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遭打遇救(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回 说景致聊城繁盛堪玩 逛庙会瑞儿遭打遇救(上) 话说大宋河北东路博州聊城县城无疑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相比临近的其它县城,它要大要繁盛许多,就算跟博州城相比也并不逊色多少。 聊城城内横横竖竖的几条大街,中间夹杂着或直或斜或七拐八弯的众多小巷,开满了大大小小的杂货店铺、商行、酒肆、客栈、戏院、青楼、妓院等,还有好几处大小不等的集市,近三万来户人家杂居其间,街坊们或为了升官,或为了发财,或为了谋生,或为了别的什么,日日在其中忙碌。 县城门外还有不少的小街小巷和村落样的聚居群落,算是城郊了。住不起城里的人就凑合着住在城门外,都一般的围绕着这座热闹的城市讨生活。 县城下面乡镇的乡民进城来,往往为的卖掉一些农产品或手工艺品什么的,然后买回去一些盐、布匹或其他日用杂货。 也有的乡民进城只是来闲逛看热闹的。 虽然看不起眼,他们也发不了财,但乡民们却也是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正是他们为城里人送来吃的和不少用的东西。 远近做大买卖的商人喜欢聊城城,因为这里交通便利,人口蕃息,市井繁荣,货品好出手,要采办货物也容易。 城东六七里地的运河码头是远近闻名的河岸商埠,一年四季在这里水陆周转的货物都极多,酒肆、客栈、商铺林立,也很是繁盛。 商人们还看中聊城城的一样,就是聊城的衣食住行都比别处方便,买卖做成了,挣了银子,可以吃喝玩乐消遣一番,再量几尺绸缎或布匹或金银珠翠首饰回去孝敬老人或打赏家里的女人和小孩,岂不美哉?这一点,也为聊城招徕不少的游玩客人。 远近州府官宦、富家子弟以及乡间地主和乡绅子弟喜欢来聊城消遣,来玩乐,来消耗他们家中多余或者本就不多的银子。 赴任、卸任的官僚和风骚的文人墨客也是爱热闹的主,他们在聊城可以极致的张扬他们的得意、作贱他们的失意和宣泄他们的风骚。 这里的繁荣和热闹就是他们最好的背景和舞台。 除了街市热闹,这里酒馆、客栈极多,更重要的一点,聊城青楼、妓院很多,优人、娼妓声名远播,是得意或失意官僚以及文人墨客诗酒歌赋消遣的好地方。 虽然聊城县城没有什么特别优美的景致,不过是城外青山环抱,翠绿欲滴,一条清澈的河流在青山间穿行,从城北穿城而过向城南流去,这就是聊城河。 这聊城河流过城中,不仅增添了景色风情的佳妙之处,商贩往来也便利了许多,河两岸边上店铺林立,人气旺盛,买卖畅旺,尤其集中了南北各地的美食,迎合南来北往的客商游人的口味。 聊城河流经城中,出城南后继续往东南流去,再蜿蜒流过四五里地面,河面变得开阔了许多,水也深了,就接上运河大码头了。小船可以摇到聊城城里的河边小码头去上下船客和货物,大货船只能到运河大码头锚定卸货,然后再将货物拉进城里去。 由于往来船只甚多,货物周转繁忙,运河大码头也变成了一个繁忙热闹的小镇,吃的住的玩的,应有尽有了。 城南几里地远的葱笼的高山腰间的福缘寺倒是个好去处,规模不小,一年四季香火旺盛,三、四十个和尚在寺内吃斋念佛,祈求早进佛界,或者也祈求世间一切平安,祈祝来寺施主和香客多福,早圆心愿。 福缘寺是个清静雅致的处所,是聊城县虔诚者和有情趣的雅仕淑女喜欢去的处所,一边礼佛求福,顺便散心观览山野景色,一向为聊城县城善男信女、老爷公子或夫人小姐们游玩的圣地。 聊城城西门外的城隍庙则不同,两进的庙宇,里进为庙屋,供奉着一尊说不清什么的神像作为镇城之神,居民们求财祈福、祛邪消灾等都来拜他。 外进是休息厅,摆了些椅桌板凳供来上香或游玩的人休息。两进之间的西侧开个小门,连着的是几间小房子,那是老头子庙祝的住所。 城隍庙前是个青砖铺成的大广场,广场的西面和南面隔着一弯长满树木和野草的小丘,便是一条环绕半个聊城县城的溪流。 广场的东面是三排房子,平时没什么作用,可今日是庙会的日子,一切都不同了。几排房子全都变成了店铺,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各种买卖摆得满满当当,城里出来的、乡下赶来的,来捧场的、来凑热闹的、来消遣的,熙熙攘攘,人可真不少。 大广场上还摆上两排各式的杂货摊,摊前围着东挑西捡、与摊主讨价还价的人群。耍猴的、卖艺的、卖唱的,甚至纯粹卖吆喝的,也要在热闹的人海中崭露头角,随便占上一块地方后就各使绝活,目的明确,只为逗围观的人们的喝彩、开心,讨几文铜钱生活。没几个本钱的货郎也不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或肩挑,或背扛,或手提,边吆喝着在人群中穿行,推销他们的小玩意、果品或小点心或别的什么小东西。 在大人身边窜来窜去的小孩子们则把这里当作难得的欢乐场,这样的热闹盛况是他们平时少见的,即便是城里的街市也没有这么热闹;就算是大人们没有给他们买想吃想玩的,他们也忘情于这热闹的欢乐之中;要是再得到所喜欢吃的和玩的,那就再好不过的了。 这一年本应是大宋哲宗元符四年,这哲宗皇帝也够不应时,上年底罹疾,沉疴在床,元旦朝贺都略去了,药石罔效,就在正月初八驾崩,享年仅二十有五,颇为可惜可叹。 因哲宗皇帝尚无子嗣,太后与大臣在哲宗皇帝兄弟行中选择了端王赵佶嗣位。新皇帝也已经继位,是为大宋徽宗皇帝,朝廷的喜诏哀诏都颁发下来,改年号为建中靖国,是为建中靖国元年,这聊城县城元宵节的庙会依然热闹地进行。 卢永茂来逛庙会也不全是来凑热闹,他要带他的宝贝儿子来开开眼界。 卢永茂二十一岁就娶了正妻,一直没有生儿育女。到三十四岁纳了一房妾,但还依然一直杳无生讯,急得卢永茂不得了,自己是独苗,年近不惑还是无后,不仅是落个不孝之名,也深感人们背后笑话,甚至可能都觉得有些人盼着他早死以便来侵夺他的家产呢! 卢永茂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到处求神问卜求医问药,始终就是毫无成效。 三十七岁那年,卢永茂又纳了一房妾,就是三娘。 三娘不是什么明媒正娶——这点只有他知道,但人长的标致,更重要的是正如相士所推定的“宜于生养”,娶回第三年就为他诞生这传宗接代的宝贝,使他老来得子。 当三娘临盘中,助产婆大喊是个大胖小子时,卢永茂简直欣喜若狂,“我有儿子啦!”他不禁喊出声来,随即就冲进特别布置的三娘的产房,不顾一切的给初生的婴儿验明正身,“真是个大胖小子。我的儿子。” 紧张的兴奋之后,是轻松的得意。卢永茂太欢喜了! 这一年正好的是大宋神宗皇帝驾崩,哲宗皇帝继位,新年号元祐元年,国有庆家有喜,卢永茂马上就给他的儿子起了个符合情景的名字——嘉瑞,希望儿子的降生带来喜庆、吉祥! 儿子的诞生,对卢永茂,对卢家,都是天大的喜事。有了儿子,就可以传宗接代。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卢永茂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这回,有了儿子,总算对得起前辈列祖列宗,不再是不孝子孙了。 有了儿子,将来他就会继承积聚的资财和家业,也许还会更加兴旺。有了儿子,卢永茂就可以直着腰板,抬着头走路了,不但增添了脸上的光彩,那些乡邻远亲也不敢在背地里诅咒他卢永茂早死以便瓜分他的家产了。 那阵子,卢永茂真的快活的不得了,为宝贝儿子起了名字后,他就决定阖家上下好好的庆祝一翻,同时宣布:从即日起,卢府上管家、帐房、丫头、小厮、帮工、各式仆役人等,要全力保护、照顾三娘母子的起居生活,保证三娘母子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要怎么方便就给怎么方便;甚至于包括大娘、二娘,都得礼让三娘,绝不得冒犯。 卢嘉瑞的降生,对于卢永茂似乎是天降精灵,使得曾经时常长吁短叹、苦闷消沉的他仿佛天地换颜,重又感受到生命的勃勃生机!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卢嘉瑞,卢家的家业也随着这孩子的到来、成长而不断兴旺。拥有的田地逐年增多,蓄养禽畜更顺旺,贩卖货品也更顺手,家财是与年俱增。 家里资财增加了,家业兴旺了,卢永茂更加想子孙满堂,于是更加频繁、更加努力地向他的妻妾们播种他的愿望,甚至还动了两个丫头,长年累月,就这样十几年过去,卢嘉瑞都已十五岁了,再也不见另结硕果。 卢永茂已经渐渐淡绝了增添子女的念头,他认定这是老天要他卢家三代单传了。 好在卢嘉瑞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是顽皮,但还是让卢永茂感到安慰。 卢嘉瑞八岁时,卢永茂就给他请了启蒙先生,不到两年就把三位先生气走。 卢永茂又陆续续请了两位听说学问不错的老先生来家,给卢嘉瑞教书授业,结果又都相继受气而走。 卢嘉瑞不仅顽皮捣蛋,鬼点子多,胆子还大,捉弄先生的事时常发生,令先生受气难堪,甚至也不好直接跟主人家说,只好自己一走了之。 外边的一些教书先生,有听到过一些传言的,也都轻易不敢上门来。 这两年就由得孩子玩耍,只在他得空的时候管教管教,同时让三娘亲自督促教导卢嘉瑞读书,别的人似乎已经管不住这孩子了。 但在卢永茂看来,精灵捣蛋比傻蛋、笨蛋好得多。卢永茂看重的是孩子脑子是否聪明。 “爹,给我买个炸肉饼子吃。”卢嘉瑞又窜回到卢永茂的面前,用手指着一个煎饼摊说。 “瑞儿,不要吃这东西,油煎火烤的,热气,吃了容易上火。”卢永茂说了一句。 “爹,给我买,就一个,我要吃,一定很香,闻到了。”卢嘉瑞是抵挡不住香味的诱惑,干脆一把把爹爹拽到煎饼摊前。 “只一个,不能多吃。”卢永茂拗不过,况且今天也是带儿子出来玩耍,不想让他失望。 “多少钱一个?”卢永茂问煎饼的。 “八文钱一个,客官。” 卢永茂就从背着的书袋里掏出八文铜钱,放到小桌板上。 卢嘉瑞兴奋地挑了一个油麻饼,边吃边走开,嘴里还嘟哝: “爹,你也吃一个,好香呢。” “爹不吃。瑞儿,跟着爹,慢慢走,不要跑开太远,逛到午后咱们就得回家了。”虽然卢嘉瑞已经十五岁了,卢永茂还是生怕他的宝贝儿子会走失。 在嘈杂的人流中,这父子俩从这摊到那摊,从这铺到那铺,闲逛着。 卢永茂还不时的在摊子铺子前停下来,对摆着的货品挑挑捡捡,偶尔也还讨讨价,但什么也没有买。他想着为家里的妻妾们捎带点什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当然,卢永茂并不是一定要捎带什么,只是有合适的就不妨买上。 他不是那种吝啬鬼,也不是守财奴,尤其是对家里妻小。他是想法比较传统的那种家长,注重家庭的和睦。 他也知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虽然是应该努力地去多赚,如果命好运气好,挣到了,就应该舒舒坦坦地花。而且既然出门到了外头,买些东西回去,讨妻妾们开心,是他很乐意做的事情。 他可不想象他父亲,辛苦一辈子,确实积攒了一些家资,但生活俭朴得近乎刻薄,自己没有好好过,死后也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下人们的怨言更是时常充耳。 卢永茂知道,父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卢家的独苗传人。卢永茂也曾有过一个长兄,在他很小时哥哥就夭折了,之后他再也没有过兄弟姐妹,他就成了卢家的唯一传人。 卢永茂二十一岁时父亲去世,时隔一年母亲也去世,留下的家底并不算殷厚,也没有什么兴旺的气象,充其量只能算是户中等的地主人家。 卢永茂就继承了这份由父母亲克勤克俭攒起的家产。他知道,他要做的不仅是守好这份家业,更要发展壮大这份家业。 他逐步增加了田产,收入更多的田租;他辟出一块地,建起栏舍,雇人饲养猪、鸡、羊等禽畜发卖,也收获了不少的钱财;同时他也做些贩运买卖,当中瞅准机会贩一两趟私盐,亦获利丰厚。 现在卢家的产业比卢永茂父亲在时大得多了,卢永茂成了方圆三、五十里地有名的地主乡绅。随着年纪的增加,他感觉到老了,他渐渐地不再想去增加多少财富,只想守成,也享享清福,同时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他希望儿子更有出息。 儿子卢嘉瑞的脑子是聪明的,也很机灵,可就是顽皮捣蛋。启蒙两年,换了三位先生,都是被他气走的。 对于如何给儿子讲经授业,卢永茂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把儿子送到乡里学堂去受教,但又觉得应给儿子单独请个高明的先生让其在家授业,一来便于自己参与管教,专心学业,二来可让儿子在高人的教导下学业能更精进,更能在科场出人头地。 就这样,在卢永茂犹疑中,加上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蹉跎又过了两年。但儿子学经授业是必需的,卢嘉瑞不仅要继承他的家业,更要博取功名。 卢永茂希望独苗儿子这一代不但家业兴旺、子孙茂盛,还要门庭辉煌、光宗燿祖。 他现在感觉到找位好先生之紧迫了。 卢永茂在街上慢走着,人流熙熙攘攘,挨肩碰臂的。他环顾一下,不见卢嘉瑞在身边了。 他连忙往远一点看,仍然不见,再回头看一下,也不见踪影。他有一点习惯性的着急,于是他稍稍加快了点脚步。他知道,儿子一般都会走在前头的。 他终于看见了卢嘉瑞,就站在一个油炸摊的油炸锅前,正出神地看着小二麻利的动作。 一股浓香伴随着炸锅的嗞嗞响声扑鼻而来,走近看时,只见炸锅里几个黄灿灿的包子饼子什么的在游移、在翻滚,卢永茂顿时感觉到这东西对儿子食欲的诱惑力。 “瑞儿,还想吃呐?”卢永茂拍了一下儿子的肩,问道。 “我想吃个炸肉大包。”卢嘉瑞毫不迟疑地答道。他不想掩饰自己的食欲,因为他的确想吃。 “又燥热又油腻的,不要吃了。” “爹,不妨事的,你看那样子,我还没见过这么香的东西呐。给孩儿买一个吧!” “那就再买一个给你吃,但这是最后一个,不能再吃这种东西了,小心吃出病来了。”顿了一下,卢永茂说道。 卢永茂早知道要给儿子买来吃的,因为他经不起儿子的要求,他只能在答应之后留下一个口头语,希望儿子不要再提一样的要求。 但他也知道,儿子常常也不理会这一点,有什么要求就会直截了当地提出,而只要稍微坚持一下,都会得到满足。这已经是习惯的了。 卢嘉瑞于是在摊子的案板上拿起一根竹签,穿起一个还热气腾腾的炸肉大包,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走,一边还没忘那句“爹爹,你也吃一个,好香,很好吃”。 卢永茂没有吃,他只想逛,留意摊子铺子上摆的东西,有合意的买些回去。 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宁可到进膳时炒几样小菜,喝上几杯,那才惬意。 他是打算逛到午后迟一些,到酒家吃上几杯后再回去。但现在他想的是先要买几样货品回去给他的妻妾们,好让她们高兴高兴。他原先没有想一定要买什么,现在想既然是难得来逛一回庙会,还是应该买点什么回去的。 卢永茂在一个翠花摊前停下来,捡看摊上的簪儿、钗儿、头花、香包、粉盒、汗巾之类的女子饰品用品,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了些回去给房下娘们也好。 卢嘉瑞可不用想那么多,他美滋滋的吃着他的炸肉大包,浑身轻快的走着。 虽然在家也有热闹开心的时刻,但不能与街市尤其是庙会的热闹相比。他喜欢热闹,喜欢玩。 他想要是他家也住在城里就好了。虽说城里也不是天天有集市的拥挤或庙会的纷繁,但好玩的东西好玩的事情总会多得多。到那时候,他想的可能就不单止是好吃的了。 卢嘉瑞一边吃着,一边走着,不时也停一下看看摊子铺子,看看旁边擦肩而过的人们。 很多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很新奇的,虽然以前父亲也带他到县城玩过,但不是赶庙会,而且也已经印象依稀了。 炸肉大包陷香皮脆,很合卢嘉瑞的口味。他不想大口大口地吃完,他有点小心的吃,他要享受吃的乐趣。吃到兴头上,他把沾着油腻的右手食指放到嘴里去吮。油也很香,他吮了一下手指,抽出后又放进去多吮一下。(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回 遭打遇救(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回 说景致聊城繁盛堪玩 逛庙会瑞儿遭打遇救(下) 就在这当儿,卢嘉瑞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住,还没吃完的半个炸肉包掉落地下,偏偏一个大黄狗就在旁边待着,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叼了炸肉包逃遁了。 卢嘉瑞眼看着大黄狗叼走了炸肉包,回过神来后,再看看冲撞他的人,已翻在地上,也是个少年郎,正爬起来,一边还在拍打身上的泥土,似乎没有在意被他撞到的人。 而另外两个少年郎正冲过来,朝着倒地的取笑,一个略胖一点的用手指着说道: “吴六皮,怎么不跑啦?” 接着,两个少年郎架着倒地的少年的两只手,嘻嘻哈哈的要走。 被叫作吴六皮的少年挣扎着叫道: “柳胖子,花猴子,放开我,咱们再试。” 柳胖子和花猴子也不管吴六皮的挣扎和叫喊,架着他就走。 这时,卢嘉瑞已回过神来,他大声喊道: “你们慢着,你们撞倒了我,撞掉了我的炸肉包,应该赔我一个。” 卢嘉瑞几乎是脱口而出。 三少年声音静了下来,停顿了一下,几乎是一起回过头来,看着卢嘉瑞,柳胖子和花猴子也放下了吴六皮。 花猴子先开口,拖着怪腔调说道: “噢,这位小郎官,被撞倒啦,撞到哪里啦?痛不痛呢?拉开袍子让我等看看啊!” 花猴子说罢,就上来想掀开卢嘉瑞的袍子。 花猴子刚抓到卢嘉瑞的下袍,卢嘉瑞本能地往花猴子肩上猛力一推,花猴子没想到卢嘉瑞突然来这么一手,而且这么有力,就重重的摔倒,屁股却恰好摔到地上的一块砖头上,痛得哇哇直叫。 吴六皮和柳胖子则在一边大笑起来。 “真没用,这猴子,真没用,经不起一推。”柳胖子讥讽道。 “这花猴子只够跟我等玩耍,就没见他做过一回汉子。”这时候的吴六皮也来了精神,他想挑起一场打斗来痛快一番。 目前的形势是三个对一个,他们想来是不会吃亏的。 花猴子经不起两个玩伴的讥笑,而且也觉得有两个伙伴做后盾,怎么着也不会输到那里去,看看卢嘉瑞又不像是城里的人,正好仗势揍他一顿,耍耍威风,在伙伴面前挣回点面子。 花猴子停止了叫喊,强作镇定的、慢慢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卷卷袖子,向着卢嘉瑞装腔作势说道: “我说,你这泥狗子,少爷们在这玩耍,你挡少爷的路,害得本少爷摔了一跤,还敢推倒本少爷,你真不识好歹啊你!” 卢嘉瑞不做声,直视着他,在想怎么对付他了。 “泥狗子,给本少爷磕个头,本少爷一高兴,可以免你挨揍。”花猴子走到卢嘉瑞跟前,板着脸说,又将头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却有力地补充道,“咱们哥仨在县城里捣蛋打架是出了名的,那柳胖子是个打架金刚,力气大,下手狠;那吴六皮是知县老爷的公子,谁也得罪不得的,不识相你只会倒霉!” 花猴子其实也并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开仗,想威吓一下,挽回点面子就好。 “明明是你撞了我,把我的炸肉包撞掉,应该赔我,怎么反说我挡你们路?”卢嘉瑞倔强地说,也感觉对方似乎有点心虚。 “揍他,少废话。”吴六皮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撺掇道。 “这花猴子,就是废话多,手段少,没胆气!”柳胖子也激将道。 “泥狗子,马上给本少爷磕头认错!”花猴子推了一卢嘉瑞,大声喝道。 “你要赔我炸肉包,混蛋。”卢嘉瑞也边骂边回敬了花猴子一拳,丝毫不让。 于是,卢嘉瑞和花猴子就扭打起来,从推推搡搡,到抱成一团,到滚到地上。 逛庙会的人群围成一个圈,观看这意外的打斗表演,还不时煽风点火的吆喝一翻,或喊出叫好的喝彩。在他们看来,孩子的打斗比耍猴的、卖艺的更好看。 就中也有个老大爷,出来劝架,一手拉一孩子的手,欲把他们分开,一边说道: “这两孩子,不要打啦,打伤了怎么办?快给我住手。” 卢嘉瑞和花猴子似乎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在地上滚打。 吴六皮和柳胖子却不断在旁助威,不管谁处于优势劣势,一个劲的叫“打得好”。 他们只想着看得过瘾,不管谁在挨打。 没多久,他们发现花猴子根本不是卢嘉瑞的对手,他们的叫好就渐渐地稀少下来。 “柳胖子,该你去露一手了,花猴子要不行了。”吴六皮瞄一眼柳胖子,说道。 “我出手没问题,打架就是过瘾,你也一起上,教训教训那泥狗子。”柳胖子说道。 于是,柳胖子和吴六皮加入了打斗。 当卢嘉瑞正把花猴子打趴在地上,并坐在他背上一手压住花猴子的脖子一手以拳敲打花猴子的屁股时,冷不防就挨了柳胖子背后大力一脚踢。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喧哗,喝彩的有之,抱怨的有之,不平的有之。 卢嘉瑞被踢翻在地,但他忍着痛,没有支声,迅速地站起来,用尽力气冲上去给柳胖子当胸一拳。 柳胖子双手一支,虽然壮实,也向后趔趄几步。 吴六皮接过手来推打卢嘉瑞,于是两人就扭打起来。 柳胖子也回过头来加入撕打。 花猴子刚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现在同伙加入进来了,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要抓住机会发狠地打,以报复刚才被打的屈辱。 三个对一个的混战持续不了多少功夫,卢嘉瑞就快支持不住了。 就在当儿,一个四十出头的壮汉从围观的人群圈中挺出身来,猛力拉开柳胖子他们三个,走进围打小圈的中心,以身体护着卢嘉瑞,大声喝道: “够了,你们别打啦,三个打一个,欺负人,算什么本事?要不哪个有能耐跟俺打?快回去吧!” 可是,吴六皮三个并没有走,聚到一块来看着,他们似乎没有过足瘾,不甘心罢手。 壮汉也没有理会,他扶一下卢嘉瑞的双肩,看一下卢嘉瑞的脸,发现他已是鼻青脸肿,气喘嘘嘘。 “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孩子打成这样了,还不出来拦阻,于心何忍嘛?”壮汉抬起头来向着围观的人群扫看了一圈,愤愤的说道。壮汉见仍有不少围观的人不肯散去,就喊道:“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啦,各位走开吧!” “你是什么人?顽童打架你也来管,关你什么事?”这时候的花猴子神气起来,冲着壮汉质问。 “就是啊,又不是你儿子。”柳胖子附和道。 “路见不平,人皆可管。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更要管。”壮汉大声回道。 “这泥狗子先动手打的人!”吴六皮出了声。 “胡说,是他们玩耍撞倒了我,还撞掉了我吃的炸肉包。”卢嘉瑞以衣袖抹一下脸,愤然争辩道。 壮汉刚要继续说话,这时候一个仆役跑过来,对那三个少年郎喊道:“少爷,原来你跑到这来玩耍啦?让我找得够辛苦的,老爷有事找你,快跟了我回去。” 仆役说罢,拉着吴六皮的手要走。 “吴达,我不走,这有人要欺负我。”吴六皮这下似乎更加有恃无恐,大有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谁敢欺负知县老爷家的少爷?活得不耐烦啦?”吴达立刻转过身来,板着脸,向着壮汉和卢嘉瑞以及陆续散去的人群大声说道。 他瞄着半蹲着的壮汉和壮汉一手托住头部而半身还躺在地上的卢嘉瑞。 “不对,是他们三个同伙欺负这位小哥。你看这为小哥已被打伤了。”壮汉虽然面上并不因吴达抬出知县老爷的名头而怯懦,但似乎也显得谨慎了不少。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顽童打架,有什么谁欺负谁的?”吴达气势凌人,一派教训人的腔调。 “三个打一个,分明是欺负人嘛。”壮汉嘟哝道,声音小了些,还没散去的人还是能听到。 “少爷,伤着没有?我看看。”吴达转过身去上下打量那吴六皮,检查看有没有伤痕。 “我的腰背上疼得很。”吴六皮做出很难受的样子,补充说:“都是这泥狗子猛力打的。” “少爷,你要怎么办,告诉我,我替你作主。”吴达官样作派,似是有恃无恐,又有点讨好地对吴六皮说。 “我腰背疼,要这泥狗子背着我走回家门。”吴六皮瞟了卢嘉瑞一眼,就像抓到了一个把玩的猎物,而且要看着一个猎物归顺于他。 “对,就要他背少爷回去。”柳胖子和花猴子赶紧帮腔道,他们感觉也是得胜将军的士卒。 “明明是你们欺负人,你们要赔我炸肉包,怎么要我背你?”卢嘉瑞虽然躺在地上,越听越气愤,倔强地说。 “就是啊,你们太无理了。”壮汉附议道。 “打伤了人,背人家回去,还说无理?少爷,过来,爬到他背上去。”吴达似乎是不容置疑地说。 他习惯了在主人面前吆喝他人,来表现他的忠心和卖力。 花猴子就爱起哄,也想促成一些羞辱卢嘉瑞的事情来,以挣回面子,一雪刚才被打之恨,因而在一旁竭力怂恿。 柳胖子则两眼直视盯着卢嘉瑞,就等着看好戏,还不时微微冷笑。 “你们三个打一个,都打伤成这样了,还要背你回去,你们太无理了。”壮汉似乎也分辩不出太多的道理,只有再次嗡声嗡气地说道,他只能企求别人能明点理,不要欺人太甚。 就在僵持这当儿,卢永茂拨开未散完的人群,直直扑进来,在看清是卢嘉瑞之后,抢过来抓住卢嘉瑞的双臂,大声喊道: “瑞儿,你怎么啦?怎么伤成这样了?” 卢永茂再抬起头,环顾一下四周,显然注意到了吴六皮一伙,厉声喝问道: “是不是你们打的他?” “没错,是他们三个打的。”壮汉这回又多了一点底气,说话也多一点神气了。 “你们为何要打他?啊?”卢永茂气愤地质问道。 “啊,你就是这泥狗子他爹?你儿子犯着了我家少爷,活该挨打,现在我还要找你算一算我家少爷和这两哥儿们受伤的账呢!”吴达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却坚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样吧,不必啰嗦,你儿子背着我家少爷回到家门,然后赔他们三个一些抓药钱了事,不然你们别想走脱!” “那我儿子的伤,你说怎么办?”卢永茂强忍着怒气,质问道。 “那好办,就一个抵一个,你就赔两份药钱得了,一份一两纹银,一总共赔二两纹银。”吴达居然理直气壮地说道。 “真是欺人,太欺人啦。”壮汉愤然说道。 “父亲,他们仗势欺人,不要和他们辩理,不要理他们。他们三个打我一个。说中间那个是什么知县老爷的儿子。”卢嘉瑞说道。 “什么?就算真是知县老爷的公子也不能仗势欺人啊!”卢永茂稍稍怔了一下,还是据理力争地说道。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了起来,议论曲直的声音越来越大,责备吴达一伙仗势欺人太不应该,吴达虽然并不惧怕什么,感觉太孤立就有点难堪。 而吴六皮几个小哥们原不过想闹着玩,众人的谴责之声使他们觉得不自在。他们现在只想自在地一走了之。 但他们现在倒有点不能自在走了,围观者众多,众目睽睽,又都已经知道了他们是知县衙中的人,他们不能灰溜溜地溜走,连个台阶都没有。 “你们这些山野刁民,起什么哄?闹什么闹?”吴达边走边嚷道,在围观者的圈子里绕,仿佛在证明他没有任何的惧怕和退缩,“顽童打斗乃是常事,什么谁欺负谁的?啊?谁有理谁无理的?啊?都散去吧!都散去啦!” “那你说什么赔药钱呢?说什么背少爷回家呢?”吵吵嚷嚷中,一个围观者大声问道。 “他们打伤了人,反是应该赔偿的。”不等吴达回应,另一个又提高嗓门喊道。 “仗势欺人,要他们赔偿,不能放他们走。”有了开头的,围观者中胆大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管他什么知县老爷的公子了,纷纷站出来帮腔。 吴六皮和花猴子、柳胖子有些呆不住了,吴达也越感难收场。 卢嘉瑞这时也坐直了,初时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两眼不时扫视吴六皮三个和吴达,他要记住这几个人,给了他伤痛,他虽然还没有想到报仇雪恨,但他就想记住这几个人。 其实,卢永茂并不指望获得什么赔偿。他最挂心的是他宝贝儿子的伤,他只想带着儿子尽快离开这里,到药铺去找个郎中看看儿子的伤,上点药什么的。对他来说,儿子比一切都重要,更别说几个钱了。儿子是他后半生的希望所在,是他生命中的生命。 最先介入的那位壮汉是个不甚通理的粗人,本着一副好心肠,想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和力气帮人一把,不想惹上的是知县老爷的公子,对方也并不为他的身躯和力气所镇服,他就没了办法。况且他本身就对官府有一种畏惧,生怕因此以遭到意外的报复。官府的人是惹不得的,他认这个理。 他想早脱身,最好以后对方几个不要认得他。自从知道那些人是知县衙门中人后,他甚至尽量避免与他们照面直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并不吃亏。 吴达虽然是个仆人,毕竟是见多识广,又都是在官府中、城里混的,仗着一些官威,是不会轻易嘴软的。 “怎么啦?仗着什么啦?想欺负到俺头上来啦?看你们谁敢起哄,等一下县府衙役到,有你们好看的!”吴达生硬地喝叫道。 围观者的哄闹声小了一些,但仍有一个胆子大的在围观者后边抗声说道: “就算是知县老爷来,也总得讲个理啊!”看不见头面,也不知是谁。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猛力挤进圈子里来,一边大步走向吴六皮,伸手拉起他,一边说: “吴公子,老爷找你多时,着急着呢,你怎么又到处胡闹啦?快跟我回去吧!” 回头看一看,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卢嘉瑞,鼻青脸肿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旁的卢永茂在用块汗巾为其察拭,似乎明白了什么回事。 “又打架啦?又欺负人啦?”中年人对着吴六皮问道,注意到吴达在,又问道,“吴达,你怎么不拦着呢?看你怎么向老爷交代?” “我也是刚到呢!”这时候的吴达没有了先前的蛮横劲。 “这位员外,敢情你的儿子被我家公子这伙打伤了,全怪足下教导无方,多有得罪。”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在下姓钟名楠字浩长,是这几位公子的先生,今日给他们放闲出来,不想就闯出些个祸端来,真是抱愧,这里有些许碎银,一点小意思,权当给员外的小公子抓药疗伤,还请笑纳。” 卢永茂也无话可说,依然是虚情推逊一番,然后把银子收下。 钟楠见卢永茂收下了银子,向围观的人群抱拳道: “列位,请走吧,没事啦,请走开吧。” 钟楠也领着吴达、吴六皮他们一伙走了,围观者陆续走开。 刚才出头保护卢嘉瑞的壮汉也走了,没有留下姓名来,卢永茂也因为忙于照看卢嘉瑞,忽略了表示谢意。 卢嘉瑞还是坐在地上,卢永茂忙着帮儿子重新整理他的发髻,一边心疼地问道: “瑞儿,还疼不疼?发髻都扯掉了,头给扯疼了吗?以后不要惹事生非了。” “发髻是我自己扯下来的,我想用发簪刺他们。他们太可恶了!”卢嘉瑞说道,愤恨未消。 “你怎么会打得过他们三个?要是你真刺伤了他们,他们发起恨来,还不知要把你打成怎么样呢!看你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 “没事的,滚打的时候我抓了点泥巴胡乱抹在脸上,想着有人辩理时有用处。” “没真伤着就好,咱们走吧。”卢永茂有点欣赏地看一眼卢嘉瑞,然后拉起他就走。 “先到那边河边去洗把脸,洗干净才行。”才走了几步,卢永茂又说道,然后就拉了卢嘉瑞径直往庙会集市边上溪流边走去。 溪水很清澈,在近岸边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小鱼在遨游。 卢永茂用汗巾泡水拧半干,仔细擦拭卢嘉瑞脸上、手上的污垢,把衣服的脏痕也都擦去,力求不留一点痕迹。 卢永茂还一边教训卢嘉瑞道: “要记住,打架无论输赢对你都没有好处,要不打伤了身子,要不亏输了银子。” 洗刷干净,父子俩又回到热闹的庙会集市中,卢永茂拉着卢嘉瑞的手走着,不时还看看卢嘉瑞的头发,看看卢嘉瑞的脸,看看卢嘉瑞的衣服,确信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才放心。 这会卢永茂不想放卢嘉瑞乱跑了。 卢永茂的兴致受到了影响,卢嘉瑞也没有了前时的神气。 父子俩默默地走着,只是这个摊看看那个铺子瞧瞧罢了。但卢永茂没有忘记给他的妻妾买点什么。 在一个绸缎布匹铺,卢永茂看上了一种缎子,左看右看觉得颇为喜欢,临要买了,就问卢嘉瑞道: “瑞儿,你看这缎子好看吗?” 卢嘉瑞着实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答道:“好看。” “给你大娘、二娘和三娘都裁一件袍子,怎么样?”卢永茂似乎要多与儿子说些话,恢复精神,当然他也是有意让儿子多参与些决定,哪怕是小事,也是着意培养儿子的处事决断能力。 卢嘉瑞看了看,用手摸了摸,说道: “好啊,也很好看。” “到时三个都穿一样的,不如买几样花色,一个穿一种,那不更好吗?”一会儿后,卢嘉瑞又说道。 现在的卢嘉瑞倒没想到要给他的亲娘什么特别的不同待遇,只是觉得穿的颜色多些会好看。 倒是卢永茂有点注意到平衡他的妻妾们的关系,在没特别必要区别尊卑的时候就对她们都一视同仁。 “是啊,都穿相同的,不如穿各不一样的颜色的好看。那就买几种不同颜色的吧!”卢永茂同意儿子的说法。 于是,卢永茂就挑了三种缎子,各要了六尺,准备给大娘、二娘和三娘各做一件袍子。 从绸缎布匹铺出来时已是午后,日头已开始西斜,虽然庙会集市上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闹声和叫卖声连成一片,但行人脚步似乎有了点匆匆之色。 该是准备回家的时候了。 “瑞儿,咱们回家去吧!”卢永茂对儿子说道。 “那去哪里吃饭呢?我肚子饿了。”卢嘉瑞说道。 “先到停马车那儿,上了车,转到醉仙楼吃饭。”卢永茂对聊城县城很熟悉,记得去吃过多次的酒楼。 卢永茂父子俩加快了脚步,来到城隍庙后边的树荫里的马棚,找到自家的马车,却不见驾车的仆人邱福。 邱福到哪里去了呢?到醉仙楼吃饭,又会发生什么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知恩收仆(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回 醉仙楼吃酒逢义士 员外家知感收仆役(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永茂父子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马车在,却不见家人邱福的踪影,甚是疑惑。 于是卢永茂嘴里嘟哝了一下,把买来的缎子放到车子里。 卢永茂刚转过身,邱福就迎上来,说道: “老爷,回来了,要走了吗?” “邱福,你到哪里去了?不好好的看着马车,到处跑啊?”卢永茂生气地问道。 “老爷,我一直看着车呢,刚去解手回来,就一阵工夫,也没敢走远,就在那呢!”邱福用手指指不远处的墙角,墙角边还有一棵树,又补充说道,“还冒着热气呢!” “好啦,上车走吧,到醉仙楼去吃饭去!”卢永茂也不想多听邱福的解释,把卢嘉瑞推上马车,之后自己也坐了上去,然后叫邱福赶车走。 这醉仙楼是卢永茂熟悉的酒楼,在聊城县城的北门边上,菜肴不错,价钱公道,卢永茂到城里来,都惯常到这里吃饭,当然,负责赶车的邱福自然也熟知这地方。 大家饥肠辘辘的,邱福赶车也就特别快,没多久,便到了醉仙楼前。 “客官,停车吃酒吧?咱们醉仙楼有好酒好菜,等着爷们光临!”还没有完全到达正门口,醉仙楼的一个酒倌便迎到马头来,准备牵马。 “正要进店吃饭呢,等会也给马点料,它也饿了。”邱福回酒倌道。 “好咧,这位客官您放心,保证您的马也能吃好。”酒倌接过邱福递过去的缰绳。 这时候另一个酒倌已走到马车后箱,掀开布廉,请卢永茂父子下车。 “老爷,少爷,请下车,欢迎光临醉仙楼!”酒倌喊道。 卢永茂下了车,回过头来要帮一下卢嘉瑞,卢嘉瑞却自己跳下了车,“小心点!”卢永茂喊了一声。 “没事,父亲!”卢嘉瑞道。 “客官们,都跟我来吧!” 酒倌就领着主仆三人进入醉仙楼,问道,“客官喜欢坐楼上还是喜欢坐楼下?” “就坐楼下吧!”卢永茂答道。 “父亲,到楼上去,我想到楼上去坐!”卢嘉瑞说道。他喜欢坐得高些,这样可以看到随便什么多一点的东西。 “那就到楼上去吧!”卢永茂接着说道。 “这位小官人真聪明,楼上没那么嘈杂。我给客官找个靠窗的桌,还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致和人物呢!” 酒倌奉承道。 刚到楼梯口,准备上楼,卢嘉瑞指着角落的桌子叫道: “父亲,你看,那不是刚才帮我的那位壮士吗?” 卢永茂顺着卢嘉瑞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碟小菜,一位汉子无神地自喝闷酒,细看果真是刚才解围的壮汉。 “唔,果然是他,过去看看。刚才还没来得及谢他呢!”卢永茂说道。 “这位壮士,何故独自一人在此吃闷酒呢?刚才壮士为小儿解难,还来不及表达谢意,壮士就离别,现在不期而遇,真乃缘分。可否请壮士一同上楼共饮几杯,一来略表谢意,二来叙叙话,幸许可为壮士开解开解?”一到那桌边,卢永茂向壮汉作了个揖,说道。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这位员外客气啦!小的是有些烦恼事,自己不乐,不敢打扰员外兴致。”壮汉抬头看见了卢永茂几个,站起来作揖回礼,低声说道。 “既然是有缘相识,不管有何事体,与我家员外一同饮上几杯,叙叙话,有何不可,还是别推辞了吧?”邱福接过话,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帮了我,正要谢你,有这样的机缘,你就答应了吧?和我父亲好好饮几杯!”卢嘉瑞在一旁也抢着说道。 “怎么样?壮士,一道到楼上去坐,好好的饮几杯再说吧?”卢永茂再次催促道。 “这位客官,既然这位员外如此盛情,何忍推却?依我看就一同上楼吧?我给你们炒上好的菜,温上好的酒,几位慢慢叙谈慢慢的饮酒,不啻乐事一桩呢!”领路的酒倌也回过头来说道。 “好吧,几位如此盛情,我真不能推却了。”壮士于是起身一同上楼。 醉仙楼是一间规模挺大的酒楼,在聊城县城北门外是出了名的老字号,三层楼的营业空间,一二层是大厅,三楼是分隔开的八间包房,场面够大。 酒店的酒桌是木做的,有大桌小桌,有方桌、圆桌和八仙桌,不统一,但恰当地摆在大厅里,显得整齐,又擦得干干净净,一看就让人舒心。 酒楼的东家是经营能手,已经营了十七、八个年头,酒楼注重菜色多样和美味,同时讲够价格适中。 酒是自家在乡间的酒坊酿出来的,是绝无渗杂的一流好酒。 东家又是个厚道之人,从无欺客诈客之类事体,远近进城的商客游人和城里食客都喜欢到这里来吃喝,虽不在城里,生意却十分的好。 平素正当用餐时候,常常客满。 卢永茂一行到来时已是晌午过后,食客已是较少,一楼、二楼的大厅都只是坐了几桌。 酒楼酒倌把他们带上二楼,引到靠窗的方桌边坐下。卢嘉瑞抢先坐到正窗边的凳子上。 卢永茂、壮汉和邱福相继坐定。 “小二,炒上几碟好菜,温一壶好酒上来。”卢永茂吩咐酒倌道。 “好咧,客官们请稍候。酒菜要等一等,先给客官们上一壶好茶消渴。” 酒倌朗声应道,然后就下楼去了。 不一会,另一个酒倌就端来一壶茶,四个茶杯,给他们每人斟上一杯。 “客官们,请先用茶,酒菜稍后就到。” 酒倌招呼一声就下去了。 “壮士,请喝茶。壮士为小儿解难,深为感谢,因当时仓促,尚未问及壮士高姓大名,就已分别,不意又得聚头,正当问明!”卢永茂边请壮汉喝茶边探问地说道。 “小的小姓于名魁,字别道,家住城东南方三十里的于家庄,家里贫困,有些蛮力,平常亦好仗些义气,今日进城办些事遇见贵公子被人欺负,把他拉开,不算什么大事。”壮汉答道。 “于壮士,刚才你一个人饮酒,看似闷闷不乐,却是为何?”卢永茂问道。 “唉,说来话长,我看还是不说的好,以免坏了员外的酒兴。”于魁叹了口气说道。 “酒菜未到,说说也无妨。何况你这么沉闷,饮酒也不是滋味,说出来总比闷着好。”卢永茂说道。 “你就说说,有什么事让你这样不开心,我父亲不介意的,我们都想听听的。我也很想知道嘛!”卢嘉瑞在傍说道。 刚才他没坐稳凳子就只管看窗外,看来没有吸引他的有趣之物,他转回身来,似乎想听些有趣的事情。 于魁沉默了一会,迟疑了一会,呷了一口茶,终于开口道:“那我就说说,只是不要取笑我。……” 原来于魁早年丧父,由母亲一手拉扯大,家境贫寒,年届廿五才娶了亲,第二年生得一女,不料再过一年老婆便又病死,他没能再续弦,一个粗壮男子合着老母亲把女儿抚养长大,女儿现在都十五岁了,一家孤寡,艰苦度日。 于魁一家租种了于家庄地主于智达的五亩地,他自己同时在于智达庄园做仆役,平常年头,虽然艰苦,也还凑合着过得去。 今年却是厄运频频降临,租地一再受水灾,庄稼无收,地租交不了,于财主一再催逼,继而主人家小孙子夭折,主人算卦问卜,算命先生说是他于魁冲尅所致,于财主就把他辞退了。 由于地租无法交,于财主逼迫他送小女儿过去做小妾,身价抵地租。他和老母亲都万分不愿意将小女儿送去侍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但家无余财,无计可施。 于财主近来派人日日催逼。也许是急火攻心,老母亲竟被逼急,如今双目失明了,残弱不堪,危在旦夕。这让于魁更是愁上加忧,想不出什么办法。 于魁首先想到应该治好他老母亲的双眼,因为老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恩深情厚,他想尽办法也要试试能否医好。 今天他进城就是去求医问药的。但结果他只有失望,问遍了城里的药铺诊所,都说无能为力,后来不知怎么懵懵懂懂就逛到了庙会集市,逛着逛着就碰到了卢嘉瑞这群小儿打架。 从庙会集市出来后,越想越心烦,于魁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醉仙楼,摸摸仅有的几十文钱,就要了两碗酒喝,籍以解闷,喝着闷酒,不想又碰到卢永茂父子来到醉仙楼。 “这于智达真可恶,把你娘亲眼都逼瞎了!”听罢,卢嘉瑞愤愤地说。 “嗳,话虽如此,你欠租不还也是理亏在先啊!”卢永茂则是平静地说,顿了一下,似乎感觉说这话有所不适当,接着说道,“那财主分明是盯上了你家的小女儿。于魁,你要再想想有没有办法,不要让他诡计得逞。” “来了,客官们,你们的酒菜上来啦!”这时酒楼一个酒倌托了一个托盘来到桌边,把几碟菜摆上,把酒壶和酒杯摆好,再给每人斟上一杯酒,说声 “客官们慢用”就要走开。 “小哥,给我们再多上两三个好菜,多上一壶酒,今天我们要多饮它几杯。”卢永茂说道。 “好咧,稍候就到。” 酒倌应了声就走了。 “于魁,来,先干一杯,烦心之事总有解决之法。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先饮这杯酒吧!”卢永茂先拿起酒杯,说道。 “感谢员外盛情,真是好酒好菜,但我实难下饮。不过我借花献佛,先敬员外一杯吧!”于魁应道。 于魁与卢永茂碰了一下杯,再招呼一下邱福和卢嘉瑞,一饮而尽。 卢嘉瑞年纪小,但也喜欢饮酒,也是一干而尽,卢永茂赶紧说道: “瑞儿,你少饮点,小小年纪,别饮醉了,这醉仙楼的酒可厉害啦!” “我知道,就饮几杯,我不会醉的。”卢嘉瑞说道。 他有点不服,他感觉他能饮得比父亲似乎还多,因为他还没有醉过,也没有像醉过,而他看见父亲醉过酒了。但他还得顺着父亲的话,少饮点。 于是,四人边吃酒边聊,虽然也提到庙会集市和卢家的一些事,但主要是围绕着于魁的家事和欠租事件说开去,说来说去却没找到什么办法。 卢永茂这时候并不是非常关心于魁的事,虽然于魁使他的宝贝儿子免遭更大的伤害,他很感激于魁,对他的遭遇也颇为同情,但这些感激和同情在他心里不会留存太久的时间。况且,给瑞儿解围,对他卢永茂来说是很要紧,但对于魁来说只是偶然的小事一桩而已。 卢嘉瑞则是开动他的脑子来想办法,一来他真正感激于魁的搭救,二来他对于魁的遭遇感到很不平,三来他甚至是跟自己较劲,他就是想有什么办法来证明自己聪明一点。 邱福就无所谓了,有些觉得事不关己,吃菜喝酒中偶尔搭上一两句来证明自己关心此事,或者证明也在听着。当然,如果搭上的一两句能有点用,那就更好了。 于魁自己也是毫无办法,苦恼说出来也没有减少,话是茫茫然地说,酒慢慢地也是茫茫然地喝。他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了。 “那怎么不向亲戚借去呢?”邱福喝了口酒,这样地问道。 “我一家孤苦,没什么亲戚,有那么两家也就那么穷得叮噹响,又都是一同遭的灾,哪有什么可借钱银呢?”于魁是这样地答道。 “能不能你们父女俩一同到他家做仆役,以工钱顶债而不卖身给他,顶完债再说呢?”卢永茂问道。 “不行的。他根本不想再要我到他家,他相信我的命冲尅他家的。但对小女,他一心要买过去做小妾,期望多生子女,旺他家的香火,他怎么会让我父女做工抵债呢?”于魁感激卢永茂给他出的主意,但还是无奈地说。 “你干脆带着你娘和女儿逃到别处去躲起来算啦,还不用再理他。”卢嘉瑞的办法的确最干脆。 “小儿乱说,怎么逃?”卢永茂接话很快,他觉得儿子说的更象闹着好玩。 “是啊,我外地无亲无故,逃到哪里去啊?”于魁先是一愣,看看卢嘉瑞说得还挺认真的,就答道。 “逃跑不是办法,你娘亲眼瞎了,女儿又小,到哪里去躲呢?怎么过活?想得简单,要是主家报官,给抓住可不得了。”卢永茂说道。 “那怎么办呢?就等着挨他欺负吗?”卢嘉瑞不服气似地说。忽然他机灵一动,继续说道,“既然爹爹刚才说他可以做仆役抵债,为何不到我们家来做工,我们先借钱给他交还了地祖,然后在他们的工钱慢慢扣还呢?” “这个怎么行?到你们家,我能做什么呢?”于魁稍为愣了一下,说道。 卢永茂看了看卢嘉瑞,顿了顿,说道: “既然是瑞儿提到,这也不失是个解决之法。反正我家庄园大,事情多,有你干的。看你也是老实强干之人。如果应允,现在就算是给你进我家接风的酒啦。来,再干一杯!” 于魁赶紧站起来,离开座位,向卢永茂下跪一拜,然后再向卢嘉瑞一拜,说道: “员外果真能如此保全小的一家,小的真是感激不尽。请受小的一拜。少爷年少聪明,仁心厚道,也请受小的一拜。以后到了主人家,就算做牛做马,老爷少爷凡事只管吩咐,小的及小女愿尽心尽力侍候。” “起来喝酒吧!明天邱福就带上银子去于家庄找你,替你交了地租,然后把你一家三口都接过来。”卢永茂说道。 “哎,好。谢谢老爷,谢谢少爷。”于魁很开心,忙不迭地应道,再给卢永茂父子拜了两拜,坐上凳子,又给卢永茂父子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杯酒。 “瑞儿,今天玩得开心不开心呢?”马车在并不颠簸的泥土路上走,卢永茂问卢嘉瑞道。 看看西斜的日影和不断向车后退去的绿色杂草和树木,又回过头看着坐在对面卢嘉瑞,卢永茂感到要和儿子聊些什么。 “很好玩,有这么热闹的地方,我很久都没有跟爹爹进城了。不像在乡下,人都不见有那么多的,更不用说吃的、看的、玩的什么了。”卢嘉瑞轻快地说道。 “以后再进城可要当心了,逛是逛,玩是玩,别惹事,省得为父担心。”卢永茂说道。 “父亲,真的不要为孩儿操心。我长大一点就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今天打我的那几个人我会记得的,说不定以后会再见到,到时候我要想办法也教训教训他们。”卢嘉瑞说道,他不服气。 “算了吧,瑞儿,记什么仇呢,小小年纪,你今天也没吃什么大亏。”卢永茂说道,他只希望儿子顺利长大,少结冤仇。 “可是他们欺负了我,有仇不报,便宜了他们怎么行。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得意呢!”卢嘉瑞心里就是不平。 “少爷,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区区小过节,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倒可不必计较,况且人家是知县老爷的公子,小不忍会吃大亏的。”赶车的邱福回过头来插嘴道。 “他老爹怎么就会当一辈子的官呢?也许以后我比知县还更厉害呢!”卢嘉瑞年齿虽小,心气可不低。 “瑞儿有志气当然好,但邱福说的有道理,君子不吃眼前亏,你一定要明白。”卢永茂说道。 “我明白,打不过就得认输,要不干脆就跑。”卢嘉瑞说道。 “好在没有伤到骨肉,否则今晚回去你怎么跟你娘亲们说?”卢永茂这时候想到了这个问题。 虽然家里的妻妾们不会说他什么,更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既然他本人在家对儿子都是百般爱护的,带出来挨打受伤的话,他颜面上都有点不自在。当然,最好是卢嘉瑞没有什么痕迹,妻妾们都不知道这事,免得她们在他耳边啰啰唆唆、唠唠叨叨的。 “瑞儿,把头伸过来,我看看到底有没有伤着。”卢永茂要再确认一下。 卢嘉瑞挪了下身子,靠近些,然后身体倾向卢永茂,头则伸到卢永茂眼前。卢永茂左手扶住卢嘉瑞的脖子,慢慢地仔细地察看,再次确认没能够看出什么伤痕来,这回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邱福,回去后不要向别人说这事,不要说少爷打过架,也不要说少爷受过伤什么的。”卢永茂吩咐邱福道。 “知道啦,老爷。”邱福应声道。 “到前面的那条溪流边停下车,给少爷再洗把脸,擦擦衣裳赃处,整整发髻,然后再赶回家去。”卢永茂说道。 “哎,好咧!”邱福应得快。 “父亲,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吗?”卢嘉瑞问道,他觉得这是多余的。 “不麻烦。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回家,不要怕这点麻烦。”卢永茂很干脆地说,没有什么犹豫,态度坚决。(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回 知恩收仆(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回 醉仙楼吃酒逢义士 员外家知感收仆役(下) 卢永茂父子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天边染上一片金色的鱼肚般晚霞,习习凉风吹过,颇有几分傍晚的凉意。 在靠近宅院的弯道路上,卢永茂回身掀开马车的侧帘,看看笼罩在傍晚夜气中的一大片自家宅院,不禁神色怡然。 卢永茂每次看着自己的产业,都会感到自豪。他满意于自己的成就。他从父辈接过的一点微薄的家业,现在兴旺壮大了,而这一切都是他努力经营的成果。有些时候他甚至有点得意。 “到家了,瑞儿。”似乎有没有到家都该由他宣布了算似的,又问,“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没有?” “没有,父亲,不用担心我的。”卢嘉瑞说道。 “那好,咱们进家去吧!”卢永茂愉快地说道。 卢家大宅院是个规模宏大的庄园,大门进去是个大门院,门院之后是多达五进的正房,每进之间都有个院子。 每进正房之间除有青砖直道连接外,还有各不相同的回廊相连,使人在宅内走动可以不受日晒雨淋。 院子里或是砌假山,或是建凉亭,或是筑鱼池,或是栽种花草树木,或是搭蔓藤葡萄架,或是兼而有之。 五进正房的右侧是个大大的花园,花园一年四季花草树木茂盛,还因地就势凿了个人工湖,放养几百尾红鲤鱼和几对鸳鸯,时而红鲤泛起,鸳鸯调情,相映成趣。 假山、凉亭、游廊、葡萄架又恰到好处的装点其间,卢家的花园也不愧一处胜景。 花园靠正房一侧是些高矮不等排列也不整齐却是错落有致的厢房,各个厢房群落有墙相隔,房前也大都有小院子,有门与花园相通,院子中种上些树木,增添幽静舒适的韵味。 正因为这些厢房环境雅致,卢永茂就把他的两房小妾的寝房安排在这些厢房里,他自己的书房也选在最后面的一间厢房,与后边的正房夫人卧室靠近。这样一来,不管他在那里就寝,就寝前晨起后他都可以或独自或由妻妾们陪侍在花园中流连。 这宅院增添了卢永茂一家生活的许多乐趣。 大宅院的后边,则是一个规模小一点的花园,造的玲珑别致,只供内眷进去玩赏,连男仆都不能进去的。 在正房的左侧,是个大菜园,菜园靠正房这一边,建有两排不整齐的房子供卢家的杂役们居住。 菜园的另一侧则是长长一排猪圈、鸡舍、羊圈以及马厩,饲养着很多的猪、鸡与羊,除自家宰杀享用外,大部分会送到溪头镇或聊城县城卖掉。 宅院在三、四进正房之间的侧墙开个门与正房相通。白天把门打开,便于杂役到这边干活,晚上就把门关上,不影响这里边的安静。 