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抢你个儿媳,不过分吧?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胥.小康十三年。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七日,胥都定兴。 三天前,定兴发生一件大事。 某布衣少年,携一纸婚约,叩开随国公府邸大门,意欲迎娶随国公之长女——秦昭宁。 秦昭宁何许人也? 抛开国公长女身份不谈,其本人亦是出类拔萃。 姿容? 她有,被誉为定兴三美,与另外二人艳压京都群芳。 能力? 她有,一手游龙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军中三五精英难近其身。曾在抗击天奴儿掠边时立下赫赫战功,以十八岁的女子之身任职军中,为左羽林卫将军。 有好事者称她为玉面罗刹或扫眉将军。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集容貌与武力于一身,自是爱慕者无数,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 按理来说,女子十八未嫁,已算大龄剩女。 可秦昭宁偏偏从未正眼瞧过任何青年才俊,更不理会外界的流言蜚语,一心扑在治军练武的事业上。 可能,这就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弊端吧。 许多苦追无果的人自觉放弃,并非不想坚持,而是...不抗揍。 想要获得心仪女子的芳心,得需付出些许代价。 秦昭宁的追求者们所付出的代价也很简单——前去搭讪时,若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或是赶上秦昭宁心情不佳。 呦呵...那就来吧,咬牙挺着吧。 总之,对于一些人而言,在那段时光中,没有快乐,只有痛。 久而久之,京都所有青年才俊对秦昭宁敬而远之,连其名讳亦是避而不谈。 可见心里阴影之大,超乎想象。 就连上门提亲之人,也从踩破门槛沦为无人问津。 若是哪家二代不服管教,只需说去随国公府提亲,保证此人服服帖帖,乖巧如羔羊。 威名赫赫——秦昭宁!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凶名在外的女子,竟是有人拿着婚约上门了。 可惜...那日秦昭宁当值,并未在府上。 这叫占据随国公府门前最佳观赏位置,等待看热闹的人直呼无趣。 那少年进府之后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待他出来时,却是有人看到少年一脸轻松,手中不时掂起三枚铜钱。 除此之外,旁人不知任何消息。 各种脑补言论纷飞起来,充斥在酒楼茶肆、大街小巷。 “看那少年一介布衣,定无背景,玉面罗刹怎会屈身嫁给他。” “话虽如此,但毕竟有婚约在身,难道秦家还要毁约,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那又如何?秦家累代勋贵,就算落此名声,只需好生经营,自可挽救。况且...那少年确实配不上玉面罗刹。” “那日秦府内发生了什么?” “不得而知,但看那少年出来时一脸轻松,想来是主动提出取消婚约的。” “如此说来,算这少年有自知之明。” 就在昨日,众说纷纭时,秦家出来发话了。 正如某些人猜测那般,确实是少年自觉两家悬殊太大,配不上秦昭宁,因此主动取消婚约。 秦家表示家风清正,不强人所难,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少年的毁约请求。并扬言以后会关照少年一二。 如此,信此言论者十之八九,仍有十之一二猜测,是不是秦家使用强权,压迫少年认清现实,不得已妥协。 对此言论,秦家概不接受,并言明此人是孕妇生孩子——血口喷人。 这件事不仅成了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是京都贵胄圈,也掀起一丝波澜。 话题热度之高,难以想象。 不过,如此热度话题,今日终是被另一件事压了下去。 时任度支侍郎、世袭沛国公周辛夷在府前摆擂斗文,为甥女百里茗素招亲。 百里茗素又是谁? 定兴三美之一,其姿容与秦昭宁并驾齐驱,但气质截然不同。 倘若秦昭宁是马上定乾坤的巾帼将军,百里茗素则为帐中执黑白的若妖谋士。 她是一位智者,而非才女,两者差别很大。 虽说无人领会过百里茗素的谋略,但凡见过她的人却是不曾怀疑此言的真实性。 那种智珠在握的气质,无法伪装,令人折服。 同时,她还不打人。 今日听闻周家为其摆擂招亲,周府门前的年轻俊彦可谓趋之若鹜。 文擂,比的是才华,而非武艺。 周府门前,宽阔街道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三侧围满了人,有无才华者皆是摩拳擦掌,准备上前纱布擦屁股——露一手。 至于最终赢得美人者是不是自己,暂且不去考虑。 万一呢? 正因如此,三日前秦府婚约一事无人再提,话题也由秦家变为周家,由秦昭宁转为百里茗素。 如此,自然更是无人再去猜测,那日在秦府,韩复受了何等屈辱。 周府门前,人群之外,韩复看着擂台上角逐的才子与草包,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属实热闹非凡。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是闪过三日之前在秦府中的画面。 时任从四品殿内少监、世袭随国公的秦平端坐高位,一直低头品茶,未曾睁眼瞧过他。 而那婚约,却是他与韩复的便宜爹签订,此刻这幅嘴脸,其意不言而喻。 为何说是便宜爹,就不得不说一说韩复的出身。 他是一个穿越者,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担任军中文职干部,在一次负重拉练中意外猝死,从而来到这个不属于华夏文明的古代时空。 穿越之初,韩复很不适应,许久才逐渐了解这个名为胥的王朝,也算是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但与众多穿越者不同,韩复没有任何金手指,更无家世背景。不似其它穿越者那般,动辄便是某位皇子,最差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并且觉醒了某某系统,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家徒四壁是韩复初来乍到时的处境,一纸婚约则为未曾谋面的便宜爹留给他的唯一遗产。 根据前身模糊记忆,貌似是某次绝境时,秦平为了活命,以婚约为报酬,在韩复便宜爹的舍身保护下,才得以脱险。 世界之大,却无他立锥之地。 思量再三,韩复带上婚约,来到定兴。 秦家毁约,在韩复的意料之中。 作为穿越者的韩复,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秦家真的待他如座上宾,且将女儿下嫁。 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万一呢? 此来定兴,韩复主要的打算还是闯出一番事业,如此方才无愧穿越者之名。 况且,这胥朝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是可以,韩复还想参与大世之争,问鼎天下。 至于儿女情长? 见鬼去吧。 携婚约入秦府,韩复所看重的可不是秦昭宁的姿容。 倘若此事成了,将是穿越者韩复的最大跳板。 但终究只是假如... 三日前,秦家长子秦维忠当着韩复的面将婚约撕得粉碎,且鄙夷不屑之意不加掩饰。 “一介平民,也想染指秦家明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一点配?” “没有自知之明,还敢拿着婚约出现。” “你以为,凭这一纸婚约,就可迎娶我妹,攀上高枝?呵...天真。” “别说我秦家欺你,这有千贯铜钱,够你此生无忧,再赠你一辆马车,拉着铜钱赶紧滚,从此不得再提婚约一事。” 秦平稳坐如山,垂眸不语。 韩复如何不气?却又无可奈何。 倘若他有背景,并非京都贵胄们可随手捏死的蚂蚁,他定要怒而大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倘若他有系统,开局签到个不死之身、三倍吕布战力之类,也会拔剑相向,杀他的落花流水,从容离开时顺便留下一首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然而,他都(dou)冇。 最终,韩复只拿了三文钱。 没被愤怒冲昏头脑,是韩复认得清现实,知晓如今的自己在对方眼中连一只蚂蚁都不如,随手就能捏死。 穿越一回,不能大意,凡是得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以免落得不幸身死的下场、沦为史上最失败的穿越者。 没有接受千贯铜钱,是穿越者为自己保留住最后的尊严。 而拿走三文钱,算是小小的反击。 “一纸婚约罢了,三文钱足矣。” 说罢,韩复转身扬长而去,出了府门,还不忘掂着手中铜钱。 此时,那三文钱还在韩复怀中揣着,也是穿越者时刻警醒自己之用。 前尘今生,两世为人,让韩复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何时,男人...一定要让自己硬起来! 抵达定兴时,周家摆擂招亲一事便传的沸沸扬扬,韩复自然有所耳闻。 此后秦府受挫,韩复便将周家招亲视为融入此方世界的第二个跳板。 一切,都在穿越者的计划之中。 不过...人群外,韩复看着擂台上那道不动如松,淡然自若的身影,微微蹙眉。 闻得左右言语,此人竟是秦家二公子——秦维仁。 此次招亲,出题奇葩,竟然只比诗才...由周家出题,参与者作诗,优胜劣汰。 从一开始,你来我往间不知多少才子黯然退场,唯有秦维仁频出佳句,引得阵阵喝彩。 有猫腻...仿佛事先准备好了一般,无论周家出题为何,都能从容应对。 又仿佛是...在与周家打配合? 看台上,秦平与周辛夷分坐左右,看二人谈笑自如的场景,仿佛今日之事,二人早已料定。 也就是说,摆擂招亲只是幌子,迎娶百里茗素之人其实早已内定,乃秦家二公子秦维仁。 一切不过走走过场,可...这又是为何? 韩复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看了眼抚须大笑的秦平,韩复嘴角划出一抹弧度,旋即挤开人群,向擂台走去。 千不该,万不该...周家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诗招亲。 “秦平,三天前你儿辱我骂我,你也不曾正眼瞧我,今天我....” “抢你个儿媳,不过分吧?” 第二章:当日之辱,今时还之!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今日登擂,与三天前叩门秦家有所不同。 三天前,他无底牌,无倚仗,仅凭一纸婚约便入秦家,自一开始,便是在赌。 赌秦家是否遵约。 倘若遵约,迎娶秦昭宁,入勋贵行列,可谓一步青云。 若不遵约,韩复亦是无话可说,只能选择接受。 在这胥朝,此刻的他犹如无根之柳,风一吹就倒。又何况是秦家这种庞然大物。 与秦家对抗,迎接韩复的除了万劫不复,再无其它可能。 所以,在秦家悔婚且对他羞辱之时,韩复接受之余,只选择了不痛不痒的反击。 而秦家,也不会与他计较。 无它,其一是他此刻的份量,不入秦家眼。其二,为了名声,秦家也不会为难他。 布衣少年携婚约上门,并未成功迎娶秦昭宁,且丢了性命。世人该如何想?又会如何看待秦家? 到了那时,怕是秦家的政敌都会以此为由攻讦秦家,于秦家而言,得不偿失。 秦家悔婚,选择接受、妥协,这并不丢脸。 认清时局,明哲保身,才是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穿越者该深思熟虑的事。 这也是韩复有恃无恐登门秦家的原因。 显然,婚约之赌,他输了。 因此,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也就是今日周家的摆擂招亲。 今天,他可以大摇大摆的登擂,凭借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瑰宝,剽窃几首诗,碾压诸多青年才俊,还不是轻而易举? 虽说韩复腹中墨水不多,未将华夏诗词尽数背记,但他前世可是文职干部,闲暇之余博览群书,应付今日之场面,自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得多亏前世一个好习惯,但凡诗词歌赋,或是有用文章,若不背诵下来,绝不翻看下一页。 今日赢了,便可迎娶百里茗素...她是否多智近妖、又或美若天仙都不重要,韩复所看重的,乃是她的身份。 度支侍郎、沛国公周辛夷之甥女! 与她成婚,或和秦昭宁成婚,其效果一般无二。 为穿越者施展胸中抱负奠定根基! 周家会不会不认,或是认了之后,是否有人对他进行报复? 仔细推敲之后,韩复认定不会,哪怕此时看来,周秦两家联姻心切,摆擂招亲只不过貌似是演给谁看的幌子。 坏就坏在,他们认为秦维仁潜心准备的诗,可以应付今日局面。 坏就坏在,周家这是大张旗鼓、堂而皇之的摆擂招亲。 也坏在,他们预料不到,会有韩复这样一个携带了部分华夏文明的穿越者出现。 最后,周秦两家只能打碎牙齿吞肚子里,捏着鼻子认了。 若是不然,周家的名声要不要了? 就算周秦两家敢耍赖,小康帝如何看?满朝勋贵如何看?天下百姓又如何看? 这不是玩不起么。 简而言之,他们不敢。 擂台上,秦维仁意气风发,七题已作六诗。 但他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宠辱不惊。 任谁看到,都需赞叹一句秦家二郎好风骨。 登擂之人基本尽数退下,哪怕心有不甘,可在六首佳诗面前,也不得黯然收场。 唯有一人,还在苦苦撑着。 刘士林,定兴才子之一,诗才更是名扬胥境,自称第二,敢称第一之人便得仔细掂量一二。 即便是他,也不过做了两首中等偏上、一首中等的诗句。卡在第四题,眉头紧紧的皱着,思量许久,方才怅然一叹。 临兴发挥,他这般水准已是顶天,此刻心中才思枯竭,不得苦笑一声,抱拳道:“刘某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说罢,深深看了眼秦维仁,转身洒脱离场。 输了便是输了,哪怕对方有所准备,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刘士林已是看出,什么摆擂招亲,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随着刘士林离场,擂下众人尽是哗然,议论纷纷,叹息声声起。 很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刘士林身上,希望他能力挽狂澜,盖过秦维仁的风头。 没办法,此刻的秦维仁虽是表现的淡然自若,但在一些人眼中,属实过于风骚。 人就是这样,当刘士林以诗词吊打旁人时,有人希望谁来压制一二。 当秦维仁独领风骚时,有人又将刘士林看做全村的希望。 复杂的很... 见刘士林离开,秦维仁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含笑谦让道:“多谢刘兄,承让了。” 纵观满京都,能让他提防的,唯有刘士林一人。 看台上,周辛夷与秦平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稳了,此刻擂台之上,已再无一人。 秦维仁也是这般认为的,他环视全场,谦虚笑道:“承蒙诸位礼让,无人再斗,维仁在此谢过。既然如此,我便吟出第七诗,供诸位品...” 忽的,秦维仁话语顿住,视线在某一处停止、凝聚。 众人微怔,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旋即尽皆讶然。 韩复没有走台阶,而是在擂台的某一处爬了上去,看着略有滑稽,却是无人发笑。 这个时候还敢登擂,岂不是自取其辱? 唉,真的需要勇气。 “这是哪位才子么,为何从未见过?” “一身破旧布衣,才子怎会如此寒酸。” “连刘士林都认输了,他还敢上去?” 台下人惊讶不已,议论纷纷,而在这时,也有人认出了韩复。 “我想起来了,这是那位少年。”那人惊呼。 “哪位少年?”有人问道。 “就是那位少年啊。”那人回道。 “兄台欺我拳头不硬乎?” “就是那位...”那人有些急,连忙说道:“与玉面...秦将军有婚约那位少年。起初我还不相信是他毁约,此时见他登擂,我方才醒悟。原来他钟意之人是百里小姐,怪不得,这就合理了。” “是他?” 一传十,十传百...台下惊呼不绝于耳。 众人愕然看着韩复,仿佛想要看着与秦昭宁有婚约之人是何等面容,旋即...尽皆看向秦平。 秦平同样很惊讶,捋着胡须的手悬在半空,见众人看来,这才和煦一笑,起身道:“原来是贤侄,那日贤侄取消与昭宁的婚约,老夫还在想,贤侄在定兴无依无靠,该何去何从。此刻见贤侄安好,老夫便放心了。只是未曾想,贤侄竟也登了此擂。如此也好,贤侄尽情施展,也叫老夫看看贤侄才华。若是赢了维仁,更算一段佳话。” 他说的大气,但自心里是瞧不起韩复的。 一个平民之子,读书识字都是困难,又怎会作诗? 在他看来,无非就是韩复无路可走,不得已上来碰碰运气。 幼稚行为罢了。 而且,他越是和蔼,将韩复捧的越高,稍后韩复越是丢人。 听闻秦平肯定,台下对韩复身份还有不信的一些人疑窦尽消。 然而,当他们再度看向韩复时,却又无奈摇头。 虽然韩复身形笔直,面容俊朗,且从容不迫...但观其衣着卖相便输的彻底,怕是胸无点墨。能作出一首像样的诗句,便已是极限。 世人眼孔浅的多,只看皮相,不看骨相...不外如是。 而事实是,韩复一首像样的都作不出来,但...他会抄啊。 呸...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抄呢? 秦平坐了回去,见周辛夷望来,低声笑道:“他自取其辱,成全便是。” 周辛夷以笑回之,表示这个不错,好玩,我爱看。 秦维仁则是惊讶的打量着韩复,仿佛想要看透说他妹妹的婚约只值三文钱的少年。 韩复微笑点头,旋即转身,不理会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冲着秦平说道:“有伯父此言,晚辈便献丑了。” 快献丑吧...秦平微笑点头。 而韩复则是转身,看向一旁诗题。 竹梅松情酒月己,七字七题,前三题正是岁寒三友。 第一首要作的诗,自然与竹有关。 众人注视着,而在无人看好的目光下,韩复不假思索,开口朗声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话音落下,众人的神情由等着看戏转为震惊,千百人的擂台周围,顿时好似静默,只剩细不可闻、却又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遣词简朴、直白明了,但听了之后却心神激荡,头皮发麻有没有? 一诗吟毕,举目皆惊! 第三章:百里兄妹,第三首诗作!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姐,小姐....” 周府后院,一道娇小的淡绿身影,迈着碎花小步,踩着鹅卵石铺就的丛间小径,向湖畔凉亭急匆而去。 而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张折纸,若是将其展开,便会发现,纸上所书写的正是适才韩复所作的《竹石》。 “小姐,你快看看。”瓶儿将折纸放在石桌上,与一旁静坐品诗的少女说道。 此少女,便是周辛夷甥女百里茗素,时年十七岁。 她有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间流露的并非少女该有的清丽,而是仿佛透着智慧。 一袭白衣,外罩轻纱,面前石桌上放置的则是府外众人所作之诗。 当然,能传到她这里的,可并非随便哪一首,而是最起码得在中等水平。 一共十七张纸,其中六张记录秦维仁的诗作,三张刘士林之诗作,剩余八张八首诗,却是从数以百计的登擂者中甄选而出。 如此数目,恰在意料之中。 刘士林的诗才举世皆知,但毕竟是即兴作诗、临场发挥,能作出两首中上、一首中等已属难得,无愧其名。 百余人甄选出八首,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秦维仁的六首诗作...三月前便召集许多名仕大儒,暗里准备,不足为奇。 “又出一首佳作么?看你情形,想来不是秦维仁所作,还有人登擂?或者是刘士林的第四首?”百里茗素不急不缓的开口,声音婉转动听,又透着好似智珠在握的心境。 “不是秦二公子,也不是刘士林,刘士林认输了。”瓶儿连忙说道。 瓶儿今年十五岁,是自小与百里茗素长大的贴身侍女,鹅蛋脸上皮肤白皙,画着淡淡的眉装。 她见百里茗素只是微微讶然,便露出一副波澜不惊,果然如此的神态。只好继续道:“是他,那个和秦将军有婚约的男子。他登擂了,据说原本无人看好,谁知不假思索,开口就是一首佳作,外面的人都惊呆了。” “哦?”百里茗素黛眉轻挑,这下来了兴趣,拿起折纸展开,细细品读起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 读着读着,错愕之情在百里茗素精致的脸蛋上逐渐显现,闭目回味须臾,才不由惊叹道:“此等佳作,当传世。” “什么,传世佳作?”瓶儿顿时震惊,小嘴巴张开,仿佛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传世什么概念? 在世人的认知当中,诗词分等。 下、中、上、传世...其中又有中下、中上、上上之细分。 而今日诸多诗词,无一首可以传世,即便是秦维仁,提前准备了三个月。 由此可见,一首传世佳作是多么罕见、多么难得... 可她听到了什么? 在她心中,一直奉为神明的小姐,竟是赞叹此诗足以传世。 这... “嗯。”百里茗素点头,回以肯定,旋即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刚才说,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周懂是这么说的。”瓶儿说道。 周懂,周府仆人,下一代管家接班人,自小懂事有眼力见,被赐名周懂。 今日,他被百里茗素征召,为她传诗。 闻言,百里茗素微微失神。 随口一吟便是传世佳作,只有两种可能。 此人诗才惊天,连刘士林也不及他。或者此人运气不错,偶然做出。 但...百里茗素不相信运气这种成分,她宁可相信韩复是诗仙临凡。 可若是这样,后面的六首诗,对他而言,岂不也是轻而易举? 不用首首传世,只要后面六首与秦维仁的相当,那么...他就赢了。 而百里茗素要付出的代价,则是与他成婚! 可若是那样,之前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计划,不都是化为梦幻泡影,随之破灭了么? 自认算无遗策的百里茗素,这一次为了周家的未来,将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算了进去,结果要失策? 她难以接受,即便她对秦维仁同样无感,但与秦家联姻,最起码能让她在未来的大势中看到周家的希望。 为了今日,三个月前她便出此计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若是出了意外....百里茗素一时脑袋空空。 至于为何联姻都要如此花哨,还要搞个摆擂招亲? 这一切,源于宫中那位。 那位不想看到秦周两家联姻,只是从未明确表态罢了。 当然,那位也不想看到任何两个勋贵联姻,形成强强联手之势。 第一次亲征东丽失败之后,那位便有意无意的打压勋贵。 借着小康帝这股风,与周秦两家不对付的勋贵,自然也会从中作梗。 摆擂招亲,又比试诗词小道,不过是无奈之举。 而小康帝和众多勋贵,见此即便想要阻拦,却无任何办法。 在百里茗素看来,诗词只是无病sy、略有才华的小道。她心中的大道,乃是运筹帷幄之谋略、经邦治国之奇才。 虽为女子,却有男儿雄心。 “不会的,诗词虽是小道,但终究也靠才华。七题七诗,就算诗仙临凡,也不可能....”百里茗素如此想着,却又想到另一件事。 昨日,鬼使神差之下,她找到哥哥百里明达起了一卦。 百里兄妹,自幼被舅舅周辛夷收养,一人擅卦,一人擅谋。 卜卦之后,百里明达肯定的说道:“卦象大吉,妹妹放心便是,明日一切定顺风顺水。” 得到回复之后,百里茗素微微心慌。 周府上下,众所周知,百里少爷向来算的都是反卦... 何为反卦? 就是现实的最终结果,都与卦象相反。 端是如此神奇,百里明达痴迷卜卦之后,一次都未准过。 后来,百里茗素反复推敲,认为没有任何纰漏,当时还在想,作为妹妹,兴许终于让哥哥准了一次... 可...现在看来,这场兄妹的无形交锋中,她要输? 不会的...百里茗素摇了摇头,将心慌压下。 那少年她略有耳闻,无师承无家世无....总之就是冇实力,于周家未来无益,若是被他赢了,那这一切谋划,岂非竹篮打水....又把自己赔了进去? 虽然一开始也是把自己搭进去的,但... 念及于此,百里茗素吩咐道:“去,看看他第二首诗作如何。” “我这就去。”瓶儿也不耽搁,转身小跑离开。 不大一会儿,瓶儿去而复返,将手中折纸递给百里茗素。 百里茗素怀着忐忑,打开折纸,细看起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又是传世佳作...” 百里茗素颓然失神,手中纸张轻轻滑落。 与此同时,周府之外,韩复在众人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下,缓缓吟出第三首诗作。 第四章:颅内热潮,明月几时有?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当某位名不见经传、不被任何人重视的小人物做出惊天举动时,会有何等效果? 周府外,擂台处,自韩复作出第一首《竹石》时,所带来的反应便与那一般无二。 原本安静,只有微微议论声,等待看热闹的围观众人,先是怔住,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旋即惊呼、赞叹、艳羡声不绝于耳,而韩复这位不入任何人法眼的小人物,也让他们换上震惊、重视之神色。 周辛夷表情凝固,秦平笑容瞬间僵住,秦维仁诧异不已,眉头皱起。 “好诗,好诗...”刘士林赞不绝口,看向韩复的目光多出惺惺相惜的味道。 有才学之人品鉴《竹石》,分析拆解、点出此诗神妙之处。 然而,还不待他们品完前两句,第二首《梅花》便接踵而至。 “墙角数枝梅...”韩复缓缓吟诵。 众人懵然... 这就作第二首了? 不用想的么? 这么丝滑么? 都不给人家娇...喘息的时间么? 而第二首诗罢,韩复直接吟诵第三首,回味的时间也不给他们留。 “白金换得青松树,君既先栽我不栽。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一边吟诵剽自白居易的《松树》,韩复一边关注着众人的神情。 哪怕这首《松树》并不如前两首惊艳,但好歹出自白居易之手,岂会差了? 而接连三首源于华夏文明的经典古诗,已是让围观众人达到颅内热潮。 韩复嘴角微微掀起,划出一抹弧度,继而看向“情”字题,略作沉吟,便继续开口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情分多种,最具代表性的自是男女之情。 而关乎男女之情的诗词著作,白嫖王柳永当数第一。 这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便出自柳永之手,乃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岂能差了? 当然,这是一首词,而非诗。 胥朝已有词的雏形,虽说诗仍旧是主体,无法与之相比,但并不妨碍这首词的经典。 而作词,也不违规。 秦维仁所作六首之中,便有一首词。韩复在台下观察许久,并非贸然作...剽词。 词尽话毕,韩复眼角余光发现,已是有人眼球凸起,脸色通红,且富有节奏的打起了摆子。 那是激动的,亲眼见证一连四首好诗妙词问世,直逼灵魂,谁人能不兴奋? 尤其在这娱乐行业匮乏的古代王朝,喜诗爱词之人不胜枚举。 今日得闻传世诗词,又该如何矜持自重? 这才四首而已...韩复并不打算作罢,更不会给他们反映时间,虽然如此一来影响装B。 可他要的不是装逼,而是摘得桂冠,娶百里茗素。 装逼的最好方法,便是如同小说中那般,主角念出一首诗,便停顿三五分钟,留些时间给吃瓜群众震惊膜拜...这不是小说,韩复也不打算那么做。 无他,没必要。 是否极限装逼无所谓,最终达到目的就好。 因此,《雨霖铃.寒蝉凄切》始一念罢,韩复便不假思索的吟出对应“酒”字题的诗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五首诗罢,围观之人已经麻木,呆立当场,眼中焦距涣散。 秦平早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子连连发抖,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颇有些脸疼,适才他还在等着看韩复的笑话,并且说的大度非凡,现在却是...他神色阴沉似水。 周辛夷也慌了,按照这个势头,韩复最后两首诗只需中等,秦维仁的第七首诗作便无须拿出,可直接认输了... “秦兄,这该如何是好?”周辛夷低声急道。 “我又怎知...”秦平颓然坐下,眉头紧锁,却也一筹莫展。 没法耍赖的,这么多人看着,况且...暗中定然也有许多人在等着看秦周两家的笑话。 若是他敢耍赖,那些人怕也会跳出来帮衬韩复。 不为别的,只为打压秦周两家,毁掉联姻。 念及于此,秦平便心生愤懑,咬牙哼道:“竖子,安敢坏我秦家大事。” 周辛夷见秦平如此,便不再做声,暗自叹了口气。 他看的出来,秦平虽是愤恨,但也毫无办法。 擂台上,秦维仁已不再淡定,最后却也只能化作摇头苦笑。 一连五首,起码四首为传世佳作,怎么比? 把他还未念出的第七首早就备好的诗作念出来,也无无法相提并论啊。 莫说如此,哪怕他急中生智,临时做出一首传世,替换还未念出的第七首诗...秦维仁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它,他了解自己水平,知道此念头过于天真,其概率甚至不如期待韩复在吟诵第六首诗的时候突然暴毙。 不由得,他愈加正视起了韩复,被自家强行退了与三妹婚约的少年。 那日他不在家,今日是初见韩复,却没想到是这番场景。 算是报应么....秦维仁微微失神。 “天纵奇才,吾道不孤啊...”场下,刘士林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看着韩复的目光带着某种情绪。 仿佛...再看人生一知己。 他不相信这些诗词是提前准备的,因为能够提前准备的,只有秦家一家。 也就是说,都是韩复临场创作,且一连五首,没有什么停顿。 这... “如此诗才,足称逆天。某与之相比,如同米粒之珠与皓月争辉...”刘士林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这一刻,定兴诗才...不,或可说胥朝诗才第一人的刘士林,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他怅然一叹,自语道:“这下,我是真的不敢称第二了,差距太大...” 说着,他又兴奋起来。 这般才有意思,活着才不叫无趣,不是么? 刘士林决定了,要与韩复交朋友。 台上台下,神色各异,韩复看在眼里,但并不在意。 他们如何反应,都是合理。 因此,第六首诗,随他启齿而出。 而这第六首,是他准备的王炸。 “明月几时有...” 第五章:真.不讲信用!《自嘲》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韩复吟诵的很慢,待念完之后,亦是闭目回味须臾。 此词,前世出现过于频繁,以至于引出许多回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片段在脑海中混乱纷呈。 而安静的人群,则是掀起轩然大波。 仿佛平静的湖面...不,有前五首诗词珠玉在前,湖面已有波澜,并不平静。 就像是本就涟漪阵阵的湖面忽的落入一块大石,掀起澎湃巨浪。 “这首词,已非传世那么简单了。” “传世之上是什么?” “传世哪还有之上,若是认真区分,这首词,可称传世中的经典。” “此词一出,谁还敢吟月,谁还敢作中秋。”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唯有诗仙词圣临凡,方可作出此等传世之作。” 无论何人,对韩复的感官可谓变了又变。 如果第一首诗问世时是震惊,第二首是难以置信,第三首第四首是麻木,第五首是理应如此,那这第六首,便是崇敬了。 没错,是崇敬。 从一开始的无人重视、乃至取笑韩复,此刻已是变为崇敬。 何为崇敬? 那是对高高在上,深知自己无法超越的强者而流露出的崇拜与尊敬。 自此以后,在场之人谁还敢轻视寒门,小看布衣? 若有那日,怕是立刻想起今日之事。 刘士林激动的跳了起来,他看着闭目回味的韩复,连连拍手,兴奋的暗想:“这个大哥,我认定了。” 与为官之人不同,周辛夷与秦平还有其它心思。 周辛夷怔怔的看着韩复,旋即沉吟,时而舒缓的眉头彰显他此时的心境。 如此大才,与甥女成婚貌似也不错...这个想法,一发而不可收拾,吓的他赶紧摇头,将其驱逐脑海,随后心中悠悠一叹。 可惜啊,太晚了,如今乱局已有端倪,即便周家帮衬,怕是也难以成长起来。 若胥朝百年安定,那该多好... 不由得,他将目光转向秦平,继而露出错愕之色。 他竟是在秦平脸上看到了悔色与懊恼? 怎会...细细思索,便也明了其中缘由。 今日之事,局势已定,韩复夺得桂冠,与百里茗素成婚无疑。 若是这般,秦家的损失,可就不是一个多智近妖的儿媳、一个周家盟友那般简单,还有...一个诗才逆天,可号令许多文人仕子的女婿。 不难理解,今日韩复所展现的才华,定可在文人中站稳脚跟,且稍加营生,就可形成一呼百应之局势。 如此看来,秦家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秦平,想了想只好作罢。 秦维仁出神许久,仿佛沉溺在第六首词的意境当中,脸色由颓然转为洒然一笑,抱拳道:“韩兄之才,维仁心口皆服,甘拜下风。” 秦维仁对韩复的称呼,加了“兄”字尊称。由此可见,此人倒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当然,最大的原因,怕是与百里茗素非他意中人有关。 谋划三月只为今朝,也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的大局考量。 如今已然输了,倒也拿得起放得下。 韩复闻言,自回忆中走出,讶然看向秦维仁,道:“第七首还未作,何故认输?” 还用第七首么,随便作一首下乘诗作都行了...秦维仁颇为郁闷,倒也生了些许期待,说道:“如此也好,还请韩兄不吝赐教。” “那便继续献丑了。”韩复抱拳笑道,对秦维仁感官稍可。 而看台之上,秦平听闻“献丑了”三字,嘴角抽搐,心中五味杂陈。 他现在很不喜欢这三个字,说好的献丑,你却大显身手? 真.不讲信用! 第七题,单字“己”,韩复思量须臾,准备剽一首前世现代作家的词。 第七首了么? 众人停止震惊与品鉴,紧紧的盯着韩复,期待他再作出一首传世中经典的佳作。 今日之事,可为佳话。 足以轰动定兴、轰动朝堂,乃至胥朝全境或传至周边诸国。 若是再来一首不属于上首的诗词,将有锦上添花之妙。 “自嘲。”韩复缓缓说出词名,继而诵念而出:“本是后山人,偶作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这首词,出自作家豆豆的《遥救世主》,乃是书中主角所作(原作者自然是豆豆),后被改编成电视剧《天道》,由丁志文主演。 韩复前世很喜欢这部剧,因此也背下了这首词。 通篇含义也好理解,大意如下:我就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偶然登得大雅之堂,就拿半吊子的才学装装逼,说些坐井观天的话。我的志向大到可以戏弄功名,福祸要用海一样的斗去量,但兜里真的没钱,可这不是我的错,哈哈哈...是特么老天的错。 用词直白,浅显易懂,围观之人自是秒懂词中含义。 可就是因为懂了,他们才神色莫名,有无地自容,又有想打韩复一顿的意思。 你都吊打这里所有人了,被不需交流、默契的公认为诗仙词圣临凡,结果这么谦虚? 说自己是半吊子,那我们呢? 我们呢? 这哪里是自嘲啊,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可是细细想来,却又真的是谦虚之词,还没法挑出毛病...难受啊,仿佛心有蚂蚁在爬、在撕咬。 刘士林怔怔出神,旋即哑然失笑。 “不愧是我认定的大哥,如此独树一帜。” 韩复怎么也想不到,只不过剽窃几首诗词,他在陌生胥朝的第一个小迷弟诞生了。 还是此方世界、胥朝上下的第一诗才刘士林。 第六章:不可能,绝不可能!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姐...哎呀...” 瓶儿一手捏着四张纸,一手提裙摆,于后院一路小跑。 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并非平整,稍不注意,便绊了个趔趄,往前三四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还好...”她后怕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脯,继而小心留意起了脚下。 “看着路。”百里茗素就在亭边等待,待瓶儿走到近前,不由无奈嗔了句,旋即凝视瓶儿手中纸张,问道:“都是他所做?” 他,除了韩复,别无所指。 “嗯。”瓶儿将纸张递给百里茗素,露出愁容,道:“小姐,秦公子好像输了。” 关于百里茗素的谋划,作为贴身侍女,瓶儿一清二楚。 如今出现一个韩复,破坏了小姐的布局,瓶儿替其忧虑。 不须瓶儿言此,自看到瓶儿手捏四张纸匆忙奔来的身影时,百里茗素就已经猜到结局。 前两首皆是传世。 而这四首能传至这里,最差也是中等。 如此六首诗词,与秦维仁两相比较,已是占尽上风。 因此,哪怕韩复的第七首只是下等,不必过于惊艳,也是稳操胜券。 但内心深处,仍是过于好奇,接过纸张后,便移步石桌旁坐下,逐一研读起来。 “白金换得青松树...夜深偷送好声来...” 第三首中规中矩,但其立意鲜明,可称上乘之作。 百里茗素稍稍看了眼此诗,便将其放置一旁,看向第二张纸、属于韩复的第四首诗作。 她忍不住轻声念诵:“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与何人说...” 念着念着,百里茗素露出些许失神,待整首词念完,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或是有所感,或是被词中意境触动,总之...她平静的心中掀起小小的涟漪,但很快趋于平静。 而她也给此词做了定义:传世! 又是传世,此人是妖孽么,四首诗词三首传世一首上乘....百里茗素嘴角苦涩,深知提前三个月准备的秦维仁不仅输了,且输的一塌糊涂。 岂止是秦维仁输了,连她也输了。 包括周家、秦家...此次谋划的参与者,都输了。 输的最为彻底者,便是秦家吧...丢了个好女婿,又无法与周家联姻。 百里茗素也想到了这点。 可... 算尽机巧,也算不到会出现韩复这般诗才逆天之人。 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疏忽,这等诗仙词圣般的人物出现,不会存在一切设想之中。 想来都是天意,或是哥哥的卦象显了灵? 念及于此,她便心有不忿...吃错了什么药,非去找哥哥起卦。 失神过后,百里茗素深吸口气,平复内心情绪,遂看向下一首诗作。 “莫笑农家腊酒浑...柳暗花明又一村...拄杖无时夜叩门...” “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明又一村...” 百里茗素反复喃喃这一句,明亮的双眸闪烁智慧,自语道:“他是在与我说么?可这哪里算是柳暗花明,满腹诗才又能决定什么...” 天见可怜,韩复纯粹是在剽诗,没有任何含义掺杂其中。 讪然一笑,百里茗素意识到是自己多想。她与韩复从未谋面,对方又怎会通过诗词与她隔空对话。 但此诗...上上! 第六首。 百里茗素抛开所有杂念,视线落在最后那张纸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寂静! 待她念罢此词,湖畔亭中便陷入寂静,唯有金风携着花草树木的沙沙声阵阵传至,却是吹不撒此间的止静。 “小姐...”瓶儿不免担忧,打破寂静。 “无妨...”百里茗素洒然一笑,心中却是难平。 至于为何难平...是机关算尽不如天,或是即将与此前名不见经传、今日却一鸣惊人的韩复成婚,又或是哥哥那一卦的魔咒... 不得而知。 继而,她收起独属于韩复的六首诗词,起身向着花园另一侧的小径走去。 周府后院,某间独立小院。 正屋中,体态微胖、面容白净的百里明达手捧一卷卦书,看的痴迷。 今日,亲妹百里茗素摆擂招亲,其中猫腻繁多,只不过是周秦俩家合谋许久,走走过场罢了。 妹妹为了周家舍弃自身幸福,他倍感羞愧,除了恶补卦书,让自己更加优秀之外,别无他法。 妹妹放心,以后哥哥护着你...这是来自百里明达心中的执念。 至于今日招亲是否会有意外发生,他并不担心。 因为摆擂之前,他起了一卦。 卦象大吉:诸事顺利! 虽然此前从未准过,但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因为,就在前日,他的卦术精进了,且是跨度巨大的提升,百里明达信心十足。 念及于此,他惬意的笑。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百里茗素随即步入,身后跟着小侍女瓶儿。 “兄长不是说,今日招亲一帆风顺么?”百里茗素将一沓纸张放在百里明达面前,幽幽的叹道。 “那是自然。”百里明达不由得意,看向墨迹明显的纸张,笑道:“这都是秦维仁提前准备...” 忽的,他话音顿住,终于意识到妹妹的口吻不对,又看向百里茗素平静的俏颜,眨了眨眼睛,问道:“出意外了?” “正如哥哥所料,出意外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百里明达颇感愤怒,说道:“我的卦象明明是...” 他想到了自己反卦的从前,又讪讪道:“可我的卦象明明精进了啊,怎会如此?” 百里茗素不理会百里明达的质疑,说道:“他叫韩复,之前与秦昭宁有一纸婚约,但秦家家大势大,欺他寒门,强势毁约。今日登擂...即便七题才作其六,秦维仁也已输的体无完肤。” “那这秦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百里明达神情怪异,随之又疑惑了起来。 看着妹妹不苟言笑的面容,他忽的说道:“你在骗我。” 百里茗素怔住,不明所以。 “秦家太惨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天道轮回也不该这么快,你定是在拿我寻开心。”百里明达言之凿凿,起身跑出房间,话语继续传来:“反了你,竟敢拿哥哥寻开心。” 其实,他现在有点心慌,想要远离妹妹,顺便看看是否属实。 百里茗素怔怔的看着空洞洞的房门,以及哥哥逐渐消失的背影。 “小姐,我们呢?”瓶儿问道。 “也去看看吧。”百里茗素怅然说道,不急不缓的走出房间,随着百里明达离开的路径而去。 百里明达一路小跑,微胖的体型让他喘着粗息,待到前院时,他看到紧闭的府门,以及一旁墙边倚靠的梯子。 转了个向,他跑向梯子,“登登登”的爬了上去,脑袋探过院墙,擂台处的场景一览无遗。 呼吸间,他便将视线定格在韩复身上。 此刻,韩复正在吟诵第七首诗作《自嘲》。 韩复的面容映入眼底,百里明达凝视须臾,双眼瞬间大睁,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说罢,他又仔细看了几个呼吸,神色愈加凝重,就连身体都因狂跳的心脏而微微颤抖。 仿佛看到大恐怖一般,难以自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陷入魔怔一般,口中重复这段话。 第七章:圣人口谕,良辰吉日!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好一个自嘲,只是未免过于谦虚了。” 擂台外,有人抚掌大笑,对韩复赞不绝口。 他身旁之人投来另类目光,悠悠的道:“兄台是否想过,他自称半吊子,那我们又是什么?” 称赞之人为之一怔,旋即愤然拉住此人胳膊,说道:“兄台莫要拦我,我要去揍他。” 擂台上,韩复并不理会众人如何感想,转身看向秦维仁,笑道:“七诗已毕,献丑了。若我记的不错,秦兄还有一诗未作,洗耳恭听。” 秦维仁不由苦笑,摇了摇头,抱拳说道:“不必了,在韩兄面前,我才是真的献丑,最后一诗作与不作已不紧要,秦某...认输。” 说罢,他转身自顾离开,洒脱自然。 “多谢秦兄成全。”礼多人不怪,韩复冲秦维仁背影说道,随后环视场外众人,朗声说道:“还有哪位兄台赐教?” 场外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如此逆天,我们上去丢人现眼么...这是所有文人的想法。 “大哥,无人再敢登擂,你赢了。” 一声亲切的大哥响彻,韩复为之一怔,循声望去,却是适才败北而归的仕子刘士林,此刻正冲他微微一笑...但不倾城。 大哥叫的突然,韩复很不适应,也并未多想,点头致意后,看向看台。 看台上,秦平脸色铁青,也不知有没有后悔三日前悔婚。 他见韩复望来,迅速收敛神色,起身大笑道:“贤侄当真叫老夫大开眼界,如此诗才,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唉...” 他故作怅然一叹,继续说道:“若早知贤侄有如此大才,那日老夫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取消婚约...” 这话说的,就挺虚伪的...韩复微微一笑,并不拆穿他。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可不会因为赢了文擂,即将迎娶百里茗素而飘飘然。 与定兴大佬们相比,他深知自己还差的远。 当然,回敬一二倒也可以。 韩复笑道:“伯父莫要懊恼,想来是我与秦将军缘分不够,况且此事也无法后悔了...” 油嘴滑舌...秦平心中暗哼,皮笑肉不笑的道:“贤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哈哈哈...” 也不知哪里有理,是否一语双关,秦平转身恭喜道:“周兄,恭喜得此良婿。” “嗯...哈...那个...多谢秦兄。”周辛夷很是尴尬,硬着头皮回道。 二人深知此事无法耍赖,韩复赢了就是赢了,除了内心泛起苦涩,最多只能摆烂。 见此事大概敲定,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爱诗之人回味七首诗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胸无点墨之人神色羡慕,看着韩复挺拔的身影,好想代替他迎娶百里茗素。 定兴三美之一,多智近妖的女子...谁人能够不爱呢? 恰在这时,一道尖锐嘹亮的声音,自人群之外响起。 “传圣人口谕。” 此处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循声看去。 小康帝贴身大太监王德,怀端拂尘,身后四个小太监拱卫,人群自动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通道,一大四小五位太监畅通穿行。 周辛夷与秦平相视苦笑,内心骇然。 刚一结束,陛下的口谕就到,这代表什么? 代表陛下就在附近看着...二人没敢四处乱瞄,那是对皇帝不敬。 整理衣裳,二人联袂跑下看台,作揖恭敬道:“臣,听谕。” 韩复微微皱眉,看着太监服饰的宫内宦官,感觉这道口谕貌似与他有关...虽说他人微言轻,但周秦两家位高权重,今日又是自己坏了人家联姻大事。 皇帝也要横插一杠? 这大太监好像《天下第一》中的曹化淳,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真气之类...韩复的心思又飘向别处。 胥朝没有跪礼,一切还很祥和,围观百姓才子只需低眉顺首,便可表达对圣人的尊敬。 圣人口谕,自是无人再敢议论,只能心中好奇口谕内容。 “圣人说了,两位国公无需多礼。”曹化...不,王德笑着说道,露出一口白牙。 “多谢陛下。”周秦二人谢恩。 王德身体瞬间挺直,说道:“今日摆擂招亲很是精彩,朕甚是喜欢。更因此发现一些人才,沛国公功不可没。” 才不是这样....周辛夷想要苦笑,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憋的很难受。 “从未听闻秦二公子的诗才,今日一见,随国公虎父无犬子,当真让朕大开眼界。” 秦平头颅放低,知道皇帝这是弦外有音。 “朕本以为,今日秦二公子稳操胜券,却不知半路杀出一个怪才...反转之神,朕应接不暇。” “按照规定,今日韩复赢擂,当与百里茗素成婚。朕心欢喜,意欲锦上添花,为二人赐婚。” 全场震惊,皆是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仍在传达口谕的王德。 皇帝赐婚,这可是莫大荣耀啊...一时间,羡慕韩复之人更酸了。 周辛夷与秦平同样震惊,细细思量,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是怕周秦两家再横生枝节,以此敲定此事落幕... 可...二人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朕有顾虑,相信周家也有此顾虑...韩复出身微末,与周家门不当户不对,若是百里茗素下嫁,未免委屈。今日,朕便做一回恶人...三日后,乃良辰吉日,韩复入赘周家。” 入赘? 全场懵逼。 好端端的怎就入赘了? 陛下这是做的什么恶人? 按照摆擂规矩,无论胜者是何出身,都当迎娶百里茗素...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他说入赘,便只能入赘。 这下,对韩复羡慕嫉妒恨的人,不酸了。 韩复也是愕然,旋即不再在意。 入赘什么的无所谓,韩复要的是踏入定兴的勋贵圈子,只要目的达成,是否入赘都不重要。 周府内,墙根处,百里明达已从梯子上下来,随后赶至的百里茗素与瓶儿也在一旁。 对于入赘二字,三人也听的清楚,百里茗素错愕不已,瓶儿瞪起双眼看着百里茗素眨呀眨。 百里明达则是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这是钦天监哪个神棍算的,三日后怎会是良辰吉日。” “哥哥以为,哪天算是良辰吉日?”百里茗素好奇问道。 留一天时间准备就够了...百里明达斩钉截铁道:“后天才是良辰吉日。” 那三天后真的是良辰吉日了...百里茗素心想。 第八章:我的好妹夫,日后再说!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足足三五个呼吸,众人才从“入赘”二字中回过神。 周辛夷连忙说道:“谨遵陛下口谕,只是...” 他故作为难的道:“入赘周家毕竟关乎尊严,臣以为,当询问韩复是否愿意。” 这是想要以此周旋么...韩复看透周辛夷的心思,朗声说道:“沛国公无需顾虑,小子愿意。” “啊这...”周辛夷一脸尴尬,诧异的看着韩复。 尊严抛弃的如此果决,就不觉的一点点的羞愧么? 如果韩复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笑着告诉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赘婿算得了什么。 王德也笑着扫了韩复一眼,道:“算你小子识趣。” 韩复抱拳回应。 王德继而看向周辛夷,不咸不淡的垂眸道:“陛下赐婚,是莫大的荣幸,沛国公以为谁人能够拒绝?” “臣,遵旨。”不得已,周辛夷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了。”王德老神在在,悠哉说道:“陛下的口谕咱家也传了,按照入赘的俗礼,沛国公今日便让此子住进府中吧。” 相比于娶妻,入赘的流程相对简单,只需男方提前住进女方家中,女方则是出去住两天,待婚期到了,以正常的迎亲队伍自女方家中出发,将女子用花轿抬回来,随后可以省去一切繁琐仪式。 当然,若是女方想要大张旗鼓的操办,也可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一切只看女方的意愿,男方不得干预。 王德带着四个小太监走了,而今日擂台也进入尾声,韩复没有悬念的夺得桂冠,唯一被人诟病之处,就是陛下的突然赐婚,将迎娶改为入赘。 但事关圣人,没人胆敢私议。 “周兄,老夫先行告退。”目的没达成,秦平也无心情继续逗留,且看到韩复就心情复杂。 “我送你。”周辛夷想来是还有话要说,转头吩咐一句,便与秦平离开:“去将准姑爷带入府中,好生安顿。” 管家周海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胡子花白,身形消瘦,一直跟在周辛夷身旁,闻言点头:“是。” “不用,这事交给我...”百里明达自府中跑出,手脚并用爬上擂台,大笑着直奔韩复而去。 “哈哈...我的好妹夫。” 一个厚重的拥抱,韩复有些无所适从。 与周辛夷相比,此人实在是...过于热情。 隐约猜出他的身份,但韩复还是忍不住问道:“阁下是?” 顺便意欲从百里明达的怀中挣脱,哪知适得其反,百里明达以为是他不舒服,换个姿势抱的更紧了。 “我是茗素的哥哥,以后也是你的哥哥,自家人莫要生疏。”百里明达笑着说道,又重重的拍了拍韩复后背,这才放开他,两手搭在肩膀上反复打量,口中喃喃自语:“果然,我没有看错,哈哈...好妹夫。” 说着,又来了个熊抱:“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哥罩你。” 此刻,百里明达心里乐开了花。 以为妹妹为了周家未来牺牲个人幸福,谁知弄拙成巧,捡到宝了。 周秦二人还未走远,见此情景,秦平郁闷的道:“这小子见维仁时可无这般热情。” 不止二人,还有围观众人未曾散去,也在看着,各自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周辛夷气的胡子翘了起来,喝道:“还不回府?” “哎哎...好嘞。”面对养他到大的舅舅,百里明达不敢二话,连忙拉着韩复下擂,一边走一边热情洋溢的滔滔不绝。 “听说陛下让你入赘,妹妹刚从后门离开,这几日住在别院。” “不过妹夫也别猴急,成婚那日自会见到。” “妹夫,我和你说,茗素生的绝美。” “这两日我陪着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自家人,莫要客气。” “妹夫,虽然陛下让你入赘,但我可不会轻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这是陛下的意思,和我与妹妹无关。” “成婚之后,你和妹妹啥也别管,先生个大胖小子。” “你也别因为赘婿身份有所气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我看好你...” 自下了擂台进了周府,百里明达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韩复听的颇烦,却也得含笑回应。 待听闻他这句话时,韩复心中一惊,总觉得另有所指。 难道此人会相面,看出我意欲争夺天下的心思....韩复不敢肯定,笑着应付道:“我今日登擂,只为吃饱穿暖,此后又是人人瞧不起的赘婿,哪有什么志向,哥哥莫要说笑了。” “日后再说,日后再说。”百里明达挑了挑眉毛,看上去有些猥琐。 韩复不知如何回应,也不知百里明达口中的日后再说指的又是什么。 跟着百里明达七转八弯,韩复惊讶的发现,但凡遇到的周府仆人,在看到二人时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何意? 韩复不解,按理说,他赢了擂台,与百里茗素成婚的消息,府内应该已经知道,不该如此神色,也就是说,一切的根源,来自于过分热情的百里明达? 韩复不知,往常府上,百里明达整日都是一副世外高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不屑和凡人交流...而他此刻如此热情,瞧见之人不惊讶才怪,甚至误以为韩复是百里明达哪位道友... 周府很大,前院是仆人居住的地方,周家上下住在后院。 据百里明达介绍,后院共有七间院落。 周辛夷与夫人居住在中院,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院落,周辛夷的两个儿子周远山,周远途住在东院,空出一间。 