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启天光十五年。 三月的天阴沉沉的,绵绵细雨下了一整天。 东江村的穷书生程仕远家,刚刚办完一场婚宴。 只是,本该红通通透着喜庆的喜堂,此刻两侧木廊上垂挂着黑白帷帐。 “我还第一次瞧见正经冥婚的,这程仕远还真就娶了个死人啊?” “嘘,我跟你说啊,人家顾家可是说了,只要程仕远娶了顾小姐,就出银钱支持他读书考科举。” “这不就是卖身了吗……命苦啊……” “你懂什么,若不是顾小姐死的早,这顾家女婿还轮的到他当吗?。” 四下宾客吃着婚宴,窃窃私语着。 一席大红色新郎长袍的程仕远,听着闲言碎语,面无表情地拿起案几上的一支清香,借着一旁燃烧着的白色长蜡烛,点燃后躬身祭拜一二,这才将清香安插在一个陈旧香炉中。 大堂正中,黑沉沉的厚重棺木还没来得及封棺,里头躺着个瞧着年岁并不大的豆蔻少女,一身凤冠霞帔。 夜色沉沉,宾客散尽,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摆放在少女脚边的那盏长明灯忽明忽暗,带着丝丝寒意的冷风吹得木窗呼呼作响。 冷不丁,厚重棺木另一头传来“笃笃笃”的轻微动静,生生吓了程仕远一跳。 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颤颤悠悠地扶着棺木往里瞧了过去。 只见一只半大的芦花小母鸡,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架着棺木的木架子。 这只鸡赫然就是此前被人抱着跟他拜堂的那只! 只是这只芦花小母鸡,怎会在这里? 程仕远没来的及多想,正准备上前去抓时,受了惊吓的芦花小母鸡扑腾着翅膀,竟慌不择路,直接冲向一旁的案几,案几上的贡品“乒乒乓乓”摔落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吵死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有着起床气的顾琬眉头紧蹙,揉着太阳穴,猛地坐起了身。 她只觉着整个脑袋晕沉沉的,时不时还伴随着酸胀感,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现。 她接收了记忆,不可置信地半眯开眼,直接对上程仕远惊恐的眼神。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原本就寂静无声的屋子,空气好似在这一刻凝固住了一般。 “那,那个……”程仕远本能地又吞咽了一口口水,怎奈顾琬压根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只想赶紧从棺木中爬出去。 程仕远见此上前了一步,本想伸手搀扶,许是心慌脚下一绊,只听得“咣啷”一声,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棺木里,顾琬自然也被连累又重新躺了回去。 如豆腐般的触感带着温热传入掌心,程仕远瞪大了眼,一脸的震惊:“你,你,你没死!” 顾琬彻底明白,她穿越了。作为21世纪已经实现财富自由的资深吃货,她在某天晚上吃完火锅回家后,幸福地往床上一躺,就这样莫名其妙一命呜呼了? 再看看眼前压着自己的男人,前世今生她都对男人这种生物无感。 “滚开!”她一脸嫌弃地将程仕远踢开,随后坐起身扯了扯身上的长袍,将领口拉严实些,这才撅着身子费力地翻过了棺木。 坐在黑沉沉的棺木旁,顾琬自顾自地解开了脚上的布带,随后四下一环顾,便一眼瞧见了案几上供奉的那碗红光油量的红烧猪蹄,那是原主的娘亲自炖的,眸色顿时一亮。 她饿了! 顾琬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没有一丝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一旁窝在棺木里的程仕远被她踹的疼得整个人躬成了虾,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原本清澈的眸子在朦胧的烛光下格外深沉。 几乎是瞬间,原本混沌的大脑涌进无数的前尘往事的记忆。 殷红的鲜血,堆积成山的尸体…… 程仕远微喘着气,从前世的回忆中缓了过来。 松开了紧抓着的大红色锦被,抬头环顾了一圈,当他看见顾琬歪戴着凤冠坐在地上,正在吃着块红烧猪蹄的模样,嘴角微抽了两下。 上一世只是挂了个名头的亡妻,这一世,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所以,他的这个小媳妇……这是又活了?! “别吃!现在夜深露重的,吃这些冷肉容易伤脾胃。”程仕远出声阻止道。 随后在顾琬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注视下,笨拙地翻身爬出棺木,从案几下的小炭炉里拿出个厚实饼子,塞进顾琬手里,“你若是饿了,吃饼子吧。” 这些饼子都是素油萝卜馅儿的,是方才钱婶子过来时,特意给程仕远准备的宵夜。因为有小炭炉,这会儿还热乎着。 顾琬嗅了嗅手中透着麦焦香的素饼,许是真的太饿了,便低头咬了一口。里头的萝卜丝馅儿显然没有焯水,依旧带着一股子辛辣味,好在饼子皮薄馅多,咸淡适可,勉勉强强能入口。 顾琬小口地吃着手里的饼子,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巴掌大的饼子便下了肚,肚子可算没那么难受了。 而程仕远也不知何时坐到了顾琬身旁,一盏温热的清水很是及时地端到顾琬面前。 顾琬无声地接过茶盏,润了润早已干涸的嗓子,继续低头啃饼子。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坐在黑沉沉的厚重棺木前,出奇得和谐。 “这亲事不算数!天亮后,你跟我爹说!” 暂且吃了六分饱的顾琬侧头看向程仕远开口道,“不让你吃亏!之前顾家许诺你的,依旧作数!” “……”程仕远眉头一紧,看向顾琬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 随即他轻笑道:“顾姑娘,你我今日已经拜堂成亲,你就不怕退亲后有损你的名声?” “怕什么?”顾琬毫不在意,她接收过原主的记忆,知道顾家二老都是疼她这个女儿的。 “左不过我今年才十二,大不了再缓上几年,我爹娘又不是养不活我。”况且嫁不嫁人大的,顾琬压根不在意。 程仕远自然记得,眼前这个他从未相处过一天的小媳妇,在顾家一直很受宠。 旁的暂且不提,为了不让自家还没行笈礼的小闺女变成孤魂野鬼,顾秀才老两口可是费了好些心思,给宝贝女儿寻了场冥婚。若非如此,只怕也轮不到他与她成亲。 顾琬天生便是福星,上一世,即便是只有牌位,程仕远也深深感受到了其威力。 上京路上牌位失窃,第二天江洋大盗就被一锅端了;被人暗杀,灵位牌掉落正好砸在暗影脑袋上;中毒跌落山谷,灵位竟然正好压在千年难寻的解毒草上…… 如此种种,让程仕远不得不信。 程仕远的眸子一暗,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唯独顾琬,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这一世,他定要拼尽全力报答顾琬。 只是,这话里话外的,听着意思莫不是嫌弃他年纪大?! 其实只大了六岁的程仕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过于消瘦的脸,默默地在心里长叹了口气:看来当前需要首要解决的还是生计,要不然他这小媳妇可就…… 这边,已经回想起“前世”很多往事的程仕远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将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小媳妇哄进怀里。 而此时顾琬的娘顾方氏打着灯笼悄悄的来到程家,想陪闺女最后一晚。 第二章:挑衅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等她乍然出现在屋门口,望着屋子里有些凌乱的灵堂,以及坐在棺木前的自家小闺女,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五,五宝儿?!”顾方氏愣了许久,喃喃地轻唤了一声,话音出声就带了不可置信的哭腔。 “阿娘~”顾琬的这一声“娘”,竟似原主自己唤出来的,“阿娘”这两个字早已刻在她记忆深处,融入骨髓之中。 一旁的程仕远甚至留意到自家小媳妇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小肉手还有些微颤。 顾方氏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自家闺女软嫩温热的小胖手,此前一直软乎乎不见僵硬的身子这一刻也是温热的,当即喜极而泣,一把将顾琬搂入怀中,“娘就知道,乖五宝儿一定舍不得丢下娘,自己先去的!” “阿娘~”顾琬也轻轻搂紧了眼前的妇人。 转眼天亮了。 天边一缕亮光透过厚重的云雾,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雨过天晴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 顾秀才家的五宝没死,这事儿在前来程家帮忙出殡的村民间,引起不小的轰动。 大伙儿或一脸震惊,或议论纷纷,更没少打心里高兴。 人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玄乎的事儿,一个脆生生的女娃声很是突兀地响起: “二叔二婶儿,你们可瞧准了啊,别是旁的什么孤魂野鬼,上了五宝妹妹的身子!戏文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原主顾琬小名顾五宝,其实打从这个圆脸女娃一进屋子,顾琬便留意到了她。那直勾勾,带着明显嫉妒的眼神,让人想忽略都难。 而这女娃正是隔壁顾大伯家的幺女,顾五宝的堂姐顾四妮。 从小顾琬被顾秀才两口子保护的太好,少不更事,只是懵懂感觉到隔壁这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小堂姐不怎么喜欢自己,却不知为何。 换了个芯子,在现代看惯了狗血新闻跟电视剧的顾琬,只一眼便看穿了顾四妮那点子小心思。 这嫉妒的嘴脸,果然丑陋的很。 顾琬窝在顾方氏的怀里缩了缩身子,低头抹了抹眼睛瞬间红了眼圈:“阿娘,四妮儿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前个儿,我不小心脚滑掉进了水塘子里,四妮儿姐姐她……” 顾琬没将话说完,便因为“害怕”将头埋进了顾方氏的怀里。 原主正是因为溺水才亡的。 顾四妮道行尚浅,乍听到顾琬提及前两日的事儿,便立马跳脚为自己辩解道:“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塘子里,不是我推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算不是你推的,可你看着五宝儿掉水里,却没叫人过来救人,自顾自地回了家?若不是五宝命大,上天垂怜没收她,她这会儿就已经在黄泉了!”顾五宝那嫡亲三哥顾承箔怒红了眼,率先质问道。 本就有些心虚的顾四妮,因为被顾三哥说中了事实越发慌张了。 本还想再开口狡辩几句,却不想左脸直接挨了亲娘顾胡氏一巴掌。顾胡氏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顾四妮的耳朵,将人给揪到了自己个儿身边,随后便是好一通招呼。 顾胡氏一边打,嘴里一边念叨着:“四妮儿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平日里老娘怎么给你说来着,让你多照顾着点你五宝妹妹,你咋这么不听话?!” 顾四妮的后背被亲娘好一通招呼,已经扯开嗓子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可怜的小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亲爹顾大伯两腿一蹬去见阎王爷了。 可在场的村民们谁又是傻子,眼瞎瞧不出端倪来,尤其一个村寨住着基本知根知底,于是一个个瞧向顾大伯的目光中多了两分了然。 看来这顾五宝差点溺水而亡,是有人见死不救! 只觉着如芒在背的顾大伯阴沉着脸呵斥道:“够了,还不赶紧的把四妮那丫头带家去?!” 说罢,顾大伯冲着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顾胡氏没敢再继续逗留,赶忙抓着顾四妮的胳膊,匆匆地离开了屋子。 即便已经离开,依旧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顾四妮的哭丧声,真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阴沉着脸的顾大伯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着他那二弟顾秀才以及顾方氏,不怎么情愿地拱手赔礼道:“二弟二弟妹,四妮那丫头都让她娘给惯坏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收拾她,让她给五宝赔个礼儿。” 顾方氏生怕自家男人又为了顾全大房脸面不再深究,便抬脚一脚踩在顾秀才的右脚上,用力撵了撵后,抢先开口道: “赔礼倒不必了,不过大哥,四妮儿那丫头今年都十四了吧,这都能相看人家的大姑娘了,心咋能这么黑?” “咱五宝儿就算不是她嫡亲的堂妹子,总归一个村子里住着,眼见着她落了水,呼叫几声救命总不难吧?她竟狠心至此?” 可见这是想让她家五宝儿死呢,说不准五宝儿好端端落水这事儿,就是这黑了心肝的小妮子悄悄使的坏! 顾方氏说得这般直白,在场的人还有谁听不明白。 顾大伯差点没能维系住脸上的笑容。 可一旁的顾家老爷子在此时敲了敲手中的烟杆子,习惯性地又和起稀泥道:“好了,可算是老祖宗保佑咱五宝儿,逃过了这一劫,以后啊就能平安的长大了。老二媳妇,你好歹是秀才娘子,要大度些,都是一家人,揪着这芝麻绿豆的事儿作甚。” 说完他又侧头看向顾大伯,“老大啊,四妮那丫头,你也是得好生管教一下了,没得坏了咱老顾家的名声。” “是,爹说的是。”顾大伯连连保证。 顾方氏咬着后槽牙,心里满是不甘,可顾全大局,她总算没反驳,但踩着顾秀才的脚明显又加了几分力。 程仕远对顾家老爷子这般处理,也并不满意,抬眼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顾三哥,悄悄使了个眼色。 顾三哥挑了挑眉头,一脸“你想做甚”的嫌弃表情,可转眼就悄然无声地溜出了屋子。 窝在亲娘顾方氏怀里的顾琬瞧了个正着,虽然不是很清楚那瘦竹竿悄悄将自家三哥骗出屋子做什么,总觉着这是憋着坏呢。 果不其然,没多久顾琬便从小侄女顾三丫那边,得知了一个劲爆消息:隔壁大伯家的顾四妮,也不知怎的去河边洗衣裳的路上,让几只狗子追了一路,最后给吓进了沤肥的泥坑里,很是埋汰。 顾琬:“……” 第三章:商议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之后的大半个月,回到顾家的顾琬,一直被顾方氏拘在屋子里,连前院都不让去,美其名曰好生调养身子,这可差点把顾琬给闷坏了。 其实,更让顾琬郁闷的,还是那个瘦竹竿程仕远的一波操作。 原本这桩亲事,是顾秀才夫妇不忍还未行笈礼的小闺女,成那孤魂野鬼,匆匆给安排下的冥婚。 为此,平白多了个亡妻的程仕远这边,顾家没少承诺好处。可现在小闺女又缓过了气,这亲事可就微妙了。 事实上顾方氏压根瞧不上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哪怕顾秀才这些年没少夸赞程仕远。 可谦谦君子程仕远,家里穷得只剩下半袖清风,一箱经史子集,外加两间四面漏风的土坯茅草屋。连自己个儿都快养不活,如何养活自家捧在手心的五宝儿。 最要命的一点,程仕远命硬得很,克父克母还克族人!整个老程家就剩下程仕远这么一根小独苗了,回头自家五宝儿岂不是也在劫难逃? 所以程仕远这般,当娘亲的顾方氏如何愿意?! 于是,顾琬苏醒后的第二天,等到前来帮忙的众人散去没多久,顾方氏便朝着不小心“拐”了脚的顾秀才频频使眼色,示意自家男人赶紧将程仕远给打发了。 不曾想,还没等顾秀才开口,程仕远便“如”了顾琬的心意,率先开了口,提议昨个儿的冥婚不作数。 顾琬一听当即眸色一亮,正想暗暗赞一句“算你识相”,便又听到程仕远不紧不慢地继续提议,“不若将冥婚改为定亲”。 随后程仕远条理清晰地给了几个现成的理由:顾五宝满打满算今年才不过十二,还没行笈礼,现在成亲自然为时过早了。 再者,之后的三年多时间,他准备去府城书院专心苦读考科举,不能将顾五宝一个人留在程家,着实让人不放心。 最主要的是,不能坏了顾五宝的清誉,顾秀才对他又有启蒙教导之恩,所以必须负责到底。 为显诚意,程仕远婉拒了此前顾家的那些承诺,顾家不需要再出银钱支持他回书院读书考秀才。 不仅如此,还主动承诺,会争取在顾五宝行笈礼前考中进士,总之绝对不让她顾五宝受一丝委屈。 望着程仕远那谦卑有礼的模样,躲在顾方氏身后的顾琬半眯起了眼:这脑袋绝对昨个儿磕坏了,要不怎么就赖上她了,非她不娶了?! 顾琬着实有点想不通,程仕远那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可爹娘二人听到程仕远这般说,态度也略有松动。 本就很看好程仕远的顾秀才,更是抚着胡须连连点着头。 还是思路清晰的顾二哥顾承策,冷眼质问程仕远:“若是三年后,你没考中进士,甚至连秀才都没中,又该如何?” 哪想那程仕远只是温润一笑,回道:“倘若真有那万一,自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下,所有人都接受了程仕远的提议,顾琬再不满,可那都是三年后的事儿,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于是,顾琬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后,便挽着顾方氏的胳膊,欢欢喜喜地坐上牛车离开了程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舍不得。 只剩程仕远目送顾琬高高兴兴地离去,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牛车缓缓前行,大约走了大半柱香,便来到了大湾河村村东头。 十多年前冬至,老顾家分了家,那时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秀才的顾秀才,带着顾方氏以及几个孩子,搬出了顾家老宅,在村东头这片盖了三间土坯茅草屋。 次年六月初六,最小的闺女顾五宝出生,同年八月,屡试不举的顾秀才竟然考中了秀才,而且还是个每月都能从朝廷领取银粮的禀生。 之后的几年里,顾家二房那小日子就跟着了火的老房子一般,红红火火的,一发不可收拾。原本的三间土坯茅草屋很快被扒,盖上了青砖黑瓦的四合院。 大家都说顾五宝命旺,有人说她肯定是花神娘娘座下的童子下凡,也有人说她定是那招财的锦鲤。 为此,留在顾家老宅照顾二老的顾大伯一家,明里暗里没少酸。 如今,顾五宝死而复生的第二天,旱了整月的村子里突然下了场雨,田里的稻苗一下蹿了一大截,看上去一片绿油油,定是会有好收成了,大家传的更是玄乎了。 遇见顾方氏就来问句顾琬的好,想着法的摸一摸沾一沾福气,都被顾方氏挡了回去。 “乖宝儿,咱回家了。走,先回你那屋好生休息,这回可是遭大罪了,可得好好养些日子。” 顾方氏搂着顾琬,穿过西稍间旁的月牙门,径直来到后院的罩房。 顾五宝的闺房在二楼,一共三间。 两年多前,顾三哥也考中了秀才,顾方氏便做主“翻修”了一下宅子,将连着后院的那半亩多野竹林买了下来,随后加盖了三间双层后罩房。 原本住在西稍间的顾五宝,连同大哥顾承简一家,都住到了后院这边。 上楼进屋后,顾琬大致环顾了一下,眼前所见与脑海中顾五宝那残存的记忆一点点重叠在一起,不得不暗暗感慨五宝儿在这家里是真受宠。 旁的且不说,摆放在里屋的那张雕花拔步床,别看只是寻常的铁梨木,却打造得相当精致。 顾琬隐隐记得,这拔步床,原是县城某大户人家特意寻了优质木料给自家闺女当陪嫁的。不曾想闺女被官家看中,虽说只是个侯府庶子,到底是攀了高枝儿,自然得另外寻那更好的木料重新打造嫁妆。 于是,这张新打制没多久的拔步床便被替换了下来。之后,在镇上酒楼当账房的顾二哥听说后,便想法子给弄回了家,直接给了自家小妹五宝儿。 为了跟这拔步床配套,顾方氏又让顾二哥寻了木匠,打了同款雕花木柜跟梳妆台。只是原本的铁梨木,最后变成了酸枝木,好像顾秀才为此倒贴了好些私房银子,还被顾方氏收拾了一通…… 想到此,顾琬捂着胸口喃喃道:“五宝儿,你安心去吧。以后你爹娘便是我爹娘,我一定好好孝顺他们!” 另一边,回到家的顾秀才,将顾三哥叫去了已经改成书房的西稍间说话。 顾三哥现在在府城的白麗书院埋头苦读,除了逢年过节,每月只有月底能沐休三天。 而早已知天命的顾秀才放弃了继续科考,在县城杜家私塾当夫子,每一旬能沐休两天。 这一次,若非五宝儿出了意外,顾三哥也不可能请假回家奔丧。 顾秀才亦如此。 一会儿未时提早用过哺食,顾二哥便会赶着牛车,将顾秀才以及顾三哥送到县城,顾三哥再另坐骡车赶回府城白麗书院,销假安心读书。 “银子你自己个儿收好,回到了书院就好生念你的书,旁的事儿就不要多分心了。” 顾秀才望着自家小儿子开口道。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第四章:哺食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书房这边,顾秀才跟顾三哥耳提面命之际,厨房那边更是热闹得紧。 顾方氏考虑到今个儿自家男人跟小儿子还得赶回县城,便让大儿媳妇顾徐氏带着顾大丫几个先回家准备哺食,又炖了一锅猪蹄。 没曾想,家里竟遭了贼! 好巧不巧,这家贼还让顾方氏给抓了个现行。 顾方氏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便从一旁灶台旁的柴火堆里,抽了根拇指般粗细的长枯枝,冲着顾冯氏那小腿肚,便是狠狠一抽。 “丧尽天良的,谁家媳妇那么馋嘴的?!” 本还想狡辩“是肚子里的金孙儿想吃”的顾冯氏,压根没来得及躲避,小腿肚生生挨了两记。 顾冯氏不觉着自己做错了,可也怕再挨打,只得连连说道:“娘,您别生气,媳,媳妇儿知道错了……” 顾方氏看了一眼一旁好似鹌鹑般,性子绵软的顾徐氏,以及低垂着头的顾大丫顾三丫姐妹俩,只觉着头更疼了,丢下了手里的枯枝条,怒道:“还不赶紧的将饭菜张罗好了,端去堂屋!” “是,是!”顾徐氏赶忙上前,又忙碌起来。 顾冯氏则找了个机会,步伐利索地溜出了厨房,一脸委屈的来到了牛棚外,望着正在牛棚里忙碌的顾二哥,眼圈又红了。 “你这又咋了?” 顾二哥显然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见自家媳妇冷不丁地出现在牛棚外,便开口问道。 “我能咋的?!我敢咋的?!” 顾冯氏本就委屈得不行,听到顾二哥这般问,心里更不得劲儿了。 只可惜顾二哥完全理解不了顾冯氏的委屈,只觉着自家媳妇自打怀上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崽子,这一天天闹腾的,没完没了。 难道全家人对她还不够忍让? 这几个月下来,什么活儿都没让干。 甚至,若不是前两天闹腾得要吃那马兰儿,五宝儿也不会上山,何至于…… 莫名有些烦躁的顾二哥挠了挠头,转身关上了栅栏,自顾自地朝着正屋的方向走去。 顾冯氏瞧着自家男人离开的背影,出神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又抹了抹眼泪,去找自己的两个儿子。 等到顾冯氏领着顾显顾旦兄弟俩来到用膳的堂屋,其他人早已到齐,正有序地坐在两张八仙桌前,等着顾方氏分配吃食。 顾家家境还算殷实,至少在大湾河村这一片是数一数二的。 可架不住家里还有个正在书院读书准备考举人的顾三哥,所以平日里的伙食也就是比寻常的庄户人家好上那么一丢丢而已。 比如这会儿子,主食是加了红薯丁的野菜粥,以及掺了玉米粉的粗面馒头。 装粗面馒头的簸箕里,原本还有四个大白面馒头,有成年男子拳头那般大,很是瓷实,被顾方氏早早地分配给了顾秀才父子三个。 剩下的那个略小一点的,自然进了顾琬的碗里。 那些粗面馒头,顾徐氏分到了一个大的,顾大丫姐弟四个一人半个。 顾方氏见顾冯氏带着两个孙子进了堂屋,便从簸箕里拿了个粗面馒头,掰成两半后分给了顾显顾旦兄弟俩,随后又往这母子三个面前的碗里各添了半碗野菜粥。 野菜粥半干半稀,虽不似顾秀才父子三个碗里的那般厚实,也同样是红薯丁多白米少。 至于下饭的菜,同样都是切成小丁的腌萝卜干跟咸菜疙瘩。最多份量上,主桌这边多一些。 原本还有一海碗的红烧猪蹄,可惜遭了贼偷吃光了。 “娘,我的馒头呢?就算您不在乎我,显儿跟旦儿总归是您嫡亲的孙儿……”顾冯氏微红着眼睛,看向顾方氏,开口问道。 “咋的,那大半碗红烧猪蹄儿让你给偷吃了,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顾方氏此刻压根不想搭理这个二儿媳妇,当年若不是…… 根本就不可能让这么个破落玩意儿进门! 眼瞅着分食这茬就要过去了…… 顾显瞧见了顾琬手里的大白面馒头,以及那独一份的蒸鸡蛋羹,心里当即不乐意了。 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随即伸手拿起自家弟弟那半个粗面馒头,塞到了顾旦手里,随后道:“小蛋,赶紧吃!” 刚满两岁的顾旦接过了那半个粗面馒头,张大嘴咬了一口,很快便发现味道远不如之前。 顾显隐藏在八仙桌下的左手碰了碰自家弟弟,示意顾旦往另一桌主桌那边瞧。 顾琬坐在顾方氏身边,正低着头掰手里的大白面馒头,面前的那碗鸡蛋羹自然一眼就被顾旦瞧见了。 “娘!不吃这个,偶要那个,那个蛋蛋!” 顾旦将手里的那半个粗面馒头顺手往桌上一丢,指着顾琬的方向嚷嚷道。 顾旦这一嚷嚷,本就安静的堂屋更是落针可闻。 不见顾冯氏动手,顾旦利索地翻身爬下长板凳,“噔噔噔”地径直冲到了顾琬跟前,伸手推搡了一把。 “小嬢嬢,你都已经死掉了,干嘛还回来抢偶的蛋蛋吃?小嬢嬢你坏,是大坏蛋,还不让娘吃肉肉!” 顾琬抬眼淡淡地瞥了一眼很是紧张的顾冯氏。 “小嬢嬢,你个赔钱货,没人送……” 那最后一个“终”字,顾旦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铁青着脸的顾二哥呵斥住了。 “住口!” 受到惊吓的顾旦“哇”地一声直接哭出了声。 怒火中烧的顾方氏顺手将木勺砸向顾冯氏,随即拍着桌子,中气十足的怒吼道:“冯招弟!真以为肚子里踹了块肉就成金贵人了?!老娘跟五宝儿现在还没指着你养活呢,就敢蹬鼻子上脸!滚!赶紧给老娘麻溜地滚回你冯家去!” 额头被木勺重重砸到额头的顾冯氏发出一声惊呼声,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能坐稳。 顾冯氏暗自咬了咬牙,眼一闭,顺势整个人便朝着一旁倒了下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当即便觉着哪哪儿都在疼,小腹更是隐隐疼,一股热流似有似无地缓缓流淌了出来。 第五章:闹腾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疼,疼死我了!” 坐在地上的顾冯氏看向自家男人,顾二哥愣是傻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顾琬眉头微皱,拽了拽还在气头上的亲娘:“阿娘,二嫂她别是动了胎气?” “哼!她哪天不是这儿疼那儿不舒服的?!变着花样的给老娘装!” 顾方氏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可到底还是让顾晟去村里请来了李大夫。 “佬二,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抱回屋。” 一直没说话的顾秀才朝着顾二哥使了个眼色,正想着侧过头对自家婆娘说些什么。 顾方氏像是早料到了一般,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行了,家里有我,你赶紧带着幺儿回县城!没得再耽误幺儿回书院。” 等到李大夫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来到顾家,顾方氏早利索地将顾秀才以及顾三哥打发出了门,就连顾琬这个病号也给赶回了后院。 顾琬还能说啥,左不过老太太也吃不了亏。 顾二哥将李大夫领进了西厢房。 许是这次怀了崽崽后待遇不错,不过短短四五个月,顾冯氏原本若柳如风般的腰板儿变成了水缸,鹅蛋脸也成了大盘子圆脸,偏偏顾冯氏没意识到这一点。 方才顾二哥抱她回西厢房,险些闪了自己的腰。 “问题不大,回头我给开两剂十三太保,按时服用就成。” 李大夫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很快便确认了顾冯氏的病情。 顾冯氏听到李大夫这般说,自是不怎么满意,于是哀泣声更婉转了,紧拽着顾二哥的衣袖不放,连连喊疼。 顾显顾旦兄弟俩更是在一旁凑热闹,一个小声哭泣,一个娃娃大哭,好不凄惨。 若有那不知情的恰巧路过,只怕要误会这是快要不行了? “顾显,还不带着你弟弟出去站着!” 阴沉着脸的顾二哥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冲着自家俩亲儿子,咬了咬后槽牙,怒道。 李大夫面色如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医箱,从里头翻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拎三包安胎药,塞到了顾二哥手里,直接走人。 并非李大夫是庸医,只是这隔三差五地整上这么一回,换谁不是见怪不怪。 李大夫收了银钱,留下了药便离开了顾家。 转眼的功夫,顾二哥便跪在了顾方氏面前,磕头请罪。 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道:“左右这只骚狐狸是你自己个儿坚持要娶进门的,不管香的臭的你自己个儿受着!但老顾家的崽子,不能让她给养歪了!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顾二哥除了连连道“是”外,还能说什么? 顾显方才那点子小把戏,只要不瞎不傻可都瞧明白了的。 顾二哥说罢,便拎着两个儿子回了厢房,关紧了房门,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自家的两个熊孩子。 一时间,屋里大的嚎叫小的哇哇哭,偶尔还能听到躺在床上的顾冯氏那哀泣声,好不热闹。 顾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问道:“娘,你说二叔是真在揍吗?” “二叔能舍得?”顾二丫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之色,直接插嘴道,“就算二叔舍得,奶也舍不得自己个儿的嫡亲孙子。” 并非嫡亲大孙子的顾晟没做声。 “不管真也好假也好,成子你可不能惹你奶,还有你小嬢嬢那边……” 顾徐氏轻声的叮嘱道。 “知道了,娘。” 顾徐氏几乎每天都会来来回回叮嘱好几回,顾晟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顾二丫一旁的默默道了句“到底是亲生的就是偏心眼儿,咋都争不过她顾五宝。” 如此,顾二丫又想到了程仕远,当初拜堂,还是她抱着鸡和程仕远行的礼,若顾琬没有醒来,说不定今后与程仕远有夫妻之名的便是她了。 想到此处,顾二丫喃喃道:“左右争不到的东西,还是得自己下手……” 顾徐氏没听清,侧了侧耳朵:“你在说啥?” 顾二丫暗了暗眸子,侧过脸去:“没啥。” 转眼到了傍晚,闹腾了大半个下午东厢房可算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顾二哥便回了镇上酒楼,顾显顾旦兄弟俩等顾二哥一走,便偷溜出了门找小伙伴玩耍去了。 那利索的小腿,跑得贼快,到底年纪小恢复起来也是贼快。 这茬闹腾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暂且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许是顾冯氏得躺床上好生安胎,日子很是平静。 等到了三月二十五,赶小集的日子,顾方氏天蒙蒙亮时便让顾二哥赶着自家牛车,去了隔壁得水镇的娘家拿最新鲜的猪肉。 被拘在后院,轻易不让下楼的顾琬,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顾琬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给自己俩丸子头后,便去前院溜达溜达。 还没等顾琬靠近前院,便听到个尖锐的声音嚷嚷着“难道娘还会害你不成,铁蛋儿他姑你可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 呦嚯,这是有人闹事儿?! 百无聊赖的顾琬瞬间来了精神,趴在月牙门旁往前院定睛一瞧。 只见大嫂顾徐氏正跪在一个瘦长马脸的老妇跟前,一旁还有个年轻妇人碎碎念个不停,那俩眼珠子还滴溜溜地四下打探着。 半天没见着旁人出现,年轻妇人庆幸地暗松了口气:那个老虔婆果然没在家! “秀儿你赶紧收拾一下,今个儿就跟娘回去!你都给你男人守了三年了,难不成还想守一辈子不成?!” 老妇人阴沉着脸直接拍板道。 留意到了一旁的顾大丫以及顾晟,原本下垂的吊三角眼,眸光闪了闪,继续道:“把大丫头也带上!” “!!!”顾琬细细回忆着,这才想起这俩人是哪个,啧啧暗道了一句“果然来者不善”。 四年前,当今皇帝佬儿大病了一场,北边的大庆国乘机举兵南下。 因边疆战事吃紧,朝廷不得已匆忙征兵,每家每户都得出一壮丁。 顾家因着顾秀才是禀生,并不在征兵范围内。 偏偏顾五宝那同父异母的大哥顾承简,也不知听了哪个的胡言乱语,自作主张,偷偷跟随着顾四叔,以及大湾河村其他壮丁一道去了边疆。 半年后,战事有所缓和,那些临时征招的壮丁陆陆续续返乡回到村寨。 唯独顾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即便之后使了银子托人打听了许久也没个准信,只能收拾了几件旧衣裳修了个衣冠冢。 顾徐氏自然是希望自家男人能活着,可娘家老徐家未必如此。 消息刚传到老徐家所住的三湾里塘村没多久,徐王氏便带着儿子儿媳上门闹腾过。 今个儿顾方氏没在家,再次上门的徐王氏那狐狸尾巴,是真藏不住了。 第六章:徐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家这边其实并不反对顾徐氏再嫁,毕竟她大嫂还年轻。 可现在徐王氏除了想带走自家闺女顾徐氏外,连顾大丫这个大外孙女儿都不想放过…… 不对! 或许,从一开始,老徐家就惦记上了这个即将行笈礼的大外孙女,如当年的顾徐氏那般想卖个好价钱! “夭寿哟,老婆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来来回回地跑过来,为了谁?!” 徐王氏眼见着跪在跟前的顾徐氏只是埋头自顾自哭泣,死咬着唇不吭声,那下垂的吊三角眼滴溜溜转了转,再次瞥了一眼一旁青春少艾的顾大丫。 猛然间,徐王氏往地上一坐,大手拍向自己的大腿,扯开嗓门便哭天喊地地嚎了起来。 那嚎哭声,一波三折,很有节奏感。 顾琬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若不是手边没手机,甚至都想立马拍个小视频分享到朋友圈。 这可比某些个只会撅嘴瞪眼的流量小花,演技高太多了,就是脸上褶子跟麻点子多了些,估摸着十级美颜都熨不平。 若跟她那二嫂搭档,还能整个二重唱。 “娘~这,这……” 顾徐氏虽然不傻,可面对亲娘徐王氏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没办法:“不,不行的……” “咋的了,老娘还能害你,害大丫头不成?!” 徐王氏两眼一瞪,再次翻起了陈年烂谷子的旧帐。 “想当年,老娘就不同意你嫁过来。你瞅瞅,你瞅瞅你现在过得这算啥日子?啊?” 徐王氏念着念着,又干嚎了起来:“你也不想想,老娘这都为了谁啊……夭寿哟,老娘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呦……” “娘啊,您先别急啊,铁蛋儿他大嬢嬢从小就孝顺您跟爹,也一准儿能明白您这么做是真心疼她。” 小王氏在一旁捏着嗓子,看似劝慰着自家婆婆,实则没少火上浇油。 天色也不早,小王氏暗搓搓地拉扯了一把自家婆婆衣袖,徐王氏显然也意识到了不能耽搁太久,赶紧从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不耐烦地又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的!收拾了包裹跟老娘走!” 顾琬侧过头看了眼依旧大门紧闭不见一丝动静的西厢房,缓步走出月牙门,慢悠悠地开口道:“徐家婶子,你这是打算带我大嫂,还有我那大侄女儿去哪儿?!” “啊,她小嬢嬢在家啊。” 一瞬间,徐王氏神色有些慌张,但依旧梗着脖子回了一句,“除了回娘家,老婆子还能带去哪儿。” “是么,花神娘娘在上,可不能说谎哟。” 说罢,顾琬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徐王氏的头顶,似笑非笑。 整个大启连着北边的大庆,都信奉花神娘娘。 于是便信口提了一句,不曾想竟让这对婆媳瞬间吓白了脸。 顾琬侧过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顾徐氏,继续道:“大嫂,你若真想回娘家,回去小住几天也好。只不过大丫姐弟四个得留下!” “怎么着,老婆子还不能带自家外孙儿回去了?”徐王氏有些急红了眼。 “大丫他们走了,家里那些个活谁做?!”顾琬很直白地回了一句。 “那,那……成子他小嬢嬢啊,虽说你是秀才家的姑娘,可家里的活多多少少也得会点不是,以后嫁了人,总得里里外外的张罗着。” 小王氏在徐王氏的示意下,硬着头皮努力说服道,“再者说,二丫跟三丫不是在家么,让那俩丫头……” 小王氏不开口还好,听她这么一说,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顾琬挑眉:“那不行,外头还晒了谷子,若是等会儿下了雨,少了人收拾,来不及湿了谷子,可怎么办?” 徐王氏白了一眼:“这大晴天的,怎么可能下雨,成子他小嬢嬢你可……” 话还没说完,空中轰隆一个雷声,把徐王氏吓得脚下一滑,还是小王氏手快,赶紧扶住了。 这刚才还好好,怎么平白就打了个旱天雷,真是亲娘嘞。 顾琬看着两人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您瞧,这不就要下了?” 徐王氏瞪了一眼自家成事不足的二儿媳,直接撕破脸:“今个儿,老婆子非得把人带走!” 顾琬见人要来硬的,一把拉住顾大丫:“这是要明抢吗?” 徐王氏下地干活一身力气,见顾琬拦着,抬手就是要扯顾琬的头发,眼看着粗糙的大手就要抓到顾琬的发髻了…… “住手!”一个低沉浑厚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猛地响起。 “哪个不开眼的多管闲事……”徐王氏当即暴跳了起来,可当她回转过头看清对方,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顾琬抬眼瞧了过去,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身穿墨绿色书生长袍的瘦高个。 不是瘦竹竿又是哪个。 许是走得有些急,程仕远的气息有些紊乱,不过人的气色倒是瞧着还不错,隐隐好像还胖了那么一丢丢,看来这几天小日子应该过的不错。 “你怎么过来了?”顾琬那说话口气依旧带着嫌弃,“我爹前个儿便跟我三哥回书院了。” 程仕远只当没瞧见他那小媳妇那一脸压根没隐藏的嫌弃,走近顾琬。 说来也是巧合,程仕远在镇上与人谈事,无意间听说隔壁白鹚镇的钱地主,这几天正准备给自家早夭的独子配冥婚,相得姑娘是老徐家的,这才隐隐想到了一些事。 于是程仕远赶忙租了牛车,匆匆赶到了顾家这边。 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程仕远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今日正巧去镇上,路过味丰陈记,想起顾姑娘甚是喜欢吃猪肘子,便买了一些送过来。” 说罢便将手中拎着的一提小瓦罐,双手递给了顾琬。 味丰陈记的红烧酱猪肘,比起顾方氏烧的,因为舍得多放佐料,味道好吃不少,最起码那股子腥臊味没那么明显了。 程仕远能记得五宝喜欢吃红烧猪肘,特意花钱买上些,亲自送到顾家,也算有心。 “多谢了。”顾琬朝着程仕远盈盈一拜,正伸手接过时,一旁的徐王氏竟然也凑了过来。 “哎呦,成子他小嬢嬢可真是有福气,能被这么惦记着,其实老婆子也挺好这一口红烧猪肘子。” “……”顾琬嘴角微抽,差点气笑出了声。 顾琬可不会便宜了徐王氏,当即伸手接过程仕远递上的小瓦罐,转而一个灵巧的转身,躲过了徐王氏的偷袭。 徐王氏用力有些猛,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徐王氏也是心狠,意识到自己不仅没能抢下小瓦罐,还险些摔倒,便顺势往地上一倒。 好巧不巧,程仕远就站在跟前。 于是徐王氏那厚实肥硕的身板,直接朝着程仕远身上压了过去…… 只听得那轻微的一声“咔擦”声,躲闪不及的程仕远直接中了奖。 顾琬赶紧上前,一把将“吓”得呼天喊地的徐王氏从程仕远身上扒拉下来,顺手丢给了一旁的小王氏,随后看向眉头微皱着的程仕远,语气平淡不见丝毫担忧之色:“你没事吧。” “没……”程仕远僵硬着半边脖子,侧着脸回了半句,脸色很是难看。 “哦。”顾琬眉头一挑,又上前了半步,半蹲下了身,将手搭在了程仕远的肩膀,也不等程仕远回过神来,便又听得“咔擦”一声脆响。 第七章:受伤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你!”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程仕远也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那几个尤其徐王氏婆媳俩,更是直接吓傻在了原地。 “也没什么,鸡脖子拧多了。”心情还不错的顾琬开了个小玩笑,随后轻抬起左手,食指跟中指合一,连着用力按了按程仕远后脖颈的好几处穴位,表情淡然地继续道,“你这两天怕是没少伏案,回头空闲时拿个木榔头经常敲打敲打,疏通一下,要不以后老了……” “……” 眼看着今个儿是没办法将顾大丫带走了,徐王氏咬了咬牙,决定先将自家闺女带回去,拉着顾徐氏就往外走。 顾晟见状是,立刻紧紧拽拉着亲娘那衣袖,哀求道:“阿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成子……” 小王氏见此,立马上前一把抱住顾晟,不曾想顾晟挣扎间猛一低头,冲着小王氏那黝黑油腻的手腕便是一口。 “啊~”吃痛的小王氏倒吸了口气,松开了手,顺手便甩了顾晟一巴掌。 细胳膊细腿的顾晟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侧身摔向地面。 一旁的顾大丫慌忙间飞扑上前,姐弟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因为惯性,顾大丫的额头直接撞在了石磨上,当即血流如注。 一切变故发生得着实太快,正忙着掐瘦竹竿脖颈的顾琬吓了一跳。 “大丫儿!”顾徐氏慌了神,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丫儿,你可别吓娘啊。” “弟儿……”顾大丫微抬起左手,看向怀中的自家弟弟。 “阿姐。”顾晟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哭。”顾大丫转头看向顾徐氏,气若游丝地开口道,“娘,不走……” “不走,大丫儿,娘跟你哪儿都不走……大丫儿,你可别吓娘啊。” 顾徐氏想上前抱住自家大闺女,却因为那触目惊心的鲜血,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不小心触碰到伤口。 “大嫂,赶紧去村头找李大夫!” 顾琬赶忙上前,本想弯身将顾大丫抱回东厢房,一块干净的帕子及时地捂在顾大丫正咕咕往外喷血地地方,程仕远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酥酥的。 “我来吧。” 顾琬此刻也顾不得只想慌忙跑路的徐王氏婆媳俩,见顾徐氏呆愣在原地,又是大喊:“大嫂,还不赶紧去找李大夫过来!” “我,我跑的快,我去!”顾晟猛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红了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是咋的了?” 院门外一辆骡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顾方氏手脚利索地跳下了骡车。 一眼瞧出了慌忙离开自家院子的徐王氏婆媳俩脸色不太对劲,上前一把拦住了徐王氏的去路,“亲家嫂子,今个儿咋这么着急着走啊。” “亲,亲家妹子,又,又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哈。这,这不是……” “娘,您可回来了。刚刚亲家婶子为了把大嫂跟大丫儿骗回去,不仅打了小晟儿,还连累大丫把头磕破了。” 顾琬冲着院外高喊了一声“娘”,乘机告状什么的,那是得心应手。 顾方氏一这这话,阴沉着脸紧紧抓着徐王氏的手腕,冷笑道,“亲家嫂子,一道去瞅瞅吧。” “你,你赶紧放……” 因为被顾方氏瞥了一眼,小王氏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往下说。 大丫被程仕远抱回东厢房时还有些意识,可没多久便沉沉昏了过去。 顾琬瞧着顾大丫这一次伤得不轻,少不得得缝上几针,多半还会留下伤疤。 李大夫匆匆赶来,一番救治过后可算帮顾大丫止住了血。 随后又给开了些药,神色有些凝重地开口道:“这伤口有些大,只怕会留疤。好在人没什么大碍,只要能苏醒过来。不过嘛,毕竟是伤到了头,这些天还得小心着照看着点儿。” “谢,谢谢李叔您了。” 顾徐氏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谢道,说完又从怀里翻出个半旧的钱袋。 “都是些寻常药草,也不值几个铜钱。” 李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顾晟跟着他回去取药,便抬脚往外走。 院子里,刚刚回到家甚至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的顾方氏,正在跟徐王氏扯皮。 顾方氏对前头便宜大儿子留下来的孤儿寡母,不算太讨厌,若能再嫁个真心对顾徐氏好的汉子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可现在,徐王氏竟然敢乘着她没在家欺负上门,把她家五宝儿脸色都吓青了,这笔账可要好生清算! “亲,亲家婶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瞅,我这手脖子。若不是手脖子给咬破了,也不会……” 缩着脖子的小王氏小心翼翼地拉开袖子,将黑黝黝的右手伸到顾方氏跟前。 “是啊,亲,亲家妹子,这,这真只是个意外。那,那可是老,老婆子嫡嫡亲的外孙儿跟外孙女儿,咋,咋可能……真下得了狠手不是。”徐王氏在一旁配合道。 “好。”顾方氏那话音甚至还未落下,便抬起右手一把拍在石桌上,石桌当即被震得晃动了好几下,“就当这事儿是意外。那前头你婆媳俩,着急着想带着我那大儿媳妇还有外孙女儿回徐家,这是想干嘛?!真当旁人都是傻子,眼瞎了?!” 徐王氏婆媳俩,那本就“噗噗”乱跳着的小心脏,都猛地跳动了几下。 “徐氏若想再嫁,顾家绝不拦着!但大丫头是顾家的崽子,包括后头小晟那三个崽子,再怎样也轮不到你们徐家算计!” “是是是,亲家母说的是。” 徐王氏婆媳俩只能跟个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应声道。 “拿来!” 顾方氏见徐王氏婆媳俩难得这般乖觉,也没再多扯皮,这会儿子想着赶紧将人打发了。 “啥?!”徐王氏愣了愣。 “十两银子!咋滴,大丫那药钱,还有后面补身子的银钱,难道你们不该付吗!” 顾方氏不算狮子大开口,但也绝对能让徐王氏肉疼个一年半载。 “夭寿哟,我哪来十两银钱哟?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是卖进窑……” “既然亲家嫂子不愿意给,那就只好让我男人上衙门一趟了。” 上,上衙门? 徐王氏婆媳俩当即心头一紧。 “对,上衙门,告你们老徐家一个谋财害命!竟想拐卖秀才家的大孙女儿!私配冥婚!” 本就心虚的徐王氏婆媳俩顿时吓得不轻,再怎么舍不得还是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原来,之前顾五宝那冥婚,给了老徐家新的赚银钱灵感。 徐家想将寡居三年的自家闺女接回娘家,的确存了再找户殷实人家嫁了换银钱的心思。 但大头却是大丫这个即将行笈礼的黄花大闺女,去配冥婚。 而这冥婚,可不是顾五宝这般,只让男方多个亡妻的名头,而是将女方弄晕后直接装进棺材里,跟已经领了盒饭的男方一同合葬…… 这事儿还是老徐家主动找上门,收下了钱地主家二十两银子的定钱,连棺木都暗搓搓地给准备好了,就等着将顾大丫骗回老徐家。 就因为无意间听说了这事儿,原本还想着在娘家多逗留一晚的顾方氏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好在紧赶慢赶,可算是没晚。 这下,饶是顾琬,也生生吓出了一头的汗,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娘,虎毒还不食子呢。那老徐家,就不怕事后算总账?” “那又如何,左不过大丫那会儿也已经……再怎的,也没得让个长辈给个晚辈偿命的。” “那现在,老徐家没法交人,岂不是要倒大霉了?!”一想到此,顾琬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 第八章:烧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大丫卧床养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 至于额头的伤,等伤口彻底愈合落痂了,到底还是留了个约莫半寸的疤,好在不是很明显。 可即便如此,还是把性子绵软的顾徐氏给愁坏了,私下里没少抹泪。 顾方氏察觉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顾琬觉着这事儿还得怪顾徐氏自己个儿,毕竟老徐家怎么个德性,顾徐氏怎会不清楚。 旁的不说,当年老徐家得知顾家有意结亲后,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两。 为此,五宝那便宜大哥顾承简,还惦记上了顾方氏的嫁妆,想让顾方氏这个后娘出这彩礼钱。顾老爷子一贯和稀泥,偏向顾大伯一房,大伯娘顾胡氏更是没少在一旁煽风点火。 把顾方氏气得差点抱上俩亲生的儿子直接回娘家。 最后还是屡试不第的顾秀才,暗搓搓抄了两年多的书,才将这窟窿洞给湛湛填补上。 可等到顾徐氏嫁进顾家,除了身上那身顾家送过去的新嫁衣,连一床破被褥都没陪嫁,简直闻所未闻。 可即便是这般不受待见,每每老徐家来人,顾徐氏还是会想法子贴补娘家一二。 好在这次可算脑子清醒了一回,没松口。 “阿娘,大嫂亏得遇到您这样的婆婆,若换做旁的人家,怕是早被收拾了。” 顾琬抱着顾方氏的胳膊,发自内心地开口道。 听到自家闺女这般说,深以为然的顾方氏自然高兴的很,伸手将顾琬搂进怀里:“老娘自个儿有儿子,还有乖宝,本就不指着你大嫂那点子孝顺。就你大嫂那性子,能长点心不被老徐家算计到,不连累家里,就是花神娘娘庇佑了。” 顾方氏那话音还没落下,院子里便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轻微小动静。 顾方氏透过支起的木窗,瞥了一眼前院,并没瞧见人。 随即轻哼了一声,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碗,将微烫的热水直接泼到了窗台下。 随即,只听得“啊”的一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窗台下跳了出来。 竟然是…… 顾方氏愣了愣神,原以为是二媳妇躲在窗台下偷听,没曾想竟然是顾二丫。 眼瞅着顾方氏阴沉下了脸,一旁的顾琬赶忙开口道:“二丫,大丫好些了没?” “已经好多了,今个儿能下床了。”顾二丫低垂着头,目光有些躲闪,“大姐还想过来给奶,还有小嬢嬢磕头……” “不年不节的磕哪门子头?!”顾方氏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直接打断道,“没好利索就回去躺着,身子没病没灾的就赶紧干活去!这一天天的,少给老娘整那些个歪心思!” 顾方氏的嗓门不小,穿透力极强。而她说这番话,明面上是让额头受了伤的顾大丫好生养病,实则更是在敲打顾二丫,别再耍那花花肠子,毕竟之前的事还没顾上收拾她。 顾二丫自然一下子听明白了,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继续在顾方氏跟前晃悠,赶忙撒腿往后院跑。 只是等顾二丫转身跑到顾方氏看不见她的角落,便恨恨地往地上呸了一口,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阿娘,我们今个儿吃鱼吧。”眼见着快到晌午了,顾琬提议道。 “乖宝儿咋想着要吃鱼了?那鱼刺儿多,容易卡喉咙,一会儿让你大嫂给你蒸肉末饼子吃。” 顾方氏,亦或者整个宁安镇这一带的村民,对鱼兴趣都不大。 除了鱼腥味重外,主要还是嫌弃小鱼刺多,可架不住大河湾村水系发达。 除了一条一米多宽的狭长溪涧从后山蜿蜒而下,贯穿大半个大河湾村,村寨里零星分布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塘,村寨外的那条河还跟大运河的支流清水河相连。 “突然就想吃了呗。阿娘,不是说多吃鱼能变聪明嘛。而且明个儿就是月底了,三哥该回来了。我们多烧几条鱼,三哥还有爹整天读书,不得好好补一补脑子啊。”顾琬笑嘻嘻的,搬出了正在府城书院读书的三哥顾承箔,至于鲫鱼汤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什么的,便没多提。 “成!一会儿娘就去村里你何叔家问问,可打到了大些的鱼。”顾方氏压根没多想,便爽快地同意了。甚至出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带回了小半竹篮的鱼。 顾琬瞧了瞧,除了有一条约莫两斤多重的白鲢外,还有三条两指多宽的鲫鱼,剩下还有些小鱼头,估摸着也就一斤的样子。 这些可都是野生的,顾琬几乎瞬间想到了鲜鱼的N种美味吃法,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二丫!赶紧出来把鱼杀了!”眼见着顾琬挽起衣袖兴致勃勃地想亲自动手,顾方氏哪里舍得,当即站在月牙门前冲着后院的方向,喊了一声。 听到动静的顾二丫瘪了瘪嘴,不怎么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的喂鸡食盆。 “娘,还是我来吧。”顾徐氏生怕顾二丫笨手笨脚的,将鱼的苦胆给弄破了,便主动道。 “大嫂,这条白鲢先不着急着杀,等爹跟三哥明个儿回来了再吃。今个儿就杀那三条鲫鱼,炖鲫鱼汤。”顾琬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鲫鱼汤能让大丫额头的伤口好得更快哦。” 顾徐氏眸光闪了闪,手里收拾鲫鱼的动作更利索了。 “小嬢嬢,那这些小鱼怎么办?”跟着一道凑过来的顾三丫,指着那些只有食指般大小的小鱼,看向顾琬。 平日里,这些小鱼头,常年打鱼的何叔多半会拿回家喂鸡鸭鹅,主要也是因为没多少肉,气味又腥是真没什么人爱吃。这次顾方氏跟他买了条白鲢鱼,额外搭送了三条小刺多的鲫鱼后,顺道将剩下的这些小鱼头也一道送了。 “这些啊,当然是……”顾琬故作神秘地顿了顿,伸手轻轻捏了捏顾三丫的小脸颊,“一会儿三丫你就知道了。” “小嬢孃,你告诉……” 顾三丫那话还未说完,西厢房的房门冷不丁地打开了。顾冯氏嗅了嗅院子里淡淡的鱼腥味,捂着鼻子后退了半步,嫌弃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这么腥?!唔,呕……” 等顾冯氏看清顾徐氏手里的那些小鱼,只觉着一阵阵的反胃作呕,当即难受得要命。若不是碍于顾琬在一旁神色淡然地看着她,只怕少不得又是一番闹腾。 只是一想到,前个儿老徐家来人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躲在西厢房里没出来,事后那老虔婆又找了由头,数落了她家男人一通。顾冯氏便觉着这般,真没地方说理去! 顾冯氏低头捂着嘴,转身匆匆又回了西厢房。 第九章:打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嫂,处理干净了赶紧烧鱼啊。”顾琬才懒得搭理顾冯氏,催促顾徐氏道。 “啊,好。”回过了神的顾徐氏,赶忙将收拾好的鲫鱼跟小鱼头拿进了厨房。 原本,顾琬还想亲自动手,上灶台秀一把厨艺,结果直接把顾徐氏吓白了脸。 好说歹说,见自家婆婆破天荒没反对,顾徐氏这才同意让顾琬进厨房,但也仅限于在一旁看着。 好在顾徐氏的厨艺还算拿的出手,在顾琬的指点下,手脚麻利地将腌制入味的小鱼头给裹上了面粉糊糊,放入油锅里小火慢炸成金黄色。 至于鲫鱼汤就更简单了,借用炸小鱼头剩下的底油,葱头大蒜生姜爆香,鲫鱼煎成两面微焦后倒入清水,小砂锅慢炖成汤色呈奶白色,再加盐调味…… 很快,厨房里便弥漫开一股子诱人的油炸香,将本就不明显的鱼腥味给掩盖住了。 在西厢房里,往嘴里一个劲儿塞桂花糕的顾冯氏,闻到这股子诱人清香后,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好香啊。” 这下,顾冯氏更馋了,手里的桂花糕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而厨房里,顾琬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条刚油炸出来的小鱼,转身便塞进了一旁的顾三丫嘴里,浅笑着问道:“好吃不?” “嗯,嗯。好次!”顾三丫连连点着头,口齿有些不清。 “好吃那就多吃点。”顾琬自己浅尝了一口后,又给顾三丫拿了一条。 顾二丫咬了咬后槽牙,恨恨地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 “大嫂,鲫鱼汤炖得差不多了,你单独舀一碗出来给大丫,再加点热水放些豆腐块下去多炖一会儿。”顾琬看了一眼一旁炭炉上的砂锅提了一句,随后便出了厨房。 若说这鲫鱼汤是特意给顾大丫炖的,哪怕顾方氏睁一眼闭一眼默许了,只怕西厢房的那位也不会答应,即便顾冯氏因为怀孕的关系闻不得一丝腥味,甚至压根不爱吃鱼。 顾琬这般处理,原想着家和万事兴,免得二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可惜还是年轻了点。 等到顾徐氏将主食准备好,炒了一小盘小青菜,让顾二丫姐妹俩帮着将鲫鱼豆腐汤以及油炸小鱼端去堂屋,真转身的功夫,那碗单独留出来的鲫鱼汤,就让人给不小心打翻了。 “咋回事?这一天天的,还真没个消停了?!”听到动静的顾方氏几步便来到了厨房,顾琬怕出事也跟在了后面。 只见厨房里,顾三丫望着撒了一地的鱼汤,傻愣在了原地好久。许是见到了顾方氏,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而不远处的顾冯氏更是红着眼圈,娇弱无力地扶着已经显怀的腰板,“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奶,是,是二婶她突然撞过来的。”顾二丫赶忙辩解道。 “连个碗都拿不稳,今个儿不准吃饭!”可惜阴沉着脸的顾方氏,压根不想听顾二丫的解释。 “奶!你……”顾二丫还想开口,就被亲娘顾徐氏一把捂住了嘴。 处理完大房的顾方氏,侧过头瞥了一眼水缸腰的顾冯氏,见她嘴角以及衣襟边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米糕碎沫,冷哼道:“佬二不是说你身子弱下不得床,差不多要蹬腿见阎王了?!” “……”顾琬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顾冯氏脸色讪讪,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娘……媳,媳妇只,只是好奇,您让大嫂烧了啥好东西,这么香。而,而且李叔也说了让媳妇没事的时候多走走,这才大着肚子过来厨房瞧瞧。也没想着才进门口,三丫便一头撞了过来……” “二嫂,你大着个肚子,这么诬陷三丫,还是积福些的好。”顾琬不客气地打断道。 顾方氏顺着自家闺女的目光,看了眼灶台附近的瓷碗碎片,距离厨房门口少说也有三米多的。而顾冯氏的右手手背有些红肿,衣袖上也沾染到了不少鱼汤。 顾琬是真怀疑她的这个二嫂是故意的。 故意凑到灶台这边,跟三丫撞在一块,甚至顺手打翻那碗特意给大丫留的鲫鱼汤。 见顾琬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桃花眼,凝视着自己的右手,顾冯氏本能地一缩,赶紧将手缩回身后。至于手背火辣辣的痛感,一阵接着一阵地传来,顾冯氏可不敢再哼哼唧唧的,生怕被一旁的老虔婆给发现了。 “小蛋他嬢嬢,你是说我这个当婶婶的,故意撞三丫头,害她打翻那鱼汤?” “难道不是?!” 顾冯氏被顾琬的话气噎住了,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家里明明知道她有了身孕,闻不得一丝腥味,还让大嫂烧鱼汤,这不是恶心她是什么?! 其实,最让顾冯氏不满的是,那老虔婆压根没给嫡亲的两个孙子留,竟让大丫这个丫头片子喝。 不过是个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喝! 偏偏顾冯氏不能承认。 越想越气的顾冯氏看向顾琬的目光,透着满满的恨意。 好巧不巧,被顾方氏瞧了个正着。 当即怒上心头地顾方氏一把抓过门后的笤帚,对准顾冯氏的小腿,便是一笤帚。 “佬二家的,你给老娘跪下!这一天天的变着法子作妖,咋滴,现在还记恨上老娘的乖宝了?!真当老娘老糊涂,不知道之前那只拜堂的阉鸡是你搞的鬼?!” “娘,娘……哎呦,别,别打别打啊娘……” 这一次顾冯氏像是早预料到了一般,压根不给顾方氏打她小腿的机会,几步便溜出了厨房,绕着前院上窜下跳。 那步伐灵活,瞧不出一丁点娇弱,怎么看都不像个身怀有孕五个多月的大肚婆。 原本顾冯氏若乖乖跪下,顾方氏多少还得顾忌着点肚子里的那个小的,不会真伤到人。 可惜,唯恐被狠狠收拾的顾冯氏作贼心虚,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又是一个屁墩重重的砸在地上。 并不觉着肚子不舒服的顾冯氏,眼珠子一转,又“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娘!”原本躲在西厢房的顾显顾旦兄弟俩,当即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率先冲到顾方氏跟前的顾显,狠狠地推了顾方氏一把,而慢了几步的顾旦则挥舞着小拳头,用力地捶打着摔倒在地的顾方氏,嘴里口齿不清地嚷嚷道:“让你打偶娘,打死你个杀猪的老虔婆!” 杀猪的?!老虔婆?!! 这六个字,字字诛心,好似一把把尖刀直戳顾方氏的肺管子! 只有两岁的顾旦,说话尚且不利索,能明白“老虔婆”是什么意思?! 无非“言传身教”,若非有人在顾旦跟前提及,只怕也不会被个奶娃娃听了去,且记在心里。 而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第十章:惩罚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下,被推倒在地的顾方氏是彻底被激怒了。 一旁哼哼唧唧的顾冯氏吓得脸色苍白,不安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 “娘,您没事吧。俺扶着您……” 顾徐氏本想上前将自家婆婆搀扶起来,却被气得不轻的顾方氏一把甩开了手。 “去,赶紧去你梁爷家,让他把你二叔叫回来,就说老娘让他那俩不孝的崽子打了!” 顾方氏冲着顾二丫姐弟三个嚷了一句。 至于顾方氏嘴里提及的梁爷,则是大湾河村的村正梁伯平。 显然这一回顾方氏是真被气到了,竟然还让顾晟去请来顾氏的族老。 这要真传出“嫡亲孙子咒骂殴打亲奶”的传闻,顾显顾旦兄弟俩可就真完了。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别说考科举,只怕连私塾的大门都别想进了,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家闺女嫁给这般不孝儿孙。 顾冯氏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闹大了,哪里还敢继续装下去,赶忙将顾显顾旦兄弟俩拉到身边,示意俩孩子跪下。 顾显不情不愿,顾旦一脸懵懂,在亲娘的眼神多次示意下,兄弟俩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只是,已经借着自家闺女的手,从地上爬起身的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回了正屋。 别看之前顾方氏没少发火,嚷嚷着让顾冯氏滚回娘家去,可顾家到底出了俩秀才,最主要的一点顾二哥压根舍不得。 所以每每闹到最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可现在,顾方氏压根没再提这茬,可见这回真难糊弄过去。 可这事儿又怪的了谁?! 才过了晌午,得了信的顾二哥匆匆赶回了顾家。 前脚才一进院子,甚至都没来得及进正屋,便被泪眼婆娑的顾冯氏扑了个满怀。 “郎君~~” 顾二哥一脸的烦躁,强忍着怒意,将紧扒着自己的顾冯氏给扒了下来:“说吧,咋回事?!” “郎君,不要赶我回娘家,我真的知道错了。就算娘想收拾我,我也不能因为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满院子躲。结果……才不小心拐到了脚摔着了。这才让显儿跟小蛋误会了,以为是娘害我摔倒的……” 听听,这话说的真挺有水平的。 得亏这会儿顾琬没在一旁,要不非得感慨一番。 别看庄户人家的柴禾妞,大字不认识几个,可避重就轻,趋利避害,该有的小心思是一丁点儿都不少。 顾二哥那入鬓长眉微蹙,一抬眼瞧见自家那两个不孝崽子,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正“吭哧吭哧”,忙着埋头吃点心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过片刻的沉默,暗叹了一口气的顾二哥便有了决断,开口道:“罢了,这些日子你且先回冯家住几天。不是说你爹这几天咳疾又犯了么,你回去照看几天也好。” 顾冯氏那亲爹冯老头,身子骨不太好,那咳疾一年到头也就犯个两三回,只不过持续时间比较长,每次不拖个三五个月,基本不可能好转。 所以自打跟顾冯氏成亲,顾二哥少不得在冯老头咳疾发作时,出些银钱。 可这一回,顾冯氏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娘家,紧紧地拽拉着顾二哥的衣袖不放,泪眼婆娑地继续哀求道:“郎君,我再也不敢了,就算娘要为了一碗鱼汤打死我,我也不敢躲了。求求你,别把我送回娘家,好不好?” “乖,听话!”顾二哥伸手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头,轻声哄道。 等到顾二哥哄好了顾冯氏,来到正屋时,顾氏几位族老都已经请到了家里,顾老爷子更是黑着脸陪坐在一旁。若不是顾秀才这会儿还在县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顾老爷子都想让顾秀才收拾顾方氏这个黑了心肝的。 这才多大点事儿啊,竟想断了自己个儿两个嫡亲孙孙的前程。 另一边,被顾徐氏拘回东厢房的顾二丫跟顾晟姐弟俩一直趴在窗前,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可惜听了半天,也没见有传出什么大动静,顾晟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娘,您说这回,二叔舍得把二嫂休回冯家?” “嘁,都说了二叔舍不得的。真不明白二叔到底瞧上那女人啥了。”顾二丫嘟囔道爬下了窗台,见顾大丫正歪着身子给三丫烫伤的手上药,便上前接过了药,“大姐,还是我来吧。” “忍着点疼!”顾二丫看了一眼手里价钱可不便宜的烫伤药膏,对三丫道。 “嗯。”顾三丫抽了抽鼻子,应声道。 顾琬因为被顾方氏第一时间打发回后院,所以顾二哥回家后如何处置这事,没能亲眼瞧见。 不过事后在顾三丫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描述下,可算将大致后续给弄清楚了。 率先遭了殃的,自然是顾显顾旦兄弟俩。 这不,在顾氏几位族老以及顾老爷子的见证下,这俩熊崽子先后被亲爹按在长板凳上,扒了裤子,各自吃了顿竹笋炒肉。 兄弟俩当即哇哇大哭起来,那圆滚滚的腚儿肿成了杂面胖馒头,估摸着没个三五八天的,基本好不了。 在顾显顾旦兄弟俩哭天喊地的二重唱下,顾二哥又亲自赶着牛车,将顾冯氏送出了大湾河村。 至始至终,直到顾氏几位族老跟顾老爷子离开,被气狠了的顾方氏都没露面,害得顾二哥只能跪在前院,给亲娘磕头赔罪。 若不是晌午前大嫂炸的那一大盆油炸小鱼,消失不见了大半,顾琬都该担心自家亲娘这回真被气病了。 可即便顾方氏没被气病,依旧连着好几天都阴沉着脸,害得顾徐氏母子五个,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只是谁也没想着,顾二哥赶着牛车,并没有将顾冯氏送回冯家,而是径直来到镇上,他私下里偷偷租赁的一进小院里。 望着眼前不过三间正屋的小院子,扶着腰板的顾冯氏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郎君,这,这里……” “这院子原是一个朋友的,我不过是帮着看护一下。好了,你先收拾一下,安顿下来。别的事就别多想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好生安胎!”顾二哥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大半吊铜钱,递给了顾冯氏,“这两天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食,你自己个儿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明个儿再过来看你。” “郎君。”顾冯氏见顾二哥要走,赶忙上前拽住了衣袖,哀泣道,“显儿跟小蛋这次可遭了大罪了,郎君你能不能将他们也接出来?” “也接出来?!”顾二哥阴沉下了脸,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慈母多败儿’!冯招弟,你说你把我两个儿子好好的养成什么样子?!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顾冯氏心下一惊,哪里还敢继续抓着顾二哥不放。 第十一章:谋划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是当娘亲的,哪里舍得跟亲生的孩子分开,尤其孩子又刚刚被他们狠心的爹打了一顿。 越想越担心的顾冯氏几乎一晚上没睡,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转眼,又因为梦见顾显顾旦兄弟俩哇哇大哭,而猛然惊醒。 惊醒后的顾冯氏,只觉着心惊肉跳,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 终于,按耐不住的顾冯氏匆匆穿好了衣裳,悄悄离开了院子。凭借着记忆,顾冯氏来到了宏昇钱庄。 说是钱庄,其实就是害人不浅的赌坊。 顾冯氏站在钱庄的门口,哪怕隔着一块厚重的布帘,依旧能隐隐听到里面噪杂的人吠声,乌烟瘴气的。闻着那股子混杂的臭味,顾冯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哦豁,哪里来的大肚婆?上这儿来找男人。”负责钱庄秩序的大胡子壮汉,很快便瞧见了顾冯氏。 “去把冯进宝叫出来,就说家人找他!”顾冯氏直接开口道。 “冯进宝?”大胡子壮汉自然认得自家钱庄的常客,但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见大胡子壮汉半天没动弹,顾冯氏了然地从怀里的荷包中拿了一小串,大约十几个铜钱,甩给了大胡子壮汉。 大胡子壮汉也没嫌少,当即笑呵呵地收下了这白得的铜钱,转身进了钱庄里头。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双眼赤红,面色憔悴萎靡,神情却很是兴奋的男人,从钱庄里头掀开布帘子走了出来。 等看清了来人,冯进宝一脸的诧异,赶忙迎了上去,赔笑道:“二姐,你咋来这儿找我?” “我现在被你姐夫接到了镇上,就住在二帽胡同巷那边,回头跟我去认认门。” “好咧!姐夫果然有大能耐啊。”经常在镇上混的冯进宝眸色一亮,正想再多夸赞几句,就被顾冯氏直接给打断了。 “有能耐个屁!让他把显儿兄弟俩也一道带来镇上都不肯!那个挨千刀的老虔婆!”顾冯氏那目光阴冷且带着浓浓的恨意,哪里还有一丝娇弱如菟丝花的影子。 冯进宝本能地打了个冷颤,赶忙道:“那二姐来找……” “你,找个机会,把显儿兄弟俩带来镇上!” 知道顾冯氏果然想让他去大湾河村,冯进宝是真不想跑这一趟。怎奈又没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的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一起想法子。 几个人绞尽脑汁,可算想到了个点子,既然没法明着上门,那就暗搓搓的,来个“鸡毛换糖”! 简单讲,就是让冯进宝乔装打扮成走街串巷的收货郎。再准备点劣质廉价的窝丝糖,挑着俩竹筐去大河湾村。只要见到了顾显顾旦兄弟俩,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出来了。 毕竟冯进宝是兄弟俩嫡亲的舅舅。 为了像那么回事,冯进宝特意准备了一大包的窝丝糖,还有拨浪鼓木陀螺这些小物件。 只是冯进宝这般费尽心思,怎么都没想到,还没到大湾河村,便在前头必经的村寨,铩羽而归。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窝丝糖小物件不见了,竹筐里塞满了臭烘烘的鸡毛。 甚至,冯进宝还被七八只满是褶子的干瘪黑爪子揩了油。 有个下手晚了一步的老婶子,抓着冯进宝的胳膊,死活不让离开,非得让冯进宝交代清楚哪个村寨的。这老婶子无非想让冯进宝明个儿再来村寨一趟,若敢不来回头便直接上门堵人。 周边还没离开的婶子们一听,又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让冯进宝明个儿再多带些东西,更不局限窝丝糖,像胭脂水粉,彩线绣花针什么的,无疑更好了。 冯进宝嘴角一抽,险些爆粗口,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胡诌了一个村寨,随后一一答应下来。 等到了第二天,重新添置了一些窝丝糖的冯进宝,选择从西北绕道,再经过后山的小路进大湾河村。 要说冯进宝,都二十好几了,是真没干过一天活,昨个儿挑了俩竹筐,都没装多少东西,晚上回到家,肩膀又红又肿,还蜕了一层皮。 而今个儿还得挑着竹筐,多走几十里的山路,可把冯进宝给累趴了。就在冯进宝找了块树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休息时,竟然让他遇到了同行。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一瞬间有些慌乱,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笑着凑了上来:“小老弟,头一回吧。不是当哥的说你,你这可不成啊,咋能只准备这点子没啥用的小玩意儿……” “关你啥事!”心里正不得劲的冯进宝,也不等对方将话说完,便直接怼了过去。 见冯进宝不好惹,对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挑上竹筐转身就走,并没跟着冯进宝一道下山进大湾河村。 稍稍缓过劲的冯进宝,抬头看了看天色,咬着后槽牙,深一脚浅一脚的可算下了山。随后借着大致的记忆,来到了大湾河村村东口附近。 只是冯进宝压根没料到,顾显顾旦兄弟俩因为被他们的亲爹顾二哥揍狠了,腚儿疼得根本下不了床,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以至于连着好几天,冯进宝都没能见着人。反倒是偷偷溜出门的顾琬,无意间撞见了好几回。 真的,很不对劲呢。 顾琬半眯起眼,远远地看着被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中间的冯进宝。 “五宝妹妹,你瞅啥呢?”准备跟顾琬一道上后山的顾三妮,见顾琬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便问了一句。 “没,就是瞧着那换货郎,总觉着哪里不对劲。”顾琬眉头微蹙了一下。 顾三妮一听,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远处的冯进宝,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勉强认了出来,当即怒上心头。 能让顾三妮这般生气,也只因为冯家曾向顾四叔提亲,求娶顾三妮,这还是顾冯氏从中牵的红线。后来若不是顾方氏瞧出不对劲,顾三妮这辈子只怕真就毁在了冯进宝这二流子身上了。 因为求娶被拒,心有不甘的冯进宝,转身找了他的那些混混朋友,放出风声,险些毁了顾三妮的清誉。事儿闹大后,最终冯进宝赔了银钱,并保证不会再踏入大湾河村的地界。 事后,顾冯氏委委屈屈的好一通哭诉,在顾二哥的求情下,又一次不了了之了。 “那家伙竟然还敢出现在村寨里。”顾三妮本想冲上去,却被顾琬一把拉住。在得知那换货郎竟然是冯进宝后,顾琬几乎瞬间猜到了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前,顾方氏还在诧异这次她这二媳妇被送回娘家,老冯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感情这是憋着坏,想把顾显顾旦兄弟俩带走呢。 “五宝妹妹,你……” 第十二章:偷娃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见顾三妮还想说什么,顾琬赶紧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顾三妮听完顾琬的嘀咕,反问了一句:“可这事,梁叔能同意?” “谁见过有拿窝丝糖换鸡毛的换货郎,还连着几天,天天来村寨里?” “也对哦!”顾琬这么一提醒,顾三妮也察觉到这里面的明显不对劲了。何况这人是冯进宝,能让他偷偷溜进村寨,一准憋着坏呢! “那我赶紧去找梁叔。” “等等,千万别说这人是冯进宝,就说这几天天天见着这个换货郎,觉着奇怪就行。” “知道了,我又不傻。”顾三妮鼓了鼓腮帮子,转身绕了些道,直奔村正家。 大约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只见梁村正带着大半村寨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朝着正准备走人的冯进宝而去。 说来也是巧,之前冯进宝经过前头村寨时,不是糊弄了个老婶子,随口说他是某村寨的。这第二天果然没有如约过来,老婶子当即便去了那个村寨串门子。 不过稍稍一打听,压根没这小子。 好巧不巧的,这段日子也总有卖货郎频频来村寨卖那便宜的小物件,偏偏好几个三五岁的孩子不见了踪影。 所以,这感情是遇到拍花子了! 就在顾三妮一口气跑到梁村正家时,那前村寨的老婶子正在梁村正家串门子。 梁村正知道后,血压一下子就高了,赶紧叫来自家小子将村里的壮汉都集合起来。 于是……冯进宝被愤怒的村民暴揍了一顿,也不给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直接堵住嘴,五花大绑后,丢上牛车送去了县衙。 顾二哥,在县衙里有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书吏朋友,得知这新抓到的拍花子,竟然是冯进宝后,便暗搓搓地将这事告诉了顾二哥。 自然,顾二哥也就知道了顾冯氏让冯进宝偷偷去大湾河村这事。 “我不是让你安心在镇上养胎,旁的事都别管了。你是耳聋了,还是真以为我不会休了你?!” 少不得又得花好些银钱的顾二哥,阴沉着脸,回到镇上的院子。在见到顾冯氏后,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 “郎君,我只想显儿跟小蛋……呜呜呜~~”顾冯氏得知她那个成事不足的废物弟弟,这会儿竟被当成拍花子送进了县衙,除了哭还是哭。 顾冯氏潸然泪下,那眼泪珠子,就跟水库开闸放水一般,滔滔不绝。没一会儿,那红通通的眼圈就肿成了核桃。 顾二哥无奈,最后到底还是答应再过两天,就回家将俩孩子接到镇上。至于冯进宝这个小舅子,自然会想法子捞出来,好在不是真的拍花子,要不然再多的银钱也不管用。 大湾河村这头,村民被告知只是虚惊一场。又因为临近清明,家家户户开始忙祭祖大事,除了叮嘱自家崽子别乱跑外,很快就将这事儿丢一边了。 直到翻过了清明,又过了些日子,顾显顾旦兄弟俩竟然不见了,这才再次引起慌乱。 原本这兄弟俩因着被顾二哥狠揍的一顿,腚儿开花,连着好几天都不得不乖乖趴在床上。甚至清明祭祖时,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等到彻底好利索了,就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就想出门玩。 尤其趴床期间,几个玩的不错的小伙伴,不止一次跟兄弟俩提到,村寨里来了个傻了吧唧的收货郎,让他们白得了好多窝丝糖,还有陀螺这些玩具。 这可把顾显顾旦兄弟俩给羡慕坏了。 于是,当小伙伴们口中的,那个傻了吧唧的换货郎,真出现在顾显顾旦兄弟俩跟前时,这俩兄弟没有丝毫犹豫,便吃下了换货郎递给他俩的糖。 “……”恰巧路过的顾琬,瞧见了这一幕,甚是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哎,这么蠢,真是她二哥亲生的?! 眼见着对方,手脚甚是利索地将已经迷昏过去的兄弟俩装进竹筐里,简单伪装了一下后,挑起俩竹筐便往后山小路走。顾琬只能硬着头皮悄悄跟过去。 没办法,距离有点远,一时半会儿也真找不到旁人帮忙,只能悄悄跟着。 顾琬远远的跟在后面,很快便看到那货郎跟前来接应的人,汇合在了一起。 负责接应的那位,一袭深棕色短打,明显要更谨慎些。等他掀开了伪装,低头看清竹筐里的顾显顾旦兄弟俩,脸上竟然露出了诧异之色。 “你,你个蠢货,咋将这俩给弄来了?” “我能咋办?今个儿在大湾河村溜达了半天,都没见着几个小崽子。这个,虽说年纪大了点,已经记事了,可旁边小的那个总归不错。”货郎那话音还没落下,便挨了接应那位一记巴掌。 接应那位怒道:“你个眼瞎的!这俩是顾承策的崽子!” “顾承策?不就是个破账房先生嘛,他那婆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给老子闭嘴!”接应那位太阳穴突突,恨不能立马将眼前这个脑子少根弦的家伙给恁死。 一想到顾承策与他同为主子效力,而他暂且还不能暴露,只能继续道:“还不赶紧把俩小子给我!我找人悄悄给顾承策送去!” 货郎悻悻地挠了挠头,帮着将兄弟俩从竹筐挪到了独轮车上的木桶里。 等到接应那位推着独轮车率先离开,货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准备走人时,顾琬已经一路匍匐来到货郎的身后,干净利落地将人给打晕了。 顾琬丢下手里的粗木棍,随后解下货郎的腰带,将人五花反绑了起来。确定一时半会儿跑不了后,这才匆匆赶回家。 顾琬下手有点重,等到她带着顾方氏回到绑人的地方,这货郎竟然还没有醒。 在路上已经得知咋回事的顾方氏,望着那昏迷未醒的货郎沉默了许久,回头再见自家小闺女,顶着凌乱的头发,惴惴不安地站在跟前,当即心疼得不行。 “阿娘,我瞧着来接应的那人好似认得二哥……”顾琬生怕顾方氏担忧两个孩子赶忙解释,却被顾方氏一把搂进怀里。 “阿娘,我错了……” “老娘的乖宝儿哟,幸好花神娘娘保佑,下次可不准再这样莽了。”顾方氏想了想,“回头老娘会托人告诉你二哥,他的两个崽子不见了。你啊,以后就少管你二哥的事,没得被他给连累了。” “……”顾琬愣了愣,这才肯定,此前一直觉着顾方氏对顾二哥的态度有些微妙,并非自己的错觉。 想到此,赶忙改口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阿娘。那这人咋办?” “让你梁叔出面,将人送县衙!”顾方氏摆了摆手。 第十三章:后续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暂且不提得了信的梁村正,让人将真的拍花子扭送去县衙后,知县大人如何英明神武。镇上的顾二哥,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他的两个崽子,以及一个口信。 口信大意是:主子将被拍花子迷晕的你家崽子给送回来了。作为报答,你可得更卖力效忠主子! 前后脚的功夫,顾二哥又收到来自亲娘顾方氏的托人带来的口信,他家俩崽子遇到了拍花子,不见了。 “……”顾二哥那脸色黑沉沉的,跟锅底灰似的。 而顾冯氏见两个儿子一直昏迷不醒,激动得不行,也顾不得前两日又一次动了胎气,挣扎着起身想去找大夫。 顾二哥见此怒斥道:“你又想闹腾啥,那俩臭小子死不了!” “郎君~~” “闭嘴!” 顾二哥思前想后,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选择了糊弄。 回到大湾河村的顾二哥,第一时间跪在顾方氏跟前,向亲娘请罪。 只可惜,顾方氏听完顾二哥的解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那俩崽子并没遇到拍花子,而是你……” “是儿子想起显儿也该启蒙了,便让人将兄弟俩接回镇上。至于那拍花子,只是……巧合而已。” “所以,佬二你是觉着,老娘会因着厌恶那只骚狐狸,故意耽搁自家孙子启蒙?!”早弄清怎么回事的顾方氏,怒上心头。 “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孝……” 也不等顾二哥将话说完,顾方氏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想砸了过去,可转眼想到这新换的茶盏是陶瓷的,便强忍着放回了桌上。 不能丢!为了个糟心玩意儿,不值得浪费铜板! “成吧,你自己个儿的崽子自个儿管教!带去镇上启蒙也行!”说罢,顾方氏没再搭理跪在眼前的亲生大儿。 顾二哥暗松了口气。 当天入夜,顾琬破天荒地缠着顾方氏,说什么也要一起睡。顾方氏无奈只好将她的乖宝搂在怀里。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 就在顾琬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隐隐听到了顾方氏的喃喃声。若不是顾琬五感比寻常人更敏锐些,只怕都听不到顾方氏的说话声。 “乖宝啊,你以后可一定得远着点你二哥。你二哥……自打娶了那只骚狐狸,就变了……” “知道了,阿娘。”顾琬将顾方氏哄睡了,本就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寒光闪烁。 另一边,远在府城白麗书院的程仕远,正借着昏暗的烛光,将一封信小心地封上口。随后回头看了一眼一旁床榻上呼呼大睡的顾三哥,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之后没两天,县城那边传来个好消息:知县大人顺藤摸瓜,一锅端了拍花子的老巢,将没来得及转移的几个小崽子都救了回来。 除了顾琬见过的那个接应,听到风声提前溜了,其余的拍花子都落了网。 按着本朝律法,这些拍花子将被苦主们痛打五十大板,活下来的那些,押解发配三千里,去西北苦寒之地,服劳役十年。 冯进宝因为“苦主”顾二哥的求情,外加上下打点,逃过一劫没有发配西北边疆,可这顿板子到底没能逃脱。 这一通板子下来,冯进宝当场没了半条命,在床上养了三个多月,成了长短腿的瘸子。这下冯老头跟冯老婆子是真病倒了。 顾冯氏不得不挺着个大肚子,咬牙伺候二老。 顾方氏得知后,眉眼瞬间舒展了不少,就连顾二哥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这事儿,也没那么在意了。这让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谨小慎微,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顾徐氏母子五个,可算能松口气了。 三月底时,在府城白麗书院念书的顾三哥,因着四月初的寒食节以及清明祭祖,放了几天小假。 见自家幺儿回来,顾方氏的心情无疑顺畅了不少,抓着顾三哥的手上下瞅了许久,许是觉着顾三哥又瘦了一圈,便示意顾徐氏赶紧张罗饭菜。 至于一旁跟着幺儿一道回来的顾秀才,则被顾方氏直接无视了。 “爹,您辛苦了,先喝水润润嗓子。”顾琬笑眯眯地将一盏刚泡上的蜂蜜枸杞水端到顾秀才跟前。 “还是闺女好啊。”顾秀才抱着茶盏,嘴里甜丝丝的,不禁感慨道。 “咋滴,老娘不好?”顾方氏不乐意地白了顾秀才一眼。 “哪能呀。”顾秀才摸了摸鼻子,赶紧凑近了些,“妙娘,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哼,一天天的,可劲糟蹋银钱。拿来吧!”顾方氏很是嫌弃顾秀才给她带的松子糖,嘴角却明显上翘,就连跟顾琬极其相似的那双桃花眼,这会儿也笑弯弯的。 哎呦,可算知道亲娘这傲娇小脾气是让谁给宠惯出来的。 等到了晌午,一家人齐齐落座,两张八仙桌上都摆上三菜一汤,有荤有素。顾秀才跟顾三哥父子俩,几乎同时察觉到家里少了个人。 “那佬二家的……”顾秀才才开口问了半句,见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在那里分葱油馅饼,便知道这多半是真回娘家了。 顾秀才侧头看了一眼顾二哥,见他神情如常,再看向顾显顾旦兄弟俩,似乎懂事了不少,便没再多问一句。 至于顾三哥,本就不是个多事的,何况这会儿完全被手里的葱油馅饼吸引了大半注意力。 “娘,今个儿的馅饼味道极好,大嫂的手艺是越发精湛了。” “那是你妹子乖宝儿调的馅儿。” “真的,五宝啥时候这么能干?。”顾三哥可没想着,他那四体不勤的宝贝妹妹竟然会帮着做事了,着实有些诧异。 不知为何,顾三哥想到那个瘦麻杆似的未来妹夫,将来能天天吃到宝贝妹妹亲自做的饭菜,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不行,他必须得再多吃几口! 于是,顾三哥一个不小心吃多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到了寒食节。 按着风俗,寒食节这天,整个大启朝,家家户户都不准有明火。老百姓会赶在前一天制作好些能充饥的干果饼子,在左右邻里亲朋间互送些。 顾家这边也不例外,除了提早准备的青团果外,还有最近几天顾三哥怎么吃都不觉着腻味的葱油馅饼。 “五宝,你带着二丫三丫,把这些青团果跟葱油馅饼,给族老还有老宅那边送去。”顾方氏翻找出了三个竹篮,亲自将青团果跟葱油馅饼分配好,随后细细地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娘。”顾琬拎起其中一个竹篮子,眉眼带笑地应了一声。 第十四章:节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说起来,顾琬来到这陌生的大启王朝快一个月了。自打调养好了身体,虽说隔三差五地偷溜出门,可到底还是头一回到村西这边的顾家老宅。 要说顾家老宅还是挺宽敞的,瞧着面积并不比家里小,主要还是院子够大。 早在十几年前那次分家,顾四叔一家便搬到了后院的罩房,另起了灶房跟院门,就连前后院之间的木门也落了锁。 在顾二丫姐妹俩的带路下,顾琬率先走进顾四叔家。才进院子,便瞧见少了半截胳膊的顾四叔正在院子里刨木头。没一会儿功夫,周围便积攒了好些木花屑。 虽然不是很懂行,顾琬还是觉着顾四叔的手艺应该不差。回头若有机会,甚至还想委托顾四叔帮着做点儿小玩意,好换银钱。 “五宝,二丫三丫,你们咋来了?”四婶听到了动静,拿着筛米的簸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四叔四婶,阿娘让我送些青团果跟饼子过来。做的不太好,四叔四婶你们可别嫌弃啊。”眉眼带笑的顾琬才说完,一旁的顾三丫便从竹篮里取过一个大海碗,里头放了好些青团果以及葱油馅饼。 青团果早已冷却,但葱油馅饼还温热着,那股子麦焦香跟葱油味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顾四叔的鼻尖,顾四叔瞬间便觉着饿了。 “哎呀,承简媳妇的厨艺是越发好了啊。”顾四婶也没客气,当即拿起一个葱油馅饼,掰下了一块,放进嘴里。末了还不忘喂顾四叔一块。 没一会儿功夫,不过巴掌大的饼子便下了肚。顾四婶转身进了屋,将自家做的青团果装回原来的海碗里,让顾三丫拿着。 “五宝,一会儿你们去前院,可留心着些。这两天,我瞧着你那大伯娘不得劲儿。”顾四婶将顾琬三个送出门时,压低了嗓门,悄悄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谢谢四婶。”顾琬道了谢,歪着头想了想,愉快地决定先拐道去几家族老那边,最后再回老宅! 等到顾琬三个拜访完几位族老,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这让早瞧见顾琬三个的顾胡氏心里很不痛快。 怎么着,这是瞧不起她们大房? “阿爷,爹跟娘让我们三个,过来送青团果,还有些葱油饼子是嫂子做的,您尝尝,还热乎着呢。”顾琬将海碗连着竹篮子一道,放到了顾老爷子面前的案几上。 “好,一会儿就尝。”顾老爷子眨巴了两口手里的旱烟袋,点了点头道,“对了,五宝啊,你爹啥时候回来的?” 顾琬忍不住想冲着顾老爷子翻个白眼儿,前个儿晌午她爹回了家,用完饭便拿着节礼过来老宅这边了。真不晓得这老爷子是真上了年纪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顾琬还是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一脸纯真地回道:“前个儿啊,爹跟三哥一回来,便来老宅这边了呀,咋的,阿爷您没瞧见么?!爹这回可给您带了好些节礼呢。” 顾老爷子的脸色有一丝不自然,一旁的顾大伯赶忙补救道:“五宝啊,你阿爷年纪大了,难免有时候记不清了。” “哦,年纪大了会老糊涂也是没办法的。”顾琬从善如流地连连点着头。 这话一说出口,不管是顾老爷子,还是顾大伯,这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偏偏站在顾琬身后的顾三丫,悄悄地拽了拽自家二姐的衣袖,压低了嗓门,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二姐,三老祖五老祖,还有六老祖他们的年纪可比太爷大多了……” 可不是,也没见这几位年纪更大些的老祖老糊涂到记不清事。 顾琬在心里默默地附和了一句。 好在顾三丫的话音很轻,更没将话说全,要不然真不知道一贯喜欢装糊涂的顾老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原本顾老爷子还想借机提一下这会儿还在娘家的顾冯氏,让顾琬跟顾方氏说,赶紧让顾二哥将人接回顾家。 至于之前的事,自然就跟风吹沙子似的,当啥事都没发生过。 偏偏顾琬东拉西扯,压根不给顾老爷子提这茬事的机会。 而前两天,顾秀才带着顾三哥过来老宅这边给顾老爷子请安时,老爷子也曾简单地提了一下。 谁曾想,顾秀才也不等顾老爷子将意思说完,便转移了话题。 至于一旁的顾三哥,更像个闷嘴葫芦,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回了一句“一切本该由爹娘做主,作为幺儿没权插嘴”。 可把顾老爷子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现在瞧着小孙女那清澈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你,又是一脸的懵懂表情,话都到了嘴边顾老爷子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要说还得大伯娘出马,顾胡氏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便笑呵呵地插了一句嘴:“五宝,我又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二嫂了,这快有五个多月了吧。” “二嫂她回娘家了呀,因为亲家大叔那咳疾又犯了,二嫂坚持要回去照顾亲爹。” “……”这话让人怎么接?!顾胡氏跟顾大伯面面相觑。 总不能说,不让出嫁的闺女病床前尽孝,照顾生病的亲爹吧。即便知道冯老头是装病,也没法明说。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顾琬三个神清气爽地离开顾家老宅。 这次过来,竟然没遇到顾四妮,顾琬多少还有些小失望。至于顾老爷子三个,面对小辈礼法规矩上找不到一丁点错处,也不好故意刁难不是。 顾琬是真有恃无恐,真要有啥事,就推给顾方氏,而顾方氏则由顾秀才这一家之主护着。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分家时,顾老爷子就拿他的这个二儿子没辙了。 顾琬乐得躲在后面看戏。 等到了第二天清明,天蒙蒙亮时,全家人便都起了。 顾大丫在二丫的搀扶下,也下了床。 一家人,都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裳,简单地用过了朝食后,便回到老宅这边。之后在顾家老爷子的带领下,先到顾氏祠堂这边,对着祖宗牌位磕头。 当然,女眷是没资格进祠堂里叩拜祖宗牌位的,只能在外头的露台前,按着辈分行跪拜礼。 随后各自散去,回家拿上香烛纸钱等祭品,上山扫墓。考虑到顾大丫额头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顾二丫姐妹俩留下来照顾人。 第十五章:清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不知不觉间,顾琬落在了后面,冷不丁的,顾四妮从一旁的矮灌木丛里跳了出来。 “顾五宝,这才多久没见,你这嘴皮子是越发厉害了啊。”顾四妮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琬,见她那张精致小脸白里透红,越发好看得紧,眼中的嫉妒之色都快隐藏不住了。 “听不懂四妮姐在说啥。”顾琬本就懒得搭理顾四妮,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顾四妮见此,恨恨地跺了跺脚,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从后面推一把时,顾四叔家唯一的孩子顾三妮从后面追了上来。 “五宝妹妹,你等等我。”顾三妮直接从顾四妮身边擦肩而过,随后拉着顾琬的手,冲着顾四妮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五宝你可得小心着点。” “没事的,她就是只纸老虎。”顾琬压根没把顾四妮当回事。 “那就好。”顾三妮松了口气,许是想到了什么,稍稍凑近了一些,“昨个儿,那谁给你家送糯米麻糍了?” 清明节前夕,一般寒食节那天,在宁安镇这一带,有给姻亲送糯米麻糍的风俗,这是两家联姻后嫁娶前的一种礼仪。因为糯米麻糍里带着甜甜的馅儿,又叫“嵌糖麻糍”。 昨个儿程仕远送来大半篮子的糯米麻糍时,顾琬还在顾家老宅这边陪老爷子唠嗑,所以并没见着人。更没想着,竟让顾三妮给瞧见了。 “想不到你那个瘦高个儿,还挺有心的。”顾三妮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三妮姐,你也一定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的。”顾琬歪头看向已经笈礼,却迟迟没见议亲的顾三妮,由衷地祝福道。 “那便借五宝你的吉言了。可惜家里就我一个,想找个不介意我时常回娘家照顾爹娘的,只怕难啊。”顾三妮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顾琬没再做声,好在两人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很快便来到顾老爷子爹娘那合葬墓,旁边安葬着顾老太太。 而附近并不远的地方,还有顾秀才前头的发妻顾沈氏的墓。 记忆中,每每这个时候,作为填房的顾方氏,心里就不得劲儿。 按着长幼,顾秀才兄弟三个齐齐站在最前头,随后是各家媳妇以及子孙。 若是还没分家,光顾老爷子这一脉,就有二十多口人,是大家庭了。现在三房儿子齐聚,幸亏没人说话,要不七嘴八舌的,只怕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随着众子孙齐齐执香行跪拜礼,便是烧祭三房人各自准备的元宝纸钱等祭品。 因为二房这边出了两个秀才,顾秀才跟顾三哥还准备了祭文。一共三篇,顾太爷顾太婆的,以及顾老太太的那两篇由长房嫡孙,顾大伯家的顾承篙,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 顾琬听着,里头好些白字,顾老爷子那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差点没能绷住满脸褶子的老脸。 至于顾沈氏那篇,顾秀才没让大孙子顾晟念,不过转身亲自烧了。 随着元宝纸钱这些祭品丢进火盆,转眼化成灰烬,在场的众人又齐齐行跪拜礼,随后便能下山了。 顾琬敏锐地察觉到顾方氏那情绪不太对劲,便悄悄地凑到了跟前,拽着衣袖,轻声呼唤了一声:“阿娘。” “咋滴了?”顾方氏抓住了自家小闺女的胖手,回了一句,“老娘没事。要真在意这些,老娘早气死了,更没可能嫁给你爹当填房了。” “阿娘,等三哥考中了状元,就让他给您请诰命。”顾琬灵光一闪,当即想到了一个能哄顾方氏开心的主意。 就在一旁的顾三哥也连连附和道:“娘您且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让您成诰命夫人的。” 顾方氏眸光闪烁,听到一双儿女这般哄着自己,自然高兴得很。 可惜,好好的母子三个说着体己话,就是有那不开眼的要过来横插一杠,还非得泼冷水说些酸溜话。 “哟,好大的口气呀,这状元郎是那么容易能中的?!那可得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顾胡氏斜着眼,瞥向了顾琬这边,酸溜溜地继续道,“再说了,就算能请来诰命,那也是我前头的二弟妹先享用。” “就算让沈姐姐先享用了又咋样,那也是我幺儿的本事。再者,我相信我幺儿能让我活着等到这诰命!至于大嫂你……”顾方氏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这番话一说出口,就差点将顾胡氏给气吐血。 事实上,若非顾二哥放弃了继续读书,选择在镇上酒楼当账房先生,说不准家里能出三个秀才。偏偏顾胡氏同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却是没一个会读书的。这让顾胡氏,想不眼红都难了。 “行了,还不赶紧住口!这一天天的!”眼瞅着自家婆娘又要跟二弟家的掐起来,顾大伯赶忙开口呵斥道。顾胡氏只能悻悻地暂且作罢。 转眼众人便下了山。 别看四月里才过了几天,因着时不时天空会飘落些雨丝,带着微凉寒气的春风一吹,山上的野菜纷纷冒了头。 好雨知时节,如此好的日子,顾琬哪里愿意继续被拘在后院,自然得出门踏个春。何况漫山遍野的美食,还在等着她。 于是,跟顾三妮分开时,两人便约好得空一起上山。 “一起吧。”不知为何,顾三哥听说后,也来了兴致。 “三哥,你个男娃子凑啥热闹呀。”怎奈挖野菜小姐妹队里的领头人顾琬,压根不想带上顾三哥。 顾三哥伸手揉了揉自家妹子的头顶,直到将顾琬的发型弄乱,这才没好气地开口道:“小没良心的,你三哥我可是爬树的好手。说不准一会儿上了山,还能给你掏几窝鸟蛋回来!” “哦,三哥真厉害。”顾琬语气相当平缓地赞美了一句,听着没有一丁点诚意。 顾三哥也不生气,转身翻找了一会儿,将他此前很是宝贝的一把弹弓,塞到了顾琬手里。 “拿着!” 原本不情不愿的顾琬,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顾三哥跟在后面。不过有件事儿顾三哥还真没吹牛,他的确对后山外围这一片很熟悉。 第十六章:偶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距离大湾河村最近的那山峰叫元宝峰,远远的瞧着真就像个大元宝。顾家祖坟以及村寨其他姓氏的祖坟,主要安葬在元宝峰西侧的那片小山丘上,所以上后山并不需要经过这片坟区。 沿着溪涧旁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上攀爬,大约半多个时辰,顾琬一行几个便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山坡。若是再往上攀爬,林木明显茂盛高大了不少。而相距大约五六十米外,是一处天然水塘。若没记错,当日顾五宝便是在这水塘里一个不小心掉了进去。 “要不就先在这附近挖野菜吧。”顾二丫环顾了一下四周,放眼望去星星点点冒出了好些野菜,便提议道。 “也行。”顾琬见顾三妮没反对,便也同意了。 顾三哥倒是又往林木深处走了段距离,片刻过后又从附近的一处低矮灌木丛里探出了脑袋。径直跑到顾琬跟前,将一根结实的枯木枝递给了顾琬:“拿着,一会儿若要进林子,记得用这个敲打地面,好赶走蛇虫这些。” “谢谢三哥。三哥,你自己个儿也要当心点。”接过枯木枝的顾琬没有跟顾三哥客气。 虽说平坦的山坡这片,星星点点长了不少野菜,可毕竟每天上山挖野菜的村民不少,没一会儿功夫大半的野菜便都被顾三妮几个挖干净了。 顾三妮跟顾二丫姐妹俩,便往东侧方向挪了挪,继续埋头挖野菜,顺道捡些枯枝柴条。 至于顾琬,别看一直念叨着挖野菜,其实对野菜真没太大的兴趣。偶尔吃上几筷子,那是时鲜菜。真要天天吃顿顿吃,而且少油少盐,就清水直接烫熟,带着一股子苦涩味,真扛不住。 所以,顾琬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林子里面,诸如蘑菇木耳之类的好东西。 顾琬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很快在几根枯木上发现有疑似木耳的菌丝,可惜没能及时采摘,大多已经枯萎了。 就在顾琬一无所获准备离开时,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些细微的小动静,便赶紧半蹲了下来。随后慢慢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扒开黄绿相间的草丛。 不曾想着,草丛间竟然躲着一只尾羽色彩斑斓的锦鸡,正在“咕咕”叫唤着觅着食。 顾琬抿了抿嘴,从怀里翻出弹弓,装上提前准备下的小石子后,慢慢地拉满皮筋。只听得“啪”地一声,小石子如离弦之箭,直接打向不远处的锦鸡眼睛。但一支羽箭,以更快的速度直接射穿了锦鸡的脖颈。 竟然被人强先了?! 眉头微皱的顾琬,顺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瞧去,竟然瞧见个瘦长的身影,冲着自己的方向直奔而来。 “顾姑娘,你可有伤着?!”程仕远单手握弓,身后还背着个竹编的箭笼,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了顾琬跟前。 顾琬气鼓鼓地直接跳起了身,上前踮起脚,一把揪住了程仕远的衣襟领,怒道:“说,你是不是想一箭将我射死了,你好回头娶别的小娇娘!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你把亲给我退了!” “没有,绝没此事!能在这里遇到顾姑娘,实数意外,只是顾姑娘,你为何会在此?”程仕远看向顾琬连连否认,不过短短大半个月没见,他的小媳妇又变漂亮了呢。 “上山挖野菜,顺便找找野味改善一下伙食。”顾琬不甘心地扬了扬手里的竹篮子以及弹弓,看向程仕远,“我方才差一点就打到那只鸡了。” “是在下的错,不小心抢了顾姑娘的野味。”洞若观火的程仕远何等敏锐,立马将那只锦鸡装进顾琬的竹篮子里,随后淡然道,“有点重,顾姑娘可需要在下帮你拎。” “那谢啦。”顾琬才不跟眼前这个死活不肯退亲的男人客气,将竹篮子直接往程仕远怀里一塞,继续往前走。 程仕远收起了弓箭,拎着竹篮子,跟在了顾琬的后面。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林间绕了大半圈,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那个淹死五宝的天然水塘附近。 不远处的水塘前,淤泥绵软湿润,长了好些绿色植被,隐隐露出好些花骨朵,呈钟形状。 “这些是……”顾琬愣了愣,瞧了半晌才确认道,“夏枯草?!” “夏枯草?顾姑娘认得草药?” “做药膳当然得认识……呃,我是说,只认得一些常见的。”顾琬差点吐口而出,赶忙补救道,“村里的李大夫有教大家认草药,说是平日里若采摘到了,可以卖给他。” “嗯,我爹是个猎户,他也多少认识些草药,所以每次上山打猎时若是遇到了也会采摘下来,晒干后积攒多了就卖去县城的百草厅。”程仕远语气平淡,似乎陷入回忆中。 顾琬也没想着程仕远会突然提起他那个下落不明的猎户爹,有心想宽慰两句,或许这人还活着,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没可能,这失踪都快十年了。 不过仔细想想,关于程猎户,顾琬总觉着挺神秘的。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程猎户那祖籍真在宁安镇的东江村。 顾琬抿了抿嘴,决定转移话题,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今个儿怎么上山打猎了,不是说去府城书院读书嘛。你要是银钱不称手,其实我这里有几个……” “所以顾姑娘这是担心我考不中,回头没法履行约定?!” 程仕远自然清楚顾琬这是在转移话题,但不知为何,突然就萌生了想要逗一逗眼前这个小妮子的想法。于是程仕远嘴角一勾,冷不丁又凑近了一些,低沉着嗓音,在顾琬耳边轻声道。 那淡淡的墨香味,带着一丝温热气息,轻轻拂过顾琬的耳际。顾琬瞬间炸毛了,惹得程仕远心情大好:他的这个小媳妇,果然有趣得紧。 顾琬眸色一沉,乘着程仕远没提防,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脚丫上,用力撵了撵后,一把抢过竹篮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许是知道周边还有顾家人在附近挖野菜,程仕远目送顾琬跑远后,拐着脚转身选了另外一条小路也下了山。 躲在树后,目睹这一切的顾二丫正想上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声,一回头发现竟然是顾四妮,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嘴里发出“啧啧”惊叹声。 “看我做什么,你说我那五宝妹妹,知不知道那天是你代她拜的堂。” “关你啥事!”顾二丫瞪了顾四妮一眼,转身跑开了。 而顾琬微红着脸,朝着那个天然水塘边又走近了些,不知怎的,脚下一绊,险些再次滑进水塘里。 第十七章:惊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低头一看,淤泥里竟藏着个大河蚌。大河蚌黑沉沉的,比成年男子的巴掌还要大一圈,有点压手。 顾琬隐隐想到了什么,便不客气地将大河蚌丢进竹篮里,随后又采摘了好些夏枯草,盖在上面。正当顾琬想离开时,就看到顾三妮拎着大半篮子野菜,喘着气朝她跑了过来。 “五宝妹妹,你刚刚去哪儿啊,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没瞧见你人了。” “我在采这个。”顾琬笑眯眯的指了指面前的这片夏枯草,轻声道,“这些是夏枯草,能清肝明目,散结解毒,李叔应该会收。” “真的?”顾三妮当即眸色一亮,低头看了一眼大半篮子野菜,都想全部换成夏枯草。 顾琬赶忙阻止:“可别啊,一会儿再过来一趟呗。” 顾三妮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转念想到二伯家的五宝妹妹身子弱,又大病初愈,便主动帮顾琬拎竹篮子。不曾想,看着不大的竹篮子却出奇得重,险些没能拎起来。 “五……”顾三妮瞪大了眼,一脸的震惊。 “嘘~”顾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偷偷地扒开了夏枯草的一角,露出底下那只锦鸡。 顾三妮这才想起,此前村寨里的长辈总说五宝妹妹是花神娘娘身边的小仙女儿,有大气运,这回是真信了。 不由地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句:要是能庇佑爹娘再生个小弟弟,就更好了。 “一会儿烧好了,三妮姐姐带一碗回去,让四叔四婶也尝尝。”顾琬重新盖好了夏枯草。 顾三妮再三推辞,不过最后还是悄悄地捎了一碗回家。 等到顾琬几个,开开心心地下山回到家,一进屋便瞧见程仕远坐在厅堂,跟顾秀才有说有笑地喝着茶。 “顾姑娘。”程仕远起身跟顾琬见礼。 “你怎会在这里?!”顾琬吃惊道。 “五宝!”顾秀才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小闺女,“程贤侄是过来辞行的,明个儿他便要启程去府城书院了。” “哦。”好走不送! “哎,这好端端的拐了脚……”一旁的顾方氏感慨了一句,“不如明个儿就跟幺儿一道吧,路上好歹也有个照顾。” “……”顾琬莫名地有些心虚,将头一转,死活不承认这事儿跟她有关系。 就在顾琬回到家没多久,顾三哥也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顾晟。叔侄俩神神秘秘的模样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发现了好东西。 只是顾三哥前脚还没迈过门槛,肩膀便挨了顾方氏一下。 “这是去泥塘里打滚了还是咋滴?不是让你跟着点乖宝,瞧你这一身泥!还不赶紧去洗洗?!” “娘,别打别打!”顾三哥左右躲闪,顾晟赶忙将一包树叶递到顾方氏面前,“奶,这是小叔让晌午加个菜。” 原来顾三哥真去掏鸟窝了,瞧着那十来个鸟蛋,只怕没少霍霍那些鸟窝。 正让顾徐氏将锦鸡那漂亮尾羽留下来的顾琬,回头看了一眼顾三哥,见他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随后变戏法似的,翻出一个毛茸茸的肉.团子:“五宝,看三哥给你抓到了啥。” “这是……”顾琬定睛一瞧,发现那毛茸茸的小团子,大部分是白色的,而耳朵眼睛以及四肢竟然是淡淡的粉棕色,瞬间灵光一闪。 所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被顾三哥抓在手里的小团子冷不丁“芽儿”地叫唤了一声,那声音软萌软萌的,却吓了顾三哥一大跳,险些直接摔了手里的团子。 顾琬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团子捧在手里,那迷人的桃花眼瞬间亮晶晶的。 “三哥最好了,谢谢三哥。” 站在廊下的程仕远还是头一回见着他的小媳妇,笑得那般开心,如午后的那一抹艳阳,透过木窗照进昏暗的屋子里,瞬间温暖到了程仕远,怦然心动。 只是,被她双手捧在手心的那小团子,不知为何,程仕远只觉着好生碍眼。 “芽儿~”又是一声软萌软萌的叫唤。 顾琬小心翼翼地捧着毛茸茸的小团子,开开心心地直奔后院,她那屋子。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可算翻出一条毛茸茸的兔毛围领,勉强让顾琬满意。随后又直接征用了前两天顾方氏给她的针线笸箩,将兔毛围领垫在了里面,这才将捧在手的小团子甚是小心地放了进去。 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团子,似乎很满意,小脑袋微抬,四肢来回摆动着,把顾琬萌得差点原地转圈圈。 晚了一步,也跟着上了阁楼的顾三妮见此,有些不解地看向顾琬,诧异道:“五宝妹妹,你咋这么高兴?” “小团子啊,三妮姐姐你不觉着它超级可爱?”顾琬抱着笸箩,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亮晶晶的。 顾三妮本能地点了点头。只可惜眼前这只毛茸茸的小团子,对于顾三妮的吸引力,真没有厨房灶台铁锅里小火慢炖的锦鸡肉更诱人。 事实上,家里真正赞成顾琬养小团子的,也就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 就连顾三哥跟顾晟一道意外捡到小团子,也当成了可以吃的野味。压根没想着自家小妹/小嬢嬢会抱着不撒手,甚至还准备精心养大这小家伙。 望着小团子身下垫着的是纯白色不见一根杂毛的兔毛围领,竟然还喝羊奶,顾二丫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小嬢嬢,那只鸡二姐让我问你怎么吃?”顾三丫有些羡慕地看着窝在顾琬怀里的小团子,轻声问道。 “红烧呗,再放些萝卜下去。”顾琬将顾三丫拉到身边,随后将小团子往顾三丫怀里一塞。 因为吃饱喝足,小团子只稍稍动弹了两下,便舒服地窝在了顾三丫怀里。可怜顾三丫,整个人都僵硬了,惹得顾琬跟顾三妮哈哈大笑。 顾三丫习惯后,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说顾琬带下山的那只锦鸡,看着个头不大,分量却不轻。 等到顾徐氏手脚利索地拔了毛,开膛破肚,一个婴孩拳头大的硬块,随着内脏,掉了出来。 当即,被吓了一跳的顾徐氏,发出一声惊呼声。 “娘,五宝妹妹带回来的那只鸡,媳妇瞧着不太对劲。”顾徐氏惨白着脸,悄悄去找顾方氏。 顾方氏一听,立马踩上鞋,来到了厨房。半盏茶过后,顾方氏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个金黄色略带红色血丝的硬块。硬块整个呈卵型,细腻而有光泽。 程仕远原本正跟顾秀才以及顾三哥闲聊着,饶是他见识不凡,对眼前这个金黄色硬块,也不禁“啧啧”称奇。 “爹,这是……”顾三哥诧异地抬头看向抚着胡须的顾秀才,并不是很确定地开口道,“鸡灵宝?” “嗯。而且这块品相相当不错。”程仕远仔细把玩了一番,“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第十八章:夜访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一旁的顾晟则一脸懵,悄悄拽拉了一把顾三哥的衣袖,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小叔,啥是鸡灵宝啊?” “跟牛黄差不多。”顾三哥想了想,给了个比较能理解的说法,“就是鸡肚子里长了个硬疙瘩。” 那鸡灵宝可不容易得,至少得两年以上的老鸡肚子里,才有极低的概率。 得知有药用价值,能卖个好价钱的顾方氏,搂着顾琬乐呵呵地开口道:“哎呀,乖宝就是运气好。难得上回山,捡到了只大锦鸡不说,里头竟然还有好东西。” “那也是婶子您生养了顾姑娘,才有这般好气运。”真正猎杀了这只锦鸡的程仕远,附和道。 听到未来的毛脚女婿这般夸赞自己,顾方氏眉眼都带着笑意,连连招呼程仕远,一会儿可要多吃些鸡肉,好多沾些福运。 程仕远对此自然不会客气。 顾秀才更是高兴,转身便让顾晟去村里打些米酒回来,打算跟程仕远好生喝两盅。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红烧萝卜炖锦鸡肉便上了桌。除了顾三妮端走了大半碗,还剩下不少,差不多每个人还能分到两三块的样子。 当然,鸡腿什么的,第一时间被顾方氏夹给了顾三哥跟顾琬。兄妹俩又都转身夹回顾秀才跟顾方氏碗里,把老两口给高兴的,咧着嘴乐呵。 至于家里其他人,也高兴坏了,哪怕吃萝卜块,都能尝到里头的肉香,何况还能吃到货真价实的鸡肉。 转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饶是酒量不差的程仕远都有点醺醺然。 顾方氏见此,便让顾三哥将程仕远搀扶到已经改为书房的西稍间,那里还留着一张小塌,正好可以让程仕远临时休息一晚。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各自回屋休息。 此刻,谁也不会想着,这般平静的日子,有人乘着夜色蠢蠢欲动。 顾二丫拿上小瓷罐跟汤碗,悄悄来到西稍间,四下环顾一二后,轻轻推开了那扇并未关严实的房门,随后走了进去。 隐藏在角落的顾晟看到这一幕后,有些激动,本想立马跳出来,却被一旁的顾琬直接给拉住了。 “小嬢嬢……”顾晟哭丧着脸,回头看向顾琬。 顾晟年岁虽不大,却也早慧,自然很清楚他那二姐这般行径,若被顾方氏知道了,只怕少不得被狠狠收拾一顿。 只是顾晟不解的还是他那二姐为何要这般。还有就在身旁的小嬢嬢,竟然早早察觉了,发现后非但没阻止,还拉着他躲墙角偷看…… 顾晟是真傻眼了。 “别说话,看戏懂么?”顾琬白了顾晟一眼,这么好的机会,今个儿她非得退亲不可! “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冷不丁,顾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小短腿的顾琬正踮着脚趴在窗台上往书房里看,这乍然听到背后传来个甚是耳熟的男声,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转过头,只见程仕远衣襟半敞地站在朦胧夜色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琬一脸的诧异,甚至一瞬间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才隐隐意识到,瘦竹竿的眉眼其实长得真心不错。只不过此前太瘦了,跟那难民似的,现在瞧着…… 哎呀,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吸引人。 顾琬只当是今晚喝了些米酒的关系,这才眼神出了岔子,当即冷下了脸,反问了一句:“你怎会在这里?!” 程仕远又如何瞧不出顾琬的那点点小变化,何况是他借着本就不多的醉意,故意为之。这般,无非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丁点都不遭他那小媳妇欢喜。 现在冷眼瞧着,甚好! 见顾琬压低了嗓门问他,程仕远嘴角一勾,发出了一声轻笑,听着心情很是不错:“今夜月色甚好,所以……” 月色?! 顾琬抬眼看了一眼头顶初六的月亮,还不晓得躲在哪片厚重云层里呢,有个鬼影子的月色。就在顾琬没好气地瞪了程仕远一眼,猛然回过神来。 那瘦竹竿在外头,书房里的又是谁?! 不等顾琬开口,书房里传来顾二丫的惊呼声:“小,小叔……怎,怎么会是你?!” 躺在小床榻上的顾三哥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啊,二丫,你……” “我,我是来送醒酒汤的。”心里甭提多惊慌的顾二丫赶忙补救道。 “哦,是大嫂让你煮的吧。”顾三哥不疑有他,接过醒酒汤,几口便喝光了。 顾二丫匆匆收拾干净,哪里还敢继续在书房逗留。等到她拿上小瓷罐跟汤碗,走出书房,还没缓过气来,便因为看见顾琬三个,瞬间吓白了脸。 完了! 这已是第二次了…… 顾二丫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眼中的不甘心与恨意一闪而过。 可面对那双跟顾方氏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顾二丫不得不硬着头皮,轻声开口道:“小嬢嬢,你还没睡啊。” “今个儿月色挺不错的,夜黑月风高。”坐在前院石凳上的顾琬单手支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半扬起头,浅笑道。 一旁的顾晟半缩着身,很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东厢房里,意识到不对劲的顾徐氏着急得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偏自从顾大丫能勉强下床后,便又回后院的后罩房。 所以这会儿,顾徐氏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而正屋,事实上顾方氏跟顾秀才也没有安寝。隔着微启的木窗,正留意着前院的一举一动。 “哼,老娘早瞧着那丫头不对劲。”顾方氏冷哼道,“你瞧瞧,跟她老子一个德性!现在竟敢惦记上乖宝的东西!” 身旁的顾秀才,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当日在程家时,顾方氏并不愿意让顾二丫抱着芦花小母鸡,跟程仕远拜堂。偏偏顾秀才存了那么一丢丢的私心在里面,最终还是让顾二丫代替了媒婆…… 可要说顾秀才有什么错?无非想着他那老大顾承简,虽说混账了些,可留下的孤儿寡母,总归是不错的。既然他那老闺女没福分,年龄差不多的顾二丫或许再过个三四年,可以…… 顾秀才是做梦都没想到,老闺女能缓过气来,其实更让他诧异的还是这二孙女心大了。 亏得这会儿,顾秀才还不知道,顾琬苏醒那晚,顾二丫就曾偷偷出现在灵堂,要不非得气着不可。 现在顾二丫被抓了个现行,顾秀才自然不可能跟身旁的顾方氏对着来。 于是…… 等到了第二天,顾秀才跟顾三哥,以及程仕远搭乘着自家牛车离开了大湾河村没多久,顾方氏便让顾二丫在家干活,哪儿都不让去。 第十九章:怒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别看原本家里的活计大多是顾徐氏母子五个负责,实则惯会偷懒的顾二丫也就是帮着挖些野菜,偶尔帮着喂一下养在后院的鸡而已。 尤其每次跟顾三丫一道上后山,不玩上个把时辰,基本见不着人影。也就是顾大丫这段日子受了伤,不得不卧床休养,顾二丫被迫得多做些活计。 可现在,除了做饭,剩下几乎所有的活计都落在了顾二丫身上,若是做的不好,亦或者没能按时做完,那就只能饿肚皮。尤其连院门都不许踏出一步,顾二丫那心情可想而知。 顾徐氏心疼她那二闺女,有心想偷偷帮着分担一些,却被顾大丫给拦住了。 已经能下床的顾大丫劝慰道:“娘,你若还想让阿奶早些消气,不再罚二丫,这回可得听我的……” 顾徐氏何尝不明白,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咬咬牙,点头同意的。 偏偏这时顾二丫进了东厢房,听到了顾大丫竟不让顾徐氏帮她干活,瞬间怒上心头,几步便冲到了顾大丫跟前,推搡道:“顾大丫,我没你这样黑心的大姐!” 顾大丫不曾防备,一个踉跄,若不是顾徐氏在一旁搀扶了一把,只怕又该摔倒了。 “二丫,你……”顾徐氏不由地提高了说话声,“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 “我有啥错?!原本就是我跟他拜的堂!”顾二丫梗着脖子,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胡诌了一句,“而且爹当初就瞧上了,要不然阿爷也不会让我跟他拜堂!” “你爹?我,我咋不知道这事儿?”顾徐氏有些傻眼,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要说已经失踪三年多的顾承简看中程仕远,决定将顾二丫许配给他,简直天方夜谭。 三年前,顾二丫才湛湛十岁,年长两岁的顾大丫不是年纪更合适?!再者说,程仕远那时一个落魄书生,勉强养活自己都困难,唯利是图的顾承简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偏偏顾二丫这般胡诌,顾徐氏竟然相信了。 不过顾徐氏到底性子绵软,更不敢忤逆顾方氏这个婆婆,便轻声劝慰顾二丫道:“二丫,就算真是你爹的意思,现在也是你小嬢嬢的。听话,回头娘托人帮你找个可心的好人家。” “凭啥啊?!”顾二丫自然不乐意,这连日来从早忙碌到晚的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成了满腔怒火,“都是顾家的子孙,难道我爹不是阿爷亲生的?!” “凭啥她顾五宝就可以啥活都不做,连养个野味都能吃肉喝奶!我就得从早干活到大晚上,连饭都吃不上?!凭啥他顾承箔能去县城书院读书考科举,我弟成子都六岁了,连字都认不到几个!凭啥?!都说有后娘就有……” “住口啊,二丫我让你住口,你听见没?”眼见着顾二丫越说越过分,顾徐氏赶忙呵斥道。可惜顾二丫最后那半句还是说出了口。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凭啥!”顾琬不知何时站在了东厢房的门口,怀里抱着圆滚滚的小团子,小胖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神情淡然。 顾二丫双眼恨恨地瞪着顾琬。 “我阿娘的确是爹的填房,当年带着嫁妆嫁进顾家时,我那个短命的大娘沈氏,已经死了三年多了。对了,大娘是难产大出血死的,阿奶跟阿爷选择保大,这才留了我大哥一条命。大娘没留下多少嫁妆,我两个阿姐成亲时,爹做主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大哥成亲后,爹便全给了大哥。” 顾琬顿了顿,看向顾徐氏,继续道:“当年大哥娶大嫂时,大嫂娘家开口要二十两。可等到大嫂嫁进门,除了身上顾家给准备的新娘嫁衣,啥都没陪嫁。这二十两,还是我阿娘从她的嫁妆里拿出来的。这一点,想来大嫂应该很清楚才是。” 顾徐氏身形有些摇晃,脸色更是苍白的厉害。 没有嫁妆这事儿,一直是顾沈氏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些年也不得不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可现在竟被顾琬这个小姑子,直接扯去了遮羞布,心里除了无尽的悲凉,还萌生了一丝恨意。 “再说我为何不用干活,一年到头能穿新衣裳,我三哥可以上私塾考科举,那是因为我阿娘,有!嫁!妆!” 说白了,顾徐氏母子五个,这些年是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换取吃食,养活自己。 想要更好的生活,想去私塾读书识字甚至考科举,那就自己存银钱。现在竟想像她大哥顾承简那般,厚颜无耻地惦记上她阿娘那嫁妆,谁给的大盘子脸?! 这些年,她阿娘虽然偶尔会动怒,惩罚不许吃饭,可大多数时候真没克扣大房的伙食。 家里的金贵吃食,比如白面馒头,一直都是紧着顾秀才父子三个,最多也就顾五宝这个小闺女这边偏心一些。顾方氏自己则跟顾徐氏几个一样,吃混了玉米面的粗面馒头。 这一次,顾琬是真的生气了,甚至都想让顾徐氏母子五个立马从家里滚蛋!哪怕除了顾二丫,其他四个都还不错。 顾琬是真不愿意让个养不熟的白眼儿,一边占着便宜,一边嫌东嫌西的! 也不知是顾琬的话,太直接戳了肺管子,顾徐氏猛地深吸了口气,抬手便打了顾二丫一个耳光。 那声响听着并不响亮,却用力不小。顾二丫的左脸颊几乎瞬间红肿了。 “娘,你,你打我……你凭啥打……”顾二丫再次拔高了声音,尖叫了起来。 但顾徐氏没有再给顾二丫开口说话的机会,“啪啪啪”一口气又连着甩了顾二丫七八个耳光,这才暂且停下。顾徐氏阴沉着脸,怒道:“你给我跪下!” 顾二丫顶着又红又肿的脸,死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看人的目光,带着满腔的愤怒跟恨意,不过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顾徐氏红着眼圈,低头抹了把眼泪,再次抬头看向门口时,顾琬早已转身离开了东厢房。 顾琬原本是想让顾徐氏帮忙,将前两天在那个天然水塘里捡到的大河蚌给开了。没曾想竟在门口就听到顾二丫在屋里闹腾。 也亏得这会儿她阿娘带着顾晟,去村里的磨坊磨玉米面了,要不然一顿竹笋炒肉铁定少不了。 “小嬢嬢,二姐她……”一旁的顾三丫低着头,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三丫,你是你,她是她。走吧,我们去把那个大河蚌开了。”顾琬将怀里的小团子,顺手塞给了顾三丫,利索地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半盏茶过后,厨房里传来了顾三丫的惊呼声。 第二十章:珍珠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在现代时,顾琬便很是喜欢珍珠,她那诸多珠宝首饰盒里,有个酸枝木雕花盒,专门用来装各种珍珠饰品。自然对市面上大多数珍珠,有所了解。 一般海珠要比淡水珍珠个大些。所以哪怕大批量人工养殖,淡水珍珠想要找到一颗直径超过十二公分以上,微瑕正圆珠,也不容易。 此前顾琬便隐隐觉着,她捡到的这个大蚌壳里,说不准能开出珍珠,却真没想着会收获一份大惊喜。也难怪顾三丫咋咋呼呼的,就连顾琬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大蚌壳里,其实只有两颗珍珠。 小的那颗七八公分的样子,这般,其实已经很难得了,毕竟是纯天然正圆珠。整颗珍珠呈淡粉色,可惜一侧表面有一点细微小瑕疵,好在并不明显。 至于另一颗,直径绝对超过十二公分,跟个大龙眼似的。虽说不是正圆珠,但无论是光泽还是颜色,都远胜于小的那颗。 尤其那颜色,好似少女般娇嫩的粉紫色,顾琬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颗珍珠。 想来,回头若有机会,无论是加工成珠钗,还是单独变成项链上的吊坠,都是极好的。 “小嬢嬢……” “三丫,你想不想吃肉,还有新衣服穿?”也不等顾三丫开口,顾琬侧过头便抢先问道。 那开口的一瞬间,顾琬突然觉着自己就是忽悠小崽崽的坏阿姨,竟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内疚。 顾三丫眨巴了两下眼,点了点头。 因为是顾徐氏最小的闺女,顾三丫长那么大,几乎是捡前头两个姐姐的破旧衣裳穿,以及顾五宝这个小嬢嬢的衣裳。 当然,比起新衣服,顾三丫也挺渴望能天天吃肉,最好能敞开了吃。 “那好,回头若有人问你,你就说只开出了一些米粒珠,最多也就卖半吊钱。” 顾三丫愣了愣,轻声反问道:“那……要是我阿娘她们问起,也这么说?还有阿奶……” “你阿奶那边,我会亲口告诉她的,其他人要是问起,就都这么说。三丫,你是知道的,你大爷爷那房人,这些年总见不得我们二房好。若让他们知道这珠子能卖大价钱,一准让你太爷出面逼着把这银钱交出来。” “嗯,我记下了。”顾三丫乖巧的点了点头。 顾琬笑着摸了摸顾三丫的头,其实压根不担心顾三丫说漏嘴。还是那句话,凡事有她阿娘顾方氏在,看谁敢惦记她的珍珠! 转眼入了夜,顾琬又一次缠着顾方氏非要一起睡。 “说罢,这是又想做新衣裳了?”顾方氏没好气的笑道。这天一天天的暖和了起来,顾方氏算了算手里的银钱,觉着应该给她家乖宝添两身颜色鲜艳些的春装。 “阿娘,晌午那会儿,你去李大夫那儿卖那夏枯草,他怎么说?还有那块鸡灵宝,我觉着还是应该去大点儿的医馆,最起码也得是县城。” “李大夫不过是个乡野游方郎中,的确吃不下那么多的夏枯草,倒是有提议让我们卖到镇上。那块鸡灵宝,少说也能卖上几十两,确实得跑一趟县城。” 顾琬一听瞬间来了精神,直接从床上坐起了身。当即把顾方氏吓了一跳,佯怒道:“小祖宗,快把被子盖上,小心着了那风邪。” 顾琬嘻嘻一笑,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两颗珍珠,塞到顾方氏的手里。 顾方氏低头一瞧,瞬间变了脸色,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乖宝,这,这是……” 方才吃哺食时,顾琬就在饭桌上,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晌午时她把那个大蚌壳给撬开了。运气还不错,开出了几颗米粒珠。 当时,顾二丫还不信,非让顾琬将那些米粒珠拿出来,好让她长长见识。 还是顾方氏阴沉下了脸,在顾徐氏利索地捂住了顾二丫的嘴,连连赔罪后,这才将这事儿给掀了过去。 当然,顾方氏也没少敲打:那是她乖宝捡到的蚌壳,里头不管有没有出珍珠,出了多大的珍珠,那都是她乖宝的,家里谁也别想惦记!谁要是敢惦记,直接打断腿,赶出家门! 这话,摆明了就是冲着顾二丫说的。毕竟顾二丫那肿成馒头似的脸,上头还带着明显的巴掌印,顾方氏又不瞎。 但顾方氏只当没瞧见。旁边的亲娘都没吭声,难不成还想让她这个后奶出头,替她做主?想啥好事呢。 即便顾方氏很自信,觉着她家乖宝开出的那些米粒珠,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也绝对想不到,这所谓的米粒珠,都快有铜钱那般大了。 乖乖,这得值多少银钱啊。 “乖宝啊,这珠子……” “阿娘,我觉着吧,就先卖这颗小的。那颗大的肯定更值钱些,我们暂且留着,得以后需要银钱了再卖。”顾琬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必须得上县城一趟。阿娘,你带我去呗。我还没怎么去过县城呢。” “你呀,这说半天,还是想让老娘带你去县城啊。”顾方氏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也是早打定了主意。 甚至,若有可能,都想直接去府城,说起来还能顺道看看幺儿呢。 于是,等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顾方氏便起来收拾了。不仅将那些简单处理好的夏枯草,大约七十多斤的样子,打包好。还带上了那块鸡灵宝,以及那颗小珍珠。 随后简单用过了朝食,带上顾琬,亲自赶牛车直奔县城。 从没赶过牛车的顾琬很是新鲜,非要跟顾方氏一道坐在前头,甚至还想亲自扬鞭,赶上一波。顾方氏无奈,在顾琬多番撒娇下,不得不同意。 新手牛把式顾琬上手很快,只不过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压根不想搭理的大伯娘顾胡氏。 顾胡氏臂弯间挎着个竹篮,上头盖了一块打着补丁的蓝色碎花布,正慢悠悠地走在前往镇上的小道上。 真不是顾琬多心,实在是顾胡氏那速度太慢了,慢到顾琬甚至怀疑,她这个大伯娘是不是故意的,算准了她阿娘出门的日子,几乎每次都能搭顺风车。 “哟,小二弟妹这是又准备上镇子呐。赶紧的,顺道搭你嫂子我一把。” “大伯娘,今个儿真不顺路。”顾琬并没有让自家大黄牛停下了。 “咋滴,还真不认穷亲戚了?”顾胡氏上下嘴皮这么一碰,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直接扣了下来。 “大嫂您这话说的,是一丁点儿都不讲理了。”顾方氏见顾琬想开口怼回去,便轻轻拉了一把,“说起来又有好几天没见着四妮那丫头了。不是说让这丫头给我家乖宝磕头认错嘛,不知大嫂可知道她啥时候有空?!要不这样,就乘着这会儿,在牛车上,大嫂你替四妮那丫头,给我这个乖宝娘磕头认错,也成!” “你!!!”顾胡氏一听,当即怒上心头,“就这破牛车,你当老娘乐意坐?!” 第二十一章:县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那就别坐了!”顾方氏自然不会惯着顾胡氏,从顾琬手里接过鞭子,便朝自家大黄牛一扬。 大黄牛立马撒开腿往前跑,转眼便将还想上牛车的顾胡氏给甩在了后面。哪怕拉开了很长一截距离,依旧能隐隐听到顾胡氏那高八度的嚷嚷声。 大黄牛跑了一段距离后,便又渐渐慢了下来,直到看到等在路口的顾四婶子跟顾三妮。 这几天,顾琬跟顾三妮几乎天天上后山,采集那夏枯草。因为着实有不少,李大夫肯定吃不下这上百斤的夏枯草,两家便商量着一道卖给医馆。 毕竟若是太少了,医馆也不收。 不曾想着,原本打算去镇上的顾方氏,竟然改了主意。顾四婶子有些忧郁了。 “说起也是因为那块在锦鸡肚子里发现的鸡灵宝,想着上县城那边能比镇上多卖些银钱。四弟妹,你若是信我,你家的这些夏枯草,就让我一道带去县城那边的医馆试试?”顾方氏瞧出了顾四婶子的顾虑,便主动提议道。 顾四婶子想了想,便同意了。一会儿到了镇上跟去县城的岔路口,她便带着顾三妮先下牛车,那上百斤的夏枯草就拜托顾方氏去县城,一道卖了。 顾三妮悄悄地拉了拉顾琬的衣袖,压低了嗓门道:“五宝妹妹,你之前让我爹做的那些快做好了。” “这么快?”顾琬诧异道。 “已经不快了。”顾三妮抿了抿嘴,“五宝妹妹,你是知道的,我爹他少了一截手,若是从前只怕半天便能做好。” 顾琬点点后,表示能理解。事实上,做那些制糕点的模子,也就是需要雕些花样,换做旁的木匠真不用太多时间。但顾琬还是将这活交给顾四叔,也没限定多久必须完成,无非自家跟四叔家关系不错。 一笔总归写不出两个顾字。 “那行,等我从县城回来,便去你那儿。”顾琬轻声道。 得了准信的顾三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跟顾琬东拉西扯闲聊了几句,便跟顾四婶子下了牛车。说起来,这次也是顾三妮难得出门到镇上。 顾琬又重新坐到了顾方氏的身边。顾方氏冷不丁地感慨了一句:“也难为你三妮姐姐了。但凡你四叔四婶子,能有个儿子,你三妮姐姐也能轻松些。” 顾琬愣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阿娘,你的意思,今个儿三妮姐姐跟着四婶子到镇上,是为了……相看人家?!” 见顾方氏没吭声,顾琬知道她这是蒙对了。想到顾三妮,其实今年也才十六,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顾方氏伸手摸了摸自家乖宝的头,再次扬起鞭子,催促着大黄牛赶紧往县城走。 不知不觉间,顾琬已经坐了三个多时辰的牛车,整个人也从最初的兴奋渐渐萎靡。没办法,这黄泥路着实太破了,坑坑洼洼的,还漫天黄沙。 亏得这段时间淅淅沥沥的春雨没少滋润,黄沙不算太多。 而顾琬听着顾方氏的意思,大晴天才叫真要命,一路走下来,就跟筛滚元宵似的。当然,下雨天更要命,大坑套小坑,全是水坑。车子一旦陷进去,可就…… 哎,要想富,必须先修路啊。 顾琬强打着精神,在心里吐槽着。 好在,临近申时时,可算远远地看到一座古城墙,伫立在那里。 城墙大约三四层楼那般高,上头还有手持长戟的卫兵笔直的站立在城墙上。“清水镇”那三个字苍劲有利,与城墙融为一体,多少带着一份厚重的历史沧桑感。 经过城门时,顾方氏翻出了路引。负责城门的衙役检查无误后,又收了七个铜板的进城费,这才放顾方氏跟顾琬进城。 顾方氏一脸的肉疼,却也知道官家收取这些进城费,多数会用到实处,倒也没多嘀咕。 “乖宝,我们是先去医馆,还是直接去找你爹?”顾方氏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 因为压根来不及赶回大湾河村,所以这次母女俩的县城之行,不得不在县城这边住一晚。 “阿娘,我觉着还是先去卖夏枯草的好,要不这么重的两大包,带着太碍事了。”顾琬想了想,回道。 “那是,那就去李大夫推荐的,叫啥来着?”顾方氏一时忘了那医馆名字。 “去百草厅吧。”顾琬却灵光一闪,想到了那瘦竹竿看似无意地曾提过的医馆名字。 顾方氏并没反对,驾着牛车,又稍稍打听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那家叫百草厅的医馆。 这家百草厅的医馆不是很大,但开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区,坐在牛车上的顾琬抬眼看向厅堂里,一眼便瞧见了悬挂在医馆正中央的“悬壶济世”这四个大字。而一切,井然有序,几乎瞬间便多了两分好感。 一个身穿深褐色短打的小学徒恰巧将一位前来问诊的大叔搀扶出医馆,见坐在牛车上的顾琬,眸色顿时一亮,赶忙迎了上来。 “这位大婶,您这是……” “我这里有些夏枯草,你们百草厅收是不收?!”顾方氏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小学徒落在顾琬身上的视线,开门见山直接道。末了,又压低了嗓门,额外加了一句,“当然另外还有个好东西。” “收,当然收的。而且我们百草厅童叟无欺!”小学徒赶忙道,甚至还帮着顾方氏将牛车赶到百草厅后院,顺道还将那两大包,上百斤的夏枯草从牛车上搬了下来。 忙完这些后,这才将顾方氏以及顾琬引荐给掌柜。 百草厅的掌柜,是个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得知顾方氏跟顾琬是前来卖夏枯草的,神情寻常。直到得知顾方氏手里,竟然还有鸡灵宝后,赶紧将人请到了后堂雅间,顺道还让方才那个小学徒,去将坐堂的孙大夫给请过来。 鸡灵宝的确很难得,但也并非绝对,至少像百草厅这样有些实力的大医馆,平日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存货的。只是像顾方氏手中这般高品质的,是真心少见。 “这位婶子,不知如何称呼?”掌柜的态度,几乎瞬间有了大转变。眨眼的功夫,茶水跟时鲜的糕点便摆放在了顾方氏跟顾琬跟前。 “夫家姓顾,是个考了大半辈子都考不中举人的老秀才!”顾方氏瞥了一眼眼前的白瓷茶盏,以及那一碟瞧着还行的糕点,将糕点盘往顾琬的方向挪了半分。 可惜顾琬何等挑剔,眼前的这一碟糕点,看着不错,稍稍瞥了两眼便没了兴趣。 “哎呀,原来还是顾夫人。在下怠慢了。”掌柜赶忙拱手赔礼。至于夫人什么的,顾方氏作为秀才娘子,勉强也承受得住。 “只是不晓得这块鸡灵宝,顾夫人准备卖价几何?” 第二十二章:发财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那块鸡灵宝卖了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最终敲定八两一钱,顾琬默默粗算了一下,心下当即一惊,竟然卖了上千两?!按着大启这边一个铜板就能买一个大菜包的购买力,岂不是上百万?! 至于那些夏枯草,就便宜太多了。十六个铜板一斤,两大包最后也只卖了二两半银子。 掌柜的很是贴心,整的一千两,换成了类似银票的宝钞。宝钞面额有大有小,最大的两百两,最小的只有五十两。 至于零碎的那些,按着顾方氏的要求,换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以及好几串铜钱。 顾方氏从掌柜那里接过了宝钞,简单清点后直接给了顾琬,自己则抓起两个银锭子,习惯性地各咬上一口。随后将剩下的铜钱,统统装进一个不起眼的竹筒壶里。 顾琬留意到掌柜那嘴角明显微抽了一下,轻叹自家亲娘这习惯是真不太好。 掌柜亲自将顾方氏以及顾琬送出百草厅,转身走进后宅,经过天井绕过回廊,在一处有着低矮围墙,乍然瞧着并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主子,刚刚果然有人上门卖鸡灵宝。” “哦?可是那家人?” “主子英明!小的已经按着您之前示意的,给了个高价。” “知道了。” …… 并不知晓自家已被盯上的顾琬,开心地坐在牛车上,母女俩准备先去找顾秀才,毕竟天色也不早了。 杜府为顾秀才安排的一进小院子,顾方氏曾来过两三趟,自然是记得如何走。所以没一会儿功夫便找到了。 说来也是巧,今个儿顾秀才许是想到了什么,提前放馆后直奔天香楼,点了招牌菜烤乳鸽,随后又拐道买了好些松子糖。 等到顾方氏赶着牛车,带着顾琬到那小院子时,顾秀才也刚刚回来,正心情甚好地亲自将烤乳鸽摆上桌。 顾方氏还没进屋便闻到了那股子诱人的乳鸽香味,当即怒上心头,几步上前便一把揪住了顾秀才的胡须。 “好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在村子里为你缩衣节食,几乎天天吃糠咽菜不说,还见天的被你那糟心孙女恶心。你却在县城这边大鱼大肉享清福!你说,这日子是不是不想过了?!” “嘶嘶~轻,轻点……”顾秀才疼得直咧嘴,赶忙解释道,“妙娘,我这不是算着你差不多到了嘛,这才特意为你买了你最爱的那个烤乳鸽,还有松子糖,也是你最爱吃的。” 顾秀才好说歹说,这才从自家媳妇手里,将自己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胡须给救了回来。只是一抬头,这才瞧见了他那小闺女,正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 一瞬间,顾秀才突然觉着小闺女也没那么稀罕贴心了,这一天天的,好像就喜欢看他被她阿娘收拾。 “咳,五宝你也跟来了?”顾秀才轻咳了一声,缓和了一下尴尬。 “爹,听着你的意思,不欢迎我跟阿娘过来看你啊。”顾琬撅着小嘴,露出委屈之色,“爹你给阿娘准备了她最爱吃的烤乳鸽,还有松子糖,却忘了我……” “卤猪蹄是吧,买!明个儿立马给你买,好不好?” “好啊,原来你还藏着不少私房钱!”一旁的顾方氏不客气地拧了一把顾秀才的腰际软.肉,随后招呼自家乖宝赶紧进屋,别搭理那死没良心的。 顾琬眨了眨眼,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屋里走。与顾秀才擦肩而过时,又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个五两的银锭子。 顾秀才低头看了眼手里还带着个熟悉牙印的银锭子,甚是感动:还是五宝贴心啊,其他几个果然就是来讨债的! 天香楼的烤乳鸽不愧是他们的招牌菜,顾琬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饭,甚至主动收拾碗筷。随后自然是回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屋子,培养睡意。 说实话,活了两辈子,自打有记忆开始,夜猫子顾琬就从没在晚上七点前上床睡觉的。要命的是,没过多久,五感比旁人更灵敏的顾琬便听到来自隔壁的不和谐小动静。 “……” 哎呦,她爹老当益壮啊。 顾琬无奈,只好翻个身,捂住耳朵,努力数……美食。 隔壁断断续续折腾了半宿,顾琬眼瞅着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就听到她爹顾秀才发出一声惊呼声:“啥?!上千,千两?!还,还捡到了珍珠?!” “死相,你可轻点,想把乖宝吵醒不成!”顾方氏的声音,听着很平静,跟平日里没太大区别。 “妙娘,我这不也是担心。常言不总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五宝生在花神娘娘诞,那八字又是极富贵,而你我也不过是寻常百姓……” “怕啥,生都生了。再说了,花神娘娘每年都过诞辰,整个大启总不至于那天就没再生出一个崽子吧。”顾方氏不以为然道。可若细细听她说话,并不难发现那声音略微有些发颤,显然内心并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担忧跟害怕。 顾秀才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将顾方氏搂进怀里,过了许久才轻声宽慰道:“妙娘,我想着,要不还是继续考科举,最起码也得考个举人回来。”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就你这一股风就能吹倒的身子骨,能扛得住?”真不是顾方氏看轻,实则顾秀才到底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那身子骨可不比年轻时。 “先睡吧。”顾秀才也没太坚持,正想闭眼睡觉,又被顾方氏给闹醒了。 “先别睡啊,今天得的那些银子,我想着不如买些田地?只是这银钱,毕竟是我们的乖宝赚回来的……” “这事儿你看着办吧。”顾秀才突然困意来袭,没说几句话,便打起了小呼噜。 “死相,竟睡得那么快。”顾方氏有些气恼地伸手捏了捏顾秀才的鼻子,见他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可别说我偏心!” 没一会儿顾方氏睡着了,顾秀才却睁开了眼,望着怀中熟睡的媳妇,眸色一沉,随后稍稍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至于偏不偏心什么的,这心原本就是偏的。而顾家,尤其他顾昭的儿子,本就该靠自己的本事闯下一片天地! 第二天,除了顾秀才,顾方氏跟顾琬毫无意外都起晚了。望着摆放在堂屋八仙桌上,顾秀才给准备的油条跟豆腐脑,顾方氏心疼地念了一句“又乱花银钱”,便招呼自家乖宝赶紧吃。 等吃完后,她们母女俩就出门好好逛一逛这清水县城。 顾琬立马应了一声,利索地洗漱完,坐在八仙桌前,一口油条一口豆腐脑,吃得小嘴鼓鼓的。 第二十三章:败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吃到一半时,顾琬抬头瞧着顾方氏,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娘,昨个儿您跟爹打架……”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纠正道:“不是,我是说,昨个儿您跟爹商量好没,那一千两银子准备咋花啊。是买田地?还是在县城这边买宅院?三哥在府城书院读书,要不,阿娘我们去府城买宅院吧。” 顾方氏抬头凝视着顾琬,提醒了一句:“乖宝,这一千多两可都是你捡到的那只锦鸡,肚子里找到的鸡灵宝换的银钱。” 所以还得分那瘦竹竿一半?! 顾琬愣了愣,转念的功夫便愉快地将瘦竹竿那份给霸占了,笑着回道:“我的就是阿娘,还有爹的。” “哎,老娘的傻宝哟……你的这些银钱,若是真给了我跟你爹,你就不怕再没你的份?你要知道,老娘我还有你二哥三哥这两个讨债的。至于你爹,还得顾及你那死去大哥那边。”顾方氏心疼地搂着顾琬,将一些事掰碎了细细分析道。 “乖宝啊,你阿娘我都四十多了,至于你爹也早知天命了,怕是更护不了你几年了。你那三哥,本性倒是纯良,但为人木讷呆板了些,将来兴许能护着你一些。只是回头成了亲,难免会更偏心自己个儿的婆娘跟崽子。”顾方氏长叹了一口气,“至于你二哥……” 顾方氏不是很清楚,当年究竟因为啥,能让她的这个亲生大儿甘心放弃读书考科举,选择在镇上的酒楼当个账房先生。 就为了博取个谦让友爱同胞弟弟的好名声?顾方氏是一丁点都不信的。甚至觉着,这里头一定有更大的利益,足以让他顾承策舍弃一些东西。 “你二哥那边,还是提防着些,免得被他给牵连算计了。”顾方氏再一次叮嘱道。 “阿娘,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您就当是我这个小闺女,孝敬您跟爹的。至于将来,有您跟爹给我的嫁妆,我自己再偷偷存些体己私房钱,再不济不还有程仕远嘛。爹不是总说他有真才实学,一定能考中进士。说不准还是个状元呢。”顾琬晃了晃手里的那颗大珍珠,反过来宽慰顾方氏。 “罢了罢了。”顾方氏见顾琬这般坚持,也无奈得很,只能摆了摆手勉强同意了,“这一千两就当是你孝敬老娘跟你爹的。那珍珠你若真想卖,不管卖多少银钱,你都自己存起来。” “恩恩。”见顾方氏松了口,立马从怀里翻出荷包,荷包里一千两银票一分不少,再次交还给了顾方氏。 顾方氏决定暂且不在县城这边买宅院,而是选择买田地。 这田地,可比宅子更容易脱手,而且再没卖掉前,还有地里的收成能补贴家用。反正家里有两个秀才,她男人还是禀生,能减免好些田地的田税。 一想到这些年,大房没少占自家这田租便宜,还隔三差五的故意找茬,顾方氏心里就很不得劲,连带着吃朝食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转眼,吃完朝食,又简单收拾了一番的顾方氏,便带着顾琬出了门。这一次,母女俩并没有赶牛车,而是选择步行。 要说杜府给顾秀才寻找的这一进小院,地段是真不错,闹中取静。出门后左拐,穿过两个路口便是东大街。东大街是整个清水县城最热闹的商业街,街上熙熙攘攘,商户林立,人来人往。 “乖宝,跟紧着点,可别乱跑走散了。”顾方氏侧过头看了她家乖宝一眼。 “知道的,阿娘。”饶是在现代见识不凡的顾琬,因为头一回逛古代的商业街,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有趣。自然走一路,一路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转眼,母女俩便来到了周记结彩布坊。 周记结彩布坊,在整个清水县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布坊,顾琬跟在顾方氏后面,才迈过高高的门槛,便被整整三面墙的各种布料所吸引。 而一楼仅仅只是陈列了一些最寻常的布料,比较稀罕的那些就得上二楼,甚至有些还得提前一年半载预订。听说,连送进宫的贡品,都有门路能弄到,只要出的起银钱。 店里的小二哥,常年与布匹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不,见到顾方氏跟顾琬进门,立马迎了上来,将母女俩引荐到了摆放着麻布跟细棉布的柜台前,这才开口询问。 “这位婶子,可是想给家里人买些做春装的布料。咱店里昨个儿刚进了一批质量好,颜色也鲜亮的麻布,我拿给您瞅瞅?还有那些细棉布,不管是做外衫,还是里衣,穿着都舒服……” 说话间,店小二伸手扯下面前悬挂着的几块样布,有麻布,也有细棉布。这些样布,无一例外色泽鲜亮且染色匀称,少有瑕疵。可见这周记结彩坊背后印染手艺是真不错。 顾琬见一旁的柜台上,陈列着绫绸,便想到了正在府城白麗书院读书的顾三哥,好像出门在外,连身像样的绫绸长袍都没有,穿的都是细棉布。 不行!必须得安排上,最起码也得置办两件替换着穿。 想到此,顾琬便悄悄拽拉了一把身旁的顾方氏,朝着她指了指旁边柜台,轻声道:“阿娘,三哥出门在外,也得置办两身好一些的长袍。呃,还有爹……” 顾方氏看了一眼她家乖宝,那一瞬间的目光中竟然透着一丝复杂情绪:她的乖宝啊,这是要被那程家小子拐走了么? 半响,顾方氏才幽幽地轻叹了口气,顾琬则一脸的疑惑不解:“阿娘?!” 顾方氏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便示意顾琬从中挑选几匹瞧着顺眼的颜色。随后又指着摆满棉麻布的柜台,开始买买买。 这一次,顾方氏难得大方了一回,准备给家里所有人都添置了一身细麻布的新春装。 顾方氏为自己选了莲青色,大嫂顾徐氏是暗红色,大丫姐妹三个是秋香色,顾晟三个男娃则选了柳青色,都是比较耐脏的颜色。 考虑到大丫即将行笈礼,这些年也算听话乖巧,顾方氏便让店小二多拿了一匹细棉布。颜色是顾琬挑选的湘妃色,就是浅粉色,很衬顾大丫。 顾琬想到了顾三丫,额外要了一匹嫩黄带小碎花的,又给自己挑了海棠红以及绛紫色。 至于顾二丫,真对不住,她穷,口袋没多余的银钱砸白眼狼!想来她阿娘也不乐意掏这银子。 见顾方氏跟顾琬母女俩买了不少,早已算好帐的掌柜将零头给抹去了。又额外送了好些零碎小布片,颜色大多还算鲜亮,里头不乏缎面。 这些碎布片,拿回家或缝个香囊,或拼接成荷包,亦或做成绢花都可以。再不济,还能抹上米糊糊变成鞋垫子。 若非顾方氏嘴皮子利索,再加上也的确买了不少布料,掌柜才舍不得白送。 “乖宝啊,回去后,你该定下心来做女红了。程家小子那外袍,你总不会还想让旁人帮你做吧。” 啥,啥情况?! 顾琬直接傻眼了,她那拿菜刀的手,可不想被绣花针戳出一个个针眼啊啊啊。 第二十四章:牙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买完了布料的顾方氏见她家乖宝果然撅起了小嘴,不知为何,心情突然顺畅了不少。随后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时辰已不早,便打算拐道去牙行,找此前曾打过交道的田牙纪。 当年,娘家给顾方氏添置嫁妆田产时,便是这位田牙纪从中牵线搭桥。现在回想起来,都二十多年没往来了。所以顾方氏也不能肯定去牙行一定能遇到这位田牙纪。 但不管怎样,这一趟牙行之行,是必行的。 只是顾方氏也没料到,她这前脚还没来得及迈过牙行的门槛,便被眼尖的赵媒婆给发现,当即扭着胖腚儿“咣咣咣”地一路小跑到了跟前。 “呀啊,这不是秀才娘子顾夫人嘛,这是哪阵风将您给请到奴家跟前了。”赵媒婆满脸堆笑,不着痕迹地借用她的身板优势,将其他牙纪跟媒婆挤到了一边。 躲在顾方氏身后的顾琬见此,忍不住想笑。 赵媒婆好似才发现顾琬一般,再次发出一声惊叹:“呀,这不是顾姑娘嘛,您身子可好了。” “赵婶子好,我那身子已经好多了。”顾琬朝着赵媒婆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 “这可全托了花神娘娘的庇佑哟。”赵媒婆双手合十,连连拜谢道。 事后,顾琬才知道原来这位赵媒婆,便是当日顾五宝冥婚时保媒拉纤之人。别看富态了一些,却是正了八经的官媒。 而此前,徐家惦记上顾大丫,想将她冥配给钱财主那早夭儿子这事儿,也是赵媒婆私下里告诉顾方氏的。而且听着顾方氏话中的意思,这位赵媒婆口碑还不错,所以对她印象也挺好的。 这会儿见赵媒婆主动凑到跟前,顾方氏便示意赵媒婆再靠近一些,随后暗示了两句:“赵婆子,今个儿老娘还有旁的事,后天你要是有空,就来家里坐坐。” 赵媒婆何等人精,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便想到了顾大丫,这个顾秀才家即将行笈礼的大孙女。当即点头应了下来:“成,这事儿就包在老婆子身上,回头定找个让秀才公还有秀才娘子您满意的!” “那就先这样吧。对了,牙行里可有个姓田的牙纪,主要负责买卖田产跟宅院的。年纪么……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五十好几了。”顾方氏在心里算了算,不是很确定的道。 “姓田的牙纪?!”赵媒婆迟疑了片刻后,想到了一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人左脸上可是有个铜钱眼大小的痦子疤?” 见顾方氏点头,赵媒婆四下环顾了一下,压低了嗓门轻声道,“不知秀才娘子怎会想着找他,若是想买田产或是宅院,婆子这边倒是有几个可靠的牙纪,那跑腿的银钱也不贵,比那田牙纪便宜多了。不如……” “赵婶子,那田牙纪莫非出事儿了?”顾琬一脸好奇地看向赵媒婆。 “他呀,也不晓得是不是太黑心了,得罪了人。这不前些日子,出了个不小的纰漏,这会儿怕是……凶多吉少了。”赵媒婆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再多的消息却不肯再说一些。 就在顾方氏犹豫着要不要另换一个牙纪,就看到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半躬着腰,步履有些蹒跚地从外面走进牙行。 这才一进门,便有同行发出讥笑声:“呦,这不是我们曾经的大牙纪嘛,这是咋的了?这才几天没见,老成这样了?!” “田牙纪,你可还认得我?”那讥笑声才落下,顾方氏便开了口,声唤道。 “你是……”许是最近的变故着实不小,田牙纪受了好些刺激,不仅背躬了眼花了,人更是老得行将就木。好在顾方氏这二十多年变化不是很大,何况身旁还站着个跟她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顾琬。 很快,田牙纪便将顾方氏给认了出来,咧着缺了好几颗门牙的嘴,笑道:“原来是方姑……不对,是顾夫人才对。听说您现在已是秀才娘子了。” “啥夫人不夫人的,乖宝快见过你田伯伯。当年你娘我可多亏了你田伯伯,才能买到那些田产的。”顾方氏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示意让顾琬赶紧见礼。 田牙纪哪里敢受顾琬的礼,赶忙侧身避开了。因为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太过,便提议进牙行的单间再闲聊。 顾方氏自然同意,便拉上顾琬去了最近的牙行单间,留下大堂里无数好奇目光。 “哎哎哎,你们说老田头这回会不会因此来个咸鱼大翻身?” “做啥梦呐,那可是好几百两银子,我可听说大湾河村的那位顾秀才家里虽宽裕,想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钱,这怎么可能?!” “也是哦。” ……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小声八卦着时,那牙行单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顾方氏拉着顾琬的手,脸色很是难看地直接走人。而田牙纪,则努力想挽回,却到底因为希望再一次落空,而神色无比沮丧。 众人见此,脸上的神情,一个个瞧着都复杂的很,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宽慰田牙纪。 或许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吧,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良善了。 “阿娘,我想……”回杜家给安排的那一进小院的路上,顾琬抬眼留意着顾方氏的神色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乖宝,你不想!”顾方氏虽说一向胆大心细,可真让她面对那些闹鬼啥的,这心里多少还是会砰砰乱跳的。 “阿娘,这世上哪有鬼啊。要真有,那我是不是也算一个?”顾琬其实也不能肯定大启这般是不是真有妖魔鬼怪,反正真要有,她这个死而复生的岂不是也算? 顾方氏瞧着她家乖宝愣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乖宝啊,你当真喜欢那宅子?” 顾琬点了点头,她这回是真动了心。仅仅凭借方才在田牙纪那边,看到的图册里的景致描绘,便喜欢上这两进的苏式园林风院子。 “你也是个来讨债的!”顾方氏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顾琬的额头,“罢了罢了,反正方才也跟田牙纪说定了,那老娘便跟你先过去瞅瞅那院子吧。这大白天的,就算有鬼,也怕这大晌午的太阳吧。” “阿娘,您最好了。”顾琬抱着顾方氏的胳膊撒娇道。 第二十五章:闹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田牙纪跟顾方氏母女俩约好了在品茗茶馆前的街口碰头,随后由他带路,拐进了旁边的临镜巷。 若非正午时分,头顶烈日炎炎,让顾琬一个人走在两米多宽,青石砖铺成的临镜巷,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惴惴不安。 没办法,除了隐隐能听到前头大街上的喧嚣声,周边着实太安静了。再者又是头一回,对周边的环境也不是很熟悉,难免紧张。 好在没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望着眼前的白墙黑瓦,有点掉漆的朱红色大门,一左一右两个一米多高的石狮子,顾琬眉头轻挑了一下,暗道了一句:的确有点气派。 田牙纪掏出了大门钥匙,费了些力气打开后,推开了那扇朱红色大门。 顾琬跟在顾方氏后面,拾阶而上,一抬眼便瞧见了雕刻着“五蝠临门”花样的巨大影壁。绕过影壁,豁然开朗。 此前瞧图册时,顾琬便觉着这宅院修葺得很精美,不曾想见到了实景,是丝毫不逊色那些知名的中式园林。唯一比较破坏气氛的,估摸着还是处处可见的符纸,甚至随风飘扬的纸钱。 顾方氏瞥了一旁的田牙纪一眼,田牙纪讪讪一笑,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这不是……回,回头,我一定亲自打扫干净,保证一张都找不到。” 许是察觉到顾方氏依旧不满意,田牙纪又咬了咬牙,提到几间屋子里的那些全新的家具,这些都将半卖半送。另外还会找人种上漂亮的花花草草,重新布置一番…… 只要不瞎,都瞧得出田牙纪很想将这烫手的二进宅院赶紧处理了。而他,也果然如顾琬之前猜测的那般,被人设局遇到仙人跳了。 说起来,田牙纪入行也有五十年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便想回乡下安度晚年。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了不到两百两银子,勉强够养老。 前些日子,有人主动找到田牙纪,想让他帮忙卖掉一处二进宅院。因为主家着急着换银钱,原本价值八百两的宅院,现在六百两便宜处理。 田牙纪本着多年的牙纪经验,隐隐察觉到这事有些蹊跷,可要说不心动绝对是骗人的。 本着小心,田牙纪曾多次跟着管事来到这二进宅院里,详细绘制了图册。前前后后都仔细检查了好几遍,除了个别地方有小残损外,是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之后,田牙纪跟周边的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除了住在对门巷子里的一个更夫,神色有点古怪外,也没发现旁的异常。 田牙纪又费了些功夫,打听到这二进宅院的原主人,是因为自家闺女高嫁进了侯府,这才举家搬到了京城。这次也是急需要银钱周转,这才决定将这处二进宅院便宜处理了。 许是看出了田牙纪的犹豫,那管事最后咬牙同意可以再便宜五十两,只要能在两天时间里钱货两清就行。偏偏田牙纪这边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有购买意向的买家。 为了能顺利拿到最后一单的佣金,亦或者为了赚这中间不菲的差价,田牙纪犯了牙行明令禁止的一个错漏,自己个儿先将这二进宅院给盘了下来。 因为手里的银钱不够,田牙纪一时脑袋发热,便跟宏昇钱庄借了三百五十两的高利钱。 倘若能顺利将这二进宅院卖了,甚至卖出八百两以上,田牙纪这一波不仅亏不了还能赚上一大笔。只可惜,田牙纪千算万算,压根不知道他买下的这处二进宅院竟然闹鬼! 别说想原价五百五十两转卖,再打个折倒贴全套家具,估摸着也没人买。 期间也不是没有胆子大的,结果前脚才住进宅院,后脚便被吓去半条命,醒来后直接疯了。不信邪的田牙纪,也曾硬着头皮住了一晚上,是真遇到了那些脏东西。 起先只是听到一些“呜呜呜”,疑似女子的呜咽声,后来伴随着婴孩的啼哭,甚至还不止一次看到没脑袋的黑影从后花园的莲花池边,“咻”地一下飘到旁边的矮围墙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田牙纪特意从莲花峰上的花神娘娘庙里,请来符,贴满了宅院各处,好像都不管用。 现在闹了鬼,再想尽快将这二进宅院卖掉,几乎没可能。但宏昇钱庄那边借的高利钱,是一天天的叠加利息。 “我说的这,这些都是真事……”田牙纪低头摸了一把眼泪,“我也的确想尽快将这宅院脱手,好还了钱庄的银钱,可我也不能真昧了良心害人不是。” “田伯伯,我问你个事儿。”站在莲花池旁凉亭上的顾琬,环顾了一下整个后院,发现左侧围墙明显要低矮一些,再回头看了看隐没在翠竹深处的一道水闸,心底疑虑重重。 方才,按着田牙纪的说辞,这宅院虽说是二进,实则算上后花园的面积,比一般的三进院子都要大一些。这般却并没有谕制。 一切只因前任主人,在这后院荷花池旁特意修挖了一条水渠,借用水车将清水河的活水引入荷花池中。 平日里只要将两道闸门放下,就完全隔绝。也不怕有人从后面偷溜进宅院。若是荷花池里需要换水,亦或者排除多余的水,可以借用两道闸门的出水口,灵活操作。 顾琬对此,很是倾佩这些能工巧匠们的智慧。 至于后院多出来的这一大片,属于缓冲地界,是为了提防雨季来临时水位上涨,河水倒灌进宅院。这般,自然在大启官衙允许范围内。 听到顾琬开口询问,田牙纪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回道:“顾姑娘,您是问那边那道墙另一边的院子啊,我记得跟这边的原主人好像还是兄弟俩。不过自从家里的长辈仙逝,兄弟俩也不晓得为啥事分了家,之后中间的这道围墙原本的门就给封了。” 顾琬在心里暗道了一句“怪不得”,这般,那围墙瞧着比外围墙要低矮一些,还有那些所谓“闹鬼”的种种迹象,便都能解释了。 在这一刻,顾琬突然有些犹豫,到底买还是不买咧? 五百五十两,甚至再更低一些,相信田牙纪咬咬牙还是会同意的。可如此一来,少不得会引起隔壁那家主人的侧目。想来那人并不希望隔壁住着人,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些个吓唬人的传闻出来。 站在凉亭三层之上的顾琬,意外地发现此处宅院与昨个儿才去过的百草厅相隔并不远。 顾琬只当是巧合,也并未多想,视线很快越过重重叠叠的翠竹林,眺望不远处的清水河畔。不难发现临近傍晚的清水河面,在夕阳下犹如一条玉带,横贯在沿岸依依杨柳旁。一阵清风拂过,碧波荡漾,掀起层层涟漪。 甚至,还能隐隐听到远处的船夫,那洪亮的号子声。 这般美景,顾琬还真有些舍不得放弃。 当顾琬正转身准备走下凉亭,眼角无意间扫过一沫修长的身影,便回头多看了一眼…… 第二十六章:杜娟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男子身形修长,眉眼长得极好,瞧着年岁跟顾三哥一般大。顾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男子正低头信步走出屋子。虽穿着一身布衣长袍,腰际间所佩戴的饰物在夕阳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许是察觉到了顾琬的视线,男子抬头看向凉亭。只一瞬间,还是看到了一个带着婴儿肥的豆蔻少女,一席浅蓝色罗裙,匆匆走下凉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男子嘴角一勾,继续抬脚往院外走。 “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一旁的管事赶忙迎了上来。 男子冷声道:“抹去所有痕迹!” “喏!”管事立马应声。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顾琬神色有些凝重的跑下了凉亭,差点就跟正准备上楼梯的顾方氏撞在一起。 “阿娘,三楼能看到外边的清水河呢。回头端午时,是不是也能看到赛龙舟?”稍稍平复一下心绪的顾琬问道。 “乖宝,你当真喜欢这院子?”顾方氏再次确认道。 “嗯,真喜欢。”顾琬乘着田牙纪并没在一旁,便压低的嗓门轻声道,“而且那闹鬼的总总,我已经想明白是咋回事了。” “乖宝你可不能像你二哥那般糊弄你老娘我啊。” “哪能呀。”顾琬瞬间不乐意了,“要不我现在就跟您说道说道那前头两个‘闹鬼’原因?” “罢了罢了,依你,都依你成了吧。”顾方氏其实也蛮喜欢眼前的这二进宅院的,最关键的一点价钱不贵,说不定那五百五十两还是再往下压些价下去。 很快,顾方氏便跟田牙纪谈妥了价钱,五百二十两,外加一两去县衙改红契的润笔费。 这回田牙纪又一次没能收到顾方氏的跑腿钱,但能让他早些归还宏昇钱庄那边借的高利钱,还能剩下最后一点养老的棺材本,便是花神娘娘庇佑,哪里还敢奢求旁的。 要说田牙纪的效率是真挺快的,第二天一大早便给顾方氏送来了红契。 望着地契跟房契上,写的竟然都是自己的名字,顾琬有些傻眼了:“阿娘,您怎么……” “乖宝,这是我跟你爹商量好的,就当是给你准备的其中一份嫁妆。更何况,这原本用的就是你的银钱。”顾方氏拍了拍顾琬的手,“至于剩下的那四百多两,还是拿来买田地。这次就不算你那一份了。” 按着昨晚上顾方氏跟顾秀才合计,这将近五百两的银子,尽可能买挨在一起的两块地,留给顾二哥跟顾三哥兄弟俩。顾二哥的那份暂且写在顾秀才名下,顾三哥因为已经是秀才了,名下也有一些减免田税的份额,能省事不少。 自然,明面上会统一口径说是家里新添的田产,倘若将来有一天要分家,到时候再说。 没有前头顾承简的份,顾秀才并没有提出异议,顾方氏更不会主动提这茬。在顾方氏眼里,偏不偏心的她压根不怕跟人掰扯,反正这买田地的银钱就是她生养的乖宝赚到的银钱买的。 咋滴,有本事自己也捡一个去,她绝不眼红! 许是在县城这边置办了二进的宅院,亦或者要买田地了,顾方氏的心情很是不错。这一高兴,又想起她家乖宝现在也快十三了,连像样些的首饰都没有,便拉上顾琬的手直奔珍宝斋。 原本顾方氏还想给顾琬买些纯金的小饰物,顾琬却摇头拒绝了,觉着显眼了点。无奈之下,顾方氏只好让小二哥拿些纯银打造的银饰,也不局限耳饰,像银镯子银簪子多多益善。 “嘁,不过是买个普通的银饰,就高兴成这样。”一个轻微且突兀的声音再次传入顾琬的耳中,而这个声音,此前一天还听到过。 就在顾琬跟着顾方氏,头一回见识到繁华的古代商业街,难免东张西望时。那会儿,顾琬懒得搭理这说话之人,现在依旧是如此。 不过,顾琬这一次好歹侧过头瞥了那说话之人一眼,见她虽穿了一身粉色罗裙,满头金饰,却远不如身旁那人低调的奢华,更像是个人形首饰展示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只有钱的肥羊。 “看什么看!”见顾琬竟然侧头看了过来,杜娟当即怒怼了一句。 “哦,看漂亮姐姐啊。”也不等杜娟露出欣喜之色,再傲娇地回一句“算你有眼光”,就听到顾琬不紧不慢地夸赞起身边的庶妹来。 “我听人讲哦,这‘黄金有价钱玉么价’的哦。这位漂亮姐姐戴的应该系嚯田玉吧,很贵的哦。”顾琬那浓郁的乡音迎面扑来,不着痕迹地提醒了两句。 都说红花需要绿叶配,哪怕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有了如花的衬托,那也是美人一个。 那身穿粉色罗裙的妹子,虽瞧着骄傲跋扈的些,何尝不是心直口快的耿直性子。 反观身旁那位,一袭月牙白的素净罗裙,却在衣襟袖口裙摆这些不算太起眼的地方,用银色丝线绣上暗花纹的精美图样。而言行举止又处处退半步,看似以粉色罗裙的妹子为先,却在无意间给人一种柔弱无依的错觉。 真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莲花,就是不晓得茶否。 杜娟虽说被家中长辈宠溺坏了,可到底并非傻子,听到顾琬这般说,愣了一下后猛然回转过头。杜娟半眯起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在身后的庶妹杜婧,当即怒上心头。 “贱人!跟你姨娘一样,都是贱人!一天天的在所有人面前装可怜,好似我又把你怎么欺负了!”杜娟一抬手,便赏了杜婧一记重重的耳光!算是彻底实锤,将人给欺负了。 但很显然,杜娟压根就不在意。 “哼,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杜娟打了自家庶妹杜婧一记耳光后,又回转过头,气恼地瞪了顾琬一眼。 这下,一旁的顾方氏不乐意,拔高了声音扯皮道:“这位大宅里的小姐儿,你这话说的,老娘可就不爱听了。要不是今个儿你遇到了老娘的乖宝,你这会儿怕是还被这小骚蹄子当棒槌耍呢。” “……”顾琬其实很想开口阻止,不让顾方氏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往人肺管子上戳刀子。没见这打人的,跟挨了打的俩妹子,一个都快把鼻子给气歪了,另一个楚楚可怜,目光幽怨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顾方氏冷哼了一声,又怎会瞧不出来,反正她就不愿意看到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家乖宝。 许是察觉到堂内的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尴尬,顾琬转身问不远处的小二道:“小二哥,不晓得你家能不能给珠子打眼?” “当然能啦,咱珍宝轩的师傅那手艺,就算是到了府城,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况是清水县城这地界。不过咱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些寻常米粒珠,真没必要费那铜钱了。” 第二十七章:坑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店小二并不觉着顾琬手里能拿出什么好珍珠,无非捡到几个蚌壳,打开后运气好发现了一些米粒珠。 可当顾琬从荷包里翻出那颗浅粉色小珍珠,想交给店小二让他帮忙找师傅打孔时。不仅店小二愣住了,就连杜娟也瞪大了眼,一脸的震惊表情。 等杜娟回过神来,当即道:“这珠子卖给我!” “不卖!”顾琬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你莫不是怕我买不起?!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我阿娘又是谁?!” “我不知道哦,也不想知道哦。就算你爹还有你阿娘再有钱,那也不系你的哦……” “也对。”被顾琬带进沟里的杜娟想了想,觉着的确没说错。可转眼又回过了神来,气恼地反驳道,“我堂堂杜家大小姐,难道还买不起你一颗珠子了?!拿来,多少银钱我都给你!” “才不卖你!你还说啥大话哦,多钱都给我哦。我要系真西子大开口,你回头后悔了,还不找人把我家给砸了,或者把我,还有我阿娘打一顿!” 顾方氏:…… “对哦。”再次得了顾琬提醒的杜娟,突然像是知道该如何抓到顾琬的软肋一般,笑得有些嚣张,“你要是敢不给我,我就真叫来很多很多人,把你家砸了,再打你,还有你阿娘一顿!” 杜娟单手叉腰,冲着顾琬伸了伸右手,那架势奶凶奶凶的:“拿来!” 若不是顾琬悄悄地冲着顾方氏摆了摆手,只怕这会儿顾方氏已经冲到跟前,将她家乖宝护在身后,顺道狠狠收拾了杜娟一顿。 现在么,自然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家乖宝逗这位杜府大小姐。 杜娟见顾琬半天没动静,也没了耐心,直接扑了过来,伸手想抢顾琬手里的珍珠。 珍珠毕竟圆滚滚的,何况顾琬有心想让杜娟抢走,于是“咻”地一声,从顾琬手里飞脱了。随后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向站在不远处的杜婧脚边。 “不要踩我的珠珠啊。”顾琬赶忙开口阻止。 偏偏这时,得了提醒的杜婧后退了半步,左脚好巧不巧地就落在那颗珍珠上。 顾琬一直有留意着杜婧的细微神色变化,毫无意外地发现这朵小白莲花是故意的,生怕珍珠还不够碎,竟然又用力多碾压得几下。 顾琬在心里默默地为杜婧点了根蜡烛,这下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阻止她薅!羊!毛! 这事儿怪的了谁,只能怪杜婧道行太浅,碾压脚下珍珠的动作也不够优雅,脸上竟露出狰狞表情,还好巧不巧地被杜娟,以及珍宝斋掌柜瞧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说仅仅只有杜娟一个人瞧见了,或许还会让杜婧将这事儿糊弄过去。现在多了珍宝轩的掌柜…… 嘻嘻,要多少银钱比较好咧?! 顾琬悄悄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逼出了几滴鳄鱼眼泪,随后扑向了顾方氏,“哇”地一声哭了:“阿娘,我的,我的珠珠,让她给踩了。她系故意的,她一定系故意的~~嘤嘤嘤~~~” 杜娟愣了好一会儿,再看她那庶妹一脸惊慌的又退后了半步,露出脚边一摊细碎的白色珍珠沫。 “不,不是的。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杜婧急红了眼圈,连连摆着手,否认道。 “对,我瞧见了,你这贱人就是故意的!”杜娟这一气势汹汹地开口,顾琬知道多半要坏菜,好在这次还有其他人证。 “我没有~”杜婧低头抹了抹眼角,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婆娑了许久也没见掉落。 面对前头嫡姐那嚣张气焰,杜婧轻咬贝齿,犹豫片刻后朝着顾琬盈盈一拜,随后请罪道,“这事儿让这位妹妹受委屈了。原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踩到了那珠子,我会如数赔给妹妹的。” 哦豁,果然是茶言茶语。 顾琬窝在顾方氏怀里,自顾自小声地抽泣着:“珠珠,我的小珠珠……” “这位妹妹,你看,我赔你……半吊钱可好?”杜婧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 “半吊钱,你是欺负老娘不识货咋滴?!”在一旁乐得看戏的顾方氏,察觉到腰际有只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挠了一下,便意识到她家乖宝这是让她出面,便立马跳了起来,“没有一,两百两,想都别想!” 杜娟在一旁火上浇油,冷笑着讥讽道:“三妹,你这是当旁人都眼瞎不成?” 杜娟虽说并没有亲自上手碰过那颗珍珠,好歹也算近距离地观察了几眼。那颗淡粉色的珠子圆滚滚的,光泽极好,而且个头也不算小了,少说也能卖个七八十两。她的这个庶妹还真是…… “可,可是我真拿不出太多的银钱,我姨娘病了好些日子了……”可怜兮兮的杜婧抿着唇,将自己的绣花荷包拿了出来。荷包里的银钱真少得可怜。 “没银钱啊,这个简单!”杜娟嘴角一勾,猛地一伸手,便将斜插在杜婧头上的那支和田玉簪给拔了下来。 随后直接推到掌柜面前,继续道,“掌柜的,珍宝斋应该收玉簪子吧。你给瞧瞧,我这庶妹头上的这支玉簪,能卖多少。卖了银钱后,劳烦你再帮着估一下那颗珍珠的价钱,看能否抵债。” 末了,生怕掌柜低估了那颗珍珠,杜娟又“好心”地多说了两句,比划道:“我方才瞧着那珠子圆滚滚的,是浅粉色,而且光泽极好。对了,个头也不小了,至少有我指甲盖那么大。” 掌柜很快便估算好了那颗被损毁的珍珠价值,果然给了个很不错的价钱。至于杜婧的那支和田玉簪,自然要比那颗珍珠贵不少,要不也算不得低调的奢华。 说起来这支和田玉簪,还是杜娟的爹,跟杜婧那姨娘的定情之物。今个儿被杜婧偷偷戴出门,只为了无形中能压过杜娟这个嫡出大小姐一头。 结果…… 意识到闯祸的杜婧,脸色是真惨白得没了血色,连带着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 掌柜将赔偿完顾琬剩余的银钱给了杜婧,杜婧哪里敢接这些烫手的银钱,只能强忍着泪水,恳求掌柜能将玉簪多留些时候,她也好赶回家拿银钱再赎买回去。 掌柜其实早留意到一旁的杜府大小姐,正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奈,掌柜只能硬着头皮道了一句:“这事儿老朽可无法保证。毕竟珍宝轩打开门做生意,若遇到贵人瞧中了这支玉簪,甚至出高价,强行要买。珍宝轩也没有拦着不卖的道理不是。” 杜婧还能说什么,除了祈祷外,也只能赶紧回杜府凑银钱。当然,回头见到亲爹杜老爷,该告状也绝对不会手软。 第二十八章:撞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事实上,杜娟也猜到了她的这个庶妹此刻的小心思,还没等杜婧抬脚离开,便将两张银票直接拍到掌柜面前,笑道:“掌柜的,这支和田玉簪,本大小姐买了!顺便,这位婶子方才挑中的那些银饰,也一并将账给结了。” 掌柜看了一眼顾方氏,见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轻声提醒了一句:“那个,那边那位可是买了好些银饰……” “多,多少两?!”杜娟眉头皱了一下,咬着后槽牙问道。听到掌柜竟然报出个比珍珠还贵的价格,身形明显一顿。 “结!一道结了!”这一刻,杜娟的心差点纠结在了一起,太心疼了。 “阿爹说过‘无功不受禄’!才不白要你的!”说罢,顾琬利索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杜娟手里。 杜娟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圆滚滚,还带着一丝温热,瞬间乐了。但很快意识到不能露陷,这才拿着让掌柜装进锦盒里的那支和田玉簪,高傲地将头一扬,抬脚走人。 与顾琬擦肩而过时,杜娟用肩膀故意碰了碰顾琬,习惯性地半眯起眼,随后道:“你很好!我记住你了!哼!” 等目送着杜娟离开珍宝轩,顾方氏转过身看向掌柜,随后直奔主题道:“掌柜的,老娘今个儿在你这儿可是买了不少东西,你就不额外再多送些?” “……”掌柜那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 之后,顾琬再一次领教了顾方氏那惊人的薅羊毛绝技。不仅为她争取到了一副镂空荷花银耳坠,还给顾大丫姐妹三个一人争取了一对银耳钉。此外,还有颜色亮丽制作精美的宫花,一小匣子,少说也有十来朵不带重复的。 真,不服不行! 估摸着珍宝斋的掌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心情顺畅了。 至于杜娟杜婧俩姐妹回到杜府,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精彩,顾琬并不清楚,更不在意。反正她这会儿是开开心心地帮着顾方氏整理打包好这两天的收获,准备回大湾河村。 至于新买的那二进宅院,自然是暂且丢给田牙纪,让他帮着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回头再让顾秀才得空时检查一二,顺道将院门的锁换了。 这一时半会儿,想来也没法入住。 顾琬跟顾方氏提早用过了哺食,随后驾着牛车出了清水县城。母女俩压根不知道,离开时竟然有三方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阿娘,我们能赶得及回去么?”依旧选择坐在顾方氏的顾琬看了看天色,勉强能推算出这会儿至少已是下午一点了。 “咋地,想家了?”顾方氏心里更清楚,就算加快行程,今个儿只怕也要摸着黑赶一段路了。 “嗯,我想小团团了。”顾琬靠在顾方氏身上,提议道,“阿娘,我们去二哥那儿吧。” 顾方氏想了想便同意了。只是在这一刻,谁又能想到这临时起意,竟让顾方氏彻底恼了顾二哥。同时也将后头远远跟着的三波人,引到了顾二哥这边。 无形中将本就不怎么清澈的一湖水,又给搅混了一些。 顾琬跟顾方氏就这么一路闲聊,紧赶慢赶,可算在镇门关上前,进了镇子。 随后顾方氏赶着牛车,来到顾二哥上工的酒楼,跟掌柜打听后,这才得知顾二哥早在三月初时便搬到了二帽胡同巷那边的一进院子。 顾方氏当即就变了脸色。 就在顾琬想提议“要不别去找二哥,就在附近客栈住一晚”时,顾方氏直接对酒楼掌柜胡伟问道:“那啥,胡掌柜,我这牛车今晚能存放在你这边不?还有牛车上,这些个也值不了啥银钱的布料。” “当然能啦,瞧婶子您说的。您是承策的亲娘,也是我老.胡的长辈不是。”胡伟爽快地同意了,不仅立马示意店小二顺子将牛车赶紧赶到后院,喂上饲料,还亲自帮着将那些布料搬到此前顾二哥住过的屋子。 简单地清点了一下布匹数目后胡伟将屋子上了锁,将钥匙递给了顾方氏。 顾方氏道了谢,跟胡伟要了半只带脖子的酱鸭,坚持付清后,一手提拎着,一手牵着顾琬,直奔二帽胡同巷。 因为有顺子在前头带路,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顾二哥所住的那一进小院。 顺子也不等顾方氏示意,便熟门熟路地直接上去敲门,没一会儿就听到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女子说话声随即传了出来。 “是谁呀~” “嫂子,是我,顺子。”背对着的顺子回了一句,压根没留意到站在石阶下的顾方氏那脸色,阴沉得跟锅底灰似的。 随着院门被缓缓打开,原本还笑盈盈的顾冯氏直接僵硬在了原地,满脸得体的微笑中竟然多了一丝惊恐。 顺子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冯氏,开口道:“嫂子,婶子带着……” 顺子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动静的顾二哥走出了堂屋:“我好像听到了顺子的声音,是不是老.胡……娘?!” 顾二哥在乍然见到亲娘顾方氏冷不丁地站在院门口的瞬间,也如顾冯氏那般傻愣在了原地。但很快,顾二哥便回过了神来,带着那一丝丝的心虚,硬着头皮扯出笑容:“娘,您咋突然来镇上了,五宝也来了啊。” 顾方氏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顾冯氏,几步便来到了顾二哥跟前,不由分说地扬起右手,便狠狠抽了顾二哥一记耳光。 “老娘咋突然来镇上了,咋地,现在翅膀硬了?!让那只连腚儿都没洗干净的骚狐狸勾搭的,还也学会糊弄爹娘了?!亏得老娘今个儿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老娘这个看着最孝顺的大崽子,明里暗里的就这么糊弄老娘的?!” 顾琬原本不想进屋,只是担心顾方氏被气狠了。不曾想,她这前脚才迈过门槛,便瞧见方才被顾方氏一把推到一旁的顾冯氏,一个踉跄,亏得一旁的顺子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了一把,要不就直接摔倒在地了。 顾冯氏借着顺子的手,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再次抬头看向顾琬时,眼圈微红,泪眼汪汪,目光中无比的幽怨与不满。 “旦儿他小嬢嬢,你就算再不喜欢我这个二嫂,可我好歹这会儿还怀着你二哥的孩子……” “哦。所以?”顾琬神色淡然,一副因为真的很嫌弃,所以压根懒得搭理的模样。气得顾冯氏紧抓着顺子手腕的右手,猛然捏紧。那保养得极好,且尖锐的指甲直接戳进顺子的手腕肉里。 顺子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连连后退,这才湛湛地避开顾冯氏。随后找了个机会,一溜烟似的逃离了院子。再掀开衣袖一看,毫无意外,那右手手腕上好几个印痕,甚至都隐隐出血了。 一瞬间,顺子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 第二十九章:讨好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五宝,你这啥态度?!”狠狠挨了顾方氏一嘴巴子的顾二哥眼冒金光,瞬间怒上心头。只是这怒火哪里敢在顾方氏跟前发作,事实上他那唯一的小妹那边今个儿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随即,顾二哥又狠狠挨了顾方氏反手的一巴掌,一左一右俩巴掌印,对称了。 “咋滴,这是让老娘逮了个现行,还憋屈上了?!有憋屈不敢冲着老娘来,还想欺负老娘的乖宝?!”顾方氏正单手揪着顾二哥的衣襟,准备再赏她那亲生大儿几个嘴巴子,却被顾琬给拦住了。 “阿娘,别打二哥,您会手疼。”顾琬抓着顾方氏的右手,轻声道。 顾二哥一瞬间内疚极了,甚至有些后悔方才竟然冲着他这软萌可爱的柔弱妹妹大吼,着实不应该。 但转眼顾二哥便被打脸了。 他这软萌可爱的记仇小妹顾琬,也不晓得从哪里捡到根三指宽的长木条,好像是用来插院门的木销,随后递到了顾方氏手里:“阿娘,用这个。” “……” 顾二哥本能地抬手抵挡,虽然只挨了顾方氏两个巴掌,但脸颊此刻火辣辣的疼,眼见着都红肿了,自然不想再被打。 都说了打人不打脸,明个儿还咋出门啊。 于是,顾二哥被顾方氏满院子追着打。 原本还在堂屋吃饭的顾显顾旦兄弟俩,再次见识到亲奶那彪悍,跟个鹌鹑似的,直接缩在堂屋下八仙桌下,偶尔伸出小爪子抓几块桌子上的肉。 至于顾冯氏,有心想上前阻拦,却也畏惧顾冯氏,生怕被连累,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扶着肚子,哀怨地看向顾琬。 那架势,就差直接将“故意挑拨”这四个大字刻在顾琬脑门上。 半晌过后,顾琬见顾二哥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而顾方氏显然也有些累了,这才上前搀扶着顾方氏,往屋里走。临进屋时,又冷不丁的丢下一句:“二哥,我跟阿娘刚从县城回来。一来实在赶不及回村寨,再者阿娘也许久没见你了,这才过来看看你。” 得嘞,聪明如顾二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要说这也是顾二哥心存侥幸,才让顾方氏逮了个现行,这顿打真没委屈他! 顾显顾旦兄弟俩见顾方氏进了屋,赶忙从八仙桌下爬了出来,顶着脏兮兮满是油腻的小脸,并排站好后,给顾方氏躬身行礼:“阿奶,小嬢嬢……” 如此埋汰,顾方氏眉头紧皱在一起,冲着低头进屋的顾二哥顺手就将手里的木销给丢了过去。 “佬二!这就是你当年非要娶进门的骚狐狸!你再瞅瞅你这俩崽子,跟那些个死了亲娘的野崽子有啥区别?!” “这不是还怀着……”顾二哥本想反驳,可这话才说了一半,就因为顾方氏的那句“谁没怀过崽子”,给堵得再也说不出口。 不知为何,顾二哥想起了他那外祖方家。 方家虽说是杀猪的,祖传的手艺,却因为代代儿多女少,家里的闺女反而更稀罕。他那亲娘,几乎按着富家千金般精心教养长大。虽说琴棋书画并不精通,那刺绣的技艺是真好。 可即便如此,在顾家老宅时,不还是挺着大肚子,从早忙到晚,得照顾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庄户人家的媳妇,好像大多都这般。 再瞧他那媳妇,在娘家冯家时只怕也没少干活,怎么就连两个崽子都照顾不好了?他不都找人负责每天的吃食,还请了个婆子帮着洒扫洗衣,怎么就…… 顾二哥神情凝重,顾显顾旦兄弟俩本能地抱在一起,小身板瑟瑟发抖着。至于顾冯氏,因为生怕被顾方氏收拾,早躲进了内室。 “乖宝,我们走!”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示意让顾琬将那半只酱鸭带上。 顾琬拉着顾方氏的衣袖,轻声问道:“阿娘,我们不住二哥这边啊。” “不住!太埋汰!老娘娘家的猪窝都比他这狗窝干净!走,没得回头染上头虱,再被那跳虫咬!”顾方氏又不眼瞎,看不到顾显顾旦兄弟俩的小脸以及手腕上好些小红疙瘩,还有些都抓破了皮。 这些可都是让虫子给咬的。 还有身上穿的春衫,油腻腻的不说,都明显短了一节,都是前两年做的旧衣裳。 顾方氏可不信她那亲生大崽子没给那只骚狐狸银钱,要不身上穿的那身新罗裙哪儿来的。 也就是她那不争气的大崽子,没留意到那只骚狐狸,那些衣裳的颜色跟款式都差不多,以为这些年就那么一两身衣裳。 顾方氏气鼓鼓的,抬脚便往外走,而且不管顾二哥如何跪在地上求饶也不肯留下。无奈之下,顾二哥只好顶着那张被揍毁容的脸,陪着顾方氏,去了附近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天字号房。 顾二哥一脸肉疼的付了房钱,又叫了一桌宵夜,这才勉勉强强将亲娘给哄高兴那么一丢丢。 顾琬将顾二哥送出门,想了想还是转身将那半只酱鸭塞回二哥手里:“二哥,你可别怪阿娘。她也是心疼你,还有显儿跟小蛋兄弟俩。这才大半个月没见呐,他俩身上脸上好多红点点,我瞧着像是被虫子咬的。” “不,不是过敏?”顾二哥猛地深吸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行了,我知道了。五宝,今儿辛苦你照顾娘了,二哥明早再过来。” 打发走了顾二哥,顾琬立马关上房门,利索地坐到顾方氏身旁,抱着亲娘那胳膊,撒娇道:“阿娘,您今个儿下手可真不轻呐。” “哼!赶紧吃,有这些个好吃的还堵不住你嘴了?吃完了就赶紧上床睡觉!”顾方氏瞧着眼前这一大桌美食,多少还是有些心疼。 可转念一想到,这些都是她那个眼瞎的大崽崽辛苦赚来的,与其让他浪费在那只骚狐狸身上,不如孝敬她这个亲娘! 于是,顾方氏胃口大开,放开了肚子吃吃喝喝起来。 转眼到了第二天,这一大早顾二哥便过来客栈这边,也没敢打扰,就在楼下等着顾方氏跟顾琬醒来。 许是前一天运动量着实大了点儿,顾方氏起晚了。简单洗漱完,见面前摆放上了鸡丝粥以及皮薄馅大的鲜肉大包子,顾方氏又高兴了那么一点点。 哎,二哥是真将阿娘那脾性跟喜好,琢磨得透透的,也难怪阿娘即便再生气,也舍不得放不下。 许是察觉到顾琬一直在看着自己,顾二哥从怀里拿出个锦盒,放到了顾琬面前,赔礼道:“五宝,昨个儿是二哥昏了头,不该冲你大吼。这是二哥一早去银楼给你买的,就当是二哥向你赔罪了。” 顾方氏也不等顾琬开口,便伸手取过了锦盒,直接打开看了一眼,那眉眼似乎又舒展了半分。 第三十章:归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既然是你二哥给你的赔罪礼,那就收下吧。” “谢谢二哥。”顾琬从善如流,跟顾二哥道了谢。 其实顾琬对锦盒里那只大约八钱重的银手镯兴趣不大,因为太丑了。但顾方氏既然示意她收下,傻子才推辞不要呢。再不济,回头找银楼融了,也能当成碎银子买烤乳鸽哄顾方氏高兴不是。 顾二哥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自信距离彻底哄好顾方氏只一步之遥。 吃完了临近正午的朝食,顾二哥陪着顾方氏以及顾琬,回到了他上工的酒楼。 顾方氏打开了屋子,将买给顾二哥的那匹布料,直接丢给了顾二哥。至于顾显顾旦兄弟俩的,则先拿回家,毕竟那匹布料还有顾晟的一份。 最主要的一点,顾方氏压根就不信某只骚狐狸,会给兄弟俩做新衣裳。这布料若是落到某只骚狐狸手里,只怕转眼就变成了冯家人身上的新衣裳。这类似的事,此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顾二哥帮着将那些布料搬上牛车,随后又将顾方氏搀扶上牛车,等到顾琬坐稳后,这才扬起手里的长鞭,让自家大黄牛赶紧走动起来。 这许久没回大湾河村的顾二哥才出现在村口,便感受到了村民们的无比热情:“哟,这不是四郎嘛,又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啊,这是在镇上发大财了啊。” 顾二哥除了暗暗让自家大黄牛再加快些速度外,也只能笑脸迎人,跟这些村民一一打招呼。 当然,更多的三姑六婆们,还是将大半的注意力停留在顾方氏跟顾琬身上,尤其注意到牛车上快堆成小山的布包,很快就推测出这里头应该是买了布料了。 于是,这一个个的目光瞬间亮了,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看吧,都说顾秀才那二房这是发大财了,还别不信! 毫无意外,恰巧在人群里的顾胡氏,又酸了。 一旁的顾三妮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家阿娘,顾四婶没好气地点了点顾三妮的鼻尖,也笑了。 顾二哥将顾方氏以及顾琬送到家,随后卸下牛车,将大黄牛赶回牛棚,喂上饲料后,连水都没顾上喝一边,便着急着回镇上了。 顾方氏压根没有挽留,示意顾二哥休息会儿再回镇上,却朝着顾琬使了个眼色。顾琬心领神会,立马将昨晚上单独打包好的那份吃食塞给了顾二哥,让他路上填肚子。 顾二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那份吃食,哭笑不得,照旧跪在院子里给顾方氏磕了个响头,这才拿上那份吃食转身离开了。 正在厨房里准备热水的顾徐氏听到动静,一脸疑惑地看着顾二哥离开。 “那,那个娘,二叔他……” “甭管他!反正也饿不着他!”顾方氏四下看了看,问了一句,“这两天,二丫可还老实?!” 顾徐氏的脸上一瞬间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好话:“娘,二丫她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行了。那丫头啥性子,老娘比你清楚!反正好不好的,这日子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顾徐氏这才开口,便被顾方氏直接打断了,“成子娘,过来坐。有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第一件事么,这次我跟乖宝去了趟县城,买些了布料回来打算做春衫。等一会儿吃过饭,就把布料分分。这次每人都有,你们这房人的,还有显儿小蛋俩崽子的,就辛苦你跟大丫了,最好能在端午前赶出来。” “哎,知道了娘。”顾徐氏一听,喜上眉梢。 “算算日子等过了端午,就该是大丫行笈礼了。成子娘,这笈礼可是大日子,你可想好请那几家人过来?” “啊,这个……娘,您是知道媳妇的。”顾徐氏原本还高兴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因为是寡居,顾徐氏一年到头鲜少出门,就窝在家里忙里忙外的。要说平日里可有往来的人家,也并非没有,可要说关系好走的比较近的,还真找不出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寡妇门前是非多”。 平心而论,顾徐氏是真打心眼里感恩顾方氏这个婆婆。虽说是后娘,可对她这个儿媳妇真没怎么刁难。毕竟她的娘家,还有她的男人,是真没干啥好事。说起来,也是难为她的这个婆婆没迁怒她。 顾徐氏也很清楚,自己的性子或许真的太过软弱了。所以面对她那二丫头,也是想法子护着,劝说着。只可惜……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听着顾方氏那意思,大丫头的笈礼让她好生准备起来,顾徐氏心里无比复杂,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这事……还是您做主吧。”顾徐氏犹豫了片刻,轻声回道。 “那成吧,那个礼赞不如还是请五老祖家的大媳妇吧,” 顾徐氏又想了想,顾方氏所提到的这位婶子,的确是个父母儿女皆全的五福人,便笑着同意了。 之后,顾方氏又看似随意地提了句“赵媒婆这两天回来家里一趟”,顾徐氏这才意识到,她那个从小懂事乖巧的大丫头,真的即将成年,甚至马上就要离开她…… 一时间,顾徐氏有些恍恍惚惚的,准备哺食时好几次差点切到手。 “阿娘,你想啥呢?”一旁的顾二丫赶忙从顾徐氏手里抢过菜刀。 顾徐氏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向一旁正坐在那里,帮忙摘菜的顾大丫,问道:“大丫,你想找个啥样的,回头,娘让你阿奶帮你留意着。” “娘!干嘛让那老……我是说,让阿奶留意啊。”顾二丫跳了起来,反对道。 “二丫!你明知道阿娘平日没法出门的。”顾大丫眉头微皱了一下。面对眼前这个不知啥时满肚子怨恨情绪的大妹妹,也是无奈的很。转念一想到,自己即将成年就要离开这个家后,更是越发担心。 “要是阿奶给你找个歪瓜裂枣,难不成你也嫁?!”其实顾二丫现在瞧着顾大丫也很不顺眼,总觉着她端着姐姐的架子,处处打压着自己,来讨好那个老虔婆,还有那个总喜欢跟她抢的顾琬! “可我相信阿奶!倘若真是这样,那也是我的命!”顾大丫冷着脸,一字一顿道,“我认了!” 顾大丫话音才落下,就听到前院传来顾琬的声音:“大嫂,阿娘让我问问,饭菜好了没?” “就快好了。”顾徐氏赶忙回应了一声,随后压低了嗓门叮嘱道,“大丫,二丫,不准再提这些,听见没!” “知道了,阿娘。” 因为得知每人都能做一身新衣裳,顾三丫跟顾晟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灿烂,顾三丫更是抓着顾琬的手,连连问是不是真的。 第三十一章:撺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其实顾二丫也挺期待的,只是时不时看向顾琬的目光中,总是透着一丝莫名情绪。这让坐在顾方氏身旁的顾琬,都有些好奇,这才两天没见,改风格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哺食,顾二丫主动将碗筷收拾干净。顾琬进了里屋,将布料抱到厅堂这边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娘,好像忘了买让大丫做嫁衣的布料了。” 顾琬这一开口不要紧,顾大丫可算养出些血色的小脸红扑扑的,一旁的顾徐氏却变了脸色。顾二丫更狠狠地瞪了顾琬一眼。 事后顾琬才知道,这女儿家的嫁衣所需要的布料得爹娘准备,至于嫁衣最好能自己亲手缝制。讲究些的体面人家,早几年便慢慢准备起来了。毕竟上头的一针一线,都挺费眼睛还有手指的。 所以顾琬无意间又戳了顾徐氏的肺管子,也难怪会招惹来顾二丫的王八怒瞪。 顾二丫在得知自己除了一套细麻布春衫后,压根没有颜色更鲜艳的细棉布,鼻子一酸,心底是无比的委屈与不甘。 等到顾方氏示意顾琬拿出在县城买的银饰后,顾二丫依旧只分到了基础款,一对小耳钉。顾大丫额外得到了一支银簪子,九两九钱重,光手工费都得不少银钱。 这是给顾大丫行笈礼用的簪子,回头还能当压箱底的私房钱,带去夫家。若不是顾琬说情,顾方氏才舍不得浪费这么多银钱,倒贴给顾承简这便宜大儿子生的大孙女。 至于顾三丫这边,因为年纪不大,顾琬帮着挑选了一对虾须镯。 那虾须镯,本是细如虾须般的几股银丝缠绕在一起,细细编绞而成,一端是莲花,另一端则是一条胖头鱼。因为是开口镯,回头即便手腕变粗些也能佩戴。虾须镯贵在精湛工艺上,分量却并不重。 顾三丫一眼便喜欢上这一对虾须镯,按耐不住悄悄地戴在了手上。正高兴地回过头问身旁的顾徐氏“好不好看”,却见她家二姐,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顾晟压根没想到,顾方氏跟顾琬也给他买了个竹节玉佩,虽然小小的,只有小拇指那般大小,胜在玉质还算通透,寓意更吉祥。 顾晟想起身行礼感谢,就听到顾二丫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我的呢?凭啥没有我的份?!” “我不就是,偷偷给程仕远送了一碗解酒汤,说起来之前还是我跟他拜的堂!”顾二丫赤红着眼,冲着顾琬怒吼道。 “你说凭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赚的银钱买的。我想给谁就给谁!顾二丫,你若不服气,就自己个儿努力赚银钱,穿金戴银,我跟阿娘绝对不拦着你。”顾琬原本还在考虑那一匣子绢花,可以多分顾二丫几朵,现在当即改了主意。 圣母啥的,真不适合她! 本就一直留意着顾二丫的顾方氏,微抬起眼皮,看向此前说了不少好话的顾徐氏,冷笑道:“这就是你跟老娘说的,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既然嫌少,瞧不上乖宝买的东西,那布料跟耳钉子也别拿了!” “娘,二丫她……”也不等顾徐氏将话说完,耳边便传来顾二丫高八度的尖叫声。 “爹啊,你在哪儿啊,为啥还不回来啊?!爹啊,我快要被你后娘还有你妹给虐死了啊。爹啊。我天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干活,到了晚上都不能歇息,还天天吃不饱饭……” 顾二丫直接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哭天喊地地嚎了起来,嚎着嚎着,假哭成了真伤心。 而顾二丫的这些话,不明真相的路人听了或许会被糊弄过去。可在厅堂的几位,谁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是顾琬,在这一刻也僵着脖颈,看向脾气并不好的顾方氏。 偏偏顾方氏被气笑了。 如此熟悉的做派,跟那个可算蹬腿的顾老太太,简直一模一样。顾二丫这是将老太太的精髓学了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别说顾二丫一个小丫头,就是顾老太太这个婆婆本尊站在面前,顾方氏都不带丝毫畏惧。 “成吧,既然说老娘虐待你,那以后这家里就没你顾二丫的饭菜!房子你也别住!身上的衣服也给老娘扒了!没得老娘倒贴银子,还养了个咬人的白眼儿狼崽子出来!” “凭啥!”顾二丫干脆破罐子破摔,瞪着眼质问道,“这房子是我阿爷的!而我爹是我阿爷的长子,回头就该我们这房人继承这宅子!” “可是顾二丫,你说的亲爹我那大哥,已经下落不明三年多。而你那阿爷也就是我的亲爹,这会儿还好好活着呢。”顾琬慢悠悠地提了顾二丫应该挺介意的一个事实。 现在顾琬几乎可以肯定,顾二丫会这般疯魔,甚至说出方才那些忤逆的话,背后没人撺掇,她可不信! 而这人,纵观整个大湾河村,好像单手掰手指都能筛查出来唯一嫌疑人。 事实上,在顾家老宅厨房张罗哺食的顾胡氏,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旁的承篙媳妇眉头微皱了一下,当即引来顾四妮的不满:“大嫂,你这是在嫌弃我阿娘埋汰么?” “哪能呀三妹妹,就算娘往锅灶里直接吐口水,大嫂也不会嫌弃的。是吧,大嫂。”承第媳妇捂着嘴,发出铜锤般的笑声。 顾胡氏看了一眼,她那个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大儿媳,冷着脸道:“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摆上饭菜,叫你们爷们出来?!” 离开厨房前,顾胡氏看似无意地又瞥了一眼二儿媳那边,见承第媳妇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顾四妮因为当时就在附近,自然见着了她那个能说会道的二嫂,是如何在顾二丫面前,感慨她爹顾承简的好。 顾四妮并不觉着她那个承简三堂哥,真如二嫂说的那般,是智勇双全的可靠好男儿,估摸着也就是那虎背熊腰的大块头,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但不管怎样,只要能让二丫将二叔家搅得鸡飞狗跳的,让顾五宝那臭丫头没好日子过,顾四妮心里就高兴,乐见其成。 但顾四妮怎么都没想到,她那二婶顾方氏会那般冷血无情,竟为了点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非要族里几位族老做主给个说法。 没错了,顾方氏等顾二丫闹腾得差不多了,既不打也不骂,直接让顾晟去将顾家几位族老给请来,就算顾徐氏母子四个跪下来求情也不管用。 这下顾二丫可算知道害怕了,一想到此前顾二哥当着族老们的面,亲自扒下顾旦顾显兄弟俩的裤子狠揍了一顿,整个小身板都打起了摆子。 之后,也不等族老们逼问,就跟倒豆子似的,将隔壁承第媳妇给推了出来。 这种故意挑拨隔壁二叔家不懂事的小辈,去气二婶娘的不孝媳妇,顾家可容不下。为了杀鸡儆猴,在几个族老的见证下,顾承第毫不犹豫地将他破婆娘给休回了娘家。顾二丫则被罚跪祠堂,同时罚抄族规一千遍! 顾胡氏许是心虚,没多久便又给顾承第娶了房媳妇,至于前头那位没过几年便“病逝”了。这让清楚咋回事的众人心里难免嘘嘘不已。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也罢。 第三十二章:下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氏几位族老做主,顾二丫当晚就被押进祠堂的小黑屋,罚抄族规一千遍,短时间里是出不来了。 顾徐氏不忍心,私下里让顾晟陪着,偷偷去探望了好几回,每次回来眼圈都是红红的。 顾琬冷眼瞧着,有一回顾徐氏的手背上还多了好几道抓痕,甚至都破了皮。再瞧着一旁的顾晟那忿忿不平的样子,若再猜不出来怎么回事,不是傻子便是瞎子。 但这事儿顾琬只当没瞧见,顾方氏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顾徐氏有心想再求情,也因为端午的一天天临近,还得准备顾大丫的笈礼,不得不暂且将这事儿放到一边。 自然也没想着,她的这个不省心的二闺女会因此怨恨上她。 就在顾二丫被关进祠堂小黑屋的第二天,顾琬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后匆匆用过了朝食。随后准备拎上竹篮,带着顾三丫去村寨里串门子。 那曾想,还没出门,脚上便挂了个毛茸茸的团子。 因着前两天去县城没带上团子,昨个儿团子见着归来的顾琬,一开始还爱搭不理的,只是偶尔会偷偷斜着眼瞅顾琬,确定还在不在。 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滚到顾琬跟前,抱着顾琬那小短腿,哭唧唧地好一通告状。 这可把顾琬给萌坏了,费了老大劲才将团子给哄高兴了。 这会儿,瞧着团子那小模样,是生怕再次被丢下。顾琬能咋办,自然是弯身将团子抱在怀里,仔细将团子身上不小心沾染到的草屑给一一摘去。 可如此一来,只怕就没法再拎更多的东西了。 “小嬢嬢,要不我们就带上小团团吧,那些糕点就装在小推车里?”顾三丫在一旁提议道。 “小推车?!” “是呀,昨个儿三嬢嬢送来的,连着那些木盒子。” 那木推车构造并不复杂,四四方方的木板下连着四个木轮子,有个半人高的推扶手。此外,配了个竹编带盖子的筐子,能固定在木板上,也不用担心在推行过程中会不小心滑落。 哪怕顾三丫这般力气小的小妮子,也能轻松推行,能省不少力气。 顾三丫见顾琬没意见,便动作利索地将竹篮子里准备送人的糕点装进木筐里。 小团子见了只想往里头钻,但它似乎又喜欢让顾琬抱着。就这么左看看右瞅瞅,着实选不好的纠结小模样,可把顾琬给逗乐了。 “小贪心,只准选一个!要么让你三丫姐姐推着你走,要么让我抱着你。”顾琬也不管小团子是否能听懂,伸手点着它那小鼻子,眉眼带笑。 “嗯~”小团子傻愣愣的,最终还是将头埋进顾琬怀里蹭了蹭。 顾琬见此,只好抱着小团子往村里走去,顾三丫则推着木推车跟在后面。 这一趟,除了要给梁村正以及顾氏几位族老送从县城买回的糕点外,村寨里其他几户上了年纪的长辈那里,也少不了。 当然,这会儿不年不节的,除了顾家老爷子那边多了块布料,每家也就是两封小糕点,让诸位长辈甜个嘴尝尝鲜罢了。 在这方面,顾方氏挺细心来着,也难怪在大湾河村的口碑跟人缘是真不错。唯一不对付的,估摸着就是顾胡氏这个大嫂了,基本两人每次碰面都能起龃龉。 真真是半斤对八两! 这一次,顾琬带着顾三丫,先拜访了梁村正以及顾氏几位族老。等从村寨那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那边出来后,原本空了大半的木推车里重新被各种回礼塞满,就连顾琬抱着的小团子手里,也多了半根白萝卜。 小团子来者不拒,举着白萝卜“吭哧吭哧”吃得高兴,只是吃到半截,还想塞顾琬嘴里。 “……”顾琬一脸黑线地将白萝卜塞回小团子嘴里,随后瞥了一眼强忍着笑的顾三丫,拐道进了顾四叔家。 “五宝,小团子,三丫。”正在院子里帮忙扫地的顾三妮,见着顾琬跟顾三丫后,将手里的笤帚一丢,便迎了上来。 “三妮姐姐,四叔四婶在家不?”顾琬环顾了一下,并没见着顾四叔跟顾四婶,便问了一句。 “我娘拉着我爹回我外祖家了。”顾三妮轻声道。 “这样啊,那交给三妮姐姐也成。”顾琬并没多想,示意让顾三丫赶紧将四叔家的那份糕点拿出来,随后又将一锭二两重的银锭子偷偷塞到顾三妮的手里,“这是卖夏枯草的银子,还有让四叔帮着做木盒跟木推车的工钱。三妮姐姐你可要收好了。” 顾三妮虽然此前从没怎么见过银锭子,却也知道不管是夏枯草,还是那所谓木盒跟木推车的工钱,是绝对没那么值钱。正想开口说太多,却见顾琬用小团子遮挡了一下。 顾三妮不禁露出诧异之色,顺着顾琬的示意悄悄看向一旁,瞬间又回过了神来。长叹了一口气道:“哎呀,想不到那些夏枯草,我跟阿娘前前后后忙碌了好些天,晒干后都上百斤了,也才卖了不到半钱银子。” “这也是没法子,我跟阿娘赶着牛车去县城,来回一天一夜,这才多卖些。若是在镇上,压根卖不了这么多。”顾琬配合着,冲着顾三妮眨了眨眼。 顾三丫在一旁,将那两封糕点交给顾三妮。 “三妮姐姐,既然四叔四婶没在家,一会儿就来我家吃哺食吧。”顾琬压低了嗓门,轻声邀请道,“昨个儿我二哥孝敬阿娘,带回了好些硬菜呢。” “好呀。”顾三妮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同意了,“那一会儿见。” 顾琬跟顾三妮闲聊了一会儿,眼见着临近晌午,便将小团子交给了顾三妮。小团子难得没有哼哼唧唧的,窝在顾三妮怀里,埋头啃白萝卜。 顾琬则带着顾三丫绕道去了老宅的前院。 许是昨个儿被顾氏几位族老逼着写下休书,顾琬进屋时,可以明显感觉到沉闷压抑的气氛。 甚至,顾承第投来的目光中透着明显的怨恨,没有丝毫掩饰,好似在无声地控诉着顾琬一家无情小气,揪着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害得他没了婆娘。 在这一刻,顾琬是真看不起她的这个二堂哥。 真要舍不得,那便别写休书撒。哪怕昨个儿护着她那前二堂嫂那么一丢丢,顾琬都能敬他一分。 