自从那次中毒后,一直身子恹恹,不时要卧‘床’休息。(1*6*K更新最快)。一应琐事,倒是偏劳了两个贴身‘侍’婢。芳云手巧。惯能按摩推拿之术,太后若是疲惫惊噩,不免要倚仗她的巧手,才能略得平静。‘玉’琴则嘴甜伶俐,经常以一些古记笑话让太后解颐一笑。 这两位贴身***惯得太后喜爱。虽然并无品阶,宫人们见了,也要尊一声姐姐。 这一日清晨,芳云替太后梳了个新髻,这才退出寝殿,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回房,她看准了无人注意,去了御‘花’园。 “太后昨夜又做了噩梦吗?” 晨‘露’坐在清池旁的白石上,轻声问道。 “是。” 芳云道:“遵照您的吩咐。熏香里地那味‘药’又加重了两分,她一点也没有疑心,只当是夜梦鬼魅。” 晨‘露’微微一笑。不再提这事,转而问道:“那个‘玉’琴呢?” “她这两天也是行踪诡秘。大约静王也差遣她在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两起遇上一遭!” 晨‘露’眸光晶莹一灿,沉‘吟’着。已改了主意。 先前在太后的熏香中下‘药’,是想让她沉溺于惊怖狂‘乱’,逐渐消磨她的神智,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演一出好戏! 她又吩咐了芳云一些关键,这才起身离去---- 芳云回到慈宁宫时,‘玉’琴便迎了上来,亲昵地抱怨道:“如今刚搬回来,事多得做不完,姐姐居然偷懒去了!” “什么偷懒啊,我值夜刚毕,都吓出黑眼圈来了,所以出去疏散一下!” 芳云苦笑道:“昨夜幸亏是我轮值,要是轮到你,怕不要吓出病来?“出了什么事?” ‘玉’琴目光一紧,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道。 “太后又做噩梦了,这次越发严重了,唉!!” 芳云故意做出‘欲’言又止地模样,更引得‘玉’琴心中狐疑。 “哎,你若不信,今晚在窗外仔细听着就知道了。” 夜幕低垂,太后的寝殿中一片寂静。 素雅地熏香在殿中氤氲,太后正在沉睡之中,却觉得身子越来越重。 她睁开眼,只见淡紫烟云中,隐隐又有人影浮现- “林惠!!又是你!” 惠妃轮廓依旧,只是五官模糊,只着一件白衣,脚下飘渺不定,只是随风扶摇而来。 与往常的幻象不同,她越飘越近,转眼便到了太后‘床’前,也不言语,伸出手,就扼住了她的咽喉。 太后惊怒‘交’加,满心里念着醒来醒来,却仍不如往常一般惊醒,只觉那咽喉上的手冰凉沁骨,缓缓收力,简直要让自己窒息。 她剧烈挣扎,那手不再也加紧,却也不放,太后咳嗽着,含糊不清道:“我已请道长渡你,你为何不回黄泉幽冥……” 一丝幽眇的低音,在耳边响起-我,还想害我地孩儿吗?” 太后更加惊怒,浑身都在轻颤,强生出勇气,从枕下掏出一道符咒。 白影低叫了一声,有些狼狈地松开手,退到一旁。 太后冷笑道:“是又怎样,你活着的时候没能斗过我,死了难道还想来跟我为难?!你那儿子,一心想做皇帝,却不知我早有预备,一旦他弑君成功,无数京营将士便会入宫,将他以大逆罪拿下……” 此时‘门’窗紧闭,‘玉’琴俯身贴在窗纸上,费力听得清楚,已是吓得簌簌发抖。 她听不见什么鬼魂话语,却只听得太后在梦中咆哮,说了些至关重要的话。 见里面动静消寂,她踉跄着起身,却因‘腿’脚发麻,险险一头载倒在地。 待她远走,晨‘露’才从屋檐跳下,等了片刻,涧青由殿中藻井潜出---她仍是一脸血污,一身白衣,深夜看来绝似鬼魅。 “传音入密,居然还有这等用场!” 两人望着‘玉’琴远去的方向,对视轻笑。 静王对‘玉’琴这边的消息一向重视,听到她悄然返回,立刻便予接见。 问及太后的情况时,‘玉’琴有些不安道:“太后这几日梦魇,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是谁?” “是您的生母,惠妃娘娘。” ‘玉’琴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道:“奴婢听了,只觉得头发丝根根直立,太可怕了!” 她讲了那夜窥听到的情形,静王咬牙听着,双拳握得死紧,几乎沁出血来。 (这是17日地份,近晚会继续的,呵呵)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月惑 - 宸宫 - 沐非 “妖‘妇’居然算计我!!” 他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玉’狮镇纸,掷到地上,跌了个粉碎,却仍是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果然是她,是她害了我母妃!!!!!” 这怨堆积了十余年,今日再无疑问,静王只觉得怒火有如岩浆,冲天而起,无处发泄。 师爷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见他如此失态,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惠妃娘娘早已仙逝,可以慢慢跟太后算帐,可如今她暗中布局,分明是要引您入套,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不得不防啊!” “哼……还以为她真被那那圣旨所挟,准备孤注一掷弑杀亲子,却原来是要我做垫脚石,然后拿我的人头来遮掩真相,算盘打得真好啊!” 静王剑眉凝聚,森然冷笑道。“京营……?那是孙铭统辖的,怎会为太后所用?” 师爷在旁,百思不得其解。 , 晨‘露’带了涧青回到云庆宫,却是对太后的话心生疑‘惑’。 “静王笼络朝中武将,而太后,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京营身上?她真能调遣这支军队吗?!” 涧青也是大‘惑’不解。“京营……” 晨‘露’沉‘吟’着,想起三十年前这支军队的前身。 所谓的京营,本是跟随元旭起义的本队‘精’锐,几番裁增后,一直是由皇帝最亲信的将领统辖。[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孙铭以驸马之亲来担任这职务,可算是无人置疑。前代被暗杀的统帅,乃是太后与元老间平衡地产物,而再往前推溯---- “是他!” 仿佛被一道亮光击中。晨‘露’豁然开朗地喊出了声。 面对涧青不解的目光,她神情凝重地低声说道: “我记得最前代的京营统帅。是前代上柱国大将军----王沛之。” 她蓦然想起,王沛之前几日大办贺宴,连皇帝也为他地生辰而厚加赏赐---- 晨‘露’闭上眼,眼前出现的不是那威势稳重地武将,而是那个***的喊“嫂子“的‘精’灵少年。 她缓缓睁开眼。吩咐道:“查清王沛之的一切行踪,如果可以,派人潜入他府中探查。” 涧青正要下去,却见医正急急匆匆地求见,他也顾不得礼数,焦急道:“娘娘,皇后下令,让太医院为梅妃炮制陈年老参,可梅妃的症状。怕是虚不受补……”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 晨‘露’只觉得啼笑皆非,她为了得到那棵千年雪参---准确地说了为了得到那匣中的圣旨。才扯了个慌,皇后却把它当了真。为确保胎儿万无一失。才让太医们兴师动众。 “你不用准备老参了,我亲自去跟她说明吧!” 医正如‘蒙’大赦。连忙称谢辞去。涧青毕竟是少‘女’心‘性’,忍不住好奇道:“梅妃娘娘虚不受补,那棵千年雪参----” “我把它放入大厨房的锅里了,它化为几千份汤,让全宫上下都滋补了一回。” 晨‘露’微笑着,却转为叹息:“可怜梅妃,有这等珍奇,也救不了她的命。她趟进这‘混’水之中,竟被静王害得不得善终!” 涧青想起那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的针孔,不禁打了个寒战,想起昨夜的情形,又道:“静王也真是可恨复可怜,他的母妃被太后害死,大约从小就心志扭曲了。” “这宫中,虽然金碧辉煌,却实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所在,要么被人所害,要么去害别人,哪有什么清白无暇的人。” 晨‘露’眸光微闪,由衷叹道。她看着涧青,莞尔微笑道:“这宫里并不适合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想嫁人,但宫里呆得实在气闷……” “那个‘侍’卫郭升呢?人家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啊……” “娘娘取笑我……” 两人轻声笑语,朝着昭阳宫而去,声音飘‘荡’在风中,逐渐消逝无踪。 十一月十三,夜‘色’初上,月儿半明半隐,浩然缓缓东升,它地光芒近乎血红,普照着万物苍生。 重重的楼台宫阙,被它照出‘迷’离瑰丽。万千繁华隐没在夜‘色’中,只剩那清澄的琉璃明瓦,被这血‘色’映出末世般地苍凉华丽。 “这月‘色’太过不吉了……” 仪馨帝姬坐在轿中,揭开绣帘一角朝天上张望,仿佛被这凶光刺痛了眼,她紧紧蹙眉,近乎泄愤的将轿帘甩下。 她是去探望梅妃地。 虽然太医悉心照料,皇后亲自‘操’持汤‘药’,皇帝也是温柔呵护,但纸包不住火,梅妃终于从小***地‘私’语中,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在确信自己不久人世后,她陷入了狂‘乱’崩溃之中,任何宫中嫔妃地接近,都会引起她惊恐的尖叫。 仪馨帝姬在皇帝远幸行宫之时,曾经受他之托,照看好这身怀六甲的‘妇’人,两人处得颇好,如今听说她这等惨状,连忙入宫探视。 “好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正心下唏嘘,却听轿外有人道:“帝姬请留步。” 声音清脆好听,却是威仪自生,帝姬微微皱眉,心中浮起“晨妃”二字。还有两章啊)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月 - 宸宫 - 沐非 她早就听过这位皇帝宠妃的种种传闻,本来对这等巾帼传奇也颇为心折,但上次安平二王谋逆之时,孙铭被她全程压制,他虽然心‘胸’开阔,帝姬心中却不免生出芥蒂来---- 这般跋扈狠绝的‘女’子,亲近帝侧,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吩咐从人停轿,由轿中款款起身,矜持笑道:“娘娘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帝姬深夜回府,有些不太安全,为免万一,不如在我宫中宿下可好?” 晨‘露’虽然是问询,却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味,帝姬素来脾气骄矜,闻言干笑了一声,摇头道:“多谢好意,天子脚下,帝京之中,哪来那么多宵小不轨之徒----我这就告辞了。” “帝姬请留步。” 晨‘露’第二次说道,涧青眼明手快,已经命人将轿夫带下,半强制的请帝姬“留步”。 仪馨帝姬勃然变‘色’,正要发作,晨‘露’靠近她身畔,低声道:“今夜有变,皇上恐怕你归家途中遇险,所以让我把你留下。” 帝姬一听,楞在了当场,她生于宫闱,亦是天分极高,听这一句,再联想起丈夫近日心事重重,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到底出了什么事?!” “谋逆。(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晨‘露’简短回道,她望了一眼慈宁宫方向,又添了一句:“恐怕,接下来还有宫变。” “宫变?!” 帝姬顺着方向望去,悚然,接着便是惊悟---- “是她?!” 她有些不信道:“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 “宫中‘妇’人要想凤临天下,哪个不是认得一个媚字,识得一个狠字----林中猛虎可比她们逊‘色’多了!” 帝姬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在宫中如此讽刺,饶是她‘性’格刚强,也听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 “总之,现在一旦出宫,您恐怕会成为要挟驸马的利器,为免被‘乱’党所趁,您还是在云庆宫中暂歇吧,我会派人通知驸马的……”晨‘露’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帝姬想起孙铭,一时又是担心不已。 几百支弩箭破空而至,带着锐利的呼啸,瞬间夺走人的‘性’命。 毫无心理准备的城卫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浪’吓懵了,许多人来不及取下城头的铁盾遮挡,直接被‘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有几个甚至被皮‘肉’撕裂地钉在山壁之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夜‘色’中响起一阵沉钝的噗噗声,那是箭头破‘肉’入骨的可怕声音。 还没等受袭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阵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疯狂的弩箭攻势宛如雪崩,人命在其中转瞬熄灭,微渺有如一片片雪‘花’。 “快下城楼-城卫队长的话音未落,便被一只箭矢刺穿在地,血雾暴撒之下,一命陨天。 剩余人等正想避其锋芒撤下城楼,却听城楼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拖曳声。 “城‘门’被打开了,有‘奸’细!!” 随着这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局势彻底陷入无法控制的深渊之中。 住在城‘门’近侧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却只得瑟瑟发抖,不敢伸头去看,他们心中嘀咕:难道安王或是别的什么人又***了?! 