而他与百里茗素则住在西院,空出一间。 现在那间院落,是韩复的了。 院落中,有屋三间。 正屋房门正敞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其中穿梭,认真的打扫着。 “瓶儿,茗素的贴身侍女,自小一起长大,以后也是你的贴身侍女。若是哪天茗素身体不便,你也可以到她的房间睡。”百里明达指着瓶儿说道,只是内容有点... 瓶儿如鹅蛋一般的脸蛋瞬间通红。 如此不羁的大舅哥,韩复前世今生第一次见...他无奈道:“我是赘婿。” 赘婿,不得纳妾,不得沾花惹草... “赘婿怎么了?怎么了?”哪知,百里明达反应极大,瞪着眼睛道:“你虽是赘婿,但与其他赘婿不同。此事以后我和茗素说,你是我的妹夫,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他又顿住,嘿嘿笑道:“你只需记着茗素才是正妻,并且早点和她生个胖小子。记住,先和茗素生,再和瓶儿生。” 实在受不了了,瓶儿抱着被子,满脸通红的逃走。 第九章:诗社六公子,辱骂韩复!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雅苑,与清阁齐名,不是酒楼那般简单。 其内姑娘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人前能歌善舞,人后旱涝保收。 加上教坊司,三处被誉为定兴销金窟。 进出此地之人,非富即贵,又或是颇有文名的才子。 此时刚过晌午,还属白日,雅苑内却已是落座颇多。 有奔着姑娘来的商贾贵胄,也有饮酒作乐的文人墨客...通俗易懂的说,就是一群lsp中夹着几股清流。 但白日不白日,是要花钱的,且比夜间贵上些许。 姑娘们操劳一夜,顶着朦胧睡眼讨好精主,多收一些也不过分。 此刻,二楼雅间,刘士林正与五位仕子共饮。 六人虽非同窗,但胜过同窗,因为六人皆是诗社成员。 何为诗社? 一个爱诗之人的无武装组织,旨在共同探讨诗词学问。 创建于临江,兴起于定兴,短短三年时间,虽说还未辐射胥朝全境,却也十之六七。 诗社成员遍布各地,互有联系,又各自发展,共有一个社首...据说此刻还在临江,近日抵达定兴,将社首位置交给定兴才子接管。 刘士林曾被誉为胥朝第一诗才,定兴诗社才子皆以他马首是瞻,更是推举他为下一任社首。 刘士林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是了。 韩复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不止认大哥那么简单,还要将其吸纳进诗社,且推举他为下任社首。 今日七首诗词,足以惊艳世人,刘士林自愧不如,且望尘莫及。 他适才便与五人说了这个想法,作为爱诗之人,五人也很赞同。 哪怕三日之后韩复将为赘婿,他们亦不在乎。 诗社,看重的是诗才,而非身份。 当然,还看重其二,也是几人的顾虑。 佟乐说道:“韩复之诗才,自是举世无双,入诗社轻而易举,我等也求之不得。但...若担任社首,还得看其德行。” 赵宗盛道:“诗才如此逆天,人品岂会差了?” “不然...”孙凯行摇头道:“前朝王黎诗才虽不如韩复,却也绝非我等可比。他还不是抛妻弃子、构陷忠良的奸佞。” “断不可以诗才论人品。”李神河附和道。 另一位不说话的吴子用点头赞同:“阿巴阿巴...” 他是个哑巴,但耳朵不聋,且不仅颇有诗才,一手好字更是在诗社中无人能及...因此,他还是书社的成员。 真.脚踩三只船! 因为他还是复社的成员... 几人各抒己见,刘士林听过之后,也觉得过于唐突,沉吟须臾,道:“人品得需观察,这样吧,待韩复成婚之后,我便与他接触一二。” “为何不是我?” “我也可以啊。” “最近我无事一身轻,倒是...” “阿巴阿巴...” 几人争了起来,谁都想第一时间与韩复交朋友。 恰在这时,兴许是隔壁那桌喝的高了,交谈时忘记压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诗才无双又如何,他韩复还不是做了赘婿。” “何为赘婿,说句不好听的,狗都不如...” “哼,只是苦了百里茗素,如此妙人,竟然与一介平民成婚。” “平民终究是平民,会作几首诗罢了。” “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 “会作诗有屁用?哈哈哈...” 隔壁那人也在谈论韩复,且起因是嫉妒,从韩复出身打击到诗词,听的几人脸色顿沉。 这话不仅把韩复骂了,也把几位爱诗的诗社成员连带骂了。 韩复与诗,骂一个他们都不能忍,又何况是一起骂的。 真.全图轰。 赵宗盛沉着脸说道:“礼部侍郎曹深的儿子,曹德正。” 他爹也是定兴官员,所以相对了解。 曹德正却德不正,整日游手好闲,调戏良家妇女都是家常便饭,仗着礼部侍郎的爹,一直相安无事。 “是可忍熟不可忍,且去与他理论一二。”佟乐愤而起身。 “阿巴阿巴...”吴子用从不缺席。 “慢着。”刘士林出言制止,另外三人又坐了下去。 五人疑惑的看着他,孙凯行道:“为何慢着,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咽不下,那又如何?”刘士林无奈一叹,说道:“他现在已是喝醉,我等找他理论,除了口舌争端,怕也会起了争执,最终得不偿失。我等又是读书人,拳脚粗暴之事断不可为,此事...就当没听到吧。” “这...”几人面面相觑,虽有不甘,却又觉得言之有理。 可...心有不忿啊。 刘士林抬眸,淡声说道:“野犬乱吠,尔等与其讲理,说的通么?” 闻言,五人为之一怔,旋即面色羞愧。 是啊,那曹德正此时与一只野犬无异,又如何说的通道理。 佟乐抱拳道:“刘兄不仅诗才绝世,就连修身养性的功夫都如此纯青,自愧不如。” 几人纷纷拱手。 “阿巴阿巴...” 刘士林无奈苦笑,说道:“韩复一出,诸位便不要将诗才绝世四字放在我的身上了,受之有愧啊...” “唉...虽说忍了,但酒也喝不下了,告辞,改日再会。” “我也回家。” “我没钱结账,也先走了。” “阿巴阿巴...” 显然,雅兴被扰,众人都没了心情,一个个相继离开。 最后只剩刘士林一个人,又坐了须臾,他才起身结账,独自离开雅苑。 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市,随意挑了间看着顺眼的店铺,买了一个麻袋与一截粗棍。 付了钱,刘士林用麻袋将粗棍裹住,刚出店铺,就撞上了迎头走来的佟乐。 二人相视一怔,佟乐看了看刘士林怀中之物,笑道:“我再去买根棍子。” 刘士林也不尴尬,点头:“嗯。” 佟乐刚刚进去,孙凯行又来了。 他看着刘士林,又看了看佟乐的背影,说道:“没带我的?那我自己买。” “给我也买一根。”身后,响起李神河的声音。 二人联袂进店,刘士林于店前静候。 待三人出来,刚与刘士林碰面,赵宗盛在五米外挥手... 走到近前,他默契的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店铺。 须臾之后,五人离开东市,正要分开,身后的东市内响起独特的呼唤。 “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 吴子用提着棍子追来。 刘士林见此,莞尔笑道:“莫要回家了,去清阁继续畅饮。” “甚好。” 第十章:兼职做少了,众生面相详解大全!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黄昏,火红的日头让西边染上霞晕,用今日的最后余光,照耀人世间,衬托众生相。 房门紧闭,屋子内显得昏沉,但韩复并未掌灯。 桌上,摆放几本史书,皆是托殷勤的百里明达找来。 对于韩复的看书请求,百里明达表示理当如此,且动作迅速的去而复返。 为了不被打扰,也有些私人空间,意欲陪伴他读书的百里明达,被请了出去。 胥朝与前世的所有历史朝代都不同,也无法对应某个时期。 比如,如今胥朝已有桌椅,却无炒菜,甚至一些前世汉朝便自西域引进的作物,胥朝也没有。 因此,韩复此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如此方能掌握更多信息。 然而,将书放在桌上,韩复并未第一时间阅览,而是在心中盘算,他这个穿越者,有多少可以依赖的前世的学识手段。 他没敢写出来,以防泄露被人盘问,只在心中默默计较。 前世,韩复也看过许多主角一朝丧命,魂穿古代的小说。 到了古代,那些主角简直如鱼得水,更有金手指倚仗,可谓乱杀。 而金手指所提供的手段,万变不离其宗:战马三件装、玻璃冶炼、造纸术、活字印刷、矿盐提纯过滤、天花种痘法、缝合术与一起搭配的高度蒸馏酒、炒菜、曲辕犁、灌钢法、硝石制冰、肥皂、火药....等。 毫无疑问,若是韩复也会这些东西,只要稍加运作,便可顺风顺水。 可现实是...他没有金手指。 前世儿时山村长大,曲辕犁倒是见过,可以钻研出来,必要时刻倒可派上用场。 穿越这些时日,通过观察,胥朝还无战马三件套,马上装备大概与魏晋相当...但战马三件套属于战略物资,不到揭竿而起时,断然不能拿出,否则就是资敌。 脑袋被门夹了,也干不出那事。 玻璃冶炼...不会,只知道是沙子烧出来的,但还需要配比什么,恐怕得须匠人日复一日的钻研。 先进造纸术...不会。 活字印刷有个概念,具体用什么材料做胚胎,不得而知。 矿盐提纯过滤,嗯...还不知道胥朝百姓吃的是什么盐,暂时不做考虑。 至于剩下几种,有会的,也有的仅有概念,灌钢法与肥皂是真的不会做....忽地,韩复有些后悔。 早知会有穿越这天,哪怕没有金手指,前世也该多做一些兼职。 他可是记得,一些穿越小说的主角没有金手指,但偏偏什么都会做,作者给出的解释一成不变:前世兼职时接触过。 韩复知道,目前他能倚仗的只有前世庞大的阅读量以及一手半吊子毛笔字。 半吊子的毛笔字自然无用,但他前世学的可是柳体,胥朝没有的字体,只要勤加练习,便可自成一派。 凭借前世累积的诗词文章以及一手柳体,韩复相信自己可以在文人团体中站稳脚跟。 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但他们的社会地位与号召力却是不容小觑。 至于其他手段,不能过早展示,因为他的理想是帝位,而非偏安一隅的富家翁,更不是封侯拜相。 穿越一回,不做皇帝,对的起爹妈么...念及于此,韩复忽地有些怅然。 “爸,妈,儿子不孝,无法陪伴左右,为您二老养老送终了。但你们放心,我定让韩家的血脉在此方世界辉煌的传承下去!”伤感之情袭来,却也无法左右他的坚定。 忽地,他又皱了皱眉,陷入沉思:“貌似DNA已经变了,不知还算不算韩家的种...” 这是生物学与神学的综合性难题,韩复一时想不通,遂不再去想。 管他呢,这是以后的事,暂时无需过多考虑。 今之计,看书。 欲要称霸此方世界,且先了解它的历史。 自开始文明记载的那一段历史开始,韩复很快便陷入进去,甚至瓶儿在外敲门,许久未得回应后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 按理来讲,百里茗素搬到别院,作为贴身侍女的瓶儿也该跟去。 但百里茗素将她留了下来,表面是照顾韩复,实则另有心思。 三日时间,观察韩复为人如何。 小丫头的任务很重,因为她没做过这事,比较生疏,觉得无处着手。 下午,百里明达的一番话,将她羞的不行,直到现在才敢出来,因为到吃饭的时间了。 至于百里明达为何对韩复如此热切,瓶儿懒得去想。 在她的认知中,那位大少爷神一天鬼一天,捉摸不透。 瓶儿端着食盘,两菜一饭,肉素皆有,她见韩复看书投入,不由诧异。 这么刻苦的姑爷,倒是也不错...瓶儿想着,将食盘放在桌上,说道:“姑...” 话刚出口,便收了回去。 小丫头意识到,小姐与韩复还未成亲,此时还不能改口。 “公子,该吃饭了。”瓶儿说道。 韩复这才如梦初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百里明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叫什么公子,叫姑爷,茗素与他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差这三日。”却是百里明达端着食盘屁颠屁颠的过来了,将食盘放下,咧嘴笑道:“妹夫,咱俩一起吃,有个伴。” 说罢,又看了眼瓶儿,强调道:“记住,叫姑爷,哦...你是陪嫁侍女,提前叫夫君或是相公倒也可以。” 不出意外,瓶儿的脸蛋又红成了苹果。 “我稍后来收拾。” 留下一句话,小丫头转身就跑。 韩复倍觉有趣,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兄长平日也是这般与瓶儿玩笑的么?” “什么玩笑。”百里明达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她是你的通房丫鬟,提前叫声夫君怎么了。” 韩复心中大为不解,怎么感觉这位是他亲哥,而非百里茗素亲哥... 赘婿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韩复不介意,但遇到这么好的大舅哥...让人摸不到头脑啊。 百里明达见韩复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过于热情,不由使劲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的说道:“今日味道不错,妹夫快吃。哈哈...别这么看我,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对你好实属应该,嗯...是的...” 说着,为了转移韩复注意力,自怀中掏出一本书,道:“你爱看书,我也爱看,待吃过晚饭,你我秉烛夜读。” 韩复看去,见书皮封面上赫然写着《众生面相详解大全》! 韩复心中一突,暗道果然被此人看出什么,万没想到,百里茗素声名在外。他的哥哥虽然名声不显,却也是位高人。 不会吧...韩复不动声色的低头吃饭,说道:“好。” 与此同时,秦府。 军中当值许久的扫眉将军秦昭宁带着弟弟秦维泰回来了。 第十一章:黄花梨,呸赘婿!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秦府,高门大院,贵气非凡。 论气派程度,整个定兴能与秦府相比者也数的过来。 身份在那摆着,想不低调都难。 当然,周府也不差,虽然后院只有七间院落供人居住,但在后院之后,可是有着一间占地面积与七间院落相等的佛园。 此刻,秦家人齐聚一堂。 隋国公秦平、夫人秦郑氏、长子秦维忠、次子秦维仁、三子秦维泰、独女秦昭宁。 “此子不过平民尔,你连定兴那些俊杰都看不上,他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一介草民,怎配的上我的妹妹...”秦维忠正说着前日韩复入府后的事情,期间并无曲折,倒也没有添油加醋。 秦家三子各有性格,长子倨傲,却不代表他是草包。 相反,此人在定兴勋贵子弟的圈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待秦维忠说完,秦昭宁娥眉微蹙,平静的面容再无其余波澜。 她刚从军中归家,身着劲装,眉宇间透着英气。 就连那柄银光闪闪的长枪亦是握在手中,立于身侧。 “所以,在他眼中,我只值三文钱。”秦昭宁开口了,声音清冷不含烟火气。 女人的关注点就是不同,韩复是何人,秦昭宁也不在意,唯一让她心中起了些许波澜的,却是韩复的一个举动一句话。 赠予千贯,只取三文,且美其名曰:不过一纸婚约,三文钱足以。 可这是谁的婚约? 是她秦昭宁的啊。 换句话说,在韩复眼中,她秦昭宁,曾经定兴权贵子弟趋之若鹜的女子(现在被打怕了),在韩复眼中只如三文钱。 哪个女子能忍? 秦维仁平易近人,性子温和,且行事向来磊落,闻言不由说道:“小妹,他那只是受辱后的反击罢了,算不得数。况且...咱们今日所说,不是周秦两家联姻被韩复搅和,以后该作何打算么...” 是的,秦昭宁跑题了...秦维仁之所以提那日场景,只是想让众人对韩复的印象再直观一些罢了。 “还能如何?”然而,秦昭宁却是不甚在意,摇头说道:“还能报复人家不成?且不说三日后他将是周家赘婿。单是能有今日,也是我们自作自受,若不悔婚,又怎会生出枝节。至于今后如何,爹爹和两位哥哥做主便是。” 她虽女子,却也知道胥朝动摇了根基,混乱迟早会来,不过时间问题。 具体哪一天来,得看小康帝什么时候再度作死。 现在,秦昭宁的心中,只有韩复的那句话。 “话不能这么说...”秦维忠颇为无语,道:“若是不悔婚,你便要与其成亲,你会愿意?” “不愿。”秦昭宁摇头。 不知根不知底,突然冒出个婚约,她愿意才怪。 “那不就...”秦维忠话语顿住,放弃了讲道理的打算,将此话题彻底终止。 场面陷入安静... 秦平垂眸不语,任由子女讨论。而其身旁,夫人秦郑氏只是安静的看着。 “姐,怎么办?”一直没有开口的秦维泰说话了。 “什么怎么办?”秦昭宁不明所以,疑惑问道。 “那叫韩复的小子如此辱你,我去揍他一顿,给姐出气?”秦维泰愤怒的说道,一对大铜锤在手中晃啊晃。(参考王宝强版李元霸) 秦维泰是庶子,母亲原本是秦府丫鬟,在其三岁时便撒手人寰。 因为天生神力,秦维泰自小便被格外重视...当然,是在被发现天生神力之后。 此子自小一根筋,整日只知打打杀杀。 但就算再笨再傻,也记得未被发现天生神力时谁对他最好。 大哥倨傲,不愿理他。 二哥虽说性子温和,但也对他不闻不问。 唯有姐姐秦昭宁,虽非一母,却最为挂念他,时常嘘寒问暖,关心他是否吃饱,有无被仆人欺负。 如今见姐姐受辱,怎能不怒。 若是秦昭宁点头,他现在就杀到周家,打的韩复满地找牙。 “此事不用你管。”秦昭宁凤目微睁,摆出威严模样,道:“收起你的铜锤,此时身在定兴,不是军中,性子气焰收敛一些。稍后回去,看一个时辰书再睡。” 严姐如慈母,秦维泰不敢不听,却又心有不甘,急的满脸通红,最终无奈一叹,恨恨的将左手铜锤垂至地上,右手铜锤放在秦平身前桌上。 “噼啦...” 桌子应声而碎,垂眸神游的秦平吓得跳了起来,静坐不语的秦郑氏也一个激灵。 “混账...”秦平怒目圆整,指着秦维泰手指颤抖,痛心疾首吼道:“这是黄花梨的,你...你...” 你了半天,最终没有多说,而是颓然坐下,挥手道:“关于韩复,你们也都清楚了,秦家除了吃个哑巴亏,说不了什么,陛下在宫里看着呢。至于以后如何,从长计议,且都下去吧。” “是。” 几人闻言告退,秦维泰提着两个铜锤跑的飞快,秦昭宁则是想着哪日见见韩复,当面问个清楚,为何辱她只值三文钱。 秦维仁被秦平叫住。 “爹爹有何训示?”秦维仁躬身问道。 秦平余怒未消,手指一地碎木,沉着脸道:“收起来,找个工匠,毁成手串。” “是。” .... 次日,天还未亮,东方的鱼肚白也未擦出,韩复便从梦中醒来。 穿戴整齐,到院中打起了太极拳。 至于盥洗(xi),稍后瓶儿会将水盆送来。 造反的根基,自是强健的体魄,以及身手。 虽然以后韩复不想亲自上阵,但本事学在自己身上总会踏实一些。 这具身体以前活得并不如意,所以身子较为羸弱,前期养养再说,只练温和的太极拳。 至于对体能素质要求比较高的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短时间内不考虑。 当然,适合战场厮杀的功夫也要学一学,有备无患。 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只适合单兵作战,而非群体厮杀。 昨日百里明达提醒,成婚之前,他不能离开周府,所以得先委屈几日。 对此,韩复并不在意。 恰好趁这几日,多看一些书籍,熟悉周府上下。 一套太极下来,便微微冒汗,又不紧不慢的打了两套,脸颊更有汗珠滑落。 调整呼吸,想着瓶儿也快来了,便打算暂做休息。 然而,等了一会儿,瓶儿没来,却是进来一个五六岁孩童。 看其穿着精贵,想来正是周辛夷的长孙周青,也就是长子周远山的儿子。 这娃不是住在东院么,这么早....韩复倍感疑惑,含笑打量向他走来的周青。 到了近前,周青仰头看他,随即... “呸,赘婿。” 一口唾沫,吐在韩复的衣摆上。 第十二章:这位夫人不是善茬!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秋高气爽,凉风阵阵。 如此清晨,打上几套太极,活动一番身体,于韩复而言,颇为美妙。 前提是没人往身上吐痰。 好心情遭到破坏,鉴于对方是个孩子,又是周辛夷长孙,韩复并未发怒。 惹不起,如今还寄人篱下。 他温和一笑,想要摸摸周青脑袋,却是被躲了过去。 小家伙梗着脖子,神情好似在说:你过来啊,打我啊。 两世为人,韩复怎会与孩子一般见识。 他继而一笑,自怀中掏出三文钱,递到周青眼前,温声道:“第一次见,就敢往我身上吐痰,勇气可嘉,给。” 这是在秦府带走的三文钱,也是韩复身上仅有的积蓄。 可以这么说,若非昨日住进周府,他此刻怕是已流露街头。 孩子虽小,但还是认识钱的。 周青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加掩饰,迅速将三文钱抢了过去,捂在怀中生怕韩复抢回去。 堂堂国公之孙,竟为三文钱这般...韩复并不诧异,他看得出来,周青对钱的多少并无概念,而是单纯的喜欢钱。 五岁的周青也没想到,往人身上吐痰竟然可以得到奖赏,这是他刚发现的秘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呸...”又吐了一口。 韩复没钱了...摇头道:“只有第一次给,以后就不给了。” 周青颇为失望。 “公子,我...呀,小少爷,您怎么在这?”端着脸盆进来的瓶儿一声惊呼,连忙将脸盆放下跑了过来。 韩复没有与她说被吐痰的事,笑道:“大清早的,无人看管,谁知就跑到这了,送回去吧。” “嗯。”瓶儿点头,牵起周青的小手,柔声说道:“小少爷,快与我回去,否则大公子等急了,要挨板子的。” 周青惊惧,连连点头。 瓶儿则是又与韩复说道:“公子,待瓶儿回来,再服侍您盥洗。” “不用。”韩复摇了摇头,如此小事自然不用再去麻烦瓶儿,指着水盆道:“我自己就好,你先去送人吧。” 将周青送回去是大事,否则东院找不到人,难免着急,瓶儿也没多说,带着周青离开。 韩复将水盆端入屋内,盥洗的同时,脑子也未停下。 被周青吐痰于身,并非真的让他心情大坏,反而因此看出周府的态度。 虽说不是全部,但也窥得一二。 周青一个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旁人暂且不提,东院周家长子那房,对他的态度定是轻视、鄙夷,并且当着周青的面提到过他。 如此,方才导致周青大早上便偷偷跑到西院,往他身上吐痰。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他的出现,破坏了周秦两家联姻的谋划,此后又是毫无尊严可谈的入赘。 至于周家其他人的态度如何,还需观察。 哦...百里明达过于热情,但他精通相面,想来是看出什么,以后还得小心才是,以免因为百里明达,造反大业还未开始就胎死腹中。 此人,必须提防。 哪怕此刻来看,百里明达心向自己,但人啊...是善变的。 盥洗完毕,韩复没有换洗的衣物...前身一穷二白。 无法,他只好静静等待。 也没久等,瓶儿又端着食盘去而复返,见此急道:“公子,我不是说等我回来服侍您盥洗么,您怎么...” “些许小事,也不麻烦,无碍。”韩复微微笑道。 “可这是我们下人该做的啊。”瓶儿无可奈何,说道:“公子,以后您莫要这般了,若是传了出去,会有人说瓶儿轻视您的。毕竟您...” 她话头止住,但韩复明白何意。 他是赘婿,只有没本事、没傲骨的男子才做赘婿,自是不受人待见。 但即便是赘婿,也是周府的姑爷,身份远非下人可比。 可若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外人就会以为,偌大周府,就连下人都轻视他,可谓倒反天罡。 万恶的封建社会,该死的阶级制度...生活在这里,就要融入这里,而不是妄图改变。 况且,自昨日接触,瓶儿并未因为赘婿身份而轻视他。 相反,颇为热情。 小丫头头脑简单,有时候反应也慢一些。但她心里清楚,她是百里茗素的贴身侍女,而韩复将是百里茗素的郎君。 无论之前周秦两家如何谋划,以后韩复才是除了百里茗素之外与她最亲的人。 “好。”韩复点头,他不想给瓶儿添麻烦,继而说道:“衣服脏了,先去帮我找件干净的衣服。” 如何脏的,他没有说,也不需说。 “嗯。”瓶儿的笑容在细腻的鹅蛋脸上绽放,清纯中彰显靓丽。 她将食盘放下,说道:“公子先用早膳,稍后宋婶会来量尺寸,为公子赶制婚服。夫人想见您一面,上午也要过去。” 说罢,转身离开。 夫人? 韩复微微皱眉。 婚服什么,他不在意,成婚必备流程。 但这个夫人...也就是周辛夷的正妻,不知是何态度,见他用意又是什么。 知己知彼...韩复觉得,在面见这位夫人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二,但又不能直接向人打听,毕竟于周府而言,他韩复现在还是外人。 念及于此,韩复坐下。 早膳简单,但也丰富。 一碗浓粥,一碟腌菜,外加一碟鸡肉。 韩复拿起筷子,正欲动作。 “妹夫?”百里明达圆硕的脑袋自门口探了进来,然后是身子。 “哈哈...”他端着食盘,行至桌旁自顾坐下,笑容夸张的脸都变了形,说道:“一起吃,有伴吃饭香。” 简直阴魂不散啊,但来的正是时候。 不过得小心一些,此人是有真本事的...韩复笑了笑,道:“好。” 吃了须臾,韩复这才旁敲侧击道:“稍后宋婶量过婚服尺寸,我要去面见夫人,一起么?” “舅母?”百里明达闻言一怔,旋即脑袋摇成拨浪鼓:“我就不去了,舅母又没叫我,妹夫自己去吧。” 这是被支配的恐惧,由心而发...见百里明达如此反应,韩复的心微微沉下。 这位夫人,不是善茬。 联想到东院长房的态度,韩复决定谨慎对待。 第十三章:宋婶忠告,瓶儿的称赞!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宋婶是位乐观的妇人,时刻眉眼开笑。 她正在为韩复裁量尺寸,自肩宽至腰围,事无巨细。 乐观的人喜欢说话,宋婶也不例外。 “我以前常想,哪位俊彦能有福气,可以娶百里小姐为妻。” “今日见到,果真是俊彦,昨日比擂,我虽不在场,但也听说公子诗压四方,当真风光呢。” 韩复喜欢与这样的人聊天,可以暂时忘却烦恼思虑,笑道:“可我只是赘婿。” “赘婿怎么了?”宋婶不以为然,说道:“都是苦命的人,能入的了周府,娶的了百里小姐,那是你的本事。况且原本可非赘婿,而是陛下定的,这也是莫大殊荣,你该骄傲。” 这有什么骄傲的,不过剽窃几首诗词。至于皇帝的心思,韩复也猜出大概。 他不与争论,笑着道:“说的也是,能入赘周家,是我的福分。” “妹夫,你可不要妄自菲薄。”百里明达安静不下来,远不如瓶儿,此刻插嘴道:“我可从未轻看你,能与你成婚,是茗素的福分。” “看。”宋婶笑容更盛,道:“有百里公子如此舅哥,公子福分不浅。” 是定时炸弹常伴吾身才对...韩复笑了笑,百里明达自称擅长卜卦相面,他不明觉厉。 “好了。”宋婶将布尺收起,拍手道:“婚服明日便可做好,到时公子先试穿一下,若不合身,也有时间裁改。” “多谢宋婶。” 宋婶摆了摆手,笑道:“谢什么,公子莫要客气,这是老妇我的分内事。不过...” 宋婶看着韩复,意味深长的道:“公子以前命苦,吃不好穿不好。如今娶了百里小姐那位绝世美人,作为过来人,我得提醒公子,以后可要练练腰力。” 话有所指啊,这具身体肾不好? 还是怕他成婚之后,因为百里茗素过于美貌而不知节制,以至于腰子跟不上节奏? 乐观的人也有一点不好,就是瞎关心、乱说话。 韩复已经注意到了百里明达若有所思的目光。 倒是瓶儿,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姑娘,对此话懵懵懂懂。 如若不然,将是被迫社死的局面。 讲真,韩复觉得这位宋婶操心过头了。 对于一位有大志向的穿越者而言,男欢女爱放后头,造反大业记心间。 正所谓...心中无女人,造反自然神。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人骨髓枯。 韩复怎会如此不堪,本末倒置。 宋婶端着装有工具的簸箕离开,喜滋滋的走路带风。 倍感无语...韩复摇了摇头,看着瓶儿问道:“宋婶一直这般,说话不着边际么?” “啊?”懵懂的瓶儿不明所以,但还是摇头,脆生生说道:“给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公子们裁量尺寸时,宋婶很拘谨,基本不说话。” 好吧,这是看他为赘婿,又是寒门出身,所以畏惧之心放下了。 不禁莞尔,韩复颇为喜欢与人如此相处。 百里明达神情认真,不合时宜的说道:“妹夫,我觉得宋婶说的对。你与茗素即将成婚,又有瓶儿陪嫁,以后还会有更多女人,练练腰力还是好的。实不相瞒,医卦难分家,对于医术我也略有涉猎,到时可以配些药...” 这是什么跟什么...韩复忍不住了,说道:“夫人还在等我,瓶儿,带路吧。” “哦,好,公子随我来。”瓶儿连忙引路。 “哎,妹夫...”话没说完,百里明达颇为不甘。 “一起?”韩复回头。 “不去。”百里明达疯狂摇头,一脸惧怕。 这位夫人是得多么可怕啊...韩复心中暗叹,希望百里明达可以透露一二,不由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百里明达皱眉想了想,认真说道:“有句话我昨日就想与你说了。” 韩复诧异,昨日只是刚刚见面,能说什么? 百里明达上前,抓住韩复双手,郑重道:“苟富贵,勿相忘。” 驴唇不对马嘴,这都是什么?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韩复倍感失望。 同时,他也有些兴奋。 从昨日接触,百里明达便与他说过。 这位未来的舅哥擅长卜卦与相面,虽未说看自己如何。 但以他的殷勤程度,也不难看出,自己以后的大业定有所成。 要知道,百里明达虽然自小被舅舅收养,但其身上可是有实打实传下来的爵位。 能让一位世袭国公殷切如此,将来成就可想而知。 没错,百里明达也是国公,待成婚之后,便可自立国公府。 当然,这是他爹传给他的。 胥朝有二十多位国公,之下爵位更多,但自小康帝登基以来,授爵变得艰难异常。 刻意打压勋贵的小康帝,不允许新的勋贵出现,可以理解。 “嗯。”随意的点了点头,韩复便随着瓶儿离开了。 刚刚接触,还不熟悉,瓶儿又不懂相面,不会像百里明达那般讨好式的殷勤,因此一路无话。 踏过拱门,出了小院,二人向东折去。 夫人本家姓王,可称周王氏,但周府上下自是无人胆敢如此称谓。 周王氏信佛,白日在佛园诵经礼佛。 而去往佛园的路只有一条。 通过周辛夷居住的主院,再跨一道拱门,便可抵达。 佛园占地面积极大,但并不奢华,仅用老房子改了改。 东为罗汉阁,西是菩萨楼,正间供奉佛祖。 路上遇到一些下人,皆与瓶儿问候,但却无人理他,更以好奇的目光看他。 韩复不甚在意,初来乍到,下人如此反应也是正常。 此刻,他正想着与瓶儿套话,争取了解一点关于夫人有用的信息。 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临时改了口。 “瓶儿,听百里少爷说,他擅长卜卦相面,不知有多厉害。” 时间紧迫,实在是想不出如何套话,不如先了解一番百里明达。 瓶儿并不是羞涩的姑娘,而是腼腆中带着开朗。 但面对韩复,她却心中拘谨,至于原因...还不是百里明达那张嘴,什么她是通房丫鬟、小姐不便时可以去她房间、让她提前叫韩复为相公夫君... 这些话,对一个十五岁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而言,简直如狼似虎。 以至于,现在与韩复相处,瓶儿也是有些不自在,却只能兀自挺着。 闻韩复开口,作为侍女,不回应有失礼数。 又是询问百里明达卜卦方面的事情,小丫头想起以往种种,“扑哧”的掩嘴轻笑出声。 “百里少爷呀。”瓶儿莞尔,嘻嘻的道:“他的卦术很厉害呢。” 闻言,韩复暗道一声果然,被百里明达看出什么了。 第十四章:赵婶的诱惑!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对于卜卦与相面,韩复前世是不信的。 但与匪夷所思的穿越相比,却也不足为奇。 所以,韩复选择相信。 忽地,他又疑惑起来。 瓶儿虽是在认可百里明达的本事,但神色不太对啊。 其中还有什么关窍? 念及于此,韩复不由问道:“有多厉害。” “一次都不准,公子说厉不厉害。”瓶儿笑容更盛,根本收敛不住,嘻嘻道:“周府上下,谁都知道百里公子会卜卦,可是不仅不准,向来还都是反卦。” 生怕韩复不懂何为反卦,瓶儿拿出实例举证。 “周董找公子起卦,百里公子说他那个月会得很多赏钱。结果赏钱非但没有,因为办事出错,反而被扣了一半月钱。” “六年前,为大公子起卦,言之凿凿第一胎是女儿,当时家中因此愁云惨淡,个个唉声叹气,大夫人甚至想喝打胎药。若非老夫人拦着,怕是周青小少爷无法诞生。” 大夫人,自然是周辛夷长子的妻子。 老夫人,则是韩复马上要见的那位。 这就一毒奶啊...韩复嘴角狂扯,开始为自己担心。 要知道,百里明达可是说他将来不可限量,但这一毒奶加持...不对,那是卜卦,而百里明达看的是他的面相。 心情稍微好转,瓶儿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跌落谷底。 瓶儿歪着脑袋,纳闷的看着他,问道:“百里公子什么时候又学相面了?” 韩复一脸问号。 人在跟着瓶儿走,心却慌了起来。 “公子,佛园清净地,我便送到这里。您跟着赵婶去见夫人吧。” 周辛夷居住的院落与佛园相接处,瓶儿在拱门前停下,穿着僧衣的赵婶跨步而出。 双手合十,向二人宣了个佛号,道:“施主,跟贫尼来吧。” 赵婶四十多岁,原本是周王氏的侍女。早年嫁了出去,但因为夫家早逝,又无子女,也无心再嫁,便又回来跟着周王氏诵经礼佛,最后干脆剃度出家。 当然,这事韩复不知,也无需知晓。 他也以佛礼还之,道:“劳烦师太了。” 瓶儿在原地等着,他则跟着赵婶,跨过拱门,步入佛园。 入了佛园,韩复却无心情打量,满心只有一个问题。 造反大业,是否还要继续? 虽然现在还未开始,不过属于打基础阶段,但就此放弃,也能过得舒适许多。 不为别的,听闻百里明达的恐怖之处,他忌惮万分。 一位资深毒奶,见面相便断定他前程坦途。且按瓶儿话中含义,这位毒奶的相面也是最近刚刚涉猎...细思极恐。 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心的事么? 穿越此方世界,前身一穷二白,活的艰苦,他未动摇。 第一跳板秦家加以羞辱,无信悔婚,他未动摇。 抛弃尊严,甘为赘婿,他仍旧坚定。 但百里明达毒奶一出...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 韩复摇了摇头,将混乱思绪驱逐脑海。 若是因此放弃,那还造反个屁,就不该有这个心思。 不就是毒奶么,使使劲,征服它。 百里明达,应该是老天为他造反事业准备的第一关。 就像之前那道拱门,跨过去就好了,多想除了扰心,别无它用。 造反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腰上,怎会可能一番风顺。 成与不成,干过再说。 坚守本心,不留遗憾,才是穿越者的基本准则。 顿时,韩复思绪清明,耳边也飘来赵婶的声音。 “施主有烦心事,但也想通了?” 韩复收敛心神,笑道:“也不是大事,一念通,念念通。” “好个一念通,念念通。”赵婶神色恍然,仿佛受教一般,遂温和一笑,说道:“施主有事烦心,刚入佛园便心思通透,定是与我佛有缘。” 神有缘,这烦心事就是在佛园门前出来的...韩复懒得吐槽,笑着应和道:“应是如此。” “施主日后若想遁入空门,可找贫尼。贫尼与度厄寺方丈相识,可替施主引荐。且施主才华横溢,度厄寺定会接纳施主一同修行。”赵婶笑道。 这个世界出家也看文凭么...看着赵婶的笑容,韩复觉得是一头大灰狼在循序渐进的引诱他这只小绵羊。 “马上成婚了,恐今世与佛祖无缘。”韩复如此回应。 “日后再说。” 到了正间门前,赵婶留下这句话,便自顾上前开门。 韩复看着他的身影,很想问清楚一件事。 这个日后,代指的是什么意思? “进来吧,夫人在佛前等你。” 房门打开,赵婶回身说道。 韩复趋步上前,步入屋内,赵婶则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宽敞,因此空旷。 向前二十步左右,有一位衣着简朴、面佛诵经的妇人。 而她面前有一佛龛,佛龛中供奉一尊尺许佛像。 近前一看,木制的,且未染金漆,并不奢华。 除却佛龛、木制佛像、供台,以及几张蒲团,偌大的屋子再无它物,简单到了极致。 由此可见,这是一位真正的礼佛者。 对于真正的礼佛之人,韩复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轻步上前,作揖拜道:“夫人,韩复已至。” “嗯。”周王氏并未让韩复久等,轻嗯一声,缓缓说道:“赵梅对你说了什么?” “啊?” 赵梅这个陌生的名字,让韩复为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梅就是赵婶。 但并未等韩复回答,周王氏又自顾的说道:“赵梅曾是老身的丫鬟,嫁出去后夫家早逝,便又回来服侍老身。没过多久,更是剃度出家,与老身一同修行。可她六根未静,脑子里还想着红白之物、男女之事。且背着老身与度厄寺的方丈勾搭到了一起。若非老身念及旧情,怕他居无定所,不忍将她赶走...算了,与你说这些作甚。” 周王氏兀自一叹,继续说道:“你只需知晓,无论赵梅如何诱你出家,都不必理会便是。你即将与茗素成婚,以后且好生过日子。” 好似怕韩复听不懂,周王氏末了又加了一句,解释道:“她往度厄寺送人,是得好处的,尤其是你这种诗才逆天的文人,回报更大。什么度厄寺,不过是一群披着袈裟的伪善罢了。阿弥陀佛...” 刚一见面,周王氏便说了这么多隐秘,真的在为韩复着想。 但韩复已经惊呆了,因这个世界的精彩而感叹。 第十五章:大汉偷师,妹夫有大帝之姿!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信息量太大,说不诧异是假的。 周王氏也没给韩复说话的机会,或是本就没有让他现在言语的想法。 只见她缓缓而起,转过身来,凝视韩复道:“老身叫你前来,并非为说赵梅,此时不过提点一句,莫要被她那一身僧衣骗了。今日叫你前来,只是想见上一见,顺便叮嘱几句。” “秦家小子准备三月,所作诗词亦不如你,可见你才华斐然,这点毋庸置疑。” “谁会想到,为了周家所谓的未来,茗素不惜牺牲己身而谋划的擂台,竟是被你破坏。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饮一啄,皆由缘定。有人不甘,但依老身来看,这才是天意。” 韩复安静的听着,顺便瞄了眼周王氏。 周王氏自称老身,但一点都不老,时年四十,风华正茂、风韵犹存的年纪。 她虽礼佛,却未穿僧服,而是一身朴素布衣,看上去别有风情。 当然,这是韩复自心而发的赞叹,并无邪恶心思。 只听周王氏继续说道:“此刻见你模样,却也俊朗,只是瘦了些,想来从前日子不好,以后多吃点。” “多谢夫人挂念,我会的。”韩复由衷感谢,毕竟这是来自长者的关怀。 “嗯。”周王氏缓缓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道:“两日后,你与茗素便要成婚。那孩子自小倔强,从不主动低头,作为夫君,你且担待一些。” “还请老夫人放心。”韩复如此说道,并未提及自己只是赘婿,哪有那种资格...当然,有与没有,野心极大的穿越者并不在意。 但周王氏深深看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垂眸说道:“陛下旨意,需你入赘周家,其中缘由,你自己去想,老身就不多嘴了。但你且记着,如论你家世如何,身份如何,即便入赘周府,那也是茗素的夫君,周家自己人。往后,倘若有周家人瞧你不起,欺辱你。你便来与老身说,老身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夫人,晚辈记着了。”韩复作揖拜谢,虽说与周王氏初次见面,但对这位妇人,他感官极好。 可以这么说,穿越至今,周王氏给他的感官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哪怕猛献殷勤的百里明达,亦是不如,毕竟那位毒奶有所图。 只是...这位夫人很和蔼嘛,为何百里明达会一脸惧怕,不敢陪同前来? 韩复想不通,遂不再去想。 “嗯。”周王氏笑了笑,有慈祥之意,说道:“如此,你且回去吧。” “晚辈告辞。” 周王氏归位,继续诵经。 韩复退出此间,顺带关上房门。 不远处等待的赵婶迎了过来,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随贫尼来吧。” 出去时,赵婶并未与韩复多说什么,只是在前引路。 但韩复跟在身后,看着她僧衣下摇曳的臀儿,很想问一句:师太,与度厄寺方丈欢喜时,可否也宣佛号? 还想忽悠穿越者出家,赚人头费... 韩复满腹槽点,但脸上不曾表现异样,平静如常。 与周王氏相比,二人反差极大。 她一身僧袍,却是假出家。 周王氏一身布衣,但为真礼佛。 世事难料,不可被外表迷惑啊。 学到了。 佛园外,瓶儿还在等待。 韩复与赵婶装模做样的道谢之后,便与瓶儿一同离开。 一路无话,瓶儿也没问周王氏与韩复说了什么,这不是她该问的,哪怕她很想知道,然后去告知小姐。 百里明达还在韩复院内,他见韩复回来,快步上前好奇道:“妹夫,舅母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韩复摇头,进屋落座看书。 百里明达见他不说,心痒难耐,却硬生生忍住没有追问,而是坐到一旁,翻开《众生面相详解大全》细细研读。 韩复见此,心绪顿时混乱不堪。 没神棍的天赋,偏偏如此认真努力,还迷之自信... 真.没救了! 瓶儿自去忙了,直到午时,才端着午膳回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女,也端着食盘。 兰儿,百里明达的侍女,识趣的直接把饭送来,没用百里明达自己回去取。 “公子,小姐让人传话,一日未见公子,甚是想念,午膳过后,便与瓶儿同去别院吧。”瓶儿对百里明达说道。 “想我?怎么可能...”百里明达不可置信,遂无所谓的说道:“行,我去便是了。妹夫,吃饭。” 吃过午饭,百里明达与瓶儿走了。 韩复则在院中走了小会儿,又在房中甛睡片刻,遂于院内打起太极。 不能出府,跑步自然免了。 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过于激烈,便也暂时不练。 太极、俯卧撑、仰卧起坐倒是可以练练,待此具身体强壮一些,再做其它打算。 对于自己的每一天,韩复都有详细的规划,毕竟他是一位有大志向的穿越者。 午后很安静,韩复的小院也无人来访。 本该一直如此,但在韩复打第四套太极的时候,一位身着粗布劲装的男子路过时,被韩复吸引,驻足观看须臾,旋即摇头离开。 此男子身体健硕,皮肤黝黑,大眼睛很亮,留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但胡子的原因,想来实际年龄会小一些。 他手拿小酒坛,兴许是喝了一些,脸颊泛红,走路微晃。 韩复没有在意,继续打拳。 几套下来,大汗淋漓。 休息少顷,复做俯卧撑。 拿着小酒坛的络腮胡大汉又回来了,靠在拱门处看着韩复做俯卧撑。 他先是诧异,又是皱眉思索,见韩复准备起身,便又走了。 没过多久,韩复做第四组俯卧撑时,大汉去而复返,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的他,气喘吁吁,甚至额头有汗迹。 他又看了一会儿,待韩复再欲起身,又转身离开。 男子这次离开的久一些,再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而现在的韩复,在做第三组深蹲。 男子瞪着大眼睛,仔细打量,仿佛想要记住其中细节。 与此同时,周家别院。 百里茗素素手持兵书,凝视百里明达,质问道:“昨日瓶儿来时,便与我说,哥哥对韩复格外关心,可谓殷勤至极。昨日哥哥爬墙见到韩复,之后便有些反常,可否与我道出其中缘由?” “就知道瞒不过你。”百里明达哈哈大笑,遂做贼似的四处乱看,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百里茗素无奈,道:“自家别院,怎会有外人。” 百里明达这才放心,随后低下头,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妹妹,我和你说,哥哥在研究卦术之余,对相面也略有涉猎。昨日观那韩复面相,一搭眼就觉得不同寻常,细看之下,你猜怎么着?” 他将手放在嘴边,意欲阻止声音外传,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我这妹夫,有大帝之姿。” 第十六章:你是皇后,起卦!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一石激起千层浪,饶是百里茗素心境修为颇深,无论何事向来都是古井无波,却也因此话睁大明眸,煞是惊诧。 她黛眉紧皱,终是明白百里明达对待韩复时,态度为何那般反常。 但... 此刻,百里茗素神色凝重起来,说道:“兄长可是知道,此话不可乱讲。” “知道啊。”百里明达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所以我谁都没说,要不是今日你问,我也不会说。” “那便好。”百里茗素放心点头,又颇为无奈,再次警醒道:“虽说此话做不得真,但若是传了出去,定惹来杀身之祸。而我与他不日成婚,到时祸及周家在所难免。” 并非是她危言耸听,哪怕世人皆知百里明达向来反卦,但大帝之姿四字过于沉重。传将出去,皇帝管你真假,杀了再说。 百里明达不乐意了,气道:“什么叫做不得真,妹妹在质疑为兄的相术么?” “哥哥忘记前尘种种了么?”百里茗素所指,自是百里明达起卦的那些日子,末了又补充道:“哥哥什么时候又学的相面?” “那是以前,如今我已今非昔比。”百里明达很是不服,气势却稍微弱了些许,哼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小康帝反复无常,工于心计却也暴虐成性,胥朝乱世已成定局,三处规模庞大且势不可挡的起义军便是铁证。 如此局面,百里明达还不务正业,整日只知虚无缥缈的卜卦相面,作为妹妹,百里茗素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 在她看来,看三月卦书不如读一日兵法,将来乱世时,也有个安身之所长,但百里明达偏偏就是不肯呢,总是认为卜卦能为兄妹二人,乃至周家指条明路。 此刻,见百里明达仍旧执拗,百里茗素泄气了,不由揶揄道:“既然兄长说韩复有大帝之姿,那我的面相又是如何?” “妹妹想什么呢?”百里明达顿觉无语,说道:“他是大帝,你自然是皇后,这还用说么?你们可是夫妻。要我说,你们成婚之后,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将来就是太子啊,妹妹,你...” 百里茗素抬起素手,制止了百里明达不着边际的发言。 皇帝、皇后,呵...了解百里明达卦术特性的她笑了,带着几分落寞与凄凉。 如今,百里茗素不奢望自己的将来如何顺利美好,只希望不要太惨。 可按照百里明达的相面定论,这个想法貌似本就是奢望。 卦象越好,结果越惨。卦象越差,结果越好....没错,说的就是百里明达。 这是自百里明达起卦那天至今日,百里茗素总结出来的铁律,一次都未差过。 由此可见,“大帝之姿”这四字是多么的沉重。 此时,向来淡定平静,智珠在握的睿智少女,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百里明达见妹妹陷入深沉的思考,全然不再理他。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起身离开了。 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韩复有大帝之姿,百里明达也坚定不移,因为那是他的相面所指。 怀疑韩复,就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而百里明达对卦术一途的精神则是:百折不挠,信念坚定。 在卦象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永远相信自己没有算错。 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百里明达走了,离开别院回到周府。 瓶儿没有陪他一同离开,因为她还要与百里茗素诉说韩复入府之后的表现。 《众生面相详解大全》被他随身携带,回到周府之后便径直来到韩复小院,打算陪着面相所指的大帝妹夫看书。 恰好,训练完毕的韩复趁着歇息之余在屋内研读史书,那位大汉早在拱门处离去。 “妹夫。”房门开着,百里明达仍是脑袋先探进去,随后是身子。 韩复正看至关键处,做出噤声手势,没有其余回应。 “一起看。”百里明达也不介意,静步至一旁坐下,从怀中拿出《众生面相详解大全》,正欲翻看,门外响起急切的呼声。 “百里少爷,百里少爷...” 呼声由远及近,身着下人服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跨步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他叫周董,昨日为百里茗素传诗之人。 个子不高,但眼睛灵动,是个心思灵活的仆人,得周家赏识,当作下位管家栽培。 “百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周董快步上前,但不忘自己的身份,对着韩复躬身道:“见过公子。” 看出此人是有急事,虽被打断看书,韩复也不气恼,笑道:“无需多礼。” “多谢公子。”周董拜谢,遂与百里茗素说道:“今日家中来信,家母病危,还请百里少爷起卦,一算轻重。” 原来如此,是位孝顺的人,怪不得如此焦急。 韩复恍然,又听此人恳请百里明达起卦,顿时来了兴趣。 百里明达没有架子,尤其是对方恳求起卦,让他找到了存在感,连忙道:“如此大事,快随我来。” “此事颇急,就在此处吧。”韩复说道,他很想看看。 “如此也好。”百里明达点头,问周董道:“令母生辰八字。” 即便这是不属于华夏文明的古代,但世人皆对生辰重视。 因此周董不假思索,迅速说出。 百里明达捏起手指,像模像样的掐算起来。 周董紧张注视,韩复好奇看着。 时间推移,不过须臾。 百里明达的神色便愈发沉重起来,最后怅然一叹。 不知为何,韩复感觉周董的神色轻松了许多? 是错觉么? 再三确认,不是错觉。随着百里明达面色沉重,周董真的不再那么忐忑。 这是个人才,已经摸透百里明达的反卦原理,并学会利用了....韩复对周董刮目相看。 果不其然,只见百里明达拍了拍周董肩膀,面有不忍的说道:“向府上借匹快马,三日之内兴许还能赶回家中。” “百里少爷是说,小的母亲挺不过三日?”周董眼中绽出希望的光芒。 “嗯。”百里明达深沉点头,宽慰道:“生老病死,节哀顺变。去见令母最后一面吧。” “不急,不急。”哪知周董摇了摇头,笑容取代忧愁,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说着,喜极而泣,竟是跪下连连磕头:“多谢百里少爷,多谢百里少爷,没事就好,小的告退。” 周董起身走了,步伐欢喜轻快。 “这货是不是有病,他听不懂我的话么?”百里明达与韩复说道,遂愣住。 须臾,愤懑不已。 韩复在忍,一忍再忍,但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哈哈...” 他已看出,百里明达刚刚想明白,那周董此来找他,是在卡bug。 人才啊。 第十七章:定兴夜,有趣的人!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黄昏,黄昏后。 吃过晚饭,韩复在屋内秉烛读书。 百里明达本想继续陪着,但他昨日便已知韩复入睡很早,未免刚刚入神便被撵走,识趣的自己走了。 至于为何如此作息,皆因前世缘由。 前世,韩复虽为某特种部队军官,可因是文职,体能方面并不出众。 外加熬夜看书刷手机,伤了元气,终是在十公里负重拉练中猝死。 按理来说,十公里负重拉练,是特种兵的家常便饭,偏偏他就... 总结于前世的教训,未免重蹈覆辙。 穿越之后,韩复极其自制。 百里明达送来的史书并不详细,只是简单的时间线概括,再有最后几页,便可尽数看完。 一刻钟后,韩复合上书籍。 走至院中,起手式。 三遍太极,已是大汗。 十组共150俯卧撑,双臂酸麻。 十组共150深蹲,双腿发软。 至此,心满意足。 归至房中,简单擦拭一番身体,上床睡觉。 此时此刻,与前世时间对比,相当于晚间九点左右。 韩复睡了,定兴乃至胥境,甚至此方世界的所有人,怕是已然睡下十之八九。 但总有小部分人,仍旧徘徊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流连忘返。 夜下的定兴,便是如此。 清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清阁前半部分是一座四层高的木楼,占地面积极大。 后部分则是座座院落,房间数以百计。 定兴为胥朝都城,寸土寸金。如此规模,可见清阁背景之恐怖。 清阁之外,彩绸明灯,将此间烟火气衬托到极致。 自门步入,正前方是一座高台,戏子名伶皆是在此献艺。 高台之上为天井,二三四楼边缘处设有围栏,其上的骚人雅客可凭栏相望。 清阁内。 花枝招展的仙女搔首弄姿,与宾客眉来眼去。 非富即贵的宾客穿梭其中,与顺眼的仙女调笑,时而在其某个部位占个便宜,惹来似怒而嗔的妩媚白眼。 今日与昨日一样,却与往日不同。 与昨日一样之处,是高台上并非戏子名伶,而是寒门书生。 看客除却文人,还有附庸风雅之辈居多。 如此这般,皆因韩复。 昨日韩复一连七首诗词,可谓名动四方。 口耳相传之下,定兴城内人尽皆知,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蔓延。 台上书生,逐字逐句解析韩复之诗词,为众人刨析其神妙之处。 说至精彩处,惊叹声、喝彩声、称赞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听的陶醉者,以清阁仙女为最,个个眼放异彩,遐想连连。 能与韩公子一夜欢喜,倒贴钱都愿意。倘若能得韩公子一诗称赞,莫说夺取花魁如探囊取物,就是死也值了——仙女们如是想。 这两日,无论市井小巷,或是清阁等非富即贵之人出入之处,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韩复以及他的七首诗词。 可惜,因成婚而不得出周府,韩复并不知他为定兴带来的轰动。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在谈论。 比如此刻,二楼某间厢房,就在谈论其它。 “听闻曹德正昨夜被人打了?” “嗯,半夜归家时被贼人所害,如今还在家中躺着。” “查清歹徒是谁了么?” “据说没有,那歹徒以麻袋套住曹德正,突然袭击,出手时也不说话,无从查起。” “我也听说了,曹德正连多少人行凶都不知道,只说棍子劈里啪啦的落在身上,数都数不过来。” “嘶...伤势很重吧?” “没三个月出不了门。” “打更人发现的,歹徒手段极其残忍,场面极其血腥。那打更人当时还以为是具尸体,吓的尿了裤子。” “为何挨打知道么?” “不知。” “既然如此...以后走夜路小心一些吧。” “当是如此,不得不防。” 同一时间,三楼某间厢房。 刘士林、佟乐、赵宗盛、孙凯行、李神河、吴子用六人齐聚一堂。 美味佳肴摆满桌,飘香烈酒坛坛放。 六人春风得意,满脸笑容,正共同举杯。 刘士林笑道:“诸位,干。” “干。” “阿巴...” 六人很是高兴,至于为何高兴,无人提及,也无需提及,只管畅快饮酒,大口吃菜便是。 六人通宵达旦,彻夜未归。 而接下来的两天,除却韩复七首诗词与礼部侍郎曹深的儿子曹德正被打之外,再无其余话题。 两日来,很是平静。 韩复也很安静,归还史书,又让百里明达找来一本记录胥朝山河的书籍,名为《兆域志》。 这两日,韩复只在研究这一本书,以及打打太极,做做俯卧撑、深蹲。 对意欲造反的韩复而言,这本书尤为重要,乃是必看之读物。 通过研读,韩复也得知了胥朝的地理情况。 胥朝全境,共分十八道。为关内道、河西道、河北道、河南道、河东道、岭北道、岭南道、剑南道、江南道、山南道、山东道、山北道、淮南道、晋南道、晋北道、三江道、临海道、赤枫道。 其下又有三百六十州。 三百六十州又分1682座县。 据百里明达所说,三江道、岭北道、岭南道局部地区、山南道及山北道局部地区,如今正被三支起义军占领,脱离了朝廷管辖。 这三支起义军,韩复原本也想了解了解,但百里明达一知半解,最终只能作罢,留待以后再说。 期间,那位手拿酒坛的络腮胡大汉每日都来,却只是在拱门处看着韩复锻炼,并未上前搭话。 韩复本想搭话,遂又放弃。 他也问过百里明达,因此知晓了此人身份。 葛良,周府护院。 年二十八,身手不凡,胸有从军大志,却因周辛夷不让他走而郁懑,整日提着酒坛。 按理来说,如此家仆,理应受罚,但周府上下却是无人多嘴,任其如此。 问其究竟,原来是葛良的爹名叫葛如虎,原本为周辛夷护卫,曾为了保护周辛夷,将其护在身下,硬抗六六三十六刀不治身亡。 葛如虎临死之时有个请求,让葛良此生好好活着,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周辛夷是个守信的人,不久便给葛良安排婆娘,更是驳回葛良意欲从军的请求,生怕他死在战场,对不起为他而死的葛如虎。 可六六三十六刀是什么鬼,还整出天罡之数了? 