结果咧,得知前二堂嫂在顾二丫跟前搬弄是非,事儿闹大了,上去就打了好几个耳光,直接将人给打懵在原地。之后又听了亲娘顾胡氏的话,眨眼的功夫就写好了休书,将人给休弃了。 速度之快,把顾氏几位族老都给惊到了,在心里不禁想问一句:你这是多嫌弃你那婆娘呐,而且这事儿也并非没有挽转余地啊…… 第三十三章:竹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五宝跟三丫来了啊。”坐在主位上的顾老爷子,神色有些萎靡,像是一宿没休息好。 “阿爷,前两日阿娘带我去县城看爹,顺道将之前采摘的夏枯草卖了,换了些布料跟点心。”顾琬从顾三丫手里接过糕点以及布料,放到了顾老爷子面前,继续道,“算算日子,等翻过了端午,大丫就该行笈礼了。阿爷若得空,可得过来吃酒凑个热闹,也给大丫添些福气。” 顾琬的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昨个儿带回来不少东西,哪怕上头盖着帘子,也能瞧出多半是布料。买了那么多的布料,给全家都做一身新春衫,按说也没什么可酸的,可架不住老宅这边顾老爷子还健在着。 所以顾琬跟顾方氏在结彩坊挑选绫绸时,特意选了块深靛蓝的缎面,非常适合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穿。 而且那布料,不多不少仅够给顾老爷子做一身春秋季外套。就算真有多余最多也就多一指宽的布条.子,勉强能再给老爷子缝个同色束发带。 顾琬是真佩服她阿娘顾方氏的精打细算,让大伯娘顾胡氏没法明目张胆的占便宜。 毕竟儿媳出于孝道,可以给公公买布料做衣裳,可没听说弟媳妇应该孝顺隔壁大伯,出银钱买布料的。也并非顾琬小人之心,实则老太太在世时,顾胡氏就干过这没皮没脸的事,还自鸣得意。 至于为何给全家做春衫,也给了现成的借口,毕竟顾大丫马上就该行笈礼的,全家换身新衣裳也是体面。 可惜,有些人才不管这些。这不顾琬那话音才落下,便跳了出来,直接质问道:“五宝,我可听说这次,二婶给你跟三丫几个都买了布料做衣裳,好像还买了银饰,那我的呢?难不成我不是你的姐姐?” 顾三丫到底年纪还小些,没能收敛脸上的诧异之色,惊恐地看向顾四妮: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哦,原来四妮姐,你还记得你是我堂姐姐啊。”顾琬差点也想翻个白眼,不过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便半眯起了眼,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顾老爷子,浅笑道,“之前阿爷不是说,让你给我磕头认个错嘛。偏偏一直没得空。今个儿正好,不如……” “顾五宝,想让我给你磕头认错,你做白日梦呢!”顾四妮当即跳了起来。 “所以阿爷,你之前总说‘一家人一碗水端平,有功必奖有错必罚’,原来都是糊弄人的。所以不管是四妮姐,还是昨个儿被休弃回娘家的二堂嫂,怪不得一次次的……” “够了!”顾老爷子被顾琬的话堵得不行,不由地提高了音量,喝止道。 顾老爷子借着敲手里的旱烟袋沉默了片刻,随后冲着顾四妮,直接命令道:“四妮丫头,跪下!给你五宝妹妹磕头认错!” “我不!”顾四妮哪里肯,而且这一旦真下跪磕头了,以后就真别想在她顾五宝面前挺直腰板了。 一向偏袒长子,习惯和稀泥的顾老爷子,涨红了脸,完全是被气的。只觉着权威受到挑衅的顾老爷子,再次拔高了说话音量,呵斥道:“跪下!” “阿娘~~阿爷他偏心不讲理,竟让我给她顾五宝下跪!”顾四妮被吓了一跳,转身向听到动静进屋的顾胡氏哭诉。 “爹,您这是咋了?”顾胡氏一眼便瞧见了那块放在顾老爷子面前的缎面,眸色顿时一亮。不过转瞬间又有些遗憾这块布料颜色太过老气,没法给她俩小子做春衫,倒是她家男人勉强能穿。 顾琬隐隐瞧出了顾胡氏心底的谋算,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解释道:“大伯娘,其实也没啥,就是四妮姐不肯为之前‘见死不救’这事,向我磕头赔礼。甚至还顶撞了阿爷,这不就把阿爷给气着了。” 顾胡氏听到顾琬这般说,牙咬得“咯吱”响,可转身却一把扯过顾四妮,强按着她唯一的闺女,跪在了顾琬跟前磕了头。 顾四妮当场就懵了,恢复自由后更是“哇”地一声,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五宝,这下你满意了?”顾胡氏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顾琬丝毫不畏惧,直接对上了顾胡氏那凶狠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还是大伯娘贤良,大义灭亲。那阿爷的春衫还得辛苦大伯娘帮着赶制出来。” “……” 顾琬并没有在顾家老宅多逗留,便起身告辞了。 跟着后头充当布景板的顾三丫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走出屋后偷偷低头摸了一把额头虚汗,到底没忍住,磕磕巴巴地问道:“小嬢嬢,你,你……回头大奶她……” “怕大伯娘回头找茬?”顾琬心情瞧着相当不错,便跟顾三丫多说了两句,“左不过就算没让顾四妮磕头道歉这事,大伯娘还不是酸得很,见天的眼红我们二房。所以咯,也不差多这一次了。” “我懂了。”顾三丫想了想,点头道,“只要我们日子过得好,大奶还有四嬢嬢她们就不可能不找茬。” “聪明!”顾琬毫不吝啬地夸赞了顾三丫,又细细叮嘱小丫头一番,这才带着她去老宅后院接小团子。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顾三妮,见顾琬跟顾三丫可算来了,赶忙锁好了院门。 这回小团子没让顾琬抱,而是选择窝在竹筐里,让顾三丫推着它走。而它坐在那些回礼上,单爪抓着竹筐边沿,另一只爪子抓着半截嫩竹笋,“吭哧吭哧”吃得开心。 “这团子这么能吃,五宝,我们是不是该帮着多挖些竹笋回来?”顾三妮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团子那毛茸茸的脑袋。 小团子有些嫌弃地晃了晃脑袋,随后继续啃嫩竹笋。 “还是就在后院那片竹林挖吧,最近阿娘不让我去后山。”顾琬无奈道。若不是她主动接下给村寨中老辈送糕点这事儿,估摸着要被顾方氏按在绣架前戳手指了。 对于女红,虽说身体的记忆还在,但顾琬是真不喜欢戳手指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啊啊~~ 同样被亲娘拘在家里不让乱跑的顾三妮,倒是没多想。三人就这么一路闲聊着,过了桥,来到了位于村东口的顾家。 进了院子后,顾琬三个先去了正屋跟顾方氏问安,随后穿过月牙门直奔后院的那一片竹林。 竹林占地不少,至少也有半亩地的样子,期间还有一条大约一尺宽的小沟渠从竹林穿过。 沟渠的水清澈见底,偶尔还能看到几条小拇指肚般大小的小溪鱼,在水底自由游动着。稍稍一丁点的动静,便吓得不见了踪迹。 顾琬三个踩在两三寸厚实的枯黄竹叶上,听着耳边清风吹过竹林,碧绿的竹叶“沙沙”作响声。绚烂的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落下一个个斑驳的光晕。 “夏天这片竹林可凉快了。”顾三妮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 顾琬将小团子放到了地上,小团子立马撒开了欢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却不想惊起一声“吱吱”声。也不等顾琬三个回过神来,小团子已经挥舞着它那胖爪爪,冲着一团灰色拍了下去。 那灰色小家伙受了惊吓,一溜烟地冲着顾琬脚步跑来。 顾琬定睛一看,当即抢过身旁顾三丫的小锄头,朝着那团灰色砸了过去。 运气似乎很不错,顾琬这一锄头直接砸中了那团灰色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暂时被砸晕了。顾琬抬脚上前两步,弯身拎住毛茸茸的长尾巴,倒提着晃了晃。 啧,真肥! 嘻嘻,想不到她竟然也有守株待鼠的一天。 第三十四章:有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这是……竹溜儿?!”顾三妮愣了愣,不确定的问道。 “对,竹溜儿!” 竹溜儿,就是竹鼠,生活在竹林里,以竹根竹笋为食。体大肉多,味道鲜美且营养丰富,素有“天上斑鸠地下竹溜”一说,可见其美味程度。 顾琬抓到的这只,不算大,至少也有三四斤。 “五宝妹妹运气真好。上回是锦鸡,这次又是竹溜儿。”顾三妮想到了上次那碗鲜到不行的锦鸡,不由地舔了舔嘴。 “恩恩,跟着小嬢嬢有肉吃。”顾三丫连连点头附和。 一旁的小团子跟着“嗯~嗯~”叫唤了两声,似乎在说这竹溜儿可是它发现的。 “那还挖竹笋不?” “挖啊,挖到了一会儿让大嫂竹笋烧竹溜儿。”顾琬摸了摸小团子毛茸茸的脑袋,“小团子也要加个餐不是。” “对呀对呀,要是运气好,还能再抓几只竹溜儿呢。”顾三丫拿着锄头,开始翻那些枯黄竹叶。 虽说等到吃哺食时,没再抓到第二只竹溜儿,但并不影响这顿丰盛的哺食,让所有人都吃得眉开眼笑的。除了顾徐氏有些强颜欢笑,差点让顾方氏阴沉下脸,当场发作。 等吃过了哺食,顾琬拉着本想离开的顾三妮,直接回了她那闺房。转身的功夫,顾琬拿出两块细棉布,以及一小木匣子。 那细棉布,一块海棠红一块绛紫色,就是此前在县城结彩坊顾琬为自己挑的。 至于那小木匣子里装着十几朵绢花,是顾方氏在珍宝斋薅的羊毛之一。虽说不贵,至少也得二三十个铜板一朵,毕竟色泽鲜亮,布料多绫绸缎面,有些还镶嵌上小米珠做花蕊。 “三妮姐,你选吧。”顾琬大方地将布料以及木匣子推到顾三妮跟前。 “不,我不能要。”顾三妮想也没想便摆手拒绝了。 “三妮姐你不喜欢?” “不是啊,我很喜欢。就因为喜欢,我才不能要。像这两块颜色鲜艳的细棉布,还有这些绢花,只怕价钱都不便宜。我……不能要的。”顾三妮轻声解释道。 顾琬却笑了,指着面前的布料以及木匣子里的绢花道:“这两块细棉布其实也还好,不是很贵。至于这些绢花,真没花啥银钱啦,是我阿娘让掌柜送的。” “真的?没花一个铜板?” “我骗你做啥,真没花一个铜板!” 顾三妮不由地想起顾方氏那雁过拔毛的利索劲儿,可算放心了一些,这才伸手挑选了起来。可即便如此,最后也只挑了一朵颜色沉稳的,听着意思想给她阿娘顾四婶戴。 顾琬见此,顺手选了两朵颜色鲜亮娇嫩,适合小姑娘佩戴的,直接塞进了顾三妮手里。 “那谢谢五宝妹妹了。”这次,顾三妮没有再拒绝,圆圆的杏眼带着明显笑意。 “不谢不谢。”顾琬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对了,三妮姐,这次在结彩坊因为买了不少布料,掌柜便送了好些碎布头,我瞧着里头有不少好布料的碎片,可以拿来做绢花香囊啥的。要不我们先挑选一下?” “好呀。” 顾三妮的女红刺绣虽说比不了顾方氏,在庄户人家里也不算太差。何况顾琬转身又将顾大丫跟顾三丫给叫上了阁楼。 一时间顾家后院阁楼上传来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声。 转眼夕阳西下,顾三妮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五宝妹妹,我该回去了。”顾三妮猛地从圆凳上站起了身。 “左不过今晚四叔四婶也不在,三妮姐你就留我这儿睡呗。”也不知为何,顾琬并不想让顾三妮回家,便极力挽留道。 “这,不太好吧。”顾三妮有些犹豫。 “没啥不好的,今个儿你呀就在你二伯娘这边住下。”顾方氏特意过来后院,还带来了番薯甜汤当小点心。 因为加了些羊乳,又多放了一些红糖,虽然闻着有那么一丢丢羊骚.味,吃进肚子里却暖呼呼的。吃得顾三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谢二伯娘,还有五宝妹妹。” “你这丫头,还跟你二伯娘客气啥啊。真要觉着不好意思,就好好给你五宝妹妹说道说道,让她能安下心来好生绣个花,二伯娘就另外再给你做身漂亮罗裙,没有你五宝妹妹的份!” 顾方氏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是相当认真地想让她家乖宝戳手指。 “阿娘,您不疼您的乖宝了。”顾琬拽拉着顾方氏的衣袖,撒娇道,却换来顾方氏没好气的大白眼,惹得一旁的顾三妮捂着嘴直笑。 “你哟多大了,这一天天的就知道跟老娘撒娇。”顾方氏嘴上虽这般嫌弃着,却长臂一伸将顾琬搂在怀里,宠溺得不行。 此刻的顾三妮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因为顾琬的坚持留宿了一晚,而惊险的避开一劫。 这事儿其实还得从白天,顾四叔跟顾四婶匆匆回娘家说起。因为走的急,便没有带上顾三妮,却不想因此被村寨的有心人给惦记上了。 这人是村里的二流子,姓刘,单名一个“强”。别看他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快四十了,比顾四叔小不了几岁,在大湾河村却比顾琬矮一辈。 十多年前,这刘强也早早娶了一房媳妇,却因为嗜酒,酒醉后多次借着酒疯殴打自家媳妇,甚至有一次直接将人打小产。那媳妇忍受不住,就跟着货郎跑路了。 发现媳妇不见后,刘强为了脸面便跟村寨其他村民说:这人让他丢清水河里了。 那曾想,还真从清水河里打捞起一具死了起码半个多月的浮肿女尸,跟刘强媳妇不见的时间相差不远。 真真是倒霉催的,刘强因此被抓进衙门受尽酷刑。若不是之后真凶恰巧在隔壁县落网,只怕要被屈打成招,直接掉了脑袋。 许是在押期间受了些刺激,刘强虽说洗脱了嫌疑,整个人却废了。若不是家中爹娘留了些田产,估摸着早饿死了。 而刘强之所以惦记上顾三妮,也是因为之前冯进宝给闹的。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四叔就顾三妮一个闺女。若能娶了顾三妮,等于顾家四房那点家业,基本就是未来女婿的。 刘强很清楚,顾四叔跟顾四婶不可能同意,便想乘着这次天赐良机,偷偷溜进顾四叔家里。哪怕不能生米煮成熟饭,也闹腾出点动静来,最好能把左邻右舍的村民都给引来。 到时候就嘿嘿嘿…… 那曾想,事儿就是这么巧。顾三妮没在家,顾四妮却着了魔似的,乘着夜色溜进了后院。 刘强翻墙进屋时,就看到个纤瘦的背影顶着月色,在那里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刘强按耐不住心底的那份激动,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顾四妮,当即引来顾四妮那高八度的尖叫声。这一尖叫不要紧,周边家家户户的狗子都跟着叫唤了起来。 于是…… 第三十五章:五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难得起晚的顾三妮在顾琬的陪同下,回到了顾家老宅这边,还没进院,就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了一大跳。 “四叔四婶好。”眼尖的顾琬率先跟顾四叔顾四婶打招呼。 “爹,娘,你,你们这是咋了?”顾三妮则一脸吃惊地开口道。 前后脚回到家的顾四叔双目赤红,正单手揪着顾大伯的衣襟领,强忍着怒意。一旁的顾四婶听到顾三妮的声音,当即一把甩开顾胡氏,直奔向自家闺女。 顾四婶见顾三妮安然无恙,再看向一旁的顾琬,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夜宿在她二伯家里了,不禁暗暗庆幸幸好没在家。 在顾四婶这边吃了亏的顾胡氏,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顾三妮身旁的顾琬,也猜到了昨个儿顾三妮为啥没在家,心里那叫一个恨得牙痒痒的。 在顾胡氏看来,若不是二房那个祖传杀猪的将顾三妮留下。那刘强翻墙进院子时,也不会撞见的是她家四妮那丫头。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端午的关系,这次的事很快便有了处理结果。 顾氏祠堂的小黑屋,多了个顾四妮,这下顾二丫再也不用担心晚上黑还闹耗子了。只不过这俩妮子互瞧对方不顺眼,为了一盏油灯放谁跟前都能打起了。 罚跪祠堂,顺带抄写族规上千遍,对顾四妮而言真不算太严厉的惩罚。顾大伯做主,将她许给刘强才是最要命的。若不是顾四妮才十三,只怕要赶在端午前就直接拜堂成亲了。 啥?不嫁?! 这都抱上了,哪怕没有真洞房,难不成偷溜进顾四叔家翻箱倒柜这事,就能当没发生过?! 就算顾大伯能学老糊涂的顾老爷子,只当没瞧见,顾四叔这回显然没准备不计较。真将事儿闹大了,这顾家大房以后在大湾河村还怎么混?! 于是,顾四妮在赶出家门,送去尼姑庵削发为尼,还是嫁给刘强这两个选择里,只能硬着头皮选后者。 转眼便是五月初一。这一天一大早,顾四婶便带上顾三妮,亲自拎着用五彩丝线包扎的粽子,来串门子道谢。 “乖宝她四婶,你咋特意过来了?快坐,乖宝快给你四婶倒水。”顾方氏见到顾四婶来家里挺高兴的,立马招呼顾琬倒水上点心。 正被拘在正屋,努力戳手指的顾琬当即将手里的破布块丢下,随后跳下凳子张罗了起来。 “五宝,别忙活了。”顾四婶赶忙开口阻止,却见一旁的顾三妮悄悄拽了一把她的衣角,这才隐隐意识到了啥,捂着嘴笑了。 要说顾琬不爱做女红,却被顾方氏拘着这事儿,顾四婶也曾听她家闺女提过。现在可不就瞧见了嘛,自然觉着挺好笑的。 顾方氏对此也是无奈得很,见顾四婶似有话要跟她说,只好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将她家乖宝还有顾三妮暂且打发出屋子。 “好了好了,瞧你委屈的,老娘还能害了你不成。还不赶紧带着你三妮姐姐回你屋去?” “那阿娘您好好跟四婶唠唠嗑,一会儿四婶跟三妮姐姐就留下来吃饭,今个儿大嫂烧了红烧鱼。”说罢,顾琬便拉着顾三妮的手,直接出了正屋。 “二嫂,借着这次过来送粽子,我是来跟你道谢的。”见屋子里就剩下自己跟顾方氏,顾四婶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瞧你说的,这有啥可谢的。”顾方氏又岂会不清楚顾四婶的心思,“正巧,前两天……” 而另一边,哪怕顾三妮此前已经跟顾琬道谢过,这会儿又再次开口感激。 “三妮姐姐,都说了只是巧合,你若再这样我可生气了。”顾琬却不愿意让顾三妮一次次的跟她道谢,就算真有她的一份功劳。本是姐妹,又是举手之劳,真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 “好好好,我不提了总成了吧。”顾三妮无奈,只好暂且妥协。转身将那匹海棠红的细棉布,按着顾琬的身形,制成了罗裙,又给送了回来,让顾琬都不知该说啥好了。 “五宝。”就在顾琬跟顾三妮头挨着头逗小团子时,身后传来了顾三哥的声音,“三妮也在呢。” “三哥。”顾琬回头看了一眼顾三哥,不知为何不是很想搭理。 “五宝,跟你说个事。”顾三哥却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说呗。” “这不快端午了嘛,你应该知道的,县城每年都会举办龙舟赛。今年,听说还有从府城那边请来的龙舟能手,三哥带你去长长见识?” 望着顾三哥那好似黄大仙给鸡拜年的讨好模样,顾琬真的很想拒绝。无意间却发现一旁的顾三妮,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只是不知道这是羡慕能去县城看龙舟赛,还是羡慕她有个二货哥哥。 甚至,顾琬留意到,顾大丫跟顾三丫这姐妹俩,还有顾晟这小子,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羡慕。 所以,这是也想去县城凑热闹?! 倒也不是不行。 顾琬歪着头想了想,这次爹跟顾三哥一道回来,不是带了个好消息嘛。 在田牙纪的张罗下,县城那二进的宅院已经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就差再添置些日常必需品,就能直接入住了。至于那田产,自然也顺利买了下来,也换好了红契,就差顾方氏亲自去瞧了。 田产啥的,顾琬也不在意,既然那宅院都能住人了,不去添些人气总觉着很亏。 想到此,顾琬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不过,这事儿还得爹跟阿娘同意才行。再说了,光我一个人去看,有啥意思啊。” “咋会是一个人。”顾三哥脱口而出,许是怕顾琬误会,又添了一句,“我不陪着你嘛。到时再叫上……爹跟娘……是吧。” 所以这个哪个眼瞎的托她三哥做说客啊。顾琬在心底吐槽道。 “那把大丫三个也带上,三妮姐姐你也一道吧。” “啊……”这下顾三哥真有点傻眼了,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连连附和道,“带上,都带上,呵呵……” 这是要完犊子了啊……顾三哥悄悄抹了把头上的虚汗。 等到五月初三这一天,前往县城的牛车上差点坐不下。除了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还有顾琬跟顾徐氏母子四个,以及顾三妮。 小团子自然也得带上。 负责赶牛车的是顾三哥,这满满的一大车人,顾琬都有点担心会累着家里的大黄牛。至于家里的鸡跟羊还有猪,只能拜托顾四叔跟顾四婶帮着喂一下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这次顾秀才带着顾三哥沐休回家过端午,竟然只字不提顾二哥。之后全家人去县城看赛龙舟,也没想着要支会在镇上的顾二哥一声。 第三十六章:凶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此前顾琬便觉着,之前在镇上撞破顾二哥阳奉阴违糊弄这事儿,在顾方氏这边,应该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现在瞧着,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但这事儿又怪得了谁?!但凡顾二哥能赶在初三前回村寨,就不会错过。 当然,顾琬也压根没想过要多事帮顾二哥,至于那个总用哀怨嫉恨目光瞧她的顾冯氏,更是懒得搭理。 牛车缓缓朝着县城的方向前行,因为临时加了个用竹篾跟粗麻搭建成的车篷子,这一路一点也没觉着头顶的烈日晒人,更没怎么被路上飞扬起的黄沙吹全身,灰头土脸跟个元宵似的。 只是因为超载,这次临近傍晚时才赶到清水县城。 付清了入城的铜钱,顾三哥因为知道爹娘在县城这边偷偷置办了宅院,便直接将牛车赶进临镜巷,又前行片刻后,在一处黑瓦白墙的红色大宅门前停了下来。 “哎,可算是到了。这大半天坐的,可把老娘的腰板儿给累的。”下了牛车的顾方氏抬眼瞧了瞧天色,感叹道,“得亏带了些被褥子跟吃食过来。” “阿娘,回头要不再买头骡子吧,能比牛车快些。”顾琬心疼自家大黄牛,便小声地提议道。 “这事儿回头再说。”顾方氏并没有反对,示意所有人赶紧下牛车。 “娘,这,这里是……”有幸一道跟着来县城的顾徐氏瞪大了眼,一脸震惊。 事实上,除了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当然还有顾三哥跟顾琬兄妹俩,其他人都是满脸的诧异与震惊。 这也不难理解,光看大门便知这宅院便宜不了,事实上若非运气,顾琬也捡不了漏。 而顾家,虽说有两个秀才,毕竟还要供在白麗书院读书的顾三哥继续考科举,日子其实并不比大湾河村其他村民宽裕多少。也就是顾琬运气太好,又是鸡灵宝又是珍珠,可算让顾方氏手头没那么紧巴巴的。 “行了,还不赶紧进去,有啥事明个儿再说。”顾方氏才懒得跟顾徐氏多言语,直接抬脚上了石阶,打开了上锁的大门。 顾琬几个则七手八脚的,帮着拆了门槛,顾三哥费了不少气力,才将牛车赶进宅院。 进院子后,饶是已经来一趟的顾三哥,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宅院可真漂亮,还是他家五宝有福气,能买下这大宅院。 因着顾秀才跟顾三哥这次回大湾河村前,提早买了些米面以及调味料,柴房的柴火也堆得满满的。 回过神来的顾徐氏,带着顾大丫跟顾三丫,进院子后直奔厨房。简单地洗刷了一下厨具后,便张罗起饭菜。顾琬跟顾三妮本想帮忙,却被赶了出来。 “三妮姐姐,这几天要委屈你跟我挤了。”顾琬也不在意,拿上自己的被褥,拉着顾三妮去了后院。 顾三妮还是头一回进如此精致的大宅院,哪里会觉着委屈。就这么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哪儿哪儿都觉着漂亮。 尤其见到顾琬那闺房,布置得比在村寨时还要精致,要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至于嫉妒,却是没有。因为顾三妮从小就知道,各有各的福分。 就拿她爹来说,当年被她阿奶逼着去了边疆服兵役,虽说少了一截胳膊到底活着回来了。之后,不仅顺利分了家,也不用再每年服朝廷徭役。 或许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知足才能长乐。 顾徐氏手脚利索,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熬好的番薯稀粥,又烙了十几个此前顾三哥总吃不腻的葱油馅饼。至于下饭的菜,则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酱黄瓜以及黄豆肉沫酱。 等到全家人简单地吃完了饭,烧了热水洗漱后便各自回屋休息了。 比起换了地方依旧睡得香甜的顾琬,顾三妮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至于其他人,似乎各自多了些烦恼,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终于扛不住疲惫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三哥悄悄过来找顾琬,却别扭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试探地问了一句:“五宝啊,明个儿要不要跟三哥去望江楼看赛龙舟?” 望江楼无疑是整个清水镇观看赛龙舟的最佳点。不仅居高临下,能鸟瞰清水河沿岸风景,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地理位置优越。 这望江楼就建在清水河U字型水道口,所以不管是龙舟赛前半程,还是最后的的冲刺,都能一览无余。 顾三哥当时答应时,还不知道顾琬那般能耐,能说动顾方氏真买下这二进大宅院,所以自信满满地拍着胸保证。现在么,是一丁点儿都没底了。 怪只怪这二进宅院,就在清水湖畔边不说,后院还建了个三层凉亭。虽说没法看到龙舟赛开始时的场面,却能见到最后的冲刺。 这在家就能看到,又何苦去外头人挤人。 在这一刻,顾三哥真有点后悔了。 “三哥,那人许你啥好处了?”顾琬冷不丁地问道,那说话口吻就像是在问“今个儿你吃了没”似的,平淡得听不出一丁点儿情绪。 可这话传到顾三哥耳朵里,却是平地一声雷,吓得他当即露出诧异之色,一脸的震惊:“五,五宝你,你咋……知道的?” 顾琬甚是无语地白了顾三哥一眼,这不跟和尚头顶的虱子似的,除非她眼瞎才看不见。 “说呗,好歹让我知道,你嫡亲妹妹在你心里值多少银钱,值得你卖妹子。”顾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三哥。 顾三哥本能地抖了抖身子,很想往后退,却没想着小团子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脚后,冷不丁地来了个熊抱不说,那小胖爪子更是直接抓住了顾三哥的大长腿,开始扭着身子往上爬。 疼得顾三哥倒吸了口冷气,见顾琬没动弹,便不得不僵着身子,自己伸手将小团子从腿上扒下来。坚持了好一会儿,顾三哥才轻声道:“那,那个……吴生的拓,拓印本……” 顾三哥嘴里所提及的那“吴生”,是前朝画圣。因为前朝皇帝的“无诏不得绘画”,以及此前连年战乱,后世画圣存世的画作寥寥可数。哪怕是拓印本,也并不多。 而顾三哥一直很崇拜这位前朝画圣,也难怪这个二货能被某人收买。 但理解是一回事,谅不谅解的则是另一回事了。 “团子,咬他!”顾琬不客气地对此刻被抱在顾二哥怀里的小团子,下了命令。 小团子俩耳朵动了动,转头张开了熊口,“嗷呜”一口便咬在了顾二哥左肩甲附近。那毛茸茸的熊脑袋来回转动,左肩甲附近的布料便被生生扯了下来。 这才多大啊,太凶残了有木有?! “……”顾三哥欲哭无泪,这一刻也是真后悔了。 第三十七章:端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于是顾三哥损失了一件新缝制出来还没两天的袍子。本想偷偷去找顾大丫让她帮着缝补,不曾想家里其他人很快便知道了这事。 顾方氏难得抬了下眼皮,颇同情地看了一眼她那幺儿。转眼顾秀才便挽起衣袖,亲自将顾三哥收拾了一顿。 为了本破拓本,就把嫡亲妹妹乖宝给卖了,哪怕那人是程仕远这毛脚女婿也不行! 顾三哥挨了一顿打,又被罚写文章十篇,最后不得不一瘸一拐地陪着顾琬几个,去望江楼。 没错了,除了顾琬外,顾大丫姐弟三个,以及顾三妮都被要求带上,而这一应开销都由顾三哥一人承担。这让顾三哥没法不肉疼。 顾徐氏望着开开心心坐上骡车,准备去望江楼的顾大丫姐弟三个,再一次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又一次想起了正在大湾河村顾氏祠堂小黑屋里受苦的二闺女。 赶骡车的把式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在他娴熟的车技下,顾琬一行很快便来到了望江楼附近。因着街上的人着实太多了,前头也不容易掉头,把式师傅只好一脸歉意地提前让顾琬几人下了骡车。 顾三哥付了车钱,便回头叮嘱顾琬几个:“都跟紧了,别走丢了。” “知道了。”顾琬将小团子抱在怀里,拉着顾三妮的手,应了一声。顾大丫姐妹俩则紧跟在顾琬后面,一旁还有顾晟这个半大小子,东张西望着。 虽说大启民风还算开放,逢年过节也总能看到一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带着丫鬟嬷嬷们出来游玩,但总归还是会遮挡一二的。 这一次,顾琬出门前也不知咋想的,不仅亲自动手给自己以及顾三妮四个画了个丑妆,还准备了纱巾跟帷帽,可谓全副武装。 这般小心,惹得顾方氏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家乖宝的小脸蛋,连连道“小机灵鬼”,随后又冲着顾三哥细细叮嘱了一番。 在顾三哥的保护下,顾琬几个可算来到了望江楼。 此刻,龙舟赛还没正式开始,望江楼前却是人头攒动,几乎人挨着人。若不是还有店小二打扮的伙计在大门口维系秩序,只怕唯一的走道也要挤满了人。 这人,着实太多了。 就在顾三哥想上前拿出木牌交给其中一个店小二时,头顶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顾小茂才公嘛。怎么着,今个儿竟也有兴趣来这望江楼看赛龙舟?!” 顾三哥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正探出半个脑袋的年轻少爷,拱了拱手,回道:“原来是杜二少,见礼了。” 几年前,顾三哥便考中了秀才,因着年纪小,便意外得了个“清水县最小茂才公”的雅称。若不是之后要给顾家老太太守孝,白白耽误了几年,顾三哥只怕都下场考过一回乡试了。 至于顾三哥口中的这位杜二少,就是此前在珍宝轩,跟顾琬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娟那嫡亲二哥。比起前头更有经商头脑的杜大少,这位在读书上更有天赋一些。 只不过这心眼儿似乎不是很大,因着顾三哥考中秀才的年纪比他早了那么几天,便一直暗暗较着劲,几乎每次遇到顾三哥,都想“一雪前耻”。 顾三哥护着顾琬几个,在店小二的领路下,准备上三楼。不曾想,他这前脚还没踏上木楼梯,杜二少已经趴在二楼的楼梯口,冲着一楼大堂嚷嚷起来:“顾承箔,今个儿可有兴趣再比上一场?” 顾琬看得出她那二哥,有些跃跃欲试,但因为刚被亲爹揍了一顿,身子不太利索,便咬牙拒绝了:“今个儿不太方便。” “哦~~不方便啊~~~”杜二少自然发现了顾三哥护着四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家,哪有不明白的。可明白又怎样,他就是想跟顾承箔一较高下! 听着杜二少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以及周边断断续续传来的轻笑声,顾三哥隐藏在衣袖下的右手不由地紧握成拳,就在顾三哥差一点点想开口答应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贤弟。” 顾琬抬头看了过去,不是程仕远这瘦竹竿,又是哪个。 正在三楼楼梯口的程仕远低头俯视,只一眼便瞧见了一身明亮海棠红罗裙,被帷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小丫头。 应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媳妇了。 只是这身旁又多出的那四个,又是谁?! 程仕远冷眼看向一脸心虚的顾三哥,若还猜不出个七七八八,只怕白活这些年了。 杜二少并不认得此刻站在三楼楼梯口的程仕远,但这人他此前在府里曾远远的见过一面。冲着这人能让他那个心眼儿比蜂窝还多的大哥,没少钦佩,这人就不能轻易得罪了。 只是……顾承箔那家伙怎会认识他的?! 哼,果然是处处跟小爷作对! 顾三哥可没有读心术,这会儿又哪里顾得上杜二少心里是否乐意,只求一会儿他那未来妹夫能不计较才好。 顾三哥想了想,悄悄地凑到了顾琬跟前,压低了嗓门再次求饶道:“五宝,这回三哥真知道错了。你看,一会儿能不能……” 话还未说完,顾三哥便朝着三楼楼梯口的方向,微微努了努嘴。 “三哥,听着你那意思,小妹我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儿似的。” 顾三哥心虚地抹了把鼻子,只好保证道:“三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一口唾沫一口钉!” “三哥,你知道阿娘最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了。” “知道了,一会儿就买。”顾三哥的荷包在哀泣。 顾琬浅笑着拉着一直忍着笑的顾三妮,直接上了三楼。 “顾姑娘,有礼了。”程思远正站在三楼楼梯口附近,朝着顾琬拱了拱手,随后将顾琬一行几个引向三楼的翠竹苑。 望江楼整个格局呈回字型,一楼大堂正中四四方方的天井,是歌舞表演的舞台,东西南北各有木楼梯上二三楼。 每年端午赛龙舟盛事,望江楼二三楼的雅间便早早预订了出去。虽说一楼大堂也能观看,总归地势低了一些。 顾琬哪怕再没常识,也知道在大启这样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多得是达官贵人。所以能在三楼订下一间雅间,只怕得费不少心思。 现在,顾琬是越发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瘦竹竿了。不过瞧着程仕远脸上可算又胖了一些,气色也挺不错的,想来这段日子应该过的不错。 顾琬便宽心了不少。没饿死就好,她可不想在顺利退亲前,背上个克未婚夫的恶名,哪怕她没那么在意也不行。 没办法,阿娘可是会心疼,碎碎念的。 第三十八章:争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进了翠竹苑,顾琬几个便将帷帽给摘了下来。 只是程仕远见着他那小媳妇几个,竟然还带着纱巾,那额头的肤色一个比一个暗淡,眉头微皱了一下,暗道:这莫不是晒黑了? “我点了些吃食,也不知是否合几位顾姑娘的口味。若是不喜欢,让店小二再另外加些即可。”程仕远并没有在八仙桌前落座,而是选择跟顾三哥一道坐在靠窗的弥勒塌上。 程仕远很是细心,许是猜到顾琬会带上小团子,便让店小二提前准备了一些果子,其中就有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小苹果。 小团子虽说以竹子为主食,却也是能吃肉的,尤其酸甜口的果子更是欢喜。 无疑,程仕远这一波看似无意的暖心举动,一下子搏得了小团子的好感。小团子哼哼唧唧,滚到了程仕远的脚边,伸开俩胖爪爪,就想让程仕远抱一抱。 事实上,不管是顾大丫姐妹俩,还是顾三妮,连着年纪最小的顾晟,那好感都被程仕远给一波收割了。 不得不说,顾二丫惦记上程仕远,也并非没缘由的。 就在程仕远招呼着众人别太拘束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梆梆”敲响,距离最近的顾晟看了一眼程仕远,见他同意后这才将房门打开。 此前在前头引路的店小二,正站在房门口,脸上有些讪讪,也不等他开口,便被人给直接推到了一旁。 杜二少笑着环顾了一下翠竹苑的摆设,看似无意地嘀咕了一句:“哎,这翠竹苑的布置也不过如此啊。” “那是杜二少您平日里见惯了好东西,这才觉着……普通。”杜二少身旁,一个身穿墨绿色书生袍的年轻男子顺着杜二少的目光,朝翠竹苑里看了过去。只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八仙桌前的顾琬四个。 见顾琬四个都带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当即觉着可惜。可再定睛一瞧,那露在外头的额头一个比一个肤色暗淡,甚至有两个瞧着比自己还黑,这脸色可就没那么好了。 心里自然嘀咕着,这么乌漆麻黑的,还好意思戴纱巾。简直是丑人多…… 顾三哥原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硬着头皮跟程仕远闲聊着。见有人敲门,开门后除了杜二少外,还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竟然敢用那般猥琐的目光瞧他家五宝,顾三哥的怒火当即便冒了出来。 “出去!” 杜二少也是头一回见顾三哥发这么大的火,哪怕此前真没少挑衅,好像最多也就是咬牙切齿而已。再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同伴,压根来不及收敛脸上的表情,几乎瞬间就明白咋回事。 虽然顾三哥此前并没有介绍被他小心护着的那几位姑娘家,多半应该是家中的至亲。一想到他嫡亲妹子,若被人这般无理的盯着看,杜二少心里也是不乐意的。 想到此,杜二少抬脚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谁准你往里瞅的?” 因为不曾提防,而杜二少的这一脚又着实踹的不轻,被踹那人竟然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而此刻的顾琬也压根没想到,这个被踹在地,姓吴的童生,之后没多久跟自家还差一点点就结了亲。 有时候,是真不得不感慨,这缘分的确微妙得很。 顾三哥见杜二少已将人踹走,便道:“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嘛,今个儿没空跟你比。” “所以顾小茂才公,你今个儿莫不是怕了,怕输给我那二,表哥?!”一个清脆好似出谷黄鹂鸟的女声,从杜二少身后响起。 顾琬抬眼一瞧,瞬间乐了,不是杜娟又是哪个。 只不过这一次,杜娟着实大胆得很,并没有穿罗裙,而是一身圆领月光白长袍,上头绣着翠竹,外头又加了件浅绿色纱袍。头戴玉冠,手执象牙扇,面若秋月,眉如墨画,好一个翩翩玉面俏郎君。 “怕,我会怕输?!”顾三哥不乐意了,只一眼便觉着那个长得比他俊俏的小子,有那么点点不顺眼。 “哼,要不然咧。”化名沈肙的杜娟微扬起头,一脸的轻视。 “想比啥?!”顾三哥果然中了激将法。 “赛龙舟快开始了,不如就猜猜谁会赢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顾琬,也不知何时走到了窗台前,提议道。 “咦,我怎瞧着你这双眼睛挺眼熟的。”杜娟顺着声音看向了顾琬,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脸色便有些微恙,“瞧着你,让我想起此前遇到的那个小丫头,等等,这声音听着也像她!” 越想越不对劲的杜娟几步便来到了顾琬跟前,甚至也不等旁人阻止,便伸手一把扯下了顾琬脸上的纱巾,只想确认一二。 却不想看清了顾琬此刻的面容,直接尖叫了起来:“啊啊啊,果然是你这坏丫头。你你你,你的脸咋回事啊,咋全是红点点啊。” 顾琬自然知道她的脸一不小心红点点点多了,跟个荞面红豆包似的。 一旁的程仕远见了,不仅有些担心,赶忙上前关系道:“顾姑娘,你的脸……不行,得赶紧去瞧大夫。” “程公子,你果然嫌弃我长得丑。要不然,还是退亲吧,免得给你丢人。”顾琬甩开了程仕远的手,眨巴了几下眼睛,那晶莹的泪珠便在眼眶中打着转儿,缓缓地顺着奶胖的小脸滑落了下来,在脸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彩色水痕。 泪水途经的红点点也被不小心冲淡了好些。 顾琬的妆花了,不防水的化妆品是真伤不起。 “……”在场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傻愣在了原地,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程仕远嘴角一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是他选的小媳妇,打死也得捧手心宠着”,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敲了一下顾琬的额头,带着明显的宠溺语气道,“又调皮,嗯?” “哼!”顾琬瞪了程仕远一眼,冷哼了一声,随后扯过一旁杜娟手里的纱巾,重新戴在了脸上。哪怕没有照铜镜,顾琬还是能隐隐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妆多半是花了。 哎,她的形象哟…… 顾三哥却在此时挡在了顾琬前头,冲着杜娟不满道:“你这小子,咋回事啊?!竟敢扯五宝纱巾,这也太……太不要脸了!” “我就扯了,怎样啊?!”杜娟梗着脖颈,只觉着眼前这个姓顾的,亏他还是个茂才公,竟是个睁眼瞎! 眼瞅着顾三哥跟杜娟两个,跟两只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顾三丫弱弱地开了口,问了一句:“不是说……要猜哪一队能赢嘛,这龙舟赛都开始……好一会儿了。” 听到顾三丫这般说,众人可算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清水河酣畅比赛的几支龙舟上。顾三哥跟杜娟两个,一人霸占一扇木窗,为自己支持的龙舟呐喊加油。 第三十九章:绝对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次杜家可有参加。”顾三妮抬头看向杜二少,轻声地问道。 “当然,而且我们杜家每年都是夺冠的热门!”杜二少抬手指了指暂且领先的那支龙舟,说话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自豪。 而之后,在杜二少简单的介绍下,顾琬几个才将在清水河上比赛的几支龙舟,大致弄明白了都是谁家的。 今年果然如此前传言的那般,除了县城的几家老熟人,还有来自府城的龙舟,而且实力瞧着并不弱。就在U型河道拐弯点上,成功超越杜家,并将这一优势一直保持到了终点。 “可恶,竟然输了!”杜娟崛起了嘴,“那几个小子今个儿没吃饭啊。看我回去怎么让阿娘收拾他们!气死我了!” “胜败乃常事。”顾三哥本想宽慰两句,见气鼓鼓的杜娟因为瞪着他,一双杏眼也变得圆滚滚的,不由地想笑。 顾三妮悄悄地拽拉了一把顾琬的衣袖,压低了嗓门轻声道:“五宝妹妹,我咋觉着府城那支龙舟队来头不小啊。” “这位顾姑娘,你怎会这般觉着?”恰巧听见的杜二少,回头看向顾三妮,诧异地问道。 顾三妮脸一红,慌忙低垂下了头,回了一句:“就是这般觉着,杜家的龙舟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其实,也没啥可惜的。就我那大哥,能让他吃亏的人……”杜二少偷偷看了一眼程仕远,自嘲了一句,“还真没几个。” “对了,小生杜寅,字彦之,在家排行佬二。今年刚行弱冠礼,因为要考科举所以还没定亲……”杜二少许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冲着顾三妮拱手介绍起了自己。 “啊。”这下顾三妮的脸涨得更红了。 顾琬见此,赶忙将顾三妮拉到自己身后,眉头微皱在一起。哪个想知道你订没定亲,就算真没定亲,能保证房里没几个红袖添香暖被窝的丫鬟?从没去过花坊串门子?! 顾琬一直就觉着她的三妮姐姐哪哪儿都挺好的,配得上这天下的好男儿。但在大启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也不得不承认,顾三妮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寻常农家女。 甚至顾四叔跟顾四婶就她一个闺女,连个娘家弟弟都没有。 至于杜府,虽然顾琬只跟杜娟,当然还有那个庶出的杜婧此前有过一面之缘,可从杜大少负责打理家中生意,让杜二少读书考科举看,杜府基本不可能同意让已经考中秀才的杜二少,娶顾三妮这样对他仕途压根帮不上忙的妻子。 给杜二少当妾之类的,就更没可能了。 现在不过是“知好色则慕少艾”罢了,以色事人焉能久矣。且不说顾四叔跟顾四婶是否舍得,冲着顾氏族规不允许“顾家女当妾”这一条,基本就把路给堵死了。 原本还羞红着脸的顾三妮,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转身取过一旁案几上的帷帽,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头上。顾大丫只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将帷帽戴上了,顺道还帮顾三丫戴好帷帽。 杜二少见此,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方才与顾三妮短暂的接触,原以为是个聪慧的女子,却不想跟他母亲为他挑中的那些,并没有太大区别。 恪守那些礼教规矩,甚至一板一眼毫无情趣可言。 杜二少的性情,其实跟杜娟这个嫡出妹子,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杜二少压根不会想到,他的亲娘杜夫人,即便再宠爱杜娟这个嫡亲闺女,也不会希望娶个儿媳是这般性子。更何况,还是个无权无势,家境更一般的寻常农家女。 这便是女儿跟儿媳的区别,门不当户不对的两家人,多半是没法联姻的。 好在杜二少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笑着对顾三哥道:“我这次上来,其实也没啥旁的事,就是此前偶尔想到了一上联,就想让你帮着对个下联。” “那说来听听。”顾三哥不着痕迹地换了个位置,挡住了杜二少继续往顾三妮那边打量的视线。 “其实也简单,就是以这望江楼为题。‘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这有何难,我对‘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试台绝世,诗才绝世’。”顾三哥沉思片刻,便给了下联。 要说顾三哥这下联也不差,只是在意境上总归差了那么一点点。杜二少不是很满意,便侧过头看向程仕远。 程仕远正拿着一颗果子逗小团子,看似不经意地给对了出来:“那不如对‘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影万年,月井万年’。” “妙啊。”这下也不等杜二少开口,顾三哥便连连称赞道。 杜二少眸色一沉,在心里也不得不佩服,拱手道:“的确是绝对,杜某佩服。” 杜二少见着赛龙舟早有了结果,而天色也不早了,便没准备继续在这翠竹苑逗留下去。正想伸手拉上杜娟回家,杜娟却死活不肯离开。 “二表哥你且管你自己个儿吧,我再玩一会儿。”杜娟还是头一回见小团子,正新鲜着呢。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个毛茸茸的软萌小家伙,勉勉强强能宽慰一下她输掉龙舟赛的郁闷心情,哪里舍得离开。 “不行!”只可惜,杜二少压根不给他那妹子机会,一把抓着杜娟的胳膊,就往外走。 “坏二哥,你快放开我,疼疼疼啊……” “等等!”顾琬突然开口,叫住了杜二少,“杜二公子,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整好,我这儿也有个上联,想向杜二公子请教下联。” “你说。” “‘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顾琬字正腔圆,不紧不慢地念出了上联。 这上联,说起来也有些来头,据说当年还曾难道过苏轼。不管是真是假,顾琬不想就这么便宜杜二少。不管在哪个时空,对妹子总归要苛责些。 杜二少默念了一遍顾琬给了上联,低头思忖了片刻后,又偷偷瞥了一眼早已戴上帷帽的顾三妮,突然明白了过来。 杜二少不仅苦笑,拱手赔礼道:“今日的确是杜某唐突了,还望诸位见谅。杜某回去后定好生琢磨下联,但求能早日想到。” 说罢,杜二少没再强求身边的杜娟跟他一道离开,便转身下了楼。杜娟愣了愣,猛地跺了跺脚,跑出了翠竹苑,去追她二哥去了。 等翠竹苑里,只剩下自己人,顾三哥便咧着嘴夸赞道:“五宝现在厉害了,竟然还会出对子,真不愧是我顾承箔的妹子。” 哪知,顾三哥话音才落下,便见程仕远阴沉下了脸,是一脸的不高兴。 第四十章:粽子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一旁的顾琬则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三哥。那张带着面纱,面色蜡黄的小脸上,就差直接刻上“三哥你在说啥,允许你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顾三哥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不得不赶忙纠正道,“我是说,五宝真厉害,不愧是爹跟娘的乖宝。” “哼!”算你识相! “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勉强满意的程仕远扶着窗台,看了一眼街上明显少了一些的人群,提议道。 见顾琬重新戴好帷帽,准备弯身抱小团子,程仕远大长腿一迈,一把就将小团子给捞了起来。因为后脖颈被拎,小团子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嘤嘤嘤”地抗议着。 顾琬赶忙上前,从程仕远手里将小团子救下。 望江楼后门附近,一辆朴实的马车停在那里。车把式看着年纪并不大却很机灵,远远地见着程仕远跟顾琬一行人,便赶忙驱车迎了上来。 将马车稳稳停下后,那车把式利落地跳了下来,向程仕远屈身行礼道:“爷。” 透过帷帽,顾琬再次看向程仕远,不得不承认这瘦竹竿最近的日子应该相当宽裕,不仅置办了马车,连小厮都给配置上了。 那之后是不是该鲜衣怒马,流连花坊,沉迷美人酒色间?! 不知为何,想到此的顾琬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舒服。 程仕远像是早猜到了顾琬那点小心思似的,借着亲自搀扶顾琬上马车的间隙,带着几分揶揄,轻笑道:“顾姑娘且放宽心,在下绝对会守身如玉,不让顾姑娘抓着把柄解除婚约!” “……”顾琬微不可查地磨了磨牙,一把拍掉那只伸到面前的宽大手掌,随后利索地跳上了马车。 程仕远不见丝毫怒意,等到顾三哥最后一个上了马车,他便选择跟车把式一道坐在前面。 此刻早已夜幕降临,因为过端午的关系,沿街的店铺门前都张灯结彩,让这寂静微凉的夜色,又多了一抹朦朦胧胧的暖意。 望江楼距离那新买的二进宅院并不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下了马车的顾三哥,见顾琬自顾自踩着石阶进了院子,只好由他开口邀请程仕远:“那个程兄,不如来家里一道过端午。大嫂跟五宝他们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 程仕远原本还在想,一会儿拿着节礼上门,他那小媳妇应该不会拿扫帚将他赶出门。听到顾三哥如此上道,主动邀请,便只能勉为其难地暂且不计较此前的办事不利了。 程仕远跟在顾三哥后面进了宅院,至于那个年纪不大的车把式,也不等顾晟帮忙卸门槛,自己便利索地拆下门槛随后将马车赶进了前院。 顾晟跟车把式闲聊了几句,便知道了车把式的大致情况。转身的功夫,顾晟将打听到的这些,偷偷告诉了顾琬。 “知道了。以后少打听这些事。” “小嬢嬢,我……” “成子,你要记得,大嫂还有大丫姐妹三个,以后能指望依靠的只有你。”顾琬轻轻拍了拍顾晟依旧单薄的小肩膀,轻声道,“所以你得先安下心了,好生读你的书!” 虽说现在说这些,对于一个年仅几岁的半大小子而言,为时过早了一点。可谁让顾晟是大哥一脉唯一的男娃。 不管是顾琬,还是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在没分家前,都不会真的不管不顾。 但这人心原本就是偏的。尤其对顾方氏而言,她这便宜大儿子跟她,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甚至,顾承简在家时,真没少给顾方氏添堵。 而顾琬更不敢赌这人心,尤其现在多了这一处二进宅院以及那些新买的田地后,而以后的日子顾琬自信会越来越好。 顾徐氏母子五个,真能抵挡得了这份诱惑,不萌生旁的心思?! 财富迷人心智,昨个儿或许可以,今天或许也可以,那明天呢?! 顾琬不想继续深究下去,至少迄今为止,顾二丫便一直瞧她不顺眼。因为心疼这个二闺女,她那大嫂心里只怕也没少埋怨。 顾琬本就是天之娇女,压根就没学会折腰,更何况向顾二丫这样的,就更不可能了…… 顾三妮匆匆梳洗完,从小隔间出来时,就瞧见顾琬斜靠在窗台边,瞧着窗外的荷花池发呆。不禁咧嘴笑道:“五宝妹妹,想啥呢,那么出神。” “三妮姐姐,像方才杜二少那样的……” 顾三妮瞬间变了脸色,连连摇着头,回道:“杜二少那样的,我可高攀不上。哪怕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如何,还不是只是个农家女。杜府那样的富贵人家,能瞧得上?!” 顾三妮顿了顿,继续道:“五宝妹妹,你会这般问,可是因为怕我被那杜二少迷了心智?” 顾琬并不否认,像顾三妮这般活得通透的妹子,两辈子加起来真没遇到几个。 “五宝妹妹,你放心,人贵自知。你三妮姐姐我,可没那么傻。会一头栽进那个本就不属于我的富贵里。”顾三妮轻声细语说这番话时,因为正背对着,顾琬也就没瞧见顾三妮眼中闪烁着的泪光。 心动,有时候真的只在那刹那间,想要忘却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好在没多久,顾三丫便过来叫顾琬跟顾三妮,可以用膳了。 顾琬跟顾三妮来到花厅时,对于就坐在顾秀才身旁的程仕远,只当没瞧见。甚至这次破天荒地选择跟顾徐氏母子四个坐一桌。顾三妮自然不可能坏了规矩,便坐在了顾琬身旁,两人好巧不巧背对着程仕远。 程仕远见此是哭笑不得。 顾方氏破天荒地热情了不少,甚至亲自分了个五彩棉线包扎的粽子给程仕远,笑道:“快乘热尝尝,乖宝特意给老娘包的。” “哪个是乖宝包的?”一旁的顾秀才低头瞧了瞧自家面前的江米红枣甜枣,此前最爱吃的味道,突然觉着也没那么可口了。 顾方氏白了顾秀才一眼,不怎么情愿地将另一个巴掌大的粽子,丢进自家男人碗里,随后道:“喏,吃吧。” 顾秀才跟程仕远,这对未来的翁婿,几乎同时看了眼对方碗里的粽子,随后齐刷刷地看向顾方氏,目光最后又齐刷刷地停留在顾琬娇小背影上。 这俩压根就不像出自同一个人,确定是他家乖宝/小媳妇包的?! 事实上还真不是顾琬包的粽子,不过里头的馅儿确实是顾琬调的味道,那就约等于是顾琬包的吧。 当然,作为知情人的顾徐氏跟顾大丫姐妹俩,非常有默契地埋头,自顾自吃着粽子。 第四十一章:牵线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毫无意外,程仕远又一次留宿了下来。这一回可算不用睡书房,而是正了八经的前院客房。只不过这所谓客房压根没来得及添置旁的家具,就一张雕花大床,条件瞧着还不如上回。 好在程仕远也不介意,毕竟前两年手头不宽裕时,晚上要么睡门板,要么借着月光苦读,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也就真没那么讲究了。 方才用膳时并没有看见顾二丫,程仕远也没过问,只是过后该安寝时,却故意没锁门,似乎在刻意等着谁一般。 果不其然,这人踏着月色悄然无声地出现了。 “顾姑娘。”程仕远正想起身拱手跟顾琬行礼,却被顾琬直接伸手捂住了嘴。 “长话短说,我说你听着。”顾琬望着程仕远脱了外衫,只着单衣的样子,突然后悔不该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找眼前这瘦竹竿的。 依靠在软枕上,等着后文的程仕远见顾琬没有继续的意思,便将那只捂住自己嘴的小胖手握在了手里。 那软乎乎的手感让程仕远的心情瞬间大好。 “放手!”顾琬用力想拿回自己的小胖手,却被程仕远紧紧握住。眼见着要发火,程仕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顾姑娘若有什么事,想让在下做,尽管说便是,在下尽可能做到。除了退亲!”程仕远一开口,便将顾琬最希望的那件事给直接掐断在摇篮里。 好在顾琬这一回偷偷过来是真有事想找程仕远帮忙,要不岂不是白跑一趟。 “就两件事,一个之前交给你的‘华容道’,可顺利?”顾琬也懒得跟程仕远多扯皮,直奔主题道,“我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进度。若是不成,我这里还有好几个,已经让我四叔一点点制作出来了,回头给你。” “挺顺利的,再过些日子,想来顾姑娘便能收到第一笔红利。” “我不要,说了是给你的。”顾琬不以为然地摆手拒绝了,“读书考科举费银钱。” 程仕远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早想好了,若是他这小媳妇不收,那他就暂且收下,回头全添加到聘礼里。 “那第二件事?” “也没啥,就是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不知为何,程仕远莫名的有些危机感。 果不其然,等到程仕远从顾琬嘴里听到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后,这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 为何是那家伙?! 还别说,顾琬突发奇想,找程仕远打听人,还真有点撞枪口上了。这人,程仕远还真知道些大致的情况。比如他曾经也在府城的书院读书。 那书院名气虽不如白麗书院,却也实实在在地出过好几位举人以及十几位秀才。 再比如,那人因为要给亲爹守孝,不得不暂且离开书院。离开前已经下过场,还算顺利地过了县试跟府试,就差最后一关的院试。 这一点,倒是跟他有那么点相似,不过那人的运气显然更好那么一丢丢。 再者,便是那人还有家人。家里除了亲娘外,还有个小了几岁的妹妹,以及一个跟顾晟差不多年纪的弟弟…… 程仕远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了一句:“顾姑娘,你想将这人……三?” 顾琬微微点了点头。她想从中牵线这事儿,其实还得从之前她跟顾方氏从县城回到家的第二天说起。 那天,顾琬为了逃避做女红戳自己的手指,一大早便带着顾三丫去村寨里串门子。等她从顾家老宅出来,回到自家,都快过了晌午了。 结果此前在县城牙行遇到的那位赵媒婆,果然如约来家里,找顾方氏闲聊。赵媒婆自然可不能空手上门,带来了好几家看着条件都不错的小子信息。 顾方氏没怎么插手,而是叫来了在后院忙碌的顾徐氏,让她在一旁听赵媒婆介绍。然后么,又让顾徐氏回去后跟顾大丫商议一下,可相中了哪家。 平心而论,赵媒婆这次推荐的这几家看着也还行的人家,在顾琬眼里各有各的不足。当然,不管是顾大丫,还是顾三妮,也并非无可挑剔。 顾大丫家里没有亲爹,寡母顾徐氏带打三个闺女,顾晟这个未来小舅子还是个半大小子。成亲以后只怕少不了要贴补娘家。最主要的一点,还在顾方氏这个没血缘的后奶手里讨生活,想来这嫁妆也厚实不到哪里去。 在大启这边,婆家若是惦记媳妇的嫁妆,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可这嫁妆即便不能惦记,回头还不是得留给亲生儿,里外里还是能算是留给了婆家这边。 至于顾三妮,也好不到哪里去。主要么还是因为顾四叔跟顾四婶没有儿子,成亲后只怕也少不了照顾。等到顾四叔跟顾四婶百年以后,饶是顾三妮能分到一份家业,大头还不是得便宜顾氏宗族。 这些也不能算男方算计,而是比较现实的一个问题。毕竟女方挑选未来夫婿时,男方也想找个贤良淑德,且嫁妆丰厚的好媳妇。 “顾姑娘,你且放心,在下孑然一身,程家也没有那些规矩。以后家里所有事,都让顾姑娘你做主。”程仕远三言两语便将他所知道的某人情况,对顾琬简单提了一下,末了孩子特意加了自己的一些“优势”。 可不是优势嘛,整个程家就剩下程仕远这么一根小毒苗了,要不也不会落下个“克父克母克族人”的“美名”。 顾琬都懒得反驳,没见过这么处处晒自己“优势”的。 “你说的那些,赵媒婆都介绍了。我就想知道这人秉性如何?可是个有主见的?那种耳朵软听亲娘话的娘宝男可不成?是否是那种能过苦日子却不能享富贵,一朝发迹后便会休弃糟糠的也不成!还有,他亲娘以及弟弟妹妹的性子又如何……PALAPALA……” 顾琬歪着头,慢慢说着她能想到的的一切,末了又加了一句,“暂且也就这些吧,你若有空,便帮我打听一下呗。” 程仕远在一旁听着,渐渐的有了一种错觉,这是在给他俩一直捧在手心的小闺女,挑选未来夫婿么? 大致听明白他那小媳妇意思的程仕远,点点头,愉快地决定以后他的掌上明珠,必须按着这些基本要求,严格筛查!甚至,程仕远都开始慢慢回想,二十年后朝中那些大臣家里的臭小子们,又有几个暂且能通过筛查的。 仔细想一想,还真挺难的。 程仕远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琢磨着要不然还是从小多培养几个? “说了半天,你到底听清楚没啊。”顾琬见程仕远半天没回答,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知道了。”可算回过神来的程仕远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眼光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跟程仕远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俩小声说着话之际,住在东厢房的顾徐氏并没有睡着。 母女三个盖着同一张大被褥,顾徐氏将顾三丫哄睡后,便跟顾大丫说起了悄悄话。 自从赵媒婆来过家里一趟,跟顾方氏以及顾徐氏简单提了几家人家后,顾徐氏一直在暗暗比较着,究竟哪家更好更好。 顾徐氏自然有私心,想找个殷实的女婿,回头能贴补一下家里。毕竟她那唯一的儿子成子,现在进学堂念书了。 此前顾秀才跟顾方氏都承诺过,会支持三年。三年后是否有读书天赋,基本可以断定了。这读书本就费银钱,顾徐氏压根不敢奢望顾方氏能大方地像支持三叔那般,一直供着她的成子。 所以顾徐氏想到她前头生的三个闺女,想将她们尽可能地嫁给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很正常。 “大丫,你告诉娘,这里头你比较中意哪一家?”顾徐氏将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的顾大丫摇醒,随后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 “阿娘,这事儿明天再说可好。”顾大丫打了个哈欠,一则着实有点困,再者也是迷茫。 顾大丫真没多少见识,打小跟在顾徐氏身边,帮着做家务,帮着带二丫姐弟三个,当然还有顾五宝这个小嬢嬢。除了上山割野草挖野菜,几乎就没出过大湾河村。 随着年纪渐渐长大,顾大丫便被顾徐氏拘在家里,生怕跟村里那些小子传出些有的没的。 这次能跟着一道来县城瞧赛龙舟,顾大丫打心里高兴。 至于让她仅凭赵媒婆的几句简单介绍,就让她从中挑选个夫婿,真的挺难为人的。 没办法,这过去十几年里,顾大丫能接触到的外男里,程仕远算一个,再来便是今个儿在翠竹苑突然闯入的杜二少了。 前者,那是小嬢嬢顾五宝的未婚夫,就算真有点啥,顾大丫也压根不敢像顾二丫那般不管不顾。 而后者,只怕更没戏了。尤其,小嬢嬢在那位杜二少离开前给的那上联,顾大丫不是很懂对对子,可瞧着那位杜二少瞬间变了脸色,便不难猜出这上联一定很难。 这是狠狠回击了对方啊。 但凡有那么点点傲骨,在没对出下联之前,只怕也不敢再在她小嬢嬢跟前晃悠。何况杜府那样富贵的人家,又怎会看得上她? 顾大丫想了想,轻声回道:“阿娘,我想选……张家。” “啥,张家?!”顾徐氏不由地拔高了自己的说话音量,险些将睡在边上的顾三丫给惊醒。 过了许久,顾徐氏才缓过劲来,压低了嗓门继续道,“大丫,你,你咋想选这张家?不,不成,娘绝对不能让你选这张家!” 顾大丫嘴里所提及的张家,就是顾琬特意连夜去找程仕远,想让他帮忙调查一下的张有梁。也没想着这姑侄俩眼光竟然差不多,挑中了同一个人。 至于顾徐氏反对,坚决不同意,原因挺现实的。一则张家有点穷,原本还有点家底,要不也不会去书院读书。只可惜张父大病一场,因为给张父治病,把家里大半的田产都给卖了,现在就剩下几亩贫地过日子。 再者,这般不宽裕的情况下,张母还咬牙想供长子继续读书,可见这是指望儿子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 顾徐氏同张母一样,也将所有的希望放在顾晟这个儿子身上,将心比心,自然不会让这个儿子娶一个帮不上忙的儿媳妇。 于是,顾徐氏耐着性子,将她的一些看法,轻声地告诉了顾大丫。顾大丫比起顾二丫,有个优点,那便是听劝,没那么固执。 顾大丫真把顾徐氏的话听了进去,正因为听进去了,不知为何心口一瞬间有那么点点不舒服。 “阿娘,我听你的。”顾大丫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我真想嫁,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 这话顾徐氏一听,又一次悲上心头,含着泪长谈道:“是娘没用,连想给你找个好人家都做不到。” “阿娘,您别这么说。”顾大丫只能赶紧宽慰顾徐氏。 顾徐氏却摆手拒绝了顾大丫,哀泣道:“其实娘最担心的还是二丫,也不晓得她现在在祠堂那边咋样了,啥时候能出来。今个儿端午,可有吃到她最喜欢吃的肉粽。” “阿娘,二丫若不改改她那性子,只怕以后还要吃苦被罚。”顾大丫好意地提醒道,却不想引来顾徐氏的一巴掌,直接落在了胳膊上。 “二丫可是你嫡亲妹妹!你咋能这么说!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二丫妹妹好?!”顾徐氏的声音在这一刻出奇的尖锐,许是又想到了啥,顾徐氏看向睡在最里面的顾三丫,怒道,“三丫这个死丫头,现在整天跟着五宝后头,也不晓得帮她嫡亲的二姐说些好话,也好让二丫早些从祠堂那黑屋出来。” 顾大丫有些无语,心里嘀咕着换作她打死都不可能将二丫从祠堂提前放出来,放出来给自己添堵么? 当然,这话顾大丫可不敢跟顾徐氏明说,只好答应“她会找机会,跟三丫提这事”,这才将顾徐氏给暂且安抚过去。 至于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顾大丫表示她已经习惯了。 转眼天亮了。 因为端午已过,顾秀才跟顾三哥,当然还有程仕远,都将各忙各的。这一次有了程仕远的马车,顾三哥正好能跟着一道回府城书院。 顾方氏则让顾徐氏将宅院简单收拾一下后,也准备回大湾河村了。 顾徐氏明显愣了一下,诧异道:“娘,我们不住在这里?” “咋滴,你还想继续住在乖宝的宅院里?”顾方氏冷冷地瞥了一眼,不客气地戳着顾徐氏的肺管子,“这可是老娘的乖宝赚的银钱买的宅院。徐氏,你想住大宅子,以后就让你儿子赚银钱买,老娘也绝不会眼红一分。” 面对顾方氏这般直白的敲打,顾徐氏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之后便再也不敢多开口一句,利索地将宅院简单收拾后,便将家里的大黄牛赶到大门口。 这次回大湾河村,只能辛苦顾徐氏赶牛车了。总不能让顾方氏这个当婆婆的赶吧,真要这般,转身一顶不孝的帽子都扣下来了。 好在顾徐氏此前也赶过牛车,最主要家里的大黄牛性子温顺,要不然非将牛车赶进两边的田埂里不可。 这回去的一路,也不晓得是不是没休息好,顾琬也好,顾大丫也罢,瞧着都恹恹的,没啥精气神。而此刻,谁也没想着,远在大湾河村,还有个顾二哥焦虑的等在家里。 第四十三章:量地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二哥从小就聪颖嘴又甜,又是顾方氏亲生的长子。若不是后头生下顾五宝这个老闺女,在顾方氏眼里绝对是眼珠子,最受宠的一个。 结果,今年的端午就让顾二哥真真实实地尝到了失宠的滋味。 没错,顾方氏现在很不待见顾二哥这个阳奉阴违,竟然敢欺瞒她的嫡亲长子。 原本,顾二哥也隐约意识到了,毕竟四月下旬那会儿,才被顾方氏抓了个现行。 虽说当场就磕头请罪,又出银子又说好话,瞧着将亲娘给哄开心了那么一丢丢。但顾二哥知道,他必须赶紧再努力一些,要不然这事儿绝对揭不过去。 所以,顾二哥咬牙将顾冯氏真送回了冯家,顺道又搭送了一个新买的婆子。这次冯家二老连着那个冯进宝是真病的病,伤的伤,需要人照顾,也不能让顾冯氏这个大肚婆来照顾不是。 之后,更是精心准备回家过端午的节礼。那曾想,这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酒楼这边竟然会出纰漏。 顾二哥并不知道的是,这纰漏其实还是当日顾琬跟顾方氏在县城回来,直接到镇上找他招惹来的。好在顾二哥也并非无能之人,费了些功夫,可算将事儿摆平,就晚了那么几天回大湾河村。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顾三哥赶着牛车,带着全家人才经过镇南门,上了官道直奔清水县城。顾二哥坐的牛车,慢悠悠地从镇南门出来。 等到顾二哥回到大湾河村,就见院门紧锁,家里压根没人。 之后若不是遇到前来帮忙喂鸡羊的顾四婶,估摸着还得再等上两天才会知道,这一家子都去了县城看龙舟去了。 顾二哥还能说啥,除了满肚子被至亲抛下的委屈外,自然还有满腔的怒火。 竟然,竟然连支会一声都没有! 看来爹跟娘现在是越发偏心了! 顾二哥更像是在赌气,生生在家里待了两天,等到顾琬一行坐了大半天的牛车,可算回到大湾河村,又一次完美的错过了。 “哎呀,三妮她二伯娘,你们咋现在才到,你家承策等不及回镇上了。”前来喂鸡羊的顾四婶,有些遗憾地开口道。 “这两天麻烦她四婶过来了。”顾方氏也说不上,这次没见着顾二哥,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便直接转移了话题,对顾四婶表示感谢。 顾四婶又不傻,见顾方氏只字不提,便连连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 之后见她家三妮红光满面,心情甚好的样子,也是打心里高兴。跟顾方氏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带着顾三妮回了自家。 一旁的顾徐氏,则自觉地将牛车赶进院子,卸了车篷后,赶紧往食槽里添加饲料,免得饿着大功臣。顾大丫跟三丫姐妹俩,也压根不用提醒,直接去了厨房烧热水,以及准备吃食。 一切是那样的井然有序。 顾琬跟着顾方氏回了正屋,乘着周边没旁人,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娘,我们啥时候去看新买的那些田地啊。” “咋滴,着急了?”顾方氏将身上的外套换了下来,玩笑道,“乖宝啊,你就是再着急,这些田啊地的都跟你没关系。” “我才没在意这些呢。”顾琬不以为然道,“就是想着,怕夜长梦多的,春耕可早就开始了。阿娘您就不好奇这些田产现在咋样了?” “也是,幸好我已经跟田牙纪约好了,就明天。” “啊,阿娘,你们啥时候约的,我咋不知道?” “就昨个儿啊,你不是带着大丫几个去那啥楼看龙舟了嘛,田牙纪特意过来了一趟。”顾方氏解释道。 顾琬之所以会提及田产的事儿,除了有那么点点好奇新买的那两块地的品质,主要还是因为那个张家小子。张家就住在其中一块地所在的村寨。 见顾方氏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探究,顾琬也不避讳,笑吟吟地凑上前,附在顾方氏的耳边,轻声道:“阿娘,我想明个儿跟着一道过去看看,看看那个张家。” “张家?” “是呀,我想帮着三妮姐姐……”顾琬双手食指碰了碰,比划了一下。 顾方氏立马理解了她那小闺女的意思,不禁想笑。这才多大呢,竟然还想着帮着牵红线。 “你就真看好这张家?”顾方氏将顾琬搂进怀里,“那张家,老婆子可瞧不上。” “就是不太清楚这张家人的秉性如何。那张家小哥今年下场若能考个秀才回来,日子想来能好过不少。” “也是。行了,这事儿乖宝你个小丫头就别插手了,赶明儿,老娘会找机会去瞧瞧的。”顾方氏捏了捏顾琬的小胖手,继续道,“乖宝啊,你这几天也应该玩够了,是不是该静下来,做些女红了?最起码,程小子穿的那春装,你得赶出来吧。再不做出来,这天可就该热起来了。” 有一点顾方氏真没说错,翻过了端午,这天可不就是一天天炎热起来了。 此刻,顾琬跟顾方氏也没留意到,顾大丫站在窗口附近站了许久。原本还带着微笑的小脸上,早已没了笑意。隐藏的衣袖下的右手,更是紧握成拳,平整的粉色指甲直接刺破了手心。 张家么? 顾大丫长呼了口气,等到她回到厨房,又恢复了此前得体的微笑,乍然瞧着跟平日里没有太大区别。 休整了一晚,顾方氏起了个大早。等到田牙纪驾着骡车上门时,顾方氏早已整装待发。一旁的顾琬看来真的很想去,这不昨个儿竟然努力戳了好几个时辰的手指,可算将春衫两只衣袖上的花纹给绣好了。 顾琬的绣技,来自身体记忆,何况还有顾方氏亲自在旁边督促,真不算太差。 主要还是心里不情不愿,明明是拿菜刀的手,却要被绣花针戳洞.眼,更何况还是给程仕远这个瘦竹竿做春衫,美的他! “好了,既然做到了,老娘自然说话算话!”顾方氏抓着顾琬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指尖上的小洞.眼,宽慰道,“都说熟能成巧,你这都多久没做女红了。” 顾琬将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转移了话题:“那阿娘,我们早去早回呗。” 于是顾琬换了身外出的轻便装束,跟在顾方氏后面,在田牙纪的带领下,率先直奔桃坞村。 桃坞村以种植桃子闻名,顾方氏带着顾琬进村时,满山的桃树,还有好些晚熟品种上开满桃花。清风一吹,满目粉的红的白的桃花,纷纷扬扬洒落,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尖。 那新买的十亩田地,都是水田,而且就在种满桃花的后山山脚下并不远的地方。旁边有个不大不小的水塘,据说连着地底下的水道,一年四季都不用为灌溉发愁。 “量吧。”田牙纪已经跟桃坞村的村正事先打好招呼,所以实地测量这事儿很快便搞定了。 第四十四章:动怒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知道今日会有东家过来量地,佃了这十亩地的两家佃户,早早地就站在水田边候着了。顾琬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发现水田里的稻苗长势不错,可见这两家人平日里有用心去伺候。 等到田牙纪那边测量完毕,顾方氏也没再浪费时间,将两家佃户招呼到面前后,直接开门见山道:“老娘是大湾河村的,夫家是顾秀才。今个儿头一回见面,以后这租子就收一成。顾家也不克扣多收你们的,反正多劳多得。若有啥事,可以来大湾河村找老娘,或者让大湾河村的梁村正找人带口信,老娘有时会去县城那边……” 大启这边,田税十抽三,看似不多,实则不然。毕竟亩产并不高,哪怕是最肥沃的黑土地,也就几百斤。而且出米率一般不会超过六成。 十抽三,算的是稻米,而不是稻谷。 所以里外里一折算,基本要了地里一半的产量。 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要是赶上老天爷不高兴,今个儿下点雨,明个儿来点冰雹,再刮个台风,或者压根不下雨,这日子真的……很难熬。 所以,有田地的人家,一般会找个靠山,适当能减免一些也好。这些,朝廷也是默许的,要不谁费那银钱读书考科举。 顾家因为出了两位秀才,其中一个还是禀生,每年能减免两百多亩的田税。细细一算也是一大笔钱财。 两家佃户压根没想着这次新换的东家竟然这般厚道,一个个激动得直接跪了下来。 顾方氏虽然很享受被人崇拜,但也不愿意让人多跪拜自己。这会让顾方氏不禁想起,逢年过节那些小辈过来给自己磕头拜年,她那荷包里的铜钱就一个个全飞小崽子手里了。 肉疼! “行了行了,都给老娘起来,这不年不节的有啥可跪的。”顾方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一旁的顾琬则乘机翻出两封点心,一家一份,都是从县城带回来的,价钱实惠味道么也就那样了。 这可把两家佃户给感动了,纷纷表示一定好好种,争取年年大丰收。 之后,顾方氏带着顾琬去拜访了一下桃坞村的村正,送上了一些薄礼,毕竟以后还得多仰仗村正帮忙看着,以免让那些眼红之人,暗搓搓地下了黑手。 白得了一份礼的桃坞村村正,看起来挺爽快的,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一定。至于能否说到做到,暂且也不得而知。涉及到自身利益,想来那两户佃户也不会自断口粮。 利索处理完了桃坞村这边,顾方氏带着顾琬该去第二块田地所在的坎头村。 说句实话,当初买地时,听说这地在坎头村,顾方氏心里就很不得劲。若不是田牙纪连连保证,绝对是肥沃的好田好地,不仅价钱实惠,佃这些地的也都是种地的好手。 顾方氏犹豫再三,这才勉强同意。 顾琬事后也知道了顾方氏为啥会犹豫,换做任何人只怕都会犹豫,那冯家就住在坎头村。而且,听说其中有好几亩田地,就是来自冯家祖传,剩下的也在附近。 若不是之前顾方氏突然到镇上,撞破了顾二哥阳奉阴违,欺瞒这事儿。顾冯氏都跟顾秀才商议好了,买完二进宅子剩下的不到五百两,就买两片田地,回头顾二哥跟顾三哥兄弟俩一人分一份。 现在这田地买在冯家附近,回头真给顾二哥? 顾方氏想想就觉着心里不得劲儿得很。 她这个亲娘现在身体康健,甚至还能往家里扒拉银钱,这个见着那只骚狐狸就走不动道的不孝子,就敢阳奉阴违,干出欺瞒这种事来。回头真老得走不动到了,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还有乖宝赚到的银钱买的田地,最后岂不是要落到冯家那窝痞子手里? 就算这些田地留给幺儿,在顾方氏眼里,这个憨憨幺儿,也是斗不过这个亲生大儿的。 但这田地买都买了,哪怕顾方氏暂时也没想到啥好法子,也并不影响她去坎头村,先看看这二十五亩的田地是啥状况。 要说惊喜还真是不少。 顾方氏跟顾琬搭乘的骡车才来到坎头村,顾琬便提议道:“阿娘,我们先去村正家吧。” 顾方氏并没多想,便同意了。 等到将另一份薄礼摆到坎头村村正的案几上,村正一脸灿烂笑容,说啥也要亲自陪着顾方氏母女俩,去测量田地。 那便一道呗。 结果还没靠近新买的田地,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化成灰都认识的身影。正穿着短打,卷起裤管子,背朝太阳脸朝地,在那里插秧。 顾方氏真气不打一处来。顾承策这个亲生的大儿,在五宝没生之前,是真捧在手心里疼着。别说炎炎烈日下,下地插秧了,割草砍柴捡牛粪这样的活计,都舍不得让这个儿子动手。 现在,真的…… 生怕顾方氏气出好歹的顾琬,赶紧上前搀扶住顾方氏,随后伸手帮着顺气:“阿娘,慢慢些,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顾方氏猛然深呼吸了几口,紧紧地抓着顾琬的手,反过来宽慰道:“放心,你老娘还气不死!就算要死,也先收拾了那个不孝的畜牲!” “鞭子给我!”顾方氏猛地回转过头,冲着一旁缩着脖子只恨今个儿没选好日子的田牙纪,直接道。 田牙纪颤颤抖抖地将手里驱赶骡车的皮鞭子双手奉上,随后利索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再后来,顾琬就眼睁睁地看着顾方氏,杀气腾腾的几步便来到了距离顾二哥并不远的田埂上。 顾二哥因为是背对着,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顾方氏。再者,一身鲜艳且宽松罗裙的顾冯氏,单手扶着水缸腰,站在另一边的田埂上,正笑吟吟地跟顾二哥说着话。 顾冯氏身旁,还有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婆子,四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粗布深褐色麻衣,手里拎着个竹篮子。 顾方氏走近些后,便听到顾冯氏让那婆子赶紧将绿豆水拿出来,说是给老爷喝。 那婆子应了一声“是”,转头告诉顾二哥,“这是夫人特意亲自下厨熬煮的绿豆水,而且已放进水井里冰镇过了”。 顾二哥听到这些是否会感动,顾琬并不知道。反正她那亲娘顾方氏听完后,彻底放飞自我了,手里的皮鞭子挥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顾琬简直不忍直视,在心里默念,这次真的真的真的跟她没有一丁点关系。 重要的话强调三遍! “顾承策!今个儿老娘不抽死你的不孝子,老娘就跟你姓!”伴随着顾方氏的怒吼,是皮鞭刺耳的破空声。 第四十五章:明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娘?!”顾冯氏当即吓白了脸,连连往后退,若不是身旁的婆子眼见上前扶了一把,就直接摔进水田里的。 “滚你喵的蛋!老娘可没有你这种腚儿都没洗干净,一天天的尽想着勾搭男人的骚狐狸儿媳!”顾方氏一边骂着,一边将皮鞭子直接抽向还在水田里的顾二哥。 顾二哥倒是想躲,怎奈此刻他的两条腿完全陷进泥里,根本躲不开。 “顾承策,你可真是老娘的孝顺儿子,打小老娘就没让你吃过苦,下地种过一天田。结果咧,转头的功夫跑老冯家当孝子贤孙,老冯家的都死绝了?”顾方氏见顾二哥想躲,手里的鞭子挥舞得更精准且用力了。 “老娘活了四十多年了,还没享过啥福,隔三差五地却要受你这骚狐狸婆娘的气,搞得老娘天天虐待她似的。你可真是老娘的孝顺好儿子啊,还给老冯家找来婆子伺候!” …… 顾二哥生生挨了顾方氏十几鞭子,没一会儿功夫,身上的短打全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印。 坎头村村正有些于心不忍,本想上前阻止,直接被顾方氏一皮鞭抽退了。 “一边凉快去!今个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止老娘亲自收拾自个儿的不孝子!” 还别说,在大启这边,爹娘打骂子孙,尤其将不孝子孙打死,都不会判重刑,最多也就是服劳役三年。而劳役是可以用银钱折抵罪过的。若是子孙忤逆爹娘,那就是不孝,这惩罚就重了。 顾琬说不上这般是否是糟粕,反正这一条律法,前前前朝时便定下来了。哪怕王朝几经更迭,大致内容都没有太大改变。贯彻的中心思想就是“三纲五常”中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顾二哥开始时,还能咬着牙硬挺着不吭声,可十几鞭子挨了下来,就再也忍不住了。 顾琬悄悄地来到顾方氏跟前,拉了拉亲娘那衣袖,只轻声提了一句:“阿娘,你再打二哥,回头请大夫瞧伤,需要的药钱就更多了。” 顾方氏可算停了手,却白了顾琬一眼:“这种不孝子打死了更好,一张破草席一裹直接丢乱葬岗!费不了多少银钱。” “阿娘,您不心疼二哥,总不能让显儿跟小蛋没爹吧。成子前两年不就因为大哥没了,没少被其他崽子欺负嘛。” 顾方氏眸光闪烁,情绪可算是平静了不少。顾琬乘机将顾方氏手里的皮鞭子没收,转手丢给了田牙纪。 顾琬不知道这一次她亲娘是否还能原谅二哥,再浓厚的爱只怕也经不起这一次次的闹腾吧。 顾方氏侧头看向田牙纪,直接道:“麻烦老田你量地了。” 田牙纪赶忙招呼人帮忙,将附近几块田地重新测量。其中自然还有冯家为了将冯进宝这个唯一儿子从衙门里捞出来,不得不卖掉的祖传田产。 结果这一测量不要紧,冯家果然不老实,竟然偷偷挪动标识。 就在坎头村村正的支持下,准备重新定位标识之际,冯家的人终于赶来了。 这一次顾冯氏的亲爹亲娘,犯了咳疾的冯老爷子,扭伤了腰板的冯老太太,步履矫健的赶到了地头。就连打折了一条腿,必须好生休养的冯进宝,也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柱着拐出现了。 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示意坎头村的村正赶紧的,动作利索些。 冯家见此倒是想闹,偏偏畏惧自家村正,尤其瞧见浑身上下全是血淋淋皮鞭印的女婿顾二哥后,是真怕顾方氏那个祖传杀猪的。 太彪悍了,简直惹不起。 可,可若是再不吭声,自家偷偷占的那些田地,可就都要飞了。 最终,还是冯老太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跳了出来:“俺滴老天爷哟……” “闭嘴!”冯老太太才起了个头,便被顾方氏直接给呵斥住了,“你敢嚎一句,老娘直接上衙门!状告你们冯家侵占禀生家的田地,还教唆他家亲儿子忤逆不孝!” “娘,儿子知错……”顾二哥本能地想跪下来磕头求饶。 可惜这一次顾方氏没有再给他机会:“好,顾承策,既然你知错了,老娘就再信你一次!看见那边那只腚儿都没洗干净的骚狐狸没!你现在立刻将她休了!还有,此前你赚的那些工钱,从没拿回家一个铜子儿,多半是花在这只骚狐狸身上了!现在老娘让你一个铜子儿都不差的,全部追!讨!回!来!” “娘,我……”这下顾二哥是真傻了眼,是真没想到,顾方氏真会逼着他休妻。 “做不到?!老娘一次次的容忍这只骚狐狸在家作妖,更一次次原谅你个不孝子!既然做不到,那还请啥罪!”顾方氏也懒得再搭理她的这个亲生长子,见坎头村村正已经重新确定好了标识,便将佃了田地的几户人家招呼到跟前,直接道。 “老娘是谁,想来你们都清楚。可以说从今往后,顾家跟他们冯家是不可能和解了。你们几家人,若是愿意继续佃老娘这些田地,就继续种着。若是不愿意,那便现在就说清楚。” “那,问一句,这租子咋收?”几户佃农彼此看了看,又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冯家,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就一成租子,而且要稻谷不要稻米!” “啥?噶便宜?!禀生娘子,你可不能糊弄俺们啊。” “老娘就一个要求,你们将这田坎都给老娘看好了,一滴水都不准漏出来!”顾方氏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因为地里位置的关系,冯家仅剩下的那几亩地,被顾方氏的二十多亩田地给包围了大半。而且水流是从最外围属于顾方氏的田地引入引水渠的。 水田需要灌溉时,从田坎开个口子,灌满后再用湿泥土堵上就行。 偏偏冯家仅剩下的那几亩地并不挨着引水渠,这就需要从临近属于顾方氏的田地那边开个口子,引水灌溉。 的确是麻烦了点,谁让原本这周边的几亩田地是老冯家祖传下来了。不得已卖掉一部分时,出银钱买的人又不傻,肥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自然率先选灌溉更方便的。 现在顾方氏这么一波操作,可以说直接断了冯家那几亩地的水源。 生气不?就问你生不生气?! 顾方氏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直接降低这些田地的佃租,让佃她田地的坎头村村民,帮她收拾冯家。 “俺,俺给你个杀猪的老虔婆拼了!”气得差点吐血的冯老太太,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顾方氏便撞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二妮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早有防备的顾琬将顾方氏往一旁一拉,冯老太太惊险地从身边飞过,随后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水坑了。也不晓得是哪个皮实的崽子,刚刚在附近施完肥。 等到冯老太太再次挣扎着起身,腰板再一次扭伤不说,头顶还多了半坨米.田.共,着实埋汰。 且不说顾方氏原本提的佃租就不多,现在又只要稻谷而不是稻米,里外里又便宜了不少。这下原本还在犹豫的几户佃户,便立马改了后,一个个保证一定会看护好自家佃的那几亩田地。 顾方氏见此,便让田牙纪帮着写下租佃契约,双方在坎头村村正的见证下,都签字按了手印。 随后顾方氏又让顾琬将之前准备好的糕点分给这些佃户,拿上契约带着顾琬回了大湾河村。此前还想瞧上一瞧的张家小子直接抛到了脑后。 至于这会儿还在冯家水田里没爬出来的顾二哥,就这么被无视了,也没有再逼着非要顾二哥休弃顾冯氏不可。 但顾二哥心里很清楚,今个儿这事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顾冯氏直到看不到顾方氏的身影,这才敢靠近顾二哥,至于脸色,这次是真的吓得没了血色。哪怕此前不止一次见过顾方氏动怒,甚至亲自动手收拾顾二哥,也没像这次那般,打的顾二哥浑身都是血。 顾冯氏抿着嘴,来到顾二哥跟前,半垂下头抚着已经显怀的肚皮,含着泪轻声哀泣道:“郎君,你……还是听娘的话,将我休弃了吧。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会生下来,好好将她养大的。毕竟,她是郎君期盼了许久了女儿啊。” 瞧瞧,这说话水平。 得亏顾琬此刻没在旁边,要不非打11分不可,多那一分也不怕顾冯氏骄傲。 只可惜,演得多了,自己都当真了,便忽略了很多细节,也揣摩错了顾二哥此刻的心思。 这不,顾二哥见顾冯氏竟然主动让他休妻,心底的情绪竟然不是舍不得,而是暗松了口气。 “还是和离吧。”顾二哥沉默了许久,点头同意了,“你的嫁妆,还有此前花掉的那些银钱,你都拿回去。你依旧是显儿跟小蛋的亲娘,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至于你肚子里的这个,你想留着也成,生下后可以让人送到镇上,或者送回顾家。” 顾二哥的反应完全出乎顾冯氏的意料,偏偏她想嚷嚷着,哀求顾二哥别休弃她都不成。毕竟休妻这茬还是她主动提起了,再者现在是和离并非休弃。 哪怕没啥太大区别,至少名声上好听那么一丢丢。当然,经过顾方氏方才那一闹腾,顾冯氏连着整个冯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是一点都没剩下,全被闹腾完了。 这一刻,顾冯氏是真后悔了。 缓过劲来的冯老太太听到顾二哥竟然真的要休掉自家闺女后,也顾不上自己的腰板,破口大骂:“好你个顾承策,这是想当陈世美了?!俺家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了,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不说,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你敢休一个试试!” 一旁的冯老爷子,更是一边咳嗽,好似要将整个肺都给咳出来,一边拍着大腿,长叹着“家门不幸”。 都说知女莫若母,其实亲爹娘是怎样的德性,顾冯氏又岂会不清楚。这老两口这般伤心,无非再来不能从顾承策手里抠出银钱了。 心疼她这个陪钱货?压根就不存在的。 顾二哥很快便写下了和离书,随后又出了些银钱,拜托坎头村村正娘子,能偶尔帮着照看一下顾冯氏。因为伤的不轻,坎头村村正让人找了辆牛车,将顾二哥送去了镇上医馆。 一直强忍着疼痛的顾二哥直到到了镇上医馆,这才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身上所有的皮外伤都上了药,缠上了棉布,直接绑成了木乃伊。 不得已,顾二哥只能躺在床上养病,自然也并清楚,大湾河村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顾秀才前头沈氏留下的小闺女顾二妮破天荒地回了娘家。这个嫌贫爱富,极其势利眼的二闺女,此前三年五载都回不了一趟娘家。 倘若嫁的远,尚且能理解。偏偏顾二妮所嫁的村寨,就是桃坞村前头。若是搭乘牛车,最多也就是半天的功夫。 自然,顾方氏也没盼着这个势利眼的二闺女回娘家,尤其难得回一趟娘家,每每都是挑顾秀才没在家的时候,这是想干啥?!专程过来气她的吧。 “哟,二娘,您瞧着气色挺好的啊。”顾二妮拎着个布包,就坐在大门口,见顾方氏跟顾琬坐在骡车上,便慢悠悠地起身,打了招呼。 若说前两天顾方氏气色好,顾琬是绝对赞成的。可这会儿,顾方氏刚刚从坎头村回来,又动了怒,真要瞧着脸色红润那也是被顾二哥给气的。 顾琬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口的妇人,只觉着有那么一丢丢眼熟,主要也是因为这人跟顾二丫的眉眼有三四分相似。 “五宝,你这是又不认得你二姐了?”顾二妮也不等顾方氏搭理她,又笑嘻嘻地侧过头看向顾琬。 只见顾琬一身八成新的细棉布襦裙,那双与顾方氏极其相似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即便现在依旧有些婴儿肥,那精致的五官再过几年长开了,又将是怎样的绝色。 顾二妮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嫉妒与怒意,正想上前跟顾琬套近乎,却被顾方氏护小鸡似的挡在了前头。 “二娘,您这是怕我伤到五宝啊?” “知道就好。”顾方氏有时候就是这么直白,根本不会顾全大局,能戳肺管子,绝不捅腰子,“你来做啥?不是说你那几个崽子,不是咳嗽就是窜稀,要不就是掉河里快淹死了,把胳膊肘子给折了。这次来,是来报丧了?!” “……”顾二妮差点没能维系住脸上的笑容。但顾方氏说的那些,还真是此前顾二妮随意找的借口,为的就是怕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宽裕的娘家,上门借银钱。 倘若这银钱花在她嫡亲弟弟顾承简身上,都勉强不是很舍得,谁让眼前这个杀猪的后娘,后头又给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咧。尤其最小的那个……打小就偏宠,不就是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嘛。 “二娘,您又何必跟我斤斤计较这些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咧,您又不是没给我阿奶当过媳妇。”所以咯,给人当儿媳妇的,哪能想回娘家就能回得了的。 哎,要论这戳肺管子的本事,顾琬发现,她这个没怎么相处过的二姐,其实也个中高手。 “我来呢,一来给爹还有二娘道喜。我可听说爹跟二娘都在桃坞村买上田地了。”顾二妮那双吊睛白眼亮晶晶的,透着算计的光。 第四十七章:没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对,买了。除了桃坞村那十亩田地,还有坎头村的二十五亩,咋滴,你也想分一杯羹?!”顾方氏回到正屋后,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罗汉塌上。 顾琬则在一旁倒了两杯温热水,想了想后到底还是端了一叠子米糕,轻声道:“二姐,你尝尝,这是我二哥前两天在镇上买了孝敬阿娘的,可甜了。” 顾二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的二娘现在还真享上了福,便伸手往嘴里塞那米糕。 顾方氏见了眸色微闪了一下,却没阻止。 顾二妮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米糕,借着温水顺了顺喉咙后,这才笑道:“瞧二娘您说的。我这出嫁的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哪能回头再惦记娘家的家产。就是五宝将来也是不能的。” 一瞬间,顾方氏的怒意再次涌现心头,见乖宝冲着她悄悄摆了摆手,便暗吸了口气,暂且将这怒火给忍了。 “其实我来,主要还是为了第二个好消息。”顾二妮见顾方氏竟然没冲着她发火,也知道不能再激怒,要不回头倒霉的还是她自己个儿,便赶忙将第二个好消息告诉顾方氏。 “二娘,我那弟弟承简可是爹的长子,这些田地将来总归有他的一份吧。”顾二妮顿了顿,继续道,“这第二个好消息啊,就是承简应该还活着!我前个儿遇到了沈家的一个长辈,他刚从凌昌府那边回来,说在抚宁道口见着一个人,长得跟承简是一模一样。当时我就反驳了,这咋可能啊。承简都在边疆失踪三年多了,这要真活着,为啥不回家咧。您说是不是,二娘!” “还活着?!”顾方氏的眉头微微挑了挑,“要真活着,也挺好的。至少成子娘,为他守了三年多,也该好好补偿一下了。” “啊……”顾方氏的反应,在顾二妮的预料之外。甚至,在顾二妮看来,这根本就不像她印象里,那个动不动就拿菜刀,逼着她爹收拾她跟弟弟的好后娘! “二妮,有件事,或许你还不清楚。” “啥,啥事啊?”顾二妮疑惑地看向顾方氏,毫无意外地看见顾方氏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半眯着,每每见到她跟弟弟被她亲爹收拾后,便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着实太碍眼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啊……”顾方氏顿了顿,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袖,这才继续道,“这次家里买地的那几百两银钱,是你五宝妹妹一个人赚下的。” “这咋可能?!”顾二妮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暗暗嫉妒她这二娘生的小妹,运气着实太好了。像鸡肚子的鸡灵宝,当然还有牛黄宝啥的,能卖好些银钱这事儿,此前顾二妮也听老辈人说过。 “那爹的那份呢?五宝敢不孝顺爹?!”顾二妮在得知“这些田地顾五宝买下后只孝顺顾方氏”后,瞬间急眼了。 “你爹的那份孝心啊,不是还有你二弟跟三弟嘛。这老大承简要是真活着,又多了一个崽子孝顺他。二妮,今个儿你还真带了好消息。老娘可记得,当年你也说过‘这当闺女的就应该多孝顺亲娘’来着。” 顾二妮被顾方氏的话堵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可当年她不就是这般挤兑顾方氏这个二娘的嘛。 顾二妮的胸口起伏得厉害,转念间许是想到她那个嫡亲弟弟,当年没少给顾方氏添堵,若真还活着,按着顾方氏那性子,决定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心里便好受了不少。 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扯出一抹笑,随即道:“哎呦,我这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现在瞧着家里挺好的,可算能放下心。不过方才二娘您跟五宝还没回家,我在院子里瞅了瞅,咋没瞧见二丫那丫头啊。” “二丫犯了错,前些日子让你几个叔爷做主,关进祠堂的黑屋里罚抄祖训。二妮,你要真想你这个侄女,大可以去黑屋陪她一道抄祖训。反正这么多年,你也没少忤逆老娘。” “……”顾二妮嘴角明显一抽,顾方氏这般直白让她咋接?只能说,她的这个二娘性子压根没变,还是那个一言不合直接拿菜刀的顾方氏。 不禁后背凉飕飕的顾二妮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那,那个……我就是随口一提。大,大丫我记得再过几天该行笈礼了吧。这行了笈礼就能议亲了。那啥,我那妯娌娘家还有个大侄子,今年也十六了。” 顾二妮嫁的男人姓方,排行老大,家里就兄弟俩,祖传做豆腐的。 当年,顾二妮生怕顾方氏将她胡乱许配,便自作主张看中了来村里卖豆腐的方家二郎。那曾想拜完堂入了洞房,能说会道的方二郎变成了老实木纳的方大郎。 精打细算的方家二老为省银钱,让兄弟俩同时拜堂成亲,隔壁方二郎迎娶的是乡绅家的姑娘。冲着那份更丰厚的嫁妆,也不可能同意将两边的新娘子互换回来,何况这是一开始便算计好的。 所以这个哑巴亏,顾二妮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现在,顾二妮竟然提议,想将顾大丫嫁给她妯娌的娘家侄子,这是又想整啥幺蛾子?!顾二妮跟她妯娌,可是明里暗里斗了十几年了。 “我的亲事,有阿奶跟娘做主,就不劳二嬢嬢你操心了。”就在顾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二妮时,顾大丫推门进了屋,直接道,“阿奶,赵婶子过来了。” 顾方氏透过木窗看向前院,不是赵媒婆,又是哪个,便不客气地将顾二妮给打发了:“二妮,你也有好些年没见你阿爷了,不如让五宝带着你去老宅那边!” 顾二妮只能讪讪一笑,不怎么情愿地应了下来:“也成吧。左不过二娘也忙,没空招待我。五宝,走吧!” 工具人顾琬偷偷地朝着顾方氏瘪了瘪嘴,转身在厨房拿了一小坛子肉末黄豆酱,便跟着顾二妮后面去了顾家老宅。 顾琬每一次去老宅,都不会空着手,哪怕带上些自家地里出产的青菜,也不让顾胡氏在明面上挑出刺来。 但这一次,不知是见着了顾二妮,亦或者心疼关在祠堂小黑屋里的闺女顾四妮,顾胡氏也不等顾琬开口问安,便酸溜溜地直接发难道:“哟,这是又给老爷子送啥好吃的了?到底是发了大财了,听说又置办下好些田地了?” 顾琬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瞅了顾胡氏很久,看得顾胡氏心里直发毛,这才慢悠悠地点头附和道:“对呀对呀。阿娘都说运气好,在鸡肚肚里发现了鸡灵宝,卖了好多好多的银钱钱哦。阿娘就拿着这些银钱钱买了地,说地里的出息给我当嫁妆,等以后再分给二哥跟三哥。这事儿爹都同意了。阿爷您说这样成不?” 第四十八章:笈礼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老爷子虽说一向偏心顾大伯这房人,却也没法明目张胆地要求更有出息的顾秀才,将这些年存下的家当贴补给长子这边。毕竟已经分了家了,况且顾二哥跟顾三哥兄弟俩好歹也是他嫡亲孙子。 见顾老爷子没再吭声,顾二妮屈身行了个礼,笑道:“阿爷,我今个儿过来,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呢。您的孙儿承简,我那大哥,听二姐姐的意思,多半还没死呢。” 说罢,顾琬将顾二妮方才跟顾方氏说的那番话,又在顾家老爷子跟前提了提。不同于顾家老爷子明显有些愣神,顾胡氏差点没能掩藏住心底的那份幸灾乐祸。 可顾胡氏再高兴又如何,直到顾大丫在前来观礼的众人见证下,顺利行完笈礼。顾二妮口中,那个言之凿凿,保证没死的顾承简也没出现。反倒是顾方氏,这次又无意间出了回风头,就没有一个不称赞一句“心慈厚道”。 要说这次顾方氏是真舍得,也不晓得是不是被顾二哥给刺激的,竟然席开二十桌。不仅将大湾河村各家老人家都请了,还特意另开了一桌,让顾大丫做主邀请那些玩得不错的小姐妹过来吃席。 这可把村寨里,那些跟顾琬年岁相差不大的小姑娘们,惊喜坏了。毕竟村寨里的红白喜事,基本轮不到她们上桌吃席。 其实更让这些半大小姑娘羡慕不已的,还是顾大丫行笈礼上的那一身行头。且不说绣着精美花样的罗裙,衬着顾大丫越发美艳可人,光是那支八两八钱重的笈礼银簪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这在庄户人家里,真算得上是头一份。 原以为顾徐氏一个在后婆婆跟前讨生活的未亡人,日子不好过,毕竟当年嫁进顾家时,除了身上的新娘衣,连床破被褥都没陪嫁。谁曾想,这回还真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于是一个个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要是让自家崽子娶了顾大丫,回头能有多少陪嫁……亦或者让自家姑娘嫁给顾晟? 哎,可惜五宝已经定给程家那小子了。 不知不觉间,围在顾方氏身边奉承的人不见减少。就连想跟顾徐氏套近乎的,也越来越多。直到老徐家的人,拖儿带女不请自来。 “还不赶紧过来招呼老婆子!”一进院子,徐王氏一眼便瞧见了一身新衣,正忙着招呼人的顾徐氏,直接扯着嗓门嚷嚷道。 这一次,不仅徐王氏婆媳俩来了,带着三个孙女一个孙子,老徐头父子俩也跟了过来。一大家子人,穿着打着层层补丁的破衣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顾家。 这是打定主意,觉着顾家这边不会将他们赶出去。 “既然来了,那便坐吧。”眼见着顾方氏要动怒,一旁的顾秀才赶紧拉示意顾徐氏将人安排到角落边。 顾徐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一个不察,徐家大妞姐弟四个便穿过月牙门,溜进了后院。 后院的罩房,顾大丫跟顾三丫正在招呼村寨里的小姑娘们。虽说是单独开席,除了分量略少外,跟前院的菜色基本一样。此外,顾琬又添了道新点心,一个约莫四寸大的鲜奶蛋糕。 为着这个鲜奶蛋糕,顾琬提前准备了许久,中间更是没少糟蹋原材料,好在可算赶在顾大丫笈礼前制作了出来。 徐家大妞姐妹三个带着铁蛋直接闯进屋时,正好瞧见顾大丫将切开的蛋糕分给在场所有人。期间有那心急的,早按耐不住那份诱人的奶香味,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因此沾了一嘴的奶油。 “真好次……” 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便被个霸道的男童声给盖了过去:“那是我的!你们都不准吃!快给我!” 铁蛋直接冲到了顾三丫的跟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想抢顾三丫手里的那块奶油蛋糕。怎奈顾琬早留意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姐弟四个,还没等铁蛋靠近,便一把揪住了铁蛋的后衣领子,顺手一扯一甩,这人就被丢出了屋。 铁蛋那腚儿重重摔在了地上,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哇”地一声直接哭了。 “好端端的,哪儿冒出来的乞丐!竟敢上来就抢?!”顾琬此前从没见过徐大妞姐弟四个,但瞧着徐大妞那张长得跟徐王氏有几分相似的脸,尤其那双简直一模一样的吊三角眼,便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顾琬是一丁点儿都没客气,徐大妞的脸瞬间红了,完全是被气的。当然,还有嫉妒,那满桌的菜肴,以及顾大丫那一身华美的罗裙,尤其那支精美的银簪子,明晃晃的亮瞎了她的眼,一看就知道价钱铁定便宜不了! “五宝嬢嬢,就算你嫌弃徐家穷,你也不能说我们是乞丐啊。我们也不想家里……”徐家大妞委屈道。 “原来你还知道啊。一时的穷苦不算啥,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总归能让日子富起来。可这黑心肠,能把自家寡居的亲闺女再嫁给会打死婆娘的老男人,将亲外孙女卖了配冥婚的人家,只怕谁都不想有任何牵扯!”顾琬才不想眼前这姐弟弟四个多扯皮,直接指着门外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四个!” “你胡说!我们才没有!”年纪略小些的徐家二妞原本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那桌美食上,听到顾琬这般不客气,当即扯着嗓子反驳道。 反倒是差点点被送去钱地主家的徐家大妞,依旧心有余悸,恨恨地盯着顾大丫。若不是顾大丫不肯乖乖的回徐家,她也不至于差点丢进棺材里被活埋了。 “不管有还是没有,谁都不是瞎子!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欢!迎!你!们!”顾琬见徐家大妞姐弟四个好似被人定身了一般,死活不肯走,只好起身准备动手。 “小嬢嬢不要!”顾大丫赶忙阻止道,“那个,还是我……跟她们说吧。” “也成,今个儿毕竟是你的好日子。”顾琬并不在意顾大丫跟徐家姐弟四个说了啥,见顾大丫回来后神色正常,钱财上也没见损失,便没再多过问。 至于前院那边,事后听顾四婶提了一句,比戏台上的大戏还要热闹。 可再热闹又如何,还不是被梁村正派了几个青壮汉,给直接请离了大湾河村。 有时,顾琬是真没法理解顾徐氏,在徐家时真没少被无良爹娘压榨,可到头来依旧一次次地向着这个没将她当人看的娘家,甚至不惜顶撞好歹还护着一些她的顾方氏。 把顾方氏给气的,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直呼“以后再也不管”。 更不想顾徐氏听到自家婆婆这般说后,竟然长松了一口。这般反应,落在明眼人眼里,却是别样的意味:果然是个混不吝的糊涂人。 第四十九章:定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此前在县城时,顾琬便暗搓搓地让程仕远帮着打听那个张家小子的秉性,想给顾三妮寻觅个如意郎君。 就顾琬这会儿,自己个儿还是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还一本正经地罗列出一条条择婿标准,在程仕远眼里真真有趣的紧。程仕远甚至还想到二十年后,给自家掌上明珠挑毛脚女婿时,也得按着这些标准一道道反复甄选。 自家小媳妇难得开一回口,程仕远自然放在心上,没多久便将张家小子给查了个底朝天。 于是,乘着顾大丫行笈礼,上门讨一杯水酒的间隙,便将亲自打探到的一些情况,找了个机会告诉了顾琬。 事实上,之前去坎头村量地时,顾五妮便想暗搓搓地打听一下张家。若不是遇到了顾二哥,估摸着都已经见过人了。 虽说错过了,但事后顾方氏受不了顾琬的撒娇,到底还是拐着弯的摸清了张家小子的大致底细。 这下两边收集到的信息一对比,再加上赵媒婆那边得知的那些,大致上已经能断定这人究竟如何了。 这天,顾方氏将再次来家里串门子的赵媒婆给打发了,一转身便瞧见她家乖宝,忽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的讨好表情,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衣裳做好了?” “他都穿上了呀。”顾琬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而且可高兴了,还让我以后别给他做衣裳了,说是太费眼睛了。” 费不费眼睛顾琬不知道,反正挺费手指头的。 其实这一次给程仕远做春衫,只是将顾方氏裁剪好的布片缝合在一起,最多衣袖跟衣襟领上绣点花纹而已。可饶是如此,顾琬那手指还是戳了好几个针眼洞。 顾方氏被逗乐了,没好气地用手戳了戳顾琬的额头,无奈道:“那是程家小子心疼你。乖宝啊,就算外袍能买现成的,那些贴身的里衣总得自己缝制吧。” “知道了啦,阿娘。”顾琬也不是真讨厌做女红,就是不怎么乐意给瘦竹竿缝制衣裳而已。不过之前瞧着那家伙收到那件有明显瑕疵的春衫,还那般高兴时,似乎偶尔缝制一两件,也不是很难接受。 顾琬暂且将这略有转变的心思丢在一旁,抱着顾方氏的胳膊,撒娇道:“阿娘,那个张……” “乖宝,你当真觉着那张家小子,适合三妮?”顾方氏反问道。 “若不适合,阿娘也不会让赵婶子去找四叔跟四婶呀。” “若真能成,你四婶一准会好好谢谢你这个小机灵鬼。”顾方氏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原本她还想着将这张家小子给大丫这便宜孙女,现在看来还是她家乖宝看得更透彻些。 事情果然如顾方氏言语的那般,赵媒婆去了顾家老宅后院,将张家小子的情况跟顾四叔以及顾四婶提了提,顾四叔两口子并没有立马应下来,反而问了赵媒婆张家的态度。 毕竟家里就顾三妮一个闺女,将来少不得要多照顾一些娘家,甚至顾三妮此前都想过招赘一个女婿。 还甭说,这事儿赵媒婆上张家偷偷探听张婆子口风时,便看似无意地提过一句。张婆子并不反感儿媳妇顾娘家。若有可能,自然是想给自家儿子找个能在仕途上有所帮助的亲家,可人贵自知啊。 这高门媳妇,能看得上自家这样的贫穷人家?回头不给她这个婆婆气受,就谢天谢地谢花神娘娘庇佑了。 至于顾三妮,除了是家中独女外,其他条件还是不错的。 于是,在顾大丫行完笈礼没两天,顾三妮的亲事便定了下来。考虑到八月时出了孝期的张家小子能参加院试,便将成亲的日子暂定在十月初九,取“十全九美”之意。 时间上稍稍紧促了一些,毕竟距离十月,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个多月。可谁让双方年岁都不小了咧,还是抓紧时间将亲事办了,翻过了年说不准就能抱大胖小子了。 因为订了亲,顾三妮彻底没了自由,整日里被顾四婶拘在家里绣嫁衣。而顾四婶则开始翻箱倒柜,为自家闺女准备嫁妆。每每整理到一半,性子向来直爽的顾四婶竟然红了眼圈,自顾自抹起了眼泪。 有一次,竟然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可把顾四叔跟顾三妮给吓了一大跳,赶紧掐人中叫来李大夫。 李大夫喘着粗气赶到顾家老宅后院,一通望闻问切后,看向顾四叔的眼光,透着莫名的情绪。 “李哥,我家三妮娘这是咋的了?”顾四叔见李大夫半天没吱声,心里更焦虑不安了。 “是啊,李叔,我阿娘她……” “听说三妮已经定下人家了?”李大夫避而不谈顾四婶的病情,反而将话题转移到顾三妮身上,却不想直接吓坏了顾三妮。 “李叔,我阿娘她是不是得了重病,需要我冲喜?那现在就跟张家商量,咱把日子往前挪一挪?” “……”李大夫嘴角微抽了一下,想了想,回道,“要说是有点严重,老朽算了算日子,起码七个多月吧。” “啥?三妮娘只能活七个月了?!”顾四叔惨白着脸,饱经风霜的脸当即泪流满面,“三妮娘,是我没用,都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等等,听老朽把话说完撒。”李大夫将顾四叔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补救道,“其实弟妹身子只是有些劳累,另外也到底不年轻了。所以这次有孕,气血有些虚弱,等我开上两剂药,好生卧床休养段时日……” “啥,李哥,你,你是说,说……我又要当爹了?!”顾四叔一时间手舞足蹈,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转身又十分小心地将顾四婶护在怀里,生怕怀中的瓷娃娃磕了碰了。 顾三妮在得知阿娘竟然又怀孕后喜极而泣,心里却暗暗琢磨着,是不是将婚期延期。毕竟等到十月她出嫁时,阿娘才怀孕六个多月,家里没人照顾可不行。 没人可商量得顾三妮犹豫不决,只能偷偷溜出门,来顾家找顾琬商议。 顾家自从顾大丫行完笄礼,气氛有那么点点不太对劲。若不是再过二十天便是顾琬的生辰,顾方氏都想带着她家乖宝去县城。 “你想推迟婚期?”顾琬得知顾三妮的来意后,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四婶有孕这是好事儿啊。可见此前吃的那些调养药,是真有效果呢。” “嗯,这事儿还得谢谢五宝你呢。”顾三妮本想起身拜谢,却被顾琬早一步阻拦了。 谁能想着顾四叔是个芹菜控,加上顾四婶当年生顾三妮时伤了身子,以至于这十几年一直没能再有孕。虽说现在顾四婶已三十好几,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可到底还能生不是。 若这一胎能生个大胖小子,好歹也圆了顾四叔两口子的梦。 “没啥可谢的,我觉着,四婶这次一准能平安生下个健康大胖小子。说不准比三妮姐你的崽子大不了几天。”顾琬玩笑道。 “五,五宝,你胡说啥啊。”顾三妮的脸瞬间红了,却也明白顾琬的意思,这是并不建议她婚期延期了,“五宝……” “三妮姐,我觉着吧,就算你想延期,张家也未必同意,毕竟不管是你还是我那未来三姐夫,年纪可都不算小了。何况还有四叔四婶那边。” “我知道,爹跟阿娘肯定不会答应的。”顾三妮轻叹了一口气。 顾三妮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将婚期延期,甚至事后不止一次庆幸幸亏没有坚持己见,要不然…… 第五十章:空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转眼到了六月。这天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炎热,头顶的太阳格外的敬业,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的热情。 初六这一天,顾方氏一大早便带着顾琬,赶着骡车去了镇外莲花峰上的花神娘娘庙。 虽说农历六月十六才是花神娘娘的诞辰,香火一直鼎盛的花神娘娘庙自六月初一开始,各种法事活动就不少,前来烧香拜神的信男信女更是络绎不绝。 顾方氏带着顾琬虽说早早便出了门,等母女俩赶到莲花峰下,还是被眼前的人声鼎沸给吓了一跳。顾琬在心里不由地暗叹:这人可真多啊。 此前听着顾方氏的意思,还有从其他郡县特意赶过来的信男信女,顾琬还有些不信。毕竟在大启这边,一则交通实在够呛,再者出门还得有路引。没有路引别说跨郡参拜花神娘娘了,连县城都去不了。 所以话本里落魄书生诱拐富家千金私奔啥的,基本跑不出二里地,就让人给逮回来。 对于花神娘娘,顾琬其实并不信奉。可架不住顾方氏是虔诚的信女,尤其在花神娘娘诞辰生下顾五宝后,每个月初一十五少不了焚香磕头。顾琬在一旁也不得不跟着拜上一拜。 至于今个儿初六特意带上顾琬,也是因为花神庙里的主持此前特意叮嘱的。 因为走了捷径,顾方氏带着顾琬,悄悄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后殿。那里,有个小沙弥早早等候,见到了顾方氏便双手合十,屈身行礼道:“女施主,师叔祖早已恭候您多时。” 至始至终,小沙弥都没敢抬眼瞧顾琬一眼。 也不知为何,顾琬并不是很想去见小沙弥口中的师叔祖,没办法前世电影跟电视剧真没少看。萧远山跟慕容博够厉害吧,还不是被扫地僧按在地板上摩擦,所以这种世外高人,还是远离的好。 要不然她的小秘密…… 可惜,顾琬还没来得及开溜,便被顾方氏拖着,跟在那小沙弥后面,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乖宝啊,一会儿见到了空闻大师,你可得乖一些。”顾方氏收敛了一贯的做派,小声地叮嘱道。 顾琬点了点头,紧抱着小团子的手竟然微不可查地在颤抖着。这种莫名的紧张,顾琬还从未有过。直到见到顾方氏口中的那位空闻大师,一个白眉长须的胖老头。 “小丫头,你在害怕?” “有那么点点小紧张而已。”顾琬坚决否认,害怕啥的怎么可能。 “那紧张什么?”空闻继续问道。 “阿娘说大师您是世外高人,之前从没见过,难免会因为不了解究竟有多厉害,这才紧张吧。”顾琬还是第一次跪坐在空闻跟前,有些不太适应地挪了挪身子。 “小丫头,你就不好奇?” “好奇啥?”顾琬反问道,“好奇心重的人死的也快。” “果然是个有趣的小丫头。”空闻笑了,满脸的褶子瞬间舒展,瞧着也越发慈眉善目。只是笑着笑着,空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丫头,冥冥自有定数,你可要跟着老衲……” “当尼姑么?咦~~才不要呢,都不能吃肉肉了。” “……”空闻嘴角微抽,颇为遗憾地开口道,“既然不愿意跟着老衲学些防身的功夫,那便算了。” “等等!只是学防身的功夫?”顾琬凑近了一些,再次确定道,“真不需要削发当尼姑?!再说了,我马上都十三了,那些功夫不是要童子身,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那个……有轻功没,练成以后是不是就能水上漂,踏雪无痕了?PALAPA……” 空闻的脸上有些微恙,顾琬这才乖乖闭了嘴。也是事后,磨了顾方氏许久,顾琬才知道空闻这胖老头,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当年顾方氏生五宝时难产,眼瞅着要一尸两命,全靠恰巧路过顾家老宅的空闻大师,给了一剂草药,给顾方氏灌下后,这才母女平安。 而且,也是空闻大师夜观星象,推测出顾五宝十二岁这一年有大劫。若能顺利度过,此后便能大富大贵,恩泽整个家族。若是过不去么…… 甚至,今个儿六月初六,顾方氏特意带顾琬上莲花峰,也是空闻大师此前叮嘱的。 短暂地跟空闻大师接触后,顾琬只觉着眼前这个喜欢吃甜点,下棋会耍赖的胖老头,就是个神棍,而不是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世外高人。 不过能从空闻大师那边学到传说中的轻功,顾琬还是挺高兴的。至少练成后身轻如燕,一口气跳上三四丈高,而且溜得贼快,闯祸啥的再也不怕顾方氏抽鞭子了。 真真是奈斯! 跟空闻大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半天,顾琬跟顾方氏又品尝了花神庙小有名气的素斋,这才悄然无声地下了莲花峰,赶着骡车回到了顾家。 只是顾琬并不知道,就在她跟空闻大师下围棋时,她家瘦竹竿一身青色长袍,也悄悄地来到了空闻大师所住的这处僻静院落前。 还是之前给顾琬以及顾方氏引路的那位小沙弥,拦住了程仕远的去路。 “在下程仕远,特意来拜访空闻大师。这是在下的拜帖,不知大师今日可有空闲?” “抱歉,师叔祖此刻正在招待一位贵客,恐怕今日不方便再见旁人。” 程仕远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院门上,不知为何,嘴角一勾,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那在下只能改日再过来了。”那说话语气,没有丝毫的意外与遗憾,甚至很有信心明日一定能见着人。 小沙弥虽说此前也见惯了形形色色前来拜访空闻大师的信男信女,却也从未见程仕远这般,当然向方才那小施主那般,也是难得一见。 自打去莲花峰溜达回来,顾琬一改此前的慵懒,虽暂且做不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却也拿出了备考的热情,没少在二楼上蹦下跳。 惹得住在楼下的顾大丫频频皱眉,顾二丫天天暗骂。唯独顾三丫一脸的好奇,忍不住跑上楼问顾琬在忙啥呢。 顾琬只告诉顾三丫,她在强身健体,见顾三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拉上顾三丫一起疯。可惜,还没一道蹦上半天,顾三丫便被顾徐氏拉回了东厢房,死活不让顾三丫继续跟在顾琬后面。 顾琬也不在意,只是将锻炼的时间稍稍调整了,更多的时候偷跑去后山。 还别说,空闻大师教她的这套步伐,配合心法,真能让身子身轻如燕。此前没练前上后山爬个半天不说,还气喘吁吁的累得不行,没练几天便初见成果腿脚利索了许多。 第五十一章:生辰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便是六月十六,顾琬的生辰。 都说儿女的生辰,娘亲的受难日。 顾琬天蒙蒙亮时便起了,本想偷偷溜进厨房,给顾方氏烧一碗生辰面。却不想顾方氏起得更早,顾琬一进厨房,便看见顾方氏已经在那里揉面团。 “阿娘。” “乖宝?你咋起了?”顾方氏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脸的诧异。 “想偷偷给阿娘煮长寿面。”顾琬本想从顾方氏手里接过面盆,却被顾方氏避开了。 “阿娘可不想吃啥长寿面,乖宝你要是真想孝顺,就做那啥牛乳糕。” 顾方氏所提及的牛乳糕,就是此前顾大丫笈礼宴上,顾琬特意烤制的奶油蛋糕。当时,除了摆在后院的那一桌上了个约莫四寸的小蛋糕,前院就坐着村寨各家老人的那桌上了个六寸的。 蛋糕本就容易克化,非常适合老人以及孩子食用,更何况还添加了打发好的牛奶,真真是奶香十足。各家老人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更让在场的婶子媳妇们惊羡不已,没少酸顾徐氏这是嫁进了福窝,这才有顾大丫如此风光的笈礼。 当时老徐家一大家子就在角落里,吭哧吭哧地扫荡着满桌的美食。听到在场的众人竟然这般恭喜着顾徐氏,明里暗里地贬低老徐家。徐老头当即就不乐意了,一旁的徐王氏更是带着儿媳小王氏顺手将碗一摔,闹腾了起来…… 要说是蛋糕惹的祸,也多少沾了点关系。反正顾方氏挺喜欢这蛋糕的,不过是心疼她家乖宝,这才嫌弃糟蹋食材,没让顾琬多做。 作为贴心小棉袄,顾琬又岂会瞧不出来顾方氏的心思,当即笑道:“阿娘想吃,那就做呗。不过今个儿做个简单的。” 说罢,顾琬转身翻出前几天刚从铁匠铺那边定制的模子,利索地调了一罐糊糊,点着炭炉后便开始娴熟地做起鸡蛋仔。 鸡蛋仔是港式传统街头美食,原料无非鸡蛋糖油面粉以及牛奶。但口感独特,表皮酥脆内里绵软。最主要的一点制作起来一丁点儿都不复杂。 顾琬暂且没想过摆摊卖吃食,但并不影响她偶尔亲自动手,做点吃的打打牙祭,哄顾方氏高兴。 顾方氏无疑是知道的,她家乖宝在铁匠铺订制的这个蜂窝煤似的模具,糟蹋了好些银钱,为此没少念叨。可尝到第一份新出炉的鸡蛋仔后,那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瞧着心情很好。 “好香啊,娘您做啥好吃的呢。”鸡蛋仔的香味着实诱人,这不眨眼的功夫便将早起锻炼的顾三哥给勾进了厨房。 “三哥。”顾琬将新出炉的第二份鸡蛋仔装进了盘子里,转头看向顾三哥,“爹起了吧。” 顾三哥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半侧过头,努力不去看散发了诱人香味的鸡蛋仔,回道:“起了起了,这会儿正在书房让显儿跟小蛋背《三字经》呢。” 自从顾二哥将顾冯氏给休弃了,不同于顾方氏越发瞧着她的这个长子不顺眼,顾秀才对顾显顾旦兄弟俩是越发严苛。每次沐休回家,必定考校兄弟俩的功课。若是考校过关不一定有奖励,若是没能完成,轻则面壁思过重则挨手板子。作为亲爹的顾二哥,也逃不了一顿收拾。 顾显年长几年还好一点,只有三岁的顾旦简直要了他的小命,所以父子三个这段日子过得不太顺心。 “这天才擦亮,就把俩小崽子折腾起来!”忙着揉面团的顾方氏不满地念叨了一句,冲着顾三哥道,“去,跟你爹说一声,今个儿可是乖宝的好日子,不准把那俩小崽子弄哭了。” 被顾琬偷偷塞了半块鸡蛋仔的顾三哥,眼睛亮晶晶的,口齿不清地连连点着头:“嗯,好。” “娘,还是让媳妇来揉面吧。”被顾方氏早早打发去后院喂鸡的顾徐氏,缩着脖子站在厨房门口。 “不用了!你把粥熬上就成!”顾方氏现在是真嫌弃她的这个便宜大儿媳妇,一丁点眼力见都没有。而顾徐氏最让顾方氏不满的,只怕还是好赖不分。 按着顾方氏原本的性子,少不了要收拾顾徐氏。现在么,带上她家乖宝去县城过小日子不香么? 没错了,顾方氏已经愉快地决定,等过了今年的花神娘娘诞,就带上她家乖宝,跟顾秀才一道回县城。那两进的大宅院空在那里也是浪费。 顾徐氏显然并不清楚顾方氏的打算,按部就班地将粥给熬煮上,转身从墙角的一个小酱缸里用干净的木筷子又夹了一碟酸黄瓜,一碟咸菜疙瘩。 转眼的功夫,顾方氏也将寿面做好了。满满的一大碗,其实里头就一根面条,切了三片五花肉,两根绿油油的小青菜。顾方氏特意又卧了个荷包蛋,还是顾琬最喜欢的溏心。 顾方氏给顾秀才父子三个也煮了面条,但顾二哥那份很明显清汤寡水了些。对此,顾二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都按着亲娘那意思将他媳妇给休弃了,咋还生气咧。 一转头,看到顾显顾旦兄弟俩,一人抓着一份比自己个儿脑袋还大的鸡蛋饼,吭哧吭哧地吃得甚欢,这下顾二哥胸口越发堵得慌了。 吃完了朝食,一家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得去村寨大晒场那边,一道庆贺花神娘娘诞。 顾琬留意到,大晒场比大半个足球场还要大,坐北朝南,南边相对地势要略低一些。而地面有一块块平整且巨大的青砖铺成,青砖间有二指宽的狭长引水沟。秋收晾晒秋粮时,不仅方便回收稻谷,更不用担心会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稻谷。 大晒场正北方修建了一个高台,高台正中此刻摆放着纸扎的仙女像,手持纸莲花,栩栩如生。周围更是摆满了鲜花果品以及村寨各家准备的供品。 那仙女,顾琬瞧着跟莲花峰山花神庙里的那尊几乎一模一样,就连五官也挺眼熟的。 随着梁村正的一声高亢的“吉时到”,村寨里的男女老少们,齐刷刷地冲着高台上的花神娘娘行叩拜礼。之后便是吟唱祭文。一通嚼文嚼字听下来,大意无非是感恩花神娘娘庇佑大湾河村这些年风调雨顺,顺带祈祷一下今年也能五谷丰登,平安喜乐。 之后么,便是梁村正以及村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领头,带着一干青壮男丁,抬着花神娘娘像,一路唱着古老的号子,在村寨各家农田间溜达一圈。一边欢唱,一边撒鲜花跟糖果,跟在队伍后面的小崽崽们则欢抢这些寓意着散福的鲜花跟糖果。 最后,再将花神娘娘送走。 “送走?”顾琬灵光一闪,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不禁道,“咋送?” “此前不都是在大晒场这边直接烧了,自从莲花峰那边盖了花神庙,就抬到庙里……”一旁的一个胖婶子笑呵呵地帮顾琬解了惑。 所以,左不过还是逃不了一个“烧”。 不知为何,顾琬突然觉着怪怪的。哪怕之后分到了一朵还算精致的娟花,也没压下这份不舒服。 第五十二章:早产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因为顾五宝生于六月十六,每年时辰时,大湾河村各家各户都会送来贺礼。一块手绢一朵绢花,亦或者几个鸡蛋,一把自家地里产的蔬菜,不值啥钱,却是各家的一点小小心意满满的祝福。 谁让顾五宝八字好,又长得十分讨喜,自打小丫头出生,几乎年年风调雨顺,想不让村寨里的老辈人欢喜都难。 而顾方氏每一年帮着她家乖宝收下这些贺礼后,便让顾徐氏蒸一锅米糕,亦或者弄些糯米糍粑,各家分一些甜甜嘴。 今年自然不例外。 “阿娘,今年就回送这个鸡蛋仔吧。”从大晒场偷偷溜回家的顾琬,提议道,“也让大家换换口味呗。” “你就可劲糟蹋老娘那些个鸡蛋吧。”顾方氏嘴上虽这般嫌弃着,却转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拿了好些鸡蛋,并帮着一一打入大海碗里。 现在家里养的鸡每天下的蛋,基本都日常消耗光了,有时候还要去村寨里买些回来。若不是日子的确宽松了不少,顾方氏是真舍不得这般糟蹋。 鸡蛋仔本就不难,顾琬利索地调好了糊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烤了满满大半竹篮。正当她想拎上竹篮,去村寨送回礼时,程仕远主动将竹篮子接了过去。 程仕远虽说并没有在顾家用朝食,却早早到了大晒场,之后就一直跟在顾秀才后面一道拜花神娘娘,直到方才一起回到顾家。 顾琬并不是很乐意跟程仕远一道去村寨里,可让她一个人拎着大半篮子鸡蛋仔,跑这一趟,也不怎么情愿。只是现在除了程仕远,就剩下一个顾三哥比较方便咧。 不曾想正想上前的顾三哥,却在这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胃,眉头一皱便往茅房跑:“不,不行了,我肚子疼,怕是吃坏了。” “……”顾琬都懒得戳穿顾三哥那不上心的浮夸演技了。 “顾姑娘似乎并不愿意跟在下一同前往。”程仕远露出一抹“心里恨受伤但宝宝不委屈”的表情,那一瞬间,顾琬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内疚。 “走吧。”顾琬只能当作没瞧见,抬脚便出了厨房。 程仕远嘴角一勾,赶忙拎上竹篮子,跟在了后面。好不容易才从祠堂小黑屋放出来的顾二丫抿着嘴,发泄似的刨着手里的洋芋。 这些洋芋,都是才从地里新鲜收上来,这人还没吃上几口呢,就成了那只胖团子的口粮。顾二丫只觉着这是满满的羞辱。可惜,就算心中再不满,可算学乖的顾二丫此刻也不敢轻易发泄出来。 “爹,你到底活没活着啊。”顾二丫长叹了一口气。 几乎同时,正在书房陪着顾显顾旦兄弟俩抄写《三字经》的顾二哥,隐隐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窗外。不曾想,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已经被休弃回冯家的顾冯氏,又是哪个。 顾冯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单手扶着已经显怀的大肚子,另一只手则依靠在院门上,微喘着气。 “是娘!爹,是娘啊!”眼尖的顾显看清了站在院门旁的女子,高兴地嚷嚷了起来。见顾二哥没反应,便立马跳下长凳,从书房冲了出去。 “娘,娘您回来了。”顾显直接来到了顾冯氏的跟前。 “是显儿啊。”顾冯氏低头看了一眼胖了一圈的长子,伸手轻抚了一下顾显的小脸,柔声细语地开口道。 “娘,我扶您进院子。” 顾显正想上前搀扶顾冯氏,却听到顾二哥冷着脸道:“你来做甚?” 顾冯氏的身形明显晃了一下,弱弱地轻声回道:“今个儿是花神娘娘诞,也是五宝妹妹的生辰。郎,显儿爹,我知道此前做错了事,所以这些日子特意做了件小裙,想送给五宝妹妹……” “不用了!”也不等顾冯氏将话说完,听到动静的顾方氏便从正屋走了出来,直接打断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难道我知错了,连让我改正的机会都不能给我么?”说着说着顾冯氏的眼圈又红了,“我今个儿过来,真的只是想给五宝妹妹送件小裙而已……” “是么?”顾方氏可不信,眼前这个花样百出的骚狐狸,还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一天。 但显然,顾显顾旦兄弟俩可不管那么多,只知道眼前这个又哭得很伤心的女人,是他们兄弟俩的娘亲。甚至顾二哥心里,依旧会因为怜惜而再次心软。 但谁也没想到,强打着精神的顾冯氏会哭着哭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向地面。亏得有顾显这个半大的小崽子缓冲了一下,肚子里的这块肉只怕真要保不住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动了胎气。 作为过来人的顾方氏恨得牙痒痒的,却也不得不让顾二哥将人抱回西厢房,然后去将李大夫,还有村寨里的钱稳婆给叫来。热水啥的,厨房倒是一直有,虽然不多再烧便是了。 顾琬此前就一直觉着李大夫的医术,应该被低估了。这不,率先赶来的李大夫,只是简单地号了个脉,便示意顾方氏赶紧去请稳婆。 随后被顾二哥匆匆背到顾家的钱稳婆,娴熟地摸了摸顾冯氏的肚皮,一番检查后,也让顾方氏准备热水。 “李叔,我那前二嫂虽说之前没少动胎气,一直是您给开的安胎药,这胎相应该挺稳的。何况这都快八个月了,您说呢。”顾琬悄悄地凑到了李大夫跟前,压低了嗓门轻声道。 李大夫不禁苦笑。 正如顾琬所说的那般,此前可不就是他一直负责给顾冯氏安胎嘛,自然很清楚这一胎的大致情况。也就是最近两个月,情况不是那么清楚。 可十月怀胎,四五个月后不出大的意外,胎相大多稳固了。 更何况…… 李大夫想了想,许是想到了顾方氏那性子,只好硬着头皮,暗示了一句:此前胎相其实一直挺稳固的。至于这一次,老朽瞧着只怕是事先服用了一些药物…… 所以…… 顾琬一开始没回过神来,自然也就没听明白李大夫那暗示。 但一旁的程仕远,显然脑袋瓜子更灵活些,不过转念的功夫,便想到了“催产药”! 只要事先服用少量,再让顾冯氏稍稍运动一下,比如从村口一路走到村东口这边的顾家,想来就能让肚子里的小崽子提早出来。 至于为何这般冲动甘冒大风险,无非今个儿是个好日子,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他那小媳妇,不就因为出生在这一天,被整个大河湾村的老一辈们偏疼着,尤其顾方氏这个亲娘。 而顾冯氏,自从被顾二哥休弃回冯家,那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冯家因为没了顾二哥这个钱袋子,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到了顾冯氏身上。若不是顾冯氏肚子里还怀着顾二哥的崽子,还抱有一丢丢希望,只怕早将顾冯氏给发卖了。 顾冯氏原本的性子,的确不似表面那般柔弱无依,也架不住冯家二老比顾冯氏更无赖且凶狠。 所以,这一次喝下催产药,死也要将崽子生在顾家,何尝不是顾冯氏咬牙在赌! 可惜,顾冯氏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步,任凭她折腾,等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可算将崽子生下来,都过了子时,已是第二天了。 第五十三章:四丫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冯氏几乎折腾了大半宿,直到翻过了子时,才将她跟顾二哥的第三个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儿,顾二哥此前一直就挺想再要个可爱小闺女的,这下倒是心想事成了。只可惜,他跟顾冯氏已经和离了。 原本顾秀才跟顾方氏也挺乐意再给添个小孙女的,怎奈此前顾冯氏各种作,顾二哥又因为这个总作妖的媳妇阳奉阴违,惹怒了老两口。 等到老两口看到这个早产的小孙女,黑黝黝的,哭声也是有气无力,跟个养不大的小猫崽子似的,虽说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顾冯氏为何会早产,甚至还想碰瓷六月十六这个好日子,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这下,仅有的那点点怜爱,都让顾冯氏给作没了。 “郎君,你快让我看看我们的宝儿。”顾冯氏像是遗忘了一般,苏醒后从稳婆那里得知自己生下了女儿,心情甚是不错,见顾二哥抱着个襁褓进了屋,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 “有啥好看的?!” “郎君,你在说啥啊。这是我们俩的女儿啊……”顾冯氏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目光明显有些闪烁。 “女儿,原来你还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为了能在六月十六生下来,你竟然不惜喝催产药!”顾二哥的双目不知不觉间变得赤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在反思,甚至有时候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可惜,任凭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没能在昨个儿六月十六将她生下来!”顾二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襁褓中的孩子,见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眼中瞬间有了泪意。 这个女儿,他是那样的期盼。只可惜……瞧着现在的情形,只怕很难养活。 “不,不可能!我的宝儿,她就是花神娘娘诞出生的!”坐在产床上的顾冯氏声嘶力竭地嚎叫道,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二哥摔门离去。 “二哥,孩子不想早产也都生出来了。不如先让李叔检查一下,再尽力试着养活。”顾琬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沮丧的顾二哥,虽然不值得同情,可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总归无辜。 顾二哥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再次被请到顾家的李大夫,望着襁褓里那个瘦弱的孩子,甚是小心地检查了一下。 在民间一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但来自现代的顾琬却知道,这其实并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这些早产的崽崽肯定不如足月生产的健康。更何况是在医疗水平相对更落后的封建王朝。 所以对于这个被顾冯氏算计着早产,按着排行应该叫四丫的孩子,顾琬也只是尽人事,且看天意了。 顾大丫自从上个月行完笈礼,便有了大名“顾芳苓”。连带着顾二丫跟顾三丫姐妹俩,顾秀才也顺道取了大名,一个叫“顾芳莲”,一个叫“顾芳葵”。 都是芳字辈,从草字头。 许是为了激励四丫能平安长大,顾秀才乘着一家人一道用朝食的间隙,提了一句“以后四丫就叫‘顾芳苹’吧,希望小丫头能平安长大。” “爹……” 四丫有了大名,回头便能记入族谱。哪怕最终不幸夭折,好歹在这世间也曾留下了一些印记。这让顾二哥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就这样吧。”顾秀才也不等顾二哥开口,直接摆手打断。 “谢谢爹,还有娘!”顾二哥起身向顾秀才以及顾方氏拱手行礼,却换来顾方氏的一声冷哼声。 “哼!” 原本吃完了朝食,顾方氏便会带着顾琬,跟顾秀才以及顾二哥一道回县城。瞧着目前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再一道前往了。为此,顾方氏心里很不得劲,连连道:“老娘就知道那只骚狐狸是来给老娘添堵的!” 可顾方氏再不顺心,不还得留下了,总不能让顾冯氏真死在家里吧。 顾冯氏的情况有点点糟糕。 原本医疗水平就没法跟现代相比,这女人生孩子就跟地府一日游似的,弄不好就成了单程游回不来了。 偏偏顾冯氏这段日子在冯家吃了不少苦,又故意喝催产药早产,不仅对腹中胎儿影响不小,对母体的伤害更大。再加上之后情绪波动太大,顾冯氏没两眼一番直接蹬腿,都是花神娘娘庇佑。 经过李大夫的诊断,顾冯氏这身子骨亏空得厉害,只怕得好好调养个三五年。即便调养好了,也没再可能生儿育女了,甚至对寿命都有一定影响。 顾家能咋办?最起码顾冯氏做月子的这一个多月里,肯定不能让人见了风,万一一口气没缓过来没了,冯家一准打闹上门,乘机讹钱。 可让顾冯氏留在家里,伺候她坐月子,别说顾方氏这个前任婆婆心里不得劲,只怕顾徐氏这个看似性子软弱的前头前大嫂,也不乐意。 不得已,顾二哥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给顾方氏下跪请罪,随后将此前那个找的那个婆子叫到了家里。让这婆子暂且照顾顾方氏一个月。打算等到顾冯氏出了月子,再将人送回冯家。 顾方氏对此还能说啥,又不是真心狠手辣的主,也只能默许了。 只不过计划再完美,也架不住变化快。这不,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李大夫再次上门,发现顾冯氏的身子经过这一个月的月子,虽然恢复了些许,事实上并没有大的改善。 于是,顾冯氏又在顾家做了一个月的月子。 等到出了双月子,顾冯氏抱着可算长胖一圈,看起来每次那么弱的四丫,笑吟吟地看着顾二哥:“郎君,你看,我们的宝儿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顾二哥眉头微皱,抬眼看向襁褓中的四丫,虽然依旧小小的,却不得不否认的确长得很好。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嗯,把孩子给我吧。算算时辰该换尿片了。”顾二哥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还是我来吧。”不曾想,顾冯氏压根不肯将怀中的四丫交给顾二哥。 许是察觉到顾二哥一直在盯着自己看,顾冯氏笑得越发灿烂了,甚至直接戳穿了顾二哥原本的打算:“郎君,你是不是想借机抱走四丫,然后将我送回冯家呀。我可不会回去!我生是郎君的人,是显儿旦儿还有四丫的亲娘。就算是死了,那也是郎君的鬼。” 顾冯氏的笑容,落在顾二哥眼里只觉着瘆得慌,尤其听到顾冯氏一字一顿说“就算死也会将四丫一道带下去”后,更是瞬间变了脸色。 疯了! 简直疯了! 第五十四章:归来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或许,这才是顾冯氏的真性情。此前一直展露在顾二哥面前,那好似兔丝草般的娇弱模样,不过是披在最外头的那层狐狸皮。 也难怪,顾方氏自打顾冯氏进了顾家门,就没啥好脸色。 “阿娘,您可真厉害。”顾琬打心眼儿里钦佩顾方氏,“那现在咋办啊。” “不管!老娘早说过了,这婆娘是你二哥自己眼瞎挑选的,日子好不好的让他自己个儿受着!” 行吧,不管就不管吧。 说起来,顾琬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此前顾方氏就不止一次示意她少插手她二哥的事,这次顾方氏作死早产生下四丫,原本顾琬也没想着要多事来着。 谁让程仕远,许是瞧出她的担心,在跟着顾秀才跟顾三哥回县城前,竟然偷偷地告诉她,其实莲花峰上花神娘娘庙里有位世外高人,医术据说还挺不错的。就是脾气有点点古怪,因为每天上山求医的人太多,多数时间闭门谢客。 要不然,他想法子去试试,若是成了就拜托这位世外高人帮四丫看看,调养一二。 世外高人啥的,顾琬觉着又不是自家地里的大白菜,出门就能遇到,甚至想要挖哪一颗就挖哪一颗。不过好歹,她还真知道一位,就是不晓得医术如何。 可说实话,让她特意跑一趟,去求空闻那胖老头,总觉着那就是个坑,就等着她往里头跳。 没办法,一番纠结过后,顾琬到底还是带着新做的点心,偷偷去看望了一下胖老头。 空闻果然料到了顾琬会过来探望他,稍稍看了一眼顾琬的身形步伐,不客气地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收下了,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医术,直接丢给顾琬后“咻”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脸懵的顾琬,以及此前见过的那个小沙弥,大眼瞪小眼。 回过神来的顾琬简直要疯,她上辈子因为是美食控,也的确专研过一段时日的药膳。可毕竟没有系统地接触过中医,那些中草药充其量也就认识一些常见的好不好。 冲着空闻那糟老头子那架势,这是想让她自学成才?!学成后再给四丫调理小身板?!还能不能更坑一点?! 顾琬磨了磨牙,气鼓鼓地下了山。 “师叔祖,您这样……”要说还是小沙弥心善。 “你懂啥,一个本活不下来的孩子,若非上苍有好生之德,这才多了一线生机!”说罢,空闻已经利索地打开了食盒,那股子诱人的香味瞬间萦绕在鼻尖,食欲大开。 之后的日子里,顾琬硬着头皮将那本破医术里的内容被背了下来,得了空后便去李大夫那边串门子。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强行降智,亦或者顾五宝自带路人好感光环,李大夫竟然愿意指点一二。 尤其得知顾琬的心思后,便建议给顾冯氏食补。毕竟顾冯氏还得给四丫喂奶来着,这样一人补,四丫这个还没满月的小婴孩多少能受益。 顾琬觉着可行,便尝试着准备了一些月子餐,经过李大夫的手交给了顾二哥。而这些,明面上顾琬也没敢让顾方氏知道。 至于事实上,宅院就那么大,顾琬隔三差五溜出门去村寨里串门子,除非瞎子才瞧不出端倪来。 心照不宣罢了。 顾方氏眼见着小孙女康健了不少,便不再装瞎,没好气地捏了捏她家乖宝的小脸,愉快地决定去县城避暑。可惜,还是没能走成,因为顾承简真的回来了! 就在顾琬跟顾方氏收拾好了包裹,都坐上了骡车准备出发之际,就看见一个半大的小胖墩,带着几个小子,兴冲冲地过了木桥,直奔顾家而来。 “五宝姨,你,你家大哥顾承简,真的活,活着回来了!”率先开口的小胖墩,是梁村正家的大胖孙子。因为此前没少从顾琬这边拿小点心吃,所以但凡村里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偷偷跑来告诉顾琬。 这不,今个儿正跟几个同龄的小子在村口大榕树下,撅着腚儿捅蚂蚁窝,瞧见一个骑着大马的男人进了村后直奔他家,便好奇地跟在了后面,趴在墙角偷听。直到听到他爹管那人叫三郎哥,还无意间提到了顾方氏。 小胖墩扳着手指想了许久,在小伙伴的提醒下,才想起来五宝姨那个大哥顾承简在顾老爷子这一支,排行三郎来着。 于是便偷偷跑到了村东口这边。 “回来了?”顾方氏目光闪了闪。 “阿娘,那我们还去县城不?”顾琬侧头看向顾方氏。 事实上,也没让顾方氏太多思考的时间,远远地就看到小胖墩提到的那个陌生男子,真的骑着一匹棕色大马,过了木桥后,直奔顾家这边而来。 顾琬虽说此前从没见过五宝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冲着那张跟顾老爷子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更年轻的脸庞,这人是谁,真的并不难猜出来。 只怕顾方氏也没想到,她的这个没少给她添堵的继子,真有活着回来的一天。而且,这一次竟然没有先去顾家老宅,而是直奔家里,只能叹一句,真不愧是她的好继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顾承简便骑着马儿堵在了骡车前头,习惯性地瞥了顾方氏一眼后,似笑非笑道:“哟,娘,您这是准备带着我五宝妹子上哪儿啊。这好几年没见,五宝都成大姑娘了,长得越发俊了哟。” 顾琬仰头看向骑在高大马儿上的男人,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开了口:“你是大哥?你真是大哥?!” “咋滴,这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了?”顾承简咧着嘴笑道。 “承简,你竟还知道回来啊。不容易,着实不容易啊!” 且不说前些年,顾方氏都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选择委屈自己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更何况是现在。 因为顾方氏知道,不管她对顾承简如何掏心掏肺,哪怕委屈亲生的三个崽子,这个便宜大儿子都不会念她的一分好。没的到了最后被吸干了所有的骨血! 那根本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崽子! 正因为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自然也就懒得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瞧你这一身行头,看来这几年在外头混得人模狗样的。” “托您的福,还成吧。”顾承简习惯性地转了转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回了一句。 顾琬静静地坐在骡车上,听着顾方氏跟顾承简打招呼。这一来一往间,顾琬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便宜大哥,的确没那么简单。 旁的不说,光是称呼上,之前顾二妮开口闭口直呼顾方氏“二娘”,而顾承简则称呼“娘”。哪怕顾承简的确是顾方氏带大的,也一直视顾方氏为亲娘,直到记事后被有心人点破身世,也依旧没改口。 冲着这一点,这人就比顾二妮更圆滑有城府。 “爹!”顾琬正好奇眼前这对伪母子还得堵在家门口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顾二丫那高八度的尖叫声,随即转头便瞧见一个敦实的身板直接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爹呀,您可算是活着回来了呀!”顾二丫绕过骡车,随后一头冲向那批棕色大马,险些因为惊到了马将她心心念念期盼了许久的亲爹从马上甩下来。 “……”顾琬强忍着,差点笑出声来。 第五十五章:做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好不容易重新控制住马儿的顾承简,有些惊魂未定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敦实女娃,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大,呃,二丫头?!” 顾二丫见顾承简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很是激动地用力揉了一把眼睛,红着眼圈委屈道,“爹,我好想你啊。” “咋滴,老子没在这几年,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说罢,顾承简意有所指地将目光停留在顾方氏身上,当然,顾琬这个被顾方氏以及顾秀才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也没少停留。 顾承简那目光,冰冷且带着明显的戾气,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顾琬倘若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只怕早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只可惜,这一次顾承简注定要失望了。 尤其顾琬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顾承简的身影,比那经过暴雨洗涤,午后阳光下的天空还要纯净明亮。 一瞬间,顾承简被这双桃花眼晃了神,记忆中的五宝妹子似乎一直都是这般乖巧可爱。 “爹?”顾二丫本想乘机告状,却意外地发现自家爹似乎走了神,便赶紧再次呼唤道。 “好了,二丫,你爹才回来,还不赶紧让你爹进院子先好生洗漱一下。你有啥话,多得是机会跟你爹好好说说。”仅仅只是比顾二丫慢了一步的顾徐氏,见到了三年多没见的自家男人,心底是无比的激动。 兴许是有了底气,连带着说话声都比寻常高了好几个分贝,甚至字里行间听着那说话味道都不太一样了。 “娘,成子他爹回来了,您跟五宝妹妹还去县城不?” “咋滴,这是想让老娘带着乖宝离开?”顾方氏冷哼道,说罢便跳下了骡车,拉上顾琬回了正屋。 “哪,哪能呀。”顾徐氏讪讪一笑,正想上前将骡车赶回牛棚,却见已经跳下马的顾承简带着一丝探究地目光,正盯着她看。 顾徐氏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轻声问道:“成子他爹,你瞅啥呢?” “没啥,就是这几年娘都这样?” “也不全是。成子他爹,你是知道的,娘就是那性子,刀子嘴豆腐心来着。”顾徐氏连连摆手否认道,丝毫不在意她的这番话,顾承简听完后会如何想。 而顾承简从来只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比如他的婆娘跟四个崽子,在他不在顾家的这几年里,被顾方氏这个黑了心肝的后娘,没少刁难虐待。就像当年,他在顾方氏手里艰难讨生活一样。 至于自己极其不负责地丢下顾徐氏母子这事儿,早被第一时间忽视了。而顾方氏护着他那妻儿啥的,在顾承简眼里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要不然,他的二丫头怎会才见着他这个老子,便两眼通红,一肚子委屈却不敢告诉他。 还不是顾方氏这个好后娘,一如既往地偏心她自己个儿亲生的崽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只怕他爹现在也早偏心得没边了。 “行了,有啥委屈,老子一定给你做主!”顾承简伸手摸了摸顾二丫的头,宽慰了一句,随后抬脚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的顾承简,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些年过去了,顾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见到了从月牙门缓步来到前院的顾大丫,眸色顿时一亮。 当年离开时,顾承简便知道他的这个大闺女,将来一准是个美人,如今一看果然没让他失望。可惜,这额头上竟然有道疤痕…… 顾承简皱了皱眉头,直接问道:“大丫,你这额头的疤是咋回事?” “成子他爹,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热水灶上一直备着,要不你先洗漱一下?”顾徐氏生怕娘家的事儿被顾承简知道,便有些生硬地想转移话题。 结果,又让顾承简肯定,他大闺女额头之所以会留下疤,一准是顾方氏这个黑心肝的做的好事。 “成吧。”顾承简瞥了一眼正屋方向,大踏步进了洗漱间。 已经回到正屋的顾方氏并没有太留意前院的动静,只不过顾承简到底是她从小带大的崽子,对于顾徐氏那性子顾方氏更是清楚,再加上顾二丫这个一心想让亲爹给她做主的搅屎棍,接下来会发生啥事,还真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来。 “阿娘,我咋觉着这次大哥回来,来者不善啊。”顾琬对顾承简的印象不是太好。 如果说之前顾二妮过来串门子,除了想占便宜,更多的还是想看热闹。那么顾承简冷不丁地回到顾家,瞧着做派也有显摆的味道,给顾琬的感觉更像是黄大仙给鸡拜年。 “乖宝啊,你大哥这人,等你跟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他比你二哥更靠不住!你以后只要记住一点就成,不管你大哥跟你说了啥,亦或者显摆了啥,你最多信他一分。总之,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顾方氏对她的这个便宜大儿子是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 原本顾琬还觉着,这是顾方氏偏心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待见前头的继子,这才有这般大的成见。 等到顾琬再次跟顾承简接触后,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亲娘哟,您怕是高估了您那便宜大儿子了。这哪里只是无利不起早,根本就是……秃子头顶都想薅把头发下来。 就在顾承简忙洗漱之际,顾徐氏自作主张地打开了柜子,翻出了顾方氏此前舍不得吃的腊肉以及鱼干,不仅将鸡窝里新鲜下的五六个鸡蛋全炒了,还让顾晟去村寨肉摊赊了一块五花肉。 清蒸鱼干,蒜苗炒腊肉,土豆烧红烧肉,一大盆炒鸡蛋以及一笼屉的白面馒头,外加大半锅纯白米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顾徐氏便张罗出来了。 只是说句不客气的,除了过年期间,在平日里哪怕顾秀才父子三个回家时,家里都没吃得这么奢侈。并非没那条件吃不起,而是一大家子人不得不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最主要的一点,顾徐氏这次压根没问过顾方氏可要加菜,也难怪顾方氏当即变了脸色。 可算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顾徐氏,原本还想继续做小伏低,在见着自家男人顾承简顶着水汽进了堂屋,又多了些底气,讪讪笑道:“娘,这不是成子他爹回来了嘛。我就想着给他做些好吃的。” “只是做些好吃的!那你问过老娘没?!”顾方氏直接拍桌子翻了脸,“想给你男人加菜,就自己掏银钱。明目张胆地偷拿老娘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娘,您这是啥意思?!”顾承简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才想说家里现在的日子过得宽裕了不少,便听到顾方氏冲着他婆娘发难。不过转念的功夫,顾承简便回过神明白咋回事了,自然也越发肯定,他离开家的这几年里,顾方氏是真没少折磨他的婆娘跟崽子! 第五十六章:算账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没啥意思!顾承简,你离家这些年,你的婆娘跟崽子,都是老娘出银钱在养活。按说家里还没分家,一家人一个锅里吃着,不应该算的那么清楚。可老娘今个儿偏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那就算呗。”顾承简嘴角一斜,一掀长袍便坐了下来,随后扯了扯衣袖上的褶皱,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不过我爹还好端端活着呢,这会儿又没在家,娘您是不是着急了点?” “这也是没法子,谁知道你这堂堂七尺汉子,转身的功夫,会不会又自作主张再娶个婆娘回来。” 一旁的顾琬惊讶地发现,当顾方氏随口提到“转身又娶个婆娘回来”时,她那便宜大哥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不太自然。 不会真让她阿娘给说中了吧。 “顾承简,二十年前,你明知道家里头就算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二十两的彩礼,还非得娶某些个破落户,感情是惦记上老娘的陪嫁了。”开始翻旧账的顾方氏,是一丁点儿脸面都没打算给顾承简留了。 旧事重提,不仅顾承简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带着顾徐氏也被戳了肺管子,丢了脸面,原本就偏黄的脸涨得通红。 “不就是二十两嘛。”顾承简从怀中掏出个精致荷包,一看就不像是市面上卖的常见款,随后从里面倒出两锭小小的金元宝,推到了顾方氏跟前。 顾方氏眼皮子微抬了一下,瞥了一眼面前的金元宝,并没有着急着收。 “这两锭金元宝,是儿子还娘您当年那二十两彩礼钱。这多余的,是成子娘母子四个这些年吃喝家里的花销。若还有剩下,就当是儿子孝顺娘以及爹的。” 两锭小小的金元宝,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按着大启这边当前的金价,十二兑一,这两锭小小金元宝,最多也就换二十四两。 顾琬抬眼看了看顾承简,暗暗钦佩他的精打细算,就跟算盘珠子似的。而且话说的相当漂亮,是只字不提物价上涨这些细节。 见顾方氏伸手要拿那两锭小小的金元宝,顾琬赶忙抢先一步,用丝帕将小金元宝给包了起来,随后笑道:“阿娘,我还头一回见着这般精致的小金元宝呢。不如让我玩几天可好。” “你要真喜欢,回头就让你爹给你兑换几个。”顾方氏摆了摆手,示意顾琬赶紧将这两个小金元宝收起来。 既然收下了小金元宝,顾方氏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主,当年惦记她嫁妆这茬事儿,便能暂且揭过去了。至于顾徐氏自作主张这事,依旧得清算一下。 顾承简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又一次紧握成拳,咬了咬后槽牙,暗道了一句:这个杀猪的老虔婆,今个儿是不想让他安心吃这顿饭了。 不得已,顾承简只好再次从荷包里倒出一锭银锭子,跟此前那两锭小小金元宝一般大小,也是一两一个富贵人家特意定制的。 顾琬再次抢在顾方氏前头,收下了银锭子。 顾方氏这才勉勉强强,不再计较顾徐氏的自作主张。 “那老娘就不打扰承简你们一家吃饭了。”说罢,顾方氏拉着顾琬回了正屋,惊得顾大丫跟顾三丫姐妹俩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爹,我们赶紧吃!”没了顾方氏跟碍眼的顾琬,顾二丫率先从竹篾里拿起个白面馒头,放到顾承简跟前,随后又拿了两个,一个给了顾徐氏,一个自然是给顾晟的。 这般作秀,看在顾承简眼里,那就是孝顺爹娘,事事以弟弟为先的好闺女。比起一旁容颜有瑕疵,性子就根木头似的木讷大闺女,以及胆怯上不了台面的小闺女,无疑更讨顾承简的欢喜。 “都吃吧。”顾承简习惯性地示意了一句,率先动了筷子。 另一边,回到正屋的顾琬先是搀扶着顾方氏坐下,顺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顾方氏跟前,这次轻声提议道:“阿娘,不如我上厨房,我们煮面吧。” “不急,乖宝饿了?”顾方氏抬头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 “不饿啊,就怕阿娘您饿了。”顾琬见此便坐到了顾方氏的身旁,将用丝帕包裹着的那三锭元宝拿了出来,再次细细观察了一番。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这三锭小巧精致的元宝很不简单。 “乖宝,咋地了?这元宝有问题?”顾方氏习惯性地想拿起那个银元宝,往嘴里塞,顾琬赶紧阻止。 “阿娘,可千万别咬,若没看错,应该是朝廷御赐的!” “啥?!” “阿娘,您看这里,还有这里。”顾琬指了指元宝正中心的“招财进宝”,以及底下的留款。虽说很迷你,若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一二的。 “乖宝,这些,真,真的是……” 顾琬点了点头,将她知道的一些事儿,轻声细语地告诉了顾方氏,末了又额外加了一句,这些都是程仕远告诉她的。 这一点,顾琬并没有说谎,真是那瘦竹竿告诉她的。至于程仕远那家伙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顾琬选择忽视。难得糊涂嘛,谁还没点不能说的小秘密了。 顾方氏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用牙咬那些银元宝,来确定是否是真金白银。作为被顾方氏一手带大的顾承简,自然很清楚顾方氏的这一习惯。 顾琬暂且不知道,顾承简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三锭朝廷御赐的小元宝,顾方氏只要咬了,这事儿就不好说了。虽说并不是很严重,真要被有心人追究,也少不得吃个暗亏。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呢。 至于这些小元宝,就是朝廷内务府每月发给皇家宗亲嫡出子孙的,所谓月例银子,据说只有嫡出的子孙才有这独一份恩赐。对于权贵而言,这区区几两月例银子或许聊胜于无,更多的只怕还是一种荣耀。平日里打赏底下人,也格外有面子些。 “看来大哥他是攀上贵人了。”顾琬将三锭元宝重新包好,暂且收了起来。 “这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就算让他顾承简一时攀上贵人又咋滴。”顾方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依旧想带着她的乖宝去县城。 “阿娘说得对。”顾琬笑盈盈的回道。 一旁的小团子睡醒了,见顾琬半天没搭理它便凑了过来,哼哼唧唧地求抱抱。顾琬抱过小团子,跟顾方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 前院西厢房的门冷不丁地打开了。本该好生坐月子的顾冯氏,紧紧抱着四丫,娇弱无力地走了出来。正巧,顾承简简单地用完了不算太符合他口味的饭菜后,也刚从堂屋出来。 “见过宝儿她大伯。”顾冯氏朝着顾承简盈盈一拜。 “这不是二弟妹嘛,多年没见,你这身子骨还是这么要死不死的?不过瞅你这脸色,可比几年前白多了啊。”顾承简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板单薄得快没形的顾冯氏,不客气地讥讽道。 顾冯氏似乎一直都没搞清楚一个状况,那就是顾承简跟他的两个弟弟之间,看似关系尚可,实则互看对方不顺眼。 想来也正常,且不说兄弟三个,不是同一个娘亲生的。最主要的一点,顾承简早些年明里暗里地真没少坑他的两个弟弟。 所以顾冯氏的这般做派,只会让顾承简轻视看笑话。 只不过顾冯氏目前是真不她对劲,像是癔症了,每天除了紧抱着四丫,就窝在西厢房,念叨着这些年跟顾二哥恩爱的点点滴滴。 若不是还有个婆子在一旁看护着,顾二哥每天晚上被迫回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事来。这也是顾方氏想带上她家乖宝去县城的原因,眼不见心不烦! 第五十七章:报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承简没再搭理顾冯氏,一撩长袍,抬脚便往院外走。既然已经填饱了肚子,那就得去村寨里走一趟,先去老宅那边瞧瞧老爷子,再去拜访村寨里的几位族老。最主要的还有件事,他得赶紧办了。 “爹,您去哪儿啊。”顾二丫见顾承简要出门,便赶忙从堂屋跑了出来。 “去看你阿爷,咋滴,你也想去?”顾承简看着顾二丫笑道,“走,想去爹就带上你,爹带你骑马!” “爹,你也带上我!”晚了一步的顾晟赶紧也跟着追了出来,尤其听到要去骑马,哪里肯落在顾二丫后面。 于是,顾承简带上了顾晟。 身为闺女又是姐姐的顾二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晟开心地骑在马背上渐渐远去,恨恨地跺了跺脚。 顾冯氏低头看了眼襁褓里睡得并不安稳的四丫,捂着嘴发出铜锤般的轻笑声,即便换来顾二丫的怒视,也依旧自顾自笑得很是开心。 之后几天顾承简陆陆续续拜访了不少人,除了顾家老爷子,以及村寨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外,还特意去趟下岭村。 从下岭村回来后,顾承简便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他帮已经笈礼的顾大丫,相看好了一户人家,姓吴,身强体健,是个猎户。吴猎户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双亡,家里除了有个已经是童生的弟弟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弟。 顾承简甚至已经跟吴家说定了,最多两天吴家就上门提亲。 听到顾承简这般说,顾大丫当即变了脸色,就连顾徐氏也傻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喃喃道:“成,成子他爹,你,你咋不跟家里通,通个气儿啊。” 也难怪顾徐氏跟顾大丫会这般反应了,前些日子赵媒婆依着顾方氏的意思上门来,真没少将周边几个村寨的年轻小子整理出来。这下岭村的吴猎户,自然也在其中。 顾徐氏初选时,就将这吴猎户给排除在外了。 甚至顾方氏,当然还有凑热闹的顾琬,也在第一时间将这家给剔除了。虽说这家没公婆,不用担心嫁过去被长辈拿捏,甚至身为大嫂看似直接就能当家作主。事实上真是如此?! 可别瞎掰糊弄人了。 家里就老大吴猎户一个壮丁,且不说要养四个没成年的弟妹,里头还有个最费银钱的读书人,还要考科举呢。虽说现在已经考上了童生,还差最后一关院试,谁能保证一定就能考中?顾秀才当年不就是连着考了好多年,考到最后顾家老爷子心疼银钱都不愿意让顾秀才继续考了。 读书考科举啥的,最费银钱了。这一点顾家人深有体会,那就是个无底洞!大把的银钱丢进去,都未必能听到一声“噗通”响。 再者说,猎户啥的,真不比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每每上山打猎那就是一次次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且不说能不能打到猎物看运气,能不能回来有时候都得看老天爷是否开恩。 不说旁的,大湾河村这边,跟顾家快出五服的一个堂兄弟,不就是有一回在后山遇到了野猪,逃跑时让野猪供下了山,直接领了盒饭。 这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要成未亡人?家里没了顶梁柱,是不是还得继续照顾底下那四个没成年的弟妹?!这再多的嫁妆,只怕都填补不了这么大的窟窿洞吧。 顾承简显然被顾徐氏的语气引来不快,直接道:“这人,大丫不嫁也得嫁!” “爹,为,为啥?”顾大丫抿了抿嘴,看向顾承简。 “不为啥!”顾承简原本不想多说,沉思片刻后,许是为了让顾大丫死心,可算给了个看似比较合情合理的解释,“你爹我之前在边疆拼命,被这吴家小子的爹救了一命!临死前,吴恩公让我将他的骨灰带回来。这次回来就顺道去了趟下岭村,发现这吴家小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所以,大丫你就当给你爹我报恩了。” 听到顾承简这般说,顾徐氏沉默了,顾大丫则偷偷看向正屋,那并没关严实的木窗。 一旁的顾二丫连连发出夸张的惊呼声,很是倾佩道:“爹,您简直就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救命之恩耶,可不就得报答嘛。要不是吴恩公,爹你就真回不来了呢。是吧,大姐。” “……”恰巧听了一耳朵的顾琬,只想口吐芬芳。 去你喵的报恩。 且不说这救命之恩是否真的存在,就算要报答也不是非得“以身相许”。退一万步讲,就算必须“以身相许”,顾承简你咋不自己上咧,让你从没养过一天的大闺女代替你报恩,哪来的这么大脸盘子? 还有顾二丫,顾琬都懒得吐槽了,既然觉着这么伟大,你咋不以身相许? 怪不得阿娘之前会说她的这个便宜大哥,是那算盘珠子了,而且还是个心黑的。不过……咋觉着这里头有那么一丢丢不太对劲呀。 顾琬皱着眉,在心里暗暗的嘀咕了一句。 转眼,顾大丫乘着顾承简再次出了门,顾徐氏在厨房忙碌的间隙,直接偷溜进了正屋,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顾方氏跟前。 “阿奶,大丫求您再开开恩,再救我一次!”顾大丫朝着顾方氏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起来!”顾方氏坐在罗汉塌上,纹丝不动。 对于顾大丫会偷偷过来找她求助,也不算太意外。 “阿奶~” “起来!咋滴,还想让老娘再说一遍?!”顾方氏略微拔高了说话声。 “大丫,你先起来。”顾琬上前将顾大丫搀扶了起来,见顾方氏没再说话,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顾大丫,你真不愿嫁给那吴猎户?” 顾大丫连连摇头看向顾琬,迟疑了片刻,继续道:“小嬢嬢,我原本看上了张家,就是您跟阿奶给三嬢嬢牵线的那家。之前因为这事儿我还埋怨过您跟阿奶。可之后我也想通了,那张家的情况跟我这边相差不大,若我是张家婶子,想来也是不愿意找我这样的媳妇。我,我不该埋怨的。” 说着说着,顾大丫的眼前有些微红,泪水渐渐涌现:“可我真的不愿意嫁给那吴猎户啊。” “哭啥哭,八字最多也就一撇的事儿!”顾方氏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听着就脑瓜子疼。 “阿奶,要不就那家试试?我们来个先下手为强?!” 顾琬朝着顾方氏使了个眼色,顾方氏抬了下眼皮,看向顾大丫,开口道:“那也得有人肯配合才行!” 顾大丫晃了晃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阿奶,您是说我娘?” 见顾琬在一旁点头,立马抿了唇,下了决心:“我一定说服阿娘!” 第五十八章:求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有了顾大丫的保证,顾琬便从后院偷偷溜出了门,径直来到顾家老宅找顾四叔帮忙。没办法,没有手机的日子,就是这么不方便。 回头非得养一大笼子信鸽不可! 偷偷溜进了老宅后院,顾琬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告诉了顾四叔跟顾四婶。 顾四叔一听差点原地跳起来,准备去收拾顾承简,好在一旁的顾四婶将自家男人给拦住了:“五宝,那我二嫂是啥意思?” “我阿娘觉着,大哥这个当爹的好些年没回来了,都不清楚亲闺女定没定亲,就胡乱又定人家,这可不厚道。再者说,亲爹能帮着张罗,亲娘自然也能了。所以,我们也找户人家,事先套好词,咬定已经过了六礼定亲了,就等大丫笈礼后,选定黄道吉日将人娶进门!” “等等,大丫现在已经笈礼了。这人家……可有合适的?!”顾四婶倒是觉着可行,虽说仓促了一些。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又上哪里找那合适的好人家。总不能为了不跳进吴家那火坑,跳另外一个泥坑吧。 “四婶,这次还真有!”顾琬再次庆幸,之前她生辰时,程仕远除了带来了张家小子的信息外,其实还提到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皮贩子,因为程仕远处理他爹留下的兽皮才结识的。除了年纪稍稍大了点,已经二十有二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左脚有点点跛,但并不影响平日走路。若非如此,兴许都考上举人了。 也不知是何时,无意间远远地见过顾大丫一面,就想着上门求娶。可惜一直不知道顾大丫是谁家的闺女。这不,兜兜转转,竟然从程仕远这边知道了心上人来自顾家。 程仕远跟顾琬提张家小子时,就顺道提了两句。 想来将情况跟人说清楚,应该会愿意配合一二。 要不然,顾琬也没法再变出一个愿意立马娶顾大丫的男人来。至于媒婆啥的,只能找赵媒婆了。 “成吧,就让三妮爹跑这一趟,赶紧的。”顾四婶听完后,立马拍板道。 另一边,顾大丫费了好些功夫,到底还是成功说服了顾徐氏。正如顾琬此前猜测的那般,顾徐氏虽说不愿得罪自家男人,可到底还是心疼闺女,迟疑了很久才点头答应。 转眼第二天大约辰时,吴猎户带着二弟吴童生,拎着两封点心一只秃毛鸡,敲响了顾家的院门。 “你们找谁?!”负责开门的是顾三丫,见眼前冷不丁出现个魁梧高大的大块头,吓了一跳。 “俺是来找爹的。” “吓?!”顾三丫更傻眼了,当即反驳道,“这里可没有你爹!” 正当顾三丫想直接关上院门时,冷不丁有只大手挡在了门上,随即一个身材纤瘦,身穿青绿色书生长袍的少年,拱手道:“着实抱歉,这位小娘子,在下姓吴,与兄长吴太生是来顾家提亲的。” “哦,进来吧。”因为昨个儿就听爹提过,顾三丫自然记得,不由地再次看向那个长得魁梧高大的吴太生,总觉着这人憨憨了些,跟旁人哪里不太一样。 顾三丫并没有多想,将吴家兄弟俩迎进了院子。 走在前头的吴童生,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兄长,压低了嗓门呵斥道:“记着,一会儿闭嘴!” “啊,哦。”吴太生习惯性地伸手挠了挠头,连连点头应下。 “三丫,谁来家里了?”听到动静的顾徐氏从厨房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阿娘,吴家来人了,来了兄弟俩,说是来提亲的。”顾三丫回道。 顾徐氏本能地吞了口口水,想到此前大闺女悄悄跟她说的那番话,只能硬着头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抬眼,顾徐氏便瞧见了一高一矮兄弟俩,就这么站在前院,大个子那个手里拎着一提两封点心外加一只秃毛鸡,说不出来的别扭。 “顾大娘见礼了。在下吴长生,是天光十四年的童生。今个儿应顾叔之邀,特意上门来为兄长吴太生求娶你家闺女。” 天光十四年的童生,也就是去年才考上。一个小小童生,竟也值得这般骄傲,说话时拿着鼻孔对人? 顾琬跟顾三妮,当然还有顾大丫此刻正并排趴在正屋木窗前,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动静。顾方氏跟顾四婶见此,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却并未阻止。 “不管咋说,你吴家上门来求亲,媒婆总归得找一个吧。要不岂不成了无媒苟合了?!” 顾徐氏开始时之所以被顾大丫说动,愿意硬着头皮配合一二,除了心疼大闺女外,便想着若真能找个条件更好的,回头就能多贴补些娘家。 顾徐氏此前就想好了,哪怕砸锅卖铁,也一定要将她家成子供成秀才!读书考科举费银钱,这里头自然少不了顾大丫姐妹三个出银钱。 但另一方面,顾徐氏对顾承简本能的畏惧,所以知道吴家今日会过来提亲后,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侥幸心思。说不准,吴家重视她家大闺女,能多给些彩礼啥的。这样岂不是既不得罪自家当家的,又能多攒些银钱下来,岂不皆大欢喜?! 那曾想,上门来的吴家兄弟俩,竟然连请媒婆的银钱都舍不得出,自己个儿就带着简陋的随礼上门提亲了。 顾徐氏当即意识到她的一些小心思极有可能要泡汤,说不准还得往里头搭银钱。这让本就没存下多少银钱的顾徐氏,当即改了主意。 这可绝对不成! 其实真不能怪吴家兄弟俩不重视,一则家里的银钱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从牙齿缝缝里抠出来,要给自家二弟(二哥)考秀才用的,岂会轻易舍得花费在外人身上。 再者,这门亲事可不是吴家求娶的,而是顾大丫那个极不负责的亲爹顾承简,上杆子倒贴上去的。既然是顾承简自己主动提议,要将大闺女嫁给自家。 吴家这边,能带上两封点心,外加一只秃毛鸡,走个上门求亲的流程,也是完全看在顾大丫应该存了不少私房银钱的份上。 没错了,上个月顾大丫的笈礼上那身价钱不便宜的行头,还有那个据说吃过的人都说很好吃的牛乳糕,都在附近几个村寨传开了。吴家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在顾承简那边多次确认就是顾大丫后,这才勉勉强强愿意给个面子,走这一趟。 要不然,按着吴童生那原话的意思,他顾承简既然要报他家老子的救命之恩,就该主动将人给送家里。至于拜堂成亲这种繁文缛节,自然是能省则省。没办法,家里可没有那么多闲余银钱浪费在个外人身上! 作为兄长的吴太生,一贯听从他那二弟的话,自然不觉着这里头有啥问题。至于另外三个小的,在吴家压根没有说话的份! 现在听着顾徐氏那话中意思,透着明显的不满,吴童生险些没能维系住脸上的得体的笑容。意识到这媒婆省不了后,吴童生只能咬牙道:“这媒婆,等回头花轿上门时,自然会出现!只是为何不见我顾叔?!” 一直歪着头瞧着吴太生的顾三丫脆生生地插嘴道:“我爹一大早让村正爷爷请去镇上办大事了,可没在家呢。” “没在家?!”不知为何吴童生心底“咯噔”了一下,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暗道:莫不是这顾家想悔婚?! 第五十九章:求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得亏顾琬没有读心术,要不非在一旁附和一声“好直觉”。顺便再不客气地奚落一番:就你们这种将媳妇当外人,却还惦记媳妇嫁妆,死抠死抠的自私鬼,竟然还想娶到媳妇。简直……花神娘娘瞎了眼! 至于顾承简此刻没在家,自然是顾方氏让梁村正想法子将人支开大半天。 梁村正乐得卖顾方氏的好,于是就让人一大早将顾承简请到家里,说是想让顾承简陪着一道去县城那边打听一下交税粮这事。顺道再好好唠唠嗑,打听一下顾承简这些年在外头的见闻,也好涨涨见识。 按着顾承简骨子里,一朝得势一准显摆得瑟的性子,岂会错过如此好的臭美吹牛机会?就算想起吴家兄弟俩今个儿会上门求亲,也觉着自己已经将这事告诉过家里的婆娘了,顾徐氏自然会接下聘礼。回头再找个好日子,将人送去吴家就成。 所以事情的进展,能如顾方氏跟顾琬预期那般顺利,也并非没有缘由。 趴在木窗边的顾三妮,自打吴童生进了前院,便觉着这人瞧着挺眼熟的,此前必然在哪里见过。便轻轻碰了碰就在身边的顾琬,压低了嗓门道:“五宝,你觉不觉着那个叫吴长生的,瞧着有些眼熟?” 顾大丫在一旁附和,的确眼熟。 顾琬的记忆很好,更何况能让她们三个都觉着这人眼熟,那便只有在县城过端午那天遇到过这人。眨眼的功夫,顾琬便将这人给记了起来。 不就是在望江楼跟在那位杜二少后面偷窥的猥琐男嘛。当时穿了件墨绿色的书生袍,卑躬屈膝地跟在杜二少后面,没能当即将人认出来,也很正常。 谁能想到,此刻在顾家趾高气扬,拿着鼻孔对人的吴童生,在杜府二少跟前却是另一副嘴脸。 如此一来,就更不能将顾大丫嫁进吴家了。 生怕出幺蛾子的吴童生,也顾不得没在家的顾承简何时能回来,开门见山直接道:“顾家婶子,既然顾叔没在家也无碍,您好歹也是长辈可以做主。不如就收下这些聘礼,换了庚帖,回头再挑个日子……” “啥,这些是聘礼?!”顾徐氏也不等吴童生将话说完,真气恼地跳了起来,甚至破天荒地抓过放在墙角的笤帚,冲着吴童生便打了过去。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顾徐氏哪怕性子再软绵,在气头上时那战斗力也是不弱的。更何况耳濡目染这些年,也多多少少从顾方氏这边学到了一些皮毛。 “你个丧尽天良的!就你这样的缺德货,还是啥童生呢,啊呸!”顾徐氏一边痛骂,一边冲着吴童生便是一顿毫无章法地笤帚伺候。 吴童生一时不察,脸上被笤帚那坚硬的枝条给扫到,顿时觉着火辣辣的疼。要命的是,笤帚上还沾染了好些鸡粪,一股子浓郁的屎臭味迎面袭来,吴童生瞬间有些反胃。 “娘,您干啥打俺二弟啊。”吴太生一脸疑惑地看向顾徐氏,诧异地问道。 顾徐氏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更是火上浇油,瞬间激发了顾徐氏满腔怒意:“好啊,我说呢,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咋连个婆娘都没娶过。感情是个二傻子!滚!给我立马滚!” 要说这吴太生,真不是二傻子,不过是智商比正常人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吴太生,为人老实且天生神力,又从小听话,此前听爹娘的话,现在听吴童生的话。 可这样的壮小伙子,真没有多少人家的爹娘舍得坑自家亲闺女。怪只怪吴童生这个嫡亲二弟,真不是啥好东西,满口仁义道德,却极其自私自利。 “顾氏,你莫不是真要悔婚?!”吴童生阴沉下了脸,“我这里可有顾叔昨个儿亲自给的定亲信物!” 说罢,吴童生从怀里拿出了半阙双鱼玉佩,原本这定亲信物应该是男方准备,且理应由吴太生保管。吴童生生怕自家大哥弄丢,便帮着收了起来。 可算稍稍冷静些的顾徐氏,见到吴童生手里的那半阙双鱼玉佩后,也变了脸色。 这双鱼玉佩顾徐氏昨个儿晚上跟顾承简一道时,就曾见过。虽说顾承简并没有告诉顾徐氏,这就是跟吴家的定亲信物。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明显是一对,顾徐氏哪怕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意味着啥。 顾徐氏慌了,本能地看向正屋方向。 就连屋里的顾琬也微皱起了眉头,回头看向顾四婶,轻声道:“四婶,那人可说了啥时过来?” 顾四婶神色有些凝重,喃喃道:“按着昨个儿跟三妮她爹说好的,这会儿应该来了才是。” 就在前院气氛有些尴尬之际,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声,那唢呐声穿透力极强。不到片刻功夫,只见长长的下聘队伍,从顾家院门口一直排到了木桥另一头。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不是涂着厚厚胭脂的赵媒婆,又是哪个。今日,赵媒婆斜插在鬓角的那大红色绢花,瞧着也是格外鲜亮。 “哎呦,禀生娘子可在家呐。”赵媒婆示意后头的送聘队伍赶紧停下,这才扭着腰上前敲门。 一直躲在一旁角落的顾三丫也不等顾徐氏示意,赶忙将院门打开。赵媒婆立马让紧跟在后头的送聘人将聘礼抬进院子。 只要这第一抬聘礼进了院子顺利落了地,就算是成功下聘第一步。后面的那些聘礼,完全可以慢慢来。 这也是吴家兄弟俩为抠那媒婆钱而自作聪明,家里也没个长辈在一旁指点,完全不懂迎亲嫁娶里的道道。偏偏赶上负责拎东西的吴太生又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进了顾家院子,就一直拎着两封点心外加一只秃毛鸡,压根没想着将东西先放下,亦或者交给顾三丫。 顾三丫虽懵懂不懂这些规矩,到底不傻,见吴太生傻愣在院子里,就乐得在一旁看戏。 就在送聘人,将第一抬聘礼抬进院子放下之际,顾二丫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径直来到了吴太生跟前,笑吟吟道:“你就是爹帮大姐相中的吴姐夫吧。你来就来呗,咋还送来了鸡。这鸡是吴姐夫你自己打的么?” 吴太生还是头一次,见到个漂亮的姑娘对他笑得那么灿烂,不禁看傻了眼。若不是吴童生在一旁,悄悄地扯了一把他的衣裳,只怕还要傻愣在原地许久。 “啊,是俺自己在山上打的。别看这鸡毛掉光了,可肥了。俺二弟说,这里头也多半有那个鸡,鸡宝!” 顾二丫见吴太生这般憨直,“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来。不管心里是咋想的,嘴上却甜美的夸赞:“吴姐夫你可真厉害啊,可比我小嬢嬢那天在山上捡到的那只锦鸡肥多了。” 第六十章:对比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吴童生此刻的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得厉害。 不仅仅是瞧见了快堆满大半院子的聘礼,主要还是因为方才赵媒婆的那一声“禀生娘子”,简直让吴童生差点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昨个儿顾承简上吴家时,只说自己是大河湾村顾家人,却只字没提他爹是禀生来着。吴童生自然也想起了端午那日在清水县城的望江楼,遇到的那个让杜二少落了面子的顾承箔,心里甭提多懊恼了。 顾承简,顾承箔,如此相近的两个名字,不用多想也该知道这是兄弟俩,再不济也是堂兄弟。 吴童生之所以没多想,主要也是因为大湾河村的顾家,有着上百号族人的家族。光是顾家老爷子这一支,就有三房人二十多口,再加上几位叔祖家。 现在得知这顾大丫就是一门俩秀才的顾家人后,吴童生眼中原本隐藏起来的算计与贪婪,都快掩饰不住了,甚至动起了旁的心思。 倘若顾家那边真嫌弃他那个木头大哥,临时换个新郎,吴家也不是不能受这委屈。只要比这大半院子的聘礼再番一倍的陪嫁就成! 因为赵媒婆可算来了,顾方氏便没再继续待在正屋,而是出了屋子:“赵婆子,你可算是来了。” “哎呦,老婆子给禀生娘子,还有顾娘子道喜了。此前您让老婆子帮着说合的孙家,可算是将那活雁给逮到了。这不,就让老婆子火急火燎地给您二位给送来了。” 说罢,赵媒婆转身,将一对灰扑扑肥墩墩的大雁,送到了顾方氏跟顾徐氏跟前。 在大启这边,男方给女方下聘时,必须准备一对大雁。这是最起码的规矩!讲究点的权贵人家,会亲自抓一对大雁彰显诚意。至于寻常百姓,庄户人家即便不能抓活雁,最起码也会卖上一对陶瓷的。 聘礼里得准备八礼,包括梳子、尺子、压钱箱、如意秤、镜子、都斗、剪刀以及算盘。且不管材质如何,最起码都得准备上。此外,喜饼跟茶饼等物,也是必须准备的。 至于金银珠宝、绫罗布匹这些就看男方的实力了,并不强求,就看男方诚意的。 很显然孙家诚意满满。 除了基本的八礼跟双饼外,还有六锭六两六钱重的银元宝,八两八钱重的龙凤手镯一对,各式海味一担,鸡鸭鹅各一对,半扇猪肉,两条起码有八斤重的大青鱼,莲子百合等八干果八果脯…… 细棉布这些布匹就不一一详述了,总之不仅仅生生亮瞎了吴家兄弟俩的眼,顾二丫那眼珠子都快掉眼前的这些聘礼里,拔不出来了。 这凡事就怕比较。比起孙家,吴家兄弟俩今个儿过来下聘,简直就跟小崽崽玩家家酒似的,甚至一丁点诚意都没有。 但凡有闺女的人家,又凭啥将自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嫁去你吴家? 就凭你吴家穷,肯定得吃糠咽菜过穷日子?就算真要嫁去家里不宽裕的人家,好歹也真情实意些吧,连个正了八经的媒婆都舍不得请一个,这不摆明了想让自家闺女无媒苟合嘛! 还是读书人呢,这也忒不要脸了,啊呸! 吴童生此刻也已经得知,顾家这边顾方氏这个禀生娘子做主,已将顾大丫许配给了孙家。孙家让赵媒婆送来了聘礼,现在就等着挑选好良辰吉日择日成婚了。 吴童生的脸从没像此刻这般,被人狠狠踩在脚下,自然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所以顾家这是准备悔婚!甚至一女两嫁?!” “啥叫一女两嫁?咋滴,吴童生今个儿带着你大哥过来顾家不是串门子,而是来定亲下聘的?”赵媒婆甩着手里的大红绣帕,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话音也才落下,当即引起在场前来送聘礼的众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且不说赵媒婆此前便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今个儿过来就是来抢人的。 至于下岭村的吴家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只怕常年走街串巷的赵媒婆比在场其他人更要清楚些。甚至当日,介绍这吴家时,便直言这家并非良人。 之所以还将这吴家混在其中,也是无奈地很。官衙那边,对于这种老大难的光棍,每年总会硬派下来任务强行婚配,着实为难她这个给人保媒拉纤的,总不能真昧着良心将人好好的闺女,往那火坑里推吧。 “哼!在下不想跟你这无知婆子多扯,只问你顾家一句,莫不是真准备悔婚?!”吴童生强忍着心底的怒火,避开赵媒婆,直接逼问顾方氏。 “这定亲从来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这事儿即便你吴家小子不服气,闹到了衙门,老娘也是不怕的。”顾方氏压根没将吴童生放在眼里,“不过是老娘那个多年没归家的老大,并不清楚他那大闺女早已跟孙家订了亲,这才办下了这糊涂事!倘若吴家执意要结亲,最起码也得拿出诚意来。想着用两封薄薄的点心,一只半死不活的野鸡,就想求娶人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甚至连个正了八经的媒婆都舍不得请。吴童生,亏你还是个学孔孟之道的读书人,你这算盘珠子打得可真够精的!” 吴童生一双冰冷的眸色直盯盯地看向顾方氏,片刻沉默过后,竟然笑了:“我吴家倘若真请了正了八经的媒婆,置办下像样的聘礼,难道你顾家真舍得?” 顾方氏像是早料到了吴童生会这般反将她一军,便抬手指着一旁的顾二丫,继续道:“喏,这个,老娘那老大家的二闺女,方才不是跟你大哥聊的挺好的嘛。吴家照着孙家的聘礼同样置办上一份,老娘就替老大家的将这事给圆过去了!” 顾方氏的话,更像是旱地一声惊雷,直接炸懵了顾二丫。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吴家那个傻子!”顾二丫哇哇尖叫了起来。一旁的顾徐氏也慌了神,自家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既舍不得大闺女,更舍不得二闺女。 “娘……” “闭嘴!”顾方氏直接呵斥道,随后看着吴童生,示意一旁的赵媒婆将孙家准备的礼单交给吴童生,“吴童生,要不瞅瞅,再回去好生合计合计,是否舍得拿出这些聘礼,迎娶顾家的闺女!” 平心而论,顾方氏方才简单地瞄了两眼孙家这次送来的聘礼礼单后,再不禁发出“啧啧”声,在心里连连道她的这个便宜大孙女,这回是真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撞了大运了。 礼单上其实有两份,明面上的这些现在已经摆满了大半个前院,粗算下来至少也价值五六十两。这私下里的那份,就存在那个压钱箱里,是六张银票。虽然每张面值只有十两,加起来便是六十两。 而这些压箱底的银钱,没算在正经礼单里,摆明了就是给顾大丫回头撑场面用,哪怕顾家这边贪了心,将这钱给贪墨了,孙家那头也只能认倒霉。 甚至,拦下大半的聘礼,像当年徐家那般压根不给出嫁闺女准备嫁妆,也不过是被周围的人诟病,轻视顾徐氏这个出嫁女而已。 当然,这种丢人显眼的事,顾方氏还不屑这么做。甚至回头还准备好生敲打一下顾徐氏,可别关键时坑了自己个儿嫡亲的大闺女。 第六十一章:结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不管怎样,光是孙家准备的那份明面上的礼单,吴家都不可能照办。一则是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再者就算真能拿出来,就吴童生那自私凉薄的性子,也压根舍不得。 这又不是个镶了金疙瘩的宝贝,不过是个赔钱货罢了。别说真金白银五六十两,五六钱银子都能让吴童生肉疼个三年五载的。 此刻,不得不叫上自家大哥,灰溜溜地离开顾家的吴童生并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上顾家提亲这事儿,也就半天的功夫,安宁镇大湾河村周边的几个村寨便传开了。 至于传到吴家所在的下岭村,也就隔了一晚上而已。 要不咋说古代娱乐项目太少,就这么一点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竟然还能引起好几个村寨的八卦心。 等到这事儿闹腾大了,竟然还惊动了恰巧就在宁安镇上走亲访友的学府山长。 这位学府山长来头可不小,虽说已辞官,现在只是书院的山长,看似没啥实权,实则得意门生遍布全部各地。 比起山长的渊博学识,似乎他的耿直暴脾气更出名一些。而且,最是瞧不上的便是吴童生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事生产,只会埋头苦读的寒门学子。 吃着全家人的血馒头,倘若能考中或许还能反哺家人的付出。 可那科举是那么容易考中的?!君不见每年科举,多的是白发垂髫同场竞考,只为能考中个小小秀才。更多的还不是蹉跎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所以学府山长得知本地竟然还有个吴童生后,便让人将吴童生领到自己跟前。 “学生见过山长。”吴童生因为八卦,已经好些天没出门了。好在院试临近,他也不得不窝在家里苦读四书五经。 但不知为何,原本还能静下心来安心读书,耳边总嗡嗡作响,时不时传来讥讽的笑声。这次竟然有学府山长召见,吴童生难掩内心的激动。 “嗯,‘生之者众,食之者寡’和解?”学府山长神色淡然,却直接考校吴童生的基本学识。 生之者众,食之者寡,取自《大学》第十一章,原文“生财有大道啊,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大意就是,生产财富也有正确的途经,生产的人多,消费的人少;生产的人勤奋,消费的人节省。这样财富会经常充足。 而下一句“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才是学府山长想借机敲打吴童生的地方。 吴童生去年年仅十五,就连过县试跟府试,还是有些真才学识的,加上天姿也还算聪颖。若能静下心来,未必不能考中秀才。只可惜,家境着实不宽裕,尤其到了县城见识过了外头的花花世界后,心野了。 这不,必考的《大学》都没能倒背如流,更别说理解了。 面对学府山长的考校,磕磕绊绊了半天,才勉强回答出来。 比起学府山长依旧淡然的神色,一旁陪同的那位,在吴童生没来前,没少夸赞说好话,见此就跟吃了十斤巴豆可还是没法顺畅一般,脸色臭臭的。 “老夫这里有一两银子,让你买时令梨果一千。一十一文梨子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那么梨果多少价几何?” 最近几年里科举除了考校策论,也增加了比较实用的试题,比如算数题。 倘若顾琬在这里,一准会说,哎呀这不就是二元一次方程式嘛,直接口算就能给出答案。梨子657个,总价803文,果子343个,总价197文,一共一两银子。 可惜,吴童生在算数方面,是真没怎么好生专研过,一直觉着是奇巧淫技。 得了,这下基本能确定眼前这个已经能算壮丁的小子,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眼见着学府山长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恰巧也在场的顾三哥起身向山长行礼道:“山长,学生已经算出了答案。” 说罢,顾三哥便将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 山长并没开口,此前一直夸赞吴童生的那位陪同却率先跳了出来,质问道:“顾小秀才,你不拿纸跟笔,咋能算出答案?” “这很难么?”顾三哥睁着那双继承自顾方氏的桃花眼,无辜地回了一句,“其实有诀窍的。我爹总说,‘读书明智向善明礼’,而我娘则总让我学以致用,帮着她记下家中的日常开销。所以学生觉着,若是老百姓能认得大部分的字,学会一些基本的算数技巧,用到日常生活里,想来能方便不少。” “简直一派胡言!”吴童生许是意识到了之前山长的考校没让山长满意,见山长面色凝重,不知为何便觉着这是证明自己且乘机打压顾三哥的绝好机会,鬼使神差般跳了出来。 这下好了,学府山长对吴童生的印象无疑更差了。 当然,学府山长都一大把年纪了,自然不会跟吴童生这样的小子斤斤计较。只是离开宁安镇前,便示意身边之人,给吴童生在衙门那边安排个书吏的差役。 一则多少能贴补点家用,让吴家那日子能过得宽裕些。再者么,多跟底层老百姓接触,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将来若真能考中进士,当了县丞也不至于是个糊涂官。 说白了虽然对吴童生的考校,学府山长并不是很满意。可架不住吴童生年纪真不算大,像他这般,能一口气顺利过了县试跟府试的,在清水县城都没几个。 至于顾三哥提议的“有教无类”,让大部分老百姓都能识字,学会简单的算数等技巧,不至于当个睁眼瞎,也的确是吾辈读书人共同努力的一个方向。不过暂且没可能实现。 学府山长原也是好意,没曾想帮了吴童生一把,却无意间害了顾家。 吴童生原就恨顾家,害他名声狼藉,之后又被顾三哥压了一头,正头疼该怎么好生送顾家一份大礼来着,这瞌睡时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一时间,吴童生难免得意洋洋。 另一边,从县城归来的顾承简,一回到顾家,便直接质问顾徐氏,到底咋回事。 “想不到这吴家竟送来这么多的聘礼。”顾承简一眼便瞧见了那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的银锭子,想都没想便道,“这几锭银子就留下,除了喜饼喜茶这些,你给大丫准备几床被褥就成。” “大哥,这可不是那吴家送来的聘礼。”顾琬站在东厢房门口,慢悠悠地开口道。 顾承简这才发现他那婆娘目光躲闪,似有话要说,便冷着脸怒道:“这到底咋回事?!” “大哥,你这一声不响的就给大丫订了亲,却也不问问大嫂,大丫定亲了没。看来大哥是真不记得大丫上个月便行笈礼了。” “上个月?不是这月月底么?” “爹,生辰在这月月底的是三丫!”顾二丫紧紧地抓住了顾承简的胳膊,赶紧告状道,“爹,您今个儿没在家,您是不知道。阿奶,阿奶竟然想把我嫁去那个吴家啊。而且,那个吴家老大,他,他是个傻子啊!我不嫁,我不嫁啊!” 顾承简脸上越发讪讪。 顾承简压根就不在意他看中的吴家老大是不是傻子,这救命之恩必须报答。而顾方氏这个好后娘,竟然真的横插了一杠子,这让顾承简很是没脸。 第六十二章:分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娘,您这事办的……” “有啥不满的,明个儿等你爹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去!只一点,顾承简,你给老娘听好了!这孙家给大丫的聘礼,你跟你婆娘若敢动一个字儿,老娘立马去衙门告你不孝!” 顾承简回到家时,孙家送来的大雁跟鸡鸭鹅暂且就养在后院,两条大青鱼已经直接杀了,抹上粗盐后用松木熏烤成了鱼干,打算回头让顾大丫带回孙家。 至于那半扇猪肉,除了自家留了一些,剩下的都让村寨里的屠夫剁成若干份,各家分了一点。 要不然还能咋办,天太热了,哪怕能吊水井里也根本存不住太久。 原本留给顾承简处置的聘礼,就没剩下多少,现在竟然一个点儿都不让动,甚至还得再倒贴半副聘礼回去,气得顾承简差点直接掀桌子,破口大骂顾方氏这个杀猪的老虔婆。 可惜,暂且啥也做不了。顾承简只能盘算着明个儿见着亲爹后,得赶紧让他分家才行! 转眼到了第二天,顾二哥特意驾着骡车将顾秀才从县城接回了家,一路风尘仆仆。 “爹。”顾承简见顾秀才下了骡车,赶忙到前院迎接,却不想结结实实地挨了自家老子的一皮鞭子。 “跪下!你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顾秀才压根不给顾承简说话的机会,随后将手里的皮鞭子顺手丢给了顾二哥,抬脚便进了正屋。 一番简单的洗漱过后,顾秀才又喝了顾琬事先晾凉的红枣枸杞水,润了润嗓子,缓过了劲儿,这才冲着前院吼了一嗓子。 “还不赶紧滚进来!” 顾承简起身,掸了掸长袍上并不明显的尘土,麻溜地进了正屋。这一次,也不等顾秀才开口,顾承简主动跪在了跟前。 “爹,儿子不孝,这些年让您担心了。其实儿子也不想的,这不是……这不是赶巧了嘛。” “编,你给老子继续编!” “哎。不,不是……”顾承简赶忙纠正道,许是知道有些事儿是真瞒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将他为何会迟了好几年才回到大湾河村这事儿,给简单地提了一下,“其实吧,这事儿,真怪不了儿子。儿子这是给贵人顶罪,这才在牢狱里待了三年多。” “这样啊,那大哥前两天给阿娘的元宝,是贵人赏赐的?”顾琬在一旁,总觉着她这便宜说的这些事儿,破绽百出。 “啥元宝?”顾秀才回过头看向自家乖宝。 顾琬立马将之前藏起来的三个元宝翻找了出来。顾承简见着三个完好无损的元宝,目光微闪。顾秀才看向长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没深挖下去。 “大哥,我听二姐说,沈家有亲戚曾在凌昌府抚宁道见过你,而且看见你陪个大肚婆娘逛珍品斋,旁边好像还带了个两岁多的小女娃。对了,那小女娃嘴角这边还有颗红痣,穿着粉色小碎花的短衫,嫩黄色的罗裙。” 顾琬的记忆着实太好了,哪怕顾二妮当时不过简单提了两句,便记住了。而且这会儿再重复描述一遍时,就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怀,怀孕的女人……”顾徐氏身形明显一晃,若不是一旁有顾大丫搀扶着,只怕该摔倒了。 顾承简带着一脸的震惊,诧异地看向顾琬,可眨眼间又带着明显不满,所以这是在怪顾琬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顾琬却大大方方地朝着顾承简摊了摊手,这事儿能怪她么? 不能的吧,若不是顾二妮,她压根就不知道这茬事儿好不好。再说了,就准许顾二妮这个顾承简嫡亲二姐,特意跑来家里给顾方氏添堵,却不准旁人反击回去。 美的你,出来混必须要偿还! “老大,你瞎瞅乖宝干啥?乖宝说的这些,可有此事?!”顾秀才见顾承简半天没应声,便抓过手边的痒痒挠,敲在了顾承简的左肩上。 “有。”顾承简只能低头应下,“那是贵人家的三姑娘,虽说只是个庶女,却从小养在嫡母名下。” “啥庶女嫡母的,老娘可不懂这些。就问你一句,你家婆娘你打算咋处理。”顾方氏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抓住整个事态的关键点。这也是顾琬在一旁凑热闹这些日子以来,最钦佩顾方氏的地方。 “当然是……” “顾承简,你可想好了再说。你这婆娘徐氏,虽说这些年也没少给老娘添堵,好歹给你生养了四个崽子,也就养坏了一个,剩下三个总归是好的。何况你失踪后这几年,还为你守节来着。咋滴,这是真打算要休弃了?!” 顾方氏说完这番话后,虽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却给了顾承简一个“你自己细细体会”的眼神。那无比熟悉的做派,竟让顾承简想起了当年他执意让家里拿出二十两给徐家当彩礼时,也是这般。 最后若不是亲爹出面,他只怕真要在衙门里过年了。 休妻啥的,顾承简压根没想过,所以此前回到顾家后,便只字不提他三年前就已经在凌昌府抚宁道,迎娶贵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这一次不得不回大湾河村一趟,就算再过个三年五载,都没想着回来。 只是顾承简是真没想着,会因为他那个嫡亲二姐,将此前一直隐瞒的事,又给揭了出来。 “那是贵人家的姑娘,我原不过是个白丁,若不是有机会顶罪!嘶~~”顾承简话还没说完,左肩又重重地挨了顾秀才一记。 “闭嘴!老子咋生出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 “既然爹这么嫌弃,不如就分家吧。”顾承简揉着隐隐作痛的左肩,将心底的那点小心思都说了出来。 “分家?!”顾秀才可没想过分家,原本家里不是很宽裕时就没想过,何况现在日子越发好了后。因为顾秀才知道,他的三个儿子里头的,除了佬二有些看不透,只怕最有出息的还是幺儿。 至于乖宝,冲着程家那小子,将来的日子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相比较而言,这个跟前头娘子生的老大,怕是要老来苦了。 谁曾想着,这个最让他担心的老大,却心心念念想着分家。 一瞬间顾秀才悲从心来,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被人剥夺了所有的精气神,瞧着苍老了好多。 “爹,既然大哥想分家,那便分家吧。就算分了家,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三哥,不都还是您的儿子嘛,可不敢不孝顺您跟阿娘。更何况还有我这个乖宝在呢。” “既然老大想分,那便分吧。”顾秀才沉默了许久,若不是顾方氏轻轻碰了碰他,都该怀疑这人是不是因为分家吓呆了。 第六十三章:公平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方氏瞧着自家男人,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想当初从顾家老宅单独分出来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现在轮到自己被儿子要求分家了。 既然要分家,自然得将族里几位族老请来,另外梁村正这边也得通知。乘着这几位见证人还没到,已经平缓情绪的顾秀才随口问了一句:“老大你想咋分?说来听听。” 还能咋分? 顾承简看了看一左一右坐在两侧的顾二哥跟顾三哥,自然也没错过坐在顾方氏身旁的顾琬,直接道:“既然我是家里的老大,自然我分大头!爹,还有娘以后由我这房人负责生养死葬!” 三言两语,顾承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家里的产业平均分十份,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由他这个长子负责生养死葬,自然能继承大头七份。家里目前住的这宅子归他,以后就留给顾晟这个长子嫡孙。 因为过些日子就得回凌昌府抚宁道那边,顾徐氏带着顾大丫姐弟四个,就留在大湾河村这边,负责日常照顾二老。 顾琬既然已经跟程仕远定亲,那就从他继承的那些家产里,分出半份作为嫁妆添妆,平日跟着一道吃喝,反正用不了几年行完笄礼就能出嫁了。 至于顾二哥跟顾三哥,每人分一份半家产。之所以还有半份,算是宅院的贴补。 咋滴,很公平吧。 顾秀才听完后,鼻子都给气歪了。而一旁的顾方氏则气乐了。 虽然顾方氏早有心里准备,知道顾承简这个便宜儿子,嘴里只怕是真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却没想着会这般理所应当。 顾方氏拦住了自家男人,笑着反问道:“顾承简,老娘就问你一句,老娘的那些嫁妆,还有前些日子你五宝妹妹给老娘的那三十五亩田地,你打算咋分?” “我是爹的长子,自然是由我继承大头!哎呀!” “滚你喵的!老娘有嫡亲儿子,再不济还有娘家,再怎滴也轮不得你这个黑心肝的不孝玩意儿!”顾方氏一把抢过顾秀才手里的痒痒挠,对准顾承简的左肩便是重重的一击。不比顾秀才手无缚鸡之力,顾方氏的力气可不小。 “啊呸!谁给个你的大盘子脸,敢惦记老娘的嫁妆!” 等到顾家几位叔祖跟梁村正进了屋,恰巧看到顾方氏一口浓痰直接吐向顾承简。 而顾承简原就不是个能隐忍的主,尤其现在自觉着攀附上了贵人后,脾气见长了不少。惊险地躲开后,顾承简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早有提防的顾二哥跟顾三哥见此,也赶忙起身阻拦。 一个不察,顾二哥脸上便挨了顾承简一拳头,顾三哥一个反手打了顾承简一巴掌。 “你敢打老子?!”顾承简赤红着眼,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顾三哥,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杀意。 “承简,你想干啥?!”走在最前面的三老祖阴沉下脸,呵斥道,“瞧瞧你像啥样子?!” 顾承简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顾家的几位老祖,侧头看向坐在上位上的顾秀才,冷笑道,“看来爹也是这个意思了!” “你亲娘的那些嫁妆,除了给了你两个姐姐,剩下的那些早在你成亲那会儿就都给你了。”顾秀才神色有些落寞,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开口道。 顾承简自然记得,他亲娘顾沈氏的嫁妆,早在当年在族里几位老祖还有梁村正的见证下,就拿到了手。现在之所以惦记顾方氏的嫁妆,一则谁也不会嫌手里的银钱多了膈手,再者就是为了恶心顾方氏。 在顾承简看来,就算拿不到顾方氏原本的那些嫁妆,五宝赚下的那些银钱买的田地,必须是公中的。只要是公中的,那就有他这个长子的一份! 顾承简的心思,其实很好猜,甚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只可惜,顾承简还是漏算了一些事。 顾方氏当初买田地时就考虑到了,咬死了那就是她家乖宝买来孝顺她这个亲娘的。顾秀才只当是在提防他那个脑子太活络的二闺女顾二妮,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不曾想,瞎猫遇到了死耗子。 “娘,您这是防着我呢。”顾承简知道自己没能如愿恶心到顾方氏,便伸手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哼了一声。 “老娘拿着乖宝孝顺的银钱买田地时,可不晓得你这黑了心肝的‘孝顺’儿子还活着!”顾方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甚至不忘火上浇油,“只有那些个没出息的不肖子孙,才惦记着后娘的嫁妆!” “你!” “那不知顾禀生打算咋分?”眼见着顾承简跟顾方氏你一言我一语的,针尖对麦芒,梁村正好赶紧插嘴道。 顾秀才沉思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顾家目前有一进半的宅院一处,上等水田二十五亩,中等耕田十二亩,贫瘠沙田跟盐碱地大约三十亩,银钱二百八十四两。 顾承简兄弟三个,每人分上等水田八亩,贫瘠沙田跟盐碱地十亩。剩下的那些田地归顾秀才跟顾方氏养老用。银钱,六十六两给顾琬做陪嫁,三十两贴补顾三哥用于考科举,这是此前就决定的。兄弟三个每人分五十两,剩下的归老两口。 现在住的宅院,正屋跟书房归老两口,东厢房三间归顾承简,西厢房三间归顾二哥,东稍间的两间归顾三哥,顾琬不管出没出嫁,现在所住的两层后罩房连着那片竹林都归顾琬。 顾秀才跟顾方氏百年之后,宅院跟中等耕田都归老大顾承简这一房。顾二哥跟顾三哥若想现在就搬出宅院,顾承简需要另出十两银子补贴。 家里的黄牛以及骡子,暂归顾秀才跟顾方氏老两口,至于家里的桌椅板凳,碗筷农具等零碎家私,一律平分…… 因着顾方氏明确表示将来跟着顾三哥一道生活,所以顾承简跟顾二哥,每年都要出四两养老银,一年四季的衣裳跟逢年过节的节礼,折价二两,一共六两每年。 又因着顾承简此前几年里一直在外,将顾徐氏母子四个丢下,所以额外得出三十两给老两口,算是小惩大诫。另外,考虑到顾大丫即将成亲,作为亲爹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拿出二十两当嫁妆也不过分。 于是…… 顾承简除了分到田地跟东厢房外,那五十两银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甚至还得往里头倒贴银钱。 偏偏前来见证的顾家几位族老,一个个抚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夸赞顾秀才一碗水端平,没太偏袒哪个儿子。 顾承简却差点气歪了鼻子,许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斜冷笑道:“也成吧,既然几位叔爷都觉着公平,那便按着爹的意思分了。” 顾三哥眉头微皱了一下,到底还是手脚利索地按着顾秀才的意思,写好了分家文书,确认无误后又誊抄了五份。父子四个各执一份,梁村正留一份,回头官府那边留一份。 原本官府那边是不需要的备份的,分家而不分户,怎奈顾承简这个长子坚持要去官府那边备份,话里话外的还非让顾二哥也从家里分出来。 顾二哥也不知咋想的,竟然同意了,顾方氏对此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如此一来,年底服徭役时,就是三家人了。 第六十四章:选秀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顾承简随手将分家文书随手往怀里一塞,准备离去之际,就听到顾方氏淡淡道:“大丫那丫头再过些日子就该出嫁了。虽说不是老娘嫡亲的孙女,好歹也叫了老娘这些年的‘阿奶’,老娘该贴补的陪嫁也贴补了。乘着还有些日子,就让大丫过来陪老娘几天,老娘顺便再指点一下她的女红,至于回头嫁到孙家,连起码的针线活都不利索!” “……”一瞬间,顾承简的脸色有些微恙。 顾方氏那绣活在大湾河村这一片都是数一数二的,顾大丫是否会针线活,顾承简并不清楚,也压根不在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那点小心思竟然被顾方氏一猜一个准。 原本顾方氏也没想再插手,架不住身旁还有个多事的小棉袄,一直拽着她的衣袖不放。很清楚她的这个便宜大儿子是何德性的顾方氏,便随口诈了顾承简一把,不曾想还真是……狗子改不了吃屎! 于是,也不等顾秀才开口,孙家之前送来的那些聘礼,打包送到了正屋这边。白日里顾大丫多数时间跟着顾琬留在正屋,晚上则重新睡在后院的后罩房。 分家后,虽说一大家子还是一个宅院里住着,到底有些许不一样了。至少伙食都分开了,顾琬有了亲自下厨的正当理由了。 只是这分家还没过两天,清水县便收到了朝廷下发的皇帝旨意,皇帝佬儿要选秀了! 这一次,但凡年满十四,十八以下,没许人家的姑娘,都在选秀名单里。要求长相标致端庄且身家清白,最主要的一点家族子孙昌盛。 没办法,当今皇帝佬儿,二十三岁登基,在位都十五年了,这都快不惑了,膝下依旧空空。别说个正经继承人没生下一个,就连公主……除了早年先皇后生下长公主,后宫就再没传出喜讯。 所以这回民间选秀女进宫,就是想找那些家族子孙昌盛的,借点多子多福的“气运”。 因为清水县这边,地域有点偏,所以公文晚到了几天。按着公文里的意思,整个顾家光顾老爷子这一脉,顾三妮,顾四妮跟顾大丫都在甄选范围里。 好在顾三妮跟顾大丫都已经定亲,尤其顾大丫,哪怕没定亲,这额头明显的伤疤,让美玉微瑕,想来也过不了这第一关。 入夜,顾二丫望着昏暗的烛火下,依旧埋头赶新娘喜服的顾大丫,恨恨地摸了摸牙,满肚子的不甘心。 原来就在顾家分家的当天,梁村正等人前脚才离开,吴家便请来了周媒婆,带着一些简单地聘礼上门想要求娶顾二丫。 顾琬并不知道,这里头是否还有她那个便宜大哥顾承简暗搓搓的使力,这回吴家倒是带了几分诚意。甚至将此前兄弟俩亲自上门求亲这茬事,也给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圆了过去。 总之就是一口咬定,此前那次头一回上门拜访,只是相看来着。因为一见钟情,所以便特意请了周媒婆上门求娶。之所以之后会传出那样不堪的传闻,完全是因为巧合,赶上了孙家上门下聘,这不就误会了。 毕竟谁家上门求亲,会连个媒婆都不请的。 经过这般解释,可算将吴家,尤其吴童生给稍稍洗白了一些。 至于这一回,特意请了周媒婆,也是为求娶顾承简家的二闺女顾二丫。考虑到年龄,这次是为了吴童生求亲的。 哪怕头脑简单的吴太生换成了吴童生,顾二丫也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顾承简着急着报恩。 于是顾吴两家的亲事,就在周媒婆那快找不出赞美词的彩虹屁吹嘘下,很快敲定了。 “大姐,我不嫁!我不嫁啊!”顾二丫双目赤红地一把抓住顾大丫的手腕,因为一个不察,顾大丫直接被手里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 “去,你去跟爹还有说,这吴家明明是你要嫁的人家!” “二姐,你咋能不讲理咧。早在吴家上门提亲那会儿,阿奶还有阿娘就跟孙家说定了呀。”