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 崇祯故事 - 青滢 阿富汗东部,广袤贫嵴的高原上,一队由近百辆各式车型组成的混合车队正在迤逦前行,从车身的星条旗标志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团级规模的美军部队在运动。 车队的尾部,华裔士兵杨铭驾驶着 M977 重型战术卡车漫不轻心地跟着车流。在杨铭的记忆中,他在阿富汗的这两年里,部队的这种转场已经有几次了,跟战场上的血与火相比,这样庞大壮观的行军只能算是户外运动而已。 M977重型战术卡车是美军最新一代的军用载重车辆,这种卡车配置了独立悬架、永久润滑部件和中央轮胎充放气系统,使得车辆的行进更加平稳,牵引力和离地间隙也更大,涉水深度可达1.5米,中央轮胎充放气系统可在任何行驶条件下将车辆性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永久润滑系统确保了更好的野外使用性能,并能大幅减少维修保养需求。 杨铭驾驶的这辆重卡经过特别改装,配备了双油箱,车头后面拖着的是封闭式的货厢,装载量近50吨,车上装载的除了弹药辎重之外,还载着杂七杂八的各种装备物资和一些士兵们的私人物品。 重卡的后面,跟着一辆乘坐着五名炮组人员的 H1 悍马车,车后牵引着一架 M777 轻型榴弹炮,作为整支车队的后卫力量。这种牵引式超轻型榴弹炮重量不到4吨,外形看起来就像加了后坐的迫击炮,但是它的性能和那些巨型的155榴弹炮一样,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车队在行进中如果遇到敌人的重兵袭击,这门 M777 榴弹炮将在一分钟内转入作战状态,迅速起到决定性的火力作用。 驾驶室里的杨铭猛吸了一口嘴里叼着的香烟,按下车窗玻璃,扔出烟蒂,一阵风从车窗扑了进来,驾驶室内烟雾缭绕的空气瞬间多了一份清新。突然,他从反光镜里看到,车队最后面护卫的H1悍马车的大灯亮了起来,悍马车上露着半个身子、戴着护目镜的机枪手急冲冲地挥着手臂,似乎在喊着什么。 “见鬼,谁听得见你在说什么。”杨铭嘟囔着,正要去打开车上的战术无线电系统,想听一听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已经不需要了,他感到眼前的视野一黑,整个天际突然变暗了,在车队的头顶上,弥漫着整个天穹的黑云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紧急刹车,随着ABS系统的咔咔声,杨铭紧紧抱着方向盘,终于在视野全黑之前,将几十吨重的卡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灯,透过前挡的玻璃望去,一片黑色的雾霭,车灯的光线在雾霭里旋转着,像是遇到了宇宙黑洞一般,堕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看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FVCK!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铭对着无线电大叫着,无线电里却只有一片静默,没有任何有用的声音。他再次重复呼叫着,不断切换着频道,仍然是一片静默,就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样。 经过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没有人来拍窗,没有人来叫唤,外面也没有枪炮声。到底出了什么事?杨铭决定下车看看,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车门。 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突然亮了。 第2章 穿越 - 崇祯故事 - 青滢 冬季的华北平原上,苍凉的大地一片寂静的萧索。麦地早已收割完毕,一簇簇的麦茬遍布在田野里,远远望去,给大地缀上一层暗淡的金色。枯黄的草蔓长满田间垄上,间或露出一点绿色,显示着大自然强大的生命力。 一辆巨无霸式的重型卡车停泊在平缓的土坡上,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敞着车门的悍马吉普车,车后拖挂着一门低伏着炮管的火炮,吉普车上搭载的 M240 7.62 毫米机枪斜仰着,枪位后面没有士兵,车前亮着的大灯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分外黯淡。 杨铭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一切,思维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 杨铭是北京人,高中时候随父母拿了绿卡到美国读书,并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常春藤大学。在大学里混了两年,被 MeToo 退学了。没拿到毕业证,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工作,他索性就到征兵站报名参军了。经过 ASVAB(军队职业倾向测验)测试——很显然,这类简单的智力和常识测试对他没有任何难度,满分的测试成绩让他可以选择所有的兵种。最终杨铭选择了炮兵——炮兵是战争之神,从小就喜好历史和军事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月后,接到了录取通知。杨铭带上简单的行李,到俄克拉何马州的锡尔堡炮兵训练基地接受了为期10周的新兵训练,以优异的成绩完成新兵训练后,他选择分派到驻德拉姆堡的第十山地师服役,其后不久就到了阿富汗战场。 在阿富汗的两年里,杨铭参加了多场战役和战斗——炮兵阵地里,他和同袍们一次次将155毫米榴弹顶入M777榴弹炮的炮膛,转动炮轮,拉响炮绳,大炮怒吼着将榴弹射入弹道,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每一发炮弹射出,几十公里之外的目标150米半径范围内,155榴弹的弹片和冲击波嘶吼着摧毁一切。 他也多次在几十米的距离上和敌方的战士举枪近战,那些渗透进来试图破坏炮兵阵地的武装份子面对死亡毫无恐惧,他们手中的AK47喷着火蛇,一波一波地冲上来,将炮兵们的防御圈一点一点的撕裂。子弹在耳边呼啸,手雷在四周爆炸,每一分钟都有躯体在倒下,将满腔的热血洒入苍凉的大地。 在阿富汗山区清扫武装份子巢穴的战斗中,他多次与敌人贴身搏斗,生死厮杀。在陡峭崎岖的山道上,他甚至有几次和对方战士狭路相逢,双方促不及防地扭抱在一起,互相用刺刀、用拳头、用牙齿、用头盔试图给对方致命一击。 看惯了这个世界上的贫穷、愚昧、仇恨、杀戮,经历了生死的血与火,杨铭实现了从一个文艺青年到铁血战士的转变。 这一切,在这1629年冬季的华北平原上,切换了人生的进程——他穿越了。 杨铭收回了思绪,再次确认了这一事实。 “汤米!”他大声喊叫着战友的名字,冲向后面的悍马装甲车。 很失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悍马车的门开着,仪表盘仍亮着,引擎在空档怠速运转,车上并没有人,一支HK416步枪斜挂在悍马车的驾驶座椅靠背上,显然,和杨铭一样,它的主人下车时没有带上这枝枪,于是,这枝枪便随着悍马车一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杨铭抓起步枪,拉了一下枪栓,检查了一下弹夹,弯腰一路小跑着对吉普车四周进行搜索,但是却一无所获。 他想再跑远一些,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这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年代?远处的村庄在数里地之外,依稀只见残垣断壁,几间房屋的废墟上仍有焚烧后的薄烟在袅袅升起。根据房屋的建筑风格,以及断壁上隐约可见的残破对联,杨铭确定这是在华夏大地,只是奇怪的是,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荒无人烟。 职业军人的素质开始起作用,杨铭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跑回自己的重型卡车,拿出个人装备开始武装自己,穿上了防弹战术背心,戴上凯夫拉头盔,把从吉普车上取来的步枪扔到驾驶室,拿出了自己的HK416步枪,在枪管上挂上M9刺刀——对于士兵来讲,枪就像自己的老二,还是用自己的枪更有信心。他在战术背心上塞了6个弹夹,挂上两只 M67 手雷,又拿起一架望远镜挂在脖子上,锁好重卡的车门,跑到悍马车后面解开大炮的拖挂,然后回到驾驶室,打着方向盘猛踩一脚油门,引擎发出一阵低吼,悍马车冲向麦田,向远处的村庄驶去。随着车轮的滚滚前进,坚实的麦田地面上延伸着两道长长的车痕,一簇簇枯黄的麦茬碾压式的倒伏在车痕里。 即将抵达村庄时,杨铭看到了田垄下倒伏的尸体。这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尸身朝着村庄的方向趴着,头上系着粗陋的网巾,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背心处有创痕,创口处的血肉外翻着,黑色的血迹染透了背部的衣服。 是箭伤,但是尸身上并没有箭杆,杨铭略一思索即明白,在这个时代箭是比较昂贵的,夺去这个男性生命的箭已被回收取走。 这是一个乱世,杨铭感叹着。这具尸体看情形已经死了几天了,就在离村庄几百米的地方,也没有人来收殓,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杨铭把车停在村子边上,锁好车门,持着步枪以标准战术动作向村里摸去。一路上他又看到了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男有女,身上的伤痕有箭伤也有刀伤。有一具尸体仰面躺着,巨大的伤口几乎裂开了整个脸面,死者的眼睛向外鼓着,似乎在向世界诉说着愤怒与仇恨。看到这些,即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经历过血与火的杨铭也不由得暗暗有些心惊。 从村口进去,眼前的整个村子一片狼籍,到处是残垣断壁,房屋的门或是敞开着,或是被破坏了,有的门上还有刀砍和枪刺的痕迹。杨铭小心地挨个从门外窥视,除了时不时看到屋内横躺的尸体,找不到一个活物。 有一户的门是虚掩着的,在这满目的残垣断壁里,虚掩的大门反倒给人一种异样的阴森感觉。杨铭深吸了口气,上前几步,端着步枪用刺刀往门上轻轻一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具女尸悬吊在屋内的大梁上,暗紫色的舌头吐着,眼珠突出,面目狰狞。女尸身上衣服只剩条缕,垂着的两条腿已呈灰白色,一道暗红的血痕从腿内侧延伸下来,在屋内的土砖地面凝成一滩黑色的污垢。 看到这一场景,杨铭默然无语,心里感到一阵悲哀。他想到了在上一个世界里看到的那些被武装份子处死的平民,其中也不乏这样悬吊的尸身,杨铭记得,在上一个世界里,他用子弹、用大炮向那些武装份子猛烈地开火,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心中有一种畅快淋漓的复仇感觉,而现在,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是否仍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杨铭一时陷入沉思,突然,他听到后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瞬息之间,杨铭侧身调转枪口,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墙角一闪而过。 “什么人?”杨铭大声喝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矫健地跨越了一道断墙,从后面抓住一个瘦小的身体。 被抓到的那人全身吓得嗖嗖发抖,扭过头来,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脏兮兮的头发篷散着,脸上满是污垢,眼睛里一片恐惧之色。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看到是个小孩,杨铭也放松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惊恐地看着杨铭,身子向后缩着,脸上除了恐惧之外,又多了几分疑惑。 也难怪,杨铭的这身装扮,在这个时代,也确实够异类了。 口音也是个问题。虽说杨铭也是北方人,但时隔三百多年,语言音调的变化大了,他说的话,这小孩也未必能听得懂。 杨铭无奈地冲小孩笑笑,用表情动作尽量减轻对方的压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微笑着递给小孩。 小孩畏缩着不敢接,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打量着杨铭这个“怪人”。没办法,杨铭只好自己先咬了一口巧克力,脸上做出美味陶醉的样子,再次将巧克力递给小孩。那小孩犹豫了一会,终于接下了,拿到嘴边舔了舔,感觉不是什么毒物,而且味道似乎还很不错,连忙塞到嘴里嚼了起来。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 经过一阵比划询问,杨铭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3章 己巳之变 - 崇祯故事 - 青滢 1629年(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十月初二,登上后金汗位第三年的皇太极率领大军从沈阳出发,绕道蒙古,从蓟镇防区的龙井关和大安口“破墙入塞”,首次突破了大明的长城防线。当时大明的边防要塞蓟镇“塞垣颓落,军伍废弛”,后金军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一路过关斩将,兵锋直逼北京。 慌乱中的大明朝廷急令各地兵马驰援京师,蓟辽督师袁崇焕统领诸路援军抗战不力,被崇祯帝下旨逮捕下狱,其部将祖大寿带关宁军一万五千人临阵逃走。皇太极乘机夜袭卢沟桥,斩明军副总兵申甫以下约七千人,并在永定门外击败明总兵满桂统帅的四万明军,满桂、孙祖寿两位总兵战死。1630年(明崇祯三年、后金天聪四年)初,皇太极挥师东进,连克数城,分兵驻守遵化、滦州(今河北滦县)、永平(今河北卢龙)、迁安(今属河北),自率主力返回都城沈阳。 1929年按中国传统的干支纪年法是己巳年,因此,历史上称此次事件为己巳之变。经此事变,明朝元气大伤,北京城周围经历两百年建立起来的防御系统,几乎全部受到重创,人民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在后金军退走后,明朝开始了内乱,除斩杀和惩处责任官员外,内阁中枢也遭到了大批革职清洗,官场震动,行政体系开始崩溃。从历史进程来看,随着己巳之变的发生,明朝灭亡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杨铭对于崇祯初年的这段历史还是比较了解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穿越到这段历史里,他的到来,会带来历史的改变吗? 村子里残存的那个小孩叫王成,数日前后金兵来此劫掠,村里的老弱病残和敢于反抗的人全部被杀死,丁壮妇女、粮草财帛甚至物品器具都被掳走。后金苦寒之地,生产力低下,物资短缺,举凡牲畜、农具、铁锅、衣被等,都是后金兵的掳掠目标,王成是躲于一处不易发现的地窑中才逃过一劫。后金兵走后好久,他才敢出来,在残垣断壁中刨些米麦糠豆勉强维生。适才杨铭进村时,王成正在四处找食,但已经找不到什么可吃的东西了,如果杨铭晚来几天,这小孩估计要饿死了。 “大人,救救小的吧。”王成向杨铭哀求着。 “你去找点水洗洗,跟我走吧。”杨铭有点洁癖,看着这小孩全身脏兮兮的,感觉有点不适应。 又搜索了一番,确定村里没有幸存者了,杨铭把王成带出村子,让他坐到悍马车的副驾驶位置,掉转车头驶离这个村庄,随着车身的颠跛,坐在副驾位置的小孩手足无措地摇晃着。 “系上安全带。”杨铭对小孩说。 王成侧过头看着杨铭,一双大眼睛里流露着惊讶和不安,他不懂杨铭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驾驶室里的这一切太令人震惊了,王成长这么大,连马车都没坐过,今天一下子就坐到现代的汽车里,心中的惊讶和疑惧是无法想像的。 “坐好了,没事。”杨铭侧身伸手过去给小孩拉上安全带,温言宽慰着他。 车辆在田野里快速行驶着,突然,透过前档玻璃,杨铭隐隐看到远处的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在行进。 他停住车,拉开车门,一个箭步跨到车身前部的引擎盖上,举起望远镜观察。 从镜头里可以看到,远处的那支队伍绵延一里以上,队伍的主体是被后金兵押运的大明老百姓,一个个衣衫褴缕,踉踉跄跄。除了人之外,队伍里还夹杂着各种牲畜,甚至还有一头骆驼,数十辆板车和独轮车载满了劫掠而来的各种物资,由充作力役的老百姓推拉着,在后金兵的鞭笞下沿着坑坑洼洼的官道行进。队伍的两旁有后金兵的游骑前后巡行,防止有人逃跑,巡行的骑兵们时不时掠近队伍,给那些走的慢的老百姓一记马鞭。 “你恨不恨鞑子?”回到驾驶室,杨铭微笑地问王成。 王成看着杨铭,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点着头大声说:“恨!鞑子掳走了我爹我娘,还杀了村里那么多人,我恨他们。” “你看,他们来了。”杨铭手指着远处的队伍说。 王成伸着头顺着杨铭手指的方向望去,脸上顿时露出极度的恐惧。 “不要怕,”杨铭猛踩油门,吉普车引擎吼叫着冲了出去。 “我们去杀鞑子。” 第4章 截杀 - 崇祯故事 - 青滢 乌赖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列,他是正蓝旗莽古尔泰部下的拨什库(领催),这次随旗主入关,参加过好几场战事。凭着砍下的首级,从分得拨什库升赏为拨什库,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现在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明军所有的野战部队都被后金军歼灭或者击溃,大明的军民们只敢龟缩在城里,紧闭城门,靠着高大坚固的城墙保命,虽然这些城池最终也大多会被后金军攻破,但至少他们还能苟延残喘一时。 没有了野战部队的保护,城池之外的大明百姓,只能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后金兵掳掠,毫无反抗的能力。大的村庄、屯堡已经掳掠一空了,惊恐的人们纷纷逃往偏僻的地方,给后金兵的掳掠带来了一些搜索的难度。乌赖这次带队出来打猎,转了几天,只收获了千余名俘人,当然,都是壮男、壮妇和比较大的孩童,这些人将会被带到建州充作奴隶。至于老人和幼童则是没有用处的,自然都是一刀砍了,不算在收获之列的。 乌赖用腿夹了夹坐下的战马,那马吃力,撒开蹄子向前快走了几步,一阵凉爽的风吹到脸上,让乌赖感到心里莫名的舒畅。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将他绑在马背上,让他训练驭马的技能;想起了才几岁的他搬着比自己身体还高的长梢角弓,用尽全身的力气练习开弓;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旗丁考试,小小年纪就拉开了十力的弓,拿到了步甲身份,吃上了军饷。这些年来他一直作战勇猛,阵前屡有斩获,但是天聪汗(皇太极)压制正蓝旗,他在分得拨什库的位子上待了好几年,一直升不上去。这次天聪汗带领八旗入关作战,首次突破长城攻入大明内地,升赏自然也就宽厚一些,他总算是有所升迁了。 除了升赏之外,乌赖自己私人的掳掠收获也不小。此刻,他马背上的行囊里就揣着这次掠来的几十两银子,还有一些珠玉首饰。虽说按军中的规定,掳掠的财物要上交,由上官和旗主们来分配,但对于这些拿命拼抢来的银子,个人私底里捞一点,上官们又能说什么呢,还不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乌赖作为这次打猎行动的领队,对下面的人也是如此的。 这次掳掠抓获的妇女也不少,其中还有几个姿色出众的。作为带队的长官,乌赖自然不能像那些步甲、马甲们一样,在野地里脱了裤子就干,但是那几个漂亮的女子,他心里都有数,别人也不敢乱动,等回了营挑几个送给上官,剩下的就该自己享用了,想到这里,乌赖不禁心旷神怡,莫名地感到一阵精神。 但是眼前看到的一幕打断了他的思绪。 乌赖看到,一辆铁甲车出现在远处的田野上,快速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 这是什么车?为何车前没有骡马牵引?为何能跑的这么快? 乌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猛地拉住了坐骑的缰绳。 杨铭开着悍马从田野里冲上官道,直向对面的庞大队伍冲去,距离越来越近。杨铭看到,队伍停下了,队伍的中后部不能适应前队的突然停止,出现一阵骚动,有俘人试图从队伍里出来,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引来了后金游骑的一阵喝骂和鞭笞。 继续开车向前冲,直到离队伍不到200步距离时(明代一步约1.5米,200步是300米左右),杨铭停住了车。 “你坐好了,不要出来。”杨铭冲旁边的王成笑笑,背着步枪下了车,上前几步,叉着双腿站在悍马车的前面。 HK416步枪的有效射程是600米,在300至400米距离能最大限度的保持射击精度,而后金兵使用的弓箭,通常只在70米距离才有杀伤力,杨铭选在这个距离停车,还有一个因素就是300米是美军射击训练的标准距离,在这个距离开枪射击,他感到得心应手。 除了步枪之外,杨铭随身还带有一把格洛克19手枪,是最新的第五代枪型,这种枪型在久负盛名的第四代枪型的基础上,击针保险的形状进行了大幅改进,由圆柱形改为斜坡形,让击发更加干脆、光滑和柔顺。手枪的握把底部两侧向外稍稍凸起,在弹匣仓口部形成一个喇叭状,加上内侧加工的斜坡,可以让插入弹匣的动作更加快速方便。握把上取消了倍受诟病的手指槽,使枪身更贴合手型。格洛克手枪并不是军队配发的制式手枪,这只手枪是杨铭自己购买的,这在部队里很常见,甚至有些人连步枪都使用自己私人购买的枪型。 杨铭在部队里的射击等级是专家(Expert),这是三个等级中的最高级别,在神射手(SharpShooter)之上。三个等级中最次的一个级别是射手 Marksman,大约是300米距离三击二中的水平(靶场环境下)。考到神射手工资就有加薪,这也是士兵们苦练射击技术的目的之一。 乌赖远远地看着铁甲车前面站着的汉子,心中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入塞以来,乌赖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汉人,从衣衫褴缕的乞丐,到麻布短衣的农夫,青袍方巾的文人,全身铁甲的兵士,甚至蟒袍玉带的达官显贵,但是他还从未见过铁甲车前这汉子的装束——黄绿色块迷离斑驳的衣服,感觉像是沙漠荒野向丛林地带过渡的颜色(美军OCP复合迷彩,驻阿富汗部队率先装备),头上戴着造型奇怪的盔,肩后似乎背着一枝短铳,他的靴子也同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款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感觉格外的轻盈和坚固。 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武人,隔着两百步距离,乌赖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蕴含的威严和杀气。 “你们两个,过去看看。”乌赖对左右吩咐道,“最好抓活的。” 杨铭看到对面的队伍里,两名后金兵骑着马冲了出来,马蹄铿铿,道路上的泥土灰尘随着马蹄声阵阵飞扬。 来者只有两骑,用不着动用步枪阻滞射击,杨铭将右手抚到腰间,握住枪套里的格洛克19。 后金兵逐渐近了,两骑一直冲到杨铭身前十几步的地方,才猛拉缰绳,战马嘶叫着昂起了头,两只前蹄腾空停了下来。 马上的两名后金兵穿着皮甲,皮甲上密密的缀着铁制的圆钉,腰上挂着马刀和箭囊,脑袋光光的,后面拖着金钱鼠尾的辫子。 “兀那蛮子,你赶的是什么牲口?”一名后金兵上下打量着杨铭,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两只黑少白多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牲口?”杨铭随即明白,“哦,我赶的是铁驴。” “蛮子,勿胡扯,这明明是铁车。”另一名后金兵插话了,他似乎有点为自己的见识感到洋洋得意。 “对,是铁车,就是铁车。”杨铭没好气地说。 “听着,蛮子,赶着你的铁车跟爷爷走,咱们大人给你个收养。”那后金兵的眼珠子不转了,却紧紧盯着杨铭身后的吉普车看,吓得车里的王成一阵哆索。 后金称接纳降人为收养,比抓捕为奴“待遇”高一级。 “你们队伍里押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杨铭没有回答那个后金兵,反倒问起他来。 “都是抓来的蛮子。”那个后金兵汉话不错,居然能听懂杨铭问的是什么。 “抓去干什么?” 后金兵看着杨铭,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一对眼珠子又滴溜溜转了起来。 “干什么?哈哈,男的种地、干活,妇人么——哈哈……” 两个后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把那些人留下,你们走!”杨铭沉下脸,狠狠地说。 后金兵愣着了,似乎一时有点迷茫,两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杨铭,脸上的肌肉开始扭动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蛮子,去死!”眼珠子黑少白多的那个后金兵刷地抽出腰刀,策马向杨铭冲了过来,另一名后金兵也拨刀跟在后面。 杨铭侧身,拨出手枪,以双手握枪的姿势连续两射。子弹正中胸口,两名后金兵哼也没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手中的马刀跌落在地上,两匹马失去了主人,停住了奔跑,原地打着转。 将格洛克19插回枪套,杨铭回头看了看悍马车里的吃惊得合不拢嘴的王成,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式。 两百步之外的队伍一阵骚动,那些后金兵嘴里呼喊着什么,人和马挤来挤去。 二十名马甲兵出列,开始披挂重甲。 第5章 救俘 - 崇祯故事 - 青滢 对面的马甲兵冲上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像鼓点一样敲打着华北平原坚实的大地,声音越来越密。这些重甲的骑兵,一半人手里拿着长刀,一半人持着角弓,箭已搭在弓弦上,做着开弓的准备。 一百步!冲在前面的后金马甲兵举起了弓,像他们以前千百次作战的那样,运动着腰力、臂力将十二力的重弓拉满,瞄向前方。几秒钟之后,当战马冲到五十步距离时,离弦之箭将以每秒60米的初速射出,洞穿敌人的轻甲;而在二十步距离射出的弓箭,即使是重甲也可以射穿,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清兵在与明军的作战中,就经常以二十步距离的直线射击杀伤明军,萨尔浒之战时的明军总兵杜松就是被清兵近距离射穿头盔身亡的。 ※一力是十斤(实际取9斤4两),十二力弓大约相当于144磅弓。据清末西方人记载,清兵开弓一般是八十到九十磅的弓力。清初八旗武力强悍,精锐士兵开十二力弓亦属正常,康熙帝年轻时就用十一力的弓,现存有一把“康熙二十一年恭贮”的桦皮弓就是十一力的;中年以后体力衰减,“康熙三十七年恭贮”的就是一把七力半的弓了。按弓力清初起步是8力约97磅,乾隆年间改为6力约78磅起步,道光年间改为4力约52磅起步,弓力的衰退也伴随着国势的衰退。 此情此景,杨铭豪气顿生:来吧!在阿富汗,十几个武装份子提着 AK 冲上来老子也没怂过。 杨铭举起 HK416 突击步枪,标准立射姿势迎敌,当敌骑进入一百步也就是150米距离时,他的 HK416 开火了。 随着哒哒的枪声,冲在前面的后金马甲一个个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们手中的箭失去挽力,漫无目的地乱飞着,有一支箭深深地扎进了杨铭前方的地上,箭尾的羽翎急速地颤动着。 杨铭手中的步枪继续开火,决不让一个敌人冲进50步内。 突然,嗖的一声,杨铭感到胸口好似受到一记重锤的撞击,身体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类似的感觉他以前也曾经历过,那是被一颗 AK47 子弹射中胸部的感觉——虽然有防弹衣的保护,子弹并未侵入身体,但是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的五脏六腑震荡欲裂。 一名后金马甲兵凭着娴熟的骑技,将身体俯贴在马肚子上,躲过了子弹,在50步的距离射中了杨铭。 弓箭的动能比起 AK 子弹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箭矢在防弹衣上的撞击并未给杨铭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稳住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个马甲兵射出第二箭之前,开枪击中了他。 眼前的场景让乌赖惊呆了。 先前派出的二名马甲莫名其妙的被对方用手铳打死,又派出了二十名精锐马甲,披着重甲上阵,没想到才眨眼的功夫,就全部倒在了冲锋途中,甚至没有一人能够冲到对方面前,这种感觉太震憾了,乌赖弓马征战多年,与明军大小接战几十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乌赖身边的后金兵显然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惊和畏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策马慢慢往后退。 士气不可泄!再怎么说对方只有一个人,哪怕他有三头六臂,几十上百人一起冲上去,也能要了他的命,乌赖刷地抽出腰刀,厉声大喊一声:“小的们,跟我上——” 喊声未落,却戈然而止。 乌赖感到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的铁甲破开了一个光滑的洞口,五脏六腑像是被尖利的长矛刺进去搅拌着,眼前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下马去。 杨铭在200步距离开始冲锋! 他的 HK416 步枪使用的是新式的 M855A1 弹药,这种子弹是根据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实战数据设计的,与传统的 M855 弹药相比,M855A1子弹增强了侵入人体后的杀伤力。传统的 M855 子弹在命中目标后,首先会打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进入组织一定距离后,弹头才会发生失稳,失稳的瞬间释放出动能,形成一个数倍甚至十倍于弹头直径的瞬时空腔,将目标组织搅烂。对于那些营养不良,躯干厚度仅有7.5英寸的武装份子,由于M855经常侵彻至7英寸时才开始失稳,因此会有在释放动能之前就穿透躯体的可能性。 而 M855A1 子弹采用了一种特殊的构造,弹头由两个圆锥体连接构成,既增强了对硬目标的侵彻能力,同时,在子弹入射后,几乎立即开始失稳翻滚,将动能全部释放在目标体内从而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种子弹,无论是打在人体的任何部位,轻则立即丧失行动能力,重则立即丧命。 300米,在不到一分钟的冲锋时间里,杨铭打光了三个弹夹,后金兵的马甲和步甲一个个倒下,队伍开始崩溃。 “趴下!”在冲到离队伍二十几米的距离时,杨铭对着那些俘人们大喊着,由正面冲锋改为冲向侧翼。 队伍前头的后金兵们要么中弹倒地,要么向后疯狂逃跑了,杨铭从队伍侧面跑过,枪声不断地响起,那些俘人们的目光随着杨铭的跑动而移动着,脸上满是震惊,但是没有一个人按照他的指示趴下来。 继续射击,就算有误伤也在所不惜,杨铭一个点射,击中了一个正在转身逃跑的后金步甲的背部,子弹翻滚着从体内穿透出来,那个后金步甲胸前喷出一团血雾,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一个马甲兵正狠狠地用靴子后跟的马刺踢着战马,希望能快点逃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子弹从胁下射入他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从马背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所有的后金兵都在逃跑,他们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力量,这力量让他们恐惧、绝望,唯恐逃慢一步就会横尸当场。 透过俘人队伍的间隙,杨铭看到队伍的另一边,一个后金马甲兵正在策马转身逃离,急骤扭动的马蹄将地面的泥土掀起来抛洒在空中,他举枪瞄准那个后金兵,但是却没办法射击,密集的俘人挡住了弹道。 “趴下!“杨铭举着枪对俘人队伍大吼着。 没有人听从,俘人们呆若木鸡地看着杨铭,脸上只有震惊和畏惧,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呆站着,甚至忘了拉上她哺乳后的衣衽,任一边高耸的胸脯白花花的颤动着。 杨铭调转枪口方向,朝远处的后金兵急骤点射,打光了弹夹内的所有子弹,他一边跑着,一边换上新的弹夹。 俘人的队伍前后绵延一里,杨铭继续向队伍后部冲去,队伍后面的后金兵有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勇敢的步甲举着盾牌,拿着大斧顶上来了。他们举的盾牌是包了铁的重盾,能够抵挡一般的长枪刺杀,后金兵用盾牌对着杨铭的枪口,抡圆了胳膊甩出大斧,杨铭低头侧身,大斧旋转着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头顶掠过,深深扎进身后的黄土地里,他对着盾牌两个点射,M855A1 子弹前半部分的钢制双锥形侵彻体发挥了对硬目标的侵彻力,后金兵的重盾被穿透,子弹射入后金兵的身体,弹头后半部分的圆柱形铜披甲瞬间裂成碎片,辐射式地向前方发散着,像无数钢针刺入肌体,而弹头前端的钢制侵彻体则几乎不变形,翻滚着向前运动,将目标的肌肉和腑脏搅烂,最后在身体后面撕开一个恐怖的大创口穿出,两个后金步甲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像木桩一样往后摔倒。 远处的几个后金弓手列成一排,举着他们的长梢角弓,试图对杨铭进行抛射攻击,他们侧身站立着,腰微微前躬,拉开的弓箭上仰着适当的角度,齐射出一排箭雨。 一般来讲,只要不射中面部,五十步之外的清弓杀伤力不大,仗着凯夫拉防弹衣的保护,杨铭并不去躲避他们射来的箭,立姿迎面点射将他们一个个击倒。 一边开枪,一边继续冲锋,杨铭终于跑到了队伍的尾部,这里已经没有后金兵了,后金的步甲和马甲都已远远的逃开了,最远的已经跑到了二里开处的地方。杨铭绕过队伍,拉开横向距离从队伍的另一侧往回跑,他的枪口指着俘人队伍,搜索可能夹杂在队伍里的残兵,吸取以前清剿武装份子的经验,对于任何有危险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击倒。 后金兵都跑光了,杨铭在回程中并没有遇到敌人,一路跑到吉普车跟前,喘着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这次的胜利是自己突然发动攻击,占据了优势,如果对方有充分的准备,恐怕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携带的七个弹夹几乎全部打光了,杨铭喘息着打开悍马的车门,补充换上新的弹夹。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任何时候,他都要保证随身携带七个弹夹,枪身带一个,身上带六个,这也是美军步兵的标准配置。 看着车上目瞪口呆的王成,杨铭笑了笑,从衣兜里取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自己却叼上一支香烟点燃,靠着车门大口地吸了起来。 第6章 队伍 - 崇祯故事 - 青滢 俘人队里走出几个人,步态恭谨地来到杨铭面前,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脸容清隽,戴着四方平定巾,一身的青衫还算洁净,后金入关之前,对文人颇为看重,凡投奔或俘获归降的文人,皆授以官职,是以这中年人虽然被俘获,似乎却并未吃多少苦头。 中年人向杨铭长揖到地,朗声说:“在下顺义生员范同舟,感谢将军救命之恩。”同行的另两人则跪倒在地,拱手连声称谢。 这范同舟原是顺义县的生员,生员就是秀才,在明代,一个县正式编制的官员也就是知县一人,县丞一人,主簿一人,典史一人,一共四人,小县还要少一些,没有主薄或县丞,其他的三班六房什么的,都是吏,不属于正式官员编制,而生员则算是预备官员,地位在吏员之上。 后金兵潜越蓟州后,十一月十六日,在顺义击退大同总兵满桂和宣府总兵侯世禄的部队,顺义知县赵晖中率众生员献城投降,范同舟不愿投降,逃回乡下躲避,没想到还是被后金兵扫荡掳获了。 “各位请起,不必多礼。”杨铭还不习惯别人对自己下跪,赶紧示意他们起来。 那生员范同舟对杨铭拱手道:“适才学生看到将军以一人之力,破二百鞑虏,勇武之盛,虽关张之将而不及也,大明有将军这样的人在,实皇天厚土之佑啊。” 听到范生员如此夸赞自己,杨铭倒有一些不好意思了,他赶紧回礼道:“先生过赞了,学生实不敢当。” 范同舟听杨铭言语和气,又自称学生,心中大感亲近,之前的不安消失了一大半,忙问道:“将军亦是读书人乎?” 杨铭嘿嘿一笑,心想自己也曾在常春藤大学混过几年,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换算来看,也算半个生员吧,于是便悻悻地说:“不才学业无成,愧不敢当。” 那范同舟听闻此言,愣了一愣,赶紧说:“不妨不妨,若戚岳之将,内安外攘,勒石燕然,居功岂区区于科第之间哉。” 范秀才这意思是说,杨铭虽然没有科甲功名,但若能在军功上有所建树,也是不错的。 杨铭笑笑,拱拱手没有说话。 范同舟又拱手问道:“学生不才,不知将军尊姓大名?居何军?担何职?烦不吝相告,学生定当铭记五衷,永感将军恩德。” “在下杨铭,非军非民,无官无职,贱名不敢有辱清听。”杨铭微微一笑回答道。 杨铭既不愿多说,范同舟自然也不便多问,他再向杨铭一揖到地:“时下虏兵入掠,远近乡屯皆为涂炭,将军神武,还望能垂怜这些俘人,带大伙走出一条生路。” 杨铭知道,眼下自己虽然打跑了后金兵,但京畿附近都是后金军队的势力范围,若自己就此撒手不管,这支俘人队伍不管是成整还是化零,最终多半还是会落到后金兵的手里,范同舟说的这意思,是希望自己救人救到底,把这些俘人护送到安全地带。 沉吟片刻,杨铭问范同舟:“依先生之意,当如何办理才好?” 范同舟答道:“目前京师戒严,周边各城或封门固守,或为虏所陷。虏兵四处劫掠,乡野士民,竟无安身保命之处。将军今日所救俘人,不下千余数,大多青壮之人,以将军之神勇,若能率大伙得一城据守旬日,待勤王之师云集而来,驱除鞑虏,安靖地面,则吾等终能保全性命,亦永感将军盛德。” 杨铭想了想,确实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便点了点头,说:“先生所言甚善,某虽不才,愿效此力。” 范同舟见杨铭答应,心中大喜,忙又道谢不已,说:“如此甚好,学生先去张罗一下。”说罢一揖告退,带着同来的两个人回去了。 大明的时代,读书人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视的,即使在明亡之季,如张煌言、夏完醇、陈子龙等人,也以是读书人的身份和影响力,联络四方,招募民壮,抗击清兵的,这范生员下去之后,立即就将俘人们发动起来,打扫战场,割首级,检点物资,忙得不亦乐乎。 “杨恩公,我想去看看爹娘在不在那里。”王成期盼地看着杨铭说道。 “哦,好,你去看看吧。” “注意安全!”杨铭没忘了叮嘱一句。 过了大半个时辰,范同舟带着一群人过来了,王成也跟在其中。 到了杨铭面前,老样子,范同舟一个长揖,其余的人哗哗跪下一片,王成跟在人群中也跪下了。 “大家快快请起。”杨铭上前一把将王成拉了起来,“找到你爹娘了吗?” 王成摇摇头,脸上挂满了泪水。 范同舟看了看王成,叹了一口气,对杨铭说道: “方才都清点完毕了,将军此战,击毙虏兵六十一名,首级已收捡,获马三十七匹,兵器盔甲若干,还有财帛粮草衣物器具等,俱候将军发落处置。” 听了范同舟的报告,杨铭淡淡地点了点头。 范同舟身边的一个大汉上前一步,向杨铭躬身拱手大声道:“大同军百总丁有三见过将军。” 这汉子方脸阔嘴,身材魁梧,粗布衣服上一道道血痕,想是这一路挨了不少鞭子。 “大同军?你是满桂的部下?”杨铭记得这段历史,崇祯帝逮袁崇焕下狱后,以大同总兵满桂统兵四万人在永定门与后金兵决战,全军覆没,满桂力战阵亡。 “正是!”汉子脸上露出苍凉之色。 “永定门与鞑子一战,满军门战死,几万大军死的死散的散。某不愿被鞑子俘虏,带着几个弟兄东躲西藏,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鞑子给抓到了,唉!” 汉子长叹一声,一脸无奈和沮丧。 “所幸苍天有眼,某今日看到将军大显神威,单枪匹马把鞑子们打的落花流水,某心中畅快!如蒙不弃,愿为将军效力!” 丁有三说着,就给杨铭介绍身边的一群汉子,这些汉子都是大同、宣府军和其他勤王军队的溃兵,侥幸在败阵中捡回一条命,各处东躲西藏,最终被清军掳掠至此。 范同舟也在一旁说道:“将军,这些人都是营伍经战之兵,素习军阵。可将俘人中的青壮,发给刀枪兵器——没刀枪的拿锄头镰刀也罢,鞑子掳掠的农具甚多,一人一把都够,编整成队由这些军人带领,也可有一战之力。” 杨铭点了点头,说:“嗯,就依先生之计办理。” 范同舟唱声喏,看了看杨铭,说:“人马、物资大致都清点完毕,俘人们大多饥饿非止一日了,是否先埋锅造饭,让大伙先吃饱了再说?” 杨铭感觉到,范同舟、丁有三等人众,隐隐已有把自己当作头目之意,念及此,心中一动,脸上却仍然波澜不惊。 “也好,你们随我来,前行二里,埋锅造饭。” 第7章 巡营 - 崇祯故事 - 青滢 一千多男妇在土坡和田野里乱哄哄的垒土为灶,架起铁锅,四处寻来柴禾做饭。 范同舟、丁有三有等人围着 M977 重卡和 M777 榴弹炮打量着,像是在看一头怪兽,这铁车和铁炮的巨大超过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想像。 其实 M777 在现代火炮中是最轻量化的一种,全炮重量不到 4 吨,一辆悍马车就可以牵引拖动,比起那些动辄十几吨的大家伙,M777 炮的体积和重量太小儿科了——当然,威力并不如此,但在明代人看来,这玩意比那些所谓的六千斤红夷大炮还要威猛得多。 “敢问将军,这可是回回炮?” 范同舟读过书,知道西域历史上有一种回回炮,体积庞大,威力甚巨,不由得问了出来。 “NO!这是花旗炮。“杨铭没好气地说。 范同舟抚掌叹道:“天降将军,大明之福。有此巨炮,何敌不歼?何城不克?!” 杨铭嘿嘿笑了两声,这 M777 炮的威力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咱们明日就去攻顺义城,吃了饭大伙都过来一下,我有吩咐。” 几根木棍插在地上,上面盖着一块木板,权当饭桌,杨铭和范同舟、丁有三等人围坐着吃饭,王成也被杨铭带着坐在一旁。 看着桌上几块枯黄发黑的面饼,杨铭没有一点食欲,丁有三等几个军汉,却一个个眼睛发光,狼吞虎咽起来。 喝了一口水,咽下口中的面饼,丁有三抹了抹嘴,叫道:“痛快!奶奶的,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话音未落,看到坐在上首的杨铭,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闭上了嘴巴。 王成拿了一块饼,举着递到杨铭面前,说:“大人,您吃饼。” 杨铭微笑着接过饼,撕下一小块,剩下的大块递给王成,说:“我不饿,你快吃吧。” 王成嗯了一声,拿着饼咬下一大口,用力地嚼了起来,吃得太急,他显是噎着了,又赶紧去取水喝,桌上有一个瓦罐,里面装着水,搁着一个葫芦瓢用来舀水。 范同舟也顾不上斯文了,说了一句“民以食为天”,也跟着大口地吃了起来。 杨铭吃了几口饼,看那瓦罐里的水浑浑的,也不知是从携水的皮囊里倒出来的水,还是附近哪里的沟渠里弄来的,这种卫生条件,难怪古代打仗,行军路上就得死人。 他知道,这桌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其他的俘人们能蹲着吃上半块面饼,讨上一口水喝就算谢天谢地了。 吃完饭,范同舟、丁有三等一帮人拥着杨铭巡营。在杨铭看来,眼前这营算是军营还是难民营,还真不好说,后金兵逃走的时候,他们携带的毛毡、帐篷等营具都留下了,俘人们乱糟糟地搭着帐篷,有人正在堆柴禾,准备夜里生火取暖,那些比较精壮的男子,拿着大刀长枪掂量着,更有一些俘人中的明军溃兵,已经披上了后金兵尸体上取下的盔甲。 忙碌着的俘人们看到杨铭一行过来,一个个自觉不自觉地退后几步,躬身行礼称谢。 丁有三挎着缴获的大刀,昂着头跟在杨铭身后,看着那些退在一边行礼的人群,那种军爷的感觉又回来了。这几天混在俘人堆里,被后金兵喝来骂去,还挨了不少鞭子,更气的是那些俘人们,凡是知道他们几个是溃兵的,更是不给好脸色看,虽然不敢明着辱骂,但那种轻视的眼光,比骂娘还难看。败兵之将,何敢言勇,这一切丁有三只能忍,但是,要忍到什么时候?这一路被后金兵押运过去,到建州一生为奴的命运,眼看是不能避免了。 今天算是苍天开眼,半路杀出一个杨铭,杀鞑子那叫一个利索。丁有三亲眼看到杨铭矫健的身影,一边冲锋一边开枪,弹无虚发,那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鞑子们,像沙袋一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抽搐扭动,嘴里却叫不出声,身体喷出的血渗到地里,给黄土地染上一滩滩暗红的颜色。 还是打胜仗好啊,打了胜仗,你就是爷。可是,想取得胜利,又谈何容易?直到今天之前,丁有三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想当日永定门一战,几万大军,被鞑子兵一冲就溃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要不是自己力气大,拼了命从乱兵堆里挤出来,怕是这条命就扔在那儿了。惶惶这么多天,今天杨铭的出现,让丁有三又燃起了胜利的希望。 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婴儿,淡色的小袖对襟褙子沾着泥污,衣服领口处破烂了,遮掩不了一抹带着青紫色伤癜的雪白胸脯。妇人的丈夫因为反抗被后金兵杀死了,妇人抱着孩子被掳掠至此。一路上,后金兵厌烦孩子的哭啼声,要把孩子抢过去扔掉,妇人曲意地哀求和奉承他们,求他们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碰到心软一点的后金兵,妇人会向他们讨要一点食物和饮水,来维持母子俩的生命。 ※褙子(背子)、比甲是明代妇女的两种主要服装,穿着比较广泛,其形式与宋代相似。褙子一般分为两种式样,一是合领、对襟、大袖,属于贵族妇女的礼服;二是直领、对襟、小袖,属于普通妇女的便服。比甲,是一种无袖、无领的对襟马甲,其样式较后来的马甲为长,超过膝盖,至小腿部位。 “大人,奴家吃不饱,孩子没奶水……”妇人虚弱的眼神看着杨铭,哀泣着。 “你们,还有没有饼?给她一块。”杨铭对周围的人说。 周围的俘人们都不吭声,看这样子就算有也没人愿给,有几个人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杨铭回头看了看范同舟,范同舟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天大伙都饿了,怕是没有什么剩下的吃食了。” “我有!”小王成站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递给杨铭。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虽然吃了个浑饱,但还是抗不住对饥饿的恐惧,偷偷揣了一块饼在怀里。 杨铭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饼递给那妇人,温和地说:“给你,快吃吧。” 妇人接过饼,顾不上擦拭眼里流出的泪水,赶紧把饼塞到嘴里。 “当兵吃粮,披甲持枪,若是连自己乡族的妇人都保护不了,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 杨铭回头看着丁有三,淡淡地说。 丁有三脸一下子涨红了,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刚才升起的那种军爷气概一下子萎了。 范同舟看着杨铭,目光中若有所思。 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嚣吵闹之声,杨铭带着众人快步赶了过去,却见是两个汉子吵吵嚷嚷扭打在一起。 “好了,我说你们两个,今天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为了件衣服就吵成这样,值得吗?”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在劝架,周围的人也纷纷称是。 “出了什么事?”杨铭问道。 一个汉子眼看就拳脚不支,要败下阵来,看到杨铭好似看到了救星,扑咚一声跪伏在地,嘴里喊着:“大人,给小人作主啊……” “起来,说,到底是什么事?” 那汉子却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叫嚷着:“大人,他身上的袄子是小人的。” 另一个汉子也赶紧跪了下来,大声说:“大人,别听他胡说,这袄子是大人您分发给小人们的,咋就成了他的?” 一来二去,杨铭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范同舟他们从后金兵掳掠的物资中,给俘人们分发了一些衣服,供大家晚上睡觉御寒,没想到有人认出别人分到的棉袄是自己之前被后金兵掳去的,因此上前讨要。分到衣服的汉子哪里肯给,崇祯年的大明朝,正处于小冰河期,气温下降,这北方冬天的寒夜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件棉袄御寒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于是双方就从争吵到拳脚相向,打了起来。 “大人,青天大老爷,给小人作主啊……”那个汉子跪在地上,大声哀求着。 “这……”杨铭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初来乍到,这大明朝的法律他也不懂。 回头看看身后的范同舟,杨铭问:“范先生,您看……” 范同舟对杨铭一揖,说:“将军,可否由学生来料理此事?” “有劳先生了。”杨铭点点头。 范同舟上前一步,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喝了一声:“不成体统!” “来人!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范同舟负着双手,威严地喝道。 丁有三身边的几个军士立即上前,将两人拖了开去,不一会,就传来两人挨打发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 范同舟对杨铭抱拳道:“将军,事急从权,不能让这等小事扰乱军心,学生斗胆如此料理了,还请将军见谅。” 杨铭点了点头,心想这范同舟倒是个狠角色,处事果断,完了还跟自己说明缘由,争取理解和支持,其心思也是颇为周密。 周围的俘人们一个个垂手低头站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范同舟道:“天气已晚,请将军回帐休息吧。值夜巡营的事学生已和丁百总商量好了,各队丁壮们由军士带领,分班巡逻守夜,料想不会有大的问题。” 第8章 寒夜 - 崇祯故事 - 青滢 杨铭的帐篷搭在 M977 重卡的一侧,重型卡车巨大的车厢像一面墙,可以挡住一个方向的寒风。围绕着 M977 重卡还搭着其他的几顶帐篷,住的是范同舟和丁有三等一帮人,这些人要么是俘人中的军士,要么是丁壮队伍中的健卒,能住帐篷,就代表着一种资格。而大多数俘人只能露宿在野地里,紧裹着被褥油布等一切能挡风御寒的东西,在暗夜的华北大地上瑟瑟发抖。 杨铭吩咐完明天攻打顺义县城的事,范同舟和丁有三等人就要告退,他突然发现诺大的帐篷,只住着自己和王成两个人。 对于这种安排,杨铭感到有点恼火,他叫住丁有三吩咐道:“丁百总,去把那些带着孩子的妇人叫到我帐篷里来睡。” 丁有三愣了愣,眼神看着范同舟。 范同舟沉着脸,咳了咳,对丁有三说:“将军的吩咐,丁百总快去办。” 丁有三唱了声喏,带着人出去了。 “能带多少尽量带来,别让那些妇嬬在外面受冻。”范同舟回过神来,赶紧补充着,声音飘散在卷动着帐篷门帘的寒风里。 帐篷内燃着的火把快要烧尽了,小王成倦曲在被子里沉沉的睡去,他盖的被子很厚,应该是俘人队伍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被子了。 杨铭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帐篷的门帘掀开了,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将他嘴里喷出的烟雾吹散得无影无踪。 一名军士带着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进到帐篷里来。 “怎么只有一个?”杨铭吃惊地问军士。 “将军,咱们这队伍里就这一个抱着孩子的。前头倒是有几个,路上都扔了,就这小娘子抱着孩子不肯放,很是……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杨铭挥挥手让军士出去。 那小娘子盈盈跪倒在地上,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她低着头轻声对着杨铭说:“将军救命赐饭之恩,奴家永不敢忘。” 火把忽地闪了一下,光焰映在妇人挺拨俊俏的鼻梁上,显出几分端庄秀丽。 提到赐饭,杨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随手拿起一盒 C 型战斗口粮的罐头,递给妇人。罐头里是牛腩和土豆,富含蛋白质和热量,刚才已经在火把上烤着加热过了,里面的牛肉热腾腾的飘散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这是他从悍马车的后厢里拿来的,用一个行军袋装着,袋里还装了衣服、毛巾、香烟、瓶装水、纸巾、牙具、香皂、袜子等一堆东西。C 型战斗口粮一个包装是六个罐头,有肉有菜,足够高运动负荷下一天的食用,刚才和王成一起吃了一些,还剩下几罐没吃完。 “快点吃了睡觉吧。” 小娘子低头轻柔地笑了笑,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戚婉之色,她接过杨铭递过来的罐头匆匆地吃下了。 得到了食物的滋养,妇人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娇艳妩媚的颜色,怀里的婴儿呢喃了一声,妇人轻轻唤着“宁馨儿”,撩开了衣襟,胸前的沟壑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摇荡着。 “将军,今天大伙儿都说您是天兵天将下凡。“妇人一边喂着孩子,一边抬起头看着杨铭轻轻地说。 “哦,就算是吧。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杨铭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帐篷一侧地上的被褥,自己拉开睡袋往身上一盖就躺下了。 钻进睡袋里睡觉那是不敢的,万一有什么动静起身不及,就掉大了。 妇人愣了愣,睁大眼睛盯着杨铭,嘴唇嚅嗫着,却终是没有说话。 夜晚的北京城,各处的街口已经关上了木栅门,街道两边的屋檐下,蜷缩着一堆堆京畿逃来的难民,男女老少们挤在一起,在寒冷的夜风里瑟瑟发抖。一队持着长枪的兵丁巡逻走过,队伍里提着的灯笼闪着昏暗的光,隐约可以看到街口墙壁上贴着的戒严布告,难民们抬起头看着这些兵丁,绝望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哀泣声。 紫禁城的乾清宫里,穿着青布圆领常服,头戴翼善冠的十九岁年轻皇帝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几个穿着紫袍束带,头戴乌纱的官员们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殿内烧着木炭的铜火盆已经快燃尽了,火盆散发出的些许热量根本抵挡不了满屋子的寒气。 “祖大寿有消息了吗?难道他真想造反不成?!” 崇祯皇帝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其中的一个大臣问道。自虏兵入犯以来,崇祯一直在愤怒、焦虑中度过,连日的操劳,使得他原本白皙的脸庞显得格外憔粹,眼睛里也是布满了血丝。 一个胡子花白的大臣向前一步,微微欠身拱手答道: “祖大寿称兵马远回疲苦,暂令喂养休息数日方可调发。现已调步兵都司郑一亨官兵一千八百员名,于十五日起进关,与副将刘兴祚合营听候差遣。臣以为祖大寿情词恭顺,绝无谋逆之心,皇上可不必多虑。” 说话的是内阁大学士孙承宗,他原本只是一个秀才,曾先后在大理寺右丞姜壁和兵备道房守士等朝廷官员的家中做教师谋生。因房守士升任大同巡抚,孙承宗得以随行,大同是当时明朝的边城重镇,孙承宗在那里了解到了一些边防军事的信息和知识。 万历三十二年(1604),孙承宗中进士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 万历四十八年(1621),孙承宗以左庶子充日讲官,进入詹事府做事,辅导当时的皇太子朱常洛学习,即后来的明泰昌皇帝。万历皇帝驾崩后,泰昌帝继位仅一个月,就因服用“红丸”(一种丹药)随万历而去了,泰昌帝年仅16岁的儿子天启皇帝朱由校继位,孙承宗继而就做了天启帝的老师。 天启二年正月,努尔哈赤大军进攻广宁,巡抚王化贞弃广宁城溃逃至山海关,溃军及百姓数十万人在关门外请求入关,哭声震天,朝廷大震。天启二年(1622年)三月十八日朝廷任命王在晋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王在晋分析当时关外形势,想进攻取得军事胜利是不可能了,于是决定在山海关外的八里铺筑城,作为抵抗后金的最后防线。 此举遭到其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孙元化等人的坚决反对,袁孙等人认为筑城“非策”,极力劝阻,并向首辅叶向高申诉。叶向高难以断定可否,孙承宗遂提出前往实地考察,再作决断。他抵达山海关后,与王在晋争论七昼夜,最终否定了王在晋固守山海关的战略。 天启二年八月,孙承宗被任命为辽东经略,开始实行堡垒进攻的战略,修筑宁远城,部署关宁防线,练兵十四万。结果柳河之战,数万大军对阵后金几百、几千人,被打得大败,损失惨重,孙宗因此去职。 这次后金大军破边入犯京师,崇祯情急之下,又把孙承宗召了回来,官复原职,又兼兵部尚书,负责北京城的防卫工作。 崇祯听到孙承宗这么说,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顿了顿,他又问道:“袁崇焕是否已招供?” 其时袁崇焕下狱已经一个多月了。崇祯元年,这位前蓟辽督师上任前曾对崇祯许下重诺,以五年之期平定辽东。崇祯因此赐以袁崇焕全权,举凡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悉由袁崇焕一人而决。袁崇焕上任后将宁远、锦州合为一镇,以祖大寿镇守锦州,赵率教守关门,袁崇焕率何可刚自驻宁远。随即斩杀皮岛抗金将领、东江总兵毛文龙,而似意图与后金媾和。毛文龙在世时,后金一直被其军事骚扰,无暇犯边,毛文龙一死,后金的心腹大患得以解除,几个月后,皇太极就率大军破边入犯京师了。 皇太极大军破边之后,袁崇焕急率关宁铁骑回卫京师,崇祯随即下旨由袁崇焕统领各路勤王之师抗击后金,防卫北京。但袁崇焕调兵遣将多有破绽,以至于后金军一路攻城略地,兵锋直抵京师城下。在北京城下的保卫战中,袁崇焕所部与满桂部多有不谐,甚至在满桂率军与后金作战时,有背后放箭射伤满桂之举。皇太极因此借力打力,巧用离间之计,致使北京城内,轰传袁崇焕勾结后金,引兵入犯,一时舆论大哗。 崇祯于是在十二月初一日召袁崇焕进城,当面质问袁崇焕:为何杀毛文龙?为何敌军入寇?为何箭射满桂? 面对着崇祯和一旁挂着箭伤的满桂,袁崇焕沉默不语。崇祯于是大怒,下令将袁崇焕当场拿下,投入监狱。随行在旁的祖大寿吓的浑身发抖,据此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认为祖大寿必反,并说他三天之内就会反。果然,三天之后的十二月初四日,祖大寿带着一万五千关宁军逃离京师战场,直奔关外而去。 “袁崇焕一案,遵旨由锦衣卫都指挥刘侨负责查办。已提审过原兵部尚书王洽,查验了王洽和袁崇焕的往来书信,其间并无与袁崇焕同谋斩杀毛文龙及行款鞑虏之情事。斩帅、行款,袁崇焕已供认皆为其一人所为……”孙承宗低着头,酙酌字句,缓缓说道。 袁崇焕是孙承宗的学生。天启二年,王在晋经略辽东,主张放弃辽锦,以重兵退守山海关防线,与袁崇焕固守辽锦防线,伺机复辽的主张出现重大的战略分歧,在这决定明朝生死存亡的重大战略抉择之际,孙承宗支持袁崇焕的主张,亲自到山海关与王在晋辩论,并最终得到了天启皇帝的支持,罢免了王在晋的辽东经略,将王在晋调任南京兵部尚书的闲职。 是以此时崇祯问起袁崇焕的案子,孙承宗必须字字酙酌,既不能偏袒袁崇焕,又不能以一言半句落井下石,致自己的学生于不利境地。 “他为何要箭射满桂?”崇祯继续问道。 “满桂与虏兵一日交战十数场,兵势不敌而渐退至关宁军阵前。袁崇焕供称,为防溃兵冲阵,不得已放箭阻之。”孙承宗答道。 “虏兵潜越蓟西之事,如何供状?”崇祯冷哼一声,继续问道。 “袁崇焕供称,十一月十三日凌晨,虏骑二百,以四队列蓟州城下。袁崇焕领关宁军出城列阵与之对峙,越二时辰,虏骑忽去,而虏大军不知何时已潜越蓟西,趋京师而去。”孙承宗低声答道。 “两万关宁大军,据守蓟州,必不令敌逾蓟门一步,这可是袁崇焕自己说的,怎么就被二百虏骑给吓着了?就让鞑虏大军毫发无伤越过蓟州防线了?”崇祯恨恨地说。 孙承宗低头默然不语。这“潜越蓟西”一事,确实是袁崇焕绕不过去的坎,直到二十一世纪,史学界都还众说纷芸,莫衷一是。 崇祯见孙承宗不吭声,愈加愤恨,背着手来回急踱了几步,说:“蓟州本有刘策在守,为何袁崇焕一到,就把刘策遣回密云?若刘策兵在,虏军岂能轻越蓟州?” 这个问题孙承宗自然无法回答,只能一声长叹,低头不语。 崇祯看到孙承宗吁叹自责的样子,心里的气便消了一些,他停下脚步,又问道:“出城收殓阵亡将士的事办的怎样了?” 站在一旁的京兆尹刘宗周赶紧躬身道:“臣前两日带人出城清理过了,收殓将士尸身三万多具……” 崇祯的脸上扭动了一下,沉默半晌,恨恨地说:“都是祖大寿误事,若非他带着一万多关宁精锐临阵逃跑,此战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孙承宗看了一眼刘宗周,问:“申甫找到了么?” 刘宗周点点头,说:“申总兵力搏鞑虏,身中三十余箭,为国捐躯了。” 崇祯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这申甫原是京师的一个游民,自称曾得嵩山道士秘传古战车兵书,又好言法术,人皆不信。此次虏兵入犯,庶吉士刘之纶、金声急病乱投医,将申甫推荐给崇祯,崇祯在便殿召见申甫,任命他为京营副总兵,并拨给内帑十七万两银子,让申甫招兵买马,制作战车。十二月十六日,满桂四万大军全军覆灭,朝廷急命申甫出城作战,申甫带着召募来的八千人夜里缒城而出,队伍还没走到芦沟桥,就逃散了一大半。至接敌,后金兵以五十骑出击,申甫部就溃败了,数千人跪而引颈受死。 盖因申甫所募之兵,都是贫穷人家甚至是乞丐子弟,完全不懂行军打仗的一群乌合之众,据时人笔记,当时京城里就算是年幼无知的“三尺童子”,也知道申甫必败。申甫既败,官员们不敢说崇祯所用非人,只能大肆攻击刘之纶、金声二人,说他们不懂军事,所荐非人。崇祯当然面子上也不好过,现在听到申甫确已战死,倒还算一条汉子,总算可以稍堵众人之口。 “这几日可有勤王之师来京?”崇祯问孙承宗。 “有几路勤王军已在路上赶来,快到京师了。”孙承宗答道。 “刘之纶已授兵部右侍郎职,勤王师到了,就让他领军出战吧。”崇祯面无表情地说。 第9章 行军 - 崇祯故事 - 青滢 天色还未明,野地里笼罩着浓浓的雾蔼,经过一夜的休息,俘人们已经起来打点行装了。埋锅做饭的柴火在白蒙蒙的雾气中映出一抹抹的红色,人声、马声、兵甲声混杂在一起,给这华北大地寒冬的清晨带来一阵躁动不安的气息。 杨铭睡醒时,王成和那小娘子都已经起来了,看到杨铭起来,那小娘子双手捧着一个铜盆,盈盈地走上前来,微笑着说:“将军,请洗漱。” 只见那铜盆沿上搭着一块白布,白布虽然很陈旧了,但看起来还挺干净的,显然是细心浆洗过。小娘子一双素手捧着铜盆,十指如葱,虽然有一些冻伤的痕迹,仍掩不住纤秀柔美。 “哦,不必。这个……我先刷下牙。”杨铭头一回被女人这样服侍,颇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觉,但他心里对那小娘子不由生出一分感激。 打开行军袋,取出牙刷,挤上牙膏,杨铭拧开一瓶纯净水,仰头喝了两口,就刷起牙来,一时满嘴泡沫,那小娘子却放下了铜盆,又捧着一个瓦罐递到杨铭面前侍候着。 虽然生活条件差点,但被人服侍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事已至此,杨铭也就不再客气了,由那小娘子侍候着刷完牙,他又拿出自己的毛巾洗脸。 “将军,您这牙刷可是象牙柄?”小娘子捧着铜盆,轻声地问杨铭。 “象牙柄?”杨铭拧着毛巾,起初感到有点不解,但随即就明白了。 牙刷在明代是比较普及的生活用具,一般人家大多是用木柄的,而那些追求精致生活的富贵人家,则有用骨柄和象牙柄的,虽然杨铭用的只是一枝普通的廉价牙刷,但牙刷柄的塑料材质显然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的,若硬要比拟,也只有象牙似乎比较相近。 “哦,不是,就是一般的牙刷了——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支。” “将军大恩大德,奴家哪敢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娘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柔柔的轻笑。 杨铭不禁看了小娘子一眼,却见她眼颦秋水,面容莹润如玉,竟是活脱脱一个端庄俏丽的美人儿,经过一夜的饮食休息和早晨的梳洗装扮,与昨日俘人堆里风尘仆仆的难民形象已是天上地下之别了。 那小娘子显然也察觉到了杨铭看她的目光,却并不躲避,她嘴角呡出一抹笑容,眼睛里波光流动,回看着杨铭。 杨铭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收回心神,擦了一把脸,放下毛巾,说:“多谢了,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 “奴家姓许,单字一个莹,风清月莹的莹。” “风清月莹,天然标韵,自是闺房之秀。”宋代李之仪的这首《鹊桥仙》杨铭倒是记得几句,随口就吟诵了出来。 “妾身蒲柳之姿,实不敢……”小娘子的目光突然黯淡下来,微一躬身,端着铜盆退了下去。 杨铭愣了愣,感觉自己言语似乎有点唐突了,但也没空多想了,他挎上步枪,掀开帘子走出帐篷,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刚刚沾过水的脸上一阵凛冽的寒意。 帐篷外,范同舟、丁有三等几人已站在那里等候,见到杨铭出来,赶紧上前抱拳道:“将军,早。” 杨铭点了点头,说:“各位早,队伍准备的如何了?” 丁有三道:“帐篷辎重器具正在收拾,待吃过饭就可以开拨了。” “各位辛苦了。军戎大事,请各位务必约束所部人员,按部就班,不得有误!”杨铭对众人拱拱手,沉声说道。 “喏!”众人一起对杨铭躬身抱拳。 …… “你啥都别管,前面的车往这边转弯,你就把方向盘往这边转一点,弯转的大,你就多转一点,弯转的小,你就少转一点。等弯转过了,直了,你就把方向盘转回原位,原位……就是这样,对,这样就是回到原位了……” 趁着队伍吃饭和整装的时间,杨铭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他清理了一下悍马车后厢里的弹药,将悍马车用硬连接挂到重卡后面,再将 M777 榴炮弹挂到悍马车之后。悍马车是全时四驱系统,拖车时必须处于发动状态,否则会损坏变速箱,至于打方向盘,其实也并非必须,把车发动挂空档硬拖个几十公里也不要紧,但有个人在车上打方向盘会更省力一些,对轮胎的磨损也更小一些——当然,要是搞不好也会有反效果,所以杨铭就对王成反复叮嘱了。 “记住,别的地方啥也不动,要是搞不明白,你就把方向盘打直,看好了,这个位置就是打直。宁可不转方向盘,也要打直……” 杨铭讲的满头大汗,王成听的也是一头雾水。 “听明白了吗?” 王成瞪着眼睛看着杨铭,不敢吭声。 “咳咳,要不你就别管了,就让它直着,别碰方向盘……”杨铭无奈的说。 “将军,奴家看到您转动这个圆盘……方向盘的时候,车轮也在随之偏转,是吗?”一旁抱着孩子看热闹的许莹突然问道。 “正是!就是这样,转弯的时候车轮要同方向偏一偏……”杨铭说。 “是!但是转弯完了直行的时候,必须要把车轮弄正,不然就拧着了……”许莹看着杨铭,眼睛里扑闪扑闪的。 “就是这样……”杨铭感到许莹这小娘子不仅人漂亮,脑子也挺聪明的。 “那么,将军,奴家可不可以坐在旁边,帮衬提醒王小公子?” “那敢情好,你坐车上也省得孩子吹风受寒。”杨铭松了口气,感到稍微有一点信心了。 “请将军放心,奴家在旁边,虽不敢说完全无误,但决不致出大错。”许莹很自信地对杨铭说。 “好,我相信你们。” 重卡发动了,随着引擎的轰鸣,M977的优良越野性能在这17世纪的华北大地上充分展现了。挂上最低档,重卡拖着悍马车和M777榴弹炮缓慢地前行着,车后面跟着一千多人的队伍,按照前一晚商定的计划,队伍已经排好序列,前锋、两侧、后卫由披甲军士带领的民壮们组成,中间是妇孺和辎重。 “前方二十里便是顺义城。”坐在重卡副驾位置的范同舟对杨铭说,脸上露出一丝夹杂着兴奋和不安的神色。 “顺义城有虏兵千余人把守,领头者是后金天聪汗的长子豪格贝勒。” “虏兵以顺义为基地,四处掳来的人口、财帛、粮草,皆集于顺义城,逐次北运。” 范同舟是从顺义城中逃出来的,对城中情形所知甚详,这些在昨日其实早已跟杨铭说过,但此时仍在对杨铭复述,不知是在提醒杨铭注意敌情,还是在压制自己心中的紧张。 杨铭不动声色的听着范同舟的话,微微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自己叼上,又递给范同舟一支。 范同舟接过香烟仔细地打量着,洁白细长的烟卷饱满而光滑,尾部的过滤嘴天衣无缝地接合在一起,拈在手里像是一件艺术品,真不知这玩意产出何地,又是怎么制出来的。 “叮”的一声,ZIPPO打火机冒出了火苗,递到范同舟面前。范同舟凑上去,点燃香烟,一口吸下,顿觉全身一阵舒爽,烟雾在肺腑里周转一圈,随着一声长叹缓缓地吐出来,范同舟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仅仅是一天前,他还被后金兵押在俘人队里,又要回到他逃出来的顺义城里去,那时,范同舟已经想到了死,作为有功名在身的大明读书人,再度陷身虏手,范同舟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到顺义城最后看一眼妻儿——如果她们还在的话,就一死以谢君王了。没想到横空杀出一个杨铭,不知凭着什么神兵利器,有如天兵下凡一般,居然一个人杀退了近二百虏兵,救出了自己和俘人们。经过大明和后金十几年来的交战,那些剃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八旗兵,在汉人眼里几乎成了战无不胜的代名词,一个鞑子兵,十个明兵也不敢挡其锋,可是这杨铭……这一切太虚幻了、太不真实了。 范同舟抽着烟,心里思绪翻腾,一旁的杨铭却似乎满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悠然地抽着香烟,驾驶室里烟雾缭绕,沐浴在空调口送出的暖风里,感觉比睡袋里还要舒服。范同舟看到杨铭按了一下车门上的什么东西,那水晶般清澈透亮的车窗就降了下来,一阵清新的冷风吹了进来,驾驶室里的烟雾打着卷从车窗缝隙飘散出去,看着杨铭淡定的神情,范同舟紧张不安的内心也渐渐平复了一些。 重卡车的两旁各有两名骑着马的军士随行着,杨铭以最慢的速度开着卡车,每小时不到20公里,但是比起后面队伍每小时4公里的行进速度还是显得太快了,这四名骑着马的军士是专门负责警戒和联络的,尽管如此,杨铭还是得开一段就停一会车,以免和后面的队伍距离拉得太远。 “虏兵哨骑!” 车外骑着马的军士大声喊叫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栗。 从车窗往外看去,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早晨的浓雾大半散去,大约二里地之外的树林前,两名骑着马的后金兵伫立着,马头向着卡车的方向眺望。 杨铭轻轻地踩了踩刹车,慢慢地把车停了下来。 “将军,怎么办?”窗外骑着马的军士凑近车窗问着,脸上掩饰不住的恐惧。 “不要慌,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再说。” 大队人马跟上来了,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侧前方的后金哨骑,整齐的行军队列出现一阵扭动。 “去跟丁百总说,让他派二十骑去把那两个鞑子赶走。”杨铭对窗外的军士下着命令。 “将军,二十骑恐怕不行,还得加三十名步兵跟着……”范同舟在一旁提醒着杨铭。 杨铭点点头,车窗外的军士掉转马头往后去了。 不一会,二十名骑着马的军士出列了,这些军士都披着甲,有的还披着重甲,手里拿着长枪、马刀等兵器,还有弓手持着弓,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有的人脸上还挂着豆大的冷汗。 后面的三十名步兵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才凑齐人手,这些拿着长枪、大刀的步兵很多都不是真正的军士,而是俘人中的丁壮,他们歪歪扭扭的列着队,一个个双腿直打颤,兵器都几乎要提不稳了。 杨铭皱着眉头,推开车门跳下车,将车门重重的一甩,呯的一声关上了。 “丁百总,让骑兵分开在两翼,步兵在中间列阵上!”杨铭对领头的丁有三命令道。 丁有三铁青着脸,大声吆喝着,马队向两边散了开来,中间的步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磨磨蹭蹭就是迈不出步伐。 “废物!”杨铭怒骂了一句,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了。他几个箭步走到吉普车旁,拉开后排的车门,钻进去,从车顶的射击窗口探出身子。 解开吉普车上M240机枪的锁定,打开保险,调转枪口方向,将尺表调整到一千米距离,杨铭瞄着那两名后金哨骑打出了几个长点射。 一名后金兵骑着的马嘶叫着扬起了前蹄,转了半个圈倒了下去,另一个后金兵的马嘚嘚地往后退着,可能是被射入周围泥土的子弹嗖嗖声吓着了,那名后金哨骑急忙勒转了马头,两腿一夹,马儿吃劲地向远方跑开了。 随着马一起倒在地上的那个后金兵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要向远处跑,应该是腿上中弹受了伤,但是他显然不理解 7.62 毫米机枪子弹的威力,拖着伤腿还没跑两步,就一头扑倒在地上了。 “上!”杨铭挥着手对丁有三大声喝着。 马队和步兵们一下子振作了,呐喊着挥舞着刀枪向远处趴在地上抽搐的后金兵冲了过去。 杨铭苦笑着摇摇头,锁好机枪,身体从射击窗中缩进车里。 王成站在驾驶位置,回过头看着杨铭,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他年纪小身高还不够,这一路是佝偻着身子半站着操作方向盘的,第一次开车,显然是非常的兴奋和新鲜。 许小娘子怀里的婴儿被机枪声惊醒了,哇哇的哭着,小娘子把孩子的脸偎到胸脯里,嗯嗯地轻声安抚着,眼睛却是回头望着杨铭,她俏丽的脸庞被吉普车的暖风吹得红扑扑的,更掩盖不住内心的崇佩之情。 出击的马、步兵都回来了,割下了首级,兵器铠甲也取回来了,十几个人拖着已经死去的马,堆放到辎重车上,马皮、马肉都是非常好的材料和食物,显然是不会浪费的。 “你们刚才让我很失望!” 二十名骑兵和三十名步兵列着队,面向着吉普车的侧面,杨铭站在车顶的射击窗口里,就像现代检阅士兵的将军一样,对这些马、步兵训着话。 嘴里喊出的声音还是显得太小了,杨铭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训话。 吉普车上安装有高音喇叭设备,是用于对付“非武装敌对人员”的,也就是对那些在军事基地门口喊口号扔石块的人喊话用的,考虑到许小娘子抱着婴儿坐在车里,距离太近了怕声音损害到婴儿的听力,杨铭放弃了使用高音喇叭训话的想法,他在吉普车里的行军袋翻了翻,找出一个便携式的喊话器,就是一般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吆喝用的那种手持式的喇叭。 杨铭把喊话器举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喇叭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前面列队的马、步兵们吓了一跳,大部队里也躁动了起来,人们互相叽叽喳喳的惊叹、议论着。 “肃静!” 杨铭大吼了一声,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面前的那些“兵士”们一个人站得直直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们刚才的表现让我很失望!”杨铭开始了他的训话。 “不客气的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打仗,怎么去攻占城池?” “鞑子兵就两个人,你们有几十个人,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就算是空着手上去,围着咬也咬死他了。” “我估计,等到真正交战了,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肯定会逃跑。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跑的再快,有鞑子兵的马快吗?有鞑子兵的箭快吗?” “你们要是逃跑,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被鞑子兵给杀掉、给抓起来,你们不都是这样被抓来的吗?又有哪个逃脱了?!” “打仗想跑的,你们现在就给老子滚!现在滚,没有鞑子兵追你们、杀你们,你们还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谁想滚的,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 杨铭环视着四周大吼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人群都安静地站着,或仰着头,或低着头,连辎重队里的骡马都被这萧杀的气氛所感染,一动也不动了。 这兵荒马乱、天寒地冻的时节,哪个不识相的敢脱离队伍,其结果要么是冻死,要么是饿死,被鞑子兵抓去做奴隶还算运气好的。 “以后谁敢临阵怯敌的,就地正法!” 杨铭气呼呼的发泄了一番,看着队伍里没人敢吭声,这才消了点气。 “列队,前进!” 看着队伍整顿完成,又重新列阵出发,杨铭这才将身体缩进吉普车里。 “将军,请息怒,大伙儿一定会听你的。”坐在前排的许小娘子轻轻地说,像是在安抚怀里的孩子。 “嘿嘿,不吓吓他们,等到了城下,敌军一冲,这一千来号人自己踩踏都不知要死多少。”杨铭无奈地摇摇头。 许小娘子给了杨铭一个轻柔的微笑。 第10章 顺义城 - 崇祯故事 - 青滢 顺义古城初设于唐天宝初年,其城垣初为土城,历经辽、金、元代多次修补,明万历年间包砖。城周六里一百一十步四尺,城高约三丈,开辟有东、南、西、北四门,分别名为朝旭门、阜财门、庆城门、挹翠门,四门外都有瓮城。 远远望去,顺义城就在前面了。 上午的阳光洒在灰色的城墙上,显露出一种带着苍凉色调的巍峨。城墙根下,绵延地搭着无数的窝棚,这是那些被掳来的俘人们栖身的地方。后金军不会让俘人们都进入城内,只是让他们在城外搭建窝棚暂时栖身,等待一批批的北运。少量的士兵巡逻和俘人之间的连保制度,确保没有任何人敢于逃跑。 而现在,挹翠门外的俘人们都被赶到远处了,后金军的大军,从挹翠门出城,旌旗招展,层层叠叠的在此列阵准备迎敌。 看来昨天逃回的溃兵和今天一路打探的哨骑,已经把杨铭这支队伍匪夷所思的战斗力报告给了留守顺义城的豪格贝勒,不然的话,仅凭这一千多俘人,根本不值得后金兵倾城出动。 杨铭在离顺义城两三里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车,拿出望远镜观察对面后金军队的阵形。 后金兵最前方是由几十辆楯车组成的攻坚部队,楯车的后面是持着弓箭的步甲兵,步甲兵之后,是白摆牙喇骑兵,他们个个披着铮亮的铁甲,头盔上顶着高高的红缨,背上插着的火炎旗迎风招展。 这些后金兵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成千的战士按照严密的战斗阵形排列着,形成一个钢铁般坚强锐利的整体,阳光在层层铁甲上鳞巡闪耀,像钢铁铸成的山,像锋芒汇成的海。 不愧是这个时代的东亚陆战霸主!两三里之外的杨铭也感受到了后金军队那种强大的压制性的战斗力,目前的整个大明,没有一支军队是他们的对手。 车后的队伍也停下了,军士和丁壮们望着远处的后金军战阵,一个个面如死灰,如果不是之前杨铭对他们的强烈训话,估计大多数人都会如鸟兽般四散而逃了。 即使如此,逃跑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人从队伍中间跑了出来,向两侧的田野里逃去,更多的人在踟蹰着,犹豫着最后的决心。 “把临阵脱逃者抓回来!”丁有三脸涨的通红,怒吼着。 军士们操着刀朝那些逃人追了出去。 对面的后金兵阵列有了一个短暂的躁动,像一阵疾风吹过阳光下的水面,铁甲上的磷光一阵闪耀,但随即又稳定下来。 看来他们不想趁杨铭队伍的临阵混乱发动攻击,这也许是吸取了昨天乌赖队伍冲锋失利的教训。从楯车在前铁骑在后的布阵来看,这次后金军是想结硬寨,打硬仗,他们不会因为对方的一个小混乱就改变既定的战斗战术。 跟自己这边的情形一对比,杨铭不禁又对对手的素质高看了一眼,也更增加了一些对他们的婉惜。 逃跑的人都抓回来了。杨铭知道,这是救了他们,如果放任他们逃跑,估计这些逃跑的人都活不过明天。 “列阵,迎敌!”杨铭举着喊话器下达了命令。 按照事先的部署,军士和丁壮们排成五十人一排的队形。第一排的五十人一半是军士——这也是杨铭队伍中全部的军士了,剩下的一半由最强悍的丁壮填补,这五十人全部披着甲,有些还是重型的铁甲,手里所持的武器也是最锐利的长枪。 第二排到第十排都是丁壮,这些人基本都没有披甲,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有大刀,有斧头。 再往后就是妇嬬的队伍了,她们手里的拿着的是锄头、镰刀、木棍之类的器具,甚至还有一些妇人是空着手的。 无论以什么标准来看,杨铭的这支队伍都是完全的乌合之众,对此杨铭心知肚明,他也压根没想要用他们去参加战斗。 城墙上,一身银盔银甲的豪格神色冷峻,居高临下的眺望着前方,头盔上的红缨在寒风中飘展,显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英武之气。他是天聪汗皇太极的长子,现今年仅二十岁。豪格很小的时候就跟从皇太极征讨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等部,屡获战功。天命十一年(明天启六年,1626年),十七岁的豪格跟从大贝勒代善等人征讨蒙古扎鲁特部,在战役中表现突出,亲手斩杀了扎鲁特部的贝勒鄂斋图。 天聪元年(明天启七年,1627年),皇太极即位为后金大汗之后发动了宁锦之战,豪格在锦州击败明军,又率军维护塔山的粮运。天聪二年(明崇祯元年,1628年),豪格偕同贝勒济尔哈朗一起征讨蒙古固特塔布囊,将其击败之后诛杀,尽收其部。 此次皇太极率大军入犯北京,豪格率领所部兵马在广渠门外击溃明军,一直冲击到北京城壕。其后又与贝勒岳讬、萨哈廉一起围永平,克香河,一路攻城略地,颇得皇太极的赞许,甚至隐隐已有扶立之意。豪格少年得志,自然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大铁车?” 对于阵前的那队乌合之众,豪格懒得多看一眼。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俘人,豪格有把握派五十名骑兵出战就能彻底击溃他们。此刻,豪格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杨铭的重卡、吉普和大炮之上。 一名后金兵赶紧跪倒,抱拳向豪格回答道:“启禀贝勒爷,正是。但最厉害的是后面的那辆小铁车,车上的铁铳二里之外可以伤人……” 这名后金兵就是杨铭在路上遇到的两名哨骑之一,他和同伴在二里开外的绝对安全位置窥视杨铭的队伍,没想到同伴居然被铁铳远距离击毙了,幸好自己跑的快,要不然恐怕今天就回不到这顺义城了。一直到现在,他对杨铭的铁铳仍心有余悸。 “喀尔齐,昨日乌赖也是被这铁铳射杀的么?” 一名穿着皮甲的拨什库赶紧跪下,说:“回贝勒爷,据奴才看到的,不是。” “奴才昨日在押运队伍的后部,亲眼所见敌将手持一短铳冲杀过来,并非是此铁车上之长铳。” 这喀尔齐昨日逃回顺义,向豪格禀报俘人队伍被杨铭劫了,乌赖等几十人战死。其所述情节太过匪夷所思,豪格哪里肯信,当场就要诛杀他。可是再一细问,百多号人都是如此说,虽然各人所说的细节有些出入,但大致的情形是绝不会错的,因此才留了喀尔齐一条性命。今天一早,豪格就派出几拨哨骑去打探虚实,结果哨骑回来都异口同声的说着杨铭的大铁车,更有一名哨骑在打探中被射杀丢了性命,这下就不由得豪格不相信了。因此,豪格今天才派出了全部兵力,准备在城下与杨铭决一死战,他要亲自见识见识杨铭到底是何方神圣。 “铁车后面的是什么?是大炮么?” “回贝勒的话,这铁炮一直在大铁车后面拖着,奴才们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也没见这铁炮使用过。”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头如实回答道。 “大铁炮动了——”突然,一名牛录章京指着远方大叫起来。 M777榴弹炮从行军到展开作战的标准时间是47秒,但那是在5名炮组成员齐全的情况下,现在杨铭一个人展开榴弹炮,速度自然要慢一些,将最后一锹土培在炮脚的犁锄上,杨铭扔掉工兵铲,累得满头大汗。 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杨铭从吉普车后厢里搬出两枚M795榴弹,每枚重量为46.5公斤的圆锥形炮弹泛着哑光,立在一块木板上。杨铭把炮弹尾部的金属保护带扯下,露出弹体上的环形弹带,M795炮弹的弹带是紫铜材质的,稍高于弹身表面,用于发射时在炮管内吻合膛线,使炮弹产生旋转。 紧接着,他旋下炮弹顶部的吊环,开始给炮弹安装引信。 这次杨铭使用的是激光空炸引信。这种引信与普通的触发引信不同,它使用激光测距,在炮弹下落到目标上空15米高度时引爆,以最大限度的提高对非装甲软目标的杀伤力和杀伤半径。 一枚普通 155 榴弹的杀伤半径为150米左右,而使用空炸引信能大幅提高其杀伤半径。 二战期间,一个德军步兵营在集合的时候,被一枚152榴弹击中,全营800余人死伤殆尽;朝鲜战争时期,一个团的步兵在集结时,遭到三枚155榴弹齐射,几乎全团覆灭。这还是在使用二战时代的弹药和普通引信的情况下。 而二十一世纪的榴弹战斗部设计与装药,再加上空炸引信的协助,其杀伤力不是二战时期的152或155榴弹可以比拟的。对于后金兵这种密集阵形的软目标,杨铭有信心一发炮弹解决战斗。后金兵那些在阳光下闪闪耀动的重甲,在现代武器面前是不能称之为硬目标的,现代战争意义上的硬目标指的是 M1 艾布拉姆斯坦克这样的东西。 杨铭把炮弹置入 M777 的导轨——一个半圆形的金属凹槽,用曲棍推弹杆往前一顶,炮弹滑入炮膛,顶杆上传来轻微的段落阻尼感,炮弹的弹带嵌入膛线了,随后将圆饼状的发射药塞入炮膛尾部,关上炮闩。 拿出弹道尺,杨铭用炮身一侧的激光瞄具观察了后金兵阵列的位置,很快得出了所需的密位数据,摇动转轮,炮管高高的抬了起来,以70度以上的高角度指向天空。 ※密位是指枪械或火炮瞄准的角度,一般一圆周分为6400个密位。 “全体齐步前进!”杨铭用喊话器下达了命令。 丁有三站在队阵的最前排,双手握着长枪,脸上的肌肉扭动着。毫无疑问,这样上去完全是送人头,但是经过之前与后金哨骑对战的经历,他不敢违抗杨铭的命令,而且,在他的内心里,冥冥中觉得杨铭应该有什么办法能够致胜,绝不会让他们这些人上去白白送死。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丁有三心一横,大吼一声:“跟老子上!”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后面的队列跟上来了。 继续向前,一千多人的脚步在黄土地上发出闷雷般的橐橐之声,缓缓地向着后金军走去。 “呜——”后金军的号手吹起了号角,钢铁的海洋翻滚起波浪线,前排的楯车开始启动了。 第11章 雷声 - 崇祯故事 - 青滢 不知什么时候,王成和许小娘子下车走到了杨铭跟前。王成睁大着眼睛,仰着头看着高指着天空的大炮,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许小娘子怀里抱着婴儿,静静地看着杨铭,柔和的目光平静如水。 “唉,你们两个,快回去,回到大车里去!” “捂住耳朵!你,谁让你抱孩子来的?快回去,把孩子的耳朵捂好了,对,捂紧。” 杨铭大声对王成和许小娘子喊着,挥手让他们退后,两人都照做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拉动炮绳。 炮声如闷雷一般响起,炮管口两侧喷出白烟,榴弹射出,炮身猛地往后一缩,将底盘的犁锄更深地嵌进黄土地里,整个大地都在颤动着。 “一、二、三……”杨铭心里默数着弹道时间。 丁有三看到后金军的楯车缓缓启动,当日永定门一战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那一战,四万明军,阵前结栅木,四面排列枪炮十重,在后金楯车的冲击下,一片一片的崩溃了。后金的步甲、马甲从溃口冲入明军阵列,横冲直闯,大砍大杀,人头滚滚落下,鲜血染红了大地。此一仗,后金兵阵斩明总兵满桂、孙祖寿、副将、参将、游击三十余人等,千总、把总无数。 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惧感笼罩了丁有三的全身,他的脚步开始迟疑了。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沉闷的雷声,那是榴弹炮发射的声音,丁有三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的颤动。 后金军的阵列上空,嗖地闪过一道白光,灰粉色的烟尘从地面升腾而起,笼罩了后金军的整个阵列。随即,巨大的爆轰声从前方传来,震得丁有三耳朵嗡嗡直响。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丁有三震惊的停住了脚步。 一股粗壮的气浪迎面撞过来,气流推得丁有三打了个踉跄,他身后的队列也被这气流吹得歪歪扭扭的。 气浪之中,几截胳膊的残肢从空中掉了下来,落到丁有三前面二百米的地面上,残肢落地之后还在旋转跳跃着,说不出的恐怖。 丁有三吓得直往后退,他身后的队列也跟着像潮水一样的往后退着,有的人甚至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开始转身逃跑。 “全体前进,杀敌!”杨铭的命令从后方的喊话器里传来,声音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队阵稳住了。 笼罩着后金军阵列的烟尘渐渐散去,整个后金军阵列已经不存在了,地面上到处是人和马的尸体和残肢。有些人显然还没死透,在地上挣扎着,扭动着。尸骸堆中,一个白摆牙喇兵试图爬起来,要往回跑,但是整个人却像醉了酒一般,一瘸一拐地原地转了几圈,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虽然没有被弹片击中,但冲击波破坏了他的前庭系统,使他暂时失去了身体平衡的能力。 “弟兄们,冲啊!” 丁有三大吼着,提着长枪开始冲锋,他身后的队阵也呐喊起来,像一阵洪流向后金军的方向冲去。 长枪扎进那些失去平衡能力的后金兵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噗嗤声,随着枪尖的拨出,鲜血像喷泉一样飙出来。数百名军士和丁壮们,提着枪,挥着刀,抡着斧,疯狂般地向着后金兵刺砍着,残存的后金兵一个个倒下。除了极少数后金兵跑掉之外,战场上再没有活着的后金兵了。 杨铭跨上悍马车,猛踩油门向顺义城冲去,不到一分钟就冲到了城墙下。 “城里的人听着,朝廷大军已到,赶快出来投降!投降的,饶你们不死!” 杨铭把悍马车上的高音喇叭开到最大音量,对城里喊话。 “敢于顽抗的,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掉转车头回来,杨铭看着手表计时,十分钟之后,再次装入炮弹,摇动转轮,将榴弹炮向前倾斜了几个密位,拉响了炮绳。 城墙内腾起一片烟雾,弥漫在北城门的上空。 在上个世界里,杨铭曾到顺义古城景点玩过几次,对古城的大致区域构造还有点印象。这一炮是计算着城墙后面的校场和大街的交界位置打的,一般守城方会在这块区域集结兵力。明代之后顺义古城有过几次修缮,但四个城门的位置没有动过,杨铭这一炮也只能估摸着打了。 丁有三脸上挂着汗珠,一路小跑到杨铭跟前,抱拳行礼。 “将军,大胜!敌人已全歼了!” 虽然说着大胜,但丁有三脸上没有一丝骄傲的表情,相反,还带着一些忐忑和不安。他知道,今天的这场胜利,其实跟他没有关系的,完全是杨铭的胜利。 “列阵,逼近城门!” “喏!” 队伍再次排列起来,仍然按照先前的顺序,五十人一排,齐步向城门迈进。这一次,人们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斗志和自信。 瓮城的门开了,一队人走出城门,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青色鹭鸶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在他身后跟着的衙役和民壮押着一群捆绑着的后金兵将。 范同舟来到杨铭面前,拱手道:“将军,赵知县反正,绑了建奴豪格贝勒及以下二十几名官将,出来献城了。” “把他们带上来。哦,不,我过去看看。”杨铭不想让后金官将们近距离看他的炮和车。 榴弹在后金阵列上空爆炸的时候,豪格正带着亲随在城墙上观战。顺义城的城墙高约三丈,也就是十来米的高度。榴弹的空炸引信是设定在15米高度触发的,炮弹就在豪格一众人头顶上方三米左右的高度爆炸了,虽然横向直线距离隔着二百来米,但弹片飞过来,还是有杀伤力的。有两个人被弹片击伤了,豪格站在最前面,虽然没有挨弹片,但是爆炸的轰鸣声和冲击波几乎把他震倒在地。 一众人不敢再在城墙上停留,拥着豪格下了城,召集了城里剩下的百余名后金兵将布置对策。眼前发生的事太骇人了,纵使是身经百战的豪格,是战是走,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杨铭的第二发炮弹打进城里来了,榴弹在离他们不到百米的距离爆炸,这些后金兵将瞬间死伤一大半,豪格也被冲击波震得晕了过去。 已经投降后金的顺义知县赵晖中趁此机会,带领衙役和民壮们反正,向那些被高爆榴弹轰得七荤八素的残余后金兵将发动袭击,将豪格等人绑了,出来向杨铭献城。 “罪臣顺义知县赵晖中见过将军,望将军以一城黎民为重,不兴杀戳,罪在赵某一人,愿受国法处置。”赵知县向杨铭一揖到地,却不跪拜,话中也只是说受“国法”处置,而没有说受杨铭处置。 有明一代,重文轻武,近二百年沿习已久。七品的知县训斥三品的参将是常事,甚至连没有官职的举人,都可以在游击将军面前坐着说话,而游击将军只能站着作陪。这赵知县猜测杨铭最多不过一个参将、游击的官职,自然不会对杨铭跪拜。若不是他投降后金在先,杨铭可以把他当作敌人给杀了,说不定他还会摆摆文官的威风,对杨铭好生训斥一番。 杨铭对明代历史上的这种风气也有所了解,也不跟那赵知县过多言语,拱拱手就算是还礼了。 再看那豪格,虽然双手被反绑着,头上的盔甲也不见了,露出光瓢瓢的脑袋和脑后细细的金钱鼠尾辫子,但仍然昂首挺立,面色不改,眼睛看着杨铭似乎要喷出火来。 杨铭挥挥手,说:“先带下去吧。” 回头又对丁有三吩咐道:“丁百总,你带一百军士,随同范先生进城,肃清残敌,控制要害,其他人城外列阵,不得懈怠。” 第12章 入城 - 崇祯故事 - 青滢 城墙下,一千多人的队伍仍然列阵站立着,丁壮们手持着各式兵器望着城门,身子挺得直直的,就连队伍中的妇嬬,也都颤颤巍巍的站着,没有人敢散开。 确保了城内的控制之后,杨铭准备进城了 “丁百总,把刚才那些逃跑的人捡出来。”对那些不守纪律、临阵逃跑的人,杨铭不想让他们得到进城的资格。 十几个人从队伍中拉了出来,一个个灰头灰脸的,有的人甚至号淘大哭起来。这些人只能跟着城墙外面的俘人一起,在窝棚或露天的地面与饥饿和寒冷抗争了。 “全体列队进城!”杨铭用喊话器下达了命令。 挹翠门的瓮城是没办法通过重卡和大炮的,即使拆了瓮城也不行。挹翠门的西边城墙后面就是校场,是驻军操练的地方,杨铭打算在这段城墙扒出一个二丈宽的缺口,将车辆和大炮开进去。 “拆城墙?”范同舟听到消息赶紧来见杨铭。 “是的。不然铁车和大炮进不去。” 这个理由是无可推卸的。后金得到顺义失守的消息之后,肯定会派大军来报复,没有杨铭的铁车大炮,等待全城人的将是血腥的屠杀。 “也好。学生这就进城和赵知县商议,征调匠人和民伕将城墙拆了。城外的俘人中工匠和劳力也不少,只要给口饭吃就能干活,这一拆一建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范同舟和赵知县原本就是熟人,一个多月前,后金军兵临城下,赵知县带着生员们出城投降,范同舟虽极力反对,但独木难撑,只能自己一家几口人守在家里,紧闭宅门,若后金兵上门来骚扰淫掠,就打算全家自尽殉国了。好在豪格大军入城之后,倒还军纪严明,并不像在其地方那样大肆掠劫,城中百姓尚可以苟且偷安。 范同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独善其身了,谁知城中的那些生员们却不放过他,一定要拉他一起背锅。范同舟不肯,有人就威胁要向后金军告发他心怀异志,情急之下,范同舟只得抛家弃口,寻个机会逃出城去。 今日范同舟随杨铭一起收复顺义城,那赵知县和城中一众生员惊谔之余,一个个都对范同舟颇为忌惮,纷纷前来巴结笼络。无形之中,范同舟在这帮老爷中地位提高了不少,说话办事更是举足轻重了。 待到城墙扒开缺口时,已近申时(下午三点左右)了。杨铭仍像早晨出发时一样,挂好拖车,在丁有三等人的护卫引导之下,开着重卡进了顺义城。 从北城墙的缺口进来,就是校场了。抬眼望去,满目苍夷,炮弹落点几十米范围内的房屋全部倒塌了,一片破垣残壁,这些砖木结构的房屋在高爆榴弹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街面上的尸首已经清理,但遍地的血迹还在,几处房屋废墟上,还有人群在挖掘搜寻着,有些尸首被扒出来了,亲眷们跪在尸身周围哭泣着。 这一炮除了杀伤几十名后金兵将之外,附近民宅的老百姓也死伤惨重,被弹片和冲击波直接杀伤和房屋倒塌砸死砸伤的,恐怕不下百人。 见此情景,杨铭也于心不忍。他找来范同舟,让他妥善安置这些失去房屋和亲人的百姓,又派丁有三布置军士和丁壮帮助挖掘清理。 杨铭要去入住的地方是顺义游击将军府,游击将军府也称游击衙门。十一月十六日,顺义游击营兵跟着满桂和侯世禄的大军在顺义城外与后金军决战,大军被后金军击败后撤往北京,顺义知县率众献城投降,其实也是城内无兵可守情况下的无奈之举。豪格进城后就住在游击衙门,现在,官衙的主人又换了。 游击将军府在校场的东面,中间隔着大街,官衙坐北朝南,前院是议事厅,是军事指挥和办公的场所,后院则是将军及家眷生活区,中间隔着一道院墙。 将军府西面朝着校场方向的围墙被扒开了,工匠们正在赶制两丈宽的门楹,这是杨铭吩咐的首要任务,车辆和大炮是不容有任何闪失的,杨铭决定将它们停放在将军府的后院里。看到重卡拖着大炮开过来,工匠们一个个停住了手头的工作,谅讶地看着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重器。杨铭驾着车从围墙的缺口驶入院子里,让丁有三带人在这里守着,督促工匠们加紧施工。 和范同舟一起陪同杨铭的是顺义县教谕赵僎,这位赵教谕四十多岁,山东胶州人,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举人,言语慷慨,颇有几分豪爽之气。 “杨将军神武绝伦,今日获此大捷,解全城生民于倒悬,学生感佩之至。”赵教谕慨然叹道。 “不想我大明竟有杨将军这等神武之将,不知将军何方人氏?有何家学渊源?” 这分明是来打探自己底细的。杨铭苦笑——自己从何而来,没办法跟别人说,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会信。 “杨某一介草民,昔日以奇缘习得些本事,值此国难之时,挺身而出,抗虏勤王,自是大明臣民之本分。”杨铭打着哈哈,在范、赵二人的陪同下巡阅将军府。 将军府的前院里,十来名男仆和仆妇站成一排,垂手而立,眼睛看着地面,让人感到一种无声的温驯,这些仆人是将军府的杂役,豪格住进将军府后,遣散了府中旧仆,命令顺义县重新提供了这些仆人,现在,他们正站在这里迎接新的主人。 一名男仆和一名仆妇引着杨铭一行走到内宅的垂花门前,杨铭抬头仔细打量,从外面看去,垂花门像一座华丽的砖木结构门楼,而从院内看垂花门,则似一座亭榭建筑的方形小屋。垂花门有内外两道门,外面的门叫棋盘门,或叫攒边门,门扉坚实厚重;内里一侧的门叫屏门,平时一般是关闭的,通行走屏门两侧的侧门,或者走门厅左右两边的抄手游廊,这样,即使外面的棋盘门打开,有屏门的阻隔,从外面也看不到内宅的情景。 到了垂花门的台阶之下,赵教谕、范同舟和男仆都止步了,一名中年仆妇引着杨铭走进棋盘门,从屏门旁的侧门进入内宅,却看到院内站着一群年轻美貌的女子,穿红戴绿的如一片花丛铺在院子里。这些女子看到杨铭进来,一个个都低下头,只有几个胆大的女子挑起眼角用余光打量着杨铭。 这些女子是从各处的俘人中挑选进城的,她们被作为赏赐分发给有功的后金官将们。顺义收复之后,这些分散在各处的女子被收拢起来,送到将军府里,和将军府里服侍豪格的美女一起,像战利品一样等待着胜利者的发落。 杨铭看着这群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女子有的家人在城外,有的不一定还有家人了,把她们留在府里对杨铭来说也是个麻烦。杨铭正思忖着,却看到院墙边的游廊里,许小娘子抱着孩子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和王成是坐着悍马车拖挂在杨铭的重卡后面进城的,进城后车辆就直接开到将军府后院里停放了,只要杨铭不发话,范同舟他们是不会把她放到别处安置的。 许小娘子看自己的那种表情让杨铭感觉有点脸红,咳了咳,他问许小娘子:“王成呢?” “王小公子安置在那边的厢房里了。”许小娘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房间的位置。 “哦。你住哪?” “奴家在这边的厢房。”许小娘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双桃花眼闪着光亮。 “嗯,那好。她们……她们怎么安置?” “就让她们住西面的裙房吧。”裙房是院子东侧或西侧的一排房子,通常作为厨房和仆人的住宅。在华北地区,西面的裙房比东面的好,东面的裙房夏季西晒,冬季直接受到西北冷风吹袭,居住环境差一些,一般用来储物,或作厨房、马厩。 “不碍着铁车就行。”杨铭说。 “铁车停在正房后面的院子里,在后罩房的前面,那里寻常是不会有人过去的。”许小娘子似乎对这种建筑格局很熟悉。 “好,这里烦请你张罗一下,我有事先去忙了。” 第13章 投奔 - 崇祯故事 - 青滢 早上醒来,许小娘子照例端上了铜盆热水,伺候杨铭洗漱。 “还有没热水?给我打一大盆来,我擦擦身子。” 杨铭在美国养成了早晨洗澡的习惯,两天没换衣服了,不洗换一下感觉难受。 许小娘子干脆利索的换了木盆,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杨铭也不避嫌,脱掉长袖T恤,露出六块腹肌,上下擦拭了起来。 “来,你帮我擦擦背。”杨铭不客气的对小娘子说。 许小娘子也不推辞,她接过毛巾,在热水里拧了拧,就给杨铭擦了起来。 “将军,要不要大点力气?” 许小娘子的脸几乎贴着杨铭肩部的三角肌,轻轻地问着,一阵清新的香气随着声音飘进杨铭的鼻子里,看来这小娘子今天已经用过杨铭给她的牙膏牙刷了。 “嗯,用力擦。”杨铭嗅着这如麝如兰的味道,心中微微一荡。 “将军,你的头发……” “哦,我不是和尚。”杨铭知道许小娘子心中的疑问。长期在部队生活,杨铭没时间去弄什么发型,他的头发就是最简单的平头,自己用电推剪推的,最短的0.8毫米的那种。显然,这种发型在明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十天半月没剃头的僧人。僧人的戒律规定是半个月剃一次头,但如果确实没有条件,只要头发长度不超过二指,也不算犯戒。而且明代的僧人是不烫戒疤的,那种额顶上烫几个戒疤的规矩是从清代雍正年间开始的,雍正皇帝精于佛学,对僧人事务多有干预,据说这戒疤是雍正皇帝提倡和规定的。 “嗯。”许小娘子嘤咛一声,兰花般的气息轻拂着杨铭的后颈。 换上一身干净的迷彩服,披上防弹衣,戴上头盔,背上步枪,杨铭气宇轩昂地走出房间。 垂花门外的前院里,丁有三带着二十几个军士列成两排,直挺挺地站着。 “将军!” 看到杨铭出来,丁有三上前一步,躬身抱拳行礼。 “哦,你们这是干什么?”杨铭讶然地问丁有三。 “我等愿追随将军!”丁有三抱拳说道,神情严肃。 自从入城之后,丁有三等一众军士就面临着自己命运和前程的选择。他们都是朝廷的经制兵,之前作战溃散之后,一直在乡下东躲西藏。如今进了城,按规矩就应该到衙门里报到,接受官府处置,因此,他们的命运无非就是以下几种: 其一是被官府一纸公文,送归其所在的部队。可是他们所在的部队已经被打残了,几个溃兵不知会被补到哪个将领手下去,最终就是当炮灰的命运。 其二是隐藏军人身份,在难民堆里混口饭吃,等将来时局安靖后,他们就成了无处安身立命的游民了。 其三是抢一笔银子,跑回老家去。时下大明的军队基本都是募兵,不是那种与土地户籍挂钩的军户,如果能趁乱抢几十上百两银子,跑回老家买地娶媳妇,还是挺不错的。但眼下这形势,抢了钱也没法跑,城外都是后金军的天下,带着银子跑出去,那是嫌死的不够快。 因此丁有三和这些军士们昨晚商量了半夜,最终决定投靠杨铭。杨铭虽然不是朝廷的经制武将,但以他现在的战功,朝廷肯定会有封赏。即使退一步讲,朝廷不授予杨铭军职,凭杨铭的本事,在这乱世里讨一口饱饭吃,那也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追随我?怎么追随?”稍一思忖,杨铭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自己也不能急着表态,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求将军收我等为家丁。”丁有三抱着拳说道。 明代“家丁”的范围很广,比如富豪家守护家院的仆役,就可以称之为家丁。至于武将手下的家丁,则是指武将所辖不入兵籍者,是将领于正式军队外私人组建的亲信精锐部队,其待遇比一般军士要高。 明沈德符《野获编补遗•兵部•家丁》曰:“今西北将帅所蓄家丁,其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每当大敌,用以陷阵。其善战者多以首功自奋,间至登坛。亦有以降虏效顺者,尤称骁健,近辽左李宁远专仗此树勋。” 除了军事将领蓄有家丁外,其他在职或退休的各级官员也纷纷蓄养家丁。如山东知府徐从治收养“才武鸷勇之士”二十三人,“给裘马,而厚糈之,”后来,他率领这些人镇压徐鸿儒造反,镇压兵变,与孔有德、耿仲明等叛军作战。 杨铭不是朝廷的经制武将,未得朝廷允许,是不能募兵的,但如果有功名在身,招家丁却没有限制,丁有三等人想到的这条出路,也算是一个办法。 “也好,我正要招一批家丁,你们愿意来,我很欢迎。” “但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大家,你们要如实回答。”杨铭沉下脸,严肃地说道。 丁有三等一众人躬身抱拳,等着杨铭发问。 “你们为什么要投奔我?” “因为跟着将军能打胜仗,能吃饱饭!”丁有三说道。 “还有呢?” “跟着将军有好前程!”一个兵士说道。 “好前程?什么是好前程?”杨铭反问道。 “跟着将军打胜仗,立战功,升官发财娶老婆……”另一个兵士补充道。 旁边的几个人呵呵的笑了起来,丁有三瞪了他们一眼,那几个兵士赶紧闭嘴了。 “升官发财,这也没有什么错,有功必赏嘛。至于娶老婆,那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杨铭背着手,在队伍前面来回踱着步,眼神犀利的盯着这些军士。 “你们跟着我,我自然有责任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但是,各位都是刀尖上讨生活,若他日战死沙场,也是常有的事,你们都考虑过吗?”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兵士们异口同声地说。 杨铭点点头,淡淡地说:“若有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之事,该当如何?” “斩!”丁有三坚定地说道。 “你们可能服从命令?”杨铭问。 “能!” “可能严守军纪?” “能!” “那好,你们以后跟着我了。”杨铭看着这些兵士,目光如炬。 “我不仅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还会让天下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兵士们一时沉默不语。 在这乱世之中,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已是幸运。兼济天下人的事,又有谁敢夸下这海口?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众人肯定会有一番调侃和嘲笑。但杨铭这两天的表现太惊人了,超出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想像极限,不管杨铭说什么话,大家都得掂量掂量。 第14章 盘库 - 崇祯故事 - 青滢 县衙东侧的仓库里,一个老吏正在指挥差役们清点库存。这一个多月里,后金军源源不断地掳来的各种物资把高大宽敞的粮仓和库房都快要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堆得比粮仓屋顶的大梁还高。库房里布匹、食盐、香料、药材、铜铁器具、硝石硫磺等各色货物见缝插针的一堆堆码放着,几乎让人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老何,身上的伤无妨吧?”引着杨铭一行从门外走进的范同舟跟老吏打着招呼。 “无妨,一点皮外伤而已,多谢范先生关心。”昨日赵知县反正的时候,这老吏带着差役跟驻守仓库的几个后金书吏搏斗,受了点小伤。 “那就好。老何,这位就是大破虏军,收复县城的杨将军,这位是丁百总……” 范同舟向老吏介绍着一同到来的杨铭等人。 “见过杨将军。”老吏向杨铭拱拱手。 “老何,杨将军要看看库房清册。” “范先生可有知县大人的堂谕?”老吏问范同舟。 “这个……老何,这些物资都是杨将军缴获的战利品吧,杨将军要看看清册,也是应该的。”范同舟向老吏解释道。 “没有堂谕,任何人都不能查看清册。”老吏不卑不亢地说。 “大胆!”丁有三上前一步,手按着刀柄喝道。今天杨铭刚答应收他们做家丁,家主遇到麻烦,丁有三也想表现一下。 杨铭摆摆手,制止了丁有三。 “何先生,前日鞑子在的时候,他们能看清册么?”杨铭刚才听到范同舟管这老吏叫老何,知道了这老吏的姓氏。 “这……”老吏脸上一红,随即说道:“知县大人既已献城,那当然是对库房有令谕的。” 他这么说倒让杨铭一时不好接话了。这些老吏浸淫庶务多年,场面上的条条道道早已滚瓜烂熟,想在言语上拿住他们是不容易的。杨铭也不想跟这些人动粗,只好对范同舟说:“范先生,烦请你去找一趟知县大人。” 还没等范同舟回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赵知县带着赵教谕和几个衙役匆匆地走了进来。这仓库和县衙本就是一体的大院落,赵知县得知杨铭来看仓库,很快就赶了过来。 “何如水,本县是杨将军领军光复的,库房里的战利品及其清册,杨将军但看无妨。” “杨将军若要调拨缴获的钱粮物资,但凭所调。你把帐簿记好,还有,看管好本县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赵知县跟老吏何如水交代完毕,又对范同舟说:“范先生,你以后就跟着杨将军走动,有何事情也好跟衙里两边料理。”说罢赵知县看了看赵教谕,赵教谕点了点头。 名义上教谕是管生员的,教谕是老师,秀才是学生,老师管学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实际上秀才所在的官学平时并不上课,每临大考,秀才们也只是在家用功,最多在学校自习一下。再加上考取秀才的时候,考试是上级的学政主持的,在那个时代,人们只管录取他们的人叫老师。所以,教谕虽然名义上也是老师,但却没人认帐,实际也管不了秀才什么事。赵知县跟赵教谕打招呼,也就是给赵教谕一个面子而已。 其实赵知县的这个安排昨天就跟范同舟说过了,今天当着杨铭的面再说一遍,算是给双方一个交代。 “杨将军,本官还有事——那帮饥民在城外闹事,闹着要进城,本官要去看看。”赵知县对杨铭拱拱手,带着人急急地走了。 何如水取出清册交给杨铭。杨铭翻着看了看,又拿出昨日豪格列的那份清单——当然不是豪格自己写的,这种事自然是由手下的赞画来做,大致比对了一下,基本都能对得上。再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一时也没法一一盘点。在库房里绕了几圈,大致看了看,料想这些库吏们也不敢使什么手脚。顺义城就这么大,偷出去也藏不住,若说偷运出城,那更是想都别想,纯属找死。 “银库在哪?带我们去看看。” 何如水又带着杨铭一行到一间较小的库房。这库房一看就是财帛重地,青砖的墙壁比刚才的大库房更厚实,地上也铺着厚厚的青砖,墙壁四面都不开窗,靠屋顶与墙壁之间的花孔透气。库房四面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撂撂的银锭,地面上也摆放着一只只的木箱,里面装的也是银绽和散碎银子。 杨铭拿起一锭白银,掂在手里沉沉的。银锭呈船型,中间束腰,两端弧形上翘,锭面有一层螺旋状的丝纹,由外及里,清晰可见,这是铸造银锭时,银水由高温急剧冷却而收缩,由外向内形成的涟漪纹。一般来讲,银含量在九成以上者,才有这样的花纹,这也是通常将足色的银子称为纹银的缘由。银绽底部錾刻着阴文“肇庆黄江厂解充饷银伍拾两匠黄杰”,肇庆黄江厂指万历四年在广东肇庆城外江岸处开设的黄江税厂,朝廷在此征收过往船只的商税。 杨铭赏玩着手中的银锭,陷入沉思。 历史上明朝的灭亡有很多原因,但其最根本的原因是明朝的经济崩溃,而导致明朝经济崩溃的导火索就是白银短缺。1620年至1660年间,欧洲市场爆发了贸易危机,以西班牙的塞维利亚为中心的世界贸易体系遭到沉重打击。在17世纪20年代欧洲贸易衰退之前,停泊于马尼拉的中国商船每年多达41艘,到1629年(也就是崇祯二年)则降为6艘。加之当时与中亚贸易的萎缩,新大陆输入中国的白银便大大减少了。17世纪30年代。白银又开始大量流入中国,西属新大陆的白银又从海上源源不断地运至马尼拉。大量日本白银被澳门人带到了广州,而更多的白银则从印度的果阿经马六甲海峡流入澳门。但不久后白银流入就再次被严重阻断。1634年后,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限制船只从阿卡普尔科出口,强令斩断对中国贸易;1639年冬,二万五千名中国商人在马尼拉遭到西班牙人和土著人的屠杀;1640年,日本断绝了与澳门的所有贸易往来;1641年,马六甲落入荷兰人手中,果阿与澳门的联系也被切断。至此,明朝的白银进口量骤然跌落。因为缺乏白银,江南的工商业遭到重创,整个国家发生硬通货紧缩,粮食的价格在两三年间价格下滑70%——这是以白银计价,以铜钱计价则上涨了10倍。全面爆发的货币危机最终造成全国经济崩溃。 “将军——”范同舟看到杨铭拿着银锭若有所思,久久沉默不语,不知怎么回事,赶紧提醒了一声。 “哦,不是说库房里还有一颗总兵大印吗?咱们看看。” 杨铭回过神来,想到豪格列的单子里有“缴获明总兵大印一颗”,就随口问了问。 何如水点点头,从库房角落里搬出一只木箱,放在杨铭面前的架子上打开。 箱子内面垫着厚布,几个布包裹摆在箱子的中间和角落里,何如水拿出其中一个布包裹递给杨铭。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枚四方的银质印章,印面边长约三寸,扁扁的像一个加大加厚的 CPU,印背是一只老虎形状的扭,称为伏虎钮,是用来握持盖印的。杨铭把印面翻过来,只见上面柳叶篆刻着的阳文“平辽将军”四个字。 一声长叹,杨铭把大印放回箱子里,默然无语。 这颗“平辽将军”印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的。崇祯元年(1628年)九月,赵率教挂平辽将军的大印,率军驻山海关。此次后金兵入犯至遵化城下时,袁崇焕急令赵率教带领四千兵马驰往救援,赵率教所部急行军三昼夜,十一月初一日到达遵化城外,此时,后金军已在此以逸待劳了三天。贝勒阿济格等所部满洲左翼四旗及蒙古兵伏击赵率教,赵率教中箭坠马,力战而亡,全军覆没。 后金军是怎么事先得知赵率教的行军时间和路线,从而设伏歼敌的,到二十一世纪的现在都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袁崇焕出卖了赵率教,也有人认为只是巧合。 那老吏何如水也叹了口气,将箱子里的其他布包裹也打开让杨铭检阅,里面都是一些珠玉首饰、如意、象牙、玳瑁、沉香之类的珍玩。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一时也难以脱手变现,杨铭对这类物品向来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对照着清册随便看了看。待看到一枚田黄石的印章时,他不觉心中一动。 田黄石是产于福州寿山的石头,因呈黄色而得名。其色泽温润可爱,肌理细密,被视为“印石之王”,所谓“黄金易得,田黄难求”。明清两代田黄石盛名于世,身价倍增,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无不以一方上品田黄为珍。清朝的末代皇帝溥仪逃离紫禁城时,就在棉衣里缝藏了一枚田黄石三连印章。 杨铭看到的田黄石是一枚闲章,石质还算不错,也不知是后金兵从哪个文人家里掠来的。让杨铭心动的并非是田黄石有多么昂贵,而只是这枚闲章上篆刻的几个字而已。 “这枚章我拿了,其他的收起来吧。”杨铭对何如水说。 何如水点点头。这个时代田黄石还没有后世那样珍贵,布包裹里比这枚田黄石值钱的东西多了,杨铭为什么只取这个,何如水也有点不理解。 出来到外面的押房,何如水取出帐簿,工整小楷写下“十二月廿二日取田黄一枚,财库乙字三二七箱中物,交迄”,让杨铭画押。 杨铭中学时上过书法班,这毛笔字倒也写得,他拈起笔,行楷签上名字,办完手续。 何如水取出一沓公文纸,递给杨铭,“将军今后有何调拨,文书掷来即可。”说罢又取出印信簿,躬身道:“请将军预留信印。” 杨铭接过厚厚的一沓公文纸,纸面长约二尺,宽约一尺六寸,印有底纹,隐隐有一股花椒的辛香味,这是纸张制作的时候用花椒水浸泡过,其目的是为了防虫蛀。 明代对公文用纸的规定很严格,洪武十年明太祖朱元璋颁下了《天下诸司文移纸式》,严格规定不同衙门等级和文种使用不同规格的公文纸,并严令“不如式者,罪之”。这一方面是为了体现等级的森严,另一方面也使公文规格统一,整齐、美观,便于各式衙门文书的立卷,为档案管理提供便利。 “信印?”杨铭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刚才拿的田黄印章。 “用这个?”何如水觉得自己总算弄明白刚才杨铭为何要拿这枚田黄了。 “嗯,就这个。”杨铭淡淡的说。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何如水也不想多跟杨铭纠缠,他拿起田黄印,蘸上印泥,在印信簿上按下。 “风清月莹”,四个端庄绢秀的阳文篆字落在印信簿上。 第15章 收容 - 崇祯故事 - 青滢 “大人,许姐姐要我来找你。”王成急冲冲的迎面跑过来,对刚从县库出来的杨铭一行叫道。 “什么事?”杨铭问。 “城墙那边好多人……他们要冲进来了……” “走,去看看!” 杨铭加快了步伐,范同舟等人赶紧跟上。 校场北边的城墙正在修筑城门,昨日扒开的缺口已经修箿整齐了,缺口上面的拱形连接已经合拢,初步有些门洞的样子了。原本几百人劳作的工地现在都停工了,那些从城外俘人中征来的民夫们扔下了手中的工具,跟着外面的俘人一起喊着要进城。城墙的缺口处用木栅挡住了,数百名军士和丁壮拿着各式兵器紧张的守卫着,阻止外面那些鼓噪的人群闯进城来。 “明天就要过小年了,这天寒地冻的,把我们扔在城外于心何忍?” “每天都有冻死饿死的——昨夜一宿北风,今天一早就有几十个人冻死了,再这样下去,恐有不测之变啊……” 为首的两个读书人向军士们说着,身后衣衫褴缕的老百姓们一阵哗噪之声。 看到杨铭一行人过来,军士和丁壮们赶紧让出一条通道。 “你们俩是什么人?”杨铭隔着木栅问道。 两个生员盯着杨铭奇怪的装束思忖片刻,回身挥手示意,后面的人群哗噪声慢慢平息了下来。没办法,老百姓就是服读书人。 “在下良乡生员孟如礼。” “在下固安生员王安佩。” 十二月一日,皇太极率兵攻良乡,屠固安,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天了,看来这两位读书人在俘人堆里吃苦的时间也不短了。 “两位先生既是读书人,为何没能进城?”杨铭知道,有一些俘人是被后金军收在城里的,主要是读书人、工匠、医生、美貌妇人等。 “我等混迹于俘人队里,鞑虏不知我等身份。” “读圣贤书,知忠孝廉耻,我等岂可贪图安乐而为鞑子所用哉!” 两位生员慨然说道。 看来是有气节的读书人,杨铭对于历史上这些有气节的人一向是敬重的。 “不知两位先生可知城外俘人之数?” “我等听替鞑子管事之人说过,城外俘人约有一万三千之数。” “一万三千人可不是小数目,进城来这粮草、住宿,恐怕都有困难。” “再说,人多口杂,难免会有奸细混入,比如刚才先生所说,替鞑子管事之人……” 杨铭一时踌躇不决。 “替鞑子管事之人也未必就是奸细,若无人管事,只怕俘人们早就死的所剩无几了。至于粮食,俘人们在城外一样也要吃饭……” 他们这样说也未必没有道理,后金军掳人是运到建州充作劳动力和生育工具的,自然也不希望这些人都冻死饿死,每天会扔下几十袋粮食给俘人们维持生命。但是,如果没有管事的人安排分发,大多数人的是得不到粮食的,那就只有饿死了。 “这一万多人进城,若有哗噪盗抢之事怎么办?” “俘人们只求活命,若是大人能放他们进来,他们对大人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出奸犯之事?” “再说俘人都是按各乡各里聚集的,各有连保,断无人敢行不轨……” “那么,两位先生请回去妥善安排,我去跟知县大人说,放大家入城。”杨铭也不希望这些俘人在外面受冻受饿,更不希望死人。 “敢问大人尊讳?”两位生员对杨铭长揖问道。 “在下杨铭。”杨铭抱拳回礼道。 “可是昨日以五雷正法大破鞑虏的天将军?”两位生员眼睛放光的看着杨铭,激动的说道。 “正是。”杨铭微笑点头。 “请两位先生务必安排妥当,有序进城,绝不可鼓噪哗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城墙上,赵知县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起站着,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杂乱的堆放着十几袋粮食,两个衙役一人一边提着麻袋的两个角,嘿的一声,把麻袋荡悠起来,搁到城墙的垛口上,然后用力往外一推,麻袋就沉沉地掉下去了。 城下的人群呼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形成一个半圆形的人圈,麻袋落在人圈中间,发出沉闷的响声,袋子的一个角破开了,金黄色的麦粒淌了出来,黑压压的人群蜂踊而上,围到麻袋四周,用力的撕扯着,挖出麦子往怀里、袖子里装着,更有人直接抓一把麦子塞到嘴里,人群互相拥挤着,拉扯着,哭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赵知县皱着眉头,对一旁的中年人说道:“刘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先生还是得出面料理一下才行。” 那中年人穿着一件交领宽袖的绛色直裰长袍,头上戴着狐皮帽子,面色白净,双目炯炯有神,他叹了口气,说:“以前有鞑子在,俘人们就算在城外挨冻挨饿,也没人敢鼓噪。现在鞑子没了,还让他们餐风露宿,只怕是管束不住啊,我看大人还是把他们放进来吧。” 赵知县冷哼一声,说:“现在鞑子是没了,可这城里又来了一位爷,放不放进来,恐怕还是得这位爷说了算……” 中年人眼神望向远方,悠悠地说:“奇怪,这位杨某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赵知县说:“本官问过范同舟,此人是半路杀出来的,一出手就击毙了几十个鞑子,甚是可怖。至于到底是什么来历,只怕没人知道。” 中年人又问道:“昨日城下一战,据说此人一记雷法,上千鞑兵瞬间就尸骨无存。大人当时在城上……” “说过多少遍了,本官当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赵知县有点生气了,“尸骨无存倒还不至于,那几百颗首级还用石灰硝着呢。” 中年人长叹道:“可惜,可惜!如此情景,百年难遇,惜未能亲见,可惜,可惜!” “城外的没看到,城里的那一记雷,先生难道也没看到?” “倒了二十多间房子,炸死的鞑子就不说了,就这城里的百姓,也死伤七八十人” 说到这里,赵知县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唉,看来这天是要变了。”中年人长叹一声。 这中年人是山东诸城人刘必显,天启四年举人。刘家早年家境贫寒,至刘必显祖父刘思智,始读书成邑生。刘必显之父刘通亦是贡生,他“倜傥有志节”,万历四十三年大饥荒,他在路上拾到一些银钱,在原处等候三日,不见人来找,无奈用此钱买米煮粥,救济饥民。他曾见一贫苦人家卖妇女,即买下,付钱后,又将文书当面撕毁,让那妇女回家团聚。 刘必显自幼聪敏,读书勤奋,不喜交游。十九岁补庠生,岁试第一。二十五岁乡试中举,少年登科。历史上他在顺治九年中进士,为官清正,敢于维护平民的利益,并因此得罪旗人贵族,后辞官终老于山林泉下,九十三岁高龄而卒。他的孙子,就是清代著名宰相刘统勋。 此次刘必显是来京游学,没想到刚至京畿就遇到京师戒严,京城进不去,于是又折返到通州,想从张家湾乘船回山东,结果遇到后金兵来抢漕粮,兵燹之下,一千多艘漕船被烧毁了,刘必显也被后金兵所俘。 后金军早期破边入犯的时候,即使是俘获一名生员都是很重视的,刘必显的举人身份更是显赫异常了,豪格便把他带在身边,想为己所用,刘必显眼看反抗也没有用,就干脆请了管理俘人的差事,希望能让俘人们有口饭吃,不至冻饿而死。 城墙上的差役们仍是按着后金军的旧规矩,每个城门扔十五袋粮食就完事了,那些没抢到粮的俘人还在城墙下苦苦哀求着。扔给俘人的粮食是从后金军的粮仓里出的,不是从县仓里出的,刘必显就是想多扔点粮食下去,现在也得请示杨铭了。 刘必显一直想去将军府拜访杨铭,但他忍住了这个冲动,他还要等一等。 杨铭由范同舟带着,沿着驰道登上了城墙,来找赵知县, “赵大人。”这次是杨铭来求人,一见面他就躬身抱拳行礼,至于跪拜就算了,毕竟对方是投降的罪官,连人带城还是在自己手里收复回来的。 “杨将军来的正好。”赵知县拈着额下的几缕胡须,“城外的这些饥民鼓噪,弃之不忍,收之难安啊。” “赵大人,我想让城外的难民进来……”杨铭开门见山的说。 “放进来?如何安置?”赵知县没想到杨铭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在校场上搭帐篷,校场边上的几十间废墟赶紧清除了,也可以腾出一些场地来。城内其他各处,若有空余的地方,也可以随宜安置。” “将军一片仁心,唯此事重大,须妥为安排才行。”赵知县看看一旁的刘必显说道,“将军可与刘先生商议一下,若可行,本官便打开城门,放难民进来。” 杨铭看了看赵知县旁边的刘必显,却发现这中年人正双目如电的看着自己。 “见过刘先生。”杨铭上前抱拳行礼道。 “这位就是杨将军?幸会,幸会。学生昨日就想去拜见将军,只是眼下要料理这些难民之事,实在不敢抽身,请将军见谅。”刘必显回了个礼,客客气气地说道。 两人晤谈之后,刘必显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谁先谁后,何人负责,怎么进城,各安置于何处,城内如何通行,各处需要的粮草物资器具,一切都井井有条。杨铭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若换作自己来安排,绝对是做不到如此完善的。 “我想请先生主持全局。”杨铭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刘必显既然能为豪格所用,相信也能为自己所用。 “刘某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刘必显照例的先客套一番。 “先生不必推辞,若将来有任何变故,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决不牵连先生一丝一毫。”杨铭把刘必显可能的最后顾虑都打消掉。 “承蒙将军厚爱,学生勉为其难试试吧,但愿不负将军所望。”刘必显等待的效果终于出现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在城中现有白银十二万两,粮草二十万石,布帛七万匹……” “这是豪格贝勒开出的清单。”杨铭把一叠文书递给刘必显,“先生需要调拨任何物资,写好文书递到县衙仓库办理即可。” 刘必显看着手里的文书,颇有一些意外,杨铭对他的信任超出了他的预期,看着清单上的一项项物资,刘必显心中不免感慨,豪格虽然对他优待,但这些核心机密他是根本接触不到的,现在杨铭全部交给自己,初次见面就有如此信任,倒让刘必显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 “学生必定殚精竭虑,为将军效力。”刘之显算是表态了。 在刘必显的统筹安排下,俘人们井然有序的进城了。城墙的施工也加快了速度,刘必显除了管饭之外,还答应给钱,民夫们有了盼头,工作效率明显提高。校场旁的房屋废墟基本清理完毕了,按杨铭和刘必显商量的计划,准备在这里建一排房子,包括一个可供几百人一起吃饭的大饭堂。 现在吃饭是个大问题,到了晚上,校场上到处都是熊熊的柴火,伴随着滚滚浓烟,杨铭住的将军府门口都能闻到呛人的烟味。 许小娘子已经备好了一桌子菜,但是吃饭的人却只有她和杨铭、王成三个人,丁有三他们自己去吃了,或许是跟着杨铭一起吃觉得不自在,现在有大量的马肉——顺义城下一战,后金军死伤马匹无数,丁有三等一众军士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去了。 杨铭一个人坐在桌旁,照例,许小娘子和王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这种规矩让杨铭很不适应。 “你们俩一块坐下来吃饭吧。”杨铭招呼着她们。 “等将军先吃完了我们再吃。”许小娘子站在旁边,给杨铭摆上碗筷。 “唉,我说你们怎么这样?现在又没外人——” 话一出口杨铭就觉得似乎不太妥。 果然,许小娘子脸红了,倒是王成年纪小,没听出什么,眼睛扑闪的抬着头看着杨铭和小娘子。 “将军,我今天拿了一些钱,要府里的仆人们去街上买了菜肴杂货。”许小娘子说。 “可是……存放这里的钱粮物品器械,各处都来取用。范先生和丁把总他们倒也罢了,那些丁壮们,还有修城墙的、整校场的,都来拿东西。奴家和王小公子在这守着,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杨铭这一路缴获也不少,除了乌赖那队人马携行的辎重物资外,昨日在城门外割首级,打扫战场收拾的兵器、盔甲、银两,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入城后都存放在将军府里,也没想好怎么处置。 “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你们看好铁车和铁炮就行了。”杨铭已经决定明天就把这些物资送到县衙仓库去,由刘必显统一调度使用。 “将军放心,门楹修得很坚固,车停在里面,没人能够接近。”许小娘子语气坚定地说。 “那就好,这两天辛苦你了。”杨铭从口袋里取出田黄石印章,递给小娘子。 “田黄?”许小娘子不解的问。 “是印信。以后刘先生开的公文,就到你这里盖印信吧。” 小娘子吃了一惊,正要推辞,却看到印面上的篆文,顿时痴住了。 第16章 钱粮 - 崇祯故事 - 青滢 刘必显坐在将军衙门的科房里,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案牍文书,几个商人站在四周,众星拱月般的围着刘必显说话。 “刘先生,我等适才所议之事,万望先生助力成全。”一个三缕须的胖子弯着腰,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若能成事,我等必不敢忘了先生的功劳。” “兹事体大,必须一起面禀将军才能定夺,请各位稍安勿躁。”刘必显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淡淡地说。 “将军何时回来?”一个高个子中年商人问道,干瘦的脸上颇有焦急之色。 杨铭在丁有三的陪同下巡视着难民营地。在刘必显的操持下,难民的处境已大有好转,校场上,一排排窝棚整齐地搭建的,难民们按各乡各里划分着片区,灶台也集中起来了,各个片区的管事按天去领粮食,保证本片区每天供应一顿粥饭。至于掏沟挖渠,搬运柴禾,清除垃圾等必不可少的工作,由管事安排难民们轮流出役。 当然,每天这一顿免费的粥饭只能保证人不饿死,想吃饱吃好,就得找活做。城墙已经修好了,校场边上的房屋还在赶着工,大群的难民围在工地外面希望能找到活干——只要能干上活,不仅管饭,还有工钱拿。 丁有三手下的家丁更多了,除了随杨铭进城的那队人马中投充了一百多名家丁之外,廿二日进城的难民中投充家丁的更是人满为患,以至于让丁有三在精挑细选之余,为到底留下哪个而大伤脑筋。按照杨铭的指示,家丁要求身体强壮,老实忠厚,那些油腔滑调,奸诈怯弱的人一概不要。可是来报名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丁有三不得不请示杨铭增加和提高了标准。 一行人在难民们的跪拜感颂声中穿过校场,出了校场口沿大街向南几十步,来到向阳巷。巷口邻街开着几家铁匠铺和弓箭店,这些匠人平时主要是做驻军的生意,为兵士们维修兵器和弓箭。 铁匠铺的门口摆着熊熊的炭炉,赤着上身的铁匠钳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置到砧板上,挥起铁锤,用力地砸下,发出一阵叮咚的声音。砧板上的火星四散地溅射着,有几颗溅到了铁匠的身上,在汗水里滋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旁边的聚元记弓箭店里,一个腰上挂着皮制箭囊的军士站在柜台前,看着柜台内的匠人修整他的角弓。那匠人年纪很大了,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弓梢,在一盏罩着铜罩的油灯上烘烤着。火候一到,老匠人迅速地将角弓压在一架形似古筝的木板上,用力的扳着弓身,又举起角弓迎亮眯着眼睛看。反复数次,觉得满意了,将角弓递给柜台外的军士。 军士双手握着角弓的两梢,来回试了试劲道,从箭囊里取出弓弦挂在下弓梢,然后将下弓梢扣在左脚的脚踝,右腿跨过弓腹顶着,右手握住上弓梢用力向内一扳,左手一搭,嗡地一声弦已挂好。 “好一个回头望月!”杨铭轻声地赞叹道。在上一个世界里,杨铭也玩过反曲弓,这个回头望月的上弦动作他是知道的,但用于重弓杨铭自己是做不到的,只能借助专用工具。 那军士转过身来,看到丁有三和杨铭,怔了怔,随即便单膝跪地,拱手道:“小的谢庆元见过杨将军、丁总爷。”显然,杨铭那身奇怪的迷彩服和凯夫拉头盔,让这位军士猜到了丁有三身边这人的身份。 “不必多礼,请起。”杨铭伸手托了托军士的胳膊。 “这弓几力的?”杨铭问。 “回将军的话,小的用十二力的弓。”谢庆元答道。 十二力,这已经是后金精锐白甲兵的水准了。杨铭从谢庆元手中接过弓,双手挽着试了试,力度非常大,就算以杨铭的军人体格,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也是没办法拉开这张弓的。 “好弓。”杨铭看着弓身上包裹的桦皮,赞叹了一句。弓箭最怕受潮,桦皮具有优良的防水性能,上好的弓都是用桦皮包裹的,次一等的则是髤漆。 “你以前是在哪里效力?”杨铭问。 “回将军的话,小的是赵率教将军麾下中军弓手……” “哦?”杨铭有点谅讶。 “遵化城下一战,小的与鞑子对射,一连射完二十六支箭。小的力竭了,没能护卫赵将军……” 开弓是需要很大的臂力的,一个弓手能连射八支箭就算是合格了,能连射到十二支的,那就是最优秀的弓手,这谢庆元能连射二十六支,那简直就是强悍之极了。当然,杨铭估计他这个“连射”的时间跨度应该是比较长的,而且最后的几支箭力度肯定是打了折扣的。 “将军,小的每一射都是满弓的。”谢庆元感觉到了杨铭的疑问,“一个多月了,小的胳膊一直不能动,直到投靠了将军,吃了几天饱饭,才稍微恢复过来。” “哦。这是你的弓?”杨铭把角弓还给谢庆元,有点奇怪谢庆元这一个多月在俘人堆里还能带着弓。 “回将军的话,小的的弓在战场上就毁了。这弓是小的去将军府登记的时候,将军府的管事娘子得知小的是赵率教将军麾下弓手,特地让小的去库房里挑选的。” “哦,如此甚好。” 许小娘子得到了掌管信印的权力,她要求丁有三招的家丁必须到将军府登记入册,核实无误了才能吃粮,这个杨铭是知道的。 一只大雁从墙角上的天空掠过,展着双翅鸣叫着直冲云霄。 石火电光之间,谢庆元抽箭、搭弦、侧身、弯弓,一气呵成,随着一声霹雳弦惊,天上的大雁插着箭杆飘摇地坠落下来,街面上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几个小孩呼拉着钻进小巷,向着落雁的方位寻去。 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机会的,谢庆元露的这一手让杨铭感到很满意。 “丁将军,咱们队伍中有多少弓手?”杨铭回头向丁有三问道。 “禀将军,大概有二、三十名。”丁有三答道。 “把这些弓手抽调成队,交给谢庆元带领。” 谢庆元扑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道:“谢将军栽培!小的愿为将军效死!” 杨铭回到将军府,那几个商人正在科房里急得团团转。 “将军,这几位是顺义城里几大米店和钱庄的老板。”刘必显向杨铭介绍说。 “哦,有何事?” 这几日刘必显给工匠们发了工钱,又给军士(家丁)们预支了月饷,这顺义城内市面上的生意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消费人群的陡增造成了各家店铺的供货压力,眼看年关将近,市场消费需求很大,商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持币待购的人群,却苦于没有足够的货物来出售,这种看着钱却赚不到的感觉简直让人急火攻心。 己巳之变前,京师的粮价每石不到二两银,自从后金军破边而入,漕运断绝,南方的粮食运不上来,京师及附近地区粮价暴涨,一石粮食涨到四两甚至六两。商人们知道,只要后金军一走,漕运恢复,粮价很快就会下跌,所以这是个难得的套利机会。不仅如此,其他的物资,如盐、布等,都存在同样的情况。现在顺义城里只有杨铭手里有粮有布,几家大店铺的头面人物经过商议,决定来向杨铭借粮,而且不仅是借粮,其他布匹、盐、香料、甚至银子,只要杨铭肯,他们都想借。 商人们开出的价码是二分四厘的年息,相当于一年24%的利息,这个利息中规中矩,算是当时大明正常情况下的平均水平。但以时下的情势,商人们肯定会抬高粮价,攥取暴利,给杨铭的利息只不过是他们利润的一小部分罢了。 即以粮食而言,就算商人们以四两一石的价格出售,一年之后,粮价降到一两五钱一石,这妥妥的就是一倍以上的利润,给杨铭的只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 相较之下,借银子的看起来倒还本分一些,粮价会浮动,银子本身是固定的,商人们把银子放出去,一年收个三分六厘的息,给杨铭二分四厘,看起来商人只拿了三分之一的利润,但其实商人的眼光并不仅于此。 现在顺义城里的难民,大多都是京畿的乡民,家里一般都有田产。难民们身上一无所有,要借钱只能用田地来做抵押,抵押的时候把田价压低,到时候还不上银子,田地就廉价的落到放贷者手里了。 “借粮、借银都可以,但是我要定个规矩。”杨铭对商人们严肃地说。 “将军但请吩咐。” “你们卖粮出去,价钱不能超过二两五钱一石;放银出去,利息不能高过二分四厘。还有,不能计取复利。” 杨铭本不想干涉市场价格。市场运行自有其规律,强行干涉,最终只能是消费者、商家、当权者三输的结局。像韦内瑞拉那样,强令商家按政府制订的价格卖货,最后只能是市场凋零,黑市猖厥,经济崩溃。作为常春藤的学生,这点经济常识杨铭还是有的,只是现在是战争时期,采取一点紧急手段还是有必要的。 商人们互相看着,一时都不说话。 “不管借粮还是借银,我只收取一分利息。”杨铭自己先退一步。 “好吧,就依将军所言。”商人们有点泄气,但一来不得不低头,二来反正是无本的买卖,空手倒腾一回,就能赚到百分之十几、二十的利润,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那好,一言为定。你们要借多少钱粮,找刘先生办理就可以了。”说罢,杨铭拱拱手就要离开。 突然,大堂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还有人在大声地喊着“冤枉!” 杨铭询问的目光看向刘必显,刘必显摇摇头,赶紧上前几步走在前面,领着一众人从科房来到大堂。 “将军、刘先生,丁总爷,抓到了两个奸细。”军士们拱手报告说。 “奸细?”刘必显问,“怎么回事?” “大人,冤枉啊,小人不是奸细,小人不是奸细。”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中年人跪在大堂上,大声辩解着。 刘必显看看杨铭,见杨铭站着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只好咳了咳,走到大堂西面的太师桌后坐下,惊堂木一拍,冷冷地喝道:“肃静!” 大堂北面的正座是杨铭的位子,刘必显堂中办事,不会傻到自己坐上去。 “堂下何事,从实说来。”刘必显命令道。 “刘先生,小的在衙门外站岗,看到这俩人鬼鬼祟祟的,在衙门口窥探已久,小的就留心盯着他们。不想这俩人离开衙门口,又到角门外偷窥,还试图跟着府里的仆役们混进去,小的就赶紧把他们抓起来了。”一名军士抱拳说道。 “可有此事?”刘必显目光转向那对夫妇,凛然问道。 “大人,小的不是奸细,小的不是奸细……”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脸惶恐,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不是奸细,为何要窥探军机重地?”刘必显猛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那男子吓得悚悚发抖,嘴里呜咽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他身边的妇人,倒还有几分胆色,跪在地上头一抬,对刘必显说:“大人,我们不是窥探军情,我们夫妇只是来找自己的女儿。”说完,眼睛转而盯着杨铭,一脸的悲怆仍然掩不住七分俊俏之色。 “女儿?”杨铭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被鞑子兵掳掠来的女子?” “正是。大人,请还回我们的女儿,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妇永世不忘。”妇人说罢用力地将头磕在地上。 “大人,您开开恩,把女儿还给小的夫妇。小的家里有地,等鞑子兵走了,小的回乡卖房子卖地,一定不敢短少大人一分银子……”那男子见杨铭并未发怒,说话也利索了一些,对着杨铭一个劲的磕头,额头上的血渗了出来,渗着灰尘,说不出的悲怆和恐惧。 “你们,快起来!”杨铭着急地说,“谁要你们的银子了?快起来,来人,把他们拉起来……” 军士们把跪在地上的夫妇拉了起来,杨铭上前问道:“你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你们放心,这些女子是鞑子兵抓的,后来放在我府里,好生生的有吃有喝伺候着,我一根指头也没碰过她们……” “大人,敝家姓秦,小女名叫绮翠。”那妇人口齿清晰地说道。 “好,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这个人。”说罢,杨铭快步从大堂的后门出来,下了台阶,沿着前院中线的石板直道,一路小跑,进了内宅的垂花门。 第17章 验身 - 崇祯故事 - 青滢 垂花门内的院子里,几十个穿红戴绿的女子正在各自忙碌着,有的在擦拭地砖,有的在剪裁花枝,有的在捡拾落叶,有的在清洁窗棂,许小娘子怀里抱着孩子,在西厢的游廊里漫步巡看着,时不时各处吩咐几句。 这些女子前几天都没有分派什么活干,一直就是在府里养着,后来许小娘子看到杨铭不用她们,她自己就用了,她将这些女子分派起来打理勤杂,清扫庭院,几天功夫就将内宅各处打扫得极为干净整洁。 看到杨铭急冲冲的跑过来,干活的女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低头行礼。 “你们谁叫秦绮翠?”杨铭问那些女子。 “奴婢便是。”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怯生生地回答着。 看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穿着翠色短裙,身材窈窕,俊俏的眉眼跟外面大堂跪求的妇人确有几分相似。 “你父母来找你了,你快收拾东西出去,跟着父母回去吧。”杨铭对这女子说道。 人群里顿时有了一些不安分的气息,女子们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彩。 那秦绮翠却犹豫着,咬着嘴唇说:“大人,奴婢不回去,奴婢愿在这里做工,就算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这倒是奇怪了,杨铭本以为这女子会欢欢喜喜的出门而去,就算是喜极而泣,那也是高兴的泪花,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回答。 “这……,你父母就在外面大堂里等着……” “大人,奴婢不愿回去。”秦绮翠坚定的说。 “那可不行,你不回去别人还以为我把你关押起来了。”杨铭觉得这女子简直是无理取闹。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哀惋之色,对杨铭福了一福:“将军,容奴婢回屋收拾一下。” “好,你快点,不要让你父母在外面久等。”杨铭松了一口气。 趁着秦绮翠回屋收拾的功夫,杨铭来到许莹跟前,却见这小娘子一身新裁的织锦长裙,怀里抱着孩子,面含微笑,意态雍容,一时看得呆了,竟不知要跟她说些什么,片晌才问道:“王成呢?” “王小公子在屋里写字呢。”许莹微笑着说。 “这一横要这么收,老师说这叫蚕头茧尾……”厢房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王成身边,一边研着墨,一边指导着王成写字。 看到杨铭和许莹进屋来,这少女和王成赶紧起身行礼。 杨铭拿起桌上的竹纸描红写字本,见纸页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人之初,性本善……”,王成脸红了:“将军,我写的不好……” “还行,才练了几天写成这样不错了。”杨铭看到王成穿着一身崭新的交领袍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扎着一束丝带,脸上比当日相遇时多了几分白净,俨然一幅大户人家的蒙童形像,不禁为他感到高兴。 再看王成身后站着的小姑娘,杨铭不禁心中一荡,这女孩年龄虽小,脸上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如粉雕玉琢一般,皮肤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下巴皮肤里的一线青筋。 “这姑娘叫玲珑,是这里年龄最小的,跟王小公子说得上话,又识得一些文墨,奴家就让她陪王小公子读书写字了。”许莹给杨铭介绍着。 “哦,好。”杨铭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玲珑脸上移开,“那秦绮翠收拾好了没,怎么这么慢?” 许莹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大变,将怀里的孩子往玲珑手里一递,转身跑出房间,一路急跑着冲到西裙房,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大声喊着“开门!开门!” 呯的一声,杨铭一个侧撞,门开了,却见秦绮翠身子悬在屋子的横梁上,脚下的凳子翻倒在地,竟似自寻短见了。 杨铭大骇,一个箭步上前,来不及扶起凳子,直接站到凳腿上,抱着秦绮翠的腰腿往上一抬,将人放了下来。 只见这秦绮翠头发重新梳过了,脸上擦着铅粉,进屋前穿着的短裙也换了一件新的翠色月华裙,显然是做好准备去寻死的。 也幸好她进屋后有这一番梳妆打扮,要是一进屋就上吊,这会儿就已经死了。 许莹急忙取来凉水朝秦绮翠脸上洒下去,那秦绮翠便悠然转醒了,她一睁开眼睛便泪如雨下,抽泣着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爹娘在外面等着接你,你却在屋里寻死?”杨铭脸色很难看,冲秦绮翠吼了起来。 “将军,”许莹把杨铭拉开,眼睛里带着潮湿,“她被鞑子玷污了……” “玷污?玷污就得寻死吗?这里的人有几个没被鞑子糟塌的?!” 许莹脸色先是一滞,随即眼睛里却泛起了亮光。 “将军,她怀孕了。”许莹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料错的话。” 明末的社会风气虽然开放,但贞操观念还是很根深蒂固的,这秦绮翠若仅是被玷污,倒还好掩饰,你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可要是怀了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可是见不了人的。秦绮翠今天要是就这么跟着父母回去,将来少不了会背上有辱家门的罪名,搞不好被装进猪笼里沉水也是有可能的。 “有几个月了?”许莹蹲下来问跪在地上的秦绮翠。 “回管事娘子的话,奴家有……有二个月没来月事了。”秦绮翠声若蚊蝇地说。 “这可不好办。”许莹起身对杨铭说,“将军若要救她,需得拖延几日……只是,也没有太大把握。” 古代医学对于堕胎是没有太好的办法的,即使是用些虎狼之药,也不一定能成功,或者就算成功了,也是一尸两命。 “将军要三思,若是现在留下她,将来人却死在府里,对她父母就更不好交代了。” “若她不要这个孩子,就在府里留几日,我来想办法……”杨铭想了想,对许莹说。 “将军,女人的这种事情,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许莹幽幽地说。 “我有药……” 许莹一双桃花眼盯着杨铭,脸上神情变幻。 这种事杨铭上大学的时候就有经验了。他的卡车上有女兵和女文员的行军袋,杨铭跟一些女兵和女文员交往过,知道她们都经常备着一些试孕纸签和避孕药物,而所谓紧急避孕药其实就是减了份量的人流药物,多找几盒凑足份量就行了。除此之外,车上还有整箱的药品,是随军医院的物资,里面也可能有这类药品。 “你看想个什么办法先让她爹娘回去,过几天再来领人……”杨铭跟许莹商量着说。 “办法倒是有,就是怕万一……”许莹略一思忖,“我直接跟她母亲实话实说吧,做娘的不会不疼女儿。” “有劳你了。”杨铭点点头。 “你起来,跟我出去,将军有办法救你。”许莹对跪在地上的秦绮翠说。 刚才杨铭和许莹商议的对话秦绮翠都听在耳里,杨铭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有办法,这些天在府里听到杨铭的种种神奇故事,让秦绮翠不知不觉中对杨铭产生了强大的信心,她心里的求生愿望又燃起来了。 大堂内,秦氏夫妇、刘必显、丁有三和军士们都在那等着,还多了刘必显手下的几个书办,大堂门外更是围了一圈老百姓,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瞅着——喜欢看热闹是一种民族性。那几个商人也在大堂里踱来踱去,手里拿着刘必显开出的公文,焦急地等着用印,商情如火,他们才没时间管秦氏夫妇的事——从某种意义来讲,商人是最早脱离“看客”民族性的人。 人群一阵骚动,许小娘子抱着孩子施施然地从大堂后门进来了,身后跟着衣袖遮脸的秦绮翠。秦氏妇人冲了上去,抱着女儿痛哭失声,那父亲也在一旁使劲地抹着眼泪。 丁有三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眼神直直的。在大堂里等了半天了,正主儿一直不出来,这惹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及到人出来了,却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小女子低着头,翠色的衣袖遮着脸,丁有三只能看到她梳得整整齐齐的乌油油的头发,还有鬓角那支亮闪闪的珠翠。母女相拥而泣时,衣袖垂了下来,看到了半边脸,铅粉敷抹的细腻粉白色,衬出嘴唇上的朱砂娇艳欲滴。 “好了,一家人团聚了,大家都请回吧。”许小娘子微笑地对众人说。 秦姓男子转身对着人群作着团圆揖,人群渐渐地散去了。 几个商人围了上来,脸上陪着笑,躬身将公文纸递到许莹面前。 西厢房里,窗明几净,黄花梨的家具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架格花瓶中插着的鲜花,更是衬托出室内的雅致。 “跟她父母都说好了么?”靠窗的月牙桌旁,杨铭接过许莹奉上的茶,呡了一口,问道。 “说好了,她母亲倒还算通情达理。” “她人呢?” “搬到东裙房去了,我让张二嫂看着她。”张二嫂是府里的仆妇之一,只有她和另外的几名仆妇能够进入垂花门之内,其他的仆妇和所有的男仆是不能随意进入内宅的。 “张二嫂人细心,又是生过孩子的,我让她这几天就在东裙房住着……” “嗯,这样很好。”杨铭点点头说,“这几天太忙了,我倒是忘了这事。” “等这事处理好了,我要刘先生出个告示,让这些女子有家人在的,都给领出去了。” “将军说忘了,那就是忘了。”许莹微笑着看着杨铭。 “当然是忘了——难道我还有意留着她们不成……”杨铭感到有点恼火,板着脸对许莹说。 “是。奴家知道,将军日理万机,又怎么有时间牵挂我们这些小女子……” 杨铭无语了。 到后院停着的车上搜寻一番,杨铭提着一个塑料袋回到西厢房。铁车铁炮以及车上的物事,许莹是从不染指的,是以杨铭去车上找东西,她一直在西厢房里候着。 杨铭将车上搜来的 RU486(西药名)交给许莹,反复叮嘱了用法,待许莹拿了药要出门时,杨铭却又叫住了她。 “不行,我还是得自己去。”上一个世界里的法律仍然影响着杨铭,大学被退学的教训是他难以抹去的记忆。 “将军要亲自去,那就亲自去啰。”许莹还是那幅淡淡的口气。 俩人一起来到东裙房的一间屋子里,秦绮翠躺在床上侧身朝里睡着,一个憨实的中年仆妇在屋里陪着她。 “张二嫂,你先出去。”许莹对仆妇吩咐道。 “你也出去。”杨铭对许莹说。 许莹愣了愣,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秦姑娘,我现在是你的医生。”杨铭严肃地对秦绮翠说,“你确定不要怀着的孩子?” “孕期应该不到40天,你有权决定留着或者放弃。” 秦绮翠嘤嘤地哭了起来。 “秦姑娘,你考虑好,现在请回答我……” 又是一阵哭泣,秦绮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到地上。 “你先别哭,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回答他的是更强烈的哭泣。 “他妈的!” 杨铭实在忍受不了了,猛地拉开房门,大喊:“许莹,你过来……” 院子里干活的女子都远远地望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附近游廊里站着的许莹赶紧过来了。 “许莹,你问问她,到底要还是不要,给老子明确表态。” “还有,明天早上起床,所有的女子都不准如厕,我要验身!” “不准如厕?验身?”许莹睁大眼睛看着杨铭,“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别问,你就这么通知下去,有抗命者,严惩不贷!”杨铭气冲冲地说。 第18章 钱庄 - 崇祯故事 - 青滢 泰恒银号在衙门北街转角处,是一家三开间的门面,只有正中一开间的大门敞开着。门面的柜台并不高,髤着暗色的漆,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今天银号的生意特别好,饷午前从县库运来的一批银子已经放出去一大半了,到现在还有几拨人等着办款。 “立票人王安佩,央范同舟作中,借到泰恒银号白银五百两。按月起利二分,期至十二月,一并纳还,不致有负。恐后无凭,书此为证。崇祯二年十二月廿六日,立票人王安佩,作中人范同舟。” 左间关着大门的屋子里,固安生员王安佩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字据,画上花押,将笔递给一旁的范同舟。 今天银号放银的消息传开后,城内的难民们纷沓而至,都希望能早点借到钱,拿去开支年货。特别是那些带着家口的难民,无论如何也要买点米粮、糕点和衣物,抚慰一下流离失所的家人。 自然,银号是不会直接对一个一个的难民放银的,都是各队难民中的头面人物出来,或押田产,或找保人,才能借到银子。王安佩以前参加顺天府乡试时,曾和范同舟同住过旅舍,两人诗文往来,学问砥砺,颇有几分情谊,因此,才拉了范同舟出来作为借银的保人。 范同舟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按说这五百两银子的保人,他是做不了的,只是这些时日来,范同舟攀上了杨铭,在知县大人那里红得发紫,其身价也就水涨船高了。 拈起狼毫笔,在砚台上蘸了蘸,范同舟画下了自己的花押。 ※花押是一种签名字体,字形古怪而不易模仿,类似于阿Q画的圈。 个子高瘦的银号老板接过借据,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拿到嘴边吹了吹,待到墨迹干透,将借据收好,便让人拿出银子出来。 十锭五十两的纹银托出来,摆放在桌子上。王安佩拿起一锭,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银锭底部錾刻着阴文“肇庆黄江厂解充饷银伍拾两匠黄杰”,他点点头,把银锭放回原处。 “要不要夹开?”瘦高个问王安佩。所谓夹开是指用夹剪将银锭从中剖开,以验明是否有掺假。 “不用。”王安佩摇摇头,“都凿碎了吧,凿成半两的。” 王安佩领头的固安难民有八九百人,五百两银子凿开,差不多一人可以分得半两。 瘦高个苦笑着点点头,说:“以前都要整锭的,今儿倒好,都要碎的。” “这世道,莫不是天真的变了?” 范同舟、王安佩等人尴尬地笑了。 两个银匠拿着工具进来,短衣窄袖,卷起袖子对屋内的几人拱拱手,以示袖中绝无藏私。然后一只手拿起银子,另一只手凿子下去,零碎的银粒便如从手中泻下来一般。 王安佩拿起桌上的一个胡桃木制的扇柄模样的东西,细的那头轻轻一拧,扇柄的剖面分开了,里头夹着一个小小的戥子。他随手抓起几粒形状各异的碎银,用戥子秤了秤,粒粒都在半两左右。 ※欧洲人在1733年的记录里说:“中国最穷的人也随身携带一把凿子和一杆小秤。前者用于切割金银,后者用于秤出重量。中国人做这种事异常灵巧,他们如需要二钱银子或五厘金子,往往一次就能凿下准确的重量,不必增减。” 凿完银子,又重新过了秤,验对无误,王安佩让随行的人把碎银子分成几份装好,告辞出来,便和范同舟一起向校场方向走去。 街面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人,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吆喝声此起彼伏。想到自己也是乡梓缙绅,却有家难归,王安佩不禁一声长叹,口中吟道: 劳歌一曲解行舟, 红叶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远, 满天风雨下西楼。 范同舟听了,心里也一阵难过。略一思忖,便对王安佩说:“眼下这情势,不知何日才能安靖下来。以安佩兄的才学,何不在这顺义城里做些事业?” “谈何容易。”王安佩知道范同舟又在劝自己去刘必显那里谋一份差事,“当初刘必显替后金管理俘人,小弟义愤不过,曾当面得罪过他,如今又怎能……” “这事找将军也不一定有用,”范同舟说,“要不然我早就向将军推荐安佩兄了。” “刘必显现在风头正劲,只怕将军也不愿强令于他。”沉吟片刻,范同舟说,“但是,有一个人一定能行。” 垂花门里,许莹抱着孩子坐在杌凳上,身旁是一张靠着墙的窄桌,桌子上搁着笔砚簿册,这是许莹坐门听事的地方。 一个穿着俗气的花绸袍子的胖妇人站在许莹面前,弯着腰,双手捧着礼盒,礼盒里装着几套婴儿衣服,上面搁着一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银质锃亮,显是新近打造的。 “管事娘子,这是老身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请小娘子笑纳。”胖妇人讨好的笑着,挤出满脸的皱子。 “张二嫂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亲戚?”许莹稍稍回头,问身后站着的仆妇。 “回许小娘子的话,胡大娘是老奴二舅爷的侄儿媳妇的表嫂。”张二嫂回答道,“是老奴常跟胡大娘说起小娘子心地好,会关照咱们下人,胡大娘才想到来求小娘子的。” “说吧,有什么事?”许莹微微一笑,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 “管事娘子,老身想找娘子借一些货物……” “借货物?那不是该找刘先生吗?”许莹问道。 “老身找过刘先生,刘先生他……”胡大娘欲言又止。 “哦?是借什么货物?” “老身要借硫磺、硝石。” “硫磺、硝石?你借这些东西干什么?”许莹抬头盯着胡大娘。 “不瞒小娘子,老身家里是做鞭炮烟花的,现在打仗,各处都买不到原料。”胡大娘说,“没几日就要过年了——还有元宵,这鞭炮烟花可是紧俏的很——京城里的价钱翻了好几倍……” “刘先生为什么不肯借你?”许莹冷冷地说。 “刘先生说硫磺、硝石是军火……是不能借的。” “既是如此,那你就请回吧。”许莹站起身来,“张二嫂,送客。” 胡大娘脸上堆着的笑容凝固了,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扑咚一声跪到地上。 “小娘子,你行行好,可怜可怜老身吧……”胡大娘抹着眼泪,“老身命苦,当家的死的早,老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今年为给那小崽子娶媳妇,欠下了高利贷,本想着过年卖了鞭炮烟花就可以还上钱,可是,这该死的鞑子兵来了,家里刚买的硫磺、硝石都给搜走了……小娘子,您这库里的硫磺、硝石本来就有老身家里的啊……” “小娘子,不,少奶奶,您就可怜可怜老身吧……” 胡大娘跪在地上,一把鼻泣一把泪的哀求着,站在许莹身后的张二嫂也跟着掉下泪来。 “少奶奶,胡大娘所言句句是实。”张二嫂上前一步,也跪了下来,“少奶奶,您就可怜可怜胡大娘吧,等过了年关,胡大娘定然一分不少地将货物还回来,绝不会让少奶奶为难的。” “再说了,就算是将军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少奶奶的。这府里的事,老奴眼里都看着呢,将军心里就只有少奶奶一个人……” 第19章 芳心乱 - 崇祯故事 - 青滢 傍晚时分,将军府内宅东边角落的井亭里,几个女子在井口周围的青石板上浆洗衣服,安静的院子里飘荡着捣衣的呯呯声。 一阵淋漓的水声响过,穿着绛色比甲的女子将拧干的衣服放进木桶里,抬起手背抹一抹额头的汗珠,起身提着木桶向西裙房走去。 “阿菁姐姐,等等我……”一个穿着鹅黄色短袄的少女端起装满衣服的木盆,追赶上去,俩人并肩走在一起。 “阿菁姐姐,听说明天要验身……”看看左近无人,鹅黄色短袄的少女凑近了说道。 “验身就验身呗。”那个叫阿菁的少女不屑地哼了哼。 “我就是有点怕……”鹅黄色短袄的少女不安地眨着眼睛,扭过头看着阿菁。 “有什么好怕的?”阿菁撇撇嘴,“除了那几个小不点,难道还有谁是黄花大闺女不成?” “那你说,为啥将军不让咱们如厕呢?” “你呀!这男人啊……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有……”阿菁抬手用指头戳一下身边少女的额头,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范同舟傍晚来求见自己,让许莹稍稍有点诧异。厚重的棋盘门打开了,门外的台阶之下,范同舟手里提着一盒糖酥,面带微笑说:“问许小娘子好。” “范先生万福。”许莹站在门口,双手抚着腰,左腿脚尖掂地,右膝微屈,侧身行了福礼,淡青色交领长裙上的刺绣繁花如微风摇曵。 “先生暮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实不相瞒,有一事求小娘子帮忙。”范同舟看着眼前的妇人,心中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昔日俘人堆里的卑微弱女,现在已是将军府的端庄贵妇了。 “先生有何见教,但说无妨。”小娘子微笑着,神情平和恬静。 内宅的正房里,杨铭正埋头整理今天刚装好的太阳能电板的线路。乱糟糟的电线横亘着,与精致的雕花架格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杨铭把电线理好,塞到架格后面的空隙里,用锣钉卡子仔细地固定了,一直到外面看不出电线的痕迹为止。 手机早已没电了,很多难得一见的场景都没能留下照片,杨铭感到些许的遗憾。今天安装的太阳能电板是他上个世界所在连队的应急电源装备,单晶硅的面板可以提供2000瓦的电力功率,并且有蓄能电池可以存储。 安装好线路,杨铭拿出手机,接上充电器。随着清脆阅耳的开机音乐,熟悉的安卓界面出现了。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图标一页页翻过,杨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夕何夕,青草迷离。 “上茶!”收拾心神,躺坐到太师椅上,杨铭喊了一声。 门帘掀开了,一身翠色小袄的玲珑端着茶盏小步走进来,娇小匀称的身子像轻风拂动着的豆蔻花。 “怎么是你啊?”杨铭将目光从小姑娘晶莹如玉的脸上移开,低头呡了一口茶,清隽的茶叶香昧弥漫在齿颊之间。 “许娘子去垂花门听事了,要奴婢在这里侍候将军。”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如百灵鸟般啘啭动人。 “哦,这里没啥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喏。”玲珑行个福礼,却没有退下,嘴唇轻咬着似是犹豫着什么。 “将军,许娘子说要我们明天验身……”终于,玲珑鼓起勇气小声地说。 “这个……你还小,就不用……”话没说完杨铭就收住了。这小姑娘虽然才十三四岁,但是以防万一,也不能吊以轻心。 “没事,很简单的,验一验就放心了。”杨铭将茶盏放到桌上,“你快回去休息吧。” “验身疼不疼……”玲珑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奴婢……” 杨铭感到心头忽地一撞,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玲珑的小手,一阵清凉的柔腻挠入心里。 “别乱想,你不会有事的。”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妥,他又赶紧将手放开了。 “将军,玲珑没有父母了,不要赶玲珑走。” 小姑娘突然凑过来,在杨铭的脸上亲了一下,满脸通红地跑出去了。 杨铭愣住了,脸上那种柔软清新的感觉在心中流淌着,窗外残月如钩,夜色深沉。 “范先生,请贵友写个覆历,明天一早递过来。”许莹答应了范同舟,“只要有真才实学,补个书办的位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便多谢许小娘子了。” “范先生,昔日我蒙难于途,多亏范先生照应,小女子又岂能不知投报?”许莹看着范同舟,目光里平静如水。 范同舟心中一凛,拱手道:“惭愧,我当日亦是落难,自顾不暇,一路上根本无缘认识许小娘子,谈何照顾。” “时候不早了,范先生请回吧。明日不要误了时间。”许莹微笑着点了点头。 范同舟颔首告辞。 “对了,还有个事,府上的公文纸所剩不多了,请范先生明日顺便带一些来给我。”临走时,许莹又交代了一句。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正房游廊的台阶下,几十个女子花红柳绿的站着,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有的神情紧张,有的面带不屑,有的眉眼含羞,有的冷若冰霜,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早孕试纸。 杨铭和许莹站在游廊里,威严地看着台阶下红紫成群的女子们,一只喜鹊从树梢掠下,在人群的头顶飞过,歇到正房的屋檐上,发出喳喳的鸣叫声。 “你们,按顺序,一个一个上来……”杨铭沉着脸,对台阶下的人群命令道。 前排的女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于,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女子出列了。 如风摆杨柳一般,一袭翠色月华裙的女子走上台阶,来到杨铭面前,目光盯着地面,躬身屈膝,双手捧着试纸呈到杨铭面前。 接过试纸,一股暧昧的气味飘进鼻子里,杨铭不禁感到心头一热。 “往右边走。”试纸上一条杠,没问题,杨铭把试纸插到窗台上的象牙笔筒里,发出了指示。 第二个女子上来了,仍是躬身如仪呈上试纸,杨铭闻到了另一种不同的暖昧味道。 象牙笔筒逐渐插满了,十来个阳性反应的女子被发往左边的游廊上站着,这些女子从两边人群数量的对比中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利地位,脸上露出悲怆和不安的神情。 一双细嫩白晳的小手捧着试纸呈到杨铭面前,女子的眼帘垂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精致的五官如粉雕玉琢一般。 “玲珑……”杨铭几乎就要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将军……”几不可闻的气息音带着羞涩和不安。杨铭赶紧回过神来,接过试纸。 一条杠,杨铭松了口气:“你往右边走吧。” 看着玲珑娇小匀称的背影,杨铭竟没注意到下一名女子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将军,请为奴婢验身。”娇柔如水的声音将杨铭的目光拉了回来,一缕如麝如兰的幽香细细地飘进鼻子里。 接过女子手中的试纸,似有若无的幽香一时更加明显了,杨铭感到自己下面那话儿开始蠢蠢欲动。 “哦,你没事,往右边走。”定了定心神,杨铭对这女子说。 “将军,奴婢是处女,不知是否验得准确?”女子抬起头,眼睛里波光流动,红润的嘴唇像初熟的草莓,纹理间仿佛要滴出水来。 “哦,准确的……就是,没必要……”杨铭磕磕碰碰地说,“你往右边去吧……” “将军,奴婢叫小枙。”女子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枙……”杨铭嗫嗫地重复着。 “啪”的一声,许莹一记耳光抽到女子的脸上,女子白晳如雪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几道红红的掌印。 “唉,你……你怎么打人呢?”杨铭看着许莹,这突然的变故让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奴婢若有什么过错,请主母明示,奴婢愿受主母责罚。”小枙低下头,平静的声音波澜不惊。 “贱婢!”许莹板着的脸胀的通红,柳眉倒竖,小枙的这声“主母”刺出了她心头的血。 “都给我住嘴!”杨铭大吼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下一个!”不再理会许莹幽怨的目光,杨铭沉着声音对台阶下的女子们命令道。 第20章 箭道 - 崇祯故事 - 青滢 右边游廊里站着的女子们开始散去,随着零乱的脚步,红绿的衣袂飘着香气,间或发出环佩叮咚之声。 “阿菁姐姐……”鹅黄色短袄的少女凑过来,脸上带着庆幸的表情。 “原来这验身就是给纸签上撒尿啊……”少女吐了吐舌头,“昨天可把我吓的……”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阿菁不耐烦地回了句,白了那少女一眼。 小枙一个人低着头缓缓而行,别的女子都远远的避着她,好像惟恐沾染到什么晦气。 玲珑双手提着裙袂,娇小的身躯随着脚步摆动,小跑着追了过来, “小枙姐姐……”玲珑叫着。 小枙回过头看着玲珑。 “刚才真把我吓死了……”玲珑心有余悸地说,“你干嘛要顶撞主母……” “主母?”小枙一脸鄙夷,“她也配?!” 玲珑睁大眼睛看着小枙,感觉像突然不认识对面的人似的。 “玲珑,咱们是一起被鞑子兵送到将军府的,又都是没了爹娘的人……”小枙握住玲珑的手,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以后咱们俩要互相照应,你明白吗?” “嗯!”玲珑重重地点着头。 正房左侧的游廊里,十几个少女惶恐不安地站着,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判决。 “呃……你们都是——,这个……有喜了……” 杨铭看着眼前这群少女,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没有许莹在身旁,杨铭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些少女,有点罩不住场子的感觉。 人群里传来一阵抽泣,一个少女冲出人群,脑袋对着游廊的柱子撞去,随着“呯”地一声闷响,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人群乱哄哄地上去扶起那个少女,那少女昂起头,脸上挂着泪痕,额头上一大片血渍。 “你们这是干什么?!”杨铭厉声吼着。 少女们都低下头,不敢对视杨铭的目光,一个少女拿着手帕,擦着撞柱少女额头上的血渍,洁白的手帕顿时染得鲜红。 “奴婢不想活了,将军,让奴婢去死,奴婢永远记得将军的恩德……”少女向杨铭哀求着,脸上的泪水渗着血渍滚滚而下。 “动不动就不想活了?这是什么逻辑?!”杨铭气愤地吼道,“给老子听好了,你们谁也不准死……” “还是我来吧。”许莹抱着孩子过来了,对杨铭微笑着,“将军,您先歇一会。” 大堂西厢的科房里,刘必显和丁有三、谢庆元等人正在议事。丁有三神色似乎有点激动,一个劲地说着什么,刘必显背着手淡淡地听着,踱了几步,回到书案后坐下。 一个眉清目秀的侍女上前来,躬身给刘必显奉上茶盏,刘必显接过来呡了一口,将茶盏轻轻地放在桌上,对丁有三说:“此事还是先暂缓吧,等过了年再办不迟。” 说罢,刘必显不再理会丁有三,从袖中取出白瓷烟斗把玩起来,那侍女赶紧上前,取出烟袋,给烟斗装上烟丝,又拿出火镰荷包,取出火石拈在手里,另一只手将艾绒和火刀捏在一起,在火石上灵巧地一划,艾绒就燃起来了。 刘必显香喷喷的吸了一口烟,微笑地看了看那侍女,心中甚感满意。 这侍女叫小翠,是前日顺义城的商人们送到他屋里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二百两纹银。刘必显促成了商人们向杨铭借货银的大事,商人们自然懂得投桃报李,这点仪礼是少不了的。 “将军怎么还没出来?”丁有三问道。刘必显这关过不去,看来事情只有直接跟杨铭禀报了。 刘必显心中也是暗暗诧异,往日杨铭都是一大早就出来视事的,今天日上三竿了,却还不见将军的踪影。吸了一口烟,他目光又落到侍女小翠的身上,心里似乎明白一点什么了。 “将军!”丁有三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进来的标志性的迷彩身影,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哦,刘先生,丁百总……大家都在啊。”杨铭给大家打着招呼。 “将军今天可是春睡晚起啊。”刘必显笑着跟杨铭打着趣。 “春睡?嘿嘿……一屋子的破事……”杨铭苦笑着。 “将军,二十名弓手已经调拨成队。”丁有三抓住机会,赶紧向杨铭禀报,“谢小旗带弓手们训练,可是现在没有箭道……” “箭道?校场里没有吗?” “将军,校场里现在全住着难民,我们要将箭道清理出来……”丁有三看看刘必显,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杨铭略一沉吟,“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就先让难民们过个安稳年吧。箭道的事开年再办也不迟……” 刘必显喷出一口烟雾,微笑地回望着丁有三。 “将军,弓手们长期不训练,手上会生疏的!”谢庆元上前一步,躬身抱拳,严肃地说。 “哦,那……咱们到校场看看吧,看能不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杨铭踌躇着说。 许莹抱着孩子在西厢房前的游廊里散着步,俏丽的脸上似乎挂着一层冰霜,怀里的孩子嘤嘤地哭闹着,让她更是心烦意乱。 “少奶奶,让奴婢来抱吧。”身后跟着的一个脸蛋尖尖的少女赶紧上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哦哦”的哄着,孩子渐渐停止了哭泣,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 “少奶奶,那个小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女一边摇晃着臂弯里的孩子,一边说着,“好几天奴婢就看到她一直偷偷地看将军……” “你现在才知道说?”许莹冷冰冰地看着少女。 少女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赶紧弯腰低下头。 “少奶奶,是如画疏忽了,以后如画一定盯紧那小贱坯,看她还敢把尾巴翘起来……” 许莹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如画,继续向前散着步。 如画抱着孩子赶紧跟上,脸上露着乖巧的笑容。 “少奶奶,您看,小公子这眉眼,一看就像将军……”如画找了个讨喜的话题说着。 “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到如画的脸上,几乎打得她摔倒在地。 校场上整齐地搭建着一排排的窝棚,每排窝棚靠着走道的两侧都摆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供难民们生活取用和防范火灾。不远处架着一排排的灶台,难民中的妇人们围着灶台忙碌着,准备着今天的午餐。灶台后面的远处,稻草柴禾像小山一样地堆积着。 走道上人来人往,很多商贩挑着担、推着车在叫卖着,一些难民已经换上了新衣服,三两成群地围着商贩挑选着货物,跟商贩讨价还价。一群城里的小孩在过道和窝棚的间隙里跑动着、跳跃着,东张西望地打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呯”的一声,一个小孩将点燃的鞭炮扔到窝棚里炸响了,窝棚的主人追出来,对着跳跃而逃的小孩叫骂着。 校场的一角保留了几十步纵横的空地,军士们在这里列着队,舞着刀枪进行着操练。二十名弓手站成一排,举着角弓,整齐地将无箭的弓弦拉开,保持几个呼吸的时间,随着一声号令,同时松开了弓弦,角弓剧烈地弹动着,颤动的弓弦在寒风里嗡嗡作响。 “将军,他们都是优秀的弓手。”谢庆元躬身向杨铭禀报,“小的已经测试过,每个人都可以拉开十二力的重弓,最少的人也可以连射十箭。” 杨铭严肃地点点头。现在他的队伍已经有八百多名兵丁,这些人都是从报名者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只要加以适当的训练,就是一支坚强的战斗力量。另外,他还有一百三十多匹战马——除了在路上缴获的三十七匹之外,进城战斗时那些逃过了弹片杀伤,被榴弹冲击波掀倒的马匹,也大部分恢复了体力。 “箭道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杨铭说,“回去我跟刘先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搬移一些窝棚。” “军士们在哪里吃饭?”杨铭问丁有三。 “大食堂已经建好了一部分,只是设施还很简陋。”丁有三说,“工匠们在赶工,只是现在就要过年了,恐怕还得耽误一些时日。” “丁百总,今天我跟弟兄们一起吃饭。”杨铭对丁有三说,“你去准备一下,多备一些酒水。” “喏!”丁有三躬身领命。 大食堂里,简陋的木架板上放着盛满了白菜腊肉的盆子,军士们一群群围在四周,端着大碗的酒吆喝着。这些天来,军士们都听到不少关于杨铭的神奇传说,今天杨铭第一次来军营里同他们一起吃饭,人人都感到极大的兴奋。 “干!”杨铭举起酒杯,微笑地对军士们说。 “谢将军!”军士们大声地吼着,仰起脖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弟兄们辛苦了!”杨铭喝下杯中酒,“大家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弟兄们!” “愿为将军效死!”一圈军士一起吼着,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嗡嗡作响。 在丁有三等几名军官的拥簇下,杨铭又来到下一桌。 第21章 失踪 - 崇祯故事 - 青滢 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西厢房里,玲珑燃上了蜡烛。 “王小公子,勉哉!还有几十个字就写完了。”玲珑端着烛台走到书桌前,鼓励正在写字的王成。 “玲珑姐姐,下一句是什么?” “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写的是《千字文》,玲珑指着书本说道。 “玲珑姐姐,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像你一样好看?”王成抬起头看着玲珑说。 “奴婢哪里好看了。”玲珑脸上红了红,“王小公子快写字吧……” 玲珑手中的蜡台放到书桌上,衣袖拂动了王成鬓角的头发,一阵香迷迷的感觉。王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让他很喜欢和玲珑在一起。 门口的脚步声近了,许莹带着如画走了进来,王成赶紧起身和玲珑一起行礼。 “王小公子,你同我一起去军营找将军……”许莹对王成说,亲切的声音掩不住脸上的焦虑之色,随后她又对如画和玲珑冷冷地吩咐道:“院子里的事你们俩都盯紧点,等我回来。” 看着许莹和王成就要踏出房门,玲珑赶紧在后面躬身叫着:“少奶奶……” “什么事?”许莹回过头,冷冰冰的目光让玲珑打了个激灵。 “将军——少奶奶……,外面冷,少奶奶多加件衣服……”玲珑磕磕碰碰地说。 军营外面木栅栏的开口处,几根柱子搭着一顶草篷,寒风摇曵的昏黄灯笼下,几个值岗的军士聚在一起喝着酒,扯着话。 一个军士抓起一块肉塞到嘴里,仰着脖子喝下一口酒,抹着嘴巴嚷着:“痛快!” “多亏今天将军来军营里吃饭,咱们才有得这些酒食吃。”另一个军士说。 “是啊,要不然这天寒地冻的,没几口酒暖暖身子,怕是明天早上都变冰砣了。” 军士们一阵笑声。 “这不快过年了么,听说将军府拨了很多东西给咱们军营……”一个军士的语气之中颇有憧憬之意。 “可不是嘛。我昨天听段老三说过,他们哥几个跟着总旗官去将军府领东西,好家伙,刘师爷大笔一挥,就是四百石米、二百匹布……”一个军士感叹着。 “这刘师爷挥了笔,不也还得拿到将军府里核准用印么。”另一个军士说。 “那当然……,你们说,这将军府的管事娘子——”一个军士开启了八卦模式。 “这小娘子,咱认得。以前在城外被鞑子掳了,咱跟她是一个队伍里的……”一个喝红了脸的军士忍不住吹起牛来。 “哦……?”几个军士凑了过来。 “瞧她以前那模样,现在倒成人上人了……,也不知道咱们将军怎么看上她了?”那个军士发着感慨。 “以前咋了?” “嘿嘿……”那军士卖个关子,塞一块肉到嘴里,举起酒葫芦往嘴里倒,滴了几滴却倒不出酒来。 旁边一人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酒葫芦递上去,“乌老二,快说!” 这乌老二灌下一口酒,打个酒嗝,嘿嘿两声,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娘子路上被鞑子……嘿嘿……” “唉,这算个啥。俘人里的女子被鞑子糟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旁边的人有点失望。 那乌老二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屁……!老子有天夜里饿得睡不着,缩着脖子东张西望想找点吃的,亲眼看到这小娘子自己摸到鞑子的帐篷里……” “哦——”军士们一阵惊叹。 “摸到鞑子帐篷里干啥?”一个军士问道。 “干啥?你这是装蒜不是?干啥老子也不知道,老子就看到小娘子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 “哦——”又是一阵惊叹之声。 “你说这鞑子是她爹还是她娘呢?半夜里给她粮食?”乌老二故作高深地说。 “只怕是干的她叫爹叫娘吧?!”一个声音尖细的军士悠悠地说道。 草蓬底下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又过了一轮酒肉,此刻这乌老二俨然已经成了草蓬夜话的中心——酒喝完了,又有人将自己的酒递了过来,这乌老二舌头就有些大了。 “老子以后就盯着这小娘子——”乌老二看到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开讲了。 “你盯着人家干嘛?莫非你也想学鞑子……”一个军士嘻笑着问。 “屁!老子那时候饿得肚皮贴着背,哪有功夫想那档子事。”乌老二塞块肉到嘴里,仿佛在抵抗当日的饥饿,“老子当时就是想弄点吃的……” “哦……”军士们隐隐猜到了乌老二的思路,可是,这也…… “第二天午后歇脚,鞑子们有吃有喝的,咱们蹲在路边喝西北风……”乌老二说,“老子看到有个鞑子招手,把那小娘子带到树林里……” “哦……,这鞑子白天也……”军士们又开始惊叹起来。 “你们懂个鸟……”乌老二喷出一口酒气,“老子当时就借口要解手,从队伍里出来远远地看——” “看到啥了?” “嘿嘿,老子看到那鞑子靠着树掏出家伙……,那家伙真大,像个……”,乌老二吞了一口唾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形容。 “后来呢?”军士们急着追问。 “后来?后来那小娘子就蹲下来……”乌老二啧啧了几声,“那小嘴巴居然含得住……” “哦……”军士们又发出一阵惊叹。 “老子怕被鞑子发现,也不敢多看。”乌老二洋洋得意地说,“老子就蹲在田沟里装着解手……” “那后来咋了?”军士们问。 “后来?后来那小娘子就一个人回来了……”乌老二舔舔嘴,“手里还拿着一张饼。他娘的,那饼上还泛着油花……” “那你咋地了?”军士们隐隐约约猜到了结局。 “老子咋地?老子从沟里窜出来,抢了饼就跑……”乌老二似乎在回味着,“他娘的,那饼真香,比今儿吃的肉都香——老子一辈子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饼。” 众人一阵沉默。 “乌老二,你可真够损的。”又是那个声音尖细的军士开腔了,“人家吃鸡,你吃饼……” 军士们一阵尴尬的笑声。 “你就不怕小娘子认出你来?”一个军士问。 “怕个球!被俘的队伍里那么多人,谁他娘认识谁?老子当时就那么一晃……”说到这里,乌老二的嘴巴突然凝固了,像是被人一下子捏死了喉咙,原本喝得通红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之色。 草蓬外,昏暗的灯笼下,许莹和王成一前一后地站着。 “带我和王小公子去见丁总爷。”许莹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喏!”军士中的一个伍长赶紧上前带路去了。草篷里,乌老二死灰般的脸上挂着豆大的冷汗,几个军士呆呆地看着他。 中军房里燃着巨烛,桌上铺放着图纸,丁有三正和范同舟、王安佩一起商量修筑箭道的事。 “王先生,有劳了!丁某谢过两位先生,以后若有用得着丁某的地方,请王先生尽管吩咐。”丁有三向王安佩拱手作谢。 王安佩今天刚补了书办,下午入值时听到了修箭道的事,他就主动请命把自己乡里的那八、九百难民搬迁了,腾挪出箭道的空间。晚上找范同舟一商量,俩人就一起来见丁有三。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乡民搬迁,请丁总爷准备好开工衔接,以免耽误。”王安佩拱手答礼道。 范同舟在一旁微笑着点头,他荐的人一出场就起了作用,脸上自然也有光彩。 “丁总爷,将军呢?”伍长带着许莹和王成急冲冲地进来,一进门许莹就冲着丁有三问道。 “将军?将军不是午时吃过饭就回府了吗?”丁有三颇感诧异。 许莹感到身子一阵发虚,手抚着额头摇摇欲坠,王成赶紧扶她坐下。 “将军不见了?”丁有三、范同舟等人看到许莹如此神情,都大惊失色。 范同舟扭头盯着那个伍长,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小的第二连伍长何震山。”伍长恭敬地回答道。 “你现在就留在中军房值夜吧。从现在起,哪里也不准去,不准跟任何人说起刚才的事。”说罢,范同舟对丁有三拱拱手,“丁总爷,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丁有三点了点头,眼光阴沉地盯着那个何震山。 何震山赶紧跪下,迎着丁有三的目光抱拳道:“丁总爷,小的明白。小的绝不离开这里,绝不跟任何人泄露半点消息!” 丁有三下巴朝门口摆了摆,何震山赶紧起身出去,持着长枪像钉子般站立在黑夜寒风之中。 “此事刘先生是否知道?”范同舟问许莹。 许莹摇摇头。 “我们现在去找刘先生。”范同舟看了看丁有三,“丁总爷,你不能离开军营,一定要掌控好队伍!” “请丁总爷派两名得力的军士跟着我们。”范同舟说,“到将军府之后,安佩兄去科房参加值夜,我与许小娘子去找刘先生。” 丁有三点点头,出去片刻就带了两名军士进来,为首一人穿着皮甲,挂着箭囊、腰刀,肩上背着一张长梢角弓,眉宇之间隐约一股桀骜之气。 “范先生,小的谢庆元。” 第22章 凤来仪 - 崇祯故事 - 青滢 刘必显的住处是前院西厢后排的一间套房,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侍女小翠正在门口浆洗衣服,见到许莹、范同舟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挎刀带弓的军士,小翠慌忙起身见礼,沾满水渍的双手不安地垂在衣裙两侧擦拭着。 “小翠姑娘,刘先生可在家?”许莹平静打量着小翠,这女孩十六七岁年纪,身材苗条,长得眉清目秀的。 “回少奶奶,老爷出去了……” “去哪了?”刘莹追问。 “今天有人请老爷去有凤楼吃酒,老爷带了刘阿四一起去的……”刘阿四是刘必显离乡赴京时带着的老仆,许莹是认得的。 “少奶奶——”如画从前排房子的过道跑过来,边跑边叫唤着。 “少奶奶,小枙这贱坯跑了……”到了跟前,她顾不上喘口气,躬身急急地向许莹禀报着。 “跑了?”许莹全身一震。 “是。少奶奶刚才和王小公子出去后,奴婢巡查院子,才发现这贱坯从后院翻墙跑了……” 将军府的围墙一丈多高,围墙顶上还有飞檐,别说是女子,就算是寻常的健卒壮汉,想要翻墙而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少奶奶,奴婢去后院仔细看过……”如画低着头,眼神偷偷睨着许莹,赶紧解释着。 许莹脸色铁青,拨腿就往内宅方向走。 