百里明达原话:“那葛如虎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数数,平日里看到什么都要默数数量,在周府十几年,几株花草几棵树,甚至多少台阶都一清二楚。比如东院长房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护卫舅舅时,他虽身上中刀,剧痛难忍,却也没遗忘如此怪癖,一边挨刀一边数着...舅舅说,身中三十六刀还是葛如虎死前告诉他的。” 这不就是强迫症么? 韩复惊到了,如此有趣的人,竟然死了? 第十八章:婚期至,宾客来!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这两日,韩复很是悠闲。 读书打拳,一如既往。 周府的仆人们却是忙碌起来,即便这场婚事并非大办。 但沛国公甥女成婚,哪怕不是大办,其场面也非旁人可比。 周董指挥,领着仆人们奔东奔西、忙上忙下,张灯结彩。 原本肃穆的周府,顿时焕然一新,喜气弥漫。 前日收到家书后,得益于百里明达的卦象,周董担忧尽去,脸上笑容不断。 以他对百里少爷的了解,家母仅有三日生命的真意,便是最少再活十年。 于他而言,加上今日婚事,可谓双喜临门。 说什么都要沾沾喜气再回去,也许家母还能加寿五载。 得知此事的周王氏催促周董尽早归家,莫要出了意外,从而留下遗憾。 但周董坚定摇头,斩钉截铁:“小的相信百里少爷。” 百里明达听闻之后,郁闷的一下午都没看书。 此刻刚过午时,韩复身着大红婚服,打拳锻炼自是不便,只能坐在屋内看书,静等黄昏至、迎亲时。 宋婶手艺不错,衣服极度合身,根本不需裁改。 而对于黄昏迎亲的规矩,韩复并不奇怪,即便是在前世古代,也同样如此。 至于早上迎亲为一婚,下午迎亲是二婚的规矩,在后现代方才出现。 为何黄昏迎亲,皆因一个“吉”字。 古人的阴阳观念中,女子属阴,男子属阳。 黄昏则为阳往阴来的时刻,和女子嫁至男子家中符合,因此选择黄昏举行婚礼。 虽然韩复属于入赘,是阳入阴中,但百里茗素已然住了出去,需要他去接回,因此概念相当。 百里明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韩复也乐得清净,自从知晓百里明达的反卦bug后,韩复愈发认真起来。 《兆域志》已被韩复翻看至少三遍,但他仍旧手不释卷,意图将胥朝疆域及山川河流铭记在心。 反卦bug加持,不得不慎重万分。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韩复仍旧专心看书,外面却逐渐热闹起来。 沛国公甥女招婿成婚,又是陛下钦赐,哪怕周辛夷并未大张旗鼓的操办,前来贺礼的人亦是络绎不绝。 当然,以各家仆人居多,将贺礼送到,人也随之离开。 除非与周家关系交好者,才会本人或者派某位子侄亲至。 因此,即便周府前堂热闹非凡,真正坐下的却也为数不多。 “哈哈...周兄,得此才子佳婿,当真是让老夫羡慕啊。” “李兄亲至,寒舍蓬荜生辉。” “沛国公府若是寒舍,我家岂不就是鸡窝?” “哈哈...” 周辛夷人在前堂,与同在朝堂为官,地位相当之人寒暄。 而前来的各家子侄辈,则是由周家长子周远山及次子周远途接待。 周辛夷等人各有心思,但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即便是秦平,也未提及前些日擂台一事,仿佛此事已经过去,或是未曾发生。 但年轻人不同,心高气傲,城府浅薄。 此刻,某处角落,正有几位议论着韩复。 “周兄,前几日摆擂,周秦两家意欲何为,满城勋贵可谓心照不宣,如今秦周两家联姻不成,皆因韩复此人,周兄就咽的下这口气?” 从身份上,周远山虽然看起不韩复,但也不是傻子。 今日乃是周府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丢的可是周府的脸,因此哼道:“那又如何?张兄,今日好生吃酒便是,若想教训韩复,以后有的是时间。” “怎么会...”李泉善讪讪一笑,说道:“以后他是周家女婿,我教训他做什么。” “如此便好。”周远山不咸不淡的说道。 管家周海在门前记录礼单,周董带着其余人在院内忙前忙后,前来宾客各自成桌,有说有笑,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又过了一会儿,周董看了看时间,放下一切事宜,转身奔往后院。 “公子,吉时已到,该去接亲了。” 韩复门前,周董唤道。 “嗯。”韩复合上《兆域志》,随即起身拍拍衣摆,走出房间,道:“走吧。” 须臾,迎亲队伍自周府而出,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向周家别院走去。 韩复不会骑马,却又不得不骑,懂事的周董昨日便为他找来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走起路来平平稳稳,无一丝颠簸。 一路上,围观百姓越聚越多,且连连送上道贺之语。 周家也不吝啬,跟着的迎亲队伍中有人专门送出提前准备的喜钱,分发给沿街道贺的百姓。 数额不大,但图个喜庆。 即便是乞丐说句好话,也会得三文赏钱。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他们倒是热闹,周青却很无聊。 周家上下,都在前院迎来送往,招待宾客。 即便是母亲也在它处与前来的女眷闲聊,他被奶娘看着,在长房小院中无聊的玩耍。 外面的热闹早就吸引了他,奈何奶娘看的太紧,一时找不到机会溜出去。 小家伙很是着急,偷跑几次都被奶娘拎了回去,但仍旧不死心。 恰在这时,奶娘忽地面露异色,捂着肚子颇为痛苦。 “哎呦...” 女人的经验,她知此疼并非闹肚子,而是月事。 奶娘苏桂芬顿时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离开,小少爷定会偷溜出去,可...她已然感受到下身的湿漉漉,很不舒服。 忍无可忍,苏桂芬小跑到周青跟前,蹲下身子叮嘱道:“小少爷,你且先自己玩耍,我去去就回。外面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很是可怕,你可莫要跑出去啊...” 临走前,还不忘恐吓一番。但转身匆忙离开的她,却是没有注意到,在听闻‘外面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时,周青眼中绽放的异彩。 待苏桂芬不见身影,周青不做犹豫,迈着两只小短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刚到前院,他就看到了许多人,三三俩俩的分散各处。 此时忙碌,又因周青个子太小,一时间无人注意到他。 转了一会儿,才有一位与周家交好的官员看到周青,不由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这不是周家小少爷么,怎一个人玩耍?” 周青闻言止步,歪着脑袋看向此人。 那人也含笑看着他,正欲逗弄一番,却因周青一个举动而神色凝固。 周青:“呸...” , 第十九章:大仇得报,御赐厚礼!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粘痰在衣摆上轻轻下滑,却始终落不下去,欲断还连。 也不知小小的周青,怎会吐出粘痰,兴许这几日上火吧。 吐过之后,周青便伸出小胖手。 本就错愕的杜子腾不明所以,看了看衣摆上令人作呕的粘痰,又看了看睁着天真双眼伸手的周青。 他很纳闷,秦府乃勋贵之家,礼数甚严。 作为秦家长孙,怎会做出如此没有教养的举动? 伸手又是什么意思? 任是杜子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 “呸...” 见他不给钱,周青又吐了一口。 杜子腾瞬间黑了脸,奈何对方是个孩子,又是周家长孙,属实不好发作。 他虽为礼部侍郎,与周辛夷官职同级。可身无爵位,和周辛夷高贵的世袭国公相比,属实不及。 这也是为何他在此独坐,未去与周辛夷等人闲聊之因。 一群国公,他去干什么? 因此,哪怕被周青吐了口水,杜子腾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忍耐。 为此小事,与周家交恶实属不该。 但周家是呆不下去了,在场之人个个尊贵,身上挂着两口粘痰与人说话,怕是会恶心到对方。 况且,杜子腾本就是体面人,就算无人在意,他也不能挂着粘痰乱窜。 念及于此,杜子腾起身离开。 见此,周青脸上写满不开心。 “杜侍郎,酒宴还未开始,何故要走?”周远山趋步追上问道。 你儿子赶我走....杜子腾拱了拱手,笑道:“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未去处理,先走一步,勿怪。” “好吧。”周远山叹了口气,不作挽留,亦是抱拳说道:“既然如此,处理要事要紧,待些时日,小侄单独做东,请杜侍郎赏脸。” “好说,好说。” 客套一番,杜子腾离开,周远山还真以为是他家里有事,没去多想,转身继续与一些勋贵子弟闲聊。 “姜家竟是派姜涛前来,以他的性子,如此场面不是折磨他么。” “看他吹吹擦擦,倒也是件趣事。” “哈哈...既然如此,过两日刘兄何不将其请至家中饮酒?” “那便算了,我可不自讨没趣。” “哈哈...” 此刻,这几位勋贵子弟的话题并非韩复,而是不远处一张桌子旁,正拿着自带娟巾仔细擦拭的少年。 那人名为姜涛,姜氏家主的嫡长孙,身份尊贵非凡。 何为姜氏? 胥朝望族之一,产业遍布全国,亦有诸多族人在朝为官,底蕴之深,是连小康帝也难撼动的擎天大树。 姜涛自小便与勋贵子弟格格不入,并非他不善交际,而是勋贵子弟们嫌弃与他交朋友太累,颇为折磨人。 因为他有怪癖,可以说是重度洁癖。走到哪里都嫌脏,随身携带的娟巾一天可用好几条。 众人打趣时,姜涛正在擦拭落座的椅子,从靠背擦至接触地面的椅腿处,事无巨细。 一边擦,一边满脸嫌弃,看的几人哈哈大笑。 周远山也笑了笑,正欲说话,一位朝中官员走至跟前。 “周公子,家中有事,先行告退。”那人抱拳告罪道。 “李大人家中也有事?”周远山颇为诧异。 “是啊。”李来文笑得有些古怪,说道:“沛国公那里,还请周公子转告,我就不去打搅他了。” “好吧。”周远山只得答应,将其送至门外。 “周公子,家中有些急事,我便先走了。” 刚一进府,又一人抱拳告辞。 周远山错愕不已,顿觉事有蹊跷。 一个有事可以理解,两个有事勉强接受。 可这转眼间三个人有事,傻子都能想到绝非有事那么简单。 “周公子...” 周远山正要询问究竟,又有四人一起走来。 他们带着似苦非苦的笑容,很是牵强,一同告罪。 “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有公务没有处理,以防陛下问罪,就先告辞了。” “是啊,公务大事,还请周公子勿要见怪。沛国公那里,也请周公子解释一二。” 却是刚才周青走到四人跟前,来了一套四连吐。 这回,周远山可以肯定,此事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他皱了皱眉,疑惑问道:“可是我周家招待不周,惹恼了几位?若是如此,晚辈在此赔罪。” “没有没有...” “哈哈...周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五人连连摆手,打着哈哈,自是不会说出缘由。 痰是周青吐的,现在还有余温。倘若将此事讲出,难免给人留下与孩子计较的口舌,且有问罪周府的意思。 人老成精,几人怎会因此小事讨不痛快。 虽说被吐痰也不痛快... 后来四人与之前那人相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是被吐痰的人。 “实不相瞒,适才杜侍郎与李大人相继离开,皆言家中有事。如今五位....”周远山说出心中疑惑。 原来如此,五人恍然,刚才他们还在纳闷,杜子腾与李来文怎么坐着好好的,就突然走了。 若是不走,挂痰乱窜恶心自己恶心别人么... “周公子莫要多想,我是真有事。” “是啊,我们亦是如此,至于何事,嗯...公务机密,恕难相告。” “好吧。”周远山别无他法,无奈道:“我送几位大人。” “不用不用...” 半推半就,周远山将几人送出周府,归来时见终是无人离开,暗中松了口气。 而在心中,他还在思索究竟为何。 “周兄,看,你儿子出来了。” “怎无人看管?” “小家伙当真可爱。” “他去姜涛那了。” 回到之前的勋贵子弟扎堆处,得人指点,周远山看到了本该奶娘陪同在小院中玩耍的周青。 几人看着迈着短腿的周青说说笑笑,周远山则是疑惑起来。 奶娘呢? 而在他疑惑之际,周青走到了姜涛面前。 姜涛还在仔细擦拭桌椅,察觉面前多了个小家伙,便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周青。 周青:“呸...” 因为蹲着,口水挂在姜涛衣领。 周青伸手。 姜涛正处呆滞当中,随即浑身颤抖起来,愈发剧烈。 说笑的勋贵子弟顿时安静,神色怪异。 周远山暗道不好,急忙窜出。 下一瞬,则是姜涛响彻周府的哀嚎。 “啊...我不干净了...” 第二十章:皇帝心思,非我本意!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经周青这么一闹,本就不多的宾客雪上加霜。 迎亲队伍归来时,周青正在小院挨板子,凄厉的哭声隐隐传来。 有些冷清的前堂热闹些许,诸多来客注视着新人拜堂,神色各异,心思不同。 谁都知道,今日婚礼并非周家所愿。 但事已至此,周家却要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属实为难。 有心人看出,并非所有周家人都是故作高兴,倒有两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不似作假。 周辛夷之妻周王氏,笑容满面,慈祥和蔼。 百里茗素兄长百里明达,兴奋的嗷嗷乱叫,直欲跳起。 不知明里的,还以为新郎是他... 因是入赘,拜堂流程精简许多。 诸多来客的注视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很快结束。 因韩复父母双亡,没得高堂,所以只拜了周辛夷夫妇。 这也是韩复坚定造反的原因,正所谓父母祭天,法力无边... 拜过之后,按礼还需见过周家诸多亲属,百里明达此刻自告奋勇,上前说道:“妹夫,以后咱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哈哈...快来,我带你认识认识家里人。” 说罢,拉着韩复,挨个见过。 百里茗素盖着盖头跟在一旁,但不言语。 “这是大哥周远山...” “这是二哥周远途...” “这是...” 住进周府三日,韩复初见周家两位公子,印象各不相同。 周远途不冷不热,又因前两日周青吐痰之事,韩复也知此人对他颇有怨念。 “旁的也不多说,往后莫要负了茗素。”周远途说道,算是对韩复的训诫。 这是一个分得清里外的舅哥....虽是初见,且只言片语,韩复还是给出如此评价。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周远途虽说因韩复破坏周秦俩家联姻一事心有不爽,但自知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就算再是讨厌韩复,以后也是自家人,偶尔给点脸色窝里横可以,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相对周远途,周远山稍好一些,但也并非热情。 “听葛护院说,你自进府,便练个软绵绵的功夫,那能杀人么,以后切磋切磋。若是赢了我,我便教你真功夫,杀人技...” 周远山长得黑壮,个子也是颇高,观其炯炯有神的双眼,定是练家子无疑。 韩复求之不得,正欲说话,百里明达却先插话。 他没好气的道:“赢了你,还用你教?” 不同的,单兵作战不可与战场厮杀相比,而韩复会的都是单兵作战的技巧,战场厮杀技能等同于无。 毕竟对高科技文明的前世而言,即便打仗了,也是两军对射,严重点直接一声“咻...啪...”导弹轰过去。混乱拼刺刀的场面不复存在。 可百里明达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就走,边走边道:“妹夫别理他,练刀练魔怔了,逮谁都想过几招。” “被他打过?”韩复好奇问道。 “哼...”百里明达白净的胖脸一沉,说道:“下手黑,没轻重,自那以后,我就不和他玩了。” 不和他玩了? 怎么像小孩子之间的硬气话...韩复不由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 韩复颇为无语,却也看出百里明达是个记仇的人。 “以后给你报仇。”韩复笑着说道。 既然周远途相约,有让自己变强的机会,韩复又怎会放弃。 他还正愁找不到人教呢。 可百里明达看不起他,投来质疑的目光:“就你?” 韩复甩袖离开,百里明达顿时露出讨好的笑脸,追上赔罪。 “好妹夫别生气,哈哈...我不是那意思,你的心意我领了,很感动...哈哈...别生气。你是不知,周远途那厮确实了得,已有葛护院八分真传,我也不能让你讨苦吃啊...” 又忙了一会儿,周家的亲戚可算认完,又轮到挨桌敬酒。 大概就是你来我往的客套话,韩复带笑应酬,顺便了解每个人的简单背景,也算是为将来铺垫。 百里茗素已然回到婚房,盖着盖头于床沿坐等。 韩复留下来继续作陪,但他孤家寡人入定兴,来客皆是周家人脉,因此过程极度应付,若非为了了解他们,他恨不得立马离开。 周青到处吐痰,被严厉处置...这事儿还是百里明达偷偷说的,权当笑话讲。 韩复也跟着笑,且发自内心。 大仇得报,痛饮三杯。 酒的度数很低,远远无法与前世的烈酒相比,若是问及度数,嗯....十度以下吧。 因此,即便轮了几轮,韩复也不过微醺。 待都应酬完毕,众人也三俩相聚,四五成席,皆与各自好友饮酒。核心主题不再是今日大喜,这对新人时,韩复准备离开了。 并非是他想离开,而是百里明达一个劲催促,让他快去洞房,尽早生个大胖小子。 如此上心的舅哥,生平仅见。 入赘周家,韩复主要目的并非百里茗素。 但她身为定兴三美之一,其容貌自是不必多说。 为事业之余,近近女色,丰富生活,陶冶情操,何乐而不为。 然而,韩复正欲离开,宫里的太监到了。 到的并非只有王德,身后还有十几个小太监,且两人合担一个箱子。 “奉陛下旨意,赐首饰五十、珠宝两箱、绫罗绸缎百匹、千金...贺新婚之喜。” 周辛夷忙带着众人谢恩。 太监含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沛国公,陛下说了,这贺礼可非给你,而是给女婿韩复的,他在定兴无依无靠,以后你们便是一家人,可莫要觉得他是赘婿,便欺负他...” 王德话音一落,众人反应不同。 有人诧异,有人若有所思,而貌似想通其中关节者,则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原本,他们还纳闷,只是招婿的婚礼,陛下钦赐已算荣幸,怎会还有如此厚爱。 有人懂了,意味深长的看向韩复。 “草民,谢陛下隆恩。”韩复作揖道,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幸亏胥朝没有跪礼,不然便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了。 同时,韩复也在思索,小康帝此举,意欲何为? 第二十一章:夫妻夜话,插嘴!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康帝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韩复走在去往婚房的路上时所思考的问题。 归纳已知信息,结合自身处境,倒是可以得出粗浅结论。 小康帝一直在打压世家。 由此可以推断,小康帝对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打压世家。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韩复心中吐槽,但自是知晓,他分析的依据与结论虽然相同,却又不同。 三日前,周府大费周章的摆擂,拐弯抹角的联姻,初始韩复并不知其原因。 但这三日住在府上,整理百里明达的只言片语,不难推测周秦两家的意图。 想要联姻,更要摆脱小康帝的阻拦,摆擂比诗因此举行。 他的出现,打破周秦两家的谋划,小康帝乐得见此,但也对他产生顾虑。 一人七诗词,首首经典,如此才华,加以运作,在文人中站稳脚跟轻而易举。 韩复声名鹊起,号召力剧增,直接受益者,非周家莫属。 如此一来,对周家而言,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与有心打压勋贵的小康帝想法相悖,且其中有着操作空间。 因此,小康帝果断赐婚,令韩复入赘周家。 赘婿的身份,就是铐在韩复身上的桎梏,哪怕举世公认他诗才绝世,如诗仙词圣临凡尘,却也只能在文人圈子的边缘晃悠,而无法被真正接纳推崇。 无它,皆因赘婿身份不光彩。 除非韩复足够妖孽,可凭己身打破枷锁,摆脱桎梏。 但小康帝认为,此事堪比登天。 不止是他,即便世人,也会这般认为。 此乃情理之中。 倘若小康帝没有插手赐婚,于愤怒中走出的周家人,怕也会想到这点,从而不断为他造势。 只是不知,那位被誉智谋无双的新婚妻子,是否也会想到? 就算想到,内心也会偏向秦家吧。 还未起势的孤家寡人,与勋贵之极的秦家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且这位才华横溢的孤家寡人,能否顺利发育,还得需要时间沉淀。 利益角度出发,即便韩复再有才华,也不如秦家来的直接。 至于今夜,小康帝为何又命人送来赏赐,其中缘由便也简单了。 他在给韩复透露一个信号。 朕能让你成为没有人格可言的赘婿,也能让你为朕所用,光宗耀祖。 一切,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 大太监王德捎来的那句话,便是最好的证据。 如此,就看韩复如何抉择。 一切想通,韩复身心顺畅,不由露出怅然的笑意。 怎么选择? 当然是继续为造反夯实根基,待大业得成那日,再好生谢谢小康帝。 西院三间小院,百里明达在东,百里茗素在西,中间小院原本空着,现在归了韩复。 但他的院落并未掌灯,百里明达的院落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月朗星稀,月华如水银般倾泻,衬托那间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喜字的院落。 跨过拱门,韩复径直走向正房,于门前停顿须臾,遂推门而入。 “咯吱...” “咯吱...” 一开一关,韩复顺手将门别上。 屋内亮堂,且婚前布置一番,此刻在灯光的辉映下,染了一屋子的喜庆红。 桌上有菜有酒,凉盘居多,是稍后夫妻二人交杯酒之用。 盖着大红盖头的百里茗素就坐在床沿,双手交于小腹前,安静不动。 对于此刻,她仿佛很是淡定,哪怕韩复一步一步走至近前,她的身躯亦是未有丝毫晃动。 玉如意就在一旁摆着,韩复将其拿在手中,慢慢送至盖头边缘处。 他很好奇,被誉为定兴三美之一的百里茗素,究竟是何模样。 随着玉如意一点点上挑,神秘的盖头揭开一角,露出精致润泽的下巴。 这是一张瓜子脸,而且很美...韩复如此断定,遂不再迟疑,将整个盖头直接掀开。 这是一幅何等绝美的容颜! 韩复为之惊艳。 黛眉轻描,双眸如星,琼鼻精巧,朱唇娇艳。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以黄金比例布局在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上。 绾发如墨,辅插金簪,步摇微微些许晃动,几乎静止。 尤为难得者,是她独有不可复制的可贵气质,仿佛智慧气息铺面而来,令人为之沉迷。 得需承认,哪怕韩复前世在现实与电视上看惯了各种美女,亦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不愧为定兴三美之一,单论容貌,就已是前世所见之人无可媲美者,若再加上独树一帜的知性气质...如此气质,又不仅仅是知性。 一时间,韩复不知如何形容。 但他好歹两世为人,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因此只是惊艳刹那,并未沉沦其中。 呼吸间,眼眸恢复清明。 若是换做他人,怕是在见到百里茗素的刹那,就恨不得与其发生一次美妙的交流。 但那是流于表面的肤浅,韩复不屑为之,因他并非肤浅之人。 于他而言... 最少三次。 百里茗素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韩复在百里茗素的眼中看到了平静。 她的眼中,完全没有新婚少女该有的羞涩与拘谨。 其心性,由此可见一斑。 “美么?”百里茗素朱唇轻起,声音动听。 韩复是个不善说谎的人,因此笑道:“比赵婶美很多。” 赵婶,自然就是那位身穿僧衣,与度厄寺方丈有染的妇人,年近四十。 百里茗素瞬间错愕。 她已替韩复想出许多回答,但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她虽有着远超同龄少女的心性,但十七岁而言,还是保留些许少女心。 想要反驳,不知如何反驳,因为韩复说的确实属实。 因此,她的目光中除了诧异,还有其它无法言明的意味。 缓缓起身,金步摇随之晃动,划出优美的幅度。 走至桌旁,百里茗素将两个酒盅斟满,素手拿起一杯,又示意韩复拿起另一杯,语气平静的道:“喝了交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了。” “自拜堂那一刻,便已是夫妻。”韩复缓步走去,拿起酒杯说道。 “但与你成婚,并非我意。”百里茗素叹息道,古井无波的俏脸终是浮现一丝情绪波动。 “我知道。”韩复笑了笑,遂说道:“我的本意,也不是入赘。” 第二十二章: 河边晨跑,瓷瓶!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九月十二日,清晨。 天空灰白,将太阳与世界隔离,即便凉意袭人的瑟瑟秋风,也无法吹散漫天青云。 这是标准的阴晨,但遮住天空的并非雨云,便也没了被雨淋湿的忧虑。 出了沛国公府,向东二里,是一座跨度十几米的石拱桥,名为定桥。 定桥下,流水微漾,扩散至岸边的涟漪遇到阻碍,不得已消散。 洛河,胥朝两大江之一辽江的支流,南北贯穿三百里,自定兴北城入、南城出,将定兴城均匀的分为两半。 或者说,对于水源极度依赖、古代旧社会背景下的定兴,就是依洛河东西两岸而建。 洛河两旁,垂柳依依。 泛黄的柳叶与树体分离,打着旋飘飘荡荡的掉落,或岸上,或河中。 而那点点涟漪的罪魁祸首,便是它了。 岸边流河,铺满了深浅不一的黄色柳叶,若是此刻阳光明媚,照耀下的洛河两岸,定会令人生出黄金遍地的错觉。 炊烟袅袅,住在洛河两岸人家的宅院中,不时飘出阵阵饭香,引人食指大动。 也有某家妇人起早浆衣,蹲在河边不断捶打。背脊的弧度则被完美且自然的勾勒而出,直至臀部。 如此美景,仿佛一幅动态画卷,生动而尽显人间烟火。 沿着河岸小跑,韩复将此间美景尽收眼底,享受至极。 若是不算昨日接亲,今日晨跑是韩复住进沛国公府后,第一次出来。 没有工业污染的古代空气是如此清新,韩复用心感受一番,佐以凉爽晨风,顿觉神清气爽,困意全无。 细密的汗珠自额头冒出,一段晨跑下来,他已喘息微粗,颇感疲累。 韩复脚下步伐不停,节奏不变,心中则是掐算时间,看着大约五百米外的那座临河而建的独门小院,打算跑到那里就折返回去。 盥洗、早膳,应是刚好。 时候尚早,一路上行人稀少,韩复没有遇到几个。 然而,但凡遇到之人,无不诧异的审视韩复,搞不懂他一大清早乱跑一通是为了什么。 更甚者,赶路之人驻足,浆衣之妇搁棍。 待韩复跑到近前,都是下意识的戒备起来,直至远离后,方才放松心神。 在他们看来,韩复此举,颇不正常。 活这么久,就没遇过沿河而跑的人... 顶着异样的目光,韩复不为所动,自顾跑到终点,遂折身往回跑。 估摸一下距离,周府至河边二里,定桥至小院二里,往返则为八里。 八里,也就是四公里,于韩复现在的身体素质而言,倒也不多不少。 跑回沛国公府时,韩复已然大汗淋漓,门房开门时见韩复这般模样,惊讶的张着嘴巴,满脑子疑惑的目送他的背影。 “掉河里了?衣服没湿啊...”门房摇头自语,遂转身关门。 “姑爷...” 刚到院落门口,瓶儿跑着迎了上来,不由问道:“一大清早的,您这是去哪了?怎会一身汗水?” 小丫头已经改口,由前两日的公子变为姑爷。 适才,她来服侍韩复盥洗,敲门半晌不得回应,推门进屋后方才发现,韩复不在房中。 昨夜姑爷与小姐并未同房她是知晓的,作为贴身侍女,她与另外一位侍女莲儿一直守在院落门口,昨晚韩复回去时,也告知她在这间院落住。 莲儿与瓶儿一样,也是和百里茗素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看似主仆,情同姐妹。 前几日莲儿回家省亲,昨日百里茗素大婚,她日夜兼程方才在午前赶了回来。 就因如此,昨日百里明达还偷偷塞给他一个小瓷瓶,且神神秘秘的说:“莲儿回来了,怕你招架不住,这药你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你要记着,待茗素身怀六甲时,再去临幸这俩丫头...” 几里哇啦一大堆,韩复不厌其烦,将百里明达赶出房间,这才得以清净。 然后将小瓷瓶贴身收好! 而自今日起,瓶儿的主要任务,便是服侍韩复这位姑爷。 至于百里茗素,则由莲儿服侍。 可这专人服侍的第一天,就不见了姑爷的踪影... 小丫头急了,在原地直转圈圈,正要去找百里茗素,就见韩复出现在院门口,心中一喜,连忙小跑迎了过去。 只是...见韩复大汗淋漓的模样,小丫头惊讶疑惑,因此一问。 不过小跑十几步,瓶儿鹅蛋脸的双颊染上淡淡红晕,可爱更添几分。 韩复笑着摆手,道:“不必担心,只是跑步累的。” “跑步?”瓶儿细腻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嗯。”韩复向房间走去,说道:“沿着洛河跑了跑,以后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每日都会如此。” 瓶儿在后亦步亦趋,说道:“跑步做什么?” “自然是强身健体。” “跑步也能强身健体?”小丫头大为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强身健体不该是如葛护院和二公子周远途那般舞刀弄枪、举石捶桩么? “侧重点不同...”韩复回应,转念一想,若是细致解释,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明白,便与小丫头开了个玩笑,道:“举石多了,臂力增长。跑步多了,速度增长。你想啊,若是哪日遇到非要杀我的强敌,打不过我还可以跑的过,此乃保命绝技,至关重要。” “扑哧...”小丫头被逗笑了,似含苞待放的百合隐隐可见花蕊的绽放之初,既诱人、又青涩。 瓶儿心情欢畅起来,不由说道:“若是小姐我们一起遇到强敌一起跑,不出片刻,我们岂不是就被姑爷落的远远。” 韩复刚将双手探入水中,闻言停下动作,转头正色道:“不会的,若是真有那日,我就扛着你们一起跑。” “哈哈...” 韩复话音落下,瓶儿再也绷不住,暂且将矜持抛向脑后,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 兴许是笑的肚子疼,瓶儿微微弯腰,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眼中已有清泪,是笑的。 小丫头的生活向来平淡,还从未与人有过有趣的对话。 “姑爷,您一人怎会背动小姐我们。”瓶儿露出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旋即认真的想了想,正色道:“若是真有那日,姑爷把小姐扛走就好,我和莲儿不必理会。我和莲儿只是侍女,贱命一条,怎会有小姐和姑爷金贵...” 正在洗脸的韩复动作顿住,看向自顾诉说的瓶儿,不由错愕。 这丫头,竟是如此多愁善感,说个笑话都能联想许多... 也许,这便是少女该有的纯真吧。 “不会有那天的...”韩复暗道,继续洗脸。 事毕,接过瓶儿递来的毛巾擦拭。 “我在外面听半天了...”百里明达的身影自门旁闪出。 却是二人适才只顾着交谈,没有注意到紧随而至的百里明达。 他跨步进屋,看了看韩复,又看了看瓶儿。 目光中有忧虑? 韩复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百里明达大清早就来所为何事。 瓶儿被怪异的目光注视,不由退了退。 “你们交谈甚欢,进展很快,我很欣慰...”百里明达与韩复说道,遂看向瓶儿,郑重道:“但是瓶儿,你且记着,在茗素还未怀孕之前,不许与韩复同房。” 这都什么跟什么...韩复很想捂脸,或是狠狠的踹百里明达一脚,将这个不着调的大舅哥踢回他自己的小院。 “百里少爷...你...我...姑爷...” 霎时间,适才还欢快的瓶儿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羞的她跺了跺脚,端着铜盆逃出房间。 韩复无言以对,见百里明达又看向他,才没好气的问道:“哥哥清早便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正事。”百里明达一脸严肃,自怀中掏出一枚瓷瓶,迅速塞到韩复手中,低声说道:“你与茗素成婚却不行夫妻之实,为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然,为兄知道你也急,所以连夜命人找到此物...” “只要滴上一滴,令人服下,烈妇也能变荡娃,你...” “慢走,不送。”韩复将百里明达推出房间。 “哎哎...妹夫你听我说完...” “砰...”房门紧闭,别上闩门。 至于那枚瓷瓶? 嗯,贴身收好。 第二十三章:夫妻之礼,周王氏教诲!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姑爷,吃过早膳,估计老爷也该下朝了,您得与小姐去给老爷夫人敬茶问安。” “昨日外客众多,府内上下忙于招待。按照惯例,今日午膳,全家人要聚在一起,吃一顿阖家饭。” 瓶儿将早膳自食盘端出,整齐的摆放桌上,口中则是提醒韩复今日要事。 只是,因为适才百里明达口无遮拦的缘故,瓶儿又拘谨起来,鹅蛋脸上残留隐隐可见的红晕,且不敢抬头看韩复。 “嗯,知道了。”韩复点头,遂拿起筷子。 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百里明达的胡言乱语,未免瓶儿再度羞的手足无措,便也没多言语。 如此两日,瓶儿也能忘个干净。 早膳丰富,营养均衡。 两菜一粥,外加两枚鸡蛋,寓意早生贵子。 按理来说,他与百里茗素已成夫妻,本该一起用膳。 但对于此事,二人相对默契。 她不叫,他不提,各自在房中用膳。 吃过早膳,在瓶儿的服侍下,韩复换上一套崭新干净的衣服。 新装用料精贵,款式奢华内敛。 换装完毕,韩复的气质顿时提升二三成,叫小丫头瓶儿不敢与之直视。 当然,昨日婚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红色过于张扬,韩复不是很喜欢。 今日这身天蓝色长袍,却是极其合他口味。 换上新衣的姑爷,比昨日穿婚服时还要好看呢...瓶儿如此想着,赶紧打住念头,暗骂自己不知羞,遂认真为韩复整理衣角褶皱。 “姑爷,整理好了。” “嗯。” 韩复走出房间,瓶儿两手拢于腹间,紧随其后。 待跨过院落拱门,韩复一眼便瞧见等待他的百里茗素。 在其身边,则是昨日赶回来的莲儿。 莲儿是位脸蛋圆圆的小姑娘,与瓶儿同龄,大眼睛宛如两颗黑葡萄镶嵌在脸上,一眨一眨煞是灵动。 百里茗素见韩复出来,不急不缓的迎了上来,待到近前,落落大方的行了个万福。 只见她两手松松抱拳,于胸前右下侧上下微微移动,同时浅弯腰身,道:“夫君。” 不愧是扬名定兴的女子,浑然不见女儿家该有的羞态,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一夜过后,就连昨日的些许忐忑,亦是不见影踪。 夫妻之间如此客套,韩复顿觉有趣,随即作揖回应:“夫人。” “姑爷。” “小姐。” 两位侍女各自问候。 百里茗素上前,很自然的挽住韩复手臂,问道:“夫君昨夜睡的可好?”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此,怕是会生出二人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错觉。 更绝然不会想到,这对新人在大婚之日都没洞房。 右臂传来触觉,鼻尖有隐隐馨香窜入,韩复不为所动,淡然如常,笑道:“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 “如此便好,昨夜之事,夫君可曾怪我?” “夫人一时无法接受,可以理解。倒是兄长那里,有些过于催促。” 二人挽着手,行在连接院落的路径,看似家常般的随意交谈,实则彼此间仍有距离。 百里茗素仿佛认命,在努力适应着计划之外的寒门夫君。 或是与韩复装出一副正常新婚夫妇的模样,故意演给谁看。 该配合演出的韩复随口应付,不想将心力耗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至于夫妻感情最终发展到什么地步,韩复并未多想。更不会绞尽脑汁的与百里茗素拉近距离,使其生出情愫,从而早日。 对韩复而言,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倒不如看书写字、练拳舞刀。 美人在侧,又是名义上的新婚妻子,但韩复仍旧保持理智,知晓此生大业为何。 而百里明达的心思,百里茗素一清二楚。 他不过是希望二人赶紧同房,也好行夫妻之实,早日给他生个太子外甥... 不可理喻,昨夜她将百里明达训斥了一顿,作为妹妹,这是首次。 “他不务正业惯了,无需理会。”百里茗素说道,但一想百里明达殷切的模样,也颇为头疼。 昨日训斥一番,希望能起些作用吧...百里茗素想了想,遂继续说道:“对于你我婚事,舅舅本就不赞同,不会说些什么。倒是舅母那里,怕是不好分说。” 沛国公府说大不大,绝非连新婚不同房这种秘密都能藏住。 百里茗素可以肯定,此事不说府内上下人尽皆知,但作为一家之主的舅舅和舅母,此时怕是已然知晓。 “多想无益,顺其自然。”韩复笑了笑,随口说道。 这本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苦恼该由新婚妻子承担。 “嗯。”百里茗素也没再多说。 走到正堂时,不见周辛夷夫妇。 却是周辛夷刚下早朝归来,正在书房用膳。 周王氏则在佛园诵经,她每日晨间都会如此,雷打不动。 二人又在堂前静候片刻,待周辛夷夫妇来时,随之步入正堂。 正位处。 周辛夷在左,垂眸端坐,不苟言笑。 周王氏在右,手捏佛珠,慈眉善目。 瓶儿与莲儿端来香茗,韩复二人各取一杯,恭敬奉上。 按照胥礼,还需叩头问安。 “嗯...”周辛夷坦然受之,遂叮嘱道:“招你为婿虽非我意,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夫只希望你日后莫要惹是生非、负了茗素便好,如若不然...” 话语中,有几分警告的味道,也因此可见周辛夷对百里茗素的疼爱,不异于亲生女儿。 “好好说话,莫要吓到孩子。”周王氏转头嗔道。 周辛夷正襟危坐,没有言语。 周王氏满面慈笑,看看甥女,看看女婿,不住点头,随即感慨连连,叮咛不断。 “时光如梭,白马过隙。不知不觉间,茗素都成婚了。” “真快啊。” “我记得,茗素刚到府上生活时,不过五岁...” “茗素,我观韩复是位如意郎君,远非秦家二郎可比。” “摆擂招亲那些谋啊划的,我当初懒得理会。为了所谓的未来,以终身大事为筹码...当属不智。” “也不知你这丫头脑袋为何如此犯浑,但再是天衣无缝的谋划,也敌不过命里注定。” “韩复才是你的良人,况且你二人业已成婚...” “莫要觉得韩复是入赘周府,就轻视他。他是你的夫君,此后人生最亲的人...” “夫妻之间,要举案齐眉,小性子该收敛时还需收敛...” 周王氏唏嘘感怀,看着已是潸然泪下的百里茗素,好似回忆起她自小到大的种种。 举案齐眉...一直低头喝茶的周辛夷动作顿住,不由看向周王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谨遵舅母教诲,茗素知晓了。”待周王氏说完,百里茗素恭敬说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周王氏含笑点头,说道:“既然知晓了,今夜便洞房吧,我也想再抱抱孙子了。” “新婚之夜分房而眠,成何体统。” 第二十四章:今夜同房,周远山有请!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百里茗素的院落门前,二人分开。 “夫君。” 凝视韩复背影,百里茗素沉吟须臾,说道:“今夜,你搬过来住吧。” 停步回头,注视刹那,只见这位新婚妻子面容平静,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搬过去住,不代表可以耦合(交配)...韩复可不相信,这位智名在外、颇有主见的新婚妻子,会因周王氏的几句话突然改变主意。 “好。”他笑着回应。 “嗯。”百里茗素点头。 继而二人相顾无言,遂皆露笑意。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小姐姑爷这是要同房了...单纯的丫头想法简单,闻二人对话,还以为他们今夜便会完成昨夜未做之事。 瓶儿、莲儿兴奋起来,暗戳戳的互递眼神,挤眉弄眼,甚至捂嘴窃笑。 百里茗素与韩复成婚,已是不争的事实,且无法改变。 作为贴身侍女,二人自然希望他们夫妻和睦,融洽相处。 同房而眠,则是和睦融洽的最好开端。 百里茗素转身入院,恰巧一阵急风拂过,将其洁白衣裙吹的飘飞,勾勒出一侧曼妙曲线。 韩复细看一眼,便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 “姑爷,等等我...” 瓶儿只顾与莲儿挑眉挤眼,回过神时,韩复已是走出十米开外,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小跑追上。 小姐与姑爷晚间意欲同房...此事带来的兴奋劲让瓶儿浑然忘记早间的羞涩,跟在韩复身后,嘴边笑容始终挂着,甚至雀跃的蹦跳一二次。 韩复见小丫头比他还要开心,颇觉有趣。 只是不知,若他告知瓶儿,你家小姐虽说今夜与我同房,但绝无耦合可能,那鹅蛋脸上的笑容能否瞬间消逝,转喜为忧? 还是不逗小姑娘了...韩复摇了摇头,遂说道:“今日我要练字。” “我去取笔墨纸砚。”瓶儿迅速应和,忙不迭的转身跑开,步伐轻快。 韩复这间院落之前一直无人居住,笔墨纸砚这种日常消耗品便也没有配备。 初来时,整日看书或是锻炼,滴墨不沾,一字未写,索性没对瓶儿提及笔墨之事。 此刻婚事已毕,史书及《兆域志》业已看完,是时候拿起毛笔,练一练此方世界所没有的柳体了。 再耽搁些许时日,韩复怕变得生疏。 至于以后还要看些什么书,他心中也已规划清楚。 步入房间,静坐片刻,韩复暗自思索一个问题。 书写什么,既能练字,又能创收? 让百里明达随意为他取来一本书籍,以书中内容练字倒也可以,但练习过后,书法虽是可以提升,所用纸张,却是成了废纸。 无法做到一举两得,此乃下乘。 倘若根据前世记忆,以一些此方世界没有、也符合世人口味的小说志异为内容,不仅可以练字,原稿还可以拿出去刊印,从而谋取些许利益。 何乐而不为? 钱粮,造反之刚需。 当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靠府上固定的月钱,百年之后,怕都不能组建一支军队。 虽说写书利小,但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成大事当自点滴处累积。 通过书籍赚取原始资金,再去谋取更大利益,此事颇为稳妥。 念及于此,韩复主意已定。 “姑爷。” 很快,瓶儿去而复返,怀中抱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身后跟着一位眼生的侍女,看上去比瓶儿年长几岁。 将笔墨纸砚放下,瓶儿这才继续说道:“这是长房院里的翠娥。” “嗯。”韩复点头,看着翠娥问道:“此来何事?” “见过姑爷。”周府礼仪颇严,翠娥先是万福施礼,随后才道:“大公子有事,命妾身请您前去。” 她是周远山的通房丫鬟,模样周正,有实无名。 “好,你且带路吧。”韩复起身,也没问周远山叫他何事。 就算问了,翠娥也不会知晓,况且心中已有一番猜测。 昨日周青挨打,估计把他供出来了,周远山怕是要问罪...对于此事,韩复怡然不惧。 “是。” 翠娥转身带路,临出房门时,韩复回身吩咐道:“稍后不必等我,你且自去忙吧。” 正在清理书案,按照顺序摆放笔墨纸砚的瓶儿说道:“好的姑爷,稍后我去小姐那里,看她有什么吩咐。” “嗯。” 跟着翠娥走出小院,沿着路径向东而行,期间路过中院,此后方才是东院。 路上也遇到几个正在清扫庭院落叶的下等丫鬟与仆人,他们见到韩复,无不恭敬的叫声姑爷。 但凡胥朝勋富之家,丫鬟仆人皆分等级。 上等丫鬟伺候生活起居——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也称通房丫鬟。 如瓶儿、莲儿、翠娥乃至百里明达的贴身侍女兰儿,都属这一行列。 二等丫鬟则负责喂鸟养花、扫地烧水等清闲一些的活计。 至于洗衣做饭,收拾庭院,是下等丫鬟的分内之事,地位在小群体当中最为卑微。 因此,哪怕韩复身为世人瞧之不起的赘婿,这些下等丫鬟与仆人也得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这几日,韩复暗暗观察过,发现周府丫鬟的等级,与颜值挂钩。 百里明达也曾神神秘秘的和他说过,宫中还有另外一类丫鬟,名为‘美人盂’。 她们皆是面若桃花、气若幽兰。 但其专属的差使却是令人作呕...皇帝吐痰时,美人盂需张口,让皇帝将痰吐入其口中,并且咽下。 此类丫鬟,为小康帝首创。 属实有够恶心的...万恶的封建社会。 很快,韩复随着翠娥步入长房院中。 院落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路过这两棵树,翠娥将韩复带到一间偏房,说道:“还请姑爷稍等。” 说罢,进屋禀报,转眼又出来,道:“姑爷请进。” “嗯。” 韩复点头致意,遂跨入房间。 此房并非居室,想来有所改动过。 一侧为书架案牍,另一侧则摆放方桌靠椅,应是周远山专为接待友人所设。 毕竟府上周辛夷为尊,那间正堂他也不好总是堂而皇之的使用,除非来人名头极大,身份尊贵。 周远山正在低头喝茶,抬眼见韩复进来,也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而是不紧不慢的细细品着,滋溜滋溜的几口过后,才缓缓放下茶盏,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复。 好似下马威。 韩复不以为然,颇有些明知故问的道:“不知兄长唤我前来,有何指教?” “哼...” 周远山闻言,顿时面露不悦,自身上摸索出三文钱,随手扔在一旁方桌上,问道:“这是妹夫的吧?” 第二十五章:物归原主,文会请柬!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三枚铜钱静静的躺在方桌之上,两反一正。 果然是为了此事... 面对周远山的诘问,韩复早有对策,不慌不忙的笑道:“世间铜钱一般无二,兄长此问,倒是难到我了。” “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周远山神色不悦,哼道:“周青说了,这是你给他的。也因如此,昨日婚宴方才闹出乱子,丢了周家脸面。” “是这三枚铜钱啊。”韩复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旋即懊恼道:“昨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倍感吃惊。万没想到,当初好心却是换来这等结果。” “你是好心?”周远山冷笑斜视。 不,我是真的想报复,以慰我心...韩复疑惑道:“不然呢?” 说着,他怅然一叹,继续道:“兄长有所不知,我出身寒门,又初入周府,身上所有家当,便是这三文钱。而这三文钱,还是当日秦家羞辱我时拿出的...” 悲愤的表情实在演不出来,韩复只得生硬的咬牙切齿。 “自小到大,我还未曾受过那等羞辱,这三文钱一直随身携带,以便时刻警醒。” “那日小侄子去我院中看望,作为长辈,理应给点见面礼,但...” 韩复长叹一声,神情无奈。 “翻遍全身,除却三枚铜板,再无长物。谁知...” “所以,他向你吐痰,你不仅不去训斥,反而给予钱财...”周远山呵呵冷笑,深沉注视着韩复,说道:“你诗才无双,我由衷敬佩。但为了荣华富贵,甘为赘婿,又破坏...” 话头打住,他继续说道:“却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心机,倒是令我刮目相看。只是将此心机用在孩子身上,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这是让他长长记性... “兄长,我当时初入周府,若是真的训斥侄子,真的好么?”韩复正了正神色,诚挚道:“况且,兄长也说了,他只是个孩子,与孩子较真,岂不失了长者身份?童言无忌,所为亦无忌,我又怎会怪责于他?” 关于当时给钱动机,韩复咬死不承认。 他也知道,只要他不承认,哪怕周远山恼火,却也无处发泄,只能匆匆了事。 给晚辈钱,到哪都挑不出毛病。 周远山怒极反笑,说道:“罢了,叫你来时,我便知此事说不出个子鼠丑牛,带走你的耻辱,也好以后时刻警醒之用。” “多谢兄长。”韩复抱拳作揖,摇头道:“这是我给侄子的见面礼...” “他不需要。” “好吧。”韩复无奈一叹,上前将三枚铜钱拿起,遂收入怀中。 还能物归原主,属实令人欣慰。 蚊子再小也是肉,韩复求之不得。 周远山看着韩复将铜钱收起,垂起眸子,不冷不热的道:“此事青儿有错在先,我也不好问责什么,只是作为父亲,恼火在所难免...” 嗯,是个通情达理的舅哥...韩复给予中肯评价。 “但...”哪知,周远山话锋一转,抬眼注视韩复,一字一句的警告道:“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赘婿。” 赘婿二字咬的极重,韩复却不为所动,面容平静的静待下文。 赘婿而已,又不是一世,自答应入赘那一刻起,他便做好被人诟病的准备。 所有隐忍,只为崛起于微末。 他要用结果告知世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赘婿也能称帝。 “何为赘婿,你得有个清晰的认知。” 周远山没去注意韩复神色,而是自顾说着。 “有史以来,凡男子,入赘者寡。” “因为一旦入赘,便丧失尊严人格,遭人唾弃白眼。” “前朝至今,赘婿与罪官、逃犯、商贾同等,实属下等。” “我说这些,并非刻意辱你。而是要告诉你,哪怕你诗情绝世,在选择入赘那刻起,所有才华尽数掩埋,无人再愿理你,因为那会有失身份。” “从今往后,你且本分一些,府内张扬一二,可以容忍,毕竟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 “但在外面,你若动用心机,为周家招来麻烦...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若是不信,你大可出去走走,看看谁愿与你为伍。” “懂了么?”周远山凝视韩复,问道。 这个舅哥什么性格...刀子嘴豆腐心? 看似羞辱的话语,实则是从实际出发的谆谆敲打。 若是脑子不灵之人,怕是听不出他弦外之音,毕竟...他说话不好听。 韩复也知道,周远山说的正是事实。 自他入赘开始,就迎来了一个难题。 旁人看轻他赘婿身份,不愿与他交友,就无法扩展勋贵圈子的人脉。 无法扩展人脉,则无法组建造反班底。 办法总比困难多,总有破解之道。 为今之计,还是在周远山这里扳回一局,谁叫他说话不好听呢。 念及于此,韩复抱拳笑道:“兄长多虑了,赘婿也是人,况且我是周府赘婿,会有人愿意与我交友的。” “呵...”周远山嗤笑摇头,正欲说话,翠娥走了进来。 “公子,陆子渊陆公子来了。” “子渊回来了?”闻言,周远山面色一喜,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你且回去吧。”路过韩复身边时,他随意说道。 回去时没有翠娥引路,过了中院进入西院地界时,有两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房中,笔墨纸砚整齐摆放,不见瓶儿踪影。 适才东院之事,韩复权当未曾发生,自顾研墨练字。 而他书写的前三个字,正是‘周远山’。 “这个舅哥,有意思...”韩复呵了一声,又怕旁人看到多想,迅速将其划掉。 再次落笔时,则为《聊斋志异》。 与此同时,东院长房侧厢。 周远山以香茗招待贵客,笑容满面。 “子渊何时归都的?”周远山问道。 陆子渊,临江太守陆鸣长子,生的一表人才,为人恭谦友爱,时年二十三,此前一直在临江,与周远山交情颇深。 嗯...倒也不是完美之人,一些瑕疵还是有的。 闻言,陆子渊笑道:“昨夜到的城外,今晨入城,却是没能赶上贵府喜宴。” 他一脸懊恼。 “无妨。”周远山笑着摆手,说道:“今夜愚兄做东,为贤弟补上就是。” 又能为家里省一顿饭钱...陆子渊闻言大喜,起身作揖:“如此,便谢过兄长了。” “贤弟客气了,哈哈...” 周远山大笑间,瞧见陆子渊自身上掏出一张请柬,遂递向他。 “这是?”周远山疑惑接过。 陆子渊道:“近几日,有三位大儒陆续抵达定兴,文老借机牵头,于三日后在荷园举行文坛盛会,这是请柬,非持柬之人不能入内。” 原来如此。 周远山主张实干兴国,对纯粹文人那一套向来不感兴趣,但如此盛会实属难得,陆子渊又能想到他,亲自将请柬送来,他倍感受用。 因此,周远山笑容更胜,沉吟说道:“既是贤弟送来的请柬,那我便去看...” “这是给府上女婿韩复的。” 陆子渊一句话让周远山笑容凝固,他则继续说道:“我与韩复未曾谋面过,直接找他过于突兀,因此还请周兄代为转交。” 周远山嘴角直抽抽,尤其想起适才与韩复说的话,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深吸口气,终是平复些许心神,周远山生硬笑道:“好,我稍后命人给他送去。” “多谢周兄。”陆子渊作揖道谢,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张请帖,花了小弟两贯钱。” 周远山深知陆子渊秉性,极不情愿的叫来翠娥,命她去账房取两贯钱来,亲手交给陆子渊。 陆子渊喜滋滋的收下,说道:“如此,小弟便不叨扰周兄了。” “我送你。” 周远山觉得双腿沉重,是硬生生拖到府门处的。 “对了周兄,晚间在哪家饮酒?”临走时,陆子渊问道。 我不请了,你自己喝吧...这话被周远山吞了回去,挤出笑容道:“藏香居。” 藏香居,名字听上去大气,实则却是定兴一处深巷陋店,属于最便宜的酒馆,乃贩夫走卒、三教九流聚集之所。 由此可见,周远山已是不想请客。 哪知,陆子渊却毫不在意,仔细回想须臾,道:“藏香居,是个好去处。周兄,晚间见。” 说罢,转身离开,脚步轻快,走路带风。 周远山仰天长叹,憋屈的折身回府。 陆府,陆家在定兴的府邸。 回到陆府,陆子渊直奔后院。 穿过花园,来到一座清雅幽静的小院。 “梆梆梆...” 他敲响房门,喊道:“妹妹,请柬送到了。” “劳烦哥哥了。”声音自屋内传出,轻柔悦耳。 陆子渊道:“亲兄妹明算账,但我不骗你,那请柬花了我五百文。” “且先记账。”少女回道。 “那你欠我三万六千七百四十二文钱了啊,也就是三十六贯又七百四十二文。” “知道了。” 第三章:百里兄妹,第三首诗作!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姐,小姐....” 周府后院,一道娇小的淡绿身影,迈着碎花小步,踩着鹅卵石铺就的丛间小径,向湖畔凉亭急匆而去。 而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张折纸,若是将其展开,便会发现,纸上所书写的正是适才韩复所作的《竹石》。 “小姐,你快看看。”瓶儿将折纸放在石桌上,与一旁静坐品诗的少女说道。 此少女,便是周辛夷甥女百里茗素,时年十七岁。 她有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间流露的并非少女该有的清丽,而是仿佛透着智慧。 一袭白衣,外罩轻纱,面前石桌上放置的则是府外众人所作之诗。 当然,能传到她这里的,可并非随便哪一首,而是最起码得在中等水平。 一共十七张纸,其中六张记录秦维仁的诗作,三张刘士林之诗作,剩余八张八首诗,却是从数以百计的登擂者中甄选而出。 如此数目,恰在意料之中。 刘士林的诗才举世皆知,但毕竟是即兴作诗、临场发挥,能作出两首中上、一首中等已属难得,无愧其名。 百余人甄选出八首,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秦维仁的六首诗作...三月前便召集许多名仕大儒,暗里准备,不足为奇。 “又出一首佳作么?看你情形,想来不是秦维仁所作,还有人登擂?