从祖传的旧三进老房子,不断扩建到现在的五进两大花园的大宅院,耗费了卢永茂不少钱财,更耗费了卢永茂的很多心血。 因为卢永茂是个讲究享受生活的人,他要把自己的宅院造得舒适,还要赏心悦目,这样不但够体面,更会增添他生活的乐趣。 他不吝啬钱财,也舍得下心机。从宅院的每一步扩建设计,到选用筑造材料,到开工筑造,他几乎都亲力亲为,甚至关心到一些细节,务求宅院达到他的预想。 好在溪头镇本来就是个筑造之乡,能工巧匠极多,只要卢永茂舍得出银子,又有心机功夫,什么好的筑造想法都能实现。 卢永茂是成功的。他把他的宅院筑造得不同凡响,气派、舒适,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享受。 富足的家资,娇妻美妾,王侯将相宫苑一般的宅院,尤其是年过不惑而得子,这一切令他感到满意。 他现在只期望能把儿子培养成人,多有学问,将来考取功名,取得一官半职,好也光宗耀祖,弥补卢家祖祖辈辈的遗憾。对他自己,甚至已不再想到能奢求什么了。 不经意间,马车已经停在卢家府门前。 邱福一声“到啦”话音未落,卢嘉瑞跳下马车朝里边跑去,卢永茂下了车,吩咐邱福把东西搬进去。 “老爷少爷回来了,后边娘们都等着呢!”看门的小厮柴昔说道。 卢永茂父子走到后边客厅门边,大娘的嗓门便盖了过来: “老爷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真是的。逛庙会也该看看日辰,该早点回来才是嘛!”说着还嫌不够,话锋转过来说道:“邱福也是的,该提醒老爷回来的时候也不提醒提醒,万一晚了路上有什么闪失,看你回来怎么交代!” “是,大娘,邱福知错了,下次一定改过。”邱福知道大娘就是一张快嘴,并不是严厉的主人,无关紧要的事,他习惯性的顺着她应一声就行了。 “邱福,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就是要格外小心一些的,况且老爷少爷都同往,更不可儿戏,绝不能赶夜路的。以后这样的事一定要在意。”二娘发话道,她比大娘严肃。 “唉,不关邱福的事,是我爷俩来了兴头,多逛了些时辰,回来少许晚一点,也不碍事的,你们不要怪邱福了。”卢永茂说道。 卢永茂要邱福不说漏嘴,把卢嘉瑞打架的事给瞒住,所以他有意显示对邱福的持护,以免邱福感到有什么委屈。 “回来了就好,总算是平平安安回到家了。瑞儿呢?都该吃晚饭啦!”三娘开腔说道。 三娘是卢嘉瑞的亲娘,老爷最是疼爱她,大娘二娘也敬她,但她不恃宠娇,甘心当老三的角色,不想有什么逾越,说话也往往是最后才开口。 “娘,孩儿回来啦!”卢嘉瑞从不知什么角落冲出来,冲到三娘跟前。 “瑞儿,过来,让大娘看看,今天玩得好不好?”大娘抢先拦着卢嘉瑞,向他伸开双手说道。 “大娘,很好玩,庙会真的很热闹哩!”卢嘉瑞就到大娘跟前,说道。 他已习惯于三个娘亲争着宠他的情形,他不必总跑到他亲娘的跟前。 “好,好,还是三娘说的是。邱福,把东西先放到客厅,我们该吃晚饭啦!”卢永茂说道。 吃了晚饭,卢永茂一家都坐在客厅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卢永茂的妻妾们都问些庙会上的事情,卢永茂绘声绘色地介绍,卢嘉瑞时而也插几句。 当然,卢永茂不会提到卢嘉瑞被打之事。他还有点怕卢嘉瑞说多了会说漏嘴,但他制止不了卢嘉瑞说话,因为卢嘉瑞说的快,还往往是很突兀的插话,况且看卢嘉瑞那兴高采烈的劲头他也不忍扫他的兴。 “老爷,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奔波了一天,还逛到这么晚了才回来,真不知老爷是哪里来的劲头!”大娘还是快嘴大娘,刚落座,屁股未稳,一有机会就抢先说话。 “庙会上是热闹得很,逛得起劲,时辰过得快,一点都不觉得累。”卢永茂说道。 “有吃的,有看的,很好玩。人很多呢!”卢嘉瑞补充似的说道。对他来说,吃的玩的最不可少,也最能挑起他的兴致。 “瑞儿,你都吃到些什么好吃的,告诉为娘。”三娘忍不住问道。 “炸肉包,”卢嘉瑞飞快地答道,“真的很好吃,又香又脆!” “有没有带些回来给娘亲们尝尝呢?”大娘逗趣地问道。 “爹爹只给买一个,我也还没吃够呢!”卢嘉瑞似乎还在回味炸肉包的味道。 “唉,这东西油炸的,很热气,不能多吃的。”卢永茂生怕继续往这事说下去卢嘉瑞会说到打架之事,有意改变话题,接着说道,“我给你们带了几块缎子回来,东西一样,就颜色都不同的,你们都各挑一块,做一件袍子。” 卢永茂说罢,侧过脸,又对站在一旁的丫头吩咐道:“曲儿,去把带回的缎子拿出来。” 曲儿把缎子抱了出来,大娘、二娘、三娘就围上来,夸漂亮好看,结果大娘选了紫红绣牡丹花图案的,二娘选了绿色绣竹子图案的,三娘要了蓝色绣梅花图案的。 选了缎子,各房娘子就叫丫头拿回到各自的房中去。 “过些日子,我叫个裁缝来,都做了衣裳,也快开春了,这天时正合适穿上。”大娘说道。 大娘陈艳芬原也是个富户人家女子,家住在离卢家三十多里地外的陈家庄,比卢永茂小六岁。 陈氏初嫁卢永茂时家道比卢家殷实,也是一方财主,她父亲治产有方又且节俭,只是两个哥哥都不争气,不事产业,酷爱嬉游,父母不能教化又无法制约,日积月累的消耗,渐渐地家业衰萎,父亲死后兄弟分家,本已式微的家业一分为二,更是家道中落了。 大娘未嫁时除学习些女红,也常在父亲教导下读些诗书,算是知书识礼的女子。 大娘看不惯两个哥哥的不务正业,时常规劝,不想两个哥哥倒以为恨事,以致兄妹关系甚为疏淡。 自从嫁到卢家,尤其是老父过世分家后,两位兄长跟大娘就很少来往。 “大姐这主意不错,这么漂亮的料子,缝好了衣裳,到时院中春暖花开,穿了去游赏,感觉一定会很好的。”二娘接过话茬说道。 二娘原是邻村登喜庄中严富户的独苗女儿,自小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年齿及笄后一直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却偏找不到合适的,就被耽搁了,又不幸父母死得早,父亲母亲相继病逝,母亲病重时就干脆把她许配给卢永茂做二房,把田地宅子等家产也合并了过来,想的虽是不能做正妻也不愁衣食不至于挨饿受冻,而卢永茂也想娶个小的图个生养。二娘不甚知书,但甚是识礼,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贤惠女子。 “大姐姐想得周到,不过最好不要叫上次那个朱雀五来做,做得不好的,裁得不够周正,缝的也不细密。还是叫以前做过的那个周奉仙吧!”三娘接话说道。 这三娘是卢永茂到莱州贩盐时遇上的娼妓,本就十分喜欢,请相士看相,说是宜生养,且命中要配卢永茂,卢永茂那时正求子若渴,就花五十两银子把她赎了带回来做三房,回到家里只说她是莱州城里一个家道中落的女子,亲人都已身故。 其实三娘也是打小被卖到妓院,并不知道自己有无亲人,原来在院里只叫金宝儿,卢永茂赎她出来后就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夏赉璞。 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三娘的真实身世,三娘在日常闲谈间也是讳莫如深。 三娘打小在院里长大,琴棋书画皆有所学并通晓,尤其是自小喜欢读书,在院里又有的是时间,所以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他基本上都熟习,常被老鸨和姐妹们称为院里博士。 当然,吹拉弹唱技艺三娘也甚精通,还颇懂礼仪规范,在卢家逢年过节时不时显露一下,也足以说明她的大户人家女子风范。 三娘肚子也争气,到卢家两年就生下卢嘉瑞,对卢家是个天大的振奋的事件,对三娘自己也是个极大的安慰,她终于有了血肉亲人了! “娘,孩儿觉得那朱雀五老头儿好玩,边裁边缝边唱曲儿,还拿些瓜子儿来嗑,会逗人玩。”卢嘉瑞插话道。 “瑞儿,裁缝衣服就是裁缝衣服,要裁得好缝得好,衣服才能好看耐穿,可不是为了好玩。”卢永茂说道。 “做事情要知道目的才是。”卢永茂补充道,他总是不忘在日常言谈中教导他的宝贝儿子。 “老爷,孩子还小,只想着好玩也不奇怪的。”二娘说道。 “我看瑞儿也真不小了,不能只想着玩。也是时候应该用功读书,兴许将来争得一份功名,光耀门楣。”大娘说道。 “我看也是,我家虽有薄产,衣食无忧,但终是布衣寒门,瑞儿正应苦学经书典籍,为卢家祖辈争光。”卢永茂说道。 “父亲,孩儿不喜欢读书,考取什么功名是很难的,要是考不到,就是白辛苦了。”卢嘉瑞说道。 “孩儿,要听老爷的话,你不用功,怎么知道就不行呢?娘知道你聪明,一定能考取功名的。你不是过说做官很威风的吗?”三娘说道。 卢嘉瑞不喜欢读书倒是事实,在启蒙时就看得出来了。 每日授业时都是万分的不乐意,年纪稍长一点就跟先生捣鬼,常常闹得教书先生又气又恨又怕的。卢嘉瑞七岁开始启蒙,到十岁时就气走过三位先生,到后来便是远近闻名了,哪怕卢永茂愿多出一倍的束修,先生们都不敢来接这个活。 就这么蹉跎过了三四年,由三娘亲自教导儿子的学业,只不知都学得怎么样了。现在,卢嘉瑞年齿是成长了,读书授业的事情已不容再拖了。 “瑞儿,攻读诗书典籍,争取功名,这是你必须要做之事情。不喜欢也得做,以后你就会明白为父及你娘们的苦心。你觉得做官很威风,不考取功名,怎么能做官呢?为父一定会为你找个好的先生,教你好好读书。”卢永茂不容置疑地说道。 卢嘉瑞见父亲说得严肃,便不做声了。 翌日早上,卢永茂吩咐邱福带上二两银子,赶个马车到于家庄去,替于魁交纳欠的田租,然后把他家连人带家当一起搬过来。 午后,一整车子人货家当才回到卢家,就安排在菜园子边,腾出三间房子给他家住。 放下东西后,邱福就领于魁一家到卢永茂书房,拜谢老爷。 “回老爷,小的去接于魁一家来了。拿去二两银子,替他家交纳田租花了一两六钱银子,还剩四钱。于魁一家到了,要来拜谢老爷呢!”邱福进去禀道。 “叫他们进来吧!”卢永茂停下来,放下看着的书,说道。 “小的一家老小拜谢卢老爷相助收容之恩,今后老爷要小的做什么只管吩咐下来,小的一定尽力奉命。”于魁领着老母和女儿扣儿,一进门就一起跪下,磕了四个头,一边说道。 “起来,起来,多礼了!看老太太,偌大年纪的,又没有了眼力,还来拜老夫,岂不折杀老夫也?起来说话吧!”卢永茂说道。 “听不肖儿说了老爷的事,老身感激老爷,老爷好人呐!只怕我一家无以为报,行个礼怎说得多礼呢!”老太太说道。 “您老人家儿子也曾帮了我儿子的忙呢,咱们算是彼此彼此吧!”卢永茂有点客套的谦逊说道。 “总之,以后在老爷家里有什么粗活、重活、累活就吩咐魁儿做,算是报答老爷相助收容之恩吧!”老太太又说道。 “是的,孩儿一定听老爷吩咐,做什么都行。”于魁说道。 “那就好,在我这里,只要肯干活,有饭吃有衣穿。小女儿几岁了?什么名字啊?”卢永茂问道。 “小女叫扣儿,十三岁了。”于魁回答道。 “那这样吧,于魁就管猪圈和鸡舍喂养,帮忙舂米,需要时帮忙催收田租;扣儿到二娘房伺候二娘。吃的米由家里派给,蔬菜在菜园子划块地种。每月另给一两银子杂用。老太太您老人家就在屋里好好的待着,养养身子。”卢永茂说道。 “有活干,有饭吃就好,不用给银子了。干活就听从老爷的吩咐。”于魁说道。 “银子要给的,虽然有了吃的,平常还有很多用银子之处呢!”卢永茂说道,末了,卢永茂吩咐邱福道,“邱福,你带他们一家去安顿吧!剩下的四钱银子就给他家做初来安顿之用。” 于魁一家于是就在卢家住下,做了卢家的仆人。 于魁一家子再次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卢永茂书房。 邱福带于魁一家往菜园子这边的房子走,安顿下来,偶一回头,却发现有一身影在后边跟踪着闪现窥视,不禁愕然。 到底谁在跟踪窥视邱福他们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上公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回 落榜万琰失宜去教职 心切父母定议上公学(上) 却说上回说到邱福领带于魁一家,回菜园子这边的房子,走动路上察觉竟有人蹑踪跟来。邱福大为惊异,到菜园子门口,邱福让于魁一家自行回去,自己在门口背后守着一会儿,然后突然走出来,碰到的却是卢嘉瑞,险些儿撞个满怀。 “少爷,对不起,小的失礼了!”邱福赶忙说道。 “没事,没事。”卢嘉瑞笑嘻嘻的说道。 “少爷何事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去做吗?”邱福问道。 “他们一家就三个人啊?”卢嘉瑞问道,手指指菜园门口里边。 “是啊,就三人,于魁和他的老妈,还有一个女儿,女儿娘亲没有了。”邱福说道。 “哦!于魁他女儿叫什么名字?”卢嘉瑞赶紧问道。 “怎么?少爷想人家姑娘了?这姑娘看起来可是标致极了,又懂事,又伶俐的,可讨人喜欢了!”邱福笑着说道。 “你胡说什么?既是来我家的人,本少爷自然应该知道个名字!”卢嘉瑞说道,但心里还是有一阵小颤动,被邱福说中了心事。 “叫扣儿,老爷说以后就在二娘房中使唤,往后你自然会见得着她的。”邱福说道。 邱福年纪比卢嘉瑞大两岁,但穷人孩子早当家,生活上的琐碎事毕卢嘉瑞懂得多。 卢嘉瑞也就不再问什么,但在他心里,就开始记挂着这小姑娘了。他觉得,在这院子里,总算又多了一个玩伴了。 打自于魁一家搬到卢家,卢嘉瑞便喜欢到二娘院子和房中去,二娘心里高兴,也不知为何,只以为卢嘉瑞长大了,懂得敬爱长辈,经常来走走,聊天闲话,看看自己起居而已。 但扣儿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是避着卢嘉瑞,不容易碰到,抑或在二娘房中或院子里碰到了,也会推故走开。 卢嘉瑞只是不知道,扣儿为何总要躲开他。 一日,是溪头镇的集市日,卢嘉瑞跟父亲说要到集市上去逛逛,要父亲给些钱买吃的。 卢永茂随手从衣兜里抓一把,约莫二十多文铜钱给了卢嘉瑞。 正巧给三娘看见了,便说道: “老爷真是的,小孩子家,给他钱做什么?他要吃什么,就吩咐邱福去买来就好了,出去逛什么的?人挤人的,到时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娘亲,孩儿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又是在自家镇上逛逛,能走丢得了?”卢嘉瑞赶忙说道,“孩儿不但是想买点好吃的,也想去看看嘛!况且没看见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呢!” “那行,叫邱福陪你去!”三娘说道。 “你娘亲说的是,爹爹叫邱福陪你去逛好了!”卢永茂也说道。 “是,父亲,娘亲!” 于是,卢嘉瑞便和邱福飞也似地出了家门,直往市镇上跑去。 溪头镇是远近闻名的大市镇,三日一次集市,周边乡村甚至邻近镇的村庄的乡民都到溪头镇赶集,卖掉自家的农畜副产、手工艺品,再买回去家里需要的日用品。 卢嘉瑞和邱福来到街上,但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满街的店铺、摊贩、穿梭货郎正忙着做买卖,说话声叫卖声响成一片。 卢嘉瑞能出来逛,他就开心,觉得比闷在家里舒服多了。 街上不但可以见到各色各样的人与物,听到些新奇的事情,还可以看到很多好吃的,觉得十分吸引时就买来吃。这都是在家里所吃不到的好味道,而卢嘉瑞还对那些做买卖的贩子、小二也很感兴趣,时不时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是怎么招揽人客,怎么劝说人家买他东西的。 卢嘉瑞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本不想买东西,经小二鼓动鼓动,竟就买了,而他自己,要买什么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必店小二来鼓动,要不想买的,小二鼓动也没用。 “邱福,这摊儿上的松花饼好不好?”游逛中,卢嘉瑞在一个饼子摊边上看了好一会,见很多人都买,便问邱福道。 “这么多人买,应该是好的。”邱福说道。 “为何人多买的就一定好?”卢嘉瑞追问道。 “人都是随大流的嘛,后边的人看见前边的人买,会觉得可能好,就跟着买,于是买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了。况且这个饼子摊又不是只摆卖一回两回的,日子久了,人都知道他的饼子怎么样,哪种饼子什么口味,什么饼子最好吃了。”邱福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也买来,吃吃看好不好吃。”卢嘉瑞说道。 “大爷,这松花饼多少钱一个?”卢嘉瑞走到前面去问道。 “四文钱一个。”卖饼的大爷说道。 “我多要两个能不能便宜一点?”卢嘉瑞说道。 “我这饼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就四文钱一个,便宜不了。”大爷一边给客人包饼递送,一边收钱,一边说道。 “唉,大爷,您听我说,你就卖给我便宜一点,你也不吃亏,还可能赚的更多呢!”卢嘉瑞说道。 “哦?哪有这等好事?卖得便宜还可以赚得更多?老朽可听得新鲜!”大爷说道,两眼满是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少年郎,停下手来。 “当然可以。比如,你四文钱一个卖给我,我就买一个,你老人家一个饼能赚多少钱呢?如果七文钱你卖我两个,我就买两个,看似你每个饼少了半文钱,可是卖了两个饼,一总你赚得比只卖一个四文钱的多。同样你十文钱卖三个,我就买三个,你又可以赚得比七文钱卖两个多。”卢嘉瑞说道。 “嗯,看来小郎官说的有道理!”卖饼的大爷听了一下子,似乎在脑子里算计了一番,说道。 “那好吧,如今就开始按我说的法子卖,我看你的饼很快就会卖完的。”卢嘉瑞说道,开始从衣兜里掏出十文钱来,递给大爷,“我要三个松花饼。” “好,给你!”大爷收了卢嘉瑞的钱,将三个松花饼包了,递给卢嘉瑞。 “其它的饼也可以比照这个法子卖呢!”卢嘉瑞拿了饼,对大爷说道。 “唉,好,老朽就试试看!”大爷爽朗说道,清清喉咙,便呼喊起来,“上好的松花饼,来咯,四文一个,七文两个,十文三个咯!香甜的脆豆饼,三文一个,五文两个,七文三个咯!……” 街上行人听见,便都涌过来,争抢购买,眼见得大爷的饼摊都要被买空了。 卢嘉瑞拿着饼包儿,和邱福走了一段路,再回头看看,见那么多人围着饼子摊买饼,都笑了。邱福不解地问卢嘉瑞道: “少爷怎么知道这样卖饼就会很快卖掉的?” “我怎么知道真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想着少花两文钱,本来就想买三个的,按四文一个算,得花十二文,我数数兜里的钱,我父亲才给我刚好二十文,我就想怎么分两次花,一次花十文,却又要买三个饼,只好跟大爷随便扯一通,却就说成了。”卢嘉瑞笑了笑,得意地说道。 “真是歪打正着,那大爷的饼也卖的快,他一定还在感激少爷呢!”邱福说道,“不过你本来可以买两个饼啊!” “你不吃?”卢嘉瑞瞟一眼邱福,问道。 “少爷一个,我一个不就两个么?”邱福疑问道,“哦,少爷要吃两个?” 卢嘉瑞只是笑笑,不说话,然后从纸包里取出一个松花饼,撕成两半,一半给邱福,一把自己吃。 “剩下这两个拿回家去。”卢嘉瑞边吃边说道。 “嗯,算你孝顺,还想着拿回去给老爷和你娘吃哩!”邱福夸赞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又是笑笑,却不说话。 两人边吃边逛,吃完了,卢嘉瑞便说要回去,于是两人便一同小跑回家。 卢嘉瑞回到家里,先回到自己房中,他并没有去找父亲和娘亲,当然留着的两个松花饼也不是孝敬父亲和娘亲的。卢嘉瑞想的是跟扣儿一同吃那留下的两个饼,他去二娘房中找扣儿。 但卢嘉瑞一想如若二娘与扣儿都在房中,那怎么办?那只好将两个饼子一个孝敬二娘,一个给扣儿。吃饼倒不打紧,只是给出了饼就不好待在那里不走,没有了跟扣儿一同吃饼的乐趣,也不能说说话。若如只有二娘在,那有怎么办呢?难道只好将饼儿留下,连个照面儿都见不着就回来?如若只有扣儿一个人在就好了,可以将松花饼与她,然后一起吃,还可以好好的一块儿说说闲话。 卢嘉瑞想了半晌,终于决意要去二娘房中,转身就走,出了房门才想起饼儿还放在房中桌子上没拿,赶紧折回去拿上,兴冲冲地朝二娘院子跑去。 路上碰到邱福,邱福见卢嘉瑞还拿着纸包儿,松花饼似乎还在,便笑着说道: “少爷,你吃一个,分一个我吃,吃完了得了,何必拿来拿去的,老爷和三娘也不一定喜欢吃这东西呢!” “你想得倒美!”卢嘉瑞回道,赶忙走路。 “唉,唉,老爷不在二娘院子,你怎么往那边走去?”邱福看卢嘉瑞往二娘院子方向走,连忙说道,“老爷和三娘都在菜园那边呢!” 卢嘉瑞不理邱福说话,只顾赶忙走自己的路。不想,不知是因为太兴奋而不经意,还是因为走的太着急慌了神,在进入二娘院子的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狗扑食的倒在地上,手里的饼儿包掉了,扔出好远,一个松花饼滚了出来,却不巧一只大黄狗就在旁边,一下扑过去,叼了就跑。 “谁啊?”里边二娘听见有人扑倒的声音,一边喊声,一边赶出来看,见是卢嘉瑞倒在地上。 卢嘉瑞赶紧爬起来,走两步过去拿起纸包,里边还有一个松花饼。 “二娘,我来看看你!”卢嘉瑞赶忙说道,然后走过去,一起进到二娘房中。 房中却不见扣儿。二娘拿来一个掸子将卢嘉瑞身上拂扫了一番,说道: “瑞儿走路慢一点,为何这等慌乱的?” “不打紧的,不小心摔的,也没伤着。”卢嘉瑞说道,“孩儿到集市上逛,给二娘买个松花饼吃。虽掉地上了,纸包儿好的,没脏着。” 说罢,将纸包而递给二娘。 “这孩子,真懂事!”二娘接过纸包,说道,“给你娘亲买了没有?给大娘买了没有?” “没有,下次再给大娘三娘买!”卢嘉瑞说道,似乎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羞涩。 “二娘,热水来了!”这时,扣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房来。 而卢嘉瑞已经将纸包给了二娘,话都说了将饼儿给二娘吃的,没办法,只好看看那纸包儿,看看扣儿,又看看二娘,心想是扣儿无福消受罢了。 “瑞儿,还有什么事么?要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我这会儿有些事情做哩!”二娘对卢嘉瑞说道。 “哦,没什么别的事,孩儿回去了!”卢嘉瑞说毕,便转身出了二娘房门,出了二娘的院子。 卢永茂欲为卢嘉瑞找位先生给他教书授业,但苦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也没有法子。 邻近相熟的乡绅倒是介绍过一位教书先生过来,是青州府人,之前在邻乡一个大地主家教授弟子四年,现在弟子长大了,觉得不适宜,意思要另择老师,他便被辞了,听说卢永茂这里需要,正好介绍过来。 “先生辱临,有失远迎!”约好的日子,教书先生如约前来,卢永茂在宅院门前等候,一见到教书先生模样的骑着驴子到来,下了驴,卢永茂便作揖施礼道。 卢永茂扫一眼这位先生,布衣冠帽,一副儒者妆扮,年纪约莫有四十开外,算是壮盛年华,正合适教自己儿子这等稚嫩又有些顽皮之学子。 “这位想是卢员外吧?晚生万琰见过卢员外!”来人作揖回礼道。 “万先生儒风卓然,姿仪倜傥,好一派学者风范啊!请进!”卢永茂将万先生领进门。 “多谢员外过誉!不过,为学有年,诗书经典史籍均多有研读,窃以为已颇得其要义之一二。”万琰一边走一边说道。 走去客厅的路上,万先生左顾右盼,从花木到屋宇,多有赞赏之词,对宅院称道不致。到了客厅,两人再次叙礼毕,卢永茂与万先生分宾主坐定,叫丫鬟曲儿上茶。 “俗话学而优则仕,先生既已颇得经义,何不应试登榜,以求进身?”卢永茂问道,似乎感觉说得有点不顺耳,补充说道,“学以致用,乃圣贤训教,于公可以说经国济世,于私也可光宗耀祖。” “学生不才,前些年也考过三回乡试,惭愧都未能登榜。不过,学生倒以为应试并非读书之根本,且不说所试题目晦涩而毫不实际,试官批卷随心所欲,优劣并无准绳,更且中与不中、名次排列多为考试之外人情及银子事,于是便不想再考了。”万琰似乎不太在乎卢永茂问得刺耳,淡定的回答道。 “如不想应试进身,出人头地,读书尚有何用?”卢永茂不舍的又追问,然后又觉得太过针对来客先生有所不妥,继续圆润道,“在下对不肖子倒有意让其用功读书,将来科场得意,可以出仕为官,效命国家,效力苍生百姓,也光耀我卢家门庭!” “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知书识礼,先知书乃能更识礼数,通晓人情世故,知道如何为人做事,就算不能科场得意,也好兴家立业!”说毕,万琰似乎都觉得说话的语气有点过于硬气。 但卢永茂盘算的是要让卢嘉瑞好好的读书,好应试登榜,博取个功名,好光耀宗祖,添彩门楣。 卢永茂家道虽不是巨富,但衣食丰盈,况且三代单传,没有什么比金榜题名、居官封爵以光耀门庭更有吸引力的了。 但几句对话,就让卢永茂觉得万琰不但他连乡试都没能上榜,更可怕的是他还藐视应试博取功名的途径,一定也不可能带卢嘉瑞往这条道上走出去。 既然教书授业时不能在潜移默化中激起孩子逐鹿科场,实现踏上仕途的理想,岂不是辜负自己的苦心,白白耽搁孩子的前程?就凭万先生的这番话,已然在卢永茂心里落下不悦。 “先生请用茶!”曲儿把茶壶、茶杯端上来,放到万琰侧边的茶几上,斟茶,道了个万福。 就在摆放茶杯与斟茶的时候,万琰竟如同发现宝物一般,就眼光直盯曲儿脸庞,弄得曲儿脸儿一阵泛红。 曲儿道万福并转身去给卢永茂斟茶之时,万先生竟也是一直目光紧跟,直到曲儿给卢永茂斟完茶,转身离去,进入后边房的门口,这位万先生目光方才不舍的收回来。 卢永茂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万琰却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已的失态,而卢永茂却已认定万琰是个心意虚浮、学识浅薄、率性轻佻之人,别家辞了他,恐怕不单是因为孩子大了要另请高明,更是怕他耽误孩子的学业。 卢永茂这时就确定,这万先生不适合做卢嘉瑞的老师。 “乡土人家,举止粗鄙。若下人礼仪不周,请先生休怪!”卢永茂有点故意的对万先生说道。 “晚生不经意分神,不怪丫头的。”万琰回过头来,也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说道。 但后边的谈话已经显得无关要紧了,卢永茂不过是在应付和敷衍,让最终的推拒变得更不伤面子一些。 万琰也渐渐觉得谈话好像偏离了题意,变成了一些闲谈和瞎扯,后来就索然无味中结束并告辞了。 卢永茂梦想的是给卢嘉瑞能有机会博取功名和前程,注重的是学问和应试,万琰自己应试屡失,信心尽丧,显然不合适做卢嘉瑞的老师。 再说他注视曲儿的轻佻举动,甚至卢永茂觉得万琰只会把卢嘉瑞带坏而不会学好,到时做人做事都成问题,更别说前程与功名了。 推拒万琰之后,卢永茂虽也记挂在心,但始终碰不到也找不到较为合意的教书先生,为卢嘉瑞找老师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卢嘉瑞照常在村子里跟一班孩子们玩耍,倒是十分快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回 上公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回 落榜万琰失宜去教职 心切父母定议上公学(下) 溪头镇在聊城县里算是个很大的村镇,四五百户的人家摆布在一大片平原上,各式草棚、茅屋、木阁、砖瓦房都有,有贫家孤间,有一般人家的排屋,也有富人家的院落大宅。 村民住家房前屋后多半都种些果树或蔓藤瓜果,或干脆就开辟个菜园。春夏初秋之际,倒是绿茵遍地,瓜果飘香,一派欣欣向荣的田园乡村景致。 村落北边半里地是一脉葱茏的山岭,东西南三面则是一大片平整的田野,登上北边的山岭放眼望去,很辽远才再见到有山。 槐香河从西向东流向村子西侧,然后往南,再折向东边流去。 槐香河河面宽阔,是溪头镇的母亲河,农耕用水就靠它了。 槐香河跟县城的聊城河是相通的,但县城地势高,聊城河是一条支流,流入主河道之前筑有一个拦河坝,以便农事灌溉取水,所以航路就不能通达。 当然槐香河里鱼虾不少,有不少渔夫就以打鱼为生,捕鱼到镇上甚至到县城卖。 溪头镇周边远近也有不少的小村庄,不过三五十户人家的庄子,但远没有溪头镇那么大。 溪头镇上有一条小街,街上有食店,有杂货铺,有集市。小街上的小店每天都开张,吃的用的都可以买到,但大集市每三天一次,村上和周边远近的村子乡民来赶集,肩挑车拉把要卖的运来交易,想买的也是趁集市日采办。 集市日也是行脚商贩的好日子,贩运各式杂货或其它新奇物品来卖,赚钱讨生活。 溪头镇的村民以姓卢为主,其它杂姓只有不多的几户人家,也都已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参乎进来的了,而卢姓的远祖都是一家人,其实起初就是一户卢姓人家,时代久远之后就繁衍出一个大村子来,慢慢地演变成了市镇。 镇上人家的房屋就围绕着村镇中心的卢氏公祠布局开来。公祠成了村民的活动场所,除了祭祀活动外,镇上有什么其它公众活动都在公祠内或前面的小广场上进行。 紧靠公祠,建有三间房子,作为公学。 镇上村民虽然世代农耕,但依然十分希望镇上能出来个人物,好给卢姓家族光宗耀祖。族中按人丁摊派出资建了这几间公屋作为学堂,聘请教书先生给族中子弟授课。 族人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说卢姓祖上曾出过一个大官,也是贫穷出身,寒窗苦读,最终考中进士,做官做到刑部尚书。 这个故事一代一代的流传着,村民们都确信无疑,并一直就怀着很高的期望,期望亲眼看到进士上榜报喜差役进村,更期望看到卢姓大官衣锦还乡的盛景。 虽然这样的盛景即使在村里年纪最大的村民眼前都没有出现过,但是这并不妨碍溪头镇村民们怀抱着永不磨灭的憧憬。 当然,也不是村里所有的孩子都会到学堂来学经授业,虽然到这里来学习只需要分摊先生的工钱,花费很低,有的穷苦人家还是上不起或者不舍得上这个学堂。 还有一些富人家的孩子也不上这里学经授业,富家一是希望自己请先生单独教授更好些;二是不想自己的孩子跟穷人家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三是一同学经授业的十几二十个孩子年纪大小不一,也不利于孩子的学业。 卢永茂更是不想把卢嘉瑞送到这个学堂。 卢嘉瑞是三代单传的独苗了,出生以来就一直是卢永茂家对于未来的全部寄托,是心肝宝贝,尤其是卢永茂自己觉得失去了再添丁的希望之后,更是如此。 卢永茂比镇里任何一家都更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能踏上仕途,给卢姓家族给卢家光耀门庭。 他想的是请最好的先生来专心一意给卢嘉瑞教书授业。 虽然曾经请来的先生也都不尽人意,同时看到卢嘉瑞对读书授业没有什么天赋和兴趣,但卢永茂不愿轻易放弃。 卢永茂依然执着地认为,卢嘉瑞有一天会改变,会成为优学之人。因为他觉得卢嘉瑞显然比一般孩子聪明很多,只要把他的学习兴趣激发、挖掘出来,就一定会比谁都学得更好,考个秀才、举人是没有什么难的,甚至考中进士都完全是可以指望的。 但是卢永茂也一直饱受失望的折磨,虽然看到卢嘉瑞似乎越来越显得聪明于一般孩子,但始终没有看出来卢嘉瑞对学经授业有增加多少兴趣,反而是看到了卢嘉瑞对学经授业的越来越多的抗拒。 卢嘉瑞调皮捣蛋气走了请来的两位教书先生之后,连找合适的先生都困难。 卢永茂也渐渐地没那么信心满满了,甚至萌芽了失望的心里影子。 “瑞儿的学业真是一件烦心事,都这么大了,整天玩耍不是个办法。”一天旁晚,晚饭后,卢永茂在大娘房里,对大娘说道。 “是啊,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是应该好好的教养,将来有些出息,不能由着他无所事事,虚耗光阴。”卢嘉瑞虽不是大娘亲生,但大娘甚爱卢嘉瑞,而且家里别无其他孩子,她和二娘、三娘之间也无什芥蒂,几位娘们都视卢嘉瑞如己出,都还指望着在自己老去时卢嘉瑞给养老送终,所以大家对卢嘉瑞是一样真心的十分关爱。 “可就是一直没找到真正合适的先生来教他,不好的先生来教只怕教不好。”卢永茂靠在椅上,闭上双眼,似乎是对大娘说,又似乎自言自语。 “有人管教,总比没人管教,整天顽耍的要好。”大娘继续说道:“先生教的不就是四书五经之类古籍嘛,对瑞儿多少总有教益,怎么会不好呢?” “说的倒是个理,但先生对经义的讲解好不好不但会影响到应试成绩,还会影响儿子思考问题处理事情的态度。有些先生教的不好,还真的就是误人子弟嘛。”卢永茂说道。 “那也得尽快找个办法才是啊,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给放任下去吧?这样他不会有出息的。我们家可就指望他了。”大娘也是心里着急,但也说不出什么主意来。 “我不是也一直在想嘛!”卢永茂只好说道。 “你不如到三娘那里去,跟她讲讲,她见识比我和二娘广,也许能有什么好办法也不一定。”大娘说道。 “说的也是,我跟她说说去看看。”卢永茂说道。 卢永茂起身出门,向三娘房子走去。 走过两个回廊,卢永茂就来到三娘的房间。三娘正在外房火盘边烤火取暖,看到卢永茂,就站了起来,给卢永茂道了个万福,将卢永茂迎进房内。三娘说道: “老爷过来了!” “有点事情跟你聊聊,就过来你这里坐坐。”三娘是卢永茂三个妻妾中最年轻的也是容貌最美的一个,加之为卢永茂生下唯一的儿子卢嘉瑞,所以卢永茂对三娘自然是恩爱有加,心里的地位当然胜过大娘和二娘,虽然看起来并没到专宠地步,还表面上刻意的保持一定的平衡,但卢永茂骨子里更疼爱三娘。 很长一段时间,卢永茂更多的在三娘房歇息,哪怕是卢嘉瑞出生之后也是这样。 只是到后来,卢永茂拼命努力勤耕勤种,但几位妻妾肚子毫无回应,渐渐的力不从心之后,他也慢慢的对再生个一男半女失去了念想,加之卢嘉瑞也逐渐长大并就住在三娘房前天井斜对着的房里,晚上他就由着心情随便到那里歇息,不再刻意找三娘了。 但如此一来,卢永茂到三娘房中歇息的却反而更少一些,因为三娘琴棋书画皆有所通,又熟读四书五经,卢嘉瑞长大之后就经常自己教卢嘉瑞读读书、写写字什么的,卢永茂也就不常来打搅了。 “妾给老爷倒杯茶喝吧?”三娘说道。 “不必了,你坐着吧!我跟你说说瑞儿读书授业的事情。”卢永茂顺便就也坐在火盘边,伸出双手来取暖。 “唉,瑞儿是该好好的读读书了,整天混着过日子没有出息,将来家业如何托付得了啊?”三娘说道。 “我比谁都想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好彩弄个功名光耀门庭。只是不好的老师却会误人子弟,又找不到好的老师。就这么犯难了。”卢永茂说着无奈。 “老师好不好当然很重要,孩儿的志趣更要紧。瑞儿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在学业上,聪明是聪明,却不爱读书。”三娘也坦然说道,其实她是最不溺爱孩子的一个。 “这就要找一个学问好,还要能镇得住他的先生了。这样的人很不容易找得到的。”卢永茂说道。 “但找不到好的先生,也不能老这样放任他混下去嘛!”三娘说道,“开卷有益,有人教导总好些。” “你这些时候教导他读书,都教得怎么样了?”卢永茂问道。 “教他读了些经典书籍,也只能将一些浅易的经义讲解一下,深奥一点的我也不懂,也没有办法教更多,更不能引导他自己去理解经义了。况且我是他母亲,也不能让他规规矩矩地受教,不好老是骂他打他,如何能像老师一样教他呢?”三娘说道。 “我看先送他到镇上学堂去吧,先在那里读书,如果找到好的先生再请回来教他,这样不必虚耗光阴。”卢永茂想想,说道。 “巧的很,这些天我也正有这样的想法。我也听说那位老先生也是很有学问之人,至少不会耽误到哪里去。”三娘赞成道。 “既然你也这么想就最好,年节过完,新学年开始就送他去吧。”卢永茂就决定了。 两人再聊了一会天,天就已经黑了,三娘点上了灯笼,跟卢永茂说:“我去看看瑞儿。” 卢永茂说:“我也去看看,看他在做什么。” 按照三娘的日常时间安排,这个时间卢嘉瑞应该是看书,看约莫一个时辰,困了就睡觉。 三娘虽然对诗书懂得不算很多,但从小在乐坊妓院长大,时间很是富余,又受过一些专门的熏陶培养,书是读了不少,加之人也聪明机灵,虽不能说通熟经典书籍的奥义,一般典籍也都粗通,在妇人中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 正由于粗通诗书,且在妓院这种九流三教混杂之地长期厮混,使三娘相比别的妇人显得更有见地。 在卢永茂眼里,三娘就是个很有见识的妇人,有什么需要商议的疑难事都会地跟她商议,听取她的意见,而对大娘和二娘则只要告诉她们怎么做就行了。 正由于这样的缘故,卢嘉瑞小时候的启蒙老师其实是三娘,就算后来请过先生来教,很多时候三娘都亲自督促教诲卢嘉瑞的学习。 三娘一度自信她能够指导卢嘉瑞学好诗书典籍,去取得功名。但随着卢嘉瑞的逐渐长大,她终于明白了,尽管卢嘉瑞很聪明机灵,却对书籍始终没有很多的兴趣甚至有些厌倦,同时由于她是母亲,很难像教书先生一样严格地管束卢嘉瑞,让他专心于通盘地读书学习去做应试准备。 卢永茂对于卢嘉瑞的通过读书获取功名的期望,在三娘心里一直就感觉到前景黯淡,尽管她从未表露出来,同时也努力朝这个方向去想去做,去盼望奇迹发生。 卢永茂与三娘到卢嘉瑞房中时,卢嘉瑞正在专心致致地做他的地螺呢! 地螺是个很好玩的东西,用木头做成,用一到两寸大的坚固结实圆木头,截取约莫两三寸长,削成类似芋头形状,一头大一点,一头小一点,在小一点的一头中心打进一个方形大铁钉,铁钉留一小段在外边作为转轴脚,用编好的麻绳绕在铁钉上,从铁钉绕至螺体一半左右,一手握着,然后用力突然拉开麻绳,同时将地螺放到地面,地螺便会快速旋转。 玩耍比拼地螺时,一种是比谁的地螺旋转时间更长谁胜出;一种是一人将地螺施放在地上旋转,另一人要用力对准旋转中的地螺施放自己的地螺,目标是击打对方地螺致死,同时保持自己的地螺还能继续旋转。轮流进行,一方成功而另一方未成功,则成功一方赢得本轮,如双方均成功则本轮平局。 卢嘉瑞很喜欢这个游戏,因为卢嘉瑞喜欢赌胜。而获胜的关键除技术外,地螺材料的质地和做工很要紧。木头一定要坚固厚重有韧性的,铁钉要方形的熟铁棺木钉,麻绳要用软而韧的麻,还要三股编制,如两股编绳就不够混圆,会影响地螺转速和击打准确度。 卢嘉瑞已经丢弃了两个不太好的地螺了,前村的卢永义那小子常能赢他,这次他要做一个最好的,他要战胜卢永义,做个常胜将军,做个不败的战神。 对于卢嘉瑞,玩乐比读书更有吸引力。平时三娘吩咐他读的书,他基本上是能敷衍就敷衍过去,始终就没上心。但至于玩乐的东西,他却是特别的机灵聪明,在村里的玩伴中,每一种玩乐游戏他基本上都是最出色的。 卢永茂和三娘进到卢嘉瑞房门来时,卢嘉瑞正在专心致志地用刀削木头做地螺螺体,小小有些吃惊。 “父亲,母亲!”卢嘉瑞站起来做个揖。 “瑞儿,让你读的书读了没有?”三娘问道。 “读了两遍。”卢嘉瑞答道。 “要熟读,要能背出来,过两天为娘给你讲解。”三娘说道。 “瑞儿,你刚才做的什么东西?”卢永茂插话问道。 “做个地螺玩的。”卢嘉瑞说道。 “玩有时是要玩一下,但你娘叫你读的书要好好的读好,不读好书,以后怎么办?整天还无所事事的玩吗?你要长大了。”卢永茂说道。 卢永茂和三娘坐下了来。 “瑞儿,今晚你父亲与为娘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说你读书授业之事。”三娘继续说道,“你年纪不小了,以前也请过先生来教你读书,为娘也一直在管你的学习。请来的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又都辞了。为娘一直在教你督促你,虽然为娘粗通典籍,但毕竟学问不深,也不能说教得了你什么。” “孩儿愿听父亲母亲教诲!”卢嘉瑞站着,接茬说道。 “为父与你娘亲商量,觉得你要尽快的正正式式、认认真真地读书学习,以便将来应试,取得个出身和功名,为你自己也为卢家争得荣耀。”卢永茂说道。 “父亲说的是,孩儿应该好好读书学习。只是读书应试取得出身和功名是很好,但孩儿对枯燥乏味的书籍提不起兴致,读书出身本来也不容易,怕只会让父亲母亲失望。”卢嘉瑞轻轻的说道。 “瑞儿,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为娘知道,只是不能安心用心地去读书学习,如果能专心攻读,你一定比别人读得好,应试也一定比别人出色,考取功名是一定可以的。不要丧了自家的志气。”三娘鼓励说道。 “如今在村里学堂教书的余先生学问不错,听说教得很好的。为父和你娘亲商量着先送你到学堂去跟着学,不要再在家里这么混着过日子。到为父找到更好的先生时,再请来家单独教你。”卢永茂直截了当地就说了。 “如今年节也快过完了,新学年开始就去吧。去学堂之前为娘还会继续教你读些书。”三娘说道。 “是,孩儿遵命就是了。”卢嘉瑞知道父母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的,再说学堂里的学童很多就是他的玩伴,去学堂读书说不定更好玩。 “好吧,差不多就睡觉吧,不要玩那么晚。为娘与你父亲也要回去歇息了。”三娘说完,就和卢永茂离开了卢嘉瑞的房间,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孩子,要是读书有玩耍的那个劲头就好了。”在回房间的路上,三娘还念叨着。 “是啊,瑞儿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就是读书不入心。”卢永茂附和道,还带有些感叹,“要是真能好好地读书,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看有没有好的先生,你可要抓紧去找,到学堂去只是临时的办法,真正要应试,一定要有高人教授才行的。”三娘说道。 “那当然,我不是一直都在寻找嘛。”卢永茂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正当卢永茂与三娘要解衣歇息之时,曲儿急匆匆跑进来说道: “大娘请老爷到上房去。” 这么晚了,大娘究竟何事急着请老爷到上房去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罚背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回 浪声读书致哑嗓 一贯严格罚背书(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永茂和三娘商议,让卢嘉瑞先到镇上学堂读书,时辰已晚,正当要歇息的时候,曲儿跑来说大娘请卢永茂到上房去。 因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卢永茂不得已只好到上房去,三娘自顾自己安寝了。 卢永茂来到大娘房间,方知道大娘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她只是听说老爷和三娘计议卢嘉瑞上学堂的事,急着向卢永茂说说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大娘也很赞成让卢嘉瑞先到镇上学堂去读书,不能在家里空等,话语当中也少不了责怪卢永茂没有及时找到合适的先生来家教瑞儿。 卢永茂两边受责怪,虽然不舒服,也没办法,女人嘛,那心口嘴巴,管不了的。 溪头镇学堂其实不能算是一个读书授业的学堂,至少可以说读书还勉强说得过去,说要到这里授业就勉为其难了。 来这学堂就学的孩子大小不一,有六七岁的,也有十五六岁的,最大的一个竟有十八九岁了。年纪小的来这里接受启蒙,年岁大些的也在这里研读经籍求解经义准备应试。 学童中,有刚来的,也有在这里呆了多年的。学童们是来去自由,镇里的孩子们想来受教就来,当然要不想来了,新学年开始时就不来了。 穷人家的孩子来这里接受启蒙,读书识字,有的读两三年或三四年就回家干活去了,也算是略懂诗书了。有的孩子才来一两年便不来了,只认得一些字,只能算是读过书,不是目不识丁的了。也有富人家的孩子在这里接受启蒙的,开蒙后就自家请老师教导,然后去准备应试。 当然也有一些不算富裕的人家孩子,就在这受教,然后自己苦读,准备应试的。 正因为来去自由,教授课业安排灵活,断断续续进出学堂几次的学童也是有的。 教书的只有一位老先生,姓余名笠字达西,原本幽州府人,幽州被辽国所占,为躲避兵祸,南逃来到这里安生,都五十多岁了,留着一摞的花白的长胡子,就便在这里做了镇学堂的教书先生。 余老先生虽有些固执和一点迂腐,但学问根基是很不错的,也喜欢教书这行当,教导学生非常热心仔细,人品也正直可敬,深受镇上人们的信任,已经在这学堂教十五六个年头了。 老先生学问倒是不错的,独自教导这群年纪不一、程度不同的学生,他将学生分成不同的类别因材施教,轮流讲授,也够繁杂的。 过了元旦节,皇帝就下诏改元,这年是建中瑞国元年了。正月二十头,新学年开始。虽然不是十分的情愿,但也不是十分的抗拒,在开学前一日,卢嘉瑞被父亲卢永茂带到镇上的学堂,拜见余老先生。 虽然是镇里的学堂,卢嘉瑞初入学,拜师仪式还是必不可少的。卢永茂在旁做揖,卢嘉瑞就行了四拜之礼,算是正式进入师门。 余笠庄重地受了卢嘉瑞的拜师礼。 卢嘉瑞却没有那么认真,在下跪拜师中还瞄着眼睛偷看老师的表情,似乎要看看老师在接受他的礼拜时表现出什么样子。他在猜想这位老先生是不是很严厉的那种,但这会他还猜不出来。 拜师仪式之后,卢永茂跟余老先生寒暄了一会,交了一个学年的束脩,就带卢嘉瑞回去了。 卢嘉瑞就这样成为了溪头镇公学的一名学童了。 对卢嘉瑞来说,到公学来最大的变化是可以跟更多的玩伴玩耍,读书倒是次要的。在家里时虽然自由,但经常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一起玩,上学的上学,干活的干活,像他这样空闲的孩子不多。况且三娘对他读书的事抓的还是比较紧,一天到晚还是被关在书房读书的时候多。现在到公学来了,卢嘉瑞反而觉得轻松起来。虽然课堂要上课的,但有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玩伴,他甚至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不早点上公学来呢? 卢嘉瑞被归入程度最高的类别内,同类别的孩子有五个。一个比他大三岁叫卢嘉恭,在公学呆了三年了;一个比他小一岁叫卢嘉理,也是今年新来的,但以前曾在公学读过两年,由于家境状况辍学两年,今年是“二进宫”,重来;一个跟他同年的叫柴荣,已经在公学读了两年了;一个是他经常的玩伴卢永义,比他小一岁,也已经在公学读了两年。这几个都是读书有一定基础的,需要讲解些经义,教授写作诗文。但实际上这些对卢嘉瑞来说都是熟习过的,三娘的督促教习为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他变成了课业最轻松的学童。 由于卢嘉瑞家境好,人也聪明,读书不费力,加上也比较大方,同时对各项玩乐又比较精通,其他同学都爱跟着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公学里学童的头儿。卢嘉瑞很享受这样的地位,这给了他很多的快乐,是呆在家里所不能有的。 “上学真好!”卢嘉瑞真的时常这样想道,尤其是放学后带着一群小哥们出去顽耍时,更是快乐无比。 但读书毕竟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在古板的余老先生教导之下。这位老先生做事、做人与教书一板一眼,绝不含糊,而且管教十分的严厉。教书的时候,他就拿来一把戒尺,要不放在讲台上侍候,要不就直接拿在手中挥舞,捣蛋的、不听话的、读错的、屡教不会的,都得打手心,打的力度就看所犯错误的程度,还看老先生的心情。老先生打手心可不管大的小的,也不管富的穷的。卢嘉瑞对此有一点畏惧,虽然他被打的次数并不多。他诗书基础比别的学童好,也机灵得很,知道避忌不能吃眼前亏,就算心里躁动不安,在课堂课业上依然表现出安分顺从的样子。 卢嘉瑞每日早饭后就跑到学堂去,到授课的屋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余老先生没到之前大家叽叽喳喳说笑打闹,课堂变成欢乐天地。一听到外面一两声干咳,伴随着脚步声,大家知道余先生就要进来了。大家迅速安静下来并坐在自己的课桌后小板凳上,余先生一进来站到讲台前,就一起站起来,对着余先生鞠躬,齐声喊道: “先生早安!” 这既是向余先生请安,也是向孔圣人请安。因为讲台的墙面上就挂着孔夫子的画像,画像两边还写着两行字,右边:孝养父母,左边:奉事师长。 卢嘉瑞入学后的第一日,就因为不熟悉规矩被余先生打了手心,当余先生进来时,他还在卢永义桌子边手舞足蹈大声说着地螺游戏的事,结果等大家请安之后,余先生就板着脸问道: “卢嘉瑞,你可知道知书识礼是什么意思吗?” 卢嘉瑞这会已经知道犯了错,说道: “弟子知道错了,我应该在座位上坐好,恭候老师到来。但我初到学堂,不够熟悉规矩,敢请老师原谅!” “你知道错了就好,上来吧!”余先生说道。 卢嘉瑞走到讲台边,他不知道先生要做什么。 “伸出左手,打开手掌。”余先生命令道。 卢嘉瑞这时明白了,先生要打手心,他觉得有些委屈,因为不熟悉规矩,也有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怎么还要打呢? 余先生果然是重重地打了他手心一下,一边说道: “知书识礼,也只有知礼才能读好书,你要记着。今日念在你初来乍到,也是初犯,只打一下,以后再犯起码打三下!” “记住了,以后一定改正。”卢嘉瑞朗声回答道,“多谢先生教诲!” 既然都已经被打了,就干脆表现好一点让先生高兴一点吧,虽然他依然感觉到有些冤枉。这就是卢嘉瑞的想法。 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余先生开始授课。 授课内容无非是读书、背书、讲解和写作教习。所要读和背的都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左传等四书五经之类经典书籍。讲解的就多一些,除了背诵的这些,还有诸子百家的书籍。这些书籍都存放在学堂的大书柜里。这都是余老先生授课的范围,十五六年都是这么循环往复。学童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余先生授课的方式和内容始终是一样的。由于是泛泛而教,学生并没有深入学习钻研,这么多年来除出过两个秀才外,并没有十分出色的学童出现,以传扬溪头镇学堂及余老先生的美名。 每日都是在朗读、背诵、讲解、教习间轮流,半个时辰轮换一下,学生都一起上课,但年龄大小不一程度不同的学生在不同的受课时段得到不同的教益。 “各位学童,年节已经过完了,该要好好读书了,不要将心神还停留在年节好玩之中。今日有两个新同学,大家认识一下。我叫到的站起来。卢嘉瑞,——,卢嘉理。” 介绍完两个新同学,余先生又说道: “今日从教《大学》开始,先朗读、背诵,然后为师给你们讲解。” 余先生大声说道,年纪虽老,声音却很大,响亮而且有力,一听便知他是一个久惯读书之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余先生领读,学生们跟着大声朗读。学生的声音虽不算的很整齐,但也响亮。卢嘉瑞的读书声显得有些突出,他是头一次进行集体朗读,有些新鲜感,也不知道控制力气声量,同时他也有意尽量表现,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扯开嗓门来读。 但跟着朗读了五节六七遍下来,卢嘉瑞开始觉得吃力了,嗓子又累又涩,怎么喊也不出声音来似的。到第八九遍时慢慢就只是嘴巴的一张一合,压根就没出声了,而余先生的要求是读十遍。 这时,余先生站到他的面前,盯着他,问道: “卢嘉瑞,你为什么没有跟读?能背出来了吗?嘴巴乱张,连口型都不对,你以为为师老了,可以蒙的么?” “老师,我没有蒙您,我在跟着朗读啊,只不过声音不像先前大了。都读得有些累了。”卢嘉瑞站起来,略带点倔强的神态说道。 “你不要跟为师狡辩,你有没有在认真读,为师听得出来,看得出来。别以为刚才打过你了,就不会再打,只要违反规矩,我一样会打的。”余先生说道,态度很严正。 “可是我确实是在跟着朗读啊!”卢嘉瑞感觉到委屈,因为他臆想中的确是在跟着读的。尽管他也许是实在不习惯一次朗读这么多遍这么久,太累了,精神游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在跟着读,只是感觉仍是在跟着而已。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狡辩。 “俗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认真读,读多了自然就理解其中奥义,为师再讲解一下,你就会明白清楚了。”余先生说道。 “是,老师,弟子明白!”卢嘉瑞答道。 “好吧,你背出来。就刚才诵读的五节。你能背出来就免打手心,要背不出来,那就只好打了!”余先生说道,似乎已经算是妥协或网开一面了。 