范同舟赶紧拦住许莹,“许小娘子,府里跑个女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是先找到刘先生……” “范先生,你们去找刘先生吧,告诉刘先生,将军很快会回来的。”许莹对范同舟福了一福,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怨。 烛光下,王成提着笔的手一直在发抖,笔下的墨迹歪歪扭扭的,完全不成形状了。身边的玲珑也是一幅心神恍惚的样子,眼睛里露着几许不安,不像以前那样对他时刻挑剔指正了。 “玲珑姐姐……” “王小公子……” 俩人几乎同时叫了一声。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又同时说了一句,俩人互相看着,都在尽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你先说。” “你先说。” “一起说!” “将军不见了……” “将军没有不见……” 有凤楼是顺义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城里官面上、富商间的应酬宴请多在此处进行。酒楼的布局是一个回字形的二层建筑,高基重檐,楼宇宏敞,楼下是柜台和大堂,楼上则一半是雅室,一半是客房。 夜晚的街道寒风萧瑟,酒楼里却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屋顶高高悬挂着料丝宫灯,侑酒歌妓们在台上伴着丝竹浅吟低唱,酒桌上的客人们推杯换盏,间或招来歌妓单唱一曲,扔出几个赏钱。 大堂的柜台后面,戴着瓜皮帽子的中年掌柜正拨打着算盘,清瘦的脸上忍不住一丝笑意,似乎仍在回想下午遇到的趣事。看到范同舟带着挎刀军士走进门来,掌柜不禁心中一凛,心中暗想这本该衙门差役管的事,怎么会是军士前来?稍一思恃,便即释然:这顺义城现在到底是谁的天下,那确实是不好说。 “范先生来啦……”掌柜唱着喏,抱拳拱手走出柜台。对城里的这帮生员老爷,掌柜又岂能不认识,再说范同舟也不是生客,酒楼里官商应酬、士子聚会,时不时也有范同舟的身影。 “范先生,您这是……”掌柜看着范同舟身后挎刀带弓的军士,试探着问道。 “钱掌柜,刘先生是否在此宴会?”范同舟微一拱手,语气平静。 “哦……正是。刘先生在楼上的雅室……”掌柜松了一口气,含笑回答。 楼上的雅室里,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桌笑语喧哗。铺满一桌的鱼翅、兔丝、驴鞭、烤鸭、虎皮肉、春饼等菜肴在宫灯的照耀下显出诱人食欲的光泽。桌子的首席正位坐着刘必显,他正微笑着举着白瓷酒杯,向对面站着敬酒的人示意。 “刘先生,这杯酒小的一定要敬您!这次全城各大店铺,若没有先生您的关照……”敬酒的商人满面通红,沾着油腻的嘴巴咧着笑容,“刘先生,小的先干为敬!” 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口焖下肚,这商人举起杯子倒过来,果真是一滴不剩,桌上的众人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陈老板过誉了。”刘必显微微一笑,“这都是托将军大人的荫护。”说罢,举杯小呡了一口。 “还有,也得亏老何操持得力。若没有老何那把算盘,这千斤万担的财货,恐怕没人能理清……”刘必显没忘了抬举一把次座的县库书吏何如水。 桌上众人一片恭维附和之声。 那老吏何如水干笑几声,拱手连称:“哪里哪里……” 酒过一巡,宾主稍歇,席边的花唱班子开始奏乐。丝竹声响起,歌妓用紫檀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轻唱,袅袅歌声在彩绘精致的屋梁上盘旋,飘过回廊,飞出画檐,消散在无尽的夜空里。 楼上最里一间的客房里,丹楹刻桷,陈列精致。罗裘被里,露着香肩的小枙以手支头,看着身边沉睡的男子,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窗外风雨琳琅,房里却有金沙金粉深埋的宁静,一缕乐声隔着回廊若有若无的飘过来,隐约唱着: 琵琶一曲芳心乱 小院低回 独倚栏杆 良人锦书千金换 鸿雁南飞 相思肠断 …… 在这如梦如幻的歌声里,小枙的思绪回到了今天下午的后院。 一个拥吻之后,杨铭看着小枙,目光里柔情无限。 “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看着小枙的眼睛,杨铭喃喃地说。 “我要吃龙须面,”小枙眨着眼睛,“要加肉的。” 龙须面?今天将军府的厨房可没做这个。 “我带你出去吃……”杨铭灵机一动。 “出去?怎么出去?”小枙撇撇嘴,“走大堂吗?” “嘿嘿……让我再搬搬砖……”杨铭嘴角露出笑容。 后院的西北角就是将军府的后门,亭榭门楹,内外两重门都落着木栓大锁,极为坚固,想弄开是不容易的。杨铭扛起青砖,在后门墙角横横竖竖地垒了起来,不一会,就垒起了几级台阶。 “我不去,我要走大……”没等小枙说完,杨铭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跨上台阶。 小枙躺在杨铭的臂弯里,身子软绵绵的,双手柔柔地勾着杨铭的脖子,只觉得头顶的绿树碧瓦和蓝天白云旋转着,整个人像飘了起来,心儿像风筝一样飞出去…… “我先跳,在下面接你……” 杨铭受过跳伞训练,跳过四米高的木架跳台,三米多的围墙自然不在话下。他侧身一跳,一个漂亮的前滚翻,嘻嘻哈哈地站起来,伸出双臂作出一个托抱的姿势:“来,我接着你……” 小枙蹲在围墙的飞檐上,一只手扶着瓦椽,一只手提着裙袂。 “我不跳,怕……” 后院的游廊里,许莹急冲冲地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惊起了树上的宿鸟。如画提着灯笼紧跟在后面,面色惶恐,大气都不敢喘。 昏黄的灯笼光照下,青砖垒成的台阶明暗交错地向上延伸着,一直到围墙的飞檐之下。围墙的那边,是悠长狭窄的小巷,万籁寂静,夜色深沉。 许莹看着眼前的一切,静静地站着,任寒风吹拂在脸上,两行珠泪滚滚而下。 小枙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像轻盈的小鸟一样扑到杨铭的怀里,俩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杨铭仰躺着,天上白云舒卷,心中情深意长。 将军府后面的小巷宽不足六尺,两侧都是高墙深院,南面是将军府,北面便是军营的后罩房了。杨铭和小枙牵着手,沿着悠长寂寥的小巷走着,此情此景,不禁让杨铭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抒情诗——与诗中不同的是,他现在牵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快到小巷尽头了,嘈杂的人声从巷口传来,前面就是繁华的南北大街,杨铭低头看看自己标志性的迷彩服,深感不妥。 “得先买件衣服……”他把身上的迷彩服脱下,一时不知放哪好。小枙伸手接过来,叠了几叠,解开褙子的衣襟,将迷彩服塞进去,肚子一下就大了起来。 “哇,原来接吻真的能怀孕……”杨铭感慨地说。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小枙一记响指。 明代几乎是没有成衣业的,古人做衣服,都是在布庄买了布自己做或者请裁缝做。但是市面上卖旧衣服的却不少,当铺的重要周转物资有一项就是客人典当的旧衣服。顺义城里这次一下子拥进这么多难民,旧衣服市场一下子红火起来,连一些不相干的铺面都兼营起了旧衣买卖。 出了巷口,在路人的诧异目光之下,杨铭带着小枙找到一家裁缝铺子。这家裁缝铺只有半间门面,里面挂着几卷布料、几件做好的新衣服和几件旧袍子。老裁缝站在柜台后面,看到杨铭俩人过来光临,惊讶得眼睛都直了。 “把那件袍子拿我试试。”杨铭看了看,挑了一件最大的袍子。 “客官,这是别人订做的新衣……”老头说话的语气有点难听,似乎很不待见这两位客人。 “我给你钱……”杨铭手摸向裤兜,脸上突然呈现出古怪的表情。 从穿越到现在,他就没用过一分钱,而且是标准的身无分文。 小枙看看杨铭,嘴角露出微笑,挽起袖子,将手腕上的银手镯摘了下来,扔到柜台上。 “不,不……”老头摆着双手,像受了惊吓的样子。 “咋了?这不是银子吗?”杨铭奇怪地问。 街面上的人围了过来,在杨铭和小枙的身后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 那老头冲外面围观的人群拱手一圈,说:“各位街坊做个见证,公平买卖,不涉他情……” 说罢,回过头对杨铭说:“这件青布夹袄值银四钱五分……” ※青布夹袄一件值钱四钱五分,是明代小说《醒世姻缘传》的记载,按原文似应指旧衣。 “四钱五分就四钱五分,咱们这镯子怕有二两了吧……”杨铭不耐烦地说。 老头拿起镯子用手称了称,又端详看过,取出凿子一凿下去,截了一截,用戥子一秤,恰是四钱八分。 将戥子连同截下的手镯放到一边,那老头便从柜台底下取出装钱的箱子,哆哆索索地数着找零的铜钱。 “别找了,快将衣服给我,还有事……”杨铭催着老头。 “干嘛不找?三十多个铜钱,能买好多东西呢。”小枙说。 老头数了三十六个铜钱出来,摆在柜台上。 “店家,有没有香帕?”小枙看了看杨铭,“我的帕子给你擦汗弄脏了……” 那老裁缝回头往里面打了声招呼,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孩便捧了盒子出来,放到柜台上,盒子里面装着各式香帕。 小枙挑了一方白帕。 “十五文”,老头报着价。 “好贵,店家便宜点……”小枙跟店家还价。 “十三文,最低十三文。” 钱货两清,杨铭套上青布袄子,拉着小枙的手沿街去找食肆,身后的人群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唉,世风日下呀……这出家人不守清规,不知拐了哪家的小媳妇……还怀了个大肚子……” “咱们去找里长,报官……” 杨铭头上的毫米短发在这个时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半个月没剃头的和尚。 在街上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杨铭带着小枙一路行去,总算找了家门面洁净的面馆坐下,叫上两碗龙须面,俩人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掌柜的,这面里是啥肉?”小枙挑了几筷子面条,“味道不错。” “马肉,新鲜的马肉。”掌柜满脸堆着笑说。 “马肉?哪来的马肉?”杨铭感觉有点奇怪,按说这个时代民间吃食一般都是用猪肉和牛羊肉,这马肉倒是比较罕见。 “这军营里每天都宰马……今天刚宰的马肉,军士们偷拿出来卖的……” 小枙看了看杨铭,眼角挑了挑,杨铭不禁脸上一红。 宰马杨铭是知道的,顺义城下一战,受伤的马很多,能养好的,就继续服役,养不好的,就宰了吃肉。但军士偷卖马肉,杨铭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回去得好好治治。 “掌柜的,这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里?”杨铭问道。 “那自然是有凤楼了……” 第23章 信物 - 崇祯故事 - 青滢 有凤楼大堂的柜台后面,戴着瓜皮帽子的中年掌柜正拨打着算盘,清瘦的脸上神态谦和,偶尔目光一闪,大堂里外扫视一圈,方才显露出些许精明强干。 门口进来的客人吸引了掌柜的注意,一个穿着绛色褙子的年轻美貌女子,大腹便便的,显是有了月份很重的身孕,却牵着一个青布夹袄的年轻男子的手,那男子头发长不足一分,一看就是蓄发半月的光头。俩人牵手进来,一路互相对视着,眉眼之间含羞带笑,情意绵绵。 掌柜在这有凤楼里主事多年,各色人等见的多了,但像眼前这对男女如此招摇过市的,却还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掌柜的,开一间最好的上房。”杨铭走到柜台前,大咧咧地说。 “两位客官从何而来?”明太祖规定的路引制度到明朝中后期早就名存实亡,客人没有出行证件,问一问是合情合理的。当然,客人回答是否属实,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杨铭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旁边的小枙说话了。 “遵化人氏。” “因何来此?” “为鞑子掳来。” 问尽于此。现在满城都是难民,那些难民中的富贵之人,向钱庄借了银子,入住客栈酒楼的,也不是没有。 “本店最好的上房一天五钱银子,房间二进,用具齐全,包平常饭食。”掌柜面色平和地微笑着。 “那好,先订两天。”杨铭说着,扭头看着旁边的小枙。 小枙与杨铭对视一眼,眉梢眼角带着笑,从袖中取出半截银镯子放到柜台上。 连房钱都哄着要女人出,果然是诱拐良家的败类啊。掌柜内里心念转动,脸上却波澜不惊,这个价钱他是赚到了,适才给杨铭报的是标牌价,实价其实三、四钱银子足矣。 更让掌柜惊奇的,小枙眉梢带笑的扔出镯子,杨铭居然将她一把拉近,凑上去作势要吻…… 小枙胳膊拦着杨铭,侧着脸含羞带笑地躲避着,但身体的动作却是如此的软绵无力。 饶是那掌柜看惯世态人情,见此情景,也不禁哑然失笑。 楼上的客房里外二间,雕花格架,黄花梨的用具,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水墨字画,竹制熏笼罩在香炉上,散发着袅袅迷迭香。 “你不要负我。”小枙依偎在杨铭的怀里,身子颤抖着。 “我会永远爱护你。”杨铭吻着小枙的耳垂,轻声的许诺。 “请檀郎给我信物……”小枙的声音似在梦呓。 信物?杨铭现在是标准的身无分文,哪有什么信物,总不能把随身带着的格洛克19给小枙吧? 略一思索,杨铭摘下了手上的腕表。 西洋钟表最早是由利玛窦于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带到中国的,到崇祯年间,自鸣钟已经广泛被上流社会所熟知。 杨铭递给小枙的腕表是一块欧米茄的中性表,也并非什么昂贵货色,但在小枙看来,如此精巧细致的钟表显然是奇珍异宝。 小枙接下信物,一时神态儙倦,娇柔无限。 “檀郎,奴家也有信物……”小枙取出新买的白绢罗帕,铺于床上。 留下谢庆元俩军士在楼下等待,范同舟移步上楼,军士警员进入娱乐场所包房,恐引发慌乱,古今如此。这一点规矩范同舟是知道的。 看着眼前的两名军士,为首的那个身带强弓,腰悬箭囊,面色肃然,钱掌柜不禁心中一动。想着范同舟如今在县衙和将军府两边行走,左右逢源,连知县大人都对他更加礼敬几分,今日他来有凤楼,交结铺垫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钱掌柜何等机灵,立即招呼小二给两位军爷备座斟茶,自己却从柜台底下拿出银箱,拣了两粒五六分的银子,塞给谢庆元俩人。 银箱打开,一堆碎银铜钱之上,半截手镯赫然醒目。谢庆元瞳孔猛然一缩,顾不上递来的银粒,却问道:“掌柜的,这银镯可否借某一观?” 钱掌柜一惊,心想这军士胃口太大,把自己当成肥羊了,也不想想能在这城里开这片酒楼的,岂会是毫无根基?别说眼前的这两个军士,就算是范同舟,自己东家也不怵他。 内里心念转动,外表却仍是沉稳如常,钱掌柜取出银镯递与谢庆元,淡淡地说道:“不过是寻常镯子罢了。今天一对客人来店投宿,要了最好的上房,拿这镯子付帐……” 谢庆元却不答话,目光死死地看着手中的银镯,却见扁扁的镯面上锻着海棠花纹,中间两行阳文铭字“及笄倾城,乔木莺声”。 拿着银镯的手猛地攥紧了,银镯截断部位的尖角陷进谢庆元的指间,一缕鲜血渗了出来。 楼上的雅室里觥筹正欢,一桌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刘必显敬酒夹菜,未免冷落了陪在次座的何如水。这何如水倒也不惊不辱,随口附和几句,目巡一圈,却见范同舟面带笑容推门而入。 雅室内众人大多与范同舟认识,见他到来,少不得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范同舟虽然神态自若,一一应酬,内心里却是焦急万分。桌上次座的何如水看在眼里,心中生疑,目光更是盯得紧了。 却见范同舟借机挪到刘必显身旁,耳语几句,刘必显顿时神色一变,瞬间却又恢复笑容。这时,原本高坐首席正位的刘必显,开始主动敬酒,论资排序的一巡酒喝完,随即含笑告辞。 看着刘必显和范同舟离去的背影,何如水若有所思。 杨铭一觉醒来,窗外已是一片夜色,搬砖的辛劳加上刚才的几番暴风骤雨,杨铭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只见枕边的小枙以手支头,含笑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眉间心上全是郎情妾意。 “檀郎,你醒了……”小枙浅笑盈盈。 杨铭一个翻身,搂着身下的小枙深深一吻,丁香缠绕,再赴云雨。 有凤楼背街的小巷里,一个肩上背着长哨角弓的身影在黑夜里徘徊,楼上客房窗户灯影摇曵,隐约传来轻笑娇喘的声音,谢庆元手中的半截镯子攥得更紧了,指间的鲜血沥沥滴下。 崇祯二年十一月初一日夜,北京城东面300里的官道上,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的四千骑兵部队正在向西急速前进,隆隆的马蹄声像天边的滚雷,震动着无边的大地。 中军弓手谢庆元骑着战马,背着角弓,和他的五百名同袍一起,在滚滚洪流里向前疾驰。 前方,就是遵化城! 第24章 箭如雨 - 崇祯故事 - 青滢 队伍的最前方,是由二百名长枪骑兵组成的前锋队,这些人和马都披着铁甲的骑兵全是百战精兵。他们的战马左侧挂着角弓,右侧拴着箭囊,军士腰带上的得胜钩挂着五米长枪。前锋队举着火把以四列纵队的阵形前进,浸着桐油的布缠绕在火把头上熊熊燃烧,火焰在疾驰的风里猎猎地向后飘着。火光映照下,长枪的影子随着急骤的马蹄声跳跃颤动,如同在战场上格刺拼杀一般。 前锋队后面跟着的是刘副将率领的前军一千骑,这是一支混合兵器部队,骑兵们穿着对襟软锁子甲,装备长柄眉尖刀、三眼锐、弓箭、马刀等兵器。前军骑兵按间距举着火把,保持着阵形跟着前锋队的火光前进。 前军之后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率领的中军二千骑,部队由高副将协领,赵率教自领标营五百骑居中统筹指挥全军。 队伍的最后是王副将率领的后军一千骑,作为全军的殿后力量。 四千人的骑兵部队,全部是战兵,这是大明关宁铁骑中的最精锐部队。每一名骑兵都备着双马以供轮换,四千人的队伍共有八千匹战马。而此时,袁崇焕所辖的关宁四镇共有兵153,182名,马81,603匹(《崇祯长编》卷二十五),军费每年消耗全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三。 十一月初一没有月亮的夜里,黑暗笼罩着华北大地。四千骑备着双马的队伍,像一条绵延数里的火龙舞动着,带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向遵化城的方向冲去。火龙的四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黑暗是如此的幽深、诡异,就像一个妖魔裂着巨嘴,要吞噬所有的生灵! 遵化城墙上,一排火把和灯笼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地摇曵着,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正在指挥士卒和民壮将擂石滚木运上城头,准备明天的守城战斗。这位徐知县才到任七天,就遇到后金军破边攻城,前任武知县虽已卸任,但尚还未离开遵化,因此两人就一起上阵了。 巡抚王元雅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郁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似乎想要看透这无边的黑暗。 “时候不早了,请总宪先回府休息吧,这里有下官和徐、武二位知县操持,请大人放心。”推官何天球躬身对王元雅说道。 “奇怪,鞑子兵到底去哪了?”王元雅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王元雅官居左都御史,故称“总宪”。 后金军从喜峰口入塞后,连克马兰峪、汉儿庄、潘家口、洪山口等边城,十月二十七日兵临遵化城下。此时遵化城内并没有建制兵力,靠着一众官员组织城内民壮登城防守。奇怪的是,三天时间里,一路锋芒毕露的后金军在遵化城下却似乎攻势疲颓了,并未给守城方造成太大压力。而在今天夜里,整个后金大军似乎是消失了一般,连扎营的星点火光也看不到了。 前后望不到头的火龙里,六十岁的总兵赵率教骑着战马,在举着火把的亲兵护卫下向前疾驰。火光照在老将军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映出刀刻一般的刚毅面容,随着急骤的马蹄声,赵率教高大威武的身躯矫健地起伏着,身上披着的山文铠甲发出细密的铿铿铁声,隐约可以感觉到鳞甲下面强壮的犍子肌肉。 几十年戎马生涯,历任都司、游击、参将、副将、总兵,赵率教有着丰富的军事作战和指挥经验。此次遵化城已被围三天,危在旦夕,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解围。一路前进,赵率教并不担心伏兵,除非对方有未卜先知之能,以他的骑兵急行军速度,没有任何哨骑预警能有足够的时间对他的四千骑兵部队形成伏击圈。 遵化城已在前方! 四千骑,八千马,铁流滚滚,向前!向前! 遵化城上,巡抚王元雅仍在刺骨的寒风中站立着。擂石滚木、撞车、叉竿、飞钩、夜叉擂等守城器械已补充到位,民壮们下城休息了,负责警戒的衙役举着火把在城墙上四处巡行。何天球、徐泽、武起潜等官员站在王元雅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位遵化城的最高长官,等待他发出的指示。 天边出现一缕红光,划破了无边的黑夜。渐渐地,这红光漫延开来,连接成片,在地平线上摇曵着。 “援军来了!”何天球激动地叫喊起来。周围的人一片欢腾。 王元雅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标营队伍里疾驰的谢庆元突然听到羽翎破空的声音。一个合格的弓手能够根据箭的声音判断射来的方向和大致的落点位置,很明显,这波箭雨是从右冀侧面射来的,目标就是行进中的标营队伍。有骑兵中箭了,箭头入肉发出沉闷的噗嗤声。一个骑兵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后面的战马从他身体上踏过,骨折和哀嚎的声音淹没在铁蹄的洪流里。而更多的中箭骑兵则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双手紧紧的抓住缰绳,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在马背上继续奔驰。 最右侧的骑兵在疾驰中取弓搭箭,逆时针方向极限地向后扭转身体,对着来箭的方向回射出一波箭雨。四千骑的队伍里,所有的骑兵都配有弓箭,但并非每一位骑兵都是弓手,就像现代的每一名步兵都有步枪,但狙击手永远只是少数人。敌人选择从右侧进攻,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克制对手的回击能力。能左右开弓的骑兵毕竟只是少数,右臂开弓只能向后扭转身体到极限,才能向右射出。 赵率教感觉到了前面队形的扰动,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判断这是来自敌方的扰袭。 “继续前进!”铁骑的洪流没有停滞,马蹄滚滚,继续向前。 第二波箭雨很快又袭来了,这一次中箭的人更多了。落地的身体甚至绊倒了后面的战马,连起了一波连锁反应,几匹战马相继倒地,这些马和人一起,被后续的战马踏死在地上。 “游骑出击!”赵率教下达了命令。 五十名持着长柄眉尖刀的骑兵从队伍中分离出来,向着来箭方向的黑暗里冲去,他们的任务是探知敌人的位置和兵力。这些骑兵嘴里含着竹哨,手持的长柄眉尖刀全长一米六左右,木柄长一米,刀尖长六十厘米,既能劈砍,又能突刺,非常适合于侦察作战。 “继续前进!” 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凄厉的哨声,游骑接敌了。砍杀声,吼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赵率教默数着时间,一、二、三……最后的哨声消失了,又是一波箭雨扑天盖地的袭来。 “全军停止前进!”赵率教眼中精光闪烁,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笼罩全身,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袭扰了,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潜伏着的是一支极为强大的敌方力量。 “鸣金!”赵率教立即作出了决断,“下马,灭火,弓手准备!” 骑兵们勒住缰绳,奔驰的战马打着响鼻,急骤地停了下来。举火的骑兵将火把扔到地上,用脚踩着,用皮革扑着,将火光熄灭。 警锣还没来得及敲响,前军的火龙突然开始跳跃扭动起来,与此同时,后军的警锣声也传过来了,尖锐的锣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全军遇伏!赵率教感到心猛地往下沉。 谢庆元和其他的一百名弓手向着右翼列成二排纵队,从腰上的箭囊里抽出箭枝,搭上弓弦,仰起角度,牛筋弓弦拉动弓身的吱吱声低沉地响过,嗖的一片箭雨洒向天空。 隐约听到黑暗里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敌方有人中箭了,紧随着的是一片羽翎破空之声回射而来。 前军和后军的火把也熄灭了,整个大地一片黑暗,交战双方的千军万马隐藏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铺天盖地的响起疾风暴雨似的羽翎声。 一名弓手中箭倒地,倦曲的身体在地上扭动,插在身体上的箭杆撩碰到谢庆元的腿,带倒勾的箭头在体内一阵搅动,弓手的喉咙里发出强忍痛苦的低沉吼声——即使中箭,也不允许大声哀嚎,不能让敌人察知自己的方位和战损。 谢庆元射出第十支箭,感觉胳膊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第一排弓手退下休息,恢复臂力,有三分之一的弓手永远地倒在了前排的阵地上。第二排弓手迅速上前,继续射击。 “全体两轮急射,长枪骑兵出击,马刀兵掩护!”赵率教沉着地命令道。 还能开弓的弓手和所有的骑兵一起,向着黑暗中的敌方射出一轮箭雨。紧接着,第二轮箭雨刚刚离弦,一百名持着五米长枪的骑兵和一百名持着马刀盾牌的骑兵组成的交织阵列策马冲出,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滚进前方的黑暗。 海潮撞击防洪堤般的汹涌澎湃之声从百步之内传来,双方的箭雨暂时地停止了。长枪破甲的沉闷声,马刀砍在铁甲上的尖锐声,战马的嘶鸣声,战士的吼叫声,临死者的哀嚎声在黑夜里响成一片。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过来,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道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跳。 前方的黑暗里举起了火把,一支、两支……火把像灵堂前的供灯一样,一排排、一行行地燃起来,连接成片,铺满了大地。 在赵率教的四千骑兵的周围,是后金八旗加上附庸的蒙古兵的全部兵力,四万骑! 第25章 劫后生 - 崇祯故事 - 青滢 在右翼,是阿济格带领的正白、正蓝、镶白、镶黄四旗及蒙古兵二万骑;在左翼,则是皇太极亲领的正黄、正红、镶蓝、镶红四旗二万骑。 后金骑兵在火把的照耀下开始排列阵形,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赵率教仰天长啸,戎马一生,今夜在这遵化城下,以身报国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孩儿们,杀虏!” 老将军一声巨吼,举起长柄眉尖刀,策马向敌冲去。 一千多中军将士开始冲锋,骑兵们举着长枪,挥着马刀,张着弓箭,趁着后金军阵形未成,迎着火光咆哮着冲向后金军队列。 谢庆元护卫在赵率教身前,双腿用力地夹着坐下的战马,催促着战马加速。臂力稍复的右手抽出箭枝,搭上弓弦,弯弓瞄着敌人射去。一名举着火把的后金将佐中箭,身体像沙袋一样从马背上滚落,火把跌到地上,火焰翻滚着映在受惊的战马昂首嘶叫的马颈上。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在三十步的距离举起三眼火铳,齐射击发,火药喷射着弹幕射向后金军阵,十几名后金骑兵人仰马翻,一阵混乱。几个呼吸之间,明军骑兵已冲到阵前,长柄眉尖刀向着后金兵的胸膛突刺,刀尖透过胸甲,发出一阵碎骨和血肉搅拌的声音。那些来不及更换兵器的明军骑兵则直接挥着沉重的三眼铳,奋力地向后金兵的头上砸去。 一队长枪骑兵在马刀兵的掩护下冲到了后金骑兵的阵前,马背上的长枪骑兵双手挺着五米长枪,身体奋力地向前躬着,手臂和腰部紧绷的肌肉似乎要涨破披在身上的铁甲,那种从胸腔和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吼声,震得连后金兵举着的火把都在微微颤抖。 当他们冲到离后金兵二十步距离内的时候,对方射出的箭雨带着急骤的呼啸迎面而来。这个距离射出的箭可以穿透长枪骑兵身上的铁甲,十几名长枪骑兵被射中要害,箭头破甲刺入身体,撕裂着肌肉和内脏,这些战士连同他们的长枪一起跌落到地上。更多的长枪骑兵继续向前疾冲着,再没有给对手射出第二支箭的机会。两秒钟之内,冲刺的长枪挺到了敌人的面前,随着破甲的沉闷声音,后金骑兵阵列里喷出一片血雨。 两侧的后金骑兵蜂拥过来,挥舞着马刀对那些枪尖还未拨出目标身体的长枪骑兵进行砍劈,负责掩护长枪骑兵的明军马刀骑兵迎面顶上,双方格挡着、劈砍着,怒吼声和金属碰击声震天动地。 遵化城东五里的苍茫大地上,两支军队交织在一起,铁马金戈,生死厮杀。 赵率教和标营骑兵一起冲进了后金军的阵列里,一名后金兵挥着马刀朝赵率教迎头砍来,老将军敏捷地低头侧身避过,眉尖刀回手刺入了那个后金骑兵的胁下。战马继续向前冲,长柄眉尖刀轻松地从后金兵的身体里拖拨出来,带出一道血箭。 前方的长枪迎面刺来,老将军侧身避过锋芒,战马顺着枪杆向前冲,两马交会之际,眉尖刀一闪,将那后金兵挑下马背。 一名后金骑兵从侧面冲过来,挺着长枪向赵率教刺去,谢庆元侧身张弓,羽翎带着呼啸射中后金兵的脖子,后金兵的长枪摔在地上,身体仰面跌落。 聚在赵率教周围的后金骑兵越来越多,与标营亲兵们格挡刺杀着,谢庆元一边跃马向赵率教靠拢,一边弯弓急射,惊弦声声,后金兵一个个从马背滚落。 两骑后金兵挺着长枪拦在谢庆元的前面,谢庆元弯弓放箭,将其中的一名后金兵射落,另一个后金兵已经冲上来了,长枪的枪头闪着寒光迎面刺来。危急之下,谢庆远猛地拉起缰绳,座下的战马嘶叫着昂首抬蹄,一声沉闷的撞击,后金兵的长枪刺入马颈。 两匹战马撞在一起,巨大的撞击力将谢庆元的身体抛在空中,然后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忍着全身的剧痛,谢庆元翻滚着爬起来,抽出腰刀,狠狠地向那个同样跌落马下的后金兵砍去。 “将军!……”谢庆元大吼着,他看到一枝羽翎箭射中了赵率教的身体,老将军吃力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双手挥舞着长柄眉尖刀,几名后金骑兵挺着枪、挥着刀向赵率教袭去。 扔下腰刀,谢庆元用最后的臂力对冲向赵率教的几名后金骑兵射出羽翎,一名后金骑兵中箭落马了,但是更多的后金骑兵围住了赵率教,长枪和马刀一起向着老将军砍刺。 “将军!……”谢庆元不顾一切地向围住赵率教的后金兵冲去。一名后金骑兵斜向冲过来,截住谢庆元的去路,后金骑兵在马背上探着身体,挥着马刀向谢庆元砍来。谢庆元一边用手中的弓去格拦,一边侧身躲僻,钝刃的马刀以其巨大的冲击力劈断了他的长弓,重重地砍在谢庆元的肩上。谢庆元眼前一黑,身体似乎丧失了重量,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天旋地转。 “孩儿们,杀虏啊!”丧失意识之前,他听到了赵率教最后的吼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谢庆元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挪开压在身上的一具尸体,感到自己的胳膊像吊在身上的两截木头,几乎毫无知觉。谢庆元用头顶着地,弓着身子,借用着膝部的力量慢慢爬了起来, 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抬眼望去,一片铺天盖地的修罗场。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层层叠叠杂乱地横亘着,一眼望不到边。谢庆元踉跄地向着赵率教最后的位置寻去,脚步在尸体堆的空隙里颤抖着,几乎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步步地挪动。脚下一阵软塌塌的腻滑,踩到了尸体淌出的肠子,无力控制身体平衡的他扑倒在地,咬紧牙关用头部和肩部的力量向前爬行着。 在一圈标营士兵的尸体中,赵率教的遗体仰面躺在地上,怒目圆睁。遗体的胸前深深地插着箭杆,身上的文山将军铠甲破烂不堪,留着一道道马刀砍过的印痕,长枪拨出后的创口骇人的张开着,流出身体的热血已经冰冻成黑色的凝块。 谢庆元对着老将军的遗体跪下,呜咽着磕头,热泪涌出来,随即在寒风里冰冷冷地冻结在脸上。他爬到倒伏在老将军身旁的中军将旗前,双手已经没有力气,他就用牙咬着,将旗帜扯下来,盖到老将军的身体上。 远处的遵化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轮廊,城内火光冲天。在歼灭了赵率教的四千骑兵部队之后,皇太极立即掉转大军进攻遵化城。在内奸在接应之下,遵化城很快就失陷了,此刻,后金兵正在城内大肆屠杀劫掠。 遵化城破后,巡抚王元雅携其妻在官署向北京方向叩拜,双双自缢而死。推官李献明,与王元雅是同年进士,当时正奉命到遵化城察核官库,有人对他说,你只是来遵化城办公事,并没有守城的职责,劝他逃走。李献明不愿见危避难,请守东门,城破而死。巡抚标营中军彭文炳自刎而死,其弟彭文烔、彭文炜,其子彭遇飏、彭遇颫,及母亲颜氏、妻子韦氏均殉难,全家死难者40余口。推官何天球、守备徐连芳及遵化知县徐泽、原知县武起潜、教谕曲毓龄皆殉国而死。 太阳难得地从云层后面露出来了,上午的阳光照耀在苍茫的北方大地上,给满是麦簇、草蔓的田野抹上一层金黄的暖色,零零星星缀在地面的薄冰在阳光下闪着白茫茫的光,一只田鼠在地里扒拉着,似乎想要扒出冻土下面的植物根茎,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仓惶地跑开了,一溜烟地消失在远处的田沟里。 坑坑洼洼的官道上,一支由骡马拖车组成的队伍在缓缓行进。拖车上载着各种器具和细软物资,队伍的前后及两侧有后金步骑护卫着,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后金军的后勤运输队伍。 谢庆元躺在官道边的田地里,身上的战袍裹着厚厚的泥污,阳光照在他干枯污垢的脸上,一丝暖意让他苏醒过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这样昏迷又醒来了,从成千上万具尸体的修罗场里爬出来,一路向西的走着、爬着,到现在已经十几天了,行军时携带的干粮早已吃完,一路上靠着挖些草根野菜,喝几口洼地里的脏水勉强活着。寒冷、饥饿,还有身上的重伤,让他原本强壮的身体消耗殆尽,每一次昏倒,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但是在他的意识即将陷入最终的黑暗之前,眼前盘旋着的成千上万同袍战友的尸体和老将军死不瞑目的表情,又把他拉回到这个世界。 鞑子兵!谢庆元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弓,但是全身一阵痛疼,胳膊也不听使唤,他这才记起他的弓早已破碎于战场。 “鞑子兵……来吧,杀了我吧……”他的嘴唇嚅动着,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谢庆元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打着旋,像要坠入无边的深渊里。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孩美丽的面容,那个女孩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谢庆元对那个女孩露出微笑,他怀疑这是临死前的一个幻境。 车队里的一辆骡车搭着乌篷,乌篷上的帘子掀开了,车上的女孩向外张望着,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女孩看到了谢庆元,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似乎没想到路边的田野里还有这样一个活物。 “巴图鲁,那边还有一个活的……”一名后金兵也发现了谢庆元,向骑在马上的佐领报告着。 女孩跑过来了,她的翠色裙子随着轻盈的步伐飘动着,像是要给这苍凉的大地抹上一缕春天的气息。 翠袖垂在谢庆元的眼前,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彩绘水囊,凑到谢庆元嘴里。 干涸的喉咙一下子滋润了,谢庆元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女孩洁白如玉的手臂,扁扁的银镯滑落在手腕上,镯面上锻着海棠花纹,中间两行阳文铭字“及笄倾城,乔木莺声”。 后金佐领带着一个后金兵走了过来,那佐领脸上虬髯如戟,威猛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谢庆元。 后金兵双手握着长矛高高地举起,矛尖在阳光下闪着亮光,竖直地对着谢庆元的胸口。 “不要杀他……”女孩拉着后金兵的胳膊摇晃着。 年轻的后金兵没有放下长矛,他扭头看着身边那个佐领。 “不要杀他!他是我哥……”女孩哭了起来,又拉着后金佐领的胳膊摇晃着,“我是要去伺候贝勒爷的人……” 我哥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荒唐借口,伺候贝勒爷也不过是一场虚无飘缈的富贵春梦,但那个佐领却发出了低沉威严的声音。 “走吧!” 佐领带着后金兵离开了。女孩蹲下来,一滴残泪落到谢庆元的脸上,她在谢庆元的身边放下两个馒头,飘荡着裙袂跟在后金兵后面跑去。 那个后金佐领猛地摘下头盔,仰起头,脑袋瓢后面细细的金钱鼠尾辫子在风中飘舞,他用苍凉的满语唱着: 天上的雄鹰哟,飞过山岗。 忠贞的勇士哟,战死疆场。 上天的恩赐哟,白山黑水 孩儿的魂灵哟,回到家乡。 第26章 小轿大堂 - 崇祯故事 - 青滢 日上三竿了,杨铭伸个懒腰坐起来,阳光从窗棂洒进来,耀得他一阵眼花。 小枙已经叫来了饭菜,外厅的黄花梨桌子上,摆着火腿肉、香油鸭片、小煎豆腐、春卷、小米粥等饭食,虽说菜色不算奢华,但看上去却让人食指大动。 “檀郎,再吃一口……”小枙夹着菜,用调羹小勺托着,送到杨铭嘴边。 “不吃了,饱了。”杨铭打了个饱嗝,“这菜还真不错,五钱银子花的值……” “五钱银子啊……”小枙掩嘴笑笑,“你都没跟人家还价……” “那会儿哪有功夫讨价还价……” 肚子吃饱了,又来了精神,杨铭一把搂住身边的佳人。 “小枙,把你那信物再给我看看……” “檀郎……”小枙脸一下红了,一时娇柔无限。 白绢罗帕上,鲜艳的海棠花瓣含羞绽放,让人不禁怜惜顿生。取过笔墨,就着上午的明媚阳光,杨铭想着题些什么字作个留恋。 踌躇再三,肚子里那点诗才完全不够用,笔头下去,却是简单的“永结同心”四个字。 依偎在身旁的小枙满脸的幸福和娇羞,接过杨铭手中的笔,略一思忖,在“永结同心”四字的左边写下了一行“岁月静好”。 杨铭心中不禁一凛,看着罗帕久久不语。 “檀郎,你怎么了?”小枙感觉到了杨铭的沉默,“奴家写的不好吗?” “没……没什么。”杨铭从山河岁月的滚滚红尘中收回思绪,搂紧小枙的杨柳腰身。 “这海棠花哪里来的?”杨铭涎着脸问小枙。 “奴家……奴家不知道……”小枙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双手勾住杨铭的脖子,双目翦水,脸上霞飞。 “让我看看……” “不……” “我就是要看……” 正在这缱绻之时,“嘭”的一声,外厅的门被踢开了,几个提着铁尺的差役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差官喝着:“哪里来的歹人,竟敢诱拐民女,跟老子衙门里走一趟!” ※《山河岁月》书中载有张爱玲“岁月静好”的爱情愿望被滚滚红尘吞噬的故事。 将军府大堂西厢的科房里,刘必显坐在太师桌后面,平静地听着对面军士的报告。 “刘先生,小的去县库领皮革、银子,那边推三阻四的,说要我们过几天再去……”谢庆元抱着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修箭道的事,刘必显本来不是很着急,但是既然王安佩主动安排乡民们搬迁腾挪出空间,这工程的衔接和进度他还是要保证的。是以今日就开了单子,让谢庆元等人去县库领取银两物资,准备开工,但是没想到坏消息来的这么快。 刘必显站起身来,背着手在科房里来回地走动着。整个事情到现在他还没完全理清头绪,昨晚回来后他各处都仔细地问过,看守角门的军士表示杨铭绝对是回府了。许莹那边虽然语焉不详,但也信誓旦旦地保证将军很快就会回来。他还听到范同舟说似乎府里跑了一个女子。如果换作别人,他就直接怀疑男主人是不是跟女子一起私奔了,但这一可能对于杨铭来说显然是不存在的,将军府的这些女子,杨铭想要谁都犯不着做出私奔这种事。 杨铭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刘必显心里也没有底气。 “刘先生,这事学生去县库那边协调一下……”一旁的范同舟出来说话了。范同舟昨晚和刘必显一起回将军府后,就一直在府里守着。他虽然是顺义县的生员,但所处的位置是颇为尴尬的。以前他逃出城,就是受县里的那帮投降生员的逼迫,后来又跟着杨铭一起打回来,可以说他在县里的地位完全是靠着杨铭的支撑,是以他在内心里,是把自己当成杨铭这一边的人的。 “不!”刘必显摆摆手,眼睛里精光闪烁,“谢小旗,你多带几个军士去县库,拿出点态度,今天一定要把东西领出来!” 许莹一个人在后院里呆呆地站着,她的面前,是巨无霸式的车辆和大炮。一直以来,许莹从来不窥探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重器,她知道这是杨铭的核心机密。现在杨铭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吉普车的后厢用黄绿色的帆布盖着,扎得紧紧的,许莹不便解开。她绕到车的前部。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到车内的前面板和方向盘,面板上密布的仪表和各种按钮让她感到迷惑,黑漆漆的液晶屏像是一面魔镜,隔着车窗也隐约映着人影。许莹想起那天她和王成一起坐在车里,笨拙地扭动着方向盘,暖风从面板的格子间隙吹出来,熏得她全身如醉。 M977重卡的巨大车身更是让许莹感到震撼。车身上的轮胎几乎有一人高,粗犷的轮胎沟纹显示着强劲而灵活的力量感。驾驶室的车窗高高的,看不到里面。许莹握住车身上的拉手,抬脚踩到车门外面的踏板上,用力地探起身子往里看。驾驶室的座椅上挂着一杆HK416步枪,枪口闪着黑黝黝的寒光。 “将军的枪……”许莹喃喃地说。 “将军,你快回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眼泪涌出来,许莹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县衙大堂后的花厅里,赵知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杯盖反反复复地拨弄着茶水上漂浮着的几片茶叶。 这些天赵知县一直心事重重。向北京报出的捷报已经送去几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音,朝廷如何处置他这个投降的罪官,是他最担心的事情。适才何如水所说的话,又让赵知县心里增加了新的希望,若事情果真是何如水的猜测的那样,这歼灭虏军,收复县城的大功就独揽于己了,别说是脱罪无虞,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只是,这世间哪有这么轻巧简单美好如愿的事情。 “老何,将军府那边你要小心周旋,不可轻率行事”,赵知县呡了一口茶,“先看几天再说……” “大人说的是。”侧着身子半边屁股坐在下首的老吏何如水欠身说。 一个衙役走进来,躬身向赵知县禀报今天揖拿的案情。 “大胆狂徒,竟敢在本县行此诱拐之事!”赵知县把茶杯往桌上一磕,“把人带到花厅,本官要亲自审问。” 这等小案,原本用不着知县大人亲自出面审理,只是刚才赵知县心里算盘了好一阵子的美好愿望,那种一县之主的感觉难以抑制地翻腾着,是以他现在就急着要惩奸罚恶,为民作主了。 这种涉及到女子清誉的案子,在大堂公开审理多有不妥,通常都是在大堂后面的花厅里审理的。 人带进来了,那女子绛色褙子,手挽着身边男子的胳膊,含羞带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好一个郎情妾意。再看那男子,一身青布夹袄,头上的短发长不及分(一寸是十分,明代一分大约3.2毫米),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 赵知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腾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杨将军?这个……这是怎么回事?”赵知县一脸诧异地问。 “见过赵大人。”杨铭冲赵知县拱拱手,“在下今日带着家眷住店,不知怎么就被衙门里的差役抓来了……” “这……”赵知县一时语塞,不由得盯了下首的何如水一眼。 那何如水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既不敢接赵知县的目光,也不敢去看杨铭。 “时下城里各色人等众多,衙役们各处巡检自然也更加勤谨一些……”赵知县酙酌着说辞,“还请将军多多包涵,勿要怪罪……” “不怪,不怪。”杨铭大大咧咧地说,“捕奸揖盗,保境安民,原是衙门的应尽职责,岂有怪罪之理?” “那就好,呵呵……将军请上座,喝杯热茶……”这赵知县也一时哭笑不得,昨夜将军府里忙得一团糟,原来是这家伙带着女子外出度春了。 “不坐了,还有事。”杨铭拱拱手,“大人们先忙,我们回去了。” “我可走不动了……”旁边的小枙揉揉腿膝,“刚才那几个差爷一路催的……” “来人啊,备轿……”赵知县苦着脸,“不知将军是要回府还是回店?” 谢庆元领了刘必显之命,跨着大步从将军府大堂出来,准备回营带兵去县库闹事。刚踏出大门,就看到一身青布夹袄的杨铭朝将军府大门走来,后面还跟着一顶二抬小轿。 “将军回来了……”一阵欢呼,人群哗啦啦地围到门口,刘必显和范同舟在科房里听到动静,也赶着出来了。 “见过将军!”谢庆元等人躬身抱拳行礼。 “哦,大家都在啊……”杨铭微微拱拱手,看到刘必显和范同舟都迎在门口,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身后的小轿停下来,帘子掀开,一身绛色褙子的小枙走出来,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步态盈盈地跟到杨铭的身后。 刘必显和范同舟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上前问候。 谢庆元抬起头,目光落到小枙的脸上,猛然间好像被疾射过来的羽翎刺中了心脏,布满血丝的眼睛颤动着,他感到一阵眩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上午,在冰冻的田野上面临死亡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以及如梦如幻的美丽的少女的脸,和她的翠色裙袂给荒凉的大地抹上的一缕春色。 “将军……”许莹一路快步从大堂后门进来,穿过大堂呼唤着,及到近前,看到杨铭和身后的小枙,她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见过许姐姐。”小枙上前一步,双手抚着腰微微一福,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第27章 小轿大堂 - 崇祯故事 - 青滢 夜深了,阜财门(南门)的城墙上燃着一堆篝火,几个人影蜷坐在篝火四周取暖,大刀、棍棒、长矛在他们身边横七竖八地搁着。这些人是守城的衙役和民壮,其中有一个是将军府的军士。顺义县收复后,这城守事务还是知县衙门负责的,杨铭亦不便越俎代庖,只是令丁有三安排了军士参与守城,作为县衙的官方力量和杨铭的私军力量之间的联络。 那个军士蜷坐在火堆旁,三角眼搭拉着,似乎在打着盹,偶尔眼皮撑开,露出呆滞空洞的眼神,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城门外的黑暗中,七八辆骡马拖着的大车吱吱地来到城门前,为首一人骑着马,对着城墙上高喊:“上面的官爷,小的刘四,是王二爷的车队……”他一边喊着,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悠悠地抛上城墙。 一小袋东西落到篝火旁,声音沉甸甸的,那是碎银子特有的磨擦碰撞之声。 一名衙役上前捡起碎银袋子,掂了掂,估计有七八钱银子,顿时眉花眼笑,从城墙上探出头去,吆喝着:“刘掌队,今儿来的晚啊……” 那刘四在下面仰着头笑着回答道:“进城拖了货就走,不过夜,请官爷行个方便。” 几名衙役张罗着要去开城门,蜷坐在火堆旁的军士站了起来,挪到衙役面前问道:“什么情况?” “乌爷,是王二爷的车队,晋商的人……”那衙役一边答着,一边将一小块银子塞到乌老二手里。 乌老二接过银子便不再言语,又回到火堆旁坐下了,腊黄的脸在火光下阴晴不定地变化着,似乎在琢磨犹豫什么事情。 晋商的起源最早是在明初。明朝建国后在北方边境部署了上百万的军队,为了解决军队的物质需要,朝廷以盐引为奖赏,鼓励商人将粮食草料运输到边塞,这就是明朝的“开中制”。所谓“盐引”,就是在政府对盐业的专控政策下,获取购买销售食盐额度的许可凭证。 山西商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商机,他们从河南、山东以及江南地区将粮食运往北部边镇,以换得“盐引”,再折身辗转两淮、河东、四川等出产食盐的地方,凭“盐引”购买食盐,最后到全国其他地方出售获利。 通过一这艰难险阻的商业历程,山西商人赚取了大量的财富,成为盛极一时的商业帮派——晋商。以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大家为代表的晋商,是全国势力最雄厚的商帮之一。 明代中后期,朝廷对蒙古和后金实行经济封锁,和后金做生意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努尔哈赤统一后金后,在经济上利用和扶持晋商,他向往来于中原和后金之间的山西商人借款,并许以高利。为了表示还款的信誉,努尔哈赤向放款的山西商人出具了盖有龙玺的借票以为凭据,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票”。 其后的皇太极更是雄才大略,他继续加强和山西商人的联系,承诺将来入主中原后,所借银钱加利息一并奉还。同时,他采取各种优惠政策吸引山西商人来做生意,给他们提供极大的便利,利用他们储备军用战略物质,还发展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间谍,利用他们刺探大明的军事经济情报,了解和掌握明朝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晋商凭借着他们庞大的商业网络,与后金勾结合作,将中原的铁器、军火、军用物资、粮草乃至军事经济情报出卖给后金,有力地支持了后金的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发展壮大,并最终夺取中原。 紫禁城的乾清宫里,御案上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一脸憔粹、眼窝发暗的崇祯天子手里拿着一份文书,眉头扭动着,似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啪”的一声,崇祯将手里的文书掷到地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御案前焦虑地来回走着,嘴里愤愤地说道: “这帮大臣,视朕为昏瞆之主耶?……” 侍立一旁的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低着头不敢吭声,他知道自从后金军入犯的近二个月来,崇祯每天都心急如焚,经常通宵达旦地处理军政事务,脾气也是越来越难以控制。王承恩偷偷瞟视一眼地上的文书,却是顺义知县赵某呈送兵部的一封捷报,隐约可以看到文书写着“虏兵来势甚锐,臣为一县黎民计,不得不虚从之。有壮士名杨铭者,擅五雷法,为臣所感,愿效死力。乃募民壮千余人,以巨炮仰天而作雷法,猝而击之,雷发而虏兵齑粉矣。县城乃复,获虏首八百余级,此诚乃我皇上神文圣武,勤政爱民之佑也……” 王承恩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心想顺义城的这个七品芝麻县令是不是疯了。自从上次的申甫事件后,朝中舆论大哗。官员们虽不敢直说崇祯惑于妖术,误信妄人,但举荐申甫的刘之纶、金声二位翰林却被朝野上下骂得灰头灰脑。崇祯也知道这些官员们骂刘、金二人,其实是在指责自己,他那倔脾气就上来了,偏不对刘、金二人作任何处罚,连一句申斥的话都没说过,但崇祯心里对这件事是非常窝火的,很忌讳别人谈这件事情。知趣的官员们也只敢背后议论,在崇祯面前那是提都不敢提的,可这位赵知县倒好,居然白纸黑字地写了捷报上来,吹嘘什么一记雷法,斩首八百余级,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 崇祯急走了几步,猛地一跺脚,恨恨地说:“既有如此大捷,为何不作紧急军务呈报?这分明是……” 王承恩一惊,他知道崇祯是在恨那些官员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斩首八百余级,这是何等巨大的捷报?!以前明军与后金交战的几次所谓大捷,斩获的首级都是个位数的,袁崇焕吹上天的宁锦大捷,斩首多少?仅仅只有一级!这顺义县上报斩首虏兵八百余级,若那些官员们真的相信,那肯定会作为重大军情头条上报的。显然是他们自己也不相信,不敢就这么报上来,但是却偏偏又不说破,以免自己惹上麻烦,于是就夹杂在普通公文里呈报御前,以至于这份“捷报”在宫里搁置了好几天,现在才被崇祯看到。 王承恩低头大气不敢出,隐隐约约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陛下,依奴婢看,此事必有蹊跷……”王承恩酙酌着小声说道。 “蹊跷?这分明是欺朕冲龄幼主……”崇祯跺着脚愈加愤恨不已。 “陛下,这顺义城距北京不过四十里,是虚是实,一探便知。再说那知县赵晖中一个多月前投降鞑虏,城中所驻虏兵甚多。虏兵各处掳掠的人口、物资,还有从张家湾抢的漕粮漕银也大多运往顺义屯积……” 王承恩偷偷地看了崇祯一眼,俯下身去将地上的文书拾起,酙酌着字句慢慢说道:“如今却又送来这样一份捷报,陛下难道不觉得事情有异吗?” 这王承恩是河北邢台人,年幼进宫做了太监,本来是大太监曹化淳名下的一名小太监。在崇祯即位前做信王时,就被派去信王府当差,他是看着崇祯从小长大的。一路走来,他和崇祯之间产生了很深的亲情。在崇祯当上皇帝后,王承恩忠心耿耿,一直待在崇祯身边辅佐他,为他排忧解难。凭着对崇祯多年的了解,崇祯有什么心事和脾气,他都揣摩得很透彻,而且崇祯也很信任他,他也誓死保护崇祯,两个人可以说是互相依赖。 历史上甲申年国变时,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身亡,身边唯一陪伴殉死的人就是王承恩。 崇祯听到王承恩这番话,略一思索,也觉得这事不太对劲。雷法什么的暂且不管,这赵县令敢这么报,必定事出有因。 想到此,崇祯的气头也消了一些,接过王承恩手里的文书,又继续看了起来。 只见下面写道:“首级俱已收捡,伏维皇上速遣大员前来查验,以彰朝廷灭虏之威……” 看来这县令真的是疯了,已经在拿自己全家乃至九族的脑袋开玩笑了。崇祯这么想着,但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又产生了一种希望——希望这是真的,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叫孙承宗来。”崇祯威严地说。 孙承宗此时正负责北京城的防卫,夜里正在内阁当值,按到旨意,立即赶来乾清宫。 接过崇祯递过来的文书看了一眼,孙承宗不禁满脸涨得通红,几缕花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这份“捷报”他早已看过,按他的意思,这文书根本就不应该报到崇祯这里,至于那个赵县令,以后再慢慢找他算帐去。当然,阻断圣听这个罪名他是担不起的,孙承宗也不能明着指示下面的官员们扣下这份“捷报”,只能暗示着表达自己的意见。谁知这些官员一个比一个滑头,谁也不肯挑这个担子,最终还是把这份文书夹杂在普通公文中上报了事。 “陛下,岂不闻当年郭京之事乎?”孙承宗气头上来,语气也重了。 崇祯自幼熟读史书,这宋代郭京的故事他是知道的。 北宋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国举全国之力南下攻宋。这郭京原本是汴京城里的一个小兵,擅长变戏法,号称自己会“六甲神兵”,所谓“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排成大阵,号称战无不胜,可生擒金将退敌。按说这种鬼话正常人都不会信,可偏偏刚上任的枢密院同知孙傅就信了,以为找到了拯救大宋的法门,将郭京推荐给了宋钦宗。宋钦宗本来将信将疑,可是他那迷信道术,自封“道君皇帝”的父亲宋徽宗却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宋钦宗任命郭京为防御总指挥,并赏赐金帛数万。郭京按照生辰八字选了一批市井无赖之徒入伍。于是,靖康元年冬月的一天,汴京城外的金兵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怪事:城门大开,几千三分像道士、七分像难民的士兵向他们冲了过来。金兵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诧之后,随即对这些“神兵”展开了无情地屠杀。然后便是汴京城陷,宋徽宗、宋钦宗父子连同宗室、后妃以及大臣们被金兵大肆奸淫杀掳,是谓靖康之耻,北宋灭亡。 而这郭京呢,金兵破城而入时,坐在城楼督战的郭京借口要出去亲自上阵,找了个机会溜了。此人后来继续招摇撞骗到襄阳,被襄阳守将张思正一刀砍了。 孙承宗此话一出口,崇祯不禁脸色大变。 此前他听信刘之纶、金声的举荐,任命自称曾得嵩山道士秘传古战车兵书,身怀秘术的游民申甫为京营副总兵,拨给内帑十七万两银子让申甫招兵买马,制作战车,结果申甫带着几千募来的乌合之众出城作战,一触即溃,白送给了后金军几千人头,这不就是当年郭京之事的翻版吗? 当年崇祯读史时,读至郭京此节,也曾嘲笑北宋钦、徽二宗昏瞆不明,竟被妖人低劣的骗术所惑,以至赔上了整个国家和自己及家眷的性命。可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自己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孙承宗一向老成持重,可现在这是把话挑明说了,让崇祯千万不要相信这个所谓的“捷报”,以至于误己误国。 王承恩看到崇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情知不妙,敢紧出来打圆场。 “孙阁老,这法术固然不可信,可那八百多颗首级,还等着朝廷派人去验呢。” “什么首级?荒唐!”孙承宗仍在气头上,“派人去验,说的轻巧……” 眼下大明的军队都龟缩在城池里,城池之外都是后金军的天下。史书载:“塘马尽逃,羽书断绝,兵部侦卒不敢近毳幕,道听风闻还报。”京城派出去的侦察兵不敢走远,往往是出城在附近转悠转悠,道听途说得来一些消息就回京禀报了。时下京畿各处的联络都是重金赏以死士,趁夜摸到城下,城上的人放下绳子缒上来交接文书。有些派出去送信、传递文书的,半路上就被后金兵截杀了,不仅丢了性命,还会泄露文书机密。仅凭顺义知县这一纸荒唐“捷报”,就派朝廷大员去验首级?这个无意义的险孙承宗不会去冒。 场面一时尴尬了,乾清宫里一阵沉默。突然,一名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倒伏拜在宫门内。 “陛下,鞑子……虏兵又来了……” 第28章 晋商 - 崇祯故事 - 青滢 桌上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着萤光,左边一台是手提箱式的军用笔记本电脑,右边则是一台Surface Book,杨铭正在设置他的“阿法兹“先进野战火炮战术数据系统(AFATDS)。 阿法兹系统的地形数据使用 NASA 的 ASTER GDEM 地形数据,覆盖范围为北纬83度至南纬83度之间的所有陆地区域,达到地球陆地表面的99%,数据体积约90G字节。 虽然300年来,地球表面因为洪水、地震等自然因素和城乡建设等社会因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阿法兹的地形数据仍然是有用的,至少比忽略地形数据而单纯使用地球曲率计算弹道要准确得多。 军用笔记本电脑里的阿法兹系统的地形数据只叠加了阿富汗地区的卫星地图,杨铭现在要做的是将华北地区的卫星地图数据导入系统。卫星地图的数据来源是Goole Eatrh的离线数据包。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有段时间Google Eatrh 经常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连接,网上流行离线数据包,杨铭那段时间经常玩Google Eatrh,也下载了一个,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阿法兹系统的地形数据有了卫星地图的配合,可以使弹道目标的标定更直观和方便。 大量的数据导入不是个省力的活,杨铭专心致致地鼓捣着,浑没注意一个穿着鹅黄色短袄的少女提着食盒进了房间。 “将军……”鹅黄色短袄的少女笑嘻嘻地叫着杨铭。 “哦……”杨铭吓了一跳,回过身问那少女,“迎眉,是你啊。啥事?” “枙少奶奶要奴婢给将军送银耳羹……,这么晚了,枙少奶奶还唠念着将军呢……” 迎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取出白瓷碗盛着的银耳莲子羹,捧到杨铭面前。 杨铭和小枙回府后,许莹就整理出西厢房的一套房间,让小枙搬进去了。这个叫迎眉的侍女是小枙自己挑选的,小枙本来想选玲珑,但许莹没同意,理由是玲珑要陪王小公子读书写字。 “哦,就快好了。”杨铭接过莲子羹,舀了一口到嘴里,顿觉浓甜润滑,满口生津。 “将军,这是什么?”迎眉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眨着。 “这……”杨铭琢磨着说辞,“这是法器,你不懂的……” “枙少奶奶来过几次,在外面看到将军在忙,都没敢进来打扰将军……”满屏的英文,迎眉自然是不懂的,她也就没多看了,继续替小枙说起了好话。 太阳出来了,清晨的薄雾渐渐消散。北京城广渠门外,数万后金马步兵正在列阵,金色的阳光照在人和马披挂的盔甲上,点点鳞光层层叠叠的闪耀着,从城墙上望去,像一片波光荡澜的暗色海洋。 离城墙二里的一处黄土坡上,数十骑披挂着铁甲的后金巴牙喇骑兵拥簇着黄龙大伞下骑着铁甲战马的中年男子。马背上的中年男子一身细密的铁甲,外面披着黄色的大袍,身材看起来有些发福,他就是后金第二位大汗——天聪汗爱新觉罗•皇太极,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八子,今年三十七岁。 ※巴牙喇营是后金旗主的护军营,是旗主的亲军。 皇太极自少年起常随父兄狩猎和征战,骑射娴熟。后金天命元年(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大金国(史称后金),称大汗,任命次子代善为大贝勒、侄子阿敏为二贝勒、五子莽古尔泰为三贝勒、八子皇太极为四贝勒,称四大贝勒。天命三年(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努尔哈赤下定决心要对明朝发动进攻,但具体行动议而未决,皇太极献上一计,他提出先打抚顺,“抚顺是我出入之处,必先取之”,并建议利用明朝守城游击李永芳要在四月八日至二十五日大开马市的机会,派遣五十人扮作马商,分成五伙,入城为市,继之由他亲自带领五千士兵夜行至城下,里应外合,两面夹攻。努尔哈赤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四月十三日以“七大恨”誓师征明,结果大获胜利。抚顺之战是后金与明朝的第一次大战,对后金以后的发展影响深远,皇太极的献计献策及亲临战阵,对后金的胜利有决定性的作用。 天命十一年(1626年)努尔哈赤去世后,皇太极受推举袭承汗位,改次年为天聪元年。皇太极即位之后进行大刀阔斧的封建化改革,加强中央集权;在战略上定先征服朝鲜和漠南蒙古,以解除攻明后顾之忧的战略方针;对明则采纳汉族降官建议,确立“讲和与自固之策”,重用汉人文官和武将,志在入关夺取中原。历史上他在崇祯十二年(1636年)在盛京(今沈阳)称帝,建国号大清,改元崇德,是清朝的开国皇帝。 皇太极本人有很好的文化素养,积极推行振兴文教的措施。天聪三年(明崇祯二年,1629年)首先提出“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他强调发展文教对治理国家的重要性,于当年开了科举,选取了满、汉、蒙古生员二百人,并规定从天聪六年(明崇祯五年,1632年)起,凡贝勒大臣子弟年十五以下,八岁以上,俱令读书。 他一改其父努尔哈赤屠杀汉人的政策,强调宽待辽东汉人,“我国中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举首,概置不论”,推行满汉一体,“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禁止满人扰汉人,“有擅取庄民(指汉人)牛、羊、鸡、豚者,罪之”。皇太极屡次谕其臣下,对于“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把故意扰害汉人的行为视为“隳坏基业”,并规定“管辖汉民各官,以抚养之善否”作为“分别优劣”的考核标准,再三申谕“今后来降之人,若诸贝勒明知而杀者,罚民十户;贝勒不知而小民妄行劫杀者抵死,妻子为奴。” 此次皇太极率八旗及蒙古大军入犯中原,就曾再三申谕“归降之明人,即我民人,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地方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二贝勒阿敏在崇祯三年六月撤回沈阳前,对迁安、永平施以屠城,皇太极对此极为愤怒,宣布阿敏为国贼,认定其弃永平而屠城中百姓是“心怀嫉妒,故欲毁坏基业”,将其幽禁而死。 皇太极前后在位17年,他在位期间,发展生产,增强兵力,不断对明朝作战,为清王朝迅速扩展入主中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崇德六年(1642年),皇太极在松锦大战中生俘大明督师洪承畴,自此明朝关外精锐丧失殆尽,宁锦防线彻底崩溃,清军入关已成必然之势。崇祯十六年(1643年),皇太极猝死于清军入关前夕,未能亲眼看到大清入主中原的理想实现。死后尊庙号太宗,谥号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敬敏昭定隆道显功文皇帝,葬于沈阳昭陵,其第九子福临即位,即是大清顺治皇帝。 此刻已是皇太极第二次来到北京城下。一个多月前的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率后金大军绕过蓟川兵临北京城下,与城外背城而战的各路明军展开战斗,并遂一击败了所有对手。消灭了大明的野战部队后,皇太极没有急于进攻北京城,而是转而对京畿地区进行劫掠,并在通州张家湾截断了大明的漕运,抢掠了大量的漕粮和漕银,焚毁漕船一千多艘。在牢固控制了京畿地面后,现在他带着大军重新来到北京城下,要试一试大明首都这个庞然大物了。 “鼎之轻重,似可问焉。”皇太极锐利而淡漠的目光看着远处高大巍峨的北京城,似乎想要透过厚厚的城墙看到紫禁城里的那个大明朝的年轻皇帝。在他看来,这位十九岁的大明皇帝无论政治能力还是军事能力,甚至人情世故、学问见识,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位年轻皇帝的后面,是大明朝的万里江山和一亿以上的人民,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虽然已经朽蚀不堪,但巨大的体量,不是他的三十万八旗军民所能相提并论的。他知道,就算此次能攻进北京城,他也没有能力吃下它,更没有能力消化它。 今天他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告别的,北京城,现在还不到夺取的时候。皇太极的怀里,揣着一封写给崇祯的信,在这封信里,他用卑微的语气向崇祯提出议和。 “父汗,儿臣愿领军首先攻城。”一旁的豪格拱手低着头说道,坚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皇太极看了看他的这个长子,心中不由生起一阵怒意。豪格以前的表现他是满意的,而且他对豪格也寄予厚望,甚至有立其为储君的想法。但是前几天豪格莫名其妙地丢了顺义城,仅带着二十几名亲随逃了回来,不仅损失了城内屯积的大量粮草物资,还拆损了上千精兵。盛怒之下,皇太极当场褫夺了豪格的贝勒封号,要将他推出去斩首,在众人求情之下才作罢。 豪格的兄弟们,甚至皇太极自己的兄弟们,很多对豪格可能继承大位心存忌妒。这次豪格灰头灰脑地逃回来,各种不利言语就都出来了,说什么豪格贪恋女色,广搜美女罗于城中,彻夜寻欢作乐不理军务,以至被明军钻了空子,里应外合反攻得手。种种流言,说的那是活灵活现。这些流言传到皇太极耳中,更是让他怒不可竭,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对豪格的不满更甚了。 “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域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皇太极扫了豪格一眼,冷冷地说。 豪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皇太极口所说的“城中痴儿”当然是指崇祯,但在豪格听来,不啻是在说自己。 “父汗说的是。”豪格拱手低头,不再说话,心中对他那些落井下石的兄弟们更增加了几分怨恨。 远处传来号角声,几百后金兵推着几十辆楯车,蜂踊着向城墙冲去。 又是这个莽古尔泰!没等命令就开始攻城了,皇太极眉头皱紧了,眼睛里闪过一阵寒光。他即位后的一系列举措加强了皇权,极大的削弱了各大贝勒的权利,引起了贝勒们的强烈不满和反弹,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其中最冒头的一个。 其他的后金部队看到莽古尔泰的正蓝旗部队已经出动,也纷纷呐喊着推着楯车开始冲锋,唯有多尔衮所领的镶白旗岿然不动,仍等待着皇太极的命令。 楯车之“楯”通“盾”,也就是盾牌车,因此楯车又有牌车的别名。根据明人范景文所著《战守全书》记载,八旗楯车上的盾牌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铁皮复合而成,这样制成的楯车“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具有较强的防御力,简而言之,就是那个时代的土制坦克。 城墙上的红夷大炮发射了,随着轰隆的巨响,铁弹喷向蜂踊而上的后金军中。一辆楯车被轰碎了,跟在楯车后面的后金兵被轰得七零八落,十几名后金兵死伤。一颗铁弹击断了一个后金兵的腿,仍然锐势不减,在地上弹跳着,冲入另一队楯车兵中,砸到一名后金兵身上,那名后金兵口中喷出一道血箭,闷哼着倒在地上。 红夷大炮的装填需要时间,后金兵的楯车乘此空隙加速冲锋,数百辆楯车冲到了城墙的壕沟前。后金兵在楯车的掩护下,弯弓向城墙上射出一片箭雨,城上的守军很多中箭了,有些被射中要害的守军倒在城墙上,立即有人将他们抬下去,由新的军士替换上。 红夷大炮的射程远,对于近到壕沟前的后金楯车无法轰击,这时,明军的无敌大将军佛朗机炮调低角度开炮了,弹幕伴着硝烟向楯车袭来,正在开弓射箭的后金兵大量地中弹了,他们抛下手中的弓箭,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 无敌大将军佛郎机炮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整炮由炮管、炮腹、子铳组成。使用时,先在炮身下面垫放木块,以调整炮身的俯仰角,尔后将子铳嵌入炮腹中,对准目标,进行发射。射毕一发,再换装一个子炮,可依次连装连发,因此也叫“子母炮”。每发子炮中装有500枚小铅丸,射出后弹着面宽,杀伤威力大。只是限于当时的制造技术水平,佛郎机炮的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较大,造成火药气体泄漏,因此其射程比较近,一般在百步之内才有杀伤效果。 成千上万的俘人丁壮在后金兵的刀枪驱使下,扛着沙袋冲到壕沟边,冒着佛朗机的炮火将沙袋抛入壕沟,然后转身飞快地向后跑回。城墙上的佛朗机持续地开火,将大片的俘人轰倒。 第二波扛着沙袋的俘人又冲上来了,城墙上的红夷大炮再次开火了,铁弹在人群里跳动着,所过之处,一片糜乱。一些俘人扔下肩上的沙袋,回头逃跑,被督战的后金兵迎面砍死,更多的俘人则行尸走肉般地向前冲,一直冲到壕沟前,在佛朗机炮的弹幕里大片倒下。 壕沟很快就填平了,抬着云梯的后金兵开始冲锋。 “首登城者,赏一个前程。”骑着马观战的皇太极淡淡地命令道。 前程是一种满清的一种功勋积分制度。清初的前程非常有含金量,夺城、破阵、阵前斩将(敌军主帅)、绝对优势敌军包围下完成既定坚守任务、断后救主等极其危险的特殊大功,才价值半个、或者一个前程,而半个前程就能让普通旗丁进入世袭统治集团成员的序列。 第29章 皇太极 - 崇祯故事 - 青滢 红夷大炮再次开火,一队抬着云梯的后金军被铁弹击中了,哗啦啦倒下一串,几个后金军瞬间被铁弹砸死,还有几个被铁弹擦碰到的,蜷倒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哀叫着。 无敌大将军佛郎机炮的霰弹远远地迎面打过来,抬着云梯的后金军仗着身上的厚甲,竟不躲避,冒着弹雨向前冲锋着。几个面部被弹丸击中的后金兵,一只手捂着满脸的血,另一只手仍然抬着云梯,踉跄地跟着队伍的步伐。霰弹在远距离的威力不够,既不能破甲,就算到打脸上也不一定能要命。 后金军的云梯刚搭上城墙,城墙上的擂石滚木就雨点一样的砸了下来,几个刚爬上云梯的后金兵被砸到,连人带石从云梯上重重地落下,在地上挣扎着。在首登城者奖赏前程的刺激下,更多的后金兵涌上云梯。 城墙上的守军伸出叉竿,顶着云梯两侧奋力地往外推,每根叉竿都由几个军士一起握着,共同发力将云梯推离城墙。那云梯被推得垂直了,在地上高高地竖立摇晃着,突然超过了平衡点,像水车一样往后旋倒。云梯上的后金兵纷纷跳下,那些爬得不高的跳落到地面,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闪开,没来得及跳下云梯的后金兵就随着梯子轰然倒地,震起一片灰尘,人被压在梯子下面痛苦挣扎。 “传令,镶白旗出战!”皇太极冷冷地看着后金军的攻城场面,心中对莽古尔泰的忿恨愈加强烈,刚才莽古尔泰所部的冒昧出动,打乱了他心中的战斗部署。 一声号角,多尔衮的镶白旗部队开始出动。十几架云梯由两侧的旗丁抬着,在前面的楯车掩护下向着城墙冲去。他们的云梯顶端带有铁制的倒勾,一旦搭上城墙,是不容易被顶竿顶开的。 这时,一骑快马奔到了皇太极的面前,马上的佐领翻身下马跪倒,向皇太极拱手施礼禀报着:“大汗,晋商的火药运到了……” 火炮是攻城的利器。皇太极此次带领大军入塞,行军急骤,是没有携带火炮的,现在后金军的火炮都是作战中从明军手里缴获的,弹药来源缺乏。铁弹尚可以部分回收利用,火药就是完全的消耗品了,是以这次进攻北京城,并没有出动火炮攻击。 听到禀报,皇太极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楯车、云梯退后,火炮趋前攻击。”皇太极冷冷地命令道。 城墙上,披着铁甲的大学士孙承宗正和司礼监太监沈良佐一起四处巡视守城战斗。后金军的第一波攻击基本没给守军造成太大的危险,仗着城墙高大坚固,守军的信心士气都比较足,防御调度也颇有章法,没有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孙承宗对此是满意的。 一队队明军手里持着各种器械在箭垛后猫着腰,领头的伍长从垛口处紧张地观察着后金军的动向。一个明军把总肩部中了箭,几名士兵用木板抬着他要退下城墙,迎面看到全身披挂的孙承宗走过来,把总赶紧吃力地撑起身子,向孙承宗行礼。 “阁老……”看着披着铁甲胡子花白的大学士,把总的眼框湿润了。 “将士用命!”孙承宗颔首点头,赞许地说道。 “鞑子的炮……”垛口处观察敌情的明军伍长大叫起来。 孙承宗一惊,趋前一步从垛口处望去,只见七八门火炮从城下的后金军阵列中推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向着城墙方向推进着。火炮的后面,紧跟着载满弹丸火药的板车。 将军府的后院里,M777榴弹炮已经展开,底盘的犁锄紧紧地嵌在坚实的地面上,炮管已经抬起一些角度,在高大的槐树枝丫掩饰下斜指着西南面的天空。 这门M777榴弹炮的炮管是39倍口径的(远程型号有52倍口径的,整炮重量会由39倍口径的3.745吨增加到12.3吨),M777榴弹炮的口径是155毫米,39倍口径炮管则是6.045米长度。 榴弹炮后方的远处,杨铭站在三角架后面操作着一台高精度陀螺全站仪。这台徕卡出品的陀螺全站仪是炮兵的必备测量装备,其作用是精确测定方向,为火炮标定出基准角度。 陀螺全站仪是利用灵敏感知地球自转的角动量来测量真北方位的,它不受外界气象、时间、季节的影响,可以用于全天候、全天时自主定向测量。高级的陀螺全站仪采用磁悬浮支承陀螺,消除了悬挂带扭力矩的不良影响,且无需零位观测,其测量精度可以达到1秒角度,也就是说,如果沿着测量出来的方向线延伸出去20公里,其终点误差不到10厘米。 首次寻北需要几分钟的测量时间,杨铭趁着仪器工作的空隙,点燃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许莹从后院的游廊里走了过来,翠色的衣裳给光秃秃的槐树枝丫带来了一抹春意。 “将军,奴家已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许莹看着眼前的一切,平静地说。 “哦,你来的正好,给我帮帮忙……”杨铭赞许地点点头。 “将军但请吩咐。”许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人也凑了过来。 杨铭左手夹着香烟,右手一把将许莹搂住。 一口烟雾喷到许莹脸上,许莹皱着眉扭头躲着,“讨厌,你干嘛……” 呵呵一笑,杨铭在许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将军……”许莹俏丽的脸上一阵绯红。 “许莹,我喜欢你……”不等许莹答话,杨铭对着她娇艳的嘴唇吻了上去。 许莹嘤咛一声,身体一下子软在杨铭的怀里,杨铭搂着许莹腰身的手可以感到她身体内的一阵颤栗。 四唇相依,久久缠绕,直到手上夹着的香烟燃尽烫着了手指,杨铭才放开许莹,却赫然发现,许莹已是满脸泪痕。 “怎么了……?许莹,你不愿意吗?” “将军,我愿永远追随你。”许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嗯,那泪水,是幸福的泪水。 在许莹的帮忙下,杨铭按照陀螺全站仪测出的方位安装了标杆。远程瞄准和视距内的射击不同,视距内射击用榴弹炮左侧的M138式肘形瞄准镜对着目标一瞄就行了,远程瞄准则必须用榴弹炮左侧的M137式周视瞄准镜和右侧的M18象限仪通过标杆装定方位角和射角。 然后杨铭爬上槐树安装无线电天线。 “将军,您小心一点……”许莹在树下仰着头看着越爬越高的杨铭,关心地喊着。 “没事,小CASE。”杨铭对许莹做个鬼脸,继续往上爬。无线电天线位置越高,通信的距离就越远,今天的任务要求杨铭必须将天线装得尽量高。几乎爬到槐树树干的顶端,杨铭用锣丝刀将天线抱箍紧紧固定在树干上,随后又取出激光测距仪,探着身子四面张望着,寻找顺义城的中心建筑——石幢。 石幢是顺义城里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交界的十字路口处的一幢标志性建筑物,有说是唐代修建的。石幢由汉白玉雕刻而成,高约三丈有余,幢身华润如脂,四周缀以铜铃,幢身雕有莲花、佛像、龙、狮、虎及其他纹饰。志书记载:“一柱插天,八角环绕,石坚而色莹,望之亭亭如玉,四盘撑以盘龙,刻以狮象莲花佛座,上覆荷叶宝盖,旁缀金铃,风动玲然有声。”清康熙时顺义知县韩淑文写诗赞曰:“白玉撑天达四衢,当年玉马驾云车。千秋底事穷难究,前代文章入献书。” 这石幢1953年扩宽道路时拆除了,后于1991年在原址重建,位置好像是挪了二十来米吧,这给杨铭的定位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许莹,你帮我记个数字……”杨铭将激光测距仪上的数字报给许莹。 “将军,奴家记住了……”许莹仰着头看着杨铭,双手向前伸着,似乎担心杨铭摔下来。 杨铭又将激光测距仪对准顺义城墙的四个角,测出距离,报给许莹记下。 “好了……”杨铭一边说一边快速下降,到得离地三米时,一个飞跃跳下,落地时一个漂亮的前滚翻,笑嘻嘻地站到许莹面前。 “将军,你吓死奴家了……这么高……”许莹手抚着胸口说着,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嗔怒的表情,给了杨铭一个白眼。 “嘿嘿……”杨铭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把搂过许莹,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将军,别……,奴家要忘记数字了……”许莹身子软绵绵的在杨铭耳边喘着气息。 正事要紧,杨铭放开许莹,调出军用笔记本的Excel界面,将许莹报出的数字输入单元格,又调出激光测距仪的记录翻看了一下,这姑娘记性不错,一个不差!杨铭设置了几个三角函数公式计算了一番,然后切换到阿法兹的界面,调出卫星地图,找到了石幢环岛的位置,用刚才计算出的数据猜测着校正了古石幢的坐标,再根据与石幢、城角的夹角和距离,用鼠标在阿法兹的界面上狠狠地点了下去,一架火炮标志出现在阿法兹界面上,这就是杨铭的M777榴弹炮的位置——在上个世界的卫星地图里,是在一条宽阔的公路上! 沧海桑田啊,杨铭感慨着。莫名其妙的穿越回明末,自己一定要有所作为,才算是不负年少。 要是有GPS就不用这么麻烦地观测和计算了,直接掏出手机,几秒钟就定好位了。杨铭想起他手机里安装着的“定位-D30”APP,这个APP是一个名叫 Sherstyuk 的乌克兰炮兵军官开发的,用于为乌克兰老式的苏制榴弹炮提供一个简易的“火控计算机”。依靠手机里的GPS传感器,乌克兰炮兵架好大炮,掏出手机,几秒之内完成GPS定位,得到自己火炮的坐标。然后将要射击的目标坐标输入“定位-D30”APP的输入框,APP就能立即给出火炮射击需要的方位角和射角,按此数据调好火炮,立马就能开炮射击了。当然,这款APP是没有考虑地形数据的,单纯是用地球曲率计算弹道,精度不算太高,但是在实战中已经很有效了,给俄斯罗军队造成了不少打击。 后来在2014年俄罗斯黑客组织“梦幻熊”攻击了Sherstyuk的电子邮箱,篡改了其博客中的“定位-D30”版本,在“新版”APP里植入了后门。乌克兰炮兵在下载使用“新版”的“定位-D30”APP时,被植入了后门的APP就将自身的位置发送给俄罗斯,结果是乌克兰炮兵还没开炮,俄罗斯的炮火就打过来了。最终在2014年8月之后,乌克兰军便一溃千里,原本耀武扬威的炮兵部队更是损失惨重,以至于不得不在次年被迫开始停火议程。 收回思绪,杨铭取出RQ-11B“大乌鸦”无人机背包,开始组装RQ-11B无人机。 RQ-11B“大乌鸦”是“指针”无人机的缩小型,机长0.9米,翼展1.4米,作战重量1.91 千克。采用人力投掷发射,由Aveox 27/26/7电动马达驱动,锂硫电池动力,容量是普通锂电池几十倍。RQ-11B声信号特征小,91.44米高度以上飞行时几乎听不到电动马达的声音。任务续航时间1~1.5小时,最大巡航速度96千米/小时,有效工作半径12公里,实用升限4572米。 RQ-11B的机身非常小巧,分解后可以放入背包内携带。RQ-11B可以从地面站进行遥控,也可以使用GPS航途基准点导航全自动执行任务。这款无人机的控制器是一种手持、类似大号视频游戏的手柄,手柄上的显示屏可以实时显示无人机上的CCD彩色摄像机或红外摄像机传来的视频及其周围信息。 RQ-11B“大乌鸦”在2001年首飞,2002年开始部署到阿富汗战场,到2016年时已经交付超过11000套。RQ-11B无人机单价35000美元,每套系统包括1个地面控制中心和3架无人机,装备到驻阿富汗的每一支排级部队,用于战地侦察。 杨铭将安装在槐树顶端的天线的馈线通过SMA插头接到无人机的控制器上。RQ-11B的标准工作半径是12公里,现在杨铭通过将通信天线升高的方式,将其工作半径扩展到20公里以上。明代的时候没有电器设备,更没有无线电通讯,电磁环境那是相当地好,没有任何干扰,即使不升高天线,要控制20公里飞行半径都是可能的。 “掷飞机啦……”杨铭对许莹做个鬼脸,助跑几步,像掷纸飞机那样,将RQ-11B向着西南方向的天空掷出。无人机上的电动马达嗡嗡响着,带动着两个螺旋浆高速旋转,像大雁一样直冲云霄而去。 第30章 寻北 - 崇祯故事 - 青滢 无人机在200米高度翱翔,控制器的彩色液晶显示屏上,田野、树林、小溪、村庄各种景色交替掠过,整个北方大地冬季的苍茫尽收眼底。许莹依偎在杨铭身旁,惊讶地看着显示屏里的这些画面,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以至于杨铭在她脸上的轻轻一吻都没及时反应过来。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许莹喃喃地问。 “是飞机在天上传来的视频画面……”杨铭轻轻蹭着许莹的脸,“可惜没有GPS信号,只能沿着官道飞,不然从山顶飞过,景色更好。” RQ-11B是有GPS定位功能的,如果有GPS信号,那么只需要输入一个位置坐标,无人机会自己飞过去,但显然现在杨铭只能看着视频画面手动控制,以官道作为导航往北京城飞行了。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皇太极攻击北京城,在广渠门留下书信的日子。” “没记错?”许莹奇怪地问,“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时说不清……”杨铭又轻轻吻了一下许莹的脸,嗅着肌肤和脂粉的甜香,“以后慢慢告诉你……” “将军,这是不是北京城?”许莹指着屏幕叫了起来。 高大宽广的城墙在屏幕里出现了,隐约可以看到城市中心斑斑点点的金黄色,那是紫禁城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嗯,我们现在沿着城墙飞。”杨铭轻轻地按着控制钮,让无人机稍稍向左偏转方向,在北京城墙东侧的天空向南飞行。 “东直门!”许莹又叫了起来。 “嗯,再往南是不是就到广渠门了?”杨铭蹭着许莹的脸,轻声地回应着。 “将军,再往前是朝阳门和东便门,东便门的城墙有一段突出,过了东便门就是广渠门了。”许莹语气肯定地说。 “有多远?” “十里!”许莹紧盯着屏幕,“从东直门到广渠门十里。” “五分钟就到了。”杨铭有点惊讶许莹对北京城的了解程度,“到了你告诉我。” “已经到东便门了!”许莹指着屏幕对杨铭说。 “嗯。” 从东便门开始就是北京的外城了。外城在东西向的宽度比内城宽一千多米,杨铭控制无人机再向东偏移一些距离,继续沿着城墙向南飞去。 “广渠门!”许莹抓紧了杨铭的肩臂,“天啊……” 已经不需要许莹的提醒了,无人机的屏幕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后金军阵列,阵列之前,近十门火炮对着广渠门的城墙发射着,炮口冒出的烟雾向着天空往上冲,渐渐弥散开来,薄烟似乎就在镜头前缥缈着。从屏幕里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奔跑的守军士兵,一簇炮弹轰击在箭垛上,破碎的砖石四处乱飞。 “别怕,你帮我拿着。”杨铭把控制器递给许莹,“应该害怕的是他们。” 杨铭在军用笔记本的阿法兹界面里快速地键入了一个粗略的经纬度数据,卫星地图刷地移动到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里。鼠标随意地拖动了几下,一条宽阔的大街移到了界面的中心。 大街的西侧是广渠门内大街,东侧是广渠门外大街,分割点的立交桥就是当年的广渠门。 在广渠门向东1200米的位置,杨铭狠狠地点下了鼠标。 阿法兹系统瞬间给出了醒目的最佳弹道数据和射击数据。 杨铭将M795榴弹顶入炮膛,转动方向机和高低机,精确地将密位调整到阿法兹给出的数据上,然后拉响了炮绳。炮管猛地后挫,巨大的轰隆声震得大地一阵颤抖,大炮周边的槐树枝丫刷地摇晃着。 20公里,弹道时间57秒,足够接了个吻了,杨铭把许莹搂到怀里。 北京广渠门外,马上观战的皇太极不动声色地看着后金军的大炮发射,高大坚固,牢不可破的北京城,在大炮的轰击下露出了它的脆弱。皇太极心里对于大炮的威力更加确信和重视,此刻,他已经决定,要投入后金举国之力建成一支强大的炮兵部队。 历史上,皇太极在攻占遵化之后,得到了明朝北方地区最大的钢铁厂;在攻占永平后,俘虏了一队明朝的铸炮工匠。这些工匠在投降后金的佟养性的带领下,在一年之后制造出了四十门红夷大炮。皇太极兴奋地钦定在炮身上镌刻“天祐助威大将军”的名号,并注明督造官、总兵官额驸佟养性,监造官游击丁启明,备御祝世龙,铸将王天相、窦守位,铁匠刘计平的名字。 这些大炮,最终帮助后金夺取天下。 皇太极从怀里取出装着议和信的纸筒,拿在手里默默地把玩着,他有一种冲动,要将纸筒内的书信撕得粉碎,然后将碎片洒向天空。 天空,一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飞鸟缓缓地翱翔着、盘旋着,CCD镜头俯视着大地,嗡嗡的马达声传到地面,已经低于人耳的听力极限。 突然,皇太极听到一种奇怪的尖锐声,似乎像是羽翎破空而来的声音。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这尖锐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似乎从一支羽翎变成了千万枝羽翎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的方向射来。 皇太极皱皱眉头,抬头寻声,却发现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扭向天空,似乎都在寻找那种声音的来源。 眼前突然腾起了铺天盖地的烟尘,随之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传来,大地剧烈地震动着,坐下的战马受惊嘶叫起来,腾起了前蹄,几乎要将皇太极掀下马背。 在空中飞行了57秒的榴弹到达弹道终点了。 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夹杂着土渣扑面而来,战马得得地往侧后方扭着马蹄,几乎就要撑不起马背上的骑人。皇太极用力地挽着缰绳,扭着身体维持着平衡,以使自己不从马背掉落,终于,战马在退出十几步后,稳住了。 周围的巴牙喇骑兵乱成一片,几名骑兵掉落在马下,受惊的战马踏着歪倒在地的黄龙大伞嘶叫着向远处奔逸。 “雷法!——”在马背上歪歪扭扭维持着身体平衡的豪格大叫起来,歇斯底里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高兴。终于,对于顺义城下的战斗,他不再需要祥林嫂式的辩述了。 烟尘渐渐散去,侧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达六尺、直径数丈的扇面形弹坑,这是因为弹道平直造成的形状,扇面扩散的方向就是炮弹的射向。 弹坑的周围,后金军和战马的尸体和残肢横七竖八地散布着,有些“尸体”显然还没死透,在地上扭动着、痉挛着。更远一些的地方,从马背上掉落下来的兵金兵挣扎着要爬起来,整个人却打着圈失去平衡扑倒或坐倒在地上。 “父汗,快走!”豪格吃力地挽着缰绳,挪着战马靠近到皇太极身边,“那蛮子的雷法又来了……” 皇太极眼中精光暴现,四周打量一圈,突然双腿一夹,策马向着广渠门的城墙冲去。 “父汗——”豪格大叫着,夹着马追了上去,身后的巴牙喇骑兵也赶紧策马追赶起来。 城墙上的守军似乎也被这巨雷惊呆了,怔怔地看着皇太极一队人马向着城墙冲过来,直到快接近城壕时,才居高临下地射出一波箭雨。 皇太极骑着马一边奔跑,一边挽弓搭箭,借着马的冲力,将带着信筒的羽箭射入城内。箭既射出,随即紧拽缰绳,那马扬着前蹄停了下来,几枝城墙上射过来的羽箭扎落在马蹄前的地上,箭杆上的羽翎微微颤抖着。 后面的豪格和巴牙喇骑兵追上来了,他们随着皇太极掉转马头,向东面奔去。 杨铭看着手里的显示屏,烟尘散去,弹坑露出来,随即用鼠标将弹坑的几何中心点位置在阿法兹界面上点击标注,系统立即给出了弹道偏差校正数据。这一炮杨铭使用的是瞬炸引信,也就是弹头触地的瞬间触发爆炸,为的就是获取炮弹的落点位置,以修正弹道偏差。弹道偏差产生的原因可能是定位不准,也可能是风力风向所致,还可能是发射药的份量误差,综合起来形成的弹道误差会在下一次射击时予以校正。 第二发炮弹顶入炮膛,这次使用的是空炸引信,经过校正的弹道将发挥出空炸高爆榴弹的最大威力,精准地大量杀伤敌方人员。 “许莹,你来拉。”杨铭按照阿法兹系统给出的校正数据调整了榴弹炮的密位,喊着许莹。 许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显示屏里血肉横飞的画面,听到杨铭叫自己,她仔细地挽着控制器上的馈线,赶紧过来了。 “双手拉紧绳子,以左脚为中心,全身向左旋转,用力一拉就行了。”杨铭接过许莹手中的控制器,把炮绳交到她手里。 “要用很大力么?”许莹问。 “不用,差不多就行了。” 许莹娇躯一扭,绳动火发,大地轰鸣。 “57秒弹道时间。”杨铭指着阿法兹界面的英文“57 Seconds”对许莹说。 “将军,这次让奴家仔细看看……”许莹的意思是让杨铭这次不要再搂她接吻了,她要看看炮弹落地时的画面。 “呵呵,好。”杨铭拉开炮闩,清洁了一下炮膛,顶入了第三枚榴弹。 这是一枚榴霰弹! “父汗龙体为重……”追到皇太极身边的豪格努力克服着恐惧的情绪,“这蛮子的雷法厉害,请父汗下令全军先行退避……” 尖锐的声音再次破空而来,话音未落的豪格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周围的巴牙喇骑兵也纷纷仰起头四面张望着,人马一阵骚动,似乎马蹄下的土地是无边无际的炙热煎锅,煎锅上的人想逃,却又不知道逃向哪里。 “蠢材!”皇太极对豪格怒吼着,“这是大炮!”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传来,但这次的大地没有颤抖,或者说没有像前一发炮弹那样剧烈颤抖了。榴弹在莽古尔泰的正蓝旗阵列上空15米高度爆炸,整个正蓝旗阵列笼罩在灰粉色的烟尘里,那是掺杂着血雾的烟尘。 残肢断臂从夹杂着血雾的烟尘里飞出来,掉落在地上旋转着、跳动着,将这片土地变成修罗场。 “全军撤退!”没等笼罩着后金大军的烟尘散去,皇太极就下达了命令。 后金军的部队开始撤退了,成千上万的人马夹杂着,向着东方荒凉的原野奔去,甚至顾不上收捡轰击北京城墙的那些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大炮。 第三枚榴霰弹带着急促的尖锐声飞过来了。这种炮弹是专用的人员杀伤弹,弹体内的12000枚3克重量的小钢箭在目标上空定向爆炸,对地面15000平方米的范围内形成一片从天而降的箭雨。 后金军已经溃退了,队形不再严整密集,使用榴霰弹是最好的选择,榴霰弹爆炸后密集射出的箭雨使目标范围内的后金兵几乎无一幸存。 杨铭控制着无人机继续追踪着后金军撤退的方向,屏幕里一片人马混杂,散布在宽阔地面的后金军争先恐后地往东面退去。RQ-11B最高90公里的时速跟上后金军的撤退步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离北京城距离远了,没有定位参照物,也没有GPS信号,无法取得敌人的位置坐标,他已经不能再开炮了。 收工吧,杨铭操作着无人机返航。