或者是刘士林的第四首?”百里茗素不急不缓的开口,声音婉转动听,又透着好似智珠在握的心境。 “不是秦二公子,也不是刘士林,刘士林认输了。”瓶儿连忙说道。 瓶儿今年十五岁,是自小与百里茗素长大的贴身侍女,鹅蛋脸上皮肤白皙,画着淡淡的眉装。 她见百里茗素只是微微讶然,便露出一副波澜不惊,果然如此的神态。只好继续道:“是他,那个和秦将军有婚约的男子。他登擂了,据说原本无人看好,谁知不假思索,开口就是一首佳作,外面的人都惊呆了。” “哦?”百里茗素黛眉轻挑,这下来了兴趣,拿起折纸展开,细细品读起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 读着读着,错愕之情在百里茗素精致的脸蛋上逐渐显现,闭目回味须臾,才不由惊叹道:“此等佳作,当传世。” “什么,传世佳作?”瓶儿顿时震惊,小嘴巴张开,仿佛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传世什么概念? 在世人的认知当中,诗词分等。 下、中、上、传世...其中又有中下、中上、上上之细分。 而今日诸多诗词,无一首可以传世,即便是秦维仁,提前准备了三个月。 由此可见,一首传世佳作是多么罕见、多么难得... 可她听到了什么? 在她心中,一直奉为神明的小姐,竟是赞叹此诗足以传世。 这... “嗯。”百里茗素点头,回以肯定,旋即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刚才说,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周懂是这么说的。”瓶儿说道。 周懂,周府仆人,下一代管家接班人,自小懂事有眼力见,被赐名周懂。 今日,他被百里茗素征召,为她传诗。 闻言,百里茗素微微失神。 随口一吟便是传世佳作,只有两种可能。 此人诗才惊天,连刘士林也不及他。或者此人运气不错,偶然做出。 但...百里茗素不相信运气这种成分,她宁可相信韩复是诗仙临凡。 可若是这样,后面的六首诗,对他而言,岂不也是轻而易举? 不用首首传世,只要后面六首与秦维仁的相当,那么...他就赢了。 而百里茗素要付出的代价,则是与他成婚! 可若是那样,之前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计划,不都是化为梦幻泡影,随之破灭了么? 自认算无遗策的百里茗素,这一次为了周家的未来,将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算了进去,结果要失策? 她难以接受,即便她对秦维仁同样无感,但与秦家联姻,最起码能让她在未来的大势中看到周家的希望。 为了今日,三个月前她便出此计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若是出了意外....百里茗素一时脑袋空空。 至于为何联姻都要如此花哨,还要搞个摆擂招亲? 这一切,源于宫中那位。 那位不想看到秦周两家联姻,只是从未明确表态罢了。 当然,那位也不想看到任何两个勋贵联姻,形成强强联手之势。 第一次亲征东丽失败之后,那位便有意无意的打压勋贵。 借着小康帝这股风,与周秦两家不对付的勋贵,自然也会从中作梗。 摆擂招亲,又比试诗词小道,不过是无奈之举。 而小康帝和众多勋贵,见此即便想要阻拦,却无任何办法。 在百里茗素看来,诗词只是无病sy、略有才华的小道。她心中的大道,乃是运筹帷幄之谋略、经邦治国之奇才。 虽为女子,却有男儿雄心。 “不会的,诗词虽是小道,但终究也靠才华。七题七诗,就算诗仙临凡,也不可能....”百里茗素如此想着,却又想到另一件事。 昨日,鬼使神差之下,她找到哥哥百里明达起了一卦。 百里兄妹,自幼被舅舅周辛夷收养,一人擅卦,一人擅谋。 卜卦之后,百里明达肯定的说道:“卦象大吉,妹妹放心便是,明日一切定顺风顺水。” 得到回复之后,百里茗素微微心慌。 周府上下,众所周知,百里少爷向来算的都是反卦... 何为反卦? 就是现实的最终结果,都与卦象相反。 端是如此神奇,百里明达痴迷卜卦之后,一次都未准过。 后来,百里茗素反复推敲,认为没有任何纰漏,当时还在想,作为妹妹,兴许终于让哥哥准了一次... 可...现在看来,这场兄妹的无形交锋中,她要输? 不会的...百里茗素摇了摇头,将心慌压下。 那少年她略有耳闻,无师承无家世无....总之就是冇实力,于周家未来无益,若是被他赢了,那这一切谋划,岂非竹篮打水....又把自己赔了进去? 虽然一开始也是把自己搭进去的,但... 念及于此,百里茗素吩咐道:“去,看看他第二首诗作如何。” “我这就去。”瓶儿也不耽搁,转身小跑离开。 不大一会儿,瓶儿去而复返,将手中折纸递给百里茗素。 百里茗素怀着忐忑,打开折纸,细看起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又是传世佳作...” 百里茗素颓然失神,手中纸张轻轻滑落。 与此同时,周府之外,韩复在众人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下,缓缓吟出第三首诗作。 第四章:第六首,明月几时有?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当某位名不见经传、乃至遭人耻笑的小人物做出惊天举动时,会有何等效果? 周府外,擂台处。 自韩复作出第一首《竹石》时,其效果完美展现。 平地炸惊雷,静海起狂涛。 原本安静,只有微微议论声,等待看热闹的围观众人先是怔住,随即尽皆难以置信。 惊呼赞叹声不绝于耳。 自然,质疑声必不可少。 而韩复这位不入任何人法眼,甚至被判定死期的草芥,也让他们重视起来。 似乎,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且见韩复有恃无恐,淡定从容。 耻笑韩复而被反击者,面色更加阴沉。 若韩复一直惊艳下去,恶毒心思便得收敛,但怒气找谁消? 秦平笑容瞬间僵住,面布阴云。 秦维仁诧异不已,眉头皱起。 周辛夷表情凝固,遂怡然捋须。 “好诗,好诗...”刘士林赞不绝口,再看韩复时,已多出一抹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情。 爱诗之人,亦喜善诗之人。 有才学者,品鉴着《竹石》。 分析拆解、点出此诗神妙之处。 越是如此,某些人的脸色越是难看,却无处发作。 然而,还不待他们品完前两句,第二首《梅花》便接踵而至。 “墙角数枝梅...”韩复缓缓吟诵。 众人懵然... 这就作第二首了? 不用想的么? 这么丝滑么? 都不给人家娇...喘息的时间么? 而第二首诗罢,韩复直接吟诵第三首,回味的时间也不给他们留。 “白金换得青松树,君既先栽我不栽。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一边吟诵剽自白居易的《松树》,韩复一边关注着众人的神情。 哪怕这首《松树》并不如前两首惊艳,但好歹出自白居易之手,品质毋庸置疑。 而接连三首源于华夏文明的经典古诗,已是让围观之人达到颅内热潮。 当然,亦有更觉恶心者。 韩复嘴角微微掀起,划出一抹弧度,继而看向‘情’字题,略作沉吟,便继续开口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情分多种,最具代表性的自是男女之情。 而关乎男女之情的诗词著作,白嫖王柳永当属第一。 这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便出自柳永之手,乃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岂能差了? 当然,这是一首词,而非诗。 胥朝已有词的雏形,虽说诗仍旧是主体,无法与之相比,但并不妨碍这首词的经典。 作词,也不违规。 秦维仁所作六首之中,便有一首词。 韩复在台下观察许久,并非贸然作...剽词。 词尽话毕,韩复眼角余光发现,已是有人眼球凸起,脸色通红,且富有节奏的打起了摆子。 那是激动的,亲眼见证一连四首好诗妙词问世,直逼灵魂,谁人能不兴奋? 韩复甚至发现,适才出言耻笑他的人,也有部分忘却恩怨,沉溺于诗词意境中。 在这娱乐行业匮乏的古代王朝,喜诗爱词者不胜枚举。 今日得闻传世诗词,又该如何矜持自重? 这才四首而已...韩复并不打算作罢,更不会给他们反映时间,虽然如此一来影响装逼。 可他要的不是装逼,而是摘得桂冠,娶百里茗素。 装逼的最好方法,便是如同小说中那般,主角念出一首诗,便停顿三五分钟,留些时间给吃瓜群众震惊膜拜。 但这不是小说,韩复也不打算那么做。 简而言之,没有必要。 是否极限装逼无所谓,最终达到目的就好。 因此,《雨霖铃.寒蝉凄切》始一念罢,韩复便不假思索的吟出对应‘酒’字题的诗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五首诗罢,围观之人已经麻木,呆立当场,眼中焦距涣散。 秦平早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子连连发抖,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颇有些脸疼,适才他还在等着看韩复的笑话,并且说的大度非凡。 甚至,他还想好了今日过后,韩复丧命时的说辞,现在却是如此窘况。 忽地,他眼角瞥到,身侧的周辛夷一脸淡笑,浑无半分急色。 秦平眉头紧皱,哼道:“已是五首诗作,周兄不急?” 见韩复如此势头,周辛夷已然联想许多得失关键。 倘若韩复赢了,好像更胜联姻秦家。 如此逆天的诗才,纵观古今何处寻? 若他成为侄女婿,妙处多多。 因此,哪怕秦维仁败势已显,他仍不急不躁,甚至倍觉惬意。 耳畔响起秦平的质问声,他方才后知后觉。 似乎自己过于忘我,忽略了他人感受。 收敛笑容,周辛夷故作愁容,叹道:“急如何?不急又如何?” “呵...”秦平似笑非笑,提醒道:“周兄莫要忘了,今日擂台,是你我两家的联姻之局。韩复此子横插一脚,不该想想如何应对么?” 都是在朝为官者,对于周辛夷的心思,秦平又怎会看不透。 莫说是他,就连秦平自己,都有些后悔三日前的悔婚决定。 但事已至此,除却后悔,他无可奈何。 周辛夷长叹一声,说道:“如何应对?周家摆擂世人皆知,众目睽睽之下,若他赢了,还能耍赖不成?” 顿了顿,周辛夷又补充道:“人前失信,根基尽毁。” 秦平语塞,如鲠在喉。 如何耍赖?这么多人看着。 暗中不知多少人等看秦周两家的笑话 若是他敢耍赖,那些人怕也会跳出来帮衬韩复。 不为别的,只为打压秦周两家,毁掉联姻。 而且,待韩复赢时,最不想耍赖的,恐怕就是周家。 念及于此,秦平心生愤懑,咬牙哼道:“竖子,安敢坏我秦家大事。” 周辛夷见秦平如此,便不再做声,暗里期待韩复下篇佳作。 他看的出来,秦平虽是愤恨,但也毫无办法,甚至那一闪而过的悔意,也尽收眼底。 擂台上,秦维仁已不再淡定,袖中双拳紧握,双目冷若冰霜。 此时此刻,他有预感,韩复怕是要坏他美事。 “该死的蝼蚁。”他恨不得生吞韩复,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之计,期待韩复突然暴毙,或是止步五首,是他唯一寄托。 “天纵奇才,吾道不孤啊...”场下,刘士林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看着韩复的目光带着某种情绪。 仿佛...在看人生一知己。 身旁好友虽然激动,但不如他这般热烈。 他不相信这些诗词是提前准备的,因为能够提前准备的,只有秦家一家。 也就是说,都是韩复临场创作,且一连五首,没有什么停顿。 这... “如此诗才,足称逆天。某与之相比,如同米粒之珠与皓月争辉...”刘士林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认这个现实。 这一刻,定兴诗才...不,或可说胥朝诗才第一人的刘士林,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他怅然一叹,自语道:“这下,我是真的不敢称第二了,差距太大...” 说着,他又兴奋起来。 这般才有意思,活着才不叫无趣,不是么? 刘士林决定,定与韩复结为挚友。 台上台下,神色各异,韩复看在眼里,但并不在意。 他们如何反应,都是合理。 因此,第六首诗,随他启齿而出。 而这第六首,是他准备的王炸。 “明月几时有...” 第五章:不讲信用,自嘲!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韩复吟诵的很慢,待念完之后,亦是闭目回味须臾。 此词,前世出现过于频繁,以至于引出许多回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片段在脑海中混乱纷呈。 而安静的人群,则是掀起轩然大波。 仿佛平静的湖面...不,有五首诗词珠玉在前,湖面已有波澜,并不平静。 就像是本就涟漪阵阵的湖面忽的落入一块大石,掀起澎湃巨浪。 “这首词,已非传世那么简单了。” “传世之上是什么?” “传世哪还有之上,若是认真区分,这首词,可称传世中的经典。” “此词一出,谁还敢吟月,谁还敢作中秋。”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唯有诗仙词圣临凡,方可作出此等传世之作。” “可恶,怪不得他敢口出狂言,原来是有真才实学。” “他若赢了,如何消我心中恶气。” 多数人而言,对韩复的感官可谓变了又变。 如果第一首诗问世时是震惊,第二首是难以置信,第三首第四首是麻木,第五首是理应如此,那这第六首,便是崇敬了。 没错,是崇敬。 从一开始的无人重视、乃至取笑韩复,此刻已是变为崇敬。 何为崇敬? 那是对高高在上,深知自己无法超越的强者而流露出的崇拜与尊敬。 自此以后,在场之人谁还敢轻视寒门,小看布衣? 若有那日,怕是立刻想起今日之事。 就连对韩复抱有恶意之人,亦是不由钦佩,自忖望尘莫及。 台下,兴奋者有之,钦佩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嫉妒者亦是有之。 “好诗妙词频出之人,不该出自寒门。” “一介寒门,且狂妄无知,不配有如此才华。” “属实可恨,吾意难平。” 刘士林激动的跳了起来,他看着闭目回味的韩复,连连拍手,兴奋的暗想:“这位挚友,我交定了。” 与围观之人不同,周辛夷与秦平还有其它心思。 周辛夷抚须含笑,对韩复愈加满意。 此时此刻,韩复六首诗词已成,且首首惊艳,远非秦维仁潜心准备三月的诗词可比。 只需韩复再作一首,哪怕中规中矩,也可大获全胜。 至于能否做出第七首,倒是无需多虑。 能一气呵成六首好诗妙词的人,会做不出第七首? 杞人忧天! 因此,今日擂台胜败,已成定局。 届时,抚养长大的侄女将与韩复成婚,对周家的益处,便是一位前无古人的才子女婿。 可谓如虎添翼。 假以时日,只需稍加运作,以韩复的才华,可轻易在文人中站稳脚跟,甚至可有一呼百应之势。 朝堂用人,虽看重出身跟脚,但有周家背景,韩复入朝为官亦是轻而易举。 如今胥朝乱局初显,若皇帝陛下仍旧一意孤行,谁也不知还有几年安稳。 待韩复为官之后,得须全力帮衬,于朝中搏得一席之地。乱世时,也能有更多筹码。 简直完美,周辛夷唯一看到的弊端,便是韩复性子刚强,今日得罪许多人,不过也无伤大雅。 若是没有血性,反而不美。 念及于此,周辛夷顾不上秦平脸色,呵呵笑了起来。 闻声,秦平睨来,脸色顿时更差,沉声道:“如此结局,周兄很是满意?” 他当然知道周辛夷非常满意,可仍心有不忿。 “秦兄,看开些吧。”周辛夷叹了叹,宽慰道:“事已至此,除了接受别无选择,倒不如往好处想。” “你倒是想的开。”秦平冷笑,道:“但莫要忘了,联姻不成,枉费我秦家三个的月准备。” “这...”周辛夷目露歉然,颇为尴尬。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他本意确实是想联姻秦家,谁知韩复突然出现。 此子本该与秦昭宁成婚,是秦家不识浑金璞玉,撕毁婚约,将其驱赶。若非如此,此子又怎会登擂争亲,大放异彩。这般看来,是秦家搬石砸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谓一饮一啄,皆由缘定,不外如是...周辛夷思绪翻涌,却知此言不能说与秦平听,最后只好无奈道:“日后朝中,秦兄若有吩咐,直言便是。” 一个承诺,算是补偿。 秦平冷面阖眸,自鼻腔发出一个音节。 “哼...” 擂台上。 秦维仁僵立着。 初始时云淡风轻,闲情自若的风骨早已不复存在,哪怕伪装,也难以做到。 唯有万丈怒火,在心中汹涌,咆哮。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杀了韩复,啖其肉,饮其血,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谋划三月只为今朝,他本可以出尽风头,且抱得美人归,尽情蹂躏。 谁知韩复忽然出现,幻灭了他所有念想。 “此子,当诛!” 秦维仁深深的看着韩复,将其样貌篆刻脑海,意欲他日了结此仇。 随即,转身离开。 心有愤怒,但仍存清明。 哪怕万般不甘,秦维仁也知今日输了,毫无挽回余地,即便拿出早已备好的第七首诗。 现在他只想离开,寻处地方纵情发泄一番。 然而,韩复却不想让他轻易离开。 “第七首还未作,何故认输?”凝视秦维仁背影,韩复笑道。 报复秦家,自然是要痛快一些。 尤其适才他虽然在剽窃诗词,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秦维仁的一举一动,也从其表情中得出了结论。 此人城府不深,且心胸狭隘,怕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既然如此,索性得罪个够,左右今日之后,周家将成为他的保护伞,到时只需行事小心,倒也不用担心危险。 秦维仁脚步顿住,回身凝视韩复,目光深沉。 韩复怡然不惧,与之对视,面带笑意,道:“你我皆只作了六首,胜负未分,秦兄何故下台?” 怒到极致时,反而愈发平静。 秦维仁双目微垂,呵呵一笑,再看韩复时,寒芒收敛,却显幽深:“好,洗耳恭听。” 秦维仁的神态转变,韩复视若无睹,抱拳笑道:“那便继续献丑了。” 看台之上。 秦平听闻“献丑了”三字,嘴角抽搐,莫名恼火。 他现在很不喜欢这三个字,说好的献丑,你却大显身手? 真.不讲信用! 第七题,单字“己”,韩复思量须臾,准备剽一首前世现代作家的词。 第七首了么? 众人停止震惊与品鉴,紧紧的盯着韩复,期待他再作一首传世的经典佳作。 今日之事,可为佳话。 足以轰动定兴、轰动朝堂,乃至胥朝全境或传至周边诸国。 若是再来一首不输于上首的诗词,将有锦上添花之妙。 “自嘲。”韩复缓缓说出词名,继而诵念而出:“本是后山人,偶作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这首词,出自作家豆豆的《遥远的救世主》,乃是书中主角所作(原作者自然是豆豆),后被改编成电视剧《天道》,由丁志文主演。 韩复前世很喜欢这部剧,因此也背下了这首词。 通篇含义也好理解,大意如下:我就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偶然登得大雅之堂,就拿半吊子的才学装装逼,说些坐井观天的话。我的志向大到可以不在意功名,福祸要用海一样的斗去量,但兜里真的没钱,可这不是我的错,哈哈哈...都特么怪那贼老天。 用词直白,浅显易懂,围观之人自是秒懂词中含义。 可就是因为懂了,他们才神色莫名,有无地自容,又有想打韩复一顿的意思。 你都吊打这里所有人了,被不需交流、默契的公认为诗仙词圣临凡,结果这么谦虚? 说自己是半吊子,那我们呢? 我们呢? 这哪里是自嘲啊,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可是细细想来,却又真的是谦虚之词,还没法挑出毛病... 难受,仿佛心有蚂蚁在爬、在撕咬。 刘士林怔怔出神,旋即哑然失笑。 “这词出自他的口中,虽说有些玩世不恭,且对他人而言,颇为不留情面。但如此秉性,方为率真,而非矫揉造作。” 对于韩复,刘士林愈发钦佩欣赏。 第六章:丫鬟心事,哥哥改学兵法吧!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姐...哎呀...” 瓶儿一手捏着四张纸,一手提裙摆,一路小跑。 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并非平整,稍不注意,便绊了个趔趄,往前三四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还好...”她后怕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脯,继而留意起了脚下。 “看着路。”百里茗素就在亭边等待,待瓶儿走到近前,不由无奈嗔了句,旋即凝视瓶儿手中纸张,问道:“都是他所做?” 他,除了韩复,别无所指。 “嗯。”瓶儿将纸张递给百里茗素,笑嘻嘻道:“小姐,秦公子好像输了,恭喜小姐觅得如意郎君。” “鬼丫头,胡说些什么。”百里茗素笑骂一声,遂接过纸张。 瓶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尖,跟着百里茗素步入亭中。 入亭,落座,展纸,逐一品读。 其实,不须瓶儿多言,自看到她手捏四张纸匆忙而来时,百里茗素就已经猜到。 前两首皆是传世。 而这四首能传至这里,最差也是中等。 如此六首诗词,与秦维仁两相比较,已是占尽上风。 因此,哪怕韩复的第七首只是下等,不必过于惊艳,也是稳操胜券。 但内心深处,仍是过于好奇。 “白金换得青松树...夜深偷送好声来...” 第三首中规中矩,但其立意鲜明,可称上乘之作。 百里茗素稍稍看了眼此诗,便将其放置一旁,看向第二张纸、属于韩复的第四首诗作。 她忍不住轻声念诵:“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与何人说...” 念着念着,百里茗素露出些许失神,待整首词念完,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或是有所感,或是被词中意境触动。 总之,她平静的心中掀起小小的涟漪,但很快趋于平静。 而她也给此词做了定义:传世! 又是传世,他是妖孽么? 四首诗词三首传世一首上乘。 百里茗素嘴角微掀,心中已有定论。 准备三月的秦维仁不仅输了,且输的一塌糊涂。 岂止是秦维仁输了,连她也输了。 包括周家、秦家...此次谋划的参与者,都输了。 输的最为彻底者,便是秦家吧? 丢了个好女婿,又无法与周家联姻。 百里茗素也想到了这点。 算尽机巧,也料想不到世间会有韩复如此逆天之人。 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疏忽,这等诗仙词圣般的人物出现,不会存在一切设想之中。 但虽输了,百里茗素却输的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百里茗素如是想着,露出一丝浅笑,看的瓶儿窃笑不已。 想来都是天意,或是哥哥的卦象显了灵? 念及于此,她愈发觉得有趣,笑意更浓。 哥哥反卦的魔咒,终究是一道枷锁,无法冲破啊。 百里茗素深吸口气,平复内心情绪,看向下一首诗作。 “莫笑农家腊酒浑...柳暗花明又一村...拄杖无时夜叩门...” “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明又一村...” 百里茗素反复喃喃这一句,明亮的双眸闪烁智慧,自语道:“他是在与我说么?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可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见可怜,韩复纯粹是在剽诗,没有任何含义掺杂其中。 讪然一笑,百里茗素意识到是自己多想。 她与韩复从未谋面,对方又怎会通过诗词与她隔空对话。 但此诗...上上! 第六首。 百里茗素抛开所有杂念,视线落在最后那张纸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寂静! 待她念罢此词,湖畔亭中便陷入寂静,唯有金风携着花草树木的沙沙声阵阵传至,却是吹不撒此间的止静。 某根心弦,好似被触动,久久不静。 “小姐...”瓶儿唤道,打破寂静。 百里茗素回神,将独属于韩复的诗词收好,赞道:“好诗,好词。” “何止好诗好词,人也是良人呢。”瓶儿掩嘴轻笑,道:“适才我扒墙看了,韩公子虽一身布衣,但难掩其华。且不说才华横溢,生的亦是俊逸非凡,颇有文人风骨。面对难么多人,仍是不卑不亢,谈笑自若。” “你这丫头。”百里茗素眼嗔瓶儿,笑道:“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你在挑选夫婿,莫不是思春了?” “小姐,你...”瓶儿面如晚霞,红艳欲滴,跺脚以示抗议,道:“瓶儿只是在替小姐开心罢了,哪有那般不堪,还思...哎呀...” 话到此处,更是双手捂脸。 瓶儿如此,百里茗素倍觉好笑,遂摇了摇头,正色道:“风光无限时,人人皆可谈笑自如。若以此断其品性,未免过于武断。” “小姐是说,即便成婚,亦要观其品行,再定是否洞房?”瓶儿放下双手,脸蛋红霞仍在,好奇问道。 “嗯。”百里茗素缓缓点头。 她与寻常女儿家不同,有独立且独特的想法。 虽说韩复诗才逆天,她也中意,且偷瞧后的瓶儿又给出很高评价。 但以上种种,终究只是表面。 “如何观法?”瓶儿又问。 “自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啊?还得日久啊...”瓶儿很是不解百里茗素的想法。 “怎么?着急了?”百里茗素打趣道。 “小姐此话何意?”瓶儿懵了,歪着脑袋疑惑问道。 百里茗素明眸含笑,注视着瓶儿红霞未散的脸蛋,道:“我与他成婚,你与莲儿便是通房丫鬟。他之才华,举世罕见,你若动心,倒也正常。至于为何着急,自然是为那春宵一刻。若是如此,你便贴身服侍,为他暖床吧。” 莲儿是百里茗素的另一位贴身侍女,近日告假省亲,不在府中。 “小姐,你...瓶儿怎是那般不知羞耻的人。”瓶儿双脚乱跺,红霞再次爬满脸颊,且浓于之前。遂低头细语,声若蚊蝇:“况且...瓶儿是小姐的侍女,小姐与姑爷尚未同房,瓶儿怎敢僭越。” 正如百里茗素所言,韩复逆天才华,又颇具风骨,哪个少女能不倾心? 即便是她,亦是心弦拨动,只是尚存理智。 在未认清真实品性之前,即便成婚,也不想贸然尽数托付。 毕竟韩复就如彗尾流星,横空出世。 之前从未听闻,更不了解。 交身即交心,但纵观古今,满腹才华而宵小者,不知凡几。 如瓶儿这般寻常女子,只重才华、样貌等外在。 殊不知所谓良人,以刻在骨子深处的品性为最重。 见瓶儿羞到极致,百里茗素不再打趣,含笑起身,向着花园另一侧的小径走去。 瓶儿羞臊难耐,也有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正如百里茗素所言,她是随嫁侍女,也叫通房丫鬟。 姑爷是谁,为人如何,与她余生息息相关。 关于秦维仁,瓶儿也有听闻。 而周秦两家联姻之谋,她略有抵触,但无可奈何。 自家小姐不惜牺牲幸福,去为周家谋求将来。作为侍女,除了誓死追随,别无选择。 韩复出现,诗才力压准备三月之久的秦维仁,顿时改变小姐心意,可谓拨开云雾见青天。 且偷看之下,瓶儿已然有些心动。 此乃良人,具体如何暂不可知,但起码强于秦维仁。 百里茗素将她心思露骨的说了出来,瓶儿心乱如麻,羞慌并存,生怕惹恼小姐。 还好,小姐并未气恼,瓶儿暗自松了口气,回过神时,百里茗素已经走远。 “小姐,等等我...” 她急忙追上去,随着跑动,淡绿裙摆乱舞。 .... 周府后院,某间独立小院。 正屋中,体态微胖、面容白净的百里明达手捧一卷卦书,看的痴迷。 今日,亲妹百里茗素摆擂招亲,其中猫腻繁多,只不过是周秦俩家合谋许久,走走过场罢了。 妹妹为了周家舍弃自身幸福,他倍感羞愧,除了恶补卦书,让自己更加优秀之外,别无他法。 妹妹放心,以后哥哥护着你...这是来自百里明达心中的执念。 至于今日招亲是否会有意外发生,他并不担心。 因为摆擂之前,他起了一卦。 卦象大吉:诸事顺利! 虽然此前从未准过,但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因为,就在前日,他的卦术精进了,且是跨度巨大的提升,百里明达信心十足。 念及于此,他惬意的笑。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百里茗素随即步入,身后跟着小侍女瓶儿。 百里明达抬头,视线掠过百里茗素,落在瓶儿身上,讶然道:“生病了?脸红的跟个熟螃蟹似的。” 瓶儿很是窘迫,低头道:“没...没生病。” “哦。”百里明达没有多问,看向百里茗素。 “兄长不是说,今日摆擂一帆风顺么?”百里茗素将一沓纸张放在百里明达面前,面带浅笑,意味深长。 “那是自然。”百里明达不由得意,看向墨迹明显的纸张,笑道:“这都是秦维仁提前准备...” 忽的,他话音顿住,终于意识到妹妹的笑容不太正常,又看向百里茗素含笑的俏颜,眨了眨眼睛,试探问道:“出意外了?” “正如哥哥所料,出意外了。”百里茗素笑着回应。 “不可能,绝不可能...”百里明达颇感愤怒,说道:“我的卦象明明是...” 他想到了自己反卦的从前,又讪讪道:“可我的卦象明明精进了啊,怎会如此?” 百里茗素不理会百里明达的质疑,说道:“他叫韩复,之前与秦昭宁有一纸婚约,但秦家家大势大,欺他寒门,强势毁约。今日登擂...即便七题才作其六,秦维仁也已输的体无完肤。” “那这秦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百里明达神情怪异,随之又疑惑了起来。 看着妹妹的面容,他忽的说道:“那你还笑的出来,莫要诓我。” “是真是假,哥哥一看便知。”百里茗素摇头,表示没有必要骗你,遂继续道:“我只是想说,哥哥这次又算错了,你于卦术毫无天分,还是研读经书兵法吧。” 对于天分的否定,百里明达很是恼火,他拄桌而起,道:“我不信,秦家太惨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天道轮回也不该这么快,你定是在拿我寻开心。” 百里明达言之凿凿,说罢便起身跑出房间,话语继续传来:“反了你,竟敢拿哥哥寻开心。” 其实,他现在有点心慌,想要远离妹妹,顺便看看是否属实。 看着空洞洞的房门,以及哥哥逐渐消失的背影,百里茗素饶有兴趣的跟上。 百里明达一路小跑,微胖的体型让他喘着粗息,待到前院时,他看到紧闭的府门,以及一旁墙边倚靠的梯子。 转了个向,他跑向梯子,“登登登”的爬了上去,脑袋探过院墙,擂台处的场景一览无遗。 呼吸间,他便将视线定格在韩复身上。 此刻,韩复正在吟诵第七首诗作《自嘲》。 韩复的面容映入眼底,百里明达凝视须臾,双眼瞬间大睁,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说罢,他又仔细看了几个呼吸,神色愈加凝重,就连身体都因狂跳的心脏而微微颤抖。 仿佛看到大恐怖一般,难以自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陷入魔怔一般,口中重复这段话。 第七章:圣人口谕,良辰吉日!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好一个自嘲,只是未免过于谦虚了。” 擂台外,有人抚掌大笑,对韩复赞不绝口。 他身旁之人投来另类目光,悠悠的道:“兄台是否想过,他自称半吊子,那我们又是什么?” 称赞之人为之一怔,旋即愤然拉住此人胳膊,说道:“兄台莫要拦我,我要去揍他。” 擂台上,韩复并不理会众人如何感想,转身看向秦维仁,笑道:“七诗已毕,献丑了。若我记的不错,秦兄还有一诗未作,洗耳恭听。” 秦维仁不由苦笑,摇了摇头,抱拳说道:“不必了,在韩兄面前,我才是真的献丑,最后一诗作与不作已不紧要,秦某...认输。” 说罢,他转身自顾离开,洒脱自然。 “多谢秦兄成全。”礼多人不怪,韩复冲秦维仁背影说道,随后环视场外众人,朗声说道:“还有哪位兄台赐教?” 场外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如此逆天,我们上去丢人现眼么...这是所有文人的想法。 “大哥,无人再敢登擂,你赢了。” 一声亲切的大哥响彻,韩复为之一怔,循声望去,却是适才败北而归的仕子刘士林,此刻正冲他微微一笑...但不倾城。 大哥叫的突然,韩复很不适应,也并未多想,点头致意后,看向看台。 看台上,秦平脸色铁青,也不知有没有后悔三日前悔婚。 他见韩复望来,迅速收敛神色,起身大笑道:“贤侄当真叫老夫大开眼界,如此诗才,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唉...” 他故作怅然一叹,继续说道:“若早知贤侄有如此大才,那日老夫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取消婚约...” 这话说的,就挺虚伪的...韩复微微一笑,并不拆穿他。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可不会因为赢了文擂,即将迎娶百里茗素而飘飘然。 与定兴大佬们相比,他深知自己还差的远。 当然,回敬一二倒也可以。 韩复笑道:“伯父莫要懊恼,想来是我与秦将军缘分不够,况且此事也无法后悔了...” 油嘴滑舌...秦平心中暗哼,皮笑肉不笑的道:“贤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哈哈哈...” 也不知哪里有理,是否一语双关,秦平转身恭喜道:“周兄,恭喜得此良婿。” “嗯...哈...那个...多谢秦兄。”周辛夷很是尴尬,硬着头皮回道。 二人深知此事无法耍赖,韩复赢了就是赢了,除了内心泛起苦涩,最多只能摆烂。 见此事大概敲定,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爱诗之人回味七首诗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胸无点墨之人神色羡慕,看着韩复挺拔的身影,好想代替他迎娶百里茗素。 定兴三美之一,多智近妖的女子...谁人能够不爱呢? 恰在这时,一道尖锐嘹亮的声音,自人群之外响起。 “传圣人口谕。” 此处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循声看去。 小康帝贴身大太监王德,怀端拂尘,身后四个小太监拱卫,人群自动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通道,一大四小五位太监畅通穿行。 周辛夷与秦平相视苦笑,内心骇然。 刚一结束,陛下的口谕就到,这代表什么? 代表陛下就在附近看着...二人没敢四处乱瞄,那是对皇帝不敬。 整理衣裳,二人联袂跑下看台,作揖恭敬道:“臣,听谕。” 韩复微微皱眉,看着太监服饰的宫内宦官,感觉这道口谕貌似与他有关...虽说他人微言轻,但周秦两家位高权重,今日又是自己坏了人家联姻大事。 皇帝也要横插一杠? 这大太监好像《天下第一》中的曹化淳,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真气之类...韩复的心思又飘向别处。 胥朝没有跪礼,一切还很祥和,围观百姓才子只需低眉顺首,便可表达对圣人的尊敬。 圣人口谕,自是无人再敢议论,只能心中好奇口谕内容。 “圣人说了,两位国公无需多礼。”曹化...不,王德笑着说道,露出一口白牙。 “多谢陛下。”周秦二人谢恩。 王德身体瞬间挺直,说道:“今日摆擂招亲很是精彩,朕甚是喜欢。更因此发现一些人才,沛国公功不可没。” 才不是这样....周辛夷想要苦笑,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憋的很难受。 “从未听闻秦二公子的诗才,今日一见,随国公虎父无犬子,当真让朕大开眼界。” 秦平头颅放低,知道皇帝这是弦外有音。 “朕本以为,今日秦二公子稳操胜券,却不知半路杀出一个怪才...反转之神,朕应接不暇。” “按照规定,今日韩复赢擂,当与百里茗素成婚。朕心欢喜,意欲锦上添花,为二人赐婚。” 全场震惊,皆是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仍在传达口谕的王德。 皇帝赐婚,这可是莫大荣耀啊...一时间,羡慕韩复之人更酸了。 周辛夷与秦平同样震惊,细细思量,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是怕周秦两家再横生枝节,以此敲定此事落幕... 可...二人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朕有顾虑,相信周家也有此顾虑...韩复出身微末,与周家门不当户不对,若是百里茗素下嫁,未免委屈。今日,朕便做一回恶人...三日后,乃良辰吉日,韩复入赘周家。” 入赘? 全场懵逼。 好端端的怎就入赘了? 陛下这是做的什么恶人? 按照摆擂规矩,无论胜者是何出身,都当迎娶百里茗素...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他说入赘,便只能入赘。 这下,对韩复羡慕嫉妒恨的人,不酸了。 韩复也是愕然,旋即不再在意。 入赘什么的无所谓,韩复要的是踏入定兴的勋贵圈子,只要目的达成,是否入赘都不重要。 周府内,墙根处,百里明达已从梯子上下来,随后赶至的百里茗素与瓶儿也在一旁。 对于入赘二字,三人也听的清楚,百里茗素错愕不已,瓶儿瞪起双眼看着百里茗素眨呀眨。 百里明达则是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这是钦天监哪个神棍算的,三日后怎会是良辰吉日。” “哥哥以为,哪天算是良辰吉日?”百里茗素好奇问道。 留一天时间准备就够了...百里明达斩钉截铁道:“后天才是良辰吉日。” 那三天后真的是良辰吉日了...百里茗素心想。 第八章:自甘堕落,日后再说!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足足三五个呼吸,众人才从“入赘”二字中回过神。 秦平神色莫名,面带揶揄,阴郁瞬间荡然无存。 眼角余光打量微微呆滞的周辛夷,暗里幸灾乐祸。 若是韩复成了赘婿,虽于秦家无甚益处,但对周家而言,却幻灭了所有幻想。 饶是出了心中一口闷气。 赘婿者,与罪官、逃犯、商贾等同,处末等地位,惹人白眼,遭人唾弃,且不可入仕、不可为官。 古籍有曰:赘婿,女之夫,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物也! 小康帝此举,无异于将韩复打入深渊,纵有才华万丈,也无翻身之地。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士林浑身颤抖,双拳紧握,眼中有红丝泛起,仿佛遭受莫大耻辱。 虽说此事与他无关,但文人相惜,他感同身受。 入赘,于男子而言,可谓是打断脊梁,敲碎尊严。 今日之事,叫他生出与韩复相见恨晚之感,此刻见他遭受这番境遇,实在难以接受。 倘若如此,二人以后再无交集可能。 文人有骨,耻于与赘婿为伍,哪怕他才学满腹,但身份的鸿沟终究无法跨越。 周辛夷比他还急,额头渗汗,心中苦涩,暗自思绪千转。 若为赘婿,他适才的所有设想,都将化为梦幻泡影,不复存在。 念及于此,他连忙说道:“陛下厚爱,下官受宠若惊,只是...” 故作为难的沉吟须臾,继续道:“入赘周家毕竟关乎尊严,臣以为,当询问韩复本人是否愿意。” “哦?”王德声调拉的很长,遂笑吟吟的看向韩复,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皇帝的旨意,自然不可逆转。 韩复心知肚明,便笑道:“谢陛下隆恩。实不相瞒,此来定兴,草民本欲找个安身之所,若为赘婿,大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啊这...” 韩复言毕,全场皆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入赘啊,从此低人一等。 尊严抛弃的如此果决,就不觉的羞愧么? 当然,有心人也从韩复言语中听出其它猫腻——三日前,退婚秦家,果然非同表面这般,而是另有隐情。 不过事实如何,已经无人再去关注。 秦平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辛夷摇头苦笑,无可奈何。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陛下旨意,必不可抗,适才只是尝试一番,看看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哪知...他深深的看了眼韩复,暗道:你倒是反抗一下,欲拒还迎也好啊。 “这..这...”刘士林如遭雷击,仿佛听闻信仰的文人风骨在节节破碎。 他本以为,也很希望,韩复言辞拒绝,宁死不从,若是顺手作出一首咏志佳作更好不过。 可万没想到,韩复竟是答应的如此痛快,好似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可谓不知羞耻,自甘堕落,文人之耻! 这种感觉,如妻从妓、似妹为娼。 “哼...毫无骨气可言,耻于与其相识。”愤恨转身,甩袖离开。 同伴也很愤懑,见他离开,尽皆跟上。 临走时,不忘再看韩复一眼,饱含叹惋之情。 “哈哈哈...”王德大笑不已,目光中流露赞赏之意,道:“韩公子当真坦荡,令人钦佩。” 韩复抱拳,以笑回之。 王德继而看向周辛夷,眸子微垂,不咸不淡的道:“陛下赐婚,是莫大的殊荣,沛国公以为谁人能够拒绝?” “臣,遵旨。”不得已,周辛夷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了。”王德老神在在,悠哉说道:“陛下的口谕咱家也传了,按照入赘的俗礼,沛国公今日便让此子住进府中吧。” 相比于娶妻,入赘的流程相对简单,只需男方提前住进女方家中,女方则是出去住两天,待婚期到了,以正常的迎亲队伍自女方家中出发,将女子用花轿抬回来,随后可以省去一切繁琐仪式。 当然,若是女方想要大张旗鼓的操办,也可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一切只看女方的意愿,男方不得干预。 王德带着四个小太监走了,而今日擂台也进入尾声。 韩复没有悬念的夺得桂冠,唯一被人诟病之处,就是陛下的突然赐婚,将迎娶改为入赘。 但事关圣人,没人胆敢私议。 “周兄,老夫先行告退。”事已至此,秦平得到些许安慰,不似之前那般不快,但也不想再多逗留。 “我送你。”周辛夷想来是还有话要说,转头吩咐一句,便与秦平离开:“去将准姑爷带入府中,好生安顿。” 管家周海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胡子花白,身形消瘦,一直跟在周辛夷身旁,闻言点头:“是。” “不用,这事交给我...”百里明达自府中跑出,手脚并用爬上擂台,大笑着直奔韩复而去。 “哈哈...我的好妹夫。” 一个厚重的拥抱,韩复有些无所适从。 此人实在是...过于热情。 隐约猜出他的身份,但韩复还是忍不住问道:“阁下是?” 顺便意欲从百里明达的怀中挣脱,哪知适得其反,百里明达以为是他不舒服,换个姿势抱的更紧了。 “我是茗素的哥哥,以后也是你的哥哥,自家人莫要生疏。”百里明达笑着说道,又重重的拍了拍韩复后背,这才放开他,两手搭在肩膀上反复打量,口中喃喃自语:“果然,我没有看错,哈哈...好妹夫。” 说着,又来了个熊抱:“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哥罩你。” 此刻,百里明达心里乐开了花。 以为妹妹为了周家未来牺牲个人幸福,谁知弄拙成巧,捡到宝了。 周秦二人还未走远,见此情景,秦平揶揄道:“这小子对韩复,竟是如此满意。” 不止二人,还有围观众人未曾散去,也在看着,各自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周辛夷气的胡子翘了起来,喝道:“还不回府?” “哎哎...好嘞。”面对养他到大的舅舅,百里明达不敢二话,连忙拉着韩复下擂,一边走一边热情洋溢的滔滔不绝。 “听说陛下让你入赘,妹妹刚从后门离开,这几日住在别院。” “不过妹夫也别猴急,成婚那日自会见到。” “妹夫,我和你说,茗素生的绝美。” “这两日我陪着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自家人,莫要客气。” “妹夫,虽然陛下让你入赘,但我可不会轻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这是陛下的意思,和我与妹妹无关。” “成婚之后,你和妹妹啥也别管,先生个大胖小子。” “你也别因为赘婿身份有所气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我看好你...” 自下了擂台进了周府,百里明达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韩复听的颇烦,却也得含笑回应。 待听闻他这句话时,韩复觉得莫名其妙。 沉吟须臾,韩复笑着应付道:“我今日登擂,只为吃饱穿暖,此后又是人人瞧不起的赘婿,哪有什么志向,哥哥莫要说笑了。” “日后再说,日后再说。”百里明达挑了挑眉毛,看上去有些猥琐。 韩复不知如何回应,也不知百里明达口中的日后再说指的又是什么。 跟着百里明达七转八弯,韩复惊讶的发现,但凡遇到的周府仆人,在看到二人时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何意? 韩复不解,按理说,他赢了擂台,与百里茗素成婚的消息,府内应该已经知道,不该如此神色,也就是说,一切的根源,来自于过分热情的百里明达? 韩复不知,往常府上,百里明达整日都是一副世外高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不屑和凡人交流...而他此刻如此热情,瞧见之人不惊讶才怪,甚至误以为韩复是百里明达哪位道友... 周府很大,前院是仆人居住的地方,周家上下住在后院。 据百里明达介绍,后院共有七间院落。 周辛夷与夫人居住在中院,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院落,周辛夷的两个儿子周远山,周远途住在东院,空出一间。 而他与百里茗素则住在西院,空出一间。 现在那间院落,是韩复的了。 院落中,有屋三间。 正屋房门正敞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其中穿梭,认真的打扫着。 “瓶儿,茗素的贴身侍女,自小一起长大,以后也是你的贴身侍女。若是哪天茗素身体不便,你也可以让她侍寝。”百里明达指着瓶儿说道,只是内容有点... 瓶儿如鹅蛋一般的脸蛋瞬间通红。 如此不羁的大舅哥,韩复前世今生第一次见...他无奈道:“我是赘婿。” 赘婿,不得纳妾,不得沾花惹草... “赘婿怎么了?怎么了?”哪知,百里明达反应极大,瞪着眼睛道:“你虽是赘婿,但与其他赘婿不同。此事以后我和茗素说,你是我的妹夫,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他又顿住,嘿嘿笑道:“你只需记着茗素才是正妻,并且早点和她生个胖小子。记住,先和茗素生,再和瓶儿生。” 实在受不了了...瓶儿偷瞄了眼韩复,遂抱着被子满脸通红的逃走。 掠过身边时,留下一抹淡淡的少女香。 第九章: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雅苑,与清阁齐名,不是酒楼那般简单。 其内姑娘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榻下能歌善舞,榻上旱涝保收。 加上教坊司,三处被誉为定兴销金窟。 进出此地之人,非富即贵,又或是颇有文名的才子。 此时刚过晌午,还属白日,雅苑内却已是落座颇多。 有奔着姑娘来的商贾贵胄,也有饮酒作乐的文人墨客...通俗易懂的说,就是一群lsp中夹着几股清流。 但白日不白日,是要花钱的,且比夜间贵上些许。 姑娘们操劳一夜,顶着朦胧睡眼讨好精主,多收一些也不过分。 此刻,二楼雅间,刘士林正与五位仕子共饮。 六人虽非同窗,但胜过同窗,因为六人皆是诗社成员。 何为诗社? 一个爱诗之人的无武装组织,旨在共同探讨诗词学问。 创建于临江,兴起于定兴,短短三年时间,虽说还未辐射胥朝全境,却也十之六七。 诗社成员遍布各地,互有联系,又各自发展,共有一个社首。 据说此刻还在临江,近日抵达定兴,将社首位置交给定兴才子接管。 刘士林曾被誉为胥朝第一诗才,定兴诗社才子皆以他马首是瞻,且共举他为下任社首。 今日上午,周家摆擂,韩复横空出世,所展才华之惊艳,如耀日当空,使人不敢直视。 那一刻起,刘士林便生出一念——邀韩复入社,推其为首。 然,事与愿违。 自皇帝插手,改迎娶为入赘,且韩复欣然应允,无半分风骨时,这个念头,便从心底打消。 他适才便与五人说了这个想法,作为爱诗之人,五人亦觉惋惜。 好好一位才子,怎就甘为赘婿,不思进取呢? 房间一侧,正挂着七张纸,其上洋洋洒洒,各记录一首诗词,皆为韩复所作。 刘士林手执酒杯,已是有了几分醉意,踉跄行至挂纸处,伸手指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诸位,细读此诗,其品质之美,顽强而执着。其品格之正,既有刚强不屈,又显高风傲骨。可作此诗之人,竟...竟毫无骨气可言,哈哈...好一个固所愿也,不敢求耳,可惜,可惜啊...”刘士林放肆狂笑,只觉痛心疾首,颇有怒其不争之怨,情至深处,怆然涕下而不知。 说罢,他又晃到另一张纸旁,望着其上字迹出神,喃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本以为,此生将遇一知己,奈何,奈何...呵...” 举杯痛饮,遂狂掷于地。 刘士林爱诗如命,为诗而癫,如今遇得善诗之人,可谓惺惺相惜,欣喜若狂。奈何韩复诗中傲气凌云,人却毫无傲骨。如此落差,于刘士林而言,谓之如丧考妣亦不为过。 作为好友,五人自是知晓刘士林性情,也体他之心情。 莫说刘士林,就连他们五人,也觉愤懑。 佟乐一声长叹,说道:“古语有云,诗永志,为何韩复此人却与诗中之志背道而驰?” 赵宗盛道:“话虽如此,但若能一朝入勋贵,如此诱惑,确实难以抵挡。” 孙凯行摇了摇头,怅然道:“前朝王黎诗才虽不如韩复,却也绝非我等可比。他还不是抛妻弃子、构陷忠良的奸佞。由此可见,以诗鉴人之法,并不可取。” “断不可以诗才论人品。”李神河附和道。 另一位不说话的吴子用点头赞同:“阿巴阿巴...” 他是个哑巴,但耳朵不聋,且不仅颇有诗才,一手好字更是在诗社中无人能及。 因此,他也是书社成员。 脚踩三只船! 因为他还是复社成员... “刘兄,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亦有体会。但此事也不能全怪韩复,陛下旨意,非人可抗。” “刘兄痛心之处,应是韩复欣然接受,且求之不得的姿态吧。” “确实可气,有失文人风骨。” “犹如遭奸之女,且不说反抗,欲拒还迎都无,竟是欣然受之...生所仅见,令人咋舌。” “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韩复虽说诗才逆天,但沦为赘婿,与我等再无半点交集。若是我说,莫以他事烦我心。” “是啊,刘兄,酒大伤身,莫要喝了。” “就算是喝,也是与我等畅饮,说那开怀事。” “阿巴阿巴...” 几人各抒己见,纷纷安慰刘士林,但言语好坏皆有,吴子用又只能阿巴阿巴的举杯,因此用意不显。 但刘士林毕竟是位才子,知晓好友用意,失神须臾后,神色顿正,认真作揖,道:“是我失态,扰了大家雅兴,还请勿怪。” 五人连忙起身还礼。 “士林莫要言此,我等知你心情。” “好友一场,何故多礼?” “哈哈...你若知错,当自罚三杯。” “理当如此。” “阿巴阿巴...”吴子用仍旧举杯,表示愿意陪饮。 见好友如此,刘士林得以慰籍,不由露笑,忽又想到一句话,顿时大笑道:“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说罢,归至桌旁,痛饮三杯。 吴子用五人与其同饮,一时间好不畅快。 也在这时,隔壁那桌喝的兴许高了,交谈时忘记压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诗才无双又如何,他韩复还不是做了赘婿。” “何为赘婿,说句不好听的,狗都不如...” “哼,只是苦了百里茗素,如此妙人,竟然与一介平民成婚。” “平民终究是平民,会作几首烂诗罢了。” “会作诗有屁用?哈哈哈...” “我最看不惯那些读书人舞文弄墨,作了几首烂诗一副了不得的模样,令我作呕。”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偶得刘士林咏梅手稿,如厕时擦了屁股,啧啧...以纸拭腚,其舒适程度,远非厕筹可比。” 隔壁那人也在谈论韩复,且起因是嫉妒,从韩复出身打击到诗词,顺便波及刘士林,听的几人脸色顿沉。 赵宗盛沉着脸说道:“礼部侍郎曹深的儿子,曹德正。今日韩复登擂时,属他骂的最凶。” 他爹也是定兴官员,所以相对了解。 曹德正却德不正,整日游手好闲,调戏良家妇女都是家常便饭,仗着礼部侍郎的爹,一直相安无事。 “是可忍熟不可忍,且去与他理论一二。”佟乐愤而起身。 “阿巴阿巴...”吴子用从不缺席。 “慢着。”刘士林出言制止,另外三人又坐了下去。 五人疑惑的看着他,孙凯行道:“为何慢着,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孙凯行怒道:“他辱骂韩复,我等不需理会。但他辱诗,又以恶臭手段毁你手稿,如何忍得?” “咽不下,也得忍。”刘士林无奈一叹,说道:“他现在已是喝醉,我等找他理论,除了口舌争端,怕也会起了争执,最终得不偿失。我等又是读书人,拳脚粗暴之事断不可为,此事...就当没听到吧。” “这...”几人面面相觑,虽有不甘,却又觉得言之有理。 且当事人选择置若罔闻,他们又能奈何? 可...心有不忿啊。 刘士林抬眸,淡声说道:“野犬乱吠,尔等与其讲理,说的通么?” 闻言,五人为之一怔,旋即面色羞愧。 是啊,那曹德正此时与一只野犬无异,又如何说的通道理。 佟乐抱拳道:“刘兄不仅诗才绝世,就连修身养性的功夫都如此纯青,自愧不如。” 几人纷纷拱手。 “阿巴阿巴...” 刘士林无奈苦笑,说道:“韩复一出,诸位便不要将诗才绝世四字放在我的身上了,受之有愧啊...” “唉...虽说忍了,但酒也喝不下了,告辞,改日再会。” “我也回家。” “我没钱结账,也先走了。” “阿巴阿巴...” 显然,雅兴被扰,众人都没了心情,一个个相继离开。 最后只剩刘士林一个人,又坐了须臾,他才起身结账,独自离开雅苑。 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市,随意挑了间看着顺眼的店铺,买了一个麻袋与一截粗棍。 付了钱,刘士林用麻袋将粗棍裹住,刚出店铺,就撞上了迎头走来的佟乐。 二人相视一怔,佟乐看了看刘士林怀中之物,笑道:“我再去买根棍子。” 刘士林笑了笑,也不尴尬,点头:“嗯。” 佟乐刚刚进去,孙凯行又来了。 他看着刘士林,又看了看佟乐的背影,说道:“没带我的?那我自己买。” “给我也买一根。”身后,响起李神河的声音。 二人联袂进店,刘士林于店前静候。 待三人出来,刚与刘士林碰面,赵宗盛在五米外挥手... 走到近前,他默契的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店铺。 须臾之后,五人离开东市,正要分开,身后的东市内响起独特的呼唤。 “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 吴子用提着棍子追来。 刘士林见此,心中甚暖,笑道:“莫要回家了,去清阁继续畅饮。”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佟乐四人齐声笑道。 “阿巴阿巴...” “哈哈哈...” 第十章:众生面相详解大全!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黄昏。 火红的日头让西边染上霞晕,用今日的最后余光,照耀人世间,衬托众生相。 周府,韩复所在小院。 院落很大,即便不达周府十之一二,却也远非寻常人家可比。 院落正中栽植一株海棠,约高三丈。 时值九月,早不见花,唯有累累硕果簇挂,且已成熟。 海棠果实不大,与前世北方的山丁子颇像,但两者并非同一品种。 除却此树,院中再无他物,格外宽阔,韩复甚是欣喜。 如此场地,用来练武健身最为合适。 虽说三日后便会入赘周家,得以安身,从此不愁吃穿。 但得益于小康帝的不懈努力,此时胥朝可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动乱将起。 届时,王朝覆灭亦有可能。 乱世若起,世人皆为浮萍,周家也不见得能够保全。 因此,于韩复而言,安稳只是一时,若想一世,还得依靠自身。 