孙铭接到禀报时,剑眉怒挑,却没有任何动静。 “将 ‘侍’从在旁耐不住,焦急催促道。 “传我的命令:全营严密戒备,不准擅自行动。” 孙铭目光闪动,心中千百念头流过,却只剩下恩师殷切的一句话---- “铭儿,一切……全看你的了!” “将军,难道我们不去救援城‘门’吗?!” ‘侍’卫不解的惊叫中,几乎带上了愤怒。 孙铭抬起头,目光犀利,稳如磐石---- “我自有分寸,执行命令吧!” ‘侍’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目中神光所摄,于是领命而退。“老师……您真的,要我走那一步险棋吗?!“ 孙铭喃喃道。 漫天的箭雨,遮蔽住了月亮的光辉,那一轮血红的月儿仿佛不忍目睹这场景,隐没在云中。 随着城‘门’从内打开,无数的士兵从缺口冲入,如‘浪’‘潮’一般连续不断。 甲胄的寒光在幽夜中闪烁,他们有如魔魅一般长驱直街道上空旷无人,百姓们闭了‘门’窗,战战兢兢的躲在被窝里,只是聆听着铁蹄肆虐的声响。 (还有一章先欠着,19日上午补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靖难 - 宸宫 - 沐非 皇宫四‘门’紧闭,平日里繁华似锦的宫阙千重,仿佛陷入了更大的沉眠之中。 晨‘露’安顿好帝姬,便亲自去神武‘门’前看个究竟。 瞿云全身黑甲地迎接了她。 “光凭这些宫中禁军,恐怕不是那些叛党的对手……你真要让京营按兵不动吗?” 瞿云遥望着天上那轮血红弯月,很有些忧心忡忡。“我就是白起重生,也不敢以如此悬殊的兵力来对战。” 晨‘露’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 “如果让他们进驻,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些是林媛的人,若是有个万 “所以我们要尽力防御到最后---皇帝早已发出秘旨,让离京最近几路官军进京勤王。只要能我们能独立抵挡‘乱’军一天,那几路官军便能到达,到时候用掺沙子的办法,将京营建制暂时打破,调入友军之中,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一天……” 瞿云苦笑道:“这可真是个艰难的任务啊!” 两人正在对谈,却见涧青急匆匆前来禀报:“驸马单身前来,请求入宫,与公主团聚。” “什么?!” 两人齐齐惊喊,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大疑‘惑’。 “皇上先前便有秘旨,让他按兵不动,先将军中的异己甄别出来。[1--6--K,手机站ap,16k,cn更新最快]。他为何来了这么一出?” 瞿云沉声道。 “先去见一下他再说吧!” 晨‘露’清眸幽闪,想起前几日“辰楼”中人查到的一些秘辛,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擅离职守?” 皇帝很是不悦道。 “因为……臣实在太过懦弱,没有勇气去看接下来的一幕惨剧。” 孙铭端起茶杯,曾连斩十余首级地刚毅手掌。此时竟有些颤抖。 “何来此一说?!” “皇上,不知您是否记得,从先递开创本朝起。第一任的京营将 元祈见他话题突兀,闭目沉思了片刻。答道:“是王老将军,他于战火倥惚间戍卫先帝,立下赫赫功绩,后来便是本朝的上柱国大将军。” “他也是臣地恩师。” 孙铭有些沉郁地叹息道。 “哦?!” 皇帝眸光闪动,显然从中联想到了什么。 “恩师虽然称病归隐二十余年。军中袍泽故旧却是遍布天下,他生‘性’仁德,如今赫赫有名的武将,有大半是他手里使出来地。” 孙铭提到恩师,语气崇敬,然而凝重。 “这一次‘乱’党作祟,恩师早在寿宴之时便有所察觉,但他吩咐我的话,却是与为臣之道全然不符!” “他也参与了这谋逆?!” 皇帝声音不大。却满是沉郁的***力“若是恩师有此意愿,怕是京营此刻已冲入宫中了!” 孙铭苦笑道:“恩师今日忽然到了营中,于是我立刻便被架空……他威望之高。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象。京营的中下级将领校尉。大半唯他马首是瞻。” 他抬头看向皇帝,语气带着微妙的自豪和苦涩。“京营之变,实在是惊心动魄,我自忖无法抑制……但我敢以全府百余人地‘性’命担保,恩师绝无对皇上不利的意思。” “你担保?!你们百余人的‘性’命,能抵得上皇上的安危,能抵得上社稷江山的重要吗?!!” 瞿云在殿外正要迈步进来,听到这话,气得面‘色’都为之紫胀。 “亏你还是帝亲贵胄,却原来如此胆小怕事,京营即使哗变,你也该死于职守,一句无法抑制,就想推脱责任吗?!” “瞿统领,我敬你是前辈老臣,但这一句还清收回!” 孙铭双眉一轩,不怒而威,“我鏖战沙场,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少吗?!若是怕死,当时便可逃遁而回,又何须今日?!” “你擅离职守,可否给皇上一个理由呢?” 晨‘露’缓缓而入,听着他话音含糊,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终于开口道。 孙铭皱眉不语,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恩师只对我说了一句:这里用不着你了,去保护皇上吧!” 众人听着这一句,面面相觑,‘交’换了眼‘色’,都不再说话。 夜‘色’越发深晦,神武‘门’前城楼紧闭,并无一兵一卒把守,夜风吹来,带着无边的萧索。 擂木火石的攻势,在这铁‘门’紧闭前,全部化为乌有。 夜袭的叛军怒吼着,又调来攻城巨器,意‘欲’长驱直入宫中。 下一瞬,所有地喧嚣都逐渐停止了,他们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城楼上的宫灯被全数点燃。 冠盖华冕迤俪而出,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的皇帝随即缓缓出现在城楼上。“你们深夜‘逼’宫,到底意‘欲’何为?!“ 宫灯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皇帝神‘色’如常,凛然不惧,如平日一般侃侃而问。 叛军地将领被这“‘逼’宫”二字的威压分量惊得身上一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帝阙中有‘奸’佞小人,臣等是为清君侧而来。” 他仿佛很是为自己地答案而得意,回头对着自己地僚属扬声道:“‘奸’佞挟持了皇上,我们定要为国靖难!” (这是18日的份,今天可能会有很多章,亲们记得回来看哦)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会 - 宸宫 - 沐非 “清君侧?!” 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言辞,皇帝畅快大笑起来。 他神态从容悠闲,天生的帝王气度,让城楼下的叛军们心生暗惧--- “你们是想清掉谁?” 皇帝忍住笑,近乎调侃地问道。 瞿云站在一旁,心中却是雪亮,皇帝不愿把命运‘交’托给态度暧昧的王沛之,决定尽力拖延抵抗,以待援军。 “这----!” 那将领顿时惊慌起来,很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是从上级口中鹦鹉学舌来的借口,如今要他说个明白,却实在是难为他了。 一个生得伶俐些的参赞凑在他耳边低语,他顿时来了‘精’神,高声道:“有‘奸’佞唆使皇上裁撤兵士,以为鞑靼人败退就可以不要咱们了!” 他这一句煽动,虽然粗糙,却很是奏效,士兵们虽然不懂什么清君侧,可裁撤兵士还是听得懂的,这就是砸他们饭碗的意思,于是越发头脑发热,齐声鼓噪起来,一时倒也是声震云霄。 皇帝并不急噪,等这阵‘乱’喊过后,不疾不徐道:“是谁说朕要裁撤士兵的,诏令呢?” 那将领怒声答道:“秘诏既下,皇上还要继续隐瞒吗?上面可盖了兵部的戳啊!” 身旁的参赞从身上掏出一道‘揉’得半烂的公文,士兵们虽然识字不多,可那明晃晃的大印还是认得出的,于是怒火越炽。(ap,16k,cn更新最快)。 “兵部?!” 皇帝冷笑着,朗声说道:“你们身上的秋衣,都是兵部新发下的,若是要裁撤你们,还用逢制这些物件吗? 这道理虽然通俗,却是一针见血,兵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皇帝说得在理。 皇帝见人心动摇,于是继续道:“清君侧是什么意思,各位也许不明白----这就是谋逆作‘乱’,是要诸九族的大罪,有安平二王的失败作前车之鉴,你们真以为能成功吗?!“ 他声音不大,却是清朗响亮,以一口真气贯入,在夜‘色’中响彻了所有人耳边,有些士兵不由得心生惧怕,他们踌躇着,连手中兵刃落地都浑然不觉。 “皇上被‘奸’佞所挟持,目前说的不过是违心之语!!” 那将领见人心有所涣散,焦急怒吼道。 “笑话!朕是何等样人,难道会重演汉献帝故事吗?!” 皇帝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连对话的兴趣也再无半点,只是沉声喝道:“何去何从,各位该有个抉择,你们不怕死,难道要九族殉葬吗?” 城楼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很多人被这“九族殉葬“震慑住了,失魂落魄地窃窃‘私’语着。 “弟兄们,我们走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如今放下武器,也是***的死字,不如撕杀一场,兴许还能搏个封妻荫子---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如今该轮到咱们立这拥立之功了!”那将领咬咬牙,顿时豁了出去,用既成事实来断了兵士们投降的念头,又许以重利,这一招果然见效,许多人血往上涌,想起前次安平二王***时几百颗首级传街示众的惨象,自觉反正逃不出惩罚,不如搏它一搏! 他们眼中狠‘色’加重,呼啸声又起,瞿云连忙对皇帝道:“这都是些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皇上还是暂避为好!”“不妨!” 皇帝怒极生笑,从‘侍’卫手中抢过弓箭,弯弓搭箭,白羽翎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残影,呼啸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那将领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一痛,咯咯作声,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定了前方,仿佛不敢置信,却仍是不甘心地跌落尘埃。 “首恶已除,余犯不问,汝等放下武器,即可自由散去,若朕违背允诺赶尽杀绝,他日如此人一般,横死箭下!” 皇帝这一句,宛如在热锅里撒下沸油,许多人惶恐狂‘乱’,惊叫着后撤,转眼便不见踪影。 剩下的死硬之人,也不复方才的嚣张气焰,只是剧烈喘息着,仍在城楼下剧烈撞击着铁‘门’,两方对‘射’的箭石又开始在空中横“一时半会还算安然,可这也‘挺’不了多久……这些都是静王许以重利收买的外镇官军,虽算不上绝顶‘精’锐,却也是剽悍老练。一旦攻入宫中,禁军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瞿云很有些忧虑道。 皇帝不见晨‘露’身影,于是问了一句,瞿云叹了一声,道:“她出宫去一会王沛之了!”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信物 - 宸宫 - 沐非 京营之中,却不似孙铭所说,一命既下,无所违拗。 大堂之上,气氛凝重僵窒。 “大将军,我们都是你手里使出来的,如果是别的事,就算是水里来,火里去,也不过是一条‘性’命,我齐某皱一皱眉,就不算是京营的老人!可惟独这次……” 说话的中年人,鬓发也亦斑白,听他话音,也是当年最早从龙的义军一员。王沛之虽然早已隐退,他却仍称他为大将军,执礼甚恭。 “大将军,家父是您的老部下,我幼时便听闻您的威名,实在心升景仰,若今日我们面对的是鞑靼蛮夷,即使马革裹尸而还,也绝无怨言……” 另一名年轻些的将领也是忧心重重道。 “你们都在担心,谋反的污名……会玷污了自己和家族,对吗?” 王沛之微笑着品茗,如此紧急之时,他居然仍有此闲情逸致。 他神态宁静安详,仿佛是刚从甜睡中醒来,又好似等待情人相会的青涩少年。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将焦灼疑虑都沉淀于心,却再不愿开口。 “当今天子无德,我奉太后之命行废黜之实,又有什么不对?!”王沛之的微笑,在茶香氤氲中飘忽不定,众人听他这一句,惊得脸‘色’煞白。 半晌,那齐姓将领才沉声回道:“大将军,你一来便夺了孙铭的军权,道是要襄扶帝室,我们没什么话可说,跟着您就是了----可今上虽然为人冷峻。(1^6^K^更新最快)。却实在是勤勉有为的好皇帝,他刚平复了鞑靼之‘乱’,我们虽然远在京城。对他也是佩服得紧,要大伙儿把他废黜。实在是万万不能!” 他说完一咬牙,竟然双膝跪地,双手奉上佩剑,道:“末将不肖,不能陪同大将军行此倒行逆施之事。惟有将这条命还给您----说起来,在潼关一战‘蒙’您搭救,已经多活了近三十年,大恩大德,只能来生再报了!” 那年轻将领面‘色’苍白,牙齿都在哆嗦,却也毅然起身道:“今上圣明,为臣者慎宜自重----我亦不愿落下千古骂名!” 其余人对望几眼,默不作声的。几乎都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身旁,只有几人与王沛之渊源太深。实在踌躇不决。 “哈哈哈哈!” 在这寂静得窒息的大堂上,犹如狂飚突起。惊破天阙地大笑声。居然出自王沛之本人。 他仿佛愉悦已极,畅快大笑着。声音绵延浑厚,到最后,几乎要笑得咳嗽起来。 “今日真是高兴啊!” 