但这对卢嘉瑞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些经典他本来就已经很熟,在家时三娘已经训导他熟读并背诵过。余先生的一点妥协让他来了精神,他努力提高了声音背诵了一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真是一字不差!其实卢嘉瑞早已背过并已熟记,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很好!坐下。学童们,你们都看到了,卢嘉瑞虽然跟读时开始很用劲,慢慢就有些松懈,但关键的是已经能背出来了,这很不错,说明他读书是认真的。你们中还有谁现在能背出来的吗?能背的举手我看看?”余先生不但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台阶下,还又对其他学生提出要求,不愧是做老师的高明。 但是没有人举手,课堂上显得很安静。也许还有谁能背出来的,但这时都不想出头。因为学童们都没有把握能一字不漏背完五节,而大的孩子都明白这时出头,要有一点差池,余先生一定不会让你好受的。小的孩子就更不敢了。 “好吧,你们都还没能背出来,以后要多熟读熟记,回家后也得多温习朗读背诵。现在先下课,放尔等一会风。” 余先生走回隔壁他的房子。学童们则大多走到课堂前院子去玩耍。 院子很不错,有一个小水池,上面放着一块大石头,水池旁边是一个大大的木架,几条藤树攀到木架上,木架下面是一个石台子配着四个石凳子。夏天藤树枝繁叶茂时,这也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但这时藤树还是光秃秃的,没有叶子。藤架旁边是一块空地,空地的前边则是一块菜地,是余先生种菜的地方。菜地以外则是一遍树林。这个小院就是学堂的学童课间放风的地方。按余先生的规定,课间是不允许跑到到院子外边去的。 卢嘉瑞到石凳子坐下,卢永义就追过来,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道: “嘿,卢嘉瑞,你真不错!初初上学就敢这样跟余先生顶牛,想不到啊!” 卢永义比卢嘉瑞小一岁,已经在公学读书有两年时间了。 “这算什么嘛?余先生也没什么可怕的,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卢嘉瑞似乎有点得意了,一下子有些神气活现地说道。 “余先生一向是很严厉的,谁他都敢打,我们都有些怕呢!”另一个围上来的说道,比卢嘉瑞大三岁的,叫卢嘉恭。 “柴荣去年曾经被连打七下,每下都很大力的,痛得都哭出来了。” 卢永义指着身后的一个同学说道。 “没有哭出来好不好?就你胡说!”被指叫柴荣的争辩道。 “眼泪都滴溜滴溜地淌到地上了,还不叫哭?哈哈哈!”卢嘉恭高声说着,引领大伙都笑了起来。 “总之没有哭声,就不叫哭!不像你,被打两个就拼命叫疼,像狗叫一样耍赖,看着可笑!”柴荣说道,“你们不要笑我,当心轮着自己吧!余先生怕是皇帝老子都敢打的。” “不过卢嘉瑞你也够厉害,怎么就背出来了?今天才开始读的书呢!”卢嘉恭赞赏的眼神说道。 “是啊,卢嘉瑞,你怎么这么快就能背出来的呢?”这时几个小年纪的同学也围拢过来了,叽叽咂咂声中带着羡慕神色问道。 “当然,这就是我的本事,天生的,难不倒我。”卢嘉瑞颇为得意地说道,心里想这其实是早已背熟的了。 “有什么秘诀吗?”卢永义问道。 “好吧,告诉你们一个小秘诀,朗读的时候要一边读一边记,每一遍朗读的时候都要边读边记,嘴巴在读脑子在跟随记,这样可以加快记住,很快就可以背出来了。一般人只管嘴巴跟读,不用心跟记,就不容易熟记了。”卢嘉瑞非常讨巧地临时编出来一个秘诀来,但看来又没人能说没有道理,这让卢嘉瑞感觉更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 这班学童在聊天玩耍中,时间过得很快,上课时间又到了,余先生从他的屋子走出来,走向课堂,干咳一声,叫道: “开始上课了,在外边的学童,都进来吧!” 于是,同童们又都回到课堂上课去了。这时的卢嘉瑞才意识到自己尿急,赶紧跑到茅房去解急,当他再回来课堂时,余先生正在讲解刚才朗读的《大学》章节的经义,进门就被余先生叫住:“站住,怎么回事?又是你卢嘉瑞!” “尿急,上茅房。”卢嘉瑞大声说道。他觉得要理直气壮地说,否则更会遭人取笑。但课堂上还是笑成一遍。 余先生只是眼睛盯了卢嘉瑞一会,最后还是有点微笑的样子,说道: “以后课间休息要及时喝水,及时解手,不要耽误时间了。坐到位子上去吧!” 这次,余先生总算没有要责罚卢嘉瑞的意思。(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回 罚背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回 浪声读书致哑嗓 一贯严格罚背书(下) 讲解经义完了,终于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卢嘉瑞如逃出监牢重见天日一般,一溜烟跑回家里。父亲和三娘已经坐在厅上,等着他回来了。 “瑞儿,课堂怎么样?先生教授些什么书啊?”三娘一见到卢嘉瑞进来,首先抢着问道。 “朗读、背诵《大学》,然后讲解经义。”卢嘉瑞回答道,虽然想尽量讲得轻松和清晰些,但在卢永茂和三娘听来,卢嘉瑞嗓门已经是非常吃力和沙哑的了。 “怎么讲话这般沙哑的?”卢永茂问道。 “朗读《大学》五节,有十几遍,还要背诵,我开始读得太大声了。”卢嘉瑞老实的说道。他也不想让父亲母亲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读这么多遍,你不要太用力读啊,搞坏了嗓门怎么办呢?”这时大娘和二娘也进来了,已经听见了刚才的说话,大娘说道。 “要不下午就不要去了,养养嗓子,等说话正常了再去。”二娘接着说道,“这余先生也真是的,怎么让孩子读这么多遍的!” “没事,下午不用读书了,都是听讲。”卢嘉瑞用哑着的嗓音说道。 “说起来老爷也真是的,早说要抓紧找个先生来家教瑞儿,老说找不到,要不然就不必瑞儿去受这样的罪了。”大娘继续说道。 “我是一直在想办法找的,我比你更着急,找不到好的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应付,那样更会耽误了孩子的学业。”卢嘉瑞有点愧意地说道。 “也不必责怪谁了,好的先生确实是很难找到的,让瑞儿暂时上镇上的公学也是商量过的,一旦找到好的先生就让瑞儿回家受教。再说上公学也有一些好处,大群的孩子一起读书学习,更有些乐趣,要不然就将他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跟先生苦读研习,久而久之,孩子的灵性都失却了,因而迟一点请先生来家单独教习,亦不算得是一件坏事。”三娘说话显得更有情理些。 “是啊,学堂上也是个好地方,大家一起上课读书,不像在家就一个人那么闷。”卢嘉瑞附和三娘的话,倒不是因为亲生的原因,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大学》不是为娘都教你读过的吗?对你应该不难啊!”三娘说道,“背诵也背过的,经义也约略讲过的。” “是啊,幸亏娘亲以前教过孩儿,上午孩儿就在课堂上背出来了,这么快就能背出来,其他同学都很佩服呢!”卢嘉瑞当然把被罚背书的事由略了过去。 “叫个郎中来看看瑞儿的病吧,嗓门都哑成这样了。”大娘提议道。 “不用的,家里有草药,就将罗汉果加些金银花、甘草煲茶喝就好了。”卢永茂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病,郎中来也没用的,也就是开些凉茶方子而已。” “现在吃饭吧,吃完饭还要上学堂,不要耽误了。叫曲儿将药煎好,一会吃完饭上学前就让瑞儿先喝一碗。”这时三娘说道,大家才又想到下午还要去学堂,现在不过是回家吃午饭。 卢嘉瑞家离学堂并不远,穿过几座房子的夹巷和一小片竹子和树木林地,再走过一片水塘和菜地,就到了学堂前的小广场。从家里出发,不必赶,也就一碗茶功夫可以来到学堂。 这时卢嘉瑞看到卢嘉恭也来了,同在一条路上。 “嘿,卢嘉瑞,嗓门好点没有?”卢嘉恭问道,“你往后不要读那么大声嘛,开始时就都是听到你的读书声,别人的声音都被你盖过了。” “没什么,过两天就没事了。”卢嘉瑞回道。 “今天是集市日,等下放学了,去逛逛如何?”卢嘉恭问,他喜欢逛集市玩,有时还买点零嘴吃,虽然年纪是学堂里最大的,但极贪玩,课业可就不怎么样了。 卢嘉瑞听说过卢嘉恭的事,他没了父亲,又没有兄弟姐妹,就跟母亲相依为命,本来不喜欢读书,只是老母亲觉得不读点书,往后长大了目不识丁,更会被人欺负,坚持要他到学堂来,他没办法只好应付着来上学。 “好啊!”卢嘉瑞也喜欢逛集市,但卢嘉瑞除了喜欢吃的,也很喜欢各处看看,尤其喜欢看别人做买卖,他觉得做买卖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下午的课堂,余先生讲解《大学》的经义,穿插讲些典故,间或又诵读一下早上已经朗读了十遍的经文。 “安静,现在开始上课,为师开讲《大学》里上午诵读过的五节经义。”余先生拿戒尺敲敲桌子,说道。 学童们在嘈杂声中安静下来。余先生开始讲解《大学》的经义。当余先生讲到第二节之“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时,逐句讲解说道: “‘物格而后知至’就是探究事务之理后才能得到正确之认知;‘知至而后意诚’意指有了正确之认知后才能做到意念真诚;‘意诚而后心正’就是意念真诚后才能端正自己之心意;‘心正而后身修’即是心意端正后才能修养好自己之品德;‘身修而后家齐’意指品德修养好后才能安定理顺好自己之家族事务;‘家齐而后国治’家族事务安定理顺好后才能治理好自己之国家;‘国治而后天下平’意思是说国家治理好后才能使天下太平。这几句经文,从自身心意,到言行,到家庭、家族,到国家,再到天下,逐层递进,引申出了一个伟大人物应该具有之崇高理想,以及实现这种理想之途径,简单说就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先生,我有疑惑!”卢嘉瑞本不怎么用心听,因为这些三娘都跟他讲解过,意思大同小异的,但他倒是有不少的疑问是三娘所没有能够解答的,他不由得就在课堂上提出来。 “嗯,什么疑问?”余先生问道。 “这《大学》说高尚之人都要以平天下为己任,那所有人都要做高尚之人吗?”卢嘉瑞问。 “当然,读书人就要使自己因为读书而变得高尚,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余先生答道。 “那孟子却又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孔子、孟子都未曾能得志伸展于国家天下,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就更应该求得自己之生活快乐?”卢嘉瑞问道。 “当然,读书人追求之崇高目标不一定能够实现,但仍应该努力。”余先生说道。 “有很多人本就没有机会读多少书,更不用说去应考获取功名,然后逞志于天下。就算去应考科场,能出头者也是寥寥,嗯,比如先生您就没考上举人,还要有什么崇高理想么?”卢嘉瑞继续问,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孟子》之《滕文公章句上》有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怎么不看?不能读书或读书不能出息者,就将是劳力者,将来只能听从读书有出息者之管束治理!”余先生说道,他并不介意卢嘉瑞说他科考不举,顿一顿,继续说道,“老夫科考未能高中,就用心教授尔等,希望尔等能替为师挣出个荣誉来!” “多谢老师,弟子明白了!”卢嘉瑞说道。 “还有谁有疑惑的么?没有,就先下课,放风去吧!”余先生说罢,便走出课堂,回他的小屋去。 余先生一走出门口,同学们便都一起走出课堂,到外边的院子去。同学们围着卢嘉瑞,都论说他胆子真大,敢跟先生这样提问,以前都没有人敢这样的。 “为师者,授学解惑乃其职分也!”卢嘉瑞笑着说道,“你们有什么疑惑,也可以提问的,余先生不会怪罪,先生应该欢喜这样的学童才是。有疑惑,能提问,说明这个学童读书认真哩!” “好像你说的话倒是有些理,但我猜余先生心里正恼你,给他多添困扰。”卢嘉理说道。 “你还说到他科场失意,戳到痛处,表面上不说,心里敢是愤恨你哩!”卢嘉恭说道。 “先生怎么会恨我呢?我说不会他就不会,先生教课,我提问,说明先生教的课我认真听了,没有疑惑,没有提问,先生也不知道我等认真听讲没有。”卢嘉瑞说道,“至于说先生科举不第,先生早就认了这个命,没什么可怪的!” “人都要面子的,自己不得意处,谁也不愿意让别人抖出来说,就算我等粗俗之辈都不乐意,更何况读书人,还是教书先生呢?”卢嘉恭说道,“不信我跟你打个赌,看看先生是不是心里对你有恨意。” “怎么打赌法?”卢嘉瑞对打赌倒是很有兴趣。 “那边菜地上的菜是先生的心肝宝贝,上次俺们几个在放风时到菜地边上玩耍,卢嘉理不小心踩坏了一颗菜,竟被先生用戒尺打了三下手心,还罚站了半个时辰。”卢嘉恭说道。 “你还说我呢,都是你自己,有一次走过菜地边,跌倒弄坏了两颗菜,被先生打了,后来居然有意推我一把,害得我也受一次罪。”卢嘉理说道。 “说半天,怎么打赌法,让我也去踩坏两颗菜么?”卢嘉瑞问道。 “就是,你去踩烂两颗菜,让卢永义去报告先生,看先生怎么罚你,罚得狠不狠,就知道先生对你有没有恨意了!”卢嘉恭说道。 “怎么分输赢?”卢嘉瑞问道,“输赢后怎么奖罚?” “如若先生打你手心少于三下,就算你赢。”卢嘉恭说道,“你要输了,放学后就请俺们几个到集市上买肉包吃,每人一个,怎么样?” “要你输了呢?”卢嘉瑞问道,“按你说的,好像就认定我定然要输的一般,这叫什么打赌!我赢了,你也得请咱们几个到集市上买肉包吃!” “行,我愿意,可是俺没有钱,请不了!”卢嘉恭一下急了,说道。 “嘿,那你打什么赌啊?”卢嘉理说道。 “不请咱们吃肉包也可以,你若输了,给我磕四个响头也行!怎么样?”卢嘉瑞笑着说道,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有说卢嘉恭不敢的,有说便宜了卢嘉恭的,有说等着吃肉包的,更多的是撺掇卢嘉恭赌一把的。 “好,行!”卢嘉恭气胀了,说道,“我输了,我给你磕四个响头!” “好,一言为定!”卢嘉瑞说道。 “那你去踩吧,让卢永义叫喊一声,余先生听到有人踩坏他的菜,一定会赶过来看的。”卢嘉恭说道。 “我不喊,要喊,卢嘉恭你自己喊!”卢永义连忙推辞道。 “我要赢了,吃肉包子有你一份,喊几声都不敢?”卢嘉恭不满地说道。 “不必吵了,你们跟我来,我不但要拔了菜,还拿到课堂去,不劳你们叫喊!”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走到菜地边,大伙跟着过去。菜地上种有一片大白菜,长势不错,卢嘉瑞挑选了靠边的两颗长得最高大的拔了,然后说道: “咱们回课堂去吧!” 卢嘉瑞拿着两颗菜走,大家就都跟着回到课堂上。卢嘉瑞把拔来的两颗大白菜放到桌子底下,等候余先生来授课。 不多久,余先生便从他的小屋走出来,重新回到课堂讲台上。他倒有些奇怪,这次放风学童们都不用叫唤便都回到课堂上坐好了。余先生又开始讲解《大学》经义,说道: “‘所谓意其诚者,毋自欺也’,意思就是所说之意念要真诚,不要自己欺骗自己。真诚之意念很要紧,欺骗既欺骗不了自己,也不能欺骗得了别人,因此要诚实,不要骗人,言行举止要秉着真的态度。‘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这一句,意思什么呢?是说像厌恶腐烂发臭之气味,像喜爱美丽之女子一样,明白无误的表达真诚,这样才叫心安理得,能够坦然面对所有人。‘故君子必慎其独——’” “嘭——嘭——”余先生一句话未说完,课堂上有人放了一个巨响的屁,同学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大伙一齐将眼光转向聚焦到卢嘉恭身上去。 “嗯,卢嘉恭,怎么回事?”余先生大声质问卢嘉恭道。 “对不起!先生,是俺实在忍不住放的一个响屁。”卢嘉恭站起来,说道,“俺本想忍住慢慢的放出来,可是方才听先生说的,做事要诚实,不要欺骗,俺怕没有声音,一会有屁臭味,大伙还东推西赖的不好,倒不如放出声响来,不想却放得这等大声响!” “你——卢嘉恭,你——,嗨!”余先生被气得话都说不顺。 课堂上的其他学童则都哄笑不已,卢嘉恭尴尬地站着,余先生也不好处罚他。好半晌,余先生拿起戒尺,在讲桌上敲了敲,说道: “卢嘉恭,你坐下!屁,乃肚里之气,总归要出来的,但人皆‘恶恶臭’,往后谁要有屁放,举手报告,为师准你们到外面去放了再回来,就如同上茅厕一般!” 卢嘉恭坐下,学童们的笑声这才平息下来。 “先生,方才听先生讲解,说人都是厌恶腐烂发臭之气味,喜爱美丽之女子,这都是自然一定的么?”卢嘉瑞站起来,问道。 “是,这可以算得是自然一定之理。”余先生回答道。 “那先生也一定喜欢美丽之女子咯?只是我们学童都知道,先生先前在溪头镇曾独居了多年,一直到前年才找寻了师母相伴,弟子以为先生是特别之人,不喜女子哩!”卢嘉瑞说道。 “喜欢和得到是两回事,有些东西人人都喜欢,但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余先生说道,“好,为师继续讲经义!” “先生,弟子还有话说,跟经义也有关!”卢嘉瑞赶紧说道,“方才先生说要诚实做事,不能欺骗人。弟子有一事要向先生禀报!” “又有什么事了你?”余先生问道,这卢嘉瑞刚到学堂,就不断的搞事,弄得余先生颇为意外,也有些不快,“说吧!” “我娘亲家乡有个习俗,就是刚上学堂之学童要在先生家拿一两颗菜回家,以表示承受先生教诲,汲取先生才学之意,方才弟子就在外面先生之菜地里拔了两颗大白菜,请求先生原谅弟子不请先拔之罪!”卢嘉瑞从桌子下拿出那两颗大白菜,放到桌面上,说道,“弟子本想拔了就偷偷拿走,先生教导我等要诚实做事,弟子如今如实禀报先生!” “你娘亲家乡有这样之习俗?你怎么不先禀明为师呢?糟蹋为师之蔬菜,你——”余先生又是一阵气,“要其他学童都像你,一个人拔两颗,我菜地之菜怎么够你们拔?为师还吃什么?” “先生,拔也不打紧的!”卢嘉瑞说道,“弟子明日会拿一大块肉来孝敬先生,如若其他同学都跟弟子一样,那先生就有很多肉吃了,以菜换肉,何乐而不为?” 一听卢嘉瑞这么说,余先生也不好再责怪卢嘉瑞,一想,其实也不错,这卢嘉瑞虽说不安分,但也算有理有节,是聪明人。 “报告先生,卢嘉瑞讲假话,他是与我打赌去拔先生菜地里的菜,为了不被先生责罚才撒谎,方才同学们都看见的!”卢嘉恭看余先生似乎没有对卢嘉瑞进行惩罚的意思,赶忙站起来说道。 “可有这回事?”余先生转而问卢嘉瑞道。 “是有这么回事。弟子本来就要拔菜的,卢嘉恭却为了能让弟子到集市上去买肉包子给他吃,非要与弟子打赌,于是弟子就顺便同意了,也算对他嘴馋,做事不踏实之一点小小惩罚!”卢嘉瑞说道,“弟子明日要拿肉来孝敬先生的,如若不是娘亲吩咐,如何说得?” 余先生点点头,又想到方才卢嘉恭放的臭屁,便说道: “卢嘉恭,你不要说了,为师相信卢嘉瑞并未撒谎,你也不要再纠缠,不要做人所厌恶之‘恶臭’了!” 卢嘉恭也无法再争辩,只好不做声。 “好,你等安静,为师继续讲解《大学》经义。……” 下午下课之后,同学们一齐出到外面地坪,卢嘉瑞手里还拿着两颗大白菜,便对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就在这儿磕头吧!我这辈子算是头一次有人给我磕头了,要响一点哦!” “卢嘉瑞,俺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这等当真!”卢嘉恭笑嘻嘻说道。 “我却不开玩笑,要是我被先生打了手心时,我看你非但看我笑话,完了还要我到集市上买肉包给你等吃呢!”卢嘉瑞说道,“就是方才我在课堂上回先生问话时,你可是一副要死争到底的声气!” “你小小年纪,比俺还小,就让俺给你磕头,你就不怕折寿?”卢嘉恭又说道。 “说话算数,愿赌服输,方才课堂上还听先生讲解做人做事要诚实,如何这一会功夫就忘了?”卢嘉瑞说道。 “愿赌服输,该磕头就磕头!”旁边的其他同学则起哄道,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多,“说磕头就磕头嘛,又不亏钱!” “男子汉说到做到,说话不算数,算什么男子汉,你要不磕头,往后我看你便如同看到女子一般了!”卢嘉瑞说道。 “说磕便磕,又怎的?”卢嘉恭就在卢嘉瑞前面,在同学们的叽叽喳喳吵嚷声中,飞快地跪地连磕四个头,才起来。 “嗯,不错,这算有骨气!”卢嘉瑞说道,“你们谁会因他对我磕头取笑他轻视他么?” “没有!没有!应该磕的!”大伙应声说道。 “好吧!我虽然赢了,但我还照样请大家伙去逛集市,请大伙吃好吃的东西!”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和卢嘉恭就要去逛集市,问谁还要去的?卢永义和柴荣听说了也要去,于是四个同学就一起去了。还有两个年纪小小,不到十岁的也想跟着去,但卢嘉瑞嫌他们年纪小,坚决不让跟去才罢了。卢嘉瑞还想叫卢嘉理一起去,但卢嘉理说: “我不去。” 为何卢嘉理不去呢?卢嘉瑞一干少年到集市上去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服输认大哥(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回 逛集市赢钱请馋客 赌嘴功服输认大哥(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邀同几个少年同学一起到溪头镇集市上去逛,卢嘉理却说不去,一问才知道他得赶回家帮忙干活,去不得。 于是卢嘉理回家,卢嘉瑞、卢嘉恭、柴荣和卢永义几个就结伙去逛集市。 溪头镇集市是三日一集,就是每隔三日有一个集中的集贸市场,周边乡民集中赶集。 集市这日远近的村民们便都挑来运来各种农副产品及手工业品来赶集摆卖,当然各地的小商小贩也运来各种杂货贩卖,也有趁着集市来收购农家货品贩卖到外地的。 人们来赶集,卖掉自家出产的物产,买回去家里需要的物品。有些人来赶集则是纯粹的来凑热闹玩的,当然看到喜欢的东西也顺便就买了。 孩子们跟着大人们出来赶集,除了看热闹,则更多的是为了能够央求大人给买些好吃的,因为集市上很多的甜的酸的香的辣的煎的炸的各式小吃铺子摊点摆着,味道诱人,孩子们是抵挡不住诱惑的。 卢嘉瑞几个少年合群来到集市上,其时已是日头西偏时分,但那条长长的小街上依然还非常热闹,人声鼎沸。其他几个同学围着卢嘉瑞走,卢嘉瑞找来一条竹签,将两棵大白菜根穿过串起来,就一手拿着走,俨然一个小头目。 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中前行。 溪头镇小街上,瓜果蔬菜、蓝儿框儿、犁儿耙儿、桶儿笼箱、桌儿凳儿,粉脂摊、草药摊、针线摊、首饰摊、鞋帽摊,杂货铺、糖饼铺、酱油铺、豆腐铺、布匹铺、打铁铺、米铺、肉铺、炒菜铺、面饼铺,等等,各式摊点店铺一溜儿铺排在两边。 几个少年边走边看看,时不时这问问那问问的。 卢嘉瑞更多的只是看看,不说话,这会他明显感觉到讲话吃力,讲话声音不响了。但他喜欢看别人怎么做买卖,经常在一个铺子或摊子边上看半晌,看小二是怎么吆喝的,怎么算钱收钱的。 一阵浓香飘过来,之后又听到吱吱的油炸声,几个少年同时注目到一个油炸摊子上。 “真香!”卢嘉恭首先若有所欲地说道,“一定很好吃!” 卢嘉恭是一个见到好吃的就来精神的人,吃成一个魁梧到有些胖乎乎的身躯,见到他就不会觉得他家里穷困。 大家一起走过去看,只见摊主正在油炸花生饼、大蒜饼和黄豆饼。白色的米浆和着花生或黄豆或切成小段的大蒜叶茎,用勺子舀到圆形铁片模子上,放到油锅里,吱的一声,一会儿就浮上来,慢慢儿颜色变黄,最后成为黄灿灿的一个圆饼儿,再过一会就被夹起来搁到围在油锅边的铁丝网圈上,还不断的滴着油,油滴完了就放到桌子上盘子里卖了。 “做这东西看来也不难啊!”卢嘉瑞说道,“看了,我也会做。” “不要以为容易,事情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卢永义说道。 “我看最要紧的是好不好吃,吃不到,看也白看,说也白说,都不如吃来试试。”卢嘉恭最上心的还是在吃上。 “那大家都买个吃吃看?”卢嘉瑞问道。 “买?咱们哪有钱?只能是想想了。”卢嘉恭一副无奈的的样子,“你有钱可以买来吃,俺们几个买不了的。” “那我就自己先买个来吃,看好吃不好吃。”卢嘉瑞说,有点故弄玄虚的神情,“等我吃了,再告诉你们什么滋味。” “一起来玩,当着俺们的面独食,怎么好意思呢?要自己吃,下次你自己来时再买来吃吧!”卢永义说道。 “卢嘉瑞自己买来吃也没有关系,我觉得,当面不当面的有什么关系?谁叫你没钱?”柴荣说道,还是老实本分的说辞。 “俺知道卢嘉瑞没有这么小气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卢嘉恭说道,“你今天是第一日到学堂,给同学们打赏一点吃的,结交个好弟兄,也是应该的嘛!” “哈哈哈!还是卢嘉恭嘴巴利索,说得好。我也是逗逗你们而已,要吃肯定是人人有份,我怎么会独食呢?我卢嘉瑞真不是那种小气鬼,卢永义跟我也一起玩过这么久,怎么不知道呢?往后大家都是兄弟。”卢嘉瑞声音沙哑,但还是很用力的说话道。 卢嘉瑞转过头问摊主: “大叔,多少钱一个油炸饼?” “这位小郎官,三文钱一个,花生饼、黄豆饼和大蒜饼都一个价。怎么样?来两个?”大叔回答道。 “六文钱三个怎么样?”卢嘉瑞伸手摸摸袋子,说道。 “这位小郎官,小本买卖,已经很便宜的了。”大叔说道。 “多要就便宜一点嘛,生意多做才能多赚。”卢嘉瑞努力劝说。 “不行的,三个饼也不多,赚不了什么钱的了。”大叔一边在忙一边说道,有点不耐烦,看来他还没有碰到过这也讨价的。 “那这样吧,十文钱四个,怎么样?我就剩十文钱,但四个小伙伴一同来的,都想吃您的饼儿,也不好不给谁,您要不同意,我想买也买不成。”卢嘉瑞继续问道,不管大叔不耐烦的样儿。 “唉,你这小哥真会磨人,买个饼吃还要讨价还价!”大叔还是不大乐意松口。 “大叔你要想想,咱们几个吃了觉得好,以后还会经常来买,也会告诉别的亲友,你的生意可就越做越多了。”卢嘉瑞颇有神色地说道。 “这位小郎官真会说话。好吧,算了,就给你十文四个。不过不要告诉别人我这样卖给你啊!要都这样卖的话,我可就要亏本了。”大叔终于拗不过卢嘉瑞,有点舍不得似的说道。 “谢谢大叔!好买卖!”说罢,卢嘉瑞掏出两个五文钱放到桌子上,自己一手还拿着大白菜,一边就拿起了一个花生饼,一边招呼同伴们挑选,“每人一个,花生饼、黄豆饼或者大蒜饼,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于是,三个小伙伴都靠过来拿饼。卢嘉恭手脚最快,也拿了个花生饼,边吃边说道: “真的很香,不错,很好,卢嘉瑞够意思的。” 但柴荣却跟摊主大叔要了一张树叶,将拿来的花生饼包起来,放到怀兜里。 “柴荣怎么不吃啊?”卢嘉瑞好奇地问道。 “不急,等会回到家再吃。”柴荣有点腼腆地说道。 “要趁热吃才更香的。等下凉了就没有那么好吃,那么香脆了。”卢永义说道。 “等什么等,大家都美美地吃,你还等着回家去吃?莫名其妙!”卢嘉恭大声嚷嚷道,但在一下之间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莫不是拿回去给你娘亲尝尝?我听说过你以前就这么干过。” “我娘亲没有吃过这油炸饼,既然你们都说好吃,我想拿回去给娘亲也尝尝。”柴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不想柴荣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咱们得向你看齐看齐呢!”卢嘉瑞赞许的说道。 四个小伙伴逛到小街的另一头,见有一间屋子特别热闹,满屋子的人围成几个圈,不时传出欢笑声和叹息声,人们的说话声也很嘈杂。 “进去看看去,什么热闹的事儿呢?”卢嘉恭向卢嘉瑞提议道。 “好啊,咱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这么热闹。”卢嘉瑞说道,他也是个爱好热闹的主儿。 大伙进去后才知道原来这其实是个赌屋,围成几圈的人们,一圈在玩赌骰子大小,一圈在玩撞铜钱阴阳,还有一圈在玩赌骨牌。 “俺们出去吧,这地方俺们不应该来的。”柴荣对卢嘉瑞说。 “其实看看也没啥关系的。”卢永义说道,“俺们不玩就是了,看看有什么关系嘛!” “别说看看,要我有钱,我也敢玩!”卢嘉恭说道:“又没说一定会输,赌个运气罢了。要是赢了,不就得到一些钱了吗?好过去偷嘛!” “要是输了呢?”卢嘉瑞盯了一眼卢嘉恭,他觉得卢嘉恭够胆量,但是冲动、鲁莽。 “嗯——,输了再想办法赚回来嘛!”顿了半晌,卢嘉恭最后只好弱弱地说道。 “赌是不能赌的,但咱们先看看,到底是怎么玩的。”卢嘉瑞将大白菜递给柴荣,让他先帮忙拿着,说道,“你先帮我拿一下。” “俺就不想看了,俺到外面等你们。”柴荣接过菜,说道,然后就走出了屋子。 “俺也不看了,俺跟柴荣在外面等你们吧!你们看看得了,不要玩,也不要看太久了。”卢永义改变了主意,说罢,便和柴荣一起出了门,到外面等候。 卢嘉瑞和卢嘉恭就都挤到圈子里边去观看。先是看了撞铜钱,看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转到玩骰子的圈子看。 对这么简单明了的游戏,卢嘉瑞是一看就懂。 两人蹲着看了一阵,卢嘉恭见连出了四次大,凑到卢嘉瑞耳边说道: “如果再出一次大,可以去博一下,怎么会连出大这么多次呢?” “不要着急,看看。”卢嘉瑞回答道。 但骰子又出了一次大,连续五次。 “卢嘉瑞,值得博一把!”卢嘉恭再忍不住了,在卢嘉瑞耳边嘟哝道,“没有那么神奇的,一定会出小了。” 卢嘉瑞没吭声。 “要不你借钱给俺,俺赌他一把!”卢嘉恭还是嘟哝着。 但卢嘉瑞这会并没答理他。 一会骰子开出来,又是大!卢嘉瑞回头看一眼卢嘉恭,卢嘉恭不好意思的躲开卢嘉瑞的眼光。 “要是你输了,拿什么还我?”卢嘉瑞于是问卢嘉恭道。 正在卢嘉恭不好意思时,卢嘉瑞却掏出五文钱下注押小。 卢嘉恭像卢嘉瑞一样,紧张地盯着骰子盅,庄家看到一个少年人下注,好像也是故意制造一点紧张气氛似的,迟疑停顿了几下,嘴巴一边在嚷嚷“开宝咯!开宝咯!连续六次开大,这次是不是还开大?看看这位小哥运道啦!”一边盯着卢嘉瑞,想要看他笑话似的。 庄家开始将盖子慢慢开启,然后突然拿开。 “小!”庄家喊道,“看来这位小哥运道不错!” “这位小哥,运道这么好,再来玩几把吧?”庄家把九文钱发给卢嘉瑞后,说道。 开赌局的人就是这样,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玩了。 “是啊,再玩,反正赢来的钱。”卢嘉恭也在耳边撺掇道。 “下注了,下注了,不论大小,看看自己的财运吧!”庄家把骰子抖好放在地台上,招呼下注。 “下吧,下吧!”卢嘉恭说道,“不行就下两文好了。” 卢嘉瑞没说话,却分出五文钱,继续押注小。 又一次开出小!卢嘉瑞又赢了!这回卢嘉瑞不能矜持了,终于笑出声来,“我赢了!”嘴上也是很高兴的说道。 卢嘉瑞兴致高昂,再下一注押小,而且押了十文。开出来,又押中了! “这位小哥运道真不错!要不成是今日的财神了吗?”庄家是个极有语言鼓动力的家伙,他就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觉得来这里下注赌博有机会发财,然后他于无形中获得实利。 卢嘉瑞后边又断断续续下了几次注,也许今天真是他的运道特别好,要走时,最后竟然赢了四十六文钱。 庄家在卢嘉瑞和卢嘉恭走时,则不忘喊道: “这位小哥,运道不错,以后常来玩玩。” 他可不管你年纪大小,他就当你是赌注一般,他可是大小都可以,大小通吃。 卢嘉恭很羡慕卢嘉瑞,说道: “要是我有本钱,也能跟你赢一点。” “不一定的,赌博不要只想着赢钱,没那么容易。很多人也输光了家产的。”卢嘉瑞想假装冷静地说道,但还是抑制不住高兴,满面笑容地说道。 “不过不要对其他人说我赌了钱,只说咱们一直看看罢了,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卢嘉瑞又招呼卢嘉恭贴过来,对着他的耳边特别叮嘱道,他觉得卢嘉恭话多,嘴巴松。 “这个当然,俺知道的。”卢嘉恭向卢嘉瑞作保证,说道。 出来到外面,卢永义和柴荣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卢永义抱怨道: “怎么看这么久的?害得俺们两个一直在外面等啊!” “怎么样?很好看吗?”柴荣看着卢嘉瑞,将大白菜递还给他,问道。 “哈哈哈!当然了,很过瘾,很好看,也很好玩的。”卢嘉恭一边说的时候,卢嘉瑞就侧过脸来盯着他。 “就是看看呗,撞铜钱阴阳,赌骰子大小,推骨牌什么的,也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现在知道他们是怎么玩的了。”卢嘉瑞淡淡地说道,本来就嘶哑的声音,越发显得小声。 “柴荣真是懂得孝敬父母,很不错!”卢嘉瑞拍拍柴荣肩膀说道,“咱们还真的要跟你一样才好。” “这你都不知道?柴荣是临近村镇都闻名的孝子,在外面有好吃的拿回去孝敬父母都不算事,农忙时节,为了不让父母过于辛苦,他便不来学堂,要在家里帮忙。要是他父母亲身体有些不舒服,哪怕只是偶有小恙,他也会留家里照料。有一回,他母亲得了病,郎中说要用一种草药煎服,镇北边的山上有,你说怎么着,大雪天的,他就自个背个箩,拿个镐子上山去采挖,采挖到草药回来,自己都冻僵了!这里乡民都说生子当如柴荣哩!”卢嘉恭说道。 “哦,我不知道,柴荣还有这么感动人的事迹!”因为柴荣是邻近柴家庄的,卢嘉瑞又不常跟外面的人有接触,这个事他是不知道的。 “这样,咱们更应该向柴荣看齐!”卢嘉瑞又说道。 “外边的传言也是言过其实了,俺哪有冻僵啊?要真冻僵了,不是就死掉了吗?”柴荣腼腆地说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总之,孝敬父母是必须的,我等无论如何顽劣,父母却始终是我等之来路,忘不得!往后在这点上真的要向柴荣看齐。”卢嘉瑞说道,“好吧,咱们往回走,逛回到那边街口就散了回家。” “俺们边走边看,看还有什么好吃,俺来撺掇卢嘉瑞再请客,今日玩得高兴一点。”卢嘉恭是一边走一边兴奋的宣告道,似乎卢嘉瑞请客他掏钱一般,有点豪气。 “卢嘉恭,说请客的是你,到时你掏钱啊!”卢嘉瑞轻声说道。 “俺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的,今天开心就大家都开心一点,不是很好嘛?”卢嘉恭这嘴皮子纠缠起人来就没完,话语老套却也说不厌。 “卢嘉瑞今天头一日上公学,就这么开心,是不是以前在家里都很无聊啊?”柴荣问道。 “应该是没那么好玩的了,听说又都是在母亲大人的管教之下读书,没事只是读书了,衣食是无忧,快乐可就没有了,怎么会好过呢?”卢永义插话道,末了,卢永义又问道,“噢,上次跟俺玩地螺,输得那么难看,想不想再来啊?也要报仇雪恨吧?什么时候再来啊?” “我已经做了一个很厉害的地螺了,就明天放学后跟你再比一比,教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卢嘉瑞立即回应卢永义道。 “算了,玩地螺,你们两个不是俺的对手,明天俺也参加,一起斗个痛快!也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厉害,保证是一发中的,立马死翘翘!”卢嘉恭自豪地说道。 “这摊的豆腐脑不错,白嫩,闻着就有浓郁的香气。”逛着走着,不大一会,跑在前面的卢永义凑到一个豆腐摊前,问道,“大婶,多少钱一碗?” “三文铜钱一碗,很好喝的,来一碗吧?这可是本地出名的马大婶豆腐脑哦!”卖豆腐脑的大婶说道,颇有几分得意,“价钱也很便宜呢!” 卢永义问毕便跑回去跟几个伙伴们说那豆腐脑好。(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回 服输认大哥(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回 逛集市赢钱请馋客 赌嘴功服输认大哥(下) “怎么样?卢嘉瑞,每人来一碗豆腐脑吧?我吃过,很香很嫩的,那香油配上葱花和香菜末,味道真的很好,都闻到了!”听到卢永义的“汇报”,卢嘉恭添油加醋说开来,说到人都要流口水,“而且,这豆腐脑是装不回去的,柴荣也只能在这里一起吃了。” “我说过啊,请客你出钱,总不能都吃我的吧?卢嘉恭,今日打赌可是你赌输了!”卢嘉瑞说道,他觉得卢嘉恭有点太喜欢揩油占便宜,而且老是想着吃的,难怪长出一身肉来,有些胖乎乎的。 “俺有钱俺就出钱,有什么关系,小意思的。可是俺们几个是穷人,没什么钱。你有钱嘛,刚才还——,刚才俺看见你还带有不少钱的嘛,这一点点何必计较呢?”卢嘉恭差点就说漏嘴,被卢嘉瑞瞪一眼,才猛然收回去,“况且俺们真的够朋友,以后你会知道,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可不止这几个钱的事了。” “你嘴巴还真厉害,不过卢嘉瑞你也不要勉强,喝不喝豆腐脑不过是过过嘴瘾,博大家开心一下,没什么非要不可的。”卢永义插话道,其实是激将法。 “老让卢嘉瑞花钱是不对,你们不要说了,不要再买什么吃的了,搞得都不好意思了。”柴荣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好吧,那我再来请一次客吧!大伙今日开心些。不过有个条件,就卢嘉恭去给我讲价钱,像方才我买油炸饼一样,十文钱四碗,试试你的嘴巴又有多厉害,讲不成那就算了,不能怪我。”卢嘉瑞还是轻声地说,语气却很坚定。 “好,包管能讲成。”卢嘉恭迟疑了半晌,还是硬着嘴说道,末了还补充说,“要俺讲不成,卢永义、柴荣一起上,抢也要把这碗豆腐脑给吃上了!” “那好,上吧,我在这边等着瞧!”卢嘉瑞笑着说道,“我也等着吃,但吃不吃得上,还看你们几个的能耐了。” 在卢嘉瑞远处观察来看,卖豆腐脑的大婶口齿伶俐,是个精明女人,一定不好对付。卢嘉恭头脑简单,话语粗浅,卢永义直肠憨厚少一点窍门,柴荣心善却也不善言辞,恐怕都难以说成。 果然,卢嘉恭上去就问: “大婶,咱们要四碗,十文钱四碗卖不卖?” “这位小弟啊,你不知道,我这豆腐脑都不赚什么钱的,本大利薄,黄豆多少钱一斤?一斤黄豆能做出来多少碗豆腐脑?你可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来黄豆都涨了多少价钱了?我的豆腐脑可都没有涨过一丁点价钱,多少年了?还是三文钱一碗!从来都没有人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的。小哥,我怎么好意思降价卖给你呢?讲出去我这面子我这招牌都要丢人的哩!”大婶滔滔不绝地开讲道。 卢嘉恭楞了半晌,竟然想不到要说什么来,他的嘴皮子的利索劲一下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大婶,你就卖给俺们吧,俺们四个人,要四碗,卖得多就可以多赚一点,咱们喝了觉得好,往后俺们多给大婶宣扬宣扬,让更多的人来你这买来喝,你的生意不就越做越红火了么?”看着卢嘉恭被豆腐脑大婶言语打蒙了,卢永义接上来说道,学的是卢嘉瑞买油炸饼的说辞里边的那些意思,他觉得很好,所以这时就 “拿来”活学活用了。 “这位小哥哪里话啊?我这豆腐脑好不好喝,那是全溪头镇的人都知道了的,谁想喝豆腐脑不是想到我马大婶?十几年了,都成了人人知道的招牌了,还什么宣扬不宣扬的?你们想喝,真的不要差这样一文两文的了。我的价钱真的已经是很实惠的了。”豆腐脑大婶嘴巴不饶人,说得卢永义都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大婶,您就发个善心,少赚那么一点卖给咱们吧,咱们都知道您做的豆腐脑特别好喝,所以今天特意一起来买的,只是咱们没多少钱,又很想喝,只有求您行个方便。”柴荣有点弱弱地说,语气和眼神都充满着祈求。 “这位小哥,我真的也很想便宜一点卖给你们,让你们高兴一下,可是你也想想,做这点小本买卖我容易吗?钱没有赚到,刚才跟这位小哥说了,黄豆贵啊,最近柴火也贵了,连香油、葱、香菜都涨了价钱。没赚钱也就罢了,每天起早摸黑,天没亮就爬起来洗豆磨浆,晚上忙到很晚才又蜕豆泡豆准备下一日的料,你说辛苦不辛苦?做了赚得辛苦赚不到钱,不做就没饭吃,难啊!你们几位就不要差这三两文钱了,几碗卖下来我都赚不到两文钱呢!”豆腐脑大婶话语火力十足,软硬兼有,刚柔并济,几乎把几个少年哥们的嘴都要封牢了,他们面面相视,就不知该怎么接茬。加上有别人来买的,大婶忙着去应付,都凉开他们不及理会。 卢嘉恭首先开溜,卢永义和柴荣跟着一起转回到卢嘉瑞这里来。 “怎么样?搞不定吧?”卢嘉瑞看着垂头丧气回来的几个,低声问道。 “这婆娘那张嘴真厉害,又精明又小气得紧,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套套的理,没法说。”还是卢永义先应道。 “卢嘉恭,你怎么样?不说话了?我也都很想喝上一碗豆腐脑啊!你们都没说成,害我都没得喝了!”卢嘉瑞奚落卢嘉恭道。 卢嘉恭一下子也不好做声,因为自己信心满满地保证能行的,但末了,卢嘉恭依然涨红着脸倔强地说道: “这泼妇实在是太厉害,我这张铁嘴都说不动她,我看你卢嘉瑞也是没招说得动她的了。” 卢嘉恭嘴上说大话,其实这会倒是粗中有细,心里的小算盘是使激将法让卢嘉瑞去说,最后兴许还能喝上豆腐脑。 “我是没办法说成的,你们全都没说成,那也只好作罢咯!”卢嘉瑞似乎感觉到卢嘉恭的激将法是个套,但他不想上套,反正钱在自己手里,不请客还可以省一点,也免得他们觉得吃他卢嘉瑞的都是应该的。 “俺就说嘛,俺们几个都没说成,你卢嘉瑞也肯定不行。只是俺们都试过了,你却试都没敢试,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卢嘉恭好像有点挖苦的味道。 “倒不是我认为自己不行,而是不想,卢嘉恭!”卢嘉瑞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虽然声音沙哑,这句话却说得很清楚。 “俺觉得你真的也不行,这泼妇嘴巴真是很厉害,俺们几个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了,不是俺小看你。”卢嘉恭继续强调说道。 “俺觉得卢嘉瑞读的书比俺们多,见识比俺们高,俺觉得他去说的话应该能成。”卢永义似乎是揪准时机地插进话来。 “好,我就去说成给你们看,但你们既然都灰头土脸的被大婶打回来,这回我说成了,你们以后得听我的。”卢嘉瑞说道。 “你要能说成了,俺们叫你大哥,有事都听你的。”卢嘉恭回应得最爽快,卢永义和柴荣也跟着附和。 卢嘉瑞朝豆腐脑摊子看了一下,看见还有人在买,说声“等一下”就没动。 等豆腐脑摊子前的客人都走光了的时候,卢嘉瑞走过去,卢嘉恭、卢永义和柴荣跟着。一到摊前,卢嘉瑞就从怀兜里掏出两个五文铜钱放在桌子上,对豆腐脑大婶说: “马大婶,您方才跟我这几位小伙伴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也早喝过您的豆腐脑。您的豆腐脑确实很好喝,价钱也不贵,是出了名的好东西,咱们都很喜欢。我刚才已经请他们吃油炸饼儿了,他们几个馋鬼自己没钱又一定要我再请客,家里给的零用钱也不多,现在就剩下这十文钱。四个小伙伴,也不好落下谁,大婶看给个方便,少赚一点,就十文钱四碗,让咱们都有得喝,也知道您的恩惠吧?”卢嘉瑞哑着嗓音说话,语速不紧不慢却清晰,又不给大婶随便插话的机会。 当卢嘉瑞说完,马大婶倒惊疑一顿,没想到这几个小毛孩还会搬来救兵似的来纠缠,看一眼桌子上的两个五文铜钱,说道: “这位小哥,我这豆腐脑可真是做的辛苦不赚钱,这是实在话。”马大嫂虽然口气软下来不少,可也没有一下子应允,但卢嘉瑞觉得有希望。 “大婶说什么都涨价了,就您家的豆腐脑没涨,我看了一下,两年前我在大婶这儿喝豆腐脑时,那碗大小可不是如今的碗可比,那豆腐脑也比如今的稠呢!其实不说那么多,我就只剩这十文钱,您不卖,我却还省了钱,但人讲情谊,他们要我请客,又不好落下哪个小伙伴,那样说起来丢人。这样吧,十分不行的话,您就估量着把三碗的量摊放到四个碗里,多加点汤汁,就变成四碗了,您也不亏半点毫毛。卖吧!”卢嘉瑞沙哑的声音对着大婶慢慢说道。 这回大婶无语了,她被这个沙哑嗓音的小哥说透了,只有应承了下来。但既然卖了,当然不会当真将三碗摊成四碗,还是足量地给了四碗,让四个少年哥们美美地喝了。 喝完豆腐脑,几个小伙伴一起继续往回逛,大伙不得不真心地佩服卢嘉瑞了。卢嘉恭的恭维话说得最干脆最多。现在卢嘉瑞就是他们的大哥了。 回到小街的一头,大家就要分头回家时,卢嘉瑞大哥发话道: “今日兄弟们都玩得很开心,我请客了,但也很开心,就是你们也得想想,光是花钱吃喝也不行,能不能想些赚钱的法子,一来搞到些零钱来花花,有时大伙开开心心的;二来家里养着咱们,总归是盼着咱们有朝一日能赚点钱回去孝养父母的,现在不能赚钱回家,就是练练脑子手脚,能赚点平时的杂用钱也不错啊!” “俺们如今还在读书,怎么赚钱啊?况且也没有本钱啊!哪像你家有钱啊?”卢嘉恭首先应道。 “书当然要读,但可以想办法啊!看看在空余时间,有什么好做又可以赚钱的事情,能想法弄到钱花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吗?至于本钱,有话说是‘有钱做本,有力干活’嘛,总有办法挣点钱的。”卢嘉瑞以越来越沙哑的声调轻声说道。 “好吧,今日我算是说说而已,看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你们看街上做买卖的,哪个人是特别聪明的?他们能做的买卖,我看咱们也都能做。”看他们几个不做声,卢嘉瑞继续说道。 于是,大家就都只好应个喏。卢嘉瑞又说道: “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咱们赶紧跑回家,将地螺拿来玩一阵,如何?” 卢嘉恭、卢永义都赞成,但柴荣说离家有点远,回去就不来了。 “俺有两个地螺,俺家里多拿一个来给你好了。”卢嘉恭说道。 于是,柴荣先到学堂前面的地坪上等候,卢嘉瑞、卢嘉恭和卢永义分别跑回家拿地螺去。 等到卢嘉瑞跑回家,先到厨下将大白菜放下,从厨下出来时却碰到了三娘。三娘问卢嘉瑞道: “你哪里拿来的两棵白菜?” “在学堂余先生的菜地上拔来的。”卢嘉瑞说道,“我跟先生说我娘亲老家有这个习俗,刚上学堂时要在先生家拿回两棵白菜,寓意接受先生教诲,汲取先生才学之意。” “为娘老家哪有这样的习俗?你凭空捏造的!”三娘说道。 “那娘亲您就别管了,如有人问及,娘亲得这么说才行。”卢嘉瑞说道,“否则人就会说孩儿乱讲话的。对了,家里有没有腊肉?明日去学堂时,我得拿块肉去给先生,一来是为补偿拔了先生的两棵白菜,二来也算是孝敬先生。” “嗯,还算你会做事!腊肉有的,晚上回来时让邱福给你包好,你明日记得拿去就好。”三娘对卢嘉瑞赞许说道。 “好,孩儿如今还要出去跟同学玩一会。”卢嘉瑞说罢,就跑回自己房中去拿地螺。 “不要玩太久了,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三娘喊道。 卢嘉瑞已经听不清娘亲说什么了,只管往自己房中去,拿了地螺,就一溜烟地往学堂跑。 卢嘉瑞跑到学堂外地坪上时,卢嘉恭和卢永义已经到了,和柴荣三个,已经在那里先玩了起来。 卢嘉瑞一到,各自放地螺旋转玩耍了一会,然后四人便要分两队对战。 “怎么分队?”柴荣问道。 “简单,咱们四人都尽力放旋,最早倒下的和最迟倒下的两个一队,中间倒下的两个一队。”卢嘉瑞说道。 “好,就这么办!”大家都赞同。 “准备好,我来发令。”卢嘉瑞说罢,发令道,“预备——放!” 结果卢永义的地螺先倒下,卢嘉瑞的最后倒下,两人一队。卢嘉恭和柴荣组成一队。 “那怎么决定哪队先进攻,哪队防守?”卢嘉恭问道。 “还是通过比试地螺,看谁的旋转得久来决定好了。”卢嘉瑞说道,“你们两个出一个来跟我比拼,赢的那队先进攻。” “这有些不公平,方才比试过放旋了,你的地螺旋转得久。”卢嘉恭说道。 “地螺旋转得久不久,每次都不一定的。那好办,我让卢永义来比,这样总行了吧?”卢嘉瑞说道。 “俺方才碰巧没放好,你就以为我的地螺不行么?”卢永义愤然说道,“俺来一样能赢你,就卢嘉恭来,俺跟你比拼!” 于是,卢嘉瑞发令道: “准备——放!” 结果还真是卢永义赢了,确定了卢嘉瑞和卢永义先进攻,卢嘉恭和柴荣先防守。卢嘉瑞对阵卢嘉恭,卢永义对阵柴荣。 第一局,卢嘉恭用力将地螺放旋在地上,卢嘉瑞走上前去,左脚前探,量准距离,高高举起右手,一记放击,将卢嘉恭的地螺击中,飞出一丈余远,那地螺翻滚而后踉跄,撞到那边的砖墙后就死了,而卢嘉瑞的地螺却恰好就占住原先卢嘉恭地螺旋转的位置,飞速怒转! 对这一记精准放击,卢嘉恭不服都不行。而卢永义首次出击却没击中,柴荣的地螺依然在原地飞旋,自己的地螺却只在柴荣地螺边上刨了个小坑,便飞旋着冲向远处。 轮到卢嘉恭和柴荣进攻,卢嘉恭击中了卢嘉瑞的地螺,卢嘉瑞的地螺踉跄趔趄中撞墙,然后倒下死掉,而柴荣虽也击中了卢永义的地螺,只是角度略偏了一点,未能击死。 于是,第一局打成平局。 第二局,由卢嘉瑞对柴荣,卢永义对卢嘉恭。在卢嘉瑞两人进攻中,卢嘉瑞击倒了柴荣的地螺,卢永义也击倒了卢嘉恭的地螺,而在卢嘉恭两人进攻中,卢嘉恭、柴荣都未能击倒卢嘉瑞和卢永义的地螺。 于是,第二局卢嘉瑞和卢永义取胜。 卢嘉瑞就找来一块石子,在地坪边地上一块石板左边写“瑞”字,又在下边划一个圈,表示己方胜了一局。 如此,你来我往的进攻防守循环中,几个少年同学玩得越来越有兴致,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日头西沉,天色渐渐向晚。 首先是柴荣惊觉过来,在一局结束时,一看天色,说道: “唉呀,不能再玩了,天色晚了,俺得赶回家去,不然家里娘亲要挂念的,太晚了回去走路也不便。” “着急什么呀,还没玩够哩!晚一点也没事的嘛!”卢嘉恭说道。 “不行了,不行了,俺得回去了。”柴荣着急说道。 “要不就在俺们这边住一宿也可以嘛!”卢嘉恭说道,“要不到卢嘉瑞大哥家,要不嫌弃到俺家或者卢永义家去住一宿,明日也好一早上学堂去。” “唉呀,不行的,俺要回去了,不回家娘亲只会更担心!俺就走了。”柴荣停住,说道。 “好吧,那今日就玩这么多了,柴荣赶紧回家吧,免得伯父伯母惦记!”卢嘉瑞说道。 于是,四人一起过去看胜负记录,十六比十二,卢嘉瑞和卢永义两人获胜。 “卢永义,咱们赢了,不过也差不多,他们也不差!”卢嘉瑞拍拍卢永义的肩膀,说道。 “下次再比拼!”卢嘉恭不服气,说道。 但大伙都不理会他,各自拾起了地螺,分别跑回家去了。 卢嘉瑞到赌屋赌钱的事会被传出去吗?如何医治他的沙哑嗓子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作弄师长(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回 治咽疾阖家忙活医药 成学头结伙作弄师长(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和几个同学去逛集市,在赌屋赢了些钱,就请大家吃东西,还凭着自己的伶俐口才,让大家都佩服他,认他当了大哥,然后他又跟卢嘉恭、柴荣、卢永义玩了一个多时辰斗地螺。由于天色已向晚,大家就都各自散了回家去。 卢嘉瑞一回到家,卢永茂和几位妻妾们发现他讲不出话来。 卢嘉瑞的喉咙嘶哑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可在卢家却就成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事件,家里就因此忙开了。 因为卢嘉瑞是这个家的重心和中心,也是这个家的唯一的希望和寄托,本来生活也都是围着他转的,现在他喉咙哑了,话都讲不出声来,那还了得?要是不治好,迁延下去变成什么严重的病症来,那该怎么办? 先是大娘过来关切一番,说什么要忌口啦,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啦,读书要轻声读,嘴巴不要张得太大,声音不要太响亮啦,怪老爷不让叫郎中来看病啦,说了一通。然后,大娘干脆叫卢嘉瑞先歇息几日,不要去上学了,再又怪老爷不抓紧找先生来家教卢嘉瑞,等等,不一而足。 大娘絮絮叨叨半日,卢嘉瑞都没机会插上话,她也不顾三娘就在傍边,似乎就她最紧张卢嘉瑞似的。末了,大娘说道: “三姐,你先好好看好瑞儿,我去看看凉茶熬好没有,先拿过来喝些。” 说罢,大娘就出去了。 “大娘是有些啰嗦,可她也是心疼你。”三娘对卢嘉瑞说道,“说的很多话也很对,比如忌口啦、轻声读书啦,但嗓子哑不是什么大病症,你也不必慌张,过两天自然就会好的。” 相比其他人,三娘倒是最淡定的,她并不紧张。她觉得这不过是小病症,她最关心的是卢嘉瑞上公学的感觉,学些什么东西,但如今她不想问这些,因为卢嘉瑞如今应该少说话。 “是,娘亲,孩儿一定听娘亲的话,忌口,少讲话。”卢嘉瑞轻声回答道。 “娘这里有一种藏青果,给你几颗,你含着,喉咙会好得快些。”三娘从腰间的一个香囊里拿出几个小干果,放到茶几上,又进一步说道,“如今就含一个吧!” “有点涩味。”卢嘉瑞拿过一个,放嘴里含一会后,说道。 “苦口良药,清凉降火之药通常都是苦的,这个藏青果清凉祛火,功效很好的,你要一直含着。”三娘说道。 “嗯。”卢嘉瑞点点头,应道。 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卢永茂和大娘、二娘一起进来了,二娘手里拎着一个茶壶。 “瑞儿,怎么样,嗓音还那么哑吗?”卢永茂一进门,就问卢嘉瑞道。 “差不多,给他含着藏青果,清嗓利咽的。”三娘说道,“瑞儿要少说点话。” “二娘把罗汉果金银花茶斟来给瑞儿喝吧!”卢永茂叫道。 二娘拿杯子来斟茶,一边说道: “记住这几天不能吃酸的、辣的,煎的、炸的、烤的也不能吃,家里的饭菜也会煮烂一点。” “二姐说的这些,等下你就直接去交代做饭的邱福好了。”大娘对二娘说道。 大娘又絮叨了一番老爷没有抓紧找先生来家教瑞儿,弄出这样的事情,不知往后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多不好。 卢永茂是唯唯诺诺应付,不予置辩。 卢嘉瑞则插嘴说到学堂去学习很好,自己很喜欢的。 三娘又时不时给老爷与大娘两个圆场。三娘也并不觉得去学堂有什么不好。 “老爷,大姐、二姐,不用太担心的,过两天就会好了。”三娘说道,“去吃饭吧,该吃晚饭了,瑞儿晚上要早点睡觉。” 卢嘉瑞其实是很开心的,当晚上临睡时,三娘提着灯笼进来看他,发现他还没睡着,躺在帐子里,面带笑意。 “还没睡着啊,有什么开心的事,好像在偷着乐呢?”三娘问道,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一定很开心才会这样。 “没有——没什么。”卢嘉瑞含含糊糊地应道。 “好吧,不说也行,你开心就好。反正你现在也最好不要多说话。现在含着藏青果吗?睡觉时不能含的啊,要不然睡着时会卡喉咙的。明天早饭后再含。”三娘不忘提醒道。 “知道了,没在含。”卢嘉瑞答道。 “方才有没有喝点罗汉果金银花茶?”三娘又问道。 “没有。”卢嘉瑞说话声越来越小了。 三娘就倒了一杯茶,递到帐子里给卢嘉瑞喝了,然后才离开,说道: “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去上学呢!” 卢嘉瑞今天之所以开心,并不是因为去赌了一回,赚了四十六文钱。当然,赚到这个钱的确也已经让他很高兴,使他请了客却又没有花自己的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赚到钱,他感受到了赚钱带来的开心感觉。 卢嘉瑞现在更受用的是卢嘉恭他们几个对他甘拜下风,心诚悦服地认他做大哥,这给他带来一种征服的快乐感,这种快慰是任何其它东西所不能替代的。他有点为自己的聪明与机智感到自豪和骄傲了。他现在确认了自己比他们聪明,他认为这点很重要。 卢嘉瑞上学堂才第一日,就有这么多不曾经历过的事情,那么精彩有趣,使如今的卢嘉瑞觉得,学堂实在是非常好的去处,且不必说学些什么东西,光那感觉就已经是比在家里受母亲管教好了不知多少了。 这一夜,卢嘉瑞是在愉悦的心情和美妙的笑容中甜美入睡的。 翌日早上起来,卢嘉瑞感觉喉咙没那么难受了,跟三娘说话时才知道嗓音居然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都没有想到这几味草药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还这么快的,他对草药开始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之意。 三娘叮嘱他要继续喝茶并含藏青果,同时少说话,他毫不迟疑地应诺照做了。 早饭之后,卢嘉瑞拿着邱福准备好的一块腊肉跑去学堂,提早到课堂后边小院,将腊肉呈给余先生。余先生当然很高兴,谦辞一下就收下了,还直夸卢嘉瑞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孩子。 下午放学后,卢嘉瑞又与卢嘉恭、卢永义在学堂前边的地坪上玩斗地螺。这回卢嘉恭不知去哪里搞来一个大地螺,螺绳也结的细致,果然厉害无比,打击准确同时又狠力,卢嘉瑞和卢永义都不是他的对手。 卢嘉恭得意洋洋,卢永义气得咬牙切齿,倒反卢嘉瑞觉得坦然些,对输赢没那么计较。 从昨日的课堂到集市到地螺战,再到今日的地螺战,卢嘉瑞看出来卢嘉恭的能耐在于勇力,却不聪明,又带着几分粗鲁,并不值得多少赞赏。只有勇力不聪明的人只能当个跟班的,不会成为主人。而他卢嘉瑞需要的是聪明,用聪明的脑袋去赢得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人才会成为主人。 不过,这时卢嘉瑞开始悟到了经义讲解的好处,尽管他还是不太喜欢读书。重要的是,经义讲解教会他思考问题的方法和能力。这方面他觉得他娘亲颇有见识,早早就逐步给他讲解经义,而不是只顾古板的熟读、背诵经书。 卢嘉瑞觉得,余先生对经典的讲解其实跟娘亲讲的也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娘亲讲得那么生动。他于是慢慢地生发出对娘亲的更多一层的敬爱。在他看来,也没有比娘亲更有学识的女人了。 卢嘉瑞庆幸有这样的娘亲,尽管娘亲并未能让他喜欢上读书,却通过对经典书籍的一些通俗讲解和引申,教诲他学会了观察和思考。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卢嘉恭、卢嘉理、卢永义和柴荣以及其他一些小同学们无疑没有他这样的娘亲,所以就没有像他卢嘉瑞那样的机会和能力。 成为学堂里学童们小头领的角色,这点让卢嘉瑞感到很快乐。其他同学都喜欢围着他转,卢嘉瑞不时对别的同学指指点点,别人也乐意听他讲话。大家去玩耍时做什么事,也多是听他的主意,卢嘉瑞甚至有了一点带领军伍一样的感觉。 显然,余先生也看到了卢嘉瑞成了学童小首领,虽然他还是那样严厉,但对卢嘉瑞可以说比对别的学童似乎客气一些了,这点卢嘉瑞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 随着在学堂读书的日子久了,卢嘉瑞便混成为了顽皮老到的学童了。卢嘉瑞在课堂上便更有胆气向先生发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而不管这些问题是不是先生能很好的回答或能不能回答。 在讲解《诗经》之《关雎》时候,卢嘉瑞就很有些好奇却认真地问道: “先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不是说过自古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吗?诗里说的男人女人怎么相见的?然后还想念什么的,不是有违常伦吗?” “也不是男女绝对不能见面,远远看见也不属于‘授受’。通常‘授受不亲’说的是那些大家闺秀,就是富贵人家之女子,贫贱人家女子就无 ‘授受不亲’之说。”余先生稍稍愣一下,答道。 “先生,为什么贫贱人家的女子就不‘授受不亲’呢?”卢嘉瑞继续追问道。 “贫贱人家的女子要干活赚钱讨生活,不抛头露面怎么行呢?”余先生答道。 “先生,那这个‘窈窕淑女’,您说的是温柔善良美丽的女子,怎么能肯定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呢?”卢嘉瑞又继续问道。 “应该从全诗来看,首先这首诗属于《诗经》里之《国风》部分,是在各个诸侯国民间采风而成,再者诗中描述女子在采摘水草,所以推断这名女子不是富贵人家女子。”余先生虽然还是耐心解答,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先生,不是说男女婚配当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诗经》这种经典书籍还会描写这种男女私情呢?”卢嘉瑞还是毫无顾忌地继续追问道。 课堂上,其他的同学们都竖起了耳朵听,他们都没有想到要问诸如此类的问题。同学们也觉得卢嘉瑞好奇怪,怎能这样问先生呢? 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超出了余先生准备的关于这首诗的讲解范围。在他的想法中,讲解就是就着诗文的词句进行解读,让学生明白其中意义,最多就是讲一下诗文的相关典故和故事,其它的就不必去涉及了,何况男女私情之事?这事学生是不该问的,他从来就没准备过要回答和释疑这样的疑问。 沉吟了好大一会后,余先生缓缓地说道: “卢嘉瑞,你该好好地读书,理解诗句之意思,其他的事情不要问得这么多。至于男女私情之事就更不要问了,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 “先生,学生已经长大了,同学中也有几个比学生大的。方才学生说了,了解诗文之背景,才能更理解这首诗啊!”卢嘉瑞有些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 学生们都盯着卢嘉瑞和余先生。卢嘉瑞这样顶撞先生,大家心里猜测先生会怎么处罚卢嘉瑞,然后怎么收场了。 可是,余先生并没有说要处罚卢嘉瑞,只是说道: “好了,卢嘉瑞,知道从诗之背景去理解诗句之意思,这个很好。其他同学也要像他这样学习。对诗文,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之理解。这个问题就说到这里。如今下课放风。” 余先生走出课堂,其他的学童就都围着卢嘉瑞,问的说的不停,卢嘉瑞俨然又是英雄获得了一场胜利一般,受到同学们的抬捧。 渐渐地,卢嘉瑞觉得余先生并不是那么可敬畏的,虽然余先生还是那么有气势,上课时还是那么严厉,经常的还是用戒尺打不听话或引起他不满的学童的手掌心。 卢嘉瑞想,要是能搞个余先生的笑话,一定很好玩。 卢嘉瑞觉得余先生太严肃,要是变得可亲一点,会好很多,课堂也许会更有趣。 上午课间放风的时候,学童们在课堂内外玩耍。卢嘉瑞跟卢嘉恭打闹时,一脚踢倒了教桌后边的凳子。可能是凳子榫头本来就松了,凳子的一边脚被踢脱落下来,垮倒在地。卢嘉瑞略一顿,就将凳子立起来,把凳子脚架着凳子,在教桌前放好,同时向卢嘉恭使个眼色,卢嘉恭似乎会意地笑了一下。 余先生休息回来继续上课时,讲着讲着就坐到凳子上。可是先生向来是个严谨的人,真个是站有站样,坐有坐姿,坐着一动不动。卢嘉瑞紧张地看着,看见没有动静,就动着脑子想怎么才能让先生动一动,这样那个勉强顶着的凳子脚才会崩塌下来。 “先生,您说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意思是叔梁纥与颜氏在荒野外交媾么?”这会余先生讲的课是《史记》里的《孔子世家》,余先生要学童喜欢上并学习孔孟之道,先了解孔圣人的生平事迹,所以特地将《孔子世家》挑选出来,早点学习。 这会,卢嘉瑞却直截了当地问最不合时宜的问题。余先生在讲解时也是故意的含糊过去的,不想卢嘉瑞特别留心,偏要问这个。 “这不是在荒野外交媾,这里所说之‘野合’指的是男子女子在正式夫妻关系之外的交合,也就是说叔梁纥与颜氏女并非夫妻关系。”余先生只好回答道,他知道不直接回答,卢嘉瑞便会问个不停。 “既然不是夫妻,怎么能交合?生下来的孔子还是圣人?”卢嘉瑞依然继续追问道。 余先生觉得卢嘉瑞显然又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了,他下意识地挪一下身子,“嘣啷”一下,凳子塌倒了。余先生重重地坐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两脚把讲桌也都踢倒了,头撞到后边的墙上,帽子也掉在地上,斑白的头发披散开来——很巧,余先生今日为图方便没插发簪。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引得课堂上的学童们爆发出哄堂大笑。学童们难得一见,看到平时这么严肃的余先生摔得这么惨烈,都大笑不止,因为大家几乎都被余先生的戒尺打过手心,这会的笑大有泄恨与幸灾乐祸的快意,况且本来余先生摔出来的样子就已经足够可笑的了。 这会余先生可正难受着,由于上了年纪,屁股被摔得够疼,两脚踢到教桌也受了伤痛,更要紧的是后头撞到了墙壁,晕乎乎的好大一会起不来。 “不要笑了,快扶先生起来!”卢嘉瑞一把拉起卢嘉恭,一起跑上讲桌,一个一边手,把余先生搀扶起来。 “先生,我们先扶您回房去歇息一下吧?”卢嘉瑞小声问道。 “好!”余先生简单说道。 卢嘉瑞和卢嘉恭便把先生扶回他房间,师母急忙过来照料先生了。 卢嘉瑞问道: “先生受伤如此重,今日就放了学去,让同学们自己回家温习功课,明日再来吧?” “那怎么行?就上午放学了吧,早就早一点,下午照常来上课!”余先生喘着气说道。 卢嘉瑞和卢嘉恭回到课堂,笑声已经停止住了,但大家都还在叽叽喳喳议论。 卢嘉瑞清一清嗓子,大声宣布道: “由于先生摔伤了,先生说今日上午就早点放学,下午照常上课,大家现在就回家去吧!” 于是,学童们就都雀跃起来,欢天喜地的跑回家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回 作弄师长(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回 治咽疾阖家忙活医药 成学头结伙作弄师长(下) “卢嘉瑞,看来余先生真的受伤了,怎么办?”出了学堂门,走在回家路上时,卢嘉恭问卢嘉瑞道。他们回家有一小段路是同路的。 “不会有什么事的,摔摔屁股,就疼一下,会有什么事呢?”卢嘉瑞轻松地说道,“我也没想先生会摔得这么厉害,只是想捉弄一下他,大家笑笑,好玩一玩。” “余先生七老八十的了,摔伤筋骨也难说呢!”卢嘉恭说道。卢嘉恭虽然顽劣,心地还是善良的。 “你胆子好像老鼠,这点小事都这么慌。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卢嘉恭知道卢嘉瑞所说的意思。 “这个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卢嘉恭说道。 虽然卢嘉瑞嘴上说没事不担心,但心里总还是有些担心的。他本意只想逗大家甚至余先生也能一笑,没有想到先生上了年纪,经不起摔,而且摔得也比预想的重了一点,尤其是头撞到了墙壁。如若余先生真的受伤不愈,或者痛苦太多,自己心里也是颇为难过的。 卢嘉瑞回到家里时,三娘问为什么今日这么早放学,卢嘉瑞就把这个插曲告诉了三娘,三娘就找来个小瓷瓶,将家里泡制存放多年的药酒倒了一些,让卢嘉瑞下午上学堂时拿去给余先生搽,说可以止痛散瘀消肿的。 卢嘉瑞便接过来,放到自己衣袖里,等下午上学时拿去。 上午放学有些早,家里吃午饭的时间还没到,卢嘉瑞回到自己房中,将那还没完工的纸鸢糊好,然后就拿了纸鸢跑到宅院外边空地上,要放飞。 在跑出门的途中,院子的回廊上,卢嘉瑞碰到了扣儿正往二娘房中去,卢嘉瑞赶紧拦住扣儿,说道: “扣儿,我出去放纸鸢,你跟我来,一起放吧!” “不行,少爷,奴婢要到二娘房中伺候二娘,怕二娘有事找不到奴婢,会生气的!”扣儿说道。 “不打紧的,回头我跟二娘说,就不会责怪你了。”卢嘉瑞说道,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他就想跟扣儿玩耍一阵。 “少爷不是要上学堂去么,怎会有空闲去放纸鸢呢?”扣儿只好停下脚步,问道。 “今日上午先生身体不适,早些放学回来了。”卢嘉瑞说道,“快点跟我出去放纸鸢吧!” “那好,奴婢只能跟少爷放一会儿。”扣儿见拗不过卢嘉瑞,只好答应道。 于是,卢嘉瑞和扣儿就跑到宅院外一块空地上,一起放纸鸢。 卢嘉瑞让扣儿拿着线转子,自己拿着纸鸢,一阵跑,把纸鸢慢慢的放飞起来。 由于兴奋,跑得特别快,当纸鸢飞到空中时,卢嘉瑞只顾着看空中的纸鸢,却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坑洼,一下绊倒,跌了个狗吃屎。 而扣儿这时也只顾看纸鸢在飞,全没有注意到卢嘉瑞跌倒,直到卢嘉瑞“哎哟”的大喊,才看过来。她赶忙丢下纸鸢,要过来拉卢嘉瑞起来。这时,卢嘉瑞已经自己快速爬了起来,说道: “不碍事的,扣儿,拿稳线转子!” “少爷,这纸鸢是怎么糊的?”扣儿见卢嘉瑞爬了起来,便就问道。 “就是用竹子和纸,用米糊糊起来的。”卢嘉瑞说道,“你要想学糊纸鸢,哪日我教你糊!” “奴婢哪里得闲糊这东西?”扣儿笑着说道,“修竹子,剪纸,还要弄米糊,花费的功夫可不少,况且奴婢愚笨,怎能糊得好?” “嗨,好糊的,要不哪日我把竹子修好,拿些纸给那你,你有空就糊一下,糊纸鸢也是很好玩的,感觉比放飞纸鸢还要好玩哩!”卢嘉瑞说道。 “嗯,想来也是。”扣儿又说道,“少爷何不在纸鸢上用彩笔画些画儿上去?那样纸鸢五颜六色的,飞在天上一定很漂亮!” “嗯,你说得有道理,不如现在就收下来,我去找彩笔来,画上去好了。”卢嘉瑞说道,“唉,你看,纸鸢要下来了,扣儿,拽一下线,往前走几步路!” 扣儿牵着线,小跑了几步,纸鸢又往高处飞。 “真奇怪,停住它就要往下掉,牵着它走,它却就越发飞得高!” 扣儿笑着说道,“真好玩!在纸鸢上画画儿,少爷下次再画吧,奴婢就这样放飞一会儿。” “不着急的嘛,扣儿,你再放飞一会吧!”卢嘉瑞说道。 “少爷,你来牵着试试,奴婢要回去了,太久了不行的。”扣儿放飞了许久,说道,就把线转子交给卢嘉瑞。 “好,我来放飞,你在旁看一会,看我怎么放得高高的。”卢嘉瑞接过线转子,就一边拽线一边抖线,一边慢慢放线,一边在地坪上来回小跑。这纸鸢越飞越高,卢嘉瑞终于把线都放尽了,纸鸢飞到极高的天空中。 “你看!扣儿,如今纸鸢看见小小个的,看来下回要做个大大的纸鸢,再画上彩画,好看,那样飞到高处也不显小了!”卢嘉瑞兴奋地说道。 这时,邱福走出门来,叫扣儿道: “扣儿,二娘在寻你呢,你还在这玩耍,快到二娘房中去吧!” “哦,好,我就去!少爷,我去了!”扣儿说罢,赶紧跑进去。 “邱福,你去跟二娘说声,就说是我叫扣儿帮我放飞纸鸢的,免得二娘责怪扣儿!”卢嘉瑞对邱福说道。 “好的,少爷!”邱福应了声,便回进宅院里去了。 卢嘉瑞自己又玩了一会,就感觉没那么有趣了。这时,正好邱福转出来,卢嘉瑞便要叫邱福来一起玩,邱福却叫他回去吃午饭,说午饭烧好了,三娘让叫他回去。 卢嘉瑞便将纸鸢收下来,回去吃饭,然后到学堂去上学。 下午,卢嘉瑞带着那小瓷瓶药酒,也是提早赶到学堂,先到后边余先生的房子里。他看到余先生斜卧躺椅上,师母正在照料先生,帮先生按压筋骨。他便进去鞠一躬,说道: “先生,弟子娘亲让弟子带了些家里浸泡多年的药酒来,说跌打损伤都可以搽,搽了便可以散瘀消肿止痛,功效很好,给先生试试。” “哦!?卢嘉瑞?那就拿过来搽试试,给你师母吧!”余先生说道。 卢嘉瑞把小瓷瓶交给师母,师母接过去,便开瓶倒出些许,在余先生伤痛处搽起来。 “娘亲说搽药时要稍稍多用点力气,以便药水渗入皮肤肉骨,功效会更好。”卢嘉瑞说道,“先生,弟子先出去了。如若先生不便,弟子可代先生到课堂上,告诉同学们说今日就不上课了!” “不必了,你可叫他们暂时自己在课堂温习一下,为师迟一点过去讲课!”余先生说道。 “是,先生!”卢嘉瑞鞠一躬后,就退了出去,回到课堂上。 “这孩子真懂事!”收下药酒,卢嘉瑞走开后,师母便对余先生说道。 “是啊,当时疼的厉害,头脑都摔得昏昏的,就是他和卢嘉恭先跑上来扶老夫,又把老夫扶回这边。”余先生一边摸了摸曾被撞得胀肿的后脑勺一边说道,“他叫卢嘉瑞,就是镇上大户卢永茂的儿子。平时有些不安分,老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这也难怪,听说在家他娘教他读过不少书,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孩子。” 送去了药酒的第二日,卢嘉瑞就发现余先生走路姿态变得正常了,看不出什么异样。 “余先生,您还疼吗?那药酒有没有用啊?”卢嘉瑞在课间放风时问道。 “哦,你送来的药酒还真管用,现在都不觉得疼痛了,头上的肿包也消了许多。”余先生说道。 “那是我家泡了很多年的药酒呢!我娘亲叫我拿来的。能有用就好,我回去告诉娘一声。”卢嘉瑞似乎有点得意了。 此后,余先生反而喜欢起卢嘉瑞来。余先生觉得他虽然老问些让他为难回答的牛角尖问题,但毕竟读过的书多,更能更快理解他讲解的诗文内容。 更加难得的是,包括卢嘉瑞在内,学童们觉得余先生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严厉了,起码不是总板着一副严肃的神情了。甚至卢嘉瑞怀疑,余先生是不是已经知道弄得他摔跤是自己搞鬼捉弄的。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余先生既没有说及他什么,也没有训斥过他,更没有要找机会责罚他的意思。 卢嘉瑞确信卢嘉恭没有泄露秘密,余先生也没有想到那一层。卢嘉瑞越来越感觉到余先生对自己更加客气可亲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欢。他更坦然欣然,他也觉得可以为自己的“杰作”得意了。 虽然对于余先生的严厉,卢嘉瑞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但并不是所有的学童都能像他那样轻松对待,毕竟余先生的严厉是出了名的,而且一贯如此,更何况他的戒尺又长又粗,打起来真的毫不容情。 余先生用戒尺打手心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读书老读错啦——他又不说明读错几次要打,上课时发出异响影响上课啦,上课时不好好坐着好好听讲啦,提问的问题答不上来啦,在课堂上乱走动啦,提问时答非所问啦,布置背的书没能按时背出来啦,上学迟到啦,中间休息后没有按时回来啦,等等,总之,用戒尺惩罚似乎成为余先生树立威信、维持课堂纪律以及督促学童们用功学习的唯一方法。 余先生一进教室,往往就用戒尺啪啪啪连敲几下教桌,教室一下就从喧嚣中安静下来。 卢嘉恭是挨打手心最多的一个,已经变成了最能挨的学童了,但他依然心有畏惧。别的学童就更害怕了。那些年纪小的,对这木片儿更是心有余悸。因为余先生打手心时好像也不管年纪大小,一样的用力打。 有两个小学童就在挨打后跟卢嘉瑞说,能不能想办法把戒尺偷了去扔掉。卢嘉瑞却只好笑着告诉他们说道: “把戒尺偷了也没有用的,先生可能会找一片更大的戒尺,那你们不就更惨了吗?” 学童们眼中足智多谋的卢嘉瑞都这样说,小同学们就只好作罢了。 正因为畏惧于余先生的戒尺,同学们上课的时候是很小心的。有些时候上课中间有大小便急了,也得忍着,先生是不准上课时跑出去上茅房的,因为他认为上课前和课间休息时有足够的时间去,而上课中间根本不需要再出去,否则就是耍赖偷懒。 当然放屁则例外,余先生允许学童到课堂门口外放屁,以便不要臭到别人。但放屁的的话只能就在课堂门口外,不能走出先生的眼见范围。 不幸的是余先生自己却往往也不能很好的掌握每一次课上课的时间,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都没定数,讲到兴头时,竟有时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一次课,到下课时才知道放学的时间都到了。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本该两三次的课时,一次课就跨了过去。 这日上午,余先生在讲《论语》,先是朗读,后边是背诵,再有就是讲解,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拖得很长。余先生是讲得津津有味,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无声无息间,一股臭味慢慢地散发开来,卢嘉瑞首先闻到了,而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很臭啊!谁放的屁!”后来,他忍不住大声说道,也不管余先生在讲着课。 “卢嘉瑞,你说什么啊?上课时间吵吵闹闹?”余先生厉声问道,一边拿着戒尺走过来。 “的确很臭啊!”卢嘉瑞争辩道,“臭了很久了,学生受不了了!” “是有一股臭味,是真的!”卢嘉恭这时也附和说道。 “我也闻到了,好像是屎臭呐!”卢永义也说道。 余先生走到近傍,鼻子嗅了嗅,也闻到了一股恶臭,一下也不好就打卢嘉瑞手心了,大声问道: “谁干的好事?不是允许你们出去放屁的么?” 坐在卢嘉瑞前边的小同学,叫卢文光的,大约八九岁的样子,身子挺直着,两手捂在下面,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是我。” “你放这么臭的屁!”卢嘉瑞喊道,这会他来劲了,说话也大声起来。 不料,卢文光却说: “我没有放屁,我拉屎了,我憋不住了!” 卢文光说罢,头低着,大哭起来,十分羞愧。卢文光上学堂已经两年了,又有些胆小,平常还比较腼腆听话的,不想竟出了这样的糗事。 课堂上登时安静得出奇,一阵鸦雀无声,然后却爆出一阵哄笑。 “你就这样拉出屎来?上课前怎么不上茅房去拉啊?”余先生很生气地问。 “上课前又不急,谁知道这次上课时间这么长嘛!呜——呜——呜——”卢文光边哭边辩解道。 学童们都继续大笑不止。余先生说道: “不要取笑了,卢文光,你赶紧去茅房吧!如今先下课!” 卢文光于是就双手扯住下档,跑出课堂,冲向茅房,学童们的笑声可就更大了。 等余先生走出了课堂,学童们在嬉笑声中一齐涌出课堂,追出去看卢文光的丑态。 学童们聚在课堂外边的小院子说笑,这件前所未闻的事件真的太有趣,学童们越说越起劲,逗起一阵一阵的浪笑。 许久,等到余先生叫回课堂上课,却还不见卢文光回来。学童们都回进课堂坐好了,余先生才发现卢文光没有回来,便问: “怎么不见卢文光了?他还没好吗?” “报告先生,卢文光进入茅房就一直不见回来!”卢嘉瑞站起来说道。 “是不是羞愧难当,跌入茅坑里了?”卢嘉恭说道,课堂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嗯!?不要笑了,你们谁去看一下?”余先生大声喊道。 “我去!”卢嘉瑞和柴荣几乎同时答道。 “好!你们两个快点去看看!”余先生说道。 卢嘉瑞和柴荣一同跑出课堂,到茅厕去看时,只见卢文光瑟缩蹲在茅房一角抽泣。卢嘉瑞便问道: “卢文光,你还没拉完屎吗?干嘛还在这里,不回课堂去上课?” “拉完了,可是——可是,裤子都脏了,穿不了!”卢文光弱弱地说道。 “那怎么办?”两人看一眼,见丢在一边的裤子都脏了,这卢文光像是有些拉稀,柴荣问道。 “你拉干净没有?没拉干净就先拉干净再说!”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拉干净了,用你这裤子干净处察干净你的屁股,我将袍子脱与你暂时穿,等下放学你回家换了,下午再还我。” “你将袍子脱与我穿,那你穿你什么?”卢文光抬头看看卢嘉瑞,问道。 “我里边还穿了褂子与裤子,不妨事的。”卢嘉瑞笑着说道,“只是你要先将屁股察干净了,可别将我袍子给弄脏了!” 其时虽已是阳春三月,春寒陡峭,就算日间也还是凉意袭人,一般人家的孩子就穿褂子和裤子了,但有钱人家孩子就穿戴齐整,里面穿了褂子和裤子,外边还要套上一件长到脚的保暖袍子。卢嘉瑞在家里就是个宝,穿戴自然一点都不马虎,里里外外的保暖足够,家里还怕有什么闪失。 “不过光穿袍子,里边空着我看还是有些冷,要不我脱裤子与你穿,只是你没我高,怕裤子穿不得,没有袍子方便,长些都不妨。”卢嘉瑞又说道。 “就穿袍子好了,冷一点也不打紧,我忍得!”卢文光说道。 “大哥,就上午这小段时间,忍一忍不打紧的,你就脱袍子与他好了,也方便些。”柴荣也说道。 于是卢嘉瑞将袍子脱下来,递给他,说道: “记得走路时,提起袍子走,免得袍子拖地搞脏了,弄不好自己踩到还会摔跤!” 卢文光已停住了抽泣,将自己裤子来察干净下身,穿上卢嘉瑞的袍子。 卢文光穿好袍子,卢嘉瑞和柴荣一人一手拎着前幅袍襟,一人一手拎着袍子后裾,卢文光将自己的脏裤子拿着,卢嘉瑞和柴荣一边用一手扇着鼻子前,一边笑着说道“真臭”,一边走出茅厕。卢文光将脏裤子丢到外边院子树底下,三人才一起回到课堂去。 一进到课堂,同学们看到卢文光穿着卢嘉瑞的袍子,卢嘉瑞穿的花袄子和暗红色的裤子露着在外,活像个姑娘一般的穿着。而卢嘉瑞和柴荣还一前一后的为卢文光拎袍襟袍裾,活脱卢文光一个王子小主人一般,课堂先是一阵静默,继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起来,连余先生都不禁失笑了! “好了,安静!如今为师继续讲解《论语》。”等大家笑闹了一会,余先生喊道。 有了卢嘉瑞,似乎这个溪头镇公学学堂就充满了乐趣,学童们能好好地认真上课听讲吗?学堂里还有什么有趣之事发生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杂用钱(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回 玩蹴鞠凑巧击倒老先生 解拮据算计说定杂用钱(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课堂上闻到了一股臭味,却是卢文光因畏惧余先生的严威,不敢报告出去上茅厕,就在课堂座位上忍不住拉出屎来。余先生让下课放风,卢文光跑到茅厕去拉屎,却久久不见回来,卢嘉瑞和柴荣到茅厕去察看,方知卢文光裤子脏了,没有裤子穿,出不来。于是卢嘉瑞将袍子脱与卢文光穿,才帮卢文光解脱出了的窘境。 卢嘉瑞、柴荣和卢文光三人回到课堂,一阵哄笑之后,余先生敲敲戒尺,喊大家安静,继续讲解《论语》。 “尔等翻到《里仁第四》,诵读一遍,之后为师再一句一句地讲解。开始!”余先生说道。 于是,学童们对着书本大声朗读,课堂上响起响亮整齐的读书声:“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朗读毕,余先生说道: “不错,教读了几遍,如今都能认得里边的字,读得也整齐多了,以后还是要勤看多读,‘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下面为师逐字逐句讲解。……” 余先生讲解《论语》之《里仁第四》,这些恰好都是三娘曾给卢嘉瑞讲解过的,卢嘉瑞只是听余先生的讲解与娘亲讲解的有何不同,所以听讲就不是那么专心。 “卢嘉瑞,你在听为师讲解吗?”突然,卢嘉瑞听到余先生叫自己的名字。 “弟子在听呐!”卢嘉瑞立马站起来,说道。卢嘉瑞知道,先生要考问他了。 “那为师问你,方才为师讲的‘放于利而行,多怨’是何意思?”余先生果真就考问道。 “只为了自己之利益行事,就会招致很多的怨恨。”卢嘉瑞干脆利索地答道,幸好这个卢嘉瑞早已熟习。 “嗯,说得对。”余先生说道,“为师看你似乎心神恍惚的,要专心听讲才是!” “是,先生!”卢嘉瑞应道。 “坐下吧,继续听讲!” 卢嘉瑞坐下,余先生又继续讲解,“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意思是……” 经先生这一问,卢嘉瑞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认真聆听先生的讲解了。 当余先生讲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时,卢嘉瑞认认真真地听完,然后就站起来提问道: “先生讲解,孔子说君子明白大义,小人只知道利益,意谓君子才明白大义,追求利益的都是小人,弟子殊为不解,请先生再详细些解说一下!” “有何不解之处?讲来听听!”余先生问道。 “追求大义者自然是君子,那该是人们在家居安乐、衣食无忧之后。如若缺衣少食之家,自当追求利益,以求得一家饱暖,上孝养父母祖辈,下保育子女,难道这些人追求利益,便当看作小人么?再者,就算家里不缺衣少食,温饱无虞,追求更多之利益,期望过上更富足之生活,这难道有错么?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卢嘉瑞连珠炮似的问说道。 余先生几乎被卢嘉瑞这一串疑问问懵了。他通常只是对着书本讲解,引申出去也是引经据典,至于实际生活中之事他是极少涉及的。细细想来,卢嘉瑞的话也不无道理,至少自己一下子无法找到很多恰当的理由去驳斥,于是余先生便敷衍搪塞道: “卢嘉瑞说得很好,你能提出问题,说明你理解了经义,又有了自己之思考。但是为师如今教的是你们如何理解经义,你们理解了经义,自可以有自己之思考。但是如若日后参加科举考试,你们需记得,必须按照经义作答,自己之思考只当日常的谈资,不可作为经义之正解。” “那请先生说一下,弟子思考而后之看法对也不对?”卢嘉瑞追问道。 “为师不能说你的思考不对,你可以这么去做。其实,为师看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但是要记得,义与利也并非绝对之分隔,方才讲解的,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就已经讲到,孔子就说了,人都是可以去追求富贵、避免贫贱的,只是追求富贵、避免贫贱要有道又不违背仁义罢了。”余先生进一步说道,一到引经据典处,就讲得振振有词,先生毕竟是吃教习诗书经典这碗饭的。 “弟子明白了!”卢嘉瑞说罢,就坐了下来,听余先生继续讲解。 开心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快,卢嘉瑞快乐地过着他的学堂生涯。有趣的学堂,并不困难的课业,几个好玩的伙伴,这些都是他快乐的来源。 卢嘉瑞本来就不是一个安于沉静的人,到学堂上学远比在家受娘亲管教更能让他觉得快活。尤其是在学堂学的课业几乎都是他娘亲教授过的,那就更是如此了。 如今,卢嘉瑞被卢嘉恭、卢嘉理、卢永义和柴荣他们几个奉为大哥,平常出去玩耍,如同带领着几个喽啰一般,那感觉令他很是受用。 冬去春来,一个学年过去,来到崇宁元年,由于家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教书先生,卢永茂只好让卢嘉瑞继续到镇上学堂上学,暂时跟着读些书。 这时,已经是卢嘉瑞上镇学堂的第二个学年了。 某一日,卢嘉瑞走在上学堂的路上,心情爽朗。 田野的麦子随风翻起黄色的波浪,诸多不知名的鸟儿,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啼鸣,那优美的鸣叫声传到了耳边。房前屋后的瓜藤果实开出各色花儿,有的结出了瓜儿、果实,直等着成熟采摘。不远处的山岭看去浓翠欲滴,各种草木花树竞相生长,繁茂无比。路边姹紫嫣红的各种花儿时常映入他的眼帘,绿色更经常地跳入了他视野之中,空气也变得更加明净通透,不像以前那么灰濛混沌了。 卢嘉瑞知道,夏天已经到来了,满眼的生机让他心情更加畅快,步履更加轻盈! 这时的卢嘉瑞已经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虽然家里父亲及母亲们依然极力地关爱甚至是溺爱着他,把他当作孩子,但卢嘉瑞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已经过去的春天虽然短暂,但在春意勃发的时节,也更能让人感觉到心意的成长。夏天来临的时候,看到敞亮明净的天空,迎着炙热的日色,看到蓬勃生长的一切,卢嘉瑞便浑身充满奋发的活力! 这时候的卢嘉瑞更加注意到自己的穿着打扮,他喜欢漂亮华丽的衣服、精致好看的小饰物、漂亮的鞋子,还要戴上一顶精美帽子,不再是发髻小子了。 每天出门前,卢嘉瑞都会拿起铜镜子前后左右的照个遍,看看自己的样貌,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他会注意穿的是否漂亮好看,发髻梳理的好不好,发簪插得正不正,该带的小配饰有没有戴上戴好,帽子戴得正不正。他看一两遍,觉得足够周正之后,才开心地出门去。 于是,卢嘉瑞在学堂里是一个翩翩少年,富贵人家公子,穿着打扮自然是出了头地,还有点风流倜傥之姿态,少不了收获一些同学们的欣赏羡慕的眼神。 卢嘉恭就公开表现出过羡慕之意。 “卢嘉瑞,你整天都穿得这么整齐鲜光,真像个富贵王公家的公子哥啊!”卢嘉恭说道,“俺们家是穷人,怎么跟你玩啊?” “我本来就是公子哥啊!我又没跟你比富贵,也没嫌你穷,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玩呢?况且家里没有钱,你可以想办法赚钱嘛,我也在想我以后怎么赚钱,靠家里的钱过活也不算本事的。我们都是男子汉嘛!”卢嘉瑞说道,倒是一副无谓的神色。 “现在俺们都在上学堂,怎么赚钱啊?”卢嘉恭问道。 “我也在想嘛。书是要读的,但读书也不一定就会有出息,还得想法多赚钱才好呢!子曰:‘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卢嘉瑞说道,竟将孔夫子之语脱口而出,又十分的贴切应景。 “读书有个屁用,你看余先生读这么多书,也就是在这里教教这破书,也没有多少钱好赚的嘛!”卢嘉恭不屑地说道,“俺又注定考不上什么秀才、举人之类的,能认几个字就好了。” “好吧,先读一点书,同时也可以想想看能不能一边读书也能赚到一点钱。要跟别人不一样嘛,我与你打个赌,看谁先想到赚钱的办法来。”卢嘉瑞说道。 “那肯定是你先想到的嘛,你都知道俺比你笨的。”卢嘉恭笑着说道。 “那不一定,赚钱也不一定要太聪明,关键是要经常想着怎么去赚钱,总会想到办法的。你不看集市上那些做买卖的人,哪个是特别聪明的?我看卖煎饼的那个矮子,比你笨多了,长得也难看。”卢嘉瑞说道。 “那倒是。”卢嘉恭同意卢嘉瑞的说法。那矮子真的有点笨,有时连简单的数都算不清,还做买卖做得那么红火,他的摊子常常都忙不过来。 “说到集市,你不是也可以想想,我们可以搞些什么东西来卖?到时不就可以赚点钱花了吗?”卢嘉瑞若有所悟地说,虽然是对卢嘉恭说话,似乎也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嗯,那倒是,可是卖什么呢?俺又没有本钱。”卢嘉恭似乎摸到了门道一般,开始想进门去的办法了。 “你有力气,我有小本钱,我们再想想,看谁先想到办法,看谁的办法更好。”卢嘉瑞说道。 此后,卢嘉瑞与卢嘉恭便各自开始苦思冥想做买卖赚钱之法。 下午放学后的时光是卢嘉瑞与玩伴们最快乐的时光。 关于地螺战,卢嘉恭玩得多了,又且力气大,占有优势,卢嘉瑞斗不过他,卢永义和柴荣则又常输给卢嘉瑞。 卢嘉瑞是个争强好胜的少年,虽然他做的地螺自以为相当好,但没给他带来赢的快乐,也就凉到一边去,就慢慢不喜欢玩地螺战的游戏了。尽管卢嘉恭时常要找他玩地螺战,但卢嘉瑞合着卢永义和柴荣,总找理由来推托不玩。卢嘉瑞还说服了卢永义和柴荣甚至卢嘉理,说地螺危险,会伤到人,让大家以后要少玩地螺。 没人应和他,卢嘉恭也没办法。 不玩地螺了,自然要玩别的什么,否则几个小伙伴聚一起,玩些什么呢?卢嘉瑞想打出机也是很好玩的游戏,这个游戏更需要一些技巧,而卢嘉恭的优势就不那么突出了。 打出机的用具是两根两个拇指大的木棍,长的一根一尺长左右,叫母机,短的一根比母机小一点,约三、四寸长,叫子机。游戏时在长方形开阔地上的一端挖个小槽叫机槽,可以使母机的一端在里边滑动。 游戏分三个步骤,第一步是打撬机,游戏者把子机横架在机槽上,双手持着母机一端将另一端插到机槽,用力将子机撬发到远处。未轮到的对手们都站在前方,如果撬发出去的子机未落地前被对手接住,游戏就失败,轮下一个。 如果子机未被对手接住,则发机者将母机横架在机槽上,对手从地上捡起子机并在子机落地位置向母机投掷。若投掷的子机触碰到母机,游戏者也淘汰。 如果都通过了,进入游戏第二步打手机。游戏者一手同时拿着母机一端及子机,将子机抛向空中,然后以母机打击子机到尽量远——当然还要避开前方伺机接住子机的对手,否则也会被淘汰——的地方,对手在地上捡起子机站在子机落地的地方向机槽投掷,游戏者可以用母机拦截打击子机使其远离机槽,然后在子机落地处开始向机槽用母机直线丈量,丈量尺数即为所得尺数。当然,如果游戏者以母机截击到子机后,子机被对手接住,游戏者仍然被淘汰。 在第二步未被淘汰,得到积分后幸运进入第三步,即打地机。游戏者将子机斜靠在机槽,一端突出在上面,用母机轻打子机让其弹飞起来,再用母机尽力打击子机,使其飞到更远——当然还是要避免对手捉拿子机,那样也会被淘汰——的地方,从子机落地处开始向机槽用母机直线丈量,丈量尺数累加到自己已得尺数上。 第三步打地机中,在子机弹起时如以母机双击子机,则丈量时用子机丈量计数,如三击子机,则丈量时用拳头丈量计数。 最后完成三步为一个轮次,循环进行,得分累计,谁先到达预定尺数一百或两百则谁就先胜出。 这个游戏除需要力气,更需要技巧,如何避免子机被接住,如何在打地机时进行双击或三击以增加尺数等等。在这些技巧方面,卢嘉瑞有优势,所以他喜欢玩打出机。每当卢嘉恭要玩打地螺时,卢嘉瑞就说: “玩打出机吧,可以让你学着变得更聪明点!” 而其他柴荣、卢嘉理、卢永义几个玩伴力量也敌不过卢嘉恭,都赞成玩打出机。卢嘉恭也就没办法,只好随了大家的意思。 玩打出机好在可以单打独斗,不必结伙成队,输赢只靠自己。打出机除了技巧,还有力气,也需要一点运气,不会跟同伙相互埋怨责怪。 一日下午,大家刚从学堂放学出来,还是在学堂前的地坪上,卢嘉瑞就跑到边上墙根下掏出早已藏好在那里的一副出机。相约好的几个玩伴,卢嘉恭、柴荣、卢嘉理,便开始玩,玩三百尺一局。 先以打地机远近决定比拼轮流次序,先后依次是柴荣、卢嘉恭、卢嘉瑞和卢嘉理。先轮的柴荣过了两关,打地机时被卢嘉瑞捉住了子机,只得了一十七尺。 轮到卢嘉恭,先打撬机,卢嘉恭是用尽了全力,企图将子机撬发出去远远的,才不容易在回打时触碰到母机,可是要子机飞得远,就要撬得高一点,而子机飞得高,也就容易被捉住。卢嘉恭还没悟出这点,没能在飞得远和飞的高度之间找到合适之法。卢嘉恭撬出的子机飞得高高的,却被卢嘉理轻易捉住了,连打手机和打地机的资格都没了,本轮一尺未得。 轮到卢嘉瑞,卢嘉瑞不敢造次,面对前面三人的虎视眈眈,开始做假动作,半蹲着,向左边做欲发之状,卢嘉恭、柴荣和卢嘉理三人便往左边挪过去。卢嘉瑞又做向中间欲发之状,卢嘉恭三人又往中间挪。没等三人站定,卢嘉瑞又向右边做欲发之状,三人又慌忙向右边挪去,没等三人脚跟站稳,卢嘉瑞却突然转向左边撬发出去,三人都来不及往回移步,卢嘉瑞的子机已经撬发出去,远远的避开他们的伺机捕捉。柴荣拿起落地的子机,向架在机槽的母机投掷,没投中。于是,卢嘉瑞进入第二步,打手机,向上抛起子机,用母机用力打将过去,子机飞越了三人,落到远处。 “卢嘉恭你来投掷吧,方才俺投撬机没投中,这回你来试试!少让卢嘉瑞得尺数!”柴荣说道。 “好,我来!”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拿起子机往机槽投去,可是卢嘉恭投掷的线路不好,有些偏高,被卢嘉瑞用力一记击中,子机哧溜一下往回飞去。由于卢嘉恭回掷得有点高,正合着卢嘉瑞的手势,而卢嘉瑞回击力度又大,子机飞得很快,卢嘉恭、柴荣和卢嘉理都不敢去接,就躲开去。子机飞速而去,飞到一堵矮墙边上,不巧有人正从那边走出来,子机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人的额头! “哎哟!”一声惨叫,那人就仰倒地上。 “不好!”卢嘉瑞赶紧扔下母机,与卢嘉恭、柴荣、卢嘉理一道跑过去。 “七叔!七叔!七叔!”卢嘉恭先喊起来。这人原来是卢永石,人已到中年,却依然孑然一身,是镇上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之徒。他整日东游西逛的,家无田亩屋宅,也不找正经事情做,就靠着这里打点下手,那边帮点闲,这里趁点便宜,那里揩点油的,胡乱过日子。 “哎哟!哎哟!疼死了!”卢永石一边叫喊,一边在地上翻滚,一副痛苦万状的样子,卢嘉瑞几个都看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他先扶起来再说吧?”卢嘉瑞说道,叫卢嘉恭和柴荣将卢永石拉起来。 卢永石却叫喊着“疼死了!疼死了!”,只管在地上滚来滚去,不肯起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回 杂用钱(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回 玩蹴鞠凑巧击倒老先生 解拮据算计说定杂用钱(下) 卢嘉瑞强将卢永石翻转来,一看卢永石额头上果然鼓出一个包来,隆起一块瘀黑,似乎要渗出血来的样子,难怪他叫喊疼。幸好是打中额头,如若打中眼睛,怕是要瞎掉一只眼了。 “七叔,你先起来再说嘛,净躺地上打滚也不是个事啊!”卢嘉恭说道。 “哎哟!疼死了!真的疼死了!”卢永石还是边打滚边叫喊,就是不肯起来,卢嘉恭和柴荣去拉也拉不起。 “好了,七叔,你不起来,那俺们先走啦!”卢嘉恭撒手,招呼道,“俺们走吧,不管了!” “哎哟!哎哟!你们走,你们走哪去?你们玩乐打伤了俺,就想走?”卢嘉瑞四人没走几步,卢永石却坐起来,对他们喊道。 “哦,你终于起得来了?”卢嘉恭转回头笑着说道,“那你想怎么样?伤都已经伤了,俺们在这里玩耍,谁叫你无端端的伸出头来,还不声不响的,你额上长了眼,俺们的子机却没长眼!” “你看看,你们将俺额头都打肿了,就这么走?哎哟!疼死了!你们得管俺抓药钱,赔偿伤痛钱!”卢永石摸摸额头,摸到起包,又觉得疼,便大声说道。 “嚯,你还想趁机讹诈一笔钱来着?”卢嘉瑞说道,“俺们几个都读书小儿郎,哪有什么钱来赔你?你去找些草药来敷敷,过不了两三日就好了。” “嗯!没钱?俺不管,你们家有钱。特别你,卢嘉瑞,你家有的是钱,你不拿钱来赔俺,俺就到学堂去告诉余先生,让他管管他的学童,再到你家门前去闹腾,看父母怎么说话?看你家在镇上怎么面对众人?再不行,俺就告到镇上里正那里去,让里正来公断!”卢永石说道。 四个小玩伴一听发傻了,他们都知道卢永石是个泼赖之徒,但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既你如此说,那你就去告好了!”卢嘉瑞见几个都不说话了,停顿一会,便说道,“看你告也没用,先生、家里以及里正只会教训我等一阵,你反而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好你个狗崽子!打伤人还想耍赖!”卢永石开骂道。 “那你要俺们怎么办?”卢嘉理说道,“要赔钱,赔多少钱?” “赔俺一百文就算了,哎哟,疼的俺!”卢永石听有人问赔钱数,便说道。 “嚯,算了!我们都走吧!”卢嘉瑞过去捡起那子机,说道,“让他告去好了,省得他开大口讹我等!” “就八十文吧,俺不跟你们计较那么多了!”卢永石又说道。 “你真敢要!就那么点皮毛伤,大老爷一个,就张口要钱!”卢嘉恭说道,“不要管他了!” “算了,算了,就赔五十文,不能再少了,你们打伤了俺,不负责可不行!”卢永石于是说道。 卢嘉瑞想一想,就摸摸袍子里衣兜,掏出三十文铜钱,一把抓着,走两步过去,在卢永石前面晃一晃,说道: “就三十文,够你饮两杯小酒的了,行不行?要不行,我等就走了,随你去讲说,去告诉!” 卢永石看一眼卢嘉瑞的手掌上的一抓铜钱,说道: “才三十文,太少了!” “好,咱们走!”卢嘉瑞招呼道,几个玩伴就要走。 “好好好!就三十文,算便宜了你们!”卢永石赶紧说道。 卢嘉瑞等转回过来,卢嘉瑞将钱交给卢永石。 “慢!”卢嘉恭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如若你拿了钱还到处讲说张扬,俺们几个哥儿总有日找你算账!” “那当然,俺不会说出去的!”卢永石说道。 于是,卢嘉瑞将三十铜钱都交给了卢永石。卢永石拿了钱就爬起来,抖一抖衣衫,走了。 “唉,今日是集市日,本来想的是打一阵出机后,大伙到集市去逛逛,然后买东西吃的,不想钱都给这卢永石拿去了!”看卢永石走远,卢嘉瑞说道。 “大哥何不早说?早说是要请俺们吃东西的钱,俺怎的也不会给这无赖讹了去!”卢嘉恭很惋惜地说道。 “卢嘉恭就是个管吃不管事的家伙!”柴荣笑着嘲讽道,“人家受伤赖着在地上你就真的不管?” “管他个鸟!他泼赖,俺们也赖他一回,俺们几个都一齐不认账,不管他卢永石去哪里讲说告诉,无人能对证,也奈何不了俺们,怕他作甚?”卢嘉恭说道。 “算了,做人也不当那般无赖,到底是我等伤着了人家,能赔一点钱了事也没什么不好的,省去其他诸多麻烦。”卢嘉瑞说道,“少吃一点东西,我等身上也不会因此缺了什么!” “大哥说的甚是!”柴荣和卢嘉理齐声应道。 于是,四个玩伴继续兴致勃勃的玩完这局打出机,至天色向晚才各自回家。 当然,除了玩斗地螺、打出机之外,踢蹴鞠也是常玩的游戏。自从打出机击伤卢永石之后,斗地螺和打出机这两项游戏就玩得少了,几个玩伴就时不时聚来玩蹴鞠。 玩蹴鞠不是卢嘉恭的擅长,虽有力量,但身子动作有点笨重,不够灵活。 卢永义则玩得像个猴子般,左冲右突活灵活现的,身体似乎是随风飘,踢蹴鞠兴致最高。但他一旦撞到卢嘉恭这堵墙,非倒即歪,看来还是要些蛮力才好。 卢嘉瑞没有卢嘉恭的蛮力,也不似卢永义那么能灵活地飘移,但机智灵巧,踢起蹴鞠来也十分自如,因而兴致也很高。而这鞠儿也是卢嘉瑞花了三十文钱买的。 一日下午放学后,几个玩伴们就在学堂前的空地上玩起蹴鞠来。他们把进入学堂的门就当作球门,卢嘉瑞、卢嘉理、卢永义三人一队,卢嘉恭、柴荣和另一个小同学组成一队,两队旗鼓相当,分数交替上升。 正当他们踢得难解难分之际,卢嘉恭接到柴荣传来的鞠儿,三颠两晃的,趁着对方来不及围上来,对着球门,用尽所有的力气,打门!鞠儿划起一个小弧圈飞向门口的正中,进门了! 偏偏这时余先生正出门来,鞠儿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他的脸上!由于鞠儿来得突然而迅猛,余先生猝不及防,一来受惊吓,二来鞠儿击打,一个趔趄,摇晃两下,便在惊惧中倒在地上。正在激战中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还是卢嘉瑞稍微镇定一点,反应快,说道: “快去,把先生扶起来!” 于是大伙就一起跑过去把余先生架起,搀扶回家去。师母瞪大眼睛看着余先生被架回来,以为出大事了。 卢嘉瑞简略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师母赶忙叫将余先生放到床上,斟茶来给余先生喂下去。好一阵子,余先生方才慢慢张开眼,呼吸慢慢也平缓下来。 “师母快将药酒拿来,搽搽鞠儿打到的地方。”卢嘉瑞记起来他拿来的药酒,可以散瘀消肿止痛的。 师母赶紧找来药酒搽上去。 “不要紧的,只是头上一阵晕。唉,上年纪了,不中用了。”师母一边搽,余先生却缓缓地说道。 卢嘉瑞跪下去,其他玩伴们也都齐刷刷跪下去,一起说道: “先生,学生等给您请罪,都是学生不好,不该在前边蹴鞠顽耍,打中了先生,害先生受伤了,请先生责罚学生吧!” “你们起来吧,为师不怪你们,你们少年郎该玩耍就玩耍,没有什么错的。只是不巧正好击中为师,往后注意点,不管玩什么,不要打到别人,伤着别人。”余先生还是以缓缓的语气说道。 看着卢嘉瑞他们没有动,师母一边搽药酒一边说道: “你们都起来吧,没事的,人老了,一阵子晕眩,躺一会就没事了。我看也没伤着,你们出去玩吧!” 卢嘉瑞和玩伴们再磕了一个头,说道: “多谢先生不责罚,学生等往后一定记牢先生的话,小心些!学生等出去了!” 虽然先生和师母不予责罚,但几个玩伴心里有歉疚,一听先生和师母叫出去,便赶紧磕头谢过,然后相继鱼贯出去了。 师母则继续为先生搽药酒,柔肩背,伺候茶水。 此后一段时间,同学们就不再玩斗地螺、打出机和踢蹴鞠这几样有些危险性的游戏了。要么放学后就直接回家,要么就逛集市,要么跑到山上去掏鸟窝,要么挖蚯蚓钓鱼——快乐依然那么多。 让卢嘉瑞头痛的是每次去逛集市,同去的玩伴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吵着要他请客,集市上所有的小吃摊点都吃遍了。他请客几乎已经习惯到理所当然,可是他们似乎是百吃不厌! 卢嘉瑞不请客嘛,他们就理由一套一套的啰嗦个没完,每次说得他都不好意思。请客嘛,次数多了,也没那么多钱,卢嘉瑞也觉得其实没道理都要他请客。 卢嘉恭更是可恶,只要出来逛集市,他必到场,劝请客他最积极,尤其可恶的是还老撺掇卢嘉瑞去那个赌屋。结果,不但请客花了的钱赚不回来,还要时常赔上多输一些。 赌骰子不行,试试赌撞铜钱也还是不行。算算原来初次赢得的那点钱早已输回去了,还都不止。 每次离开赌屋时,庄家还都满面堆笑说: “小哥,你今日运道不好,下次再来,说不定就都赢回去了。” 卢嘉瑞心想: “赢个鬼,倒是你包赢的!” 但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唉,愿赌服输,有什么办法呢? 卢嘉瑞终于体会到做大哥有做大哥的烦恼。他知道,要是哪一日他不能领这班伙伴做得些事,不理这班伙伴的馋嘴,也许他们就不把他当大哥了。 但是,过年节时父亲和大娘、二娘、三娘分别给卢嘉瑞的压岁钱以及上学堂之前母亲特地塞给他的一些零钱,经不起这么一段时间的花销,都没有了,怎么办呢? 