今天的任务结束了,三炮射去,他估计后金兵伤亡应在1500人以上。 第31章 雷法 - 崇祯故事 - 青滢 乾清宫里,崇祯背着手在墙上的城守布防图前来回走着,发暗的眼窝陷得更深了,疲惫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从昨夜接到后金军城外扎营的警报后,他就一直在忙碌着北京城的防守调度,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为了加强北京城防,崇祯下令在京官员、皇亲国戚、功臣宿将都要带着自己的家丁到城墙巡逻和守卫,还派了大批太监登城防守。 每一刻钟都有太监从城墙上带来战斗进展的报告。开始的战斗还是振奋人心的,守军面对后金军的楯车和云梯进攻毫无惧色,尤其是六十六岁的大学士孙承宗亲自披挂登城,起到了稳定和激励军心的作用。依靠着北京城二百多年的城防建设,擂石滚木、叉竿飞钩这些传统的守城器械狠狠地教训了攻城的后金军队。明军对后金军野战不行,守城倒还是不怵的。 但是后金军的大炮出击之后,形势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传统的守城方式面对火炮这种新式攻击手段,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后金军的炮声一阵阵的传来,不断有箭垛甚至城墙被破坏,人员伤亡的报告也频频传来。崇祯焦急地踱着步,一种深深的忧虑在他心里翻腾着。 明军和后金军多年战争,在弓马、指挥、士气上都不如后金军,唯一占据优势地位的就是火器。嘉靖元年(1522年),广东巡检何儒在葡萄牙商船上了解到一种新式火炮,射程为2000尺,此即是佛郎机炮。嘉靖二年,明朝开始了对这种火器的仿制。在仿制的过程中,中国工匠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完善改进了佛郎机的制造,生产了大佛郎机和铅锡铳的小佛郎机等。嘉靖三年制成大样佛郎机32副,发各边试用。嘉靖七年又造4000门中样佛郎机!嘉靖二十二年又将手把铜铳、碗口铳改制为小佛郎机。二十三年造马上佛郎机1000支。四十三年又造出铁质佛郎机,至此佛郎机已成为明军主要装备之一。 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后,徐光启基于对西洋军事科技的了解,上书建议购置红夷大炮以增加军事力量。当时匍萄牙人在澳门有着远东最好的炮厂“卜加劳铸炮厂”,明朝购买的火炮一部分就来自这个炮厂。购入红夷大炮后,明朝就开始了研究仿制,很快就仿制出了自己的红夷大炮。 这些新式火器的使用大幅提高了明军的战力,给后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后金的学习速度很快,崇祯四年(1631年)正月,皇太极在沈阳利用俘虏的明朝工匠制造出了红夷大炮,他们以复杂的退火、淬火程序处理火炮的不同部位,使其铸炮工艺甚至领先于明朝。 崇祯十二年(1639年),清军拥有六十门自制的红夷大炮,在松锦之战发挥极大战力,连破明军据守的塔山、杏山二城。顺治元年(1645年)十二月,清军攻击潼关,李自成的大顺军列阵迎战,清军大炮尚未到达,被李自成打得很压抑。直到次年正月红夷大炮运到,立即重创李自成的大顺军,迫使李自成流窜至湖北通山县并遇害。 顺治二年(1645年)四月二十四日,清军调集红夷大炮轰击扬州城,次日扬州城即破,史可法壮烈成仁。 自从后金制造和拥有了火炮,以后的战争就一直是后金(清)军用大炮压制着明军、顺军打了。而此次广渠门外的大炮攻城,正是其云程之发轫,也难怪崇祯对此心急如焚了。 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声音之大超过之前的炮声几倍,连御案上的茶杯都在微微震动。 崇祯感到心脏猛地一跳,他抬起头看着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脸上露出刚毅的神情。崇祯似乎看到,高大的北京城墙轰然倒塌,后金铁骑挥舞着大刀长枪蜂踊而入…… 王承恩没有回避崇祯的目光,他面色坦然地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的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位十九岁的年轻皇帝,不管任何情况,他都会坚守护卫在崇祯的身边。 大殿里一阵沉默,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这次的轰鸣虽然没有太大震动,但声音比刚才更大更响了,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轰鸣之中。 “拿朕的三眼铁铳来。”崇祯刚毅的面容里带着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甲申国变,崇祯帝煤山自缢的时候,随身带着三眼铁铳,王承恩陪伴在他身边。 杨铭将返航的RQ-11B无人机各部件拆解开,装进专用背包里,关上军用笔记本电脑,在许莹的帮忙下,一切收拾停当。 “今天辛苦你了。”点燃一支香烟,杨铭微笑着对许莹说。 “奴家不辛苦,是将军您辛苦了。”许莹脸上仍然带着兴奋。亲手发射大炮的巨大的威力,显示屏里敌军的一片狼籍,这种震憾和刺激让许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许莹,我喜欢你。”杨铭的吻又落到许莹的脸上。 “将军,”许莹一双桃花眼看着杨铭,“您是什么时候喜欢奴家的?” “那天,你在人群里……我与鞑子搏命,非常紧张……你喂奶后的衣襟敞着……” 杨铭说的是真的。曾经有一个著名的爱情心理实验:心理学家达顿和阿伦(Dutton and Aron)让一位女性作主试,进行主题统觉测验。一次是在一座230英尺高的吊桥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另一次是在10英尺高的石桥上。参加实验的被试都是男性,两次的实验程序完全一样:女主试把题目交给男被试,对他说,如果你想知道这次测验是怎么回事,可以给我电话。结果发现,吊桥上的男子事后与女主试联系的比例显著高于石桥上的男子。心理学家认为紧张的心理情绪更容易唤醒爱情的感觉。 “当时奴家也吓得要命……”许莹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这就是为什么晚上将军要奴家去帐篷里过夜吗?” “那倒不是……”杨铭思忖了一下,觉得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潜意识里有这个因素。 “奴家在帐篷里也曾给孩子喂奶……”许莹看着杨铭的眼睛,“将军为何正眼都不瞧奴家一眼?” “我当时怕得要命——”杨铭猛地吸了口烟,“睡觉都不敢钻进睡袋里……” 确实,穿越第一天,就遇上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人命贱如草,说不怕那是假的。表现出来的镇定、勇猛、无所畏惧,都只是生存压力下的一种必要姿态。 “那么,将军现在还怕吗?”许莹对杨铭轻轻一笑,伸手撩开了领口的衣襟。洁白如雪的胸脯颤动着,一道细细的喷泉从峰顶喷出来,细密的点滴洒落在翠色的褙子衣袂上。 杨铭打了个激灵,忍不住一阵冲动,猛地上前弯腰低头吻住,一阵阵的清甜洒在嘴里。 良久,喘出一口粗气,杨铭直起身来,将许莹扳得转身背对着自己,掀起许莹褙子的裙幅。 “将军,奴家要羞死……”许莹双手撑在槐树上,幽幽地说。 正房前的游廊里,一大群穿红戴绿的女子向着后院的方向张望着。大炮发射的巨响把将军府内宅的女子们都吸引了过来了。正房建筑的画廊转角,后院里高大茂密的槐树枝叶、花圃灌木和曲径假山,阻挡了视线,甚至阻挡了除炮声之外的其他声音。女子们脸上带着崇拜、震惊、疑惑、期盼的种种表情,张望着、议论着。 穿着淡粉色新裁比甲的小枙款步姗姗地走过来,女子们赶紧收起目光躬身行礼,有人悄悄推搡着那些专心致致望着后院的女子,提醒她们转过身来礼见少奶奶。 小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稍稍打量了女子们一眼,微一颔首,移步向正房通往后院的过道走去。 “枙少奶奶,将军在后院里作法……”站在人群前排的如画上前一步,低着头拦在小枙侧前方,“许少奶奶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后院。”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如画的脸上,她尖尖的脸蛋上顿时浮现出几道掌印。 “将军昨晚准备了大半夜的法器。”小枙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么?还用你来说?” 如画低着头退了一步,嘴唇嚅嗫着,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枙轻篾地看了如画一眼,不再理睬她,施施然走向过道。 云收雨止,杨铭靠在槐树上呼呼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滴刷刷地往下掉。 许莹含着笑,偎在杨铭身旁,拿出罗帕给杨铭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将军,都是奴家不好……”许莹眼睛里饱含着爱意,“看把你累的……” “许莹……”杨铭伸出胳膊将许莹搂得贴在怀里,呼吸出的热气拂着许莹的头发,“你为啥没要信物?” “信物……”许莹眼神有些黯淡了,“妾身蒲柳之姿,岂敢……” “来,我有信物给你……”杨铭拉着许莹的手,一路小跑到M977重卡车旁。 打开驾驶室门,座椅上挂着一杆HK416步枪,枪口闪着黑黝黝的寒光。杨铭取过枪支,递给许莹。 “这个给你!”杨铭从刚才的远程炮火作战中,进一步感受到了这个女子的坚毅和果敢,她有一些超越这个时代传统女子的气质。杨铭想到了在美国见到的那些女孩,十几岁的小姑娘就会熟练使用各种轻重枪支,有些甚至射击水平不在他之下,他觉得许莹应该也能够做到、愿意做到。 “多谢将军!”果不出杨铭所料,许莹眼睛里闪起了亮光。 “再给你一支短的。”杨铭取出了随身的格洛克19。 “将军,这是您的贴身利器,奴家不能要。”许莹坚决地说。 “唉,我多的是……”杨铭把格洛克塞到许莹手里,“你拿着,我再到车里找一支便是。” 杨铭在美国高中时就玩枪,P226、格洛克17、19,沙鹰、USP、M92这些经典的手枪他都有。手枪这玩意又不贵,也就几百块钱一支,买起来也没有什么限制。至于参军后就更不用说了,他那些战友的行军袋里,各式手枪也不比杨铭的少。 “奴家永远追随将军!”许莹接过手枪,嘴唇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杨铭,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崇拜和爱慕。 小枙刚走进过道,迎面却见杨铭和许莹提着手提箱、行军袋、背包,并着肩出来了。 “见过许姐姐。”小枙略略一福,随即拉着杨铭说:“将军,赵知县听到雷声就赶过来了,在大堂等着要见将军。” “知道了。”许莹顿时脸色一沉,抢在杨铭之前淡淡地回答道,“赵老爷要等就等吧,将军还有事。” 小枙在内宅分宠她可以忍,但她要干涉外事,许莹是绝不允许的。 “哦,不用急。”杨铭对小枙点点头,“我收拾好东西再去见他。” “少奶奶,奴婢按吩咐在这里守着……”如画过来向许莹告状了,“可是枙少奶奶硬要进去……” “哦?”许莹沉着脸看了小枙一眼,“将军的大事任何人不得干扰!下人们不省事倒也罢了,我自然会有惩处。你身为小主,怎么也不懂规矩?” “奴家也是因为关心将军的大事啊……”小枙撇撇嘴,“许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了。” “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许莹不再理会小枙,目光转向游廊里聚集成群的女子,“没事了,将军作完法了,一切顺利。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是!少奶奶。”女子们躬身行礼,整齐地答着。 人群散去,一个穿着浅色小袄,额头上还带着些许青淤的女子吸引了许莹的目光。 “妤黛,你怎么也来了?”许莹关切地问,“身子都好了么?” “都好了。奴婢们都感激少奶奶的救命之恩。”妤黛屈膝行着礼,低头答着,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那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不要做什么事了。”许莹说着,紧追几步跟着杨铭去了。 “奴婢多谢少奶奶的关照。”妤黛感激地对着许莹的背影躬身道着谢。 “你就是妤黛啊?”小枙走了过来,眼角睨着妤黛上下打量着。 “是,少奶奶。”妤黛屈膝行礼,“奴婢就是妤黛。” “那个撞木头柱子的就是你啰?”小枙问着。 “是……”妤黛身子一颤。 “你在城内又没有亲戚家人,又不用放出去,干嘛要寻死觅活的?”小枙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奴婢……是奴婢自己傻……”妤黛声音有点发抖,“奴婢对不起将军和少奶奶的恩典……” “是啊,你就是傻嘛。”小枙笑了笑,转身移步离开,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是不傻,那就直接撞墙了,撞什么木头柱子啊……” 第32章 解罗裙 - 崇祯故事 - 青滢 乾清宫里,堆满文书的御案上点起了蜡烛,古色古香的宣窑青花折枝花卉烛台,十一层的青花纹饰重重叠叠,绘画精细秀丽,线条优美清晰。御座上的崇祯拿着一封文书仔细地看着,憔悴的脸上满是震惊和兴奋的神色。 今日午前赵知县从将军府回县衙后,立即写了捷报,随着一份无关痛痒的普通公文一起,加了重赏派遣得力之人快马送往京师。出发之前赵知县反复叮嘱,到了北京城下缒上城后,务必问清事实,若今日果真有杨铭所说的雷法大捷,那就将捷报一起呈上,若没有这个大捷,那就只上报普通公文了事。赵知县料想这种惊世骇俗的大捷,城墙上千万双眼睛看着,一定是尽人皆知的轰动事件,不可能问不到。 而这次捷报到京,官员们自然是不必像上次收到顺义之战的捷报那样左右为难了,立即就将其作为紧急军情放在整叠公文的最上面呈送御前。 烛光下,公文上工整的小楷写着“遽闻京师虏警,臣五内欲裂,乃急谕杨铭,晓以大义,促其施法。铭慨然赴坛,勉力施法一昼夜,则雷声轰然,全城震动,其云京师薄城之虏兵死伤狼籍,惶然逃窜矣……” 这赵知县办事还是很地道的,除了自己表功,也没忘给杨铭吹嘘一番。 崇祯将这公文反复看过几遍,心中不免又惊又喜。上午得到城上报捷后,他就亲自登城看过,一眼望去,那后金军果真是尸横遍野,从城里出去的守军割首级都割了一个多时辰,还有两支部队因为抢首级打了起来,死伤了十几人。崇祯对此已严令训斥。 按照朝庭的赏格,一颗后金兵的首级是五十两银子。以前明军与后金军的多次交战,偶尔有的几次所谓大捷,首级也往往是个位数的,今日这城下三声雷响,顷刻就有了一千多颗首级,这简直是在捡钱,也难怪平时缩在城里不敢出城门一步的守军会出城疯抢了。 不管怎样,城下的后金兵总算是退了,京城的危险也算是解除了,崇祯松了口气,突然感到饥肠漉漉,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乾清宫的后门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纤秀的身影从黑暗处走到御案前,低眉垂首将双手捧着的餐盘搁到案上。 “梓童,怎么是你?”崇祯语带惊讶的问。 御案前的女子抬起头,烛光摇曵,映着十八岁少女洁白如玉的面容,不饰脂粉的素颜带着清丽温婉的微笑。 梓童是皇帝对皇后的称呼,这位送膳的女子便是崇祯的正宫周皇后。 “请陛下恕臣妾擅入之罪。”周皇后柔声地说,“臣妾实在是担心陛下的龙体……陛下,您一天没用膳了……” 自从后金入犯以来,崇祯就下令嫔妃们不得来乾清宫打扰他处理军机,是以周皇后借送膳来看崇祯,首先便向皇上请罪。 崇祯看着眼前的皇后容颜清减,想到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在乾清宫操劳军机,几乎从未回过后宫,而皇后不仅没有一句怨言,还在后宫带头节衣缩食,裁减各种用度来支持自己。上次他给申甫招兵买马的十七万两银子,就有一部分是周皇后在自己和后宫的用度里节省出来的。崇祯不禁心中一酸,伸手握住周皇后的手,温言说道:“梓童你也辛苦了,来,坐下陪朕一起用膳。” 周皇后脸上一红,身子娇柔地扭了扭,“皇上,臣妾已经吃过了,请陛下快些用膳吧。” 说着,她便将筷箸勺碟一一摆放整齐,给崇祯胸前围上天蓝色的餐巾,端起盛着白米饭的瓷碗奉到崇祯手中。 热腾腾的米粒清香扑鼻而来,崇祯夹了一箸青菜就着米饭大口吃了起来,饭菜入口,顿觉味道甚是鲜美。 “梓童,这饭又是你做的吧?”崇祯一边吃一边问道。 周皇后出身贫寒,她是苏州嘉定娄塘镇人,父亲周奎,母亲丁氏是周奎的继室。周奎迁居北京后,在前门大街闹市以看相算命谋生,年幼的周氏在家操持家务,烧火做饭。天启六年(1626年),当时的信王朱由检大婚挑选王妃时,周氏以美丽的容貌、柔婉的性格和贤淑勤俭的品德被选为正妃。朱由检即位为崇祯帝之后,周氏由信王妃晋升为皇后。 她嫁给崇祯的时候,年仅15岁,崇祯与她同岁,结发夫妻,俪恩情深。当时的崇祯还只是一个穷王爷,家里的日子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大户人家。虽说按照朝廷的规定,藩王的月例钱粮还是很丰厚的,但以当时朝廷的财政状况,这些钱粮只是一纸空文,几乎是从未发放。是以崇祯虽然贵为天启皇帝的亲弟弟,日子也不好过,经常要靠着周氏做些刺绣活来补贴家用。天启皇帝只比崇祯大5岁,谁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天启驾崩,崇祯即位,周氏成为皇后。 随崇祯进入紫禁城晋升为皇后之后,周氏仍不改勤俭本色。她裁减后宫用度,撤消各种奢縻的开支,身穿布衣,吃素食,甚至亲自烧火做饭,缝补衣服,还带领宫女纺线织布,内治克修,以身垂范,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勤俭贤德的皇后。 《崇祯宫词》有诗为证: 宫中百费俱裁减 早称君王节用情 从此外家休望幸 时艰只合念苍生 周皇后听到崇祯询问饭食是否由她亲手所作,脸色一滞,随即坦然答道: “陛下,饭食确是臣妾所做。臣妾在菜蔬中浇了鹅汁,只为增些鲜味,好让陛下能多吃几口……” 崇祯听了默然不语。 因年来各地灾害频仍,又兼后金入犯,崇祯一方面为节省宫廷开支,一方面以示与民同苦,宣布断绝荤食而茹素,周皇后这么做菜,已有违旨之嫌。 “陛下,您龙体为重,如果吃不好,身体垮了,这大明的天下,谁来主持?”周皇后坦然地看着崇祯,“如果陛下要怪罪,臣妾愿领责罚。” “梓童……”崇祯想说些什么,眼泪却掉了下来,泪水滴到碗中的米饭上。 “陛下……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反倒……”周皇后看到崇祯掉泪,情急之下,连声认错,那眼泪珠子跟着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突然,崇祯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碗一放,凛然大声地说道: “梓童,何须忧伤?今日有大捷报!……” 说着,崇祯拿起桌上的公文,递到周皇后面前。 “梓童,你看,大捷啊!我大明自有忠义之士为国效力,你我何愁虏兵不退,天下不安,百姓过不上好日子?!”崇祯说到兴奋处,胳膊猛地一挥,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红晕。 祖宗家法,后宫不得预闻政事,但皇上高兴了,这公文奏章,想给谁看就给谁看,谁又能管得着? 今日杨铭雷法退敌之事,周皇后在宫中早有耳闻,只是传闻太过离奇,各种夸大荒诞之辞层出不穷,周皇后这次借送膳来找崇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亲自问问,只是一时还没有机会提出来。 既得崇祯此语,周皇后便没有顾忌了,展开那公文细细看了起来。 “原来此事是真……这顺义城离京城四十里……”周皇后眼睛里露出惊异之色,喃喃地说着。 “朕今日亲自登城看过,那鞑子兵尸横遍野,还能有假?”崇祯神情愈加亢奋起来,“来人,传孙承宗!” 周皇后知道皇帝要召大臣商议军国大事,自己就必须退下了,抓紧时间,周皇后对崇祯说: “陛下,明天就是除夕了,宫人们的节钱、新衣,都还没发放……” 崇祯一时躇踌起来。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前朝理政,后宫的事情早已抛之脑后,甚至他都忘了明天就要过年了。两个月前他给申甫十七万两银子用作招兵,几乎已经掏空了内库的全部家底,现在再提宫中用度,实在是让崇祯捉襟见肘了。 周皇后看出了崇祯的难堪,她心中早有打算。 “陛下,这新衣可以暂且不做,但节钱不能不发。臣妾已和懿安姐姐商量过,懿安姐姐拿出一些珠玉首饰,臣妾的嫁仪也有一些……” 崇祯面色一凝,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握住周皇后的手。 “委屈梓童了,以后朕一定加倍还你……” 周皇后所说的懿安姐姐是天启皇帝的皇后张嫣。天启皇帝是明光宗朱常洛长子,16岁当皇帝,在位仅七年,23岁就因落水生病而死,其时张嫣仅21岁。天启病重时,其乳母客氏和魏忠贤安排怀孕的宫女进入后宫,天启对张嫣说,魏忠贤告诉朕有两名宫女怀孕了,以后生男就立为皇帝。张嫣表示反对,认为应当早立信王朱由检,最终张嫣说服了天启将皇位传给崇祯。天启临死前将张皇后托付给崇祯说:“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崇祯登基后,对皇嫂亦非常敬重,为张嫣上尊号曰“懿安皇后”。 通州,京杭大运河的北端起点。自北京成为元大都后,郭守敬奉命开凿了大都城的通惠河与山东的会通河,使运河真正成为一条连接了古中国的南北大动脉。明代每年往返北京和江南的粮船就有万艘左右,几乎每天都有整船整船的粮食、丝绸、盐铁、砖木及其他货物自江南水乡远道而来,囤积在码头上。后金军第一次兵临北京时,截了漕运,将这里的码头和一千多艘漕船焚毁,往日熙熙攘攘的繁忙水道,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傍晚的通州运河水面死一样的寂静,偶或有飞鸟掠过水面,发出一声哀泣的叫声。运河东岸,层层叠叠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皇太极的数万后金大军从北京城下撤退之后,渡过通州河,在此扎营。 中军大帐内,几束火把燃着,皇太极坐在帐中正位,阴沉而严厉的眼神看着两侧立着的代善、莽古尔泰、萨哈廉、阿巴泰、杜度、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岳托等人。大帐里一片沉静,两侧站着的所有人都不敢做声,火光在他们低垂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摇荡着,整个大帐里笼罩着沉闷凝重的气氛。 “莽古尔泰!”皇太极叫了三贝勒的名字,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严。 “大汗——”莽古尔泰出列躬身拱手站在皇太极面前,强作镇定的脸上掩不住几分惶恐之色,全没了以前那种试图与皇太极分庭抗礼的刺头劲儿。 “三贝勒莽古尔泰未得谕令,擅自行动,有误军机,着即裭去和硕贝勒封号,降为多罗贝勒,削五牛录,罚银一万两。”皇太极冷冷地向众人宣布,目光甚至都不看莽古尔泰一眼。 莽古尔泰脸涨的通红,嘴唇嗫嚅着,终究不敢说出什么。 今日上午广渠门外一战,他的正蓝旗阵列被第二发高爆榴弹准确击中,七百多精锐将士横尸当场,仓惶撤退下来的人带伤的也不少。当时莽古尔泰在阵列前排观看大炮轰城,要不是杨铭追求作战效率,将榴弹的落点设定在阵列中心,只要落点再往前偏个几十米,恐怕他今天也回不来了。饶是如此,还是有一块弹片远远地飞过来,击穿了莽古尔泰坐下战马的铁甲,深深地嵌入到马腹之中,这匹跟随莽古尔泰征战多年的骏马当场就毙命了。 现在,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战力已经基本不存在了,他已经没有向皇太极叫板的资本了。 “大汗,今日三弟抢先攻城,实乃血气之勇,虽有违军令,但念其忠勇可嘉,似不宜重罚。”说话的是代善。他是努尔哈赤次子,位列四大贝勒之首,辖有正红、镶红二旗,实力强大,其子岳托、硕托、萨哈廉、瓦克达,皆是拥兵善战的猛将。而且代善此人颇知进退,在皇太极登汗位时,代善和岳托、萨哈廉有拥戴之功。 “大贝勒此言不为无理,但今日城下一战,正蓝旗伤亡最大,这都是莽古尔泰不听军令所致,若不重罚,何以安慰军心?”皇太极淡淡地说。 “大汗说我不听军令?我倒要问问大汗,那多尔衮倒是听军令了,他的镶白旗死的人就少么?”莽古尔泰看到代善出来维护自己,心中的惶恐消了一大半,那股蛮劲又出来了。 多尔衮的镶白旗撤退的时候队伍最为严整,按说这是军队训练有素,战力强悍的表现。但是没想到他们面对的是第三发的榴霰弹,一下子就被凌空爆炸射出的箭雨击杀了几百人。 立于一侧的多尔衮眼光盯着莽古尔泰,脸上肌肉扭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闻得莽古尔泰此言,皇太极眼睛里顿时精光暴现,脸上露出怒容,一场雷霆风暴就要来临。 “大汗,今日作战失利,确实不能怪三叔,都是那蛮子雷法太厉害……”岳托出来说话了。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豪格悄悄抬起头看着岳托,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从顺义回来后,就将战败的责任辩述于杨铭的雷法太过厉害,但这种说辞大家岂会相信?尤其这岳托,对他更是冷嘲热讽。看来经过今日北京城下的一战,岳托亲眼所睹,那是不得不信了。上午在战阵上,豪格以雷法劝谏皇太极退兵,被皇太极怒斥,现在岳托又提雷法,他正好看岳托的笑话。 出乎豪格意料的是,岳托此言一出,皇太极沉吟片刻,脸上怒容却渐渐消散了。 “既然岳托也为莽古尔泰求情,那就暂且宽恕莽古尔泰违令之罪,保留其和硕贝勒封号,削五牛录,罚银一万两不可免。” 岳托是代善的长子,其人性情耿直,有勇有谋。天启六年(后金天命十一年,1626年)八月十一日下午未时努尔哈赤去世,群臣将其灵柩抬至沈阳宫中已是夜初更,随后岳托联合萨哈廉连夜动员代善立皇太极。翌日清晨卯时,以代善为首包括皇太极在内的大贝勒便召集诸贝勒会议,由代善提议立皇太极为汗。 皇太极登基之初,威望不隆,另外三大贝勒仍然试图与他平起平坐,岳托又积极协助皇太极加强中央集权,打击、消弱三大贝勒的势力,是以皇太极一直对岳托非常优容。至于后来皇太极地位稳固后,对岳托动辄加咎,屡次贬责,那是后话了。 “明日全军在此休整一天,各旗多备酒食,让将士们都过个好年。初一日大军开拨东进!”处置完莽古尔泰,皇太极又对众人吩咐道。 明日便是崇祯二年腊月三十,大年除夕,后金人也要过年。当时不仅中原,朝鲜、蒙古、后金、越南、琉球、日本,都过春节。 一干人等唱诺退出,帐篷内除了亲随外,只剩下皇太极和豪格了。 “父汗,这莽古尔泰一向无礼……”豪格总算有说话的机会了,立即就对莽古尔泰落井下石。 皇太极看了一眼豪格,并不搭理他,却对身边的亲随低沉地吩咐道:“将那人带上来!” 两名亲随将皇太极要的人夹着胳膊擒入帐中。只见那人一幅车把式打扮,腊黄的脸,一对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见到大帐正位坐着的皇太极,扑咚一声立即双膝跪了下去,连着磕头不止。 “小的乌老二,见过大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乌老二自从那晚草篷吹牛被许莹撞破后,惶惶不可终日,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晋商进城拖货的机会,下定决心投了晋商逃命。那些晋商本来就是后金扶持的经济力量,除了为后金走私粮草、物资、弹药外,还肩负着刺探大明经济、军事情报的任务。顺义城自从落到杨铭手里后,就一直是皇太极关注的情报工作重点,遇到乌老二这样一个自己送上门的货,那晋商刘掌队自然是大喜过望,立即就给乌老二换上了车把式的衣服,随着从顺义城拖运火药的车队送到皇太极军中。 “你就是那杨铭手下的军士?”皇太极冷冷地问道。 “是……小的就是那厮手下……”乌老二哆哆索索的回答。 “那杨铭是何等来历,你可知晓?” “那……那杨铭会雷法,小的本来早已投奔大汗,半路上被那厮强掠了去……”乌老二说着,一双三角眼偷偷张望,只见座上的皇太极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冷漠而锐利,似乎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看透。 “小的……那厮什么来历,小的委实不知……”这个问题乌老二不敢胡扯了。 “杨铭手下共有多少人马?” “禀大汗,共有八百多人,马一百多匹。”乌老二老实答着。 “你为何要逃出?”皇太极微微哼了哼,那声音冷的让乌老二全身直打激灵。 “小的……小的早已投奔大汗……”乌老二脸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那杨铭淫了小的妻女……小的婆娘还抱着几个月吃奶的孩子,那厮都不肯放过,将小的婆娘掳入帐中,彻夜奸淫……” “哦?”皇太极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不知是在嘲讽杨铭呢,还是在嘲讽乌老二。 “大汗,小的和那杨铭不共戴天!”乌老二顺杆爬,“这厮贪淫好色,在府中收罗了好些女子……” “有女子的家人去那厮府里要人,那厮假仁假义,明着答应,暗地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那些家人都安抚了……这府里的女子,一个也没放出来……” “小的那婆娘连着孩子还在那厮府里,过的是生不如死……” 乌老二哭嚎了起来,鼻涕一大把,就是不见眼泪。 “求大汗为小的作主啊……小的愿跟随大汗大军,打进顺义城,手刃那厮……” “你那婆娘,是否就是顺义游击将军府里管事掌印的许姓娘子?”皇太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乌老二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嘴里呜呜作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33章 梓童 - 崇祯故事 - 青滢 整个下午,杨铭在刘必显的陪同下视察军营。军营在校场的东面,将军府后院的北面,是挹翠门处的城墙较之东面的城墙向外凸出的一段空间。军营向着校场的一面横着木栅栏,开口处有岗亭,四面无围,以免阻挡视线,顶上的草篷已经换成了桐油木板。 从岗亭处的入口进得营内,一排排的青砖营舍,有些墙垣明显是刚修缮过的,能看到新砖的颜色。军士的宿舍是一水的大通铺,只有高阶的军官才有单独的房间。各处走道窗台都打扫得颇为整洁干净,这些天因为校场住着难民,保留的操练场地很小,军士们不能全力投入操练,主要的功夫就是整理军营内务。 杨铭给军士们的月钱是一两银子,这基本是明军的平均水平,比南方明军的饷银高一些,比关宁军一两五钱的饷银少一些。军士以上,伍长、什长、队长、哨官、把总逐级增加月钱,到丁有三这一级,月钱已经有二两五钱了。 而且杨铭的兵还有一个好处是一般明军所不具备的,那就是月钱不拖欠,不克扣。进城之后,甫一安定,刘必显就给军士预支了一个月的月钱。这相较于一般的明军因为朝廷财政困难,军饷经常拖欠几个月甚至几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了。袁崇焕就在崇祯二年的一份奏疏里说:“练兵必先足饷,吾不能足彼饷,彼安肯为吾兵。是兵以饷有也。今九边兵饷无处不缺,缺非一二月,居恒不得一饱”,堂堂九边重兵,居然连吃饱肚子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打仗? 邻着军营的二十多间民房被榴弹夷平了,在原址修建了大食堂,与军营打通,军士们可以直接从营舍通往食堂吃饭,各队军士不用自己开伙做饭了。大食堂提供一日三餐,餐餐有肉。上次顺义城下缴获的那些伤马还没吃完,还能自给自足地维持一段时间的肉食供应。杨铭定的规矩是,平时军士们吃饭是要收钱的,大食堂以成本价甚至补贴价供应饭食。但如果是行军打仗,那就一切免费供应。这也是杨铭在上个世界的部队里的规矩。 这些军士们天天有肉吃,那精神头就上来了,又没有足够的训练来消耗,于是赌博、嫖妓,各种滥事就出来了。有几个军士赌博输了钱,就偷军营里的马肉出去卖,今天已经全部查出来了。 “丁总爷,将这几个军士没收发放的月钱,全部驱逐……”杨铭吩咐道。 “是……”丁有三犹犹豫豫地答应着。 “将军,现在这大过年的……”一旁的刘必显开腔了,“这些军士大多是无依无靠之人,逐出去只能露宿街头了……” 校场里的难民本来人就多,修箭道又挤占了一些地方,各处的窝棚早已人满为患了。这几个军士如果被驱逐出去,想去当难民都不容易了,只能流落街头当乞丐。按这个时代小冰河级的数九寒冬的气温,临时转行当乞丐,没点经验技巧,恐怕不出几天就得在街头冻死。 “依学生浅见,还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吧,每人重打四十军棍,按价翻倍扣除月钱算了。”刘必显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丁有三看了刘必显一眼,目光神情颇为复杂,但毫无疑问是带着一丝感激的。上次为修箭道的事他和刘必显闹得不太愉快,没想到刘必显竟然毫无芥蒂,在这个时候还会帮着自己说话。 “将军可将此事晓谕全军,若有再犯,或他人再犯,一定严惩不饶!”刘必显目光锐利起来。 文人统军,必须要有手段能让武人将领服膺,这刘必显无形之中,一言半语就让丁有三对他多了几分倚重和忌惮,且毫无做作痕迹,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杨铭一来不想拂了刘必显的面子,另一方面也不愿意真的让这几个军士流落街头受冻挨饿,便应允道: “刘先生此言甚善。不过军棍就算了,伤了还得给他们医治,就关七天禁闭吧。” “关禁闭?”丁有三不解地问。 “嗯,造几间禁闭室,每间三尺见方吧,关在里面七天不准出来,让他们反思过错。”杨铭说。 “这……”丁有三又犹豫起来,“关七天会不会饿死?……” “每天送三……送一顿饭,水管够,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关完七天出来的时候自己负责里外打扫干净。”杨铭本来想说一天送三顿饭,但想到这个时代生活水准普遍比较艰难,不排除有人把关禁闭当成一种修心养性的休闲方式,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 “哦……”丁有三松了口气。 “丁总爷,明天就大年三十,等他们过了年再关吧。”刘必显微笑地看着丁有三,“那顿饭份量送足一些。” “是,刘先生。”丁有三抱拳应诺。 “哦,还有个事。听说军营里跑了一个军士?”刘必显问道,“也是偷马肉的?” 丁有三脸上一红,“是。有一个偷了马肉的,可能是怕追查,连夜跑了。” 说着,丁有三看看他身旁的一个什长,说:“那军士叫乌老二,以前是何什长手下的……” 那何什长赶紧躬身拱手向杨铭和刘必显报告:“是小的管教不严,没想到手下的那厮竟然也偷了马肉……” “什么时候跑的?”杨铭问。 “昨晚……昨晚小的派他上城协防,天亮就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的……”何什长结结巴巴地说。 “今天才查偷马肉的事,怎么昨晚就跑了?”杨铭奇怪地问。 “这……或许不是昨晚跑的,兴许那厮是猫在哪里偷懒睡觉,今天听到消息就跑了……”何什长一脸苦相,这乌老二到底为啥要跑,他可是万万不敢说的。 前两天许莹和王成来军营找杨铭的那个晚上,何震山持着长枪在中军房外的寒风里钉子般的站了一夜,丁有三对他的表现颇感满意,就将他拨为什长了。 “跑?这顺义城就这么大,能跑到哪里去?”杨铭沉着脸,“请刘先生和范先生跟县衙那边协调一下,全城搜索把人给我找出来!” 杨铭收这些家丁,是希望能培养形成一支强大的战斗力量,他可不愿看到自己的队伍连仗都没打,就出现逃兵。所以这个逃跑的军士,一定要找出来严惩,以儆效优。 “依学生看,还是先过了年再说吧。”刘必显沉吟着,“这大过年的,挨家挨户的搜人,未免太刹风景了。” “嗯,先生言之有理。”杨铭觉得刘必显考虑事情还是比自己周到。 “丁总爷,以后这军营里,不准赌博,出去外面赌也不行!”杨铭对丁有三吩咐道。 “将军,标下已经搜查检点过军营了,那些军士私藏的骰子、竹牌,都搜出来销毁了。” “军营的规矩本来就不准赌博,是标下前些时日疏于查禁防范……还有那些出去嫖妓的,标下也一定严惩杜绝!”丁有三义正辞严地说道。 “这……”杨铭愣了愣。这嫖妓的事他不太想管,在上个世界里,他和部队的战友们度假时,也经常飞去荷兰、泰国、香港、日本等地玩耍。食色性也,这玩意堵的太狠容易出事,军士嫖妓总比骚扰、强奸民女要强得多。 “丁总爷看着办吧……”杨铭含糊地应了一声。 刘必显看了看杨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就转移了个话题。 “丁总爷,明晚将军要和军士们在大食堂联欢,那些孤儿晚上睡觉,还请丁总爷安排一些军士宿舍出来。”刘必显对丁有三说。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军士们孤身在外,难免思乡情切,搞不好会影响军心。杨铭想到个办法,就是在军营里组织举办一场“春晚”,让大伙一起吼一吼、闹一闹,这也是增强军队团结和士气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杨铭当日在路上救的俘人和城外放进城的俘人中,有几百名孤儿。这些孤儿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七八岁。以前施粥的时候,孤儿们跟着成人一起讨碗粥吃,倒也能勉强维生。借粮借钱之后,施粥停了,难民们都靠借来的银子过活,这些孤儿就没人管了。刘必显只好安排这些孤儿住到大食堂里,每天军士们进完餐后,大灶里剩下的饭菜就让这些孤儿吃了。刘必显吩咐大食堂多做一些饭菜,一来是充分保障军士们的进餐需要,另一面也是让这些孤儿们能多吃上几口。 “刘先生安排甚好。”杨铭这段时间太忙,对这些孤儿他其实是有安排的,“这些孤儿我都收家丁算了,等以后大食堂后面的房子建好了,就让这些孤儿搬进去住,请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 “哦?”刘先生感到有点惊讶,随即却心中大快。作为读书人,对于读书识字有一种本能的推崇心理。清朝嘉庆年间,张之洞的父亲张瑛,一生为官三十余年,勤勉清廉,他就非常重视教育事业,大力兴办学堂,支持教育。在他为官期间,每到午夜巡更时分,都会派两个衙役挑着桐油去巡城,遇到谁家还有挑灯夜读的读书人,便敲门去帮其添一勺灯油,送上鼓励,这就是现在大家常用的“加油”的来历。 “将军仁义,刘某感佩之至!”刘必显这句话确实是出乎至诚的。 实则杨铭的打算是要将这些孤儿培养成有文化、有纪律的新人,将来作为他的新军。那些赌博、嫖妓、偷马肉的军人,杨铭是不敢把自己穿越带来的现代武器交给他们使用的,否则一旦他们倒戈一击,自己的穿越大业就 GAME OVER 了。 “只是,人多口大,将来这钱粮……”刘必显突然又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刘先生放心,只要想想办法,钱粮总会有的。”杨铭淡淡地说。 杨铭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有办法,刘必显不知怎么也对杨铭有点迷信起来了。想到此,刘必显不禁感慨万千,以杨铭的功劳和本领,将来拜将封候,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自己跟上了杨铭,将来的前程算是有保证了。只是,万一这杨铭志不止此…… 刘必显心中一动,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还是希望自己没看走眼吧,以刘必显的阅人眼光来看,这杨铭也不像是有这么个雄心大志的人。 视察完军营,商量好明天“春晚”的安排,杨铭和刘必显在丁有三等几名高阶军官的陪同下吃过饭,回府时已是傍晚了。丁有三送杨铭和刘必显从军营辕门出来,两人一起往将军府缓步而行,很快就到将军府路口了。 “刘先生,身上有没有银子?”刘必显正要往左转入将军府门前大街,杨铭突然叫住了他,“借我一些碎银子,明儿就还给先生。” 刘必显略感诧异,但还是很快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递给杨铭。 “刘先生这帽子……也借我用一用。” “将军这是何故?”刘必显奇怪地问。 “这……”杨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瞒先生,在下想去青楼逛逛……” 刘必显不禁哑然失笑,呵呵几声,将自己戴着的狐皮帽子摘下递给杨铭。 “将军,要不要学生派几个便装军士跟着?”刘必显首先考虑的是杨铭的安全问题。 “不用,先生回去不要声张……” 杨铭将刘必显递过来的帽子戴到自己毫米短发的头上,拱拱手,往前窜到黑暗之中了。 其实杨铭也并非是想去嫖妓,只是好不容易穿越回这大明,古代的青楼啥样,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看的。前些时日一直太忙,今天总算有点空闲时间,心中又想起了这茬,杨铭就立即付之行动了。 看着杨铭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刘必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来自己真没看走眼,这杨铭就不是有那么个雄心大志的人。 心中轻松,这脚步也轻松起来,刘必显潇潇洒洒的转入将军府前大街,不过二三十步距离,就到了角门前。看守角门的军士见到刘必显回府,赶紧躬身行礼。 “老孙啊,今儿是你值守啊……”刘必显微笑着跟军士打着招呼,“这天儿冷的,辛苦了啊……” “哎哟刘先生,这叫小的们怎么敢当……”那军士屈着膝行着礼,一脸讨好地冲刘必显笑着。 刘必显背着大袖,从角门踱进将军府前院,却见大堂西侧的科房里燃着灯,隐约传来一阵阵算盘的劈啪之声。踱着步过去一看,却是前两日新来的书办王安佩正在堆满文书簿册的书案后面埋首忙乎着。 “王先生,晚上还在加班啊?”刘必显拾步进了科房,微笑地看着王安佩说。 正在专注算帐的王安佩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刘必显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赶紧起身拱手道:“刘先生,今晚是学生值夜,闲着也没事,随便将这些帐册再理一理……” 这王安佩以前在城外俘人堆里的时候,刘必显为后金管理俘人,王安佩鄙视他为鞑虏所用,曾当面斥责刘必显枉读圣贤之书,却不知忠义为何物,两人之间由此产生了一些芥蒂。后来王安佩欲在将军府谋份书办的差事,也不愿找刘必显低头,还是范同舟托了许莹才得以进来的。王安佩在刘必显手下做事,虽然两人之间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但心中的介蒂始终未能消除。 “哦,理得怎样了?有没有什么问题?”刘必显温和随意地问道。 “这……”王安佩迟疑了一下,“年底了,县库那边也在盘点……” “待学生再仔细算算,过不了几天就能看到结果了。”王安佩说。 “那王先生辛苦了,晚上风大,先生注意保暖,勿受风寒。”刘必显说着,想摘下头上的帽子给王安佩,谁知一把抓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已将帽子借给杨铭了。 拱拱手,刘必显退出科房,迈下台阶,往前院西厢后排的住宅走去。 甫一进门,住在套房外间的侍女小翠赶紧迎了过来,习惯性的伸手去接刘必显摘下的帽子,却接了个空。 “老爷的帽子……”小翠略带诧异的问道。 “哦,没事。刚才将军去外面有事,借了吾的帽子。”刘必显忍不住又面带笑意了。 “老爷,请擦汗……”小翠捧着热腾腾的毛巾递到刘必显面前。 刘必显接过毛巾,双手捧着在脸上擦了几圈,伸着懒腰呼出一口长气。 “哦,小翠……”刘必显像想起了点什么,伸手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拿在手里称了称,大约有六七钱的样子,“这几天忙,把这事给忘了,这些银子你拿去裁件过年的衣服吧。” “老爷……”小翠迟疑了一下,“奴婢……” “拿着吧,不够明天再添给你,现在就这些了,刚才将军出去有事借了吾身上的碎银……”刘必显微笑着将银子塞给小翠。两人手指一碰,刘必显感到一种凉凉的、柔柔的感觉,心中不禁一荡,情不自禁地将小翠的手握到自己手里。 “老爷……”小翠没有抽回她的手,但是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哀惋。 刘必显心中一惊,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心中暗暗地骂着自己:君子不欺暗室,刘必显啊刘必显,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 那个时代的奴婢虽然和主人之间有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但并不是可以随便污辱的,主人强行污辱奴婢是重罪。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就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某县一个富户老爷与县令不和,县令想整富户却一直无从下手。有一天富户家里有个女仆上吊自杀,被救了回来,县令得知消息,自以为抓到了突破口,高兴地带着差役去富户家问罪。及至询问那女仆时,县令百般暗示,希望女仆能指控老爷污辱以至于其寻短见,结果女仆却说是因为其父被衙役构陷入狱,自己申冤无门才要寻死,搞得县令灰头灰脑的。 刘必显正在自省己身,小翠却突然跪了下来。 “奴婢真心情愿伺候老爷……,老爷,小翠……奴婢身不由己……” 烛光下,刘必显看到小翠似乎在流泪,几滴泪水落在地上,消失在身体的阴影之中。 “小翠,你早点休息吧。吾累了……”刘必显怔怔地进了里屋,关上了房门。 将军府的大堂门前,屋檐下高悬着一排灯笼,两个军士手里提着灯笼坐在台阶上打盹,长枪搁在他们的身旁。大堂两侧的角门外,昏暗的灯笼悬在门檐下,在夜风里地忽快忽慢地摇曵着。大堂东侧的角门是关着的,守门的军士靠在门角处搓手顿脚地抵卸着寒冷,邻着南北大街的西侧角门开着,一个军士执着长枪在门口来回踱着步。 一个纤瘦的身影从角门内的暗处走了过来,及至到了门檐下,借着灯笼的昏暗之光,军士才看清她的面容。 “小翠姑娘,晚上还出去啊?”军士打着招呼。 “是啊军爷,刘老爷要奴婢去夜市买点东西……”小翠轻轻地答着。 第34章 禁闭 - 崇祯故事 - 青滢 明代的青楼产业非常发达,翻开《金瓶梅》,妓女似乎是无所不在的。西门庆和朋友喝酒玩乐在妓院、过生日在妓院、谈生意也在妓院,喜庆时妓女也被请到家里来弹唱助兴。事实上,明朝中叶,经过明初的休养生息之后,民间开始变得富裕,而妓女的增加,也就是其中的一个相随而生的现象。谢肇在《五杂俎》里,曾描写: 今时娼妓满布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它偏州僻邑往往有之。终日倚门卖笑,卖淫为活,生计至此,亦可怜矣。而京师教坊官收其税钱,谓之脂粉钱。隶郡县者,则为乐户…… 不仅如此,嘉靖至崇桢年间,甚至有人举办各种“莲台仙会”之类的妓女选美大会,品评名妓,订定“花榜”,分列次第:女状元、榜眼、探花……,热闹的情况一点也不逊于现代社会的选美或选秀。 顺义不算大城,明面上的妓院就这么三四家。青石板的街面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燕春楼的画檐下挂着红红的灯笼,一个鸨母模样的胖妇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方罗帕,扭着腰满脸堆笑地拉着生意: “这位公子,进来坐坐喝茶……” 杨铭打量了一下,感觉这家妓院还算是比较正规的。他在这顺义城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走街窜巷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这青楼之所在,算了,就这儿吧。 那些背街小巷的私娼、流莺,杨铭初来乍到,还没摸到门道,那是不容易找到的。 走进燕春楼的大门,立即就有龟奴迎上来招呼,带杨铭到大厅内奉茶。 杨铭施施然坐定,捧起青花瓷的茶盏轻轻呡了一口,四周打量起来。燕春楼的大厅三间见方,以雕栏围隔,围栏内布置桌椅,客人们三五成群而坐,拥妓吃茶饮酒取乐。往里是院子,院子四周是二层的小楼,隐约能看到小楼上的回廊雕栏和亮着灯光的房间窗棂。 大厅的右侧搭着个木质的小戏台,台高不到一尺,一个倌人坐在台上,怀里抱着琵琶轻轻地弹着,幽怨的琵琶声在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嘻笑声中飘荡。 “来,给爷接好了……”邻座的围栏内,一个富商打扮的客人高高地抛出一枚杏仁,桌子对面坐着的姑娘赶紧探起身,仰起头张嘴对着抛过来的杏仁一凑,稳稳地将杏仁接到嘴里,莺声笑道:“多谢老爷。”富商和旁边的几个朋客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这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鸨母近前来对杨铭福了一福,脸上的浓妆随着笑容挤在一起,让杨铭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小生初来贵地,不谙风物,闻得这燕春楼是顺义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去处,慕名而来,还请嬷嬷费心照应。”杨铭尽力模仿着风流文人的言语才情,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 那鸨母眼睛朝桌上一睨,便知那碎银在三钱左右,顿时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明代的一两约相当于现代的37克,在明末这个白银匮乏的时代,一般人家一年能赚个几两银子,就够全家几口人的基本生活了,杨铭出手就是三钱银子,俨然就是流连欢场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哥儿。 “公子请楼上坐……”鸨母堆着笑着对杨铭欠身说道。 和现代一样,明代的妓女也分各种层次。最低档的流莺,和现代的站街女一样,路边巷角,骚姿弄首,引人入彀。浪荡子弟、贩夫走卒,花上几文铜钱,就可以求得一番快活。而高档妓女,则类似于现代的某些女明星,往来于高官显贵、才子富商之间,书画唱和,勾兑种种交易。 如明末名妓马湘兰,才艺双全,其画兰花更是一绝。上至朝廷大员,下至摆摊小贩,无有不知其大名者。明人潘之恒写了《亘史钞》一书,里面专门有一章《马湘兰传》,书中这样描绘马湘兰的声望:“无论宫掖戚畹、王公贵人、边城戍士、贩夫厮养……无不知马湘兰者。湘兰名益噪,诸姬心害之,及见马姬高情逸韵……人人皆自顾弗若。姬声华日盛,凡游闲子、沓拖少年,走马章台街者,以不识马姬为辱。” 这楼下陪客的妓女,都是一些大路货色,靠着皮肉卖笑赚几个辛苦钱。而那些美貌聪慧、才艺双绝的妓女,是不会在这大堂里抛头露面的,大抵都是深居在后院楼上的椒房里,遇到有钱、有品位的客人前来,才会引入幕中,鼓瑟调弦,甚至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双方性情相投、情感共鸣,才会成全好事。 “有劳嬷嬷前面带路……”杨铭站起身来,却见邻座的姑娘显是听到了这边的风雅对话,抬起头在看自己。四目相对,那姑娘眼睛里露出几分哀怨和羡慕的神色。 一粒杏仁从空中落下,擦着姑娘的脸掉落在丹红髤漆的桌面,弹跳了几下,落在桌腿边的青砖地上。那姑娘看着邻座的杨铭,注意力分散了,没能接住对面商人抛来的杏仁。 那商人扭过头看了看杨铭,眉头皱了皱,一脸不快的样子。 “地上的,给爷叼起来!”商人掏出一小块五六分的银子扔到桌上,指着地上落着的杏仁对姑娘说道。 姑娘面色一滞,求救的目光望向杨铭身边的鸨母。 那鸨母脸一沉,狠狠地盯了姑娘一眼,随即又向杨铭这边扭过头来,堆起笑容,“公子,这边请……” 姑娘失望地低下了头,眼帘垂得低低的,跪倒在地上,弯下了腰…… “这姑娘我要了。”杨铭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跪在地上的姑娘身子一震,弯下去的腰抬了起来,仰着脸看着杨铭,眼睛里露出惊讶和感激的神情。 “啪”的一声,那商人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人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杯叮当作响,杯里的茶水溅出来,水渍在桌面上漫延着。 “唉哟大爷,您别生气……”鸨母堆着笑上前对那商人礼着福,又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姑娘,“桂儿,还不快把桌子擦一下……” “公子,这丫头是雏儿,啥都不会……”鸨母回过身对杨铭堆着笑,“公子请上楼,楼上的椒房里有好姑娘……” “椒房的姑娘要,这姑娘我也要。”杨铭淡淡地说了句,上前两步到那商人面前,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胳膊一使劲,将那商人拎得脚尖点地。 “算了,算了……”商人旁边的几个朋客赶紧上来劝架,看着比他们明显高出一头而且壮实许多的杨铭,这几哥们怂了。 明代商业繁荣,很多城市都有夜市。明人曾作有一首《北关夜市》诗,对杭州北关外夜市的买卖盛况作了记述,诗曰:“北城晚集市如林,上国流传直至今。青苎受风摇月影,绛纱笼火照春阴。楼前饮伴联游袂,湖上归人散醉襟。阛阓喧阗如昼日,禁钟未动夜将深。”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里也曾盛赞临安夜市秩序良好:“篝灯交易,识别钱真伪,纤毫莫欺。” 顺义南城的夜市里,人声鼎沸,临街铺面的炉火熊熊地燃着,似乎要将灯笼的昏光比下去,种种面食小吃在煎锅上滋滋作响,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食物香味。街心上摆着各种地摊,小贩们提着灯笼吆喝着,灯笼光照之下,地摊上的梳子、剪刀、铜镜、首饰、陶罐、瓷器、茶叶、旧书、笔筒、砚台、丝布、鞋袜、帽子、旧衣服、针线头等小商品琳琅满目,从一个侧面显示出这个时代商业和手工业的发达。 小翠纤瘦的身影在人流如织的夜市里快步穿行着,地摊上低低的灯笼光从下往上映在她清秀的脸上,明暗交替的轮廊里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穿过夜市区,转入另一条宽阔的大街,再往前几十步,临街的就是顺义城最大的绸庄五凤绸缎庄。今天的生意早已打佯,五间宽的门面全部落了木板,可能是为了节省开支,门檐上的灯笼都没有点燃,一排无光的灯笼在夜风里窸窣地摇晃着。 临到门前,小翠回过头四周看了看,三长两短地轻轻敲响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小翠侧着身子闪进进去,那门立即又关上了。 走在前面的伙计木无表情地领着路,带着小翠穿过前堂,进入后面的院子。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房间的台阶往深处走,院墙内侧长着几棵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外部高处的视线,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口水井。 后罩房的窗棂里亮着昏暗的灯光,那伙计带着小翠来到门前,敲开了门,侧身立在门外,看着小翠进了屋,随即转身离开。 屋内昏黄的烛光里,五六个人或站或坐着,围绕着一个坐在八仙桌旁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精瘦的脸,眼睛隐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那厮戴着刘必显的帽子?”中年男子低沉地问道。 “是。”小翠低着头回答。 “刘必显平常身上带多少银子?” “二两多碎银,还剩六七钱。” 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背着手沉吟着。 戴着帽子,显然是为了掩饰身份,借了一两五钱银子,他要去干什么? 显然不会是吃饭,他在这城里没啥熟人,就算是兴之所致,要去夜市里喝点小酒,也不会抛下刘必显一个人去。 买东西也不太可能,夜市里的东西,少有值一两多银子的,而且他要买东西,犯不着自己跑出去。 访友?访友带着银子干什么?接济朋友?可他在这城里哪有什么朋友? “青楼!”站在中年男子旁边的妇人冷冷地说出两个字。这妇人二十七八年纪,丹凤眼,柳叶眉,美艳中透着一股冷峻之气。 青楼?!中年男子心中一凛。 他府里有那么多美貌的女子?……嗯,历朝历代的皇帝王爷,就算有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也有逛青楼的。 中年男子扭头看了身边的妇人一眼,烛光在他鼻梁处闪过,一双阴沉的眼睛从黑暗中露了出来,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的眼睛再次隐没在黑暗中,阴冷的声音问着面前的小翠。 “没有了。”小翠轻声地回答。 “你速回去,不要露出痕迹。”中年男子的声音柔和起来,“你父母和弟弟都安好,上头说了,只要你干好这一票,就给你们全家抬旗,脱离奴籍,还会赏你父亲一个好差事……” “多谢尹掌班照顾。”小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希望。 燕春楼后院楼上的椒房里,穿着翠色月华裙的妙龄女子正抚着琴,娇柔的身子随着双手的拨动起伏着,领口处的一抹雪白乍隐乍现。一曲《欸乃》音调悠扬,清新隽永,显出主人托迹渔樵,寄情烟霞的悠然神韵。 杨铭坐在铺了绣毡的杉木大椅上,搂着身旁贴身伺候的桂儿,品着香茗,听着面前佳人的琴声。 “好琴艺!”一曲终了,杨铭客套了一句。 面前这女子的琴艺还算不错,但比起现代古筝大师来,还是差了一些火候,作为听惯了CD碟片经典古筝曲的现代人,杨铭对这女子的琴艺并没有太大的惊艳感觉。 而且,杨铭自己会弹吉它和钢琴,现代音乐的和弦技法与节奏律动,比起古筝来讲,其音乐表现力要强得多,所谓巫山看过不是云罢了。 女子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看来这位公子并非什么风雅之士,只是肯为美色掏腰包的富家公子罢了。 月华裙腰间的褶裥摇曵着,淡雅之色宛如月光,女子盈盈移步到杨铭面前。 “公子请喝茶……”女子端起桌上的茶盏,却不是递给杨铭。 茶盏薄薄的边沿咬在女子的齿间,朱红的嘴唇微张着,轻盈的腰身弯下来,将茶盏送到杨铭的嘴边。 清茶入口,杨铭可以感觉到女子呼吸出来的芬芳。 “好茶!”杨铭轻声赞叹着。 “桂儿,再为公子酙茶。” 偎在杨铭身边的桂儿伸出素手,将茶盏满上。 女子端起茶盏,长长的指甲闪着凤仙花红的颜色,微微一笑,以袖掩面呡了一口。 朱红的嘴唇凑过来,贴在杨铭的嘴上,舌尖的搅动送着茶水喂入杨铭口中。 “一起睡吧。”忍受不了这份撩拨,杨铭站起身来,一手搂着桂儿,一手搂住翠色月华裙的妙龄女子。 “三个人?” “嗯。” 五凤绸缎庄后院的房间里,烛光愈加暗淡了,柳眉凤眼的妇人推门而入—— “尹掌班,已经探到了,那厮在燕春楼……” “确切否?”坐在八仙桌旁的中年男子阴沉地问。 “确切!那厮点了两个倌人在楼上嫖宿,还跟大堂里的客人发生过冲突……” “他是否带有兵器?”尹掌班问。 “没有,”妇人回答道,“但是随身可能携有短刃。” “行动!”尹掌班站起身,低沉的声音发出命令。 一阵利刃出鞘入鞘的声音,四名青壮男子麻利地将二尺长的短刀佩在腰间的衣服下,有两名青壮还拿着包了厚布的铁锤。 “韵秋,你带队行动,我去要王掌柜安排马车,若能抓到活的,立即送出城外……”尹掌班对那妇人说道。 “晓得。”韵秋将一尺长的峨眉刺藏入袖中,对尹掌班点点头。 “你们跟我来。”她对那四名青壮命令道。 “记住,不可贪功。”尹掌班冷冷地说,“就算抓不到活的,只要割了首级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晓得。”韵秋带着四名青壮闪出门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后院的黑暗之中。 尹掌班沉着脸,阴冷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心里再次检查着行动的细节。 他的长统在铁车上,短铳没有随身携带。 他的雷法需要大铁炮的配合,而且近身也无法施展。 他在明,我在暗。 一切行动细节完美无缺,就算不能生擒此人,斩杀是万无一失的。 尹掌班脸上露出了阴冷的微笑。 只是,他忘记了,杨铭随身携带的格洛克17手枪。其实也不能说忘记,看到过杨铭用这种手枪击杀两名后金兵的人都死了,除了王成和杨铭自己之外。 第35章 青楼 - 崇祯故事 - 青滢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太阳才刚刚露头,游廊花圃有了一点暖色,穿着军绿T恤的杨铭在院子里跑操。 昨夜差点栽在女刺客手里,让杨铭痛定思痛,觉得穿越以来一直在忙各种破事,每天的身体训练荒废了,长此以往,后果堪忧。因此,在这大年三十的早晨,杨铭恢复了部队生活的训练模式。 Mama and papa were laying in bed ! Mama rolled over and this is what she said : oh, give me sone … oh, give me sone … P T P T 杨铭一边跑着,一边喊唱着美军猥琐跑操歌,鼻子和嘴里喷出的白色雾气在冬季的冷风里滚滚消散,身上的汗水浸透了T恤,衣服的面料贴在肌肤上,显出了六块腹肌的轮廓。 游廊里,三两成群的女子们惊讶地停住了手里的活,呆呆地看着吭哧吭哧跑着圈的杨铭,眼睛里露出了各种复杂的神情。 许莹抱着孩子站在西厢房前的游廊里,脸上带着笑意,目光随着杨铭的跑动而移动着,心里感觉暖暖的。 “如画,让她们都别看了,大家各忙各的——”话说到一半,许莹远远地看到小枙恣态慵倦地从房里出来了。 “如画,随我去垂花门。”许莹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小枙走到游廊边上,看到院子里跑圈的杨铭,眼睛睁得大大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目光扫视一圈四周游廊里三两成群的女子,眉头皱了皱。 “迎眉,让她们都干活去,别在这里干扰将军。今天要扫扬尘,挂灯笼,准备年夜饭……,事多着呢。” “嗯……”同样呆呆地看着杨铭跑圈的迎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挪着步走到一群女子旁边—— “别看了,今天好多事呢,去干活吧……” 那几个女子望了望小枙,磨磨蹭蹭地走开了。 迎眉又顺着游廊往前挪步,到了游廊柱子旁的一个女子身边,“阿菁姐姐,别看了,去干活吧……” “干活就干活呗。”阿菁白了迎眉一眼,“又不像你有主子要服侍,不用做事……” “阿菁姐姐,我……”迎眉噘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游廊里观望的女子们渐渐散去了,小枙眉梢眼角含情带笑,目光追着杨铭的身影,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英文跑操歌。 This is my rife ! this is my gun ! This is for fighting ! this is for fun ! 五千米跑完,到了正房前的游廊边,杨铭慢慢停了下来。一个绛色褙子的女子托着漆盘从正房门口出来,漆盘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撂毛巾隐隐冒着热气,那女子脸上抹着细白的铅粉,远远看去,朱红的嘴唇如雪中花般娇艳欲滴。 杨铭接过妤黛递来的热毛巾,捂着脸擦拭着,毛巾的热气腾散出来,在他面前升起一阵白茫茫的雾气,瞬间又在寒冷干燥的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捂着脸擦了几圈,杨铭将用过的毛巾扔到漆盘上,那女子立即又将新的热毛巾递到他手中,杨铭接过来在头上和脖子处擦拭着。 小枙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滞住了,嘴唇紧紧地咬在一起。 院子中间的直道上,许莹脚步匆匆地从垂花门那边走过来,身后的如画低着头抱着孩子紧紧地跟着,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她俩甚至没有走路程迂回的游廊。 “将军,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跟奴家说?”到了杨铭跟前,许莹语带气喘地问道。 将军府大堂后的花厅里,赵知县、刘必显、范同舟、丁有三等人或坐或站,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严肃。 这赵知县昨天刚给北京送去捷报,送信的人回来,将在北京城墙上听到的关于这次大捷的种种夸大之辞细细地回报给赵知县,赵知县听了是又惊又喜,心里又好生做了一番盘算。今天早上突闻杨铭遇刺的消息,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恐之余,心中不免暗自庆幸,幸亏行刺未成,万一这杨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朝廷来要人,自己可就掉大了。是以今日一大早,赵知县就带着范同舟赶来将军府问讯。 刘必显也在深深自责,后悔自己昨晚没有劝谏杨铭回府,还借什么银子帽子给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责任可就大了。而且,如果杨铭没了,自己手下这个大摊子恐怕立时就要散了,念及此,刘必显心中不禁一阵阵后怕。 今天一早见过赵知县和范同舟后,刘必显立即增加了将军府的警卫防范,不仅大堂门前增加了守卫的军士,府后的小巷和两侧也设置了岗哨和流动巡逻。 一众人在花厅里焦急地等着,及到杨铭和许莹进来,都哗拉拉地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花厅里顿时一阵嘈杂。 “没事,小CASE……”杨铭轻松地对众人拱手一圈,又问那赵知县,“赵大人,那女的审过没?有没有招供?” 赵知县皱皱眉头,“衙门里连夜审过,那犯妇不肯开口……身上伤势甚重,又不便骤用大刑,恐致毙命……” “哦,那也不用急,先让她养好伤再审也不迟,不能让她死了……”杨铭略一思忖,“等我有时间了去衙门看看,一起审审……” 婉华和桂儿按杨铭的吩咐,一早就忐忑不安地来将军府听命。昨夜杨铭走后,差役们只是让她俩录了口供,其他并未为难她们,更没将她俩人带回衙门构陷勒索。婉华知道这都是杨铭临走前发的话起了作用,心中不禁大为感激,芳心窃窃。 到了将军府门前,却见七八名披甲军士持枪挎刀,目光警惕,守卫森严,俩人竟一时不敢近前,只得在大堂门外的台阶下面踟蹰徘徊着。忽听堂内一阵脚步喧哗,一群人交谈着从门内走出,前面一人依稀是本县之主的赵知县,那杨铭走在后面含笑拱手送着客人,一身青布夹袄,身形矫健,头上的毫米短发更是标新立异。 送赵知县一行离去,杨铭目光转过来,看到了台阶下远远立着的婉华,四目相对,婉华顿觉脸上一红,心里不知怎么就扑扑地跳了起来。 “两位姑娘来啦……快请进来。”杨铭迈下台阶,跟婉华和桂儿打着招呼,“昨夜我走后,那些衙役们没有难为你们吧?……” 刘必显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皱眉。这杨铭嫖妓倒也罢了,居然还公然一大早就将妓女请到府上来,这简直是成何体统。另一方面,他心里不禁也对这两位姑娘暗暗称奇,真不知这俩女子有何过人本领,竟能让将军如此朝夕牵挂。 “将军,大堂拥挤,还是走角门吧。”刘必显提醒着杨铭。 “哦……先生所言甚是……”杨铭觉得刘必显考虑问题就是比自己周到。 许莹坐在垂花门里听事。今天是除夕,各处都忙着过年,公事不多,只是晚上的军营联欢,甚觉新奇,她免不了多问了几句。 却见杨铭带着两名女子施施然进得门来。前面那女子薄施粉黛,云鬟轻挽,双目中隐隐一股诗书华韵,跟着其后的女子虽然步态拘谨,但身材前凸后翘,也有那么几分姿色。 “将军,这两位姑娘……?”许莹趋前问道。 “哦,是燕春院的两位姑娘,我今天请她们来是要……” 杨铭话音未落,许莹顿时脸色大变,心道好你个杨铭,出去嫖妓还嫌不够,竟公然把这些狐狸精带回家里来狎玩…… “一时说不清……许莹,你也一起来,我们几个一起……”杨铭拉起许莹的手要往内宅走。 “杨铭,你……”许莹冷着的脸上顿时一阵绯红,用力甩开杨铭的手,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看到许莹这番模样,杨铭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解释着,“我是请她们晚上到军营跳舞的……” “军营?跳舞?”许莹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等杨铭往下解释,他身后跟着的婉华和桂儿却脸色大变,尤其那桂儿,身子都开始哆索起来。 婉华感到心猛地往下沉,心中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的。昨夜的旑旎缠绵余温犹在,今天杨铭就要她俩去做营妓。别说是婉华这样的上等倌人,就算是桂儿那样的大堂姑娘,也是不会轻易去做营妓的。这军营的兵丁都是些粗野壮汉,可不懂什么惜香怜玉,而且人数众多,一天几十个粗野壮汉扑上来,一般女人那小身板可真是吃不住。 “就是跳舞,没别的……”杨铭无可奈何地解释着。 正房的花厅里,杨铭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韩国女子天团劳军演出的视频。婉华和桂儿看到杨铭手中这魔镜居然能放映出活动的人影,而且还声画并茂,俩人不禁惊呆了。 许莹还算好些,她看过无人机控制器彩色液晶屏的视频,对杨铭手机屏幕里的视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及至近前看那画面,脸上却顿时一片绯红,忍不住又对杨铭啐了一口。 只见屏幕中,一群美丽妙龄女子,穿着肚兜短裙,伴着音乐在舞台上对着黑压压的一大群男子扭腰踢腿,搔首弄姿,春光无限。 许莹、婉华、桂儿等三女看着视频,除了满脸绯红之外,心中不禁也暗暗称奇。尤其是许莹和婉华俩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寻常的歌舞花唱对她俩来讲早已不足为奇。可是这视频中女子的体态舞姿,那种青春和性感的美,那种让男人血脉贲张的肢体语言,却是从未见过的。而且那些女子的发型妆容,别样的清爽精致,更是让她俩看得如痴如醉。 视频放过一遍,许莹和婉华还是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杨铭只好再重放了一遍。他一边放视频,一边跟她们说着自己的想法。 “婉华、桂儿,你们俩去楼里找几个得力的姐妹,就按这视频里的舞姿学着跳,晚上去军营里表演……没别的,就是跳舞。跳完了就送你们回去,保证安全。” 杨铭府里美貌女子虽然众多,但要她们去军营跳这种舞,料想那些女子没一个愿干的。若是用强,搞不好又有人要寻死觅活的。思来想去,在这个时代要找这么几个肯跳、能跳劳军舞的女子,也只有去妓院试试了。 “银子好说,要多少钱,我照给……”杨铭跟婉华保证着。 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脸色冰冷的小枙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屋内几人出乎意料地围着在看杨铭手中的物事,小枙冰冷的脸上顿时一半是尴尬,一半是惊讶。 “哦……小枙,来,一起看……”杨铭对小枙招着手。 “你们……”小枙才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是满脸绯红。 她跺跺脚,作势要走人,却被杨铭一把搂住了腰。 “别走,一起看……” 搞定了舞蹈队员的事,杨铭去后院的车上清理出了一堆物事,用行军袋装了提回来。他先给自己房里装了个LED灯。杨铭房中原本就悬有料丝宫灯,只是一般不怎么用,平时照明还是以烛台为主,逢年过节才燃起宫灯。他找了几个18W的圆形LED灯板,装了一个在宫灯里,通上电一试,光度洁白明亮,较之蜡烛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了。用充电式手电钻在墙面的木质处钻个孔,拧一个通用按钮开关进去,线走到暗处,一套现代化的照明设施就完成了。 如法炮制,杨铭给其他的几个房间也装上了LED灯,包括许莹和小枙的房间都装上了,考虑到王成晚上读书写字的需要,他也给王成的房间装了一个。 这LED灯板倒还罢了,单晶太阳能电板是安装在正房建筑的屋顶上的,正房的朝向是坐北朝南,适合太阳能电板的安装方向,而蓄能电池则是安装在杨铭卧房的后面,这是当时安装的时候图简便省事,没有考虑到整个院子的布线问题。现在要把电力引到其他房屋,走电线的距离就长了。而且将军府房屋的间距跨度比杨铭以前在部队里的宿舍房间的间距跨度要大得多,加上雕栏画栋等各种复杂建筑结构,走电线要绕墙转角。几盏灯安装下来,双芯AWG14的多股软铜线就耗费了200多米,让杨铭暗暗有些心疼。 匆匆吃过午饭,整个将军府里一片忙碌。杨铭要和许莹一起去军营参加联欢晚会,小枙也决定在府里组织女子们一起除夕守岁。筹备年夜饭的,准备瓜果糖酥、花生瓜子等各种小食的,布置场地的,搜罗游戏器具的,乱哄哄的忙成一团糟,将军府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杨铭自己则还肩负着指导舞蹈队员排练的重要任务。婉华带了七八个女子过来,杨铭把她们安排在后院排练舞蹈,他把视频调成无限循环模式,让婉华带着那些女子照着练习。 许莹也过来看排舞,却被杨铭一把拉住。 “许莹,你今晚也表演一个节目……” “干嘛要奴家表演?羞死人了……” “怕什么?那些军士都认识你。”杨铭劝着许莹,“人家柳如是也曾劳军嘛……” 许莹自从得到了掌管信印的权力之后,她要求丁有三招的家丁必须到将军府登记入册,核实无误了才能吃粮,是以军营里的那些军士,基本上个个都认识许莹,许莹也记得大部分人,这也是杨铭为什么要拉许莹一起去军营参加联欢的原因之一。 “柳如是?”许莹奇怪地问。 “哦……”杨铭这才想起柳如是出生于1618年,今年才11岁,她跟着钱谦益去劳军应该是十几年后南明时候的事了。 第36章 跳舞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三年正月初一日,新年元旦日。这一日是朝贺的日子,所有在京文武百官在皇极殿朝拜皇帝,为皇帝和帝国献上新年的祝福。 按以往的惯例,这一仪式在天没亮就要准备。寅时(凌晨3-5时),成百上千的官员在午门外集合。当午门上的鼓敲响时,官员们开始列队。等到卯时(早5-7时)左右,午门上的鼓再次敲响,官员们开始从午门进入。午门有五道门,中间的门是“御道”,只有皇帝才能走,旁边的两道门是当值的侍卫、将军等人走的,最边上那两道门被称为左掖门,右掖门,文官走左,武官走右。 官员们进入午门之后,要先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排好队,等待皇帝到来。皇帝快到时会有人鸣鞭,这时大臣们就开始过桥,过了桥之后就按照文左武右的顺序排在御道两边,恭迎皇帝。 皇帝的座位在皇极殿里,等皇帝坐上御座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的官员大喊:“入班”,官员们依次走进御道,对皇帝行五拜三叩之礼。 因为人数众多、仪式繁杂,这场朝贺仪式往往需要费时一天完成。官员们天不亮就参加仪式,到天快黑了才能散场回家,中途没有饭吃,上十个小时站下来,官员们都饿得老眼昏花。甚至散场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急于回家,人群奔逐,还曾发生过踩踏事故。正德十一年元旦大朝会的时候,五十六岁的将军赵朗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被拥挤而出的人群踩踏而死。 今年的元旦朝贺正值国家多难之秋,前日后金军才从北京城下退兵,北京城之外的乡村、周边的很多城池都在后金军的军事占领中,在这种危难的情势下,朝贺的仪式简化了许多。 十九岁的崇祯天子坐在皇极殿的龙座上,脸上带着庄严刚毅的神色,俯视着殿下成百上千的文武百官们,接受他们的朝拜。 崇祯看到,殿下按部就班排列成行的官员中,为首的是内阁首辅韩爌、次辅李标,阁臣周廷儒、钱龙锡、成基命,以及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礼部尚书李腾芳、兵部尚书梁廷栋、刑部尚书韩继思、工部尚书南居益等。这些人所代表的内阁和中央各部就是崇祯朝的政治班底,他们辅佐皇帝治理全国一亿以上的人民。在皇帝的心里,是多么地希望在这新的一年里,君臣一心,励精图志,外御强虏,内安天下,以实现他中兴大明的宏伟抱负,可是世事真的就如皇帝所愿吗? 崇祯将目光落在内阁首辅韩爌身上,他是袁崇焕中进士时的座师,此次己巳之变,袁崇焕的责任至关重大,他韩爌作为老师,也脱了不干系。崇祯的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年后就罢免韩爌的首辅职位,接替韩爌的人选是次辅李标。此时,崇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只是他当国17年频繁走马换相16任的开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让崇祯忧心的事,那就是勤王军中的乱兵。 崇祯元年(1628年)朝廷对驿站进行了改革,精简驿站。银川驿卒李自成因丢失公文被裁撤,失业回到陕西米脂老家。同年冬季,李自成因欠债不还被债主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他戴枷游街示众。被释放后,李自成杀死了债主艾诏,随后又因妻子韩金儿和村里名叫盖虎儿的男子通奸,李自成又杀了妻子,于是就背上了两条人命官司。为逃避刑罚,他同侄儿李过一起于崇祯二年(1629年)二月到甘肃甘州投军。 其时,杨肇基任甘州总兵,王国任参将。李自成从军后受到王国的赏识,不久便提升为把总。崇祯二年(1629年)冬,己巳之变,后金入犯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北京防守作战。李自成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途经金县(今甘肃榆中),因为军饷拖欠,李自成杀了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开始了他的流寇生涯。 这李自成为什么这么猛?动不动就拨刀杀人?因为他是党项人!这些剽悍的族群动不动就拨刀杀人,是不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自成的远祖李继迁,党项族平夏部人,出生地被称为李继迁寨,曾任北宋时定难军节度使,是西夏王朝开国皇帝李元昊的祖父。他在与宋军交战时被箭射伤,创伤恶化不治身亡。后来,李元昊称帝,李继迁被谥为太祖。 李自成于明朝万历三十四年,即公元1606年8月出生在陕西米脂河西二百里的李继迁寨,当地人也称李继迁村,或者李家站。村里的人代代口口相传,这里住的人都是李继迁的后人。李自成出生不久,其祖父李海因生活所逼,迁至原米脂地长峁村(现属横山县)居住,因此,人们说李自成“生在李继迁寨,长在长峁村。” 李自成在建立大顺王朝时,也以李继迁为太祖,就是把自己所建立的大顺朝当作是西夏王朝的后继王朝。 另外,此次后金入犯,还有山西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官张鸿功率领五千将士赶来北京勤王。对于这些客兵,朝廷有着严格的后勤制度,部队必须按照要求赶到指定的地点,到达的当天,不准开粮,第二天在划定的防区内结好了军营,后勤供应才会送来。 耿如杞的部队最先被要求去守卫通州,赶到那里的第二天,又改派他们前往昌平,刚到昌平又改派他们奔往良乡,就是从北京的东部跑到北部,再跑到西南部,北京那么大,这五千人在几天之内围着北京城绕了大半圈。这种调动其实也很好理解,主要是根据敌情的变化,随时调整他们的位置。 问题是,因为一直没有确定他们的防区,后勤物资也就一直没有送给他们。将士们辛苦奔波,却一直吃不到饭,空着肚子在跑,自然是越跑火气越大。三天之后,军中终于大乱,“噪而大掠”,他们不再理会长官的命令,而是到民间去抢夺财物粮食。 据《绥寇纪略》所载,最初军士们只是沿山东一带劫掠,崇祯皇帝很快得到消息,大怒,痛恨耿如杞和张鸿功未能约束军士,下令逮问。巡抚和主将被抓,五千军士没有了首领,而且害怕被处罚,哄然而散,一路奔回陕西和山西交界处。 于是李自成所率的乱兵出来与这些山西乱兵结合,十天半月间就聚集了万余人,推高迎祥为首,称闯王,转寇山西、河南。 十四年后,李自成率领的这些乱军攻入北京,灭亡明朝。 坤宁宫里,女官们设置好了皇后御座,陈列香案、仪仗、女乐等于丹陛及丹墀东西两面,穿戴着九龙四凤冠的十八岁大明皇后周氏奏乐升座。她头上戴的凤冠用漆竹丝编成圆形冠胎,表面冒以翡翠纱,冠顶饰着金龙和金凤,冠身上部铺有四十片点翠镶珍珠的如意云,下饰大珠花十二树,小珠花(飘枝花)十二枝,冠底口沿外侧为翠口圈,上缀珍珠宝石钿花及翠钿各十二个,托里镶金口圈一周。凤冠后部的博鬓前端如椭圆形,往后渐收,左右各三扇,嵌在金钑龙吞口中,每扇上皆饰有金龙、翠云、珍珠等。博鬓朝向下方一侧的边沿缀有珠络,并垂珠滴。 皇后清秀的面容在精美绝仑的四凤冠的衬饰之下,端庄、高贵、典雅、贤淑,十八岁的少女母仪天下。 由后妃和嫔侍们组成的命班首先在中道之东西对皇后朝拜,然后,朝廷勋贵、高官的妻眷中受诰命的众命妇们拜于东西丹墀内北向。冠服霞帔的命妇们先行齐拜,再分作若干班,进贺笺并赞拜。 “众命妇赐钞一锭。”行礼完毕,周皇后按礼节规定给予赏赐。 《明史•食货二》:“钞一锭,折米一石;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钞一锭,也就是半两银子。这位皇后素来勤俭贤德,从不滥施赏赐。 北京城东北方向四十里外的顺义城中,游击将军府里,垂花门内,杨铭一大早就在跑操。 唱喊着英文的猥琐跑操歌,杨铭跑得气喘吁吁,昨夜的颠鸾倒凤消耗了大量的体能,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睡眠时间太短身体还没恢复。 西边的游廊里,数十名女子排成二列纵队,在这大年初一里,她们都穿着自己最体面、最漂亮的衣裳,桃红柳绿,莺燕成行,所有的目光都跟随着跑圈的杨铭而移动着。 正房前的游廊里,许莹、小枙并排站着,她们身后站着如画、迎眉和妤黛。 最后一圈,杨铭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游廊前,接过妤黛奉上的热毛巾擦拭着满头的汗水。 “我靠,真累……”杨铭喘着气说道。 小枙脸上微微一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下意识地看了右边的许莹一眼,却见许莹粉面含春,一双桃花眼看着杨铭,目光中几分爱意,几分怜惜。 “妤黛,快服侍将军进屋换衣服,一会出来接受拜贺。”许莹对妤黛吩咐道。从语气表情可以看出,她对妤黛的用心服侍是很满意的。 进了正房屋里,杨铭脱下浸透了汗水的T恤,妤黛立即从铜盆的热水里拧起热腾腾的毛巾,替他擦胸前和背心黏着的汗。 杨铭看着低头服侍的妤黛,只见她脸上薄薄匀匀地抹着细腻铅粉,朱红的唇彩鲜嫩欲滴,额头的青淤已经消散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指甲涂着凤仙花红的纤手拿着热毛巾擦在身上,力度不轻不重,让人感觉暖暖煦煦的,说不尽的舒服。 换过两次毛巾,妤黛给杨铭擦干了身子,正要起身去拿衣服伺候,杨铭却伸手轻轻地搂住了她。 妤黛身子一颤,并没有挣扎和躲避。 “将军,不要着凉了。”妤黛的脸贴在杨铭的胸前,“让奴婢去拿衣服给将军换上。” 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捧上来,杨铭抬起胳膊,妤黛先给他穿上了羊绒卫衣,外面套上一件新裁的绛色的袴褶袍子,至于长裤,杨铭还是习惯穿自己带过来的户外品牌的防寒裤。 几十名女子在正房游廊的台阶下排成几行,准备向将军和少奶奶们拜贺新年。看着台阶下的女子队列,杨铭不禁想到了那天女子们排队验身时的情景,扭头去看左手边的小枙,却见小枙也扭头看过来,四目相对,小枙眼睛里闪着光彩,脸上飞起一抹嫣红。 “奴婢们恭贺将军和少奶奶元旦良辰,宜入新年,和气致祥,所愿必达,所求必成,万事如意!” 台阶下的女子们整齐地颂着拜贺新年的贺词,齐齐跪下行叩拜之礼。 “起来吧。”许莹点点头,“宜入新年,更要恪守本份,勤谨做事……” “谢少奶奶新年教诲。”女子们齐声称谢着起身。 “每人赏银半两。”许莹淡淡地说。 “干嘛只赏半两?”杨铭悄悄地问许莹。第一次接受这种新年拜贺,他感到很新奇,觉得似乎应该多赏一些才好,至少也要凑个整数吧。 许莹没有回答,只是给了杨铭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知道,此时此刻,在四十里之外的北京城里,那位坤宁宫的主人正在按礼节规定赏赐朝廷命妇,那位勤俭贤德的皇后,从不滥施赏赐。 “将军,刘先生和丁总爷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许莹对杨铭说,“奴家陪将军一起去好不好?” “刘先生和丁有三?”杨铭奇怪地问,“他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向将军拜贺新年了。”许莹微笑地看着杨铭。 “哦……”杨铭感到有点意外,“这个……没必要吧?干嘛要讲这些客套?” “将军快点出去吧,免得让他们久等。”许莹没有多解释什么。 “哦,好。就我跟你去么?小枙呢?”杨铭问许莹。 “应该是将军一个人出去的。”许莹的微笑有些冷意,“只是,奴家在这府里替将军管事掌印……” 垂华门外,幕府师爷刘必显带着手下的书办、差仆立于台阶左侧,丁有三带着几名高阶军官立于台阶右侧,等着向将军拜贺新年。 厚重的棋盘门打开了,穿着绛色袴褶袍子的杨铭和红色比甲的许莹前后走了出来。 “刘先生……”杨铭要往台阶下走,许莹暗暗拉住了他。 “属下恭贺将军元旦良辰,宜入新年,春韶介祉,万象更新,丰年为瑞,贤才汇征。”刘必显趋前一步,躬身拱手唱道,他身后的书办们也跟着躬身行礼。 紧接着,丁有三等军官跪倒在地,抱拳贺道:“标下恭贺将军元旦良辰,宜入新年,紫气东来,福星高照,早开捷音,武成功定。” “呵呵……好,大家……”杨铭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 “刘先生、丁总爷,不必多礼。”许莹微笑着说,“宜入新年,更当上下一心,众擎易举,克尽职守,共攘盛业。” “是!”台阶下的一众人等齐声唱道。刘必显面带微笑,几分赞许的目光看了许莹一眼。 从垂华门回来,许莹一路无语,神情若有所思。她仿佛看到,那个十七岁的少年,登上皇位之后,对内阁和各部大臣礼遇极隆,他称阁臣为先生而不叫名字,每次常朝时,都会赐茶汤酒饭御食。他在殿中设锦墩,阁臣部臣都坐着和皇帝说话商量事情,甚至机务事务促膝密语。 她仿佛看到,那个少年登基之初,曾经派太监将一份奏文送到内阁,要求修改内阁的票拟(处理意见),阁臣刘鸿训对太监怒斥道:“改什么票拟?真是个年幼无知的皇帝。” 许莹看了看身边的杨铭,他比那个年轻皇帝大不了几岁,他的脸上似乎总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心里想着的也许只有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许莹心中一凛,她暗暗地攥紧了袖中的田黄石印章,这枚印章是入城第二天杨铭给她的,印章上刻着她的名字“风清月莹”。 西厢房的花厅里,黄花梨的大桌上,鹅油卷、猪肉馒首,江米糕,黄黍饦、腌鸡腊肉、糟鹜风鱼、鹿兔脯、松榛莲庆、桃杏瓜仁、栗枣枝圆、楂糕耿饼、白子岗榴、秋波梨、萍婆果、狮柑凤桔、橙片杨梅等吃食摆满了整张桌子。杨铭坐上首正位,许莹和小枙左右陪着,妤黛、如画、迎眉侍立在身旁,将那餐盘箸勺都摆放整齐了,准备这新年的第一顿饭。 席侧的杌凳上,一个穿着浅色比甲的女子低眉垂首地坐着,怀里抱着她的琵琶,她的任务是为新年的饭席侍琴。 采兰左手按着音,右手拨动琴弦,珠玉般的乐音从她指尖泻出来,却正是那曲《半壶纱》。 杨铭惊讶地抬头看向这个弹琴的女子,却见那女子的低垂的眉眼也抬了抬,眼角微微一暼,随即垂下,女子的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 第37章 联欢 - 崇祯故事 - 青滢 如画在游廊里施施然穿行,上午的阳光从廊檐上洒下来,将她纤秀的身影曲曲折折的地映在房屋的墙壁、门楹和窗棂上。 “如画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两个女子追上来,满脸带笑地对如画说着。 “当然了,是少奶奶给我新做的……”如画尖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姐姐?泠香、苩薇,我比你们两个年岁大么?” “如画姐姐可是少奶奶身边的人,别说是我们俩,就算是张二嫂见了你,也得叫一声姐姐……”泠香和苩薇赶紧笑着解释道。 如画睨了泠香和苩薇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吧,你们俩有什么事?” “如画姐姐,今天大年初一,我们想出去街上买点东西……” “今天好多人都要出去,腰牌都快用完了……”如画哼了一声,“罢了,你们来我屋里拿吧。” 将军府的角门里,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女子进出着。对街的茶果铺子屋檐下,一个穿着半旧粗布短袄的精壮汉子站立徘徊,远远地眺望着。这人一大早就在这里了,既不吃茶也不买果子,晃来晃去让人心烦。茶果铺子的店主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人壮实的胳膊和眉宇之间隐隐的桀骜之气,将嘴边的恶语生生咽了下去。 “枙少奶奶、迎眉姐姐……”泠香和苩薇在角门处查验腰牌,却看到小枙带着迎眉走了出来,俩人赶紧躬身行着礼。 茶果铺屋檐下徘徊的谢庆元停住了脚步,眼睛猛地一颤。 吃完饭,杨铭就回房间补睡觉,妤黛给他铺好了被子,侍立在一旁接着他脱下来的衣服。 杨铭喜欢裸睡,不过妤黛在一旁,他也不好意思全脱光,留着一条三角短裤就钻进了被窝里。厚实的被子刚铺下,还有一些寒冷,杨铭身子不觉缩了缩。 “将军以后要就寢先跟奴婢吩咐一声,奴婢也好先将被窝暖了……”妤黛弯着腰给杨铭理着肩膀处的被角,轻声说着。 “哦……没事。”杨铭说,“你去休息吧,我先睡会,累了。” 一觉醒来,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杨铭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回了回神,却发现妤黛仍在桌子边手撑着头坐着。 “妤黛,你还没去休息啊?”杨铭奇怪地问,“我睡了多久了?” “将军,您醒了。”妤黛赶紧站了起来,“奴婢怕将军要茶水服侍,一直在这守着……” “这……不用,你在外间休息,有事我会叫你的。”杨铭坐起身来,妤黛赶紧拿了衣服准备侍候。 窗外艳阳高照。这大年初一的,万象更新,杨铭伸着懒腰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决定做点事情。 古人在新的一年里,都会祈祷五谷丰登,看来这农业才是第一件大事啊。穿越至此,将来这粮食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杨铭决定今天先搞农业。 打开笔记本电脑,从行军袋里拿出一个 USB 3.0 Type C 移动硬盘接上,杨铭开始寻找资料。 这个移动硬盘里有一个“宝库”,那就是杨铭读大学的时候,在网上花几百块美元买的一个电子图书库。因为国外的大学还是习惯使用传统的图书馆,对图书的网络化、电子化不太重视,做课题的时候有些基础资料经常要跑图书馆去查。杨铭懒得跑图书馆,先是花二十多美元买了个国内超星电子图书馆的帐号,结果用着时好时坏,后来趁回国的时候干脆买了个装载着超星汇雅数字图书馆的移动硬盘解决问题。这玩意花钱买的,一直没舍得扔,退学后有时查资料看看书什么的,也会拿出来用用,现在穿越了,这东西就是无价之宝了。 杨铭打开超星阅读器,检阅了半天,挑了一本《农田水利》,调出来看看扉页,心中顿时大喜。这书是1958年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70页,繁体中文横排。中国1964年推行简化字,如果是之后出版的书籍,这简化字拿出去会让别人疑惑。以前杨铭还嫌这个数字图书库有些书籍资料太老旧了,现在这反而成了优点了。在这个时代,不嫌知识老旧,就怕知识太新,与时代脱节太远,成了空中楼阁,只好看,不能用。 “妤黛,你帮我看着,我去拿点东西。”杨铭跟妤黛吩咐了一声出去了。 “是。”妤黛轻声应着,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里的书籍页面,满脸都是惊讶。 到后院的卡车上搜寻一通,杨铭搬了一台惠普的商用激光打印复印一体机回来,接上电源,用笔记本电脑的WIFI直接连上打印机,刷刷的几分钟,A4纸正反两面打印的书籍就出来了。打印出来的页面都是书的正文,至于封面、版权页、前言之类的,就不打印了,免得别人看了疑惑,也免得给自己增加麻烦。 30多页A4纸,不厚不薄的一本,用两张蓝色的A4纸上下盖着当作封面,拿长柄钉书机一按,一本漂亮的书就出来了。 “妤黛,研墨!” 杨铭心情大好,提起笔用他那四流书法在封面上正楷题下了“农田水利秘籍”一行大字作为书名,下面又用小楷写上“崇祯三年孟月”。这孟月是正月的雅称,题在书上显得有文化。 拿着自己的大作欣赏着,越看越漂亮,杨铭不禁哈哈笑了出来。 妤黛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目光里带着崇拜和震惊的神情。 把书往桌上一扔,杨铭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捧着紫砂的茶杯,品着馥郁芬芳的龙井茶,加上刚才的舒适睡眠,他感到身体又充满了活力。 “妤黛,你去把那个采兰找来……”杨铭想起了早上在新年饭席上弹奏琵琶的女子,那对秀气可爱的小酒窝在他心里晃来晃去的。 “是。”妤黛轻轻地应着,对杨铭屈膝一礼。 片刻功夫,穿着淡色比甲,怀里抱着琵琶的女子盈盈地从门口进来了。 “奴婢采兰,见过将军。”女子躬身行礼,嘴角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哦……,采兰,你的琵琶弹的好……” “奴婢一点微末技艺,哪里敢在将军面前现眼。”采兰低着头说道。 “采兰你过谦了,”杨铭诚恳地说,“确实弹的好。” 采兰脸上红了红,“奴婢是琴师的女儿,从小苦练的,不过手熟罢了。哪像枙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闺房里学的,弹的典雅。” 话虽这么说,但音乐这玩意除开天赋之外,本来就是一个勤练手熟的过程。就像电脑键盘打字,总不能说人家文印店小妹是埋头苦干练出来的,你985大学生是敲论文敲出来的,你打字的手法、格调就比人家高一筹吧? “哦,采兰,你是哪里人?”杨铭问道。 “奴婢是玉田县人。”采兰的眼睛有点湿了,她心里又想到了死于兵乱的父亲和家乡的亲人。 “你一直是在这将军府吧?”杨铭心里想安慰她,但说出来的显然是文不对题,“可辛苦你了……” “奴婢以前在这府里不到一个月,只为鞑子官将弹过两次琵琶。”采兰抬起头来,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杨铭,“奴婢并未受过其他污辱。” “哦……,采兰,我不是说……”微微点点头,杨铭表示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自己却感觉到不好意思起来。 “奴婢以前在这府里一直装病……”采兰继续向杨铭解释着。 “装病?”杨铭奇怪了,“怎么装病?” “奴婢自小就不耐蒿草叶子的毒性,沾到身上会起红肿。”采兰低下了头,“奴婢被送到这府里之后,每天便用蒿草叶子在脸上身上擦……” 哦,就是皮肤过敏源,这姑娘用这种方法巧妙地保护了自己,杨铭不仅对采兰的聪慧感到暗暗敬佩。 “那你现在为啥不装病了呢?”话一出口,杨铭就感到后悔了,真不知道自己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将军又不是鞑子……将军是奴婢们的救命恩人……”采兰的脸一下子红了,“奴婢……奴婢不怕……” 采兰脸上带着娇羞甚至是一丝气恼,话音落处,已几不可闻。 杨铭心中一荡,站起身来,握住了采兰的手。玉指如荑,纤长柔美,难怪弹得一手好琴。 “采兰,你教我学琵琶好不好?” “将军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奴婢哪里敢……”采兰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喘息。 “来,你教我……”杨铭把采兰拉过来,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手搂着采兰的腰,那种温软的感觉和身体的幽香让杨铭情难自禁。 采兰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吭声,脸上一阵红晕,嘴角的酒窝隐隐欲现。 杨铭凑上去轻轻在她嘴角吻了一下,采兰偏着脸躲着,却哪里躲得过。 “采兰……”杨铭轻轻呓语着,从采兰的嘴角一直吻到嘴唇…… “将军……”急骤的脚步声,许莹匆匆地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一下子愣住了。 “咣”的一声,采兰手中的琵琶掉落在地上。 “少奶奶,我……”从杨铭的臂弯里挣扎出来,采兰急忙跪倒在地上,声音打着颤。 许莹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采兰一眼,没有理会她。 “将军,鞑子找上门了……”许莹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嗔怒,“鞑子给你送礼来了……” “鞑子?送礼?”杨铭奇怪地问。 “赵知县、刘师爷、丁总爷都在大堂里,将军自己去问吧。”许莹冷冷地说着,又狠狠盯了采兰一眼。 采兰跪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得一阵哆索,低着头极力躲避着许莹的目光。 “走,快去看看。”杨铭跳起来,跟着许莹匆匆出去。 好一会,采兰才从地上起来,拾起她的琵琶。 检视一遍,琵琶并没有受损,采兰定了定心神,抱着琵琶慢慢地走出里间的房门。 正房的大门口,妤黛静静地站着,目光看着远处的花圃和游廊,铅粉均匀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采兰从门口出来,微微对妤黛躬身,随即走入游廊。 妤黛亦微微躬身还礼。 采兰的背景在游廊里渐行渐远,她怀里的琵琶传过来几声琴音,声音不大,但是隐隐带有杀伐之意。 妤黛的表情仍然是静静的,无须言语,甚至无须这杀伐的琴音,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站在正房的大门口,许莹一路进来,要先进大门,然后左转进入外间,再从外间进入里间,这一路妤黛并没有对里间的人发出任何示警之声。 妤黛并不害怕采兰的怨恨,现在,在这将军府里,她需要害怕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而且,她有信心将来不需要再害怕任何人。 大堂的花厅里,人都到齐了,杨铭、许莹、赵知县、刘必显、丁有三一起商议着今天鞑子上门的怪事。 “鞑子的人在南门外候着,里面据称携有麻登云、黑云龙两位总兵。”刘必显沉吟着,“后面看不到有什么兵马埋伏……” 十二月十六日永定门一战,明军四万人全军覆没,总兵满桂、孙祖寿战死,麻登云、黑云龙被后金兵俘获。杨铭记得刚进城他释放豪格时,曾说过要豪格回去传话,要皇太极将被俘的麻登云、黑云龙二位总兵放回来,难道皇太极真的把他们送回来了? “那还是先让他们进来吧。”杨铭对众人说。 厅内众人皆一阵沉默犹豫。这后金兵打仗使诈是很厉害的,好些时候破城都是先用奸细进城,然后在城内里应外合,是以明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又怎么敢放他们进来。 “既然将军如此说,那还是先让他们进来吧。”刘必显背着手走了几步,“麻登云、黑云龙两位总兵这里又没人认识,纵是城墙上再细看也无用……” “丁总爷,你军营里有没有两位总兵手下的旧兵?”刘必显转身问向丁有三。 “这……,属下要回去查一查才知。”丁有三抱拳踌躇着说道。 “算了。”刘必显摆摆手,“就算有也未必认识总兵官。” 他说的这话在理。那时又不像现代有影像技术,不必见过真人就可以认识领导人,就算丁有三军营里有这两位总兵手下的旧兵,也未必能认识总兵这一级的高级将领。 “赵大人,还是按将军说的,先放他们进来吧。”刘必显对赵知县说,“放进来后一一细问,总会弄清情况的。” “那些护送的后金兵留在城外,只让使者、两位总兵和礼物进来。”刘必显说道。 令传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后金来人便被带到了将军府。 一行八人进入花厅,为首的是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他是剃了发的,脑袋瓢后面挂着金钱鼠尾的辫子。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明朝官服的人,应该就是所说的麻登云和黑云龙两位总兵了,这两位也是已经剃了发的,进了花厅,两人脸上一阵羞愧之色。 这三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挑着礼物担子的壮汉,也是剃了发的,但看起来应该也是汉人,他挑着的礼物担子显然是已经检查过了,确认没有危险才放进来的。 礼物担子之后,是四名女子,这些女子头上蒙着细纱,看不清容貌,但是一个个身形窈窕,香风细细。 为首那文士进屋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杨铭的毫米短发上。 “敢问这位就是杨将军么?”中年文士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正是。”杨铭也拱手答了个礼。 “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中年文士拱手说道,“学生范文程,受大金国天聪汗之命,护送麻登云、黑云龙两位总兵归国,并向杨将军送上礼物。” “范文程?!”杨铭惊讶地问,“你不是带着八百兵守遵化么?怎么到顺义来了?” 这范文程生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少年好学,聪颖敏捷,十八岁时,与其兄范文寀同为沈阳县生员。 天命三年(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四月,努尔哈赤采纳皇太极的计谋攻占抚顺后,二十一岁的范文程和其兄范文寀一起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投降后金,成为清朝开国元勋之一。清太宗皇太极时期,他深受倚赖,举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参与决策。 按上个世界的历史,此次己巳之变,后金军攻占遵化后,皇太极统军往攻北京,留范文程与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领兵八百名驻守遵化,不知怎么今日他却来到这顺义城里? 范文程听到杨铭此言也是全身一震,震惊之下,心中念头转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范文程拱手问道。 “这……”杨铭看看四周的许莹、赵知县、刘必显、丁有三等人,犹豫着。 “将军放心,我等进城之时,皆已细致搜检过,并无夹带任何利器。”范文程微笑着说,“连这几名女子,也被县衙的牙婆搜检过……” 听到范文程这番解释,杨铭微微一笑。他并非是怕他们搞什么行刺,杨铭对自己随身佩带的格洛克17还是有信心的。 “那好吧。”杨铭对刘必显等人说,“请赵大人、刘先生、丁总爷先回避一下。” 许莹、赵知县、刘必显、丁有三等人互相看着,一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刘必显点了点头,众人才退了出去,麻登云、黑龙云两人也随众人退下。 “将军大量!”范文程赞许了杨铭一句,“学生此前确实驻守遵化,只是这顺义城被将军攻占之后,大汗急召学生前来……” 范文程回答了杨铭刚才提出的疑问,至于杨铭为什么知道他的情况,他并没有问,或许他只是将此归结于杨铭的情报工作到位而已。 “哦,原来如此。不知范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范文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杨铭。 “杨将军,这是大汗写给将军的信,将军一看便知。” 杨铭接过书信,展开来一看,只见纸上几行意态雍容的楷书,比自己那四流书法强得太多。信中写着因杨铭送归豪格,特遣范文程送归麻登云、黑云龙两位总兵,并送上人参五十斤、貂皮一百张、美女四名以为答谢,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只言片语。 “天聪汗不愧一代雄主!”杨铭不禁赞叹了一句。这皇太极在清朝历史上确实算得上第一号人物,若没有他,满清不可能入主中原。 “这人参、貂皮我留下了……”东北的原生野山参确实是好东西,杨铭这段时间身体消耗太大,正好拿来补一补。至于貂皮嘛,做帽子,做衣服,那保暖性也是顶级的。 “这几名女子就……” 杨铭正要说请范文程将女子们带回去,却见那几名女子一个个摘下了蒙在头上的面纱,清丽绝伦的面容显露出来了,其中有一个还是梳着旗头的八旗女子,看来,为了保证送来的女子的素质,皇太极连老本都搭上了。 这些被挑选到皇太极身边的女子,其容貌意态,只在选送到将军府里服侍豪格的女子之上,决不在其之下。 “……就……就留在府里吧。”杨铭的目光在几名女子脸上扫视着,久久不愿离开。 范文程微微一笑,趋前一步,“杨将军,敝主就在顺义城左近,若将军有暇,敝主愿见将军一面……” 第38章 元旦 - 崇祯故事 - 青滢 阜财门(南门)的城墙上,一队披甲军士肃然而立,盔甲鲜明,刀枪锃亮,那些平日负责守城的衙役和民壮们散立在军士队伍两侧。 这次后金派使者来,虽然尚未发现有大军跟随,但战时机制已经启动,刘必显和丁有三取消了军士们的元旦休假,全体整装进入战备。 杨铭站在箭垛后面,举着望远镜看着远方。镜头里,官道的尽头处扬起了灰尘,随即,排成阵列的铁甲骑兵从灰尘里显现出来,画面越来越大,可以看出这是数百名骑兵组成的阵列在前进,阳光照在人和马披挂的盔甲上,点点鳞光层层叠叠的闪耀着。 后金的骑兵阵列到了离城四里处,缓缓停了下来,前排的骑兵往两侧分开,中间三骑冲出阵来,为首的一骑穿戴着细密的铁甲,外面披着黄色的大袍,身材看起来有些发福。在他的身后,两名披挂着铁甲的巴牙喇骑兵持着长枪,挎着马刀和箭囊,肩上背着长梢角弓,紧紧地跟随护卫着。 三骑冲奔到离城墙两里处,挽住了缰绳,缓缓停了下来,远远地眺望着城墙,坐下的马匹喷着热气,左右来回踱着。 皇太极如约而来了! 《清太宗实录》卷五有皇太极在两军阵前单骑向敌上前对话的记载,看来此人的确胆略非常。 瓮城里,丁有三带领的八十名骑兵和二百名步兵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出击救援。 这八十名骑兵几乎就是丁有三的全部骑兵力量了,他们基本上是由明军中的旧兵组成,很多人并不是真正的骑兵,只是会骑马而已。而那些步兵除了几个军官和少数骨干是明军旧兵之外,其余的绝大多数是从俘人中招来的健壮之士,训练都没经历过几场,更别提上阵接敌了。 这些人自从当了兵,十来天里一直吃香喝辣,好不快活,现在终于到了要卖命的时候,一个个都面色沉重,冷汗直冒,甚至全身发抖者也不少。 杨铭在瓮城内披挂装备,他脱下袴褶袍子递给妤黛,双臂舒伸着,妤黛麻利地将凯夫拉防弹衣穿到他的羊绒卫衣上面,然后给他披上绛色袴褶袍子,再将凯夫拉头盔递给杨铭戴上。 一匹披着皮甲的枣红色骏马牵了过来。杨铭接过缰绳,左手把缰绳分开越过马头挂于马颈部,将无名指插入两缰中间连同马鞭抓住髻甲毛,抬起左腿将脚掌踩入马蹬内,右手抓住后鞍桥右侧,右脚蹬地轻轻向上跳起,左腿伸直身体挺起,右手撑在鞍前部,右腿伸直抬起迅速跨过马体,双手支撑体重,轻轻坐于马鞍上。 “好!”一旁的丁有三轻声喝彩。杨铭的这个上马动作是非常标准的,丁有三心里甚是佩服。 马背上的杨铭双手持缰,挺直着身子,手心全是冷汗。 在美国,一期马术课程学费要5000美元,而一匹入门级的赛马要价十几万美元,杨铭从未考虑去学习这种贵族运动,他只是在一个德克萨斯同学家的牧场里骑过几个小时的马,摔过好多次才练会了这个上马的姿势。 许莹拉开手里的行军袋,举起HK416步枪递给马背上的杨铭。杨铭接过步枪,将三点式背带挂到脖子上,步枪斜挂在身体的左前方。三点式背带较之两点式背带的优点是可以在不摘下步枪的情况下,只需解开一个扣子就可以快速切换到射击状态。 披挂完毕,许莹将一个包裹递给杨铭,这是杨铭为皇太极精心准备的回礼。 瓮城的吊门放下了,杨铭冲许莹笑笑,做个鬼脸,双腿一夹,策马而出。 阜财门(南门)瓮城的门是朝东开的,杨铭策马出了瓮城,随即右转奔上了官道。座下的骏马开始加速,杨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所幸明代的军马是蒙古马,这种马的力量和速度都较现代的欧美良种马差很多,骑过洋马的杨铭尚能勉强控制住座下的战马。 皇太极立住了战马,目光漠然地看着前方的瓮城。今天,正月初一,后金大军在通州河驻跸两日后,全军开拨东进,皇太极留在大军之后,要来会一会杨铭。他熟读三国,对招降敌方官将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历史上,他曾用十年的时间两次招降祖大寿,还曾将自己的侧妃博尔济吉特氏送给叶赫部的南褚,甚至不惜派出自己的皇后招降洪承畴。 一匹枣红的战马从吊桥出来,马头右转朝着他的方向直奔过来,马背上穿着袴褶袍子的年轻人高大的身体笨拙地控制着平衡,身前挂着的短铳随着马蹄的起落而晃荡着。 皇太极淡漠的目光里露出一丝欣喜,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的地面,冬季的北方大地干燥而坚实,一丛丛枯黄的杂草在地上趴伏着。 杨铭策马向前,越来越近了,马背上披着黄色大袍的中年男子的脸渐渐清晰起来,那种淡定雍容的姿态和锐利而淡漠的目光,展示着他无声的威严,让杨铭不禁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挽缰减速,杨铭在马背上前俯后仰地控制着身体平衡,终于挽住了马。 缓缓的蹄声,杨铭稳住身体,慢慢向前接近,在离对方四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看到对面马上的皇太极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就是杨铭?”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太极首先发问,声音不大,但是充满了威严。 “正是在下!”杨铭对皇太极拱拱手。 “你的大炮很厉害,朕很钦佩。”皇太极淡淡地说道,似乎那些死在杨铭大炮下的后金兵根本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仍然只是拱拱手,杨铭没有说话。 “你不是明国的官将,但你忠心为国,朕很钦佩。”皇太极继续说着,“袁崇焕千里驰援,亦是忠心为国,朕也很钦佩。” 杨铭知道皇太极是拿袁崇焕的前车之鉴在离间自己,心道这袁崇焕也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勾兑,有勾兑倒也罢了,你还设反间计坑了他…… “大汗的反间之计也是十分厉害,杨某佩服。”杨铭微笑着说。 “古人云,兵不厌诈。”皇太极闻言并不恼怒,反倒是微微一笑,“古人又云,良禽择木而栖……” 皇太极这意思,隐隐是把袁崇焕下狱的责任全推到崇祯头上了,而且,再次地暗示离间杨铭。 杨铭有一种冲动,他想问一问皇太极,袁崇焕的这桩千古疑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终于忍住了,他知道,现在问过去,不仅得不到答案,相反还会被对方算计。 “朕一向求贤若渴……”皇太极说到这里,目光紧紧地盯住杨铭,原本锐利而淡漠的目光变得饱含热情。 杨铭苦笑,投靠皇太极显然不是在他考虑之列的事情。 “以杨铭你的本事,将来裂土封疆,亦非难事……”皇太极很有耐心,否则他不可能做到用十年时间两次招降祖大寿。 “裂土封疆?大汗,在下志不在此。“杨铭平静地回答道。 “你喜欢美丽的女子?”皇太极目光炯炯地看着杨铭,“朕可以将天下的女子任你挑选……” 想到今天皇太极送上门的四名绝色女子,杨铭不禁脸上一红。 “大汗,君子爱色,取之有道。”杨铭拱拱手,“这天下的美女,杨某无福消受。” “那你要什么?”皇太极微笑,“朕听说你曾对手下的军士说过,想要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 杨铭一惊,这些话怎么会传到皇太极的耳里? “杨铭,平定天下,惠泽苍生,你不行,崇祯也不行,只有朕,庶几可矣!”皇太极淡淡的语气掩不住内心那种强大的自信。 杨铭一时沉默。 在上个世界的历史中,血雨腥风的明末乱世,满清入关平定天下,确实是历史给出的一个最不坏的选择。 李自成的党项军队残暴,所到之处,铲除城市建筑,裹挟失去家园的老百姓在阵前充作炮灰肉泥,只有破坏没有建设。张献忠则形同禽兽。南明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内斗互砍。如此山河破碎,生灵荼炭,谁来收拾残局? 而满清入关之后,迅速地平定了天下,建立了一个东临鄂霍茨克海,南极曾母暗沙,西南界喜马拉雅山,西达葱岭,西北至巴尔喀什湖,正北到大漠,东北跨外兴安岭、直至库页岛,疆土面积1300万平方公里的多民族统一国家,疆域之广,生民之众,远超汉唐。 清朝抗住了沙俄,消灭了准噶尔,征服了蒙古、越南、尼伯尔,平定了新疆、西藏,中国历史上千年的边患在他们手里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在内政上,清朝实行改土归流,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解决了明代一直未能解决的国家财政问题。 在文化上,满清全面接受和发扬了汉文化。满族的诗人鄂貌图、岳端、博尔都、赛尔赫、文昭、敦诚、永忠、铁保,词人纳兰性德、顾太清,文学家曹雪芹、文康、蒲松龄、和邦额,散文家麟庆,书法家永瑆、铁保、吞珠、图清格、英和、如山,画家允禧、永容、赫奕、黑寿、莽鹄立、西密扬阿、阿尔稗、庆保、耆龄、文祥、唐岱……他们所学、所用、所服膺、所发扬的,都是汉文化! 天空的艳阳黯淡了下来,一片乌云飘到头顶上,忽然下起了雨。冷冷的雨点刷刷地打下来,杨铭座下的战马昂头嘶叫起来,跟在皇太极身后的两骑护卫正要策马上前,皇太极举手制止了他们。 雨中的皇太极岿然不动,他在等待着杨铭的回答。 城墙上,许莹、刘必显、赵知县、范同舟等人紧张地望着城下远处的杨铭和皇太极,目光所及之处,在杨铭和皇太极交谈之处的后方二里开外,皇太极带来的铁甲骑兵阵列严然,甲杖林立。 许莹一双杏眼紧紧地远望着杨铭,目光里饱含深情,也饱含着担忧,此时,她内心里隐隐有一种危险的预感。 雨落下时,城墙上的人们一阵骚动,有人在寻找避雨的地方,随从们取来雨伞,给刘必显、赵知县等人撑上,妤黛也取了一把雨伞给许莹撑了起来。 “妤黛,你快去军营……”许莹小声地向妤黛吩咐着。 雨势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片刻时间,雨停了,太阳重新露出头来,阳光洒在雨后的空气里,一阵清新明丽的感觉,抬眼向天边望去,远方的燕山余脉隐隐欲现。 “其实,你们要是不搞文字狱,不搞强制剃发,还是不错的……“杨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剃发么?……权宜之计,时下两国交兵,以为区分泾渭罢了……”皇太极微笑地说,“至于文字狱,是什么?” 皇太极本人推行过剃发,但他并不像多尔衮那么执着。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多尔衮率清军入关,沿途他就忙着颁发诏书,要求归顺的明朝军民人等尽皆剃发。进入北京之后,他正式下达了剃发和更换服饰的法令,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 这一命令立刻引起了激烈的反对,不但朝中官员剃发者寥寥无几,大批的前明官员仅仅因为这一制度,就闭门不出,拒绝为清朝效力,或者南下逃离京城。多尔衮眼见统治未稳,担心酿出大变,仅仅一个月之后,就不得不停止了剃发令的实行。 本来这事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出了个汉奸孙之獬,主动要求推行剃发,又把这导火索点燃了。 这孙之獬是山东淄川人,明朝天启年间进士。清军入关后,他投降清朝,当了礼部侍郎。此人给自己剃了个秃脑袋,留上了金钱鼠尾的辫子,还穿上了满人的服装。结果在朝堂之上,受到了其他汉官的鄙视和满人的耻笑。恼羞成怒之下,这孙之獬便写了一道奏章,向朝廷建议在全国范围内给汉人剃发。 在奏折中,他有几句话很是打中要害:“陛下平定中原,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之从陛下也!” 结果这剃发令就又推开了,就为这一个剃发,江南各地处处都是血流成河。江阴城本来已经降清,结果听说要剃发,又全城皆反。昆山地区,本来人心平定,但剃发令一下,民众便争相反抗,先是杀掉清军的地方官,后又烧掉了府衙。 最终的结果是残酷镇压,满城皆屠,成千上万的人为了这毫无意义的剃发令失去了生命。 皇太极在清军入关前一年暴病而亡,如果他没有死,是他而不是多尔衮率清军入关,这剃发令很可能不会全国强制推行。 “文字狱么?就是在别人的书里挑一些文字,认为写书的人犯了忌讳,杀头……”杨铭勉强解释着,“还有就是这不准写,那不准写……” “这倒是奇了。圣人立文字,原本就是阐扬大道,抒发性情,有什么不准写的?”皇太极似乎一时还不能理解。 对此杨铭也只能苦笑。清军入关开始那几年是没有文字狱的,估计满人还不懂这个文字的力量,所以清初那段时间什么书都可以写,什么书都可以出版,完全没有任何限制。 清朝文字狱的开端,起于顺治四年——广东和尚函可身携一本纪录抗清志士悲壮事迹的史稿《变记》,被南京城门的清兵查获,严刑一年后,流放沈阳。这个处罚相对于后来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康熙时期,浙江湖州有个叫庄廷鑨的富户,因出版的《明史》在叙及南明史事时,尊奉明朝年号,不承认清朝的正统,直写努尔哈赤的名字,写明将李成梁杀死努尔哈赤的父祖,斥骂降清的尚可喜、耿仲明为“尚贼”、“耿贼”,写清军入关用了“夷寇”等等,清军将《明史》案一干人犯七十余人,包括为《明史》写序的、校对的,甚至卖书的、买书的、刻字印刷的以及当地官吏,在弼教坊同时或凌迟、或杖毙、或绞死,“主犯”庄廷鑨照大逆律剖棺戮尸,另有数百人受牵连发配充军。 翰林院编修戴名世通过访问明朝遗老和参考文字资料写了一本记录明末历史的《南山集》,书印出十年后被人告发处以斩刑,戴氏家族凡男子十六岁以上者立斩,女子及十五岁以下男子,发给清朝功臣家作奴仆。同乡方孝标曾提供参考资料,也和戴名世同样治罪,虽然方孝标已死,但仍被发棺戮尸。 到了后来乾隆朝,这文字狱就更变本加厉了,乾隆在位六十年,发生文字狱一百三十余起,且都判罚极重。 既然皇太极一时还不能理解这文字狱的奥妙,杨铭也不想提醒他。 “承蒙大汗赠我厚礼,杨某投桃报李,也有小小礼物送给大汗。“杨铭取出包裹里准备的礼盒,策马上前几步。 双马交会,马上的两人近在咫尺,杨铭将礼盒递了过去。 皇太极淡淡地伸手接过,却是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他微微一笑,将礼盒打开,只见锦缎之上,放置着一块皮质表带的天美时机械手表。 “哦?这小钟甚是精巧……”皇太极拿起手表端详着,颇有几分惊讶。 其实也就是价值一百多块美元的大路货,但在明代,却是无法想象的尖端科技。 “此物如何使用?“皇太极目光炯炯地看着杨铭,显然,他对这件礼物是很感兴趣的。 “很简单的,就是偶尔需要上发条和对时罢了……“杨铭知道皇太极会有此问,从怀中取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在下将使用方法书于纸上,大汗一看便知。” 他翻开书页,取出夹着的一张A4纸,递给了皇太极。A4纸上画着图案并附有简短文字,说明怎么上发条(自动表,一般不需要手工上发条),怎么对照日晷校时。 皇太极接过,稍一过目便即明白,他的目光落到了杨铭手中的蓝皮书上。 “农田水利秘籍?此是何书?“皇太极问道。 “哦,一本讲农事的书罢了。”杨铭一边说着,一边将书置入怀中。 “此书借朕一观。”皇太极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杨铭笑笑,将书递了过去。 皇太极接过书本,习惯性地从左往右翻,随即一愣,皱皱眉头,将书倒过来,从右往左翻着看了起来。 很专注地看了几页,又前后翻了翻,皇太极抬起头。 “此书甚妙……”皇太极复杂的目光盯着杨铭,“一米是多长?” 杨铭心中一凛。显然这书他是看进去了,书中所讲的农田水利具体事务,都可以依葫芦画瓢摸索试验得出正解,但这度量衡是没办法准确得知的。 “现时一丈是三米二。” “一公斤是多重?”皇太极又问道。 “一米是10分米,以长宽高均为1分米的方壶装清水,其水重便是一公斤。” “此法甚妙、甚准。”皇太极第一次听到这种计量定义方法,颇觉有理。 “古人有买椟还珠,朕今亦效仿之……”皇太极微笑地说,“此书给朕,今年春耕正好用到。” 历史上,后金粮食自给率一直低下,努尔哈赤晚期甚至发生大规模的饥饿,如果不是袁崇焕卖米给他们,后金几乎就要崩溃了。但皇太极登汗位后,积极发展农业生产,到清军入关之前,基本已解决了粮食自给自足的问题。 “至于小钟嘛,朕退还于你……“皇太极拿着手表似乎欲递过来,但是却又捏在手中赏玩着,颇有爱惜之意。 “大汗既然喜欢,那就都拿去吧。”杨铭淡淡地说。 皇太极哈哈大笑了几声,脸色突然一沉,“杨铭,你在试探于朕!” 杨铭微笑着拱拱手没有说话。 “此番见面,甚慰朕心。”皇太极缓缓说道,“朕的话你好好考虑,朕随时等你的消息……” “大汗此番率军西去,是否要攻打永平?”杨铭见皇太极已准备离开,他开始谈及此次见面的主要目的了。 在上个世界的历史里,崇祯三年正月一日夜,清兵进抵宋庄,距永平城五里。然后皇太极花费了三天时间招降了永平守将杨春,于初四日里应外合进攻永平。占领永平后,皇太极对永平降清军民大力安抚,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他设宴款待降将孟乔芳等人,并以金杯赐酒曰:“朕不似尔明主,凡我臣僚,皆令赐坐,吐衷曲,同饮食也”。 “正是。”皇太极一口承认,他并不打算隐瞒杨铭。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不会让大汗离开这里。”杨铭平静地说,“并非如大汗所愿,永平会死很多人……” 攻下永平后,皇太极任命明降官白养粹为永平巡抚,留下了贝勒济尔哈朗带兵一万在永平驻守,自己则率领大军东去。济尔哈朗残暴拨扈,伪巡抚白养粹为讨其欢心,将自己的女儿精心打扮后献给了济尔哈朗。 1630年4月,皇太极返回沈阳,命二贝勒阿敏到永平督师。面对明军收复失地的进攻,阿敏无心驻守永平,他下令对永平进行屠城,然后撤退。伪巡抚白养粹在清军撤退时被带至冷口外杀害,此人赔上了女儿,也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阿敏因为永平的屠杀事件被皇太极恨之入骨。当阿敏率军撤回沈阳后,皇太极下令阿敏留在城外,只许军队入城,然后将阿敏逮捕,幽禁至死。 “你想杀朕?”皇太极对杨铭的态度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愤怒,他只是淡淡地问着。 杨铭默然无语。 “杨铭,你能杀朕,朕也能杀你!”皇太极冷冷地说,随即用满话大声地喊着什么。 四周的浮草地面突然被掀开,几十名后金军从露出的沟壕里冲出来,在杨铭的身后及左右侧形成一个三面的包围圈。这些后金兵一半手里持着长枪,一半手里挽着弓箭,对着杨铭作出准备攻击的姿态。杨铭看到,这些后金兵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所有人都没有披甲! 显然,这几十人都是死士,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以自己一方部分甚至全部的生命,来格杀杨铭的命。 铠甲,除了影响自身的体能和速度之外,在杨铭的步枪面前是没有任何防护效果的,他们已经明白了这一点。现在这些离杨铭距离不到20步的后金兵,就像二战时卸下了所有装甲的零式战机一样,他们只打算做一次性的攻击。20步的距离,无论如何杨铭是没法在四面刺来的长枪扎中自己的身体之前,将敌人全部击毙的。 杨铭的背心冒出一阵冷汗,他不知道皇太极是什么时候埋伏下这些后金兵的,但显然,皇太极驻马的这个会面之地,是其精心选择布阵的所在。 现在杨铭只能寄希望于皇太极不要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如果皇太极下令攻击,那么杨铭能做的只有击毙他,而任由身旁身后的几十杆长枪和箭矢把自己的身体扎得稀烂。 瓮城方向传来了脚步和马蹄声,丁有三带着八十名骑兵和两百名步兵冲出来了! 皇太极身后二里开外的后金铁甲骑阵也开始启动! “山高水长,会后有期。”皇太极淡淡地对杨铭说,“朕仍然等你的消息。” 他随即调转马头,在两骑护卫的拥护之下,纵马离去。 杨铭现在陷入了囚徒困境! 如果他不开枪击毙皇太极,那么,一旦皇太极离开步枪射程,他周围的这几十名兵金兵就可能发动决死攻击,格杀他的命。 如果他开枪射击,那么,这几十名后金兵肯定会立即要他的命。 在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九十之间,杨铭只能选择后者。 皇太极渐渐远去,丁有三带领的步骑正在近前,围在杨铭周围的几十名后金兵岿然不动,仍然时刻保持着进攻姿态。 杨铭感到身上和额头全部是冷汗。 终于,皇太极三骑走远了,丁有三的八十名骑兵冲奔到离自己不到百步的距离。 围着杨铭的几十名兵金兵放下了弓,收起了长枪,他们保持着整齐的阵形向南撤退。 当后金兵撤退到五十步距离之外时,杨铭才松了口气,现在,如果他开枪,他有把握击毙大部分的后金兵,少数枪下逃生的后金兵也将被冲上来的丁有三的骑兵们杀死。 但是杨铭也没有这么做。 “不要追!“杨铭大声地命令着带队冲到跟前的丁有三。 骑兵们停下了马。他们本来就不敢追——这八十名骑兵加上后面的两百名步兵,就算是追上去,跟那几十名保持着整齐队形撤退的后金兵交手,多半也是送人头。 “将军!”骑在马背上的丁有三脸涨的通红,抱拳向杨铭大声呼喊着。 杨铭向丁有三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现在丁有三这只队伍的表现比起当初进军顺义城的路上遇到两名后金哨骑时的表现,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这种进步主要是心理和士气上的,在作战技能上,事实上他们的提高很有限——校场里住着难民,这十来天里他们的训练很少。 两百八十名步骑兵拥着杨铭返回城内,现在,杨铭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在城外和皇太极对话的人不是杨铭,他们是不敢这样勇敢地冲上来的。 进到瓮城,杨铭刚从马上下来,还在努力地平复着自己内心的余悸,脸色发白的许莹迎面冲上来一把抱住杨铭,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没事,没事……”杨铭拍着许莹的肩安慰着她。 一行人拥挤着从瓮城进入内城,却听见大街上响起一阵阵滚雷般的脚步声,数百军士持着兵器沿南北大街冲了过来,街上的商贩、行人纷纷闪避着,推车、担子、各种物品摔倒地上,一片混乱。 “叶把总,怎么回事?!”丁有三冲了上去,拦着带队的一个军官喝问道。 那军官三十来岁年纪,一脸精干相,拱手应道:“丁总爷,末将奉令带领全营来援!” “奉令?奉谁的令?“丁有三问道。 那军官略一沉吟,似乎在酙酌怎么回答。 “叶书雄,你把全营兵都带过来了?”杨铭有点震惊了,“要是敌人突然从北门攻城怎么办?” “将军……”许莹悄悄把杨铭拉到一边,“是奴家担心你的安全,让妤黛拿了兵符去军营找叶总爷调兵的……” “这……”杨铭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一时无语。 刘必显走到叶书雄跟前,沉着脸低声说道:“叶总爷,调兵要令、符、印信三者齐全,才可以调……叶总爷你太鲁莽了……” “是。”叶书雄低头抱拳答道。 “丁总爷,请尽快带领军士们归建。”刘必显回头对丁有三说,“街面上撞坏的东西,我会安排人料理赔偿。” 第39章 侍琴 - 崇祯故事 - 青滢 大年初一的街上好不热闹,川流不息的人群,商贩们推着小车、挑着担子高声叫卖,拜年的人们在挑选购买礼物,街坊邻里们互相说着吉庆的贺年话,穿着新衣服的小孩成群结队地奔跑嬉闹,手里拿着细支香点了鞭炮到处扔着。 一帮纨绔少年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眼睛专往那穿红戴绿的年轻女子身上招呼,逮着人群拥挤的机会就蹭过去…… “少奶奶,咱们回去吧……”迎眉避过一个泼皮少年蹭过来的肩膀,皱着眉对小枙说。 “小娘子是回夫家还是回娘家?……”那泼皮嘻皮笑脸地蹭到小枙面前,伸过手去拉她的胳膊,“让小人瞧瞧,手里提的都是啥礼啊……” “啪”的一记耳光落在那泼皮脸上,小枙冷看脸,目光里满是鄙夷。 “唉哟喂,小娘子打我啦……”那泼皮做出一幅夸张的痛苦样子,手在挨了耳光的脸上揉揉,又凑到鼻子底下夸张地嗅着。 “小娘子手好香啊……”泼皮挤眉弄眼地叫了起来。 “小娘子给小人也香一个……”周围的几个纨绔少年起着哄,乱哄哄地朝小枙和迎眉挤了过来。 “休得无礼!我们是将军府……”迎眉赶紧拦在小枙身前,大声叱责着。混乱之中,不知哪个泼皮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迎眉气得跺着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个穿着半旧粗布短袄的精壮汉子箭步上前,拎着泼皮的领口一推,那泼皮蹬蹬地退后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好你个汉子,竟敢打人……”旁边的几个泼皮一边叫着,一边舞着拳头冲过来,却哪里是那汉子的对手,三招两式就都败下阵去,一个个退得远远的,只剩下口中兀自骂个不停。 “多谢壮士相助……”小枙对那汉子一福,目光落在汉子的脸上,心中不觉一动,眼前这汉子似乎有一种哪里见到过的感觉。 “小的军营弓手队长谢庆元……”汉子向小枙躬身抱拳,桀骜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原来对方是个军士。小枙点点头,淡淡地说:“知道了。” 那汉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街上却一路响起了锣声,两名军士一边跑着,一边敲着锣喊着:“将军有令,全体军士回营集合……” 谢庆元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那几个泼皮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叫晦气,好歹不识惹了将军府的女子,惊惶之下,顿作鸟兽散,一个个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经此一闹,加之军营又似乎有了什么事,小枙也没心情继续逛街了,她带着迎眉匆匆赶回将军府。 从角门进来,小枙心里一直在嘀咕。军营的军士们她并不熟悉,将军府门口站岗的军士里也从未见过此人,但不知怎么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里挥之不去。 到了垂花门口,小枙听到门内的张二嫂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说着什么,紧接着,一个穿着蓝色比甲的中年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一路走着,嘴里一边嘟囔,见了小枙只是瞟了一眼,也不行礼就一路过去了。 小枙奇怪地回头看看那妇人,又问门内跟出来的张二嫂:“张二嫂,这妇人是谁?” “是许少奶奶的一个什么亲戚熟人,大年初一的来府里拜什么年,就是想讨点银子罢了……”张二嫂一脸不屑地说。 “哦。”小枙可不想管许莹的这些琐事,抬步上了台阶。 “都来过几次了,每次许少奶奶都施舍她一两半两银子的。今天许少奶奶跟着将军去军营了,来了没见到人就在这里囔囔了半天,还以为许少奶奶不肯见她……”张二嫂絮絮叨叨地说着。 “许姐姐在这城里还有亲戚?”小枙奇怪地问。 “这个老身就不知道了……”张二嫂说,“许少奶奶也挺烦的,上次来都没见她的面,让老身递了些银子打发她走了……” “哦……”小枙沉吟着,话头一转,“今天初一军营不是放假么?将军去军营干什么了?” “老身听许少奶奶说,好像是鞑子来人了……”张二嫂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随即又说道:“枙少奶奶放心,将军那么大本事,这鞑子也都怕将军呢。这不,今天都给将军送礼来了……” “鞑子送礼?送什么礼?”小枙问道。 “这……”张二嫂自知失言,一下子踌躇起来。 西厢房里,玲珑抱着琵琶缓缓地弹着,悦耳的琴音从她指尖流淌出来。 墨已入水,渡一池青花。 揽五分红霞,采竹回家。 …… 一曲弹完,玲珑总觉得有些音不太准,又反反复复地拨着琴弦。 “要是能听将军再弹一遍该多好啊……”想到这里,玲珑不禁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玲珑姐姐,给你……”王成急冲冲地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递给玲珑。 “王小公子,上街玩到现在才回来啊……”玲珑起身微微一福。 “嗯,今天街上好热闹……刚才还有好多兵在街上跑……”王成兴高采烈地说着。 “王小公子,你看到将军了吗?”玲珑问道。 “没有,都是些兵……”王成说,“玲珑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在弹琵琶?” “奴婢……奴婢就是没事,随便弹弹……”今天王成拉玲珑一起去街上玩,玲珑推说有事没有去,却一个人留在房里弹琵琶,现在王成问起来,玲珑有点不好意思。 “玲珑姐姐,你弹琵琶真好听……可以弹给我听听么?” “奴婢弹的不好,让王小公子见笑了。”玲珑看到了王成期盼的眼神,轻轻拨动了琴弦。 婉转的琴声流淌出来,王成睁大眼睛看着玲珑葱白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律动,一时都痴了。 “玲珑姐姐,你弹得真好听,比那个采兰弹的好多了。”王成痴痴地说,“亏得今天将军还要采兰去侍琴……” 玲珑手指一颤,“叮”的一声,一根琵琶弦断了。 从城外回来,收兵回营,杨铭在军营跟军士们一起吃了饭,算是对军士们的犒赏。今天军士们的表现杨铭是很满意的,至少大家的士气和勇气进步很大,只要能保持这种旺盛的精神状态,将来加以适当的军事训练,自己的这支部队未必不能与后金军一较短长。 许莹今天对自己的担心让杨铭很感动,从军营回来,一进垂花门,杨铭就搂住了许莹的腰。 “将军,你不知道奴家有多担心你……”许莹偎在杨铭的怀里,声音中似乎仍带着余悸。 “没事……”杨铭在许莹脸上吻了一下,“你别担心……” “奴家当时都差点冲出城门了……”许莹说,“那个皇太极真阴险,居然设下这种埋伏……” “兵不厌诈嘛……”杨铭想起了皇太极跟他说的古人名言,心说你冲出去干嘛呀,那不是添乱吗? “哦,许莹,上次给你的枪……”杨铭想起许莹有枪,“你试用过吗?” “奴家哪里会用……”许莹带着一丝幽怨,“那枪跟鲁密铳又不一样……” “鲁密铳?”杨铭奇怪地问,“你知道鲁密铳?你用过?” 嘉靖二十七年(1548),明军在收复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占的双屿(今浙江鄞县东南)战斗中,俘获了一些善于制造火绳枪的日本人及部分火绳枪。由马宪、李槐等人,学习了制造火绳枪的方法,并在其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进,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造出了“比西番尤为精绝”的中国第一批火绳枪,而且手笔极大,一上来就是一万把,由此可见当时明朝对军队装备火器的重视程度。 大约在同时,鲁密国(今土耳其)派遣使者朵思麻到中国进贡火绳枪。中国明代著名火器专家赵世祯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给皇帝呈上了《用兵八害》的条陈,建议制造鲁密国进贡的番鸟铳,经兵部议交京营试制。 赵世祯唯恐京营“制造打放两不如法”,就登门求教朵思麻,详细了解了制造和使用方法,并自己出资(赵世祯时任从七品衔的中书舍人)召集工匠进行试制,终于在万历二十六年创制了比鸟嘴铳射程更远的火绳枪,称之为“鲁密铳”。 这种铳枪管长度在2米以上,重量6至8斤,射程远(150米),威力大,在结构上更优于鸟嘴铳,故《武备志》说:“鸟铣,唯鲁密铳最远最毒”。同时还研制出当时最新式的火器“掣电铳”和“迅雷铳”,前者兼具西洋铳和佛郎机的优点,后者并有鸟铳和三眼铳的长处。 万历三十年六月,赵士祯研制的火器通过兵部、工部、刑部等部门官员的试验,会审报告建议皇帝将赵世祯“所制车铳式样随发京营,依法成造,责令官员加以教演,传示各边,以究其防边制虏之用”。 但是鲁密铳因为打制极难,造价昂贵,并未在明军中大规模装备,是以杨铭听到许莹说到鲁密铳,感觉有点惊奇。 “鲁密铳,奴家以前见过,也算是极尽精巧了。”许莹说,“但是将军所赐的短铳和手铳,较之鲁密铳,其精巧程度简直是天上地下……” 那是自然了。这HK416步枪和格洛克19手枪,就算是在杨铭穿越之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还不能良好地制造出来,甚至包括一些人口数亿以上的大国。 “许莹,今晚我教你用枪……”杨铭说,“咱们现在就去。” “真的?!”许莹一双桃花眼闪着光亮,“这枪用起来难么?” “不难,比鲁密铳简单多了。” 杨铭在美国的时候,经常看到一些十几岁的女孩——其中也不乏中国女孩来靶场学枪。哪怕是从未摸过枪的,只需教练讲解示范一下,都是拿起枪就射的,其准确度甚至还不错,哪有什么难的。而且女子心细、镇静,刚开始练射击的时候,往往成绩比男子要好。 将军府的院子很宽,东西向约有五十来步,约70多米宽度,虽然比起那些规格更高的府第动辄一二百米的宽度有所不如,但也算是深宅大院了。 只是这后院之中,假山亭台、池塘花圃等设施占了很多地方,没有直通东西院墙的空间,杨铭带着许莹转了一圈,找到一块三十来米的空间。 “就这吧。从这儿对着院墙打……”杨铭搂着许莹说,“我去弄些沙袋来,在墙边堆满了,免得子弹穿墙出去伤到人。” “能打穿墙么?”许莹惊讶地问。 “这……小心为上吧。”步枪子弹能击穿近20厘米厚的混凝土墙,这明代的青砖墙能打穿多厚的,杨铭也没试过。 两盏应急灯的交叉光照之下,许莹端着步枪凝神聚气地瞄着前方的木靶,杨铭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搂着许莹的腰身,给她调整射击姿势。 “表尺距离调整好,对着准星,三点一线瞄准靶心……”杨铭贴在许莹耳边给她讲着射击的要领。 “将军,你别摸奴家的胸……”许莹娇嗔的说,“碍着奴家瞄准了……” “我就要……”杨铭涎着脸厚颜无耻地说。 许莹回过头,仰起脸,俩人的嘴唇吻在一起…… 初一的晚上,城里的大街小巷响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将军府的后院里,枪声绕过亭榭花树飞出来,在外面听起来,也只是隐约的鞭炮声罢了。 打光了一个步枪弹夹的三十发子弹,一个手枪弹夹的十六发子弹,许莹的射击表现出乎杨铭的意料,她每一枪都没有脱靶,而且有几枪是正中靶心的。 “许莹,你真聪明。”杨莹吻着许莹说。 “奴家以前打过火绳枪,还打过三眼铳……”许莹偎在杨铭怀里娇喘着。 “你的身世?”杨铭双手扳着许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能告诉我么?” “将军,不要问……”许莹的眼睛湿润了,她勾着杨铭的脖子,紧紧地吻了过来。 “不要问奴家,好么……”许莹喃喃地说。 第40章 快雨晴翻 - 崇祯故事 - 青滢 乾清宫里,御案后坐着的崇祯天子手里拿着一份公文,严厉的目光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那两人一身青衣,戴着小帽,头垂得低低的,但是耳鬓仍可以看到靛青的头皮,显是剃了发的。 半晌,崇祯才缓缓地说道:“黑、麻两位卿家此番受劳了,先下去休息吧。” 麻登云和黑云龙二人赶紧磕头,撑起身子,躬着腰退出门外。 昨日麻登云和黑云龙被送归顺义城的时候,皇太极特地给他们穿上了明朝的官服,这一来是表示对二人的尊重,更重要的则是后金方面的一种炫耀和宣传,尤其当他们俩还是剃了金钱鼠尾发型的时候,再穿上这大明的官服,这是多么好的无声炫耀。 此种无声宣传的方式即使在上一个世界里也一样。比如如韩战中被俘的24师师长迪安少将,1953年8月5日放还时,专门给他做了将军制服。结果放还前一晚饯行宴会上,迪安喝醉酒将制服吐得一塌糊涂,不能穿了,于是连夜又重新赶制了一套,第二天放还时仍给他穿上。 是以今天一早从顺义往北京时,麻、黑二人自然不敢再穿官服,而是换上了普通的青布衣服。更麻烦的是头顶上的金钱鼠尾辫子,头发这玩意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长好的,只得找顶小帽戴在头上以为遮拦。 此情此景,崇祯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悲愤交加。但斥责麻、黑二人显然是不妥的,只能强压心头之气,勉以安抚。 在上个世界的历史里,黑云龙被后金俘虏后,于崇祯四年九月逃了回来,结果引发了朝野间的一场舆论之争,有人认为黑云龙是奸细,回来是给后金作潜伏内应的。崇祯帝力排众议,命其官复原职。随后,崇祯帝还派人询问他关于后金的情报,他揭发了朝鲜与后金往来密切,向后金提供大量战略物资的情况,促使明朝对朝鲜实行贸易封锁;黑云龙还建议朝廷在边境草木茂盛处烧荒,对以骑兵为主的后金军起到了一定的遏制效果。 崇祯七年(1634年)七月,明廷允许黑云龙朝参,随即加升他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留守京师,管神枢营右副将事。当时正值后金军第二次入塞大掠,明廷让黑云龙写信劝降麻登云、鲍承先等投金明将,此后又安排他负责收留管理自后金逃归的汉人。 崇祯九年(1636年)四月,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同年又一次派兵大举入塞侵明。七月,清军抵达北京郊外,皇太极又想用反间计将黑云龙除掉,写信给黑云龙,约定里应外合攻城。崇祯帝不受反间,召见黑云龙,命令他将计就计,伪装投清,诱敌深入。黑云龙于是设下埋伏,把清军骗来,打了一场胜仗,斩获了一些首级。 此后黑云龙告假还乡,到了崇祯十七年(1644年)二月,李自成向北京进军,宣府的监军太监杜勋请求朝廷派黑云龙效力防守宣府,崇祯帝批准。但到了三月初六日(一说初八或十一日),杜勋却伙同宣府总兵王承胤献城于李自成,黑云龙大骂不降,与六子黑明孝、七子黑明廉一起被李自成军所杀,后入祀本地的褒忠祠。 崇祯目送麻、黑二人退出宫门外,站起身来,拿着手里的公文问侍立一旁的孙承宗:“顺义县报洪太大军东进欲攻永平,卿如何看?” ※洪太、黄台吉皆是皇太极的译名之一,唯皇太极三字显高大上,故清朝以此为正。 经过年前腊月廿九日的北京城下一战,孙承宗已不能再拿杨铭比之郭京。况且后金军被杨铭雷法所败,大军退去后,不仅北京城转危为安,北京周边的地界也逐渐没了后金军的踪影,这顺义县所呈报的公文,显然也不能再等闲视之。 “陛下,虏兵此次东去,迁安、滦州、永平皆在其兵锋之下……”孙承宗沉吟着说:“永平府扼于辽东与京师要道之上,碣石之依,长城之枕,护燕蓟,为京师屏翰;拥雄关,为辽左之咽喉,确为兵家必争之地……” “顺义县报,那杨铭说永平参将杨春恐为洪太所招降,不何是否有据?”崇祯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担忧。 杨铭在顺义城下见过皇太极之后,回来就跟赵知县等人说了后金军将东进攻打永平的事,并且按上个世界的历史告诉他们皇太极将招降永平守将杨春。赵知县听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杨春若降,永平必陷;喜的是此事若真,他能先行向朝廷预警,也算是奇功一件。但究竟是真是假,赵知县也不敢拿把握,是以在公文中,称此言是杨铭所说,而并非自己之臆测,以免惹上责任。 “臣已派六百里加急送信给永平兵备副使郑国昌,令其小心防范。”孙承宗答道。鉴于杨铭的惊人表现,他说的话,孙承宗等朝中大臣也不敢不重视了。 崇祯赞许地点点头。 “臣已做好准备,明日便去顺义城……”孙承宗继续说道。 三天前的腊月廿九日晚上,接到顺义赵知县报来的呈文后,崇祯便招见孙承宗,要他派人去顺义城了解情况,孙承宗决定自己去。只是当时后金兵刚退,情况未明,孙承宗负责保卫京师,不敢轻易离开。这几日来,各地的塘报和兵部的侦骑都报告后金大军确已东去,京师安全应已无虞,孙承宗便打算即刻启程去顺义了。 天色渐晚了,一盏应急灯雪白的灯光将无窗的青砖屋内照得比白天更亮堂。香喷喷的小米粥、羊肉汤端到床头放下,杨铭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这个年代的抗生素是一种逆天的力量,更何况杨铭给她注射的是第三代头孢菌素,即使在上个世界都是比青霉素更强悍的广谱抗菌药物,仅仅几个小时,这女子身上的感染便控制住了,脸上的病态潮红已经退去,葡萄糖盐水和ATP迅速地补充了能量,女子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显出了原本冷艳至极的容颜。 女子的眼睛闭着,搭在眼帘的睫毛带着一些翘卷,不知是在休养身体,还是不愿看到曾是敌人的救命恩人。 “你感觉怎么样?”杨铭笑着问那女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有东西吃。你有两天没吃饭了吧?” “他们都已经要做掉你了,你还在替他们保守秘密,值得吗?” 说到这里,杨铭看到女子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到女子嘴边,用随意的口气问道:“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诱人的食物香味飘进女子的鼻子里,女子饥肠漉漉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咕的鸣叫。 韵秋已经两天没吃饭喝水了。那晚被押解到县牢,连夜审过一次,她抗死不招,伤口扰动血流不止,对方也不敢再用大刑,就将她先行收押了。除第二天给过一顿饭,以后便再无饭食饮水供应,加之种种阴损折磨,夜里睡觉身上压土袋,明显就是暗中要她的命。若非她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恐怕就挨不到新年了。 到今天初二,她已是油枯灯尽,万念俱灰,以为自己随时要死了。不曾想当日自己要杀的那个人突然出现,三下五除二就将她救了回来,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解开我的胳膊,我自己吃。”韵秋睁开眼睛,冷冷地说。 “那可不行,你不回答问题,怎么能有饭吃?”杨铭将那舀着小米粥的勺子在韵秋面前晃了晃。 韵秋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杨铭。 勺子又凑到韵秋嘴边,清香甜净的粥汁蘸着她丰满的嘴唇,韵秋猛地将头扭到一边,粥汁在她嘴角划过一道浓腻的痕迹,让杨铭心里不禁一阵暇想。 杨铭拿湿巾给韵秋脸上擦了擦,无奈地说:“好吧,我给你解开胳膊。” 绑着胳膊的布条解开了,韵秋暗暗地运动着双臂的血脉和气力。 “不要动手!”杨铭赶紧告诫她,“你现在身上有伤……就算没伤,你赤手空拳的,跟我打也占不到便宜……”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那天夜里在燕春楼和这个女子交手,差点栽到对方手里,脸上不禁一红。 韵秋暗暗地冷哼了一声,双手撑着床想要坐起身子,肌肉使力扯动了伤口,一阵疼痛传来,她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杨铭微笑着伸手托住韵秋的肩,将她托了起来,拿枕头靠在她背上。 韵秋木无表情地拿起碗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片刻功夫,一碗小米粥、一碗羊肉汤就见了底。 她手里的碗勺刚放下,杨铭就扯了张湿巾递到她手里。韵秋愣了愣,自然地就用湿巾擦了嘴角,那种湿润柔软的感觉让她暗暗称奇。不仅是湿巾,杨铭今天所使用的医疗器具、药物、应急灯等等物事,都超出了她的知识经验,让她心里越来越疑惑。 “你为什么要救我?”韵秋终于问了出来。 “很简单,我要从你嘴里撬出情报。”杨铭淡淡地说。 “你做梦!”韵秋冷笑一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可能。”杨铭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你不可能比那些恐怖份子更强悍,不管是谁,落到我们手里,没有不招的……” “只是你现在身受重伤,按照条令我不能对你用刑。” “你救活我,就是要对老娘用刑?”韵秋嘴角露出不屑的嘲讽。 “当然,不全是……”杨铭笑了笑说,“你不老,而且还很漂亮,我舍不得你死。” 柳眉凤眼的脸上露出冷峻鄙夷之色,韵秋不再搭理杨铭。 叮的一声,ZIPPO打火机冒出火苗,杨铭点燃了床头的蜡烛,提起应急灯准备离开。 “你休息吧。”杨铭说,“壶里有茶水,渴了自己倒着喝。不要幻想逃跑,这里门锁严密,你逃不出去的。” “等等——” 杨铭走到了房屋门口,韵秋突然叫住了他。 “你还有什么说的?”杨铭回头问道。 韵秋冷冷地看着杨铭,“你去给老娘拿只恭桶来。” “哦……”杨铭呵呵,“差点忘了这个……你等着……” 锁上门,杨铭出去片刻,随即带了两名仆妇进来,一名仆妇拿着恭桶,另一名仆妇端着装满热水的木盆,盆沿上搭着毛巾。 “你洗澡擦一下,换身衣服,头发也洗一洗,脏死了。”杨铭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亵衣比甲扔到床上,“注意伤口周围不要沾水。” 韵秋冷冷地看着杨铭,一言不发。 杨铭走出屋子,将厚重的木门带上,落下大锁。 穿过过道,来到西厢房前的游廊里,院子里天色已经很暗了,各处的窗棂亮着灯光,有几间屋子灯光特别洁白明亮的,那是许莹、小枙、王成的房间里的LED灯发出的光。 站在游廊里想了想,杨铭向远处的一间亮着LED灯光的房间走去,那是小枙的房间。 没走几步,远远看到前面的游廊里晃动着昏黄的灯笼光,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及到人影近了,却是许莹和如画。 “将军,出事了。”许莹赶到杨铭面前,语带焦急地说,“小翠姑娘不见了!” 第41章 试枪 - 崇祯故事 - 青滢 幕府师爷刘必显这几天很忙,新年伊始,各处的吃请纷沓而至,能推的他都尽量推了,今天是军营首领丁有三请吃饭,这个面子刘必显还是要给的。一帮人在酒楼吃过饭,刘必显婉拒了观看戏曲的邀请,在两名军士的护送下带着老仆刘阿四回到将军府前院的住宅。 在刘必显看来,与其和这帮附庸风雅的武人去观戏,还不如回家泡着热水让小翠那丫头揉揉脚更令人感觉舒适。虽然小翠到他屋里服侍还不到十天,可是这丫头的勤劳质朴、温驯体贴让他感到非常受用,每次跟小翠在一起,他心中都有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 自离家赴京,至今已近两个月,关山阻隔,音讯难通,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壮年男子,孑然一身在外,有小翠这样一个体贴的女子在身边服侍,确实在生活和情感上给予了刘必显很大的慰藉。刘必显已打定主意要将这女子收入房中,料想以他的品貌地位和学识,小翠不会不愿意,只是时下国难当头,不便遽行罢了。 回宅进屋,却见黑灯瞎火,并未像以往那样一进门就听到温柔的问安声音。刘必显略感诧异,摸着黑点燃烛火,却见屋内的床上,整整齐齐的摆着自己浣洗过的衣服,衣服上放着两块约有六七钱的碎银子,小翠却不见踪影了。 顿时,刘必显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赶紧让刘阿四各处问过,都没有着落。刘必显又想到是否像除夕那晚,小翠被将军府内宅的女子们邀去玩耍了,要刘阿四到垂花门叩问,仍是没有结果。 踌躇料理了一阵,刘必显亲自来垂花门找许莹和杨铭。 “她是不是去哪里玩去了?”杨铭问刘必显和许莹。 “小翠这姑娘奴家知道,她从不是贪玩的人,而且她在这城里也没啥熟人亲戚,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能到哪里去玩呢?”许莹摇着头说。 刘必显点了点头。 “那倒是奇了,能去哪里呢?”杨铭说。 “人不见了,却留下了两块碎银子……”刘必显欲言又止。 “两块碎银子?”杨铭奇怪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块碎银子是学生年前给她裁衣服的……”刘必显长叹了一口气。 “这……”杨铭猛然想起除夕夜里在后院遇到小翠的情形,“刘先生,这有问题……” 刘必显默然不语。 “先生快去问问县衙那边,今天有没有人出城?”杨铭急忙说道。 “已经问过了,一个多时辰前有五凤绸缎庄的两辆大车从朝旭门(东门)出城去了……”刘必显黯然地说。 “派人去那五凤绸缎庄看看……”杨铭说。 “学生已经派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刘必显看着杨铭,目光中带着一丝愧意。 许莹在一旁听着杨铭和刘必显的对话,心中猛然一惊。 “难道小翠她……”许莹叫了起来。 杨铭摆手阻止了许莹继续说下去,“刘先生,我们还是先把小翠找到再说。” “也许她是被人绑走了……,他们赶车夜行,走不远的,请刘先生不要太担心……”杨铭对刘必显说。 刘必显默默地点了点头,苦涩地笑笑。 “刘先生,请马上让军营准备一队快骑。”杨铭说,“再让县衙那边派几个熟悉周边地形环境的人过来帮忙……” 一名县衙的捕快在两名军士的押送下进入垂花门,在一身短装的许莹和一个提着灯笼的仆妇带领下,顺着游廊往后院快步前进。整个将军府大院一片黑暗,所有的房间都被许莹下令熄了灯,游廊在灯笼的昏光映照下,似乎在无限延伸着,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从正房的过道进入后院,出了游廊,绕过花圃和假山小径,前面的槐树上挂着一盏应急灯,雪白的灯光下,杨铭坐在藤椅上双手抱着RQ-11B“大乌鸦”无人机的控制手柄,手柄上部的SMA接口连着馈线,那馈线顺着槐树干往上延伸着,高度超过应急灯的部分隐没在黑暗里。 杨铭操作着控制器,让无人机迅速地爬高,液晶屏幕显示着红外摄像机传来的图像,顺义城的街道、人群、灯火在红外视野下闪闪发亮,等到图像范围越过城墙时,一切变得灰暗了。 红外摄像机是捕捉物体辐射出来的红外线成像的,城外的寒冬荒野,在零下十几二十度的背景温度里,只要有人或动物的存在,就会在画面中显示出对比强烈的图像。 杨铭把飞机速度提升到每小时80公里,在城北、城东、城南之间以“之”字形的路线飞行,红外镜头里,田野、村庄、树林、河流一片死寂,偶尔有几只动物在田野里窜过,动物身体的红外辐射在屏幕里显出闪闪发亮的的影子。 “这是哪里?”杨铭问身边睁大着眼睛盯着屏幕的捕快。 “这……好像是药王庙。”那捕快的声音震惊得发颤,“这庙是去年……不,应该说是前年新修的……” “嗯。”杨铭问那捕快,“你对顺义城周围很熟?” “回将军的话,小的们几个都是常年负责四面乡里搜捕揖盗的,这顺义城外几十里内的每一个旯旮都清楚得很……” “那好,你看仔细了。”杨铭操作着无人机继续向前飞行,“这是哪?” “将军,这应该是马头庄。”捕快逐渐在适应红外视野,这次回答得比上次干脆。 “很好。”杨铭夸赞了一句,“我们继续向前……,这是哪?” “这是铁匠营!”捕快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有多远?”无人机没有GPS信号,无法判断距离,而且因为是之字形搜索飞行,连按飞行时间和速度大致估算距离都做不到。 “铁匠营离城十二里。”捕快很肯定地说道。 “差不多了,后面的搜索仔细一点。”杨铭说。 不到两个时辰,差不多三四个小时,其中一半时间是夜晚,他们赶着两辆大车,以火把照明前行,走不了多远。 杨铭继续控制着无人机以之字形路线飞行,在广袤的原野里寻找着目标的踪影。 液晶显示器画面里,两辆大车的影像出现了,车头的火把闪耀着,火把燃烧产生的强烈红外辐射使拉车的骡马影像显得不是那么明亮,车内的人体温度发出的红外线透过车篷形成的影像比骡马更暗一些。 “找到了!这是哪里?!”杨铭沉声喝问那个捕快。 捕快瞪大眼睛,反复仔细地观察周边的环境,“将军,这是枯柳树!” “多远?” “十九里!” 杨铭冲一旁站立的许莹点点头,“许莹,你小心一点。” 许莹一身短装,头上戴着棉帽,斜挂在身上的三点式背带拴着她的HK416步枪,枪口向下斜指着身体左前方的地面。 她拿起一个军绿色的长方形帆布包背到背上,这是一部通用动力C4系统公司生产的AN/PRC-155双信道单兵背负式电台,许莹将螺纹线耳麦从左肩拉过来置于胸前,对杨铭也点了点头。 将军府大堂前,刘必显和范同舟立于台阶之上,默默地看着台阶下的军士队伍,屋檐挂着的灯笼在寒风里摇晃着,昏黄的光照在刘必显木无表情的脸上。去五凤绸缎庄查问的人已经回来向他报告了,那里除了有两名本地伙计守着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王姓掌柜和从山西来的伙计都已于今天下午撤离,走的时候带走了全部的银两和帐簿。 台阶下面,二十名披甲军士立在战马旁,他们手持长枪,腰挎马刀,肩上背着长哨角弓。为首的一人身形矫健,双眉紧锁,脸上一股桀骜之气,正是弓手队长谢庆元。在他的两侧,两名手里拿着铁尺的县衙捕快紧张不安地站着。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许莹从大堂门内穿行出来,刘必显和范同舟侧身相让,他们一眼看到许莹身上的披挂,两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军士将战马牵到许莹面前,许莹握住缰绳,左脚踏上马蹬,一个翻身,轻盈地跨上马背。谢庆元和手下的军士们、两名捕快也纷纷跟着翻身上马。 “跟我来!”一声娇咤,许莹策马向前冲去。 谢庆元骑着马稳稳地跟在许莹之后,他向身旁的军士使了个眼色,两名军士策马加速上前,紧紧地左右贴护着许莹的坐骑。 城门的吊桥放了下来,二十余骑滚滚奔出城门,向着东面的荒野奔去。护卫在许莹左右的两名骑兵手里举着应急灯,雪白的灯光刺破了前方的黑暗,将几十米范围内的地面照得如同白昼。应急灯的投光从地面漫射回来,映着马背上许莹娇俏的身躯,她肩头耸立的单兵背负式电台的柔性棒状天线随着马蹄声颤动着。 举着火把、牵着骡子的车把式在前面用力地拽着缰绳,两名拿辕(扶车轩)的车把式熟练地掌握着车辆的平衡和方向,大车咯吱咯吱响着,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前行,夜风旋旋吹过,火把忽明忽暗地晃动着,前方的路面在火光的跳跃之下阴暗变幻。 ※古时大骡车的御者须用三人,皆步行,两人扶车杆(俗呼“拿辕”),一人牵骡。三人步伐须一致,骡行迅则人亦随之。御者皆着深蓝色布大褂,长与膝齐,腰系搭包,内着白色小布褂,翻两白袖于外,宽几半尺。夏日戴凉帽,缀极少而长的羽缨。走起来虽快如飞,而上身却不动,只衫袖、帽缨随步伐而飘扬,故有所谓“风摆荷叶一柱香”的说法。学秋氏所著《续都门竹枝词》有“咏赶后档车者”一首云:“行来荷叶风前摆,要作朝天一柱香。” 车篷内,五凤绸缎庄的王掌柜呆呆地坐着,手里抱着装着帐簿的包裹,他的身边和对面坐着四个伙计,车厢的中部放着一只装着银两的木箱子。 五凤绸缎庄是晋商的产业,这王掌柜也是晋商家族中人,晋商是受后金支持的商帮,王掌柜和他掌管的五凤绸缎庄不可避免地承担着为后金收集、传递情报的任务。但王掌柜毕竟只是个生意人,并不是专业的细作,商人趋利,赚钱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是以这次后金方面派遣细作团队以五凤绸缎庄为据点开展情报和暗杀行动,王掌柜内心里是抗拒的,只是屈于对方的淫威,不得不从而已。 起初,以顺义城的商人们向刘必显送礼的机会,尹掌班安排王掌柜将小翠以奴婢的名义加入礼单,随后又以五凤绸缎庄作为联络点传递小翠探到的情报。在廿九日夜里绑架和暗杀杨铭的行动失败之后,尹掌班随即逃之夭夭了,却指示王掌柜出面收拾残局。 第二天一早王掌柜就找了县衙牢班的班头,送上一百两纹银,让他暗中料理掉韵秋以灭口。这牢头要弄死一个关押的犯人,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面对一百两雪花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谁知到了牢里一问,才知道这女犯是刺杀将军的要犯,县太爷和将军府两边都盯着,这牢头顿时就犯了难,左思右想,到嘴的银子又不愿吐出去,就想趁着过年这几天县衙和将军府都放假松懈,使阴招不声不响地干掉人犯。于是便断了韵秋的饭食和饮水,种种阴损折磨,夜里睡觉压土袋,弄了两天总算是差不多快断气了,没想到杨铭突然到牢里把人给提走了。 王掌柜这几天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韵秋断气的消息,结果等来的消息却是人被将军府提走。眼看事情即将暴露,惶恐之下,立即收拾了店里的银两帐簿,声称是回乡奔丧,带着山西带来的伙计以及小翠一起撤离,只留下几个本地聘请的伙计照看店面。 现在出城已经两个时辰了,路也走了二十多里,可以确定是脱离危险了,王掌柜松了口气,又惦记起留在店铺里的没能带走的那些绸缎货物来,心中不禁隐隐作疼。 在后面的一辆骡车里,两只装着银两的箱子放在车厢中央,两个伙计分坐在两侧看守着。车厢尾部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她的身子和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随着车身的巅跛,偶尔有一些火把的光线晃到她清秀的脸上,映出了眼底的两行泪痕。 第42章 还牙 - 崇祯故事 - 青滢 许莹和谢庆元带领的二十余骑沿着小道向枯柳树奔驰,队伍以两名持着应急灯的骑兵领头,两个县衙的捕快骑着马紧贴在一旁指点道路,许莹的马跟在领头的骑兵后面,在她的右后侧,不紧不慢地跟着谢庆元。 许莹的马术比起这些骑马的军士还是差一些,谢庆元用自己的马速控制着紧随其后的大部队,不让他们超过许莹。一路上,谢庆元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许莹肩后背着的AN/PRC-155单兵电台上面,这个伸展着柔性棒状天线的小匣子让他很疑惑。 “将军,我们已经到了枯柳树……”谢庆元听到许莹大声说着话,说话的对象好像是杨铭,但是,这怎么可能? “他们在枯柳树到漆干桥的路上,离你们两里路程……”杨铭的声音通过耳麦传给许莹,谢庆元听不到声音。 “去漆干桥!”许莹对着前面的军士和捕快大声咤喝着。 那两名捕快立即指出了路,整支队伍在应急灯光照的指引下,向着目标疾驰而去。 骡车经过道路上的一处坑洼,车身剧烈地巅跛了一下,车厢尾部的帘子抖开了一条缝,一阵寒气卷了进来。小翠缩了缩衣领,透过帘子的缝隙,她看到远处的黑暗里晃过一缕白光,在这个时代,这种冷白的灯光除了杨铭,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 他们追来了!小翠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怎么可能?大车出城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一半时间都是在夜行,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小翠心里快速地思考着,她不禁想到那晚在将军府后院窥探大炮时,杨铭从远处过来,手里拿着的那种奇妙的灯光。当时她闪进黑暗里想逃走,但是看不到路,跑了几步就无法继续再逃,只能束手就擒。那次她用编造的理由骗过了杨铭,甚至杨铭还让她拿着那种灯光帮着照亮,但是这次,她能再次如此侥幸吗? 后面的白光越来越显眼了,滚滚的马蹄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两辆骡车惊骇地停了下来,车把式们互相看着,脸上满上惶恐之色,这夜里追来的马蹄声,是强盗?还是后金军? 王掌柜抱着装着帐簿的包裹从车上跳下来,其他的人也纷纷跟着跳下。 “车伙子,你们赶着车继续向前走……”王掌柜大声吩咐着,“其他的人,跟我往这边跑!” 几个车把式呆呆地对视着,不知道该不该执行王掌柜的命令,他们只是受雇赶车的,犯不着为了雇主的事亡命。 “来的若是强人,你们就把车上的银子给他们。如果不是强人,车上的银子……重重有赏!”王掌柜给车把式们打着气。 鞭子抽打在拖车的骡马身上,骡车因为少了载人而轻快了一些,车把式们赶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控制器的液晶显示屏里,杨铭看到二十余骑在向东奔驰,马和人的红外图像闪闪发亮,队伍前头的两盏应急灯虽然明亮,但发出的光线主要是在人眼可见的波段,红外辐射很小,不像前面骡车的火把那样对人像信号形成压制。 在这队骑兵前方几百米的地方,两辆骡车又启动了,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一些,但是骡车上载的人全部下了车,他们跨下官道,向着北面的田野里跑去。 “许莹,他们在你们前方不到一里,有……有八个人下了车,跑进北面的田地里。”杨铭看到,那八个人惊惶地在田野里奔跑着,有人因为黑暗中看不清脚下的地面,踩到了洞穴或者沟壑,扑倒在地上,又迅速地挣扎爬起来,继续向前跑着。 “在前面,聚光照射!……”许莹一边骑马奔驰,一边大声地命令道。 应急灯从投光模式切转到聚光模式,椭圆形的光斑在前方的道路上来回扫射着,终于,几百米外的光斑里出现了骡车的影子。 “弟兄们,跟我上!”谢庆元一声怒喝,双腿一夹,马匹加速向前冲出。身后的二十余骑也跟着他加速,超过了许莹的马,连着前面的持灯军士和捕快一起向骡车的方向疾冲而去。 “前方向左,人在北面的田里……”许莹在后面急得大叫起来。 骑兵队分为二路,一路继续前进追骡车,另一路则左转冲入田野。 “向右一点,在前面……”许莹跟在骑兵后面按照电台里杨铭的指示大声喊着。 马蹄在冬季坚实的田野里奔突,应急灯远近扫射着,冷白的光照之下,趴在田里的人一个个被抓起来了。 “抓到几个?”杨铭在电台里问许莹。 “七个!”许莹回答道。 “应该还有一个……”杨铭在液晶屏里仔细寻找着,画面里,七个人影已经被骑兵们抓到,但还有一个就是找不到踪影。 “见鬼了……”杨铭嘀咕着,忽然又大叫起来,“许莹,你看看附近有没有草垛……” 杨铭判断对方是躲到了某种能遮避红外线的环境里,在这荒郊野外,只可能是草垛之类的物事了。 不用许莹开口,经验丰富的捕快们已经在搜索了,应急灯四处照射着,一个一丈多高的麦草堆出现在前方,两个捕快跑过去,用手里的铁尺拨弄着麦草。 “出来!”捕快们大喝着,将藏身麦草堆里的纤瘦身影拉了出来,应急灯的冷白光照到这个女子的脸上,她的头发沾着杂乱的麦草,清秀的脸上带着惊惶的表情。 许莹缓缓地策马上前,“小翠姑娘……”她温和地叫着这个惊魂未定的女子。 无人机控制器的屏幕里,电量标志开始闪烁示警。虽然目标的直线距离只有二十多里,但之前的之字形路径来回搜索飞行耗费了大量的电力,机内锂硫电池的储电已经快用尽了。 “许莹,你把飞机捡回来……”杨铭控制着无人机开始降落,“转过身,在你面前的天空。” 杨铭看到,那个背着单兵电台的娇俏身影跳下马来,接过军士手中的应急灯,抬头对着天空照射着。应急灯射出的冷白光几乎不含红外线,但是应急灯本身因为长时间的工作有些发热了,从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图像看到,灯体举在许莹手里闪闪发亮。 射向天空的白色光柱里,许莹看到一架展着翅膀的大鸟迎着自己缓缓飞来,越来越近,马达发出的嗡嗡声都可以隐隐听到了。突然,马达关闭,嗡嗡声消失了,飞机失去了动力,迅速地下沉,在自己面前冉冉滑翔降落。 “飞机如果摔成几块,记得全部捡回来,不要掉东西……”耳机里,杨铭淳淳叮嘱着。 RQ-11B“大乌鸦”无人机的机身由凯夫拉纤维制成,具有很高的强韧度,降落的时候即使受到磕碰解体也不要紧,就像以前的诺基亚手机,一摔几块,就是不坏,拼起来照常使用。 将军府大堂里,几盏应急灯将室内照得雪亮,杨铭和赵知县坐在上首正位,刘必显和范同舟分伺左右,堂下跪着抓回来的一干人等,没有小翠,但是多了县牢里的班头。 事实俱在,没有用刑这些人就全招了,现在正等着杨铭和赵知县发落。 “后金细作,按律当斩。”杨铭冷冷地说。 底下跪着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直打颤。 “但本将军宽仁为怀,给你们放一条生路。” 杨铭盯着那个王掌柜,“王掌柜,带着你的人回绸缎庄去,不要玩什么花样。” 杨铭本来想说把他们全关进县牢里去,但是以他今天看到的县牢的环境,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杨铭并不想和晋商弄得势同水火,晋商逐利,他们既然能为皇太极所用,自然也能为自己所用,他将来的商业发展,如果有晋商的协助,那将会省很多事。 “让你的东家来见我,如果能让本将军满意,不仅不杀你们,你们的店铺也可以保全。” “小的多谢将军恩典……”王掌柜磕头如捣蒜,“小的东家一定会重谢将军……” “赵大人,这谋财害命的牢班班头,就请大人带回去按律处罚吧。”杨铭扭头对旁边坐着的赵知县说。 那赵知县板着个脸,目光沉沉地盯着地上跪着的牢班头,一言不发。 大堂后面的花厅里,许莹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翠,目光里带着复杂的神情。 许莹对小翠一直都很有好感,这丫头看起来老实本份,言语不多,服侍人细心又勤快,但实在没想到居然是后金的细作。 “小翠,我相信你是被逼的……”许莹酙酌着说,“只要你改过自新,我会劝将军给你一个机会……” “少奶奶,奴婢全家都是佟家的奴隶,是那佟韵秋带奴婢入的行……”小翠低着头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佟氏是辽东大姓,据记载,“北燕时,辽东佟万以文章知名。”这佟氏族人是汉化女真人,还是女真化汉人,还是兼而有之,各种说法都有。 明代时佟氏一族在辽东更是显赫,佟氏族人任官将者,有总兵佟登、参将佟昱、都指挥佟勋、管屯佟珮、局捕佟起风、佟鹤年;应科举者,有佟珍、佟应龙、佟溏、佟贤、佟珮、佟登;任女真通事者,有佟印,佟铭,佟铠;壬振援朝战争有宽甸堡副总兵佟养真、参将佟养中、阵亡的佟大纲等。 明末时还有个佟养性,本为抚顺的商人,其家族与努尔哈赤过从甚密,族中有一女佟佳·哈哈纳扎青嫁努尔哈赤为妻。早在努尔哈赤尚未立国之时,佟养性便图谋投靠他,却被明朝官吏发觉,将其下狱。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辽东巡抚郭光复为控制努尔哈赤,故意释放佟养性,让他去建州充当间谍,谁知道佟养性这一去,不仅没有给明朝当间谍,反倒彻底投靠了努力尔哈赤。 后来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并于天命三年(1618年)起兵攻明,占领抚顺,佟养性引导其堂兄佟养真和全族归顺后金。努尔哈赤将孙女(阿拜之女)嫁给佟养性,号“施吾理额驸”,授三等男。而明朝则将他与李永芳相提并论为两个头等叛徒(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三个更重量级的“三顺王”登场之前)。 “佟韵秋?”许莹脸上露出几分嗔色,“我看过不几天也要被将军给收服了……” 料理完事情已是下半夜了,送走赵知县、范同舟等人,刘必显送杨铭和许莹进垂花门,三人边走边谈。 “将军,学生失察,差点误了将军的大事。”刘必显愧然地说,“学生实在是问心有愧,应向将军自请责罚……” 杨铭摆摆手,“刘先生不必自责,此事不怪先生,只怪那些后金细作太狡滑。” “夜已深了,先生快回去休息吧。”杨铭步上垂花门的台阶,回头对刘必显拱手说道。 刘必显一声轻叹,对杨铭深深一揖。 “许莹,今天辛苦你了。”进入垂花门内,杨铭就一把搂住许莹的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毫不顾忌前面提着灯笼引路的张二嫂的存在。 “奴家不辛苦。”许莹还沉浸在追捕行动的兴奋之中,“只可惜那些家伙都没有反抗,奴家的枪没能用得上……” “身怀利器,必起杀心……,人还是要少杀。”杨铭微笑着对许莹说。 “将军,您太宽仁了……”许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杨铭呵呵两声,又在许莹的脸上亲了一口,“许莹,今晚再到你的西厢房去……” 连续两夜留宿西厢房,许莹不禁心花怒放,脸上却摆出几分娇嗔,啐了一口,“谁稀罕,你找那佟韵秋去……” “佟韵秋?是谁?”杨铭奇怪地问。 刘必显送杨铭和许莹进了垂花门,返回时一路上心中谓叹不已,绕过前院西厢前排的公房,来到自己所居住的套房门前,却见房门虚掩,房内燃着烛光。 他心中一动,伸手推开房门,跨入外间,只见烛光之下,小翠纤瘦的身影跪在地上,眉眼低垂,身子微微在颤抖。 看了地上跪着的女子半晌,刘必显一声长叹。 “床上的银子,你拿去裁件衣服吧。”刘必显跨入里间,将门关上了。 第43章 手术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43章 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喂食 - 崇祯故事 - 青滢 那几个可怜的女子总算是又回到将军府了,她们一个个低着头跟在小枙身后进入垂花门。院子里三三两两干着活的女子看到这些女子又回来了,都停住了手中的活,站起身来看着她们,脸上露出各种复杂的表情——有庆幸的,有哀婉的,也有鄙夷的。有的女子跟回来的这几个女子以前在府里相处时有姐妹情谊,想上前去相见招呼,但看到许莹阴沉的脸色,又赶紧将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些女子都放到东裙房,跟那几个鞑子送来的女子放一起!”许莹冷冷地对张二嫂吩咐道。 女子们低着头不敢吭声。在华北地区,东边的裙房夏季西晒,冬季直接受到西北冷风吹袭,居住环境比西裙房差一些,是以储物间、厨房、马厩等都是设置在东裙房。 听到许莹提起皇太极送来的那些女子,杨铭不禁心中一动,四名女子们清丽绝伦的面容在他脑海里浮现起来。皇太极选送的这四名女子,其容貌意态,只在将军府的这些女子之上,决不在其之下。尤其那个旗人女子,秀丽的面容,额前中分向后的满式“两把头”,别有一番清爽精致的味道。 “走,我们一起去东裙房看看。”杨铭对小枙和那几个回归的女子说道。 许莹愣了愣,自知失言,不禁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一行人顺着游廊走向东裙房,远远地就看到几名女子在东裙房前的游廊外面修剪着花圃,打扫着地面的落叶。杨铭目光巡视,却见那旗女正弯着腰在擦拭游廊柱子,结实紧绷的腰臀曲线让人不禁暇想翩翩。 四名女子看到杨铭、小枙等一大群人走过来,赶紧停住手中的活,起身行礼。初次见到杨铭来东裙房,这些女子都免不了显得有些紧张,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拘谨和不安的表情。 “不必多礼……”杨铭微笑着对这几个女子说,目光却落到那旗女低埋的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的话,奴婢是喜塔腊氏如意。”那旗女低着头轻声答应着,汉话中带着一些辽东口音,但是却非常流利。 在努尔哈赤攻占了辽东的城镇之后,城里汉人满人杂居,汉人会满话,满人会汉话,这都是常事,对此杨铭也不以为意。 “喜塔腊氏……,是上三旗的包衣吧?”杨铭想了想,随口问了问那旗女如意。 如意脸色一滞,随即轻声答道:“是,奴婢家是正黄旗包衣……” 包衣即满语“包衣阿哈”的简称。“包衣”意为“家的”;“阿哈”意为奴隶、家奴、奴才。后金早期,包衣为满族贵族占有的家奴,没有人身自由,受主人驱遣从事家务劳动或生产劳动。来源有战俘、罪犯、因债务破产者。包衣的子女也世为饮衣。以包衣编成的佐领即称包衣佐领,也叫旗鼓佐领(“旗鼓”亦作“齐固”,系译文对音)。 上三旗(镶黄、正黄、正白,只指满洲旗,不包括汉军旗、蒙古军旗)包衣即内务府包衣,全系皇家世仆,其先世或系汉人、满人、蒙古人,但一旦隶属了满洲包衣旗,即永为家奴。只有一些立有重大功勋的包衣及其后代会被皇帝加恩抬旗,即“抬举“加入满洲八旗,从而摆脱奴籍。 在清朝定鼎中原、一统天下之后,不少出身包衣的人,因建立功勋而致显贵,成为机枢重臣、封疆大吏,甚至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但在传统习俗上对其主子仍保留奴才身份,如世为江宁织造的曹氏三代,也就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家族,身为贵官,有高深文化修养,然其身份仍为皇家世仆。 当然,这种奴隶身份只是名义上的,实则他们的身份、地位与普通人家的家奴有着很大的区别,并不是真正的奴隶,只能说是一种历史遗留问题罢了。 具体来讲,包衣拥有独立户口,包衣旗人属于旗籍的一种,法律上属于“正户”,甚至他们还拥有自己的“户下人”。而且包衣拥有人身自由权,包衣旗人作为独立户口,不可以被主人买卖。在法律上,包衣旗人属于“良人”,也是“正身”,和外八旗旗人的待遇一致,都是“良人”待遇。包衣可以参加科举,自然也可以为官。 乾隆、嘉庆年间的大学士松筠,其所在的蒙古镶蓝旗旗主家办丧事,松筠虽然彼时已是“宰相”之尊,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去给主子迎宾、哭丧、送葬。要知道,松筠还只是隶属蒙古正蓝旗普通旗人,地位要高于奴籍的包衣,清朝包衣相对本主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实则这也只是一种道德习俗的约束,并不是法律规定的强制义务。比如这个松筠就是因为给主子低三下四地去办丧事,被乾隆皇帝知道了,认为他丢了朝廷大臣的脸面,把他的军机大臣职务给免了。 晚清的时候,有个知县宴请新来的知府夫妇吃饭,因知府夫妇是满人,这知县就找了个手下旗人差役的老婆去作陪。谁知这差役的老婆一上桌,看到那知府夫妇,原本拘谨恭敬的态度一扫而空,大喇喇往上席一坐,那知府夫人反倒是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夹菜倒酒。知县看得目瞪口呆,几疑是幻觉。后来下席了一问,那差仆老婆说这知府夫妇家世代上原是自己家的包衣奴才,知县这才知道拍知府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叫苦不迭。 西厢房里,王成一个人趴在桌子前在写字,羊毫笔落在纸上,横竖撇捺已经有几分像模像样了。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是《千家诗》中的一首《早春》,唐代诗人杨巨源的作品。 杨铭对王成的启蒙教育方式还是采用中国传统的《三百千千》体系,即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千家诗》这四本书组成一整套蒙学体系,包含了基本的天文地理常识、道德礼义、人物器物景观、待人处世准则。这些读本的内容精炼隽永,是宋朝以后中国私塾普遍使用的启蒙读物。 蒙学教育的基本的目标培养儿童认字和书写的能力,养成良好的日常生活习惯,能够具备基本的道德伦理规范;并且掌握一些中国基本文化的常识及日常生活的一些常识。这《三百千千》是历史经验证明的有效适合儿童的启蒙课本,既使在杨铭穿越前的中国,儿童国学班仍然也是采用这么个体系来教学。 “王小公子写的不错!”许莹走进屋来,面带微笑地对王成说。 “许姐姐……”王成赶紧起身来给许莹行礼。 “王小公子不必多礼。”许莹微笑着问:“玲珑呢?” “刚才出去了,一会就会回来的。”王成说道。 “哦。那王小公子继续写字吧,奴家在这屋里等一会。”许莹对王成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 看着王成重新趴到桌子前,拿起羊毫笔认真地写着字,许莹微微点了点头。 王成写字的地方是厢房的外堂,邻着外堂的两间房一间是玲珑的居室,另一间是王成的居室。许莹随意地走进玲珑的房间,只见室内窗明几净,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妆奁铜镜,紧凑的架子床上,绣着荷花、莲蓬、鸳鸯的丝被叠得方方正正的。 好一个心灵手巧整洁勤快的小姑娘!许莹心里赞了玲珑一句,目光落到床上枕头边的一件物事上。 那是一个形似面包的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包装,包装上面蓝色菱形的图案上印着的 libresse 英文商标许莹并不认识,但是很显然,这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它只可能来自于一个人。 许莹好奇地将这个“面包”拿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塑料纸的包装已经撕开了,里面叠装着的一片片柔软的物事让许莹有些疑惑,她用手指捏了捏,又把包装翻了个面,一眼看到上面印着的示意图案,许莹手一颤,顿时满脸飞红。 “呸!”许莹心中暗地里啐了一口,隐隐生起一丝醋意,但随即就释然了。她还没过哺乳期,是用不着这种东西的,杨铭没给她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到玲珑娇柔的声音,“王小公子,字写完没有……” 许莹赶紧把手里的“面包”放回原处,咳嗽一声,步出门外。 “许少奶奶……”玲珑看到许莹从自己房里出来,脸上露出一丝惊惶的神情,赶紧屈膝行礼。 “玲珑妹妹不必多礼。”许莹微笑着上前一步,握住玲珑的手拉她直起身。 听到许莹对自己如此称呼,玲珑惊得睁大了眼睛,忽然脸上一阵红晕,赶紧又将头低了下去。 “少奶奶,奴婢……”玲珑咬着嘴唇嚅嗫着。 “玲珑妹妹,叫奴家一声姐姐就好了。”许莹微笑着说,“外面冷,妹妹出去注意不要着凉……” “等会奴家让如画给你拿件貂皮坎肩来……” 王成停住了笔,抬头惊讶地看着许莹和玲珑,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玲珑姐姐,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管许姐姐叫姐姐,你也可以管叫姐姐的……” 小枙在东裙房吩咐着仆妇们打扫房间,整理床铺,那几个回归的女子一边帮着收拾,一边用感谢的目光看着小枙。今天她们能回到这将军府,重新拥有舒适的房间和温暖的被褥,总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心里对于小枙的感激是不言而喻的。这一切小枙看在眼里,嘴角却只是微微一笑。将军府的女子们,大抵都是敬畏许莹的,而这些回归的女子却显然是服膺自己,将来自己在这府里说句什么话,也不愁没有人呼应了。 杨铭站在游廊里,嘴里叼着香烟,看着小枙忙里忙外,娇柔的身躯如风摆杨柳般,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风流姿态,心里不禁深感受用。他手里的香烟深吸一口,慢慢喷着烟雾,却见小枙回眸往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小枙眼角挑了挑,冲杨铭一个微笑,手提了翠色褙子的衣袂跨下游廊的台阶,那褙子的腰线一下子收紧了,婉转的腰臀曲线随着脚步微微颤动着。 “小枙……”杨铭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小枙,手搭到她的腰上,低下头就要亲吻。 “檀郎……”小枙拦住了杨铭,“让奴家先忙完这里的事情,好么?” “嗯,你快点。”杨铭沉声说。 小枙眉梢眼角含着笑,看了看杨铭,又去忙东裙房的事情了。 杨铭靠在游廊的柱子上,狠狠地抽上一口香烟,将烟蒂扔了,仰着头闭上眼睛,让那烟雾在五脏六腑循环回味着。 忽然,杨铭闻到了一种奇特的味道,这味道渗入他心底,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同时却又有一种深深的沉醉。 酒面初潮蚁绿,歌唇半启樱红。冰肌绰约月朦胧,仿佛暗香浮动。 这是寒冬里初次绽放的报春梅的香气。 睁开眼睛,却见玲珑俏生生地站在面前,脖子上围着的貂皮坎肩褐色的皮草在寒风里微微颤动着,给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容衬出几分雍容华贵的感觉。 “将军,您站在这里睡觉不冷么?”玲珑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杨铭,奇怪地问道。 “这……,哦,不冷……”杨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玲珑摘下肩下的皮草,双手举着围到杨铭的脖子上。 “将军,许姐……许少奶奶要奴婢来请将军去吃饭。” “哦,好。”杨铭感到身上一阵温暖,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搂住了面前的小可人儿。 温香软玉在怀里,那报春梅的香气越发浓郁了。 “玲珑,我给你的……那个,用上了?”杨铭轻轻抚摸着玲珑,悄悄地问道。 “嗯。”玲珑娇羞地将粉脸埋到杨铭的怀里。 西厢房内,铜盆里的炭火如春,桌上摆着各式菜肴,细瓷杯里,黄酒微温。许莹依偎在杨铭的身旁,两人并肩而坐,推杯换盏地吃着酒菜。桌子的另一边,玲珑抱着琵琶,羞着脸低头轻轻弹唱着。 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零乱。渐轻雷隐隐,雨收云散。 但闻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佳景无限。 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 金缕唱,碧筒劝,向冰山雪槛排佳宴。清世界,几人见? 小枙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将那些女子安排住下,床铺被褥、桌椅用具都摆设停当了,又吩咐仆妇们做些饭菜送来给女子们。自己再出来寻檀郎,却哪来还有人影。 娇嗔之下,小枙便顺着游廊一路寻来,及到近了许莹的西厢房前,但听琴声隐隐传来。小枙脸色一变,脚步更走得急了,到得门口,屋里那琴声笑声更是声声入耳,刻刻催心。 如画从厢房外堂里出来对小枙微微一礼,“枙少奶奶,将军和许少奶奶在屋里,奴婢这就给您去通报……” 话已说完,那脚步却不见移动。 小枙冷冷一笑,上前伸手捏住如画尖尖的下巴,将她那网红脸蛋托得仰起来,樱桃小嘴被手指捏得扭曲了,如画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贱婢!”小枙轻轻骂了一句。 (本章完) 第45章 追捕 - 崇祯故事 - 青滢 晕晕沉沉睡过一觉,杨铭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红罗帐里,暖香傭倦,枕边的许莹却已不在床上。 “将军,您醒了……”守候在房里的如画听到杨铭起床的声音,赶紧过来侍候。 “哦,许莹呢?”杨铭抬起胳膊让如画服侍着穿衣服,却看到她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的样子。 “如画,你怎么了?” “将军,许少奶奶刚才出去找张二嫂吩咐事情去了。”如画鼻子一酸,泪水又在眼框里打着转,“将军和许少奶奶在屋里吃饭的时候,奴婢在门外挡着枙少奶奶,枙少奶奶她……” 听到如画这么说,杨铭也猜到了七八分,多半是小枙忙完东裙房的事情,找不到自己,就拿如画出气了。 “哦,如画,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杨铭安慰着如画。 这一安慰倒好,杨铭话音未落,如画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好了,如画,别哭了……”杨铭搂着如画的肩膀,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将军……”如画一下子偎倒在杨铭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了杨铭,梨花带雨的俏丽脸蛋埋在杨铭的脖子里抽泣着。 “如画……”杨铭柔声地唤着怀里的女子,却感觉两团结实的突起贴着自己的胸口,那种尖挺的感觉似乎要钻到自己的心里。 杨铭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如画,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脸庞,泪水吻在嘴里,他尝到一种苦涩的滋味。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如画身子一颤,触电似地迅速挣出了杨铭的怀抱,抬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捧起衣服低头侍立在一旁。 “将军,您起来了……”许莹进了屋,满脸含笑地对杨铭说道。 “哦……”杨铭整理着衣服的领口,含混地应了一声。 “将军,外面下雪了……,等会将军就在奴家屋里吃晚饭吧。”许莹一双桃花眼里说不尽的浓情蜜意。 “吃晚饭?”杨铭猛然想起自己中午还没给牢房里关着的韵秋送饭。 青砖厚重的库房里,韵秋扶着床栏,缓缓地下了床,脚步还没迈开,就感到右腿的伤口一阵扯痛。 轻轻地一声叹息,韵秋在床边坐了下来。 墙顶上的花孔透进来的天色渐渐暗了,屋子外面北风呼呼地吹着,一些细小的雪花从墙顶卷了进来,在屋梁下盘旋飞舞着,及至掉落下来,却又看不到踪影了。 上午杨铭来送饭走后,韵秋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半天,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挠着一样,怎么也无法睡着。朦朦胧胧中,韵秋似乎感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抱着自己,她想挣开,身子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好不容易挣脱了,睁开双眼,却是冷裘孤枕,空荡荡冷啾啾的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卧牢笼。 时间慢慢流逝,韵秋感到自己心里的期盼却越来越明显,她撑着身体下了床,却行走不得,只能默然地坐在床边。 “我只是饿了,盼着饭食快些送来罢了。”韵秋对自己说。 期盼的仅仅只是饭食么?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问她。韵秋不能回答,她甚至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不愿听到这个声音。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寒风卷着雪末扑进屋里,那个她曾经想杀的男人提着食盒从风雪中进屋了。 “唉,你怎么起来了。”杨铭的声音中带着关切,“你伤口刚愈合,要卧床休息。” 韵秋抬头看了杨铭一眼,冷艳的脸上带着一丝迷惘。 “快回床上去吧。”杨铭将食盒放到床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将胳膊架到韵秋的腋下,托着韵秋坐到床上。 “快吃东西吧。”杨铭取出食盒里的饭食递到韵秋手里,“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有些别的事,给你送饭晚了……” 说到这里,杨铭脸上不禁一红,他所说的“别的事”不过在香闱里和许莹颠鸾倒凤罢了。 “不要紧,我还不饿。”韵秋低着头回了一句。 杨铭笑了笑,点上一只香烟,在屋里一边踱着步,一边看着韵秋。 韵秋停住筷子,抬头看了看杨铭,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又低下头大口扒着饭起了起来。 “还说不饿,你吃得这么快……”杨铭笑着对韵秋说。 “我……”韵秋想要说话,却不小心呛住了,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快点吃吧。”杨铭赶紧说道。 饭食吃完了,杨铭仍旧是扯了纸巾递上。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韵秋冷冷地说,没有接杨铭递上的纸巾。 “为什么?”杨铭嘻皮笑脸地说:“每个女人都希望男人对她好……” “我不需要!”韵秋说。 “你不是女人么?”杨铭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已有夫君了……” “你胡说什么!”韵秋冷艳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那就是没有了?”杨铭涎着脸说:“那我干嘛不能对你好?” “我比你大——”话音未落,韵秋立即感到这话不应该是自己说出来的,她不禁银牙紧咬起来,心里恨恨地骂着自己。 