顾三丫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顾琬暗中安排的结果,只当是亲事没成前没让她知道。 很显然,顾二丫可不信这明显糊弄人的说辞,冷哼道:“讲理?!你当我是三岁的小毛头么?定亲这么大的事儿,会一丁点风声都没?!骗鬼呢!” “要说这事儿,还真怨不得阿娘跟大嫂。”在二楼听到动静的顾琬,扶着木楼梯下了楼,冲着顾二丫神色淡然道,“主要还是怕你又瞧中了孙家。” 顾琬这话虽说是信口开河,但真没给顾二丫留一丁点情面。谁让顾二丫此前就有前科来着,为了如愿嫁给程仕远,一而再地主动套近乎。 顾琬的话传进顾二丫耳朵里,不亚于被“啪啪啪”狠狠打了几个耳光。 倘若顾二丫能如顾大丫那般,亦或者放低些姿态,跟顾方氏认得错,刀子嘴豆腐心的顾方氏未必不会再次插手,再不济也能让顾秀才出面。 偏偏,这小妮子别说认错了,依旧端着那副“这全是你的错,你必须赔偿我”的架子,别说顾方氏了,顾琬都懒得搭理。 如此一来,不想嫁进吴家的顾二丫,在得知皇帝要选秀后,动了心思。可惜,她已经订了亲,即便没有定亲,年纪也小了几个月,这都还没满十四呢。 顾琬在一旁冷眼瞧着,压根就没插手的意思。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在顾家老宅那边,竟也有人动了心思。 已满十四的顾四妮,因为摸黑去老宅后院的顾四叔家串门子,结果被村里入院的二流子刘强从后面抱了一把。为了顾四妮的名誉,顾大伯不得不咬牙将顾四妮许配给刘强。 按说顾四妮也没了参选了资格,可架不住顾胡氏在嫡亲闺女一通天花乱坠地忽悠下,真动了心。 正如顾四妮说的那般,顾家不管咋样,那都是儿女双全多子多孙的昌盛人家。想当年老祖宗逃难到大河湾村时才兄弟俩,连个婆娘都没娶上呢。结果短短几十年,就有五房人上百口族人了。 再咋样,一个二流子,压根没法跟宫里相比,说不准还能荣华富贵成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贵人。最主要的一点,顾胡氏真的很想将隔壁二房的顾方氏狠狠踩在脚下。 于是心动的顾胡氏经过一晚上的努力,临天亮时才将顾大伯给说服了。 要说还是顾大伯考虑问题周全,一边让自家俩儿子顾承篙跟顾承第兄弟俩,威逼利诱刘强,两家亲事就此作罢,另一边又花了些银钱买通了当年给顾胡氏接生的稳婆,偷偷将顾四妮的生辰八字给改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容颜本就长得不差的顾四妮,竟然顺利地通过了初选跟复选。 等到顾琬从顾四婶跟顾方氏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事,顾四妮都已经在入选秀女名单里,去了府城。 “阿娘,四婶,这是欺君之罪吧。”顾琬愣了愣,轻声道。 “可不是嘛,这要是东窗事发了……”顾四婶得知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不赶紧过来跟顾方氏讨主意来了。 一时间,顾琬也不晓得该咋办了,只好偷偷去找程思远。 第六十五章:送嫁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真改了?”程仕远再次确认道。 “不知道。”顾琬摇头道,“听着四婶的意思,应该是将四妮‘六月十一’改成了‘六月十六’。这要真被人发现了……” 顾琬见程仕远的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之色,便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那个,是不是后果很严重啊。欺君之罪耶,是不是会株连九族,都给……” 顾琬伸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你看,我都快要被株连了,为了不连累你这根程家独苗苗,要不亲事就……” 那“算了”甚至还没说完,顾琬整个人便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隔着单薄的布料,甚至能听到程仕远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 “不若早些成亲,这样就不怕被株连了。”程仕远紧紧搂着怀中那软乎乎的心上人,轻声道。但话语未落下,腰际软.肉便传来一阵酸疼,程仕远本能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脚,后退了半步。 一击未中的顾琬立马换了另一只脚,用力地撵了撵。 “嘶,轻点儿。”程仕远倒吸了一口了,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怀抱。 “哼!”顾琬气鼓鼓地瞪着程仕远,“那你说这事儿咋处理?” “事情不想发生也已发生了。目前看,还是先将这事儿告诉族里几位叔祖。”程仕远略微沉思后,回道,“剩下的我先让人打探一下情况,再从长计议吧。” “也只能这样了。”顾琬也是无奈,谁能想着大伯那房人会这般胆大,真以为花些银钱买通了当年的稳婆,就能将有些事儿给掩饰过去? 六月十六啊,如果有可能,顾琬压根不希望自己的生辰跟那位花神娘娘的诞辰撞在一起。 偏偏…… 但愿不会给顾家带来灭顶之灾才好。 顾琬双手合十,暗暗在心里祈祷了一番。 另一边,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手持一柄长剑的侍卫,匆匆进了厢房。只见厢房里,青烟袅袅,带着淡淡的檀香。一个身穿茶白色布衣,头戴玉簪的男子,正站在紫檀木的书桌前,甚是仔细地为刚描绘好的景致上色。 见侍卫进屋后,一直低着头恭候在一旁,男子也并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上着色。过了许久,才放下手中的羊毫笔,端详了两眼面前的画,道了一声:“烧了!” 一旁的贴身侍从等男子离开了书桌,这才甚是小心地将画从书桌上双手捧起,随后一路低头捧着,送去后方将画烧毁。 男子在另一个贴身侍从的伺候下净了手,示意退下后,这才撩起长袍坐回太师椅上,开口道:“何事?” “回主子的话,这次新送进宫的那批秀女里,有个生辰是六月十六的,来自清水县安平镇大河湾村顾家。” “哦?”男子眉头微挑了一下,“顾家?那个顾禀生家?” “是顾家,但并非那个顾禀生家。”侍卫回道,“是顾禀生的大哥顾晖的小闺女顾珍,生于天光元年的六月十六。” “这么说,把生辰八字改了?”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是,原本是六月十一。” 男子也不等侍卫将话说完,便摆了摆手阻止道:“将更改痕迹都处理了,别让人怀疑。” “喏!” …… 等到程仕远想法子将事儿掩盖过去,却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人抢先了一步。旁的不说,当年给顾胡氏接生的那位稳婆,某天晚上起夜时,在茅房脚下一滑随后扭断了脖颈。 一切看起来都是意外。 但程仕远知道,事情只怕远没有表面那般简单。思前想后,程仕远并没有将这事儿告诉顾琬,只简单地提了一句“事情暂且安妥”。 也不晓得是不是让朝廷的圣旨给刺激的。没两天,赵媒婆又带来了孙家的消息,想将婚期提前。就连借口都是现成的,孙家老太太快不行了,便想着让孙媳妇早些进门,冲冲喜,兴许老太太喝到了这杯孙媳妇茶一高兴又能多活些日子。 原本顾方氏这边,就提防着顾承简再出幺蛾子,哪怕吴家那边想定亲的人选改成了顾二丫,谁又能保证不会暗搓搓的下黑手,将顾大丫也就拐进吴家。这丢了脸面是小,毁了顾大丫一辈子是大。 现在得知孙家也想将婚期提前,无疑更好。 于是问过了顾大丫的意思,紧赶慢赶可算赶在六月底,将人嫁了出去。 因为时间着实匆忙了些,顾大丫的嫁妆并不多。像大床这些甚至都来不及打造,好歹连夜打了三个大樟木的衣箱。里头除了塞了满满一箱子的新被褥外,便是各色细棉布料。 用从顾承简抠出的二十两,外加孙家偷偷给的压箱底那六十两,在孙家所在村寨附近,买了十亩中等良田。 那大红色的子孙桶里,塞满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干果。而孙家给的聘礼,除了喜饼跟茶饼这些顾家留下外,大多都原样陪嫁了回去。 这般勉勉强强凑齐了十二抬,却也塞得满满的,看得一旁的顾徐氏没少红眼圈。 “娘。”一身红色喜服的顾大丫见顾徐氏又在一旁暗自抹眼泪,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娘没事。这一晃大丫你都要嫁人了,娘这是心里头舍不得你。”顾徐氏低头抹了把眼泪,反过来宽慰道,“大丫啊,娘真没事。娘性子是弱,因为此前一直向着你外祖那边,更没少惹你阿奶生气。可娘不傻,更知道这回若不是你阿奶护着,你怕是要被你爹给推进吴家那火坑里了。” “大丫,你要记着,这次顺顺利利地嫁进孙家后,凡事忍着点让着点,先生下儿子才是最重要的。”顾徐氏乘着母女俩难得能说些体己话,也没再藏着掖着,“娘这边,你就别瞎担心了。” 顾大丫目光微闪,原本憋了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最后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吉时到,新娘子赶紧的,盖上红盖头,该拜别娘家人了。”穿红戴绿的赵媒婆满脸堆笑地从院子里走进了屋子。 考虑到唯一的弟弟还小,原打算让赵媒婆将顾大丫背出门,可临了时顾晟却坚持要自己背。 “成子你……” “大姐,上来,我背的动的,真的。”说罢,顾晟转过身半蹲了下来。 望着那个单薄的小身板,顾大丫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趴了上去。顾晟一瞬间身形有些踉跄,好在有赵媒婆以及顾三丫在一旁护着,勉勉强强地将人背了起来。 “五宝放心,三哥回头一定将你背得稳稳的。”顾三哥也不知何时晃到了顾琬跟前,目送着顾晟将大侄女背上花轿。 顾琬瞥了顾三哥一眼:“原来三哥这么嫌弃我,着急着想将我嫁出去!” 顾三哥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冒着冷汗,连连否认道:“哪,哪能啊,哈,哈哈……最起码,五宝也得在家再留个三五八载的……” “那他不成老大难了?”顾琬朝着就站在不远处的程仕远那边,冲顾三哥丢了个眼色。这下顾三哥脸上的讪讪之色,越发挂不住了。 嘤嘤嘤,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顾琬甩了甩手里的绣品,心情还不错地目送着顾三哥被人拎走,一转身却对上了顾二丫来不及掩饰起来的怨恨目光。 第六十六章:说服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二丫,你若想让人帮你,最起码把你怨恨的目光收敛起来。”顾琬抬脚便往后院走,与顾二丫擦肩而过时,难得好心地提点了一句。 “我真收敛了,你会帮我?”顾二丫显然并不相信。 “不会。不过至少让我没了揍你的现成理由。”顾琬回了一句,见顾二丫依旧挡在她前头,“起开!好狗不挡道!” “等等!你是不是给我大姐做吃食的方子了?!”顾二丫抿着嘴,终于说出了心底的打算,“我的那份呢?” 因为时间紧促,这次给顾大丫准备的嫁妆真不多。所以在昨个儿给顾大丫添妆时,顾琬将鸡蛋仔糊糊的配方,教给了顾大丫。原本还想将那两个蜂窝煤饼铛也送给顾大丫,怎奈顾方氏在一旁盯着,顾琬只好讪讪一笑,就此作罢。 可饶是如此,顾大丫依旧很感激,在顾琬的指点下尝试了几次后,便娴熟地掌握了。甚至举一反三,还调出了做煎饼果子的糊糊。 要说这些小吃,看着能赚钱,实则赚的也是个辛苦钱。可好歹也算掌握了一门吃食技艺不是。回头嫁进了孙家,不管是闲暇之余给孙家人做了尝尝鲜,亦或者跟孙家小子在县城摆个小摊,都是不错的选择。 按着顾大丫那勤快且温柔的性子,想来日子过得不会很差。 现在听到顾二丫,又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跟她要吃食方子,顾琬甚至连白眼都懒得给一个。 “没有!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顾琬一把甩开了顾二丫的手,许是想到了什么,半眯着眼道,“其实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就算能支个小摊,这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早忙到晚又能赚多少银钱。我倒是想到了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了。” “你啥意思。”顾二丫一脸的警惕,看向顾琬。 “也没啥,二丫,你爹也就是我那大哥,在凌昌府抚宁道另外娶了个贵人家的庶女,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再过几天,估摸着最多过了七月半,我那大哥一准要回去。” “你想让我……”顾二丫想了想,试探地问了一句。 “二丫,你三丫还有成子可是我大哥嫡亲的。就目前的情况看,休了你阿娘我那大嫂,亦或者贬妻为妾啥的,别说爹不可能同意,顾家那几位族老那边也没可能答应。可这贵人家的闺女,哪怕是姨娘生的庶出,也断断没有给人当外室,连族谱都上不去的道理。不为旁的,只为了亲生的崽子,那位贵人也会想法子讨要个说法。所以,极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让你阿娘早早病逝了。” “这咋可能!”顾二丫虽说自私了一点,但顾徐氏这个亲娘还是舍不得的。听到顾琬这般说,直接暴跳了起来。 “有没可能的,大嫂应该更清楚我那大哥的性子!”顾琬却回转过了头,看向一旁的角落,“大嫂,你说呢?” 果然躲在角落里的顾徐氏,迟疑了许久才缓步走了出来。见顾琬这个小姑子竟然这般直接,将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的事,给说了出来,心底多少有些埋怨与不满。 可她又能咋办? 若真的被休弃回家,只怕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断绝了,还不如如了成子他爹的心思,早早病逝的好。只要成子他爹能好生待二丫姐弟三个。 顾琬见顾徐氏一直默不出声,便笑道:“大嫂,也并非我多事。按着我那大哥的性子,你觉着没了亲娘的庇佑,二丫姐弟三个,将来能有怎样的好结局?我忘了,二丫已经让我大哥强行推进吴家那个火坑了。” 顾琬见顾徐氏依旧没吭声,便又加了一把火,继续道:“我虽说还没见过那位小嫂子,能在嫡母底下讨生活,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爹跟阿娘教养三哥考中秀才,这些年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可若是有人想教坏三哥,在三哥半大时就多带他去几趟钱庄啥的,就像大哥当年那般……” 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顾徐氏可算着急了,只是言语中又多了好些无奈与沮丧:“就算知道,我又能咋办。” 还能咋办,当然是化被动为主动呗。 不管当初顾承简在凌昌府抚宁道跟那位贵人家的庶女,是否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大湾河村顾家这边,可是一丁点风声都没听说,就更别说记入族谱了。严格讲,现在连妾侍都算不上。 所以,当前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发制人。乘着顾秀才此刻也在家,哪怕已经分了家,也依旧能让几位族老出面见证,将那位贵人家的庶女记上族谱。 只要上了族谱,成了名正言顺的妾侍,再想要翻身成正妻,只有剑走偏锋。毕竟在大启这边,真不许将妾侍直接抬为正妻,除非放了妾侍后再重新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人娶进门。 而顾徐氏只要好好地活着,顾承简也没可能将人休弃。怪只怪顾承简下落不明的这几年里,顾徐氏为他守节来着。 所以顾承简只要敢休弃顾徐氏,甚至暗中将人谋害,回头上衙门一告,基本一告一个准! 别看大启是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王朝,不管是礼法还是宗族,对于贤良淑德的媳妇,还是会维护一二的。 至于让顾徐氏将顾承简在外安置外室这事儿捅到族里,只因按着顾氏家规,单凭“顾氏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顾承简免不了被重打四十大板,腚儿要开花! 顾琬生怕顾徐氏不动心,便又添加了一把火,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我瞧着大哥这次回来好生得意,想来是真在外头闯下了一片天地,说不定还是个官儿呢。这官家,最是讲究的便是嫡庶之分了。成子作为大哥的嫡子,将来就能继承大哥大半的家业。可若是庶出,不说被人瞧不起,只怕这家业也没成子的份。毕竟大嫂你是真没嫁妆留给成子。还有二丫……” 顾琬这一番有的没的,成功说服了顾徐氏,就更甭提顾二丫了,听完后整个脑海就只剩下“官家”“嫡出”“小姐”这几个关键词。 倘若自己成了官家嫡出小姐,像吴家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要下嫁?! 顾二丫早已心动不已,拉着顾徐氏的胳膊,哀泣道:“阿娘,您难道真要看着成子被爹后娶的那个姨娘作贱成低贱的庶子,然后被人带坏,最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顾二丫几乎一下子就抓到了顾徐氏最在意的。 这下,顾徐氏没有再迟疑,得了准许后“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顾秀才跟前,祈求顾秀才为她们母子几个做主。 顾秀才其实也在头疼,自打知道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长子竟然在外头另娶了个婆娘,而这个婆娘来头不小后,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解决这一麻烦。 现在乍然看见顾徐氏带着二丫姐弟三个,跪在了跟前,头似乎更疼了。 可不管怎样,顾秀才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顾承简压根就没想到,此前他一直没当回事的婆娘顾徐氏,竟然会冷不丁地狠咬了自己一口。 自然,此刻远在凌昌府抚宁道,身怀六甲的李氏,也没想着,她堂堂知府小姐,国公府的千金,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个小小校尉的妾侍。 看着顾承简被顾氏族人按在长条凳上挨板子,顾琬的嘴角微翘,隐藏在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该! 第六十七章:三朝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承简因为结结实实地挨了四十大板,腚儿开了花,原本打算七月初便动身回凌昌府抚宁道,这下也只能乖乖趴床上养伤。 “徐氏,老子还真小瞧了你。”顾承简看向顾徐氏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杀意。但顾承简心里很清楚,木已成舟,他还真不能将顾徐氏怎样。无论是休弃,还是之前想好的贬妻为妾,甚至让顾徐氏早早就病死,都不成。 为今之计,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恶心人的绿头苍蝇给暂且吞下。 “我知道成子他爹你恨我,原本我也没指望能跟着你享那富贵,我求的无非是成子能有出息。谁要敢坏了成子的前程,我,我便跟她拼命!”顾徐氏又何尝瞧不出顾承简目光中所透露出的厌恶,但有些话,即便不想说,依旧得硬着头皮说出口。 至于顾承简回头是否会带着她们母子几个,去那凌昌府抚宁道,顾徐氏压根没想过。她太了解眼前这个枕边人了。别看当年顾承简执意要娶她,不惜惦记上顾方氏的嫁妆,实则就是为了恶心顾方氏。 不过顾徐氏依旧很赶紧顾承简,一则将她从老徐家这个火坑里搭救了出来,二来便是遇到了顾方氏这个婆婆。 甚至不止一次将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也只为了让顾方氏在关键时,能搭一把手,这不大丫不就在顾方氏以及小姑子的插手下,嫁了个不错的男人嘛。 只可惜二丫这丫头…… 顾徐氏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等顾承简再开口,便起身去了厨房,为顾承简熬药。 转眼又过了两天,顾大丫三朝回门的日子。这一大早,孙有良便带着顾大丫,赶着骡车到了大湾河村。瞧着骡车上大包小包的回礼,还有顾大丫那容光焕发的娇俏模样,不难看出在孙家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进了顾家院子,顾大丫率先给顾秀才以及顾方氏磕了头,随后奉上了孙家早早给准备好的回礼。简单地闲聊了几句后,这才回到东厢房。 只是瞧见趴在床上,还没起身的顾承简,顾大丫明显愣了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照顾的顾徐氏,轻声道:“阿娘,爹这是……” “没啥,你爹犯了族规,挨了几板子。过些日子就没啥事了。”顾徐氏抓着顾大丫的手,将顾大丫引到前屋,随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可算放下心来,“女婿待你挺好的?” “挺好的,孙家待我也好。阿娘您就别为我担心了。”言语间,顾大丫依旧忍不住看向里屋。 “阿娘,您……” 顾徐氏却伸手捂住了顾大丫的嘴,浅笑道:“一会儿好生给你小嬢嬢磕个头,我听二丫的意思,她可教了你吃食方子。可有想着回头摆个摊?” “这事儿我有跟有良提过,他说这事不急。” “咋滴,老太太的身子骨……” 顾大丫点了点头,只简单地提了一句“已经好些了”,但心里都清楚,毕竟上了年纪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好在现在孙有良的这杯孙媳妇茶,老太太多少也能瞑目了。 之后顾大丫按着顾徐氏的意思去了后院,真的给顾琬磕了个头,把顾琬吓了一大跳,连连玩笑道:“不年不节的,我可不会给你封红包。” 这话逗得恰巧得了自由过来串门子的顾三妮捂着嘴,揶揄道:“瞧你小气的。大丫,赶紧生个大胖崽崽,让这抠门的小妮子出双份的大红包。” 顾琬才不怕被顾三妮挤兑,当即拍着胸,不以为然道:“三妮姐姐,你若能头一年便怀上,给四叔四婶添个大孙儿,我这个当嬢嬢的,也一准包个大红包。” 没曾想,原不过是句戏言,顾三妮嫁进张家后,不到三个月便梦熊有兆,此后更是三年抱俩,而且一撒腿便是一个大胖小子,短短几年便连追了好几个小子,生生将原本人丁就不是很兴旺的张家,变成了多子多孙的昌盛家族。 不仅让原本还有些嫌弃顾三妮的张家老太太,立马变成护媳好婆婆,也让大湾河村顾氏一族,在整个宁安镇,成为相看媳妇的首选人家,真有一女百家求的架势。 当然,此为后话,不提也罢。 顾大丫很快从顾琬那里得知了她爹为何会腚儿开花,自打知道顾徐氏听从了建议,将那位贵人家的庶女记入顾氏族谱后,长松了口气。此前,便一直很担心她爹会休妻,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小嬢嬢有法子。 “小嬢嬢……” “行了,那些个有的没的,也没啥可多提的。你好生在孙家过你的小日子,平日里该孝顺就孝顺,该照顾就照顾着些,不惹事但也别做那忍气吞声的糯米团子,若受了啥委屈就回来。” 要说顾琬那年纪还比顾大丫小好几岁,却难得一本正经地说教,让人瞧着着实有趣得紧。顾大丫听了,只觉着鼻子一酸便想哭,至于心里却是暖呼呼的。 她那阿娘,每每被她爹嫌弃时,心里只怕也想过徐家能为她做主吧。只可惜……幸好,她的运气比阿娘更好呢,至少她是有娘家的。 顾大丫跟孙有良在顾家一直待到了后晌,若不是得赶回县城那边,只怕还会继续逗留下去。最后么,顾大丫将喝得微醺的孙有良扶上了骡车,由正好要回镇上的顾二哥赶着骡车离开大河湾村。 临走前,顾晟冷不丁地跑到了孙有良跟前,瞪着眼,奶凶奶凶地威胁道:“你,你要是敢欺负了我大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狠狠地揍你!” 孙有良打了个酒嗝,忍不住揉着顾晟的头,笑得一脸得瑟:“死心吧小子,你没这机会了!” 听到孙有良这般回怼,顾晟恨恨地磨了磨牙,但一旁的顾琬却有种感觉,觉着她的这个外甥女婿,并非信口开河。顾大丫脸上那淡淡的幸福笑容,可骗不了人。 送走了三朝回门的顾大丫,顾家的日子会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果忽略掉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的顾冯氏的话,一切真的岁月静好。 七夕这一天,本该跟顾三哥一样,在县城白麗书院安心备考的程仕远,出现在了顾家,就为了亲自给顾琬送上乞巧节的礼物。 大启朝这边,虽说民风比前朝开放了不少,可对于各家闺女们而言,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寥寥几个日子,能出门放个风。这乞巧节,便是其中的一个。 只可惜,这次也不知是不是顾大丫已经出嫁,顾三妮又被顾四婶拘在家里,忙着绣喜服不得空出门,顾琬完全没了上街的念头。 程仕远似乎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便提议去后山散散心。 第六十八章:乞巧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撸.着怀中小团子的顾琬,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瞧着程仕远,就在程仕远以为不会答应之际,却听见顾琬脆生生地回了一声:“好吧。” 于是,顾琬抱着小团子,跟在程仕远后面,慢悠悠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其实顾琬对上后山的路已经相当熟悉,只要不下雨,几乎每天早晚都会偷溜出门,上山溜达溜达。空闻大师传授的那套能让人身轻如燕的步伐,也在这一次次溜上后山的过程中,越发娴熟。 程仕远开始时还在担心他家小媳妇从小娇生惯养,上后山这一路会累着,不曾想反而是他险些被落下。 至于此前被顾琬一直抱在怀里的小团子,进了后山后就像回到了自家后花园,说啥也不愿意再让顾琬抱着。结果,才被顾琬放下,便打着滚撒欢开了,甚至一溜烟的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可千万别弄丢了。”程仕远本想去找,却被顾琬给阻止了。 “没事儿,小团子是熊,可不是猫。”虽然基因上可能出现了些问题,使得毛发褪色成粉棕色,但真不能否认那毛茸茸,整日卖萌的小家伙是只熊。 程仕远见顾琬都这般说了,便没再坚持,不过还是分了些注意力在小团子滚远的那个方向。因为程仕远知道,若真的出了事儿,眼前这个小妮子一准会心疼。 暖风徐徐吹拂过耳际,倒是散去了一丝燥热。站在半山腰的顾琬,俯视着山下的村寨,没有一丁点想跟程仕远闲聊的念头。 程仕远不急不躁的,将大半的视线都停留在眼前这个自顾自观赏风景的豆蔻少女身上,在这一刻心情出奇得平静。 记忆里,上辈子的那些纷争,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看够了没?!”顾琬终于忍受不住那越发炽热的目光,不满地回转过了头。 “如果我说这辈子都看不够……” “哼,花言巧语!”顾琬不客气地直接打断道,乘着周边没外人,更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程仕远,你要怎样才肯解除婚约?!” “顾姑娘为何执意要跟在下解除婚约。”程仕远却避重就轻地反问道,“若在下有哪里做的不好,顾姑娘只管说出来,在下改便是了。” “别说的有多委屈似的。”顾琬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程仕远却在此时冷不丁地凑到了顾琬跟前,附在耳边喃喃道:“在下并不觉着委屈。” “离我远点儿!”顾琬忍不住挥动自己胖乎乎的小肉拳,招呼了过去。 程仕远摸着自己被揍红的鼻子,露出一丝委屈之色,换来顾琬的一声冷哼。 “程仕远,若再这般就没意思了!或许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之所以还要坚持娶我,无非想报我爹对你的那点小恩惠。其实你已经报答了,够了!所以不需要你再这样了。你本就不该在这乡野之地浪费年华,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为何还要留在这边,但就是觉着的。”顾琬见程仕远竟然慢慢收敛了脸上那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本能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那啥,就这样吧。我该去找小团子了……”话音还未落下,顾琬便转身就想开溜,甚至还动用了还没练成的步伐,可惜还是眨眼的功夫被程仕远给一把抓住了胳膊。 只是稍稍用了些力,顾琬便再次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 “你放开我……嗯~” 顾琬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程仕远那张脸越来越近,随后微凉的触感袭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被亲了”这三个字,开启无限循环模式。 被,被亲了?! 好不容易从当机模式回过神来的顾琬,直接炸毛了,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更是红粉菲菲的,完全是被程仕远这个登徒子给揩油气的。 反观程仕远,心情甚好地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暗道:果然比想象中更美味。 “顾姑娘,你怎知我不喜欢你,嗯?!”程仕远自然很清楚过犹不及,倘若真将他怀中的小媳妇给吓跑了,可就要坏大事。想到此程仕远稍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但依旧将顾琬搂在怀中。 几次偷袭没成功的顾琬没有再挣扎,反而给了程仕远一个你自己慢慢体会的眼神。程仕远无奈地笑了笑,到底还是将人松开了。随后双手成枕,往身后那片绿茵草地顺势一趟,望着头顶那片蓝天白云,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或许是喜欢吧。到目前为止,真的一直想将顾姑娘留在身边。这般念头,此前还从未有过。”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留在身边就得留在身边?” “听顾姑娘这般说,在下的确霸道了些。”程仕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显得很高兴,“顾姑娘且放心,在下绝不会始乱终弃的。” “嘁,你当我稀罕?”顾琬一边拿着绣帕反复擦着自己的嘴,一边嫌弃道,“你在我眼里还没红烧猪蹄更有吸引力,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所以你考你的科举,走你的仕途大道。我寻我的美食,我俩赶紧解除婚约,互不牵扯,岂不更好?!” “不好!”程仕远瞧着顾琬被绣帕擦得越发红润诱人的樱唇,眸色一沉,猛然坐起了身。随后深吸了口气,好心提醒了一句,“顾姑娘,按着大启朝的规定,凡女子年满二十未婚配者,父母杖责二十。不仅如此,还得额外缴人丁税,以及……由官媒强行婚配!” “知道。”顾琬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会在年满二十前将自己嫁出去的。到时候找个内侍啥的,不就是成亲嘛。” 程仕远一听,差点动怒,只恨不能立马将眼前这个小妮子就地正法了。难道她就真这般看不上他?! 程仕远忍了又忍,许久才将这怒火给强行压下,一字一顿道:“既然顾姑娘迟早都要成亲,又何必着急着跟在下解除婚约?!” “我这不是怕耽误程公子您,传宗接代嘛。再者说了……” “嗯?”程仕远挑眉,此前便一直觉着他的小媳妇怕知道自己不少事儿,没有根据就是这般直觉。 “没啥。”顾琬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话到了嘴边理性尚在,没说漏嘴。 总不能说程仕远,你未来某一天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是大启第一首辅。就是命有那么点点短,被新皇压榨干所有价值后就全家一锅端,用来平民怒,堵朝廷那些朝臣的嘴。 这些都是顾琬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片段,暂且分不清就是是属于顾五宝残存的记忆片段,还是属于顾琬自己的臆想。 不管是真是假,顾琬都不可能告诉程仕远,这般胡言乱语可是容易被当成妖言惑众。万一不小心将人惹怒了,岂不玩完? 第六十九章:问荆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从顾琬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心虚,便越发肯定此前的一些想法。不过见顾琬不愿意再闲聊下去,便站起身,抖了抖身上袍子上不小心沾上的草屑,轻声道:“不是说要找小团子,走吧。” 说罢,也不管顾琬是否乐意,就这么直接牵着顾琬那小胖爪,朝着此前小团子滚远的那个方向走去。 顾琬发现果然挣脱不开口,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真霸道!” 传到程仕远耳朵里,却多了几分撒娇味,这让程仕远的心情越发愉悦了。仔细想想,这些年,好似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小团子并没有离开太远,顾琬跟程仕远发现它时,正弓着身子,在那里自顾自刨着洞。毫无意外,将自己弄得灰扑扑的。自然,它的那两只胖乎乎大爪子并不适合刨土,还时不时拿了根不晓得哪里掰下来的树枝往洞里塞。 “团子,干嘛呢。”顾琬凑近了一些,有些不解。 “这应该是个兔子窝。”程仕远跟着观察了一番后,转身在周围转了转,片刻过后便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个洞口。 只见一只肥墩墩的大兔子正叼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从这洞口里跑出来。 于是,一窝端。 顾琬轻轻拍了拍小团子脑袋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土,夸赞道:“哎呦,小团团真离开。竟然会抓兔兔了。” “嗯~”脏兮兮的小团子应了一声,习惯性地抱住了顾琬的小短腿。 就在顾琬弯身想将小团子抱起之际,无意间发现那兔子窝里有些亮闪闪的,在仔细瞧了瞧周边的野草,越发觉着眼前的这些野草,有点像问荆草。 问荆草虽说只是寻常的野草,但有个非常讨世人欢喜的习性,那便是吸金。有大片问荆草的地下,多半有不少金沙。这些金沙,虽说含量不高,回头重新烧炼就是了。 毕竟真金不怕火炼。 顾琬再次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周边的问荆草数量真心不少,如此一来,脚下的这片山莫不是金矿?! “在想啥呢。”程仕远手脚还算利索地扯了些树藤,没一会儿功夫便编了个奇丑无比,好在还算结实的藤筐,随后将新抓的这一窝兔子丢进了藤筐中。 顾琬没做声,拿着此前被小团子抓在手里的那根树枝,又将眼前的这个兔子洞刨开了一些,果然在兔子洞的深处,发现了几个块状金疙瘩。 这些狗头金,成色不是很好,但大的那些比顾琬的小肉拳头还要大。 “这是……”程仕远眸色一沉,弯身从问荆草的根须间撤下一小块,随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费了好些功夫才切开。 不曾想,外头瞧着成色并不好的狗头金,内心处的纯度一下提高了好多。 程仕远侧过头,看向顾琬。顾琬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只知道这些是问荆草,问荆草能吸附沙金来着。” “所以,你怕这脚下的这片山有金矿?” 顾琬见程仕远道出了她心底的担忧,便连连点头。 此前,她爹顾秀才便总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而顾五宝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辰,据说那八字又极好,偏偏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庄户人家的小农女。 一门俩秀才,哪怕有个还是禀生又如何,连个官儿都不是。整个顾氏,目前也就她那便宜大哥顾承简,可能是个官儿。 但顾琬并不后悔,之前故意下套,让顾承简腚儿开花,谁让他欺负她阿娘来着! 但在这一刻,顾琬真的心里没底,也可算意识到她不再是顾家千金。在皇权至上的大启,爹跟阿娘就算有心相护,也是人微言轻…… “别怕,有我在呢。”程仕远长臂一伸,将顾琬搂在怀里,轻声宽慰道。 “你连个秀才都没考中!”顾琬有些嫌弃地嘟囔道,倒是破天荒地没再挣扎程仕远的怀抱。隔着单薄的布料,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顾琬倒是冷静了不少。 “这些狗头金,你拿去吧。”稍稍平复了心绪的顾琬想了想,开口道,“反正你科举也需要不少银子。不过最好能找个靠谱些的铁匠铺,重新熔炼一下。” “你不要?” 顾琬摇了摇头,望着眼前这一大片也不晓得长了多少年的问荆草,弯身重新将之前那个兔子洞给填上。片刻过后,原本的痕迹便没那么明显了。 程仕远知道,朝廷这些年休养生息,倒是勉强将前朝留下的窟窿慢慢添补上了。但打明年天光十六年开始,这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最后那几年…… 程仕远沉思了许久,依旧在犹豫,直到望向情绪不高的顾琬,这才下了决心参加今年的院试,还是先考个秀才回来。 没错,程仕远此前并没打算参加今年八月的科举。虽说有承诺在顾琬笈礼前会考中进士,但捋清未来大致走向的程仕远还是觉着应该缓上一缓。 可现在瞧着他那小媳妇这般惴惴不安,程仕远突然意识到自己若缓上半年再参加科举,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事事应对得当。既然这样,还是选择更有把握的那条路,大不了到时候以不变应万变。 想通后的程仕远,伸手摸了摸顾琬的头,露出如沐春风般的浅笑:“既然顾姑娘如此慷慨,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那就把婚约解除了,免得被我牵连。”顾琬甩开了在自己头顶作恶的那只爪子。 “在下孑然一身,不怕被顾姑娘牵连。” 面对油盐不进的程仕远,顾琬抱着小团子转身就走。程仕远甚是好脾气的收好那些狗头金,随后拎上藤筐,紧跟在了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也就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顾家。 因为分了家,家里的一些活计,少不得得顾方氏亲自动手。这不,正在厨房里准备吃食的顾方氏见顾琬跟程仕远回来了,当即笑道:“这是上哪儿了,瞧这一身脏的,还不赶紧去洗漱一下。” “阿娘,程公子他运气好,抓了一窝兔子。”顾琬将程仕远给推了出来,只字没提问荆草的事。 程仕远自然不会拆他家小媳妇的台,当即将藤筐里的那一窝兔子送到顾方氏跟前。毫无意外地换来顾方氏的“啧啧”称赞声。 “瞧这大兔子肥的,应该是只母兔子。就是这些小兔崽子小了些,连眼珠子都没睁呢。看来得多养些日子了。”顾方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了藤筐,“那啥,远哥儿你也赶紧去洗漱一下吧,热水在厨房灶上。” “是。劳烦伯母了。” “阿奶,小兔兔能不能让我来养?”顾三丫怯怯地看向顾方氏。 “咋滴,你想养?”顾方氏瞥了顾三丫一眼,就在顾三丫以为没戏时,面前多了个藤筐,“记着别让兔子沾到水。” “哎。阿奶,我一定好好养兔兔。”顾三丫当即眉开眼笑,转身小心翼翼地将藤筐挪到了后院她那屋。 第七十章:中元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七月里,有个很重要的节日,那便是“中元”。而七月,在大启又被称为“孝亲”月。 随着七月的到了,地里的稻谷也陆陆续续成熟。顾家虽说分了家,但地里的收成分家时并没有算在内。所以少不得全家总动员。当然,顾家每年收成时,都会请人帮忙,要不光靠顾方氏几个,真忙不过来。 今年自然不例外。 今年唯一例外的,除了有顾琬隔三差五熬煮上的酸梅汤或绿豆水外,便是程仕远。竟然真换了一身短打,挽起裤管,上田间收割稻谷,可把整个大湾河村,以及东江村的村民给惊到了。 各种议论时不时地冒了出来,大多都是羡慕顾家,找了个孝顺女婿。 等到了七月十五,除了极个别的人家还得再缓上些时日,地里大部分的稻谷都收割了上来。整个大晒场,铺满了还带着淡淡草木香的稻谷。 虽说二三月时雨水较往年略少了些,好歹也还是丰收了。 按着节气,大湾河村这一带还能再种上一季晚稻,那秧苗也早早地准备好了。 顾琬基本没干活什么农活,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好歹也知道些,所以自打知道能种两季稻后,便悄悄跟顾方氏提议,晚稻的稻谷让她来准备。 大启这边的产量真心不高,亩产能上三百斤的,那都是一等一肥沃的良田,还得是经验老道的庄户人家,精心伺候的结果。当然,老天爷必须见怜风调雨顺。 所以,所知并不多的顾琬觉着还是费些心思在稻谷种子上。不仅仔细筛选出饱满的稻种,还事先用温水浸泡,促使发芽。 至于旱地那边,则种上了洋芋,就是马铃薯。为防着病虫害,期间又种了些大蒜。 这洋芋是最近两年来自海另一边的使者带来的。顾琬无意间跟程仕远提了一句,程仕远花了心思找到的。 因为亩产不低,既能当菜又能当口粮,又很是耐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挤掉大豆,跟红薯、玉米以及芋艿一道,成为大启百姓口中的“四大救命粮”。 “我说二弟妹,你咋真种上洋芋了?”顾胡氏之前没多久才吃过这洋芋,绵绵软软跟红薯差不多的口感,可惜不甜,好在吃多了也不会像红薯一样乱喷气。 但因为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吃了这发芽的洋芋,直接中毒死了,顾胡氏便觉着二房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想毒死他们全家来着。 顾方氏一身粗布衣,正推着个小木车走在田埂间,压根懒得搭理顾胡氏。这小木车是顾琬特意找顾四叔定制的,能将事先切好的洋芋块,随着走动,均匀地落在一个个坑里。回头再将浮土盖上浇上水就成,不仅效率不低,还能避免长时间弯腰,就连三丫这样半大的崽子都能干净利落地将洋芋块种上。 开始时,顾方氏还嫌弃她家乖宝又花样百出,糟蹋银钱。可拿到实物,简单地试了一试后,没少夸赞顾琬脑子就是聪明。就连四体不勤的顾秀才,都不止一次感叹,他的老闺女若是个小子就好了,一准比现在这三个更有出息。 于是,顾三哥又躺着中枪了,被顾秀才责令中元前写十篇策论,大多关于改善民生的。顾三哥苦不堪言。 同样不幸中招的,还有顾显顾旦兄弟俩。哪怕分了家,也不影响顾秀才这位阿爷指点大孙子读书不是。反正只要兄弟俩不争气,挨板子罚写大字是常规操作,连带着顾二哥这个亲爹也跟着倒霉。 顾二哥还一度怀疑,他爹就是乘机收拾他。 其实吧,顾晟作为顾秀才的大孙子,想被顾秀才严格要求,都没这机会。真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就不能雨露均沾一点儿?! 不过顾琬也能明白,他爹这是怕她那个便宜大哥,像蚂蝗一样乘机吸附上来呢。 中元节这一天,少不得拿上新丰收的稻谷,祭拜祖宗。这也是三房人难得的团圆宴,得去老宅那边。 顾家老爷子身子骨依旧硬朗,唯独这脑子,瞧着越发糊涂了,总是将顾承简这个排行老三的孙子认做他的儿子,总问顾承简啥时候将他媳妇带回来,让他这个爹瞅瞅腚儿大不大,能不能生小子。 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尴尬。本该帮着转移话题的顾大伯那房子,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幸灾乐祸。尤其顾胡氏,唯恐天下不乱地又在一旁添火:“是呀,承简,你啥时候将你那小娘子带回村寨,都让大伙儿瞅瞅啊。” “大伯娘,您为啥着急着想见大哥新纳的小嫂子,难道不知道小嫂子这会儿正怀着崽崽么。万一动了胎气,谁能负得了这个责?”顾琬见她阿娘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压根懒得搭理,只好由她随口一说,“再者说了,只要活着,这人总有机会能见着呢。” “可不是。我说大嫂。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给承篙承第媳妇多做些好吃的,好生补补身子。”顾四婶一边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顺着顾琬的话继续道,“要不然,我之前吃的方子,大嫂你照着方子也给俩侄媳妇熬上几剂?” 顾四婶的话,好似当众甩了顾胡氏好几个耳光。但这事儿真不能怪顾四婶记仇,逮着机会将前头大嫂的脸面狠狠地往地里踩。 实则这些年,顾胡氏没少明里暗里的奚落只生养了顾三妮一个闺女的顾四婶。甚至顾老太太还健在时,不止一次地鼓动顾老太太,让她给顾四叔纳个小妾。这人选都挑选好了,就是她娘家的小妹。 好在顾四叔咬死了没答应,甚至还搬出了顾家家法,这才将老太太给暂且安抚过去。 要说也是风水轮流转,顾胡氏两个儿子,老大顾承篙有三个闺女,佬二顾承第虽说已有个儿子,但前头的那位已被休弃,现在这个才进门没几天。 顾琬瞧着现在这个二堂嫂,那面黄肌瘦的模样,并不比前头大堂嫂好多少,便知道这两人的身子骨怕是亏空得厉害,想要孕育健康的崽崽只怕没那么容易。 眼见着自家婆娘落了下风,顾大伯这才开了口:“行了,难得三房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咋还噶多事。要不乐意吃都别吃了!” “看来大哥是不欢迎我了。”顾四叔也不会惯着他那大哥,侧头看了一眼顾秀才继续道,“二哥,要不去我那边凑合吃些?” “还是去我那儿吧,就是不晓得四弟妹可吃得消。”顾秀才早放下了手中的竹筷。且不管老爷子现在是真傻还是依旧装着糊涂,作为大哥见此情况只知道幸灾乐祸地看戏,顾秀才心里早不满了。之所以继续坐在席上,无非想着今个儿是中元,三房人也是难得齐聚在一起。 现在想想,有些事真勉强不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顾家老宅厅堂里,除了顾老爷子以及顾大伯一房人,就是顾承简一个。且不说顾徐氏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方才老爷子不止一次奖顾承简认错后,便找了个借口悄悄下了席面,顺道还将顾二丫姐弟三个也找了机会叫去了厨房。 等到顾承简这个腚儿开花还没好利索的,回过神来,可不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嘛。 “三弟,要不你还是留下,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顾承篙算是顾大伯这房人里难得老实的一个,见此便赶忙开口道。 顾承简没多犹豫,便同意了。 天光十五年的中元团聚,就这么草草收了场,谁也没想着,这一次竟然是三房人最后一次跟老爷子一道吃团圆餐。 第七十一章:祝寿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一晃神,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顾方氏显得很高兴。顾琬稍稍想了想这才想起,五宝那姥爷大寿的日子快到了。 对于方家,顾琬还是有些印象的。顾五宝那残存的记忆里,那是非常有爱的一大家子。虽然长得一个比一个人高马大,且面露凶悍之相,其实那性子都是憨直爽快得很。自然瞧不上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前头还死了婆娘,留下三个崽崽的顾秀才。 怎奈自家的宝贝疙瘩顾方氏偏偏就看中了这么个老男人,还能咋办?! 当然是五花大绑绑回家当压寨郎君……不对,是威逼利诱让人过来提亲! 顾琬知道,若不是这些年她爹对阿娘是真还行,只怕早被方家几个舅舅从头收拾到jiojio了。 “阿娘,这回我们多带些鸡蛋去姥爷家吧。”顾琬见顾方氏转眼的功夫就收拾了好些东西,便提议道。 “咋滴,家里还能缺你那点鸡蛋了?”顾方氏随口一说,意识到她家乖宝啥意思后便从柜子里将一块四四方方的黄油给翻了出来。 天气热,牛奶啥的真不经存放,顾琬便费了些心思熬出了黄油。再加上一大早新鲜弄来的一罐子牛奶,想来一会儿回到方家,应该坏不了。 简单收拾好后,顾方氏锁上正屋的门,带上顾琬,驱赶着骡车直奔娘家。 方家在清水县隔壁的临仙县城,因为县城外的临仙山山势陡峭,常年水雾袅绕仙气飘飘,故而得名。 山里有没有仙人,顾琬不知道,也不在意,反正临仙县城方家的猪肉一直挺有名的,软糯可口油而不腻。 不过五感比旁人更敏锐的顾琬,还是从中吃出了一丝猪膻味。没办法,没有阉割过的土猪就是这般美中不足。当然,也有人就好这一口,要不那香辣猪大肠也不至于那般受人欢迎。 但顾琬这样五感敏锐的,却有点受不了。 所以这次借着跟在顾方氏后面,回方家给方老爷子祝寿,顾琬就想着是不是给那些猪崽崽动个小手术? 远在方家养猪场,正“呼哧呼哧”欢快地吃着番薯藤以及豆渣的半大小猪仔们,并不知道,它们即将改变此后的猪生,不再惦记美猪猪安心长肉肉。 方家老三媳妇,带着自家几个儿子,利索地将饲料添加到食槽中,随后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了声:“他嬢嬢快到家了吧。” “娘娘,五宝妹妹会不会过来?”年岁最小的方十二,顶着张老成的凑了过来。 “肯定得过来。”方家三媳妇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眉眼带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正如方家三媳妇推测的那般,顾方氏驾着骡车正巧刚进县城。之后跟顾秀才爷孙几个前后脚到方家。 方家子孙相当昌盛,顾方氏这一辈就有六兄弟,十九个孙子。也不晓得是不是祖传的杀猪手艺,严重的阳盛阴缺。 用方家老太太的原话讲:屁个多子多孙,全是来讨债的!亏得老娘在妯娌里生了件小棉袄,要不然……哼哼!偏偏那六个讨债的崽子,一个孙女都生不出来!忒不争气了! 所以当顾方氏带着顾琬出现在方家,那一张张跟复制黏贴没太大区别的脸,一个个两眼放光,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刻上“妹妹”两个大字。 再看向程仕远那目光,带着明显的挑剔。而这目光,作为成功将方家掌上明珠偷走的过来人顾秀才,已经相当熟悉了。 顾三哥一脸的笑意,都快隐藏不住眼中的幸灾乐祸了:看吧看吧,就算你赢了我又咋样,三哥我还有十九个表哥咧! 四舅舅家的六表嫂跟五舅舅家八表嫂,笑盈盈地扶着腰,迎了上来:“小嬢嬢,小嬢爹,五宝妹妹,你们可来了。” 两位表嫂都怀着孩子,妯娌俩月份差了两个月,其实心里一个比一个压力大。旁人家求儿子,最好能一举得男,偏偏方家这边儿子真不如闺女。 鸭梨太大了。 之后,顾琬便跟着几位表嫂直接去了后院。 方家虽说住在西城这边,但整个宅院面积是真不小,几乎占了大半条街。除了方老爷子老两口跟着方大舅住在中间的大宅,另外五个舅舅的宅院就在左右两侧。彼此小巷相连,入夜后月牙门一上锁便互不打扰。 这次方老爷子七十大寿,前来道贺的亲眷真心不少。但顾方氏这个唯一的闺女,曾经住过的阁楼一直空闲着,因为隔三差五有打扫,跟顾方氏当年出嫁时区别并不大。 顾方氏便带着顾琬住曾经的闺阁,至于顾秀才爷孙几个只能委屈睡客房。程仕远么,就当是寻常的宾客了。要不还能咋办? 此前顾大丫笈礼上的那个牛乳糕,深受大湾河村几位老人的喜爱,有幸被顾大丫邀请坐席的那几个半大女娃吃了后,回到家也没少夸赞。知道受欢迎,顾琬自然也记得自家外祖这边,虽说没有亲自过来,还是做了满满一食盒,让顾方氏托人送到了方家。 所以,这次方老爷子大寿,顾琬自然得露一手。 奶油蛋糕,甚至常见的几款西式糕点,要说制作难度,其实真没想象中难,只要掌控所有食材的比例。要说不难,也的确也没那么容易,炉温的把控就需要经验,还有打发鸡蛋跟奶油,纯手工真的很费胳膊。 好在方家别的不多,劳动力绝对有富裕的。随便抓几个表哥,就是莫得感情的人形打蛋机。至于烤箱,二舅舅那边的厨房就有一个现成的。 于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大半个下午,一个大大的寿桃便制作了出来。考虑到天热,顾琬并没有蛋糕坯子里加水果,免得隔了一晚上因为发酵影响口感。 可饶是如此,这个大大的寿桃在第二天被大舅舅几个合力抬上桌时,还是引来阵阵惊呼声。 作为寿星的方老爷子,高兴得咧着嘴,连连道:“还是闺女这件小棉袄子最贴心啊,这闺女的闺女就更贴心了。” 若不是蛋糕得乘着新鲜吃,方老爷子跟老太太都舍不得将这大寿桃给吃了。最后好说歹说,才将大寿桃给分了。 “不就是拿那米糕摆了个寿桃的造型,再在外头糊上一层米糊糊嘛。有啥了不起的。”坐在下桌八表嫂那娘家弟妹,不以为然地瘪着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八表嫂那亲娘却在此时压低了嗓门,对自家闺女道:“你呀,这回肚皮可得争气点儿,先抢在前头生个闺女出来!也不枉咱家那一屋子的女儿命!” “知道了,阿娘。”八表嫂只当没听到娘家弟妹那自以为是的嘀咕,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对亲娘道,“一会儿阿爷那寿桃,阿娘您跟弟妹多吃些。之前五宝妹妹就说,这糕子比米糕这些更容易克化。” “姐,那五宝说人家了没?”也不知是不是被顾琬头上的珠花闪瞎了眼,八表嫂那娘家弟妹,竟然惦记上了顾琬,很是热情地凑了上来,“你也知道的,我娘家还有个弟弟……” “已经定下了,听说也是个读书人。就算没定人家,八郎他小嬢嬢虽说是填房,嫁的却是禀生,三表弟也早早考上了秀才,再过些日子还要考举人。”所以,死心吧! “行了,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了!”八表嫂的亲娘怒斥道。 第七十二章:下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正坐在主席面上的顾琬并不知道她被人惦记上了。其实比起主席面坐的都是长辈,顾琬更愿意去底下吃席。可架不住方家一屋子的小子,妹子着实太稀罕了。 其实更要命的是年龄相差太大,她阿娘顾方氏是方家最小的闺女,而她又是她阿娘最小的闺女。于是,几个年纪大的表哥生的小子,年纪都比她大…… 头疼啊。就不能多生几个闺女出来啊,害她想找个伴儿说说话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吃了个半饱的顾琬偷偷溜下了席面,正准备去后院,就被个瞧着眼生的妹子拦住了去路:“顾五宝,我有话跟你说。” 顾琬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是方二舅母家的娘家侄女,今个儿方老爷子七十大寿,来了好多姻亲。当然能被家中长辈一道带来的小辈,家里多半比较受宠。 “是钱家姐姐啊,有事么?”顾琬稍稍曲身行了礼,轻声问道。 “也没啥事,就是看见你了想问你个事儿。”钱凌见四下没人,便又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嗓门道, “嗯?” “其实也没啥啦,就是你三哥……可定亲了?”钱凌突然红了脸,欲语还休地看向顾琬。 “……”顾琬瞬间觉着额头有一滴冷汗落下,如此大胆的还真是头一回遇到。不知为何,顾琬突然想到了那位杜府大小姐杜娟,也不知她最近咋样了。 没办法,顾琬现在真觉着她的生活圈子太狭小了,除了大湾河村的族人跟村民,便是方家这外祖家。唯一还有那么点点交集的,便是杜府那位大小姐了。 “顾五宝,我问你话呢。”钱凌见顾琬陷入沉思半天没见回应,便伸手在顾琬面前晃了晃,有些不满道。 “还没。不过我爹跟阿娘觉着我三哥年纪还小,至少等他这次考完了举人再说。”顾琬想了想,觉着还是实话实说。 “那你三哥喜欢啥样的?”说罢,钱凌有些刻意地拉了拉自己的罗裙,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美的姿势,频频冲着顾琬眨眼睛。 “要读书识字的。”心底已了然的顾琬淡淡地回了一句。 顾琬真不是看不起人,有那门第之见。最起码顾琬知道她那憨憨三哥,并不喜欢大嫂那类性子软绵,大字不识一个的,更不要说前任二嫂那种看似菟丝草,实则罂壳花款。 为了将来,考中举人甚至进士的顾三哥,跟同僚间应酬时,不至于让人瞧了笑话,想来顾方氏一定会好好挑选这个三儿媳妇。 当然,顾琬也从来不敢小觑了这夫人外交,有时候真能事半功倍,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她这未来的三嫂,就算前程上不能帮着她那三哥,也不可能挑个拖后腿的。像钱凌这种性子鲁莽且冲动的,显然不适合。 “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钱家?!”钱凌一听顾琬这般说,当即不乐意了。 “钱家姐姐,你说啥呢,我啥时候说看不起你们钱家了?”顾琬有些无语,隐隐听到了一些细微脚步声,便后退了半步,“我只说我三哥喜欢读书识字的,要不然他瞧见了阳春白雪诗兴大发,你却惦记着阳春面儿是该放鸡蛋还是肉酱,岂不鸡同鸭讲?” 顾琬那话音才落下,便听到月牙门另一头传来个爽朗的笑声。再定睛一瞧,原来是二表哥几个,但旁边多了个陌生男人。正笑嘻嘻地摇着纸扇,笑着问方二表哥“是要鸡蛋还是肉酱”。 “三哥,你笑话我!”钱凌见着那陌生男人后,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原来这人是钱家老三钱凇。 方家杀猪的手艺是祖传的,虽说没法考科举,却能当皂吏,从事旁的行业。所以,除了大舅舅跟三舅舅继承了祖传手艺外,其他四个舅舅各有各的本事。十九个表哥,更是各有所长。 而钱家,算起来也是同行,主要经营骡马买卖。 在未来的某一天,顾琬无意间发现,钱家的骡马买卖背后牵扯出的势力来头不小。生怕招惹来杀身之祸的顾琬,转身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程仕远,于是……又一个不小心,坏了某位大人物的辛苦布局。 钱凇收起了纸扇,朝顾琬拱了拱手,赔礼道:“五宝妹妹千万别生气,凌儿让我阿娘宠坏了。” 顾琬还能如何,只能连连摆手表示无事,随后看向方二表哥,转移了话题,道:“二表哥,大表哥啥时有空啊。” “五宝,你找大哥啥事?” “也没啥,就是之前在一本杂记上看到,给猪猪咔擦后,能让猪猪长得快。而且肉质也能更鲜美没异味。”顾琬连说带比划。 “五宝妹妹,你在胡说啥啊。”一旁的钱凌因为听明白了顾琬的意思,微红着脸,小声道。 “我才没有。书上还介绍了‘麻盐肥猪法’,里面加了豆饼渣这些,能让猪猪多吃长肉!”顾琬反驳道。 “那书上当真提到了豆饼渣?”方二表哥眸色一亮,再次确认道。 方家饲养的猪,为何比旁人家的更受欢迎,自然是有诀窍的。除了猪本身的品种是双头乌外,主要还是饲料配方。 作为方家子孙,方二表哥自然是清楚这饲料配方的。现在听到顾琬这般言之凿凿,对那去势之法能让猪多吃快长,也多了几分兴趣。 “不急,这事儿晚上跟阿爷他们提。”方二表哥嘴上虽这般说着,瞧着那架势似乎比顾琬更着急。 此前,顾琬发现大启这边的猪肉因为没阉割多臊膻味,还以为这法子还没推行。却不想从程仕远家中珍藏的那堆经史子集里,翻出了一本杂文集,里头就提过那么一两句。 可见这门技术,很早前先辈们都试过了。 之所以大启这边的猪猪都不处理一下,全是因为前朝的皇帝姓竺来着。猪同竺音,在前朝时那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少。若给猪猪动手术,不就约等于给老竺家去了势? 经过前朝二百多年的断层,到了大启朝可不就没这习惯了嘛。若不是程仕远手里的那本杂文孤本,再加上顾琬的挑嘴,估摸着那些猪猪的猪生还能再幸福许久。 现在么…… 傍晚时,送走了大部分宾客后,方老爷子从方二表哥那边得知这事儿是顾琬从书上看到了,想都没想便拍着大腿同意了:“去!先找三只瞧着最强壮的小猪崽子,割了!” “……” “爹,要不先整一只?毕竟这事儿吧,咱之前也从没弄过不是。”三舅舅率先开口,提议道。 “可不是,万一救治不及,死了不就糟蹋了?”精打细算的五舅舅在一旁附和。 “咋会糟蹋,让我说小猪仔的肉还更嫩咧。”四舅舅的话音还没落下,那背脊就挨了方老太太一巴掌。 “咋滴,老娘还短你肉了。”方老太太不满道,“要真死了,就罚你把小猪仔收拾干净。” 四舅舅家的三个表哥,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顾方氏则在一旁没好气地捏了捏她家乖宝的小脸,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顾方氏虽说没有顾琬这般嘴刁,却也是能吃出各家猪肉的差异,自然也很清楚这事儿若真能成,对娘家猪肉摊的生意影响一准不小。 第七十三章:合伙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很快,大舅舅从自家后院的猪圈里,抓了只一个多月大的小猪仔,瞧着那激烈挣扎的模样,的确很有活力。 “大舅舅,要不……换一只吧。”顾琬瞧着小猪仔,有些于心不忍。 “不用!”大舅舅在另外两个舅舅的配合下,很快将小猪仔五花大绑捆在长条凳上,随后手起刀落,在一声异常凄惨的叫唤声中,完成了“手术”。 之后便是撒上止血粉,简单的包扎一下,再将小猪仔单独关在一个圈里准备观察几天。 第二天,小猪仔非常不幸地出现伤口感染的情况。等到了下午,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吃哺食时,各桌都多了一盘烤乳猪肉。 甚是美味。 之后连着好多天,后院几乎天天传出异常凄惨的叫唤声,让恰巧路过的人听着无比瘆得慌。 只是这烤乳猪再是美味,也不能天天吃。 于是,距离方家肉摊不远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摊位,一张四方桌上摆着一只油光锃亮透着诱人烤肉香的烤乳猪。一旁的炭盆上,架着个圆形铁饼铛,薄如蝉翼的薄饼几乎眨眼的功夫便制作了出来。 取过一张带着麦香的薄饼,抹上薄薄的一层特制肉酱,再加上些大葱丝黄瓜丝萝卜丝,以及一小块乳猪肉,裹成小卷儿,怎一个美味了得。 要命的是,这烤乳猪本就不大,每天还限量供应一只。就在周边有人眼热,偷偷学着方家也开始卖烤乳猪时,方家的烤乳猪摊换成了卤味锅,里头熬煮着提前处理好的猪耳朵猪杂等物,老远就闻到了那股子诱人的卤肉味,着实馋人。 等街上同样卖卤味的摊贩多了,卤味锅旁又多了口酸辣汤锅。又酸又辣的口感,一碗下去那滋味酸爽得保证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等到喝完了出了一身汗,这人顿时能轻松不少,头顶的烈日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方家的这一波操作,成功让临仙县城这一片的生猪小猪仔比上个月贵了起码三成。至于肉摊上,原本卖不上价的猪杂等物,也成了紧俏货。每天若出门晚些,基本被抢光了。 但对于方家而言,那是不得已为之。 毕竟小猪仔也不便宜,制成烤乳猪只为了回本。至于卤味锅跟酸辣汤,怪只怪天太热了,哪怕有地窖跟冰块,猪肉也不耐放。无奈之下么只好加工成熟食。 要说顾琬跟顾方氏在方家住了好些天,最意外的还是竟然额外赚了不少银钱。那银钱,便是卖几个吃食方子得来了。 原本顾琬压根就没想过要收钱,架不住方家老爷子跟老太太主动提这事儿,甚至让六个舅舅跟表哥们自己选。若想学,就一种方子一家出十两。 要说这价钱,不便宜,但真不能算贵。 烤乳猪的关键便是熟练掌控火候,秘制的酱料才是灵魂所在。回头学会了烤乳猪,其他烧烤也是一通百通。 卤肉方子么,跟烤乳猪道理差不多,回头还能卤其他吃食,只要别一锅乱炖坏了味道,卤汁还能一代传一代。有些百年老店,吹嘘自家卤料用了几十年。其实只要保存得当,时时添加新的佐料,是真有可能。年代久远的卤汁原汤,价值千金。 至于那酸辣汤,等天气冷了,只怕更受欢迎,而且只要稍稍调整一下配料比例,还能变成串串烧。 要说方家人,脑子都不算笨,尤其经过老爷子的点拨后,都各自回屋商议去了。等到了第二天,便纷纷给出了商议结果。 果然想学酸辣汤的最多,卤味的有四个,烤乳猪就三舅舅家的五表哥一个。 这般结果顾琬并不奇怪,毕竟她的十九个表哥,现在都成家立业了,也各自有赚钱的营生。之所以还是愿意出十两银钱买她的配方,估摸着还是因为骨子里自带宠妹标识,现在有个合理借口能名正言顺地贴补她这个妹妹。 对此,顾琬才不会客气。甚至等哪天舅舅跟表哥们真赚到了钱,她还想收个大红包呢。 “阿娘,一共是二百五十两。加上姥爷跟姥给的三十两,一共二百八十两。”顾琬一副发大财的财迷表情,凑到了顾方氏跟前,“您可收好了。” “你呀你。”顾方氏有些无奈地将顾琬搂进怀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乖宝,这银钱还是拿来买地?” 顾琬依偎在顾方氏怀里,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买田地。家里分家后爹那边的,还有娘的那些,都还得请人种呢。阿娘,先把这些都换成银锭子吧。” “也成!等回到清水县那边,让你爹跑一趟。”顾方氏小心地将一叠银票收好,随后招呼着顾琬赶紧上床休息。 之后的几天里,顾琬跟顾方氏便忙着教舅母以及表嫂们那三种吃食的做法,等到各家都熟练掌握后,便收拾好了包裹,坐着骡车直奔清水县。 毕竟已经临近中秋,距离顾三哥还有程仕远参加科举的日子,也没剩几天了。而顾琬这些天一直在跟顾方氏撒娇。 这回顾秀才作为禀生,要给程仕远作保,所以也得去府城。顾琬便想跟在后面,一道去涨涨见识。当然,顾方氏这个亲娘,自然也得一并带上。 还别说,顾方氏还是挺心动来着。 这不从临仙县城方家出来后,先去清水县跟顾秀才碰头,明个儿一大早再直奔府城。 这般安排,还真有点乐不思蜀了。 正在大河湾村的顾承简,那开了花的腚儿差不多已经养好了。之所以一直没离开,无非想等顾方氏回来。不曾想,上个月带着顾琬借口回娘家给方老爷子贺寿后,便再见着人影。 顾二丫见顾承简眉头紧皱在一起,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想跟着她爹一道回凌昌府抚宁道,但又怕只有她一个人,回头若被人欺负了,只怕谁都不会出手帮她。 毕竟她爹是怎样的人,顾二丫现在已经相当清楚了。 可若是不跟着去凌昌府抚宁道,万一吴家上门迎娶她,她该咋办? 在这一刻,顾二丫竟也破天荒地想顾琬,盼着顾方氏赶紧带着顾琬回来。 “哎,也不晓得阿奶啥时候回来。”顾二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恰巧在一旁的顾三丫听到了自家二姐的嘀咕,便随意地提了一句:“阿奶跟小嬢嬢最近应该不会回来。三叔跟小嬢夫不是要考科举嘛,所以我想会留在县城那边吧。” “没啥事干嘛留在县城,白白浪费银钱?而且又没地方住!” “谁说阿奶跟小嬢嬢没地方住,那宅院可漂亮了。” 顾二丫是真不知道顾琬在清水县那边还有一处二进的大宅院,主要那日过完端午,顾徐氏母子几个从清水县回村后,谁也没多嘴。甚至目前为止,整个大湾河村这边,也就顾四叔一家三口知道。 这下好了,顾三丫不小心说漏了嘴。不仅顾二丫变了脸色,连带着恰巧听到的顾承简也当即怒上心头,呵斥道:“三丫,你过来,给老子说清楚到底咋回事?!你阿奶真在在县城买了大宅子?!” “我,我……”顾三丫结结巴巴了半天,到最后到底还是畏惧顾承简的威严,点了点头。 第七十四章:冲突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下顾承简是真坐不住了。那个杀猪的老虔婆在清水县城竟然有宅院,那宅院少说也得五六百两。最让顾承简生气的,只怕还是此前分家时,一丁点风声都没听说。 但凡他那婆娘徐氏能透露一点…… 顾承简越想越生气,见顾徐氏进了屋,二话不说便抬手赏了一记耳光,直接将顾徐氏打懵在了原地。顾徐氏瞬间觉着左耳“嗡嗡”作响,偏偏听不到太多声音,左脸更是火辣辣的疼。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顾三丫吓白了脸,顾二丫则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阿娘,你那耳朵出血了。” “聋了最好!”顾承简心下一惊,阴沉着脸,怒道。 见顾徐氏竟然目光有些呆滞却紧盯着他,顾承简眉头紧皱,嫌弃地抓起一旁案几上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抬脚便往外走。 顾徐氏赶紧伸手拦住了顾承简的去路,无喜无悲地开口道:“成子他爹,你还没给银钱,不能走!” “银钱?!你这吃里扒外尽给老子拖后腿,还想问老子要银钱!老子就是丢粪坑里,也别想让老子出一个大字儿!”顾承简甩开了顾徐氏,直接出了屋子。 见顾晟听到动静后径直往屋里冲,顾承简一把抓住了他唯一的儿子,随后好似丢麻袋般直接将人甩向了已经牵到前院的大马上。 顾晟被迫趴在马背上,腹部被马鞍前端拱起的凸物狠狠撞了一记。 顾承简利索地上了马背,也不等回过神来的顾徐氏从屋里跑出来,便直接驱马离开了顾家。 “成子!”顾晟是顾徐氏所有的希望,见她唯一的儿子将被顾承简带走,疯了一般追出了顾家。可哪里追的上良驹那脚程。 “县,县城!”顾徐氏急中生智,想到了一种可能,便赶忙转身回了院子,将家里的黄牛牵了出来随后套上了车架。 “娘,我也去!”顾二丫当即道,随后爬上了牛车,“三丫,你看家!” 顾三丫抿着嘴,瞧着渐渐远去的牛车,也顾不上关上院门便跑去了顾家老宅后院找顾四叔跟顾四婶。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数被西厢房里的顾冯氏看在眼里。顾冯氏轻哼着摇篮曲,哄着怀里被方才的动静吓哭的四丫,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闹呗闹呗,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气死那个杀猪的老虔婆,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顾承简那匹良驹的脚程是真快,甚至不到半天的功夫,便从大河湾村赶到了清水县城。只不过顾晟的状态很不好,任谁像个麻袋似的趴在马背上,又一路颠簸着行驶了很长一段路,都会难受。 但顾承简可不在意,到了清水县城,便逼问顾晟那宅院在何处。 饶是顾晟的方向感不差,一路颠簸下来,也是头重脚轻整个人晕乎乎的,哪里还记得路。本就在气头上的顾承简当即赏了顾晟好几个耳光,这下好了顾晟直接两眼一番晕厥了过去。 “这位兄台,孩子还小,即便真做错了事,你这般教训,就不怕将人活活打死?”终于有旁人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道。 “滚开!少管闲事!管天管地,管不着老子教训儿子!”顾承简压根没给对方面子,甚至见对方插手,反而打得更凶了。 没一会儿功夫,顾晟便打得浑身是伤,本能的蜷缩成一团。 冷不丁,一个青花瓷的花瓶直接砸在了顾承简的头上,鲜血顺着顾承简的脸留了下来。顾方氏一个健步便来到了顾承简跟前,抓着鞋便赏了顾承简好几个耳光。 啪啪作响。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是吧,那老娘教训你也是天经地义!”顾方氏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心肝的不孝子,咋滴,还特意带着你儿子过来,当着老娘那面打你儿子!你以为老娘会心疼?!” 顾承简因为不曾提防,被顾方氏偷袭成功,等他回过神想反击时,顾方氏被一旁的顾琬直接拉扯到了一旁,顺便将顾秀才给推到了顾承简跟前。 “爹……”顾承简不甘心地后退了半步。 顾秀才险些被打,本就脸色不太好,这下阴沉得比那锅底灰还要黑了。 谁能想着就是这般巧,顾承简带着顾晟赶到清水县城时,恰巧遇到顾秀才跟顾方氏母女俩,坐着骡车准备出县城前往府城。 顾琬赶紧跳下骡车,将缩成一团的顾晟护下,乘人不备时简单地搭了一下顾晟的脉搏。顾琬学艺不精,竟也让她瞧出顾晟伤得不轻。 如此一来,必须赶紧将人送到医馆。 “家门不幸!”顾秀才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行了,看来这次没法跟你一道去府城了。”顾方氏冲着赶骡车的把式师傅道,“师傅劳烦你赶紧的,路上可当心着些。” 说罢,也不等顾秀才开口,便用力地拍打了骡腚儿一下。 强行送走了必须赶往府城的顾秀才,顾方氏也懒得搭理顾承简这个便宜大儿子,帮着顾琬将顾晟送去最近的医馆。 正如顾琬这个半桶水大夫初步诊断的那般,顾晟这一次是真伤的不轻,很明显的器脏内出血。就那大堂坐诊大夫的医术,根本救不了。若在现代,也得立马手术,在这大启哪里有这条件。 “阿奶,小嬢……”顾晟的目光有些迷离,一说话嘴角便有轻微的血丝涌出。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啥。”顾琬轻轻拍了拍顾晟的手,犹豫片刻后决定将人送去莲花峰。现在顾琬所能想到的,只有莲花峰花神娘娘庙里的空闻了。 “阿娘,我想去……莲花峰。” 顾方氏目光闪烁,此前顾琬就曾偷偷跟她提过一次,那空闻大师一直想收她家乖宝为徒来着。别说顾方氏舍不得,顾琬也不怎么乐意。 现在一边的她家乖宝,另一边是便宜大孙子,顾方氏很想阻止,可到底又于心不忍。 “真能救?”顾方氏试探了问了一句。 “不知道。”顾琬摇了摇头,空闻能不能救她是真没底,可若不去试试,眼睁睁看着顾晟死,也是做不到的。 顾方氏长叹了口气,只能咬着牙同意了。 之后费了一番功夫,可算上了山,见到了神出鬼没的空闻,果然如顾琬感觉的那般在后殿旁的厢房等着她,自投罗网。 顾方氏被直接赶下了山。 顾晟留了下来,等治愈后也如顾方氏那般,被踹下了莲花峰。 顾琬不情不愿地留在了山上,没能跟顾晟一道被踹下山。为了能早日离开,顾琬这一回真一改此前的慵懒,日日夜夜苦练那身形步法,可依旧走不脱困住她的天罡七十二阵法。 好在每个月有半天能见着顾方氏,隔三差五还能跟程仕远飞鸽传信,要不非疯不可。 第七十五章:除族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秀才紧赶慢赶的,可算赶上了院试。 别看科举一般辰时二刻,大约早上八点才正式开始,前头还得进行繁琐的反复检验,只为提防考生作弊。所以多数时,子时刚过众考生以及为他们作保的保人,便齐聚在考院前。经过初步验身后,便是互相作保。 顾秀才作为禀生,每次科举都能为十名考生作保。但这一次,顾秀才只答应了程仕远一人,婉拒了旁人。尤其这里头还有此前曾到顾家提亲的吴童生,这让吴童生很是恼火,却也不得不暂且隐忍下。 跟顾秀才私交还不错的另一位老禀生甚是不解,乘着周边没旁人,便多嘴问了一句。顾秀才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得亏这次只保了一人。方才差点赶不过来。” 见老禀生依旧一脸疑惑,只能又道:“也是家门不幸。程兄我得赶回家中,得空后回头再聚。” 老禀生听到顾秀才这般说,自然也不会再挽留。这位程姓老禀生,也不是多八卦之人,这回却破天荒地没有着急着离开。不曾想,没多久考院里便传出了不小的动静,甚至不用让人打听,便知道原来有考生公然作弊。 科考作弊这可是不小的事儿,朝廷对此惩罚相当严厉。作弊考生不仅要被褫夺已有功名,剥夺科举资格,终身禁考,还要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除此之外,因为是五人联保,所以跟被抓作弊考生联保的另外四人,也将剥夺这次的科举资格。作为保人的秀才跟禀生,也将被连累,弄不好还会被褫夺了自身的功名。 可见每次科举给人作保的那一两保银,真没那么容易收下。 很不幸,吴童生就在这联保的四人里。 甚至程禀生还留意到,被抓的那位作弊考生,原本想让顾秀才给他作保来着。如此一来,顾秀才逃过了一劫。 正在考场上慢悠悠磨着墨的程仕远显然也听到了这不小的动静,暗松了口气后,这才提笔疾书。至于在贡院里考举人的顾三哥,并不清楚程仕远这边发生的事,倒是对这次的考题信心十足,自然答得相当顺利。 只是等顾三哥在贡院里煎熬了九天,整个人就跟刚从发霉的腌菜缸里打捞上来一般,头重脚轻地走了出来。这人还没缓过气来,就被程仕远带来的消息给炸懵了。 “啥?五宝为了救成子上莲花峰,当,当道姑了?” “只是上山!”程仕远纠正道。 顾三哥难得机灵了一回,察觉到了他那未来妹夫心里的不痛快。 “等等,成子好端端的咋受的伤?”许是想到什么的顾三哥,见程仕远投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不满,便试探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我那大哥?” 好吧,这答案本在意料之中。 顾三哥挠了挠头,见程仕远已经自顾自地爬上了马车,便赶忙跟了上去,一边还喃喃道:“哎,也不晓得爹跟阿娘现在咋样。” 还能如何。 估摸着还是因为顾承简。那天在医馆匆匆包扎了一下额头的伤后,顾承简也没再管顾晟这个唯一儿子的死活,直接骑马回了凌昌府抚宁道。 顾秀才给程仕远唱完保后,便直接回了清水县城这边。得知顾承简已经自顾自离开,宝贝老闺女为了救大孙子竟然被空闻大师留在了莲花峰,一口气没顾上,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就看到顾方氏坐在床边,红了眼圈。 顾方氏早已习惯她家乖宝在身边晃悠,这人才短短半天没见,就好生不习惯。若不是为了照顾病倒的顾秀才,是只恨不能立马飞到莲花峰上。 所以等顾三哥考完乡试,顾秀才已经能下床慢慢走路了,不过整个人瞧着真苍老了太多,主要还是没了精气神,状态萎靡了不少。 “妙娘,终是我对不住你啊。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那小子就是……” “现在说这些,还有啥意思。”也不等顾秀才将话说完,顾方氏便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也不晓得乖宝得在山上待多久。不会真要当一辈子的道姑吧。” “不会,一定不会的。”顾秀才只能这般宽慰道,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这一次顾承简是真伤到了顾秀才,顾秀才前思后想了好几天,觉着必须给点教训。于是等身子大致康复后,特意回了一趟大湾河村,便将族里的几位族老,以及顾老爷子聚到一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秀才无中生子,坚持说他跟前头的顾沈氏还有个长子,叫“顾承箜”,刚生下就夭折了。现在年纪大了,越发觉着得为这个长子做点啥。于是,就想将顾承简的儿子顾晟过继给这个夭折的长子。 至于顾承简这个不孝子,屡次忤逆不孝,触犯家规,当街殴打亲儿险些致死,不如除族! 听到顾秀才这般说,难得清醒一回的顾老爷子当即反对,那可是他嫡亲的大孙子。可架不住老爷子的脑袋瓜子时灵时糊涂,转眼的功夫,又迷糊了。顾家几位老祖也懒得多计较,便低头商量了起来。 没多久便有了结果。 甚至比顾秀才原本设想的还要妥帖。既然顾秀才咬死了自己还有个早夭的长子,那就多个小子呗。顾家祖坟那边顾三郎的衣冠冢还没刨去呢。顾徐氏还是顾三郎八抬大轿抬进顾家的婆娘。至于顾承简,按序变成四郎,不过因为被家族除名,这个四郎还是顾二哥的。 也就是说,顾秀才无众生子,多了个顾承箜,排行三郎的长子。顾徐氏依旧是长房媳妇,她所生的三女一儿没变。因为顾三郎已经战死在边疆,有顾家祖坟那边的衣冠冢为证,所以真成了未亡人了。 至于顾承简,家族除名了,以后不再是顾氏子孙。不管荣华富贵还是贫困潦倒,都跟顾氏一族,跟顾秀才一家没大关系了。 这般唯一的好处,估摸着还是那位贵人家的庶女,勉强能算是正妻了。 许是生怕自己后悔,顾秀才当天便陪着三老祖去了趟清水县衙门,找到管理户籍的书吏,借口家中族谱不幸让雨水打湿,需要重新誊抄。 如此一来,不管是族谱还是户籍,顾承简都不再是顾秀才的儿子。 后悔不? 顾承简是否后悔暂且不得而知,反正顾秀才修改完,只觉着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回到大湾河村后,顾秀才将顾二哥跟顾三哥叫到了身边,简单地提了一下处理结果,随后便让顾二哥将顾显顾旦兄弟俩留下,顺便让他将顾冯氏送回冯家。 已经健康不少的顾四丫,顾冯氏若想带回冯家,那便带走!总之不能再继续留在家里! 哪怕现在分了家,顾秀才依旧有权利教训自家的崽子。 之所以留下顾显顾旦兄弟俩,也只因为顾秀才前段时间病了一次后,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个儿的身子骨不比从前,便辞去了杜府书院夫子的差事。既然得了空,便可以亲自给顾显顾旦兄弟俩启蒙。 原本还幸灾乐祸看戏的顾冯氏做梦都没想到,最后遭殃的竟然会是自己。而这一次,不管她如何哀求,甚至用怀中的顾四丫要挟,都不再管用。 顾四丫到底还是被顾冯氏丢弃在了顾家。 等到被困在莲花峰上的顾琬,从顾方氏嘴里得知被送回冯家的顾冯氏不见的消息,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第七十六章:匆匆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阿娘,这天越发冷了。您就别上山了,路上也不好走。万一摔着了,我会心疼的。”顾琬抱着顾方氏的胳膊撒娇道。 “知道了,这不快过腊八了嘛,老娘今个儿过来,就是来看看你。”顾方氏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她家乖宝的小脸,这才几天没见,感觉又瘦了好多。 “乖宝啊,大年夜能回家一道过不?” “大师没提这茬,多半是不能的。”顾琬摸了摸鼻子,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顾琬现在虽说被困在莲花峰上,其实空闻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不过有那天罡七十二阵在,是真走不出去。所以想要下山,只能想法子先破了阵。 要不然……可能真的要老死在莲花峰上了。 顾琬磨了磨牙,决定等顾方氏下山了再去试试,不管怎样也得赶上这顿年夜饭。毕竟那是她来大启后第一顿年夜饭。 可惜这一次,顾琬从腊八一直折腾到大年初一,都没能如愿。 “哎呀呀,这是要哭鼻子了?”就在顾琬孤零零地坐在崖边,望着山下若隐若现的微弱光点,情绪有些低迷时,背后传来空闻那苍老的声音。 听着这说话声,带着明显的一丝揶揄。 “你这糟老头子,果真坏滴很。我都没招惹你,你干嘛非得把我困在这山上。”顾琬抱着膝,一边咬着磨牙棒,一边不满地喃喃道。 “丫头,‘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你应该知道。” “我不想知道。”抓了一把怪味豆的顾琬又不傻,岂能真不明白空闻的意思。 “好好学,争取早日脱离苦海。”空闻伸手摸了摸顾琬的头,不过转身的功夫,就顺走了顾琬为自己准备的各种小点心。 “……” 要说这人的潜力,有时候真得逼迫一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不,自从没能下山吃年夜饭,而空闻总能在第一时间没收顾琬犒劳自己而做的美食,甚至连顾方氏每次捎给她家乖宝的那些也没放过,成功激发了顾琬的无限潜力。 终于,三月里的一天,粗算一下差不多是顾琬来大启一周年的日子,终于让顾琬成功从那天罡七十二阵里逃了出来。 虽然狼狈了点,但到底还是成功了。 “哼!糟老头子拜拜您呐,咱再也不……”顾琬那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此前曾给她带过路的小沙弥,好似门神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师姑,师叔祖说过,您要是破了这天罡七十二阵,就请您过下一关。” 顾琬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她就该猜到,那糟老头子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等到顾琬终于通过空闻的重重考验,顺利下了莲花峰,都连着错过两年的年夜饭。这一年多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 顾三哥顺利考中了举人,虽说没考中解元,名次可不低。原以为来年春闱进京赶考,即便不能考中最起码也能积攒点经验。 没曾想,皇帝佬儿却在天光十六年年初时大病了一场,春闱直接取消了。 原以为皇帝这回扛不过去了,结果半年后否极泰来,身体康健了不说,宫中好几位娘娘也梦熊有兆。眼瞅着江山后继有人,皇帝佬儿一高兴,恢复了春闱不说,来年更加开恩科。 原本秋闱是三年一次,春闱则在第二年。这下,考中秀才的程仕远不用再等三年便能参加秋闱考举人了。怪不得当初他言之凿凿说会在顾琬行笈礼前考个进士回来。 顾三妮顺利嫁进张家后,来年便给张家添了个大胖小子。而顾四婶给四叔生的儿子,也仅仅大了一岁半。这舅甥俩倒是能一块长大了。反倒是最先嫁人的顾大丫,肚子一直没消息,这可把顾徐氏给着急坏了,隔三差五没少往女婿家跑。 一时间也顾不上顾二丫跟顾三丫了。 顾三丫自从之前那次事,被亲爹顾承简吓破了胆,整个人唯唯诺诺的,除了干活吃饭,平日里鲜少见着她这个人。而顾二丫,好似也换了个性子,多数时候不着家,若不是每天还知道打猪草,真怕哪天在外头玩疯了出了意外。 现在顾徐氏可管不住顾二丫,除了将大半的心思留在唯一的儿子顾晟身上,督促顾晟好生读书考状元,便是想方设法让顾大丫赶紧怀上孩子。 顾方氏在一旁冷眼瞧着,压根没插手的意思。 至于顾琬,许是至今没来葵水的关系,在莲花峰上的这一年多,人瘦了不少,但个头一直没怎么长高。这让上辈子有着大长腿的顾琬没少灌牛乳,木瓜啥的也没少啃。 不着急不行啊,翻过了年她都该十五了,自然没法接受自己五短平板的身材。 话说回来,这小平板也并非一无可取,最起码换上书生袍装扮成小子,都不用束胸委屈自己。不过为防万一,顾琬还是特意给自己弄了个小小喉结,不是很明显,随后将露在外头的肤色都涂抹成浅蜜色,掩盖住自己珍珠白的皮肤。 小子可以长得不错,毕竟这世上是真有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但这皮肤绝对不能太过白皙娇嫩,要不然……真的很危险。 忙完了这一切,顾琬美滋滋地将随行包裹一拿,娴熟地运用身形步伐,一溜烟似的下了山。 来到莲花峰山脚下的顾琬,意外遇到了故人,那位女扮男装极不用心的杜府大小姐杜娟。要命的是,竟然还在“调戏”良家妇女。 本着无聊看戏的原则,顾琬利索地上了最近的一棵树,选了一个最佳观赏位置。 “放手!我都说了,你少攀扯,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杜娟很是生气想拉扯开紧抓着她衣袖不放的女人。 明明是这女人自己突然从旁边的树丛突然窜出来,还嚷嚷着说她见色起意,调戏良家子。要命的是,周围也不知啥时围了好些村民,这一个个的没吃饱饭,还特么的眼瞎。 姑奶奶青春貌美,这得多脑子有病,调戏个口臭的丑八怪?! 杜娟越想越气,猛一抬头,便瞧见树上多了个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哇哦,这人长得真不错。要调戏也得调戏……等等,那模样咋瞧着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眼见着杜娟没再挣扎,紧抓着她的那个女人朝着附近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只是正当他们想将杜娟弄晕之际,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脸颊边擦过。 女人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脸,竟然直接见了血。 再抬头时,一个月光白的身形落在了面前,随即便是个大大脚丫子迎面扑来。 意识到不对劲的顾琬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把将杜娟拉到身后,一脚将女人踹飞后,带上杜娟直接跑路。 “哇哦,小哥你好帅哦。”回过神来的杜娟紧紧的环抱住顾琬的腰,一脸的兴奋,差点影响顾琬跑路。 而被踹的女人那些同伴发现有人多管闲事后,当即扯去了并不用心的伪装,紧追在顾琬后面。至始至终,都除了那个女人,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小哥小哥,你是哪家的公子。回头我就让我阿娘上你家提,不是,登门拜谢!” “闭嘴!” 第七十七章:再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莲花峰下顾琬并不算太熟,但有几条路能上下山,顾琬还是知道的。原本想偷偷下山,这才选了偏僻的小路。 “小哥你凶我啊,不过你这样好有个性……哎呀,你干嘛打我啊。”杜娟捂着被打的额头,露出委屈之色。 “不想死就闭嘴!”顾琬压低了嗓门再次道。带着杜娟进入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树林后,悄悄地启动了阵法。片刻之后,紧追在后面的那些人便都困在了阵法里。 “暂时安全了。”顾琬回过了身。 “啊……”可算回过神来的抱着顾琬的胳膊,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谢,谢你啊,小哥。” 顾琬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胳膊扯了回来,看向杜娟的眼中惊艳一闪而过。 这才没过几年,五官长开后的杜娟果然是个明艳照人的美人儿,但仅限于不开口时。一开口么,怎么看都像个花痴女。 “这里是莲花峰后山,平日里几乎没啥人,你一个姑娘家……” “谁说我是姑娘的?”杜娟挺了挺身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男子气概一些,却越发漏了馅,简直惨不忍睹。 顾琬伸出食指戳了戳,换来杜娟高八度的尖叫声。杜娟双臂抱胸,满脸通红:“啊啊啊呀呀呀,小,小哥你,你非礼我啊啊啊……” “别叫了,我是顾琬!之前,端午节清水县城望江楼,我们见过!”生怕杜娟想让她负责的顾琬无奈,只好自报家门。 “顾琬,不认……”杜娟愣了愣,追问道,“顾承箔,跟你啥关系?” “我同一个阿娘生的三哥。咋滴,你又看上我三哥了?!”顾琬玩笑道。 不曾想杜娟的脸似乎更红了,目光有些躲闪:“谁会看上那个呆子!” “你真是那呆子的妹妹顾五宝?!”杜娟确定道。 “骗你作甚。”顾琬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被困阵法里的那些人,“对了,里面这些人,你真不认识?” 杜娟摇了摇头,在顾琬看似无意地套话中,很快将她为何来莲花峰后山这事儿说了出来。顾琬没曾想,这里头竟然还跟她三哥扯上了关系。 当然,顾琬几乎有九成把握,一定不是她三哥。不过是有人借着她三哥的名头,将杜娟约了出来。 杜娟这个傻妮子,还就相信了。借着跟杜夫人来莲花峰烧香,找了个机会,偷溜了出来。不曾想竟然迷路了,不知不觉就从后山小路下了山。就在杜娟想原路折返时,就遇到了方才那伙人。 顾琬忍不住又敲了一下杜娟的额头,一个人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你干嘛又敲我头啊。我跟你说,要是敲傻了,我还咋嫁给你三哥啊!” “……”顾琬嘴角微抽,很想回怼一句,敲傻了,正好配呆子! 好吧,她三哥只是有点憨憨,真不呆。 “行了,我先带你回去,要不你阿娘该着急了。”顾琬抬头看了眼天色,提议道。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杜娟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抱住了顾琬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开口道,“五宝妹妹,看在我们要成一家子的份上,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呗。” “我回家!你确定要跟着一起?我阿娘脾气可不大好,最不喜欢的就是装柔弱乱来的女子。”顾琬提醒道。 杜娟瘪了瘪嘴,松开了顾琬的胳膊,犹豫了片刻后,拽着顾琬的衣袖轻声道:“五宝妹妹,我真喜欢那呆子,你能不能让你三哥,来我家提亲?” 哦豁,顾琬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她是真没想到她被迫关在莲花峰的这一年多里,竟然真错过了不少好戏。 “感情的勉强不了的。而且我三哥那人,看着憨憨的,若他不愿意,我想就算是我阿娘也勉强不了他。” “不试试你咋知道不行咧。”杜娟依旧不肯死心。 “行吧,不过先让我送你回去可好?剩下的,回头再说。”顾琬伸手,帮杜娟稍稍整理了一下那一身并不走心的乔装,随后带着杜娟直接上了山。 毫无意外,杜夫人已经发现了自家闺女不见了,偏偏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找。正头痛不已时,就见杜娟一身男装,低垂着头,站在门口,气得杜夫人当即就想狠狠收拾一顿。 当然,看在杜娟身后还多了个翩翩少年后,只能暂且将怒意忍下。 “不知这位公子是……” “顾五见过杜夫人。”顾琬拱手向杜夫人行礼。 “顾五?” “是。具体的回头杜夫人可以问令千金。此外在下今日在后山发现令千金时,发现有人意图对令千金不轨,而此事事先明显是有预谋。夫人最好派人查一下。对了,那些人此刻应该还在后山桃花林附近。” 说罢,顾琬便转身离开了。 杜夫人则立马叫来了亲信,又找了几个有些拳脚功夫的家丁,来到了后山顾琬所提到的林子,果然发现了之前那些人。 只可惜这些人意识到自己被困在阵法里,短时间没法离开后,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一个个直接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所以,线索就这么暂且断了。 杜夫人得知后,哪里还敢继续留在莲花峰,一边让人将那些人处理干净,一边赶忙带着杜娟匆匆回了杜府。 再次下山的顾琬并不清楚后续如何。在山脚下见到有回清水县城的骡车,原本还想回大河湾村的顾琬改变了主意。只是才上骡车,顾琬便后悔了,这一车子妇人媳妇,貌似就她一个男装。 “哟,好俊俏的小郎君啊。”骡车上一个妇人捂着嘴,发出铜锤般的恐怖笑声。 “可不是长得俊俏嘛,也不晓得定亲了没。”一旁的老妇附和道,看向顾琬的目光就好似饿了大半个月的恶狼乍然瞧见了一头肥羊。 “家中已为在下定下亲事。”顾琬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最后实在受不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得已只好跳到前头,跟把式师傅挤一挤。 把式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感觉跟顾秀才差不多年纪,见顾琬跑来跟他一起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稍稍挪了挪,又腾出些位置给顾琬。 “那啥,那些婆娘没啥恶意的。” “我知道。”顾琬是真没放在心上,便跟把式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这一路,把式师傅跟顾琬分享了好些事儿,有此前顾琬知道的,比如关于皇帝跟科举这些。更有顾琬此前没太放在心上的,那便是年景。 听着把式师傅的意思,打从去年开始,雨水就不如往年丰盈。尤其整个春耕,生生被推迟了。好在去年有惊无险的过来了,就是不晓得今年会如何。 顾琬明显从把式师傅嘴里听出了担忧。但她暂且什么都做不了。 被困在莲花峰的这一年多里,顾琬那身形步伐算是小成,阵法这块学的也不差,行医施针勉强能用,要说占卜问卦啥的,是一丁点不会。 有些东西需要天赋,顾琬觉着她能看天色推断大致时辰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天赋,所以当个未卜先知的神棍啥的,真不适合她。而且,空闻显然也不想传授这些给她,估摸着还是怕她折寿,影响了福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骡车稳稳的在清水县城门口附近停了下来,顾琬将铜钱递给把式师傅时,到底还是开了口。 把式师傅望着顾琬那张精致小脸好一会儿,才附和着点了点头。随后将铜板小心地收好,也没顾上多休息,喂了骡车一些干饲料后,继续接活。 乘着此刻年景还不算差,自然得赶紧多赚些银钱。也就是方才那个明显生在富贵人家的小子,才觉着日子好过吧。 进城后的顾琬辨认了一下大致方向,决定偷个懒走个近路。不曾想她前脚才拐进一条小胡同,就听到巷子另一头传来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以及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不会这么倒霉吧。 顾琬转身就想走,却一头撞进个温暖的怀抱,那淡淡的墨香更是熟悉。 “顾姑娘,好久没见啊。” 也没等顾琬抬头,头顶便传来程仕远的声音。 哎呀,这么巧? 顾琬后退了半步,看清了对方后,沉着嗓子拱了拱手,慢悠悠道:“这位兄台,见礼了。” “兄台,嗯?”程仕远将手按在了顾琬的头顶,似乎还不经意地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顾琬伸手一把拍去程仕远的爪子,一字一顿道:“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 第七十八章:雀占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认错是绝没可能的,不过见着一身书生袍的顾琬气鼓鼓的,非说认错了人,程仕远还能如何,当然只能被迫装瞎配合一二。 自家捧在手心的小媳妇,打死也得宠着啊。 于是,程仕远轻咳了一声,拱了拱手道:“武(五)贤弟,一别多年,正巧为兄原打算上门送拜帖,相请不如偶遇。走吧,为兄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程仕远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顾琬的手腕,出了小胡同,从前头另一个巷子口拐了进去。没多久便穿过了临镜巷,在一处白墙黑瓦的两层店铺前停了下来。 店铺原是个杂货铺,此刻正有条不紊地重新翻新。程仕远带着顾琬直接进了铺子,径直来到后院。 顾琬因为挣脱不开,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四下一打量,发现后院天井虽不是很大,正屋五间,厢房三间,以及后厨茅房等一应俱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大门方向。但透过院落一旁不起眼的角门,顾琬毫无意外地瞧见了她那二进宅院的侧门,就在一条不足三尺宽的里弄另一端。 所以,程仕远特意买下这处连着后院的铺子,还就在她宅院的隔壁?!若非特意留意,谁又能注意到这一细节?毕竟这两处宅院一东一南在两条大街上。 顾琬看了程仕远一眼暗道了一句:看来这一年多不声不响地没少赚银钱。 “贤弟,瞧我这连着铺子的小院子可还成?原本我想着将隔壁那宅子买下来,只可惜……”程仕远有些遗憾地开口道。 顾琬几乎秒懂了程仕远那意思。他所说的隔壁院子那主人,跟顾琬那二进宅院的原主人,据说还是嫡亲的兄弟。当日在凉亭上,顾琬还曾见着个身穿布衣却通身贵气的年轻男人。 还别说,顾琬也曾有一闪而过的念头,想将隔壁那宅院也买下来。到时候顾秀才跟顾方氏想住哪边都成。只可惜听田牙纪的意思,人家压根不差钱,自然没打算卖。 对此,顾琬想到她那个已经考中进士的三哥,现在已顺利通过层层馆选,以二甲末名幸运地留在了翰林院,成为庶常吉士。若三年后再试能顺利留馆,便能留在京城慢慢熬资历。若不能,便将委派到地方担任正七品知县,继续慢慢熬资历往上爬。 不管怎样,回祖籍的可能性真心不高,所以这宅院买了也多半常年空置,便打消了念头。 只是真没曾想着,程仕远竟然会浪费银钱买下这临街的铺子,估摸着没少费银钱。 “那这铺子你准备经营啥营生?”顾琬真有点看不懂程仕远了。 瞧着顾琬一副不愿意牵扯其中的模样,程仕远眉眼带着宠溺,回道:“书斋,不过是卖些文房四宝,当然还有经史子集这些科考必备书籍。” “那这些书全指着手抄?” 想当年,顾秀才没考中禀生前,也曾抓紧一切闲暇时光埋头苦抄。像《三字经》《千字文》这类启蒙书,一两银子一本,扣除笔墨纸张的本钱,大约能赚两三百个铜板,当然得字迹工整且无错字。若是四书五经,那就更贵了。 程仕远家中藏书不少,为生计自然也没少抄书。 不过,抄书的效率到底还是低了些,这便有了印刷版书籍。只不过想要印刷,还得让工匠先印刻大量反体模板,这又是费时费力,却又省略不了的工序。自然,印刷版书籍比起手抄本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也不全是手抄版。此前认识了个工匠,他琢磨出了活字版印刷,现在已可以大量刊印书籍了。” “啊,那人,是不是姓毕?”顾琬诧异地问道。 “想不到贤弟你竟认得那人。”程仕远看向顾琬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探究,看得顾琬多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那个,我听我三哥……” “哦?三哥?顾承箔?” “才不是,我方三哥!”顾琬眉头轻挑,脸上洋溢着得瑟,心里更是得意:哼,不能拿顾三哥当挡箭牌,还不许我抓其他表哥?十九个表哥,一天换一个都能坚持大半个月不带重复的。 程仕远无奈地摇头苦笑:“贤弟家中兄长不少。” “那是~”顾琬抬头看向程仕远,随后转移了话题,由衷地称赞道,“其实,有这活字印刷是好事来着。虽然会影响那些抄书的贫穷书生,可能降低那些常见书的印刷本钱,如此一来就能有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能读书识字了。” “你真这般觉着?”此前,程仕远也并非没有犹豫,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秀才。而顾琬的这番话,更让程仕远内心一颤,不禁想起上辈子时。 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牌位,竟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他。他的小媳妇,不愧是被花神娘娘偏宠的宝贝。 “天色不早了,不如让我送贤弟回府吧。”程仕远留意了一下天色,开口道。 “不用不用,这才几步……”顾琬其实也知道自己硬装不认识,根本就装不下去,也就懒得再装了,自顾自地抬脚从角门出了院子,“也不晓得我爹跟阿娘这会儿在不在县城?” “在村里。”跟在后面的程仕远回道。 “哦。” 就在顾琬考虑是“飞”回去还是雇车坐回村时,就听到身后的程仕远主动提议道:“明日一早,我将回村一道,可以送顾贤弟一程。” “那麻烦程~大兄弟了~”顾琬见程仕远一口一个“贤弟”称呼着,也不客气了。 “贤弟”配“大兄弟”挺好的。 顾方氏此刻没在县城这边,顾琬也不怕她那二进宅院没人。毕竟这么大的宅院,平日里若是空置着,很快荒废不说,只怕也容易招贼惦记。 所以一年多前,就在顾琬为救顾晟,被困在莲花峰上没多久,顾方氏便经赵媒婆推荐买了人。 原本只想买两人,帮着看看门房,以及打扫一下宅院。没曾想,最后竟买了一家子。 三十多岁的林叔跟林婶两口子,以及他俩的三个孩子。长女今年十二了,长子十岁,以及六岁的幼子。 因为顾琬一直在山上,便从未见过这一家人,反倒是程仕远此前过来给顾方氏请安时见过两回。 生怕林叔一家不认得顾琬的程仕远,抢先一步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的说话声隔着房门传了过来:“哪位?” 也不等程仕远开口,那个中年男人隔着门房继续道:“老爷跟夫人都没在府里,恕小的不方便招待。若有拜帖留下即可!” 顾琬眉头微皱,后退了半步,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头顶的牌匾,只见上头的确是“顾宅”没错。 “开门!我是顾五!”许是身着书生袍的关系,顾琬隐去的“宝”字,自称“顾五”!自然,正常情况下,门里之人应该是知道“顾五是谁”。 这不,院门可算被人打开,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而这人正是林叔。 林叔率先认出程仕远后,脸上顿时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心虚:“啊,是,是程秀才,您,您咋来了啊。” “在下只是路过。”程仕远说话间,已经让出了位置。 林叔这才留意到被程仕远挡了身形的顾琬。虽说此前林叔从未见过顾琬,好歹也是知道这宅院真正的主人,正是顾秀才跟顾方氏捧在手心的小闺女顾五宝。 而顾琬那双桃花眼,完全继承顾方氏。更何况方才还自称“顾五”来着。 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的林叔,这下更慌的。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是立马关上院门还是打开院门,顾琬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提防不及的林叔被这股子巨大冲击力,直接撞倒在地。 顾琬则自顾自地抬脚,绕过影壁,直接来到了前院。 第七十九章:尴尬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嗨嗨嗨,你谁啊,咋乱闯别人宅子啊。”听到了动静的林婶,从正屋走了出来。那一身细麻布的对襟马面裙,鬓角斜插了一支古朴银簪,瞧着分量可不轻。 而这一身打扮,乍然瞧着竟比顾方氏像个吃喝不愁的禀生娘子。 “你是……”周婆子站在回廊下,高仰着头瞧着站在前院的顾琬。许是瞧着顾琬有些眼熟,心底顿时一紧。 这,这人莫,莫不是…… “嬷嬷,谁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儿声,如出谷的雀儿。随后一支纤纤玉手,掀开了竹帘,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缓步出现在正屋门口。 正巧,顾琬闻声看向正屋门口。 四目相对! 顾琬笑了,但那双黑白清澈的桃花眼,却带着明显怒意。 顾琬左手腕一转,纸扇直接打开,顺势又转了一圈,稳稳地被拿在手中。扇面上寥寥几支桃花含苞待放,旁边所提之诗句却是白居易《长歌行》里的句子“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当然,在这个架空的朝代,还没出现白居易呢。 看清诗句更明白诗句含义的少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悲上心头,身形明显一顿。若不是周婆子眼疾手快,转身搀扶了一把,只怕这人该直接摔倒在地。 这身子骨可真不是一般的赢弱啊。 “这位公子,您方才说您是……顾五?”已经利索地从地上爬起身的周叔半躬着身,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怎么,不像?”顾琬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纸扇,虽说初春就扇扇子,细细凉风吹得脸皮冷,可好歹能让顾琬稍稍冷静一些。 周叔连连道不敢,就连搀扶着那少女的周婆子,也好似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完全没了方才那高高在上的做派。 本该如此! 顾琬压根不知道她阿娘为何会买下这家人,更不想知道他们这主不主仆不仆的一家人此前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是当初见到空闻时说过的那句话“好奇心重的人死得也快”。哪怕现在顾家出了顾三哥一个举人,可那又如何。 顾琬依旧很清楚,自家在那些位高权重的贵人眼里,还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所以,少管闲事! 少女抿了抿嘴,借着一旁周婆子的搀扶,踩着莲步下了石阶,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顾琬跟前,轻声道:“奴,奴婢是紫鸢,见过主子。” “姑……”周婆子目光微闪,慌忙间也改了口,两腿一弯也跪了下来,“老奴是周氏,见,见过主子。” 顾琬瞧着跪在她跟前的周家人,回头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程仕远,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偏偏这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子从侧门溜进了院子,直接嚷嚷道:“爹,您让我给姑娘买的药……” 年长那小子因瞧见院子里多了两个人,当即闭了嘴。而身后仅仅慢了一步的小豆丁则瞪大了眼睛,直接叭叭道:“你谁呀,你咋会在我家?” “你家?!”顾琬挑眉反问道,“你确定这是你家?!” “我……” “还不跪下?!给主子磕头!”周叔赶忙示意他的两个亲儿子。 “不用了!我不管你们究竟是谁,我阿娘此前跟我提过,当日买下你们一家五口总共花了二十多两。这样吧,只要三十两,你们便能自赎!”顾琬想了想,直接道。 说完,顾琬便转身准备去后院。 当初这二进宅院虽说记在顾琬的名下,正屋那三间却是留给顾秀才以及顾方氏。所以顾琬的闺房跟大湾河村的顾家差不多,依旧安排在后院。 紫鸢见顾琬要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顾琬的衣袖,哀求道:“主子,紫鸢既然已卖身给主子,今后便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绝,绝对不会有二心。” “何必咧。”顾琬半蹲了下来,用纸扇轻挑起紫鸢的下巴,慢悠悠道,“我虽说不清楚你此前究竟经历了啥,却也能猜到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或许,你身上还背负着满族的血海深仇。顾家,想来你应该很清楚,只是才刚刚发迹的庄户人家而已。真的帮不了你。所以,你还是另谋他路的好” “不,你能!你一定能!”紫鸢抿着唇,固执道,“因为你是生在花神娘娘诞的顾五宝!” “姑娘,你,你这是……”一旁的周婆子听到自家姑娘这般说,当即脸色煞白,显然慌了神。 而程仕远则阴沉下了脸,此刻也隐隐猜到了紫鸢的真实身份。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紫鸢怎会突然出现在清水县城这边,还乔装成了周叔周婆子这对兄妹俩的大闺女。 只是想到那位耿直的前首辅,此刻已被污蔑通敌卖国而满门抄斩,程仕远心里难免唏嘘不已。大启首辅这个位置,看来真没人能平安坚持到告老还乡。 程仕远轻咳了一声,见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看了过来,便道:“天色也不早了,周婆子不如先张罗哺食,做几个你家主子喜欢吃的菜。” “哎,老婆子立马去张罗。”得了提醒的周婆子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偷偷看向顾琬,见她没做声,便大着胆子径直去了厨房。 顾琬长叹了口气,对依旧跪在地上的紫鸢道:“你先起来吧。” “是。”紫鸢乍然起身,还有些头晕,好在休息片刻后倒也没太大的问题,无非体弱了些,加上之前的重疾留下的后遗症。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婆子便张罗好了哺食。顾琬抬眼一瞧,顿觉不妙:这一桌子虽说只是三餐一汤,竟全是她喜欢吃的。更要命的是,周婆子的厨艺相当不错,丝毫不逊色于顾琬上辈子时曾吃过的国宴大厨。 这简直是要了顾琬的小命啊啊啊…… “这些菜,可是不合口味?”程仕远见顾琬每道菜只是浅尝了一两口,便露出纠结之色,不禁想起当日初见时,好似也是这般。 顾琬难得凑到了程仕远跟前,轻声道:“我只想留下周婆子,那个紫鸢……” “嗯?” “留下真没问题?”原本还想让程仕远收下紫鸢的顾琬,不敢直视程仕远那目光,这话到了嘴边也临时改了口。 “那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 听到程仕远这般说,顾琬心底竟然有了一丝不舒服,赌气道:“既然觉着可怜,不如你收下?顺便帮人家报仇雪恨?!” 说罢顾琬便想起身离开,却被程仕远一把给抱住,抱坐在他腿上。顾琬破天荒地没反抗,着实出乎程仕远的意料。 “吃醋了?”程仕远捏了捏顾琬的小胖手,依旧软乎乎的,手感甚好。 “你……”顾琬突然眉头微皱,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涨得红通通的。 此刻的顾琬只觉着小腹胀鼓鼓的,还隐约作痛,那熟悉的异样很快让顾琬意识到了什么。 “嗯?” “放开我……放开!”顾琬挣扎着推了程仕远一把,甚至微红着脸冲着外头直呼,“周嬷嬷,快进来!” “!!!”程仕远可算也回过了神来,整个人顿觉不太好,僵着身子看向顾琬。 顾琬气鼓鼓的磨了磨牙,活了两辈子只怕都没此刻这般尴尬。 半盏茶后,可算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顾琬回了后院的闺房,压根不想再搭理某个害她丢人的坏家伙。程仕远只能被迫留宿在客房,换上顾三哥留下的一件旧袍子。 紫鸢则破天荒地出现在后厨,正陪着周婆子熬煮红糖水。 “嬷嬷,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着,我这残破不争气的身子,到底值得么?” “姐儿,您可别这么说。咱现在要做的还是赶紧养好身子。”周婆子低头抹了把眼泪,宽慰道。 “嬷嬷,以后我是你的闺女紫鸢,可别再叫错了。”紫鸢上前接过了周婆子已经熬煮好的红糖水,也改了口轻声道,“娘,将这红糖水给我吧。” 第八十章:闲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因为身上不方便,被迫在床上休养了三天,这才缓过劲儿。而周婆子利用这几天,没少大展厨艺,各种物廉价美的滋补炖品,换着花样地出现在顾琬跟前。 光是那最是补血的猪肝,就做了好多不同吃法,而且一丁点猪膻味都吃不出来。 没几天的功夫,顾琬那小脸儿便微胖了一圈。 周家一家五口在顾琬的默许下,到底还是留了下来,怪只怪周婆子那厨艺着实太好了,对于顾琬这样的吃货而言简直是致命的。 得了信的顾方氏是在第三天匆匆赶到县城这边,见顾琬躺在床上,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将她家乖宝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好一通念叨着。 在得知顾琬终于长大后,更是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细细叮嘱一番,生怕不懂事的顾琬因为不避忌伤了自己的身子骨。 “老娘的乖宝哟,可算回家了哟。” “阿娘,我好想您啊。”顾琬窝在顾方氏怀里,连连撒娇道。 母女俩就这么腻歪了好一会儿,这才聊起了正经事儿。 “阿娘,您咋会买下周叔周婆子这一家?” “咋的,这人不成?”顾方氏愣了愣神,回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其实当初在牙行挑人时,顾方氏就只看中了周婆子一个人,也只因为听说这人原是大户人家灶上的婆子。所以哪怕要十两着实不便宜,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其他人,那周叔是个瘸了脚的,两个半大的小子小了点。尤其那大闺女长的还成,但病怏怏的,当时还发着烧,眼瞅着这人就要不行了…… “要是不成就发卖了,回头再去挑几个瞧着顺眼的。”顾方氏轻轻拍了拍她家乖宝,随后转移了话题,“也不知你三哥现在咋样了,这去了京城也只知道他考中了,然后留在了那个林院里当差。” “阿娘,是翰林院。” “管它啥林院的,不是说考中后就会下放到地方上当县官老爷嘛。”顾方氏只从顾秀才那边听他简单的提了那么一两句,她家乖宝又没在身边,很长一段日子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可把顾方氏给憋坏了。 “阿娘,翰林院虽说是个清水衙门,能留下来,对三哥以后的仕途来说,可是好事儿。说不准将来还能进内阁,当一品大官呢。”随后顾琬将她所知道的,一点点掰碎后都告诉了顾方氏。 “当不当大官的,老娘可没期盼。倒是你三哥那亲事……” 见顾方氏提到了三哥的亲事,顾琬便想到了那个杜娟,在心里思忖了片刻后,便将她在莲花峰上偶遇杜府母女俩的事儿,跟顾方氏简单提了一下。 “杜家?就是那年在那个珍宝斋里头,打了那个小狐狸精的丫头?对了,还把那小狐狸精的簪子给抢了。”顾方氏对杜娟显然还有些不算太糟糕的印象。 冲着那插满头的金饰也不怕被人惦记,便知道这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好在性子有些泼辣,还知道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幸亏杜娟并不知道她在顾方氏眼里,会是这般印象,要不几年前的初次碰面一定悠着点儿。 “咋滴,乖宝你瞧上了这家?想让这杜家大小姐给你当嫂子?”顾方氏转念一想的功夫,便猜到了她家乖宝在打啥主意。 若是此前幺儿还没考中进士,顾方氏未必愿意有这么个高门媳妇,现在么杜家这样的人家压根不算高攀。 顾琬却是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哪里是我瞧上了,是杜府大小姐瞧上了我三哥。而且听着意思,我三哥未必没动心。” 见顾方氏神色有些凝重,顾琬又添了一把火,继续道:“阿娘,你可知那杜府大小姐外祖家是谁?” “是哪个了不起的?” “沈家,江南前首富。虽说沈家现在有些衰败了,到底破船还有三斤钉呢,祖辈积攒下的人脉总归是不能小觑的。那位杜夫人跟现在沈家家主是嫡亲的兄妹俩,沈家老太太也还健在着。”顾琬将她从程仕远那边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顾方氏。 至于这亲事最后能不能成,还得顾三哥自己个儿点头。顾方氏虽说要好好挑这个小儿媳妇,可到底也不会勉强她亲生的小子。 “左不过这事儿还得你三哥自己个儿愿意。”心里有了底的顾方氏果然如顾琬猜测的那般,没想过勉强她那三哥。 远在京城的顾三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过心情却是无比的好,只因他刚刚得了恩典,可算能回家了。这一次,不算往返路上花费的时间,至少能在家待大半个月。至于以后,若无意外,便是每三年准许回乡探亲一次。 等顾方氏来到县城后的第二天,顾琬身上便利索了,之后美美地洗了个澡,依旧换了身书生袍,又是一个翩翩玉公子。 顾方氏见了连连摇头,甚至一瞬间还有些后悔,压根就不该教她家乖宝女红,这不给自个儿做了好几身的书生袍子,这是想干啥呢。 “阿娘,我穿这身衣裳若要出门也方便呀,您说是不是?”顾琬何等聪慧,又岂会瞧不出顾方氏那一丢丢的不舒服。 顾方氏依旧虎着个脸,冷哼了一声。不过心里也是明白的,毕竟她家乖宝现在都十四了,偏偏又不是个能乖乖待在家里头的。这出门在外,也的确是穿小子的衣服更方便些。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面上顾方氏依旧不怎么高兴。 顾琬作为暖暖牌小棉袄还能如何,自然是得好生将娘亲给哄高兴了。 于是,顾琬重新换了身轻便的布衣,挽起衣袖,进了厨房,亲自给顾方氏炸了一大盆的酥菜。除了此前就曾炸过的小鱼头外,像里脊肉,河虾,甚至南瓜条,番薯条,白萝卜都被拿来酥炸了一遍。 酥炸什么的,口感外焦里嫩,香味诱人,一直挺受欢迎的,就是比较费油。 但为了哄顾方氏开心,那点点油又算得了啥。顾方氏果然吃得开心,也念叨得更欢。好在关注重点可算转移了。 顾琬长呼了口气,可没等她放松半秒,便瞧见餐桌上多了个最近真不想见着的人,程仕远。 “顾姑娘……”程仕远才开口,便得了顾琬“恶狠狠”的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程仕远又岂会看不出自家小媳妇的不得劲是所谓何事,赶忙拿出特意挑选的赔罪礼,放到顾琬面前。 顾琬瞧着面前相貌着实难看的烙饼,挑剔道:“你确定熟了?” 程仕远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应该熟了……吧。” 事实上果然没熟的烙饼,最后全进了程仕远自己的肚子里,结果当天就串稀了。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茅草,拉得程仕远那可算健硕些的身板,又跟当初初见时那般面色苍白。 自然也吓了顾方氏一跳,只当是这个毛脚女婿身子骨弱,吃不得油炸的东西。 不过,之前的尴尬到底是过去了,顾琬可算没揪着这事儿不放。 第八十一章:选买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虽说暂时同意,将林叔一家五口留下,到底并不怎么信任,总觉着这是颗定时炸弹。 顾琬被困莲花峰的这一年多里,顾方氏又捡了个大便宜,买了个小农庄,位置就在莲花峰下的那个村寨附近。因为是用那卖方子的二百八十两银子买的,顾方氏便跟顾秀才商议了一下,决定这农庄就给顾琬当陪嫁。 现在正值二月底,本该开始忙春耕,农庄里却连着拿主意的管事都没有。 顾琬知道顾方氏又给她买了农庄后,便想着不如让林叔一家搬去农庄。免得跟在她身边,回头引人注目,漏了馅儿。 “我还是那句话,若想要自由那便自赎。只不过我这边还有一点要求,你们只要没赎身那便安分些。即便不为你们自己个儿,也得为顾家考虑。” 这一天,乘着顾方氏照旧进小佛堂,给花神娘娘磕头的间隙,顾琬将紫鸢以及林叔林婆子兄妹俩叫到了她闺房里,随后开门见山直接道。 “主子,你……”紫鸢听顾琬这般说,眸光微闪。 “先听我说完。”顾琬见紫鸢想开口,便摆了摆手打断道,“也并非是我怕事,我只是担心我身边,难免有心怀叵测的人盯着,所以乘着这会儿还没啥人留意到你们,不如去农庄里。一来紫鸢你也能好生调养身子,二则也不容易被人瞧出端倪,露了馅儿。只要活着,终有翻身的一天,不是么。” “紫鸢多谢主子垂帘!”紫鸢跪在了顾琬跟前,这一次才真正的认可了顾琬这个主子。 此前,紫鸢在牙行为何病得那般厉害,就差一口气就要香消玉殒,一半是真病,另一半则是吃了药,让身子看起来熬不过太久了。 一切,也只因为她想活下去。正如顾琬所说的那般,只有活着,才能洗清满门的冤屈,为死去的至亲报仇雪恨。 紫鸢无疑是幸运的,从小身子骨就赢弱,鲜少在人前出现。这一次,恰巧风邪入侵,被娘亲送到庄子里养病。这才在官兵抄家时,躲过了第一波。之后,在庄子里,周婆子那亲闺女,自愿代替她吊死在横梁上。而紫鸢则换上寻常布衣,跟在周叔以及周婆子身后,再次被发卖为奴。 紫鸢知道,按着她那娇弱模样,一旦发卖运气好些进了大户人家里,为奴为婢,成为暖床丫鬟或是姨娘。若是被花坊的鸨姐挑中,那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在运气还不算太糟糕,遇到了赵媒婆,最后更顺利地来到了顾家。 紫鸢知道,若非周婆子恰巧擅长厨艺,那顾家老太太一定不会选中他们这家人。只能说,这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定数的。 “起来,起来。我阿娘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跪,我也一样。”顾琬见紫鸢再次跪在她跟前,赶紧将人搀扶了起来,随后道,“我之前在莲花峰上待了一段日子,虽说只学了些岐黄之术,但也只是略通些皮毛而已。回头,等日子再暖和些了,你让周嬷嬷制些可口的点心,带你上莲花峰,找空闻大师,让你帮你好好瞧瞧身子。” “您是说空闻大师?” “是啊,拿上我的拜帖,再有周嬷嬷制的那些可口点心,不怕那胖(老头)……”顾琬差点说漏了嘴,好在及时改了口,“不怕大师不肯见你。” 得了顾琬指点的紫鸢以及周叔周婆子兄妹俩,感激连连,也没有在清水县城这边继续逗留下去,当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带上大栓小栓兄弟俩,去了莲花峰下的农庄。 要说周叔原本就是农庄的管事,让他负责在门房看门多少有些大材小用。这不到了农庄,如鱼得水,短短几天时间,便请到了侍弄庄稼的能手,乘着绵绵春雨,将农庄里的十几亩地都给种上了玉米。 至于顾琬这边,周叔一家离开后,二进小院里连个看护院门的门房都没了,偌大的院子就剩下顾琬跟顾方氏母女俩。当然,程仕远这个厚脸皮的,这些天也一直住在客房。但不管怎样,少不得还得再添上几人。 于是,顾方氏拉着她家乖宝,后面多了程仕远这个尾巴,再次去了牙行。 这一次,赵媒婆没在牙行里,应该是忙着给人拉纤保媒去了。当然,即便恰巧在牙行里,顾方氏也没打算让赵媒婆帮着介绍了,生怕又招惹来另一个紫鸢。 顾琬也是跟在顾方氏身后,才知道在大启这边挑选奴仆,里头的讲究还真不少。 像大户人家,家里多数是用家生子,鲜少有到外头采买的。即便有,也是牙婆们将简单调教了规矩的半大小丫头,送进府里,让贵人们挑选。 至于外院的小厮,则是由管家负责筛选,多数时候用的依旧是家生子。毕竟每次采买新奴仆,都是让有心人安插进细作的好机会。 而顾家这次挑人,别看只是挑个看院门的门房,却突然发现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不能选年轻的半大小子,中年的汉子貌似也不太合适,甚至跟顾方氏年纪差不多也也不成…… 毕竟家里就顾琬跟顾方氏母女俩,得避嫌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琬倒是想到了大栓,想着大不了回头将他从农庄里再叫回来,看个大门而已。不过转念一想,倒是冷不丁的想到了大户人家里帮着干粗活的那些婆子。不如就多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帮忙打扫一下宅院,顺道闲暇时还能陪她阿娘说说话。 想到此,顾琬便拉了拉身旁顾方氏的衣袖,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顾方氏那眸色顿时一亮,当即让牙婆换下那些汉子跟小子,精挑细选挑了两个婆子外加个年轻媳妇。 两个婆子一个姓李,另一个姓赵,都是大户人家里发卖出来的粗使婆子,力气丝毫不逊色那些壮汉。之所以发卖,也并非偷懒耍滑,主要还是因为主家受了牵连,贬官为奴,家里的奴仆自然跟着倒霉。 若是周婆子此刻在一旁,一准能将这俩婆子认出来,这不是跟自家主子关系还不错的那同僚家的嘛。 得嘞,这世界就是这么小,拐着弯的都能遇到熟人。 至于那年轻媳妇,身旁还带着个四岁大的女娃娃,则是自卖其身,只为给早夭的幺女卖口薄棺材,能有块地安葬。 说起来又是个让人唏嘘的故事。 那年轻媳妇,本姓黄,今年也才二十来岁。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奴婢,得了主子的恩典,到了年纪后便脱了奴籍,嫁了个开杂货铺的郎君。不曾想,这家人竟是个心黑且重男轻女的。不仅一点点榨光了年轻媳妇此前所有的积攒,幺女重病时竟连个大夫都舍不得请。 最后这个才出生还没周岁的幺女就这么夭折了。 年轻妇人一怒之下咬牙带上长女,选择了和离,为了安葬幺女不惜自卖为奴。 在牙婆的帮忙下,两个婆子以及年轻媳妇母女俩的卖身契很快便办理好了,因为是红契,少不得又得多出一两银钱的润笔费。 “既然你姓黄,那以后就叫黄芪吧,至于你这小闺女就叫‘紫苏’。”顾琬想了想,给拿年轻媳妇母女俩改了名字,至于那两个粗使婆子,则依旧直呼“李婆子”跟“赵婆子”。 两个婆子轮流看护门房,打扫宅院卫生,厨房则交给了黄芪。 顾家虽说改了门庭,不再是寻常庄户人家,可到底没啥底蕴,这般能添上几个婆子,暂且也够用了。只是如此一来,家里就程仕远一个男人,显然就不太方便了。 聪敏机警如程仕远,立马起身告辞,从侧门溜回自家铺子那后院。只不过隔三差五的,依旧会过来串门子。 顾琬还能如何,自然是让李婆子跟赵婆子将侧门用木条加固,再特意买上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水缸,里头打满水。 看你还怎么再溜过来,哼! 第八十二章:春耕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忙碌完了这些,这日子差不过到了三月初,该春耕了。 即便没有程仕远这个过来人提醒,顾琬也意识到最近这两年的年景只怕不太好。 比如她刚来那年,春耕就因为雨水比往年少,迟了大半个月。而去年,依旧类似的情形。 听着顾方氏那意思,水系还算发达的大湾河村,不管是途经村口的河道,还是村寨里的那几处池塘,那水位都下降了不少。 不过今年,瞧着情况倒是有所好转了那么一丢丢。至少顾琬离开莲花峰第二天,清水县城这一带便下了两场春雨,可算滋润了一把整个冬日都没怎么下雪的土地。 乘着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各家各户自然忙碌了起来。 “阿娘,这次多种些番薯跟洋芋吧,农庄那边就种玉米。”这一天,顾琬来到顾方氏跟前,直接道。 “咋滴,不种稻谷了?”顾方氏很快便意识到了啥,神色难免有些慌,“乖宝啊,你给老娘说句实话,这今年的年景是不是……” 也难怪顾方氏会这般觉着。 顾方氏娘家是祖传杀猪的这一点不假,架不住家里小子真的太多了。身为方家独女,顾方氏在顾五宝没出生前,也并非没过过苦日子。 也不怪每年的那几场祭祀,家家户户会那般重视了,庄户人家真的全指着老天爷赏饭吃。 按着顾琬那意思,自打前年秋收,交了地里最低档的田租稻谷,不足的部分,顾家便用银钱折价抵了。不仅地里的稻谷用缸子小心收了起来,一粒稻谷都没往外卖,还偷偷收了好些新谷。 去年更是如此。 可现在乍然听到她家乖宝提议不种稻谷,而选择产量更高的番薯洋芋以及玉米,也难怪顾方氏会多想一些。 洋芋跟玉米还好些,还是能抵充田税的,唯独那番薯产量再高,也不能折抵田税。好在顾家现在也不差银子了,最主要的一点,自打顾三哥考中了进士,名下能减免田租的份额更多了。 “成吧,那今年便让那些租户按着你的意思种洋芋这些。”顾方氏也没多想,便将那三十五亩地连着新买的农庄那边,给安排好了。 桃坞村以及坎头村的佃户能说啥,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着顾方氏的意思,老老实实地改种番薯跟洋芋。 甚至,顾方氏还将这事儿让人带信给了娘家。严重阳盛阴缺的方家,祖传的杀猪手艺,光靠在临仙县的宅院自然养不了太多小猪,再者猪猪养多了,哪怕每天打扫三遍那气味到底熏人的很。 所以便在县城外另外整了个农庄,依山傍水,地里种着高产的番薯跟豆子这些,只为养更多的猪猪。 意识到最近两年雨水没往年丰厚后,便有意识地减少了猪猪的存栏数,也一点点地往后宅屯粮食。 现在乍然收到顾方氏让人带来的信,越发警觉了。不止每天有意识地减少肉摊上的鲜肉出售,暂停了熟肉摊子,还将肉制成了肉脯香肠这类更容易存储的。 当然,本就种着高产番薯洋芋的地里,伺候得更仔细了。 因为担心留在家里的顾秀才,顾方氏便带着顾琬回了趟大河湾村,不曾想着这骡车才来到村口,便瞧了热闹。 一年多前,顾承简将自己唯一的嫡亲儿子顾晟打个半死,虽说自己额头也受了伤,但在简单包扎后还是直接回了凌昌府抚宁道。可转身就把顾秀才分给他的八亩上等水田以及十亩沙田盐碱地给卖了。 顾琬倒是能理解,毕竟凌昌府抚宁道距离清水县大湾河村这边距离可不远,为了地里那区区的收成,每年还得回来一趟,压根不值得。但这人是真没管顾徐氏母子几个的死活了。 即便真被气到的顾秀才,当时已经无中生子,又多了个儿子“顾承箜”,依旧被气得不行。无奈只好又出了五十两,将那十亩沙田重新买了回来,随后将名下仅剩下的那亩上等水田,给了顾徐氏母子三个。 顾晟这个大孙子,到底还是好的。 那十亩沙田种上对土质要求不高,且又高产的红薯,水田那边则是稻谷,一年到头总归能有些收获,能养活顾徐氏母子三个。 只是没曾想着,无中生子这事儿到底还是让顾二妮给知道的。 这不,就回娘家来诉苦了。 偏偏这回顾方氏这个二娘压根没在大湾河村,家里就只有顾秀才一个。而顾秀才也不知是想自家婆娘了,亦或者嫌弃顾显顾旦这俩蠢孙子实在不开窍,正憋着一肚子火,想回县城了。 “爹,我这都说了半天了,您到底是咋想的呀。咋能把我嫡亲的弟弟给除族了呀。”顾二妮见顾秀才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心里甭提有多郁闷了。 “二丫头,你只有个弟弟,叫三郎,大名‘承箜’,已经战死在边疆了。‘承简’啥的,你记错了。”顾秀才抬眼看向他那二闺女,勉强耐着性子纠正道。 见顾二妮依旧想劝自己个儿,顾秀才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怒火,冲着顾二妮发火道:“你老子跟你亲娘,从没生过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牲!没有!你去瞅瞅你那大侄子,差点让他爹活活打死。现在那身子骨还弱着呢。还有!老子给他的那些田地,转眼的功夫就卖了,这是压根没想着给他婆娘跟崽子留啊,这是想干啥,想活活饿死人孤儿寡母不成?!” 顾二妮也有些傻眼了,依旧不敢相信道:“爹,这,这不能吧。” 也不管顾二妮最终信还是不信,这一趟回娘家,她注定是要白跑了。不过看在顾三哥已经考中进士的份上,顾二妮也不可能跟娘家断了往来。 这不,顾琬跟在顾方氏后面回到了家,顾二妮还硬着头皮留在家里,见着顾方氏后,更是一脸的灿烂笑容主动迎了上来。 那架势,是生怕旁人眼瞎瞧不出她有所图谋,这不连称呼都变了。 “娘,你跟五宝回来了啊。最近那啥,身子挺好的。我咋瞧着五宝都没咋长高咧……PALAPALA……”看得出顾二妮很努力地在找话题,可惜顾方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也就是提到顾琬没咋长高时,母女俩睁着极相似的桃花眼,齐刷刷地看了顾二妮一眼。 还是一旁的顾秀才再次恼怒:“滚滚滚,不会说话就给老子赶紧滚!” 顾二妮能如何,除了灰溜溜地离开,便是在顾秀才以及顾方氏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上一口浓痰。可回头,还不是硬着头皮继续上门来。 谁让顾二妮那娘家,出了个进士,算是彻底改了门庭咧。 顾琬也没将顾二妮放在心上,将一件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出来春袍从包裹里翻了出来:“爹,您快试试合不合身。” “好啊,五宝还知道给她老子我制新袍子了。”顾秀才伸手摸着袍子上的吉祥万字纹,高兴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之前瞧见他家小闺女给程仕远那毛头小子做长袍,顾秀才没少泛酸。哪怕事后,顾琬牺牲了手指头,及时给补上了,这心里依旧是满满的不得劲儿。 现在又收到了小闺女给制的长袍,最主要的一点没有那个毛头小子的份,心里自然无比舒畅。比六月里喝上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还要舒服。 第八十三章:报复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爹,您瘦了啊。”顾琬在一旁帮着整理袍子,见顾秀才穿着她新制作的长袍,依旧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心疼。 很显然,别看顾秀才咬牙将顾承简这个长子除族,心里对这个儿子依旧是惦记着的,生怕这个儿子在外头吃了亏,甚至被人欺负了去。 “宽松些好,活动起来也利索些。”顾秀才笑了笑,反过来宽慰道。 “爹,那过两天跟我回县城那边住呗。”顾琬提议道,甚至都不介意顾秀才才顾显顾旦这俩孙子也一道带去。 没办法,她那二哥此前吃了个不小的亏,差点连小命都给丢了,这会儿还病怏怏的。 这事儿,还得从顾琬被迫留在莲花峰上那年里说起。十月初九那天,顾三妮成亲。十一月底农闲时,朝廷例行服徭役,依旧修堤坝。 虽说每年冬季里徭役伙食并不差,可架不住劳动强度不小,几乎年年都有人出意外。即便能活着回家,这人也多半去了半条命,黑瘦黑瘦的,得小心调养很长一段日子才能缓过劲儿来。 所以,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咬牙凑些银钱,以银抵徭。 不曾想,却出了些纰漏。顾家这边竟然没人通知该提前交银钱,以抵徭役这茬事。等到想起该服徭役了,也错过了机会。 要说顾家,没分家前,顾秀才父子四个都在服徭役的年纪。只不过顾秀才跟顾三哥是秀才,顾承简从武,所以都能免徭役。就连隔壁顾四叔,也因为曾上过战场,少了一截胳膊,而免除徭役。 所以顾家真正需要服徭役的,其实就顾二哥一个。 若不是张有梁陪着顾三妮回娘家,无意间提了一句,顾秀才跟顾方氏只怕都忘了这茬事儿。而现在分了家,最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顾二哥回大湾河村,也不清楚顾二哥到底提前交没交银钱。 很显然,顾二哥因为忙碌,也忘了这茬事。 偏偏这次,怎么都不让再以银钱抵徭役,说是往年提前以银抵徭的壮丁太多,县衙这边也担心服徭役的壮丁太少,完不成朝廷指派下的任务。 所以,根本就没法通融。 顾二哥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去修堤坝。问题顾二哥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像下地插秧这样的农活都没怎么干过,更何况是服徭役去修堤坝了。 这短短几天时间,人就扛不住了。若不是背后还有人护着,只怕连小命都要留在堤坝那边了。可饶是如此,身子也亏空得厉害,不休养个三年五载基本恢复不了。 要说这事儿,谁在背后捣鬼,还真不难查。 这不,稍稍使了些银钱跟人一打听,这幕后之人便给揪了出来。而这人,也不是旁人,就是此前前来家里向顾大丫提亲的那个吴童生。之后顾承简还坚持将顾二丫许配给了他。 这小子,显然是还记恨着顾家没将大丫许配给他大哥吴太生这事,借着学府那位山长好心给他安排了个书吏差事,便在冬季服徭役这事儿上,做了些手脚。 事儿闹大后,顾秀才便给学府山长去了一封书信,将大致情况简单地提了一下。顾秀才并非只为顾二哥讨个公道,主要还是觉着这人心胸太过狭隘且记仇,一朝稍稍得了势便乘机下黑手。说句不客气的,这还没考中秀才呢,就这般做派了,一旦让这人中了进士封了官,岂不是周遭所有人人人自危? 要说也是顾三哥争气,那时恰巧考中了举人,虽不是解元,排名依旧不低。再加上吴童生毕竟伤了顾二哥的身子,无形中也坏了背后那位金主的事,想要前途似锦基本是没可能了。 这不,去年三月里吴童生再次参加院试时,被人设了局,“作弊”当场被抓。吴童生丢了功名,终身无法再走仕途不说,还挨了板子后直接发配边疆。 顾家这边乘机选择退婚,说啥也不愿意与吴家这样的人家结亲。 倘若顾承简还在,这桩婚事估摸着没那么容易退掉。谁让顾承简远在凌昌府抚宁道,忙着喜迎他第六个闺女。顾二丫因祸得福,可算不用再嫁去吴家了。 但因为这事儿,顾二哥遭了不小的罪。唯一的闺女顾四丫,被亲娘顾冯氏丢下后,便一直由顾徐氏帮着照顾着。偶尔,顾方氏跟顾秀才也会帮忙看顾一二。 不知不觉间,顾四丫就快两岁了。因为早产的关系,身子有些弱小,倒也还算健康。 就在顾方氏准备好了哺食,顾秀才跟顾琬准备吃哺食时,顾四丫踩着小短腿,跑进了正屋。 “四丫,来,到爷这边。”顾秀才见着顾四丫,赶忙抬手招呼道。 顾四丫却仰着头,站在原地,好奇地看向顾琬。说起来这还是顾琬上莲花峰后,顾四丫一回见着她这个小嬢嬢。 “你系谁啊?”小丫头糯糯地开口问道。 “你猜?”顾琬弯身将顾四丫抱了起来。 顾四丫乖巧地窝在顾琬怀里,望着顾琬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娘。” “……”顾琬手一滑,险些没能抱住顾四丫。 “瞎叫啥?!”顾方氏对顾四丫这个嫡亲的孙女,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见顾四丫这般称呼她的乖宝,顿时有些生气。 “阿奶~”顾四丫被顾方氏这般一吼,当即吓哭了。 “四丫乖,我是你小嬢嬢,是你爹的妹妹,下次可别认错了。”顾琬轻声细语地哄着顾四丫。顾四丫微红着眼圈,将头埋在顾琬的脖颈间,贪念着那温暖的气息。 “我瞅着,家里不能没个婆娘,要不然你得了空再帮着给找个?也不求多富贵的人家,性子利索些的就好。”一旁的顾秀才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地提了一句。 “再找?你当谁都能像老娘当年那样,乐意给人当填房?!”顾方氏没好气地白了顾秀才一眼。 顾秀才因着顾方氏提到了“填房”,不由地又想到了他那个已经被除族的长子顾承简,之后便没了后文。 事实上,顾二哥也并不想再找个,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顾冯氏的关系。 而顾琬这次之所以跟着顾方氏一道回大湾河村,主要还是为了春耕这事。于是简单用过哺食后,便将她此前跟顾方氏商量好的那番话,跟顾秀才提了一下。 要说顾秀才虽说也就早年间下地干过几天农活,对于农事还是知道一些的。现在乍然听到他家闺女,提议改种番薯洋芋以及玉米这些,便陷入了沉思。 顾琬见此,又添了一把柴,搬出了莲花峰花神娘娘庙里的空闻大师。 顾秀才那脸色明显有些微恙,却再次确认道:“空闻大师当真这般提过?” 像空闻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很多时候并不能直接言明。但顾琬是谁,既然亲爹都这般问了,自然得点头。 “爹,我是不太懂那些农时啦,可这两年的雨水明显不如往年是事实呀。而且今年开春后也就前两天连着下了场雨……” “既然乖宝都这般说了,今年便不种稻谷,换成番薯洋芋这些。”顾方氏见顾秀才迟迟没拍板,便做主道。 第八十四章:归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秀才便没再说啥,转身去了村寨里,找了几位族老,将这事儿又简单地提了一下。 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寨里但凡知道这事儿的村民,说啥的都有。不过与顾家亲近的几家,比如顾四叔顾四婶,觉着有几分道理,春耕时便临时换了作物。但反对的村民依旧占了多数。 那些人,无非觉着顾秀才这个书呆子,现在也跟顾老爷子一样开始老糊涂了。 哪怕最近两年雨水的确比往年少了,可最后还不是迎来了大丰收。尤其大湾河村这一带,出门就是河流,村寨里又有好几个天然大池塘,即便几十年前也从没见出现过旱情,倒是水灾得提防着些。 于是,村寨里那几个天然大池塘,乘着天气还不错,各家出一两个壮丁,将里头的淤泥稍稍清理了一下。以便雨季来临时,能存储更多的雨水,不至于淹了周边的良田。 至于顾秀才说的那些,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之后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这下讥讽声更多了。甚至还有几家,原本选择相信顾家,种上番薯洋芋以及玉米,也偷偷将番薯苗给拔了,补种上了稻谷。好在洋芋跟玉米没舍得拔。 可即便如此,也没少抱怨,埋怨顾家坑了自家。 顾秀才原也是好意,现在听到村民这般讥讽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连着几天都在那里独自生闷气。顾琬没法子,只能天天做好吃的,哄顾秀才高兴,怎奈顾秀才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了。 顾方氏见此有些不乐意了,冲着顾秀才发了好几次的火:她的乖宝可不是受气的! 家里的气氛瞬间不对味了。 就在顾琬一筹莫展之际,可算迎来了个好消息:顾琬那三哥顾承箔,衣锦还乡了。 虽然回到大湾河村时,瞧着并没有太大改变,依旧憨憨的,穿了一身细棉布的书生袍,只是身旁跟着两个书童。这俩书童,是顾三哥考中举人后才添的,一个叫“书墨”,一个叫“书砚”,是兄弟俩。 但架不住顾三哥是大湾河村头一个考中进士的,得知他衣锦还乡后,顾家几位族老便忙活了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上百号族人便组织到了一起,再加上村寨里其他姓氏的村民,黑压压的一片,全堵在了村口。 远远瞧见人后,立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更有唢呐一枝独秀,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拄着拐杖的三老祖,率先冲着顾三哥直接跪了下来:“草民顾满湖,率领顾家一百二十六口,给大人……” 顾三哥哪里敢让族里年纪跟辈分都最大的三老祖给自己下跪,赶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连连道:“三叔祖,您这个要折煞我了。” “当跪当跪的,草民见官,哪有不跪的道理。”三老祖坚持道。 “可您是我顾承箔的长辈,而且这里大多都是我的长辈。今个儿咱就不管这些繁文缛节了好不好。”顾三哥有些无奈,见人群里他家宝贝妹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忍不住冲着顾琬眨了眨眼,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琬笑了,赶忙来到三老祖跟前,帮着解围。 “三老祖,还有几位老祖,咱就别堵在村口了,知道的这是三哥回来了,全村人都欢迎他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人家要带着大伙儿,去镇上将镇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搬回村寨里呢。” 顾琬笑嘻嘻地开着玩笑,瞬间引来大伙儿的哈哈大笑。 跪拜这事儿,可算是过去了。 而这时,人群里一个顾氏族人忍不住扯开嗓子问了一句:“秀才叔,既然你家幺儿回来了,是不是该摆流水席了啊。” “摆!”顾方氏也不等顾秀才开口,直接道,“一会儿就让梁村正帮着找个最近的好日子,摆上!到时候少不了劳烦大伙儿帮忙,过来凑个热闹。” 顾方氏也是察觉到自家这段日子因为春耕这事儿,跟村里人闹得不是愉快,便难得大方一回。这下,在场的众人,更高兴了,连连应承着回头一准过来。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转眼的功夫,好日子便挑选好了,就在顾三哥回村第三天。 原本存放在各家祠堂里桌椅板凳以及瓷碗茶盏,都被翻了出来。哪怕现在用水有些紧张,也依旧仔仔细细清洗了好几遍。 随后,距离顾家不远,村东口的那块空地上,也很快垒砌好了三个土灶。鸡鸭鱼肉以及各种蔬菜,更是如流水般搬运到了顾家院子。 整整三天,八十桌的流水席,几乎整个大湾河村的村民都过来凑热闹了。自然远在临仙县城的外祖方家,也是拖儿带女全家总动员。此外,附近的地主乡绅,也闻风而来,后头还跟着好几位媒婆。 甚至,清水县知县以及临仙县知县,也闻讯过来讨了一杯水酒。 没法子,顾三哥虽说跟清水县知县同是七品,因为是翰林院的庶常吉士,属于京官,自然要高半阶。何况在大启,只有正经翰林院出身,将来才有机会晋入内阁。 两位知县,乘机结个善缘都来不及,自然不会轻易将人给得罪了去。 等到两位知县借口还要处理公务,匆匆离去后。众人又是一通跪拜,目送着两位知县离去,心里几乎同时冒出个念头:这顾家看来真要起来了。 顾琬身为顾三哥唯一的嫡亲妹妹,毫无意外地成了巴结的对象之一。但顾琬是谁,且不说本就聪慧,何况这样的场面上辈子时真没少经历。 那一张张刻意讨好的嘴脸,哪怕换了个时空,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有些腻味,顾琬转身的功夫便顺利开溜。 “看来我猜测的没错,顾姑娘你果然在这里。”就在顾琬跟她家小团子一人一熊,在后山找了棵粗壮大树,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之际,就听到树下传来个甚是熟悉的声音。 不是程仕远,又是哪个。 “你咋过来了?”原不想搭理人的顾琬,最终还是从树枝间探出了大半个脑袋。 见程仕远竟然也挽起了袍子,跃跃欲试地往上爬时,顾琬赶紧阻止道:“可别,放过这棵可怜的树吧。” “这样啊。”程仕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张开了双臂,一副“那你下来我护着你,要不我就上树”的架势。 “……”顾琬明显读懂了程仕远的意思,偏偏她压根不想下树,怎么办? 半盏茶过后,顾琬被迫被程仕远抱了个满怀。 “问你个事儿。” “嗯?” “你当真春闱落榜了?” “让顾姑娘你失望了。” “失望倒是谈不上,有点点意外而已,毕竟你当日可自信满满,说会考中进士来着。” “所以顾姑娘依旧准备退亲?”程仕远眸色一沉。 “吓?”顾琬愣了愣神,诧异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提出退亲,着实不像她此前的风格,“那个,你当真答应退亲?” “自然是……这辈子都绝无可能!而且……”程仕远凑到了顾琬耳边,轻声道。 “而且?”那温润的气息轻轻吹拂过顾琬的耳际,带着淡淡的墨香,痒痒的。顾琬的小脸瞬间红了。 “让顾姑娘你失望了。” “你!”这回顾琬可算意识到了什么,可下一秒她的下巴已被程仕远扣住,微启的樱唇迎来了如暴风雨般猛烈的碾压。 小团子趴在树枝上,顶着一对黑眼圈,好奇地向树下张望。突然,树枝承受不住那分量,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第八十五章:议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三天的流水席就这么匆匆过去了。美美饱餐了三天的大湾河村村民,忘记了此前的不愉快。更有那心思活络的人家,悄悄地来到顾家,找顾方氏闲聊。 只是这话里话外听着口风,并没有几个打听顾三哥那亲事。 主要的目光还是顾家其他人,比如顾二丫,以及没了婆娘的顾二哥。甚至顾氏一族,都成了热饽饽。 顾方氏也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顾三哥叫到身边,随后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幺儿,你跟杜家那位大小姐是咋回事啊。” “杜家大小姐?”顾三哥愣了愣神,这才想起顾方氏问的是杜娟,一瞬间有些慌了神。 恰巧在一旁的顾琬便提醒了一句:“三哥,你若喜欢她,便让阿娘请婆子上门提亲。若是不喜欢她,最好能找个机会将事儿说清楚。免得有人打着你的幌子,暗害了人家。” “五宝,你这啥意思?”听到顾琬这般说,顾三哥当即急了眼。 随后顾琬三言两语将此前无意间救下杜娟这事儿,跟顾三哥简单地提了一下。顾三哥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跪在了顾方氏跟前,拱手行礼道:“儿子不孝,要劳烦娘操心儿子的亲事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娶那杜家大小姐了。” “是。” “罢了,既然你瞧上了人家,老娘就让赵婆子跑这一趟。不过幺儿啊,有句话老娘还得跟你说清楚了。当初,老娘也是这般跟你二哥说的。这婆娘既然是你瞧上的,是好是坏你自己个儿兜着。可千万别学你二哥,”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顾方氏的动作很快,第二天那赵媒婆便去了杜府。 要说这会儿距离顾琬救下杜娟离开莲花峰也好些天。其实就在第三天时,杜府便准备了谢礼让亲信嬷嬷上门道谢,怎奈赶上顾琬不太方便。刚回到县城的顾方氏得知来意后,便暗示这事儿还得自家幺儿愿意。 所以,也只能等顾三哥回来再说。 亲信嬷嬷将顾方氏的态度回禀给了杜夫人后,杜夫人难免犯愁,主要还是担心自家闺女最后被生生耽搁了。 好在最后还是等来了好消息。 原本,顾琬就觉着顾大丫的亲事稍稍仓促了一些,像大床这些嫁妆都来不及准备。不曾想着顾三哥跟杜娟的亲事,眨眼就将三书六礼给完成了大半。 那架势更像是生怕夜长梦多,好不容易逮到的毛脚女婿临了了跑了似的。 旁的暂且不提,杜娟那两个哥哥,亲自带着人陪着顾三哥去抓大雁。最后一连抓了七八只肥母雁后,才可算抓到了一只公的,可把杜娟那两个哥哥给激动坏了。 只不过顾家到底只是刚刚换了门庭,所以能准备的聘礼,真心不多。 若不是顾琬最后在程仕远的陪同下,上了趟后山,“变”出了六个六两重的金元宝,只怕要被杜府里的有些人看轻。 为此,顾秀才特意将顾三哥叫到了身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顾三哥原只想将自己分到的那些田产加入聘礼中,却不想最后还是顾琬出了大头,瞬间感动到不行。连连跟顾秀才以及顾方氏保证,将来一定竭尽全力护着这个唯一的可爱妹妹。 程仕远自然很清楚顾家拿不出什么显底蕴的好东西,便从自家那大半箱剩书里,挑了两本前朝孤本,添到了聘礼里。 如此一来,顾家送到杜府的聘礼里,看着只是最寻常的,其中的分量真不轻。六锭六两重的金元宝,两本前朝孤本,光这两件便价值千金了。 无形中,狠狠地打了那位比杜娟小不了几个月,庶出二小姐杜婧的脸。 “嘁,不就是个才考中进士的农家子嘛,这腿上的泥点子都还没洗干净呢,有啥可得意的!” “的确没啥可得意的。”杜娟也没跟杜婧客气,反正姐妹俩早在两年前,在那珍宝斋里,就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只不过这顾家,就算是泥腿子出身,家规却是极不错的。旁的不说,光是‘顾家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便足够了。” 听到杜娟这般说,杜婧要说不羡慕甚至嫉妒,那是骗人了。尤其像杜娟这般庶女,哪怕亲姨娘是杜老爷的真爱,深受宠爱,依旧逃不过这“嫡庶有别”。 若有可能,谁不想当正经夫人,郎君身边没那些个姨娘通房丫头。 杜婧抿着嘴,目送着杜娟得意洋洋地离去,只在心底默念着: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且不管杜婧最后是否能得偿所愿,杜娟可算赶在顾三哥回京述职前,如愿地嫁进了顾家。 整个大湾河村的村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吃了两回流水席。当然这一次,清水县城杜府,也摆上了流水席。县城里的百姓,跟着沾了光,没少吃来自杜府的喜饼。 等到杜娟三朝回门,顾三哥便该回京了。 这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快。顾秀才跟顾方氏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强忍下不舍,目送幺儿跟媳妇离开。 “爹,娘,等儿子在京城安顿好了,二老便到京城住吧。”因为此前便说好要跟着幺儿,顾三哥自然没忘记这茬,临行前便提了一句。 “行了,你当老娘不清楚京城的东西不便宜?这事儿回头再说吧。”不曾想顾方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副嫌弃的模样。 顾三哥无奈地挠了挠头,随后从怀里翻出小锦盒,塞到了一旁的顾琬手里:“五宝,爹跟娘,三哥跟你三嫂得麻烦你多照顾着点了。还有,再过不到三个月,你便该笈礼。三哥跟你三嫂怕是赶不回来了。这是提前给你准备的笈礼,你可别嫌弃。” “我才不嫌弃呢。三哥,你跟嫂嫂要多保重,爹跟娘你们就放心好了。最好么,等我跟爹娘来京城时,嫂嫂能梦熊有兆……” “好,那就借五宝你吉言了。”顾三哥伸手揉了揉顾琬的脑袋,与杜娟一道给顾秀才以及顾方氏行了个跪拜礼后,这才转身上了骡车。 这一别,再见又是多年后。 第八十六章:探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三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不过回去时多了一房媳妇,而且家底还颇丰。此后回到京城的小日子,可比之前过得滋润了不少。 顾三哥的归来又离去,让顾方氏的心情也跟坐过山车似的。好在很快,这注意力便转移了。只因顾方氏,当然还有顾秀才,这才意识到,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应该考完春闱了。 所以,这究竟是考中了,还是落榜了?! “九如啊,你这到底是考中了,还是……”顾秀才找了个机会,看向程仕远。 程仕远早在去年便行了弱冠之礼,所以九如是他的字,取自《诗?小雅?天保》。 程仕远起身,拱手道:“学生无愧于恩师多年教导,考中探花。” 吓,探花?! 顾秀才差点没能端稳手中的茶盏,不禁暗叹:这报喜的捷报咋没听说咧。 原来这事儿还得从前年,也就是天光十五年说起。那年的八月,顾秀才给程仕远作保,程仕远顺利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另一边的顾三哥参加秋闱考中举人。 来年,天光十六年,本该在二月初进行的春闱,因为皇帝佬儿才翻过了年便大病了一场,直接延期到了九月十九。因为宫中好几位娘娘梦熊有兆,加上皇帝佬儿身体康复,一高兴加开恩科。 所以十月时程仕远便考中了举人,还非常好运的拿了个解元。 等到了今年二月春闱的日子,便去了趟京城,考中了探花。也就是一甲第三。比起当年高中状元,这一回程仕远低调了不少。 反正程仕远知道,即便是状元爷到了翰林院,也只是个从六品修撰罢了。至于一甲第二的榜眼,以及第三的探花,则会被赐封七品编修,并没相差太远。 程仕远之所以此刻没在京城,而是提前回到了祖籍清水县城,主要也是因为赴琼林宴时找了个机会,将那位毕姓工匠研发出来活字印刷,上达天听了。 天光帝经程仕远简单介绍后,当即明白这活字印刷看似小小改动,往大了说那是利国利民,功在社稷。君心瞬间大悦。 皇帝这一高兴,便想恩赏程仕远。甚至转念的功夫,还想到了此前吏部尚书跟他闲聊时,偶尔提了那么一句自家庶出的闺女,正待字闺中。 皇帝便想赐婚,一如当年那般。 好在这一次,程仕远有了准备,当即提到祖籍这边还有个跟他有婚约的顾琬。现在就等着顾琬再过几个月成年行完笈礼,就下聘成亲来着。 皇帝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拆人姻缘这种事儿更不屑做,更何况跟眼前这个新科探花有婚约的女儿家,还生在六月里。 皇帝不禁想到他那后宫里还有几个同样是六月生辰的嫔妃,正大腹便便着,便破天荒地给程仕远赐了婚。这道圣旨,此刻就在程仕远怀里,没拿出来呢。 程仕远之所以这些天一直没拿出来,也是因为经过此前那些日子的相处,清楚地知道他的小媳妇一丁点都勉强不得。程仕远是生怕他的小媳妇因为心里不情愿,眨眼的功夫就跑了,哪里敢冒这样的风险。 至于让内侍千里迢迢跑一趟,跟着他回清水县大湾河村这边宣读圣旨这种事儿,着实有点劳命伤财。程仕远便找了个借口,等顾琬行笈礼时,由清水县县令代为宣读圣旨,岂不更好? 也赶上皇帝当时心情甚好,让程仕远捡了个便宜。 之后,皇帝又给了程仕远一道圣旨,让他乘着回乡探亲之际,瞬间将活字印刷这事儿,现在清水县附近几个县城试点运营起来。 有了清水县附近几个县城的经验,再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于是程仕远便比顾三哥这个早一步考中进士的,提早好些日子回到清水县这边不说,还能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考中探花的报喜官,为何迟迟没到,程仕远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顾三哥这边没跟顾秀才以及顾方氏提,主要也是因为程仕远提前打了招呼,没曾想直到他匆匆娶了媳妇,都踏上了回京之路,他爹娘才想起这茬事儿。 都不知该说啥好了。 现在得知眼前这个毛脚女婿真的兑现了当日的承诺,顾秀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次看向程仕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这摆明了就是舍不得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就这么被诱拐走啊。 “恩师……” “行了。这事儿等五宝行完笈礼后,再从长计议。” “是。”既然顾秀才都这般说了,程仕远也只能答应。 “那啥,既然考中了。这次清明祭祖就多给你程家先祖烧些祭文,将好消息告诉他们。” “祭文跟祭品这些,我已经准备好了。”程仕远本就性子沉稳,现在做事更是滴水不漏。也难怪很早年时,顾秀才便很看好他的这个学生。 就在顾秀才跟程仕远开诚布公的闲聊之际,正在厨房忙碌的顾方氏也在跟顾琬小声地说着悄悄话。母女俩的话题,很快便聊到了最近的天气上。 “乖宝啊,你瞧着上个月,断断续续可是又下了好几回春雨。若不是家里连着办了两次流水席,这村寨里说是非闲话的,只怕更多。” 顾方氏倒也并非在责怪她家乖宝,按着顾方氏那性子,若会在意这些个闲言碎语,当年就不会嫁给顾秀才,当那填房了。 所以主要还是心疼她家乖宝,不想顾琬因此被那些个三姑六婆说闲话。 更何况,还有几家人家,一开始选择相信顾家,种上了番薯洋芋以及玉米这些。不曾想着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便偷偷将那些番薯苗给拔了,补种上了稻谷。 因为还留着洋芋跟玉米,没舍得拔,便没少抱怨,话里话外地埋怨着顾家坑人。 没几天功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经那些有心人的嘴,就传到了顾方氏的耳朵里。 “阿娘,这有啥。我原也不过是不忘初心,问心无愧。”顾琬笑了笑,是真没将村寨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只是谁也不会想着,这才翻过了清明,这天一下子就炎热了起来,好似瞬间从初春跳到了初夏。头顶万里无云,太阳更是热情似火,气温直线往上飙。 这下倒是不用担心倒春寒了。 只是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途经大湾河村村口的那条大河水位,因为降雨偏少明显又下降了一尺。其实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大湾河村后山那连绵数百里的群山另一侧的临县地界,地龙突然翻身。 大湾河村这边没受地龙翻身太大的影响,只是从后山缓缓流下,那条据传已经流了上百年的溪涧,因为地龙翻身,发生改道而断流了。 第八十七章:大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如此一来,水系原本还算发达的大湾河村,被掐断了水源,全村村民以及牲畜的吃水,就只能指望村口那条河流,以及村寨里为数不多的水井。 若是往年,问题或许还不是很严重,偏偏今年雨水偏少。即便村寨里那几处天然池塘,因为前些日子阴差阳错清了淤泥,多存储了一些水,其实也坚持不了太久。 眼瞅着那些种在水田里的稻谷,因为开始缺水,长得又矮又小,有些甚至直接被头顶的太阳给晒枯了,村民们一个比一个焦虑。 现在家家户户几乎全家出动,从大湾河村村口那条河里一桶桶地往家里搬水,往地里浇水。村寨里那几个天然池塘里的水,很快就被抽干了。 没法子,这天着实太热了。 顾琬发现前院水井里的水已经少了大半,瞧着过不了多久就将见底了。 这旱情,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乖宝啊,空闻大师可跟你提过啥时下雨啊。” 这一天,顾方氏乘着又是个炎热天,将家里的被褥翻出来晒晒,至于换洗啥的,只能暂且作罢。而顾方氏到底没能忍住,压低了嗓门开口问道。 顾琬摇了摇头,这事儿空闻大师真没跟她提过,不过跟程仕远在一起时,顾琬却隐隐有种感觉,只怕这旱情一时半刻结束不了。 这地里的庄稼,哪怕对土质要求不高且耐旱的番薯,在灌浆阶段也是需要水的。可照目前的情形看,日常人畜用水都快不够了,哪里还顾得上地里的庄稼。 “阿娘,实在不成时,我们去县城避一避吧。”顾琬轻叹了一口气。 “乖宝,情况真就这么糟糕了?”顾方氏倒也并非非得留在大湾河村这边,只不过现在已是五月,再过一个多月,她家乖宝便该行笈礼了。 顾方氏本想着在村寨这边行笈礼,人多更热闹些。偏偏今年的年景…… 顾琬没说话,而是拉着顾方氏穿过月牙门,来到了后院。后罩房背后的竹林,因为缺水,已经开始大片枯黄,甚至有些竹子竟然开了花。一簇簇的花团簇拥在一起,好些都结出了果实竹米。 “阿娘,竹子开花旱情到。”顾琬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将所有的竹米都收集了起来。 一旁的小团子,更是连连发出“嗯嗯”声,似乎很认同顾琬说的话。 顾方氏想了想,决定立马就带着她的乖宝去县城。不曾想顾秀才却不同意。无奈之下,顾琬跟顾方氏只能暂且留在大湾河村这边。 不过顾方氏还是让人带信到了桃坞村以及坎头村,告诉那些租佃了自家田地的那些佃户,最近两年的田租都免了,并暗示他们藏好粮食。 顾秀才则带着顾琬去了梁村正那边。 “你咋来了?哎呦,五宝也来了啊。”正在为旱情这事头疼不已的梁村正,见着顾秀才跟顾琬后,赶忙招呼自家婆娘上茶点,却被顾秀才阻止了。 “先不忙乎,五宝有话要跟你说。” “咋滴,五宝这是有啥好主意?” “梁叔,其实也没啥,就是昨个儿我偷偷溜出了村寨,发现外头的旱情可比村寨这边严重多了。而且听说后山另一边还地龙翻身了。” “五宝,你到底想说啥?”梁村正这些天也并非没出门,自然很清楚外头是啥情况。至于地龙翻身这事儿……暂且真没敢大肆宣传。但这事儿,梁村正也知道,真隐瞒不了多久。 “村寨里一直挺太平的,也没见谁家丢过东西。可若是来了逃难的陌生外乡人……主要这旱情还不知道啥时结束呢。” 梁村正当即明白了顾琬话中的暗示,其实这也是他这些天最担心的。 于是,梁村正敲响了村口的那口大钟,将村民给聚集了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就将事儿给安排了下去。 大湾河村唯一的进村口,很快竖起了一道一米多高的木栅栏,严禁非大湾河村的村民进入村寨。各家各户都出几个壮丁,日夜巡逻,以免外头的流民闯进村寨里。 此外,梁村正又稍稍暗示了一两句,让各家都将自家的粮食藏好了,毕竟谁也不晓得这老天爷啥时候开眼能下雨。 事实上,事关粮食这等头等大事,各家经历过各种事的老一辈,早早就敲打过了自家的崽子,尤其媳妇那边。甚至连威胁都用上了,谁要敢暗搓搓地贴补娘家,直接打一顿然后滚回娘家去。 因为旱情的关系,天光十七年的端午节压根就没怎么过,就连往常必准备的粽子,也只是简简单单包了一些袖珍小粽子,意思一下而已。 可饶是如此,村寨里瞧见顾琬往各家送粽子的村妇,依旧没少说酸话。 顾琬即便听到了,也只是淡然一笑,直接从那人身边走了过去,压根没搭理人。 “有啥可得瑟的?”那村妇当即不乐意了,也不知是因为顾琬至始至终都没搭理她,亦或者这次的粽子没她家的份。 好在旁边还有看不过去的,忍不住怼了过去:“我咋瞧着是你在眼红吧。此前五宝提议改种番薯这些时,你咋做来着?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挑些水,好歹浇灌一下你家剩下的那些玉米,多少还能有些收成。” 自打村寨里出现了旱情,村妇那心情甭提多后悔了。这会儿听旁人这般直白,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毕竟稻谷已经彻底完了,倘若那几分玉米也绝收,估摸着只能全家饿肚皮了,甚至去外头乞讨。 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村妇可不敢想象。 ……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旱情非但没有缓解,随着村口那条河的水位再次下降,所有人更慌了。 “咋滴,老婆子过来瞧亲闺女,就算你是村正,凭啥不让俺们进村寨?”这一天,老徐家一家六口被拦在了大湾河村村口,也不等徐老头示意,徐王氏便带着小王氏,哇哇大叫了起来。 “你说凭啥?老徐头,老子可记得你两年多前被请离咱村时,可是说过‘以后就算八抬大轿请你你都不来’来着,咋滴,这么快就忘了?”一个记性相当不错的中年汉子,不客气地冲着木栅栏另一头的徐老头,讥讽道,“你要是忘了,咱就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哈哈哈!”中年汉子的话,顿时引得其他村民哈哈大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有些村民却哭了。 放,是绝对不会将人放进大湾河村的,谁家没几个姻亲,嫡亲的兄弟姐妹。可谁又知道,下一刻因为断了口粮,不得不拖儿带女去投奔亲人的,不是自己。 只要老天爷一天不下雨,这旱情就缓解不了,这背井离乡去逃难的流民大军里,迟早会有自己。 第八十八章:惦记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转眼,便是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 顾琬本该行笈礼的日子,也因为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旱情,不得不延迟一年。 不过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时,只为她家乖宝委屈的顾方氏,便亲自为顾琬煮了一碗长寿面。依旧是只有一根长长的面条,一个荷包蛋,几片切得薄薄的猪五花,以及两颗巴掌大的小青菜。 “快吃吧,免得一会儿面坨了。”顾方氏见顾琬半天没动筷子,便催促了一句。 “谢谢阿娘。爹,娘,你们也吃啊。”顾琬见顾秀才动了第一口,这才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阿娘做的面条,果然是最好吃的,里头满满的幸福。 一家人很快便吃完了面条,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照例去了大晒场那边。许是迟迟不见下雨,今年的花神娘娘诞的祭祀,格外的隆重。 因为没有足够的鲜花,各家媳妇便找来好些零碎的新布片,连着忙碌了大半个月才做出近千朵绢花。虽说其中良莠不齐,好歹是凑了出来。 这些绢花,连着各家咬牙拿出的粮食,将纸扎的花神娘娘团团簇拥在其中。等村寨的村民差不多都到齐了,梁村正开始吟唱祭文。 这一次的祭文,顾琬听着意思,更多的还是祈福,期盼着花神娘娘能庇佑这一方土地,早日降下甘霖,来缓解旱情。 还别说,还真有那么一丢丢效果,至少顾琬已经好多天没见着天空飘浮云彩了。也没曾想着今个儿竟然是个多云的天气。 倘若在现代,或许还能往云彩里打催雨弹,进行人工降雨。到了大启这边,除了多磕几个头外,似乎也做不了旁的。 “哎~”这种无奈让顾琬多少有些沮丧。 看见天空竟然真的飘起了云,那些云彩越聚越多,整个大河湾村的村民脸上都多了几分期盼。怎奈,那些白云很快又散去了,头顶依旧是明晃晃的大太阳,还是一滴雨都没落下。 “村正叔,要不然我们去把那谁给请来?”终于有个村民忍不住,提议道。那村民所提的那人,是个疯婆子,一年到头整日都是碎碎念着,还时不时地跳个大神。 早些年因为没少被人请去家里,给人瞧病,断断续续害死了不少人,在大河湾村一直是个忌讳。 不曾想,现在因为这旱情,竟有人病急乱投医了。 好在梁村正为人正直,当即阴沉下了脸,怒斥道:“胡闹!那根本就是个疯婆子!若是那婆子告诉你,让你交出你家闺女,祭献给花神娘娘,才能缓解这旱情,你也愿意?” “我……”那村民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了。 而一旁村民的媳妇跟亲闺女不乐意了。一个气急败坏地挠自家男人,另一个呼天喊地求亲爹别将她祭献。母女俩配合十分默契,直接闹晕了那村民。 这大湾河村这边没人欢迎那疯婆子,架不住周边旁的村寨有人想到了。 而那村寨,因为没有梁村正这样有远见的村正,打从一开始便没阻止外村的来本村投奔亲戚,甚至连不相干的那些途经村寨的流民也没阻拦。 等到回过神来,村寨里已经接连发生恶性的偷粮抢粮,甚至伤人事件。一时间,搞得整个村寨乱哄哄的一片,连带着本村各家也断断续续出现了断粮情况。 在这花神娘娘的诞辰,大字不认识几个的村民,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那个会跳大绳的疯婆子,也不意外。 于是日子竟然过得并不差的疯婆子,很快被请到了村寨里。疯婆子,嘴里呜哩哇啦,手舞足蹈好一通“羊癫疯”发作后,便搬出了老一套说辞:这是花神娘娘身边没了伺候的人了,所以得找个八字好的闺女,祭献给花神娘娘。要不然这旱情少说也得再持续个三年五载。 这下,村民可都红了眼了。 要说谁家闺女八字好,但凡心疼自家闺女的人家,都统一了口径:自家这个就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要不早投胎到富贵人家当千金小姐去了。 这兜兜转转,很快便有人想到了大湾河村的顾家,那个被捧在手心的顾五宝。当然,这些人知道顾五宝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的并不多,只是隐隐听说这人几年前都掉进了池塘里淹死了,最后还是缓过气儿了。 这般好运气,那八字一准差不到哪里去吧。 “走!俺们现在就去那个大湾河村,让他们把那个顾五宝交出来!” “对!把顾五宝交出来,祭献给花神娘娘!就能下雨了!” 情绪异常激动的村民,越聚越多,竟然自发地朝着大湾河村的方向而去。 正跟在队伍后面,绕着各家田地转悠的顾琬,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转过身看向村口的方向。 “五宝,你瞅啥呢?”顾四婶抱着唯一的儿子,跟顾方氏一道走在了队伍后面,见顾琬突然停下了脚步,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啥。”顾琬淡然一笑。 顾四婶怀中的小子,乳名虎子,虚岁两岁,虎头虎脑的,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见顾琬笑了,便挣扎着想扑向顾琬,嘴里更是口齿不清地叫唤着:“包包。” 顾琬无奈,只好将虎子接了过去。顾四婶顿时乐了,没好气地轻轻戳了戳自家小子的小鼻子,埋怨了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 顾琬只抱了虎子一会儿,便不顾小家伙是否乐意,将他重新塞回了顾四婶这个亲娘的怀抱。随后跟顾方氏细语了几句,便匆匆直奔村口。 前些日子,顾琬刚回到大湾河村,因为一时手痒,便暗搓搓地找了梁村正,在村口做了些手脚。因为心里破天荒地有些不安,便偷偷跑到村口。 不曾想,还真远远地瞧见了不对劲。那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这是直奔大湾河村而来?! 顾琬没做多想,当即让守在木栅栏前的两位村民帮忙,将此前提前布下的机关打开。 随着一声巨响,瞬间尘土四起,村口唯一进村的那条路坍塌了。两个轮值的村民当即吓了一大跳,纷纷开口斥责道:“嘿,五宝,你这是干啥呢。咋把路给弄塌了?那俺们以后还咋出村子啊。” “两位叔,先别急呀。路塌了,回头可以再修,可若是让那些人进了村,各家本就不多的粮食只怕更保不住了。” 说话的功夫,远处黑压压的那一片,似乎又距离大湾河村近了不少。 而巨响声,也很快惊动了村寨里正抬着花神娘娘像每片田地都溜达一边的村民。意识到出事的梁村正,赶忙领着村里的壮丁,赶到了村口。 恰巧,过来想将顾琬带走的那些人也来到了附近,只是瞧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二十多米巨坑,断了进大湾河村的路,有点傻眼。 第八十九章:黑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正当这些人一筹莫展之际,梁村正已经将对方领头的那几个,认了出来。只是压根没想着,这里头竟然还有下岭村的村正。 梁村正也没客气,直接道:“姓吴的,你啥意思?” 吴村正也没绕弯弯,直接将疯婆子点名要顾琬献祭花神娘娘,才肯下雨这事儿,当众说了出来。 “滚你喵的蛋!你给黑了心肝的畜牲!竟然明目张胆地害禀生家的闺女!你信不信老娘立马给京城当官的儿子写信,告诉他有人要害死他唯一的嫡亲妹子!”顾方氏一听当即开启护女模式,一把将她家乖宝护在怀里不说,更隔着巨坑破口大骂。 对面,大部分下岭村的村民,这才想起那顾五宝她爹顾秀才还是禀生来着,要命的是嫡亲的三哥去年才考上进士,前段日子刚刚衣锦还乡。 这要是真将人祭献给花神娘娘,岂不是谋害了官家女儿?! 冷不丁的,人群里又冒出个声音:“她顾五宝不是已经定亲了嘛,那程家小子好像今年考中了探花了。” 这下好了,谁还敢惦记。 对面的村民缩了缩脖子,一个个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疯婆子见周围的村民这般无用,恨恨地咬了咬牙,捏着嗓门道:“都说她顾五宝命里富贵,能保佑她爹跟她哥考中.功名。那祭献给花神娘娘后,也一定能庇佑这方圆所有的村寨,让老天爷下雨!” 顾琬再次听到了这个让她觉着甚是耳熟的声音,在定睛细细打量着对面那个披头散发,身形却很是眼熟的疯女人。 灵光一闪,顾琬想到了一个人。 疯女人的话,可以说直接戳中了在场大部分人的软肋。 哪怕这些人心里很清楚,拿活人祭献,老天爷也未必肯开恩下雨缓解旱情,若有可能依旧会这么做。一则是侥幸心里,万一运气好,真下雨了咧。 再者便是仇富,他都这么惨了,旁人凭啥日子过得比他好些。而需要祭献的人,左右又不是自家亲生的崽子,就算真是亲家亲生的,只要能让老天爷下雨,只要能让他脱困,就当是孝敬他了。 就在有人真的动了心,想开口劝顾琬答应时,身后传来了程仕远的怒斥声:“谁敢动本官的未婚妻!” 说话间,程仕远已经带着人,疾步来到了巨坑前。还别说,程仕远一身青色官服,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哦豁,前头的补子竟然是指鹭鸶,所以这么快就升官了?!顾琬眸色微亮,在心里暗道。 而程仕远身边的贴身小厮观言,已经一眼便瞧出了准备混入人群中,偷偷溜走的那个疯女人。手中的长剑顺势一挑,便拦住了那疯女人的去路。 等到观言挑开疯女人遮挡面容的乱发,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巴掌小脸,一双充满怒意的仇恨目光,死死地盯着巨坑另一边的顾琬。 果然是熟人!那个已被顾二哥休弃的顾冯氏,应该称呼冯氏才对。 “带下去,交给清水县县令!” “喏!” “顾五宝你别得意!”冯氏没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门,扯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冲着巨坑另一边的顾琬吼道。 听得顾方氏瞬间暴怒,连连道:应该将顾承策那混小子拎过来好生瞅瞅,那只黑了心肝的骚狐狸精! “好了阿娘,也没啥可气的。总归现在抓了现行,少不得得去牢里待个一年半载的。”顾琬一边帮顾方氏顺气,一边宽慰道。 顾琬上辈子时,就曾听说古代的监牢脏乱差,各种虐待黑幕,尤其女子进去后……虽说并不清楚大启这边是否也这般,想来也不可能是进去享福的。 有了程仕远的强行介入,饶是下岭村的吴村正也不敢放肆。反倒是大湾河村这边,梁村正见事情暂且得以平息,便看向顾琬,一本正经道:“五宝啊,你看事儿都差不多解决了。可这村口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洞,你让大伙儿以后咋出村子啊。总不能真从后山那边绕道吧。” “梁村正,这事好办。不如下官出些银钱以及米粮,你,当然还有周村正,组织几十个壮劳力,修一座石桥。如何?”程仕远直接略过了下岭村的吴村正,而是选择匆匆赶来的周村正,交代了一下修石桥的事。 至于这位周村正,就是大湾河村前头村寨的村正。 现在虽说闹了旱情,而且旱情瞧着架势来势汹汹,谁也不清楚老天爷啥时候下雨能缓解一下越发旱情。可要说每天熬煮上几锅粥的水,还是能凑出来的。 程仕远出了银钱跟米粮,不仅给工钱,还包一日两餐,多得是壮劳力愿意干这活。 偏偏这事儿跟下岭村没太大关系,但这又怪的了谁?!这次过来大湾河村,想逼迫将顾琬交出来,好让他们祭献给花神娘娘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领着修桥的差事。 你都惦记上人家捧在手心的小媳妇,都要害人性命了,还想捞好处,想啥好事儿呢。 “看来你这两年存了不少银钱啊。”顾琬上下打量了一番程仕远。 “还好,养活几个小娘子的银钱,在下还是……嘶~” “几个,嗯?!”顾琬半眯起眼,突然伸手揪住了程仕远的脸颊,奶凶奶凶地威逼道,“说!你想养几个?!” “就两个!先生个小子,再养个像你一样可爱的闺女,好不好?”程仕远突然长臂一伸,将顾琬搂入怀中,随后附在顾琬的耳边轻声道。 顾琬微红着脸,伸手将程仕远凑近的脑袋推开,一脸的嫌弃:“谁要给你生孩子,美得你!” “好好好,一个都不生。”程仕远甚是好脾气地附和道,冷不丁的发出一声惊讶声,“琬儿,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说完,程仕远又比划了一下两个间的身高,甚至高兴。 以后终于不用刻意屈身,就能亲到他家小媳妇了,甚好甚好! 顾琬白了程仕远一眼,长高啥的那不是必须的嘛。 程仕远这次特意回大湾河村,自然是为了给顾琬过生辰,也没想着也幸亏他及时带人出现,要不然还不晓得冯氏那个疯女人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举动呢。 越想越后怕的程仕远,当即跟顾秀才以及顾方氏提议,不如现在就搬去县城那边。县城那二进宅院,总不能一直闲置着,让几个下人在里头享福吧。 顾方氏原本就不想留在大湾河村这边,尤其她家乖宝提醒村民改种更耐旱的番薯这些,结果没少被讥讽后,就更不愿意让顾琬受着莫名委屈了。而现在旱情越发严重了,村里这些人也没见哪个跟她家乖宝赔礼道歉的。 怎奈,顾秀才想留在村寨里,顾方氏也只能带着她的乖宝留下了。 第九十章:砸锁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现在听到程仕远这般说,顾方氏没再等顾秀才松口,率先道:“老娘早想带着乖宝回县城了。反正这次,老娘说啥也不留在这村寨里了。” “成成成,一道去县城总成了吧。”顾秀才对此还能说啥,说起来方才的事儿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顾方氏便将一些细软衣裳都打包好了,甚至还将藏在墙角的一个瓷罐翻了出来。里头不用问,全是顾方氏压箱底的私房钱。 听着那声响,应该存了不少哦。 瞧着顾方氏那架势,若不是村口多了个巨坑,只怕顾琬屋里那些实木家具,都想拆装了搬上骡车。现在么,只能暂且留在家里,只将新做的三床被褥,以及衣服跟首饰带走。 没办法,这次去县城,只能从后山那边绕路了。 其实吧,按着顾琬目前的本事,直接从那二十多米的巨坑跳过,压根没问题,甚至还能带上顾方氏一起跳坑。怎奈为了不露馅儿,维持她柔弱软萌的形象,只能多走些山路了。 好在程仕远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宽敞舒适的马车,不用步行去镇上租骡车回县城。 多数时间一直窝在东厢房的顾徐氏,到底不傻,见顾秀才带着顾方氏以及顾琬要离开,赶忙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一脸的诧异道:“爹,娘,你们这是要……” “也没啥,你爹原本最近的身子骨有些不太舒服,今个儿又受了些惊吓,就让远哥儿带着我们母女俩,陪你爹去县城瞧瞧大夫。”顾方氏已将正屋以及后罩房的二楼都上了锁。听到顾徐氏开口询问,便微抬了一下眼皮,给了个看似合理的说辞。 至于信不信的,顾方氏压根不在意。而将屋子上锁么,无非就是个态度,这锁从来都只防的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听到顾方氏这般说,顾徐氏的心情无疑复杂的很。 此前顾三哥带着杜娟回京后,可算养好身子的顾二哥,继续在镇上酒楼当账房先生,便将顾显顾旦以及四丫兄妹三个接了过去。 现在顾秀才,带着顾方氏跟顾琬去了县城,这家里可不就只剩下顾徐氏母子四个了嘛。顾徐氏瞬间有种“山中没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即视感,心底是又惊又喜又不安。 说白了,还是因为没太多底气。 不过转念间,许是想到了顾二丫,顾徐氏有些话最终也没说出口,就这么木愣愣地目送着顾琬一行远去。 说到那顾二丫,自从跟吴家解除了亲事后,倒也安分了一些。尤其这次顾三哥衣锦还乡,还真有人不计较顾二丫此前有过婚约,想攀亲来着。顾徐氏左挑右选依旧拿不定主意,便让顾二丫自己选了一户瞧得上的人家。 那未来的二女婿自身条件是真不差,长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 只是前两天送来了聘礼,那聘礼是真没法跟前头相中顾大丫的孙家那时相比。甚至全部聘礼加起来,那价值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两。 这可不是当年顾承简迎娶顾徐氏那会儿,二十两都能买三四亩良田了。按着天光十七年的物价,最多也就能买两亩水田而已。 其实这才是寻常庄户人家娶媳妇的正常聘礼规格,孙有梁是生怕自己的跛脚吓跑了顾大丫,又心疼顾大丫,这才私下里多贴补了一些。 而顾二丫所看中的这位未来二女婿,更看中已是官身的顾三哥。事后打听到顾家已经分家后,这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觉着顾徐氏跟顾二丫这孤儿寡母的,竟然敢让媒婆哄骗自己,自然不愿意多出些聘礼了。 于是便让媒婆给顾徐氏以及顾二丫带了话,大意就是聘礼么就只有这些,若想嫁过去过好日子,那就多带些嫁妆。此外,别以为他是二傻子,不清楚顾二丫是个咋样的货色,都不嫌弃她是破烂货了。 这话里话外的满满都是嫌弃,顾二丫知道后气得直跳脚,当即问顾徐氏能给她多少嫁妆。 要说顾大丫之所以能有那些陪嫁,除了孙有梁给的聘礼多,大部分都原物陪嫁回了孙家。这里头还有从亲爹顾承简那里扣出来的二十两,以及顾方氏跟顾琬私下的添妆。 可到了顾二丫这里,顾徐氏即便手里真有二十两,也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的。何况当前的年景,正遭遇着旱情。 顾二丫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要死要活地说啥都不愿意嫁了。 偏偏顾家已经分家,顾二丫连着闹腾了好些天,正屋那边顾方氏压根没听到,也就是顾秀才一开始时还过来询问两句,掏出了五两银子,说是爷奶给的添妆,之后便没再多管了。 一时间这局面就有些尴尬了。 而现在,顾秀才带着顾方氏跟顾琬去了县城,就更不会插手顾二丫那亲事了。 顾二丫咬了咬牙,转身从角落翻出一块碎砖,随后直奔后院后罩房二楼。 “二丫,你,你想干啥?”顾徐氏一瞧,顿时有些慌。 一旁的顾三丫也跟在了后面,开口阻止道:“二姐姐,你不会想砸了小嬢嬢的房间,把里头的东西砸了……吧。” “砸了?你当我有那么傻?”顾二丫其实是很嫌弃顾琬屋里的那些实木家具的,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要用她顾五宝用过的那些家具,只恨不能全部都砸了。 可偏偏顾二丫不敢。 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她一件像样的陪嫁家具都没有,最多像她大姐那般三个樟木箱子,外加个子孙桶。可她大姐除了没陪嫁家具外,有陪嫁田产啊,还有那吃食方子,最主要那个跛脚的姐夫是真心疼爱她大姐。 而她……只能靠自己给自己谋划! 想到此,顾二丫砸向铜锁的力道更大了,甚至不小心还砸到了自己的手指,也没让顾二丫停止眼前的疯狂举动。 一旁的顾徐氏压根没上前阻拦,除了微红着眼圈,更像是在背后默默支持。至于顾三丫,那性子比顾徐氏还要懦弱,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现在瞧着顾二丫疯魔了一般,吓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哪里还敢上去阻止。 铜锁没能坚持太久,便被顾二丫给砸开了。 顾二丫顺手扯下坏了的铜锁,随后将铜锁往地上一丢,抬脚便进了屋。 还别说,顾琬那三间闺房,被她布置得相当温馨。哪怕现在床上的被褥这些已经打包带走,依旧让顾二丫很是眼红。 顾二丫将用来间隔装饰的草珠帘一把扯下,指着里间的拔步床以及旁的实木家具,看向顾徐氏,直接道:“这床,还有这衣柜,书桌,总之这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我的陪嫁!娘,你回头找人将这些都给我拆装了!” 第九十一章:惊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你的?哦豁,这是好大的口气啊。”顾二丫那话音才落下,也不等顾徐氏开口应下,就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顾四婶率先走上了楼。 之后后面还跟着顾四叔以及梁村正。 很显然,顾二丫地这番话,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要说顾四叔跟顾四婶,之所以会跟梁村正一道,出现在顾家后院这般,也是因为方才顾琬前脚才离开,程仕远便让观行暂且留下。 观行瞧见了顾二丫拿着碎砖直奔后院,便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转身去找人。 说来也是巧,顾琬离开前想到地窖那边还存了些米粮,便偷偷去找顾四叔,想让四叔四婶将这些米粮搬回去。而顾秀才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去找了梁村正。 于是,观行便遇到了匆匆往顾家这边赶来的顾四叔两口子,以及梁村正。 于是,顾二丫砸毁顾琬房门的铜锁,企图搬走她屋里所有家具这事儿,就被抓了个现行。说句不客气的,这就是入室行窃啊。而且这一屋子的实木家具,价格可不便宜。 身为木匠,常年跟各种木料打交道的顾四叔,其实也是头一回进顾琬那闺房,瞧着屋里好些价值不菲的好木料,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啧啧”感慨声。 此前,顾四叔便知道他二哥两口子,是真将五宝这个小闺女捧在手心,压根没想着这待遇,都快赶上那富家姐儿了。 想到此,顾四叔又好生内疚,他唯一的闺女,在家这些年都没享用过这些好东西。 一旁的顾四婶可不知道她家男人会突然抽风,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徐氏一眼,随后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梁村正,开口道:“梁哥,您说这事儿该咋办好?说句不客气,我那二哥二嫂,这才带着五宝离开村寨呢。这转身的功夫,就让分了家的大媳妇带着亲孙女,将房门给砸了。甚至还不要脸的惦记上自家小嬢嬢房里的东西了!” 也不等梁村正开口,就听到顾四婶站在那里,直接对她家男人继续道:“虎子爹,我瞅着我二嫂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非得找几位族老做主不可。不如你就跑一趟,把几位叔祖都给请过来。” “不,不能请,不能请啊。”这下顾徐氏是真慌了神,“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顾四婶跟前,哀求道,“是,是我,是我鬼迷了心窍了,实在拿不出银钱给二丫置办些像样的嫁妆,这,这才想着她小嬢嬢房里这些用旧了的家具。想,想着先借用一下,等,等回头银子称手了,再给补上。” “这,这事儿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一个人的错。四婶儿,我,我求求您了……我给你磕头了。”说罢,顾徐氏连连磕起头来。没一会儿功夫,顾徐氏的额头便磕出了血丝。 一旁的顾二丫原本还有些后怕,可此刻见着亲娘顾徐氏已将所有的过错都扛了下来,心底便暗松了口气。就这么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 至于顾三丫,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顾四婶听到顾徐氏这般说,直接气乐了:“徐氏,你没银钱就惦记我二嫂给她闺女准备的家具,谁给你的大脸盘子?!还有,你是真当我们仨眼瞎耳聋不成?方才没听到你这黑了心肝的二闺女,说的那些话?!果然跟她亲爹顾承简,一个德行!” 顾二丫一听,便知道今个儿这事,就算顾徐氏扛下全部,顾四婶依旧没打算放过她。想到此,瞬间恨上心头的顾二丫猛然发力,如个棒槌般直接冲向顾四婶。 “就算是我又咋样,你个多管闲事的阉鸡,别以为你现在生了儿子,就不是阉鸡了!” 阉鸡就是那去了势的小公鸡。当年顾家老太太尚在时,因为顾四婶嫁给顾四叔这十几年,就生了顾三丫一个闺女,顾老太太没少明里暗里地这般辱骂顾四婶。 不曾想,顾二丫竟然还记得这些,甚至还这般有样学样地辱骂。不仅惹怒了顾四婶,一旁向来好脾气的顾四叔也彻底激怒了。 事儿自然不会就这么简单,顾四婶此刻恰好站在房门口,背对着身后的木栅栏。顾二丫这般用力地冲撞,竟然害得顾四婶一下子失去了平缓,整个人仰面从二楼摔向一楼。 好在千钧一刻之际,并没有着急离开的观行,好歹还有些拳脚功夫,立马冲上前伸手将顾四婶给借住。随后俩人滚作一团,除了有轻微的擦伤,均无大碍。 但事儿是真的越闹越大了。 如果说此前只是入室行窃,那么将顾四婶从二楼推下,那便是明晃晃的谋杀,这是想要顾四婶的命的。 顾四婶明显受了惊吓,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李大夫,简单地一番望闻问切过后,再次用带着别样意味的眼神看向顾四叔,随后又是当年的那套说辞。 简单的概括一下,那就是顾四婶又怀上了。 也幸亏有观行,要不这个孩子一准保不住不说,就连顾四婶只怕都得去见阎王爷。 顾四叔本就不怎么愿意轻易放过顾二丫,这下好了,说啥也让族里必须严惩严惩严惩顾二丫这样心思歹毒之人。 事实上,本就为旱情愁眉不展的几位族老,听说顾家这边发生的事儿后,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立马将所有的顾氏族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就连刚刚离开的顾秀才一家三口,也安排了人通知到位。 而几个族老商议后的处理结果,事后顾琬得知后,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之前顾二丫自己挑中的那家人,自然是退亲了。而且压根不嫌丢人,将顾二丫这歹毒的做派,直接跟对方简单地提了一下,大意呢就是这丫头养歪了,所以不能害了你家,所以只能退亲。 之后,将顾二丫给打包,送去了下岭村的吴家,丢给了顾承简此前看中的好女婿吴太生。既然顾承简要报吴家救命之恩,那就让顾二丫回报呗。 这兜兜转转,顾二丫到底还是进了吴家,成了吴太生的暖床丫头,连个正经娘子都算不上了。 而且,吴太生那个全家指望的弟弟吴童生,因为在背地里给顾家使坏,再次参加院试时,因为“作弊”丢了功名。之后挨了板子,又发配去了边疆。 结果这人就死在了路上。 如此一来,吴家人如何能原谅顾家?尤其吴太生虽说天生神力,智商却比寻常人要略低些,性子又相当拧,认准一件事后基本不可能扭转认知。 这般新仇加旧恨,顾二丫成了他的暖床丫头,自然是日日夜夜压根不带休息地“照顾”着顾二丫。让顾二丫苦不堪言,压抑在心底的仇恨自然越积越多。 而这一切,回到县城的顾琬很久以后才知道。 第九十二章:善举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跟在顾秀才以及顾方氏后面,搭乘着程仕远安排的马车,临近傍晚才赶到清水县城这边。清水县城早已在城门前设上关卡,而城门紧闭,轻易不让人进城。 回县城这一路,顾琬见到太多拖儿带女,面色饥荒的逃难村民。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程仕远抬手摸了摸顾琬的头,宽慰道,“这并非你的错。” “那个,朝廷现在有啥安抚政策?”顾琬沉默了片刻后,看向程仕远。 程仕远摇了摇头,回道:“这旱情……不比洪水泛滥。而且……” 程仕远并没有将话说完,如果他的记忆没出差错,那么这会儿的北方,正面临着涛涛泛滥的洪水。朝廷也不容易。 其实程仕远此刻也察觉到,有些事跟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细微偏差。 比如大湾河村这边,因为水系还算发达,主要有后山那条流经上百年的溪涧从未断流干涸过,勉强让村寨里的村民躲过这次来势汹汹的旱情。 再比如,后山那连绵不断的群山另一边的临平县,记忆中并没有发生地龙翻身。哪怕临平县周边的几个村寨,村民最终还是因为这次的旱情,被迫背井离乡,也绝没现在这般死伤无数。 一切,都不一样了。 程仕远甚至没了信心,不禁扪心自问,他这般选择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一条路,会不会因此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冷不丁,程仕远眼前多了一张精致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桃花眼,正炯炯有神地看向他。程仕远灵光一闪,几乎瞬间想通了一些事。 要说这里头最大的变故,不就是眼前这个他一直将护在怀里的小媳妇嘛。 一想到上辈子,哪怕只是一块牌位,都能一次次助他避开那些危险,现在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站在自己跟前,还有啥可怕的? 程仕远笑了,如沐春风。 本想跟程仕远商量事的顾琬却猛地打了个冷颤,随后愉快地改变了主意。 不成!她可是要解除婚约,以后天高任她飞的,还是少扯一块的好。 怎奈程仕远本就心细如尘,察觉到顾琬又缩回她那蜗牛壳里,直接选择了进攻。不仅长臂一伸,将整个人抱进怀里,更是捏着顾琬那依旧胖乎乎的小爪子,压根舍不得放下。 “说罢,方才想说啥?”程仕远好言好语地轻声问道。 “也没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门路能弄到草药。” “要哪些?”程仕远想了想,若是常用的那些倒也不难。只是琬儿要这些草药,莫不是…… “大多都是些常用的草药。”顾琬一口气将需要的那些草药名都告诉了程仕远。随后又提了提她想做的事儿。 此前,因为提早洞察一些先机,顾琬存了不少粮食在二进宅院那偷挖的两个地窖里。虽说其中一个,主要是粗粮,再加上存放在明面库房里的那些,到城外布施稀粥,应该能坚持到朝廷那边的赈灾吧。 甚至顾琬还想在稀粥里加上些草药,熬煮成药膳粥,这样多少能让那些灾民强壮身体,预防染病。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顾琬的一个念头,具体实施起来,还得听听程仕远的意见。 “这是好事。不过具体咋做,还得从长计议。”程仕远想了想,倒是没反对,却也给顾琬提了个醒,凡事要量力而行。 毕竟顾家这才刚刚改变门庭,在那些权贵眼里,依旧还是个泥腿子。结果这么个泥腿子,竟然还想救下所有的流民,这是将他们架在篝火里烤呢。 更何况顾琬那八字,真的太好了。本就容易树大招风。 “我又不傻。我打算打着我三哥还有三嫂的旗子。”对此,顾琬早想到了应对之策。乘着程仕远一个不察,顾琬乘机将自己的小胖爪子救了出来,并示意程仕远赶紧放开自己。 程仕远哪里舍得,却也不得不稍稍收敛着些。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得离开,回到京城,心里就很不得劲。 要不然,找个机会,让自己贬官。虽说这般对前程影响不小,可这重要么?当然是将小媳妇诱拐回家更重要! “琬儿。”程仕远将头埋在顾琬肩窝,随后又蹭了蹭。 “起开起开!我还没行笈礼呢!”顾琬很是嫌弃地再次将程仕远推开。 程仕远当即如打了霜的焉茄子一般,没了精气神。 顾琬虽说平日里懒散了一些,但真让她做事儿,还是能干净利落的完成的。 这不,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容光焕发地换了一件见客的宽袖圆领袍,乔装成翩翩公子,拿上点心,去杜府拜会杜夫人。 当然,早在前一天晚上,顾琬便让人将拜帖送去了杜府。 “顾五见过杜夫人。”顾琬冲着端坐在主座上的杜夫人屈身拱手道。 杜夫人原以为是亲家顾方氏带着顾琬上门,不曾想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顾琬独自过来,瞧着那张略带英气的小脸,杜夫人笑了,赶忙伸手招呼道。 “来,到我身边来。” “果然是个娇俏的小机灵鬼。”杜夫人此前就在莲花峰上匆匆见过顾琬一面,对这个出手将亲闺女救下,做事又周全的小丫头,印象并不差。 更何况,此前还无意间得知,在那年端午节望江楼上,为难她幺儿这事。 那上联,这都几年了,听说还没想出下联呢。 “‘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这上联,可是你自己想的?”苏夫人将屋里其他人打发了出去,这才开口,见顾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便又浅笑着解释道,“我也没旁的意思,更没有怪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知道可有下联。至于我那幺儿,若能让他受些打击,未尝不是件坏事。” “龟蛇行雪地,满篇铁划银钩。”顾琬轻声将她所知道的下联,说了出来。 杜夫人微微点着头,细细品味了一番,不禁赞了一句:“果然是好对。” 之后杜夫人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已经在京城安顿下来的自家宝贝闺女,难免感慨路途遥远,想再见这出嫁的闺女,都没那么方便。 顾琬从来都是听琴知雅意,哄妇人高兴啥的,上辈子时就将这技能给点满了。这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杜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杜夫人自然也清楚顾琬这次特意来杜府拜访,所为何事。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便也没再多闲聊,只跟顾琬提了一句:“这等善举,杜府自然愿意出一份力。” 而且这一次杜夫人不仅愿意出银钱出米粮,更愿意出人手。 这对顾琬而言,无疑再好不过了。名声啥的,压根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乘着自己有能力,就出点绵薄之力。 就是这么简单! 第九十三章:布粥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有了杜府领头,清水县城外很快就搭建好了两个草棚。 草棚里,三个临时垒建起来的土灶,铁锅里熬煮着的杂粮粥。粥不是很浓稠,达不到立筷不倒,但也绝不是清汤寡水。 除了少量的碎米,大部分是玉米碴、洋芋以及番薯。除此之外,还加了好些中草药,只为预防。 要说这次旱情,波及的范围可真心不小。光是东欧郡,受灾的就不单单清水县跟临仙县两个县城,要说最严重的,只怕还是临平县。又是旱情来袭,又是地龙翻身,使得临平县管辖下那几个村寨幸存下来的村民,不得不拖儿带女,背井离乡。 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在得知清水县城外有富绅施粥后,很快便聚集了周边好几个村寨五六千的流民。听说还有好些来自其他县逃难的村民,正朝着清水县这边聚拢。 清水县城外聚集如此多流离失所的村民,可把清水县县令给愁坏了。 清水县县令,姓姜,是个三十出头的寒门弟子,二十三岁时考中同进士,直接授官前往西北边陲任七品县令。好不容易熬了九年,平迁到了清水县,不曾想才上任两年,就赶上了旱情。 虽说比临平县县令运气好那么一丢丢,没遇上地龙翻身,可到底旱情一天不解决,就没法安枕无忧。更何况现在城门外,都快聚集上万流民了,眼瞅着朝廷的赈灾钱粮迟迟不见运来…… “老爷,外头有个自称是程编修的书童,送来拜帖。”这一天,姜县令正在后衙书房,跟师爷商议事,就听到衙役前来禀告。 程编修? 姜县令愣了愣神,还没等师爷提醒,便想起这人是谁。不就是今年恩科考中探花的程仕远嘛。那捷报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日子,才收到没多久呢。 姜县令只当这位探花爷是因为得了皇恩衣锦还乡,就像此前大湾河村顾家刚刚回京的那位那般。不曾想着,程仕远因为推荐活字印刷有功,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又升了一级,现在已是从六品了。 当然,即便同是七品,这京官依旧比地方官要高半级,更何况是翰林院里的修撰编修们。熬上几年,若不出意外,妥妥可遇见的前程似锦。 所以,不管这次上门所谓何事,姜县令也不敢轻易将人得罪了,问询后立马起身,甚至亲自前往门口迎接。 “下官姜文政,见过程编修。” “姜大人着实客气了,怎劳烦你亲自迎接?”程仕远拱手回礼道,抬脚进了书房落座后,并没多东拉西扯,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程编修,您的意思是……”姜县令眉头紧皱在了一起。 虽说有些事跟记忆里的出现了偏差,但程仕远知道,这场来势汹汹的旱情,一时半会儿真结束不了。至于朝廷,此刻只怕也顾及不到东瓯郡这边。 偏偏清水县城外,因为搭建了粥棚,短短几日便吸引了好几千的流民。随着时间的推移,程仕远相信,这些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村民,只会越来越多。 这无疑是个隐患。尤其等到杜府为首的富绅不再布粥后…… 所以程仕远这次过来县衙找姜大人,也没旁的意思,无非提议将里头的壮丁组织起来,修堤坝挖水渠,用劳动换口粮。 “这……”姜县令本就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尤其在西北边陲小县若非取得不错的政绩,也不可能平调到东瓯郡这边。哪怕清水县位置有点偏,到底还算富庶。 所以,听完程仕远的建议,姜县令很快意识到,将那些流民中的壮丁召集起来,让他们修堤坝挖水渠,虽说能解决目前流民过多带来的治安问题,可到底得真金白银,尤其米粮的支持。 程仕远显然也知道姜县令的为难,便笑道:“现在杜府几家,不正好拿出好些米粮,在城外布粥嘛。这些米粮,虽说是去年的,到底是一份善心,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再者,还能让县城里其他富商出钱出力。到时候在堤坝水渠源头,立上一块功德碑,出银钱最多的排在最前头。” 程仕远三言两语,便将来县衙前就跟顾琬商议好的那套说辞,告诉了姜县令。 姜县令原本就在为城外那些流民头疼不已,别看县衙粮库里还堆了好些存粮,姜县令可不敢轻易动这些存粮,毕竟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现在听完程仕远的这番话后,瞬间茅塞顿开。 商人重利,饶是清水县这边民风淳朴,也架不住“利”字当头。这不,方才师爷就隐隐提到县城里的几家大粮商,隐隐有涨价的趋势。 倘若能说动县城里的这些商贾,相信这一关一定能顺利度过。等到来年的三年考核,一准又能拿到个“绩优”。 越想越美的姜县令心动不已,立马吩咐一旁的师爷去安排,给县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商贾们都下帖子。当然,像杜府这样的人家,是必须邀请的。 程仕远见姜县令得了他的提醒,已经知晓后面该如何操作,便没在县衙继续逗留下去,直接起身告辞。 本还想邀请程仕远,一道去会会县城那些商贾的姜县令,只好改口“改日再另行设宴”,随后笑着示意一旁的师爷,将人送出衙门。 那师爷,跟在姜县令身边也十几年了,回了书房后,不禁连连感慨道:“老爷,这位程探花,果然不简单呐。” “的确。”姜县令点着头附和了一句。 在任期内,若能多出几个考中.功名的,对自身政绩考核,无疑大大有利,更何况还是考中了三甲中的探花。再者,这人跟去年考中进士的顾承箔听说还是一家人…… 姜县令想了想,继续道:“劳烦师爷多准备一份节礼,送去那顾家。不是说前些日子,已经搬到县城这边小住了嘛。” “好!这事我今个儿亲自去办。”师爷应道。 不出半天,正跟顾方氏一道在后院晾晒草药的顾琬,便收到了这份节礼。 顾琬从黄芪手里接过这份分量不轻的节礼后,多少有些傻眼。好在打开后,稍稍松了口气。只见锦盒里,是一个海碗大的月饼,外加四个略小一点的。 在清水县城这边,只有广式月饼,一个个很是瓷实。那四个小的,顾琬瞧着少说也有三四两,至于那个大的,妥妥的两斤重。 当然,这般也是能理解的。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分食月饼,倘若太小只怕连馅儿是什么味道的都尝不出来。 “要回礼不?”可惜,比起广式月饼,顾琬无疑更喜欢酥皮的苏式月饼。这不,都想好一会儿烤上几炉,各家分一些。 “那就有劳顾姑娘了。”本想回答不用的程仕远许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改了口,拱手道。 “一会儿你也得帮忙。”顾琬才不会跟程仕远客气。 “好~” 第九十四章:升官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所喜欢的苏式月饼,那酥皮其实并不难制做,无非在最初和面时,一半用水和,另一半则是水油和。随后再将两份面团揉开擀平后反复重叠在一起即可。 当然,多次揉开擀平时得用巧力,否则容易将多层皮给弄破了。 顾琬在这方面无疑已积攒了大量经验,相关技能点早已点满。架不住一旁多了个不想让顾琬太辛苦的程仕远,笨手笨脚的只会添乱。 等到顾琬将所有的苏式月饼做出来,可比当年头回跟大师傅学做月饼时还要累。 眼瞅着顾琬脸上多了一丝不高兴,程仕远赶忙端上一旁早早晾温的枸杞红枣水,讨好道:“顾姑娘,喝水。下面是不是该放入那边的烤炉里,就让在下来吧。” 家里的烤炉是这次来清水县城时才找泥瓦匠新盖了,虽说用了几次,到底不如上辈子时那些电烤箱,可以温控,且一目了然。 好在顾琬也并非没接触过传统的那些土坯碳烤炉,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现在基本不会翻车了。 于是,一盘盘苏式月饼很快便出炉了。 等到彻底晾凉后,早等候在一旁的顾秀才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一个,转身又交到了顾方氏手里,笑道:“妙娘,快尝尝,咱五宝做的这月饼。” 顾方氏也没客气,张口便咬了一口,那一层层酥脆的皮子透着麦香,与绵软的内馅碰撞在一起,时不时又能尝到各种坚果的香脆,芝麻的香,以及冬瓜条的甜。 果然,很是美味,比那常见的月饼子好吃太多了。 顾秀才并没有问顾方氏味道可好吃,帮顾方氏拿了一个后,便又抓了两个,正吃得眉开眼笑。本就不大的月饼更是很快进了顾秀才的肚子。 这些天,自然回到清水县城,顾秀才已经明显胖了一圈。正当他准备再伸手拿盘中的月饼时,被顾琬给制止了。 “爹,不能再吃了,要不该吃不下饭了。” 顾秀才瞥了一眼一旁帮着顾琬,将月饼收进食盒里的程仕远,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莫不是开始嫌弃眼前这个未来的毛脚女婿太碍眼了? 果不其然。 “九如啊,你打算啥时候回京城啊。”顾秀才开口问道。 按理说顾秀才该问程仕远,啥时候过来下聘礼,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要说这借口都是现成的,这不是闹了旱灾了嘛,你看我那宝贝闺女五宝连笈礼都不得不延期一年,所以继续过六礼啥的,回头再说呗。 顾秀才那点小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程仕远如何瞧不出来。其实他心里也挺着急的,毕竟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虽然不如记忆中高举状元,至少也做到了。 现在可不就该轮到“洞房花烛夜”了嘛。 只可惜…… 半眯起眼的程仕远当即放下手中的活,拱手回禀道:“回恩师,其实学生这次过来,就是想跟恩师以及师母商议下聘礼之事。” 这下好了,不止顾秀才变了脸色,坐在一旁的顾方氏也放下了手里的月饼,转眼悄悄地伸手,拧了一把顾秀才的腰际。 那眼刀子,更是不要钱似的,“biubiu”往顾秀才甩去。 顾秀才讪讪一笑,看向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他那老闺女:“五宝啊……” “我还没行笈礼呢。”顾琬淡淡地回了一句。 其实不用顾琬开口,程仕远心里也很清楚,今年没能行笈礼,意味着短时间里别想顺利将他的小媳妇给迎娶进门。但这事儿,是真着急不来。 就在场面有些许沉闷之际,只见程仕远那书童观言匆匆进了院子,神色甚至还有些紧张。 “爷,传旨的内侍官来了。” 传圣旨?! 前段时间才晋升从六品的程仕远,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禁想起推行活字印刷这事儿。原本还是挺顺利来着,结果受了这场来势汹汹的旱情影响,最近的进度一下子慢了不少。 这事儿,程仕远已提前一步,通过上内折上达天听了。 算算日子,这奏折若不出意外,应该已经传达到了皇帝手里。难不成…… “九如,那你赶紧过去吧。”顾秀才见此,也知道不能耽搁,便赶忙道。 “是,那学生一会儿再过来。”程仕远没敢继续逗留,转身从后院走了捷径,回到了那连着铺子的一进小宅院。 在观行的帮助下,很快换上了从六品的青色官袍。 “圣旨到~”没一会儿功夫,便瞧见负责传圣旨的内侍官,高举着黄色的圣旨,一脸倨傲地走进院子。 随着一声长音“跪”,程仕远一掀长袍,跪在了蒲团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晋升从六品修撰程仕远为六品临平县知县,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程仕远眼中难掩诧异之色。 别看又升了一级,而且短短半年时间便从七品晋升到了六品,却是明升暗降,从前程不错的翰林院沦为了地方知县。 虽说程仕远此前也确实有这打算,毕竟未来几年里京城风云变化莫测,留在地方上,尤其能离他家小媳妇很近,无疑再好不过。可现在果真如愿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程仕远到底还是会怕,这些个变故会将他的小媳妇给折腾没了。 “程知县,接旨吧。”负责传圣旨的那位内侍官,就是此前传旨的那位高公公。谁能想着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东瓯郡清水县这边,才宣完圣旨正往回赶,又一道新的圣旨八百里急传,到了他手里。 若不是之前从这位程大人手里得了个丰厚荷包,高公公绝对不可能这般和颜悦色。 已经回过神来的程仕远恭恭敬敬地叩拜,道了一声“臣接旨,谢主隆恩”后,这才双手高举接过圣旨,随后起身将圣旨交给身后的观言。 借着上前一步,与高公公说话的间隙,不着痕迹地往人手里塞了个荷包。高公公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这荷包塞进了袖袋中,甚至隔着荷包稍稍捏了捏,便知道里头装了多少。 “高内使,原本下官正准备启程回京,这下好了,得去隔壁县城了。倒是又劳烦高公公跑这一趟了。只是下官现在着实有些疑惑……” “嗨,杂家本就是个伺候人的,辛不辛苦的倒也没啥。就是委屈程大人了,好端端的翰林院给……”高公公对程仕远的印象还不错,便四下稍稍留意了一下后,多说了两句。 “要说也是临平县前头那位知县惹来的祸水,这不前段时间地龙翻身了嘛。这在有史料记载后从未有过的事儿。” “所以?”程仕远本就心细如尘,得知临平县地龙翻身后,当即让观行派人前往临平县暗中走访了一波。所以方才接旨那一瞬间,便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曾想…… 第九十五章:暗降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不曾想,还真让程仕远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给蒙对了一半。 按着程仕远当年的记忆,这会儿皇帝佬儿的身子骨应该一天不如一天了。因为没儿子,立储这事儿成为火烧眉毛的头等大事。朝中除了那些中立保皇派外,剩下的大致分为两派人。 一派是以吏部尚书为主,拥立梁滇王家的小世孙。这位梁滇王原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当年因为尚在襁褓中,躲过了九王夺嫡,得以顺利长大。那世孙今年满打满算不过五岁,机智聪敏,据说小小年纪便知道忧国忧民,很是体恤属地百姓。 而之后的事实证明,小屁孩哪里真知道多少忧国忧民,不过是耳濡目染,在家中长辈徐徐诱之下,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再经过三姑六婆的嘴,广而传之罢了。 所谓谣言,本该止于智者! 而程仕远身为吏部尚书的乘龙快婿,自然也被迫成为梁滇王一派。 至于另一派支持的则是天光帝的兄长陈王嫡出的幼子,以右相为首。 这位陈王,自幼体弱多病,据说是娘胎里带来的胎毒,能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甚至成亲生子,也多亏是生在皇家,大把大把的名贵药材小心调养的结果。 陈王自知体弱与皇位无缘,早在天光帝还未被册封为太子时,便主动自请回封地,成了逍遥闲王。许是江南风水好,比起只有一位公主的天光帝,这些年陈王断断续续添了三个小子,五个闺女。那幼子便是继王妃所生的遗腹子,过完今年腊八就将年满十岁。 其实别看老姬家人丁不怎么兴旺,想选出个性情宽仁的成年继承人,也并非没合适的人选。偏偏不管是吏部尚书一派,还是以右相为首的那些,都齐刷刷地将目光停留在那些更好拿捏的稚子上。 如此一来可供选择的,真心不多了。毕竟先帝借着九王夺嫡,将他的几个成年的兄弟都给一锅端了。 为着谁能被立为太子,两派人明争暗斗,隔三差五就有炮灰被对方拉下马。那个已经改名换姓的紫鸢家族,便是其中一个。 程仕远作为吏部尚书的乘龙快婿,首当其冲成为靶子,在之后的几年里,真没少被针对。最后么,自然是梁滇王一派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而这一世,带着记忆的程仕远为避免走老路,又被吏部尚书看中招为女婿,不仅没考中状元,更在琼林宴上提早一步,跟身体康健的天光帝讨来赐婚的圣旨。自然也就没能成为梁滇王嫡系一派。 至于这次,前脚才从七品编修升了一级,后脚便入了朝中三方势力的眼。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保皇派率先下黑手,将程仕远从翰林院摘了出来。 程仕远:我可谢谢你个喵喵的! 当然,这里头自然也有皇帝佬儿暗搓搓的横插了一杠子。毕竟临平县距离那位陈王的江南封地并不远,而此前有史料记载以来,临平县这周边一带,可从未有过地龙翻身。 自古皇帝多疑,尤其早已年过不惑,膝下依旧空空的天光帝,去年大病一场,险些没能缓过劲后。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引来侧目。 