卢嘉瑞还是觉得当大哥的感觉是很好,花点钱来买他们的花花嘴皮也是值得的。但眼下他要考虑的是解决钱的问题。 有了这层思虑,晚饭时的卢嘉瑞就没有那么神气活现的活跃劲了。三娘似乎看到了这点异样,停下筷子,问道: “瑞儿,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好像有点没神气的,病了?” “我看也是,怎么没精打采的?吃饭都好像是在勉强吞咽?”卢永茂紧接着也问道。 “是啊,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瑞儿放学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好像不太理人,正不知为什么事?”卢嘉瑞还来不及说话,大娘就把话接上了。 “没什么事的。”卢嘉瑞回道,他一下子也还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就好好吃饭,怎么显得这么没神气呢?”三娘说道。 “我看瑞儿一定是有什么事弄得不开心的,就是不肯说。”这时二娘插话道,“不说出来憋着会更难受的,还是说出来的好。” “是不是在学堂受到同学的欺负?还是被先生责罚了?听说余先生是很严厉的。”卢永茂问道。 “余先生学问是很好的,严厉一点也应该,否则那么多学童怎么管教得好?瑞儿,你要认真读书,可不能马虎,这个家将来就指望你了。”三娘说道。 “都说没事的嘛,孩儿没有受同学欺负,也没有被先生责罚。”卢嘉瑞说道。 “那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有其它什么事也该说出来嘛!”大娘说道。 卢嘉瑞看看实在瞒不过,只好实说了,否则父亲母亲们就也吃不好饭,还会不停的猜疑,问这问那的,便说道: “我的压岁钱都花光了,有时想买点小东西,想吃点零食什么的,都没钱了。” “你这么多的压岁钱就花光了吗?怎么花的?吃的穿的用的家里都有,你也不用买什么啊?”三娘抢先问道。 “到学堂去上学了,比在家里时不同。经常要买些零碎的东西嘛,去逛集市时,有时要买些吃的。”卢嘉瑞说道,停了一下,又补充道,“逛集市都是几个伙伴一起去的,吃东西要大家一起吃的嘛!” “都你请吃?”卢永茂问。 “他们几个家都穷,哪有什么钱?都我请吃。”卢嘉瑞望着父亲,似乎在观察父亲的反应。 “既然都你请吃,那就该少跟他们去逛,想去时就自己去得了。都你开销哪成呢?”二娘是个精明人,说会算账的话。 “大的几个年龄与孩儿相仿,喜欢跟着孩儿,咱们平时也经常在一起玩的,放学后去逛集市,也不好落下谁。”与其说卢嘉瑞坚持对伙伴们的情谊,毋宁说他的确享受被跟从追随的感觉。 “你成为这帮少年伙伴的小头目了?”这点三娘看出来了,她盯着卢嘉瑞问道。 “他们吃你便宜,当然喜欢跟着你了。”二娘似乎对这种抬捧不太以为然,她大概更关心吃多少亏。 “受喜欢总是一件好事,朋友多,不容易被人欺负。”大娘是仁慈心肠,往好处想。 “瑞儿既然成了孩子们的小头儿,我看是好事。”卢永茂夹了一块肉放到卢嘉瑞碗里,继续说道,“好好吃饭,不要烦恼。多花一点钱也是可以的,从小能领着别人走,以后长大了会更有出息。要多少钱,瑞儿你说说看?” 三娘在埋头吃菜扒饭,大娘、二娘也各自吃着不做声,似乎大家都等着听卢嘉瑞怎么说,要多少钱。 但这下似乎把卢嘉瑞也问住了,其实他也并没有想好这次问要多少钱。 他的脑子这时也在飞快的转。他知道问要多了父亲会训斥他,说他不知家计,娘亲们也会喋喋不休的教训他,最终拿不到还要猜疑他到底拿钱去做了什么。而且这次给了,下次呢?又要来问要,然后又再接受一番拷问?于是,他想不如让家里定期给他钱,对,就一个月给一次,而且固定一个数额,就作为他的杂用钱,家里不必问做什么用了。一个月多少才合适呢?六十文?有点少,那一百文呢?可能不会给这么多。但他知道,他说出个数字来,父亲和三娘都会缩减的,所以他把父亲夹来的肉吃掉,然后正正经经地说道: “那就每月给二百文杂用钱好了。” “这么多,肯定不用的,也是不行的,都差不多两斗白米的钱了!”卢永茂立即否定了,“这哪是杂用钱啊,口粮都不止了!” 卢嘉瑞继续吃饭,好大一会没人接茬,他就又说道: “那就一百五十文好了。” “每月一百文足够多的了,我就看不出来哪有这么多的用钱处?”卢永茂又说道,“买零食吃也得节制点儿才是,请客更要悠着点!” “瑞儿,杂用钱够用就好,也该省着点用。我们家也不是十分的富裕丰厚,要多想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娘也这般说道。 “杂用钱给多少也不会够的,我看八十文就行了。家里给你算阔绰了,你自己省着点用,也好早知道勤俭持家。况且你的那些伙伴们一个子儿都没有呢,你也该知足的了。”三娘说道,她善于结合各人的说法然后给出定准意见。 “那就这样,按三娘说的办,今儿是初五吧,以后每月初六给瑞儿八十文杂用钱,不多不少。”卢永茂最后说道。 卢嘉瑞心情一下就爽朗起来。在他看来每月八十文是个很不错的数额了,他的目标达到了,钱数已经不算少,关键的是他不必每次都用没有了再问要,也不必说明钱都用去干什么了。他加快吃饱饭,完了给父母亲们欢快地唱个喏,然后开心地离开了饭桌,回自己房间去。 卢嘉瑞解决了钱的问题,每月都从家里拿到八十文钱做杂用,到底他都将这些钱用到哪里去了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许愿与撸鱼(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回 游县城少年墙头发愿 逢暴雨同学溪口撸鱼(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跟家里约定了,每月给他八十文的杂用钱,十分高兴。他想以后花钱不必每次都开口去问来,也不用说怎么花的了。他喜欢这种没有约束的自在。 卢嘉瑞虽然有了钱,但那天晚饭桌上父母亲们的话还是让他在花钱时有些敛手,至少一段时间内是这样的。有时,他会推托有事不去集市,不像以往那样几乎每个集市日都去逛去玩了。有人说要回家不去他也不再劝了,请客吃东西时他也尽量挑些便宜的。 但这小气劲终究不是卢嘉瑞的心性。他觉得钱就是拿来花的,况且杂用钱嘛,不就是杂七杂八地花掉的吗?现在他除了跟这帮小伙伴吃喝,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于是,敛手也就不长的一段时间而已,渐渐地一切恢复了常态。 倒是有一件事情始终在卢嘉瑞的脑子里打转,这就是想个什么办法赚点钱的问题。 这并不是说如金钱对他有多重要,而是他觉得自己要与众不同。读书对他来说只是读着玩,尽管他知道父母亲多么盼望他能通过读书上进有出身,但他觉得赚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不想埋头苦读书,同时也认为埋头苦读也不会就能出头。在他看来,赚钱比读书要容易得多,看看集市上做买卖营生的人,就知道做买卖赚钱并不难。做买卖赚钱,博得富贵,自在快活过一世,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要证明自己有做买卖的能耐,就要早早地显露出来,不是给别人看,而是给自己看,给自己将来设想的一个肯定。况且他还跟卢嘉恭打了赌呢? 浑浑噩噩中又过去了三个月,酷热的盛夏也早已经过去,初秋的凉意开始袭来。这段时间虽然时不时也去逛集市,但卢嘉瑞请吃请喝的时候少了许多。卢嘉恭撺掇去赌屋,卢嘉瑞也坚决不去。 卢嘉瑞想着赚钱的办法,他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毫无例外地需要本钱,而其他几个是无法指望的。他也不能以要做买卖为由再向家里要——那是肯定不会得到同意的,父母们会说他只需要认真读书。 所以卢嘉瑞努力抓紧钱袋,减少开销,为可能要做的买卖积攒一点本钱。 在最近一次逛集市时,卢嘉瑞走到一个卖鱼的小摊前停下来,问卖鱼的大叔,鱼是从哪里捉来的。大叔说就是在镇前的河里撒网捞来的。卢嘉瑞就问河里鱼多不多,大叔说还不错,他每个集市日都能捞到些来卖。 于是,卢嘉瑞就逛到杂货铺去,叫卢嘉恭和卢永义在外面等,他进去问有没有渔网卖?杂货铺小二说没有,不过告诉卢嘉瑞,这种东西可能要到县城才有,并说了在县城什么地方可以买得到。 卢嘉瑞回头对跟来逛的卢嘉恭和卢永义说道: “我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能赚钱?”卢嘉恭以最快的速度追问道。 “但有点麻烦,要到县城去一趟才行,要买点用具,这里集市上没有的。”卢嘉瑞说道。 “可是俺们都没去过县城,要跟着大人们去吧?否则怎么敢去呢?”卢永义说道。 “嗨,去县城有什么不敢的,俺们不都已经是大人了吗?只是怎么回事要说清楚,怎么赚钱?”卢嘉恭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俺不是不敢去,只怕家里人不准去。”卢永义说道。 “为什么要告诉家里人呢?俺们不是逢初一、初十、二十放假吗?就跟家里说伙伴们一起到山上采蘑菇玩,俺们结伙一起去县城不就得了!三四十里地的路,也就走个把时辰就到了。” “县城我去年去过的,挺热闹,很多的店铺,那时正是庙会,是很好玩的。”卢嘉瑞说道,这时他想到了去年打架的事情,继续说道,“去倒没什么可怕的,但毕竟不熟的地方,小心一点别惹事就是了。” “俺们也跟着大哥去县城看看,开开眼界,逛逛而已,能惹什么事?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卢嘉恭极力促成,情绪踊跃。 “卢永义,你觉得怎么样?不想去也成,到时再跟卢嘉理、柴荣说一下,想去的就一起去看看,不想去的也不勉强。”卢嘉瑞说道。 “去就去,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俺们跟定去就是了。”卢永义说道。 “你还没说要买什么,怎么赚钱呢?”这时卢嘉恭才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刚才我们去过卖鱼的摊,那鱼都是在镇前河里捕来的,所以我想我们也可以去买渔网,几个人合力捕鱼来卖。但这里没有渔网,县城才有卖。”卢嘉瑞说道。 “捕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有船,还要会捕才行。河上也危险,要掉河里那就惨了。”卢永义说道。 “你不听那渔夫说了吗?这河里鱼挺多的,每次集市他都能捕到不少来卖。我们也可以的嘛。”卢嘉瑞说道。 “当然,我想的不是到大河中去撒网捕捞,而是到那些分叉来的溪流上捕捉,不用船的。”见他们两个不说话,卢嘉瑞继续说道。 “那就这么干吧。大后日是二十,俺们就去县城怎么样?”卢嘉恭说道。 “好,我们就大后日一早出发去县城。”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这两天神叨叨的神色终于瞒不过三娘敏锐的眼睛,他只好如实跟三娘说了心中所想。令卢嘉瑞意想不到的是,三娘居然并不反对他带领这帮小伙伴们去县城,更支持他的赚钱计划,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三娘甚至还替他去跟父亲做了说项,让邱福赶马车送他们去,私下里又塞给他五百文钱。 卢嘉瑞当下就给三娘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娘亲,您真是孩儿的好娘亲,孩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傻孩子,哪个娘亲不疼自己孩子的?快起来吧!”三娘说道,“你要记住,你父亲、大娘、二娘他们也一样疼你,谁叫你是我们家独苗宝贝呢?全家都指望着你,只是他们没有为娘这么知道你的心思罢了!” 三娘说的确实是个大实话,卢家上下都视卢嘉瑞为珍宝和未来的依靠,疼爱是一致的。卢嘉瑞最知心的当然是三娘,不但因为三娘是亲生的,自小带在身边的时候更多些,更因为曾亲自教他识字读书以及对他日常生活的管教。卢嘉瑞的言行举动甚至神态气色,三娘都能看透几分。三娘虽为女儿身,但身世经历甚为曲折复杂,书读了不少,颇有文人气质,世面又见得多,眼界胸襟远非大娘二娘可比,就是对卢永茂而言,三娘的才学处事也尽可不遑多让——卢永茂处事就常常要征求三娘的意见。 三娘深知卢嘉瑞对读书出身并没有什么天赋和兴趣,虽然人聪明机灵,但就不是读书考取功名的料,只不过也不好跟其他人包括卢永茂说穿。 管教督促卢嘉瑞读书,不过是三娘以为在尽自己作为娘亲的本分。三娘也约略看出卢嘉瑞不是个很安分的人,守住这家业似乎不是卢嘉瑞的愿望,她也想不出来卢嘉瑞的将来会是怎么样地过。所以当她听到卢嘉瑞有做买卖出头的想法时,先是有些吃惊于卢嘉瑞还这么小的时候就确立了这样的志向,再就是赞赏卢嘉瑞敢想敢干就要去尝试。 三娘于是感到了安慰,做买卖营生对她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事了。她年轻时接触的、耳闻目睹的无非是商人文士官员之流,以及他们的权钱货物买卖交易之事。往事虽有不堪,但仍多有快慰。 在三娘看来,做个富商巨贾远比困守田亩好过得多,而且也很适合卢嘉瑞的个性和慧根,因而她断定卢嘉瑞会在这方面做得十分出色。所以,在卢嘉瑞要去县城的这个事情上,她是十分支持卢嘉瑞的。当然她考虑得更周详些,让邱福赶车送去,其实也是多一份照应,毕竟这帮少年阅历尚浅,多是初次出远门去县城,有个有经验的人跟着,她才安心些。 翌日,早早吃罢早饭,全家都出来送卢嘉瑞出门,好像要分开很久去很遥远的地方似的。卢永茂、大娘、二娘都千叮嘱万叮嘱,倒是三娘这回说的少些,该说的昨晚和早上起床时候都说了。 卢嘉瑞对着父亲母亲们做个揖,说声“请父亲、娘亲们放心,孩儿走了”,然后就开开心心的上了车。邱福一声“驾”,两匹马儿就拉着车跑起来了。 在镇子路口,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卢永义都已经在等着了,当马车停在他们傍边,卢嘉瑞招呼他们上车。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欢欣雀跃地争抢上车来。 等小伙伴们都上了车,邱福狠打了马儿一鞭,马车猛然向前飞奔而去,在一阵惊愕声中已经跑得很远了。 那是徽宗崇宁元年秋,十六岁的卢嘉瑞带领小伙伴们一起来到聊城县城游玩。 聊城县城的宏大气势和繁华显然让从未进过城的小伙伴们惊奇、兴奋。终于看到了城市的面目,看到很多从未看到过的东西,让这些在乡村长大的少年们顿生许多莫名的梦想,憧憬着将来到县城来,过着精彩的生活。 是的,城市生活终归是人们的向往,尤其对年轻人,是不可阻挡的梦想。 在城外一处客栈停放好马车后,一伙人就兴高采烈地进城来。穿过高大的城门,就有人提议到城墙上去看看。 在城墙上眺望城外远处,田野、林子、山岭,由近而远逐层铺向看不到头的远方,跟在溪头镇爬到山顶向下瞭望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转向城内眺望,则是连绵不断的房顶,矮的高的,有飞檐翘壁,有突兀阁楼,中间或直或弯或斜的街道巷子错落其中,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街边店铺林立,人们进进出出,煞是热闹。 一条小河穿城而过,两座石桥或是木桥连接两岸街道,河上有些小船在摇曳穿梭往来,一派繁忙气象。 少年们觉得这就是城市的生活,纷繁热闹,一定十分有趣。 “这条小河就叫聊城河,也不知是县城因为小河得名还是小河因县城得名。” 就在城墙上,邱福用手指着,对小伙伴们说道。 “我等将来得到县城里来,在镇上过一辈子没意思。”卢嘉恭说道,他是个有想法即时就说出来的快嘴。 “在城里过是好玩,但要会赚钱,否则怎么过啊?”卢嘉理接上说道。 “赚钱?总会想办法的嘛,先要有点志气好不好?”卢嘉恭有点不满地回应道。 “跟你打赌想赚钱法子这么久,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呢?”卢嘉瑞讥讽卢嘉恭道,“你可别说你忘记了啊?我都整天在想呢!如今我想出这个办法了,你呢?” “俺也一直都在想的,只不过没你聪明,还没想出来嘛!”卢嘉恭气泄了一半。 “卢嘉瑞脑瓜比俺们好用,不过这办法管不管用还不知道呢?等真的赚到钱,做成了买卖才好吹牛。”卢永义有点谨慎,不爱吹嘘。 “我的想法跟你不同,敢想还要敢干,想不到不行,想到了不敢去干更不行,不敢干就算最好的办法都没用。如果怕做不成,都不敢尝试,怎么会成呢?赚钱不是想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卢嘉瑞反驳道。 “卢嘉瑞说的对。”卢嘉恭说道,对他来说只要有钱赚的事情都能挑起十足的干劲,他补充说道,“就是要去干才能来钱,钱总不能自己滚过来嘛!” “你们看看,多好的地方,多繁华热闹的城市!聊城县城,有朝一日,我们都生活在这里边,还一起快乐玩耍,不是很好吗?”卢嘉瑞双眼遥看远处,憧憬着,指指点点的对伙伴们说道。 游玩了许久,小伙伴们从城墙上下来,便到街上去逛。 逛街看店铺是小伙伴们最喜欢的事情。不管买不买,不管店铺卖的什么,他们把聊城县城的大街小巷逛个遍,邱福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少年哥们却都不厌其烦。 但出门前三娘告诫过邱福的,他也只好一直跟着,不好说不能逛那么多。 对少年们来说,这里的街市跟溪头镇的集市大不一样。这里不仅街道宽阔,店铺多,人来人往热闹,就是卖的东西也多得不得了。 这里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五花八门,无所不有;脚步声、吆喝声、敲打声、碰撞声,在耳边喧嚣;香味、辣味、甜味、酸味,不时扑鼻而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绿衣、花裙、红袍、白褂等各色衣着人等在眼前纷纷走过。 少年们看得眼花缭乱,就算卢嘉瑞来过一回,也觉得与去年似乎大有不同。 在新奇和兴奋中游逛是不会觉得累的,况且在那些诱人的零食摊点前,卢嘉瑞会叫大伙坐下吃些东西,也好歇息歇息。 在那些玩物摊点或店铺,大家也会停下来拨弄一下那些新奇的玩意。 当然他们也不会错过那些在街上卖艺的地摊,凑上去看一会热闹,虽然他们不会施舍铜钱。 有得吃有得看有得玩,这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怎么会累呢? 这伙少年们有说有笑,一边吃着炸酥饼一边逛。卢嘉恭正回头跟卢永义说话的当儿,“砰”的一声,他再回头看时,一个花裙凤头的妇人被撞倒在地。卢嘉恭也被撞得大大一个趔趄,几乎倒地。 “你个死瞎子,不看路啊,撞倒老娘?”第一时间就听到花裙凤头妇人厉声开骂道,人还在挣扎着爬起来。 “嘿,你这泼妇怎么的说话,你撞了我还骂人?”卢嘉恭向来嘴巴不饶人。 “你不看路先撞的老娘,还嘴硬,你这个死乡巴佬!”花裙凤头定睛看看原来是一群乡下人,还小毛孩的,更来劲了,爬起来就要过来揪打卢嘉恭。 “你想干什么?不讲理,就想打架?”伙伴们围过来,护着卢嘉恭,卢永义开口说道,“俺们可不怕你!” “怎么?你以为人多欺负老娘一个?老娘叫一声,怕你们就不知要躲到哪里去了?”花裙凤头站起来立定,左手一叉腰,右手一伸,食指指点着卢嘉恭,大声说道。 “这位大姐,大家路上相撞,两个都有错,俺们这个小哥儿年轻气盛,不知礼让,俺替他向您赔个不是,都互谅互让一下,也就没事了。”邱福怕事态扩大,总不是好事,赶紧上来打圆场道。 “呵?互谅互让?你说没事就没事?怎么个赔不是?一句话就行了吗?”花裙凤头气势依然嚣张。 “那你要怎么样?就想打架怎地?你们走开不用管,一人做事一人当,俺单挑,疯婆,你上来吧!”卢嘉恭双手在胸前捆起,一脚往前小步一探,一副从容备战的架势,就像打斗的好手惯犯,继续说,“不就打架吗?俺喜欢!多喊几个人来也没关系!” “好你个死乡巴佬,撞倒老娘还要打人,打人啦,打人啦,你打啊!打啊!”花裙凤头大喊道,直直走到卢嘉恭跟前,挺着胸,似乎要撞上去似的。 “我说这位大嫂,不要再闹腾了吧?我这位小伙伴年纪轻轻,怎么会欺负您呢?最多不过人家就说他年轻不懂事。而您穿着打扮这么华丽漂亮,想也不是一个穷人。你们两个不过是相撞一下,就算是嘻哈倒地讨个乐,没什么大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也不至于要讹这小哥儿两个钱。看着这么多人围观,多不好看,以后怎么在这街上行走啊?”卢嘉瑞向花裙凤头做个揖,说话道。 卢嘉瑞通常都是观察在先,关键时候再开言。他看这个妇人不过是借机泼赖发泄一通而已。他又对着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给这位大嫂道个歉意,赶紧把这事了了,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花裙凤头一看这少年郎,比那蛮横撞人者还年轻,却衣裙鲜亮整齐,冠履洁净贵气,腰带别致,钩挂佩囊,言辞谦然有礼,浑身上下气度不凡,怨怒之气就消了一大半,撒野之趣也褪尽了。 “好吧,既然大哥发话,俺就给这位大嫂道个歉,请多多包涵!”在卢嘉瑞的眼色催促下,卢嘉恭向花裙凤头做个深揖,一边说道。 “这才像人话,我今儿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下次再撞上老娘,定有你好看的,乡巴佬!”花裙凤头嘴上嘟哝着走了。 围观者们在喧闹的议论声并夹杂着哄笑中散去。少年伙伴们继续逛,兴奋的心情自然受到了影响,加上逛了半天,大家真的有点累,没那么兴高采烈了。 “这疯婆出口闭口骂俺们乡巴佬,你说气人不气人,真是泼妇一个!”卢嘉恭气愤地说道,“说实话,真想上去给她两拳。” “是啊,乡下人就怎么了?没有俺们乡下人种的稻麦桑麻,养的鸡鸭猪羊,城里人吃什么穿什么呢?真是的,还看不起俺们乡下人!”卢永义也是愤愤地说道。 “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是觉得乡下人见识短少,言行有些粗鄙,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不必奇怪,俺们都改变不了。”卢嘉瑞说道。 “那乡下人就任由城里人鄙视吗?”卢嘉恭依然愤恨。 “要不受城里人鄙视,自己也成为城里人就行了。”卢嘉瑞轻松地说道,他想让小伙伴们明白,其实不必想那么多,改变自己就行,简单一点,“方才我不就已经说过了嘛,一旦我们都到这县城来过活,大家都是城里人了,不是很好吗?到时谁鄙视谁呢?” “好啊,俺们都想办法,将来搬到城里来住。”卢嘉恭说道,卢永义和卢嘉理、柴荣都点头赞成。 几个少年哥们又到河边去逛了一阵,看看太阳偏西,也觉得很累了,邱福提议回家去。于是,一伙人就找到卖渔网的铺子,卢嘉瑞花一百七十文钱买了一张大号的撒网,由邱福与卢嘉恭抬着,一同出城,又在停放马车的客栈酒家每人美美地吃了一碗汤面,才上车回家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回 许愿与撸鱼(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回 游县城少年墙头发愿 逢暴雨同学溪口撸鱼(下) 高兴地上县城玩了一趟,把渔网买了回来,但卢嘉恭他们几个还是满腹狐疑,也还是不十分清楚到底怎么捕到鱼?怎么赚钱? 卢嘉瑞却自有他的一套。他让卢嘉恭他们准备好五根干的竹子,三根丈余两丈长,一根四五尺长,一根越长越好,最好枝丫未裁剪掉的,然后再准备些麻绳。 “到底能不能捕到鱼,怎么捕法,怎么赚得到钱啊?一点也搞不懂,叫俺们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用也不说,真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卢嘉恭还是那样,嘴巴长脑子短,有什么事总是先扯开嗓门嚷嚷一通。 “是啊,挺奇怪的,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嘛,还神秘兮兮的不肯说明,是不是怕说出来见笑呢?”卢嘉理一向不轻易表明态度,这回好像也充满疑惑,不禁说了出来。 “俺向来都相信大哥是有办法的,但就是想不出来准备这些东西跟捕鱼有什么干系,也许俺们真的都很笨。”柴荣加上说道。 “你们放心好了,这事是一定会干的,不管成不成,俺们跟着做就好了。大哥出了那么多钱置办渔网,又带大伙到县城去玩一通,不干不就亏大了吗?”卢永义最了解卢嘉瑞,他肯定地说道。 “就是嘛,不管怎的,俺们都去县城玩它一趟了,大哥也够意思的。”卢嘉恭接口道,“但要是干不成,没赚到钱,亏了大哥的钱,也是可惜的。” 但准备好这些东西后好几天还是不见动静,中间都又过去两个集市日了,问卢嘉瑞什么时候可以去捕鱼,卢嘉瑞依然只是说等着。真是怪磨人的,且不说卢嘉恭、卢嘉理,就是柴荣、卢永义,大伙都想干点事情的,一方面是有尝试干事的新奇,一方面是有赚钱的冲动。但准备多时,而付诸行动这一日却迟迟未见到来,怎不心焦? “等下放学后,咱们去先去学会浮水吧?如若不熟悉水性,到时去撸鱼,万一掉河里怎么办?”一日,在下午课间放风时,几个玩伴聚在院子里说笑,卢嘉瑞说道,“反正如今天时炎热,水里玩玩,也凉快凉快。” “大哥的主意不错,只是我早已学会了浮水,放学我还是早点回家去帮忙干点活,你们去玩吧!”柴荣说道。 “俺和卢永义都会浮水的,就大哥和卢嘉理不会,俺们两个陪你们去学浮水,俺们可以教你们两个。嘿,不想俺可以当一回先生呢!”卢嘉恭说道。 “其实学浮水很容易的,大胆就可以。”卢永义说道,“玩水很有趣哩!” 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放学后,卢嘉瑞、卢嘉恭、卢嘉理和卢永义四个来到镇北边一个水潭。 这个水潭是北山上流过来的溪流积水而成,有两三亩阔。水潭上落水的地方很深,向外散开出去,慢慢就变得平缓浅水。这时,尽管日头已西偏,这盛夏的炎热一点都没有减退。潭水很清冽,在日光的照射之下,隐约见底,一股凉意跃然欲出。 几个玩伴看看周遭都没人,便脱光了衣衫。卢嘉恭和卢永义跑几步到水潭边上稍高处,“噗通!”,“噗通!”就跳进潭里。 卢嘉瑞和卢嘉理则脱了衣衫,从平滩慢走进水潭,走到水没到胸口地方就停住了,只敢在那里泡水。 卢嘉恭和卢永义游玩了半晌,再游回过来,对付卢嘉瑞和卢嘉理,教他们浮水之法。 “要学会浮水,就必要先学会憋气,你们两个先学憋气吧!”卢嘉恭说道,“好,俺发令,俺一叫开始,你们两个就蹲下,将头没到水中,屏住不要呼气也不要吸气,看能憋多久!记住,尽量憋,憋得越久,就能越快学会!” 卢嘉瑞和卢嘉理看着卢嘉恭和卢永义,说道: “好,就听你的!” “准备好,开始!”卢嘉恭发令道。 于是,卢嘉瑞和卢嘉理一起蹲下沉入水中。卢嘉瑞在水中憋着,忍啊忍的,不多久他在水里就听到旁边的卢永义哗啦一声,出了水面,卢嘉瑞继续忍,觉得还可以憋下去。当卢嘉瑞实在憋不住,一冲而出,站了起来。 “大哥憋气比卢嘉理久了很多,肯定比卢嘉理更快学会浮水。”卢嘉恭说道。 卢嘉瑞一下高兴起来。在卢嘉恭的监督下,卢嘉瑞和卢嘉理一道又练习了几次。卢嘉瑞能憋气的越来越久,而卢嘉理却并未因练习次数多了憋得更久些。于是卢嘉恭对卢嘉理说道: “俺来教你憋气,你准备好啦!” 卢嘉恭说毕,就让卢嘉理没入水中,半晌过去,卢嘉恭过去一把将卢嘉理死死的按住,不让起来,又憋了一会,卢嘉理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卢嘉恭偏按住不放,卢永义急忙说道: “卢嘉恭快放他起来,否则卢嘉理会喝水的!” “不打紧,不喝点水,学不会的!”卢嘉恭说,又按了好一会,卢嘉理挣扎得不行,才放卢嘉理起来。 卢嘉理一冲出水面,对卢嘉恭就是一推,怒道: “你要憋死俺啊?吃了好多水!” “就是要憋到不行,才尽了你能力!”卢嘉恭说道,“你往后就按这法子忍,你就能憋得越来越长!” 经过几次强制练习,卢嘉瑞和卢嘉理两人都练会了憋气。卢嘉恭教卢嘉瑞练习划水游走,而卢嘉理则由卢永义来教。不过几下子功夫,卢嘉瑞和卢嘉理却都觉得似乎学划水游走比练憋气更容易,觉得已经会浮水了。 “学会了憋气,就不会害怕,本来身子就有些浮着在水面上的,手脚随便向后滑动,就会游到前面去。”卢嘉恭说道,“浮水一点都不难,只要大胆就能游走!” 经过约莫一个时辰的教练,卢嘉瑞和卢嘉理就能自己游走了,四人便各自游着玩耍。开始时,卢嘉瑞和卢嘉理还只在浅水地方游,渐渐地感觉得很自如了,不知不觉中就远游到深水处。 正当卢嘉恭和卢永义游到落水地方,去那小瀑布底下玩耍,回头看时,却只见卢嘉瑞在水面上游,不见了卢嘉理,便大声问道: “大哥,卢嘉理呢?怎的不见人了?” “方才就在那边游的呢!”卢嘉瑞用双脚踢水,一手划水,举出一手来指指,说道。 一会,只见卢嘉瑞指过去的地方,卢嘉理浮出水面挣扎,一会又沉下去。 “不好了,卢嘉理不行了!快游过去!”卢嘉恭对卢永义说道。 两人赶忙一齐奋力向卢嘉理游去。两人游到卢嘉理处后,卢嘉恭沉到水底将卢嘉理往上托起,卢永义在上面拉。两人一齐将卢嘉理弄到浅水地方,卢嘉理已经晕厥过去。 三人把卢嘉理抬到岸上,一看卢嘉理肚子鼓得高高的,浑身都发软了,眼睛眯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怕是喝进了不少的水,得先把她肚子里的水给挤出来再说。”卢嘉恭说道。 “你有力,你把他两腿抓着,让他肚子对着你的背,头向地,倒背着大步走一段,水就会倒出来了。”卢永义说道,“我曾听我爹说过这法子。” 于是,卢嘉瑞和卢永义就把卢嘉理架起来,放卢嘉恭背上,让卢嘉恭倒背着走,卢永义则跟着,托着卢嘉理的头。 不多一会,卢嘉理口中便“哗哗哗”的直吐水,吐了好一阵,渐渐吐完了,卢嘉恭才放卢嘉理下来。 卢嘉恭又坐到一块石头上,躬着两腿,卢嘉瑞和卢永义再将卢嘉理抬过来,将卢嘉理的肚子卡在卢嘉恭的腿上,再从背上用力按压,压得卢嘉理肚子里边水又流出不少,饭菜残渣也跟着呕了出来,方才将卢嘉理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 卢嘉理在地上静躺了许久,呼吸心气渐渐恢复了正常,一时间睁大了眼睛,看着几个玩伴,问道: “俺怎么啦?你们为啥这般看着俺?” “没什么,咱们在比试看谁的命根子粗大哩!”卢嘉瑞笑着说道。卢嘉瑞说罢,三人便都一齐盯着卢嘉理的命根子。 “你们的命根子不是也亮着么?怎的就都光盯着看俺的?”卢嘉理坐起来,说道。 “你的命根子特别啊,缩成个小乌龟了!”卢嘉恭说道。 “好了,今日就算学会了浮水,咱们洗净身子,再晒晒日头,晾干了,就穿衣回家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四人就有又下水,把身子洗洗,然后上岸,一边闲聊说笑,等身子晾晒风干,就穿好衣衫,回家去。 卢嘉瑞、卢嘉理学会了浮水,下午放学后就时不时与卢嘉恭、卢永义相约一齐到水潭去浮水玩耍,有时柴荣也加入进来。 在这炎热的夏日,浮水确实是难得的好玩又有趣的乐事。在游玩中,卢嘉瑞与卢嘉理的浮水技能便越来越娴熟了。 一日下午,刚开始上课时就突然天降大雨,这是溪头镇好长一段时间以来的首次大雨了。这雨来得突然迅猛,雨水大,时间也长。狂风卷着大雨一阵阵袭来,疯狂地翻腾,蹂躏着窗外的树林,噼噼啪啪、哇哇啦啦地敲打在屋顶上,风声掺杂着雨声,呼啸追逐,似乎要整个大地为之臣服。 余先生开始还镇定地继续讲课,但他不知道学生们已经被大雨搞得既兴奋又担心,对他讲什么已经心不在焉,且风雨轰天响,他讲的话也不大听得清。雨水借着风威不断穿透学堂窗门木板的缝隙,理直气壮地流到课堂地面上。猛烈的风还掀开屋顶瓦片更多更宽的缝隙,甚至扩大成光亮的天窗,雨点就直截了当地洒落在课桌上和地上。开始时,以为拿些瓢盆碗罐能抵挡一番,但好一阵忙乱之后,最终的结果是先生和同学们都只能撤离到不漏雨的地方,任由课堂变成一个小小泽国。 这豪雨足足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停下来,雨止时就是该放学的时候了。余先生到外面看看天色,确认雨停止了,就让学童们都回家去,自己和老伴则慢慢来收拾课堂的残局。 这时,卢嘉瑞激动起来,一出学堂门口就马上把几个小伙伴纠集过来,宣布道: “时机到了,我们现在马上去捕鱼!卢嘉恭和柴荣去拿竹竿和麻绳,卢嘉理、卢永义跟我到我家去拿渔网和装鱼的木桶。等下到三头溪口会齐,快点啊!”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起来,尽管天还下着零星的小雨点,地上各处浊水横流,走起来鞋子裤子都湿掉,但终于要干这筹划已久的事了,还是让他们都觉得很兴奋,步子也跑得飞快。 三头溪是槐香河的一条小支流,虽然不大,丈余宽,但由于源头来自镇北边高山上的泉水,常年有活水流动。流入槐香河的入口处是一段三十几丈长的水势平缓的溪口,之前则是一个小山坡,水从坡顶落下就流成一个瀑布,瀑布冲积下面成就了一个小水潭,而坡顶上一条小路经过,一座石拱桥跨越溪流之上。 卢嘉瑞和卢永义、卢嘉理抬着渔网,拿着木桶来到溪口时,卢嘉恭和柴荣已经等在那里了。 于是,卢嘉瑞指挥大伙动手把渔网绑到竹竿上,短的一根在下,长的一根在上,扎成口字形,然后再将两条长竹竿的一端扎牢在短竹竿的两端,形成一个可以在河里兜捞的大口袋。 然后,卢嘉瑞对大伙说道: “现在好了,我和卢永义在这边,柴荣和卢嘉理跑对面去,然后我们一起将这‘大口袋’在溪口处插入水中,我和柴荣拿横着的竹竿,卢永义和卢嘉理各拿着一条连接短竹竿的长竹竿,然后我们一起快快地向水潭那头跑去,将这段溪流里的鱼都撸到渔网里去。你们撸的时候要将短竹竿尽量往水底顶,不要让鱼漏网了,但也不能顶到底,那样走不动。我们还要尽量快一点,不要让鱼跑了。” “说半天,俺做什么?”卢嘉恭没听见说到他,以为卢嘉瑞漏了他的存在,急死了。 “你嘛,力气大,就拿着这根有叉丫的竹竿到水潭那边捣鼓,用力捣,把鱼都捣鼓跑出来窜到我们的‘大口袋’里。”卢嘉瑞对卢嘉恭说道,“我们这边把‘大口袋’放进水里你就开始捣,动静越大越好,这回看你有没有神力了!” “大伙都明白没有?”卢嘉瑞要确保每个人都真正理解每个环节的意图和目的。 “明白了。”大伙说道。 “好,马上干吧!”卢嘉瑞一声令下,大家就立刻行动起来。 柴荣和卢嘉理跑到坡顶上,过了桥,再跑到对面溪口入河处,卢嘉瑞和卢永义一起抬着长竹竿伸到对面给柴荣和卢嘉理接着,再将撑着底下短杆的一条长竿抛过去,然后四个一起将‘大口袋’插入溪口,刚好合适,把溪流水面封满。 这时卢嘉恭已经拿着竹竿在水潭那边用力捣鼓起来了。 “准备,走啊!”卢嘉瑞喊一声,大伙就快速向前推过去,由于刚下大暴雨,水流湍急,阻力不少,但少年伙伴们的一股冲劲爆发了出来,努力向前推进。 “你们快点啊,俺这边鱼都赶过去了!这么没力气,要不要换换手啊?”卢嘉恭在那边调侃地喊道。 “快点吧,弟兄们!不要理那边那个疯子。”卢永义说道。 终于推进到水潭那边。 “卢嘉恭,你跳进水潭去,捣鼓一番!”卢嘉瑞叫道。 “噗通!”卢嘉恭却真的跳进那小水潭,手脚并用的翻腾起浪。 “你们赶紧将底边收起来!”卢嘉瑞又喊道。 于是,卢永义和卢嘉理将底边拉将起来,并往坡上走上去,渔网从卢嘉恭头上盖过去往上拖,然后卢嘉瑞和柴荣也扛着竹竿爬上坡,四个人一起到坡顶桥上时,已经看到有鱼儿在网兜里跳跃了。 “有鱼在跳,我看到了,唉哟,那鱼!不少!”卢嘉恭还在水潭上看渔网底下,兴奋的高喊道。 于是大伙就在桥上把网兜收上去,越来越重,网到的鱼真不算少,装了大半桶,什么样的鱼都有,名字也叫不出来。 大伙开心极了,就要回去。但卢嘉瑞叫住,又在溪边玩耍了约莫半个时辰,又依样画葫芦再撸了一次,又撸到了不少,装得差不多满一桶,才收拾家伙抬回去。 “卢嘉瑞,你真有点神算似的,怎么选的这个时间来捕鱼的,一出手就撸到这么多,真的服了你了。”卢嘉恭这会是真心佩服卢嘉瑞的聪明,恭维道。 “我去问过渔夫的,天下雨时地上的东西冲到水中,鱼会趁水从深处游上来找吃的东西,所以在雨天有水流入的地方鱼比较多。前些天一直等,就是为等下雨。如果不下雨,万一捕不到鱼你们就会觉得这事做不了,所以我第一次捕鱼就等天下雨,保证成功。”卢嘉瑞一口气说道。 “捕鱼还有这么多讲究。”卢永义说道。 “当然了,前两日我还跑来看过这里的地形水势呢!你以为就这么容易啊?”卢嘉瑞不无得意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俺们把这鱼分来吃了?”卢嘉恭说道。 “你就想着吃,咱们这是做买卖。后日是集市日,拿到集市上去卖钱的。”卢嘉瑞道,“我买渔网的钱还要靠它呢!” “捕来这么多鱼,自己都不能吃上,看着眼馋呢!”卢嘉理说道。 “那就每人分一条吃吧,怎么样?”卢嘉瑞提议道。 大家当然同意,当晚可以尝到鱼的鲜美了,想着就美。 正说得高兴处,抬鱼桶的柴荣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整个身体倒在田埂边一片浅水坑里,鱼桶也倒下了。一起抬鱼桶的卢嘉恭急忙抓牢鱼桶,几尾鱼已趁势逃了出来。好在水坑很浅,堵牢决口鱼就跑不了,但要徒手抓住这些滑溜的精灵也很是不容易。 “赶紧抓回来啊,今晚分的就这几条,抓不回来就没得吃!”卢嘉瑞说道。 大伙使出浑身解数追逐捉拿,经过好长时间,鱼都逃到累了时,终于全部都抓回来了,而大伙的衣衫也都已湿透透,狼狈不堪了。 由于卢嘉理家离集市最近,卢嘉瑞让将鱼桶就抬到卢嘉理家去。 卢嘉瑞对卢嘉理说道: “找个大缸放鱼,多放些水,没有大缸,就多分一个桶来放,让鱼活着,才更好卖。” 于是,卢嘉瑞、卢永义每人拿一尾中等大小的鱼,抬着渔网和竹竿朝卢嘉瑞家走去,卢嘉恭和柴荣抬着鱼桶跟着卢嘉理回家去。卢嘉瑞吩咐道: “你们要拿条中等大小的鱼,大的好卖,不能拿去吃了,要记住咱们是初次做买卖,留好的拿去卖。卢嘉理,你等下记得拿一尾给余先生送去,让先生也尝尝。” “干吗要给余先生鱼啊?你不是也不喜欢他吗?”卢嘉恭惊讶地问道,柴荣与卢嘉理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底卢嘉瑞为何要给余先生送鱼呢?他们又怎么将鱼卖钱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瑞儿初醒春(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回 做成买卖伙伴首分利 触动情窦瑞儿初醒春(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带领几个同学玩伴去撸鱼,收获不少,卢嘉瑞叫卢嘉理拿一尾鱼送给余先生,卢嘉恭十分不解,因为他觉得卢嘉瑞并不喜欢余先生。卢嘉瑞却说道: “我不是不喜欢先生,只是不那么喜欢读死书而已。玩是玩,闹归闹,先生还是很辛苦的,孝敬一点也是应该的嘛!况且,咱们给先生些好心意,让先生觉得咱们也是很知书识礼的,先生心里高兴,往后对咱们也就不会那么严厉了,兴许少挨些戒尺的打呢!” “说起来也是,这段时间看余先生并不像过去那么严厉了。大哥在课堂上跟他顶杠,也不见他怎么样,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烦,其实还是喜欢大哥的呢!”柴荣说道,“这么看来,顶杠、造反反是有理,俺们往后多向大哥看齐,时不时跟先生顶杠,然后再给他些好处,自然就好了。” “你说的好听,像大哥那般顶杠,你顶得起吗?大哥顶杠提问的是学问,辩说下来都是占理的,你能行吗?”卢嘉恭瞟一眼柴荣,说道。 “哈哈哈!谁说俺不行,下次就跟余先生顶杠给你看看,谁人像你,吃得多,却只是光长肌肉不长脑袋!”柴荣哈哈大笑,说道。 “好了,你们不要说那么多,往后要是想在课堂上提问,跟先生辩说一二,先要自己听好先生讲解,又对经义够熟悉,还要自己能思考,才能提得出问题,否则只会被先生臭骂一通!”卢嘉瑞说道,“卢嘉理,你抓紧把鱼送去,兴许先生今晚还赶得及杀了烧来吃哩!” “那好吧,我马上给先生送过去就是了。”卢嘉理说道。 虽然卢嘉瑞和伙伴们捕到了不少鱼,但浑身湿透。卢嘉瑞拿鱼回到家,经过客厅时,正碰到大娘和二娘坐在客厅上。大娘和二娘一看不得了,卢嘉瑞全身都湿透了。大娘就喊道: “瑞儿,你怎么啦?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不会躲雨吗?” “孩儿去捕鱼去了,玩水时将衣裳弄湿了!喏,这是我们抓到的鱼,拿回来烧了吃。”卢嘉瑞说道,很兴奋的。 “邱福,快来把鱼拿去。瑞儿你赶紧去换一身衣裳,要受凉的。捕什么鱼,要吃鱼去买来就是了嘛!”大娘继续说道。 “是啊,赶紧去换身衣服再说吧,湿气侵身,极容易染病的!”二娘也着急地说道。 “知道了。”卢嘉瑞一阵跑将鱼送到厨房,然后回房间换衣服去。 卢嘉瑞还没完全穿好衣服,就听到三娘的声音: “瑞儿,怎么搞的,说是全身都湿透了?换好衣服没有?” “就换好了。”卢嘉瑞还在忙着穿,三娘已经进来了。 “我们捕到了很多鱼,我还拿了一条回来,今晚可以尝尝鲜鱼的美味了。”卢嘉瑞继续兴奋地说。因为是三娘大力支持才能顺利进行的,所以对三娘说这事他特别带劲和兴奋。 “但不能搞湿衣裳啊,会着凉的,这种天气!不是雨停才去的吗?”三娘继续说道。 “瑞儿回来了,听说撸到了不少的鱼啊?”父亲卢永茂的声音又传到了,“这雨下得太大了,风也刮得厉害,菜园泡水了,于魁住的屋顶上一些瓦都被掀开,满屋漏水。” “鱼是捞到不少,但全身都湿透了,刚换完衣服呢!”三娘说道。 卢永茂进到房间,继续说道: “全身湿透?那还了得?虽是天时炎热,可在这雨天,天雨冰凉,寒热交侵,寒气侵入身体,受了风寒麻烦就大了。” “那怎么办?得想办法,叫郎中来看看吧?”三娘着急说道。 “没什么的,你们看,什么事都没有。”卢嘉瑞从里屋出来,说道。 “不行,受寒了,你现在是看不到的,但也不用找郎中,让曲儿煮些驱寒姜糖水喝了就没事了。”卢永茂说道。 三娘赶紧去找大娘房里的曲儿来,卢永茂交代曲儿道: “曲儿,你煲一壶姜糖水给少爷喝。大半煲的水,切一团生姜片放进去,加一两酒,再加一块二两重的糖,煲开后再慢火煮半个时辰就好了。煲好后拿给少爷趁热喝。这姜糖水是暖身祛风驱寒的良药!” 曲儿应声就跑回厨房去煲姜糖水。卢永茂和三娘叮嘱一番也出去了。 卢嘉瑞等不及姜糖水煮好,就跑到于魁的住屋去看,因为于魁曾救过他,他对于魁有感激之情,听说他住的房子被暴风雨刮了屋顶,漏水了,他想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更重要的是,卢嘉瑞想在那一定会看到扣儿的。 于魁正爬在屋顶上修整、更换被风雨掀翻和打破的瓦片。一架梯子架在屋檐旁,于魁爬上爬下的来回,扣儿在下面往上递送替补的瓦片,并接下替换下来破损的。 “我来帮帮你们吧,”卢嘉瑞走过去说道,“我在梯子中间上下传递,这样于叔就不必爬上爬下了,快一些。” “少爷,不用了,你去玩吧!要不看看就行,没有多少事,用不着麻烦你帮忙的。”于魁说道。 “少爷,这瓦片脏脏的,又扎手,你不要来碰了,会搞脏弄伤你手的。”扣儿也说道。 “别以为我一点活儿都干不了!继续吧,不要说那么多了,快点修整好就不怕再下雨了。说不定这两天还会再下大雨呢!”卢嘉瑞说毕,就闪身过去,踏上了梯子,爬到梯子一半高,“扣儿,你把瓦片给我,我再递给于叔。” “那好吧,既这样说,就让少爷试试干粗活的滋味,你可得小心些儿,不然真弄伤了手,老爷、夫人那边,老奴就无法交待了。”于魁只好答应道。 “放心吧,我没那么娇气!”卢嘉瑞笑着说道。 于是三人就协作干起活来,由于于魁不必爬上爬下,当然快了很多。 在传递瓦片中,卢嘉瑞的手在接瓦片时无意中叠压到扣儿的手背下面,感觉暖暖的、软软的、柔柔的,顿时一种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好像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这当口,卢嘉瑞看扣儿时,只见扣儿两腮登时泛起红晕,一下子低下头去。 卢嘉瑞停滞了好一会,在听到上面的于魁催“少爷,递上来”后,才回过神来继续进行传递。 后来再传递瓦片时,扣儿小心翼翼地只拿着瓦片一头的一小端,就算卢嘉瑞想再“无意”触碰一下她的手也没有机会了。 但在传递瓦片过程中,卢嘉瑞特别留意扣儿的小手。白白的小手儿,手指儿像起节的白蜡烛,煞是可爱,他又想刚才抚摸到时的那种感觉,心里又荡漾着阵阵的喜悦。 于是,卢嘉瑞干活也特别带劲,欢快极了。 卢嘉瑞正在兴致中帮忙于魁递瓦片,却忽然听到大娘的喊话声: “瑞儿,你干什么呀?方才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透的,刚刚换了衣裳,就跑来干这等粗活,身子会发热,这样凉热交乘,非弄出个冷热病来不可,你快下来!” 卢嘉瑞回头一看,却是大娘、二娘和三娘出了侧门,站那边屋檐下,眼急地看着自己干活,大娘一边喊话。 “不打紧的,又不用出什么力。”卢嘉瑞说道,“我帮递一下,他们能弄得快很多,否则于叔上上下下的,太费时辰。” “瑞儿,你刚刚被雨淋过,比常不同,这回正需要好好将息恢复元气呢!”二娘说道。 “瑞儿你下来吧,叫邱福来帮他们就好了。”三娘也说道。 这时,正好邱福走了过来,三娘就叫住邱福道: “邱福,你去帮于叔递瓦,将少爷替换下来。” “是,三娘!”邱福应喏一声就走过去,将卢嘉瑞替换下来。 临走,卢嘉瑞还悄悄瞥了一眼扣儿的小手,再假装无意的张望一眼扣儿的脸蛋儿,煞是可爱的样子! 扣儿来家后,虽是二娘房中的丫头,平时卢嘉瑞却也没有多少机会见她面,也没有机会接触,更别说是触摸到肌肤了,不想今日看着这么可爱,肌肤那么可亲。 这时,曲儿拎着茶壶来找卢嘉瑞,叫卢嘉瑞去喝姜糖水,卢嘉瑞盯着曲儿看了好大一会,曲儿也睁大眼睛与卢嘉瑞对看,奇怪地问: “少爷,你怎么啦?没见过我吗?直勾勾的盯着,不羞死人啊!” “没什么啊,你不许人看怎的?”再瞥了曲儿一眼,卢嘉瑞说道。 “好吧,回客厅去喝吧,太烫,我一下也喝不了。”卢嘉瑞望着曲儿惊疑的神情,又说道。 其实,卢嘉瑞凝看着曲儿,是在不自觉的比较曲儿和扣儿的脸蛋,从曲儿的脸蛋上回味扣儿的美妙。唉,扣儿的脸蛋儿比曲儿的好看多了!扣儿脸儿白净细嫩,鼻尖儿高高,嘴巴大小正好,嘴唇不厚不薄,一说话露出两排白白的整齐的牙齿儿,下巴有点尖,衬着嘴儿正合适,头上还盘着两个简洁的圆形发髻,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儿,很有神采,似乎会说话一般,让人对望过后就不会忘记。 扣儿身穿简朴麻布衣裳,不施脂粉,却还是那么清秀、动人、可爱,而这眼前的曲儿,大异其趣,看来发黄的脸,没有光彩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发黄的牙齿,有些臃肿的身姿,尤其那粗声的嗓门,相比起来简直是一个仙女,一个俗佣,天差地别呢! “你将姜糖水拿回你房中喝吧!喝完姜糖水便躺一会,盖上被子,闷一闷,看能不能闷得些汗出来,能闷得出汗,就一定没事的。”三娘说道,“你要趁热喝了,不能等凉了,趁热喝才好促汗!” “好的,娘亲!”卢嘉瑞正在恍惚中,听三娘说话,便随口应道。 “去吧,一会吃晚饭时,我再让邱福去叫你!”大娘说道。 “邱福,那鱼杀来烧了没有?”卢嘉瑞刚转身要走,忽然转过来问邱福道。 “少爷,杀了,鲜活得很,打算做豆豉清蒸鱼哩!”邱福回答道。 于是,卢嘉瑞拿着姜糖水茶壶回房中喝去。 卢嘉瑞喝了热腾腾的姜糖水,然后躺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褥,合眼便睡。 可是卢嘉瑞怎么也没有睡意,脑子依然不停地回想着方才递瓦干活的情形,一合上眼,扣儿的脸蛋儿和小手便浮现在眼前,那么近切,仿如触手可及一般。而当真的睁开眼睛看时,却是屋里的一片昏暗,什么也没有。 卢嘉瑞不由得想,要是能单独跟扣儿玩耍就好了,随便说说话,也是极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还可以说说她家的事,说说她的家乡,说说她关于以后的想象,他也可以教她认些字,说说在学堂里有趣的事。对了,还可以与她一起糊纸鸢,在纸鸢上描些彩画,然后一起出去放飞。 当然,放飞纸鸢得在日光照耀、罡风猎猎的天气里,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大的地坪上。最好,地坪上长满低矮如茵的青草,周边长满各种各样的花儿,在百花齐放、蜂飞蝶舞的时节,就自己和扣儿两个人自由自在地玩耍。他们两个人,一个牵着线转子,一个人拿着纸鸢奔跑,让纸鸢飞起来,然后两个人一齐把着线转子跑,纸鸢就在天空中高高飞扬,婷婷猎猎的。 那纸鸢的彩色身姿在日光中格外鲜艳,高傲地摇首弄姿,似乎要向地上的人致意,又似乎嘲笑那些野蜂浪蝶飞不到高处,那该是多有意思的场景啊! 想到这,卢嘉瑞不禁微笑起来,为那多彩多姿的美妙场景而陶醉! 而当卢嘉瑞在微笑中微微睁开双眼时,看到的依然是屋里的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有,而且夜气更浓了,透过纸窗,看得出外边已经点起了灯笼。 是啊,扣儿是家里的奴婢丫头,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怎会有空闲到外边去玩耍呢?况且就算扣儿有些儿空闲,自己是家里的少爷,被视作珍宝,父亲和母亲们也是不会允许自己与扣儿那般自由自在的一同玩耍的。嗨,能有什么法子破除这道藩篱呢?卢嘉瑞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大热天的,在床上躺着,盖着厚厚的被褥,闷热异常,但那是娘亲叫这么干的,卢嘉瑞也就遵命了。卢嘉瑞就在闷热中翻来覆去,加上思绪杂乱,难以安淡,怕是不喝姜糖水也要冒出一身汗来的了。 唉,想又想不出个头绪来,莫若就闭上眼睛,让思绪飘忽到遥远不知处游逛,想望那些美妙的事儿吧! 就在卢嘉瑞这么胡思乱想之中,邱福提着灯笼推门进来,叫卢嘉瑞去吃晚饭。卢嘉瑞只得起身,自己摸摸胸口,只是有些儿黏糊糊,觉得满身都是汗水,便叫邱福帮摸摸背脊。邱福前后摸了一下卢嘉瑞里边的衣服,说闷出这么多汗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了。 卢嘉瑞跟着邱福来到饭厅吃饭,父亲和三位娘都已在桌边等着了。父亲母亲几人询问一番,询问卢嘉瑞喝姜糖水后睡觉闷汗的情形,听卢嘉瑞说已经闷出不少汗来,觉得可以无虞,便开饭了。 当清蒸鱼端上来时,父亲母亲们不免夸赞卢嘉瑞一番又一番,有说他能干的话,有说他有出息的话,有说他聪明的话,有说他有见识的话,有说他能考进士的话,等等,不一而足。 但卢嘉瑞却没怎么有心思仔细听,也不怎么答话,只顾默默地把饭吃完。鱼也吃了不少,但味道怎么样是说不上了,在吃饭时他还一直在想着关于扣儿的事儿。 晚上临睡时,坐在灯下,卢嘉瑞发了好一会呆,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看。对,正是右手,四根手指和半个掌心曾经压在扣儿的手背儿上了。他翻过来看看,又翻过去看看,又凑到鼻子边来嗅嗅,慢慢地又回味一番下午时的情景。 卢嘉瑞有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也不甚明白这种感觉竟也会缠着他的脑子不放。 就算躺到了床上,卢嘉瑞依然是思绪翻滚。一会儿想到撸鱼的痛快劲,一会儿又想到暴风雨的猛烈,一会儿又想到与扣儿递瓦片时的情形,一会又想怎么将这鱼拿到集市上卖掉。 但思绪一番翻滚之后,扣儿成了他脑海的主角。扣儿的手儿、扣儿的脸蛋儿、扣儿的身材儿、扣儿的眼睛儿,不停的来回闪过,就像他的双眼未曾闭上,而扣儿就在眼前一般,看得真真切切。 卢嘉瑞真的努力睁开了双眼,这一切却又都消失了,他这才确定自己刚才是闭着眼睛的。 犬吠的声音愈传愈悠远了,卢嘉瑞翻来覆去都还那么清醒着,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这么难以入眠! 暴风雨过后的翌日,学童们到学堂去时,课堂都已经修整好了,屋里的水也排掉,扫除干净了。 听说是余先生把情况告知镇上里正后,里正派工匠来修理好的。 余先生在上课时就先说了感谢卢嘉瑞他们几个的话,说送来的鱼很好吃。 由于昨晚没睡好,整个上午课堂上卢嘉瑞睡眼婆娑,神情迷离,但好在余先生觉得昨天大雨后他们去捉鱼是累坏了,况且还给他送来一条鱼晚餐享用,也没怎么挑茬,任由卢嘉瑞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但卢嘉瑞没见到卢嘉恭和卢永义,课间放风时,卢嘉理说他们两个发了冷热病,今日来不了了,可能就是因为捉鱼时弄湿了衣裳受凉引起的。 卢嘉瑞庆幸自己喝了姜糖水,身子没有什么问题。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卢嘉瑞叫曲儿煮一煲姜糖水,装两壶给卢嘉恭和卢永义家送去。 第三日还是不见卢嘉恭和卢永义到学堂,“难道病得这么重?姜糖水没有功效?”卢嘉瑞有点疑惑,他就问柴荣道: “卢嘉恭和卢永义的身板就这么不顶用?” 