读书,了解此方时空的历史及文化。 练武,面临危难时,得有自保能力。 居安思危,有备无患。 倘若从此躺平,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待乱世来临,面对危局而难以自救时,则悔之晚矣。 正房,门窗紧闭,灯火如豆,摇曳明灭,光线柔和散发,为房中添许明亮。 房内布局简单,进门便是饭桌,围置四张圆凳。向内则是书案,纸墨笔砚皆有。 东西两侧,各有卧榻,以竹帘屏之。 东榻为主人所用,西榻为侍女所用。 平日里,贴身侍女得与主人同住,以此方便主人传唤。 同时,在主人有所需求时,以身侍寝。 这也是通房丫鬟的由来。 瓶儿便是此列,不过韩复是入赘,没有那种权力。 桌上,摞放几本史书,皆是托殷勤的百里明达找来。 对于韩复的看书请求,百里明达表示理当如此,动作极其迅速。 为了不被打扰,也有些私人空间,意欲陪伴他读书的百里明达,被请了出去。 胥朝与前世的所有历史朝代都不同,也无法对应某个时期。 比如,如今胥朝已有桌椅,却无炒菜,甚至一些前世汉朝便自西域引进的作物,胥朝也没有。 因此,韩复此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如此方能掌握更多信息。 看的入神,韩复不觉时间流逝,当第二本书合上时,方才闭目养神。 须臾,韩复忽地有些怅然,前世片段在脑海中纷呈。 “爸,妈,儿子不孝,无法陪伴左右,为您二老养老送终了。但你们放心,我定让韩家的血脉在此方世界传承下去!”伤感之情袭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念头刚过,他又皱了皱眉,陷入沉思:“貌似DNA已经变了,不知还算不算韩家的种...” 这是生物学与神学的综合性难题,韩复一时想不通,遂不再去想。 管他呢,这是以后的事,暂时无须过多考虑。 今之计,看书。 念及于此,他翻开第三本书。 很快,韩复便陷入进去,甚至瓶儿在外敲门,许久未得回应后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 按理来讲,百里茗素搬到别院,作为贴身侍女的瓶儿也该跟去。 但百里茗素将她留了下来,表面是照顾韩复,实则另有心思。 三日时间,观察韩复为人如何。 小丫头的任务很重,因为她没做过这事,比较生疏,觉得无处着手。 下午,百里明达的一番话,将她羞的不行,直到现在才敢出来。 至于百里明达为何对韩复如此热切,瓶儿懒得去想。 在她的认知中,那位大少爷神一天鬼一天,捉摸不透。 瓶儿端着食盘,两菜一饭,肉素皆有,外加一碟小鱼酱。 她见韩复看书投入,不由诧异。 姑爷不仅才华横溢,且刻苦用功,小姐真是好福气呢...瓶儿偷偷打量韩复侧脸,替百里茗素高兴,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想到百里明达的露骨言语,她脸颊又泛起浅浅红晕,遂暗啐不知羞,连忙将食盘放在桌上,说道:“姑...” 话刚出口,便收了回去。 小丫头意识到,小姐与韩复还未成亲,此时不能改口。 “公子,该吃饭了。”瓶儿说道。 韩复这才如梦初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百里明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叫什么公子,叫姑爷,茗素与他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差这三日。”却是百里明达端着食盘屁颠屁颠的过来了,将食盘放下,咧嘴笑道:“妹夫,咱俩一起吃,有个伴。” 说罢,又看了眼瓶儿,强调道:“记住,叫姑爷,哦...你是陪嫁侍女,提前叫夫君或是相公倒也可以。” “百里公子...”瓶儿半羞半恼,急的跳脚。 “我稍后来收拾。” 留下一句话,小丫头转身就跑。 韩复倍觉有趣,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兄长平日也是这般与瓶儿玩笑的么?” “什么玩笑。”百里明达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她是你的通房丫鬟,提前叫声夫君怎么了。” 韩复心中大为不解,怎么感觉这位是他亲哥,而非百里茗素亲哥... 赘婿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韩复不介意,但遇到这么好的大舅哥...让人摸不到头脑啊。 百里明达见韩复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过于热情,不由使劲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的说道:“今日味道不错,妹夫快吃。哈哈...别这么看我,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对你好实属应该,嗯...是的...” 说着,为了转移韩复注意力,自怀中掏出一本书,道:“你爱看书,我也爱看,待吃过晚饭,你我秉烛夜读。” 韩复看去,见书皮封面上赫然写着《众生面相详解大全》! “兄长擅长相面?”他疑惑问道。 “略懂略懂。”百里明达咽下饭菜,傲然挺胸,道:“其实,我擅长卦术,相面只是刚刚涉猎。” “哦。”韩复点头,没去多想,低头吃饭。 虽说胥朝只有脍炙蒸煮四种烹饪方式,比较单一。 但口味属实不错,并非前世小说中写的那般不堪。 民以食为天,历代发展之下,四种烹饪方式已然达到某种高度。 且不说别的,单是酱料就有几百种,什么小鱼酱、茱萸酱、肉酱、素酱、蛋酱、青蛙酱、蚂蚁酱、蝌蚪酱...应有尽有。 百里明达看着韩复,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秦府。 军中当值许久的扫眉将军秦昭宁带着弟弟秦维泰回来了。 第十一章:秦家议事,用心险恶!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秦府,高门大院,贵气非凡。 论气派程度,整个定兴能与秦府相比者也数的过来。 身份在那摆着,想不低调都难。 当然,周府也不差,虽然后院只有七间院落供人居住,但在后院之后,可是有着一间占地面积与七间院落相等的佛园。 此刻,秦家人齐聚一堂。 隋国公秦平、长子秦维忠、次子秦维仁、三子秦维泰、独女秦昭宁。 “韩复此人出身寒门,妄想凭借一纸婚约攀龙附凤,端是痴心妄想。当日是我心善,没有偷偷了结了他,谁知此子不知好歹,竟敢登擂争亲,坏我秦家大事。”秦维忠言词不屑,怒意满满。 哪怕今日韩复展现的才华无可匹敌,但在秦维忠眼里,韩复仍旧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况且此后韩复将为赘婿,为世人所唾弃。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小人物,让他恨得牙痒。 更恨者,当属秦维仁。 若无韩复登擂,今日他必胜群才,抱得美人归。 因此,严格来讲,此乃夺妻之仇。 自归来之后,秦维仁便神色阴郁,不曾缓解,此刻寒声道:“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 作为长者,秦平要保持风度,他端坐高堂,淡漠垂眸,缓缓说道:“若不用些手段,世人还以为秦家好欺,但此子已非昔日寒门,各种细节,当用心推敲。” 秦昭宁娥眉微蹙,身着劲装,眉宇间透着英气。 她刚从军中归家,就连那柄银光闪闪的长枪亦是握在手中,立于身侧。 对于父兄商讨的龌龊之事,她不愿理会。 秦家准备三月之久,仍不如韩复临兴发挥,如此才华,实至名归。 而若秦家遵约,韩复本该是她夫君。才华横溢至此,与他成婚,似乎...秦昭宁微微失神,遂打断念想。 在她来看,秦家悔婚,韩复登擂争亲另寻出路,此事无可厚非。 但有一事,令她不平。 “在他眼中,我价值三文?”秦昭宁开口了,声音清冷。 缘深分浅,韩复为何人,秦昭宁已不在意。 唯一让她心中仍起波澜的,却是韩复的一个举动。 偿予千贯,只取三文,且美其名曰:不过一纸婚约,三文钱足以。 可这是谁的婚约? 是她秦昭宁的啊。 换句话说,在韩复眼中,她秦昭宁,曾经定兴权贵子弟趋之若鹜的女子(现在被打怕了),在韩复眼中只如三文钱。 哪个女子能忍? 这口气,她咽不下,心有怨愤。 “姐,那叫韩复的小子如此辱你,我去揍他一顿,给姐出气?”秦维泰愤怒的说道,一对大铜锤在手中晃啊晃。(参考王宝强版李元霸) 秦维泰是庶子,母亲原本是秦府丫鬟,在其三岁时便撒手人寰。 因为天生神力,秦维泰自小便被格外重视...当然,是在被发现天生神力之后。 此子自小一根筋,整日只知打打杀杀。 但就算再笨再傻,也记得未被发现天生神力时谁对他最好。 大哥狂傲,时常欺他。 二哥高傲,不愿理他。 唯有姐姐秦昭宁,虽非一母,却最为挂念他,时常嘘寒问暖,关心他是否吃饱,有无被仆人欺负。 如今见姐姐受辱,怎能不怒。 若是秦昭宁点头,他现在就杀到周家,打的韩复满地找牙。 “此事不用你管。”秦昭宁凤目微睁,摆出威严模样,道:“我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严姐如慈母,秦维泰不敢不听,却又心有不甘,急的满脸通红,最终无奈一叹,恨恨的将左手铜锤垂至地上,右手铜锤秦平身旁桌上。 “噼啦...” 桌子应声而碎,垂眸神游的秦平吓得跳了起来。 “哗啦...”端茶送水的侍女亦是如此,吓的茶盘掉落,茶壶应声而随,水花四溅。 “混账...”秦平怒目圆睁,指着秦维泰手指颤抖,痛心疾首吼道:“这是黄花梨的,你...你...” 秦维泰噤若寒蝉。 侍女则脸色煞白,跪地磕头不断,口中连连告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秦平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再看磕头如捣蒜的侍女,顿觉晦气,哼道:“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侍女脸色惨白,泪流满面。 秦平冷脸,置若罔闻。 一个贱婢而已,于他来说,不值一提,一言可定生死。 有健仆进来,欲将侍女拖拽出去。 “慢着。”秦昭宁出言阻止,道:“父亲,近日府上时运不济,若再死人,难免晦气。还是将她交给维泰管教吧。” 闻言,秦平觉得有理,怒视秦维泰,哼道:“将这贱婢带走,好生管教。” “父亲放心。”秦维泰如蒙大赦,遂看向侍女,狞笑不止。 侍女畏惧,不敢抬头视之,虽说逃过一劫,但仍心如死灰。 府上皆知,三公子性子暴戾,经常打骂下人。尤其三公子院中侍女,身上淤痕从未痊愈过。 但活着终究还是好的,即便不知哪日会被秦维泰打死。 拾起铜锤,秦维泰一手拿着,另一只手则擒住侍女衣服后颈,拖拽死狗一般,粗暴拖行。 侍女不敢反抗,唯有双足不断蹬蹭,落下几滴清泪。 不多时,秦维泰院中有惨叫声隐约传来,求饶不断,撕心裂肺。 而这声音,并非只是适才拖走的侍女,还有其它女子的哀嚎。 想是秦维泰为了痛快,顺带打了他那院中所有侍女。 对此,堂中几人置若罔闻,甚至倍感惬意,心情亦是好了些许。 秦昭宁眼帘眨动,遂道:“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父兄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无非就是如何报复韩复,她没有兴趣,更不想参与。 “嗯。”秦平颔首。 待秦昭宁离开,秦平看向两位儿子,道:“可有计策?” 秦维忠道:“韩复此子已成周府赘婿,若将其杀了,恐有不妥。为今之计,只能坏其名声,使世人加倍唾之。” “大哥言之有理。”秦维仁表示赞同,沉吟须臾,笑道:“若是让他身败名裂,定生不如死。” 看出秦维仁已有对策,秦平二人并未插嘴,静待下文。 秦维仁笑笑,意味深长的道:“今日擂台之上,韩复所作七首诗词,首首惊艳。但他不过一介寒门,怎会作出这等诗词,身具如此才华。想来是剽窃了谁的佳作,占为己有。若是不然,又怎会轻易答应入赘,而不反抗,毫无文人风骨。” 窃其文名,毁其声誉! 秦平二人听懂了,皆是眼前一亮。 “既然如此,这七首诗词,该为何人所作?”秦平问道。 “赵子谦。”秦维仁吐出一位人名,呵呵笑道:“此人虽为文豪,实乃沽名钓誉之辈。想来,他很希望这七首诗词是他所作。” “嗯。”秦平缓缓点头,笑道:“此计甚妙,你且好生谋划,莫要出了纰漏。” “父亲放心。”秦维仁连忙保证,遂冷笑离开。 秦平长舒口气,心情好了许多,唤道:“维忠。” “爹爹有何训示?”秦维忠躬身问道。 秦平手指一地碎木,道:“收起来,找个工匠,毁成手串。” “是。” 第十二章:雨疏风骤,夫人召见!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月如钩,悄隐云头。 周府已无灯火,除却偶尔三两声犬吠,显得格外静谧。 夜风忽起,吹的很急,刮的门窗呼扇作响。 雨滴拍落,噼啪声疏,显是风大雨小。 韩复自梦中转醒,盯了床顶须臾,遂翻了个身,继续睡下。 一个人的被窝,有些凉。 进入周府的首个夜晚,韩复如此度过。 次日,他早早醒来,一阵悉悉索索,穿戴完毕。 天色朦胧,未见鱼肚白,瓶儿也未来服侍。 无心等待,索性来到院中,呼吸几口夜雨洗刷后的空气,清新凉爽,沁人心脾。 俄顷,韩复两腿分开与肩同宽,双手缓缓平举。 太极,起手式。 这具身体以前活得并不如意,身子较为羸弱,前期养养再说,只练温和的太极拳。 至于对体能素质要求比较高的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短时间内不考虑。 当然,适合战场厮杀的功夫也要学一学,有备无患。 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只适合单兵作战,而非群体厮杀。 昨日百里明达提醒,成婚之前,他不能离开周府,所以得先委屈几日。 对此,韩复并不在意。 恰好趁这几日,多看一些书籍,熟悉周府上下。 一套太极下来,便微微冒汗,又不紧不慢的打了两套,脸颊更有汗珠滑落。 调整呼吸,想着瓶儿也快来了,便打算暂做休息。 然而,等了一会儿,瓶儿没来,却是进来一个五六岁孩童。 看其穿着精贵,想来正是周辛夷的长孙周青,也就是长子周远山的儿子。 这娃不是住在东院么,这么早....韩复倍感疑惑,含笑打量向他走来的周青。 到了近前,周青仰头看他,随即... “呸,赘婿。” 一口唾沫,吐在韩复的衣摆上。 秋高气爽,凉风阵阵。 如此清晨,打上几套太极,活动一番身体,于韩复而言,颇为美妙。 前提是没人往身上吐痰。 好心情遭到破坏,鉴于对方是个孩子,又是周辛夷长孙,韩复并未发怒。 惹不起,如今还寄人篱下。 他温和一笑,想要摸摸周青脑袋,却被躲了过去。 小家伙梗着脖子,神情好似在说:你过来啊,打我啊。 两世为人,韩复怎会与孩子一般见识。 他继而一笑,自怀中掏出三文钱,递到周青眼前,温声道:“第一次见,就敢往我身上吐痰,勇气可嘉,给。” 这是在秦府带走的三文钱,也是韩复身上仅有的积蓄。 可以这么说,若非昨日住进周府,他此刻怕是已流露街头。 孩子虽小,但还是认识钱的。 周青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加掩饰,迅速将三文钱抢了过去,捂在怀中生怕韩复抢回去。 堂堂国公之孙,竟为三文钱这般...韩复并不诧异,他看得出来,周青对钱的多少并无概念,而是单纯的喜欢钱。 五岁的周青也没想到,往人身上吐痰竟然可以得到奖赏,这是他刚发现的秘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呸...”又吐了一口。 韩复没钱了...摇头道:“只有第一次给,以后就不给了。” 周青颇为失望。 “公子,我...呀,小少爷,您怎么在这?”端着脸盆进来的瓶儿一声惊呼,连忙将脸盆放下跑了过来。 韩复没有与她说被吐痰的事,笑道:“大清早的,无人看管,谁知就跑到这了,送回去吧。” “嗯。”瓶儿点头,牵起周青的小手,柔声说道:“小少爷,快与我回去,否则大公子等急了,要挨板子的。” 周青惊惧,连连点头。 瓶儿则是又与韩复说道:“公子,待瓶儿回来,再服侍您盥洗。” “不用。”韩复摇了摇头,如此小事自然不用再去麻烦瓶儿,指着水盆道:“我自己就好,你先去送人吧。” 将周青送回去是大事,否则东院找不到人,难免着急,瓶儿也没多说,带着周青离开。 韩复将水盆端入屋内,盥洗的同时,脑子也未停下。 被周青吐痰于身,并非真的让他心情大坏,反而因此看出周府的态度。 虽说不是全部,但也窥得一二。 周青一个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旁人暂且不提,东院周家长子那房,对他的态度定是轻视、鄙夷,并且当着周青的面提到过他。 如此,方才导致周青大早上便偷偷跑到西院,往他身上吐痰。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他的出现,破坏了周秦两家联姻的谋划,此后又是毫无尊严可谈的入赘。 至于周家其他人的态度如何,还需观察。 哦...百里明达过于热情,但他是个异类,捉摸不透。 盥洗完毕,韩复没有换洗的衣物...前身一穷二白。 无法,他只好静静等待。 也没久等,瓶儿又端着食盘去而复返,见此急道:“公子,我不是说等我回来服侍您盥洗么,您怎么...” “些许小事,也不麻烦,无碍。”韩复微微笑道。 “可这是我们下人该做的啊。”瓶儿无可奈何,说道:“公子,以后您莫要这般了,若是传了出去,会有人说瓶儿轻视您的。毕竟您...” 她话头止住,但韩复明白何意。 他是赘婿,只有没本事、没傲骨的男子才做赘婿,自是不受人待见。 但即便是赘婿,也是周府的姑爷,身份远非下人可比。 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外人就会以为,偌大周府,就连下人都轻视他,可谓倒反天罡。 万恶的封建社会,该死的阶级制度...生活在这里,就要融入这里,而不是妄图改变。 况且,自昨日接触,瓶儿并未因为赘婿身份而轻视他。 相反,颇为热情。 小丫头头脑简单,有时候反应也慢一些。但她心里清楚,她是百里茗素的贴身侍女,而韩复将是百里茗素的郎君。 无论之前周秦两家如何谋划,以后韩复才是除了百里茗素之外与她最亲的人。 “好。”韩复点头,他不想给瓶儿添麻烦,继而说道:“衣服脏了,先去帮我找件干净的衣服。” 如何脏的,他没有说,也不需说。 “嗯。”瓶儿的笑容在细腻的鹅蛋脸上绽放,清纯中彰显靓丽。 她将食盘放下,说道:“公子先用早膳,稍后宋婶会来量尺寸,为公子赶制婚服。夫人想见您一面,上午也要过去。” 说罢,转身离开。 夫人? 韩复微微皱眉。 婚服什么,他不在意,成婚必备流程。 但这个夫人...也就是周辛夷的正妻,不知是何态度,见他用意又是什么。 知己知彼...韩复觉得,在面见这位夫人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二,但又不能直接向人打听,毕竟于周府而言,他韩复现在还是外人。 念及于此,韩复坐下。 早膳简单,但也丰富。 一碗浓粥,一碟腌菜,外加一碟鸡肉。 韩复拿起筷子,正欲动作。 “妹夫?”百里明达圆硕的脑袋自门口探了进来,然后是身子。 “哈哈...”他端着食盘,行至桌旁自顾坐下,笑容夸张的脸都变了形,说道:“一起吃,有伴吃饭香。” 简直阴魂不散啊,但来的正是时候。 韩复笑了笑,道:“好。” 吃了须臾,韩复这才旁敲侧击道:“稍后宋婶量过婚服尺寸,我要去面见夫人,一起么?” “舅母?”百里明达闻言一怔,旋即脑袋摇成拨浪鼓:“我就不去了,舅母又没叫我,妹夫自己去吧。” 这是被支配的恐惧,由心而发...见百里明达如此反应,韩复的心微微沉下。 这位夫人,不是善茬。 联想到东院长房的态度,韩复决定谨慎对待。 第十三章:宋婶忠告,面见夫人!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宋婶是位乐观的妇人,时刻眉眼开笑。 她正在为韩复裁量尺寸,自肩宽至腰围,事无巨细。 乐观的人喜欢说话,宋婶也不例外。 “我以前常想,哪位俊彦能有福气,可以娶百里小姐为妻。” “今日见到,果真是俊彦,昨日比擂,我虽不在场,但也听说公子诗压四方,当真风光呢。” 韩复喜欢与这样的人聊天,可以暂时忘却烦恼思虑,笑道:“可我只是赘婿。” “赘婿怎么了?”宋婶不以为然,说道:“都是苦命的人,能入的了周府,娶的了百里小姐,那是你的本事。况且原本可非赘婿,而是陛下定的,这也是莫大殊荣,你该骄傲。” 这有什么骄傲的,不过剽窃几首诗词。 他不与争论,笑着道:“说的也是,能入赘周家,是我的福分。” “妹夫,你可不要妄自菲薄。”百里明达安静不下来,远不如瓶儿,此刻插嘴道:“我可从未轻看你,能与你成婚,是茗素的福分。” “看。”宋婶笑容更盛,道:“有百里公子如此舅哥,公子福分不浅。” 韩复笑了笑,始终搞不懂百里明达为何如此。 “好了。”宋婶将布尺收起,拍手道:“婚服明日便可做好,到时公子先试穿一下,若不合身,也有时间裁改。” “多谢宋婶。” 宋婶摆了摆手,笑道:“谢什么,公子莫要客气,这是老妇我的分内事。不过...” 宋婶看着韩复,意味深长的道:“公子以前命苦,吃不好穿不好。如今娶了百里小姐那位绝世美人,作为过来人,我得提醒公子,以后可要练练腰力。” 话有所指啊,这具身体肾不好? 还是怕他成婚之后,因为百里茗素过于美貌而不知节制,以至于腰子跟不上节奏? 乐观的人也有一点不好,就是瞎关心、乱说话。 韩复已经注意到了百里明达若有所思的目光。 倒是瓶儿,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姑娘,对此话懵懵懂懂。 如若不然,将是被迫社死的局面。 讲真,韩复觉得这位宋婶操心过头了。 宋婶端着装有工具的簸箕离开,喜滋滋的走路带风。 倍感无语...韩复摇了摇头,看着瓶儿问道:“宋婶一直这般,说话不着边际么?” “啊?”懵懂的瓶儿不明所以,但还是摇头,脆生生说道:“给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公子们裁量尺寸时,宋婶很拘谨,基本不说话。” 好吧,这是看他为赘婿,又是寒门出身,所以畏惧之心放下了。 不禁莞尔,韩复颇为喜欢与人如此相处。 百里明达神情认真,不合时宜的说道:“妹夫,我觉得宋婶说的对。你与茗素即将成婚,又有瓶儿和莲儿陪嫁,以后还会有更多女人,练练腰力还是好的。实不相瞒,医卦难分家,对于医术我也略有涉猎,到时可以配些药...” 关于莲儿,百里明达昨日便与他说了,可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韩复忍不住了,说道:“夫人还在等我,瓶儿,带路吧。” “哦,好,公子随我来。”瓶儿连忙引路。 “哎,妹夫...”话没说完,百里明达颇为不甘。 “一起?”韩复回头。 “不去。”百里明达疯狂摇头,一脸惧怕。 这位夫人是得多么可怕啊...韩复心中暗叹,希望百里明达可以透露一二,不由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百里明达皱眉想了想,认真说道:“有句话我昨日就想与你说了。” 韩复诧异,昨日只是刚刚见面,能说什么? 百里明达上前,抓住韩复双手,郑重道:“苟富贵,勿相忘。” 驴唇不对马嘴。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韩复倍感失望。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这位未来的舅哥擅长卜卦与相面,或许看出了什么? 要知道,百里明达虽然自小被舅舅收养,但其身上可是有实打实传下来的爵位。 是何原因,能让一位世袭国公殷切如此? 没错,百里明达也是国公,待成婚之后,便可自立国公府。 当然,这是他爹传给他的。 胥朝有二十多位国公,之下爵位更多,但自小康帝登基以来,授爵变得艰难异常。 刻意打压勋贵的小康帝,不允许新的勋贵出现,可以理解。 “嗯。”随意的点了点头,韩复便随着瓶儿离开了。 “昨夜风大,吹落许多海棠果,稍后我叫人清扫一下。”路过那株海棠树时,瓶儿说道。 “嗯。”韩复点头,并未多言。 踏过拱门,出了小院,二人向东折去。 夫人本家姓王,可称周王氏,但周府上下自是无人胆敢如此称谓。 周王氏信佛,白日在佛园诵经礼佛。 而去往佛园的路只有一条。 通过周辛夷居住的主院,再跨一道拱门,便可抵达。 佛园占地面积极大,但并不奢华,仅用老房子改了改。 东为罗汉阁,西是菩萨楼,正间供奉佛祖。 路上遇到一些下人,皆与瓶儿问候,但却无人理他,更以好奇的目光看他。 韩复不甚在意,初来乍到,下人如此反应也是正常。 此刻,他正想着与瓶儿套话,争取了解一点关于夫人有用的信息。 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临时改了口。 “瓶儿,听百里少爷说,他擅长卜卦相面,不知有多厉害。” 时间紧迫,实在是想不出如何套话,不如先了解一番百里明达。 瓶儿并不是羞涩的姑娘,而是腼腆中带着开朗。 但面对韩复,她却心中拘谨,至于原因...还不是百里明达那张嘴,什么她是通房丫鬟、小姐不便时可以去她房间、让她提前叫韩复为相公夫君... 这些话,对一个十五岁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而言,简直如狼似虎。 况且,她本就对韩复有意。 以至于,现在与韩复相处,瓶儿也是有些不自然,却只能兀自挺着。 闻韩复开口,作为侍女,不回应有失礼数。 又是询问百里明达卜卦方面的事情,小丫头想起以往种种,“扑哧”的掩嘴轻笑出声。 “百里少爷呀。”瓶儿莞尔,嘻嘻的道:“他的卦术很厉害呢。” 闻言,韩复暗道一声果然,百里明达之所以热切,是有原因的。 第十四章:赵婶的诱惑!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对于卜卦与相面,韩复前世是不信的。 但与匪夷所思的穿越相比,却也不足为奇。 所以,韩复选择相信。 忽地,他又疑惑起来。 瓶儿虽是在认可百里明达的本事,但神色不太对啊。 其中还有什么关窍? 念及于此,韩复不由问道:“有多厉害。” “一次都不准,公子说厉不厉害。”瓶儿笑容更盛,根本收敛不住,嘻嘻道:“周府上下,谁都知道百里公子会卜卦,可是不仅不准,向来还都是反卦。” 生怕韩复不懂何为反卦,瓶儿拿出实例举证。 “周董找公子起卦,百里公子说他那个月会得很多赏钱。结果赏钱非但没有,因为办事出错,反而被扣了一半月钱。” “六年前,为大公子起卦,言之凿凿第一胎是女儿,当时家中因此愁云惨淡,个个唉声叹气,大夫人甚至想喝打胎药。若非老夫人拦着,怕是周青小少爷无法诞生。” 大夫人,自然是周辛夷长子的妻子。 老夫人,则是韩复马上要见的那位。 这就一毒奶啊...韩复嘴角狂扯,开始为自己担心。 要知道,百里明达可是说他将来不可限量,但这一毒奶加持...不对,那是卜卦,而百里明达看的是他的面相。 心情稍微好转,瓶儿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跌落谷底。 瓶儿歪着脑袋,纳闷的看着他,问道:“百里公子什么时候又学相面了?” 韩复一脸问号。 人在跟着瓶儿走,心却慌了起来。 “公子,佛园清净地,我便送到这里。您跟着赵婶去见夫人吧。” 周辛夷居住的院落与佛园相接处,瓶儿在拱门前停下,穿着僧衣的赵婶跨步而出。 双手合十,向二人宣了个佛号,道:“施主,跟贫尼来吧。” 赵婶四十多岁,原本是周王氏的侍女。早年嫁了出去,但因为夫家早逝,又无子女,也无心再嫁,便又回来跟着周王氏诵经礼佛,最后干脆剃度出家。 当然,这事韩复不知,也无需知晓。 他也以佛礼还之,道:“劳烦师太了。” 瓶儿在原地等着,他则跟着赵婶,跨过拱门,步入佛园。 入了佛园,韩复却无心情打量,满心只有一个问题。 造反大业,是否还要继续? 虽然现在还未开始,不过属于打基础阶段,但就此放弃,也能过得舒适许多。 不为别的,听闻百里明达的恐怖之处,他忌惮万分。 一位资深毒奶,见面相便断定他前程坦途。且按瓶儿话中含义,这位毒奶的相面也是最近刚刚涉猎...细思极恐。 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心的事么? 穿越此方世界,前身一穷二白,活的艰苦,他未动摇。 第一跳板秦家加以羞辱,无信悔婚,他未动摇。 抛弃尊严,甘为赘婿,他仍旧坚定。 但百里明达毒奶一出...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 韩复摇了摇头,将混乱思绪驱逐脑海。 若是因此放弃,那还造反个屁,就不该有这个心思。 不就是毒奶么,使使劲,征服它。 百里明达,应该是老天为他造反事业准备的第一关。 就像之前那道拱门,跨过去就好了,多想除了扰心,别无它用。 造反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腰上,怎会可能一番风顺。 成与不成,干过再说。 坚守本心,不留遗憾,才是穿越者的基本准则。 顿时,韩复思绪清明,耳边也飘来赵婶的声音。 “施主有烦心事,但也想通了?” 韩复收敛心神,笑道:“也不是大事,一念通,念念通。” “好个一念通,念念通。”赵婶神色恍然,仿佛受教一般,遂温和一笑,说道:“施主有事烦心,刚入佛园便心思通透,定是与我佛有缘。” 神有缘,这烦心事就是在佛园门前出来的...韩复懒得吐槽,笑着应和道:“应是如此。” “施主日后若想遁入空门,可找贫尼。贫尼与度厄寺方丈相识,可替施主引荐。且施主才华横溢,度厄寺定会接纳施主一同修行。”赵婶笑道。 这个世界出家也看文凭么...看着赵婶的笑容,韩复觉得是一头大灰狼在循序渐进的引诱他这只小绵羊。 “马上成婚了,恐今世与佛祖无缘。”韩复如此回应。 “日后再说。” 到了正间门前,赵婶留下这句话,便自顾上前开门。 韩复看着他的身影,很想问清楚一件事。 这个日后,代指的是什么意思? “进来吧,夫人在佛前等你。” 房门打开,赵婶回身说道。 韩复趋步上前,步入屋内,赵婶则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宽敞,因此空旷。 向前二十步左右,有一位衣着简朴、面佛诵经的妇人。 而她面前有一佛龛,佛龛中供奉一尊尺许佛像。 近前一看,木制的,且未染金漆,并不奢华。 除却佛龛、木制佛像、供台,以及几张蒲团,偌大的屋子再无它物,简单到了极致。 由此可见,这是一位真正的礼佛者。 对于真正的礼佛之人,韩复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轻步上前,作揖拜道:“夫人,韩复已至。” “嗯。”周王氏并未让韩复久等,轻嗯一声,缓缓说道:“赵梅对你说了什么?” “啊?” 赵梅这个陌生的名字,让韩复为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梅就是赵婶。 但并未等韩复回答,周王氏又自顾的说道:“赵梅曾是老身的丫鬟,嫁出去后夫家早逝,便又回来服侍老身。没过多久,更是剃度出家,与老身一同修行。可她六根未静,脑子里还想着红白之物、男女之事。且背着老身与度厄寺的方丈勾搭到了一起。若非老身念及旧情,怕他居无定所,不忍将她赶走...算了,与你说这些作甚。” 周王氏兀自一叹,继续说道:“你只需知晓,无论赵梅如何诱你出家,都不必理会便是。你即将与茗素成婚,以后且好生过日子。” 好似怕韩复听不懂,周王氏末了又加了一句,解释道:“她往度厄寺送人,是得好处的,尤其是你这种诗才逆天的文人,回报更大。什么度厄寺,不过是一群披着袈裟的伪善罢了。阿弥陀佛...” 刚一见面,周王氏便说了这么多隐秘,真的在为韩复着想。 但韩复已经惊呆了,因这个世界的精彩而感叹。 第十五章:大汉偷师,大帝之姿!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周王氏也没给韩复说话的机会,或是本就没有让他现在言语的想法。 只见她缓缓而起,转过身来,凝视韩复道:“老身叫你前来,并非为说赵梅,此时不过提点一句,莫要被她那一身僧衣骗了。今日叫你前来,只是想见上一见,顺便叮嘱几句。” “秦家小子准备三月,所作诗词亦不如你,可见你才华斐然,这点毋庸置疑。” “谁会想到,为了周家所谓的未来,茗素不惜牺牲己身而谋划的擂台,竟是被你破坏。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饮一啄,皆由缘定。有人不甘,但依老身来看,这才是天意。” 韩复安静的听着,顺便瞄了眼周王氏。 周王氏自称老身,但一点都不老,时年四十许,风华正茂、风韵犹存的年纪。 她虽礼佛,却未穿僧服,而是一身朴素布衣,看上去别有风情。 当然,这是韩复自心而发的赞叹,并无邪恶心思。 只听周王氏继续说道:“此刻见你模样,却也俊朗,只是瘦了些,想来从前日子不好,以后多吃点。” “多谢夫人挂念,我会的。”韩复由衷感谢,毕竟这是来自长者的关怀。 “嗯。”周王氏缓缓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道:“两日后,你与茗素便要成婚。那孩子自小倔强,从不主动低头,作为夫君,你且担待一些。” “还请老夫人放心。”韩复如此说道,并未提及自己只是赘婿,哪有那种资格。 但周王氏深深看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垂眸说道:“陛下旨意,需你入赘周家,其中缘由,你自己去想,老身就不多嘴了。但你且记着,如论你家世如何,身份如何,即便入赘周府,那也是茗素的夫君,周家自己人。往后,倘若有周家人瞧你不起,欺辱你。你便来与老身说,老身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夫人,晚辈记着了。”韩复作揖拜谢,虽说与周王氏初次见面,但对这位妇人,他感官极好。 可以这么说,穿越至今,周王氏给他的感官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哪怕猛献殷勤的百里明达,亦是不如,毕竟那位毒奶怕是另有所图。 这位夫人很和蔼嘛,为何百里明达会一脸惧怕,不敢陪同前来? 韩复想不通,遂不再去想。 “嗯。”周王氏笑了笑,有慈祥之意,说道:“如此,你且回去吧。” “晚辈告辞。” 周王氏归位,继续诵经。 韩复退出此间,顺带关上房门。 不远处等待的赵婶迎了过来,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随贫尼来吧。” 出去时,赵婶并未与韩复多说什么,只是在前引路。 但韩复跟在身后,看着她僧衣下摇曳的臀儿,很想问一句:师太,与度厄寺方丈欢喜时,是否也宣佛号? 还想忽悠穿越者出家,赚人头费... 韩复满腹槽点,但脸上不曾表现异样,平静如常。 与周王氏相比,二人反差极大。 她一身僧袍,却是假出家。 周王氏一身布衣,但为真礼佛。 世事难料,不可被外表迷惑啊。 学到了。 佛园外,瓶儿还在等待。 韩复与赵婶装模做样的道谢之后,便与瓶儿一同离开。 一路无话,瓶儿也没问周王氏与韩复说了什么,这不是她该问的,哪怕她很想知道,然后去告知小姐。 百里明达还在韩复院内,他见韩复回来,快步上前好奇道:“妹夫,舅母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韩复摇头,进屋落座看书。 百里明达见他不说,心痒难耐,却硬生生忍住没有追问,而是坐到一旁,翻开《众生面相详解大全》细细研读。 韩复见此,心绪顿时混乱不堪。 没神棍的天赋,偏偏如此认真努力,还迷之自信。 真没救了! 瓶儿自去忙了,直到午时,才端着午膳回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女,也端着食盘。 兰儿,百里明达的侍女,识趣的直接把饭送来,没用百里明达自己回去取。 “公子,小姐让人传话,一日未见公子,甚是想念,午膳过后,便与瓶儿同去别院吧。”瓶儿对百里明达说道。 “想我?怎么可能...”百里明达不可置信,遂无所谓的说道:“行,我去便是了。妹夫,吃饭。” 吃过午饭,百里明达与瓶儿走了。 韩复则在院中走了小会儿,又在房中甛睡片刻,遂于院内打起太极。 不能出府,跑步自然免了。 军体拳、格斗术、巴西柔术过于激烈,便也暂时不练。 太极、俯卧撑、仰卧起坐倒是可以练练,待此具身体强壮一些,再做其它打算。 对于自己的每一天,韩复都有详细的规划,纵已安身,亦当锤炼立命本事,不可蹉跎年华,。 午后很安静,韩复的小院也无人来访。 本该一直如此,但在韩复打第四套太极的时候,一位身着粗布劲装的男子路过时,被韩复吸引,驻足观看须臾,旋即摇头离开。 此男子身体健硕,皮肤黝黑,大眼睛很亮,留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但胡子的原因,想来实际年龄会小一些。 他手拿小酒坛,兴许是喝了一些,脸颊泛红,走路微晃。 韩复没有在意,继续打拳。 几套下来,大汗淋漓。 休息少顷,复做俯卧撑。 拿着小酒坛的络腮胡大汉又回来了,靠在拱门处看着韩复做俯卧撑。 他先是诧异,又是皱眉思索,见韩复准备起身,便又走了。 没过多久,韩复做第四组俯卧撑时,大汉去而复返,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的他,气喘吁吁,甚至额头有汗迹。 他又看了一会儿,待韩复再欲起身,又转身离开。 男子这次离开的久一些,再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而现在的韩复,在做第三组深蹲。 男子瞪着大眼睛,仔细打量,仿佛想要记住其中细节。 与此同时,周家别院。 百里茗素素手持兵书,凝视百里明达,质问道:“昨日瓶儿来时,便与我说,哥哥对韩复格外关心,可谓殷勤至极。昨日哥哥爬墙见到韩复,之后便有些反常,可否与我道出其中缘由?” “就知道瞒不过你。”百里明达哈哈大笑,遂做贼似的四处乱看,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百里茗素无奈,道:“自家别院,怎会有外人。” 百里明达这才放心,随后低下头,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妹妹,我和你说,哥哥在研究卦术之余,对相面也略有涉猎。昨日观那韩复面相,一搭眼就觉得不同寻常,细看之下,你猜怎么着?” 他将手放在嘴边,意欲阻止声音外传,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这妹夫,有大帝之姿。” 第十六章:你是皇后,心事重重!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一石激起千层浪,饶是百里茗素心境修为颇深,无论何事向来都是古井无波,却也因此话睁大明眸,煞是惊诧。 她黛眉紧皱,终是明白百里明达对待韩复时,态度为何那般反常。 但... 此刻,百里茗素神色凝重起来,说道:“兄长可是知道,此话不可乱讲。” “知道啊。”百里明达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所以我谁都没说,要不是今日你问,我也不会说。” “那便好。”百里茗素放心点头,又颇为无奈,再次警醒道:“虽说此话做不得真,但若是传了出去,定惹来杀身之祸。而我与他不日成婚,到时祸及周家在所难免。” 并非是她危言耸听,哪怕世人皆知百里明达向来反卦,但大帝之姿四字过于沉重。 若传将出去,皇帝管你真假,杀了再说。 念及于此,百里茗素苦笑,暗道:“这位才华横溢的夫君,竟得哥哥如此看重,当真不幸...” 百里明达不乐意了,气道:“什么叫做不得真,妹妹在质疑为兄的相术么?” “哥哥忘记前尘种种了么?”百里茗素所指,自是百里明达起卦的那些日子,末了又补充道:“哥哥什么时候又学的相面?” “那是以前,如今我已今非昔比。”百里明达很是不服,气势却稍微弱了些许,哼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小康帝反复无常,工于心计却也暴虐成性,胥朝乱世已成定局,三支已成流匪之势的起义军,便为铁证。 如此局面,百里明达还不务正业,整日只知虚无缥缈的卜卦相面,作为妹妹,百里茗素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 在她看来,看三月卦书不如读一日兵法,将来乱世时,也有个安身之所长,但百里明达偏偏就是不肯呢,总是认为卜卦能为兄妹二人,乃至周家指条明路。 此刻,见百里明达仍旧执拗,百里茗素泄气了,不由揶揄道:“既然兄长说韩复有大帝之姿,那我的面相又是如何?” “妹妹想什么呢?”百里明达顿觉无语,说道:“他是大帝,你自然是皇后,这还用说么?你们可是夫妻。要我说,你们成婚之后,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将来就是太子啊,妹妹,你...” 百里茗素抬起素手,制止了百里明达不着边际的发言。 皇帝、皇后,呵...了解百里明达卦术特性的她笑了,带着几分落寞与凄凉。 如今,百里茗素不奢望自己的将来如何顺利美好,只希望不要太惨。 可按照百里明达的相面定论,这个想法貌似本就是奢望。 卦象越好,结果越惨。卦象越差,结果越好....没错,说的就是百里明达。 这是自百里明达起卦那天至今日,百里茗素总结出来的铁律,一次都未差过。 由此可见,“大帝之姿”这四字是多么的沉重。 此时,向来淡定平静,智珠在握的睿智少女,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合谋秦家,百里茗素属于放弃此生。韩复横空出世,则叫她又见希望。可小康帝强势插手,将韩复推入不可入仕的赘婿深渊,如今又得百里明达面相之说,可谓雪上加霜。 如此境地,怎会不急? 她心事重重,思绪混乱。 百里明达见妹妹陷入深沉的思考,全然不再理他。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起身离开了。 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韩复有大帝之姿,百里明达也坚定不移,因为那是他的相面所指。 怀疑韩复,就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而百里明达对卦术一途的精神则是:百折不挠,信念坚定。 在卦象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永远相信自己没有算错。 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百里明达走了,离开别院回到周府。 瓶儿没有陪他一同离开,因为她还要与百里茗素诉说韩复入府之后的表现。 《众生面相详解大全》被他随身携带,回到周府之后便径直来到韩复小院,打算陪着面相所指的大帝妹夫看书。 恰好,训练完毕的韩复趁着歇息之余在屋内研读史书,那位大汉早在拱门处离去。 “妹夫。”房门开着,百里明达仍是脑袋先探进去,随后是身子。 韩复正看至关键处,做出噤声手势,没有其余回应。 “一起看。”百里明达也不介意,静步至一旁坐下,从怀中拿出《众生面相详解大全》,正欲翻看,门外响起急切的呼声。 “百里少爷,百里少爷...” 呼声由远及近,身着下人服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跨步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他叫周董,昨日为百里茗素传诗之人。 个子不高,但眼睛灵动,是个心思灵活的仆人,得周家赏识,当作下位管家栽培。 “百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周董快步上前,但不忘自己的身份,对着韩复躬身道:“见过公子。” 看出此人是有急事,虽被打断看书,韩复也不气恼,笑道:“无需多礼。” “多谢公子。”周董拜谢,遂与百里茗素说道:“今日家中来信,家母病危,还请百里少爷起卦,一算轻重。” 原来如此,是位孝顺的人,怪不得如此焦急。 韩复恍然,又听此人恳请百里明达起卦,顿时来了兴趣。 百里明达没有架子,尤其是对方恳求起卦,让他找到了存在感,连忙道:“如此大事,快随我来。” “此事颇急,就在此处吧。”韩复说道,他很想看看。 “如此也好。”百里明达点头,问周董道:“令母生辰八字。” 即便这是不属于华夏文明的古代,但世人皆对生辰重视。 因此周董不假思索,迅速说出。 百里明达捏起手指,像模像样的掐算起来。 周董紧张注视,韩复好奇看着。 时间推移,不过须臾。 百里明达的神色便愈发沉重起来,最后怅然一叹。 不知为何,韩复感觉周董的神色轻松了许多? 是错觉么? 再三确认,不是错觉。 随着百里明达面色沉重,周董真的不再那么忐忑。 这是个人才,已经摸透百里明达的反卦原理,并且学会利用....韩复对周董刮目相看。 果不其然,只见百里明达拍了拍周董肩膀,面有不忍的说道:“向府上借匹快马,三日之内兴许还能赶回家中。” “百里少爷是说,小的母亲挺不过三日?”周董眼中绽出希望的光芒。 “嗯。”百里明达深沉点头,宽慰道:“生老病死,节哀顺变。去见令母最后一面吧。” “不急,不急。”哪知周董摇了摇头,笑容取代忧愁,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说着,喜极而泣,竟是跪下连连磕头:“多谢百里少爷,多谢百里少爷,没事就好,小的告退。” 周董起身走了,步伐欢喜轻快。 “丫的是不是有病,他听不懂我的话么?”百里明达与韩复说道,遂愣住。 须臾,愤懑不已。 韩复在忍,一忍再忍,但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哈哈...” 他已看出,百里明达刚刚想明白,那周董此来找他,是在卡bug。 人才啊。 第十七章:定兴夜,有趣的人!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黄昏,黄昏后。 吃过晚饭,韩复在屋内秉烛读书。 百里明达本想继续陪着,但他昨日便已知韩复入睡很早,未免刚刚入神便被撵走,识趣的自己走了。 至于为何如此作息,皆因前世缘由。 前世,韩复虽为某特种部队军官,可因是文职,体能方面并不出众。 外加熬夜看书刷手机,伤了元气,终是在十公里负重拉练中猝死。 按理来说,十公里负重拉练,是特种兵的家常便饭,偏偏他就... 总结于前世的教训,未免重蹈覆辙。 穿越之后,韩复极其自制。 百里明达送来的史书并不详细,只是简单的时间线概括,再有最后几页,便可尽数看完。 一刻钟后,韩复合上书籍。 走至院中,起手式。 三遍太极,已是大汗。 十组共150俯卧撑,双臂酸麻。 十组共150深蹲,双腿发软。 至此,心满意足。 归至房中,简单擦拭一番身体,上床睡觉。 此时此刻,与前世时间对比,相当于晚间九点左右。 韩复睡了,定兴乃至胥境,甚至此方世界的所有人,怕是已然睡下十之八九。 但总有小部分人,仍旧徘徊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流连忘返。 夜下的定兴,便是如此。 清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清阁前半部分是一座四层高的木楼,占地面积极大。 后部分则是座座院落,房间数以百计。 定兴为胥朝都城,寸土寸金。如此规模,可见清阁背景之恐怖。 清阁之外,彩绸明灯,将此间烟火气衬托到极致。 自门步入,正前方是一座高台,戏子名伶皆是在此献艺。 高台之上为天井,二三四楼边缘处设有围栏,其上的骚人雅客可凭栏相望。 清阁内。 花枝招展的仙女搔首弄姿,与宾客眉来眼去。 非富即贵的宾客穿梭其中,与顺眼的仙女调笑,时而在其某个部位占个便宜,惹来似怒而嗔的妩媚白眼。 今日与昨日一样,却与往日不同。 与昨日一样之处,是高台上并非戏子名伶,而是寒门书生。 看客除却文人,还有附庸风雅之辈居多。 如此这般,皆因韩复。 昨日韩复一连七首诗词,可谓名动四方。 口耳相传之下,定兴城内人尽皆知,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蔓延。 台上书生,逐字逐句解析韩复之诗词,为众人刨析其神妙之处。 说至精彩处,惊叹声、喝彩声、称赞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听的陶醉者,以清阁仙女为最,个个眼放异彩,遐想连连。 能与韩公子一夜欢喜,倒贴钱都愿意。倘若能得韩公子一诗称赞,莫说夺取花魁如探囊取物,就是死也值了——仙女们如是想。 这两日,无论市井小巷,或是清阁等非富即贵之人出入之处,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韩复以及他的七首诗词。 可惜,因成婚而不得出周府,韩复并不知他为定兴带来的轰动。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在谈论。 比如此刻,二楼某间厢房,就在谈论其它。 “听闻曹德正昨夜被人打了?” “嗯,半夜归家时被贼人所害,如今还在家中躺着。” “查清歹徒是谁了么?” “据说没有,那歹徒以麻袋套住曹德正,突然袭击,出手时也不说话,无从查起。” “我也听说了,曹德正连多少人行凶都不知道,只说棍子劈里啪啦的落在身上,数都数不过来。” “嘶...伤势很重吧?” “没三个月出不了门。” “打更人发现的,歹徒手段极其残忍,场面极其血腥。那打更人当时还以为是具尸体,吓的尿了裤子。” “为何挨打知道么?” “不知。” “既然如此...以后走夜路小心一些吧。” “当是如此,不得不防。” 同一时间,三楼某间厢房。 刘士林、佟乐、赵宗盛、孙凯行、李神河、吴子用六人齐聚一堂。 美味佳肴摆满桌,飘香烈酒坛坛放。 六人春风得意,满脸笑容,正共同举杯。 刘士林笑道:“诸位,干。” “干。” “阿巴...” 六人很是高兴,至于为何高兴,无人提及,也无需提及,只管畅快饮酒,大口吃菜便是。 六人通宵达旦,彻夜未归。 而接下来的两天,除却韩复七首诗词与礼部侍郎曹深的儿子曹德正被打之外,再无其余话题。 两日来,很是平静。 韩复也很安静,归还史书,又让百里明达找来一本记录胥朝山河的书籍,名为《兆域志》。 这两日,韩复只在研究这一本书,以及打打太极,做做俯卧撑、深蹲。 对意欲造反的韩复而言,这本书尤为重要,乃是必看之读物。 通过研读,韩复也得知了胥朝的地理情况。 胥朝全境,共分十八道。为关内道、河西道、河北道、河南道、河东道、岭北道、岭南道、剑南道、江南道、山南道、山东道、山北道、淮南道、晋南道、晋北道、三江道、临海道、赤枫道。 其下又有三百六十州。 三百六十州又分1682座县。 据百里明达所说,三江道、岭北道、岭南道局部地区、山南道及山北道局部地区,如今正被三支起义军占领,脱离了朝廷管辖。 这三支起义军,韩复原本也想了解了解,但百里明达一知半解,最终只能作罢,留待以后再说。 期间,那位手拿酒坛的络腮胡大汉每日都来,却只是在拱门处看着韩复锻炼,并未上前搭话。 韩复本想搭话,遂又放弃。 他也问过百里明达,因此知晓了此人身份。 葛良,周府护院。 年二十八,身手不凡,胸有从军大志,却因周辛夷不让他走而郁懑,整日提着酒坛。 按理来说,如此家仆,理应受罚,但周府上下却是无人多嘴,任其如此。 问其究竟,原来是葛良的爹名叫葛如虎,原本为周辛夷护卫,曾为了保护周辛夷,将其护在身下,硬抗六六三十六刀不治身亡。 葛如虎临死之时有个请求,让葛良此生好好活着,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周辛夷是个守信的人,不久便给葛良安排婆娘,更是驳回葛良意欲从军的请求,生怕他死在战场,对不起为他而死的葛如虎。 可六六三十六刀是什么鬼,还整出天罡之数了? 百里明达原话:“那葛如虎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数数,平日里看到什么都要默数数量,在周府十几年,几株花草几棵树,甚至多少台阶都一清二楚。比如东院长房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护卫舅舅时,他虽身上中刀,剧痛难忍,却也没遗忘如此怪癖,一边挨刀一边数着...舅舅说,身中三十六刀还是葛如虎死前告诉他的。” 这不就是强迫症么? 韩复惊到了,如此有趣的人,竟然死了? 第十八章:婚期至,宾客来!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这两日,韩复很是悠闲。 读书打拳,一如既往。 周府的仆人们却是忙碌起来,即便这场婚事并非大办。 但沛国公甥女成婚,哪怕不是大办,其场面也非旁人可比。 周董指挥,领着仆人们奔东奔西、忙上忙下,张灯结彩。 原本肃穆的周府,顿时焕然一新,喜气弥漫。 前日收到家书后,得益于百里明达的卦象,周董担忧尽去,脸上笑容不断。 以他对百里少爷的了解,家母仅有三日生命的真意,便是最少再活十年。 于他而言,加上今日婚事,可谓双喜临门。 说什么都要沾沾喜气再回去,也许家母还能加寿五载。 得知此事的周王氏催促周董尽早归家,莫要出了意外,从而留下遗憾。 但周董坚定摇头,斩钉截铁:“小的相信百里少爷。” 百里明达听闻之后,郁闷的一下午都没看书。 此刻刚过午时,韩复身着大红婚服,打拳锻炼自是不便,只能坐在屋内看书,静等黄昏至、迎亲时。 宋婶手艺不错,衣服极度合身,根本不需裁改。 而对于黄昏迎亲的规矩,韩复并不奇怪,即便是在前世古代,也同样如此。 至于早上迎亲为一婚,下午迎亲是二婚的规矩,在后现代方才出现。 为何黄昏迎亲,皆因一个“吉”字。 古人的阴阳观念中,女子属阴,男子属阳。 黄昏则为阳往阴来的时刻,和女子嫁至男子家中符合,因此选择黄昏举行婚礼。 虽然韩复属于入赘,是阳入阴中,但百里茗素已然住了出去,需要他去接回,因此概念相当。 百里明达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韩复也乐得清净,自从知晓百里明达的反卦bug后,韩复愈发认真起来。 《兆域志》已被韩复翻看至少三遍,但他仍旧手不释卷,意图将胥朝疆域及山川河流铭记在心。 反卦bug加持,不得不慎重万分。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韩复仍旧专心看书,外面却逐渐热闹起来。 沛国公甥女招婿成婚,又是陛下钦赐,哪怕周辛夷并未大张旗鼓的操办,前来贺礼的人亦是络绎不绝。 当然,以各家仆人居多,将贺礼送到,人也随之离开。 除非与周家关系交好者,才会本人或者派某位子侄亲至。 因此,即便周府前堂热闹非凡,真正坐下的却也为数不多。 “哈哈...周兄,得此才子佳婿,当真是让老夫羡慕啊。” “李兄亲至,寒舍蓬荜生辉。” “沛国公府若是寒舍,我家岂不就是鸡窝?” “哈哈...” 周辛夷人在前堂,与同在朝堂为官,地位相当之人寒暄。 而前来的各家子侄辈,则是由周家长子周远山及次子周远途接待。 周辛夷等人各有心思,但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即便是秦平,也未提及前些日擂台一事,仿佛此事已经过去,或是未曾发生。 但年轻人不同,心高气傲,城府浅薄。 此刻,某处角落,正有几位议论着韩复。 “周兄,前几日摆擂,周秦两家意欲何为,满城勋贵可谓心照不宣,如今秦周两家联姻不成,皆因韩复此人,周兄就咽的下这口气?” 从身份上,周远山虽然看起不韩复,但也不是傻子。 今日乃是周府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丢的可是周府的脸,因此哼道:“那又如何?张兄,今日好生吃酒便是,若想教训韩复,以后有的是时间。” “怎么会...”李泉善讪讪一笑,说道:“以后他是周家女婿,我教训他做什么。” “如此便好。”周远山不咸不淡的说道。 管家周海在门前记录礼单,周董带着其余人在院内忙前忙后,前来宾客各自成桌,有说有笑,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又过了一会儿,周董看了看时间,放下一切事宜,转身奔往后院。 “公子,吉时已到,该去接亲了。” 韩复门前,周董唤道。 “嗯。”韩复合上《兆域志》,随即起身拍拍衣摆,走出房间,道:“走吧。” 须臾,迎亲队伍自周府而出,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向周家别院走去。 韩复不会骑马,却又不得不骑,懂事的周董昨日便为他找来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走起路来平平稳稳,无一丝颠簸。 一路上,围观百姓越聚越多,且连连送上道贺之语。 周家也不吝啬,跟着的迎亲队伍中有人专门送出提前准备的喜钱,分发给沿街道贺的百姓。 数额不大,但图个喜庆。 即便是乞丐说句好话,也会得三文赏钱。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他们倒是热闹,周青却很无聊。 周家上下,都在前院迎来送往,招待宾客。 即便是母亲也在它处与前来的女眷闲聊,他被奶娘看着,在长房小院中无聊的玩耍。 外面的热闹早就吸引了他,奈何奶娘看的太紧,一时找不到机会溜出去。 小家伙很是着急,偷跑几次都被奶娘拎了回去,但仍旧不死心。 恰在这时,奶娘忽地面露异色,捂着肚子颇为痛苦。 “哎呦...” 女人的经验,她知此疼并非闹肚子,而是月事。 奶娘苏桂芬顿时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离开,小少爷定会偷溜出去,可...