饶是程仕远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为人处事更周全,每次被天光帝召见,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觉,生怕招惹来杀身之祸。 现在程仕远听明白了高公公话中隐藏的意思,反而暗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想让他去临平县当知县嘛,那就去呗。说起来这临平县距离清水县也不是很远,或许……可以偷偷将他的小媳妇提前诱拐过去? 程仕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盘算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诱拐自家小媳妇。 因为着急着回京复命,已经宣读完圣旨的高公公将话带到后,便没准备继续逗留。 而这时,黄芪拿着半人高的食盒,匆匆进了院子,见着了高公公后,盈盈一拜,随后道:“大人,这是我家姑娘给您准备的一些吃食。” “哦,你家姑娘是……”高公公虽问黄芪,可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一旁的程仕远身上。 程仕远笑了笑,拱手回道:“正是下官尚未迎娶进门的顾氏。算算日子,再过几天便是中秋,高内使怕是来不及赶回京了。这些提前烤制的月饼子,只当给高内使路上解个馋。” “那咱家便不客气了。”也不等高公公示意,站在身后的小太监便上前了半步,接过了那半人高的食盒。 随后高公公便搭乘了马车,一路疾行返回京城复命。 等到高公公一路风餐露宿,甚是狼狈的赶回京城,时间又过去了近一个月,自然也错过了中秋佳节。顾琬并不知道,她并非刻意地送了一食盒点心,不仅结了高公公的善缘,更让她在皇帝佬儿那边留下了个深刻印象。 一个一心只扑在美食上的闺阁女子,一个眼里只有自家小媳妇的新科探花,小两口又能有怎样的坏心思,是吧。 送走了高公公,顾琬一时好奇,便纵身一跃翻过了特意加高的围墙,过去找程仕远。那曾想,这人好似预料到了顾琬会过来似的,早早地让观行备好了茶水。 顾琬眸色微闪,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那个,你啥时候回京呀。” “暂时不回京了。”程仕远为顾琬倒了一杯清茶,随后慢悠悠地回道。 “不回京了?难道你被贬官了?”顾琬转念一想,猜测道。 “下官被贬,顾姑娘你似乎很高兴。”程仕远抬眼看了一眼眉眼藏着明显笑意的他那小媳妇,神色淡然。 “没有啊。”顾琬连连摆手否认道。高兴啥的,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承认的。不过瞧着程仕远那模样,莫不是真被她给猜中了? “你,不会真被贬官了?!不能吧。不是才升了一级嘛。” “皇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程仕远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轻吮.了一口,轻声道,“下官现在被贬临平县知县,择日就将上任。” “临平县,就是发生地龙翻身的那个县?” “嗯。前任知县赈灾不利,已被摘取了头顶的乌纱帽。而我若不是恰巧回乡,只怕也不会临时受命。”程仕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叹了口气,继续道,“顾姑娘,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要不然,我帮你?”顾琬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见程仕远直盯盯地看着她,只好继续道,“你看,我好歹也略通了些岐黄之术,一定能帮到那些百姓的。” 听到顾琬这般说,程仕远心底甭提多高兴了,可架不住一个人真说了不算。甚至连顾秀才都说了不算。 “不行!绝对不行!”顾方氏说啥也不答应,“这事儿没得商量!” “阿娘~~” 第九十六章:世伯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方氏自然是心疼她家乖宝的。 且不说顾琬此刻还没嫁给程仕远,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程仕远去临平县,岂不是要坏了名声?而且这事儿对程仕远那仕途多少也有些影响。 再者,临平县刚刚地龙翻身,管辖内几个村寨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在加上日趋严重的旱情,顾方氏更舍不得她家乖宝吃苦了。 只是提到临平县,顾方氏不禁想起,早年间她曾跟在方老爷子后面,拜访过一位世伯。这位世伯姓沈,就住在临平县城旁边的古华慈镇上。 粗算起来,这位沈世伯也快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此前方老爷子七十大寿时,顾方氏还想着,或许能见上一面,毕竟儿时这位沈世伯对自己挺好的。 那曾想,世伯因为偶感风寒,身子骨有些不舒服,便没有过来凑热闹,只让自家长子沈念安送来了贺礼,一对松鹤延年洪江大球泥大花瓶。 方老爷子得知老友身子骨不济,还好生感慨了许久。 之后倒是听说世伯的身子骨已大好,又新添了个儿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方氏微抬了一下眼皮子,都说“知女莫诺母”。 顾方氏很清楚她家乖宝看似乖巧听话,实则主意大着呢。 为防着顾琬暗搓搓地偷跑出去,顾方氏终于松了口,愉快地决定去临平县看望一下她的这位世伯。 一旁的顾秀才晃了晃神,过了许久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妙娘,你打算去临平县。” “嗯。” “带五宝一起?” “嗯。” “那……我咧?” “前个儿你不是总说来这清水县后,终日无所事事。那杜家又在为找不到合心意的夫子头疼着。不如你去杜家打发日子?再不济就去外头转悠转悠,兴许哪天真能遇到顾承策那个不孝玩意儿!”顾方氏直接了当给了顾秀才两个选择。但不管选择哪一个,顾秀才都不想选择。 杜家嫡出的大小姐杜娟,已经嫁给了顾三哥,顾杜两家成了姻亲,哪有去儿媳娘家当夫子的道理。 至于顾二哥嘛,顾琬觉着这母子父子间的隔阂跟成见,只怕是越积越多,一时半会儿没法调解了。 原本,按着顾琬的意思,她二月初从莲花峰回来,便该收拾好了包袱,搬到清水县城小住个一年半载的。 尤其旱情爆发后,天是一天比一天炎热,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因为缺水而枯萎。顾琬不止一次地提议,都被顾秀才跟顾方氏摇头拒绝了。 而之前考中进士的顾三哥衣锦还乡,在家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包括之后成亲迎娶杜家大小姐,又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顾二哥虽说两次都有露面,但顾琬还是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这个二哥很不对劲,似乎在嫉妒顾三哥。 顾琬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但顾琬知道,她的爹娘之所以坚持留在大湾河村,不肯离开。 一则村寨里的旱情暂且没外头那般严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最关键的还是,他们在等顾二哥,等他们的二儿子想起村寨里还有他的亲爹亲娘,想让顾二哥将他们接去镇上避难。 甚至中秋节,本该全家团聚的日子,也默许了顾琬借着往各家送月饼的机会,特意让李婆子拐道去了趟镇上酒楼。 那曾想,酒楼那边早已人去楼空。 听着酒楼新换的大掌柜那意思,他顾承策早在顾三哥带着新娶的媳妇杜娟,北上回京没几天,就带着顾显顾旦以及顾四丫兄妹三个,不辞而别了。 所以顾二哥,以及顾显兄妹三个,现在是死是活,究竟去了哪里,根本不得而知。 对此,顾琬倒是没觉着什么,因为顾冯氏的关系,本就不多的兄妹亲情早已耗尽。 但对于顾秀才以及顾方氏而言,刺激真心不小。 尤其顾方氏,那毕竟是她嫡亲的大儿子。此前顾冯氏各种作妖,顾方氏忍了又忍,还不是看在这个长子面上。 结果…… 现在乍然听到顾方氏提及顾二哥,顾秀才破天荒地发了火:“咋滴,你这是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爹,阿娘不是这个意思。”一旁的顾琬见此,赶紧开口想补救一二。 那曾想,顾秀才压根不管,一心只盯着顾方氏,甚至连名带姓直呼顾方氏:“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方妙娘,你给我说清楚!” “有啥可说的。”顾方氏直接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你若想跟着一道去,直接说呗。说的好似我乐意带上你似的。” “那可说定了。”顾秀才瞬间眉开眼笑,凑到了顾方氏跟前,小声道,“妙娘,此前我就听人提过,临平县城有一家百年老字号,里头的肉燕混沌是一绝。” “……”捂着胸口的顾琬,无语地看向窗外。 这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粮,太齁嗓子啊。 第二天一大早,准备前往临平县上任知县的程仕远,虽说如愿地将他的小媳妇诱拐了一道前往。却因为顾方氏临时起意,想去拜访一下世伯,于是后面又多了好几个明晃晃的大蜡烛。 除了顾秀才跟顾方氏外,还有粗使婆子李大娘,负责厨房的黄芪紫苏母女俩,以及周林。 周林便是周叔那大儿子,小名大栓。 二月里那会儿,顾琬将那个紫鸢以及周叔一家四口,打发去了莲花峰下的小农庄。身子骨赢弱的紫鸢,经过空闻大师的诊治,调养了大半年,健康了不少。 而小农庄里种的是玉米,以及后来补种的洋芋跟番薯,并没有受旱情太多影响。等到八月初时,便陆陆续续收了地里的作物。 晾晒后扣除田租,除了存了一些在农庄地窖里,以及运回清水县城这边的二进宅院,剩下的按着顾琬那意思,尽数运到了莲花峰花神娘娘庙,交给了空闻大师。 现在农庄里又重新雇了人,种上了洋芋跟番薯。 只是农庄周围,总是时不时地有陌生人探头探脑的。不得已,周叔只好硬着头皮,借着往清水县城送粮食的机会,让妹妹周婆子带着紫鸢,以及大栓小栓兄弟俩回清水县城这边。 自己则继续守着小农庄。 正巧顾琬准备去临平县,清水县城的院子不能只留赵大娘一个人看守,便默许了紫鸢跟周婆子留下来。 “主子,还是让奴婢跟在您身边照顾吧。”紫鸢见顾琬没打算带上自己,便开口道。 “行了行了,你就乖乖待着好生养好你那身子骨,没得跟着我回头病倒了还得我照顾你。”顾琬是一脸的嫌弃,看了一眼周婆子后,这才转身爬上了马车。 “你哟。”早一步上了马车的顾方氏没好气地念了一句,却将顾琬紧紧搂在了怀里。 第九十七章:埋伏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马车缓缓前行,很快便穿过了临镜巷,来到了茗远大街,随后出了清水县的东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往东疾行。 若不是大湾河村后山绵绵千里群山阻挡,清水县城与临平县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现在么,不得不绕过绵绵群山,走上至少十来天。 就是不晓得,临平县那边是否能等得及珊珊来迟的新任知县。 因为并不清楚临平县城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程仕远将更稳重的观言留了下来,并雇佣了几名镖师,负责押送那几车自筹的粮食。而他,自然是带着顾琬一行,先行一步。 这一路,已经可预见的不太平了。 此前林叔带着那些佃户,将小农庄里出产的玉米等物运到清水县城的路上,便没少遇到面黄肌瘦的流民意图上来抢劫。 所以顾琬再次换上了方便行动的长袍,乔装成一身病容的柔弱少年郎。顾秀才还是头一回见着男装打扮得自家闺女,不禁瞪大了眼,过了许久才喃喃道了一句:“这是五宝?” “爹,我现在是您的幺儿顾承筱,小名小五,您可别叫错了。”顾琬笑嘻嘻的,提醒道。 顾秀才显然也清楚这女儿家出远门,本就不易,便没再多说啥。 顾琬这一行人一共六辆马车,又雇了镖师,最初几天虽说路上偶尔会遇见零零散散逃难的村民,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来到合道口前。 合道口是那连绵千里的群山中,前往临平县的一条捷径路口。 通过这条捷径,至少能缩短五六天的路程。只不过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中间那段约莫五六公里长的狭长天堑岭,最窄处只够两辆马车并排通过。而两侧悬崖山势陡峭怪石嶙峋,茂密的林木遮天蔽日,绝对易守难攻。一旦有人在两侧山崖埋伏,只怕凶多吉少。 “大人,前面便是那合道口了。”走在最前面的观行驾住骏马,伸手示意车队停下,随后驱马来到第一驾马车前,隔着车帘对里头的程仕远道。 程仕远没作声,而是看向一旁的顾琬。顾琬悄悄地掀起一侧的布帘,看了一眼陡峭的崖壁,笑了笑,随后道:“我瞧着天色不早了,不如今个儿就提前歇息了吧。” “也好!”程仕远想也没想,便同意了,示意观行找个背风的角落扎营。 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的黄芪跟李大娘,跳下了马车,随后利索地架上篝火,准备起吃食。 除了一锅热乎乎的酸辣汤外,便是提前准备好的干粮饼子。这些干粮饼子很是瓷实,即便炎炎夏日里都能存放至少半个月,更何况现在已经入秋,而山林中的温度本就比外头更寒冷些。 所以这一路,准备了好些这样的干粮饼子。 有了这一锅暖身子的酸辣汤,再啃上几口抹上肉酱的干粮饼子,围在篝火旁烘烤上几个软糯甘甜的番薯亦或者洋芋,即便秋风瑟瑟,倒也并不难熬。 唯独苦了距离大约十公里外,正窝在狭长天堑岭上准备守株待兔的劫匪们。 随着天色越发暗沉,因为生怕明火引人注目,有了提防,这些因为劫匪们一个个冻得浑身发抖,干涸起皮的嘴唇发紫,鼻涕更是一把接着一把流淌了下来。偶尔还有人忍不住打起了喷嚏,却在半截被人捂住嘴,生生消了音。 着实太冷了。 尤其到了后半夜,天空竟然零零碎碎地飘起了小雪子。 但劫匪们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守在这处天堑岭上,咬着牙死撑到底。只要天亮了,那肥羊总归会出发经过此处的。 天亮了……就好…… 冷不丁的,其中一个正冻得瑟瑟发抖的劫匪,冷不丁发现不远的树丛间,好像多了俩绿莹莹玩意儿,还微微闪烁着透着幽光。劫匪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咋滴,这么冷的天咋还有萤虫啊。” “你嘀咕啥呢,啥萤虫啊?”一旁的劫匪正迷迷糊糊的就要睡了过去,听到同伴小声嘀咕,猛地打了个冷颤,随后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几乎瞬间,所有的睡意都被吓跑了。 哎呀妈呀,这哪里是萤虫啊,分明是一只只饿得两眼都放光的野狼! 哪怕还间隔着一段距离,那劫匪依旧能隐隐闻到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血腥臭。劫匪不禁大声呼救:“狼,有狼群!” 这一声呼救声甚至还没落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狼王的嚎叫声:“嗷呜~~” 这下好了,不仅躲在天堑岭,准备伺机而动的劫匪们都清醒了过来,就连十公里开外的顾琬这头,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这狼嚎声。 “哎呀,老娘没听岔吧,咋听到了狼嚎声?”正躺在马车里休息的顾方氏,忍不住想起身,却被顾琬一把扯住。 随后便听到顾琬那清脆的声音传来:“阿娘,睡吧,没事儿的。这狼群距离远着呢。” 虽说顾琬这般宽慰着,顾方氏还是担心了好久,直到最后扛不住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观行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动静,有些紧张地候在另一辆马车旁,隔着帘子等候着程仕远的指令:“主子,可要属下摸过去看看?” “不用。你带着那些镖师守好马车就行。”早已见识过他那小媳妇所向披靡的好运,程仕远这一路相当地放心。之所以还是花了些银钱,雇佣镖师,主要是为了宽顾秀才跟顾方氏心。 何况,据程仕远无意间所知,他那小媳妇,跟在那位空闻大师,学了不少防身之术。 哪怕耳边时不时响起瘆人的老鸦叫唤声,程仕远依旧睡得很香甜。 等到终于天亮了,顾琬一行简单地梳洗,用过了早膳,可算再次出发时,天堑岭这头一片狼藉。昨晚着实太惨烈了,这还没下黑手呢,就损失了一大半的战斗力,几乎幸存下来的各个身上都挂着彩。 更要命的是,十之八九还冻伤了。 这也忒憋气的。 劫匪小头目恨得牙痒痒的,瞪着那双牛眼,怒道:“喵喵的,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儿。别肥羊冒头了,一个个都焉了吧唧的,连刀子都拿不动了!” 好在这一回,可算没让劫匪们等太久,就远远的瞧见了马车的影子。 可惜,马车前行到一半,又不走了。 劫匪小头目磨了磨后槽牙,示意身旁的两个小喽啰乔装成逃难的村民,从马车旁路过。一则,能让对方安心,另一方面么,自然能堵住后路。 那曾想,当这俩小喽啰顺利从第一辆马车经过时,顾琬正好掀开了车帘,看向这两人。原本看呆在原地的俩小喽啰也不知为何,心下一惊,当即撒腿往前跑。 顾琬回头看了一眼程仕远,笑道:“你说这俩人,虽说身上很是狼狈,却一丁点儿也不像是逃难的村民。” “嗯。所以得小心为上。”程仕远很是赞同顾琬的看法。 第九十八章:拿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偏偏这俩小喽啰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早已露馅,还在哪里沾沾自喜,这次遇到的还真是只大肥羊。回头从后面包抄,截了后路,到时候…… 常年行镖的几位镖师,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按着观行示意的,将一直在最后的那两辆马车调到最前头,暂且将顾秀才跟程仕远搭乘的那辆马车腾空,并留在队伍最后。 一番简单操作后,这才重新上路。 早已等候得不耐烦的劫匪小头目,见车队可算又前行了,也顾不得旁的,示意底下的小喽啰立马往山下推石头,先堵住前后路,将车队困在其中,再慢慢动手。 原本劫匪小头目并不想这般做,毕竟回头还要费心思将那些拦路的石头重新挪开。谁让经过昨个儿一夜,底下的小喽啰战斗力不足了咧。 没办法,只好这般了。 只是劫匪小头目压根没想到,那些石头,真不是他想往下推,就乖乖滚下山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挪动了一个,竟然卡在了半截。 劫匪小头目的鼻子都差点被气歪了。 “冲!都给老子赶紧往下冲!”眼见着山下的马车明显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劫匪小头目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吼道。 意外再次发生。 那些原本卡在半截的石头,竟然直接朝着下山的劫匪身上滚了过去。 那一声声刺耳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在整个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一次,程仕远让观言雇佣的那几位镖师真不是吃素的,等到躲过一劫的劫匪可算顺利下了山,来到车队跟前,镖师们率先拔刀,狠狠地劈向那些劫匪。 手起刀落,即便不能一刀一个,基本也没见有落空的。而是不是滚落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看来对那些劫匪是真爱,总爱往他们身上砸去。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但无疑顾琬这边占了上风。 劫匪小头目暗搓搓地绕到了马车的后面,随后一把掀开了车帘,一个小铜锤子硬生生地精准砸中了劫匪小头目的鼻子。 瞬间,劫匪小头目的鼻子被直接砸塌不说,更火辣辣的疼,一股热血顺势流了下来。 也不等劫匪小头目回过神,小铜锤再次袭来,直接砸在了劫匪小头目那左侧肩窝附近。只听得“咔擦”一声,肩窝附近的骨头只怕碎裂了。 这小铜锤,连着一根细长的链子,别看小小的一个,却是空闻大师送给顾琬防身用的。而且因为是实心的,分量真心不轻。 隐隐已经意识到他那小媳妇只怕有些凶悍的程仕远,压根不知道,这哪里只是有些凶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只怕都要被锤成一坨了。 打架啥的,程仕远可不想让他那小媳妇太辛苦,所以主动将防护的差事接了过去。 顾琬见此便没再动手,主要也是担心前头那辆马车上的顾方氏见了,会不开森。毕竟她可是顾方氏捧在手里,软萌可爱,手无缚鸡之力的乖巧闺女。 绝对不接受反驳! 横行在这条前往临平县捷径多年的劫匪小头目,以及他幸存的十几号小喽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这么栽了。 观行压根不用程仕远示意,便带着镖师们,将这些劫匪五花大绑,随后往最前头的那辆马车上一堆,勉勉强强能装下。 因为生怕这些穷凶极恶的劫匪有可乘之机,观行拿出了早早准备下的软骨散,塞到劫匪鼻子下面闻上几秒,基本短时间里不可能再作妖了。 此前李大娘还跟黄芪在那里悄悄咬耳朵,好奇这特意空出一辆马车,做啥用的。感情,她们这位未来姑爷,赶去临平县上任的路上都早想好顺道剿个劫匪来着。 就在李大娘忍不住“啧啧”称奇之际,程仕远见顾琬盯着那劫匪瞧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姑娘,你瞧啥呢。” “没啥,你不觉着那人的鞋子,不太对劲?” 程仕远顺着顾琬提醒的方向瞧了过去,一双皂靴就这么明晃晃地映入了程仕远的眼帘。 皂靴?!竟然是皂靴?! 起先因为天色的关系,程仕远并没有发现这一不对劲,但他知道,在大启地界有资格穿皂靴的,最起码不是寻常百姓。 最起码也该是官吏!比如衙门里的差役,便是官吏的一种。 如此一来……是不是意味着有官员参与进其中?! 这里头又该有谁?!那个已被他取而代之的前临平县知县,当真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 这一刻,程仕远有些拿捏不准了,上辈子那些记忆暂且也没有多少可参考的。 “不过是普通的黑色鞋子……”程仕远那话还未没说,便换来顾琬一记白眼,那张精致的小脸就差直接刻上“你系不系觉着我傻好糊弄”这几个字。 程仕远见此,只好笑着赔罪,压低了嗓门继续道:“暂且也只能当成普通的黑色鞋子,毕竟情况不明。” “哼!”顾琬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程仕远。 将这些劫匪都捆绑起来后,观行又让镖师们将堵在路上的那些石块,尽可能的挪到一旁,以免阻碍了马车继续往临平县城的方向疾行。 在顾琬等人并不清楚的某处精致小院里,幕后之人很快知道了这事儿。 “废物!就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么?还有,之前不是让这些人都小心着些,竟然自作主张,还想打劫即将上任的临平县知县,简直愚不可及!” “那主子的意思……” “把痕迹先处理干净了!”幕后之人想了想,吩咐道。 “是!” 也不晓得是不是幕后之人意识到自己这边吃了亏,决定暂且按兵不动,顾琬这一行在之后的几天里,相当顺利,别说劫匪了,连流离失所开始逃难的村民都没遇到几个。 倒是各种野味,比如野兔锦鸡这类,时不时地出现,结果无一例外都被抓了,最后沦为美味。 转眼,可算穿过了捷径,之后大约又疾行了一天半,可算远远地看到了临平县城那沧桑味十足的破城墙。 只是远远的瞅了那么一眼,顾琬便知道,此前的地龙翻身,似乎比想象中要严重不少。反倒是临平县城外,竟然没见到几个灾民,甚至这一路过来,满打满算也没遇到几个。 真的很不对劲呢。 第九十九章:上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等到马车又往城门前行了一段距离,便看得更清楚了。约莫二十多米高的城楼本就年久失修,之后又因为地龙翻身的关系,城墙体出现了好几处大的裂痕。 知道的那是地龙翻身,不知道的还以为遭到了一股不明势力强行进攻。 很快,马车便被城门下站岗设卡的衙役拦住了去路。那衙役,又黑又壮实,上前了一步,主动询问道:“来的可是咱临平县新上任的程大人,小的是石彪,副衙头。奉了县丞大人的命,在城门口恭迎程大人。” 早已换上六品知县官服的程仕远抬手掀起了车帘一角,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自称是副衙头的石彪,微微颔首了一下,随后道:“前面带路。” 对于临平县县衙这边提前洞察自己的行踪,程仕远没有丝毫的意外。之后也不过是简单的打听,便不难知道,上一任知县丢了头顶的乌纱帽后,便是这位姓钱,单名一个“飞”,字“达”的县丞,负责主持日常事务。 至于此刻,这位钱县丞,并没有在县衙,而是去了发生地龙翻身后,灾情最严重的那两个村寨。这会儿正带着衙役以及村民,重建房子呢。 “……”顾琬眉头皱了皱,不知为何,有种作秀的感觉。但愿这位钱县丞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吧。 程仕远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马车驶进临平县城后,让那个石彪副衙头带路直接取县衙,自然钱县丞那边得让其他衙役去支会一声。 因为有石彪等衙役在前头带路,虽说并没有敲锣让百姓回避,但瞧着甚是萧条的官道,甚至都没瞧见几个百姓。 秋风瑟瑟,卷起片片落叶。 顾琬突然有些颇为同情坐在一旁的程仕远,这临平县知县只怕没那么容易当。 等到顾琬跟顾秀才老两口,带着李大娘以及黄芪紫苏母女俩,在后衙安顿了下来,那位钱县丞也闻讯匆匆赶了回来。 “阿娘,我们啥时候去拜访您的那位世伯呀。”顾琬并不好奇程仕远跟那位钱县丞是如何交接工作的,稍稍梳洗了一番后,便直接去隔壁找顾方氏。 “瞧你猴急的。就算得去拜访,不得让人送拜帖啊。”顾方氏嘴上嫌弃着,手里利索地收拾着准备送人的礼盒。 考虑到那位世伯家境富裕,顾方氏便准备了两匹暗花纹的绸缎,四封适合老人家吃的点心。不算太贵重,旨在心意。 原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上门拜访,不曾想前去送拜帖的周林回来后,神色有些古怪。 “咋的了,这是?”顾方氏看了周林一眼,随后问道。 “回,回老太太的话,那,那位世伯沈老爷子,他,他没了……” “啥?!”顾方氏当即一惊。 “今个儿正,正好是头七,那沈府乱哄哄的。小的过去时,沈老爷亲生的几个儿女正带着各房子孙,欺负府里头最小的那位少爷呢。小的悄悄打探了一下,听厨房管事的婆子说……” 随后周林细细将他打听到的一些事,一五一十尽数回禀了。 原来,这位叫“文忠”的沈家小少爷,并不是沈老爷子的亲骨肉。只是多年以前,沈老爷子外出游玩时,无意间捡到的野孩子。 当时,这孩子额头受了伤,浑身上下好多皮肉伤,昏迷倒在树丛间。 苏醒后,虽说不记得自己叫啥,家在何方,但很是聪敏,深得沈老爷子的欢喜。 于是救回沈家后没多久便被沈老爷子收为干儿子。在沈家的待遇,很多时候都超过沈老爷子亲生的那几个儿子。 原本那几个亲生的,便不是大度之人,明里暗里地为谁能继承亲爹那点家业,跟乌眼斗鸡似的。现在又多了个好无甘系的所谓弟弟,企图分一杯羹,这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沈老爷子尚在时还好,老爷子前脚一蹬腿,连头七都还没过,后脚这几个不孝子便为争夺家业差点打了起来。当然,几个不孝子现在一致对外中,都想着先把沈文忠这个野孩子赶出家门。 “瞧这事闹的。”顾方氏叹了口气,转身换了一身素衣,瞧着架势这是准备立马去沈家。 顾琬没作声,依旧是身上的那一身月光白长袍,只是将身上的配饰换了一下,随后便让周林去准备马车。 “爹,您好生休息,我跟阿娘去去就回来。”顾秀才毕竟上了些年纪,到了临平县城,在后衙安顿下来后,瞧着有些精神不济。 顾方氏便让顾秀才好生在后衙这边休息,顾琬见顾秀才也想一道过去,赶忙开口阻止道。 顾秀才无奈地叹着气,乖乖地回了屋。 等到顾方氏带着顾琬,搭乘着马车,来到沈家时,这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一声异常尖锐的尖叫声,从停放沈家老爷子灵柩的堂屋那边,传了出来。 “不,不好了,见,见血了……有,有人死了……” 随即,只见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胖女人,慌慌张张地从堂屋跑了出来,随后又跑出好几个上了些年纪的中年男人。 顾琬抬眼定睛一瞧,便瞧见个十几岁的少年倒在灵柩旁,额头破了个大口子,正“咕咕”往外冒着鲜血。 顾琬身形一闪,几乎瞬间便来到了这少年跟前,蹲下了身,率先探了探少年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气息,便从袖袋里拿出个袖珍小瓷瓶,一脸肉疼地倒出了一粒药丸,捏着少年那下巴强行将药丸塞了进去。 随后又从荷包里翻出另一个青花瓷瓶,将里头的药粉倒在还在往外冒血的额头上。血很快便止住了,至于少年何时能苏醒,顾琬并不在意。 “嗨嗨嗨,你谁呀。咋随便就闯进来了。”就在顾琬准备用丝帕将少爷的头暂且包扎起来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事后,顾琬才知道,这人也不是旁人,沈家老爷子那二儿媳妇。至于前头尖叫着跑出堂屋那位,则是老爷子那长子沈念安的婆娘。 “闭嘴!”沈念安铁青着脸呵斥道,瞧着架势显然已经认出了顾方氏。 “沈家几位哥哥,请节哀。我带着我那不争气的幺儿小五,是来送沈世伯最后一程的。”顾方氏看了沈家二媳妇一眼,开口道。 沈念安兄弟几个彼此对视了两眼,没再多说什么。顾方氏见她家乖宝已经利索地提那少年止了血,便径直来到灵柩前,恭恭敬敬地给已经仙游的沈老爷子上了三柱清香。 顾琬跟在顾方氏后面,正准备给沈老爷子上香时,那摆放在案台上沈老爷子那牌位突然直接就朝着顾琬的方向,倒了下来。发出一声甚至清脆的“啪嗒”声。 顾琬愣了愣神,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沈念安兄弟几个,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肥硕的身边微微发颤。 没事没事没事~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顾琬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后,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被人搀扶到一旁的少年,见他依旧双眼微阖,还没恢复意识,只好又加了一句:好吧,只要他愿意。 第一百章:义兄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都说“知女莫若母”,很多时候顾琬想做什么,还真瞒不过顾方氏这位亲娘。 这不,母女俩从沈家祭拜完沈老爷子,送走老爷子最后一程后,便搭乘马车回到临平县后衙,而身边又多了个人,沈家那位小少爷沈文忠。 顾琬认了沈文忠为义兄,于是顾秀才跟顾方氏便又多了个儿子。 只是都认完了亲,顾秀才都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妙娘啊,这孩子真是你沈家世伯此前收下的干儿子?” “咋滴,不像?”开始时,顾方氏压根没反应过来,只当她家男人这是觉着沈文忠那气度做派,真不像寻常百姓家能教养出来的崽子。 至于旁的么,主要还是有些不能理解沈家老爷子为何要这般做。毕竟沈念安兄弟几个,怎样的德性,作为亲爹的沈家老爷子会不清楚? 用顾方氏曾经评价过沈家老爷子的话讲,老爷子那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哟。所以压根不相信,临老了,会这般糊涂。 只不过有些话,藏在心里就成。 既然她家乖宝想认这个义兄,那就多个儿子呗。反正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只是多加双筷子的事。 所以等到程仕远跟钱县丞将所有的事大致交接完,可算能回后衙喘口气,稍稍休息片刻时,惊讶地发现他好像又多了个大舅子?! 这,这,这都几个了?! “你便是五宝妹妹尚未成亲的男人?”苏醒后的沈文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灵堂上的变故,显得更沉稳了。 但程仕远却瞧着沈文忠有那么一丢丢眼熟,似乎在哪里曾见过两次,偏偏一时半会儿又回忆不起来。要知道,程仕远现在的记性相当不错,虽没有过目不忘那般夸张,却也远胜于旁人。 现在这般,肯定是曾见过这个叫“沈文忠”的家伙了。 “是,本官三年多前,便与顾姑娘订了亲,原本想等今年顾姑娘行完笄礼后便下聘迎娶。不曾想赶上旱情,便没能如期举行笈礼。”程仕远不着痕迹地像沈文忠宣扬了自己的主权。 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眼,便能洞察出对方心里所想。 眼前的这个叫沈文忠的小子,破天荒给了程仕远一丝威胁。程仕远自然不可能放弃。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瞅着对方很不顺眼。 “文哥哥,你该换药了哟。”冷不丁,背后传来了顾琬的声音。 依旧一身男装的顾琬,换了件雪青色的圆领袍,衬得顾琬唇红齿白,那笑盈盈的模样,看得程仕远差点晃了神。 “就来!”沈文忠轻笑了一声,转身应道。 回过神的程仕远紧跟在了后面,也进了屋:“顾姑娘,男女终究有别。给文忠舅子换药这样的粗活,不如让在下来吧。” “这样啊,也成。药瓶子就在桌上,你小心着些。”顾琬倒是没多想,她忙着呢。 来到临平县城的这些天,她曾不止一次地外出,发现百姓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基本是不会离开故土的。 所以,得知前临平县知县丢了乌纱帽,朝廷迟迟不见赈灾粮,而隔壁郡的陈王家三少爷,却让人运送来了救命粮。犹豫再三后,到底又硬着头皮陆陆续续回到了临平县境内。 程仕远这个新任的临平县知县,珊珊来迟,虽然从行程上看,已经紧赶慢赶赶到临平县。只可惜,那些正深受苦难的老百姓,并不能体量丝毫。 若不是随行的马车上,多了一车盘根祸害好些年的劫匪,之后两天观言跟镖师们,又运送来几车粗粮,只怕更不待见程仕远这个新任临平县知县了。 至于那位钱县丞,在程仕远没来临平县城前,的确有忙着安顿当地百姓,组织人灾后自救,重建家园。 只不过老天爷依旧没下雨,所以这次来势汹汹的旱情,一时半会儿真缓解不了。 要说临平县比起群山间隔开的清水县,虽说水系不算太发达,也并非没有优势,那东面便临近大海,只要翻过东凌山脉就成。 所以临平县的百姓,除了以种田跟进山打猎,还有一部分人靠出海打鱼为生。 只不过这出海打鱼,比进山打猎还要危险,若赶上雷雨天,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如今旱情四溢,为了能活下去,暂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在程仕远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不通庶务,跟那位钱县丞短暂磨合后,便有条不紊地开展灾后重建工作,慢慢的,临平县的百姓倒也接受了程仕远这个新任知县。 但程仕远,一丁点都开心不起来,甚至原本如沐春风般的温润形象,一天比一天阴沉。知道的这是在为临平县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迟迟没法顺利解决而头疼,知情的比如同住在县衙后衙的顾方氏等人,则在一旁默默看戏。 说白了还不是这些天,顾琬总带着她那宝贝团子,当然还有紫苏这个小尾巴,跟沈文忠这个义兄,同出同进,几乎整日在一起。 为此,快泡在醋缸里的程仕远,特意将观言给留在了顾琬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安全”。直接换来顾琬的一记大白眼! 当然,开始时,顾琬几乎每天出门,偶尔会跟在程仕远后面,主要也是为了查看村民的身体情况,以免地龙翻身后,出现疫情。 在这方面,那位钱县丞做的真心不错,从那些乡绅富商手里讨要来了钱粮后,便将流离失所的村民组织起来,一点点将埋在泥瓦房下的遇难者翻找出来。全部安葬后,又反复消毒多次,这才避免了疫情的发生。 顾琬也是跟这位钱县丞多次接触交流后才知道,之所以这般有经验,也是因为此前在祖籍时,就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那涛涛洪水过后,必须严格消毒,要不一准爆发疫情。 只可惜,钱县丞只考中了举人,因为之后多次春闱没能中进士,家里便出了些银钱走了后门,为钱县丞捐了个县丞。如此一来,仕途难免受影响。 “只要能为百姓谋些福祉,不能升官便不能吧。”顾琬也没想着这位钱县丞,远比她预料的还要豁达看得开,看起来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在想啥呢?”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程仕远,见顾琬神游许久,忍不住凑到了顾琬身边。 “没啥,就是我依旧觉着钱县丞这人……怪怪的。” “哦?” “该咋说咧,人无完人啊,我可没见过像钱县丞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顾琬轻声道。 “别多想了,至少在下会努力做个好官的。”程仕远伸手捏了捏顾琬的手,这才多久啊,就让程仕远意外地发现,他家小媳妇那双肉嘟嘟的小胖手,竟然修长了不少。 顾琬扯回了自己的手,没好气地白了程仕远一眼。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佬爷们,还要不要脸了? 第一百零一章:海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等到一切看似恢复了正常,顾琬便没再跟在程仕远后面,而是带着人,翻过了东凌山,直奔距离大海最近的那两个村寨。 要说顾琬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她前脚才进其中一个村寨,甚至还没适应空气中夹带着的浓浓海腥味,就听到不远处,一个很是简易的码头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外出打鱼的渔船回来了。 而且不仅仅是平安归来,一个个都满载而归。 顾琬眸色顿时一亮,赶忙加快了步伐,也跟着凑了上去。半盏茶过后,已经溜达了一圈的顾琬发现,渔船里的鱼,除了大小黄鱼带鱼鲳鱼这些常见的,几乎很少见着螃蟹。 稍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嫌弃螃蟹外头有硬壳,吃起来着实太麻烦了,所以每次捕捞到,多数时会丢弃。 这,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当然,像海参鲍鱼这样的稀罕物,因为味美,价钱自然不便宜。而且多数时候,能拿来抵人头税跟渔税,渔民难得捕获后大多晒成了干。 这大海里的美食着实太多了。 本就喜欢吃海鲜的顾琬,差点都不想回临平县城了。几乎每天都跟渔村的妇孺们一道,去赶海。那些一个个被海风吹得皮肤黝黑的妇孺们,教了顾琬不少祖辈传下来的一些赶海常识。 而顾琬,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处理各种海味,包括他们此前都不怎么吃的螃蟹。像蛏子这类,隐藏在沙滩底下的美味,若在现代只需要一包粗盐,便能收获满满。 可到了大启这边,盐,哪怕粗盐那都是精贵之物,自然不可能如此败家。好在顾琬手里有秘密武器,那只越来越胖,个头却并没有长大太多的小团子。若不是每次都沾了全身都是细沙,暂且又比较缺水,顾琬都看得阻止小团子,霍霍沙滩下的美味。 好在除了蛏子这些,还有旁的美味。比如海带,生蚝,各种贝壳。 尤其生蚝,大多长在礁石上,若不是顾琬愿意出银钱收购,渔村里的妇孺们都懒得费力挖。 “五宝,你要这些石头有何用?”沈文忠也是头一回瞧见生蚝。 顾琬笑了笑,直接回道:“当然是吃呀,味道很不错的哟。而且你压根不用担心会吃不完,回头完全可以像那些扇贝一样取了肉,小火熬煮成生蚝汁,可鲜美了。或者直接晒干也成。” 生怕沈文忠不信的顾琬,手起刀落,利索地撬开了其中一个。只是简单地拿清水冲洗了一下,便直接咬了一口,当即眸色一亮。 果然多.汁回味甘甜。没有污染的海域出产的生蚝,个大肥美,是后世完全没法比拟的美味存在。 顾琬见沈文忠依旧迟疑,不敢生食,并没有勉强,便让一旁的观言升起篝火,架上简易的烤架后,用生蚝壳当碗,直接来了个碳烤。 那诱人的香味,很快便吸引了附近赶海的老弱妇孺们。顾琬原就不是小气之人,更何况这些天跟着后面赶海,多少都熟悉了。 于是大大方方地邀请这些人,一道享用美味。 当然,顾琬只是简单地操作了一下,加了一些剁碎的大蒜以及事先准备好的调味料,便将新烤制好的生蚝递给了沈文忠,示意他赶紧品尝。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难不成还想让她来烤不成。 于是,附近两个渔村,日常吃食里,除了海带煮汤外,又多了个生蚝。尤其知道顾琬这个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败家子,同样收购生蚝后,每天上礁石崖壁挖生蚝的人更多了。 至于螃蟹,因为顾琬同样会收,各家也不再浪费直接丢弃了。 收购上来的螃蟹,尤其那些没怀仔的母蟹,顾琬都会一一清洗干净,一番简单处理后,再用高度白酒浸泡,将它们制成咸鲜美味的呛蟹。 像海带这些,自然是晒干成海带结,扇贝则取里头的瑶柱,同样是晒成干。 为了方便保存那些新鲜海鲜,顾琬又教会大家如何用硝石跟海水制冰…… 说起来也是无奈得很,这老天爷迟迟不肯下雨,只能用海水代替了。不过听着外出打鱼的渔民的意思,最近两年里,海上真没少遭遇狂风暴雨,有些大胆的不惜多准备几个木桶,就为了出海收集那些雨水。 在一旁没少帮忙的沈文忠眸光微闪,终于有一天按耐不住,乘着夜色偷偷过来找顾琬。见着顾琬后,更是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那个,我想将五宝妹妹你制的这些海味,运往其他郡县。不白要你的,咱们合作。” “好呀。”顾琬见沈文忠可算上了钩来找她,暗松了一口气。 “那就五五开。”沈文忠想了想,提议道。 “不用那么多,我只是从那些渔民手里将食材收购上来,最多也就是简单处理一下。而文哥哥你,要将这些东西销到外头,路上少不得要打点,还得提防那些盗匪打劫,很辛苦的。”顾琬连连摆手婉拒,“其实我觉着,文哥哥你先将这些运到府城,剩下的不如交给那些过路的货商。虽说少赚了一些,可到底更安全不是。” 沈文忠点了点头,虽然他此前也是这般考虑的,可没想着他的这个义妹竟然也有这般眼光。 恢复了记忆的沈文忠压根没想过要回京城认祖归宗。别看他的年纪仅比顾琬大了一岁,其实这些年在沈家,真没少帮着赚银钱。 或许,已经过世的沈家老爷子,也是看到了他的聪慧,尤其在经商这方面的天赋,这才将他收为义子。想让他永远的留在沈家,努力赚银钱,好养活沈念安兄弟几个败家子。 沈文忠并不后悔,在沈家老爷子灵堂上撞破头,再次死过一次就当是还了沈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了。 至于现在…… 沈文忠抬头看向顾琬,暗道了一句“他得报救命之恩了”。 第二天,沈文忠便离开了临平县城,亲自赶着一辆骡车,车厢里满满大半车的海带,以及三小坛腌好的呛蟹。至于像瑶柱、生蚝干这些,并没有带太多,也就一大包,每种十斤的样子。 “这人可算是走了。”得知沈文忠离开的程仕远很是高兴。 “倘若真能卖个好价钱,也算给那些渔民增收了。”顾琬这段时间真没少去渔民家里收好东西,若是赶上出海的渔船归来,那最新鲜的各种海味,第一时间进了顾琬的口袋。 这便是跟留在渔村里的那些老弱妇孺们打好交情,得到的实在好处。至于顾琬没少教她们东西这事儿,只当是互惠互利了。 第一百零二章:腊八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时光匆匆而过。 送走了沈文忠后没多久,便到了腊月。 临平县城在程仕远以及钱县丞的带领下,可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繁荣。闲来无事的顾秀才前些日子,找到程仕远,想开个启蒙班,交那些上不起私塾的崽子认识一些字,以及简单的算数。 这事儿,顾方氏跟顾琬倒是并不反对,但也不是很赞成。主要也是担心上了年纪的顾秀才,身体会吃不消。现在瞧着顾秀才自打开设了启蒙班后,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也就没再阻止了。 腊八这一天,顾方氏又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一番后直奔后厨。不曾想,她家乖宝起的更早,正在厨房灶上熬煮腊八粥。 “你这孩子,咋不多睡会儿?”顾方氏一边念叨着,一边从一旁的黄芪手里接过勺子,跟顾琬一道慢慢搅拌眼前的一大锅腊八粥,以免糊锅。 这一次的腊八粥,并没有放太多食材,主要还是切成丁的番薯以及洋芋打底,又加了红豆红枣这些,凑齐了八种。打算回头熬煮好后,就让衙役们抬去城门口,派发给百姓。 分量虽不多,旨在讨个好意头,祈求来年能天降甘露,让这旱情早些过去。 顾琬原本还想跟着黄芪一道过去,却被恰巧赶来的程仕远阻止了:“昨个儿夜里就起风了,这会儿怕更冷了。顾姑娘跟师母还是留在后衙吧。” “是啊,主子,就让我跟着石捕头去吧。”黄芪开口道,因为背对着,也就没留意到石彪亮闪闪的眸光。 “也好吧,那紫苏就跟着我。”顾琬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却留意到石彪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喜之色,就是不知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介意亦或者不介意。 顾琬并不着急,反正她还得在临平县这边再小住些日子。倘若那石彪真当是个颗托付之人,她……还是舍不得的好不好。 她的厨娘啊~~~ 想到此,顾琬狠狠地瞪了程仕远一眼,将头一转便回了屋。 留在面面相觑的程仕远,迟疑了片刻后这才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对此也只能无奈一笑。 还没等县衙这边将新鲜熬煮好的腊八粥运送到南城门这边,城门外已经早早排起了长队。 要说这官衙分发腊八粥的传统,还是得从前朝那位赫赫有名的乞丐皇帝算起。本朝开国皇帝将这一传统保留了下来,使得每年的腊八,各官衙不得不依例照办。 哪怕闹到最后形式主义了一些,按着目前的年景,多少能让辖区内的百姓尝一口腊八粥。 “也不知道今年县衙会不会分这腊八粥,咱可是天不亮就等在这里了。” “还是耐心些等等吧,兴许就……”排在前头的那婶子眼尖,隐隐闻到那股子飘香的豆香味后赶忙回转过了身,远远地瞧见了几个衙役正赶着一辆骡车,而骡车上蒸汽四溢,当即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来了来了,县衙真送腊八粥了。” 这婶子瞎嚷嚷不要紧,原本还乖乖排着的长队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都干啥呢,想领腊八粥的都给老子乖乖排队!谁要是敢捣乱,就问老子手里的刀愿不愿意!”一旁提前赶到城门口,维护秩序的其中一个衙役,瞪着眼,怒斥道。 要说百姓大多都老实,本能地畏惧官吏,这不很快这小小骚动便平息了,一个个乖乖地排好了队。 而这时,石彪等衙役也来到了城门口附近,手脚利索地将满满两大缸的腊八粥端到了这临时搭建起来的粥棚里。 石彪示意维护秩序的衙役再重复一遍规矩。其实规矩并不复杂,无非不让抢不让插队,每人无论男女老少,最多只能排队领一勺。 为提防有人反复排队,重复领取腊八粥,县衙这边也想了个法子,但凡领取过的人手背上都敲上一个萝卜头印。这印子,一两天内无法清洗干净。 当然,这里依旧有个有明显漏洞。如果全家总动员,无疑可以领到很多碗。 对此,钱县丞便提醒了一下,却被程仕远摆手笑着婉拒了:“多出的那些腊八粥,就当是本官自掏腰包,布施半天米粥。若能因此换来全县百姓对本官的拥戴,自是不亏的。” 这话程仕远一说出口,钱县丞的眼中竟露出一丝别样情绪,一闪而过。 当然,这话原不过是句玩笑话,却不想还两年,当程仕远连连高升,引来旁人嫉妒因此被弹劾时,其中就有一条便是“沽名钓誉”,为让管辖百姓拥戴自己不惜花银钱收买。 而当时程仕远说这话时,身边就钱县丞一人,就连最亲密的枕边人顾琬,也是在程仕远被人弹劾后,这才知道这“沽名钓誉”的盆子是怎么被扣上的。 也正是因为这事儿,让程仕远看清了钱县丞这人,果然没有让人看到的那般清风霁月。最起码,这人的嘴并不严实!甚至私心不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暂且先搁置一旁,依旧将目光转回县衙分发腊八粥这事儿上。 要说老百姓其实都不傻,尤其从衙役那边听到今年领取腊八粥的规矩,竟然跟往年有那么一丢丢不一样后,立马奔走相告。 于是,城门口排队领腊八粥的百姓越来越多,果然如钱县丞此前预料的那般,拖儿带女全家总动员。好在因为地龙翻身以及旱情的影响,整个临平县管辖的几个村寨,死伤了不少人,要不然就算天黑了,只怕都派发不完。 有那脑子活络的,见负责舀腊八粥的黄芪几个,面露淡淡倦意,便主动提议自己能帮忙。要求也并不过分,若能回头多领一碗,哪怕只是半碗腊八粥也好。 黄芪等人自然是愿意了。尤其黄芪,心里越发钦佩自家主子的先见之明。事后顾琬得知后,也只是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多的先见之明啊,无非是想到了上辈子时的一句话“机会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因着沈文忠的关系,当然也有想帮程仕远多出些政绩,让临平县的百姓多赚些银钱,盯上了那些海产品。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晾晒海带,处理打捞上来的海鱼,依旧少不了劳动力。 所以没有特意叮嘱黄芪,只简单地提了一句“若有人想帮忙,回头留意一下”。 要说顾琬那运气是真真的好。往年例行分发腊八粥,大多只允许每户领一碗,衙役负责舀腊八粥,自然用不了多久便完成了任务。 偏偏今年,在这临平县城,程仕远不按着套路来,一下子增加了黄芪几个的工作量。至于率先开口那位大婶,说来也是可怜之人,因为地龙翻身的关系,家里没了当家人,就剩下个瘫痪在床的婆婆,以及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 而妇人又不知道今年还有漏洞可以利用,自然没将自家孩子抱出门。如此一来只能领到一碗腊八粥。 妇人心里惦记着家中的婆婆跟孩子,想多领一些,在一旁那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注视下,这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这才有了意外收获。 第一百零三章:下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妇人的这一举动,更是一下子提醒了周边所有排队的百姓。 眼见着场面又将骚乱起来,黄芪直接指着妇人道:“你,赶紧推荐几个手脚利索的婆子,一会儿跟我回县衙,继续熬那腊八粥。至于其他暂且没被选上的,也不用着急,若觉着自己也符合要求,就到石捕头这边先报名,留下信息。回头有活计了,便通知你们。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只一点,谁要敢偷懒耍滑头,县衙里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说罢,黄芪便示意一旁的石彪赶紧将方才特意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出来。石彪有些傻呆呆的,好在没耽搁太久,只不过瞧着比狗.爬还丑的字,黄芪着实忍不了,便一把推开了石彪,亲自拿上毛笔,沾上墨后书写了起来。 黄芪的字只能说一般,可比大部分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农家女而言,那就是珍珠与鱼目的差别。石彪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半晌后才像个门神般立在黄芪身后,美其名曰维护秩序,保护黄芪的安全。 黄芪甚是无语,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方才说好的带人回县衙帮着熬煮腊八粥这事儿,只能另外找人回去了。 眼见着临近正午,前来排队领腊八粥的村民似乎少了一些,就在石彪想让黄芪歇歇手,提议先回县衙用膳之际,一个瘦弱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了黄芪跟前。 “花儿,果然是你。原本我还不敢过来认,石头哭着说一定是你,我才……” 黄芪抬眼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情绪有些激动,但整个人很是狼狈埋汰的瘦弱男人,不是她曾经的夫君又是哪个。至于男人搂在怀里的那个孩子,跟黄芪可没有一丁点关系,是前夫寡居回了娘家的妹妹所生的外甥。 当然,黄芪连生了两个闺女,在婆家没少被咒骂,而这个外甥更是明里暗里地欺负紫苏姐妹俩。甚是幺女之所以不满周边便得了重病最后夭折,也是因为这个好外甥,故意将冰水往那襁褓里倒。 可到头来,连个大夫都舍不得请…… 想到此,黄芪的心又冰冷了几分,神情淡然地开口道:“这位汉子,我这边是负责招收手脚利索的妇人跟婆子,莫不是你想给家中的婆娘占个位置?” 瘦弱男人当即阴沉下了脸,暴跳道:“臭婆娘,看来你是又给卖身,攀附上了新主子了。咋滴,那新主子X……” 瘦弱男子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只觉着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如沙包一般,摔了出去。 黄芪吓了一跳,当她看清出手之人是身旁的傻大个石彪后,那个小心脏砰砰乱跳得厉害。 “你可有事?”石彪被黄芪看得整个人都绷紧了,见黄芪微微摇了摇头,这才上前一脚踩在了还想挣扎着起身的瘦弱男子那胸口,冰冷的眼神直盯盯地瞧着瘦弱男子。 随后一字一顿道:“嘴巴给老子干净些!竟敢污蔑未来知县夫人身边的厨娘,活腻味了?!” 听到石彪这般说,四周原本还想八卦看戏,回村后再搬弄一下是非的众人,一个个缩起了脖子,跟个小鹌鹑似的。至于那瘦弱男子,更是一口瘀血沉疴在喉间,不敢动弹分毫。 原本还想认亲,甚至动了邪念,准备将黄芪拐回家的瘦弱男子,哪里还顾得上领腊八粥。等石彪可算挪开了脚,当即连滚带爬跑了。那架势,生怕再被石彪收拾,妥妥的欺软怕硬。 “谢谢你。”黄芪微红着眼圈,轻声跟石彪道了谢。 一滴水滴落在了黄芪脸上,异常的冰凉。黄芪仰头看向头顶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天空零零碎碎竟然飘起了小雪子。 等到了下午,天色渐暗,北风开始肆虐,那小雪子越来越密集,最后洋洋洒洒变成了鹅毛大雪。 终于下雪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场可算等来的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虽说对于才经历过地龙翻身以及旱情的临平县百姓而言,无疑更难熬过这寒冬了。 但不可否认,这场大雪,可以适当地缓解地里的旱情,也不算太糟糕。 在之后的一个寒冷的夜晚,沈文忠满载而归,甚至差点点赶不上宵禁,得再城外对付一晚了。 “义父义母,五宝妹妹。”沈文忠很是高兴地给众人拱手,最后才象征性地朝程仕远曲身行了一礼,“程大人。” “文哥哥,你回来了?” 程仕远眉头微挑了一下,眸色深沉。 沈文忠进屋时,众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热乎乎的锅子。 顾方氏朝着沈文忠招呼道:“文哥儿,来,赶紧坐下,一道吃锅子,外头很冷吧。这锅子,是你五宝妹妹想出来的,想吃啥你就自己个儿在这热锅里烫熟,然后在这味料碟上沾一沾,就能吃了。” “多谢义母,我自己来就成。” “文哥哥,你能吃辣不,像猪肚这些,吃麻辣的更好吃呢。”顾琬推荐道。许是察觉到了一旁来自程仕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顾琬无奈,只好夹了一颗鱼丸,放到了程仕远碗里,“吃吧,可别再说我抢了你的丸子。” 程仕远看向沈文忠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得瑟与挑衅,看得顾琬很想摔筷子直接走人。看来这鸳鸯暖锅还不够美味,让这两人竟然还有空大眼瞪小眼。 既然不吃,那就别吃了! 顾琬不知不觉便放开了胃口,照顾好了顾秀才跟顾方氏后,便乘机消灭了不少美食。 因着腊八那天偶遇前夫这事儿,一下子捅破了黄芪跟石彪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黄芪虽说现在是顾琬身边的厨娘,是签了卖身契约的,但顾琬并没打算扣着黄芪不放。 所以等翻过了年,离开临平县回清水县前,便会放黄芪母女俩自由。而石彪,已打算在元宵节这天将黄芪迎娶进老石家。 若不是顾琬舍不得,腊月里石彪就想抱得美人归了,这样年三十的团圆饭,就不会又是他一个光杆了。要说石彪也有些虎,因为不想一个人在家过年,竟然拎上一只大后腿,外加一壶黄酒,直接溜进了后衙。 等到程仕远好不容易熬到了县衙封笔,能暂且休息几天,发现后衙竟然一下子多了好多亮堂堂的大蜡烛。甚至连钱县丞也带着夫人以及几个孩子,过来凑热闹。 程仕远当时那脸色,可想而知。只是瞧着顾方氏难得笑得那么开心,他那小媳妇的心情似乎也很好,程仕远只能在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没事!人多热闹啊! 天光十八年的年夜饭,没有热闹的鞭炮声,甚至因为旱灾的关系有些许简陋。但架不住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尤其瞧着外头又飘起了雪花,想到了瑞雪兆丰年,想到了旱情多少能有所缓解,便对来年又多了一份期盼。 第一百零四章:平调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份期盼压根没持续太久,在大年初一时就被一道圣旨给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依旧是那位高公公负责宣圣旨,甚至这位高公公回到京城真没休息几天,又被皇帝指派到临平县。真真是倒霉催的。 但这事儿显然是不能怪程仕远的。毕竟他中秋过后赶到临平县这边,虽说很快跟钱县丞对接了工作,之后旱情虽说并未结束,可还算顺利地将前任留下的烂摊子给暂且摆平了。 至少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大多都安顿好了。 至于怪顾琬,那就更不能了。要说也是钱县丞能力不错,妥善了处理了那些不幸的遇难者,让人多次撒石灰消毒,这才避免了灾后即有可能发生的疫情。等到顾琬跟在程仕远后面,来到这临平县后,又帮着查漏补缺,将那疫情彻底掐死在萌芽状态。 最多也就是之后去了渔村收购海鲜,招了人简单加工成海产品。跟沈文忠合作,给渔村百姓多少增加了些收入。 沈文忠这一趟,说是将海带这些海产品销到府城,却是暗搓搓找到了沈氏本家在府城的一个铺子管事。那管事,此前便成沈家老爷子关系不错,前几年在沈家老爷子的带领下,沈文忠跟这位管事也曾断断续续地接触过几回。 这次,沈文忠思前想后,到底还是拿出了顾琬此前偷偷递给他的杜府拜帖。 这不是就是这么巧合嘛。 顾琬的三嫂杜娟那亲娘,那位杜夫人,是沈家本家嫡出的女儿。至于临平县这边的沈家老爷子一脉,虽同姓沈,到底已经出了五服。自然没法跟江南前首富的沈家相比。 沈文忠借用了这张杜府拜帖,由铺子管事引荐,将一整车的海产品,顺利运到了江南。有了前首富的沈家在背后支持,何愁不能财源广进? 哪怕暂时丢了大部分的利益,那些人脉关系,总归是千金不换。 比起此前的单打独斗,将海带这些海产品运到府城,然后分销给其他外地商贩,不止费时费力,还得自掏腰包上下打点,最后到手的利益只怕未必有跟前江南首富沈家合作,赚的多。 这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五宝妹妹,果然是他的贵人呢。顺利回到临平县的沈文忠,不止一次这般美滋滋地想着。 沈文忠并不知道,他所提供的那一车海带为主的海产品,让前江南首富的沈家现任家主,给大半运到了西北边疆。 在每日必需品盐里加碘之前,为何沿海地区的百姓,尤其那些出海打鱼为生的渔民,不存在大脖子病,那是因为常年吃海带这样的海产品。 而内陆的百姓,尤其西北边疆地区,因为远离大海,或多或少身体都缺碘。使得当地百姓那脖子,一个比一个粗。瞧着不美观还是其次,缺碘对身体的影响可不单单只是脖子粗大。 所以得知多吃海带这样的海产品竟然还能避免粗脖子病,沈家现任家主便没有犹豫,虽比不得官家那八百里急报,速度却也不慢。 要说边关将士食用海带后,立马让大脖子变细是没可能,却也明显改善了一些此前一直疑惑不解的症状。 如此一来,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边关守将身边的监军,将这事儿很快上达天听。 而这时后宫的皇后凉凉,因为此前无意间品尝到了顾琬给高公公准备的那些月饼,觉着甚至不错,便让御膳房尝试着也制一些。那曾想,翻车无数后,即便外头看起来似模似样,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味道总归不对。 皇帝虽说有后宫佳丽三千,哪怕最近几年断断续续有嫔妃梦熊有兆,到底不如皇后凉凉在心目的地位。若不是皇后凉凉不想劳命伤财,皇帝弄不好真会将顾琬给弄进后宫。 现在兜兜转转的,程仕远身上意外多了份功劳,又恰巧朝廷中有人提及此事觉着必须得有所奖励,于是……高公公又得冒着严寒辛苦跑这一趟。 当然,钱县丞此前那些政绩,并没有被程仕远这个临平县知县给侵吞。经过一番操作,钱县丞如愿升了一级,从正八品晋升为从七品,等程仕远调任后,还兼任临平县知县,不到半年又升了一级,正式上任成为知县。 而程仕远,因为又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则被调任到了隔壁江南郡,成了江南郡下泰安县知县。 “……”顾琬陪着程仕远接了圣旨,得知程仕远竟然平调去了泰安县,一脸的诧异。心里不禁想问,不是说三年一考核嘛,像此前的清水县县令,在西北边陲小县熬了整整九年啊,这才给平调到清水县。 咋轮到程仕远了,不到一年就挪了好几次窝?! 所以这算是圣意正浓么? 顾琬不知为何,有种网红景区打卡的即视感。 “恭喜程大人。”沈文忠跟在后面一道起身后,率先向程仕远道贺。 程仕远此刻也是一脸懵圈,都没能明白最顶头的这位皇帝佬儿,葫芦里到底卖啥药呢,咋想一出是一出啊。旁的姑且不提,此前将他下放到临平县当知县,不是暗示让他好生调查地龙翻身这事儿嘛。 还别说,程仕远借着查看灾情,督促各村寨安顿村民的机会,还真让他收集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说目前证据不足,但从一些细节上,还是让程仕远有了个十分大胆的猜想。 那地龙翻身,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 就在程仕远暗搓搓地盘算了,等翻过了年,天气稍稍再暖和一些,就去那连绵千里的群山里一探究竟。甚至连借口都找好了,打猎呀。 这开了春,饥肠辘辘地野兽们不是总下山觅食嘛,每年这段时间没少有附近的村民丧命。那就组织一波,围剿一些掉。 又能消除隐患,又能给附近村民加个菜改善一下伙食,最主要还能印证一二此前的一些猜想。 谁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程仕远忍不住捂了捂胸口,只觉着有那么丢丢的憋屈。 事实上,顾琬也不是很想离开临平县这边。一则身边的好厨娘黄芪,元宵节这天就要嫁给石彪,喜酒还没喝呢。 再者,也是最主要的,她才教会了两个渔村的老弱妇孺们,帮着她收集各种海味,又组织人将这些海味简单加工成海产品,甚至最后的销售都差不多解决了。 结果,才将架子搭好,眼瞅着能财源广进了,她就得离开了? 这岂不是白白给了做了嫁衣?! 当然,短时间里,沈文忠应该不至于立马断了炊,可到底人走茶凉。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哪里那么容易。 第一百零五章:没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其实没事的,我此前跟着老爷子去过那江南郡,那泰安县,有几个大岛屿相连而成,那里的海产品,并不比临平县这边差多少。”沈文忠察觉到了顾琬眼中的失落,便笑着宽慰道。 “我只是有些担心文哥哥你啊。” “担心我?” “对呀,你从小就生活在临平县这边,而且也跟两个渔村那边合作得不错。”顾琬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沈文忠,末了又加了一句,“要是这边实在不成,那就换个地方吧。” “五宝妹妹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的。说到这次将海带这些海产品运去府城那边,我还真得好生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只怕没那么容易跟江南那边的沈家牵扯上关系。所以,相信即便换个地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更何况,这天下的财富可是赚不完了,而且……”沈文忠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但顾琬却听懂了沈文忠话音隐藏的另一层意思。 无非树大招风。 若真赚了太多银两,只怕会招惹来上位者的猜忌,弄不好就动了杀机。 旁的不说,那江南前首富沈家,不就是洞察到了先帝的一点心思,提早一步将大半的家产拿了出来,而且还是大张旗鼓地上交给了朝廷,这才惊险地躲过了一劫,避免满门被抄斩。 说真的,这还真没地方说理去。谁让你比整个朝廷都有钱咧。坐上那把金灿灿龙椅上的那位,本就多疑,难免会多想:呦嚯,你都这么有钱了,那之后会不会贪心想要权啊,来保住你的银钱。哪怕你自己个儿没这心思,能保证你的儿孙们,没点歪心思? 倘若这时候有那眼红嫉妒的,跑到皇帝佬儿跟前,似是而非地嘀咕几句闲言碎语。那结果多半只有一个…… 顾琬也没想着,沈文忠仅仅只比她现在大了一岁,竟能看得这般通透,便没再多纠结这事儿。顾琬是个美食至上的主,之所以不忘赚银钱,一则为了能品尝到更多美食,毕竟需要银钱购买。二来多赚些银钱,回头也能帮助到更多的良善之人。 很多时候,一个铜板就能难到那些个英雄汉。比如此前在清水县外,与杜府几家合作,搭建粥棚布施,再比如这次到临平县这边,带来的几车粗粮,真真哪儿哪儿都离不开这银钱。 顾琬一直都很清楚,银钱不是最重要的,可也缺不得。真能引来祸端,可在关键时更能救人性命。 “文哥哥,我觉着你定能财源广进,造福更多的百姓的。”顾琬搭乘马车离开临平县前,由衷地对沈文忠道。 “那便借五宝妹妹吉言了。”沈文忠没做他想,拱手目送着马车越行越远。 另一边,宣读完圣旨的高公公,这一次并没有着急着离开,便满脸堆着笑,来到了顾琬跟前。随后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个常礼,这才开口道:“顾姑娘,杂家这回过来为程大人宣读圣旨,其实还带了个任务。” 说罢,高公公指了指身后一个并不起眼的内侍,继续道:“此前,顾姑娘不是做了一食盒的点心嘛,有幸入了官家的眼,这不就……” 顾琬当即点了点头,主动赔礼道:“原是我考虑不周,加上那日着实仓促了一些,没能将制作法子抄写下来。现在既然有擅长点心的御厨,那无疑更方便了。” 之后短短几天时间,顾琬便将此前那些点心制作方子交给了高公公,不仅如此,还手把手教会了高公公带来的那个厨子。 那让人念念不忘的苏式月饼,关键其实就两个,一是外头的酥皮,二么自然是内陷。而且这类酥式点心,又大同小异,无非部分细节略有不同。 比如老婆饼,无非烤制时在表皮刷上薄薄的一层鸡蛋液,当然还得切上两刀开个口子。还有那蛋黄酥…… 不过是想跟高公公结个善缘的顾琬压根没打算教太多,一则这宫里来的厨子没正了八经地向她拜师,初见时还一脸倨傲,真不知在得瑟啥。 这年头当师父的总是留一手压箱底的手艺,顾琬不小心留了千手,就是不晓得这位厨子哪天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因为并不着急着离开,当天的接风洗尘宴,由黄芪负责,已经难得下厨的顾方氏,知道高公公是北方人,又超级喜食面食后,便又额外准备了一碗清汤面。 看似清汤,只有一个荷包蛋,两颗碧油油的小青菜,外加三片卤五花肉,实则是猪棒骨与老母鸡打底,加上面条本身中空,能灌入更多的美味汤汁,却不失面条本身的Q弹爽.滑。 怎一个美味了得,鲜得高公公只恨不能将舌头也一道吞下,一不小心就差点吃撑了。 要说高公公,也是爽快的性情中人,为了能多吃几口,不惜偷偷在临平县这边多留了两天。 直到顾琬额外将晒干的面条干,连着一罐密封好的高汤冻,一并交给了高公公,这才恋恋不舍地往京城赶。 “谢谢惠顾,一百两!”可算将高公公打发的顾琬,转身便去找程仕远。见着人后,更是直接了当地要求结账。 “一百两?”程仕远长臂一伸,将顾琬抱入怀中,让他家小媳妇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对呀,阿娘跟我,当然还有黄芪这么辛苦地款待,给你宣读圣旨的高公公,你真不准备支付银钱?”自知挣脱不开的顾琬,也懒得再挣扎了,直接揪着程仕远那衣襟,奶凶奶凶的,“说,你留着那些银钱,是不是打算回头养小妾用?” “养小妾?本官连正经的夫人都没法迎娶进门,哪里来的小妾?”程仕远将头又凑近了一些,委屈道,“好琬儿,不知你何时才肯给本官名正言顺的名份啊。” “所以你就瞧着我文哥哥各种不顺眼?”顾琬伸出两只手,同时捏住了程仕远两边的腮帮子,没好气道。 “嗯,吃醋了,一直都泡在了那醋缸里。好琬儿,你不会才发现吧。”程仕远将额头抵住顾琬的额头,从不否认内心的酸意。 顾琬因为被迫与程仕远四目相对,倒也并不心虚,只不过依旧没能坚持太久,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都没下聘,难不成真想让我无媒私奔不成?” 严格说来,这次跟着程仕远一道来临平县这边,若不是有顾秀才跟顾方氏这亲生爹娘在一旁,又打着探望沈家老爷子的幌子,真跟私奔差不多了。 哪怕顾琬跟程仕远之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没有发生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依旧是不顾礼法的苟且私奔。 奔者为妾,这一点一旦实锤了,不仅顾琬将被人诟病,就连程仕远那仕途,只怕多少也会受些影响。 所以,这一回程仕远平调到隔壁江南郡的泰安县,顾琬没打算再跟在后面。 第一百零六章:送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虽然很清楚,到底还是舍不得跟他家小媳妇分开。这才逮着机会,非让顾琬松口不可。 好在顾琬也没坚持太久,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细水长流中渐渐动了心,便没再想着退亲这事,甚至还默许了。 可算长松了一口气得程仕远,赶忙叫来了观言,示意他赶紧给留在清水县那边的谨言谨行,抓紧时间添置聘礼。 等到了第二天,早已收拾好行囊的程仕远,将与顾琬一家,搭乘马车离开临平县城。 从临平县前往江南的泰安县,有两条官道可选择,一则直接北上,中途需要换乘江船逆水向西。二么先西行,穿过此前的那条捷径,经过合道口后回到清水县地界,再选择一路向北。因为选择走山路,倒是不需要换乘江船。后者无疑有些绕路,得在路上多浪费些时日。 但为了跟顾琬多相处几日,程仕远没怎么考虑,便选择了后者。 只是没曾想,他的离开到底还是惊动了临平县百姓。这还没出南城门,便被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给吓了一大跳。 “这……”骑在马上的程仕远愣了愣神,转身对石彪道,“还不快些,让这些百姓都起来。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冻着了身子骨可好?” “老朽代表整个临平县百姓,给程大人磕头了。”程仕远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只见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人家跪在了众人最前头,颤颤悠悠地开口道。 “程大人,您虽说来咱这临平县前后也还没一年呐,可您把前头那劫匪窝给端了啊。这都多少年了,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啊。而且,大人还给咱大伙儿办了好些个事儿啊,这才让咱大伙儿能平平安安度过去年的灾荒,不至于冻死饿死啊。只可惜大人您不能在咱临平县多待几年……”说着说着,老人家便抽泣了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周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众百姓,也跟着红了眼圈。 程仕远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其实本官所做的这些,只是分内之事。而且这里头,还有钱县丞的一份功劳在。相信有钱县丞在,一定能带着大伙儿过上好日子的。石彪,赶紧扶老人家起来,若是大伙儿真觉着本官在临平县这些日子还成,那便都起来,没了真跪坏了身子骨,还是本官的不是了。” 听到程仕远这般说,那跪了一片的百姓,这才互相搀扶了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自发地退让到了两侧,给程仕远一行留出了空位离开。 “没想到他才在临平县待了几天,便有那么多的百姓觉着他是个好官。” “是不是个好官,老百姓心里头最清楚了。”顾秀才轻抚着自己的白须,心情似乎很好。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成就感吧。 “乖宝,你当真答应,让远哥儿下聘礼了?”一旁的顾方氏,冷不丁地转移了话题。 顾琬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且不说爹一直就挺看好他来着。再者我也觉着,我总归得嫁人,与其挑来挑去,也不能确定能否遇到更好的,不如就这样了吧。反正我现在也不讨厌他就是了。” 听到顾琬这般直言不讳地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顾方氏作为亲娘,便没再多说啥。都说闺女家嫁人,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其实也不尽然。 只要娘家能护着,即便真一时瞎了眼,回头接回娘家再重新寻觅良人便是了。 顾方氏本就没有太过担心,尤其现在得知她的乖宝那真实心思后,便想着等回到了清水县城,就可以张罗起嫁妆了。 一时间,马车里很是安静,只有马儿疾行发出的那点小动静,很有节奏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很快来到了当初将那些劫匪一锅端的天堑岭附近。 “停车!”顾琬突然开口,甚至还没等马车稳稳停下,便利索地跳下了马车,随后身形一闪,眨眼便上了一侧陡峭的山崖。 “这孩子……”顾方氏透过车帘,没好气地摇着头,想着等回到了清水县城,非得找个老嬷嬷。好生教导一下她家乖宝的规矩不可。 作为亲娘,自然不觉着她家乖宝的行为举止有啥大问题。可谁让未来的毛脚女婿,现在已是六品官儿的咧。而且冲着目前的架势,相信用不了几年,应该还会一路高升,前程似锦。 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请个老嬷嬷,教一些规矩,免得到时候给未来女婿丢了人。 事实上,顾琬压根不是人有三急,非得在野外就地解决。无非路过此处地界时,突然有种感觉,催促着她爬上山。 顾琬并没多想,事实上,若非这第六感提醒,上一回路过此处时,就该因为遇到那些劫匪,遭遇血光之灾了。 程仕远显然也误会了,正想下马原地暂且休息之际,却见头顶的顾琬频频朝着他招手。程仕远生怕顾琬出了事,便赶忙示意观行留下,保护顾秀才跟顾方氏两口子,而他则带着观言也跟着爬了上去。 “顾……”等到见着了顾琬,程仕远才开口,便被顾琬一把拉到树丛里,随后指了指前头一个树,示意三个人再慢慢靠近一些。 顾琬跟程仕远就这么躲在一棵茂密的树丛里,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望。观言则负责警备四周。 不得不说,顾琬这回瞎猫遇到死耗子,找的角度相当不错。即便没有高倍望远镜,也能将不远处的山间里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 军队?! 程仕远心下当即一惊。只怕谁都不会想到会有一支少说上万人,而且训练有素的军队,就隐藏在这连绵千里的群山之中。 怪不得…… 怪不得此前抓到的那些劫匪,前脚才关进临平县地牢,严加看管,第二天那负责看管的衙役,连同新丢进去地那些劫匪,统统被杀了。 都是一刀毙命! 更让人诧异的是,地牢前后三道门,除了第一道大门里外都上锁,第二第三道门只能从内部打开。而出事后,门锁显然都是完好的。 那么这杀手,究竟又是如何溜进地牢里,将那些劫匪统统灭口的?! 这事儿,知道今日程仕远离开,也没能破解。 程仕远原本还想一查到底,偏偏之后需要他赶紧处理的事接连不断,这一时半会儿便暂且顾不上劫匪被杀这边。现在细细想来,或许从一开始那思路便错了。 谁说凶手就非得从外头进去,不能是一开始就藏在地牢里头? 若舍得,将那些劫匪跟看管的衙役,统统灭口后再选择自杀。 亦或者暂且躲起来,等到外头的人察觉到不对劲,撞开牢门后,再找个机会混入进来的那些衙役里,再乘机溜走便是了。 毕竟那劫匪小头目脚下的所穿的那双皂靴,是最大的一个破绽。 只可惜…… 程仕远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开始反省自己竟会这般大意。 第一百零七章:分道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程仕远看清隐藏在山间的那些军队,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可能性后,犹豫着要不要再凑近些观察,顾琬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赶紧离开。 程仕远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帮着顾琬将他俩留下的一些痕迹小心的隐去。走在最后的观言一路掩盖三人痕迹,甚至不惜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留下了一摊尿,这才匆匆下了山。 下了天堑岭,顾琬一行人快马加鞭,选择疾速离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支五人小队,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爬上了天堑岭,随后四下翻看了一番,最后果然查到了留下尿迹的草丛这边。 “老大,这边!”率先发现的一个小子冲着自家老大轻声唤了一声。 那个被同伴称呼老大的男子上前查看后,眉头却紧锁在了一起。随后许是想到了什么,又上前了几步,看向捷径这一侧。 方才顾琬这一行人经过的马车痕迹虽说并不是很明显,可到底还是留下了。 “老大,看来是有女子在此方便了。就是不知这人究竟看到没。” “不管看没看到,直接处理了就是。”一旁另一个小子伸出左手食指,在脖颈间比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这事先从长计议!毕竟那姓程的今个儿刚离开。若真是女子,这人只怕暂且还真杀不得。”老大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也是。若不是主子提前洞察先机,将那姓程的从临平县这边调离,只怕这边迟早会露馅儿!” “就是不晓得那皇帝佬儿到底是咋想的,咋会把姓程的平调到江南那边。要我说,这里头多半是那个姓蒋在背后搞鬼!” “都闭嘴!”老大突然阴沉下了脸,呵斥道,“一个个比那婆子还嘴碎!回去后各自领二十军棍!” “是!”另外四个,乖乖地低垂下头,哪里还敢继续嘴碎下去。 倘若顾琬此刻在隐藏在其中,一准能认出其中一个,此前还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镇上酒楼的小二哥。 。 话说顾琬这边,见自家乖宝回到了马车上,顾方氏倒是没多问,一旁的顾秀才更是眯着眼打着瞌睡。 这无意间让顾琬暗松了一口气。 倘若顾方氏追问,顾琬还真不晓得还如何解释,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顾秀才跟顾方氏,她方才不仅在天堑岭另一侧的山间,瞧见了山寨,甚至还发现了上万训练有素且穿着官服的私兵。 真要这般直说,非得把顾秀才跟顾方氏吓个半死不可。 可若让顾琬选择说谎,这事儿更不成了。一则一个谎言回头起码得用十个来掩盖,到了最后基本还是被人戳穿。再者说,也压根没跟程仕远以及观言套好词。 如此一来,岂不会更容易露馅?还不如一开始就实话实说咧。 好在顾方氏竟然只字不提这事儿,顾琬乐得暂时装傻。 至于发现私兵这事儿,顾琬觉着程仕远多半会想法子上达天听,可如此一来,就不晓得会不会引得幕后那位狗急跳墙了? 到时候自己带着爹娘,是留在清水县城还是回大湾河村咧,亦或者去莲花峰下的小农庄? 一时间,顾琬只觉着头大如牛,竟然破天荒地失了眠。 程仕远只瞧了顾琬一眼,便隐隐猜到了什么,笑着摸了摸顾琬的头,轻声宽慰道:“别怕,一切有我在。” 却不想顾琬突然伸手,一巴掌拍开了程仕远作恶的手,反驳道:“谁怕了。你自己个儿小心着点才是真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小心蹬腿了,我一准立马嫁旁人!几年后带着崽子上你坟前炫耀!” “……”程仕远深吸了一口气,磨了磨后槽牙,低沉着声音怒道,“想都别想!乖乖待在清水县,等我下聘来娶你!” 说罢,将人顺利送到清水县城管辖区的程仕远,猛地伸手抱了抱顾琬,随后转身骑上了马,调转方向直接北上。 顾琬目送程仕远渐渐消失在了视野许久,这才示意负责赶车的李大娘赶紧出发,争取在日落前顺利进清水县城。 许是习惯了有个程仕远时不时在身边晃悠,分开后还没半柱香,顾琬便觉着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作为亲娘的顾方氏看在眼前,对此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偏偏这时,竟有不开眼的,企图阻拦过往的马车。 李大娘远远地便瞧见了官道上好些人,便放慢了马车速度。 眼见着马车就要顺利通过,原本还躲在路边的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个半大的崽子,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了马车前头。 那中年妇人,“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哭泣哀求道:“求,求求贵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俺,俺的孩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赶紧起来,你不晓得这样很危险,要撞死人的?”李大娘赶忙喝住马儿,扯着嗓子大声怒斥道。 原本李大娘不会这般生气,偏偏让她眼尖地发现,眼前这个抱着崽子中年妇人是被个身旁那个男人推到马车前的。 李大娘别看长得孔武有力,实则心软的很,心里多少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哭得甚是伤心得中年妇人。只不过,在临平县这几个月里,真没少见相似境况的可怜妇人。 尤其还遇到个让她很是气愤的事儿。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窝在家里,坐等着自家婆娘从外头辛苦赚来吃食。 那天,自家主子发现这一情况后,便没再让那妇人来大晒场这边做活计,结果引得那妇人哭天喊地,要死要死的,话里话外的一个劲控诉自家主子心黑手辣,断了她的活计,这是不让她们全家活下去。 主子也没见生气,直接让人将妇人的男人抓到大晒场这边,示意观行直接上板子,结果那妇人反而为他男人求情,至于嘴上依旧咒骂着他主子黑心肠。 也是在那次之后,李大娘才清楚地意识到,为人本该从善,能帮一把是一把,但为善之人绝不是无原则帮人的二傻子! 就在李大娘走神之际,马车帘子被顾方氏掀了起来,顾琬将半封点心递给了李大娘,示意李大娘将点心交给那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伸手接过那半封点头,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车内,随后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声:“爹?!爹,俺,俺是大妮啊……” 顾大妮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一旁的中年男人更是两眼放光凑到了马车跟前。 吓?这人竟是顾大妮?她同父异母,就连五宝都没怎么见过的大姐?! 顾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发现顾大妮跟顾二妮长得的确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顾大妮瞧着明显要苍老十几岁,而且整个人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都不用切脉基本就能肯定这身子骨多半亏空得厉害。 反观一旁已经凑上来,腆着脸笑得很是难看的中年男人,虽说埋汰了一些,身子瞧着倒是强壮得很。 “你是大妮?”顾秀才辨认了许久,才将他的大闺女给认了出来。 而顾方氏微抬了一下眼皮,随后道:“哟,大妮啊,这一晃又该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不是说你跟着女婿,去了府城做买卖,发了大财了嘛。” “娘……”顾大妮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人,似有难言之隐。 “小婿石开见过丈人,丈母娘。”中年男人冲着车厢里的顾秀才以及顾方氏抱拳拱手道。 “石开?”顾秀才就算再上了年纪,记忆力所有衰退,也记得当初娶走他家大闺女的女婿,并不姓石来着。 一想到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个乖巧的大闺女,回娘家的次数比顾二妮还少的可怜。虽说知道这是嫁的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外加一年到头总能收到一两封报平安的信,也就没多想。 现在瞧着,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眼瞅着顾秀才要动了怒,顾琬率先开了口:“大姐,你怀里抱的是你的崽子?” 顾大妮点了点,轻声道:“她叫小满,今天八岁了。” “先上马车。”顾琬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将那个叫小满,瞧着更像四五岁大的女娃,直接从顾大妮怀里抱上马车,随后又将顾大妮一把拉上了马车。 至于旁边那个叫石开的中年男人见此也想攀爬上马车,则被顾琬一脚踹了下去。 顾琬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坐到了李大娘的身边,手里拿着马鞭子,直接甩在了双架马儿那后腚儿上。 原本稳稳停下的马车,如离弦之箭,从石开腿根附近碾了过去。 坐在马车里的顾大妮,将小闺女抱在怀里,望着前头一身男装打扮的顾琬,如此彪悍,本能地瑟瑟发抖:“这是娘生的三弟吧,不不是说已经考中的进士,还,还娶了杜府的大小姐嘛,咋,咋……” 顾大妮并不知道,她将顾三哥跟可算拔高一大截的顾琬给认错了。 此前顾家两次流水席,顾大妮都没能回娘家。但顾三哥考中进士,只后又迎娶杜府大小姐,这两件大喜事,在整个清水县都传开了。 若非如此,顾大妮也绝没可能,带着唯一的女儿小满,离开那个充满噩梦的魔窟。 原本斜靠在软枕上的顾方氏,懒懒地冲着顾琬道:“乖宝,马车慢些,你想癫死你老娘啊。” 一旁的顾秀才没话找话,指着前头扬着马鞭的顾琬,对顾大妮道:“大妮,那是你五宝妹妹。” “啊……” 第一百零八章:大妮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五宝? 顾大妮愣了愣神,脑海里当即想起了那个白白胖胖,很是可爱的奶娃娃。 顾大妮作为顾秀才最大的孩子,在顾家大半的日子里过得挺艰苦的。尤其还没分家留在老宅那会儿,虽说是三个孙辈里唯一的孙女,却并不受顾家老太太的待见。亲爹顾秀才大半的心思在考秀才上,亲娘顾沈氏则一心只想生儿子,好讨婆婆欢喜。 所以顾大妮压根不知道,在顾家老太太眼里满是嫌弃的“赔钱货”,还能被捧在手心,偏宠着。 而顾五宝生下后没多久,顾大妮便行了笈礼,不到半年便嫁给了亲娘挑中的娘家堂哥。再次相见时,便是被顾二妮拉拽着,回来给嫡亲的弟弟顾承简撑腰,拿回亲娘那嫁妆的。 之后因为被婆婆拿捏住,没法回娘家,也是偶尔听说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再后来跟随着自家男人全家去了府城。再后来……受了骗,被卖进贵人府里…… 一晃便是十多年。 顾大妮不是没想过回顾家求救,只是不敢。甚至很后悔,当初为了嫡亲的弟弟,在顾二妮的鼓动下,不惜跟顾方氏撕破脸。 许是察觉到了亲娘那惴惴不安,顾大妮怀中的小满仰头看了看顾大妮,轻声呼唤了一声:“阿娘。” “阿娘没事。”回过神来的顾大妮抱紧了小满,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宽慰道。 马车在黄泥路的官道上疾驰,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可算远远地瞧见了清水县城的城门。比起灾情更严重的隔壁临平县,清水县城这边朝廷并没有派发下太多的赈灾粮草。 哪怕有顾琬的提议,杜府等几家富庶人家拿出前两年的陈谷,在城门附近搭建粥棚施粥。之后清水县县令 又将其中的青壮丁组织起来,以工换粮,情况也仅仅只是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好转。 直到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可算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多少能缓解一下旱情。可天冷了,取暖御寒又成了大问题。 甚至可以不夸张的说,天光十七年是这天光帝继位以来最难熬的一年。哪怕皇帝佬儿下了罪己诏,也没见老天爷收敛脾气,依旧北方发大水,南边闹旱灾。 顾琬将路引递给了守卫城门的衙役,路引里还夹着一张五两面额的银票。衙役不动神色地收下了银票,简单检查了一下马车后,当即放了行。 亏得顾琬这般速度不慢,石开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进了清水县城。 “喵喵的!”石开咬着后槽牙,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石哥,现在咋办?”负责赶骡车的那位问了一句。 “老子咋知道咋办?” 当年府里主子做主,家生子的石开娶到了在厨房里干粗活的顾大妮。因为顾大妮是二嫁,石开没少被其他小厮明里暗里的讥讽。成亲后,更是只生了小满一个赔钱货,这让石开很是嫌弃顾大妮。 若不是,两年前一门俩秀才的顾家,那个叫顾承箔的考中了进士,石开更不会因此脱了奴籍,恢复自由之身。偏偏家生子的石开,并不觉着在府里当小厮不好,起码衣食无忧。哪像现在,本想带着顾大妮上门,结果连城门都进不去。 负责赶骡车的那位,不管心里如何鄙视石开,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当然,让他载着石开回主子那边,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费了些心思,糊弄了石开一通,让他守在清水县城门这边后,便赶着骡车直接北上。得将这事儿尽快上禀主子才行。 另一边,顺利回到二进宅院的顾琬一行,顾大妮带着小满已经进了西厢房,正准备沐浴梳洗。哪怕灶上备有热水,也不得不抓紧时间再多烧几桶。当然,还得准备吃食。 一时间,厨房里忙开了。 紫鸢的身子已经大好,整个人瞧着气色很好,见着顾琬回来,脸上当即带着笑意迎了上来:“主子,您可回来了。” “嗯。”径直往后院走的顾琬,侧头看了一眼紫鸢,吩咐道,“让周嬷嬷简单备些吃食就行,主要还是多烧些热水,先给我爹娘送去。对了,那母女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姐顾大妮跟她闺女小满,你找两身寻常衣裳先替换着穿。” “是,奴婢省得。”紫鸢应声道。 回到后院,正亲自给小团子洗澡的顾琬,并不知道,西厢房那边,顾大妮瞧见了一身八九成新的衣裳后,却抹起了眼泪。一旁洗的干干净净的小满一脸的疑惑,看向她那亲娘。 “阿娘不哭,小满会乖乖的。” “好,阿娘不哭。”顾大妮红着眼圈,眼中的厌恶与嫉恨一闪而过。 竟然拿婆子的旧衣裳给她穿!这是将她,还有她的小满当下人了不成?! 也亏得周婆子没在一旁,不清楚她才穿了两三次的衣裳,竟然被顾大妮这般嫌弃。 当然按理,的确不能让顾大妮穿周婆子的衣裳,可这不是无奈之下权宜行事嘛。总不能让顾大妮穿顾琬的衣裳吧,那也得穿得下才行。 至于顾方氏的衣裳……其实也并不合身。 原也只是临时替换一下,不曾想还让顾大妮记了恨。好在顾琬并不清楚,当然,哪怕知道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反倒是顾秀才,见顾大妮跟小满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侧过头看向一旁的顾琬,问了一句:“五宝,家里可还有布料?” “咋滴,怕老娘苛待了你大闺女?”也不等顾琬回答,顾方氏瞥了一眼顾大妮母女俩,抢先道。 “我这不是瞧着小满这身衣裳不太合身嘛。”顾秀才讪讪道。 “爹,阿娘已经让紫鸢去翻找了。此前给大丫几个买的细棉布,应该还剩下些,够给小满做一身。”顾琬只当没瞧见顾大妮脸上露出的不满之色,继续道,“至于大妮姐,家里应该还有块青色料子,挺适合的。我也让紫鸢去库房一并翻找了。不过那衣裳只能大妮姐自己缝制了。” 顾秀才点了点头,并没觉着这般安排有何不妥。 之后,众人简单地用了一些吃食后,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顾大妮见此,即便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暂且作罢。 转眼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之际,正屋那边便传来了顾方氏的声音:“这事儿,想都别想!老娘不!同!意!” “这,这不是……” “不是啥不是?!既然那么离不开男人,那就立马滚!滚出去!顾昭,当年你前头婆娘留下的这三个白眼儿狼,是如何气老娘的,你忘了老娘可没忘!”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你咋……” “哼!” 第一百零九章:作妖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秀才见顾方氏态度这般坚决,甚至陈年烂谷子的旧账又给翻了出来,只好不再做声。不过这事儿,到底没瞒过顾琬过久,才一道用过了朝食,顾琬便知道了。 原来昨个儿晚上顾秀才背着顾方氏偷偷去了西厢房,无非想知道他的大闺女,这十几年来到底去了哪里,竟然回娘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瞧着架势,这些年几乎每年托人送去的东西,多半是让人给眛下了。 顾大妮只是简单地跟顾秀才提了一下她这些年的遭遇,随后便拉着一旁的小满,跪在了顾秀才跟前。顾大妮想求顾秀才,能不能将还在清水县城外头的她那男人石开,也给接到宅子里。 在顾大妮看来,这精致的二进宅子是她爹顾秀才的。作为外嫁的闺女,现在遭了难生活落魄了,带着男人闺女投奔娘家完全没问题。顾方氏作为后娘,压根就不能干涉阻止。 “爹啊,小满她爹就算再多不是,那也是小满的爹。您难道真忍心让他在县城外头活活饿死?让小满成那没爹的崽?”顾大妮哀泣道。 顾秀才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大闺女,便没怎么迟疑就应了下来。 那曾想,等天蒙蒙亮,顾方氏醒了后,顾秀才跟顾方氏只是简单提了那么一下,顾方氏当即便怒了,随后便破口大骂。 顾秀才虽说应承了下来,可顾大妮依旧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根本没敢沉睡过去。等到顾方氏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正屋传到了西厢房,顾大妮当即被吓醒了。 顾大妮躺在厚实暖和的床榻上,红着眼圈,磨着后槽牙,小声地反复念叨着“老虔婆”。 而顾琬,没多久便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后,其实真挺无语的。 对于顾大妮这个五宝同父异母的大姐,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自然也不存在多少亲情。之所以在清水县城外遇到后,愿意出手,甚至将人带回二进宅院,无非看在顾秀才的面子上。 但并不代表着顾琬就是眼瞎心盲的大圣母,何况这里头的问题真心不少。 谁见过一家人逃难,妻女面黄肌瘦,甚至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而家里的男人虽说看起来有些狼狈,气色却跟寻常时相差不大。 而石开将顾大妮以及小满推到路中央,只为拦住即将经过的疾驰马车,这得多黑的心才干得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儿来? 偏偏顾大妮转身就跪下来求顾秀才,想将她男人也给接进宅院里。 顾琬还能说啥,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 顾方氏有句话真没说错,这是压根就离不开男人。 一道用完了朝食,顾琬便起身准备回后院,那曾想还没走到凉亭那边,便被顾大妮拦住了去路。顾大妮拉着小满,就想跪下来哀求顾琬,聪慧如顾琬身形一闪,再见时这人已后退三丈远都不止了。 顾大妮有些傻眼,压根不等她起身,便不见了顾琬的身影。就听到跟在后面来到后院的顾方氏,动了怒,再次破口大骂:“咋滴还跪上了?这还想背着老娘,逼着老娘的乖宝答应你那腌脏心思不成?” “好啦,那毕竟是小满丫头的爹不是。” “成啊,老娘又不是那拆散董大郎跟七仙女的恶毒西王母,既然这么离不开男人。现在就立马滚出去!没得吃着用着住着老娘乖宝的,心里头还惦记着个那个二流子混混!甚至还想着把这二流子混混弄家里头来!这是想干嘛?!” 顾方氏又不瞎,昨个儿在马车上,只瞧了那石开一眼,便很是不喜。贼眉鼠眼的,瞧见马车里他们后,眼里闪过的贪婪,顾方氏瞧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个隐患,若真答应住进这二进宅院里,回头再想将它弄出去,只怕很难。顾方氏这得多傻,才会答应这种坑自家乖宝的事儿?! 想到此,顾方氏瞪了顾秀才一眼,甚至都想立马将家里两个粗使婆子叫来,将人丢出清水县城! 离开?顾大妮可不傻,好不容易进了福窝,不仅今个儿不想离开,甚至若有一丝可能,都想永远住下去。一直住到她唯一的闺女小满行了笈礼,再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大宅大院里享福。 倘若真能这样,顾大妮倒也没啥遗憾了。 头脑可算清醒些的顾秀才也意识到了不妥,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妮啊,爹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好些苦。现在外头的灾情还没过去,你带着小满就安心住在你五宝妹妹的宅子里。若你还想着让你小满爹住进来,那便离开吧。” “爹,你!你咋这么狠心,真要看着娘赶我走?!”顾大妮很是伤心,哭得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小满,快跪下,给你姥磕头,让她别赶走你!让我们一家子能团圆。” 要不怎么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坚持装睡的人咧。 顾方氏被顾大妮的话给气笑了。瞥了一眼一旁的顾秀才后,转身就回了前院正屋,将所有的难题就这么直接丢给了顾秀才。 毕竟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顾秀才已从顾方氏的眼神中读取到了自家婆娘那意思:顾大妮跟小满若想留下,勉强没问题,但不许作妖!等灾情过去了,就立马滚蛋!至于顾大妮想让那个石开进清水县城,住进这宅院,想都别想! 这事儿压根没得商量! 顾秀才有那么点点心虚,见顾大妮带着小满还跪在地上,便硬着头皮开口道:“行了,大妮!地上凉,别跪着了。你若真舍不得跟小满爹分开,一会儿我便让人将你们母女俩送出县城,去找小满爹!” 说罢,顾秀才便转身离开了后院,留下一脸失望的顾大妮。顾大妮沉默了许久,久到一旁跪在地上的小满只觉着脚疼。 冷不丁的,顾大妮突然爆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荷花池跑了过去。 左右是个死,那就死在这宅院里! 其实就在凉亭二层的顾琬一直留意着顾大妮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当即翻身跳下凉亭,随后跃到顾大妮的身后,一把揪住了顾大妮那后衣领子,将人甩出三米开外! 顾大妮重重地仰面摔到在地,望着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的顾琬,身体本能地有些发颤! “要死就死县城外头去!别想脏了我的宅院,让我阿娘背黑锅!”顾琬冷哼了一声,“早知你是这么个玩意儿,昨个儿就不该救你!” 顾琬将李大娘叫到了后院,叮嘱道:“看着她们母女俩!若还是想死,就直接丢出县城!” 这下好了,顾大妮哪里还敢再作妖。 第一百一十章:下聘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约辰时初,院门“咣咣”被人敲响。负责看院门的周林匆匆来报,说是赵媒婆得了程仕远的委托,特来下聘。 虽说下聘这事儿,此前一天两家人便商议好了,却没曾想竟然这么快。 顾方氏瞬间便乐了,连连道:“也是难为远哥儿了。罢了,让赵婆子进来吧。” “哎。”站在前院的周林赶忙应下,转身绕过影壁,大开院门,将人迎进宅院。 算起来又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赵媒婆了,整个人瞧着消瘦了不少,满脸褶子的老脸依旧涂着厚厚的腮红,鬓角边一朵大红色绢花,一身七八成新的对襟半臂长袄。 顾琬留意到赵媒婆那身袄子的衣袖处,都有些毛边了,可见这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赵媒婆一进院子,便赶忙招呼跟在后面的小厮们赶紧将聘礼抬进院子。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聘礼便尽数抬进了宅院。 聘礼并不多,只有六抬,明面上瞧着还不如前两年给孙家给顾大丫的那份。 毕竟除了一对大雁外,便是最基本的八礼,包括梳子、尺子、压钱箱、如意秤、镜子、都斗、剪刀以及算盘,都是“铜”制的。此外便是喜饼茶饼等必须品。唯一的首饰便是一支古朴无奇的半旧木簪。 甚至为了凑齐六抬,程仕远还将祖传的一书箱经史子集,挑了大半箱给送了过来。 瞧着,真有些寒酸。赵媒婆瞧见顾秀才跟顾方氏后,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这两年,真没少给顾家当媒婆。 可事实真像表面瞧见的那般?那聘礼的木箱,是楠木,刷了一层厚厚清漆。那小巧精致的八礼,看似鎏铜,实则里头是纯金,每一件都重达九两九钱。其实光冲着那精湛手艺,也值了不少银钱。 而那大半箱书,大多是价值不菲的前朝孤本。至于压钱箱里,不单单有上千两银票,更有房契以及田产。 房契便是顾琬那二进宅院隔壁,带铺子的那套一进宅院,田产则在莲花峰下小农庄旁边。虽说只有二十亩,因为靠近莲花峰,地价可比清水县城其他地方的贵了不止两三成。 而这些,都是私下给的,并没有在明面上那份聘礼礼单上。 没办法,谁让此刻时机真不对。 若不是程仕远是真心急了,怎么也得明年等顾琬行完笈礼后再下聘。所以这聘礼只能一切从简,走个大致流程。 偏偏,程仕远又不愿意委屈了他家小媳妇,反正包子好吃不再褶上。倘若真大张旗鼓的,程仕远还担心聘礼里的那些鸡鸭鱼肉被饿红眼的灾民们给打劫了。 顾秀才跟顾方氏显然是知情的,所以面对着仅仅十二抬,瞧着有些单薄的聘礼,脸色微恙,不过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收了下来。 小满趴在西厢房的窗台上,瞧着院子里的动静好一会儿,才道:“阿娘,小姨母是不是快要成亲了?” “嗯,听你姥爷的意思,若不是这次的旱情,估摸着都行完笈礼出嫁了。”正低头忙着缝制新衣裙的顾大妮回了一句,心里却乐开了花。 顾大妮是知道她的这个从小就被捧在手心的妹妹,被许了个书生,而且这未来的妹夫竟然还考中了探花,现在都是个官儿了。可架不住这人家里是真穷,连像样的宅院都没有。 现在瞧着堆在院子里,那果然单薄的聘礼,顾大妮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得意啥?!想当年,她的聘礼虽说不多,好歹也有对龙凤银镯子呢。 此刻的顾大妮压根没想到,在此后的大半个月里,赵媒婆又断断续续来了好几趟。每次都是过来送聘礼。知道的这是又受了远在隔壁郡泰安县的程仕远那委托,一次次过来添聘礼,不知道的只怕要误会顾家家里有七仙女待字闺中,这才一次又一次地招惹了媒婆上门,送那聘礼。 要说这也真不能怪程仕远。谁让他很是清楚他即将迎娶进门的小媳妇是那十足地吃货一枚。所以不禁想到了此前在临平县那边的水产品。像海带紫菜这些,现在相当受西北,尤其边境那边欢迎。 所有,又让谨言几个多少又给准备了一些海味。依旧是明面上一份普通的,私下了额外加上一份价值不菲的。 说句不客气的,寻常官家小姐的聘礼也不过如此了。 “看来这几年里,你家公子真没少挣啊。”这一天,顾琬心情甚好地亲自整理聘礼,便调侃了一句在一旁帮忙的紫叶。 紫叶原是程仕远的人,擅长厨艺。前些日子,借着下聘特意给顾琬送来的。这让本就没打算将周婆子带去程家的顾琬,心情甚好。得空时,两人没少窝在厨房研究吃食。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清水县城外的粥棚,早在清水县令选择以工换粮,便慢慢停了供应。现在除了每一旬乔装去一趟莲花峰,帮着义诊,顾琬除了被顾方氏拘在后院戳手指,真没旁的事儿可做了。 戳手指啥的,顾琬是真不愿意,哪怕这次为自己绣嫁衣。剩下的,可不就只有吃食了嘛。尤其在食材有限的情况下,粗粮细做。 所以回到清水县城后还没一个月,不仅顾秀才跟顾方氏,精气神大好,顾大妮跟小满也是肉眼可见的胖了两圈。 而这一天,得知顾秀才想回大湾河村,甚至还想将顾大妮跟小满带回去后,小满不安地拽着顾大妮的衣袖,怯怯地开口道:“阿娘,我们必须得去村寨里么?为啥不能留在县城这边?” “阿娘也想留在县城这边。”顾大妮长叹了口气。 若是能留下,自然更好,最好能熬死那两老的,到时候五宝嫁了出去,这漂亮的二进宅子可不就空了下来。与其让几个外人住着,不如方便她这个嫡亲阿姐。 可现在,她那个越来越老糊涂的亲爹,竟然还想带她跟小满回大湾河村,简直心狠。回去了,住哪儿?! 且不说没地方住,连个养活她们母女俩的生计都没有,这是想活活逼死她们母女俩呢。 “咋滴,真不想回村寨了?”顾秀才这些天一直在想该如何安排顾大妮这个大闺女,思前想后还是觉着应该回大湾河村。毕竟顾家的根在大湾河村,那么多族人,哪怕回头他老了,多多少少也能看顾一二。 当然,等这次的灾情过去了,若还想跟着那个石开过日子,顾秀才也是无力阻拦。毕竟两人没离合不是。 但老沈家那笔帐,顾秀才还是打算清算一下的。竟然敢卖他的闺女,简直,简直…… 第一百一十一章:病重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不,不是,爹,我此前听着村寨也受了灾了,还挺严重的。您现在就带我们母女俩回村寨……”顾大妮赶忙摆手否认道。 “严不严重的,也得回去看看你爷他们!”顾秀才哪里看不出顾大妮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若不是上了年纪,回到清水县城第二天,顾秀才便想回大湾河村一趟了。 听到顾秀才这般说,顾大妮哪里还敢说那些个有的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那曾想,还没等顾秀才让人准备骡车,顾四叔就匆匆赶到了清水县这边。费了些功夫见着了顾秀才,只说顾老爷子前个儿晚上起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打翻了子孙桶。顾大伯一家子睡得死没听见,结果让老爷子在屋里地上湿答答的躺了大半宿,直到天亮。 现在顾老爷子不仅摔折了腿,还着了风寒。毕竟是上了年纪,所以情况不是很妙。若是熬不过去,远在京城的顾三哥少不得回来丁忧,服齐衰一年。 “那先回村寨看看吧。”顾秀才神色凝重,哪里还敢再继续耽搁下去,赶忙张罗着准备回大湾河村。 很快,顾琬换了一身素青色的罗裙,只带了紫叶一个,跟在顾方氏后面上了骡车。原本压根没想带上小团子,那曾想小家伙贼机灵,一个转身的功夫便自己爬上了骡车,只好作罢。 顾大妮带着小满,则坐在顾四叔那辆骡车上。两辆骡车一前一后,出了清水县城,直奔大湾河村。 要说也是巧合,守在清水县城门口附近的石开一连等了大半个月,本就没剩下多少耐心,今个儿让他无意间听到顾四叔想要进县城后,当即来了精神。 等到顾四叔驾着骡车再次从清水县城出来,便立马让同伴赶紧远远地跟上。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了大半天,直到跟着来到了大湾河村的地界。 因为旱情的关系,大湾河村连着前头的村寨石河村,都在进村口设了关卡,轻易不让外乡人进村寨。自然,还没等石开所搭乘的骡车靠近,就被拦住了去路。 “别,别拦。我是前头大湾河村顾家女婿。”石开可不傻,赶紧报上自己的名号。 “顾家女婿?”石河村的村民上下打量了一番石开,并不怎么相信。 要不咋说两个村寨靠的近咧,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而大湾河村顾家,这两年可是占了三大姑八大姨闲聊话题榜首。谁家不晓得这一门俩秀才的顾家,不仅幺儿考中了进士,娶了杜府大小姐,就连找的女婿那程家毒苗,现在也是探花老爷,堂堂六品知县了。 现在又冒出一个衣衫褴褛,面如菜色的男人,自称是顾秀才的女婿?那二女婿长啥样,大伙儿又不是不认得。 “你糊弄谁呢?!你当老子没见过顾二妮那男人?!”另一个石河村村民当即阴沉下了脸,“就你,还顾秀才家女婿?你总不能是大女婿吧。” 村民的话瞬间引得周边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石开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却也只能赔笑道:“我还真是顾大妮她男人。” “你是沈铁蛋?!” “……”石开嘴角抽了抽,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当初在府城时,沈家偷偷将顾大妮卖给牙婆,并没有跟顾大妮和离。牙婆将顾大妮卖进贵人府里时,只说这人死了男人。之后主子做主拉郎配,虽说有婚书因为石开是家生子,所以并没在官衙那边存档。 现在,可不就有些尴尬了嘛。 但石开是谁,嘴皮子那是相当利索的。费了些口舌,便成功糊弄了过去,可算过了石河村的关卡,顺利溜进了大湾河村地界。 而此时的顾琬这边,已经跟在顾秀才跟顾方氏,回到了顾家老宅。 顾老爷子一人住三间正屋,只是顾琬前脚还没迈过门槛,便被屋子里混浊的气味差点熏晕过去。那是夹杂着汗酸臭,大蒜臭,屎尿臭等各种臭味的生化味道,生怕熏不死人。 顾琬无奈,只好偷偷塞了一颗清凉薄荷糖到嘴里,又塞了一颗给顾方氏。顾秀才见了,虎着脸,偏偏又将手背到身后,问顾琬讨要了一颗。 可见这熏人的销魂气味,顾秀才也受不住。 “爹,最好能开个小窗,透透风。”顾琬压低的嗓门,轻声提议道。 “知道了。”顾秀才虽不通药理,一些简单的养生常识,多少也知道一些。 那曾想,顾秀才才开口建议稍稍将木窗打开一些,多少通些气,便遭了顾胡氏的白眼。 “我说她二叔,您这是想让老爷子再着风寒啊。不晓得老爷子现在正起了高热,都快要烧坏了?!”顾胡氏先发制人,瞧着架势是生怕被指责没照顾好老爷子。 “大伯娘,在这般混浊难闻的屋子里,就算是身体健康的只怕都扛不住,更何况是阿爷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顾琬见自家老子不顶用,只好开口,“何况又不是将木窗都打开,不过是开条缝儿。” 一旁的顾承篙觉着在理,便转身打开了木窗,外头带着丝丝寒意的凉风瞬间进了屋子。还别说,真的让屋子里比猪圈还重的味儿,稍稍散去了一些。 一直留在村寨里的赤脚郎中李叔,恰巧过来再次给老爷子问诊,见屋里这么多人,当即让在场的孝子贤孙走暂且出去,免得打扰他瞧病。 顾琬并没动,而是压低了嗓门轻声道:“李叔,若是针灸应该能帮着我阿爷退烧吧。” “针灸?!” “嗯,先拿热水,最好用烈酒擦拭阿爷的手脚。再针灸,选大椎穴、十二井、十宣、曲池、合谷等穴位。我阿爷应该是风热肺热,配合鱼际穴、外关穴……”顾琬一口气,将她方才偷偷观察到的顾老爷子那病症以及针灸之法,小声地说了出来。 李大夫一听,眸色顿时大亮,压根没想着这才没见不到两年,眼前这个已经长开的女娃儿,那医术瞧着进步不小。只是这般,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大夫没做他想,将顾承篙叫进了里屋,又让外头的顾胡氏去打一盆微烫些的热水,又要了些烈酒。因为要给顾老爷子擦身,按理在大夫眼中没有性别之分,顾琬还是选择了回避。 那曾想顾琬前脚才出里屋,留下来给顾老爷子擦身的顾承篙差点连连作呕。瞧着那一搓几根黑条,要说是真埋汰。而且顾老爷子身上,带着明显的屎尿味,亏得李大夫能忍得住。 简单地给顾老爷子用热水擦了擦身,随后换上烈酒擦拭四肢腋下等地方,李大夫用银针扎穴后,顾老爷子那体温可算降了下来。至于摔断的腿,李大夫早上过来问诊时便给瞧了,这会儿也都敷上了草药,绑上了木板。 可即便如此,顾老爷子的情况依旧没那么乐观。 第一百一十二章:奔丧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老爷子这病,咋样啊?”顾秀才见顾琬出了内屋,赶忙问道。 顾琬摇了摇头,回道:“还是赶紧让三哥回来吧。” 回来干嘛?自然是上禀告假,回来丁忧。 顾琬的医术或许真只有半桶水,但也不至于看不出顾老爷子已是灯尽油枯之脉象。运气好些,或许能在熬个十天八天的,若是一口气没缓过来,估摸着也就在睡梦中去了。 京城距离东瓯郡清水县城,路途遥远,顾三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路上只怕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 真心心疼自家三哥。 顾秀才沉默了片刻后,点头同意了。顾琬便悄悄溜出了老宅,径直去了后院顾四叔家。紫叶早已等候在哪里,将一早便准备下的信鸽拿了出来。 顾琬在小纸条上留下“阿爷病重速归”六个字后,将纸条塞进信鸽脚环上的信筒中。 因为种种原因,信鸽并不能直接送达到京城的顾三哥手里。好在经过中间两个中转后,这才由人亲自送到顾三哥那边。 不过时间上又耽搁了两天多。 收到飞鸽传书的顾三哥,瞧着便签纸条那甚是熟悉的字体,顾三哥也没敢再耽搁,当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书桌,匆匆去找顶头上峰,翰林院掌管学士钱大人。 顾三哥原本只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只不过大半年前程仕远刚升了一级,成了从六品修撰没多久,又被吏部尚书设计,明升暗降到了临平县当六品知县。空出的位置很快被人替代,而顾三哥也成功晋升从七品的检讨。 钱雪风,钱大人,顾三哥只打过几次交道,暂且不清楚他属于哪一派,至少表面看这人为人还算正着,而且兢兢业业做事的主。并不像明显属于吏部尚书一派的侍讲学士凌大人,做事高调得理不饶人。 钱雪风在得知顾三哥来意后,只道了一句“节哀”,便批了顾三哥的条.子。 顾三哥本就忙完了手里的工作,便跟同是检讨的同僚简单地交接了一下工作。下值后便直接回了二阳胡同的一进宅院。这处的宅院是顾三哥租的,虽说并不大,好在环境还算清净,周边都是读书人家。 杜府,尤其杜夫人自然不会让自家闺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陪嫁的嫁妆里有一处在京郊的宅院。顾三哥知道后,并没带着杜娟住进去。一则不想这般明目张胆地占媳妇便宜,二来这处宅院也着实太远了些。 现在得知顾家老爷子病重快不行后,作为二房幺儿的顾三哥必须赶回去。偏偏杜娟已怀有身孕,哪里能受的住这一路的奔波。 不得已,顾三哥只能跟杜娟商议,要不就先搬回那京郊的陪嫁宅院那边。反正每次沐休,顾三哥都会陪着杜娟去那边小住两日。至于现在所住的宅院,暂且只能退租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万一顾老爷子真的两腿一蹬没了,顾三哥至少也是一年后才能回京。这院子,哪怕只是租,每月也得不少银钱。 俸禄本就不多的顾三哥,不得不精打细算着点儿。 杜娟自然舍不得跟顾三哥分开,可目前她大着肚皮,显然没法长途跋涉。不得已,只能泪眼汪汪的留在杜夫人给她准备的陪嫁宅院里,一个人待产。 等到顾三哥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赶回清水县城,顾不得休息,又搭乘骡车直奔大湾河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顾老爷子已经四天前,在睡梦中,安详地去找顾老太太了。 “三哥,你回来了?”顾琬见着风尘仆仆的自家三哥,赶忙迎了上去,随后往顾三哥手里塞了个药丸,示意他赶紧吞下。 顾三哥没怎么迟疑便吞下了药丸,那一身的倦意虽说没有立马散去,整个人到底精神了不少。这才问道:“五宝,你放方才给我吃的是啥?” “补血气的好东西。一会儿见过了阿爷后,你找个机会先休息一晚,我来替你给阿爷守夜。”顾琬压低了嗓门,轻声道。 “这……”顾三哥有些犹豫。 “幺儿,你就听乖宝的。老娘瞧你那眼下,都累得睁不开眼了。”顾方氏凑到了顾三哥跟前,捏了捏自家幺儿越发结实的胳膊,眼里满是心疼,“至少,也得休息几个时辰不是。要不你的身子骨咋吃得消。大不了后半夜了,再悄悄过来换乖宝。” 强忍着困意的顾三哥点了点头,到底还是同意了。 乘着众人没留意,顾琬溜到了老宅后院的顾四叔家里,手脚利索地换上了男装不说,还乔装成了顾三哥的模样。随后穿上麻衣,准备去前院那边的灵堂守夜。 不曾想一转身,差点跟顾三妮撞了个满怀。 “三哥?”顾三妮愣了愣神,许是瞧见了一旁的紫叶,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五宝妹妹?” 顾琬朝着顾三妮眨了眨眼,随后低沉着嗓门回道:“最近夜里头凉,小心着了风寒。紫叶,你先回去照看好夫人。” “是。”紫叶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将顾琬换下的衣裳仔细叠好收进了竹篮里,随后向顾三妮行了个屈膝礼,这才出了门,准备回村头顾家。 “你这丫头,还没两年没见,你是越发厉害啊。”顾三妮见屋里没外人,忍不住又凑到顾琬身边,甚至还想动手动脚的。 结果一不小心就被自家男人张有梁给撞见了。 “……”张有梁傻愣在了原地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顾琬将自己的胳膊从顾三妮怀里抢了回来,随后直接抬脚走人。与傻愣在原地的张有梁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微微颔首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回过神来的张有梁,指着顾琬那修长的背影,看着顾三妮,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这人是顾……” 原本还想问这人是不是顾三哥的张有梁灵光一闪,当即改了口风:“这人是五宝?” “嗯。要不然你以为这人是谁?”顾三妮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换来张有梁嘿嘿一笑。 张有梁凑到了顾三妮跟前,抚摸着顾三妮已经显怀的肚皮道:“三妮儿,你说这一胎会不会是个女娃儿?像你那五宝妹妹那样好看?” “咋滴,我不好看?”已经生了个大胖小子的顾三妮,不乐意了。 “好看,我家婆娘最好看了。”张有梁冷不丁地亲了顾三妮一口,随后又不忘细细叮嘱一番。 顾三妮按理身怀有孕,是不能到灵堂祭拜顾老爷子的,主要也怕有所冲撞。但顾三妮得知老爷子没了后,还是坚持回娘家一趟,只不过没去前院。 要说张家二老得知后自然是不乐意了,主要还是担心儿媳妇那身子骨吃不消。这不,就把张有梁这个傻儿子给丢了出来,临出门前更是各种耳提面命。 第一百一十三章:心结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四叔跟顾四婶事后知道这些小事儿后,更没少感激顾琬给介绍的好女婿。可这事儿兜兜转转传到了顾徐氏那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别看这些天又同住在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徐氏一直阴沉着脸,整个人也跟个失了魂似的。没法子,全是诸事不顺给闹的。 顾大丫虽说嫁了个不错的男人,可自打成了亲,到现在都没能顺利怀上孩子。那钱家公婆,见顾徐氏隔三差五过来,开始时还能有个好脸色,之后明里暗里地没少敲打,这是生怕了顾大丫贴补了娘家,去养那个尚未成年的小舅子顾晟。 至于顾二丫,因为偷窃以及谋害怀孕的顾四婶,让顾家几位族老做主,直接送去了吴家,给那个吴太生当了暖床丫头。听说这一年多来,不小心流掉了两个孩子,又没能做好小月子,这身子骨可以说彻底跨了。以后多半是不能生了。 顾三丫么,不算太糟糕,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家里现在就她一个闺女了,家里的地里的活,少不得跟顾徐氏一道分担。可顾徐氏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的,更不能跟顾方氏当家时相比,除了地里的出息还有嫁妆能贴补一下家用。 现在地里庄稼因为大旱,基本颗粒无收。嫁妆啥的,顾徐氏更是没有。但顾晟这个唯一的儿子那边,还得咬紧牙关供读书,所以在手里的粮食跟银钱有限的情况下,顾徐氏只想到了克扣自己以及顾三丫那份。 于是,这才大半年没见,顾三丫此前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肉,早已不见了踪影,人也变得死气沉沉的。 偏偏,看在眼里,始作俑者的顾徐氏将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顾琬的头上。 倘若当初,顾琬将孙家介绍给顾大丫这个嫡亲侄女,那现在生下大胖小子,肚子里又怀上一个的便是她家大闺女了。 倘若当初,顾琬能大方一些,去清水县城时能将留在后院那些半旧的家具,主动给顾二丫,她的二闺女何至于动那些心思,结果被族里严惩,以身相许那吴家,只为报恩,结果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若是…… 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她顾五宝的错! 越想越这般觉着的顾徐氏,看向顾琬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恨意。现在就连顾秀才都瞧了出来,更何况是顾方氏,以及顾琬这个当事人。 “小嬢嬢,如,如果我阿娘做了啥错事,您……您是不是原谅她?”这一天,乘着顾老爷子才过世,家里忙成一团之际,可算长高也结实不少的顾晟悄悄地过来找顾琬。 顾琬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顾晟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凭啥?或者成子你也觉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就像当日,我阿娘被你亲爹算计上,就该乖乖地将她的嫁妆拿出来?!可凭啥啊?就凭你亲爹忒不要脸?” “我,我……”顾晟的脸瞬间红了。 “成子,当初我救你,被迫留在莲花峰上一年多,没想过让你报恩。但有一点,做人最起码得是非分明!如果你做不到,就别浪费那些银钱考那科举了。还有!凭啥旁人就得牺牲一切,来满足你?但凡你还有点良知,眼不瞎,就应该看到你嫡亲的三姐三丫,这大半年受的委屈!” “那你说我该咋办?!家里就那点吃食跟银钱!我若不读书考科举……” “所以,你依旧觉着所有人都该无条件的牺牲,帮你是吧。”顾琬不客气地打断了顾晟的话,突然觉着挺没劲的大,当即运转体内的内力,身形一闪便直接从顾晟眼前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两三天里,顾琬远远的瞧见了顾晟,便转身开溜了。 直到顾三哥在顾老爷子过世后第四天赶回大湾河村。顾琬瞧着自家三哥一脸倦意,便主动提出有她帮着守一夜,这才跟顾晟再次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顾老爷子躺在提前就准备下的黑色厚木棺材里,还没封棺。脚边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三房孝子贤孙,齐刷刷地有序跪在那里。 考虑到顾秀才兄弟三个,毕竟都上了些年纪,所以守夜这活便由孙辈替代。跟顾大伯家的顾承篙顾承第兄弟俩,以及顾秀才家的顾三哥相比,顾四叔家的顾承笠,乳名虎子,还只是个未满三岁的奶娃娃。所以就没让虎子长时间的跪在草席上,而是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往瓦盆里丢纸钱。 “老五到底是当官了,做起事情来,可比咱这些个泥腿子更懂得收买人心。”跪得两腿酸软的顾承第,冷不丁酸溜溜地冒出了一句。 “虎子到底还没二堂哥你那崽子大呢。咋滴,二堂哥舍得让你那崽子在这灵堂跪一夜?!又不是犯了祖宗家法!何况,我觉着阿爷这般慈祥,平日里压根舍不得他这个最小的孙子跪着给他磕头,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的。你说呢,二堂哥!” 顾琬学着她家三哥那说话语气,轻描淡写地怼了回去。那张小脸似笑非笑,带着一抹别有意味的讥讽,压根就不掩藏。 原本顾承第还想再多说几句,结果被一旁的顾承篙给拉住了。 顾晟作为第四代,代替他老子“顾承箜”,也过来给顾老爷子守夜。只是自打前几日,被顾琬的那番话刺激后,整个人又沉闷了不少。入夜开始守夜后,便一直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现在乍然听到顾琬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向顾琬。那视线,正巧能看清顾琬打了耳洞的饱满耳垂。 所以…… 顾晟当即心下一惊,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难,难不成这会儿在灵堂守夜的,不是三叔,而是……小嬢嬢?! 顾三哥跟顾五宝虽说并不是龙凤胎,兄妹俩那五官却长得很相似,比起前头的顾二哥,起码有七八分相似。 再加上顾琬那高超的化妆术,配合朦胧的烛光,还真不容易露馅儿。唯一的破绽,估摸着应该就是顾琬的耳垂有耳环洞,哪怕不是那么明显,依旧是个破绽。 顾晟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事实上他也能隐隐约约猜测到,他三叔之所以此刻并没出现在灵堂,多半回去补觉了。毕竟这一路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辛苦可想而知,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可这跟他有关系么? 顾晟抿了抿嘴,想到了家里的境况,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转眼天蒙蒙亮时,不知何时从草席上惊醒的顾晟,四下一环顾,并没有瞧见跪在前头的顾三哥,便悄悄起身,一边揉着发麻的双腿,一边想去找顾三哥。 顾晟见顾三哥刚从茅房里走了出来,眸光微闪了几下,赶忙迎了上去:“三叔。” 第一百十四章:婉拒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此时正盯着顾三哥左耳垂看的顾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真顾三哥,而非顾琬。原本顾琬是真忘了耳洞这茬事儿,怪只怪昨个儿守夜时,顾晟总时不时抬眼偷瞄她,又一副生怕被她发现的模样。 顾琬自然是不怕被顾晟盯着看的,但架不住这般看久了,还真让她隐约意识到了啥。到了后半夜,大约跟顾三哥约定的时辰。顾琬便翻出了一颗小黄豆大小的药丸,不着痕迹地丢进火盆里,随后屏住了呼吸。 大约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成功让灵堂里跪着的孝子贤孙统统睡着。 也是乘着这段时间,顾琬跟好歹睡了两三个时辰的顾三哥互换了过来。 顾琬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随后不客气地在顾三哥的左耳朵上点了颗比黑芝麻略小些的痣,看起来像个耳洞。 要说这事儿可大可小。但顾琬并不想让她家三哥因为这芝麻绿豆的小事,被顾晟抓着所谓的把柄,乘机拿捏。更不愿意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大夫,觉着她家三哥品性微瑕。 顾三哥得知这事儿后,真没太放在心上。此前既然同意让顾琬替他守前半夜,自然是不怕事后被人抓着小辫子。 所以见顾琬这般小心,顾三哥的心下一暖呼呼的同时,也觉着他的这个妹妹,着实太小心了。再不济,顾晟这孩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应该不至于。 偏偏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准狠,甚至让顾三哥还有些不适应。 “你……想给我当书童?!”顾三哥瞪大了眼,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歹也进了官场,在翰林院这一亩三分地上待了大半年的顾三哥,也并非不知道,这当官的大多喜欢用自己人。这里的自己人,有心腹,有关系错综复杂的姻亲,更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族至亲。 尤其像顾三哥这样庄户出身的寒门学子。 所以,族里的子侄给自己当书童,平日里跑跑腿啥的,并不少。 但顾三哥依旧不愿意让顾晟给自己当书童。一则书墨书砚两个用着挺顺手的,二则自然是因为顾晟的亲爹,跟自己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别看顾承简现在已被顾秀才逐出了族谱,顾三哥依旧不愿意多牵扯。没得回头被黏上后,想要摆脱还得生生扒下一层肉。 于是顾三哥想了想,婉转的拒绝了顾晟:“成子,你应该知道,你太爷没了,你三叔我得回家丁忧一年。所以这一年里,我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书童。再者你好歹还得读书考科举,若是给我当书童,岂不影响你的学业?若让嫂子知道了,只怕又该伤心了。当然,你课业上若有不解的地方,可以找你阿爷,让他帮你答疑解惑。” 顾晟好歹也满十岁,又不傻,哪里听不懂顾三哥话里话外的拒绝。当即有所不满,之后的话更是脱口而出:“三叔,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你昨个儿压根就没给太爷守夜这事?!” “!!!”顾三哥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紧握成拳,等到再次松开,嘴角微翘,脸上的神色一如平常。只是这说话声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那听你的意思,不是我给阿爷守夜,难不成还能是旁人?” “就不能是……” “好了,差不多一宿没睡,你这半大小子后半夜睡得跟死猪似的,还打着呼噜。我这个当三叔的,于心不忍便没叫醒你,还帮你盖了外套。”顾三哥伸手拍了拍顾晟的肩膀,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可真扛不住了。” 说罢,顾三哥便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原本还想回村东头的顾三哥改变了主意,打算就近去顾四叔那边打了小盹先。 当然,还得跟就在顾四叔那边的顾琬通个气,以免一会儿漏了馅儿。 顾三哥跟顾晟叔侄俩的对话,好巧不巧,被顾胡氏听了个一清二楚。顾胡氏转身就将这事儿告诉了自家男人。 “当家的,你说成子那小崽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这我咋知道,昨晚上我可没在灵堂那边。不过倒是可以问问老大老二俩臭小子。” 说罢,顾大伯穿上鞋,径直去了趟灵堂。那曾想才进屋子,就瞧见自家的俩小子一个半趴在草席上,拱着屁股打着呼噜,另一个则坐在草席上,歪着脖子睡得跟死猪似的。 这下可好了,就算是真的,难不成还能将这事儿真往外头捅出去?这般家丑,若让族里几个老不死知道了,还不请祖宗家法?! 想到此,顾大伯不满地走上去,“啪啪”两个大嘴巴子,俩臭小子一人赏了一个。 挨了打的顾承篙顾承第兄弟俩,这才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过来,面对顾大伯那张铁青的老脸,好似两只鹌鹑,哪里还敢乱来。 至于前一晚守夜,到底是不是顾三哥这事,兄弟俩还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没办法,自打十几年前顾秀才带着全家人从老宅搬到村东头,除了逢年过节,两家人便没怎么往来了。尤其顾三哥进私塾开始读书后,这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并不夸张的讲,即便乔装后的顾琬,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兄弟俩跟前,也未必能将她认出来。 所以,顾晟的那点子小心思,注定没戏。 而这事儿,自然没能瞒过顾方氏地法眼。顾方氏得知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也提醒了顾方氏,得提防着点。万一真传出点有的没的,她费了心思才养大的幺儿,岂不是前程尽毁?! 于是,顾三哥被迫临时就住在老宅后院,顾四叔家里。打算等顾老爷子头七送上后山跟老太太埋一块后,便直接回清水县城。 总之,就是尽量减少顾三哥跟顾徐氏母子接触。 “你阿奶这是提防着我,生怕我跟她那宝贝幺儿牵扯上呢。”顾徐氏很是敏感,自然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乘着顾大丫难得回一次娘家,便抓着大闺女的手,好似祥林嫂一般,又开始碎碎念叨起来。 顾大丫还能说啥,除了宽慰几句,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家弟弟顾晟身上。 闲聊了几句后,又问到了顾老爷子安葬这事儿。 顾大丫原本想问她那亲爹顾承简那边可曾通知,转念想到顾秀才已经将这个儿子除族,不惜无中生子,也只能作罢。 转身,顾大丫悄悄地溜进了后院,见顾琬慵懒地正依靠在阁楼的木栅栏旁,便朝着顾琬行了个常礼,这才轻声唤道:“小嬢嬢。” “来了?随便坐吧。”顾琬指了指面前的圆凳,随后将手搭在了顾大丫那手腕上,片刻之后这才道,“药可以停了。剩下的,便看天意了。” “真的?”顾大丫眸色一亮,瞬间喜上眉间。 “信不信的由你。不过凡事有个度,有些事还得节制着些。尤其阿爷才过世,还没过头七。”顾琬说得轻描淡写,却惹得顾大丫满脸通红。 “我知道的,小嬢嬢。”顾大丫本想替人道歉,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第一百十五章:送葬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转眼,又过了两天,顾老爷子头七。原以为不会出现的顾二哥,可算赶在老爷子封棺前,匆匆赶了回来。看得出顾二哥这一路都没能休息好,整个人很是憔悴,都快瘦得没人形了,瞧着也老了起码十岁,胡子拉碴的,有些埋汰! 顾方氏显然被这个亲生的长子给伤透了,见此也不等顾二哥行礼,直接转过了身,压根不愿意多瞧一眼。一旁的顾秀才赶忙招呼着,示意顾二哥赶紧去灵堂,再多瞅两眼顾老爷子。 毕竟一会儿吉时到了,便该封棺了。 封棺前,还有简单的仪式,由长子顾大伯嫡孙顾承篙,在诸位孝子贤孙以及族人亲朋的见证下,将陪葬品一一摆放到顾老爷子的身边。 这些陪葬品,大多都是老爷子身前常用之物,比如旱烟杆拐杖之类的,四季的衣裳也不少。 没一会儿功夫,黑沉沉的棺木便塞得满满的,随后厚重的棺木盖子被四个顾氏男丁齐力盖上,紧密地扣上后,手指粗的七根柳钉子被一一钉在棺木四角,将棺木彻底封死。 随着一声悠长的“起棺”响起,八个顾氏壮丁,齐力将棺木从木架上抬起。孝子顾大伯将连着烧了七天七夜纸钱跟元宝的瓦盆,重重砸向地面,瞬间尘土四起。随后拿起引魂用白帆在最前头引路。 顾秀才跟顾四叔负责撒纸钱,帮老爷子给过路钱。嫡孙顾承篙双手捧起顾老爷子的牌位紧跟其后。 至于其他子孙,以及顾氏族人跟亲友,则跟在棺木后,一路哭哭啼啼,将顾老爷子送上位于后山西侧的顾氏祖坟…… 等到老爷子的棺木跟先逝的顾老太太合葬在一处,少不了又是磕头上香烧纸钱元宝。 一通折腾下来,又是大半天过去了。 按理将老爷子送上山后,便该在老宅那边开宴了。那曾想,顾大伯压根没打算办席面,就连借口都是现成了,爹没了作为长子太伤心,岁月不饶人身子骨扛不住。 若不是前两天替顾三哥守了前半夜,之后两人再偷换回来,无意间发现顾大伯跟顾胡氏老两口,竟窝在西厢房偷吃烧鸡,顾琬估摸着真就信了顾大伯是真在伤心。 至于现在么,顾琬其实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旱情的关系。毕竟现在粮价已上涨了至少三成,甚至经常有银钱都买不到米。所以口粮紧张,不得不抠抠搜搜的。 好在顾秀才跟顾四叔,似乎早料到了顾大伯在关键时压根靠不住,便示意顾三哥赶紧将事先偷偷准备下的糯米糕,派发给前来送顾老爷子最后一程的所有族人以及村民。 当然,为顾全顾大伯的脸面,这回依旧用兄弟三个的名头,甚至依旧让顾大伯挑了大梁。 顾大伯那边是否能意识到这回真是最后一次,顾琬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爹,当然还有顾四叔那边,估摸着以后真不会再这般了。 毕竟谁都不傻不是。 顾三姑似乎留意到了这一点,但她压根没在顾大伯跟前提这茬,甚至乘着没人留意,暗搓搓地往衣服里塞了好些糯米糕,不担心这粘性很强的糯米糕回头全沾在衣服内里上扯不下来。 果然饿狠了,就真能彻底放下不管不顾了。 虽说生老病死本是正常事儿,谁也躲不了这阎王爷想请你去喝茶。 只是谁也没曾想着,顾老爷子的死,更像是吹响了号角。在之后三个多月里,大湾河村一下子又送走了两位顾氏老祖,一位旁姓老祖,以及四位跟顾秀才同辈的长辈。 若是再算上前头石河村那边的老人,似乎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更别说其他因为灾情日子更难过的村寨了。老人跟三岁以下的崽子,总归最先被舍弃。 这让本就因为旱情迟迟没结束,而失去了往日热闹的大湾河村,又笼罩了一层浓浓的压抑气氛。 “哎,这生老病死的,还是看开些的好。”顾秀才生怕顾方氏看不开,本想宽慰几句,却换来顾方氏的白眼。 “老娘又要抱孙子了,哪来的看不开?” 提到还远在京城那边,孤身一人还怀着孩子的幺儿媳妇杜娟,不知怎的,顾方氏突然动了想去京城的念头。毕竟现在顾三哥因为要丁忧一年,没法回京。可留儿媳妇一个人在京郊待产,哪怕身边有婆子丫鬟伺候着,也不是个事儿。 顾方氏看了一眼一旁的小闺女,眸光微闪。 果不其然,当天入夜,顾方氏便暗搓搓地爬上阁楼二楼溜进了顾琬那闺房,随后开门见山直接道:“乖宝啊,还没睡呐,老娘想跟你说个事儿。” 听完顾方氏三言二语跟她说的事儿,顾琬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只是淡淡地开口道:“阿娘,我虽说不像三哥那般需要辞官丁忧,可也是要守孝一年的。何况现在族里没了两位老祖,这孝期还得往上加。” “老娘我不一样得守三年?!”顾方氏没好气地回道,“但这事吧,咱不得分个轻重啊。你忍心让你嫂子一个人在京城那边生崽啊。” “所以,阿娘您这是打算带我去京城,然后亲自把嫂子接回来?阿娘,您就不怕路上出点事儿?” “这不有你么,你此前咋跟老娘说的?” “……” 顾方氏见顾琬没吭声,便又添了一把火:“乖宝啊,听说去京城这一路,还得路过那个泰安县。到时候咱多留几天,多置办些海货。” 好吧,老太太您赢了。 白天时,顾琬便瞧着自家阿娘不太对劲,还在哪里暗暗猜想着,不曾想果然让她给蒙对了。 虽说现在有了个初步的远行计划,具体实施起来却也没那么容易。这一路上免不了风餐露宿,所以马车里必须多添置些干粮衣物被褥。自然出门在外,银钱也少不了。 为了尽快的出发,第二天时顾方氏便找了个由头,让顾三哥亲自送她跟顾琬回清水县城。顾秀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回却破天荒地不肯离开大湾河村。 “老头子,你一个人,谁给你做吃食呐?”顾方氏有些不放心。 “阿娘,这不还有儿子在嘛。”一旁的顾二哥插嘴道。现在顾老爷子五七都过去了,顾二哥依旧留在大湾河村,不曾离开。虽说跟顾三哥一样,都得丁忧守孝,顾琬却觉着这里头怎么看都有点问题。 但现在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到顾二哥主动提议“让顾秀才这段时间好好督促顾显顾旦兄弟俩的课业”,顾琬冲着顾方氏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顾秀才便留在了大湾河村,暂且由顾二哥负责照顾。顾三哥则驾着骡车,送顾方氏以及顾琬回清水县城。 至于回到了清水县城后没多久,紫鸢跟周婆子便乔装成顾琬跟顾方氏的模样,直奔莲花峰去花神娘娘庙,找空虚,并没留在清水县城这边。 第一百十六章:远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临行前,顾琬跟在顾三哥后面,悄悄地给杜府递了拜帖,私下里拜会杜夫人。没办法,丁忧守孝期间,各种限制。好在给丈人丈母娘请安,还是允许的。 杜夫人从自家毛脚女婿那边得知,顾方氏这个当婆婆的,竟然想亲自去京城照顾自家闺女,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此前得知顾三哥为了赶回来奔丧,竟将自家闺女一个人丢在京郊的宅院里,杜夫人还好生心疼来着。现在么,都想立马收拾包裹,也跟着一块去了。 杜夫人想了想,指着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婆子对顾琬道:“这事儿伯母在这里先谢过咱五宝丫头了。伯母我怕是一时半会儿真离不开,但这婆子,可一定要带上。别看她块头不大,力气还不小呢,最主要的一点,还回些拳脚功夫。” “那我便不跟伯母您客气了。”顾琬没多想,便收下了那个姓陈的婆子。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带上自家的那两个婆子了。 顾三哥原本还想让顾琬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书童墨言跟墨砚带上,见此只好暂且作罢。 在那个冒着绵绵细雨的晌午,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清水县城,沿着并不平坦的官道,直接北上前往东南郡。 这一次为方便行事,顾方氏跟顾琬母女俩都乔装了一下,甚至北上京城这一路,打的都是杜府的名头。而顾琬并不知道,此前跟着她们一道回大湾河村的顾大妮,却给顾家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当日,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的石开,凭借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顺利地骗过了前头石河村的村民,得以溜进大湾河村的地界。 而顾大妮带着小满回到大湾河村,并没有住在顾家,而是由顾秀才私下掏了十两银钱,买下了山脚下的一个茅屋小院。 院子不大,本是村寨里的鳏夫留下的,因为没有后人鳏夫死后便成了无主的。梁村正帮着写了新房契,又去了府衙存了档成了红契。此后,这便是顾大丫跟闺女小满的安生之所。 不曾想,在一个风黑夜高之夜,石开偷偷翻过了院墙。 要说顾秀才几个孩子,长得都不差。顾大妮经过前些日子的调养,胖了两圈后好似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在那朦朦胧胧的月光映衬下,看得石开那叫心里一个痒痒的。 于是,干柴遇到了烈火,转眼便一发不可收拾。 亏得顾秀才那会儿没在旁边,要不非得气死不可! 顾大妮将石开偷偷地藏在茅草房里,白日里让小满到村东头的顾家拿吃食,至于晚上嘛便毫无忌讳的在炕上胡来。 只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在顾方氏带着顾琬离开清水县城那天,就被大湾河村的李家人给发现了。转眼的功夫,就被堵在了炕上。 按说顾大妮跟石开本是两口子并没偷人,村寨这边真管不着两口子间的那点子破事。问题,顾老爷子这才离开几天? 湛湛刚满百日而已。顾大妮作为顾老爷子的孙女就…… 顾秀才得知此事后,两眼一黑,直接昏厥了过去。 顾二哥见此赶忙扶住顾秀才,随后阴沉下了脸,冲着顾大妮怒斥道:“滚!给我滚出去!” 顾二哥的这一声“滚”,无疑提醒了在场众人,对于这种不孝子孙,哪怕是已出嫁的闺女,也是无法容忍的。 于是眨眼的功夫,那顾秀才花了银钱买下,又找人重新修缮的茅屋小院,便被愤怒的顾氏族人给砸了个稀巴烂。而顾大妮跟石开,以及小满则被打出了大湾河村的地界。 顾大妮原本还想嚷嚷着,那是她的院子。没曾想梁村正直接站了出来,只提了一句前两日帮着办红契时,上头写的户主是顾秀才,而非顾大妮。 这下,顾大妮还能如何,只能带着伤灰溜溜地跟着石开离开大湾河村。 暂且没人知道顾大妮之后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直到若干年后,顾琬无意间撞见了穿着清凉的异域装束,在众多色咪咪的目光注视下,卖弄风姿的小满。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 倒是这次并没有跟着一道回清水县的周林,见顾秀才竟然被气晕了过去,赶紧翻出此前顾琬离开前偷偷塞给他的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里装的,自然是好东西,是顾琬此前费了不少心情,从空闻那里打劫来的救命药。之所以给周林,只想着顾秀才毕竟上了些年纪,她这一离开万一被她二哥给气着了,多少有些用。 那曾想,错有错着,顾秀才真被气病了,唯一不同的是并非顾二哥而已。 而顾琬的这一手未雨绸缪,是真救了顾秀才的一条老命。可饶是如此,顾秀才躺病床上也调养了两个多月,这才在人搀扶下能慢慢下床走路了。 而并不知情的顾琬跟顾方氏,所搭乘的双骑马车,此时正在官道上一路疾行,负责赶车的是杜夫人暂借给顾琬的那个陈婆子。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便换成一身短打,相貌平平无奇的顾琬当车夫。 出门在外,虽说没那么讲究,只怕也鲜少见着当主子的负责赶车。这让陈婆子一时间有些难适应。 “老妹儿,你就安心坐下来好生休息一下。老娘我原就是个杀猪的,可没你们杜家那般讲究。” “瞧您说的,在这方圆一片,谁不晓得方家啊。”陈婆子嘴甜地称赞了两句。 不过陈婆子是真没说谎哄顾方氏开心,那方家的确小有名气。不仅仅因为猪肉比旁人更软糯美味,还有那些吃食,虽说多少受了些旱情的影响,到底这两年没少挣银子。 其实方家最有名的,只怕还是儿子多,子孙太昌盛了。 顾方氏跟陈婆子就这么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临近傍晚时,眼见着毛毛细雨越下越大,顾琬便在附近找了个破败的山神庙,决定借宿一晚。 没法子,冒雨前行一则容易寒气入体,万一让马车陷进泥坑里,可就麻烦了。 不过时下已是五月底,若能断断续续地下几场大雨,真的能很好地缓解一下旱情。 等到顾琬披着蓑衣,头戴竹帽,将马车引入山神庙前殿廊下,意外地发现山神庙里还有好些人在里头避雨。 “喵喵的,又来三个!”一个沙哑且低沉的声音传入顾琬的耳中。 站在前殿破败大门口的顾琬,快速地环顾了一下殿里的情况,随后决定晚上就在外头马车上将就一晚。只要提防着后半夜,别让那些宵小将马儿偷走就成。 至于马车里的空间,其实勉强还是睡得下三个人的。只要将原本升起的四方小桌收起,便是张简易木床,再铺上被褥就行。 第一百十七章:故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并不知道,此刻山神庙里,竟然还躲着个熟人沈文忠。 沈文忠此前在临平县城,与顾琬一行道别后没多久,便又张罗了更多的海带等海产品,跟着江南前首富沈家那车马队,去了一趟西北。自从顾琬教会了临平县沿海两个渔村的老幼妇孺们,如何处理海带这些海产品,这些法子也被程仕远带到了泰安县。 说起泰安县,那是由好几个海岛组成的组成的渔乡。若非地界内还有两汪山泉供日常饮用,哪怕渔业资源再丰富,也常驻不了人。 现在这些快泛滥的海带等物,能简单加工后,销售到西北内地换取更多的银钱,无疑再好不过了。 所以沈家很快便从泰安县渔民手里,收到了大批海产品,带着沈文忠去了趟大西北。 沈文忠原本可以不用一道过去的,毕竟这一路风餐露宿,弄不好还会遇到劫匪拦路打劫。偏偏沈文忠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好似心里有那么个声音,在召唤着他,赶紧去西北那边开拓一下眼见似的。 于是,沈文忠便去了。 两个多月后抵达了目的地,很快大赚了一笔不说,还意外遇到了自己嫡亲的小舅舅。沈文忠原本并不想认亲来着,谁让这个小舅舅跟他长得挺相似来着。 沈文忠知道他的容貌,大半继承了亲娘,而亲娘在娘家时,还有个龙凤胎哥哥,兄妹俩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那个跟他长得挺相似的老男人是谁,答案就跟和尚头顶的虱子一般,一目了然。 无奈之下,沈文忠只好认了这个异常激动的小舅舅。小舅舅本是西北守卫军的二把手,而军中虽说关系没官场那边复杂,到底还是分派系的。甚至在对方派系里安插自己的亲信,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于是,沈文忠竟然还活着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京城那边。 作为虽没有取代沈文忠亲娘那正妻位置,却以侧室身份霸占府中掌家职权近十年,又得了老爷真心的某侧夫人,又怎会真如表面看到的那般清纯无害。 更何况,当年沈文忠还没被沈家老爷子救下,成为沈家义子前,不过是回外祖家,好端端地京郊地界怎会遇到山匪拦路打劫,这般不可思议之事。 那可是堂堂皇城山脚下呀。 所以得知这事儿后,某位看起来是那般慈祥和睦的侧夫人,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瞬间露出狰狞之色,甚至一不小心还将自己蓄养了好些年的长指甲给折断了。 “去!去将唐管事给我找来!” 之后沈文忠回临平县这一路,就非常不惊险刺激了。不过聪明如沈文忠,像是早预料到了一般,早早地就将这次再西北回购的那些土特产,委托沈家帮忙运送回东欧府城。 至于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亲信手下,简单乔装了一番后,从小路辗转回临平县。但千算万算,还是被发现了踪迹。尤其前两天,才回到东瓯郡,再次遇到追杀。 瞧着那架势,这是真不想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原本沈文忠是真没想过要回那破王府,反正到了他这一代,按着降级承袭的规矩,就剩下个连封地都没有的郡王虚爵了。 现在,沈文忠改变主意了。 望着前殿外回廊下那辆瞧着有些眼熟的马车里,果然没一会儿便冒出了诱人的食物香味。沈文忠嘴角一勾,随后躬着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前殿外走去。 “笃,笃笃~”很有节奏的三声敲打马车车厢的声音,顾琬不等身旁的顾方氏反对,便直接打开了一侧车窗。 一张满是褶子与污迹的老脸正凑到了马车车窗前,顾琬甚至还没怎么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很是销魂的汗酸臭。 “你多久没洗澡了,这也太埋汰了。”顾琬一脸的嫌弃,随后将手里的烤鸡翅递了过去,“吃不?” 沈文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一丁点儿都没跟顾琬客气,接过烤鸡翅后便往嘴里塞。 “哎呦,你可慢着点,小心(烫)……”顾琬玩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能被你毒死也好。”沈文忠虽然没爬马车,却也真没跟顾琬客气。 尤其当顾方氏得知这人便是沈文忠后,好生心疼,连着递上一大串烤串不说,还贴心地倒了一杯红枣枸杞水,这是生怕沈文忠给不小心噎着。 半响过后,躲在山神庙里那十几号人,被顾琬不着痕迹地都弄晕了过去。而沈文忠也借着这机会让自己吃了个半饱。之后就着外头的雨水,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文哥哥,瞧着你这架势,我咋觉着你这是让人给追杀了?”顾琬原本随口一说,结果又让她给蒙对了。 “一个贪心不足的老女人,这事儿回头我自己解决。晚上就安心睡吧,我来守夜。”沈文忠并不想让顾琬参与其中,顾琬只能在一旁装傻。虽然她并不知道沈文忠是谁家的孩子,光是冲着他无形间展露出来的举止,想来身份应该不简单。 这是打小早已融入骨子里的,就像参没参军,从走路站姿这些无意间的举止中多少能瞧出些端倪来。说白了就是长久以来的一些小习惯,能暴露不少问题。 就看你能否目光如炬地瞧出来。 那个瘦竹竿程仕远,顾琬头一天跟他相处时,也瞧出了一些东西。是他一个穷得叮当都不响的穷书生,根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顾琬其实很怕麻烦,此前一直想着退婚,一则实在不喜欢才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就跟个陌生男人成亲,困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上,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想想都觉着可怕。 再者,自然也是瞧出了程仕远,没有所知的那般简单。 现在么,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除了美食外,一点点有了在意的人,却发现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真的很在独善其身。既然程仕远瞧着还算可靠,自己也并非一点都不动心,那便搭伙过日子呗。 难不成,还能回去不成? 顾琬的心思就是那么简单,而且勾心斗角什么的,也真不适合顾琬的性子。 顾琬瞧着沈文忠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文哥哥,你下面有啥打算?” “当然是……”沈文忠顿了顿,目光中的寒意一闪而过,随即吐出两个字,“回京!” “想来应该是不顺路。”沈文忠笑了笑,已经猜到了顾琬跟顾方氏此行的目的地多半应该是泰安县,去找程仕远那个瞧着相当不顺眼的家伙! “那文哥哥一起走吧。” “嗯?!”沈文忠明显一愣,不经意间扯到了伤口,眉头微皱了一下。 “文哥哥你怕是受伤了,喏,上好的金创药。”顾琬变戏法一般,将一个青花瓷瓶塞到了沈文忠手里。 沈文忠捏着还略带体温的小瓷瓶,心情有些复杂。 第一百一十八章:北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谢谢惠顾,一百两!”顾琬乐呵呵地半眯起桃花眼,左手手心向上,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一百两什么的,的确不是一般的黑心。但沈文忠知道,这是不想让他觉着又欠了她一份人情呢。想到此,沈文忠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成!回头给你!” 这一夜,豆大的雨点叮叮当当砸在破碎的黑瓦上,砸了一正夜。不仅消了暑气,缓解了旱情,更抹去了沈文忠此前的一些踪迹。 天蒙蒙亮时,马车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山神庙,继续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疾行。 顾琬一行的运气就是那么好。就在她们离开破山神庙后没多久,原本昨个儿在这破山神庙里躲雨的十几号人,也陆陆续续地苏醒了过来。回过神后,没有一个不是赶紧检查身上,没见损失后,也顾不得山路泥泞,一个个跑得贼快。 瞧着架势,这是生怕再次不小心睡了过去,在梦睡中让人劫财劫色,甚至丢了小命。 这些人的顾虑也并非无的放矢。 就在这些人各自匆匆逃离那破山神庙后没多久,追寻着沈文忠踪迹的另一路人马,从西北方向的小路追踪到了破山神庙附近。 也不等那带头之人多言语,便各自散开寻找蛛丝马迹。 沈文忠那伤,虽说大多只是些皮外伤,却伤得并不轻。所以前一晚躬着身来到马车旁,一则是乔装打扮,二来也是真疼,那些伤迫使他不得不躬着身子。 最主要的一点,害他受了重伤的武器里,沾染着一种花毒,自带一股淡淡幽香。 这也是沈文忠这一路,怎么都避不开后面追杀他的那些人那真正原因。 而昨天下午那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将这一股淡淡幽香味给冲淡了,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破山神庙里残留的气味都微不可查。更何况顾琬给沈文忠金创药时,顺便就帮着将这花毒给顺道解开了。 马车是最早离开的,哪怕官道泥泞,会留下很明显的马车驶过的痕迹,问题官道沿途来来往往的行人跟车马,真不少。 若是早一些,或许还能追到人,现在么…… 最主要的一点,这些人压根就不会想到沈文忠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准备回临平县,而是掉头直奔京城。 所以千算万算,是真算不到个运气爆棚之人,会不会突发奇想改变主意。 当然,顾琬为了沈文忠不被人怀疑,很是好心地拿出了一身顾方氏还没来得及穿的新衣裳,示意沈文忠赶紧换上。 沈文忠哪里愿意,偏偏马车上没有一件男装,而他也的确在衣服外套上闻到了一丝异样的花香。 这下,不换衣裳都不成了。 沈文忠并不怕死,可让他因为这些小事害了救过自己的顾琬跟顾方氏,也是不愿意的。 于是,一时手痒的顾琬又顺道给沈文忠换了个教养嬷嬷的妆容,让人瞧着一看就是那种一板一眼,很是严厉,但规矩应该是极好的宫廷教养嬷嬷。 还别说,若不是没戴耳环,个头稍稍高了一点,这嬷嬷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呦,亏你想的出来。”乘着沈文忠已经架不住身体的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顾方氏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她家乖宝那额头,佯怒道。 “阿娘,我这般也是为了文哥哥跟我们好呀。安全第一嘛,其他那些细节不重要啦。” 顾方氏无奈,也只能默许了。 之后的大半个月里,出奇的顺利。原本还陆陆续续免不了会遇到拖儿带女背井离乡的逃难百姓,结果因为这大半月里断断续续下雨的关系,这些逃难百姓纷纷调转了方向,准备各自回家乡了。 而沈文忠此前曾跟随沈家那车马沿官道去过一趟大西北,有了他的指点,少走了不少弯路。 等到出了东南郡的地界,跨过秦岭线。此前闹洪水的北方各地,洪水早已退去,剩下的满目疮痍,在经过朝廷下派的官员,带着当地百姓这段日子努力下,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繁荣。 而这一路,许是考虑到沈文忠这个伤患,顾琬一行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最主要的临近傍晚前,一定就近找安歇之所,绝对不再荒郊野外过夜。 如此一来,速度难免受影响不说,费用还不便宜。 好在顾琬从沈文忠那里劫贫济富打劫了一百两,要不然还真得倒贴不少银钱。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京城地界。作为杜府的婆子,自然是清楚自家大小姐在京郊的宅院在哪里。只是带沈文忠过去,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方便。 “那个,文哥哥,京城快到了,你有啥打算没?”顾琬想了想,还是觉着应该先问一下沈文忠的意见比较好。 “养了这大半个月,我此前那些伤早没啥大碍了。这回是真要好生谢谢五宝妹妹你了。”沈文忠想了想,继续道,“所以,我便不跟你还有义母一道去杜府那宅院了。我们就在前头分开吧,回头有机会再团聚。” “这样也好。文哥儿那你自己个儿小心着些。”这一路,都没怎么阻止顾琬胡来的顾方氏开口道,一边说着,一边将个行囊递给了沈文忠,“这里头还有些老婆子早上烙的菜饼子,文哥儿你可别嫌弃啊。” “怎么会。义母烙的菜饼是真好吃。”沈文忠笑了笑,接过了顾方氏递上的行囊。 等疾驰的马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沈文忠没有丝毫地犹豫便跳下了马车。随后目送着马车在前头的官道口拐了道,而他则收敛了原本温润的气质。 “出来!”沈文忠冲着空气,低沉着嗓门轻声道。 眨眼的功夫,便跪了七八个身穿紧身服的侍卫,齐声道:“参见主子!” “主子,马匹已经备下。”其中一个领头之人继续道。 沈文忠没作声,而是将手中那个大红色碎花布料包裹起来的行囊递给了领头之人,叮嘱道:“收好了,不准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喏!” 几天后,京城慢慢地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闲王前头那位王妃留下的唯一嫡子姬轩瑜,竟然活着回来了。要说这姬轩瑜也是个可怜之人。五岁没了亲娘,六岁带着闲王妃的遗愿去西北外祖家,结果在京郊就遇到了劫匪拦路打劫。 所搭乘的马车受了惊,直接坠下山谷。等到众人来到山谷下,在那湍急的河流旁,只有破碎的马车残骸,以及摔成一坨的马车夫。 姬轩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正因为此,此后闲王多次上奏折,请封真爱,也就是那位侧夫人所生的二子姬轩珏为世子时。天光帝都以嫡庶有别打发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陈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别看那位侧夫人,既记得闲王的真爱,十几年如一日地受宠,又掌控了整个闲王府的大全。说白了依旧只是个妾,最多这个妾能上皇家玉牒罢了。 按着大启这边“嫡庶有别”这一条,庶出的子孙除非对社稷有重大贡献,且真没嫡子,否认基本没可能继承爵位。至于分家时,也只能分到极少的一份家业。 所以,一旦成为妾侍,想要扶正基本也不可能。除非先出具放妾文书,让以正妻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可即便如此,在前头嫡妻跟前,依旧得行妾礼。 不能成为正经的闲王妃,在这位心高气傲的侧夫人心里,就像是一根毒刺,几乎日日夜夜扎心。 自打姬轩瑜五岁,闲王妃因病去世,这位侧夫人便在暗暗谋划着,玩个擦边球。想让闲王先给自己放妾书,然后再迎娶进门。好歹名正言顺成了闲王妃。 怎奈忽略了一个事儿,她的这个侧夫人封号是上了玉牒的。所以既然选择了离去,回头皇家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再将人给迎娶进门。 意识到了这点,就好似吞了一大口绿头苍蝇的,某位侧夫人,便又想到了请立世子这事儿。 毕竟在大启,上至皇帝佬儿,下至朝中官员,想要继承皇位(或爵位),必须出生正统,也就是嫡出。如果是庶出的皇子,登基后会封中宫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生母为圣母皇太后,勉勉强强也算是嫡出啦。 所以,一旦自己所生的嫡亲儿子能顺利请封世子,这侧夫人不就是…… 可惜算盘打得如此好,甚至那位宠妾灭妻的闲王也动了这心思,架不住先闲王妃来自大大西北的军旅世家李家。传闻还是出过抵御匈奴第一世家的李家。 只要有李家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就不可能立马答应封这位侧夫人所生的姬轩珏为世子。何况,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地有传闻姬轩瑜根本没死。 现在姬轩瑜真的全须全尾的回到了京城,甚至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自家小舅舅的铭牌,进了宫。这是要状告某人,谋害嫡子。 都说了在大启这边,嫡庶有别。嫡出的子女,所享有的权利,是庶出压根没法比拟的。尤其那些个小妾姨娘,侧夫人若干谋害嫡子,一旦证据确凿,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也亏得李家常年负责镇守西北边关,族人又多大在大西北这边,难得回京一趟,真顾不上收拾宠妾灭妻的闲王。而那位侧夫人,在京城大多数人跟前,又是个柔弱温和白莲花的形象,就算瞧出了那盛世白莲底下有颗黑心肝,也架不住这事儿跟自家没啥关系。 那正主娘家都没见跳出来告御状,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家眷,凑啥热闹。 所以这一桩陈年旧案,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直到这次这位侧夫人生怕当年的事儿让人揭了老底,这才又派了同一伙人,一路追杀沈文忠。 结果彻底惹怒了沈文忠,干脆直接回京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一切! 但这事儿,又能怪的了谁? 反正等顾方氏带着顾琬,出现在位于京郊的杜府陪嫁宅院,见着了已经身怀有孕六个多月的杜娟时,这些个陈年往事的八卦,才在京城上层官宦人家里,慢慢传播开。 等到这事儿闹大了,闹得沸沸扬扬,可算让闲王的那位侧夫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时,顾方氏又带着顾琬,以及大腹便便的杜娟准备搭乘着马车,回清水县城。 这事儿也是此前顾三哥跟杜家商议后的结果。虽说因为顾老爷子的离世,作为孙辈的顾三哥得回祖籍丁忧守孝一年。一年时间并不是很长,基本眨眼的功夫便又能回京述职了。 可这两年朝堂并不太平,哪怕天光帝现在膝下多了两个公主,三个小皇子,到底最大的那个皇子还没满三岁。 说句不客气的,谁知道能不能养大。 而且不管是右相所拥护的那派,还是吏部尚书为首的那些人,目前都没改变自己原有的支持。当然都已经选择好了站队,也没那么容易说换就换。 如此一来,但凡不瞎的人,都能瞧出未来的两三年,京城太平不了。弄不好就被一锅端,掉了脑袋。 所以,顾三哥便决定,不如乘着这次机会,等一年丁忧期满后,不如谋划个外放的机会。哪怕这般一来,多少会影响前程。可像顾家这般几乎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不得不谨慎行事。 其实,远在东南郡泰安县的程仕远,也是支持顾三哥这般做的。 于是,杜娟就真没必要留在京郊,一个人辛苦待产了。 只不过没想到顾方氏这个没相处多少日子的婆婆,会冷不丁地亲自上京城来接人,可把杜娟给感动坏了。 “行了行了,赶紧的,让你身边那几个丫头婆子,将你的行囊收拾收拾,乘着你现在月份正好,就赶紧回去!” “娘,您不跟五……五爷多休息几天,顺道在京城逛逛?”杜娟见顾琬一身男装,便稍稍改了改称呼。 “有啥可逛了,尽浪费那银钱。有那功夫,不如多吃些好的,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个补,可别把老娘那大胖乖孙女儿给饿瘦了。”顾方氏摆了摆手,许是想到这一路没少糟蹋银钱,多少有些心疼。 “……”听到顾方氏一口一个“大胖孙女儿”的杜娟嘴角微抽了一下。其实自打嫁给了顾三哥,有了身孕后,杜娟不止一次地担心她的这一胎不能一击即中生个大胖小子。 结果顾三哥直接来了句,闺女就好。我阿娘应该更喜欢闺女。 开始时,杜娟是真因为顾三哥这是在宽慰她,直到后来听了解释,知道严重阳盛阴缺的外祖方家,这才稍稍放宽了些心。 但见到顾方氏后,这原本放松的心不知怎的又提了上来。 就连杜娟自己都一心只想生带把儿的小子,又怎么真的相信她的婆婆,压根不稀罕小子。 用顾方氏,亦或者方家老爷子的话讲,小子啥的,根本就是来讨债的!瞧家里头那一个个上蹦下窜的猴子,就没一刻安静的。 第一百二十章:危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是旁人,尤其坐那把金灿灿椅子那位天光帝,只怕真眼红方家这般子孙昌盛的家族。 因为顾方氏着急着想离开,前后也就逗留了两三天。说句不夸张的,母女俩连京城那城门都没进,就在京郊附近溜达了半天,然后就拍拍腚儿打道回府了。 一直让人留意着顾琬动静的某人。 正在为临平县外那些私兵竟让人发现这事儿头疼,再加上各地时不时传来一些很让他生气的坏消息,一时半会儿就没顾上顾琬这边。 不曾想,等解决了手边的事儿,意外得知顾琬竟然去了京城。只可惜压根来不及示意做点什么,顾琬又溜回了清水县城,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他瞧中的小丫头果然有趣的紧! 回清水县城这一路,因为多了杜娟这个大肚婆,路上走的极慢。 而此前杜夫人给自家闺女的陪嫁里,也陪了两房人。像贴身伺候的丫鬟,管事嬷嬷粗使婆子什么的,都是惯用的。 知道顾三哥才进翰林院,每月俸禄少得可怜。而顾家那点家底也着实没法跟杜家相比。所以租住在二阳胡同时,那陪嫁的两房人便被杜娟打发去了京郊的小农庄上。就连身边的丫鬟嬷嬷,也都让杜娟给删减了几个。 现在要回清水县城了,这些人,自然都得带上。 而路上,有了这些人,顾琬的压力相对能轻松不少。最起码晚上不用熬通宵戒备了。 熬夜啥的,对皮肤的影响是最大的。饶是顾琬,也不乐意青春靓丽的自己,提早变成老窝瓜。 “五爷,你说我这一胎到底是小子还是闺女?”这一天,闲来无事的杜娟非得拉着顾琬到她那辆马车上聊天,这聊着聊着,话题就牵扯到了肚子里孩子是男是女这事儿上。 “你给再仔细瞧瞧呗。” 顾琬翻了个白眼,是男是女啥的,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后天真没听说能扭转乾坤的。至于是男是女嘛,顾琬还真有那么一丢丢感觉,但不会告诉杜娟。 “回头再等几个月,等瓜熟蒂落了,你不就知道了。”顾琬再次补充道,“左不过阿娘也没强求你一定要生大胖小子,生个可爱的女娃娃说不定还更高兴。” “其实箔哥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只不过……”杜娟不知为何突然抹起了眼泪,“我总有种感觉,我怕是看不到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了。” “吓?”顾琬愣了愣神,赶紧将手搭在杜娟手腕间,见脉搏显示一切正常,顿时有些无语。这算不算是产前忧郁症?因为她三哥这个当相公的,长久没陪在杜娟身边,所以才这般不安? 顾琬虽说活了两辈子,别说怀孕生娃了,事实上连结婚都没有。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或许还是得将她阿娘给请过来。 顾琬想了想,也不等杜娟反抗,直接愉快地将人给抱到了前头那辆马车上。有啥事儿,还是让经验丰富的顾方氏来开导吧。 杜娟被吓得不轻,却也成功让她暂且打消了这个胡思乱想的念头。 不过有些事儿,还真没法解释,比如这次。就在顾琬突发奇想,将杜娟抱到她跟顾方氏那辆马车没多久,跟在后头,装有杜娟大半嫁妆的那两辆马车,连着丫鬟婆子搭乘的马车,都收了惊吓。 很快,此前杜娟乘坐的那辆马车也受了牵连,直接失控朝着一旁的河道冲了下去。那官道距离河床足足有三米多高,旁人尚且容易受伤,更何况是杜娟这样的大肚婆。 当然,这还仅仅只是第一波的危机。随着一声声巨石滚动发出的“轰隆”声,伴随着惊魂未定的丫鬟婆子那尖叫声,只见最小也有五六十公分的石头,翻滚着从一侧斜坡上滚落了下来。 哦豁,竟然又一次遇到山匪打劫了? 正坐在陈婆子身边的顾琬抢过皮鞭,随后一鞭子抽在两匹本就在疾速奔跑的马儿那后臀上,直接道:“保持这个速度,先冲过去再说!” 顾琬的视力极好,尤其跟着空闻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后,自然远远的看到了前后有人设了关卡,甚至还有人手握弓箭,或者大砍刀,真真是来者不善。 陈婆子此前还不曾留意到,等她瞧清楚了前头那些面露凶狠的中年汉子,瞬间变了脸色。 “阿娘,把两边的栅栏先放下来!然后抓紧把手!嫂子,你也一样!”顾琬见此,只能转身将车门关严实了。 而顾方氏虽说脸色有些难看,到底年轻时是敢拿菜刀砍人的彪悍性子,手脚利索地按着她家乖宝所说的那般,将车厢两侧的栅栏给放了下来。 有了这层铁质栅栏,暂且也不用担心有羽箭射穿车厢。这些铁质栅栏,对整个车厢多少也起到些加固作用。 “呦嚯,还真有不怕死的。来啊,给老子射!”前头设关卡的小头目显然也发现了顾琬非但没减速,还加快了马车前行的速度,瞬间兴奋了起来。 随着小头目那一声令下,十几支羽箭齐刷刷地射向疾速奔跑的马车。 顾琬不得已,只能纵身跃起,抽出腰际的软剑,手腕灵活飞转,将半空中的羽箭尽数打落。甚至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竟然还有三根并排绊马绳。 只好再次翻身,头朝下落下,借着转身将那三根绊马绳一剑斩断!随后赶紧调整姿势,单手撑地,借力后再次跃起,一下子翻跃到了车厢顶,掉进了椭圆形的木制浴盆里。 此时马车距离关卡最多不过十来米。关卡后面还有十几号盗匪继续朝着马车拉弓。陈婆子果然如杜夫人所言语的那般,懂一些拳脚功夫,这不一手控制着缰绳,一手用皮鞭,将疾速射来的那些羽箭甩开。 那皮鞭挥舞得虎虎生威,很是得劲儿。 此时的顾琬已经便顾不得旁的,当即打开马车顶棚的一个不起眼的木板,随后从里头翻出几个龙眼般大小的黑色“丸子”。 不过稍稍用力一捏,这些丸子便冒出了青烟。顾琬直接将这些青烟越冒越多的黑色丸子朝着关卡另一边的十几个汉子丢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贵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啊啊啊,这烟,有毒!我的眼睛……”随着其中一个劫匪发出一声惨叫声,那些黑色丸子开始噼里啪啦的遍地炸花。 那烟其实并没有毒,只是有些熏眼睛。至于那些黑色丸子的爆炸威力,正常情况下,也不足以炸死人,最多也就是将人炸伤而已。 而此刻陈婆子已咬着牙,熟练地操控着马车,直接撞开了关卡,抢先突围。 要说这十几号劫匪,运气是真不怎么好,因为被浓烟熏到了眼睛,之后又被黑色丸子炸了一波,竟然自乱阵脚,好几个直接撞到了自己胡乱搭建的关卡上。 好死不死地,这关卡上还有好些毛刺。 要说这一切的变化,着实太快,前后甚至还没半柱香的功夫。当然,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轻敌了。甚至就连顾方氏这个当娘亲的,只怕都不知道她家乖宝竟然真会功夫。 惊魂未定的杜娟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一手紧紧抓着车厢边的扶手,一边轻抚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微喘着粗气道:“宝贝儿,你也能感觉到么。你那小嬢嬢,可厉害了呢。” 杜娟肚子里的小崽子像是听到了杜娟的念叨,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力道,不算大,却也引得杜娟倒吸了一口气。 这般强壮,将来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宝贝! 马车外的情况,远比顾方氏跟杜娟所听到的,更危险。 别看在顾琬的一番操作下,陈婆子冒着受伤的危险,驱使着马车强行闯过关卡,但这才仅仅第一关。之后还有一波人马在不远处围堵,像是早料到了小小关卡压根留不住顾琬一般。 可事情的转变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这不,眨眼的功夫,又有一队人马如天神般,冷不丁地从天而降。并且干净利落地就将前头那些瞧着凶神恶煞地劫匪给处理了。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顾琬依旧没敢将马车车门打开,而是隔着门,轻声问里头,可曾有事。 “阿娘,嫂子,你们若是觉着不舒服,左边小抽屉里有瓷瓶,可以吃一丸里头的小药丸。” “知道了,乖宝。你自己个儿当心着些。” “嗯。” 瞧着顾琬的脸色只是有些微恙,甚至一丁点都没有因为瞧见底下人将那些劫匪斩杀,露出一丝惊恐,姬凌斌的嘴角微翘,端坐在高头骏马上,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可有事?” 顾琬并为着急着开口,只是瞧着远处这人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而这次,冷不丁的,一个劫匪乘人不备,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竟直冲着顾琬这边而来。一边奔跑着,一边向顾琬求饶:“这,这位公子,饶饶命啊。小,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这,这才跟着老大,呃……” 可惜,那话还未说完,一支羽箭如闪电般“咻”地一声便从顾琬眼前疾驰而过,随后直接射穿了那劫匪的脖颈。劫匪生生倒地,整个身体还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这才不甘心地断了气,那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顾琬低头看了一眼射穿劫匪脖颈的那支羽箭,在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些劫匪射向她这辆马车的那些羽箭,突然笑了。 “这位贵人,你我应该素未谋面,你这般费尽心思地设计,真是吃饱了饭!有那闲功夫,多安置些受灾的百姓不好?” 顾琬那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人身后的一个侍卫便忍不住跳了出去,呵斥道:“大胆!谁准……” “闭嘴!”姬凌斌侧头呵斥道,“滚下去,自己去领十板子!” “喏!” “在下姬凌斌!”姬凌斌的脾气不见得有多好,可对顾琬却出奇的好脾气。 “你姓姬?”顾琬眉头皱了皱,想起了在莲花峰上,空闻那个糟老头子曾给她扫的盲。姬乃国姓,而姬凌斌若没记错,应该是陈王一脉,那位庶出的二爷。 要说这位陈王,也是个可怜人。自幼体弱多病,是从娘胎带来的胎毒。若非生在皇家,有大把大把名贵药材小心调养,这才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 可在顾琬看来,若非生在皇家,正常情况下,谁家崽子会娘胎里带着胎毒?还不是不小心中了招,被人给成功算计了。 好像……右相为首的那帮人,支持拥立前任陈王后娶的继王妃生得遗腹子为太子。 如此一来,同父异母的哥哥继承藩王爵,哪怕降级,那也是有属地的郡王。同样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同样是嫡出,竟然还有可能成为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 想到此,顾琬看向姬凌斌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同情。 但同情归同情,并不代表着眼前这家伙,能算计自己! 许是察觉出了顾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了跟旁人一样的情绪,这让姬凌斌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心情一旦不好,姬凌斌就只想将这些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杀戮,无疑是其中最好的一个法子。 偏偏在姬凌斌心情开始不爽时,顾琬站直了身子,一步接着一步,缓步走向姬凌斌,直到距离姬凌斌不过五丈,这才停下。 顾琬的手里并没有拿此前用过的那软剑,半抬起头,一脸的认真。随后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想要做什么,只一点,请别来招惹我以及我在意的家人!虽然在贵人您的眼里,像我这般无权无势的小人,说这番话或许真的很可笑。但我是认真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姬凌斌剑眉一挑,挑衅道。 “那你尽管可以试试!”顾琬微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露出血淋淋的手心。那是方才翻身砍断绊马绳时,按在地面上借力,不小心划伤的。 瞧着那脏兮兮的受伤的手掌,姬凌斌心头顿时一紧,不禁嚷嚷道:“你疯了?!当真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顾琬却笑了,那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果然,她赌对了呢。最起码,眼前这家伙,知道一些东西。所以情愿费心思下套,嫁妆英雄救美,也不敢轻易下黑手直接将她给绑架了。 “我是不是可以带着我阿娘跟嫂子,当然还有后面那些下人,回清水县城?”顾琬虽然没有回头确认,想来后面那些人,方才在躲避巨石时,应该有不少人受了伤。 第一百二十二章:大肚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见姬凌斌没吭声,却到底还是让出了路,便赶忙回到马车上,招呼后面人赶紧跟上。 “主子,您当真就这么放过……”亲信见姬凌斌阴沉着脸,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凑到跟前。 “要不然?”姬凌斌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不过有一点顾琬是真猜中了。 他的确不敢轻易将顾琬如何,甚至若有可能,还会尽可能地讨好这个奶凶奶凶的小妮子,以免她哪天突然乌鸦嘴,坏了他多年的布局! 毕竟此前这小妮子已经不止一次坏了他的好事。即便姬凌斌真对顾琬动了杀意,也忌惮着那个关于花神娘娘的传闻。 万一这传闻是真的?!不得不防啊~ 究竟是真还是假,当然还需要时间的考验。 不过远在大河湾村的顾秀才,因为被顾大妮气病了,不得不卧床休养两个多月。而这期间,顾二哥像是良心发现了一般,竟然亲自屙屎端尿,每天都给顾秀才擦身翻身。赶上天色晴朗,又不是很热的日子,会将顾秀才背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透个气。 一时间,顾二哥在大湾河村原本有些糟糕的声誉,竟然一点点扭转了过来。 当然,顾二哥也并非时时刻刻都留在大湾河村。偶尔,他也会离开村寨,说是去周边几个村镇找朋友,想找份差事赚些银钱,毕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顾二哥这般变化,看在顾秀才这个当爹眼里,无疑是欣喜的。 只不过顾二哥一直都没跟顾秀才以及顾方氏交代清楚,此前突然辞了镇上掌柜的差事,甚至下落不明究竟去了哪里。 因为还记得这事儿,顾秀才对顾二哥这个儿子,那态度也并没有太大转变。 亏得顾二哥竟然能一直当作没瞧出这些端倪,一如既往无怨无悔地照顾伺候着顾秀才。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经过下岭村,见着了一个人。 吴家就在下岭村,而顾二哥遇到的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顾二丫。 此前顾承简为了报吴家的救命之恩,也不管吴家是个泥坑,尤其所嫁之人吴家老大那智商明显低于正常人,就将嫡亲的大闺女顾大丫给许配了过去。 之后顾大丫在顾方氏以及顾琬的谋划下,有了转机,匆匆嫁进了孙家。按说这事儿该过去了,那曾想,那个刚刚考中的童生的吴家老二,心有不甘,一边找了媒婆求娶顾二丫,一边暗搓搓地下黑手,害得顾二哥因为没有及时交上抵徭役的银钱,差点死在大坝上。 当然,吴童生也没落下啥好处,一次作弊诬陷,死在了发配边疆的路上。 两家的梁子算是这么结下了,但好歹那时顾二丫已经不用再听从亲爹顾承简的话,嫁给吴家老大。若不是之后作妖,想来日子应该过得不会很差。 所以乍然遇到了大着肚子的顾二丫,若非主动打招呼,顾二哥还是愣了许久才将人认了出来。自然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甚至瘦得快没了人形,肚子偏偏大得吓人的女人,竟然会是顾二丫。 那模样,若不知情,被当成三十多岁的妇人,也并非没可能。 可顾大丫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啊。 “二丫,你,你咋会……” “二叔,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顾二丫已经两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顾二哥还能咋办,总不能真下狠心将顾二丫这个侄女给丢在田间吧。所以,顾二哥只能硬着头皮,将人抱上骡车,然后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转头回了大湾河村。 顾二丫无疑是在装晕,甚至今个儿之所以能遇到顾二哥,也是她此前无意间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她的这个二叔,都会经过下坪村这边。 于是,算准了日子跟时辰,费了些心思,顾二丫从吴家跑了出来。 此前,顾徐氏也曾偷偷去过下坪村,探望过顾二丫。尤其顾二丫前后两次怀孕,又两次不幸流产,顾徐氏更是没少找顾大丫想法子。 顾大丫能有啥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从陪嫁那边抠出一些银钱来贴补一下这个关系已经相当糟糕的二妹妹。至于转身,她那亲娘顾徐氏,究竟将这银钱眛下了还是加倍贴补给了顾二丫,这事儿顾大丫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而现在见着了躺在骡车上的顾二丫,顾徐氏那眼圈又红了。不过转念却很担心,若是她那个傻子女婿若知道了顾二丫跑了回来,会不会闹上门。 “成,成子他二叔,你,你咋把二丫给接,接回了?” “听着大嫂这意思,我不该将人接回来?那也成,我现在就将人丢回下坪村。” “成子他二叔,你的心咋这么黑咧。二丫再不是,那也是你嫡亲的侄女啊。”说着说着,顾徐氏又抹起了眼泪。 顾二哥直接气乐了。感情他这是不管咋做,都被嫌弃是吧。 突然间,顾二哥有些明白他阿娘为何现在是越发不待见他这个便宜大嫂了,甚至让人在后山顾氏祖坟那边给老三搭了个草棚,让他住里头安心给老爷子丁忧守孝,也不许他回家里头。 看来这是真怕了顾徐氏,一个不留意就沾染到是非啊。 眼见着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装了一路的顾二丫在这时幽幽地苏醒了过来,见着了顾徐氏后,红着眼圈,气若游丝般唤了好几声:“阿娘……” 顾徐氏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骡车上的顾二丫,拍着顾二丫瘦成皮包骨的胳膊,没好气道:“你这讨债的,你咋这么瘦啊,这是想心疼死你娘我么?” 顾徐氏碎碎念叨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要将顾二丫弄回东厢房。 原本没分家前,顾大丫姐妹三个已经从东厢房挪到了后院,就睡在顾琬那阁楼下头,一人一间小屋。分家后,姐妹三个只能搬回东厢房。 好在顾大丫跟顾二丫都已嫁人,留下顾三丫跟顾徐氏睡在里间挤同一张床,顾晟则睡在外间。 现在瞧着顾二丫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黑乎乎的,顾徐氏难免有些嫌弃,便翻出了许久没用的床板,另外支了一张床。 第一百二十三章:真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娘,现在连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顾二丫瞧见后,瞬间炸毛了。 “嚷嚷啥,你也不看看你这身埋汰的。回头弄脏了被褥还不是你娘我洗,还有你身上都长虱子跟跳虫了,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咋能这么埋汰呢。”顾徐氏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顾二丫给弄到了新支的床上,随后皱着眉头道,“一会儿我给你弄些热水,赶紧给我好好洗洗!” 顾二丫摸着大的吓人的肚子,到底没有反驳,乖乖地洗了头洗了澡。 生怕跳蚤虱子乱跑的顾徐氏,亲自将顾二丫换下的衣裳,用滚烫的开水狠狠烫了烫,随后翻出药粉浸泡了许久这才让顾三丫,拿到水井边捶打清洗。 洗干净后,又在烈日下整整晾晒了三天。 可饶是如此,那衣服上依旧还有好多跳虫留下的虫卵痕迹,简直把顾徐氏给恶心坏了。 发现顾二丫不见后的吴家老大,第一时间便跑来大湾河村,想进村东的顾家。可惜,这旱情虽说因为断断续续有下雨,情况有所好转,到底没彻底过去。所以进出大湾河村的两条路,依旧设有关卡。 吴家老大一时间进不了村寨,也只能暂且作罢,悻悻离去。 回到顾家的顾二丫,因为缓过了劲儿,顾徐氏便没让顾晟特意去村里请李大夫过来瞧瞧。只是乘着李大夫给顾秀才复诊的间隙,顺道给顾二丫瞧了一下,看看顾二丫肚子里的崽子可还健康着。 要说顾二丫那肚子,真不似寻常四五个月大,所以顾徐氏一度怀疑,这该不会怀的是双胞胎。 倘若真是这样,是不是回头能抱一个,给至今都没怀上崽子的大丫。如此一来,等这崽子长大了,不就能继承老孙家所有的家产了。 想来,她那二闺女,也不会反对才对。毕竟孙家那可是福窝。 顾徐氏正美美得打着算盘,压根没注意到李大夫那神色,变得异常的凝重,而且欲言又止,分明有所顾忌。 “李爷,我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吧。”顾二丫似乎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情况,见李大夫面色凝重,便主动开口道。 “李爷,我之前已经不小心没了两个孩子,倘若这肚子的孩子还是保不住,不仅我会发疯,就连我那个傻里傻气的男人,也不晓得会做出啥傻事来。”顾二丫这般说,分明就是话里有话,甚至隐隐带着两分威胁的意思。 可纸究竟是保不住火的。 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瞧着都有四个多月了,难不成五个月后真能变出个小崽子出来?! 更何况…… 顾二丫见李大夫依旧沉默不语,心里更慌了。 就在顾二丫还想说些什么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顾琬那清脆且充满活力的声音:“哦,听说二丫又怀上了,不如让我也瞧瞧,顺道帮着确诊一下这怀的究竟是小子还是丫头!” 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顾琬已经抬脚进了东厢房。后头竟然跟着顾大丫,顾大丫的神色有些凝重,又带着些许的焦虑与不安。 “谁,谁准你进来的!出去,滚出去!”不知为何,瞧见顾琬的顾二丫,那情绪变得异常的激动,甚至连连尖叫道,“娘,你快让顾五宝滚出去!从这里滚出去!” 顾徐氏一愣,可完全没想着顾二丫会这般激动,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顾大丫拉扯住了胳膊。顾大丫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娘,您可不能再让二丫胡来了啊。” “咋滴了?”顾徐氏这才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本能地看向了已经退到了一旁,甚至准备走人的李大夫。方才李大夫可是瞧了半天的脉,却一直欲言欲止,好像在顾忌着啥。 还别说,有些事还真瞒不过一个医术并不差的大夫,哪怕这个大夫明面上只是个赤脚大夫。 至于顾琬,比起李大夫真只是半桶水,可有没怀孕这种事儿,还是能通过搭脉瞧出来的。所以,轻轻松松将顾二丫控制住后,便给顾二丫简单诊了脉。 不仅如此,顾琬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还直接掀开了顾二丫那衣裳,瞧了那个明显不增层的肚皮。 “顾二丫,你还真是作死,连命都不想要了。” 说罢,顾琬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意识顾大丫赶紧离开,就连顾徐氏跟顾三丫,也被顾琬请了出去。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除了东厢房内屋的顾徐氏,立马冲着顾琬吼道。 顾琬身形一闪,用衣袖一档,避开了顾徐氏的飞唾攻击,这才慢悠悠道:“二丫根本就没怀上孩子。她现在的肚子之所以那般大,那是因为得了‘富贵病’。李叔,我没瞧错吧。” 说罢,顾琬回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李大夫。 李大夫没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大启这边所谓的“富贵病”,又称作“大肚子病”,其实就是“吸血虫病”,就是体内感染了大量的吸血虫以及虫卵。 瞧着顾二丫目前的症状,那肚子大得就像个怀了四个多月的大肚婆,完全是因为体内出现了腹水。 那些吸血虫可不是什么善茬,最初只是吸附在肠.壁消化道上,吸食人体营养,让患者短时间里极度消瘦,眼窝深陷,皮肤干燥……整个人好似皮包骨头。 同时伴有发热、腹痛腹泻、肝脾肿大、消化道出血等急性症状。 而那些吸血虫,繁殖能力极强,还会随着人体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全身各处,不仅仅破坏四脏六腑,还能寄生在脑部…… “现在,可不单单要给二丫驱虫,否则她绝活不过今年!最主要的一点,还得消毒,以免再有人感染这‘富贵病’!”顾琬是真有些担心,因为不够重视,不仅顾二丫丢了性命,还会连累周遭的人。 已经知道顾秀才大病一场的顾方氏,此刻正在正屋那边,一边嫌弃着顾秀才这般不当心自己个儿身体,一边仔仔细细地为顾秀才擦拭着身体,然后便是揉捏四肢。 毕竟好些日子没见,顾秀才现在也已经大好,只不过乍然听到顾方氏那嫌弃的话语中又透着关心,心里很是舒坦。 结果,片刻过后,老两口都没聊上几句,便听到了自家乖宝的声音。 顾琬三言两语便将顾二丫那病症的严重性尽数告诉了顾秀才跟顾方氏,这下,别说顾方氏冷静不了,就连行动没平日里利索的的顾秀才,也嚷嚷着赶紧去将梁村正给请过来。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百二十四章:中招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梁村正很快被请到了顾家,顾琬三言两语便将事态的严重性告诉了梁村正。 其实关于那“富贵病”,压根不用顾琬多言语,梁村正等人本就知道,那就是个能害了人性命的,而且真没听说谁得了着“富贵病”后医治好的。 这一点,作为赤脚大夫的李大夫显然更清楚。甚至还知道,这“富贵病”极容易传染给旁人。所以,听到顾琬让人去准备生石灰跟浓醋等物,还让赶紧去厨房烧水后,便在一旁连连附和,顺便手脚利索地为在场所有人诊脉。 很不幸,除了顾二丫外,家里还有人中了招,被顾二丫给感染了。好在运气还不算太糟糕,因为发现及时,目前亦没有发病。若能及时驱虫,理论上应该能康复。 “啥?我也中招得了那‘富贵病’了?”顾二哥有些傻眼,根本没想着自己原不过一时心软,将顾二丫给接回顾家,结果不仅引狼入室,还让自己中了招。 这脸色,在听完李大夫的话后,当即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五宝,那我这病……” 顾琬摇了摇头,虽然跟顾二哥没此前那般融洽,但医者仁心,还是实话实说:“二哥,这病我也说不准。不过若能将体内的虫子彻底清干净,应该没性命之忧。” “乖宝啊,你可不许哄娘高兴。”一旁的顾方氏虽然至始至终没瞧顾二哥一眼,可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多少还是放不下她的这个嫡亲长子的。 “哪能呀,阿娘。为防着万一,也为了爹的身子能尽快好起来。明个儿就让三哥,送你们二老回清水县城吧。”顾琬想了想,直接道。 “回县城?老娘不回去!”那曾想顾方氏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顾琬的提议,甚至又额外地加了一句,“乖宝你在哪儿,老娘就跟着在哪儿!” “阿娘~别让我担心您好不好?再说了,您忍心三嫂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县城啊。”顾琬哪里不清楚顾方氏为何会这般,赶忙拉着顾方氏的手,撒娇道。 “这热水应该差不多了,阿娘您去我后院那边,先梳洗一下,再好生休息一下好不好?” 顾琬朝着一旁的陈婆子使了个眼色,陈婆子赶忙上前一步,开口道:“老夫人,您今个儿可是坐了老半天的车子了,可不得好好梳洗一番,让这身子骨松坦松坦?” 这一次,因为得知顾秀才被顾大妮给气病了,才到清水县城的顾方氏,都没顾上休息,便带着顾琬赶回了大湾河村。方才李大夫被顾徐氏偷偷请到东厢房,给顾二丫瞧病时,也才进院子没多久。 饶是顾琬年轻都免不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顾方氏,进了正屋后立马抢过顾二哥的活,亲自给顾秀才擦身揉捏手脚。 听说陈婆子这般说,顾方氏也觉着身上有些油腻腻的,便没再反对,径直去了后院。紫叶听从了顾琬的吩咐,乘着顾方氏泡澡的间隙,偷偷在香炉里点上能宁神助眠的香料。 等到顾方氏再次醒来,都在前往清水县城的路上了。 一旁,同样被“不孝女”顾琬打包塞进马车里的,还有手脚没那么利索的顾秀才。顾秀才见顾方氏悠悠苏醒过来,也不等顾方氏开口,便直接道:“妙娘,这事儿你可别怪五宝啊。” “你当老娘是那蛮不讲理的?”顾方氏气哼哼道,眼圈却瞬间红了,“昨个儿你又不是没瞧见,那腌脏玩意儿!” 顾秀才当即一噎,半天没说话。 原来昨个儿,除了发现顾二哥中了招,顾徐氏母子三个,因为跟顾二丫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自然没能幸免。 而且,顾三丫因为这几天被顾徐氏安排伺候顾二丫,病情最严重,已隐隐出现发病迹象。 得知自己也染了病的顾徐氏当即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说了顾晟也中了招,当即爆发了。冲着一旁病情最重,早已吓白了脸的顾三丫便是一巴掌,力道之重直接将顾三丫跟扇倒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三丫你个赔钱货,是不是想害死你弟弟?”顾徐氏怒斥道。甚至也不等顾三丫回过神来,依旧不解恨的顾徐氏又跑上前,抬脚狠踹了两脚。 “是!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你让我去伺候她顾二丫,我咋会也得那病?!现在好了,我得了那病,成子也得了,就连你这个偏心眼的娘也得了!哈哈哈,谁也别想活下去……”顾三丫说着说着,嘴角竟然有一丝丝的血丝流了下来。 许是感觉到了喉间有一股股的腥甜不断上涌,顾三丫一个恶心直接呕吐了出来。一大口的血直接吐在了地上,那摊脓血里隐隐还能瞧见两三条正在不停扭动的虫子。 本就出现发病症状的顾三丫,因为顾徐氏的那两脚踢踹,情况似乎更糟糕了。 “谁也别想活下去……”连连作呕的顾三丫见着地上那摊脓血,鼻涕眼泪就好似开闸泄洪的堤坝,一把接着一把流了下来,“我想活啊……” “别怕,能治好的。”顾琬站在顾三丫的身后,伸手摸了摸顾三丫的头,宽慰道。 “真的?”顾三丫回头看向顾琬。 “只能说并非没希望,所以三丫你要听话。” “我听话,我一定听小嬢嬢你的话。”顾三丫抹了一把鼻子,连连点着头。 顾琬眉头一皱,望着有些埋汰的顾三丫,到底还是忍了。 躲在东厢房里屋的顾二丫显然也听到了前院这般的动静,挣扎着从木板床上爬了下来。随后从窗台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冲着前院的顾琬嚷嚷道:“还有我!你必须也把我给医治好!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顾二丫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就见顾方氏从正屋冲了出来,一边怒斥着“挨千刀的腌脏玩意儿”,一边极其顺手地将方才给顾秀才擦拭身子用过的热水,直接泼向了顾二丫。 那热水倒也没那么烫人,只是乍然被泼成了落汤鸡,顾二丫吓得“哇哇”尖叫。 泼完热水的顾方氏,将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丢,随后一把将顾琬扯到身边,心疼道:“不是说这病容易染人嘛,乖宝你咋还靠那么近?” “阿娘,没事的。”不得不后退几步的顾琬反过来宽慰道,随后三言两语,将顾方氏哄去后院沐浴休息。 等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便让还在后山祖坟那边茅草屋里,美其名曰给顾老爷子守孝的顾三哥,亲自将顾秀才以及顾方氏送回清水县城。 算算日子,顾三哥已在后山坚持了百余日。现在亲爹顾秀才病倒了,顾二哥也病了,总不能不在床前伺候吧。 如此安排,想来御史台那边也抓不到把柄。 至于顾二哥,既然也得了那富贵大肚子病,自能乖乖留在大湾河村这边,好生调养身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治病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顾方氏去了后院沐浴没多久,梁村正闻讯后匆匆来到了村东头这边。 “五宝啊,方才你让人过来传话,说是……”许是跑得急,匆匆赶来的梁村正微喘着气,至于脸色更是不太好。 毕竟大湾河村,甚至包括前头的石河村,最近十几年里,还真没村民得那富贵大肚子病的。现在乍然又出现,如何让梁村正不慌? 顾琬点了点头,一旁的李大夫原本正在琢磨着驱虫的药方,便三言两语,跟梁村正提了一下大致情况。本就瞧见地上那摊脓血的梁村正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这下脸色更糟糕了。 “梁叔,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好在发现及时,还不算太糟糕。回头只要预防得当,应该不会传染开的。”顾琬宽慰道,随后将她所能想到的法子,尽数跟梁村正提了提。 梁村正咬了咬牙,当即拍着胸保证道:“成!老夫立马去安排!” “下面得辛苦李叔您了。”说罢,顾琬从袖袋里翻出个青花瓷的药瓶,交给了李大夫,“这瓶子里的药丸,是空闻大师此前交给我的,说是能驱虫。一会儿每个村民那儿都分上一颗。” “空闻大师?成,这事儿就交给老朽。”说罢,李大夫从青花瓷的药瓶里倒出了一颗绿豆般大小的小药丸,随后丢进嘴里细细尝了尝,除了其中两三味辅药暂时没能分辨出,其余大多已品尝了出来。 果然是那驱虫药。 李大夫并没多过问,空闻大师怎么好端端地给顾琬配那驱虫药丸。想来空闻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一准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 李大夫将药瓶收进怀中,稍稍斟酌了片刻,按着顾二哥等人的脉象,暂且开了一副还算温和的排毒药,试着排虫。随后便让谨言跟着他去家里拿药。 提早一步离开的梁村正一回到自家,也不敢耽搁,立马敲响了院子的铜锣,示意各家当家人到村中的晒谷场那边集合。 梁村正在大湾河村的威望可不低,没一会儿功夫,各家各户的当家人都凑到了晒谷场那边的空地上。 “都分开些分开些,别挨到一块。”因为暂且不清楚谁家中了招,梁村正赶忙让习惯凑在一起的村民,都散开些。随后便将顾二丫得了那富贵大肚子病,甚至还连累了顾徐氏母子三个以及顾二哥这事儿,跟在场诸位村民提了一下。 “都莫要慌,五宝说了,这事儿亏得发现的早,只要我们预防得好,问题还是不大的。所以,一会儿每家每户所有人,都按着顺序来晒谷场这边,先让李大夫给瞧瞧,再吃了药丸子,基本就啥子大问题了。”也不等底下的村民乍然听到这消息会有怎样反应,梁村正便提早一步,将之后的打算说了出来。 终于,有心急的村民按耐不住,率先问道:“村正叔,那药丸子真有用?” “咋滴,你不信我这村正,还不信花神娘娘庙里头的空闻大师了?”梁村正见李大夫已经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赶紧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去。注意着点,大伙儿别挨着太近了。” 要不怎么说运气好咧。 再加上大湾河村整个村寨的村民,饶是有那么两三个二流子混混,大多都是听话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各家便按着顺序到了晒谷场这边。经过李大夫的望闻问切,最终也只揪出三个倒霉蛋。 这三个倒霉蛋,虽不是一家人,俩小子是总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这不开了春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春雨,而从后山径直穿过整个大河湾村村寨的那条小溪涧现在又恢复出水了,俩小子便没少在这小溪涧里摸鱼找螺蛳。 尤其清明前后,这螺蛳本就是最鲜美的。在这摸索螺蛳的过程中,难免混入些细长的钉螺。也是这其中一家的老人,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的,不舍得将这钉螺丢弃,跟那螺蛳一道用水煮了,这才中了招。 好在这三人,症状都不是很严重,最起码还未发病。 不过为提防万一,除了所住宅院里里外外用生石灰以及煮沸的米醋消毒外,还得暂且隔离。 那隔离的地方,经过商议,便选择了山脚下的那处距离村寨有些距离的茅草屋,就是此前顾大妮带着小满曾住过的院子。隔离期间,每天的吃食就由村里人煮好了送进去。 既然大部分村民都没中招,吃了顾琬提供的药丸后,梁村正便安排村民,先将各家沤肥区用生石灰消毒一遍,随后再去田埂水渠溪涧以及几处水塘里,查找那钉螺。 这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庄户人家,一直遵循着老祖宗代代口传下来的智慧。基本也都知道每每灾情过后,总会伴随着各种疫情。比如旱情时会闹蝗虫。 这不,去年的旱情刚刚缓解了一些,各家忙着恢复耕种前,为提防蝗虫,都咬牙弄来了好些生石灰。这在无形中在一定程度上掐断了传播途径。 而在梁村正的安排下,还真在水渠跟溪涧里,找到了好些钉螺。 因为有顾琬的提醒,负责打捞这些钉螺的村民并没有直接上手。收罗到了一处后统一焚毁,又一次掐断了传播途径。 这让大伙儿暗松了一口气,前头的石河村很快也得知了这事儿。依样画葫芦,又揪出了五个倒霉蛋。 好在吃了顾琬的药丸,又喝了李大夫那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很快病情都得到了控制。尤其发现的头一天,差点直接在茅房里安了窝,前前后后少说也腹泻.了五六回。 在那五谷轮回的腌脏之物里,还真有好些还未彻底杀死的长虫子,一扭一扭的,瞧着甚是瘆得慌。自然,也少不了用生石灰消毒。 经过这事儿,两个村寨所有村民都不敢再不讲卫生,最起码饭前便后勤洗手,不吃生食没洗净的食物这些小细节,或多或少都会注意着些。 毕竟小命要紧,基本就没不怕死的。 反倒是病情最严重的顾二丫跟顾三丫,李大夫跟顾琬都有些束手无策。 尤其顾二丫,那堪比怀孕四五个月的大肚子,上头青经纵横交错,甚至还能清晰的看见薄如蝉翼的肚皮下,还有虫子在时不时扭动。 李大夫给开了中药,而且还适当地加了量,只可惜哪怕加倍吃了顾琬拿出来的药丸,顾二丫也没少排毒,那肚子依旧不见缩小多少。可见里头的积水相当严重,只怕虫子更是惊人。 至于顾三丫,那情况也并不比顾二丫好多少。即便她感染的时间并不长,此刻却是急性发作状态。 第一百二十六章:家书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对此,已经大好的顾徐氏没少当着顾琬的面抹眼泪,若不是顾琬身边还有紫叶几个时刻盯着,只怕是恨不能立马扑到顾琬身上,让顾琬赶紧将她两个闺女给治好。 可饶是如此,这话里话外听着意思,依旧带着几分责怪之意。 顾琬是真给气乐了。 难不成这事儿还是她的错了? 顾琬是真没想着顾二丫会这般作死。为了不被那个吴太生虐待,已经小产两回的顾二丫想到了尽快再怀上孩子。只可惜去年旱情来势汹汹,家境本就不算宽裕的吴家,因为吴太生没能抓获多少猎物,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根本没让顾二丫好生调养身子。 如此一来,不仅没法再次怀孕,甚至对寿元都有影响。 顾二丫也不晓得听了哪个疯婆子的疯言疯语,为了能尽快怀上孩子,竟然生吞了一条成虫。简直愚不可及,让人惊吓掉下巴。 所以,顾二丫不到三个月的“孕期”,瞧着肚子竟堪比四五个月大。就连顾徐氏也一度觉着,这是怀上了双胎,说不准还是龙凤呈祥。 这事儿,自然是谨言事后悄悄打听到的。顾琬这边,也没敢隐瞒。 而当日谨言驾着马车,将顾三哥,以及顾秀才顾方氏二老送到清水县城后,立马启程北上,直奔江南郡的泰安县。 其实大启这边还是有方便百姓给远房亲友书信往来的地方的,那便是驿站。只不过价钱并不便宜,再者速度更是堪比龟速。普通一封家书,没个三五个月,基本送不到。可要说加急,谁也快不过朝廷的八百里急令。问题八百里日夜兼程,跑断马儿啥的,轮不到普通老百姓。 所以,顾琬本想委托镖行,却被谨言直接道他愿意跑这一趟。 谨言紧赶慢赶,可算在九天后赶到了泰安县,见着了程仕远。 “大人,谨言来了?”这一天,程仕远正在衙门书房处理公务,就听到身边的观行从外头走了进来,轻声禀告道。 “谨言?可是出事了?”程仕远当即心下一惊,“快将人叫进来!” “是!” “小的给大人请安了。小的带来了夫人的书信以及药瓶。”来到书房后的谨言,当即抱拳,向程仕远行礼道。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书信,以及一个青花瓷的药瓶。 程仕远并没有着急着打开书信:“家里可好?” “不是很好。” 随后谨言便将顾方氏带着顾琬去京城接杜娟这事儿跟程仕远提了提,好巧不巧地还提到了沈文忠。听着那意思,原本回来时是准备拐道江南郡泰安县这边的,结果这不遇到了沈文忠,就…… 程仕远暗暗磨了磨牙,没说话。不过瞧着那有些微恙的脸色,就知道心里多半很不得劲了。 而之后又得知了家里因为顾二丫感染了富贵大肚子病,这脸色就更难看了。 程仕远示意谨言下去歇息,这才打开了厚厚的书信,一目十行很快将书信看完。 书信的内容,说来也简单。除了日常问好,主要就是提到了“富贵大肚子病”。顾琬在书信里,比较详细地提到该如何预防。至于医治,虽说有空闻大师给的药丸(药方),主要还是针对病症不是那般严重的病患。 说白了,就是还没发作。那些已经发作,甚至病症严重的患者,在现代或许能通过全身拍片,确定体内具体病灶,再通过手术等方法救治。可在大启这边,别说拍CT什么了,想找个无菌的屋子给患者开膛破肚都难。 毕竟顾琬那医术,真就半桶水的水平。就算她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患者也未必有这胆量。最主要的一点,没有CT这样的现代技术,身体里哪里有虫,还真不容易精准确定。 好在,对于那些尚未发病的轻度病患,还是有法子控制他们的病症。最主要的一点,顾琬在书信里提到了如何预防,降低染病风险。 程仕远上辈子时高中状元,之后又成了吏部尚书的乘龙快婿,虽说成为首辅这一路没少经历各种磨难,甚至不止一次遭遇暗杀。可要说成为地方官,管理一方百姓民生,是真没有多少经验。 好在这人一心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见他家小媳妇书信里提到了这富贵大肚子病,便想到了泰安县的百姓。 于是,便让观言将县衙里的衙医跟仵作,甚至泰安县里稍有些名气的大夫都给请到了县衙这边,细细询问了一番。 还甭说,县城保安堂的坐堂大夫,还真在前些日子,问诊了一位得了这富贵大肚子病的。 那患者,因为家境富裕,本就大腹便便的,若不是连着几日腹痛不止,甚至便中带血,只怕谁都觉着这人只是肚子比旁人大了些,也不会想到旁的。 “那人,平日里可是喜食生食?”程仕远想了想,直接问保安堂的坐堂大夫。 坐堂大夫当即一惊,赶忙道:“大人您是从何得知这事儿的?听着那人婆娘的意思,平日里最是喜欢吃那醉虾子。小拇指肚大的小虾子,用那米酒一泡就吃了。吃到嘴里,那小虾子还蹦跳着呢,说是最新鲜的。” “那虫卵多半便是寄生在这些小虾子里头,不煮熟了食用,可不就把这些虫卵也一道吃进了肚子里。”程仕远无奈道,随后思忖了片刻,继续道,“回头本官想将本县几个村寨的村正都召集起来,想将这大肚子病的危害,以及如何预防好生宣传一番。所以到时候免不了让尔等在一旁帮忙,尔等可愿意?” 在场的几位大夫自然是愿意的,毕竟医者仁心,当即起身拱手连连称是:“小人自当愿意配合大人。” “如此甚好。”程仕远见此,便示意在场的几位大夫暂且退下,衙医跟仵作则被暂且留了下来。 程仕远将李大夫给开的打虫药那方子递给了衙医跟仵作。 仵作虽说医术不如衙医,却也是略通些皮毛的。别看方才那些大夫一个个都说愿意配合,或多或少会有些私心。何况程仕远这个六品知县初来乍到这泰安县,各家大夫品性如何,是真了解不多。 “大人,您的意思是……”衙医跟仵作彼此看了看对方,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也没旁的意思,这药方本是我那夫人娘家的大夫开的方子,今个儿刚收到的家书,说是对于那些症状不严重的患者,效果还不错。当然,还得配合这瓶虚空大师给的药丸。”程仕远稍稍顿了顿,继续道。 “本官想着,预防是首要的,等明日将各村寨的村正找来,让他们组织村民将水渠池塘这些容易寄生钉螺的地方都清理干净,该用生石灰消毒的地方也一并消毒。而之后,便得辛苦各家大夫,花上几日给各村村民瞧个脉……” “大人仁义啊。”衙医跟仵作可不傻,程仕远此前在各家大夫都在时为何没提这事儿,显然这是想让他俩来负责统筹这事儿。县衙这边有贴补,不管多少,都是其次。关键是能收割名誉不是。 而程仕远这般做,也是为了更好的预防。 第一百二十七章:巡抚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将事儿安排下去后,便坐在书桌前沉默了许久。瞧着那封厚厚的家书,那虽端正到底稚嫩的笔迹,颇为无奈。 他的小媳妇,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想他咧。 不开森! 程仕远轻叹了一口气,将书信甚是仔细地收进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里。随后翻出一本空白的折子,稍稍酝酿了一番后,直接动笔。上书:天光十八年…… 程仕远并不知道,他的这本奏折在之后几个月里,一路兜兜转转,原本是没可能出现在御书房的案台上,被天光帝瞧见的。偏偏,就是这么好运气地被皇帝佬儿不小心给瞧见了。 偏偏,本该已将程仕远给遗忘的皇帝佬儿,正跟恢复了身份的沈文忠在闲聊,不知怎的就提到了此前遭遇的那一路暗杀。 顾琬作为沈文忠的救命恩人,皇帝佬儿便想着的确应该嘉奖一二。甚至考虑到出身不高,亲爹顾秀才不过是个禀生,嫡亲的三哥虽争气,丁忧守孝前也只是翰林院的编修,不如破格恩赐个外命妇的诰命阶。 所谓的外命妇,通俗指“诰命夫人”。一般是君王正式册封官员的母亲或者妻子等女性,当然也有例外的。 别说,天光帝对顾琬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印象的。此前程仕远在临平县当知县时,顾琬恰巧整了不少海带这些海产品,由沈文忠,当然江南郡前首富的沈家帮着运到西北边关。对西北那边的百姓大脖子病,有了明显改善,想忘都难。 