柴荣对卢嘉瑞说道: “这两家伙准是诈病偷懒,不想来学堂。” 果然,下午放学后,卢嘉瑞和柴荣跑到卢嘉理家,准备把鱼抬到集市上去卖时,卢嘉恭和卢永义神气活现地一同出现了,并没看见有什么病状。 “昨天真还是周身发冷,很难受,下午喝了你家曲儿送来的姜糖水,才慢慢感觉好起来了。那姜糖水真不错。今日早上感觉是基本好了,但睡得沉沉的,就不想动,所以没去学堂。”卢嘉恭说道,“多谢大哥的姜糖水啊!” “还不是偷懒?我就不信,咱们这几个就算你身板子最硬,怎么就抵不住几瓢雨水冲冲呢?”卢嘉瑞揶揄道。 “有病缠身,老虎变病猫,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的。不过说真的,你家曲儿送来的姜糖水真管用。”卢永义说道。 “不说了,快抬这两桶鱼去卖吧,你们四个抬,两个抬一桶,我拿称和竹篾。”卢嘉瑞说道,“集市上卖鱼都是装在鱼箩里,死的,我们抬活在水桶里的鱼去卖,也是新鲜啊!” 在集市上,由于前日刚下过大暴雨,赶集的人少了一些,不那么拥挤了。五个少年郎围着两桶鱼叫卖,倒是吸引了不少行人来围观,他们还没有见过卖活着的鱼的。 “卖鱼勒,卖鱼勒,鲜活的鱼,新鲜好味道,大小一样价,十六文铜钱一斤啦,活鱼卖的跟死鱼一样价钱咯!路过的都来瞧瞧吧!”这回卢嘉恭的大嗓门派上了用场。 柴荣和卢永义也在招拦路人,卢嘉瑞负责称重,卢嘉理负责收钱与串鱼。(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回 瑞儿初醒春(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回 做成买卖伙伴首分利 触动情窦瑞儿初醒春(下) 就凭卢嘉恭的大嗓门,今日来赶集的人大都知道这里卖活鱼,都挤来看看新鲜,当中就有不少想尝鲜的人。因为确实价格不贵,和死鱼卖的价钱一样,于是乎,想吃鲜活鱼的都围过来买。 “这位大爷的鱼,三斤二两,正好五十文钱!”卢嘉瑞称好鱼,报称说道。 那大爷掏钱给卢嘉理,卢嘉理收了。卢嘉瑞便将竹篾转给卢嘉理,卢嘉理拿一条竹篾拧个折,按住鱼头,将竹篾一头穿过鱼鳃,然后再折起竹篾两端,互扣起来,如此就把鱼串着吊住,递给大爷,鱼虽然还乱颠乱蹦的,但已是被妥妥的拎着了。 “这位大哥的鱼,一斤六两,卢嘉理,考一考你,该收多少文钱?”卢嘉瑞称过鱼,对卢嘉理说道。 “你考不倒我,这位大哥,请给二十二文钱!”卢嘉理向买鱼的大哥说道。 “等下要试试卢嘉恭看看,到底他会不会算些简单的账。”卢嘉瑞说道。 “大嫂,您这条鱼两斤七两重。卢嘉恭你过来,这位大嫂买的这条鱼两斤七两重,咱们每斤十六文钱,该收大嫂多少文钱?”卢嘉瑞招呼卢嘉恭过来,问道。 “哎哟,卖鱼还不会算钱啊?不就是——”那大嫂嘴巴子快,就要说出来。 “——唉,大嫂您且慢!”卢嘉瑞赶忙制止大嫂说下去,说道,“我的这位兄弟在学堂读书,我要考他一考,大嫂您莫着急说!” “嗯?考俺?干啥考俺,反正四十多文吧?四十三文吗?”卢嘉恭支支吾吾半晌,说道。 “四十三文?怎么算的你?那你问这位大嫂给不给你?”卢嘉瑞笑道。 “唔,这是三十九文,给你,多一文也没有!”大嫂究竟嘴快,说罢就把铜钱塞给卢嘉理,“小哥,你数一数,看够不够!” “嗯,俺算错了吗?”卢嘉恭尴尬地问道。 “不是你错,难不成是人家大嫂错了?俺也只能收这三十九文了!”卢嘉理数过铜钱,收进袋里,说道。 “算了,你们管卖,俺还是去吆喝吧!”卢嘉恭笑笑,转身去继续扯开嗓门吆喝卖鱼了。 在街上吆喝了一个多时辰,两半桶鱼就卖光了。 几个少年伙伴们很高兴,一起去喝了碗马大嫂豆腐脑,之后急急的赶回到卢嘉理家,把钱倒出小布袋,清点后,一算,除去吃豆腐脑的十文钱,还剩下三百三十六文钱。 怎么分钱,就成了此时要讨论的问题了。 “到县城去吃喝的就算我请大伙,车马费也不算了,但我买渔网的一百七十文钱要先扣回来给我,你们看怎么样?”卢嘉瑞开言说道。 “大哥,你有钱气量也大,渔网的钱你也算了,行不行?”卢永义笑嘻嘻的说道。 “是啊,你年纪又不是最大的,俺们都叫你大哥了,大哥你就算捐个渔网给大伙找活计得了。”卢嘉恭也笑着附和道。 “那怎么行?这事干得成,有钱赚,都是大哥的主意和谋划,你们怎么竟要大哥亏大本啊?俺同意先把渔网的本钱还给大哥。”卢嘉理说道。 “好了,别瞎闹腾了,就按卢嘉理说的办,先还给大哥渔网钱,看剩下的怎么分好了。”柴荣也赶紧说道。 “开玩笑的啦,俺们怎么会啃大哥的本钱嘛!”卢嘉恭和卢永义几乎同时说道。 “那好吧。那三百三十六文扣除一百七十文,还剩多少文?先不要说话,考考大伙,卢嘉理去撕些纸片发给大伙,并拿笔来,大伙把答案写在纸片上,答案对的才能分钱,不对的就不能分,你们看怎么样?”卢嘉瑞提议道。 “好啊,没问题。”卢永义率先响应道。 “这有什么难的,就这么办吧,看谁分不到辛苦钱啊!”柴荣也赞成。 卢嘉理也迟疑一会答应下来,就卢嘉恭迟迟没反应,卢嘉瑞刺激他道: “卢嘉恭,不要说就你不会算吧?” 卢嘉恭涨红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 “算就算,你以为能难得倒俺啊!” 于是,卢嘉理撕来几片小纸片,并拿笔来,卢嘉瑞、卢永义、柴荣很快就在自己的纸上写下了答案。卢嘉理想了一会,又在纸上写写划划许久,再反过来将答案写下。 卢嘉恭则在纸上写划了半晌,把纸片两面都写满了,还不行,又叫卢嘉理再拿一张大一点的纸来,又是写划半晌,还伸出两个手将手指头掰来掰去算,终于在纸上还剩下的一点空白地方写下答案,并划个圈圈起来。 “大伙把答案亮出来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大伙都递出自己的纸条。卢嘉瑞、卢永义、柴荣、卢嘉理的纸条上面都写着“一百六十六文”,卢嘉恭的纸条圈圈里写着“一百三十六”。 “哈哈哈!卢嘉恭,你的答案错了,不能参加分钱咯!”卢永义大笑起来,说道。 “只能说俺的答案和你们的不一样,怎么就说俺的错了呢?谁能做公正?”卢嘉恭争辩说道。 “你的对,难道俺们的都错了?”柴荣也笑了起来,“不要嘴硬了,求求饶,俺们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啊!” “放什么放一马的,好,你们的答案是一百六十六文,我的答案是一百三十六文,那就你们按你们的答案分钱,俺按俺的答案分钱好了。”卢嘉恭还是倔强地说道。 “态度倒不错,有志气!愿意少拿钱,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过我们大伙倒也不好让你吃亏。”卢嘉瑞说道。 “是啊,卢嘉恭出力不少的,还是一起平分好了,不要开玩笑了。”卢嘉理说道。 “好吧,那拿回我的渔网本钱一百七十文,你们再数数剩的是不是一百六十六文吧!”卢嘉瑞故意对着卢嘉恭说道。 “不用数了,看剩下的一百六十六文怎么分吧!”卢永义说道。 “这又是一道难题,一百六十六文我们五个人平分,每人应该分得多少呢?知道的说出来!”卢嘉瑞又对着大伙问道。 这回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上来了。 半晌,柴荣说道: “这很简单,不用算,就分五堆,慢慢匀成一样多就可以了嘛!” “有道理,俺觉得这办法好。”卢嘉理附和道。 “这办法聪明,但我觉得以后大伙还是要多学点算术,你们以后想赚钱,连数都不会算,怎么行呢?不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拿来分堆的!”卢嘉瑞说道,“我告诉你们,我算出来了,每个人可以分得三十三文钱,之外还多出一文。分吧,看是不是这么多。” 于是,大家动手把钱分成五堆,果然是每堆三十三文,还剩下一文,不禁对卢嘉瑞又多一分佩服:他这么会算数,真是做买卖的胚子! 多出的一文钱,大家说给卢嘉瑞,他功劳也最大。但卢嘉瑞给了卢嘉理,说他家比较穷,更用得着。卢嘉瑞同时还说道: “这次捕鱼一次就赚回了渔网钱,下次再捕鱼就都是纯利,卖了都可以分钱了。往后,我们每两个集市日前一日去撸一次鱼,到集市日抬去卖,大伙看怎么样?” “为什么不每个集市日撸一次呢?多撸多赚嘛!”卢嘉恭说道。 “我们又不是到河上随处撒网,就那地方撸多了就没有鱼来了,不能太密的,到时撸不到鱼就白辛苦。”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问,“大伙倒是可以找找看还有什么地方合适我们这‘大口袋’渔网撸鱼的?” “好吧,俺们听大哥的!”大伙齐声说道。 卢嘉瑞很开心,不但是把买渔网的本钱拿回来了,还赚了三十三文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事赚到钱,跟上次赌博赚到的完全不一样,更何况赌博赚到的钱早已赔回去了。 卢嘉瑞更高兴的是他带着几个小伙伴做成了这个买卖,也带着他们赚到了一点钱。他想卢嘉恭他们肯定会跟他们父亲母亲讲关于他卢嘉瑞的事情,他一定会得到夸赞,这点又使他感到十分自豪。他想,他们父亲母亲们一定会夸赞他小小少年郎就会做买卖赚钱了。 在开心地走回家的路上,卢嘉瑞又想到了扣儿,想到扣儿暖暖的、白白的、柔柔的手儿,以及那水灵灵的双眼。不知扣儿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扣儿是二娘房中的丫头,我总不能没事直直去找她吧?卢嘉瑞有了烦恼,但却一时也没办法解脱。 就这样,卢嘉瑞时不时想到了扣儿,走在上学堂或放学的路上想,在学堂上课时想,在和伙伴们玩耍时想,在吃饭时也想,在晚上睡觉时更想。他想到扣儿的白净的小手,想到扣儿有神的眼睛,想到扣儿甜甜的微笑,想到扣儿轻柔的声音和简单的话语,想到那天传递瓦片的情形,更会回味到触摸她那只暖暖的、白白的、柔柔的手时的感觉。 卢嘉瑞由于思想着扣儿,有时不免走神,课堂上因此被余先生打过手心,玩耍时被卢永义骂过发神经病,吃饭时被父亲和三娘问过是不是病了,走回家路过那个水塘时还差点跌到水塘里。 “要不这样,我买个炸花生饼回去给扣儿吃吧?这样不就有理由找扣儿了吗?”在一个没有去卖鱼的集市日,下午放学后,卢嘉瑞无心与伙伴们去玩耍,就回家去,回到半路时,他心里这样问一下自己,马上就决定这么干了。 他飞快地跑到集市上的油炸摊,自己也不吃了,买了一个花生饼,要了张叶子包着,急急的跑回家去,直接就跑到二娘房。二娘正在房内做女红,看到卢嘉瑞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就问: “瑞儿,什么事这么着急?” 卢嘉瑞一看扣儿不在,一下子也不知说些什么,答不上话来。 二娘看到卢嘉瑞手里拿着个叶子包儿,里边有个饼儿,油炸的香味都飘过来了,不等卢嘉瑞回过神来,就接着说道: “买油炸饼给二娘吃啊?也真难为你这么有孝心,你也知道二娘喜欢吃这东西?给我吧,也不用跑这么着急嘛!” 二娘说罢就伸过手来拿。卢嘉瑞不给也不行了,就只好顺着递过去,喘口气,说道: “是的,二娘,孩儿方才在集市上买来吃,想到二娘也喜欢,就多买了一个带回来。” 卢嘉瑞在一旁看着二娘吃饼子,定定神,小声问道: “扣儿不在这里伺候啊?” 卢嘉瑞买了个花生饼儿要送给扣儿吃,不想到了二娘房中,并没有见到扣儿,他的饼儿只好顺水人情的又被二娘截了去,他便只好装作不经意间问扣儿怎么不见。二娘回他说道: “扣儿这会回她家去了,帮她父亲收拾整理屋子,说是家里前时被雨水搞得乱糟糟的,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我这里没什么事儿,就让她回去了。” 卢嘉瑞只好跟二娘漫不经心地聊聊别的,然后无精打采地回自己房间去,摊开纸笔砚墨,毫无心绪的练习一通狂草书法。 卢嘉瑞初次做成了买卖,又对扣儿产生了莫名的情愫,经过好多日子之后,卢嘉瑞对扣儿的思想才渐渐地减少了。从初时的不管白天黑夜时常想到她,到后来有空下来时才想想,再到后来空得百无聊赖时才想到,再到后来只是晚上睡觉时才浮想一下。 扣儿本来就不太有机会与卢嘉瑞碰面,只在二娘房服侍二娘,有时到厨房帮帮邱福,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厅堂上的。而厅堂上服侍饭食茶点的是大娘房的丫头曲儿。 自从那次触手羞煞之后,扣儿便刻意避免与卢嘉瑞碰面了。 久而久之,卢嘉瑞不再看到扣儿,更别说触摸到扣儿了,感觉就那么在不知不觉中淡下去,思想和心绪上也把那些残留的印象和情景慢慢地抹去了。 卢嘉瑞是个心机极多的好动少年郎,好玩有趣的事情多的是,几个玩伴又多是好玩好顽耍者居多,变着花样找乐子,加之卢嘉瑞老想着如何显耀自己赚钱的天赋而整天花心思想赚钱的法子,三四个月过去,扣儿的小手、眼睛和笑容就都不在他的脑海萦绕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都不再想到她。 撸鱼这点子做成了一桩很不错的买卖,后边是每两个集市日撸一次,虽然撸到的鱼没有开始那次多,但收获还算不错。 虽然在没有下雨的天时,不会像雨后鱼儿们游来觅食时那么好捕捞,但这三头溪是槐香河上为数不多的长年流活水的支流,“鱼向活水游”,鱼儿还是源源不断地游来,送到卢嘉瑞他们的“大口袋”里。 卢嘉瑞几个伙伴们卖活鱼也出了名,来赶集的几乎都知道了,而且知道他们是隔个集市日来一趟,有些喜欢吃鲜鱼的还就专门冲着他们卖鱼那日来赶集,也有人拿着木桶来买了鱼,活装回去的,不用竹篾穿鱼腮拎,因为用竹篾穿鱼腮拎回到家,鱼也会死掉了。 有了撸鱼的这桩事,玩伴们对玩水便格外热衷,趁着天时热的时候,差不多下午放学后,要不是去撸鱼或卖鱼,便到镇北水潭游水玩耍。 有一次,几个玩伴在镇北的水潭玩水,卢嘉恭竟提出往后来玩水时将渔网抬来,要在水潭里撸鱼。 其他几个伙伴都说卢嘉恭想钱想疯了,这偌大的水潭,渔网都无处下,且水潭深处又深不见底,如何撸得了鱼来?一番取笑之后,卢嘉恭也只好闭嘴了。 关于赚钱的想法和做事不但很有趣,也很快乐。就是撸鱼卖这一桩,卢嘉瑞就给自己和伙伴们赚到了对他们来说不少的钱。 这时候,伙伴们真正把卢嘉瑞当成了大哥,他说什么都让他们信服,奉为至理,付诸行动。尤其是不出卢嘉瑞所料,这些伙伴们把卢嘉瑞的聪明事迹跟家里人们说了,连他们的家人都对卢嘉瑞大有敬重之意。 说奇怪也不奇怪,这么个读书郎,年纪小小,就能想出些法子来赚钱,自家还是个富有人家,又愿意带领同学伙伴一起,赚到钱还都大家平分,这实在是少见难得的奇事。 村民本来送孩子来上公学,也不过想让孩子多认识些字,多懂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至于考秀才是不能指望的,而考上举人则更不能奢望——在人们的记忆中,溪头镇公学就没真出过举人,而考中进士则完全是白日做梦,甚至可以说梦都不会这么做。 孩子们一般是在这里读几年书就回家去帮忙种地忙活计,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至于学到些赚钱谋生的法子,而且就在上学中能赚到些钱,学童们的家人也都前所未见,想也不敢想的。所以家人们对卢嘉瑞既有敬重之意,更怀有一些感激之情。 柴荣家里人就很想请卢嘉瑞到他们家玩去。 虽离溪头镇并不远,但柴荣家本来就不是溪头镇人家,他阴差阳错的到溪头镇学堂来上学,家里人还有些担心柴荣在这边受人欺负,不想柴荣在学堂里却过得不错。他常跟家里人说到这个卢嘉瑞,说是财主家的子弟,待人却不薄,不但不会看轻穷人家,不会欺负人,还很聪明懂事,乐于帮助照顾同学,平常带大伙到镇上,常请吃些零食就不说了,还带大伙去了一趟县城,又置办了渔具,领大伙捕鱼,卖鱼让大伙分得了些儿钱。 柴荣的母亲是一位极其淳朴却深通事理的妇人。她便跟柴荣说,要请这位小少爷来家玩玩,就算家里清寒,也当招待招待,略表情意。 柴荣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听娘亲这么说,便应诺请卢嘉瑞来家玩,只是担心卢嘉瑞肯不肯来。 于是,在初秋七月初九日午间放学后,出了学堂门,柴荣便借故悄悄地将卢嘉瑞拉到一边,对卢嘉瑞说道: “俺娘亲让俺请大哥来家玩耍一日,明日初十放闲不上学堂,大哥肯去不肯去?” 到底卢嘉瑞答应没答应柴荣到他家去玩耍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玩访柴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回 玩访柴家爬山说誓愿 再闯赌屋算计赢大钱(上) 却说上回说到一日暴风雨后,卢嘉瑞和几个玩伴到镇口三头溪撸鱼,收获不少,不但将买渔网的钱赚了回来,大伙还各自分得三十几文钱。暴风雨中,卢嘉瑞家仆役于魁住屋遭损坏,卢嘉瑞跑去帮忙修复,无意中触碰到扣儿手儿,顿生情愫,但无奈隔阂难解,美好想象只好深埋心底。 一日,柴荣趁着午间放学,请卢嘉瑞初十日学堂放假时到他家玩耍一日,卢嘉瑞一听,很高兴,便说道: “好啊!我正想到处去逛逛玩耍。怎么,只叫我一个去你家玩吗?卢嘉恭他们几个叫不叫去?” “俺娘亲只叫俺请大哥去,没说叫请卢嘉恭他们,想来俺家简陋狭窄,或许俺娘亲怕客人多了不好招呼,就不叫他们了。”柴荣说道,“要不这次大哥先过去,下次看有机会再请他们一起来吧!” “既如此,也行。”卢嘉瑞说道,“咱们哥儿们到家去玩耍,说什么客人的,随便些儿,都不打紧的。你不要让你家里搞得太麻烦才是。” 柴荣点头应承,两人便分手回家了。 柴荣请卢嘉瑞到家去玩,卢嘉瑞很是开心,因为到处去玩耍正是他所喜欢的。柴荣家住柴家庄,在溪头镇西南不远,就三四里地,平时柴荣上学就这么跑来跑去的。 在初十假期那日,卢嘉瑞早上吃过早饭,禀明父亲和三娘,便径自到柴荣家去。 柴荣在村口等着卢嘉瑞,一见到卢嘉瑞,便领他到家去。 柴荣一家非常高兴,待遇卢嘉瑞如贵客临门。柴荣父亲、母亲、哥哥和妹妹,一家子人非常热情。这日他们家就什么大事情也不做了,忙里忙外来招待卢嘉瑞。 “小相公,看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真不愧是富贵人家少爷哩!”一进入柴荣家门,首先看到在廊屋下正在“咔,咔,咔”织布的柴荣母亲和妹妹。两人一见到卢嘉瑞,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柴荣娘亲解下揽在腰间拉着纺机的布条,站起来赞赏的对卢嘉瑞说道。 “这是俺娘亲,傍边帮忙捋纱线的是俺妹妹英琅。俺妹妹英琅才五岁,却很乖巧,可以帮干点活儿了。”柴荣介绍道。 “小侄见过伯母!见过小妹子!”卢嘉瑞施礼说道,施礼不惟对柴荣母亲,也不落下小小的英琅。 “快快过来,卢公子,不必拘礼了,要折煞奴家的!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小郎官哩!”柴荣娘亲赶紧还礼,说道,“少爷聪明英俊,怪不得荣儿喜欢与少爷一起玩呢!” 柴荣妹妹柴英琅则睁大眼睛看着卢嘉瑞,放下手上的线团,也学着娘亲的样子,起身对卢嘉瑞道万福。 “哪里!哪里!跟柴荣一同读书,大家一起玩耍,都是一样一样的。伯母,您儿子柴荣也是聪明得很呢!今天怕是来打搅伯母一家了。”卢嘉瑞客气说道。 “看小少爷怎么说的打搅?俺们早想请小少爷来玩了,只怕小少爷嫌俺们家里简陋清贫,粗茶淡饭的,无什好物,怕请了小少爷来反而惹了小少爷不得开心,延宕至今日。今日小少爷来了,就是俺们家的贵客。”柴荣父亲从里边走出来,边走边说道。 柴荣赶忙介绍,卢嘉瑞则趋步上前施礼,说道: “小侄见过伯父!” 柴荣父亲回礼后,就招呼卢嘉瑞到客厅里坐下,柴荣母亲端上茶来。 “柴大伯不必客气的,我与柴荣是同学,不过是过家来玩耍,又不算是什么客人,日常家里怎样就怎样好了,全然不必铺张些什么的。”卢嘉瑞说道,“要是柴大伯一家弄得客客气气的,倒见得生分,让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下次不敢来了。” “我家里也没什么可以铺张的,也就是粗茶淡饭招待,都是家里自己种的养的物产,少爷不见怪就好了。”柴荣母亲已经重又坐下织布,依然热情地转过头来说话道。 “我常听柴荣说到你们同学的事情。同学中,柴荣最常说到的就是卢少爷,聪明能干,柴荣要是有少爷一半聪明能干就好了。只望少爷往后多携带柴荣,让他多学点本领,将来好讨生活!”柴荣父亲说道。 “哪里的话?我也顶多是一点小聪明,柴荣本来就很聪明能干的,将来定会有出息,不必担忧的。”卢嘉瑞说道,“至于说什么携带就不敢当了,一块读书,一块玩耍,自然是好朋友,将来要真有什么可以相互扶持的,理当相互扶持才是。” “要是俺也能跟着去做些买卖赚点钱就好了,整天就在家里种这二十几亩田地,怎么能有好日子过啊?”这时正抓鸡出来,在天井宰杀的柴荣的哥哥也插话说道。 “哦,那是我大哥,叫柴光,以前也在溪头镇学堂读过四五年书的。”柴荣赶忙补充介绍说道。 “大哥,我今日来却劳烦辛苦了你!”卢嘉瑞对柴光说道。 “你还是好好地种好这田地吧!哪里有那么多的买卖好做的,况且还要有本钱,哪里来的本钱啊?田地种得好,有好收成,这日子也会过得好的。”柴荣母亲看一眼柴荣哥哥,又插话说道。 “你娘亲说的有理,你们若都不在家,单靠我们两个老的,怎么做得过来,那家里田地岂不要抛荒了?”柴荣父亲对着柴光说道,也是说给柴荣听,“咱家农忙时耕田种地,农闲时揽些木匠工活,或者做些笼箱台凳家具什么的拿去卖,不也过得好好的?” “伯父家会做木工?很好的手艺,看这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是自己做的吧?”卢嘉瑞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我家是木匠世家哩!”柴荣父亲有些得意地说道,“我都不知道祖上是那一代起的头,反正就知道这木匠手艺从祖父到父亲到我,一直传下来,看得见的木器都会做。” “如今传到俺们这辈子,俺已经做了几年了,到时柴荣读完书了,也得接着父亲的衣钵,做个小木匠呢!”柴光这时笑着说道。 “好了,父亲、母亲,孩儿带卢嘉瑞出去到庄子外面各处走走,等会再回来。”柴荣对父亲母亲说道,就拉卢嘉瑞出去玩,“走,俺们去庄子里外到处逛逛,然后再到庄子后边的山上去看看。山上树木多,有野果、鸟窝,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挺好玩的。” “那伯父、伯母、大哥,咱们两个先出去玩耍一会。”卢嘉瑞对柴荣父亲、娘亲以及柴光说道。 “去吧,小心些儿,不要伤着了!”柴荣父亲说道。 “荣儿,你们出去玩,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啊!”柴荣母亲交代说道。 “知道了。”柴荣回话说道。 话音刚落,两人便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柴荣带卢嘉瑞到处逛,在庄子前溪流玩水抓鱼,爬上村后山岭找野果,然后爬到最高处眺望。 在山顶,放眼一望无际的远处,卢嘉瑞便问柴荣道: “柴荣,你想过没有,你将来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过什么样子的生活?” “俺没想过这个,不就是这么过下去么?”柴荣说道。 “那不行,你长大后要怎么过,总得有个想象,是吧?如果都不想象自己要怎么过,做不成什么事的。”卢嘉瑞瞟一眼柴荣,说道。 “俺哥方才说了,将来做个木匠,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揽木工活。”柴荣说罢,又反问道,“那大哥想象自己长大后要怎么过呢?” “我当然想过了。”卢嘉瑞依然眺望着远处,说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做买卖。我要到聊城县城去做买卖,赚很多的钱,做到家业兴旺,资财富足。我要置办一所大宅院,里边有花园鱼池可以赏看,又买很多小厮丫头来伺候,将我父亲和娘亲们供养起来,让他们能安享晚年。而我自己要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随着自己心意吃喝玩乐。有时趁着出去做买卖跑江湖中,游览天下,看看大宋天下山川河泽之风景名胜以及村野城镇风土人情。我尤其想到东京去游览游览,看看京城是怎样的热闹繁华。到老了,买卖交孩子们打理,自己就安居宅院,与三五好友相交往,作弄些琴棋书画之类,以娱晚年。就这么悠游自在的过一世,你说惬意不惬意?” “按大哥说的,俺都心动不已,俺想大哥定能做到,小弟却怕是做不到的。”柴荣听得出神,却不无遗憾地说道。 “咱们都还小,往后的路却长得很,你怎的就说我能做得到,你却做不到?”卢嘉瑞说道,“你忘了吗?咱们在聊城县城墙上曾经发过誓愿,长大了要搬到城里去居住的?” “誓愿是誓愿,可是俺家穷困,一来没有本钱,二来也不会做什么买卖,如何搬到城里去?怕是就算搬了去,也会饿死的!”柴荣说道,“不像大哥,家里有本钱,你又聪明,会想法子做买卖,当然能做得到!” “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你本来就很能干的,做事踏实,有什么做不到的?首先得有远大的抱负,然后慢慢去实现才是。咱们都年纪轻轻,何必自灭意志呢?”卢嘉瑞安慰柴荣道。 “那大哥读书就不想着科场得意,而后去当官,光宗耀祖吗?你父亲母亲一定是这么想的。”柴荣说道。 “读书识字只不过要长些学识,不要那么愚钝罢了,要靠读书出息是极难的。天下多少读书人,举人、进士有几个?况且这也不是我的志趣。当官有什么好呢?看似风光,依我看,一点都不自在!莫若做个清闲的有钱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卢嘉瑞笑笑说道。 “唉!俺的命看来就是读几年书,稍稍多认几个字,而后就回家帮忙干活,而后劳苦一世,最后老死村野罢了,还能怎么样?”柴荣叹息说道。 “你不要这等丧气,好吗?”卢嘉瑞转过头来,说道,“我就觉得我行,你也行,咱们都行。要真有朝一日,我在聊城县混出个样儿了,你还力有不逮,你就去找我,我定要拉你一把!” “有大哥这么说,老弟却也有了一份心愿!老弟可真要记住大哥今日说的话了!”柴荣高兴起来,说道。 “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卢嘉瑞说道,“咱们比试扔石子,看谁扔得更远吧!” 于是,两人各捡起一块石子,用尽力气往山下远处扔去。 在山顶上玩赏了许久,卢嘉瑞和柴荣两人就在山中转悠,观赏山中草树花儿美景,找寻可以吃的野果,找寻鸟窝。 各种野果尝到了不少,但鸟窝就寻不着了。难得看到的一个鸟窝,却在一棵很高的树杈桠上,根本上不去,只能望窝兴叹。 柴荣又带卢嘉瑞到山坳里自家地上去看种的庄稼果菜。柴荣就在菜地里摘了个青瓜给卢嘉瑞吃,卢嘉瑞觉得特别的好吃,说比往常吃过的青瓜都好吃。 “大哥你可知道,干农活可真的是很辛苦,一年到头无休无止的,也就是能管个温饱,剩不下什么钱物。如若你多干几次农活,就会知道唐朝诗人李绅的《悯农》两诗的意思了: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柴荣说道。 “我家也有很多的田地,也有菜园子,虽然我不亲自耕种,但耳闻目睹,却也对佃户农人的辛苦颇有感知。”卢嘉瑞说道,“农人辛苦还只是其一。如若年年丰收,尚且可以好过些,最不幸的是,如若碰上旱涝虫灾,看着辛苦劳作却颗粒无收,租赋劳役又不能免,那才真正可怜!” 听罢,柴荣沉默不语。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说嘛,你要想法子到城里去谋生。你如若甘于困守家里,还得跟你大哥瓜分祖上这点屋宅田产,所有就更少了。如没有其它进项,只会更难过!反正我是打定主意的,只要到我掌管家事,我就会将家搬到聊城县城里去做买卖挣钱,甚至将这里的田地房产都卖了,好好的在城里过活。你也都看到了,城里的生活多有意思,不似在乡下,一向死气沉沉的,一点光彩都没有。” “大哥说的是,俺也想的,只是大哥要记得方才说过的话语,到时拉小弟一把!”柴荣说道。 “那当然,我把你当是我的好兄弟。”卢嘉瑞笑着说道,“要我真的忘了,到时你只管骂我,将我骂醒就好了!” 柴荣带领卢嘉瑞把庄子里与山上觉得好看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太阳西偏的时候才回家吃饭。进入家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满满一桌子的农家佳肴正冒着热气摆在饭厅里。柴荣家里买肉杀鸡,拿出家里储存的好吃的干货和最好吃的果蔬,做出来农家难得的丰盛宴席。 柴荣父亲、哥哥请卢嘉瑞上座,卢嘉瑞坚持坐侧位,请柴荣父亲坐上位。看看不见柴荣娘亲和妹妹来就坐,卢嘉瑞便说道: “请伯母和小妹子一齐来就坐吃饭吧!伯父不要将我当客人来待的,我与柴荣平日虽是同学,都当兄弟,就算一家人一般吃顿饭好了。” “那怎么行?少爷来家吃饭,妇女人家上桌,不合礼数!”柴荣父亲说道,“她们母女两个在厨下还得不时给俺们添补菜肴哩!少爷只管安心吃饭就是了。” “大伯,真的不必生分拘礼的,我就是过来玩耍玩耍,也是认认柴荣兄弟的家,一家人一起吃饭,也好说说话,多相熟些。”卢嘉瑞坚持说道。 柴荣父亲执拗不过,只好唤柴荣娘亲和小妹子英琅一起来坐席吃饭。 对于卢嘉瑞,这是一顿十分愉快的晚餐。虽然他一意谦逊,但仍感觉到柴荣一家人对他的敬重,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像成年人一般的敬重,心里高兴,也增加了他对柴荣以及柴荣家人的亲情。这时,卢嘉瑞心里还掠过一个闪念,自己就独子一个,将来如真的没有兄弟姐妹,就当这柴荣是兄弟,这也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柴荣家人热情地劝卢嘉瑞吃的喝的,这也是卢嘉瑞从未经历的饭桌上的热情。在柴荣父亲、哥哥的热情劝导下,卢嘉瑞破天荒地喝了不少的酒,吃完饭后都觉得有点醉意了。 饭后,卢嘉瑞又在柴荣家盘桓了许久,喝了两盏茶,方才告辞归去。柴荣亲自送卢嘉瑞回家,还给他捎带送了不少农家土特产。柴荣送卢嘉瑞到溪头镇,方才转回家去。 在离开柴荣家之时,有些醉眼朦胧的卢嘉瑞注意到,柴荣的小妹子英琅似乎跟了出来,一直倚在门口目送自己离开。 这真是开心的一日,卢嘉瑞感觉到了受人尊重的喜悦,他也更认识到了钱的重要。卢嘉瑞看到柴荣家里是有些清贫,觉得是他带领柴荣赚了些钱,在柴荣家人眼里便是提携了他,让他这么小的年纪还在读书的时候,竟然能为家里赚到些钱,这使得柴荣家里人格外地敬重他。于是,他来柴家玩,自然是尽量地好好招待一番了。 卢嘉瑞现在想起来,无怪乎在卢嘉理家时,卢嘉理家人对他也是特别的客气。(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回 玩访柴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回 玩访柴家爬山说誓愿 再闯赌屋算计赢大钱(下) 捕鱼的买卖做了几遭,大伙撸了鱼卖,卖了鱼分钱,很有乐趣。卢嘉瑞就很为自己的这个赚钱点子骄傲,经常刺激卢嘉恭道: “怎么样?卢嘉恭,原来跟你打赌看谁先想出赚钱的法子来,我先想出来了,你的呢?” “俺不正在想嘛!俺承认大哥比俺聪明,脑子转得快,但俺总有一日也能想到法子来赚钱的。”这会卢嘉恭总是挠挠头,然后略带点倔强地回应道。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的赚钱法子都干了两个多月了,每个人也分得三百多文钱了吧,你还老说在想啊?你好意思吗?”卢嘉瑞讥讽道。 “那俺一时还想不出来,你说怎么办?你不要这样逼俺嘛,那样更没用。”卢嘉恭说道。 “那这样吧,你不是喜欢赌吗?这次要真给你下个赌注,逼一逼才行。到下次捕鱼前你得想出另外的赚钱法子,否则分钱就没你的份。但如果想出来了,你不但可以按份分钱,分剩的零头归你,而且其他每人另外扣出五文加给你,怎么样?看逼你有没有用!”卢嘉瑞说道。 “好吧,就跟你赌一把,俺就不信。俺开始想了!”卢嘉恭想了一会,回答道。 “那就一言为定。”卢嘉瑞说道,“这次可不能反悔的啊!” 其实卢嘉瑞也不指望卢嘉恭能想出什么赚钱妙法,在他看来,凭卢嘉恭的脑袋是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的。但他还是要逼一逼他,因为卢嘉瑞知道,逼急了卢嘉恭也会想出一些歪点子,而从他的那些歪点子上有时却可以参出一些可以尝试的法子,而这样一些歪点子是卢嘉理、柴荣这样一本正经的人想不出来的,甚至稍稍有些坏脑子的卢永义也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好主意。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罚之下也必有奇谋。自从与卢嘉瑞打了赌,卢嘉恭便时常整日苦思冥想,无论在走路,在吃饭,还是在睡觉,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事。 有什么法子做买卖呢?做什么买卖呢?拿家里的东西去卖钱?不行,这不是买卖。去偷别人家的东西去卖?更不行。买了别人的东西再拿去卖?这倒是行,那买什么呢?要能这样,人家不会自己拿到集市上去卖,还需要俺们去买了来再卖?看来也行不通。要不俺们做些什么来卖?想来不错,可是俺们会做什么呢?吃的?用的?俺们会做什么可以卖钱的?也难,况且俺们要上学读书,那有什么功夫做东西呢?看来也不行。 唉,真急死人!但看在与卢嘉瑞的赌注份上,卢嘉恭仍然用力去想。甚至在课堂上,由于想着这事,出了神,对先生讲的经义一点听不进,先生提问时,被问得一头雾水,又挨了余先生打了几次手心。 晚上,卢嘉恭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着打赌的事儿。那可是钱,赢了赌注不仅下次卖鱼分钱可以多分得不少,还会找到一条新的财路,做成后又可以分到更多的钱。就算不是跟卢嘉瑞打赌,为着往后多一条财路,也得好好的想法子啊!虽然撸鱼去卖,可以分得些钱,可那毕竟辛苦,也不是日日有鱼撸,日日有钱收,有时还要跳河里,全身都湿透透的。 唉,想到撸鱼,想到全身湿透透,卢嘉恭就想到了喝姜糖水。那日撸鱼衣衫全湿透了,卢嘉瑞叫曲儿送姜糖水来喝了,不就没事了?这姜糖水好喝,又能祛风驱寒,强身健体,何不就煮姜糖水来卖呢?得,就这主意!这么想好了,卢嘉恭也已经困得不行,美美的睡去了。 翌日下午,放学走出学堂后,卢嘉恭拉着卢嘉瑞跑到学堂后边的小树林中,喘着气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卢嘉瑞,俺真被你逼疯了,害得俺昨晚一宿都没睡好,早上也一直在想,如今俺想出了赚钱的好办法了。” “是吗?说来听听。”卢嘉瑞问道。 “俺不但想到了,还一下子想到两个赚钱的主意。你想先听来钱快的办法,还是先听来钱慢的?”卢嘉恭有些得意地问道。 “那当然先听来钱快的。”卢嘉瑞说道。 “去赌屋赌钱啊,这个来钱快。”卢嘉恭这是故弄玄虚,挑逗卢嘉瑞。 “你这什么破办法,能赚钱?不输光就算好了,你嫌我还没输够啊?”卢嘉瑞瞥一眼卢嘉恭,说道。 “那是你方法有问题,这次去准能赢。俺仔细看了这么久,连出大或者连出小很少有超过四次的,如果你只在连出四次后下注,就准能赢。”卢嘉恭神秘兮兮地、低声地却又很笃定地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沉吟着想了一下,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也不能算是一种赚钱的法子,赌博不是可以作为营生的买卖。来钱慢的主意呢?” “能赚钱就行了嘛,什么营生?什么买卖!明日就是集市日,而且俺们也不卖鱼,不如俺们就去试试手?”卢嘉恭不满地说道,“主意俺想出来了,这打赌算你输了啊!” “胡说,这个绝对不能算,”卢嘉瑞骂道,“天底下,哪有将赌博当赚钱门路的?” “好吧,方才跟你开玩笑的。俺再讲真的赚钱主意吧!那日暴雨后俺和卢永义不是害了冷热病吗?你家丫头曲儿送来的姜糖水很管用的,据曲儿说这姜糖水是你家祖传秘方,有暖身祛湿驱寒的功效,现在天慢慢要冷下去了,不如在集市上就熬些姜糖水卖,这个一定能赚钱的。”见卢嘉瑞有些生气的骂他,显得对来钱快的法子不以为然,卢嘉恭只好继续将他想到的认真的赚钱法子和盘托出,这回他说得很兴奋,他觉得这个法子卢嘉瑞是无法说不行的了。 “嗯,这个法子是不错,总算你想出来个有些谱的办法来了,到时咱们再考虑考虑,看具体怎么做。”卢嘉瑞终于夸赞说道。 “怎么样?俺想出办法来了吧,下次分钱时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啊!”卢嘉恭得意地说道。 “你的办法我觉得有用,还要跟柴荣、卢嘉理、卢永义他们说说,看他们觉得怎么样?你着什么急呢?”卢嘉瑞说道。 “只要你觉得行,他们还能说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卢嘉恭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大家合伙做买卖,当然大家讨论通过才算,我说的要你们都同意才算,不是我说了就算。”卢嘉瑞说道。 “好吧,俺说不过你,如若大伙都同意俺的法子,就算这赌注俺赢了,到下次卖鱼分钱时可别忘记了你的诺言就好!”卢嘉恭说道。 “我说话向来算数,更何况你给大伙想出来赚钱的法子,大伙想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会吝啬几文铜钱呢?”卢嘉瑞瞟一眼卢嘉恭,笑着说道。 卢嘉恭说到的去赌屋的事,卢嘉瑞虽然嘴巴上不以为然,心里倒是记挂上了。 晚上睡觉之时,卢嘉瑞就细细地回想去过的几次场景,的确如卢嘉恭所说,大小连出达到四次的极少,如果一旦连出三次后就反向下注,赢面不就很大了吗? 卢嘉瑞盘算一下,现在他有了些钱,原来上县城时娘亲塞给的五百文,买渔网、吃东西,总共花了三百多文,现在渔网钱赚回来了,又分得三百多文,在加上这三个月的杂用钱,他有上千文钱了。 有了这么多的本钱,为什么不去把原来输掉的钱给赢回来呢?轻易认输可不是卢嘉瑞的心性!况且这钱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利用,生出更多的钱来,到时再想做什么买卖,不就有更大的本钱了吗?卢嘉瑞就这么想的。 但卢嘉瑞毕竟是个聪明精细的人,上几次的输钱经历让他意识到,这赌博依然是个风险很大的事情,一般的随便下注最终一定是庄家赢钱。虽然连出三次大小后下注可能稍稍增加了赢面,但他觉得下注金额大小的变化一定是有讲究的。 于是,卢嘉瑞想如何下注才能增加胜算。他首先想到的是每次下注应该是多少,如果一次下注输了,下一次该怎么下注,如赢了时就可以把前一注输掉的赢回来,如第二注还是输了,又该如何下注,在第三注赢了时可以把前两注输掉的全都赢回来,如此怎么往复下去,只要赢一注,就能把先前所输掉的都赢回来,然后从新开始。 卢嘉瑞想了又想,苦苦思索,终于想通了。只有他每次下注都将赌注翻番,才能确保只要赢一次就可以将前面输掉的钱都赢回来。 他知道,这么一来,初始的赌注就不能太大,否则后边加注时就越来越大,消受不得。如若第一注只下一文钱,那第二注就是两文钱,第三注四文,第四注八文,第五注十六文,如若不幸连输五注,就输掉三十一文钱。如若连出三次大小再下注,再连输五注,那就是连出八次大小,从未见过,那只能算是奇迹了。 卢嘉瑞又想,不如将第一注初始赌注定为两文,然后按四文、八文、十六文、三十二文的加注,最多就只连押五注,如若真的出现连输五注的奇事,就截断重新来过,或者干脆就认赔出局好了。按两文起手,最大就输掉六十二文钱,他还能承受得起。 卢嘉瑞觉得,大小连出八次从未见过,也闻所未闻,应当不至于的。他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他认为这样下注的话,赢面会很大的。 想到兴奋处,卢嘉瑞爬起床了,又点起蜡烛,跑到外间书桌上,拿来一张纸,又在纸上写写划划算数,感觉极有把握,最后竟确定起手下注十文起,如果出现大小八连出的极端情状,最大输掉三百一十文,那只好截止翻番下注了,重新从十文下注起,或者这日就认赔走人,不玩了。 卢嘉瑞是一个想到做到的人,经他这么精细地思想后,他决定去干一把。他本想自己去,但最后他还是决定拉上卢嘉恭,他觉得在那种地方,大块头的卢嘉恭在身边无形中可以给他壮胆。 下午放学出了学堂门,卢嘉瑞将卢嘉恭拉到一边,叫他一起去赌屋时,连卢嘉恭也吃惊不已。 卢嘉恭原本是胡编捏造的应付加糊弄说给卢嘉瑞听听的,想不到卢嘉瑞竟当了真。 柴荣、卢嘉理、卢永义看他们想去逛集市的样子,也想跟去。卢嘉瑞就说不是去逛集市,今天不逛了,是有一点别的事跟卢嘉恭说说,叫他们不要跟去了。 于是,卢嘉瑞和卢嘉恭低声嘀咕几句,然后就分别往自己家走了回去,但一会后卢嘉瑞和卢嘉恭俩就悄悄地分别来到赌屋门口,一起会齐进去了。 “这段时间卖鱼你也分了不少钱,来赌屋也是你的主意,你自己也说准赢的,不要说你没有本钱,也不要说你不敢下注啊!”刚进入到里边,卢嘉瑞对卢嘉恭说道。 “可是俺今儿真的没带钱,俺不知道你真的要来,当时你说的这个主意不行的啊!”卢嘉恭顿了一下,说道。 “瞎说,你有钱了,都不带一点在身上,平时上集市就想着吃我的?”卢嘉瑞逼视一眼卢嘉恭,说道。 “好吧,实话告诉你吧,俺平时不是在家里说你领着俺们几个如何如何想赚钱办法,又如何如何撸鱼卖了赚钱,又如何如何分钱吗?结果俺娘亲就问赚了多少钱,俺就实话说了,然后俺娘亲就叫俺把钱都交给她了。如今俺娘亲都说你厉害,夸赞你夸赞得很呢!”卢嘉恭说道。 “你就没留下一些杂用钱来?”卢嘉瑞进一步逼问道。 “你知道俺家里穷得很,有饭吃就不错了,哪像你家还有什么杂用钱?而且俺娘亲就俺这么个儿子,两个相依为命的,有点钱还不都得帮家里度日用?怎么好意思还留在口袋里呢!”卢嘉恭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吧,你不愧是个好儿子,我就不勉强你了。”卢嘉瑞听卢嘉恭说罢,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拍拍卢嘉恭肩膀,说道,“你好好的在一旁看着好了,赢了钱我请客。” 卢嘉瑞挤到玩骰子赌大小的摊桌边,按想好的做法来下注。 这回他很有耐心,总要等大小三连出才反向下注十文,如果赢了继续下十文,输了就下二十文,再输就下四十文。 庄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位少年哥儿不似以前那么孟浪了,这么有耐心,不出现三连出他就是守着不下注。 当然庄家也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他下注都是十、二十、四十文的下。卢嘉恭在一旁看也搞不懂。今天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开始一段时间卢嘉瑞赢了,也赢了不少。 最惊险的一次是出现了六连小,当第七次定盘时,卢嘉瑞也是异常的紧张,因为这一注下去相当的大,按想好的应该下八十文才能将前几注输的一举赢回来。在庄家催下注时他曾非常犹豫。要是再输,不但前边赢的钱都要输回去,还要大大的伤及老本。 卢嘉恭在一旁也看得紧张兮兮的了,是他蛊惑卢嘉瑞来的,要是输惨了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卢嘉瑞。他的额头都闷出了汗珠,尽管天时已经有些冷了。 卢嘉恭看卢嘉瑞连输三把之后,已经很是担心,他心想不玩算了,前边赢了不少注,连输三把总数不会输多少。但他这时也不好出声,因为讲不吉利的话是不行的,赌场里最忌这个。 卢嘉恭用膝盖顶了顶卢嘉瑞,一下就后悔了:用膝盖顶他,不是叫他下注吗?怎么是叫他住手呢?由于连开了六次小,围在边上的人热烈地争论着这次开大还是开小。庄家见卢嘉瑞在犹豫的样子,一边等一边催,嘴里喃喃有词: “已经连开六次小,赶紧下注,大注小注一样欢迎,看看继续开小,还是开大咯!”。 这时,卢嘉瑞却似乎没有在意到卢嘉恭顶他,把跟前的大钱玩把着,数着,堆成一堆,一百五十文,推到大的一边,嘴巴大声说声: “下了!” 庄家高声喊道: “这位小哥下注了,都来看咯!开!大!天哪,小哥赢了大钱!” 庄家特有渲染力的嗓门一喊,整个赌屋都沸腾起来! 卢嘉瑞心潮雀跃!赢了!卢嘉瑞终于松了一口气。 卢嘉恭也当真深深呼一口气,好彩押中了,这一百五十文对卢嘉瑞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对他一家来说更是一笔大钱呐! 卢嘉瑞又继续玩了好大一阵子,后边的大小出现平淡无奇,三连出都很少有。于是,卢嘉瑞就把要求降低,两连出后就开始下注,他发现,即使两连出后开始下注,不出现大的异常的情况下,他的下注方法也能赢钱。 只是这更让庄家弄不明白,这位小哥今日为什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但却看见他赢了不少钱。 此时已是深秋,太阳下山的早。日光的影子淡去的时候,卢嘉瑞看看差不多,就和卢嘉恭离开了赌屋。赌铜钱的庄家一如既往的说道: “今日小哥赢了不少,欢迎小哥下次再来玩!” 卢嘉瑞一笑,心想终于不必听到那句该死的“说不定下次来,把输的都赢回去”之类的话了。 一出赌屋,卢嘉瑞急急的跑开去。两人跑到小街后边一个偏静所在的一块小石板边,才停下来。卢嘉恭不知怎么回事,也只好紧紧跟着跑。 卢嘉瑞停下来时,扭头看看没有别人,解下钱袋放在小石板上。 “咱们来数一数看今天赢了多少钱。”卢嘉瑞气不停喘,说道。 这时,卢嘉恭才知道,卢嘉瑞也有得意忘形的时候,他赢钱激动,急着跑来偏静处数钱。 两人小声地有说有笑,一边数钱,一边笑谈。最后,数出来是一千一百三十六文。 “赢这么多啊?”卢嘉恭惊讶地问。 “当中有我的本钱五百文,赢的钱总共六百三十六文!”卢嘉瑞高兴地说道。他太开心了,不但把过去输的都赚回来,还净赢了不少。 “六百三十六文!也是个大数目了!真厉害啊!”卢嘉恭眼睛都睁大了。他虽然看着卢嘉瑞赢了不少,但也没想竟有这么多。 “卢嘉恭,说吧,想吃什么?我说过赢钱就请客的。”卢嘉瑞搂着卢嘉恭的肩膀,愉快地问道。 “吃什么?还是老规矩吧,一个花生饼和一碗豆腐脑!”卢嘉恭似乎有些失落,这时他觉得他的主意不是应付和糊弄卢嘉瑞,而是真的很好了,但赚钱的却不是他。他心里真的很有些的失落! 但当卢嘉瑞请卢嘉恭吃完花生饼和豆腐脑,再给他三十文铜钱做赏钱时,卢嘉恭觉得卢嘉瑞还是很够义气的,有大哥气度,他的失落情绪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 卢嘉恭同时又开始觉得,卢嘉瑞是个财神,跟着他会有钱赚。于是,他急急的追问卢嘉瑞,姜糖水的买卖什么时候开始做? 卢嘉瑞到赌屋赢了不少钱,是不是就常去光顾呢?如果还去,还会赢吗?卢嘉恭追问的姜糖水买卖做不做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秘密贩私盐(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一回 增收入儿子开摊卖汤茶 拓财源父亲秘密贩私盐(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恭撺掇卢嘉瑞去赌屋,赌赢了些钱,卢嘉瑞打赏了些给卢嘉恭,让卢嘉恭觉得跟着卢嘉瑞混,能挣钱。卢嘉恭就急切地问卢嘉瑞什么时候开始做卖姜糖水的生意,巴望着尽快开张,快些挣到钱。 卖姜糖水是卢嘉恭想出来的比较靠谱的主意,卢嘉瑞觉得可以做,而且是一定要做。 时光进入了十月份,随着天气凉意的加深,鱼儿就都躲到深水的地方,而且也有渔夫发现了这个捕鱼的宝地,经常来三头溪外边入口处撒网。卢嘉瑞他们撸到的鱼越来越少,卖鱼分得的钱也越来越少。 卢嘉瑞他们拉长了撸鱼的时间间隔,现在是三四个集市日才撸一回了,但收获依然不多。 卖姜糖水倒是没有人抢的买卖,这是卢嘉瑞家祖传的秘方,做起来可以有稳定的收入。如今这样的天气,祛风驱寒暖身正是合宜的时候,不要说得了寒热病的人,就算没有病征,逛集市时,在寒风或雨雪中,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甜甜的姜糖水,暖遍全身,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更关键的是,这姜糖水本钱也不高,可以卖得很便宜,尝试一下也不必花费几个钱。 可是正因为这是家里的秘方,又不要多少本钱,卢嘉瑞有点犯难。这买卖是可以自己做的,置办个铁锅,一张台子,一些椅桌,摆个摊子,找个人守着就可以了,哪需要人合伙呢?最多就让卢嘉恭入伙,因为说起来是他的主意。再不就让卢嘉理也入伙,他家靠近集市可以就近在他家熬制糖水。 其他人入伙来有什么用呢?本钱也不需要多少,无所谓的,也不必劳动他们帮什么忙。可本来就一伙人,撇开柴荣和卢永义也不好说话。 而且,卢嘉瑞想到以前去柴荣家玩的情景,这就使他改变了想法。 柴荣一家的热情和敬重让他内心生发出一种特别的骄傲和满足。虽然他家的富裕使他感觉到平常人们对他的礼貌和客套,但那只是表面的。在柴荣家和卢嘉理家感觉到的喜欢和敬重是完全不同的,卢嘉瑞感受到他们是真心喜欢和敬重自己。而他们几个伙伴都认他做大哥,那种被人抬捧和跟随的感觉几乎让他有些得意。他也知道这是不太实际的东西,但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而且,卢嘉瑞觉得自己现在也并不以赚钱为最重要的目标,跟大伙分享快乐比多拿一点钱好得多。三娘也跟他说过,这么个年纪就想到做买卖赚钱是很了不起的,赚不赚钱,赚多少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去想了,去做了,把买卖做成了。 在卢嘉瑞的脑子里,不但要做姜糖水,还要做凉茶,就是把治好他那次严重哑嗓的凉茶也一起熬制来卖。熬制凉茶这个方子也是他家祖传的。反正要做买卖,加上一样东西也是一样的做。这凉茶有清音利咽败火的功效,也适合干燥的秋冬季喝饮,可以增加收入。 “娘亲,孩儿想按家里的祖传秘方熬制姜糖水和凉茶,在镇集市上卖,娘亲觉得怎么样?”一日放学回到家里,在卢嘉瑞房内,三娘过来看他,问他在学堂上学时的情状,说完学堂里的事,卢嘉瑞就问三娘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熬姜糖水和凉茶卖呢?读书时候该多用心在读书上,其它事情想得多,做得多,会分心的,书就读不好了!”三娘想了一想,说道。 “不妨事的,娘亲!”卢嘉瑞说道,“如今先生在学堂讲读的书,大多是娘亲以前给孩儿讲解过的,一点都不难,如今孩儿是学堂里最得先生看重的学童,不必担心学业的!” 说罢,卢嘉瑞不无骄傲地笑起来。 “就算学堂里先生教习的书你懂了,你自己也可以多研读一些先生尚未教习的书籍,走在前边。你知道你父亲和全家对你的期望,多用功读书。家里又不缺钱,不需要你为家里挣钱。”三娘说道。 “可是孩儿喜欢做买卖,娘亲说过,做买卖也可以使人变得更聪明的,有时比读死书更管用。”卢嘉瑞说道。 “好了,对你自己受用的话你就记得牢,娘亲讲过的其他话不见你记得这等清楚!”三娘松了口,说道,“你想怎么做,说给娘亲听听。” 于是,卢嘉瑞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只是对于这买卖是自己做还是与几个伙伴合伙做,他有些想不好。讲完了做买卖的想法后,卢嘉瑞问三娘道: “娘亲,这姜糖水和凉茶的秘方都是我家的,熬制也不需要太多的本钱,孩儿自己操办都可以了,您说要不要拉卢嘉恭、柴荣他们几个玩伴入伙呢?” “方才你说这主意还是卢嘉恭首先想到的,如若你自己弄出来做起买卖,那这卢嘉恭会怎么说你,怎么想你呢?”三娘反问道,不等卢嘉瑞接茬,三娘又继续说道,“你这么一来,卢嘉恭心有怨气,就会在学堂,在同学中间,在镇上,到处说你的坏话,你将如何处?” “嗯,娘亲说得有道理,还是与卢嘉恭合伙做好了。”卢嘉瑞说道。 “那还不行,你干脆将几个玩伴都拉入伙,一起做好了,就像撸鱼这买卖一般,一起做嘛!”三娘说道,“你想想看,正如你方才说的,这事情缘由起于你与卢嘉恭打赌,大伙都知道的,本来就想着大伙一起做的,你如只与卢嘉恭合伙做,人家会觉得撸鱼这等费力麻烦的买卖就跟他们做,轻松不费力的就不跟他们合伙,得罪其他三个,又何必呢?” “嗯,娘亲说的对,孩儿想通了,依然五个玩伴一起合伙做好了,不拘赚不赚钱的。”卢嘉瑞说道。 “这就对了,家里不要你赚钱拿回家,你在外边能带领这几个伙伴做些有益的事情,不必计较赚不赚钱。你是头儿,关键要他们乐意跟着你做事,往后长大了,你才会有出息!”三娘说道。 “谢谢娘亲!孩儿全明白了,得人心重于赚到钱!”卢嘉瑞高兴地说道。 于是,在一日下午放学后,卢嘉瑞把几个伙伴召集到学堂外地坪上,让大家商议糖茶买卖的事。 “我和卢嘉恭打赌,让他想个能赚钱的法子,他还真想出一个来了。我觉得可以,现在让他自己说说,看看大伙觉得怎么样,行的话,咱们就一起干。”卢嘉瑞说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赚大钱的法子,就是上次暴风雨后俺们撸鱼时大伙都弄湿了衣裳,俺和卢永义第二天就害寒热病了。