杨铭呵呵笑了笑,手中的湿巾凑到韵秋的嘴角给她轻轻擦拭起来。韵秋偏着脸躲过,杨铭手中的湿巾跟着追了过来,韵秋又往另一边偏脸,杨铭就往另一边追。韵秋自知无幸,只好让杨铭给擦了。 “来,吸支烟。”给韵秋擦过嘴角,杨铭掏出一只香烟递给韵秋。 明末的妇女吸烟率是很高的,崇祯末年甚至有“三尺童子莫不吃烟”的说法,是以杨铭给韵秋递烟,也不算是唐突之举。 香烟是在明末传入中国的。明万历间莆田人姚旅《露书》载:“吕宋国有草,名淡巴菰,熏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初漳州人自海外携来,莆田亦种之,反多于吕宋,今处处有之,不独闽矣。”这是中国有关烟草的最早的文字记载。 清代道光年间举人俞正燮《吃烟事述》载:“烟草出于吕宋之地,名曰‘淡巴菰’。明时由闽海达中国,故今犹称‘建烟’,谓其烟味最沉也。”明末清初史学家谈迁《枣林杂俎》载:“金丝烟,出海外番国,曰淡巴菰,流入闽粤,名金丝烟。性躁有毒,能杀人。天启二年,贵州道阻梗,借径广西,始移其种,叶似薤,长茎,采而干之,刃批如丝,今艺及江南北。” 明末清初名医张介宾所著《景岳全书》中说:“此物(烟)自古未闻也,近自我明万历时始出于闽广之间,自后吴楚间皆有种植之矣……”明末清初人士沈赤然所著《寒夜纵谈》云:“烟草产自闽中……末年遂遍地种矣。”由此可见,烟的产地在菲律宾吕宋岛,自明代开始传入中国福建、广东,进而遍布全国。 烟草自从传入中国,便成为了人们的喜爱之物。明末杨士聪《寒夜丛谈》云:“余儿时见食此者尚少,迨二十年后,男女老少,无不手一管,腰一囊。”清初王肱枕《蚓庵琐语》亦云:“予儿时尚不识烟为何物,崇祯末三尺童子莫不吃烟矣。”清乾隆年间举人陆耀《烟谱·好尚第四》云:“酒食可阙,而烟绝不可缺。宾主酬酢,先以此物为敬。”康熙时嘉兴人王逋肱《蚓庵琐语·烟草》云:崇祯末,我地遍处栽种,虽三尺童子,莫不食烟。” 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妇女和男人一样,对烟的喜好程度都是相当深的。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陶庵梦忆》云:“余少时不识烟草为何物,十年之内,老壮童稚、妇人女子,莫不吃烟。”清初王士禛《香祖笔记》云:康熙时,“今世公卿士大夫下逮舆隶妇女,无不嗜烟草者”。清康熙时人刘廷玑《在园杂志》中云:“始犹间有吸之者,而此日之黄童白叟,闺帏妇女,无不吸之,十居其八,且时刻不能离矣。”乾隆年间的阮葵生《茶余客话》云:“近日无人不用,虽闺稚女,银管锦囊与镜奁牙心并陈矣。” 明清时的妇女吸烟面相当广,尤以两广和东南沿海最盛。清道光咸丰年间的书画家罗天池《诗翰卷》中云广州妇女:“在家则只知吸水烟打纸牌,不知中馈针黹为何事。”《广西通志》中描述苗族妇女:“蛮女性喜吸烟,每以烟筒插髻。”近人徐柯《清稗类钞·饮食类二·吸旱烟》云北方妇女好烟也不逊于两广:“光绪以前,北方妇女吸者尤多,且有步行于市,而口衔烟管者。”该书还记载,清“光(绪)、宣(统)间”,有了卷烟以后,吸起来更为方便,于是“妇女亦起而效尤,出行且吸之,不顾西人之诮为行同泰西之娼妓也”。 清学者金学诗《无所用心斋琐语》描述苏州一带官绅之家娇柔女子吸烟之状:“苏城风俗,妇女每耽安逸,缙绅之家尤甚。日高,春犹有酣,寝未起者,簪花理发,举动需人,妆毕向午,如出闺房,吸烟草数筒……” 清女诗人虞山女史归懋仪是有名的女烟客,曾作《烟草》诗表明自己对烟的喜爱:“谁知渴饮饥餐外,小草呈奇妙味传。”清张浮槎(浮槎散人)《秋坪新语》中记载静海吕氏之妻作戏咏长烟袋诗铙有风趣,诗云:“这个长烟袋,妆台放不开,伸时窗纸破,钩进月光来。” 一些诗人更是将女人吸烟的姿态描绘得十分动人。如明末清初女诗人朱中湄在《美人啖烟图》诗中云:“惜惜佳人粉黛匀,轻罗窄袖晓妆新。随风暗度悲笳曲,馥馥轻烟漫点唇。”《清稗类钞·饮食类二·吸旱烟》载有几首《咏美人吸旱烟》诗,为清诗人尤侗所作,其一云:“乌丝金缨赛香荃,细口樱桃红欲然。生小妆楼谁教得,前身合是步非烟。” 当然,对于妇女吸烟,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赞赏,清袁枚《随园诗话·补遗卷十》中云:“不惜千金买姣童,口含烟奉主人翁。看他呼吸关情甚,步步相随云雾中。”据晚清诗人俞樾称,当时闺阁妇女以吐烟圈为风雅,其《天香》词题注曰:“吸淡巴菰,烟蹙口出之,一一皆成圆圈,亦闺中一技也,为谱此词。”另一种是反对,清福建海澄邱炜萲《菽园赘谈·妇人吸烟嘲》云:“宋孤山处士尝曰:‘某件件使得,惟弈棋与挑粪使不得。’余亦曰:‘妇女件件可耐,惟吸烟不可’。” “你倒是有些古怪玩意。”韵秋接过香烟,却见这洁白细长的烟卷饱满而光滑,尾部的过滤嘴天衣无缝地接合在一起,拈在手里像是一件艺术品,真不知这玩意产出何地,又是怎么制出来的。 “我身上还有件稀奇玩意,你要不要看看?”杨铭嘻皮笑脸地说。 韵秋脸上一红,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杨铭从怀里掏出zippo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出火苗,递到韵秋面前。 “这是不是稀奇玩意?”杨铭笑着问韵秋。 韵秋脸上又是一抹飞红,嘴里含着香烟凑前点燃了,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一圈烟雾。 杨铭将脚上的鞋子蹬掉,一个翻身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和韵秋并坐在一起,伸出左臂把韵秋揽在怀里,他从韵秋手里拿过香烟,含到自己嘴里猛吸了一口。 两人像情侣般地偎坐在一起吸着同一支香烟,此情此景,让杨铭不禁想起他在上个世界里读大学的时候,和女生一起飞叶子时的情景,心中顿时生出了今夕何夕的感慨。 “韵秋,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杨铭吸了一口烟,将香烟递到韵秋嘴里,很随意地问道。 “家里没有男丁。”韵秋淡淡地说:“小时候跟着阿玛打猎,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那你干嘛要做细作这行?”杨铭胳膊使点劲,将韵秋搂得更靠紧自己一些。 “家里穷呗。”韵秋靠在杨铭怀里淡淡地说:“族里的男子长大了可以当兵打仗,建功立业,女孩子家能干什么?” “哦……,那个小翠是你徒弟?” 听到杨铭说到小翠,韵秋怔了怔,心里再次确认到她的团队已经全部完蛋了。 “她们家是族里亲戚家的奴隶,以前老汗杀汉人,她们家投了佟家才躲过被杀的……” 汉人大量归顺满洲是在天命三年明金战争揭幕之后,在这一年四月努尔哈赤攻占抚顺,俘获人畜约30万,其中的人口一律都被设为阿哈(奴隶),这部分人是不能够去当兵的。但是在这次战役中,明军抚顺游击李永芳被迫归降,除此之外还有数以千计的汉人被降附。对这一部分汉人,努尔哈赤并没有作为战利品,而是将他们编成了“一千民户”,这些人归原来的官李永芳管辖,后来被迁往赫图阿拉。 明末边将降金始于李永芳,但是大规模编汉族降人为民户则自抚顺之役始。努尔哈赤开始对待汉人还是很不错的了,在他开始占据辽东的时候,他给予了归降的汉人以民户的地位,这些汉人享有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接近于满人牛录属员。可是,这种状况很快就改变了。 明天启三年(1623)六月,听说复州汉民人数增加,接受明国“派来之奸细和札付”,将要叛逃,努尔哈赤派遣大贝勒代善、斋桑古、阿济格、杜度、硕讬等贝勒,率兵两万,前往将男人全部杀光,带回大量子女、牲畜。 天命九年正月,努尔哈赤连下九次汗谕,遣派大批八旗官兵,在金国的大部分辖区,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金斗的,定为“无谷之人”。努尔哈赤辱骂“无谷之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彼处(明国)之光棍”,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发现其“闲行乞食”,立即“捕之送来”,并于正月二十七日“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尼堪”。 天命十年十月初三日,努尔哈赤下达长谕,指责汉民“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叛逃不绝”,历数镇江、长山岛、川城,耀州、彰义站、鞍山、海州、金州等地汉民武装反抗事例,宣布要斩杀叛逃之人。他命令八旗贝勒和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官将,带领士卒,各去自己辖属的村庄,“区别”汉民,凡系抗金者,一律处死。各将遵令,“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当时有辽东汉民几尽杀光之说。 努尔哈赤还在十月初三的“汗谕”中,命将未杀的“筑城纳赋”之“小人”(即劳力者),全部编隶汗、贝勒的拖克索(庄),每庄十三丁、七牛,耕地百晌,八十晌庄丁“自身食用”,二十晌作“官赋”。编丁隶庄后,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每备御各赐一庄”。这样一来,原来“计丁受田”的汉民,失去了“民户”的身份,沦落为奴隶制农奴性质的“庄丁”,被迫缴纳数倍于“计丁授田”上交的丁赋,人身奴役加重,剥削更为厉害。 辽东地区的大多数汉民(即除去原系阿哈的汉民以外),从“计丁授田”的后金国“民户”,下降为缴纳高额地租、惨遭庄主压迫的封建农奴,严重地加深了辽民的苦难,农奴制庄园恶性扩展,遍布后金辖区,这是很大的倒退。 努尔哈赤令汉人与女真人合户,实际上是将满族旗人分置于汉人各户之中,满人奴役汉人,汉人男丁承担了全部重体力劳动,汉人妇女则成了旗人的奴婢。 如此的不平等,加上缺衣少食,就导致了1623年满、汉之间的一系列冲突。许多汉人故意在食物和饮水中投毒,焚烧房舍,还杀死了一些后金的哨卒。 努尔哈赤对汉人抗暴作出的反应,是进一步屠杀清洗。他愤怒地责问八贝勒:“我等之兵去后,耀州之人即扬言杀我妇孺,其他各地之人亦毒杀我等之诸申,尔等知否?” 又斥责各旗大臣对汉人过分宽容: 汉官与我等之诸申,因何同等对待?若我等之诸申犯罪,则问其功劳,问其官位,稍有理由,即应赦之。若尼堪犯下死罪,又未尽心效力,复有偷窃之事,则应尽诛其子孙亲族,为何仅责打了事? 占据沈阳后,满汉人户便被指定居住在按种族划分的区域内。除此之外,努尔哈赤还规定汉人不得持兵器;而女真人则无论是不是八旗兵丁,都要随身携带兵器。 这种旨在阻止汉人反抗的歧视政策,可能正是1625年汉人叛乱的导火索。这年秋,许多满族兵民被杀,据说还有汉人派人向附近的明军求援,希望重返明朝。11月,努尔哈赤采取了严厉措施,遂令满族官吏进行彻底调查,清洗各村带头闹事的秀才: 并非我等嘉善拔擢之官员,乃是昔为明国秀才、大臣而今无官者,听信奸细之言,煽动当地村民。凡此等人,皆检出诛之。 从天命八年六月复州兵民起,由于辽东军民痛恨后金苛政,猛烈反抗,努尔哈赤不从改革弊政、减少杀戮、缓和矛盾以平息民怒,稳定局势这一根本上着手,却改变策略,怀疑汉官,疏远汉官。 当努尔哈赤决定派兵屠杀复州兵民时,“抚顺额驸”李永芳谏阻说:“所谓复州之人叛者,非实也,恐系人之诬陷矣。”李之本意是应当慎重,核实情况后再发兵,这原是无可非议的。可是,努尔哈赤却大发雷霆,厉声指责李永芳等汉官“以明帝为长久,以我为短暂”,“心向明国”,蔑视金汗,竟革去他的总兵官职,捕其子来审讯,后虽复官,但也不似过去那样信任和重用了。 韵秋简单的一句回话,实不知其中包含了辽东汉民多少的苦难。后金对汉民的屠杀政策一直到皇太极登上汗位后才告结束。 “哦……”杨铭试探着说:“那我放你回去了,你还干这行?” “回去?回得去么?”韵秋的声音苍凉起来,“这次全队人都栽在你手里,他们肯定认为是我供出来的……”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招供……”韵秋恨恨地说。 “没有招供?”杨铭笑眯眯地说:“你现在不是在招供么?” “你——”韵秋猛地挣开杨铭的怀抱,丹凤眼圆睁着,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别紧张……”杨铭胳膊用力,再次把韵秋拉进怀里,“你既然回不去了,不如干脆跟着我干吧。” “跟着你?”韵秋冷哼一声,“跟着你做什么?为你卖命么?” “有什么不可以?”杨铭看着韵秋,“你既然能为他们卖命,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卖命?” “你做梦!”韵秋冷冷地说。 “做梦?”杨铭对着韵秋喷出一口烟雾,将烟蒂弹得飞出去,“美梦也许能成真呢?” “那你就做你的美梦吧!”韵秋说:“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杨铭抬头看了看,墙顶的花孔里已经几乎看不到亮光了,夜幕已经降临了。 “要睡觉么?”杨铭说:“那咱们一起睡吧。” “真不要脸……,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韵秋轻篾地笑了几声。 “脸面么?重几斤?能吃么?”杨铭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人一时无语。杨铭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些,今天刚换的厚被子,两个人的热量凑在一起,在这寒冷的雪夜里互相增添了许多的温暖。 “韵秋,你做我的女人吧。”杨铭闭着眼睛,轻抚着韵秋的脸说道。天已经黑了,睁着眼闭着眼区别不大,反正都看不见人。 “你府里那么多漂亮女子……”韵秋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杨铭打了个哈欠,“睡吧。” “你敢睡觉?”韵秋哼了一声,“不怕我夜里做了你……” “做了我?”杨铭轻轻一笑,“怎么做?如果是那个,我欢迎……” “如果你是要杀了我,你腿上有伤,跑得了么?” “跑不了就死在这里,又怎样?”韵秋冷冷地说。 “同生共死?我们的感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吧?”杨铭侧过身,凑近韵秋的脸,在黑暗里寻找她的嘴唇。 雪下得越发大了,从起初的细末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儿,西厢房里,led灯光从窗棂透出来,冷白色的光晕里,千片万片的雪花在呼啸的北风里飞舞着。 小枙独自坐在里间的床上,怀抱着琵琶,头上的乌云乱挽,脸上的脂粉半残,却把帐儿放下半边来,拥衾而坐,玉笋般的手指在那琴弦上拨弄着,声音淌出来,依稀是那曲《半壶纱》。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 怎知那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 风月花鸟一笑尘缘了。 (本章完) 第46章 收服 - 崇祯故事 - 青滢 一夜飞雪,早上的将军府里,银妆素裹,玉碾乾坤,四处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游廊里、院子中间的直道上,三五成群的女子们在清扫着积雪。院子里有两处树枝被积雪压折了,几个仆妇手里拿着柴刀围着大树,劈砍着树枝上残连的树皮,砍断了好将这几根树枝清理拖走。 许莹用过早餐,披着貂皮坎肩,手里捧着暖炉来到垂花门听事。一早就有大堂的书办拿着公文在门外候着,及到许莹桌前坐定,便将公文呈了上来。许莹淡淡地接过公文,逐一翻阅着。 前两张公文是军营扩建营房和建造学堂拨用银两的单子,第三张是在扩充军队新招军士的编制计划,许莹仔细看过,又从桌上取过算盘,将数字拨了拨,便用了印。 “杨书办,明天将营房扩建的图纸和预算草案拿给奴家看看。”许莹对门口的书办说道。 “营房的图纸和预算还在草拟,到时自会呈送府里,时下只是先作筹备,是以拨银较少。”杨书办从容地答道:“至于学堂的建造是开年复工,按将军的时间要求,进度较为紧张,银两所需亦较大……” 许莹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公文。接下来的一张公文是荐任军官的。这次军队扩充,虽然人数尚未招齐,但编制的架子要先搭起来,是以军营拟报了荐任名单。 “军营和大堂呈报荐任名单前应先跟奴家商议……”许莹将这张公文置于一旁。 “许娘子,这是初三晚上,刘先生和丁总爷一起跟将军商议过的事情……”那杨书办解释着。 “初三晚上的庆贺宴?”许莹看了看那杨书办,“酒桌之上的激昂之语,难免挂一漏万,恐失周全……” “此事待奴家请示将军后再作决定。” 杨书办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许莹目光落到最后一张公文上,却又是关于处罚军营副千总叶书雄的呈文,只是这次的处罚内容将撤职调任改成了罚半饷三月。沉吟片刻,她知道这已是刘必显和军营千总丁有三协调之后的结果了,自己如再拒绝未免太过专横,于是便取了印盖上。 处理完公务,许莹并未离开垂花门,她起身捧着暖炉在门厅内缓步徘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妇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张二嫂带着一个穿着蓝色比甲的中年妇人走上垂花门的台阶,却正是前日在大堂吵闹的尤三娘。 “唉哟我的少奶奶,你这身水貂皮……,得值多少银子啊?”尤三娘脸上堆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伸手在许莹身上的貂皮坎肩上摸着,嘴里啧啧有声。 “尤三娘,这两日天气寒冷,昨夜又下了大雪,家中的炭火充足么?”许莹微笑着问道。 “少奶奶,奴家租的那破房子,烧了炭火也经不住漏风啊……”尤三娘哭着穷,“哪比得上少奶奶你,在这将军府里,雕楼画栋的……” 这尤三娘入城后就找许莹讨要了银子,自己租了房住,没有住难民营。单身一个中年妇人独居,自然就有那无赖光棍寻上门来招惹,尤三娘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跟了里坊的一个混混打得火热。那混混本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主,搭上这尤三娘一来是偷腥,二来也是向女人手里弄点钱花,是以这尤三娘隔着三两天就来找许莹讨钱回去养汉子。 许莹对她是烦不胜烦,只是一时不便翻脸,只能费点小钱打发,平时能避则避了。但今天却是许莹主动要张二嫂找这尤三娘来,见了面便嘘寒问暖,怎不让那尤三娘心花怒放。 “尤三娘,这点银子你先拿去添点炭火吧。”许莹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尤三娘,“住的房子嘛,以后奴家给你找间好的。” “唉哟,少奶奶,你对奴家可真是太好了……”尤三娘嘴里唱着谢,心里却是一阵冷哼:若不是老娘有人指点,来这人多口杂的大堂里吵闹一番,你会把老娘放在眼里? “应该的。以后三娘有什么困难,尽管来。”许莹淡淡地说。 大街上人声嘲杂,行人如织。有几间店铺的门口堆着雪人,开门晚的店家还在扫着自己门前的雪,三五成群的孩童在街面上跑跳着,互相扔着雪球打闹嘻戏。 尤三娘揣着那五两银子,由张二嫂送着出了角门。走在大街上,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走路都有点飘然摇摆了,浑没注意在她的身后,一双桀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杨铭睁开眼睛,感觉墙顶花孔透进来的光亮白晃晃的,那是大雪天映着天光的特有色调。 “你醒了……”身边躺着的韵秋幽幽地说。 “哦,我醒了。”杨铭扭头看着韵秋,“你没有做掉我……” “我知道,是你腿上有伤,不方便做……”杨铭又开始对韵秋嘻皮笑脸。 韵秋冷艳的脸上微微一红,没有接杨铭的浑话。 “你啥时候醒的?”杨铭问韵秋,“昨夜睡的好么?” 韵秋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夜里她几乎没怎么睡觉,先是被杨铭搂着轻薄了大半夜,到下半夜杨铭呼呼睡去,韵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两个人睡觉还是比一个人暖和啊……”杨铭说着,侧了个身,又把韵秋搂住了。 贴着韵秋的脸,杨铭一边吻着她,被子里的手也开始在韵秋身上游走起来。 “嗯……”韵秋呻吟了一声,杨铭抚摸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腿上的伤口。 “这伤……,真不是地方。”杨铭嘻皮笑脸地说:“我要起去撒尿,你去不去?” “你自己去吧。”韵秋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起床过了。” 杨铭翻身下了床,披上他的袴褶袍子,前去拉开了房门。一阵寒风扑进屋子,眼前顿时一片白茫茫的亮堂。 “韵秋,你看,好大的雪!”杨铭回头对韵秋大叫起来。 “以前在辽东的时候,天天都下雪……”韵秋冷冷地回了一句,目送着杨铭出了屋子,心里不知怎么却扑扑地跳了起来。 片刻功夫,杨铭又回到房里,嘴里念叨着:“好大的雪……,韵秋,有首诗怎么形容的?你听过没……” “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迎风一泡尿,遍地黄窟窿。” “什么歪诗?!”韵秋忍不住笑了起来,冷艳至极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杨铭看着韵秋,目光有些发怔,“韵秋,你笑起来好漂亮……” 韵秋低下头,收起了笑容,不理睬杨铭的奉承。 “今天不跑操了,我们去弄东西吃。”杨铭走到床边问韵秋:“韵秋,你想吃什么?” “随便。”韵秋低着头轻轻地说。 “可没有随便这个菜……”杨铭追问着,“说吧,你想吃什么我要厨房去做。” 再三询问,韵秋低着头只是不吭声,杨铭没法只好自己出去了。 门带上了,但是没有落锁的声音。韵秋的心猛地一跳,身体一阵颤动,但最终却还是归于沉寂,她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一片冷清,刚才的欢声笑语消失了,一阵难以割舍的眷念伴随着孤独的感觉在韵秋的心里升起。韵秋咬着牙,极力地想摆脱这种感觉,但是偏偏剪不断,理还乱,心中酸酸楚楚的感觉缠绕得更紧更密了。 一声叹息,虽然只有一刻多钟的时间,韵秋却觉得像等待了一年那样漫长。终于,杨铭提着食盒回来了,在他跨进屋子的那一刻,韵秋感到自己纷乱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来,吃东西吧。”杨铭将食盒放到床头上,取出里面的各种食物。 “春卷、小米粥、肉包子、油条、豆汁……,你要吃什么我拿给你。” 杨铭说着,却发现韵秋一双丹凤眼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了?”杨铭问。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韵秋忽然问了一句。 “这……”杨铭手一抖,碗里的豆汁差点荡出来。 “男人,都是虚情假意,没一个好东西!”韵秋见杨铭愣着不做声,幽幽地说。 校场的难民营里,一夜大雪,窝棚被积雪压倒了一大片。所幸窝棚的搭建之物只是些木头、油布和稻草,倒还没有什么人身伤亡发生。失去“家园”的难民们欲哭无泪,七手八脚地在倒塌的残墟里扒搭着些许家什物件,大批的军士从对面的军营赶了过来,加入到清理重建的劳作之中。 刘必显和丁有三在难民营里巡视着,一路上,时不时有难民围过来哭诉。看着这些饱受苦难的难民,刘必显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丁总爷,把军营的粮食拿一部分出来,每个难民按人头发五斤粮食。”刘必显对丁有三说:“若有不足,我回去再给丁总爷调拨过来。” 城里的难民有一万多人,每人五斤粮食,那就是五六百石(明代一石为153375斤)。丁有三心中有些不舍,但刘必显发了话,他自然也不会反驳。 “刘先生真是菩萨心肠……”丁有三赞叹了一句。 长叹一声,刘必显还要说些什么,却见两名军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丁总爷,许娘子来军营了……”两名军士跑到刘必显和丁有三面前,气喘吁吁地禀报着。 刘必显和丁有三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返往军营。 军营里的积雪已经清扫过了,地面上还有一些薄薄的凝冰,一堆堆比人还高的雪拢在各处角落里堆集着。一身紫色流彩暗花织锦褙子,肩上披着貂皮坎肩,手里捧着暖炉的许莹盈盈而行,在这全是男性的军营里显出一道靓丽的风景。 “承蒙夫人赐银,标下实在愧不敢当……”跟在许莹身后的军营副千总叶书雄恭敬地说道。 “叶总爷不必推辞。”许莹温和地说:“是奴家行事不慎,累得叶总爷受罚了,奴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早上在垂花门许莹批准了对叶书雄的处罚,她惟恐叶书雄因此丧气,所以特地来军营向叶书雄赠送了五两银子,一方面是作为补偿,另一方面也是给他支持打气。 “标下愿为夫人效力!”叶书雄语气坚定地说。 许莹微笑地点了点头,“扩充编制,增招兵员之事,叶总爷多操些心,有什么好的建议随时告诉奴家。” “是!”叶书雄躬身应诺道:“请夫人放心,标下一定殚精竭虑……” 刘必显和丁有三远远地赶了过来,看到许莹和叶书雄在一起说着话,丁有三不禁眉头一皱。 “问许夫人好!”刘必显近前拱手含笑,“如此寒天雪地,夫人亲自视察军营,将士们定然大受鼓舞。” “刘先生,奴家……”许莹微笑着向刘必显还礼,话音未落,目光却落到墙角行过的一个军士身上。 “站住!”许莹扭头盯着那个军士,冷冷地喝道。 那军士打了个颤,转过身来,焦黄的脸,一对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正是那刚刚回归军营的乌老二。 刘必显、丁有三和叶书雄等人的目光也跟着许莹落到乌老二身上,却不知许莹所为何事。 “来人!”许莹脸上泛起杀气,“把他拿下!” 跟在后面的几个随从立即上前,扭住了乌老二的胳膊。周围的一些军士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纷纷围了过来驻足观看。 “许夫人,这……”丁有三急忙上前,拱手向许莹试问。 没等许莹开口说话,那乌老二扑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乌老二一个劲地磕着头,额头碰到地上蹭破了油皮,渗出来的血渍沾着几撮残雪,那模样是又可怜又可笑。 “乌老二,怎么回事?”丁有三厉声喝道。他只知道乌老二为着偷马肉的事跑出去躲了几天,就等着禁闭室建好将这家伙多关些时日,却没想到乌老二和许莹之间竟然还有什么过节。 “回丁总爷的话,小的以前在俘人队里,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冲撞了夫人……”乌老二又重重地对丁有三磕了几个头,“小的知错了,求丁总爷开恩,求夫人开恩,小的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报效丁总爷,报效夫人……” 这乌老二本是个粗人,但这几句话说的却是既得体又流利,竟不知从何处学来。 丁有三脸色缓了缓,既然说是公然冲撞,那也不过是些礼数不周的举止,最不济也就是发生些打骂行为罢了,断不可能有其他出格的事情。 “夫人……”刘必显凑近了道:“俘人队里不比平时,大家都是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互相之间失些礼数也是常有的事……” “依学生看,此人既已知错,过去的事就不必追究了。” 许莹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乌老二,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本章完) 第47章 庆贺 - 崇祯故事 - 青滢 穿着半旧粗布短袄的谢庆元在街上的人流里默然穿行,目光紧紧地盯着走在前面的尤三娘,却见那妇人一路上买了些糖酥卤菜,用油纸包了提在手中,脚步摇摆地进了小巷,东拐西行,住所却是牛皮巷内的一间瓦房的后院。 那妇人到得门前,推开虚掩的木门便进去了,她进屋时并没有开锁,显见屋内还有人在。谢庆元从门外来回地走了两趟,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这牛皮巷背着街,颇为僻静,来往的行人不多。巷内有几家皮革作坊,一辆手推车吱呀地推了过来,车上堆着高高的一撂生皮,推进了作坊的后门,一股生皮和作坊里处理皮革的硝水气味扑鼻而来,让谢庆元不禁皱了皱眉头。 谢庆元左右看看,趁着巷内无人,贴近了妇人住处的门外。隐约听到屋内有嘻笑之声,又听到楼板响声,他退后几步,抬头朝那阁楼上的窗户上看去,片刻之间,窗户里面隐约飘出来几声喘息和撞击的声音。 送生皮的手推车在作坊里卸完了货,空着车推出来了。推车的汉子抬头看了谢庆元一眼,谢庆元赶紧装作路过,低了头往巷子深处走,待那手推车在巷头转弯不见了,才折返回来。 谢庆元不知道许莹为什么要自己杀这个妇人,他也没有傻到去追问。他以前并不是没有杀过人,蒙古兵、鞑子兵、大明的乱兵、匪贼,他都杀过,但那是在战场上。在这城里的巷子里杀一个不明就里的妇人,对他来讲却还是第一次。谢庆元感到自己手心里冒着汗,嘴里一阵发干,这种感觉还是多年前他第一次上战场时才有过。 屋里传来妇人的咒骂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随即就有一阵脚步声朝木门走来。谢庆元赶紧背过身,装作路过,暗暗地回头观察。却见一个短壮的汉子从门内出来,口里一边带着骂,一边将手中的一锭银子抛着称了称,置入袖中,大摇大摆地朝巷口去了。 谢庆元待那汉子走远消失不见,又折返回来到那木门前,定定心神,伸手轻轻一推,那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条缝。他侧身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上了门栓,却见里面是很小的半间院子,院内西侧的屋檐下挂着几束大蒜和腊肉,透过窗户能看到屋内的灶台锅什,北面的房屋门半开着,应该就是主人起居会客的地方了。 谢庆元蹑着脚步朝里走,刚跨入北面的屋门,就听到屋内一阵楼板响声。 “死鬼,这么快就输光回来了?”那妇人从阁楼下来,半嗔半喜地说着。 谢庆元箭步上前,却见那妇人头发散乱,身上的蓝色比甲扣子都没扣全,脸上一片惊谔地看着自己。 “你——”妇人张嘴要喊,谢庆元快如闪电地伸出手捏住了妇人的喉咙。那妇人嘴张着,脸上涨成猪肝之色,喉咙里荷荷作响,却再也喊不出来了。 嗖的一声,明晃晃的短刀拨出来,架到妇人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尤三娘眼睛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喉咙里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身子像筛糠一样颤栗着。 谢庆元感到自己握着短刀的手微微在发抖,他闻到一股骚腥的味道,却是那妇人吓的失禁了,尿湿了裤子。 “好汉……,饶了我,我什么都依你……”尤三娘喉咙里吃力地挤着话语,双手抬起来握住了谢庆元持刀的手腕,却又不敢使力去掰,惟恐惹恼了对方,对方会立即下刀。 谢庆元眼睛盯着妇人,下意识地微微摇了摇头。 “你……,是那姓许的贱人派你……”妇人眼睛里露出极为愤恨的神情,双手抓着谢庆元持刀的手腕用力地挣扎起来。 谢庆元一咬牙,手上的短刀猛地一勒,尤三娘喉咙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身子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握着谢庆元手腕的双手软软地垂下了。 阁楼上响起了脚步声,谢庆元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从楼梯跑了下来。还没下完楼梯,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那孩子惊得呆住了,他的目光和谢庆元的目光碰到一起,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张得大大的,却叫不出声音。 谢庆元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没想到这屋里除了妇人和汉子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尤三娘的胳膊又抬了起来,无力地搭着谢庆元的手臂,她喉咙处的破口往外嗤嗤地漏着气,嘴里发出微弱的咿呀声音。谢庆元看到,尤三娘原本涨成猪肝色的脸上开始变白,涣散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两行浊泪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知道,这个女人临死前在哀求自己放过她的孩子。 谢庆元偏过头,不敢再看妇人的眼睛,那妇人的手却在他的胳臂上无力地挠着,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眼看着妇人身体的抽搐越来越弱,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也越来越无力,谢庆元默默地对这妇人点了点头,妇人的手便从他的胳膊上滑落下去,涣散的眼睛闭上了,整个身子软塌塌的往下垮倒。 院子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谢庆元一惊,却见楼梯上一脸惊恐地呆着的孩子听到这敲门声,像是猛然醒来一样,嘴里大叫着救命,从楼梯窜下来向着院子跑去。谢庆元箭步上前拦住那孩子,拎着领口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手里的短刀倒转,刀柄在那孩子脑后一磕,那孩子顿时晕厥过去了。 院外敲门的人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喊叫和动静,敲门声越发急骤起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尤三娘,快开门,再不开门奴家要叫人了……” 谢庆元身子猛地一震,顿时呆立在当场。这女子的声音,在谢庆元听来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心中念头电转,谢庆元向前跨了一步,他想到从楼梯登上阁楼,然后从阁楼上的窗户跳出去。虽然窗口落地和院子门相隔只有丈余距离,但只要到了屋外,自己蒙着脸狂奔而去,谅门外那女子也追不到自己。 但是……,不行!自己可以一逃了之,但绝不能让门外的女子陷入旋涡。谢庆元的脸色飞快地变化着,他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牛皮巷里僻静的院门前,小枙重重地拍着门,屋内隐隐传来的喊叫声和异常动静让她心里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门开了,一个身穿半旧粗布短袄的汉子出现在面前,这汉子身形矫健,眉宇之间隐约一股桀骜之气。 “是你?”小枙认出此人正是初二那天在淌石街出手相助自己的军士,在她心里不知怎么,对此人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里?尤三娘呢?”小枙警惕地看着谢庆元,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夫人,这里危险,请赶快离开。”谢庆元跨出院门,反手将门带上。 “什么危险?你来这里干什么?”小枙又退了两步,目光向巷子左右张望着。 “夫人——”谢庆元伸手入怀,小枙惟恐他会掏出凶器,作势就要喊叫。 “夫人不必惊慌。”谢庆元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镯,伸手递出。小枙一惊,目光不由得落在那银镯上,只见扁扁的镯面上锻着海棠花纹,中间两行阳文铭字“及笄倾城,乔木莺声”。 “我的……”小枙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镯子?为何在你手里?” “夫人,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谢庆元躬身说道。 许莹在将军府卫士的护送下从军营回来,进了垂花门,从抄手游廊往里走。游廊里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院子里银装素裹,花圃树木妆着琼装,她远远地看到东厢房那边,张二嫂领着几个仆妇搬着家具物什在忙活着。 “张二嫂,东厢房那边是怎么回事?”许莹唤了人将张二嫂找过来问道。 “回少奶奶的话,是将军将那个女……女子安置在东厢房住下,让老身打扫房间,搬些家具器物过去……”张二嫂躬身向许莹说着。 “什么女子?”许莹皱皱眉问道。 “就是关在库房里的那个女子……”张二嫂低声地说。 “姓佟的那个?”许莹脸上顿时涨红了,语气也急切了起来。 张二嫂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许莹冷哼了一声,“将军呢?” “将军去后院了。” 不再理会张二嫂,许莹急冲冲地顺着游廊向后院走去。过了正房的过道,出了游廊,绕过花圃和假山小径,却见杨铭正拿着长扫把清理着大炮和汽车上的积雪。遍地冰雪的数九寒天里,杨铭就穿着单薄的长袖t恤,上下忙乎着,额头上的汗珠腾腾地冒着蒸气。 “许莹,你来了……”杨铭笑呵呵地从卡车踏板上跳下来,跟许莹打着招呼。 “将军,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许莹急忙上前,摘下自己肩上的貂皮坎肩披到杨铭身上,又拿出手帕给杨铭擦着额头的汗。 “没事儿,小case了。”杨铭呵呵一笑,伸手搂着许莹的腰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许莹脸上红了红,“将军,那佟韵秋……” “哦,她投降了,以后她替咱们做事……”杨铭大咧咧地说。 “将军,你要小心。”许莹一双桃花眼看着杨铭,“她前天都还意图害你。” “哦,那是误会……”杨铭笑呵呵地说:“现在没事了,她服贴了。” “误会?服贴?”许莹冷哼了一声,脸上神情变幻,“看来这误会的人是奴家……” “你要说她咬你手指头,甚至咬你鼻子耳朵,这都没啥稀奇的。可奴家倒是不明白了,这舌头长在你自己嘴里,她怎么咬得到?” “这……”杨铭一时语塞,却看到许莹粉面含嗔带笑地看着自己,便知她是在出语嘲讽。 “许莹,你闭上眼睛,听我解释。”杨铭将许莹搂得紧了,贴着她的脸说。 许莹的脸埋在杨铭的肩头,闭上了眼睛。杨铭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寻着许莹的嘴唇吻下,舌尖舐着她的牙齿向里探入。许莹身子一颤,鼻子里发出一声娇哼,双手勾住杨铭的脖子,两人紧紧地拥吻在一起。 回香居是顺义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楼下的大堂里摆着大桌长凳,饮茶的人们喝着热茶,磕着瓜子,吃着炒豆、橘梨等小食,听着台上手持响板的说书人说着书,互相交谈着,整个大堂里一派喧闹嘲杂的景象。 明代茶室文化很兴盛,如《杭州府志》载,明嘉靖二十一年,杭州城有李生者忽开茶坊,饮客云集,获利甚厚,远近仿效,旬月间开茶坊五十余所。到了晚明,开办茶馆更是蔚然成风,光是杭州大小茶坊就达八百多所。 《初刻拍案惊奇》描述秦淮河畔,有“酒馆十三四处,茶坊十七八家”。《留都见闻录》记载南京五柳居环境优雅,临水而筑,柳在水中,垂条可爱。万历四十六年(1618),一僧租下房子开茶舍,所用惠泉、松茗、宣壶、锡铛,极汤社之盛。惠泉指无锡惠山的泉水,松茗乃当时顶级茶叶松萝,宣壶是宣德窑生产的名贵茶壶,锡铛是锡做的温茶器具,四者皆为讲究茶道者所推崇。每日过来饮茶的名士,络绎不绝。 茶室,为明代茶人所独创的小室,专门用来举行茶事活动的场所。幽静清雅的茶寮是文人生活的重要场合之一,在这里读书看画、品茗独坐、接友待客、长日清谈,也是小型雅集的聚会所。生活在明代万历年间的进士屠隆,有一本著作叫《茶说》,里面说道:“茶寮,构一斗室相傍山斋,内设茶具,教一童子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幽人首务,不可少废者。”明代文征明所绘《品茶图》就写实地描绘了当时茶室内外的景象。 不仅男子,明清时的妇女们也喜欢入茶肆品茗。据《清稗类钞》记载,同治、光绪年间,谭叙初在苏州任藩台时,曾“禁民家婢及女仆饮茶肆,然相沿已久不能禁”。谭叙一日出门,见有一女郎娉婷而前,将入茶肆。于是喝令追问,原来是一大户人家的女仆。谭勃然大怒,并说:“我已禁矣,何得复犯?”强令女郎脱鞋光着小脚回去,并说:“汝履行如此速,去履必更速也!” 明代以前的中国,饮茶方式不像如今主流的冲泡饮用方式,而是名之为点茶。宋代点茶,将碾细的茶叶末投到茶碗之中,然后冲入沸水,再用茶筅在碗里搅拌。点茶使用的是成本很高的团饼茶,这种茶是将茶叶碾碎后揉制成团,制作繁复,因而成本很高。 朱元璋认为此种制茶方式劳民伤财,在洪武二十四年(1391)下令停止制作团饼茶,以芽茶作为贡茶。团饼茶停产后,人们泡茶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采用开水直接冲泡茶叶。 虽然制作讲究的团饼茶不再流行,可饮茶却在明代被演绎到了极致。明人饮茶,“净几明窗,一轴画,一囊琴,一只鹤,一瓯茶,一炉香,一部法帖;小园幽径,几丛花,几群鸟,几区亭,几拳石,几池水,几片闲云”。 与唐宋相比,明代在茶具上也出现了较大变化。唐宋时,煎水煮茶的用具是注子(执壶),形似于明代茶壶,但却有很大区别。唐代是煎茶,喝茶像煮汤,注子不泡茶,只加水用。而明代是冲泡,茶叶是放到壶里泡着的。茶盏在明代始加盖,茶托、茶盏、茶盖三位一体,形成盖碗。茶盏也开始从黑釉变为白瓷、青花瓷。明人推崇小茶壶,以为这样香气凝结不涣散,味不耽搁,紫砂壶则被视为茶壶中的上品。 回香居楼上的茶室里幽静清雅,一尘不染的黄花梨桌面上,摆着茶盏、笔墨砚台和古琴棋具,四面的墙上挂着书法字轴。茶童子端着茶壶推门进入室内,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室内的男子和女子,却见那女子侧身坐在茶桌旁,一身精致的翠色褙子,头上乌云堆挽,珠翠婓然,清丽绝伦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男子却是一身半旧的粗布短袄,隔着桌子远远地站立着,神态甚是恭谨,眉宇之间却又隐隐有一股桀骜之气。 茶童子低头将茶壶置于桌上,给茶盏里酙上茶,那女子便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到托盘上,茶童子唱了谢,随即退出,将门带上。 “谢队长,你现在可以说了。”小枙端起茶盏,呡了一口松罗茶,淡淡地说。 “夫人,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谢庆元眼睛看着小枙,“是小的杀了她。” “哦?”小枙放下茶盏,脸上似带着一丝惊讶,又似带着一丝嘲讽。从牛皮巷来这回香居的路上,她已经猜到了几分,是以对于谢庆元所说的话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应。 “不知谢队长与那尤三娘有什么恩怨,竟会对一个女子下如此毒手?”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谢庆元躬身说道。 “奉命?奉谁的命?”小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难道是那个女人?” 谢庆元默然不声。 “那么,谢队长刚才为何不杀了奴家灭口?”小枙冷冷地看着谢庆元,“还有,那镯子,为何在谢队长手里?” “这银镯是小的从有凤楼掌柜那里赎来……” “谢队长为何要赎回这镯子?”小枙盯着谢庆元,“难道谢队长知道它原来的主人是谁?” 谢庆元抬起了头,目光迎向小枙,桀骜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几分苍凉的神色。 “遵化城西,三河道旁,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小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面前站立着的汉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明朗了起来。一瞬间,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二个月前那个寒冷的上午,她跟随着后金军的后勤运输队伍从遵化城西行,路过三河县,在官道旁冰冻的田野上看到了那个垂死的军士。 “是你!你还活着……”小枙站了起来,清澈的目光盯着眼着的精壮汉子,声音有点发颤。 “那日得夫人相救,小的一路西行,近京畿时加入到溃军难民队伍之中。”谢庆元的眼睛泛着红丝,“后来遇到了鞑子军,小的身受重伤无法反抗,被鞑子所俘……” “活着就好……”小枙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点了点头,柔声地说道。 “小的性命是夫人所救,请夫人放心,小的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夫人。”谢庆元坚定地说:“不知夫人跟那牛皮巷的妇人是何关系?又何以到此?” 小枙嘴角淡然一笑,“谢队长,同是天涯沦落人……” “奴家的父亲在遵化城里投降鞑子,接受伪职,为讨鞑子欢心,将奴家献与鞑子头目。奴家的母亲以死相拼,却依然保不住奴家。” “奴家以戴孝之身,侥幸逃脱了鞑子的污辱……,奴家的母亲是因奴家这个女儿而死,那个牛皮巷的女人亦是因奴家而死。” “谢队长,你知道那个女人为何要你去杀那尤三娘?” 谢庆元看着小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因为奴家让尤三娘去揭她的丑事,她才起了杀心!” “夫人,你要小心。”谢庆元沉着声音说:“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将军又极宠信她,夫人万不可轻举妄动,自取其咎。” “宠信?那个女人不过是将军在城外半路上捡来的货色。”小枙冷笑一声,“她不过是有些狐媚手段罢了,将军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会继续宠信她?” “奴家的母亲是姨娘,一辈子含辛茹苦,最终拼了性命也保全不了自己的女儿。奴家自小就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居于别的女人之下……” 谢庆元微微一声叹息,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心中不禁泛起几分凄凉。 “夫人,若有用得着谢某的地方,谢某顶踵捐糜,万死不辞!” 小枙的眼角挑了挑,“谢队长,奴家可不比那个女人,又没有高官厚禄给你,你没有必要为了奴家误了自己的前程……” 谢庆元没有说话,却从怀里掏出那只银镯,双手捧着递到小枙面前。 “夫人,小的已经补好了这只手镯,现在物归原主,请夫人收下。” 小枙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谢队长,这只手镯是奴家十五及笄之时,奴家的母亲为奴家订制的,谢队长若是喜欢,奴家便将这手镯送与你……” 听到小枙此言,谢庆元捧着银镯的双手微微一颤,他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难道奴家这镯子,谢队长瞧不上么?”小枙嘴角带着几分娇嗔,伸出手轻轻搭在谢庆元的手上,将他捧着银镯的双手向里推了推。手指相触,谢庆元身子猛地一颤,却见小枙玉指如葱,指甲上的凤仙花红如瓣瓣桃花颤动。 (本章完) 第48章 回归 - 崇祯故事 - 青滢 永平失陷的消息在正月初六传到京师,正如顺义赵知县呈文中转述杨铭的说法,永平参将杨春被皇太极招降,正月初四日清晨,杨春暗中接应后金军进入城内,被兵备副使郑国昌察觉,郑国昌急令生员们将杨春锤杀。 郑国昌,号天符,陕西邠州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曾任山西参政,崇祯元年以按察使身份治兵永平。杀死叛将杨春后,郑国昌率部拼死抵抗后金军的进攻,但为时已晚,很快,北楼火起,城遂破。郑国昌策马亲冒矢石,力战不止,手下部将见事已无济,劝其出逃,郑国昌厉叱之,回公署穿戴整齐西向再拜曰:“臣力竭,臣罪不可赎矣。”亲见夫人子女阖门缢死,乃从容自尽,并命下人举火焚之。 永平城破之时,知县张凤奇尽出所有,散发给下人及舆隶,遣散众人后乃咽药而殁,其夫人及子女亦阖门自缢而死。 时任永平道下中军都司的程应琦,山阴县人,史称其“沉毅英发,有应变才”。清军进城时,程应琦率众挺戈巷战至筋疲力尽,最后拔刀自刎,力竭未能割断颈部,犹喝令家丁帮助断颈。众皆不忍,纷纷跪倒涕泣劝慰,程应琦竖发裂眦,拼尽全力再次自刎身亡。 与程应琦并肩作战至最后时刻的还有卢龙卫人焦庆延,曾任居庸参将,永平陷落时恰好赋闲在家,毅然持械登城,手持长矛血战到底,死锋镝下。史称其“操守廉介,为官清正”。在任三屯副总兵时曾自己买田耕种侍奉母亲,极尽子道,人称“廉孝将军”。兵备道张春曾称赞他说:“武将若庆延,何愁不得将士心耶!”焦庆延死后,尸骨不存,其妻韩氏即欲同死,家人力劝止之。后来韩氏搬出城外,远匿山庄独居,守节二十余年后故去,终与丈夫的木牌位合葬在一处。 同为捍卫家乡力战不屈的卢龙人韩原洞,字开之,“诗文有奇气”,少为诸生时尝慷慨悲歌,慕古人以身殉国之义。后金兵入城时,力捍危城,知不可支,乃置《忠国论》于怀中赴斗而死。城守中军房应祥,号泰寰,亦是永平本地人。清军攻城时在城东驻守,率所部堵陴血战,冒矢石死。吕鸣云,山海卫人,扬武营中军,战死。杨廷栋,山海卫百户,扬武营千总,奋击死之。 卢龙教谕赵允植,辽阳人,城破之时,与妻钦氏暨女同死。史称其“品行端方,勤于训士,其诱诲启迪,必以忠孝行谊为先”。唐之靖,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举人出身,崇祯元年赴永平出任武举科正。在力战无望后先令举家自焚,嘱咐左右曰:“吾死之后,亦焚吾尸”。言毕,更衣西向,再拜自缢。推官罗成功(或作虞成功),高要人,举人,亦慷慨尽节,视死如归。 在永平保卫战中力战不屈而死的还有东胜卫指挥张国翰、中书舍人廖汝钦、守备赵国忠、忠武营千总牛星耀、仇耀光,城守千总卜小峰、梁壮威、胡承祚、张学闵、石可玩。生员冯继京及其兄弟冯联京、周祚新、罗世杰及兄弟四人、胡登龙及儿子胡光奎、田种、王子福、元侄、土隽、李光春、丁应抡、李文灿、胡起鸿、刘可廷。武生张鸿鸾,医官陆橘,郡民李应阳、张俊、郭重光、张宗仁、张礼、李大敬、张尚义、傅守望等人。 当然,肉袒迎降者亦不乏其人。永平城破之时,废将孟乔芳、户部员外郎陈此心、同知张万寿、诸生宋应元率先投降。布政白养粹、卢龙知县张养初、行人崔及第、郎中贾维钥、贡士杨熠等人俱降。 建极殿居中向后的平台后左门里,群臣肃立,气氛凝重。崇祯天子召集阁臣韩爌、李标、成基命、孙承宗、何如宠、钱象坤、周廷儒,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礼部尚书李腾芳、兵部尚书梁廷栋、刑部尚书韩继思、工部尚书南居益等人御前商议军事方案。 “永平失守,迁安、滦州、临榆、昌黎、抚宁、乐亭各城皆汲汲可危,众聊何以为策?”居中坐于御案之上的崇祯天子冷峻的声音带着疲惫,自后金入犯的这二个多月来,他宵衣旰食,日夜操劳,身体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 大殿里一阵沉默,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立于群臣首位的首辅韩爌和次辅李标。此时韩爌离职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他自己也已上疏称病请辞,但如此军国大事,皇帝既然发问,作为仍在任的首辅,韩爌自是不能装聋作哑。 思忖再三,韩爌正待开口对答,却见身旁站立的次辅李标出列答道:“陛下,自上月永定门外一战失利,京畿各处之兵不下十万,皆缩守城内,不敢出战,是以虏兵益为猖厥,狼奔猪突,集兵各处犯扰而无后顾之忧。依臣见,亟需整军出战,方能掌握主动,而不致困以待攻。” 韩爌一旦离职,这首辅的位子就是李标的。是以崇祯发问,韩爌一时未能遽答,李标便站了出来抢先表明姿态。 崇祯微微颔首,自满桂和申甫兵败后,明军便畏后金军如虎,龟缩城内不敢出战,任后金军在京畿四处纵横劫掠,虽说是避其锋芒,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没有野战力量能与后金军正面对抗,一味地困守城池被动挨打,那岂不是后金军想在境内待多久就待多久,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李卿此言甚善。只是各处兵力皆以守城为务,防守尚且不足,又有何人能领军出战?”崇祯向两侧侍立的大臣巡视一周,目光落到兵部右侍郎刘之纶身上。 这刘之纶原是个翰林御史,四川宜宾沙溪人,早年为诸生时,正值天启元年的“奢安之乱”。四川永宁(今叙永)宣抚司奢崇明及贵州水西(今大方一带)宣慰司安位叔父安邦彦发动叛乱,面对叛军来攻城,刘之纶登城鸣鼓,带领乡人防守,前后历时五个月,他在实践中学习和掌握了一些军事知识,其作战方略颇为蜀人所称道。 崇祯元年刘之纶中进士,授庶吉士,入翰林院。在此期间结识了同年进士金声,二人成为莫逆之交,相约研究边防军事,为国效力。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金军入塞,刘之纶和金声将自称身怀绝技的游民申甫推荐给崇祯。崇祯召见申甫后,立即授予其京营副总兵之职,同时授金声以御史衔参军,授刘之纶协理戎政兵部右侍郎。 满桂在永定门外兵败后,申甫临危受命,带领七八千临时召募拼凑的人马出城夜袭后金军,兵败身死,数千人引颈受刃。因此朝中大臣对于刘之纶和金声多有指责,说他们不懂军事,所荐非人。刘之纶不胜愤悲,屡次自请带兵出城作战,先是请带京营兵出战,朝廷不许,又请带关外川兵,又不许。刘之纶便自己召募了几千兵马,又收集了几千零杂的勤王军,拼凑了一二万人,衣甲兵器粮草马匹一时都没有装备,刘之纶向崇祯寻求支持,崇祯勉力给他拨了一半的军费,剩下的费用由刘之纶自己到处借钱筹措解决。 “臣愿领军出战!”刘之纶从群臣中挺身而出,对崇祯慨然长揖,“臣所募兵万余人,虽属草创,但将士一心,同仇敌忾,愿为陛下效死杀虏!” 刘之纶说这话还真不算吹牛。在历史上,他领军出战,虽然战绩不大,但面对强悍的后金军,他的兵不降不退、不散不溃,和后金军死扛到底,刘之纶本人也战死疆场,兑现了他忠君报国的诺言。 “臣此番出城作战,不灭虏军,誓不还入京师之门!”刘之纶这是准备拼了性命,没打算回来了。 “只是臣兵初募,训练器械皆有不足,请陛下拨京营兵一千以为劲锐,随臣兵一起出战,俾能大收杀虏之效。” 刘之纶的意思,他的兵跟后金军死磕拼消耗是可以的,但要真起到杀敌的效果,还是需要有正规野战力量的参与。 看到刘之纶的一番慷慨激扬之语,崇祯微微点头,以示赞许。只是这调拨京营之兵随行作战,他还一时拿不定主意。 “陛下,京营之兵不可轻动。”兵部尚书梁廷栋赶紧出列奏道:“时下虏兵初退,京畿四处皆有虏兵哨骑觊觎,若虏兵去而复来,京师防卫务须周全。” 他这话倒也并非无理。皇太极率军在北京城外转悠,去而复来也不止一次了。上月廿九日后金军再次兵临北京,进攻广渠门,还动用了大炮。若非杨铭雷法退敌,一旦后金兵登城,恐怕就要进行肉搏巷战了。是以京营的军队确实不能轻率调拨出城。 崇祯帝正犹豫两难之间,老成持重的孙承宗咳嗽一声,从大臣队列中走出,躬身奏道: “皇上,老臣以为,出战之事可急可缓。” “若缓,四川石柱总兵秦良玉所率数千白杆兵正赶来京师勤王,可待白杆军到达后,与京师诸军一起出战……” 听闻孙承宗说到秦良玉之名,崇祯不仅脸色一动,殿中群臣也一阵交头低语之声。 这秦良玉是明末的一名奇女子。她生于万历十二年(1584年),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十一岁时嫁到石砫宣抚使马千乘家。按现代人的标准来看,十一岁出嫁似乎不可能。但明代的童媳风俗,将未成年的女孩接到夫家抚养,待其长大后成婚是普遍现象。 秦良玉的生年,根据《乾隆石砫厅志》,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秦良玉去世时75岁,一种是65岁,对应的生年是1574年和1584年。国内一些历史学者均采用了75岁去世的说法,即秦良玉出生于1574年,但这很可能是有误的。 万历四十八年,朝鲜使臣黄中允在通州恰巧碰到秦良玉等人,黄中允在《西征日录》中对秦良玉的外貌装束有着较为细致的描写: 是日行至曹庄,遇马门秦氏。体甚肥大,网巾、靴子、袍带一依男子。能文墨,熟兵书。马上用八十斤双剑,年可三十五六许。吹角打鼓乘轿而气势颇壮。厥夫马姓云者已死,厥子年十六,其母姊兄弟并领各队。凡女兵四十余名,着战笠,穿战服,黑靴红衣,跨马驰突,不啻男子骁健者。凡战阵器械俱以车运。其初自四川募精兵七千往征辽贼,盖其自奋,非朝廷命也。 另一位朝鲜使臣李廷龟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秦良玉,但是却也在明朝官员那里打听到了有关秦良玉母子的一些消息,而且也记在了《庚申燕行录》中: 四川女将军宣抚使司掌印女官秦氏上本自募领手下兵三千赴辽讨贼。兵部奖谕其弟秦明屛、其子马祥麟并格外加衘,激劝忠勇云。闻秦氏能使五百斤大刀,其子祥麟,年今十六岁。 其中黄中允的“年可三十五六许”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毕竟黄中允是亲眼见过秦良玉的,所以可信度很大。如果秦良玉是1574年生人,那么这个时候大概是四十五六岁,不但与黄的记载相悖,而且三十二岁左右才生育独子马祥麟,也不太合理。此外,明廷对于土司管理很严格,对土司应袭人员的档案管理很严密,三年一造册。既然转述于明廷官员之口,那么作为石砫土司应袭舍人的马祥麟的年龄应该也是可信的。 是以秦良玉的生年应为1584年,即万历十二年,而非1574年。 天启元年(1621年),努尔哈赤趁明朝辽东经略熊廷弼去职,巡抚袁应泰举措失当的机会,于是年三月进攻沈阳,秦良玉及其兄弟秦民屏、秦邦屏所率的4000四川白杆兵3000浙江戚家军组成的援辽大军在总兵童仲揆等率领下,推进到浑河,欲与沈阳城内的明军对后金军进行夹击。 《明史》载秦良玉部历经沙场,战无不胜,“驭下严峻”,所部号称白杆兵,“素为远近所惮”。时秦良玉派遣其兄秦邦屏统领此劲旅赴辽,这支川兵皆强悍能战,装备川东少数民族特有的利剑大刀和锋利的长柄竹矛,身披铁甲外又再套一层厚棉,刀、箭不入。军容壮整,意气昂然。 沈阳城仅一天就被后进攻破。听到城破的消息后,统帅陈策下令撤退。川军诸将激动地说:“我辈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为!”于是,于是明兵分为两营,周敦吉与副总兵四川石柱都司佥书秦邦屏先渡浑河,在桥北立营;童仲揆、陈策及副将戚金、参将张明世统浙兵三千在桥南立营。七千明军和一万以上的后金军在浑河边上展开一场硬碰硬的血战。 努尔哈赤指挥八旗骁骑对明军冲锋攻击,数冲不胜。白杆兵虽人数少于八旗,却都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又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明军,使八旗军极不习惯,打头的精锐红巴甲喇军经恶战被击败,当即退却下来,八旗军上下震惊! 骑兵不敌,努尔哈赤急以“后军往助”(《清太祖实录》卷 7),川兵也不畏生死寸土不让。据《全边略记》和《山中闻见录》的记载,白杆兵连续击退八旗强劲的步骑猛攻,挟着攻占沈阳之胜利余威的八旗劲旅,竟在四川步兵抗击下“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后继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后金军参领西佛先、佐领席尔泰、格朗也阵亡了。 努尔哈赤对白杆兵没有办法,冷兵器无法战胜,他便想到了热兵器。由其女婿、投降后金的明将李永芳找到被俘的明军炮手,亲自解开捆绑,人赏千金,调用大炮来攻击川军。白杆兵的长枪阵在大炮面前被撕裂,阵地里血肉横飞,经过激烈交锋,川军全部牺牲。周敦吉、秦邦屏及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等皆力战而死。周世禄从西北逸出,邓起龙、袁见龙夺桥西奔,带领残军俱走入浙营,继续坚持作战。 浙江来的三千戚家兵布阵于浑河五里之外,列置战车枪炮,掘壕安营,用秫秸为栅,外涂泥巴。后金兵消灭江北川兵,迅速渡河将浙兵包围数匝。努尔哈赤深感川兵之劲厉,再三告诫刚刚惨胜的八旗兵“勿轻敌”,并故意强调“仲癸所将皆川兵”以警醒部下。 明总兵陈策、童仲揆、张明世、戚金等将领沉着应战,积极布阵,誓后金兵决一死战。明军以火器射击,杀伤相枕。火药用尽,两军便开始短兵相接。战斗极为激烈,双方战至夜幕降临,一度胜负未分。但后金增援部队加入,明军浙营溃败,陈策战死。后金兵万矢齐发,童仲揆与戚金、张名世及都司袁见龙、邓起龙等并战死。后金前后损失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席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格等战将。 后来的清人魏源也感慨其为:“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而明朝方面的《明熹宗录》称之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尤其是秦良玉所派川东土司兵面对数倍强敌的壮烈表现,极其令人敬仰。后来的兵部尚书张鹤鸣曾经评说此战:“浑河血战,首功数千,实石柱、酉阳二土司功。”其他明军也大多都英勇刚烈,为人所不齿的贪生怕死者少之又少。 这场惊天动地之战,也引起当时朝鲜人的极大观注,时任满浦佥使的郑忠信向李朝报告中说:“虏中言守城之善莫如清河,野战之壮莫如黑山(即浑河)。”《李朝实录·光海君日记》也赞道:“虏之死伤亦相当,虏至今胆寒。” 而根据后金自己的史书,八旗所部确实受到极其沉重的打击,伤亡惨重。尤其是红甲喇军、白旗军、连努尔哈赤最精锐的黄旗军都曾在坚强的川军面前败下阵来。八旗军多名将领甚至在激战中被明军活捉。 为了稳定军心士气,祷念在此役众多的阵亡者,努尔哈赤还在十六日专门举行了祭奠亡灵的大会。根据《满文老档》之太祖卷十九里的记录,努尔哈赤对浑河北岸八旗步兵败于川东土司兵之事极为愤恨,进行追查,革去了参将拜音达里、游击伊郎阿之职。主要罪状是与川兵相遇时“不战而败走”,批评雅松“率吾常胜之军,望风而走,以失锐气”(《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三) 秦良玉之父秦葵乃明朝贡生,她自幼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熏陶,从小便其兄秦邦屏和弟弟秦民屏一起读典籍,学骑射。比起兄弟来,秦良玉秉赋超群,文翰得风流,兵剑谙神韵,其父秦葵怃然叹息道:“可惜孩儿你是女流,否则,日后定能封侯夺冠。”秦良玉慷慨朗言:“倘使女儿得掌兵柄,应不输平阳公主(唐高祖李渊之女)和冼夫人(隋明岭南的少数民族首领)。” 万历二十七年(1599)五月,土司杨应龙在播州发动叛乱,在云贵地区烧杀抢掠,时叛时降,出尔反尔。明朝政府多次对其进行招安无效,于万历二十七年末(1599)任命李化龙为四川巡抚,总督川、贵、湖广军务,对杨应龙进行征讨。 秦良玉的丈夫石柱土司马千乘是汉朝“马革裹尸”的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作为地方土司,马千乘以三千石柱兵从征,跟随李化龙讨伐叛军。秦良玉统精卒五百人,自备军粮马匹,与副将周国柱一起在邓坎(今贵州凤岗)扼守险地,持弓援剑杀贼。李化龙对此大为叹异,命人打造一面银牌赠与时年十六岁的秦姑娘,上镌“女中丈夫”四个大字,以示表彰。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秦良玉丈夫马千乘因得罪了万历帝派来的监税太监丘乘云,被逮捕入狱,活活折磨而死。二十八岁的秦良玉一下子变成孤儿寡母,她大义为重,接替了马千乘的石柱土司之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浑河之战后,秦良玉亲率白杆兵3000人驻守山海关,天启帝下诏赏秦良玉二品官服,并封为诰命夫人,授秦良玉之子马祥麟为指挥使。 后永宁土司奢崇明叛乱,秦良玉和其弟秦民屏回乡平叛。天启二年(1622年),奢崇明包围成都,秦良玉奉四川巡抚朱燮元令前去征讨,长驱直入,解了成都之围。奢崇明败走后,秦良玉率领秦民屏攻克二郎关、佛图关,收复重庆。朝廷于是授命秦良玉为都督佥事、总兵官,授马祥麟为宣慰使,秦民屏为副总兵。之后,秦良玉又收复红崖墩、观音寺、青山墩等叛军重要据点,奢崇明兵败自杀。 崇祯七年(1634年),张献忠在四川作乱,攻陷夔州,秦良玉率军赶到,张献忠不战而走。良玉追赶,与马祥麟前后夹击,迫使张献忠退走湖广,而后张献忠受朝廷招安。 崇祯十三年(1640年),张献忠联合罗汝才再度造反,罗汝才率兵攻打夔州,秦良玉的白杆兵夺其帅旗,大败之。 张献忠屠四川,但唯独不敢进犯秦良玉镇守的石柱,而小小的石柱,也因此收留保护了外来避难的十几万难民。 甲申国变后,清军攻占北京,大举南侵。时秦良玉已年六十三岁,她毅然接受隆武政权赐封太子太保、忠贞侯封号以及“太子太保总镇关防”官印,继续高举扶明抗清的旗帜,准备前往福建抗清作战。却因郑芝龙叛变,隆武帝被俘而未能成行。永历二年(1648年),在西南的永历皇帝派人加封秦良玉太子太傅,授“四川招讨使”,时年六十五岁的秦良玉检阅白杆军,准备出征,却在阅兵的马背上因病倒地,不日去世。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正史中唯一以女身而列入将相传的,唯有秦良玉一人! 孙承宗待殿中众臣低语之声渐没,又缓缓说道: “又则,尚可待祖大寿之关宁大军再次入关,与京师勤王之军对虏军两面夹击……”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不禁一凛。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一日,崇祯逮捕袁崇焕下狱,十二月初四日祖大寿带领一万五千关宁军逃离战场。孙承宗急遣都司贾登科带着自己的手书慰谕大寿,又令游击石柱国驰抚诸军。贾登科追上祖大寿的时候,祖大寿军还没有出山海关,他对贾登科发了一通怨言,继续领军逃离。石柱国追上后,祖大寿手下将士持弓刀相向,哭诉一通后,再次逃走。后来孙承宗十二月十四日亲赴山海关,携了崇祯的圣旨以及兵部派人送到的袁崇焕手书,才将祖大寿安抚下来。 此刻祖大寿的关宁军要粮要饷方肯入关再战,关宁军尾大不掉的情状已是初显端倪了。 孙承宗看了看崇祯,却见崇祯脸色沉重,他知道皇上对于祖大寿临阵脱逃仍然心存不满,便不再说关宁军的事。 “出战若急,依臣之见,顺义兵可用……”孙承宗捊了捊胡子,缓缓说道。 (本章完) 第49章 包衣 - 崇祯故事 - 青滢 许莹一早就到垂花门处理公务。今天投军的人太多,足有近二百人,排的队从垂花门一直到了角门。许莹拿着单子,让这些人以十人一队唱名,仔细地验看登记,一直忙到饷午过了才弄完。正待回府吃午饭,却见刘必显带着一个书办急急地走了过来。 “夫人,兵部来令,要顺义军出战……”刘必显一见许莹,来不及那些客套虚礼,面色凝重地说道。 许莹一惊,接过刘必显手中的公文,却见纸上落着大明兵部的大印,遒劲的楷书写着命令,内容正是调顺义营军受兵部侍郎刘之纶节制,刻日出战。 “兵符已验过。”刘必显说道:“令、符、印三者俱全,没有问题。” 他身边的书办也对许莹点了点头,表示确认。许莹看了那书办一眼,却是以前范同舟托了自己才谋到书办职位的王安佩。 上次孙承宗来宣旨的时候,给杨铭留了印信、关防和兵符。印信即是兵部大印的印模,关防即是顺义游击将军印,兵符是调兵的勘合铜牌。这关防和兵符就放在将军府大堂,供对外联络之用。比如,对兵部行文,或对地方政府及友军联络,即用关防印。关防印有两枚,一枚称为堂印,留存于将军府大堂使用;一枚为行印,将军出战时随身携带使用。兵符则是与兵部的调兵兵符相勘合检验之用。至于对内,仍使用许莹的“风清月莹”印和自己的一套兵符。 “刘先生请在此稍候,奴家即刻去请将军出来。“许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杨铭正在房里打印书籍,上次打印出来的《农田水利》一书给了皇太极,这次杨铭又打印了一本,另外还挑选打印了几本其他的书籍和资料。他打算在新的一年里,农、工、商多头并举,发展实业,壮大自身力量,为将来的宏伟蓝图打下坚定的基础。 妤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杨铭忙碌,眼晴里满是崇敬之情。杨铭的电脑操作她帮不上手,等到纸张都打印出来了,妤黛纤纤素手拿起纸张,上下覆盖上蓝色a4纸作为封面,用手将一撂纸张来回地捻过几次,在桌上跺得整整齐齐的,拿起长臂钉书机一钉,几本漂亮的书籍就成形了。 杨铭看到妤黛双手灵巧麻利地整着书,忍不住夸了起来。 “妤黛,你真聪明……” 妤黛脸上一红,呡着嘴笑了笑,“将军谬赞。奴婢不过是给将军打打下手罢了……” 说罢就研了墨,将那羊毫笔蘸了,递给杨铭题写书名。 “妤黛,你来写。”杨铭搂住妤黛的肩,微笑着说。 “奴婢不敢……”妤黛身子微微一颤,娇柔地依偎在杨铭怀里。 “有啥不敢的。来,我说,你写。“杨铭闻到妤黛头发上一阵幽香,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嗯。”妤黛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在应答杨铭的话,还是应答杨铭的吻。 “这本,写‘农田水利秘籍’”杨铭指示着妤黛。 妤黛悬着手腕,款款下笔,几个娟秀饱满的楷字落在书籍封面上。 “好字!”杨铭赞叹道。妤黛写的字比自己的四流书法还是强很多的,杨铭只是在初中时上过二个月的书法班,写毛笔字完全是业余水准,跟这个时代真正写过字的人比起来,那是没得比的。 “将军,这本写什么?”妤黛倚在杨铭怀里轻轻地问他。 “这本,写‘纺织机械宝典’”杨铭又在妤黛脸上亲了一口。 “这本呢?”妤黛写过字,又问道。 “这本嘛,写‘火柴制作秘法‘“ 几本书写完了封面,杨铭将妤黛搂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头发、脸庞,一直吻到嘴唇。 妤黛小鸟依人般地偎在杨铭怀里,朱唇微启,应承着杨铭的吻,她唇齿间的甜香让杨铭一时意乱情迷起来,竟没听到许莹进屋的动静。 “将军……”许莹在里间的门外咳嗽了一声,叫着杨铭。 杨铭一惊,赶紧放开怀里的妤黛。妤黛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垂手退于一旁。 “妤黛,你先出去,我有事跟将军说。”许莹跨进房门,微笑地说。 妤黛是许莹给杨铭选派的通房丫头,她跟杨铭之间发生点什么,那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许莹对此是不会怪罪的。 “许莹,坐。”杨铭脸上也有点红,“有什么事吗?“ 许莹将手中的兵部公文递给杨铭,“将军,兵部下令顺义军出战……“ “哦……”杨铭一愣,接过公文看了。 “我靠,这粮饷还没来,催命符就来了。”杨铭苦着脸嘟囔道。 “将军,怎么办?”许莹一双桃花眼看着杨铭,声音中带着担忧,“依奴家看,将军最好是找个理由推托掉……” “推托倒不必,要出战就出战呗。”杨铭大喇喇地说:“大不了一死……” “人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为了国家民族而死,是重于泰山的……” 杨铭一本正经地背诵起经典来。 “杨铭,奴家不许你这样说……“许莹眼圈一红,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一把搂住了杨铭。 刚才跟妤黛一阵缠绵,弄得杨铭心痒痒的,现在许莹送上门来,杨铭自然不会放过,他一把抱起许莹就要往床上放。 “将军,奴家跟你说正经的……”许莹急了,在杨铭怀里挣扎起来,“刘先生他们还在垂花门等着将军商议……“ “好吧……”杨铭无可奈何地说:“那咱们出去商议商议。” 到垂花门跟刘必显商议之后,杨铭决定初十出兵。一方面让刘必显给兵部回文,另一方面,找来范同舟联系县衙,征调民伕和工匠随军。在此之前,杨铭决定将新军制建立起来。明代的那种伍、什、队、哨、营的编制让杨铭指挥起来很不习惯,新军制早已在酝酿,只是过年期间没空整这个事,现在既然要出兵打仗了,干脆借这个机会落实到位算了。 对于杨铭来讲,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兵力不足,杨铭也没指望这草创未久的一千来号人马的队伍能决胜沙场;也不是弹药短缺,重卡上带来的几十吨弹药打冷兵器军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足够的;而是汽车的燃料有限,卡车和悍马车上的柴油都只剩下三分之二了,用完了车辆就成废铁了。虽说有研究表明某些植物油能代替柴油,但杨铭从未试过,现在这时候也不敢乱试,除非到了油料耗尽的那天,才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 而且悍马车的油耗感人,每百公里要耗费二三十升柴油,加满一箱油95升,只能跑个四百公里,因此杨铭也舍不得将卡车油箱的柴油抽取到悍马车上使用。再说,就算有足够的油料,开着悍马出去队伍也跟不上速度,走走停停的更麻烦。 他的m777榴弹炮也没办法拉出去作战,因为没有车辆牵引。虽说m777炮很轻,不到4吨的重量用几匹马拉也可以,拿破仑军队的四轮马车,一匹马就可以载重15吨,但是这样拉炮机动性太差,而且时下的季节,路面冰雪泥泞,陷到坑洼里靠马力也不一定能拉得出来。 还有就是这m777炮跟明代的大炮不同,不宜放在战线的前方,在前方直接面对敌军的锋芒,一旦对方集中重兵四面拼死来攻,仅仅一门炮不可能做到四面迎敌,那就只有弃炮而逃了,这门跨越时代的利器就会落到敌人手里,这个险杨铭是不会去冒的。 最终的办法只能是适应时代,杨铭决定骑马出征,用大车载运辎重弹药。他的计划是带上一挺m249班用轻机枪,也就是cs里的b51,再带上几箱 m855a1 弹药。这m249机枪和hk416步枪的弹药是通用的,都是556毫米北约制式子弹,这样子弹通用更省事。 m249班用轻机枪是以比利时 fabrique nationale(fn)制造的 fn minimi 轻机枪的改良版本,发射556x45毫米口径北约标准弹药,是步兵班中最具持久连射火力的武器。m249的全枪质量仅为683公斤,枪长104米,可更换的枪管质量为16公斤,加上200发的弹链,整个m249武器系统质量不到10 公斤,便于单兵手持操作。 另外,作为重火力支援力量,杨铭还将带上一挺 m252 式 81 毫米迫击炮。这种迫击炮是在英国 l16 式 81mm 迫击炮基础上改进而成的,主要装备美军步兵营、空中突击营、空降营、山炮营和海军陆战营,用于为快速岸部署部队和其他快速机动部队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 m252全重约41千克,由m253炮身(16公斤)、m177炮架(12公斤)、m3a1底座(13公斤)及m64a1瞄具(11公斤)组成,射程91~5935米,可使用m821、m889、m372等系列高爆弹,m819、m375系列信号弹,m853a1、m301系列照明弹等多种型号的弹药。 此炮结构简单,机械性能可靠,重量轻,便于人员携行和机动。射程远,发射速度快,最大射速每分钟30发。81毫米口径高爆弹重约45千克,填装400~680克高爆炸药,半径35米内均属于其致命杀伤半径。另外,即使在没有命中目标的情况下,一枚81毫米迫击炮弹落在目标30米范围内,亦可对目标形成完全压制;落在目标75米范围内时,目标受到压制几率仍有约50%;落点超出目标125米,才会丧失压制效果。 除了以上这些,杨铭还打算搞一项秘密武器,那就是装备 m67 手雷的掷弹兵。 校场南边的向阳巷口邻街开着几家铁匠铺和弓箭店,这些匠人平时主要是做驻军的生意,为兵士们维修兵器和弓箭。铁匠铺的门口摆着熊熊的炭炉,赤着上身的铁匠钳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置到砧板上,挥起铁锤,用力地砸下,发出一阵叮咚的声音。砧板上的火星四散地溅射着,有几颗溅到了铁匠的身上,在汗水里滋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帮我打制几十个这玩意……“杨铭拿着一颗m67手雷对铁匠说。 “这是什么?”那铁匠脸上带着疑惑,伸出手想要接过手雷。 杨铭赶紧退了一步,将手雷牢牢抱在怀里。这玩意可不能轻易予人,万一这铁匠老粗拿到手里一阵鼓捣,把拉环一拉,自己就要跟着他一起报销了。 m67式手雷弹径635毫米,质量390克,内置180克高爆炸药,有效杀伤半径15米。此手雷由弹体和引信组成,其引信为m213式延时引信,延时为4至5秒。引信保险机构上增加一保险夹,可防止保险销被意外拉出,保险夹呈s形,用弹簧钢丝制成,一端套在引信体上,另一端夹住保险杆。使用时,卸掉保险夹后才能拔出保险销。 “这玩意是在下祖传的器物,不能给外人摸碰……“杨铭神神秘秘地说:”你照这形状模样打制就行了,钱好说……“ “完全打一样?“铁匠怪异的目光盯着杨铭,”这东西多重?“ “嗯,完全一样,包括上面的夹子和拉杆……”杨铭语气变得郑重了,“重十两半左右吧,先试着打了用秤称,搞准了再照样打五十个,钱好说。” 杨铭打制这玩意是准备给军士们掷弹训练用的,外形和重量同实物越一致越好。至于重量,明代的一两大约是37克至39克,没个准数,杨铭也不知道这铁匠用的是啥秤,只能在实践中试验校准了。 (本章完) 第50章 夜雪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0章 夜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歪诗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1章 歪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谋杀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2章 谋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出战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3章 出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点兵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4章 点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腊梅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5章 腊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火药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6章 火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脂粉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7章 脂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投弹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故事》第58章 投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身世 - 崇祯故事 - 青滢 队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十三日下午到蓟州城西边十五里宿营,第二天一早拨营出发,一个多时辰便到蓟州城下了。 上午的阳光从东南方的天空照耀下来,北面依山而建的蓟州城平津门(南门)城楼显然格外高大巍峨。对于这座拱卫于北京东北面的大型卫城,明人陈仁锡评价曾如此评价:挟高山而城绵亘西南,虎视东北,诚天险也。 明代长城的城堡,按照等级分作镇城、路城、卫城、关城和堡城,其中,要害地区的卫所在的城堡叫作“卫城”。据《蓟县志》记载:(蓟州)城垣位于县境中部,北倚府君山,南邻州河。墙体为夯土筑城,始建年代不详。明洪武四年(1371年),土城墙进行砖石贴面。方圆九里十三步,连女儿墙高三丈五尺,城垣北圆南方。城门三座,东门称“威远”,西门称“朝都”(后改为拱极),南门称“平津”,门洞上均建有城楼。正门以外,各筑瓮城保护。东瓮城门口向南,城门上有石额,名“迎旭”,为明嘉靖年立;南瓮城门上有石额,名“阳谷”,为明崇祯年立;西瓮城门口向南;北城无门,城上建有北极楼。城墙上有敌楼两座,角楼4座。环城有护城河,自东门至南门深六尺、阔五丈,南门至西门深一丈、阔七丈,西门至东北角深三丈、阔八丈,东北角至东门大半为莲花池,深一丈、阔十丈。 杨铭骑着马在队伍里从蓟州城南门外的官道上向东行进,仔细打量着蓟州城和周围的地形,现在他所走的路便是上年十一月十三日皇太极数万大军“潜越蓟州”时走的路,抬眼望去,蓟州城在左边不到一里,城墙上的守卫士兵的身影都能看到。显然,数万人的大军是不可能在白天从这里潜越的,后金和明朝两方面都有史料表明当时皇太极大军是夜晚越过蓟州城的。明人程本直为袁崇焕鸣冤的《白冤疏》说:“十三日敌乃尽撤遵营,横扎于蓟之东南角,林木茂密,山谷崎岖,两兵对垒,相持半日。不意宵遁而西。”后金方面的《满文老档》也说:“十三日,大军至蓟州,……是夜,乃过蓟州五里外驻营。十四日,大军至三河县。” 说白了,就是袁崇焕军野战不行,打不过,即使面对后金军区区二百骑也不敢乱动,只能龟缩在城里。这样一来,后金军完全可以无视他的存在了,趁着夜色悄然而过,即使城上的人看到远处有零星的火把光亮,也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更不敢出城去打探和攻击。 按照行军的规矩,前一日丁有三已派快马送信牌到蓟州城,但杨铭并不打算在此停留,一来他不需要在此获得补给,二来现在驻蓟州的总兵马世龙虽然挂着总理援军事务的头衔,但对作为兵部右侍郎领军出战的刘之纶并无节制之权,而杨铭此次出战是受刘之纶节制,与马世龙并无隶从关系。 大军从城南经过,行至半途,蓟州城方向跑来两匹快马,马上的军士远远地跳下马来,高声呼叫着。刘伯成派人前往联络,却是马世龙派人来请杨铭进城见面。显然马世成也知道自己对杨铭没有节制权,是以只是派人出城来请,并未使用令箭。 杨铭无奈,只得让队伍停下,自己带了两名亲兵进城去见马世龙。 从南门进来,大街上行人不少,道路两旁的商肆铺面都还在营业,只是行人中多了很多军士。蓟州是一个较大的商业都市,此次己巳之变,城内并未受兵灾,相反还多了很多难民和军士,这也畸形地刺激了商业的繁荣。 顺着大街往北走不多远右转,便是兵备道府了,进了大堂,迎面的中央正位坐着一个体态雄壮的汉子,那汉子一见杨铭进门,便站起身上前几步迎过来,在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军官也起身跟在后面。 “本帅久闻杨游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风采非凡啊。”没等杨铭见礼,马世龙便微笑着说道。他这次之所以请杨铭入城见面,主要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雷法神人,是以言语态度颇为温和,甚至还带有几分恭维之意。 “末将参见总兵大人!”杨铭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马世龙托着杨铭的胳膊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着杨铭这身奇怪的迷彩服和凯夫拉头盔,又扭头看着身边的军官向杨铭介绍道:“这位是吴总兵。” “参见吴总兵。”杨铭只得再次单膝跪下抱拳,心中却想到昨日塘报上看到的延绥巡抚张梦鲸之死,不禁对这吴自勉暗暗有些愤懑。 “好,好,杨游击快快请起。”吴自勉脸色有些浮肿,声音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杨铭知道,按上个世界的历史,张梦鲸死前给三边总督杨鹤写信参劾他,这家伙又惊又怕,一年之后就病死了,逃过了朝廷的处罚。 主客落座,上了茶,马世龙便跟杨铭扯起了话。 “刘大人三日前离开蓟州,去往遵化了。杨游击此行也是要去遵化吧?” “正是。”杨铭点点头回答道。 “刘大人走前曾约本帅一同出兵,伺机收复遵化。”马世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时下本帅所领马步各军分防马兰峪、石门、三屯、玉田、丰润等地,城内兵力薄弱,更兼之粮饷未到,难以遽行。” 杨铭点点头,默然不语。在刘之纶的传记里,写着他与马世龙相约一起进兵收复遵化,但刘之纶兵到遵化城外时,马世龙的兵背约未到,结果刘之纶被后金军包围而死。当然这是站在刘之纶的角度来说的,对于马世龙,虽然《刘之纶传》说他是带兵五万驻蓟州,而其实只有二万余,分防各处之后,城内兵马不足一万。至于吴自勉带来的延绥兵号称五千,实际有多少只怕也不乐观。 “本帅派往三屯营的兵一路都在饿肚子,还是带兵的将领们自己凑了百余两银子,换成铜钱每个兵发了十三文,聊供一日之食。本帅在城墙上看杨游击所带之兵,辎重颇多,想是备足粮草了?” 杨铭知道马世龙这是在向他哭穷,免得他开口要粮草补给。这马世龙是孙承宗第一次经略辽东时提拨起来的官将,别看其人长相雄壮,但其实内心很胆小。承宗为他修建了任命大将的祭坛,举行了授钺仪式,将军队中的马匹钱粮等事务全交给他管理,别人来找他讨要粮饷,要求满足不了的,别人就抨击他,他也毫无办法。还有就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孙承宗的人,一些忌恨孙承宗的人,不敢直接抨击孙承宗,就对着马世龙指桑骂槐,马世龙也无可奈何。 “粮草勉强够用,暂时不需要中途补充了。” “那便好,本帅预祝杨游击旗开得胜。”马世龙踟躇着说:“刘大人与本帅所约出兵之事,本帅一直在作筹画,只是恪于形势,怕是短期内难以实行了。” “大帅暂不出兵是对的,没必要跟着刘大人一起去送死。”杨铭知道,就算把马世龙和吴自勉这一万多人全拉上去,对阵皇太极从永平紧急回防的数万大军,也完全是送人头。 马世龙愣了愣,一时拿不准杨铭这话是在反讽呢,还是在抱怨发牢骚。 “虏兵势锐,刘大人所募之兵草创未久,训练既不足,也没什么纪律,冒然出征,完全是给鞑子送人头。”杨铭淡淡地说。 “是么?”马世龙现在确定杨铭是在发牢骚了,“杨游击既然如此悲观,为何还要赶赴遵化?” “军令所在,末将也没有办法。”杨铭吁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那吴自勉。 吴自勉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了。 “杨游击若是行军劳顿,在这蓟州城里休整几天似也无妨。”马世龙呡了一口茶,悠悠地说。其实他心里的想法跟杨铭一个样,也认为刘之纶此去是送死,只是他不便于说出来罢了。现在既然杨铭在他面前把话说明了,马世龙便卖杨铭一个人情,同时也试探着看能不能将杨铭这支队伍收归己用。 此前马世龙看塘报,关于杨铭的所谓大捷,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的,认为多半是在吹牛。马世龙是老将了,明军部队在塘报里吹嘘夸大战绩,在他看来那是司空见惯之事。只是适才他在城墙上看杨铭的军队从城下通过,队伍严整,盔甲鲜明,辎重齐备,俨然是一支一流部队,这倒让马世龙产生了几分爱惜之意。 “休整倒不必。末将此次劳师动众,总得去打一打,也算不负朝廷栽培之恩。”杨铭拱拱手对马世龙的好意表示感谢。 “是么?杨游击有必胜的把握么?”马世龙淡淡地问道。 “就凭末将这千来号人,若说要大获全胜那是笑话,能够全师而退,割几百个首级回来交差就谢天谢地了。” 听得杨铭此言,马世龙感觉有点恍惚。己巳之变以来,除了北京城下那一千多颗首级和顺义城下那八百多颗首级,塘报里似乎就没别的部队报过首级。这杨铭随口便说此去要再割几百颗首级回来,口气之大简直是如同儿戏,若换作别人,马世龙肯定会认为此人是个疯子,但对于杨铭他一时还拿不准,北京城下那一千多首级,塘报里没明说是杨铭的功劳,只是说杨铭“出力甚巨”,但顺义城下的八百多级,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杨铭之功。鉴于杨铭已有的这些战绩,马世龙纵使认为其中有吹嘘夸大的成份,但也不敢遽然否认了。 马世龙不接话,大堂里一时有些冷场了,杨铭只得又寒喧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望着杨铭远去的背影,马世龙默然无语,那吴自勉却悻悻地说:“这家伙空手而来,空手而去了。” “我看这家伙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吴自勉不满杨铭没有给他们送上见面的仪礼,又埋汰了杨铭一句。 “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马世龙叹了一口气说道。 从蓟州城里出来,杨铭整军继续东进。过了蓟州城,队伍沿着官道向马伸桥方向行进,一路走过,左边是绵延的大山,右边则是一片面积很大的低洼盆地,盆地里有河流通过,河面上结着冰,居高往下看去,宛如一条晶莹的玉带。杨铭知道,这块盆地在后世的1959年修建为一座防洪水库,称为于桥水库,盆地里的河道被淹没在水库之底。 向东行过三十余里,过了马伸桥,时间已是下午,马伸桥往东再行二十里,便是石门驿,出了石门驿就是遵化地界了。杨铭下令部队加速前进,一直到天色稍晚,到了石门驿才停下扎营。 中军帐里,应急灯亮着白光,杨铭将部队的所有主官召集起来开战前准备会。 “诸位,明日出了石门驿便是战场了。目前的消息,鞑子在遵化城有几千兵,应该是代善和杜度带领的。”杨铭坐在行军桌后的帅椅上,目光扫视着立于帐篷两侧的一众军官,严肃地说道。 “永平那边还在打仗,但虏酋洪太随时可能带领大军挥师西向过来,他们都是骑兵,跑的快。” “出了石门驿,战斗随时可能发生,诸位一定要牢牢掌控好自己的部队,结阵迎敌,进退听令,我们的作战训练和战斗技能都不足,只能以纪律取胜,诸位明白否?” “是!”众军官齐声应诺道。 行军桌前,左侧立着团长丁有三、一营营长何茂才、一连连长左明秀、二连连长顾立威,右侧立着参谋长徐伯成、中军连副连长段思德、三连连长李大昆、四连连长谢庆元。一众人目不转瞬地盯着帅座上的杨铭,目光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有我在,大家都不用怕,只要纪律有保证,我们必打胜仗!”杨铭进一步地给众人打着气。 “大家有什么问题和意见,尽管说,我们现在研究讨论。完了下去之后,诸位务必将作战意图传达至班一级。” “是!” 开完会,众人离去,杨铭回到帷幄后的内帐。 “你的军令倒是挺严整的。”坐在行军床边的韵秋手里握着hk416步枪,抬头微笑地说。 “那是,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军令不严那是要死人的。”杨铭笑了笑,“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并肩战斗了。” (本章完) 第60章 相好 - 崇祯故事 - 青滢 崇祯三年正月十五日,天刚拂晓,部队从石门驿拨营向东继续前进。 “报告,前方发现虏兵。”对讲机里传来斥候兵的呼叫。 “斥候缩回大部队,报告详细情况。”杨铭在马背上沉着地命令道。 “报告将军,前方是一处石堡,有一队虏兵扎在里面。”斥候的声音有一点发抖的感觉。 “有多少人?” “外面有两三骑在转悠,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估计七八骑是有的。” 杨铭拿出 surface 平板电脑,调出卫星地图看了看,按距离估计,斥候兵所说的石堡应该是位于石门驿和遵化城中途的堡子店。 堡子店位于遵化城西二十里,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镇店。明初朱元璋派大将徐达将北元驱逐至长城之外,北京东面开始大量驻军和移民,到明成祖定都北京后,移民达到高潮。遵化的堡子店,明之前这里便有堡,明朝初期,大量移民至此,黄姓在此开店,于是称之为堡子店,隆庆年间(公元1567至1572年)总兵戚继光曾在这里重修石堡,作为卫戍的峰火台。 杨铭让前方的斥候兵退回到大部队之前二里处,加强与大部队的联系,自己则带着亲兵加速赶到队伍前头。 m24望远镜的7倍绿膜镜头里,一座土石结构的堡子出现在杨铭眼前,堡子呈立体形,高三丈,长宽各六丈左右,方石砌成的围墙,石缝间泥着石灰和黏土,墙中间填充着夯实的黄土,看起来颇为坚硬。堡内长着一颗粗壮的榆树,枝杈在空中舒展着,有如一把大伞,浓荫几乎覆盖了堡子上空,石墙顶上长着茂密的杂草,显是这堡子早已废弃不用,年久失修了。 堡子的周围座落着几十户民居,兵燹之后,已是残垣断壁,杳无人踪。 杨铭有点奇怪几天前刘之纶兵过此处,为何没在这堡子里留下人驻守,也许是觉得守不住,又或许是留了兵丁,但已被后金军的哨骑拨掉了。 眼下后金兵看到杨铭的大军到来,都已缩回到堡子里,杨铭也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他决定用一颗手雷拨掉这根钉子。 “谢连长,带几个掷弹兵过来。”杨铭在对讲机里下达了命令。 堡子的墙头上,几个后金兵露着头向外搭着弓箭,头上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韵秋,咱们抵近射击。”在亲兵的簇拥护卫下,杨铭和韵秋骑着马并肩行进到离堡子二百来步的地方。 韵秋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hk416步枪,按照杨铭传授的射击要领用枪身上的 aimpoint p m4 内红点镜瞄准了墙头的一个后金兵,稳住呼吸扣动扳机,只听呯的一声枪响,那个双手搭着弓箭的后金兵应声从墙头滚落下去了,其他的几个后金兵受到惊吓,一个个都缩回到堡内,不敢再探头了。 这是韵秋第一次使用步枪射击,现代武器的威力让她震惊了,二百步距离指哪打哪,在这个时代不管对方是骑兵还是步兵,都没有任何办法反制,唯一可能的办法只能是堆着尸体冲上来近身搏命,这个代价可就大了。 枪声刚落,两个军士举着盾牌护送着谢庆元向前冲去,一直冲到离堡子五十步内的距离,谢庆元掏出m67手雷,挥臂对着堡子用力掷去,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入堡内。 一声沉闷的巨响,烟雾从堡内升腾了起来,伴随着飞溅而出的砖渣土块。 m67手雷有效杀伤半径15米,这堡子长宽不过六丈,又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基本上一枚手雷里面的人就全报销了。 “谢连长带人打扫战场,清理完毕速跟上来。”杨铭命令道。 大部队的前进步伐一直没有停止过,队伍里的军士被枪声和手雷爆炸声吸引了目光,纷纷扭头望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和兴奋的神情,士气顿时为之大振。 杨铭骑着马继续前行,后面谢庆元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将军,标下有事禀报。”谢庆元在杨铭之后半个身位勒住了马,喘着气拱手说着。 “什么情况?” “哨堡里有十一匹马,死的死,伤的伤,都不能用了。兵有十个,死了八个,还有两个受了伤,一时还没断气。”谢庆元从怀中取出几页皱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标下让通译审问过,他们是鞑子参将英俄尔岱手下的哨骑,昨夜在这里截杀了刘大人的传令兵。” “哦?”杨铭惊了一声,接过谢庆元递过的纸张。 却见纸上的文书盖着兵部右侍郎的大印,一张是写给在蓟州的马世龙的,内容是谢绝了马世龙请他回师蓟州的好意,并告知所部在遵化以东二十里的娘娘山被围,敦请马世龙迅速出兵前来解围。另一张是却写给杨铭的命令,自云在遵化以东二十里娘娘山与虏兵对阵,令杨铭所部急速前来会师作战,两文落款的日期都是昨天的正月十四日。 按上个世界的历史,刘之伦兵被围应该是在正月二十日左右,现在不知怎么正月十四就被围了,看来杨铭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已经发生影响了。还有一点让杨铭不太理解的是刘之纶从石门驿发兵至遵化,不知怎么却跑到遵化东边去了,看娘娘山所在的位置,都已经快接近三屯营了,自己要去解围还得绕过遵化。杨铭估摸着刘之纶应该是在遵化城下的战斗中失利了,一路败退,慌不择路,没办法才退到娘娘山的。 