程仕远因此升了一级,从六品晋升到了六品,还从偏远的小县城的知县挪到了江南郡这样富裕的县城当知县。 顾琬作为程仕远的未婚妻,此前没有任何恩赐,这回是真入了皇帝佬儿的眼。主要也是沈文忠,美美提到顾琬这个救命恩人,那眉眼中的无意间所展露出来的异样,天光帝可不瞎。 “朕倒是难得瞧见瑾瑜你这般夸赞一个人。”天光帝瞧着心情甚是不错,笑着揶揄道。 已经恢复本名“姬轩瑜”的沈文忠,因为继承世子之位,前些日子提前加冠。天光帝便给这个侄子取了“瑾瑜”这个字。 附带一句,程仕远字“九如”,这字还是顾秀才这个恩师兼未来老丈人给取的。 现在天光帝见到了程仕远给上的这道奏折,不禁好奇里头所提到的所谓“富贵大肚子病”。恰巧沈文忠是知道这病症的。 见天光帝问起,沈文忠便将自己曾见过的病患发病时的一些情形,简单提了一下。 “皇上,那些人短时间里除了瘦些瞧着跟正常人并无一二。可一旦发病,因为体内有虫子吞噬啃咬,时常疼得满地打滚。”沈文忠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最恐怖之处,还在于不仅暂且无药能医,甚至极容易感染旁人。” 如果说天光帝此前对那富贵大肚子病所知不多,那么听完沈文忠话,也意识到了这病一旦蔓延开来,极其危险。 一个国家的强大,可不单单只是风调雨顺,国库富裕,还得有足够多的百姓(壮丁)。要不然就是周遭旁的国家眼中人人都能惦记的大肥肉。 为何大启这边西北边疆年年驻扎重兵,还不是因为北边的游牧民族虎视眈眈,一个不提防便想越境过来抢掠一二。还有西南那土著,也不安分。就连东边,海那边的小小岛国…… 天光帝虽说这些年身体有些不济,开始痴迷炼丹,可到底不愿看到老祖宗传下来的锦绣江山从他手里衰败,甚至若有可能,再开拓一些疆土,无疑更好。 所以,自然得让那些百姓能安居乐业。 “瑾瑜,既然你跟这程仕远有些私交,那朕便封你为巡抚,去江南郡走一趟如何?” 沈文忠眸色顿时一亮,赶忙跪了下来,领旨谢恩。 因为已经顺利册封为世子,而且那位曾经多次害自己的侧夫人,也因为证据确凿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死牢等候秋后问斩。甚至此事牵连不小,侧夫人所生的儿女,也因此贬为庶人。 沈文忠的亲爹,那位闲王,对此意见不小,可也没见他替真爱翻案,反而夜夜笙歌,这段日子没少宠幸二八美娇娘。 沈文忠还能说啥,只为他那个已经淡忘快记不得容貌的娘亲,觉着悲哀。 既然京城这边这般无趣,不如南下去找他的救命恩人,就是不知道他的五宝妹妹,最近可好。 沈文忠这一次,并没有搭乘马车,而是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比起马车,虽说连着十天大半个月都得困在渡船这一亩三分地上,可到底速度快了不少,尤其顺风顺水时,甚至有那“一日江陵千里”之势。 另一边,顾琬让谨言给程仕远送去书信的第二天,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医治顾三丫。这首当其冲需要做的,自然还是驱虫。当然,驱虫的同时,顾琬并没忘记给顾三丫强身健体滋补一二。 自从分了家,顾三丫作为家里最底层的存在,日子并不好过。顾琬不会苛责顾徐氏如何,毕竟她这个当娘亲的,也在想方设法地克扣自己,从牙齿缝里省下银钱,供顾晟这个唯一的儿子读书考科举。 “小嬢嬢,我三姐她,是不是……”这一天,顾晟偷偷地过来找顾琬。因为顾晟也感染了那富贵病,所以没敢靠得很近。 “成子,对于未来你可有想过?”这一次,顾琬依旧问了一个此前就曾询问过的问题。 “之前,我曾偷偷找过三叔,想跟在他后面给他当个书童。可三叔没答应。”顾晟低着头,语气有些沉闷地回了一句,“阿娘也不答应。说砸锅卖铁也会出银子供我读书考科举。” “哦,那你是咋想的?”顾琬已经隐隐猜到了顾晟这次特意来找她,为了何事。 看病是要花银钱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就指望着地里的那些出息,若不是着实病得不轻,平日里多数日子是舍不得花铜钱去镇上医馆瞧病的。 顾琬此前拿出的药丸,来自空闻大师之手,银钱暂且忽略不济。李大夫排虫泻药,哪怕大多数草药都来自后山,花不了多少铜钱,不还得陶些铜钱? 就这,顾徐氏都有些心疼。 而已经发病的顾二丫跟顾三丫,且不说这人最后能不能救回来,想要病情得到控制,就得花费一大笔银钱,用来购买人参这样的名贵药材。 在救治前,顾琬已经很明确地将这一点告诉了顾徐氏。 顾徐氏犹豫了。 要说银钱,顾徐氏并非没有,只是那银钱是顾徐氏咬牙存下来,准备供顾晟读书用的银子。而且,那些银子,目前看只够就一个人的。 要不要拿出来救两个闺女,究竟先救哪个闺女,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垮得可不单单只是顾徐氏,还有顾晟这个唯一男丁。 第一百二十八章:抉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晟直接跪在了顾琬跟前,一字一顿道:“我不打算读书了。所以,我想让阿娘将银子拿出来,给阿姐她们瞧病。” “大嫂能同意?”顾琬并没有让顾晟起身,“且不说大嫂是否答应,光是大嫂手里的银钱,只够给一个人买药这一点。成子,你先告诉我,这药你准备给谁用?二丫亦或者三丫?” “我……”顾晟的目光有些闪烁,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小嬢嬢你,你不是……” “我不是啥?前个儿在前院,三丫说过只要她听话就帮她治病,所以你选择二丫。而将三丫直接丢了我,是亦或者不是!?” 因为被顾琬一下子说中了心里的打算,到底还年轻的顾晟那巴掌大的小脸,瞬间羞红一片。 果然算计得很精明,要说还真不愧是顾承简嫡亲的儿子! “罢了,你也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了。对你顾晟,我总归是不欠任何东西的。”顾琬见顾晟欲言欲止,似有话要说,便直接抬手打断道,“既然当日说出了口,答应了三丫会救治,我自然会言而守信。至于最后能否让三丫彻底康复,我心里没底,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顾二丫,病情相当严重。要不要医治,如何医治,是否一定能治好,我心里就更没底了。你先回去跟我大嫂,还有二丫商量一下吧。” 说罢,顾琬便没再搭理顾晟。 “五宝你果然心软得很。”戴着厚实口罩,正在一旁帮顾琬碾碎草药的顾二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要不然咋办?”顾琬反问道,顺便示意顾二哥那草药碾碎得还不够。 顾二哥目光微闪,不知为何,想到了他最小的闺女四丫。 四丫生下来没多久,顾秀才便给取了大名,叫“芳苹”。因为顾大丫这一辈按着族谱排,从“芳”字辈,又从“草”。而“苹”字,自然是希望四丫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顾二哥心里很清楚,这个多半养不大会夭折的孩子,再过些日子便将三岁,身子骨虽说依旧赢弱,到底比刚出生那会儿康健了不少。这里头,他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暗中真帮了不少忙。 “五宝,说起来二哥还没好生谢你呢。你前头那二嫂,做了那么多错事……” “二哥,没啥可谢的,都是一家人,以后你少惹阿娘还有爹生气就成。”顾琬才不想要她这个二哥如何感谢她来着。 甚至,有种感觉,她的这个二哥,若能成事,自家爹跟阿娘未必能跟着享受到那份荣华富贵。可若是失败了,只怕少不了被牵连。 而且,顾琬觉着,多半还成不了事。 倘若真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怕小小的分家,也不管用。 真让人头疼! 当天下午,顾徐氏便扭扭捏捏地过来找顾琬,顾左右而言他,饶了半天圈子,也没说出到底要不要出银钱救顾二丫。 很显然,顾晟已将顾琬的话带了回去,所以顾三丫这个嫡亲的闺女,因为有顾琬这个冤大头出银子,已经直接被放弃了。现在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听着顾琬,当然还有李大夫那意思,这人最后能不能救回来,谁也说不准。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因为要用到人参这样的名贵药材,得花一大笔银钱。顾徐氏舍不得这些银钱,事实上顾晟也很心疼。 但顾晟心里很清楚,他将来若参加科举,名声上绝对不能有污点。若让人知道他舍不得银钱救嫡亲阿姐,就算考取了功名,只怕也会因为被人告发而一撸到底。 所以只能咬牙,说服顾徐氏,将这银钱拿出来,救人! “五宝啊,你说二丫,真能救回来?”顾徐氏依旧不死心地开口问道。 “我此前已经跟你儿子成子提过这事,三丫尚且没有十足把握,更何况是二丫!”顾琬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继续道,“对了大嫂,你我之间最好签下一份文契,关于医治三丫。至于二丫么,你若愿意拿出银钱,也得签下文契。要不然,我可不敢多事!” “签,签啥啊,都是一家人不是。”顾徐氏显然并不愿意签那文契。甚至在顾徐氏心里还有个不应该有的念头,万一她那二闺女没了,兴许还能从顾五宝手里多要些银钱回来。 当然,这个念头,只在顾徐氏脑海里一闪而过,哪怕顾方氏此刻并没有大湾河村这边,顾徐氏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顾琬见顾徐氏依旧没下定决心,也不勉强,只是让紫叶跟陈婆子,将此前三丫曾睡过的屋子重新收拾了出来。随后让顾三丫搬到了后院那边。 自从分了家,后院跟后起的后罩房之间,多了一道墙。本想阻拦再说些啥的顾徐氏见此,最终到底什么也没说,目送着顾三丫搬离了东厢房。 “小嬢嬢,谢谢你……”顾三丫性子虽越发怯懦,到底不是三岁奶娃娃,微红着眼圈轻声道。 “没啥可谢的。三丫你若真要谢,等你康复了好好谢谢大丫。给你医治的银钱,大丫出了一半。”顾琬并没有对顾三丫隐瞒什么。 事实上,顾大丫得知她的两个妹妹竟然染了那富贵大肚子病后,私下里伤心了很久,之后更是偷偷过来找顾琬,仔细询问了两个妹妹的病情。尤其顾二丫,虽然姐妹俩现在关系有点点僵,到底不希望看到顾二丫才不过十七,这人便没了。 所以得知顾琬是真没多少信心置于顾二丫,倒是病情稍轻一些的顾三丫这边勉强还有四五成把握后,便主动说这瞧病所需的银钱,她来想法子。 顾琬这个财运亨通的小妮子,哪里差那点子银钱。只是想到顾徐氏跟顾晟这对母子,便跟顾三丫约法三章。 倘若顾徐氏跟顾晟母子俩,愿意拿出银钱,救治顾二丫跟顾三丫姐妹俩,顾琬分文不收,而且会想法子保住姐妹俩的小命。 倘若母子俩找着由头,让顾琬来承担医治顾三丫所需的银钱,他们只负责顾二丫那份,顾大丫则私下里负责出顾三丫那份。 若是不愿意医治顾二丫,那顾大丫只需支付顾三丫一半的医治银钱就成。 顾大丫不知道是怎么被顾琬忽悠了,稀里糊涂便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当她得知顾徐氏跟顾晟,并不愿意拿出银钱来就顾二丫后,出奇地平静。 或许,内心深处,对这一结果,顾大丫早预料到了。 只是顾大丫做梦都没想到,没过几天,那个跟她闹僵的妹妹,顾二丫便病死了。得知这事儿后,顾大丫当场就吓傻了,嘴里喃喃道:“咋会这样,这,这前些天还好好的……咋说没就没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回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当然,顾二丫并没有死在顾家,而是在第三天时,便被冷不丁出现的吴太生都抢回了吴家。用吴太生的话讲,她顾二丫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总之不管怎样,都得回吴家。 顾徐氏现在只恨不能立马让顾二丫离开,见吴太生终于过来接人,自然不会阻拦。甚至还倒贴了一只老母鸡,示意吴太生回家后记得给二丫炖老母鸡汤喝,好生滋补一二。 “您就放宽心吧,二丫现在肚子里好歹怀着俺的小崽子,俺不会再委屈二丫的。” “……”一旁的顾晟有些傻眼,本想告诉憨直的吴太生真相,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吴太生拖着个木板床,将顾二丫给接回了下坪村。 等到正在前头石河村忙碌的顾琬听说了这事,匆匆赶回村东头,就看见顾徐氏正戴着厚实的口罩在给东厢房撒生石灰消毒。顾晟则帮着将顾二丫曾用过的被褥拆开后,丢进木盆里,用滚烫的开水反复烫杀。 顾琬不愿再理会这忙碌的母子俩人,只是转身的功夫,顾二哥偷偷将陈婆子叫到一边,示意她赶紧去找梁村正,让梁村正再找人通知下坪村那边的村正。 其实这两天,预防富贵大肚子病,消灭钉螺这些事儿,已经渐渐在周边几个村寨传开了。顾二哥并不知道距离有点点远的下坪村那边是不是也在村正的带领下跟了风。反正暂且是不愿意回头有人借着这事儿,闹上门的。 就当他日行一善了。 等到顾二丫没了这事儿传到大湾河村这边,除了病情最严重的顾三丫,其他人基本已经康复。只要定期服用空闻大师的驱虫药丸,再喝上李大夫几个疗程的排虫草药,想来应该不会再复发。 当然平日里的个人卫生还得时刻注意着,要不体内虫子排干净了,新的虫子又重新吃进肚子里,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现在大湾河村跟前头的石河村,就只剩下顾三丫这个病情勉强得以控制的病患。 不过顾二丫地死,一下子刺激到了顾三丫,私下里没人时,顾三丫没少偷偷抹眼泪。 “有伤心哭的时间,赶紧过来泡澡!”因为着实不能确定顾三丫身体里到底哪里盘踞着大量的虫子,顾琬思前想后,想到了一个法子,那便是泡药浴! 不过,泡药浴这事儿,顾琬虽说跟李大夫商议了一下,可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担心。万一药效透过皮肤进了顾三丫的身体里,体内那些虫子受不了,顺着血脉直接往脑袋那边爬,这不玩大了嘛。 所以,一开始也不敢下太猛的药,多试了几次后,在顾琬有意识地控制下,大部分并没来得及排出的虫子,被引到了顾三丫左胳膊手腕附近。 因为一下子聚集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虫子,顾三丫那左手腕肿出了一个鸡蛋般大小的囊肿。轻轻一碰,顾三丫倒是没觉着疼痛,就是能明显感觉到囊肿里有东西在扭动,瘆人的很。 “忍着点!”戴着厚实口罩跟手套,将自己全副武装的顾琬轻声道,随后拿起了一把明晃晃透着寒光的匕首,干净利索地划开了顾三丫那左手手腕附近的囊肿。 一旁的紫叶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强忍着恶心,将木盆接在顾三丫那手腕下面。 匕首划开了囊肿,囊肿里的一大坨虫子直接掉落进木盆里,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互相缠绕在一起,扭动着翻滚着。而囊肿里的积水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也很快被顾琬清理干净。 止血上药包扎,不过眨眼的功夫,顾琬便处理好了。随后收回了顾三丫身上的银针,简单地搭脉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转身对紫叶道:“一会儿让陈婆子将猪肝粥熬上。” “是!”紫叶应声道。 顾三丫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气血多少有些亏空,顾琬不得不在想法子控制她体内虫子总量的同时,再帮着滋补恢复气血。但又不能滋补过多,免得便宜了体内那些吸血虫。 好在之前想的泡药浴的法子多少有些效果,三管齐下过后,顾琬不能保证将顾三丫体内的虫子去了大半,少说也有三四成吧。 最要这吸血虫繁殖能力超强,一天就能让种群增加一大半,若不是空虚大师给的药丸,多少能抑制这繁殖速度,要不然顾琬是真没法子救下顾三丫。 “放宽心,至少你现在每每多活一天,便是赚一天。最起码连着二丫那份活下去……”顾琬见顾三丫情绪依旧不高,便多说了两句。 “嗯。我不会让小嬢嬢您白辛苦的!”顾三丫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哽咽道。 “三丫那丫头咋样了?”因为无意间得知顾琬要给顾三丫放血,顾四婶不放心,便特意来村东头这边。 “放心吧,四婶。过两天三丫的情况好些后,再放两次血,她身体里的那些吸血虫子,应该就能驱除干净了。” “那就好。”顾四婶的话音还没落下,便隐隐听到前院传来的顾徐氏那哀泣声。 无非是在控诉顾琬这个当小嬢嬢的,明明有能力能救顾二丫,却为了银钱见死不救,草菅人命诸如此类的。 “你这丫头,真就让你徐氏这么天天闹腾?”顾四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要不然?学我二哥那样,将人揍一顿?甚至当真掰断顾晟的手,让他再没参加科举的可能性?”顾琬笑了笑,“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可不就是想明白我不能将她如何嘛。” 自打前个儿顾二丫病死的消息传到大湾河村这边,顾徐氏便有些疯魔了。 家里没外人时,一个人坐在前院自顾自碎碎念,勉强还算安静。等到顾四婶几个过来串门子,就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一改多年来的懦弱形象,唱念做打,跟亲娘徐王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当然里头还有顾老太太的两分精髓。 可惜,现在顾琬基本不去前院,甚至连一墙之隔的后院,也很少踏足。若出门,则选择直接翻墙。反正后罩房那边,也临时起了灶台,不仅简单解决一日三餐没问题,给顾三丫泡药浴所需要的热水也来得及烧。 也就是可怜了住在西厢房顾二哥,少不得听顾徐氏那些疯言疯语。直到有一天,着实忍不住的顾二哥决定回镇上,临走前当着顾徐氏的面狠揍了顾晟一顿,揍得顾晟半天都没能起来。 甚至,顾二哥直接阴沉着对顾徐氏道:“你若再敢闹腾,老子就直接敲断你这自私儿子的十根手指,让他没法再考科举!” 听到顾二哥这般说,顾晟原本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恨,瞬间有了复仇目标。倒是让顾徐氏可算乖觉了几天。等到顾二哥真的带着顾显兄妹三个,回到了镇上,顾徐氏又故态复萌,隔三差五地闹腾。 亏得顾三哥没在,少不得又得动手收拾。 也正因为此,顾琬见顾三丫的情况已大好,愉快地决定带着顾三丫直接回清水县城! 第一百三十章:平安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徐氏做梦也没想到,顾三丫驱虫暂告一段落的当天晚上,她会睡得跟死猪似的。等到天光大亮,被睡在隔壁,猛然惊醒的顾晟叫醒后,这才发现后院那边更是安静。平日里,总能瞧见那只有大半个成年男人高的熊团子,也不见了踪迹。 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的顾晟来到后院,推了推那道围墙上的门,发现果然上了锁,便知道顾琬多半乘着他跟顾徐氏睡着时,悄悄离开了。 至于顾琬能去哪里,答案显而易见。 “成子,这,这可咋办啊。她五宝咋能把三丫也给带走了呢。”很显然,顾徐氏并没有因为顾二丫的死,而真的发疯。 这些天的闹腾,无非想让顾琬心存内疚,进而答应她的那点子小心思,将顾晟带去清水县城,等守孝一年期满,进个好书院,供顾晟念书考科举。 原本,顾秀才还住在大湾河村这边,顾徐氏心里还没那么慌。尤其顾老爷子仙游后,作为儿子的顾秀才得守孝三年。这二十七个月里,待在家里也没旁的事,自然就只剩下指点孙辈功课。 谁曾想,顾秀才被顾大妮给气病了,顾方氏带着顾琬北上去接三媳妇杜娟这些日子,直接就躺在床上了。顾徐氏作为寡居的儿媳妇不方便贴身照顾,事实上顾二哥也不愿意他那便宜大哥这房人插手,几乎事事亲为,根本不给顾晟靠近的机会。 等到顾方氏带着顾琬回到顾家,又冒出顾二丫感染富贵大肚子病这事儿,甚至还连累到了他们母子三个。顾晟的功课,可以说生生被耽搁了。 顾徐氏自然不敢让她唯一的,读书还很有天分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断了前程。读书本就费银子,更何况考科举。 所以顾徐氏将主意打到顾琬这边,真没有丝毫意外。 可惜,千算万算,顾徐氏是真想到顾琬会将顾三丫这个病患带回清水县城。 越想越不甘心的顾徐氏,在一旁顾晟的暗示下,决定去清水县城找顾三丫。 但此刻的顾徐氏哪里知道,这一次顾琬并没有去清水县城,而是去了莲花峰下她那小农庄。虽说是临时改了主意,主要还是考虑到了正身怀有孕的杜娟。 哪怕顾三丫现在的病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各种预防措施也不敢有丝毫松懈,顾琬依旧不想冒一丝风险。所以,中途便改了道去了小农庄。 说起来,这还是顾琬头一次来小农庄,瞧着地里生机勃勃的农作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泥土香,倒也亲切的很。 “姑娘,您咋来了。”周叔乍然得知顾琬来了,着实有些意外。 “我就过来瞧瞧,顺便小住几日。” 当即了然的周叔赶忙让人去请紫鸢跟自家妹子周婆子。 半柱香过后,顾琬一行四个,便在小农庄这边顺利安顿了下来。周叔也不等顾琬吩咐,便让自家大小子去清水县城那边,给老太太她们支会一声。 顾三丫照旧单独住一间,一应吃食都是单独处理的。 因为此前便得了信,周叔特意将在小农庄里干活的佃户以及下人们筛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人被传染富贵病。至于小农庄里更是用生石灰里里外外消毒了好几遍,将疑似钉螺的生物第一时间就清理了。 甚至,小农庄这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听着底下那些佃户那意思,去年闹旱情时,周叔不止一次组织人,将企图进入小农庄的流民驱逐出农庄。 周叔这般给力,顾琬想不额外奖励一二都难。 顾琬知道,周叔未必比她穷,之所以还愿意待在这小农庄里,当个寻常的管事,无非因为紫鸢,需要这么个庇护之所。 “姑娘,尝尝我娘新蒸好的点心。”紫鸢见顾琬慢悠悠地进了正屋,赶忙迎了上来。不过转身的功夫,便将一盘新蒸出来的精致点心,端到了顾琬跟前。随后又如行云流水般,沏好了花茶。 “紫鸢,坐。”顾琬并不着急着喝茶,指了指下手的那个座位,示意紫鸢赶紧坐下。等紫鸢坐下后,顾琬习惯性地给她把了脉,见她身子骨已然大好,便安心了不少。 “对了紫鸢,未来你可有打算?”顾琬想起了此前顾方氏曾跟她提过那么一次,就是关于紫鸢的终身大事。 顾琬一直都知道,身负血海深仇的紫鸢并没忘记洗清满门污名,所以顾方氏瞧着紫鸢年岁不算小,想给安排个可靠的人家嫁了这事儿,只怕没戏。 但并不影响顾琬帮着询问一下,走个过场。 “姑娘,您的意思……” “也没旁的意思。之前我说过,这小农庄不算起眼。你跟周婶子,还有周叔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只不过你也知道,女儿家大了归总是要嫁人的。不说旁的,比如我不知不觉也十六了。若不是去年旱情,也该行笈礼嫁人了。偏偏我那阿爷今年又没了,这婚事又得延期到明年。” 顾琬手捧着茶盏,低头轻吮.了一口后,继续道:“我没有丝毫催你的意思。只不过在周遭那些个三姑六婆眼里,若迟迟不议亲,只怕会招惹人注目。” “所以……”紫鸢何等聪慧之人,又岂会听不明白顾琬的意思。 “所以,我就是问问你有何打算。若想嫁人,便让赵媒婆帮你留意着。那些权贵世家只怕没戏,寻常些的耕读人家,品性好的应该不成问题。” 这其实也是顾方氏的意思。老太太对紫鸢印象不错,便想着给紫鸢安排个好人家。 “紫鸢谢过姑娘为紫鸢谋划。”紫鸢从座位上起身,冲着顾琬盈盈一拜,“只是大仇未报之前,紫鸢不想嫁人。” “我明白了。”顾琬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没再提这事。大不了回头让紫鸢自梳,再过个五六年直接晋级成管事娘子。 但谁能想着,几天过后,事情便又有了新进展。 本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沈文忠,也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竟然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小农庄里。 一开始时,农庄里的佃户跟下人们因为不认识这么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纷纷拿起手里的家伙事,差点就将沈文忠一行,给直接打趴下了。 “别,别打,我,我是你们家主子的义兄!”沈文忠不得不抱着头,满庄园的瞎溜达。 结果一不小心,就跟恰巧路过菜地,准备采摘新鲜蔬菜的紫鸢撞在了一起。 沈文忠当即看傻了眼,只觉着这人好生眼熟,好似儿时曾见过一般。反观紫鸢,柳眉紧蹙,白皙的小脸更是涨的通红,完全是被沈文忠这个登徒子给气的。 “呔!哪里来的二流子!还不给我打出去!”一旁的周婆子当即怒了,招呼着附近的佃农赶紧过来。 “别,别别……” “都住手!”听到动静的顾琬远远地便看到了沈文忠那甚是熟悉的背影,赶忙阻止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医女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差点被打的沈文忠,一脸的惊魂未定,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顾琬自然是不信沈文忠会这般胆小,便不客气捂着嘴笑了。等到紫叶将紫鸢准备的茶点端上桌,便亲自为沈文忠斟茶,没多少诚意地赔礼道:“文哥哥,乡下地方不懂规矩,想来文哥哥不会介意的哦。” “如果我说介意呢?”沈文忠挑眉反问道。 “介意啊,那妹妹我也不晓得该咋办了。”说罢,顾琬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沈文忠还能如何,且不说顾琬跟他结义金兰,早以“兄妹”相称。冲着顾琬一而再救下自己性命这一点,沈文忠就不可能真跟顾琬计较。 只不过方才灵光一闪的刹那间,沈文忠还真就想起了紫鸢像谁。 要不怎么说,记忆太好的人,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沈文忠是真没料到,会在顾琬的小农庄里,遇到了一条漏网之鱼。哪怕换了个名字,哪怕从堂堂一品大员嫡出的姑娘沦为奴仆所生的婢子,有些融入骨子里的东西,依旧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沈文忠瞧着顾琬那张依旧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罢了罢了,谁让她是自家妹子呢。 转念间,沈文忠选择护着他的这个可爱小妹子,随后直接道:“不如你将她让给为兄我,如何?” “门不当户不对的,文哥哥你能八抬大轿将人迎娶进门?”顾琬压根不曾考虑,便连连摆手。 “有何不可。” “哎?你是认真的?!” “你说呢?” “不知道。”顾琬摇了摇头,“文哥哥,你若能让紫鸢自愿嫁你,作为妹妹哪有反对的道理。反正顾家祖训,‘顾家女儿宁死不为妾’呢。” “哪怕进宫为妃?”沈文忠突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不还是给人当妾?”顾琬白了沈文忠一眼。 沈文忠点了点头,敲定道:“五宝,这可是你自己答应了的,可不许反悔。” “……”反悔什么的,顾琬真不至于。但整件事,顾琬只觉着哪里不对劲,在心里忍不住暗道了一句:难不成真有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就算真有,那也是馋人身子。 不过沈文忠之所以对紫鸢动了那么一丢丢的心思,一则紫鸢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印象深刻。今日在顾琬的小农庄里,再遇相遇,也没想着当年柔弱的小丫头,长大后竟然一下子漂亮了不少。 真真让沈文忠眼前一亮。 二来么,这次离开京城时,天光帝看似无意地提了那么一句,大意就是沈文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已经提前弱冠,也册封为闲王世子,那下一步便该迎娶世子妃了。 不仅仅是世子妃,按着规矩,沈文忠这个闲王世子,还能另外纳两个世子侧妃。至于那些不上玉牒的姨娘小妾通房丫鬟之类的,想要多少都成。 偏偏沈文忠目前唯一心了动,觉着相处愉快的,可惜已经订了亲,用不了多久便该成亲了。 那剩下娶谁不是娶? 而从小的遭遇更是告诉沈文忠,后院里的女人千万不能多,尤其妻妾成群后是真容易出事。他便是活生生地一个例子。 所以沈文忠得知自己必须迎娶世子妃后,就想找个瞧着顺眼的,至于家世啥的并不重要。反正按着沈文忠那挑三拣四的眼光,各个方面真太差的,压根不可能瞧着顺眼。 于是,紫鸢被沈文忠“一见钟情”盯上,也真没多少意外可言。 “丑话说前头,文哥哥你可不能用强的!”顾琬有那么一丢丢不放心,却直接换来沈文忠手中纸扇的一记轻轻敲打。 顾琬并不清楚沈文忠究竟对紫鸢说了什么,再次见到紫鸢时,那精致的小脸红粉菲菲的,随后竟然真的答应了。当然,按着紫鸢目前的身份,想让沈文忠八抬大轿迎娶进府,除非大启王朝下一刻让人给推翻了。 所以,沈文忠准备回京后,暗箱操作一番,给紫鸢找个门当户对的身份。 顾琬见紫鸢并不反对,便没再多说什么。 转眼又是好几天过去了,顾琬大致知道沈文忠为何会出现在清水县城这边后,便将此前如何预防以及医治那富贵大肚子病,整理好的册子直接丢给了沈文忠。至于沈文忠准备如何操作,顾琬就没太放在心上。 主要她也挺忙的。这不顾三丫的病情,虽说得到了控制,也顺利进入了第二个医治疗程里。 沈文忠这回特意从太医院带了几位瞧着医术不弱经验更是丰富的老太医,顾琬医治顾三丫时,这些个太医自然免不了在一旁凑热闹。如此一来,作为妹子的顾三丫每每泡药浴亦或者施针时,难免有些尴尬。 “看来这医女,是真少不了!”沈文忠得知后,不由地感叹了一句。 “嗯。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要说简单也的确并非易事。大启这边医女少,无非是因为女儿家十五六岁行完笈礼后,便该嫁人了。此后便困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里,伺候公婆,为夫君生儿育女,里里外外的操持。哪里还有机会出来行医。”谈及女子,顾琬的脸上难免露出一丝无奈。 沈文忠跟医者此前虽没有太多交集,却也隐隐知道培养一个能勉强坐堂的大夫没个二三十年基本没可能。 这真不带一点夸张,四五岁开始当学徒,先学认字,简单地记住汤头歌,在柜台辨认草药,学会如何处理,这就得花费好几年的时间。随后记下所有的药方跟药理,跟在师父后面一点一点积累经验,又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很显然,留给有心行医的女儿家的时间太少了。饶是顾琬这般只有半桶水,纵观整个大启,只怕也是寥寥少得可怜。 感慨归感慨,沈文忠也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没法彻底解决,便没再揪着不放。 顾琬可没想着,她从空闻大师那边学来的金针手法,竟然很快引来那几位老太医的注目,尤其得知此手法还是空闻大师亲自传授后,一个个立马改了态度。 甚至为了学会这套空闻大师独创的金针手法,不惜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惹得顾琬心痒难耐,没少偷师。 一时间,气氛相当融洽,作为人形布景板的顾三丫也跟着学了不少压箱底的本事。 “小嬢嬢,我若病好了,能不能跟着你学医?”顾三丫到底没忍住,轻声问正在给她施针的顾琬。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三丫,学医很辛苦的。而且,再过两年你就该行笈礼,准备嫁人了。”顾琬并不反对顾三丫学医,甚至成为医女,当然也不会大肆鼓励。 顾三丫摇着头,嘀咕了一句“不想嫁人”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生子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顾琬待在小农庄这边,有那么一丢丢乐不思蜀之际,冷不丁地突然想起,她可爱的三嫂子好似快要生产了。想到此,顾琬哪里还敢耽搁,赶忙示意周叔准备马车。 对于杜娟这个三嫂子,虽说前后加起来还没相处一个月,但姑嫂关系是真不错。主要也是杜娟那性子,挺合顾琬胃口的。 顾琬一路疾行,紧赶慢赶可算在临近傍晚时分,赶到了清水县城。虽说现在旱情得以缓解,周边的那些灾民大多回到各自村寨,清水县城这边日常进出城的盘查,依旧很是严谨。 可以说,若非顾琬在清水县城里有两处宅院,户帖跟路引为证,只怕没那么容易进县城。 事后,顾琬示意谨行帮着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清水县城来了贵人,这才不得不加强戒备。清水县令这是担心贵人万一出了事,他保不住头顶的乌纱帽。 表示很理解的顾琬,当即便想到了那个让清水县令十分紧张的贵人是谁。 但这事儿感觉跟顾琬也没太大关系,可算顺利进了清水县城的顾琬没再多耽搁,直奔她那二进小宅院。 “你个不让老娘省心的,还知道回来啊。”见着了自家乖宝的顾方氏前一刻还“乖宝长乖宝短,老娘的心肝宝儿”称呼着顾琬,显得很是高兴,可下一刻就变了脸,抓着顾琬那胳膊,便开始碎碎数落起来。 很显然,这是心疼不过半柱香。顾琬在顾方氏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了。 “阿娘,我还是您的乖宝不?” “不是了不是了。老娘现在不稀得你了。”顾方氏将顾琬拉进了西厢房,转身的功夫抱出个襁褓,眉开眼笑道,“喏,现在老娘稀罕这个宝儿了。” “啊,生了?这么快?”顾琬愣了愣,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明显提前了半个月。 “幸好老娘早有准备,要不然……”顾方氏没好气地白了顾琬一眼,示意顾琬赶紧搭个脉给瞧瞧孩子是否健康。 虽说此前已经请过了大夫,但这并不影响顾方氏再让顾琬给瞧瞧,多少能再多整个定心丸不是。 “嗯。”顾琬也没敢耽搁,小心地将手指放在细小脆弱的小胳膊上。 按序排应是五丫,大名顾芳萱,虽说早产了半个月,看着稍稍弱小了一些,实则并不比那些足月生产的崽子赢弱。可见三嫂杜娟怀孕期间,被照顾得相当不错。 “阿娘,我去瞧瞧嫂子。”知道杜娟此刻正在喝鸡汤的顾琬,也不等顾方氏阻止,便溜进了里间。 现在正值八月,秋老虎作祟,天气着实有些热。可再热也不及待在月子房里,是又闷又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空气着实有些混浊。 顾琬上辈子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别说生崽崽了,连婚都没结。自然不清楚妇人做月子会这般遭罪。不过好歹也知道,月子里若是将身子骨调养好了,尤其不能寒气入体,以后日子会舒坦不少。 所以……只能忍着。 “三嫂,气色不错呀。”进了内屋后,顾琬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杜娟气色尚好,眉头微皱了一下。 “坐吧。”头戴抹额的杜娟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摆了摆手将贴身伺候的丫鬟打发了下去,随后甚至主动地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顾琬跟前,“也帮我瞧瞧吧。” 顾琬没说话,只是半盏茶过后,神情有些凝重。 “是不是身子亏空得厉害?”杜娟看似早有心里准备,见顾琬变了脸色,便率先开口道。 “这……好端端怎会早产?”顾琬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好端端的,还不是我那好庶妹!这回,我等着给个交代!”杜娟的眼中满满的恨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庶妹? 顾琬想起了几年前在那珍宝轩,跟杜娟头一回相遇时的情景。她那三嫂那庶妹,可不就是杜婧嘛。说起来,当日她还跟三嫂合作默契,坑了杜婧一回。 之后听说那支杜老爷送给真爱小妾的定情玉簪,杜婧到底没能顺利赎回,为此还受了罚。可转身的功夫,杜娟也遭了亲爹一顿斥责。 真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姐妹俩是彻底撕破了脸。 等到杜夫人从娘家回来,更是以雷霆之势,直接将那真爱小妾给收拾了,连带着杜婧这个庶出的二小姐,也跟着倒霉。 若不是杜娟成了顾琬的三嫂,姑嫂关系还不错,杜娟也不会在某次闲聊时,告诉顾琬这些。 杜婧的日子是否好过,顾琬压根不在意,若不是此后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妮子惦记上了顾三哥,顾琬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盛世白莲了。 最终么,杜婧自然是没能如愿以偿,成为顾琬的三嫂,而且很快就定下了亲事。 杜夫人自然很清楚她的这个庶女,舍不得荣华富贵,一直想成那官夫人,便给找了两个读书郎,都是那种耕读世家。 一个年方二十,已经过了县试跟府试,就差最后一关院试,就是秀才公了。不足之处么就是人长得稍稍磕碜了点,此外家里兄弟姊妹众多,老太太相当泼辣,几个妯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另一个则是举人老爷,但已年过四十,前头正经娘子两年前病逝了,留下三个即将成年的儿子,一个嫡女,以及庶女庶子多干。那嫡女,仅仅只比杜婧小几岁而已。 如此,杜婧怎会乐意。 只是她也不想想,像顾三哥这种还没行弱冠礼便考中进士的,纵观整个大启,哪怕算上前朝,都找不出几个来。正常情况下,二十岁左右考中秀才,那都是读书有天赋,而且运气好的。 加上普遍成亲比较早,如此一来等到考中进士成了小小的县令,多数已二三十岁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承蒙祖荫,可这是世家权贵才享有的特权,就算真瞧上了杜婧这样皇商家的庶女,也压根不可能迎娶为正妻。甚至纳为侧室成那姨娘,都是高攀了。 很显然,杜婧,包括她的生母,某真爱姨娘,压根认不清事实,只当是杜夫人这位嫡母在使坏,见不得杜婧这个庶女,能嫁得好。 好在那位杜老爷还没有彻底头昏眼花,见二闺女这般不愿意,便让真爱姨娘自己找合心意的。真爱姨娘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发现还真找不出几个条件比杜夫人好的人家,唯一一个可不就是顾三哥了嘛。 可惜,想嫁顾三哥啥的,根本不可能。 于是,真爱姨娘只好将目光转到了自家娘家这边,娘家嫂子还有个侄子,勉勉强强合眼缘。那曾想,两家才交换了彼此的庚帖,这娘家嫂子的侄子就因为跟人对赌,从马上摔下来后当场就蹬腿翻了白眼。 杜婧还没嫁过去,就成了未亡人。要命的是,嫂子娘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一口咬死了,非得让杜娟嫁过去当那未亡人不可! 一番折腾下来,杜婧被迫守了三年,这才拿回自己的庚帖。 第一百三十三章:心思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不,杜娟因为顾三哥回家丁忧守孝一年,回到了清水县城这边。杜婧得知后,瞧着那心思,就差直接写在了脸上,便找了各种由头,过来串门子。 顾三哥因为要守孝,自然哪儿都不能去,难免遇到杜婧这个别有用心的小姨子。 要说杜娟,本就是个直爽脾气,见着此前就关系很差的庶妹杜婧,就差扒光了衣裳,将顾三哥推上床的架势,哪里能惹得。 这不,就中了计,不小心摔了一跤,将肚子里的崽子提前给摔了出来。 好在最后母女还算平安。 要说杜娟的运气是真不错,赶上顾老爷子仙逝,顾三哥必须丁忧守孝一年。而守孝这一年,需要避忌的东西真不少,最起码忌女色,绝对不能闹出人命。要不然,前程尽毁! 这让原本还想着,要不就在贴身侍奉的丫鬟里挑一个抬为姨娘的杜娟,暗松了口气。 “三嫂,你应该知道顾家有祖训,‘凡顾家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顾琬一边从药箱里挑挑拣拣,拿出一瓶能滋补气血的药瓶,直接塞到杜娟手里,一边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所以有些事,你可别自作主张,到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个儿。” 杜娟目光微闪,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而且也不会再犯傻了。” 顾琬觉着,杜婧估摸着也是知道顾家有这么一条祖训,所以前些日子看似在那里作妖勾搭顾三哥,真正的目的却是杜娟这个嫡姐。 想着杜娟出事,最好能一尸两命,哪怕小的那个命大留了下来,只要杜娟没了,之后的一切都能如愿以偿了。比如借口孩子太小,不能没有娘亲照顾。外头找的娘子,难免会偏心,所以哪有血脉至亲的姨母可靠。 而杜婧虽说是庶女,有嫡亲姨母这层关系,想成为顾三哥的填房,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般恶心事儿,算计得清清楚楚,是一丁点也不在意旁人并不眼瞎。就是让顾琬比较诧异的是,这杜婧还有她那亲姨娘,究竟哪来的迷之自信啊? 简直……无法理解! 很快,顾琬便知道这份自信究竟是谁给的。除了那位杜老爷外,原来还有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坏东西!而那人,也不是旁人,就是那个姬凌斌,陈王家庶出的二爷。 “姬凌斌?”五丫洗三,恰巧过来凑热闹的沈文忠乍然从顾琬那边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皱,不禁多问了一句,“陈王家的?” “是啊,你认得?” “儿时见过两三次。说起来这家伙也是个可怜之人。”沈文忠摸了摸下巴,随后三言两语,便将他所知道的一些皇室秘闻,告诉了顾琬。 原来,这姬凌斌的娘亲,曾是那位陈王明媒正娶的正妃,之后陈王为了得到已经仙逝的前陈王妃,便设了计,害得姬凌斌的亲娘生生从正妃贬为侧妃,最后郁郁而终。 姬凌斌这个堂堂陈王嫡长子,也成了庶出的二公子。 可怜归可怜,姬凌斌敢再次算计她们顾家,顾琬就没那么开森了。 “要不要我帮你?”沈文忠浅笑着问道。 “你管好你自己个儿就成!”顾琬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沈文忠,“对了,那个大肚子病你进行的咋样了?” “一起还算顺利。”沈文忠一撩下摆,帅气地坐了下来,“回头,我一定帮你请个诰命回来!” “成啊,那我先谢过文哥哥了。”顾琬才不会娇俏,虽说不用想也知道这诰命多半不会很高,最起码那也是朝廷的一种嘉奖与肯定。回头不再是白丁,出门在外的无疑能方便不少。 顾琬甚至还想到,她那三哥丁忧前不过七品,若再努力努力,晋升到六品,就能为亲娘顾方氏请个六品诰命了。 或者…… 顾琬歪着头想了想,随后主动凑在沈文忠跟前,轻声道,“文哥哥,你说我能不能将我的那些个小功绩,都算在我阿娘头上,让她成为诰命夫人?” 顾琬话音才落下,脑袋便挨了一记,一回头,只见顾三哥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甚至也不等顾琬回过神来,强行介入,生生将顾琬跟沈文忠挤开。 “五宝,娘那诰命有你三哥在,这事儿你少操心。” “哦。”顾琬抬眼看向难得露出那么一丢丢怒意的顾三哥,反问了一句,“可是三哥,等你升六品还早着呢。” “那也不成!” “行吧。”顾琬是真没多想,就是意外地发现她的这个憨憨三哥,竟然也会这般较真。 之后顾方氏从老三媳妇杜鹃这边,无意间知道这事后,那双桃花眼瞬间眯成了缝,很是高兴地得瑟道:“老娘就知道,老娘的乖宝最贴心了。当然,幺儿还是好的。” 一旁,又一次听到顾方氏这般美滋滋得瑟的顾秀才,哼哼唧唧的,有那么一丢丢不开心了。 顾琬知道,她爹这是又在想顾承简,她的这个便宜大哥了。别看此前顾秀才无中生子,多了个“顾承箜”,坚持将顾承简给家族除名。事实上,还会时不时的想起这个长子,尤其这几年一直连个书信都没往家里寄后,私下里更是没少担心。 但顾秀才明面上,依旧只字不提。 顾琬想了想,悄悄地跟顾三哥商议道:“三哥,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那谁?” “谁?”顾三哥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片刻过后才想到一个人,便试探地问了一句,“顾承简?” “嗯。” “也成吧,我让人打听一下,只不过……”顾三哥考虑过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想要打听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好在想找顾承简也并非没有一丁点的线索。这不,大约过了大半个月,九月中旬那会儿,便有了消息。 只是这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让顾琬觉着压根不像是她那个便宜大哥顾承简。不得已,只好继续打探下去。这一打探,又是三个多月过去了。 等到顾琬都快忘了这事儿,正跟顾方氏在厨房忙碌,熬腊八粥时,这正主竟然冷不丁地冒了出来,着实吓了顾琬一大跳。 发现顾承简时,是在二进小院那后花园外的水渠旁。 当年买下这处据说还在闹鬼的二进小院时,顾琬最欢喜的,便是后花园了。不仅仅占地面积大,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隐秘的出口。就是连着荷花池修建的引水渠深处,有道闸门。 腊八这天,两个粗使婆子,陈婆子跟李婆子例行打扫引水渠时,就无意间发现有个陌生男人,直挺挺地躺在闸门外的水渠里,面色苍白,生死未知。 这可把两个婆子给吓坏了,赶紧来到厨房找顾琬。 第一百三十四章:六指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哪里敢耽搁,赶忙跟着两个婆子来到后花园这边,随后几乎一眼便将顾承简这个便宜大哥给认了出来。 哪怕他此时换了另外一张脸,架不住左手小拇指端有个铜钱眼般大小的伤疤。那是当年顾承简自己个儿用菜刀,将左手多出来的一指给生生剁掉后,留下的伤疤。 没错,顾承简出生时左手比正常人多了个手指,打小没少因为这事跟同龄小伙伴起龃龉,甚至打架。 年少气盛的顾承简一时冲动,就给自己做了个小手术。因为这事儿,顾承简差点因为伤口感染,一命呜呼。 渐渐的,整个大河湾村的村民都将这事儿给淡忘了,唯一记得的,估摸也就是顾方氏这个后娘了。顾方氏也是凭借着这个不算太明显的标识,总能很快将顾承简给认出来。 顾琬作为顾方氏捧在手心的乖宝,因为生怕顾琬吃亏,顾方氏便将这些小事看似无意地提了提,顾琬便记了下来。 不曾想,还真因此戳穿了顾承简的伪装。 “姑娘,这,这人……”陈婆子帮着将人从水渠里拖了出来,也是幸亏这人还有口气在暂且没死,要不非吓死不可。 顾琬凑近了一些,思忖片刻后,示意两个粗使婆子将荷花池那边的小木舟划出来。将两个粗使婆子暂且打发后,顾琬赶紧从怀里翻出个小拇指般大小的瓷瓶,随后往顾承简的脸颊边缘抹了抹,以免上头那张假脸因为泡了水而不小心分离。 见顾承简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顾琬赶紧又拿出一个瓷瓶,放到顾承简鼻下,将人彻底弄晕过去。顾琬手里的这瓶药,药效一般,反正没解药时,昏睡个两三天那是基本操作。 虽然不是很清楚,顾承简都了无音信好几年了,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而且还是换了容貌,一副要死不死的落魄模样,冷不丁地出现在后院那边。 就算里头没点阴谋诡计,只怕也少不了牵扯各种是非。 顾琬本就对五宝这个便宜大哥没多少好感,不管是真落魄还是假倒霉,既然明面上不是顾承简,也就别来家里刷存在感了。 顾琬盯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越发觉着别扭,于是忍不住又做了点手脚,将那有型的剑眉利索地削去半截,眉尾端非常有个性地分了叉,随后又在右耳内耳廓点了颗芝麻大的黑痣。 经过顾琬这一波操作,且不说跟原来的顾承简,再没两三分的相似之处。甚至跟前些日子经过城门公示栏时,见到的通缉令上的画像,有了四五分的相似。 顾琬从一旁随意拿起了一块粗糙的石头,随后往顾承简那左手手掌边用力磨了磨。眼见着磨出了血,便将石头往前头的河里顺手一丢。 而这时,两个粗使婆子已经打开了靠近荷花池的那道闸门,将小木舟通过水渠,顺利来到宅院外。 “辛苦你俩现将人送到医馆,我会让管事去衙门报备这事儿。”顾琬示意两个粗使婆子将人合力弄到小木舟上,随后吩咐道。 陈婆子跟李婆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顾琬是主子,当奴仆的只能按着主子的吩咐行事。 至于送直接抬进医馆救治的顾承简,之后衙门如何处置,顾琬最多也就是私下里让已经回来的谨言,好生留意着。明面上,只能装作不认识。 回到宅院的顾琬,少不得被顾方氏追问:“乖宝,这人咋样了?咋好端端的,有死人?” “阿娘,人还没死呢,瞧着只是晕厥过去了。我已经让陈婆子她们将人送去了医馆,并报了官衙。”顾琬实话实说道。 “这样也好,男女总归有别不是。”顾方氏心疼地摸了摸自家乖宝的小脸,有些后悔。 后悔去年不该因为旱情,将自家乖宝的笈礼推迟一年。结果今年赶上顾老爷子仙逝,作为孙女的顾琬得给老爷子守孝一年,自然又没法行笈礼。 这一耽搁,还真是一步晚,步步迟。 也亏得此刻在隔壁郡县的女婿还能体谅,想到此,顾方氏突然有些后怕,赶忙继续道:“乖宝,最近远哥儿可有书信过来?” 顾琬瞬间乐了:“阿娘,这不前个儿才收到书信嘛。你难道还担心他不娶我?” “你这孩子~”顾方氏没好气地白了顾琬一眼,朝着顾琬努了努嘴,“喏,粥熬得差不多了。先给你爹端一碗。” “好咧!”顾琬笑嘻嘻地舀了大半海碗,随后径直去了连着正屋的书房。 顾秀才正在书房里挥笔泼墨,一幅水墨山水画,乍然瞧着似模似样,不过仔细再瞧,不过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爹,腊八粥~您快尝尝阿娘那手艺,可有退步。”顾琬小心地将手里端着的大海碗放在书案前的小茶几上。 “不急,五宝啊,快过来帮爹瞅瞅,这副山水可好?”显然,顾秀才此刻的兴致全在眼前的水墨画上。 “还行,就是觉着太过刻板了一些。爹,您应该鲜少出门游览山水吧。”顾琬知道顾秀才并不愿意听旁人一味的夸赞,便直接了当地回了一句,“不如您得空多画画后院的荷花?” 都说“留得残荷听雨声”,现在早已是寒冬腊月,别说残荷了,连光秃秃的荷梗都早早被陈婆子她们收拾干净了。仅剩下的,就是几段用淤泥包裹好藏在地窖里的胖莲藕,以及晒干了的莲子。 当然,除了荷花,还可以画后院旁的,比如凌霜而开的梅花,依旧苍翠的竹林等等。而顾秀才显然也听明白了顾琬那意思,这是在劝他别闭门造车,关起门来胡乱涂鸦。 “爹老了,怕是走不动咯。”顾秀才抚着自己早已花白的长须,感慨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顾秀才年轻时也曾想过游学。怎奈屡试不第,小小的秀才,就考了十几二十年。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游学增长自己的见识。 当然,这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口袋空空,没那黄白之物支持。 所以,这些日子,与自家幺儿探讨学问时,顾秀才不止一次再想,等明年一年孝期满,不如让幺儿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各地风土民情也好。 “爹,想啥呢。这腊八粥要凉了哟。”顾琬见顾秀才有些走神,便轻声呼唤了一声。 “没啥。”回过神来的顾秀才冷不丁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方才大呼小叫的陈婆子那俩粗使婆子上,便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也没啥,就是在宅院外的水渠里,发现个昏迷过去的中年汉子。我已经让陈婆子她们驾着小木舟,将人送去了医馆,也让管事去了衙门。”顾琬依旧搬出方才跟顾方氏说过的那一套,也是一丁点不怕事后翻旧账。 “哎,这好端端的……”顾秀才不止为何,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自顾自地低头喝着腊八粥。 第一百三十五章:盲盒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可算做完双月子的杜娟,痛痛快快地梳洗了一番。有顾琬这个半吊子“蒙古”大夫在一旁看着,杜夫人当年又特意找了略通医理的婆子作为陪嫁,再算上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周婆子,杜娟的身子自然调养得相当不错。 出了月子,杜娟便隔三差五地回杜府,每次最多陪着杜夫人一道用过午膳,一准赶在顾家这边用哺食前回来。 这般频繁的回娘家,就连杜夫人这个亲娘都对自家闺女无奈了,也亏得顾方氏这个当婆婆的没意见。 而杜娟之所以这般,无非就是想知道,当日害她早产,甚至差点丢了小命的杜婧,自家老子准备怎么处理。 白丁谋害官眷,庶女谋害嫡女,罪名可轻不了。当然,杜娟也知道,暂且她还真不能上清水县衙将杜婧这个庶妹给告了。这毕竟是家丑!最主要的一点,瞧着她那亲爹杜老爷那意思,分明连个雷声都没有,雨点啥的压根瞧不见。 这不摆明了,不打算追究嘛。 这里头除了偏心外,最主要的一点,那位陈王二公子姬凌斌,瞧上了杜婧,将她收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乘着腊八,杜娟又一次回了杜府,美其名曰给娘家送腊八粥。自然也就知道了,她那黑心的白莲庶妹,上个月时已是姬凌斌的第N房姨娘。 这不,今个儿姐妹俩还在杜府遇到了,大眼瞪小眼,就差当场打起来。 杜婧上杆子给人当妾,杜娟自然不可能嫉妒,不过瞧着那得瑟模样不顺眼倒是真的。 回到家的杜娟,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后,便抱着自家白胖大闺女,直奔后院。 因为生在八月,本该称呼“五丫”的小奶包,被顾琬嫌弃容易跟她的乳名混淆,便改成“月儿”。至于大名么,依旧从“芳”从草字头,叫“顾芳萱”。萱,萱草,又称“忘忧草”。取名“萱”,自然也是希望月儿这个当姐姐的,回头能帮着带个弟弟回家。 因为取名这事儿,杜娟私下里偷偷塞了份大礼给顾琬。顾琬知道她的这个三嫂家底厚实,虽然她也并不差银钱,却也不会客气。 这会儿见杜娟又抱着个襁褓,直奔她这边而来,脸上还带着明显怒意,便赶紧让紫叶去准备茶点。 落座后,杜娟压根没跟顾琬客气,一口气就喝掉了大半杯奶茶,随后不客气地吐槽道:“此前我瞧着那位陈王二公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没曾想竟然还是个眼瞎的。” “三嫂你有啥可生气的。那家伙,捡了我三哥瞧不上的垃圾,应该同情才是。” 顾琬这话一说出口,杜娟直接被呛到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杜娟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可不是嘛。前头才订了亲,转眼订了亲的男方便从马上摔死了。我可没见谁家有这般晦气的!” 心情大好的杜娟并没有注意到坐在身旁的顾琬,原本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刻黑沉沉的深似黑耀,竟透着冰冷的寒光。 “这般辛苦算计,不过是竹篮子打水……”顾琬慢悠悠地喃喃道。 “啥篮子?”杜娟见怀中的胖闺女已经醒来,便解了上衣的扣子准备喂奶,乍然听到顾琬那喃喃声,一时没听清楚。 “没啥,我就是想着乘着农闲,不如让村寨里那些村民帮着编些精致的小竹篮子,也不用太大。”说罢,顾琬比划了一下竹篮子的大小。 “这么小,五宝你想做啥啊?”杜娟见自家胖闺女已经暂且吃饱,便将闺女暂且交给了身后的乳母。示意乳母先将孩子哄睡了。 顾琬见屋里再没旁人,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杜娟。 等翻过了年元宵节那天,顾琬跟杜娟姑嫂俩合作开的点心铺子,便将正式开张营业。此前半个月,是试营业。试营业期间,顾琬打算推出几款所谓的盲盒。 最小的盲盒暂定九个铜板,中档盲盒三十九个铜板,大盲盒九十九个铜板。里头都是各种糕点的品尝小样,基本一口一个。都是随机,不选不退,若是运气足够好,或许还能品尝到店里限量款糕点。 说白了都是吸引人气的噱头。 用区区九个铜板,买到价值九铜板的东西,毫无惊喜可言。可若是博一博,有可能吃到价值九十个铜板,甚至只是贵一倍的点心,只怕手袋宽裕的人家都愿意试一试吧。 何况,顾琬还有特意针对那些富贵人家推出的限量专供款糕点。 饥饿营销啥的,事实上不止顾琬一个人精通。那位都已经恢复身份的世子沈文忠,玩的也是溜溜的。 所以在得知顾琬可算想起得多赚些嫁妆,跟杜娟这个嫂子在清水县城,准备开家点心铺子后,便死活要凑个热闹。只不过地点暂且定在了府城那边。 顾琬能如何,自然是答应,无非再多培养几个点心师傅。 “这么好的点子,你咋不早点说啊。”杜娟听完后,突然觉着这法子其实还能用在她其他陪嫁铺子上。 比如胭脂水粉铺里,但凡购买多少银钱的东西,便随机送一个锦盒。至于锦盒里装着何物,就看顾客自己的手气了。若是那运气足够好,兴许还能免单也说不准呢。 顾琬并不知道,在她这边得了灵感的杜娟,转身就将这个法子告诉了自家嫡亲大哥。而盲盒这股妖风,等到了来年二月里,竟然从南边刮到了北边,从东边席卷到了西边。 从小小的清水县城,直接刮到了一国首都京城,闹到最后几乎所有的店家,都开始玩盲盒。倘若哪家店里没盲盒,一准让前来购物的顾客觉着这家的东西一准不够时尚。 一时间,小巧精致的竹篮子以及木盒子,竟成了紧俏物,让那些懂得如何编织制作的村民木匠们忙得不可开交,累虽说是真累,银钱么自然也没少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顾琬这边还在跟杜娟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至于顾琬看似无意提的那句“竹篮子打水”的正主,其实此刻也是烦恼得很。自打收下了杜婧为妾,看似跟杜娟(顾三哥)成了姻亲,姬凌斌却并没有从中受益,反而连着几天很是倒霉。 比如难得出门,冷不丁一坨粘糊糊的东西从天而降,低头一看鞋底下又是一坨狗屎。其实这还不算太倒霉,有一次旁边的侍卫帮着拍死了一只蜂子,意外发现是只蜂后,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工蜂呼啸而来…… 简直神乎其神,让姬凌斌不得不怀疑,他新收下的这个妾侍,是不是真的克夫? 第一百三十六章:治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杜婧到底克不克夫,顾琬并不清楚。反正喝了腊八粥后没多久,顾三丫可算是康复了。当然,顾三丫因为当时已是发病状况,所以就算康复了这身子骨跟那些轻度感染的病患,也是没法相比的。 那些吸血虫的可怕之处,在于繁殖能力超强。而且寄居在身体内,对人体五脏六腑的破坏,除了极个别,基本上是不可逆的。 甚至可以说,按着大启这边的生产力以及医疗水平,顾三丫能活下来,都是运气。 “暂且是康复了,不过还得记得定时吃药,当然这个人卫生也不能马虎。” 因为那几位老太医已经跟随沈文忠去了其他地方,此刻负责给顾三丫搭脉的保和堂的坐诊大夫。随后顾琬也跟着瞧了顾三妮的脉象,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嗯,我都记下了。”得知自己可算康复的顾三丫很是高兴,随后试探地问了一句,“小嬢嬢,那我能不能跟着你继续学医?” 顾三丫天资并不差,最主要的一点,吃苦耐劳人也勤快。若不是亲娘顾徐氏,大湾河村好些人家惦记着顾三丫。 此前沈文忠带来的那几个老太医还在小农庄时,顾三丫便没少请教。之后,更是埋头苦读,不仅将汤头歌这样的启蒙书里的内容牢记在心,更没少记各种药方。 而顾三丫主攻的方向,便是千金妇科。 可惜,目前顾三丫光有理论,基本没有实践经验。 等到那几位老太医跟着沈文忠去了其他县城,清水县这边,能叫的上名号的大夫,别看此前非常配合沈文忠,当然还有清水县令,在整个清水县地界排查感染富贵大肚子病的百姓。这人一走,明面上又各自为政,谁也不爱搭理谁。 找的借口都是现成的,同行是那冤家。 所以,顾三丫暂且是真没哪位大夫愿意将她收下,细心传授医术。 “就我那半桶水,如何教你?岂不是害了你?”顾琬想了想,最终还是想到了李大夫,就是不晓得他是否愿意教顾三丫。 “行了,这事儿等翻过了年再说。”顾琬嘴上虽这么说,却已想好回头准备一份礼,先去打探一下那位李大夫。倘若李大夫不介意多个女弟子,愿意传授一二,对顾三丫而言也是件好事儿。 “对了,你是继续跟着我回清水县城,还是自己个儿回村子?” “我,想回家看看。”顾三丫抿了抿嘴,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选择回大湾河村。 “那也行吧,我让谨言送你回去。” “不,不用。”顾三丫连连摆手拒绝道,随后便简单地收拾一下,便出了小农庄。 小农庄距离莲花峰并不远,所以去年的旱情有所缓解后,山下往来各村寨的骡车跟牛车又多了一些。 可饶是如此,顾琬也不会让顾三丫一个人回大湾河村。只是没等她示意,谨行便主动将人送回的差事给揽了过去。要说这里头没点啥,顾琬是不相信的。 但顾琬只当是没瞧出任何端倪,反正谨行若真瞧上了顾三丫,也算是顾三丫的福分,只不过她那便宜大嫂顾徐氏这一关,可没那么容易过。 真要解决不了,除了她,不还有程仕远那家伙嘛。 并不知道自家小媳妇无意间又给他找了个媒婆差事的程仕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听到动静的观行赶忙凑了上来,轻声道:“大人。” “什么时辰了?”程仕远掀开了马车一侧的帘子,看了眼天色。 程仕远这段时间一直往返泰安县各个渔村间。 对于庄户人家,每到冬日便是农闲的日子。沿海渔民而言却恰恰相反,这冬日里反倒是最热闹的,几乎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临近年关,程仕远少不得各个村寨转悠一番。好在过了今日,这下乡体察民情的差事,也能告一段落了。 只是一想到,回到衙门,还得对着观言几个臭小子,程仕远就忍不住掰起手指算日子。 再忍忍,只剩下八个月了…… 程思远所搭乘的马车才进县衙,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跳下马车,便瞧见观言神色凝重地凑了上来,随后压低了嗓门道:“大人,出事了。” 程仕远却依旧不慌不忙的下了马车,简单梳洗后,又喝了半盏茶,这才开口问“何事”。 并非程仕远真处事不惊,无非上辈子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儿,现在也就是他家小媳妇,远在清水县城的顾琬,能成功让他心慌意乱。 作为程仕远身边第一人,观言自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等程仕远开口询问了,这才将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拿了出来。 此前,程仕远从临平县平调到现在的泰安县,经过那处狭长的天堑岭附近时,无意间发现了隐藏在山谷中的私兵。 程仕远并没有将这一意外发现立马上达天听。除了并没有确切证据外,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官位太小。哪怕偷偷上了秘折,程仕远也没有十足把握一准能让皇帝佬儿知道。 如此一来,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惊动了这幕后之人。 好在,现在有了个恢复身份的沈文忠。这不,借着公费南下看望妹子的沈文忠,回京时特意拐道到了泰安县,显摆他即将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夫人紫鸢。 程仕远此前是见过紫鸢的,甚至还知道这人身负血海深仇。因为担心沈文忠蒙在骨子里牵连他家小媳妇,程仕远难得良心发现,就找了个机会,将紫鸢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沈文忠。 沈文忠非但没有丝毫意外,竟然用异样的眼光瞥了程仕远一眼,随后直接道:“你这家伙,是在担心本世子未来的世子妃,会连累到五宝妹妹?” 好吧,明人不说暗话。 被一下子猜中心事的程仕远压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承认,甚至不客气地加了一句:“若不是我家琬儿心善……” 心善后面呢? 沈文忠不过转念的功夫,便猜到了程仕远的意思。也正因为猜到了,这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因为心善,所以不忍心。因为不忍心,所以……紫鸢包括周叔跟周婆子一家四口,还能活着。 而这个话题,到底没有继续下去,之后程仕远就将山谷里发现私兵这事儿告诉了沈文忠。 程仕远虽说没有证据,但根据上辈子那些记忆,已经基本能肯定这些私兵应该就是陈王秘密布置在山谷这边的。目前也就陈王有这实力,做这些事。 沈文忠得知后,虽说不怎么程仕远说的这些,可到底没证据。于是便想着,是不是折返东瓯郡先调查一番。 第一百三十七章:县君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沈文忠这想法自然更稳妥,却被程仕远给阻止了。 毕竟距离当日程仕远跟顾琬发现山谷里藏有私兵,也过去好些日子了。而之后程仕远也曾偷偷派人,假装成过路商人一探究竟,并发现山谷里已没了那些私兵的动静。 由此可见,对方也不傻。 说白了,还是没有无人机这样的神兵利器偷拍下照片,作为证据。 而沈文忠到底没有责怪程仕远,这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不过也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先回京城,找机会将这事暗示给了天光帝知道。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苦于拿不出任何证据,而且弄不好都已经打草惊蛇。 不过沈文忠到底还是太年轻,明显低估了天光帝对一些事的敏感。 别看天光帝面上并没展露丝毫情绪,心里却有了盘算。甚至,前脚才将沈文忠打发,转眼就直接召唤亲信暗卫头头,示意他赶紧派人去仔细调查一番。 这一调查不要紧,好多事儿就被这么意外地挖了出来。 比如顾琬,生于天光二年生于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是空闻大师的亲传小弟子。 再比如顾四妮,顾琬的四堂姐,现在正在天光帝身边当差,是乾元宫的管事大宫女。本是生于天光元年六月十一,却被人改成了六月十六! 鱼目混珠! 再再比如,还是那个顾琬,亲娘顾方氏曾无意间买下一房奴仆,里头那个叫紫鸢的丫头,是株连九族的前首辅薛家那漏网之鱼。甚至,现在还跟瑾瑜那小子牵扯在了一起。 没错了,沈文忠回京后,也不知怎么说服了老太师,就是天光帝曾经的启蒙恩师,将紫鸢收为义孙女,准备回头上折子迎娶为世子妃。 再再再比如,顾琬那订了亲的未婚夫,前科探花程仕远。祖籍清水县宁安镇东江村,爹娘双亡。实则生母在程仕远出生时便难产死了。据东江村村寨老一辈回忆,谁都没见过程仕远那生母。所以埋在程家祖坟里的程氏,只是个衣冠冢。 至于亲爹程望,准确讲只是失踪了十多年,所以祖坟里的那个依旧是个衣冠冢。 再再再再比如…… 看到这厚厚一沓,暗卫头头收集到的东西,开始还有些动怒的天光帝,看到最后反而出奇的平静。这让打小便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卫公公,心下不禁一惊。 多年的朝夕相处,卫公公相当清楚天光帝的脾性。但此刻,卫公公不敢动弹丝毫,甚至还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是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天光帝转身便被灭了口。 就像卫公公很清楚天光帝的脾性一样,天光帝又何尝没发现这个贴身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内侍,那点子小动作。 只不过天光帝此刻相当冷静,像紫鸢这样的漏网之鱼,顾四妮这样的欺君之罪,暂且也没打算追究。反倒是对顾琬这个小丫头,好奇的很。 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啊…… 天光帝不由地半眯起眼睛,暗道了一句:或许,应该将这小丫头召进宫来。 天光帝那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案台上,发出并不连贯的“哒哒哒”声。 而这一天,天光帝在御书房里坐了许久,手边的茶盏卫公公都不知小心翼翼地替换了多少次,依旧没见天光帝喝上一口。 直到夜色浓重,天光帝才起身,回到后面的寝殿,直接就寝。 至于那本厚厚一沓的册子,反正卫公公没再见过这册子出现在御书房的案台上。天光帝,就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害得卫公公一直紧绷着神经,越发小心地伺候天光帝。 就在卫公公遗憾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没法知晓册子上的内容时,天光帝突然下了圣旨,赐封顾琬为正五品县君,赐号“长乐”。 负责去清水县城传旨的,是老熟人高公公。而宣读圣旨时,又正巧赶上顾琬六月十六生辰,正行笈礼时。这突如其来的册封圣旨,直接惊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就连顾琬,也是一头雾水,压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入了皇帝佬儿的眼,莫不是她那文哥哥跟皇帝佬儿讨要来的封赏? 应该不能吧。 顾琬只觉着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毕竟,此前考中了一甲探花的程仕远,不到半年时间接连高升,这会儿也才六品知县而已。至于顾三哥,回家丁忧守孝前,才刚刚升为七品编修。就算回头重新安排,最多也就再晋升一级,升为从六品。 而这两人,在寒门子弟里绝对算得上升官速度最快的一批。甚至跟那些世家子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结果到了顾琬这边,直接就册封为正五品县君,哪怕只是个没有封地的虚爵,比清水县县令那品阶都要高好几级了。 那些不知情的,都该误会顾琬是出身高贵的皇室子孙了,只是不小心流落民间,成了那沧海遗珠。 顾琬自然不知道,远在千里的京城皇宫里,她那大伯家的四妮堂姐,费尽心思可算进了宫,可惜没能成为嫔妃享尽荣华富贵,反而因为六月十六这个修改后的生辰,成了乾元宫的其中一个管事宫女。 虽说每天工作并不辛苦,可依旧是伺候人的奴婢。 甚至,当顾四妮听到皇帝佬儿册封她的圣旨后,一口老血直接喷吐了出来,差点活活气死。 没有人知道天光帝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心情真的挺不错的。所以这次不仅仅赐封顾琬为“长乐县君”,还大方地赐封顾秀才前头的发妻顾沈氏为七品孺人,顾方氏也为七品孺人。 顾方氏身为顾秀才的填房,若赐封诰命夫人,的确越不过前头的顾沈氏。而这七品,显然是跟随顾三哥曾经的官阶赐封的。 也很显然,顾琬这次册封为县君,跟未婚夫程仕远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赐封的圣旨上,其实也言明了这一点,因为顾琬多次义举,功在社稷,故而破格晋封。不管是真是假,顾琬现在也不是那任由人欺负的白丁。 这让顾琬心里瞬间安心了不少,一时高兴,在心里暗暗感慨道:“程仕远这家伙没说错,天光帝的确是个好皇帝,可惜身子骨差了点。若能再多活个三五年,挑个可靠的继承人就好了。” 远在京城的天光帝,望着底下的诸位大臣,为了立何人为太子,吵得脸红脖子粗,不知为何突然觉着无趣得紧。 太子,太子…… 倘若那个孩子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嫁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启天光十九年,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年满十八岁的顾琬,可算顺利行了笈礼。 望着自家越发娇艳的乖宝,顾方氏眼圈微红,很是舍不得,却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毕竟这个年纪,若是再不出嫁,可就要成老姑娘了。 所以顾琬行完笈礼后没多久,迎娶的花轿便上了门。 这一回,顾琬是远嫁,得从清水县城一路北上到隔壁郡的泰安县。因为路途有些距离,只能提前出发,争取在八月初赶到泰安县。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六,顾琬出门的日子,一袭正红色绣花嫁衣的顾琬,拜别了顾秀才与顾方氏,随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由顾三哥背着出了门,上了花轿。 花桥甚至还没起,负责泼水的顾二哥站在院门口,随后将水往前院里一泼,顺手就将手里的木盆给丢在了地上。 动作之利索,让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前来观礼的方家六个舅舅以及十九个表哥,一个个连连“哎呀哎呀”地叫唤声,连连道顾二哥可算做了件顺眼的事儿。想当年,顾秀才迎娶顾方氏时,负责泼水的几个舅舅,一个接着一个,都将水往自家前院泼。 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嫁出的闺女泼出去水”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因为顾琬已是正五品的长乐县君,这次陪嫁的嫁妆又添加了起码一倍。这里头不仅仅有程仕远此前陆陆续续送来的聘礼,顾秀才跟顾方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更有各家的添妆。里头分量最重的,自然是天光帝从私库里翻出来的好东西,内务府也按着五品县君给准备了一份嫁妆。 除此之外,消息不闭塞的权贵世家,后宫诸位凉凉,朝中大臣……以及周遭几个县镇…… 所以最后等到顾琬出门时,原本六十六抬的嫁妆,不仅翻了倍变成一百二十抬,每个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这一路北上不仅请了镖师,连带着官衙这边也凑了三十六位衙役,组成送亲队。 如此阵仗,没不被人惦记都难。 但谁都不傻,更不瞎。顾琬毕竟才被天光帝赐封长乐县君没几天,敢在这时动手,跟老寿星吃砒.霜基本没差别。 可惜了正坐在花轿里的顾琬,兴致勃勃地想着,若是再遇到劫匪又该如何是好。结果期盼了好些天,一路风尘仆仆,花桥都借着帆船上了泰安县的地界,依旧没等来那不开眼的。 着实让顾琬失望得很。 “姑娘,您早些安歇吧。明个儿我们就该到别院了。”紫叶眼见着时辰已不早,便提醒道。 紫叶原本是程仕远的人,现在又作为顾琬的陪嫁,回到了程家。 当然,除了紫叶外,还有紫覃这个新买的丫鬟以及陈婆子几个粗使婆子。谨言谨行兄弟俩,自然也在其中。 显然,顾琬这次陪嫁的下人,并不多。 “知道了。”顾琬摆了摆手,将紫叶打发了下去后,并不着急着安歇。再次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后,顾琬将一张圆凳搬到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随后坐了下来。 那架势,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 果不其然。 当二更的更鼓声隐隐传来,昏暗的烛光下,一侧的木窗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随着木窗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无声地溜进了屋子。 果然有采花贼!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顾琬瞬间来了精神,见那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采花贼进屋后,直奔拔步床而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程仕远想掀开床帘之际,就觉着身后传来一股劲风,身子本能地往一旁躲闪。那曾想,那股劲风带着很是香甜的味道。须臾间程仕远身子一软,便意识到坏事了。 “好大的胆子,姑奶奶的闺房你这采花贼也敢溜进来!你说咋办吧。”顾琬第一时间便将人认了出来,偏偏就是不急着将采花贼的头巾扯下来。 勉强站稳身子的程仕远笑了,长臂一伸,便将就站在跟前的自家小媳妇给搂进了怀里。 “要杀要剐,自然全听你的。”程仕远将头凑近了些,附在顾琬耳边轻声喃喃道。 那无比熟悉的气息,带着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轻轻拂过顾琬的耳际,痒痒的。顾琬有些不适,本能地想挣脱开程仕远那异常热乎的怀抱,就听到程仕远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琬儿,我,可算将你盼来了。”程仕远那本就绵软的身子,不过往后退了半步,便直接跌坐在了床边。至于顾琬,则依旧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心爱之人在坏,此前的坚持与忍耐,几乎瞬间消失殆尽。 “还剩最后几天……”程仕远咬牙道。 顾琬伸手,隔着那蒙面的黑布,戳了戳程仕远的脸,直接笑出了声来。 “不许笑了,赶紧闭上眼睛睡吧。” “那你呢?”顾琬没敢再到处点火。 “等你睡着了,我一会儿就离开。” 顾琬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至于外头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只当是没听到。原来还真有那不开眼找死的,只不过有人帮她提前给解决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路护送顾琬到泰安县杜府别院的镖师以及衙役们,准备打道回府。 顾琬并没有露面,紫叶将两包提前准备好的银钱,交给领头那两人。听着紫叶随后回禀,应该还算满意。亏得顾方氏此刻没在,要不非得心疼不可。 顾琬在杜府别院借住了几天,直到八月初六这一天,天还蒙蒙亮时,便被紫叶几个闹醒了。简单的沐浴梳洗过后,程仕远特意请了泰安县小有名气的全福太太,给顾琬绞面梳头上妆。 顾琬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按在梳妆台前,好在顾琬肤色白皙,全福太太也只是拿着两根细长的棉线象征性地做个样子。 随后拿起一旁的牛角梳,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帮顾琬梳理满头乌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有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 顾琬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鼻子有点酸酸的,不仅想到了这辈子的爹娘,更想上辈子的父母。想来他们若知道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应该会喜极而泣吧。 “县君娘娘,这会儿可不能哭啊,要不这脸上刚刚涂抹上的胭脂可就花了。”全福太太见顾琬眼眶有些湿润,便赶忙开口道。 “我知道了,婶子。”顾琬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那个胭脂能不能少沫一些。” “这个婶子我省得的,县君娘娘您尽管放心好了。”全福太太嘴上虽这般说着,手里的活是一丁点都没敢耽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顾琬望着铜镜里那个已经变了样的新娘,忍不住想翻白眼。 厚厚的一层堪比刷墙壁的白.粉底,两坨红通通的腮红,血盆大口……唯一变化不大的估摸着还是眉毛,这还是顾琬努力婉拒的结果。但愿程仕远瞧见了不会退货才好。 之后,顾琬换上了正红色绣花嫁衣,凤冠霞帔,最后盖上了绣着龙凤呈祥花样的头盖,在紫叶紫覃两个搀扶下重新上了花轿。 这杜府别院,距离泰安县衙门后院,步行也就半刻钟的样子。 身穿大红色礼服,胸口系着大花球的程仕远,骑着白马亲自到杜府别院这边迎娶。因为是远嫁,顾秀才跟顾方氏没能赶到泰安县这边,但六个舅舅以及十九个表哥还是派出了一大半的代表。此外顾三哥带着杜娟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杜娟的二哥恰巧路过,便过来凑了热闹。 所以,为难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的娘家人,是真心没少几人。 用方家某表哥那原话讲,想娶自家妹妹,那便自己个儿先掂量掂量,够不够格! 饶是程仕远早有心里准备,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一堆大舅子,也不得不暗叹一句:舅子太多着实伤不起啊~ 好在谁也不敢太过分,真要耽搁了吉时,害了顾琬不能出嫁,只怕转身少不了被收拾。 程仕远过五关斩六将,可算骗开了大门,乘着几个表哥在那里互相推卸责任之际,光速将顾琬拐进花轿,直接开溜! 吹吹打打,花轿绕着整个泰安县走了一圈,提前换好的暂新铜钱更是撒了一路。等到花轿顺利抬进县衙后院,那些陪嫁的嫁妆还有一半没从杜府别院里抬出来。 “乖乖,咱的这位知县老爷,娶得杜府千金可真有钱啊。” “啥杜府千金,那是顾府千金,跟着杜府是姻亲来着。” “是啊是啊,我听说这位县令新娶的夫人,才被皇上赐封为县君娘娘。” “县君娘娘,就是能治好大肚子病的那个?” …… 第一百三十九章:成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当然也没忘记抢地上洒落的铜钱。 至于吃席什么的,程仕远只在衙门后院开了六十六桌,宴请前来道贺的宾客。不过在城门口,一早就设了好几个点,但凡是泰安县的百姓,都能领取一份喜饼,也算是与民同喜了。 “落轿~~”随着那一声悠长且洪亮的声音传来,八抬大红花轿稳稳地落下。 三支羽箭稳稳地射中花轿顶端的华美装饰,穿着皂靴的脚冷不丁地踹在花轿门框上,顾琬愣了愣,当即抬脚反踹了回去。 那声响顿时引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甭问,将来这家里一准是这位县君娘娘说了算了。 红色的轿帘被赵媒婆掀起,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到了顾琬跟前,顾琬没怎么犹豫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随后被紧紧握住。 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顾琬一时顽皮,食指忍不住轻轻划过程仕远的掌心。 这下,握的更紧了。 下了花桥的顾琬,被程仕远一路牵着跨过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盆,来到了即将拜堂的正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司仪那高亢洪亮的声音在顾琬耳边响起,顾琬在赵媒婆的搀扶下,与程仕远拜完了天地。 “送入洞房!” 随着礼成,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前来观礼的亲朋一个个眉眼带笑,叫嚣着一会儿要好生闹闹洞房。这里头,就属沈文忠闹腾得最厉害。 顾琬被赵媒婆搀扶着进了婚房,程仕远紧随其后。 新娘入了洞房后,其实还有好些节礼没走,比如掀喜帕,喝合卺酒什么的,不过这些都得等宾客用完了酒宴之后。 顾琬端坐在新床上,有些百无聊赖,加上肚子又有点点饿,便偷偷伸出小手,摸走了身边几个桂圆。 “姑娘……”紫叶正准备上前问顾琬是否要用些吃食,就看见几个桂圆核连着外壳,掉到了脚边。 “……”紫叶嘴角微抽了一下,赶忙半跪在地上,借着帮顾琬抚平嫁衣长裙上的褶皱之际,赶忙将桂圆核以及外壳收拾干净。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可算敬完酒的程仕远醉眼迷离,在观言的搀扶下,进了新房。 赵媒婆见此,一脸的暧昧表情,讨好地送上了一柄雕刻着吉祥如意花纹的喜秤,道喜道:“请大人挑开喜帕,从此夫妻恩爱称心如意!” 程仕远接过喜称,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借用喜称,将那龙凤呈祥花样的喜帕掀去。 只见一张精致小脸映入眼帘,程仕远眸色顿时一亮。他的小媳妇,原本五官便长得极好,现在在朦朦胧胧的烛光映衬下,似乎越发美艳了。 “哇哦~九如当真好福气啊。” “可不是嘛。我这宝贝妹妹,不曾想最后竟然便宜这小子了!” 新房内一片欢呼声,七嘴八舌的,透着一股浓郁的陈年老醋的酸味。但酸归酸,无一不夸新娘子貌美如花的同时,也没少赞程仕远这位泰安县县令,可谓郎才女貌。 程仕远微眯起眼,又凑近了一些,忍不住轻声道:“琬儿真好看。” 顾琬白了程仕远一眼,其实很想吐槽来着,脸上厚厚的一层铅粉,都掩盖住了原本细腻白皙的肤色,在搭配那红彤彤的胭脂,简直…… 这还是顾琬坚持,没让那位全福夫人上浓妆的结果。 顾琬都要怀疑周边所有人是不是眼瞎啊,这新娘妆容简直让人无法吐槽。更神奇的是,这些人竟然能从厚厚的涂墙妆里,看出新娘子长得究竟好不好看。 简直不可思议。 “饮下这杯合卺酒,从此夫妻和美百年好合。”在宾客起哄下,顾琬与程仕远互相交臂喝了合卺酒。 赵媒婆在顾琬以及程仕远头上各剪下一缕青丝,绾在一处,收入绣着鸳鸯的荷包中。这是结发,取结发夫妻之意。 “愿大人和县君娘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赵媒婆与宾客纷纷送上祝福,顾琬只觉着小脸儿热乎乎的,连带着脑袋也有些昏沉沉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杯合卺酒。 顾琬在紫叶几个陪嫁丫鬟的陪同下,去了后面的稍间,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脸上没了那厚实的铅粉,顾琬舒服了不少。 等到顾琬洗漱完毕,回到新房,就看见程仕远这个新郎官,正在八仙桌前张罗饭菜。见顾琬看向他,便轻声道:“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一些容易克化的吃食。” 顾琬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上那油光发亮的红烧猪肘子,虽然瞬间觉着更饿了,可到底没给程仕远好脸色。猪蹄啥的,就不能悄悄地准备,谁家新娘子新婚之夜啃大猪蹄的? 顾琬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味道不错,没有猪膻味,这猪蹄多半是表哥们带来的。 不知不觉间紫叶几个退出了新房。程仕远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顾琬身旁,长臂一伸,便将吃了六分饱的顾琬搂进了怀里。 “琬儿,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那低沉的声音,如一杯蕴藏多年的陈酒,拂过顾琬的耳际。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顾琬明显一僵,本能的有些紧张。 但饿了太久的程仕远根本不给顾琬抗拒的时间,一弯身便将顾琬一把抱起,随后直接朝着不远处的拔步床疾步走去。 一时间,红烛下锦帐里,隐隐约约传出低语声,满屋春意渐浓…… “琬儿,真好,我终于得到你了。”程仕远意犹未尽地紧紧搂着顾琬,嫌弃太热的顾琬推搡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只能暂且放弃。 而这时,有一缕晨光,透过微启的木窗,与床帘的缝隙,透了进来。 顾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疲倦地闭上了眼,临睡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哼!这老男人怕是憋坏了呢,也不晓得谁给启的蒙。 顾琬这一睡,再次醒来都已是大正午了。亏得家里没长辈,要不非得嫌弃新媳妇懒惰不可。 “醒了?”程仕远也不知何时醒来的,见顾琬睁开了眼,当即又凑近了一下。 吓得顾琬连连后退,一脸的震惊:“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娘子?”程仕远乘机偷亲了顾琬一口。 “热死了。”顾琬一把推开了程仕远,本想起身,因为当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赶忙换了话题,“什么时辰了?” “快正午了。”程仕远哪里瞧不出他家小媳妇的不自然,笑着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来的鸳鸯肚兜,笑得贼贼的,“娘子,可要为夫帮你~嘶~~” “哼!”顾琬一把扯过自己的肚兜兜,利索地穿上后便想去梳洗。 程仕远可算没再玩闹,扯过放在一旁衣架上的长袍后,便径直去了净室。 半盏茶过后,顾琬利索地梳洗完,便坐在梳妆台上,让紫覃帮着梳妆。紫苏帮着亲娘黄芪张罗早膳。至于紫叶则在收拾床褥,甚是小心地将一块白色元帕收进紫檀木的木盒中。 顾琬从铜镜里瞧见了这一幕,当即小脸微红。其实顾琬挺想问这帕子回头怎么处理,可到底有点问不出口,再者也不晓得问谁,只好当作不知道。 走神间,手脚利索地紫覃已经帮顾琬绾好了发髻,正当紫覃想从首饰盒里挑选发簪时,已经穿戴好,换了一身圆领长袍的程仕远来到了梳妆台前,变戏法般拿出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钗。 “戴这支!”说话间,顾琬只觉着头上一沉,那支金钗已经佩戴在了发髻间。 饶是顾琬见惯了好东西,饶是在大启更崇尚宝玉,也瞧出头上佩戴的这支看似朴实的金钗并不便宜。毕竟鸽子蛋般大小,而且色泽明艳透亮没有杂质的红宝石,真心难得。 “琬儿可喜欢?” “喜欢。只是你就不怕把我宠坏了?”顾琬反问了一句。 “你是我媳妇,我不宠你宠谁?”程仕远将顾琬搂进怀里,心情甚好地望着铜镜里他家小媳妇。 第一百四十章:落空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之后的几日里,程仕远几乎整日都给顾琬腻歪在一起。哪怕三天婚假结束,作为知县的程仕远不得不每天去前头的县衙处理公文,到了傍晚也一准早早下衙回到后院陪顾琬用膳。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水县衙这边,这些日子其实也挺热闹的。 这事儿还得从去年腊八那天说起。 去年腊八那天,连着几年音信全无的顾承简,又冷不丁地出现在二进宅院后院外的水渠里。只不过这一次,换了另外一张脸不说,身上还有好些皮外伤。 顾琬若不是发现这昏迷在自家后院外的中年汉子,左手手掌掌侧有明显的旧疤痕,还真想不到这人就是五宝那便宜大哥顾承简。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人怎么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冲着此前短暂的相处,顾琬很是不喜欢这个处处算计,且自私冷血的大哥。 为达目的,对唯一亲生的儿子顾晟都能拳脚相向,甚至差点将人活活打死,顾琬可不会自我感觉良好,觉着顾承简会良心发现放过她。甚至真要有什么,她亲娘顾方氏只怕第一个被惦记上。 所以,顾琬即便暂且不清楚顾承简又想干嘛,也在第一时间帮他修复伪装,甚至再额外动了点手脚。之后让人将他送去医馆,顺便通知清水县衙那边,发现了个可疑人。 这一波操作下来,昏迷不醒的顾承简自然成了通缉令上的某劫匪嫌疑人。 要说顾承简的运气是真不算太差。 因为顾承简一直昏迷不醒,负责看管牢房的衙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将人弄醒。却因为多次泼盐水,顾琬“好心”给整的那些伪装都遇水化开了。原本跟通缉令上还有那么四五分相似,现在一丁点也不像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而这时,真正的劫匪也被清水县令给抓了,自然也就洗清了身上一部分嫌疑。 只是已经苏醒过来的顾承简,压根没想到,他这一昏迷不要紧,竟然足足睡了好几天,要命的是还意外进了清水县大牢。 顾承简是故意的,这次不仅换了张老实巴交的憨厚脸,还弄得伤痕累累,昏迷在二进宅院那后院外头,无非想混进顾家。 因为顾承简知道,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顾五宝心软善良。要不然也不会为救他儿子顾晟,留在莲花峰花神娘娘庙里当姑子。听说还游说杜府这样的人家,在县城外布施。 这般单纯善良的小丫头,见到个昏迷不醒的可怜人,自然会出手相救。 要说顾琬也的确如顾承简所愿,出手救了他。但事情最终的发展,明显偏离了顾承简的预期。 顾承简不仅被当成了通缉令上的劫匪,直接丢进了死牢,严刑拷打了好几天,最后哪怕洗清了嫌疑,清水县令依旧没将人放出来,反而让牢头继续对顾承简“用刑”。 这一次“用刑”,直接刷新了顾承简以往所有的认识。将人关进个相对干净但幽闭昏暗的屋子里,唯一的亮光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窗。就那小天窗,每天也只是短暂的亮上一两个时辰。 这简直要了顾承简的命。 顾承简自问不是个胆小之人,双手都不晓得沾染了多少人命,甚至还接受过比较专业的训练,根本不怕那些严刑逼供。偏偏到了这么个幽静昏暗的屋子里,没多久便浑身不得劲。 顾承简甚至有种感觉,觉着自己多半是露馅了,让这看着并不聪明的清水县令给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偏偏之后连着几天,清水县令都没派人过来提审。 顾承简就这么惴惴不安地憋屈了几天,临近年关忙到不行的清水县令可算想起了顾承简这个人。将人从小黑屋里提了出来,借着要过年了好酒好菜招待着,就是不让顾承简睡觉。 本就绷着神经,一直没能睡好的顾承简,终于扛不住,没两天就将他的马甲给爆了。 得知这人果然就是顾承简后,清水县令暗松了一口,但面上依旧阴沉着脸。 “你说你是顾承简,大湾河村顾禀生的长子。但据本官所知,大湾河村顾氏一族,根本就没有子孙叫‘顾承简’。至于顾禀生,他家长子的确排行三郎,但叫‘顾承箜’,而且几年前便战死在西北边关!”清水县令直接道。 “顾,顾承箜?!这不可能!”顾承简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被顾秀才给除族了。 面对顾氏那边所呈现上来的族谱等证据,要说不慌那是骗人的,但顾承简心里更多的,只怕还是愤怒。 “这,这不可能!我要见我爹!我爹是顾昭,是顾禀生!” 原本顾承简还想一口咬死,自己无意间得知亲爹顾秀才病倒后,这才匆匆赶回清水县城,想床前尽孝。至于为何要易容,借口都是现成的。 这不此前一时冲动打伤了儿子顾晟,因此被顾秀才厌弃了。怕亲爹瞧见自己再次动怒。 现在得知自己竟然被他狠心的亲爹除了族,甚至还无中生子凭白又多了个顾三郎顾承箜后,顾承简突然急中生了智,冲着清水县令抹起了眼泪。 连连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哪怕他亲娘早已作古,亲爹现在老糊涂了,听了别有用心的后娘那枕头风,不念及父子骨肉亲情,非要将前头原配生的唯一儿子除族,当儿子的也不能说亲爹有错。 但他知道亲爹病了,想床前伺候,这才费了心思乔装,这又有啥错? 也亏得顾琬当时没在一旁,亲耳听到顾五宝这便宜大哥说的这番话。要不然,非扒下这不要脸的皮不可。 清水县令自然也不傻,何况此前顾琬将顾承简弄进大牢后,便找了个空闲日子,换上书生袍,特意拜访了清水县令。将其中的隐秘,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清水县令。 清水县令本就感激顾琬,不仅仅在旱情爆发后城门口施粥,帮着安顿那些灾民,更出主意让这些灾民以工换粥,妥善安顿灾民。之后,又帮着筛查救治感染大肚子病的患者,避免更多的村民感染大肚子病。 有了这些政绩,清水县令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能高升一级。对于这样能给自己带来福音的贵人,清水县令又不傻。 所以清水县令很早就得知这人多半就是顾承简,而且对顾承简曾经做下的那些个让人唾弃的事,也是一清二楚。 现在听到顾承简竟然这般无耻地为自己辩白,也懒得再虚以委蛇,直接将人丢回死牢。 还是过年要紧,这种垃圾玩意,过完年再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寻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一耽搁不要紧,日子一晃就又过去了几个月。 顾秀才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已经被驱逐出宗族的大儿子,此刻就在清水县城大牢里。身体养得差不多后,便跟顾方氏一道,张罗起小闺女顾琬的及笄礼,当然还得准备嫁妆。 等到了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顾琬行完了笈礼后,没多久迎亲的花轿便将顾琬接走了。那二进宅院里,除了顾秀才跟顾方氏老两口,便只剩下顾三哥一家三口,以及顾三丫。 若不是还有个白胖可爱的月儿陪伴,顾秀才跟顾方氏只怕都习惯不了。 顾秀才其实挺想回大湾河村的,只是想到家里还有顾徐氏母子,若是回去就得带上顾三丫,只怕三丫这个孙女多半又要被顾徐氏给折磨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然也没想着,顾承简那个远在凌昌府抚宁道的媳妇,就是贵人家那庶女李玫儿,会因为连着两三个月没收到自家男人的书信,咬牙决定带着亲生的几个孩子南下寻亲。 李玫儿虽说是知府小姐,安国公家的孙女,哪怕庶出,也不可能给顾承简一个小小校尉当妾侍。可亲生的俩闺女,连着最小的儿子到底不能不上族谱,要不然将来不好说亲不说,顾昱这个宝贝儿子也没法读书考科举。 这权贵人家的子孙,虽说的确能蒙祖荫,不用参加举试也能当官,但并包括出嫁的闺女。何况,顾承简后头“迎娶”的这位,只是贵人家的庶女而已。 哪怕姨娘还算受宠,外祖家也有些权势,也不可能牺牲自家孙辈,来照顾外孙女的儿子不是。 所以这趟南下也是李玫儿不得不前往的无奈之举。 只是等到李玫儿带着三个孩子紧赶慢赶,一路舟车劳顿,来到清水县城这边,花神娘娘诞过去没几天。李玫儿也没来得及使人打听,便听到清水县城周边的百姓,都在议论即将嫁去泰安县的顾家女儿,刚刚被皇帝佬儿封为正五品长乐县君。 婚期定在八月初六,朝廷内务府还给备了一份看着挺丰厚的嫁妆。 因为顾琬是远嫁,就在李玫儿在清水县城临时租住了一进宅院没多久,那迎亲的花轿出了清水县城。 李玫儿此前就知道顾承简那黑心的后娘顾方氏,给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得知这个被皇帝佬儿破格封为长乐县君的新娘子,就是自家男人同父异母的妹妹顾五宝后,便让人送了一份贺礼,并附上了拜帖。 按着李玫儿那脾气,原本压根没想这般,谁让顾琬现在已是正五品的长乐县君了咧。感叹顾琬这小丫头运气竟然这般好的同时,也不得不忍着脾气,稍稍对顾家二老客气些。 “老夫人,三夫人,李家送来了拜帖。”门房小厮将拜帖交给了管事婆子。管事婆子又将拜帖呈到顾方氏跟前时,杜娟正抱着自家白胖闺女月儿陪顾方氏说着话。 月儿的眉眼,隐隐跟顾琬有几分相似,这让因为顾琬出嫁心里很不得劲的顾方氏,又有了新的寄托。现在几乎每天都要跟小孙女互动个几个时辰。 知道又有人送来了拜帖,大字不认识几个的顾方氏便让一旁的三儿媳杜娟帮着瞅瞅。 “李家?哪个李家?”顾方氏是一头的雾水。 杜娟一目十行看清拜帖上的内容后,隐隐想到了什么,便示意身边的贴身侍女去请正在书房陪顾秀才做学问的顾三哥。 “老三媳妇,这人……” “娘,媳妇若没记错,那个被爹……好像就是凌昌府知府。” 顾方氏眉头一皱,被杜娟这么一提醒,显然才想起,她前头那个已经除族的便宜大儿子顾承简,自作主张迎娶的婆娘,可不就是凌昌府知府家的庶女嘛。 那李知府虽说只是正四品,但出身安国公府这个老牌的世家,哪怕现在风光不再,哪怕李知府只是庶出五房,也不是顾家这种刚刚得势的人家能得罪的。 所以这突然出现,送上拜帖的李玫儿,顾家这边…… 顾方氏并不知道李玫儿究竟想干嘛,摆那高门媳妇的谱么?就算真要摆谱,那就回大湾河村,找顾徐氏呗。 反正在顾方氏看来,这杯儿媳妇茶她都没喝过,根本就不算进顾家门是一家人。 更何况顾承简都已经让她家老头子除族了,更不是一家人了。 “既然娘不愿意见,直接拒绝便是了!”顾三哥匆匆进了正屋,给顾方氏行了个常礼,随后直接道。 此前,顾琬出嫁前,关于顾承简的一些事,曾偷偷跟顾三哥提过。所以顾三哥是知道他那便宜大哥此刻还关在清水县城的县衙大牢里。 现在得知李玫儿竟然拖儿带女找上门后,顾三哥便猜测这人估摸着除了过来找顾承简外,多半是想给她生得三个孩子上族谱。显然李玫儿并不知道她男人顾承简已被顾秀才给除族这事。 “幺儿,你说他冷不丁的又回来,到底想干啥啊。”顾方氏紧皱着双眉,多少有些担心,“还有那个李家婆娘……” “娘,媳妇瞧着那李氏这次特意带着孩子来清水这边,怕是想给那几个孩子上族谱。”一旁的杜娟想了想,回道。 “啥族谱不族谱的?”慢了几步的顾秀才进屋时,只听了半句。 顾三哥无奈,只好简单地提了一下。 得知李玫儿带着孩子现在就在这清水县城,甚至还想上门后,顾秀才的神色有些微妙。只是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还来做啥?那小子早已不是老子的儿子了。不管是死是活,荣华富贵了还是落魄倒霉了,都跟顾家没有半分干系!” 听到顾秀才这般说,顾方氏没作声,杜娟却抬眼看向顾三哥,见顾三哥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便也选择了沉默。 正租住在一进小宅院里,哪儿哪儿都觉着不顺心的李玫儿,第二天时,收到了顾家退回的贺礼。管事婆子不卑不亢地给李玫儿行了个礼,随后道:“这位顾夫人见礼了。老太爷让奴家给夫人带句话。” “什么话?!”李玫儿眉头紧皱在一起,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 “老太爷膝下的确有三个儿子,但没人叫‘顾承简’。而且整个顾家子孙里,也没人叫‘顾承简’。夫人怕是认错人了。而且……”管事婆子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这五百年前虽说是一家,到底非亲非故……” “滚!都给我滚!你当姑奶奶稀罕你们这些个泥腿子?!”李玫儿也不等管事婆子将话说完,便动了怒。 管事婆子被直接赶出了院子,这梁子显然也结下了。 可那又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疯了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将管事娘子赶出门后,李玫儿倒是冷静了不少。且不管顾家的态度如何,现下最让李玫儿在意的,自然还是她家男人顾承简的安危。 这一次李玫儿带着三个孩子千里迢迢地来到清水县城,身边不可能不带亲信。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也有家丁跟小厮。说起来这还是姨娘不放心自家闺女跟外孙远行,特意从李府调用的。 这里头便有能说会道,脑子灵活的小李子。 小李子得了李玫儿身边奶嬷嬷的吩咐,提前赶到清水县城这边,租下了一进小院后,便开始打探消息。经过一番周折,可算让小李子打探到去年腊八那天,顾家那位心善的县君娘娘,据说在后院外救了个中年汉子。 之后县君娘娘让人将这中年汉子送到了医馆,没过多久清水县衙来了差役,将这中年汉子给锁了。说是这汉子是此前打家劫舍的劫匪,现在落了网,被清水县令判了秋后问斩。 在大启这边,除非朝廷判斩立决,立马将犯下滔天罪孽的犯人给砍了,一般问斩都在秋收后。 而且毕竟牵扯到人命官司,这类判斩首的案子,各县衙都会层层上报到刑部,刑部也会随机抽查,一来一往间少不得耽搁几个月。 所以最终执行,延期到秋收后也合情理。 不管怎样,这中年汉子若不出意外,这会儿多半应该还在清水县衙的大牢里。 小李子不敢耽搁,将自己费了心思打探到的消息,上禀到了主子李玫儿这边。 李玫儿一听当即慌了,抓着手绢,连连确认道:“当真?” “小的不敢说谎。” 也难怪李玫儿会惊慌,算算日子,若不出意外,她那男人去年腊八前后应该就在清水县城这一带。 偏偏这大半年来,是音讯全无。哪怕此前顾承简也曾回过大湾河村,前后也有两个多月,这期间不仅仅每隔十来天便能收到一封家书,还有那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捎带回来。 所以这次,若不是出了事…… 李玫儿不过转念的功夫,便觉着顾承简一准出了事,将小李子暂且打发后,便拉着身边的奶嬷嬷道:“嬷嬷,我怕顾郎这次是真出了事了。” “姐儿先莫要着急,倘若姑爷真让那不长眼的清水县令给关进了县衙大牢,咱也不是不怕的。”奶嬷嬷宽慰道,“大不了到时候拿着老爷的名帖,让那不长眼的清水县令将人放了便是了!” 至于顾承简为何会被清水县令关进县衙大牢,甚至身上是否背上了人命官司什么的,李玫儿身边的这位奶嬷嬷,压根就没当回事。在奶嬷嬷眼里,就算惹了人命官司哪又如何!难不成,这小小的清水县令还敢真砍了自家姑爷的脑袋不成?! 要不怎么说无知者无畏,这有权有势的权贵家的狗奴才,也是蛮横得很。 但顾家这边,显然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这不顾三哥前脚打发了管事婆子上李玫儿那边退还贺礼,转身就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亲自拜访清水县令。 顾三哥跟清水县令私交一般,不过看在顾琬这位新晋县君娘娘的面上,再加上杜府的面子,清水县令也不会犯傻,何况顾承简这事儿上,还真就是一条船上俩蚂蚱。 于是,得知李玫儿这位凌昌府知府家的庶女,前来清水县城寻找自家男人顾承简后,清水县令便清楚意识到,不管怎样,都不能轻易将顾承简给交出去。 甚至最后就算事情闹大了,清水县令也是不怕的。毕竟顾承简脸上那伪装还没揭开呢。 不过为防万一,清水县令还是让人偷偷在顾承简那日常饭菜里,下了点能让人发疯的药。不过短短几天里,这人神志就没那么清楚的。 倘若顾琬此刻在一旁,一准会感慨,顾承简之所以会发疯,可不单单只是清水县令让人下了药,最主要还是小黑屋以及不让睡觉给折腾的,神经有那么一丢丢的衰弱。 顾承简这神志没那么清楚不要紧,竟然疯言疯语,提到了逆王宝藏。 这可把清水县令给惊(高)吓(兴)坏了,当即亲自审问,反反复复追问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套出了一些可用的信息。 要知道,那逆王,当年跟大启开国皇帝争江山,结果棋差一招,兵败后就在清水县城旁的清水河边自刎。身边那些个亲信拥护者,大多死的死,逃的逃。 前朝暴.政,逆王征战多年,曾缴获了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原本这些金银珠宝,逆王是准备招兵买马,与大启开国皇帝再争个你死我活的。 那曾想,败得太快,大启开国皇帝根本不给逆王翻盘的机会。 而逆王清水河边自刎后,这批金银珠宝便去向不明,据说只有当年追随在逆王身边的几个亲信知道下落。而在清水县城这一带,一直有关于逆王留下的那些金银珠宝的各种传闻,真真假假只怕也上百年了。 这不,清水县令就从顾承简那疯言疯语里得知,逆王身边有个亲信大头兵,好像姓“HU”。考虑到口音问题,也有可能姓“WU”。 而WU这个姓,让恰巧就在一旁的顾三哥,令立马想到顾承简此前非要将顾大丫嫁给吴家那个傻愣长子这事。而吴家,可不就在清水县宁安镇下面的下坪村嘛。 要说那批数之不尽的宝藏能藏在什么地方,率先想到的不就是大湾河村后山,那连绵数千里的群山。只不过现在,不清楚具体那座山倒是真的。 按着顾三哥对他那个便宜大哥的了解,边疆战事都告捷多久了,才将吴老头的骨灰送回,这里头本就很不正常。甚至,顾家跟吴家这亲事,还是顾承简主动提起的,要将他那大闺女顾大丫许配给吴老头的长子,那个智商明显要低于正常人的吴太生。 就为了报所谓的救命之恩。 报恩啥的,又不是非得将自家闺女倒贴一个法子。顾三哥甚至都怀疑,这救命之恩或许就压根不存在。 倘若这吴家当真知道这批金银珠宝的下落,按着顾承简那性子,顾三哥也的确有理由相信,他那便宜大哥会为了套近乎,这么做! 可惜,顾承简现在疯疯癫癫的,那张绘有金银珠宝的宝藏地图,也没人知道下落了。 “景之兄你看……”清水县令看向顾三哥。 顾三哥笑了笑,回道:“其实我打小也曾听叔祖们提过这逆王留下的宝藏传闻,却是真真假假,做不得数的。不过若真的找到这逆王留下的金银珠宝,倒是能填补国库空虚,百姓多少能受益。” “只可惜……”清水县令跟着叹了口气。 等到顾三哥抬手告辞,清水县令目送顾三哥离去,转身便对身边的师爷道:“你说这顾景之到底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这个小的暂且就看不清了。不过冲着顾大人那性子,应该是希望能找到这些金银珠宝的。”师爷沉思片刻后,回道。 “也是。”清水县令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让人给盯紧了!” “是!”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婚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清水县城这边发生的事儿,远在泰安县的顾琬并不知情。新婚燕尔的顾琬,自打成亲第一天,这日子就过得相当有规律。 基本每天日上三竿了才悠悠醒来,简单梳洗后便是用膳。而这时的程仕远早已在衙门处理各种公务,要不就是带着县丞跟衙役们下乡,巡查堤坝。 一个县令,看着官阶不高,每天需要处理的民生琐事真心不少。若是哪天管辖区域里发生大事,亦或者朝廷下发公文,只怕更忙碌。 顾琬用过膳后,少不了春乏秋困,便靠在贵妃塌上,翻看一下游记杂文之类的闲书,看着看着就打个小盹儿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再吃点小茶点,看着时辰示意厨娘黄芪可以张罗晚膳,偶尔来了兴趣亲自下个厨。准备完晚膳,基本已是夕阳西下,忙碌了一天的程仕远也差不多下了衙回到后衙了。 小两口一道用过晚膳,稍作休息,哪怕顾琬想做点旁的事儿,食髓知味的程仕远也会想法子将顾琬往床上碾…… 周而复始,如此这般几天下来,顾琬哪怕每天睡够四五个时辰,整个人依旧是恹恹的,眼下都有淡淡的淤青了,可隐隐好像还胖了一圈。 意识到自己胖了的顾琬当即怒了。 “这是怎么了?”陪顾琬一道用晚膳的程仕远很快意识到自家小媳妇气鼓鼓的,便长臂一伸,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我们的县君娘娘不开心了?” “除了你,还有谁?!”被迫坐在程仕远腿上的顾琬,伸手捏着程仕远的腮帮子。 “嗯?为夫?为夫可舍不得。”程仕远一愣,将顾琬紧紧搂在怀里,随后将脑袋凑近了一些。那香甜的幽香萦绕在程仕远鼻尖,直叫人心醉。 “就是你!我这几天除了吃便是睡,都胖了!”顾琬气鼓鼓的,想将程仕远推开些,“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跟小猪猪似的。” 难道现在就不是了?程仕远不禁想笑,好在最后强忍住了:“胖些好,抱起来舒服。” 程仕远话才说完,嘴里便被顾琬塞了一块牛乳糕:“喏,多吃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胖些好,免得硌得慌!” “嗯,为夫一定多吃些,争取早日长胖。”程仕远很是配合地应声道。 就在小两口腻歪之际,门外传来了观言的声音:“大人,有紧急公文!” “进来!”程仕远将顾琬抱到一边的圆凳上,这才示意观言进来。观言低着头,进了屋子,随后将一封密封好的文书双手呈现给了程仕远。 程仕远接过后,拆开了封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手中的文书。虽然不清楚文书里究竟写着什么,顾琬却发现程仕远的脸上难得有些凝重。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顾琬不禁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早些安歇吧。”说罢,程仕远合上了手中的公文,抬脚往外走。 顾琬并没多想,目送程仕远离开后,便让紫叶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了,休息片刻后便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上床安歇。 这一夜顾琬睡得并不安稳,许是习惯了这几天身边多个人,直到后半夜有个滚烫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这才翻了个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地睡了过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顾琬破天荒醒得比较早,大约辰时两刻,早上八点左右。不曾想身侧空空,只怕程仕远一早便起身去了前衙。 “昨个儿老爷什么时辰回来的?”梳洗时,顾琬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昨个儿守夜的紫叶。 “怕是过了三更天了。”紫叶想了想回道,“老爷卯时初便起身了。” 卯时初?岂不是早上五点不到?这么早? 顾琬眉头一皱,想了想道:“让黄芪多准备些吃食,一会儿我拿去前衙!弄好了这些,紫叶你就下去歇息吧。” “是。”紫叶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功夫,得了吩咐的黄芪便将朝食准备好了,除了各式点心外,今个儿还熬了扇贝鸡蓉粥,将两个食盒装得满满的。 说起来这还是顾琬头一回带着食盒上前衙找程仕远,不仅当值的差役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正跟县丞商议事的程仕远也是一脸的震惊。 “见过县君娘娘。”两位县丞,连着师爷齐刷刷地起身,给顾琬行礼。 “夫君,我没打扰你吧。”顾琬摆了摆手,示意免礼,“方才听紫叶说你卯时初便起了,怕是还不曾用过朝食,我便让黄芪多准备了一些。” 说罢,便让身后的紫苏跟紫覃将两个食盒拿到一旁空闲的案几上。 “怎会打扰,只是辛苦了夫人特意送来。”有外人时,程仕远难得正经。只是顾琬瞧着程仕远那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挺想吐槽来着。 送完了朝食的顾琬并没有在前衙多逗留,便转身回了后衙。程仕远见紫苏跟紫覃手脚利索,眨眼的功夫就摆放好了朝食,便招呼两位县丞以及师爷一道用朝食。 两位县丞,别看年纪比程仕远不止年长了十岁,都是出身寒门的仕子。一个正七品,一个从七品。至于师爷,姓许,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年龄比顾秀才略小些,今年也四十好几了。 亏得当年顾秀才考中禀生,又被杜府聘为夫子,为养家糊口估摸着也会像许师爷这般,在衙门里找个书吏或者师爷的差事。只是一旦进了衙门,再想继续考科举就比较难的。 许师爷是前头泰安县县令离开后,主动上衙门找上程仕远的。程仕远跟许师爷简单闲聊后,发现此人有些迂腐古板,本不想用,最终考虑到此人是土生土长的泰安县人,许家在泰安县也算人丁兴旺,便将人留下了。 “这般奢侈……”这不,顾琬特意送来的朝食才摆上案几,许师爷瞧了满满一桌,就忍不住摇头,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见程仕远看向他,许师爷依旧自顾自感慨,过了好一会儿才躬身道,“大人,您每天都这般奢侈,实在不妥!” 两位县丞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了两眼后,几乎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无奈。 要说奢侈,是真谈不上,毕竟都是最简单的吃食,除了扇贝鸡蓉粥外,再没旁的荤腥。只不过经过顾琬指点后,黄芪厨艺进步不小。 “哦,这些都是本官夫人平日里吃的,无非今日稍稍多做了一些。既然许师爷你觉着奢侈了些,那便不吃吧。”说完,程仕远很是淡定地端起了扇贝鸡蓉粥,示意还傻愣在原地的两位县丞赶紧用膳。 听到程仕远这般说,许师爷这才想起,他的顶头上司前些日子迎娶的夫人,是皇帝佬儿破格赐封正五品的永乐县君。 说起来,比程仕远这个正六品的泰安县县令还高两级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南巡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别看顾琬这个正五品的县君,现在没有封地,那县君也不能世袭罔替,每月还是能从朝廷那边领到若干钱粮。再加上不算薄的嫁妆,反正养活家里这些人,包括程仕远这个小小县令,不成问题。 更何况顾琬这次送来的朝食,压根没有大鱼大肉,铺张浪费! 这许师爷之所以还是这般,无非瞧不起女子,尤其知道顾琬这个被皇帝佬儿破格赐封为县君娘娘的小丫头,出身庄户人家,亲爹顾秀才也只是个老秀才后,心里更不得劲了。 程仕远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许师爷这样的不能再留在身边了。他受点委屈不要紧,竟然还瞧着他家小媳妇顺眼。怎么着,给你脸了是吧! 程仕远做事还是挺利索的,至少不像某些人有严重的拖延症,这不没几天便找了个由头,将许师爷给收拾了,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衙门,非但没因此记恨,反而好生感恩。 当然,这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提也罢。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一大早吃了顾琬特意送来的朝食,之后大半天程仕远都神清气爽,很快便处理好了所有公务,连带着跟两位县丞商议的事也有了初步方案。 忙完了这些后,程仕远也没再继续留在前衙,早早地便回了后衙。 见程仕远乍然出现,正准备小憩片刻的顾琬当即一惊,立马抬眼去看窗外的天色,不禁开口道:“今个儿这么早?” “忙完了,便早些回来陪娘子。”利索地换了一身衣衫的程仕远,是真喜欢抱着软乎乎的小媳妇,也不嫌弃八月里那份炎热,没一会儿便是一身薄汗。 “昨个儿看你好生严肃,可是出什么事了?”正准备吃冰镇凉粉的顾琬见程仕远又凑了上来,只好委屈的舀了一勺,塞程仕远嘴里。 因为放了薄荷,又提前在水井里冰镇过,这一口凉粉下了肚,程仕远当即凉快了不少。嘴里更是满满的桂花香。 “为夫的娘子果然贤惠。”一高兴,程仕远便低头啃了怀中顾琬一口,许久过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望着自家小媳妇那可人小模样,程仕远当即心猿意马,饿了。 “别~我姨妈来了。”顾琬笑嘻嘻的推开了程仕远。 “姨妈?”程仕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黑了脸,“不是说不能碰那些寒凉之物?你竟然还吃这凉粉?!不许吃!” 说罢,程仕远几口便将顾琬手中那小盏凉粉给吃完了。末了还将准备这凉粉的紫覃给训斥了一顿,罚了半个月的月例。 这下不仅顾琬泪眼巴巴,连带着紫覃也觉着委屈了。 “你,凶我~~” “乖,这几天我们不吃这些寒凉之物好不好?”程仕远能如何,只能无奈地放低声,小心翼翼地哄着怀里的小媳妇。 “你,凶我~~~” “是是是,全是我的错。可你吃了这些寒凉之物,回头肚子疼了怎么办?”说罢,程仕远轻柔着顾琬那平坦的小腹,“可觉着疼?” 程仕远这才隐隐想起,日子好像不对。 “你……” 顾琬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甚至还俏皮地冲着程仕远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谁让你每天一回来就那样,天天那样,也不腻味!也不怕……” 聪明如程仕远本就心细如尘,哪里不清楚顾琬那点小心思。好在程仕远也很清楚,细水长流的道理。倘若太过频繁,也的确对子嗣不利。 当然,若不是年纪也不小了,程仕远真想再缓上几年要孩子。 现在么……自然是顺其自然。或许……现在,他家小媳妇肚子里就已经有了。 想到此,程仕远有些慌了,万一真有了那这几天的胡闹会不会对孩子不利? 顾琬见程仕远变了脸色,是一脸的疑惑,暗道了一句:这又是怎么了? 入夜,程仕远依旧不嫌弃热,将顾琬搂进怀里。只不过这一次难得没闹腾很是安分,除了那膈人的零部件并不老实外。 顾琬伸手戳了戳程小远,立马换来程仕远越发深沉又带着几分隐忍的声音:“别闹!赶紧睡觉!” “你今个儿怎么了?”顾琬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亮晶晶的。 片刻沉默过后,狂风暴雨骤降…… 顾琬趴在锦被上,大口地喘着气,侧头看向一脸心满意足的程仕远,再次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位突然想南巡了。” “那位?你是说……”顾琬眨了眨眼,随后压低了嗓门道,“他来干嘛啊,劳民伤财的。还有他那身子骨……” 可不是劳民伤财嘛。 想顾琬前世,那位乾小四七下江南,哪次不是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沿途的官员还得接待,生怕哪里出点纰漏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程仕远叹了口气:“或许正因为年岁大了,就想着到旁边的泰安山上祭个天。” 顾琬抬手拍了拍程仕远健硕的胸膛,表示理解。祭天什么的,这事真没群臣敢阻止,万一让皇帝觉着你这是觉着朕快要驾崩了,那就真保不住脑袋了。 别看泰安县是几片大岛屿连着十几处小岛屿,最大的那岛屿上,有座高耸入云端的山脉,名曰“泰安”。历朝历代的皇帝,没少上山祭天。 只是没想着,天光帝竟然也突发奇想,想过来爬个山。 “那个明年么?那可得抓紧时间,修葺一下上山的那些石阶了,还有沿岸那些堤坝。”顾琬想了想,也能理解程仕远为何神色凝重了。 还不是缺壮丁缺银子给闹的。 “好了,别太担心了。不是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么。”程仕远见不得顾琬皱眉,赶忙开口宽慰,“睡吧。” 顾琬知道,若她不睡,程仕远一准也睡不着,如此岂不是会害他休息不好。于是赶紧闭上眼,乖乖睡觉。累了一天的程仕远在顾琬绵长的呼吸声中,也很快睡着了。 一夜睡到大天亮! 顾琬醒来后,毫无意外地发现身侧早没了程仕远的身影,梳洗过后简单的用了朝食,便径直来到内书房。内书房是程仕远特意让人收拾了,给顾琬用的。虽说也布置了书架书桌这些,最惹人侧目的只怕还是靠窗的那张贵妃塌。 当然,这次顾琬没想着躺贵妃塌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闲书。而是破天荒地来到书桌前,准备写折子。 按着大启朝这边的规矩,赐封后应该进宫叩谢皇恩。但顾琬被天光帝破格赐封为正五品永乐县君后,却又给了个恩宠,免了顾琬千里迢迢上京叩谢皇恩。甚至,还让高公公带了口信,若有事可以直接上密折上达天听。 这份荣宠,纵观整个大启朝,就顾琬这样出身庄户人家的禾柴妞,只怕也是独一份了。 所以知道天启帝想祭天后,顾琬便想着是不是该上一份密折? 第一百四十五章:密折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劝住天光帝,别大张旗鼓的跑这一趟,毕竟真劳民伤财,主要朝廷现在也不宽裕不是。真想过来祭天,完全可以私访嘛。 也不晓得这么做会不会招惹了天光帝不开森,回头一不高兴将她这个正五品县君给撸了事小,牵连了程仕远以及顾家可就不好玩了。 思前想后,哪怕顾琬很快斟酌好了言语用词,也将折子写好了,到底没在第一时间让人送进宫。 顾琬这一坐,直接坐到了程仕远下衙,回到后衙。 程仕远进屋后,见顾琬呆坐在书桌前,不由地莞尔一笑。换上更舒适的家居长袍后,大踏步地来到顾琬跟前,凑上前,轻声问道:“今个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可算想起练字了?” 说话间,程仕远已经看到了摊在书桌上的那道密折。只看了两眼,程仕远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不少。 “你……怎会想起上折子?” “就是觉着劳民伤财,但我也没想好这折子要不要……” “怕惹来天子之怒?”也不等顾琬将话说完,程仕远便猜到了顾琬在担心什么。 程仕远沉默片刻后,附在他家小媳妇耳边,压低了嗓门轻声道:“旁人或许会惹来天子之怒,而你,多半不会。” “嗯?”顾琬迟疑了,过了许久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因为……空闻大师?” “是,也不全是。” 这下顾琬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也有了答案。 会因为什么,多半还是因为她生于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吧! 顾琬没再多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将面前的密折收起来后,递给了程仕远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这道折子到底要不要呈上去,不如你拿主意吧。” 虽说程仕远心里有底,可真要将这道密折呈到天光帝的案前,多少还是冒了些风险的。 而程仕远最终也并没有考虑太久,便将这道密折用三百里急递送到了京城。约莫过了十来天,这道密折才出现在天光帝的案台之上。 要不怎么说顾琬的运气就是好咧,旁的官员若奏折,哪怕是密折也少不了被内阁大臣们筛查扣下。这里也并非有内阁大臣故意使坏,实则每天的奏折着实不少,若不是内阁大臣帮忙分拣,皇帝只怕得从早批阅奏折到后半夜。 还不累死。 偏偏顾琬的这道密折,就是这么神奇的躲过了内阁大臣们的筛检,顺顺利利地让天光帝给瞧见了。 “哟,这个小丫头可算想起要给朕上请安折子了。”天光帝瞧见后,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要说顾琬上的这道折子,也的确是请安折子。开头先跟天光帝请罪,毕竟请安完了,距离上回的谢恩折子都过去快俩月了。之后么,便是恭祝天光帝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为此,顾琬还特意附上了传说中出自神医华佗的“五禽戏”图,想让天光帝能忙中抽空活动活动。不管是不是真能强身健体,最起码这份心让天光帝很是感动。 再来便是提到了此前南方旱情,点到朝廷(天光帝)的不容易,年年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国库不丰盈也着实难为了天光帝这个当家人。 最后才是从夫君程仕远那边得知天光帝准备来泰安这边祭天…… 天光帝又不傻,见顾琬这般兜兜转转饶了圈子,有那么一丢丢感动之余,到底还是瞧出了顾琬那几乎是摊在天光帝面前的小心思。 这无疑是在提醒天光帝,国库都不宽裕了,就别大张旗鼓的费银钱南巡祭天了。皇帝老爷啊,您要真觉着手里的银钱烧得慌,要不就多分点给泰安县呗,反正她夫君程仕远修堤坝的银钱都不够用呢。 现在因为要接待皇帝老爷您上泰安山祭天,需要修那些石阶,这银钱更不称手了。 所以,多多益善。 天光帝看到最后,原本微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了,非但没生气,反而被逗乐了。 “这小丫头,字倒是写的勉强还顺眼……”天光帝正想收起手中的密折,冷不丁的发现密折最后好像还粘连了一页,许是当时糊纸时不小心黏上。 天光帝费了些功夫,才将两页纸给扯开,却意外发现里头果然暗藏了玄机。 开口是顾琬的彩虹屁“嘻嘻,我就知道英明神武的皇帝老爷您一准能发现”,而之后的内容,更让天光帝惊喜。 顾琬不仅提到了“私访”,暗示天光帝悄悄地过来,不仅能节约银钱,更能瞧见底下官员另一张嘴脸。当然,安全上就有点不足了。 此外,顾琬提到了清水县城这边关于那位逆王的宝藏传闻。 别看顾琬手里没有藏宝图,当日跟程仕远无意间发现的问荆草到底不是假的。说句不客气的,程仕远这些年手里能这般宽裕,一方面借助上辈子的记忆眼光独到,另一方面,也得有原始资本不是。 当然,这事儿也是顾琬跟程仕远商议后的结果。 还别说,天光帝是真动了心了。 只不过祭天这事是绝没可能取消的,毕竟天光帝自己也很清楚,他这身子骨多半是没可能坚持到膝下两个小皇子长大成人。乘着这会儿身子骨还利索,可不得抓紧时间去泰安山祭天,告诉老天爷他天光帝在位这些年的功绩。 要不然后世史书上,弄不好还会被后人误会,他天光帝在位期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多半不好,要不咋不祭天咧。 可若是能找到传说中那位逆王留下来的那些金银珠宝…… 想来国库多半能丰盈不少,甚至这次祭天的费用也能填补一二。 越来越可行的天光帝琢磨了两天后,便下旨明年开春后南巡,前往泰安山祭天,但一切从简! 等到这道圣旨各府衙层层公示,最终来到程仕远手里,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得知天光帝果然没改变主意,程仕远跟顾琬都没多说什么。 只不过程仕远更忙了。不仅忙着抓紧时间修沿海堤坝,还得组织百姓提防台风。至于要接待皇帝祭天,修那石阶这事儿,也只能暂且搁置到一旁。 毕竟这次的台风,来势汹汹,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觉。 “哎呦,这是海龙王动怒了呀。快,快准备祭坛,再找八字富贵的童男童女!”已经回到渔村的许师爷,仗着自己曾是师爷,冲着周边的百姓,率先提议道。 “对,对!赶紧准备祭坛!还有童男童女!”一旁,许师爷那嫡亲弟弟许三,跟着附和道。 祭坛什么的,无非准备三牲这些祭品。可挑选童男童女回头一个简易竹筏送进大海,在顾琬看来无疑愚昧过分了。 “真真作孽哟,就不能用纸人啥的代替?”恰巧跟着顾琬一道出来的黄芪,连连摇头道。 “可不是嘛。主子,您想想法子吧?”紫叶附和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台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思忖了片刻后,附在黄芪耳边叮嘱了几句。黄芪点了点头,转身去找家就在泰安县本地的秦婆子。 顾琬嫁给程仕远时,并没有带太多的陪房,之前几个婆子基本都留在了清水县城那边。所以到了泰安县这边后,不得不另外找了两个粗使婆子,都是泰安县本地人。每天的活计并不重,无非砍柴挑水洒扫院子,所以并没让她们签下卖身契。 对此,年长一些的黄芪曾找了个机会,偷偷提醒顾琬。顾琬听后只淡淡一笑,说了一句:“只是两个帮着干粗活的婆子而已。” 既然顾琬这般说了,黄芪还能如何,只能示意紫叶紫覃以及自家闺女紫苏,平日里提防着些,像正屋厨房这些地方,也轻易不让那两个粗使婆子进入。 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现在黄芪特意过来找秦婆子,想让她帮忙,那秦婆子多少有些意外,尤其得知黄芪竟然打着县君娘娘那幌子,想让她将许三家的一双儿女送去祭坛,这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这事……” 见秦婆子果然为难,不情不愿的,黄芪心里对未卜先知的顾琬越发崇拜了,但为了不坏主子的事,只能赶忙道:“怎么着,你当我糊弄哄骗你不成。主子可说了,供奉童男童女啥的,那可是缺阴德的事儿。只是想让许大爷他们这些人意识到这些,改变主意,也只能让这些人体会刀子割自己个儿肉,要不然……” 秦婆子想了想,的确是那么回事。可到底担心若不供奉童男童女,转身海龙王动了怒,可怎么是好。 “既然海龙王这千百年来世世代代一直庇佑着大伙儿,大伙儿又没做惹怒海龙王的事儿,自然不会惹来海龙王不是不是。”黄芪想了想,继续道,“现在还是先救下那童男童女再说,回头主,夫人会想法子的。” 秦婆子点了点头,转身便按着顾琬那意思说服了跳大神的婆子,挑中了许三家的孙子孙女。 别看许三有好几个闺女,儿子就那么一根独苗。而且儿子跟儿媳几年前出海打鱼,至今下落不明,留下八岁的孙子以及六岁的小孙女。 得知自家的孙子孙女被挑中后,许三当即翻了脸,许三媳妇更是破口大骂,尤其冲着隔壁大伯许大,唱念做打,好不热闹。 “大哥,你这是想断了我这一门啊。你就不怕回头没脸见着爹娘?!”许三的脸色阴沉沉的,当然许大也是臭着一张老脸。 许大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好了老三,这不是龙王爷的意思嘛。再说了,小海两口子当年不就是……这是多半想俩崽崽了。” “啊呸!”许三媳妇一听,更加炸毛了,直接扑向许大,连抓带挠的眨眼的功夫便将许大抓成了大花脸。 要说许大这话说的也的确诛心,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亏得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许大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许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补救道:“这不是没挑中我家的嘛,要不然……” 跳大神的婆子提前收了顾琬这边的好处,即便没这银钱,见着许大这般,心里只怕也不得劲儿。现在乍然听到许大这般说,便装腔作势道:“都是同一家,既然许三爷舍不得,徐大爷你家的崽崽也并非不可以。” 听着这婆子的意思,如果童男童女出自许大这一房,甚至更好。毕竟比起只剩下一根独苗的许三,许大这边人丁兴旺太多了。不仅孙辈有年龄合适的童男童女,许大膝下还有个年仅五岁的老儿子,那可是被许大当眼珠子般疼爱的宝贝疙瘩。 这宝贝疙瘩,打小就白胖白胖的,很是富态。别看只有五岁,那个头都快赶上七八岁的男娃子了。 得知自家的这宝贝疙瘩被选上,许大只觉得肉疼到不行。就在他咬着牙,犹豫着要不要牺牲这宝贝疙瘩时,不仅自家婆娘闻讯匆匆赶了过来,许大那三个儿媳妇也跟着过来凑热闹,而且一个个要死要活的,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自家闺女当这童女,孝敬海龙王。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主子,下面该咋办啊。”在一旁看了半出好戏的黄芪轻声问顾琬。 “不急。”顾琬摆了摆手,那话音甚至还没落下,便看到程仕远带着衙役,赶到了准备祭祀的小祠堂这边。 很显然,程仕远一眼便瞧见了一身书生袍的顾琬,与顾琬擦肩而过时,还刻意压低了嗓门,冷哼了一声。 顾琬笑了笑,没作声,不过还是乖乖地跟在了程仕远身后。 黄芪紫苏几个,自然也跟在后面,唯独谨言谨行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对方,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哎,夫人要偷偷过来,他们能咋办?! “好了,既然谁都舍不得,这童男童女便不必供奉了。想来仁慈的海龙王也不愿看到受他庇佑的大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也不等程仕远示意,那些衙役便主动上前,将扭打在一起的众人拉扯开。 没了童男童女,倒也并不影响祭祀。 但程仕远显然不是来参与祭祀这样虚头巴脑的事儿,不过是稍作耽搁,便让底下的衙役将附近几个渔村的村正以及村寨里有些名望的族老,召集到了一块。 这场来势汹汹的台风此刻还没有登录岛屿,就已经狂风大作,带来了惊人的雨量。 乘着此刻雨不算太大,程仕远想让附近几个渔村都出壮丁,用麻布袋填装上沙土,然后堆积在堤坝上,提防海水倒灌,没过堤坝后冲毁房屋。 附近几个渔村,顾琬此前并没去过,但程仕远曾明查暗访,倒也不陌生。自然清楚,村民们的房子大多建在提防内围这一侧,而且很有特色。 这些房子,并非土坯茅草屋,而是木制或竹制高脚楼。这主要也是因为海边湿气重,多雨水潮湿的关系。所以不得不做架空抬高处理,当然底下那层也不会闲置。 附近几个渔村的村正以及各家族老们,听到程仕远这般安排,倒也没反对,各自冒雨回了渔村,忙碌开来。 “我还得待在这边。”将村正跟族老暂且打发后,程仕远侧过头看向顾琬,带着几分无奈开口道。 “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看,我这次特意将黄芪带来了,还带来了好些生姜这些。”顾琬伸手拽拉住了程仕远的衣袖,回道。 “嗯。”程仕远到底没舍得让顾琬回县衙,默许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好运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见此,转身立马让黄芪张罗起来,将那老姜红糖水给熬煮上。为防万一,顾琬又特意往这老姜红糖水里额外加了几粒能强身健体的药丸。 哪怕现在还是八月里,气温并不低,被这冰冷的雨水淋久了,再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也会连连打冷颤。这热乎乎的老姜红糖水喝进肚后,整个人是真暖和了不少。 当然,顾琬也不会让人饿着肚皮干活,惨了玉米粉的香葱烙饼很快出炉,那股子幽香直接将在场所有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搭出来了。 实在太香了。 当晚,顾琬跟程仕远留宿在了渔村村正家里。听着屋外呜呜作响的风声,顾琬依偎在程仕远怀里。 “怕么?”程仕远轻声问道。 “不怕!”顾琬听着程仕远那强壮用力的心跳声,小手有些不安分地画着圈圈,“而且我觉着这次的大风一定能很快过去的。” “但愿吧。”程仕远并非头一年当这泰安县县令,何况当地百姓几乎每年都要经历这海龙王发怒。只不过今年,谁的心里都没底,主要也是因为今年没供奉童男童女。 顾琬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若不是冷不丁被外头的动静给闹醒了,只怕还得再偷上半天懒。匆匆洗漱后,顾琬依旧穿着昨个儿的雅青色长袍,下了高脚楼。 就看见村正娘子正张罗着,见顾琬醒来,眉开眼笑道:“哎呀贵人醒了啊,可要跟妇人一道去海边?” “好呀。”顾琬顿时来了兴趣,每每台风过后,沙滩上总是一片狼藉,送上不少的好东西。 顾琬从黄芪手里接过一个竹篮子,笑呵呵地跟在了村正娘子后面。 比磨盘还大的海蜇,收了! 一大片海带,收了! 贝壳螃蟹八爪鱼……收了收了! 不过小半天,不仅顾琬手里的竹篮子被装满了,跟在后面的黄芪几个,也一个个满载而归。 大海虽说无情了点,却也大方得很。 顾琬那运气无疑好到爆棚,让人想不羡慕嫉妒恨都难。各种海鲜几个竹篮子都快装不下了不说,还让顾琬捡到了一株半人多高的红珊瑚,而且品相相当完整。此外,还有个直径只怕有七八是公分的巨大砗磲。 砗磲那可是好东西,哪怕再大启这边,也是价值不菲。而顾琬捡到的这个,白皙如玉,即便没深加工,也透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隐隐约约其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金丝亮丝。 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顾琬,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声,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天蒙蒙亮时便起来查看灾情的程仕远,自然很快得知了他家小媳妇又捡到了好东西。只是没曾想着,这次竟然又是艳红似血的红珊瑚,又是个头不小的巨大砗磲,忍不住暗叹了一句:就不能低调些? 不过见着顾琬那灿烂的笑容,尤其那亮闪闪的桃花眼,程仕远还能说什么。 “夫君~你看你看,这些都是我捡到的呢。”顾琬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扑向程仕远,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刻上“快快夸赞我”。 “夫人果然好运气。”程仕远伸手轻轻捏了捏顾琬的小脸,由衷道。 村正娘子也在一旁连连附和,钦佩顾琬的好运气。只是跟在身后的小妮子,眸光微闪,羡慕中更多了几分嫉妒。 没法不嫉妒,原本顾琬是跟在村正娘子母女后面的,结果转眼的功夫便因为捡到好多海产品,快将竹篮子给装满了,小妮子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在小妮子眼里,这些原本就该是自家的东西。 哪怕顾琬真眼瞎没瞧出来,身边不还有黄芪几个嘛。所以顾琬只当没瞧见小妮子那点小心思,跟村正娘子母女俩暂且分开了。 还别说,分开后村正娘子带着自家小闺女,还真捡到了不少好东西。可小妮子没高兴多久,便得知去了另一边的顾琬捡到了珊瑚,之后又翻出个砗磲…… 小妮子那心态几乎瞬间就被打击得崩溃了。也幸亏村正娘子就在一旁,见此立马呵斥住了自家小闺女,要不还不晓得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过有一点,村正娘子也瞧出来了,自家小闺女真要闹开了,最后吃亏的一准是自家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闺女。 顾琬自然不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事实上发现珊瑚四周,还有几个断裂的碎珊瑚,也被黄芪几个一一翻找了出来。 这株完整的珊瑚,顾琬已经愉快的决定,冲洗整理干净后,回头就孝敬给天光帝。至于那个砗磲嘛,不管是车成珠串,做成饰品,亦或者找工匠雕刻成摆件都是极好的。至于上不上贡的,再说呗。 顾琬猜想着皇帝佬儿应该不会差她这点东西。那曾想天光帝虽说见惯了不少好东西,怎奈国库空虚,私库也不见得丰盈多少,最主要的一点,底下人哪里真会将最好的东西上贡。真要这回入了眼,来年进贡咋办? 这都能算是半公开的潜规则了,心照不宣罢了。 也就是顾琬,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些,至于程仕远这腹黑的狐狸崽,只要他家小媳妇高兴就成。旁的事儿,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程仕远借着送珊瑚跟砗磲回衙门,将顾琬也给打包送了回去。顾琬原本是不想回去的,谁让她一道用午膳时,被面前那碗杂鱼汤给恶心到了。 程仕远瞬间如临大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虽说还没顾得上请大夫,也是说什么都不愿顾琬继续待在渔村这边。 无奈之下,顾琬只能乖乖的搭乘马车先回县衙。 至于程仕远么,自然是留下来,检查一下附近几个渔村受灾情况。 这次的大风来势汹汹,不过最终还是拐了个弯,并没有登录,而知朝着东北方向继续北上。可饶是如此,还是带来了大量雨水。 也幸好自从程仕远上任后,平日里就组织村民疏通拥堵的河道,及时开闸泄去大部分积水后,内涝很快得到了控制。 之后么便是常规操作,一边组织村民修缮出现隐患的房屋,一边安排人在周边用生石灰消毒…… 最近两年,这生石灰消耗着实竟然,若不是有朝廷把控,只怕价钱要一路飞涨。 大致安排妥帖后,程仕远将监督的工作直接丢给了底下两个县丞,随后骑上快马便往县衙赶。可饶是如此,等程仕远回到县衙,天色早昏暗了。 “琬儿,可请了大夫了,那大夫怎么说?”程仕远那大长腿甚至还没迈进后衙门槛,便听到了火急火燎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八章:怀孕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这般火急火燎地回到后衙时,顾琬正在小口地喝着黄芪才炖好的金丝燕窝盅。 大夫怎么说,其实顾琬自己便是大夫,哪怕学艺不精,基本的诊脉还是懂的。何况就算顾琬糊涂,身边不还有紫叶几个贴身伺候的,换没换洗还不清楚么。 用紫叶的话讲,自家姑娘这个月都迟了三天了。 所以多半是中奖了。 顾琬是真挺意外的,毕竟她才嫁给程仕远,这都没一个月,怎么就…… 想到自己竟然要当母亲了,顾琬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这崽崽来的也忒快了点儿。 同样新晋升爹的程仕远,那心情也是无比复杂:有欣喜,更多的只怕还是担心。担心他家小媳妇吃不好睡不香,怀着崽崽太辛苦。万一孕吐了咋办,万一不舒服又咋办? 总之,须臾间那心情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各种担忧。 “琬儿,你有没有哪里觉着不舒服,想吐?”程仕远话音才落下,突然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眉头一皱,风一般去了净室。 片刻过后,顶着水汽,又大踏步地进了正屋。 正屋里,顾琬依旧小口地喝着燕窝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至于紫叶几个,则很有眼色地悄悄退了出去。 朦胧的烛光下,程仕远突然感慨颇多,就在他抬脚准备上前之际,八仙桌下冷不丁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不是小团子,又是哪个。 “嗯~”小团子将头凑到了顾琬怀里,顾琬半眯着桃花眼,很是顺手地撸.着小团子那毛茸茸的脑袋,随后往小团子嘴里塞了一截胡萝卜。 小团子爱啃新鲜的竹子,可要说新鲜的玉米胡萝卜这些,也并不挑剔。偶尔顾琬还会让黄芪帮着准备肉泥跟蛋羹,混在牛羊奶里面。 用当年顾二丫那话讲,就这么个东西,竟然比她吃得还要好。 这还真是大实话! 可那又如何,架不住顾琬乐意,十万个乐意。而且顾琬也相信,若在现代,若有机会,没有谁能抵挡的了熊团子的魅力,养不起不让养才是真的。 程仕远显然也清楚,眼前这只总跟他争宠的熊团子,他家小媳妇可舍弃不了。当夫君的,除了装瞎外加想法子宣誓主权外,还能如何? 只是眨眼的功夫,程仕远便发现眼前这只长大不少的熊团子,今个儿格外粘人。甚至瞧着一对乌黑明亮的眼珠子,还透着几分得瑟。 “好了好了,明个儿姐姐整天陪你,好不好?”许是瞧见了自家夫君那一脸的不高兴,顾琬轻声宽慰着依旧腻在她身上的熊团子,一边却看向程仕远,“我有些饿了,便让黄芪先上了些燕窝粥。让紫叶现在就张罗晚膳?” “不急。”程仕远到底不会真跟只熊团子太过计较,坐到顾琬另一侧后,便紧紧握住了顾琬的左手,“真的怀上了?” “是啊,虽说月份尚浅,多半是差不离了。我也没想着这么快……”顾琬有些无奈轻探了一口气。 “若是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程仕远细心地将一缕碎发捋到顾琬的耳际后面,见顾琬乖巧地点头应了下来,心情似乎更好了。 顾琬的身子骨本就不差,也就是在渔村时闻到了鱼腥味,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适。回到县衙后,便跟平日里没太大的区别了。甚至等到之后月份大了,小腹慢慢显怀了,也没有多少妊娠反应。 这肚子里的孩子,简直太乖巧了。 等到一个多月,基本能确定怀上孩子时,顾琬便给远在清水县城的顾方氏以及顾秀才去了书信,这回依旧是谨言跟谨行辛苦跑这一趟。 这一回不仅带去了厚厚一封家书,更有满满一大车子的土特产。这里头其实还包括了三朝回门来自夫家的回礼。 怪只怪顾琬是远嫁,三朝回门什么的暂且也没戏了,只能等程仕远挪窝,不再是泰安县令时,或许还能挤出时间。 程仕远本就不是小气之人,乘着这次顾琬往娘家送家书,就悄悄地让观言又往里头加了好些东西。 无形中,可把顾秀才跟顾方氏给吓了一大跳:这女婿莫不是在任上贪污了,要不咋送了这么多好东西? 要说在大启朝这边,顾琬是真没吃过多少苦,日子过得也还算顺心。唯一让她很不适应的,估摸着便是这糟糕的交通了。 “夫君,等你升迁了,就想法子修路吧。”窝在程仕远怀里,眼瞅着迷迷糊糊要睡着了,顾琬却在此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梦话”。 “修路?”程仕远有些不解,他家小媳妇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修路。 “对啊,修路。要想富先修路……”顾琬打了个哈欠,随后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 大半个月后,当清水县城含饴弄孙的顾方氏得知她家乖宝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后,突然发现怀里的白胖孙女月儿不香了,甚至想着不如过去一趟瞅瞅她那乖宝。 这新媳妇怀上崽崽,前后得十个月,再一朝分娩,那就是到鬼门关溜达一圈。要说程仕远那毛脚女婿,现在瞧着的确不差,可架不住这孩子父母双亡,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哪怕现在日子富贵了,连丫鬟婆子都用上了,可那毕竟是外人不是。 越想越不放心的顾方氏,也没再反反复复追问谨言跟谨行俩半大小子,她家乖宝到底好不好。反正就是转身的功夫,开始收拾起行囊,打定主意回头就跟着谨言谨行俩小子,一道回泰安县,看她家乖宝。 “……”顾三哥见顾方氏,说是风就是雨的,恨不能立马飞到五宝妹妹身边,也是无奈得很。 但有些话,还得说清楚不是。 顾三哥想了想,硬着头皮开口道:“娘,您当真不跟爹一道,跟着儿子去任上?” 经过杜府上下打点,当然还有远在京城那边的沈文忠暗中谋划了一番,丁忧守孝满一年的顾三哥,又等了大半年的时间,吏部可算重新起复顾三哥。 而且这一次,顾三哥也算得偿所愿,谋了个外放的官,就在京都旁边的泉城县当县令,从六品。泉城县,那可是深受文承公影响,文风鼎盛的好地方。 这几天,顾三哥正在收拾行囊。亏得谨言跟谨行早到一步,若再晚两天,估摸着顾三哥都出发了。 原本,顾三哥考虑着月儿还小,毕竟才满周岁而已,并不是很想带上小闺女,就想着要不然就将媳妇跟小闺女留在清水县城这边。 顾方氏得知后,却跟顾三哥说:“咋滴,这儿子还没生呢。难不成幺儿你还想先整出个庶子不成?!” 一向不管事儿的顾秀才也跟着阴沉下了脸,直接让顾三哥罚抄“顾氏族规”十遍。 顾三哥嘴角抽了抽,也没顾上解释,只能乖乖地回书房抄写“顾氏族规”,全当是练字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分开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杜娟从帮着照顾自家闺女的奶嬷嬷那边听说这事儿后,诧异了许久,最终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顾方氏这个婆婆出生市井,祖传杀猪的,有时候是真挺彪悍,甚至有些粗鲁。可顾方氏也是真心疼自己,这一点杜娟心里清楚的很。 说句不客气的,倘若真的高嫁了,那些出身世家权贵人家的婆婆,未必有顾方氏这般好相处。 旁的人家暂且不提,就拿娘家杜府来说,杜娟那个嫡亲的阿奶杜老太太,出身世家,这二十多年来真没少给杜老爷房里添人,美其名曰找个贴心的好照顾自家儿子的生活起居。 啊呸! 不就是瞧着她娘这个嫁妆丰厚,富得流油的儿媳不顺眼,想给儿媳添堵嘛,还找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破借口!黑心肝的老虔婆! 这一点,顾方氏这个当婆婆的,就从没考虑过要给自家幺儿添那些个姨娘。甚至,顾秀才还时不时地拿出“顾氏族规”,让顾三哥罚抄。 自从顾三哥起复,官升一级,杜娟虽说舍不得跟顾三哥分开,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就待在清水县城这边,替顾三哥尽孝道,照顾顾秀才以及顾方氏。偶尔还能回娘家,陪陪亲娘杜夫人。 这不挺好的。 那曾想,不管是顾秀才,还是顾方氏,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直接让顾三哥带上杜娟跟小孙女,去泉城县上任。至于老两口,就哪儿也不想去,就待在清水县城这边。 当然,这还是顾琬那封报喜的家书,还没送到清水县城。 顾方氏知道她那乖宝有了身孕后,就不想待在清水县城了。一旁的顾秀才,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所以他这是被嫌弃丢下了么? “要不然,爹您就跟着儿子去泉城县?听说那边文风盛行……” “不去!”顾秀才想了没想,直接道,不过话说出口后,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又转眼改变了主意,“要不然,就去瞅瞅?” 顾三哥有些无语地看向自家越活越像小月儿的自家亲爹,暗道了一句:您高兴就好。 几天后,顾三哥便收拾好了行囊,带着杜娟跟小闺女,以及亲爹顾秀才,北上去泉城县上任。考虑到路途遥远,顾三哥特意雇佣了镖师护送。 至于顾方氏么,则有谨言跟谨行护着,去了隔壁江南郡的泰安县,找顾琬这个乖宝。 谁让顾琬怀孕了咧,当娘亲的顾方氏在没见着人前,说什么也是没法放心的。 杜娟因为心存感激,送往泰安县那边的回礼里,偷偷塞了不少东西,甚至还搭上了一个婆子。这婆子是杜娟拜托杜夫人另外找的,跟当年的周婆子差不多,擅长调理妇人的身子骨,想来顾琬这个小姑子应该用得上。 至于卖身契,杜娟直接给了顾方氏。 如此一来,清水县城这边,二进院子就只剩下三个粗使婆子,帮着看院子了。至于隔壁那个连着前头铺子的一进院子,早在顾琬出嫁前,便已经出租了出去。 目送主子离去的陈婆子以及李婆子,赶忙进了宅院,将院门反锁好。陈婆子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想不到偌大的院子,现在就只剩下老姐姐跟妹子两个了。” “这不挺好的嘛。”说罢,李婆子跟陈婆子相视一笑。这宅院里,没了主子,可不就是好事嘛。 可惜,这俩婆子算盘珠子打得不错,高兴得有点点早。 远在江南郡泰安县的顾琬,好似早料到了一般,虽说暂且舍不得将这二进宅院给卖了,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两个粗使婆子,山中没大王猴子称老大! 所以,让谨言跟谨行往清水县城捎带家书时,顺道还给小农庄的周叔,以及大湾河村的顾四叔顾四婶带了书信。 自然紫鸢跟着沈文忠去了京城,周嬷嬷因为不放心,也跟着一道去了京城。但顾琬没想到,顾叔却带着大栓小栓兄弟俩,留在了小农庄这边,继续当他的小管事。 其实这般多少有些委屈了周叔,此前短暂接触后顾琬便知道周叔本事不小。甚至沈文忠对周叔的评价也不低。 偏偏周叔并不觉着委屈,只说就留在小农庄这边。 顾琬也只能作罢,将她名下那些田产都让周叔帮着打点。顾方氏知道后,也跟着偷了个懒。 这次,因为已经从程仕远那边得知顾三哥可算起复,甚至就在京城边上的泉城县谋了个从六品县令,便隐隐想到了什么。便让谨言跟谨行兄弟俩,给周叔带去书信:得空时记得去二进院子巡查一二,免得留下来看院子的那俩粗使婆子,暗中耍滑头。 至于顾四叔顾四婶那边,程仕远给写了一封推荐函,推荐小堂弟虎子,到清水县城这边的书院读书。考虑到清水县城距离大湾河村有些距离,顾琬便提议让顾四叔跟顾四婶带着孩子,搬到清水县城这边居住。 一来也是方便小堂弟虎子上下学,二来也能顺道帮忙看院子,不至于这宅院因为没人居住荒废了。 还别说,这一提议顾四叔跟顾四婶是真挺心动来着。这几年,自从生下虎子,顾四婶好似突然开了窍,不仅又添了个小儿子,最后又多了个小闺女。 可把顾四叔给激动的。反倒是顾四婶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后头生的一双儿女,比大闺女顾三妮生的几个孙子还小几岁呢。 “要不然你就带着三个崽,去县城。好歹虎子上私塾念书也方便些不是,还能帮着五宝看护一些院子。”顾四叔挠了挠头,提议道。 “那你咧?就留你一个人在村寨里,这每天谁给你做饭洗衣裳啊。”将顾四叔一个人留在村寨里,顾四婶可不放心,“反正那些木匠活,哪儿都能做不是。至于田里的庄稼,不都佃出去了嘛,剩下那几亩,就让那些佃户帮忙看护一下。最多要收割了,再回来便是了。” “也成吧。”最终,顾四叔还是被顾四婶给成功说服了。 夫妻俩本就是手脚利索的勤快人,前后不过花了两天时间,便处理好了一切,将行李全部装上骡车后,锁上了院门,带着三个孩子,直接去了清水县城。 顾四叔跟顾四婶,就这么带着孩子去了清水县城,甚至就住在顾琬名下的那二进小院里,这事儿其实压根就没瞒不了大湾河村的村民。 自然,住在村东头的顾徐氏跟顾晟母子俩,也很快听说了这事。 别看村东头距离村寨隔着一条河,有那么点点距离,架不住村寨里多得是三姑六婆,尤其是瞧着顾徐氏跟顾晟母子俩不怎么顺眼的妇人,特意跑了这一趟。 结果么,果然没让那妇人失望。 第一百五十章:破绽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徐氏成功变了脸色,关在家埋头苦读的顾晟那脸色也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因为舍不得出银钱搭救嫡亲闺女/二姐顾二丫,害得顾二丫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这事儿到底传开了,所以大湾河村所在的宁安镇,周边几个私塾的夫子,都不愿意收下顾晟这个罔顾亲情,冷血无情之人。 如此一来,顾晟除了继续窝在大湾河村这边的顾氏族学里,还真没地方可读书。 这让顾晟心里如何不记恨?!如何不埋怨?! 现在从个喜欢搬弄是非的无知妇人嘴里,得知顾琬竟然邀请隔壁房的顾四叔一家去清水县城,也不愿意照顾他这个亲侄子,心态一下子扭曲了。 “滚!给我立马滚出去!”顾晟见那妇人依旧傻愣在前院,四下一环顾,抓起靠在墙角边的笤帚,将往妇人身上砸去。 妇人当即受了惊吓,大呼小叫地逃离了顾家。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顾晟将手里笤帚顺手往地上一丢,目光有些迷离,嘴里更是神神叨叨地念叨个不停。 也受了点小惊吓的顾徐氏本想上前,却发现自家儿子压根不搭理她,心口一阵绞痛,捂着心缓了许久才慢慢舒服一些。 另一边,就在顾四叔一家才安顿下来的第二天,院门传来一阵急促的“邦邦邦”敲门声。 轮到守门的陈婆子瘪了瘪嘴,这次慢悠悠地起身去开门。只是陈婆子才将侧门打开,一只宽大的手直接将门用力推开。 “哎哎哎,你这汉子,你谁啊。”陈婆子本能地挡在了侧门口,瞪着眼怒道。 “走开!这是老子的府邸!” 陈婆子见眼前这汉子很是蛮横地往前院冲,当即扯开嗓子嚷嚷了起来:“哎呦,快来人呐,有那匪要进宅子里头啊~~” 恰巧就在前院整理木料的顾四叔,听到陈婆子那高八度的嚷嚷声后,赶忙丢下木料,穿过影壁,来到院门前。而这时,顾承简刚刚推搡开陈婆子。 叔侄俩就这么生生差点撞在一起。 “你是……顾承简?!”顾四叔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有些落魄苍老的顾承简,并不是很确定道。 “哟,这不四叔嘛。”顾承简多少有些诧异,竟然会遇到顾四叔。 也就是八月底那会儿,顾承简到底还是被李玫儿想了法子,走了各种路子,从清水县城大牢里给打捞了出来。 不管是顾承简还是李玫儿,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事儿清水县令,包括顾家这边,多半并不无辜。偏偏,这个哑巴亏,还真就只能暂且默认了。 正如清水县令说的那般,你顾承简都换了一张脸了,当时发现时可不是跟通缉令上那抽象画像长得很相似嘛,而且浑身是血倒在人后院外头。 正常情况下,谁能认得你,可不就把你送官府了嘛。 难不成必须得大发善心,将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汉子留在家里,又请大夫帮着瞧病,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万一运气差,引狼入室了咋办? 毕竟这类案子,此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被劫财是小,家中女眷失了清白甚至丢了小命都不止一个两个了。 清水县令这般说的振振有词,直接将李玫儿那鼻子都给气歪了。尤其发现自家男人还神志不清,有些疯疯癫癫后,更是差点气得吐血。 好在之后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顾承简那神志勉强恢复了,这让李玫儿可算能暗松了一口气。 李玫儿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事实上,顾承简也不甘心自己白白坐了九个多月的大牢,前前后后吃了不少苦。 而且,顾承简虽说神志恢复正常了,但有部分认知出现了偏差。亦或者说,潜意识里压根没法接受自己已经被亲爹顾秀才除族这一事实。 得知顾秀才跟顾方氏老两口,连带着顾三哥一家就住在临镜巷这边的二进宅院后,顾承简并没有着急着上门,反而等人一离开,立马找上门。 这无疑说明,顾承简色厉内荏,骨子里还挺心虚来着,压根不敢正面跟顾秀才这个亲爹杠上。也就是欺负一下陈婆子这样的粗使婆子。 “这位小兄弟,你怕是认错人了!”顾四叔很清楚顾承简这个侄子,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现在既然已经被他二哥顾秀才给除族了,自然也没有再认的道理。 “这里是私宅,若没旁的事,请你出去!” “这里是我老子顾昭的宅院!我是我老子的长子,现在我老子没在,我这当长子的……” “这位小兄弟,你怕是弄错了。还有,你若不服,可以去清水县衙!”顾四叔很快发现顾承简的状态不太对劲。 原本就不太愿意就这么跟顾承简对上的顾四叔,乘着顾承简一瞬间愣神的功夫,将人直接推出了院门。随后将那门重重的关上,不再搭理顾承简。 顾四婶听到了动静,这会儿也已经来到了顾四叔跟前,自然也瞧见了顾承简。顾四婶不禁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当家的,你说这事闹的。” “不用管那畜牲!”顾四叔直接阴沉着脸道。 顾四婶点了点头,朝着门的方向努了努嘴,追问了一句:“若是就这么堵在门口,咋出门啊。” “那就坐小船!”顾四叔之前刚到时,就前后院子绕了一圈,很清楚不仅后院那边可以搭乘独木舟离开,事实上还有的被大水缸堵住的角门。 无非麻烦一点。 顾四叔回头叮嘱两个粗使婆子:“以后若再见到顾承简这玩意儿上门,不用搭理!” 两个粗使婆子连连应声,表示自己记下了。 而之后的几天里,不管顾承简如何敲砸院门,里头连个知应一声的人都没有,好似全部耳聋了一般。 偏偏这二进宅院幽静的很,附近虽说有邻居,却距离有点远。何况这可是出了县君娘娘的顾家宅院,哪怕再好奇,寻常百姓谁敢多管闲事,又不是老寿星嫌弃自己个儿命太长。 顾承简只怕也是扛上了,每天天没亮就跑过来闹腾,直到宵禁前不甘心地回到李玫儿租住的那一进小院里,就跟那打卡上班似的。 这般闹腾,连着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在小农庄子里的周叔,带着新收获的粮食来到清水县城。 周叔很快得知了顾承简天天闹上门这事,二话不说,拿上顾琬这位正五品永乐县君的名帖,上了清水县衙,状告顾承简这个小小的校尉,仗着同姓“顾”,乘着县君以及顾秀才顾方氏老两口没在清水县城这边,企图霸占顾琬名下的二进宅院。 第一百五十一章:和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其实当初顾秀才无中生子,多了个儿子“顾承箜”,坚持将顾承简这个长子除族。哪怕事后修改族谱,以及衙门这边的存档,可还是留下个明显破绽。 那便是此前属于顾承简的那份分家文书。 那份换成红契的分家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顾三郎顾承简”这几个字,哪怕顾秀才在梁村正的陪同下,特意到清水县衙这边重新存档,这破绽依旧在。 只不过有些事可能真命中注定的,尤其运气,顾承简这一次可就真的差了那么一丢丢。 此前那大半年的牢狱之灾,可不单单给顾承简的身体与精神造成损伤,那随身携带的财物也早早不见了踪影,给弄丢了。 这里头就有那张分家红契。 没了这分家红契,似乎就真没法证明自己就是顾秀才的长子了。 “没用的东西!”陪着顾承简一道上衙门的李玫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上前了一步,朝着坐在堂上的清水县令盈盈一拜。 随后慢悠悠地开口道:“大人,小妇人有话要说!” “大胆!大堂之上,岂容你个无知妇人随意插嘴!还不给本官跪下!”说罢,清水县令重重地敲了一下就在一旁的惊堂木。 “威~武~~”站在两侧的衙役更是齐刷刷地出声,吓得李玫儿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清水县令又岂会不认识李玫儿,毕竟前些日子李玫儿将顾承简从清水县大牢里搭救出来时,没少跟清水县令打交道。 只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倨傲态度。压根忘记自己不过是四品知府家的庶女,竟然也敢摆官家千金的谱,说白了不还是个白丁?! “大,大人容禀。我那夫君顾承简真是那顾禀生嫡亲的长子,此前也曾成过亲,跟那顾徐氏,还生了好几个孩子。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去大湾河村,将顾徐氏还有她生得几个孩子找来。”李玫儿直接提到了顾徐氏跟顾晟,显然这是救夫心切,忘了自己无比尴尬的身份。 若真将顾徐氏以及顾晟带到清水县衙,且不说顾徐氏未必肯承认顾承简就是那个安葬在顾氏祖坟看的“顾承箜”。 退一万步讲,就算顾徐氏母子愿意承认,顾承简目前尚未休弃原配,那李玫儿便是妾。甚至深追究下去,顾承简还得背上“宠妾灭妻虐待嫡子”,“无媒苟合欺骗良家女”等罪名。 这些罪名看着不算重,少不得挨顿板子。 而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就算顾承简能证明自己是顾秀才的长子,那又如何。就能洗脱他这个小小校尉(其实已经不是了),企图霸占县君宅院这一罪名? 那二进宅子不管是顾秀才顾方氏老两口出银钱,买给闺女顾琬的,亦或者顾琬自己赚银钱买下来的,现在都在顾琬名下。 而且天光帝破格赐封顾琬为正五品永乐县君后,这处二进宅院便是县君府,只不过那大门上悬挂的“顾府”牌匾,一直没换倒是真的。 也亏得顾琬此刻没在清水县城这边,暂且也不清楚这事儿,要不非得气乐了不可。有时候,也是真不明白顾五宝那便宜大哥,这脑瓜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能感慨一句,这多半是那疯药后遗症,外加想占便宜想疯了。 可算意识到这一点的顾承简脸色很难看,差一点点就当场发疯,在那清水县衙大堂上,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自顾自碎碎念起来:“这不可能!我是我老子的儿子,这宅院就该是我这个长子的!这不可能……” 清水县令也不管顾承简究竟是真疯了还是在装傻,当场就宣判了。 于是顾承简又一次被丢进了清水县衙的大牢,罪名是企图霸占县君的宅院。 气得李玫儿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感情她之前几个月的折腾又白费了?! 要说李玫儿也是个狠人,见此也没再顾这几年的夫妻情谊,直接选择跟顾承简和离,转身就带着亲生的三个孩子,回了凌昌府抚宁道。 “成子,你说你爹他现在被那个糊涂的县老爷给丢进了大牢里,我们要不要……”顾徐氏许久过后才听说了这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犹豫了一晚上天蒙蒙亮时便找到还在睡梦中的顾晟,随后开口道。 “要啥?娘你是不是也见不得儿子好,想害死你儿子?!”因为被闹醒,本就有些起床气的顾晟,当即动了怒,微红着双眼开口道。 “娘咋,咋会害你啊,成子,你可是娘所有的希望啊。”顾徐氏连连否认道,甚至还带着哭腔道,“可,可成子,那人毕竟真的是你亲爹啊。你可不能狠心不管你的亲爹啊~” “管?我那啥管?!”顾晟冷笑地反问道,“前几年,他在镇上,差点活活把我打死那时,他咋不记得是我亲爹?!还有我被人欺负时,他这个亲爹又在哪里?!这些年,他这个亲爹压根就没管过我!现在进了大牢,还想让我救?!” 顾晟说着说着,越发庆幸顾秀才此前的无中生子,最起码他现在是顾承箜的儿子了! 顾徐氏被自家儿子的话给怼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能自顾自地喃喃道:“那是你的亲爹,是亲爹啊……” 亲不亲爹的,顾晟不愿意认,顾徐氏这个当娘亲的,还真没法子。但这一切,跟远在泰安县,正安心养胎的顾琬,可就真没太大关系了。 反倒是几天后,见着了顾方氏,是一脸的震惊,诧异地开口问道:“娘,您咋来了?” “哼!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老娘若不过来瞅瞅,咋放的下心来!”顾方氏嘴上虽这般嫌弃着,身体却很老实,一个劲的抓着顾琬那小手,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勉强点头,“瞧着是比在家时胖了些,这脸色瞧着也还行。看来女婿照顾得挺好的。” 顾琬现在能不胖嘛。 用程仕远的话讲,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所以此前还没那么讲究的好东西,就好像不要银钱似的往厨房送,顾琬基本每天睁开眼便是吃,直到晚上睡觉前。 哪怕每次吃的并不多,一天下来那分量也挺惊人的。 顾琬就觉着,自己想不怕都难了,弄不好还会三高。 “喏,这是你三嫂子给你准备的。”很快安顿下来的顾方氏,将个圆脸的婆子介绍给了顾琬。来泰安县这一路,顾方氏已经跟这圆脸婆子相处熟了,知道这圆脸婆子厨艺不差后,顾方氏只恨不能立马赶到泰安县,天天给她家乖宝张罗好吃的,补补营养。 “……”顾琬嘴角微抽,忍不住求饶:求放过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生产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转眼冬去春来。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远在京城的天光帝迫不及待地准备南巡,前往江南郡泰安县的泰安山祭天。 哪怕提前下旨,这次祭天一切从简,也架不住皇帝出行的仪仗排场是真心小不了。浩浩荡荡,延绵千里。光是护卫队,就抽调了东西两营禁卫军至少一半的精英。 天光帝带走了朝堂所有的二品以上高官,仅留下京兆尹以及另外两位官员,负责留守京城。 顾琬事后从沈文忠那边无意间得知,这三位大臣,来自不同阵营。看来天光帝也并非毫无察觉,要不然也不会用密诏将自己个儿的亲信安国大将军悄悄的调回京师。 大本营什么的,绝对不能丢的。而且还得提防着北边并不安分的游牧民族。 只不过这法驾移动速度是真慢,而且每到一个地方少不得至少休整个三五天,召见当地的大小官员,偶尔再跟当地有名望的老者唠个磕,询问一下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 就这么一路好似蜗牛爬,慢慢朝着江南郡这边挪动。 等到了六月初九,怀孕九个多月的顾琬动了胎气,即将瓜熟蒂落要分娩时,天光帝那法驾才走了一半路。 “干啥呢,出去出去,这里头可不是你能进的,也不怕惹了血腥晦气!”顾方氏见匆匆赶回家的程仕远不管不顾地往产房里头冲,立马拦住了去路。 “娘,您可得好生照顾着点琬儿。”程仕远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方氏,“若是真出现了危险,您可一定要选择保大啊。” “……”顾方氏当即黑了脸,怒道,“呸呸呸,说啥傻话呢。赶紧给老娘吐口水!” 见程仕远照做了,顾方氏那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些,好在也知道眼前这个傻女婿这是太过紧张了,便宽慰了两句:“好了好了,乖宝这是头胎,免不了时间会长一些。但怀崽子这些日子,身子骨让阮婆子调养得挺好的,应该没啥大问题。你就在外头安心等着就是了。” “哎。”程仕远见顾方氏转身进了屋,赶忙趴在一旁的窗台上,冲着里头喊,“琬儿,你可别怕。若是真觉着疼了,就喊出来啊。” “大人说啥瞎话呢,这会儿夫人您得忍着,积蓄力气,等产道开了再用力!那谁,赶紧去厨房弄些吃食过来!”程仕远那话音还没落下,就被稳婆给呵斥了。 跟在程仕远后面的观言观行几个齐刷刷地后退了两步,很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对于一墙之隔,正在产房里忙碌的那位稳婆,观言观行几个好生钦佩:竟然敢冲着自家主子吼,简直……干得漂亮! 顾琬虽说头一胎,但产道很快便打开了,尤其吃了顾方氏亲自下厨煮的刀削肉丝面后,有了力气。不到一个时辰,伴随着几声“哇哇”啼哭声,一个红彤彤皱了吧唧的肉.团子就顺利呱呱落了地。 稳婆手脚利索地用提前煮过的剪刀剪断了脐带,简单清洗干净后,顾方氏便抱着襁褓出了产房。 “娘,琬儿可好?” “好着呢。喏,快瞅瞅,这是你的大胖小子!”顾方氏掀开了怀中襁褓的一角。 “啊,不,不是闺女啊。”程仕远有些失望,毕竟顾琬怀孕这几个月,所有症状都像个怀了个闺女,比如喜欢吃辣,受不了一丁点的酸味。 不过程仕远还是凑到了顾方氏跟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瞧了瞧里头的小老头。 太丑了,爷的小棉袄就这么没了…… “先生个小子,小子皮实!回头也能照顾妹妹不是。”顾方氏显然也瞧出了她这毛脚女婿那一脸的失望。心里的这块大石头可算能放下了。 顾方氏的确更偏宠闺女,那也是因为娘家方家严重的阳盛阴衰,小子忒多自然稀罕小棉袄了。但在大启这边,只怕大部分人依旧盼着能儿孙满堂,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何况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家里头,就剩下他这么一根小独苗了,若能若生几个小子,也不至于断了根不是。 现在瞧着程仕远更想要小棉袄那架势,让顾方氏不由地想起了远在泉城县的她家老头子,也不晓得现在咋样了。 “好了,我先把崽子抱进去。”片刻过后,顾方氏便打定了主意,等她家乖宝出了月子,便北上去找她家老头子,以后都不分开了! “娘,还是让我来吧。您方才也辛苦了,就先好生休息一下。” “也成吧。远哥儿,你可千万别开那窗子,若是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是。”程仕远应了一声,便抬脚疾步进了屋。 屋子里很是闷热,甚至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不过眨眼的功夫,程仕远便热出了一身薄汗。好在看到他家小媳妇,只是满脸倦意,气色还算不错,可算能安心一些。 “琬儿,你辛苦了。”程仕远将怀中的襁褓甚是小心地放到床上,随后紧紧握住了顾琬的手,“我们不生了,就这一个!” “不想要小棉袄了?”顾琬反问道。 “想!”程仕远想都没想,立马回道,“可我看你那么辛苦怀孩子,还……” “所以你想跟别的女人生小棉袄?”顾琬眉头一挑,像是猜到了程仕远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似的,直接打断道。那看向程仕远的目光,有点冰冷,几乎可以肯定,只要程仕远敢有某些心思,她一准亲自动手绝对立马清心寡欲! 程仕远哪里还敢继续往下说,不过心里还是挺美滋滋的。他的小媳妇,果然是个小醋坛子。 “好了,不说了,你先睡会儿。听娘那意思,一会儿小家伙饿了,还得喂奶。”程仕远转移了话题。 顾琬并没继续深究下去,事实上她也的确得赶紧抓紧时间休息。主要也是因为顾琬决定亲自喂养,哪怕已经提前请了乳母。 像是有感应似的,顾琬才闭上眼睛,甚至还没睡着,身旁的襁褓里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了,不是尿了便是饿了。 新上任的年轻爹娘,费了些功夫,才让襁褓里那个皱了吧唧的小老头,喝上此生第一口奶。小家伙毕竟初生,胃口并不大,这才喝了几口便喝饱了。喝饱后,两只小肉拳动了动,很是可爱。 只是此刻的小家伙,并不知道他那个小心翼翼抱着他的亲爹,心里正盘算着,喂奶什么的,还是应该交给乳母负责。 当然,这个“父爱如山”的决定,还得有亲娘顾琬的配合,要不然也仅仅只是个设想而已。 毫无疑问,顾琬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也就是扯皮到了最后,互相让一步,最多答应出了月子,晚上让乳母帮着喂养而已。 第一百五十三章:满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将个小小的孩子一点点养大,期间的辛苦真的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但上苍又是公平的,几乎每天都能送上一份惊喜。 比如刚出生时红通通皱了吧唧的小老头,短短几天便长开了。等到小家伙睁开了眼睛,怎一个可爱了得。 那皮肤白白嫩嫩的,稍稍用力些,便掐出了一个浅粉色的印记。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桃花眼,乍然瞧着跟顾琬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顾方氏无比的开心,每天抱起小家伙就舍不得放下。 至于五官,那完全是挑着程仕远跟顾琬优点,不用猜将来一准是个翩翩玉公子。 洗三过后,小家伙便有了名字,按着程家那族谱排序,该是“茂”字辈了。事实上,顾琬怀孕这九个多月里,程仕远虽说早出晚归的,还是挤出时间翻看《诗经》跟《楚辞》。 也难为程仕远,那几个月是既要督促修建堤坝,预防大风再次来袭,还得组织百姓修葺上泰安山的石阶。好在泰安县这边是三个大岛屿连着十几个小岛屿,不至于像旁的县还得修路。 按着顾琬的意思,可不就是劳民伤财嘛。 现在顾琬都顺利卸了货,这儿子的名字,某不靠谱的亲爹竟然还没想好,气得顾琬都忍不住想锤人了。 “你总想着十全十美,可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儿多了去了。”顾琬没好气地白了程仕远一眼。 程仕远也不见生气,反而笑道:“那就十全九美,就叫‘程拾茂’好了。我记得前前朝时,不是有个和尚叫‘拾得’嘛。” “你想让你崽子当和尚啊?” 程仕远当然没想过让自家小子当和尚,不过那拾得的确是个有大智慧之人,据传闻还是普贤大士地化身。 不管怎样,程仕远也希望自家崽崽能有出息,最起码也得是个靠得住的,要不然回头怎么护着他的小棉袄。 不过“程拾茂”这个名字,在顾琬听来,跟抛妻弃子,最后还被包龙图给咔擦的“陈世美”有几分相似。 “你这小家伙,将来若真是个花心菜萝卜,老娘立马让你清心寡欲!”顾琬伸手,轻轻戳了戳襁褓里小家伙那白嫩的小脸蛋,轻声调侃道。 小名“小拾头”的小家伙只以为亲娘在跟他玩,奶胖的小肉拳紧紧地抓着顾琬那食指,被逗得“咯咯”直笑。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这一天可不仅仅是重阳节,更是小拾头满月的好日子。 出了月子的顾琬美美地洗了个澡,可算不用再避忌,生怕寒气入体。因为即将要应对天光帝的南巡祭天,程仕远这个头回当爹的,打从去年接到朝廷公文起,几乎天天从早忙到晚。 小拾头地满月宴,顾琬跟程仕远商议后,决定低调些。事实上,若非平日里还有些交情的人家,顾琬这回生孩子都没打算通知。 不曾想,还是来了不少人,很多即便没亲自道贺讨一杯水酒,还是巴巴地送来了满月礼。这些满月礼,不到半天,便堆满了大半个屋子。 顾琬回头不得不一一登记入册,回头再找个机会回一份价值相差不大的礼回去。 只是顾琬跟程仕远怎么都不会想到,天光帝会乔装成寻常老人家,冷不丁地上门来讨杯满月酒喝。顾琬可不比程仕远,曾在琼林宴上就见过了天光帝。 尤其顾方氏,若不是今个儿心情着实不错,瞧见天光帝这个衣衫褴褛,胡须凌乱的糟老头子,只怕要将人直接赶走。 “哎,老头,要不你进来喝杯水酒暖暖身子?”顾方氏见天光帝面色有些微恙,便直接道。 “你叫朕……你真叫我进去?”天光帝再次确定道。 “咋滴,你还嫌弃啊。这可是老娘那女婿县老爷那大胖小子的满月酒,你爱喝不喝!”顾方氏有那么一丢丢不乐意了。 “喝,这杯水酒必须喝!话说,真生了个小子,不是闺女?” “咋滴,你也想要小棉袄?”顾方氏一听,来了兴趣。对那些个更偏宠闺女的人家,顾方氏那态度明显更和善些。 “嗯。老头子我正巧前几年添了两个小子……”天光帝轻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回道。 却不想,这话还没说完,便换来顾方氏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眼神多少有些挑剔跟嫌弃。天光帝见此,差点气乐了。 身为大启王朝的皇帝,在位也快二十年了,平日里是压根没人敢直视圣颜,更不要说顾方氏还多少有些嫌弃。 “你就俩儿子?几岁啊,这年龄要是相差太大可不成。旁的不说,老娘那女婿,就大了足足六岁……”虽说顾方氏现在瞧着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挺顺眼的,但并不影响顾方氏继续鸡蛋里挑骨头。 “其实年纪大些也是好的……” “好啥好。老娘那女婿,得亏家里就剩他一个了,若换做旁的人家,上头的婆婆不给安排几个小蹄子?尤其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头,整天端着架子的老婆子,最喜欢给自家媳妇添堵了。” “……”天光帝突然发现,他就不该跟眼前这个婆子闲聊。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东拉西扯扯到了婆媳相处上。 方才怎么聊起来来着? 天光帝想了想,想到了那件还没影的小棉袄,这样更无语了。 “娘,您咋在门口啊。”幸好,顾琬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来到了门口,见顾方氏果然正跟人闲聊着,赶忙开口道。 顾琬还是鲜少见自家阿娘跟个陌生老人家这般高兴地闲聊,便主动邀请道:“老人家,若不嫌弃,便带上您的几个侍从进来喝杯水酒吧。” “啥侍从不侍从的?”顾方氏一听,当即四下里环顾了一二,却依旧没见着人。 反倒是天光帝,看向眉眼带笑的顾琬那目光,多了两分探究。片刻沉默过后,天光帝突然哈哈大笑,抬脚进了院子:“那我这老头子,便不跟长乐你客气了。” 顾琬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退到了一侧。顾方氏眼见着四周冷不丁多了好几个人,当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赶忙凑到顾琬身边,轻声道:“乖宝啊,这老头是谁啊,娘是不是给你添乱子了?” “没有的事。娘您没啥可担心的。一会儿你去把小拾头抱出来。”顾琬浅笑着宽慰顾方氏。 虽说顾琬这般宽慰着,顾方氏还是觉着心里没底,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去了前衙,找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程仕远当即猜到了什么,但面上并不显露,而是让顾方氏按着顾琬那意思,将他那个白胖可爱的臭小子抱出来。 程仕远再一次遗憾,这要是件小棉袄,估摸着更好。现在么……那位老人家,应该不会跟他那个斗大字也就认识几个的丈母娘,太过计较才是。 不过计较不计较的,还不是得看天光帝的心情而定。 等到程仕远匆匆赶到,其实还是可以基本断定,这位老人家那心情多半还是不错的。这不正拿着一块通体通透,带着黄色如意吉祥结的玉佩,逗襁褓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刚刚苏醒没多久,又吃过奶,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看到眼前明晃晃的如意吉祥结,立马伸出小胖爪子想去抓。 第一百五十四章:身世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光帝有心想送,逗了几次见小家伙“咯咯咯”的笑得很是开心,便手一松让小家伙成功抓住了那穗子。天光帝顺手就将玉佩塞进了襁褓,转身交还给了就站在一旁的顾琬。 “那,那个……” “怎么的,长乐你是嫌弃老头子的东西?” “没有啊,就是觉着太过贵重了。”顾琬连连否认道,“而且这小子多半是瞧着那如意吉祥结颜色鲜艳。” “不过是个玉佩。”天光帝并不在意,摆手道,“除非长乐你这丫头嫌弃。” “怎会嫌弃您老人家啊。”顾琬嘟囔了一句,“话说回来,您咋突然过来了。我可听小拾头爹说,最起码还得再走上一个来月呢。” “小拾头?这小子的乳名?” “是呀,‘拾得’的‘拾’。” “大名取了?” “取了,叫‘程拾茂’。‘拾得’的‘拾’,‘草木茂盛’那个‘茂’。小拾头的爹说,程家到了小拾头这一辈,应该从‘茂’来着。” 原本一脸慈爱的天光帝,几乎瞬间变了脸色,猛地抬头看向门外,斥道:“程仕远何在?” 正站在门外,没敢进屋的程仕远后背莫名一凉,赶忙露出身形,随后弓着身低着头,小步来到天光帝跟前,下跪行礼道:“微臣泰安县县令程仕远,参见……” “行了!抬起头来!”天光帝也不等程仕远行完叩拜之礼,便直接打断道。 此前虽说见过程仕远几次,尤其在琼林宴上初次见新科探花时,天光帝只觉着这探花果然长得不错,眉眼有那么丢丢眼熟。但天光帝压根没见这事儿放在心上。 哪怕之后让亲信暗卫头头,将关于顾琬这个小丫头有关的事,都整理了出来,也只觉着程仕远这小子人品果然还不错,为报恩答应冥婚,也不怕影响仕途。 当然,最后运气更不错,天光帝也是愿意成人之美的。 至于旁的么,天光帝真没把程仕远当回事。 结果…… 谁能想着,会有意外的惊喜,冷不丁地送到了天光帝跟前。 望着程仕远那张越瞧越顺眼的脸,天光帝突然笑了,“起来吧。” 反正在这一刻,没人知道天光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瞧着心情应该很不错。 “长乐,老头子可听说你做得一手好菜。”天光帝回过头,看向已经将襁褓交给顾方氏的顾琬,笑道。 “只要您不嫌弃粗茶淡饭就行。”下厨什么的,别看她自打怀了孕是真没动过一次手,手艺难免有所生疏,但顾琬可不会因此怯场。 只是顾琬这一离开,顾方氏转眼也找了个由头,抱着襁褓溜得贼快。屋子里就只剩下坐在上位的天光帝,以及站在一侧,低着头的程仕远。 虽不至于大眼瞪小眼,可这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很是别扭。 过了半晌,程仕远才硬着头皮,尝试着开口道:“那,那个,您……” “那听着九如你的意思,朕不该出现?” “臣,臣不敢!” 面对程仕远的主动请罪,天光帝心里却萌生了莫名的烦躁。 这哪里是初入官场的小萌新,分明是没少在宦海沉浮的老油条。偏偏瞧着程仕远那张脸,又是那样的年轻有活力。 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若还活着…… 天光帝眸色一沉,突然想起了一段让他没法高兴起来的往事。 屋子里很静,那气氛似乎比方才更压抑了。 许久,天启帝突然道:“朕听说你这字,是你恩师取的?” 程仕远回禀道:“是!因为恩师觉着下官身子骨羸弱,师母更是一直在担心,怕她未来女婿是个短命的,这才……” 九如,取自《诗经小雅》,即“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满满的祝福,这是多担心程仕远活不久啊。 “令堂程望,当真没了?” 一瞬间,只敢挨着扶手椅坐小半边的程仕远心下当即一紧,赶忙道:“下官也希望家父还活着,只是当年家父只身一人进山打猎,之后又恰巧赶上连日暴雨。等后来村正带人再进山寻人,前后找了大半个月,最终只找到几片破碎的衣服碎片,以及半截断裂的弓箭……” “可惜了。若还活着,见着小拾头这般大胖小子,一准高兴。” “是,家父只是个寻常小老百姓,小老百姓就盼着怡儿弄孙,能安居乐业。这前两年虽说闹了旱情跟水灾,可大启在陛下您地治理下,一直国泰民安。旁的不说,北边的游牧民族,现在轻易也不敢南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谁都喜欢听好话,尤其坐在那把金灿灿皇位上的那位皇帝佬儿。哪怕天光帝这几年,喜怒无常了点,也依旧希望被所有百姓歌功颂德,被后世史书称赞是“名垂千古一帝”。 说起来天光帝上位并不光彩,哪怕先帝晚年到底还是将他封为太子,生母追封为皇后。也架不住当年的“烛光斧影”,设计恁死了中宫嫡出的五皇子。 之后更是以雷霆之势将朝中所有反对势力,一一铲除。那陈王,若不是娘胎里自带毒素,太医断言活不到成年,只怕也在这排除异己清除范围里。 当日,顾琬窝在程仕远怀里,不知怎的提到了老姬家的那些秘闻,便多多少少牵扯出天光帝的那些黑料。亏得当时顾琬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自然也就没注意程仕远那神色,尤其目光中透出的那寒意。 偏偏顾琬嘟囔了一句:“老百姓才不管谁是这天下之主咧……” 可不是嘛。只要能吃饱穿暖,有片瓦遮头,有银钱能养活媳妇崽子,谁当皇帝,这大多数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苦百姓是真没那么在意。 说句比较反动的话,哪天天光帝蹬腿驾崩了,只怕还没家里头养的猪死了,更让老百姓伤心难过。 “琬儿,若我是皇族贵胄,甚至……” “姓程的,你是不是憋久了想娶三妻六妾了?”顾琬一下子精神了,抱着已经显怀的肚子,阴森森地瞥了程仕远一眼,“赶紧的,把和离书写了,姑奶奶绝不阻止你抱旁的美娇娘!若是哪天有心无力了,姑奶奶看来你崽子的份上,还能帮你配十全大补丸,保证你XXOO……” 顾琬那话还没说完,莹润的樱唇便被程仕远给成功封住了。 程仕远很早便察觉到了,他的小媳妇哪里是小醋坛子,分明就是个大醋缸子,大半个成年男人那么深,所以一准能淹死他。 和离什么的,上辈子抱着牌位都没想过,更何况是这辈子活生生的小媳妇。 其实自打成了亲,程仕远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他家小媳妇自己的身世有些可疑。可架不住好不容易提了那么一丢丢,这话题就不小心给扯到旁的地方去了。 程仕远能怎么办?自然是好生“宽慰”,顺道证明一下自己绝没二心,以免他家小媳妇辛苦大着肚子,还得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而此刻,听到程仕远这般夸赞的天光帝,心情瞬间顺畅了不少,但依旧感慨道:“朕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总觉着这岁月不饶人啊。九如啊,你觉着朕的两个小皇子,谁能担这江山重任?” 天光帝见程仕远再次起身,躬身行礼,便赶忙示意程仕远坐下:“坐,你坐下。” 程仕远哪里敢真坐下,“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天光帝跟前,随后双手叠放在地,额头更是抵在了手背上,回道:“吾皇万岁,陛下定能亲自教导两位小皇子直至成年。到时候再从中挑选一位资质秉性更优秀的皇子,让大启王朝世代传承下去。” 天光帝这般问程仕远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县令,是真随心所欲。 程仕远现在毕竟只是个县令,远离京城,就算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员,遇到天光帝这般问,能怎么应答。要知道天光帝那两个,程仕远上一世时压根就不存在的小皇子,此刻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岁,一个刚刚启蒙的奶娃娃而已。 哪怕宫里的小崽崽再早熟,也不可能亲政。很显然,需要顾命大臣辅佐一二。 天光帝如此问,摆明了就是问程仕远,你觉着朝中那一派官员,能笑到最后,因这从龙之功飞黄腾达? 第一百五十五章:多疑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偏偏两个小皇子生母地位都不高,甚至低的可怜,选秀入宫前都是家境有些富裕的乡绅之女。而朝廷里,大致分三派,除了保皇派至始至终选择站中立外,另外两派暗中所支持的,压根就不是这俩还是奶娃娃的小皇子。 毕竟当了快二十年皇帝的天光帝,几乎都能百分百肯定,他一旦两腿一蹬驾崩了,他的这两个崽子,多半活不长。 虽说拥护个奶娃娃上位,比已经成年的皇室宗亲更容易把控,但很多事又岂是想怎样就能顺心如意的?尤其这里头牵扯到了彼此的利益,以及全族的身家性命后。 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难难! “回禀皇上,下官出身寒门又远离朝堂。在地方上多数时间都在头疼旱情何时缓解,辖区内的百姓能否吃饱穿暖有片瓦遮头。信息……难免有些闭塞。”程仕远自然不可能犯傻,就找了个现成的借口。 毕竟程仕远真不能冲着天光帝直接说:哎呀,这有啥难的,你找不到继承人,不如这皇位就便宜我呗。 且不说程仕远没这心思,就算有那么一丢丢,谁敢大咧咧地直接说出口呀。这脖颈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此前,程仕远是老程家唯一仅剩的一根独苗了,还真不怕被株连九族。现在可不一样了,小媳妇娶进了门,又给添了个大胖小子,可不得悠着点啊。 何况,此前顾琬没少跟程仕远吐槽:最后坐上那把金灿灿椅子的,都是劳碌命。 你想呀,除了几个特殊日子,天天天蒙蒙亮时就得起来上早朝,然后一整日批阅奏折,抽空还得召见朝臣,末了晚上得上后宫努力耕耘。 所以,大多命不长。 程仕远深以为然。 上辈子时,程仕远或许还想着追名逐利,位极人臣名留青史。那么这辈子媳妇崽子热炕头不美么?若能让一方百姓吃饱穿暖,有片瓦遮头,能安居乐业就挺好的。 纵观历朝历代,真能名留青史的权臣能有几个,又有几个寿终正寝的?! 许是想通了,程仕远现在也不着急升官了。 就是也不知天光帝是怎么想的,即便程仕远搬出了现成的理由,也非让程仕远说出个道道来。不仅将朝中大致的几派人,简单地跟程仕远提了两句,甚至还给了程仕远一块“免死牌”。 也就是说,哪怕程仕远真说了些会惹天光帝不快,甚至忤逆的话,天光帝也不会追究程仕远的罪。 可即便如此,程仕远还是不愿意就这个问题,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总不能告诉天光帝,您老人家上辈子一个皇子都没有,所以最终还是被逼无奈听了大臣的建议,千挑万选挑中了陈王那个贬嫡为庶的二小子姬凌斌,赶在蹬腿驾崩前,赐封为太子。 姬凌斌果然没让天光帝失望,一方面整顿吏治宽待百姓,另一方面睚眦必报,顺利登基后就褫夺了前任陈王妃的王妃封号,贬正妃为庶妃,甚至将那棺椁给挖了出来,美其名曰重新安葬。 顺道,还追封生母为孝慈太后。 那庶妃,虽说占了个“妃”字,却是不上玉牒的,说白了就是个姨娘,明面上好听那么一丢丢而已。 这波操作,将姬凌斌那同父异母,其实还小一岁的大哥,直接气吐了血,最后逼得对方谋反。结果可想而知。 程仕远就是姬凌斌手里的那把刀,染满了鲜血,等到姬凌斌肃清朝廷坐稳了皇位,就背上蛊惑新帝等九大罪名,处以极刑…… 程仕远暗叹了口气,稍稍琢磨了一番,回禀道:“陛下,您又不是没皇子,只不过两位小皇子到底年岁小了些。因为年岁小,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没法从中挑选出更优秀的,您会因此忧心,以至于夜不能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下官觉着,您大可不必如此忧心。且不说两位皇子现在有您看护着,亲自教导。即便将来真有个万一,完全可以提前为皇子物色几位可靠的大人在一旁辅佐。等小皇子成年了,不就能亲政了。” 程仕远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在此之前陛下提到的几位大臣,暗中支持的那两位宗室公子,可得好生提防一二。陛下您可还记得,此前长乐县君跟下官无意间发现的那山谷。” 此前,顾琬跟程仕远离开临平县,经过那狭长的天堑岭附近,无意间发现崖壁另一侧的山谷里,竟然屯有私兵。这事儿,到底通过沈文忠暗搓搓地上达天听,捅到了天光帝这边。 现在,程仕远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应该来自陈王,那位贬嫡为庶的姬凌斌有很大嫌疑。 说起来这还是此前,程仕远临时被调任到临平县任知县,姬凌斌赶在朝廷赈灾钱粮运抵临平县前,派下属送来粗粮,帮助当地百姓度过难关,给程仕远提了个醒。 程仕远从不否认,姬凌斌登基后勤政爱民,对百姓还算宽仁。可要说冷血,是真心狠,不止一次地下黑手,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然,这些事,程仕远并没有告诉枕边人,他那小媳妇。 已经掌握部分证据的程仕远,不过稍稍斟酌了一下,便锁定了目标。 程仕远从不否认他这一次就是公报私仇了。 倘若不是,就当是为上辈子的自己收点利息。倘若瞎猫遇到了死耗子,也该姬凌斌倒霉,就当还了他上辈子被迫背黑锅的债吧。 还别说,天光帝听程仕远提到了山谷里那些私兵,怀疑上姬凌斌后,眸光微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之色。瞧着架势,更像是早知道了一般。 “这事,朕知道了。”显然,天光帝不想多提及,程仕远只好作罢,将那话题悄悄转移到了逆王隐藏起来的宝藏上。 比起山谷那边的私兵,那逆王宝藏程仕远无疑更有把握了。毕竟几年前,跟顾琬在大湾河村后山无意间发现的问荆草,不是作假的。 程仕远便将大致的位置说了出来,至于之后天光帝如何处置,就不再程仕远操心的范围内了。 毕竟当初发现后,就不止一次暗搓搓地过去,将那片问荆草地下根附近的狗头金,大多清理干净了。这才有了足够的本钱,暗中发展自己的实力。 而那处山坡的土质,只是寻常的岩层,并非矿山。如此一来,逆王当年隐藏起来的宝藏,应该就在附近。 “那九如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是小团团啦。”天光帝话音才落下,也不等程仕远回答,便听到门口传来顾琬那清脆的声音。 顾琬径直进了屋,笑吟吟地冲着天光帝道:“您应该知道,我养了只猫团子,那天小团团跟着我还有夫君去了后山玩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之后我跟夫君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大坑里发现了那小家伙,正在刨坑。后来便无意间发现坑里还有几锭脏兮兮的银疙瘩,那款式不像是本朝的银锭子。夫君便说,或许这就是老辈们一直在传的,那位逆王藏起来的宝藏。” “哦,那,那些银锭子……” “当时只找到了几锭,也没敢继续往下挖。后来闹了旱情就都花了,买了粗粮,在清水县城还有临平县施粥用完了。” 顾琬说的半真半假,也不怕眼前这位老人家追究。 事实上,天光帝非但没有追究,还因为顾琬的善举,转身额外赏赐了十个大银锭子。都是五十两一个的新银锭子,底下没有烙印,可把顾方氏给高兴坏了。 至于程仕远说的那地方,天光帝自然不会放过,当即派人悄悄去了清水县大湾河村的后山。只可惜,天光帝到底还是没能见到这些传说中逆王藏起来的宝藏。 “老爷子,那个午膳已经备好了,您可要现在就开席?”顾琬看向天光帝,岁偶开口问道。 “可,那开席吧。正好老头子也饿了,就让老头子好好品尝一下长乐你的手艺。”说罢,天光帝便起身,径直朝着花厅走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鱼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不过眨眼的功夫,顾琬便带着紫叶几个,将菜摆上了桌。一共九菜一汤,取“十全十美”之意。 天光帝一落座,便发现今个儿的满月酒竟然是全鱼宴。转念想到这泰安县辖区都在海岛上,便很快释然,笑道:“长乐你这是想请老头子我吃全鱼呐。” “没法子,泰安这边可不就是鱼儿多嘛。”顾琬指着天光帝跟前的那道菜,介绍道,“这是花开富贵牡丹鱼片,取自大青鱼肚腹下的鱼肉,取了鱼刺后片成鱼片,拍上粉油炸定型。您尝尝。” 顾方氏跟程仕远虽说得了恩典,也在一旁陪着一道用膳。问题天光帝不动筷子,谁敢动筷子。即便天光帝品尝了,只怕也是小心翼翼的,甚是拘束,尤其是顾方氏,坐如针毡。 这一次,天光帝乔装成寻常老人家,提前来到泰安县衙门,美其名曰讨一杯满月酒。实则,身边随行的真心不少,比如贴身伺候了二十多年的总管大太监于得水。此前多次传圣旨的老熟人高公公,就是这位大太监的小徒弟。 显然,这师徒二人这一次也被天光帝带在身边。 方才,天光帝跟程仕远在正厅那边闲聊,于得水得了天光帝吩咐,暂且候在了屋子外头。准备午膳的顾琬借了老熟人高公公的方便,将于得水请到了一旁的稍间。 美其名曰,喝杯茶暂且休息片刻。 而这休息片刻的功夫,顾琬便从于得水那边打听到了不少东西,主要就是天光帝的口味与喜好。 作为贴身伺候天光帝二十多年的亲信大太监,于得水自然不会轻易泄露了主子的喜好。可架不住顾琬说的也在理,万一皇帝佬儿不喜欢吃某些食物,亦或者某些食物比如鸡蛋香菜之类的会过敏,岂不是要闯祸。 再者说,这次的满月酒,原本顾琬压根没打算亲自下厨,但菜色都是提前决定了的,那就是全鱼宴。 河内的鱼虾蟹还好一些,这海里的鱼好多都是发物。尤其那些新鲜的海鲜,若是体内尿酸高的,吃完后只怕一转身那通风一准发作。 这上了年纪的人,谁知道有没三高这样的毛病。 旁人也就罢了,天光帝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轻则程仕远丢了头上的乌纱帽,重则全家下狱,直接拖到菜市口咔擦了。 这伴君如伴虎,天子一怒尸横遍野真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顾琬这边跟高公公关系还不错,于公于私于得水也不敢让天光帝出任何纰漏,于是便简单地提了两句。 聪明如顾琬,立马改了全鱼宴上大部分的菜,像清蒸大螃蟹这样吃起来费劲不雅观的菜,第一时间就撤了下去。又添加了几道应该合天光帝口味的菜,比如顾琬率先推荐的那道“花开富贵牡丹鱼片”。 要说全鱼宴里,最费时的应该就是放在最中间的“冬瓜盅”了。整个冬瓜外头,被顾琬甚是仔细地雕刻上了鲤鱼跳龙门这样喜庆的图样,至于冬瓜盅里更是八仙过海。 冬瓜盅里,唯一的调味料,那便是盐。之所以喝了后只觉着鲜掉了舌头,便是各种食材本身的鲜味,经过细火慢炖都浓缩到了汤水里。 而冬瓜的内瓤肉,又吸收了其中的腥味与油腻,让汤水清澈的同时,更多了一丝淡淡的甘甜。 天光帝光是这盅冬瓜盅,就一口气喝了三碗汤,更别说其他菜了。 幸好在大启这边,可没有“食不过三”的规矩,要不然天启帝这回多半没吃饱。毕竟只是九菜一汤,小小六品知县家的寻常家宴而已。 至于水酒,顾琬就更不敢给天光帝上那超过三十度的酒了,选的是新酿没多久的米酒,用那胭脂米。最多也就是五六度的样子。 可饶是如此,天光帝最后还是喝得醺醺然,被第一时间挪到了西厢房没多久,便沉沉得睡了过去。 “哎呦,这人真是……”顾方氏见天光帝可算安顿好了,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顾琬笑了笑,示意程仕远赶紧去前头招呼宾客,自己则拉着顾方氏的手,来到了厨房。厨房里,因为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倒也清闲了不少。 而顾琬知道顾方氏肯定不敢多吃,便示意黄芪赶紧下鱼面,顺道再上一盘牡丹鱼片。 没一会儿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鱼面便端到了顾方氏跟前,牡丹鱼片随后也上了桌。 “娘,您快尝尝。” 鱼面是用多余的青鱼肉,去了鱼骨鱼刺后,打成鱼容,加入淀粉,挤入水中定型成一根。生怕口感欠缺,顾琬便将新鲜的墨鱼须须切成堪比头发丝的细丝,夹在鱼面中。 “好好好,娘马上就尝。”顾方氏拿起竹筷,端着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末了还不忘再夹上几块炸的酥酥脆脆的鱼片。 程仕远也不知何时,偷偷溜进了厨房,见顾方氏吃得香,便让黄芪也赶紧下一碗鱼面。至于跟在后面的石彪,更没客气,挽起衣袖笨手笨脚地帮着自家媳妇黄芪干活。 石彪本是临平县的捕头,此前并不嫌弃黄芪曾嫁过人甚至还生过两个女娃,在天光十八年过完元宵没几天便将人给迎娶进了门。 恰巧赶上程仕远平调到了泰安县这边,顾琬跟着顾方氏回到了清水县城,黄芪带着女儿紫苏则被留在了临平县。 谁能想着,钱县丞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便正式晋升为县令。上任后,钱县丞就开始各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培养亲信排除异己。 石彪是个爽直性子,见此回家跟黄芪商议了一番后,将妻女送到清水县这边,自己则直接到泰安县投奔程仕远。 对此,程仕远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他那小媳妇很快便嫁到了泰安县,要不然这夫妻俩岂不是得常年分居两地。 “那些宾客都走了?”毕竟许久没有大张旗鼓地做一桌美食了,哪怕有黄芪几个打下手帮忙,顾琬依旧觉着有些累。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得很。 “有观言几个在。”程仕远也不嫌烫,几口便将大半碗鱼面给消灭干净了。随后牵起顾琬的手,直接出了厨房。 “慢些啊~”顾琬差点没能跟上程仕远那步子。 程仕远见四下里没人,便一把抱起顾琬,将人抱进了正屋。 “乖,别乱动。”程仕远生怕顾琬挣扎,赶忙道,“我瞧着你一脸的倦意,好生休息一会儿,旁的事有我在。” 双臂环着程仕远的顾琬,乖巧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一会儿小拾头若是醒了,你可得叫醒我,我还得喂奶呢。” “嗯。”程仕远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但转身的功夫,便干净利落地将他那个才满月的大胖小子直接丢给了乳母,让她负责喂饱小家伙。 事后,顾琬睡饱后知道了这事儿,差点气得让程仕远跪算盘,最后么……被罚得腰酸背痛的不是程仕远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伴驾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哪怕提前灌下了醒酒药,喝得醺醺然的天光帝还是睡了大半个下午,临近傍晚时才悠悠醒来。 天光帝苏醒后,作为官员的程仕远少不得在一旁伴驾。好在天光帝此次来到泰安县,是微服,那上万人的銮驾,此刻还没赶到江南郡,无形中暂且能稍稍放松那么一丢丢。 当然,也相对轻松不了太多日子。等那上万人的銮驾赶到江南郡,随后来到泰安县这边,光是解决吃喝拉撒睡这些最基本的问题,只怕就够让程仕远头疼很长一段日子。 消耗惊人,这天光帝没事瞎祭天个啥,就这么一路折腾沿线县城的官儿跟百姓,浪费银钱跟粮食。 可惜这些大实话,谁也不敢当着天光帝的面吐槽出来,最多也就心里头埋怨上几句。 既然天光帝那上万人的銮驾还没赶到,天光帝便在泰安县县衙这边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十几天。 对此,顾琬少不得每天带着黄芪几个,亲自下厨。只是这菜色规格上,顾琬只能再次悄悄去找那位天光帝身边的亲信大太监于得水。 “县君娘娘您的意思是……”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后,于得水听得眉头紧皱。 “其实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于内侍可有好的提议。毕竟我那夫君提过一两句,这次朝廷拨到泰安县的银钱,就只有这个数。”顾琬冲着于得水比划了一下,继续道,“我那夫君是个傻的,已将大部分的银钱用在了修葺泰安山上头,剩下的那些就是等銮驾到了泰安县后,招待这上万人用。” 说白了,明面上天光帝微服私访住进泰安县县衙的这些开销,走不了公账,得程仕远,当然还有顾琬自掏腰包。 偏偏不管是程仕远,还是顾琬,不管私下里是否富得流油,明面上一个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弟子,一个只是禀生家的闺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银钱的主。 倘若天光帝要摆谱,一顿饭还得按着宫里的规矩,少则二三十道,多则上百道,那可真招待不起。甚至,像昨个儿满月酒这样九菜一汤的全鱼宴,估摸着都没有。 “长乐,你这丫头,莫不是想让老头子吃那些糠咽菜不成?!”天光帝到底还是听到了顾琬悄悄跟身边亲信大太监于得水说的那些话。 天光帝虽说并没有生气,却也虎着脸,脸色瞧着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悦。 “我可不敢。不过老爷子,寻常百姓若能顿顿吃上白米饭跟肉,那家境应该相当富裕了。最主要的一点,虽说‘食不厌精’,可若是平日里偶尔能吃些粗粮跟蔬菜,更利于养身呢。”顾琬实话实说道。 “好了,听长乐你那意思,好像老头子有多挑剔似的。”天光帝摆了摆手,打断顾琬继续说下去。 最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天光帝也让了步,就按着顾琬跟程仕远平日的吃食规格,稍稍再提升那么一丢丢。 六菜一汤,有鱼有肉,更有各种蔬菜以及细做的粗粮。 如此一来,顾琬的压力无形中更大了。 好在哪銮驾经过十来天的紧赶慢赶,可算来到了江南郡,就在隔壁凌昌府安置了下来。江南郡这边,并没有修建行宫,但有前江南郡首富沈家在,自然而然便是住在沈家园里。 “长乐,可要跟老头子去那沈家园子,小住几天?”这天,天光帝突然对顾琬道。 “怕是不合规矩,而且……小拾头毕竟才四十多天。”顾琬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事实上心里更是各种抵触,压根就不想离开泰安县这边,去隔壁凑那份热闹。 “罢了罢了,那就等銮驾休整好了,来泰安县后,你再陪着老头子一道去登山。” “……”顾琬顿时有些无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在凌昌府沈家园里休整的銮驾大部队,到底没敢多逗留太久。没过几天,便浩浩荡荡地继续南下,可算到了泰安县境内。 这一回,顾琬没能再推脱,便将越发白胖粘人的大胖小子交给了顾方氏,带上紫叶跟紫覃,跟在了天光帝身边。 不曾想,顾琬竟然在銮驾队伍里,瞧见了她那亲爹顾秀才,甚是惊讶。 “爹,您,您咋跟着一道过来了?”顾琬赶忙上前,给顾秀才行了个常礼后,便伸手抓住了顾秀才那胳膊,悄悄给把了脉。 幸好幸好,除了旅途有些疲惫主要还是没能休息好外,顾秀才那身板没太大的毛病,有的无非是五脏六腑的自然衰老而已。 “这是皇恩浩荡啊。”顾秀才回道,随后三言两语简单地提了一下,天光帝初到泉城县后召见顾三哥的情形。顾秀才作为泉城县县令的亲爹,有幸被天光帝召见了两三回,这可把顾秀才给激动坏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大启王朝,寻常的庄户人家,一辈子别说天光帝了,能见着几位高官贵人都难得,甚至还一道吃饭,那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这么说爹您见过天颜了?” “不止见了,还被那位考校了不少东西。幸亏你爹我平日里有事没事翻看《四书五经》里的内容,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说到此,顾秀才难免庆幸。 当然,顾秀才并没有告诉顾琬,她那嫡亲三哥这次更没少被天光帝召见。听着他家幺儿那意思,天光帝还算满意,所以回头若不出大意外,应该还会被嘉奖。 顾三哥会不会被嘉奖,顾琬暂且不得而知。反正泰安县作为此次南下祭天的终点,程仕远这段日子的压力尤其大。 顾琬在一旁瞧着,每天从四更天便起床开始忙碌,直到三更天才回到后衙的程仕远,竟然开始脱发了。这可把顾琬给吓了一大跳。 毕竟程仕远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这要是开始脱发了,岂不是还没三四十,就成了地中海?! 事实上,被吓到的不单单只是顾琬一个,程仕远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好不容易能稍稍提前两个时辰回到后衙的程仕远匆匆用了些容易克化的宵夜后,便长臂一伸,将自己小媳妇给搂进怀里。 “琬儿~我要真提前秃了顶,你可会嫌弃?” “当然啊。”顾琬压根不带犹豫的,随后将一粒黑乎乎,比龙眼还要大一圈的药丸,直接塞进了程仕远嘴里,“这个是芝麻丸,里头加了些能护发的药草,你每天记得吃。” 程仕远嚼了嚼,顿时觉着满口芝麻香。在这一刻,程仕远哪里会想到,他家小媳妇特意给他准备的爱心芝麻药丸,在第二天转眼的功夫,便被天光帝给拿走了。 真真是……无语! 第一百五十八章:登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根据钦天监的推算,天光帝最终将登泰安山祭天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 天光帝自然是想十全十美,可架不住这农历十月,都该过立冬了。这天气,可不是秋高气爽,而是寒风嗖嗖。尤其泰安县,本就是几个大岛屿连着十几个小岛屿,常年刮海风,气温也比内陆要低好几度。 如此一来,真算不得好日子。 但这事儿谁敢跟天启帝提啊。 原本钦天监还另外选了几个日子,比如八月初八。可惜八月里庆典不少,比如八月十五的中秋团圆,十六的万寿节。 万寿节就是给皇帝佬儿过寿。 今年因为天光帝要到泰安县这边祭天,中秋团圆宴跟万寿节都是在路上过的。说起来也难得,地方上为讨天光帝欢心更是没少花心思。 其实九月初九这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架不住天光帝那銮驾看着浩浩荡荡的,每天前行的速度真心不快,甚至有点点慢。又隔三差五地休整两天,能赶在十月走到泰安县,已经是紧赶慢赶了。 为此,好些宫里人脚上都是大水泡里有小水泡,苦不堪言。因此累病的都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多不敢让人瞧出端倪,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但不管怎样,十月初一这一天,近万人的銮驾已顺利抵达泰安县境内,准备在吉时缓缓爬上泰安山山顶。 泰安山不算太高,主峰玉皇海拔大约一千五百米,但山势陡峭。靠近大海这一侧,垂直角度接近直角九十度,这是海浪跟海风千百年努力下地结果。 至于另一侧,山势稍稍平缓些,大多也接近五十多度。 所以先辈们修建石阶时,并非直道一路笔直冲向山顶,而是依照山势盘山而上。远远地望去,那上万阶石阶,连成一线,就好似一条银白色的苍龙盘在泰安山上,在晨曦袅袅云雾间,若隐若现。 因为天光帝要来泰安山祭天,按理说圣旨抵达泰安县时,程仕远这个泰安县知县,就该下令封山。一来得组织人修缮整座泰安山,再者便是不让周边的百姓上山祭拜。 但程仕远考虑再三,直到天光十九年将顾琬迎娶进门,才因为不得不修缮沿途道路以及石阶,暂且封了泰安山。等到了今年,天光二十年,为提防夏秋两季多发的大风,抽调了一大半壮丁修葺防洪堤坝,只留下约莫三分之一的壮丁,以及部分体弱妇孺,负责继续修葺泰安山。 用程仕远那原话讲,幸好天光帝的銮驾南下速度不快,要不然还真有点来不及。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可算赶在圣驾抵达泰安县前,大致都修缮清扫好了。 原本,天光帝为显诚意,得步行爬上泰安山山顶,架不住天光帝早已年过半百,身子骨真没办法跟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同龄人相比。 又得考虑到上山这一路山势虽说平缓了些,到底有些狭长,于是天光帝稍稍特意下旨,稍稍轻装简行了那么一丢丢。 在顾琬看来,也就是将十六抬的轿子,换成了八抬大轿,该有的随行配置是一个都不少,并没有太大改变。 因着此前大半个月的“投喂”,天光帝不忍顾琬上山这一路的辛苦,便赏赐了顾琬一个恩典,准许她搭乘小辇。 说是小辇,就是前后共四人抬的轿辇,至于轿子里的空间,只是比顾琬平日里出行搭乘的马车略小一些,自然没法躺直了,但布置得很是舒适。 就这么一顶,看着不起眼的小辇,虽不是独一份的恩宠,最起码随行的朝臣里,大多数还享用不到。 顾琬自然不会独享这份恩宠,悄悄地将程仕远给拐进了小辇中。这么点其实并不隐晦的小动作,自然没能瞒过天光帝的耳目,却也引来了那些随行朝臣的酸意。 毕竟程仕远在随行官员里,那是品级最低的那一层,即便是顾琬这个被天光帝破格赐封为县君,其实也只是正五品而已。 结果一个正六品,一个正五品,堂而皇之地躲在御赐小辇里,舒舒服服地跟在銮驾后头,上泰安山山顶。而朝中大部分朝臣,却顶着凉飕飕的寒风,一步一个脚印,互相搀扶着,攀爬上上顶。 这心态要崩好不好。 最可能的是,这上山顶的一路,总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有人香味,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暗搓搓地吃东西! 着实可恶! 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其实天光帝也隐约闻到了这股子很熟悉的香味,也不等天光帝示意,一旁的总管大太监于得水便已了然,转身便退出了銮驾,让自家小徒弟高公公跑这一趟。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銮驾里便多了个烧着炭火的烤肉架,以及笑盈盈的顾琬。 “长乐给万岁爷请安了。” 天光帝看了一眼嘴角还有一抹酱来不及擦去的顾琬,佯怒道:“不记得这几天要忌荤腥?!” “记得呀,所以我烤的都是素菜呀,不信您瞅瞅。”顾琬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已经串好的蔬菜串串,笑眯眯地回道。 说话的功夫,顾琬已经将土豆串烤得差不多了,利索地刷上灵魂酱料后,装在了御用瓷盘上。随后示意高公公赶紧呈现给天光帝。 高公公没敢动,还是于得水上前了半步,接过了顾琬手中的瓷瓶,随后取下了上头的竹签子,用棉线将土豆片一分为四。 因为尝菜的小太监此刻并没在銮驾里,于得水便代替尝菜小太监,尝了尝土豆片。 事实上,跟随天光帝一道住在泰安县县衙的这大半月里,于得水都是第一个品尝到顾琬亲自下厨做的那些美食。 在不知不觉里,于得水的脸隐隐胖了一圈,瞧着更加圆润富态了。 果然美味。土豆什么的,于得水此前自然也是吃过的,却没有哪一次能让于得水这般惊艳。