大哥让他们家丫头曲儿给俺们送来一壶姜糖水喝,俺喝了感觉很管用,喝了那姜糖水感觉就都好了。俺问卢永义,他也是这样。俺想这姜糖水既然这么管用,能祛风驱寒暖身,何不熬来卖呢?”卢嘉恭说道。 “这主意不错,俺第一个赞同。这姜糖水的确很管用的,味道还不错呢!”卢永义说道。 “你们两个都这么说,那俺也觉得可以。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买卖可以做的。这材料本钱不会很多吧?”柴荣附和着说道,他还想到本钱的问题。 “既然大伙都赞成,咱们就一起再做这档子买卖。天气冷下去,撸到的鱼也越来越少了,又起手新的买卖,也不必靠天吃饭。虽然赚头不会很多,慢慢来也不错,有点事情做,赚一点是一点。”卢嘉瑞说道。 “我想,去年我读书嗓门哑了时喝的凉茶,有清音利咽败火的功效,感觉也很神的。这次不如就一起如法炮制熬来卖,多一样东西卖多一份钱收。”不等别人插话,卢嘉瑞接着说。 “那这样,咱们是在街边摆个摊呢还是找个小铺子卖?”卢永义问道。 “找个铺子做好了,又要熬制又要桌子板凳的,有铺子也能遮风挡雨,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总不能叫人站在冷风雨雪中喝茶喝汤吧?”卢嘉恭说道。 “我倒觉得先不要租房子,咱们只是集市日开卖,租了房子等于日日都要付租金,划不来。而且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好卖,要卖了才知道,不是咱们觉得好就好卖的。等到真正好卖了,再租个房子卖也不迟。一碗茶,一碗汤的,就在街边喝也可以的嘛。”卢嘉瑞说道。 “俺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先不要租房子。”柴荣附和道。 “那怎么熬制呢?在哪里熬?”卢永义问道。 “卢嘉理家就在集市旁边,还是在卢嘉理家熬制好了。这两味汤茶是我家祖传秘方,材料配比有讲究,那材料就由我来买好配好,在集市日前一日拿到卢嘉理家,他们家熬制,集市日抬到街上一边慢火熬,一边卖。”卢嘉瑞说道,看着大伙听得认真,他又继续又说道,“铁锅、碗、板凳、桌子杂物都买新的,收摊后放在卢嘉理家,烧的柴火也给算回钱。” “谁来卖呢?总不能等到俺们放学才搬出来吧?又不是卖鱼。”卢嘉恭疑问道。 “这个我也还没想好,你们先说说看。”卢嘉瑞说道。 “要雇一个人来做这事就得出一份工钱啊!”柴荣说道,他对涉及本钱的事情总是想得很周到。 “是啊,不出工钱,谁来做呢?”卢嘉瑞说道。 “那这样吧,让俺奶奶来看摊卖好了,她会收钱的。”卢嘉理说道,“给不给工钱也没关系,反正她有空。” “这倒是好,可是要抬那些大锅的汤茶,又要搬这些板凳桌子,你奶奶一个人怎么能做得来?”卢永义说道。 “上午搬出来时俺父亲母亲帮忙搬,下午收回去时俺们就一起来搬,怎么样?”卢嘉理说道。 “这样你父亲母亲都帮忙干活了,怎么好不给一点工钱呢?这样吧,每天给你们三十文工钱连同柴火钱,卖得多的话再加,大伙看怎么样?”卢嘉瑞说道,想得也很周到。 大伙都同意了卢嘉瑞的提议。 然后就分头准备,这次不是卢嘉瑞垫款了,大家每人先交了一百五十文共计收得七百五十文做本钱,然后大家一起买桌子板凳、茶碗汤勺、铁锅大瓢。 卢嘉瑞负责买药材、老姜、糖酒并按分量配好,一切置办好都送到卢嘉理家,前一日晚上就准备妥当,下一个集市日,汤茶摊就开出来了。 由于卖鱼赚钱的甜头,卢嘉理家里人都很积极,一大早就张罗着将东西搬到街边,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把汤茶摊铺开。卢嘉理祖母虽然年近六旬,但耳聪目明,心情畅快,做起事来乐颠颠的。她高兴的是,没想到自己年近古稀才头一回做买卖。 然而,汤茶摊的生意并不像预想的那么好。下午学堂放学后,几个小伙伴们到汤茶摊上去看,奶奶说来看的人多,喝的人少,总共姜糖水卖了二十多碗,凉茶卖了十多碗。 “头一日能卖得这么多也不错了。别人都不知道这东西嘛!”卢嘉瑞说。 “是啊,万事开头难,慢慢会好起来的。”奶奶说道。 “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亏本的,那怎么办?”卢嘉理说道。 “好东西也要吆喝,让别人都知道,然后才来尝尝。”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这话有道理,你们就吆喝一阵,大伙都要一样的吆喝,声势才会壮大。姜糖水就这样喊——‘姜糖水咧,乡亲们来尝尝姜糖水,祛风驱寒暖身,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咧,只卖三文钱一碗’;凉茶就这样喊——‘凉茶咧,乡亲们来喝喝凉茶,清音利嗓败火,只卖两文钱一碗’。往后,咱们放学后都来吆喝一阵,让赶集的人都知道这汤茶的功效,尝试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我想,还要找根竹子或者木棍,上钉一块木板,木板面写上‘姜糖水,祛风驱寒暖身;凉茶,清音利嗓败火’两行字,就插在汤茶摊边上,做招牌,让路过的人都看见。柴荣,你家做木工的,这招牌的事就由你去弄好,我来写字也行。”卢嘉瑞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 “行,我下次回家时保证将招牌弄来。”柴荣应道。 卢嘉瑞说完,卢嘉恭、柴荣、卢永义和卢嘉理几个,就在摊子边上吆喝起来。 “姜糖水咧,乡亲们来尝尝姜糖水,祛风驱寒暖身,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咧,只卖三文钱一碗!”卢嘉恭的嗓门依然是最大的,喊得最响,这卖汤茶也是他出的主意,自然也最卖力。 “凉茶咧,乡亲们来喝喝凉茶,清音利嗓败火,只卖两文钱一碗!”卢永义和柴荣声音斯文一些,一同喊。 卢嘉理也站在街边,拉扯路过的人,嘴里不断的念叨: “来试一试,来吧,尝尝……” 经过几个小伙伴这么吆喝,真的不少的路人围过来看,尝试的人也多了起来。奶奶可是乐呵起来,让着客人们在桌边凳子坐下,不停的盛汤、盛茶,高兴得不在话下。 随着秋天的深入,冬天的气氛日浓。鱼儿似乎都躲了起来,就算隔两三个集市日去撸一次鱼,收获也不多了。三头溪口的渔场似乎没有了什么鱼,但他们也没有找到别的可以撸鱼的地方。 好在汤茶摊的买卖经过几个小伙伴们几次的吆喝造势,每次摆摊时将招牌挂起来,知道的人多了,慢慢地好了起来,虽然不能赚到很多钱,但还是有所收益,总算有一个不错的稳定的买卖。 随着喝的人多了,天气又渐渐变得更冷,寒风开始慢慢凄厉起来。卢嘉瑞与伙伴们合计一番,租了一间临街的铺子来熬姜糖水和凉茶卖,不管是不是集市日,日日都熬制开卖,反正也不必搬动桌椅板凳与锅碗瓢勺,做起安稳买卖来。 深秋至初冬时节,大地泛黄,花谢叶落,一些树木秃了枝丫,四围景物蒙上一片灰茫茫的色调。 秋风像一把犀利的刀子,一层一层削落着山岭田野的姿彩,使大地渐渐归于混沌的深沉。在冷风日长,寒意日增之中,一向喧嚣热闹的溪头镇也日见平静。 村镇上人们收完山岭田野上的庄稼瓜果等各式农产,晾干入仓储藏起来,然后或播冬麦种冬菜,或犁翻田地晾晒休养过冬,忙完这些,人们也就稍稍安淡一些,好过上几日悠闲些儿的日子了。 这日下午,从学堂放学出来,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等几个玩伴们到汤茶铺去看了一会,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便就各自回了家。 卢嘉瑞回到房中,想明日是二十,不必上学堂,闲来无事,时下风大,莫若就趁空糊个大纸鸢,好明日去放飞。 于是,卢嘉瑞就跑到宅院边上竹林里,找到几根干枯的竹子,拿回来破开,又花了一个多时辰,经过一番修截拼扎,扎成个大大的蝴蝶形状的纸鸢架子。卢嘉瑞又再到厨下弄了些米糊,将宣纸糊在竹子架上,再把原来的那个小纸鸢上的线转子解开,将线头结到蝴蝶纸鸢竹架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纸鸢便做好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卢嘉瑞不禁得意地笑笑,自言自语说道: “嗯,不错,像极了,只不知飞不飞得起来哩!” 卢嘉瑞拿起纸鸢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噢,还得加上尾巴,飞在天上的蝴蝶要拽着尾巴才好看。”卢嘉瑞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剪了两片纸,贴在蝴蝶尾部。 贴好蝴蝶尾巴,卢嘉瑞又将纸鸢拿起来,看了又看,仔细凝视一番,总还是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却想不出来。 于是,他便放下纸鸢,坐到椅子上,想着拿本书来看看,不想眼睛却不自觉地闭上,便也就闭目养神了。 这时卢嘉瑞却想到了扣儿,想明日如何叫上扣儿一起去放纸鸢。他想象着与扣儿一起放纸鸢的开心快乐的场景。哦,对了,扣儿一定喜欢给纸鸢画上彩画,五颜六色的,在天上飞来飞去,相比就灰黄灰黄的一个颜色的沉闷,当然鲜活好看多了! 不如现在就找来彩笔,画上图案,明日找来扣儿,就好去放飞了! 卢嘉瑞是个行事干脆果断之人,想到了就要做好。他于是就站起来,要去找彩笔。 可是他转而一想,不行,最好到时叫扣儿过来,问扣儿喜欢画什么画儿在上面才觉得好看,然后一起画,那更妙! 想到这,卢嘉瑞又停住了,干脆倒头到床上,闭上眼睛要睡一会。他脑子却不让他安淡,一刻不停的想着,明日找什么借口向二娘叫扣儿出来放纸鸢。他又想,如若扣儿不肯出来又该如何说服她,如若纸鸢飞不起来又该如何修整,如若明日没有风,纸鸢飞不高怎么办,如若明日下雨放不得纸鸢又该如何…… 卢嘉瑞正在不停地想这想那的时候,忽然听到邱福就站在床前叫道: “少爷,吃晚饭咯!” 卢嘉瑞猛然回过神来,责怪邱福道: “你干嘛叫这等大声,吓我一跳,以为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呢!” “没有啊,少爷,俺只是好声好气的叫少爷吃晚饭而已,也没有大声叫喊呢!”邱福辩解道。 “少辩解,你都惊吓到我了,还说不大声!”卢嘉瑞说道,“好了,吃晚饭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一回 秘密贩私盐(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一回 增收入儿子开摊卖汤茶 拓财源父亲秘密贩私盐(下) 翌日,卢嘉瑞那里也不去,早饭后就准备好彩笔,然后在房中看书,想好了午饭后就去找扣儿。 三娘过来看卢嘉瑞,也奇怪他今日不用上学堂,却破天荒的就安心在房中看书,压根儿没有跑出去玩耍的意思。 “真是少见,今日不用上学堂,瑞儿却能静心在房中看书!”三娘说道。 “这不好吗?娘亲不是教孩儿多读书么?孩儿就听娘亲的话。”卢嘉瑞笑道。 “当然好,多读书,将来科场上得意,那可是咱们一家人的期盼呢!”三娘说道,看见了放在傍边茶几上那架大大的蝴蝶纸鸢,便过去拿起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说道,“像个蝴蝶,是蝴蝶纸鸢,糊得真漂亮!瑞儿,是你糊的吗?” “当然是我糊的,不然谁来帮我糊?”卢嘉瑞颇为得意地说道。 “没叫邱福帮忙?”三娘问道。 “没有,全是我自己糊的。从找竹子到扎骨架到糊纸,都是孩儿一手做的。”卢嘉瑞说道。 “嗯,糊得这么漂亮精细,说明你既细心又有耐心,这很好。”三娘满意地说道,“做事细心且耐心,是两条极难能可贵的品性,你得多磨练坚持!有些人有雄心壮志,但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坚持,最后做不成事,枉自豪情万丈,终归于无。而做事情时的细心也极为重要,很多事情其实本来可以做成,往往就因为做事的人不够细心细致,在一些细节上出了差错,功亏一篑,令人惋惜!” “谢谢娘亲,孩儿谨记娘亲的教诲!”卢嘉瑞马上回答说道,他知道三娘经常通过谈论一些日常的事情来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要不要与娘亲一同出去放一放这纸鸢,看能飞多高?”三娘忽然问道。 “嗯?”卢嘉瑞一听,略有些吃惊,赶忙说道,“明日再与娘亲出去放飞吧,孩儿还要给这纸鸢画上画儿,用彩笔画的,那样飞在天上会很好看。而如今孩儿想先看看书,下午再画。” 卢嘉瑞心想的是先不要拿出去放飞,免得万一扣儿看到了,到时去叫她一同放飞就没有新奇和惊喜了。 “那好吧,为娘不打搅你了,你看你的书吧!”三娘说罢,便离开卢嘉瑞房间,出去了。 午饭过后,卢嘉瑞回到房中,就想去叫扣儿过来画纸鸢画儿,然后一同去放飞。他先拿来几个小碗,将红的蓝的黄的黑四种颜色的色泥分别放小碗里,倒点水和开,架开四支笔,准备画彩画时使用。 卢嘉瑞将这一切准备好,正要出门去,邱福恰好从门前经过,卢嘉瑞便叫住邱福道: “邱福,你去二娘房中叫扣儿过来,你告诉二娘,就说我要在这纸鸢上画彩画,然后拿出去放飞,让扣儿过来帮忙!” “好的,少爷!”邱福应了声,就去了。 不一会,邱福领着扣儿来到卢嘉瑞房中,扣儿一进入房中便问道: “少爷唤我?说是让我来帮忙画画儿,放纸鸢,奴婢哪里会画什么画儿呢?奴婢还等着要替大娘、二娘洗衣裳哩!” “扣儿你过来,你看纸鸢我都糊好了,笔和颜料我也都备好了,就要在纸鸢上画画儿,随便怎么画,你就拿起这彩笔在纸鸢上画去,五颜六色的,准好看。”卢嘉瑞说道,“咱们一起画,要不你说画什么,我来画也成。” “少爷,你们画画儿,我先忙别的事情去!”邱福说了声,便走了。 “奴婢不会画,少爷自己画吧!”扣儿说道,“既然这纸鸢糊的是蝴蝶,就画上蝴蝶的彩纹就好了吧?” “嗯,对,就画蝴蝶的彩纹!”卢嘉瑞同意扣儿说的,“那我画一边,你画一边,看谁画的更像更好看吧!” 扣儿拗不过,只好留下来,在房中与卢嘉瑞画纸鸢。 两人在说说笑笑,比比画画中,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画好了,又经过涂涂改改,便算完工。纸鸢看起来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总之比没画彩画时鲜亮多了。 卢嘉瑞和扣儿拿了蝴蝶纸鸢,出门到宅院前地坪上放飞。 这时正是秋风猎猎的时节,日光和煦,这样的午后,正是放飞纸鸢的好时候。 卢嘉瑞让扣儿拿着线转子,自己拿着纸鸢从地坪的一头开跑。 “少爷,这是顺风,放纸鸢需得逆风跑方好!”扣儿叫道。 卢嘉瑞停下,一想,果然是顺着风跑,怪不得纸鸢好像飞不起来。 于是,两人就换了方向,卢嘉瑞边跑边放,可是纸鸢只飞起来一点点高,便就掉下来。 看来是线结的位置不对,纸鸢的头昂得不高,一牵线便朝下冲去。卢嘉瑞拉回纸鸢,解开线头重新结过。 “扣儿你过来,我原先打了死结,我手拙,解不开,你手巧,你来解开线头!”卢嘉瑞叫道。 扣儿只好小跑过来,卢嘉瑞拿着纸鸢,扣儿解线。 扣儿聚精会神的解线结,卢嘉瑞在旁细细的看着扣儿的神情,看扣儿全神贯注的样子,煞是可爱。 扣儿偶尔回眼,发现卢嘉瑞盯着自己,不禁脸上泛出红晕,便问道: “少爷如何这般看着奴婢?” “我看你是怎么解开线结的!”卢嘉瑞扯个慌,答道。 不一会儿,扣儿便将线头解开,又重新打了个活结。 卢嘉瑞拿起纸鸢,试一下,不错,能往高处飞了。 于是,扣儿站在地坪的中央,卢嘉瑞在逆风的一头,拿着纸鸢就往中央跑,一边放飞,纸鸢很快便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 当卢嘉瑞跑到扣儿身边时,纸鸢已经飞得很高了。扣儿便跟着将线转子上的线不断地转开,卢嘉瑞拽着线不断地抖,很快,线儿便放尽了,纸鸢便在极高的天空中飞翔。 “真像一只大蝴蝶!”卢嘉瑞说道。 “方才看这么大的纸鸢,放到天上看时,却变得这么小了!”扣儿兴奋地来回小跑游荡了一阵,说道,“少爷,你来拿线转子放吧,奴婢到一边看看。” “这正是‘远者小,近者大’,东西都是一样的,远了,看起来就小了。”卢嘉瑞说道,“还是你拿着玩吧,你难得出来玩一回,多玩点。” 扣儿听卢嘉瑞这么一说,也就高兴起来,难得这么好玩的东西,便继续拿着线转子,牵着纸鸢来回跑。 两人眼睛都盯着天上的纸鸢,有时卢嘉瑞看纸鸢飞得有些偏,有要往下的意思,便过来拦下那线,抖几抖,让纸鸢保持高飞。 忽然一阵强风吹来,纸鸢头上一偏,似乎要往下冲,卢嘉瑞急忙跑过去要拉那线,欲要抖一下线稳住纸鸢,正巧与奔走中的扣儿撞个正着。 其时,扣儿正玩到兴头上,步履轻快,身子似乎都要飘起来,经与卢嘉瑞一个相撞,便倒了地,顺带将线转子猛然往地上一拽,那根本来细细的线,经不起这忽然猛拽,竟然就断了,蝴蝶纸鸢随风而去! 卢嘉瑞很快反应过来,赶忙转身将扣儿抱住扶起。扣儿自己也飞快地爬起来,挣开卢嘉瑞,叫道: “少爷,纸鸢断线了,纸鸢飞走了!” “嗯?”卢嘉瑞赶紧抬头望去,只见断了线的纸鸢在狂风中飞速飘摇而去,越来越远,卢嘉瑞赶紧向着那方向跟着追去,却因只顾盯着天上的纸鸢,不想连接跌了两个跟斗,再抬眼望去时,纸鸢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卢嘉瑞再无心追逐纸鸢,回头来看扣儿,扣儿只蹲在那里抽泣。他便安慰道: “不要哭了,回头我到外边去找找,兴许能找回来,就算找不到了,也不打紧,再做一个便好了。” “都是奴婢不好,没有好好拉稳,这么漂亮的纸鸢飞没了!”扣儿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不怪你,该怪我没心眼,撞倒了你,才把纸鸢线扯断的。”卢嘉瑞说道,“你回去吧,改日我再做一个,到时还叫你来画画儿!” 扣儿将手中的线转子塞还给卢嘉瑞,抽泣着走回去了。后来,卢嘉瑞竟也没有再做纸鸢,也许是玩过了,兴致就消失了,就不想再玩,也许这仅是卢嘉瑞随口安慰扣儿的本非当真之言,说过就过了。 但这次无意间与扣儿身体的相抱相扶,又让成长起来的卢嘉瑞的心意情愫漪涟阵阵,许久不能平静。 卢永茂深知“人无横财不富”的道理。虽然祖上传下来几十亩水田及几十亩旱地,在他手上得到进一步的扩张,水田达到一百九十多亩,旱地也增加了十几亩,到了近五十亩,家业兴旺。家宅也是拆旧新建,把原来祖传矮小房子改建成深宅大院,现在的产业足以享受人生,福泽后代,但他深知,一大家子人,消耗也大,坐吃山空,资财不增则减。 卢永茂跟别的乡绅地主不同,虽然田地多,但他认为田地的收成不是那么可靠的。这年头佃户统归是家贫,地租是不能多收的,多收了就没人租种,就算种了也会拖延或甚至抗拒赖租,而官府征收的田税则只会增多不会减少。特别是不巧碰到灾荒年份,田租收不上来,田税又逼着要上交,这田地就简直变成一种负担。 于是,卢永茂就想了一些从其它渠道获取收益的办法。先是在宅院靠边围出个大大的菜园,种瓜果蔬菜,又在菜园的边上建两排畜禽栏舍,饲养鸡鸭猪羊,还买进一大片山岭种植果树。 就这样,卢家每年出卖畜禽和果蔬都能获得不少的钱银,甚至有些年份饲养和种植的收益比田租地租收益还大。多种财源的收入保证了不管田地上是丰年或歉年,家里收入不至于太差。 当然,卢永茂还有一种收入来源是别人不知道的。每年卢永茂都出远门一趟或两趟,五、六月份一趟,十、十一月份一趟,他就带着邱福,家里就大娘、二娘和三娘知道去哪里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卢家对别人只是说卢永茂出去游历或者贩卖货物,但卢永茂实际做的却是贩私盐的买卖。因为这盐的买卖是官府专营,禁止民间贩运买卖的,私下贩运就是犯法,要是被抓到,没收钱货那是毫无疑问的,然后还得坐牢,轻则三五年,重则十年八年,风险极大。 卢永茂做了这么多年,人面熟络,渠道畅通稳定,中间不过是运输交接,一般还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但卢永茂是个很谨慎的人,在做这买卖当中还是非常的小心,深怕出现任何细小的差错酿成大祸。 这毕竟是犯法的买卖,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但利润丰厚又太有诱惑,卢永茂舍不得抛开这样的肥肉。唉,俗话说的也是,只有赔钱的买卖没人做,杀头的买卖都有人干! 今年还没有去过,看来今年也就只能做一趟了。 刚过了十月,天气已经寒冷,早晚尤其冷得明显,中午享受日光的时间也很短了。城市村镇的店铺将要准备过冬和年节的货物,现在去贩一趟正合时宜。 卢嘉瑞听说父亲要出去贩货,就跟父亲说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卢嘉瑞对做买卖已经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并且已经在做两桩小买卖,他很想到外面去见识见识大买卖是怎么做的。跟着父亲去却也正好,不仅可以见识买卖之道,还可以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但卢嘉瑞并不知道父亲做的是什么买卖,只知道父亲每年出去一两趟,赚不少的钱回来,卢永茂也不想告诉他。 卢永茂更不想带他去,因为卢永茂深知这买卖的危险:官府要抓,盗贼要偷,劫匪要抢,路途凶险。卢嘉瑞可是他家的三代独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了得? 卢嘉瑞去跟三娘说,三娘倒是觉得可以去。因为在三娘看来,卢嘉瑞有做买卖的天赋,从捕鱼的买卖到汤茶摊的买卖,三娘更能确定卢嘉瑞未来的出息在哪里。 虽然三娘嘴上还依然说要卢嘉瑞努力读书,不断的督导,心里却已经明白,卢嘉瑞不是能靠读书考取功名取得出身的人,却有着不折不扣的做买卖的禀赋。卢嘉瑞想去做买卖上的事情,三娘基本上都是支持的。从买渔网给钱,到置办汤茶材料并配好,她都亲力亲为,帮助卢嘉瑞操办。 这次出去做贩私盐的买卖,三娘当然知道危险,知道对卢家来说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她还是觉得,作为一个男孩子,不到外面去历练,始终不会长大成为一个可靠的能支撑这个大家庭的男子汉。所以卢嘉瑞跟她一说,她就同意替卢嘉瑞去向她父亲当说客。 晚上,卢永茂和三娘来到卢嘉瑞房间。卢嘉瑞正在油灯下看书,他放下书,向父亲母亲做个揖,请父亲母亲坐下。 “瑞儿,这么用功,在看什么书呢?”看到儿子在看书,卢永茂很高兴。 “父亲,孩儿在看《史记》里边的《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呢!”卢嘉瑞说道。 “越王勾践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啊,能屈能伸,最终成就了霸业。”卢永茂说道。 “范蠡更了不起,有耐心有谋略,越王勾践能屈能伸都是范蠡设谋教导出来的。更了不起的是范蠡当国做宰相,在野做成大商贾,富甲天下。”卢嘉瑞说得都有些激动。 “瑞儿也想像范蠡一样功成名就,富甲一方吗?”三娘插话问道。 “孩儿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功成名就怕是做不到。但做买卖倒是最喜欢的。孩儿企望长大以后能做买卖赚些钱,给父亲母亲们养老享福。”卢嘉瑞说道。 “好吧,说点正事。瑞儿,你娘亲跟我说了,她说你可以跟为父出去做买卖,历练历练。为父仔细的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你准备准备,咱们大后日早上出发。”坐下后,卢永茂开言说道。 “好啊,父亲,孩儿早就想跟父亲出去见识见识了,多学一点做买卖的本领。”卢嘉瑞很高兴地说道,他心里其实已经预想到父亲会同意的,因为父亲比较能听进娘亲的话,只要娘亲同意,基本就能成。 “但有些事还是得跟你说清楚,让你知道,有心理准备。瑞儿,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咱们出去做的是什么买卖?”卢永茂问道。 “不知道做什么买卖,但做什么都没关系啊,只要有钱赚就好了嘛!反正孩儿就跟着父亲好了。”卢嘉瑞说道。 “我们做的是盐的贩运买卖,是官府禁止的。你可能也知道这是犯法的买卖。”卢永茂压低声音说道,“这就是说,贩运买卖中不仅要对付贼盗的盗窃、劫匪的抢劫之类,还得躲避可能遇到官府的盘查追缉,买卖并不是那么安妥、顺当。” “哦,那父亲为什么不做其它买卖呢?”卢嘉瑞有些惊奇,问道。 “瑞儿,能有其它好做的买卖为父当然也想做,但做买卖不是那么好赚钱的。而且做盐的买卖,是有危险,但利头也大。为父做了这么多年了,交易的都是老主顾,途中小心一点也就没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也都没出过什么事。”卢永茂说道。 “也就因为这样的买卖,为父要提前跟你说,你要同去,路上要多注意,多小心些,同时绝对不能跟任何其他人讲起这事。学堂那边,为父去跟余先生说,就说你要跟为父出远门拜访老朋友,请半个月的假。别人要是问起你,你也这般说法。”卢永茂继续说道。 “那这次还是带邱福去吗?”三娘问道。 “父亲,孩儿觉得带于魁去吧,于魁身板硬,有勇力,咱们家对他也有恩,万一有事情他能出力。”卢嘉瑞说道。 “唔,瑞儿的想法很好,这次就带于魁去吧。不过瑞儿要记得,咱们做什么买卖也不能让于魁知道的,他只跟着做事干活就好,要是他多嘴问就说是贩卖豆子。邱福跟为父去了这么多年,他也还不知道贩卖的是什么呢!”卢永茂再次叮嘱道。 与家人商议好后,卢永茂替儿子卢嘉瑞向镇上学堂余先生请了半个月假,就说带卢嘉瑞去莱州拜访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余先生当然也只好同意了。 卢嘉瑞免不了跟他的伙伴们交代好他走后的捕鱼和汤茶摊的买卖安排,才放心地出远门去。 出发前一日,卢永茂才跟于魁说要到莱州去,让他把手上的活计安排好,以便跟了去。于魁自然二话不说,便应诺了。 晚上把银两、褡裢、衣服包裹准备停当,卢永茂将一把套子装着的匕首交给卢嘉瑞。 卢嘉瑞一见大惊,忙问父亲为何要带匕首? 为何卢永茂要交给卢嘉瑞一把匕首呢?卢永茂父子与于魁贩卖私盐的路途会一帆风顺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初次商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二回 试才学商旅途吟诗作对 有巧思金龙庄设筹计数(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永茂父子要去莱州贩运私盐,临走收拾行囊时候,卢永茂交给卢嘉瑞一把匕首,卢嘉瑞看了大惊。卢永茂便对卢嘉瑞说道: “江湖凶险,有备无患。这把匕首你随身收好,万一遇到不测之时作防身之用。” “好的。”卢嘉瑞接过来,这时才真正感觉到父亲说的这买卖有危险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卢嘉瑞也早听说过 “富贵险中求” 这样的俗语,但真正感觉到有危险要面对的时候,就使他原本以为的这趟旅途好玩的想法顿时消减了许多。这会,他觉得他应该认真严肃地对待这趟买卖旅途了。 翌日早饭过后,在大娘、二娘、三娘她们的殷殷切切的叮嘱当中,卢永茂父子和于魁就要出发了。 令卢嘉瑞略为意外地高兴的是,扣儿也跟着二娘来送行,他直直地看了扣儿几眼,但扣儿似乎没有什么回应。然而,卢嘉瑞的眼神偶然跟扣儿的眼睛对视上,就足以让卢嘉瑞心里一阵颤动:扣儿的双眼还是那么水灵灵,扣儿的脸蛋儿还是那么清纯可爱!卢嘉瑞心绪浮想联翩的,这让他一时间都没听清母亲们在说些什么了。 “驾!”随着邱福一声马鞭子响,马车便跑起来,卢嘉瑞身子向后一挫,才回过神来。 不多一会,马车就把送行的人们的目光远远抛留在脑后了。 “于魁,这个匕首你拿着,出远门,带着万一需要时候防身用。这次邱福送咱们到县城就回来,咱们再另外雇车去莱州,回来的时候是从水路回来的。”卢永茂又把一柄匕首递给于魁,于魁接过插到衣服里面腰间,卢永茂继续说道,“昨日跟你讲的东西你要记住,出门在外不要惹事,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顺利平安就是福。” “记住了,老爷!”于魁应答道。 中午到了聊城县城,吃了午饭,邱福找好去莱州的马车,让老爷换乘,然后就自己赶空车回去了。卢永茂父子与于魁则坐上租来的马车继续向莱州方向进发。 一路上,三人是晓行夜宿,兼程赶路。走哪条路、到哪里吃饭以及到哪里歇脚,这些卢永茂都已经很熟悉,走起来还算顺利,也没遇上什么盗贼劫匪。卢嘉瑞和于魁则是一路的新鲜感,尽管旅途劳累,看看沿途的风物人情,听听卢永茂讲往次的奇闻轶事,吃上各地不同的菜肴,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并没有感觉到怎么辛苦。 刚出发离开溪头镇后的一段时间,卢嘉瑞还时常回想扣儿送行时的情形,乃至回忆起扣儿以前的一些音容笑貌,心里常常泛起一丝丝的愉快的笑意。在想起扣儿的时候,他就会沉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卢永茂看到儿子沉默寡言,还以为他是累了,或是想念故乡了,或是后悔了跟出来。他问卢嘉瑞在想什么,为何不说话,卢嘉瑞却又说没什么。 但随着家乡的渐渐远离,回味和回忆的思绪就又慢慢的淡了去,卢嘉瑞恢复了常态,有说有笑起来。卢永茂这才放了心。 其实,卢永茂本身也不是一个拘谨死板的人,一路上,他跟卢嘉瑞和于魁讲以往出去做买卖碰到过的见闻和趣事,不时又问问于魁到这边来过活怎么样,不时又问问卢嘉瑞学堂的读书情况,不时又跟卢嘉瑞聊聊一些书籍经义。他挑动话题,尽量使两个初次出远门的人不要感觉到那么闷气,那么无聊。 “于魁,前时你娘本来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间就过世了呢?”一日,马车在“咕噜咕噜”往前走,卢永茂问于魁道,“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或者过得不好,害出什么病症来?” “回老爷,在这里过得比以前好多了。托老爷的照顾,在这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以前齐备,老人家也不用干什么粗重的活,还常叨念感念老爷的话。只是中秋过后,天气转冷,老犯病,都是陈年老病了,吃了郎中的几副药都不见好转,竟就去了。也许是老人家命苦,享不得福,苦了一世,刚清闲安乐没几时,就……,唉!” “噢,老太太是命苦了些,在我家这里总归不缺吃的穿的,想不到才到这里来两年不到就走了。往后你好好的跟着在我家做事干活,我家不会亏待你父女俩的。”卢永茂安慰说道。 “老爷放心,俺一家感谢老爷恩德,一定听老爷少爷的,侍候好老爷少爷,老爷少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俺一定尽心尽力做好。”于魁说道。 “这次本来是想叫邱福来的,是瑞儿说让你来。想来你也没有出过远门,一来让你出来散散心,二来让你也出来见识见识。只是你七七孝期未过,就让你出来了,难免见得有些不近人情。”卢永茂说道。 “老爷少爷带俺出来见识,俺也是很感激也很乐意的。虽然孝期未过,但心里在,不拘形式了,再说出来也就十天半个月,不碍事的。”于魁说道。 “你女儿扣儿还好吧?往后就你父女两人一起生活了,她还小,你得多照料好她,她长大了,你还可指望她给你养老呢!”卢永茂说道,不等于魁回答,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俩就当我家这里是家好了,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 卢嘉瑞一听父亲说到扣儿,就精神一振,仔细听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俺知道老爷对俺一家好,如今没有什么难处,过得挺好的!”于魁回答道。 “要不我有空时教扣儿读书认字吧,读点书认识些字,才会更懂得事理。”卢嘉瑞忽然说道。 “那怎么行?女子人家,多学会做些女红,熟习桑麻家活,以便将来能相夫教子,敬事公婆便好,读书做什么?”于魁说道,“况且,如今她在老爷家做仆役,就应该干活做事,哪能空下来去读什么书?” “光宗耀祖、显耀门楣是七尺男儿的事情,小女子何必非要读书识字?你自己用功读书要紧,其它事情都在其次。”卢永茂望着卢嘉瑞说道,“如若扣儿真想读点书认几个字,为父就让二娘或三娘在日常有空时教教她便好。你安心读好你的书,能早日科场出息,便是为父最大的愿望了!” 卢嘉瑞知道,一说到读书之事,父亲便会讲出一大通的道理来,自己也不好申说,便只是听着,听到父亲讲完他想讲的,然后再转别的话题。而要直接谈说扣儿的事情却是绝对不合时宜的,于是,他又回到自己的内心,只管想想他心里的扣儿,不再多说什么了。 在卢永茂与于魁说话的当儿,卢嘉瑞在看着车外景色,但见一遍枯黄暗淡,满眼萧索的山岭田野,没看到有人烟,没有生机,显然已经是一派冬日的肃杀景象。 “瑞儿,看什么呢?景色很好看吗?”卢永茂问道。 “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随便看看吧。这田野好宽阔啊!”卢嘉瑞答道。 “说说你在学堂里的事给为父听听,怎么样?先生教的好不好?都学了些什么课业?”卢永茂问道。 “教的都是四书五经,背诵讲解,有时也教教写作诗文。”卢嘉瑞说道,“教的这些很多娘亲都教过的,余先生也教得很好。” “现在会写诗作对了吗?”卢永茂问道,他想看看儿子到底有没有学到点什么。 “会一点,但恐怕做得不好。”卢嘉瑞回答道。 “那就试一试看看,你就着看到的田野景色做一首诗吧!”卢永茂说道。 “就考孩儿了?”卢嘉瑞顿了一下,没想到父亲一下子就要考他。 “试一试嘛,你先想一想,作好了念出来给为父听听。”卢永茂说道。 卢嘉瑞想了好大一会,一字一句地念道: “百里田野索然空,一乘马车追寒冬;但教买卖做成就,千金只管收囊中。” “少爷的诗真不错!”于魁抢先跨赞道。 “诗是不错,写了天气景色,写了人物,点出了要做的事情,又提示了愿望,是不错的,但还是显得有些粗糙,不够精致儒雅,需要多练习,再提高提高。”卢永茂点评道。 “多谢父亲好评!”卢嘉瑞说道,“孩儿也是头一次应景作诗,让父亲见笑也不奇怪哩!” “瑞儿写的诗真的也算不错,为父怎么会笑话呢?只是总归要多学习多提高嘛!”卢永茂说道,“再试试作副对联吧,为父出上联,瑞儿对下联,看看对得怎么样。” “好,不妨试试,对得不好也请父亲休要见怪。请父亲出上联吧!”卢嘉瑞见作诗得到了父亲的赞赏,信心十足,便应喏说道。 卢永茂想了想,出上联道: “一乘马车两父子同为买卖奔忙。” 卢嘉瑞想了好大一会,摇头晃脑一字一顿地说道: “千里路途万辕辙只因金银劳碌。” “对得好,对得好!”卢永茂鼓掌大笑,说道,“对得妙极了!” “真是绝对,少爷太厉害了!”于魁也兴奋地夸赞说道。 “孩儿是瞎对对的,也没什么好的。”卢嘉瑞赶紧谦虚地说道。 “少爷这么聪明,看来考中举人一定不在话下的了!”于魁也只管奉承说道。 “其实读书多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用,考中举人进士的能有几人?不如做买卖,多赚钱,家里富足,还怕什么过不好生活?像越国的范蠡有官也不做,做个大商人,不是过得很好吗?”卢嘉瑞说道。 “瑞儿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不读书怎么能明事理呢?不能明事理怎么能立足世上?更不用说能做好买卖,也不要说过得好生活了。况且读书读好了,有学问,能考中个举人或者进士,任上一官半职,那是光宗耀祖,人人敬仰,多么自豪的事情,做买卖怎么能比呢?”卢永茂说。 “可是孩儿更喜欢做买卖!爹爹,孩儿觉得长大了做买卖一定会做得很好,但对读书,孩儿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和把握了。”卢嘉瑞说道。 “少爷你这么聪明,读书也一定会很出色的。”于魁插话道。 “为父知道孩儿喜欢做买卖,所以这次就带你出来长见识,但现在你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将来科场上有所出息,不要忘了家里对你的期望。”卢永茂以肯定的语气对卢嘉瑞说道。 “好吧,孩儿记得了。”卢嘉瑞应答道,他知道不能跟父亲争辩,但心里却没办法拐过弯来,依然坚持着做买卖才是自己将来长大了要做的事情,于是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就继续问道,“父亲,还要走多久才到啊?” “昨日已经过了潍州,再走两日,大概就到莱州了。”卢永茂说道,同时提高声调问车夫道,“赶车的曹大爷,您说是不是再走两日就到了呢?” “回老爷,是的,再走两日就到莱州了。”曹大爷回答道。 说那话的第三日中午,卢永茂父子坐的马车就来到了莱州城西门。看到巍峨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卢嘉瑞还没下车就不禁赞叹道: “比聊城县城大多了,真壮观!” 卢永茂让马车夫将马车停在城门外路边的一家饭店前,然后就付了车费让马车自行回去了。 卢永茂三人在这家饭店吃了午饭,叫小二帮忙找来一辆本地的马车,绕着城墙往北门去,并没有进城去逛逛看看。 “时间紧,来不及的,咱们要赶到金龙庄,还有五十里的路程,不能耽搁了。莱州城也很大的,比聊城大多了,如果进城去逛一圈就来不及了,天黑都到不了。下次有时间再逛吧,做买卖要紧。”看着卢嘉瑞和于魁有些无奈与不乐意的样子,卢永茂说道,并催着马车快走。 其实,除了说出来的原因,卢永茂还想,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银子,到这个不熟悉的大城市游逛,也不安全,所以不能闲逛,不能逗留。 “是,老爷,赶路要紧。”于魁赶紧答道。 “知道了,父亲,下次有时间一定要进去好好逛逛,这莱州城这么大,一定很好玩。”卢嘉瑞也只好这么说了。 马车绕着护城河走,大家眼光就扫过城墙和城头,扫过护城河与城外一些不规整的小街,一直来到北门出来的大路上,就往北走,继续朝金龙庄奔去。 卢永茂父子与于魁到达金龙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彩霞绚烂,夜的寒意却已是毫不迟疑地袭来。 马车来到庄前,卢嘉瑞看到庄子大门堪称雄伟:一道城墙横亘,高大的门楼,厚实的木门,门前还有河沟相隔,入门的木桥被两条铁链吊起来。门两边的砖墙虽没有聊城县城城墙那么高大,但远不是一般庄子人家的房墙院墙可比。 卢嘉瑞想,这一定是个巨富之家。 “请替咱们去禀报你们家金老爷,就说博州聊城县溪头镇卢永茂来访!”卢永茂朝门楼上面喊话道。 “把名刺放到吊桥边柱子上竹篮里,小的拿名刺替老爷去禀报。”门楼上答话道。 “对啊,这里有个竹篮。”卢嘉瑞指着旁边柱子上挂着的竹篮说道。 于是,卢永茂在包裹里掏出自己的名帖,放到篮子里,篮子一下就动起来,顺着一条铁线被拉上去。 不一会,篮子又滑了下来,卢永茂一看名帖还在,正感到奇怪,门楼上有话传下来: “这会俺们这边忙着手头的事情,多耽搁老爷些时辰,请老爷在下面多呆一会,等着。” “怎么没拿名刺,就又放回来了?”卢嘉瑞觉得好奇怪。 “哦,对了,忙中出错,方才忘了放一点跑腿钱。”卢永茂边小声说道,便摸出五六个五文铜钱放到竹篮子里,然后再向门楼上喊道:“小哥,咱们远道而来,天也晚了,还是请小哥就去替咱们禀报你们家金老爷吧!几个零钱请小哥们拿去买酒喝!” 竹篮子又被拉上去,一会后就听到有人下楼往里边跑。卢嘉瑞和于魁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跑腿钱了。 “瑞儿,你看到了,以后上高门大户去拜访请托人时,要记得给门人小厮点应门钱、跑腿钱之类,这样他们才会快点给你去通报或办事,不要因舍不得小钱误了大事。”卢永茂对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父亲!”卢嘉瑞答道。 就又待了一会,大木桥便被缓缓地放下来了。 “我家金老爷有请卢老爷进庄!”门桥放平,两个小厮出来作揖迎请道。 卢永茂付了车钱打发马车夫回去后,就与卢嘉瑞和于魁一起跟着两个小厮进庄去。 庄园很大,大家走了一段树荫道路,才来到一个大院门前。院墙和大门同样有气势,门前又有一个小厮迎着。卢永茂随手摸出两个五文的铜钱递给小厮,说道: “辛苦小哥领我等去见你家老爷。” 金老爷早已在客厅等候了,看门的小厮带着卢永茂父子和于魁一进客厅门,金老爷就迎上来施礼道: “卢老爷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金老爷一向安好!”卢永茂答礼道。 “卢老爷,旅途劳顿,先喝茶吃点点心,歇一下,再去看装船。在下叫家里整备一桌酒菜,饮几盅,然后好好睡一宿,明日凌晨起航回去,您看怎么样?”金老爷说道,他跟卢永茂是很多年的买卖交谊了,人面已经很熟,相互之间算是比较了解了。 “在下向来是客随主便,就听金老爷安排好了。”卢永茂说道,接着把卢嘉瑞拉到前面,介绍给金老爷道,“金老爷,这就是在下的不肖子卢嘉瑞,年纪尚小,但这次吵着要跟来,顺便就介绍给您认认脸,以后还请金老爷多关照关照。瑞儿,给金老爷见个礼!” 卢嘉瑞就对着金老爷深鞠躬作揖道: “小侄见过世伯!” “哈哈哈!这就是卢老爷三代独苗啊?卢老爷真有福气,看世侄小小年纪,英姿俊朗,温文有礼,将来定是出人头地的人物,不枉卢老爷辛苦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金老爷笑着,拍拍卢嘉瑞的肩膀,说道。 “金老爷过誉了,只是将来如若不肖子还混这口饭吃,还请金老爷多多关照呢!”卢永茂也笑着说道。 寒暄、上茶、吃点心,一番客套之后,就逐渐的要切入买卖的正题了。卢永茂会意,他知道金老爷一向谨慎,谈这档买卖的时候,任何不相干、不必要的人都要排除在外,尽量减少可能的麻烦与危险。于是,卢永茂便对于魁说道: “于魁,你在客厅喝茶吃点心,我和瑞儿到金老爷书房去一趟。” 卢永茂让于魁留在客厅喝茶休息,与卢嘉瑞跟随金老爷到他书房去。 三人进了金老爷书房,坐定上茶后,就把门关起来。 卢嘉瑞不明白为什么要关起门来,有点紧张:是不是就是父亲所说的可能有的危险情况?他的手不禁捏了一下腰间的匕首。(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二回 初次商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二回 试才学商旅途吟诗作对 有巧思金龙庄设筹计数(下) “今年这边买卖很难做啊,卢员外!海边那边风声紧,这边陆上也抓得紧,一些儿都马虎不得,还多费了不少的手脚。”金老爷说道,“原来的知州县令相熟,还算好过些,总教是使了些银子可保无事。谁知道知州去年年底评议不过关,被免了职,来了个新的知州,又多费了好些心机才搭上门路,至今半生不熟,但银两就已经花费了不少,还得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否算得是通了路啊!” “金员外开首就这么说,莫不是又要涨价了?您知道这年头人越过越穷,店铺卖不出好价钱,也就不愿给咱们这些行商多加一点儿。咱们是夹在中间,更加难啊!”卢永茂也诉苦说道。 “是没错,买卖不好做,尤其咱们这一行当的。眼下官府也穷得很,对晒盐户盯得紧,偷漏出来的盐数量越来越少了,价钱也是水涨船高。说起来盐户也不容易,每逢开塘晒盐都有监盐司的公人登记监督,晒好了就得上交到官府,官府又迟迟不给钱,冒险偷留一点或偷晒一点,抓到了不但罚没了盐货,还要加罚钱款,甚至要去坐牢充军,你说难不难?”金员外继续他的诉苦,为的是要价。 “咱们这些行商何尝不艰难?一路偷偷摸摸、担惊受怕的走,生怕哪点出个差错被抓到,抓到可就是一大宗的财物没有了,还得坐穿牢狱。就算一切顺利,还得挨店挨铺的求人接了去。就算店铺接了去,还得担心他卖时不小心被查办了,把我等供了出去。辛苦冒险,赚的却就是那么一点点。”卢永茂更是苦着脸,神情哀戚地说道。 “在下这里的难你也知道,为了维持安宁,花费多少银两和心思去疏通门道?又花费多少银两和心思去保证这里和来往同道的隐秘?要是出了差错,这不仅是财物的事了,这个家可都要被抄没了。大家都难,但目前盐户出来的货少了很多,要价高了却是实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所以这次确实要涨点价钱的。”两人诉苦到最后也就归结到价钱上,再多说也只是铺垫,金员外终于摆明了要涨价的想法了。 “又要涨价,这买卖本来就很难做的,要再涨还不知道做不做得下去了呢?要是咱们都做不了了,您金员外也就赚不到了,这个您也清楚啊!”卢永茂知道涨价可能不可避免的时候,还是一副哭诉困难的腔调,只为尽量少涨一点。 “你们行商的难处在下也明白。卢员外说的极是,在下是靠你们行商来出货,但行商来这里拿到货也是有大利的嘛,跟官盐的价钱差别可不只是一点点啦!说起来咱们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伙利益一致的。在下这里涨一点,就肯定有在下的难处,不然不会随便涨的。你们向店铺那边摆摆明,也可以跟着涨一点,大家伙都要相互理解,利益共享,保证不出事,就永远都有赚头,不必计较一时间多一点少一点。”这个金员外是做买卖的老手,平常的话说起来都让人不得不多信服三分。 卢嘉瑞听着父亲与金员外的对话,有些一下子不太明白,但知道是在讨价还价,知道谈论这样的事情是绝对要秘密进行的,也就放松了心情。虽然听得不是那么明白了然,但也不妨碍卢嘉瑞插上一句,他说道: “金老爷说的极好,大家同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有钱大家赚。金世伯不要就为了自己多赚一点,让买卖伙伴为难,买卖伙伴做不下去,您也赚不到钱。动不动就涨价,会影响长期的买卖,最终就会越做越没得做。”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小公子年纪轻轻,有见识,长大必成大器!在下这里是实在不得已的涨点价钱,否则在下就做不下去了。话说回来,做买卖要讲长期做,有时也得随行就市。但就在下这里,在下敢保证一定不会随意涨价钱的。”金员外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卢嘉瑞,说道。 说完,金员外在书房靠墙的书柜上搬下几本书,用手掰开了原本掩在书后边的木板,露出一个机关,然后用力往一边掰,半个书柜就像一扇门一样被推开——原来里边是一个密室。 金员外走进密室,捧出一个木盘,里边装着满盘的白净的盐。 “请卢员外来看看,这就是这批货的货样,白、细、均匀,一等一的好货,店铺商家一定会满意的。”金员外一边说一边抓一点放到嘴边舔。 “看起来是不错的货色。”卢永茂凑上来看了一下,也抓一把在手,舔了一下,说道。 “这次还是老规矩,两百担?”金员外问道,不等卢永茂说话又说道,“这批货比往常的都好,一定抢手的,卢员外不如多进点。” “量还是两百担的量。价钱怎么样?还按上次的四两二钱一担吧?”卢永茂最关心的还是价钱。 “真的不行了,这批货不但品相好,而且由于近来官府抓得紧,盐户出货困难,量也少了很多,要价也高了不少。在下这里应付各方面的开销也增加了很多,在下这里也确实得加一点价钱。给别人都是四两九钱,卢员外跟在下交易多年,大家熟络,就按四两六钱给卢员外好了。”金员外说道。 “金员外,你我交情多年,在下一直都在金员外这里进货,也为金员外增了不少的利,就算价钱真的涨了,金员外也当多分担些,方见得交情的特别嘛!就按四两三钱,怎么样?”卢永茂讨价还价道。 “金老爷,您老家大业大,且是坐地收银,也不必计较区区毫厘,不似咱们家这些行商走贩,辛苦劳碌就只为那么点蝇头小利。您多担待一些,咱们的买卖就一直都是您的买卖,就当多看长远一些。您看,我父亲如今将我带来,见识了世伯,就算以后父亲老了,跑不动了,小侄来接着做,咱们家的买卖还不都一直是您老人家的买卖?看似少赚一些,实是多赚很多呢!”卢嘉瑞这时插话说道。 “好样的,真是虎父无犬子,后生可畏!说的中听在理,就凭小公子这番话,就按四两五钱每担,同时在下按惯例负责派船送货,卢员外只需在卸完货后打发船夫点赏钱就行。”金员外再次以赞赏的眼光看着卢嘉瑞,说道。 “多谢金员外!”卢永茂父子几乎同声道谢,作揖说道。 “还有,覆盖表面用的十几包大米依然算在下赠送,也不另行算钱。希望卢员外和卢公子记得今日这番话,保持这份交情,也保持这份交易!”金员外继续说道。 “这个自然。”卢永茂说道。 “小子一定会牢记世伯的情义的。”卢嘉瑞也跟这说道。 “好吧,如今请卢员外去货仓看好货,需入夜后方能装船,等船装好,咱们好好的饮几盅,然后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明日清晨起航回去。”金员外说道。 金员外说罢,陪卢永茂和卢嘉瑞到庄子河边树林中的盐仓,查看了存货,还拆包查看了盐品,看来跟在书房看到的样品一样,卢永茂便放下心来。 金员外说如今外边风声紧,需等到晚上入夜方可装船,白日间都不能有什么动静,万一走漏风声,对庄子便是灭顶之灾。 看完盐仓,时辰尚有些早,卢永茂便与金员外一同回书房去喝茶谈天。 金员外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接风洗尘。卢嘉瑞便邀同于魁,由金员外安排的一个庄客带领,在金员外的庄子里游逛观览。 金员外的庄子庭院甚是阔大。院子遍植树木花草、藤蔓修竹,亭台楼阁散布其中,游廊曲径穿插延展,假山鱼池辉映成趣。虽则是冬日光景,依然别有景致趣味。可以想象在春夏时节,这里定然是滕树勃发,繁花似锦,莺歌燕舞,鸟雀争鸣,一派热烈而秀美却又雅致的景象。 跟着庄客在院子各处游逛许久,卢嘉瑞心里不禁赞叹不已,觉得比自己家的宅院好多了。他想来日自己也应建造这么个宅院,才不枉人生得意,乐享世间日常家居之美! 卢嘉瑞正在观览中畅想,夜幕降临,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然暗了下来,有管事的庄客来通报说道: “金老爷说可以装船了,卢员外交代卢少爷自个跟去监督装船,他与我家老爷还在喝茶谈天。” 于是,卢嘉瑞叫庄客将于魁带回客厅去,自己跟管事的庄客去看装船。 卢嘉瑞跟随金家管事的庄客来到坐落于庄子里河边树林中的盐仓,看到的依然是那堆满一间大屋子的盐,都用麻织的袋子装着,整整齐齐的堆放。地上架着一层木板,盐包堆在木板上,一直堆到差不多贴上屋顶,上面的盐包要爬上梯子才能卸下来。 这屋子是一排三间,卢永茂估计另外两间里边也一样的堆着盐包,因为管事的庄客还跟装船的人役嘀咕一阵,计议着装哪一间屋子里的货。 看来并不是金员外说的货少了,他所说的仅仅是涨价的一个说辞而已。不过,也是没办法,这行商的买卖,又是见不得人的,两头都得求人,他要涨也只能由着他,到自己去卖给店铺时却不好轻易涨价,这买卖做得实在不易! “这么多的盐,怎么金老爷还说盐户近来出货量少了呢?难道以前就比这还多?放哪里啊?”卢嘉瑞不禁故作惊讶地问庄客道。 “俺们就这三个盐仓,这段时间堆得特别多,都堆满了。”管事的庄客说道。 说罢,管事的庄客便招呼船靠过来,叫装船的人役,开始装船。 “小公子,您和我一起数数,盐包装到船上后就不好数清楚了。咱们在这里看,装一包数一包,每包盐五斗,合半担,两百担就是四百包。”管事的庄客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一听,觉得一包一包的数,很麻烦,同时数多了也会混乱搞错。他想了一想,说道: “一包一包的数,麻烦,也会混乱,不如去找些小木棍或小石头诸如此类的东西来,放在盐仓里,作为计数的筹,扛一包拿一筹,到船边时放下筹而将盐包装船上,我与你只需看装船的人搬盐包时有没有拿筹就可以了。等到装得差不多时,就数一数船边的筹的数目就可以知道装了多少了,简单,也不容易搞错。” “小公子真聪明,这办法好,就这么办吧!以前还真有这么搞错过好几次,数着数着,就乱了。”管事的庄客想了一下,赞同卢嘉瑞的说法。 管事的庄客便叫一个庄客找来一堆小木棍和小石块,作为计数的筹。装船的人役搬运动作十分麻利,就依着卢嘉瑞说的去做,搬一包,拿一支筹,放到船边上。 卢嘉瑞和管事的庄客就站在盐仓门口和木船之间空地上,看庄客搬盐,看他们是否漏拿漏放计数筹。 在装船歇息的间隙,卢嘉瑞到屋子里面看,看到有一包缝线有点裂开的盐包,便用手挖出一些盐来看,觉得还不错,跟方才在金员外书房里看到的完全一样:白净、细粒、均匀,比自己在家里厨下看到的盐都好看,忍不住舔一下。 趁着这空挡,卢嘉瑞又叫管事的庄客拿斗来,就着这包缝线裂开的盐包量一量,量得确实是五斗,证明庄客说的一包五斗合半担所言非虚。 搬了好久,中间歇息了好一阵,装船的人役便又开始继续装船。