她已然感受到下身的湿漉漉,很不舒服。 忍无可忍,苏桂芬小跑到周青跟前,蹲下身子叮嘱道:“小少爷,你且先自己玩耍,我去去就回。外面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很是可怕,你可莫要跑出去啊...” 临走前,还不忘恐吓一番。但转身匆忙离开的她,却是没有注意到,在听闻‘外面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时,周青眼中绽放的异彩。 待苏桂芬不见身影,周青不做犹豫,迈着两只小短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刚到前院,他就看到了许多人,三三俩俩的分散各处。 此时忙碌,又因周青个子太小,一时间无人注意到他。 转了一会儿,才有一位与周家交好的官员看到周青,不由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这不是周家小少爷么,怎一个人玩耍?” 周青闻言止步,歪着脑袋看向此人。 那人也含笑看着他,正欲逗弄一番,却因周青一个举动而神色凝固。 周青:“呸...” , 第十九章:大仇得报,御赐厚礼!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粘痰在衣摆上轻轻下滑,却始终落不下去,欲断还连。 也不知小小的周青,怎会吐出粘痰,兴许这几日上火吧。 吐过之后,周青便伸出小胖手。 本就错愕的杜子腾不明所以,看了看衣摆上令人作呕的粘痰,又看了看睁着天真双眼伸手的周青。 他很纳闷,秦府乃勋贵之家,礼数甚严。 作为秦家长孙,怎会做出如此没有教养的举动? 伸手又是什么意思? 任是杜子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 “呸...” 见他不给钱,周青又吐了一口。 杜子腾瞬间黑了脸,奈何对方是个孩子,又是周家长孙,属实不好发作。 他虽为礼部侍郎,与周辛夷官职同级。可身无爵位,和周辛夷高贵的世袭国公相比,属实不及。 这也是为何他在此独坐,未去与周辛夷等人闲聊之因。 一群国公,他去干什么? 因此,哪怕被周青吐了口水,杜子腾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忍耐。 为此小事,与周家交恶实属不该。 但周家是呆不下去了,在场之人个个尊贵,身上挂着两口粘痰与人说话,怕是会恶心到对方。 况且,杜子腾本就是体面人,就算无人在意,他也不能挂着粘痰乱窜。 念及于此,杜子腾起身离开。 见此,周青脸上写满不开心。 “杜侍郎,酒宴还未开始,何故要走?”周远山趋步追上问道。 你儿子赶我走....杜子腾拱了拱手,笑道:“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未去处理,先走一步,勿怪。” “好吧。”周远山叹了口气,不作挽留,亦是抱拳说道:“既然如此,处理要事要紧,待些时日,小侄单独做东,请杜侍郎赏脸。” “好说,好说。” 客套一番,杜子腾离开,周远山还真以为是他家里有事,没去多想,转身继续与一些勋贵子弟闲聊。 “姜家竟是派姜涛前来,以他的性子,如此场面不是折磨他么。” “看他吹吹擦擦,倒也是件趣事。” “哈哈...既然如此,过两日刘兄何不将其请至家中饮酒?” “那便算了,我可不自讨没趣。” “哈哈...” 此刻,这几位勋贵子弟的话题并非韩复,而是不远处一张桌子旁,正拿着自带娟巾仔细擦拭的少年。 那人名为姜涛,姜氏家主的嫡长孙,身份尊贵非凡。 何为姜氏? 胥朝望族之一,产业遍布全国,亦有诸多族人在朝为官,底蕴之深,是连小康帝也难撼动的擎天大树。 姜涛自小便与勋贵子弟格格不入,并非他不善交际,而是勋贵子弟们嫌弃与他交朋友太累,颇为折磨人。 因为他有怪癖,可以说是重度洁癖。走到哪里都嫌脏,随身携带的娟巾一天可用好几条。 众人打趣时,姜涛正在擦拭落座的椅子,从靠背擦至接触地面的椅腿处,事无巨细。 一边擦,一边满脸嫌弃,看的几人哈哈大笑。 周远山也笑了笑,正欲说话,一位朝中官员走至跟前。 “周公子,家中有事,先行告退。”那人抱拳告罪道。 “李大人家中也有事?”周远山颇为诧异。 “是啊。”李来文笑得有些古怪,说道:“沛国公那里,还请周公子转告,我就不去打搅他了。” “好吧。”周远山只得答应,将其送至门外。 “周公子,家中有些急事,我便先走了。” 刚一进府,又一人抱拳告辞。 周远山错愕不已,顿觉事有蹊跷。 一个有事可以理解,两个有事勉强接受。 可这转眼间三个人有事,傻子都能想到绝非有事那么简单。 “周公子...” 周远山正要询问究竟,又有四人一起走来。 他们带着似苦非苦的笑容,很是牵强,一同告罪。 “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有公务没有处理,以防陛下问罪,就先告辞了。” “是啊,公务大事,还请周公子勿要见怪。沛国公那里,也请周公子解释一二。” 却是刚才周青走到四人跟前,来了一套四连吐。 这回,周远山可以肯定,此事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他皱了皱眉,疑惑问道:“可是我周家招待不周,惹恼了几位?若是如此,晚辈在此赔罪。” “没有没有...” “哈哈...周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五人连连摆手,打着哈哈,自是不会说出缘由。 痰是周青吐的,现在还有余温。倘若将此事讲出,难免给人留下与孩子计较的口舌,且有问罪周府的意思。 人老成精,几人怎会因此小事讨不痛快。 虽说被吐痰也不痛快... 后来四人与之前那人相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是被吐痰的人。 “实不相瞒,适才杜侍郎与李大人相继离开,皆言家中有事。如今五位....”周远山说出心中疑惑。 原来如此,五人恍然,刚才他们还在纳闷,杜子腾与李来文怎么坐着好好的,就突然走了。 若是不走,挂痰乱窜恶心自己恶心别人么... “周公子莫要多想,我是真有事。” “是啊,我们亦是如此,至于何事,嗯...公务机密,恕难相告。” “好吧。”周远山别无他法,无奈道:“我送几位大人。” “不用不用...” 半推半就,周远山将几人送出周府,归来时见终是无人离开,暗中松了口气。 而在心中,他还在思索究竟为何。 “周兄,看,你儿子出来了。” “怎无人看管?” “小家伙当真可爱。” “他去姜涛那了。” 回到之前的勋贵子弟扎堆处,得人指点,周远山看到了本该奶娘陪同在小院中玩耍的周青。 几人看着迈着短腿的周青说说笑笑,周远山则是疑惑起来。 奶娘呢? 而在他疑惑之际,周青走到了姜涛面前。 姜涛还在仔细擦拭桌椅,察觉面前多了个小家伙,便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周青。 周青:“呸...” 因为蹲着,口水挂在姜涛衣领。 周青伸手。 姜涛正处呆滞当中,随即浑身颤抖起来,愈发剧烈。 说笑的勋贵子弟顿时安静,神色怪异。 周远山暗道不好,急忙窜出。 下一瞬,则是姜涛响彻周府的哀嚎。 “啊...我不干净了...” 第二十章:皇帝心思,墙下人影!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康帝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韩复走在去往婚房的路上时所思考的问题。 归纳已知信息,结合自身处境,倒是可以得出粗浅结论。 小康帝一直在打压世家。 由此可以推断,小康帝对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打压世家。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韩复心中吐槽,但自是知晓,他分析的依据与结论虽然相同,却又不同。 三日前,周府大费周章的摆擂,拐弯抹角的联姻,初始韩复并不知其原因。 但这三日住在府上,整理百里明达的只言片语,不难推测周秦两家的意图。 想要联姻,更要摆脱小康帝的阻拦,摆擂比诗因此举行。 他的出现,打破周秦两家的谋划,小康帝乐得见此,但也对他产生顾虑。 一人七诗词,首首经典,如此才华,加以运作,在文人中站稳脚跟轻而易举。 韩复声名鹊起,号召力剧增,直接受益者,非周家莫属。 如此一来,对周家而言,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与有心打压勋贵的小康帝想法相悖,且其中有着操作空间。 因此,小康帝果断赐婚,令韩复入赘周家。 赘婿的身份,就是铐在韩复身上的桎梏,哪怕举世公认他诗才绝世,如诗仙词圣临凡尘,却也只能在文人圈子的边缘晃悠,而无法被真正接纳推崇。 无它,皆因赘婿身份不光彩。 除非韩复足够妖孽,可凭己身打破枷锁,摆脱桎梏。 但小康帝认为,此事堪比登天。 不止是他,即便世人,也会这般认为。 此乃情理之中。 至于今夜,小康帝为何又命人送来赏赐,其中缘由便也简单了。 他在给韩复透露一个信号。 朕能让你成为没有人格可言的赘婿,也能让你为朕所用,光宗耀祖。 一切,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 大太监王德捎来的那句话,便是最好的证据。 如此,就看韩复如何抉择。 一切想通,韩复身心顺畅,不禁莞尔。 小康帝这番操作,当真骚啊。 西院三间小院,百里明达在东,百里茗素在西,中间小院原本空着,现在归了韩复。 但他的院落并未掌灯,百里明达的院落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月朗星稀,月华如水银般倾泻,衬托那间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喜字的院落。 跨过拱门,韩复径直走向正房,于门前停顿须臾,遂推门而入。 “咯吱...” “咯吱...” 一开一关,韩复顺手将门别上。 屋内亮堂,且婚前布置一番,此刻在灯光的辉映下,染了一屋子的喜庆红。 桌上有菜有酒,凉盘居多,是稍后夫妻二人合卺之用。 盖着大红盖头的百里茗素就坐在床沿,双手交于小腹前,安静不动。 对于此刻,她仿佛很是淡定,哪怕韩复一步一步走至近前,她的身躯亦是未有丝毫晃动。 玉如意就在一旁摆着,韩复将其拿在手中,慢慢送至盖头边缘处。 他很好奇,被誉为定兴三美之一的百里茗素,究竟是何模样。 随着玉如意一点点上挑,神秘的盖头揭开一角,露出精致润泽的下巴。 这是一张瓜子脸,而且很美...韩复如此断定,遂不再迟疑,将整个盖头直接掀开。 这是一幅何等绝美的容颜! 韩复为之惊艳。 黛眉轻描,双眸如星,琼鼻精巧,朱唇娇艳。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以黄金比例布局在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上。 绾发如墨,辅插金簪,步摇微微些许晃动,几乎静止。 尤为难得者,是她独有不可复制的可贵气质,仿佛智慧气息铺面而来,令人为之沉迷。 得需承认,哪怕韩复前世在现实与电视上看惯了各种美女,亦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不愧为定兴三美之一,单论容貌,就已是前世所见之人无可媲美者,若再加上独树一帜的知性气质...如此气质,又不仅仅是知性。 一时间,韩复不知如何形容。 但他好歹两世为人,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因此只是惊艳刹那,并未沉沦其中。 呼吸间,眼眸恢复清明。 至于肤浅的念头,倒也不是没有,毕竟他非太监,亦存情欲。 然而,那念头不过生出刹那,便被扼杀于摇篮。 百里茗素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韩复在百里茗素的眼中看到了平静。 她的眼中,完全没有新婚少女该有的羞涩与拘谨。 其心性,由此可见一斑。 “美么?”百里茗素朱唇轻起,声音动听。 韩复是个不善说谎的人,因此笑道:“比赵婶美很多。” 赵婶,自然就是那位身穿僧衣,与度厄寺方丈有染的妇人,年近四十。 百里茗素瞬间错愕。 她已替韩复想出许多回答,但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她虽有着远超同龄少女的心性,但十七岁而言,还是保留些许少女心。 想要反驳,不知如何反驳,因为韩复说的确实属实。 因此,她的目光中除了诧异,还有其它无法言明的意味。 缓缓起身,金步摇随之晃动,划出优美的幅度。 走至桌旁,百里茗素将两个酒盅斟满,素手拿起一杯,又示意韩复拿起另一杯,语气平静的道:“合卺酒后,你我便是夫妻。” “自拜堂那一刻,便已是夫妻。”韩复缓步走去,拿起酒杯说道。 月洒清辉,树影婆娑。 婚房门窗紧闭,与外界隔绝,静默无声。 红烛摇曳,明灭的光亮映着两道身形,透过窗纸影射而出。 窗沿下,鬼祟蹲听的身影将耳朵贴在墙根,却仍旧不闻微声,不觉间贴的更紧,屁股随之撅起。 屋内,正处于短暂安静中。 百里茗素眼帘轻眨,乌长睫毛上下扇动,黛眉时而不易察觉的微蹙,仿佛陷入某种思考。 如此神情,将她那沁人心脾的美态淋漓尽致的展现,不可方物。 自韩复话音落下刹那,她便是这副模样,至此已有七八个呼吸。 韩复轻旋酒杯,略微沉吟,开始打量着此刻的百里茗素,不加掩饰,堂堂正正。 第二十一章:夫妻夜话,妹妹糊涂!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百里茗素注意到了韩复的目光。 清澈平静,没有一丝侵略性,仿佛是在欣赏某处风景,或是一幅名画。 她微感诧异,暗自赞叹韩复好心境,如此场景仍能持心守性,当属不易。 若是换作他人,怕是早已迫不及待的合卺洞房了吧...这般想着,对于韩复的目光她不作表示。 莫说如此,哪怕韩复眼神露骨,她除却心中不悦,也无话可说。 毕竟二人已然成婚,韩复何种眼神、甚至要求立刻洞房,都不过分。 终于,沉静结束,百里茗素眼帘收起,双眸澄澈,朱唇轻启:“与秦家联姻,非我本意,但不得不为之。” 此话一出,算是变相承认了擂台内幕。 当然,这内幕也不需掩饰,但凡有心之人,谁会看不透彻? 只不过都是闭口不言,心照不宣罢了。 韩复微微一笑,已是察觉这位新婚妻子的某种心思,但也不敢确定,沉吟须臾,说道:“谁知我的出现,破坏了你的谋划。” 百里茗素洒然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抬眸注视,清澈澄明,继续道:“夫君才高八斗,却也是位良人。虽说此事突兀,但...” “你当如何?”韩复含笑问道。 有些莫名其妙,但百里茗素听得懂。 她又笑了,颜色更盛。 似三月春光,比身畔红烛明媚万分。 百里茗素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执杯右臂,送到韩复面前。 红袖轻滑,一截素藕玉臂浮现而出,莹润细腻,如脸蛋肌肤那般吹弹可破。 “合卺吧,夫君。” 干脆利落,这声夫君叫的极其自然,不见女儿家该有的羞态。 当然,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百里茗素脸颊上浅浅的晕红。 她虽多智近妖,但终究还是女儿家。 哪怕不如平常女儿家那般,在此情此景羞的满脸通红,不知言语。 可微羞终究难免,只是无法影响思维,不似瓶儿那样捂着脸跑开。 韩复也不拖沓,拿着酒杯绕过百里茗素的执杯右臂。 双臂相交,顿成合卺之势。 所谓合卺,便是前世二十一世纪的交杯酒。、 此乃前世古代流传下来的习俗,也称合卺,此方世界倒是一般无二。 各自将杯送至嘴边,旋即一饮而尽。 抽回手臂,放下酒杯,这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二人又彼此凝视,眼中却无新婚夫妻的含情脉脉。 合卺酒成,接下来,只剩激动人心、血脉喷张的洞房了。 “你今晚,可否...” “忙了一天,我也倦了。”韩复将其话语打断,转身走向房门,说道:“晚安,夫人。” 百里茗素顿时错愕,问道:“夫君是要回去睡?” 韩复停步回头,笑道:“夫人希望我留下洞房?” 怎么可能...百里茗素刚才还未说完的话,便是希望韩复回自己的小院与她分开睡。 因此,哪怕她平日里一直智珠在握、处事不惊,在适才开口之时,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毕竟二人已成夫妻,新婚之日不仅拒绝洞房,还分房分床,属实有些过分。 只是她没想到,韩复如此干脆。 见此,百里茗素暗自松了口气,也生出一丝对韩复的异样感官。 微微摇头,表示她的拒绝,嘴角则是露出一丝比之前还要明媚三分的笑意,轻声道:“晚安,夫君。” 晚安一词,百里茗素初次接触,倍感新鲜。 再结合此情此景,也增添几分趣意。 她的心境,也因此轻快许多。 韩复耸了耸肩,刚走到门前,百里茗素的话语又从身后传来。 “夫君,可曾想过陛下的用意?” “我只是一个赘婿。”韩复回头,打趣笑道:“对赘婿而言,吃饱穿好便已足够,至于陛下是何用意,想与不想,有何区别?” “夫君虽为赘婿,但我从未轻看。你我已是夫妻,此生便再无二人,还请夫君莫要多想。”百里茗素正色道。 “话虽如此,可你今夜却不想同房。”韩复笑着说道。 百里茗素也笑,道:“过于仓促,一时难以接受,夫君勿怪。” 二人相视须臾,百里茗素眼神清澈,似敞开心扉。 韩复轻笑,遂分开。 “咯吱...”房门打开,韩复跨步而出,说道:“早些休息吧。” “不行...”百里明达的声音自窗边响起,断然说道:“新婚之夜分房而眠,成何体统。妹夫你快回房,今夜就与茗素洞房。你们已是夫妻,哪怕茗素不愿,你强行洞房也是占理,莫学姑娘家家畏手畏脚。” 百里茗素看到,一道身影自窗沿下冒出,迅速拔高,随后跑向韩复。 她面色微沉,心有不悦。 新婚之际,亲哥来听墙角,简直荒谬... 而且还向着妹夫说话,而非她这个亲妹妹。 她霍然起身,走向门口。 突如其来的喝声使得韩复心中一惊,待百里明达微胖的身影窜到身旁,才稍稍平复。 听亲妹妹的墙角...韩复无力吐槽,不知说什么好。 正常人,绝对干不出这事。 “妹夫,赶紧进去,今夜就洞房,这事我站你这边,别怕...”百里明达不由分说,推搡着韩复往屋里去。 “百里明达,给我进来。”百里茗素走到近前,口中轻诧。 此刻,心中有怒的她,已是直呼其名。 百里明达不甚在意,拉着韩复道:“妹夫走,我陪你进去,待我好好教训教训茗素,你二人再洞房。来啊...这事咱占理,你怕啥...” 韩复颇为无语,挣开百里明达,说道:“哥哥与茗素说吧,我真的累了。” 说罢,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许。 此刻,莫说百里茗素不想与他洞房,行夫妻之事。 就算她忽然改变主意,韩复也没了念想。 试想一下,新婚夫妻洞房之时,亲舅哥在外猫墙角,听着亲妹咿咿呀呀...有够别扭的。 至于韩复为何一开始便应了百里茗素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 他不想多生枝节。 此方世界与前世二十一世纪不同。 既已成婚,哪怕女子不愿,男子强行发生关系也并不违犯律法,若是传了出去,世人还会指责女方无德。 这也是百里茗素一直忐忑的原因,倘若韩复执意洞房,她无可反抗,只能应从。 可若是那样,百里茗素心中就会留下间隙,且难以愈合。 来日方长,不可因一时急色而丢了分寸。 韩复心中自有一杆秤,去分析每一件事情的利弊得失。 “妹夫,妹夫你...”百里明达急呼,意欲追赶回来,却被妹妹拉住,且强行拽进房间。 事已至此,再无回转余地,百里明达痛心疾首,看着妹妹,恨其不争的道:“妹妹,你糊涂啊...” 第二十二章: 河边晨跑,两个瓷瓶!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九月十二日,清晨。 天空灰白,将太阳与世界隔离,即便凉意袭人的瑟瑟秋风,也无法吹散漫天青云。 这是标准的阴晨,但遮住天空的并非雨云,便也没了被雨淋湿的忧虑。 出了沛国公府,向东二里,是一座跨度十几米的石拱桥,名为定桥。 定桥下,流水微漾,扩散至岸边的涟漪遇到阻碍,不得已消散。 洛河,胥朝两大江之一辽江的支流,南北贯穿三百里,自定兴北城入、南城出,将定兴城均匀的分为两半。 或者说,对于水源极度依赖、古代旧社会背景下的定兴,就是依洛河东西两岸而建。 洛河两旁,垂柳依依。 泛黄的柳叶与树体分离,打着旋飘飘荡荡的掉落,或岸上,或河中。 而那点点涟漪的罪魁祸首,便是它了。 岸边流河,铺满了深浅不一的黄色柳叶,若是此刻阳光明媚,照耀下的洛河两岸,定会令人生出黄金遍地的错觉。 炊烟袅袅,住在洛河两岸人家的宅院中,不时飘出阵阵饭香,引人食指大动。 也有某家妇人起早浆衣,蹲在河边不断捶打。背脊的弧度则被完美且自然的勾勒而出,直至臀部。 如此美景,仿佛一幅动态画卷,生动而尽显人间烟火。 沿着河岸小跑,韩复将此间美景尽收眼底,享受至极。 若是不算昨日接亲,今日晨跑是韩复住进沛国公府后,第一次出来。 没有工业污染的古代空气是如此清新,韩复用心感受一番,佐以凉爽晨风,顿觉神清气爽,困意全无。 细密的汗珠自额头冒出,一段晨跑下来,他已喘息微粗,颇感疲累。 韩复脚下步伐不停,节奏不变,心中则是掐算时间,看着大约五百米外的那座临河而建的独门小院,打算跑到那里就折返回去。 盥洗、早膳,应是刚好。 时候尚早,一路上行人稀少,韩复没有遇到几个。 然而,但凡遇到之人,无不诧异的审视韩复,搞不懂他一大清早乱跑一通是为了什么。 更甚者,赶路之人驻足,浆衣之妇搁棍。 待韩复跑到近前,都是下意识的戒备起来,直至远离后,方才放松心神。 在他们看来,韩复此举,颇不正常。 活这么久,就没遇过沿河而跑的人... 顶着异样的目光,韩复不为所动,自顾跑到终点,遂折身往回跑。 估摸一下距离,周府至河边二里,定桥至小院二里,往返则为八里。 八里,也就是四公里,于韩复现在的身体素质而言,倒也不多不少。 跑回沛国公府时,韩复已然大汗淋漓,门房开门时见韩复这般模样,惊讶的张着嘴巴,满脑子疑惑的目送他的背影。 “掉河里了?衣服没湿啊...”门房摇头自语,遂转身关门。 “姑爷...” 刚到院落门口,瓶儿跑着迎了上来,不由问道:“一大清早的,您这是去哪了?怎会一身汗水?” 小丫头已经改口,由前两日的公子变为姑爷。 适才,她来服侍韩复盥洗,敲门半晌不得回应,推门进屋后方才发现,韩复不在房中。 昨夜姑爷与小姐并未同房她是知晓的,作为贴身侍女,她与另外一位侍女莲儿一直守在院落门口,昨晚韩复回去时,也告知她在这间院落住。 莲儿与瓶儿一样,也是和百里茗素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看似主仆,情同姐妹。 前几日莲儿回家省亲,昨日百里茗素大婚,她日夜兼程方才在午前赶了回来。 就因如此,昨日百里明达还偷偷塞给他一个小瓷瓶,且神神秘秘的说:“莲儿回来了,怕你招架不住,这药你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你要记着,待茗素身怀六甲时,再去临幸这俩丫头...” 几里哇啦一大堆,韩复不厌其烦,将百里明达赶出房间,这才得以清净。 然后将小瓷瓶贴身收好! 而自今日起,瓶儿的主要任务,便是服侍韩复这位姑爷。 至于百里茗素,则由莲儿服侍。 可这专人服侍的第一天,就不见了姑爷的踪影... 小丫头急了,在原地直转圈圈,正要去找百里茗素,就见韩复出现在院门口,心中一喜,连忙小跑迎了过去。 只是...见韩复大汗淋漓的模样,小丫头惊讶疑惑,因此一问。 不过小跑十几步,瓶儿鹅蛋脸的双颊染上淡淡红晕,可爱更添几分。 韩复笑着摆手,道:“不必担心,只是跑步累的。” “跑步?”瓶儿细腻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嗯。”韩复向房间走去,说道:“沿着洛河跑了跑,以后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每日都会如此。” 瓶儿在后亦步亦趋,说道:“跑步做什么?” “自然是强身健体。” “跑步也能强身健体?”小丫头大为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强身健体不该是如葛护院和二公子周远途那般舞刀弄枪、举石捶桩么? “侧重点不同...”韩复回应,转念一想,若是细致解释,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明白,便与小丫头开了个玩笑,道:“举石多了,臂力增长。跑步多了,速度增长。你想啊,若是哪日遇到非要杀我的强敌,打不过我还可以跑的过,此乃保命绝技,至关重要。” “扑哧...”小丫头被逗笑了,似含苞待放的百合隐隐可见花蕊的绽放之初,既诱人、又青涩。 瓶儿心情欢畅起来,不由说道:“若是小姐我们一起遇到强敌一起跑,不出片刻,我们岂不是就被姑爷落的远远。” 韩复刚将双手探入水中,闻言停下动作,转头正色道:“不会的,若是真有那日,我就扛着你们一起跑。” “哈哈...” 韩复话音落下,瓶儿再也绷不住,暂且将矜持抛向脑后,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 兴许是笑的肚子疼,瓶儿微微弯腰,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眼中已有清泪,是笑的。 小丫头的生活向来平淡,还从未与人有过有趣的对话。 “姑爷,您一人怎会背动小姐我们。”瓶儿露出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旋即认真的想了想,正色道:“若是真有那日,姑爷把小姐扛走就好,我和莲儿不必理会。我和莲儿只是侍女,贱命一条,小姐和姑爷金贵...” 正在洗脸的韩复动作顿住,看向自顾诉说的瓶儿,不由错愕。 这丫头,竟是如此多愁善感,说个笑话都能联想许多... 也许,这便是少女该有的纯真吧。 “不会有那天的...”韩复暗道,继续洗脸。 事毕,接过瓶儿递来的毛巾擦拭。 “我在外面听半天了...”百里明达的身影自门旁闪出。 却是二人适才只顾着交谈,没有注意到紧随而至的百里明达。 他跨步进屋,看了看韩复,又看了看瓶儿。 目光中有忧虑? 韩复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百里明达大清早就来所为何事。 瓶儿被怪异的目光注视,不由退了退。 “你们交谈甚欢,进展很快,我很欣慰...”百里明达与韩复说道,遂看向瓶儿,郑重道:“但是瓶儿,你且记着,在茗素还未怀孕之前,不许与韩复同房。” 这都什么跟什么...韩复很想捂脸,或是狠狠的踹百里明达一脚,将这个不着调的大舅哥踢回他自己的小院。 “百里少爷...你...我...姑爷...” 霎时间,适才还欢快的瓶儿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羞的她跺了跺脚,端着铜盆逃出房间。 韩复无言以对,见百里明达又看向他,才没好气的问道:“哥哥清早便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正事。”百里明达一脸严肃,自怀中掏出一枚瓷瓶,迅速塞到韩复手中,低声说道:“你与茗素成婚却不行夫妻之实,为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然,为兄知道你也急,所以连夜命人找到此物...” “只要滴上一滴,令人服下,烈妇也能变荡娃,你...” “慢走,不送。”韩复将百里明达推出房间。 “哎哎...妹夫你听我说完...” “砰...”房门紧闭,别上闩门。 至于那枚瓷瓶? 嗯,贴身收好。 第二十三章:夫妻之礼,舅母教诲!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姑爷,吃过早膳,估计老爷也该下朝了,您得与小姐去给老爷夫人敬茶问安。” “昨日外客众多,府内上下忙于招待。按照惯例,今日午膳,全家人要聚在一起,吃一顿阖家饭。” 瓶儿将早膳自食盘端出,整齐的摆放桌上,口中则是提醒韩复今日要事。 只是,因为适才百里明达口无遮拦的缘故,瓶儿又拘谨起来,鹅蛋脸上残留隐隐可见的红晕,且不敢抬头看韩复。 “嗯,知道了。”韩复点头,遂拿起筷子。 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百里明达的胡言乱语,未免瓶儿再度羞的手足无措,便也没多言语。 如此两日,瓶儿也能忘个干净。 早膳丰富,营养均衡。 两菜一粥,外加两枚鸡蛋,寓意早生贵子。 按理来说,他与百里茗素已成夫妻,本该一起用膳。 但对于此事,二人相对默契。 她不叫,他不提,各自在房中用膳。 吃过早膳,在瓶儿的服侍下,韩复换上一套崭新干净的衣服。 新装用料精贵,款式奢华内敛。 换装完毕,韩复的气质顿时提升二三成,叫小丫头瓶儿不敢与之直视。 当然,昨日婚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红色过于张扬,韩复不是很喜欢。 今日这身天蓝色长袍,却是极其合他口味。 换上新衣的姑爷,比昨日穿婚服时还要好看呢...瓶儿如此想着,赶紧打住念头,暗骂自己不知羞,遂认真为韩复整理衣角褶皱。 “姑爷,整理好了。” “嗯。” 韩复走出房间,瓶儿两手拢于腹间,紧随其后。 待跨过院落拱门,韩复一眼便瞧见等待他的百里茗素。 在其身边,则是昨日赶回来的莲儿。 莲儿是位脸蛋圆圆的小姑娘,与瓶儿同龄,大眼睛宛如两颗黑葡萄镶嵌在脸上,一眨一眨煞是灵动。 百里茗素见韩复出来,不急不缓的迎了上来,待到近前,落落大方的行了个万福。 只见她两手松松抱拳,于胸前右下侧上下微微移动,同时浅弯腰身,道:“夫君。” 不愧是扬名定兴的女子,浑然不见女儿家该有的羞态,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一夜过后,就连昨日的些许忐忑,亦是不见影踪。 夫妻之间如此客套,韩复顿觉有趣,随即作揖回应:“夫人。” “姑爷。” “小姐。” 两位侍女各自问候。 百里茗素上前,很自然的挽住韩复手臂,问道:“夫君昨夜睡的可好?”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此,怕是会生出二人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错觉。 更绝然不会想到,这对新人在大婚之日都没洞房。 右臂传来触觉,鼻尖有隐隐馨香窜入,韩复不为所动,淡然如常,笑道:“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 “如此便好,昨夜之事,夫君可曾怪我?” “夫人一时无法接受,可以理解。倒是兄长那里,有些过于催促。” 二人挽着手,行在连接院落的路径,看似家常般的随意交谈,实则彼此间仍有距离。 百里茗素早已接受现实,在努力适应着计划之外的寒门夫君。 何况,目前而言,韩复所有行为举止都很合心,待某个时机成熟,耦合也是顺理成章,她并不抗拒。 此刻与韩复装出一副正常新婚夫妇的模样,自是故意演给旁人看。 该配合演出的韩复随口应付,不想将心力耗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至于夫妻感情最终发展到什么地步,韩复并未多想。 更不会绞尽脑汁的与百里茗素拉近距离,使其生出情愫,从而早日。 对韩复而言,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倒不如看书写字、练拳舞刀。 美人在侧,又是名义上的新婚妻子,但韩复仍旧保持理智。 而百里明达的心思,百里茗素一清二楚。 他不过是希望二人赶紧同房,也好行夫妻之实,早日给他生个太子外甥... 不可理喻,昨夜她将百里明达训斥了一顿,作为妹妹,这是首次。 “他不务正业惯了,无需理会。”百里茗素说道,但一想百里明达殷切的模样,也颇为头疼。 昨日训斥一番,希望能起些作用吧...百里茗素想了想,遂继续说道:“对于你我婚事,舅舅那里无需理会。倒是舅母那里,怕是不好分说。” 沛国公府说大不大,绝非连新婚不同房这种秘密都能藏住。 百里茗素可以肯定,此事不说府内上下人尽皆知,但作为一家之主的舅舅和舅母,此时怕是已然知晓。 “多想无益,顺其自然。”韩复笑了笑,随口说道。 这本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苦恼该由新婚妻子承担。 “嗯。”百里茗素也没再多说。 走到正堂时,不见周辛夷夫妇。 却是周辛夷刚下早朝归来,正在书房用膳。 周王氏则在佛园诵经,她每日晨间都会如此,雷打不动。 二人又在堂前静候片刻,待周辛夷夫妇来时,随之步入正堂。 正位处。 周辛夷在左,垂眸端坐,不苟言笑。 周王氏在右,手捏佛珠,慈眉善目。 瓶儿与莲儿端来香茗,韩复二人各取一杯,恭敬奉上。 按照胥礼,还需叩头问安。 “嗯...”周辛夷坦然受之,遂叮嘱道:“你才学不凡,按照擂台规矩,本该迎娶茗素。但陛下旨意,臣子无法抗拒,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夫只希望你日后莫要惹是生非、负了茗素便好,如若不然...” 话语中,有几分警告的味道,也因此可见周辛夷对百里茗素的疼爱,不异于亲生女儿。 同时,也在透露某个信号:他对韩复,颇为满意。 “好好说话,莫要吓到孩子。”周王氏转头嗔道。 周辛夷正襟危坐,没有言语。 周王氏满面慈笑,看看甥女,看看女婿,不住点头,随即感慨连连,叮咛不断。 “时光如梭,白马过隙。不知不觉间,茗素都成婚了。” “真快啊。” “我记得,茗素刚到府上生活时,不过五岁...” “茗素,我观韩复是位如意郎君,远非秦家二郎可比。” “摆擂招亲那些谋啊划的,我当初懒得理会。为了所谓的未来,以终身大事为筹码...当属不智。” “也不知你这丫头脑袋为何如此犯浑,但再是天衣无缝的谋划,也敌不过命里注定。” “韩复才是你的良人,况且你二人业已成婚...” “莫要觉得韩复是入赘周府,就轻视他。他是你的夫君,此后人生最亲的人...” “夫妻之间,要举案齐眉,小性子该收敛时还需收敛...” 周王氏唏嘘感怀,看着已是潸然泪下的百里茗素,好似回忆起她自小到大的种种。 举案齐眉? 一直低头喝茶的周辛夷动作顿住,不由看向周王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谨遵舅母教诲,茗素知晓了。”待周王氏说完,百里茗素恭敬说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周王氏含笑点头,说道:“既然知晓了,今夜便洞房吧,我也想再抱抱孙子了。” “新婚之夜分房而眠,成何体统。” 第二十四章:今夜同房,长房问罪!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百里茗素的院落门前,二人分开。 “夫君。” 凝视韩复背影,百里茗素沉吟须臾,说道:“今夜,你搬过来住吧。” 停步回头,注视刹那,只见这位新婚妻子面容平静,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搬过去住,不代表可以耦合(交配)...韩复可不相信,这位智名在外、颇有主见的新婚妻子,会因周王氏的几句话突然改变主意。 “好。”他笑着回应。 “嗯。”百里茗素点头。 继而二人相顾无言,遂皆露笑意。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小姐姑爷这是要同房了...单纯的丫头想法简单,闻二人对话,还以为他们今夜便会完成昨夜未做之事。 瓶儿、莲儿兴奋起来,暗戳戳的互递眼神,挤眉弄眼,甚至捂嘴窃笑。 百里茗素与韩复成婚,已是不争的事实,且无法改变。 作为贴身侍女,二人自然希望他们夫妻和睦,融洽相处。 同房而眠,则是和睦融洽的最好开端。 百里茗素转身入院,恰巧一阵急风拂过,将其洁白衣裙吹的飘飞,勾勒出一侧曼妙曲线。 韩复细看一眼,便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 “姑爷,等等我...” 瓶儿只顾与莲儿挑眉挤眼,回过神时,韩复已是走出十米开外,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小跑追上。 小姐与姑爷晚间意欲同房...此事带来的兴奋劲让瓶儿浑然忘记早间的羞涩,跟在韩复身后,嘴边笑容始终挂着,甚至雀跃的蹦跳一二次。 韩复见小丫头比他还要开心,颇觉有趣。 只是不知,若他告知瓶儿,你家小姐虽说今夜与我同房,但绝无耦合可能,那鹅蛋脸上的笑容能否瞬间消逝,转喜为忧? 还是不逗小姑娘了...韩复摇了摇头,遂说道:“今日我要练字。” “我去研墨。”瓶儿迅速应和,忙不迭的跑着进屋,步伐轻快。 初来时,整日看书或是锻炼,滴墨不沾,一字未写。 此刻婚事已毕,史书及《兆域志》业已看完,是时候拿起毛笔,练一练此方世界所没有的柳体了。 再耽搁些许时日,韩复怕变得生疏。 至于以后还要看些什么书,他心中也已规划清楚。 步入房间,瓶儿于书案前忙碌,韩复也不催促,静坐下来,暗自思索一个问题。 书写什么,既能练字,又能创收? 让百里明达随意为他取来一本书籍,以书中内容练字倒也可以,但练习过后,书法虽是可以提升,所用纸张,却是成了废纸。 无法做到一举两得,此乃下乘。 倘若根据前世记忆,以一些此方世界没有、也符合世人口味的小说志异为内容,不仅可以练字,原稿还可以拿出去刊印,从而谋取些许利益。 何乐而不为? “姑爷可在?” 门外响起陌生呼唤,是位女子。 “我去看看。”瓶儿说道,遂出门去。 须臾,去而复返,身后则跟着一位眼生的侍女,看上去比瓶儿年长几岁。 瓶儿说道:“这是长房院里的翠娥。” “嗯。”韩复点头,看着翠娥问道:“此来何事?” “见过姑爷。”周府礼仪颇严,翠娥先是万福施礼,随后才道:“大公子有事,命妾身请您前去。” 她是周远山的通房丫鬟,模样周正,有实无名。 “好,你且带路吧。”韩复起身,也没问周远山叫他何事。 就算问了,翠娥也不会知晓,况且心中已有一番猜测。 昨日周青挨打,估计把他供出来了,周远山怕是要问罪...对于此事,韩复怡然不惧。 “是。” 翠娥转身带路,临出房门时,韩复回身吩咐道:“稍后不必等我,你且自去忙吧。” 瓶儿应道:“好的姑爷,稍后我去小姐那里,看她有什么吩咐。” “嗯。” 跟着翠娥走出小院,沿着路径向东而行,期间路过中院,此后方才是东院。 路上也遇到几个正在清扫庭院落叶的下等丫鬟与仆人,他们见到韩复,无不恭敬的叫声姑爷。 但凡胥朝勋富之家,丫鬟仆人皆分等级。 上等丫鬟伺候生活起居——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也称通房丫鬟。 如瓶儿、莲儿、翠娥乃至百里明达的贴身侍女兰儿,都属这一行列。 二等丫鬟则负责喂鸟养花、扫地烧水等清闲一些的活计。 至于洗衣做饭,收拾庭院,是下等丫鬟的分内之事,地位在小群体当中最为卑微。 因此,哪怕韩复身为世人瞧之不起的赘婿,这些下等丫鬟与仆人也得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这几日,韩复暗暗观察过,发现周府丫鬟的等级,与颜值挂钩。 百里明达也曾神神秘秘的和他说过,宫中还有另外一类丫鬟,名为‘美人盂’。 她们皆是面若桃花、气若幽兰。 但其专属的差使却是令人作呕...皇帝吐痰时,美人盂需张口,让皇帝将痰吐入其口中,并且咽下。 此类丫鬟,为小康帝首创。 属实有够恶心的...万恶的封建社会。 很快,韩复随着翠娥步入长房院中。 长房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路过这两棵树,翠娥将韩复带到一间偏房,说道:“还请姑爷稍等。” 说罢,进屋禀报,转眼又出来,道:“姑爷请进。” “嗯。” 韩复点头致意,遂跨入房间。 此房并非居室,想来有所改动过。 一侧为书架案牍,另一侧则摆放方桌靠椅,应是周远山专为接待友人所设。 毕竟府上周辛夷为尊,那间正堂他也不好总是堂而皇之的使用,除非来人名头极大,身份尊贵。 周远山正在低头喝茶,抬眼见韩复进来,也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而是不紧不慢的细细品着,滋溜滋溜的几口过后,才缓缓放下茶盏,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复。 好似下马威。 韩复不以为然,颇有些明知故问的道:“不知兄长唤我前来,有何指教?” “哼...” 周远山闻言,顿时面露不悦,自身上摸索出三文钱,随手扔在一旁方桌上,问道:“这是妹夫的吧?” 第二十五章:物归原主,子渊好财!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三枚铜钱静静的躺在方桌之上,两反一正。 果然是为了此事... 面对周远山的诘问,韩复早有对策,不慌不忙的笑道:“世间铜钱一般无二,兄长此问,倒是难到我了。” “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周远山神色不悦,哼道:“周青说了,这是你给他的。也因如此,昨日婚宴方才闹出乱子,丢了周家脸面。” “是这三枚铜钱啊。”韩复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旋即懊恼道:“昨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倍感吃惊。万没想到,当初好心却是换来这等结果。” “你是好心?”周远山冷笑斜视。 不,我是真的想报复,以慰我心...韩复疑惑道:“不然呢?” 说着,他怅然一叹,继续道:“兄长有所不知,我出身寒门,又初入周府,身上所有家当,便是这三文钱。而这三文钱,还是当日秦家羞辱我时拿出的...” 悲愤的表情实在演不出来,韩复只得生硬的咬牙切齿。 “自小到大,我还未曾受过那等羞辱,这三文钱一直随身携带,以便时刻警醒。” “那日小侄子去我院中看望,作为长辈,理应给点见面礼,但...” 韩复长叹一声,神情无奈。 “翻遍全身,除却三枚铜板,再无长物。谁知...” “所以,他向你吐痰,你不仅不去训斥,反而给予钱财...”周远山呵呵冷笑,深沉注视着韩复,说道:“你虽出寒门,但诗才无双,我由衷敬佩,与茗素却也算是良配。可为了荣华富贵,甘为赘婿...” 话头打住,他继续说道:“却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心机,倒是令我刮目相看。只是将此心机用在孩子身上,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这是让他长长记性... “兄长,我当时初入周府,若是真的训斥侄子,真的好么?”韩复正了正神色,诚挚道:“况且,兄长也说了,他只是个孩子,与孩子较真,岂不失了长者身份?童言无忌,所为亦无忌,我又怎会怪责于他?” 关于当时给钱动机,韩复咬死不承认。 他也知道,只要他不承认,哪怕周远山恼火,却也无处发泄,只能匆匆了事。 给晚辈钱,到哪都挑不出毛病。 周远山怒极反笑,说道:“罢了,叫你来时,我便知此事说不出个子鼠丑牛,带走你的耻辱,也好以后时刻警醒之用。” “多谢兄长。”韩复抱拳作揖,摇头道:“这是我给侄子的见面礼...” “他不需要。” “好吧。”韩复无奈一叹,上前将三枚铜钱拿起,遂收入怀中。 还能物归原主,属实令人欣慰。 蚊子再小也是肉,韩复求之不得。 周远山看着韩复将铜钱收起,垂起眸子,不冷不热的道:“此事青儿有错在先,我也不好问责什么,只是作为父亲,恼火在所难免...” 嗯,是个通情达理的舅哥...韩复给予中肯评价。 “但...”哪知,周远山话锋一转,抬眼注视韩复,一字一句的警告道:“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赘婿。” 赘婿二字咬的极重,韩复却不为所动,面容平静的静待下文。 赘婿而已,又不是一世,自答应入赘那一刻起,他便做好被人诟病的准备。 所有隐忍,只为崛起于微末。 他要用结果告知世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为赘婿,你得有个清晰的认知。” 周远山没去注意韩复神色,而是自顾说着。 “有史以来,凡男子,入赘者寡。” “因为一旦入赘,便丧失尊严人格,遭人唾弃白眼。” “前朝至今,赘婿与罪官、逃犯、商贾同等,实属下等。” “我说这些,并非刻意辱你。而是要告诉你,哪怕你诗情绝世,在选择入赘那刻起,所有才华尽数掩埋,无人再愿理你,因为那会有失身份。” “从今往后,你且本分一些,府内张扬一二,可以容忍,毕竟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 “但在外面,你若动用心机,为周家招来麻烦...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若是不信,你大可出去走走,看看谁愿与你为伍。” “懂了么?”周远山凝视韩复,问道。 这个舅哥什么性格? 刀子嘴豆腐心? 看似羞辱的话语,实则是从实际出发的谆谆敲打。 若是脑子不灵之人,怕是听不出他弦外之音,毕竟...他说话不好听。 韩复也知道,周远山说的正是事实。 自他入赘开始,就迎来了一个难题。 旁人看轻他赘婿身份,不愿与他交友,实乃人之常情。 那又如何? 为今之计,还是在周远山这里扳回一局,谁叫他说话不好听呢。 念及于此,韩复抱拳笑道:“兄长多虑了,赘婿也是人,况且我是周府赘婿,会有人愿意与我交友的。” “呵...”周远山嗤笑摇头,正欲说话,翠娥走了进来。 “公子,陆子渊陆公子来了。” “子渊回来了?”闻言,周远山面色一喜,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你且回去吧。”路过韩复身边时,他随意说道。 回去时没有翠娥引路,过了中院进入西院地界时,有两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房中,笔墨纸砚整齐摆放,不见瓶儿踪影。 “这个舅哥,有意思...”韩复呵了一声,遂不再多想。 适才东院之事,韩复权当未曾发生,自顾练字。 提笔静神,沉思须臾。 初入周府,夜深风雨... 回忆片刻,笔随心动,挥毫间,一词已成。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韩复静看成果,不由摇头。 这手柳体勉强初窥门径,得须苦练啊。 念及于此,韩复将书写《如梦令》的纸张抽至旁处,遂继续挥毫。 起始四字,为《聊斋志异》。 与此同时,东院长房侧厢。 周远山以香茗招待贵客,笑容满面。 “子渊何时归都的?”周远山问道。 陆子渊,临江太守陆鸣长子,生的一表人才,为人恭谦友爱,时年二十三,此前一直在临江,与周远山交情颇深。 嗯...倒也不是完美之人,一些瑕疵还是有的。 闻言,陆子渊笑道:“昨夜到的城外,今晨入城,却是没能赶上贵府喜宴。” 他一脸懊恼。 “无妨。”周远山笑着摆手,说道:“今夜愚兄做东,为贤弟补上就是。” 又能为家里省一顿饭钱...陆子渊闻言大喜,起身作揖:“如此,便谢过兄长了。” “贤弟客气了,哈哈...” 周远山大笑间,瞧见陆子渊自身上掏出一张请柬,遂递向他。 “这是?”周远山疑惑接过。 陆子渊道:“近几日,有三位大儒陆续抵达定兴,文老借机牵头,于三日后在荷园举行文坛盛会,这是请柬,非持柬之人不能入内。” 原来如此。 周远山主张实干兴国,对纯粹文人那一套向来不感兴趣,但如此盛会实属难得,陆子渊又能想到他,亲自将请柬送来,他倍感受用。 因此,周远山笑容更胜,沉吟说道:“既是贤弟送来的请柬,那我便去看...” “这是给府上女婿韩复的。” 陆子渊一句话让周远山笑容凝固,他则继续说道:“我与韩复未曾谋面过,直接找他过于突兀,因此还请周兄代为转交。” 周远山嘴角直抽抽,尤其想起适才与韩复说的话,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深吸口气,终是平复些许心神,周远山生硬笑道:“好,我稍后命人给他送去。” “多谢周兄。”陆子渊作揖道谢,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张请帖,花了小弟两贯钱。” 周远山深知陆子渊秉性,极不情愿的叫来翠娥,命她去账房取两贯钱来,亲手交给陆子渊。 陆子渊喜滋滋的收下,说道:“如此,小弟便不叨扰周兄了。” “我送你。” 周远山觉得双腿沉重,是硬生生拖到府门处的。 “对了周兄,晚间在哪家饮酒?”临走时,陆子渊问道。 我不请了,你自己喝吧...这话被周远山吞了回去,挤出笑容道:“藏香居。” 藏香居,名字听上去大气,实则却是定兴一处深巷陋店,属于最便宜的酒馆,乃贩夫走卒、三教九流聚集之所。 由此可见,周远山已是不想请客。 哪知,陆子渊却毫不在意,仔细回想须臾,道:“藏香居,是个好去处。周兄,晚间见。” 说罢,转身离开,脚步轻快,走路带风。 周远山仰天长叹,憋屈的折身回府。 陆府,陆家在定兴的府邸。 回到陆府,陆子渊直奔后院。 穿过花园,来到一座清雅幽静的小院。 “梆梆梆...” 他敲响房门,喊道:“妹妹,请柬送到了。” “劳烦哥哥了。”声音自屋内传出,轻柔悦耳。 陆子渊道:“亲兄妹明算账,但我不骗你,那请柬花了我五百文。” “且先记账。”少女回道。 “那你欠我三万六千七百四十二文钱了啊,也就是三十六贯又七百四十二文。” “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侍女私语,茗素心欢!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秋日高升,落叶如金。 闺房中,案牍前。 百里茗素手不释卷,凝神细读。 圆桌旁,瓶莲二女穿针引线,协作女红。 活计清闲,不误二女私语窃笑。 “瓶儿,你与姑爷相处三日,和我说说,姑爷性子如何?”莲儿绣着鸳鸯,侧眼问道。 “姑爷呀,很好呢。”瓶儿歪头回想,遂露笑意,低声道:“姑爷平易近人,很好说话。而且,姑爷的才学你是知道的。” 言及此处,莲儿兴奋了,忙道:“嗯,打一进城,我就听闻人家谈及姑爷,说姑爷才华盖世,所作诗词首首经典。小姐与姑爷,还真般配呢。只是...” 话顿神叹,莲儿蹙眉,无奈道:“只是陛下不知何意,竟是让姑爷入赘,还真是恶人...” “不可胡言。” 莲儿口无遮拦,瓶儿急忙打断。 莲儿顿时噤声,后怕的捂住嘴巴。 私议圣人,还非好话,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哪怕此间并无外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次不以为意,便有下次。 次数多了,难免会传出去。 轻抚隆起明显的胸脯,反复数次,莲儿方才定神,回头望向百里茗素,见小姐仍在读书,似未听闻,遂冲着瓶儿吐了吐舌头,探出半截粉嫩。 瓶儿嗔道:“下次不许乱说,你我命贱,死了无妨,若给小姐姑爷招来麻烦,百死莫赎。” “嗯嗯,知道啦。”莲儿连连点头,认真说道:“姑爷才情高,性子好,也是你我的福分呢。” 瓶儿点头,深表认同。 作为通房丫鬟,命运走向与夫家性格息息相关。 韩复虽为赘婿,但瓶莲二女深知,周家很是器重他的才华。 若小姐与姑爷伉俪情深,于她们而言,陪房只是早晚。 “不过姑爷有时也很奇怪。”瓶儿迟疑须臾,说道。 “奇怪?”莲儿顿生疑惑,问道:“哪里奇怪?” “姑爷跑步。”瓶儿说道。 “跑步?”莲儿颇为诧异,道:“跑步做什么?” 问及此事,瓶儿忍俊不禁,低声笑道:“姑爷说,以后遇到危险时,能跑得快。” “啊?”莲儿倍觉好笑,扑哧一声,嘻嘻道:“姑爷真是有意思呢。” “不仅跑步呢。”瓶儿也笑,又道:“姑爷还打拳,软绵绵的,但每次打完,姑爷都是一身汗。还有,姑爷蹲下起来、蹲下起来,反复好多次。然后...” 说到俯卧撑,瓶儿不知如何形容,想了半天,方才艰难措辞。 “姑爷还趴在地上,用手撑着,一上一下的。” “看着奇怪,但姑爷定是在打熬身体。”莲儿沉吟刹那,肯定的说道。 “嗯。”瓶儿点头,眼中倾慕顿生,道:“姑爷很是刻苦呢,看书的时候,与小姐一样,手不释卷。” “姑爷真好哇。” “是呗。” 对于韩复,百里茗素的两位贴身侍女相当满意,都觉小姐姑爷当属良配。 安静须臾,莲儿身子忽地前倾,表情莫测,压低声音道:“瓶儿,今夜小姐姑爷行房,你说小姐会叫谁在旁服侍?” 二女为通房丫鬟,主家夫妇耦合时,得需在旁贴身伺候。 因此,通房丫鬟最易窥见闺房之乐,故而较之同龄之人,格外早熟。 瓶儿顿羞,双眸一瞪,啐道:“不知羞,这种事情你也说。” “怎么了嘛。”莲儿俏脸微红,强压羞意,道:“你我都是通房丫鬟,理应在旁服侍,议论一番,无伤大雅吧?” “我看你是仰慕姑爷才华,暗里蠢蠢欲动。”瓶儿回以白眼。 “你胡说。”莲儿羞恼,气鼓鼓的道:“我才没有,蠢蠢欲动之人是你才对,小姐说今夜同房时,属你开心。” “才不是。”瓶儿气鼓鼓的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但红彤彤的鹅蛋脸弱了她的气势。 莲儿见此,笑嘻嘻的道:“是与不是,你心中有数,不如我和小姐提议,今夜你来服侍。若小姐姑爷行房结束,姑爷还有余力,顺便把你也收了。” “你、你、你...”瓶儿恼极,眸含秋水,脸红至颈。 莲儿斗嘴很厉害,瓶儿不是对手。 案牍前。 书尽神倦,百里茗素芊手揉额,顺口问道:“姑爷在做什么?” 二女一惊,迅速站起,放下手中活计,走至案旁。 瓶儿说道:“姑爷应该是在练字。” 适才来时,她见小姐看的入神,因此并未禀报。 “练字?”百里茗素错愕刹那,遂露笑意。 诗才逆天,仍勤学不辍,刻苦用心,即便实为入赘,也不自弃。 如此夫君,属实难得。 且再观察几日,若无意外,便将此生彻底托付于他。 见百里茗素颇为心欢,瓶儿窃喜,道:“应该是的,早间回去之后,姑爷就说上午练字。只是,我研墨时,姑爷被远山少爷叫去。姑爷未归,我便来了这里。” “表哥叫他做什么?”百里茗素问道。 周青挨打事件,她有耳闻,但不知始作俑者正是韩复,因此无法联想。 “不知。”瓶儿摇头。 “嗯。”百里茗素点头,不以为意,遂想了想,道:“收拾姑爷房间时,拿一幅字给我。” “知道了。”瓶儿应道。 百里茗素则看向窗外,见已近午时,吩咐道:“该午膳了,去叫姑爷,稍后你二人不必陪同。” 瓶儿转身离开,莲儿为百里茗素整理服饰。 韩复小院,房中。 “呼...” 纸墨罄尽,韩复长舒口气,轻揉发酸手腕,满意的看着眼前成果。 耗时半日,韩复终是书写完成《聊斋志异》的第一篇故事,其名则为《聂小倩》。 故事内容与原著不同,是韩复结合记忆,仔细回忆推敲,以粗浅古文形式剽窃而来。 较真的说,应是属于二次创作。 《聊斋志异》通篇近五百则故事,有的故事都未读过,韩复自然不能尽数剽窃。 知道哪则,剽窃哪则,以印象深刻的为主。 如已然问世的《聂小倩》,及还未问世的《画皮》、《婴宁》、《辛十四娘》... 同时,关于故事背景,亦是有所更改。 为了避免麻烦,故事所用背景,皆设为纪朝,也就是前朝。 胥朝文体以诗词歌赋为主,还未出现小说,若是《聊斋志异》问世,不知是何反响。 只要不是无人问津便好...韩复野心不大,权当练字之余顺便创收。 笔名他已想好,就叫‘文抄公’。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吾使其问世,谓之‘抄’。 仅以此举,慰籍前世的那些文人。 总是剽窃,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十七章:瓶儿窃稿,兄弟斗嘴!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商信穿堂,吹的书稿翻飞作响。 韩复取过镇纸,压其四角。任由西风作乱,也再难掀分毫。 目光越过案牍,落至圆桌。 墨绿请帖安静躺着,乃长房院中的翠娥适才送来。 韩复写的投入,便令她放置桌上,此刻书毕人闲,顿时好奇起来。 走至桌旁,拿起请帖打量一二,遂翻开。 ‘荷园文会,持此为凭’。 小康十三年,九月十六日。 字迹刚正,遒劲有力。 书此请帖之人,于书法一道颇有造诣。 “文会,怎会请我?”韩复疑惑顿生,暗自思索。 他因剽诗而名声大噪,此事不假。 但他已成赘婿,人所不齿。 愿与他结交者,除却三教九流的低贱之辈。怕也只有境界超脱,不被世俗禁锢之人。 按理来说,这等文会,断然不会专门为他送来请帖。 思索片刻,难理其中关窍,索性将请帖收入怀中,不再去想。 也在此时,瓶儿步入房中。 “姑爷,马上午膳了,得去正堂候着,小姐在院前等您。” “嗯。”韩复点头,错过瓶儿身子,步出此间。 瓶儿并未跟随,而是环顾须臾,快步走向案牍。 案牍上,两侧有纸。 一侧一张,一侧一摞,皆用镇纸镇着。 瓶儿目光落向那摞书稿,《聂小倩》三字映入眼帘,又见随后字迹密密麻麻,便先舍至一旁,遂看向那张单独的纸。 其上字迹不多,方便暂读。 “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细声喃读,瓶儿双眼乍亮,不由窃喜。 “这是姑爷写的词呀,婉约灵动,心思如女子般细腻,字也独特。姑爷真厉害呢...” 她美滋滋的折起收入怀中,准备用这首词向百里茗素交差。 收好词稿,瓶儿又将目光落回《聂小倩》。 如此题目,使她倍加好奇。 看了须臾,更被故事吸引,不知不觉沉入进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夫君,上午是在练字?” 去往正堂的路上,百里茗素与韩复并肩而行,她浅笑启齿。 “嗯。”