经过炭火慢烤的土豆片,表皮酥脆内里绵软,却不似油炸那般。最关键的,还是刷在表层的那恰到好处的调味酱。 眼见着天光帝神色有了一丝微恙,于得水赶忙将剩下的,已经被他切成小块的土豆片呈到天光帝跟前。 顾琬自然不会只烤几串土豆片,甚至在得知地方上进贡的大芋头已经送达,便不客气地问随行的内务府官员要了一个。 按说内务府的人从来都是看菜下碟的主,逢高踩低更是常态,原本还想鼻孔对人,得知是顾琬想要后立马换了张嘴脸,巴巴地送来了一大筐,各个都是又大又好。 顾琬只要了两个,便将剩下的退还了回去,甚至还让送来芋头的内务府官员,写下字条。大意就是,她顾琬,长乐县君,为了给天光帝烧烤,从内务府这边支取了两个大芋头。每个大约多少重都写的一清二楚。 一式两份,签字盖章。 可谓滴水不漏。 第一百五十九章:香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内务府负责送大芋头地官员,当时的脸色相当微妙,却也不得不按着顾琬的意思来。 弄到了大芋头的顾琬,甚是小心地去了其中一个外皮,随后切成一公分宽的厚片,隔水蒸熟再用炭火烘烤到表皮微焦。 这大芋头既然能成为贡品,味道可想而知。经过了炭火烘烤,再刷上那灵魂酱料,别是一番风味。饶是天光帝这样吃惯了好东西的,也再次被吸引,食欲大开,一口气又多吃了几片。 好在每片分量都不大,要不然天光帝又该喝山楂水消食了。 因为祭天的关系沾染不得荤腥,这让顾琬对烧烤的期待值瞬间少了大半。再加上烧烤毕竟燥热,尤其添加了辣味后,自然也不敢让天光帝吃太多。 所以很快,烧烤架便撤了下去。顾琬好似变戏法一般,从一旁一直温热着的瓷罐罐里,拿出一杯珍珠奶茶。 “您要不要尝尝?” 奶是最新鲜的牛奶,里头的茶,顾琬选择了大红袍。相比起绿茶的清新味道,红茶更为甘醇一些,但天光帝并不喜欢红茶,也就是大红袍这样的乌龙茶勉强能接受。 至于里头的珍珠,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红薯粉、玉米粉以及红糖。顾琬费了些功夫,便制了满满一大罐。 于得水见天光帝没反对,便取了一小盏,依旧是他率先品尝味道。 天光帝喝了几口奶香四溢中又多了两分甘醇茶香的奶茶,整个身子只觉着寒气散去瞬间暖和了不少。 “给诸位大臣都赏上一杯。” “喏!”于得水领了命,便下去让御膳房的太监们去准备了。 珍珠奶茶的制作相当简单,无非牛奶外加新泡好的茶混合在一起,也就是里头的珍珠麻烦一点。顾琬是谁,早在准备珍珠奶茶时,便借了移动御膳房的那一亩三分地,亲自制作珍珠丸子时,可没拦着旁人不让偷学。 至于牛奶跟茶水的比例,顾琬可不会直接告诉御膳房的这些个大厨们。甚至,亲手做的那些珍珠丸子,也只是允许几位御厨品尝一下口味,剩下的那些都被顾琬都带走了。 吃食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顾琬不得不小心谨慎着来。 所以等到于得水真的带来了天光帝的示下,让御厨们准备珍珠奶茶赏赐给随行大臣时,在场的御厨们的脸上,一个个神色很是微妙。但谁也没敢耽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杯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连着精致的小铜勺,送到了朝中诸位大臣的手里。 虽说在寒冷的野外,能喝上一杯热乎乎的热茶,绝对是好事。但珍珠奶茶什么的,即便没有刻意放太多的糖,也不是所有人,所有大男人都喜欢。 何况,顾琬给准备的所谓珍珠奶茶,跟北方游牧民族那传统热饮苏台茄,以及西南吐蕃的酥油茶,真计较起来相差并不大。 无非一个是甜口的,里头还有乌漆麻黑的珍珠丸子,另外两款是咸口的。 这长乐县君究竟想干嘛?莫不是已经通敌卖国了?!竟然给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喝这种蛮夷的茶水,还有方才那些烧烤,那也是蛮夷爱吃的食物,万一吃坏了身子,岂不是…… 思来想去,是真越发觉着这小妮子,其心可诛啊。 要不怎么说有种罪名叫做“欲加之罪”。那些个朝臣,也不晓得在担心啥,亦或者还是为了维系自己这派系的利益,自打顾琬被天光帝破格赐封为“长乐县君”后,别瞧着顾琬各种不顺眼。 此前么,毕竟天高皇帝远,京城距离江南郡泰安县这边又有好些距离,一时半会儿一个后宅妇人,也的确影响不到自身利益。无非稍加控制,让顾琬那夫君程仕远这个泰安县的知县别爬得太快就成。 那曾想,天光帝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想着要南巡,到泰安山祭天。这岂不是给了程仕远往上爬的天赐良机了嘛。 所以这些天,朝中的三派势力,也就是保皇派这边没太大动静,另外两派人已经暗搓搓地将收罗到的证据一一筛查,准备弹劾程仕远这个小小的泰安县知县。 现在么,身为程仕远娘子的顾琬,这个正五品县君,也被盯上了。 只不过让人比较郁闷的是,顾琬这边所能搜罗到的证据真心不多。顾琬这小妮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吃了太多的溜溜梅,看着傻不愣登的,却比那泥鳅还要滑不溜丢,可把众人给气的。 就在诸位大臣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着缎面绣花袄裙,瞧那装束甚至比宫中末等妃嫔还要华丽几分的宫娥,悄悄来到了诸位大臣休息的临时帐篷里。 “香菱见过诸位大人。”香菱盈盈一拜,那弱柳扶风般的身段,直接看直了好几位年轻些的朝臣。 吏部尚书轻咳了一声,随即开口道:“原来是乾元宫的管事香菱姑娘啊,你这特意过来,可是皇上有吩咐?” 这不摆明了,是睁着眼说瞎话嘛。 要知道后宫,上至皇后跟妃嫔,下至管事跟宫女,那都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女人。未来储君太子所居住的东宫除外。 所以,为避免闹出淫.乱宫闱这样的丑事,哪怕是负责皇宫安全的近卫军,日常巡逻也规定了特定的范围。而各宫殿的在册宫女,基本不让乱跑。 天光帝真突发奇想,大半夜不睡觉,要召见群臣,也会示意身边的于得水跑这一趟。何况还有高公公这样的小太监在。再怎样,也不会让香菱跑这一趟。 至于香菱这个乾元宫的管事大宫女,倘若顾琬恰巧在一旁,一准能将人给认出来。这不是她那个暗搓搓改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进宫选秀最终被顺利留下来的好堂姐顾四妮嘛。 要说顾四妮,是成也生辰八字,败也生辰八字! 原本顾四妮那生辰八字,虽不是六月十六,跟花神娘娘同一天生辰,却也是六月十一,加上具体出生的时辰也还算富贵,并没有顾四妮以为的那般糟糕。 倘若老老实实的过五关斩六将,最终也未必不能被挑中,飞黄腾达成为后宫中的贵人。 毕竟顾家真算得上人丁兴旺,原本逃难到清水县大湾河村的兄弟二人,不过短短上百年,便发展成几百人的大家族。光是顾家老爷子这一支,就有顾秀才兄弟三个,七个大孙子…… 乍然瞧着可能并不多,至少没法跟顾方氏那娘家方家相比,可顾氏子孙鲜少有养不大夭折的。这就相当不容易了。 而天光帝最近一次从民间选秀女,专挑选子孙满堂的人家,再参考生辰八字,就为了多生孩子,最好能一举得男,这样江山才能有后继者。 第一百六十章:祭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可惜,顾四妮竟然为了能早些脱颖而出,自作聪明地改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生怕影响运势的天光帝,就算此前再中意顾四妮,也不可能对跟花神娘娘同一天诞辰的小丫头下手。 于是那些在顾四妮眼里,瞧着远不如她的几个秀女,被入选成了后宫贵人,而她则成了乾元宫的管事大宫女。 哪怕这乾元宫的管事大宫女,是有品级,甚至还有小宫女伺候,不依旧个侍奉主子的奴婢。就像天光帝身边的第一人,那位总管大太监于得水,已是正四品,架不住还是奴才一个。 这让顾四妮心里如何甘心,尤其在得知隔壁那个总跟她抢的小堂妹,竟然被天光帝破格赐封为正五品的永乐县君后,更是大病了一场。 原本顾四妮是没可能混入南巡队伍里,要说还是运气不错,最终跟随着天光帝的銮驾来到了泰安县这边。 很显然,顾四妮就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主,“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事后,便找了机会,乘着夜色悄悄来到诸位大臣临时休息的帐篷里。 这一夜,除了帐篷里的诸位大臣以及顾四妮,旁人并不清楚他们具体谋划了啥。等到了第二天四更天时,所有人都忙碌开了。 在天光帝的率领下,众人摸黑爬上泰安山山顶,稍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缕亮光透过厚重的云雾,浸润着周边蓝紫色的天幕,冷不丁一个咸蛋黄从层层云雾中跳了出来。 天亮了。 只是这初冬的泰安山山顶云雾缭绕,饶是顾琬已经练出了那么一丢丢的内力,身体倍儿棒,也依旧觉着凉飕飕的。更何况是那些身子骨看起来没那么强壮的“文弱书生”们。 此刻的顾琬一心只想赶紧下山,喝点热呼呼的汤汤水水,哪怕只是一碗最平平无奇的小馄饨也是好的。 只可惜,暂且还真走不脱。 在泰安山山顶瞧完了日出,天光帝在礼部尚书的主持下,开始冗长繁琐的祭天仪式。混在队伍里,位置还挺靠前的顾琬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只能跟在几位年长的外命妇旁边,该下跪下跪,该磕头磕头。瞧着那一本正经很是庄重的架势,乍然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事实上,顾琬心里只想着那碗热乎乎的小馄饨,还有酥脆可口的各种糕点。祭天什么的,跟她顾吃货有半个铜钱的关系没,显然是没有的。 一时间,顾琬压根不知道,她在那几位年长的外命妇心里,印象分相当不错。 不错不错,瞧着像是个守礼懂规矩的小丫头,虽说出生的确低贱了些。 可惜,这么个可人的小丫头已经嫁人了,要不然给自家孩子当个侧室也不是不行。 得亏顾琬没有读心术,若让她知道旁边那些个老妖婆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甚至还想让她做妾,非得狠狠反击回去不可。 虽说有些遗憾顾琬已经嫁了人,但并不影响这几位年长且又喜好拉郎配的外命妇,将目标转到程仕远这边。 别看程仕远现在只是小小的正六品泰安县知县,问题年轻啊。这才不过二十出头那么一丢丢。正常情况下,跟程仕远同龄的那些最多也才考中举人,甚至考中进士的都少得可怜。 即便世家权贵家的子孙的确能蒙祖荫,运气好直接就是四五品官阶起步,可这样的机会往往就一次。其他嫡出的子孙还得靠自身努力。 而一个家族想要长久繁荣昌盛下去,除了子孙争气外,少不了联姻。将精心培养的闺女们,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或者低嫁给看着有前途的人家。 就算有看走眼的,多半也就是牺牲几个庶女,压根不会伤筋动骨。倘若女婿当真飞黄腾达了,试问还有什么比联姻更可靠的合作方式了? 所以,事后顾琬是真没料到,那些面慈心黑的老妖婆们,竟然真舍得将自家闺女,给她夫君当小妾。倒是得知这些闺女大多是庶出后,倒也能理解两三分了。 反正不是自家亲生的闺女,幸不幸福重要么?给给家族换来些许利益,就算报答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了。 顾琬是真被气乐了,既然那么喜欢给旁人房里添人,最恶心的是彼此是毫无关系的两家人,竟然还这般多事,那就初一十五好好玩玩呗。 那时的顾琬,虽说没了天光帝的庇佑,但多了个刚刚登基的义兄。不过三言两语,这位新皇义兄便大手一挥,借口要给先帝天光帝守孝,将秀女赏赐给了拥立他登基的诸位功臣。 一家两个,很是公平,有几家父子双双得到了这份恩赐。 一时间,几位功臣家里热闹得很,尤其那几个将主意打到顾琬夫君程仕远身上的外命妇家里,新皇格外关照了一番。 当然此刻这些事儿还尚未发生。 顾琬正乖巧地跪在距离天光帝并不远的众人中间,照样画葫芦,举手投足间却不见丝毫的错漏。周遭的众人瞧见了,也很难从中挑出一丝毛病出来。 所有的祭祀活动都有一套固有的流程,哪怕这次天光帝头一回上泰安山祭天,该进行的流程是一板一眼,一丁点都不能省略。 看得出,天光帝到了最后,也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敢有丝毫的纰漏,是生怕招惹了上苍。 顾琬自然也得耐着性子,听天光帝在那里自吹自擂,告诉上苍他这个皇帝,登基后是如何二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管理大启王朝,又是如何劳心又劳力,不敢有丝毫地懈怠,又是如何…… 总之听得顾琬困意四起,只想吐槽一句:果然是只要自己不尴尬,脸皮够厚实,那尴尬脸红的便是旁人! 佩服,佩服啊~~ 好困啊~~~ 实在有些扛不住的顾琬借着用宽大衣袖捂住口鼻的间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薄荷糖,瞬间清醒了不少。 顾琬一点一点慢慢地舔完薄荷糖后,又偷偷地嘴里塞了一小截大约小拇指肚大的卤豆干丁。顾琬并不是个无肉不欢的,可为了祭天让她大半个月不能沾荤腥,就有点扛不住的。说起来此前给顾老爷子守孝一年,碰不得荤腥时,也没这么馋。 好在顾琬手艺还算不错,用豆腐制成素肉什么的,那是基操。 就在顾琬吃完了卤豆干丁,准备另换一种美食时,那太阳可算爬到了头顶,即将正午时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那时不时在耳边吹拂的寒风可算没那么凉飕飕了。 而祭天活动,也按部就班地即将结束。 真不容易啊,再继续下去,顾琬觉着自己是真要扛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作诗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光帝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整个人又瞧着很是亢奋,好似在这泰安山山顶顺利完成了祭天,便能立马得到苍天的庇佑,多活几十年似的。 之后众人跟随在天光帝的玉辇后面,来到了建在山顶的龙王庙。在大启,像泰安县这般以出海打鱼为生的百姓,大多信仰海龙王。 顾琬瞧着这海龙王跟花神娘娘庙里供奉的花神娘娘,长得挺相似的。无非就是头顶多了一对鹿角,手里执着的荷花变成了三叉大鱼叉。 御膳房的大厨们,知道天光帝都大半天没进食了,便早早备下了膳食。这一次,可算见着了一些荤腥,只不过所谓的御膳在顾琬眼里,更像是华而不实的华诺世奇水晶,卖相漂亮至于味道也就那样了。 而且多数时候,各种时令的食材,御膳房里的大厨们可不敢呈现到皇帝跟前。万一皇帝好上了这一口,寒冬腊月里突然想吃荔枝了,你让底下伺候的人怎么弄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赶上皇帝佬儿心情本就不痛快,能确保脖颈上的脑袋能保得住?! 所以,此前顾琬亲自下厨,能将天光帝哄得眉开眼笑的,也并非没有缘由的。味道固然是一方面,新奇只怕才是关键所在。这或许也是御膳房那些大厨们,瞧着顾琬这位县君心情复杂的一个原因吧。 而这一次,祭天完后的第一顿御膳,别看御膳房的各位大厨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活,那菜色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天光帝吃了几十年的老味道,毫无惊喜可言。 好在天光帝这一回也是真觉着饿了,毕竟从昨个儿晚上简单了用了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后,是滴水未进。至于朝臣们,情况相差也不大,最多偷偷灌了人参汤,不至于真饿肚皮。 简单的用了些膳食,又小憩了片刻,心情大好的天光帝决定不搭乘玉辇,直接步行下泰安山,正好活动活动,顺便再瞧瞧沿途的秀美风景。 天光帝都选择步行下山了,作为臣子的众人还能如何,自然是三呼万岁,一通彩虹屁夸赞完了,低垂着脑袋咬牙跟在后面。 天光帝的兴致无疑很高,偶尔还会停下脚步,将瞧着顺眼的大臣招到身边,然后指着远处所见的风景,临了诗兴大发,作(打油)诗一首。 类似乾小四那种“一片两片三四片”的调调,真不晓得那些朝中的大臣究竟是真胸无点墨,还是只为前程昧着良心讨天光帝欢心,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 “长乐县君,本官此前曾听闻你虽出身耕读世家,却也颇有才华。就曾出过一副绝对,生生难倒了杜家那位才高八斗的杜二公子。可有此事?!”冷不丁的,一位瞧着该有四十来岁的官儿,突然开口道。 事后经程仕远指点,这人就是吏部尚书。之所以将矛头对上顾琬,无非顾琬抢了他闺女的夫君。当然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借口。 顾琬哪里会作诗呀,虽说上辈子时好歹也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勉强算得上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做的来实验,玩的了游戏……真让她吟诗作对什么的,要不然让她做满汉全席糊弄一下? 可顾琬冷眼瞧着周边那些个道貌岸然,只怕装着满肚子坏水的朝臣时,突然想着就算不蒸包子,也得争口气不是。 “长乐,既然史爱卿想让你作诗,那便随意做上一首。倘若做的好朕便再额外许你一份恩赐。若是差强人意么,谁都不准笑话朕的长乐!”天光帝许是瞧出了顾琬的顾虑,便笑道。 顾琬抿了抿嘴,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轻声回道:“万岁爷,长乐真不会作诗啦。不过曾几何时,在一本不知名的破烂诗集上,倒是曾读过一首诗,恰巧就是描写这泰安山的。不如就让长乐咏诵出来?” “破烂诗集?!”恰巧就在一旁伴驾的程仕远眉头微挑了一下,继续减弱他的存在感,当人形布景板。 “也成吧。可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这首诗不好,长乐你还得另外作一首。”天光帝思忖片刻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岱宗夫如何?江南青末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顾琬一边慢慢将杜甫的那首《望岳》吟诵出来,其中稍稍将“齐鲁”换成了“江南”,一边留意着在场诸位朝中大臣的神色变化。 随后稍稍顿了顿,才将最后那句点睛之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出了口。 “好一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下佩服长乐县君的才华!”顾琬那话音才落下,便听到姬凌斌率先开了口。那江南郡,原本就是陈王的属地,陈王的三个儿子,这一次自然也在伴驾队伍里。 但很明显,可以瞧出陈王的这三个儿子,彼此瞧着另外两兄弟,都不怎么顺眼。现在之所以能这般河蟹,无非还多少顾全些脸面,生怕被兄弟算计,失了继承权。 “二公子,您瞎说什么呢,方才县君可说了,这是她在某本不知名的破烂诗集上,曾读过的一首诗。现在不过是念了出来罢了。” “说什么某本不知名的破烂诗集,下官可从未在市面上瞧见过有此诗集!”结果,也不等顾琬开口自辩几句,另一位翰林院的老学究不乐意了。 此人,当初程仕远还在翰林院时,不过点头之交。但程仕远也知道那就是个一心钻进书堆里,埋头只做学问的主。据说家中藏书破万卷,甚至但凡市面上出现此前从未见过的书籍,便会想方设法弄到手。哪怕弄不到原本,亲自手抄一本也是不介意了。 就连天光帝都知道此人的这点点小癖好,曾笑道“难道你还想将这天下所有的书,都给读上一遍不成”。虽说挺嫌弃来着,到底还是特许了这老学究进藏书阁。 所以,这位老学究言之凿凿,很肯定自己没在市面上见过那不知名诗集,基本是真没有。即便真有孤本,只是个不知名的诗集,想来也没有多少珍藏价值,如此一来这诗集是否真存在,可就不好说了。 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虽比不得比干有颗“七窍玲珑心”,也不是眼瞎的二傻子。几乎一致觉着,这首诗多半就是眼前这个小妮子自己作,真真是不能将人小觑了。 很显然,天光帝也是这般觉着,心里一高兴,便大手一挥,有给顾琬升了一级。冷不丁的从县君晋升成了县主,从四品。 这可把在场的朝中大臣给刺激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刺客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毕竟按着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只有亲王所生的嫡女才有资格请封县主,这一点顾琬显然是不符合要求。 但天光帝又是谁,这大启王朝的掌权人。到底要不要赐封,又该赐封哪个品级,还不是天光帝说了算。 天光帝见群臣大多都不赞同,尤其这一次那几个保皇派的大臣脸上的神情很是微妙,便顺从了一下群臣那点民意,不再赐封顾琬为县主,而是又升了一级,改成正四品的县君。 至于封号,依旧是原来那个“长乐”。 “……” 这下,别说在场的群臣傻眼了,就连顾琬也愣在当场许久,若不是一旁的于得水率先回过了神来,悄悄提醒了一句,顾琬只怕都该忘了谢恩了。 “长乐叩谢陛下。”说罢,顾琬便跪在了天光帝跟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在场的群臣也算瞧出来了,他们的这位陛下,现在果然是越发任性了。只要反对,就再晋升一级,这谁挡得住?甚至若不是方才群臣反对,眼前这个出身低贱的小丫头,也不可能连跳两级,从正五品一下子跃到正四品。 哪怕只是个虚爵,并没有封地,那也是明晃晃的荣宠啊,想不让人眼红都难。 但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的群臣,这一回可没敢继续反对,而是齐刷刷地冲着顾琬屈身行了个常礼,恭贺了一番。 还算有自知之明的顾琬,自然不会摆架子,落落大方地受了群臣的恭贺后,便朝着她家夫君走去。 “下官见过县君。”程仕远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县君果然好才学。” 却不想直接换来顾琬的一记白眼:“我都说了那首诗是我在一本不知名的破烂诗集上无意间看到的!” “如此,可惜了。” “你不会想出版吧。” “有何不可?” “那就得看某些人的诚意咯。” “下官一定不让县君您失望~~”程仕远压低了声音,附在顾琬耳边轻声道,哪怕话音还未落下,腰际附近隐隐传来一丝痛感,也乐在其中。 另一边,心情瞧着还不错的天光帝,隐隐约约好似听到了一些古筝声,疑似曲目《凤求凰》。天光帝不禁诧异,便率先朝着古筝声传来的方向,缓步走去。 原本还在跟程仕远小声说着话的顾琬,脸色瞬间有些微恙,拽拉着程仕远的衣袖道:“你可听到了一些古筝声?” “凤……求凰?”程仕远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回了一句。而此刻,程仕远显然也意识到什么,赶忙朝着不远处疾步跑了过去。 偏偏天光帝已经寻着古筝声,来到了一处凉亭前边。 那是一条单独拐道的小径与凉亭相连,四周又凌乱地种了好些梅花。原本这处凉亭是特意修建了,好让上山祭拜的香客有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凉亭中,此刻多了个抚古筝的年轻女子,长得花容月貌,堪称绝色。 因为被梅花树遮挡,若不是这古筝曲,只怕多半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大胆!何人在此惊了圣驾!”高公公率先上前一步,呵斥道。 那凉亭中的绝色女子,当即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天光帝,脸上不禁因为害怕而露出楚楚可怜之色。 绝色女子不敢再继续坐在凉亭中,赶忙起身,盈盈一拜,随后轻声细语道:“奴家是泰安山下临海村人,每日都会偷偷上山练习古筝,想……” “一派胡言!来人,先将这陌生女子给本官拿下!”也不等那绝色女子将话说完,匆匆赶来的程仕远已经大声呵斥道。 随后转身向天光帝回禀道:“回皇上,微臣自打去年接到朝廷的公示,得知皇上即将来泰安县祭天,虽说因为要提防泰安县每年夏秋两季多发的大风来袭,得抓紧时间修葺堤坝,没能第一时间将这泰安山封山。可自打去年过了霜降,这泰安山除了有为数不少的壮丁负责修葺石阶等物,微臣更是找人巡山,又让各村正支会本村村民尽量少靠近这泰安山。微臣是生怕有心怀叵测之人,找到机会乘机上山,伺机而动。微臣有罪啊,不曾想百密一疏,竟让个闺阁女子每天都抓到机会偷偷上山练习古筝!” 说着说着,程仕远竟然潸然泪下,拍着心口连连喊着委屈。那架势,若遇到个不知情的,只怕真要误会程仕远这颗芝麻馅儿的大汤圆有多尽心尽力了。 看得一旁的顾琬用宽大的衣袖捂住了大半张小脸,连连发出轻微的“啧啧”声。 自打天启帝的銮驾上了泰安山,身为泰安县知县的程仕远,就下令封锁了唯一的一条上山路。别说不相干的百姓想偷偷上山,这方圆外十里就不让靠近了。 如此一来,这么个软底绣花鞋,压根走不了多少路的闺阁女子,又是如何通过前后最起码三道关卡,来到这半山腰的? 而且这处凉亭,明显因为一旁的梅花,比较偏僻。说句不客气的,若不是这绝色女子有意抚古筝,是压根引不起天光帝的注目。 显然是有人萌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有意将这绝色女子送到这半山腰,想勾搭天光帝。当然,也有可能还有那些随行的年轻才俊们。 总之,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算计,将在场所有人都当成眼瞎的二傻子了。 “奴,奴家冤枉啊……”那绝色女子,见程仕远二话不说真就叫来了衙役,赶忙呼救道。 甚至也不等那些衙役靠近,那绝色女子竟然一把推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衙役,径直朝着天光帝奔去。眼瞅着那绝色女子距离天光帝越来越近,猛地掏出了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匕首,随后直接冲着天光帝的胸口捅了过去。 “皇上小心呀!”而这时,顾四妮也不晓得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天光帝的前头。那速度,那灵巧的身段,就连距离天光帝最近的于得水,都没能争过顾四妮。 偏偏顾琬像是早料到了眼前这绝色女子并不安分,一把将天光帝给拉扯到了一旁。 至于程仕远则一脚踹在那绝色女子紧握匕首的右手手腕处,一个转身又将碍事的顾四妮给踹到了一旁。 顾四妮的心口重重地挨了程仕远这一记飞脚踹,当场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意识到竟然真是刺客,还想行刺天光帝后,诸位朝臣那脸色就跟色彩斑斓的调色板似的。 绝色女子自然被随后匆匆赶到的近卫军给制服了。 “小心要……”顾琬才想到什么刚开口,就见那绝色女子已经咬碎了藏在后槽牙里的剧毒。 那剧毒,见血封喉,呼吸间便要了绝色女子的小命。 线索一下子就这么断了。 “查!给朕严查到底!”天光帝盛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 作为案发地的知县,程仕远首当其冲!亏得此前第一个瞧出不对劲,果断站出来,随后又英勇地冲在最前头,成功阻止那刺客行刺,要不然……这次的牢狱之灾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御史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竟然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刺杀当今天子,天光帝没有再继续待在泰安山,甚至銮驾火速下山后,连泰安县都没逗留,而是立马连夜回到凌昌府的沈家园。 随行伴驾的那些群臣,就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在銮驾回到沈家园后第二天,纷纷上折子弹劾。这里就属几个专职弹劾官员的御史蹦得最厉害。 在大启,能当上御史的,大多在朝中人缘不是太好。毕竟身为御史,主要职责之一便是监察朝中官员,一旦发现官员品性不端,收受贿赂什么的,就参奏。 所以程仕远很清楚,以刘御史这个老匹夫为首的诸位御史,虽说大多耿直不怕得罪人,要说没点私心,傻子都不信。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刘御史,堪称大启天光刘三本。 就因为这家伙,自打坐上了御史这位置,雷打不动每日三本。天晓得这老匹夫究竟哪里找来那么多的素材,上至天光帝,下至朝中诸大臣,基本都被刘三本点过名。 以至于刘御史家的家生子每次出门买菜,都跟做贼似的,生怕一个转身不注意,就被那些被参奏的官员家的那些小厮给套了麻袋狠揍一顿。 事实上,这些年还真没少挨揍。 偏偏刘三本乐在其中。据说这刘三本随身带着个本子,闲暇时就喜欢换身寻常百姓的衣裳,然后去京城几个小茶馆溜达溜达。小茶馆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每天人来人往的,还别说真能收集到不少琐碎的消息。消息有真有假,不管真假,刘三本都会记录下来,转身派人核实一二。 一旦核实了,刘三本就会记录在另一本本子上,隔三差五拿出来“鉴赏”一番。每天更是韩信点将般,随即抽取其中的三位主人公,上朝时参上一本。 赶上运气差的,一个月下来没少被“点名”。如此这般,刘御史家的那些家生子出门能不挨揍?! 要命的是,刘三本几位御史早将生死抛之脑后,也压根不在意得罪人太多,回头自家崽子将来在婚事上被诸多嫌弃。 甚至,并不夸张地讲,这些个御史心里还盼着“死而博四谏之名”,忍无可忍的天光帝一怒之下处置了自己,这样就能一头撞死在每日早朝的乾元殿上,名留青史。 至于逼死御史的天光帝回头在后世史书上会留下怎样的一笔,还真不在这些个御史考虑范围内。 谁让历朝历代,这御史就是个刺头,潜规则就是除非存在明显重大的问题,比如故意借弹劾机会公报私仇之类的,皇帝都不能轻易处置御史的。 毕竟御史职责所在就是弹劾纠察朝中官员过失诸事,上谏君王下纠群臣。 程仕远上辈子时,倒也跟刘三本几个御史打过交道,是真没少被弹劾。这次得知竟然刘三本也下场了,着实有那么一丢丢的意外。 应该不能啊,自己当知县这几年里,不管是临平县那边,还是现在的泰安县,还算勤勤恳恳的,最起码在当地老百姓那边口碑还是不错的,没被骂“狗官”。 程仕远摸了摸下巴,开始琢磨那些个朝臣,能参奏弹劾自己那些罪名。 程仕远思前想后许久,大致也就是天光帝来泰安县这边祭天这事上能做些文章。 “这些人一天天的,净找事,我瞧着就是太闲了!”顾琬听说后,倒是一丁点都不担心她那夫君会因此不仅丢了乌纱帽,弄不好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你就不怕,嗯?”程仕远长臂一伸,便将顾琬都搂进怀里。正窝在顾琬怀里,享用早餐的大胖小子小拾头不乐意了,开始哼哼唧唧的提出抗议。 “别闹~没见你崽子正喝奶呢。”顾琬嘴上虽这般说着,却很是自然地靠在了程仕远身上,“你小心着点儿,若真有个万一,我一定带着你的崽子改嫁,不让他成为没爹的野孩子。” “……”程仕远嘴角微抽了一下,狠狠地咬了怀中小媳妇一口后,这才抬脚出了屋子。跟随在特意过来宣天光帝口谕的高公公后面,去了凌昌府。 到了沈家园,见着了天光帝以及诸位朝臣后,程仕远这才知道,原来他这回还真罪孽深重。以刘三本为首的御史,外加几位朝臣,竟然短短一晚上,就收罗他好几大罪责。 这几大罪责,只要敲定实锤一个,基本就是掉脑袋。若天光帝能开恩,估摸着也免不了褫夺功名,贬为庶民后,流放西北边关。弄不好终身都没法再回祖籍。 所以那些个乱七八糟,甚至都不晓得哪里挖掘出来的小罪名,就显得有那么一丢丢无足轻重了。 程仕远被弹劾参奏的第一条大罪:收受贿赂。 基本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程仕远爹娘双亡,家境相当贫寒。亲爹程望是个猎户,在世时条件或许尚可,自打没了后,程仕远这个不事生产,只是埋头苦读的家伙,基本就是饥一顿饱一顿。没饿死,那便是老天爷垂帘,村寨的百姓善良。 可程仕远才考中探花,当了几年的知县,就积攒下不少家业。比如清水县城,给长乐县主的聘礼里,就有一处连着店铺的一进宅院,这宅院目前估价少说也要四五百两银钱。 这银钱哪里来的?还不是鱼肉百姓收受贿赂所得!毕竟正六品的知县,每年加上各种福利补贴,也就百余两俸禄而已。至于之前在翰林院当从六品编修,那俸禄就更少了,毕竟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 “据微臣短短半日的调查,程知县名下至少还有三个铺子,价值上千两,单是这笔银钱,就抵得上小小的知县起码十年的俸禄!这些银钱如何而来,希望程知县能陛下老实交代一下!” 程仕远是一丁点也不发怵,反而微抬起头,悄悄看了天光帝一眼,见天光帝正在低头打量着他,便冲天光帝眨了眨眼,似乎在问天光帝到底要不要老实交代一下银子从何而来。 其实吧,早在天光帝住进泰安县县衙这大半个月里,就已经简单的弄清楚了程仕远的发家史。为何能在短短不到几年时间里,这般快速积攒下可观的家业,无非是大湾河村后山发现的那些银钱。 那银钱应该来自那位逆王隐藏起来的宝藏。 当然,程仕远并没有拿太多,大头甚至都已经交给了天光帝。天光帝早在那天得知具体位置后,便派了亲信,就是那个此前暗搓搓调查事儿的影卫头头,带着人悄悄回了大湾河村。之后,这影卫头头传来了消息,也证明了那地方,的确很有可能就是逆王隐藏起来的宝藏。 这不,现在还在努力挖嘛,据说已经挖到一些零碎的金疙瘩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弹劾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小心地留意着天光帝那神色变化,发现天光帝果然不希望将那位逆王隐藏起来的宝藏公布天下后,便只能自己想法子自救。 于是,程仕远稍稍琢磨了一番后,回道:“关于下官是如何在短时间里,积攒下一笔可观的家业,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说的。几年前,下官还没考中秀才时,为谋生计,便学了家藏杂书里曾提过的一个法子,借了银钱买了些好酒,随后将这些好酒存入后院的鲜竹里。” “那些色如琥珀,自带一股竹香的竹酒,竟然来自你程九如之手?!”其中一位大臣不禁诧异道。 “是!”程仕远大方地承认道,“开始时,没多少经验,再加上囊中羞涩着实拿不出太多的银钱,便没敢多弄。后来才花了重金托人买了余珍坊那边一坛烈酒,这才有了后面的‘琼浆玉液’。” 说是烈酒,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度而已。但这在大启王朝,已经是相当难得了。事实上,程仕远也不敢用太烈的基酒,生怕那些鲜竹受不住,浪费了好酒。 可即便如此,最后那几坛最多不过三斤装的所谓“琼浆玉液”,是真让程仕远很赚了一笔。 有了本钱后,程仕远就买了个店铺,开了兼卖文房四宝的书斋。方便自己的同时,也能顺道照顾一下那些跟程仕远一样家境普通的读书人。有了书斋,活字印刷这事儿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中间其实还有来自程仕远那小媳妇给出的主意,那些益智小玩具,这几年一直挺受百姓欢迎的。哪怕没少被仿冒,架不住薄利而多销,只是程仕远并没将这一段说出口。 其实开铺子也没赚太多银钱,程仕远那家业的大头,主要还是发横财。没办法,谁让他家小媳妇就是这般深受花神娘娘的欢喜,动不动就从天掉下金元宝的那种偏宠。 程仕远多多少少在一旁占了不少便宜。 程仕远本就心细如尘,自然也察觉到了,弹劾参奏他贪污受贿的那些群臣,这是想让天光帝怀疑他挪用了朝廷下拨接驾银子。 天光帝这次南巡,到泰安县这边祭天,户部虽说咬牙从旁的预算中挪出了一部分银钱,但大头还是天光帝动用了历代皇帝留下来的私库银子。 所以,在得知顾琬跟程仕远无意间可能发现了那位逆王隐藏起来的宝藏后,天光帝才会那般高兴。 而顾琬之所以能在泰安山时,被天光帝连升两级,从正五品县君直接晋为正四品,真不是因为那首还不是顾琬亲自作的诗。 天光帝是真没老糊涂到这般田地。 这次南巡,天光帝算是自掏腰包,沿路负责迎驾的县城,多多少少都会得到补贴。原本作为终点的泰安县,即便不能分到大头,最起码也不会少才对。 偏偏,闹到最后,也不晓得是不是前头沿路的县城都给瓜分光了,到了泰安县这边,最终拿到了银钱远比程仕远预计的要少起码五成。 按着程仕远的推测,沿路那些县城应该也没收到多少,弄不好大多都是当地自筹,填补这个窟窿洞。得亏此前的那密折,建议天光帝微服私访。所以那浩浩荡荡,上万人的銮驾真正待在泰安县的时间并不长。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下拨的银钱,到底去了哪里? 程仕远哪怕在朝中几乎没多少根基,也不是个初入官场的二愣子。自然很快就推敲出了大致方向。而弹劾参奏他贪污受贿接驾银这种摆明了会掉脑袋的大罪,程仕远可不允许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朝他脑袋上乱扣银钱。 程仕远瞥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大臣,清了清嗓门,继续喊冤道:“陛下,有大人觉着微臣与民争利,微臣着实不敢苟同。微臣在这里斗胆反问在场地诸位大臣一句,你们名下真就没有铺子田产农庄这些?当真指着每月朝廷发放的俸禄过日子?当真没有将那些铺子田产农庄,落在亲信或者夫人名下?!” 在大启这边,朝廷虽说严禁朝中官员经商,与民争利,事实上,谁都不能指望朝廷那每年几百两的俸禄过日子。所以朝廷官员,包括那些皇亲国戚,权贵世家,大多都将铺子田产农庄这些落在亲信或者夫人名下,打个擦边球。 这一点,天光帝如何不清楚,自然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现在被程仕远这个二愣子直接给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可就微妙了。毕竟比起程仕远名下那几处最多价值千两的铺子,跟在场诸位大臣相比,只怕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所以,程仕远若是因为这事儿,真被天光帝给追责了,只怕朝廷里诸位大臣,就真每一个是无辜的。包括整日琢磨着该参奏谁利益更大的刘三本几个御史在内,是有一个算一个! 程仕远也不会就此作罢,反正他也不是那种都上门找茬了,还笑嘻嘻地故作大方选择不追究的老好人。 于是,便就弹劾参奏第二条大罪,对天光帝南巡接驾没用心,随意糊弄,以至于混入刺客害天光帝差点遇刺这事儿,开始自辩。 “陛下,微臣实在是冤枉啊。微臣管辖的泰安县,原就是岛屿拼接而成,种不了多少农作物,当地的老百姓也大多指望着出海打渔为生。海上天气多变,若是赶上大风大雨的天气,别说收获了,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这事儿,您应该是知道的。 方才,微臣听闻有大人为此弹劾参奏微臣,这事儿真能怪微臣办事不利么? 按理说,陛下南巡,朝廷有下拨迎驾银。可事实上打从去年微臣接到朝廷公示,就只收到了五千两银子,之后实在不够用,便让徐县丞来凌昌府这边,好说歹说这才又拿到五千两。 可就一万两银子,又要修路,又要修缮上山那些石阶,还有山顶的龙王庙,实在是真不够用。也幸亏这两年,县里的海产品加工卖了些银钱,再加上县里那几家乐善好施的富裕人家,愿意出银钱,这才解决了山顶龙王庙的修缮问题。” 程仕远顿了顿,继续哭诉道:“微臣的确在去年接到朝廷公示时,就该组织百姓抓紧时间修路。可泰安县这边真不比旁的县城,每年夏秋两季那隔三差五就出现的大风,真会重回堤坝,海水倒灌进村寨里。微臣若不抓进时间,率先修缮加固堤坝,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微臣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要能替陛下分忧。可老百姓……” 说着说着,程仕远这个戏精又红了眼圈。 “陛下跟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将徐县丞找来,还有那些泰安县多次随微臣上堤坝的百姓,你们尽管问他们便是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平安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其实在场的诸位群臣,大多数心里并不在意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那死活。但明面上,却是没法将这心思展露出来的。哪怕天光帝也是如此,这点子脸面还是必须得保住。 所以,程仕远的这一番话,真正让天光帝以及诸位群臣抓住重点的,其实还是泰安县前后只收到一万两的接驾银,剩下的花费完全是程仕远以及泰安县自掏腰包,填补这个大窟窿洞。 事实上,沿路那些接驾的县城,哪个不是咬牙填补,难不成真能问朝廷,问天光帝要这剩下不够的银钱。可拉倒吧。 传闻,当年曹雪芹的祖父曹禺多次接驾康麻子,就留下上百万的大窟窿洞。可见,接驾的确是很荣光的一件事,但这荣光的背后,真得有大量真金白银来支持。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程仕远竟然敢将这般打天光帝脸的丑事,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到了台面上。更要命的是,还把某些大蛀虫给揪了出来。 凌昌府知府就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缩着脖子,后脊骨早已汗涔涔的。 回想起去年,那个徐县丞,得了程九如的委派上凌昌府讨要接驾银时,就曾提过一句,有些银钱就算拿了也得有命花才行! 要不怎么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还是明面上瞧着比较清廉的,若是个贪心的,只怕…… 但这事儿,就算有心当个清廉官员,也架不住这人情往来。像是逢年过节,下峰送来些土特产能不收?上峰那边不孝敬一些? 难啊…… 凌昌府知府才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便听到坐在上位的天光帝直接点了他的名:“凌昌府知府何在?” “微,微臣……在!”凌昌府知府赶紧出列,“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天光帝跟前,随后道,“回,回禀皇上,凌昌府只收到朝廷派发的一万六千两银子……微臣就将其中五千两,给泰安县送了过去。后来徐县丞多次上门,说不够银钱修葺维护沿途上泰安山的石阶,还有修缮山顶的龙王庙,这才咬牙又多下拨了五千两。程大人所言……皆是事实!” “那这六千两,你可够?”天启帝看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 凌昌府缩着脖子,迟疑了片刻后,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不够的。这,这不是还有沈家嘛。皇上,您可别看现在沈家不怎么风光了,想当年这沈家可是我们江南郡的首富……” 亏得现任沈家家主并没有在场,要不非气吐血不可。老子可真谢谢你这黑心肝的,看来这些年的孝敬真是喂了狗了! 要说天光帝如何不知道江南郡前首富沈家,他这会儿临时居住的沈家园,可不就是沈家祖宅嘛。瞧着这园子里的一切,处处显露江南水乡园林的精美。要说没银钱,怎么可能将沈家园修得如此精美。 但天光帝知道,他明面上也的确不能在拿沈家开刀了,毕竟十几年前,他刚刚登基没多久,沈家前任家主,便托人送来了银钱。想来只是短短十来年,应该没那么快缓过来。 “那么……”天光帝将目光从凌昌府知府这边,挪到了隔壁郡的知府身上,突然笑了,继续点名道,“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可在!” “微臣在!”吏部尚书史耀廉,以及户部尚书钱“袋子”赶忙出列,回应道。 “关于接驾银这事儿,就让你二人彻查!一经查处,立即严惩!” “微臣领旨!” 史耀廉虽说并没有从中受益,却也知道这次的事儿,在想糊弄过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便看似无意地抬眼瞥了一眼,还跪在一旁低着头的程仕远,目光中透露出的寒意,一闪而过。 要说皇帝想要彻查一些事,底下的朝臣只要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里,不再和稀泥,那效率是相当惊人。比如前一天那位绝色女子行刺天光帝这事儿,短短不到两天,便有了结果。 那绝色女子,并非泰安县本地百姓,不过跟泰安县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是当地某个富裕乡绅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就想将自家长得花容月貌的闺女送到天光帝跟前。哪怕天光帝不收,伴驾的那些朝臣里,总有年轻些的青年才俊不是。 甚至,具体该怎么做,这位有野心的富裕乡绅 但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自家花容月貌的亲闺女就长出了疹子,大半张脸上全是一颗颗的红点点,还又红又肿。请了大夫,说是过敏,回头会不会毁容真说不准,反正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无奈之下,某富裕乡绅就想放弃了。结果么,身边前几天才买回家,还没来得及享用的美妾就主动请缨,说是愿意代替自家小姐,只为报答某富裕乡绅的收留之恩。 很显然,这就是个仙人跳的局。若这位富裕乡绅就此打消了念头,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偏偏最终这个主动请缨的美妾,顶着富裕乡绅闺女的名义,得了旁人帮助,悄悄上了泰安山。 至于是谁在背后暗中帮忙,因为那富裕乡绅已经被人灭了口,唯一幸存下来的那位过敏的乡绅闺女,就不得而知了。 乍然瞧着,线索似乎又断了。 不过短短不到两天时间里,能找出这点蛛丝马迹,效率已经不低了。 事后,顾琬从她那个好义兄沈文忠那边得知了后续发展,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甚至就接驾银被挪用,最后也就推出两个炮灰,背后真正受益的压根没事,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哦”而已。 反正在顾琬眼里,只要她在意的家人平平安安的成了。毕竟来到这陌生的大启王朝,别看她现在已是正四品县君,本质上不还是一个庄户人家的禾柴妞。 没权没势的,又何苦自寻烦恼,操那么多心干嘛。 每天撸撸大团子,逗逗自家白胖崽子,再享用那些美食,不香么? 当然,顾琬想要的悠闲生活,并没有到来,反而因为顾四妮的突然到访,似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避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天光帝遇刺第三天,顾四妮冷不丁地来到泰安县后衙门,直呼要见顾琬。且不说顾琬现在已是正四品的县君,即便不是,那也是堂堂知县夫人,岂是顾四妮想见就能见的。 顾四妮强忍着怒意,以及心口的疼痛,惨白着脸道:“你不进去通报,就这般肯定你家夫人不见我?我可是宫里的管事,正七品!” 听到顾四妮这般说,负责守门的门房这才回了句“你且等着”,随后便关上了角门,去找管家程叔了。 程叔隔着门帘,将这是禀告给了顾琬,顾琬虽说诧异,思忖片刻后到底还是让程叔将顾四妮给请了进来。 一旁的顾方氏恰巧也在,程叔过来时,母女俩正逗小拾头这个大胖小子,已经长大的大团子趴在摇篮边,不顾自己胖硕的块头,竟想往摇篮里钻。 顾琬无奈,只好让紫叶去叫来粗使婆子,将大团子专用的那个半人高木桶搬进屋子,这才勉强将大团子给打发了。 至于小拾头这边,因为此前伴驾,不得不将小家伙丢给顾方氏。因为连着几日没见到顾琬这个亲娘,小家伙竟然有了小脾气。 顾四妮被引进正屋时,小拾头正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好似在控诉着顾琬这个亲娘。 “好了,阿娘知道不该丢下我们可爱的小拾,阿娘也是没法子呀。”顾琬拿着个木制拨浪鼓,逗着竹篮里的大胖儿子。 进屋后的顾四妮,两眼不由自主地紧盯着白胖的小拾头,眼中所透露出来的羡慕与嫉妒,都快掩饰不住了。 “啧,这不是……四妮丫头嘛。”顾方氏其实早从顾琬这边得知顾四妮现在已改名为香菱,甚至还是宫里头那个天光帝身边的管事大宫女,听说还有了品级,正七品。 但顾方氏是谁,压根就不用顾琬这个嫡亲闺女提醒,便知道隔壁房这个黑了心肝的堂侄女,这次过来压根没安什么好心。 “香菱见过顾老妇人!”仗着自己现在是七品,顾四妮只是冲着顾方氏点了点头,并没见礼。倒是顾琬这边,到底是正四品的县君,不情不愿地行了个常礼,“香菱见过县君。” “大胆!”就在一旁看着看护着大团子的紫叶呵斥道,“看来香菱姑娘,虽说是宫里的管事大宫女,这规矩怕是还没学会呢。香菱姑娘,您得先给我们县君娘娘这般行屈身礼,然后再给我们顾孺人行平礼。” 紫叶一边说着,一边手把手教顾四妮规矩。 没错了,顾方氏现在可不是寻常庄户婆子,小小的禀生娘子了,而是朝廷赐封正了八经的外命妇,正七品的孺人。别看顾四妮同样也是七品,但她只是宫里的管事大宫女,说白了还是侍奉贵人的,跟诰命在身的顾方氏压根没法比。 再者,顾方氏好歹也是顾四妮的长辈。所以,顾四妮这个礼,顾方氏完全受的。 顾四妮何等心高气傲的主,可最终到底还是强压下心底的怒火,规规矩矩地分别给顾琬以及顾方氏行了礼。 说白了,顾四妮压根不是不懂规矩,在宫里讨生活的没点眼力劲儿,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基本早化成灰被人丢枯井里了。 “不知香菱你特意过来找本县君,所谓何事?”既然顾四妮开口闭口一个“香菱”,压根不称呼顾方氏“二婶”,很显然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顾四妮。 如此,顾琬乐得装傻。 “五宝妹妹,你当真要跟我生分了不成?” “……”你丫丫的,好像是你自己不愿承认是顾四妮的吧,咋滴还是她的错了?顾琬都懒得抬眼看顾四妮,转身将竹篮子里,已经玩累了开始打小哈欠的小拾头抱了起来,交给了一旁的乳母。 “将孩子抱到里间哄睡了。” “是!”乳母赶忙小心地接过小拾头,转身进了里间。 很显然,顾琬并不愿意让自家白胖的崽崽,跟顾四妮待在一个屋里里。谁知道顾四妮眨眼的功夫会不会突然失心疯发作。 至于不远处还在木桶里自娱自乐的大团子,顾四妮若敢招惹,少不得受皮外伤。顾琬才不担心呢。 顾四妮目光闪烁,讪讪一笑,埋怨道:“五宝妹妹,你这莫不是在嫌弃我身份卑微?” “嫌弃倒是不至于,毕竟你我同一个阿爷。不过是怕你突然想不开,摔了我崽子。至于方才你说的生分不生分什么的,你我此前的关系如何,想来你心里很清楚。”顾琬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倘若没旁的事儿,恕我不能继续招待你了。毕竟你现在是宫里的人了,陛下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又刚刚遇了刺,得避嫌不是!” “……”顾四妮深吸了一口气,可算不再虚情假意地绕圈子,“行了,既然长乐县君你这般,那香菱也不绕弯子了。前个儿万岁爷遇刺,是我香菱舍命救驾,却被县君你那夫君踹伤。现在落下心口疼的毛病,县君你说咋办吧。” 之前天光帝因为绝色女子行刺,匆匆离开了泰安山,銮驾连夜回了凌昌府沈家园。顾四妮因为救驾时,被程仕远一脚踹吐血,随后又晕厥了过去,自然不可能随銮驾一道回到沈家园。 所以,程仕远便安排了衙役,找了担架,将人就近送到了距离泰安山最近的医馆。要不怎么说巧了咧,那顾三丫就在那医馆里当医女。 别说顾三丫自从跟着顾方氏跟顾琬后面,来到泰安县,经过程仕远让观言观行几个帮忙留意,还真有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不介意顾三丫是个女儿家,将人收为记名弟子,专门给妇人们瞧病。 而顾四妮被程仕远踢伤的地方又是胸口,即便在大夫眼里无关男女,给人瞧病是首要的。但在大启,哪怕民风开放了不少,依旧不好轻易被个陌生糟老头子瞧去身子。 所以,顾三丫这个大半桶水的见习医女,便成了顾四妮的主治大夫,当然那位坐堂大夫还在一旁配合。 且不说顾三丫跟顾四妮是否相认,顾四妮这回伤得真心不轻,方才提到的心口痛,也是实情。 第一百六十七章:病重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当然,这病也并非无药可救的绝症,总归得好生调养个三五年,兴许就能恢复了。但顾四妮现在毕竟不是寻常百姓,是宫里的大宫女了。回头肯定是要跟随着天光帝一道回京城皇宫里,继续当她的管事大宫女。 这一路的长途跋涉,对个病人而言,只怕会让病情加剧,而宫里又得伺候人,更不容易调养身子骨了。 所以,顾四妮便想到了不如就乘着现在,她好歹也有一份救驾的功劳在,跟天光帝换个恩典,提前放出宫。倘若只是这样,顾四妮自然不会找上顾琬,也不符合顾四妮一心想过上荣华富贵生活的本意。 于是,顾四妮就想着,不如就受点委屈,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 至于这人选嘛……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泰安县知县大人程仕远! 说来顾四妮之所以会有心口痛的毛病,不就是拜程仕远所赐,一脚给踢出来的结果嘛。 最主要的一点,顾四妮知道她这么做,程仕远多半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至于顾五宝嘛,看她还怎么得意! 得知顾四妮竟然打着这么个恶心人的心思找上门后,顾方氏当即翻脸了,一口新鲜的浓痰直接吐向了顾四妮:“啊呸!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别说小拾头的爹当时为了救驾,不得已才踢到你。就算真嫌你碍事,将你踢开,又怎样?!你说你这是舍命给皇帝佬儿挡刀子,老娘还说你这是故意阻拦旁人救驾呢。” 一旁压根没来得及开口的顾琬忍不住朝着自家亲娘顾方氏,竖起大拇指,暗道一句:她就知道,她阿娘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彪悍啊。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瞅瞅你是啥玩意儿,还想抢老娘乖宝的男人,你要脸不要?!既然进了宫成了宫女了,就该守本分,好生伺候宫里的贵人!少给老娘整那些个花花心思!” 要说顾四妮这几年在皇宫里,的确成长得很快。若还是大湾河村那个小丫头,只怕面对顾方氏这般不留情面的奚落,一准面红耳赤,羞愧到不行。现在么…… 除了让惨白的小脸多了两分恼怒外,竟没有丝毫羞愧:“瞧顾孺人这话说的,若让人瞧见了,也不怕丢了……” 眼见着顾方氏想上前,顾琬一把抓住了自家阿娘那手,随后笑道:“看来香菱姑娘是真不知顾家的族规了,这但凡顾家子孙,四十无子者方可纳妾!至于顾家女,断然没有上杆子给人当妾的道理!至于我那夫君,虽说老程家现在也就剩他一人了,此前就跟我提过,顾家家规甚好,以后程氏子孙也按着这规矩来!” 顾琬笑吟吟地看向顾四妮,继续道:“我这般说,香菱姑娘可听懂了?若是听不懂这人话……” “乖宝啊,又不是那些个不要脸的下贱坯子,听不懂人话!”顾方氏在一旁不客气地直接道。 顾四妮是压根没想着,顾琬竟然也不跟她多扯皮,而是直接搬出了顾氏一族的族规。 “顾家女只要给人当妾,就直接除族”这一条,顾四妮倒是没这么在意,可程仕远若真坚持老程家的族规,同样也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她可不就真没戏了嘛。 顾四妮忍不住抬头看向里屋,刚刚被乳母抱进去哄睡觉的白胖小子,瘪了瘪嘴,怨恨顾琬这肚皮也忒争气了点,竟然嫁给程仕远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等等,不到一年?! 顾四妮猛然惊醒,许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顾琬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别样情绪。 顾琬虽然没有什么读心术,不过从顾四妮那不太对劲的眼神中,竟然猜到了那腌脏恶毒的心思。所以,她这是觉着不守妇道,还没嫁给程仕远便已经珠胎暗结了?! 意识到这些后的顾琬直接气乐了,都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也就是顾四妮这种满肚子男盗女娼,才会瞧着旁人跟她所想的那般。 顾琬自然也是不担心,只不过想顾四妮这般懒蛤蟆,趴在脚背上虽说不咬人,却恶心得很。 若不给教训,是不是真就觉着她脾气太好了?甚至想着了就过来攀咬一口? 就在顾琬考虑着该如何收拾顾四妮之际,屋外突然传来谨言的声音:“夫人,渔村那边送来了最新鲜的大虾。” 程仕远刚离开泰安县前往那凌昌府不过半日,临走前曾跟顾琬有过约定,若是平安无事那便是一筐果子,若是出了事,便是鱼虾蟹。 反正泰安县本在几个大岛屿上,顾琬这位县君兼知县夫人喜吃海鲜,在泰安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所以隔三差五,打到好海货的渔民便会上县衙这边碰碰运气,说不准就收下了,还能得一笔不菲的赏钱。 倘若是黄芪紫叶几个回禀今个儿有新鲜的海鲜,那是正常的渔民真送来了。若是谨言跟谨行…… 是真的出了事了。 这下,顾琬是真没心思搭理顾四妮了,直接端起面前的茶盏,示意顾四妮可以赶紧滚蛋了。顾四妮虽说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起身离去。 将顾四妮打发走后,谨言这才进了正屋,将新收到的飞鸽传书恭敬地递给了顾琬。顾琬打开了纸条,见上头只有寥寥三个字“光病重”瞬间变了脸色。 “乖宝,可是出事了?”顾方氏见顾琬脸色不太对劲,赶忙压低了嗓门问道。 顾琬思忖了片刻后,附在顾方氏耳边轻声道:“此前来家里的那位,病重!” “啊,乖宝,你,你是说……”这下,饶是顾方氏也变了脸色,“咋,咋好端端的,突然就病重了?” 顾琬抿着唇,没说话。但大致还是能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现在已是十月中旬,这天气本就一天比一天寒冷,尤其临海的泰安县,可别旁的县城要冷些呢,主要还是海风大。泰安山上就更不用说了。 天光帝十月初十那天,天还没亮就起身了,哪怕穿得再多,也架不住日出前是最冷了。看完日出又饿着肚皮祭天,一直临近正午。下山时又遭遇了刺杀,多少受了惊。 一个健康的中年男人,都为别扛得住这一波,更何况天光帝那身子骨可不能跟健康的中年男人相比。此前,就曾听着程仕远那意思,天光帝已经多活了三年。 所以这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顾琬倒是不担心旁的,反正她那夫君到泰安县当知县也还没满三年,正常情况下就算要高升,亦或者平调也得明年。再不济便是继续待在这泰安县。 第一百六十八章:探病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冲着泰安县有着丰富的海产,顾琬是真不介意多留三年。就是海风太大,有那么点点伤皮肤。 至于顾三哥,到泉城县也才一年多,就更不用担心了。 剩下的,便是义兄沈文忠了。这世子之位稳稳当当的,曾害过他的那些人都一锅端了,难道还有旁的危机不成? 顾琬捋了捋思路,发现真没什么事儿,能让她担心的。不过,既然得知了天光帝在沈家园突然病倒,而且病得太不轻,作为县君也不得不过去侍疾。 无奈之下,顾琬只好再次将她那个白胖的崽子留在县衙这边,让顾秀才以及顾方氏照看。为防着万一,顾琬将谨言跟谨行兄弟俩留在了家里,石彪自然也留了下来。 “夫人,这怕是不妥。我跟谨行若是留下来了,谁保护夫人您啊。”谨言觉着不妥,便直接道。 “就这样吧!”顾琬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所以即便是打不过对方,自保乘机逃走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家里,不管是爹娘还是孩子,那都是我最在意的。所以,他们三个的安危,我只能拜托你们了。” 说罢,顾琬便朝着谨言跟谨行,以及石彪行了个屈身礼。 “夫人您这可使不得。我石彪没啥本事,言而守信啥的还是做得到的。”石彪拍着胸连连保证道。 顾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后衙一处隐秘的暗室告诉了顾方氏。这处暗室后面有条密道,直通外头,是程仕远无意间发现的。 都说狡兔三窟,就像当初顾琬坚持要买下清水县城那二进院子一样,纵然院子修建得古色古香,很是精致,那后院外的水渠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何尝不是为自己多留了一条后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简单交代了一番后,顾琬搭乘马车,乘着她那白胖的崽子还在熟睡中,直奔凌昌府。或许母子天性,之间真有感应,顾琬这前脚才离开,后脚小拾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 原本不睡够几个时辰不会醒的小家伙,突然睁开了乌黑明亮的桃花眼,开始寻找亲娘那身影。片刻过后,许是没见着人,便“哇”的一声,“哇哇”大哭起来。 “哎呦,姥的乖外孙孙哟,这么早就醒了呀。”顾方氏听到了动静,赶忙进了里屋,将摇篮里的小拾头给抱了起来。依旧是习惯性地先检查一下包布,发现尿布依旧干干的,便想着大概是饿了,就赶紧让乳母抱去喂奶。 要说小家伙还真是个聪明的崽子。乳母抱着他,便大口大口地享用起来。等到喝饱了,继续“哇哇”大哭,哭了大约半盏茶后许是累了,又继续喝奶补充体力。 可谓喝奶奶(补充体力)跟啼哭(提出抗议)两不误。 “……” 在一旁原本还有些担心的顾方氏见此,直接气乐了,连连感慨道:“这崽子怕是发现他那亲娘又将他给丢下了啊。” 偏偏忙着啃竹笋的大团子也跟着附和,发出清脆响亮的“嗯嗯”声。 “你又嗯嗯个啥啊。”逗得顾方氏没好气摸了摸大团子那大胖脑袋。 顾琬紧赶慢赶,可算在凌昌府城门关闭前,赶到了沈家园。虽然暂且不是很清楚,天光帝的情况如何,但冲着异常严密的守卫,顾琬可以明显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可见天光帝的情况只怕真不太好。 费了好些功夫,顾琬才被允许进入沈家园。但距离天光帝所居住的正院,顾琬暂且没资格进去。好在还是如愿见到了高公公,通过高公公,顾琬这才直到,天光帝的情况只怕比预计中还要糟糕。 而根据随行的太医诊断的结果,倒是跟顾琬此前推测的,相差并不远。其实就是风邪入体,着了风寒得了重感冒,再加上之后因为行刺受了些许惊吓。 连夜赶回凌昌府的沈家园这边,难免舟车劳顿,没休息好。这不第二天那些个不省心的群臣,就齐齐上折子弹劾参奏程仕远嘛。 天光帝强打起精神,处理了这群臣弹劾参奏案,顺道下旨彻查接驾银的去向。第三天彻查行刺这事虽说有了一些线索,可到底晚了一步。 最主要的一点,天光帝回到沈家园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 本就身子骨还没彻底康复的天光帝,这一倒下,那病情可不就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琬想了想,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高公公:“高内侍,能否想个法子,让我进去瞧瞧陛下,我着实有些担心。” 高公公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不知为何,顾琬临时换了装束,乔装成了宫女。其实顾五宝跟顾四妮那五官,除了眉眼,下半张脸还是蛮相似的。 许是灵光一闪,顾琬利用化妆将眉眼稍稍调整了一番,乍然瞧着跟已经更名为“香菱”的顾四妮更相似了。 随后低着头,端着新熬好的炖盅,跟在高公公的身后,顺利地混进了天光帝临时休息的正院。 进屋后,顾琬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屋里除了她跟高公公,再没不相干的旁人,便赶忙来到拔步床前。只见天光帝双眼微阖地平躺在那里,脸色很是难看,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起伏,只怕要被误会已经两腿一蹬驾崩了。 顾琬不敢再耽搁,赶紧给天光帝搭脉,眉头一紧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青花瓷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褐色药丸,塞进天光帝的嘴里。 “县君娘娘你……”顾琬的动作着实太快了,高公公压根来不及阻止。 “这是空闻大师给我的圣药,能暂且保住陛下性命。我也就得了三颗而已。”顾琬自然没那闲工夫给天光帝下毒,高公公见此也没再做声。 要不然还能如何?这药丸天光帝都已经被顾琬强行喂下了,他若再大呼小叫的,惊了圣驾是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那小命还要不要了? “放心吧,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陛下应该能醒来的。”顾琬又不傻,如何猜不到高公公担心之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驾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等候天光帝苏醒的半盏茶,看似并不长,顾琬却是头一回觉着度日如年。幸好空闻那糟老头子,虽说贪嘴了点,真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尤其他“送”给顾琬那些价值连城的药丸,效果是真不错。 没一会儿功夫,天光帝便如顾琬所期盼的那般,悠悠苏醒了过来。 顾琬也没敢再耽搁,凑到了天光帝眼前,轻声道:“万岁爷,我是长乐。” “长乐啊,咳,咳咳~你来了啊。”天光帝的视线有些模糊,辨认了许久才瞧着顾琬跟乾元宫那管事大宫女香菱很像。香菱就是顾四妮,跟顾琬是堂姐妹这事,天光帝显然是知道的。 便笑道:“可是外头不让你进来?” 顾琬点了点头,回道:“多亏了高公公。” 天光帝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感慨道:“或许你这丫头是对的,朕,不该强求……方才你给朕吃的,可是空闻那老家伙炼的药丸?” 顾琬依旧点着头:“是不是很苦?当初糟老头子说,这药丸必须多加些‘怜子’,要不然没效果。” “怜子?哈哈哈,咳咳咳……”天光帝一听到那味名“怜子”的药,突然笑了,只可惜还没笑几声,又因为咳嗽生生被打断。 且不说“怜子”这味药药效如何,光是冲着它比那黄连还要苦,寻常人基本扛不住。而“怜子”这味药,据顾琬所了解的,在治疗小儿病症时,会时常用到。因为着实太苦,长辈总会额外叮嘱开药的大夫,是否适当减少药剂用量。 故而,又多了个“怜子”的雅称。 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些的天光帝看向顾琬:“长乐丫头,朕这次只怕是回不去了。好在朕也不是没准备,朕已经事先写好了密诏,就在……” 天光帝的话还未说完,门外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动静似乎还不小。顾琬当即一惊,本能地四下环顾,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天光帝指了指拔步床下,当即明白天光帝意思的顾琬挪开了拔步床边的脚踏,随后滚了进去。而高公公则帮着顾琬将脚踏恢复原位。 就在顾琬前脚才躲藏好,后脚那房门便被人粗鲁地直接推开了。 虽说因为角度关系,顾琬那视线被脚踏给遮挡了,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进来的那位究竟是谁。但很快,凭借着熟悉的声音,顾琬还是将来人给认了出来。 对此,顾琬真不知该如何吐槽好了。平心而论,顾琬还是挺同情对方来着,亲娘明明也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正妃,结果为了迎娶更有帮助的新王妃,生生贬妻为妾,好好的嫡长子沦为庶出的二公子。 亲娘没几年就抑郁而终,本该属于自己的亲王世子爵位也没了。在王府的日子,连个得了势的管事都不如。 可同情归同情,顾琬对那个叫姬凌斌的家伙,真心没多少好感。不管做任何事,都是算计,而且走一步算计十步那种。这种人,压根不敢深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说不准被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顾琬也是从这家伙的衣着打扮上,瞧出违和感,哪怕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让人觉着这人很亲民,事实上真是如此?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谁见过身穿寻常百姓常穿的普通棉衣,头戴棉质羽冠,那腰际的配饰,还有羽冠上镶嵌着的宝石,都是价值千金的名贵之物。 根本就是不伦不类好不好,反正在顾琬看来超级别扭。 而之后的一些事,更让顾琬对这人有十二分的提防。 只是现在……竟然跟她一样偷偷溜进天光帝休息的屋子,想干嘛?! “高公公,你怎会在这里?”姬凌斌见屋里竟然还有个高公公,心下当即“咯噔”了一下。 “回二公子的话,主子身边自然是离不开奴才的。”高公公的话,可以说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过来看看陛下,可好些了?”姬凌斌倒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只是这一来一往对话完,竟然谁也没再开口,躲在拔步床床底的顾琬都替这两人觉着好尴尬。真当顾琬想稍稍换个姿势时,猛然发现床底下竟然有个小木盒子,不禁暗道:哎呦,难不成这里头就是传说中的秘旨? 顾琬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小木盒子拿到面前,发现小木盒子并没有上锁,并没有着急着打开,而是调换了一下开口位置,这才掀开小木盒的盒盖。 里头果然有一份金灿灿疑是密诏的东西。 顾琬想了想,想密诏藏进怀里,随后又从袖袋里翻出个白色瓷瓶,倒出了里面一颗比龙眼还要大一圈的丸子,捏碎后火速丢进小木盒子里,再将小木盒子给盖上。 嘻嘻,其实也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类似电视剧里准备跑路时竟然丢的烟雾弹,能短时间遮挡视线,方便跑路。 顾琬只是想开个小小玩笑,反正瞧着小木盒子密封性应该不差。至于回头谁会中奖,反正不会是她! 就在顾琬利索地偷龙转凤之际,姬凌斌可算将碍眼的高公公给暂且打发了出去。恰巧天光帝也正好醒来,姬凌斌恭敬地跪在了拔步床前,正给天光帝磕头。 顾琬再次庆幸,前头有个雕花脚踏遮挡,要不然非得被姬凌斌瞧见不可。 “皇上,微臣别无所求,只求皇上能开恩,恢复我娘的身份……” “所以你谋划了这么些年,甚至不惜让于得水给朕下药,想让朕立你为太子?!”天光帝一边轻咳着,一边丢出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吓得躲在拔步床下的顾琬赶忙捂住了嘴,瞪大了眼,乖乖哟,想不到竟然还能吃到这惊天大瓜?! 这下,顾琬是真不敢再乱动了,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要不怎么说,顾琬的运气是真好,这拔步床并没有靠墙摆放,所以墙跟拔步床之间还有大约二十公分的空间,顾琬完全可以从床下另一侧溜出去。 而拔步床四周,都挂着厚重布帘子…… 第一百七十章:谋杀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的顾琬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小心翼翼地往墙角的方向挪动,又费了些功夫这才从床底溜到了天光帝脚边的布帘子后面。 顾琬无疑是幸运的,从床底另一侧溜出来时,正巧有厚重布帘子遮挡住身影。 之所以会有这厚重布帘子,也是因为这两天天光帝自打从泰安山上下来后,便身体骨不适。随行的那几位御医唯恐天光帝白日里因为外头的阳光没法好生休息,这才让人新换上的。 顾琬很是小心,姬凌斌也只是眼角无意间扫到了拔步床角附近的布帘子有些小动静,因为着急着上前翻找玉玺,便压根没放在心上。 “玉玺,你把玉玺藏什么地方了?!”许是真着急了,姬凌斌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往日里温文尔雅的谦卑形象,那架势更像是个输红了眼,着急想翻身的赌徒,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押在赌桌上,孤注一掷! 若是成事,从此以后,这大启王朝所有人将匍伏在他姬凌斌的脚下! 过去二十多年所受的委屈与屈辱,将尽数十倍,百倍,千万倍地反击回去! 这让姬凌斌如何不疯狂? 只可惜,姬凌斌翻找了一番,竟然没能从天光帝那御枕下翻找出玉玺等物,不禁有些埋怨于得水这个没根的玩意儿,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而这时,姬凌斌突然灵光一闪,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弯身,挪开了脚边的实木雕花脚踏,朝着床底望去。 天光帝一惊,伸手一把拽拉住悬挂在床头的黄带子,挣扎着想起身阻止。怎奈体弱,任由天光帝如何努力也无法起身,反倒是那并不结实的黄带子,给拽拉出了一小道口子。 姬凌斌哪里肯让天光帝将这黄带子拽断,毕竟这黄带子一旦断裂,便意味着死因可疑。即便事后补救,能圆过去,只怕回头也少不了被人诟病。 姬凌斌其实并不介意以铁血的强势手段镇压。 但姬凌斌也知道这般手段有时会适得其反,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所以但凡有可能,姬凌斌更乐得隐在暗处,让前头的那些傀儡木偶们冲锋陷阵,自己则坐享其成! 此刻,见天光帝竟然将垂挂在床边的黄带子扯出一道口子,也顾不得再弯身查看床底,赶忙阻止! 不知怎的,姬凌斌突然扯过一旁,用金丝线绣着如意吉祥花样的明黄色靠枕,直接捂住了天光帝的口鼻。天光帝只是稍作挣扎,便再没动静。 一代帝王,就这么被姬凌斌捂死在病榻上。 躲在厚重布帘子后面的顾琬一惊,本想冲上前,却见姬凌斌冷笑着开口道:“出来吧,真当爷没发现这床底下藏了只耗子?!” 说罢,姬凌斌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实木雕花脚踏。 原本就知道天光帝早已油尽灯枯的顾琬,抿着嘴,没动弹,心里却忍不住吐槽:真当她傻么? 姬凌斌见半天没动静,再次弯身看下床底。不曾想,床底空空无一,别说藏人了,连只小猫小狗都没有。 要不怎么说顾琬的运气是真好咧,但凡此前伺候的宫女偷了懒,床底下或多或少都会积些灰尘。如此一来,饶是顾琬身量纤细,可以躲进床底下,再从另一侧溜出来,也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现在么,这一明显破绽自然是不存在的。 姬凌斌这头却泛起了嘀咕,正诧异是否是自己错觉之际,却瞧见了那个被顾琬动了手脚的木制小锦盒。 姬凌斌当即心头一喜,赶忙将这四四方方的小锦盒给抓了出来。这四四方方的木制小锦盒,此前姬凌斌曾见过,那是天光帝用来存放玉玺的锦盒。 有了这传国玉玺,若能再找到那枚能统令三军的兵符就更好了。 姬凌斌回转过头,望着直挺挺躺在那里,两眼瞪得老大,嘴角甚至还有一丝淡淡黑血的天光帝,迟疑了一下,这才从袖袋里翻出一块锦帕,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至少让天光帝看起来,死因没那么可疑。 就在姬凌斌,一脸的欣喜表情,当即打开那木制小锦盒之际,于得水弓着身半低垂着头,从外头匆匆进了屋。 进屋后的于得水,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躺在哪里两眼瞪着老大,已经没了生息的天光帝,目光微闪了一下。 但于得水对此情形却没有丝毫的意外,而是径直走到姬凌斌的跟前,跪拜了下来,恭敬地开口道:“恭喜主子,终于得偿所愿!” “起来吧!”见于得水跪在自己跟前,姬凌斌没有立马将手里的木制小锦盒打开。反正方才也悄悄晃了晃小锦盒,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应该就是那传国玉玺了。 只要玉玺在手,回头在适当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宣读一下天光帝留下的遗诏。这皇位,还不是…… 于得水并没有着急着起身,继续恭恭敬敬地问道:“主子,现在诸位大臣就候在外头,是不是……”先整理一下天光帝那仪容? “还不赶紧的!” 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贴身伺候天光帝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屋子里很是安静,没一会儿功夫,天光帝便换上了一身玄色龙袍,安详得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站在一旁的姬凌斌,早将那个木制小锦盒藏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下。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方才在屋里的高公公。 这高公公,是于得水的徒弟,这事儿姬凌斌是知道的。 许是迟迟不见高公公回来,姬凌斌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丝不对劲来。于是,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对了,你身边那小徒弟,叫‘高善’那个……” “主子,您是问小高子?”于得水愣了一下,抬手将那些小宫女打发了下去,随后回道,“今个儿一早便去迎长乐县君了……” “长乐?!”也不等于得水将话说完,姬凌斌已经变了脸色。 如果此前小高子守在天光帝身边,那她是不是也就在这屋子里?! 该死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姬凌斌四下一环顾,当即注意到了拔步床后面的厚重布帘上。也等姬凌斌示意,于得水已经上前检查了一番。 只是这厚重布帘后面,哪里有人影。 人呢? 乔装成管事大宫女香菱模样的顾琬,此刻正跟那些小宫女一道,低垂着头,缓步往屋外后。眼瞅着顾琬就要离开屋子,就听到背后突然传来姬凌斌的声音。 “站住!都转过身,把头抬起来!”许是眼角无意间瞥见的那背影瞧着有些眼熟,姬凌斌突然开口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逃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因为是管事大宫女的装扮,顾琬无意间走在了队伍最前头。听到姬凌斌这般说,也只能跟其他小宫女一道,顺从地回转过身,随后恭恭敬敬地行屈身礼。 姬凌斌仔细辨认着眼前的这些小宫女,哪怕事后这些人少不得被处置了,此刻也不能立马动手。直到姬凌斌瞧见了一张甚是眼熟的脸,嘴角不由地往上一翘。 “你……”一只修长的爪子一把扣住了顾琬的下巴。 “奴婢乾元宫管事大宫女香菱,见过二爷。” 乔装后的顾琬,跟顾四妮起码也有九成相似。再加上刻意捏着嗓子学顾四妮的声音,只怕本尊在场也未必能分出谁是李逵,谁又是李鬼来着。 但姬凌斌总觉着眼前这个香菱哪里有些不对劲,尤其那淡淡的奶香一直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所以这人……只怕并不是顾四妮! “香菱?!爷怎么记得你是顾家女,生于六月十六?” 顾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瞧着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的确应该心虚,顾四妮原本生于天光元年六月十一,之后动了些手脚,改成了六月十六。 这事儿顾琬知道,天光帝也知道,自然“好心”帮着扫尾补救的姬凌斌也是知道这事儿的。正常情况下,自然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哎,又到了考验顾琬演技的时候了,顾琬硬着头皮露出些许慌乱之色。 “等爷成事了,便赐封你为贵妃,可好?”姬凌斌半眯起着眼,嘴角一勾,看似商量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修长的食指,轻轻划过顾琬顺滑的脸颊。 “香菱蒲柳之姿,身份低贱,实在……”将视线瞥向一旁的顾琬,其实很想伸手直接掰断那爪子。顾琬可没健忘症,不记得方才就是这爪子用那绣花靠枕捂死了天光帝。 着实太恶心了! 想到此,便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那该死的爪子! “你敢拒绝?!”也不等顾琬将话说完,姬凌斌便恼怒地直接打断道。 “哼!”冷不丁的,姬凌斌凑到了顾琬跟前,附在她那耳边轻声地冷哼了一句,“你真以为爷认不出你来?那股子奶香味,着实诱人的很!” 这下顾琬更慌了,“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磕磕绊绊地请罪道:“奴,奴婢知错了。不该偷吃奶饽饽来着。” 说罢,顾琬将一个小荷包主动交了出来,里面自然藏着好几块已经干涸的奶饽饽。 大启这边的奶饽饽,其实就是用纯牛奶制成的奶糖。在宫里,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大多喜欢吃甜食,主要还是因为这甜食能排解漫长日子中的苦涩与孤寂。 只不过在宫里,尤其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跟太监,身上是不允许有味道的,以免熏到皇帝。万一这气味有毒,岂不是…… “主子,大事要紧!”于得水上前了一步,轻声提醒道。末了,冲着顾琬又呵斥道:“馋嘴的玩意儿,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下去!” 于得水是知道天光帝之所以将香菱留在身边,只因为那生辰八字。只是这一刻,于得水显然是将人给认错了。顾琬可不傻,见此情形干嘛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退着往屋外走去。 姬凌斌哪里愿意就这么放走顾琬,偏偏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而这小太监,便是刚才于得水示意,去找高公公的那个。 也不等于得水开口询问,那小太监已经慌慌张张地回禀道:“不,不好了。高,公公他,他自缢了。” 原来高公公方才从屋子里离开,便去了一旁准备茶水的稍间。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一条白绫,就往悬梁上一吊。那速度,根本不带丝毫犹豫的。 若是平日里,别说天光帝身边离不开贴身侍奉的宫人,像茶水间最起码至少也会有两三个宫人,守着那小炭炉,以防天光帝随时要饮茶享用点心。 现在可好了,天光帝前脚驾崩了,管茶水的高公公后脚就悬梁上吊了。天光帝的驾崩本就嫌疑颇多,现在高公公这么一上吊不要紧,这不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告诉世人这里头不对劲嘛。 当然,也能一口咬死了,这是高公公对天光帝的忠心,着急着下去陪天光帝呢。只是这年头,谁又是傻子,眼瞎瞧不出这里头的道道。 尤其当前,天光帝坚持带上朝中绝大多数的大臣,南巡到江南郡泰安县这边祭天。这朝中的各位大臣,因为这几日天光帝病重,可都候在院子外头呢。 当然,还有有幸伴驾的宗室子弟们,反倒是后宫嫔妃们,这次并没有多带几个。 说到这后宫嫔妃们,想来没有谁,比才送到天光帝身边的那几个年轻贵人们更惨的了。这才几天功夫,便从一朝选入君王侧的贵人,跌成了先帝曾经的妃嫔。 若是高位嫔妃还好那么一丢丢,尤其曾生儿育女的那几位,能搬去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旁边的寿康宫,颐养天年。等三位帝姬以及两位皇子长大成年了,过了知天命的年岁还能出宫。 而那些曾沾了雨露又不曾生养的低位嫔妃们,只怕得去皇家寺庙削发为尼,从此六根清净,常伴青灯直到仙去。 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光帝这么一驾崩,后续一系列的大变动。 当然这一切跟顾琬牵扯并不大。 可算顺利离开屋子的顾琬,径直来到了宫女休息的屋子。香菱因为是御前管事大宫女,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虽不大,胜在清净。 此前,顾琬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乔装成香菱的。至于正主么,这会儿还在床上晕厥着呢。 三下五除二,顾琬利索地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随后熄灭了悬挂在床边的那个镂空铜制小香炉的香料。想来,用不了多久,顾四妮便能苏醒过来。 之后,顾琬便在姬凌斌那爪牙监视下顺利脱了身,还意外地遇到了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人的程仕远。 “琬儿,你可好?”程仕远显然也听到了丧钟声,知道了天光帝已驾崩的消息。若不是临时肚子不适,来到净房这边方便一二,估摸着夫妻俩又该错过了。 “不好,很不好!”饶是顾琬上辈子还算有些见识,也是头一回亲眼见着杀人,杀得还是前一柱香里还跟自己说着话的熟人。 饶是顾琬对天光帝并没有太多情谊,到底刺激不小。 方才在屋里,跟姬凌斌互动时,是真强忍着,硬着头皮应对。这会儿危机暂且解除,尤其见着了程仕远,顾琬是真扛不住了,鼻子一酸眼圈里便泛起了泪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锦盒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见此,长臂一伸,当即将他家小媳妇给搂进了怀里,轻声宽慰道:“不哭,一切有你夫君我在呢。” “我,我见着了,我亲眼见着了……”顾琬窝在了程仕远怀里,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事实上,顾琬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十八,搁在现代也才刚刚成年而已。 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嗯?”见着了?见着什么呢? 程仕远明显一愣,等回过神后,也是几乎瞬间没了血色。 程仕远凭着两世的记忆,一直都知道天光帝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哪怕比上辈子时多活了几年,也不会想到竟然是因为中毒了。而且还是慢性中毒,这毒一点一点侵蚀着天光帝的身子。甚至,登基后近二十年,知道最后的三五年里,才断断续续生下孩子,也是因为中毒。 有人很早时便在布局,而这人便是……姬凌斌以及姬凌斌背后的人! 谁又能想着,当年还只是四五岁稚童的姬凌斌,会因为贬嫡为庶这一变故,开始一点一点的谋划这一切。 到了这一刻,程仕远也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哪怕最后瞧出了一些端倪,到底还是晚了些。 程仕远并不后悔当日选择辅佐姬凌斌,但这一次竟然敢吓到他的小媳妇,那前帐后帐顺道就一道清算了。 还在屋里的姬凌斌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曾经最得力的首辅程仕远,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跟他清算总账。此刻的姬凌斌正悲痛欲绝地跪在重新整理过遗容的天光帝面前。 而朝中诸位伴驾的大臣,也已进了沈家园那正院,一个个痛哭流涕,真像那么回事。其中几位前两日天光帝病重时临时指派,帮着处理朝中事务的顾命大臣,则在于得水的带领下进了屋,见着了已经宾天的天光帝。 “陛下啊,您咋丢下老臣就这么去了咧。”一进屋,吏部尚书正要开口嚎上一嗓子,一旁的老太师以及左相便率先哭上了,而右相也只是慢了那么一小步,甚至也就是一两秒眨眼的功夫。 啧,老匹夫! 这般,吏部尚书在心里甭提多腻味了,但也不敢再迟疑片刻,当即也跟着伤心起来。 真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戏,果不其然! “陛下可有遗诏留下?”好不容易,哭丧过了三巡,老太师作为在场年岁最大,已是三朝元老,率先开了口。而且是直接质问于得水这位天光帝身边的亲信大太监。 “陛下此前特意让杂家悄悄召见了陈王的二公子……”于得水低垂着脑袋,说出了此前便商议好的那套说辞。 “哦?那陛下可有交代?” “陛下不曾有交代,而是将这锦盒交给了我。”原本还想拿出伪诏书的姬凌斌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从宽大衣袖中拿出了此前在床底找到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制小锦盒。 小锦盒上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老太师几人只一眼,便认出了那小锦盒,不就是此前一直用来存放传国玉玺。 只不过这小锦盒并未打开,里头是否真存放着传国玉玺,在场的诸位大臣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再者说了,除了传国玉玺外,还得有兵符呢。那枚能号令大启三军的最高兵符,也理应在下一任君王手里。 要不然,这皇位就算真让有心之人坐了上去,只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坐不稳的。 显然,姬凌斌也知道光凭手里这么个沉香木锦盒,即便能糊弄住眼前这些个老狐狸,也只是暂时的。 于是,姬凌斌伸手缓缓打开了小锦盒。 那曾想,只听得“啪”地一声轻微响动声,浓郁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眨眼的功夫便侵占了大半间屋子。那烟雾里也不晓得被人额外添加了旁的什么东西,又酥又麻又辣又疼,甚是销魂。 等到众人好不容易跌跌撞撞摸出了屋子,一个个双眼又红又肿,好似顶了俩大红核桃似的,且泪流不止。 知道的这是不小心中了道,被姬凌斌给连累了,不知道的只怕真要误会是因为天光帝驾崩,哭太狠了。 大约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顾琬匆匆赶来,见着了这些个不幸中了奖的诸位大臣。 顾琬若不是暗暗掐了把自己,又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光速用帕子抹了一下眼底,这才泪眼汪汪的,只怕要露陷。 没法子,呆愣在原地的顾琬也没想着会有这般结果,原本她也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只想着或许能借此机会开溜。 结果么…… 哈哈哈哈哈,忍得实在太痛苦了。 “臣等见过长乐县君。” “诸位大人免礼。” 彼此见了礼后,顾琬带着哀伤,轻声道:“长乐突感腹中不适,这才……不曾想着,终是晚了一步。不知长乐能否进去拜见一下陛下?” “县君请节哀!现在怕是不太方便。”礼部尚书上前了一步,回道。 顾琬自然也是知道礼部尚书为何会这般说,她那烟雾丸真没那么容易消散。在视野开阔的野外,有风的情况下,尚且需要至少一刻钟,更何况是屋里这样的半封闭环境下。 顾琬见不见天光帝最后一面,其实在当前压根不是最重要的事儿。大启皇帝就这么驾崩了,而且还死在了距离京城千里之外,自然得将棺椁运回京都,随后便是新皇登基。 谁才是这江山继承人,只怕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还有那暂且不知下落的传国玉玺以及最高兵符,也得抓紧时间找出来。 想来应该还在屋子里才是。 所以不管是以几位顾命大臣为首的诸位大臣,还是姬凌斌那边,都着急着想将传国玉玺以及兵符赶紧找出来。 至于朝政这些事,天光帝这两日病重时,便安排了顾命大臣,想来这一时半刻应该乱不到哪里去。 只是等到屋里的销魂浓烟散去,在诸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之下,不管是传国玉玺还是兵符,都不见了踪影。甚至,整个沈家园正院,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这两件东西。 几位顾命大臣带着其他朝臣,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赶紧先将天光帝那棺椁运回京城。至于旁的事儿,比如继承人究竟该选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再从长计议便是了。 这次天光帝坚持南巡,为省开支曾特意下旨轻装简行。但不管怎样,帝王专用的金丝楠木棺椁是肯定不可能一路捎带上的。 于是,一来两去,依旧还健在的沈家老太太,早几年为自己提前备下的那棺木,便被盯上了。那棺木是沉香木的,自带一股子幽香。 第一百七十三章:传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要说还真是树大招风,大约二十年前,沈家富可敌国。沈家现任家主为保全家性命,不得不咬牙捐出大半家产。好不容易换来十几年的安生日子,结果……又因为这提前备下的棺木,差点点又被一锅端。 毕竟,在大启这边,很多东西寻常百姓家压根碰不得。比如木料中的楠木,尤其金丝楠木那是皇帝佬儿御用的。像黄花梨、紫檀、鸡翅木等名贵木料,若非士族,寻常百姓也是没法享用的。 尤其商户,除非有格外的恩典。 沈家,哪怕咬牙捐了大半家产换了个皇商名头回来,也躲不过是第四等的“商户”。 只是这一次,沈家也并非舍不得那沉香木,主要还是担心因此被抓住了把柄,所以早在前两日,得知天光帝身体不适,沈家现任家主便当机立断,找来几个亲信,将那口沉香木的棺材藏了起来。 闹到了最后,还是陈王世子,主动将他卧病在床多年的老子,也就是陈王早年备下的棺木,给拿了出来。 陈王是亲王,天光帝嫡亲的兄弟,亲王能用的棺木自然没法跟帝王那金丝楠木相比,好歹勉强能凑合用。反正运到了京城那边,再替换便是了。 顾琬在一旁,有幸瞧了几眼热闹,一切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瞧那细节又是那样的凌乱无序。甚至不止一次的发现,几派人都在暗搓搓地找传国玉玺跟那兵符,若能找到天光帝的密诏就更好了。 等到了天光帝驾崩的第三天,銮驾可算动身,准备北上。 顾琬作为又晋升了两级,正五品县君,自然也得跟着一道回京城。就在车驾离开凌昌府当天晌午,于得水就带着几个亲信小太监,过来找顾琬。 与其说是于得水找顾琬,不如说姬凌斌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传国玉玺,以及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兵符现在在哪里。 对此,顾琬没有丝毫的意外。毕竟当日她到沈家园面圣这事,压根瞒不住,何况的确是高公公带的路。好巧不巧的,高公公突然选择上吊自缢。 这傻子都能瞧出这里头不对劲了,不管是为了保护谁,亦或者是被人给灭了口,这都不是重点。 “县君娘娘,请吧。”于得水对顾琬的态度还算客气,就是不晓得回头若让这家伙知道,顾琬已经知道是他给天光帝下的慢性毒药,是害死天光帝的真凶之一,会不会还有这般好态度。 顾琬压根没起身,依旧慵懒地斜靠在软枕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上的褶皱,随后道:“本县主身子骨不适。若有什么事儿,让姬二爷自己过来见本县主!” 听到顾琬这般说,于得水愣了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见于得水转身要走,顾琬又额外地加了一句:“对了,顺道帮本县主问一下,本县主的爹娘以及小崽崽可还好!” 于得水哪里还敢再耽搁,当即加快的步伐,回去回禀姬凌斌。自然,于得水将几个亲信小太监都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是给顾琬使唤的,实则监视。 其实,早在得知高公公突然选择上吊自缢那会儿,姬凌斌便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后又遭了罪,立马暗中派人前往泰安县县衙,想将顾秀才跟顾方氏,连同顾琬那个才生下不过两个多月的宝贝程拾茂,一并请到凌昌府这边。 这事儿,姬凌斌也没让旁人过去,而是找了个最合适的人选,那便是顾二哥。 那曾想,竟然人去楼空,泰安县县衙那边,这老两口竟然悄摸摸地带着大外孙,回了清水县城。 着实可恶! 姬凌斌在得知顾琬竟是这么个态度后,笑了。但眸色深沉,笑容中透露出的怒意,可骗不了人。 不过姬凌斌到底还是强忍着怒意,避开了大部分视线,亲自过来找顾琬。见着了人后,也没再绕弯子,直接质问顾琬道:“程仕远人呢?” “二爷这是在质问本县君,那本县君是否也能反问一句,本县君的爹娘,以及孩子,现在在哪里?” “果然是你!”姬凌斌再次闻到了那股子似有似无的诱人奶香味。 如果说此前,姬凌斌只是有过那么一丝一闪而过的念头,觉着顾琬就是他整个计划中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变故。那么在这一刻,几乎很肯定那个香菱就是顾琬的姬凌斌,是真恨不能立马恁死眼前这个小妮子。 可惜,姬凌斌暂且还不敢这么做,是真不敢!谁让这小妮子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 诚然历朝历代,每年生于六月十六的崽子并不少,可最终能平安长大成年的寥寥可数。至于死而复生,千百年来,那就更是少见。 按着那生辰八字,这天生辰的崽子们,格外受花神娘娘庇佑,能给整个家族带来好运气。但有得更有失,若自身没有积攒下足够的福报,是扛不住这份天大的福分,多少对自身寿元有影响,自然多短命。 举头三尺有神明,至少在大启这边,真不是说着玩的。 知道这些秘闻的姬凌斌若有可能,自然不敢轻易将顾琬得罪了去。事实上,天光帝亦是如此。虽然很清楚顾四妮是怎么回事,但在明面上还是将人留在身边。 只不过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姬凌斌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因为他已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言! “爷再问你一遍!程仕远,人呢?” 程仕远能去哪里? 天光帝驾崩那日,顾琬好不容易从姬凌斌手中逃脱,之后见着了借口尿遁,实则匆匆赶来找她的程仕远。此时,程仕远已经听到了丧钟声,得知天光帝已经驾崩,甚至还从他家小媳妇那边得知天光帝真正的死因。 除了中了慢性毒,一点点耗完本就所剩不多的寿元,竟然是被姬凌斌用绣花靠枕给捂死的。 被吓得不轻的顾琬,在见到自家夫君后,倒是很快平复了些许心绪,随后直接问程仕远,下面该怎么办? 毕竟天光帝留下的传位诏书,连着传国玉玺这俩烫手山芋,当时都在顾琬手里。 顾琬觉着,若非迫不得已,天光帝多半不会将这三样东西,交给她。显然,顾琬也因为偷偷看过了传位诏书里的内容,知道了这大启王朝未来的新帝是谁。 平心而论,天光帝会选择那人,着实有些意外。若转念仔细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这传位诏书,不管是以几位顾命大臣为首的众朝臣们,还是早没了耐心的姬凌斌,只怕没几个愿意承认。 一场腥风血雨,只怕是避无可避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诏书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光帝在位二十年,连着登基前的三十多年,一直子嗣艰难。即便中途有顺利降生,大多也在两三岁时就不幸夭折了,更别说能长大成年了。 也就是最后这三五年里,从民间子孙满堂的寻常百姓人家里挑选了一批宜室宜家的秀女,严防死守,这才连着多了三个帝姬两位小皇子。 而此前,朝中的诸位大臣,除了选择中立的保皇派,大致分为两派人。一派是以吏部尚书为主,拥立梁滇王家的小世孙。另一派支持的则是天光帝的兄长陈王嫡出的幼子,也就是姬凌斌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右相为首。 两位小皇子先后呱呱坠地后,这两派人其实并没有放弃此前各自所支持的势力,当然明面上还是各自挑了个小皇子。 谁能想到,天光帝所留下的这份传位诏书里,直接将这两位小皇子都给过继到了旁支。一个过继给了早年便夭折,天光帝那个被追封为“逍遥王”的同胞弟弟。 另一个则被过继给了闲王。 那闲王本就还剩下个嫡出儿子,不就是恢复身份后的沈文忠嘛。 所以,在天光帝留下的传位诏书里,如了朝中诸位大臣的心愿,在皇室宗亲众子孙里,挑了个嗣子,封为太子。而这人,便是已经恢复本名姬轩瑜的沈文忠。 既然挑走了闲王唯一仅剩下的嫡子,自然得赔一个小子回去。 天光帝的这一波操作,顾琬不得不佩服:天光帝他老人家这是多担心自家俩崽子养不大啊。 当然,这里头只怕也担心俩小皇子最后为了个皇位,罔顾兄弟之情,互相相残。 没办法,两位小皇子,出生间隔不到两天,而且外祖家那条件都差不多。就连天赋什么的,据说也是半斤对八两,没有哪个格外聪慧些。要说这是对双胞胎,也并非不可以这般觉着,反正各方面是真相差不大。 兄弟俩都是天光帝亲生的,最终谁坐那把金灿灿的椅子,只怕谁也不服谁。 更何况,天光帝自从得知私兵这事后,真没少派遣他那亲信暗卫头头暗中调查。虽说这背后之人,并没有彻底揪出来,到底有了提防。再考虑到朝中那两方各自拥立的势力,会担心他那俩小崽子难以活到成年,也不难理解。 天光帝现在这般安排,两个小皇子成年后都是亲王爵,而且能破格世袭罔替两代人。那些无缘皇位的皇子,所能获得的爵位及待遇,也不过如此。 父爱如山,这或许就是天光帝微不可查的慈爱吧。 而且,天光帝也在密诏里叮嘱了沈文忠,只要不是犯谋逆这样株连九族的大罪,就得好生护着他的这俩崽子,让他俩享尽荣华富贵。 这般,可不就好比诺大的一个财团,前任掌权人没有选自家的崽子当继承人,而是将位置让给了已经成年,能力也不差的隔壁大侄子,但又给了自家崽子不少股权。 大侄子为财团劳心又劳力,回头还得护着两个年幼的堂弟,偶尔帮着擦屁股。至于俩年幼堂弟只要不想着夺位,就能直接躺平,吃红利就成。 一个逍遥王,一个闲王,但凡有那么点点野心,都不会甘于人下吧。当然,这俩小皇子,当前首要考虑的还是平安长大成人。等到他们真的长大了,按着沈文忠那能力,不出大纰漏,应该应该坐稳了皇位…… “到底是亲生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顾琬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随后似有所指地看向程仕远,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不后悔!”程仕远长臂一伸,将顾琬搂在怀里,回道,“至少有琬儿你在,我不后悔!我只怕委屈了琬儿……”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我可没觉着什么委屈。既如此,那这密诏你拿去给他吧。”顾琬想了想,突然翻出一道空白的白绢布,在上头额外加盖了个“萝卜印”,这才将传国玉玺交给了程仕远。 至于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兵符,顾琬是真没在那个木制锦盒里发现。估摸着,天光帝放在其他地方了。 程仕远并没有阻止顾琬这般做,小心翼翼地将密诏以及传国玉玺收好后,这才不放心地轻声叮嘱道:“这几日,你自个儿小心着些。” “还是顾好你自己个儿吧。我还怕你被抓了,回头用来威胁我呢。”顾琬没好气地推了程仕远一把,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说实话,顾琬心里其实更担心的,还是在泰安县县衙里的顾秀才老两口以及她才生下才两个多月的崽子小拾头。 都说母子连心,顾琬甚至只要一闭上眼,就能隐隐听到她那臭小子的啼哭声,也不晓得这几天可有乖乖地喝奶。 现在听到姬凌斌一再逼问“程仕远去了哪里”,饶是顾琬平日里脾气还算不错,此刻的心情也糟糕得很。连带着,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好。 这一来两去的,姬凌斌更是气红了眼,再也顾不得什么,就想要动粗。 很显然,姬凌斌完全忘了,顾琬只是看起来柔弱,实际战斗力根本不弱,尤其被空虚拘在莲花峰这一年多,真没少被空虚指点。 哪怕不能跟那些从小习武的高手相比,光凭顾琬那轻盈的身形步法,姬凌斌手下那些人短时间里就没法将顾琬活捉。 最主要的一点,顾琬是一点武德都不讲,撕破脸后上来就乱丢“药丸子”。那药丸子,就是之前在沈家园正院屋子里,让姬凌斌以及几位顾命大臣又酥又麻又辣又疼,甚是酸爽销魂的好东西。 再次中了奖,两眼又变成红肿大核桃的姬凌斌,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怒道:“去,一定要将顾家二老还有那崽子给爷抓回来!若办不好此事,尔等自己看着办!” 姬凌斌其实想拿顾二哥开刀,只可惜顾二哥这个亲生的儿子,现在很不受顾方氏待见。连带着,顾琬对五宝这个嫡亲大哥,态度也有了变化,至少是压根没法跟顾家二老以及亲生崽子小拾头能相比的。 最主要的一点,顾二哥好歹也是身边的亲信,现在又正是用人之际。真要处理了顾二哥,只怕会寒了其他人的心,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无奈,姬凌斌只好再派人去将顾家二老以及小拾头给请回来! 而这时,护送天光帝棺椁的仪仗,已经一路北上,离开了江南郡,来到了金陵行宫。 第一百七十五章:博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金陵行宫,本是大启开国皇帝登基的地方,历经三朝。直到天光帝继位后,才选择北迁将国都定在京城。 大有“天子守国门”之意,但私下里更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当年的“烛光斧影”,天光帝设计恁死了中宫嫡出的五皇子,这才不愿意留在金陵行宫这边。 不管是真是假,金陵行宫这些年年年修复,若新帝选择在此处登基,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兵符一直没能找到,终究是个隐患。 入夜,顾琬临时安顿在关雎宫侧殿,沈文忠一袭不起眼的太监内侍装扮,拎着食盒给顾琬送来了宵夜。 “五宝妹妹。”沈文忠溜进侧殿时,顾琬正在看闲书。只不过瞧着她那走神模样,甚至连书都拿倒了,只怕早神游在外了。 “文哥哥。”顾琬赶紧将手里的闲书丢到了一旁,随后朝着身边的紫叶使了个眼色。紫叶当即了然,出了屋子。 紫叶是当日顾方氏非让顾琬带上的,虽说身边多了个紫叶看着累赘,实则也多了个人警醒着。 “五宝妹妹,时间紧,我便不跟你绕弯子了。”沈文忠一边将食盒里里几盘精致点心一一摆放到四方桌上,一边长话短说道。 “文哥哥,我真没有。”顾琬像是猜到了一般,也不等沈文忠开口询问,便主动回道。 “哎。其实来之前我也曾想到了这一点。你不会这么做,也没理由这么做。”沈文忠苦笑道,“可总归还是不死心。” 来到金陵这几日,顾琬除了白日里去乾元殿给天光帝哭丧,直到入夜后才回关雎宫侧殿休息。至于以几位顾命大臣为首的朝臣们,当然还有姬凌斌,在哭丧的同时,是真没闲着。 哪怕顾琬不曾亲眼所见,这些天也依旧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事儿。现在,沈文忠手里即便有传国玉玺以及天光帝留下的传位密诏,其实胜算依旧不大。 毕竟姬凌斌谋划了这么多年,手里还私藏了一支军队。而沈文忠手里没有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兵符,压根就调动不了军队。 哪怕金陵这边有近千人的近卫守军,这些近卫守军能听从沈文忠的,估摸着也没用。 毕竟隔壁江南郡是那位陈王的属地,陈王虽说并不待见姬凌斌这个儿子,谁又能保证,这只剩下一口气的陈王,没有一丁点想当皇帝的心思? 甚至,顾琬都觉着,姬凌斌秘密谋划了这么多年,大多数都是在这位陈王的眼皮子底下,谁能保证陈王真一无所知? 只怕不见得吧。 所以……细思极恐,顾琬突然有些担心还在泰安县的爹娘以及她那小崽子。 “也不是没有法子……”顾琬抿了抿嘴,慢悠悠地开口道。 “什么?”沈文忠抬眼看向顾琬。 顾琬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沾着手边茶盏里的清水,在四方桌上,留下了一个“沈”字。 沈,江南郡前首富沈家。 这次天光帝南巡就是住在沈家园里,最后也是在这沈家园正院里被姬凌斌给捂死的。都说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首富沈家的底蕴,顾琬虽说只在沈家园待了不过短短几天,却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沈文忠若想顺利坐上那皇位,估摸着还得指望沈家,能从中出一份力。就看沈文忠跟姬凌斌,谁更合沈家的心意了。 至于沈家想要的,顾琬能猜出一二,并非傻子更不瞎的沈文忠,当然还有姬凌斌,只怕心里都很清楚。 当然,顾琬觉着,沈文忠比姬凌斌多少还是有些优势的。毕竟沈文忠在没恢复身份前,曾在沈家旁支当了几年的养子,之后又跟沈家合作,一道将那些海产品运往西北边关,没少搂银子。 有了这份情谊,理论上应该比姬凌斌更容易说动沈家现任家主。 当然,也并不绝对。 要说姬凌斌比起沈文忠,也并非一丁点优势都没有。 最起码,姬凌斌至今还不曾迎娶正妻,据说身边只有个从小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侍女。那侍女,原是姬凌斌亲娘身边的陪嫁丫鬟,长相普通,年纪更是大了姬凌斌十几岁…… 至于沈文忠么,早将紫鸢给迎娶进了门,连孩子都生了俩,一儿一女组成了一个“好”字!想来这正妻之位,是绝对指望不上了。 所以,现在顾琬也说不上最终谁的运气更好一些。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按着大启这边“天子停灵至少七天”,天光帝在金陵乾元宫整整停灵十四天,随后才转到锦山的观德殿。至于出殡下葬还得再耽搁很长一段时间,毕竟帝陵还没挑选好。 按说应该安葬在金陵这边,毕竟大启开国太祖以及之后的三位先帝那帝陵都在金陵城外。但天光帝继位后,就将国都给定在里京城那边。事实上,几年前天光帝眼瞅着一口气缓不过来了,就派人在京城郊外,找了块据说风水极好的宝地。 于是,就天光帝究竟是安葬在金陵帝陵这边,还是京城外那块风水宝地,以几位顾命大臣为首的朝臣们,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论。 此前就为了天光帝在乾元宫这边停灵几天,引经据典,翻查史料,没少争论,最后生生将日子延长到了十四天。 其实几方势力都在暗暗较着劲。争论最大的,估摸着还是立谁为太子,让谁继承大统这事儿上。 两位小皇子连着他们各自的母妃,当然还有三位小帝姬跟她们的母嫔,在天光帝停灵的这十几天里,紧赶慢赶,可算从京城赶到了金陵。但这日夜兼程的疾速赶路,赶到后也压根没能好生休息,就得守灵。别说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扛不住,只怕个健康的成人,那身板也吃不消。 于是,不到一天的功夫,两个小皇子便因为水土不服,双双病倒了。一个上吐一个下泻,原本还算白胖可人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就跟那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恹恹的。 “就这么个病秧子,还奢望能继承大统不成?”性子更急躁些的安妃,虽说心里很是焦虑,可嘴里却是没有一丁点的收敛,甚至不客气地挤兑道。 一旁生下二皇子的静妃,抿着唇,一改往日柔弱隐忍的形象,直接怼了回去:“本宫瞧着大皇子那身子骨,似乎也不怎么好。” “你!”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皇后只觉着太阳穴突突的,很是头疼。 其实这一路,不管是安妃也好,亦或者是静妃,都好似炮仗桶似的。尤其这两人压根不能待一个屋里,要不然非斗嘴不可。 这是觉着自己个儿的崽子能笑到最后,能继承大统么?真真是可笑至极! 皇后不禁在心里冷笑。 第一百七十六章:皇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三十多年的夫妻,皇后一直冷眼旁观着,可以说对天光帝着实太了解了。若是没有这次南巡,没有死在泰安县,皇后或许还有几分把握,皇帝或许还会在这两个小皇子中挑选一个。 现在么…… 就算皇帝真病糊涂了,立了其中一个为太子,甚至也顺利登了基,就真能平安长大直到亲政? 绝没可能! 旁的不说,朝中那两派势力,所真正拥护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到了今时今日,她也不知道皇帝最后究竟选了谁! “启禀主子,长乐县君过来请安了。”就在两位皇子的亲娘,即便皇后出声阻止,依旧大眼瞪小眼之际,皇后身边的管事大宫女莲香,小步进了殿,随后轻声禀道。 “快让她进来!”对于被破格赐封为正五品县君的顾琬,皇后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因为重重原因,一直没能见过这个让天光帝不止一次夸赞的小丫头。说起来,多少有些遗憾。 “长乐给皇后娘娘请安。”顾琬跟随在莲香后面,进入殿内,随后半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冲着端坐在正中座位上的妇人,行了叩拜大礼。 皇后比天光帝还要年长两岁,但顾琬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两眼,发现皇后的脸上虽带着淡淡的哀愁之色,但慈眉善目,瞧着很是和善。 事实上,许是常年信奉花神娘娘,皇后一直宽仁待人,鲜少发脾气。这般心宽之人,如何不能长寿?! “快平身,赐座!” “谢皇后娘娘。” 随后顾琬又跟两位小皇子的母妃安妃以及静妃见了礼,这才坐在了下手的绣凳上。 “皇后娘娘,长乐听闻两位小皇子水土不服,太医院的太医们瞧了,似乎也不见起色。便想到了空闻大师,曾给长乐一些药丸,说是对水土不服等症状,有些效果。不如让太医们瞧瞧,可能用。”说罢,顾琬便从宽大的袖袋里,翻出个拇指大的小瓷瓶,交给了一旁的莲香。 莲香见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便双手接过了那个小瓷瓶。安妃跟静妃,原本就很担心自家亲生儿子,见此哪里还坐的住。当即起身,说是要跟莲香一道去后殿。 皇后摆了摆手,安妃跟静妃立马提着裙子,匆匆去了后殿。眨眼的功夫,大殿中便只剩下皇后跟顾琬两个人。 当然,还有些侍奉的宫女如人形布景板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皇后似乎也瞧出了顾琬一直在打量着站在殿中的那些宫女,便如了顾琬的意,将这些碍眼的宫女统统打发了出去。 “好了,现在也没旁的外人了。长乐你若有什么话想跟哀家说,尽管开口便是了。哀家虽说现在专心侍奉花神娘娘,不怎么管事了,却也是能给你做主的。” 听到皇后这般说,顾琬哪里还敢继续坐在绣凳上,当即“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后跟前。 “娘娘,陛下,陛下原本不会那么快驾崩的。真的……”顾琬眨巴了两下,眼泪便瞬间涌了出来。 “长乐,你再说一遍!你给哀家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皇后不由地紧捏住手里的沉香木念珠,目光冰冷地看向跪在她面前的顾琬。 顾琬三言两语便将天光帝驾崩当日,在沈家园正院屋子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皇后。 “当真?!这,这怎么可能?!”得知天光帝身中慢性毒药,最后竟然是被姬凌斌这个混账用绣花靠枕给捂死的,皇后手中原本紧抓着的念珠,也在不知不觉中掉落到了地上,“他,他怎么敢?!” “长乐不敢说谎!长乐若是说了慌,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顾琬隐隐约约,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味的地方。但为了消除皇后的疑虑,便毫不犹豫地高举三指发下毒誓。 皇后自然是知道顾琬生于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而且,轻易绝不会发誓,因为一说一个准! “何况长乐手里有证据,可以自证所言非假!”顾琬继续道。 “哀家信你!”皇后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眼看向顾琬,问道,“那现在……陛下留下的那道传位诏书,还有玉玺,可在你身上?” 顾琬摇了摇头,回道:“当日,长乐从屋子里出来后,便遇到了夫君。长乐生怕之后被人搜身,便将诏书连同那玉玺,交给了夫君。让夫君悄悄地转交给闲王世子。” “那长乐你这次过来……是想让哀家……”皇后不过转念一想,便隐约猜到了顾琬的一些心思。 果不其然。 顾琬恭敬地朝着皇后,又行了个跪拜大礼,这才红着眼圈,小声抽泣着回道:“陛下对长乐的恩宠,长乐原本就还没能回报。当日长乐躲在床帘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那恶人捂死陛下,却不能出来阻止……因为长乐知道,得将陛下留下的传位诏书还有那玉玺交给闲王世子……” “好孩子,委屈你了,哀家能明白你的意思。”皇后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把将顾琬搂进了怀里,“只是好孩子,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顾琬眨了眨眼,卷翘的长睫毛上沾染了好些晶莹的泪珠。 皇后从衣袖袋里拿出一块绣花锦帕,仔细为顾琬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想来长乐你也应该知道,那人谋划了那么多年,说不定连那军队都给准备好了。若是鲁莽行事,只怕适得其反。所以,我们还得小心行事。” “长乐,若是能找到陛下手中的那块兵符,就好了。”末了,皇后再次提到了那枚能统令三军的兵符。 可这枚兵符,顾琬是真没见着啊。 就算想临时伪造一枚,那也得有实物参照才行。 顾琬连连摇着头,兵符什么的,她暂且是真没辙。 皇后这边出奇的顺利,等到顾琬离开了皇后所住的长坤宫,回到她那个临时住所关雎宫偏殿,紫叶竟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当然,消息是晌午后,程仕远让观行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悄递给紫叶,是关于沈家的。 那沈家现任家主,摇摆了几天,最终到底还是选择跟沈文忠合作。当然,沈家现任家主,不愧是沈家人,精通买卖。 所以,沈家现任家主提出了两个要求:其中一个便是成事后,立他家嫡女沈妙云为皇后。如此一来,沈家便能脱胎换骨,成为承恩公。 可惜这一条,沈文忠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死因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沈文忠甚至直接告诉沈家现任家主:“孤此前迎娶鸢儿时,便对她承诺过,此生就娶她一人。若年过四十依旧没子嗣,这才纳妾,好歹能留下个崽子,百年以后不至于没人摔盆。若不是陛下留下诏书,逼到了这份上,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还有这等意外,逼迫孤不得不往前走下去!” “所以,迎娶沈家嫡女这事儿,怕是真做不到。即便将来真成了事,也没可能立沈家嫡女为后!” “世子你就真不怕,老夫转身便选择知道那人?!你可要知道,那人目前还尚未娶妻!” “孤如何不知。甚至还知道,那个唯一收入房的,还是从小侍奉的侍女。”有些隐秘的事,沈文忠原本就不愿多提。但沈文忠不提,并不代表着沈家现任家主这边,没让人暗搓搓地打听清楚。 还是那句话,沈家盘亘在江南郡这边上百年,虽说只是最下等的商户,其底蕴真不比那些个老牌的世家差多少。至少人脉这块,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自然,姬凌斌十几年如一日,非常信任以及偏宠那个从小侍奉他的侍女珍儿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隐秘事了。 喜欢年纪大的什么的,说好听点是真爱不分年龄,说白了还不是……缺母爱! 自家闺女自家疼,沈家现任家主到底还是偏疼亲闺女的。 之所以还是提出,让沈文忠娶自家嫡女,成事后立自家嫡女为后,一则试探,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提升整个沈家的门第。 承恩公再不济,那也是皇后母家,堂堂公爵。 顾琬是真不知道,沈文忠跟沈家现任家主,到底是怎么讨价还价的。反正最后沈家现任家主选择了此前合作得甚是挺愉快的沈文忠。 在沈文忠拿出了天光帝留下的传位诏书,以及传国玉玺这天,抢在姬凌斌前头,用无数米粮、木料、石料等物直接堵在进来城四个城门的内门口。 就算之后姬凌斌那匆匆赶来的私兵,将金陵城团团围住,想攻破城门,那也得过得去才能。 至于内城门皇宫这边,有了皇后的支持,那千人的近卫守军相当给沈文忠面子。 “这,这不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的姬凌斌,赤红着双眼,怒视着沈文忠。 “没什么不可能的!是你,是你用那绣花靠枕,捂死了陛下!那是我躲在布帘子后面,亲眼瞧见了!”顾琬一身素衣,跪在长殿中,直接指认道。 “既然长乐县君你瞧见了,当时为何不阻止?”也不等姬凌斌开口辩解,其中一位朝臣便跳了出来,反问道。 “长乐只是个柔弱女子,又刚刚生产完不过两个月,如何躲得开姬二爷这般身强体壮之人?再者,长乐因此丢了性命事小,没能完成陛下所托,将传位诏书以及传国玉玺交给真正的继承者事大!” “不对!据御医诊断,陛下分明是死于中毒!若不是在泰安山上遇刺客,受了惊吓,激发了体内毒素,陛下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 果不其然,天光帝的死因被拿来做了文章。而且,不仅顾琬这个才晋封五品的县君牵扯其中,身为泰安县知县的程仕远,也难逃一劫。 毕竟天光帝到了江南郡后,便选择乔装微服私访到泰安县,随后直接就住进了泰安县县衙。跟顾琬,程仕远生活了差不多大半个月。 倘若中毒,还是很有可能的。 不是说天光帝中的是慢性毒药嘛,这慢性毒药想要发作起码也得有段时间,此外还得是亲近之人才有机会。 这不,茶水房里的高公公,在天光帝驾崩当天,就突然选择上吊自缢了。而且死因,是真的很有问题。谁见过选择三四米高的横梁上吊自缢,脚下连个踢倒的踩脚凳都没有。 这人是怎么上去的?!会飞不成?! 何况,当日可是这位高公公,领着顾琬进了正院那屋子,去白捡天光帝的。 按着顾琬当时的说法,她亲眼瞧见了姬凌斌用绣花靠枕捂死了躺床上意识还算清醒的天光帝,那么当时在屋子里的,除了顾琬外,其实就剩下姬凌斌跟天光帝了。 天光帝又身中慢性毒药。 经过御医事后检查,天光帝当时应该有吃过药丸,毕竟那药丸卡在天光帝喉间尚未完全消化。 这药丸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 顾琬无意间抬眼,正巧跟姬凌斌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这一次,顾琬没有再选择避开,而是直接对视了过去,随后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回道:“这药丸是空闻大师当年给长乐的,说是关键时能救人性命。因为药丸很是珍贵,所以长乐当时并没有用完……” 说罢,顾琬又从怀里拿出个青花瓷的小瓷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瓶子里仅剩下的药丸都倒了出来。 还别说,真有半颗零碎的。 开始时,在场所有人基本没几个人相信,顾琬所拿出的药丸,就是当日喂给天光帝吃的。直到顾琬将这救命药丸究竟是何物说了出来,这才一个个闭了嘴。 的确是千金不换的好药,而且还是空闻独家秘配制,一个价值千金,不说能起死回生,最起码的确能缓解天光帝那病症。 结果,这药丸才吃了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吸收,就…… “长乐今日所说句句属实,甚至敢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对花神娘娘起誓!不知姬二爷,是否也敢对花神娘娘起誓?!”顾琬不客气地将了姬凌斌一军。 顾琬那话音甚至还未落下,便听得殿外乌云笼罩,突然一记轰天雷划破天际,落了下来,随后直直地劈在殿外一根伫立着的石柱上。 顾琬嘴角一勾,冲着姬凌斌又上前了一步,浅笑道:“姬二爷,走吧。正好,你我去外头发下重誓,看这天雷到底会落在谁的头上!” “你个疯子!”本就心虚的姬凌斌,见殿外的天雷又一次劈在那石柱上,再次生生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敢跟顾琬一道发那佬子的重誓。 万一天雷不长眼,真的劈在了他的头上,只怕非死即伤。回头岂不是…… 在场的众人是既不傻,更不瞎,甚至一个比一个人精,是老狐狸,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保皇派的三朝元老老太师,更是鸡贼,率先一甩袖子,恭恭敬敬地对着沈文忠便行了叩拜大礼:“老臣杜淮参见吾皇万岁!” 有了老太师的领头,正在大殿里其余诸位大臣,就算心有不甘,到底还是一个个跪拜了下来,对着沈文忠行了叩拜大礼。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沈文忠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很快便进入了新角色。整个人的气势,似乎一下子有了惊人变化。 所谓的王者霸气,估摸着也就是这般差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晋封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费了一番周折,沈文忠在金陵这边可算顺利登基了,史称“启文王”,年号“承光”。 也就是说,再过些日子,等翻过了年,便是“承光元年”。 承光帝沈文忠,也就是姬轩瑜,继位后颁发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下令将先帝天光帝的棺椁运到京城,将天光帝安葬在此前看中的那块风水宝地里。 既然天光帝将国都迁移到了京城,做为新帝自然也得带着诸位大臣回到京城,继续守国门。 至于第二道圣旨,则是各种封赏。 承光帝,率先封赐先帝的皇后为母后皇太后,追封生母先闲王妃为圣安仁德皇太后。封原闲王世子妃为皇后。 至于先帝天光帝所生的两位皇子,依照天光帝的意思,一个过继给了闲王为世子,另一个则过继给逍遥王为世子。 等两位皇子长大成人后,再继承两位亲王的爵位以及封地,世袭罔替两代亲王爵。 先帝天光帝那些嫔妃,比如生养了两位小皇子的安妃跟静妃,晋封为太妃,生养了小帝姬的三位嫔妃为太嫔。至于那些不曾生养,又沾过雨露的,一律去皇家寺院削发修行。 若不愿意的,那就只能给先帝天光帝殉葬了。反正就给了两条路,要么青灯古佛,要么香消玉殒,压根没有旁的选择。 到了顾琬这边,没有毫无意外,又一次晋升了。 且不说这小妮子此前不止一次救过沈文忠,因此两人还结拜成义兄妹。光是这次,保住了传国玉玺跟传位诏书,就该嘉奖一二。 于是,从正五品县君,直接跳到了正三品郡主。 这才短短几年就直接从个禀生家的白丁小闺女一跃成为正三品的贵人,自打大启开国以来,估摸着也就是跟着太祖皇帝一道打江山的功勋们,有这份荣宠了。 只是这一次,可算没有那些不开眼的朝臣跳出来反对了。反正就算反对估摸着也被沈文忠这个新帝给直接无视了。 程仕远身为顾琬的夫君,这次也没少出力,自然也是跟着一路高升。从小小的六品泰安县县令,晋升到了正五品知府。想来来年三年一次的考核,只要不是“差”,基本上又能高升一级换个地方当官了。 真真验证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说最大的恩宠,估摸着还是江南郡前首富沈家。因为天光帝是在沈家园里驾崩的,以至于沈家园直接被充公,成了皇家园林。朝廷将在京城东区,另择一处五进宅院作为承恩公府,赐给沈家。 没错了,沈文忠顺利登基后,沈家现任家主到底还是如愿成了承恩公。又一次无中生女,将紫鸢变成了沈家失踪多年的大小姐,如此一来可不就顺理成章能当国丈了嘛。 事后过了好些天,顾琬才隐隐约约听说,这事儿紫鸢其实是不情愿的,却也无奈得很。 要说原本的薛家,是因为通敌卖国才被天光帝诛连九族一锅端。事实上,通敌卖国还不至于,但前首辅薛大人也并不无辜,若真细算总账,薛家男丁左右也是躲不过一个身首异处。 可若是不换个身份,成为沈家失踪多年的嫡长女,沈家那边势必要再送个嫡女进宫,最少也是四妃之一,甚至是皇贵妃。 左右一考量,紫鸢也只能咬牙认了。 入夜,已经回到了泰安县县衙的顾琬趴在程仕远身上,两只手一左一右捏着程仕远那腮帮子,奶凶奶凶地威逼道:“说呗,你后悔了没?那位沈家嫡出的大小姐,可是花容月貌,长得好生惊艳呢。” 程仕远是真不知,他的小媳妇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不过为了避免出纰漏,程仕远还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费了些功夫才隐隐想起那位沈家嫡出的大小姐,究竟长啥样子。 还别说,的确长得挺不错的。尤其那身段,弱柳扶腰,盈盈一握……只不过那张脸,再仔细一瞧,好像也不过如此。 “我这问题很难回答么?”顾琬见程仕远半天没吭声,便半眯着眼,用力地捏了一把程仕远,随后冷哼了一声。 程仕远扯过顾琬的右手,放到嘴边轻啄了一口,笑着解释道:“我这不是在想沈家那位嫡出地大小姐,究竟长啥样子嘛。仔细想想,好像跟黄嫂子长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黄嫂子好看呢。” “你就胡说吧,哪里不如黄芪好看了?根本没法比好不好。”顾琬翻了个白眼,鄙视道。 “琬儿若是不信,大可明个儿去问石捕头!” 前两年黄芪再嫁给了石彪,石捕头那个憨憨。顾琬这得多傻,才去问那二憨,是他媳妇黄芪漂亮还是沈家那位嫡出大小姐好看。哪怕天仙下凡,在石憨憨的眼里,依旧是他家媳妇最好看。 中场歇息好了的程仕远突然一个翻身,重新占据主动,学着外头纨绔调戏良家小娘子的模样,勾起了他家小媳妇圆润的下巴,调戏道:“既然小娘子如此不放心,不如好生伺候本大少爷。到时候跟着本大少爷,吃香的喝辣的……嘶~” 程仕远话还未说完,腰际软.肉处便传来熟悉的痛感,不禁倒吸了口气。 疼疼疼,这是要谋杀他这个亲夫不成? 是时候正一下夫纲了。 “琬儿,你还欠为夫一个闺女呢。” “大坏蛋,是你说就生一个的!”顾琬抗议着,但架不住敌方活力太猛,节节败退中。 “好好好,我们就生一个闺女……”程仕远小声地哄着怀里的小媳妇,哄归哄并不影响他努力制造小闺女不是。 再不努力点,他可爱的小闺女更没影了。 …… 转眼到了第二天,辛苦了大半宿的顾琬,临近正午才悠悠醒来。整个人腰酸背痛,比一口气跑完一万米还要辛苦。 顾琬很是鄙视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夫人,您醒了?”紫叶见顾琬已经苏醒,赶紧让几个小丫头准备好梳洗用的热水。 顾琬甚至还没洗漱好,就隐隐听到了她那小崽子洪亮的啼哭声,听着相当有精神。她离开的这段日子,小拾头没少啼哭,好在现在还没上学,用她此前换下来的衣裳,还能糊弄一二。 当然,听着顾方氏那意思,这就是个鬼机灵的小崽子,哭归哭,并不影响自己个儿吃喝拉撒睡。也就是说,还带中场休息,喝上几口奶.水补充一下体力的那种。 这可把顾秀才跟顾方氏逗得不行。 顾琬前脚搭乘马车离开泰安县县衙,转身顾秀才便觉着留在县衙这边并不妥,于是便悄悄地带着顾方氏,以及小拾头,躲到了杜家别院旁的一处农舍里。 那农舍本是杜家的佃户,又恰巧有媳妇生了个闺女,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所以偶尔传出小奶娃的啼哭声,多半也不会引起旁人注目。 亏得顾秀才考虑更周全,要不然只怕要被姬凌斌的人给抓了个正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内幕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一系列封赐恩赏过后,自然也少不了清算。旁的暂且不提,那个用绣花靠枕捂死先帝天光帝的凶手姬凌斌,被当场拿下,直接打入天牢。 于得水自然也在清算名单中。至于朝中诸位大臣,只怕谁也不无辜,还得看新帝的态度了。 不管怎样,姬凌斌跟于得水,多半是难逃一死,弄不好还要祸及整个家族。 那个总说活不过成年的陈王,结果到了属地江南郡,每年都上奏天光帝快不行了,可生生熬死了天光帝。直到新帝登基第二天,可算断了气。 断气当天,陈王世子便上了一道请罪折子,瞧着那折子分明提前写好了很长一段时日,至于内容么,无非就是跟姬凌斌这个同父异母的好“二弟”,撇清干系, 当然明面上不会这么直白地写明,要不然可就凭白多了条“兄弟相残罔顾亲情”的罪名。 沈文忠难免有些好奇起来,毕竟当年那位陈王执意要将前前任陈王妃贬妻为妾,差点点连亲王爵位都保不住,这事儿虽说闹得不小,可那时沈文忠到底还小。 而闹剧又很快平息。 至于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怕没几个人清楚。 思前想后,沈文忠乘着某次给皇太后请安的间隙,将伺候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后,这才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皇太后的意见:究竟该如何处置姬凌斌。 皇太后显然是仅剩下没几个知道其中内幕的。但事关先帝天光帝早年的一些荒唐事,自然不能直白地言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到了句“罪过”。 罪过?啥意思? 沈文忠明显愣了愣神,其实一直有个比较大胆地猜想。但又不能说出口,毕竟关系到天光帝那颜面。倘若那个大胆的猜想是真,换个角度想想,陈王这个受害者当时没被气死,估摸着都是花神娘娘庇佑了。 那么除了嫡出的长公主外,先帝天光帝此后再没一个子嗣能活过三岁,这里头只怕不单单只是姬凌斌暗中让人动的手脚了。 说句不客气的,最初几年里,前前任陈王妃病逝,姬凌斌才几岁? 所以……生下来便是病秧子的陈王,单凭他熬了那么几十年,生生熬死天光帝这一点,就该认定这人果然没那么简单了! 。 “你来了?”得知姬凌斌临死前,想见顾琬最后一面,沈文忠斟酌了半天后到底还是答应了。 于是顾琬不情不愿的出现在了天牢里。 姬凌斌虽说下了天牢,倒是没太大的变化,甚至身上没了那些个精美华丽的配饰,一身细棉长袍,乍然瞧着竟然顺眼了不少。 顾琬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间单独被收拾出来的牢房,收拾得还算干净。至少还有棉被等物,瞧着比寻常户人家家里还要好些。 当然,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权贵人家而言,那就苛待了不少。 “坐吧。”已经跪坐在草席上的姬凌斌,指了指对面那个位置,随后端起了手边的茶壶,开始烧水,“我这么现在只有些粗茶,望郡主别嫌弃才好。” “嫌弃什么,我原也不过是个出身庄户人家的禾柴妞。”顾琬压根没跟姬凌斌客气,直接坐在了姬凌斌的跟前,随后也没绕弯子,直奔主题道,“说吧,你特意要见我一面,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在临死前知道,你为何不肯帮我。”姬凌斌自嘲得笑了笑,随后继续道,“现在想想,知道了又能如何,我终究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为何没站在姬凌斌这边? 顾琬愣了愣,其实这个问题,她貌似从没想过。但有些事儿发生了,就怕事后回想其中的一些细节。 若说单独将姬凌斌拎出来,顾琬对这个当初买下清水县那二进宅院时,初见到的隔壁邻居,哪怕只一眼,印象也不算太糟糕。最多觉着这人,还是挺会显摆的。 那身上的细棉布,看似普通棉布,实则每批造价并不比那些寻常的锦缎料子便宜。再加上那些精致的配饰,整个一移动金龟婿。 可惜,顾琬有眼不识金镶玉。 而之后…… 现在仔细想来,似乎受了某人那潜移默化的影响,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先入为主。 正如姬凌斌自嘲的那般,成王败寇,现在再追究也没任何意义了。 顾琬抿着嘴,到底还是告诉了姬凌斌一件事:“其实,你压根用不着亲自动手。虽说先帝服用了虚空大师特制的药丸,其实那毒早已侵入五脏六腑之中,即将油尽灯枯。” 先帝天光帝身中慢性剧毒这事儿,姬凌斌是知道的,甚至也知道这毒就是身边最贴身信赖的大太监于得水,一点点往天光帝饮食里添加的。 当然,皇帝身边少不了试菜的小太监,只要每天控制好摄入量,及时给那几个试菜小太监定期解毒,自然露陷的风险也在可控范围里。 最主要的一点,于得水给天光帝所下的慢性剧毒,其中一个主要功能,其实就是降低后宫妃嫔的怀孕成功率。 至于那些漏网之鱼,好运中了奖的,漫长的十个月最终是否能平安生下还是两说。就算九死一生生了下来,能不能养大又是个问题。 那些个试菜小太监,本就是去了势没了宝贝,就算吃了动了手脚的吃食,影响也不大…… 很多事,姬凌斌本就心细如尘,又岂会瞧不出一些端倪来。不过是其中的关键所在没能弄明白而已。而现在,一通百通,几乎转念一想的功夫,便隐隐猜到了什么。 “哈,哈哈……”姬凌斌笑了,突然仰头大笑,笑着笑着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顾琬身形一闪,这才勉强躲开。 “抱,抱歉……咳,咳咳~”姬凌斌又轻咳了几声,叹道,“果然,算计了这些年,步步为营,到头来……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顾琬没吭声,不过还是从袖袋里翻出个青花瓷药瓶,放到了姬凌斌的面前:“喏,还有半颗,能修复你那身板。” “不用了。虚空那老家伙,向来抠门得很。这等好药,你还是留着救其他人吧。”姬凌斌婉言拒绝了,稍稍平复了一些后,继续道,“好歹相识一场,当日你那爹娘还有那个小崽子,是藏在杜家别院那边吧。稚子无辜,你可否照顾一下珍儿肚子里的孩子?” “爱吃不吃!你自个儿的女人跟崽子,自个儿照顾!别想甩锅给我!”顾琬冷哼了一声,直接起身抬脚就走出了并未上锁的木牢。 姬凌斌看着桌上那个青花瓷药瓶,并非迟疑太久便伸手取过药瓶,打开后仰头将那半颗药丸吞进了肚子。 嘶~~太苦了! 这是究竟放了几斤黄莲啊,苦得姬凌斌两眼一番差点就原地嗝屁了。 第一百八十章:暗卫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光二十年腊月廿一,原陈王二子姬凌斌,因涉嫌谋害先帝天光帝,理应赐死。但新帝仁慈不忍同宗子弟骨肉相残,故而特许姬凌斌自尽,留全尸!尸骸由亲人领回,自行安葬! 姬凌斌这个罪大恶极的首犯已伏罪,剩下的那些从犯下属,自然也被一一清算。比如给先帝天光帝下毒的于得水,直接被灌下了哑药,凌迟处死。 陈王这个病秧子虽说在先帝天光帝驾崩第二天,也跟着薨了,到底跟姬凌斌谋害先帝这事儿,脱不了干系。哪怕陈王世子早早就上了请罪折子,依旧得诛连九族! 当然,诛连九族是肯定没可能啦。要不然整个老姬家一大半都给牵连进去,包括新帝自己个儿。 最终,也就是陈王一脉被一锅端而已。当然还有朝堂上,此前一直支持想拥立陈王幼子为太子,以吏部尚书史耀廉为首的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遭了殃。 轻则罚俸银,官降三级,重则……丢了头顶乌纱帽,连累家中子弟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新帝借着这次清算,不仅将朝堂里那些个权贵世家狠狠地压制了一波,更腾出了不少位置,回头能更好地安插自己的嫡系亲信们。 瞧着新帝那架势,渐渐地还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帝王样子。 而这一切自然跟已经回到泰安县县衙的顾琬没太大关系了。回到县衙的当天晚上,顾琬跟程仕远甚是亲密地互动了大半宿,毫无意外第二天就起晚了。 顾琬前脚还没梳洗好,后脚一大一小俩团子,便来了个二重唱,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地凑到顾琬跟前,求抱抱。 要说那只褪了色的熊团子,现在已是大家伙了,可依旧喜欢腻在顾琬身边,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块头,顾琬都抱不动了。至于小拾头还好些,满打满算三个月,但鬼机灵着。 瞧着架势也不像个肯吃亏的主。可算瞧见了顾琬这亲娘后,当即往怀里供,看来顾琬离开这段日子,这是嫌弃伙食不够好了。 可惜,几天没喂,顾琬已经没货了。 虽然知道这般会委屈自家小崽子,却也无奈得很。说起来,顾琬也没忘记,身上这股自淡淡的奶香味,差点就坏了事。 这般丢人的,顾琬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但怀里的小家伙也不知道亲娘此刻的心情,正一拱一拱的想往前凑,最终么自然被顾琬无情地推开了。 “小拾头,你娘我现在可喂不了你了。你若饿了,便去找你奶嬷嬷可好?”顾琬伸手轻轻触碰着怀中小家伙那娇嫩的小脸蛋,轻声哄道。 小拾头显然是听明白了亲娘那意思,忽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拱了拱小身板,见依旧没有可口的美食送上门后,大眼睛里很快续上了泪水。然后“哇”地一声,啼哭了起来。 “哎呦,这是咋的了?”听到动静的顾方氏,赶忙掀开了门帘子,从外头大踏步地冲进了屋子,“乖宝啊,小拾头看来是饿了,你还不赶紧喂他。” “喂不了了。”顾琬摇着头,将怀里哭得异常伤心的小家伙直接交给了一旁的奶嬷嬷。 “啊,这是……”回过神来的顾方氏叹了口气,“瞧你这事儿给闹的。幸好还有个婆子在,要不然可不得饿坏了老娘的乖外孙孙?” 顾方氏说话的间隙,一旁大口啃着老南瓜的大团子发出了清脆的“嗯嗯”声,似乎在附和着什么。 顾琬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大团子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摸着摸着,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顾琬的脸色当即有些微恙。 “这是有咋的了?”顾方氏疑惑地看向自家乖宝。 “没什么,就是觉着这才几天没见,小拾头便长大了不少,更结实了。”顾琬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大团子,也就是顾琬了,换做旁人敢这么打扰熊团子进食,一准挥舞大胖熊爪爪,来上那么一熊爪子。 大团子那锋利的熊爪子真不是闹着玩的。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程仕远在前衙快速地收拾好了公文,便提早溜回了后衙。顾琬此时也将大团子以及自家小拾头给哄好了,顾方氏见女婿回来了,更不会打扰小两口。 “你回来了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呢。” “何事?瞧你那样子……”程仕远见顾琬突然摊开了手,看清手心里的东西后,瞳孔明显一缩,当即压低了嗓门轻声道,“这,这东西,哪里来的?” “今个儿在大团子脖子上发现的。”顾琬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猜测,多半是老爷子乘着没人注意时,让人偷偷挂上去的。” 顾琬的这只熊团子,才出生个把月时,便养在身边了,平日里最是喜欢腻在顾琬身边。渐渐长大后,顾琬便在珍宝阁那边量身定做了一个项圈圈。开始时,小团子很不喜欢脖子上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架不住顾琬威逼利诱,只能咬咬牙跟顾琬“讨价还价”,多要了些好吃的,这才勉勉强强同意带上。 项圈因为是量身定做,并不会抠住小团子,又自带个沉香木的小吊坠铭牌。 铭牌上头正面雕刻着熊团子的名字“团子”,背后则是“长乐县君”。因为那时顾琬才被先帝天光帝破格封赐为正六品县君。 正六品县君虽说等级并不高,好歹也是朝廷封赐的命妇。有了这块铭牌,若是小团子回头走丢了,应该不至于被人当野兽给害了。 但顾琬怎么都想不到,天光帝竟然会让人将一块更小的暗黑色雕花金属令牌,藏在沉香木的吊坠铭牌后面。若不是顾琬撸团子,想起她现在已是郡主,该替换一块新的铭牌,估摸着压根发现不了。 “这个,到底是何物?我瞧着分量还不轻呢。”顾琬拿回了那块金属令牌,看向程仕远。 程仕远眉头紧锁,迟疑了许久,依旧不是很确认:“我曾听说皇帝身边养了好些暗卫,这令牌……” “程大人所言不假!”冷不丁的,顾琬跟程仕远跟前多了个人,一身紧身黑衣,突然就冒了出来,吓了顾琬一大跳。 “大启第五代暗卫头目天影见过郡主!”暗卫头头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冲着顾琬行礼道。 之后的半柱香,经过眼前这个自称是“天影”的暗卫头头的解释,顾琬跟程仕远才知道,大启这边每一任皇帝继位后,都将换新的一批暗卫。 至于先帝曾经用过的那些暗卫,大多折损了,剩下的那些或转暗为明,或留在暗庄培养新人。 当然,若能得主子恩典,恢复寻常百姓身份,成亲生子,那是极其幸运的。 只是顾琬听了半天解释,依旧不明白,先帝天光帝他老人家为何要将天影几个留给她?! 第一百八十一章:虎符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或许,我能猜到几分。”程仕远思忖了片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见顾琬依旧一脸疑惑,便笑着宽慰道,“好歹也是老爷子的好意,收下吧。” 顾琬见程仕远这般说,便没再拒绝,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那个之前你去哪儿了?” “大湾河村!”天影没有丝毫迟疑,“那位逆王当年藏起来的那金银珠宝,属下已经带人找到了入口。按着主子当日叮嘱的,这些金银珠宝都留给郡主您……” 天影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程仕远,继续道:“还有程大人您!” 顾琬这下是越发不明白天光帝究竟想干嘛了,忍不住道:“那,那枚兵符呢?可在你身上?!” 也不怪顾琬会这般问,因为从皇后,当今皇太后那边,顾琬得知先帝天光帝平日里总将这传国玉玺以及那枚兵符放在同一处。毕竟这两件东西,对于皇帝而言,缺一不可。 “是!”说罢,天影从怀中,将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最高兵符掏了出来,双手托举着递交给了顾琬。 这是一枚虎型符,一分为二,虎符上雕刻着文字,错金书。 关于兵符,顾琬也并非吴下阿蒙,一丁点都不清楚。最起码知道兵符一般多虎型,多用青铜或者黄金打造。一分为二。其中左半边交给将帅,右半边由皇帝保管。像京城东西两营的近卫首领,手里就各自握有左半边的兵符。 若要调兵,还得拿到皇帝保管的那右半边。 但天影拿出的这枚兵符,是大启权力最高的兵符,可以统令三军。 顾琬只觉着这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天光帝这莫不是想让她,或者应该是想让程仕远造反不成?! “怕了?”程仕远那低沉的声音,在顾琬耳边响起。 顾琬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虎符好似丢垃圾一般,直接丢给了程仕远,嫌弃道:“这事儿你处理吧。这一天天的,尽给旁人添乱子!” 程仕远笑了,起身将天影叫去了书房。 顾琬并不知道程仕远究竟跟天影说了什么,那枚可以统令三军的兵符到底有没让天影给新帝沈文忠送去,反正都腊月二十多了,也该准备年夜饭了。 顾琬觉着她需要忙碌的事儿真心不少,所以真没那么多精力,顾及旁的。 旁的不说,顾二哥现在就在泰安县县衙这边,刚刚挨了家法,被顾秀才亲自狠揍了一顿板子。顾二哥当年就是被姬凌斌给忽悠的,放弃了读书考科举,选择在宁安镇上的酒楼里当账房先生。 当年这般选择,看着是为家里省银钱,实则到底自毁前程。毕竟比起顾三哥,顾二哥那头脑无疑更灵活聪慧些。 用顾方氏那原话讲,她的这个嫡亲长子,就是脑袋瓜子太灵活了,就想着一步登天走那捷径。这年头,就算真有捷径,也轮不到顾二哥这样的庄户人家不是。 不过顾琬觉着,姬凌斌那眼光是真挺独到敏锐的,堪比慧眼识珠,而且胆子也够大,竟然真相信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愿意放权顾二哥给机会。 结果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将顾二哥那赚银钱的本事给开发出来了。事发后,顾琬才知道,五宝的这个嫡亲大哥顾二哥,这几年堪比移动钱袋子,几乎日进斗金。 酒楼茶馆只是最寻常的,最赚钱的还得当属花坊跟钱庄。 那花坊,其实就是做那迎来送往买卖的妓院。至于钱庄么,就是能让人家破人亡,卖妻典子的赌坊。 不管是花坊还是钱庄,赚得都是黑了心肝,要断子绝孙的缺德买卖。但不可否认,这银钱来得是真快,而且还能收集到不少消息。 所以别看顾二哥年岁不大,短短几年下来,真没少给姬凌斌搂银子,还提供了不少重要消息。 现在主犯姬凌斌自裁了,于得水等人也是死得死,抄家的抄家。到了顾二哥这边,多少就有点难办了。一则,顾二哥的确有些赚钱本事,比起江南郡前首富,有着百年底蕴的沈家,丝毫不逊色,甚至还略胜一筹。 此前,沈文忠便很是倾佩,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结识一下寻芳斋那东家,怎奈一直没机会。登基后,作为新帝的沈文忠,没几天便知道先帝天光帝究竟给他留下了怎样的一个摊子。 一个字,那就是穷。 户部国库没钱,皇帝私库也所剩不多。这次先帝天光帝执意南巡一路开销,大半走的就是私库,所以基本也见底了。 但是! 事实上,朝廷诸位大臣,尤其那些钟鼎世家,一个比一个口袋殷实。民间那些商户,也是各个肥得流油。说句不客气,内务府那些伺候皇家的奴才们,只怕都比皇帝这个主子有钱。 也难怪囧困急了眼的先帝天光帝,忍无可忍的对底下那些瞧着不顺眼的朝臣下了手,逮了个棋差一招的前首辅,也就是紫鸢那薛家,这才将拖欠西北边疆的军饷窟窿给填补上。 新帝沈文忠舍不得杀顾二哥,真不单单只是因为顾二哥是顾琬嫡亲大哥,主要还是看中了顾二哥赚银钱的本事。 若是顾二哥真能日进斗金,留下一条命又有何妨? 当然,这事儿还得暗箱操作一波。不管怎样,顾二哥那小命到底还是保住了,甚至暂时恢复了自由,回到了泰安县县衙这边,陪顾秀才以及顾方氏过年。 顾方氏见着了这个又有好些时日没见的亲生大儿,目光微闪,似有话要说,嘴唇微动了几下后,到底虎着脸直接进了里屋,没再搭理。 顾秀才却直接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二话不说,对着跪在面前的顾二哥,上来便是一烟杆子。随后将候在外头的谨言谨行兄弟俩叫进了屋。 瞧着顾秀才那架势,这是要执行家法了。 顾琬才不会同情顾二哥,真要计较起来,那可是诛连九族的谋逆大罪啊。哪怕顾二哥并非主犯,那也是要掉脑袋的,甚至波及连累整个家族。 后世子孙若真三代无法参加科举,基本整个家族断了层,再想重新兴旺,哪那么容易。 对此,顾二哥至始至终都没解释一句,就想当年他自作主张离开书院,决定去宁安镇上的酒楼当账房先生一样。 也难怪顾方氏这个当娘亲的,对这个亲生的长子,彻底失望了。 “赶紧滚滚滚!老娘就当压根就没生过你这不孝的玩意儿!”就在谨言跟谨行兄弟俩,正噼里啪啦地打着顾二哥板子,顾方氏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接阻止兄弟俩继续打板子。 “儿子不孝……” 第一百八十二章:托付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二哥咬着牙,从原本趴着的长板凳上下来,动作有些僵硬地给顾方氏跪了下来,一如此前那般,给顾方氏请罪道。 “老娘让你滚出去,你耳聋了是不是?” 眼见着顾方氏动了怒,顾琬赶忙开口阻止道:“阿娘,这大过年的,您可别气坏了身体。” “再者说,承大人可是奉了皇命,翻过了年就要下海南下,归期未定。既然有缘能一道过个年,也是难得。” 顾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却也提醒了顾方氏。当然还有正在屋子里的顾秀才。 没错,顾二哥得到了新帝沈文忠的特赦,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恰巧江南郡查抄陈王府邸时,搜出了三艘宝船,其中最大的那艘船,去年年底时才刚刚下水,还没启航过。 大启这边并没有完全禁海,尤其早年间海外来客,从海那边带来的番薯、玉米以及洋芋这样高产的农作物,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粮食产量低的问题。 先帝天光帝其实也有心组织船队远航,怎奈实力不允许,得忙着补救上一任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好在并没有刻意阻止民间那些商户下海。 更没想着,病秧子的陈王,竟然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暗搓搓地竟然建造了三艘远洋大船。 果然,一国之主的皇帝是最穷的。 新帝沈文忠得知这事后,便不想白白浪费这三艘远洋大船,就想让换了个身份的顾二哥,带上大启这边的陶瓷布匹等物,去海那边溜达一下,看看能否换点好东西回来。 大启这边的造船手艺并不差,但也只是木船,动力纯属人力。真心没法跟顾琬上辈子,那些钢铁大船相比。最主要的一点,没有GPS卫星导航系统,也没有无线通信设备,甚至连最基本的天气预报都……只能仰仗经验丰富的渔民。 这般条件,搭乘木船下海远行,只怕是九死一生。 正因为心里很清楚,顾方氏长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说“让顾二哥滚出去”之类的话了。 这一顿年夜饭,也在难得还算融洽的氛围下,可算吃完了。要说遗憾,只能说顾三哥一家,此刻还在京城边上的泉城县,没能南下。 怪不得古人总念叨着“父母在不远行”,光靠马车,大半的时间全浪费在赶路上了。何况出门在外还得有路引,要不连镇子都出不去。 “五宝!”在县衙后衙,那个小花园里,顾二哥如愿地遇到了顾琬。见顾琬不喜不悲地站在凉亭边,神情很是淡然,不知怎的,突然改了口,“罪民顾承策见过长乐郡主!” “……”顾琬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顾五宝那嫡亲大哥,暗道了一句,这是想干嘛呢。 因为一时半刻搞不懂顾二哥突然给自己行大礼,究竟想干嘛,顾琬身形一闪,本能地避开了。自然,顾二哥这一大礼,顾琬也并非受不起,主要还是觉着这是黄大仙给鸡拜年,里头有问题, “有事说事,特意将我支出来,不会就为了给我行大礼吧。”顾琬连一声“二哥”都不愿直呼。 “其实也没啥。”半低着头的顾二哥,眼中的阴郁与不悦一闪而过,“罪民再过两日,便将下海。爹跟娘只怕得劳烦郡主多多照顾了。” “其实这话,应该跟顾六郎说。”顾六郎便是顾三哥。其实顾秀才早已决定,等天气暖和些了,就带着顾方氏北上去泉城县,以后就跟着顾三哥一道生活。 没办法,谁让顾琬是出嫁女,偶尔到女婿这边小住两日也就罢了,真不能长期住在程府。 并不夸张地讲,这般若被言官御史揪住不放,顾三哥极有可能会因扣上“不孝”,而丢了头上的乌纱帽。顾方氏虽说舍不得她那乖宝,也只能同意。 被顾琬的话明显一噎的顾二哥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芳苹那孩子……可否拜托郡主,多加照顾?” 芳苹,顾芳苹,顾二哥跟已经被休弃的冯氏所生的小闺女。因为早产的关系,身子骨一直很不好。不过几年没见,许是长大的关系,顾琬方才再见时,瞧着那身子倒是比刚出生那会儿健康了不少。 原本顾琬也没打算牵连个无辜孩子,此前的是是非非,也早随着今后多半没再可能跟冯氏接触而烟消云散。 只是方才,不经意间地四目相对,让顾琬突然觉着,四丫这个小侄女,眉眼长得跟冯氏真心太像了。那一举一动,似乎自带着楚楚可怜的柔弱,活脱脱一个犯了心疾的林妹妹。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言传身教。 在顾琬的印象里,小时候的顾四丫可不是这般,或者说之后跟着顾二哥在外生活,因为顾二哥这个亲爹就好这一款风格,潜移默化。 时间稍稍久了,可不就成功激活了某一属性了嘛。 哎,真要命。 顾琬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若真让她以后将这么个低配版林妹妹带在身边,想想就觉着腻味。 就在顾琬觉着头疼,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时,就听到旁边突然传来顾芳苹的声音。随后就看见个纤弱的白影在眼前一晃,直接撞进了顾二哥的怀里。 “爹爹,是不是苹儿做错了,您不要苹儿了?”顾芳苹泪眼婆娑地仰头看向顾二哥,纤细白嫩的小手不安地抓着顾二哥那衣袖,甚至整个小身板都在轻轻微颤着。 顾琬在一旁,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来:我应该在亭顶,不应该在这里,看到你俩有多腻歪…… 果然要命! 当然,突然冒出来的,也不单单只有一个顾芳苹。顾显顾旦兄弟俩,就站在凉亭外并不远的地方。比起顾旦那一眼便瞧出的恨意,顾显这个年长几岁的,无疑隐藏得更深一些。 想来也是,当日亲娘冯氏被顾二哥休弃,包括之后装疯卖傻暗中却鼓动村民,想将顾琬祭祀,却被匆匆赶来的程仕远抓了个现行,随后关进了疯人塔。 这一切,顾显显然还记得。 现在瞧着,这兄弟俩莫不是将这笔账全算在了她身上? 顾琬不禁冷笑,也懒得计较这兄弟俩究竟是怎么被养歪的。反正想让她无私奉献,帮着照顾这兄妹三个,绝没可能! “不,不!苹儿不走!苹儿不要离开爹爹~~” 乘着顾二哥忙着哄小闺女之际,顾琬不厚道地选择了直接跑路。甚至之后的几天里,更是大门不出,借口着了风寒,拒绝见外人。 身为顾方氏的心头乖宝,又是堂堂郡主,还真有着恃宠而骄的资本。 无奈之下,闹到了最后,顾二哥到底还是带着顾显顾兄弟俩,以及最小的宝贝闺女,登上了下南洋的木船。 简直作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有病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二哥一家四口,是正月初六登上下南洋的木船,离开泰安县的。 顾二哥这一走,似乎带走了顾方氏所有的精气神,没两天便病倒了。这可把顾琬给急坏了。 “老娘没事,就是着了些风寒,躺几天便好了。”躺在床上的顾方氏,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这人就瘦了一大圈,脸色更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还是强打起精神,翻过了宽慰顾琬。 “所以娘您这还是放不下啊。要不然,我派人将他们找回来?” “乖宝哟,你个傻闺女啊。那可是从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顾方氏忍不住抬手轻抚着顾琬那小脸,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就算是块石头,捂在心口二十多年,要是掉了不也会心疼一下?更何况是老娘怀了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崽子!” “好了,别在老娘跟前晃悠了,免得传了病气过去,回头连累了小拾头!”顾方氏摆了摆手,示意顾琬赶紧离开。 顾琬那医术虽说只有半桶水,简单地搭脉还是会的。何况瞧出顾方氏脸色不太对劲后,也不避讳着正月里不能轻易请大夫,当即让人请来了泰安县最好的大夫。 自然也很清楚顾方氏的病情,究竟如何。 着了风寒是小,心病是大。 可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新帝沈文忠额外开恩,这会儿顾二哥估摸着早人头落地了。最起码现在下南洋,还多了一线生机。 好在顾方氏也并未放不下,虽说依旧会担心,小心调养了几天,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这人可算康健了。 如此一来,北上去泉城县,也将提上行程了。 “爹,娘,这次还是让我一道陪你们去找三哥吧。”思前想后,顾琬还是不放心。 “行了行了,你娘有你老子我照顾呢。”顾秀才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可不是,也不想想小拾头这才多大。乖宝你忍心丢下他?还是忍心让这么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崽子,一路遭罪?”顾方氏哪里舍得跟她的乖宝分开,可到底也知道真不能在女婿这边长久住着。要不然,她那幺儿一准被那些糟老头子惦记上。 事实上,还真被顾方氏给猜中了。 泉城县,是个深受儒家思想洗礼的地方,文风鼎盛。要说顾三哥,好歹也是两榜进士,有那真才实学。初到泉城县时,还被那些个“酸秀才”们相轻过。 亏得顾琬没在一旁,要不然非鄙视吐槽一番不可。 这些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麦子跟韭菜都分不清楚,满口“之乎者也”的家伙们,真不晓得哪里值得得瑟?觉着自己高人一等! 好在先帝天光帝南巡,路过泉城县,不仅顾三哥露了脸,就连顾秀才这个科考了大半辈子,可算考中禀生的读书人,也凭实力,给这些“酸秀才”们,上了一课。 文人相轻,谁也不服谁。 哪怕得到了先帝天光帝的赞许,这些“酸秀才”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觉着这不过是一时好运气。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精通孔孟之道,是那谦谦君子了。 于是,顾秀才有幸,能跟随在先帝天光帝那銮驾,一路南下到泰安县,躲过了这些“酸秀才”的找茬。留在泉城县的顾三哥,则毫无意外地被盯上了。 就好似有人拿着放大镜,在那里找茬一般,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这不还是被揪住了错处。 顾秀才跟顾方氏,竟然没跟顾三哥一道生活,这就是顾三哥“不孝”的铁证! 这不有病嘛!说白了,还是因为“嫉妒”! 顾三哥虽说没法跟成了精的程仕远相比,却也是二十岁便考中进士,甚至还进过翰林院的能人。正常情况下,四五岁启蒙,十年寒窗苦读,十五六岁时才下场开始考科举。从秀才考到举人,再考进士,这一路少说也得十年打底。 结果呢,顾三哥起码比旁人早了五六年。最主要的一点,还迎娶到了一位貌美如花,对自身仕途又有帮助,温柔贤良的好夫人。 想不羡飒旁人都难。 这嫉妒的嘴里,果然是最丑陋的。 如雪花般的弹劾奏折,甚至还有那些“酸秀才”们的联名上书,在翻过了年没多久,便落在了新帝沈文忠的案台上。 “有意思!”沈文忠见着那么多弹劾奏折,以及“酸秀才”们的联名上书后,脸上虽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却满是怒意。 其实这不过是君臣间互相博弈,来自士族那边的一次小试牛刀罢了。 毕竟沈文忠这个新帝,并非先帝天光帝亲生,此前又因为前闲王那位真爱侧妃的系列操作,基本没怎么接触过。自然也就不是清楚沈文忠的一些喜好与忌讳了。 作为朝中大臣,能怎么办?只能一点一点小心试探了。 偏偏沈文忠继位后,选择执黑子,先手了一招:一切从简!而且主动提出要给先帝天光帝守孝三年,感恩先帝传位给自己。 大启这边,以“孝”治理天下。家中长辈过世,子孙根据亲疏远近需要守不同的孝。 先帝天光帝驾崩,举国哀思一年。新帝继位,多以天代年,最多只需要守孝二十七天。 偏偏到了沈文忠这边,一开口便要求斩衰三年,哪怕实则二十七个月,也打乱了底下诸位大臣大半谋划。要知道,新帝沈文忠虽说已有一儿一女,可身边就紫鸢一个。 这整个后宫空荡荡的,不得多添些新人?甚至,为节约开支,(被迫)选择一切从简的新帝沈文忠,还遣散了至少三成的宫婢,放她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不仅如此,还整顿了整个内务府,揪出了好几只硕鼠…… 可以说,先帝天光帝,挑选前闲王世子为继任者,就已经打乱了朝中诸位大臣的那些谋划。 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顾三哥,作为顾琬这位被两任皇帝破格晋封为长乐郡主,那嫡亲二哥,不被拿来开刀,怎么可能。 最终结果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反正朝中那些个早已成精的大臣们,要的只是新帝沈文忠的态度。只是谁也不会想着,哪怕猜测到了顾三哥会被新帝护着,也没曾想竟然牵扯颇大。 泉城县那些个棒槌“酸秀才”们,成了这次君臣博弈,最大的炮灰。但凡在联名书上签字的,一律褫夺功名,十年内不允许再参加科举! 也就是说,直接打回白丁,变成平民百姓。而且连着三次科举都禁止参加。若还不死心想考个功名,那只能再等十年。 如此一来,既耽误了自身前程,也拖累了背后的家族。 要命的是,新帝沈文忠这边,压根不查证,直接根据联名书上的签字画押,有一个清算一个,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事儿,可以缓缓图之。”入夜,当老累了一天的新帝沈文忠,回到后宫,已是皇后的紫鸢,到底没忍住,提了一句。 但转眼便又跪在了沈文忠跟前,只因这一句看似夫妻间闲话家常,却也涉嫌后宫干政。 “赶紧起来!”沈文忠没有一丁点动怒,伸手将紫鸢扶了起来,随后无奈道,“朕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这一次次没完没了,真当朕好脾气?!” 新帝沈文忠是不是真好脾气,顾琬这个义妹,没太在意。反正她那夫君程仕远,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下来了,毫无意外拿了个“优”。 所以,毫无意外又能高升一级,从正五品升到了从四品,随后便是调任到川蜀任知府。 “去蜀地?”才将顾秀才跟顾方氏送走的顾琬,陪着程仕远接完了圣旨,再次起身看向程仕远那目光,很是不对劲。 “琬儿,这次只怕是……”也不等程仕远将话说完,便发现他家小媳妇那眸色从未有过的亮晶晶,忽闪忽闪的。 “那个,是去东边还是西边?” 顾琬上辈子时,地理学的还行。来到大启这个陌生王朝后,没少翻查相关的文献资料。发现跟记忆中的那颗水蓝色星球,其实并不一样。 第一百八十四章:升迁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比如现在泰安县,那位置在秦岭线以南,差不多靠近舟山群岛附近,但也将缩小了一半的湾湾岛也给往北挪了一大段。 所以当日得知顾二哥将下南洋时,顾琬将能找到了海图都搜罗了,随后又根据自己的记忆,将水蓝星东南亚那块大致版图,简单绘制了一下。 仅供参考。 至于真假,那就只能靠顾二哥自己去探索了。 要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可再担心也只能尽力。 所以知道程仕远竟然要去川蜀这个天府之城当知府,顾琬脑海里的第一反应,那便是“美食”。而且是各种各样的美食, 上辈子时,顾琬真没少在天府之城逗留。自然很清楚,那里的天气真跟孩子似的。而且东部跟西部完全不一样。 东部冬暖春早夏热秋多雨,多云雾天气,一年到头难得看到蓝天白云大太阳。 至于西部么,则寒冷,冬日漫长,基本没夏季,日照充足,降水集中,干雨季分明。 如此复杂的气候,有利于农业生产,自然也造就了各种美食。让诸多饕餮们,对这片土地,欲罢不能。 哎,可惜辣椒还没发现,只能用“茱萸”代替,比起辣椒总归差了那么一点点。顾琬想到此,颇为遗憾。 一直留意着他家小媳妇那神色变化的程仕远,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基本肯定,这多半是想到了美食,才有这般反应。 只是…… “琬儿,蜀中多瘴气,所以……”程仕远沉思了片刻后,开口道。 却不想顾琬压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多的瘴气啊。多半还是因为气候湿热导致。体内湿气重,的确就容易生病。所以要适当吃点辣,排排毒。” 望着顾琬笑眯眯的,甚至还露出了八颗大白牙,程仕远便猜到了,这是非要跟着他一起去川蜀了。 罢了罢了,谁让自己也确实舍不得放开。 不过片刻迟疑,程仕远便选择从心,决定还是带着媳妇跟崽子,一道上任。 之后的几天里,程仕远忙着交接,至于顾琬么,则收拾行囊。考虑到若不出意外,程仕远多半得在川蜀那边待上两任,如此一来海味什么的只怕不容易吃到,顾琬各种海产品干货备了满满三大车。 一车品质最好的,送去京城皇宫那边,剩下的两大车自然是带去内陆川蜀那边。 此前大风来袭,过境后顾琬跟着渔村的妇人们,去海边捡漏。顾琬可是捡了不少好东西。像那株半人多高,艳红似血的珊瑚,顾琬原打算进贡给天光帝他老人家。 天光帝见着那珊瑚很是高兴,甚至之后还饶有兴趣地跟着顾琬一道去赶了一次海。但最后这珊瑚并没有带回宫。 这一次,借着往皇宫送海产品之际,也将这株珊瑚给一道送了。 至于那砗磲,别看只有半边,白皙如玉,透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隐约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金丝亮丝。最主要器型极好,顾琬没舍得让工匠切开,磨成珠子。 这一次搬去川蜀,少不得也得一并带上。 那可是小拾头的澡盆子,岂能不带。 等到顾琬这边收拾好了行囊,勉强可以出发时,整整十大车的东西,而且这里头并不包括程仕远的行礼,以及大件的家具。 “好像多了点。”顾琬突然有种随军军嫂的即视感。随着自家男人一路高升,就一路打卡,除了每次搬运行囊,路上真得太不方便了,其他也还好。 最起码,最近两年各种海鲜吃到吐。 亏得年轻,底子好,要不迟早因为尿酸偏高引起通风什么的。 “无妨,其实琬儿你不用刻意这般节省。为夫再不济,多雇佣些马车的银钱还是有的。”程仕远玩笑道。 “其实也没有刻意如此,反正每年都有车队往西北边疆这边运送海产品,会经过川蜀。”顾琬抱着小拾头,动作利索地爬上了马车。 程仕远笑了,他的小媳妇果然没让他失望。 二月廿六,风和日丽,虽说依旧寒冷,却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日子。 按着程仕远那安排,先搭乘马车离开泰安县,随后北上抵达凌昌府抚宁道,换乘江船,沿长江一路往西。比起选择走陆路,搭乘江船,无疑速度更快些。 只是谁能想着,一向生龙活虎的顾琬竟然晕船! 这一情况,上辈子时可从未发生过。就连顾琬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竟然恐水! 天哪,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还自诩是条美人鱼的顾琬,上了船后,不得不躺在床上。可饶是如此,依旧觉着头晕晕的,甚至还有些恶心作呕想吐。 “主子,要不您多少还是吃点?”紫叶在一旁劝慰道,一旁的紫苏则小心地端着一盏炖盅。里头炖的是海鲜粥。 “没胃口。”顾琬摆了摆手,此刻只想睡一觉,只可惜压根睡不着。 若不是出门在外的,顾琬都想给自己来上一针,亦或者直接下蒙汗药昏过去得了。偏偏顾琬不敢,并非不相信自家夫君能照看好,而是出自本能的警觉。 “睡吧,有为夫在呢。”程仕远很快便察觉到了他家小媳妇的不对劲,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来到顾琬休息的屋子。 这一次,因为随行的行李不少,并不差银钱的程仕远让观言预订了四间屋子,其中两间上房是彼此紧挨着的,另外两间则在斜对门。 幸亏提前预订,要不然还真有点不够住。 原本按着程仕远那意思,就该包下整艘江船,也不知怎的,只剩下两艘中型江船,而且瞧着有些破破烂烂的。不得已,只好租下大型江船的四间房。 “我没事,真的。”顾琬斜靠在程仕远怀里,还得被迫接受程仕远的投喂,“我……呕~” 可惜,话还没说完,顾琬再次作呕,将方才才吃下不到半盏茶的海鲜粥,又给全部呕了出来。 一开始,不光程仕远,就连贴身伺候的紫叶几个,也都以为顾琬这是又怀上了小少爷。顾琬心里却是很清楚,怀孕什么的,暂且没可能啦。 毕竟身上所佩戴的那个防孕珠可不是假的。何况她才生下小拾头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并不适合再要第二个。 既然真没怀孕,那就真的只是肠胃不适,亦或者这里头还有点心理作用? 毕竟顾五宝当日是真的活生生掉水里淹死了。 原本并不难带的小拾头,却一改往日的慵懒。白日里还好一些,多数时候跟平时没太大区别,依旧吃了睡睡了吃。整日笑眯眯的跟个弥勒佛似的。 可到了晚上,活脱脱一个夜猫子成了精,不管顾琬跟奶嬷嬷如何哄,哪怕程仕远这个亲爹亲自上阵,小家伙也不给面子。就这么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桃花眼,手舞足蹈地自顾自说着婴儿语,而且还非得有人在一旁跟他互动,要不然就扯开嗓子啼哭。 毕竟是在江船上,不比在家里,这深更半夜有婴孩啼哭,哪怕住的起上房的人家非富即贵,只怕也会招惹来非议,甚至祸端。 最主要的一点,晚上若不能休息好,白日里多半没了精神,几天下来,饶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小东西,你果然是来讨债的。”程仕远没好气地虎着个脸,轻轻碰了碰自家小子那娇嫩的小脸,没好气道。 “咯咯,咯咯咯~”小拾头可还没学会察言观色,自然瞧不出已经连着两个晚上都没能安枕的亲爹,那快压不住的火气,依旧摇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笑得很是开心。 “嘘~小子,别笑了。你娘好不容易睡着了。”程仕远留意着一旁微阖着双眼,打起瞌睡的顾琬,感觉阻止怀中的臭小子继续乐呵呵地傻笑着。 过了片刻,见怀中的小家伙已经很是兴奋,生怕将顾琬吵醒,便扯过一旁的千层被,将小拾头绑了个结结实实,随后抱出了屋子。 这一次程仕远让观言预订了四间上房,天字二号跟天字三号相连。 程仕远抱着小拾头才走出屋子,便瞧见斜对门地字五号的客人也巧合开门从屋里来到廊下。 那人看着打扮像是个往来经商的商户,长得白白胖胖的,右手戴着两枚宝石戒指,左手大拇指上戴和田白玉扳指。虽说并没有穿绸缎,只是细棉暗花纹长袍,脚上却穿了双长靴。 那人见着程仕远,怀里竟抱着个襁褓,明显一愣,随即笑着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又转身推开房门,回了屋。 第一百八十五章:江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眉头微不可查地走了一下,依旧抱着活力四射的自家臭小子,径直去了前头的甲板上。 此刻天色早已阴沉,江面上不说完全漆黑一片,即便有昏暗的灯笼随风晃动,也看清三五米外的地方。当然,江船依旧在慢慢逆流而上,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亏得此刻顾琬因为连日的晕船,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屋里。要不然非动怒不可:果然亲爹什么的帮着带崽崽,崽崽能活着那就是个奇迹。 谁见农历二月底,大晚上,在起风的江船上,带着半岁大的小子瞎溜达的? 哪怕抱得严实也不成啊。 “可算是安静了。”程仕远低头看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见襁褓里的臭小子,竟然开始打哈欠,不知为何暗松了口气。 程仕远再次伸手戳了戳怀中小拾头那小脸蛋,叮嘱道:“可不准在大晚上的闹你娘了,听见了没?要不然老子现在就收拾你个不孝的!” “……”恰巧跟在身后的观言几个好似木头桩子似的,只当没听到。 只是当程仕远转身想离开之际,眼角却无意间扫过远处的一个亮点。亮点大约距离百米之外,一闪而过。 程仕远没做他想,本想回船舱里该安歇了,怀里的小拾头突然蹬脚,哼哼了起来。 程仕远顿时有所警觉,再次看向远处那个已经消失的亮点方向,似乎……的确有点不对劲! 难不成真遇到了江匪?! 程仕远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示意身边的观言几个往远处江面辨认一二。 “距离百米外江面的确有船,正朝着这边过来!”说话的是天影。比起观言几个,只是会那么点点拳脚功夫,曾经的暗卫头头的武功无疑更好。 这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更敏锐。天影望着昏暗的江面,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小动静,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但莫名的危机感,还是让天影多了几分提防。 听到一直隐在暗处的天影这般说,程仕远哪里还敢继续耽搁,赶忙示意观言去将客船管事找来。 在大启出一趟院门相当不容易。户籍所在地官府签发的路引是必须的,再者交通也很不便捷。要命的是,沿路并不太平,偶尔还有山匪江匪拦路打劫。 讲道义些,只是图财,若是运气差,失了清白丢了性命,也并不少见。 所以时常会雇佣镖师沿路护送。镖局为保沿路平安,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常常会拜山头。说白了就是给些好处,以免伤了和气。 事实上,专营漕运的,大多也如此。 而客船的油水,显然不如那些货运船,除非从一开始就盯上了。 显然,那客船管事船老大,从观言这边听说疑似有江匪朝着自家客船而来,压根不相信。但船老大也不敢不听观言的话,毕竟客船上有官眷这事儿,打从头一天开船时,便知道了。 所以,听到观言示意他赶紧将船上的船工以及护卫都集合起来,船老大也不敢拒绝。至于心里,更是连连祈祷,千万千万不要那么倒霉,真给遇上了江匪。 没法子,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江匪,可比山匪强盗心狠手辣多了。一旦让这些个畜牲上了客船,多半船上的男女老幼统统小命不保。甚至压根都不用刻意杀人,将人往江里头一丢,十之八九就喂了江龙王。 江匪如此胆大包天,甚至十分猖獗,沿岸的官府也并非没有组织人马围剿。怎奈这些江匪一个个水性了得,且不说手里有速度并不慢的三帆木船,更有冲锋独木小舟。 借助对周边水系的了如指掌,往那如苇丛里一躲,亦或者装扮成普通打渔的渔夫,是真滑如泥鳅,很不容易剿灭。 以至于这过路的打点,每年至少占了船票收入的四成以上。可饶是如此,一年到头依旧免不了有几个倒霉的。 就在此时,顾琬披着一件香槟色绣着暗花吉祥纹花样的斗篷,也来到了夹板上。 “琬儿,你,你怎么来了。外头冷……” 程仕远那话还没说完,便遭到了顾琬的一记大大的白眼。 顾琬很是不高兴地从程仕远怀里接过她那崽子,没好气地开口道:“原来你知道外头冷啊。也不怕冻坏了你的小子!” 说话的功夫,顾琬打开了襁褓一角,见小拾头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为见着了亲娘更有活力了,便摸了摸小脸蛋,暗松了一口气。 “琬儿,你身体正不舒服着,还是赶紧回舱里头。外头……” “不就是些江匪嘛。赶紧的,把东西抬上来!”往嘴里塞了一片糖姜片的顾琬侧过身,朝着紫叶吩咐道。 “是!”眨眼的功夫,谨言跟谨行便将一大一小两个樟木大箱子,用木推车给运送到了甲板上。 也没等两个樟木箱子打开,程仕远便忍不住想扶额,显然很清楚里头究竟装着何物。 这,这……这要是被远在京城的新帝沈文忠知道了,只怕也要头疼了。至于朝中那些大臣,十之八九又该上弹劾奏折。 “琬儿,你咋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程仕远忍不住道。 “只是些小玩意儿,我想着好歹多少能出些力。”说罢,顾琬便示意身后的紫叶先将那个半人多高的大樟木箱子打开。 果然装得满满的,面上一排是整整齐齐,如婴儿手臂般大的二踢脚。旁边还塞着几根大约三尺多长的纸棍子。 那二踢脚,内芯加了火药等物,外头纸筒层层包裹,连着一根细长引线,点燃后“乒乒乓乓”惊天两声炸响而已。就算真丢到对面江匪的船上,只怕也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更强。 至于旁边那略小些的樟木箱子…… 程仕远阴沉着连,是一丁点儿都不愿意让自家小媳妇沾染到血腥。 “琬儿,其实……” “紫叶!”也不等程仕远将话说完,顾琬便冲着紫叶使了个眼色。 紫叶跟紫覃立马在谨言跟谨行兄弟俩的帮助下,从大的那个樟木箱子里,各自拿起一根大约三丈长的细长梆子,随后借着火把将引线给点燃了。 “主子,是这样吧。”紫覃悄悄地吞了口口水,侧头问顾琬。 “嗯,胆子大些,没什么可怕的。” “哎!” 等,等等…… 一旁的船老大才才听从观言的吩咐,将船上的船工以及护卫集合起来。原本还想问问程仕远这边,下一步该怎么办来着,就看到个面色有些苍白的贵妇人,示意底下的婢女将俩纸棍子给点燃了? 莫不是嫌弃光线太过阴暗,想点燃火把? 可瞧着也不像是火把呀。 而且,若是真将船上都点上火把,这目标岂不是更明显了? 就在船老大心里泛起嘀咕之际,紫叶跟紫覃手里的纸棍子那露在外头的引线已经全部燃烧完毕,随即只听得“啪”地一声,两颗铜钱般大小的红色小光球从纸棍子里飞射了出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颗小光球,一前一后便飞到了几十米开外的江面上。 其实,就在顾琬示意紫叶跟紫覃点燃手中的纸棍子时,百米开外的江面上,一艘三帆木船带着几艘冲锋独木舟,正悄然无息地慢慢靠近客船。 因为底下一个小啰啰,不小心掉出了个火折子。火折子遇风亮起了火点子,哪怕这小啰啰赶紧捡起了火折子,那一闪而过的火点子依旧引起了站在客船船头甲板上的程仕远那主意。 一旁的江匪头目,是个独眼的中年汉子,长得人高马大,人称外号“独眼过江龙”,最是心狠手辣亡命之徒。 见此,气得一巴掌将这小啰啰给扇到了一旁,随后压低了嗓门咬牙道:“喵的,给老子小心着点。伢儿们,还不赶紧的加快速度冲过去!” 底下的小啰啰可不敢大声应下,生怕惊动了不远处的客船。 那曾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眼瞅着距离客船最多不过百米,冷不丁地突然见着两个红色光球,一前一后直奔自家这边而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对峙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也不等独眼过江龙回过神来,弄清眼前的这俩红色光球是个啥玩意儿,就见这光球直接砸在了三帆木船那甲板上,而另一颗则“啪”地一声打在正中的那块布帆上。 随即又是“哗啦啦”响动声传来,原本还聚在一起的小光球直接被砸开。 烟花虽说转瞬即逝,却也在眨眼间点亮了夜空,星星点点。 要不怎么说,顾琬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好到爆棚咧。 那颗砸在布帆上的红色光球虽说眨眼间化成点点火光,在那块帆布上留下十几个微不可查的小斑点。 紫叶跟紫覃手里的那两个纸棍子,也就是后世常见的烟花“龙吐珠”,虽不至于动不动就九九归一,一口气能往天上吐上几十颗珠子,好歹也是“六六大顺”,一共十二颗。 甚至有了最初那两个红色光球的指引,紫叶跟紫覃俩妹子像是突然开了窍,压根不用等顾琬示意,便略微调整了方向。 于是,剩下的十颗光球,除了有两三颗没能打中那块帆布,剩下的基本都落在了帆布上。闹到最后,竟然不小心将那块帆布给点燃了。 这下可好了,哪怕与客船间依旧间隔了八九十米的距离,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的江面上。果然有船只顺流而下,朝着自家这边快速驶来。 江上行船来来往往原也很正常,可这大晚上的行船本该更小心才是,所以正常情况下都会在船头船尾挂上灯笼,或者点上火把,以免不小心撞上。 偏偏对面那艘三帆木船,不见一丁点亮光,甚至整个船身都是可以涂成乌漆麻黑的。若不是方才小拾头冷不丁的闹腾,程仕远压根不会留意到远处那转瞬即逝的小光点。 也算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就是这么运气好。 自然此刻也不是庆幸好运的时候。 对面的江匪头头意识到自己这边已经被客船上的人察觉后,便没再顾忌,扯着粗犷的嗓门嚷嚷道:“喵喵的,伢儿们,都把火把子点上,全力杀过去!” “吆儿!”随着一声声洪亮的应答声想起,以三帆木船为首的船只上,火把很快被一一点亮。那船只更是一个个如离弦之箭,冲着客船飞驰而来。 暗叹了一口气的程仕远,没有再犹豫,接过了观言递上的猎弓,取过一支羽箭,沾上桐油引着火后拉满弓弦,瞄准了几十米开外,那块被小光头引燃的风帆,随后松开了弓弦。 那羽箭,带着熊熊燃烧着的火团,如流星般飞向一马当先的那艘三帆木船。 一击即中! 因为羽箭上还沾染着大量桐油,射中风帆后,那帆布瞬间再次被点燃。 而伴随着对面江匪的船只上,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亮,彼此间瞧着也是越发清楚。 不过片刻,程仕远已经往对面接连射出了好几支带着熊熊火团的羽箭。可惜的是,大多都被已经回过神来的江匪头头给利索地挑开了。 甚至那块被成功点燃的风帆,也被几个小啰啰利索地用水给扑灭了。 而江匪那边也有样学样,将一支支带火团的羽箭,从客船这边飞射。 好在客船比起那三帆木船,距离江面更高一截,这些羽箭即便射在甲板上,也造不成太大威胁。而前来帮忙一道抵御江匪的船客们,自发地躲在掩体后面,见甲板着了火便赶紧找来水将火苗扑灭。 等到江匪那边的船只又驶近了一些,观言几个点燃了二踢脚,齐刷刷地砸向首当其冲的那艘三帆木船上。 瞬间,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可要说这些二踢脚,除了动静不小外,真没多少杀伤力。 但集腋成裘,蚁多还能咬死象呢。 十几个二踢脚同时丢了过去,倒是成功让对面的江匪们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尤其那龙吐珠,里头的小弹珠不要银钱一般冲着三帆木船飞去。 这一次还特意瞄准三帆木船那船身。 正如程仕远推测的那般,三帆木船那船身,包括另外那几艘速度极快的冲锋独木舟,许是追求速度的关系,船身远比想象中要单薄些。 经过了一波二踢脚以及龙吐珠的摧残,竟然成功在三帆木船的船身上砸出了一个口子。江水随着这个小洞口,倒灌进了船舱里。 至于搭乘在冲锋独木舟上的江匪,因为躲避二踢脚跟龙吐珠的偷袭,一个个都翻了船,如下饺子般“噗通噗通”连着跳进了江水里。 看似客船这边占了上峰,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这些江匪都是在江里讨生活的,像游泳憋气这样水里的功夫,那是最基本的。甚至一个比一个擅长。 这不,一个个落了水后,压根不用自家老大提醒,都猛吸了一口气,随后潜入江水下,冲着客船有了过去。 顾琬突然回转过身,对着船老大道,“船老大,我家夫君带人应该能守住船头这边。反倒是船尾那边,不如你带着船工还有船上的护卫去负责船尾,提防着江匪从后面摸上客船。” “也是!的确得提防着这些个畜牲,从后头摸上来!”船老大想了想,同意了顾琬的提议。 甚至主动道:“我再去知会一下船上的客人,让他们警醒着点!” 其实船老大更希望船上的客人们,能拿上家伙事儿,出来跟着一道抵御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江匪。只可惜除了极个别热血的,一个个都胆小怕事得很。却也是压根不想想,万一真让这些江匪成功爬上了船,只怕谁也活不成! 哎~ 船老大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带着船工以及船上的护卫,径直去了船后头。 打发走了船老大,顾琬神色淡然地冲着程仕远努了努嘴,示意自家夫君赶紧将那个略小一些的樟木箱子打开。 程仕远有些无奈,到底还是打开了木箱。 略小一些的樟木箱子里,可是好东西。当然,乍然瞧着,比起旁边那个大的樟木箱子,里头的二踢脚,稍微大了那么一截而已。 “将这些点燃后,直接往水里丢。”程仕远抢在顾琬开口前,示意道。 观言四个是知道一些事的,尤其观言,身为程仕远身边亲信第一人,听到自家主子这般吩咐,率先上前取过一个二踢脚加强版,点燃引线后,毫不犹豫地丢向江面。 哪怕此刻正值夜晚,即便有火把以及灯笼那朦胧光线,江面上的情形瞧着并不清楚。但观言还是透过江面的波光,以及水纹变化,隐隐捕捉到一个江匪的大致活动轨迹。 所以,那颗二踢脚加强版,被观言直接丢在了这个江匪附近。 第一百八十七章:凶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江匪可不傻,尤其见客船上冷不丁丢下个会砰砰乱响的玩意儿后,哪怕并不担心会因此炸疼,也不愿意被炸中。 所以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选择潜入江底。 可谁又能想着,这次的二踢脚,那威力远比方才那些加强了不知多少倍。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距离客船船头大约二十多米的江面上,猛然溅起十几米多高的水花。至于那个选择往江底潜水的江匪,非常不幸,直接被炸开了花。 一截断肢浮上了水面,一大滩鲜血直接染红了那片江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其中还夹着淡淡的血腥味。 而观言只是率先将二踢脚加强版往江面上的江匪身上投,观行几个也仅仅只是比观言慢了那么半拍而已。 如此一来,一声紧接着一声“砰砰”巨响声,此起彼伏,更多的水花被飞溅起。自然有更多的江匪被炸了出来。 甚至到了最后,整艘客船都开始左右晃动。 顾琬一个身形不稳,险些失去平衡,朝着江面摔去。好在程仕远及时察觉,长臂一伸,便将人给搂入怀中。 “我送你回客房!” “我自己回去。” “不成!”程仕远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另一边,匆匆往船尾而去的船老大,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忐忑得很。方才得知江面上疑似有江匪后,便让船工去通知船舱里的客人们赶紧起来。 那曾想当场就炸了锅,乱成了一锅粥。尤其那几个胆小的妇孺,吓得缩成了一团,身子骨抖得跟筛糠似的。 可除了哭,似乎旁的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尤其现在困在这船上,总不能直接选择跳江吧。 “老爷,外头都闹开了,说是遇到了江匪。我们是不是……” 住在地字号,方才程仕远抱着小拾头准备去船头甲板时,还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商老爷,听到管事这般禀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急什么。瞧你那点出息,一看就知道成不了大事!” “是,小的心急了。”管事连忙低头应声道。 而住在隔壁地字六号房的女眷,原本都已经安歇下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很是不悦。 “嬷嬷,可是外头出了事?”孙家姐儿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气息明显有些紊乱。 “姑娘,您还是赶紧起身的好。老婆子听着外头的动静,说,说是遇到了江匪。” “什么?江匪?”一旁的大丫鬟玉瑚差点尖叫出声,意识到不对劲后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本能地缩着脖子,磕磕绊绊道,“那,那……那我们咋,咋办啊。” “闭嘴!”另一个穿着黄绿色罗裙的大丫鬟玉珊呵斥道,“姑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孙家姐儿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换了身行动便利的罗裙,随后示意自己的奶嬷嬷孙刘氏,去将随行的那四个粗使婆子叫到地字号这边。 四个粗使婆子将屋子里衣柜案几这些简单家具,挪到房门后面,抵上。 虽说未必有用,好歹能抵挡一刻是一刻。 这次孙家姐儿从江南郡凌昌府这边上客船,西行去蜀川探望外祖,只带了奶嬷嬷一人,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玉珊跟玉瑚,此外便是四个粗使婆子。 人虽不多,胜在还算听话,而且只是在船上,倒也勉强够用了。 孙家姐儿躲在贵妃软榻与架子床间狭小空间里,屋子里的烛火早已吹灭,谁也不敢出声,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冷不丁的,外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客船晃动得厉害。一股寒风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从并未关严实的木窗飘了进来。 “窗户!”玉珊赶紧起身,跑到木窗前,正伸手将木窗锁上,却见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木窗。那是只粗大宽厚的手,手背上还有颗长了一撮长毛的黑痣。 大手只是稍稍一用力,便将木窗从木框上卸了下来。 一张粗犷,带着猥琐笑容的脸,生生吓了玉珊一大跳。连连后退的玉珊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哪怕屋子里漆黑一片,架不住船舱外头挂着灯笼,插满火把。 一脸络腮胡的江匪二当家,其实在前一晚便悄无声息地潜入这艘客船上了。这不听到打杀声后便从后舱躲藏的地方溜了出来。那曾想,还没走几步,便留意到一旁的客房里传来挪动家具的小动静。 这地字六号客房里,住着全是女眷,听说还是官眷,江匪二当家早已心痒难耐。 这些个在江面上打家劫舍的匪徒们,常年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得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早将礼义廉耻丢到了脑后。以至于但凡有机会,哪怕下一秒人头落地,也要抓紧时间图那一瞬的快乐。 江匪二当家将手里的木窗往一旁江里顺手一丢,瞧着船舱里吓得脸色苍白的小美人,当即决定从眼前这木窗这边爬进去。 “可不能让这畜牲进来!”孙刘氏见船舱外的江匪二当家,只是脚下一蹬,便甚是轻松地攀爬上了木窗,甚至正准备跳进屋子里,心里甭提多紧张了。 好在还没有彻底乱了神,四下一打量,抓起书桌上的一个薄胎美人瓶,便往江匪二当家那脑袋上砸了下去。 怎奈,奶嬷嬷力气虽说不小,可手里的美人瓶到底单薄得很。这一砸,上百两的银子没了,对于江匪二当家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甚至,还成功激怒了江匪二当家。 那江匪二当家,也并非真酒囊饭袋,手里那大砍刀更不是吃素的。 这不,手起刀落,原本还剩下一扇木窗,连着下头的木制窗框,就这么被生生破坏了。不过眨眼的功夫,这窗口便又扩大了几分,更方便身材魁梧的江匪二当家进出了。 江匪二当家,用着与身形不符的灵活,直接从窗口跳进了屋子。 这下,正护着方家玉瑚再也忍不住,尖叫了起来。那高八度的尖叫声更提醒了在场的几个粗使婆子。两个婆子合力将抵在门口的案几给抬了起来,用力冲向江匪二当家。 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则将木柜挪开。 “姑,姑娘,快跑!” 孙家姐儿在奶嬷嬷等人的保护下,可算跌跌撞撞地从地字号房间跑了出来。也没曾想,前脚才出屋,转眼便一头扑进个结实的怀抱中。 本就惊魂未定的孙家姐儿猛然抬头,便与程仕远深沉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孙家姐儿被吓得苍白的小脸,多了些许血色。 第一百八十八章:救命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仕远眉头一皱,将怀中的美人一把推开。 “公,公子……救我~~”孙家姐儿压根不敢回头看地字号房间。可即便不回头,孙家姐儿也不敢忘了方才在屋子里所见到的一切,那两个合力抬着案几冲向江匪的婆子,早已倒在了血泊中…… 一直娇养在后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孙家姐儿何曾见过这般凶残之事。别说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哪怕一只鸡一条鱼,都不曾有人当着孙家姐儿的面宰杀。 这不,程仕远才将人推开些,孙家姐儿便承受不住这份刺激,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生生晕厥在程仕远跟前。 程仕远好似见了瘟疫一般,当即往后退了一大步,亏得跟在顾琬身边的紫叶跟紫覃还算机灵,赶忙上前搀扶了一把,要不然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可就直接四仰八叉地摔地上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换来了顾琬带着莫名情绪的目光扫视。 程仕远的脸色臭臭的,也不等顾琬开口,天影一个眼神示意,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便冲进了孙家姐儿那地字号房间里。 那江匪二当家自然是听到了廊下的动静,怎奈压根来不及跑路,甚至连现成的人质都没要挟上,透着寒光的长剑便直接刺了过来。 一通“乒乒乓乓”打砸声过后,江匪二当家被卸了四肢,如一摊烂肉般直接丢到了地字号房间门口。 “是你?!”程仕远原本没能一眼就将眼前的江匪二当家认出来,怪只怪这二当家右手手背上太有特色的那颗黑痣。 这般明显的特征,可不就是辨认人的好法子嘛。 当然,这江匪二当家此前压根没跟程仕远打过交道,程仕远之所以能将人认出,也是仰仗了他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记忆。记得当日,就是这家伙带着一群山匪想将他置于死地。 所以……当年的事果然并非意外。 程仕远不禁在心里冷笑,阴沉着脸示意将眼前这江匪二当家给绑结实了。 “我先送你回房。”程仕远侧过头看向抱着襁褓的自家小媳妇。 顾琬点了点头,跟着程仕远进了天字二号房。不曾想,程仕远进屋后,便让紫叶去拿一身新的外袍。瞧着那架势,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只怕都想沐浴一番。 也好仔细洗去身上不小心沾染到的浓郁桂花香。 天晓得那谁到底用了多少熏香,是为了吸引蝴蝶,还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臭味?! 程仕远眉头紧锁,那脸色阴沉得都跟锅底灰似的,都快能挤出墨汁了。 也是难得见自家夫君这般,顾琬捂着嘴,“咯咯”笑得好生开心。一边笑着调侃,一边上前帮忙整理程仕远身上的外袍:“好啦,其实那桂花香,也没那么难闻啦。” “主子,那姐儿已经暂且安顿在了隔壁屋子。”没一会儿功夫,黄芪便来禀报道,随后三言两语便将那几个下人的大致情况一道告诉了顾琬跟程仕远。 说不上好运还是倒霉,那孙家姐儿这次一道带去川蜀的四个粗使婆子,三死一重伤,奶嬷嬷孙刘氏受了皮外伤,看似伤不轻实则并没有生命危险。 两个贴身侍奉的大丫鬟,玉珊因为心口挨了江匪二当家那一脚,受了内伤,只怕得卧床休养很长一段日子。 唯一安然无事的,便是那个尖叫着随后直接吓晕过去的玉瑚。 “既然有个没受伤的,便不用多费心思了。”程仕远直接道。 “爷,奴婢们省得的。”紫叶又不傻,尤其跟在顾琬身边后,几个贴身侍奉的或多或少都学了点医术皮毛。 或许没法跟人瞧病,这人是真晕还是假晕,又不是瞎子。 所以方才紫叶跟紫覃两个,彼此对视了两眼后,非常有默契地一人抓肩膀,一人抓脚,就这么直接将人给抬到了隔壁地字五号房,也就是她们所住的屋子。 就这么将孙家姐儿往贵妃塌上一丢,随后将屋子里属于她们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暂且挪到了天字三号房间那边。 已经“晕厥”过去的孙家姐儿,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只能继续昏睡着。直到耳边传来玉瑚那熟悉的哭泣声,这才悠悠地苏醒过来。 “姑娘,是奴婢太不顶用,没能护着姑娘。”玉瑚跪在了孙家姐儿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见孙家姐儿半天没回音,便几步挪到孙家姐儿跟前,一把抱住了大腿,哀求道,“姑娘,您就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闭,闭嘴!咳,咳咳!”一旁的玉珊,得了恩典,坐在圆凳上,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忍不住呵斥道,“玉瑚,你,你没见姑娘身体不适么?你,你怎么可以……” “好了玉珊,你自己个儿身体也不好,得卧床休息。”在奶嬷嬷孙刘氏的伺候下,小口喝着安魂汤的孙家姐儿摆了摆手,吩咐唯一没有受伤的玉瑚道,“玉瑚你若真知晓了错,那剩下的这些天就好生伺候着。” “是,是!奴婢省得的。”玉瑚连连应下。 这一次,孙家姐儿临时决定回川蜀锦城探望生病的外祖母,却不想客房会这般紧张,费了些功夫,才住进靠近后船尾的地字六号房,也因此遭遇了那江匪二当家。 好在有福之人运气果真不会太差,这不就否极泰来,遇到了救命恩公了嘛。 “嬷嬷,那人……你可打听清楚了?”孙家姐儿依靠在床上,轻声询问道。 “姑娘,老奴只打听到这家主子姓程,带着家眷准备去川蜀锦城。”奶嬷嬷回道,只将她能打探到地一些最基础的消息回禀,至于旁的还真打听不到。 没办法,口风着实太紧了。 “这么说那人也要回川蜀,去那锦城?”孙家姐儿的脸上多了一丝喜悦之色。 至于程仕远身边,带着家眷什么的,甚至那女眷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孙家姐儿压根没放在心上。 孙家姐儿只当顾琬是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姨娘,怪只怪顾琬长得着实太漂亮了,尤其那双眼睛,孙家姐儿活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谁家有这般漂亮的大眼睛。 像这般美艳的女子,又有几个是前头正经娘子,说不准还是出身低贱的花坊舞姬。 就算真是明媒正娶的正经娘子又如何,就算已经生下崽子又怎样。难不成她堂堂正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的嫡女,外祖更是川蜀锦郡王,还配不上不成! 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然唯有以身相许才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巧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亏得顾琬此刻没在一旁,更没有那读心术,要不非得气乐了不可。 去它喵喵的“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你换个又丑又老的恩公试试,一准来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来生衔环结草,做牛做马”。 说白了还不是外貌协会馋人身子,瞧出程仕远这位救命恩公气度不凡,想来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虽说顾琬这边并不清楚,她那夫君程仕远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但并不影响小两口说点儿悄悄话。这不,回到天字二号房的顾琬,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拾头放回摇篮里。 乘着给孩子喂奶的间隙,率先喂了些加了些药粉的温水。顾琬没敢多加,那药粉加入温水中便化开了,主要也是为了防着自家崽崽吹了冷风,回头风寒入体生了病。 “小心些哄睡了吧。” “是。”奶嬷嬷接过了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拾头,转身去了一旁被屏风隔开的小间里。 见屋子里再无外人,顾琬果然变了脸,怒道:“程仕远,你是不是瞧着你那崽子不顺眼,想恁死他。” “绝,绝无此事!”换了一身外袍的程仕远原本还在想一些事,听到顾琬这般说当即回过了神,连连否认道。 “那你还把小拾头抱出去!?”顾琬是真没想到,平日里瞧着是那般沉稳可靠的家伙,带起自家崽崽时竟然也会这般不靠谱。 莫非真印证了那句“父爱如山”,让当爹的负责带娃,娃能活着就好? 若不是此刻还在船舱里,外头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顾琬真想立马将程仕远收拾一顿。 自知理亏的程仕远没再反驳,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自家小媳妇连连赔礼。 顾琬这才勉强放过了程仕远,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可没精力再陪你耗下去了。一会儿你让观言带人搜查时,小心着些。今个儿遇到江匪这事儿,我总觉着没那么简单。” “为夫心里也这般觉着。”程仕远将顾琬搂入怀中,轻啄了一口自家小媳妇的额头,便转身出了房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说白了,不过是有心人提前布了局。 比如这次,程仕远这个新上任的川蜀锦州知府,带着妻儿千里迢迢从江南郡泰安县,西行赶到川蜀锦州。原本是想单独包一艘江船,却不想这段日子所有的单包江船不是需要维护,便是有人提前包下,迫使程仕远不得不选择客船。 比起中型江船,那大型的客船无疑速度更快,也更稳一些。但架不住这客船搭乘的客人更多,但凡里头混入几个不安好心的,这不确定的危险系数无疑增加了。 而且,这一趟出行竟然遇到了江匪,本身就耐人寻味得很。毕竟按着往年那些惯例,江匪更愿意打劫油水更多的运货船,而非客船。 这里头究竟又有多少人横插了一杠子,还得回头仔细调查一番。最意外的是,客船上除了自家,还有一家官眷。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机缘巧合! “回禀爷,住在地字六号房的那官眷,已经打探清楚了。”没多久,天影底下,擅长打探消息的暗五便带来了几个消息。 不过三言两语,暗五便将那位孙家姐儿地大致情况,尽数回禀给了程仕远。 “蜀锦郡王的外孙女?”程仕远可没想着会那么巧。 不过对这位异性藩王,程仕远也并非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蜀锦郡王,当年被太祖帝招安,得了个异性亲王爵,世袭罔替三代。到了孙家姐儿外祖这一代便降爵成了郡王。 要说这蜀锦郡王,仗着川蜀地区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偏安一隅也不尽然,所生子女大多跟朝中权贵世家联姻,要不就是下嫁给川蜀本地的富绅士子。 四代下来,无形中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 蜀锦郡王嫡出的幼女,便是嫁给了江南郡都转盐运使司的方家为当家主母。那人就是方才跟程仕远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家姐儿那亲娘,据说还是个堪比王熙凤的泼辣妹子。 “爷,方才您让小的几个跟着船老大,将客船上下的客人捋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了三处不太对劲。”就在程仕远一点点捋清关系时,观言匆匆从外头进了屋,“小的瞧着其中一处,虽说不像是江匪,但多半应该还是冲着爷跟郡主来的。” 说罢,观言便将住在对门的那个商老爷,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告诉了程仕远。末了,又加了一句:“对了,爷。那位方家小姐让人送来了谢礼,说是要答谢爷方才的救命之恩。” 观言将礼单双手递到了程仕远面前,随后后退了一步,等待着程仕远下一步指令。 程仕远拿过礼单,一目十行,很快便瞧完了礼单上的东西。 对于礼单,程仕远唯一的印象就一个字“壕”。 程仕远目前真不差银钱,两辈子加起来虽说也曾一贫如洗过,可要说那些价值不菲的名贵之物多少也曾见识过一二。也没曾想着,一个出门在外的闺阁千金,出手竟然这般豪气。 可谓一掷千金!果然皇帝佬二这个天下之主,是最穷的一个。 这江南郡的都转盐运使司,果然肥的流油啊。当然也有可能,这些打算送他的名贵之物,来自蜀锦郡王当年给幺女的陪嫁。 “尽数退回去,你且转告那位方家小姐的侍女,就说方才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程仕远合上了礼单,将礼单丢还给了观言。 “是!”观言拿回了礼单,经过言行身边时还不忘挑挑眉,观行一瞬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原来,这两小子竟然私下里打起了赌,赌自家主子是否会收下来自方家小姐的这份厚礼。 结果么自然是观行输给了观言,不过两人随后又都受了顾琬的罚:竟然没让她也参与一把,着实可恶! “主子,我可瞧着对门那什么方家千金,不怎么安分呢。还是出身权贵世家呢,那做派……”紫覃借着伺候顾琬梳洗之际,忍不住小声地说道。 “难得出趟远门,我们啊在一旁看戏就好。这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那西洋镜,寻常人可没机会瞧不是。”顾琬是真想的开,笑嘻嘻地说道。 “主子说的是。”紫覃甚是配合地附和道。 这一切,孙家姐儿这边显然是不知道的。事实上,程仕远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可到底是夫妻,顾琬那点子看戏不嫌事儿大的小心思,真没能瞒过本就心细如尘的程仕远。 第一百九十章:送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话说程仕远亲自将自家妻儿送回船舱,在船头甲板那边,石彪石捕头跟观言四个,带着人利用二踢脚加强版,很快便掌控了整个局势。 哪怕光线昏暗,能见度并不高,几个二踢脚加强版丢下去,伴随着惊起十几米高的水花,隐藏在江水下的 江匪们,大多被迫浮出水面。 江匪水性再好,也不可能长时间在江水下憋气,何况站在客船上的观言几个,是真不讲一丁点武德。 很快,客船四周的江面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火味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很是不好闻。而江匪,也被消灭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那些,其实早已萌生了退意。但架不住几艘冲锋独木舟早已被那二踢脚炸成碎片,就连那艘三帆木船,也因为船身被炸了出缺口,涌入大量江水,处于半沉状态。 如此一来,让这些暂时幸存下来的江匪怎么跑? 那江匪头头独眼过江龙也不是没想过距离客船近一些,那客船上那些不讲武德的家伙,多少得避忌着点,免得将客船也给一并炸了。 可谁能想到,除了那二踢脚外,竟然还拿出了弩.弓!还是十二连发的那种。 这距离太近,的确丢二踢脚时容易误伤自家客船,但用弩.弓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甚至一梭子下去,十二发弩箭嗖嗖嗖地飞射了出来,哪怕打入江水中,威力依旧未减分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连人带鱼打成了蜂窝煤。 除了投降,似乎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江匪头头因为被最近的一个二踢脚波及,直接炸断了半截右手。而大量的失血,很快让江匪头头的神志开始迷离,出现头晕失神的症状。 作恶多端的独眼过江龙,最终还是没能抗住,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转眼天亮了。 被迫停在江中的客船再次启航。经过大半天的航行,可算临近傍晚时赶到了最近的一个泊渡口。此处渡口只是个小渡口,多停靠货运船,而且还是从上游汉城渡口那边分运的货船。 好在经过多年的经营发展,一些基本设施也算齐全。最主要的一点,客船临时停运,除了临时休整外,还得派人去当地管航运的衙门报备,前一晚遇到江匪这事。 等到漕运司的官员赶来,少不得组织周边的渔夫前往发生事故的江域沿岸打捞江匪尸体,随后一一辨认。顺道,还得排查客船上的宾客,排查一番,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如此一来,少不得又要耽搁几天。至于客船何时能再次启航,压根没有确切消息。 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这番周折没个十天半个月,基本走不了。 那客船上的宾客,被迫扣留在客船上,哪儿都走不了。这倒是方便了那位孙家姐儿,有了借口再次向程仕远求助。 这不停靠岸的当天傍晚,程仕远正陪着顾琬一道用晚膳。因为条件有限,再加上三月里这个乍暖还凉的日子,便选择吃暖锅子。 取用适龄的羊蝎子打底,大火熬开转小火慢炖,熬上一锅奶白醇香的汤底,所有的食材切片,“咕嘟咕嘟”一边煮一边沾酱料,怎一个鲜美了得。 而且吃暖锅子,最是讲究一个人多热闹。何况出门在外的,真没那么多讲究。 于是黄芪几个,包括观言他们,当然还有天影几个,都上了桌。唯一有些许区别的,估摸着也就是要给小拾头喂奶的奶嬷嬷,得注意着点饮食,不能吃太过咸的食物。 就在大家在天字三号房尽兴品尝美食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观言起身去开了门,只见孙家姐儿那奶嬷嬷正站在门口,受伤的右胳膊上绑着吊带,身后站着玉瑚手里拿着个大大的食盒。 奶嬷嬷见到了观言,便屈身开口道:“我家姑娘见恩公不肯收下谢礼,便让老妇人置了些家常菜肴,还望恩公能不嫌弃老妇人的拙劣厨艺,品尝一二。” 说罢,也不等程仕远开口,便用肥硕的臀将挡在面前的观言给挤到一旁,随后大踏步地走进了屋子里。 孙刘氏四下一打量,发现这主不主仆不仆的,竟然同在一个屋子里用餐,眉头不由地紧皱在了一起。好在孙刘氏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头昏脑胀地当场指出来。 “老妇人给程公子见礼了。”孙刘氏望着案几上摆在程仕远面前的小炭炉上,正翻滚着的奶白色汤底,见一旁还有好些新鲜的蔬菜以及肉片,将目光停留在坐在程仕远身侧,正抱着个奶娃娃的顾琬身上。 此前,孙刘氏从没见过顾琬,只知道跟在程仕远身边的妇人,据说长得很是不错,却不想堪比绝色。其实更让孙刘氏诧异的还是,这妇人竟然坐在程仕远右手侧。 正常情况下,正妻应该坐在夫君的东侧,也就是左手侧。除非…… 孙刘氏心里多了一丝不安,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硬着头皮给顾琬行了个常礼:“老妇人给夫人请安。” “嗯,起来吧。方才我听你说给我们家爷准备了些吃食,那便摆上吧。”顾琬摆了摆手,取过一根拇指粗的磨牙饼干,让怀中的小拾头拿在手里,慢慢磨牙。 小拾头现在已经七个月大了,已长出了小糯牙,顾琬便提前准备了一些用牛乳黄油以及面粉烤制成的磨牙饼干,让他慢慢磨着玩。 大启这边的确不让轻易杀耕牛,但权贵人家,花些银钱,黄油这些牛制品还是能弄到的。何况比起牛肉这些黄油需要的人家并不多,自然也就便宜了顾琬。 孙刘氏退后了半步,身后的玉瑚立马上前,将案几上的小炭炉连着锅子,小心地往顾琬这边挪了挪,这才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的菜肴。 纯白底的餐盘,只在边沿处有一圈青色花纹。餐盘中装着一颗黄绿色大白菜,提前处理成花朵的形状。玉瑚嘴角微翘,隐隐露出得意之色,将食盒底层的一壶陶罐取了出来,随后仔细地浇到了大白菜上面。 大白菜受了热,缓缓绽放,露出里面红色的花蕊。 开水白菜,川菜中十大经典名菜之一。取北方大白菜心,配以鸡鸭排骨熬煮,并用鸡肉蓉猪肉蓉澄澈的高汤调味,最后浇汤汁时在汤里淋上些鸡油。 成菜后,清闲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却清香爽口,不见丝毫油腻。 这道菜,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尽显上乘的制汤功夫。说句不客气的,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底,还真不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打脸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夫人,您先尝尝?”程仕远并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夹了一块子大白菜,又帮着舀了半盏“开水”,端到了顾琬跟前。 顾琬抬眼瞥了一眼孙刘氏以及玉瑚,这才拿起瓷汤勺,低头吮.了半口。 勉勉强强,能入口吧。 “这汤,你熬煮时少加了一味干贝,另外火候差了点。至少要两个时辰。而且得用鸡胸脯肉,剁烂至蓉,灌以鲜汤搅成浆状,再倒入锅中吸附杂质。这般反复至少得两三次!”顾琬用蜀锦的丝帕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指出了面前这道开水白菜的不足之处。 顾琬相信,若不是在客船上,按着孙刘氏那水平,应该能制作出更好的开水白菜来。可惜,不管是时间上,亦或者是原材料上,都给方氏拖了后腿。 但即便知道又如何。难道孙刘氏带着玉瑚,遵从自家姑娘的叮嘱,特意过来美其名曰加道菜,就不是挑衅,想给顾琬这个正经夫人一个下马威? 什么开水白菜?若是寻常妇孺,只怕真要误会是拿冬日里剩下的,焉了吧唧的大白菜,在清水里滚熟而已,最多再加上三枚枸杞点缀。 偏偏顾琬不仅见过真正的开水白菜,品尝过,甚至还很擅长熬制清澈如水的高汤。开水白菜,那关键不就是“开水”么。 饶是孙刘氏见惯了大场面,此刻那张老脸也觉得火辣辣的疼。甚至有些后悔,就不该纵容着自家姑娘,这般任性而为。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向顾琬以及程仕远行礼,随后带上食盒,拉着气鼓鼓还想辩解一二的玉珊,赶紧离开。 回到地字五号房,孙家姐儿也恰好在用晚膳。尤其那道开水白菜,一直都是她最爱吃的。见自家奶嬷嬷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气鼓鼓的玉瑚,便笑道:“嬷嬷,可是那上不了台面的女眷吃醋了?” “姑娘,这话可不能往外说。若是让人听见了,可不好。”孙刘氏赶忙开口阻止。 孙刘氏本是蜀锦郡王府的家生子,当年为学这道川蜀名菜开水白菜,没少下苦功。也正因为此,这才被孙家姐儿那亲娘挑中,成为陪嫁丫鬟,到了江南郡孙府。 结果只浅尝了那么一小口,就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给吃出了不足之处。火候不足什么的,包括得用干贝,而非新鲜扇贝,这一点孙刘氏也是知道的。 这不是条件有限嘛。而且瞧着自家姑娘,打小没少吃这道开水白菜,也没喝出一点不同,可见那位程公子身边的那位夫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嘁,不就是个……”孙家姐儿压根没太当回事,不过话才说了一半,也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味来。当即阴沉下了脸,看向玉瑚道,“说罢,怎么回事?” “姑娘,那夫人也太嚣张了。也不等程公子尝嬷嬷亲手制的这道开水白菜,便自己个儿先吃了起来。而且才吃了一口,就嫌弃东嫌弃西,瞧着架势压根就瞧不上。”玉瑚见自家姑娘询问,也没客气,当即将自己所见的那些,添油加醋后尽数说了出来。 至于程仕远亲自夹菜,舀了半盏汤这么点小事,自然被玉瑚给直接忽略掉了。 以至于这话传到孙家姐儿耳朵里,可不就便是顾琬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贱妾,嚣张跋扈,且不懂得尊卑。 “简直可恶!难不成真以为替程公子生了崽子,就敢无法无天了?!”孙家姐儿拍着面前的案几,怒道。 “姑娘,其实……” “嬷嬷,去!你给本小姐想个法子!”也不等孙刘氏将话说完,孙家姐儿便直接打断道。甚至,见自家奶嬷嬷欲言欲止,好似还想阻止,孙家姐儿更不乐意了,“怎滴,本小姐的话现在不好使了,是不是?!” “不,不是!老妇人只是瞧着那位夫人怕是身份不一般。”孙刘氏如此赶紧道,“姑娘,现在毕竟不比在府里头,老妇人之前也悄悄问过了那船家。听着船老大那意思,一时半会儿只怕这客船还走不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耽误了姑娘您回锦城嘛。” “那嬷嬷你的意思是?”孙家姐儿稍稍冷静一些。 “姑娘,奴婢觉着,不若我们想想法子,就跟在那位程公子后面,一道走。”一旁的玉瑚插嘴道。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怕就怕程公子未必会答应。”孙刘氏其实也在打这个主意。没办法,经过昨个儿江匪这事,一下子损失了四个粗使婆子。而且短时间里,客船这边多半是没法继续航运了。 原本按着行程安排,不过是搭乘客船一路西行,四个粗使婆子勉强也够用。可现在,要么重新租另外一条江船,要么改成走山路。 前者,江船真没那么容易租借到。后者,即便是能雇佣到镖师,只怕这沿路的安全也没法保障。 哎,这一趟远行,着实太过仓促了。 孙刘氏再一次在心里长谈了一口气,因此惦记上程仕远这边,想跟着一道回川蜀锦城,也在意料之中。 但孙刘氏的这点小算计,若没孙家姐儿的小心思,没有借着添菜实则想给下马威的神操作,程仕远或许会考虑同路的份上,给予一定方便。 现在么,饶是想看戏的顾琬都不可能答应,更何况程仕远压根就不想跟这位孙家姐儿再有任何牵扯。 去喵喵的世家千金,这得多不要脸,竟然还想给他的小媳妇下马威,真不知所谓! 于是,等孙刘氏拉着玉珊前脚才离开,转身程仕远便示意观言跟观行,赶紧去准备马车。顺道将漕运司负责这次江匪案子的官吏找来。 这漕运司,在大启是负责漕运相关的官吏。当然若遇到了江匪打劫这样的大案子,最终负责审理的还是当地的府衙。 不管怎样,现在江匪除了个别还留着小命,大多都见了阎王爷。最终如何审查,程仕远这边明面上并不关心。只想赶紧离开客船,继续西行前往锦州上任。 这便需要负责这案子的官吏,赶紧放人。 “下,下官参见郡主,见过程大人。” “古大人免礼。” 因为知道此行将有幸拜见长乐郡主,漕运司的官吏送了一份不算太贵重的礼物。顾琬打开了礼单,迟疑了片刻过后,便收下了这份礼,只是在等漕运司的官吏离开时,还是让观言回赠了一份同等价值的礼。 这般也算不得收受贿赂。 因为程仕远将漕运司的官吏找来,是为了公事,顾琬并没有在天字三号房耽搁太久,便回了隔壁屋。想到晌午前便能离开客船,搭乘马车继续赶往锦城,顾琬的心情无疑是不错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缠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两日,客船上闹哄哄的。 谁都不愿意继续停留在个小泊渡口,怎奈官衙那边压根不放心,自然没法离去。 而且因为遇到了江匪,没能顺利抵达目的地,这船老大还得赔银钱。船老大身上自然没银钱,到了临时停泊的小泊渡口后,只能派船上的侍卫赶紧回去,找东家要银钱。 亏得程仕远一行本事不小,准备了好些二踢脚,这才占了绝对优势。要不然让这些凶残的江匪上了客船,可不单单只是几个人受点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这次损伤最大的,似乎还是孙家姐儿这边。船老大自然也得赔偿孙家姐儿一些银钱。 等到顾琬披上银灰色精绣双鹤斗篷,戴着帷帽,抱着小拾头,再次出现在船头甲板上,准备下船之际,原本堪比菜市场的客船,倒是安静了片刻。 “夫人,小心。”程仕远换上了正四品知府的官服,伸手扶住了自家小媳妇。随后牵着顾琬的纤纤玉手,夫妻俩小心翼翼地下了客船。 原本客船上的宾客见住在天字号房的客人竟然能提前离开,还想借机闹上一闹,现在见此情形,纷纷下跪都来不及。 还有谁敢继续闹下去?! 这不是嫌命太长?! 临上马车时,顾琬许是想到了什么,便回转过身,对恭敬地站在一旁的漕运司的官吏道:“古大人,倘若审查完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如就让这些人留下信息,放他们离去吧。总归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此外,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请古大人以及诸位差爷喝杯热茶,银子不多,不嫌弃才好。” 说罢,顾琬便上了马车。 而就跟在身后的谨言已经从怀里拿出了个早已备下的荷包,递到了漕运司的官吏跟前。那位姓古的官吏,低头接过了荷包,只稍稍一捏,便捏到了好几块块头并不小的碎银子。 之后这位姓古的官吏找了个间隙偷偷打开荷包,见里头竟然有二三十两碎银子,当即乐开了花。哪怕最后有资格拿这笔赏钱的人有点多,起码每人都白得一两多钱银钱,自然心里美滋滋的,办起差事也更利索了。 只是还在地字号房里,谋划着想让程仕远将自己也一并带上的孙家姐儿傻眼了,直接从依靠着的软枕上坐直了身子,紧抓着玉珊的手,诧异道:“你说什么,那程公子是,是知府?!” “是啊,方才我听那漕运司的官吏就是这般称呼程公子来着。” 那,那人竟然还是知府?那,那我若是能嫁给他,岂不是…… 孙家姐儿原本白皙的小脸红通通的,可惜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便因为听到玉瑚提到“程仕远已经下了客船准备搭乘马车离开”,而瞬间变了脸色。 他,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客船上。 不,不行!必须得去阻止!至少也得让他将她一道带上才行! 想到此,孙家姐儿也顾不得换一身装束,甚至连帷帽都没戴,便直接冲出了地字号房间。 等到孙家姐儿微喘着气,来到船头甲板上,正巧看到码头上,程仕远甚是仔细地将顾琬扶上马车,随后骑上马儿准备离开。 “等,等等!程公,程大人,请留步!”孙家姐儿当即开口喊住了即将离开的程仕远,至于来自四周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以及异样的目光,孙家姐儿暂且也顾不上了。 孙家姐儿见程仕远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咬牙继续扯开嗓子道:“程大人,您当真要这般绝情?一声不响地离我而去?!” “这位姑娘请慎言!”程仕远听到身后的马车里竟然听到他家小媳妇一声清脆的“噗嗤”笑声,脸色可想而知。 神喵喵的绝情,还不声不响的离你而去! 老子跟你有喵喵个关系啊。 “这位姑娘,的确还是慎言些的好。要不,小心本宫治你个冲撞污蔑之罪!”顾琬像是料到了正趴在客船船头护栏上的孙家小姐还想再说些什么似的,一把掀开了车帘,抬眼看向孙家小姐。 那清脆柔和的声音虽说并不响亮,却也能让孙家姐儿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四周着实太安静了,就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 原本还想责问程仕远,是不是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贱妾从中搞鬼,却不想顾琬一开口便自称“本宫”,生生将孙家姐儿吓出了一身冷汗。 孙家姐儿虽说自视身份高贵,自我感觉太好,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花痴,可到底不傻。 自然记得,在清水县那边,有个出身低贱的禾柴妞,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先帝天光帝的眼,竟然破格晋封为县君。 而当今圣上,并非先帝天光帝亲生,登基后有样学样,竟然再次晋封了那个低贱的禾柴妞为郡主! 其实最让孙家姐儿欲壑难填的,只怕还是这么个处处不如她的禾柴妞,何德何能最后竟能嫁给探花爷。那可是才华横溢,年轻貌美的探花爷啊。 孙家姐儿心里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程仕远骑在高头大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后面的马车紧随其后。 这一次选择搭乘马车,不仅仅雇佣了镖师一路护送到锦城,更有官衙的衙役敲锣打鼓在前头开道。 官员出行的排场真心小不了,正常情况下沿路百姓还得主动回避,何况顾琬好歹还有新帝才晋封的正三品的郡主。 原本还想低调些的程仕远,也不知怎么想的,下了客船后便改了风格,讲起了排场。 如此一来,应该能稍稍起到些震慑作用吧。 要说这后遗症,也并非没有。至少在速度上,比预计中要慢不少。结果竟然让那孙家姐儿渐渐拉近了距离,最后好似根小尾巴,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主子,奴婢还从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贵人家的千金呢。”紫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没法子,谁让这一路都是去那锦州城呢。要怪啊,就怪小拾头的爹,长得太好了,这才倒出招惹来烂桃花!”顾琬低头逗着怀中的小拾头,调侃道,“是不是呀,小拾头?” “嗯!”小拾头目前七个月大,只会发出“咿咿呀呀”或者“啊啊哈哈”的声音,反倒是一旁的大胖团子,啃着手里的竹笋,配合地发出清脆且响亮的“恩恩”叫唤声。 程仕远还能如何,除了尽可能地回避外,暂且也想不出什么旁的好法子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争气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之后的大半个月,孙家姐儿那车队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甩都甩不掉。 但自从进入了川蜀境内,前行的速度又明显慢了下来。 没办法,此时已是三月底,即将清明前后正值多雨时节,赶上川蜀又处在个四面环山的巨型盆地中,本就多阴雨多雾气天气,这般叠加简直要了命。 哪怕顾琬跟程仕远夫妻俩,祖籍都在清水县这样绵绵多雨的水乡。也有点受不了整日泡在个闷热湿润的环境中。 没几天,一个个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 好在顾琬那医术虽说只有半桶水,架不住从便宜师父虚空那里,真没少打劫各种药丸。尤其能强身健体,增强自身抵抗力的,顾琬自己就能配上一些。 至于药膳什么的,顾琬身边的紫叶,当初不就是因为略通药理,擅长药膳,这才被程仕远看中,转手送给了自家小媳妇。 于是,随行人员每天的吃食有了明显改变,那空气中似乎也隐隐多了一股子淡淡的中草药味。并不难闻,当然也好闻不到哪里去。 “难不成程大人这是病了么?”孙家姐儿闻到了这股子让她作呕的讨厌药草味,眉头微皱,随后看向一旁已经大致恢复健康的奶嬷嬷孙刘氏。 孙刘氏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就在方才,自家姑娘见玉珊这段日子一直没见好,依旧脸色苍白病怏怏的模样,打算到了下一个县城,就找个医馆,将人留下。 美其名曰好生治病。 此前,遇到江匪那晚上,四个粗使婆子为了帮孙家姐儿脱困,结果三死一重伤。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事后在客船上得到了救治,第二天临近傍晚时更被抬到了最近那个小泊渡口那边的医馆。 这人之后便被留在了那医馆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玉珊得知自家姑娘想将她留下后,挣扎着爬了起来,随后跪在了孙家姐儿跟前,哀求道:“姑娘~” “行了行了,瞧你这病怏怏的样子,难不成还让本姑娘来照顾你不成!”孙家姐儿没了耐心,摆着手道,“只可惜玉珊你那卖身契,此刻没在本小姐手里。要不然,本小姐倒是能放你自由!” “姑娘,奴婢听说那位长乐郡主医术了得。不如就让郡主给玉珊瞧瞧病?”一旁的玉瑚冷不丁地想起了一些事儿,便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若是玉瑚你能将郡主给请来,让她给玉珊瞧病,自然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啊,那可是堂堂郡主,也是玉珊这样的奴婢能瞧病的。”孙家姐儿嘴上虽这般说着,却潮湿玉瑚频频示意。 很显然,玉瑚的提醒,给了孙家姐儿一个甚是不错的点子。 玉珊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紧抿着嘴没再吭声。 而最终,玉珊到底没能等到顾琬给她瞧病。 说来还就是这么巧,两支车队一前一后,相距大约五六十米的样子。等到程仕远跟顾琬这边最后一辆马车通过一座木桥没多久,那木桥突然就塌了。 虽说,程仕远对紧跟在自家车队后面的孙家姐儿一行,避之不及,生怕再次沾染上。好歹还不屑在木桥上做手脚,主要也是连日下雨,使得水位升高。木桥终于扛不住,提前罢工了。 程仕远见着了木桥当地的百姓,难免有些内疚,便示意观言赶紧拿出纹银五十两,算是赞助当地的百姓等 雨季过后重修木桥所用。 “姑娘,这木桥只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听着那些木匠的意思,估摸着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的。” “可恶!一准是永乐郡主,让人在背后使坏!要不然怎会那么巧合!”孙家姐儿再次恨得牙痒痒的。如果说一开始,对程仕远这位救下她性命的恩公,孙家姐儿只是单纯的想报恩。 现在么,救命之恩自然得回报,最主要的一点还非得争这口气不可。 孙家姐儿扯着手里的绣花帕子,暗暗为自己鼓劲打气。 木桥这一冲毁不要紧,孙家姐儿不得不在木桥边借宿了好几晚村民的屋子。等到木桥可算修好了,哪里还能追的上顾琬跟程仕远的车队。 好在目的地都是锦城。 等到孙家姐儿紧赶慢赶,可算来到锦城外祖家,也就是锦郡王那府邸,程仕远这边早已安顿了下来,甚至交接完了所有的公事,正式上任川蜀锦州知府。 孙家姐儿所乘坐的马车,直接从侧门驶进锦郡王府门,缓缓地停在二门外。锦郡王老老王妃身边的得力管事嬷嬷,早早地等候在二门那边。 随后孙家姐儿换乘一顶软轿,兜兜转转好一会儿这才来到王府正院,老王妃所居住的宁安堂。 孙家姐儿前脚才进屋,便朝着已经起身的老王妃疾步扑了过去,泪眼汪汪地开口道:“外祖母~~~” “平平安安的到家就好。”老王妃瞧着慈眉善目,从那眉眼间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瞧瞧我们的悦姐儿,可是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啊,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该许人家了。” “外祖母~~”见老王妃提到了自己的亲事,孙家姐儿一脸的娇俏模样,心里更是欣喜。 此前,因为那木桥好端端的突然倒塌,害得孙家姐儿那马车没能再跟在程仕远那车队后面,不得不在原地等木桥重新搭建好。 这段期间,玉珊倒是将身子调养好了大半。而奶嬷嬷孙刘氏,更是没少宽慰自家姑娘,用仅有的后宅那点见识,给孙家姐儿出了主意。 别说妇人窝在后宅,都是那头发长见识短,事实上有些时候从另一个角度,还真有独到见识。 比如这一回,孙刘氏便帮着自家姐儿分析,觉着孙家姐儿想嫁给程仕远这事儿,未必没可能。只要孙家姐儿能得到老王妃的支持。 老王妃当年虽说生了两个闺女,因为幼女长得更像自己,自然更偏宠一些。那幼女,便是孙家姐儿的亲娘。自然爱屋及乌,对孙家姐儿这个外孙女也是从小捧在手心,直到小女婿被调任到江南郡那边,这才多年未见。 这川蜀地区物产丰富,易守难攻,有着“天府之国”的美誉。是除了江南郡外,大启另一个聚宝盆。可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收,却远不及周边几个远不如川蜀富庶的郡县。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蜀锦郡王刘昶,也就是孙家姐儿那外祖。蜀锦郡王那先祖,被太祖皇帝诏安,捡了个世袭罔替三代的亲王。 蜀锦郡王刘昶,那年纪可比先帝天光帝还要大几岁,身子骨虽说还算健硕,但谁也说不准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究竟能活几岁。 第一百九十五章:春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四月下旬,春暖花开,蜀锦郡王老王妃借着要给自家外孙女孙家姐儿接风洗尘,邀请了锦州城里的权贵世家,前来郡王府赏花吃茶。 顾琬,这位被两任皇帝偏宠,破格晋封为长乐郡主,又是新任锦州知府程仕远的夫人,自然在这邀请名单上。 接到老王妃身边的亲信管事嬷嬷亲自送来的请帖,顾琬将人打发后,脸色的神色却有些怪异。 “主子,奴婢怎么瞧着那郡王妃没安什么好心呀。莫不是真欺负主子初来乍到?”紫覃帮着紫叶,将顾琬的一些首饰衣服整理出来,心里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那位老王妃,也不过如此。”顾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主家办宴席邀请宾客前来,不管是在大启,亦或者现代社会,都会提前送请帖。而这位蜀郡王老王妃却是个妙人,只提前了五日而已。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段日子,本就是各家绣坊忙着赶制春装,准备夏装。 顾琬这初来乍到,只怕多半并不清楚川蜀这边流行什么款式的服饰。 何况,顾琬出身南方清水县寻常庄户人家,父亲努力参加科举二十多年,最后也不过是混了个禀生罢了。这般低贱的出身,即便在家时再受宠,想来也没什么见识。 如此一来,正常情况下,顾琬头一回在川蜀贵圈露面,只怕免不了要丢人。 而顾琬之所以觉着这位蜀郡王老王妃是个妙人,在于她派遣了身边第一得力管事嬷嬷亲自过来送请帖。而且还给了顾琬这边一个明面上合情合理的说辞。 这次能到王府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几家老熟人了,大多知根知底,往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办赏花宴,所以也就提前个五六日再往各家送请帖。 赶上顾琬这边初来乍到,可不就一不小心给忘了这茬事儿了嘛。 为表示歉意,老王妃特意让自家管事嬷嬷,给顾琬介绍了一下,目前锦州城里还有空闲人手能接活的绣坊。 这一波操作,真可谓滴水不漏。 明面上,顾琬这边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也只能怪她这个初来乍到的。 至于那几家勉强还能抽调出人手接活的绣坊,只怕都是些挑剩下的烂鱼烂虾,要不然也不会特意留给顾琬了。 可惜这一次那位蜀郡王老王妃,包括一道受邀参加赏花宴的各家权贵们,注定要失望了。 旁的暂且不说,去年在江南郡泰安县,顾琬私下里招待了微服私访的先帝天光帝将近一个月,之后正式接驾,在泰安山上,先帝天光帝又将顾琬那县君品级给晋封了。 再加上新帝沈文忠又破格赐封顾琬为郡主。这几次下来,顾琬陆陆续续接到了不少封赏。 哪怕其中真金白银并不多,那些珠宝首饰却是不缺的,尤其各种布匹足够顾琬做上百身各式罗裙了。其中就有来自川蜀地区的蜀江锦,也就是蜀锦。 所有赏赐的布料都是贡品,尤其这蜀锦“一寸可比十寸金”,据说得蜀中十几个绣娘忙碌三个月才湛湛得那么一匹,可见其珍贵。 而顾琬新得的两匹蜀锦,还是今年一月底二月初那会儿,新帝沈文忠让人快马加鞭,特意送到泰安县这边的。 的确很漂亮,尤其其中一匹绣的花样还是高洁典雅的兰花。 顾琬最喜爱的花卉虽说并非兰花,但并不影响她穿着兰花花样的蜀锦制成的罗裙,臭美得瑟不是。 甚至,顾琬心底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兴奋,期待着在蜀锦郡王老王妃举办的春日赏花宴上,有人跟她一样臭美,穿着蜀锦制成的罗裙。 真要这般,到时候可就好玩了! 顾琬看向眼前摆满了案几的珠宝首饰,其中不乏宫中的御赐之物。要说里头顾琬最喜欢的,便是那支掐丝凤尾步摇。那凤尾上的金羽栩栩如生,凤眼所含的珍珠虽不大,却是颗滚圆的怪色珠。怪色珠色彩斑斓,极其罕见。 当然旁边那点翠金钗,顾琬一共有十二支花卉钗,一对蝴蝶钗。那蝴蝶上的小须,会随清风摆动,好似随时准备扇翅高飞一般。 顾琬不得不钦佩古人无与伦比的高超手艺,可惜她的这些首饰珍藏,暂且没有小棉袄能继承。若是传到后世,只怕随便拿出一支,都能卖个好价钱。关键还是这古代高超的制作工艺,更有收藏价值。 着实太精致了。 顾琬把玩了一番,突然来了兴致,对紫叶吩咐道:“让谨言去准备马车,本郡主要出门去逛街。今个儿先去逛布庄,顺便去那老王妃推荐的绣坊瞧瞧。明个儿再去银楼买首饰!” 听到顾琬说要出门逛街,紫叶跟紫覃眸色顿时一亮,露出期盼的神色。 顾琬摆了摆手,直接道:“反正就只带一个,你俩自己商量着。” 末了,顾琬回头看向黄芪,笑道:“就换身寻常些的外出服即可,不必太显眼。这几天,我们得低调。” “这事儿婆子省得的!”说罢,黄芪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找看起来寻常些的罗裙。 黄芪虽说现在依旧跟着顾琬,却已是管事娘子,毕竟已经嫁给了石彪石捕头,连带着黄芪前头的大闺女紫苏也已脱了奴籍。所以现在厨房那边由紫叶接管。 到了川蜀锦州城这边,第二天,顾琬便让人找来了据说口碑还不错的牙婆,买了几个干活的粗使婆子,又添了六个半大的小丫头。 清一色中草药。 年纪最大的两个,紫杉跟紫楠跟着奶嬷嬷照顾小拾头。 紫荆跟紫菀跟着黄芪,紫覃专心负责那只胖熊团子,紫云英跟紫石英这对双胞胎则被安排进了厨房。 家里主子少,不管是顾琬还是程仕远都没打算添太多人。主要也是因为紫叶跟紫覃年纪渐长,估摸着也留不了多少年,就该嫁人了。 顾琬很快就换了一身寻常的细棉布罗裙,就连头上的配饰也出奇的简单。一支镂空牡丹步摇,外加几朵小碎花,清一色银饰。唯一的两点,估摸着还是步摇上的吊坠,是滚圆的琉璃珠。 琉璃珠可是稀罕之物,除了道观里的道士炼制那些所谓金丹偶尔能生成一些外,旁处还真没听说哪里有。而川蜀地界,道教盛兴。这琉璃珠也成了权贵圈明里暗里攀比之物。 顾琬原也只是巧合,想起这套银饰自打收到后便一直没什么机会佩戴,便随手挑中了。 打扮好后,顾琬便起身准备带上紫覃,出门逛街。那曾想…… 第一百九十四章:无题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新帝沈文忠登基,将新贵前任探花程仕远从江南郡泰安县升调到川蜀锦州当知府,多半想破了川蜀目前的局面。 程仕远若是聪明,迎娶孙家姐儿这个蜀锦郡王的外孙女,无疑是条捷径。 按理,新帝沈文忠应该将程仕远的妻儿,也就是顾琬跟小拾头留在京城,偏偏给了恩典允许程仕远带着妻儿远赴川蜀。 或许,新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生怕蜀锦郡王又使那美人计,再一次联姻。 当然,孙刘氏可没想那么多,只跟自家姑娘提到了老王妃,无非想让蜀锦郡王的这位老妻,吹吹枕头风,给自家外孙女谋一个如意郎君。 至于做小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会不会因此得罪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在孙刘氏眼里,根本没当回事。一个小小的郡主而已,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先帝以及新帝的眼缘,这才破格得了恩典,赐封了一个虚爵罢了。 要说这孙刘氏,还真不愧是蜀锦郡王府里的家生子,有些秉性那是一脉相承,真真验证了那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孙刘氏宽慰的这席话,孙家姐儿自然全部听了进去,甚至思忖了几天后,心里便想好了之后回到蜀锦郡王府,见到外祖母后,该如何撒娇说服。 这不,见完了礼,回到儿时曾住过的梧桐院,简单地梳洗过后,又稍稍小憩了两个时辰。等到下晌午再次去拜见老王妃,祖孙俩说些悄悄话时,这才提到了在客船上遇到江匪这事儿。 其实遇江匪这事儿,压根瞒不住。孙家姐儿为了能心想事成,早在前些日子改乘马车那会儿,就花了银子让驿站的小吏往锦城蜀锦郡王府送去了报平安的书信。 蜀锦郡王从最近的公文以及自家外孙女报平安的书信中,也得知了程仕远救了自家外孙女一命。原本对这个空降过来的知府没有一丁点好感的蜀锦郡王,转身便跟几个幕僚就程仕远商议了一整天。 还别说,蜀锦郡王跟几个幕僚,还真动了美人计,又想联姻来着。 当然,这年头谁也不傻。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带着未满一岁的崽子,跟着程仕远一道来川蜀这事儿,是绝对无法忽略的存在。 “王爷,实在不行,就……”其中一个幕僚比划了一下,完全不在意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还不是寻常老百姓,是有诰命在身的。 这般提议,自然很合蜀锦郡王的心意。不过蜀锦郡王好歹还没老年痴呆,可算记得顾琬是新帝沈文忠才晋封的郡主,便摆了摆手,开口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这川蜀之地,外头的人总说什么‘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可谁又知道,这里的天气阴湿闷热。初来乍到的,多半难以适应。” “王爷所言极是!”几位幕僚眸光一闪,很显然已经听明白了蜀锦郡王话中隐藏的真正意思。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顾琬与程仕远一行,比孙家姐儿提到了十几日,可算平安地来到了锦州城。 这一次,并没有再居住在知府衙门后衙,而是在文殊街附近弄了个三进院子。这三进的院子,闹中取静,搁在现代,妥妥的帝都王府井,魔都陆家嘴市中心。 而这宅院,连房契带里头的家具摆设,都是新帝沈文忠掏的私库银子,顾琬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干妹子压根没客气劫富济贫的结果。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也不傻呀。要想马儿跑,必须给马儿喂好喂饱了。 若不是看在这三进精装修的院子份上,顾琬勉勉强强暂且不跟她那个好义兄计较,孙家那个花痴姐儿的事儿。 只是程仕远那边,前脚才跟前一任锦城知府交接完所有的公事,甚至这位前任锦城知府还没来得及走人,底下的林捕头便带着人匆匆来禀告,出事了! 在锦城外的一条渠沟溪涧里发现了一具成年男尸,初步判断这人是淹死的。至于具体死因,还得等仵作检验后才能确定。 既然出了人命案子,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程仕远也顾不得旁的,立马带上石捕头,以及观言观行两个,跟着锦城县衙的那些衙役去了城外案发现场。 顾琬则留在三进宅院里,带着黄芪几个,忙其他事。光是整理行李,适当再选买几个粗使婆子,就得费些功夫。好在宅院里里外外都已经提前打扫干净了,要不然光是收拾宅院就得累死人。 “哎,这宅院总归是大了些,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顾琬逗着小拾头,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回头若让朝廷里那些个吃得太饱的御史知道了,多半又要上弹劾折子了吧。 顾琬原不过吐槽了一句,不曾想一个月后某次早朝时,还真有脑子让驴给踢了的,上了折子弹劾远在川蜀的锦州知府程仕远收受贿赂,要不哪来的银钱能在锦州城最是繁华的闹市区旁添置三进豪宅。 “那是朕给长乐补上的嫁妆!怎么着,还不许朕给自家宝贝妹妹添补嫁妆了?!”新帝沈文忠的脾气,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起先帝天光帝来说,绝对当得一个“仁慈”。 但这一次,却是真生了气。雷霆之怒下,这个炮灰大臣就直接一撸到底,发配去了闽南数荔枝。 什么弹劾收受贿赂,说白了,不过是得了远在川蜀的蜀锦郡王的示意,试探了一下新帝沈文忠的态度而已。 当然,这会儿事情还没发生。 就在顾琬身边,帮着给小拾头缝小肚兜的奶嬷嬷笑道:“夫人您若觉着院子太大,空荡荡的,不如再给添几个小少爷,姐儿的,不就是热闹了。” 顾琬摇了摇头,伸手用丝帕小心地帮小拾头擦去嘴角边的口水,随后笑道:“最近几年里,怕是添不了了。” 说句实话,若不是小拾头着实太小,顾琬压根不可能带着他,跟着程仕远一道来川蜀这边。多一个崽子,无形中多了个软肋。 所以最近几年里,哪怕顾琬不介意再生个,最好还是程仕远心心念念的小棉袄,也不得不稍稍悠着点。 听到顾琬这般说,奶嬷嬷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到就算夫人又添了少爷,只怕也轮不到她来喂养,便将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继续埋头缝她手里的小肚兜。 程仕远这一忙碌又过了七八日。 等到程仕远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进而抓到凶手,被小两口丢到一边的孙家姐儿,可算平平安安地进了蜀锦郡王府邸。 第一百九十六章:逛街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那曾想,小拾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原本还呼呼大睡着,突然就啼哭,苏醒了过来。 已经七个多月的小崽子,鬼机灵着,似乎还记得几个月前,顾琬这个亲娘将他留在家里,不见了好久这事儿。 发现顾琬换了一身衣裳,好似要出门后,当即不乐意了,挣扎着往顾琬身上扑。 “崽儿,你这是也想跟你娘我一道出门不成?”顾琬倒是并不介意,便笑呵呵地让一旁的奶嬷嬷帮小拾头换一身外出的衣裳。 虽说现在已是四月,顾琬还是让奶嬷嬷多带了一件斗篷。 这斗篷不同于大启这边常见的款式,多了个大大的帽子,还是个熊团子的大脑袋。许是家里就养了只胖乎乎的熊团子,小拾头最喜欢的便是这件斗篷,每每穿上后,便不愿意脱掉。 “一会儿出了门要乖乖的,要不然娘以后就不带小拾头出门了。”临出门前,顾琬抓着自家崽崽的小胖手,叮嘱道。 虽然还不会说话,但顾琬的话,小拾头大致还是能听懂一些的。由奶嬷嬷抱着,乖巧地连连点着头。 最终,临时决定出门逛街的队伍里,又多了小拾头以及奶嬷嬷。自然小试探的座驾,一辆木制婴儿推车,也得带上。 幸好马车车厢是经过改造,完全能放得下。 负责驾车的是谨行,谨言则另外骑马跟在一旁,当然暗处还有天影几个。 这般轻车简行,别说是堂堂郡主,只怕连官宦贵夫人出行的排场都不如。偏偏顾琬还是觉着,有那么点点怪怪的,毕竟在现代社会,又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妹子开启逛街模式? 于是,在谨言跟谨行身上来回瞅了半天的顾琬,愉快地决定,等她家男人下一旬沐休时,必须带上。然后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回到街头! 本郡主毕竟都是有郡马了,这逛街扫货哪有自掏腰包的道理! “夫人,春熙大街到了。”新帝沈文忠送给顾琬的三进宅子,距离锦州城最繁华的春熙大街,并不是很远。尤其搭乘马车后,也就半刻钟的样子。 毕竟要做戏做全套,所以顾琬这一行最先去的,自然是那位蜀锦郡王老王妃然她那个得力管事嬷嬷,推荐的那几家,还有空闲人手能帮着赶制新春装的绣坊。 “主子,结彩坊啊。”顾琬下马车时,眼尖的紫覃发现不远处一家生意甚是兴隆的布庄挂的招牌,就是“结彩坊”。 这结彩坊,在整个大启各县城似乎都开了分店。至于清水县城的那家铺子,当年可是顾琬跟三嫂杜娟地结缘之地。若不是那天恰好遇到了杜府这位嫡出的大小姐,起了一丢丢的小龃龉,估摸着未必能成为姑嫂。 至于这背后的东家,也不是旁人,就是去年被一锅端的陈王二子姬凌斌。 在事发被清算前,姬凌斌就将整个结彩坊的买卖交给了珍儿,那次见最后一面时,又将信物交给了顾琬。无非是想让顾琬这个新晋封的郡主,能看在银子的份上,照看一下孤儿寡母。 没错了,顾琬又多了那么一丢丢的家产,结彩坊三成的股份。虽说并不多,每年至少也是近千两的红利分红。 这事儿,其实并没有瞒过新帝沈文忠。但新帝刚刚一锅端了几家人家,不仅户部国库的银两得到了补充,就连私库估摸着也添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必须的,额外再送川蜀锦州城城中心一处三进宅院真不算太多。 还是那句话,在大启,整个权贵世家,包括地位最低的商户,一个个肥的流油,偏偏这天下之主皇帝佬二口袋空空,可悲可叹哉。 “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告诉谨言,让这边的结彩坊掌柜来见我,最好找个茶楼!”迈过王记绣坊那高高的门槛前,顾琬侧头轻声叮嘱了身边的紫覃几句。 紫覃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最后。 奶嬷嬷则将小拾头放到木推车里,推着车跟在顾琬身后,进了王记绣坊。 “哟,这位夫人,您这可是要定制赴宴的春装么。”顾琬这才走进王记绣坊,甚至还没顾上环顾一下店里的环境,一个富态的妇人便迎接了上来。 这人便是王记绣坊的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好眼力。”对此,顾琬倒是没有一丁点意外。按着那位蜀锦郡王老王妃面面俱到的做派,多半锦州城所有的绣坊,都提前打过了招呼。 尤其当顾琬只介绍了一句“夫家姓程”后,见眼前这位掌柜娘子没有丝毫意外,可转瞬间又露出诧异之色,便越发肯定了心里的一些猜测。 掌柜娘子之所以不意外,显然是知道顾琬就是锦州城新来的程知府夫人,至于诧异么,估摸着还是没想到顾琬竟然只字不提自己“郡主”的身份。 “原来是程夫人,小妇人给夫人请安了。”掌柜娘子回过神后,甚是恭敬地给顾琬行了个常礼,随后招呼这顾琬进了内堂雅间喝茶。 顾琬没有拒绝,朝着一旁的奶嬷嬷使了个眼色,便进了内堂雅间。 内堂雅间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夫人以及闺阁千金们的,这些贵人自然不可能在外头跟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一道挑选各种绣品。 事实上,还没到换季时,绣坊,包括银楼饰品铺子的掌柜,都会亲自带着自家下一季新款衣饰,上各府院供贵人们挑选。而这王记绣坊的绣品,包括那些定制的成衣,口碑还不错,但勉强也就中等水平。 顾琬翻看了一遍掌柜娘子提供的画册,对王记绣坊的水平有了大致了解。 一旁的掌柜娘子有些讪讪,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那个程夫人,您若是想在本店定制赴春宴的罗裙,时间上虽说赶了一些,倒也并非来不及。只,只不过……” “嗯?”顾琬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掀开了杯盖,只是略闻了一下,便知是巴山雀舌。虽不是顶级最好的,却也不算太差。 “只不过什么,说下去!” “只不过,本店几个绣娘的水平,您也瞧见了,怕是没法让夫人在那春宴上艳压群芳。弄不好,还会被……嘲笑。”那最后两个字,掌柜娘子说得很轻,若非顾琬五感比常人更敏锐,只怕都要听不见了。 “无妨,我不过是定制两身平日里穿的常服罢了。再给我那小崽崽,定制几身。”顾琬理了理衣袖,指着坐在木制婴儿推车里的小拾头,浅笑道,“小崽子长得快,先做两身春装外套,再做几身夏日里穿的。” 掌柜娘子顺着顾琬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定制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方才掌柜娘子没有细瞧,只当是木制婴儿推车里坐着个孩子,现在仔细一瞧,当即眸色一亮。 小拾头正戴着帽子,从掌柜娘子所站的位置敲过去,就好像一只可爱的熊团子,趴在婴儿推车里。忍不住笑道:“哎呀,这外套,好生新奇。小妇人方才乍然瞧着,就好像是那猫熊团子。” 掌柜娘子的手脚甚是利索,很快便量好了顾琬以及小拾头的大致尺寸,至于衣服的款式以及布料,还得等出了设计图稿后,再确定。 这般自然少不得回头让掌柜娘子亲自跑一趟了。 许是成了一单生意,发现顾琬这位知府夫人甚至好脾气得容易相处,掌柜娘子有些犹豫过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多嘴询问了一句:“那,那个程夫人,您若是不嫌弃,小妇人倒是知道一个人绣工了得的。那人就住在城外李家村。或许能帮着夫人将那赴春宴的礼服赶制出来。小妇人不能保证那人定制的衣裳一定能艳压群芳,至少不容易被人挑出刺来。” “除,除了那人,小妇人也想不到整个锦州城里,还有哪家绣坊能赶制那赴春宴穿的衣裳了。”末了,掌柜娘子又磕磕绊绊地补充了一句。 “是么,那劳烦掌柜娘子转告那人,若有兴趣明日之前可来文殊街程府找本夫人。不管最后这赴春宴的衣裳是否赶得上,本夫人都有赏。”顾琬想了想,随后道。 “哎,小妇人记下了。”掌柜娘子一听有戏,连连应道。 顾琬见此,没再说什么,便带着自家崽子,离开了王记绣坊。 瞧着时辰也临近正午了,既然出来逛街,顾琬便觉着应该去酒楼尝一下当地的美食。至于具体选哪一家,这不旁边就有个本地的掌柜娘子,听她推荐便是了。 要说还是多亏了大启这边民风还算淳朴,尤其到了川蜀地界。在锦州城春熙大街这样繁华的商业街上,顾琬可是瞧见了不少闺阁女子,落落大方地带着奴仆,光临沿街的铺子。甚至不乏就在路边小摊上,淘换一些心意小玩意儿。 小拾头显然是头一回,被顾琬带到街上,瞧着路边一个泥塑瓷娃娃摊,发出“哒哒”声,双手更是兴奋地拍打着面前的小挡板。 小拾头显然很喜欢摊位上的那些个憨态可掬的泥塑瓷娃娃。 顾琬弯身将小拾头从木制婴儿推车里抱了起来,捏了捏自家崽子那小胖爪子,笑道:“是不是想要?” “啊啊~” “叫一声‘娘’,娘就买给你。”顾琬灵光一闪,忍不住逗自家崽子。 没办法,小家伙平日里似乎有点懒,明明已经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只是偶尔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但是总始终不见真正的开口说话。亏得还能发出声音,要不顾琬都该担心会不会生了个小哑巴。 眼见着顾琬怎么都不肯将摊位上的泥塑瓷娃娃给自己,小拾头有点着急了,“啊啊啊”了半天后,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发出了一声轻脆的“娘”。 这可把顾琬给高兴坏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顾琬也是因为有了亲崽子,这才更加了想念现代的父母。当然,此刻远在泉城的顾方氏以及顾秀才,也是思念得很。 泰安县一别,只怕最近几年里都没法再见了,更别说贴身侍奉左右了。 怪不得,古人总念叨着“父母在不远行”,这大启交通着实太不方便了! 顾琬从泥塑瓷娃娃摊位里随意的挑了个顺眼的,塞到了小拾头手里后,这才回头吩咐紫覃道:“将摊位上没重复的,都买下来。送到文殊街程府。至于银子,也跟程府管家要!” “是!”紫覃应了一声。 那泥塑瓷娃娃摊的老板,更是乐开了花,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之后,顾琬便抱着自家崽崽径直朝着方才掌柜娘子推荐的那家酒楼走去。 只是走到半道上,原本还乖乖窝在顾琬怀里的小拾头,便指着旁边的糖人摊,再次喊了一声“娘”。 小家伙看来是真机灵,知道自己每每喊“娘”,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比如这会儿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泥塑瓷娃娃。 可惜这回顾琬可没打算在顺着自家崽崽的意了。哪怕听到小拾头连着喊自己“娘”,心里甭提多美滋滋了,也不行! “不行!”顾琬很明确地拒绝道。 “娘娘娘~~” “不行哟!”顾琬指了指被小拾头紧紧抱在怀里的泥塑瓷娃娃,继续道,“今个儿已经给你买了这个,就不可以再买其他的!” 小拾头用湿漉漉的桃花眼看了看糖人摊上金灿灿的各种糖人,偏偏摊位前还有个四五岁大,梳着个冲天辫的男娃子,正美滋滋地舔着手里的金猴抱桃。 见小拾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糖人,冲天辫男娃子一脸的防备。末了许是想到了什么,还故意又多舔了几口手里的糖人,冲着小拾头扮了个鬼脸,嘲讽道:“略略略,你没得吃!” 熊孩子! 小拾头显然也瞧明白了冲天辫男娃子的意思,小鼻子微抽了两下,眼见着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准备扯开嗓子嚎哭起来,顾琬眼疾手快,变戏法一般,往自家崽崽嘴里塞了根奶酪棒。 小拾头愣了愣,一手抱着怀里的泥塑瓷娃娃,一手抓着奶酪棒,小口的吮吸了起来。那奶酪棒,奶香味十足,哪怕间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那股子浓郁香甜味。 虽然知道自家崽崽挺喜欢吃来着,平日里顾琬可不敢给小拾头吃太多,毕竟还小。 小拾头有样学样,舔了几口手里的奶酪棒后,又继续看向不远处那个冲天辫男娃,似乎再说“他也有好吃的糖糖”。 这一炫耀不要紧,冲天辫男娃不乐意了,甚至顺手将手里的糖人丢到了地上,“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顾琬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那个冲天辫男娃,准备转身走人。怎奈还没往前走几步,便被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给拦住了去路。 “这位夫人请留步!”那年轻书生,家境应该还不错,一身绸布缎暗花纹,水天湖蓝色圆领长袍,没头戴同色羽冠,用一支玉簪固定。腰际挂着竹节形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知了与蛐蛐,名曰“知趣”,栩栩如生。 “夫人见着小童哭泣,只想着一走了之不成?” 那年轻书生这才看清顾琬的容貌,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嗨嗨嗨,瞧你这人模狗样的,应该读过那佬子的圣贤书吧,竟直勾勾地盯着我家夫人瞧!要脸不要!”也不等顾琬开口,就在一旁的紫覃已经挡在了前头,甚至像点了炮仗一般,直接怼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受伤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还有,你这般拦住我家夫人怎么个意思?!那边那小崽子自己个儿哭了,难不成还想让我家夫人纡尊哄着他?”紫覃继续道。 紫覃是既不傻也不瞎,自然瞅见了那个冲天辫男娃脖颈上带着个金项。,金项圈上挂着枚白底带红黄绿三色飘花的翡翠平安锁。 大启这边同样推崇洁白如雪的美玉,包括和田玉、蓝田玉、岫玉以及独山玉。但对于翡翠这一玉石中的新秀,似乎更偏爱红翡绿翠。 而这白底红黄绿三色飘花的翡翠平安锁,通体还算莹润细腻,若没看错大体是糯种,中心处已接近蛋清种。 种水所说差了些,胜在四色,想来价钱便宜不到哪里去。如此,这冲天辫男娃,只怕也是非富即贵。 可那又如何。 又不是自家崽崽,就算是亲生了,顾琬虽说会宠,也不可能让小拾头想要什么就满足什么。这般教养出来,岂不是妥妥的变成纨绔子弟?!霍霍一方百姓?! 真要这般,顾琬也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真能下得了狠心,铁面无私。 所以与其将来为难,还不如从小好生引导。 顾琬压根没将眼前的年轻书生当回事,见他被紫覃给怼住了,便换了个方向,抱着自家崽崽继续朝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若不是已经跟结彩坊的掌柜约好了,顾琬都有些不乐意去酒楼了。好在酒楼有雅间,不必在一楼大厅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用餐。 这也就是川蜀地区民风更开放,若是换做旁的郡县,哪怕顾琬已嫁人,出门时少不得戴上帷帽,全副武装。 在百味楼店小二热情地引路下,顾琬上了二楼雅间竹雅间。这前脚才进了雅间,顾琬便将怀里的自家崽崽给放到了铺着红地毯的地上。 着实太重了。 别看小拾头此刻满打满算也不过七个多月,死沉死沉的。 饶是顾琬,抱得时间长一些,也有点扛不住。偏偏只要顾琬在,小拾头多数时候是不愿意让一旁的奶嬷嬷抱他的。 真真是甜蜜的负担! “小的锦州城结彩坊掌柜祝双溪见过郡主。”等到顾琬坐下,祝掌柜赶忙行礼道。 “免了,出门在外的,称我程夫人即可。”顾琬摆了摆手,直奔主题道,“今个儿让你过来,其实也没旁的事儿。一来认认人,估摸着我跟我夫君至少也得在这锦州城住上三年五载的。二来么,有件事想询问一下祝掌柜。” “夫人您尽管问,小的若是知道,一定回禀。若是不知道,也会想法子将事情弄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旁的事儿。”顾琬对祝掌柜的态度,还算满意,便简单地提了一下“蜀锦”。 顾琬无非就是想知道,去年以及今年,锦州城这边到底进贡了多少匹蜀锦到京城那边,又有多少瑕疵品留了下来,这些蜀锦又去了哪里。 蜀锦毕竟是纯手工编织,难免会有瑕疵。按理说最好的那几匹蜀锦,将当成贡品进贡到京城。那些有瑕疵的,则留在当地,便宜给了当地的权贵世家们。 事实上,也未必真将最好的那一批次进贡到京城。 像各地特产果蔬,很受当年气候影响。万一前一年将最好的进贡给了皇帝,皇帝佬儿觉着好,下旨年年进贡。可第二年赶上老天爷闹脾气,品质不如往年,岂不是……欺君之罪。 所以当地官员私扣最顶级贡品这种事儿,历朝历代屡禁不止,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顾琬的运气无疑一如既往的很不错,这不关于蜀锦这事儿,祝掌柜还真很清楚。于是祝掌柜三言两语,便将他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顾琬。 顾琬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那么一丢丢微妙,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之后,顾琬跟祝掌柜订了好些布料,让祝掌柜直接送到文殊街的程府,至于银钱自然也是让管家找账房结算。 “文殊街?小的记得文殊街靠近品茗街街口也有一户人家姓程来着,家里祖上曾出过个进士。只不过后世子孙大多无能,天姿最好的那个也只考中了个生员。结果天光十六年,一场风寒这人就没了。” 在大启这边,所谓生员,就是才考了县试跟府试,还差最后一关院试没过。 “祝掌柜,那你可弄错了。程府那宅院,就在文殊街中间,三进的大宅院。”一旁的紫叶纠正道。 “那小的明白在哪里了。”祝掌柜赶忙道。 聊完了正事,祝掌柜便没在雅间里多逗留,离开后顺便将帐给结了。顾琬是真不差这点子银钱,但对祝掌柜的印象,无疑更不错了。 饭过三巡,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原本就没打算去另外几家绣坊闲逛的顾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明个儿再出来,逛那银楼买首饰。 窝在奶嬷嬷怀里,同样喝饱的小拾头,打起了瞌睡。顾琬便没将自家崽崽接过去,而是让奶嬷嬷抱着。 就在主仆俩有说有笑着,准备下楼之际,一旁的角落里冷不丁地冒出个小黑影来。乘着所有人都没提防时,那小黑影已经来到了顾琬身后,随后伸出双手用力地推了顾琬一把。 顾琬恰好就站在楼梯口,那一记推搡虽力气不大,也足够将个毫无防备的弱女子,直接推下楼。顾琬其实是有武功底子在身上的,尤其身形轻盈,轻功了得。 所以这一记背后推搡,其实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但顾琬又是谁,虽说来到大启这边脾气收敛了不少,但骨子里压根就不是那种有人上门踢馆打脸,挨了打后还将另一边脸倒贴上去的主。 没理都能揪出对面受害方扒一层皮下来,更何况这次换了角色,是苦主来着。 顾琬整个身子直接往一楼倒了下去,在根本来不及保护的紫叶那高八度的尖叫声下,天影一个闪身,很是惊险地将顾琬护住。 顾琬一把抓住了一旁的木护栏,毫无意外娇嫩的左手手掌被擦破了皮,甚至左脚也在惊险落地时不小心给扭伤了。 “主,主子~~”紫叶赶紧跑下楼梯,扶住顾琬。 顾琬却惨白着脸,直接道:“保护拾儿!将人拿下!” 其实压根不用顾琬叮嘱,小武子已经将紧紧抱着小拾头的奶嬷嬷保护了起来。至于谨言谨行兄弟俩,直接一个闪身便冲到了那个企图转身想跑的小黑影跟前,一把将人揪住。 不是此前在大街上糖人摊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冲天辫小男娃,又是哪个。 就谨言揪住后衣领的冲天辫小男娃,当即哇哇大叫了起来,口吐芬芳。 第一百九十九章:孩子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一旁几个小厮,应该是冲天辫小男娃身边的,急红了眼,正想冲上来将自家小主子救回来,却被谨言谨行兄弟俩手中的长剑吓得压根不敢动。 谨言手里的长剑并没完全拔出剑鞘,但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冲天辫小男娃那细嫩白皙的脖颈上。 “狗奴才!你敢动小爷试试!小爷可是……”冲天辫小男娃色厉内荏地叫嚣着,却不想脚一软,一股热乎乎的黄液直接尿湿了裤子。 完了,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几个小厮哭丧着脸,其中一个本想转身偷偷离开赶紧回府搬救兵,被眼尖的天影一个酒杯直接砸趴在地。 “这位夫人,他还只是个孩子……”此外同样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书生,又一次冒了出来。 但这一次,也不等年轻书生将话说完,直接被顾琬给打断了。 顾琬摆了摆手,没让紫叶用丝帕捂住自己受伤的左手,随后慢悠悠地开口道:“孩子?本郡主在太后她老人家眼里,哪怕现在已经嫁了人,生了崽子了,也依旧还是个孩子。你这枉读圣贤书的睁眼瞎,若是不信,大可随本郡主一道回京城,去问问本郡主那皇帝哥哥,本郡主可是个孩子。” 在长辈跟前,哪怕耄耋老者,也是孩子! “说的好!”冷不丁的,一楼大厅里,原本还在用餐的客人中间,冒出了一句叫好声。 “郡,郡主?!”年轻书生原本还在为顾琬一口一个“枉读圣贤书”“睁眼瞎”这些形容,心里很是恼怒,觉着顾琬这个堂堂妇人得理不饶人。 可回过神后,到底还是被顾琬的这一声“郡主”自称给吓愣在了原地。 “跪下!”紫叶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年轻书生那膝盖上,年轻书生脚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随后紫叶阴沉着脸,介绍道:“我家夫人乃先帝爷赐封,当今圣上的义妹长乐郡主,也是锦州知府夫人!稚子年幼无知,那多半便是你这等别有用心的家伙在背后蛊惑,企图谋杀皇亲国戚!还不拿下!” “你!”年轻书生可没想着自己管闲事,竟然还牵扯进了谋杀皇亲国戚这样的重罪里。一旦证据确凿,前途尽毁。即便最后洗清里罪名,只怕这名声也坏了。 “喏!”谨行直接从二楼飞跃下了楼梯,利索地将傻愣在原地的年轻书生给五花大绑了。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闯大祸了呀。 冲天辫小男娃的几个小厮,只觉着天要塌下来了。瞧着架势,眼前这个据说还是郡主的知府夫人,这是压根没想刚过自家小少爷啊。 这可怎么办哟。 “观言,一会儿你敲锣打鼓地将这俩贼人送去知府衙门!告诉你家老爷,一定得公开公正处理这事儿。对了,顺便记得通知蜀郡王,去衙门旁听!以免你家老爷转身被小人弹劾处置不公!” 关于那个冲天辫小男娃,顾琬并没有让天影去调查他是哪家熊孩子。可架不住糖人摊距离百味楼并不远。那位提前到了雅间的祝掌柜在耐心等顾琬这位东家时,恰巧在窗前驻足眺望,也就瞧见了。 方才跟顾琬诉说这两年蜀锦产量时,看似无意地提了那么一句。 顾琬也就知道了这冲天辫小男娃,果然身份不简单,也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蜀郡王老王妃膝下有两子一女,庶女若干,但庶子就只有已故的侧王妃所生的三爷平安长大,并娶妻生子。这冲天辫小男娃,便是这位三爷养在外头的外室所生。 但也有传闻,这个叫刘进宝的小男娃,事实上是蜀郡王的老来子! 理由着实像那么回事: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庶子刘三爷,成亲多年家中妻妾至今无一人有身孕。据说是因为老王妃很早之前就让人动了手脚,废了这个比自家两个亲儿更聪慧能干的刘三爷。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这刘进宝的确是蜀郡王最欢喜的子孙。 至于那个两次出头的年轻书生,姓胡,跟刘进宝也有亲缘关系。刘进宝那个外室娘,跟着年轻书生是同族快出五服的堂兄妹。那年轻书生的宗族,因为刘进宝那个当外室的娘亲,这几年里很快飞黄腾达。 族里安排这胡姓书生,给刘进宝启蒙。怎奈刘进宝打小就被宠坏了,哪里肯乖乖地留在书堂里念书。无奈之下,胡姓书生只好跟刘进宝商量,安心在书堂里读书五天,就带刘进宝出门逛街游玩一次。 之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刘进宝赢了,变成了先逛街游玩再安心在书堂读书。 谁曾想,这才出门,甚至才在糖人摊玩了一把糖人,拿到了个金猴抱桃,就遇到了恰巧也出来逛街的顾琬一行。 之后么便跟小拾头暗暗较量了一番。 别看刘进宝那年岁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岁多,因为出生在市井,这两年认祖归宗后,更是没少在春熙大街胡作非为,那做派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春熙大街上的小贩也是有苦难言。 顾琬可以说一丁点脸面都没给蜀郡王府留,这般示意谨言将人直接送去官衙,还要求一路敲锣打鼓,生怕整个锦州城里的百姓瞧不到热闹。 饶是刘进宝年纪尚小,要知道自己这回丢了大面子,被五花大绑丢在板车上,依旧口吐芬芳,扯着脖子恶狠狠地嚷嚷道:“小爷一定让父王杀了你这贱女人!还要把你这贱女人丢栏子里,天天让野男人骑你!” 听听这些个污言秽语,哪里是个寻常稚童能说出来的话。 谨言手腕一转,手中的剑鞘直接拍在了刘进宝那白嫩的左脸颊上。若不是控制着力度,就不单单只是打落半边牙那么简单了。 可即便如此,刘进宝的半张脸也肿得跟荞面馒头似的。 一旁的年轻书生缩着脖子,整个人就好似遭了瘟的老母鸡,萎靡不振。年轻书生知道,就算回头能活着从衙门出来,他的前程也毁了…… 正在衙门里忙公事的程仕远,跟王府书房里与侍女红袖添香的蜀郡王,几乎前后脚得知出了事。 程仕远得知他家小媳妇竟被个竖子从二楼推下楼梯,甚至受了伤,当即怒了,甚是心急地问道:“郡主可还好?伤势如何,还不快去请大夫,要最好的!” 第二百章:过堂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人莫慌,郡主只是左手受了些皮外伤,另外扭伤了左脚。也是属下疏忽了。”天影提前了一步,出现在衙门书房这边。 程仕远是知道他家小媳妇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原本还有些诧异,怎会这般不小心。可从天影这边得知伤人的竟然是刘进宝后,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程仕远更多的还是心疼自家小媳妇,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会上演苦肉计。 程仕远很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必不辜负郡主心意!” 说罢,程仕远起身稍稍休整了一下身上的官服,去了前衙。也是前前朝那位包龙图留下的习俗,在大启各府衙门口都摆上了惊闻鼓。当地的百姓若有冤情,击鼓鸣冤即可。 顾琬这位苦主,毕竟受了伤,又是本朝正三品的郡主,自然不可能亲自上堂。身边的紫覃作为贴身侍女,事发时又恰好在一旁,便由紫覃替主过堂鸣冤。 在大启,百姓还是挺忌讳进衙门过堂的,尤其妇人。但这一回可不一样,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忠仆替主子受过。 当然,负责审理这案子的,又是自家老爷,不管看在佛面还是僧面,也必须给花神娘娘面子。何况程仕远还憋着一肚子火,已经愉快地决定必须给眼前这个心思歹毒的竖子,一点教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跪何人!”一声声“威武”过后,程仕远一拍手中的惊堂木,直接询问道。 “回大人,奴婢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一等侍女紫覃。现替主子长乐郡主,状告身边的五岁稚童刘进宝,企图谋害皇亲国戚,故意将奴婢的主子长乐郡主从二楼推下楼梯。旁边这位胡不庸胡公子,出事后向郡主求情,说刘进宝只是个无知稚童,所以奴婢怀疑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紫覃口齿清楚,思路清晰,三言两语便将大致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瞥了胡不庸一眼。 这一眼看似无意,却给胡不庸打了一记强心针,一下子提醒了胡不庸。 不管怎样,那刘进宝只是个五岁稚童,何况背后还有蜀郡王撑腰。难道真会计较追究一个稚童企图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算起来,刘进宝勉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所以,明摆着得有个背黑锅的。 而这人…… 胡不庸想到此,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打断了紫覃的话,开始叫冤:“大,大人,小,小的冤枉啊……” “闭嘴!休得喧哗!”程仕远又哪里瞧不出胡不庸的那点小心思,也正因为知道,才抓着惊堂木,重重地敲在了面前的案几上,阻止胡不庸继续在堂上喊冤。 这询问完了苦主原告,便得问被告。 正跪在堂下的俩被告,一个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孔孟之道。一个连《三字经》《百家姓》这样的启蒙书,都没翻看一页,又被家中长辈宠溺坏了。 该从哪里突破,傻子都知道了。 程仕远示意紫覃先起身,站在一旁,随后便直接忽略掉了胡不庸,开始跟刘进宝“闲话家常”。刘进宝因为被迫跪在地上,而且瞧着站在两侧那虎着脸的衙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可架不住坐在上头那位,穿着绯色袍子,胸口还绣着只雁子,一脸和颜悦色,就像此前那些刻意讨好自己的狗奴才一样。 刘进宝自然也就不怕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态度一如方才在百味楼里一般,很是嚣张。 偏偏程仕远本就是个腹黑的主,此前夫妻夜话家常时,顾琬又曾调侃过他,这询问原被告时,得讲究个方法,能旁敲侧击绝不威逼利诱。 这首要的一点就是最好能尽快打消对方的防备,这消除了提防,可不就不知不觉将话给套了出来。 而刘进宝,但凡进过学堂读过几天书,就不会那么快被程仕远这只芝麻馅的白玉汤圆给蛊惑,不过三言两语便被套了话,主动承认没人教唆,完全就是自己瞧着顾琬不顺眼,看到顾琬正准备下楼,便跑过去从后面将人推下了楼。 如此恶毒且没有丝毫悔意的言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更震惊的其实还在后面。 当听到程仕远问及“你就不怕将人推下楼梯后,会害得那人受伤,甚至直接摔死”,刘进宝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俞嬷嬷就是这么将那个勾引我父王的下贱女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也没见那下贱女人摔死。” 现场,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哦豁,竟然还意外吃到了别的瓜。 话说,这刘进宝不是说是那位刘三爷养在外头的外室所生的奸生子嘛,怎么敢直呼蜀锦郡王“父王”?所以…… 不是那位庶出的刘三爷野心勃勃,想越过前头两位嫡出的兄长,觊觎蜀锦郡王的爵位。就是蜀锦郡王老当益壮,竟然真背着老王妃,在外头又弄出了个庶子。 还有,刘进宝提到的那个俞嬷嬷也够凶狠的,竟然…… 哎哟,这瓜一口接着一口,都快来不及吃了。 还是那句话,刘进宝但凡再年长一些,亦或者进过书堂读过几天书,知晓了礼义廉耻,就不会这般了。偏偏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提醒一二。 直到蜀锦郡王匆匆赶到衙门。 “住口!逆子!” “父……”见到了蜀锦郡王的刘进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可惜还没等他开口,便被蜀锦郡王阴沉狠戾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刘进宝这才想起此前蜀锦郡王的叮嘱,在外头,绝对不许他直呼“父王”来着。 刘进宝即便有满腔的委屈,此时此刻也只能乖乖地吞咽到肚子里。 蜀锦郡王亲临,程仕远这个锦州知县少不得起身,带着堂上一干衙役给蜀锦郡王见礼。 四周,得了消息前来凑热闹的老百姓,更是齐刷刷地跪了一片,谁也不敢抬头偷瞄。至于心里头么,方才那一口接着一口的瓜都有点吃撑了,现在蜀锦郡王来了,是不是可以期待下半场? 至于事后蜀锦郡王会不会深究,法不责众啊。 第二百零一章:亲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再者说了,刘进宝那个小屁孩,人不过八仙桌高,这两年在春熙街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背后有蜀锦郡王府撑腰嘛。 一旦坐实了这小屁孩是蜀锦郡王的崽子,那位老王妃也未必容得下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庶子! 而他们这些个小老百姓,人如草芥,的确比不得刘进宝这么个小屁孩尊贵,可谁让这回刘进宝竟然谋害堂堂郡主娘娘。蜀锦郡王难不成还想将锦州城,甚至整个川蜀的老百姓都给灭口不成?! 这等百年难遇的热闹,岂能错过! 于是,在场的老百姓,一个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竟没有一个主动离开的,这让闻讯匆匆赶来的蜀锦郡王脸色很难看。 许是瞧出了蜀锦郡王脸上的不悦所谓何事,程仕远主动解释道:“郡王见谅,谋害皇亲国戚兹事体大。偏偏不巧的是,郡王与下官又都牵扯其中,理应避嫌。但郡主暂且不愿惊动京城,唯恐惊扰了太后娘娘以及陛下,让他们担心。这才要求案件由下官公开审理,特意允许诸位锦州城百姓一同见证。现在郡王特意来府衙,也正好在一旁旁听!” “来啊,还不给郡王看座!” “是!”石捕头当即出列,示意一旁的两个衙役,从里间搬出了一把圈椅,放到了堂下。那位置,正巧面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刘进宝。 “阿爷,你快让那个狗奴才放了……” “闭嘴!” 蜀锦郡王那话音还未落下,已经回到堂上的程仕远直接抓起手边的惊堂木,怒斥道:“无知稚童屡次辱骂朝廷命官!方才本官念其年幼,又是初犯,不以计较!却不想屡教不改!来啊,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石捕头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块三寸多宽一尺多长的木板子,随后一把扣住了刘进宝的下脖颈,“啪啪啪”手脚甚是利索地执行完了打嘴巴子。 刘进宝此前就挨过耳光,肿成荞面馒头的小脸这下又胖了一圈。石捕头用的是巧劲,听着声音清脆让人觉着没用太大的力,实则疼得很。 这哪里是在打刘进宝,分明就是在打蜀锦郡王。 可打了就是打了,蜀锦郡王还真不能因此怪责程仕远。哪怕尊贵如蜀锦郡王那两个嫡子,目前没有功名爵位在身,也是不能随意辱骂朝廷命官的。 更何况刘进宝,这个名义上只是郡王府庶子养在外头的外室所生的奸生子。哪怕现在认祖归宗了,也只是庶子所生的庶孙而已。 一口一个“狗奴才”直呼正四品的知府,往大的了说,这是有不臣之心呐。没有当场杖毙了,已经够给蜀锦郡王面子了。 显然心里很清楚的蜀锦郡王,抿着薄唇,脸色阴沉的坐在圈椅上,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紧握成拳。 案子继续审理。 程仕远抬眼瞥了一眼强忍着怒火的蜀锦郡王,心中不禁有些佩服,不过也暂且放过了刘进宝这个熊孩子,没再继续为难。 反正该下的套方才都下好了,一旁的师爷正奋笔疾书,全都一五一十记录下来了。 事实上,这一次审案,程仕远一左一右,一明两暗准备了三位书吏负责记录审案过程,简直丧心病狂。打从一开始,程仕远便没打算放过刘进宝这个敢将他家小媳妇推下楼梯的凶手! 自然得小心谋划一二。 程仕远示意石捕头,将跟在刘进宝身边的几个小厮,一一提审。 方才谨言谨行兄弟俩,一路敲锣打鼓将人五花大绑送到府衙这边,几个小厮直接捂上眼睛堵上嘴巴。到了府衙这边,虽说并没有分开关押,却也是亲自看管,杜绝一切可能。 那蜀锦郡王之所以珊珊来迟,一来得到消息时就晚了半柱香,再者便是派人想法子补救一二。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过堂一一提审这些小厮时,程仕远再次超常发挥,一波看似没有关联的问题审问下来,基本上想说谎除非提前就对好说辞,亦或者才思敏捷,头脑清醒,要不然十之八九露陷。 几个小厮自然没那本事,唯一脑子还算灵光的,估摸着也就是胡不庸了。 胡不庸可不傻,在得知顾琬那郡主身份,随后五花大绑押解到府衙的路上,便隐隐猜测到自己多半在劫难逃,心底甭提多后悔了,连连咒骂族里那个都快出五服,几百年都没往来的堂妹,真真是个大坑货! 意识到自己处境的胡不庸,心里如何不慌不害怕?这分明是郡主跟郡王打擂台,牵扯到他这个不相干的无辜百姓。 但进了府衙大堂,从坐在堂上的那位程知府给刘进宝下套这一波操作过后,胡不庸心里又多了一丝侥幸。 或许,他,还是有机会脱身的?! 就在胡不庸绞尽脑汁,暗暗想着对策之际,原本还在审问那几个小厮的程仕远,突然将矛头对准了显然有些走神的胡不庸,逼着胡不庸交代今个儿前后两次遇到郡主一行的具体经过。 蜀锦郡王也在此时横插了一杠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左衣袖,一边看似无疑地提了一句:“胡不庸,你可要想好了!” “的确,应该好好想一想。”程仕远半眯着眼,几乎同时附和道。 那蜀锦郡王话中明显的要挟之意,就跟和尚脑袋上的虱子一般,在场哪个瞧不出来?事实上,蜀锦郡王想威胁胡不庸,只怕这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 胡不庸家里只剩下个年长三岁的大哥。 只不过前头的兄长一直觉着寡母偏心,只供弟弟读书考科举,兄弟俩关系一直不太好。寡母几年前去世后,兄弟俩便分了家。但彻底闹翻,据说还是因为寡母去世后的那年年三十。原本兄弟俩说好一道过年,结果大嫂年三十天临近傍晚时,一声不吭直接带着孩子提前回了娘家,胡不庸的大哥转眼也跟着去了老丈人家。 等到胡不庸从外头买酒回来,大门紧闭不说,家里一丁点吃食都没给胡不庸留下…… 此后兄弟俩便跟仇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至于族里,从来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也就是胡不庸过了县试跟府试,眼瞅着只要过了院试就是秀才公了,那态度才有明显改变。 蜀锦郡王若想拿胡不庸那兄长一家,包括整个胡氏一族的人要挟胡不庸,那效果可想而知。 第二百零二章:自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胡不庸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将两次偶遇的经过又描述了一遍。 此前,几个小厮已经各自回忆了一遍,胡不庸不敢添油加醋。 但程仕远这一次,审问的重点的却是第二相遇,他们这一行人,也就是刘进宝,是怎么出现在百味楼里,究竟又是谁的主意。 低垂着脑袋的胡不庸眸色微闪,几乎瞬间明白了程仕远为何会这般审问,便回道:“回,回大人的话。是刘少爷!他见小的没能拦住郡主娘娘,郡主娘娘抱着小公子进了百味楼,便跟在了后面。 刘少爷也没敢跟得太近,后来在百味楼一楼大厅没见着郡主娘娘,便自顾自地上了二楼。因为店小二的阻拦,刘少爷没能如愿进雅间寻找。 之后掌柜的生怕扰了楼里其他客人兴致,便为刘少爷在二楼,另开了一间雅间,让店小二上了一些可口的菜肴。” 胡不庸顿了顿,继续道:“小的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毕竟今个儿从王府侧门出来时,刘少爷便一直念叨着想吃百味楼的烤乳鸽。没曾想着,店小二才将烤乳鸽端进雅间,刘少爷瞧见了从对门雅间出来的郡主娘娘,就跑到正准备下楼的郡主娘娘身后,将郡主娘娘推下楼梯……” “小的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可以传唤百味楼的掌柜跟店小二东子。大人,小的虽说被郡王府聘为西席,至今为止都没来得及教刘少爷读半页书。是小的有愧王府托付,也是实在不敢严厉教导刘少爷!” “胡不庸!尔敢!”蜀锦郡王怒视着跪在眼前的胡不庸,气得胡子都炸了。 蜀锦郡王急眼了,也没法不急眼。 刘进宝在百味楼里,众目睽睽之下,将顾琬这个郡主从二楼推下楼梯。不仅当场被抓,身边的几个小厮也被五花大绑直接押解到了府衙。 事实上,百味楼的掌柜、店小二,以及当时在场的宾客,也在第一时间被谨言几个看护了起来。这是生怕蜀锦郡王府那边之后逮着机会,或威胁或收买这些目击人证。 蜀锦郡王的确晚了一步,可整件事也并非毫无破绽可循,毕竟那刘进宝还只是个未满五岁的小崽子。 这胡不庸便是唯一的突破口,只要在堂上胡不庸将所有的罪责扛下来,承认他才是幕后教唆的主犯,那么刘进宝这个真正害顾琬受伤的小崽子,不过是被启蒙恩师哄骗的无知稚童。 这一点,胡不庸在被押解到府衙的路上时便想到了。程仕远不用说也猜到了,蜀锦郡王更是这般打算的。 可惜,负责审讯这案子的程仕远,压根没打算放过害他家小媳妇受伤的小崽子。不想顶罪的胡不庸更是脑子灵光,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真有一线生机后,便大胆莽了一把。 这让蜀锦郡王如何不跳脚? 对于刘进宝这个老来子,蜀锦郡王无疑是欢喜的,毕竟是心爱之人胡翠娘所生。 这个被蜀锦郡王养在外面的真爱,这几年深得蜀锦郡王的偏宠。也是因为自打有了胡翠娘,蜀锦郡王只觉着自己个儿还年轻气盛着。 所以这几年里,蜀锦郡王没少留宿在王府别院里,几乎夜夜笙歌。刘进宝这个老儿子,更像是蜀锦郡王宝刀未老的直接证据。 想想去年刚刚驾崩的先帝天光帝,蜀锦郡王一直都觉着自己个儿可比那糟老头子厉害太多了。不就是最近几年可算添了俩小子嘛,他不也多了个老来子?! 也正因为此,蜀锦郡王生怕心爱之人又被那个面慈心黑的老虔婆给害死,便养在王府别院里,之后多了个老来子,这才想起他那个一直不怎么关心过的三儿子刘三爷。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蜀锦郡王绝度不允许刘进宝这个宝贝疙瘩,再受一丁点委屈! “既然刘进宝谋害长乐郡主之事证据确凿,不知蜀锦郡王觉着此事该如何判?!”很快,程仕远便提审完了所有人,程仕远神情淡然地看向坐在堂下的蜀锦郡王。 正如程仕远所说的那般,整个伤人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而整个案子中,容易被言官御史揪着不放的,估摸着除了程仕远这个主审官,与原告受害者顾琬属于亲属关系,没有避嫌外,便是刘进宝这个凶手年纪着实小了点。 但刘进宝明面上又是蜀锦郡王这个异姓王的庶孙,牵扯到异姓王,这些个言官御史,多半会掂量一二。这也是程仕远有恃无恐的地方。 退一万步讲,受伤的可是他的小媳妇,当今圣上当眼珠子疼的干妹妹。这么大的一块免死金牌在手,程仕远不借机出口恶气,枉为人夫! 听到程仕远竟然这般询问自己的意见,已猜到程仕远在打什么主意的蜀锦郡王,心里更是窝火。 你个仙人板板,这是逼着本王开口依律恁死亲崽子?还是想逼着本王开口求情?! 不管是前者没了老来子,还是后者在当众丢了脸面失了威严,都不是蜀锦郡王愿意选择的。但瞧着程仕远那架势,今个儿是非二选一不可了。 “法不外乎人情嘛。何况进宝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蜀锦郡王见程仕远一直紧盯着自己,便咬着后槽牙开口道。 听到蜀锦郡王竟然也提到了“孩子”,不仅跪在堂下的胡不庸偷偷瞥向蜀锦郡王的目光怪怪的,事实上衙门外头的空地上,看了全程好戏的诸位百姓脸上的神色也怪异的很。 终于,百姓中间有人按耐不住,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各仙人板板,哪各还不系个瓜娃儿子?” 程仕远好歹也在锦州城待了一段时间了,听到这般亲切的乡音,差点笑出声来。很显然,这是将他家小媳妇在百味楼怼胡不庸的那番话给听进去了。 可不是嘛,谁在家里长辈跟前不是个孩子?就刘进宝这熊崽子贵人一等?再尊贵,不还是个外室生的奸生子?!饶是蜀锦郡王,那也只是异姓郡王而已。等百年之后,就剩个将军虚爵了。 而刘进宝众目睽睽之下谋害的可是郡主,那是跟蜀锦郡王平起的皇亲国戚。 除非你蜀锦郡王,黄土都埋脖子梗了,还有那不臣之心! 有一种罪名叫“欲加之罪”,何况蜀锦郡王也未必干净,没那点子歪心思。只怕这偏安一隅的土皇帝当惯了,都快忘了朝廷的法度了。 “混账!”虚度近三十春秋的蜀锦郡王,还是头一回被个寻常百姓叫板“仙人板板”,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好了,彻底炸锅了。 偏偏此时,只听得衙门外有人捏着嗓子嚷了一句:“长乐郡主到!” 第二百零三章:严惩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随后,只见顾琬坐在木轮椅上,左手缠着厚厚的绑带,左脚上绑着木板,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由紫叶推着木轮椅,缓步来到府衙大堂。 奶嬷嬷抱着小拾头紧跟在后面。小家伙明显吓坏了,白皙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痕,黑葡萄般的桃花眼泪眼汪汪的,让人瞧了好生心疼。 “下官参见长乐郡主!”程仕远见着了妻儿,赶忙起身,对着顾琬行礼道。 “程知府无需多礼,都平身吧。”坐在木轮椅上的顾琬摆了摆手,随后抬眼看向依旧坐在圈椅上,纹丝不动的蜀锦郡王,一脸的歉意,“长乐见过蜀锦郡王。长乐刚在百味楼,被个心思歹毒的玩意儿推下了楼,受了些伤,请恕长乐无法给蜀锦郡王见礼了。” 蜀锦郡王毕竟年长,初次见礼,顾琬还得按着规矩来。 “无妨!”蜀锦郡王咬牙一字一顿道,“竖子无状!不知长乐侄女想如何处置此事!?” “咳,咳咳~”顾琬微抬起右手,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嘴,轻咳了几声,才慢悠悠回道,“方才保安堂的宁大夫说本郡主胸闷气短,应该是受了内伤,以后少不得得卧床静养个三五八载的。咳,咳咳~~” 瞧顾琬那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娇弱模样,蜀锦郡王那嘴角明显一抽,差点破口大骂。若不是提前得了消息,知道顾琬伤得并不重,只怕真要被糊弄了过去。 原本蜀锦郡王真没将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太当回事,但突然出现在百味楼,救下险些摔向楼的顾琬那人,却让蜀锦郡王无比提防。 若没弄错,那人多半是暗卫! 蜀锦郡王是真没想到,不管是先帝天光帝那个老匹夫,还是才登基的新帝沈文忠,竟然这般看中顾琬这个丫头片子。 不就是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好不容易平缓气息的顾琬,见蜀锦郡王没吭声,便悄然抬眼看向坐回堂上的程仕远。 四目相对。 几乎眨眼的功夫,夫妻俩默契十足想好了下一步该如何做。 于是,便听到顾琬那清脆的声音,带着轻咳声再次响起:“虽说‘刑不上大夫’,可到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程大人,该如何审判,你尽管按律严惩便是了。想来一向自诩公正严明的蜀锦郡王,事后也不会斤斤计较这些的。” 简直杀人诛心! “那本官便按律宣判了。刘进宝,蜀锦郡王庶出三子之庶子,于承光元年四月十五日,意图谋害长乐郡主。在百味楼中故意将郡主推下楼,使郡主身受重伤,被抓现场。后押解锦州城府衙期间,多次辱骂郡主以及朝廷命官,心存歹毒且毫无悔意!按律谋害皇亲国戚理应问斩。但念上苍有好生之德,又念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念其年幼网开一面。” 顾琬一直留意着端坐在圈椅上的蜀锦郡王那神色变化,若不是这次受伤的是自己,估摸着还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么,有那么一丢丢期待一会儿蜀锦郡王得知最终结果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判处刘进宝,断其双手手筋,以儆效尤!” 随着惊堂木重重落下,程仕远宣布的这一判决结果,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纵然饶恕了刘进宝的死罪,何尝不是彻底毁了刘进宝。 按着大启相关律法,这般判决称之为“断其祸根”。只是若真挑断了刘进宝双手手筋,即便华佗在世,只怕以后多半也拿不得毛笔,没法读书考科举。 “慢着!”眼见着石捕头准备上前,吓得刘进宝破口大骂,蜀锦郡王呵斥住刘进宝后,终于还是开口求情道,“也是本郡王疏于管教,才使竖子犯下如此罪孽。长乐侄女,可否看在……” 顾琬却不等蜀锦郡王将话说完,直接打断道:“那按着郡王你的意思,是想让你这心肠歹毒的崽子给本郡主磕个头赔个礼,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郡主容禀,有道是‘法无外乎人情’!何况朝中也有‘抵罪银’一说。”一旁,应该是蜀锦郡王的谋士,上前一步,冲着顾琬行了拱手礼后,提议道。 “抵罪银?”顾琬眨了眨眼,回头看向程仕远,“程大人,这人可有说错。” “回郡主的话,朝廷的确有此恩典,但只针对那些‘有功名亦或者有爵位在身之人,且所犯之罪为轻’时,若能得到事主谅解,自然能“以银抵罪”!”程仕远并没有当即回答,而是示意一旁还在奋笔疾书的师爷,给在场所有人答疑解惑。 顾琬笑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哎呀,原来郡王这是打算退位让贤了,要将这‘蜀锦郡王’的爵位,传给庶出地那位刘三爷么?然后刘三爷再请封这庶出的刘进宝为世子?!不对不对,郡王若是让了这郡王爵位,下一任接任者只能继承‘镇国将军’的头衔。” “长乐,你休要胡说!” “难道不是?!要不然,这刘进宝想要交‘抵罪银’可没这资格呢!”顾琬一脸的无辜,好心提醒了一句,“其实吧,还有个法子。便是郡王你站在百味楼那楼梯口,让我家崽子将你推下去,这般不就两两相抵,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了。” “你!”蜀锦郡王看向顾琬的目光,透着一丝无法言语的诡异。偏偏刘进宝当了真,想都没想,连连嚷嚷着这法子好。 这下,蜀锦郡王的脸色,更好似调色盘一般色彩斑斓。蜀锦郡王年轻时也曾习武,据说身手还挺不错了。可现在毕竟五十好几快六十了,体态发福,真要被人推下楼只怕…… “还真是心肠歹毒!毫无人性!”顾琬不想再耽搁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事实上程仕远早没了耐心,一个眼神甩向石捕头身旁的观言观行。观言观行立马出列,一个制住刘进宝,一个拔剑,当着蜀锦郡王的面,就利索地挑断了刘进宝那双手手筋。 末了,这两人生怕刘进宝尖叫出声,又往刘进宝嘴里塞了颗入口即化的哑巴药,短时间里怕是没法说话了。 这可把蜀锦郡王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睁着一双血红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顾琬以及程仕远:“来人!” 一直默不作声地窝在府衙大堂前空地前看戏的诸位百姓,见一队约莫二十多个手握长戟的郡王府亲兵冲进了府衙,当即后退,让出了路。 第二百零四章:程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坐在木轮椅上的顾琬眉头都没挑一下,最多示意谨言几个保护好她那小崽子,至于其他么。哪怕左手受了伤,左jiojio还绑着厚重的木板,疑似行动不便,收拾眼前这二三十号人完全没问题。 程仕远那神色更是如常,似乎早料到了会这般似的。其实程仕远在赌,赌蜀锦郡王不敢将他这个锦州知府如何,当然还有他家小媳妇那长乐郡主,可不是蜀锦郡王想怎样,转身就能安然脱身的。 最终,也的确如程仕远所料的那般,到底没气昏头的蜀锦郡王,只是让人将已经疼得直接昏厥过去的刘进宝抬回郡王府。 至于跟在刘进宝身后的那些小厮,自然是痛打三十大板,随后贬为官奴押解到西北边境,守卫疆土将功抵罪。这类犯事的官奴,若没战事发生还好一些,每天绣工事做重体力活勉强还能混个温饱。一旦开战往往是冲锋在最前头的那一批…… 看似可怜实则也是因果循环,毕竟这两年里,这些小厮仗着刘进宝以及背后的蜀锦郡王府,没少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现在被一锅端,在场瞧热闹的百姓,纷纷欢呼叫好。气得还没走远的蜀锦郡王,咬牙切齿道:“这事儿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蜀锦郡王会如何反击,暂且不得而知。堂下最后一人,胡不庸的处置也有了结果。褫夺了胡不庸的功名,此外另打三十板子。 其实就算不褫夺胡不庸那功名,只怕胡不庸也没法继续参加科举考秀才了。毕竟,科考前得有秀才以上的保人作保,官府这头还会清查参加科举之人的基本信息。 必须身家清白,五年内本人及往上三代没有作奸犯科。 光是官府这边只怕都过不了关,更何况是请那些秀才举人帮着作保了。 要说后悔,胡不庸是真后悔,不过等宣判结果出来了,反而轻松了。至少暂且保住了小命,不用跟那些小厮一道发配西北边疆,沦为官奴。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那位蜀锦郡王清算总账,胡不庸暂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舍得一身剐,能将皇帝佬儿拉下马。大不了一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依旧是个汉子! “大人,这打板子就让小的们来吧。”眼瞅着长板凳已经翻了出来,那几个小厮跟胡不庸都趴在了上面,瞧了半天热闹的众百姓间,有人主动请缨。 那人也不是旁人,春熙街上摆摊的小贩,专门卖些陶陶罐罐。大约一年前,这刘进宝带着小厮路过,瞧见了这些个不值钱的陶罐,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两个玉制圆球,学着打保龄球,将这些陶罐尽数打碎。 都说“瓷器碰瓦罐不值得”,刘进宝手里的这俩玉球,顾琬若在一旁估摸着也会眸色一亮,正宗冰种接近玻璃种翡翠,哪怕只是阳绿,也是难得的好玉。 结果这么两个后世价值不菲的玉球,被刘进宝拿来砸瓦罐玩了。 要说砸了便砸了,谁让刘进宝有这本钱败家。可刘进宝将小贩那些陶陶罐罐都给砸光光了,转身就去祸害旁的摊位,压根就没打算赔银钱。 不仅如此,还很是嚣张地让身边几个小厮,将阻拦他离去的小贩爹给揍了一顿,这才扬长而去。 因为没有银钱医治,小贩的爹痛苦地在床上熬了大半年,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一根腰带吊死在了自家茅草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可以亲手报仇雪恨的机会,小贩如何忍耐得住,这不当即恳请程仕远。正趴在长板凳上的几个小厮显然也将小贩认了出来,心里还没来得及惊慌,更多的百姓冒出头,愿意出一份力。 这打板子那绝对是技术活,用巧劲哪怕区区几板子也能打断脊梁骨,将人打死。若有心放水,一百板子下去,也能保证只是皮外伤,绝不伤筋动骨。 这几个小厮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再次觉着自己逃过一劫的胡不庸暗松了一口气,等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半后,发现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便知道这顿板子执行的衙役放了水,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进了后衙。 果不其然,正在查看公文的程仕远,见到胡不庸后,没有丝毫的意外,示意道:“坐吧。” 胡不庸看了一眼一旁那把特制的圈椅,躬身道:“谢大人。” “以后你可有打算?”等胡不庸小心翼翼地坐下后,程仕远并没有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毕竟自家小媳妇受了伤,程仕远甚至还想着今个儿下晌午便早些下衙回府。 程仕远这边还想着早些回府陪媳妇崽子,即将回到文殊街的顾琬一行,又遇到事儿了。 这文殊街在锦州城贯穿东城跟西城,比起东城区多住着权贵世家以及家境富裕的书香人家,西城区总归要稍微差一些。 之前在百味楼,顾琬跟结彩坊的祝掌柜闲聊了片刻,又预订了布料。那祝掌柜回到结彩坊后,便翻出最时新的布料,示意自家店小二长贵赶紧送到文殊街程府。 长贵做事还算可靠,就是人着实太老实了,甚至有些木讷。为了早早将这些布料送去程府,长贵便绕了近路,从品茗街旁边的小巷子穿到文殊街。 没曾想路上遇到了熟人,见长贵一个人抱着四五匹质地精美,一看价钱便知道不便宜的漂亮布匹,便顺口问了一句:“长贵,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桂婶子啊,我这不得了掌柜的吩咐,给程府送布料……” “程府啊,这不就在前头拐角嘛。”那长贵的话语才落下,那个叫“桂婶子”的中年妇人便自作聪明径直往前走了十来米,来到拐角的那户人家前,随后直接敲响了院门,“程家婆子在家不?结彩坊的长贵给你家送布料来了。” “不,不是……”长贵是真有些傻眼了,毕竟方才拿着布匹临出门前,祝掌柜特意叮嘱了一番,是位于东城区文殊街那三进大宅院的程府,可不是靠近西城区品茗街街口的那家。 更让长贵无措的是,听到桂婶子敲门的程家婆子,一听是结彩坊的小二特意过来送布料,压根没多问,便领着家里的几个媳妇,直接就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便惊动了左邻右舍。当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面,程家婆子很是得瑟:“哎,想不到这结彩坊的祝小子这般客气,还真让小二哥特意给家里送来布匹!” 那左邻右舍瞧见了长贵手里抱着的精美布料,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羡慕之色。就算自掏腰包,也得花费不少银钱,更何况还是人结彩坊的祝掌柜白送的。 难不成这程家真要发迹了不成,此前可没听说啊。尤其自打程家老三病死后…… 第二百零五章:打脸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就在几个婆子媳妇互相打了眼色,小声嘀咕之际,眼见着怀里抱着的那几匹价值不菲的布料要被几个妇人抢走,长贵赶忙扯着嗓门嚷嚷了出来:“不,不是,这些布料不是送,送你们这家程府的。” 原本好生热闹的小巷,瞬间寂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啥?这文殊街上除了我们程府外,竟然又冒出另外一家程府?!” 很快,程府当家的程老爷子便听说了文殊街上冷不丁的冒出另外一个程府。程老爷子当即阴沉下了脸,抬头问底下的几个儿子:“这是啥时候的事?” “也就前两天吧,听说是外乡人,来这锦州城做布匹买卖的。方才我跟大哥悄悄跟在那长贵后头去瞅了一下。爹,还别说,那家人看来还有些本事,听说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才将林家那三进宅子给盘了下来。” 程二口中提到的林家,在锦州城原也是显赫人家,怎奈后辈子孙不争气,沉迷赌坊,这不就将祖上积攒下的家业都给败光了。 “爹,那以后咱家这‘程府’牌匾还能挂不?”程大问出了程老爷子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哪怕兄弟几个分了家,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现在冷不丁的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个外乡人,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挂上“程府”的牌匾,程老爷子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那家人即便真姓程,也不过是个有些银钱的商户,又有什么资格自称“程府”?!再者,万一那家犯下作奸犯科,甚至株连九族的大罪,岂不是要连累自家?! 程老爷子越想越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将手里的烟锅袋砸向站在底下的自家几个崽子,怒道:“都是不争气的玩意儿,亏得你们的太爷考中进士,官拜太常寺少卿,而你们!老子花下那些个银钱,竟没一个争气的!要是老三还活着就好了……” 说着说着,程老爷子又抹起了眼泪。 至于站在那里的程大几个,一个个低着脑袋,跟个木有表情的木头桩子似的,不敢有丝毫忤逆之举。 程老爷子伤心了半天,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大,你带上佬二几个,再过去那家,让他们改了‘程府’的牌匾!这三进的宅院,岂是他们这种有些银钱的商户能住的?也不怕犯下僭越之罪!” 也是顾琬这边安顿下来没几天,再加上实在太过低调,但怎么也想不通,同在文殊街上另一家程府,竟会误会自家是商户。而且还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商户。 等到顾琬从府衙搭乘马车回到文殊街,还没靠近自家院子,就远远地听到程大兄弟几个的大嗓门,正跟自家管事站在大门外,说着有的没的。 “绕过去,从侧门回府!” “好咧!”负责赶马车的谨言利索地将马车赶紧一旁的小巷,依着顾琬的吩咐,直接从侧门回了后院。 哪怕没外人,顾琬也没着急着拆除左脚上碍事的后木板。不过进了正院后,也没顾上休息,便吩咐道:“去前院问问,这是怎么个意思?” 黄芪此前并没有跟着顾琬一道出门,便哭笑不得地开口解释道:“主子,这事儿说起来也挺搞笑的。” 说罢,黄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同在文殊街上另一家程府那奇葩操作尽数告诉了顾琬,顾琬听完后也傻了眼。 竟然还有这般不讲道理的。 既然同姓程,为何就只允许他们家能挂“程府”的牌匾。当然,按着大启这边的规矩,能自称“府”的宅院,必须家里是有功名在身。 难不成,这点规矩都不清楚?!再加上允许居住三进宅院,也是有讲究。僭越之罪说大不大,真要深究起来,轻则脱层皮,重则小命不保。 难不成那家人,就没一个人想到,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直接闹上门来。可见那家人的脑子多半真有问题。 顾琬摆了摆手,对黄芪道:“让管家将这些人直接打发走!将郡主府……算了,还是挂知府的牌匾吧。刷上金粉,显眼些!” “是,我这就让谨行转告管家。” 很快院门外,谨行附在管家耳边细语了几声。管家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程大兄弟几个,到底还是“同意”了:“成吧,那便依你们程家人的意思,来啊,把这‘程府’的牌匾摘了!换上新的!” “是!” 很快,管家亲自爬上木梯,将牌匾摘下,随后利索的换上了新的。 因为牌匾外有大红色的绢布遮挡着,程大兄弟几个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牌匾上的字。可等到管家手脚利索地固定好牌匾,顺便将外头的绢布扯下,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红底金字,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程知府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知,知府?! 程大的脚瞬间软了。程二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半柱香前,程大兄弟俩还仗着自家勉强算得上“书香门第”,很是不客气地奚落了一番。 结果对方那管家,虽说带着家丁,却一直没反驳。闹腾的半天,小丑竟然是自己。 这打脸着实来的太快,而且还是组合巴掌,左右开弓的那种。 程大到底年长一些,见此情形便考虑该如何补救。 而一旁的程二也不知怎么想的,只觉着这事儿全是顾琬这边的错,倘若管家从一开始便告诉他们兄弟几个,自家老爷就是这锦州城新上任的知府,绝对不会这般胆大包天地要求将那“程府”的牌匾摘下来。 亏得顾琬没在一旁,也没有读心术,要不非气乐了不可。 饶是就在程二跟前的管家,只怕也想为自己辩护一二。这程大兄弟几个,一上来便“邦邦”砸自家院门,开门后也压根不等人开口,便叽里呱啦地东拉西扯了半天,才勉强听明白这是想让自家这边将“程府”的牌匾摘下来。 原因么,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家只是个有些银钱的商户,哪里有资格挂“程府”的牌匾,甚至听着意思这三进宅院都是没资格居住的。 管家原本还想解释,怎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此,便愉快地选择站在石阶上,看着底下程大兄弟几个唾沫满天飞。 还别说,这跟自家老爷同姓的,程家几兄弟还真挺会侃大山的。尤其带着明显的乡音,弄茶馆里那说书先生唱得还要热闹。 若不是影响不太好,管家都想让家丁搬出桌椅板凳,外加茶水果品,吃着果子点心喝着茶,听这程大几兄弟胡言乱语。 第二百零六章:石狮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程二自然是不甘心的,甚至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这般丢人现眼,弄不好还要吃官司,这可不成! 程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很快便发现摆放在两侧的石狮子,上面的卷卷数目不对。按着大启这边的规矩,七品以下官员门口不得使用石狮子。 正四品官员府院门口的石狮子头上十个卷卷。 偏偏摆放在两侧的石狮子,是十一个卷卷。也不晓得是不是建造的石匠不识数,一雌一雄俩石狮子上卷卷都多了一个。 程二嫌弃自家大哥真不学无术的同时,心里却暗自得意:瞧瞧,还想追究我以下犯上,自己还不是有僭越之举! 原本顾琬是真没想计较,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依旧守着先祖的荣耀不思进取,满脑子的酸朽,自以为了不起。 跟这类玩意儿计较,赢了不见得有多荣耀。可若是输了,真真丢人丢到家。 但从黄芪那儿得知,这程二竟然自鸣得意,说要去蜀锦郡王那边举报程仕远这个新晋锦州知府僭越之罪,只觉着是癞蛤蟆趴脚背上,哪怕不咬人,也绝对隔应得很。 “这都什么人呐。”紫叶跟紫覃,正陪顾琬瞧祝掌柜让长贵送来的精美布匹,恰巧听了一耳朵,当即翻了个大白眼,嫌弃道。 “告,好呀,尽管让那玩意儿去蜀锦郡王那边告!”顾琬不假思索地开口道,“给我将那玩意儿打折了,再送去蜀锦郡王府。” “主子……”黄芪几个还是头一回见顾琬这般下狠手。 顾琬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改了口:“罢了。还是让管家亲自跑这一趟,记得要安然无恙地送过去,别让人受一丁点伤。” “还是大张旗鼓的?”紫覃忍不住插嘴了一句。 “那是自然。”顾琬又岂会瞧不出紫覃的那点子小心思。 大张旗鼓,方才将刘进宝连着那几个小厮第一时间拿下后,可不就是一路敲锣打鼓,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将人送进府衙大堂。 就是这么粗暴直接,一丁点都不遮遮掩掩的。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程大几兄弟便被五花大绑,由管家亲自送到蜀锦郡王府,交给王府前院管事。 这一次,也不晓得是不是管家大意了,竟然没事先堵住程大几兄弟的嘴巴。于是这一路,就听到程二在哪里哭诉,程仕远程知府到底有多蛮横不讲理,而且还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夸张了一点,但门口俩石狮子上的卷卷多了一个是事实。所以僭越之罪怎么都逃不过去的。 偏偏,周遭的百姓才刚刚塞了满满一肚子的瓜,压根还没来得及消化,现在又爆出个惊天瓜,一个个又忍不住凑了上了。 可惜,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后,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诡异。甚至看向程大兄弟俩的眼神都想在看弱智傻子。 伢儿的仙人板板哟,这龟儿子莫不是疯坨坨了? 终于有个心善多事的,多嘴提了一句:“程二瓜娃子,你个不晓得,知府老爷娶的是郡主嬢嬢撒。” “啥子?!”这下程二是真慌了神,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如果真娶的是郡主,别说十一个圈圈了,再多几个也不存在僭越。但自己这边,整个程家,只怕都逃不过一个以下犯上。 若要追究起来,自家才是那个没有资格悬挂“程府”这块牌匾,毕竟现在家里连个秀才公都没有。 另一边,蜀锦郡王刚从府衙回到王府没多久,憋了一肚子火气。结果前脚才进王府,后脚老王妃便派了身边亲信嬷嬷,送来了一盅冬瓜盅。 清凉败火。 里头也不晓得搁了多少苦瓜,蜀锦郡王破天荒地给了自家老妻一点面子,才一打开,那股子销魂的苦瓜味迎面扑来。 蜀锦郡王差点直接掀翻了眼前的这盅冬瓜盅。 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偏偏事儿就是那么巧,已经被接到王府里,但身份暂且还刘三爷新纳小妾的胡翠娘,亲自来到了前院书房,为蜀锦郡王送来了冰糖银耳莲子羹。 自家宝贝疙瘩刘进宝被顾琬绑去了府衙这事儿,胡翠娘还是听说了一些。但结果如何,暂且没人敢告诉胡翠娘。 胡翠娘因为得了蜀锦郡王的保证,便安心了不少,亲自下厨熬了一盅浓稠鲜美的冰糖银耳莲子羹。 “你来作甚?”乍然瞧见胡翠娘,蜀锦郡王多少还有些心虚。 “郡王,妾身熬了些冰糖银耳莲子羹,想让郡王您尝尝。”胡翠娘转身接过身后侍女端着的青花瓷盅,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里头的银耳莲子羹舀到碗中,一边轻声细语地开口道。 蜀锦郡王闻到那香甜的味道,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略微缓和了一些,随后坐了下来,浅尝一口。 “郡王,宝哥儿他……”胡翠娘留意着眼前的蜀锦郡王那神色变化,到底没忍住,还是开口询问道。 “那个瓜娃子!”蜀锦郡王原本顺畅的心口因为胡翠娘提及刘进宝,又突然觉着有些气闷难受,不过还是强忍着不适,继续道,“害长乐受伤这事,已是板上钉钉,即便是本王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 “那,那宝哥儿……”胡翠娘听蜀锦郡王这般说,当即急了。 “小命暂且保住了,就是手遭了些罪。本王已将他安置在别院里,也派了府里最好的大夫。本王考虑着,这几天只是暂且委屈你去别院照顾一二。翠娘,你可愿意?” 回别院?!胡翠娘愣了愣神,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进宝,胡翠娘自然是舍不得的,毕竟那是她唯一的亲骨肉,将来全部的仪仗。可这蜀锦郡王府,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好不容易进了王府,哪里还愿意回到别院。 “翠娘,你不愿意?!”蜀锦郡王见胡翠娘半天没吭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妾身听郡王您的。”瞬间惊醒的胡翠娘赶忙屈身行礼道。 此刻的胡翠娘并不知道,她那个唯一的宝贝疙瘩刘进宝,已经被程仕远挑断了手筋。哪怕喉咙只是暂且被毒哑,回头还能恢复,这人也已被毁了大半。 其实这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关键是,经过府衙这次的审案,刘进宝的身份,被直接摆到了桌面上。倘若刘进宝真的是那位王府庶出的刘三爷,养在王府别院外室所生的奸生子,也就罢了。 蜀锦郡王那位面慈心黑的老王妃,明面上真不能太跟个庶孙过不去。 偏偏,刘进宝并非庶孙,而是个老来的庶子。 第二百零七章:赴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别说老王妃如鲠在喉,只怕刘三爷前头那两个嫡出兄长,对刘进宝也没法不在意。毕竟府衙那案子,是公开审理,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刘进宝在大堂上,多次直呼蜀锦郡王“父王”来着。 怎么着,这刘小三真有想继承郡王府的野心了?! 都说“欲加之罪”,倘若此前没有蛛丝马迹,也怪不了旁人这般猜忌。 总之,胡翠娘母子俩在蜀锦郡王府里的境况,微妙得很。蜀锦郡王将人送到王府别院,原本也是出于保护,不曾想反而方便了老王妃这边动手脚。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便破坏了胡翠娘在蜀锦郡王心中最美好的印象。老王妃这边,不过是让人每天大鱼大肉好生伺候着,一天五顿,顿顿猪油拌饭,红烧大蹄膀子。饭菜里不过是加了些促睡眠的药,保证让胡翠娘睡够十个时辰。 如此一来,吃了睡睡了吃,跟生产队猪圈里的猪猪似的,不胖才怪了。 这人一胖,真的毁所有。原本弱柳扶腰似的曼妙身段直接变成了大水缸,就连娇俏的瓜子脸也成了大银盘,滚圆滚圆的三层下巴。 胡翠娘也并非没察觉到不对劲,可整个人一直倦怠得很,有气无力地只想往床上躺着。就连她那个宝贝疙瘩刘进宝,暂且也没多余的精力分神照顾。 等到胡翠娘带着可算能说话的刘进宝被蜀锦郡王派人接回郡王府,又得了个新真爱的蜀锦郡王半天都没能将胡翠娘认出来,只当这人是负责照顾幺儿刘进宝的奶嬷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胡翠娘跟刘佳明母子俩被蜀锦郡王派人悄悄送到王府别院没几天,便是老王妃宴请锦州城各权贵世家的日子。也是顾琬这个被两代帝皇偏宠,破格赐封长乐郡主,在锦州城贵人圈中初次露面。 “主子,您真打算坐那木轮椅去参加老王妃的赏花春宴啊。”负责给顾琬梳妆的紫覃,依旧没放弃。 “行了,你主子我现在连崽崽都生了,又不需要特意装扮了,去相看人家。再者说,那刘进宝将我推下楼,可是受了重伤!这才过去了几天。”顾琬摆了摆左手,示意一旁的紫叶赶紧将纱布仔细缠好。 顾琬的确受了伤,可要说伤得最重的,还是左手手掌,是真擦破了皮。但在程仕远坚持下,用了最顶级的止血药后,伤口早愈合了,连个伤疤都没留下。 至于左脚,原本就只是轻微的扭伤而已。经过这几天的好生休养,一口气跑个七八百米都不成问题。 可那又如何,顾琬运气好,这才命大没从二楼摔下来摔死。并不意味着刘进宝这个熊孩子可以逃脱谋害皇亲国戚的罪责。 年纪再小,也得为曾经犯下的错买单。 除非刘进宝高人一等,身份地位远在受害方之上。士农工商嫡庶有别,可不就是个拼爹的朝代。 顾琬原本还想借口受了伤,没法再参加老王妃赏花春宴,没曾想第二天之前来过的那位亲信嬷嬷,又带来了老王妃的赔礼。 顾琬斟酌了片刻后,收下了这份厚礼。事后,听着登记入册的紫叶那意思,这份赔礼价值可不菲。 知道的这是蜀锦郡王老王妃让人准备的赔礼,不知道的都该怀疑这该不是老王妃给添的嫁妆。这里头多了好些珍藏玩意儿,按着顾琬对那位蜀锦郡王的初步印象,绝对没可能翻找出来便宜她这个仇家。 可见,老王妃未必不清楚刘进宝的真实身份。现在程仕远为自家媳妇出气,算是毁了刘进宝,也算帮老王妃除去了眼中钉。 区区上千百两的礼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也正因为此,顾琬觉着还是有必要去见上一见。最主要的一点,老王妃那外孙女,那位孙家姐儿的事,还没解决呢。 四月二十这一天,风和日丽。 锦州城里几乎所有的显赫人家,有一家算一家,搭乘着装饰一新的华丽马车,直奔蜀锦郡王府。 顾琬所搭乘着自家朴实无华的双骑马车,赶到蜀锦郡王府时不算太早,至少大半受邀的人家都已经到了。按着顾琬正三品郡主的身份,倒也的确不用到得太早。 只不过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前来参加赏花春宴的女眷都清楚,不过是个西贝货,出身庄户人家的禾柴妞。这小门小户的出身,只怕一会儿春宴上少不得有好戏看了。 马车直接从王府偏门驶入,稳稳地停在二门外。原本应该换乘软轿,穿过垂花门以及水榭回廊,直接来到举办赏花春宴的后院。 怎奈顾琬下了马车,便由紫叶跟紫苏搀扶着坐上了木轮椅,只好改推着木轮椅。在二门外负责迎接顾琬的是老王妃的长儿媳刘章氏。 刘章氏来自山城章家,举止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显宗妇气派。刘章氏的父亲是山城守备副统领,毫无疑问,属于蜀锦郡王的亲信一脉。 刘章氏与顾琬互相见了礼,见顾琬这般行动不便,忍不住唏嘘道:“郡主您这回可是遭大罪了。” “可不是,章姐姐你是不知道。此前那几日,本郡主这心口时不时地噗噗乱跳着,那定惊茶更是没少灌。”顾琬捂着胸口,长叹道,“幸好先帝爷给了个能干的护卫保护本郡主,要不然怕是要去见先帝爷了。” 顾琬一口一个“本郡主”自称着,对刘章氏很是亲密地直呼“章姐姐”。 事实上,刘章氏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都能给顾琬当娘亲了。听到顾琬这般称呼,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明显有些粗糙的脸,笑道:“小妇人可当不得郡主的这一声‘姐姐’哟。” “其实章姐姐你瞧着一丁点都不显老,回头若不嫌弃,可以试试虞夫人当年用过的调养方子。这身子调养好了,瞧着年轻事小,自己个儿觉着身轻舒坦了才是最主要的。” 这各(三)家(姑)夫(六)人(婆)凑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其实也就这么几个。要么就是关系自身的各种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这些,涵盖美容养生,要么便是夫君以及自家崽崽。最多,再多个年轻貌美的小妾。 顾琬是谁,在现代虽说大部分关注点都在各种美食上,好歹也只是知道些化妆护理心得的。 至于那位虞夫人,可是个前前朝的一位奇女子,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尤其在养生护理方面,据说年过花甲了那肌肤还是紧致白皙,犹如二八少女般欺霜赛雪。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可试问世间女儿家又有几个不想青春永驻,哪怕比同龄人略显年轻些也好。 于是,这前往后院短短大半柱香的路程,刘章氏亲自推着顾琬那木轮椅,两人交谈甚欢,一丁点也不像是今日初次见面。 第二百零八章:刁难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长乐见过郡王妃。”到了后院,举办赏花春宴的凌云台前,顾琬冲着端坐在正中央,被几位华服妇人以及年轻少女围在中间的老妇人,颔首示意道,“请恕长乐无法起身给郡王妃见礼。” “无碍的。也是府内那宵小玩意儿心思歹毒,让长乐你受委屈了。”郡王妃摆了摆手,反过来宽慰道。随后抬眼看向站在顾琬身后的自家大儿媳刘章氏,笑着调侃道:“瞧瞧,这才今个儿头回见着,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呐,只怕要误会你俩了。” 郡王妃显然是瞧见了,刘章氏一路推着顾琬来到后院凌云台这边。 “长乐与章姐姐一见如故。”顾琬笑盈盈道。 “大嫂我瞧着你跟郡主一路有说有笑的,这是在聊什么呢?”一旁的二媳妇刘文氏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顾琬显然不认识刘文氏,便侧过头看向刘章氏。 比起刘章氏,那端庄且一板一眼的做派,好似并不好相处,顾琬其实对蜀锦郡王府二房,眼神活跃的刘文氏,更有防备之心。 多年的妯娌,刘章氏岂会不清楚隔壁二弟妹刘文氏的性子,但总归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便简单地向顾琬介绍道:“这是小妇人的二弟妹文氏。” 顾琬冲着刘文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刘二夫人。” “刘二夫人问本郡主方才与章姐姐闲聊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无非聊到了那位虞夫人,留下的几个养生护理方子。” “怎么,你也懂养生护理?”顾琬那话音还未落下,冷不丁地一旁又冒出个清脆的声音。 顾琬一回头,毫无意外地对上了孙家姐儿那双带着明显挑衅的丹凤眼。 “嫣儿不得无礼!”郡王妃当即呵斥道,“说起来,你这丫头还没给郡主好生道谢呢。若不是郡主出手将你救下……” “原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恰巧遇上了,亏得郡王妃您还记得之前的小事。”顾琬可不傻,见郡王妃将自家夫君那救命之恩算在了她的头上,自然不会将这事给否认了。 且不说夫妻本一体,荣辱与共。最主要的一点,也保全了自家外孙女孙家姐儿那清誉。哪怕川蜀这边的民风许是靠近西北边疆的关系,更为开放些,但事关女子清誉,实则也容不得有一丝纰漏。 只是郡王妃这般,真有些出乎顾琬的意料。毕竟此前,这孙家姐儿还一心惦记着程仕远那救命之恩,心心念念想“以身相许”来着。 难不成改主意了? 顾琬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郡王妃,随后又见孙家姐儿不情不愿地走到跟前,冲着自己盈盈一拜,算是正式道了谢,但瞧着孙家姐儿脸色的神色变化,显然这救命恩人临时换了人这事儿,这郡王妃应多半没跟孙家姐儿商议过。 转眼,这话题又重新转回到了那位虞夫人身上。在孙家姐儿怀疑的目光凝视下,顾琬落落大方地解释了一番:“再好的东西,若是不能畅快排解烦恼,只怕那保养的效果也是事倍功半,甚至非但无用还会害了自身。” “又在胡说!”孙家姐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怎么是胡说。”听力敏锐的顾琬反驳道,“就这人啊,好比一个精美的罐子,燕窝啊花胶啊这些好东西放进罐子里,消化了最精华的东西,剩下的那些化成五谷轮回之物,若一直留在罐子里,时间久了再精美的罐子只怕也扛不住吧。” 顾琬用了个通俗形象的比喻,浅显易懂,倒是得到了周边一干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一致赞同。 那些个身体没法吸收的玩意儿,若常年累月残留在体内,可不就容易给身体增加负担嘛。时间久了,再健康的身体,只怕也扛不住。 等夜深人静卸了那些胭脂水粉,脸上的皱纹斑斑点点的,可不就…… 这因容颜不在而被身侧夫君诸多嫌弃,又岂能告诉那些原本青春少艾的年轻丫头们? 顾琬那年纪是在场所有夫人辈中最小的一个,关于如何养生调理,却说的头头是道。即便有那嫌弃顾琬年纪轻,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可乍然瞧见顾琬那娇嫩的皮肤,哪怕气色瞧着不是很好,也只能暂且作罢。 不到半天的功夫,顾琬便认识了不少贵夫人。除了极个别的,比如那位蜀锦郡王府二房的刘文氏,大多数贵夫人对顾琬的印象都挺好的。有些甚至主动邀请顾琬,下一次去府上喝茶。 顾琬自然不会拒绝,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另外找个机会,也广发邀请函,邀请这些贵夫人带着她们的崽子们,上她那边吃点心喝茶,顺便相个亲。 没错了,这类各府各院隔三差五找由头举办的茶话宴,除了几家相熟的人家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外,最主要的还是为各家崽崽相看人家。 所以,除了顾琬这边收到了请帖外,程仕远那边蜀锦郡王牵头,也送了一份。 别看这会儿诸位夫人带着自家闺女,三三两两地闲聊着,一会儿将移步到水榭凉亭那边。一则赏花,二来增加点乐趣,多半是要才艺表演。借此机会,考校才学。 当然,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 所以两边间隔着一个荷花池,另外女眷这边还会在回廊凉亭间挂上纱帘等物遮挡。 因为凉亭以及水榭回廊这边的地势偏高些,所以保证荷花池另一边的男宾客,最多只能看个朦朦胧胧,绝对不会坏了各家闺阁千金的清誉。 果然大户人家更会玩,这朦朦胧胧看不清切,却额外增添了份幻想。 作为新晋权贵的顾琬,饶有兴趣地跟在后面凑热闹。反正她现在是早早成了亲,连崽崽都生了一个了,吟诗作对这些个才艺表演,按理说应该跟她没太大关系。 顾琬虽是这般觉着,架不住有些人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放过她。尤其那位孙家姐儿,见顾琬三言两语便将她的话给反驳了,更是不服气磨着后槽牙,怒道:“嘁,还真是小瞧了那个禾柴妞!” “郡主,我瞧着您身上的这身衣裳,不像是我们川蜀这边的绣娘手艺。”孙家姐儿知道自己不方便直接出面,便示意此前一直巴结着自己的某小户家的姑娘。 那姑娘不是那么情愿,一番犹豫过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的确不是。这是本郡主那皇帝哥哥今年二月初时特意送来的蜀锦。本郡主身边有个丫头绣活还行,便让她帮着裁剪成了衣裳。这次郡王妃给下了帖子,本郡主跟着夫君初来乍到的,也来不及制新的罗裙,便拿来穿了。好歹是今年最新的蜀锦不是。” 第二百零九章:出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压根就没隐瞒自己来不及裁剪赴宴所需新装这事,甚至也不等一旁的孙家姐儿那一脸的得瑟跟得意,突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本郡主瞧着你身上这身衣裳怪好看的。不过还是不如孙家姐儿身上穿的。若没看错,应该也是蜀锦吧。哎呀,仔细瞧瞧,可比本郡主身上的兰花花样光鲜明艳多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锦州最好的蜀锦,至于郡主你身上的,不过是……”孙家姐儿那话甚至还没说完,便变了脸色,脚一软,突然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顾琬跟前。 偏偏还是一脸的疑惑表情,诧异地开口问道:“孙家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什么?本郡主那皇帝哥哥御赐的贡品蜀锦,还不如你身上的那蜀锦么?” “郡主,您这话说的,是想逼死我不成?”孙家姐儿抿着红唇,不满地辩白道。 “这不是你自个儿说的嘛。事实上,本郡主身上的这蜀锦,的确不如你的。”顾琬半俯下来,凑近了一些,附在孙家姐儿耳边压低了嗓音道,“本郡主的夫君可不是阿猫阿狗能惦记的。” “你!”孙家姐儿那瞳孔猛然一缩。 “区区蜀锦,本郡主不会太放在心上。不过孙家姐儿,你可得小心悠着点儿,毕竟蜀锦事小,身家性命事大。而且不是每一次都会这般好运。”说罢,顾琬便示意身后负责推木轮椅的紫苏,赶紧往水榭回廊那边的凉亭走。 半跪在地上的孙家姐儿,紧咬着唇,不甘心地目送着坐着木轮椅的顾琬渐渐远去。 “哎呀,这是怎么了?”顾琬前脚才离开,从一旁的树荫旁,刘文氏冷不丁地探出了身子。也不知方才孙家姐儿跟顾琬的友好交流,刘文氏偷听到了多少。 那小户家的姑娘只恨自己不存在,找了个借口匆忙跑开了。 “二舅母。”孙家姐儿挣扎着站起了身,只是看向刘文氏的目光并不友善。显然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孙家姐儿并不愿意让刘文氏瞧见。 刘文氏却只当没瞧见孙家姐儿眼中的敌视,径直来到孙家姐儿身边,蹲下了身子,亲自帮着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罗裙,随后乘着周边没旁人,试探地询问了一句,“嫣儿啊,我好歹也是你的二舅母,可不是外人。你呢,给二舅母我说句实话,你当真是那程知府不嫁,非他不可?” “二舅母~”孙家姐儿一听刘文氏这般问,鼻子一酸,眼圈便红了。 “行了,嫣儿你可别哭。这事儿二舅母心里有数了,也会想法子帮你心想事成的。只不过嫣儿啊,这事儿你回头也得配合一二。”刘文氏继续压低了嗓门开口道。 “二舅母,你想让嫣儿做什么?”孙家姐儿看向刘文氏,不禁回想起此前,她的这位二舅母多数时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不过是维系了最寻常的客套,现在却乍然提出要帮自己,一时半刻还真有些适应不了。 但孙家姐儿也只是迟疑了片刻,毕竟刘文氏主动提议要帮自己。若真成了,岂不如愿能正大光明地下嫁给那人了?! 要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了。 “嫣儿,二舅母还能害你不成。”刘文氏言之凿凿。 刘文氏的确存了私心,毕竟在她看来,她家夫君刘二爷可比前头的刘大爷更有资格继承蜀锦郡王的爵位。那刘大爷不过是仗着年长了她家夫君几岁罢了。老太太自然也是更偏宠她们二房一些,只不过在承爵继位这事儿上,却三缄其口,似乎并不愿意让她家夫君继承爵位。 刘文氏如何不着急,她那公公蜀锦郡王再过两月便六十大寿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头分了家,她们二房就只能灰溜溜地搬出郡王府了。 刘文氏倒也不是贪慕郡王那爵位,不过是想为她家即将行笈礼的娴姐儿谋划一二。还别说,孙嫣这小蹄子那眼光着实不错,唯一可惜的是,已经娶了顾琬这个长乐郡主。 若还是那个小小禀生家的丫头,完全可以让程仕远将人休弃了,再八抬大轿将自家娴姐儿迎娶进门。现在么……当妾什么的,总归是上不得台面,是绝对不成的! 若是能让孙嫣动手除掉那个长乐…… 刘文氏无意识地揪扯着自己的丝帕,一边琢磨着心里的那个大胆年头,一边往着前院的方向走去。因为走的匆忙,自然也就没留意到顾琬跟紫苏正窝在一旁的角落里。 “主子,我咋瞧着这二房的文夫人没安好心呐。”紫苏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有心算无心,我们小心着些便是了。”顾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却暗暗地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随后示意紫苏将自己推去水榭回廊那边。 不远处的假山上,身着圆领月白色绣翠竹纹饰锦袍的中年男子,居高临下的目睹了一切。男子也不是旁人,蜀锦郡王那庶出的刘三爷。 虽说间隔了一些距离,没能听清楚几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刘三爷却知道他的这个二嫂,一直觊觎着那个爵位。这何尝不是他二哥的那点子小心思。 “长乐郡主么……”刘三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个端坐在木轮椅上的身影。 刘文氏虚长了三十多年,还从没见过顾琬这般滑不溜丢的小丫头。 若还有人跟她念叨,这就是个出身庄户人家,没什么见识的禾柴妞,刘文氏非得往对方脸上吐口水不可。这不是坑人么。 谁见过出身庄户人家的禾柴妞,待人接物上滴水不漏?而且瞧着架势,不管是养生调养身子,还是对珠宝首饰古玩玉器的了解,都并非不懂装懂胡乱抓瞎。只怕没少把玩,才能这般了解。 这是怎样的庄户人家才能娇养出这么个宝贝疙瘩?! 最让刘文氏生气的,只怕还是顾琬软硬不吃,压根不给她一丁点机会。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刘文氏眉头紧锁,琢磨着该如何设计才好时,竟然出事了。 事情自然还得从头讲起。 这次蜀锦郡王府举办赏花春宴,打着给自家外孙女孙家姐儿接风洗尘的由头,顺便方便各家相看一下未来的儿媳跟女婿。 春宴安排在郡王府后院水榭这边,有荷花池相隔,纱帘阻挡,男宾跟女眷间勉勉强强能看个朦朦胧胧。而方才,跟顾琬有短暂交流的那个小户家的姑娘,见刘文氏似有话要跟孙家姐儿说,便找了个借口跑开了。 那曾想,前后最多也就大半柱香的功夫,这人就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章:落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小户家的姑娘不知怎么的,就被人给推进了荷花池里。在一片抑扬顿挫的尖叫声中,就看到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荷花池边扑腾着。 荷花池另一边的诸位男宾,见此情形,迟疑了片刻后,纷纷脱去鞋袜,准备跳下荷花池,将那不小心失足的可怜妹子搭救起来。 程仕远混在诸位男宾中,只远远地抬眼看了荷花池对岸,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眼,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随后便开了口:“都别动!没得花了人姑娘的清誉!” 可不是嘛。此刻四月下旬,乍暖还凉的日子,哪怕女儿家穿得严严实实的,这落了水难免不雅,说不准还漏了春光。 所以还是让对面会水的婆子下去将人打捞上来的好。 偏偏女眷这边,竟然没有一个会水的婆子。 顾琬其实真的很想起身,下去救人来着,但她现在毕竟是伤残人士,再者又在蜀锦郡王府这样陌生的环境,湿了身回头必须换衣裳,说不准还得沐浴更衣灌红糖老姜汤。万一这其中又有没安好心的家伙设局,岂不是…… 但人不能不救,毕竟一条活生生的小命。 于是,顾琬打了个响指,冲着空去轻声唤了一声:“小舞,砍竹子拉人!” “喏!”冷不丁的,一身玄色紧身衣的天舞现了身形,哪怕蒙着大半张脸,依旧能看出这人是个妹子。 天舞拔出了匕首,一个闪身便来到了不远处的一片小翠竹林前,手起刀落,很快便砍断了一根翠竹。随后简单地削去了翠竹顶端大部分枝节,将那根翠竹递到了还在荷花池边扑腾的妹子前。 “这位姑娘,抓紧竹子。” “主子,我咋瞧着这荷花池边不深啊。”冷不丁的,站在顾琬身后的紫鸢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正准备拉人的天舞调整了手中翠竹的方向,往那荷花池边戳了戳,随后一板一眼地回道:“不深,最多三丈四,有淤泥约二十寸!” 在大启这边,三丈约一米,三丈四么还没一米二,无非底下的淤泥稍稍厚了些。若能直起身,应该是淹不死人的,毕竟落水的地方只是荷花池边。 “……”原本还有些紧张慌乱的气氛,因为天舞那平缓不见波澜的说话声,变得有些尴尬。 “还不将人拉上来?”郡王妃撇过头看了自家两个儿媳一眼,见刘章氏眉头紧锁,不远处的刘文氏那眼神瞬间有些心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落水的姑娘姓郭,也不知是受了惊吓亦或者被这一池的荷花池水给泡了个透心凉,整个人不挺地打着冷颤。 “可怜见的,怎么这般不小心啊。” “可不是嘛,这天虽说虽说一天天暖和起来了,到底还没六月里呢。这要是寒气入体了,以后怕是对子嗣无利。”另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夫人附和道。 “金玉你不赶紧的,带着这位钱姑娘去东暖阁那边,换身干净衣裳。再喝上一碗红糖姜茶驱驱寒气。”刘章氏显然也隐隐察觉到了这里头多半有些猫腻,但不管怎样人好好的姑娘上蜀锦郡王府参加赏花春宴,回头将人害得生了病,可就罪过了。 对此,刘章氏不得不赶紧吩咐自己身边的亲信侍女,先将这钱家姑娘安顿好。 不曾想着,孙家姐儿可不愿意就这么放走被害落水的钱姑娘,当即阻止道:“先不忙着离开!这好端端的怎会落水的,我瞧着多半是有人灯下黑,乘着旁人没注意,故意将钱姑娘推下荷花池的。” 说罢,这孙家姐儿侧过头,直盯盯地看着顾琬。 顾琬被孙家姐儿的这波操作给逗乐了,就差直接指着她的鼻子,报身份证号得了。但乐归乐,顾琬不可能不接招不是。 “本郡主瞧着孙姐儿所言甚是。既然孙姐儿这半个郡王府主人都说了这里头有心思歹毒的人谋害钱姑娘,那便只能暂且委屈一下钱姑娘,先指认了那个心思歹毒的玩意儿,再去大夫人那东暖阁梳洗。”顾琬眉眼带笑,看向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的钱姑娘,随后示意身后的紫苏,拿出个拇指般大小的药瓶,递给钱姑娘。 “这是空虚大师此前给本郡主,能强身健体的药丸。钱姑娘你吃上一丸,以免着了风寒。” 虚空那个老神棍,在大启这边名头非同一般,饶是孙家姐儿一流,见顾琬拿出虚空亲制药丸,更多的也是羡慕跟嫉妒,而非拆台。 实属不易! 钱姑娘双手接过小药瓶,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出了一颗,放入了口中。那药丸,几乎入口即化,淡淡的中草药味带着一股回甘,萦绕在嘴里,并不难吃。不过片刻,钱姑娘便觉着体内有一股股的暖流从小腹延展到四肢。 身上的罗裙湿答答的,穿着很不舒服,但钱姑娘一丁点都没觉着冷,反而身子暖呼呼的。 “多谢郡主。”钱姑娘并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傻妞,起身朝着顾琬盈盈一拜,轻声感谢道。 “没事就好。这身子骨是自己个儿,可得爱惜些。” 顾琬这般说,明显话中有话啊。 不管是听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家姐儿着急着想从钱姑娘这边逼问出,究竟是哪个心肠歹毒的家伙害她失足掉进荷花池里的。 “不,没,没有人害我……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却不想钱姑娘压根不配合,临了了竟然矢口否认。这可把孙家姐儿给气坏了。 “如烟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谁将你推下荷花池的!”孙家姐儿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原本娇俏的小模样,在这一刻格外的狰狞。 钱姑娘本能地避开了孙家姐儿的目光,紧抿着着唇,不再吭声。气得孙家姐儿差点掀桌子。 在场的各府夫人哪个又是那犯傻的睁眼瞎?原本还有几家夫人有心跟蜀锦郡王府结亲,看上了孙家姐儿那不低的出身,现在么一个个都打消了念头。 当然,从一开始,这几家夫人都没打算让孙家姐儿嫁给自家长子当宗妇。若是许配给嫡次子,或是幺儿真真是极好的。现在看来,为家族长远计,娶妻还是应该娶贤! 若真慕色,回头生下嫡子后,多添几个年轻貌美的妾侍便是了。甚至那些卖身契拿捏在手里的侍妾,还不是任由拿捏,若真娶个心思活络不安分,脑子还不怎么灵光的高门媳妇,岂不是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第二百一十一章:污蔑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几家夫人彼此对视了两眼,毫无意外地发现原本还在暗搓搓一争高下,竟然纷纷选择了放弃。既然都没打算再攀这门亲事,自然也不用再处处提防生怕被截了胡。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两分真诚,彼此也更热络了。 那孙姐姐儿意识到钱姑娘这是不愿意诬陷,只好朝着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瑚使了个眼色。玉瑚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随后跪了下来,请罪道:“王妃,方,方才奴婢无意间瞧见,的确有人站在那钱姑娘身后,后,后来……钱姑娘就失足,掉到了荷花池里……奴,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说罢,玉瑚连连磕头请罪。 “是么,那你可瞧清楚那人了?”其中一位夫人见周边竟没一个人配合,许是着急着想看后边错漏百出的热闹,便开口问了一句。 “是,是……”玉瑚装作因为畏惧以至于不敢说出那人是谁的胆怯模样,但眼神至始至终都是看向顾琬那边的。 坐在木轮椅上的顾琬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突然嫣然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般暖人心脾,真真验证了那句“美人一笑,倾国又倾城”。 “怎么,这是瞧见了本郡主亲自从背后将钱姑娘推下这荷花池了?” 这怎么可能呀。别忘了顾琬此刻可是坐着木轮椅,那木轮椅距离钱姑娘方才落水的地方间隔了好几米的距离。如果说那心思歹毒之人乘着众人不提防,将钱姑娘推下荷花池,没人留意到。那么钱姑娘不小心落水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这附近。 木轮椅这么个大物件,不可能所有人都瞧不见吧。 要说顾琬身边,紫苏跟紫叶俩个,就更不可能了。这两人就跟长在木轮椅上似的,几乎时刻不离顾琬。 要说唯一有可能的,也就是被顾琬招呼现身,利索地砍断不远处的翠竹,用翠竹将钱姑娘从荷花池里拉上岸的天舞了。 显然,孙家姐儿这脑子还没完全变成豆腐渣渣,是真将屎盆子扣在了天舞身上,从而算计上顾琬。 “凡事都有因,本郡主其实也挺好奇的,这好端端地为何非要示意舞儿将钱姑娘推下荷花池?”顾琬慢悠悠地开口道,“说起来今个儿是本郡主才头一回见着钱姑娘。 论身份地位,本郡主虽出身不高,只是个寻常庄户人家的闺女。可现在贵为正三品长乐郡主。论相貌,本郡主自认为蒲柳之姿勉强还是能见人的,不算太丑。 何况,本郡主又嫁了个正四品的知府夫君,第一胎便是个小子,夫妻恩爱。上头既没有公婆需要孝顺,底下更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妾碍眼争宠。怎么看,都不至于瞧着个六品小官的千金不顺眼。” 顾琬瞥了一眼孙家姐儿,继续道:“要说钱姑娘,堂堂官眷嫡出的姑娘,家中教养自是不错的。自然不会倒贴大床,上杆子给人做妾侍的道理。如此一来,就更没可能结仇结怨了。孙小姐你说本郡主分析的对是不对?!” 孙家姐儿那脸涨得通红,分明是让顾琬给气的。这话里话外的,句句显摆,句句含沙射影! “结不结仇结怨的,我怎会清楚!不过方才我可瞧见钱姑娘有提及,郡主您身上的这身蜀锦,不像是川蜀这边最时新的款式。郡主若是因此心里不舒坦,也未必没这可能。”孙家姐儿几乎脱口而出。 可话说出了口,便又瞬间反悔了。 顾琬却哈哈大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直接翻了脸:“孙嫣,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方才穿的那件蜀锦罗裙,可比本郡主御赐的蜀锦还要光鲜亮丽,本郡主尚且懒得跟你计较,又岂会因此怪罪钱如烟,不过是闲聊了那么一句。你这般攀咬着本郡主不放,看来真是有恃无恐!想一手遮天不成?!” 这下好了,连郡王妃也可算示意到今个儿这事若不能让顾琬这个长乐郡主消气,只怕后患不小。不得已,郡王妃只好在一旁赔笑道:“长乐你且消消气,老婆子这外孙女儿这是被宠坏了,口没遮拦的。老大家的,你还不赶紧带钱姑娘去你那儿,换身干爽的衣裳。哪怕吃了虚空大师那灵药,这身上穿着湿答答的衣裳,总归是不舒服的。” “是,媳妇省得的。”刘章氏冲着郡王妃行了个常礼,便带着钱姑娘回了她那院子。 “嫣丫头,还不赶紧的给郡主赔礼!”郡王妃频频朝着自家外孙女使眼色,孙家姐儿无奈,只好跪了下来,给顾琬端茶认错。 顾琬接过了茶,但并没有着急着喝下,而是将茶盏放到了一边,神色淡然地回了一句:“罢了,此前便跟你说过,蜀锦这事儿便不跟你计较了。” 但绝对没有下次了! 所以,你可准备好了本郡主的反击?! 孙家姐儿瞧着顾琬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紧,只觉着有什么事儿,非常不妙。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只得柳眉微蹙,一脸的提防。 孙家姐儿压根也没想到,荷花池对岸,前来参加赏花春宴的男宾们,此刻正围绕着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啧啧称奇。 这贵人间盛行,打着各种名号,实则相亲的茶话宴会,少不了吟诗作对。尤其作诗,围绕的题目,也就那么十来个。比如这次蜀锦郡王府举办的赏花春宴,作诗的题目便是荷花池。 考虑到现在只是四月里,荷花什么的总归稍稍早了那么一丢丢,于是又多了一个题目“春景”。 要说作诗什么,顾琬真没这方面的天赋,最多当个文抄搬运工。 好在这回赏花春宴,负责作诗的是荷花池对岸的男宾,最多女眷这边有幸作为评委,鉴赏一二回头再评出最好的几首。 程仕远两世为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当然,他现在不过二十出头点,便已是正四品的锦州知府,可谓前途无量。自然不会在这种给自己争名声的时刻,再跟眼前这些个白丁以及半大小子们一争高下了。 这万一被对面的夫人瞧中,想将自家闺女送给自己当小妾,回头只怕跪断了搓衣板,都不管用了。 于是,前后也就大半柱香的功夫,便筛选出最好的十首,送到了女眷这边。 等到简单地传阅过后,谁能拔得头筹也有了结果。这拿到第一的,便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 第二百一十二章:反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有了结果,郡王妃少不得要赏赐一二。只是不知怎的,孙家姐儿那贴身佩戴的玉佩,就给点名送到了年轻书生的手里。 负责传话的小丫头,悄悄将这玉佩交给了年轻书生,只磕磕绊绊带了一句话:“仰慕公子才华!” 这算什么?这不是私相授受又是什么。 这玉佩从何而来,自然是从孙家姐儿身上顺手牵羊弄到手的。 有一点,孙家姐儿真没说错,那天舞的本事,虽说不及顶头上司天影,可要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个柔弱女子手里顺点东西,还真不难。 至于让小丫头送到年轻书生手里,易容术什么的那也算基操,何况天影还有个非常适合做坏事的本事,那便是锁骨术。 这锁骨术,就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身骨骼高矮胖瘦,再配合简单的化妆易容,只怕相熟之人都未必能将人区分出来,更何况此前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所以,年轻书生是真相信,他的才华被荷花池那边的孙家姐儿给倾佩仰慕了,要不怎会特意将佩戴多年的贴身之物,让身边的侍女偷偷交给他。 年轻书生的心里,甭提多美滋滋了。 要说顾琬这随机挑选的目标,就是那年轻书生,情况并不差。虽说家中暂无家人在朝中做官,但自身仪表堂堂,也颇有才华,正准备下场考秀才。 这一次之所以有幸能来蜀锦郡王府参加赏花春宴,也是因为得了蜀川书院恩师的推荐。年轻书生的恩师,正是书院副知院,也就是副院长。 附带提一句,那副院长夫人,也恰巧带着自家小闺女,来到郡王府参加这次的赏花春宴。亏得此刻并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非得阻止不可。 自家老头子好不容易收了个可心的小弟子,若真迎娶了孙家姐儿这种不贤的夫人,哪怕将来仕途上有了老丈人的提携,或许可以更顺畅一些,只怕更会招惹到麻烦,哪天得罪了贵人都不知呢。 如此媳妇,这得多恨晚辈,才会想着结那秦晋之好?! 很可惜,年轻书生正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砸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竟然主动去找才楼了一面便不见踪影的蜀锦郡王。 “你说本郡王的外孙女,仰慕你小子的才华?!所以将这玉佩让个身边的侍女,偷偷交给你?”好不容易见到了蜀锦郡王,简单见礼过后,年轻书生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蜀锦郡王。 顺便,年轻书生有些恋恋不舍地将那玉佩也双手一并放到了蜀锦郡王跟前。 那玉佩,蜀锦郡王无疑相当的熟悉。当年自家外孙女出生后没多久,蜀锦郡王便让郡王妃特意挑选了一块上等的和田玉籽料,随后请最好的玉雕师父将这籽料雕刻成一只憨态可掬的猪宝宝,千里迢迢地送给孙家姐儿。 这一晃就是十几年贴身佩戴。 想不到竟然落入个野小子手里。 蜀锦郡王拿起玉佩,细细打量了一番年轻书生,顺道找来谋士又将年轻书生的学问考教了一通,这才将人暂且打发了。 还别说,除了家境稍稍差了一点,这年轻书生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 蜀锦郡王抚着胡须,甚是慈祥地将年轻书生给打发了。 只是等到这次的赏花春宴匆匆结束,前来蜀锦郡王府参加春宴的宾客们大多离去,蜀锦郡王便阴沉着脸,拿着这玉佩,来到了后院正院找自家老妻。 蜀锦郡王前脚才迈过门槛,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屋,便直接开口道:“想不到嫣儿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竟然跟个穷迫书生私相授受?!” “什么私相授受?”蜀锦郡王直接闯进正院时,郡王妃正跟她的两个儿媳妇小声说着话。这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郡王妃是真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蜀锦郡王在说什么。 蜀锦郡王那心情,原本就因为刘进宝的事很是糟糕,乍然听到老王妃这般说,眉头又紧皱在了一块。 “喏,嫣儿的玉佩!” “这玉佩……怎会在你那儿?”郡王妃越发诧异了,但心里却冒出个不怎么好的念头来。 难不成她那外孙女儿,当真跟人私相授受了不成?!这怎么可能! “那就得好好问问嫣儿!”蜀锦郡王冷哼了一声,回头冲着其中一个侍女道,“去,将表姑娘叫来!” 自家这个外孙女一向大胆,蜀锦郡王此前非但没觉着不妥,反而时常遗憾,可惜不是男儿郎。 此前瞧上了程仕远,蜀锦郡王自然是满心赞同的。没曾想这才几天功夫,竟然又换了人,还跟个年轻书生私相授受,简直丢他的老脸! 方才在前院书房里,将那年轻书生打发离去后,蜀锦郡王便翻了脸。 没法不翻脸! 在蜀锦郡王看来,那年轻书生即便再有学识,现在也不过是个白丁。哪怕立马参加科举,一路顺风顺水一口气从秀才考到进士,至少还得花费四五年时间。 这科举岂是那么容易考的,多的是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还在为个小小秀才努力着。 就算最终考中了状元那又怎样,进了翰林院也只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还不得从最底层的芝麻官,一步一步往上爬。 朝廷三年一考核,考评优秀了,也未必能晋升一级。毕竟那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越往上越难晋级。 所以像程仕远这般寒门学子,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晋级到正四品知府,纵观整个大启王朝一百多年,哪怕算是前头王朝,都是少之又少。 倘若蜀锦郡王年轻个二三十岁,或许不介意自家外孙女相中那个年轻书生,可毕竟已经虚度了将近三十个春与秋了,真没那么多的时间再耗下去了。 “嫣儿见过外祖,外祖母~~”没一会儿功夫,孙家姐儿便带着贴身的侍女玉珊跟玉瑚,款款走来。因为提前打听了一番,自然也知道了蜀锦郡王也在自家外祖母这边。 但再多的消息,孙家姐儿便打听不出来了。 “哼!”蜀锦郡王没有示意自家外孙女免礼,郡王妃还是偏疼她这个外孙女的,不仅免了孙家姐儿的礼,还示意她走近些,坐到身边来。 正屋里,郡王妃那两个儿媳妇刘章氏以及刘文氏,得了恩典正坐在底下的绣凳上,跟个鹌鹑似的谁也没吭声。 孙家姐儿象征性地冲着两位舅母屈身行了个常礼后,便径直坐到了郡王妃身旁。 第二百一十三章:不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郡王妃显然也发现了蜀锦郡王脸色不太好看,便没有跟自家外孙女再东拉西扯绕什么大弯子。 事实上,即便蜀锦郡王没有拿着那贴身的玉佩过来询问,郡王妃也想着一会儿将两个儿媳妇打发了,再跟自家外孙女说点体己的悄悄话。 说实话,今个儿的赏花春宴上,她这个心比天高的外孙女儿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这让郡王妃好生失望。若不是上了年纪,精神有些不济,郡王妃真想好好教导一番。 现在么,自然得赶紧问玉佩的事。 “嫣儿,你那玉佩呢。” “玉佩?”孙家姐儿愣了愣神,当即露出恼怒之色,“晌午前还在呢。遇到了那个长乐郡主后,回了趟院子换了身衣裳,之后便不见了。一准是她让那个叫小舞将我那玉佩给偷走了!” 还别说,这回孙家姐儿是真没说错。 只可惜这话最多也只能在私底下关起门来嘀咕两句,谁敢摆台面上说出口呀。不管有没真凭实据,敢非议郡主,少不得就得挨顿板子。 这也是孙家姐儿无比厌恶顾琬的关键所在,别看她贵为正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的嫡女,堂堂蜀锦郡王的外孙女,说白了还不是个白丁。 在大启这边,女子想要请封诰命,说难也不难,可说容易也没那么容易。就孙家姐儿而言,最快的一个法子估摸着还是找个如意郎君。回头根据夫君的官阶,请封诰命。 就像顾琬,本身是正三品的长乐郡主外,还有个正四品的恭人封号。恭人是外命妇,程仕远被新帝沈文忠晋升为锦州知府时,顺道赐封给顾琬这个正妻的。 附带提一句,此前顾三哥晋升正五品知县时,前头的大娘顾徐氏,亲娘顾方氏,以及明媒正娶的夫人杜娟,也被赐封为正五品宜人了。 有了这诰命夫人的头衔,对家族而言是荣耀,不再是白丁,回头就有资格递牌子进宫请安,或参加宫宴了。要不然,连第一道宫门都没资格进。 言归正传。 郡王妃听孙家姐儿这般说,气恼自家外孙女又在耍小性子,非要跟顾琬这个长乐郡主过不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多了几分担忧。 很显然,自家外孙女不可能看上那个年轻书生,可偏偏又将贴身的玉佩偷偷交给了那个年轻书生,私相授受。这要是传开了,岂不是要坏了自家外孙女的清誉。 至于为何会这般,郡王妃到底活了大半辈子,若还瞧不出这里头的猫腻,还不如找个地方,挂上三尺白绫,直接悬梁的好。 “王爷,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这不是想毁了我们嫣儿嘛。”郡王妃对顾琬的印象不算太糟糕,但也绝对没法欢喜。 怪只怪这个长得不错的小丫头,是自家外孙女瞧上的那个程仕远,明媒正娶的夫人。要命的是,还被两位皇帝偏宠着,破格赐封为郡主。 如此一来,暂时就没法子将人除去了。 “好了嫣儿,那个程仕远你就别惦记了。”蜀锦郡王把玩着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将此前在前院书房里,跟几个谋士商议出的结果,说了出来。 那年轻书生其实并不难解决,难就难在程仕远这个锦州知府,以及顾琬这个长乐郡主,这小两口到底想做什么。 但凡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蜀锦郡王都不想放弃跟程仕远联姻,可瞧着顾琬这个长乐郡主,显然是不愿意让出自己的夫君,哪怕只是分出一半也没得商量。 事实上,蜀锦郡王也是不愿意将唯一的外孙女送给区区正四品的知府当小妾。 “至于捡到你玉佩的那个书生,已经让几个谋士考教过学识的,也让人打听了一下,还是……” “不要,我不要!那些个阿猫阿狗的玩意儿!”也不等蜀锦郡王将话说完,孙家姐儿便跳了起来,直接打断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蜀锦郡王自然不会勉强,说罢便起身径直出了正屋,留下一屋子的女人,各怀心思。 且不说郡王妃暗暗盘算着锦州城里,还有哪些门当户对的人家,配得上她那外孙女,孙家姐儿在一旁紧抿着唇,自顾自生气。那刘章氏跟刘文氏倒是对那个年轻书生,有了几分兴趣。 那年轻书生的师母,是锦州书院副知院夫人,闲聊时没少提及夫君的这个得意弟子。若不是跟幼女年纪相差有点大,只怕真没旁人什么事儿了。 刘章氏跟刘文氏俩妯娌,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二十多年了,彼此怎样的性子又岂会不知。这不彼此对视了两眼对方后,便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取到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心思。 愣了愣神后,各自勾唇一笑,谁也没吭声。 至于花落谁家,还不是各凭本事。 可惜这么个绩优股,最终谁也没抓到。 说起来,这事儿顾琬也没想到,那年轻书生竟然是个死脑筋,在得知孙家姐儿仰慕他才华,特意送上贴身佩戴的玉佩后,竟然当了真。转身便去找了蜀锦郡王,便拿出了那枚玉佩。 蜀锦郡王虽说明面上表露出了对年轻书生的欣赏,可转眼找了个借口拿回了玉佩,并将那年轻书生给打发了。事后,更是暗搓搓地派人追杀年轻书生,企图灭口。 若不是程仕远察觉到了不妥,派了观行暗中保护,只怕那年轻书生,早丢了小命。 “果然是周某一厢情愿了。”年轻书生心有余悸,在得知整件事真相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事,是本郡主做错了,在这里给周公子赔礼了。”顾琬主动向那年轻书生赔礼道。 “郡主您何错之有。”年轻书生讥讽道,没有一丁点客气,“即便有错,也是周某不自量力!” “大胆!” “无妨!”顾琬摆了摆手,示意紫叶暂且推下,随后笑道,“若换个角度,本郡主的确没错。那孙家姐儿心心念念地想下嫁给郡马,无非觉着本郡主的郡马长得还成,学识也不错,运气更好,年纪轻轻便考中了探花,不过短短几年,从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路高升到现在的正四品知府。” “本郡主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夫君让出来,这不就精挑细选,帮着找到了周公子你。周公子比起本郡主的郡马,除了年纪小了几岁外,无论家世样貌以及学识,都是不逊色于郡马的。唯独不足的,便是周公子还未下场参加科举。”顾琬顿了顿,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下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可这科举岂是那么容易考中的。想我爹爹,一个小小秀才便前后蹉跎了近二十年。孙家姐儿不想等,也是情有可原。但她想惦记旁人的夫君,旁人如何,本郡主不想管,也管不住!本郡主的郡马,绝没可能!本郡主之所以向周公子赔礼,一来是因为行事前没能与周公子商议,总归欠妥。二来则发现,那孙家姐儿并非贤惠人,的确不能将垃圾介绍给无辜之人。” 周公子听到顾琬的这番解释,突然笑了:“想不到长乐郡主,竟这般看中周某。周某也并非小气之人,郡主若能帮周某找到保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保人?!”顾琬迟疑了片刻,便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再过几个月,便是新帝沈文忠开恩科的日子。 这读书人考科举,光是考秀才就需要过三关,包括县试、府试以及院试。 而每一关,都得有保人作保。五位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互相联保,再另外找两个秀才,或一个禀生及以上有功名之人担保。一旦其中有一人胆敢涉及作弊,另外四位学子,以及作保的两位秀才,都将受牵连。 知道周公子得罪了蜀锦郡王府,谁还敢给周公子作保。 “这不是为难本郡主嘛。”顾琬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本郡主怕是没法给你作保,不过有个人应该可以。” “谁?!” 顾琬眉头一挑,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亮晶晶的。 还能是谁。顾琬这个长乐郡主,虽贵为正三品,可毕竟是程仕远的嫡妻。回头程仕远身为锦州知府,得主持考秀才的三试。为避嫌,自然顾琬也就没法给参加三试的周公子作保了。 可架不住顾琬马甲不少,此前为方便行事,不止一次的女扮男装,在外还自称是顾五爷来着。当然,还事虚空大师的关门小弟子,(前)闲王世子的干妹妹。 新帝沈文忠还有一枚私印在顾琬手里,上刻“沈瑾瑜”。瑾瑜是沈文忠还没有恢复本名“姬轩瑜”时,取的字。别看沈文忠在被沈老爷子收养期间,跟着一道做买卖,其实是有功名在身的。 所以,回头乔装一下,以沈进士的身份,给周公子作保,想来应该是可以的。至于本尊,顾琬那干哥哥得知后会不会生气,应该不至于。要不然,这枚“沈瑾瑜”的私印也不会落在顾琬手里了。 “……”这事到底没能瞒过程仕远,程仕远当天晚上便知道了。知道后,也是颇为头疼。 过了好一会儿,程仕远才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找秀才给周辰作保这事,虽然不容易,想来应该还是能找到的。” “原本就是我考虑不周,给周公子带来的不必要麻烦,何必再牵连更多人。没事的啦。”顾琬摆了摆手,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程仕远还能说什么,除了转身给新帝沈文忠的密折里,简单提了两句提前报备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远在京城的新帝沈文忠不到半个月,就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 沈文忠是否是个好皇帝,这事暂且不得而知,毕竟登基还没一年。但绝对是个偏宠妹子的好哥哥,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不,七月半祭奠先帝天光帝,新帝沈文忠便找了个由头,将孙家姐儿的亲爹正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的差事给捋了。 都转盐运使司就是大启朝廷管理官盐的大官,那可是肥缺,基本就没一个干净,是一查一个准,宰一个国库起码能富裕两三成。 要说大启的吏治,先帝天光帝努力了尽二十年,也没将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收拾干净。新帝沈文忠意外登基后,端了陈王一脉,这才让见底的国库可算有了些余粮。 现在又拿都转盐运使司开刀,其实也算不上太意外。毕竟那位孙大人,是川蜀那边蜀锦郡王的乘龙快婿。只是这正三品的亲爹下了诏狱,家中女眷自然是跟着倒霉。 等到了八月初时,消息才从京城穿到远在川蜀锦州的蜀锦郡王府。 “外,外祖母~~”从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瑚口中得知大半个月前亲爹下了诏狱,亲娘被软禁在府中,孙家姐儿彻底慌了神,直奔王府正院,一心只想向郡王妃求救。 “这是怎么了?”自从入了夏,郡王妃的身子骨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好不容易稍稍精神了些,可以起身靠在床榻上,见瞧见唯一的外孙女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快,快到外祖母这边来。这是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了老婆子的嫣儿。” 郡王妃混浊的目光直盯盯地看向底下两个儿媳妇。别看这段日子,郡王妃一直病着,王府后院那些个小动静,还真瞒不过这位老太太。 两个儿媳妇一听老太太这般说,无非又是借着机会敲打她们,带着屋子里一干婆子侍女跪了下来。 孙家姐儿这才抽抽搭搭地将她方才听了一耳朵的传闻,说了出来。 “嫣儿你说什么?”郡王妃乍然得知小闺女两口子出了事,情绪一激动,便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正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纷纷扯着嗓子道:“快,快去请梁大夫!” …… “所以,郡王妃快不行了?”顾琬得到消息时,真陪着自家小拾头,跟大团子一道玩耍。 即将满周岁的小拾头,现在已从四脚爬爬星人成功进化成二脚兽,虽说走的踉踉跄跄的,却很稳妥。平日里最喜欢的事,便是抱着比他大一大圈的大团子。 大团子也挺喜欢小拾头的,尤其喜欢跟小拾头抢顾琬,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圆滚滚的熊团子了。 “听着那位梁大夫身边的药童那意思,上个月时情况就不太好,一直用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没曾想月初时竟然缓过来了。可这回让那位孙家姐儿带来的消息这么一刺激,只怕是……”紫叶不紧不慢地回禀道。 “主子,那位孙家姐儿跪在咱府院外头,求见呢。”紫覃匆匆从外头来到东稍间这边,脸色瞧着不是很好,好似谁强行喂了她一大口绿头苍蝇似的。 “嘿,这是怎么个意思?”紫苏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紫覃。 “说是想让主子原谅她此前年少不懂事,得罪了郡主,让郡主大人有大量,将虚空大师炼制的灵药拿给她,好让她拿回去救郡王妃的命。” “……”这回顾琬是真气乐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无语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且不说顾琬手里真没有起死回生的药丸,虚空大师当年炼制的,能够强身健体增加抵抗力的药丸还剩下一些。就是此前给落水的那位郭姑娘吃的那种。 那孙家姐儿若真孝顺,五月底六月初郡王妃病倒时就该上门求药了。现在嫡亲的外祖母就差最后一口气了,终于想起到顾琬这边求药丸了,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药丸毕竟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仙丹灵药。万一郡王妃前脚才服下药丸,后脚便两腿一蹬驾鹤西去了,这算谁的?顾琬岂不是要背上个杀人的罪名。 并非顾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则此前在蜀锦郡王府参加那次赏花春宴时,若不是那位郭姑娘“不小心”失足掉进了荷花池里,还有个更大的阴谋等着顾琬呢。 顾琬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后,也是一时怒上心头,这才示意天舞将孙家姐儿贴身佩戴的玉佩给顺手牵羊了。这才将那位周公子牵扯进来。 而孙家姐儿上门求药丸,是一丁点规矩都不讲了。压根没有提前送上拜帖,就这么堂而皇之直接登门拜访了。而且到了府院后下了马车,二话不说就跪在府院门口,这是想干嘛? 道德绑架么? 口口声声说什么青少不懂事求原谅,那身边伺候的侍女跟婆子难不成也一点规矩都不懂?!这还不是将顾琬这个正三品的长乐郡主,绑在木架上拿火烤。 说句不客气的,这是上门求药应该有的态度么? 当然,顾琬还是挺佩服孙家姐儿的,如此心高气傲的性子,竟然说抛开便抛开了,竟然真的跑来她这郡主府门口下跪求药。 这背后,能成功说服孙家姐儿的刘文氏,还真不能小觑了。 显然,顾琬可不敢让孙家姐儿进府,说好听些是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的郡王妃进府求药,万一转身被攀咬上改了口,变成一顶小花轿抬进了府,给程仕远当姨娘,甚至如夫人,岂不是要吃这哑巴亏?! 众口铄金,在这川蜀地界,哪怕清清白白压根没这档事,也不得不小心谨慎着些。 “更衣!”顾琬思忖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决定出院门去瞧上一瞧,“对了,老爷这会儿人在哪里?” “主子,老爷这会儿还在府衙那边没下衙呢。”紫叶回禀道。 “那成,让谨言跑一趟,就说让他避开着点,免得被那条美人蛇给缠上。” “喏,奴婢这就去。” 一柱香过后,程知府府中门大开,顾琬一袭大红色金丝绣花宫装,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款款走出府门。站在汉白玉石阶之上,冷眼望着跪在石阶之下的孙家姐儿。 四周三三两两聚了好些瞧热闹的百姓,见着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后,也不知谁率先唤了一声,纷纷跟着下跪行礼:“见过郡主千岁。” “免礼,都起来吧。”谨行手脚利索地搬来了太师椅,顾琬落座后这才免了众人的礼。真并非顾琬摆架子,实则在这种时候就得讲究那些个排场,增强气势。 “孙姑娘,你这冷不丁地来上这么一出,实在让本郡主有些不知所措。”顾琬朝着身边的紫覃使了个眼色,“来人,还不先将孙姑娘搀扶起来。” “喏。”紫覃应声道,正要上前将孙家姐儿搀扶起来,却被孙家姐儿一把甩开。 顾琬见此也不生气,见孙家姐儿似有话要说,便抢先开口道:“孙姑娘,本郡主之前在蜀锦郡王府时,便跟你说过,蜀锦这事儿,本郡主没打算深究到底。所以你这隔了好几个月突然跪在我府院门口,说什么年少不懂事儿,求本郡主原谅,又从何说起呀。难不成孙姑娘另外又做了以下犯上的蠢事儿?” “至于旁的,几年前虚空大师并没给本郡主太多药丸,毕竟不容易配制。当日给了郭姑娘小半瓶后,真没剩多少。这几个月本郡主一直在府里安心养病,便将剩下的药丸都给用了。所以怕是没法将那药丸送给孙姑娘你了。不过本郡主这边,还有些人参跟灵芝,若不嫌弃一会儿就给蜀锦郡王府送去。” “哪个要你的人参灵芝了!”孙家姐儿抿着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顾琬身后那几扇大红色铜钉府门上。 原来,孙家姐儿并不是真的想上门求药,借着求药顺利进府才是真的。 也不知怎么的,因为没有拜帖,负责看护院门的门房压根不让孙家姐儿进府。这脑袋一时发热,就下了一招奇臭无比的昏棋。 简直没法理解那奇葩的脑回路。 “来人,给本官将这罪臣之女孙嫣拿下!”就在顾琬来到府院门口,还没跟孙家姐儿说上几句话,程仕远这个锦州知府,已经带着一干衙役,匆匆赶了过来。 随后二话不说,就示意衙役将人拿下。 其实孙家姐儿若不过来闹,一直躲在蜀锦郡王府里,不管郡王妃是否健在,一时半会儿程仕远这边也是没法直接带着衙役,去郡王府里,将孙家姐儿拿下的。 现在么,这不是给了个天大的好机会么。 这关进了女牢中,哪怕不用刑,没人刻意刁难,只怕这日子也不好过。但这,又怪的了谁?! 消息很快便传回到了蜀锦郡王府里,蜀锦郡王破天荒地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也不晓得这位老郡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郡王妃那俩儿媳,刘章氏沉默了许久,才悠悠地看着她那妯娌,长叹了一口气:“二弟妹,嫣儿纵然有太多的不是,毕竟也是小姑唯一的闺女,好歹也叫你我一声舅母。” “我可去她的舅母!但凡有一丁点当你我是她的舅母,是长辈,就不会那般蛮横无礼了!连我之前特意给华姐儿求的花神娘娘像都砸碎了,说什么年纪小不是故意的,回头会赔一尊更好的,结果咧……” 也难怪刘文氏会乘着自家婆婆病重快不行时,暗搓搓地反击,实则孙家姐儿是真熊孩子一个,这些年在锦州蜀锦郡王府期间,没少得罪她的两个舅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就在孙家姐儿被程仕远拿下当天下午,蜀锦郡王妃在睡梦中没了气息。那黑沉沉的棺椁,包括墓地是很早便准备好的。 确定郡王妃驾鹤西去后,王府的婆子跟侍女们,利索地帮郡王妃穿戴整齐。灵堂也在管事的安排下,很快搭建了起来。 因为嫡亲的祖母仙逝了,作为儿孙自然得守孝。刘章氏跟刘文氏原本还在谋划着,想招周辰为乘龙快婿这事儿也只能暂且作罢。郡王府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带着女婿以及儿女,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奔丧。 第二百一十六章:撞日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承光元年八月初九,蜀锦郡王妃头七,偏偏又是小拾头满周岁的日子。 顾琬是顾秀才的老来女,顾方氏唯一的闺女,对于小拾头这个外孙,老两口爱屋及乌,还是挺欢喜的。唯一比较遗憾的,估摸着还是因为顾琬跟着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一道到川蜀锦州城。使得老两口,就想多亲近偏疼一些,都不成了。 不过小拾头的周岁礼,老两口还是早早准备起来了。 不仅如此,顾方氏娘家方家的几个兄长,以及他们所生的十几个臭小子,也就是顾琬的表哥们,也将周岁礼提前准备好了。乘着春暖花开,江南前首富沈家例行往西北运送海带这些海货的机会,顺道给送到了川蜀锦州城这边。 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来自京城,顾琬那义兄新帝沈文忠,也有赏赐。后宫的皇太后、皇后以及诸位嫔妃们,少不了也凑了份热闹。 等真到了八月初九这一天,哪怕顾琬有心低调,她那崽崽小拾头,打扮得跟个红包似的,已经早早积攒下一笔不菲的老婆本。 顾琬伸手摸了摸自家崽崽那娇嫩的小脸颊,甚是仔细帮着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轻声叮嘱道:“舞儿,你乔装成紫叶的模样,跟我去一趟蜀锦郡王府。紫叶你们几个,看护好拾哥儿就行!” 说罢,顾琬利索地换了一身素净的装扮。 “娘,不走!”小拾头却依旧仅仅抓着顾琬的衣袖,死活不松开。 “小拾头乖,娘得出去一趟。” “郡主,要不然还是让奴婢乔装成您的模样,去一趟蜀锦郡王府,吊念郡王妃吧。”一旁的紫叶沉思片刻后,提议道。 “是啊郡主,此前那些事,只怕蜀锦郡王府那边恨不能将郡主给吃了。您若是孤身前往……”紫覃跟着后面,附和道。 顾琬何尝不清楚这些,而且还没离开前往蜀锦郡王府那边,这心里便七上八下的。回想去年,她也曾离开家,搭乘马车赶到凌昌府暗搓搓地去见先帝天光帝,那时都没现在这般不安。 难不成…… 顾琬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 面对未知的发展,这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害怕,顾琬又不是大罗神仙,自然也会有不安情绪。尤其要跟自己可算满一周岁的崽崽暂且分开,哪怕信任身边的紫叶几个,依旧会担心。 “我会陪你一道过去!”程仕远显然也瞧出了他家媳妇心底的不安,突然开口道,“明面上,蜀锦郡王不会做什么,但也保不齐狗急了跳墙。” “因为他那女婿孙家?” “你说呢。”程仕远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他家小媳妇的鼻尖,笑道。 可不单单因为孙家,别忘了此前还有刘进宝那笔帐没清算呢。 事实上,饶是程仕远,也没想到远在京城的新帝沈文忠,会在登基不过半年,就借着给他家小媳妇出气,乘机那官盐开刀整顿吏制,肃清隐藏在朝中重臣中间的大硕鼠。 不能说太着急了,事实上时机也的确不等人。据程仕远所知,北边游牧民族自从去年先帝天光帝驾崩后,是一丁点都不安分。 还有西南吐司,来自东边沿海的倭寇……这么大的国家,饶是新帝想让大启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也架不住每天乱七八糟的事儿着实太多了。 忙完了前朝事,还得兼顾后宫,宽慰越来越多的嫔妃,达到所谓的平衡。 这皇帝的宝座果然太辛苦,需要消耗小命。 程仕远在心里默默地又吐槽了一回。 顾琬完事重新将紧抓着她衣袖的小拾头抱了起来,轻声细语道:“拾儿,在家乖乖等娘还有你爹回来好不好?” “不好!阿娘不走,爹也不走!”小拾头连连摇着头,搂着顾琬的脖颈,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说起来这还是小拾头头一回这般任性地黏着顾琬。 “主子,您就将小公子交给奴婢吧。”奶嬷嬷半低着头,上前了一步。 就在顾琬狠下心,将怀中的小拾头准备交给上前一步的奶嬷嬷时,突然改变的主意,甚至单手紧紧抱着自家崽崽,左手一掌拍在面前的奶嬷嬷那心口。 奶嬷嬷不曾提防,亦或者压根不知道顾琬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尤其那雄厚的功力,换做旁人怎么也得练上二三十年。可顾琬才几岁,湛湛二十出头而已,难不成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了? 奶嬷嬷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后脊梁骨重重地撞在了紫檀木圆桌上,随后从圆凳上滑到了地上。这一掌,奶嬷嬷受了不轻的内伤,随着几声轻咳,一口老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还不赶紧拿下!当心她咬牙自尽!” 随着程仕远话音落下,天舞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奶嬷嬷跟前,随后一把扣住了奶嬷嬷的下巴,稍稍一用力便将奶嬷嬷那下巴给弄脱臼了。藏有见血封喉的毒牙也在第一时间被拔掉了。 “郡主好,好手段……”奶嬷嬷一边咳着血,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你不是小拾头的奶嬷嬷!”顾琬心有余悸地紧紧抱着自家崽崽,有意地没让小拾头避开眼前的血腥场面。 程仕远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本就候在外头,听到动静后匆匆进屋的谨言几个,赶紧将人带下去。这才长臂一伸,将自家媳妇以及崽崽搂入怀中,轻声宽慰道:“没事了。” 顾琬捂着稍稍平复些的心口回了个淡淡的笑容:“只是暂且没事。看来,今日不宜出门。” “那便不出门!”程仕远想也没想,直接回道,“今个儿可是小拾头的好日子,你我好好给他过个生辰。” “那先去厨房,做碗长寿面?” “行!把小拾头给我吧。现在这崽子死沉死沉的,没得累着你。”程仕远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拾头从他家小媳妇怀里强行扒了下来,才不管小崽子是不是乐意,甚至还顺手拍了一下小拾头那滚圆的小臀。 随后夫妻俩手牵着径直去了厨房。顾琬挽起了衣袖,娴熟地揉着面粉,中间程仕远心疼自家小媳妇太累,主动接过面盆。干嚎半天的小拾头乘机重新窝回娘亲那温暖且香香的怀抱,连连嚷嚷着“爹坏坏”。 一边向顾琬告状,一边好奇地看着面盆里那团白乎乎的东西。 另一边,蜀锦郡王府,早准备好了一切的蜀锦郡王得知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因身体不适,没法前来祭奠郡王妃,作为夫君的程仕远不得不留在府中照顾,气得直接砸了面前的茶盏。 第二百一十七章:流言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郡王爷,程大人还让人送来了一个大木箱子,说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咱蜀锦郡王府此前送来的厚礼,他收下了。”一旁的老管家半低着头,见蜀锦郡王没反对,便让底下的小厮将一个半人多高的木箱子抬进了书房。 “还不赶紧打开。” “且慢!”眼瞅着小厮就要将眼前的木箱子直接打开,其中一个幕僚灵光一闪许是想到了什么,正要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大团烟雾瞬间炸开,整个书房当即被这烟雾所笼罩。等到烟雾散去,蜀锦郡王等人狼狈地从书房里逃了出来,身上全是白乎乎的粉末。 而炸开的木箱子里,躺着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此前吃了顾琬一掌,还剩一口气的“奶嬷嬷”。因为被灌了哑药,自然没法告诉蜀锦郡王“顾琬其实会功夫”这事。 事实上,从未这般狼狈的蜀锦郡王早气红了眼,二话不说就示意老管家将“奶嬷嬷”乱棍打死。 堂堂千面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纵横江湖三十多年,最后竟然会在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翻了船。 对于蜀锦郡王而言,顾琬跟程仕远的这份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的大礼,差点把鼻子都给气歪了。 不管是顾琬这个长乐郡主,还是程仕远那个锦州知府,短时间里,蜀锦郡王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这夫妻二人如何。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彻底掌控住川蜀驻军前,也只能暗搓搓地做点小动作。 但老来子刘进宝这笔账,蜀锦郡王说什么都不会就此作罢的。那怕刘翠娘这个所谓真爱,早被蜀锦郡王抛到脑后,也依旧记着这笔账。 所以蜀锦郡王身边的几位幕僚便给出了个馊主意,偏偏顾琬这个小妮子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整日里就宅在后院。正常的交际,各府递上的邀请帖子,一律不参加。 连理由都是那么毫无诚意:身子不爽,让那刘进宝推下楼后,一直不舒服,什么心悸盗汗手脚冰凉。乍然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事实上,藏在府里的细作早传出消息,压根健康得不要不要的。天天跟自家崽子玩,还跟那只黑白熊玩抓小鸡子。 但各府哪怕很清楚顾琬的身体到底如何,每次举办宴会也不敢不提前递请帖。 许是察觉到了参加这些宴会容易被人算计上,顾琬就没一次露过面。 而这次,郡王妃仙逝,按理不敢不过来祭奠。蜀锦郡王便想着,只要你们夫妻俩敢上门,本郡王就让你俩吃不完兜着走! 此外又想着,这头七又正好跟小拾头的周岁红白事相撞,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让个才满周岁的小崽子上门祭奠,势必会留在府里。到时候将小崽子拿捏住,还愁顾琬跟程仕远这对爹娘不束手就擒? 千算万算,蜀锦郡王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砸了重金从江湖中请来易容高手千面,最后还是被识破,翻了船。 甚至又给顾琬以及程仕远两口子一个现成的拒绝理由:遇到刺客了,又受了惊吓,生病了。 去你喵的受了惊吓,感情你那心真是瓷器打造的不成,轻轻一碰就碎了?!咋没把你给直接吓死呀。 蜀锦郡王越想越气,眨眼的功夫就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物件都给砸碎了。 “父王,您消消气,何必跟个黄毛丫头计较。”说话的是刘大爷,也就是刘章氏的夫君,蜀锦郡王嫡出的长子。 只不过,蜀锦郡王对这个过于忠厚的嫡出长子并不怎么喜欢,事实上郡王妃所生的两个嫡子,都瞧着不怎么顺眼。最多也就是孙家姐儿那亲娘,此刻被软禁在府里的幺女,还算欢喜。 可再欢喜,也因为新帝沈文忠整顿吏制,拿官盐开刀,将都转盐运使司的女婿下了诏狱,而有所改变态度。 这么多年,蜀锦郡王可没少收自家毛脚女婿的银子。而这些孝敬银子,又大多已被蜀锦郡王奢侈享用花光了。 蜀锦郡王比起此前被一锅端的陈王,没那么大的野心。甚至觉着偏安一隅,有生之年就川蜀这片富裕天府当个土皇帝,享尽荣华富贵就好。至于子孙后代如何,反正他最喜欢的儿子,都让他那个老妻给暗搓搓恁死了。 老妻所生的那两个没什么才干的嫡子,还想沾他的光,继承他的爵位跟财产,美得! “那按着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蜀锦郡王半眯着眼,看向自家嫡出的长子刘大爷。 在一旁的刘章氏见此,赶忙伸手悄悄拽拉了一把自家夫君。刘大爷无奈,只能低着头搬出仙逝的郡王妃,轻声道:“还是母亲的身后事要紧!” “父王,大哥所言甚是!”这一回刘二爷难得站在自家大哥这边。 “哼!”蜀锦郡王冷哼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兄弟俩彼此对视了两眼,随后更是个遭了瘟的老母鸡似的,按部就班地守在灵堂上跪谢前来祭奠的宾客。 即便蜀锦郡王府这边没有刻意宣传,顾琬这个长乐郡主以及身为锦州知府的程仕远,双双没来蜀锦郡王府祭奠郡王府这事儿,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到了。 不过片刻功夫便流言四起。 等到流言穿到程府这边,顾琬跟程仕远小两口,正陪着自家崽崽一道吃长寿面。当然,还有那只大团子,也在一旁分享了一大碗,噗嗤噗嗤吃的开怀。 开始时,小拾头还能用木制小叉子,一脸严肃的努力叉面条。几次失败后,便将小木叉丢弃在一旁,直接上手抓。亏得面条并不烫,要不小胖爪子非烫坏了不可。 饶是如此,大半的面条也随着汤汁漏在了外面。 为了锻炼自家崽崽的动手能力,顾琬并没有阻止,而是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戏,甚至偶尔还甜歌乱。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崽崽,这种时候不玩,难不成还要等以后长大了? 唯一比较遗憾的,还是手里没手机,要不一准抓拍下来。 在一旁的程仕远灵光一闪,示意紫叶去准备文房四宝,不过寥寥数笔便将自家崽崽的“丑事”跃然在宣纸之上。来了兴致的程仕远甚至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时间,都会在书房泼墨涂鸦一两个时辰。 程仕远只是想将自家小崽崽可爱的成长记录下来,仅供自家小媳妇闲暇时翻阅,也不曾想千年后出土的这本保存尚好的画册,会让世人对那位流芳百世的翩翩玉公子茂拾郎,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他们心目中几近完美的玉公子,儿时竟也这般蠢萌蠢萌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抓周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原本挺愉快的晌午,到底还是因为谨言带来的消息,给破坏了心情。 “爷,这些人这般污蔑郡主跟爷您,是不是派人……” “不用了。”也不等程仕远开口,恰巧听了一耳朵的顾琬摆了摆手,压根就不在意地开口道,“流言这东西,你若不在意,便没人伤得了你。随他们去吧,回头传到我那皇兄耳朵里,又是个现成的借口。” “……”谨言只当没听到顾琬说的这大实话。 不过,仔细想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嘛。那孙家姐儿的亲爹,那位正三品地都转盐运使司孙大人,为何突然被下诏狱,明面上这是新帝沈文忠为偏宠的妹妹出气,实则还不是找了个现成的借口乘机发难。 这年头谁都不是眼瞎的傻子。 顾琬这个长乐郡主的爵位,看似荣誉,实则更是沉重的负担。 “有你夫君我在呢。”程仕远将顾琬搂入怀中。 “我听说紫鸢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顾琬却将话题冷不丁提到了远在京城后宫,她曾经的侍女。 聪明如程仕远,本就心细如尘,又岂会不明白他这小媳妇好端端地为何会突然提及紫鸢。 紫鸢本是前首辅薛家嫡女,薛家被先帝天光帝一锅端时,紫鸢正在自家别院养病,因此逃过一劫。 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顾琬的侍女,又被已经恢复身份的闲王世子沈文忠一见钟情。换了个身份,最终以江南沈家嫡出大小姐,老太师干孙女的身份,嫁给了沈文忠,最终执掌凤印成为皇后。 但紫鸢这个后位,只怕如履薄冰。沈文忠以嗣太子的身份登基后,并没有给薛氏一门平反昭雪。事实上,前首辅薛大人,即便没有通敌卖国,收受贿赂等罪名并没冤枉。 真要深究到底,虽不至于满门抄斩一锅端,只怕也要发配边关为奴为婢。 沈文忠为了坐稳皇位,断断续续又纳了好几位嫔妃,其中就有皇太后那娘家侄女,赐封皇贵妃。这后宫诸位嫔妃的荣宠,何尝不是跟前朝息息相关。 顾琬并不知道她若是紫鸢,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境况。何况她那夫君程仕远……不过有一点,顾琬心里很清楚,她的夫君只能属于她一个人,绝对接受不了跟旁的妹子分享。 真要有那么一天…… 顾琬看向正在逗自家崽崽的程仕远,目光慢悠悠地往下挪了挪。 真要有那么一天,还是手起刀落一劳永逸的好。 冷不丁寒毛直竖的程仕远抬眼看向他家小媳妇,见顾琬亮晶晶的桃花眼一直盯着自己瞅,迟疑了片刻,意识到在看什么后,脸色瞬间黑了。 怪不得凉飕飕的。 程仕远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着,这后半辈子的幸福不要了?!看来是时候正一下夫纲了,免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顾琬对上程仕远那深邃的眸光,不见丝毫怯弱之色。 “咳,琬儿是不是该让小拾头抓周了?”程仕远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紫叶。”顾琬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轻唤了一声。 大启这边的抓周所用的小物件,大多跟后世没太大的区别,都是寓意着吉祥的好意头。但好歹会考虑男童女娃,像什么脂粉钗环这类,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了。 所以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在抓周礼上抓到胭脂这种事,摆明了有人暗中使坏。一个才满周岁的小奶娃知道什么?无非觉着那些胭脂水粉色泽鲜亮,这类颜色靓丽的小物件对奶娃娃而言,总归更有吸引力。 顾琬扫了一眼眼前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哪怕弓箭也是玉制的,更偏向装饰品,便笑着半蹲下来,指着案几,轻声对小拾头道:“去吧,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一果(个)?”小拾头歪着头,显然对只让选一个不是那么满意,不过还是按着顾琬的意思,踉踉跄跄的跑向案几。 案几并不高,按着小拾头那小短腿,正好够得着上面的小物件。 就在小拾头开开心心地挑拣之际,那只大团子原本还在一旁开森地啃着萝卜,见着了案几上的小物件,也来了兴趣。几步便凑到了小拾头身旁,紧挨着去拿那些小物件。 甚至大团子还知道小拾头人小腿短,还帮着扒拉案几上的那些小物件。 这把在场的众人给逗得差点笑岔了气。 最后小拾头抱着那柄玉制的弓箭,以及从大团子嘴里抢来的半本《诗经》不放。反倒是程仕远临时放上去的知府官印,小拾头只是在最初时把玩了一下上头的玉穗子,之后便丢弃在了一边。 “哎,看来这小子对当官没什么太大兴趣。”程仕远感慨了一句。 “没事,大不了让小拾头回头降爵继承我那正三品的郡主爵位,或者再努力一把若能晋为公主,少不得能换个郡王回来。”顾琬玩笑道。 “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想要过怎样的日子,就自己努力。”程仕远弯身将自家崽子抱起,见他紧抓着那把玉制小弓箭不放,突然想起当年自己抓周时,听说好像也抓了把小木剑。 难不成这是要继承他爹的衣钵,回头成个猎户?! 许是察觉到亲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小拾头睁着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脸不情不愿地将手里那大半本《诗经》递给了程仕远:“爹,给!你慢慢吃!” “……”这下程仕远的脸彻底黑了,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家崽崽那圆滚滚的胖臀。 正给大团子擦嘴的顾琬“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说实话,自家崽崽整日跟大团子一起玩,旁的没学会,偶尔喜欢将自己手里的吃食,往人嘴里塞的毛病,真的学了个十成十。 但是崽儿啊,你爹学问虽不错,但不吃书啊。 大团子显然也瞧见了程仕远手里,被它咬了一口,还剩大半的《诗经》,“不甘心”地凑了过去,嘴里连连发出“哼哼唧唧”声。 顾琬瞧着越来越壮实的大团子,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她家团子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成年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该操心一下团子的终身大事了? “团儿,你看你都长那么大了,是不是该找个郎君了?”顾琬伸手摸了摸自家大团子的耳朵,开始头疼。这要是将她家团子放归山林,能照顾好自己不? 万一被不长眼的猎户给宰杀了,可怎么是好。或者,应该让她文哥哥颁道圣旨,严禁捕杀熊团子?! 可若是不放归,是不是还得想法子另外抓只野生雄团子,可这蚩尤的坐骑岂是那般容易抓捕的? 头疼! “在想什么呢,我瞧着这几天,你总在走神。”这一天,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程仕远乘着中场休息,便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不曾想着,顾琬只提了一句“团子成年了”,程仕远便配合地附和道:“的确,该帮着找只毛色漂亮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县试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是否有帮着大团子寻觅到如意郎君暂且不提,反正没过几天,承光元年的科举便拉开了序幕。 八月初十这一天,大约丑时刚过没多久,各个考院附近几条街上的客栈便热闹了起来。参加科举的考生们,身穿并不厚实的书生袍,拿上考篮,在掌柜以及店小二的祝福声中,打着灯笼踩着月色来到考院前的空地。 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谁都不敢大声喧哗,生怕回头一个不小心招惹了在场的监考差役不痛快,找了个由头,剥夺了入场参加科举的资格。 周辰混在诸位考生中间,架不住倦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旁的同伴眉头微皱,压低了嗓门道:“周兄,你这可是没休息好?可要喝些浓茶?” “无碍无碍。”周辰摆了摆手,“不过是许久没这般早起了。一会儿进了考院便无碍了。” 同伴见周辰这般说,便没再多言语什么。 而此时,有个家丁打扮的小厮朝着周辰这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跟前。见着了周辰后,赶忙屈身行礼道:“小的见过周公子。郡主娘娘知道周公子今日将参加县试,特准备了些点心,命小的给周公子送来。” 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利索地打开了手里的食盒。食盒只有一层,打开后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了厚厚一碟葱油薄饼。那薄饼,薄如蝉翼,若拿在半空,甚至还能透出些许光线。 只是这小厮很有意思,说话声虽不响亮,却能保证周围的考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不是聋子基本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想干嘛?! 说句不客气的,在这锦州城里,还有谁不清楚知府程仕远程大人,那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正三品的长乐郡主。 现在小厮的这波操作,就差直接告诉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呐,眼前这个叫周辰的考生,跟负责这次县试的主考官沾亲带故来着! 科举舞弊什么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周辰是真挺想笑来着,甚至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猜想到究竟是谁那么失智,会打着长乐郡主的名头,特意给他送来葱油薄饼。 甚至,这葱油薄饼弄不好也有问题,被那失智人动了手脚! 要知道科举,哪怕是第一场考秀才,那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相当激烈。期间容易翻车出事的地方,各家书院早早总结出了好些经验。 其中就有关于吃食方面的。 考秀才,第一关县试,一共考三场,每一场耗时一天。中午这顿饭考场虽说会提供,但多素食。只要也怕荤腥冷食吃坏了考生们的肚子。 等考举人进士时,在考间一待就是至少三天,若真引起肠胃不适,来个上吐下泻,别说丢了前程又得继续等上三年,弄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所以吃食上,是真不得不小心谨慎着些。 小厮见周辰站在跟前,愣了半天都没伸手接过食盒,当即有些着急了:“周公子……” “草民多谢郡主美意。”周辰到底还是将那食盒接了过去。 小厮可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这小厮做梦都没想着,他的这些小动作,尽数被人瞧了个仔细。等到他转身离去,这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开溜,就被冷不丁出现的俩侍从给直接敲晕抬走了。 甚至为防着咬碎毒牙畏罪自杀,那俩侍从一个负责敲晕,一个负责卸下巴,工作干净利落,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不是初哥。 要命的是,这俩侍从压根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的手,显然提前预料到了有人没安好心,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周辰身边的同伴嘴角微抽了几下,看了面无表情地周辰几眼,随后那目光又往周辰手中的食盒看了过去,迟疑了片刻后,到底没忍住,询问了一句:“这葱油薄饼,我闻着挺想的。” “嗯,的确挺香的。”周辰配合地点了点头,将那食盒递了过去。 葱郁薄饼再香,你敢吃否?!就不怕这饼子让人动了手脚,回头…… 那同伴到底不傻,自然不会以身试毒。更何况,前头已经传来监考差役的声音,正在提醒在场诸位考生,准备入场了。 当然,正式进入考场前,还是验明正身。这第一关初检,在场的诸位考生,进入临时搭建的布棚里,脱去身上的衣物鞋袜,让那些监考差役搜身,以防夹带。 为顾及这些未来国之栋梁的颜面,不至于辱没斯文,并不像前朝那般脱得精光,好歹会留贴身衣物。甚至那些监考差役,都提前编了号码牌,一左一右两间布棚,轮到哪三个监考差役负责搜身检查,都看诸位考生的手势。 这般虽说麻烦了些,多少也能避免买通监考差役。 过了这一关后,便是唱保。 唱保一般五名考生为一组,互相作保,再加上两位秀才或一位举人推荐。将自身的籍贯、姓名、家庭住址,以及父母祖父母的姓名等信息,一一说明,保证自身以及父母祖父母身家清白,没有作奸犯科,是有资格参加科举的自由良民。 像商户之子、奴籍、有前科品行不端之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甚至,事后一旦被人检举,不仅自身要受罚,联保的另外四个考生,以及推荐之人都将被牵连受罚。 在大启这边,想要参加科举,是真挺不容易的。 这不,周辰此前不就因为没有旁的考生愿意跟他联保,也找不到有功名在身的推荐人,差点没法参加这次的县试。 唱保虽说有些耽搁时间,因为周辰排的比较靠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轮到了他。 周辰就一个人,听到监考差役报他的名字后,便上前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冲着台上的几位监考官行礼后,便开始唱保。 端坐在上位的主考官程仕远自然是知道周辰这人的,只是当他听到推荐人竟然是“沈瑾瑜”后,明显一愣,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沈瑾瑜,沈文忠?!那,那不是…… 程仕远隐隐约约想起,沈文忠当年还真考中了举人,但是! 摆明了,不可能出现在川蜀,锦州城考院。 所以,这人…… 当程仕远瞧见头戴玉冠,手持纸扇的翩翩公子,打着哈欠,一副慵懒的模样出现在眼前,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薄唇,那死鱼眼,还有那纤瘦的身形,不说一模一样,竟也有六七分相似。 (承光帝:薄唇?!死鱼眼?!程九如!朕允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大人?”副主考官是负责川蜀江堰水利的李宇李大人,乘着此次科举担任监考官,刚从隔壁洛水镇回到锦州城这边。此刻见程仕远盯着底下的沈举人,半天没动静,便轻咳了两声。 第二百二十章:面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是,此刻在朦朦胧胧的火把下,李大人隐隐瞧着这位沈举人怎么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熟?! “沈举人,你确定要为周辰作保?”回过神来的程仕远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道。 “怎么,本举人不能推荐?”顾琬顶着那死鱼眼,慵懒地瞥了程仕远一眼。 这,这位姑奶奶,这,这哪里是能不能推荐的问题?! 这要是…… 程仕远还没开口,显然已经隐隐猜到什么的李大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原地就翻白眼。只是偷偷看了眼程仕远后,突然乖觉地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沈瑾瑜这个先帝在位时考取的举人,是货真价实的。难不成事后真主追究起来,会拿他这个一心忙着修建水利的斤斤计较?! 话说回来,这位据说深受两任皇帝偏宠的长乐郡主,若能慷慨解囊,亦或者说服新帝,赞助个几十万两用来修水利。那我川蜀百姓…… 顾琬那五感原就比旁人更敏锐,李大人瞧向自己的目光那般炯炯有神,又岂会察觉不到。好在这目光暂且并没瞧出恶意,顾琬便没太在意。 随后,慢慢悠悠地开了口:“本举人愿意为锦州城下,锦江书院考生周辰作保。” 并不知情的周辰见顺利地过了唱保,拿到了考号,暗松了一口气,冲着顾琬屈身行了个拱手礼后,便拎着考篮在负责巡逻的监考差役带领下,去了自己的考位。 至于顾琬,则暂且没了旁的事,可以提前离开了。不过临走前,倒是留意到了周辰手里拎着的那个食盒。顾琬的嘴角,不由地往上一翘,脸上的讥讽之色压根没隐藏。 哎,真是要命。她这回打赌竟然要输?! 前两日,八月初九给自家崽崽小拾头过完了周岁,当天下午程仕远作为这次县试的主考官,便住到了锦州城县衙里。说起来夫妻俩,也有两三日没见了。 小两口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些兴致,关于周辰这次能不能顺利参加科举,打了个小赌。 这蜀锦郡王府未免也忒小心眼儿了吧。不过是第一场县试而已,就算让周辰连过三关,一路从县试、府试以及院试,都顺顺利利一次通过了,那也只是个小小秀才而已。 还不得再等上两年,才能参加秋闱。考中举人后,再去京城考春闱。没个三五年,只怕难成大气。 现在就火急火燎地掐断幼苗,也给顾琬提了个醒:她这个长头发的小妇人,果然比不过那些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踩着晨曦那朦胧的亮光,顾琬缓步出了考院。一身侍卫打扮的天影迎了上来,执剑拱手行礼道:“主子。可要回府?” “不忙!这锦州城也是难得过来一趟,今个儿好好逛上一逛!”顾琬帅气地把玩着手中的纸扇,刻意压低了嗓音沉声道,并不在意不远处频频朝着自己方向乱瞅的几个小厮。 锦州城考院所在的位置,距离最是繁华的商业街梧桐里并不远,甚至因为正值科举期间,暂时取消了宵禁,各种小吃摊都提前出摊。 在这个薄雾微寒的秋日清晨,梧桐里街道两侧,零零散散摆了好些小吃摊,叫卖声虽不洪亮却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就连空气,也弥漫着各种美食香。 顾琬饶有兴趣地瞧着街边的各家小吃摊,并不着急着坐下来品尝一二。只是突然顾琬停住了脚步,嗅了嗅空气,随后四下一环顾,便朝着前头拐角疾步走了过去。 天影自然紧跟在了后面。 拐角处,果然有个并不起眼的小吃摊。摊位并不大,两个炉子上一大一小两口锅子,那口大锅里炖着猪筒骨熬制的高汤。 一旁的案台上,除了一坨坨新鲜赶制好的面条,还摆放了二十多个调味小罐子。里头除了盐、糖、酱油、米醋等最基本的调味料,还有芝麻香油、碎米芽菜、葱花、白芝麻、黑芝麻、肉沫酱、花椒粉、花生碎、姜丝、葱丝等等…… 而担担面好不好吃,绝对少不了关键的灵魂调味料红油。比起葱姜茱萸这些,辣椒传入大启不过短短几十年,但深受川蜀地区百姓的喜爱。 顾琬站在这个并不大的摊位前,淡然地扫了两眼那些调味料,见着那罐明亮的辣椒红油,眸色顿时一亮。 经营这面摊的是对头发花白的老两口,瞧着应该也有五十多岁。见顾琬站在自家摊位前,面摊老婆子便笑着招呼道:“这位贵哥儿,可要尝尝老婆子家的担担面儿?” “好呀,两碗微辣,记得多放些芽菜肉沫子。其中一碗里少放些花椒!” 初来乍到,顾琬没敢点太辣,虽然她是无辣不欢的主。 顾琬自顾自坐下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依旧跟在后面的小尾巴,见天影依旧候在一旁,便示意他赶紧坐下。 “要得~”一旁的老汉应了一声,手脚利索地抓起两把面,下到了那口小锅中。不过片刻,细长的面条便烫熟了。 面条并不多,最多不过二两,加上近二十多种调味料后,又从一旁大锅中舀入一大勺高汤,满满一大海碗的担担面没一会儿功夫便端到了顾琬以及天影面前。 顾琬伸手取过面前竹筒里的竹筷,将面条与各种调味料搅拌均匀,这才挑起其中一根浅尝了一口。 无比熟悉的美味,顾琬的心情瞬间好到爆棚。 “怎么不吃?”顾琬又美美地吃了一口,见一旁的天影一直盯着眼前那红油半天没动,心情甚好地推荐道,“到了这锦州城,多少得吃些麻辣,不是说这麻辣能祛体内湿气嘛。” 天影倒也并非不能吃辣,只不过扛不住那花椒的麻,但不管怎样还是硬着头皮尝了一口。不曾想着,眼前这看似平平无奇,更旁的地方没太大区别的面条,竟这般让人欲罢不能,便没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顾琬觉着还不够辣,便又跟婆子要了一勺辣油:“老人家,能否再舀上一勺辣椒子红油。” “贵哥儿,担担面儿五个铜板一碗,但这辣子红油一勺子得两个铜板。”那老婆子将一大罐子辣椒红油端到顾琬跟前,小心翼翼地报价道。 “这价钱物当所值,不贵!”顾琬侧过头,看向面摊前忙碌的老汉,浅笑道,“老人家你这红油里加了牛油吧。” 正在抻面的老汉身形明显一顿,迟疑片刻后,这才承认道:“这位贵哥儿好灵的舌头。老汉这辣子红油里头的确用了牛油。” 第二百二十一章:卤肉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比起猪板油熬制而成的猪油,牛油无疑更香一些。只不过不管是大启,还是前朝各代,这耕牛都是不允许随意宰杀的。 所以各种牛产品,诸如牛肉、牛百叶、牛蹄、牛骨、牛油等物,市面上也很难购买到。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这耕牛总有年老,亦或者生病意外的时候。但不管怎样,都需要经过官衙申报,才允许宰杀。 而眼前这个并不起眼的面摊,衣着朴素无华的老两口,竟然能弄牛油熬制辣椒红油,要说没点路子,顾琬可不信。 “老人家,你应该也瞧出本公子并非锦州人士。本公子也没旁的爱好,唯独喜好美食。这不,应了朋友之邀,来这锦州城小住几日。听闻这川蜀锦州城,除了蜀锦是一绝,蜀菜也甚是美味。不知老人家可知道这锦州城里,谁家更擅长做那灯影卤牛肉?!” “当然是婆子那老……”一旁的老婆子许是见顾琬出手大方,差点脱口而出。但话才说出口,便意识到了说漏了嘴,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站在面摊前的老汉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但对于自家老妻,没有丝毫的责怪,甚至主动道:“这位贵哥儿,您想吃这卤牛肉,若不嫌弃老汉这手艺,倒也能帮着制些。但您也应该晓得,这肉……可不便宜。” 顾琬看了一眼一旁已经不知不觉干掉两大海碗担担面的天影,天影打了个饱嗝,脸色微红地从腰际翻出一块碎银子,大约半两的样子,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半两银子,五百文,大约只够买十来斤新鲜牛肉。 “这只是定钱,若有新鲜的牛百叶,也帮着本公子订上一份吧。”顾琬想了想,又加订了一份牛百叶。 牛百叶是牛的第三个胃,除了卤外,最适合吃火锅。 到了川蜀之地,如何能错过这美味的火锅?!哪怕不能吃麻辣,不还有菌菇高汤打底的清锅底嘛。在湿冷的冬日里,若能吃到暖和且美味的火锅,自然是极好的。 顾琬理了理衣袖,拿上纸扇,起身继续往前走。只是就在身后的小尾巴们即将疾步来到面摊前头时,突然回转过身,又重新回到了老两口跟前。 面对顾琬那张似笑非笑的俊朗脸庞,几条小尾巴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天影从来都是能动手绝对不浪费口舌瞎废话的主,手持的长剑甚至还没出鞘,就将那几条小尾巴给收拾了。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再敢跟着,小心尔等狗命!” “误,误会……”为首的那小厮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磕磕巴巴地赔笑道。 “滚!” 顾琬压根没看就站在不远处面摊前的老两口,而是原路折返了回去,在其中一家卖小点心的摊位上,买了些云糕核桃片。 这云糕核桃片也算是锦州城当地的特色糕点,是将江米磨成细粉,加入去了皮的核桃肉,桂花蜂蜜等物,上锅大火蒸熟,晾凉后切片即可。 顾琬自然是会做这云糕核桃片的,只不过难得出门逛这美食街,自然得买些小点心回去,哄一下自家崽崽小拾头,以及快成精的大团子。 说起来,这还是顾琬来到川蜀锦州城后,第一次跟自家崽崽小拾头分开。 但愿这小崽子醒后没见着她,别哭闹才好。 事实上,已经连着好几天没见着亲爹程仕远的小拾头,倒是没太大的不适应。反倒是顾琬这个亲娘,也不晓得是不是还记得此前被丢下,一向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小拾头,在顾琬乔装才离开府赶到考院没多久,便苏醒了过来。 醒来后,小拾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四下一环顾发现没见着亲娘,便开始扯开嗓子嚎“哭”了起来。负责守夜的奶嬷嬷帮着换了尿布,又给喂了宵夜,稍稍安静了片刻。 只是这吃饱喝足后,又开始抗议了。抗议了一会儿,许是累了,便中场休息,休息够了继续闹腾…… 很有规律! 最后么,自然是经验更丰富的奶嬷嬷这边暂时取得了胜利。 奶嬷嬷换上了一身跟顾琬常穿的那套衣服蛮相似的外杉,戴上画着顾琬五官的纸面具,在朦朦胧胧的烛光映衬下,由紫衫模仿顾琬的声音哼唱摇篮曲,这才将这小祖宗给哄睡了。 但这种法子,随着次数增加,以及小拾头一天天长大,估摸着很快就没什么效果了。 好在顾琬这次并没有离开太久,买了云糕核桃片后,便打道回到了程府。避开了府里的下人,溜回到了主院这边,顾琬很快便梳洗掉了乔装,换回了女装。 “天舞,你一会儿找两个机灵的,悄悄的跟在那老两口后面。” “主子,您这是怕有人要害那摆面摊的老两口?” 天舞应下后便退下了,而一旁伺候顾琬梳洗的紫叶在得知自家主子借着这次外出,在外头吃了碗甚是美味的担担面后,便多嘴提了一句。 “是,也不是。”顾琬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纸扇,都快将那纸扇玩出了花,这才慢悠悠地笑道,“不过的确能拿来当现成的借口。” 这下,紫叶更疑惑了。不过作为顾琬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紫叶并不是个会追根寻底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见顾琬露出倦意,便知晓自家主子大半宿没休息,该好生补个眠才是。 等到顾琬再次苏醒,早已日上三竿。小拾头正撅着大半个身子,正努力着想钻进自家亲娘那无比温暖的怀抱里。见顾琬可算醒来,便露出已经长了好几颗的小乳牙,笑嘻嘻道:“阿娘,睡!” “嗯,阿娘太累了,所以起晚了。”顾琬一把将自家崽崽搂进怀里,用脸颊碰了碰小拾头那娇嫩的小脸蛋,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亏得大团子此刻没在一旁,要不然又得闹腾着,也想让顾琬抱抱了。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周辰顺利通过县试第一场考试的消息传到府中没多久,天舞那边也传来了关于面摊老两口的消息。 这老两口,果然算不得普通百姓。当然那老婆子没有太大的问题,娘家世居在锦州城里,以摆摊卖些寻常小吃食为生。 至于那老汉,那厨艺是相当不错,据说师承自宫廷的御厨。至于是真是假,因为时间太短,暂且无法确定真伪。 不过顾琬这个唯美食不可轻易辜负的主,上辈子时还真没少享用各种美食。华夏这个泱泱大国,五千年的传承,有那八大菜系。分别是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苏菜、浙菜、湘菜以及徽菜。 第二百二十二章:口味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可若是真要再细分,又何止八大菜系。 就拿川菜来说,其实川蜀地区的蓉城,早年还有更小众的蓉菜,只不过出现了断层,最终归到了川菜。 按着那地理大致位置,这锦州城跟蓉城距离并不远。 再说那皇宫里的那些御厨,别看是从各地一一甄选出来的顶级大厨,各自掌握着当地特色菜肴。可到了皇宫,都得按着贵人主子的喜好,适当改良拿手菜。以至于时间一长,这宫廷菜口味难免会有所不同。 至于民间的地方美食,就像那大浪淘沙般,或许更合当地大众百姓的口味。 言归正传,顾琬是吃过宫廷菜的,借着那比寻常人更敏锐的味觉,尝出了那老汉所制的担担面中,与众不同的一些小差异。 按理说,这些个微不可查的小差异,应该不太合川蜀锦州城大部分百姓的口味。 当然,这也只是顾琬浅尝那碗担担面后,灵光一闪的念头,至于有没瞎猫遇到死耗子,还得回头尝过那灯影卤牛肉后,才能确定呢。 还是那句话,能弄到市场上鲜少见到的牛肉,这本身就没那么简单。 只是顾琬并不知道,这老汉明知道这里头有破绽,为何还要应下这事。 “主子,那面摊老汉找上门来了。”身为“沈瑾瑜”侍卫的天影禀报道,说话间便将一个四层大食盒呈现到顾琬面前。 也无需顾琬示意,紫叶便接过了食盒,打开后只见第一层装的是已经处理干净的牛百叶,至于其他三层则是加工好的灯影卤牛肉。 那食盒才打开,那股子诱人的卤肉香迎面扑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散去。 顾琬信手捻起一片,只见那卤牛肉片果然切得薄如蝉翼,隐隐透着光。薄薄的一层红油覆盖在卤牛肉的表面,只有浓郁的香气没有多余的油渍味。 随后撕下一缕,浅尝了一口,顾琬那眸色顿时亮闪闪的,喜上眉梢。 显然,那火候把控得极好,既激发出了辣椒全部香味,不见一丝焦糊味。能把握住这般微妙的平衡,至少也得二三十年经验的老厨子。 香味凝而不散,辣油锁住牛肉干特有的本味,却又将这香味进一步放大。而里面至少用了五种香料,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肉质干而不柴,越嚼越香,辛辣中带了一丝甘甜。 果然…… “老人家可还在府里?”顾琬又撕下一缕,见一旁的紫苏暗暗吞口水,便顺手塞进小丫头的嘴里。 “在,并未离开。”天影回禀道。 “额外再赏二十两!顺便问问可愿意留下来当厨子!”顾琬思忖了片刻后,沉声道。 紫叶已将那收拾好的牛百叶送去了厨房,回到正院这边,听到顾琬这般说,便压低了声,甚是小心地开口道:“主子,您真打算开那店啊。” “民以食为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开个锅子店又不用本郡主出面。”顾琬不在意地笑道,示意将眼前满满三层的灯影卤牛肉暂且收起来。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临时起意,那“沈瑾瑜”虽有真人,而且举人的功名也是货真价实的。可在川蜀锦州城这边,这人却是冷不丁突然出现的。 现在受长乐郡主之邀,入川蜀到锦州城游玩之际,给那周辰当作保,又立了个好美食的人设。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在锦州城开家酒楼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诚然,朝廷不允许朝中官员经商,可诸位大臣谁家名下没田产没铺子?不过玩了个擦边球,何况“沈瑾瑜”只是有举人功名,并没谋个一官半职。 最坏,无非也不过是被蜀锦郡王府那边,发现是同一人,可那又如何。蜀锦郡王那糟老头子若真安分守己,不再生事,她那皇帝义兄,只怕更要夜不成寐了。 很快,天影便带来了面摊老汉的消息,老汉考虑了两天后,到底还是同意了。事后过了好些日子,顾琬也才知道这李老汉,果然是蓉菜传人。甚至二十多年前,还是位御厨。 至于为何能弄来牛肉,也只因为老妻娘家是屠夫,娘家侄子又恰巧在衙门里当差,负责管理骡马牛这些牲畜的交易宰杀。自然也就比寻常百姓多了路子。 明面上顾琬让谨言派人初步调查到的就是这些,至于真假,或许还得继续往下细细调查。 既然准备开个锅子店,顾琬便盘点了一下手里的现银。这几年若不是运气还不错,只怕真存不下多少银钱。 程仕远在得知顾琬正在找合适的铺子后,变戏法般拿出了一张房契,以及两百两银票。 顾琬看了一眼铺子地址后,再看向程仕远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喵喵的,原来死活不肯降价的那铺子背后的东家,竟然是自家男人。 还有,那两百两的银票……哼哼! 顾琬磨了磨牙,一把揪住了程仕远那衣襟,奶凶奶凶地怒道:“姓程的,你这家底果然还是挺厚实的呀!果然不能小觑了!” 程仕远长臂一伸就将顾琬给搂进了怀里,咧嘴露出八颗大牙嘚瑟道:“没办法,谁让本郡马娶的是陛下那宝贝妹子咧。” 顾琬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很显然,这是她那皇帝义兄借着为她出气的由头,将那位正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孙大人下了昭狱,从中榨取到的油水,暗搓搓地漏了那么一丢丢给自家男人。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顾琬眉头微皱在了一起。 “后悔了?” “没有!”顾琬伸出食指弹了弹手中的房契以及银票,突然道,“或许本郡主还不够嚣张。” “你呀,都是当娘亲的人了,可别带坏了你那崽崽。”程仕远没好气地刮了一下顾琬那琼鼻,却惹得一旁正皱眉玩着九连环的小拾头,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家爹娘。 既然程仕远已从考院那边回了府,第一场的县试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录取结果也出来了。锦州城这一次,前来参加的考生近三千人,县试三场考试最终取前两百人。 竞争可谓相当激烈。 此前顾琬也曾好奇过,从自家夫君那边得知,县试作为第一场,主要考的明经。所谓明经,就是背书,《四书五经》任意一本,任意一页,截取其中一段,将内容补全即可。之后,还得解释其中的意思。 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将内容全文背熟,基本都能过关。 要说有多难也不见得,若说容易也得下些功夫。 偏偏这录取名单公布后,见着周辰的名字出现在了榜首,果然炸锅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舞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来了来了!”随着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起开起开,别都堵着了。”负责张贴榜文的差役没好气地扯着嗓子道,众人这才让出了路。 等差役将过了县试的榜文张贴在公告榜上,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公告榜前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谁那般好运,能拿下这第一场县试的榜首?”文魁楼因为距离考院最近,今年有下场参加县试的学子,基本都在。 别看互相谦虚着,实则心里都在打鼓,暗暗祈祷自己能顺利通过才好。尤其来自同一家书院的,几乎同时将目光停留在正坐在靠窗位上的那两人。 若顾琬此刻就在现场,一准能认出,其中那个神色淡然的小子便是她作保的周辰。 冷不丁的,公告榜那边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个甚至激动的声音:“不可能!我明明全都答写出来了,为何会没通过?!” “这,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舞弊!这是舞弊!” “可不是嘛。那榜首周辰,此前可没一个茂才公愿意为他作保。那个推荐周辰拿到科举资格的沈举人,谁不知道沈举人现在就住在郡主府里……” 那个刻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尖锐声还未将话说完,便被早留意四周动静的差役直接扑上前一举拿下! “放,放……” “大胆刁民,竟敢搬弄是非,恶意污蔑败坏郡主声誉,其心当诛!”石彪石捕头虎着脸,一脸凶相。 还是那句话,第一场县试主考的内容是明经,只要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并理解其意。答题时书写字迹端正,没有涂改及错别字,基本能通过。 程仕远是了解新帝沈文忠的,所以这次县试明经注义这些往年主考只占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则加试了算数。算术题其实也就三题,若用二元一次方程,基本心算就能将答案答出。 只不过这算数在川蜀这一带,一直被诟病成奇技淫巧,那些个自恃清高之人,压根不当回事。却不想,今年的县试,竟然成了录取的一道门槛。 偏偏这次县试的榜首是周辰。 哪怕周辰原本在诸位考生中呼声并不低,也因为此前得罪了蜀锦郡王府,差点连进考院参加县试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又跟长乐郡主牵扯上,就不可能不被人挑刺。 但这小小骚乱并不会因为抓到两三只小猫就此作罢,更何况这里头明显就有蜀锦郡王府为首的在暗搓搓搞事。 好不容易能回府的程仕远脸色很是难看地出现在了考院前,此时考院前的空地上,已经围聚了不少人。其中有没通过县试的,更有别有用心挑事的。 见着程仕远一身正四品知府官袍,下了官轿,哪怕再不情愿,也得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程仕远环顾了一下四周,淡然地扫了一眼被石捕头按在地上的那个短打打扮的汉子,“你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本官徇私舞弊,莫非你也参加了今年的县试?” “大老爷,那家伙小子认得。就是个常在街面上混的二流子,别说进去考秀才了,只怕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了。”冷不丁的,有人将那汉子给认了出来。 那话音才落下,便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程仕远摆了摆手,朝着身边的观行使了个眼色。观行便带着两个差役,在那录取的名单旁,又将几份考卷张贴了出来。 程仕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又多了两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官知道尔等当中有人并不服气,觉着周辰没资格成为县试榜首。原本,本官不必为尔等解释,但现在除了前三的卷子张贴外,这末尾倒数三名,以及没能录取的考卷中也会抽取一些。优劣如何,想来尔等理应能分辨一二!” 程仕远那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了。 不是觉着这次县试存在徇私舞弊有猫腻嘛,那就把最优秀的考卷张贴出来。为了达到一较高下的效果,这落榜的考卷也得“随机”抽取几份,勉强及格的也少不了。 当然,这落榜考卷也并非真随机,方才喊冤嚷嚷得最响亮,觉着最委屈的那两三个,必须在其中。 