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环视着周围众人,呛咳着说道:“忠臣良将啊……” 众人正是一头雾水,却见王沛之低声笑道:“孙铭那个傻孩子,还以为老夫我一出面,就会从者云集呢!若是叫他看见这一幕,我这做老师的,定然是面子全无了……” 他止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你们且看此物。” 众人凝神一看,竟是一枚玄金令箭,内圈刻有清晰地铭文:如朕亲临。一旁刻有蛟龙图饰,有家学渊源的,早已在旁惊呼道:“这是先帝地贴身信物!” “以此物件,可否请各位听我号令呢?!”王沛之轻声笑道,用手轻抚着令箭,笑容中含着怀念和怅然, 他长身而起,仿佛充耳不闻众人的窃窃‘私’语,只一句,便封缄了所有的疑虑---- “你们即使不相信我,也该信任先帝的眼光……这令箭一向颁给钦差,回朝之后必得奉还,而他在临终前,却赐给了我。” 齐姓将领艰难地起身,活动着麻痹的‘腿’脚,仍是耿耿道:“大将军,今上……” “呵呵,你们以为,我真要废黜皇帝吗?!” 王沛之哑然失笑,以戏谑地目光环视着众人,眸中神采,却越见柔和---- “倘若谁惟命是听,真的随我去行这废立之事,刚才我便会斩下他的人头!” 与温暖柔和的微笑截然不同的,那低沉狠绝的声音,王沛之目光犀利,缓缓说道:“你们要是仍有疑虑,入宫之后便可依本心行事,宫中正在抵御逆党,所谓襄助帝室,可算是真当其时了。” 这一句实在有理,所有人都不由地点头,暂时打消了疑虑。 众人气氛刚有些松动,却听堂外有人报道:“宫中有一骑疾行而来,要求大将军到营前一会!” 王沛之赶到时,只见夜风秋凉,沁得一地落叶,将黝黑大地铺得满满一层。 沙沙的叶声,越发衬得深夜寂静,那轮血月高悬空中,诡异而怜悯地,望着这世间众生。 他好似看到了幼时最为‘精’彩的武生打戏,禁不住,微笑起来。 他望着地上,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见那一道雪缎纤影。 那抹雪‘色’,几乎刺痛了他地眼,他微微转头,自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以冷淡调侃的声音笑道:“娘娘不在宫中伺奉皇上,来这粗鲁不堪地军营之中,有什么指教吗?” “何必明知故问……” 声音清冽如同冷‘玉’碎琼,王沛之的身躯微不可见地一颤,全身地血液都似要在这一瞬间挥发开去---- 他攥紧手掌,只听见自己又笑道:“是为了驸马的事吗……我有先帝如朕亲临地令箭,就算他是帝家亲眷,也只得‘交’出军权让贤。” “先帝的信物?!”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又好似带着惊奇的怨毒,晨‘露’冷笑道,反‘唇’相讥道:“先帝给你信物,就是让你谋害他儿子的吗?!” (今天有很多章,很多的意思是……很多哦,我逃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变 - 宸宫 - 沐非 “若真是谋害,驸马怕是死于当场,也不会把军权‘交’出吧?” 王沛之笑道,心中却是如刀绞一般疼痛---- 阿媛,你素来坚强,可这一回,你面对这绝境,将如何呢? 他暗自默念着,终于抬起了头---- 晨‘露’只觉得那双眼,含着虚无的怅然,近乎淡漠的狂然,哀伤的,隐忍的,决绝的望向自己。她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答道:“即使如此,你手握京营,在这等险恶关键的时期,实在难以让人放心……你若还有为臣之心,就应当‘交’出军权。” “若不我愿呢?” “那便是--- 呛然一声,太阿剑瞬间出鞘,在幽暗中灼然生辉,疾速向着他的咽喉直取。 王沛之虎口贲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身,这才险险逃过一劫。 “于阵前取大将首级……不愧是她的传人,风格亦是酷似啊!” 他轻声低喃道,居然再次微笑起来。 金戈火‘花’迸裂之间,两人身影在半空中变幻,再次落地时,晨‘露’衣袖被刺出一道两寸裂口,而王沛之倒退两步,终于忍耐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顿时面‘色’苍白。“原来是你!” 晨‘露’豁然开朗,以剑指他道:“那夜的刺客,我一直觉得招式眼熟,却没曾想……居然是你!” 她冷笑道:“你到底是静王***,还是替太后办事的?!” “我只是依从我的本心。(ap,16K,Cn更新最快)。” “好一个依从本心!夜袭取我的‘性’命,也算是依从本心吗?” “那是还债……人做的孽,总是‘欲’解不能,总是一再蹉跎。” 王沛之的嗓音低沉,仿佛深溺于某种隐痛之中,他抬起头,轻声道:“你上次伤我的剑招,是寂灭三式吧?” 晨‘露’微微一凛,沉‘吟’不答。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学来的,但于我来说,看到这剑招,就想起自己最深的一桩冤孽来……” 王沛之声音坦‘荡’的,继续道:“这些冤孽,都是我年轻时候造下的,午夜梦回,仍会汗湿重衣,心如刀绞。” “桩桩件件,到今日,终于要了结了……” 他的声音在血月下仿若虚幻,晨‘露’蓦然想起自己在孟兰节的夜晚,追着幽渺河水中明灭的莲灯随‘波’飘‘荡’…… 那种感觉,就好似即将沉溺的灯焰,怅然的,宁静的,用尽自己全部神粹的,燃烧“你到底意‘欲’何为?” “入宫,襄帝勤王。” 王沛之毫不迟疑地答道。 “京营将士到底效忠于谁?” “当然是……” 王沛之笑得怅然苦涩,一字一句道---- “当今圣上。” 晨‘露’见他如此坚定,于是沉‘吟’道:“口说无凭,你要我如何相信……”“这位娘娘,王大将军如何,我们不敢担保,但我们自己,却绝不会为虎作伥,做那谋逆之事。” 大营后面,出现几道人影,忍不住开口说话的,是那位齐姓老将。 “是啊,大伙儿虽然敬仰大将军,但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况且王大将军刚才也说了---就是信不过他,也该信得过先帝的眼光。” 先帝的眼光?! 这话本来极是妥当,晨‘露’听了,却顿时面沉似水,目光冷冽森然。 一旁那年轻将领终于开口了,“一旦有变,将士们是听我们的,朝廷如果担心我们谋反,尽可以先派人将我们的家人看管羁押----我先说了,我家在燕子巷……” 其余几人也纷纷开口,爽朗地报出自家底细。 晨‘露’望着这一双双期盼的目光,点头道:“不用说了,我相信你们。” 京营开拔之时,朱雀大街上响起一阵甲胄碰撞的钝响。 所有人都寂静无声,只有当前两骑在悄声低语。 “京城乃是国之中枢,这几个月间,却迭遭变故……” 王沛之有些心疼地望着青石条砖上新增的裂痕,叹息道他又看了一眼晨‘露’,笑道:“你现在仍对我心存疑虑,却又为何肯随京营将士一齐入宫----不怕引狼入室吗?” “我既然肯放你们入宫,便有万全之策,于其让京营动向不明,还不如让它到风口‘浪’尖上试试,谁忠谁‘奸’,一下便能分明。” “万全之策?” 王沛之咀嚼着话中含意,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于是又问道:“入宫之后,这些京营将士们务必由圣上调配,不然,他们绝不会听从。” “那是当然……” 晨‘露’还待再说,却见不远处西华‘门’宫‘门’‘洞’开,前来接应的涧青面‘色’惊惶,仿佛受了什么绝大的惊吓。 “出什么事了?神武‘门’被攻破了吗?” 涧青喘息着,勉强摇头道:“不……神武‘门’那边有瞿统领在,一时还能撑着----只是慈宁宫那边……” “慈宁宫怎样了?” 王沛之在旁问道。 涧青看了他一眼,道:“慈宁宫被人攻破占领,太后已被挟持。” 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窥者 - 宸宫 - 沐非 太后入夜后就很不安稳,她咳嗽有些加剧,却不肯宣太医,只是望着天边的月儿,低喃道:“这月红得邪意……” 芳云心知肚明----她是在为宫变的进程而焦急,于是安慰道:“娘娘若是睡不着,不若点些熏香来抹牌,也好消磨这长夜。” 太后答应了,于是加上叶姑姑和这两个‘侍’‘女’,四人支起檀木桌,抹起了牌来太后拿了一手好牌,却是心不在焉,屡屡失误,不一会儿,桌上的金锞子便输了大半,这还是三人不敢让她太失颜面,暗中放牌的缘故。 “也没什么意思……” 太后只觉得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呵欠,只觉得人影在灯下拖曳晃动,竟绝似鬼魅狞笑,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凝神在看,却是平静如常。难道真是人老阳气少,平白见鬼魅吗? 她心中咯噔一沉,顿时心绪大坏,随手拨‘乱’了牌道:“乏了,睡吧!” 太后由几人服‘侍’着宽衣***,不知怎得,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梆更的声响在静夜里越发清晰,纱窗虽然紧闭,血‘色’月光却从中隐约透出。 太后侧耳静听,前廷方向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喧哗,她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有动静?” “母后这么急着让我来送死吗?” ‘阴’冷的声音突兀而起,太后身子一颤,只见秘室的‘门’徐徐而开,出现在眼前的,竟不是王沛之,而是静王元祉!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太后既惊且怒,正要张口唤人,却听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却正是今夜当值的‘玉’琴。(电脑站//.更新最快)。 “‘玉’琴你快喊人----” 太后惊慌的声音,却因‘玉’琴的动作而戛然而止。 她微笑着朝静王点头示意,随手将‘门’栓放下,殿中与外界从此隔绝。 “母后,‘玉’琴是我特别孝敬您的,这一阵,她伺候得您可好?” 静王低笑道,拍了拍‘玉’琴的手背,让她在‘门’边伺望着,对着太后又道:“至于为何出现是我,而不是王老将军,这便要怪母后你太粗心了。” “上次四弟谋反,您身陷险境,却莫名有银光一闪,外人不知就里,以为是我发的暗器,可我却一直在琢磨这问题呢---还好‘玉’琴伶俐,终于发现了您的秘密----话说,您可真是晚福不浅 静王笑得轻佻,太后狂怒攻心,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勉强支撑住‘床’柱,才缓缓坐下。 “你这畜生,我对你不薄……” 太后咳嗽道。 “对我不薄?!” 静王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火光如灼,“你害死我母妃,对我利用之余,严加防范,这叫对我不薄?!” 他越说越是怨毒,“就是这次,你也拿我当替死鬼……哼哼,一旦我弑君成功,京营将士便会以大逆罪拿我,当时候你身为太皇太后,挟幼主而自重---真是好计谋好手段 他凑近太后,以戏谑残忍的目光看着她道:“母后,我的人已经在神武‘门’前动手了,离京城最近的援军也被我以一纸换防公文调离,皇帝手中能调动的力量所剩无几----这一次成则万事好说,若是不成,母后你也休想安然脱身!” “畜生……” 太后呛咳着,以险恶的目光瞪视着他,低声咒骂道。 这***二人在这一刻终于撕破了伪装良好的画皮,彼此以狠绝的目光澄视着,殿中的气氛因这一份对峙而分外僵硬。 “你进了王沛之的府邸,他不在家中是吗?” 太后打破了这一沉寂,低声问道。“你那老情人此刻大概在京营之中吧,他即使能成功夺得军权,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我分毫吧!” 静王以轻蔑‘露’骨的神情扫视着太后,啧啧赞叹道:“母后,您真是有本领有手腕----” “腕”字还没出口,他蓦然挥袖,一抹流光从袖中飞出,直直穿过镂‘花’殿‘门’,消失不见。 殿外随即传来一声闷哼,好似有谁受伤忍痛,‘玉’琴闪身追了出去。 静王神‘色’间不复方才的悠闲,他俊美如神的容颜在灯下显得‘阴’森扭曲---- “是谁?!” 他冷声‘逼’问着太后。 太后听那声音耳熟,暗忖十有八九是芳云,不由心中暗喜,口中却不耐冷笑道:“人是你发觉的,问我有什么用?!” 第六卷 第二百章 对峙 - 宸宫 - 沐非 暗夜如霜,血‘色’弯月在头顶撒下不安的光华,芳云在宽阔大道上竭力奔跑着,身后一阵轻风扶摇而来---那是‘玉’琴在追赶。 平日里嬉戏友善的姐妹,此时在她眼里却是狰狞有如套了画皮的‘女’鬼。 两人身法都算轻盈,但并不是多么上乘的武功---专职潜伏的细作,一般并不会修习多高强的武功。道软烟罗从身后席卷而来,‘玉’琴身不由己的被拖拽而回,她脖上被缠,几乎窒息---- 一道人影从前方掠来,下一刻,‘玉’琴从束缚中解脱开来,她看着眼前这异常熟悉的面容,呛着咳嗽道:“太后被静王挟持……” 静王的不祥预感,在一刻后化为现实---- 慈宁宫外脚步声‘混’杂,从窗纱中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 “静王,出来答话吧!” 瞿云忍着怒气喊道。 他从神武‘门’前被紧急请回,竟有这等‘混’‘乱’局面等着他。 静王冷笑一声,正要高声拒绝,只听瞿云沉声道:“你再不出殿,我就要‘射’箭了!” 静王一惊,怒喝道:“你敢!太后也在这殿中!” “你不肯出来,谁知道太后是否已经遇害?!” 静王一凛,头脑顿时清醒下来,他这才意识到,外间这些人,大都是皇帝的亲信,他们怕是巴不得趁这‘混’‘乱’让太后早早归天! 他主意一定,用短剑横在太后脖项前,另一手推开了殿‘门’。(ap,16k,Cn更新最快)。 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殿外中庭里满是黑鸦鸦的人。 静王孤身在此,却并不慌张,他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前廷那边的胜利。 “静王殿下,挟持太后并不是个好主意,前次平王的愚行还历历在目,想不到你也要重蹈覆辙!” 瞿云的口气并不重,只是语言直接而辛辣。 “见笑了,我实在是无奈呀!” 