韩复颔首,笑道:“久未提笔,若不再练,怕会忘了字是如何写的。” “我已吩咐瓶儿取一幅字给我,夫君不会生气吧?”百里茗素明眸善睐,侧头望着韩复。 韩复摇头,道:“夫人若是想看,全都拿去又何妨。” 此话并非讨好,那稿子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无非早晚罢了。 百里茗素闻言点头,凝视韩复侧脸,道:“多谢夫君。” “你我何须客气。”韩复好笑说道。 百里茗素只觉心弦拨动,故笑而不语,刹那后说道:“表哥晨间找夫君何事?” “没什么。”韩复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倒没必要,沉吟须臾,郑重说道:“只是警告一番,叫我不要负你。如若不然,唯我是问。” 倒也不算说谎,周远山话中确实有着半分这般含义。 百里茗素微微错愕,眼睛眨动几下,遂轻笑道:“原来如此。” 聪明如她,自然不会真的相信。只是韩复不说,也没继续追问。 二人谈笑自若, 浑然不觉一道人影在身后鬼祟跟着。 正堂,桌椅配齐,一个个丫鬟端菜而入,将美味珍馐放置桌上,惹人食指大动。 周远山笔直端坐,右侧隔两座则为正妻周秦氏,正哄着拱蹭不断,眼睛紧盯美味的周青。 二人中间两座,自是周辛夷夫妇,此刻未至。 周远途坐于周远山左侧,百无聊赖的拄着桌子,双手托腮,神游天外。 他的左侧,仍有三处空位,是为百里明达、韩复、百里茗素所设。 韩复二人进来时,所见便是这番场景。 “见过两位兄长,见过嫂嫂。”百里茗素上前施礼。 作为夫君,又是赘婿,韩复自是不能托大,跟着抱拳作揖。 周远山神色柔和,点头道:“坐吧。” “茗素。”周秦氏笑着招手,示意坐她旁边。 周远途则一手托腮,一手指着百里茗素身旁座位,向韩复示意。 周远山风仪严峻,不苟言笑。 周远途恰恰相反,不拘小节,随性不羁。 韩复再次为二人定义,至于周秦氏...嗯,爱吃饺子,但不惦记嫂子,不可打量。 “呦,都到了,是饿的么?” 刚一落座,百里明达窜了进来,左看右看。 周远山睨之,遂垂眸哼道:“你若有种,待母亲来时,也是这般作为。” “呵...”百里明达正襟危坐,嗤道:“不想与你斗嘴。” “没种。”周远途淡淡说道。 百里明达充耳不闻,老神在在。 韩复见过周王氏,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而周远山三人却畏之如虎,韩复百思不解。 凝神之际,只觉衣袖扯动,百里明达俯身凑来,道:“妹夫,往后少理他们。一个读书读傻了,一个练武练傻了,极不识趣。若非我卦术无双,窥得天机,早已超凡脱俗,少不得与他们争论一场。” 百里明达声音不大,但围坐几人皆能听清。 韩复没法应承,尬笑回应。 百里茗素与周秦氏置若罔闻,我行我素的说着话,应是习以为常。 周远途睥睨视来,呵呵直笑。 周远山哼道:“若你继续痴迷卦术,出门在外,莫说是我表弟。” “提你作甚?”百里明达梗着脖子,遂摇头道:“况且,我已经不看卦书了。” 周远途顿感诧异,审视着百里明达,有些不敢相信。 周远山则神色舒缓,露出笑意,道:“如此便好,多看些经子史籍,虽说为时稍晚,却也强于虚度光阴。” “谁看那个。”百里明达一脸不屑,道:“我现在看的是相面奇术。” 周远山笑容凝固,怒哼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周远途哈哈一笑,摇头不语。 兄弟三人,颇有针锋相对之势。 通过三言两语,韩复也算品出,并非周远山兄弟反感百里明达,而是对他痴迷卦术而怒其不争。 倒也是,没有神棍天分,还有算尽天机之心...韩复很是理解周远山兄弟的心情。 昨日大婚,既是喜事,又有外人在场,三人表现并不明显,如今家宴,尽数暴露无遗。 而在心中,韩复仍对战场杀敌之法念念不忘。 他看向周远途,说道:“表哥何时有空,与我切磋一二。” 周远途敷衍道:“近日事多,有空再说。” 韩复暗道果然,昨日周远途所言,不过酒后体面话,当不得真。 看来得想想办法,那可是乱世之时的保命根基,还需学得一二。 “咳...” 周辛夷的轻咳声自侧堂传来,众人迅速起身。 第二十八章:席间试探,吾儿害我!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父亲,母亲。” “舅舅,舅母。” 周辛夷与妻周王氏相继步至,众人齐声见礼。 “好,好...”周王氏慈笑点头,连声道好。 周辛夷率先坐下,待周王氏落座后,方才说道:“都坐吧。” 众人再次落座,韩复入赘周府的初次阖家宴正式开始。 今日菜品丰富,共十二道,有珍馐美味,亦有时令鲜蔬。 烤肉、鱼脍、蒸鸭、咸菹、菘菜汤... 且不说应有尽有,但以如今的社会生产力及百姓的生活状况,可算琳琅满目。 肉食居多,韩复原本以为,如此菜品会惹老夫人不快。 但见周王氏的筷子多落在肉菜上,甚至示意侍女斟盅清酒,便也自知是他过于多虑。 这位常年礼佛的风韵妇人,并未拘泥于佛家戒律形式。 周家人齐聚一堂,周王氏倍觉欣喜,慈目环顾,笑容更盛,遂感慨道:“阖家共餐,其乐融融,此乃人间幸事。此刻回想,上次这般,已是过去月余。” 家大业大,规矩便多。 周辛夷与长子周远山又任职朝中,经常在职所裹腹,归时颇少。 久而久之,各自用餐的习惯也就形成。 周王氏虽常年礼佛,心思清净,但更愿看到一大家子齐聚一堂。 此刻触景生情,顿生感怀。 周辛夷不语,自顾小酌。 周远山筷子顿住,欲言又止,遂继续夹菜。 周远途与百里明达出奇一致,正襟危坐,一手端碗扣脸上,一手执筷疯狂扒。 周秦氏一个劲往周青碗中夹菜,侧头笑道:“娘,半个时辰前,青儿就嚷着饿,这顿怕是得吃三碗呢。” 看着碗中满满菜肉,周青一脸惊恐。 周青扭着身子,脆声道:“娘,我不...” “饿了你就快吃,莫要多言。”周秦氏一大筷子饭菜,将周青嘴巴塞得满满登登。 她同时侧身,巧妙挡住周王氏视线。 百里茗素自侍女手中接过酒壶,贴心为韩复斟满,柔声笑道:“夫君请喝。” 韩复倍觉诧异,心中颇为不解。 新婚之夜,百里茗素拒绝同房。虽说之后二人谈笑自若,但也绝非这般亲近。 斟酒此举,过于亲密啊。 韩复暗自思索,面上则是笑道:“多谢夫人。” 百里茗素以笑回之,顾盼生辉。 周王氏见次子、外甥、孙子食欲极大,又见甥女女婿夫妻恩爱,举案齐眉。顿时老怀大慰,眉间阴郁尽去。 喝过百里茗素斟满的清酒,韩复看向周王氏,疑惑丛生。 百里茗素为何替他斟酒,暂且不去考虑。 但适才周王氏的言语,貌似无人回应。 周王氏乃一家之母,却遭如此冷落,难道另有隐情? 不暇多想,未免周王氏尴尬,韩复笑道:“舅母若觉孤独,往后午膳,我与茗素陪您吃。” 话音刚落,原本风卷残云的众人顿时安静,齐刷刷看向韩复,目光怪异。 “夫君...”百里茗素声若蝇蚊,急扯韩复衣摆,暗传眼色。 百里明达手掌从桌下探来,连拍韩复大腿,极其沉重。 周远山眼神奇怪,仿佛是在目送壮士。 周远途一脸钦佩之色。 周辛夷看了韩复一眼,遂摇了摇头。 韩复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这位于他来看和蔼可亲的老夫人,莫非是个坑? 不可招惹,不可亲近? 念及那日周王氏召唤,百里明达不愿陪同时流露的恐惧,韩复想通些许,却仍不甚明了。 关于周府,他知之甚少。 韩复决定,不如趁着这顿午膳,窥探一二。 闻得韩复言语,周王氏笑容更盛,称赞道:“好女婿,有心了。” 她虽欣慰,但却摇头,神色感慨,继续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但家和不必拘泥于表面。倘若各怀心思,哪怕整日一起用膳,也不过徒有其表。你与茗素新婚,当如胶似漆,不必管我这老婆子。有那青灯古佛为伴,你等和睦相处,我便心满意足。” 韩复眼角余光瞥到百里茗素因紧张而绷紧的身躯瞬间放松。 周远山的那抹不易察觉的遗憾,亦被韩复尽收眼底。 “舅母风华正茂,哪里老了。”韩复笑着恭维,恬不知耻。 霎时间,众人尽皆懵了,看向韩复,犹如在看另类。 要脸否?风华正茂用在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上...韩复读懂了众人眼中的含义。 周辛夷扭头看了看发妻,遂陷入沉思。 “油腔滑调。”周王氏笑骂,却也更加中意韩复。 这个侄女婿好,才华出众,说话还好听。 韩复摇头,正色道:“晚辈只是实话实说,哪里算是油腔滑调。家和万事兴,舅母言之有理。一见舅母,我便觉得亲切。应是舅母如此教导,周家才会兄友弟恭。适才我问远途表兄,何时教我一些功夫,表兄只是说近日事多,有空再说,不见厌烦之色。” “我...”周远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复。 他想不通,话题怎么就转到他这了,而且转的颇为生硬。 周远途虽然好武,但他不傻,顿时明白韩复这是有意为之,怒目而视。 “远途近日忙于何事?”周王氏轻飘飘的说道。 “没事没事...”周远途连连摇头,似拨浪鼓,说道:“母亲容禀,我哪有什么事情可忙,那般与妹夫说,只是想着午后再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罢了。” 周远途打着哈哈,应付完周王氏,转头看向韩复,咬牙笑道:“妹夫,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经此试探,韩复可以确定,周王氏在周家有很大威望,堪称人人畏惧。 韩复笑着点头,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那我恭候表兄。” 韩复此番试探之心,众人皆知,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即便周王氏,亦是清清楚楚。 但她不以为意,甚至对韩复此举颇为满意。 规矩之内,耍些手段心计,无伤大雅。 周王氏满意点头,这才看向周青,宠溺道:“大孙儿昨日挨打了,疼么?” 提起伤心往事,周青顿时扁嘴,委屈道:“疼。” “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周王氏无奈摇头,问道:“那你可知,你为何挨打?” “因为他。”周青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韩复,大声告状。 周王氏看向侄女婿,适才疼惜之色不再,问道:“他是谁?” 周远山神色僵硬,放下筷子以手捂脸,心道:“完了,吾儿害我。” 第二十九章:周青学语,悲催长房!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正堂陷入安静,透着些许压抑。 周王氏目光仍旧平和,却仿佛蕴有压迫感。 一旁服侍的丫鬟默契垂首,静默不动。 周远山暗暗焦急,眼色向妻子周秦氏不断送去。 百里明达表面紧张,暗自窃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周远途微微挪身,与兄长保持距离。 韩复看在眼里,倍觉有趣。 周秦氏如梦初醒,轻耸周青小小身躯,嗔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快叫姑父。” “啊?”周青看看母亲,又看韩复,眼有茫然。 “啊什么?那是你姑父,快叫。”周秦氏催道。 周青目视韩复,眼睛睁的又圆又亮,迟疑片刻,道:“姑父。” 他很听话,哪怕心中懵懂。 看的出来,周青本性不劣,犹如纯净白纸,外人如何描绘,他便如何显现。 韩复闻言点头,未免惹恼周远山,摒灭奖励三文钱的念头,笑道:“好。” 至此,周远山神情依旧紧绷。 周秦氏亦知此事未了,连忙笑道:“娘,青儿不懂事,忘记如何称呼妹夫,回去之后,我再教育他。” 周青年幼,被父母出卖仍浑然不知。 周王氏没再过问,沉吟须臾,缓缓说道:“一家之中,当无尊卑,方可和睦相亲。但若无长幼,则天地颠倒,阴阳错乱。青儿年幼无知,身为父母,你二人有教育之责。” “孩儿知错。” 周远山夫妇不敢二话,恭敬起身认错。 “坐下吧。”周王氏面不见愠,遂道:“细细想来,韩复入府已有五日,与茗素成婚也有两日。他虽为赘婿,但非我等本意。他之才华,举世谁人能及?能与茗素结为夫妻,且不嫌赘婿之身。那是茗素的福分,也是周家的福分。” “外人可以轻视,但你等却万万不可。倘若外人欺他,更要以身相护。” “尔等得须谨记,自昨日起,韩复便是自家人,远非外人可比。” 周王氏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韩复暗自感慨,周王氏之深明大义,生平仅见。 感慨之余,还有感动。 “舅母放心。”百里明达猛地搭上韩复肩膀,咧嘴笑道:“我和妹夫亲着呢,他与茗素成婚,我偷笑了三天,怎会轻视他。这几天我与妹夫时常走动,早已相交莫逆,谁敢欺他,我第一个不同意。是吧妹夫?” 是吧... “多谢大哥厚爱。”韩复尬笑,遂看向周王氏,正色道:“舅母无需多虑,府上对我都很好。” “如此便好。”周王氏点头,露出温和笑意。 “见外了不是。”百里明达猛拍韩复肩膀,道:“一家人,莫与我说两家话。” 韩复出言调节,周远山夫妇松了口气。 然而,周王氏却是不想就此了事。 她看向周远山,顿时眉目含威,说道:“青儿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婚事已成,你却仍不告知如何称谓韩复。青儿又不亲近韩复,可是你暗里说了什么,被这腋下鬼听了去?” 所谓腋下鬼,是指善于偷听大人说话的小孩子。 周远山委屈,有苦难言。 天地良心,他还真没说过韩复坏话。 摆擂那日,韩复欣然同意入赘,有毁文人风骨,因而怒其不争,才发了几句牢骚。 此事与和谁成亲无关,纯粹属于文人的愤懑。 今日约韩复去长房,也只是因周青一事问罪一二,虽然言辞颇狠,但绝无打压之心。 此刻若是解释,只能越描越黑,周远山无奈,只得起身道:“孩儿知错,谨记母亲教诲。” 周王氏凝视周远山,令他噤若寒蝉。 她缓缓说道:“老身倒是好奇,你是说了什么,能叫青儿如此疏远韩复。” 周远山面露苦色,道:“没说什么,孩儿知错了。” “不说?”周王氏垂眸,转向周青,慈笑道:“乖孙儿,告诉祖母,你爹都说了你姑父什么话?” 周远山神色一紧,苦笑连连。刚欲出言,却又收了回去。凝视韩复刹那,遂收回目光,垂手立在周王氏身旁,面容亦坦然许多。 韩复若有所思。 周青则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好似才明白周王氏话意,问道:“祖母是问哪天的?” 吾儿优秀...周远山仰头闭目,深吸长呼。 “都有哪天的?”周王氏问道。 “那天和今天。”周青脆生生的答道。 “先说那天的。” 周青闻言,又歪头想了须臾,遂小脸拧成一团,好似在学周远山的神情语气,大声道:“甘为赘婿,他就没有一丝廉耻心吗?亏他才华满腹,却丢尽文人脸面...” 说到这,周青话语卡住,憋了半天,才道:“祖母,这是那天的,后面的我忘记了。” 忘记的真关键啊...周远山已知母亲用意,本想任由此事发展,但此刻实在无法保持安静,忙道:“娘,后面的话,孩儿是说:他与茗素,当明媒正娶,而非入赘。倘若他不同意,周家从中斡旋,哪怕付出些许代价,应是可以改变陛下旨意。” 周王氏置若罔闻,冲周青说道:“今天的呢?” 周青看向韩复,一字一顿的道:“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赘婿。” 周远山如遭雷击,看着爱子,涩声问道:“其它的呢?” 周青摇了摇头,道:“忘记了。” “你...”周远山说不出话,唯有一声长叹,能表达此时心情。 周青有些畏惧,躲进周秦氏怀里,怕怕的看着周远山,眼中满是无辜。 深深吸气,周远山接受现实,恭敬行礼道:“爹,娘,孩儿想再要一子。” “那是你的事。”周辛夷终是说了一句话,语气不咸不淡。 “库库库...”周远途强忍笑意,却没忍住,发出怪异声响。 众人看去,他顿时正襟危坐,憋的脸红脖子粗。 “库库库...”百里明达躲到桌子底下,使劲捂着嘴巴。 十几道声响过后,方才重新坐起,正经道:“没有忍住,放了几个屁,回去我就醒过。” 无人理他。 这一刻,韩复觉得周远山无比可怜,但并不选择为他开解。 因为,不需要。 第三十章:阿弥陀佛,归径闲谈!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再生一子便再生一子,周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是好事。” 周王氏并不反对周远山的生子请求,反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敛容看向周远山,见他欲言又止,淡淡道:“解释便不用了,你的那些话,不该说的。” 垂眸合掌,宣道。 “阿弥陀佛。” 佛号宣毕,众人瞬间神色肃穆。 韩复暗自疑惑,有些不明所以。 周辛夷放下碗筷,道:“吃饱了。” 遂看向韩复,正色道:“虽为赘婿,但你莫要气馁。以你的才华,起势无非早晚,周家无人轻视你。至于何时起势,你也莫急。老夫在朝中还是有些关系的,打点一二,应是可以说动陛下。” 仅诗词天赋而言,韩复可谓大才,哪怕此刻他为赘婿,周辛夷也不想令其荒废。 若是那样,过于可惜。 而此言语之意则显而易见,安韩复之心。 即便对韩复而言,能否入朝为官,他并不执着。 但周家人的开明,属实叫他动容。 韩复起身,诚挚拜道:“多谢舅舅,不过此事不必操之过急,顺其自然便好。” “老夫自有打算。”周辛夷起身说道,遂转身离开。 “我也饱了。” “舅母,我回去了。” 周远途跟着起身,随即是百里明达。 “夫君,咱们也走吧。”百里茗素在旁轻声说道。 我还没吃饱呢...韩复笑着点头,道:“好。” 二人一同离开,身后跟着手牵周青的周秦氏。 正堂内,唯剩周王氏与周远山。 出了院门,二人与周秦氏分开。 百里茗素笑道:“今日过后,府上再无一人敢对夫君不敬。” 韩复点头,叹道:“舅母用心良苦,令人感动。只是苦了长兄,被杀鸡儆猴。” “谁叫他有一个好儿子呢。”百里茗素不禁莞尔,笑浅而颜浓。 “过段时间,可能就是两个了。”谈及坑爹的周青,韩复亦觉好笑。 是个好孩子,之前误会他了。 百里茗素笑而不语,望着沿途风景,有花艳香浓的秋菊,也有随风而度的落叶。 韩复偏头,见她俏美侧颜,当真无愧绝世之称。 香腮胜雪,玉颈纤润,耳坠明珠,鬓发垂丝。 欣赏刹那,方才说道:“但有一点,我很疑惑。” “哦?”百里茗素转过头来,恰与韩复对视。 眸光如水,不见女儿羞态。 她笑道:“夫君疑惑什么?” “舅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为何我感觉你们都很怕她?”韩复问出心中疑惑。 “原来是此事。”百里茗素摇头失笑,遂沉吟须臾,道:“舅母自是好的,至于为何怕她...” “夫君有所不知,舅母脾气向来温和,但她家教甚严。自小到大,我与兄长几人谁若犯了错,她也不打不骂。只是谆谆教导我等,叫我等明晓道理。” “那不是很好么?”韩复倍感诧异。 “本该是好的。”百里茗素点头,遂叹道:“但每次教诲,至少三个时辰,夫君还觉得好么?” 三个时辰,若换算前世时间,则为六个小时,还是至少... 韩复恍然大悟,又觉好笑,不禁道:“倒是有趣。” “听闻觉得有趣,经历一番便不觉得了。只是夫君无需担忧,舅母断然不会那般对你。” “是啊,血缘来讲,我仍是外人,得需避嫌。”韩复暗自庆幸。 他与周远山几兄妹不同,周远山、周远途是周王氏亲子,关门教育起来无需顾忌。 百里茗素与周秦氏本是女子,更是不必顾虑。 百里明达是周王氏自小带大,也没什么。 但他不同。 首先,他是男子。其次,他与周家并无血缘。 周王氏自然不会教训子侄那般教育他。 “至少三个时辰么?”韩复忍不住好奇,又问道。 百里茗素蛾眉轻蹙,仔细回想须臾,道:“多是如此,最少不会低于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的耳提面命,真是苦了远山兄长了。”韩复再次为周远山默哀。 边走边聊,此刻已至百里茗素院落门前,二人默契驻足。 百里茗素凝视韩复,笑道:“我也有个问题,需要夫君解惑。” “关于周青?”韩复说道。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畅,百里茗素颇为惬意,点头道:“嗯。” “也没什么...”韩复笑了笑,遂将起因始末娓娓道出。 驻足听着,任风吹摆衣衫,百里茗素静如处子,绝世独立。 待韩复讲完,她不禁眉眼露笑,凝视韩复片刻,又缓缓摇头,遂自顾步入院中,道:“夫君莫要忘了,今晚同房。我可不想被舅母单独叫去训话。” “好。”韩复应道,走回属于他的小院。 海棠树下稀疏散落的海棠果已被清扫,青石围铺的地面再现整洁。 仍旧挂在树上的果实随风摇摆,似在迎接主人归来。 饭后不便运动,韩复径自进屋,准备小憩片刻,等待周远途来寻。 瓶儿还未离开,案前俯身看的入迷,韩复进来也未察觉。 见此,韩复静步上前。 侧身低头看去,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小丫头已然看到尾声。 看书容易写书难啊...韩复不禁感慨,问道:“我写的如何?” “啊?”瓶儿顿惊,猛地直起身子。 见是韩复,她松了口气,下意识的顺抚胸口安定心神,又觉此举不妥,连忙将双手背至身后,低头看着局促乱踢的脚尖。 “姑爷,我...”支支吾吾,瓶儿憋得脸蛋通红,双眸浸水。 擅自翻看主家书写内容,此事可大可小。 若非得了百里茗素吩咐,瓶儿断然不会触碰。 谁知竟是看的入神,全然忘记警惕。 瓶儿内心忐忑,不知韩复会不会因此生气。 “姑爷,瓶儿再也不敢了。” 韩复笑道:“又不是什么隐秘,看便看了。我只是在问,你觉得这篇故事好看么。” 瓶儿抬头,见韩复含笑看她,不似生气,顿时窃喜。 “嗯,好看。”瓶儿用力点头。 韩复见那首《如梦令》已然不见,应是被瓶儿收入怀中,道:“若是好看,便一同带给茗素吧。看过还我就好。” “知道了。”瓶儿小心翼翼的将《聂小倩》也收好,又见韩复仍在看她,不由脸红心跳,逃似的离开。 “姑爷,瓶儿告退。” 第三十一章:志在何方,好好活着!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未免书稿褶皱,瓶儿将其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墨香扑面,使她暗暗陶醉。 瓶儿步态轻盈,袅袅婷婷。 自韩复小院而出,向百里茗素院落而去。 适才故事看的入神,竟被姑爷发现,瓶儿心有余悸。 此刻回想,姑爷不仅不气,反而面容带笑,问她故事如何。 “姑爷写的故事,自是好看的。” 瓶儿甜滋滋的想着,推开百里茗素的闺门。 “小姐。” 一声轻唤,瓶儿走向案前阅卷的百里茗素。 她将书有《聂小倩》的书稿放置案上,又从怀中取出整齐折叠的《如梦令》。 “这是姑爷写的词,这是姑爷写的故事。词好,故事也好。” 瓶儿先将《如梦令》递给百里茗素,口中称赞着韩复。 莲儿仍在刺绣,作为贴身侍女,倘若没有百里茗素的吩咐,瓶儿莲儿无事可做时,唯有刺绣解闷。 此刻,见瓶儿带着姑爷的文稿归来,莲儿好奇张望一眼,遂放下针线,起身快步走来。 “小姐,莲儿也想看看。” 站在瓶儿身旁,莲儿目露请求,俏皮以待。 “你急什么,等小姐先看完。”瓶儿斥责莲儿的不懂事。 莲儿不以为意,轻吐舌尖,皱起鼻头。 她扮了个鬼脸,说道:“我哪里急了?只是在请示小姐。” 丫鬟二人的说闹,百里茗素置若罔闻,她率先拿起《如梦令》,凝神看去。 目光与纸面触碰的刹那,字迹映入眼帘,百里茗素瞬间怔住,随之面容郑重。 自小到大,百里茗素阅卷无数,名家字帖亦是临摹许多。 但见韩复词稿,其字跃然纸上,其体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是新的字体,虽说稍显稚嫩,但却自成一脉。 匀横瘦硬、骨力遒劲、结体严谨、爽利挺秀。 百里茗素暗自震惊,夫君不仅诗才独步天下,书法造诣竟是也有开宗立派之风。 顿时,她情愫悸动,似一道水流,在心海游窜。 诗书皆绝,品性亦佳。 如此夫君,妻复何求? 坦荡随性,自然平和。相处不足两日,百里茗素如此定论韩复品性。 是否表里不一,还需继续观察。 过些时日,倘若韩复真无劣性,同床耦合,便也无需拒绝。 百里茗素止不住胡思乱想,失神片刻,方才回醒。 自己如此反应,叫她暗啐不已,旋即再看词稿,细读内容。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正如瓶儿所言,词是好词。 用字之巧妙,令人折服。 尤其肥瘦二字,可谓天马行空。 百里茗素不由咋舌,夫君下笔,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又是传世佳作。 一纸字词,使得百里茗素对韩复愈加满意。 这位夫君,虽出身寒门,但其才华,连诗书传家的神童才子也难以企及。 而且,今日午膳,韩复旁敲侧击,将话头引向周远途。 周青吐痰,不怒反赏。 仅此二事,足以看出韩复亦是心思灵敏,没有读书读傻,迂腐不堪。 她暗自庆幸,若非秦家强势悔婚,她与如此良人,只能失之交臂。 只是,如此良人,志在何处? 对入朝为官,韩复并不心切,午膳时的那番言语,便是最好证明。 因此,百里茗素一时间猜不透韩复志向所在。 细想无果,百里茗素索性不想,将《如梦令》小心折起,贴身收好,遂看向《聂小倩》。 翘首以盼的莲儿不由撅嘴,瓶儿捂嘴窃笑。 “你毛手毛脚,免得弄坏这词,便别看了,稍后看这篇故事吧。” 百里茗素品文轻言,莲儿开心的连连点头。 “嗯嗯,谢谢小姐。” ...... 志在何方? 目前而言,韩复的志向可谓简单。 活着,好好活着。 穿越之初,他家徒四壁,身无足财,举目无亲,又逢民不聊生的世道。 那时的他,只想活着,所以带着一纸婚约远赴定兴。 此后秦家悔婚,继而登擂,入赘周家。 活着已然实现,往后自是要好好活着。 当然,入赘周家之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然满足好好活着的要求。 奈何胥朝风雨飘摇,今朝不知明日事,若想一直好好活着,便得居安思危,提前做好准备。 即便乱世降临,也能从容应对。 看书、练字、习武、谋财,皆是为此。 拼刃杀敌的本事前世没有接触,今时只能学习旁人。 但周远途不讲信用,说好前来找他,却是久久不见踪影。 “唉...” 无可奈何,总不能去找老夫人告状吧? 若是那样,自是可以让周远途乖乖就范,但此举也会落下不美之感,得不偿失。 没有办法,韩复只能继续慢打太极,再练蹲起俯卧撑。 左右现在身体偏弱,待强壮一些再练杀敌之法也不迟。 韩复练的投入,专心致志。对墙头冒出那双偷看的眼睛,浑然不觉。 看了韩复一阵,半截脑袋终是缩了下去。 院墙外,周远途自葛良肩膀跳下,拍了拍手,道:“果然软绵绵的,走吧,过几日再来教他真功夫。” 葛良身形健硕,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他不善言辞,但此刻还是说道:“二公子不是答应他,下午教他功夫么?” 周远途摊了摊手,无奈道:“没苹果了,月钱也花没了。” 葛良说道:“可以用烂菜叶。” “用烂菜叶?”周远途一脸不屑,傲然说道:“我是谁?周家二公子,教妹夫练武却用烂菜叶,传出去脸不要了?” 葛良沉默须臾,说道:“那就不教,但可以切磋一二。” 周远途睨着葛良,指着正堂方向,说道:“我大哥,还在挨训呢。你想让我打妹夫一顿,然后救大哥于水火之中么?” 周远途自顾离开,葛良紧随其后。 这一下午,韩复分批次打了十遍太极,做了十组二百个蹲起、十组二百个俯卧撑,中间夹杂看书。 至于跑步与练字,那是上午的事情。 日暮时分,天色昏暗。 百里明达端着食盘不请自来,并为韩复带来两本新书。 吃过晚膳,二人秉烛夜读。 周府大门忽开,被周王氏训诫半日的周远山匆忙离开,赶往藏香居赴约。 第三十二章:妹夫使劲,顺便赚钱!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天色愈发黑了。 烛火摇曳明灭,映照书面忽明忽暗,阅读体验欠佳。 即便如此,韩复亦是看的入神,对今夜的同房而眠没有任何期待,毫无困意。 同房而不同床,有什么意义呢? 徒增烦恼罢了。 与他不同,百里明达心不在焉。 《众生面相详解大全》自适才翻开之后,就未翻动一页。 他目光乱瞟,一会儿看看韩复,一会儿看看书面。 心中有事,看不进去。 他双手捏书,将其立在案上,随即下巴枕住右臂,面向韩复。 “妹夫,是不是该去休息了?”对于今夜,他比韩复还要期待。 “再看一会儿。”韩复目不转睛的说道。 “书籍哪有我妹好看啊。”百里明达很不理解。 韩复睨了一眼,说道:“没有,但不急。” “你不急我急。”百里明达忍无可忍,起身抢过韩复手中书籍,催促道:“快点睡觉去,别让我妹久等。” 你妹今晚不和我一被窝...韩复懒得多说,免得百里明达横生枝节。 拗不过百里明达,韩复知道今晚无法安静看书,起身道:“好吧。” 早点回去也好,正好问询点事。 “妹夫。” 百里明达叫住韩复,说道:“使使劲,争取一击即中,来年让我抱外甥。” 韩复从百里明达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期望。 但他懒得搭理这货。 且不说今夜定然不会行房,就算行房,他不外射,也要考虑安全期。 一击即中,说的倒是简单。 呵...无知的古人。 韩复走出房间,背对百里明达,道:“我尽量吧。” “你可以的。”百里明达为他打气,遂急忙追了上去,道:“用药么?” 韩复驻足,回望百里明达,说道:“哥,求你个事。” “妹夫有话直说,何须加个求字,外了不是。” “滚回你的房间。” “好咧。” 百里明达屁颠屁颠跑回自己的小院,但并未进入院落,而是在院前见韩复进了百里茗素的院落,方才惬意一笑。 “十月之后,我的太子外甥必将降世。” 话虽如此,但他有些不放心。 百里茗素的闺房灯火昏黄,透过窗棂,可见其内人影绰绰。 百里茗素仍在看书,但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静心品读。 想着稍后韩复便要回来,今夜与她同房而眠,即便不是同床,亦是觉得局促紧张。 这种情绪,昨夜并没有。 毕竟昨夜本就打算驱逐韩复。 瓶儿与莲儿在房内忙碌。 脸帕崭新,叠挂架上,铜盆中盛满温水。 脸帕温水,是为稍后准备。 行房结束,用其擦洗身体。 这个活计,是通房丫鬟的分内之事,但最终落在谁的身上,瓶儿莲儿不得而知。 她们也很忐忑,不知稍后百里茗素让谁留下伺候。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秋夜清凉,两个小丫头的脸蛋却是红彤彤的,不时望向房外。 再次望向房外,瓶儿透过窗棂望见一道人影出现,疾步上前细看,来人正是韩复。 瓶儿一喜,回身笑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百里茗素不由身子微紧,莲儿则是上前确认。 “真的是姑爷。” 身影由远及近,看的愈发清晰。 二女连忙开门,齐声问候。 “姑爷。” “嗯。”韩复点头,望向百里茗素,见她故作镇静,实则难掩紧张,不由一笑。说道:“大哥催我回来,本想再看一会儿的。” “那便休息吧。”百里茗素点头,吩咐瓶儿二女道:“你们去偏房睡吧。” 至于亲哥做的什么打算,她自是一清二楚,可谓不着边际,毫不靠谱。 “啊?” 二女愕然,面面相觑。 瓶儿问道:“小姐,不需要我们服侍么?” 她想留下,却怕留下,既紧张又忐忑,心思复杂。 莲儿看着百里茗素,虽未言语,其意尽显。 “不用。”百里茗素摇头,说道:“你们回去就好,这里不用管。” 同房分床,本意迷惑他人。 其中猫腻,即便贴身侍女也不能告知,以免泄露出去,再被周王氏催促。 既然如此,自然得将二人支开。 “好吧,莲儿(瓶儿)知道了。” 小姐有令,二女只得遵从。 “小姐,姑爷。瓶儿(莲儿)告退。” 二女离开,顺手将房门关严。 至于她们是何心思,复杂难明。 百里茗素坐于案牍处,手握书卷,随着烛光明灭,愈显朦胧之美,不可方物。 韩复自顾坐下,自圆桌上提起水壶,为自己斟杯茶水,一饮而尽。 平复须臾,百里茗素不复之前那般忐忑,凝视韩复须臾,不由想起《如梦令》与《聂小倩》,说道:“夫君的字,虽为楷书,但字体独特,是自创的?” 不,与诗词一样,是抄袭的。 韩复点头,道:“以前闲来无事,瞎琢磨的。” 百里茗素莞尔,说道:“瞎琢磨出的字,便能自成一脉,若是那些苦研书法的大家知晓此事,岂不是要羞愧自尽?” 韩复笑道:“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百里茗素摇头失笑,与韩复交谈时趣味十足,心神愈加放松起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词很美,若非知晓此乃出自夫君之手,乍听之下,还以为是位才女所作。” 韩复笑而不语,暗道百里茗素心思敏锐。 百里茗素继续道:“《聂小倩》也很好看,引人入胜。自顾从未有过叙述故事的文体,还是人鬼两道。正所谓向善之人,可贯通人鬼两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唯向善也。夫君这则故事光怪陆离,扣人心弦,又引人深思。” 百里茗素由衷称赞,也因韩复之才华而折服。 虽是抄袭,但韩复坦然受之,赞叹之人更是绝世美妻,此乃妙趣。 “只是...”百里茗素迟疑须臾,说道:“此等文体,怕是难以被正统文人接受,夫君写它作甚?” 此事无需隐瞒,韩复说道:“练字,顺便赚钱。” “赚钱?” 百里茗素为之错愕,明亮双眸注视韩复。 第三十三章:舅哥湿身,同房异榻!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烛火跳跃,不时噼啪作响,蹦出二三火星,转瞬即逝。 屋内光线昏黄,暗香浮动。 百里茗素注视韩复,眸中满是疑惑。 一本故事,卖与书坊,所得不过少许润笔,不值一提。 因此,对于赚钱之说,她颇为不解。 韩复点头笑道:“嗯,顺手为之,总要强于写完置于书架蒙尘。” 闻得此言,百里茗素不禁莞尔,摇头失笑。 左右不是大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忽地,她眼角余光瞥见窗沿暗影浮隐,淡眉微蹙,遂注水于砚,以墨研之。 “一举两得,倒也不错。” 百里茗素微微低首,注目于砚,素手轻缓,犹如一道美景,静雅相成。 韩复坦荡欣赏,只觉美轮美奂,同时问道:“自家可有书坊?” “没有。”百里茗素微微摇头,说道:“舅舅无心商贾之道,家中并未触及此事。不像其它勋贵,多数都有产业营生。” 韩复问道:“即使如此,我去抵卖书稿,舅舅不会反感吧?” “不会,舅舅只是无心经商,而非不屑。” “那就好。”韩复松了口气。 周家是他现在的主要依托,若是周辛夷反对此举,他无可奈何,只能另辟蹊径。 又想了想,韩复问道:“如此一来,家中所有财源,岂非只有封地田租和俸禄?” “嗯。”百里茗素仍在研墨,抬眸笑道:“所以周家虽为勋贵,但并非巨富。远山表兄已有官职,自有俸禄,但也不多。而远途表兄,以及我和哥哥,只有一贯月钱。” “细细算来,同辈之中,夫君最为富有。” 韩复失笑,说道:“因为昨日陛下的赏赐么?” 昨日大婚,小康帝派人来贺,手笔虽然不大,却也是笔巨款。 而且,旨意言明,那是给他的赏赐。 百里茗素说道:“那些赏赐,除却夫君,无人能碰。” 韩复忽然想到百里明达,问道:“哥哥不是世袭爵位么?应该也有封地吧?” 百里茗素说道:“都被舅母保管着,每月只给一贯。” 韩复恍然,如此家教,确实严格。 话题聊的颇深,韩复没有继续再聊。 而仅此三言两语,他也大概知晓了周家的经济状况。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既然周家并无商铺,写书创收一事,只能自寻书坊。 此事不急,且先再写两篇故事。 思索间,韩复忽见百里茗素起身,端着砚台走至铜盆处,将满砚墨汁倾尽其中。 韩复颇为疑惑,不知百里茗素此举为何。 百里茗素投来一笑,视线送到窗外。 韩复跟着转移视线,落在紧闭的窗沿处,顿时恍然。 那位舅哥,想必又来听墙角了。 他颇为无语,不知说何是好。 倘若今晚行房,不知他在窗外偷听,靡靡之音尽入其耳,就不尴尬? 叫的可是你亲妹啊。 念及于此,韩复连连摇头。 百里茗素则是走回案牍,兴许觉得墨水不浓,砚中注水,继续研磨。 “夫君故事写的精彩,我颇喜欢。以后再写,可否想让我看看?”百里茗素说道。 这是第一个忠实读者么? 韩复点头,笑道:“好。” “多谢夫君。” “无需客气。” 至此,二人再无言语,屋内陷入安静。 百里茗素专注研墨,韩复则暗自思索。 终日读书练字习武,颇为单调。 若是搞搞商业,倒也算是打发时间,顺便赚取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有周家背后撑腰,应是不会遇到太大阻碍。 此事不急,还需细细谋划。 片刻,百里茗素再度起身,将墨汁注入铜盆。 霎时间,盆中水由淡黑转为漆黑。 百里茗素看来,韩复心领神会,起身走去,遂端起铜盆。 百里茗素则走到窗前,素手轻推,将窗打开。 韩复紧随其后,一盆水浇至窗下。 “哗...” “我...” 撅腚窗下的百里明达只觉浑身湿透,猛地跳起。 惊魂未定,他又迎上韩复与百里茗素平静的目光。 “哈哈...难以入眠,出来走走,谁知走到这了。”百里明达笑着掩饰心虚,露出一口白牙。 此刻的他,已然与黑夜融为一体,一双眼睛时而眨动。 百里茗素面无表情,说道:“哥哥走困了吧?” “嗯,困了。”百里明达连连点头,转身道:“这就回去睡。” 走出两步,他感觉视线发黑,以手拭脸,再看手掌,却见水黑如墨。 “妹,加墨汁就过分了吧。”他回头问道,换来百里茗素幽静的目光。 百里明达顿时心慌,改口笑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说罢,又看向韩复,虽未言语,但眼神中满是鼓励。 韩复视若无睹。 重新关窗,百里茗素忽绽笑颜,明媚动人。 适才百里明达的模样格外滑稽,叫她忍俊不禁。 韩复笑道:“哥哥怕是要清洗许久。” “咎由自取,怪得了谁?”百里茗素摇头说道。 韩复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西榻,道:“睡吧。” 注视韩复背影,百里茗素神色转柔:“嗯。” 东榻,百里茗素和衣侧卧,凝视隔着两道竹帘的西榻,微微失神。 这位夫君,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 藏香居,位于定兴某处简陋小巷,乃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聚集之所,谓之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平日里,藏香居吵闹非常,叫嚷不断,完美流露市井气息。 然而今日,藏香居来了两位贵客,以至于食客不敢喧哗,瑟瑟发抖。 酒馆掌柜胆战心惊,摸秃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这种破地方,怎会引来两位贵人? 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对方,招至无妄之灾。 陆子渊大快朵颐,浑然不在意旁人目光,更不嫌弃酒劣菜差。 周远山没有食欲,寥寥几口便放下筷子,他见陆子渊吃的开心、喝的畅快,愈发觉得此人是勋贵中的奇葩。 沉吟须臾,周远山问道:“你与韩复素不相识,怎会给他送请帖?” 陆子渊嘴里还有酒菜,含糊不清的说道:“替人送的。” “替人送的?”周远山顿时疑惑,问道:“替谁送的?” “我妹,陆知鱼。她自小喜欢诗词,还以我的名义成立个诗社,做了社首。不知道诗社那些人若是得知他们的社首是个女子,会是什么心情。” 第三十四章:九月十六,荷园文会!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叶随风飞,秋意盎然。 得益于周王氏杀鸡儆猴,周府下人遇见韩复时,态度有所转变。 原本问礼之时,其实也算恭敬,但眼神深处,总是藏有某种异样。 然而,自周远山遭老夫人训斥之后,众多下人深受警醒,因此有所转变。 两日已过,仍不见周远途履行约定。 韩复无法,只得照旧。 早起跑步,归后练字,午过健身看书,雷打不动。 第二则故事《画皮》业已写完,第三则故事还未动笔。 百里茗素第一时间拿去阅览,随之交给翘首以盼的瓶儿莲儿。 二女看的热火朝天,叽叽喳喳讨论热烈。 因此,韩复得知,虽说小说还未发表,却已收获三位忠实读者。 两日时间,韩复与百里茗素仍是同房异榻,没有实质性进展。 当然,对于此事,他也不急,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小康十三年,九月十五日,午时。 为了方便看书习武,韩复白天仍旧在原来小院,而非百里茗素闺房。 午膳亦是如此。 百里明达如同狗皮膏药,甩也甩不开,整日粘在身旁。 此刻,吃饭亦是堵不住他的嘴,在一旁喋喋不休。 “妹夫,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与茗素已然行房,按理来说,该是如胶似漆。为何你们仍与之前一样,除了晚间睡在一间房。” “可能是我想多了,妹夫刻苦用心,此乃正道。” “妹夫,茗素之美,定兴之最。你却没有沉迷于她的美色,心志之坚定,为兄倍感欣慰。” “这才是我的妹夫,我果然没有看错。” “妹夫,你与茗素成婚三日有余,是该想想以后孩子叫什么了。” “妹夫,未免不能一击即中,这几日你使使劲,总会中的...” 百里明达逼逼叨叨,没完没了。 韩复不厌其烦,恨不得一脚将其踢飞。 与此同时。 秦府,府门忽开。 秦维仁自府内而出,乘坐马车离开。 马车一路向西,遂北折而上,踏桥过,沿路直行,又东转回南,不足百步处,停于一间院落门前。 白墙青瓦,修竹翠滴。 侍从抠门,刹那便开。 “我家先生等候已久,秦公子请进。” 门房恭敬见礼,遂在前引路。 片刻后,秦维忠坐于正堂,对面则是一位中年男子。 赵子谦,胥朝大文豪,他身着青衫,面容削瘦,一缕黑须垂至胸前,略有稀疏。 在其身后,挂着七幅字,细细看去,赫然发现正是前几日韩复于擂台上所作诗词。 一首一幅。 秦维仁自身上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递给赵子谦,道:“此珠串乃黄花梨所制,佩之可安神静气,还请先生收下。” 赵子谦暗里心花怒放,面上故作镇静,说道:“如此,多谢秦公子美意,老夫却之不恭。” 秦维仁将锦盒放在赵子谦面前,笑着说道:“聊表心意,明日事成,还有重谢。” “秦公子放心,明日文会,便是韩复身败名裂之时。”赵子谦笑着回应,遂故作怅然,叹道:“窃人文果,毁人声誉,为我辈读书人所不耻。老夫只帮一次,下不为例。” 当真虚伪。 秦维仁心中冷笑,面上恭维道:“晚辈谨记。” 恰在这时,一人匆忙进来,见二人交谈,乖乖站立一旁,安静等候。 秦维仁见此,起身说道:“晚辈告辞,提前恭贺赵先生于明日文会声名鹊起。” “我在意的并非名声。”赵子谦强调道。 “是晚辈肤浅了。” 秦维仁转身离开,自有下人引路。 赵子谦转头,看向适才进来那人,问道:“如何?” 那人回道:“赵先生,兰桂书坊不识抬举,说是已有孙大儒的《雅经》批注,拒绝刊授您的著作。” 兰桂书坊,乃定兴最大书坊,多半读书人的买书之处。 若是能将学识成果寄于兰桂书坊售卖,用不了多久,便可积累一定声望。 赵子谦夜以继日,以自身见解重新批注《雅经》,本欲借此扬名。 谁知兰桂书坊竟是拒售。 顿时,他面色深沉,遂露冷笑,哼道:“无妨,明日过后,他们自会上门求我。” 前几日,秦维仁找上门来,与他谋划针对韩复之计。 赵子谦虽然心动,但本想拒绝,奈何...秦家给的太多。 面前那珠黄花梨手串,不足十之一二。 此事若成,那七首经典诗词将冠于他之名下,他也将因此声名大噪,获利颇丰。 权衡再三,没有理由拒绝。 过了明日,世人皆知七首诗词皆出他手,韩复不过偷盗之辈时,兰桂书坊必定上门赔礼。 .... 夜,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自墨水泼身之后,百里明达再也不敢蹲听墙角。 百里茗素执笔于案牍前,临摹韩复字迹,全神贯注。 韩复立于一旁,俯看不语。 “夫君明日要去荷园文会?”百里茗素笔行不顿,忽然问道。 韩复点头,说道:“收到一张请帖,便去看看热闹,整日闷在府中,却也无趣。” 严格来讲,这个热闹韩复并不想凑。 但他对于胥朝文人属实好奇,不知都是什么水准,所以前去见识一二。 百里茗素笑道:“我也会去。” “你也去?”韩复怔住。 “夫君不知道?”百里茗素抬眸笑问。 韩复疑惑问道:“知道什么?” “每次文会,都分两处。书生学子们探讨学问是为一处,闺中小姐们交心聚会是为一处。荷园文会亦不例外。两处隔着回廊,许多未嫁少女借机关注文会,求得如意郎君。你我虽已成婚,但我仍旧收到请帖,原本是不想去的,既然夫君要去,我便也去看看吧。” 韩复恍然,笑着点头,道:“好。” 小康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午后。 荷园文会如期举行,文人墨客接踵而至,春风得意。 未能收到请帖之人,只能站在荷园之外,等待园中消息传出。 第三十五章:豪门望族,独占一桌!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近日来,孙安民、钱愈、许诗三位大儒陆续抵达定兴。 文家族老文清涓借机牵头,于荷园举行文会,由三位大儒轮番讲学,为定兴读书人传道解惑。 三位大儒齐聚,此乃文坛盛会,引得诸多文人蜂拥,为求一张请帖不惜豪掷千金。 奈何名额有限,除却出类拔萃者,极少人获得请帖。 如此盛会,十年难遇。 未得帖者,抱憾不已,捶胸顿足。 荷园之外人声鼎沸,挨肩擦踵。 门前有人把守,持帖方可入内。 无帖者翘首观望,目视他人入园,眼中满是羡慕。 即便不能入内,亦要得沐儒风。 韩复挤过人群,将请帖递给门仆,对方验明无误,遂迈步入内。 有人认出韩复,眼见韩复入园,不由诧异万分。 “适才入园那位,像是周家赘婿。” 一石激起千层浪,熙攘的人群顿时吵闹起来。 “赘婿也能入园?” “我等皆为文人,虽文名不显,却也非赘婿可比,为何赘婿可以进去,我等却是只能园外枯站?” “那是韩复,诗才绝世。” “那又如何?他是赘婿。既是赘婿,哪怕万般才华,亦是人卑位微。” “此乃不公,大儒之言,岂是赘婿可以聆听的?” “话虽如此,你能奈何?难道还要强闯荷园,向文老先生讨个说法不成?”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无法入园者数以百计,此刻尽是一脸愤懑,却又无计可施。 强闯荷园,讨要说法? 开什么玩笑。 文家何等庞然大物,谁敢轻易得罪? 胥朝八大望族,传承千年。 根基之深,即便皇帝都不敢轻易开罪。 文家,正是八大望族之一,族人为官者数以百计,端是恐怖。 文清涓,文家族老,曾任兵部尚书,如今致仕在家,颐养天年。 若无通天身份,彻地名望,又怎会同时请动三位大儒? “气煞我也。” 众人无奈,愤恨更是不得发泄,只觉憋闷万分。 “一群无能之辈,除了胡乱叫嚷,还有什么本事?” 有人火上浇油,引得众人狂怒。 寻声望去,只见一人立于荷园门前,以帖作扇,惬意扇风。 此人十八九岁,穿着豪奢鲜艳,相貌俊俏,正一脸戏谑的看着阶下众人。 “你说什么?” “我等皆为文人,岂能容你如此诋毁?”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羞辱我等?” “我们所言乃是事实,在你口中怎么成了胡乱叫嚷?” “他是陈南星。” “陈南星是谁?” “巨商陈家此子,夔国公孙女婿,他和韩复一样,也是赘婿。” “原来是商贾出身,以为入赘夔国公府,就飞上枝头,敢轻视我等文人了?” 陈南星犯了众怒,惹得声讨连连,但他并不在意,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你们就是嫉妒赘婿也能入园。我最讨厌你们这群自视甚高,却无半点本事的文人。没错,我是赘婿,而且我也有请帖。看,我也能进去,哈哈...” 陈南星笑罢,转身走入荷园,浑然不再理会对他怒目相送的众人。 荷园极大,占地三十亩。 园内有池,池中生荷,因而得名。 定兴寸土寸金,文家能有如此园林,且不对外开放,底蕴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始一入园,清风袭来,携阵阵馨香,沁人心脾。 韩复只觉视野开阔,目光所及尽是美景。 秋柳染金,垂条万千。 风亭飞檐,水榭流角。 可惜已是桑落时节,池中再无荷花,唯有挺立的荷杆支撑荷蓬,密布池中。 有的荷蓬被人采摘,独剩荷杆,孤零零的逐渐枯萎。 韩复随着人流,惬意欣赏美景,脚步不急不缓。 百里茗素是从东门入园,韩复则为南门。 抵达荷园后,便分道而行。 片刻,行至宽阔处,条条矮长木案有序摆放,数约百余。 每条矮案配以蒲团一双,应是供人盘坐。 诸多矮案正前,单独放置两条矮案,形成相对之势。 文家财大气粗,每条矮案上都摆有美酒美食,且是两份。 文坛盛会,竟配酒菜,韩复不禁莞尔,也觉甚妙。 文会还未开始,更不见文清涓与三位大儒身影,前来听学之人不敢饮酒动菜,各寻座位,或独自安静等待,或与友同桌,低声交谈。 韩复环视须臾,终是寻得一处无人矮案,以免被人抢先,径直行去,遂坐下等待。 随着时间流逝,人愈发多了,空座愈加稀缺,有人为了寻到位置,双眼四处扫视。 “这位兄台,此处是否有人?” 一人来到韩复跟前,作揖问道。 韩复说道:“没人。” 来人微喜,说道:“即是如此,我坐此处,兄台可会介意?” 此人彬彬有礼,文雅不凡。 能得请帖入得此园者,尽是文人中的翘楚。 今日规矩便是两人同座,韩复自是不会霸道赶人。 “但坐无妨。” “多谢兄台。” 那人坐下,许是觉得等待无聊,便与韩复攀谈起来。 “在下肖茂生,定兴人士,但见兄台却是如此眼生,敢问兄台大名?” 韩复回道:“韩复。” “韩复?”肖茂生怔住,迟疑问道:“那位七诗赢擂,入赘周府的韩复?” “正是。”韩复点头。 肖茂生神色瞬变,目露疏远。 他沉吟片刻,遂起身道:“刚想起来,友人还在等我,有缘再会。” 说罢离开,游走于矮案之间,重新寻找座位。 韩复微怔,随即摇头失笑。 赘婿的身份,属实不招人待见。 莫说亲近,竟是同座都不愿。 也好,乐得清净,独占一桌。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前来询问。 韩复了干脆说道:“我是韩复,周府赘婿。” 那人错愕须臾,随即转身离开。 如此反复,又来三人之后,再无一人前来询问。 韩复目视全场,发现位置尽皆坐满,两两一案,唯有他独自一人。 哦不...韩复忽然瞥见,西南角一条桌案也是一人,此刻正以手支头,索然无味的孤坐着。 “阿巴阿巴...” 另一处,吴子用指着韩复,提示友人。 赵宗盛诧异道:“他也来了?” 刘士林叹道:“无人愿意与他同座,不知此时可是后悔入赘周府了。” 第三十六章:文豪发难,怡然自饮!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酒香四溢,鲜果佳肴。 但大儒未到,无人胆敢品酒尝菜。 韩复原本以为,荷园文会应是抱令守律,大儒讲,众人听。 直到到了此处,才知胥朝文人并不刻板,反而十分随性。 讲学问道与欢食畅饮同时进行,倒也算是独树一帜、相得益彰。 熏风凉爽,众多文人或低声交谈,或闲情静坐,耐心等待,不见急色。 忽地,声音渐稀。 韩复若有所感,扭头看去。 四位老者联袂而来,行走间谈笑风生。 四人尽是庞眉皓发,善面儒雅。 席间文人相继起身,韩复亦然。 四人行至前方空余两条矮案处,含笑打量众多文人。 众人作揖,齐声道:“见过三位大儒,文老先生。” 事先有所商量,因此声齐不乱。 应是身份原因,却是无人知会韩复,搞得他只能浅浅作揖,干张嘴不发声。 四人怡然受之,一人爽朗大笑,说道:“常闻胥都定兴人杰地灵,今日得见众多青年才俊,老朽之幸也。” 此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乃元洲大儒钱愈。 得此称赞,席间众人容光焕发,却又不敢表现明显,以免大儒面前失了风度。 钱愈左侧,依次为荇州大儒许诗、赣州大儒孙安民,此时亦是眉目含笑,打量一众文人。 文家族老文清涓位于钱愈右侧,身为东道主,自是要谦虚一番。 文清涓笑道:“钱兄谬赞,能闻钱兄传学解惑,才是我等之福。” “哈哈...”钱愈摆手,说道:“我这大儒的名声,不过是世人抬爱罢了,闲聊便好,不敢言教。” “曾闻钱愈谦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孙安民笑道。 “哪里哪里...” 四人自顾客套几句,随即落座,众多文人见此,方才纷纷坐下。 文清涓唤来随从,附耳吩咐几句,那人点头,遂直起身子,朗声说道:“今日虽为文会,但不必拘谨。菜香酒醇,不可辜负。哪位若有学问上的疑惑,也可提出,三位大儒自会解答。” 今日文会与众不同,三位大儒不讲,而是众多文人提问,三人给与解惑。 如此形式,属实新奇。 韩复此来不过凑凑热闹,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稍后旁人提问,大儒解答。他只需看着就好,以此推断胥朝文人水准。 他见文清涓已与三位大儒饮酒谈笑,便也拿起筷子,自斟自饮起来。 一人独占两座,舒适惬意。 韩复虽不在意,旁人却是相反。 大儒当面,还是三位,且能随意提问,此乃机遇,多少人求而不得。 问什么,方能不失水准? 众多文人或低头沉思,或小声议论,无人在意酒菜。 唯有角落处的陈南星,他与韩复一样,吃菜饮酒,神色自在。 “大儒当面,还敢随意吃喝,属实不堪。也好,你越是如此,于我越是有利。”赵子谦凝视韩复背影,暗笑不已。 忽地,他见韩复不再盘坐,而是岔开两腿伸到案下,顿时大喜。 “机会来了。” 赵子谦心思一动,左右无人提问,又见韩复此刻这般不雅,连忙起身。 “学生赵子谦,见过三位大儒,见过文老先生。” 他的起身,吸引众多目光。 文清涓笑道:“文豪赵子谦,你有什么疑问?” 赵子谦得意昂首,故作谦虚的说道:“大儒当面,学生不敢妄称文豪。” 许诗赞道:“能称文豪,想必学识深厚。你可莫出难题,若是我等无法解答,可就丢脸了。” 许诗言语幽默,引得文人皆笑。 韩复不禁莞尔,遂轻挪身体,将重心从右臀转至左臀。 盘坐许久,腿都麻了,即便岔开伸直,也不过稍稍缓解,屁股还是觉得酸。 赵子谦摇头道:“问学之前,学生还有一事,不讲不快。” “哦?” 众人来了兴趣,许诗好奇问道:“何事?” 赵子谦瞟眼仍在吃喝的韩复,暗自冷笑,遂作揖拜道:“还请明鉴,学生爱诗,在家钻研学问之余,常常以此消遣,并书于纸上,挂于墙头。前段时间,学生家中遭贼,索性丢的不过铜臭之物,便也没有在意。” “然而,前几日有人却是冒用学生诗词,且以此赢了周家文擂,做了周府赘婿。” 言语落下,全场哗然。 韩复正欲斟酒,闻言顿住,错愕看向赵子谦。 有意思... 韩复轻笑,倍觉有趣。 应该被人算计了啊,除了秦家,还能有谁呢? 任由赵子谦诉说,无视旁人诧异目光,韩复淡然自若,继续斟酒。 且先看他表演。 赵子谦继续道:“学生虽不在意浮名虚利。却也不能忍受虚伪之徒以学生之诗词扬名谋私。因此斗胆,借今日之机,揭露此人丑恶嘴脸。”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文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文清涓四人相视一眼,神色不明。 人老成精,四人又是学识渊博,自然不会轻信赵子谦一家之言。 钱愈问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可是这七首诗词?” 赵子谦说道:“正是。” 许诗叹道:“这七首诗词,老夫还未抵达定兴,便有所耳闻。当时可谓惊为天人,如此诗才,实乃绝世。你说这七首诗词都是出自你手,反被贼人窃去冒名,可有凭证?” “自是有的。”赵子谦俯身,拿起脚边七幅画卷,行至文清涓四人跟前,逐一展开,说道:“七幅诗词,学生尽皆带来,有的创作已久,有些陈旧。” 四人看了须臾,并未定论。 文清涓深深凝视赵子谦,垂眸说道:“为何选择今日揭发此人,而非前几日。” 对此提问,赵子谦早有腹稿,连忙说道:“前些时日在家潜心求学,闭门谢客,也无仆人告知,因此并不知晓。若非今日文会,学生收到请帖,方才出门走动,怕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文家势大,不可轻易得罪,赵子谦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马脚。 如果不是今日之事他有信心,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文清涓问道:“你说的那人,应是叫韩复,他也来了吧?” “来了。”赵子谦应道,遂看向韩复。 众人跟随他的视线,目光尽皆落在韩复身上。 霎时间,韩复不雅之姿尽收眼底。 然而,面对众多目光,韩复不慌不忙。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迎着众多异样目光,韩复笑道:“你们先聊,且等我酒足饭饱。” “哦...赵大文豪是吧,不妨把诗词给大家都看看,也好验证一番。” 说罢,斟酒饮尽,怡然自得,轻松写意。 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第三十七章:少女亲疏,亲临文会!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荷杆微荡,水面泛起几道涟漪,扩势轻浅,转瞬消逝。 几条红鲤嬉戏池边,首尾纠缠,竞相追逐。 临池水榭。 百里茗素倚栏而坐,侧身回首,右臂搭于红栏杆上,手中捏着些许鱼食,左手轻捻,赏鲤时偶尔投喂,引得红鲤争抢,鱼尾拍空而水花四溅。 她眉宇恬静,嘴角轻舒,似静非动,恍若绝美画卷。 “茗素姐姐为何来此独坐,不去与我等谈心。” 水榭中又来三位妙龄少女,两红一翠,说话者正是为首的翠衣女子。 不需回首,百里茗素便知来人是谁。 扭头看去,果不其然,正是往日里关系最好的三人。 翠衣少女名为林冰清,大理寺卿林杰灵长女。 