妥妥的大型社死现场。 甚至,程仕远早料到了这次县试不可能真相安无事,于是便早早地示意石捕头带着差役负责考院门前的秩序。一旦有人闹事,不问缘由直接先拿下!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还没等蜀锦郡王府那头安排的人开始闹事,顾琬提早让谨言谨行找了几个二流子,就先下手为强了。 这就是传说中,走猫的路,让其他猫猫没路可走。 也是程仕远太早出现了,要不然考院前的小闹腾还得再继续起码半柱香。而蜀锦郡王府那边的人,见有人先闹事,只当以为是旁人也瞧着程仕远不顺眼,想给顾琬这个长乐郡主添些堵。 这下好了,跟着往水里砸石头,也就泛起个小水泡,偏偏溅了自身一身的泥点子。 程仕远并没有在考院前逗留太久,事实上他前脚才离开,在场的众人再次将公告榜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次,都忙着看县试前三的卷子,尤其榜首周辰的那份。 “哎呦,冲着周士子的字,就让人钦佩一二!” 虽说文无第一,文人相轻,总是谁也不服谁。可最起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真的眼睛说瞎话。 这不,围观的人群里,便有人对周辰的字,由衷地称赞了两句。 周辰的字显然下了一番苦功夫,虽说依旧有些稚嫩已颇具风骨,想来假以时日少不得成为书法大家。再看那卷面答题,明经跟注义,皆回答正确。附加的三题算数也全对。 如此优秀,被挑中为榜首,并不意外。毕竟排第二第三的,那字要稍稍逊色一些。 至于勉强及格被录取的那三份,主要还是算数题答错了。那特意挑选出来的,就更惨不忍睹了…… 这要是还揪着说徇私舞弊,有猫腻,可就真当天下人都是眼瞎的傻子了。 甚至,程仕远临了上官轿前,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冷不丁地提了一句:这次没能录取的考生,若是对结果存有异议,可以申请调取三场考试的考卷。 回头将考卷张贴在公告榜上,供人评判。若这次前来参加县试的近三千考生,过半数觉着理应录取,便补录。 就问你敢试不? 第二百二十四章:郊游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几斤几两心里真没点数?没见方才那俩,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全答出来了,结果咧? 字跟螃蟹爬似的也就算了,所答之内容有一半牛头不对马嘴。这就是所谓的全回答出来了?!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蜀锦郡王府给的么? 有那闲工夫,还真不如好生静下心来,将《四书五经》熟读了,明年春季继续努力。 …… 蜀锦郡王府有心找事,结果就这么雷声不见大,雨点更没瞧见,不了了之。事后,有那小道消息传出,据说八月十四当晚,那位蜀锦郡王得知就这么个结果后,气得砸了一整套最喜欢的青花瓷器。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回到府里程仕远,心情甚好地抱着自家小媳妇,翻着花样地求奖励。累得顾琬腰酸又背痛,差点一脚将程仕远踹下拔步床。 “琬儿,明日难得沐休,要不我们去郊游?”临近天亮,美美饱餐了一顿的程仕远依旧精神十足,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自家小媳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顾琬累得只想赶紧抓紧时间睡觉觉,也就懒得搭理人,翻了个身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要紧,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在疾驰的马车上,外头自然天光大亮。 “……”顾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直接将手伸向坐在身旁的程仕远那腰际软.肉。 “嘶~”程仕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正将小拾头抱在怀里,耐着性子小声地教小拾头认图识字。顾琬这一揪不要紧,差点直接摔了怀里的小崽崽。 “阿娘,您醒了。”小拾头挣扎着想要扑向顾琬,那双水汪汪的桃花源亮晶晶的。 程仕远见自家小媳妇已经苏醒,便取过面前一直温着的小瓷罐,倒了大半杯温热的盐水。顾琬就着程仕远的手,简单的漱了口,擦了把脸后,可算彻底清醒了。 “你这是打算带我们娘仨去哪儿?难不成要学话本里的,穷书生带着富家姐儿千里迢迢私奔?!”顾琬调侃道。 但那话音才落下,额头便挨了程仕远一记板栗子。 “夫人这是真不怕教坏了你的崽儿。” 顾琬原本还想说小拾头还只是个小豆丁,可瞧着自家崽崽那捂着嘴笑的机灵模样,话到了嘴边也就咽了回去。 “我相信夫君,定能教导好我们的崽儿。”顾琬拿出了丝帕,细心地为自家崽崽擦去口水,随后笑着捏了捏小拾头那胖乎乎的小手道,“是不是呀,小拾?” “嗯。”不过才周岁的小拾头哪里听得懂自家爹娘究竟在说什么,不过那一声却清脆响亮得很。而且无论声调还是音量,跟后面马车上的大团子,几乎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好哥俩。 “夫君……”顾琬掀开了车帘,望着远处连绵的山丘,对于此行目的地越发好奇起来。 “到了地方便知道了。”怎奈程仕远并不着急着公布答案,许是想给顾琬一个小小的惊喜。 只不过谁能想到,惊喜有没有暂且不得而知,反正惊吓礼包已经在即将送达的路上。 大约又过了三个多时辰,下晌午时,就在顾琬哄着自家崽崽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可算在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了观言那一板一眼的沉稳声音:“回大人,到凌云山下了。” 凌云山?! 乐山大佛?! 正帮自家崽崽整理衣衫的顾琬灵光一闪,当即想到上辈子时,那座从唐开元年开始修建,花费了近百年才修葺完成的大佛。可大佛可不就在岷江东岸凌云寺侧嘛,濒大渡河、青衣江以及岷江三江汇流处。 按着大致的位置,似乎距离锦州城也就三百里,真心有点距离。 “夫人,为夫扶你下马车。” 此次出行,程仕远并没有穿官服。而是换了一身烟青色交领长袍,长袍上绣着翠竹,头戴玉冠,衬着程仕远本就俊朗的脸,清风霁月,好一个翩翩玉郎君。 而顾琬原本五官便长得甚是精致,尤其那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眸光流转,如一汪清泉。自从成了亲,夫妻恩爱,如尽相绽放的盛世牡丹,又平添了几分别样韵味。 这凌云上的凌云寺,哪怕依山并未修建什么大佛,依旧香火鼎盛。前来拜会的信男信女络绎不绝。 顾琬一行,郎才女貌,就连怀中抱着的奶娃娃,也是唇红齿白好似花神娘娘坐下的金童子,自然一下子便吸引了周边那些香客的侧目。 其实最吸引众人眼球的,只怕还是跟在顾琬身后,那只憨态可掬的大团子。大团子的毛发,不似寻常的黑白配合,而是偏粉棕色。若非当日大团子的亲妈生大团子时缺了墨,只怕也轮不到顾琬捡漏。 现在么,这么个熊崽崽,已是顾琬一家三口,搂在怀里的大宝贝。难得出门游玩,自然也得带上。 知识大团子平日里慵懒得很,许是鲜少见陌生人,虽不至于因为害怕而不安,却也是不愿意被周边三三两两的香客直盯盯地瞧着。 好在还算听话,见顾琬走在前头,也乖乖地跟在后面。 只是没走多久,大团子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死活不愿意继续往上爬。两只胖乎乎的爪子捂着鼻子,一对乌黑的圆眼盯着紧紧搂着顾琬脖颈的小拾头。 瞧着架势,分明就是想让顾琬像抱着小拾头般,也抱着它上山顶。 “……”瞧出端倪的顾琬瞬间哭笑不得。 倘若大团子还只有几个月大,毛茸茸的一团,顾琬自然不会拒绝,甚至非常乐意。现在么,经过她多年精心喂养,都五十多斤了。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扛着个大胖球,饶是抱得动,她还要不要形象了。明明是个娇弱的小仙女,分分钟变成倒拔杨柳的母大虫么? 顾琬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自家崽崽,小拾头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 无奈之下,顾琬只好将小拾头往身边的自家夫君怀里一塞。而紫叶像是早料到了一般,一个转身的功夫,便从身后背着的竹背篓里拿出已经提前一切四的老南瓜。 顾琬摸了摸自家大团子那毛茸茸的耳朵,拿过其中一瓣老南瓜,往大团子嘴里一塞。有了美食的诱惑,最主要的一点,顾琬没有抱着小拾头,大团子可算愿意自己慢慢地往山顶走了。 顾琬一行,就这么走走停停,可算临近傍晚时,抵达了凌云山顶,来到了凌云寺山门前。 第二百二十五章:明月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此次凌云山之行,看似临时起意,实则程仕远早在七月那会儿便命观言几个暗搓搓准备起来了。 自然不会出现厢房客满无处安顿的窘境。尤其今个儿还是八月十五,本该阖家团聚吃饼子赏月的日子。 而顾琬一行到凌云山顶时,凌云寺午课刚刚结束没多久。简单的安顿下来,观言几个便拎着两个食盒,回到了歇息的后香堂这边。 “主子,老夫人的法事,主持那边已经说定了。”乘着紫叶跟紫覃摆菜的间隙,观言不紧不慢地回禀道。 “知道了。”程仕远见顾琬牵着小拾头缓步出了里屋,便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示意观言退下。 程仕远那从未见过的生母程氏,据说祖籍就在川蜀,生下程仕远没多久便因为血崩丢了性命。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到了锦州城当知府,程仕远便想着在这香火最是鼎盛的凌云寺,补上一场法事,再在佛前供奉上一盏长明灯,添上些香油。 恰巧,八月十八,便是程氏的冥诞。 程仕远将顾琬引到座位上,随后又将自家崽崽抱到一旁特意加高的小圈椅上。小拾头刚满周岁,虽说还未彻底断奶,已经能吃辅食了。 凌云寺中的素斋是一绝,有几道菜尤其适合牙口不太好的老人。顾琬便挑了一些烧得软糯的豆腐羹放到小拾头的小木碗,让小拾头自己拿着小木勺慢慢舀着吃。 虽说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掉到外头,好歹能锻炼一下动手能力,最主要的一点小拾头也不晓得是不是跟大团子待久了,很愿意自己动手抓着吃。 除了素斋,观言还领了一些光酥饼。 这些光酥饼据说是特意供奉在佛前,祈过福。若不是贵客,还不能保证顾琬一行人,每人都有这运气,能享用到。 “如何?”顾琬见程仕远拿起其中一块光酥饼,浅尝了一口,便轻声询问味道如何。 “尚可,远不及夫人的。”程仕远将咬了一小口的光酥饼展示给顾琬。 顾琬看了一眼,只见那光酥饼的饼皮面也有五六层之多,因为用小炭火烘焙,倒也酥脆。只不过用的素油,而且分量不多,除了粗盐外也没加任何内陷,最多表面撒了些许黑芝麻增香而已。 这味道,可想而知。 能得程仕远一个“尚可”,可见那做光酥饼的师父还是有些手艺在手的。 “知道了,你若想吃,回府后我亲自制些便是了。”顾琬示意一旁的紫叶将她以及小拾头那份光酥饼先收起来,回头带回锦州城,好歹也算是一份手信。 毕竟这凌云寺光酥饼,外头还挺俏来着。 小两口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间话题也扯到了旁的地方。 “说到饼子,我想起前几日县试时,有人借着我的名头给那周辰送去葱油薄饼。幸亏周辰警醒,没吃那些葱油薄饼,要不然……” 要不然这县试榜首,可得因为周辰在答题期间莫名睡着而旁落他人。即便周辰这次不中,还能等来年,可说到底还是错失了一个良机。谁又能言之凿凿地肯定,下一次不会因为旁的事,再次耽搁了科举。 其实最可恨的还是,顾琬知道这事儿多半是蜀锦郡王府那边在搞事情,蜀锦郡王府估摸着也知道顾琬一准能猜到。 偏偏就是这般有恃无恐。 当时的确没当场抓着人,其实哪怕抓了个现行,最终也不过是舍弃几只小虾米,对于整个蜀锦郡王府而言,不伤筋不动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可对于顾琬而言,就好似癞蛤蟆爬脚背上,虽然不咬人,却着实膈应恶心得很。 “所以,你让光影找了个机会,暗搓搓地给蜀锦郡王下了药?”程仕远借着亲自为顾琬布菜之际,附耳慢悠悠地开口道。 那说话语气,就好似在聊外头的天气还不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顾琬眨了眨眼,看向程仕远,却是一丁点都不心虚。至于下药什么的,不过是让蜀锦郡王闻到“花香”后,多打几个喷嚏而已。 不伤人性命,更像是恶作剧。 凭着天影的本事,应该不至于被蜀锦郡王府那边发现。即便察觉出不对劲又如何,反正初一十五,哪怕事情最终闹大了,甚至闹到新帝沈文忠那边,顾琬也是不怕的。 顾琬是真没想到,竟然被她家夫君给瞧出了端倪。 “下次,让为夫先动手。若是不成,夫人再出手。”程仕远没有丝毫责怪之意,而是主动请缨道。 “好呀。”对此,顾琬可不会圣母心作祟,劝程仕远这个熟读圣贤书的君子放弃使计谋。想来上辈子能成为首辅大臣的程仕远,若不懂得些变通,只怕坟前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 转眼入了夜,一轮明月缓缓跃上枝头。 原以为会乖乖入睡的小拾头格外的兴奋。不得已,顾琬只好将自家崽崽顺手往程仕远怀里一塞,自己则搂着毛茸茸的大团子。 一家三口外加一只熊团子,径直来到前院,吹着凉风赏月。 为此,顾琬特意让紫叶帮着准备了些果盘以及一壶清茶,月饼自然也少不了。 凌云山顶的气温,可比山下冷上好几度,尤其入夜后。 为防着自家崽崽着了凉,顾琬为小拾头加了件毛茸茸的白狐皮斗篷。当初在缝制时,特意缝成熊团子的样式,所以耳朵眼睛以及四肢处选用的是墨狐皮。 乍然一瞧,小拾头跟大团子妥妥的俩熊团子。小拾头添了这身斗篷后,没少在大团子跟前嘚瑟。 夜色沉沉,明月当空。依靠在程仕远怀中的顾琬,仰头望着头顶的点点繁星,突然吟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程仕远不假思索地也念了一句带月的诗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话间,顾琬笑吟吟地托起了手中的茶盏。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三人?”程仕远眉头一挑,佯怒道,“琬儿,为何又是那个李太白的诗?!” 顾琬冲着程仕远扮了个鬼脸,没办法,儿时背诵的古诗,最多的便是这位诗仙的。时隔多年,大部分都就着各种美食忘了个七七八八,关于明月的诗句真所剩不多了。 但这事儿,顾琬可不敢告诉程仕远,那纤纤玉指便悄悄地在程仕远胸膛画起了小圈圈,玩笑道:“怎么,你这满腹经纶的探花郎,莫不是吃醋了?!” 程仕远没好气地一把抓住了自家小媳妇到处点火的小手,若不是顾忌着佛门清修之地,非得就地正法不可。 至于吃醋什么的,笑话,他程仕远是那般没肚量小气之人?! 答案,显而易见! 第二百二十六章:法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一夜好眠。 许是难得上山过夜,程仕远天蒙蒙亮时,便将顾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随后小两口悄悄地离开了厢房,前往后山看日出。 比起在泰安山顶瞧日出,凌云山顶这边无疑景色更秀美壮丽。尤其四周被袅袅云雾所包围,当天边露出那么一抹光亮,将这眼前的袅袅云雾晕染上薄薄的一层斑斓,平添了几分绚烂。 “其实那年为救顾晟,我被迫留在莲花峰上。那段日子,每天只要天气不错,我都会早起看日出。”顾琬望着天际那颗越发明亮的咸蛋黄,慢悠悠地开口道,“顺道在想,我娘他们在干嘛,会不会上山……” “以后,你跟我,就在这山上隐居。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闲看云卷云舒,好不好?”程仕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身边站在晨曦下的自家小媳妇,突然提议道。 “才不好!”顾琬摇着头,“总待在一处,再秀美的风光看久了也会腻味的。” “夫人所言极是。那就隔段时间,我们便换个地方。”程仕远想了想,便改变了主意。 甚至,程仕远已经想好,最多二十年。二十年,或许压根不用二十年,便能弥补上辈子另一个遗憾。看到大启国泰民安后,便有足够的时间,陪着自家小媳妇走遍大启的山山水水。 顾琬跟程仕远并没有在后山逗留太久,也不等天光大亮,便手拉着手回到了临时居住的小院落里。 小拾头刚刚醒来没多久,歪歪斜斜地披着那件黑白相间的熊团子斗篷,红着眼圈坐在正屋的门槛上,眼巴巴地瞧着院子外头。一旁大团子正陪着小拾头,许是睡眠不足,看起来有些萎靡。 等到小拾头见着了亲娘,越发泪眼汪汪了。 “娘~”小拾头踉踉跄跄地扑向顾琬。大团子见了也来了精神,几乎同时迈开四肢扑向顾琬。 “这是怎么了?”顾琬习惯性地一把抱起自家崽崽,随后又撸了撸大团子那毛茸茸的大脑袋。 就在一旁看顾小拾头的奶嬷嬷赶紧回道:“拾哥儿今个儿很早便醒了。开始时没见着主子就有些哭闹。方才奴婢喂了些奶,随后穿好了衣裳,在门口等主子。” 程仕远见顾琬正低头帮着整理自家崽崽的斗篷,小家伙红着眼圈,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时格外的清澈明亮,眉头微皱了一下。 这崽崽,是不是娇气了些? 一想到小拾头是自己的长子,程仕远开始琢磨着启蒙事宜。 亏得顾琬正忙着哄一大一小俩崽崽,压根没注意到自家夫君的神色变化,要不非鄙视不可。你家崽崽才满周岁就开始启蒙啊。没见这般猴急着拔苗助长的。 呃,好像还真是程仕远家的。 在凌云寺的这几天,顾琬一行人,并没有乱跑。无非乘着秋高气爽在附近逛了逛,要不就是去找凌云寺的主持大师,跟着寺里的诸多弟子一道,听禅讲经。 顾琬两辈子都不信佛,无非觉着虚的很。说什么吃斋念佛不杀生,可那些素食,诸如瓜果蔬菜,难道不是生命?!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草木成精了。 反倒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济癫和尚,更合顾琬的脾气。 不过这一次,耐着性子听主持大师讲经,还真得了些许的人生感悟。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可算到了八月十八,顾琬那婆婆程氏做法事的日子。这一大早,换了一身素衣的顾琬牵着自家崽崽小拾头的小胖手,跟在程仕远后面来到了偏殿。 偏殿中,青烟袅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一旁的小沙弥,正一脸严肃地瞧着个大木鱼。木鱼声伴随着念经声,声声不息。 三拜九叩,一番折腾过后。 “阿弥陀佛,程大人与郡主有此孝心,相信程老夫人定能早日……”主持大师那话还未说完,偏殿外便传来一声响亮的打喷嚏声。 “阿嚏!” 迟疑间,只见个瘦小的身影匆匆从前殿外走过。顾琬只是眼角无意间扫过那道身影,并没有太当回事。 程仕远在佛像前亲自点燃了一盏长明灯,又往功德箱里添了好些香油银钱。简单的法事过后,便带着顾琬母子,准备下山回锦州城了。 哪曾想,大团子竟然不见了! 毕竟是给程氏做法事,顾琬便没带着大团子去那偏殿。至于临时借宿的厢房这边,也有特意留下紫叶跟紫覃几个。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转身没留意,大团子也不知何时自顾自地偷溜出了厢房。 “别急,想来跑不远。”程仕远一个眼神示下,观言几个立马了然地离开了厢房,四下去寻找大团子。 大团子可是顾琬心中宝,不到两个月大时就被顾琬抱养在身边了,这些年更是精心照顾得圆滚滚的。 刚抱养那时,顾家家境其实不算太好,这熊团子很多时候吃得比隔壁三个侄女侄子都好。也难怪已经领了盒饭的顾二丫为此心里很不是滋味,明里暗里真没少埋怨,甚至使绊子。 可饶是如此,顾琬依旧我行我素,别不要说现在条件更好了。每天让人准备大量新鲜竹笋竹叶外,各种瓜果蔬菜,以及必备的噴盆奶,是生怕委屈了自家大团子。 “找,找啥?!”此前在偏殿外,曾瞥了一眼的中年男人,被谨行拦住了去路。那中年男人瞧着也有四五十岁,两鬓花白,并没有蓄胡须,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猫熊!”谨行比划了一番,“大叔,您可有见着?这般大,毛发是粉棕色的。”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指了指一旁,轻声回道:“方才还真有见着,朝那边竹林方向过去了。” “多谢大叔。”谨行感激道,也不敢继续耽搁,赶忙抬腿往中年男人指引的方向追去。却被中年男人一把拦住,“大叔你……” “也没啥旁的意思,就是……”中年男人顿了顿,四下留意了一番后,这才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那啥,我方才路过偏殿,发现你家老爷夫人在做法事。” “是,为我家老夫人。”谨行并没有多说什么,至于为家中老夫人做法事这事儿,也瞒不过有心打探之人,便简单回了一句。 中年男人听了后,没再继续多问,倒是又多嘴提了一句:“那啥,老朽不耽误小兄弟你了,小兄弟你赶紧去找那猫熊吧。” 对此,谨行也没多想。 倘若顾琬有那读心术,又恰巧在一旁,一准能听到这中年男人的心声:好巧。 第二百二十七章:丢熊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大团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弄丢了。 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娘,团团……”小拾头发现大团子不见后,直接泪眼汪汪地抱着顾琬的胳膊不放。 “小拾不哭,你团团姐姐只是顽皮跑出去玩了。”顾琬还能如何,只能这般先哄着自家崽崽。至于心里,只怕早慌得一匹。 喵喵的,这怕是多半让人就逮住了! 这熊团子在大启,虽不比顾琬上辈子时那般珍贵稀少,整个族群分布也挺广的,几乎占了大启大半江山。 只是这生活习性几乎是一模一样,绝对能凭实力将整个种族玩成差点灭绝。除了因为被人类捕杀外,熊团子在自然情况下,繁衍子嗣这个问题上真不怎么积极。 不是时常从高处树枝上摔落到地上,就是因为带娃经验不足失手弄死自家亲生的崽崽…… 偏偏顾琬精心照顾长大的这一只,毛发颜色是粉棕色,就好似生产时没了油墨,这般特别只怕更容易招惹到旁人觊觎。 顾琬长叹了口气,取过了三支檀香,小心翼翼地引燃后,冲着天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随后默念道:“上苍见怜。顾琬不求必须找到我家团崽崽,只求我那团崽崽平平安安就好。” 说吧,顾琬将檀香插在厢房屋外的石阶旁。 那三支檀香,忽明忽暗,也不知怎的,其中一支突然断了,那断裂的方向正是后山那边。 此前顾琬跟程仕远曾去过后山观看日出,加上之后又曾闲逛过凌云山的风景,自然也就知道,后山那边有小路能下山。只不过这条下山小路,比起前头的山门,无疑偏僻了些,也陡峭崎岖了不少。 程仕远楞了一下,赶忙吩咐观言几个道:“观言,你带上几个人,去查看一下后山那条小路!” “喏!”观言当即领命道。 顾琬抿着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我也去!” “那便一起去!”程仕远知道自家小媳妇放不下那只从小养大的熊团子,只能同意,并安排道,“谨言跟谨行你们两个留下,等紫叶跟奶嬷嬷收拾好了随行行李便下山。就在山下汇合!” “是!” 安排好后,程仕远原本想接过自家崽崽,不曾想小拾头紧紧地环着顾琬的脖颈,死活不愿意离开亲娘那怀抱。无奈之下,顾琬只能翻出条结实的长布带,将小拾头绑在身上,也是以防万一。 随后披上斗篷,跟程仕远一道,从后山那条有些偏僻的小路下山。 那条偏僻的小路,不是一般的陡峭崎岖,好些地方乍然一瞧只当断了能往下走的路。亏得现在正值秋日,两侧的野草大多有些枯萎,要不然更看不清这条被茂密野草掩盖起来的羊场小路。 顾琬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虽然只是三脚猫,但轻功还是不差的,何况还有天影几个在暗中保护着。反倒是程仕远,差点点跟不上着急着想找到大团子的顾琬那节奏。 顾琬一行几个,就这么一路疾行,等到跟先行一步的观言观行汇合,再瞧着不远处那情形,差点傻眼了。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 饶是顾琬,见着眼前的突发状况,嘴角也有些微抽。 熊团子看起来憨憨的,怎一个可爱了得。事实上那是货真价实的熊,而非猫!甚至慵懒的它们,真要在山林间奔跑起来,那速度压根不逊于那些短跑健将。 至于咬合力就更是了得,基本就是能一屁股坐死野狼的主。 那大团子从顾琬借宿的厢房偷偷跑出来后,便往那后山跑。中途途径那片野竹林时,一时贪嘴,还没咬上几口紫竹,便被人给逮了个正着。 的确如顾琬此前猜测的那般,大团子那粉棕色毛色,引起了觊觎。 事实上,早在此前顾琬一行带着大团子从前头大路上山时,便被好几家给惦记上了。那时,只当顾琬这一行人是那家境还算富裕的庄户人家,只不过之后几天断断续续打探到一些消息后,大多数便打消了念头。 唯独留下两家人,依旧没放弃。 只不过顾琬这边外松内紧,又几乎不跟同住在凌云寺的其他人往来,压根就找不到机会。 说来也是巧,这依旧没放弃的其中一家主子,大团子偷跑时,恰巧就在野竹林附近。如此天赐良机,自然不可能放过。 于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大团子给制服。为防着被人发现,自然也不可能从前头大路下山,只能选择崎岖难行的后山小路。 就在小心翼翼抬着大团子从后山小路往山下走时,大团子一路哼哼唧唧的叫唤声,成功吸引到了一只强壮的野生公团子。那只野生公团子英雄救美,上来便是几爪子拍下,直接留下了血淋淋的爪印若干…… 所以等到顾琬一行匆匆赶到时,就见着她那大团子跟那只野生公团子,没羞没臊地滚做一团。妥妥的熊片现场直播…… “……”顾琬见怀中的小拾头想扭头看小伙伴大团子,赶忙调转方向,用斗篷挡住小拾头的视线。至于剩下的事…… 或许再过段时间,就能再多一两只小小团子? 就在顾琬美滋滋地走神之际,那只野生公团子突然发出一声高八度的叫唤声,随即几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 “保护大人跟夫人!”观行瞬间变了脸色,拔出手中长剑,第一时间跟观言一道迎了上去。 程仕远则后退了几步,挡在了顾琬跟小拾头前头。 这一次凌云寺之行,明面上并没有带太多人。尤其现在,谨言谨行被程仕远留在了凌云寺厢房那边,负责护送紫叶跟奶嬷嬷下山。 这或许也给了眼前这八个黑衣人自认为可乘之机。 事实上,何尝不是顾琬这边将计就计了。 毕竟大团子还没二个月大时,便被顾琬抱养,这些年自家大团子怎样的性子,顾琬岂会不清楚。甚至并不夸张地说,像今日这般偷偷溜出门的情况,这些年从未发生过。 顾琬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更何况还有个曾位极人臣,当过首辅的程仕远在一旁。 眼见着观言观行两个要面对八个武功并不差的黑衣人,那来势汹汹的攻势,即将落于下风,两人二话不说便从怀中翻出若干龙眼般大小的丸子,捏碎后直接往地上一丢。 几乎瞬间,白烟四起,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这些丸子自然不是为了逃跑,那浓郁的甜香味,只要吸入那么一丢丢,甚至只是沾染到果露在外的皮肤上,便有奇效。 也就眨眼的功夫,眼前这八个黑衣人便觉着四肢软绵,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甚至想咬碎毒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显然,顾琬这边都提前吃了解药,所以压根不会中招。 平心而论,顾琬是真不讲武德。 第二百二十八章:诱拐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等那白烟散去,才将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是生怕闷到自家崽崽小拾头。观言跟观行手脚甚是利索地卸了眼前八个黑衣人那下巴,顺便将嘴里的毒牙一一拔出。至于那八个黑衣人身上带的那些能威胁到生命的小玩意儿,也在眨眼间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还别说,这些日子以来,观言几个在天影的调教下,成长得相当迅猛。哪怕功夫方面没法一下子提高,其他方面,比如搜身、逼供什么的,进步贼快。 到底术业有专攻,这方面饶是程仕远也不得不承认,天影的厉害。 既然已将人制服,也压根不用顾琬开口,程仕远便将后续需要处理的事,都给接了过去。现在就等着谨言那边,将马车赶过来。 顾琬则抱着自家崽崽小拾头,径直走向大团子那边。 因为距离并不远,大团子跟那只野生公团子也因为吸入了些许白烟,而中了招动弹不得。比起大团子,那只野生公团子显然脾气有些暴躁,尤其见着顾琬正冲着它缓步走来后,更是发出警告声。 若不是身子软绵暂且动弹不得,估摸着那只野生公团子已经直接朝着顾琬扑了上来。 好在一旁还有大团子在,大团子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嗯嗯”叫唤声后,那只野生公团子倒是没有一开始那般暴躁不安了。 顾琬变戏法一般,从随身佩戴的荷包里拿出个小瓷瓶,放到了大团子鼻下。大团子嗅了嗅小瓷瓶里散发出的那股子清香味没一会儿,便能活动开四肢,恢复正常了。 顾琬并没有立马让那只野生公团子恢复自由,而是轻声道:“我们可说好了,我帮你,你可不能对我,还有我的人动粗。” 说罢,也不管那只野生公团子是不是能听懂,伸手又撸了撸一旁拿胖乎乎脑袋蹭她的大团子,继续道:“还有,它是我的!” 主权什么的,必须要宣告一下。 大团子很是配合的“嗯嗯”叫唤着,许是见顾琬半天没帮那只野生公团子恢复,又伸出胖爪子碰了碰顾琬那胳膊。 偏偏顾琬捏了捏大团子那毛茸茸的耳朵,又多说了两句:“团儿啊,它虽说是你瞧中的,回头若是欺负我,你可要记得保护我哟。绝对不可以见色忘姐哟。” “嗯~” “保护娘!”小拾头探出戴着熊猫帽子的小脑袋,糯糯地开口道。 顾琬没再耽搁,很快便帮那只野生公团子恢复正常。为提防万一,自然没敢靠得很近,甚至做好了时刻跑路的准备。 那只野生公团子其实一直盯着顾琬,亦或者说被顾琬抱在怀里的小拾头。小拾头因为穿着熊猫装斗篷,乍然瞧着还真像只小团子,被那只野生公团子有所误会,倒也并不奇怪。 虽然顾琬暂且没察觉出那只野生公团子的敌意,也是不敢让自家崽崽距离太近。 此前顾琬也是生怕自家大团子饿了,所以选择走后山这条崎岖小路一路寻找前,让紫叶准备了一些能果腹的老南瓜。现在危机暂且解除了,便拿出了两块,递给了大团子。当然,那只野生公团子这边也少不了。 那只野生公团子并没有着急着拿起了啃食,而是在一旁看着大团子津津有味地很快吃完了那小半个老南瓜。随后将它的那份推到了大团子跟前。 简直成了精! 顾琬又拿出了一份,放到了那只野生公团子跟前,试探了一句:“呐,你要不要跟我家团儿一起走?” 那只野生公团子抓起了老南瓜,压根不搭理顾琬,倒是大口大口地啃食着手里的老南瓜,一丁点儿也不客气。 顾琬还能如何,真要下黑手将那只野生公团子给弄晕后带回锦州城,也就眨眼的功夫,但顾琬不会这么做。 毕竟眼前的这只公团子是野生的,难免野性未除,万一不听话,真不是闹着玩的。 可若是就这么分开,似乎也不人道。 片刻迟疑过后,顾琬伸手摸了摸自家大团子,万般舍不得道:“团儿,你是跟你男人走还是跟我回家啊?” 已经一口气吃完一整个老南瓜的大团子,正在舔舐.着自己的胖爪子。老南瓜甘甜有汁水,那胖爪子上自然也沾染了好些。听到顾琬这般问,大团子抬头看了看顾琬,又回头瞅了瞅还在啃食老南瓜的野生公团子,随后不客气地将所剩不多的老南瓜给抢了过来。 那只野生公团子竟然没反抗,甚至还有些主动?! “……” 顾琬还能说啥,心里甭提多美滋滋了。 于是,回锦州城的马车又多了两辆。一辆用来装大团子以及它新勾搭上的那只野生公团子。至于另外那辆,则是装那八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这八个黑衣人,企图刺杀顾琬一家三口,那幕后之主使,除了蜀锦郡王府,还真想不到旁人。 偏偏这一回,还真不是! 当然,若真计较起来还是沾亲带故,能扯上些关系的。 此前新帝沈文忠打着为自家义妹顾琬出气的由头,将那位孙家姐儿的亲爹,正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孙大人下了昭狱。 也就在前两天,差不过蜀锦郡王妃前脚才咽气,经过三司会审的孙大人,便因为贩卖私盐、贪污贿赂、卖官鬻爵、纵子行凶等N条罪责,判了个斩立决。 在大启这边,官员落马十之八九连坐,祸及家人。 这不,孙大人掉了脑袋,孙家虽没株连九族,距离一锅端也不远。不仅没收所有家产,那嫡系子孙,也就是孙家姐儿那几个兄弟,包括隔壁亲叔家的堂兄弟,因为本身牵扯人命官司,也被清算一道丢了性命。 至于未成年的几个,沦为官奴,发配西北边疆,家中女眷则贬去掖庭为官婢。 那幕后之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孙家姐儿隔壁房的小婶孙二夫人。 孙二夫人来自王家,虽说是庶出,却从小在嫡母膝下长大。心高气傲的孙二夫人,自然不可能去掖庭这样的地方受为奴为婢之辱,这不孙大人下了昭狱后没多久,便跟孙二爷和离,带着嫁妆回到了王家。 哪曾想,新帝沈文忠这一通清算下来,孙二夫人唯一刚刚成年的儿子,会跟着掉了脑袋。 孙二夫人可不管外头的百姓得知此事后,没少拍手叫好,只知道自己捧在手里的宝贝儿子就这么没了,自然不肯就此作罢。 于是,并不差银钱的孙二夫人一心只想着血债必须血偿,便变卖了大部分嫁妆,来了个买.凶.杀.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炮灰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刺杀新帝沈文忠肯定不现实,当然也没那实力,这不还有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在偏远的川蜀地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外出郊游时遇到个把刁民出点小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哪怕最终顾琬运气好,逃过一劫没被这些刁民恁死,不还是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摔断手脚变残废,甚至因此毁了容。 只要能让顾琬受伤,能让那个新帝沈文忠心疼,孙二夫人这心里才勉强好受些。 要不怎么说,黑化的女人只有想不到的恶毒,没有最残忍的心狠手辣。 说来也算是巧合,就在孙二夫人找的这些炮灰黑衣人,日夜兼程才赶到锦州城这边,还没来得及找机会下黑手。 程仕远因为想起给生母程氏做法事,便乘着八月十五这几天能沐休几天的间隙,带着自家小媳妇跟崽崽,出了锦州城,来到凌云寺这边。 这便让这几个炮灰黑衣人看到了可以下手的一丝希望。 偏偏之后没能找到合适机会,不得已只能将主意打到大团子身上。借着另一波人想偷大团子,甚至还真成功抓到的契机,这几个炮灰黑衣人暗搓搓地跟在了顾琬一行的后面。 可惜,千算万算,谁也没瞧出顾琬这边根本就是将计就计的。当然,这些炮灰黑衣人,最大的失误,只怕还是低估了顾琬的实力。 说起来,顾琬还没真露出獠牙咧,这一次就观言观行两个出手,连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天影几个都没出手。自然暂且没人知道,顾琬哪怕只是三脚猫功夫,自保甚至顺利开溜,压根不成问题。 这几个炮灰黑衣人被抓后,尤其第一时间没收了身上所有能让他们安心领盒饭的道具后,当即变了脸色。 这几个收钱干活的黑衣工具人,自然没法跟天影这样专业人士相比。别看都装有毒牙,关键时咬碎了一了百了,要说真不怕死的,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等到观言几个将他们丢进暗室,甚至还没上刑逼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给秃噜了出来。 据说,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荀米堂。荀米堂最初时其实就做一件事,那就是找人。但找人什么的,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不时间一长,没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个最想要找的人不说,还没了银钱支持继续找下去。不得已,荀米堂的管事只好咬牙开展旁的业务,比如走镖,比如收集情报……再比如,偶尔的偶尔充当一下打手,替金猪(主)收拾一下瞧不顺眼的人。 至于杀人什么的,除非目标人物是大奸大恶之徒,要不才不接这种容易翻车的业务。 前后大约二十多年拆东墙补西墙,还真让荀米堂在大启有了些名气。 而这次,之所以千里迢迢从京城这边日夜兼程赶到川蜀地界,找顾琬麻烦,说白了财富迷人眼。这黄白之物,着实给了不少。 “多少?”顾琬得知前因后果后,也有些好奇,那位孙二夫人到底砸了多少银钱,买她性命。 几个炮灰黑衣人彼此对视了两眼后,纷纷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两?”顾琬眉头一挑,眸光一亮,“竟然这么多?!” 哪曾想,眼前这几个炮灰黑衣人几乎同时摇了摇头,显然猜多了。 顾琬的脸色当即有些微妙,也不晓得从哪里翻出一根长长的马鞭,手腕一转,就听得马鞭精准地抽打在距离那几个炮灰黑衣人脚边并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啪”声。 “那究竟多少!?”顾琬半眯起桃花眼,不悦道。 “一,一千……” “才一千?!”顾琬想不怒都不成了。 之后那几个炮灰黑衣人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那位孙二夫人想得还挺“周全”的。这一千两,其实只是个起步价。只要弄折顾琬手脚就给一千,所以光四肢就总价值四千两,像毁容、拧断脖子手脚指、受辱什么的另外给银钱。 总之,直接恁死也就给一万两,可若是分开了折磨那就是反复薅羊毛,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乍然得知此事后,顾琬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此前不小心挖了这位孙二夫人家祖坟,竟这般憎恨她。偏偏两人是真没见过面。 真真印证那句“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所以,千万不能得罪女人。”顾琬见身旁的程仕远那脸色乌云密布,阴沉得跟锅底灰似的,竟还有心情说笑。 顾琬依偎在程仕远的怀里,反过来宽慰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 “这件事,为夫绝不会就此作罢!”程仕远的目光中难得闪过戾气,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顾琬眸光微闪,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骗人的。 可再生气又如何? 一万两买她的一条命,在这个一个铜板相当后世一块钱购买力的大启,粗略折算一下,那便是一千万了。寻常老百姓,努力一辈子估摸着也赚不到这一千万,除非一夜暴富有横财运。 黄白之物迷人眼,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而顾琬更知道,她家夫君所谓的“不会就此作罢”,并不单单只是想找那孙二夫人麻烦,这大头只怕还是新帝沈文忠那边。 毕竟若不是新帝沈文忠,借着给她这个义妹出气的由头,也不会乘机将正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孙大人全家收拾了。 这一次看似从孙家入手,撕开了一道口子。事实上,京城的世家经过这近百年的联姻,早已强强联手,编织好了一大张关系复杂权利网。 有福同享,几乎共同进退。 而孙家这种,跟川蜀这边的蜀锦郡王府联姻的家族,看似位居正三品,有些权利,实则最多也就二三流,基本属于边缘。 所以,哪怕站在新帝沈文忠这个位置,想要跟早已抱团的世家抗衡,也只能徐徐图之。科举,无疑是瓦解整张权利网最好的一个法子。 当然,不管程仕远最终能不能心想事成,替她出这口气,只要有这份心,顾琬才不会犯傻。想到此,顾琬甜甜地一笑,主动亲了一口程仕远,开口道:“嗯,我信夫君。不过你也要小心些,别让那些人找到攻击你的把柄。” “放心,为夫心里有数。”程仕远没再理会眼前这几个炮灰黑衣人,细心地护送顾琬回了正院。 那几个炮灰黑衣人,等程仕远扶着顾琬离开后,并没有被留下来的观言观行处理了。 第二百三十章:被抓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这人非但没处理,就连此前那位孙二夫人提前支付的一千两定钱,也每人拿回了属于他们的一百两。 这可把那几个炮灰黑衣人给惊吓到了,直觉告诉他们,这银钱绝对不好拿。 事实上,还真如那几个炮灰黑衣人预料的那般,程仕远示意观言将银钱归还的同时,观行可没忘记往这些人嘴里塞褐色“麦丽素”。 这麦丽素,自然来自顾琬之手,而且还是一个月拿不到解药一准发作的毒药。毒发时,不会立马嗝屁,只会浑身乏力,甚是销魂的痛痒上七天,妥妥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以…… “行了,我家主子跟夫人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尔等几个只要回去,原本想如何收拾我家夫人,让那位王家小姐也差不多承受一遍,回头这解药自然会给尔等!”观言额外叮嘱了一句,“记着,绝对不可闹出人命!” 几个炮灰黑衣人哪里敢不应下,连连点头保证。只是恶作剧,充其量也就是让那位已经和离回到娘家的孙二夫人断个手脚,比起孙二夫人那歹毒想要顾琬性命,是真善良。 而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孙二夫人李家小姐,就好像扫把星附身了一般,隔三差五撞霉运。 哪怕待在李府后宅,压根不出门,吃盅银耳雪梨羹润润嗓子,不是手里的汤勺突然断裂割破了嘴,就是喝完后一泻千里,差点虚脱。 窝在后宅着实闷得慌,想去后花园散散心,都能出门踩到狗屎,头顶有黄白腌脏之物冷不丁地落下…… 这百日里心绪不宁,到了晚上就越发热闹了,耳边总有呜咽之声呜呜作响,偶尔还能听到自家宝贝儿子的哭泣哀嚎声。 短短几天,孙二夫人便憔悴了不少,好似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儿啊,为娘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长乐郡主那个贱人害了你没了性命。”这一天,孙二夫人暗搓搓地离开了李府,径直来到了京郊的花神庙,为唯一的儿子立牌位点长明灯,好让儿子能早早投胎再享荣华富贵。 按理说,像孙二夫人儿子这种因犯了人命官司被问斩的,是没有资格立牌位受庙宇香火的。架不住孙二夫人出手阔绰,再加上并没跟庙祝言明实情,这才捡了个便宜。 “儿啊你放心,长乐郡主那个贱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孙二夫人跪在花神娘娘那金身塑像前,依旧自顾自地碎碎念着。压根没注意身旁同样跪在蒲团上的老妇人,正目光阴森森地盯着她。 突然,那老妇人尖叫了起来,情绪甚至有些激动:“她,她是那个孙畜生的娘,竟然给那个孙畜生立了牌位!!” 那尖叫声,好似平地一声惊天雷,瞬间惊吓到了正在花神庙中叩拜感谢花神娘娘显灵的信男信女们。 再看摆放在花神娘娘四周的牌位,竟然都微微震动起来,而其中一块明显崭新才摆放上去的牌位,直接从香龛上掉落了下来。 那牌位上,刻写的正是孙二夫人的宝贝儿子孙畜生的金字大名。牌位从高处落下,不偏不倚落在孙二夫人跟前,摔成了两块…… “这姓李的,竟然还想让孙畜生受花神娘娘庇佑,让我们这些苦主磕头为他积福,打他!打死那个黑了心肝的!”信男信女中,也不知是谁突然怒吼道。 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激起了民愤,雨点般的拳头纷纷落在了措不及防的孙二夫人身上。养尊处优的孙二夫人何曾被人拳打脚踢过,等到随行的丫鬟以及家丁驱散走愤怒的人群,将人救下,又过去了大半柱香。 孙二夫人果露在外的肌肤青紫,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不仅如此,身上的饰品也在混乱中被人顺手牵羊偷了去,期间更是还没少被揩油。 “啊啊啊,刁民!你们全是刁民!我,我要杀了你们这些刁民!全部杀掉!”孙二夫人赤红了双眼,怒视着四周此前从没拿正眼瞧他们的寻常百姓,咬牙切齿道。 虽说乘乱跟风揍了孙二夫人几拳,但寻常百姓骨子里的卑微还是让他们本能地对权贵萌生怯意。只是这一次,见孙二夫人这般视他们如草芥,到底再次激起了怒意。 眼瞅着孙二夫人又将挨一波殴打,身边随行的丫鬟以及家丁们赶忙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孙二夫人护在中间,随后一点点往花神庙外挪。 偏偏那孙二夫人好似被人下了降头一般,依旧在那里拱火。随行的丫鬟对此是有苦难言,心里甭提有多后悔了。可身为家生子生死全被拿捏在主子手里,是半分由不得自己。 但求花神娘娘您见怜…… 那随行的丫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金身,暗暗祈祷道。 兴许这份祈祷高高在上的金身泥像真的听到了,京兆尹竟然派遣了底下的差役,出现在了花神庙这边。为首的捕头手持绣春刀,不等在场众人回过神来,便斥声道:“还不拿下!” “哼!看你们这些个刁民……”孙儿夫人冷哼了一声,脸上才露出得意之色,便见身边的丫鬟以及家丁被那些差役直接赶到一旁。自己则被铁链锁手直接拿下。 “你,你们!放,放肆!”意识到眼前这些差役竟然是来抓自己的孙二夫人有些傻眼了。哪怕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孙府二夫人,好歹也还是堂堂一品大员家的千金。 曹年那个小小京兆尹怎么敢…… 哪怕孙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也架不住耿直的捕头带着一干差役,直接将人给五花大绑,带回了衙门。要命的是,还一路敲锣打鼓,生怕周边瞧热闹的百姓不知道这位孙二夫人为何会被抓。 大启民风比前朝时的确开放了不少,可这女儿家沾染上官司,甚至进衙门过堂受审,对自身声誉的影响依旧挺大的。 这不消息很快传回了李府,孙二夫人那亲爹得知此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冲着自己的老妻怒道:“早说了让你好生教导……” “啊呸!老婆子可不敢教导你那心尖尖生的宝贝闺女。没的不念老婆子的好,还招惹来一肚子晦气!”也不等李大人将话说完,李老夫人便直接怼了回去。 毫无疑问,这是又开始翻陈年烂谷子旧账了。 不管怎样,孙二夫人哪怕在第一时间选择跟孙二爷和离,暂且逃过一劫,也架不住不作不死,这牢狱之灾看来短时间里是真躲不过去了。 孙二夫人被抓时,其实日子又过去了好些天,顾琬那锅子铺“食为天”,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可算在九月初九这一天开业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开业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那火锅店名,取自“民以食为天”,顾琬懒得想名字,便偷了个懒。程仕远为此主动提了字,但最终大厅牌匾上盖的却是来自新帝沈文忠的萝卜头印,货真价实的御笔亲提。 顾琬逮了个机会,又从她那义兄那边,薅了一把羊毛。谁让顾琬刚刚又受了些委屈,被那位孙二夫人买.凶.杀.人来着。 若非如此,也不会生生耽搁这些日子,等到九月才湛湛开业。 店里的锅子,是海碗般大的小锅底,只有麻辣、酸辣、微辣以及清汤锅底,都是二十个铜板一份。此外,还有限量供应的养生锅底,那价钱可就贵了,需要提前预定,每天就熬那么两三锅。 在顾琬看来,火锅什么的,三五亲朋围坐在一起,你争我抢更有乐趣。之所以选了小锅,也是因为大启这边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大多分食制。 不过顾琬还是额外订制了几个一尺多宽的大锅子,其中还有能吃双味的鸳鸯锅,以及一个四喜锅。 店里菜品价格,顾琬自认为大多不算太贵。各种新鲜蔬菜三文钱一份,肉类么六文钱一份。也就是鱼虾蟹这类,稍微贵些。像牛肉鹿肉这类,只能看运气,反正随行就市,价钱不便宜是真的。 开业当天,为吸引顾客上门,顾琬让自家大厨,也就是那位蓉菜传人的面摊李老汉,熬上一大锅香气逼人的麻辣锅底,就摆放在店门口的屋檐下,供人免费品尝。 那锅底,可是李老汉精心熬煮上好几个时辰,用料实打实,但凡站在街头还未靠近铺子,便能隐隐约约闻到这股子诱人香味。除了臭味,没有什么比麻辣味更霸道的气味了。 明面上,顾琬自然不会抛头露面。而这铺子,也是那位沈瑾瑜沈举人的产业。 “今日小店开张,但凡进店品尝的客人,每桌送一碟开胃小菜。此外,若是运气好,吃到夹心丸子,还能拿到一张抵扣券。下回再来小店吃锅子,就能抵扣。” 既然新铺子开张,各种促销优惠活动少不了,对顾琬而言,能玩出各种花样。此前的盲盒风,也刮到了川蜀这边。 顾琬让人以沈瑾瑜名义买下的几个奴仆里,挑了个最能说会道的,提拔为小领班。现在便是由这个嘴皮子利索的小领班,跟另外一个叫柱子的半大小子,在铺子门口一唱一和,忽悠瞧热闹的百姓。 有一桌算一桌,几个负责接待的店小二,除了每月一百文的保底工钱,都能额外领到一文钱的赏钱。自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顾琬最初时,是想雇些自由民。毕竟火锅店,比起旁的吃食铺子,无非几种丸子半成品以及锅底费些功夫,剩下的无非洗菜切肉杀鸡剖鱼。 有李老汉负责熬煮锅底,谨言几个小子帮忙剁肉蓉,方厨娘负责做丸子,最多再安排个人,将熬煮好的锅底加水稀释分装即可。 几种丸子,也并非一个一个纯手工挤,而是借助工具。 尤其素丸子,主料是玉米粉及面粉,加入切成末的白萝卜,打入若干鸡蛋,少量盐跟糖,搅拌均匀调成糊糊,倒入桶中即可。 那桶是特制的,靠近底部的一圈均匀分布着比铜钱略大的孔洞。摇动顶部的手摇把柄,与之相连的木板会缓缓下降往底部施压。 那些糊糊便从这些孔洞中被挤出桶外。紧贴着桶边的刀片匀速落下,手起刀落间,一个个圆滚滚的丸子便被切落在放在底下的滚滚油锅中。 半素的丸子是切成碎末的藕搭配肉末,至于肉丸里头并非纯肉,加了荸荠解腻。此外还有Q弹的鱼丸跟牛肉丸。 有了这特制小工具后,这效率,分分钟上百个,哪怕是半大的小子也能熟练操作,唯独需要注意的还是别被滚油给伤到。 如此一来,偌大的铺子真不需要太多人手。 考虑到吃食容不得一个不提防就容易被人下黑手,又架不住大启这边半大的小子并不贵。若赶上闹灾荒,一两银子说不准还能来个买一送一大馈赠。 思前想后,顾琬到底还是听了程仕远的意见,连着主厨那位李老在内,都签下了卖身契。开始时,那李老汉并不愿意,也不知他家婆娘跟他说了什么,最后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拿捏住了卖身契,在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底下员工被有心人收买挖墙脚的风险。厨房重地,从来都容易被钻空子,必须在源头上就将那小幼苗给掐断了。 顾琬此前在清水县城那边,也曾跟前头三嫂杜鹃合作开了间点心铺子。背后仪仗着杜府,逢年过节时三嫂也没少派人给官衙那边送节礼,几个街面混混小头头那边也会打点一二。 可饶是如此,一年到头也难免有不开眼的找个由头上门闹事。 可见,这铺子想要平平安安地经营下去,财源广进,必须得漏点油水出去。 偏偏这一次,顾琬不愿意喂那些吸血蚂蟥。 开业这一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以长乐郡主的身份,去了铺子。又让此前鲜少路过面的天灸易容成沈瑾瑜,沈举人的模样,天影则以侍卫的身份跟在一旁,美其名曰保护。 如此以来,也算是在公开场合同时露了脸。顺道也坐实了顾琬这个长乐郡主的确跟沈举人私交甚是不错。 程仕远作为锦州城知府,按理说是不能特意为“食为天”的开业站台。毕竟朝廷也有相关规定,官员不能经商,与民争利。 可整个大启,尤其川蜀这边锦州城里,谁不知他们的知府大人,迎娶了长乐郡主,是郡马爷来着。 顺道提一句,因为那孙二夫人买.凶.杀.人这事,新帝沈文忠为“安抚”自家义妹,顾琬现在又升了一级,已是从二品长乐郡主了。 连带着程仕远这个正四品知府,又多了个从二品郡马爷的虚爵。 上辈子时程仕远一路高升,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从状元攀爬到首辅的位置,这还是借了老丈人吏部尚书的光,又因为从龙之功,替新帝挡了致命一刀,这才走了大运。 结果这辈子,自打娶了自家小媳妇……才二十出头那么一丢丢的程仕远扳了扳手指,暗叹了一句:软饭什么的,还挺适合他这个肠胃虚弱的柔弱书生。 真香! “沈某见过长乐郡主,郡主能移驾光临食为天,食为天蓬荜生辉。”开在闹市区街口,三层木楼的食为天铺子前,“沈举人”恭恭敬敬地向顾琬屈身行礼道。 “沈举人无需多礼。你家锅子之美味,不仅本郡主知道,就连本郡主那兄长,也是连连说好。这不,知晓食为天今日开业,特意让本郡主,给沈举人你送来了牌匾。” 说吧,顾琬便侧过身,示意身后的谨言谨行兄弟俩,将牌匾抬上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交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那牌匾装着已经裱封好的,可不就是正主沈文忠特意提的字,还盖上了四四方方的一枚萝卜头印。那“食为天”三个大字,比不得程仕远的龙飞凤舞,架不住好歹是御赐之物,含金量直接爆表,足够唬住在场所有人。 甚至都将提前知情的“沈举人”给成功吓了一跳:天灸是真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真让远在京城皇宫的那位,千里迢迢送题字。 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现有……你们兄妹俩高兴就好。 天灸顶着“沈瑾瑜”的脸,嘴角微抽,在心里忍不住暗暗吐槽了一句。 就在天灸硬着头皮,准备亲自将顾琬一行引上三楼雅间时,久没见动静的蜀锦郡王那八抬大轿,竟然稳稳地停在了距离食为天铺子并不远的空地上。 蜀锦郡王弯身下了轿子, 顾琬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蜀锦郡王,不禁有些诧异。 说起来也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这糟老头子了,却不想这人竟然老得那么快。当然,蜀锦郡王气色相当不错,乍然瞧着比她这个年轻妇人还要红粉菲菲。 偏偏脸上的老年斑,几乎霸占了整张脸。原本只是两鬓斑白初见水土流失,此刻却是满头花白难见一缕黑,头顶的金冠更是摇摇欲坠。 实在不行就戴羽冠帽呗,好歹还能遮挡一下那锃光亮的地中海。顾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顾琬的医术不算顶好,但望闻问切中的第一关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深得虚空大师的真传。 显然,顾琬已经瞧出了蜀锦郡王的不对劲。那瞧着甚好的气色,更像是用外力强行堆砌出来的,不过是外强中干,只怕寿元早已受损,那身子骨并没有所见那般健康。 更何况,即便顾琬没有特意让人打听,也知道蜀锦郡王这个糟老头子,在女色方面,一丁点都不知道收敛。蜀锦郡王府满满一后院的莺莺燕燕,据说淘汰更新的速度极快。 或许晌午时还宝啊贝啊的腻歪着,这午膳还没吃完,兴许就丢后院某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了。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张破草席裹身,直接丢到了郊外乱葬岗,也不在少数。 容颜未老恩先断,以色侍人总归难长久。也难为已经领了盒饭的老郡王妃,竟然能容忍几十年。 所以,蜀锦郡王这个糟老头子这会儿特意过来食为天这边,万一死在铺子里,岂不是……倒霉透顶?! 虽然心里很是不待见蜀锦郡王,顾琬还是强忍着不快,冲着那糟老头子行了个常礼。 随后不客气地怼了过去:“本郡主此前听说蜀锦郡王你因为老郡王妃仙逝,很是悲痛欲绝,一度连床都没法起身。事隔不过月余,本郡主瞧着蜀锦郡王你已无大碍,甚感欣慰。只是这几日秋风瑟瑟,蜀锦郡王毕竟大病初愈,还是悠着些,早些回府的好。” “长乐小丫头,这般关心老夫,实属难得。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进去品尝一下,连老夫那侄儿都说好的锅子?!”蜀锦郡王又岂会听不出顾琬话中隐含之意,但今个儿原本就是特意过来找茬子,又岂会凭着顾琬那三言两语,就选择放弃找茬? 只不过,唯一让蜀锦郡王比较诧异的,还是到底有些低估了那个沈举人。这个冷不丁出现在锦州城的小小举人,竟然能拿到那位的题字,的确让蜀锦郡王措不及防。 只是按着蜀锦郡王那性子,若会在意,今个儿就不会特意跑这一趟了。 一时间,顾琬这边反而有些尴尬。直觉一个劲地在提醒顾琬,千万不能让眼前这糟老头子进铺子。要不然……分分钟出纰漏。 想到此,顾琬嘴角一勾,继续冲着准备进铺子里的蜀锦郡王道:“想来蜀锦郡王你应该知道本郡主此前有幸入了虚空大师的眼,跟着大师学了些医术皮毛。” 医术皮毛什么的,自然是顾琬的自谦。且不说虚空大师的本事,饶是在川蜀地界锦州城这边,那也是响当当的。 更何况顾琬这个小小茂才公家的庄户女,为何能入得了先帝天光帝,成为新帝沈文忠的义妹,被册封为长乐郡主,不就是因为顾琬帮着治愈了那大肚子富贵病。 所在在场有幸能瞧一回热闹的百姓,也不着急着进食为天吃那锅子,而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想知道顾琬之后还会说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还是瞧出了些端倪,这长乐郡主,似乎很不乐意让蜀锦郡王进食为天吃锅子。 事实上,顾琬还真是不乐意,瞧着那态度,就差直接让人在食为天铺子大门口竖上牌子,上书:蜀锦郡王府跟狗子谢绝入内! 当然,心里再这么想,也不能真在大门口竖牌子。甚至还得将不欢迎的理由说清楚,要不然,蜀锦郡王府那边完全有现成的借口,乘机发难。 这婉拒的理由其实并不难找。 这不,顾琬便欲言欲止地故作迟疑,略微停顿片刻后,这才悠悠道:“想来蜀锦郡王你身边的瞧病的府医应该有提过,按着蜀锦郡王你那身子骨,调养期间有诸多忌讳。其中应该就有一条,得忌辛辣以及荤腥之物。” “是啊,我食为天的锅子汤底多辛辣,即便有清汤锅底,那也是用母鸡大筒骨再搭配其他价值不菲的食材,慢火熬制的高汤打底调味。只怕并不适合需要忌口的蜀锦郡王您。”一旁的天灸当即附和道。 “哼!真当本郡王不知你家还有药膳锅底?!”蜀锦郡王一瞬间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句。 却不想顾琬捂着嘴“呵呵”笑道:“哎呀,蜀锦郡王你好灵通的消息,我可听说沈举人这药膳锅底尚在调味中,还没正式推出呢。再者说,即便今个儿真有药膳锅底,依旧需要提前预约,一人一锅量身定做。本郡主没说错吧,沈举人。” “是。”天灸配合道,顺便给在场所有人解释了一番,“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燥热体质,有虚寒体质。万一吃了不该吃的药膳,虚不受补,闹出了人命官司还是其次,也枉费了在下想借药膳慢慢调理人身子的本意。” 听听,什么虚不受补。就差将这“虚不受补”四个字拍在蜀锦郡王那光亮脑门上了。,气得蜀锦郡王喉间有些发痒,随后一口腥臭的污血喷了出来。 “闹,闹出人命官司啦。”顾琬朝着隐藏在人群里众人中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了然,捏着喉咙嚷嚷了出来。 这一嚷嚷不要紧。只见蜀锦郡王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身后倒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亏本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灸心下一惊,伸手扶了一把,蜀锦郡王这才没有仰头摔倒在地。 “你们!还不赶紧将蜀锦郡王送回郡王府!”顾琬生怕被攀咬上,天灸自然也不敢多碰蜀锦郡王这个糟老头子,见蜀锦郡王府那边跟着一道来食为天的管事上前,赶忙将人放下。 蜀锦郡王暂且并无大碍,尤其被气得吐出了沉疴在喉间的那口血痰后,反而因祸得福。之所以此刻依旧双目紧闭,昏死了过去,也只因为中了招,被天灸给迷晕了而已。 但不管怎样,蜀锦郡王这个烫手山芋,已成功被顾琬给谢绝进食为天了。如此就甚好,至于蜀锦郡王是死是活…… 就目前的关系看,想来也不可能和解。 顾琬目送着蜀锦郡王府的管事七手八脚地将他们的主子抬上轿,随后慌慌张张地回郡王府。 食为天铺子前,原本人头攒动,好生热闹。顾琬成功将蜀锦郡王那个糟老头子气吐血后,四周瞬间寂静了下来,那气氛甚至有些凝重。 那围观瞧热闹的百姓,一个个缩着脖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想立马转身就跑,偏偏又忌惮着顾琬这位郡主。 至于那些,原本被门口那股子诱人且霸道的麻辣锅底所吸引,想进食为天品尝锅子的,就更纠结了。 这是进去好咧,还是…… 没办法,这万一进去品尝了锅子,转身蜀锦郡王府那边拿郡主凉凉没法子,找他们这些个没权没势的出气咋办?! 话说这股子香味可真诱人啊…… 顾琬又岂会瞧不出眼前这些没敢离去的百姓那点子小心思,便笑道:“今个儿这事,原本就是蜀锦郡王身子骨不适,跟尔等没太大干系。想来郡王府那边不会那般小气,斤斤计较。” 听到顾琬这般说,众人纷纷暗松了口气。 不曾想,顾琬又看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话说回来,郡王府若真要计较,多半也不会管尔等是否有进食为天吃过锅子。” “……”这下可好,众人本就惴惴不安的那颗心,又给揪起来了。 所以,今个儿就不该出门。若是不出门不上街瞎逛游,就不会被那股子霸道的诱人香味给吸引…… 后悔啊~~~ 就在众人后悔不已时,得了顾琬眼神示意的天灸突然开口道:“诸位,食为天今日开业第一天,有幸得官家恩典,恩赐下牌匾,此乃天大的荣宠。” 天灸的话一席话瞬间提醒了在场众人。 对呀,这食为天可是那位都说好,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赏赐下御笔题字。难不成那蜀锦郡王府还敢跟那位叫板不成?! 天灸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在场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化,随后又添了一把火。连理由都是现成的:既然他沈某人得了这份天大的荣宠,自然要与众人分享。 所以,开业前三天,但凡来食为天铺子吃锅子的,前一百锅锅底半价,而且还允许将没吃完的锅底,带回家。 当然,装盛的大碗得自备。 也就是说,原本二十文的锅底,现在只要十文钱。 可千万不要小觑了这十文钱,哪怕清汤锅底,里头也有几块带肉骨头的。更何况是麻辣锅底这些,里头的油水可不少。将这些锅底带回家,用来煮菜都不用再放油盐了。 老百姓的日子,从来都是紧巴巴的,不得不仔细算计着来。 更何况,六文钱就能吃到肉。虽然分量不多,薄如蝉翼的十片肉片,放到那麻辣锅底里涮一涮…… 真香! 真不便宜…… 如顾琬此前所猜测的那般,这开业前三天前一百锅锅底半价,只要十文钱一份,还允许带回家后,食为天铺子前立马排起了长队。 其中一大半都自备大海碗或者泥瓦罐子,打算将那麻辣锅底打包回去。 顾琬自然不可能只“卖”锅底,毕竟几种口味的锅底用料都是实打实的。所以,设置了最低消费,不得低于三十文。 十文钱的锅底,二十文的菜,蔬菜类三文钱一份,肉类是六文钱一份。不管怎样,都得多多少少点几分蔬菜,亦或者肉类。 毫无意外,大多数人都点了肉片。当然也有人点了丸子。 不管怎么凑,都不可能整好三十文。 “主子,小灸回来了。” 当天晚上,天灸踩着夜色悄悄回到府里。简单梳洗了一番后,便径直来到正院。 顾琬并没有睡,正拿着本闲书,依靠在贵妃榻上,显然在等天灸。一旁紫叶正在灯下给丝帕锁边,见着姗姗来迟的天灸,多少有些埋怨。 “辛苦了。”顾琬摆了摆手,示意天灸坐下。 天灸将账房整理好的账本恭敬地呈现给顾琬,这才坐在圆凳上。 顾琬大致翻看了一下账本,见着上头红彤彤的亏本,并不是很在意。反倒是天灸,回府这一路,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 “不过是几两银子,不算太多。毕竟铺子才开张,得积攒人气。何况……”顾琬的话并未说完,但此刻在屋子里的众人,都听明白了顾琬的意思。 能何况什么,还不是蜀锦郡王府。 “主子,有一件事,小的拿不定主意。就是……三天后,这锅底是否……” “那就三十文一锅!” “啊?!” 不但不打折,甚至还涨价了?! 顾琬继续道:“现在这天也是一天天冷起来了。那些被带回家的锅底还能多放几天。等回头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只怕存放不了太久。这吃食偏偏又是最容易被人下黑手出事的。所以三天后,不,明个儿一早开门后,你便告诉那些前来食为天吃锅子的,吃剩下的锅底不能带出食为天。当然,若真喜欢食为天的锅底,可以直接买锅底。” 天灸一愣,当即想到了此前自家主子悄悄预定了一批小瓦罐。那瓦罐真心不大,最多也就一斤的容量。没有盖子,用油纸封口。 此前只当是用作炖盅,现在一想,似乎狭隘了一些。 正如顾琬所说的那般,开吃食铺子,最是容易被有心人下黑手。 今个儿允许前来吃锅子的将锅底带回家,万一这锅底被人做了手脚,吃坏了肚子甚至因此丢了性命。即便事后证实与食为天无关,甚至抓到幕后黑手,这里里外外又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传出风言风语影响生意不说,还着实败坏好心情! 所以,顾琬这边临时加了个门槛,进了食为天吃锅子,最低消费三十文钱。在铺子里吃了东西,才能将吃剩下的,包括锅底打包。 毕竟,粒粒皆辛苦,绝对不可以浪费吃食! 在铺子里吃了东西,安然无恙地走出铺子,回头真要有个七病八痛的,想要攀咬上食为天,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先手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最初时,顾琬想着等过了锅底打半价这三天,再调整推出锅底小罐头。罐头里装着都是原汤底,回家后加些水便跟食为天店铺里的锅底并无区别。 也算是恩惠锦州城这一片的底层百姓。毕竟川蜀锦州城这一带的气候,湿气偏重,吃些麻辣不仅能祛除体内湿气,在冬日里多少也能御寒。 只是灵光一闪间想到白日里,蜀锦郡王那个糟老头子在食为天铺子门口吐血这事儿,顾琬觉着还是别等正式开业三天后了,免得让蜀锦郡王府那边钻了空子。 “这两天你辛苦些。”顾琬合上了手中的账册,将账册还给了天灸。 “喏!”天灸拿回账册后,便后退着离开了正院。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这一大早,天甚至还没亮,食为天的铺子前便排起了长队。 亏得大启这边有宵禁,晚上不让各府各县的百姓随便出门瞎溜达。要不非得像顾琬上辈子时那般,带上小板凳通宵排队。 几个店小二上工的时辰不算早,毕竟锅子这种吃食,又不是吃早茶,辰时开门也完全来得及。反倒是在后厨忙碌的几个,很快察觉到了铺子外的动静,赶忙找来了就睡在后院的掌柜。 掌柜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派了人悄悄溜出后院去找东家。 天灸今个儿依旧顶着沈举人那张脸,得知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无碍”,便让掌柜一切照旧。 等到了时辰,店小二打开了铺子大门,外头排队的百姓迫不及待地就想往铺子里头走。却被几个店小二齐齐拦住了去路。 “各位,莫着急撒。今个儿,只要是前一百位进食为天吃锅子的,那锅底还是半价,只要十文钱。”掌柜扫视了一眼眼前都快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其中绝大多数手里都自备了一个准备装锅底的罐子,不由地冷笑。 当然,心里对东家是越发的钦佩,忍不住暗道了一句:还真被自家东家给说准了。 幸好,幸好! 掌柜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只不过今个儿规矩稍稍改动了一下……” 掌柜那话还未说完,眼前这些被迫自发排起长队的人群便炸开了锅。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好似一起准备抢食吃的鸭子,嘎嘎嘎地叫唤个不停。 掌柜倒也不急,等这些鸭子叫唤累了,才慢悠悠地继续开口。也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重新调整的规矩给简单叙述了一遍。 说来也不复杂,无非两点。 但凡进铺子吃锅子的,前一百位锅底半价,只要十文钱。只是,所有吃剩下的不准带出铺子! 再者便是,若真觉着食为天的锅底好吃,可以直接购买,三十文钱外送个小瓦罐子。当然,这些小瓦罐子装的锅底也并非不限量。若不限量,也没那么多小瓦罐不是。 所以,每天最多一百个。 隐藏在队伍里,冒着瑟瑟秋风天没亮都开始排队,蜀锦郡王府的人,差点直接跳起来骂娘。除了蜀锦郡王府的人,还有几个脑子活络的人家,心里也恨得牙痒痒的。 昨个儿食为天第一天开业,因为前一百个锅底半价,按着账面看是赤字,亏了好几两银子。这还没算上租金、工钱、蜡烛、炭火这些,要不赤字更多。 但但凡尝过食为天锅子的,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的确味道不错。尤其那麻辣锅底,真要自己凑原料花功夫熬制,只怕也没那么好吃。 毕竟实打实的原料,又是秘方。 要说这世上,是从来不缺头脑活络之人。这不,有幸品尝过食为天锅子的人里,便有几个脑子活络的,想到了个赚钱的馊主意。 若是将那吃过的锅底收集起来,加些盐加些水,再收罗些吃食串成串串,用那锅底熬煮一下,不就能摆个摊了?! 反正那锅底也便宜不是,才十文钱。只要收集个三五罐,不就能变成一大罐了?! “……”亏得顾琬没在一旁,要不非得感慨一句,人才啊! 果然不能小觑了任何人! 可谁能想着,这开业第二天就改了规矩了,但凡在铺子里吃锅子,不让打包带出铺子了。哪怕又加了一条,能单独买锅底,可,可这价钱…… 足足贵了三倍!三倍啊!!! 奸商! 之后掌柜又额外提了一句,开业三天后优惠结束,几种口味的锅底都将恢复原价,统一三十文钱一份。 这三十文的锅底,若再算上各种菜肴,吃一顿起码也得上百文。 这价钱要说贵吧,比起周边差不多档次的酒楼,亲民了不少。可要说便宜,光是锅底就得三十文,还不让带回家。 嘤嘤嘤,还不如直接买个锅底回家,自己煮锅子吃呢,说起来还额外送个小瓦罐呢。 也不知为何,画风有些怪怪的。 乘着锅底半价这两天,拖家带口来食为天铺子里吃锅子的人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只是大多都是五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就用个小小锅子,点的又多是各种青菜豆制品。 正在三楼雅间的顾琬很快便留意到了这一情况,便示意天灸道:“这两天,但凡这种一大家子过来铺子吃锅子的,就将小锅子升级成鸳鸯锅,再额外送一碟五花肉片。记着,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以及未满三岁的小儿,不适合吃太过辛辣刺激的吃食。” “可,可是主子这样一来,岂不是亏得更多?!” 顾琬哈哈一笑,是压根不在意会亏钱。 既然蜀锦郡王府那边特意费了心思找来那么多拖家带口的,光顾食为天。无非打着让她多多亏本的主意。顾琬就当是增加人气,顺道收买人心。 就算亏,又能亏到哪里?! 不过有些事,却也不得不提防。 于是,食为天铺子前,又多了两条规矩:但凡衣衫邋遢不整者,谢绝入内! 这衣衫邋遢不整,跟穿着打着补丁但整洁的衣裳还是有区别的。前者脏乱臭影响食欲,后者只是因为贫穷穿着带补丁的衣裳而已。 自然得区别对待! 至于第二条么,门口多了个坐堂大夫,免费望闻问切。 食为天这边给的理由都是现成的,瞧着没太大诚意,偏偏说的还挺有道理。 这麻辣味的锅子,毕竟是辛辣刺激之物,不适合体弱之人食用。 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有些暂时需要忌口的,还是别进铺子吃锅子了。回头等身子骨康健了,再满足这口腹之欲。 至于那些单独买锅底罐子,负责销售的店小二在出售前也依旧会叮嘱一二,麻辣锅底不适合体弱的病人哟。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以及小崽崽,也不太适合哟。 所以,推荐清汤锅底。 第二百三十五章:跟风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消息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很快又传到了蜀锦郡王府那边。 躺在病榻上浑身不得劲的蜀锦郡王,从自家大管家那边得知这些琐事后,顺手又砸了手里的缠枝莲纹药碗。许是气狠了,一口一个“渣渣子,瓜娃子,娘个仙人板板”,痛骂了好一会儿。 大管家缩着脖子,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这般,反而让蜀锦郡王瞧着更不顺眼。 可大管家又能如何,难不成跟着毛头小子似的,耿着脖子反驳,甚至怒怼回去?真要这般,转身就被蜀锦郡王给下令拖下去收拾了。说不准就直接活活打死了。 事实上,蜀锦郡王到底没老糊涂到不知轻重。就像现在这般,哪怕心里甭提多想将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当然还有程仕远那个锦州知府给收拾了,明面上依旧不能彻底撕破脸。 自然也就只能在背后,暗搓搓地做点手脚。比如,派人去食为天吃锅子,将那锅底给带回来。回头再下点料,吃坏了肚子就能找上门闹事了。 再比如,找几家人,让他们拖儿带女全家去食为天吃锅子。就点一个小锅子,再加几个蔬菜,凑齐三十文钱,从开店营业吃到傍晚,霸占着位置,气不死你! 再让几个身子骨不太好的老东西混在其中,要是死在铺子里…… 结果,这点子算计,竟然没一个成功的。食为天见招拆招,甚至提前一步便想到了对策,防范于未然。 蜀锦郡王也瞧出自己这是错失良机了,若不是昨日昏迷了大半天,没能早早下手,何至于现在这般! 不知怎的,蜀锦郡王突然想到自己几个不成器的崽子,便越发觉着胸口堵得慌。但凡有个能帮他这个老子分忧的,何愁搞不定长乐那个小妮子,当然还有程仕远那个臭小子! 不过话说回来,咋越发瞧着程仕远那小子,跟那人长得有些相似咧。 最近这段日子,只能继续躺在病榻上安心养病的蜀锦郡王,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大管家见此,赶忙悄无声息地离开屋子,生怕将蜀锦郡王给惊醒了。 一时间,风平浪静。 短暂的三天一晃神的功夫便过去了。 食为天的锅底恢复了原价,得三十文,这跟单买锅底的价钱一模一样。 许是额外还送个小瓦罐的关系,之后每天竟然断断续续能卖出不少锅底罐头。甚至,还有恰巧路过的外地客商,特意跑来食为天,跟天灸商议,想预定一批锅底罐头准备卖到外省。 天灸将这事在第一时间禀告给了顾琬,顾琬没怎么考虑便婉拒了。 顾琬自然不是有银子不赚的傻子,只不过目前条件有限,产能有些不足。 顾琬此前,曾让天影派人往京城皇宫,她那好义兄新帝沈文忠那边送了些土特产。这其中,便有麻辣锅底。 说起来当年在泰安县时,这兄妹俩没少吃火锅。 李老汉身为蓉菜传承人,熬制的麻辣锅底自然相当不错。沈文忠品尝后,也的确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恩赐下御笔亲书。 而在大启,辣椒没有传入之前,所谓的辣主要来自茱萸以及生姜。比起茱萸,辣椒无疑更得无辣不欢之人的青睐。 尤其这辛辣味,在边疆苦寒之地度过慢慢冬日,无疑是最好的御寒之物之一。 所以,顾琬瞧中李老汉的手艺,突发奇想想开个火锅店时,不知怎的想到了往西北边疆那边运送这麻辣味的锅底。 若不是短时间里没法去西北边疆,顾琬都想亲自过去,一边领略塞外大漠风光,一边直接在当地开铺子。也就是现在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要不这锅底在没真空包装前,保质期真心不长。 当然,往西北送麻烦味锅底前,顾琬让天影询问了一下她那好义兄的意见。对此,新帝沈文忠那边没反对。 于是便借着沈家商队每月往西北边疆送海产品的机会,不仅送了几坛子高度蒸馏酒,还多了满满两坛子麻辣味锅底。 至于价钱,差不多半卖半送。而且顾琬也没要什么银钱,就用牛羊等物以物易物。 西北边疆的守军大将是王将军,品尝过了麻辣味锅底煮的汤水后,没怎么迟疑便答应了。顾琬知道,这里头一定有那几坛高度蒸馏酒的一份功劳。 毕竟这些高度蒸馏酒可用于伤口消毒,减少伤员因为伤口感染而死的风险。 耕牛在大启这边管制很严,哪怕顾琬身为长乐郡主,也不是想宰杀就能宰杀的。但是西北边疆那边,最近这两年关系还算融洽,牛羊这些并不难买。 天影带人跑了一趟,最后是牛儿拉车,拉回好多羊咩咩以及牛羊皮毛,就养在农庄里。 顾琬跟随着程仕远来到锦州城之前,程仕远便派了人悄悄在锦州城附近物色农庄。顺利安顿下来后,便让人在农庄里特意种了好些辣椒。 现在又添了好些牛羊,加上原本就有喂养鸡鸭以及猪猪,这食为天大半的食材,农庄基本能供应得上。 有了西北那边的大单子,顾琬对于外地客商想购买自家锅底这事儿,就没那么看重了。 此外,还有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那便是跟风。 食为天开业第一天,得知那甚是美味的锅底半价只要十文钱一份,还允许外带回家时,便有那脑子活络的,想多收集些锅底。回头再加些盐跟水,将各种吃食串成串串,就能拿来摆摊子了。 也亏得开业第二天,顾琬便不让人将锅底带出铺子里。 而之后允许单买锅底,便有不少人买来作为各式吃食的汤底。更有甚者,为了省些本钱,让自家媳妇尝试着自己熬煮麻辣锅底。 那卖锅子的铺子,更是好似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短短几日的功夫,整个锦州城就被浓郁的麻辣味包裹,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这股子霸道的香味。这恰巧路过的外地商客,哪怕没能从食为天这边拿到大量锅底,也从旁的铺子那边买到了一些。 “哎,主子,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啊。这,这不是偷窃嘛。”紫檀有幸跟着顾琬出来逛街,结果很快便发现大半条商业街上,类似的锅子铺子竟然有七八家之多。 要命的是,还有好些山寨铺子,乍然瞧着外头的布局,跟自家“食为天”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挂在外头的招牌。 有一家叫什么“良为天”。那牌匾上,原本雕刻着“良”字的上头,挂了顶斗笠,远远瞧着真的容易被误会成“食为天”。 还有一家叫“食为先”,乍然听着跟“食为天”区别也不大。 第二百三十六章:同行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味道如何暂且不提,反正在价钱上,这些铺子无论锅底还是各式菜品,都比“食为天”便宜不少。瞧着架势压根不在意会不会赚不到银钱,甚至亏本似的。 这对于想品尝锅子,怎奈口袋不怎么宽裕的人而言,无疑很有吸引力。 “这,这也忒不要脸了!”紫覃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顾琬倒是并不在意这些,想想上辈子,且不说全国有多少家火锅店,光是山城这边,整个城市一年四季都被浓郁的麻辣香包裹着,几乎几步就能瞧见一家锅子店。 辣椒这一经济作物,在程仕远的组织下,已在川蜀这地界,开始大量种植。小小的一个食为天,可招待不下整个锦州城的百姓。 所以,多开几家锅子店,若各凭本事赚银钱,顾琬也并非容不下旁人。反正她那食为天也招待不下整个锦州城的百姓。 见紫覃依旧气鼓鼓的,顾琬笑着用手中的纸扇敲了一下紫覃的脑袋,随后道:“好了,小管家婆,也没什么可生气的。这天下总不能只准我们一家开这锅子店吧。” “可,可是主,公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紫覃抿着嘴,轻声回道,“公子您看那几家,铺子名跟我们的这般相似,连里里外外的布置都差不多。说好听些是跟风有样学样,忽悠那些不知情的食客。生意被抢了还是其次的,若是因为吃食不干净,让那些食客吃坏了肚子,甚至……闹出了人命。回头……” “公子,您此前不总是说,吃食是最容易让那些坏心思的家伙惦记上,暗搓搓下黑手的。”紫覃又补充了一句。 顾琬依旧笑了笑,没说话。 大启这边可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但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大多数时候又都是“民不与官斗”。 所以能这般有恃无恐地照样画葫芦,纵观整个川蜀地界,顾琬掰着手指有一个算一个,也推算不出一两个来。 毕竟,这食为天是得了新帝沈文忠御笔题字的铺子,没点权势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所以这幕后的主子是谁,其实跟和尚头上的虱子真没太大区别。 一身男装的顾琬,悠闲地扇着纸扇,带着紫覃继续往前走。 今个儿也不知怎么想的,新换了张脸。 那五官若分开来瞧,还算精致,可组合在一起就平平无奇了不少。套了件烟青色缎面长袍,无论款式还是缝制工艺都是大众常见的。 唯一亮眼的,估摸着还是手里的纸扇。象牙的扇架,纸面则使用东巴纸。 这东巴纸素有“纸寿千年”一说。 据说采用的是浇纸法,所以纸质较厚,耐折耐腐耐晒耐氧化。因为制作过程中加入了其他的一些自然元素,使得表面不但充满了纤维的美感,更多了一丝鸟语花香之气。 至于扇面上所提的字,那就更有来头了。来自前前朝书法大家的黄半圣。扇面上寥寥只有“平安”两字,却是一字千金,价值连城。 所谓低调的奢华,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这纸扇,其实是顾琬从她那便宜师父虚空大师那边劫富济贫薅到的羊毛。 看似价值不菲,当初被顾琬发现时,被随意丢弃在仓库角落,跟一堆发霉长毛的“垃圾”存放在一起。亏得纸面耐腐,不易被虫蛀,要不肯定一排密密麻麻小虫洞。 虚空那糟老头子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不过是把扇子,无非上头题了“平安”两字的那人,那字写得还不错…… 简直,暴殄天物! 也赶上这两日天气还不错,得了空闲的紫叶几个按着吩咐,翻晒一下顾琬那些陪嫁,便将这把纸扇给翻了出来。准备外出逛街的顾琬就顺手拿了这把纸扇,装模作样那么一下下。 “什么味道?!”就在顾琬即将来到街口之际,与两个书生打扮,面色有些潮红的年轻人擦肩而过。走在靠外边的那个书生,险些跟顾琬碰撞在一起。 也正因为靠的近,顾琬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顾琬那五感远比寻常人要敏感,这看似好事,实则在日常生活中,很多时候也挺不方便的。比如嗅觉,总能闻到各种各样的气味,遇到气味大的,简直脑阔痛。 顾琬愣了愣,只觉着这股子淡淡药味有那么一丢丢熟悉,只是这一时间没能想起来究竟在哪里曾几何时闻到过。 随后就听到那两个突然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的年轻书生,在那里小声嘀咕道:“哎呀,这面条着实太鲜美了。不行,我想想还得再去吃上一碗。” “可不是,我这才吃了一碗。走走走,继续排队去!” 顾琬目送着这两个年轻书生匆匆疾走的背影,眉头微皱了一下。 “公子,我们也去瞅瞅?”紫覃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顾琬把玩着手里的纸扇没做声,隐在暗处的天舞悄悄地跟在了那两个年轻书生后面,大约过了半刻钟,天舞回来了。 原来半个月前,就在食为天开业几天后,在街另一头西街口又开了一家,名曰“第一面”的面馆。 面馆里,布置得富丽堂皇,更请了花坊艺班十二伶人吹拉弹唱,伴随着时不时冒出来的袅袅白雾,好似置于人间仙境一般。 铺子里的制面师傅,据说是来自晋西有二三十年手艺的老师傅。 至于汤底,这家面馆背后的东家也是个妙人。竟然直言不讳,承认就是买自食为天,那三十文一小瓦罐的锅底。 面条本身Q弹有嚼劲,加上来自食为天甚至美味锅底作为汤底,吃面的同时又能瞧美艳的十二伶人表演。像蜀锦郡王府这样,府里本身养着伶人的权贵人家或许并不觉着稀奇,可对于寻常家境还算宽裕的人家而言,绝对瞧着新鲜,甚至开启了一扇新大门。 毕竟专程去花坊瞧那些美艳的伶人表演,最低也得花上一二两银钱,这还仅仅只是进门费,没算上喝茶饮酒的银钱。 现在二十文钱一碗面条,便能享受到,如何不吸引人?! “二十文一碗?”紫覃歪着头,好奇地追问了一句,“那一碗面条多大的碗?” “最多不过一两面。” 按着天舞悄悄打探到的信息,那第一面面馆里的面,分量并不多,也就是寻常妹子勉强能吃饱。换做成年男子,怎么也得来上两三碗。更不要说干苦力的壮汉了。 当然,这些人也舍不得下馆子。 那面条,除了来自食为天的锅底当汤底,最多两三片青菜,外加四四方方一块卤豆腐干。若想要吃五花肉片,荷包蛋什么的,就得另外价钱,五文钱一份。 但面条本身汤底甚是鲜美,加上面馆里还能看表演,以至于前来吃面的食客,竟不觉着贵。 第二百三十七章:芙蓉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当真不贵么? 天舞费了些心思,找了几个脸生的食客,多花了两倍银钱,才买了两碗面。用小砂锅重新热了一下,这才端到顾琬跟前。 “今个儿怎么想起吃面了?”两碗面条被端上桌后,恰巧赶上程仕远下了衙门,回到府里。乍然闻到萦绕在花厅那股子诱人香味后,程仕远顿时觉着饿了。 程仕远正想伸手取过筷子,却被顾琬阻止了。 “怎么?”程仕远有些不解地看向顾琬。 “老爷,这并不是咱府里自己个儿烧的面条,而是主子让人从第一面那边,费了心思弄来的。”紫叶说话间,已经利索地将银针给翻找了出来。 程仕远原本并没有多想,见着了那些银针后,眉头一挑,隐隐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那第一面面馆,就只卖两种味道的面条,除了麻辣味,便是酸辣味。 纵观整个大启,所有的面馆面摊,就没听说过这般只卖辛辣味道的面条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麻辣酸辣这类重口味,再不济好歹也多个杂酱味,或者清汤面。 而且这第一面面馆,那东家自己都在不遗余力地宣传,他们的汤底,全来自食为天的锅底。 可食为天这边的锅底,除了麻辣味跟酸辣味外,还有微辣跟高汤锅底。除此之外,还有限量供应的药膳锅底、海鲜锅底以及菌菇锅底。 即便限量供应的那三款锅底只限堂食,并不好买,这微辣锅底跟高汤锅底,为何不添加一个? 退一万步说,为节约成本,找厨子自己熬制高汤,哪怕味道不如食为天,也并非做不到。 那又为何不弄这高汤味的汤面咧? 这原本就挺耐人寻味,甚至经不起推敲。 顾琬不过转念一想,便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再联想到此前偶遇的那两个年轻书生,才吃完面离开第一面面馆,便又意犹未尽地想再吃一碗。这般舍不得,就好似上瘾了一般,以及年轻书生身上淡淡的药草味,顾琬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现在天舞费了些功夫,好不容易买下了两碗面条。不过简单地温热了一下,那股子此前闻到的药草味,越发明显了。 顾琬挥了挥手,将萦绕在鼻尖的那股子味道驱散开。 紫叶则着急着将将装有银针的布包放到顾琬跟前,随后开口道:“主子,要不就让奴婢先用银针试试?” “那你是吧。”顾琬不以为然地说道。 银针之所以能验毒,那也仅限于含有砒.霜之类的毒物。 事实上,银针本身跟砒.霜是不可能发生化学反应的。只不过这古代制毒工艺有限,所制作出来的砒.霜,含有杂质。而这些杂质里又多含有硫化物。这银针里的银离子跟含有硫的杂质发生化学反应,可不就变黑了嘛。 顾琬这个好歹也读了十几年书,自然知道银针能验毒的基本原理。 而眼前这两碗面,一碗麻辣味,一碗酸辣味,里头所添加的东西,可跟硫化物没太大关系。自然而然,就不可能让银针变黑! 果不其然。 紫叶将银针分别放入两碗面中,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后,银针并没有变黑。 “主子,这面条没毒~”紫叶暗松了一口气。 “嗯,里头没放砒.霜,自然不会有毒。” “……”一旁的紫覃挠了挠头,“也是哟。那第一面的东家又不傻,开门做生意为的是能多赚银钱,又怎么好好地在面条里下砒.霜。” “没放砒.霜,并不代表着不会往面条汤底里放旁的东西。” 顾琬取过了一根竹筷,沾了一些面汤底,准备放入嘴中浅尝一下。却被程仕远一把握住了手,随后阻止道:“既然觉着有问题,不尝也罢!” 虽说不是很清楚,那第一面面馆究竟往汤底加了什么,但并不影响程仕远判断。程仕远哪里舍得他捧在手心的小媳妇受一丁点的伤害,哪怕这伤害微不可查也不成! “我来尝!”程仕远开口道。 “你又不知是何物,多半尝不出来!”顾琬实话实说道。 见程仕远那脸色毫无意外地有些微恙,便笑着说道:“那第一面面馆,开业不过短短十日,便引得那么食客,想来这分量怕是不轻。” “究竟何物?!”程仕远的眉头这下皱得更紧了! “阿,芙蓉!” “什么?!”程仕远瞳孔猛地一紧。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顾琬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诗词来。 这首诗,程仕远是知道的。可不就是顾琬最爱的那个李太白写的嘛。而“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句诗,前头一句是“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 芙蓉花,与断肠草都指同一种物品,在大启这边,还有个名字叫“米囊”。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相当漂亮的一种花卉,却也是罪恶之花。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顾琬,虽不曾亲身经历过百年前那段黑暗历史,可这份屈辱却是铭记在心的。却不想着,到了大启这个陌生的王朝,竟然…… 程仕远那右手,不由的紧握成拳,上辈子时却是跟这芙蓉曾亲密接触过。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是他被贬官至西南,跟西南那边的土著…… 回过神来的程仕远轻咳了一声,随后道:“我记得这东西,是一味药。” “嗯,的确是一味药。看似能麻醉止疼,治久咳久泻久痢之症,实则后遗症更大!轻则上瘾,毁其心志,破财不消灾,重则丢了性命。” 说话的功夫,顾琬已经用木筷沾了一些汤底,浅尝了一下。随后立马吐到一旁的盂盆里,用清水漱口。 毫无意外,这麻辣味的汤底里,果然放了阿芙蓉花的果实壳壳。 顾琬上辈子是个美食达人,闲暇之余便是天南地北到处搜罗美食。哪怕再小心,也难免翻车,甚至中招。 尤其现代社会竞争激烈,为谋求利益总会有些头脑过于活络之人,耍些小聪明剑走偏锋。比如,在火锅汤底里加入些严令禁止的添加物,这阿芙蓉就是其中一种。 中了招的顾琬,万幸的是情况不算太严重。可饶是如此,依旧花了不小的代价,才彻底摆脱那口念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健康。 “怪不得,那第一面面馆里,只有麻辣以及酸辣两种味道。”顾琬长呼了一口气。阿芙蓉花的果实壳壳,是略带苦涩味的,倘若放在清汤汤底里,都没法掩盖住这股子苦涩味。 可若是重口味的麻辣汤底,以及酸辣汤底就不一样了。除非像顾琬这种五感比寻常人更敏锐的,旁人几乎很难品尝出来。 李老汉所熬制的麻辣锅底跟酸辣锅底,又实打实地舍得放真材实料。如此一来,可不就完美的掩盖住了那并不算太明显的苦涩味。 果然好计谋! 第二百三十八章:反咬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光凭这两碗面,怕是难以将这背后之人也一举拿下!”程仕远亲自为顾琬倒了杯茶水,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 “所以我已经让天影去第一面那后厨搜罗证据了。”顾琬拉着程仕远的衣袖,眨了眨眼,“夫君别觉着我多事才好。” “怎么会,若非夫人聪敏过人,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快察觉。真若时间拖久了,这无辜中招的百姓,只怕更多。”程仕远长臂一伸,便将自家小媳妇搂入怀中。 物证什么的,只要搜了这第一面面馆的后厨,多半就能找到。但当前比较麻烦的是,那第一面面馆东家,只怕打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将食为天拉下水。 要不然,为何到处炫耀,没少在公开场合宣传,他们第一面所用的汤底,就是来自食为天所出售的锅底罐头。 哪怕,食为天这边事后能自证清白,跟第一面面馆没有干系,也是挺恶心人的。 此刻的程仕远暗暗庆幸,幸好这次自家小媳妇突发奇想,开这食为天锅子店时,明面上并没有出面,而是打着沈举人的名头。 倘若真用长乐郡主的名头,这一旦事情闹大了,他这个身为锦州城知府的郡马爷,就必须得避嫌,无法亲自参与审理这桩案子。 如此一来,这背后真要有点什么猫腻,岂不是没法顾全,提前有所提防。 其实,还有个问题,程仕远暂且不得而知。 程仕远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再推算了一下日子,发现在整个大启,种植阿芙蓉花的地方按理说并不多。主要还是分布在西南土著那边。即便偶尔有传入腹地,也是主要作为观赏花,被权贵人家种在自家后院。 市面上,几乎很少见。也就是府城这样的大医馆里,能少量存备下一些米囊粉。 那么,那第一面面馆所用的,阿芙蓉花的果实壳壳,又是从何而来?! 蜀锦郡王府?! 若真来自蜀锦郡王府,这胆子可就真心不小! 程仕远从来都不是做事拖沓之人,尤其现在意外得知那第一面面馆涉嫌使用阿芙蓉花后,当即示意观言带两人调查一二。 所以,这是打算午夜时分,乘着夜色,上第一面面馆一探究竟?! 顾琬虽说很好奇,也想跟着一道去那第一面面馆,不知为何,最近身子骨总觉着倦怠得很,想来多半是因为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需要窝冬了。 “阿娘,阿娘~~”顾琬跟程仕远说话的间隙,只见小拾头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屋外跑了进来。现在小家伙已经走的很稳了,外头穿着熊团子的毛绒斗篷,一摇一摆,甭提多好玩了。 “阿娘,抱抱~” 紧跟在小拾头后面,大团子跟那只野生公团子一前一后爬进了屋。 别看大团子毛色呈粉棕色,好似出生时油墨严重不足。此前不小心诱拐到的那只野生公团子,却待它甚是不错。但凡有好吃的,都会先让着大团子吃。 至于那只野生公团子,那日跟着回到府后,顾琬便让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铺上两个大棉垫,准备好日常所需的吃食。 谁都知道熊团子的祖先是肉食动物,因为环境的改变等诸多原因,才选择吃素啃竹子。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不是在前往寻找竹子的路上,便是已经在啃竹子。 但顾琬从小饲养大的大团子,每天除了适量的竹笋外,什么南瓜、萝卜、鸡蛋、盆盆奶,带肉沫的饼子,各种水果,基本什么都吃。伙食是真的很不错,也就是会控制盐的摄取量。 那只野生公团子哪里吃过这些,过去的几年在野外,除了吃竹子外,最多偶尔抓只竹鼠打打牙祭。 不过短短几天,看起来毛发油光锃亮,整只熊又强壮肥硕了不少。 现在跟大团子几乎形影不离,这跟顾琬所知并不多的熊团子习性好似不太一样。在顾琬的印象里,熊团子一般是春季里三五月份里寻觅配偶,所以多在秋季产仔。 现在这般,或许能提前期盼一下小团子?! 程仕远见自家媳妇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拾头以及两只熊团子这边,便找了个借口,悄悄出了院子。 而之后的几天,程仕远更是早出晚归,比前段日子忙那科举考试时还要忙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等到锦州城迎来了第一场鹅毛大雪时,事情果然闹大了。 这一天,天阴沉沉的。临近晌午时,天空落下了雪子,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北风席卷着雪花,呼啸而来。 雪越下越大。第一面面馆前,依旧人声鼎沸,排起长队。这鹅毛大雪也阻挡不了食客们着急想进面馆,品尝第一面的美味。 程仕远一身正四品知府官袍,带着石彪石捕头为首的一干捕快,以及衙役若干,直接来到了第一面面馆大堂。 程仕远走进大堂时,正巧赶上第一面面馆的掌柜,抚着花白的山羊须,当着铺子里诸位食客宣布道:“打今个儿起,这第一面每人每次最多只许买三碗!此外,每碗面得五十文一碗!” “啥子?!又涨了五文钱?!还每次只准买三碗?!”掌柜的话,好似平地一声雷,瞬间引起在场诸位食客的不满。 又一次提价是一回事,对于不差钱的那些食客而言,贵点就贵点。只是限量购买后,压根就不够吃的。这才是他们这些人最不满的。 毕竟现在的第一面,比起最初开业那会儿,每碗面条的分量都少了一半。最多也就一小筷子的分量,无形中,又贵了不少。 掌柜一转身,便瞧见了程仕远,明显一愣后,不得不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迎了上去。 “小的见过程大人。程大人竟然带着底下的差役来第一面吃面,这简直是蓬荜生辉……”掌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程仕远直接打断了。 “本官今个儿并不是来吃面的。有人状告你第一面,在面条里使用禁药。这是搜查文书!”程仕远说话的功夫,站在一旁的石彪已经将一张盖有锦州城知府衙门官印的文书呈现在了掌柜眼前。 石彪出示了公文后,直接呵斥正在铺子里急不可待地埋头吃面条的那些食客,阻止道:“都停手!不准吃了!” 掌柜的脸色很是难看,甚至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但事到如今,自然不可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于是,也没等捕快跟衙役动手,直接扯着嗓子反咬了一口:“程大人!整个锦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食为天锅子铺的沈举人,跟您的夫人私交甚是不错。您也不能因为第一面面馆生意盖过了食为天,公报私仇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搜查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公报私仇?!” 程仕远眉头一挑,反倒是在场的诸位食客一个个紧紧抱着面前的海碗,大口吃面的同时还不忘竖起耳朵瞧热闹。 “都别吃了,没听见啊!”石捕头见此,忍不住呵斥道。 其中一个食客许是吃得有些急,竟然咳了一声,随后两根面条直接从鼻孔了喷了出来。 “……”周边的食客瞧见了,直接笑出了声来。 场面着实有点乱。 可到底是堂堂知府带着捕快跟衙役办案子,尤其几个的捕快凶神恶煞地往那里一站,就好似门神柱。饶是有心人暗搓搓地想做点什么,也在第一时间被控制住。 不过眨眼的功夫,大堂里又安静了下来。 刘掌柜硬着头皮继续嚷嚷道:“再,再说了,我们第一面所用的汤底,可都是来自食为天往外卖的锅底。这里头要是有问题,那食为天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刘掌柜果然不要脸的攀咬上了食为天。亦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了这一层,强行捆绑在一起。 这般操作,就跟某网红强行蹭流量一个德行,好在这一切都在程仕远跟顾琬的意料之中。 所以,当程仕远见刘掌柜一口一个冤枉,甚至果然反咬一口时,脸上的讥讽之色,没有丝毫的掩饰。 “的确,第一面打从开业第一天,便宣传使用的是食为天的锅底。所以今个儿本官过来时,已将食为天暂且查封了,那些锅底也暂且封存了!” 程仕远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至于‘公报私仇’一说,本官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不惧尔等宵小污蔑!所以这一次,特意请了负责川蜀江堰水利的李大人,以及蜀锦郡王一同审理本案!你若依旧咬定本官‘公报私仇’!本官特许你无罪状告的机会,暂免你开审前‘过三关’!” 程仕远看向刘掌柜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自古“民告官”,罪加一等,所以没递上状纸过堂前,先整一波“过三关”。而所谓过三关,就先挨板子,赤脚过炭板后再滚个钉床。 这一波下来,健健康康的人基本大半条命都没了。 这一条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一直被顾琬所诟病。程仕远也觉着,虽说约束了底层老百姓,别动不动就上衙门敲鸣冤鼓,可换个角度想想,何尝不是纵容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权贵,让他们有恃无恐。 很多不尽合理的地方,想要一点点扭正过来,真心不易。 程仕远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至少在他所管辖的这一片,慢慢形成新的风气。却不想,竟让在场所有人,不仅在心里泛起嘀咕:咱的这位知府老爷,肚量可真大,竟然免了刘掌柜那“以下犯上”之罪。 可话又说回来,这第一面莫不是真有问题?! 这么鲜美的面条,怎么可能…… 场面暂且得以控制后,石捕头便带着几个捕快,直奔向第一面面馆后厨房。许是听到了大堂里的动静,石捕头冲进后厨时,恰好看见两个帮厨,正悄悄地将从大锅里捞出来的几包细棉布袋,往灶膛里塞。 瞧着架势,摆明了在毁尸灭迹! 石捕头健步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两个帮厨给制服。 要不怎么说运气还不错咧,不曾用过的那几包细棉布袋,虽说大半已经烧毁,可里头还剩下些幸存。再者其他捕快也在一旁的一口大锅里,翻找出两个类似的细棉布袋。 后厨里,自然少不了来自食为天的锅底瓦罐,零零散散的还真不少。主要都是麻辣锅底,少量酸辣味。这些锅底瓦罐大多已经开封,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罐完好无损。 石捕头自然知道,这是洗清食为天清白的关键所在,便示意身边的一个捕快找来个竹篮子,将这些完好无损的,尽数装入竹篮中。随后顺手又拿了几个已经拆封的,也一并装入。 至于那几个细棉布袋,则用两个瞧着还算干净的大海碗装了起来。 “大人,都找到了。”石捕头将东西一一呈现在程仕远跟前,并直接道,“小的带人进那后厨,正赶上两个帮厨将几个细棉布袋往炉膛里塞。小的晚了一步,只救下这么一点点。好在,那锅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听到石捕头这般说,刘掌柜显然有些心虚,目光躲闪,本能地微微缩了缩脖子。 “打开!”程仕远使了个眼色。 其实,这一次,跟着程仕远一行一道过来第一面面馆的,还有锦州城几家小有名气的坐堂大夫。 几位坐堂大夫彼此对视了两眼后,便乖乖地上前了一步,开始辨认细棉布袋里的那一个个果实球球。 那玩意儿,正是顾琬此前无意间发现的阿芙蓉花所结的果实壳壳。 事情,自然不会到此为止。 毕竟之前几天,程仕远示意观言几个暗搓搓地到第一面面馆搜罗证据时,正赶上第一面面馆这边在处理食物残渣,准备关门歇息。 躲在暗处的观言亲眼瞧见第一面面馆的刘掌柜,让身边亲信店小二将从锅底捞出来的细棉布袋,跟其他食物残渣,分开处理。 细棉布袋里装的那些,特意用擀面杖碾碎,随后掩埋在后院并不起眼的角落里。锅底残渣则直接丢入潲水里。 这般费心思,要说没点问题,除非那傻子是真眼瞎。 观言记下了那几处用来掩埋残渣的地方。等到之后程仕远带着不快以及衙役过来第一面面馆时,后院这几处曾掩埋残渣的地方,也很快被挖地三尺,将这些变成碎末的残渣翻找了出来。 这第一面面馆的刘掌柜的确很小心,只是忽略了一件事。 被掩埋残渣的土壤,跟附近的那些,已截然不同。甚至上头冒头的杂草,看起来也寻常的很不一样。 刘掌柜自然很清楚自家面馆的那点子猫腻,眼见着真坏了事,便想着乘着众人的注意力暂且没在他这边,选择偷偷逃跑。 眼尖的程仕远,其实一直留意着刘掌柜的一举一动,见此顺手取过柜台上的一方笔架,冲着刘掌柜的小腿肚砸了过去。 那叫一个“稳准狠”,刘掌柜“哎呦”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程仕远冷笑道:“怎么,刘掌柜你这是着急着想跑回,找你家主子?!也不怕你家主子弃车保帅?!” 在场的食客里,终于有人安耐不住,打着胆子询问了一句:“那,那个程大人,这面条里头到底加了个啥子啊。” “也没什么,不过是能让人吃了欲罢不能,上瘾的玩意儿!”程仕远看向几位坐堂大夫,“本官可有说错。” 几位坐堂大夫自然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连回道:“是,这东西若长期食用,的确容易上瘾!” 第二百四十章:过堂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只怕这腌脏玩意儿,对身体的伤害,可不单单只是容易上瘾这般简单!”程仕远阴沉下脸,示意道,“还不将面馆内所有人拿下,统统带回府衙!” “是!”石捕头率先应声道。 “有劳几位大夫,帮这些食客瞧一下身子!” “不,不麻烦。”几位坐堂大夫赶忙跟着应声道。 其实压根不用等人组织,在场的诸位食客,听到程仕远提到什么能让人上瘾,不过稍稍回想一下最近的身体状态,一个个都变了脸色,纷纷凑到几位坐堂大夫跟前,急吼吼地想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个状况。 谁能想着,不过是到这第一面面馆吃个面条,最后竟然就把自己个儿的身子给弄坏了。 这心里的怒火,是噌噌噌往上冒。 更有那些性子本就火爆冲动的,直接冲到刘掌柜几个跟前,就想挥拳揍人。亏得程仕远这次特意多带了些人,不仅有衙役,更有会些拳脚功夫在身的捕快。 可饶是如此,场面依旧有些混乱。 …… 事后,压根不用顾琬特意打听消息,紫叶几个便七嘴八舌将后续发展回禀给了顾琬。更有黄芪,来自自家夫君石捕头,这个就在现场参与其中的实况转播,连说带比划,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比茶馆说书人讲的还要热闹。 下了衙回到府里的程仕远不乐意了,就差在脸上刻上“快来哄我”这几个大字。 顾琬强忍着笑意,一脸的无辜:“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案子不顺利?” “琬儿你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为夫?” 顾琬顿时乐了,笑道:“你这几天不是早出晚归的,拾儿都快要忘了他家老子长什么样了。” 见程仕远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便亲自上前帮着宽衣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居家袍子,随后又让紫叶几个沏上一壶清茶,备上几款可口的小点心,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夫君,今个儿可有空说说这之后的事儿?” “自然。”程仕远往那贵妃榻上的靠枕上一躺,不紧不慢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跟自家媳妇提了一下。 原来,那天程仕远示意石捕头将所有当时就在面馆里的人都带回了府衙。离开面馆前,还发现大门口附近围观的人群里,还有好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这些人,程仕远事先便让观言带人躲在暗处,一路尾随,除了其中一人进了个不算太起眼的一进院子,另外几人没有太大的意外。 果然是蜀锦郡王府或多或少有牵扯。 再说另一边,程仕远回到府衙后,没怎么休息便直接开审此案。 原告么,自然是苦主食为天。 乔装成沈举人的天灸,状告第一面面馆,打着自家的名号,在所出售的面汤里添加能使人上瘾的毒物,坏了食为天的名声不说,还戕害了食客的身体。 原本第一面面馆,往面汤里加阿芙蓉花结的果实壳壳,看似增鲜实则让人上瘾,吸引更多的回头客。目的自然是为了赚更多的银钱。 但得了顾琬这边示下的天灸何等聪明,直接搬出戕害食客身体,让那些原本身强体健的壮丁萎靡不振,丧失劳动力。 其心可诛。 这罪名,一旦定罪,可比赚黑心银钱严重多了。 有锦州城里几家医馆坐堂大夫联合确诊,当时就在面馆里吃面的那些食客,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中了奖已经上瘾了。 唯一的区别,无非病症轻重不同。 而这次无辜被波及的百姓,显然不止这些。事后粗略统计,几乎占了锦州城大约三成人口。 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据,毕竟在锦州城周边这一片,能舍得花铜板上第一面面馆吃面的,差不多也就三四成。 幸亏这第一面即便在开业头三天时,价钱也不算便宜。又好巧不巧的公开了秘方,那汤底用的就是食为天出售的麻辣以及酸辣两种锅底。 口袋里不怎么宽裕的百姓,若真馋嘴了,咬咬牙,上食为天买上一份麻辣味的锅底,随后拿回家,让自家婆娘动手制那些面条,完全够一大家子人美美地吃上一顿面条。 所以这一回,底层百姓反而幸运地逃过一劫。 前有在第一面面馆后厨当场搜罗到的,细棉布袋里的果实壳壳。 后有后院那几处悄悄掩埋起来的残渣,哪怕这些残渣已经刻意碾碎,气味并未完全消散。甚至跟附近的泥土稍稍一对比,便能察觉到跟细棉布袋里的那些,并无太大差别。 哪怕刘掌柜坚持咬定,那就是食为天的锅底原本就有的食材,也架不住石捕头当时搜查时还算仔细。顺道将放在面馆后厨里,属于食为天的几个锅底瓦罐,不管开没开封,都给打包带回了府衙。 已经开封的那几个瓦罐,其实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最多让仵作以及几位坐堂大夫稍稍尝一下上头的汤汁,查验一下是否有问题。 所以关键还在于那几罐尚未开封的锅底瓦罐。 天灸也不等石捕头将那尚未开封的锅底瓦罐打开,便上前了一步,冲着坐在大堂上的程仕远直接道:“大人,本举人能自证清白,还望大人允许。” “可!” 得了程仕远应允的天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那里的刘掌柜,随后道:“刘掌柜,你口口声声污蔑本举人的食为先,那腌脏之物,锅底里原本就有。” “若食为天没加,为何会这般美味?!比旁人熬制的麻辣汤底,更为鲜美?” “那是尔等无能!”天灸不客气地讥讽道,“行了,本举人也懒得与你多扯,还是长话短说吧。” 说吧,天灸侧过身,看向一旁那些无辜中奖的食客,随后继续道:“想来你们也不止一次吃过他家面馆的面条,不知可有人吃过我家食为天的锅子。倘若吃过,应该能分得出两种味道的细微差别。当然,没吃过我家锅子的,也无妨。就在这大堂之上,用这瓦罐里的锅底,现成煮一碗面条。” 天灸的话,虽说还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毕竟之前石捕头从第一面面馆拿回的所谓物证里,还有几碗食客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吃完的面条。 而天灸也没让人从食为天那边拿来新的麻辣锅底瓦罐,就用在第一面面馆后厨搜罗到的,还没开封的那些。 面条都是来自那位晋西面点师傅做的面,倘若第一面面馆真的如刘掌柜所说的那般,只用食为天的锅底,无非加了井水跟盐,那么两碗面的味道,应该是一样的,无非咸淡的区别。 真的不能对比,尤其重新加热后,其中一碗里明显多了些不一样的气味。 第二百四十一章:内幕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即便刘掌柜真有三寸不烂之舌,在这俱全的人证物证面前,只能乖乖认罪,连连磕头请罪。 就连说辞,都被顾琬这边早早预判到了。什么一时鬼迷心窍,只是想让食客多来自家面馆吃面,好多赚些银钱。 呵呵,大多数世人都爱黄白之物,你想多赚些银钱就能昧着良心忘他人吃食里加能上瘾的腌脏之物?谁给的权利?! 再者,打从一开始,天灸状告第一面面馆的罪名,除了坏了食为天的名声外,还有一条才是重中之重,便是戕害百姓身体健康,其心可诛! 话又说回来,一个小小面馆铺子,那刘掌柜连个白丁都不是,又怎会想着谋害锦州城的百姓。除非……背后的主子不简单! 坐在堂下的蜀锦郡王,眼皮子突突直跳。 比起九月初九,在食为天铺子门口见到时,此刻的蜀锦郡王精神萎靡,两眼呆滞,印堂略带青灰之色。 原本就消瘦的脸庞两侧脸颊直接凹陷了下去。这才坐在堂下圈椅里还没半柱香,便连打了十几个哈欠,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倘若顾琬就在一旁,见着了这位蜀锦郡王,多半会道一句:呦呵,这成瘾的老烟鬼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这也便解释了,九月初九那天,为何顾琬会瞧着蜀锦郡王觉着不太对劲了。顾琬死活不愿意让蜀锦郡王进食为天,是真怕这糟老头子直接嘎嘣在食为天。 当然,这已次第一面面馆这事,跟蜀锦郡王本人没太大关系。 毕竟九月初九在食为天铺子门口被直接气吐血后,昏迷了大半天。苏醒后暗中使坏,也只是找些人让他们拖家带口去食为天吃锅子。看似照顾生意,实则打着让食为天多多亏本的主意。 最多再加个碰瓷。 可这些不都让食为天那边提早一步,想到了应对之策。 蜀锦郡王也并非不能出更阴狠的招数,哪怕脑子不灵光,郡王府里不还养着好些门客,多多少少总能出些好主意。 之所以没那么做,一则跟食为天的东家那位沈举人并没冤仇。 再者,也是最主要的,谁让食为天得了远在京城皇宫那位的御笔亲书。皇帝佬儿前脚才赏赐下来,赞成那锅子味道甚是不错,后脚你就拆台,跟皇帝佬儿对着干,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嘛。 哪怕,锦州城距离京城有点远,谁让锦州城里还有个知府,以及被皇帝佬儿偏宠着的长乐郡主在。 除非蜀锦郡王府想像那位陈王一样,暗搓搓的掀桌子谋反,要不然……也只能安分守己着点儿。 这也是蜀锦郡王只敢整这些不痛不痒却有那么点恶心人的小动作,不敢下手太重的关键所在。 几次小动作没能成事后,蜀锦郡王气得直磨牙,却也暂且消停了下来,听从府医的叮嘱,修生养性。那新得了小美人又好生可人,那按摩的手法甚是舒畅得很~~ 结果蜀锦郡王没动静了,底下几个儿子开始蠢蠢欲动了。 老郡王妃八月初时在梦中病逝,过了五七后她名下的那些家产,两个嫡出的儿子便平分了。 蜀锦郡王虽说花心混账了一些,贪慕媳妇嫁妆这种事却是不屑做的。所以也就默许了他那两个资质平庸的嫡子,将老妻郡王妃名下的那些嫁妆平分了。 期间,蜀锦郡王那两个儿媳刘章氏跟刘文氏,还因为老郡王妃留下的那些遗产,闹得很是不愉快。 刘家大爷这头觉着自己是嫡长子,应该拿大头。刘家二爷那边觉着都是老郡王妃亲生的小子,自家比起大房还多生了个聪慧的孙子,不说拿大头,最起码也得平分不是。 结果为着三核两枣,兄弟反目差点撕破脸。 要说关键时刻,还得有个可靠之人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不老郡王妃身边的亲信嬷嬷,就是此前给顾琬这个长乐郡主送春日赏花宴帖子的那个老婆子,站了出来。 这婆子跟老郡王妃那是几十年的主仆情意。 要说老郡王妃对亲生的两个儿子,更偏宠哪个,还真没有。比起两个资质平庸的儿子,老郡王妃显然更偏宠小闺女一些,就是孙家姐儿那亲娘。 甚至不止一次感慨自家小闺女若是个带把儿的就好了。 可见长得好,聪慧机灵(嘴甜)的,更讨父母欢喜这一点,从古自今都没太大差别。 言归正传,老郡王妃是在梦中病逝的,身前并没有什么文书示意她留下的那些家产怎么分。但平日里,偶尔也会跟身边的亲信嬷嬷提那么一两句。 诸如,二小子那婆娘惯会装模作样的,心里指不定怎么腹诽老婆子那嫣姐儿呢。以后,别想拿老婆子的东西! 再比如,老大那个瓜娃子,这是又让人给糊弄了。老婆子那些东西,若真落到这瓜娃子手里,只怕是保不住! 所以当日老郡王妃给自家小闺女准备嫁妆时,蜀锦郡王府公中按着嫡女的规格备了一份,朝廷内务府那边也准备了一份。但两份嫁妆加起来,都不及老郡王妃从自个儿私库中挑选的那些。 十里红妆,这是将姑娘家此后一辈子所需的吃穿用度都给准备下了。 两个嫡亲的嫂子刘章氏跟刘文氏当初是真没少反酸,却也只敢在心里不满,面上却是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 在亲信嬷嬷的劝和下,兄弟俩勉强握手言和。老郡王妃留下的那些家产,大部分也都平分。最后就只剩下间铺子,就是此后开第一面面馆那间两层铺子,兄弟俩谁都不愿意放弃。 而那几日,又恰巧食为天开业没多久。没了开业最初三天的锅底半价,因为味道着实不错,一直客似云来,铺子外头排起长队。 要说不眼红,那绝对是骗人了。 于是兄弟俩一合计,要不然咱也开个锅子店?! 期间也不知是谁想到了卖面条。毕竟锦州城这边,担担面算得上一绝。最主要的一点,卖面条比起其他吃食,相对而言更简单,无非汤底跟面条。 既然食为天那锅子,那般受锦州城的百姓欢迎,又往外单卖锅底,那便用食为天的锅底当自家面馆汤底。 可谓文不成武不就的兄弟俩,压根不通庶务。哪里能想到,偌大的一家酒楼不能光卖面条。饶是路边小面摊,还会增加些开胃小菜,或者卤味,吸引来往的路人。 于是,兄弟俩千挑万选出来的掌柜,家生子刘掌柜被逼着想法子。这时底下有个帮厨出了个主意,那便是在汤底里加点料。 不仅能提鲜,最主要的一点,能让那些食客爱上这一口。哪一天不吃就浑身受不了,这不就吸引住了回头客。 而所加之物,别说兄弟俩不陌生,就连蜀锦郡王最近两年也迷恋上了。 只不过那东西来自西南那边的土著,价钱是真心不便宜。 第二百四十二章:重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于是乎,第一面面馆里就剩下两种口味,麻辣味以及酸辣味。其他清淡些的味道,容易吃出异味,毕竟打从开业第一天,便往外宣称汤底是来自食为天。 若两者味道有明显差异,岂不是分分钟打自己的脸。 平心而论,第一面面馆里的面条还是不差的。只不过一开始就是一笔糊涂账,没抓准前来面馆消费的那些食客是哪个阶层的。 若是底层百姓,尤其码头附近那些扛包干重体力活的壮丁,味道其实还是其次,分量绝对不能少,要不然咬牙花了银钱却吃不饱,谁也不傻当那冤大头。 若是口袋不差银钱,甚至本就是享尽荣华富贵的上层权贵们,偶尔吃个一两顿,也就打打牙祭换个口味。若不是之后加了那些腌脏之物,上了瘾,只怕开业半月就该门可罗雀了。 蜀锦郡王的这两个嫡子,所做的这些事,压根没想过遮掩一二。 于是,证据确凿之下,少不得被程仕远派人将这兄弟两人拿下。 到了大堂之上,刘大爷指责自家二弟拖后腿,连累他这个兄长。刘二爷也没客气,赤红着眼,怒怼了回去:什么买通亲信嬷嬷,隐匿老郡王妃的嫁妆。 一些不足以让外人知晓,看了笑话去的阴私事儿,都给说漏了嘴。 原来,石捕头领了程仕远之命,去蜀锦郡王府请两位大爷来府衙时,这两房人正热闹着。刘章氏跟刘文氏各自带着一干婆子丫鬟,你揪我头发我扯你衣裳,没有最狠只有更狠,反正谁也别想好过。 “……”石捕头还是头一回见此场面,市井泼妇打架也不过如此。 而整个事情自然没那么简单。 此前若不是那个帮厨建议,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想到用阿芙蓉花的果实壳壳。而之后,程仕远让石捕头带人将第一面面馆里所有人都带回府衙时,面馆门口围了好些瞧热闹的百姓,其中就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这些人里头,除了匆匆跑回蜀锦郡王府,找各自主子外,还有一个偷偷回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负责跟踪盯梢的,是观行。 观行察觉到了不对劲后,立马又找了帮手。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里,竟然还有条通往锦州城外的小密道。等到观行带着人匆匆来到这处小院落时,里头的人早已通过这条小密道跑路了。 因为走得很是匆忙,哪怕这条小密道被炸毁,暂且无法得知究竟通往哪里。但小院落里,还是留下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每个地方都有各自不同的风俗习惯,有喜食清淡的,有喜好麻辣,无辣不欢的,有偏爱牛羊肉,不吃猪肉的。 这不到了他乡,不知不觉间,就露馅了。 那个藏有小密道的屋子,因为长年累月不开窗通风,石捕头乍然带人进屋,便闻到了一股子甚是销魂的羊骚气味。 这处小院落是位于锦州城西南角,附近的人家大多只是寻常平民百姓。底层百姓的日子大多过得比较艰苦,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几顿肉。更何况是羊肉这种,比猪肉更少见的肉类。 去年天光帝南巡时驾崩,新帝沈文忠继位,因为新帝并非天光帝亲子,这皇位坐得并不稳妥。原本大启跟北边游牧民族的关系,最近几年里缓和了不少,因为改朝换代,似乎更微妙了。 细作什么的,历朝历代都有。只不过深入腹地,来川蜀地界,似乎并不多见。 但这一次,第一面面馆往面汤里加那腌脏之物,被伤及的无辜百姓数量真心不少,大多还并非底层寻常百姓。顺藤摸瓜到了最后,竟然还揪出来自北方游牧民族,当然还有西南那边的土著,这事儿可不就闹得太大了嘛。 但不管怎样,蜀锦郡王的两个嫡子,这回是难逃这一劫,甚至还会连累蜀锦郡王,以及整个郡王府。 按着程仕远只是个正四品的锦州城知府,的确不能将堂堂郡王如何。架不住还有个从二品郡马爷的虚爵。此外,还能八百里加急,哪怕事实上日行五百里都已经是极限,耽搁上几天,还是可以请示远在京城皇宫里的那位。 很显然,抄家抄到不少甜头的新帝沈文忠,应该很乐意借此机会,解决天府之国这边的隐患。 等到顾琬白日里从紫叶黄芪那边听完前半段,之后又趴在程仕远怀里听完补充,将整件事大致弄清楚,又过了好几日。 而之后,其实也就又过了两三天的样子,圣旨姗姗来迟。 蜀锦郡王教子无方,被直接降爵。 原本蜀锦郡王祖上跟太祖一道打下江山,被封异姓王,世袭罔替三代。蜀锦郡王这一代已经从亲王降爵到郡王,未来若真是刘大爷承继爵位,最多也就是个县君。 现在又一次被降爵,若子孙继续坐吃山空没任何功绩,孙辈也就是个家境尚可的白丁。 而新帝沈文忠这次的圣旨上,又岂会只惩罚蜀锦郡王一个人。说句不客气的,就那糟老头子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熬到承光二年都是问题。 这不,瞧见自己个儿两个嫡子,竟然牵扯其中,甚至还跟北边游牧民族的细作扯上关联,没当场刺激得两眼一翻,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不待见这俩嫡子,也是亲生的,更何况拔出萝卜带着泥,抓着儿子,身为老子岂能独善其身?! 所以,蜀锦郡王的俩嫡子,身为第一面面馆的东家,谁都逃不了。 程仕远将案子审理得差不多后,也不等蜀锦郡王舍弃脸面开口说情,便当场将这兄弟俩给打入府衙大牢里,并责令刘章氏跟刘文氏拿出银钱来。 这银钱可不是小数目,一来作为无辜波及的那些食客医治的费用,二来么自然是有一个算一个,得赔偿! 按理说刘章氏跟刘文氏也得一道关押进府衙大牢里,程仕远却“心善”地暂且放过这俩妇人,只是责令这两人不得耍滑头,乖乖将银钱拿出来,要不然她俩在府衙大牢的夫君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刘章氏的娘家得知女婿刘大爷犯了事丢进府衙大牢后,第一时间让自家闺女跟刘大爷和离,拿回嫁妆回了娘家。 刘文氏的娘家,书香世家,许是有所顾忌,暂且没让出嫁的姑奶奶和离回娘家。 只是等到新帝沈文忠的圣旨到了锦州城,见刘二爷被贬为庶民,抄没家产,举家发配边疆,而且三代内子孙无法再参加科举,到底还是心疼自家闺女,将刘文氏接回了娘家。 都知道读书费银钱,参加科举更是大把的银钱往无底洞里丢,还得求个天时地利人和,要不然很难翻身。 现在抄没家产,还不让三代子孙参加科举,对于一个家族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第二百四十三章:偏宠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蜀锦郡王的两个嫡子,资质平庸了些。 嫡出的孙辈中虽说有两三个聪慧了,却因为从小娇惯纵容,也就是能勉强认识几个字,不至于成为睁眼瞎。若让他们继续熟读《四书五经》,去考科举,还是别费那功夫了。 现在好了,新帝沈文忠直接帮着拿了主意:科举什么的,老刘家就别费心思了。 不过新帝这边也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老刘家祖上是行伍出身。 那位庶出的刘三爷,此前因着将蜀锦郡王那外室所生的老来子刘进宝,记在了自己名下,这才入了蜀锦郡王的眼,在军营里顺利谋了个差事。 自打蜀锦郡王降爵继承爵位,刘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便远不及太宗时。也亏得刘三爷受得了这份苦,愿意从底层一个小小伍长一点点熬资历。这回借着这个机会,可算晋升为校尉。 别看只是个七品校尉,手里好歹还有近千号兵。而明面上比起文官,武官显然更容易凭借战功晋升。 这大房跟二房的子孙现在被新帝沈文忠发配到了边疆,若是愿意从军,未尝不能重振家族,只可惜…… 当然,这事儿跟顾琬关系并不大,反倒是新帝沈文忠给的另一道圣旨,着实有些意外。甚至,这一道圣旨,通过中书省下颁时,在整个朝堂,都惊起一片骇浪。 新帝沈文忠,给他格外偏宠的好义妹,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又送了一份超级大礼包。这一次,虽说并没有再次晋封一级,依旧是从二品,却将蜀地赐给了顾琬当封地。 这有封地跟没封地的郡主,是天差地别的。没有封地,说白了就是个虚爵。而有了封地后,便能偏安一隅,当土皇帝了。毕竟封地内的税银出息,大部分归封地主人所有。 别说整个大启了,哪怕算上之前那些王朝,都没几个帝姬拥有封地的。更何况,这封地还是蜀地这个物产丰富的天府之国。 甚至并不夸张地讲,这一回新帝沈文忠将国库每年几乎三分之一的税收受益,分给了顾琬。 顾琬并不知道她的那位好义兄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中书省那些个老古董,按着程仕远的话讲,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一个比一个抠门有个性。 顾琬甚至知道,她这回有了封地后,回头史书上估摸着还能混上一篇《长乐郡主列传》,为后世影视剧提供若干素材。当然,百年之后那墓穴估摸着也更容易被盗墓贼惦记上。 顾琬领旨谢了恩,身后的紫叶将早早备好的荷包不着痕迹地塞给了传圣旨的内侍官。内侍官何等人精,不过两指轻轻一捏,便知道荷包里美其名曰“请喝茶”的打赏分量不轻。 顾琬将内侍官打发走后,顺手就将圣旨丢给了程仕远,随后兴趣缺缺地感慨了一句:“看来这回是借了郡王府以及阿芙蓉花的光。” 程仕远是知道顾琬曾给远在京城皇宫里的新帝,送去了加急密折这事。 事实上,程仕远之前,也因为想起上辈子被贬西南跟当地土著间,发生的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思前想后,又推算了一下大致时间,到底还是上了折子。 那阿芙蓉花,即便真有药用价值,冲着能让人上瘾失智这些后遗症,是绝对不能再在大启境内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夫君,你也很想入凌烟阁吧。” 凌烟阁是李唐王朝时,太宗为表彰功臣特意修建,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初建时,不多不少二十四位。 而此后,哪怕王朝更迭,甚至改朝换代,这凌烟阁依旧伫立在长安城太极宫内。甚至,几度扩建修缮。里头流芳百世的名臣自然也越来越多。 正将圣旨小心地存放进锦盒之中的程仕远明显一愣,随即笑道:“为官之人,或为民生,或为名利!本郡马,自然不能免俗。” 程仕远早年苦读考科举,想为百姓谋福祉是真,想名留青史更不假。只不过比起上辈子时,似乎心思更简单了些,多为百姓做些实事。至于是不是还能入那凌烟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谁让他娶了位贤惠夫人咧。 见顾琬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直凝视着自己,程仕远长臂一伸,就将自家小媳妇给搂进怀里:“有夫人在,旁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 一旁,被嫡亲老子打上“不重要”标签的小拾头气鼓鼓的,用力拽拉着自家老子的裤子,嘴里更是嚷嚷着,想让自家老子赶紧放开他娘亲,让他来抱抱。 小拾头的力气并不小,一不小心就将自家老子那新换上的秋裤给扯了大半下来。 “……” 顾琬“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小拾头睁着那双跟亲娘顾琬一模一样,水灵灵的桃花眼,一脸的无辜。一个才一岁多点的小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自家老子的裤裤是娘亲亲手缝制的,他只是轻轻拽拉了一下而已。 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的程仕远,没好气地弯身将自家崽崽抱了起来,顺道轻轻拍了拍那圆滚滚的小臀臀。想让自家媳妇抱抱什么的,就别想了。 小拾头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意识到挣脱不开后,便不得不乖乖地窝在自家老子怀里。 那气鼓鼓,好似河豚的小脸,甭提多萌了。 顾琬忍着笑,顺手将一个木制的九连环塞进自家崽崽手里,这才继续道:“我那义兄,将郡王府也一并赐给我了呢。” 因为蜀锦郡王被褫夺郡王爵位,那祖宅蜀锦郡王府不得不腾出来,另择宅院。想当年蜀锦郡王承爵时,王府便特意修缮了一番,舍弃了一部分的庭院,以免僭越超规格。 现在连祖宅都保不住,亏得蜀锦郡王已昏迷在病榻之上,要不估摸着不是活活气死,便是气活过来。 “倒也不急着搬进去,等刘家人从郡王府搬离后,还得好生修葺一番。”顾琬对于要搬去蜀锦郡王府,兴趣并不高。哪怕那郡王府的确美轮美奂,尤其后院那几处楼台亭阁,三步一景,处处有惊喜。 此前,顾琬被老郡王妃邀请参加那春日赏花宴,曾有幸进蜀锦郡王府半日,饶是上辈子没少参观园林,也不禁为之赞叹。 真不愧是有着百年传承的王府,哪怕刘家祖上行伍出身,附庸风雅起来真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文人世家,在真金白银的加持下,想不惊艳都难。 现在好了,这宅院竟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着实有些意外。 第二百四十四章:药膳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亏得离得有点远,要不还得进宫谢恩。”不知为何,顾琬突然想到了破格赐封她为县主的先帝天光帝。 当年若不是额外开恩,按着规矩,顾琬还得进京谢恩。这一次,新帝沈文忠自然也免了顾琬回京谢恩。 新帝沈文忠本是嗣子继位,此前先帝也并没有特意留在身边亲自教导,顾琬却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这位义兄,在为君这事儿上,是越发老练了。 许是听到顾琬乍然提到了回京城,程仕远目光微闪了一下。 虽说到川蜀锦州城任知府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也不是很适合川蜀这边的气候,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政务上大致理顺后,程仕远觉着若能在川蜀这边连任,不着急着回京城,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只不过……若真在川蜀这边再多待一任,京城那位只怕…… 想到此,程仕远的眉头微皱在一起,随即又因为想通一些事,没再纠结。 “对了夫君,明日我能否跟夫君一道去看望一下那些人?”顾琬所询问的那些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此前前去第一面面馆吃面的食客。 若不是第一面面馆价钱不低,只怕无辜受波及的百姓,数量将更多。 现在么,底层那些舍不得多花银钱的百姓中招的并不多,反倒是原就住在锦州城内,口袋还算宽裕的那些,症状最严重,也是最难断根的。 就在朝廷的圣旨一路快马加鞭送抵锦州城之前,程仕远将第一面面馆背后的东家,也就是蜀锦郡王那两个嫡子,打入大牢当天,便在府衙及闹市区公示栏前贴了公示,广招大夫一道想法子。 当然,此前从几家医馆那边请来的坐堂大夫们,也一并组织了起来,商量着酌情熬煮些汤药。 说起来,顾琬两辈子都没接触过这类瘾君子,所知的那些有限知识也是纯理论。 反倒是程仕远,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大致知道如何强行戒掉,便让人找了几处僻静的宅院,将那些中招的百姓按着症状轻重,集中隔离治疗。 当然,若不愿意,而选择在家自行治疗也并非不可以,就怕家中亲眷下不了狠心,非但没强行戒除,甚至偷偷继续弄来阿芙蓉花…… 这般,程仕远上辈子时也并非没见过。当日将他问罪打入昭狱,其中不就有一条欲加之罪,便是跟着阿芙蓉花有关。 逍遥散,多讽刺的一个名字。 “这些日子,琬儿你太辛苦了。”程仕远伸手,将顾琬一缕垂下的青丝甚是温柔的捋到耳际后。 顾琬却无奈道:“我也不过是尝试着配些汤药,制成药膳,若是我那师父空闻子在就好了。” 纵观整个大启,因为并没有将那阿芙蓉花的危害性太当回事,毕竟距离全面爆发按着程仕远上辈子的记忆,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现在,哪怕是上层权贵,也仅仅只是极少部分人品尝过。 那阿芙蓉花,目前还是以观赏为主。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什么能直接断了根的有效汤药。饶是按着程仕远上辈子时的经验,无非多熬些能强身固本的固元汤,不至于在诊治期间期间,让本就虚弱的身子扛不住。 而大部分所谓多少有些效果的汤药,其实也就是强行灌下那鱼腥草熬成的汤水,断食期间只许喝水,生生熬过最初最难熬的七天。 当顾琬从程仕远这边听说这些法子后,嘴角不禁微抽,忍不住扶额长叹:这法子,真的有效果?! 这一日三餐,不说大鱼大肉,最起码清淡且营养均衡,得保证吧。要不然那有力气坚持下去?! 常言不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这饿着肚子,只怕更想来一口吧。 顾琬知道,不管怎样,这些无辜中了招的百姓,都得想法子治好。甚至回头积累了经验,还得将法子在整个大启推广开来。 最主要的一点,等让所有大启的百姓,尤其不愁吃喝的那些富贵之人意识到,像阿芙蓉花这样的恶魔之花,必须得远离! 不为整个国家之大义,只为自身及身边至亲的身体健康,也碰不到那玩意儿。 阿芙蓉花什么的,是真修不了仙,没法长生不老。 “就怕吓着你。”很显然,程仕远并不愿意让自家媳妇去那几处宅院,见那些人如何受尽煎熬。 顾琬伸手摸了摸一手抓着九连环,一脸懵懂的自家崽崽,轻声道:“有夫君在,才不怕呢。” “也罢。”程仕远到底没坚持太久,便答应了。 . 转眼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顾琬便一改往日的慵懒,苏醒了过来。虽然依旧依恋着无比暖和的被窝,还是咬牙起床,快速地洗漱打扮,随后换了一身更为轻便的男装。 因为没有刻意伪装,所以依旧是原本那张精致小脸。 生怕自家崽崽醒来闹腾的顾琬,没顾上用早膳,便跟程仕远一道悄悄出了门,随后直奔此前特意安排,用于治疗的其中一处宅院。 这处宅院里的病患,症状无疑是最重的。 因为中招了百姓数量着实不少,不得不重新布置屋子里陈设,多则四五人一间屋。 这般安排也是无奈之举。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症状轻微的百姓陆陆续续康复离开后,情况可算有所好转。 就在顾琬在管事带领下,准备前往厨房查看药膳之际,被个冷不丁出现的年轻妹子,挡住了去路。 那妹子瞧着年岁并不大,最多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明艳。不难想象,再过几年又将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只可惜,美人虽美艳动人,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这不,见着了顾琬后,不见行礼,直接就怼了过来:“你便是害了我母亲遭此大难之人!” 顾琬一愣,微不可查地冲着隐藏在暗处的天影摆了摆手,随后才淡然地瞥向那妹子,开口道:“不知你母亲是哪位,你又是谁?!” 妹子没吭声,许是顾琬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看向顾琬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本小姐是谁你竟然不认识”的高傲态度,这般要说脑子好使,顾琬打死都是不信的。 好在,还是有人认识眼前这妹子的,便上前一步轻声回禀道:“回郡主的话,这位姑娘是缙国公的嫡长女齐婼妍。齐姑娘所提及的母亲是……” “知道了。”顾琬摆了摆手,因为已经想起那人是谁,便并没让人继续说下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继妻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那缙国公无疑是大启老牌世家,只不过先帝天光帝在位时,有些没落了。尤其府中原本进宫还颇受先帝宠爱的姑奶奶病逝后,更是一度一蹶不振,险些被排挤出顶级世家圈。 直到还是世子的齐缙,也就是眼前这位齐婼妍的亲爹,立下战功,此后又继承国公之位。新帝沈文忠刚刚恢复身份那会儿,跟齐缙私交就甚是不错。 等到新帝顺利继位,齐缙这位缙国公,虽说并没有从龙之功,好歹凭借着此前那些交情,整个国公府不说跟着一道鸡犬升天,最起码也成了热灶。短时间里,不至于失宠。 最主要的一点,齐缙还有个如花似玉,再过几年便行笈礼的嫡长女,待字闺中,尚未相看人家。回头,若真送进宫,不说四妃,怎么滴也能混个九嫔中的三昭,即昭仪、昭容以及昭媛。 只是顾琬在一旁瞧着,眼前这个叫齐婼妍的妹子,这般行径,回头真送进宫里,确定不会给家里带来祸水?! 再说这位齐婼妍妹子所提及的那位母亲,顾琬此前还真见过。在老郡王妃邀请的春日赏花宴上,虽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却让顾琬对这位夫人,印象有些深刻。 那时的她衣着淡雅,身上虽说并未佩戴多少配饰,光是那全身的气度,举手投足间的那份雍容,便不难看出此人出身多半不低。 这股子从小精心培养下,才能渐渐显露出来的气质,真忽悠不了人。 之后,顾琬才无意间听说这位夫人虽说嫁给了缙国公,成了国公夫人,却是个填房。前国公世子夫人,是这位夫人隔壁大伯家的堂姐。生下齐婼妍的弟弟没几天,便因为血崩而死。 那时齐婼妍也不过两岁。 为了让自家外孙平安长大,最后顺利继承国公之位,齐婼妍的外祖母便暗搓搓算计了隔壁房的侄女,让她不得不退了原本的亲事,咬牙含泪嫁给还是世子的缙国公,成了继室。 给人当填房,哪怕是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对于前头的原配而言,依旧得行妾礼。更何况这个填房,还是嫁给前头的堂姐夫,还得照顾前头堂姐留下的一双儿女。 期间的辛酸,真不足跟外人言明。 这一晃便是十年,而顾琬初见这位夫人时,听说打着回娘家照顾外祖父母的由头,已在川蜀这边小住了一年多。 这位夫人,若真贪慕那荣华富贵,在意那国公夫人,只怕也不会长时间在这川蜀地界逗留。 只是那次匆匆一见,并没见到齐婼妍这个继女,顾琬更没想着,竟然也在无辜受牵连之中。 “我问你话呢!”齐婼妍见顾琬半天没搭理她,只是神色淡然的瞥了她一眼。而那眼神,齐婼妍只觉着无比熟悉,回想这些年,她那个为了贤良名声不得不对她好的好母亲,也是这般看着她的。 想到此,齐婼妍心里的怒火便噌噌往上冒:不过是个粗使的柴禾妞出身,运气好成了郡主,就像她那个商户出身,一股子铜臭味的继母一样,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是那权贵人了?! “缙国公府当真是好教养!”说罢,顾琬没再搭理齐婼妍,转身抬脚换了方向,直奔那人的屋子。 说来是真巧,顾琬前脚还没来得及让守在屋外的丫鬟进屋回禀,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惊呼声,伴随着小丫鬟的哭泣哀求声。 “夫,夫人,您松松嘴,若实在忍不住还是咬奴婢的手吧。奴婢不怕疼的。” “出,出去,你,你们都给我出去!” 听着这动静,多半应该是病发了。 顾琬心下一紧,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让身后的紫叶带上医药箱,掀开门帘着,随她一道进了屋。 “你,你们……”小丫鬟受了惊,险些直接尖叫出声。好在眼神还不差,隐隐还记得顾琬这位长乐郡主的脸,当即屈身行礼道,“奴,奴婢红云,见过郡主。郡主娘娘,您快瞧瞧我家夫人吧……” 顾琬此时已将人认出,果然是那位夫人。 只是此刻正值病灶发作,早已不见了此前的好气色,竟满头的虚汗,双目赤红直盯盯地瞪着顾琬。 “你,你……” “夫人,当日郡王府春日赏花宴上一别,也快大半年了,有什么体己的话,我们回头再说,可好。”顾琬乘着说话的间隙,已经手脚利索地塞了一枚褐色药丸进了夫人的嘴里。 那一枚褐色药丸,也没旁的用处,无非能缓和人的五感,是空闻当日特意给顾琬配置的。顾琬的五感远比常人更敏锐些,视觉什么的也就罢了,像嗅觉听觉,有时候太过敏锐也未必是件好事。 空闻的本事,顾琬自然是相信的。但架不住“是药三分毒”,顾琬也没敢过多的依赖这药丸。 “快住手,你给我母亲吃了什么腌脏玩意儿?!”那齐婼妍,几乎跟顾琬前后脚进的屋子。一进屋,见顾琬这个既非大夫,更没望闻问切的家伙,直接就将个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药丸子,往她那后娘嘴里塞,当即急红了眼。 别看齐婼妍方才对顾琬这个长乐郡主,挺没规矩的,甚至并没有很好的掩饰那份轻视与看不起。可要说内心深处,要说不羡慕,甚至嫉妒,那绝对是骗人的。 毕竟顾琬出身寻常庄户人家,亲爹只是个小小秀才,哪怕在家颇受父母偏宠,家境也不过是混个温饱,勉强有些盈余罢了。 反正跟那富贵荣华,沾不上什么边。 可就是这么个柴禾妞,嫁给了探花爷,成了正四品知府夫人不说,竟还入了两任君王的眼,破格从县主一路晋升为从二品郡主。 纵观整个大启贵女,又有几个能凌驾在她顾琬之上? 别看齐婼妍身为缙国公嫡长女,也不过是白身罢了。 这般如何让人不羡慕,甚至嫉妒?! 所以,自打齐婼妍知道有顾琬这么一号人,还颇受新帝沈文忠偏宠后,特意找人打听了顾琬的一些琐事资料。 自然也就知道了,顾琬这个生在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的长乐郡主,因为治疗那大肚子富贵病,这才得以嘉奖,晋封为郡主。 齐婼妍无疑是有些心虚的,尤其她那后娘为何病症会那般严重,与她还真脱不了干系。此刻乍然瞧见顾琬不仅喂下药丸,竟然真的亲自搭脉问诊,齐婼妍真的急了。 “你,你……耳聋了不成?!” “天舞,掌嘴!”这一次顾琬没再客气。 若说方才第一次相遇,顾琬勉强因为年幼,暂且放过,那么此刻在屋里,连番目无尊卑的冲着她大呼小叫,又凭什么以为她会再次一笑而过。 就因为长得不差,所以想得更美么? 家里的长辈偏宠,舍不得严加管教,那么在外头惹了事被人收拾也活该。当然,若不是主动过来招惹,顾琬才懒得搭理这么个没脑子的花瓶妹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闺蜜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天舞身形一闪,也不知从哪里翻出块木板子,一把揪住了齐婼妍,便利索地连着赏了好几下耳巴子。 用刑自然得讲究一个力道,既然只说了“掌嘴”,作为执行人的天舞绝对不会将齐婼妍的牙牙给打断。要不然……一巴掌下去,别说牙了,小命都能直接收割。 没办法,就是这么凶残。 而顾琬也仅仅只是想给点教训,所谓的杀鸡儆猴,免得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没完没了地恶心人。 当然,还有层意思,顾琬暂且并没有言明:为哪个她瞧着挺顺眼的齐夫人柳菡萏小小的出口恶气。 药丸入了肚,很快便有了效果,没过多久,那好似万虫噬咬的销魂滋味有所缓解。柳菡萏长呼了口气,抬眼再次看向一身男装打扮的顾琬,气息有些不稳地轻声谢道:“多谢郡主出手相救。菡萏无以为报……” “沈姐姐又何须这般客气。”顾琬并没有着急着,为柳菡萏解了捆绑在身上的长凌,毕竟这一波发作尚未过去。 “母亲,你就这么看着女儿被个外人仗势欺负了去?”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打过一下的齐婼妍,看向柳菡萏的目光,好似杀父仇人一般。 当然,心里只怕更仇恨顾琬这个长乐郡主一点。但毕竟刚刚挨了嘴巴子,在顾琬这边吃了亏,哪怕齐婼妍脑子不怎么灵光,此时此刻也知道不能再冲着顾琬,要不一准再次被狠狠收拾了。 “大姑娘你应该也瞧见了,我目前这身子骨只怕难以跟随你一道回京了。”柳菡萏脸色苍白,很是虚弱的回道。至于替齐婼妍做主什么的,柳菡萏既不瞎又不傻,最主要的一点,身子骨忒不争气了。 所以,请恕她真爱莫能助。 “你,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告诉爹爹去!”齐婼妍气鼓鼓地怒道,见屋里在场的所有人依旧纹丝不动,终于转身跑出了屋子。 这一次齐婼妍跟随着管事一道来川蜀时,美其名曰替日理万机的亲爹缙国公接后娘柳菡萏回京,何尝没打着游山玩水的名头。要说有多少真心,是真不见得。 反正柳菡萏是真没瞧出来。 至于齐婼妍这个好继女,偷偷害她中了招这事儿,柳菡萏其实打从一开始便察觉到了。之所以依旧还是中了招,一来齐婼妍那点子小手段,真心没法跟她那外祖母,柳菡萏的大伯娘相比。 二来么,也是不想再回京,回到缙国公府。 虽然这般说,真心不够聪明,可只要一想到回到那个处处算计且冰冷的缙国公府,身子的那点子小小损伤又算的了什么? 若不是不想让从小宠爱她的爹娘以及幼弟再为她担心,有些时候想着,还不如就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就那样死去…… “……”顾琬抬眼看向目光有些迷离,眼圈微红的柳菡萏,将原本搭在手腕上的手收回,稍稍斟酌了一番后,见屋里除了自己跟柳菡萏,再没旁人,这才看似无意地自言自语起来。 “若是好生调养个两三年,应该能赶在三十之前抱上崽崽。” “你,你说什么?!”柳菡萏突然回过了神来,情绪甚至有些激动地一把扣住了顾琬的胳膊,“郡主您是说,我,我的身子……还能生?!” “我是没这本事啦。”顾琬给了柳菡萏一个希望,却转眼又泼了一大盆的冷水,好在最后还是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沈姐姐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治好了那个大肚子富贵病,这才被封赏。事实上我那医术也就只是半桶水而已。倒是我师父……” 剩下话,即便顾琬没再往下说,聪明如柳菡萏,已经听明白了。 她这被黑心肝一而再,再而三算计,伤了根本的身子,或许真的也就只有空闻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才有一线生机吧。 只不过……就算医治好了身子,难不成她还没被伤害够,还想着要给那人生儿育女不成?! 顾琬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道:“医治好了身子,就算没想过乘着还算年轻,再添个一儿半女,最起码自己个儿的身子康健了,想去哪儿游山玩水,也不至于一年到头大半的日子不得不躺在病榻之上,苟延残喘!” “郡主,顾妹妹所言极是!原是我狭隘了。”柳菡萏改了对顾琬的称呼,甚至主动道,“顾妹妹,倘若我养好了身子,可否跟你学些简单的医术。不为旁的,哪怕知晓些女儿家的小病小痛也好。” 儿时,柳菡萏跟在娘亲身边,学着打算盘,如何料理家业。至于琴棋书画只是略懂一二,不至于丢了侯府的脸面。 也正因为此,不被祖母所欢喜,更没少被隔壁大房以及二房奚落。可这些人,一边没少嫌弃她跟着娘亲沾染了铜臭味,一边没少明里暗里的算计着他们三房的银钱。 真真是又当又立,很不要脸! 可到底还是少学了医术,但凡能多懂一些,也不至于…… 至于顾琬说的那些,柳菡萏自然也听进去了。也正因为听进去了,柳菡萏开始认真考虑,到底还要不要坚持守着那份承诺。 反正让她再跟那个偏心到无边,美美只会让她忍让的狗男人,生儿育女,想都别想! 正给柳菡萏推拿,准备施诊的顾琬,并不知道她不过简单地随口提了那么两三句话,便让原本就心如死灰的柳菡萏看到了那么一丢丢的希望。 这其实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妹子隐忍了十年,终于掀桌子爆发,直接黑化了。 当然,即便顾琬知道了,若再让她选择一次,估摸着多半还是会同样的操作再来一波。说不准,还会做得更好一点, “谢谢你,琬儿妹妹。” “其实半年前,在郡王府那会儿,我便瞧着姐姐亲切的很。可惜,那时候没能好生交谈一番,生生错过了。而且若那时就跟姐姐往来,姐姐也不至于因为第一面面馆,遭此一难。” 对此,顾琬是真的深感歉意来着。 谁不想柳菡萏听到顾琬这般说,却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翻过了宽慰顾琬道:“傻妹妹,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没有我这好继女这般费尽心思,让我中招,只怕……” 听到柳菡萏这般说,如果说一开始顾琬只是隐隐有种错觉,这是想跟远在京城的那位缙国公和离,那么此时此刻,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果不其然,等到柳菡萏经过顾琬,以及在腊月里匆匆赶到锦州城的空闻大师,费了好些心思,可算将身子调养了个七七八八。开了春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回到京城没多久,便传出了缙国公跟第二任妻子柳菡萏和离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七章:八卦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别看顾琬现在待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川蜀地界,没法就近看热闹。可毕竟事关她新交的手帕交柳菡萏,再者说手里又并非没有各种消息来源渠道。 于是乎,这次关于缙国公和离的热闹,最多也就是晚了那么几天而已,但还是全程吃到了瓜。 大大满足了,没啥娱乐性可言的一干无聊人士的八卦之心。 事儿么,自然得从柳菡萏大致调养好了身子,回到京城说起。 不得不回缙国公府的柳菡萏,前脚还没迈进她所居住的东院,后脚国公老夫人便派了身边的亲信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传达老夫人的命令。 让柳菡萏现在立马去老夫人那边,磕头请罪! 要说老夫人那理由也绝对是现成的,身为堂堂缙国公夫人,竟然多年没乖乖待在缙国公府操持,伺候婆婆,照顾儿女,实数不孝! 言外之意,便是还不赶紧乖乖认罚。 偏偏这一回,性子温顺的柳菡萏,不假思索地便选择了拒绝。给出的理由,乍然听着也没太大问题:一路舟车劳顿,这前脚都还没踏进院子简单梳洗一番,就这么急不可耐了? 最起码,也得换身衣裳吧,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去见老夫人。 知道的,这是国公老夫人着急着见自家儿媳妇,不知道的这是着急着想端婆婆的架子,拿捏儿媳妇呢。说白了,还就是着急。 事实上,也的确着急着想给自家孙女齐婼妍出这口气。 偏偏,柳菡萏早预料到了,提前回到京城缙国公府的齐婼妍,若不告状,那才叫见了鬼了。 既然躲不了,当然,柳菡萏也压根没想过要躲,那为何要按着国公老夫人那节奏来?! 于是柳菡萏不慌不忙地抬脚进了她那院子,那亲信嬷嬷特意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见此,心里甭提多气恼了。偏偏,这回还真不能将柳菡萏如何。 无他,顾琬作为柳菡萏新结交的手帕交,很是好心的将天舞借给了柳菡萏。当然,顾琬绝对不会承认,她之所以这般好心,除了保护柳菡萏不被某些个妖魔鬼怪欺负了去,最主要的一点还是为了看戏。 要不然,如何掌握这第一手的八卦消息。 而天舞,不管私下里如何能干,明面上还是有官阶在身的。当日离开皇宫时,还是个正六品的管事姑姑来着。毕竟,堂堂从二品郡主身边,怎么可能少的了管事姑姑。 牵扯上了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其实跟皇宫也多少有了牵连。 这不,亲信嬷嬷眼见着没法直接将柳菡萏给拖去国公老夫人那边,便冲着身边几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结果,真眨眼的功夫,几个粗使婆子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亲信嬷嬷只觉着自己后脊梁骨那叫一个凉飕飕的。 柳菡萏心情甚好了进了院子,随后进了屋。望着屋子里少了一大半的陈设,以及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家具,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还真是连最后的那点子脸面都不要了!”柳菡萏冷笑道,转身不客气地对着没来得及离开的亲信嬷嬷直接道,“我竟不知国公府现在这般困难,需要寅吃卯粮,连儿媳妇的嫁妆都得贪慕了。” 这种贪慕儿媳妇嫁妆的做派,绝对是天大的丑事。哪怕真惦记上了,也只会暗搓搓私下偷偷暗示,像缙国公府这般,乘着柳菡萏没在府里,正大光明直接搬走的,还真很少见。 亲信嬷嬷自然是知道这屋子里不见大半的东西,此刻都在哪里。事实上,其中一大半还是她这个国公老夫人身边的第一亲信婆子,带着粗使婆子,直接过来拿走的。 可这事儿,能摆到明面上直接说么? 若让京城其他权贵人家知道了这等丑事,这缙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是亲信嬷嬷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道:“瞧夫人您说的,这不是您离开好几年了嘛。那些个名贵之物,若不在库房里好生收起来,回头若是坏了,岂不是……” “是么,当真在库房里好生存放着?”柳菡萏朝着身后的大丫鬟红云使了个眼色。 红云立马了然地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常礼后,轻声回道:“夫人,您现在回来了,不如就让人将您的库房打开,将这些必须的用具都搬出来。还得好生擦拭一番,要不然一会儿您还得休息不是。” 亲信嬷嬷几乎瞬间变了脸色,差点没能维系住脸上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库房里,还能有什么,只怕是…… 好在,正在存安堂的那位国公老夫人左等右等都没见她那亲信嬷嬷将柳菡萏拖到她面前,便又派了人过来请。 柳菡萏淡淡了瞥了一眼亲信嬷嬷,那意思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了,乘着她去给国公老夫人请安的间隙,赶紧将她屋里原有的陈设,从库房里搬出来! 要不然…… 还是那句话,媳妇的嫁妆那是私产,婆家夫君若敢伸手霸占,少不得被人诟病! 要说这事儿,也不能怪国公老夫人眼皮子浅,毕竟这老虔婆出身不高,一个早已没落的辅国将军府而已。而柳菡萏,虽说出身同样开始走下坡路的侯府,但嫡出三房这一支,因为亲家给力,从小到大真没少见过好东西。 尤其柳菡萏出嫁时,柳三爷不客气的要求侯府所陪嫁给自家闺女的那份嫁妆,绝对不能逊色于前头的大姑娘,也就是齐婼妍的亲娘。 至于三房这边,柳三爷夫妻俩心疼唯一的闺女,生怕嫁进缙国公府委屈了自己,额外又添了很多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缙国公府么,虽说聘礼比当初迎娶柳大小姐时稍逊一筹,到底也价值不菲。而侯府这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下这些聘礼。 至于国公世子迎娶世子夫人,跟国公爷迎娶夫人,哪怕只是个填房,仪仗规格也是有明显差异的。 一来两去,柳菡萏的陪嫁,可不就生生盖过了前头进门的柳大小姐,也在无意间亮瞎了国公老夫人以及终于嫁出去的齐二小姐的眼,真没少明里暗里的眼红。 会被惦记上,真心不奇怪。 柳菡萏在红云的伺候下,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便带着天舞去了存安堂。进了屋后,柳菡萏也不等国公老夫人发难,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随后直接道:“母亲若有什么事儿,直接言明告诉媳妇便是了。只是媳妇这边久病才愈,又是千里迢迢一路舟车劳顿,才回到京城,身子着实有些扛不住。” 第二百四十八章:后续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柳菡萏顿了顿,继续道:“再者方才连屋子都没顾上进,便听到母亲让周嬷嬷过来请媳妇,都没顾上梳洗一番,若母亲瞧着哪里仪容不端,还望母亲见谅。谁又能想着,我那屋子是真久没住人,里头破破烂烂积满了蛛网跟灰尘。知道的这是底下伺候的婢女偷懒耍滑,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又如何?!”国公老夫人早没了耐心,直接打断道。 “还能如何,不知道的,怕是要误会了。”柳菡萏并没有直接点名,这是国公老夫人在背后搞事,但有些事,还得说清楚,至少得让国公老夫人意识到,今个儿再想胡乱扣帽子,借机拿捏收拾她,想都别想! 毕竟柳菡萏现在手里,还有个现成的借口,能拿来用。 远在千里之外川蜀锦州城那边的顾琬,这次知道柳菡萏回京城,便给她那义兄新帝沈文忠,以及后宫的皇后娘娘,带了点土特产。 因为生怕这些土特产不新鲜了,所以柳菡萏还没回到缙国公府,便让人给皇宫那边递了牌子:明个儿就进宫。 因为国公老夫人想找茬,哪怕只是罚跪,影响柳菡萏明个儿进宫叩拜皇后,也绝对别想。 至于事后,等柳菡萏从皇宫回到缙国公府,再想找由头收拾柳菡萏,那就更没可能了。 一切,只因柳菡萏已经愉快地决定,一会儿就去前院,找她那个偏心眼的好夫君齐缙,商量和离这事儿! 当然,柳菡萏并不仅仅只是告诉了国公老夫人,她明个儿要进皇宫这事那么简单。 这国公老夫人,不是觉着她身为堂堂缙国公夫人,竟然去了千里之外的川蜀锦州城,一待就是两三年,着实过分。 那么柳菡萏自然得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哪怕这个解释,此前已经通过书信告诉了国公老夫人,此时此刻也得旧事重提那么一下下。 此前柳菡萏是打着探望病重的外祖父母,这才有了机会回到儿时生活过的川蜀地区。之后么,外祖父母老去,便留在了锦州城这边守孝一年。 原本按着计划,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想回到京城,也不得不回缙国公府。这便有了好继女齐大小姐特意跑到川蜀这边接柳菡萏这事。 可齐婼妍那脑子是真不怎么滴,无意间得知自己嫡亲的外祖母,正在想法子想要弄死柳菡萏,好让她那另一个小闺女嫁入缙国公后,竟然不顾近十年的照顾情意。 齐婼妍是知道第一面面馆里的面有问题的。毕竟身边有个略知医理的丫鬟,说起来这丫鬟还是齐婼妍那嫡亲外祖母特意找来,生怕柳菡萏为报复暗搓搓下黑手。 结果这丫鬟尝出了面汤里淡淡的苦涩味,虽说并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只觉着不太对劲,便没让齐婼妍吃面。 齐婼妍却自作聪明,将这面条送给了柳菡萏。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者民间也有“黄大仙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说。何况齐婼妍做的那些小手段,真的错漏百出,让人忍不住扶额。 柳菡萏因为从小偏宠她的外祖父母老去,本就心情不畅快,再加上嫁给齐缙后,日子虽富贵荣华,到底憋屈得很。尤其亲骨肉被算计,不小心流产后,郁郁寡欢,都有轻微抑郁症了。 见到齐婼妍这般,多少也有点破罐子破摔,于是便将计就计了。 这也是柳菡萏会症状那般严重的关键所在。 但有一点,柳菡萏有轻微抑郁症,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并不代表着齐婼妍就真的毫无过错。何况,她那点子自作聪明的小手段,真上不了什么台面。 柳菡萏既然已经彻底想通,自然不会再替她的这个都想恁死自己的继女遮掩一二。 于是,不客气地将下毒企图害死她这事儿,直接说了出来。 这下可好了,饶是疼爱齐婼妍这个大孙女的国公老夫人,都有些傻眼了。国公老夫人,瞧着柳菡萏不顺眼,除了因为丰厚嫁妆这事眼光有些短浅外,主要还是因为子嗣问题。 自打自家宝贝儿子齐缙迎娶了柳菡萏,这十年里,柳菡萏一个蛋都没给齐缙生。偏偏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让齐缙纳妾,这不是想让他们缙国公府人丁不旺? 如此妒妇,没有立马休弃,已经看在侯府面子了。 柳菡萏此前无法生育,自然是有原因的。不仅被齐婼妍那嫡亲的外祖母下了黑手,只怕那早已作古的亲娘,也暗中动了手脚。 那位面慈心黑的侯府当家主母,说得好听,只让柳菡萏保证最初几年里,不生崽崽,毕竟她那亲闺女留下的唯一嫡子,才刚刚出生都没满月。可事实上,几年后得知柳菡萏竟然真怀上孩子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动手…… 往事种种,柳菡萏不想再斤斤计较,但有些事儿还得让国公老夫人明白,她所宠爱的这个大孙女,光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论聪明才情,真的连亲娘一半都没有。 就这么个没脑子,又被偏宠坏了,心肠有些歹毒的大孙女,当真过几年送进皇宫?!别给缙国公府拖后腿就不错了,想要借此荣华富贵,还是省省心吧。 “祖母,冤枉啊。”对于柳菡萏这般不客气地将自己所做的事,直接给揭发了出来,齐婼妍除了连连喊冤外,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毕竟柳菡萏身后,还跟着个重要的见证人,那便是天舞,这个长乐郡主身边的管事姑姑。 国公老夫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努力了很久才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眼见着眼前这个儿媳妇,神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到底没敢再找由头收拾柳菡萏。 至于齐婼妍这个大孙女,往大了说,那是继女谋害嫡母,要问斩的大罪。哪怕没害死,柳菡萏不幸中招,不得不卧床好生调养身子是事实。 所以这事儿一旦传开,名声是彻底坏了。别说再想送进宫,找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基本没戏。只怕只能远嫁,低嫁了。 说白了,这人已经没用了,不连累整个齐家缙国公府,都算不错了。 不管齐婼妍如何为自己喊冤,国公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亲信周嬷嬷,赶紧先将她的大孙女先拖回院子,暂且关禁闭反省。 剩下的么,自然是该收拾的收拾,该发卖的发卖,该封口的封口。 要不,还能如何? 生怕柳菡萏明个儿真去皇宫跟皇后娘娘告黑状,国公老夫人有心说好话,这话都到了嘴边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么,只好随意地找了个身子乏累的借口,将柳菡萏这个儿媳妇给打发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难堪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柳菡萏出了存安堂后,并没有回她的院子休息,而是让人打听了一下她那好夫君齐缙此刻在何处。得知刚刚回到缙国公府没多久,此刻应该就在书房那边后,柳菡萏带着天舞,直奔前院。 不曾想,竟然就在连接前后院的回廊那边,遇到了人。 “你回来了?” 柳菡萏只当没瞧出齐缙乍然见到自己后,眼中的那份欣喜,恭恭敬敬地冲着齐缙行了个常礼后,开口道:“国公爷,我有话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要说。”齐缙沉思了片刻后,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不如去那边?” 柳菡萏并没有反对,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凉亭,也不等伺候的丫鬟端上清茶跟点心,便开门见山直奔了主题:“国公爷,和离吧。” “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如……”几乎与柳菡萏同时开口的齐缙直接傻楞在了原地,回过神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当即怒上心头,“和离?!为什么你非要揪着那事不放?!孩子没了,难道我不心痛?!” “你怎会心痛?!你不是只会让我处处忍让?!”柳菡萏不客气地讥讽道,“有些事永远都过不去!” “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让我亲手杀了我另一个儿子?!” “杀人偿命,难道不应该?!”柳菡萏脸上的讥讽之色,是一丁点都没再隐藏起来,甚至还不嫌弃乱地又加了一把火,“国公爷,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在锦州城,之所以会逗留那么久,也是因为你那宝贝闺女齐婼妍,给我下毒,想恁死我呢,好给她嫡亲的姨母腾出缙国公夫人的位置!” “这,这不可能!”齐缙显然并不相信,但看到柳菡萏脸上的讥讽之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齐缙知道,眼前这个小媳妇,是不屑说谎污蔑的。 “萏儿,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不怎样,要么杀人偿命,一命换一命,要么……和离吧。我累了,不想再委屈自己,处处忍让那些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了。”柳菡萏后退了一步,生生避开了齐缙企图想要抓她胳膊的手,微红着眼圈一字一顿道,“在国公爷心里,你的娘亲,你的妹妹,你的儿子跟女儿都是鼎鼎重要的。而我又算什么,我那个孩子又算什么?” “和离,你想都别想!”齐缙不由地紧握成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怒道。 “是么,那我只能进宫求皇后娘娘替我做主了。”柳菡萏半抬起头,望着凉亭外只能看到极少一部分的天空,“从我那大伯母设计给我下寒凉药,到我那好堂姐同样也给我下了同一份寒凉药,母女俩害我伤了身,多年无法孕育子嗣。再到国公爷你那宝贝嫡子,故意将我推倒,害我流产失了孩子,还有你那女儿在锦州城给我下毒……这一桩桩一件件,总有个能为我做主的地方!” “够了!” 柳菡萏知道,她这一次一定能如愿以偿,离开这个让她压抑悲伤的缙国公府。毕竟打从一开始,柳菡萏就从没想过要嫁给齐缙,成为缙国公夫人。 哪怕这人在京城诸多权贵家的闺阁千金眼里,才貌双全,也架不住…… 柳菡萏长呼了口气,既然已经将此前压抑在心底的话,都说出了口,反倒是并不着急着催促齐缙答应和离这事了。 不过柳菡萏还是额外提了一句,让齐缙将她院子里的那些陪嫁尽数还回来! 这无形中,又重重地打了齐缙这位正被新帝沈文忠重用的缙国公,一记响亮的耳巴子。动用媳妇的嫁妆,这等丑事,可比媳妇不愿意跟他携手同老,只想和离严重多了。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齐缙还真找到了柳菡萏被人挪用的那大半陪嫁。 最让齐缙脸上无光的是,这些东西,一部分在亲娘国公老夫人那边,剩下的那些,竟然在他那个已经出嫁的嫡亲妹妹手里。 要命的是,其中好多都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子送人了。 所以,这最近的两三年里,那些收到这些嫁妆的人家,其实很早便知道缙国公府不顾脸面,惦记媳妇陪嫁这等丑事。 闹到了最后,柳菡萏到底还是如愿地跟齐缙和离,并拿回了属于她的那些陪嫁。当然,没法追回的那部分,齐缙咬牙补偿了一份同等价值的。 而当初缙国公府给的聘礼,柳菡萏和离后,并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院子里的仓库。 如愿拿到了和离书,柳菡萏没有丝毫犹豫,便带着自己个儿的嫁妆,直接住进了新帝沈文忠赏赐给顾琬这个长乐郡主,在京城的宅院里。 虽说走的侧门,可到底没瞒过那些有心人。 这也是顾琬之前给柳菡萏的建议,毕竟当年柳菡萏被迫嫁入缙国公府后没多久,柳三爷闹着要分家,侯府本该有一份的家产,压根没要。 等柳菡萏三朝回门,柳三爷便带着妻儿直接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川蜀这边。 现在柳菡萏选择跟齐缙和离,又几乎将侯府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给扯了下来,自然不可能再回侯府。至于到长乐郡主府借住,自然是因为那些不菲的陪嫁。 若真让柳菡萏孤身一个弱女子,带着丫鬟婆子,千里迢迢回川蜀,岂不是只肥羊,生怕这一路的盗匪不惦记。 甚至柳菡萏都觉着,不管是侯府还是缙国公府,只怕未必乐意她活着离开京城。 事情自然不会到此就结束。 这不,柳菡萏跟齐缙和离后第二天,宫里便传来了中宫皇后娘娘的懿旨,召见国公老夫人、齐婼妍以及侯府当家主母,也就是齐婼妍的嫡亲外祖母。 毫无意外,这三人穿戴整齐后,进了皇宫,便被中宫皇后娘娘好生斥责了一番。 要说还是正在寿康宫养老的太后娘娘,更干净利落,比起皇后娘娘的口头教训,外加罚抄《女戒》若干遍,太后娘娘这边直接将国公老夫人跟侯府当家主母的诰命夫人给褫夺了。 齐婼妍这边,更是挨了板子。 这下可好了,齐婼妍再想过几年入宫这事儿,绝对没戏了。就算长得再美艳动人倾国倾城,皇宫明面上也不可能选这种心思歹毒,想恁死嫡母的不孝女。 至于齐缙这边,也没少被新帝沈文忠斥责,虽说只是家中小事,无关国家大事。可若是小事都无法处理,那国家大事真能安心交予? 若不是齐缙本身颇具才干,实打实地站在支持新帝沈文忠这边,帮着处理了一些事,只怕要被新帝冷落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被罚了大半年的俸禄,并责令在国公府里面壁思过三个月。 齐缙唯一的儿子,也因为涉嫌谋害嫡母,考虑到年幼,只是被剥夺了继承国公之位的可能。 第二百五十章:二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等到柳菡萏顺利和离的消息,通过天舞的飞鸽传书,可算送到锦州城顾琬这边,日子又过去了大半个月。顾琬正跟她那便宜师父空闻子,研究汤药。 空闻子是承光元年腊月初,才赶到锦州城这边的。若不是空闻子勉为其难的出手,柳菡萏的身子多半没法那么快康复,尤其早年因为接连中了寒凉之物,好不容易调养过来又再次小产,对身子的损伤可想而知。 而空闻子,与顾琬好些年没见,除了脸上的老人斑多了一丢丢,雪白的胡须跟眉毛又长了些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还是那般的随心所欲。 尤其见着顾琬那亲生崽崽小拾头,原本瞧着有些浑浊的两眼瞬间亮晶晶的,随后直接伸手将一岁多点的奶娃娃从地上给捞了起来。 “崽子,要不要跟着你师公我学武功啊。”空闻子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 “好呀~”小拾头哪里知道学武功是什么,只是觉着眼前这个胡须长长眉毛长长的老头子很是好玩,尤其还会上下抖动长眉毛。 小拾头想都没想便应声道,胖乎乎的小爪爪也是一丁点都不安分,直接上手便一把抓住了空闻子那一尺多长的白胡须,顺势扯动着。 用那奶萌的童音问道:“师公公,你睡觉觉,须须放被窝窝里还是被窝窝外?” 空闻子快要虚度一甲子的春秋,可以说从没想过睡觉时,这长眉跟长须究竟是放被窝外还是被窝里。这可不就是在难为他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嘛。 可低头再瞧瞧小拾头那双跟亲娘顾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那一脸的天真,还能说些啥? 还是那句话,一个才不过一岁多点的小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好奇心罢了。 眼瞅着空闻子想要带走小拾头,顾琬哪里舍得,更何况一直在一旁的亲爹程仕远,更是眉眼带笑,没少向空闻子求助。 若不是此前收到顾琬这个关门弟子的求助信,空闻子都懒得搭理程仕远。不过到底还是在锦州城多逗留了一段时间。 而这期间,不仅仅帮着调养柳菡萏的身子,最主要的一点,便是调配出了能有效断瘾的好汤药。 有了这些汤药,最后一批因为第一面面馆,无辜受波及的百姓,很快便恢复了健康。只要回头不再接触阿芙蓉花,基本跟正常人一样。 若不是天冷路上着实难行,顾琬都想立马将这些新调配出来的汤药,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给她的好义兄。 会不会因此再次晋封,顾琬并不在乎。只是不想大启这边的百姓,受阿芙蓉花的控制,上辈子时百年前所受的屈辱,最初时不就是因为这并不起眼的阿芙蓉花嘛。 转眼到了年三十。 锦州城这边的府衙,是腊月廿八才封笔的。等下次开衙,就得等翻过元宵节。如此一算,忙碌了大半年的程仕远,可算能在家多休息几日。 原本程仕远还想乘着这般难得能休息,还想跟自家唯一的崽崽多多互动一二。哪曾想,小拾头自从有了空闻子这位师公后,几乎天天玩疯了。 空闻子抱着小拾头,上蹿下跳,动不动就用轻功飞上一段。要说小拾头也是个胆大着,这般举高高玩飞飞的游戏,无疑是他最喜欢的。 以至于没几天功夫,哪怕再不喜欢蹲马步这种枯燥游戏,小拾头也能玩的似模似样的。 顾琬这个娘亲见此,还能说些什么?反倒是程仕远这个当爹的,心里头酸溜溜的,当然这份酸跟不甘心,明面上,可不敢展露分毫。 甚至,程仕远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心态,竟然乘着难得的过年假期,悄悄地带上自家小媳妇,离开了锦州城。 这一回程仕远并没有将顾琬带去此前曾去过的花神庙,而是去了另外一处。那里,有温泉庄子。 这温泉可是好东西,若有机会一定要好生泡上一泡,当然还得注意时辰,可千万不能泡得太久,要不然对身子多少有些害处。 而此处的温泉庄子,是程仕远让人特意留意到的。比起一般的农庄,带温泉的庄子,这价钱可就不便宜了。 程仕远花了些银钱,将这庄园买下后,自然少不了按着自家媳妇的喜好,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一番。 这有了温泉之后,可不单单只是方便泡澡,最主要的一点,不用刻意加盖带火墙温室,以便种植各种蔬菜,供应食为天锅子店。 食为天因为第一面面馆,被封查了几天,等到程仕远将案子结了,便又重新开门营业。要说没被第一面面馆影响,那绝对是骗人的。 毕竟再次开门营业时,那些无辜被第一面面馆伤及的食客,大部分还被集中治疗,没恢复健康来着。 好在川蜀这边的百姓是真喜欢吃辣,而食为天锅子,那锅底又是实打实的用料。经过了第一面面馆这事后,程仕远又让石捕头带人,将整个锦州城的酒楼重新筛查了一遍。但凡,搜查出问题的一律停业整顿。 至于那些没问题的酒楼,自然是赏罚分明。府衙这边,特意让人找了木匠,订制了一批木牌匾,奖励给那些所谓的星级信誉铺子。 这一点子,毫无疑问来自顾琬的馊主意。 顾琬这般提议,无非想让锦州城的商户们,将食品安全问题重视起来,诚信经营。 还别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效果的。 至少,明面上暂且没人敢再用阿芙蓉花所结的果实,来吸引回头客了。 等到新帝沈文忠的又一道圣旨送抵锦州城这边,几乎所有的锦州城百姓都知道了阿芙蓉花是真碰不得。不仅食用之人,一经发现便得强行戒断。那些贩卖之徒,有一个算一个,直接咔嚓没的商量。 那可是看脑袋的大罪,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触碰此物,甚至连多嘴提一句,都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附近有人恰巧听了一耳朵,随后上府衙检举。 “下官见过郡主!” 这一天,小拾头难得没跟在空闻子身边疯玩,顾琬见天气不错,便想这出门逛街。 毕竟这天慢慢暖和了起来,想到新结交的手帕交柳菡萏,即将回京城,顾琬觉着应该可以多加些川蜀这边的特色之物。 蜀锦这种贡品,顾琬自然不会触碰,除去蜀锦其实还有好些布料,质量并不差。此外还有蜀绣什么的,哪怕并不了贡品,也是顾琬的心意不是。 尤其紫鸢,顾琬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其实并不怎么好过。主要一点,没有娘家兄弟在前朝帮衬着,也是无奈得很。 毕竟紫鸢不是沈家货真价实的闺女,沈家除了能在黄白之物上,勉强能帮着新帝沈文忠,对于收拾朝堂中那些老牌的世家权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二百五十一章:黄花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难得出门逛个街,结果被刘三爷给堵在了结彩坊里,要说不堵心,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顾琬到底还是给了这位庶出的刘三爷两分面子:“不知刘三爷这般,所谓何事?” “其实也没旁的什么事,就是刘某无意间听说,郡主有法子弄到好酒。”刘三爷一边说着,一边揉着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顾琬想了想,便将如何简单蒸馏提纯酒精浓度的法子,告诉了刘三爷。 而这些经过反复提纯的高度酒,自然不是为了喝,主要用于伤口消毒,避免感染。 此前,顾琬跟这位刘三爷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不过是从自家夫君那边得知,为人还算耿直。除了晋升七品校尉时走了蜀锦郡王的路子,身上那些战绩都是一点一点用命拼杀出来的。 刘三爷细心地将这些记下后,再次像顾琬道了谢,随后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此前的事,总归是我们刘家对不住。现在也已开了春,我打算辞了蜀州这边的差事,带着那些愿意继续跟随我刘三的大头兵,去西北边境。” “那本官在这里,预祝刘校尉步步高升。”就在顾琬想开口说些什么之际,程仕远也不知从哪里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替顾琬拱手恭祝道。 “那便借程大人吉言了。”刘三爷本就没打算跟顾琬多言语什么,更何况程仕远这家伙又突然出现,回了个拱手礼后,便抬脚直接走人。 顾琬多少有些懵,忍不住看向程仕远,随后道:“夫君,你有没觉着这刘三爷怪怪的。” “有么,郡主怕是想多了。”程仕远半眯着眼,浅笑道。 顾琬没再多想,指着面前让掌柜特意拿出来的时新布料道:“夫君你来的正是时候,帮本郡主挑两匹你瞧着最顺眼的吧,好缝制几身新袍子。” “不急。”程仕远之所以会突然出现,真没派人跟随自家媳妇的行踪,见着顾琬应了刘三爷的邀请,到附近茶馆小坐片刻,便深怕有点什么。 实则,这事儿还得从之前,小两口撇下身边之人,去新买的温泉庄子说起。 程仕远花了重金买下这处温泉庄子后,自然少不了按着自家媳妇的喜好,里里外外重新修葺一番。这处的温泉庄子,除了在温泉周围划出几块地,种上蔬菜外,周边树木之类的种植并不多。 要不然,十里梅花园,在皑皑白雪间踏雪寻梅,也算得上是一件风雅事。 言归正传,经过程仕远派人暗中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温泉庄子原主人之所以选择将庄子转卖,甚至那价钱比程仕远原本估价时还要便宜一些,也并非如原主人所说的那般,急需银钱周转,这才便宜处理。 事实上,只因为庄园里不管种植什么,产量都不高,甚至比附近的几处庄园都要低。 温泉庄园自然大多买下来,是为了方便主人泡温泉。 可庄园周边的那些土地,显然不可能白白闲置在那里。这耕种基因,早在几千年便融入到了骨髓深处,自然是见不得那些肥沃的土地白白浪费。 尤其温泉庄子,还有先天优势,就更不可能浪费了。 结果,基本就是种什么不长什么。真真是白瞎了温泉周边那看起来很肥沃的土地。 要说顾琬,其实并不懂耕种,但架不住还算有些见识。这不,美美地泡完了温泉后,便心情还不错的拉着程仕远,美其名曰散步。 小两口便绕着新买的这个温泉庄子,溜达了大半圈。 顾琬也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些已经枯萎了大半的草本,便问询了一下留在庄园里的那些老佃户们:“这些枯萎了大半的植物,是什么。” “回,回夫人的话,这些都是些寻常的小花。等回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便发芽了。夏日里一簇簇的黄花,还挺好看来着。就是这花碰不得,若直接用手触碰,回头就会其痒无比……”见顾琬问及,那几个老佃户便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顾琬。 “怎么了?”程仕远也是难得见顾琬露出凝重之色,将眼前的这些老佃户暂且打发下去后,便凑到了自家小媳妇跟前。 “倒也没什么,就是觉着这花跟我所知道的一种‘恶鬼之花’挺相似的,也是这般一簇簇开的是黄色的小花朵。” “又是‘恶鬼之花’?”程仕远却乐了,不禁玩笑道,“究竟有多少‘恶鬼之花’?” “反正有害的都算得上‘恶鬼之花’。”顾琬白了程仕远一眼,却是说不出道不尽的风韵娇媚,瞧着程仕远心里头痒痒的。 而之后,顾琬便将她所了解的,关于“加国一支黄花”的危害,简单地跟程仕远提了提。 总结下来,不像那阿芙蓉花,对人体有危害。这“加国一支黄花”,主要迫害的对象是地里的各种农作物。因为生命力强,繁殖能力也强,若不小心结了果实,只要有风,便能飘散开来,寻求到了适合的土地直接扎根。 跟那些农作物抢营养跟水分,以及生存空间,因为没有天敌,简直一个无敌存在。 唯一消除的办法,只有乘着尚未花开结果,深挖根茎,要不然……来年一准有一份大惊喜。 顾琬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怎么出现在大启境内的,毕竟航运不算太发达,周边的国家尤其海那边的,了解得并不多。 总不可能是土生土长吧。 程仕远仔细回忆了一番,上辈子时因为并没有到川蜀这边担任知府,自然也就不清楚自家媳妇口中的“小黄花”,是否是川蜀这边最早发现。 但不管怎样,是真没听说那个郡县,因为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粮食产量骤降。 总不至于,是有心之人,故意带到川蜀这边吧。还是说,大启几个重要的粮仓产区,都被人惦记上了? 程仕远思忖了片刻后,便有了决定。考虑到此刻毕竟还是正月里,就算整个温泉庄子里里外外,都是这种小黄花,也得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了,等小黄花出了芽开始大面积生长时,再确认。 到时候该挖地三尺还得挖,该用火烧就得烧,的确容不得丝毫懈怠。 这不,就在顾琬心情甚是不错,难得出门逛街购物之际,程仕远那边观言匆匆回禀,温泉庄子那边好多疑似小黄花的草本发了芽。 而且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那种。 此前温泉庄子没转卖给程仕远之前,也曾发现过这种小黄花的踪迹,几家佃户为此没少费力气拔出。可要说像今年这般,放眼过去瞧着都像,还真是头一回。 此前只道是这小黄花长得挺好看的,哪里会知道危害会那般大,自然得赶紧拔除才行。 第二百五十二章:送别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眼瞅着这天气是一天天暖和了起来,程仕远没敢再耽搁,赶忙让人将小黄花的一些植株形态描绘下来,并附上危害性,张贴公示栏不说,更让石捕头带着底下的衙役,走村串寨,将誊录好的公示派送到各村寨子的村正手里。 农耕文明唱主调的大启这边,对于底下的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在意的事儿了。而各村各寨基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族,在族长或村正的管理约束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得知小黄花这种路边并不起眼的野草,竟然还有那般大的危害性,谁都不敢马虎。至少在未来的几个月里,真没少在田间野外发现。 程仕远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一番思前想后,决定奖励一二。但凡发现小黄花踪迹的,每消灭十株完整的小黄花,便奖励一文钱。 这一文钱的奖赏,真心不多,却也多少能调动些积极性。当然为了防止有那脑子过于灵活,为讨要奖赏耍小聪明的,自然得将里头的bug扼杀在萌芽之中。 忙完了小黄花的事,程仕远这个知府,还得准备科举这事。 科举原本是三年举行一回,只是新帝沈文忠觉着朝堂需要注入新的血液,尤其像程仕远这样,没什么根基,来自庄户人家的寒门弟子,便将科举时间调整了一二。 考秀才那三场应试,每年改为两次,春季三月初三,以及秋季八月初一左右。至于考举人跟进士的秋闱跟春闱,依旧没三年一次。 当年若有秋闱跟春闱,那秀才试取消。毕竟得考虑各方面的实际情况。而且,这般调整,也是君臣之间,再次磨合的结果。 事后,据顾琬无意间所知,不管是她那个好义兄,还是朝堂中那些以老牌世家权贵为首的大臣们,对此结果并不是很满意。 反倒是各地学堂的夫子们,以及正埋头苦读准备下场考科举的学子们,对此结果还是喜闻乐见的。 这般调整,从某个角度讲,也是让更多的底层百姓,咬牙将自家崽崽送进学堂读书识字。毕竟考中秀才的机会似乎变大了不少。 若是运气好,三场考试每一场都是一次通过,岂不是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便能考中秀才?! 那位周辰周公子,去年时顺利地通过秀才试第一场县试,原以为还得再等三年,才能考第二场院试,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了。 考前,周辰曾特意跑到食为天锅子馆,想通过掌柜的,再见他们的东家沈举人一面,却被拒绝了。 因为现在已没了蜀锦郡王府,周辰自然不怕刘家人再找自己的麻烦,这次院试也不用再辛苦沈举人,让他为自己作保。 不知为何,周辰对此竟然有些失落。 好在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为第二场院试而继续埋头苦读。 至于此前跟周辰关系还不错的同伴,这次却有些运气不济。此前没少光顾第一面面馆,自然也就被无辜波及。 哪怕这第一面面馆背后的东家,也就是蜀锦郡王府的那两位嫡出的少爷刘大爷跟刘二爷,事后被迫拿出银两,用作医治费用以及赔偿费用,到底身体受了损伤。治病期间,整个疯魔失心状态,哪里还有心思熟读那四书五经。 如此一来,想要顺利通过第二场院试,只怕难难难! 作为知府的程仕远这般忙碌,其实顾琬也没闲到哪里去。一边得盯着汤药,尽可能多制一些样品出来,回头好送到各地。 再者么,天气暖和了,好不容易看对了眼新结交的手帕交柳菡萏,也到了北上回京城的日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琬妹妹,别送了。”柳菡萏望着依旧一身男装的顾琬,恋恋不舍道。 “谁送你了,本郡主不过是瞧着今个儿天气不错,到这锦州城外骑马而已。”顾琬反驳道。 柳菡萏无奈地笑了笑,只好配合道:“行行行,只是恰巧遇上,总成了吧。” 顾琬是真不喜欢送别,着实太伤感了,只可惜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去京城,要不然…… 不禁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的顾琬,侧过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天舞,直接吩咐道:“帮我护着点萏姐姐。” “喏。”天舞应了一声。 柳菡萏的爹娘以及小弟此时都在川蜀,只是这次回京城,并没让他们送别。甚至好些事,比如这一回回到京城缙国公府,柳菡萏是奔着和离而去的,而这些,柳菡萏都没敢告诉爹娘以及小弟。 至于他们是否知情,亦或者只是装作并不知情,那就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琬妹妹,我爹娘还有小弟……” “行了,难不成在这锦州城里,还有人敢将他们欺负了去不成?!”顾琬没好气道。 且不说柳菡萏的爹,那位柳三爷,现在是锦州城数一数二的书院里的夫子,光是冲着柳小弟那身武力,只怕就没眼瞎敢挑事的。 刘小弟比柳菡萏小了足足十岁,已经在去年受完孝后没多久便成了亲。虽说练不成童子功,在顾琬看似无意的撮合下,得了空闻子的一些点拨后,武艺见长。 听着那意思,还想考武状元来自。 不管最后能不能考中,最起码这份想护着家中长姐的心意,便是最难能可贵的。 顾琬送别了柳菡萏,回到府后,心情一度有些闷闷不乐了,甚至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此前,也并非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顾琬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揣上小包子了。 不过事后想想,又觉着不太可能,毕竟每次运动后,她都会吃药丸,以免中奖。 事实上,也的确没闹出人命。 那么这一次…… 顾琬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里则在暗暗推算日子。这一次该不会……毕竟唯一一次有可能的,便是那日偷偷跟程仕远一道去温泉庄子。 可事后没几天,便见了红,只不过第三天便没了,而且量也少了些。 所以…… 想到此,顾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甚至越想越不对劲。 一旁的紫叶其实也在暗暗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见顾琬脸色有些微恙,赶忙上前搀扶了一把,随后轻声道:“主子,我方才算了算日子,您那小日子……” “行了,一会儿你去前院看看,我那师父可在。”顾琬也并非矫情之人,意识到有可能真的中奖后,便让紫叶去找空闻子。 若真中了奖,按着月份最多也就一个多月,哪怕她勉强能诊出脉,也并非百分百确定。这种时候,不找本事更高超的便宜师父,岂不是浪费。 第二百五十三章:中奖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很快,空闻子便单手领着小拾头,一溜烟似的出现在了顾琬所在的东稍间。 “咋滴,小丫头,我方才听紫叶那丫头的意思,你不舒服?”说话间,空闻子那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顾琬的手腕上。仔细确认了一番后,又让顾琬再换另外一只手。 “师公公~~”一旁的小拾头许是瞧出了空闻子那难得显露出来的严肃表情,难免有些不安。见空闻子没搭理他,便回转过了头,想让顾琬抱他,“阿娘,抱抱~” “抱啥子抱,小拾儿,以后你可得离你娘远一点。” 听到空闻子这般说,还没一岁半的小拾头眼圈瞬间红了,反而更想让亲娘抱抱了。却不想,还没靠近,便被空闻子给一把揪住了后衣领,随后整个人就好似小鸡仔似的,被直接拎了起来。 “小拾儿啊,你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所以以后你得离远点儿。千万不能像之前那样鲁莽。” “弟弟?”小拾头对“弟弟”这个称呼,无疑是陌生的很,甚至有些莫名的抵触,“不要弟弟,要团团!” 提到团团,大团子整个冬季都留在锦州城内,跟那只野生公团子一道。只不过前两天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那只野生公团子显得有些暴躁,顾琬也就没敢让这只野性尚在的公团子继续留在府里。 于是,便让人,将野生公团子放回它所熟悉的那片山林中。哪曾想,大团子竟然有些舍不得,也跟着一道去了野外。 对此,顾琬还是多少能理解的,虽然担心,到底还是选择了放手。可对于年纪还没一岁半的小拾头而言,显然很是不适应。 为此,没少闹腾。 没曾想着,竟然再次提及了大团子。 “等过几天,我们便去看大团子,好不好?”顾琬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家崽崽那气鼓鼓的腮帮子,轻声细语地宽慰道。 小拾头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了。 顾琬再次有孕这事儿,很快便被程仕远知道了。乍然得知这一喜讯后,程仕远愣了好一会儿,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蠢萌模样。 “怎么,不信?”顾琬微皱起眉头,不太乐意了。 “哪,哪能呀。”回过神来的程仕远情不自禁地露出八颗洁白大牙,“琬儿你还还欠为夫一个闺女呢。” “万一又是个带把的小子咧?”顾琬其实也挺想要个软萌可爱的小闺女,怎奈生男生女这事儿上,她也做不了主。 “不行!一定是个闺女!”程仕远言之凿凿道,“你看我之前翻遍了《诗经》才想好的名字,都还没用上呢。” “……”好吧,顾琬突然没了跟自家蠢萌男人争论肚子里的新揣上的小包子究竟是男还是女的兴致。 总不可能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发现又是个带把儿小子后,硬给塞回去吧。事实上都已经确定谜底了,再怎么争辩,哪怕赢了,也改变不了结局。 就让她家夫君依旧怀揣着梦想,先高兴几个月吧。 因为怀上了,顾琬在府里本就高人一等的绝对地位,再次晋级到了绝对不能触碰招惹的级别。尤其是走路已经相当利索的小拾头,几乎随时随地被提醒,千万千万别乱跑乱跳,以免不小心碰撞到顾琬。 或许也正因为此,小拾头对即将降生的弟弟(妹妹),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反而有些不喜欢。 阿娘都不愿意抱抱他了,好想哭…… 小拾头微红着眼圈,索性的是,暂且并没有掉眼泪。 毕竟头回当娘亲的顾琬,对此也是相当无奈,只好用胳膊碰了碰身侧的自家夫君,提醒道:“我怎么瞧着拾儿不太喜欢我这肚子里的崽崽,你这当爹的是不是开导一下?” 还在考虑着院试该出什么试题的程仕远回过了头,愣了愣神后,便点头将这事儿应了下来:“成,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得了空,咱父子俩好生聊聊。” 顾琬听到程仕远这般说,便放下心来,没一会儿功夫便沉沉得睡了过去。 不曾想,这一等得了空,便是好些天过去了。有一点,顾琬还是知道了,她家夫君最近这些日子是真忙。别看身为知府,多数时候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吩咐底下几个知县以及县丞就成。 但毕竟要管好几个县城,很多事不得不提前准备起来。比如提防春汛什么的。 何况,现在每年三月,当然还有下半年的八月,还得准备科举相关事宜。 可理解是一回事,并不意味着顾琬不会动怒生气,不管再多的理由,也不能答应了却迟迟不见后文。这不摆明了,因为从早到晚的忙碌,将父子谈心交流这事儿给不小心遗忘了嘛。 于是,顾琬越想越觉着生气,也不知怎么了,这脾气似乎暴躁了不少。 “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天,可算准时下了府衙的程仕远,可算察觉到了府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匆匆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干净的家居袍后,这才敢靠近自家媳妇。 “没怎么。本郡主哪里敢怎么。”顾琬冷冷地瞥了程仕远一眼,随后冲着正窝在不远处案几前,皱着眉头努力解九连环的小拾头道,“还不过来,好好瞧一下你爹,要不然回头该忘了你爹长什么模样了。” “……”程仕远几乎瞬间听懂了自家小媳妇话中隐藏的意思,甚至还想起了多日以前,曾答应过的事。 父子好生谈谈心。 对此,程仕远多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不过自己媳妇既然生气了,即便不为了肚子里新揣上的小包子,也得好生哄上一哄。 程仕远后退了两步,随后冲着顾琬行了个拱手礼,这才道歉道:“都是为夫的错,这些天,为着过几日的院试,为夫忙糊涂了。” “哼!”顾琬冷哼了一声,依旧一副不怎么情愿原谅的架势。 反倒是小拾头,这几天一直早出晚归的,都没能好生跟自家崽崽互动的程仕远突然发现,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难不成真因为知道自己要当哥哥了,所以长大了?! “爹,弟弟啥子时候出来撒。” “什么弟弟,是妹妹。”程仕远纠正道。 “哦?不是弟弟啊。”小拾头歪着头,有点不能理解。毕竟此前空闻子直接告诉小拾头,他娘亲肚子里又有个小弟弟了。可每次他爹都一口一个妹妹。 那到底该听谁的呢? 小拾头想了想,愉快的决定,今个儿是小弟弟,明个儿是小妹妹,不就成了。 亏得顾琬,当然还有程仕远这个当爹的,并不知道自家崽崽会这般愉快的决定,要不然非得逗乐了不可。 第二百五十四章:落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时间匆匆而过。 等到有来自天舞关于柳菡萏的消息,传回锦州城这边,已经是四月底即将五月了。 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危险期,顾琬那脾气温润了不少,除了嗜睡了一些,基本没旁的症状。若不是肚子渐渐显怀,这一胎都察觉不到。 这个孩子,比前头的小拾头,还让顾琬省心。 “所以这次一定是个闺女,安安静静的。”程仕远再一次肯定道。 “嗯,是妹妹!”破天荒的,小拾头竟然点头站在了亲爹这一边。 顾琬如果不是还清楚的记得,昨个儿自家崽崽也是这般,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肯定地回答“是弟弟”,只怕真信了。 所以,这一天一个“弟弟”,第二天又改口叫“妹妹”的行径,让顾琬怎么都不会再相信自家崽崽。分明就是在蒙,一半对一半的概率。 想要蒙对,似乎并不难。 “主子,柳夫人带着媳妇来送端午粽子了。”紫覃进了屋,回禀道。 “快让人进来。”顾琬想了想,还是让紫叶将小拾头暂且抱进西稍间,而她则回了堂屋。 “妾身柳氏见过郡主娘娘。”顾琬才落座,便见柳三夫人带着自家儿媳妇再紫覃的引路下,进了屋,随后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常礼。 “柳夫人快请起,紫叶看座。” “喏。”紫叶应了一声。 柳三夫人虽说出身商贾之家,待人接物上丝毫不比那些权贵世家出来的闺女,反而更加落落大方。反倒是身旁的新媳妇,许是头一会见顾琬这个从二品的长乐郡主,显得有些胆怯无措。 要说顾琬跟侯府柳家三房,此前并没有太多交集可言,若不是柳菡萏,估摸着也就是点头之交。 至于现在么,往来不算频繁,先慢慢相处着呗。 许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冷,柳三夫人主动道:“其实妾身这回叨唠郡主,也没旁的什么大事。就是昨个儿妾身跟儿媳妇包了些端午粽子,觉着味道尚可,便拿来给郡主您,还有郡马爷跟小公子尝尝。” “那便多谢柳夫人了,做了吃食还能想着我。”顾琬笑吟吟地道了谢,随后朝着一旁的紫叶使了个眼色。 顿时了然的紫叶转身进了里间,没一会儿再次出现时,手里抱着两匹当季时新的蜀锦缎子。 去年新帝将川蜀赐封给了顾琬当封地,如此一来地界内所有的出息,除去上交朝廷的那些,剩下的都是顾琬的囊中之物。 这蜀锦,最好的那些得作为贡品送往京城皇宫,那么剩下那些瞧着有瑕疵的,自然留在了顾琬手里。 顾琬挑了一些瞧着顺眼的留了下来,其余的便直接丢给了结彩坊的掌柜,让掌柜帮着处理。哪怕数量不多,哪怕细微处真有些瑕疵,也架不住蜀锦每年常量稀少,外头自然稀罕得很。 现在见顾琬随手便送了两匹,而且还是当季最时新的花样,柳家媳妇的神色瞧着有些微妙。 而顾琬至始至终都只当没瞧出什么异样,心情甚是不差地跟柳三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很快,这话题便扯到了柳三夫人带着儿媳妇亲自包的那些粽子上头。 别看大启每到五月端午,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包粽子,实则各地的粽子都会有些许的差别。这不,柳三夫人这回带来的粽子,有两种味道,自然粽子的形状也不太一样。 按着柳三夫人所说的,那底部呈尖尖小三角的是腊肉赤豆粽子。而长条形的,则是她家媳妇的手艺,里头的味道自然也不一样。 “那行,一会儿我让紫叶热一下,一定好生尝尝。”眼见着时间不早了,柳三夫人便带着自家媳妇起身告辞了。顾琬并没有过多挽留,而是示意紫覃将人送出府。 等到屋里只剩下顾琬跟紫叶,顾琬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主子,这粽子已经热好了。”不过片刻,紫云英便将热好的粽子用食盒装上,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屋。 如果说顾琬方才只是脑海里灵光一闪的念头,那么此刻浅尝完两种味道截然不同的粽子后,那心底的那个念头,便越发肯定。或许连本尊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她所制作的这些粽子成了她暴露身份的破绽。 五月初五过端午,百姓们会用粽叶、糯米(或江米),搭配其他果脯鲜肉包粽子。其实这一传统,不单单只局限大启这边,包括西南的土著以及北边的游牧民族。 别说大启境内各个郡县的粽子口味存在细微差别,有甜粽咸粽之分,更何况是大启境外。 而顾琬,本就比旁人的五感更敏锐,至于上辈子时,更没少吃全国,乃至全球各式美食。这里头,自然也有各种口味的粽子。 当然,两个时空的风俗文化还是存在着差异的。但顾琬始终觉着,对某种口味的偏好,那是祖辈留给子孙,深刻溶于骨子里的记忆,这种记忆并不会因为移居他地他国而彻底遗忘。只不过很多时候,被隐藏起来了。 那位柳三夫人祖籍就在川蜀这边,所以她所包的那些粽子,很有川蜀特色。至于她那个新进门还没一年的儿媳妇么…… 只怕并非柳三夫人所介绍的那般简单了。 “我瞧着夫人,似乎有心事?可是小闺女在夫人肚子里,越来越活泼了?!”下了府衙回到府里的程仕远,很快就留意到自己媳妇有些不太对劲。 “没有。”顾琬摇了摇头,依旧有些慵懒地斜靠在软枕上,并没有起身亲自伺候程仕远换洗。 等到程仕远从稍间梳洗完,换了身更为舒坦的家居袍出来,顾琬这才将紫叶几个打发了出去,慢悠悠地开口道:“不过是突然觉着,这川蜀之地地杰人灵,除了土生土长的蜀民,其实还有旁的族人。若能和平相处,不都是大启的百姓。” “琬儿你当真这般觉着?”程仕远目光微闪,显然听明白了顾琬话中所隐藏的另一层意思。 “要不然呢?花神娘娘可没那么小气。”顾琬笑了,“话说回来,今个儿我瞧你似乎也有心事,可是朝中……” 按着地理位置而言,川蜀是大启第二道门户。不仅仅是西北边关,其实还包括西南。所以,程仕远接任锦州城知府以来,一直采用外松内紧政策,提防着来自西北以及西南的势力,安插细作。 新帝沈文忠登基,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不仅北边游牧民族蠢蠢欲动,事实上程仕远更为熟悉的西南土著那边,也不安分。 第二百五十五章:时间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甚至,程仕远得到个很不好的消息,北边那古雷可汗早已不惑,去年他那第五任夫人病逝,为两国之和平,有心求娶大启贵女。 程仕远知道,很多事已经跟记忆中的很不一样了,但这一次……总觉着没那么简单。 顾琬陪着程仕远用过了晚膳后,便早早地选择了歇息,一夜无话。 而第二天,原本该带着小拾头一道去嘉陵江上瞧龙舟赛的顾琬,只觉着浑身乏力,小腹更是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这般,自然没法再带着小拾头出府。 “我没事,就是乏力得很。要不你带着拾儿去瞧龙舟?”顾琬轻轻摸了摸自家崽崽娇嫩的小脸蛋,随后提议道。 程仕远身为锦州城知府,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自然不可能不出现。可现在瞧着自家小媳妇又是这般,更是无法放下心来。 若不是府医连连保证,顾琬也宽慰自家夫君,程仕远这才勉强答应,只说去去就来。 而这一去,原本只说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不曾想直到华灯初上,这人还没回府。期间,程仕远有让身边的观行带来消息,只简单了提了两句,说是有人借着这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搞破坏,有无辜百姓因此落了水。 旁的具体的,因为顾琬身怀有孕,加之身体有些不适,观行并没有多说什么。 事后,即便顾琬没有刻意打听,依旧还是知道了。 有些人,野心勃勃,还真就见不得国泰民安,非得搞点事儿。 当然,此刻新帝沈文忠才登基,满打满算还没一年,先帝留下的烂摊子一堆,整个国库一个字“穷”。皇帝不管是户部,还是私库,都没剩下多少真金白银,反倒是朝中诸位大臣,以及民间那些富商,一个个肥的流油。 新帝沈文忠有心想治理好国家,也不是一朝一夕立马能国富民强。 自然,谁都很清楚,需要时间! 当天影将来自京城天舞带来的飞鸽传书内容,回禀给顾琬时,顾琬已经在拔步床上静养了好几天。 那肚子里的崽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一改此前安静性子,胎动频繁。顾琬的胃口不算太好,基本吃啥吐啥,口味也变得稀奇古怪的。 上午嗜酸,下午突然闻不得一丁点酸味。这人,很快纤瘦了下来,这可把程仕远这个本就忙着处理政事的大忙人给着急坏了。 “弟弟不乖!”小拾头伸出小胖手,摸着顾琬已经显怀的肚子,微红着眼圈道。 “再过几个月,等阿娘肚子里的小二出来了。拾儿你帮着阿娘教导他,要乖乖的,好不好?”顾琬将自家崽崽搂在怀中,轻声细语地开口道。 小拾头迟疑了片刻,便连连点着头,应了下来。 顾琬见天影出现,便示意奶嬷嬷将小拾头抱去里间将人哄睡,这才斜靠在软枕上,慢悠悠地问道:“可是出事了?” 天影不敢有所隐瞒,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消息尽数回禀。 顾琬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扯出一抹很是勉强的笑容来,道了一句:“怪不得……去准备马车吧。” “主子……” “去吧。” 顾琬很早就隐隐意识到,有些事躲不过去。尤其此刻,得知京城那边的大致情况后,就越发肯定,她的此次京城之行,提前了。 当然,就目前的情况,身怀有孕近五个月,也不适合远行。 当顾琬还是想去,哪怕她家夫君知道后多半不会答应,也必须得去! “所以,还是没能瞒过你。”程仕远看向自家媳妇的目光中,透着无奈与心疼,过了许久才咬牙道,“你……就不能乖乖地留在锦州城这边?就算不管大的,好歹也顾及一下你肚子里的小的。” “那古雷可汗就差直接指名道姓了。”顾琬轻抚了已经显怀的肚皮,上前了两步,径直来到程仕远跟前,“主要我得去,确定一下我那义兄的态度。” 见程仕远沉默不语,顾琬拉过自家夫君的手,随后放到依旧胎动频繁的肚皮上,继续道:“你看,你那小二活泼着呢。” “琬儿,我后悔了。”程仕远长臂一伸,将顾琬搂入怀中,喃喃道,“真的后悔了。” “别说胡话,覆巢之下……信我一次,好不好?” 半个月过后,俩辆马车一前一后稳稳行驶进了京城。 顾琬透过马车小窗,看向两侧熙熙攘攘的街道,勉强还算繁荣。这是顾琬来到大启这个陌生的王朝,头一回进京,无喜无悲出奇地平静。 因为抵京时已临近傍晚,马车直奔位于东城区的郡主府。因为提前有所安排,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偏门进入郡主府。 见到了在郡主府里借住的柳菡萏,少不得引来一阵震惊。 顾琬瞧着柳菡萏顺利和离后,整个人精气神不算太糟糕,甚至隐隐胖了一圈,心底原本就不多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 反倒是自身,因为怀孕,胃口不是很好,又加上长途赶路的艰辛,让柳菡萏瞧了好生心疼。 “你,你这是……那程九如竟也舍得放你这般千里迢迢地来京城?!”柳菡萏红着眼圈有些哽咽道。 “也是无奈之举。”说话的功夫,顾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罢了罢了,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琬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就是有些累”,柳菡萏见此不得不张罗着,让顾琬感觉梳洗后好生休息。至于旁的,也只能等顾琬休息好了,再议。 自然,少不了因为不放心,柳菡萏偷偷地细细询问了一番随行的紫叶几个。得知里头竟然还有个经验老道婆子一路跟随,这才勉强放心一些。 而第二天,不算太早,顾琬便换上了从二品郡主的行头,在天舞的陪同下,进宫面圣。 那时,新帝沈文忠才下早朝,甚至在早朝时发了好大的一通火。回到御书房时,整个脸还依旧是铁青色,带着明显的怒意。 在得知顾琬竟然就在宫外头,递了牌子求见后,这脸色直接比锅底灰还黑。 “长乐见过陛下,愿吾皇万岁……” 也不等顾琬恭恭敬敬地朝着新帝行跪拜礼,就听到头顶传来沈文忠咬牙切齿的声音:“长乐,你不该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进京(大结局) - 寒门首辅的锦鲤妻 - 浮生如荼 顾琬一听,没再继续行礼,而是直接抬起了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沈文忠。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依旧清澈明亮。 沈文忠怒道:“你这大着肚子,千里迢迢地跑来京城,也不怕伤着你肚子里的崽子!他程九如是不是脑子发昏了?!” “你凶我!”顾琬眨巴了一下眼睛,撅着嘴瞬间委屈。 “朕的小姑奶奶,你,你来京城,是不是觉着朕这边还不够乱?!”沈文忠直接从龙椅上站起了身,亲自将顾琬扶到一旁,早早备下的大圈椅上坐稳了,这才无奈道。 “我若不这么一路辛苦地跑这一趟,那些人……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程九如告诉你的,还是……”沈文忠不禁半眯起眼睛。 先帝天光帝将天影几个送给顾琬这事儿,顾琬,当然还有程仕远,从没觉着能瞒得过已顺利坐上皇位大半年的沈文忠。甚至,关于程仕远那隐藏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了太久。 顾琬为何要坚持来京城,说白了,还是想知道她的这个好义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当然,她家夫君的态度,也得适当地让沈文忠知道。 很多事儿还得面谈。 若不是川蜀那边着实走不开,程仕远哪里舍得让自家媳妇跑这一趟。 至于,借机想结秦晋之好,上门求娶的古雷可汗,想来是不会真要个身怀六甲的大肚婆的。哪怕顾琬真出生在六月十六,跟他们所信仰的女神同一天生辰。 最主要的一点,大启这边生于六月十六,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的,可不单单只有顾琬这个长乐郡主一人。 顾五宝那隔壁房大伯将的顾四妮,后更名香菱,成为先帝天光帝管事大宫女,不也同样生于六月十六嘛。自从先帝驾崩,新帝沈文忠继位,回到宫中的香菱,因为“护驾”有功,据说还晋了品级。 就是身子骨不是很好,这些日子以来,那心口总是时不时疼痛着。但作为吉祥物,一直好吃好喝地养在宫里,各种名贵药材更是不计其数地熬成滋补药,精心调养着香菱那娇弱的身板。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沈文忠眉头一挑,瞥向顾琬,“以为朕会收了那颗鱼目珠?先帝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只怕未必没有送去北边的意思。” “就不怕反咬一口?”顾琬提醒道。 “这也是朕担心的地方。”沈文忠长叹了一口气。 此前,虽说从没单独召见香菱,但还是派了人不着痕迹地了解了其本性。 正如顾琬所提醒的那般,香菱很有野心,脑子不算太笨,又比较记仇。所以完全可预料到,将来一旦机会成熟,一定会反咬一口。尤其,这妮子从小便很是嫉妒隔壁的小堂妹顾五宝。 但新帝沈文忠知道,他也没旁的选择。主要也是生于六月十六,并顺利长大成人的本就很少。与其大费周章找旁人,不如将心思花在旁的地方。反正是绝对不可能真的将自家义妹送去北边和亲的。 沈文忠甚至都在庆幸,幸好他家义妹身怀六甲,勉强能堵住朝中那些忒不要脸的糟老头子,要不然……还真没了底线! 现在么,将这颗鱼目珠送过去和亲,只要能换回三五年,沈文忠相信到时候一定不怕翻脸。大不了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 承光二年六月十六,又是一年花神娘娘的生辰。 新帝沈文忠颁下旨意,赐封香菱为永安公主,将嫁给古雷可汗为妻,结秦晋之好。 承光二年九月初,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途径望胡关时忽降大雪,关外牛羊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牛羊无数,被视为不祥。 承光二年十月,古雷可汗突发急症暴毙,其弟阿阔台继可汗位。半月后,阿阔台举兵南下,却因连日大雪被阻望胡关外。 承光三年正月初一,留在皇宫里的顾琬顺利生下二子,一个七斤九两的大胖小子。 正在川蜀负责筹备粮草的程仕远知道后,气得直磨牙:他的小棉袄,一定被沈文忠那家伙给偷梁换柱了! 而大启跟北边游牧民族的这场仗,一打就是大半年。 最初因为天气原因,只是小摩擦不断,等开了春天气渐渐缓和起来,冲突升了级。 只不过那时,大启这边勉强做好了准备,真刀真枪打了几次,双方各有损耗,之后又因为连日大雨,呈胶着状态。 直到大半年后,许是又快到了六月十六,双方勉强同意和解。只可惜,和解文书还没来得及签,又一次撕破了脸…… 就这么打打杀杀,握手言和,来来回回的折腾。 直到有一天,游牧民族那边的王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没再继续打下去。 谁都不知道那天夜里王庭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反正当时在王庭里的,十之八九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识。 …… “阿娘,我可不可以揍弟弟?”许是经常在外头乱跑的关系,小拾头黑了不少。见到了亲娘,尤其窝在亲娘怀里的二小子后,直接仰着头问道。 “为啥要揍偶?”长得跟小拾头至少有六七分相似,明显白胖些的二小子,不乐意了。 “因为你不乖呀!”小拾头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子,“爹是吧。” “的确,很不乖!”程仕远虽这般回道,但目光却至始至终停留在自家媳妇身上。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没见,果然是越发的明艳照人了。 程仕远当即想到了自家媳妇还欠自己一个软萌可爱的闺女,这都拖欠这么久了,必须立刻马上偿还才行! 想到此,程仕远也没再迟疑,将一直窝在自家媳妇怀里的二小子扒拉了下来,丢给了一旁的长子,随后扛起媳妇就往正屋走去。 “程仕远,你疯了啊,快把我放下来!”顾琬明显被吓到了。 “再不生个闺女,还得疯!” 望着那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将自家娘亲给抱走了,程小二眼圈红了,只不过还没等他扯开大嗓门哇哇大哭,小拾头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冰糖葫芦,往程小二嘴里一塞,成功转移了二小子那注意力。 “甜不?” “嗯。” “那你以后要乖乖的听大哥我的话,就天天请你吃冰糖葫芦。” “好呀。”馋猫程小二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多年后,为这事儿程小二没少被无良的亲爹娘笑话。就连之后出生的小三跟小四这对双胞胎小子,也觉得自家二哥是家里最馋最好骗的。 当然那时他们的爹娘,还在为那件小棉袄而努力耕耘着。 只可惜,顾五宝身上,来自方家那生男基因,似乎一如既往的强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