静王满面无辜,正要天‘花’‘乱’坠的继续往下说,只听远处传来沉闷的甲胄钝声,他面‘色’终于变了,却是略带喜‘色’的轻松。 京营,终于到了。 京营的到来,终于把静王从窘境中解放出来----有王沛之在,太后这张牌终于能发挥效力了! “你先回神武‘门’吧,这里有我。” 清冽的‘女’声,决断从容,静王抬起头,有些意外地在大队人马中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嫂子,好久不见了!” 他仍是佻脱地打着招呼,眼中却警惕更甚。 晨‘露’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挟持下太后,下一刻,她微笑着开 “为什么不刺下去呢?!” 身后京营的将士们齐齐惊呼,他们常年受皇家正统的熏染,君臣尊卑早已深入人心,如今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顿时哗然。 晨‘露’回身微一示意,只见外层重重涌出无数刀剑甲胄齐整的将士,将京营入宫的这一镇人马完全包围。 “怪不得你让京营的其余四镇都去援救神武‘门’……原来这圈套是专为我们准备的!” 齐‘性’老将恍然大悟道,。其余人见这等架势,也都是面‘色’‘阴’沉。 “言重了,只要大家不轻举妄动,我们绝不会冒犯。晨‘露’淡淡回了一句,观察着场内的诡谲局面---- 以太后静王为中心,京营围成一圈,外层又包有自己的人马气氛实在是诡异险恶。 “看这甲胄的‘花’纹……是周浚的镇北军吧!” 王沛之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其中渊源。 “果然眼力如炬……” 晨‘露’淡淡道,也不知是贬是褒。静王见自己这边被忽视,于是加重了手上力道,太后不由发出一声呻‘吟’。 “静王殿下……你这样做是徒劳无功的。” 晨‘露’淡然道,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丝毫不以太后‘性’命为念。 静王见四周兵士重重,心中一阵凛然,却还是强笑道:“离京最近的援军已被我调开,即使周浚借你人手,难道能把镇北军搬来不成?!” “王爷,这个问题,还是由我来说个清楚吧!” 从晨‘露’身后出现的,竟是身着朝服的裴桢! “原来你竟是……!” 静王惊怒‘交’加,只觉一阵颓然。 “王爷,那一纸换调令,我确实盖了印,但若是细读,便会发现所写的驻扎期限,是到明年闰贰月廿九……明年并不遇闰,又怎会有闰贰月廿九这一天呢?所以当地的卫所长官定会有所拖延,你现在快马加鞭前去,这几支驻军定是分毫未动!” 裴桢悠然轻笑,一身朝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轩昂‘挺’拔。 静王再也忍不住,微一咬牙,手下用劲---- 两道银光在这一瞬暴涨,不约而同地直奔他面上袭去! (今天^汗,是今天吧,已经更了1万了,请大家给我投个年度最佳和推荐票吧,我小小的贪心一下) 第六卷 第二百零一章 废黜 - 宸宫 - 沐非 只听得铛的一声响,两道银光在空中‘交’撞,然后在静王眼前寸许齐齐落地。 静王惊得四肢百骸的血都凝到了心尖,他定下神来仔细一看,竟是一道银针,一柄发钗。 “对不住,静王也是先帝苗裔,若非必要,不能让你取了他的‘性’命去。” 王沛之轻拂广袍,对着晨‘露’道。 “那就让静王取了太后的‘性’命罢……” 晨‘露’微微一笑,居然没有动怒,乐地在一旁冷眼旁观。 “静王殿下……请你也就此罢手,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静王冷笑不语,清漠俊美的面容上现出一道扭曲的‘阴’霾,他手下更加用力,让太后发出凄厉的呻‘吟’--- “看样子,我是走投无路了呢!” 他苦笑道,扫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眼角因兵刃的寒光而微微眯起。 “太后是我唯一的筹码了,你若是我,会轻易放开吗?” 王沛之瞳孔瞬间紧缩,眉宇间威仪摄人---- 游龙般的剑光让漫天星辰都为之黯然,悍烈杀意一出,让人肝胆俱丧,血月的光华幽转,仿佛也为这人间名将的一剑而惊魂。(ap,16k,cn更新最快)。 静王拖了太后,却仍是躲得狼狈,闪避腾挪之间,越发捉肘见掣,他索‘性’豁了出去,一咬牙将太后直直挡上剑尖。 太后的凤眸极度的惊恐而睁大,剑刃闪着凛冽寒光朝她而来。 宛如无边的镜面在这一瞬破裂,她清晰地望入王沛之眼中---- 他那刚毅无畏的脸容,此时却带有某种奇异的光芒。像触‘摸’到海市蜃楼的那一瞬,又像顽童俯身河川,去捉捞那镜‘花’水月…… 仿佛在直面幻象,渴望着,却也知道是徒劳白费。瞳仁深处的那一抹幽华,一点点扩大、勾起,几‘欲’溃散,却又终于艰难地拼凑起来,化做一道苍凉宁静的微笑---- 剑气已侵入她的肌肤,杀意有如岩浆喷涌,毫无掩饰。 太后在这一瞬完全失去了反应,切仿佛无声变慢,她任由静王狼狈一拖,任由自己的面庞擦过锋刃,一滴鲜血沁出,她也茫然不知。 众人只听得一声剑‘吟’,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响---- 静王坠落在两丈开外,他肩骨以下被王沛之一掌拍碎,鲜血横飞之外,竟‘露’出了森然白骨。 剧痛攻心之下,他无力松手,太后支撑不住,翩然跌落。一双宽厚的大掌将她扶起,平素的温暖安宁,在此刻竟感觉冰凉沁骨。 “沛之……你终于来救我了……” 她低喃着,如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握住那双大掌。 王沛之将她扶住,下一瞬,他做了一件让太后惊骇心痛到极致的举动---- 他坚决的,一寸一寸的,将手掌从太后白皙莹润的指间‘抽’离! “沛之……!!”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茫然地低声喊道。 “将静王拿下!” 王沛之沉声喝到,当年统帅万军的威仪和气度毕现,有几人便上前搀了静王----他已是气息奄奄,于是连忙止血包扎不提。 “先帝曾经有遗旨,因时世艰危,所以一直没有公布,现在是它大白天下的时候了。” 王沛之对着晨‘露’道:“请娘娘请出旨意。” 晨‘露’闻言眸光一盛,很有些惊愕,但她瞥见四周的京营以及禁军将士正在侧耳倾听,顿觉时机已到。 一声口谕传下,重重叠叠的传回前廷,不到一刻,秦喜便捧着乌木匣子到了。 “中宫林氏怀执怨怼,擅权威凌,宫闱之内,若见鹰。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除其皇后玺绶,黜其尊号,永禁昭云宫中。朕百年之后,亦不得以帝母之尊干涉朝政……” 秦喜响亮而略带尖锐的声音,在夜空中扩散开去。那卷半旧的黄绫绣龙圣旨,在他手掌间灼然生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好……好!” 太后嫣红的‘唇’上都失了血‘色’,她全身都在轻颤,她竭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尖利的指甲刺入掌中,磨得鲜血淋漓,也丝毫不觉。 “先帝的旨意吗?!” 她咬牙冷笑着,皎美高华的容颜也随之‘蒙’上一层黯青,面上的肌‘肉’,也随之微微扭曲着----她被妆容掩饰的苍老,在这一刻***无疑受了这场惊吓,还是先回昭云宫休息吧!” 秦喜上前恭敬搀扶道,亦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太后并不领情,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将他的手甩开---- “什么先帝旨意,分明是伪造的!皇帝不忠不孝,行这弑母,居然还假托先帝名义!” 她语调悲愤,神情之间郁郁含冤。 第六卷 第二百零二章 陨落 - 宸宫 - 沐非 众将士中爆发出一阵微微的鼓噪声,晨‘露’微微冷笑,开口反驳道:“那道旨意,原本是先帝‘交’给惠妃秘密收藏的,当时消息走漏,惠妃宫中一连遭到好几‘波’刺客的急袭,她情急之下,只能将圣旨‘交’给林邝保管。” “之后惠妃就因病急薨,秘旨就一直留在林邝手里----” 晨‘露’最后道:“然后朝廷就从他手中缴获了此物。” “林邝是我家‘门’败类,他的话也可惜相信吗?!” 太后冷笑着,仍是冠冕堂皇道。 王沛之望定了她,幽然吐出一句,“那一年先帝与你争执,错手将一道卷轴掷中你的手腕……” 太后的脸‘色’顿变,只听王沛之继续道:“你并没有细看内容----其实那便是这道圣旨……那次你的手腕被木轴砸伤,在这道圣旨上留下了一滴血。” 太后面‘色’越发灰败,腕间的翡翠‘玉’镯碰撞着墙角椒壁,发出泠泠之声。 “你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块淡‘色’伤疤。” 这一句如离弦之箭,挟着锐利的啸鸣从太后心间‘射’过,她不知是惊是怒,全身都簌簌轻颤。 在场众人都是男子,晨‘露’使个眼‘色’,秦喜乍着胆子上前,惴惴不安道:“太后娘娘恕罪……” 他揭起太后的罗袖,在雪肤之上赫然见到那块疤痕,果然是分毫不差! 太后也不反抗,只是扶墙伫立着,说不出的孤单萧索---- 血‘色’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玄‘色’纬衣上重重团了本‘色’暗‘花’与金红缠丝绣。(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虽然眼角有淡淡细纹,却仍遮不住那份皎美高华。沛之,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仿佛已痛绝心肺。她低低问道,平日幽深平静的凤眸中宛如盛了两团火焰。灼热而凄厉。 “阿媛,你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王沛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隐忍地哀伤。 “我可以为你去刺杀政敌,可以为你隐居避世,但你却仍不罢休。你要废黜今上,让未出世的幼儿即位,好让你继续垂帘林朝……九州天下被你随心所‘欲’,却又要置苍生黎民于何地!” 王沛之一字一句地说道,不顾四周众人的低哗,只是凝视着太后,目光沉痛决绝。 “够了,阿媛,罢手吧!” 他温柔地。宁静地喊着她的闺名,再一次恳劝道。 太后低低冷笑,目光中‘混’合着强烈爱憎。“你说地真是轻松……” 她笑得温柔凄楚,“我自十九岁伺奉先帝。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年了……夜夜梦回。有哪一夜睡得安宁----你真以为是我恋栈权柄,‘欲’壑难填吗?!” 她眺望着重重的宫阙飞檐。轻轻的,一字一句道:“这帝阙千重,‘玉’座珠帘,一旦拥有,便再不能失去----除非是,” 她微笑着,轻轻吐出那个天地间最可怕的“死”字。 王沛之悚然心恻,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道利芒---- “小心!” 他飞身扑去,间不容发地太后推开,那道利芒闪着幽暗的绿光,直直刺入他‘胸’中。 变生肘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其他。一道矫健柔弱地身影从宫墙上跃下,以手中弩箭再次‘射’杀两人后,负起静王就转身疾奔。 无数人在这一瞬惊呆了,待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急喊:“大将军!” “王帅……”“王大人……” 王沛之平躺在地,太后近乎痉挛地握住他的手,瞳孔收缩为一点,面庞因震惊而扭曲。 “沛之……”她颤抖的,绝望的低喊,白皙柔腻的手掌,被那潺潺而出的血泉沾染浸润。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流出,灼热的,咸苦的,落进王沛之地眼中,近乎滚烫。 “不要哭……阿媛。” 他咽喉咯咯作响,却勉力撑起身躯,对着左右亲兵道:“把她拉开。” 从人无不凛然,强硬地将太后搀起,正要拖离,却见她剧烈挣扎着,竟摆脱了几个有力男子的钳制,扑回到他身边。 “我不哭。” 太后只觉得漫天星辰都在旋转,这繁华若梦的宫阙万重好似在崩坏、风化,雕梁画栋化为朽灰、一寸寸地,消逝眼前。 她咬牙微笑着,笑容一如二十六年一般妩媚清丽,“坚持住……太医马上来了!”王沛之戎马半生,眼光如炬,微微一瞥自己的伤势,心便沉了下去。 他眸光闪动着,故作轻松地喃喃道:“好痛 他对着太后‘露’出温柔地微笑,低声唤道:“唱一曲吧,就我们初见面地那首……” 太后恍惚着起身,清了清嗓子,清婉透彻的歌声便在夜‘色’中飘忽,似远又近---- “暮宿南洲草,晨行北岸林。日悬沧海阔,水隔‘洞’庭深----” 王沛之突然‘挺’身坐起,一记干净利落地手刀,让太后软软躺倒。 他咳嗽着,口鼻间也溢出血来,因这一猛力动作而瘫倒在地,瞳孔也开始扩散。 “对不起……还是不想让你看着我死……”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苍穹万物在眼前空悬倒转,这一生许多的悲欢离合,在这一瞬流转而逝--- 脚步声轻响,有人逐渐接近,一双清冽出尘的黑眸,仿佛在很远处,哟仿佛近在眼前。 “嫂子……是你吗?” 他的意识越发模糊,却因这黑眸中的寒意而豁然惊醒---- “你从地府黄泉中来找我索命了吗……” 他微笑着,口鼻中不断呛出鲜血来,“也好,这笔帐欠了二十六年,早该还了。” “嫂子,是我将伪造的行军路线给了旭哥,让他以为你与忽律王子勾结反叛……也是我,偷用了你贴身的印信,让他深信不疑……” 他咳嗽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旁若无人的说道。 第六卷 第二百零三章 黄泉 - 宸宫 - 沐非 “你对我如姐如友,我却为了一己‘私’‘欲’,害你‘蒙’冤身死……是我对不住你!” “可你要是不死,阿媛就活不了……你‘性’情刚烈,一旦从北疆返回,断不会容下她与旭哥的苟且‘私’情。” 他咽喉哽咽着,吐出一道血箭来,回光返照的,眼前一片清明。 