部队加速前进,现在离遵化不到二十里了,前方的斥候兵已经奉命回缩,只能提供几里距离的预警,杨铭决定放出rq-11b“大乌鸦”无人机,他从随行的大车上取出无人机背包,组装完成后向东方掷出,无人机的螺旋桨嗡嗡地旋转着,在军士们惊讶的目光中飞向前方的天空。 杨铭翻身上马,一边前行一边观察手里的控制器屏幕,无人机爬高到200米,底下起仗的地势和荒凉的原野顿时尽收眼前。他控制着无人机沿着官道飞行,越过一道高坡,控制器的彩色液晶屏里出现的画面让杨铭吓了一大跳。 只见官道两侧的坡地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后金军队,这些后金兵有的骑在马上,有的下了马坐在地上休息,马身人身上的铁甲和士兵手里的刀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磷磷的寒光,从白边红心的旗帜来看,这是岳托的镶红旗部队,人马估计有二三千骑。 杨铭将无人机控制着盘旋飞行,倾斜视角观察后金军周边的情形,却见后金军左右两翼各有数百骑从坡地上分出来,绕着弯向西飞驰,他知道,这些骑兵是要绕到自己部队的后方,来抄自己的后路。 “全体注意,前方八里有敌方伏兵。”杨铭在对讲机里通报了这一情况,频道里嘈杂的人声顿时停止了,对讲机里一阵严肃的沉默。 “前方的斥候兵听令,停止前进,等待大部分会合。” “四连加速向前,一连分开到四连两翼。”前方的后金兵有二三千骑,一连的骑兵再放到前面已经没有意义了,杨铭现在是让四连的掷弹兵和弓手去打头阵。 “后卫连听令,加速前行,与大部队靠拢。各部听令,前行两里,停军列阵,准备迎敌!” “是!”对讲机里一众军官们齐声应着诺。 大军在停下来了,在距离后金军五里的一处坡地上开始列阵。工匠和民伕在后方和左右两翼掘壕,立木栅,军士在阵列的正前方摆上鹿角拒马,杨铭的中军旗设在坡地的最高处,在他的身后,工匠们正搭建着瞭望台,而杨铭则亲自指挥着几名亲兵和工匠构筑射击阵地。 一个亲兵用铁锹在地面挖出了圆形的坑,杨铭将迫击炮的m3a1底板放到坑里,脚下用力地踩踏牢固,然后将炮尾放入底板插座并旋转四分之一圈以锁定,又让亲兵抬起两脚架与炮管定位销接合,拧紧锁定手轮,将m67瞄准镜通过燕尾榫连接在双脚架的紧定器上,调整双脚架使瞄准镜上的水平气泡居中。安装好迫击炮,然后打开弹药箱,取出m821a2高爆弹一排排放置在铺于地面的木板上。 几个亲兵和工匠用木板垒土石构筑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半圆形机枪射击台,弹链箱从亲兵的背负中取下置于射击台上,一箱箱的弹药从大车上搬到过,堆放在射击台的后面。 对讲机里,各连的军官们紧张地通着话,各自在通报自己连队列阵和构筑工事的情况,丁有三不停地询问和调度着,整个阵地里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无人机控制器的液晶屏里,后金军开始上马列阵,有哨骑从阵列里出来,飞速地向着杨铭部队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rq-11b“大乌鸦”无人机的飞行续航时间是90分钟,已经差不多快到了,杨铭控制着调转机头,跟随着后金军的哨骑队伍往回飞。 “报告将军,前方二里出现虏军哨骑!”四连连长谢庆元在对讲机里喊着。 “收到。大家不要动,别管他们。”杨铭回复了一句,目光从无人机控制器上移开,抬眼向前望去,几骑后金兵出现在官道地面的脊线上,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杨铭的军队,顿住了马,有一骑掉转马头消失在脊线之后。 土坡上,层层叠叠的铁甲骑兵整齐地排列着,战马萧萧,旌旗猎猎。三十岁的镶红旗旗主岳托骑在马背上,目光望着西边的方向,神情傲然而淡定,在他的身边并肩骑着马的年轻人,是皇太极的长子,二十岁的豪格。 “这蛮子怎么还没来?几里路走了这么久?”豪格恨恨地说:“今天本贝勒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岳托侧过头看了豪格一眼,白晳的四方脸上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做声。豪格上次丢失顺义之后,已被皇太极褫夺了贝勒封号,此时仍在岳托面前自称贝勒,岳托自是心中大不以为然。 一骑哨骑从远方奔驰而来,顿马于岳托马头侧前方,马背上的后金兵翻身下马,奔跑几步上前跪倒在地,高声禀报道:“禀贝勒爷,奴才们方才前去侦察,见那蛮子军在前方五里列阵掘壕……” “他尔图,是否你等周遭防范不严,让那蛮子的斥候看到了咱们的大军?”豪格冷冷地问跪在地上的后金兵。 “回贝勒爷,奴才的人一直在周围巡回防范,绝无蛮子军斥候近前之事。”他尔图断然否认道。 “看来这姓杨的蛮子还真有些本事,竟然不入咱们的伏击圈。”岳托淡淡地说:“只可惜他这次出来没带大铁炮,那什么雷法也施展不开,进不进伏击圈也无所谓了。” “岳托贝勒,出发前父汗反复叮嘱过你我二人,对这蛮子绝不可轻敌。”豪格提醒了岳托一句。 “巴尔泰、岱松阿两军到位没有?”岳托没有理豪格,却偏过头问身后的一个佐领。 “回贝勒爷,按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那佐领犹豫着回答道。 岳托没有再问,目光转向西边默默地望着。 “报告将军,有两支鞑子骑兵出现在我军左右两翼,正向后方包抄运动。”丁有三在对讲机里向杨铭报告,声音中略带着一丝紧张。 “知道了,不必管他,左右两翼和后方继续掘壕,掘宽,掘深!”杨铭命令道。 “是!将军。” 正面的战场有迫击炮和机枪压阵,杨铭并不担心会被后金军突破,但左右两翼和后方则是己方防线的薄弱点,如果后金军从这三处进行攻击,那么整个军阵将会承受很大的压力,而一旦后金军从两翼或后方突破,自己的军阵就会面临崩溃。 “四连谢连长听令,速派十名掷弹兵在两翼和后方流动待命,充实防卫。”杨铭给谢庆元下达了命令,这样一来,正面战场便只剩十名掷弹兵了。 前方官道地面的脊线上出现了旗帜,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铁甲军队越过脊线,一排一排地铺满了整个坡面,层层叠叠的战马的士兵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来后金军已经放弃了打伏击的计划,打算跟杨铭正面刚了。 韵秋冷艳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将军,他们可能会在正面佯攻,然后从两翼突破。” “哦,是吧?”杨铭冲韵秋笑了笑。 “我对战阵不精通,但是以前看过他们用这种战法,说出来给将军参考。”韵秋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韵秋,他们已经败了。”杨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绿色小盒子,倒出两粒口香糖扔到嘴里,又递给韵秋两颗。 “将军,不可大意!”韵秋提醒着杨铭。 “我现在就可以击溃他们,只是……”后金军的主力已经暴露在视距范围内,杨铭现在只需要一通迫击炮轰过去就可以将其击溃,但他不想立即就这么做,他要让部队实战锻炼一下,见见血。 “三连何大昆,后方掘壕情况如何?”杨铭在对讲机里询问道。 “禀报将军,已挖了一丈宽,正在加深。”何大昆赶紧报告着,声音里带着呼呼的喘息声和零乱的脚步声,显是一边跑动一边在说话。 “要不要增派人手?”杨铭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后方,车辆辎重都集中在那里,而且人员多半是工匠和民伕,战斗力和纪律性都不能和部队相比。 “不用,多谢将军关心,标下这里人多,现在是人太拥挤了施展不开手脚,标下现在让他们分班在挖。” “好,何连长,后防线一定要顶住!” “请将军放心,罗副连长带着掷弹兵过来支援了。” 前方的后金军阵列里冲出三十骑,这些披着重甲的马上骑士们手里挥着长长的钩索,呼喊着冲向顺义军阵前的鹿角拒马,他们的任务是要用钩索拉开障碍物,为后续的骑兵冲锋清扫通道。 鹿角和拒马摆放的位置离顺义军前沿五十步,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打头阵的四连弓手们开弓放箭,对着冲过来的后金铁骑射出一波箭雨。 一些箭枝射到后金骑兵的身上,但是被厚重的铁甲弹开来,只有少数羽翎射中了铁甲的薄弱部位,箭头破甲而入,其势已衰,那些中箭的后金骑兵忍着痛,挥舞着钩索试图去钩拉鹿角拒马。 顺义军的阵地内响起了嗒嗒的枪声,杨铭的m249机枪开火了,他的中军旗在前沿部队后方一百来米的位置,离鹿角拒马的距离不到200米,m855a1子弹居高临下的射过来,后金兵的三十骑顿时人仰马翻,成片地倒在了阵地前。 一个后金骑兵的马中了弹,马嘶叫着向前扑倒,将那个骑兵重重地摔在地上,那骑兵骠悍之极地翻了几个滚,爬起来居然不逃,反倒冲到鹿角前,双手拉住鹿角往一边拼命地拖。 “长枪兵列队出击!”杨铭在对讲机里喝着下达了命令。 五十名长枪兵列成二排,挺着他们的五米长枪,以整齐的队形向前冲去,十秒钟便冲到了鹿角一线,如林的长枪借着冲击的力道向那些残存的后金骑兵刺去,冰冷的枪尖破开了他们的重甲,带出一片血雨。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两百名后金骑兵挺着长枪从阵列里冲去,向着顺义军的正面冲刺而来。 “长枪兵退回阵地!”杨铭冲着对讲机大喊着,但是前方出击的五十名长枪兵并没有反应,他们的指挥官没有对讲机,听不到杨铭的命令。 杨铭猛然醒悟,赶紧抓过亲兵手里的喊话器,大声重复着命令,放大的声音从喊话器的喇叭里传出来,响彻了整个阵地。 (本章完) 第61章 誓师 - 崇祯故事 - 青滢 长枪兵退回来了,两百名后金骑兵卷着扬尘呼啸着冲了过来,滚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重音的鼓点一样击打着阵地里每一个人的心脏,军士们脸上开始发白,持枪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震撼啊!杨铭也是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骑兵集体冲锋,那种感觉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马身上的铁甲和骑兵手里的长枪,就像一座移动的钢铁战阵迎面而来,似是要撕裂和摧毁一切。 “大家不用怕,骑兵不敢冲长枪步阵!”杨铭在喊话器里大声给他的士兵们打着气。当然,这种说法他也只是在书上看来的,是否真的如此,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当后金骑兵冲到一千米距离时,杨铭的m249开火了,急促的短点射嗒嗒地响起,他以每秒2发的速率扣动扳机,内红点瞄准镜里,后金骑兵冲锋队列里不断有人马倒下,倒下的战马和人体阻扰了后面骑兵的冲驰,有战马被绊倒了,马背上的骑兵在空中划着弧线跌落在地上,被后续的战马踩成肉饼。 不到一分钟时间,机枪上的弹链打完了,有四分之一的骑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剩余的骑兵冲到了顺义军阵地正面的鹿角前,冲锋队形开始收束成楔形,他们要在之前扒开的十几米缺口处突入。 韵秋的hk416仍在单发射击,她的步枪射程比m249机枪短,是等到后金骑兵冲到500米距离才开枪的,刚使用步枪不久,对于移动目标的射击还缺乏经验,韵秋主要是射击目标面积比较大的马。内红点镜瞄准方法简单,只要将镜头内的红点对准目标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考虑,考的只是持枪的稳定性,韵秋有使用三眼铁铳和火绳枪的经验,36公斤重量的hk416拿在手里颇为得心应手,倒在冲锋途中的骑兵中有不下十骑是被她击中的。 随着hk416“呯”的一声枪响,正对着鹿角缺口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被m855a1 556mm子弹射中了身体,那个后金骑兵背后喷出一股血雾,子弹从碗口大的创口穿透而出,翻滚着击到后面的骑兵肩上,那骑兵身上的铁甲被破开,子弹钻进肌肉组织里,巨大的痛疼和冲击力让他跟着前面的骑兵一起跌落马背,两匹战马失去了主人,兀自嘶叫冲奔着。 “用全自动射击!注意压住枪口!”杨铭更换了弹链,对韵秋大喊着。 m249机枪的枪口冒出急骤的震动波,556mm子弹以每秒钟18发的速度射向冲到鹿角缺口处的后金骑兵,骑兵的冲锋队列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顿时人仰马翻,血雨如注,冲在前面的人和马的尸体阻滞了后续的骑兵队伍,后续的骑兵要么被绊倒在地,要么勒住马头减速,又被机枪子弹像割麦一样射倒。 十几秒钟时间,三百发的弹链就打完了,后金骑兵的冲锋被完全击溃。阵地前,人和马的尸体堆积在一起,那些还没断气的马倒在地上抽搐着、嘶叫着,仿佛是在为它们自己和它们的主人哀鸣。 “长枪兵冲上去,歼灭残敌!”杨铭用喊话器喊着命令。 那些因为马中了弹而摔落在地上的后金兵爬了起来,满地找着他们的长枪,这时,四连的八十名军士在连长谢庆元的带领下冲上来了,满地的人马尸骸限制了场地,这些除了掷弹兵之外全部压上的四连军士不能结成大型枪阵,他们以班为单位在尸骸的间隙里跳跃穿行,围着那些刚爬起来的后金残兵们一阵猛刺。 “弟兄们,杀!”谢庆元大吼着,将长枪的枪尖刺进一个刚提起长枪的后金兵的胸口,随着枪杆的迅猛拨出,那个后金兵胸口喷着血柱像木桩一样往后倒下。 一队军士跟着谢庆元的步伐跨过地面的马尸,冲到另一个挺着长枪的后金兵周围,随着一声杀的吼叫,七八杆长枪从四面八方向那后金兵刺去,后金兵骠悍地举枪格挡了正面刺来的两杆长枪,但左右两侧的长枪在他身上扎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四连的军士们继续向前冲杀,一个冲在前面的军士挺着枪向一个刚从地上拾起长枪的后金佐领刺去,那佐领不仅不避,反而斜着向前一步,手里的长枪一挥,啪的一声,军士刺过来的枪尖被格开了。那佐领脸上虬髯如戟,目光喷着怒火,威猛的身形继续前冲,手里的长枪扎进了那个军士的胸口。 那军士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长枪铛啷落地,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在一起,整个身体猛地紧绷起来,只一瞬间,却又软塌塌地扑倒在枪杆上。 后金佐领的长枪往后拨,枪尖似乎是被尸身的胁骨卡住了,枪杆带动着死者的身体软塌塌地在地面上拖着,那后金佐领蹲步挺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猛地用力将挂在枪尖的尸体挑了起来,枪头一甩,尸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连同创口洒出的血雨一起扑落在地上。 “巴图鲁!”落马的后金兵们高声呼喊着,纷纷跑向佐领的身边。 谢庆元带着军士冲到时,那些落马的后金兵已经聚集起来了,三四十个后金兵列成方阵,挺着长枪迎面顶来。 “结大阵!”谢庆元大吼着指挥他的士兵结阵,长枪如林,以一倍多的兵力和后金兵的枪阵拼杀在一起。 长枪在空中格挡互刺,双方将士怒吼的声音和枪杆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每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血脉贲张。 “哇!”后金兵齐吼着满语的“杀”,阵列向前一步,闪着寒光的枪尖如迸射的耀芒一般,对着谢庆元的阵列齐齐刺来,四连的长枪兵们举枪格挡,枪林如织,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一个军士手中的长枪掉了,四连的枪阵后退了一步。 “哇!”后金枪阵再次齐刷刷地刺来,四连枪阵的格挡有些乱了,整个阵列再次退后。 “不许退!不许格挡!”谢庆元怒吼着:“有死无生,给我刺!” 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戚继光《纪效新书》),双方的枪林再次交织在一起,谢庆元的枪尖刺入了一个后金兵的胸口,那个后金兵嘴里喷着血沫,双手握住刺入身体的枪杆摇晃着,阻滞着对方的拨出,而四连的枪阵里,三名军士被刺中了,他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嚎叫,胸口喷着血雨倒下。 杨铭的m249机枪重新装上弹链,aimpoint p m4 内红点镜里,顺义军和后金军两边的枪阵里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弹道,让他难以精准点射。 “给我顶住!”杨铭用喊话器大声命令道:“二连顾立威,上前增援!” “我去!”韵秋一声娇叱,跃身上马,提着hk416策马急速向着阵地前方冲去。 “你小心!” 马蹄得得,韵秋一人一骑像风一样疾驰着冲出了鹿角防线,在双方鏖战的枪阵右侧二三十步距离勒住缰绳,翻身跃下。 hk416步枪嗒嗒的射击声响起,正在步步进逼的后金军枪阵顿时阵形大乱,那些挺着长枪迅猛突刺的后金兵在枪声中一个个倒下。 “杀!”趁着后金兵阵形大乱的机会,谢庆元一声怒吼,领着军士们向前一步,枪丛刺出,几个后金兵被刺中倒地。 后排的后金兵上前补位,长枪挺起,正欲与顺义军对刺,他们右侧的枪声再次响起,后金兵背部喷着血雾倒下,甚至有子弹穿透了前排的人体,击倒了后排的后金兵。 韵秋双手举着步枪向前逼近,内红点镜里的目标视面积越来越大,随着嗒嗒的枪响,后金兵应声而倒,他们手里的长枪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第二连的增援队伍也冲上来了,军士们在连长顾立威的带领下,长枪如林,从侧面开始攻击后金军的枪阵。 “哇!”后金佐领一声怒吼,残存的二十多个后金兵中的一半人侧身转向,挺枪与第二连的一百余名军士展开对刺。 “稳住!齐步向前!”连长顾立威大声喊着:“一二三,刺!” 几十杆长枪整齐地向着后金阵列刺去,在压倒性的数量面前,后金兵格挡的长枪被荡开了,两名后金兵被刺中,而且刺中他们的长枪还不止一杆。 “不要格挡,刺!”后金佐领用满语大声喊着,双方的枪丛再次交织,这次后金兵又有两个人倒下,而二连的枪阵中也有两名军士被刺中,他们临死前的痛苦哀嚎声让二连枪阵的进击步伐犹豫了。 韵秋换上新的弹匣,hk416步枪射击声再次响起,与二连对刺的后金枪阵里的后金兵接二连三地倒下,瞬息之间,二连正面的后金兵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刺!”随着顾立威的一声大喊,几十杆长枪刺向那四五个人的身体,将他们刺得如同刺猥一般。 “杀!”谢庆元也吼了起来,四连的枪丛向着最后的十余名后金兵刺去。 这些后金兵自知已是有死无生,一个个都毫不格挡,却似没有看到对面刺来的枪丛一般,齐齐跨前一步,挺着枪迎面刺去。 韵秋的枪再次响了,这次是全自动连发模式,不到一秒钟时间弹匣就全部打光了,556mm子弹像泼水一样射向后金枪阵,后金兵像割麦一样整齐地倒下。 谢庆元的对面只剩下那个后金佐领和一个年轻的后金兵了,后金佐领手中的长枪被子弹扫断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枪柄握在手中,脸上的虬髯沾着前面倒下的后金兵背部创口喷出的血沫,原本威猛骠悍的眼神变得暗淡,布满疤痕和老茧的手不住地在颤抖。在他身边,那个年轻的后金兵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扭动,手里的长枪倔强地挺着,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谢庆元。 “杀!”四连的军士们齐声吼着,几十杆长枪挺抬如林就要向这两个仅存的后金兵将身上刺去。 “慢着!”谢庆元身子猛地一颤,挥手制止了军士们的刺杀动作。 挺着长枪蓄势待发的军士扭头看着谢庆元,不知道他们的长官有什么新的打算和命令。 “你们俩个,走!”谢庆元冷冷地对着那个后金佐领说。 那个后金佐领显然是听得懂汉话,但似乎却不太会说,他用满语大声对着谢庆元咆哮着,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苍凉和愤怒。 谢庆元盯着那佐领虬髯如戟的脸,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从对方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愤怒。 “他是女真人的巴图鲁,认为你在羞辱他,问你为什么要放他走?”持着hk416步枪的韵秋跑到谢庆元跟着,冷峻的声音对他翻译解释道。 “请你告诉他,他在三河县道旁放过我,我今天也放过他,从此两不相欠!” 韵秋略感诧异地用满语对那后金佐领说了,那佐领脸上一惊,眼睛眯起来盯着谢庆元,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一阵苍凉的笑声之后,又用满语对谢庆元说着什么。 谢庆元询问的目光看向韵秋。 “他说一命还一命,要你放他身边那个年轻人走。”韵秋淡淡地说。 后金佐领身边的年轻后金兵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佐领用威严的声音试图制止他,年轻后金兵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在跟佐领争执着什么,突然,年轻后金兵不再跟佐领说话,扭过头猛地挺起长枪作势要对着谢庆元这边的枪阵冲过来。 石火电光之间,那后金佐领一声大喝,刷地拨出腰刀一挥,寒光闪过,年轻后金兵手里的长枪被齐柄斩断。 佐领大声对着年轻后金兵喝骂着,虬髯如戟的脸涨得通红,年轻后金兵哭着跪了下来,手中的断枪落到地上,双臂紧紧抱住佐领的腰摇晃着。那佐领一声大喝,伸手拎住年轻后金兵的脖子,用力一甩,将他甩出一丈开外,不断地喝骂催促。 年轻后金兵犹豫着,似乎还想回来,但看到佐领威严的目光,只得一步一步地离去。 目送着年轻后金兵走远,那佐领回过头来,目光威沉地盯着谢庆元,一字一顿地说: “我,巴图鲁,死,不辱!” 他仰起头,手里的腰刀抬了起来,像一阵风在脖子上掠过,鲜血伴着寒光洒向天空,身躯重重地向后倒下。 (本章完) 第62章 长相随 - 崇祯故事 - 青滢 三里之外的后金军阵列里,骑在马上的岳托默然地看着前方,从这个距离看到的战场,人的身体已细小如蝼蚁,岳托看到他的突击部队已全部如蝼蚁般地横尸于顺义军阵前。他并没有派出增援兵力,因为对杨铭的铁铳射程的顾忌,他的大阵并没有像以往与明军交战那样置于敌方正面一里左右的距离,而是远在三里之外,这样就使得后继的增援变得迟缓和困难,作为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岳托不会使用添油战术一地派人上去送死。 “他的军队很强。”岳托淡淡地说着,扭过头看了豪格一眼。 按以往与明军对阵作战的经验,后金军这一波二百铁骑冲上去,千人规模的明军部队很快就会崩溃,岳托有把握以20人以下的伤亡彻底击溃明军。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对面的明军不仅没有崩溃,而且还敢冲出阵地和后金军对枪,这让岳托感到颇有些意外。 “他就是靠着铁铳厉害罢了。”豪格恨恨地说“乌赖的队伍,也就是被他的铁铳击溃的。” “没有人告诉我,他的铁铳可以急速连射。”岳托看着豪格说。 豪格想了想说道“上次乌赖带领的两百人是押运着一千多俘虏和财物,队伍是散的,能同时正面接敌的最多不过二三十人,没能逼得他使出急速连射,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岳托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他的战阵结的也很大,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 “十年之前,我随父祖在萨尔浒和明军大战,明军北路总兵马林一万多人在尚间崖列阵,人数是他的十倍,但结的阵地也只不过比他现在的阵地稍大一点而已。” 说到这里,岳托的目光变得深遽起来,似是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又似在琢磨杨铭的战阵奥妙。 他所说的十年之前的萨尔浒之战,是明朝与后金双方在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间进行的一场重大战役,此役明军四路大军与朝鲜、叶赫部联军共十万余人,对阵努尔哈赤统帅的后金军六万余人,明军最终全军覆没,从此明朝与后金之间的军事作战攻守易势。这场战役发生的时候,豪格还只是个十岁小孩,显然是不可能参战的,是以岳托说的这话,在豪格听来就有一些卖弄资格的意味了。 “岳托贝勒是怕了这蛮子么?”豪格激了岳托一句。 岳托听到此言顿时脸色一变,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但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毕竟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岳托虽然性格上有些冲动易怒,但他还不至于为一句话跟豪格闹意气之争。 “燃火发令,巴尔泰、岱松阿两军从左右两翼进攻!”岳托偏过头对身边的佐领命令道“全军列阵向前,准备攻击!” 趁着作战的间隙,杨铭骑着马绕着阵地巡视,同时也是给部队打气加油。马蹄不紧不慢地驰行,所到之处,军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过来,人群里响起一阵阵欢呼之声。 杨铭一边向军士点头示意,一边观察阵地周围的防卫情况,顺义军的两翼挖掘了一丈宽的壕沟,深约四尺,壕沟是倒三角形的,这是为了节省土方,冬季的冻土不是那么好挖的,如果挖成直角会多出一倍的工作量。壕沟挖出的土沿着壕沟堆积成一道低矮的土堤,在一些重要的防御地段,土堤紧邻着壕沟的一边扎着木栅,这是因为一丈宽的壕沟不足以阻挡战马的冲锋跳跃,而土堤加上木栅可以对战马的跳跃形成压制,使其无法跃过壕沟。 后金军在坡地上点燃了柴禾麦杆,火苗卷着浓烟腾腾升起,给包抄到顺义军两翼的部队发送攻击信号。 “弟兄们,鞑子兵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攻来了!”杨铭举起喊话器大声吼着“他们来多少,咱们杀多少,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将士们齐声吼了起来,刚才初次接战就全歼了后金军的前锋突击队,此时顺义军的士气正旺,之前对鞑子兵的恐惧心理已经一扫而空了。 “万胜!”杨铭又吼了一句,调转马头,在将士们整齐雄壮的回吼声中返回到了中军旗下。 刀枪如林的后金军主力在顺义军的正面缓缓前进,他们并不急于冲锋,而是在等待两翼的突破。 离顺义军阵地两翼二里之外的地方,后金军的骑兵和楯车队伍出现了,这些骑兵和楯车排成交叉队形,不急不徐地向着顺义军阵地滚滚而来。 “他们要用重步兵填壕,然后再冲锋。”杨铭对韵秋笑了笑,轻松地说。 韵秋嗯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后金军的传统打法,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面对马林的三道重壕,就是先派500名重甲步兵去填壕毁墙,然后再用骑兵冲杀的。 “掷弹兵全部分配到两翼和后方,准备作战!” 杨铭在对讲机里下达了命令,然后掏出一副oakey风镜戴上,黄红色的镜片在阳光下映出七彩变幻的光影,这风镜不仅可以防风、防阳光,还可以防射击时的火药残渣。 “你真是武装到眼睛。”看着杨铭帅气的样子,韵秋忍不住赞了一句。 “不,按后世的说法,叫武装到牙齿。”杨铭笑了笑,将风镜摘下来戴到韵秋脸上。 “韵秋,你也戴上吧,戴着开枪眼睛舒服一点。” 韵秋抬起头,目光在变色镜片后面四处看着,戴着眼镜的柔和视觉效果让她感觉很新奇。 “韵秋,你真漂亮!”杨铭由衷地夸赞着,“换在我以前的时代,你这身材、容貌,完全可以当超模。” “以前的时代?超模?”韵秋扬起头不解地看着杨铭,脸上的黄红色镜片里映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这个……,嘿嘿……”杨铭掏出另一副风镜自己戴上,伸手在韵秋屁股上捏了一把,“咱们像不像史密斯夫妇?” 史密斯夫妇是美国同名电影大片里的枪战高手,韵秋自然是听不明白的,没等韵秋再问,杨铭便跨步移身到射击台后,将249机枪挪了个方向,对右翼袭来的后金军开始精确点射。 后金军的骑兵停下了,楯车队伍继续向前推进,这些车头立着几寸厚的包了牛皮和铁皮的木板的手推车,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土制坦克,是后金军克敌致胜的一项重要武器。 在努尔哈赤攻占沈阳的战斗中,后金军除了在攻城中使用了楯车,在与前来支援沈阳的明军陈策所部的野战中,也大量使用了楯车。据《满洲实录》的记载,陈策所部明军身着内衬铁甲片的棉甲,手持长枪、大刀、利剑,还配备了为数不少的火器。面对这样一支武装精良的明军,努尔哈赤如临大敌,马上命令右固山将楯车、重甲兵调到前线。但努尔哈赤麾下的红摆牙喇一部急于求战,不待楯车、重甲兵到达就与明军交战,结果损失惨重,参将布哈、游击朗格实尔泰被明军阵斩。待楯车、重甲兵到达后,后金军才反败为胜,消灭了陈策的这支明军。 在著名的大凌河之战中,后金军便是依靠楯车逼近明军车营,近距离对明军发射枪炮和箭矢才击溃了明军。在此之前,后金军对明军远距离的炮击、骑兵冲击和骑射进攻都没能击溃这支明军。 因为楯车举足轻重的地位,努尔哈赤甚至定下了“遇敌若无楯车,切勿出战”的军令,他曾经对手下将领作战中未携带楯车而治罪。楯车在后金和明军的交战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是抵御明军火器的秘密武器,在后金军的楯车面前,明军传统的弓箭、三眼铁铳、火绳枪、佛朗机都对其无能为力。 到了满清入主中原后,为了能让“江山永固”,出于保密的原因,在史籍中大量淡化了楯车的作用,而宣称骑射为“满洲之根本,旗人之要务”,把清军描述成依靠重骑兵和精锐步兵作战的军队,是靠“弓马娴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才取得了对明军的胜利。 几十辆楯车排成一行向着顺义军的侧翼滚滚推进,每辆楯车的后面都跟着十余名重甲步兵,一半的步兵肩上扛着土袋,他们要在楯车的保护下前进到顺义军的壕沟前,用土袋填平壕沟,然后突入阵地进行作战,必要时,这些楯车也可以直接推到壕沟里,作为填壕器械使用。 随着p4内红点镜后面的3xag三倍镜扳上来,镜头里的目标视像瞬间放大了,红点在目标视像上游移稳定,然后轻轻扣动扳机。 后金军的楯车队列开始扭动,倒在地上的重甲步兵的身体在物理上和心理上都影响了楯车的推进,他们的行进速度参差不齐了,原本平行推进的战线变得弯蜒起来。随着更多的步甲倒下,后金兵通过枪声和子弹射来的方向明白了杨铭的射击位置,原本垂直方向躲在楯车后面的步兵队列开始排成斜队,斜线的方向对着杨铭的射击台。这样一来,从杨铭的视线看过去,这些步兵就完全隐藏在楯车的木板之后了,但在顺义军阵地两翼防守的军士们看来,这些后金步甲和楯车却是排成了可笑的斜队,像人字形大雁一样对着自己而来,头雁便是楯车,群雁便是后金重甲步兵。 “他娘的,这队形,当自己是大雁呢。”对讲机里,中军连副连长段思德骂了一句,引起了军官们的一阵轰笑之声。 杨铭也呵呵笑了起来,他将机枪端到射击台左侧,对阵地左翼攻来的后金楯车队列如法炮制,一顿瞄射之后,左翼的后金楯车队列也变成大雁形了。 “韵秋,你去左翼射击。” 韵秋点点头,端着hk416步枪横向冲出几十米,跑到左翼壕沟后的土堤上,她的oakey风镜在阳光下七彩变幻,防弹衣周围密布着一排排的弹匣,es7防寒服遮不住曼妙挺拨的腰身和修长匀称的大腿,好一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嗒嗒的枪声响起,韵秋也打开了三倍镜,在土堤上一边移动一边开枪,400米之外的后金步甲接二连三地倒下,顺义军阵地里的军士们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两翼的后金楯车队列一路上陆陆续续倒下了数十具尸体,但这些骠悍的后金兵仍然冒死向前推进,楯车越来越近了,弯蜒的锋线推进到了壕沟前一百来步的距离,这时后金兵加快了推进速度,开始冲锋。 杨铭将249机枪调到连射模式,对着后金楯车的正面急速射击,随着密集的嗒嗒声,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楯车前包着牛皮和铁皮的厚木板上,这块可以抵挡明军鸟铳和佛朗机的厚木板顿时变得像筛子一样千疮百孔,855a1子弹穿透厚木板击到楯车后的铁甲步兵身上,继续轻易地破开他们的重型铁甲,将肌肉和内脏组织搅烂,然后从背部撕开碗口大的创口透出。 855a1子弹是美军在2018年全面采用的最新式子弹,这种子弹每颗采购价036美元,拥有惊人的侵彻力和杀伤力,相比于之前的855子弹,855a1的钢质侵彻体是暴露在外的,头部更为锐利,而且侵彻体的重量几乎是855的两倍。即使是用卡宾枪的145英寸枪管发射,855a1子弹也能在350米外击穿2厘米厚的硬化钢板和1米厚度的松木板。 855a1的侵彻力甚至可以超过动能更大的76280普通弹,试验表明,855a1在近距离能干脆利索地击穿ar500iii级防弹插板,而80则只能留下一道白印。正是因为855a1这种惊人的侵彻力,陆军在2015年甚至一度禁止在室内靶场使用855a1,因为子弹可能会击穿现有靶场的防护墙而造成意外伤害。 韵秋的步枪也调成了连射模式,如雨的子弹在200米距离击中楯车前的木板,将后面的铁甲步兵成片击倒。 后金军的楯车队列仍然在冒死顽强冲锋,在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楯车和人员之后,终于冲到了壕沟前50步的距离,楯车后的重甲步兵开始横向展开,举起他们的长哨角弓,准备对顺义军阵地进行箭矢攻击。 “掷弹兵,上!”杨铭举起喊话器一声怒吼。 早就做好准备的掷弹兵握着67手雷,七八人一排以20米的间隔距离冲上土堤,借着冲力将手雷奋力向外掷出,苹果状的手雷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落入后金军的楯车和人群之中,巨大的爆炸声成片地响起,每枚67手雷装药当量为270克tnt,相当于六枚86式全塑无柄手榴弹的威力,强大的冲击波和钢制破片将楯车和人体残肢掀翻在空中,既使是离手雷落点二十米之外的后金铁甲步兵,也被爆炸产生的威力震得踉跄欲倒。 看着眼前满地的尸体和炸得七零八落的楯车,骠悍顽强的后金兵终于在现代“面杀伤”武器的威力之下屈服了,残存的后金铁甲步兵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转身向后逃去。在他们身后,hk416和249的短促点射像密集的催命声一样,将逃跑的后金兵一个个击倒。 马背上,岳托的脸色变得惨白,抓着缰绳的手也忍不住地在颤抖。两翼的楯车攻击甚至没能接近到对方阵地的壕沟就全线败退了,只留下一路的尸体,这是他多年征战从未见过的情况,心中的震憾可想而知。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是认输撤退的时候了,但岳托心里不甘,他无法想象这样败退回去,该怎么面对皇太极的威严。一个月前豪格在顺义城下大败归来,皇太极要将其推出斩首的情景岳托仍然记忆犹新,当时岳托们一帮人暗地里幸灾乐祸,明里背里对豪格各种冷嘲热讽,可现在同样的情况要轮到他自己了,一想到皇太极那冷漠冰凉的目光,岳托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行,绝不能这样回去,岳托决定再赌上最后一把,出发前皇太极曾对他许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赢,只要能活捉或击毙杨铭,就算是弥天大功,现在是需要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吹号,全军进击!”岳托咬着牙命令道。 杨铭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之前后金军主力出现在视距范围内的时候,他就可以使用迫击炮对其进行攻击,但是杨铭并没有这么做,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想让顺义军跟后金军对阵锻炼一下,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后金主力遭受炮火攻击之后逃跑。 而现在阵地正面的后金主力已经开始启动冲锋了,两千骑的部队象钢铁的海洋一样汹涌而来,金戈铁马,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地面。如果杨铭没有迫击炮,岳托的判断是对的,二千铁甲骑兵的密集冲锋,在机枪和手雷的打击之下,虽然会遭受重大的损失,但仍然会有一半以上的兵力突入顺义军的战阵,而一旦铁骑突入战阵,对方的机枪和手雷就无法施展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后金铁骑对顺义军展开无情的屠杀,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全击溃和歼灭这支千人规模的顺义军。 但是,有了迫击炮,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252式81毫米迫击炮额定射速每分钟30发,操作熟练的高手甚至可以打到每分钟四五十发,81毫米口径高爆弹重约45千克,填装400至680克高爆炸药,半径35米内均属于其致命杀伤半径。另外,即使在没有命中目标的情况下,一枚81毫米迫击炮弹落在目标30米范围内,亦可对目标形成完全压制;落在目标75米范围内时,目标受到压制几率仍有约50;落点超出目标125米,才会丧失压制效果。这样的火力,对付密集冲锋的冷兵器骑兵部队,那简直就是屠杀。杨铭之前没有使用迫击炮,就是担心后金军挨了几炮就吓得一散而逃,这样就起不到大规模的杀伤效果了。而一旦后金军启动冲锋,再用迫击炮攻击的话,他们想转向逃跑那就不容易了,别的不说,光是前后之间的互相拥挤踩踏就得死不少人。 “掷弹兵,顶住两翼和后方!”杨铭在喊话器里大声下达了命令,现在他感到全身血脉贲张,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 “韵秋,你去两翼和后方流动支持,前面的敌人交给我!” 几个亲兵排在252迫击炮的右后方,双手传递着821a2高爆弹送到杨铭手里,821a2是821迫击炮弹的改进版本,杀伤半径比普通的81毫米迫击炮弹更大,达到38米,杨铭这次准备的所有炮弹都使用x773电子引信,这种引信可设置空炸、近地面炸、触发、延时等多种引爆方式,对于空炸,x773引信有三种炸高可以选择对有生力量为7米高度,对车辆、器材为3米高度,用于发烟弹为75米高度,现在这些引信已全部设置为7米高度引爆,以求达到最大的杀伤人员的效果。 杨铭双手接过821a2炮弹,凑到252迫击炮口轻轻一放,随即迅速俯身蹲下,炮弹在重力的作用下坠入炮管,底火被炮筒内的撞针激发,嘭的一声炮口冒出白烟,炮弹在尾翼的稳定之下飞向天空。 第一发炮弹要校正弹道,杨铭抬头观察炮弹的落点,拿出口袋里的32便携弹道计算器准确输入数据,32便携式弹道计算器是一个包裹着橡皮保护套的pda,图形界面,它可以输入弹道计算信息炮位,弹药类型,射击任务,气象信息等),计算出炮击的仰角和射向,还可以接收gps数据,有线无线接收数字化短信命令,实时查看弹药库存等,当然,后面的这些功能现在都用不上了。 后金军的铁骑已经冲到了阵地前方一里的距离之内,铁流滚滚,铁蹄铮铮,似是要冲击摧毁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但是,在现代武器的威力面前,这些不可一世的后金铁骑很快就尝到痛苦的滋味了。一枚821a2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坠向铁骑队伍,炮弹在后金骑兵的头顶爆炸,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强烈的冲击波和密集的球墨铸铁弹片雨扑面而来,后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一片,倒在地上的马尸人尸绊倒了后续的骑兵,引起一串连锁反应,更多的后金骑兵和他们的战马一起翻倒滚落。 杨铭将弹道落地偏差数据输入32便携式弹道计算器,按照计算器给出的校正数据迅速旋动高低机和方向机,调整迫击炮的仰角和射向,然后采用一组三发的模式急速连射。 5秒钟时间,三发炮弹射出,杨铭再次调整射击密位,打出第二个三发连射。 一发821a2迫击炮弹就能清扫4500平方米面积的场地,另外还可以对其外围的15000平方米场地形成部分压制,后金军的2000铁骑冲锋队列占地至多不过几万平方米,理论上讲只需要4发炮弹就可以大量杀伤和有效压制了,但实际上在密集人群中炮弹的杀伤范围会显著下降,因为人体会吸收和遮挡大量的弹片和能量,所以杨铭采用了理论值的十倍弹药量,在一分半钟的时间内,他以每三发调整一次射击密位的模式发射了四十枚821a2炮弹。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在后金骑兵队列里遍地响起,死伤的骑兵和战马铺满了大地,那些在杀伤范围之外被爆炸压制的骑兵们竭尽全力地稳定着战马的姿态和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瞬息之间却又被后续冲上的战马撞倒在地,整个后金骑兵冲锋队列一片狼藉。 “雷——大炮!蛮子有大炮!”土坡上骑着马观战的豪格脸色变得惨白,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按后金军之前反复侦察确认的情报,杨铭此次出征绝对没有携带大铁炮,但那是指777榴弹炮,豪格没想到252迫击炮这种一个人就可以背着走的小炮居然有如此威力。 “岳托,快走,全军撤退!”豪格冲着一旁的岳托大叫着,调转了马头,带着亲随疾驰而去。这次他和岳托一起带来的三千铁骑都是岳托的镶红旗队伍,豪格自己的部队在顺义城下已经损失殆尽,除了杨铭放他一起回来的二十多人之外,城下被榴弹炮击溃的残兵又陆陆续续跑回来几十号人,所以这次岳托只带着这一百来人的队伍,这些人都亲身体验过杨铭大炮的恐怖威力,此时迫击炮一响,早已是胆战心寒,豪格所喊的一声快走,对他们来讲无疑是如蒙大赦,顿时纷纷调转马头,随着豪格仓惶而去。 岳托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眼前的惨景超出了他的想像极限,他的百战精兵在杨铭的迫击炮面前,完全不堪一击,骑兵身上披戴的那些重达六十斤以上的铁甲,在炮弹爆炸的冲击波和弹片雨之下,就像一层薄纸一样,没有任何的防护力。岳托看到,前排冲锋的骑兵一片片倒下了,受伤的战马和骑兵在地上翻滚挣扎,后续的骑兵队列收势不住还在继续往前冲,马蹄踏在倒伏于地的马身和人身之上,将那些还没有死透的人和马踏死,大量的后续骑兵被绊倒了,跌落地面的骑兵被更后续的冲锋队列重复着之前的踩踏过程。处于冲锋队列两侧的骑兵已经在开始逃跑,他们成群地偏转马头向着脱离战场的远方奔驰而去,而更多处于阵列之内的骑兵无路可逃,他们勒住了马调转方向,手里的长枪不惜向任何冲撞和阻碍他们的同袍展开刺杀,试图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贝勒爷,收兵吧!”身后的佐领用颤抖的声音劝谏道。 迫击炮弹的落点已经延伸到了骑兵冲锋队列的尾部,又是一片轰隆的爆炸声传了过来,空气中的冲击波隐隐拂掠着岳托苍白的脸庞,他感到全身一阵发冷,刚想开口说话,喉头间突然泛起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63章 故道 - 崇祯故事 - 青滢 后金兵像沙滩上的落潮一样退去,人和马一片拥挤混乱,有人甚至扔掉了自己的兵器,整个队伍已彻底崩溃,完全丧失了组织性。见此情形,杨铭决定带兵出击,他将249机枪标配的200发储弹量的弹匣安装在枪身之下,翻身上马,用喊话器大声命令道 “四连留下保卫阵地,其余部队随我出击追杀!” 说罢便策马向前,从阵地中间的驰道冲出防线,向着正仓惶撤退的后金铁骑冲去。各连的军士们齐声呐喊着跟着冲出,三连摆在阵地最后面,来不及从正面出击,连长李大昆急令军士将木板铺上壕沟,从两翼和后方冲出阵地追击敌军。 “各连注意,追击不得超过四里,注意保持队形,不要给敌人反扑的机会!”杨铭骑在马上,手里握着机枪,一边奔驰,一边用挂在肩头的对讲机命令道。 一连的骑兵很快就跟上来并超过了杨铭,他们的骑术比杨铭高明,挺着长枪的骑兵在连长左明秀的带领下从两侧飞掠而过,呼喊着向那些落单的后金兵刺去。一个兵金兵失去了战马,踉跄地逃跑着,身后追上来的长枪刺中他的背心,那个后金兵在巨大的撞击力之下往前一扑,但却没能扑倒在地上,他的身体被长枪顶着在地上推动,马上的骑兵继续向前冲,枪杆横了起来,后金兵被枪尖扭动着打了一个旋,脚后跟在铺着残雪的地面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两个骑着马逃跑的后金兵被左明秀追上,五六杆长枪对着后金骑兵扎去,后金骑兵听到了身后的喊杀动静,扭身回头格挡,仓惶之间却哪里挡得住,瞬间就被刺下马来,身体随着手中的长枪飞落,在地上捂着伤口翻滚嚎叫。 几名后金兵一边骑马飞奔,一边扭身回头,弯弓搭箭,刷地向一连的骑兵们射出几道箭丛,一个骑兵身体中箭滚落马下,箭杆在地上碰擦撬动了伤口,那骑兵忍疼低吼着,其他的骑兵纷纷避让,冲奔之势顿时为之一颓。 后金兵还想再次放箭,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后面跟着冲过来的杨铭手中的249机枪响起,两次嗒嗒嗒的短点射,那几个后金兵连同他们跨下的战马一起翻倒。 阵地的两冀,三连的军士们朝着那些跑得慢的后金重甲步兵追去,他们以十人一班为单位,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围着后金重甲步兵刺出枪丛,将那些曾经骠悍不可一世的重甲步兵刺倒,而随着三连出击的掷弹兵则对着那些聚集成群的后金重甲步兵扔出67手雷,用轰隆的爆炸冲击波和弹片雨将他们成片歼灭。 所有的部队按照杨铭的命令严守四里的停止线,见好就收,以尽量避免战损,待到追击部队全部撤回时,顺义军阵地的四周只剩下满目苍夷的后金军尸骸。 战斗结束已经是下午了,军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杨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往后方阵地的救治所去看望伤员。 后方阵地是作为后卫连的三连和辎重车队的地盘,近百辆大车整齐密布地停放着,牵车的骡马都解了套绳,这是为了防止有马匹受惊拖动车辆乱撞,在后方阵地的中心地带围了一片空间,就是临时的救治所了,一排木板用木桩撑着,上面躺着十几个受伤的军士,几个征调随军的大夫正手忙脚乱地给军士包扎疗伤。 这些送到救治所的军士都是伤情比较严重的,一般的轻伤则是军士们自行包扎处理了,用不着抬到这救治所里躺着,那几个随军的大夫基本都是跌打医生,治疗手法五花八门,伴随着他们的治疗动作,伤兵们发出一阵阵吃疼的叫声。 “这里谁负责?”杨铭进到救治所,大声问着,“大家先不要包扎伤口,先清创消毒……” 众人见杨铭到来,赶紧抱拳行礼,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中年人出列,躬身唱喏道“属下一营赞画……参谋温如庭,负责这里的事务。” ※道袍并非是指道士的服饰,而是一种直领大襟、可配丝绦或布制腰带的衣服,是明代男子极为流行的便服,上自天子下至士庶都可以日常穿着,是汉民族最具特色的传统服饰之一,后来在清初“剃发易服”的政策下消亡。 “温参谋,准备铜壶、清水、白纱布、棉线……,烧开水。”伤情紧急,杨铭也没空跟那温如庭多说,径直捡紧要的吩咐道。 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三脚木架上挂着铜壶煮着水,杨铭将白纱布和棉线放入铜壶内沸煮消毒,水烧开了,铜壶盖子被翻滚的沸水冲得叮叮作响,白茫茫的水蒸气从壶嘴里喷出来,消散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冷空气里。杨铭守着时间,一直到煮满15分钟,才取下铜壶,来不及等待沸水自然冷却,便将铜壶浸入到盛了凉水的铜盆中物理降温。 “除了医疗材料、器具要消毒,手也要洗净消毒。”杨铭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他让亲兵提起铜壶往铜盆里倒水,降温过的水从壶嘴里流出来,就象后世的水龙头一样。 杨铭接着水用胰子搓洗双手,按照医学规范反复搓揉掌心、指缝、手背、手指关节、指腹、指尖、拇指、腕部等八个部位,“清洁洗手要按六个步骤,八个部位都要洗到,第一步,掌心到掌心,手指伸直先不要交叉,搓揉时间长一点,然后再手指交叉搓揉。” “第二步,掌心对手背……,第三步,指端在掌心搓揉……,第四步,稍稍握拳打开手指皱褶……,第五步,旋转搓揉拇指……,第六步,旋转搓揉腕部……” “最后,如果没有已经消毒的纱布,不要擦手,要甩干。”杨铭一边说着,一边甩着手上的水。 “把铜壶盖子揭开。”他对亲兵命令着,“清洗干净的手不要再接触其他东西,以免被再次污染。” 一个亲兵按照杨铭的命令揭开了铜壶的盖子,此时铜壶里的水已经基本倒完了,沸煮过的纱布棉线在壶内挤成一团,他伸手从壶中取出纱布,双手握着拧干了。 “现在我们用碘伏清创。” 杨铭随身带了一瓶500毫升的碘伏,他让亲兵打开塑料瓶,将碘伏液体倒在纱布上,然后用碘伏纱布给躺在木板上的伤兵清洗伤口。 一般来讲,战场的伤亡除了当场毙命之外,大多数后续的死亡是因为伤口感染。古人对于细菌感染的原理不清楚,虽然凭着经验摸索了一些消毒的方法,比如用烧红的刀片炙烫伤口,这是物理高温消毒;用酒精清洗伤口,这是化学消毒;用新鲜的生肉片一般是用刚战死的马身上割下的肉)贴伤口,这是借用动物肌肉自带的抗体消毒,种种方法,有效率都不是很高,所以古代战争受到重伤,即使未当场丧命,最后能活下来的都是少数。 杨铭此时也无法跟那些随军大夫详细地讲解原理,只能捡实际操作的要领来说,他心里的打算,将来还是要建立一支专业的医疗兵队伍。 那几个大夫紧紧地跟着杨铭,讶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一个个沉默不语。同行相轻,这些话若是别人说出来,他们是不信的,但杨铭的种种神奇传说,令他们不得不信,即使是一时难以理解,也不敢出口反驳。那赞画温如庭虽是个文人,但平素也读过一些医书,所谓“不为良相,必为良医”,古代的文人大抵都有些这样的想法理念,是以他才接了救治所的摊子,此刻杨铭现身说法,他更是睁大眼睛仔细盯着,惟恐漏掉一个细节。 “你忍着点疼,我给你清理伤口。”杨铭温言对一个伤兵说。这个军士腹部中了箭,箭支已经拨出了,腹部的创口一片血肉模糊,古代打仗用的箭为了增强杀伤效力,往往会在箭头涂沫一些脏东西,甚至会将箭头在粪汁里浸泡过,这样即使没能将人射死,中箭者往往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丧命。 那军士感激的目光看着杨铭,作势就要抬起身来行礼,但身体刚一使力,腹部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重新躺倒下去,那军士咬着牙忍着没叫出声,脸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杨铭随身带了几支西雷特吗啡皮下注射器,若是在上个世界,这种情况早就一针吗啡扎下去了,但在这个时代穿越过来的药品太珍贵,用一支少一支,他不禁有些犹豫了。 “兄弟,你先忍着,若是实在忍不住,我再给你想办法。”说完杨铭便将碘伏纱布探入那军士腹部的创口,搅动着做清洁,那军士闷吭一声,身体因为疼痛而猛烈地抽搐,周围的大夫和亲兵赶紧七手八脚地按住了他。 “手术包!打开!”杨铭沉声命令着,亲兵递过来一个蓝色的长方形拉链包,拉开拉链翻开,里面装着一组不锈钢手术器械,有持针器1把,止血钳1把,手术剪一把,敷料镊1把,组织摄1把,刀柄1把,刀片1件,混搭缝合针10支,缝合线3包。 围在杨铭身边的大夫们看到包里这一套锃光闪闪的不锈钢手术器械,人人都眼睛一亮,心中大为叹服,这些器械的精巧无瑕是超越在场所有人的想像的,惊叹之下,不觉对杨铭的崇敬钦佩之情又更深了一层。 杨铭取过缝合针,用碘伏擦拭着消毒,然后穿上棉线给那伤兵的创口做缝合,包里的缝合线他没有使用,主要是考虑到缝合线是耗材,数量有限,将来可能会有一些更细致的伤口需要使用。 “借光!让开!”随着一阵喊叫声,几个军士抬着一个伤兵扒开人群闯到杨铭跟前,为首的军士扑咚跪倒在地,抱拳对杨铭哀求着“将军,求您救救我们班长……” 杨铭一惊,却见众人抬着的伤兵面白如纸,胸口的皮甲破开的大口弥漫着血污,竟是一个胸部中了长枪刺杀之伤的。 原来这军士伤势太重,当场就晕死过去了,打扫战场的军士将他抬到阵亡将士的停尸处放着,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这军士又苏醒了,在地上痛苦呻吟,同袍们赶紧将其抬到救治所,恰逢杨铭在这里施治救人,军士们抱着一线希望恳求杨铭救人。 “快把人抬上来!”杨铭吩咐军士们将那伤兵抬到木板上,这人能不能救活,他也没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西雷特吗啡皮下注射器扎入那伤兵的大腿肌肉,杨铭令人解开伤兵的皮甲和衣服,仔细地给伤口清创、缝合,包扎绷带,一套救治程序做完,在吗啡的镇疼作用下,那伤兵的呼吸均匀了,嘴唇翕动着,叫着“水……” 一个军士赶紧解了水囊凑到那伤兵嘴边,杨铭取出一片025g的头孢氨苄片剂,让伤兵随着饮水服下。 “大夫,搭一下脉膊,注意监控生命体征,有危险就叫我。”这个班长的伤势太重,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使用肾上腺素给予注射抢救,只是,穿越带来的药品并不多,此次出战携带的就更少了,本来是为自己受伤需要时准备的,若今天给这个伤兵用了,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救还是不救,是个很大的问题,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让杨铭不得不仔细酙酌。 十几个伤兵依次治疗完成,杨铭累得满头大汗,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来,却见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军士和民伕,众人都用感佩和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 “将军仁义!小的们愿为将军效死!”一个军官带头跪了下来,抱着拳大声说道,周围的军士和民伕受此影响,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向杨铭感颂着。 在这个时代,当兵是一件下苦的差事,周围的军士中有一些是明军中的旧兵,在他们的军旅生涯里,从没见过哪个高级将领像杨铭这样关心伤兵,更不会有人亲自为伤兵施救,而且还救有奇效,是以这些军士都是大受感激,情难自禁,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跟着阿腴奉承的。 “大家不必多礼。”杨铭目光扫视一圈,淡淡地说,“你们跟着本将军效死卖命,受了伤我自然有义务救治你们,将来军中还会设立专门的医疗队伍,大家平时伤风咳嗽,战时受损受伤,都会有救治!” “愿为将军效死!” 阵地的前方,四连的军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在各班班长的带领下,军士们捡取着盔甲刀杖,拖着死去的马匹,割着首级,搜检着财物,谢庆元默然站立,在他的面前,两个军士拿着锹在地面的冻土挖出了一个坑,那个后金佐领的尸身被抬放到坑里,盔甲齐全,身边放着他的腰刀,军士挥起锹铲着土掀到那佐领虬髯如戟的脸上,威猛的脸庞渐渐隐没了,几缕虬须在土块的缝隙里颤动着。 谢庆元默然不语,抬起头望向远方,却见遍野的尸骸,一眼望不到边,他的思绪不禁又回到遵化城外的那个拂晓,从死亡线里挣扎出来看到的景象,如果不是小枙的路遇相救,此时此刻他跟眼前的这些尸骸一样,已永远的与黄土为伴了。谢庆元手伸到怀里,暗暗抚摸着那只银镯,镯面上的海棠花纹和阳文铭字摩擦着指头的肌肤,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凄凉。 一队军士扛着打扫战场得来的甲杖物资从谢庆元身边经过,为首的班长向谢庆元抱拳行礼,谢庆元收回思绪,微微点了点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到队列中的一个军士身上。 “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谢庆元冷冷地说,声音不大,但却显得格外严厉。 那军士一惊,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只得伸手入怀,掏出几块银子来。 “昨天晚上开会强调的纪律都忘了么?”谢庆元低沉着声音训斥着那个军士,“还好是被我发现,若是被将军发现,将军怎么看咱们四连?怎么看我?” 那军士脸上泛起愧色,扑咚一声跪倒在地,嚅嗫着小声说道“小的知错了,请连长原谅则个……”带队的班长和其他的几个军士侧目看着那军士,有人也小声地替他求起了情。 “起来吧,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别干这些丢人现眼的事。” 谢庆元一生行伍,明军中的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看的多了,是以刚才一眼就看出了那军士怀中的异样。若换在以前,对这些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管,但自从加入了杨铭的队伍之后,实粮实饷,餐餐有肉,从上至下尚未有克扣折磨之事,感受到的种种作风迥异寻常明军,所以他也认真起来,对杨铭所强调的纪律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忙完治疗伤兵的事情,杨铭离开救治所回到中军旗下,却见韵秋手里提着hk416步枪,怔怔地看着远方,天边的太阳已经向西,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oakey风镜镜片七彩变幻的色彩遮住了眼神,却仍掩不住嘴角的几分苍凉之色。 “韵秋,今天你辛苦了。”杨铭伸手抚住韵秋的肩,顺着她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落日下的战场一片荒凉,空气中隐隐飘来阵阵血腥的味道。 “山川草木转荒凉,十里腥风新战场。征马不前人不语,蓟州城外立斜阳。” 杨铭淡淡的吟诵着,韵秋扭过头来看着他,摘下了风镜,柳目凤目的眼角挂着泪痕,将脸埋到杨铭的肩窝里。 “杨铭,我现在相信了,你看到过的战场,比我看到过的惨烈的多。” 韵秋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对于诗词也不甚通解,但眼前战场的惨烈显然是太超出她以前的认识了。 杨铭低下头轻轻蹭着韵秋的脸庞,默然无语,韵秋所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上个世界的ac130空中炮舰对地攻击的场景,那可是用105榴弹炮当机关枪从天上往地面轰击的,若是有一架ac130穿越过来,今天这样规模的敌军地面部队,只需要几分钟便可以完全歼灭,而且歼灭后的战场状况比眼前的要惨烈得多。 第64章 蓟州 - 崇祯故事 - 青滢 瞭望台上的军士举着22b望远镜仍在四处观察警戒,丁有三、徐伯成、何茂才、段思德、左明秀、顾立威、李大昆、谢庆元等军官纷纷跑来中军旗下,在杨铭面前围成一圈,脸上带着兴奋和敬畏的表情,等待着杨铭的指示。 “今天大家都表现很好,战果丰硕!”杨铭首先表扬了大家一句,然后继续鼓励道“望诸位再接再励,更立新功。” “都是仰仗将军的神威,才有今日之胜。”丁有三领着一众军官忙不迭地说着。 “是啊,都是将军大施法力,毙敌无数,咱们只不过给将军打打下手罢了。”中军连副连长段思德一脸的真诚表情,虽说他是附和着对杨铭奉承,但却也确是出乎真心。杨铭的种种神奇传说,除了丁有三等少数几人之外,此时在场的其他的军官只是久仰大名,却并未亲眼见过,今日一战,方知盛名不虚。段思德说到此处,不由得眼角瞥了瞥站在杨铭身后的韵秋,却见韵秋神色冷峻,七彩变幻的风镜遮住了一半的脸庞,却仍掩不住艳丽至极的容颜,心中不由得又浮现起韵秋举枪迎敌的飒爽英姿,顿时暗自一阵感叹。 “大家不必过谦。”杨铭微微一笑,目光扫视着面前的军官们,“打战讲的就是纪律和配合,今天大家的纪律都保持得很好,配合的也不错。” “只是,是否还有进一步改进和完善之处,就是咱们战后总结的目的所在。” 杨铭将目光落在二连连长顾立威身上,“顾连长的二连接令出援四连,速度似可更快一些?” 顾立威脸上一红,随即抱拳答道“将军所言甚是,二连当时是防守阵形,乍一得令要紧急出援,阵形变换确实慢了一些,多亏……多亏将军手下的亲将持神威铁铳及时赶到,才不致让四连遭受敌军的更大压力。” 他所说的“将军手下亲将”是指韵秋,顾立威以前并未见过韵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斟酌之下,便以“亲将”称之。 “嗯,顾连长言之有理,战斗阵形的转换确实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咱们的部队现在训练还不足,有些生疏迟滞实乃常事。”杨铭点头表示认可。 众军官见杨铭并无挑剔问责之意,胆子便大了些,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这些军官大多都是以前在明军里干过的,基础的军事知识还是有的,说起战术战法也挺像那么回事,有些问题出现意见相左的,几个人甚至还争执了起来。杨铭在一旁微笑聆听,偶尔插上几句,他其实对古代战争并不熟悉,只是凭着基本的逻辑泛泛而言,并非是胡乱发表意见,现在他在军官中的威望可谓一言九鼎,他说的话,就算没理,别人也会服膺几分,如果说错了,对众人形成误导,后果可就严重了。 看着大伙讨论得差不多了,杨铭决定进入正题,他目光巡视一圈,沉着声音问丁有三“丁总爷,战场是否打扫完毕?” 看着杨铭严肃的语气神情,丁有三不禁心中一凛,赶紧躬身抱拳道“禀将军,战场已打扫完毕,收捡敌首级一千八百七十二具,获好马六百五十三匹,死马伤马、刀枪盔甲器械无数……” “银子呢?”杨铭点点头,淡淡地说,“这些鞑子兵在京畿之地抢了两个多月了,身上多少有些银两吧?” 这话是自然了,虽说后金军的纪律比明军强很多,劫掠的财物要统一上交由旗主来分配,但个人私藏一点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禀将军,银两也收捡了很多,只是一时难以准确计数,粗略估计几千两是有的。” “丁总爷,让各连军士集合列队,徐参谋长,请组织团部和营连的参谋交叉检点纪律。” 军士们缴获的刀枪盔甲,若是觉得趁手,留作自用是可以的,最多不过是要向上级讨个允许,但对于银两财物,杨铭严格规定必须交公,绝不允许军士私自攥为己有,这个纪律早已宣贯到全体官兵,现在他要检查一下纪律的落实情况了。 至于为何要徐伯成组织参谋人员去检查,那是因为参谋这一职位是由原来的赞画改组而来,这些赞画大抵都是文人,负责军中的文书撰写、上传下达、军功记录、粮饷记帐等,具备一定的垂直管理职能,或者说有一点监军的意味,相较于各部队的军事主官,其独立性更强一些,比较不容易护短。 阵地的一侧,民伕和伙头军就着壕沟挖灶埋锅,柴火燃起的炊烟在夕阳的残红中袅袅升起,时而飘过来阵阵的麦饭香气。阵地内,数百名军士排着整齐的队列,昂首挺胸,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队列前站成几排的几十个军士身上,这些被搜检出私藏银两的军士一个个低着头,涨红着脸,如站针毡。 “大家拿命来打仗,捡一点银两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大错。”杨铭手里拿着喊话器,目光扫视全场,淡淡地说。 “只是,我们是纪律部队,不能这么率性而为。纪律的崩坏往往是从小处开始的,今天你能偷拿银两,明天就可以劫掠平民,后天说不定就烧杀淫掠了。” “如果是那样,我会砍下你们的脑袋!”杨铭提高了声音,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你们投军之时本将军就有言在先,纪律规矩必须要遵守,今天的胜利所得之战利品,按照规矩是属于本将军的,本将军要用这些战利品来赏赐有功,抚恤伤残,发放饷银,换言之,这些钱要用在大家身上,决不能由你们某个人私自来攥取。” “今日一战,我军阵亡同袍十四人,他们的遗体会运回去隆重安葬,本将军不会让他们留在这里做孤魂野鬼,而且,本将军早有承诺在先,他们的家属将会得到终身发饷。 说到这里,军士列队里出现了一阵悸动,人们扬起头盯着杨铭,目光里露出惊讶和感佩的神情。明军打仗,对于战死者的遗体一向是就地掩埋的,如果是打了败仗,那根本连掩埋都不可能有,只有极少数高级将官的遗体才会运送回去,现在杨铭说要将这些战死者全部带回去安葬,军士们不禁心中大为感动。 “后边的救治所里,还躺着十几个身负重伤的兄弟,他们中间如果有人身体不能康复,不能再打仗了,不能再干活了,本将军也会给他们终身发饷。” “诸位知否,你们私藏的这些银两,本该有他们的一份!” 杨铭的目光盯向那些私藏银两的军士,“若你们将来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自己也不希望别人拿走属于你们和你们家属的那份银饷吧?” “念在你们今天都是初犯,本将军对此不予追究,也不会给你们记过,但若再有违犯者,必定严惩不贷!” “好了,各连连长把你们的人领回去吧。大家稍事休息,准备吃饭。今晚不扎营,吃完饭就整装出发,连夜行军!” 现在离遵化城只有十几里地了,按今天得到的信息,刘之纶在遵化以东二十里娘娘山被围,还有三十多里路要赶,杨铭打算在明日天亮前赶到刘之纶部的位置,与其会师,救出刘之纶。 几个连长铁青着脸走到那些军士跟前,各自将自己的人带了回去,杨铭淡淡地看着他们,心想经过这次的检点教训,这些连长将来对于军纪的执行应该会更重视,这时,他发现唯有四连连长谢庆元没有出现在人群之中。 “四连连长谢庆元!”杨铭沉声喝道。 “标下在!”站在四连队列前排的谢庆元大步向前,对杨铭躬身抱拳应道。 “这次违纪的没有四连的人?”杨铭看着谢庆元问道。 “启禀将军,没有!” “很好!徐参军,给四连连长谢庆元另行记功一次!” “谢将军!”谢庆元抬起头,再次躬身一礼,大步退下。 中军连副连长段思德领着两个军士回来,看到谢庆元受到杨铭表彰,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无名怒火,原本铁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混帐东西,丢老子的脸!”段思德挥起马鞭朝那两个中军连军士劈头盖脑地抽下去,两军士既不敢躲,也不敢喊,只得咬着牙硬生生地挺着。 “段老三,不许体罚士兵!”杨铭大声喝止着,段思德被他这么一喝,脸涨得更红了,那鞭子在手里却终是不敢再打了。 中军旗下撑起两张行军桌拼在一起,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杨铭和军营主官丁有三、参谋长徐伯成、一营营长何茂才及五位连长一起围坐着进餐,杨铭一个人坐在上首方位,右侧坐着丁有三和徐伯成,左侧坐着何茂才、段思德、谢庆元,下首则是一连连长左明秀、二连连长顾立威、三连连长李大昆。按论资排辈,谢庆元这个四连连长是坐不到次席的,但今天他的兵没有私藏银两,刚受到杨铭的表彰,是以丁有三便让他跟营长何茂才同坐次席了。 今天大军初战得胜,杨铭让军官们跟自己一起进餐,也算是一种鼓励表彰之意,这些军官大多也是头一次跟杨铭同桌,顿时都有一些受宠若惊之感。 桌上摆着香喷喷的白米饭、肉包子、红烧马肉、腊肠片、马肉汤、菜蔬,还有一坛黄酒,所用的餐具也都是细瓷碗盘,整个军中这是杨铭才有的待遇。古代生产力低下,细瓷器还是比较昂贵的,条件差一点的人家一般是用粗瓷碗,或者木碗、毛竹碗,顺义军食堂配置使用的也是粗瓷碗,但大军出战却不方便带瓷器,因为瓷器经不起运输磕碰,是以军官和军士们所用的餐具都是木碗或毛竹碗。 “今天是元宵节,兄弟们却还要浴血奋战,”杨铭端起盛着黄酒的瓷碗微笑地看一桌将官,“来,我先敬大家一碗,以为感佩!” 一桌人赶紧都站起身来,连说着“不敢不敢”,双手端着酒碗跟着杨铭一饮而尽。 “各位酌量自饮,吃饱吃好。”杨铭不甚饮酒,这一碗干了便不再奉陪了,但这桌军官中不乏酒量甚大之人,因晚上还要夜行军,杨铭这是在提点他们不要喝得太多误事。 “多谢将军!” 按明代的习惯,男女是不同桌吃饭的,之前的几天中午行军不开伙,早晚饭韵秋都是跟着杨铭一起在中军帐篷里吃,并没有外人在场,杨铭让她同桌而食,她也便照办了,此时杨铭和军官们一起吃饭,韵秋自然是不便参与的。 韵秋一个人站在瞭望台的后面,这里是整个阵地的最高点了,抬眼望去,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弥漫着炫烂的晚霞,金色的霞光映照着大地,阵地里,成百上千的军士和民伕或站或蹲着,手里捧着木碗吃着晚餐;数百匹战马挤在阵地的两侧,有军士在喂马,马匹俯着脖子吃着草料和麸豆,间或扬起头来,在晚风里发出一阵厮鸣。 一个亲兵双手捧着托盘将食盒送到韵秋面前,韵秋低头看去,却见托盘上的长方形圆角食盒竟是如水晶般晶莹透明,她心中不禁咦了一声,拿起那食盒仔细打量着,透过略带琥珀色的盒壁,里面的米饭肉菜清晰可见,食盒盖子上嵌放着筷子,食物的热气在盒盖内壁凝成一片细密的雾滴。 韵秋不可能知道这是ppsu材质的便携饭盒,这种材质轻盈透明,坚固耐摔,而且耐高温,可以在高压锅的蒸气里清洁消毒,她将食盒拿在手中转视了一番,掰开盒盖四边的搭扣,打开盒盖,一阵饭菜香气扑鼻而来。韵秋下意思地抬头往瞭望台前方看去,却见杨铭正和丁有三等一众军官同桌吃着饭,她只能看到杨铭的背影,隐约听到一桌人欢快的交谈声。 心中一阵暖洋洋的感觉油然升起,韵秋嘴角露出了微笑。 后方阵地的救治所里,一身青布道袍的参谋温如庭三两口扒完饭菜,又掏出怀里的笔记本翻看着,笔记本上是他用蝇头小楷记录的杨铭下午讲解的救伤知识和叮嘱的看护要点,文字之后还画着一张表格,表格内填列着十几个伤员的姓名和定时测量的体温数据。 “陈班长情况怎么样?”温如庭来到躺着伤员的木板旁,问守护在侧的军士。 “报告温参谋,刚才喂了半碗稀粥,又睡过去了,大夫也来搭过脉,说暂时没有大碍。” 温如庭点点头,伸手从躺在木板上的伤员腋下取出一支体温计,迎着亮看了看,水银柱恰好压着那个标着框的“37”,顿时心里大费踌躇。 “将军说过,若是里面的线过了这个框便要报告于他,现在这线刚好压着框,报还是不报……?” 沉吟片刻,他悬肘提笔在笔记本的表格里记下了体温数据,将体温计甩了甩,又塞到下一个伤员的腋下。 “等会就要整装出发了,这些伤员能骑马的,便骑马;不能骑马的,用车载运,记得车上的被褥垫厚实一些。”温如庭对左右吩咐道。 天边的霞光渐渐暗淡了,阵地里一片忙碌,大军正在整装待发。所有会骑马的军士都分配了马匹,今日一战缴获的马匹已经超过了出战军队的人数,现在的问题是大半的军士都不会骑马,数百匹空余的马只能用来驮运缴获的物资,或者调拨到辎重队去拉车。 仍是按着之前的行军序列,杨铭将四连摆在队伍的前方,一连的骑兵分开到四连两翼,后面跟着第二连,然后便是杨铭亲领的中军连,后方是民伕、辎重车队和负责后卫的第三连。 “韵秋,你晚上视力如何?”跨上战马之前,杨铭微笑地问着韵秋。 “我没有夜盲症。”韵秋冷哼一声,“干我们这一行的,晚上若是看不清,人家根本不会要你。” “呵呵,是吧。有夜盲症也没什么,补充点维生素就行了。” 杨铭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个硕大的kirknd复合维生素塑料瓶,倒出两粒维生素片,往自己嘴里扔了一粒,又递了一粒给韵秋。 他在美国养成了餐后服用维生素片的习惯,美国市场的维生素是作为食品出售的,价格很便宜,500粒大瓶装的复合维生素片才十几美元,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 “这是什么?”韵秋不解地问。 “别管,吃了有好处。”杨铭仰起脖子咕咚了几口水,又将手里的155升容量的纯净水瓶递给韵秋,当然,里面的纯净水早已喝完了,现在装的就是凉开水。 韵秋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水吞下维生素片,杨铭又从行囊里摸索出一粒药片递给韵秋。 “你……,这又是什么?”韵秋感觉有点难以忍受了。 “arodafi,这药能抗睡,可以让你保持整夜的清醒状态。” 二战的时候,各队里普遍使用甲基苯丙胺作为抗疲劳剂使用,也就是后来俗称的冰毒,战后转入民用,以“抗疲劳素片”的名称在国内国外的劳动人群中流行,到1960年代医学上发现这种药物的成瘾性和毒害性后,被各国逐渐禁止。而后在1990年代,新一代的抗疲劳药物odafi问世,经过海湾战争的试用证实其效果和低副作用,其后又发展到下一代的arodafi,效果更好且副作用更少,除了军队之外,一般人群也开始流行使用,尤其是欧美和东亚的学生,将其作为考试前复习冲刺的灵丹妙药,形成滥用。 “抗睡还用吃药?”韵秋不屑地说,“以前我出任务,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没哼一声。” “你是我的副射手,我需要你保持最佳的状态。”杨铭微笑着自己先含了一片,从韵秋手里拿过水瓶吞下,又将水递给韵秋,韵秋无奈只得将药片服下了。 “好了,现在我给你安装夜视镜。” “夜视镜?”韵秋再次不解了。 “嗯,最新式的第五代全彩夜视镜,”杨铭上前一步,将x27夜视镜安装在韵秋的凯夫拉头盔上,“等到了夜里告诉你怎么使用,相信我,你会吓一跳的,嘿嘿。”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将同型号的夜视镜往自己头盔上咔嗒一声装好,翻身上马,按住肩头对讲机的送话键,大吼一声“全体注意,开拨,出发!” 第65章 接战 - 崇祯故事 - 青滢 十五的满月像一轮晶莹的玉盘挂在东方的天空,清辉如泻,彩云纷飞,月光下田野道路的轮廊依稀可辨,上千人的队伍行进在向西的官道上,隆隆的车马声和脚步声在无边的月夜里回响。 古代因为营养缺乏的原因,夜盲症很多,这些人群既使是在满月的夜晚,没有照明也是难以夜行的。杨铭给各连队配发的应急灯现在开始起作用了,队伍的前、中、后部,应急灯用木棍绑着举得高高的,就像后世的摄影灯那样,ed冷白的灯光投射到前进的道路上,方圆几十米亮得如同白昼,因为人眼的调节作用,投光区域之外的地方就显得格外黑暗了。 杨铭骑在马背上,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夜光指针,大军出发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应该快到遵化了,他的平板电脑上存有卫星地图,但是没有gps信号,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只能靠猜测估计。 “前方斥侯,是否已近遵化城?”杨铭在对讲机里问着。 大部队前方两里之外,两名骑着马的斥侯正策马徐行,他们穿着皮甲,手里提着长柄眉尖刀,腰悬箭囊,马背上挂着长哨角弓,应急灯此时并没有打开,只是借着月光观察前进,虽然无法看清周遭环境的细节,但可以获得最大化的视野范围。 向着官道的左前边望去,月光下的遵化城笼罩着一层如雾如纱的朦胧清辉,城墙上有火把的光焰闪动,四野寂静,听不到人声。 “启禀将军,大部队前方四里便是遵化城。” “全军灯火管制!”杨铭在对讲机里下达了命令。 所有的应急灯熄灭了,道路的光线瞬间变得暗淡,人眼的瞳孔适应着环境亮度而扩大,视野里的轮廊又开始渐渐呈现出来,月光下漫长的行军队伍有一种如梦如幻之感。 “韵秋,把夜视镜掰下来。”杨铭偏了偏缰绳,策马跟韵秋靠得更紧一些,示范着将头盔上的x27夜视镜掰到眼前,“开关在这里旋一下。” 韵秋照着杨铭的动作将夜视镜掰到眼前,旋开了镜身上的开关,顿时“咦”的一声惊叹——眼前的视野瞬间变成了白天,田野、道路、树木、行军的人马一切清晰可见,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圆圆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熠熠生辉。 “怎么样,我说过你会吓一跳的。”杨铭微笑地对韵秋说。 韵秋扭过头看着杨铭,却见他戴着夜视镜怪怪的样子,正要出口相讥,猛然想到自己也是这般模样,思绪一顿,却又想起了出发前杨铭对她吟诵的两句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向冷峻的语气变得柔和了 “杨铭,过城要小心。” “嗯,如果城里是皇太极,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翻盘机会。”杨铭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但是我赌岳托不敢出来,他今日大败,锐气已失,已经没这个胆量了。” 提到皇太极,杨铭看到韵秋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韵秋,你见过皇太极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杨铭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大汗哪是随便能见的。”韵秋的声音又冷峻起来,“倒是他以前做四贝勒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一两次,却也谈不上见到。” “听说他天生聪慧过人,很喜欢读咱们汉人的书,也愿意提拨重用汉人文人,为这个很多大小旗主都很不满,但又不敢说什么。至于别的什么我就不晓得了。” 杨铭嗯了嗯,知道从韵秋这里了解不到皇太极的更多信息了,毕竟层级隔的太远。 两人边说边行,不多时遵化城就出现在眼前了。 遵化城始建于唐朝,原本只是一个土筑的小城,明洪武十一年1378年,为了防御北方的蒙古人入侵,指挥史周宝对遵化城加以扩建,将城市向西扩大,并对城墙进行包砖加固。明世宗嘉靖年间,因蒙古鞑靼部劫掠北京的“庚寅之变”,朝野震动,为加强遵化城的防御能力,顺天巡抚、都御史孟春重修城池,增建东南城楼。明万历九年,总理蓟镇练兵事务的戚继光,用他从浙江带来的客军,将整个遵化城进行拆除并重新设计修建。重建后的遵化城周长1251丈,城基厚度30尺,高3丈6尺,城墙筑有垛口1341个,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城门一座,分别名为镇海,戴京,时薰,拱极。 顺义军经过遵化城,必须要从南门外的官道上经过,绵延两里的队伍,如果后金军从城里出来,以横向队形对顺义军展开攻击,那么无论是机枪还是迫击炮,都很难有效阻挡,顺义军很大可能会被击溃甚至歼灭。杨铭今晚这样过城,其实是在向皇太极学习,去年十一月十三日,皇太极数万大军趁夜“潜越蓟州”,袁崇焕的两万关宁铁骑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让皇太极轻而易举地突破蓟州防线,兵锋直抵北京城下。 如果没有今天的大胜,杨铭是不敢这么冒险过城的,按他的判断,岳托今天刚遭受震憾性的惨败,应该是不敢出来的,虽然如此,杨铭还是布置了防范措施。 “四连谢庆元听令,顶住城门,防范敌军出城袭扰。” 按照杨铭的命令,四连的掷弹兵、弓手、长枪兵从行军队列中分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向着遵化城的南门摸去,一直抵近到离城门200步的距离,以骑兵分在两翼,弓手和长枪兵居中的部署列成防御阵形,掷弹兵则照样是放在最前排,他们的67手雷是跨越时代的利器。 城上的后金军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车马行进之声,满月的光照之下,朦朦胧胧地看到一支大军正从城外经过,及至又看到一支队伍向着城门而来,人影越来越近,惊骇之下立即鸣警,随着尖锐的警锣声响起,城头上一片忙乱,更多的火把燃起来了,火光在城墙上跳跃舞动着。 “韵秋,你随着大部队走,我去那边看看。”杨铭决定亲自去跟四连一起顶城门,他从亲兵手里接过249机枪,一边安装着200发弹匣,一边对韵秋说。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跟着大部队走,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杨铭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一支anprc154单兵手持电台递给韵秋。 “这……这东西怎么用?”韵秋一路上都看着杨铭使用对讲机发号司令,甚至打趣闲聊,对这种神器既惊讶,又羡慕,现在杨铭给她一支,她倒有点无所适从了。 “很简单的,超市大妈都会用。”杨铭给韵秋简单示范了一下,“这里旋一下,就打开了,能听到声音了;要说话,就按下这里。” 说罢杨铭便带着两名亲兵朝着城门的方向策马而去,马蹄嘚嘚,几分钟便到了四连的阵列之前。 “情况怎样?”杨铭制止了谢庆元下马行礼,直接询问战情。 “将军,他们好像在捣炮。”谢庆元在马背上拱手报告道。 200步300米的距离,弓箭射不到,但虎蹲炮是可以打得到的。虎蹲炮是一种前装炮,使用前要先清刷炮膛,然后将火药装入炮管内,埋好导火绳,用木马子将火药捣实,再用泥巴糊上一层,然后再装入铁制的弹丸,点燃导火绳击发,整套程序很是繁琐。 “不用慌,那玩意打不准。”杨铭安慰着谢庆元。皇太极潜越蓟州时,也是派200骑顶着城门,袁崇焕上万大军出城列阵迎战,双方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四个小时,互相都不动,最后袁崇焕令副将周文郁发炮,打了一炮毛都没伤着一根,后金200骑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明军的炮术如此,后金军就更不用提了,按杨铭记忆中的历史,现时的后金军使用大炮还没啥经验,也不会用炮铳测量射角,准度很差,后金军熟练使用大炮是在两年之后,孔有德带着西洋教官训练的炮兵部队投降之后的事。 谢庆元镇定地点了点头,他久经战阵,对大炮的感性经验比杨铭更丰富,表现自然是沉稳如山,倒是那杨铭,嘴里虽然说着不怕,但还是有点担心被小概率事件伤到,翻身下了马整个人躲到马屁股后面了。 若是换了别人,这种临阵怯弱的行径肯定会被谢庆元训斥,但杨铭不同,不管他做啥事,在这帮军官们看来都是有理的,谢庆元默默地偏了偏缰绳,策马移到杨铭的马之前,算是又给他增加了一层防护。 城墙上的大炮轰然击发了,巨大的炮声震碎了月夜的宁静,杨铭条件反射式地缩了缩脖子,又抬头四周看了一圈,夜视镜明如白昼的视野里根本看不到弹丸落到哪里了。 一个后金兵举着火把从城墙上的垛口处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四处张望着,显然也是在寻找弹丸的落点,杨铭举起机枪,内红点镜一瞄,一个点射将那后金兵击倒,那后金兵手中的火把脱落了,悠悠地从城头往下掉,落到城墙根上翻了几个滚,兀自忽明忽暗地燃烧着。周围的后金兵显是受了惊吓,四散地逃开了,他们手里的火把慌乱逃跃着,过好一阵子才重新聚回来。 又过了片刻,后金兵再次开炮了,虎蹲炮的炮口喷射着火星,那弹丸仍是不知飞到何处了。在这夜里后金炮手观察不到弹丸的落点,没办法校正大炮的射角和射向,打炮只能完全靠蒙了。 杨铭懒得再理会后金军的炮声,他将249机枪的两脚架掰开,把机枪架到地上对准城门,三百米距离,小小一座城门,一挺机枪完全可以封锁住,对于后金军来讲,出城作战的时间窗口已经不存在了。 “若是皇太极在城里,他会怎么做?”杨铭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突然,他感到心中一惊,一阵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如果现在的对手是皇太极,他会集中全部兵力从东门出来,绕城向南对正在城外通过顺义军进行决死攻击!从东门出城相较于南门不过是增加了两三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讲影响甚微。 “谢连长,掷弹兵是否全带过来了?” “是的,将军。”谢庆元回过头来答应着,杨铭着急的语气让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速派十名掷弹兵归队到中军连!” 不待谢庆元答话,杨铭按住对讲机的送话键,命令道“丁总爷,解除灯火管制,全军加速通过。” “是!”丁有三应道。 “段思德,十名掷弹兵马上到中军连,归你指挥,注意左翼的防卫!” 行军队伍里的应急灯亮了起来,绵延两里的大部队出现在天穹之下,队伍的行进速度加快了,城墙上的后金兵显是突然看到这一幕,震惊之下发生了一阵骚动,成排的火把杂乱地晃耀着。 对讲机里的一片嘈杂声中,韵秋冷峻的声音传了出来“杨铭,你那边情形怎样?” 军官们这是第一次在对讲机里听到女声,而且还是对杨铭直呼其名,嘈杂的对讲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这边没事,他们不敢出城,炮也打不准,就是听个响而已;你们只管走自己的,注意保持队形纪律,不要出现混乱。”杨铭用轻松的语气说。 队伍已经通过一大半了,现在过城的是队伍后段的辎重车队,近百辆大车在骡马的牵引下隆隆前行,两旁是护卫的第三连步骑军士。 最后的车辆隆隆驶过,车辆后面是整支队伍最末尾的十几名长枪骑兵,夜视镜里,杨铭看到这些骑兵的长枪没有挂在马背上,也没有挂在腰间的得胜钩上,而是双手持着枪以警惕的队形渐行渐远,他们的背影和隆隆的车声消失在月夜里。 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后金军没有出城,他们在城墙上举着火把看着杨铭和第四连的一百多军士转身离去。 岳托也许会因为今夜而懊悔终身,就像几百年来人们对袁崇焕在蓟州城下的失误懊悔一样。 第66章 弹雨 - 崇祯故事 - 青滢 请微信搜索 “看书神站” 防丢失,点关注 不迷路! 连续杀戮将近三天三夜,杀掉数百万吸血鬼,虽然将太上杀伐气积累到了武神的层次,但在他的心底也积累了大量的负面情绪,让他感到暴躁,易怒,嗜血等。.. 如果不是他精神力远远强于自身,怕早就因为杀戮过多而走火入魔,而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戮机器。 而诗诗悦悦等八个吸血鬼因为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感到惊恐害怕,就是因为他无法彻底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原因。 “都起来吧!”宋砚开口道。 这一说话,他才发现,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隐隐带着一种金属摩擦声。 “是!” 八名吸血鬼战战赫赫的起身,躬身站在那里,恭敬到了极点,生怕惹怒眼前的暴君。 “有漏网之鱼吗?”宋砚再问。 “回主人,所有从罗新城逃跑出来的吸血鬼已经被我们全部击杀,绝对没有一个遗漏!”诗诗颤声道。 “那就好,我们走!” 随手一挥,宋砚就带着八名吸血鬼直接挪移到了他的别墅中。 “你们六个在外面守着,不允许任何前来打扰,诗诗悦悦你们随我来!” “是!”一众吸血鬼齐声回答道。 在宋砚的带领下,诗诗与悦悦来到了楼上的练功房。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诗诗小心翼翼的问道。 “拿去吞了!” 宋砚将从胡猛身上获得的心核递给了诗诗。 “天啊,这是亲王的心核,难道是!”接过这枚的心核,诗诗的神情就变得无比激动,恨不得马上吞掉这块心核。 “吞了它,你能达到亲王境界吗?”宋砚问。 “应该能吧!” 诗诗不确定的道。 “那就试试吧!”宋砚点点头。 一旁的悦悦却看得颇为羡慕,她和诗诗虽然是好姐妹,但想到好姐妹马上就会将自己甩出几条街,她就感到极为失落。 “这些是你的!” 宋砚拿出十枚伯爵心核扔给悦悦。 “谢谢主人!”悦悦连忙感激道。 接下来,两女分别吞服心核开始进入了修炼,宋砚也盘坐了下来,但刚刚闭上眼睛,他就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情绪也变得莫名的暴躁。 心念一动,他消失在练功房,却是出现在了神殿之中。 “老灵,我积累的负面情绪太多,导致心烦意燥,易怒冲动,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 “简单,将那些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就是!”神殿之灵回答道。 “如何宣泄?”宋砚再问。 “这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老灵道。 “该死,小爷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宋砚怒吼道,但,神殿之灵却没有接话,让宋砚生出一股想要将他拖出来狂扁一顿的想法。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真的很严重了,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该死,该如何宣泄?” 无法静下心的宋砚根本就想不到办法。 无奈之下,他只好出了神殿,重新回到了练功房内。 诗诗和悦悦都是伯爵后期的吸血鬼,一个吞了亲王的心核,一个吞了伯爵的心核。 亲王的心核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炼化,倒是吞了伯爵心核的悦悦,刚吞下心核不久,气息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开始向公爵冲击。 吸血鬼是一种十分逆天的生物,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他们就能不停的升级,根本就没有修仙者和武者心魔和桎梏之类的,很令人羡慕。 在宋砚的注视下,悦悦的气息攀升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达到巅峰,她的气息却突然停滞了不前,就在这时,悦悦又将一枚伯爵心核吞入腹中。 有了这枚伯爵心核的支撑,她的气息瞬间就突破了巅峰。 “噗噗噗噗!” 她身后陡然长出五对血红的翅膀,不过,这些翅膀隐隐泛着一丝。 同时,刚刚突破到大公爵,使得她的力量攀升了数倍,难以掌控之下,直接将她浑身的衣衫给绞成粉碎。 看到那一丝不挂的胴体,不知为何,宋砚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将悦悦给扑倒。 “该死,又是负面情绪在作怪!” 宋砚暗道,就在这时,悦悦突然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了宋砚那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神,对此,她不但不感到畏惧,反而颇为欣喜,身形一晃就来到了宋砚面前,然后紧贴了上来,并用那双洁白如玉的双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主人,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哦!”悦悦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 本来就陷入到负面情绪中有些无法自拔的宋砚如何受得了悦悦的挑逗,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搂住了悦悦娇嫩的身躯,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别看悦悦是主动勾引宋砚的,但在这方面她却是个的的确确的雏儿,很快,在宋砚这个花丛老手的攻击下,她就彻底的沦陷了。 就在宋砚打算进入她的身体时,悦悦突然恢复了一丝清醒:“主人,不要在这里!” “那好办!”宋砚邪邪一笑,抱着她一闪身,就出现在了他的卧室内。 而在他们离去后,本来陷入修炼的诗诗突然睁开了眼睛,脸色酡红道:“呸,悦悦那小妮子真是不要脸,居然比我抢先一步勾搭上了主人!” 另一边,宋砚已经化身为兽,在娇弱却又丰满的身躯上疯狂的冲击着。 好在悦悦是吸血鬼,体质强横,不然,一般女孩第一次遇到宋砚这般,估计早就晕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 结束战斗的宋砚忽然发现体内的负面情绪似乎少了些,不由意外的自语道:“难道这就是老灵所说的宣泄方式?”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坏笑:“难怪老灵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怕是说不出口吧!” 而被宋砚做坏了两个小时的悦悦浑身酥软的趴在宋砚身上,有气无力的道:“主人,您真是坏死了,人家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诗诗的情况如何!” 穿好衣服,宋砚来到了练功房,发现对方居然还没有突破到公爵,他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有突破?” 但就在这时,诗诗身上的气息开始了变化。 【作者题外话】:三更 第67章 溃败 - 崇祯故事 - 青滢 我们的客户端上线了,请您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下载! 夜晚过去,白天又来。 无头的尸体躺在龙榻上,房里,有人影癫狂的在走动,外面到处是喧闹的声音,从他来时就未停息过,有大臣要求见架的声音、有后宫嫔妃的哭诉,以及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让臣等看陛下最后一眼呐…” “天杀的刺客…天杀的啊….真是我大金不幸!!” ….. 寝宫内,完颜宗干面色复杂焦躁的在走动,随后又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拳头紧紧的捏着,咬牙切齿。 才登基不久的皇帝死了…..而且一年里死了两个皇帝。 拳头呯的一声砸砸在桌面,内心的焦虑和悲痛浮在脸上,加上外面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声音,人更显的易怒暴躁。 “叫铁齿来见我。”他坐在椅子上,如此的说了一句。 片刻后,门扇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拜在宗干的面前,头垂的很低,“还请大皇子责罚….” 名为铁齿的男人,是宫中侍卫统领,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三任亲卫统领,不过如今他心里已有些万念俱灰了。 “刺客是谁….从哪里进的来皇宫大内?”完颜宗干看着埋着头的身影,玉扳指在手指上滑动。 铁齿那边,垂头极低,听到上方的人问话,这才低声开了口:“刺客确切是谁,卑职正在着手调查,只不过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众人追之不上….” “不过,卑职发现这二人是从一处暗道进的皇宫,这点上能知道大内中有密道的是谁,卑职心中大致有了些推测。” “辽国皇室余孽?”完颜宗干皱着眉头。 铁齿拱手抬起头来,“正如大皇子所言,这条密道不是新挖而成,至少有十多年景了。” 他提到这些,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便是望向了完颜宗干,关乎一些耻辱的事情,他直起了腰身。 “还请大皇子让卑职查下去,一雪耻辱。” 沉默中,完颜宗干同意了他的请求,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出门外,不久之后,房里的身影跨步走出,望着外面乌泱泱一群等待主持大局的大臣、将军。 手臂猛的一挥:“大索城池,查清刺客底细。将陛下遇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至于完颜宗望那里也不要说…” 下面,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宗干的身影开始去了另外的方向,声音忽然又道:“你们最好配合我,皇位需要安稳的过度,明白吗?” ************************************************ 慌乱在城池中上演,一队队金兵分散四周穿行大街小巷、闹市、民宅,一场针对刺杀事件的搜查在这个白天展开了。 只是这次收捕中,大多是在汉人、辽人中间开始,平民被驱赶上了街头,整间整间的屋子没翻开,甚至有些连房子也被直接推倒。也有许多汉人奴隶也被毫无理由的抓捕,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一条小巷内,慌张恐惧的平民回望的跑动,随后钻回自己屋里,呯的一下把门关好。 远处,铁齿带着一队金兵走了进来这里,来到一处小院门口,随后一脚踹开。 嘭—— 一个汉人孩童此刻正在门口玩耍,听到木门被踢开的响声,他抬起头,一抹阴影笼罩在孩子的视线里。 