林冰清左右二女皆为红衣。 左是御史大夫吴仲元孙女吴婉君,右为刑部侍郎顾永年幼女顾花朝。 定兴众多官宦之女,百里茗素与三人最为要好,算得上是闺中密友。 三人样貌皆优,各有秋色。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貌美者好友皆俊,相丑人群朋尽陋。 不外如是。 三人虽美,却与百里茗素仍差一截,定兴三美之一,并非只是虚名。 今日荷园文会,各家千金也来凑热闹,未出阁者暗暗打量,以求谋得心动良人。 因此,回廊相隔,荷园那侧文人饮酒问道,这侧则是莺莺燕燕,尽态极妍。 百里茗素将手中鱼食尽数抛至池中,笑道:“我已为人妇,不便与你们一同物色才俊良人。” 顾花朝掩嘴笑道:“姐姐成婚不过数日,便已这般心思,转变之快,小妹咋舌。想来是夫妻恩爱,情深似海呢。” 吴婉君打趣道:“那是呢,茗素姐姐的夫君诗才绝世,一连七首,首首经典。这般才华,不知羡煞多少千金小姐。如此夫君,自是要芙蓉并蒂,耳鬓厮磨了。” 三人轻笑。 顾花朝接口道:“旁人轻他赘婿身份,殊不知羡煞多少姐妹。不可纳妾,不可拈花惹草,茗素姐姐与他,可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是,茗素姐姐往后可莫要欺他啊。” “休要胡言。”林冰清嗔视顾花朝,笑道:“茗素姐姐自幼知书达理,定会举案齐眉,还用你来提醒?” 顾花朝连连啐道:“呸呸呸,我的错,茗素姐姐莫要生气。” 对于姐妹调笑,百里茗素不以为意,往日间她们也是这般吵闹,只是百里茗素喜静,极少掺和。 百里茗素笑道:“我可不是善妒妇人,你们若是真的羡慕,不若恳求家中,给夫君做妾。” “茗素姐姐,你说什么呢。” “不知羞,哎呀...” “我们怎会...” 三人看似大胆,实则脸皮极薄。 百里茗素简单一句,便将三人闹的面红耳赤,羞急跺脚。 百里茗素不禁莞尔,问道:“今日文会皆为定兴才俊,可有中意之人?” 三人脸上红霞未褪,尽是摇头。 吴婉君说道:“文会刚刚开始,还无消息传来,也不知哪位才子今日大放异彩。” “唉...”顾花朝面露遗憾,叹道:“可惜今日不是诗会,若是不然,茗素姐姐的夫君定可独占鳌头。” “他该庆幸不是诗会,虚名也能独享几日。可惜啊...天不随人愿,文豪赵子谦已然揭开他的面目。” 四人闲聊被外人打断,只见又有五女结伴而来。 为首之人一脸戏谑,嗤笑道:“什么诗才绝世,不过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百里茗素望去,淡眉轻皱,不着痕迹。 顾花朝掐腰叱道:“王洛荷你胡说什么?整日胡言乱语,就不怕走路落河?” 平日里,百里茗素恬静不争,定兴众多千金,与她交集者甚少。 除却林冰清三女,王洛荷算是一人。 只是两者性质有所不同,林冰清三女与她交好。 王洛荷则是与她交恶。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 王洛荷自视甚高,自认定兴三美应该有她一席之地。 或是重新定义,是四美而非三美。 奈何始终难得美名,不由心生嫉妒,行事起来,处处针对百里茗素。 且百里茗素又得才华横溢的夫君,更是叫她酸的牙痒。 至于另外二美为何不去针对? 其一,扫眉将军秦昭宁武功卓越,容易打人。 其二,萧家萧有容无故失踪,不知去了何处。 如此一来,只剩百里茗素可以针对。 王洛荷面容狐媚,穿着妖艳,举手投足间春情四泄。 “胡言乱语?”王洛荷轻笑,双眼轻翻,含骚带媚,说道:“我可没有胡说,刚刚传来消息,那边出了变故。却是文豪赵子谦揭穿韩复面目,却是那七首诗词非韩复所作,乃是出自赵子谦文豪之手,书于纸上,悬挂墙头。前段时间,赵文豪家中遭贼,丢了些许财物。不料诗词也被贼人记住....” 王洛荷颇有些落井下石,说的事无巨细,言之凿凿,端是得意。 末了不忘挖苦,说道:“啧啧啧...名满定兴的三美之一,所嫁之人竟是鸡鸣狗盗之徒,当真令人唏嘘呀。” “什么?” “这不可能。” “茗素姐姐...” 林冰清三女惊愕当场,看向百里茗素,焦急忧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赵子谦一代文豪,还能骗人不成?”王洛荷呵呵说道。 百里茗素却也错愕须臾,随即内心否定了王洛荷之言。 若韩复真为窃贼,那《如梦令》如何解释? 按照王洛荷所说,赵子谦丢的,只有七首诗词,恰恰吻合擂台题目,似乎过于巧合。 再者,韩复字体独特,自成一派,定是真才实学之人。 百里茗素臆定,此事另有蹊跷。 目视众人,但见好友满面担忧,王洛荷几人神色玩味,幸灾乐祸。 她古井无波,淡然迈足,说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男女有别,但无大防。 林冰清三女犹豫刹那,跟上百里茗素。 “走,咱们也去看看,茗素姐姐的那位夫君,是如何身败名裂的。啧啧...既是赘婿,又是窃贼,有意思。。”王洛荷扭着水蛇腰,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不忘与身旁好友阴阳怪气。 两侧回廊相隔,却也相连。 百里茗素无视路过时其它少女的目光,沿着回廊而行,在廊甬相交处,遇见一女。 此女文雅清秀,肤白胜雪。 临江太守之女,陆知鱼。 “茗素姐姐。”陆知鱼万福见礼。 百里茗素心中有事,浅浅回礼,说道:“知鱼妹妹何时回来的?” “前两日。”陆知鱼浅笑,说道:“我与姐姐同行,也去看看。” “好。” 百里茗素再度启行,片刻之后,终至文会处。 而在此刻,众多文人已是不可开交,一言一语,皆是指责韩复。 文清涓与三位大儒作壁上观,神色莫名,难以揣摩。 百里茗素寻视刹那,韩复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韩复正自顾饮酒,怡然从容。 仿佛与世隔绝,众多谴责言语置若罔闻。 第三十八章:千夫所指,茗素护夫!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两壶清酒下肚,韩复已然微醺。 前后左右,诸多文人七嘴八舌,冷讥热讽。 虽说不是全部,但也十之五六。 韩复犹如置身蝇群,耳边嗡嗡作响。 文人大儒之间,赵子谦傲然而立,目光蔑视,似乎在等韩复辩解。 但他并不急着自证,心中另有打算。 韩复好整以暇,兀的回身,笑道:“此乃美酒,你若不喝,我便喝了。” 身后矮案齐坐两人,对于窃诗一事,二人亦是说了几句,且都选择相信赵子谦。 一来赵子谦成名已久,且有理有据。 二来韩复莫说文名不显,就是其人,亦是无人听闻。忽地冒出,且一连七诗,首首经典,属实叫人难以置信。 此刻事态紧急,千夫所指,韩复竟是只顾饮酒。 如此作态,搞得二人微怔,旋即神色不悦,冷眉以对。 “火烧眉毛却还想饮酒,莫非是你不欲争论,破罐子破摔了么?” “欺世盗名终不长久,不过风光几日,便原形毕露。你若爱喝,就拿去喝吧,往后怕是喝不到如此美酒了。” 二人白眼相看,韩复不以为然。 他侧身取过后位酒壶,笑道:“多谢。” “哼...” 二人以此回应。 韩复回身,懒得再去斟酒,高举酒壶,壶嘴冲下,痛快畅饮。 “再等等,酒劲越大,我下手越狠...” 酒柱入口,韩复闭目而饮,任由酒水溢出,自嘴角而下,染湿衣襟。 指责鄙夷之言,仍旧不绝于耳。 “敢窃文豪诗词,属实胆大包天。” “那日陛下令他入赘,他欣然同意,如今想来,定是胸无点墨,急求攀得富贵罢了。” “事已至此,他还只顾饮酒,想来赵文豪所言不差,他以无计可施,妄图以醉酒蒙混过关。” “唉...百里茗素智名在外,又为定兴三美。与此人结为夫妻,当真令人痛惋。” “呵...文豪只丢七首诗词,他若真有本事,再作几首便可自证才华。” “那又如何,你看那七幅字,有的已经老旧,应是赵文豪早年写的,这便是铁证如山。” “沛国公摆擂之前,从未听闻韩复此人。他若真有才华,即便不在定兴,亦可声名远扬。岂会只有七首诗作?” “文豪二字重若千钧,赵文豪定然不会为了虚利而堵上名声。” “他不过是个赘婿罢了。” “偷诗盗名,简直是文人之耻。” “他算什么文人,不过一贼罢了。” 对于韩复,指责之人尽是嗤之以鼻。 不曾言语的部分文人则神态各异,或若有所思,或置身事外,或作壁上观,或痛心疾首。 “唉...茗素姐姐,你婚事已成,夫君却是如此宵小,妹妹心里都不好过。”王洛荷茶言茶语,幸灾乐祸。扭捏作态间,妖媚骚艳。 林冰清三女急形于色,一直关注百里茗素脸色,生怕她因此失态。 陆知鱼站在一侧,虽是安静看着,却也若有所思。 百里茗素面容平静,看不出心里所想。 她注视韩复须臾,见他仍是自顾饮酒,却也不知这位夫君此举为何。 看的出来,韩复淡定从容,似乎在等某个时机。 但百里茗素并不想等,诸多文人的种种嘴脸,亦是让她厌烦此地。 左右都是自证而已,早晚并无区别。 念及于此,百里茗素脚步轻移,待至近前,缓缓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随着百里茗素入场,《如梦令》逐句诵出,此间渐渐安静,诸人看来,目光愕然。 赵子谦暗自戒备,心思急转。 韩复颇为惊讶,不由失笑摇头,遂继续饮酒,顺便领略一番这位妻子的手段。 百里茗素则是说道:“这首词,也是赵文豪所作吧?韩复入赘周府时,身上带着这首词稿。赵文豪仔细想想,是否丢了一张词稿,之上记录的便是这首词。” “好词,好词啊...” “此乃传世经典,不朽名篇。” “语言清新,词意隽永。转折巧妙精当,灵动自然,当真是好词。” “绿肥红瘦,真乃精绝之笔。” “此词虽短,但含蓄蕴籍,意味深长。以景衬情,委曲精工,轻灵新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栩栩如生,犹在眼前。” 不等赵子谦回应,诸多文人已是惊叹连连,称赞之言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已是沉溺于《如梦令》的意境之中,神态安然享受。 即便文清涓与钱愈几人,亦是连连点头,面露惊艳,不由细细品味起来。 赵子谦如梦初醒,不知百里茗素是何心思。 他暗暗揣测,百里茗素如此发问,想来此词又是韩复所作,并且亲自书于纸上。 既然如此,百里茗素不替韩复辩护,而是问他是否有此词作。 细细想来,或是二人关系不睦,百里茗素并不信任韩复,而是选择相信他。 念及于此,赵子谦故作恍然之色,笑道:“这首词啊,确实是我所作。不过却是家中侍从所写,所以并未装裱,而是不知积压何处。若是在他身上,想来是丢了。” 字迹可以分辨,赵子谦留个心眼,推脱是下人所写。 “是这张么?”百里茗素取出《如梦令》词稿,但折叠未展。 《如梦令》柔美婉约,她甚是喜爱,因此一直随身携带。 赵子谦定睛看去,见纸背有墨迹显现,不疑有他,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张,老夫印象深刻。” 韩复见此,不由轻笑。 百里茗素恍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书写此词之人,是文豪家中哪位侍从,其于书法造诣之深,已然自成一派,令人折服。” “嗯?” 赵子谦为之一怔,疑惑不已,又暗自警惕起来。 百里茗素则是缓缓展开词稿,遂将字面对外,说道:“此字独特,还请赵文豪将那位侍从叫来,让茗素瞻仰其姿。” 距离不远不近,赵子谦难以看清字迹,正欲上前观看,大儒孙安民却是率先起身。 “小丫头,快给老夫看看。” 第三十九章:字惊大儒,韩复出场!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小丫头,快给老夫看看。” 孙安民距离百里茗素最近,勉强可以看清纸上字迹。 便因如此,他霍然起身,盯着词稿,目露恳切。 百里茗素的举动,众人颇为不解,此刻却见大儒这般反应,顿时诧异万分。 百里茗素说道:“大儒欲观,谊不敢辞。” 遂恭敬上前,将词稿交于孙安民手上。 孙安民小心接过,如获至宝,低头认真品鉴。 诸多文人面面相觑,不知大儒为何如此,不由暗自议论,对词稿亦是好奇不已。 赵子谦暗道不好,心思急转间思索对策。 字迹如何,他未看清,但已不再重要。 能被大儒重视,定然不差。 但见孙安民目光迥然,落在纸上不移分毫。白须微颤,应是激动所致。 “站着作甚?坐下与我同观。”许诗斜仰催促。 他与孙安民同座,但因适才距离稍远一些,本欲探身细看,不料孙安民抢了先。 “好字,好字...”孙安民神色激动,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声音虽小,但足以彰显他之心情。 闻得许诗言语,他如梦初醒,连连应道:“好,好。” 落座间隙,目光仍旧不离纸面,甚至忘记与许诗同观。 许诗无奈,只得探头看去。 而在目光落于纸上的刹那,他便瞳孔剧缩,沦陷其中。 “当真好字。” 赞美之言,自二人口中频出,毫不吝啬。 “潇洒清瘦,笔画细劲,棱角峻厉,可谓英气逼人...” “稳而不俗、险而不怪、老而不枯、润而不肥、仪态冲和、遒媚绝伦,好字啊!” “美中不足,便是此字初窥门径,还未大成。即便如此,亦是不俗,可自成一脉...” “笔法大成之日,便是开宗立派之时。” “你莫独享,拿在中间同看。”许诗不满,脑袋又探几分。 视线忽地被挡半边,孙安民顿时不悦,斥道:“脑袋起开。” 二人为了最佳视野,开始争抢起来。 如此作态,引得众多文人愈发好奇,可谓抓心挠肝,恨不得冲上前去抢下词稿,从而尽情赏鉴。 只是想想,他们不敢。 两位大儒的称赞之言隐约听闻,众人震撼不已。 何等书法,能得两位大儒如此美誉? 即便文清涓、钱愈二人,亦是迫不及待。 又过片刻,钱愈见许诗二人仍是目不转睛、爱不释手,没好气的道:“若是好字,你二人不该独享。” 文清涓笑道:“老夫倒要看看,是何书法,能叫两位如此不堪。” 许诗二人如梦初醒,相视一眼,颇为无奈。 孙安民叹道:“一时失态,莫怪莫怪。” 他将词稿于许诗手上,许诗又传给钱愈,神情恋恋不舍,显然还未看够。 钱愈接过,放置二人之间,同文清涓共赏。 霎时间,二人表情一凝,反应与许诗二人如出一辙。 诸多文人引颈而望,场面滑稽。 “确实好字...” “体势劲媚、骨力道健,好字啊...” “可惜,还未大成...” 适才一幕重新上演,只是角色换了两位。 众多文人看的茫然心痒,面面相觑。 赵子谦面色僵硬,不好预感愈发强烈。 “小丫头。”文清涓忽地抬头,看向百里茗素笑道:“你是沛国公的甥女吧?老夫与沛国公有些交情,与你亡父庆国公百里无忌亦是相识。这字卖给老夫可好,老夫愿出铜钱千贯。” 许诗、孙安民二人低头回味,沉溺于字的意蕴之中。 钱愈仍在专心品字,全神贯注。 文清涓此言,使得三人顿时一惊,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看来,暗呼无耻。 为了一幅词稿,竟是老脸不要,始一开口就攀关系。 诸多文人更是震惊,一幅字,千贯铜钱,何等天价? 欲买之人还是文家族老,前任兵部尚书。 即便如此,似乎文老先生担心百里茗素不卖,第一时间论起往日交情。 文清涓打的如意算盘,他知词稿珍贵之处不止是字,还有那词。 字词相成,可值千贯。 然而,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许诗说道:“小丫头,这幅字老夫亦是喜欢,不若卖于老夫,老夫出钱一千五百贯。” 孙安民说道:“老夫两千贯。” 钱愈无奈一叹,说道:“老夫家境清贫,只能拿出铜钱千贯。小姑娘若是将这词稿卖给老夫,算是老夫欠你人情,往后若有需要,只要不违背道义,老夫定当相助。” 文清涓说道:“三位尊为大儒,老夫不及也。但此词稿,老夫定然不让,五千贯。” 许诗三人怒目而视。 家大业大了不起啊? 就可以为所欲为? 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无力再争。 此刻,诸多文人早已呆滞,如遭雷击。 “似乎会有转折。”林冰清转头,对王洛荷笑道。 王洛荷不是蠢笨之人,已然看出些许猫腻,得意之色不在,但仍哼道:“那又与我何干?” 陆知鱼不由看向仍旧饮酒,面带揶揄的韩复。 百里茗素故作无奈,万福说道:“请恕晚辈不能从命,这张词稿晚辈亦是喜欢,不想卖与他人。” 文清涓失望叹息,钱愈三人松了口气。 百里茗素继续说道:“适才赵文豪所言,这张词稿是他家侍从所写。前辈若是喜欢,只需请赵文豪将那侍从叫来,再写几幅便是。如此一来,晚辈不用卖稿,前辈也能得字。赵文豪更能自证,岂不是皆大欢喜?” 百里茗素话音落下,赵子谦顿时面如死灰。 他见众人看来,其中更有文清涓与三位大儒这等重量人物,不由暗暗叫苦。 他强自镇定,摇头叹道:“适才老夫看错了,侍从所写,并非这张词稿。” “为何?”百里茗素故作疑惑。 赵子谦笑道:“那位侍从书法拙劣,不堪入目。” 百里茗素说道:“可适才晚辈拿出词稿,赵文豪为何看都不看,便言之凿凿得说,这便是赵文豪家中那张。” “这...”赵子谦顿时语塞,脑筋急转,不觉间背冒冷汗。 尤其迎着诸多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场面陷入短暂安静。 韩复饮尽壶中清酒,遂摇晃起身,拿着空壶向前而去。 “酒劲够用了...” 韩复已有几分醉意,步履飘然,行至百里茗素身旁。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章:赘婿一怒,速问速答!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秋日高悬,熏风徐徐。 荷园文会颇为安静,诸多目光汇聚于一身。 赵子谦方寸已乱,暗自懊恼。 今日抢诗窃名之举,本就是强取豪夺,出不得一点岔子。 以他文豪之名为主,做旧诗词为辅,再有部分文人帮衬,哪怕韩复临场发挥,再作几首绝佳诗词,亦是难以摆脱抄诗嫌疑,不得自证。 届时,七首诗词究竟为谁所作,谁都无法妄自定论。 哪怕在场大儒,亦是如此。 假以时日,再以文豪身份稍加运作,秦家从中推波助澜,用不了几年,世人定会只认赵子谦,唾弃韩复。 奈何韩复书法卓越,引得大儒重视,适才他又冒认词稿,顿时进退维谷。 倘若不能自圆其说,完美应对,今日恐将身败名裂。 而这一切,源于贪字。 如果赵子谦死咬七首诗词,不去冒认《如梦令》,断然不会陷入这般境地。 电光石火间,赵子谦心思千转,额渗冷汗。 “此事确实老夫冒失,但....”赵子谦开口辩解,话说一半,忽见一只酒壶迎面拍来。 “啪...” 韩复执壶猛拍,酒壶应声而碎,残片落地,赵子谦仰头栽倒。 满座皆惊,诸多文人纷纷起身,满脸骇然。 文清涓与三位大儒亦是不遑多让,尽皆错愕看着韩复。 突如其来,百里茗素始料未及,不知韩复此举为何。 “你竟敢行凶,殴打当代文豪。” “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不知自证,却恼羞成怒当场打人,窃诗贼子无疑。” “韩复,你胆大包天...” 斥责怒骂声顿时响起,不绝于耳。 今日文会,文人众多,但于韩复而言,无非四种人。 有人与赵子谦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有人是矮子看戏,人云亦云。 有人则出于嫉妒,煽风点火。 亦有理智之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做旁观者。 适才赵子谦露出马脚,倒也令某些人后知后觉,意识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因此,此刻指责韩复之人,多数都属赵子谦一派。 “呼...” 韩复吐息,顿时身心愉悦,遂转头面向喝骂之人,相继与其直视。 淡然浅笑,悠悠说道:“帝王一怒,赤地千里。赘婿一怒,血溅五步。谁想尝尝我的怒火?” 与此同时,他俯身探手,抓起孙安民身前案上的酒壶,笑视众人。 韩复话语轻缓,似随口而言,眸光却是深如狱渊,摄人心魄。 怒骂之人皆受震慑,不敢直视,色厉内荏。 “你敢打老夫...”赵子谦以手捂额,起身怒吼,状若癫狂。 血水溢出指缝,染面湿襟,浑然再无风度。 “为何打你?”韩复一声轻笑,说道:“你窃我诗词,污我名声,不打你打谁?” “胡说八道。”赵子谦忍痛怒吼,喝道:“诗词皆是老夫所作,今日只是揭你罪行。你若不认,大可自辩。出手打人,实乃穷凶极恶之举。” 韩复回以嗤笑,说道:“你说诗词非我所作,就非我所作?” “老夫言而有据,你呢?”赵子谦已然怒火中烧,渐渐丧失理智。 今日遭打,让他颜面尽失,定成他人笑柄。 韩复垂眸说道:“我说你文豪之名徒有其表,我也言而有据。” 赵子谦冷笑,说道:“笑话,把你的证据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韩复摇头,笑道:“不需拿出来,我只需考你几个简单题目,若你都能答对,我便认错。” 赵子谦哼道:“若你出题不公,大儒亦是不知如何作答,老夫岂不是自掘坟墓?” 韩复说道:“题很简单,五岁稚童亦可对答如流。” 赵子谦哼道:“今日老夫便让你明白,何为文豪。” 韩复悠然点头,说道:“还请文豪赐教。第一题,一只鸡加一只鸡,是几只鸡?” 话音刚落,全场呆滞。 这么简单? 赵子谦怔住,有些不明所以。 韩复笑道:“怎么?身为文豪,如此题目,也要考虑许久么?” “老夫只是诧异,你竟出题如此简单。”赵子谦冷哼。 韩复呵呵笑道:“适才说了,五岁稚童亦可对答如流,还请文豪莫要思考太久。一只鸡加一只鸡,是几只鸡?请文豪告知。” 赵子谦不假思索,说道:“两只。” 韩复说道:“两只鸭加两只鸭,是几只鸭。” 赵子谦说道:“四只。” “今夕何年?” “小康十三年。” “今昔何月?” “桑落九月。” “今昔何日?” “十六日。” 见赵子谦渐渐入套,韩复语速越来越快,渐渐不留反应时间。 “定桥之下什么河?” “洛河。” “荷园名属谁家?” “望族文氏。” “文豪今日如何来的?” “乘车。” “诗经大雅又叫什么?” “雅经。” “可会字画做旧之法?” “会。” “七幅诗词是真是假?” “假。” 韩复不再提问,含笑注视赵子谦。 赵子谦皱眉,说道:“怎么不问了?” 韩复作揖,拜道:“文豪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赵子谦傲然一笑,只觉额痛减轻,又忽地怔住,总觉哪里不对。 环视四周,但见众人皆以怪异目光看他。 猛然间,赵子谦惊觉,怒指韩复:“你...你...你竟敢给老夫设套?” 无尽恐慌笼罩赵子谦,适才韩复语速过快,他不假思索将实情吐露而出,此刻悔之晚矣。 迎接他的,将是身败名裂。 诸多文人无不震惊,暗自窃窃私语。 文清涓与三位大儒面面相觑,不由对韩复刮目相看。 如此急智,令人瞠目结舌。 百里茗素含笑注视韩复,聪慧如她,也才明白韩复用意。 适才过程虽然简单,操作起来,却是不甚容易。 以壶击之,使其暴怒。再言语引诱,令赵子谦失去理智。 出题简单,方可无需思考。速问速答,以至无暇反应。 而那陷阱,就在问题之中。 且韩复所问之题皆有共性,便是答案字数不多,不留收口机会。 韩复提问之时,若是稍微迟钝,此计难成。 韩复笑道:“文豪此话何意?晚辈不甚明了。不过文豪已然自证,晚辈由衷钦佩。实不相瞒,词稿实乃晚辈所写,字迹拙劣,却引大儒争抢,当真叫人惶恐。为表钦佩之情,晚辈愿写字一幅,赠与文豪。” 第四十一章:她要出来,不摇碧莲!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诗书双绝,机智过人。茗素姐姐的这位夫君,当真了得。”林冰清笑视左右,不再提心吊胆。 “嗯嗯。”吴婉君连连点头,凝视谈笑自若的韩复,由衷说道:“羡慕茗素姐姐了呢。” “那你就去做妾。”顾花朝出言调笑,惹得吴婉君阵阵白眼。 适才场景,三人一直担忧,此刻拨开云雾见青天,赵子谦奸计被韩复三言两语戳破,未能得逞,三人总算松了口气。 吴婉君转头,见王洛荷神色郁闷,不由说道:“某人一直幸灾乐祸,现在怕是失望透顶呢。” 王洛荷睨视而来,也不言语,自鼻腔发出一道娇媚之音。 “哼。” 陆知鱼已是蹙眉许久,某个问题一直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韩复能来荷园文会,皆因她托哥哥陆子渊弄到请帖。 今日赵子谦趁机发难,显然是蓄谋已久。 如此一来,作为送帖之人,她的嫌疑难以洗清。 然而,陆知鱼与今日龌龊并无瓜葛,她只是惊艳于韩复诗才,谋求一面罢了。 被人利用了...念及于此,陆知鱼以手抚额,顿觉怒气上涌,阵阵眩晕袭来。 “不好,她要出来...”陆知鱼大惊,迅速转身离开,神色匆匆。 韩复挺拔如松,淡然含笑,无视赵子谦铁青脸色,与文清涓作揖说道:“欲借笔墨纸砚,还请文老成全。” 此刻真相大白,再去辩解显得多此一举,与其强调诗词归属,不如落井下石来的痛快。 身处险境而临危不乱,从容不迫破解困局,文清涓愈发重视韩复。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机手段,倘若不是赘婿,将来成就难以估量。 当然,文清涓并未因赘婿身份而轻视韩复,今日之事,足以让他正眼相待。 闻得韩复言语,文清涓爽快点头,遂吩咐左右,说道:“速去。” 左右听命迅速离开,文清涓睨向赵子谦,眸含愠色。 今日文会,虽说开始不久,但已是毁于赵子谦之手。 稍后尘埃落定,定然无法继续下去。 因此,哪怕知晓韩复送字定无好心,也非好字,他也欣然同意。 与其愤懑散场,不如一观韩复亲笔书写新奇字体,算是聊表安慰。 “赵文豪伤势无碍,得字再走也是不迟。”文清涓沉声说道。 赵子谦速速离开此地的想法破灭,站在原地局促不安,满眼惊恐久久不散。 此时此刻,落在身上的每一道目光,都叫他忐忑不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位大儒静坐不语,不时打量韩复,眼含赞赏。 心计气魄皆有,属实令人咋舌。 如此青年才俊,世间少有。 “敢请大儒。”一位文人忽地上前,作揖说道:“韩复之字,得大儒盛赞,定有独到之处。学生毛江平,书社成员,尤爱书法,早已心痒难耐,恳请大儒成全,让学生一观。” 话音一落,众多文人看向钱愈,面露渴望。 “那怎么行。”词稿正在钱愈手上,他顿时瞪眼,说道:“词稿并非老夫之物,怎可擅自做主?且尔等人数众多,传阅之时不慎毁坏,算谁之责?” 说罢,钱愈低头赏字,怡然自得。 毛江平顿时语塞,知晓钱愈不愿示出。 虽耍无赖,却也言之有理,他无可奈何。 诸多文人无言以对,不得已看向词稿主人。 韩复笑道:“莫急,稍后我赠字赵文豪,诸位大可尽情阅览。” 众人无奈,只得点头回应。 又过片刻,文家侍从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其余侍从。 一人手端笔架,一人手捧墨纸砚,四人抬高案,拢共六人,一路小跑而来,风风火火。 待到近处,摆桌铺纸,倒水研墨,一气呵成。 不愧是豪门望族,侍从之素养,远非别家下人可比...韩复暗暗惊叹。 “老爷,墨研好了。”研墨侍从躬身禀报。 “嗯。”文清涓点头,遂起身笑道:“韩小子,快快动笔,让老夫见识见识。” 一声韩小子,叫诸多文人羡慕不已。 看似无礼,实乃亲近,更是文家族老的肯定。 钱愈三人也相继起身,围在桌案四处,等待韩复书写。 韩复淡定自如,取下一支大小适中的毛笔,蘸墨凝神,遂执笔行书,一挥而就。 放下毛笔,韩复笑道:“晚辈不才,让前辈见笑了。” 文清涓四人围在桌案处,旁人不敢上前,只得伸长脖子,却是难见一撇一捺。 而在此时,四人凝神细看,疑惑拧眉。 “字是好字,与词稿之上一般无二。” “可这七字是为何意?老夫不甚明了。” “怪哉怪哉,老夫一生阅卷无数,却是从未读过这段话。” “老夫枉称大儒,竟也不知其意。” “前四字倒是可以勉强理解,后三字属实云里雾里。” 四人面面相觑,满眼茫然。 而在纸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不摇碧莲,敲里哇(c m)’ 钱愈说道:“看来得请教韩小友了。” 孙安民摇了摇头,说道:“不急不急,此处才俊众多,且先考考他们。” 许诗点头,欣然说道:“善。” 孙安民回身笑道:“尔等且上前来,就近一观。” 众多文人大喜,遂纷纷上前。 不过并非所有,亦有部分文人,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这些文人,多数为适才帮衬赵子谦之人,少数为抨击嘲笑韩复之人。 他们如鲠在喉,不过较之赵子谦,却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文家两位侍从上前,各捏一边,将纸张横展,字迹面向诸多文人。 众人看去,瞬间怔住。 钱愈说道:“纸上所写,谁人知其本意?” 无人回应,显然无人知晓。 又看须臾,众人面露迷茫,低声议论起来。 “字体结构独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且形美骨力。怪不得能得大儒盛赞。” “自成一派,真的是自成一派...” “不摇碧莲,是指不要摇动碧绿莲花么?敲里哇又是何意?” “敲里哇,敲里哇,敲里哇...到底何意啊。” 人群之中,吴子用双手疯狂结印。 刘士林与佟乐几人与他相交莫逆,已然形成默契,都懂他的手势。 “好字啊好字,假以时日,他定是书法大家,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入赘,吾心甚痛。” 第四十二章:七字本意,云想衣裳!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不摇碧莲,敲里哇’ 诸多文人凝视七字,早已忘记欣赏书法,尽皆讨论其意,但仍一筹莫展。 有人沉吟,有人拧眉,有人议论,有人一本正经的分析。 “碧绿莲花娇脆易折,若是试图摇动,定会毁其莲体。韩复应是以物喻人,将自己比作一株脆弱莲花。而今日之事,便是有人在摇动其身,他也奋起反抗...” “兄台此解,未免有些牵强。” “我只是猜测,算不得数,兄台见笑了。” “敲里哇,究竟何意?” 看着众人像模像样的探讨前世网络语,韩复忍俊不禁,不由摇头失笑。 尤其那位联想力丰富的文人,更是叫他暗暗咋舌。 等待许久,也未得到满意结果,钱愈几人无奈摇头。 孙安民笑道:“韩复小友,恕我等孤陋寡闻,实在不知其意,不知小友可否告知?” 众人闻声,讨论渐消,大都看向韩复。 韩复不由轻笑,说道:“大儒真想知道?” “嗯...”孙安民迟疑了。 虽说不知七字含义,但他猜测,其意定然不美,恐是辱人之言。 若是韩复如实说出,难免引起场面尴尬。 奈何求知欲属实该死,于心中蠢蠢欲动。 迟疑间,许诗笑着说道:“还请小友赐教。” “大儒发问,晚辈不敢不言。”韩复微微躬身,遂看向赵子谦,缓步上前。 赵子谦的伤口仍在流血,虽说缓慢许多,但也湿润指缝,从中溢出。 懊恼悔恨在心中翻江倒海,无法平息。 今日之谋,他一败涂地,已然身败名裂,再无翻身可能。 自此以后,定兴内外再无他栖身之所、立锥之地。 如此后果,属实令他恐惧。 赵子谦面如死灰,又见韩复踱步而来,顿时目露痛恨之色,阴沉似水。 韩复对其视若无睹,含笑说道:“还请文豪赐教,晚辈之字,写的如何?” 杀人诛心,韩复越是如此云淡风轻,赵子谦越觉屈辱。 “哼。”赵子谦冷哼,不予回应。 他虽阴险,沽名钓誉。 可既有文豪之称,自是根基深厚。 韩复之字,赵子谦一眼便知不凡,心中好不羡慕。 然而,此刻二人撕破脸皮,叫他称赞半字,亦不可能。 韩复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文豪可知,那七字含义为何?” 赵子谦不言,不与韩复对视。 韩复淡笑,说道:“这幅字,乃晚辈专为赵大文豪所写。若是无人知其含义,属实不美。不摇碧莲,敲里哇...” 韩复话音一顿,眸光微凝,一字一顿的说道:“恬、不、知、耻,直、娘、贼。” 静,出奇的静。 所有文人呆滞,许诗瞪大眼睛,钱愈抚须动作僵住,文清涓与孙安民亦不遑多让。 他们热烈讨论许久的七字含义,竟是如此污言秽语? 太尴尬了,大家都是文人啊,而非粗鄙之人。 “你...你...狂徒小贼,安敢辱骂老夫。”赵子谦怒指韩复,声音颤抖。 “贼?你我二人,到底谁是贼?”韩复微微垂眸,语气不咸不淡,缓缓说道:“打都打了,还差骂了?” “你..你...”赵子谦说不出话。 “呵...”韩复轻笑,不再理会羞怒交加的赵子谦,转身看向众人。 所有文人顾左右而不言,似乎适才探讨‘不摇碧莲,敲里哇’究竟何意的并非他们。 “呵,呵...”孙安民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韩复缓行两步,错过视线,看向人群后的百里茗素。 二人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白衣胜雪,步摇轻晃。明眸淡眉,顾盼生辉。 不知为何,韩复只觉今日的百里茗素格外动人,哪怕往日也很明艳。 兴许是百里茗素挺身而出,以计为他自证之因。 虽说韩复早有自证计策,百里茗素不过多此一举。 凝视许久,引得百里茗素不适。 “夫君何故如此看我?”百里茗素朱唇轻起,疑惑问道。 韩复含笑,缓缓说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百里茗素微怔,众人惊愕看来。 “他说什么?” “云想衣裳花想容。” “嘶...首句便是绝妙。” “见云想衣,见花想容...仅此一句,便可惊艳世人。” 众人注视韩复,目光迥然,神色期待。 “春风拂槛露华浓。” 百里茗素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韩复诵罢,含笑注视百里茗素。 百里茗素万福说道:“多谢夫君赠诗。” 二人琴瑟和鸣,羡煞一旁众女。 诸多文人则是震惊,沉浸于诗意中无法自拔。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诗...如此好诗,我穷极一生,怕是难得半句。” “有此一诗,哪里还有定兴三美,百里茗素一人独领风骚,旁人皆需退让。” “如此诗句信手拈来,究竟何等才华才能做到?” “世间才气十斗,莫非韩复独占八斗?” “望尘莫及,奈何他是赘婿,唉...” 诸多文人反应激烈,震撼之情无以复加。 文清涓叹道:“如此诗才,可称逆天。” 许诗感慨万分,说道:“非诗仙临凡而不可为也。” 孙安民苦笑,说道:“吾不及其三四,惭愧。” 钱愈说道:“何止前不见古人,恐也后不见来者。” 刘士林痛心疾首,与左右友人说道:“如此诗才,如此诗才,他为何选择入赘?吾心甚痛。” 文人一侧,少女聚处。 吴婉君满眼羡慕,说道:“茗素姐姐好幸福,若是此诗送我,那该多好。” 林冰清亦是有些恍惚,闻言笑道:“若是此诗送你,定兴三美也得逊色三分。” 顾花朝幽幽说道:“自此以后,哪里还有定兴三美,怕是只有茗素姐姐一美了。” 王洛荷凝视百里茗素背影,羡慕之色不加掩饰。 如此绝世诗词,将美人描绘的犹如天上仙人,谁不想要呢? 众人反应强烈,韩复不予理会,看着百里茗素,说道:“该回家了。” “嗯。”百里茗素点头,遂走到钱愈面前,说道:“敢请大儒,可否将词稿还给晚辈。” “你这丫头,记性真好。”钱愈哼哼唧唧,不情愿的将词稿归还百里茗素。 “多谢大儒。”百里茗素接过,细心折叠,珍重收好。 第四十三章:鸡飞狗跳,书坊巧遇!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韩复与百里茗素并肩离开,引得众人目视相送。 “韩小友。”文清涓沉吟须臾,唤道:“能不走么?” 今日文会突生变故,可谓扰人雅兴。 此刻不过刚刚开始,还需继续下去。 若是韩复留下,也可挽回许多兴致。 适才一诗,惊艳世人。 若再加上自成一派的书法,诸多文人定会热烈探讨。 如此一来,方可不算虎头蛇尾。 不走你养我啊...韩复回身笑道:“前辈见谅,晚辈不胜酒力,得需回去休息了。” “嗯。”文清涓无奈点头,不再挽留。 睨向一旁赵子谦,文清涓脸色顿沉,淡声说道:“赵文豪,老夫不想再见到你。” 赵子谦诚惶诚恐,躬身说道:“晚辈告辞。” “哼。”文清涓面色不悦,不加掩饰。 得罪文家族老,又是身败名裂。赵子谦心中苦涩,起身欲走,又见一只酒壶迎面拍来。 “啪...” 酒壶破碎,赵子谦仰头栽倒,重蹈覆辙。 陈南星拍了拍手,神情惬意,嗤道:“文豪?呵...” 遂扬长而去,留下众人目瞪口呆,满脸不解。 “谁又袭击老夫?”赵子谦起身怒吼,另一侧脸颊鲜血直流。 今日事败,又遭羞辱,他本就憋闷。 此刻韩复已走,却再遭重击,赵子谦怒不可遏,状若癫狂。 “是陈南星。”有人回应,语气迟疑。 “陈南星?陈南星是谁?”赵子谦双目猩红,咬牙切齿。 若是没有背景之人,离开定兴之前,定要雪耻。 “巨商陈荣次子,夔国公的孙女婿,也是赘婿。” 赵子谦怒火顿消大半,但仍愤懑,道:“他打老夫作甚?” “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他们也很纳闷,韩复殴打赵子谦情有可原,陈南星凑什么热闹? 赵子谦胸腔起伏,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离开荷园。 荷园文会还在继续,但因窃诗插曲,后续文会已然违背初衷。 ..... 下了马车,陆知鱼望着自家府门,终是松了口气,随即匆忙入府,脚步急切。 陆子渊自内走出,恰遇陆知鱼,不由诧异万分,说道:“走的这么快,内急么?文会结束了?” 陆知鱼与陆子渊擦肩而过,说道:“我现在很生气。” “什么?”陆子渊大惊失色,连忙追了上去,不停催促道:“快,快回房间。” “咯吱...” 陆知鱼进入房间,转身关门。 陆子渊检查一遍,随即快步离开。 再出现时,陆子渊手上赫然多了铁链铜锁,将房门生生锁死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还好及时。”陆子渊手擦额头细汗,心有余悸。 “砰...砰...” 屋内有人踹门,陆知鱼的声音随之响起,极其暴躁。 “陆子渊,你个狗东西,又把老娘锁起来。” “竟然有人利用她,真是不知死活...” “老娘的刀呢?看老娘不砍了他...” “放老娘出去。” “砰砰...” 踢门声不绝于耳,木门难堪重负,‘咯吱’‘咯吱’的扇动。 “快来人,把门窗都堵死,别让她出来。”陆子渊不敢大意,叫来许多下人。 一时间,陆府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又过片刻,屋内声音渐消,陆子渊贴着房门,心平气和的说道:“三妹,你消消气,气大伤身。” “消气?我怎么消气?她被人利用,你叫老娘消气?”屋内传来一声冷笑,遂继续道:“你若有种,就一直堵在门外,别让老娘抓住机会。” “我好歹是你哥,说话不要这么粗鲁。”陆子渊无奈。 “呵...可以,她欠你的钱从此一笔勾销,老娘以后和你说话,保证客客气气。” “我喜欢你的粗鲁,能再过分一些么?” “狗东西。” “哎,在呢。” ....... 回到周府,天色尚早。 荷园文会是在午后举行,适才赵子谦一事,其实并未耗费多少时间。 此刻日头斜斜挂在天上,距离山头还有一段。 “夫君可需休息?”并肩而行时,酒气扑鼻,百里茗素侧眸问道。 韩复摇头,沉吟笑道:“不用,酒意已消,稍后去趟书坊。” “定兴城内,属兰桂书坊为最,夫君不妨去那里。” “嗯。”韩复点头,向独属于他的小院走去。 百里茗素于院前驻足,注视韩复背影,嘴角轻掀,眼眸含笑。 “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很喜欢,多谢夫君。”她轻声呢喃,遂转身入院。 周辛夷与周远山仍在宫中应卯(上班),还未归家。 文会一事颇大,待二人回来,得需详细告知。 清酒度数不高,身在文会时,韩复颇有醉意。 此刻归来,已是消去大半,行动无碍。 将《聂小倩》与《画皮》书稿整理完毕,收入怀中,韩复出了小院,离开周府。 定兴城内书坊众多,兰桂书坊最富盛名。 其规模之大,无出左右。 一路打听,耗时两刻,终是寻到兰桂书坊。 抬头凝视,楼高四层,装饰典雅,书卷气浓。 “这位贵客可是买书?兰桂书坊应有尽有,保证不会让您失望。”书坊侍从门内窥见韩复,含笑出来迎接,热情洋溢。 “不是买书。”韩复迈步笑道,来到书坊一楼。 “无妨。”侍从热情不减,说道:“来者皆客,贵人大可随意浏览,若有需要,召唤小的便是。” 韩复见此,不由暗赞。 能做定兴书坊之最,并非没有理由。 “我是来卖书的。”韩复指了指怀中纸张,说道:“写了两则故事,想与贵地合作。” “原来如此。”侍从恍然,随即转身离开,说道:“贵人稍等,我去通知掌柜。” 韩复颔首,原地自顾打量。 一道身影跨入书坊,刚走几步,忽地看见韩复,方向一转,向韩复而来,大喜道:“韩兄,哈哈...你我真是有缘。” 韩复疑惑看去,只见来人十八九岁,穿着豪奢艳丽,面容俊俏,满脸笑意。 “兄台是?”韩复迟疑,似乎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在下陈南星,适才也在荷园文会。”陈南星兴奋不已,说道:“哈哈哈...韩兄于文会之上大显神威,小弟既佩服又羡慕。临走之时,也学韩兄壮举,在那赵子谦脸上拍了一壶,当真痛快。” 第四十四章:兰桂书坊,初到雅苑!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陈南星格外热情,极度自来熟,搞得韩复措手不及。 “陈兄也打了赵子谦?”韩复诧异问道,忍俊不禁。 “痛打落水狗嘛,你还别说,当真痛快。”陈南星哈哈大笑,随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你我既是有缘再度相见,何不作伴畅饮一番?走,今日小弟高兴,做东为韩兄贺。” 陈南星不由分说,拉着韩复衣袖往外拽,边拽边道:“顺便为韩兄介绍一位友人。” “陈兄且慢。”韩复脚下生根,说道:“我来此间有事,若想饮酒,待我办完再说不迟。” 不算文会,二人实为初次见面。 身为赘婿,愿意与他交友者甚少,至今未见。 虽说不知陈南星是何身份,但也定然非富即贵。 能够放下身段与他交好,实属难得,韩复自然不会拒绝。 身在定兴,得需融入上层圈子,也好全面掌控胥朝时局。 若是只在周家,而不与外界沟通,可谓一叶障目,与韩复本意不符。 “办什么事?”陈南星疑惑回头,随即大气挥手,说道:“韩兄是来买书么?此间书籍众多,韩兄想买哪本?稍后小弟叫人送至周府。” 韩复摇头,说道:“不是买书,是来...” “东家。” 两人疾步走来,一老一少。 少者正是那位侍从,老者应是书坊掌柜。 老者走至跟前,面向陈南星,姿态恭敬。 韩复为之一怔,颇为惊讶。 如此年经,竟是兰桂书坊的东家? “掌柜的,就是这位贵人意欲卖稿。”一旁侍从说道。 不待老者回话,陈南星便诧异问道:“韩兄是为卖稿而来?” 韩复点头,笑道:“平日消遣之作,放着也是蒙尘,不如赚点润笔。” “原来如此。”陈南星恍然,遂转头吩咐道:“蔡掌柜,以后无论韩兄拿来多少书稿,照收不误。” 蔡掌柜垂首,说道:“老奴知晓了。” 就很壕啊...韩复不由感慨,摇头说道:“陈兄误会了,我此来并非卖稿,而是分成。” “分成?”陈南星怔住,问道:“何为分成?” 韩复沉吟刹那,言简意赅的说道:“所赚红利,五五对分。” 如此一来,岂不是年年月月都要分钱? 蔡掌柜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陈南星则不以为然,笑道:“行,韩兄做主便是。快快,书稿交给蔡掌柜,你我饮酒作乐去。” 韩复取出怀中书稿,递给蔡掌柜,说道:“一共两则故事,往后应该还有。” 写书牟利虽非本意,但韩复亦是不想吃亏。 若是只得少许润笔,从此盈亏与他再无关系,未免显得多此一举。 韩复原本以为,如此合作方式,会与书坊交涉许久,能否成功还是两说。 然而陈南星财大气粗,答应的不假思索。 倒是省了许多口舌。 至于以后能写多少故事,韩复也不清楚。 兴许写着写着就做了断更狗,惹得一众读者叫苦连天。 毕竟只是玩玩。 蔡掌柜收下书稿,陈南星催促道:“韩兄,走吧。” 韩复点头,笑道:“盛情难却,不敢辞尔。” “哈哈哈...今日韩兄壮举,令人钦佩,能与韩兄饮酒,小弟之幸。”陈南星大笑招手,率先走出兰桂书坊。 一楼一侧,两位彪形大汉紧随而出,跟在二人身后。 陈南星低声说道:“妻家健仆,明为保护小弟,实则暗里监督,以免小弟在外寻花问柳。唉...赘婿不好当啊。” 韩复诧异问道:“陈兄也是赘婿?” 陈南星耸了耸肩,说道:“如假包换。” 兰桂书坊一楼,蔡掌柜目送韩复二人离开,随即低头看向书稿。 目光落下,字迹入眼,蔡掌柜忽地怔住。 身为书坊掌柜,常年与书为伴,他的眼光何其毒辣,瞬间便是发现独到之处。 “这字...从未见过,竟是自成一脉,东家英明。” 许是路途不远,韩复二人并未乘车,边走边聊,两位健仆坠在身后。 陈南星颇为兴奋,滔滔不绝,韩复言语甚少,多半在听。 “韩兄有所不知,家父乃是巨商,富可敌国。奈何商人卑微,受人唾弃。若无靠山,覆灭亦是顷刻之间。为了家族基业,我只得入赘夔国公府。” “成亲之时,家父将定兴产业尽数交给小弟,算是补偿。林林总总,应有五六十间店铺吧。” “我与韩兄一见如故,今夜理应不醉不归。” “哈哈...小弟本就商贾之子,又成赘婿,在这定兴处处遭人白眼。尤其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小弟早就不厌其烦。” “今日借韩兄之势,拍了赵子谦一壶,当真痛快。如此说来,韩兄对我有恩,哈哈...” “在这定兴,小弟只有一位好友,稍后为韩兄引荐。” “此人出身尊贵,却非旁等世俗之人,从不轻视小弟身份。哪怕街边乞丐,他亦不曾嫌弃,若是脾气相投,还能成为好友。” “堂堂当朝司空之孙,还有乞丐好友,韩兄可敢想象?” “司空之孙?”韩复倍感惊讶。 司空者,正一品。 司空、太尉、司徒合称三公。 地位尊显,官之极也。 虽说胥朝废除三公九卿制,司空已是虚职,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得此殊荣。 而具韩复近日了解,时下三公之中,唯有司空一人,司徒、太尉皆是空缺。 萧恩克,三朝元老,功勋卓越,以司空之职在家养老。 得知此人时,韩复还曾暗里吐槽。 “嗯,萧有柴。”陈南星点头,说道:“他虽不拘小节,玩世不恭,但却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哦...” 陈南星忽地回身,说道:“谁去周府一趟,就说我与韩兄一见如故,今日畅饮,得需晚些回去。” 两位健仆相视一眼,一人折身离开,另一人继续跟着。 韩复笑道:“还是陈兄想的周到。” 陈南星无奈摊手,说道:“赘婿嘛,理应处处谨慎。” 韩复笑笑,没有多说。 陈南星如何他不清楚。 但己身而言,周府对他并不严苛,即便不去通知,晚点归家却也无伤大雅。 又走片刻,二人来到雅苑。 始一进门,厅中老鸨便迎面急急走来。 老鸨浓妆艳抹,风韵犹存,行走时屁股一晃一晃,犹如水蛇。 “陈公子,您可算来了。萧公子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已是换了五个姑娘。您快去劝劝,奴家真怕出了意外,若是那样,奴家这小店上下几百口可就惨了...” 第四十五章:鸡鸣狗盗,萧家趣事!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时候尚早,雅苑客人不多,却是已有热闹之象。 楼上楼下,各色仙女频来频往,打扮的花枝招展,含骚带媚。 色急之人好似被勾了魂,目光总是落在香软挺翘之处,不移分毫。 “萧公子就在后院客房,快随奴家来。” 老鸨在前引路,走姿妩媚,臀儿左右摇曳。 陈南星回身,一脸羡慕的低声说道:“他们萧家的人都是这样,能力强,猛。” 韩复颇为震惊,不由说道:“能力强,猛,不该姓张么?” “嗯?为何要姓张?”陈南星不明所以,神色茫然。 “开个玩笑。”韩复懒得解释此方世界无人能懂的梗,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吧...”陈南星不敢肯定,说道:“往常未曾见过他如此疯狂,啧...一天一夜,五个姑娘,这还是人?” 穿过厅堂,来至后院,熏风扑面,携来淡淡馨香。 院落中,池塘、假山、花圃、草木皆有,布局精巧讲究,以鹅卵石小径通连。 沿着回廊又走片刻,老鸨在一门前停下,说道:“就是这间,您听,萧公子还在忙。” 房门紧闭,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传出。 时而轻缓如溪流、时而高亢似瀑布、时而急促若骤雨、时而婉转像暖风。 韩复更加好奇,如此猛人,究竟是何模样。 面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两腿虚浮...韩复展开脑补,一幅画面勾勒而出。 陈南星上前两步,右耳贴向房门,毫不避讳。 细听须臾,抬手落掌,猛拍房门。 “砰砰砰...”房门晃动,陈南星大喊道:“萧有柴,你别干了,再干就死了。” “砰砰砰...”拍门不停。 “谁啊你?”屋内传出暴躁回应,怒吼道:“胆敢打扰老子雅兴,你知道老子爷爷是谁吗?家祖萧恩克。” 靡靡之音压低许多,却是不见停歇。 “累坏了,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陈南星回头表示无奈,遂继续拍门大喊:“是我,陈南星。韩复知道么?周家的赘婿。今日他在荷园文会大展神威,使得文豪赵子谦身败名裂。他也来了,稍后咱们畅饮。” 萧有柴沉默须臾,回应道:“先去前面稍等,我很快就到。” “好。”陈南星不再拍门,刚欲转身,又不放心,叮嘱道:“你要尽快,别让我们久等。这下结束就过去。” “知道了。” “韩兄,咱们且去前堂,边饮边等。”陈南星笑道,做出请势。 “两位公子,快随奴家来,这边请。”老鸨快步走至前头,欢喜引路。 韩复跟在后头,自顾沉思。 陈南星、萧有柴。 二人应是臭味相投,才能成为好友。 一个商贾出身,现为赘婿,不拘小节,出手阔绰。 一个司空之孙,不务正业,只知申公豹,且无门第之见。 定兴纨绔圈中,二人怕是一股泥石流,醒目亮眼。 倒也不算交友不慎,毕竟身份而言,韩复也是赘婿,正眼相待者甚少。 且鸡鸣狗盗,各有妙处。 孟尝君如是,韩复亦如是。 进入前堂,老鸨将二人引至楼上,于东侧寻一雅间,其门大开,出门便是天井,一楼种种皆可凭栏而望,尽收眼底。 “二位公子快坐,奴家这就准备酒菜。”老鸨很是殷勤,满面春风。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陈南星大手一挥。 “好好,奴家谨遵陈公子吩咐,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前去周家传信的健仆未归,留下的那位健仆守在门外。 老鸨扭腰离开,为此间张罗酒菜。 “韩兄请坐。”陈南星示意,待二人落座,无奈说道:“你我身份敏感,不宜姑娘侍奉。” “正合我意。”韩复点头,笑着说道。 “姑娘不能有,但今日你我相识,一见如故。韩兄尽管放开吃喝,美味佳肴管饱,琼浆玉液管够。哈哈...稍后你我且先饮着,待萧有柴来时,叫他尽数补上。”陈南星翘着二郎腿,身子向后一靠,神情惬意。 又过片刻,一众妙龄少女鱼贯而入,手捧锦盒玉盘。 道道佳肴摆放桌上,荤素齐全。 白玉酒壶成双成对,酒香四溢。 “韩兄。”陈南星取过一只酒壶,递到韩复面前,遂自取一只,说道:“且先喝着。” 清酒入盅,零星迸溅,韩复举杯相邀,笑道:“同饮。” “同饮,哈哈...今日能与韩兄相识,小弟之幸也。”陈南星大笑。 一饮而尽,再度斟酒。 少女相继退下,屋内再剩韩复二人。 萧有柴不见踪迹,二人饮酒闲聊,倒也闲适。 “韩兄可知,定兴有三美?” “略有耳闻,家妻便是之一。” “玉面罗刹也是,还有一位,名为萧有容,正是萧有柴的姐姐,同父同母。” “哦?此事倒是不知。” “不过萧有容不在定兴,听萧有柴说,似乎因为一门亲事,萧有容不愿,偷偷离家出走,现在好像落草为寇,在哪里做了山贼,当了山大王。” “倒也是个奇女子,定兴三美,果然各有特色。” “今日韩兄诗句一出,哪里还有定兴三美,嫂子已是独占鳌头。” “拙作罢了。” “韩兄莫要谦虚,咱俩都是赘婿,理当惺惺相惜。唉...虽然同为赘婿,我却不如韩兄。韩兄才貌双全,我是财貌双全,不可同语。萧有柴稍后便到,韩兄莫急。他家就是这样,强,猛。萧司空六旬有余,依旧十五房妾室,整日不亦乐乎...” “萧兄名字很是独特。” “萧司空起的,据说萧司空儿时贫穷,无柴生火。有柴之名,可谓寄予厚望。” “倒是有趣,若是如此,萧兄之父,名字岂不是和火有关?” “韩兄当真聪明,小弟不及也。萧伯父名为萧炎,任职军中,正在北方戍边。” 韩复举杯动作一顿,错愕不已。 竟是斗帝强者,恐怖如斯...他自饮一杯,暗暗吐槽。 “好你个陈南星,竟敢私议老子家事。”锦衣少年步入此间,指着陈南星笑骂。 来人呼之欲出,正是司空之孙萧有柴。 韩复闻声望去,但见萧有柴十七八岁,眉清目郎,唇红齿白,面上带有几分疲惫。 陈南星哈哈大笑,说道:“爽完就好,快来饮酒。” 第四十六章:议论纷纷,仇人见面! - 寒门天子 - 公子淦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随国公府,秦维仁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荷园文会一事,虽说不是天衣无缝,但也难出差错。 稍微小心行事,便可夺取韩复文名,窃其诗词。 哪怕结果牵强,只需善于运作,假以时日,那七首诗词将与韩复无关。 奈何赵子谦不堪大用,竟被三言两语化解,闹得身败名裂。 “文豪...呵...虚有其表,徒有其名。” 秦维仁冷笑,咬牙切齿。 今日之前,秦维仁心中笃定此计可成,因此并未亲去文会。 适才文会散去,消息传出,秦维仁闻得,简直难以置信。 “赵子谦呢?”秦维仁沉脸问道。 侍从回道:“定兴无颜立足,早早携家出城,不知去了何处。” “算他聪明,没有道出秦家。”秦维仁淡漠垂眸,呵呵笑道:“此去匆匆,是怕秦家为难他么?” 侍从不言,垂首站立。 过了须臾,秦维仁神色稍缓,侍从这才问道:“二公子,还去雅苑么?” 秦维仁沉吟。 毁掉韩复文名,窃取韩复诗词,使其身败名裂,理应庆祝。 秦维仁原本打算,待赵子谦计成而归,便邀他雅苑畅饮,顺便猜猜灯谜,领略一番雅苑八艳。 奈何,计划终究不如变化快。 赵子谦已是过街老鼠,且不知所踪。 独他一人,兴致索然。 俄顷,秦维仁方才深吸口气,起身说道:“走吧。” 谋划失败,但也没有牵扯秦家,除却使他愤怒,再无其它影响。 雅苑泄愤,是个不错选择。 雅苑八艳风姿卓越,且各有所长,可谓尤物。 若想与其行鱼水之欢,不需花钱,只需猜对灯谜,便可令其侍奉一夜。 只是雅苑灯谜太难,猜中者少,一直为人诟病。 秦维仁知晓,这才是雅苑的聪明之处。 若是人人都能猜中,还有什么噱头可言? “叫上几个机灵的侍从。”秦维仁向外走去,志在必得之势油然而发。 侍从得令,迅速离开。 待秦维仁出了府门,八人急急跟来,紧随而出。 马车驰行,侍从快跑不坠,偶有街边言语入耳,使得秦维仁神色愈发阴沉。 “今日荷园文会,发生一件大事。” “赵子谦一代文豪,竟是沽名钓誉的阴险之辈,当真令人咋舌。” “那般危局,周府赘婿三言两语巧妙化解,使得赵子谦不打自招,真乃急智。” “如此才华,为何甘当赘婿呢?” “听闻今日百里小姐为他施计辩护,赘婿韩复为其写诗。二人相视时含情脉脉,可谓琴瑟和鸣。” 街头巷尾,议论声杂,秦维仁听了只言片语,只觉恨意更浓。 百里茗素那等妙人,原本该是他的。 若非韩复横插一脚,又怎会至此。 “今日算你逃过一劫,你我来日方长。”秦维仁眸光乍寒,随即闭目等待,忽略街边言语。 “二公子,到了。” 侍从一声轻唤,使得秦维仁再睁双眼。 下了马车,径自步入雅苑,身后八位侍从跟随,气势汹汹。 “呦,秦二公子,您来啦。”老鸨搔首弄姿,含笑迎来。 秦维仁脚步一顿,并非嫌弃老鸨,而是此刻雅苑堂中,宾客议论之事,亦与文会有关。 “云想衣裳花想容...会向瑶台月下逢。此诗一出,定兴再无三美。” “因为此诗,百里茗素之名也可流传万世。” “今日不知羡煞多少大家小姐,倘若此诗为我所作,来这雅苑,怕是再也不用带钱,清伶名妓哪个不会自荐枕席,夹道欢迎。” “哈哈...兄台言之有理。” “赵子谦今日之举,可称自掘坟墓。” “为了几首诗词,脸都不要了,妄称文豪,呸...” “韩复何止诗才了得,一手书法更是自成一派,独树一帜。文老先生与三位大儒称赞不已,甚至竞价相争。” “小弟今日也在文会,有幸见了七字。书法确实独到,吾不及也。假以时日,韩复定成书法大家。” “哦?哪七个字,兄台说来听听。” “不摇碧莲,敲里哇。” “恕某愚钝,竟是不知七字何意。” “恬不知耻,直娘贼。” “你怎骂人,找打不成?” 秦维仁一路穿行,宾客谈论清晰入耳,即便某些仙女,亦在自怨自艾。 “倘若能得韩复赠诗一首,我愿使尽浑身解数侍奉。” “我等风尘女子,残花败柳,哪有如此待遇。” “虽是赘婿,但才华逆天,若能看他一眼,我便知足。” “他若赠我诗句,死也值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如此美妙的诗句,哪个女子又不爱呢。” “雅苑仙女众多,无论是谁,只要得到韩复赋诗相赠,便可一步登天,成那人人追捧的花魁。” “听闻韩复今日来了,只是没叫姑娘侍奉。” “韩复来了?”秦维仁微微皱眉,问向在前引路的老鸨。 自入雅苑开始,秦维仁故作云淡风轻,外界交谈亦是置若罔闻。 但是听说韩复此刻也在雅苑,心中烦躁难以抑制,不觉爆发。 “来了。”老鸨停步回应,妩媚笑道:“就在那间,正与友人饮酒。” 秦维仁顺势看去,韩复所在雅间,正是稍后路过之处。 而在雅间门口,不时三两仙女经过,目光则是偷偷瞟向屋内,暗露兴奋神色。 “哪位是韩复呀。” “东侧那位,另外两位是咱家常客,陈公子与萧公子。我还陪过萧公子,非常勇猛。” “是他啊,很是俊朗呢。真想前去搭讪,若是被他看中,今夜任他摆弄。” “你个骚蹄子,不想活了。” 路过韩复雅间的仙女窃窃私语,待到近前,方才发现老鸨几人,赶紧后怕闭嘴,匆匆见礼离去。 “苑中仙女口无遮拦,秦公子勿怪。”老鸨笑着赔罪。 秦维仁不予理会,径自掠过老鸨,向韩复雅间而去。 到了门前,只见韩复三人正在饮酒,秦维仁迈步进房,满脸不屑与嗤笑。 “区区赘婿,也敢来这寻花问柳之所,当真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