那一道黑眸的主人,并非是二十年前身死陨落的林宸,而是今上宠爱的晨妃! 王沛之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声嘶力竭道:“你是林宸的传人吗?” 白皙的手腕被箍得死紧,晨‘露’双目幽渺,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紧握的力道逐渐松了下来,那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掌,终于僵硬松开,无力地落下。 王沛之双目怒睁,仿佛至死都在等那一声回答。 但他终于没有等到。 “这算什么……!!!!! 晨‘露’全身都在剧烈地轻颤,雪白贝齿几乎要将朱‘唇’咬随,嫣红的血丝从‘唇’边落下,眸中一时火光冰焰,一时幽眇诡谲。 一句对不住,又如何能让我释怀!! 她斩金裂铁地想喊出这一句,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 这一瞬,她眼中几乎滴下血来---不是因悲伤,而是因这决绝的憾恨。 为何不能让我亲手杀了你! 所有人都一时静默,仿佛不敢相信,这名动天下,***风云的开国大将军,竟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撒手人寰! 一片寂静中,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犹如钱塘江‘潮’水一般,逐渐浩大奔涌----颦鼓声如万马奔腾,动地而来。随着城‘门’轰然落地的声音,神武‘门’已破。叛军攻入宫中,有如暴雨惊雷的颦鼓声中,有万千人声呼啸奔涌,地面都为之微微战栗。 风云‘激’‘荡’中,血‘色’的弯月隐没在了云中,仿佛不忍目睹这惨烈一幕。 “弟兄们,该是我们京营为国尽忠的时候了,让那些外来的胆小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朝‘精’锐!” 将领们高声呼喊道,人‘潮’如挟着风雷的怒云向前廷席卷而去,迎接那一场悍烈的‘激’战。 身着黑甲的镇北军将士也不声不响地朝着前廷而去,他们虽然对朝廷素多怨圭,在此时也一致以大局为重。 怒云不一会就离开了这里,中庭顿时空旷寂静宛如平时,只是多了那一滩鲜血,一具尸体。 夜风摇曳着庭中的树枝,‘花’木婆娑声中,仿佛连天边游云都远离了此间,只剩下碧落黄泉间这一幕,让人无语凝噎。 晨‘露’站在这幽深庭院里,雪衣被夜‘露’浸透,亦不自知,她的面庞雪白晶莹,没有半点泪痕,只有那‘唇’边被咬破的血滴,蜿蜒而下。 仿佛是失去魂魄的躯壳,黑眸中不见往日的顾盼清扬,只见浓黑沉重。 冥冥中,有谁在叹息一声,又仿佛有什么碎裂,发出一声清响。 血月朝着林中坠落,黑黢黢的枝桠间,只见破碎的残光华晕,却更添妖魅。 十一月十三,静王作‘乱’,叛军攻入神武‘门’,京营将士奋勇抵御,‘激’战一夜后,终于在破晓时分等来援军,将之一举歼灭。 随着这惊心动魄的宫变落幕,朝中掀起了追查‘乱’党的风‘潮’,无数颗头颅在菜市口跌落血污,又有几十家大小官员的府邸被查抄圈禁,暴风骤雨中,一道上谕并不引人注目---- “一应太后銮驾注辇,从即日起收归内务府管制,从即日起,停用太后宝印。” 老于朝政的人,却一眼就看出,这是废黜太后的先兆了。但此刻人人自危,都怕与‘乱’党粘上关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拂逆皇帝。 静王在京中经营多年,平素又任‘性’侠义,各位朝中大臣无论亲疏,都与他相熟,不免在家中战栗不安,生怕一觉醒来,已成了诏狱的阶下囚。 三日后,京中的***终于平息下来,皇帝杀尽了几百人,却也不‘欲’广加株连,于是朝政终于逐渐回复正轨。 “她仍是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吃不喝吗?” 皇帝关切的声音中带了怒气和焦虑,他一挥袍袖,强行推开大‘门’,进了寝殿。 涧青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跟进。 素来清雅的寝殿里,如今却是香氛‘迷’离,氤氲恍惚间,重重的玄紫凤纹缎被中‘露’出‘女’子的一头乌发,直垂着披泻而下。 皇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缎被,正迎上一双大睁着的眼,深寂涣散,如同一泓噬人的清澈死水。 (我终于还是食言而‘肥’了,5555,泪奔,我米脸见人了,马上还有一章,这文要拖到21日了,5555) 第六卷 第二百零四章 忘川 - 宸宫 - 沐非 “你怎么了……” 他一时惊骇,心痛得皱起眉头,“你不吃不喝,到底是为什么?!” 晨‘露’微微抬头,黑眸中仍是一片茫然。 “我只是倦了……” 她低低开口道,声音微弱,完全不似平时。 皇帝也不再多说,细心为她裹上毯子,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理那零落的通天鲛纱帷帐,径直出了寝殿。 秋日的中夜沁凉入骨,深‘露’浸湿了人的鞋袜,皇帝抱着她,一跃上了屋檐。 琉璃瓦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幽光,皇帝将衾毯抱紧,却毫无亵渎的念头,只觉得伊人这一刻脆弱至极,需人怜惜。 “还记得这里吗?” 他轻声问道。 “那时梅嫔出事,我一时心灰沮丧,是你在此吹笛,让我豁然开朗……” 温热的肌肤相触,锦衾重叠间,他仿佛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雅幽香,那并非是宫中‘女’子常用的熏香,而是白梅一般冷洁自然。 “看这夜空……” 他指了指繁星闪烁的苍穹,“千万年一如此景,一旦仰望,便觉自身渺小,什么忧愁烦恼,在它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人的‘性’命着实短暂,万事的缘由可以不提,但是人与人的争斗和仇恨,却是至死不休的。” 晨‘露’低喃道。 “若是有一日,你辗转反恻,一心一意到取仇人的‘性’命,到头来,他却先一步步入黄泉。那你这亘长的仇恨,又要如何派遣呢?” 她仿佛是在问元祈,又仿佛只是自语。[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你的仇人……?” 元祈细细咀嚼着她地话意。想起之前的忽律,又想起昨天一幕--- “王沛之也是你的仇人之 晨‘露’不答。黑眸中却因那个名字而燃起火焰。 “他倒是死得其所……!!” 元祈想起被那夜过后,众人转述太后地暧昧行止,心中一阵厌憎,。 “想不到母后与他……!” 他实在不愿再谈起此人,可这样一个肮脏的名字。却让晨‘露’如此丧魂失魄。 元祈心中一阵隐痛,近乎同仇敌忾地,他用力抱紧衾毯,默默无言地给以安慰。 浩朗星空下,这高耸的飞檐之上,坐着这一对紧密相拥的男‘女’,夜风拂过衣袂,宛如金童‘玉’‘女’一般。 “睡着了吗……元祈忍住手臂的酸麻,低声问道。 均匀的呼吸。仿佛告知了主人地沉静。 元祈眼中闪着温存炽热的爱意,俯身看向怀中挚爱的‘女’子。 那嫣红‘欲’滴的朱‘唇’,因着面庞的苍白而越发幽丽。他低下头,一分一寸的。逐渐贴近---- 这一‘吻’封缄。只是轻轻贴近,随即分开。 元祈神思悠然。仍在回味着这一‘吻’,却是起身跃下,抱着怀中沉睡的‘女’子,向着云庆宫而回。 他没有看到,怀中人眼睫微闪,在面庞上投下了浓黑的‘阴’影。 晨‘露’‘露’出一道微笑,凄婉,然而宁静,随即睁开眼。 下一瞬,那微笑因眸中的冰冷犀利,而转为诡谲-对不起……她埋首在元祈怀里,对着这宽广‘胸’膛中那一颗心,默默说道。 夜‘色’如瞑,居然下起了大雨,幽黑至蓝地苍穹中,无数水流从天阶落下,遮住了一切的声响,也遮盖了人间繁华若梦。 慈宁宫‘门’紧闭,寝殿中满是熏香的紫烟,‘迷’离氤氲中,仿佛有无穷地梦魇藏身。 太后跪坐榻上,努力捣住‘胸’口的绞痛,以咬牙地痛楚来抵御眼前不断出现地鬼魅身影。 “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都一一见过了吧……” 清渺地低语,伴随着熏香的微微稀散,太后清醒了些,抬头看向宛然‘洞’开的殿‘门’。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如今外间都在传说,太后与王大将军暧昧有‘私’,他为了救你而死,你却只是被终身幽禁,实在是天壤之别啊……” 近乎恶毒的讽刺,从逐渐出现的清雅身影口中吐出,在寝殿中形成重重回音。 太后费力看去,却见来人只着一袭白衣,雪一般的面容几乎要溶入荧荧烛光之中,双眸却是幽黑空寂,瞳仁中那深不见底的一点,竟让她生出无边的悚然。 “你来做什么……” 太后微微喘息着,却不愿示弱,口中只是冷笑道:“我那不孝之子遣你来的么?”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来看你最后的下场。” 宛如冰‘玉’落地,森寒中带着无边的怨毒,太后不禁一惊,愕然抬头---- “香熏的气味如何?是不是让你见到了许多故人……” 太后闻言急急起身,踉跄着行到香炉旁,以袖拂倒了炉身,紫烟却仍是渺然不散。 “徒劳无功……你真的已经老了!” 低沉的冷笑声在殿中响起,仿佛岩浆都在这一瞬冷却凝固,“当初你与他苟且‘私’通,以一杯牵机陷我于死地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虚空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掐住了太后的喉咙。 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乎茫然的,缓缓抬头--“你说什么……” “你怕我化作厉鬼来向你索命,在宸宫之中贴上密密符咒,这二十六年来,你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可惜哪……人算不如天算。” 低低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太后在这一刻眼前一暗,仿佛有无数枝蔓从黄泉中攀附伸来,将自己竭力拖下---- “不可能的!你已经死了,死在先帝的牵机之下……” 她近乎狂‘乱’地拿起灯烛,明灭闪烁的火焰将对面的人影照亮。 那一双清冽出尘的黑眸,穿过记忆轮回,穿过那黄泉忘川,停驻在眼前。 大雨倾泻如注,硕大的雨点敲打琉璃明瓦,飞檐下铁马在叮当急响,奔腾轰鸣好不热闹。 太后听到自己轻轻笑了,笑声在寝殿中显得格外诡异-- 第六卷 第二百零五章 清除 - 宸宫 - 沐非 太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以罗袖拭了仍是不止,银牙将红‘唇’咬破,鲜血蜿蜒而下,那素来齐整的发髻,也因她剧烈的颤动而散落披散。 “是你啊……” 近乎梦呓地重复着,太后眸中的光芒狂‘乱’明亮。 “这一切,原来是你在作祟……” 她刻骨铭心地大笑着,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我。” 白衣纷飞间,晨‘露’已经到了她眼前。 轻软的锦绣衾褥因着太后的狂‘乱’而满榻散‘乱’,她不停咳嗽着,身不由己地朝身后蜷缩。 “你在害怕吗?” 清幽的声音淡漠低沉,仿佛只是在这秋夜豪雨中叙谈天气。 “其实你完全用不着害怕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杀你的----就是皇帝本人,也不愿‘蒙’受这弑母之名。” “二十六年来,我在黄泉之中受尽业火焚烧之苦,念念不忘的就是你跟元旭哪……若是让你轻易死去,岂不是太过顺心遂意?!” 太后咬牙蜷缩在墙角,几乎瘫软,那声音却仍在耳边继续---- “我要你好好活着,万寿千秋的活着……等待你的,不是什么太后的尊荣,而是世人的耻笑和唾骂----你跟王沛之的***暧昧,已经被加油填醋,在市井间广为流传。” “而你,失去了所有的权柄威权,却要顶着***之名,在这深宫中苦度‘春’秋----看到那梁上的香炉吗,这熏香能让你与手下亡魂们相见甚欢。(手机站//ap.更新最快)。” 晨‘露’朝梁上轻掷。小块的香料被准确地扔入其中,熏香的芳馥顿时又浓郁了几分。 太后蜷缩在一角,闭眼不看。却仍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低低的呻‘吟’。 “鬼魅的惨叫声。是不是悦耳非凡……” 晨‘露’微笑着问道。 “慈宁宫中典雅大气,实在是个养老地好地方……你就在此慢慢消磨残生吧” 晨‘露’说完,翩然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太后狠毒的低喊----“你仍是输给了我……皇帝是我亲身所出,我地血脉。将会永远溶入皇朝之中。” 晨‘露’推‘门’的手蓦然顿住,回过头,两人的目光对上----那是同样狠绝怨毒的,要将对方挫骨扬灰的火焰。 这一生一世地纠葛搏杀,到今日终于有个了结了。 晨‘露’笑得清浅宁静,世间万物在这一笑间仿佛停止----“既然如此,我会将林家的血脉……从天朝完全清除。“ 她幽幽而道,转身离去,随着殿‘门’的开阖。寝殿中又陷入了一片‘迷’离----那是永恒的、沉溺至死的黑暗。 太后倒在榻上,神志逐渐模糊,鬼魅们‘阴’森狞笑着。又逐渐纠缠在她身旁。 她以最后的一道理智支撑,‘露’出一道诡异笑容那诡异中显出得意和狂妄。让她的面‘色’越发苍白。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你输了……我手中的这张底牌,会让你……后悔莫及。” 氤氲紫烟又起。即使是指甲掐入地痛楚,也逐渐消退不了眼前的鬼魅,太后颤抖着手,无比艰难的,从小衣中‘摸’出一把物事。 仅长三寸地小刀,如水的锋刃上缠有一道红线,稚嫩可爱。 这是三十年前,鞑靼人索拿她伺奉王子时,年幼地她暗自准备下地----宁可自尽,也绝不玷污贞节。 那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少‘女’,满心里想地,也不过是找个可心的良人,执手结发,相随一生。 