一只大手在孩童的头顶摸了摸,铁齿带着微笑的看着里面,一个老人被金兵拖拽着拉到了外面。 “查到你这里真不容易,告诉我,那晚行刺的是谁?” “呸!” 老人挣扎了一下,朝对面的人吐了一口口水,“郡主回来了….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辽人的土地,只能是我们辽人该坐的,你们这些野蛮人只配活在那深山老林里。” 铁齿抹去胸襟上的唾液,眼睛眯了一阵打量老人,“…..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可以确定是辽人做的了,你口中的那位郡主可是已经被抓了。” “放屁!”那边,老人暴跳如雷的想要从士兵手中挣脱扑过去,“我家郡主武功盖世,怎么可能死在你们手中….” 刀锋哗的一下从鞘中划出,血线出来的一瞬,又收刀归鞘,铁齿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转身离开。 “耶律红玉吗…..看来耶律大石还是想要打回来….”人影走出小巷子,望着天光灿烂,便带着手下的金兵离开了。 小院的门口,一具被划断脖子的尸体孤伶伶的躺在那里,懵懂的孩童盯着那刺眼的鲜血,目光呆滞了。 ……. 海东青在天上飞着,在东南的军营中落下。 捧着承载惊天信息的侍卫慌张的闯进了帅帐,见到了名为完颜宗望的将军,片刻后,军营上空响起苍凉的牛角号。 兵马集结,一片躁动起来。 ************************************** 远在南方。 热风卷过千里,呼啸着吹过大同的城头,曾经热闹的大城巨镇,如今外面死寂悄悄,一具具皮包骨肉的身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的行走,有的倒下,不久就被吃掉了。 墙垛后面,有人举弓向下瞄准,靠近城池的身影一具具的倒下,铺砌着延绵到了远方,自疫病出现后,几日内不断有患病的人发疯似得冲击城门,若不是完颜宗翰提前下令关闭城门,殊不知后果有多可怕。 然而,大同城内。 “大帅….城内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弹压不住了。那些有些势力财力的人家情绪激动,冲击府衙想要出城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外面到处都是这些恶鬼,见人就咬的怪物,告诉那些人最好安分一点,都给本帅安静的等着,等到寒风再次刮起的时候,什么病都不会再出现了。” 帅府里,完颜宗翰坐在虎皮大椅上揉着眉心,竟十多天里发生的事,大抵让这位指挥千军万马都不慌的元帅感到了棘手。 “难道要让我将城里的人都杀掉吗?”他霍然起身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上,嘴里狠狠的骂出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是苦死我了。” 厅堂的门外,阳光里有人跑了进来,“大帅,不好了,医馆那边突然有人发疯咬人了。” “杀了就是….”完颜宗望挥挥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那亲兵颤颤兢兢道:“…可…可是这次…是好多人突然发疯了….现在街上全部乱了起来….” 这位杀人无数的金国大元帅最终还是走出了府邸,但不久后,他便是看到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军队。 正朝他冲击而来。 PS:二更,说我要崩文的那个,放学别走。 第68章 医疗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夜晚过去,白天又来。 无头的尸体躺在龙榻上,房里,有人影癫狂的在走动,外面到处是喧闹的声音,从他来时就未停息过,有大臣要求见架的声音、有后宫嫔妃的哭诉,以及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让臣等看陛下最后一眼呐…” “天杀的刺客…天杀的啊….真是我大金不幸!!” ….. 寝宫内,完颜宗干面色复杂焦躁的在走动,随后又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拳头紧紧的捏着,咬牙切齿。 才登基不久的皇帝死了…..而且一年里死了两个皇帝。 拳头呯的一声砸砸在桌面,内心的焦虑和悲痛浮在脸上,加上外面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声音,人更显的易怒暴躁。 “叫铁齿来见我。”他坐在椅子上,如此的说了一句。 片刻后,门扇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拜在宗干的面前,头垂的很低,“还请大皇子责罚….” 名为铁齿的男人,是宫中侍卫统领,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三任亲卫统领,不过如今他心里已有些万念俱灰了。 “刺客是谁….从哪里进的来皇宫大内?”完颜宗干看着埋着头的身影,玉扳指在手指上滑动。 铁齿那边,垂头极低,听到上方的人问话,这才低声开了口:“刺客确切是谁,卑职正在着手调查,只不过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众人追之不上….” “不过,卑职发现这二人是从一处暗道进的皇宫,这点上能知道大内中有密道的是谁,卑职心中大致有了些推测。” “辽国皇室余孽?”完颜宗干皱着眉头。 铁齿拱手抬起头来,“正如大皇子所言,这条密道不是新挖而成,至少有十多年景了。” 他提到这些,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便是望向了完颜宗干,关乎一些耻辱的事情,他直起了腰身。 “还请大皇子让卑职查下去,一雪耻辱。” 沉默中,完颜宗干同意了他的请求,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出门外,不久之后,房里的身影跨步走出,望着外面乌泱泱一群等待主持大局的大臣、将军。 手臂猛的一挥:“大索城池,查清刺客底细。将陛下遇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至于完颜宗望那里也不要说…” 下面,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宗干的身影开始去了另外的方向,声音忽然又道:“你们最好配合我,皇位需要安稳的过度,明白吗?” ************************************************ 慌乱在城池中上演,一队队金兵分散四周穿行大街小巷、闹市、民宅,一场针对刺杀事件的搜查在这个白天展开了。 只是这次收捕中,大多是在汉人、辽人中间开始,平民被驱赶上了街头,整间整间的屋子没翻开,甚至有些连房子也被直接推倒。也有许多汉人奴隶也被毫无理由的抓捕,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一条小巷内,慌张恐惧的平民回望的跑动,随后钻回自己屋里,呯的一下把门关好。 远处,铁齿带着一队金兵走了进来这里,来到一处小院门口,随后一脚踹开。 嘭—— 一个汉人孩童此刻正在门口玩耍,听到木门被踢开的响声,他抬起头,一抹阴影笼罩在孩子的视线里。 一只大手在孩童的头顶摸了摸,铁齿带着微笑的看着里面,一个老人被金兵拖拽着拉到了外面。 “查到你这里真不容易,告诉我,那晚行刺的是谁?” “呸!” 老人挣扎了一下,朝对面的人吐了一口口水,“郡主回来了….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辽人的土地,只能是我们辽人该坐的,你们这些野蛮人只配活在那深山老林里。” 铁齿抹去胸襟上的唾液,眼睛眯了一阵打量老人,“…..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可以确定是辽人做的了,你口中的那位郡主可是已经被抓了。” “放屁!”那边,老人暴跳如雷的想要从士兵手中挣脱扑过去,“我家郡主武功盖世,怎么可能死在你们手中….” 刀锋哗的一下从鞘中划出,血线出来的一瞬,又收刀归鞘,铁齿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转身离开。 “耶律红玉吗…..看来耶律大石还是想要打回来….”人影走出小巷子,望着天光灿烂,便带着手下的金兵离开了。 小院的门口,一具被划断脖子的尸体孤伶伶的躺在那里,懵懂的孩童盯着那刺眼的鲜血,目光呆滞了。 ……. 海东青在天上飞着,在东南的军营中落下。 捧着承载惊天信息的侍卫慌张的闯进了帅帐,见到了名为完颜宗望的将军,片刻后,军营上空响起苍凉的牛角号。 兵马集结,一片躁动起来。 ************************************** 远在南方。 热风卷过千里,呼啸着吹过大同的城头,曾经热闹的大城巨镇,如今外面死寂悄悄,一具具皮包骨肉的身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的行走,有的倒下,不久就被吃掉了。 墙垛后面,有人举弓向下瞄准,靠近城池的身影一具具的倒下,铺砌着延绵到了远方,自疫病出现后,几日内不断有患病的人发疯似得冲击城门,若不是完颜宗翰提前下令关闭城门,殊不知后果有多可怕。 然而,大同城内。 “大帅….城内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弹压不住了。那些有些势力财力的人家情绪激动,冲击府衙想要出城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外面到处都是这些恶鬼,见人就咬的怪物,告诉那些人最好安分一点,都给本帅安静的等着,等到寒风再次刮起的时候,什么病都不会再出现了。” 帅府里,完颜宗翰坐在虎皮大椅上揉着眉心,竟十多天里发生的事,大抵让这位指挥千军万马都不慌的元帅感到了棘手。 “难道要让我将城里的人都杀掉吗?”他霍然起身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上,嘴里狠狠的骂出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是苦死我了。” 厅堂的门外,阳光里有人跑了进来,“大帅,不好了,医馆那边突然有人发疯咬人了。” “杀了就是….”完颜宗望挥挥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那亲兵颤颤兢兢道:“…可…可是这次…是好多人突然发疯了….现在街上全部乱了起来….” 这位杀人无数的金国大元帅最终还是走出了府邸,但不久后,他便是看到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军队。 正朝他冲击而来。 PS:二更,说我要崩文的那个,放学别走。 第69章 夜视镜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夜晚过去,白天又来。 无头的尸体躺在龙榻上,房里,有人影癫狂的在走动,外面到处是喧闹的声音,从他来时就未停息过,有大臣要求见架的声音、有后宫嫔妃的哭诉,以及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让臣等看陛下最后一眼呐…” “天杀的刺客…天杀的啊….真是我大金不幸!!” ….. 寝宫内,完颜宗干面色复杂焦躁的在走动,随后又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拳头紧紧的捏着,咬牙切齿。 才登基不久的皇帝死了…..而且一年里死了两个皇帝。 拳头呯的一声砸砸在桌面,内心的焦虑和悲痛浮在脸上,加上外面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声音,人更显的易怒暴躁。 “叫铁齿来见我。”他坐在椅子上,如此的说了一句。 片刻后,门扇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拜在宗干的面前,头垂的很低,“还请大皇子责罚….” 名为铁齿的男人,是宫中侍卫统领,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三任亲卫统领,不过如今他心里已有些万念俱灰了。 “刺客是谁….从哪里进的来皇宫大内?”完颜宗干看着埋着头的身影,玉扳指在手指上滑动。 铁齿那边,垂头极低,听到上方的人问话,这才低声开了口:“刺客确切是谁,卑职正在着手调查,只不过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众人追之不上….” “不过,卑职发现这二人是从一处暗道进的皇宫,这点上能知道大内中有密道的是谁,卑职心中大致有了些推测。” “辽国皇室余孽?”完颜宗干皱着眉头。 铁齿拱手抬起头来,“正如大皇子所言,这条密道不是新挖而成,至少有十多年景了。” 他提到这些,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便是望向了完颜宗干,关乎一些耻辱的事情,他直起了腰身。 “还请大皇子让卑职查下去,一雪耻辱。” 沉默中,完颜宗干同意了他的请求,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出门外,不久之后,房里的身影跨步走出,望着外面乌泱泱一群等待主持大局的大臣、将军。 手臂猛的一挥:“大索城池,查清刺客底细。将陛下遇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至于完颜宗望那里也不要说…” 下面,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宗干的身影开始去了另外的方向,声音忽然又道:“你们最好配合我,皇位需要安稳的过度,明白吗?” ************************************************ 慌乱在城池中上演,一队队金兵分散四周穿行大街小巷、闹市、民宅,一场针对刺杀事件的搜查在这个白天展开了。 只是这次收捕中,大多是在汉人、辽人中间开始,平民被驱赶上了街头,整间整间的屋子没翻开,甚至有些连房子也被直接推倒。也有许多汉人奴隶也被毫无理由的抓捕,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一条小巷内,慌张恐惧的平民回望的跑动,随后钻回自己屋里,呯的一下把门关好。 远处,铁齿带着一队金兵走了进来这里,来到一处小院门口,随后一脚踹开。 嘭—— 一个汉人孩童此刻正在门口玩耍,听到木门被踢开的响声,他抬起头,一抹阴影笼罩在孩子的视线里。 一只大手在孩童的头顶摸了摸,铁齿带着微笑的看着里面,一个老人被金兵拖拽着拉到了外面。 “查到你这里真不容易,告诉我,那晚行刺的是谁?” “呸!” 老人挣扎了一下,朝对面的人吐了一口口水,“郡主回来了….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辽人的土地,只能是我们辽人该坐的,你们这些野蛮人只配活在那深山老林里。” 铁齿抹去胸襟上的唾液,眼睛眯了一阵打量老人,“…..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可以确定是辽人做的了,你口中的那位郡主可是已经被抓了。” “放屁!”那边,老人暴跳如雷的想要从士兵手中挣脱扑过去,“我家郡主武功盖世,怎么可能死在你们手中….” 刀锋哗的一下从鞘中划出,血线出来的一瞬,又收刀归鞘,铁齿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转身离开。 “耶律红玉吗…..看来耶律大石还是想要打回来….”人影走出小巷子,望着天光灿烂,便带着手下的金兵离开了。 小院的门口,一具被划断脖子的尸体孤伶伶的躺在那里,懵懂的孩童盯着那刺眼的鲜血,目光呆滞了。 ……. 海东青在天上飞着,在东南的军营中落下。 捧着承载惊天信息的侍卫慌张的闯进了帅帐,见到了名为完颜宗望的将军,片刻后,军营上空响起苍凉的牛角号。 兵马集结,一片躁动起来。 ************************************** 远在南方。 热风卷过千里,呼啸着吹过大同的城头,曾经热闹的大城巨镇,如今外面死寂悄悄,一具具皮包骨肉的身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的行走,有的倒下,不久就被吃掉了。 墙垛后面,有人举弓向下瞄准,靠近城池的身影一具具的倒下,铺砌着延绵到了远方,自疫病出现后,几日内不断有患病的人发疯似得冲击城门,若不是完颜宗翰提前下令关闭城门,殊不知后果有多可怕。 然而,大同城内。 “大帅….城内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弹压不住了。那些有些势力财力的人家情绪激动,冲击府衙想要出城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外面到处都是这些恶鬼,见人就咬的怪物,告诉那些人最好安分一点,都给本帅安静的等着,等到寒风再次刮起的时候,什么病都不会再出现了。” 帅府里,完颜宗翰坐在虎皮大椅上揉着眉心,竟十多天里发生的事,大抵让这位指挥千军万马都不慌的元帅感到了棘手。 “难道要让我将城里的人都杀掉吗?”他霍然起身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上,嘴里狠狠的骂出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是苦死我了。” 厅堂的门外,阳光里有人跑了进来,“大帅,不好了,医馆那边突然有人发疯咬人了。” “杀了就是….”完颜宗望挥挥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那亲兵颤颤兢兢道:“…可…可是这次…是好多人突然发疯了….现在街上全部乱了起来….” 这位杀人无数的金国大元帅最终还是走出了府邸,但不久后,他便是看到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军队。 正朝他冲击而来。 PS:二更,说我要崩文的那个,放学别走。 第70章 遵化潜越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夜晚过去,白天又来。 无头的尸体躺在龙榻上,房里,有人影癫狂的在走动,外面到处是喧闹的声音,从他来时就未停息过,有大臣要求见架的声音、有后宫嫔妃的哭诉,以及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让臣等看陛下最后一眼呐…” “天杀的刺客…天杀的啊….真是我大金不幸!!” ….. 寝宫内,完颜宗干面色复杂焦躁的在走动,随后又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拳头紧紧的捏着,咬牙切齿。 才登基不久的皇帝死了…..而且一年里死了两个皇帝。 拳头呯的一声砸砸在桌面,内心的焦虑和悲痛浮在脸上,加上外面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声音,人更显的易怒暴躁。 “叫铁齿来见我。”他坐在椅子上,如此的说了一句。 片刻后,门扇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拜在宗干的面前,头垂的很低,“还请大皇子责罚….” 名为铁齿的男人,是宫中侍卫统领,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三任亲卫统领,不过如今他心里已有些万念俱灰了。 “刺客是谁….从哪里进的来皇宫大内?”完颜宗干看着埋着头的身影,玉扳指在手指上滑动。 铁齿那边,垂头极低,听到上方的人问话,这才低声开了口:“刺客确切是谁,卑职正在着手调查,只不过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众人追之不上….” “不过,卑职发现这二人是从一处暗道进的皇宫,这点上能知道大内中有密道的是谁,卑职心中大致有了些推测。” “辽国皇室余孽?”完颜宗干皱着眉头。 铁齿拱手抬起头来,“正如大皇子所言,这条密道不是新挖而成,至少有十多年景了。” 他提到这些,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便是望向了完颜宗干,关乎一些耻辱的事情,他直起了腰身。 “还请大皇子让卑职查下去,一雪耻辱。” 沉默中,完颜宗干同意了他的请求,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出门外,不久之后,房里的身影跨步走出,望着外面乌泱泱一群等待主持大局的大臣、将军。 手臂猛的一挥:“大索城池,查清刺客底细。将陛下遇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至于完颜宗望那里也不要说…” 下面,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宗干的身影开始去了另外的方向,声音忽然又道:“你们最好配合我,皇位需要安稳的过度,明白吗?” ************************************************ 慌乱在城池中上演,一队队金兵分散四周穿行大街小巷、闹市、民宅,一场针对刺杀事件的搜查在这个白天展开了。 只是这次收捕中,大多是在汉人、辽人中间开始,平民被驱赶上了街头,整间整间的屋子没翻开,甚至有些连房子也被直接推倒。也有许多汉人奴隶也被毫无理由的抓捕,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一条小巷内,慌张恐惧的平民回望的跑动,随后钻回自己屋里,呯的一下把门关好。 远处,铁齿带着一队金兵走了进来这里,来到一处小院门口,随后一脚踹开。 嘭—— 一个汉人孩童此刻正在门口玩耍,听到木门被踢开的响声,他抬起头,一抹阴影笼罩在孩子的视线里。 一只大手在孩童的头顶摸了摸,铁齿带着微笑的看着里面,一个老人被金兵拖拽着拉到了外面。 “查到你这里真不容易,告诉我,那晚行刺的是谁?” “呸!” 老人挣扎了一下,朝对面的人吐了一口口水,“郡主回来了….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辽人的土地,只能是我们辽人该坐的,你们这些野蛮人只配活在那深山老林里。” 铁齿抹去胸襟上的唾液,眼睛眯了一阵打量老人,“…..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可以确定是辽人做的了,你口中的那位郡主可是已经被抓了。” “放屁!”那边,老人暴跳如雷的想要从士兵手中挣脱扑过去,“我家郡主武功盖世,怎么可能死在你们手中….” 刀锋哗的一下从鞘中划出,血线出来的一瞬,又收刀归鞘,铁齿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转身离开。 “耶律红玉吗…..看来耶律大石还是想要打回来….”人影走出小巷子,望着天光灿烂,便带着手下的金兵离开了。 小院的门口,一具被划断脖子的尸体孤伶伶的躺在那里,懵懂的孩童盯着那刺眼的鲜血,目光呆滞了。 ……. 海东青在天上飞着,在东南的军营中落下。 捧着承载惊天信息的侍卫慌张的闯进了帅帐,见到了名为完颜宗望的将军,片刻后,军营上空响起苍凉的牛角号。 兵马集结,一片躁动起来。 ************************************** 远在南方。 热风卷过千里,呼啸着吹过大同的城头,曾经热闹的大城巨镇,如今外面死寂悄悄,一具具皮包骨肉的身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的行走,有的倒下,不久就被吃掉了。 墙垛后面,有人举弓向下瞄准,靠近城池的身影一具具的倒下,铺砌着延绵到了远方,自疫病出现后,几日内不断有患病的人发疯似得冲击城门,若不是完颜宗翰提前下令关闭城门,殊不知后果有多可怕。 然而,大同城内。 “大帅….城内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弹压不住了。那些有些势力财力的人家情绪激动,冲击府衙想要出城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外面到处都是这些恶鬼,见人就咬的怪物,告诉那些人最好安分一点,都给本帅安静的等着,等到寒风再次刮起的时候,什么病都不会再出现了。” 帅府里,完颜宗翰坐在虎皮大椅上揉着眉心,竟十多天里发生的事,大抵让这位指挥千军万马都不慌的元帅感到了棘手。 “难道要让我将城里的人都杀掉吗?”他霍然起身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上,嘴里狠狠的骂出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是苦死我了。” 厅堂的门外,阳光里有人跑了进来,“大帅,不好了,医馆那边突然有人发疯咬人了。” “杀了就是….”完颜宗望挥挥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那亲兵颤颤兢兢道:“…可…可是这次…是好多人突然发疯了….现在街上全部乱了起来….” 这位杀人无数的金国大元帅最终还是走出了府邸,但不久后,他便是看到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军队。 正朝他冲击而来。 PS:二更,说我要崩文的那个,放学别走。 第71章 娘娘山 - 崇祯故事 - 青滢 我们的客户端上线了,请您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下载! “呵呵,好了,我知道了。”方恒笑道,“接下来,徐兄带路吧,让我去见见伯父伯母,我要表达感谢。” “嗯,其实,这也是我主动带你们过来的原因,我的父母,很想见见你们。” 听到这话,徐阳也是点头说了句,下一刻脚步就加快了速度开始行走起来,方恒几人也是跟上。 一路行走,在走过了十几个大殿广场之后,渐渐的,方恒几人的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人太多了。 在这一段时间的行走中,方恒看到了太多的天才,太多的高手,甚至让方恒感觉到生命危险的都有很多,这自然让方恒开始好奇。 “徐兄,群英界,到底有多少人?” 方恒问道。 “平日里,只有三百多人,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外出历练的高手都开始回来了,所以这两天,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千人左右。” 徐阳这时候一笑,“说起来我还是想等方兄见过我家人之后再告诉方兄的,不过现在方兄注意到了我也不在瞒着,天龙宗,每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方恒立刻一点头,“怪不得高手都回来了。” “呵呵,是的,比武大会,十年一度,按照道理,以前的比武大会都是没这么热闹的,连群英界的高手都回来,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我天龙宗的招收徒弟的十年,这个十年,和我门内比武大会的十年时间重合在了一起,意义巨大,那高手自然都是回来了。” 徐阳笑道,“说起来,方兄也是运气,一加入门派就经历了这等盛事。” “呵呵,能让你都说是盛事,那看来这比武大会真的是非同小可了。” 方恒笑着说道,“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牵连着什么?” “比武大会的奖励什么就不说了,这太多,根本说不完,我就说一点,就是排名。” 徐阳道,“其实每一次比武大会,都是咱们天龙宗弟子排名的一次大换人,排名上去了,那之后在宗内,获得待遇自然也提升了,比如前一百名的弟子,如果经历比武大会后还能保持在一百名之内,那每个月,就会在大成宫内获得一百颗神级丹药!同时,有任务优先挑选权,有门派保护令,更有掌门亲自刻画的符咒相送,可以说是好处多多。” “明白了。” 听到这话,方恒也是点点头,“比武大会,说白了就是一个提升自己名声的好地方,只要能混到前一百名,那么掌门都会知道你,掌门都会保护你,不想其他的弟子,掌门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那自然不会照顾。” “是这意思,所以说,这件事情,是对我们整个双神堂都有大好处的事情,只要我们把握住机会,让尽可能多的双神堂成员混入前一百名,那我双神堂就一定会被掌门注意到,掌门一旦注意到,那我们的好处,能少了?” 徐阳点点头,听到了这话的方恒几人也都是眼神亮了起来。 确实,要是能在这等大派的掌门面前露露脸,那他们的好处,就会是无穷多了。 “放心,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片刻后,方恒给说了句,“等我见过了伯父伯母之后,就回去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大家,同时我会准备大批量丹药让大家服用,尽快的让大家的实力在比武大会开始前获得突破。” “嗯。” 听到方恒的话,徐阳也是点点头,脚步行走的更快了,方恒几个人也是紧紧跟上。 终于,再次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走过了二十几个大殿和广场后,方恒几人来到了一处古朴的大殿之前。 一来到这个大殿,带路的徐阳脸色就严肃起来了,方恒几个人也自然开始严肃起来,他们知道,这里一定就是徐家的大殿了,不然徐阳不会如此表现。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当方恒几个距离这大殿越来越近的时候,嗖的一声也突然传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了徐阳的面前。 “少爷,你回来了。” 看见徐阳,这个老者立刻露出了笑容,说了句。 “嗯,我爹和我娘,还好吧?” 徐阳认真的问了句。 “呵呵,非常好,今天没有吵架。” 老者笑着说道,一听这话,徐阳也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可太好了,陈叔,麻烦你去通知一下吧,就说我带着我的朋友过来了。” “不用通知。” 这老者却是笑着一摇头,“你爹说了,直接进去吧,他已经知道你们来了,正在里面等你们。” “是么?那好。” 听到这话,徐阳也是点点头,下一刻就看了方恒几个人一眼,紧跟着就迈步向着那古朴的大殿之内走去了。 嗡! 刚一进入这古朴的大殿,方恒四个人的身体就都是一震,只是一瞬间,他们四个人就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压得他们的双腿都开始发起抖来。 “嗯!” 这一瞬间的变故,也是让方恒四个人眼神一闪,直接就看向了这古朴大殿中央盘坐着的一个青衣中年人。 只见此刻这青衣中年人也是在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你们就是创立了双神堂的小子?能让我儿子如此尽心尽力,我还以为你们很强,不过现在看来,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直白的话语吐出,方恒几个人的眼神也都是一闪,方恒直接道,“前辈,创立了双神堂的,是我,我后面这三位,只是成员而已,所以前辈要是想看看创立双神堂的人有没有本事,那前辈还是直接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 “是么?哈哈,果然是个有骨头的年轻人,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满足你。” 中年人这时候大笑一声,下一刻就手指一弹,轰轰震动声响起,只是一瞬,方恒的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塌陷了! 方恒背后的云若海三个人是没了压力,只是看到方恒一瞬间就承受了那么多,他们的眼神也是变了,神炎更是身体一震,想要到方恒的身边帮方恒分担。 “我一个人来。” 就在这时,方恒却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下一刻目光看向了大殿中央的这个中年人,道,“前辈,是不是这威压我闯过去了,前辈就算是承认我们双神天宫了。” “哈哈,闯过我的威压?”中年人大笑一声,下一刻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徐阳道,“阳儿,这就是你所看好的伙伴?你这也未免……” “爹还是先回答方兄的问题吧。” 徐阳直接打断了父亲的话,认真道,“至于方兄到底素质如何,结果证明一切,不是么?” 这话一出,这中年人也是一愣,目光中一下就充满了意外之色,似乎很意外他的儿子会这么和他说话一样。 “呵呵,好。” 终于,中年人笑了起来,道,“看你的样子,你对他是很有信心啊,那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要好好考考他了。” 话语说完,中年人的目光就再次看向了方恒。 “小子,你刚才问的问题,是对的,不错,你若是能闯过去我的威压,那就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小子,也有资格和我儿子合作,不过你若是闯不过去……” “我会闯过去的。” 方恒却是淡淡的说了句,直接打断了中年人的话,“伯父,只需要看着就好。” 轰! 话语说完,方恒的身体就是一震,一股黑色的光华当即从方恒的身上爆发,直接就在方恒的背后形成了一座黑色的大门。 呼呼! 风声响起,这黑色的大门只是一出现,立刻就让这中年人身上释放的气息都开始混乱起来,本来方恒脚下都已经开始塌陷的地面,在此刻猛然停止了塌陷,同时方恒的脚步,也直接向前迈出了一步! “哦!” 一看到方恒这么快就迈出了第一步,这中年人也是眉毛一挑,“好小子,果然是有些本事,这黑暗之门,英爱就是你的血脉之力了?吞噬一切能量,这个功能可是很恐怖啊,有这个,你的确是天才了,不过,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任何事物都有极限,我就不信,你能吸收比你强十倍的威压。” 轰咔!轰咔咔!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然从这个中年人的体内开始响起,下一刻,这中年人盘坐着的身体一下就站起来了,随着他这一下的站起来,神炎三人的身体都是一晃,身体开始飞快的颤抖起来! 太强了!这股威压,实在是太强了!强的,已经达到了实质的空气碾压的地步! “这到底是圣武还是半圣……” 一道喃喃的话语突地从神炎的嘴里吐出,神隐她是天天见的,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亲神隐,威压就是深不可测,现在这个中年人释放出来的威压,已经和她印象中的神隐威压也差不到哪去,这自然也让她混乱起来。 “嘿嘿,当然是半圣了,我若是真正的圣武,那这么释放气息,你们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中年人笑道。 “可是其他圣武……” “武者分三六九等,境界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半圣这个境界,更是如此。” 直接打断了神炎的话,中年人笑道,“我打到半步圣武已经很多年了,所以,不要那普通的半步圣武来衡量我。” 这话一出,场中的人也都是说不出话来。 “呵呵,小子,怎么样,还撑得住么?撑不住就不要撑了,别拿着自己的生命不当一回事,撑得住,那就再坚持一会儿,不过你又能坚持多久?” 第72章 回援 - 崇祯故事 - 青滢 我们的客户端上线了,请您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下载! “呵呵,好了,我知道了。”方恒笑道,“接下来,徐兄带路吧,让我去见见伯父伯母,我要表达感谢。” “嗯,其实,这也是我主动带你们过来的原因,我的父母,很想见见你们。” 听到这话,徐阳也是点头说了句,下一刻脚步就加快了速度开始行走起来,方恒几人也是跟上。 一路行走,在走过了十几个大殿广场之后,渐渐的,方恒几人的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人太多了。 在这一段时间的行走中,方恒看到了太多的天才,太多的高手,甚至让方恒感觉到生命危险的都有很多,这自然让方恒开始好奇。 “徐兄,群英界,到底有多少人?” 方恒问道。 “平日里,只有三百多人,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外出历练的高手都开始回来了,所以这两天,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千人左右。” 徐阳这时候一笑,“说起来我还是想等方兄见过我家人之后再告诉方兄的,不过现在方兄注意到了我也不在瞒着,天龙宗,每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方恒立刻一点头,“怪不得高手都回来了。” “呵呵,是的,比武大会,十年一度,按照道理,以前的比武大会都是没这么热闹的,连群英界的高手都回来,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我天龙宗的招收徒弟的十年,这个十年,和我门内比武大会的十年时间重合在了一起,意义巨大,那高手自然都是回来了。” 徐阳笑道,“说起来,方兄也是运气,一加入门派就经历了这等盛事。” “呵呵,能让你都说是盛事,那看来这比武大会真的是非同小可了。” 方恒笑着说道,“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牵连着什么?” “比武大会的奖励什么就不说了,这太多,根本说不完,我就说一点,就是排名。” 徐阳道,“其实每一次比武大会,都是咱们天龙宗弟子排名的一次大换人,排名上去了,那之后在宗内,获得待遇自然也提升了,比如前一百名的弟子,如果经历比武大会后还能保持在一百名之内,那每个月,就会在大成宫内获得一百颗神级丹药!同时,有任务优先挑选权,有门派保护令,更有掌门亲自刻画的符咒相送,可以说是好处多多。” “明白了。” 听到这话,方恒也是点点头,“比武大会,说白了就是一个提升自己名声的好地方,只要能混到前一百名,那么掌门都会知道你,掌门都会保护你,不想其他的弟子,掌门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那自然不会照顾。” “是这意思,所以说,这件事情,是对我们整个双神堂都有大好处的事情,只要我们把握住机会,让尽可能多的双神堂成员混入前一百名,那我双神堂就一定会被掌门注意到,掌门一旦注意到,那我们的好处,能少了?” 徐阳点点头,听到了这话的方恒几人也都是眼神亮了起来。 确实,要是能在这等大派的掌门面前露露脸,那他们的好处,就会是无穷多了。 “放心,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片刻后,方恒给说了句,“等我见过了伯父伯母之后,就回去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大家,同时我会准备大批量丹药让大家服用,尽快的让大家的实力在比武大会开始前获得突破。” “嗯。” 听到方恒的话,徐阳也是点点头,脚步行走的更快了,方恒几个人也是紧紧跟上。 终于,再次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走过了二十几个大殿和广场后,方恒几人来到了一处古朴的大殿之前。 一来到这个大殿,带路的徐阳脸色就严肃起来了,方恒几个人也自然开始严肃起来,他们知道,这里一定就是徐家的大殿了,不然徐阳不会如此表现。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当方恒几个距离这大殿越来越近的时候,嗖的一声也突然传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了徐阳的面前。 “少爷,你回来了。” 看见徐阳,这个老者立刻露出了笑容,说了句。 “嗯,我爹和我娘,还好吧?” 徐阳认真的问了句。 “呵呵,非常好,今天没有吵架。” 老者笑着说道,一听这话,徐阳也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可太好了,陈叔,麻烦你去通知一下吧,就说我带着我的朋友过来了。” “不用通知。” 这老者却是笑着一摇头,“你爹说了,直接进去吧,他已经知道你们来了,正在里面等你们。” “是么?那好。” 听到这话,徐阳也是点点头,下一刻就看了方恒几个人一眼,紧跟着就迈步向着那古朴的大殿之内走去了。 嗡! 刚一进入这古朴的大殿,方恒四个人的身体就都是一震,只是一瞬间,他们四个人就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压得他们的双腿都开始发起抖来。 “嗯!” 这一瞬间的变故,也是让方恒四个人眼神一闪,直接就看向了这古朴大殿中央盘坐着的一个青衣中年人。 只见此刻这青衣中年人也是在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你们就是创立了双神堂的小子?能让我儿子如此尽心尽力,我还以为你们很强,不过现在看来,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直白的话语吐出,方恒几个人的眼神也都是一闪,方恒直接道,“前辈,创立了双神堂的,是我,我后面这三位,只是成员而已,所以前辈要是想看看创立双神堂的人有没有本事,那前辈还是直接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 “是么?哈哈,果然是个有骨头的年轻人,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满足你。” 中年人这时候大笑一声,下一刻就手指一弹,轰轰震动声响起,只是一瞬,方恒的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塌陷了! 方恒背后的云若海三个人是没了压力,只是看到方恒一瞬间就承受了那么多,他们的眼神也是变了,神炎更是身体一震,想要到方恒的身边帮方恒分担。 “我一个人来。” 就在这时,方恒却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下一刻目光看向了大殿中央的这个中年人,道,“前辈,是不是这威压我闯过去了,前辈就算是承认我们双神天宫了。” “哈哈,闯过我的威压?”中年人大笑一声,下一刻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徐阳道,“阳儿,这就是你所看好的伙伴?你这也未免……” “爹还是先回答方兄的问题吧。” 徐阳直接打断了父亲的话,认真道,“至于方兄到底素质如何,结果证明一切,不是么?” 这话一出,这中年人也是一愣,目光中一下就充满了意外之色,似乎很意外他的儿子会这么和他说话一样。 “呵呵,好。” 终于,中年人笑了起来,道,“看你的样子,你对他是很有信心啊,那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要好好考考他了。” 话语说完,中年人的目光就再次看向了方恒。 “小子,你刚才问的问题,是对的,不错,你若是能闯过去我的威压,那就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小子,也有资格和我儿子合作,不过你若是闯不过去……” “我会闯过去的。” 方恒却是淡淡的说了句,直接打断了中年人的话,“伯父,只需要看着就好。” 轰! 话语说完,方恒的身体就是一震,一股黑色的光华当即从方恒的身上爆发,直接就在方恒的背后形成了一座黑色的大门。 呼呼! 风声响起,这黑色的大门只是一出现,立刻就让这中年人身上释放的气息都开始混乱起来,本来方恒脚下都已经开始塌陷的地面,在此刻猛然停止了塌陷,同时方恒的脚步,也直接向前迈出了一步! “哦!” 一看到方恒这么快就迈出了第一步,这中年人也是眉毛一挑,“好小子,果然是有些本事,这黑暗之门,英爱就是你的血脉之力了?吞噬一切能量,这个功能可是很恐怖啊,有这个,你的确是天才了,不过,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任何事物都有极限,我就不信,你能吸收比你强十倍的威压。” 轰咔!轰咔咔!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然从这个中年人的体内开始响起,下一刻,这中年人盘坐着的身体一下就站起来了,随着他这一下的站起来,神炎三人的身体都是一晃,身体开始飞快的颤抖起来! 太强了!这股威压,实在是太强了!强的,已经达到了实质的空气碾压的地步! “这到底是圣武还是半圣……” 一道喃喃的话语突地从神炎的嘴里吐出,神隐她是天天见的,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亲神隐,威压就是深不可测,现在这个中年人释放出来的威压,已经和她印象中的神隐威压也差不到哪去,这自然也让她混乱起来。 “嘿嘿,当然是半圣了,我若是真正的圣武,那这么释放气息,你们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中年人笑道。 “可是其他圣武……” “武者分三六九等,境界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半圣这个境界,更是如此。” 直接打断了神炎的话,中年人笑道,“我打到半步圣武已经很多年了,所以,不要那普通的半步圣武来衡量我。” 这话一出,场中的人也都是说不出话来。 “呵呵,小子,怎么样,还撑得住么?撑不住就不要撑了,别拿着自己的生命不当一回事,撑得住,那就再坚持一会儿,不过你又能坚持多久?” 第73章 间瞄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只要敢想,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整个修真界所给予修士的太过于局限性了,所以许多修士最终的目标几乎都是飞升。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思想的终点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破了一些常规的想法,亦或者说有了更深层次的目标,东华羽凡发现,自己整个人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升华。这种升华是看不到的,不过她想,在以后的每一天,都会给她带去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老大,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剑天意清醒之后,还有些慌神,不过神色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东华羽凡。 将手中的剑收回体内,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件极大的机缘,可是如今的他理解能力和历练还是不足,所以领悟到的并不多。只有形,没有意,唯有有了足够的经历之后,才能够慢慢的领悟。 所以清醒之后,便没有在刻意的纠结于此了。 正好看到东华羽凡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似乎带着一股让人很舒服的情绪。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机缘吧?”东华羽凡打住心里的憧憬,看着走过来的剑天意。 这么说并不是没有依据,也不知道剑天意究竟是获得了什么机缘,身上似乎多了一丝东西。不过她不是剑修,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觉得他似乎比之前更加的精神了。眉眼间多了一点说不出来的英气。 若说之前有些吊儿郎当不正经,此时的这一丝英气恰到好处的让他更添几分年轻人的勃勃生机。 剑天意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虽然没有回答是什么,但是也没有否认。东华羽凡这么问,肯定是证明她也获得了收获。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这毕竟是身为修士关系自身的东西,就算是再亲近的朋友亦或者家人,都不可能和盘托出的。 “怎么没有看到前辈?”剑天意笑完之后,这才突然发现,周围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其他的人了。 东华羽凡收敛了微笑,摇了摇头,眼中也带着一丝疑虑。 她明明记得那名合体期修士的原因带他们进来的,厚瘾虽然跟在后面,但是她的神识还是感觉到他在靠近的。为什么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两个人都不见了呢? 周围没有留下任何一丝气息,无论是厚瘾的还是合体期修士的,按理说令人在这里停留了一阵的话,肯定会留下气息的。但是,完全没有。 “我一睁开眼睛,只看到这门被打开了一半。”东华羽凡微微侧身,指了指身后打开的门。 门内有些黑暗,两人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其中的剑天临,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进去了。不仅此时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万一他们一进去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三人走散了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一起进去得好。 正想着,东花园感觉到了剑天临有清醒过来的迹象,顿时对着剑天意使了使眼神。 剑天临眼睛动了动,猛地睁开,还未等到剑天意过去。 ‘刷’的一下,剑天意将剑猛地挥出体外。两指合并,剑微微悬浮在手臂之外大约十公分的位置。剑天临虽然睁着眼睛,但是瞳孔微微带着一缕金色的微光。 剑天意猛地停下脚步,随后快速的后退。 很显然,他此时应该是领悟到了什么东西。 而后,剑天临行云流水般控制着身体使者某种从未见过的剑术,并没有捏着剑,而是利用双指。可绕是如此,身体周围却带着无数的剑光。随着剑天临动作越来越快,剑光仿佛无处不在,将他密密麻麻的笼罩在里面。 东华羽凡诧异不已,这速度还真快,就连他也只能看到大概的影响,更别说其他人了。 看在剑天意的眼中,就只能看到四面八方的剑光,以及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不断的晃动。什么身形根本看不清楚,若是对战的时候,剑天临有这样的速度,哪怕是分神期修士都能奋力一战了。 看来他们三个人当中,剑天临得到的是实战比较有利的机缘了。 不过东华羽凡倒是不羡慕,她本来修的就是道。特别是如今给了自己一个而明确的定位之后,东华羽凡脑子里面非常清明,因此也更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好厉害。”东华羽凡不羡慕,可不代表剑天意不羡慕。 他因为修为和经验的局限,没有办法领悟自己得到的机缘,只能通过时间来慢慢的完善。可是剑天临如今就已经能够将得到的好处使出了。 “有多少付出,才会得到多少的回报。在某些时候,机缘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东华羽凡拍了拍剑天意的肩膀,担心这家伙别想歪了,遂出生安慰了一句。 剑天意笑了笑,不在意的说道: “放心吧老大,我知道的。” 他当然听得出东华羽凡这句话的意思。原本他很多地方存在的经验就不足,所以决定这一次回到繁天大陆,等闭关出来之后,一定要好好在繁天大陆好好游历一番。 不过,在涅槃大陆的一番经历,也是让他收获颇丰,所以这一次回去估计应该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了。到时候出来很有可能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婴。 想到这里,剑天意眼中闪着一丝光芒。东华羽凡挑了挑眉,剑天意这货身上的自信实在是太明显了,东华羽凡想不感觉到都不可能,不过这倒是让她很赞同。 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无论自己做什么选择,最应该相信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东华羽凡很高兴,剑天意能够对自己充满信心。毕竟他是剑修,是和体修一样身体力量最为强悍的修士。以身体的力量抵御任何的困难,原本就应该拥有对自己强烈的信心。 修道者可以利用不少的东西来战斗,剑修能够使用的武器就只有自己的本命武器。而体修的身体就是他的武器。 这样看来,修道者确实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了。 剑天临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气息微微有些浮乱,不过他的神色倒是越来越清明。 当他最后收了气之后,将剑捏在手中,并没有立马收回体内,而是沉思了好一会,似乎在回味之前所使的剑术。(。) 第74章 奖赏 - 崇祯故事 - 青滢 我们的客户端上线了,请您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下载! “嘶!头儿你说异度平行空间中竟然足足有数百万名开启第五道基因锁的强者?然后还几乎死绝了?!” “狗熊,别低头,说得就是你,刚才是谁还为自己开启第五道基因锁洋洋得意来着?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吧?!” “看起来异度平行空间远比我们想象的辽阔,各大战斗种族也远比我们预想的强悍,之前战胜巨鲨族和四连胜都不值得夸耀,距离那些最顶阶战斗种族,我们H区人族差得还远。” “头儿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身处的异度平行空间代码2046,除此之外火之战界还有数千个异度平行空间?!” “这样一对比,我们现在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啊,怪不得没人把我们当回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头儿你获得火之战界名额之后,就要离开我们了?!” …… 苏辰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以及火焰敕令试炼的具体过程,给在场众人详细述说了一遍,好让大家对于异度平行空间有个更为直观的认知。 听完之后,叶枭熊等人满脸震撼之色,惊呼声此起彼伏,该因苏辰透露出来的很多信息都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就连张致远也是嘴巴微张,被震惊到了,虽然他心中有所猜测,且大胆想象,但在得知真相之后,他还是发现自己的眼界有些太浅了,光是火之战界就超乎他的想象了。 而在震惊过后,好不容易消化吸收完毕的众人不约而同,纷纷转头,齐刷刷看向苏辰,面露不舍之色。 原本依偎在苏辰怀中的王诗禅也猛地抬起头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美眸中已经盈满了眼泪。 说老实话,他们都不想苏辰离开,但在听完之后,他们却也知道这个火之战界名额无比珍贵,可是苏辰从数百万名强者中硬生生拼杀出来,让苏辰放弃的话未免也太过可惜了,更别说这也不是苏辰想要放弃就能放弃的。 “都这样看我干吗?我们是要分离一段时间,但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宇宙之大远远超乎想象,不光是我,难道说你们就不想走出去看看?”迎着众人的目光,苏辰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其实他心中也很不舍,但正如他所说,地球乃至2046异度平行空间都太小了,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知道外面还有更为广阔的世界,且已经打开了大门,但凡心中有大志向的人肯定都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还有就是,苏辰并非是在单纯安慰众人,这也是他的真心话,虽然他现在没有能力带着众人离开,但现在不行并不代表将来也不行,苏辰相信终有一天,等将来自己实力足够之后,完全可以将守望战盟众人,甚至是整个人族带离2046异度平行空间。 现在的分离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聚。 “头儿,那咱们一言为定,可不要忘了我们!”历经一场场血腥战斗淬炼,叶枭熊等人已然真正成长起来,杀伐果断,都很有决断力,很快就调整好心态,不想在这个时候拖苏辰的后腿。 王诗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苏辰,一刻都不想松开了。 “好小子,竟然一跃冲出异度平行空间了,看来老头子我也要努力提升一下实力,好多几年活头,说不定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托你的福,走出去见识一下!”老首长李云龙豪爽大笑,并没有多少离愁,而是很赞成苏辰离开。 至于张致远就更不用多说了,在知晓苏辰即将离开之后,大脑就高速运转起来,开始做苏辰离开之后的诸多战略调整了。 动荡肯定是有的,毕竟苏辰是整个守望战盟的主心骨和精神领袖,相信苏辰即将离开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肯定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以前苏辰在的时候,守望战盟众人都不会有任何想法,但等苏辰离开之后,这一点就很难保证了,随着现在的守望战盟不断壮大,人数早已逾10万人数,人员构成越来越复杂,要说所有人都一条心的话,明显不太现实。 不光是守望战盟内部,外界环境同样如此,本来在苏辰的强势镇压之下,地球上的各国政府军方高层都已经不敢妄动,纷纷隔绝通往异度平行空间的双向稳定虚空裂缝通道,但等知道苏辰离开之后,想必各国政府军方高层肯定会蠢蠢欲动,再次往异度平行空间派遣军队,进而试图夺回对于H区的掌控权。 不过这都是小事,张致远面露灿然笑容,但眼神却是一片冰寒,已然有所决断,到时候如果胆敢有人作乱,不管是守望战盟内部,还是地球上各国政府军方,必将遭受到来自于他的雷霆打击,一概灭杀,绝不留情。 苏辰淡淡看了张致远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相信张致远心中有数,以其能力足以解决他离开之后的诸多动荡混乱了。 到时候叶枭熊、雷克明、王诗禅等人也会全力支持,即便真有人叛乱,也很难掀起什么大风浪,要知道现在守望战盟的核心层都是他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每一个都无比忠诚,断然不会反叛。 至于地球那边,就更加不足为惧了,守望战盟现如今在异度平行空间H区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且以后会飞快壮大,纵使各国政府军方重新进军H区,也只能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相比起这个,苏辰更希望张致远等人能够抓住眼下的大好机会,趁着其他各大战斗种族顶阶强者缺失的真空期,率领整个人族强势崛起。 “放心头儿,我知道该怎么做,说不定不用你来接我们,到时候我们中就有人能够去找你!”张致远眼中异芒闪烁,认真承诺道。 张致远同样心有野望,在知晓异度平行空间之外的更广阔空间后,他已经不满足于眼前的小目标,而是将视野投向整个火之战界,暗暗下定决心要追随苏辰的步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75章 玉梅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刀神李流水也不干了,挥舞着手中菜刀,冷哼一声,“臭娘们,你还想来骗我未来的徒弟,你吃老子一刀。” 他身形一动,冲了上去,手中菜刀朝着来人身上砍去。 刀神李流水也认定了此人就是千面郎君,因为他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李流水却不像陈楠一样,捕捉到了玄天机对自己的称呼问题。 “你是谁,老子刚刚实力大增,你就来找茬?” 玄天机轻轻一笑,手中折扇一动,挡住了菜刀的刀锋。 “刀法不错,可惜了,你这脾气不太好,心里面好像藏了事情,让你的刀意不能发挥到巅峰,以我现在的实力,你根本伤不到我。” 玄天机摇了摇头。 “咦……” 这一次攻击,刀神李流水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玄天机和之前的千面郎君幻化的玄天机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对武技掌握的更加精纯,而且,李流水发现的他的功法神通和陈楠的一模一样,只是威力更强。 “等等!” 刀神李流水后退了几步,在虚空之中站定。 “怎么,不打了,你打了老头子我,现在想走?” 玄天机冷哼一声,下一刻,三足混元鼎出现在他的头顶。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混元鼎追着李流水攻击了过去。 混元鼎上面,一道道青白色光芒,瞬息之间照在了刀神李流水所在的虚空之中。 那片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这是混元鼎,难道真的是老头来了?”陈楠眉头一蹙。 “陈楠,这次真的是你师父来了,他不是千面郎君,快让他停下来,这鼎能够撕裂空间,会把我扔到空间裂缝之中的。” 刀神李流水急忙喊道。 他堂堂中天位强者,就算是掉落进入空间裂缝之中,也最多是花费点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几年,就可以重新出来。 不过,他心中有遗憾,有希望,要找到剑圣陆青山,找到毒后,收陈楠为徒,现在自然是不能进入空间裂缝之中。 这混元鼎威力巨大,不断通过摄去天地灵气,撕裂虚空,镇压李流水,他手中菜刀不断挥舞,但是无济于事,都被混元鼎吞没。 现在不得不向陈楠求援。 “没想到还真的是老头子来了,哈哈哈,刀神前辈,那你好好说说,还打算收我为徒不?”陈楠抓住机会,怎么会不威胁一下刀神。 正所谓一笔之道还施彼身,要是能借此机会,断了他这个念头,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师父玄天机这次复苏之后,实力大增,但是,实力还没达到大天位的境界,李流水吃亏就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要是刀神李流水为了自己和老头子到时候大打出手,两个人两败俱伤,那种结果,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陈楠,你想威胁我,别以为你师父实力不错,就可以真的把我送到空间裂缝之中去,你之前不过见识了我刀神诀第一式,一刀斩流水,老子还有威力更强大的,没有使用出来呢。” 刀神李流水被混元鼎上面照射出来的光芒压制住,脸上却是突然现出狂傲之色。 “你奶奶的,你这个小兔崽子,师父刚刚来找你,就惹到这么一个麻烦,这老小子好像要放大招,你还不快点滚过来帮忙?” 玄天机冲着陈楠骂道。 “老头,你什么时候也需要人帮忙了?” 陈楠乐了,老头那可是有傲骨的,居然让自己去帮忙,要不是看到混元鼎,还有他说话那熟悉的气息,还真的有点怀疑他的身份了。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终究也是你们的,你现在的实力,和我都接近了,现在不出力,你还想要偷懒不成?” 玄天机一个大大的鄙视。 “你想套路我?是不是想要我把你偷看……” 陈楠笑哈哈的说道,却已经到了玄天机身边。 他们师徒的功法,乃是同源,一起出手,威力自然会增强无数倍,镇压刀神李流水自然也就简单无比了。 “小兔崽子,几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敢让你师父在域外丢人,以后就别想回去人间界了。”玄天机不等陈楠说出来后面的话,直接用一道神力把他的嘴巴给封住了。 陈楠一到玄天机身边,瞬息之间运转三元归一,一道神力灌注进入混元鼎之中。 “老头子,这些日子不见你,我可想死你了,早就想要回去看你,可是,我却发现了天人族的大秘密……” 陈楠一边输送神力,一边和玄天机说道。 “刀神诀第二式,一刀斩山河!” 李流水身上一道道旖旎之光,飘荡开来。 那天地之间,万丈霞光,一下子被那把菜刀吸收。 那些霞光融入菜刀之中,然后,下一秒钟,菜刀上面,隐隐有无数个小光点在跳跃。 那些光点,就好像人的三魂七魄,在那把刀里面,绽放光芒。 彷佛在刀体之中,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些光点都是那个世界的灵魂。 “好恐怖的刀诀,师父平生仅见,还好,我们师徒二人联手,他绝对不是对手,你可以继续威胁他了。” 玄天机淡淡一笑,冲陈楠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自己徒弟当然是无条件支持,管他有理还是没理。 “你们……你们两个真够无赖的,居然联手攻击我一个,过分,太过分了,我刀神一世英名,岂能被你们威胁,你们能挡得住我刀神诀第一式和第二式,那么第三第四式,你们两个能挡得住吗?” 刀神李流水看着陈楠和玄天机,冷声笑道。 远处阳尘子和黑至尊都是看懵了。 这两个师徒联手,那实力之强,已经震人心扉了。 没想到刀神还有底牌,这刀神诀,传闻之中,越往后威力越大,要是继续任由他施展,也许还真的抵挡不住。 黑至尊立刻传音给陈楠提醒。 “现在箭在弦上了,也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能他今天认栽,以他的性格以后起码不会再找我师父,我四极世界如今和天人族大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师父刚刚复苏,不能受伤。” 陈楠摇了摇头,否决了黑至尊的建议。 “刀神前辈,我看你还是选择认输算了,我和师父的力量联合起来,就算是不死和尚的攻击,都能抵挡住,你的刀神诀虽然精妙,但是也奈何不了我们,你要是真的掉进空间裂缝之中,毒后怎么办?你虽然恨他离你而去,但是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如果小可没有猜错的话,你还是爱着她的。” 陈楠看到刀神在积蓄力量,发动刀神诀第三招,急忙开口。 想要讲道理阻止他。 两败俱伤的局面,可不是他想碰到的。 第76章 超视距攻击 - 崇祯故事 - 青滢 我们的客户端上线了,请您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下载! 若说在场的修士当中东华羽凡最提防的,东华羽仙绝对要排在第一名。 虽然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但是东华羽凡下意识的就不想莫离将雷峰塔这件事情暴露在女主的面前。谁也说不准这个东西原本在原著里面是不是女主的机缘,若真的是的话,说不定有可能会被女主弄回去。 东华羽凡背过身,强迫自己不去想,警惕的望着越来越迫近的黑团。 “若是有意外,你自己躲进去就好了,千万不要管我们。”东华羽凡对着莫离传音道。 莫离不可置信的看像东华羽凡,若不是周围全是修士他都想要大声问为什么了。 “可是师姐,你怎么办?”虽然其他人同样都是同门弟子或者一起战斗的,可是若是东华羽凡真的不愿意他暴露的话,他也可以做到。可是绝对不能不管东华羽凡的。 “放心,我有自保的能力。”东华羽凡望着他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别忘了,我师傅可就我一个徒弟了。” 莫离嘴角嘀咕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美职篮之王最新章节。 众人在发现身后的黑团之后,就已经吓尿了一群人了。因此惊慌乱叫也是有的,不过好在玉虚宗的弟子虽然害怕, 但是还算淡定。 毕竟他们还是要相信叶长老的,叶长老修为高深,若是他都没有办法了,他们或许真的有可能交代到这里了。 眼见叶长老节节败退,东华羽凡手微微一动,一块玉牌出现在手中。 她捏着玉牌,没有忙着捏碎,玉牌是她保命的东西,而且只有这么一块。 若是最后真的没办法的话,她在捏碎也不迟。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这个东西了,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至少要在中域坚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用到此物的。好歹也算是千古尊者送她的保命之物,虽然不直到捏碎之后千古尊者几时能到。但是凭着对千古尊者的自信,东华羽凡也不能在此时吃喝就捏碎。 叶长老手中再次出现金钟的身影,随后金钟越来越大,顺手就要往后面扔去。东华羽凡直到叶长老是想将他们全部保护在金钟里面,因此也不抵抗。 可是还没等金钟过来的时候,突然其他门派的弟子纷纷往东华羽凡他们这边猛地挤过来。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东华羽凡一个踉跄,竟然被人挤开了莫离的身边。东华羽凡忙的回过头。正巧看到莫离一脸惊慌的看向已经隔了好几米的自己。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神情,东华羽凡回过头见到还有不少的弟子往这边过来。 眼见金钟已经要罩下来了,东华羽凡也往里面走了两步,反正金钟也大,就算其他门派的弟子进来也能够装得下。 可就在金钟罩下的一瞬间,东华羽凡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道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外推去。 一时没有防备,东华羽凡往前面跌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嘭’ 金钟已经落下,而她距离金钟不过一步之遥。 东华羽凡猛地回头,正巧看到一道黑色的衣袍背对着她站在她之前的位置。 东华羽仙。 东华羽凡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这货将她推出阵法,这一次居然将她推出金钟。 怪只怪她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没有防备此人,心里暗恨的同时,愤恨的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猛地回头,叶长老和其他长老皆已进入了金钟,金钟表面上的裂痕已然消失。东华羽凡来不及狐疑,便觉得背后一寒。 不用回头就知道黑团靠近了。 “叶长老,东华师姐还没有进来,快打开金钟让师姐进来。”莫离心里暗恼不已,他就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东华羽凡居然就在金钟之外了。 心里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将东华羽凡抓住,好歹让她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话就没事了。 “不行,金钟里面这么多弟子,若是为了一个弟子打开金钟举案相齐眉最新章节。岂不是让所有人涉险。”乔千雪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并且轻蔑的看了一眼同样愤怒不已的曲华裳。 “叶长老,羽凡妹妹可是千古尊者的亲传弟子,你怎可视而不见。”曲华裳瞪了一眼乔千雪,急忙说道。 叶长老受了内伤,此时心里也非常的窝火。没想到这一路居然会遇到这么个事。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听到些弟子的言论,顿时心里更加的烦躁了。 一抬眼,果然看到了站在金钟之外的女子。 皱了皱眉头,若是此时打开金钟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此时身受重伤,控制可没有之前那么轻松。可是这个弟子的身份也是麻烦,千古尊者此人非常护短。 因此对于东华羽凡心下有些不喜了起来,虽然算得上是迁怒,但是也恼怒东华羽凡为何不乖乖站在金钟之下。 “那又如何,叶师兄还是掌门弟子呢。”乔千雪嗤笑了一声,拉着叶迦的衣袖,不甘示弱的回道。 “不能打开,打开了我们怎么办?”说话的是天山派的某位弟子。 “是啊,四周都是这鬼东西,我们这么多人。”说话的是御器宗的某位弟子。 “阿弥陀佛……” …… 周围的弟子纷纷开口说道,有与东华羽凡关系好的为东华羽凡说了句好话,但是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坚决不同意。 听到这些话,乔千雪示威一般的挽着叶迦的手臂,高傲的看着曲华裳,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曲华裳看了看叶迦,又看了看乔千雪,眼中的怒火更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叶长老,还是将金钟打开吧。”叶迦担忧的看了一眼金钟之外的东华羽凡,甩开乔千雪,急忙在曲华裳之后说道。 叶长老叹了口气,心里虽然烦躁,但是叶迦的面子他却不能不给,说道: “来不及了。” 说完,众人顿时往东华羽凡的位置看去。 之间原本还有一点距离的黑团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往东华羽凡的地方快速的袭来。 东华羽凡冷眼看着就快要临近的黑团。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特别是站在人群中的那名身着黑衣的女子。嘴角弯起一丝笑容,眼中却古波不惊; 东华羽仙,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既然你想要不死不休。那么,接下来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可不是一个善良大方的包子,得罪了她的人,她一定会好好的报答回去的。 随后,东华羽凡做好了准备。在黑团袭来的一瞬间,纵身一跃,整个人没入了黑暗当中。 “不,师姐不要。”莫离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挤开了所有人,站在金钟的最前面,伸着手不断地拍着金钟,可是外面的声音立面图听不到,里面的饿声音外面同样也听不到新睿宋史。 此时的莫离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就不该听东华羽凡的。一开始就将她收入雷峰塔如今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之前那名天山派弟子刘伟胜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的,他不敢想象东华羽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突然,莫离愤恨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那群同样瞪大了眼睛的人。 都怪这些人,若不是他们在,东华羽凡也不会被挤出金钟。 一瞬间,莫离的心里讲这些弟子全部恨上了。 曲华裳愣愣的看着东华羽凡最后一片衣袖消失不见,心里突然觉得一滞。她怎么一点都不犹豫就跳进去了,那眼神没有恐惧与害怕,平静的让她心惊。不过那最后一眼总让她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东华羽凡看的是谁,曲华裳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不过曲华裳还是相信东华羽凡肯定会没事的,不然也不会主动跳进去。 只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东华羽凡了。刚好一偏头就看到莫离眼中的恨意。心里一惊。曲华裳连忙将莫离的手臂抓住,不敢再此时传音,便眼神示意。 莫离起先被曲华裳这么一抓,整个人一震,狠厉的看了过去,下了曲华裳一大跳。不过见到是东华羽凡的朋友。莫离的神色软了下去。 “不要太担心,你师姐一定没事的。”曲华裳说完,手指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 莫离顿时懂了起来,这才想起,东华羽凡说过她手中有保命的底牌,虽然不知真假,但是至少心里总算是升起了希望,看着曲华裳的时候眼中也带了一丝暖意。 叶迦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整个人呆滞的站在角落,在东华羽凡最后看向他们决绝的一眼中,叶迦突然感觉到心里突然更加的空荡了起来。 虽然他早就知道东华羽凡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可是他却偏偏对这个对她格外客气的女子留了心。如今这个女子明知道眼前事万丈深渊,却不屑害怕、没有乞求叶长老打开金钟。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心突然就好像被人重重的一击。 虽然不知道东华羽凡是生是死,但是叶迦却对东华羽凡很有自信。那样一个不一样的女子,不可能这么容易出事的。 不过,叶迦将眼神放到叶长老身上的时候,神情却突然暗了暗,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 走到莫离他们那边,直接盘腿坐下。 乔千雪跺跺脚,见叶迦对她依旧不理不睬,冷哼一声直接到了东华羽仙的身边,忍不住抱怨道: “叶师兄真是的,不过这东华羽凡可真够倒霉的。”说完,还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曲华裳,说道: “活该。” 好在此时莫离和曲华裳并没有什么心思注意他们这边,不然以曲华裳的脾气,哪怕乔千雪的修为高过她,她也不会这么散罢甘休。 原本东华羽凡是准备在一跃进黑团的时候就进入空间的。 可是在跃入空间的一瞬间,东华羽凡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禁锢了一般,想要动弹千般困难极品萌媳。 心里顿时有些慌乱,不过一瞬间。东华羽凡的神色就恢复了冷静,既然有人控制她,证明这个黑团同样也是有人控制的,只是不知道是妖兽还是魔人了。 东华羽凡闭上眼睛,深深的舒了口气。 随后再次睁开的时候,虽然周围一片黑暗,但是东华羽凡的眼睛却出奇的亮。 “阁下究竟是何人?既然阁下不要我命,为何不敢现身?”东华羽凡的语气不慌不乱,心里已经有了一丝笃定,此人虽然控制了她,但是似乎并没有想要杀她,因为她没有感觉杀意。 回答东华羽凡是一阵到极致的安静。 而就在此时,东华羽凡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禁锢似乎消失了,东华羽凡试探着想要往前走两步,没想到还真的可以。 可是虽然身处在一片黑暗中,东华羽凡却奇迹般的没有害怕。虽然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是哪里来的,但是就是不觉得害怕。 虽然之前见到这些黑团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慌,特别是看到刘伟胜的下场之后更是如此。不过或许是身上有底牌,因此倒是没有太害怕。 东华羽凡看不见方向,心里感叹这一段时间自己居然老师处于一种黑暗的环境里面, 还真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原本东华羽凡就有幽闭恐惧症的,可是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见的多了,看的多了,慢慢的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刚来的识海,手臂弱小的轻轻一捏就能够整个握住。如今双手袖长,双手的力量更是惊人。东华羽凡突然惊觉,原来,她在修真界呆了这么多年了啊,她居然都已经长大了。 正当东华羽凡感叹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两声笑声: “呵呵。” 声音轻轻的,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好像近在耳边的样子。听不出是男是女,却又觉得空灵的似乎很好听的样子。 东华羽凡神色顿时恢复了清明,冷静的问道: “谁?” “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就在东华羽凡问完之后,一道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东华羽凡却突然望向了某个地方。 而声音正是从哪个地方传过来的,虽然在黑暗中,但是奇异的是东华羽凡竟然能够看到一个人影正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过来。 “你是何人?”东华羽凡沉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却还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她缓步而来,东华羽凡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退。 此时敌在暗他在明,虽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但是东华羽凡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警惕。 “唉!这性子啊!” 似乎是感觉到东华羽凡的警惕,那人影顿时停住了,不过却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东华羽凡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77章 六里桥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陈楠进入昊天塔之中,这才看到众女都好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 不对,师妹还是以往那个眼神,不过有点忍俊不禁的味道。 “傻蛋,你刚刚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花姑子都入魔了,你居然还站那么近……不过,你说花姑子对你还真的是情深意切,我看你是不是对她也有想法?” 苏清清故意开陈楠的玩笑。 她现在还记得花姑子刚刚那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话,忍不住掩住小口痴痴笑了起来。 陈楠站在昊天塔之中,朝外面看去,昊天塔反应最快,这一会功夫,那五大宗门的长老,一个个也开始逃窜。 他们也看到了花姑子的异变,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候,花姑子身形一动,一下子抓住一个距离她最近的魅影宗长老,可怜那魅影宗的长老,乃是堂堂天位强者,在花姑子数次攻击下,抵挡不住,身体溃散,被她吸走一身精气。 接下来,她的神魂也被花姑子抓住塞进嘴里,被幽冥魔气包裹,那魅影宗长老的神魂不断出惨叫,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被彻底炼化了。 陈楠他们在昊天塔之中看得心惊胆战,他们这些人之中,虽然实力都不弱,可是如今就算是合在一起,也就是勉强和天位长老战个差不多,花姑子却是如此不费力气,就把对方杀死,吞噬了神魂。 “她怎么变的如此凶残,之前不是还很很八婆?”陈楠想起来花姑子的花痴摸样,实在是无法把之前那个人和现在相提并论。 “她拥有父母的血脉,被两种力量激出来之后,修为上本来就没什么磨练,加上天尸王内丹和阿修罗战意本来就有极强的魔性,如今只是被那道幽冥魔气点燃了而已,进入天位境之后,通天彻地,但是,魔也是天地中的一种存在,被激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昊天塔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有预料。 “这样……就真的没办法了?” 陈楠虽说和花姑子没什么感情,但是,这一次她毕竟帮过自己,陈楠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加上他刚刚听花姑子的话,知道当日千碑林中的事情,她已经后悔,本性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恶毒,说起来,她只是个可怜虫。 所以,他还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看看能不能帮她。 “她已经入魔了,你曾经施展逆天魔功,应该知道那种状态,花姑子的情况比你当初还要复杂百倍,所以,我们很难帮上忙,不过,她生来就注定不平凡,若是能够从入魔状态之中自己清醒过来,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昊天塔看着那片虚空,五大宗门长老竟然被狂的花姑子一人杀的四下逃窜,忍不住唏嘘。 “靠她自己!”陈楠沉吟了一下。 叹了口气,这件事,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走吧,现在百族域风起云涌,你师父他们虽然复活过来,可是,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去做,提升实力才是王道,神魔变,又叫神魔九变,第一变就是你之前施展的那样,只是,演化出来神魔气息,强大自我而已,强大的是后面的八种变化。” 昊天塔对神魔变,却是非常清楚。 “神魔九变,我知道第二变是魔猿变,后面的变化,却还看不清楚……” 陈楠回忆了一下脑海之中的记忆,他得到神魔变之后,并不深究过这个问题,现在才现。 “等你修炼到那一层之后,自然就知道,这是大世界的功法秘籍,你虽然从圣骨设立之中得到,却也有它的特殊之处,避免别人搜寻你的记忆,去强行夺取修炼法门,等你修炼完神魔九变之后,关于这秘法的记忆,也会在脑海之中消失不见。” 陈楠点了点头,昊天塔倒是解开了他心中之前的疑惑。 “小塔,对于魔猿变的修炼,你有没有什么捷径?”陈楠嘿嘿笑道,表情谄媚。 “哼,小塔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小子心里那点想法早就看透了,不好意思,这个还真的没有捷径,什么九变,除了第一变,后面八种变,都需要你亲自和那八种强者打交道,在身体经脉之中模拟出来他们气血神力运行,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样才能掌握八种变化精髓。” 昊天塔给了陈楠一个屁股,施以嘲讽。 “你奶奶的,你没捷径还敢嘲讽老子?”陈楠一脚丫子直接把小塔踢飞了。 昊天塔此刻在本体之中展示的是灵体,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 陈楠这一脚,却是把在场女性的母性给激出来,一个个都上去看昊天塔。 陈楠一阵无语,只好和赵寒一起躲进一处空间之中喝酒去了。 反正昊天塔知道怎么去千灵山,至于寻找上古魔猿,到时候花一点时间就是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如今域外的情况是越来越复杂,陈楠自然也感到肩膀上的胆子日益加重。 平日里也没有半点松懈之心,生死之战经历了无数次,如今,却也是赶鸭子上架。 他和赵寒喝了一会酒,黑毛鸡也凑了过来。 陈楠正想要问它的一地鸡毛神通呢。 一问才知道,这神通还是天邪皇传给黑毛鸡的,说是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的,黑毛鸡修炼期间,天邪皇提供护法,倒也算是成。 “天邪皇的实力,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啊。”陈楠摇了摇头,他能够帮助苏清清融合前世残躯,也就算了,黑毛鸡乃是妖族,他居然也能找到对应功法给予修炼,可见他资源丰富。 资源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种写照。 天人族十大至强之中,三皇之中,之前羽皇和符皇,还有五大王者明显都对天邪皇不服气,想要趁他和玄天机大战,要了他的老命,没想到他们先一步走了,这背后,要是那双帝王没有参与,陈楠打死也不信。 可是,天邪皇现在活得还是好好的,可见这背后的水很深,远远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天人族的强者之中,除了他们三大强者,再就是星月老祖那个男男女女的家伙了。”陈楠心里仔细掂量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昊天塔一道声音传来,“到千灵山了,陈楠你出去吧,你领悟了魔猿变修炼法门,锁定上古魔猿气息要更容易一些。” 第78章 窒息 - 崇祯故事 - 青滢 您的看书管家已上线,前往各大商店搜索“快眼看书”领取 陈楠进入昊天塔之中,这才看到众女都好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 不对,师妹还是以往那个眼神,不过有点忍俊不禁的味道。 “傻蛋,你刚刚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花姑子都入魔了,你居然还站那么近……不过,你说花姑子对你还真的是情深意切,我看你是不是对她也有想法?” 苏清清故意开陈楠的玩笑。 她现在还记得花姑子刚刚那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话,忍不住掩住小口痴痴笑了起来。 陈楠站在昊天塔之中,朝外面看去,昊天塔反应最快,这一会功夫,那五大宗门的长老,一个个也开始逃窜。 他们也看到了花姑子的异变,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候,花姑子身形一动,一下子抓住一个距离她最近的魅影宗长老,可怜那魅影宗的长老,乃是堂堂天位强者,在花姑子数次攻击下,抵挡不住,身体溃散,被她吸走一身精气。 接下来,她的神魂也被花姑子抓住塞进嘴里,被幽冥魔气包裹,那魅影宗长老的神魂不断出惨叫,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被彻底炼化了。 陈楠他们在昊天塔之中看得心惊胆战,他们这些人之中,虽然实力都不弱,可是如今就算是合在一起,也就是勉强和天位长老战个差不多,花姑子却是如此不费力气,就把对方杀死,吞噬了神魂。 “她怎么变的如此凶残,之前不是还很很八婆?”陈楠想起来花姑子的花痴摸样,实在是无法把之前那个人和现在相提并论。 “她拥有父母的血脉,被两种力量激出来之后,修为上本来就没什么磨练,加上天尸王内丹和阿修罗战意本来就有极强的魔性,如今只是被那道幽冥魔气点燃了而已,进入天位境之后,通天彻地,但是,魔也是天地中的一种存在,被激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昊天塔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就有预料。 “这样……就真的没办法了?” 陈楠虽说和花姑子没什么感情,但是,这一次她毕竟帮过自己,陈楠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加上他刚刚听花姑子的话,知道当日千碑林中的事情,她已经后悔,本性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恶毒,说起来,她只是个可怜虫。 所以,他还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看看能不能帮她。 “她已经入魔了,你曾经施展逆天魔功,应该知道那种状态,花姑子的情况比你当初还要复杂百倍,所以,我们很难帮上忙,不过,她生来就注定不平凡,若是能够从入魔状态之中自己清醒过来,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昊天塔看着那片虚空,五大宗门长老竟然被狂的花姑子一人杀的四下逃窜,忍不住唏嘘。 “靠她自己!”陈楠沉吟了一下。 叹了口气,这件事,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走吧,现在百族域风起云涌,你师父他们虽然复活过来,可是,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去做,提升实力才是王道,神魔变,又叫神魔九变,第一变就是你之前施展的那样,只是,演化出来神魔气息,强大自我而已,强大的是后面的八种变化。” 昊天塔对神魔变,却是非常清楚。 “神魔九变,我知道第二变是魔猿变,后面的变化,却还看不清楚……” 陈楠回忆了一下脑海之中的记忆,他得到神魔变之后,并不深究过这个问题,现在才现。 “等你修炼到那一层之后,自然就知道,这是大世界的功法秘籍,你虽然从圣骨设立之中得到,却也有它的特殊之处,避免别人搜寻你的记忆,去强行夺取修炼法门,等你修炼完神魔九变之后,关于这秘法的记忆,也会在脑海之中消失不见。” 陈楠点了点头,昊天塔倒是解开了他心中之前的疑惑。 “小塔,对于魔猿变的修炼,你有没有什么捷径?”陈楠嘿嘿笑道,表情谄媚。 “哼,小塔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小子心里那点想法早就看透了,不好意思,这个还真的没有捷径,什么九变,除了第一变,后面八种变,都需要你亲自和那八种强者打交道,在身体经脉之中模拟出来他们气血神力运行,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样才能掌握八种变化精髓。” 昊天塔给了陈楠一个屁股,施以嘲讽。 “你奶奶的,你没捷径还敢嘲讽老子?”陈楠一脚丫子直接把小塔踢飞了。 昊天塔此刻在本体之中展示的是灵体,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 陈楠这一脚,却是把在场女性的母性给激出来,一个个都上去看昊天塔。 陈楠一阵无语,只好和赵寒一起躲进一处空间之中喝酒去了。 反正昊天塔知道怎么去千灵山,至于寻找上古魔猿,到时候花一点时间就是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如今域外的情况是越来越复杂,陈楠自然也感到肩膀上的胆子日益加重。 平日里也没有半点松懈之心,生死之战经历了无数次,如今,却也是赶鸭子上架。 他和赵寒喝了一会酒,黑毛鸡也凑了过来。 陈楠正想要问它的一地鸡毛神通呢。 一问才知道,这神通还是天邪皇传给黑毛鸡的,说是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的,黑毛鸡修炼期间,天邪皇提供护法,倒也算是成。 “天邪皇的实力,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啊。”陈楠摇了摇头,他能够帮助苏清清融合前世残躯,也就算了,黑毛鸡乃是妖族,他居然也能找到对应功法给予修炼,可见他资源丰富。 资源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种写照。 天人族十大至强之中,三皇之中,之前羽皇和符皇,还有五大王者明显都对天邪皇不服气,想要趁他和玄天机大战,要了他的老命,没想到他们先一步走了,这背后,要是那双帝王没有参与,陈楠打死也不信。 可是,天邪皇现在活得还是好好的,可见这背后的水很深,远远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天人族的强者之中,除了他们三大强者,再就是星月老祖那个男男女女的家伙了。”陈楠心里仔细掂量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昊天塔一道声音传来,“到千灵山了,陈楠你出去吧,你领悟了魔猿变修炼法门,锁定上古魔猿气息要更容易一些。”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