那之后,为何会变成这等局面呢…… 太后微笑着问自己,却也答不上来。 手腕颤抖着用力,清芒一闪,血雾暴起,眼前的一切便逐渐黯淡。 宫室轩敞空寂,窗外的禁城黑影幢幢,灯烛带出一点殷厚的红,一丝丝融进浓浊的黑,终于不见影迹。 更漏的声响被那喧嚣大雨遮盖,只有那廊下的铁马,清泠泠的一阵脆响。 晨‘露’在雨幕中毫无遮挡,只是缓步向前。 喧哗的雨声在她的耳边轰鸣,眼前的宫室帝阙,仿佛一寸寸的在眼前崩塌碎裂。 “从天朝……完全清除吗…… 剧烈的绞痛从‘胸’中升起,她放声大笑,笑声无比凄凉,连暴雨的巨响也遮盖不住。 涧青看到眼前被水淋透的主子,不免惊诧,她正要起身准备巾帕,晨‘露’止住了她---- “等天一亮,就去请齐融过来一躺。” 涧清正要开口,却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晨‘露’眼中的些许暖意,已经消失殆尽,所有的神采,仿佛都冰冻‘玉’碎,刺得人眼生痛。 “接下来,就是你了……皇后!” 当阁臣们上奏废后时,元祈很是踌躇“皇后虽然无德,却也并无显恶,与太后的‘阴’谋更是无涉,贸然废黜,天下将会如何惊诧?!” 在齐融的支持下,有御史风闻奏事,道是皇后使用厌胜巫觋之术,在今上亲征之时,秘密延请术士来宫中作法。 皇帝虽然半信半疑,却仍是派暗使加以调查,结果却让他勃然大怒。 皇后并不信佛法,却对‘玉’虚道人吹嘘的那一套深信不疑,她表面请‘玉’虚来“祈福解难”,实则却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玉’虚在受刑后,马上‘交’出了刺有今上生辰的人偶,并供出皇后曾有“今上刻薄寡恩,如不以幼主替之,天下亦不得安宁”之语。 事已至此,皇帝仍是半信半疑,一声令下,宗人府与慎刑监在昭阳宫中大索,不仅发现了其他的针刺人偶---有太后,晨妃,甚至是梅妃的,还在供奉巫蛊的密室中发现了一个滔天秘密…… 皇帝接到整整十页的奏报,气得寝食不思,终于下诏废后。 “我要面见皇上……你们这些奴才给我滚开!” 皇后在众人的拉扯下,绝望而嘶哑地喊道。 第六卷 第二百零六章 心释 - 宸宫 - 沐非 晨‘露’坐在主位,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恐怕皇上不会想见你的。” “我没有跟静王勾结!” 皇后喊得声嘶力竭,凄厉宛如杜鹃啼血。 “你做出这般冤屈的模样,只会更引人厌憎哪……那巫蛊的木偶邪具,难道是谁故意放在你宫中么?!” “你这个妖‘女’----!”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皇上一味宠幸你,至社稷河山于不顾,我一时昏聩,才行此厌胜之事----可我并未‘私’藏静王!!” 她越说越是‘激’动,“我跟静王素来不睦,他登基做了皇帝,于我有什么好处?!” “可你怎么解释……他重伤死于你的密室之中?!” 皇后一时张口结舌,不能作答,她猛然抬头,看入晨‘露’冷冽微笑中,顿时有所明悟---- “是你!是你这***陷害我--- 她剧烈挣扎着,尖利的指甲恨不能撕裂这张晶莹清秀的面容。 晨‘露’走近她身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要怪……就怪你是林家的人吧!” 她蓦然折身而去,不顾身后凄厉的哀号和诅咒--- “你不得好死……会下十八层地狱!!” 晨‘露’的‘唇’边掠过一道轻讽,“地狱?!” 她笑容越发璀璨耀目,却仿佛带着日曜中央的‘阴’霾一般---- “我早已经在那里了……” 裴桢到云庆宫觐见时,颇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周围的重檐帷幕。(16K电脑站,16K,CN更新最快)。 这里是后宫禁地,朝中官员一向不得擅入,如今掌权的是晨妃。却是毫无顾忌地宣了他入内。“你如今还在兵部掌印,是吗?” 晨‘露’仿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老尚书的连襟也被卷入这次谋逆案中,他一生刚直耿介。气得无言上朝,一直称病在家。那几位‘侍’郎,皇上又不太放心……” “周浚那边地勘合,你暂时不要收回。” 晨‘露’把玩着手中掐丝珐琅熏球,将它抛起又敏捷接住。 裴桢心中一凛,有些愕然道:“虽然周大将军此次是为勤王而派兵。但毕竟是京畿重地,镇北军将士并无长驻的道理啊!” “区区几千人,难道能把京城翻转不成?!” 晨‘露’笑着调侃道:“再说,若是周浚真有异心,前次叛军攻入宫中,他只要反戈一击,便是‘玉’碎宫倾的局面了!”“可是皇上那边----” 裴桢仍是踌躇,晨‘露’淡淡一瞥,那黑眸中地幽冷。让他顿时闭 “些许小事,又何必劳动皇上……” 清冷淡漠的声音中,一种纯粹而凛冽地寒冷无声息的蔓延。满殿都陷入微妙的‘阴’霾中。瞿云便匆匆而来。宫人斟茶近前。他却面‘色’冷峻地视而不见。 “你调动辰楼中众多‘精’锐,抢在皇帝的暗使之前将静王搜到。就是为了嫁祸皇后?!” 晨‘露’并不答话,神‘色’安稳的端起瓷盅轻抿。 “小宸……罪不及‘妇’孺,对于太后你怎么报复也不为过,但是皇后与此事无关,你将重伤濒死地静王放在她密室里,是要置她于死地哪!”“与此事无干?!” 晨‘露’大笑出声,不由得放下手茶盅,冷笑着回道:“林媛初入宫时,楚楚可怜,也与前代的仇隙无关,我饶了她,结果呢?!” “小云,永远不要小看这些无知‘妇’孺----那么多沙场名将都不能动我分毫,结果却陷于林媛的圈套,还不够我警惕么?!”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瞿云凝视着他,近乎痛心道:“小宸,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如此,我沉溺黄泉二十六载,而林媛安享富贵尊荣。” 晨‘露’低低道,瞿云因这一句而痛彻心肺,再也无法接口。 殿中气氛正是凝重,却见涧青有些急促地敲响了殿‘门’,“娘娘,事情有些不妙……慈宁宫那边出事了!”晨‘露’乍一听见慈宁宫,眸中晶莹灿然,仿佛两点火焰在瞬间凝结成冰- “出什么事了?!” 涧青急步趋入,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她全身都有些轻颤,也不言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样---- 三寸的小刀古朴典雅,刃上的一道红线,在灯下瞧来,红得惊心动魄。 雪一般的刃面上,隐约泓起一层嫣红仿佛在这一瞬听到绝无可能的笑话,晨‘露’柳眉一轩,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清雅淡漠地声音,在灯下听来,带着绝大的风暴与***。 “太后她,自尽而死。” 涧青自觉失职,只是低声道:“茶饭放在‘门’前,她几日不取,原以为她是失魂落魄,却没曾想,她已经----” “到现在才发现,慈宁宫的人可真算是尽忠职守啊!” 晨‘露’冷笑着,眉宇中地雷霆之怒终于爆发,“这熏香惯能‘迷’‘惑’心志,根本没人能保持清醒,她是怎么自尽的?!” 涧青回忆着,仿佛心有余悸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太后以指甲掐入‘肉’中,以极度地痛楚来保持清醒,创口处已是烂得血‘肉’模糊。” 好……好,这才叫一个得遂心愿,求仁得仁!! 晨‘露’放声大笑,声音无比苍凉愤懑---- “林媛,你终于逃过了应有的报应!” 她茫然地,失魂落魄的起身,喃喃低语道:“你们都以死亡来逃脱,那我的恨,我的怨,要如何开释呢?!” 第六卷 第二百零七章 画皮 - 宸宫 - 沐非 皇后被废后,有御史言官上奏,***其父靖安公十二条大罪,三日后,靖安公府邸被查抄封禁,显赫一时的外戚林氏,终于在叶落之时消尽了它最后一丝气数。 之后几日,几位阁臣联名上奏,恳请广择良家淑媛以充实后宫,另有中宫之位不可久耽之语,皇帝看罢一笑,居然留中不发。 齐融却是心中有数,上了一道密折后,皇帝仍是不发一言,却是大加赏赐,于是齐融胆气大壮,略微指点了几个‘门’人弟子,便有雪片一般的奏折飞入帝阙,齐口称赞晨妃温良贤淑,可晋中宫之位。 如此过了几日,皇帝不顾一些老臣的反对,终于下诏,立晨妃为后。 “娘娘大喜了……” 云庆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宫人们一一近前来恭贺主子,各个面上都是兴奋和骄傲。 “大喜……?” 晨‘露’轻轻的重复了一声,却不见有喜悦之‘色’。 ‘侍’婢们围绕在她身旁,以自己的巧手摆‘弄’着重染如云的裙裾。 晨‘露’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堆云双环髻,修眉联娟,玄‘色’纬衣上重染了金丝翟纹,袖裾上带出‘精’巧的云龙镶绣。 这样隆重繁丽的装束,是为封后大典准备的,镜中佳人虽然华衣云裳,眉宇间却带出冷肃沉重之‘色’。 “望之如洛神凌‘波’……” 皇帝悄然到了身后,他由衷赞叹道。 晨‘露’浓黑修长的眼睫微微扇动,轻声笑道:“我这等姿容,只好比比无盐……” 皇帝见她笑容晦暗,心中不由一痛。柔声道:“事情已经过去多日,你且放宽心别去想了---这次封后大典,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曾想,千金也难换来你一笑啊---朕真该去学周幽 “皇上胡说些什么哪……你想做周幽王。(16 K,手机站ap,16 k,cn更新最快)。我还不想做褒姒呢!” 晨‘露’含怒微嗔道,眉间的‘阴’霾,却也消散了几分。 周围的宫人都在掩袖低笑,为皇帝的深情和诙谐而感动‘艳’羡。 皇帝见她‘露’出笑容,心中不禁一‘荡’。两人又说笑了一阵,他才告辞而去。 回到了乾清宫,秦喜报道,兵部地裴大人求见。 “裴桢……他来做什么?” 皇帝对这位痴情而机智的青年官员很有好感,于是破例宣进。 裴桢进来叩首后,却很有些踌躇不安,正是秋晚天寒之时,他却冒出一身的冷汗来。 风从窗间吹入,一排地烛光摇曳。带起‘阴’影千重,裴桢不禁瑟缩了一下。 “裴卿,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皇帝看着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开口催促道。 “万岁……” 裴桢心中转过万千念头。却在这一瞬消散无踪。他暗自咬牙,低声道:“有一件事。说起来真是惊骇非常,职责所在,只得来禀了皇上……” “是什么?!” 裴桢仍是踌躇,皇帝越发觉得奇怪,催得急了,他才又叩首道:“万岁恕臣万死之罪,臣才能说。” 皇帝想了半刻,以沉静的声音缓缓道:“你说,朕恕你无罪。” 天逐渐暗了下来,乾清宫中却渺无灯火,殿中一片黑暗。 秦喜地心中有着莫名的不安,他轻扣着殿‘门’,轻声唤道:“皇上……?” 殿中无人应答。 秦喜又惊又急,手下一重,竟将扇‘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它原来是虚掩着的。 “不要进来……” 皇帝的声音轻渺低沉,仿佛‘抽’离了全身力气的虚弱,他全身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秦喜站在玄铁‘门’槛边,竭力朝里张望,却在对上皇帝地眼后,惊得几乎夺路而逃---- 那素来深邃睿智的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狂‘乱’茫然,以及,愤怒。 “不可能的!她绝不是这种人!!” 皇帝蓦然低吼道。 他旋风一般的起身冲出寝殿,秦喜追赶不及,只得惊骇莫名地呆在了原地。 宫阙万重在眼前飞逝,皇帝疾奔在汉白‘玉’石宫道上,心中仿佛擂鼓一般地巨响。 不,这不可能…… 他对着自己说道。 云庆宫熟悉的轮廓逐渐在眼前出现,一轮淡‘色’弦月低挂墙头,映得窗上鲛绡一片梅枝虬斜,素雅中透出古意大气。 他站在照壁前踌躇着,却再也无法挪动本分,眼看着伊人就在前方殿中,却不忍前去质问。 “皇上……” 身后有一道细微的‘女’子声音蓦然悄现,元祈回过身去,却见上次那位面熟的***,正站在廊柱旁的‘阴’影里。 “你是……蓉儿是吧……” 皇帝这次总算记起了她地名字,他漫不经心道:“夜已经深了,你怎么还不歇下那***在‘阴’影中垂首不答,月‘色’朦胧下,她的身影仿若一道幽魂。皇帝 大奇,正要靠近细看,却听她捂着脸,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低泣,“奴婢不敢睡……” “为什么?” “因为……” 蓉儿咬着‘唇’,全身都颤抖得有如筛糠,她地声音因惊怖而变调---- “晨妃娘娘她……不是人……而是鬼怪。” 她哆嗦着,仿佛连话也说不清楚,“她……不是原来的晨‘露’。” “你在说什么胡话?!” 皇帝怒道。 “是真地,皇上!” 蓉儿再也承受不住这份惊悚,带着哭腔低喊道:“晨‘露’最是羞涩胆怯,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皇帝不禁失笑道:“瞿统领早就跟朕说过,晨‘露’是故意韬光隐晦,才‘混’进宫来地。” “皇上,这是不可能的!” 蓉儿咬牙道:“我跟晨‘露’虽然家乡不同,却是远房地姑舅表亲,侥幸在宫中巧遇,才多方照应她----她出生时,还是我母亲走了一夜山路去接生的,她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怎么会是什么江湖‘女’子?!” 皇帝顿时愕然。 “皇上,那确实不是晨‘露’……我敢断定!” 蓉儿低泣道:“晨‘露’自小病弱,虽然痊愈,却得了个鼻子无嗅的怪病----那日正是因她没闻着齐妃娘娘走过的熏香味,才将漆泼在她裙上,被打了四十杖,几乎死了过去----可她前阵子,却说晚荷香味清甜鲜灵,是她最爱的……“真正的晨‘露’,是完全嗅不出什么香味的,眼前这个……也许,只是披了她的皮在作祟的鬼怪……” 蓉儿完全沉浸在恐惧之中,她越说越怕,想起幼时听过的聊斋故事“画皮”,不由的全身颤栗,尖叫一声就跑了开去。 皇帝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默然无言。 第六卷 第二百零八章 双生 - 宸宫 - 沐非 翠‘色’楼中,瞿云坐在清敏对面,端着茶盅默然不语。 “看你这长吁短叹的样子,难道天要塌下来了么?!“ 清敏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中带出亲昵的忧虑来。 “小宸这是孤注一掷,她已经完全被仇恨腐蚀了心志!” 瞿云又急又怒道。 “眼看着仇人们纷纷撒手人寰,这积蓄了二十六年的仇恨,却难道要化为虚空吗?任谁也要为之疯狂的!” 清敏深叹道,水葱似的十指仿佛要将茶盅握碎。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解开她的心结了!” 她无限凄楚地哽咽道。 “可惜了今上,他倒是个英明有为的皇帝,对小宸也是一片深情---如今小宸满腔怨毒只能报在他身上了!”瞿云心中不由一痛,口气也转为沉重,毕竟是十几年君臣,他实在不忍看着皇帝懵懂地走向不归的死蜮。 他看向清敏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你还不知道吧,小宸将周浚的几千人留在了京城,就是希望皇帝突然驾崩后,能用他们来掌控局势,甚至让周浚长驱直入,黄袍加身---天下人视作至尊的御座,她随意便送人了。“她要杀掉皇帝?!” 清敏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纤纤素手因吃惊而微微颤抖。 “是啊,所以此事极为棘手……” 瞿云咬牙低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不禁恨道:“都是林媛作的孽……这个妖‘妇’!” “林媛这一死,我妹妹的下落就更难查清了……” 清敏想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双生妹妹。染有珠贝的指甲不由地戳入‘肉’中,美眸中已是珠泪氤氲。(ap,16k,cn更新最快)。 这二十多年来,她夙夜梦萦。到头来,却是等到这最后地绝望…… 她蓦然起身。对着瞿云郑重道:“我想进宫去---萱敏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你进宫也是于事无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明查暗访,也没有任何线索。瞿云断然阻止道。最为亲近,一定比其他人更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清敏虽然柔弱,一旦决定。,‘性’子也是极为倔强。 瞿云一听便知这凶险已极,但他与清敏爱意笃厚,实在不忍拂逆她地心血,沉‘吟’了片刻,他沉声道:“再过十日便是封后大典,宫中临时调入许多人手,你可以凭着我的腰牌进去。” 天气逐渐寒冷,冬日已悄然到来。终于到了册立新后地吉日。 清晨天还未亮,京城中便传遍了宏大悠扬的钟声,京城百姓们匆匆梳洗后。便涌上了街头。 青市街面上早已用净水泼了数遍,皇帝今日大赦天下。且赐民八十岁以上粟帛。皇城前的朱雀大街上。人人摩肩接踵。几乎水泄不通。 这一日并无阳光,‘阴’冷的风吹得人脸生痛。天空中却是白亮诡异,凝重沉滞地好似要压下来。 “要下雪了……今天真是邪‘门’!” 有人咕哝着,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中。 宫中更是庄严肃穆,皇帝身着朝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御辇上徐徐而来,到了阶前下了辇车,直接从御道走进太和殿。文武百官这才在赞礼官地引导下,依次走进大殿。 皇帝端坐示意,秦喜在旁宣读制书,又有内‘侍’过来双手捧过御案上的金册金宝‘交’给阶下的齐融。齐融率两名持节官和持案官跪谢后,会同等在殿外的副使、内‘侍’、礼仪官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云庆宫。尚宝官引新后立于中庭,面向北。尚宝官从册宝案上的金盒里取出册宝,尚服官取出宝绶,皆按指定方位站定。尚宝官曰:有制。 新后在尚仪的赞导下再拜受制,尚宝官宣读册文,正式册封晨‘露’为中宫皇后。 这一片繁华盛景,清敏却无心观看,她站在宫中高楼一角俯视着迤俪行来的新后仪仗,不禁从心中生出一种悲凉。 这样一对璧人,今日‘洞’房和卺,龙凤呈祥,却即将兵戈相见…… 她不忍再看,折身下了***,自身的隐愁又在心间发痛---- 这宫阙万重,究竟在哪能找到妹妹的踪迹……? 她咬着‘唇’,直到沁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身后有人轻呼一声,那是瞿云派人照应她地一个‘侍’卫----此人与他‘交’情莫逆,也在乾清宫中宿值,人缘手腕都是头一份的。 “嫂子,你在找瞿统领吗?” 此人见她面带愁绪,以为是瞿云这几日繁忙,怠慢了她,于是笑着劝解道:“这几日为了册立新后,瞿统领忙得脚不粘地,宫中戍卫职责重大,嫂子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清敏闻言,含笑称是,那‘侍’卫见她气质温雅,心中暗自赞道:“有这样地娘子,瞿统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最见不得美人发愁,于是笑道:“瞿统领正在‘侍’卫营中处理公务,不如我带你去找他?” 清敏含笑谢过,两人迤俪而行,穿过孤寂清冷地永巷夹道,到了‘侍’卫营地驻地,进了院中,便有从人上前禀道,大统领有要事在身。 清敏百无聊赖之下,在各处闲逛,如此耽到黄昏时,她到了一处有铁栅栏的院落,却见地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落叶和淤泥淹留其间,墙角却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蜷缩着,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不停地画着什么。 “这是谁?” 她问那位‘侍’卫,那人苦笑道:“人称她为何姑姑,原本是御‘花’园地管事,几月前以毒物谋害太后---她死也不肯招供,一头撞在墙上,就成了这般疯癫的模样。“ 清敏禁不住好奇,上前仔细察看,却见那是个干瘦的中年‘妇’人,她双眼翻白,口中不停地咕哝着什么,显然神志不清。 清敏看那泥画,一幅幅很是清楚,有人物箱笼,有宫室楼台,正在纳闷间,却见那‘妇’人抬头望来,两人目光相触,那‘妇’人如遭雷击,极度‘激’动地发出嘶叫---- “萱敏----萱敏!!” 她一边叫着,一边扑上前来抓牢了清敏的手,她的手劲很大,清敏的雪白皓腕上顿时出现了五道青痕。 清敏心中悚然一惊,不顾手腕被抓得生痛,猛力拉住那‘妇’人道:“你认识萱敏,她在 那‘妇’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逐渐流下了泪水,电光火石间,她的眼神不再狂‘乱’,而是异常的清明犀利---- “你不是萱敏,你是谁?” “我是她的姐姐,清敏……我们是双生子!!” 清敏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我妹妹究竟在哪?!!” (我食言的原因,相信大家已经知道,目前肾的肿胀已经退了些下去,估计不会有危险了,感谢所有包容我的亲,你们是最好的读者。本书还剩下两三章了) 第六卷 第二百零九章 恩绝 - 宸宫 - 沐非 澄泥金砖漫地的正殿中,紫铜鎏金瑞兽口中徐徐吐出紫烟氤氲,香气弥漫一殿,由东而入便是一阑朱红‘门’槛,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珊瑚金钩挽起,重重帷幕由宫人翩然而垂,仿佛与外界隔绝。 御榻前,红烛高照,明玄的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新后凤冠间珠‘玉’累累,几乎遮住面容,华光莹灿中,她敛目端坐。殿外风卷狂澜,枝叶在窗上投下张牙舞爪的狰狞照影,黑暗中,仿佛有谁低低叹息了一声。 就是今日了吗…… 晨‘露’问自己,一颗心有如涉入忘川之中,漂流直下,最终沦落万丈深渊,再无回寰的决绝。 殿‘门’一声轻响,所有宫人皆跪地贺喜,晨‘露’便知是皇帝到了。 元祈大步迈到榻前,在那一瞬被她的无双风华所震慑,于是笑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声音中却听不出什么喜悦,却隐约带出怅然和焦灼来。 宫人们却浑然不觉,纷纷掩口而笑,她们伺候帝后二人以‘玉’杯喝了合卺酒,行过正礼后,便纷纷退下,满殿缱绻中,惟有帝后二人在灯下对坐。 皇帝饮尽后,把玩着手中‘玉’杯,见其上有隶书铭文,于是低声念道:“九陌祥烟合,千香瑞日明。愿君万年寿,长醉凤凰城。” 他笑容清朗,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寥落惆怅,“诗是好诗,可惜……” 他深深凝视着身畔佳人,轻笑道:“累你久等了……” “臣妾真是惶恐。(16K,电脑站.更新最快)。仪礼本就冗繁,又怎么谈得上久等?” 晨‘露’的声音从累累珠‘玉’后传来,静夜灯下听来。不复往日的清冽无垢,金声‘玉’振。却似满含着疲倦与空芒。 “你累了吗?” 皇帝伸出手,‘欲’要取下她发间累赘的凤冠,却在下一瞬,被一道冷冽地寒芒惊在当场- 短剑从重染的罗袖中倏然伸出,锋刃在灯下灼然生灿。几乎将满殿照耀, 皇帝悚然大惊,正要后退,却发现全身酸麻,无力动弹。 “合卺酒……!” 他恍然大悟道,抬眼看向晨‘露’,苦笑道:“果然如此……” 他也不挣扎,只是低声叹道:“裴桢说你图谋不轨,朕不相信。没曾想,居然一语成谶。“ 那柄短剑横在身前,刃身凛冽生辉。一见便知是悉心磨砺过,在灯烛下犹如半轮幽暗的月。 一握黑沉沉地鬓发被横厉的剑气扫过。从束发地‘玉’藻中被削落下来。直直坠到那青金石铺就的地板上。 “图谋不轨……?” 晨‘露’微笑着,带着幽微的讥诮与沉痛。“我若是图谋不轨,难道真能做‘女’皇帝不成?!” “你将镇北军将士滞留京城,难道没有任何图谋?!”“国君一旦驾崩,群龙无首之下,有他们在,便能安定京城。” “驾崩……” 皇帝喃喃咀嚼着这词,苦笑道:“你是要在今晚取朕的‘性’命了。” “可惜,裴桢早已报知了朕,镇北军将士今夜便会离开----你就算杀了我,也别无所持。” 皇帝以痛怨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她,晨‘露’亦以寒凛黑眸深锁,两人对视着,‘交’汇着缠绵与隔阂,天涯咫尺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深憾。 “你地父皇母后,与我有不共待天之仇……” 许久以后,晨‘露’才低低说道。 皇帝愕然抬眼,却被她眼中的决绝所震惊,他艰难的开口道:“父皇母后……?” “还有那个遁入黄泉的王沛之---岁月悠长,所有的人都不及等到我的报复,都一一个争先恐后的死去,那上天让我重生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她声音越发低沉,却更显‘激’越,虽然痛彻心肺,却仍是倔强地昂首伫立着,蝶翼一般浓黑的眼睫下现出诡谲的深红,却逐渐泛上水意,眨了数眨。 红烛地内芯在此时噼啪一声爆开,殿中这一瞬光华大盛,皇帝只看见那双黑眸中,有两滴泪坠了下来,落到他的手背上。 皮肤上猛然一烫,心也在这一瞬漏跳了一拍,皇帝焦心似焚,禁不住想伸出手,抹去这凄清已极的泪水。 然而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收了泪,微微踉跄着持剑‘逼’近。 吹‘毛’断发地冷洌让他身上的肌肤都起了寒意,晨‘露’凝定了他,黑嗔嗔地眼中有如冰刃划过,万千挣扎,只在这一动念。 一念三千,这悠长地纠葛缠绵,终于随着短剑缓缓掣出而戛然而止,那剑直直刺来,竟有低低龙‘吟’,在暗夜中响起的那一瞬,象是有无数黑沉沉地英魂呼啸着扑面而来。 剑尖到了‘胸’膛,在穿透衮服的那刹那,晨‘露’的手停滞,她手下颤抖着,却怎么也刺不下去----那仿佛流光片影一般,过往的情形在眼前翩然浮现…… 御‘花’园初见时,他睿智清朗的微笑…… 静夜宫檐上,两人并坐观星,那一缕长存不灭的笛音…… 滔滔河水中,那血‘肉’模糊也不肯放开自己的宽厚大掌…… 封后前夕,含笑看自己青黛初描的安宁喜乐…… “住手!!!!!!! 殿‘门’被一道巨大无比的力量撞裂,电光火石的,瞿云直冲而入,正好看到这一幕,将手中佩剑掷出,将短刃撞出了一个米粒大的缺 第六卷 第二百一十章 奈何 - 宸宫 - 沐非 他内力充沛,晨‘露’不禁退了两步,‘胸’中一片气血翻腾,她面‘色’变得异常苍白,黑眸中‘露’出凄冷光芒--- “小云,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住手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瞿云双目赤红,显然是在极端‘激’动中,昂藏身躯因而微微颤抖。 “小宸……我们都错了!!!!” 清敏帝姬眼中珠泪盈盈,却仿佛沾染了修罗之焰,咬牙低泣着走近几步,见皇帝安然无恙,全身才松懈下来,她心绪‘激’‘荡’之下,竟是身躯一软, 险险晕厥过去。 在瞿云的扶持下,她勉强站住,黑眸望定了皇帝,眼中泪光更盛。 “这一双眼,简直是酷似……” 她缓缓敛住了,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道----“小宸,皇帝他并非太后亲生,而是萱敏的骨血!” 晨‘露’在这一瞬,因极度震惊而睁大了眼。 窗外的风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有如鬼魂的呜咽,殿中寂静一片,只有清敏的声音幽幽响起---- “二十年前,我与萱敏‘蒙’忽律可汗的恩德,获赦而归,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吃尽千辛万苦,才到得京城,我们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萱敏听说林媛做了皇后,便执意要进宫觐见,希望她看在同枝同脉的份上能加以援手。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清敏声音已近哽咽。 “当时林媛虽是中宫嫡后,却因无出,颇为人所非议,她虽然手腕了得。(16K,电脑站.更新最快)。不动声‘色’的将嫔妃的胎儿清除,却也不能常行此道,正在烦恼间。乍一见萱敏有着与己相同的重眸,便生出一道毒计来!” “她将萱敏藏于废弃地宸宫之中。晚间对元旭殷勤劝酒,待其酒酣后,让从人将他引至宸宫之中。” “当时元旭神思恍惚,将萱敏看着了已逝的某人,在愧疚和相思的煎熬下。竟将她……” 清敏地声音越发凄厉,宛如杜鹃啼血一般。晨‘露’听得这“已逝的某人”几字,只觉得‘胸’口重压,几近窒息,她咬‘唇’不语。 滴答一声轻响,她‘唇’边滴下一缕嫣红,落在青金石地面上,汪洋淹留,触目惊心。 “之后萱敏便怀了身孕。林媛将她幽禁在宸宫地厢房之中,我最疼爱的妹妹……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一生中最后的岁月!!”“有一个***。被秘密调去伺候她,两人渐成莫逆。最后已是情同姐妹。这个***。就是那位以毒物谋害太后的何姑姑。” “萱敏分娩之时,太后派了叶姑姑来。她一等婴孩落地,就急急接过离开。” “而我可怜地妹妹,就是在那风雨‘交’加的夜里,死在‘乱’刀之下……” 清敏无复平日的温婉,声音嘶哑狂‘乱’,近乎疯癫。 瞿云将她揽在怀里,继续道:“我们那次在西厢房看到的血衣,就是萱敏穿过的---她泉下有灵,分明是想向我们诉冤,可惜……我们当时太过懵懂了。” 皇帝在旁听得如雷轰顶,全身都在颤抖,他睚眦‘欲’裂,却因中了‘药’力,无力起身。 “林媛之前便假称有孕,她将孩子夺过后,地位更加稳固,对嫔妃的管束稍微宽松,这才有了静王,暗王和平 “何姑姑作为知情人,本来也难逃一死,但她是当时内廷总管的对食。托他庇佑,远远调到了御‘花’园中,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她对萱敏情意深重,一直想着为她报仇……“ 清敏低低说着,想起方才惊险一幕,心有余悸地咬牙道:“林媛这妖‘妇’***,临死还不说,分明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我恨不能把她食‘肉’寝皮!!” 她一向文雅,说出这般偏‘激’的话,眸光流盼间,怨毒无穷,简直让人心生惊悚。 “当啷“一声,晨‘露’手中的短剑落地,发出冷锐清响,静夜中越发响亮。 她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元祈,眼中幽眇深远,却不复方才地怨毒犀利。 罗袖轻拂,元祈只觉得一阵奇香,下一刻,他便能行动自如了。 乍一恢复,‘腿’脚都有些麻痹,他踉跄一下,一旁却有一只白皙手掌将她扶住。 是她! 元祈的心中顿时怒火狂燃,看到这张深爱的,背叛地面容,他下意识的,“啪”地一声,将她地手断然挥开。“世人皆视我为君,惟有你可称知己,却原来……” 他声音并不愤怒,却带着尽绝的疲惫和恍惚,仿佛心已死,人已看透,再无相干。 晨‘露’终于觉得一柄炽红地利刃飒然穿透了她的‘胸’口,心脉中奔涌的鲜血全数滚沸起来,灼干了,烧出一个分明的空‘洞’,风吹来,吹走了灰烬,只留下一片枯涩。 她微微张口,却唤不出他的名字,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心脉上那柄利刃,梗阻着血流,一呼一吸间,疼痛便游走全身。 她欺骗了他,将他作为复仇的利器,所以,一切已不可挽回,是吗? 她凄然一笑,冰雪般的黑眸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丽---- 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下一瞬,凤冠被摔落于地,断线的珠‘玉’在地上四处‘乱’滚着,宝光四‘射’,刺得人眼生痛。 五彩霞披委落于地,明红正服被生生撕开,晨‘露’只着一袭白衣,转身掠出殿中。 她身法奇快,几个起落便远掠而去,元祈一楞之下,自己也不知怎的,连忙追了出去。 此时夜‘色’如墨,风中卷纷纷扬扬地卷起雪粒来,无数白点飘飞的莹光中,只见一道白影逐渐模糊,终于消逝于夜‘色’中。 元祈头脑里一片空白,他沉稳的面具终于龟裂,风雪中,传出一声嘶哑的低喊---- “晨‘露’!!!” 冷风吹过这宫阙万重,冥冥中,仿佛有谁在幽幽长叹。 (明天最后一章大结局,请亲们注意收看哦) 第六卷 第二百十一章 终章 - 宸宫 - 沐非 (昨天应该是林媛做了“皇后”,误写成“太后,已修正,请大家见谅) 晨‘露’在风雪中疾奔,雪粒纷纷扬扬,由小变大,逐渐现出六角的轮廓来。 冰凉的雪片打在她的脸上,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街上人流稀疏,大家看够了封后仪式的热闹,此时纷纷回家休憩。一路行来,即使有寥寥几人见了她,也只觉一道淡影晃过。 朱雀大街的左侧,便是国钦寺了,此时虽然夜‘色’已深,却颇为热闹----寺中正在放焰口,善男信‘女’们各个合什为礼,十分虔诚。 晨‘露’远远瞥了一眼,见那慧明禅师身着紫金袈裟,一派宝相庄严的站在高台之上,正在宣讲佛理,她满心痛憎,哪有心思去管,正要转身而去,却听身后有人低宣佛号道:“施主身上怨愤缠绕,郁积与心,只怕于己不利。” 她诧异回身,但见一位老僧身着白旧僧袍,双目炯炯,面相清奇已极。 “与己不利?” 她冷笑着低喃,回道:“上苍不仁,为善无福,做恶不罚,人皆负我,不得一日畅快……这样的日子,就算苟活百年,又有什么意味?” “施主差矣,俗世中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话虽俚鄙,却一语中的----就是施主您自己,若没有之前的广大福缘,又哪能逆转‘阴’阳?” 晨‘露’悚然一惊,急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介比丘,无足挂齿。” “上天让我重生,却仍是难挽旧时----那些罪魁祸首,一个个都遁入黄泉。而我真正在意的,却永远咫尺天涯!“施主如何看我佛‘门’的忍恕之道?” “修行之人与人为善,遁出红尘外。当然如此。” “此言差矣,佛菩萨亦有金刚怒目之相。不除恶,又何来善?我佛以真经渡化世人,又何来愚忍之道?” 老僧微笑着叹道:“只因恨由心生,‘欲’伤人,先伤己----对方既然与你有所嫌怨。当然希望你不利,你遵他心意,任由恨意腐蚀灵窍,岂不是愚不可及?” “这道理我也懂,只是我心中忧恨绵长,不可断绝,又要如何放下呢?” 老僧双眉微颤,突然大喝一声,天地间。只听那一声“咄“音---- “汝心在何处?来,吾为汝安之!”(注) 晨‘露’耳边嗡嗡作响,她一时茫然,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16 K,电脑站,16 k,cn更新最快)。仿佛在回应老僧的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千万年。又好似只是一瞬。她才缓缓抬头---‘棒’喝,果然名不虚传……” 她轻叹一声。似怅然,似开释,转身即走。 她步履如云,所以没有听到身后慧明禅师的惊叫- “太师叔,您怎么出来了……”那老僧望着她飞奔地身影,并不回答慧明的呼喊,居然‘露’出了一道神秘的笑容,顽皮而冷峻---- “我佛虽然慈悲,却也有阿鼻地狱为作恶者而设,这位‘女’施主地一些故人,大约会在那里吧……” 转眼时光飞逝,宫中的日子平淡乏味,却又内含惊心动魄。 封后那晚地一场惊变,让乾清宫的主殿被破坏殆尽,皇帝一一切讳莫如深,只是吩咐人修整了事。 年轻有为的兵部堂官裴桢,于那一夜在自己府邸饮‘药’自尽,幸好仆从发现得早,才险险救下。 他的遗书只有八个字:已报君父,却负恩人。 皇帝闻后,将他唤入内廷嘱咐良久,裴桢泪流满面而出,此后鞠躬尽瘁,为民直言,朝野口碑绝佳。那一片前朝废墟中,废弃多年的宸宫不复往日地空寂,而是聚集了许多宫人仆役。当西厢被挖地三尺后,皇帝终于亲眼看到了一具白骨。 他不顾众人劝阻,亲自跳下坑中,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具残缺娇小的尸骨,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母亲……” 他喃喃道,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哭泣。直到泪尽,他才慢慢抬头,扫视着眼前这寂寞空庭---- “这里……就是宸宫吗?” 他想起那清冽出尘的‘女’子,一时竟无法想象,这便是父皇和她恩爱缱绻,反目成仇的宿命之地。 鲛绡尘染,朱红尽颓,这天地间的宝意辉煌,到头来,不过委于尘埃,与谁尽说? 十二月初六,皇帝以太后之礼将生母下葬,陵墓简素肃穆,却与先帝的陵寝毫不相连。 “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跟父皇扯上干系吧!” 他对着瞿云淡淡道,后者见他眼中的悲恸,一时亦是叹息不已。 十二月十日,在一个白雪飘飞的夜晚,梅妃为他诞下一名皇子,随即撒手人寰,香消‘玉’陨。 皇帝那一夜,直直立在殿外,任凭风雪将他全身覆盖,却也不动不语。 亲自抱过那满身血污地婴孩,他静静谛听着殿中的哭声,轻叹道:“都走了……” 这一刻,他伫立阶前,仿若一座雕像一般。 整个冬季,宫中都是异常沉寂,皇帝虽然如常处理政务,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热情,眼角沾染了风霜和淡淡疲倦,一眼望去,只让人生出无限苍茫。 十二月十,边关传来警讯,忽律可汗终于逝去,临终竟然只将本族族长之位传给幼子,至于草原共主地大位,他的遗言是- “最强者居之!” 这一句雷霆万钧,鞑靼众部顿时蠢蠢‘欲’动。‘欲’以武勇夺得至高位,中原顿时遭遇前所未有地危机。 皇帝不顾重臣劝阻,御驾亲征。临行前,更有托付幼子等不祥之语。众皆觫然。 这一场鏖战延绵月余,天公亦是不做美,雨雪不停,中原将士不适气候,苦战之下。仍是胶着。 此时皇帝身先士卒,将士们无不敬佩,却也埋下了种种安全隐患。 当飞舞地箭石如雨一般倾泻时,皇帝眼中一丝害怕也无,只是平静地闭上眼,近乎解脱。他没有等来预料地痛苦,愕然睁眼,只见塞上千里冰原之中,一骑远驰而去。近处地敌军皆双目圆睁,死于当场。 这一拖延,援军终于到来。众人将皇帝围个水泄不通,他却疯了似的挣脱了。狠命策马追去。 “晨‘露’!!你回来!” 仿佛听见他地嘶喊。白衣人微微回头,却终于掉转马头离去。 艰难鏖战之后。终于在冬尽时大胜而归,皇帝面对谀词如‘潮’,一时兴味索然,他谢绝了贺宴,只是紧闭殿‘门’,枯坐其中。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晨‘露’白衣胜雪,缓缓而来,手中持一枝红梅,望之如天人降临--- “梅‘花’开得真美……” 她微笑道,笑容毫无‘阴’霾,只见一片清新明丽。 她伸出手,皇帝迟疑着,却终于欣喜若狂的接过。 “跟我一起去看‘花’吧!” 她地手,冰凉透骨,皇帝一个‘激’灵,蓦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那份凉意,竟是窗子半启,将御案吹得冰凉所致。 他的心,顿时由欣喜跌入冰窖之中,极端的绝望,让他心灰如死。 等等! 窗子开着?! 他仿佛被什么烫着了,跳起身来,如孩童一般疯癫的跑到窗前,果然有一道独特的、白梅一般地清新体香---- 他颤抖着手,从窗棂上拔下那支羽翎,取下薄薄一张信笺---- 飞扬清逸的字迹一如从前,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闻道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一月廿日初晨,与君共游云海。” 她真的邀我‘春’日赏‘花’……! 皇帝这一瞬近乎狂喜不能自已,仿佛怕这信笺飞走,他紧紧攥着,‘唇’边却是‘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笑容。 这一刻,他只觉宁静喜乐,心绪开阔,这一生,别无所求了。 一阵清风吹入,已不复方才的冰凉,而是稍稍带上了‘春’日的微暖-‘春’天,终于来了…… 注:《传灯录》中,菩提达摩的大弟子慧可求法,达摩道:“除非天上下红雪,方可收汝为徒”。慧可立于雪地之中举刀断臂,鲜血染红了白雪。但他俗尘终究未了,有一日忽然对达摩道:“和尚,吾心不安!“达摩说道:“汝心在何处?来,吾为汝安之!” 本文到此就告一段落了,首先要向大家道歉,因为我个人身体的原因,原定于20日完成的《宸宫》拖延了7天,在此向所有追文地朋友郑重道歉! 这本书的结局,可能让有些同学郁闷了,因为大家感觉林媛没有受到什么痛苦,元旭更是早早死掉,感觉虐不着 某非我当然不是天生的后妈,林媛以死亡逃脱惩罚,其实在我看来,是代表了命运地无常----你计划周全,却永远不知道命运H候在前方,准备如何捉‘弄’你,晨‘露’所屡屡遇到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众人群殴书地命运不就是你吗非抱头鼠窜ING) 关于元旭,我写了个番外,在其中以极其‘阴’冷地方式虐他了,因为要配合出版方面的进度,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放上来,为了防止亲们因为包月到期而看不到,我会把这番外放到免费地公众章节里的,某非虽然穷,还不至于要贪这几个钱,呵呵 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我要发自肺腑的说一声---你们是最好的读者! 明天我将在本书的公众章节里发新文给大家试阅,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新文虽然有点那个……奇特,但绝对是‘女’主的亲妈笑跑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