再过约莫半个时辰,四百包盐就装船完毕,装船的人役再到另一间屋子里搬来十来包大米覆盖在盐包上,以防万一遇到缉查可以糊弄应付一下,这样就算装船妥当了。 卢嘉瑞与管事的庄客回到客厅,卢永茂与金员外还在那里喝茶谈天。两人报称船装好了,卢永茂便招呼于魁来,将银子称了给金员外。金员外收银毕,便安排酒席,用晚膳。 晚上的酒菜自然很丰盛,卢永茂与金员外要好好的吃一顿酒。卢永茂本就是个好酒之人,只是平常在家没多少机会碰上合适的酒伴,难得有尽兴的喝酒之时。而金员外本身也是个豪饮不倒翁,两人虽是多年买卖伙伴的老相识,又是一年只见那么一两回,正好对饮。 于魁原本也是“见酒欢”,推推劝劝之间也不禁喝开来。在酒桌之上,卢永茂也管不了那么多,让他于魁爱喝就喝的。 卢嘉瑞在家里倒是不喝酒,就是节庆日子也只是喝一点,都不知自己酒量怎么样,这时也经不起金员外及管事庄客之劝,加入到酒菜敬奉劝酬之中。 美酒佳肴,宾主几个便都把酒笑谈,喝开来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觥筹交错、推杯把盏之间,一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席间,金员外和卢永茂大谈买卖江湖之道及奇闻异事,都是些黑道红道的秘诀秘闻。两造高兴处,得意洋洋,手舞足蹈,看着就使人听得入神。管事的庄客和于魁间或闲谈一下,则多闲扯家常杂事以及侍候主人之道。 卢嘉瑞坐在一旁听,很少插嘴。卢嘉瑞看父亲酒兴很高,也不便劝阻,而于魁这时也似乎喝得忘乎所以,他自己就尽量克制少喝。他担心万一他们仨都喝得死来活去,到时会耽误事。他得少喝,保持清醒。 卢嘉瑞的想法没有错,最后,金员外和管事的庄客喝倒了,卢永茂和于魁也都喝得醉醺醺的,不知东西南北。卢永茂和于魁是庄客们扶着到客房歇息的,一放到床上,不一会便就鼾声大作,睡着了,脸和脚都省得洗了。只有卢嘉瑞尚然能自管自己洗漱干净,然后宽衣就寝。 翌日凌晨,天还远未见亮,卢永茂父子与于魁都是在睡梦中被庄客叫醒,说要启程了。 酒困眼困中匆匆忙忙梳洗了一下,胡乱吃了一些送来的早膳,卢永茂父子和于魁三人就跟着庄客出门。 庄客在前边提着灯笼引路,走向河边。 临出院子门,卢永茂似乎才想到还没跟金员外道别,庄客却说不必回头了,金员外在河边候着。 其实卢永茂还困顿得不行,走路都是一步高一步低的,由于魁与卢嘉瑞半扶着来到船边。 这时,在那里候着的金员外迎过来,作揖说道: “卢员外,辛苦您这么一大早起身赶路,因如今外边风声实在紧,为不招人耳目,要在天亮前离开庄上。到你那边卸货或散货时,最好也挑在傍晚入夜后或者天未大亮之前,免得招来麻烦。正所谓谨慎做得长远买卖,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多谢金员外关照,在下一定小心谨慎。”卢永茂强打精神作揖还礼道,“这次来又有劳金员外盛情相待,在下一定谨记在心。再次谢过金员外!在下要告辞了!” “谢过金老爷!告辞了!”卢嘉瑞和于魁也跟着作揖告别。 “不必言谢,咱们买卖还要长久地做下去的,希望卢员外买卖顺利,也欢迎常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哩!”金员外谦虚说道。 别过金员外,卢永茂三人就登上盐船。两个船夫解缆,同时用篙使劲一撑,船就浮离了岸边。于是,四个船夫就一前一后的使船桨划起来,不一会,船便驶离了装货的小码头,在朦胧的晨雾中飞向庄外。 盐船驶向回程,他们会碰到官府盘查追缉吗?卢永茂能将盐顺利出手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救星单先生(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三回 客栈遇盗卢嘉瑞获搭救 茶席恳请单先生允同归(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永茂父子在金龙庄装好盐船,为避人耳目,大清早就开船出发,离开金龙庄。 回程的路线全程是水路,盐船从金龙庄沿河出海,沿着海边北走,绕进济水,然后进入沂水,再进入大运河,最后回到聊城县运河码头。 水路上依然是昼行夜宿,进入沂水后就陆续有卢永茂的买盐熟客了。 每经过有卢永茂熟客的城镇村庄的近岸边,就找个好停泊的地方停船,卢永茂便带着卢嘉瑞上岸去找商家来运盐,于魁则在船上和船夫等着。 一般都是傍晚时分来人拉货,趁着夜色十几包几十包的将盐卸下去,放到来人的牛车马车上,或直接就是由来人挑担子走。 船是不能停在正儿八经的码头上的,都是停泊在僻静隐蔽的河边,又要在傍晚夜幕下交易,卸装很不方便,添了许多辛苦,但没有办法,这买卖只能这么做。好在两个船夫都很有力气,又肯帮忙,加上于魁,卸装盐包没有什么问题。 卢嘉瑞则负责点数,这也是他喜欢干的事,卢永茂在交货完了后收钱。 所幸这一路上,卢永茂父子也没遇到官府缉查,所以运输交货还算得顺利,没费什么周折。 快回到聊城运河码头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卢永茂让船夫将船停泊在运河码头以外不远的一个地方。这是卖盐的最后一站,照例卢永茂带着卢嘉瑞上岸去拜访客户,于魁和船夫呆在船上等候。 直到傍晚时分,卢永茂和卢嘉瑞带着几个客商回来,却没能将剩下的盐都卖掉,只好再在船上多呆一日。要再开船往前去也没用了,前方就是溪头镇地域,没有熟客了。 卢永茂叫卢嘉瑞在船上守候,自己和于魁下船去,趁夜色走到码头那边街市上,准备买些饭食回来晚餐。当然,明日还得呆在船上一日,还要多买些吃的,留明日船夫与守船的卢嘉瑞吃。 父亲与于魁下船后,卢嘉瑞便在船舱里躺着,静静地等。四个船夫似乎也是形成了默契,一路上都只是摇桨划船,卸货装车,吃饭睡觉,绝不多说多问半句。 这时,船停泊在一个偏静湾流处,正好岸边有几棵大树,不单隐蔽,而且避风,这是一个停船歇息的好处所。四个船夫就一同躲在船的一头,只缩着身子歇息,相互间也不多闲话。 夜色渐浓,江风习习,不时听到江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些有节律的声响不但没有破坏这傍晚的江边的平静与安宁,反更衬出这平静与安宁中的几分落索。 卢嘉瑞静躺船舱中,微闭双眼,欲要趁空好好歇息一下,但自己的心绪却始终安静不下来。这一路的买卖也差不多要做完了,但给予卢嘉瑞的感觉却不是那么美妙。 旅途的劳顿奔波就不说了,虽然他是初次出远门,对外边的一切都还充满好奇,而且年轻力壮,尚且困乏疲倦不已,可想而知的是他父亲是何等的劳累。更重要的是这买卖还见不得光,都得起早摸黑的去干事,一旦被缉查出来,船货全销,血本无归,还可能要搭上身家性命。就算逃得过缉查,路上还得时时提防贼盗劫匪,可谓是一路的明枪暗箭,既要钱也要命,其实是无比凶险。 最后,躲过了这些明枪暗箭,还得去挨家挨户去找那些所谓熟客,其实都是些半生不熟的掌柜、小二或二道贩子,把货推销出去。如若这些买家中有哪一个出了事,便说不定会将前面的一串儿都连带供了出去,防不胜防。而就算这一切都顺利,平安无事,算起来,一个来回的辛苦和冒险,净赚到手的也不到两百两银子。 在卢嘉瑞看来这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他都不知道他的祖辈与父亲为何居然能坚持一直做下来的。卢嘉瑞想,这样极其辛苦又极其危险的买卖,到他卢嘉瑞掌管家事时,可就不会再做了。 当然,这次出门,他最大的收获却是在金龙庄时看到了金员外的宅院。那精美的庭院修整布局给了他极深刻的印象,他想着有朝一日他也要修造一个,住得舒坦,同时又有玩赏游乐的去处。 卢嘉瑞睁开眼睛,眺望舱外,凉风习习,树影婆娑。透过树影,凝看那遥远天空,一片灰暗,没有星辰月色,没有亮光。 这时他才想到,父亲与于魁下船出去已经很久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他有些担心起来,但又不能下船去找寻,他得守在船上。 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卢嘉瑞的担心也是越来越强烈。他感到有些害怕,他起身去跟两个船夫闲聊,问他们饿不饿啦,然后问他们些跑江湖的奇闻趣事啦。 这时的船夫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有些闷得慌,便不再那么沉寂,放开话匣子与卢嘉瑞聊起天来,将在江湖上穿州过县所见所闻之趣事绘声绘色的说起来,一起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 两个船夫说得有声有色的,卢嘉瑞却越听越心不在焉,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担心得有些发慌。 正当卢嘉瑞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危,听船夫讲述江湖轶事都心不在焉时,卢嘉瑞听见了岸边的脚步声。卢永茂和于魁终于回来了,卢嘉瑞心里如释重负,好像躲过了一场巨大灾劫一般。 “这鬼地方,晚些儿找个吃饭的地方都不容易!”卢永茂上了船,说道。 “不过还好,总算找到吃的了,老爷与小的在那边吃过了,如今这些带回来的,你们吃吧!”于魁将带回的两个食盒拿到舱中,对卢嘉瑞说道,并招呼四个船夫过来吃饭,“这盒是今晚吃的,这盒是明日吃的。” “外边是乌七八黑的,路不好走,老爷摔了两跤,怕是扭伤了,只好慢慢儿走,故此回来迟了。”于魁又说道。 “年纪老了,不中用了。”卢永茂说道,“你们赶紧吃饭,然后好好歇息,明日还要上岸去找人呢!” 于是,于魁拿火石出来,点起灯笼,卢嘉瑞和四个船夫在船舱中吃晚饭。 翌日早上,卢永茂与卢嘉瑞正要下船去,却不知哪里走过来四五个军牢,吆喝着要检查货船! “军爷,有话好说,我等过路商贩,在此稍作停泊歇息,只半个时辰便开走!”卢永茂连忙堆笑对领头的说道。 “大白日头的,正应开船赶路,何故在此停歇?”领头的军牢喝问道。 “今儿早上一大清早便启程,赶了这许久,四个船夫累了,这地方也不熟悉,看这里河湾,既避风也便利,便泊到这儿歇息一阵再走。”卢永茂陪着笑脸说道。 “是啊,军爷,我等摇船的,刚干这行也没多久,不是老把式,只顾使猛力的赶船,只好赶一阵歇一阵。”一个船夫赶紧接茬说道。 “搜!”领头的军牢可不管,下令手下的军牢上船去搜查。 “军爷,我等小本买卖,就贩运些稻米,赚不了几个钱,恳请军爷们莫要为难小的!”卢永茂赶忙要阻止,但军牢们已经跳上船去,拦都拦不住了。 军牢们上船,拔出剑来,挥剑划开货仓中前面中间后面各一包,里边的稻米便流出来。卢嘉瑞赶忙过去,要护住粮包,不让稻米流出,然后挪好。军牢划一包,卢嘉瑞护一包,连声说道: “军老爷,求你们不要糟蹋粮食啊,还有好多人没饭吃呢!” “小小年纪就跟出来跑江湖做买卖,不好好在家读圣贤书!”领头的军牢呵斥道。 “回军爷话,小子家道不富裕,请不起先生,又没有学堂好上,小子只好跟在父亲身边,父亲一边跑小买卖,一边教小子读书!”卢嘉瑞说道,赶紧回睡舱里枕席边拿过一本书来,是《论语》,递上给军牢查看。 “军头,搜查过了,货舱里的是稻米!”这时,搜查船舱的军牢回报道。 卢永茂庆幸于自己的小心谨慎,每次卸盐之后,都要将稻米包从新覆盖到盐包上面,严严实实的护好,生怕碰到盘查露馅,这次果真遇上了巡查,总算蒙混过去了。 “几位军爷辛苦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权且孝敬军爷们拿去买酒喝!”卢永茂赶紧从衣袖中摸出一抓铜钱来,塞到军牢领头手里,陪着笑脸说道。 “前面五六里地便是运河码头,你等要歇息,可开到码头去停靠,不可随处泊船,涉嫌贩私!”领头的军牢收下铜钱,将卢嘉瑞的书扔还卢嘉瑞,喝令道。 “小的们不知道前面有码头,这就开船前去!”一个船夫赶紧应道。 “咱们走!”领头的军牢对手下的军牢们说道,然后带队离开了。 等巡查的军牢一走,卢永茂赶紧让大家收集东西,开船。 当然,卢永茂并不会在聊城县运河码头停靠,而是开过了运河码头,再寻到一条小支流河道,开进去一段,寻一处偏僻所在泊住,然后带卢嘉瑞上岸去找客户。这样,他多费了好些周折,傍晚时总算带人来将剩下的盐都发卖了,然后再回船到聊城县运河码头停靠。 运河码头是聊城县城边的一个繁华商埠,水陆交通便利,南北商贾纷至沓来,货物进出量极大,市井一派繁荣景象。 运河码头上有许多专门接各色货物的仓商,将过往船商的货接下来后放到自己的仓库里,然后转卖给来这里贩货的商客,赚取差价。只要价钱谈得妥,在这里,没有卖不掉的货。 虽然已经入夜,但卢永茂熟门熟路的,很快就找来一个仓商,将十几包稻米清掉。当然价钱就要比平常便宜些了。但对卢永茂来说,这是额外的收益,价钱低一点他也是无所谓的,大头的是盐钱,已经赚够了。 清掉稻米,卢永茂就给了四个船夫每人各一贯赏钱,打发他们连夜赶回金龙庄去。 卖掉稻米,打发船夫回程,已经是完全入夜时候了。卢永茂领着卢嘉瑞和于魁到运河码头“喜来客栈”住下。这喜来客栈在运河码头是个较大的客栈,卢永茂以往住过多次了,觉得相对清静、干净,饭菜好吃,店小二人也很不错,这次也依然到这里住下。 一进客栈门,店小二就认出卢永茂这个老熟客了。 “卢员外,欢迎光临啊!几位这么晚到店,一定忙碌辛苦一日了,就开房歇息吧?”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 “晚饭还没有吃呢,劳烦掌柜先去烧几个菜来吃饭吧!”卢永茂回道,又接着说道,“有没有合适的房间呢?” “好嘞,先给你安排房间吧!要三间还是两间抑或是一间呢?”虽然知道客人肚子饿了,但店小二不忘先将客人安顿下来。 “房间都有吗?就两间吧,一间单床的,一间套间。”卢永茂说道,“两间房最好紧靠一起的。” “好嘞,天东,带客官们上楼,到房间去安顿好,送桶热水去,先洗洗脸,歇息一下后,就下来吃饭。”店小二对一个伙计说道,又回头对柜台后的女人说,“媳妇儿赶紧到厨下去炒几个菜,让客官们吃好,然后好歇息。” 卢永茂父子和于魁在房间洗刷一番,歇息一下后,就到楼下来吃晚饭。老板娘已经准备了几个小菜,就端上桌子来供他们享用了。 忙了这么一整天的,可把卢永茂三个都饿坏了,坐下来就开吃,酒也不叫上了。就在卢永茂三人狼吞虎咽地吃饭时候,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中年人,径直走到柜台,问小二道: “掌柜的,有房间吗?就住一晚的。” “哟,客官,怎么的问话?我这聊城运河码头最大的客栈,能没有房间住吗?”店小二赶紧回答道,“请问客官要住得舒坦一点的,还是住得实在一点的呢?” “怎么个舒坦法?又怎么个实在法呢?”中年人问道。 “舒坦的有套间,里间睡房,外间客房,有椅桌茶几,够阔亮,可以读书写字接待来访亲朋好友;实在的就单间睡房,也是干净整洁,睡得舒服。”小二如数家珍。 “那就给我一间实在的就好了,也就住一晚,明日得走了。”中年人回答得也爽快。 “好嘞,天东,带这位客官上房。”小二吩咐道,同时不忘关心一下客人的肚子,“请问客官吃了晚饭不曾?” “我吃过了,领我到房间就好了。”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英姿风发、声若洪钟,卢永茂三人都不由得注目。这人背上背一个褡裢,腰挂佩剑,一看就是常在江湖行走闯荡之人的模样。他跟着天东走上楼梯到楼上房间去,行走步伐如虎带风。 卢嘉瑞暗暗叹赏,目送他们上楼去。 “这位壮士定是不凡之人!”末了,卢嘉瑞说道。 “快吃完饭去睡觉,明日一早赶回家去吧!壮士不壮士,平凡不平凡,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呢!”卢永茂说道。 “若能认识认识,结交一下,讨教点江湖之道,或学习些武功,倒是很不错的。”卢嘉瑞说出了他心下的念想。 “人家不认识你,也就是天南海北的一个路人,你就想到那么多。就算认识一下,结交一下,也未必有机会且还肯教你什么江湖之道和武功哩!别想那么多了,快吃饭吧!”卢永茂催促道。 “老爷,小的多嘴一句,少爷遇事会动脑子,倒是很好的,应该多多慰勉才是呢!”于魁说道。 “好吧,是可以这么想的,不过如今要做的是快吃好饭去睡觉。今日已经够累的了。”卢永茂自己也是快快的,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吃完饭回到房间,已经入夜许久,客栈也要打烊了。三人困乏难当,便各自回房间歇息去。于魁住在单间,卢永茂父子住在套间。 卢永茂父子回进房中,洗漱一下后,就都上床睡觉。 卢永茂和卢嘉瑞父子所住的套间,里间和外间各有一张床,卢永茂睡里间,卢嘉瑞睡外间。里间跟外间有门,但卢永茂也没有关上。外间比较大,除有床,还有一张桌子摆在进门右侧,配有四条长凳子,可以做饭桌。另外房间进门正对面,摆着一套椅子和茶几,可以用于接待来访客人,或者房客安坐品茶。睡床摆在进门左侧靠墙,一头靠着进门的墙,另一头就对着进里间的房门。 卢永茂父子住的房间在二楼楼梯正对角,于魁则住另一个单间,在卢永茂父子房间的同一排房间的右侧尽头处,并不相邻,隔着三个房门。 看到父亲睡了,卢嘉瑞关上房门,也就和衣上床睡觉了。 可是,尽管困倦,卢嘉瑞却久久不能入眠。 这次跟着父亲出门远行经商经过的点点滴滴,不断在他脑海里翻过。这对卢嘉瑞来说其实是一次充满新奇的旅程,更使他觉得做买卖是极其有意思的事情。许多事情让他开了眼界,许多事情激发了他的想象。他更加确定他这一生将要在做买卖上有所建树。 卢嘉瑞又想到了刚才吃饭时看到的中年住客。这人的言行举止引起他的极大兴趣,他猜测他是个什么人,也许是江湖侠士?也许是官府捕快?也许是返乡官兵?他做了很多种的猜测,又都不断的否定了,剩下的依然是好奇: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就在卢嘉瑞翻来覆去思想了许久,实在困顿得迷糊起来,脑子昏沉,即将睡死过去时,他朦胧的双眼看到一个黑影在前面开向走廊的纸窗前晃了一下,然后在窗边停了下来。 卢嘉瑞这回清醒了许多,他隔着幔帐侧着身盯着纸窗,只见一个似乎是手指的,在窗纸上探出个洞来,然后好像是一只眼睛在向里张望。再一会儿,黑影就飘向门口去,于是门锁就响起窸窸窣窣的挑拨声。 卢嘉瑞这时疑惑着想道:有盗贼?! 卢嘉瑞来不及想是否大喊,或者叫醒父亲。他下意识地拉出握紧带在身边的匕首,轻轻掀开被子,悄悄却快速的飞身躲到门边,将身体背脊紧贴墙面上。卢嘉瑞并不是个胆小的孩子,初生牛犊的血气让他首先想到要给盗贼点颜色看看。 锁口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喀喇一声,终于被挑拨正对,接着门板就被轻轻的推开了。卢嘉瑞正好被挡在门板后边,他一动不动,屏紧呼吸,紧握匕首,准备随时出击! 卢嘉瑞感觉到盗贼在外间翻找东西,手脚极其的快,似乎没有找到。于是,细琐的找物声转到了里间,进去时还碰到了门板,叽叽的门轴响了两下。 卢嘉瑞从门板后轻轻探出头来,在外间已不见贼影,只听到翻找物件的声音从里间断断续续的传来。他快速地思考着对策。他决定等盗贼出到外间时再突然出击,以防贼人急了伤到父亲。 忽然,一个银子碰击的清脆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是贼人拿到了包裹钱银的包袱,然后就是快步走出来了。 由于光线极其昏暗,卢嘉瑞看到盗贼闪出里间房门,而卢嘉瑞躲在外间门板后,是个暗处,贼人却看不到。看着贼人拎着包袱就要跨出外间门,卢嘉瑞握紧匕首,突然奋力将门板推撞过去,同时用匕首狠狠地朝黑影捅去,一边嘴上还大喊“有盗贼!”(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三回 救星单先生(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三回 客栈遇盗卢嘉瑞获搭救 茶席恳请单先生允同归(下) 盗贼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撞倒,卢嘉瑞的匕首随之刺到,但由于慌急,竟没有刺到要害部位,只刺到了盗贼右肩膀下的手臂外侧,盗贼“啊啊”的大叫一声,左手提着的包袱“咵”一声掉地上,本能地赶紧用左手捂一下右臂刺伤处。 卢嘉瑞由于用力过猛,同时盗贼倒地时顺势一摔,也把他带倒到地上。他赶紧爬起来,想继续去刺盗贼。但盗贼反应也是很快,即时用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来。就算在微光下,这盗贼的大刀也是白闪闪、明晃晃的! 卢嘉瑞赶紧放开匕首,抓起傍边的一张凳子,狠命向盗贼头部砸去,盗贼挥刀不及,只能一个侧身用的左肩膀抵挡住凳子的重击。“啊啊”又是两声惨叫,盗贼打了个趔趄,几乎要摔倒。还没等盗贼反应过来,卢嘉瑞又抄起饭桌,架着桌脚,狠力的冲压过去,砸在盗贼的头上。盗贼的大刀挡在桌板上,“哐哐”地响,盗贼被打得眼冒火星,被挤压到墙边。 盗贼顺势用力反推,卢嘉瑞被推倒,倒退撞到另一边的墙上。这时卢嘉瑞手上空了,他又迅速抄起一条凳子,再次狠命的向盗贼头上砸去,盗贼头一偏,刀一隔,但凳子的力道很大,还是重重地砸到了盗贼的脖子,“哎哟”盗贼又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这时盗贼才回过神来,在微光中看清,原来跟他对仗的竟是一个毛头少年郎。 于是,盗贼站起来,定一定身子,挥动一下大刀,踢开脚边的饭桌板凳,低声说道: “小子,好大的胆子,敢跟老子干仗!” 这时,卢嘉瑞迅速扫了一眼,也才稍稍看清了盗贼的样子,浑身上下穿着黑衣黑裤,扎着黑头巾,还用黑布条蒙着嘴和脸,鞋子也是黑的。 “狗贼,偷盗东西,我怎能放过你!”卢嘉瑞大声喊道。 也许卢嘉瑞的大声喊话,让盗贼意识到要紧的是钱,于是赶紧要去捡包袱走人。 卢嘉瑞反应得也快,即刻挪两步,抓起第三条凳子,迅速尽力向盗贼砸去。盗贼以为卢嘉瑞已经无招,只顾去捡包袱,不防卢嘉瑞又抄到了东西砸来,有点躲闪不及,凳子又一次狠狠的砸在头上,“哎呦呦!”疼得盗贼又惨叫起来,包袱也拿不到。 这次,盗贼终于彻底冒火了,决意要先解决这毛头小子。盗贼也不语言了,耸一耸肩膀和头,举刀就向卢嘉瑞劈来。卢嘉瑞这回也惊出冷汗来。这时他手上又没有武器,他侧眼看墙边靠着一根粗粗的竹扁担,便迅速抄起在手,两手紧握,迎着盗贼,再次狠狠的横扫过去。扁担长而大刀短,盗贼还没靠上去,扁担已经拦腰杀到,躲无可躲,只好挺着身让扁担打在腰侧,然后忍痛迅速用手臂夹住,顺势拽过来,一边举刀砍将过来! 卢嘉瑞两眼一黑,只好放开扁担向后仰倒,一阵发蒙之间,并未见有大刀砍来,只听见有个洪亮的声音吼道: “毛贼,休得逞凶!” 然后就是“哐”的一声大刀落地,接着“嘭”的一声盗贼身躯也倒在地上。 当卢嘉瑞再次睁开眼,定睛看时,只见黑衣盗贼已被一壮士一脚踩着脖子伏在地上,有一手被壮士拧着拉直顶着,手臂上一块血肉模糊,鲜血还在流,似乎动弹不得了。 “感谢壮士救命之恩!”卢嘉瑞站起来,对着壮士作揖,说道。 “是你命不该绝,不必言谢!”壮士说道。 在一丝微明亮光中,卢嘉瑞看清楚,原来这位壮士正是昨晚吃饭时看他住进客栈的那位中年人。 “快去叫店掌柜来,把这盗贼捆起来,报官去,免得再让他到别处为非作歹。”中年壮士说道。 “好的!”卢嘉瑞应一声,正要出去,卢永茂终于惊醒,穿着睡袍出来了,一看架势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位壮士!感谢搭救!”卢永茂跪地上对壮士一拜,一边说道,“壮士搭救小儿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完了,卢永茂赶紧把装银子的包袱从新包扎好,拿了,先回里间放去。 这会儿,于魁也过来了,知道了遭遇盗贼的事,其他也有几个住客被吵醒了过来看热闹的。喧闹之间,店掌柜、掌柜娘娘、天东也都出来了。 “掌柜的,你赶紧派人去叫保长来。先找根绳子来把这狗贼给捆了。”壮士喊道,底下的盗贼想挣扎,但一旦挣扎,壮士就使劲拧一下,直疼得盗贼哇哇叫,始终动弹不得。 店掌柜吩咐天东赶去叫保长,自己去找来绳子,与壮士合力将盗贼反剪双手捆好。 卢嘉瑞上来将盗贼的蒙脸布一拉,露出了其真面目,朝其腰间踢一脚,狠狠的说道: “狗贼,踢死你,看你的下场!” 盗贼也只好狠狠的盯了卢嘉瑞一眼,耷拉着头,不做声。 好大一会,围观的人群喧闹声之中,睡眼惺忪的保长带着两个保甲赶到,在问明原委后,告诉壮士、卢嘉瑞、店掌柜,明日晌午到聊城县城衙门,等候知县大人升堂审案时作证。 保长说完后,就与保甲把盗贼押走了。 围观人群随之散去,卢永茂这才想起还不知壮士姓名,就作揖问道: “壮士好身手,救了小儿一命,恩深义厚,无以为报。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下父子如何可以略报一二?” 壮士欠身作揖回礼道: “不必客气,是小公子福大命大,正好惊醒了在下,赶来救了他。在下小姓单,贱名剑,单剑。” “单先生身手不凡,昨日晚饭时看到就觉得一定不是一个平凡人物,果然这般厉害,却也正好救了我。”卢嘉瑞插话说道。 “这也不算什么厉害手段,只不过是毛贼太不堪,被我击倒并擒拿住而已。”单剑略带点谦虚的语气说道。 “好吧,如今天尚未亮,单壮士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上午再到房间来叙叙,然后一道到县衙门去作证。”卢永茂说道。 “在下就住在隔壁对门,有什么事情需要,尽管来找在下。”单剑说道。 原来单剑就住在卢永茂父子所住房间对门走道的第一间,晚上这边卢嘉瑞和盗贼打斗的动静惊醒了他,使得他能及时赶到,在卢嘉瑞被砍的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卢嘉瑞。 这时,店掌柜过来对卢永茂和卢嘉瑞说道: “客官,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让你们担惊受怕,这是本店的不是,实在是对不住。看来门窗都没有破,盗贼是探开门锁进来的。房里边放着的一根扁担,是用来插到门背后插槽上卡死门口的,客官是不是没有插上呢?” “是的,昨日晚上回来也有些累了,就想尽快的睡觉,没注意到,以为锁上门就没事了。”卢嘉瑞回答道。 “也是天东带你们进房间时候没有交代清楚。这样吧,明日上午,小店备上一桌酒菜,请几位客官喝几盅,既是给客官压压惊,也算是略表歉意,请务必不要推辞啊!”店掌柜说道。 “那就先谢过掌柜了!”卢永茂作揖说道。 店掌柜走下楼去,其他房客们也都各各回房歇息,卢永茂与卢嘉瑞也回到房里。卢嘉瑞这回将那扁担穿到门后卡槽上,牢牢卡死了,再安心上床睡觉去。 翌日早上,卢永茂父子起床起得晚,梳洗好后不久,单剑就如约过来。 卢嘉瑞已经将屋里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了一下,也算是井然如初了。 卢永茂和单剑就在茶椅上坐下。卢嘉瑞叫小二端来茶水,给单先生和父亲斟上,然后自己在餐凳上坐着,听父亲和单剑叙谈。 卢嘉瑞从父亲与单剑叙谈中得知了单剑的身世经历。 单剑祖籍燕州。大宋立国后,燕云十六州仍被辽国占着,单剑家族不愿受外族人的欺凌,祖上举家迁徙到内地代州,但因辽国持续的犯边,代州常受侵扰,家人又继续往南迁,散居到各地。 单剑父亲辈就迁徙到沧州定居下来,他兄弟三人,自己最小,另外还有一姐一妹。他家里历代累积下来,也是小有一些家产。他本人从小爱读书,曾考中举人,做过两年县令,但因不满官场腐败无能、阿谀奉承、尔诈我虞之风气,就辞官归里。同时他自小听祖、父辈讲过辽兵入侵以及辽金争战的故事,因而酷爱练武,向来怀有一腔报国之志,但国家对外战事上的一向不堪,又使得他一腔豪气渐渐消散。 于是,辞官之后,他就开始游历各地,游览神州名山大川,领略各地风土人情。游历中,他遍访各地武林名师学习武艺,沧州枪棒、少林腿棍、峨眉拳掌、武当刀剑甚至南越拳脚,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民间秘籍功法,皆有所学习。通过研习揉合演练,他练成了自己独特的武功套路,拳脚、刀剑、枪棍各般武艺尽皆精熟,自觉武艺极有长进,造诣亦应属于不凡,至少还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敌手。 单剑一身武功,也曾想再去应试考武举,但想来自己已是举人出身,尚难得志伸展,朝廷又一向有轻视、压制武将的传统,也就作罢了。 游历期间,单剑也曾有停歇下来,教授大户人家子弟读书授业,做两三年教书先生。游历途中,时有碰到他人遇盗遭劫之事,由于一身武功,他往往出手相救,颇具几分游侠本色。 单剑年轻时曾娶妻,妻室未曾生养即不幸病死,后因长年在外游荡,至今年纪三十有五,尚是孤身一人。这次是刚从水路坐船来到聊城县运河码头,准备到聊城县城里游玩,晚上投宿客栈,睡梦中惊醒,听到异响后赶过来,就这么机缘凑巧的救下了卢嘉瑞。 “单先生是能文能武、有志报国之士,未能得志伸展抱负,甚是可惜啊!”听完单剑的一番说话,卢永茂感慨说道。 “目下朝廷昏暗,政事浑浊,官府贪腐无能,民生日渐凋敝,盗寇横生,内忧不断。国境之外,则强敌环伺,国祚堪忧,纵有志士几许热血,也难奈何啊!”单剑也感叹道。 “先生忧国忧民,胸怀志向诚是可嘉,但我等乃布衣平民,更关心日常衣食家计,若能丰衣足食就满足了。”卢永茂说道。 “说起来也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鄙人也曾是一腔热血想为国家尽力,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到如今,鄙人已经消沉了不少,再不去想什么天下大事了。”单剑依然颇为感慨地说道。 “先生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一种胸怀。不过既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何不好好寻找机会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呢?空有一身才能不施展,只顾纵情山水,也对不起自己之心志。”卢永茂说道。 “只是如今的朝廷并不看你的才能,官场混浊你难以想象,多少真正有才有识之士退避,我单剑又算得了什么呢?”单剑说道。 “单先生弃官为民,游历天下,遍阅各地风物,游赏各处景致,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孩儿看倒是极好的。”卢嘉瑞这时插话道。 “小儿不懂事理,先生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卢永茂看一眼卢嘉瑞,对单剑说道。 “看小少爷聪慧机敏,长大后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单剑却认真地搭话说道。 “在下看来,他却是愚钝顽皮,难有出息啊!”卢永茂说道。 “唉,孩童天性喜欢玩耍,顽皮也是固有其然!从昨晚的事故应对到今日的相识看,鄙人倒觉得小少爷将来当不是一个平凡之人。”单剑坚持说道。 “感谢先生看得起小儿!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在下就恳请先生屈就敝庄,教导小儿学文习武,先生把一身道德文章与拳脚武艺传授与小儿,期望小儿能学有所成。到时就算先生不欲出山济世救困,闲游江湖,纵情山水,如我儿能习得先生本领之几分,持家、兴邦、报国,总有一途,庶几不枉费先生今生满腹之才学!”卢永茂望着单剑,殷切地说道。 单剑顿了一顿,看看卢嘉瑞,然后说道: “只怕在下这浪荡之人难负教诲小少爷的重任,耽误了他的前程。依在下看,员外还是另请高明吧!” “务请单先生不要推辞,在下看单先生来做小儿的师傅再合适不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不便,就请单先生应允了吧!”卢永茂坚定地坚持着。 “请先生就答应了吧,小子极想跟先生学习武艺,也想跟先生读书!”卢嘉瑞插话说道。 “单先生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顾虑,尽管说出来,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给先生办好。要不这样,先生可先到敝庄住住,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到时觉得小儿孺子可教,就收他做弟子,如果觉得小儿实在不可教,再离开也不迟。如若住下喜欢,小儿也可教,也可以把家就安在敝庄。”看单剑有些迟疑,卢永茂恳切地继续说道。 “请单先生收下徒儿!”这时,卢嘉瑞就起身到单剑跟前跪下,磕个头,说道。 “既然员外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少爷又如此见爱,在下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单剑扶起卢嘉瑞,最后说道。 于是就说定了,单剑跟卢永茂父子回家,做卢嘉瑞师傅,教他学文习武。 午饭过后,卢永茂、单剑、卢嘉瑞、邱福与客栈店掌柜、天东一行人离开了运河码头,来到聊城县城,为昨晚运河码头喜来客栈盗窃行凶案审判作证。 在衙门前茶店等候的时候,看有个师爷模样的人,逐个问在里边坐等的人些什么。他问到卢永茂,听他问道: “老爷是不是来打官司的?要不要帮忙?” 卢永茂茫然不知所措,单剑赶紧代为回答道: “不必了。” 等那人走了,单剑才跟卢永茂说了原委。 原来这些人都是些中间人,以为人打官司收取酬劳和抽头为生,他们熟悉律例和审案程序,可以帮助打官司的人赢得官司。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熟悉官府里边的各式人等,甚至跟县官相熟,给些银子让他们帮忙,自然就容易在官司里得到照顾。有些地方更直接,他们就是帮县令老爷出来收银子的帮手,把银子送了给他们,再转到县令老爷那里,不管什么官司自然就都能摆平了。 “有这等事啊?”卢嘉瑞惊讶地睁大眼睛说道,“钱这么好挣?” “那你得跟县衙里边人,跟县令老爷相熟才行啊!如若不是,你也帮不了忙,钱怎么好挣呢?”单剑笑着对卢嘉瑞说道,“咱们这次是盗抢案子,咱们只是做证人,没有什么输赢钱财的,所以没有必要请他们帮什么忙。” 等了不多久,就轮到卢永茂他们的案子提堂了。 几个证人被传呼到衙门大堂上。卢嘉瑞是第一次进到衙门,衙门的威仪让他颇有几分畏惧。但很快地,他就平静了下来,跟着父亲和单先生、邱福他们行礼、搭话。 审案的知县老爷拍惊堂木时,衙役们大声呼喝时,卢嘉瑞感觉到震慑的力量。做官的就是威风,他想道。但这时他脑子里想得更多却是这么个事——原来衙门是赚钱最容易的地方!只要串通衙门里边的官吏以及知县老爷,就可以帮人打官司赚钱! 由于这个案件中卢嘉瑞是主要干系人,知县老爷很多时候问的就是卢嘉瑞。卢嘉瑞都照着实际情况回禀了,很快就结束了作证,然后判了盗贼的刑。末了,知县老爷还称赞卢嘉瑞是个勇敢的少年郎,并叫他们一干人退下。 从衙门出来后,卢永茂、卢嘉瑞、单剑和于魁一行人雇车前往醉仙楼吃酒,吃酒罢就直接回溪头镇去了。 卢永茂一行人回到溪头镇后,单剑愿不愿意收卢嘉瑞为徒,教授卢嘉瑞读书习武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说文辨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四回 拒贼斗匪事迹传扬镇上 说文辩武志趣埋藏心里(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永茂父子跑江湖贩卖私盐中,在聊城县运河码头喜来客栈投宿,夜间遭遇劫匪,卢嘉瑞险些殒命,幸遇江湖独行侠单剑搭救,得以脱险。于是,卢永茂力邀单剑到家一访,再定去留。单剑经不住卢永茂父子的恳请,便应允下来,一同回溪头镇。 当日傍晚,一行人回到溪头镇家中,安顿下来。翌日午后,三个娘们就围着卢永茂,问询这次商旅途中的各种奇闻趣事。 对于这些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出门的女人们,那么遥远路途中的事情,每一点一滴都新鲜有趣,百问不厌,百听不烦,之后就会将所知道的留作茶余饭后多得无所消遣的时光中消磨的谈资。 卢永茂自然知道妻妾们的兴趣和嗜好,便将旅途中各色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妻妾们听,这也是他每次出门回来必须做的事情了。在讲故事中,卢永茂当然将客栈遭遇盗贼,卢嘉瑞与盗贼打斗涉险这一段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当然,卢永茂还是特别地讲到了单剑的诗书才华和武功,因为他要聘请单剑做卢嘉瑞的师傅,也想听听妻妾们的看法,最好她们也一致赞同。 妻妾们听了卢永茂所讲的单剑的履历,当然赞成卢永茂的想法。 但三四日之后,卢嘉瑞夜斗盗贼的英勇故事就已在镇子上流传开来,大娘、二娘、三娘她们也都知道了。 首先是大娘来责问卢永茂到底怎么回事,竟使他们的独苗儿子至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老爷,瑞儿可是咱们家三代单传的命根子,你怎么回事?听外面的传说,差点就没了?”大娘惊惧地问道。 卢永茂定定神,刚想搭话,不料三娘和二娘也一道气呼呼的冲过来,三娘先开问道: “老爷不是一向小心谨慎的吗?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呢?要是真出事,咱们怎么过啊?” 二娘虽也已不说什么,但与大娘、三娘一道盯着卢永茂看,都等着看卢永茂有什么说法。 卢永茂静默了一阵子,在想说辞。大娘催问道: “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听着咱们几个都给吓死了!” “你们不要这样嘛,事情都过去了,就是不好彩,晚上就睡客房里,盗贼撬门而入,这也是凑巧的事情嘛!”卢永茂说道。 “门就这么容易撬进去?你们就都睡这么沉?门没关牢吧?一定有什么疏忽之处吧?”三娘疑惑地问道,接着又说道,“老爷出门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外面的江湖该如何应对,总该有些法子的!” “说起来也是那晚多喝了两盅,睡觉时忘了查看一下,没将闩门的扁担插上卡牢,让贼人就撬锁进门了。”卢永茂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失,不等几位娘们接茬,他又继续说道,“还有,事先也该跟瑞儿交代,遇到歹人保命最重要,不要为钱财拼命。看瑞儿的意气,勇气虽是可嘉,但江湖凶险知道的却很少。” “老爷前些日子跟咱们说的时候都没有提这些,亏你还能说得那么轻松。你一个疏忽不打紧,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就送终的人都没有了!”大娘说得可怜兮兮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又接着说道,“往后不准带瑞儿出去了!” “不出门,就总窝在溪头镇,不去历练,不见些世面,瑞儿也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我看该出去还是得出去。只是老爷得格外的小心,事事留心留意,确保没有疏忽,让瑞儿长见识又能平安长大成人。”三娘说道。虽然他是卢嘉瑞的亲生娘亲,但对卢嘉瑞的教养,她一向以来总是比大娘、二娘甚至卢永茂更放得开一些。 “我觉得三姐说的有道理,如果都是关在溪头镇,远一点的地方都不出去看看,瑞儿以后只会成为孤陋寡闻的乡下人,怎么能真正有出息呢?”二娘也说道。 “这次瑞儿福大命大,平安逃过一劫。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瑞儿是个极有福分之人。这次搭救瑞儿的单剑,就是位极好的老师。单先生举人出身,做过知县,游历过天下名山大川,熟识东西南北各地风土人情。更重要的是,单先生习得各派武艺,练成一身高强武功,正好教瑞儿学文习武。这真是可遇不可求,如今求得他来到庄上,如能真成为瑞儿的老师,也算是幸事一桩。”卢永茂说道。 “瑞儿该专心学习诗书文章,准备将来考取功名,还让他练什么武?多耗费光阴,消耗精神!”大娘说道。 “瑞儿得救之后非常佩服、崇拜单先生,因而也非常想练就单先生那一身好武功。我想也好,一个他敬服的人做他的老师,更能镇服他,更好的教导他,也就想到请单先生来当他的老师。”卢永茂说道。 “练武本身也是好事一件,一来强身,二来关键时候也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我倒觉得挺好的。”三娘说道。 “那老爷赶紧去说服单先生做瑞儿的老师吧!如果将瑞儿教成个能文能武的人,也是极好,就算不能科举高中,传承家业也更可靠。”二娘也接着说道。 “好吧,你们想一下学堂安在什么地方。至于单先生,我再去跟他说说,我想他会答应的。”卢永茂说道。 “就将后边院子靠菜园的三间房修整来做课室好了,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兼书房,一间课室。”大娘先说道。 “大姐想得周到。还要把学堂院子跟这边隔开来,让他们在那边更加安静些。也正好这三间房侧边不过就是个过道,砌堵墙封上也很方便。前面的院子跟后院间的连接处也砌上墙,后院就成个独立的院子了,这样他们也有了练武的地方。”三娘补充说道。 于是,卢家给卢嘉瑞开私塾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正如卢永茂所说,当他去找单剑说的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劝说,单剑就答应下来,同意做卢嘉瑞的老师,教卢嘉瑞学文习武。 “承蒙员外抬爱,在下就充任小少爷老师。不过,有一件事员外得先答应在下,什么时候在下觉得已经把自己的学问武功都教给了小少爷,不再能更好地教他了,在下便要离开,到时员外可得让在下离开才行!”单剑说道。 “这个当然。我是希望先生就在这里安下家来,但如若先生真要走,我也是不会勉强先生留在这荒僻小镇的。”卢永茂也很爽快,在他心里,只要将儿子教培出个模样来,有些出息,先生要去便去好了。 “倒不是在下着急要离开,只是才学毕竟有限,尽了能力,该教的教了,再留在这里也就是误人子弟。不过,呆在这里教他,怎么也得三五年,不会很快就要离开,这点也请员外放心。”单剑说道。 “好的,我相信先生豪情高义,就像相信先生的才学。至于束脩,吃的用的全由家里供给,每月再给三两银子,先生看怎么样?”卢永茂问道,这样的束脩银子,在乡镇算是很高的了。 “跟员外及小少爷相遇本是一种缘分,应诺做小少爷的老师也是在下伸展所学的一个去处,看来庄子一应生活颇为适意,也好休停在下一段时间的漂泊,而员外又是如此的通达厚道,在下尚有何说?悉听尊便好了!只是员外待遇在下已甚为优厚,银子超出常例就不必了,每月就二两足矣!”单剑谦逊谢辞说道。 “先生休要推辞,能得到先生教诲是我家瑞儿的福分,些许薄俸唯恐少了,何多之有?”卢永茂坚持说道。 最后,单剑拗不过卢永茂,就一切应允下来,安下心在卢家做卢嘉瑞的老师。 翌日,卢永茂就吩咐邱福把后边的房子收拾干净,整理一新,然后砌墙把院子单独隔开,再赶车带上单剑到县城去两趟,把床帐书桌茶几文房四宝诗书典籍等等各种物品购买齐备,摆设进去。不几日功夫,卢家的私塾书院就准备妥当,只等老师和学童进去开塾了。 卢永茂和几位妻妾们商议一番,决定自己粗略选个吉日,请单剑先生先搬进去住着,然后请风水先生择个黄道吉日,再让卢嘉瑞郑重其事地进塾拜师开学,以祈求儿子今后学业顺利,成就功名。 卢嘉瑞随父亲到莱州贩货回来,就继续回到他的溪头镇学堂上学去。虽然离开半月有余,但对卢嘉瑞的学习也并无大碍。 这回卢嘉瑞却着实成了小伙伴们的核心,他们人围着他转,话题也都围着他转。一到下课,伙伴们就都拢过来问这问那,卢嘉瑞总是眉飞色舞的把去莱州做买卖的旅途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给同伴们听,尤其把他勇斗夜盗的故事渲染得十分精彩,使小伙伴们听得着了迷。 “你们知道吗?我就是灵醒,晚上睡觉的时候就那么一点响动,就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影晃动,闪进房间来。于是,我抄起匕首藏到门背后,等盗贼拿到了东西准备出门时突然出击,将门狠狠地推打在盗贼身上,盗贼遭遇这么突然的袭击,剧痛倒地,我就趁势紧握匕首向盗贼刺去,盗贼哇哇直叫,——” “刺中盗贼什么地方?没刺死吗?”卢嘉恭紧张地问。 “可惜是黑暗当中,没刺中要害,只刺中盗贼的手臂。盗贼鲜血直流,疼痛万分。但盗贼毕竟是盗贼,行走江湖惯了,忍得住痛。盗贼一下子翻身起来,朝我一拳打来,我头一缩就躲了过去。盗贼定睛看时,发觉我乃一少年郎,轻视起来。他抽出大刀对我晃了晃,只顾去拿被我打掉地上的装着银子的包袱要走人。我拿起一张长凳大喊一声,朝盗贼猛力砸去,——” “这回应该看得分明些了,打中盗贼哪里了?”卢嘉理问道。 “这回凳子不偏不倚正中盗贼的头,盗贼又是‘啊呀’一声,顿时晕倒过去,他没想到他亮出了大刀,我还敢跟他斗狠,也没想到我有那么大的劲。这回他不干了,迅快跳跃起来,举着大刀向我劈来。——” “啊?盗贼举刀劈向你,他劈你哪里?劈到你没有?”柴荣问,几个小伙伴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 “我当然不会让他劈到我,要不我非死即伤,还能好好的在这儿跟你们说事吗?”卢嘉瑞有些得意的说道,故意停顿一下。 “赶紧接着说,不要打岔!”卢永义这时才开口说道。 “我当时也是反应特别的快,倏一下就闪到一边,盗贼扑了个空,大刀狠狠的砍在桌子上,一下子都拨不出来。我飞快地又抡起一条凳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盗贼脑袋又狠狠的砸去。这下盗贼被彻底打晕了,倒在地上哇哇直叫,鲜血直流,挣扎几下还想站起来,拔刀要砍我。我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抡起那根本应闩门的扁担,狠命朝盗贼拦腰扫去,盗贼再经这么个重击,终于又倒下了。我赶紧上去踩着他的脖子,掰住他的手。这时,冲进来个壮士,就是单先生,他有一身好武艺,咱们两个就一起把这盗贼捆了起来。这时,店小二和伙计们都赶了来,我父亲也醒了过来,其他房客也很多被吵醒了来看热闹。于是,有人叫来地方保长把盗贼押到县衙去了。” “大哥真神勇!敢赤手空拳对付大刀盗贼,也不枉我等叫你大哥!”卢嘉理夸赞道。 “你当时就不怕死吗?盗贼手里有大刀呢?”卢永义问道。 “当时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就知道他在偷我家的东西,一个银子包袱,就不能给他拿走,要阻止他。”卢嘉瑞说道。 “一个手拿大刀的盗贼打不过你,还被你打得一败涂地,真有你的,卢嘉瑞。”卢嘉恭似乎有些疑问的说道。 “除了我敢跟他拼命之外,这也是盗贼做贼心虚,又在昏暗当中打斗,制服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后来知县老爷审判盗贼案时都还褒奖我勇敢,是少年郎的榜样呢!”卢嘉瑞不无得意地说道。 当然,小伙伴们还继续追问衙门审案的情形,因为对他们来说衙门是遥远的、有些神秘的地方,他们很想知道那怕一丁点实际的样子。卢嘉瑞则很乐意继续满足他们的好奇。 不几日这段略去单剑出手搭救的英勇故事很快从溪头镇学堂传遍整个溪头镇,全镇人都知道了卢嘉瑞的英雄事迹。这些自然也传到了卢永茂妻妾们的耳朵里。(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四回 说文辨武(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四回 拒贼斗匪事迹传扬镇上 说文辩武志趣埋藏心里(中) 过不了几日,卢嘉瑞家里的私塾已经准备好,卢永茂请风水先生选择的黄道吉日就要到来。 这日是卢嘉瑞来学堂的最后一日了。下午放学时,卢嘉瑞向学堂老师余老先生深鞠一躬,表示感谢。余老先生早已得知了卢嘉瑞家要开私塾,不过是慰勉一番,算是作别这个不怎么专心读书,脑子却聪明灵通的学童了。 走出学堂门,平日一起玩得来的几个小伙伴就围过来,一起来到学堂前地坪边的一棵大树下。 “咱们合伙的买卖怎么办呢?往后大哥也不能那么自由地出来玩了!”还没等大伙坐到石板上,卢永义就开始问道。 于是,大家讨论两桩买卖的事。由于天气寒冷,鱼是不好撸了,来喝糖水的人是不少,但喝凉茶的人也是日渐稀少,一致的决定是干脆不做了,把剩下的钱分掉就好。锅碗瓢盘也大家各取所需的分分掉,撸鱼的渔网就放在卢嘉理家,谁要用就去拿来用。 大伙在等着,卢嘉理跑回家去,把剩余的钱拿来,大伙就平均分了。 这日正巧是集市日,小伙伴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似乎这是最后的狂欢一般,从小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将想吃的都吃个遍。当然,又是英勇无比的卢嘉瑞请客了。 大家分别时,卢嘉恭说道: “卢嘉瑞,以往后你都关在家里读死书,俺们就找不了你出来玩了吗?” 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我的学堂在我家后边院子里边,往后你们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找我,就到我家后边院子墙外,大声说话,或者大声叫喊,我听到了你们的说话声和叫喊声,就知道你们找我了。我能出来的话我就会出来。你们不要喊我名字,不然先生会知道,反而可能不给出来。” “好啊,好啊,你可要时时留意哦!”大家抢着说道。 大家分开之后,卢嘉恭和卢嘉瑞同路走时,卢嘉恭神秘兮兮的附在卢嘉瑞耳边小声说道: “今日到赌屋去玩一会怎么样?往后机会可就不多了!” “不想去了,早点回家。”卢嘉瑞说道。 “赢点钱再回去嘛,又好玩又能赢钱,玩一下多好!”卢嘉恭极力撺掇道。 “虽然以前赢的时候多一点,但那不是一定的事情。你这人真是的,自己不赌,就怂恿我去赌。”卢嘉瑞说道。 “俺没有本钱嘛,有本钱俺就敢赌!”卢嘉恭倔强地说道。 “好吧,这次我借本钱给你,你敢不敢?”卢嘉瑞问道。 “当然敢!”卢嘉恭脱口而出。 “那好,我拿出三百文钱,一个一半一百五十文。是各下各的注还是一起下注然后平分输赢?”卢嘉瑞盯着卢嘉恭,问道。 “就一起下注好了。”卢嘉恭说道,“就按你以前的法子去赌。” “先说好,你借了我一百五十文本钱,赢钱大家平分,输钱也两个平分,如果输完三百文钱就不赌了。”卢嘉瑞说道。 “一言为定!”卢嘉恭应喏道。 于是,卢嘉瑞和卢嘉恭两人又折回到小街上那一头的赌屋,进去赌骰子,结果是高高兴兴地进去,灰头土脸出来,傍晚时分出来时数一数所剩铜钱,总计输掉了两百三十文。 “分吧,总共输掉两百三十文,一个人输多少文呢?你算一算,看算得对不对?”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卢嘉瑞说道。 “一个输掉一百二十五文呗。”卢嘉恭无精打采地说道,进去时的兴奋劲,早不知飞到哪里云天之外了。看到卢嘉瑞常常赢点小钱,本想跟着挣一点,不想一跟就输,卢嘉恭很是丧气。 “嘿嘿,愿赌服输,你怎么这么没劲的!进去前的那股豪气都到哪里去了?连这么简单的数都算错了!两百三十文,一分为二,每人输掉一百一十五文,这样好了,就算你输掉一百文整数,我输掉一百三十文吧!”卢嘉瑞说道。 “那就算俺欠你一百文好了。”卢嘉恭皱着眉头说。 “刚才分咱们做买卖剩余的钱时,你分得五十多文,你先还我五十文吧!”卢嘉瑞继续说道。 “还是先欠着吧,俺娘这阵子有病,正愁没钱抓药,还得不时买点肉给她补补身子呢!往后俺一定赚钱来还你的。”卢嘉恭呆呆的眼神看着卢嘉瑞,弱弱的说道。 “往后?你什么时候能赚钱来还我?做什么赚钱?既然这样你怎么还要去赌钱?”卢嘉瑞追问道。 “俺——俺——”卢嘉恭一时搭不上话来。 “好了,看你这么孝敬你娘亲的份上,我就先不要你还,但你要记住欠我一百文铜钱,以后是要还的。还有,你往后都要记住,输不起时就不要赌钱。”卢嘉瑞停下来,直视着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涨红着脸,什么也没说。于是两人继续走,到岔路分手各自回家。 黄道吉日之期上午,卢永茂一家备办祭品,在客堂前天井摆上满满一桌,焚香燃烛,卢永茂带领一家老小虔诚恭行三跪之礼,礼拜天地八方诸神。然后卢永茂带领卢嘉瑞,让邱福将祭品挑到镇上公祠,摆到供案上,父子俩又恭行三跪之礼,拜祭卢姓宗族祖上列祖列宗。拜祭罢公祠,再回到自家堂屋,将祭品摆上香案,叫出妻妾们,一同拜祭本门祖宗,依然是三跪之礼,虔诚恭谨如仪,祷告祈求卢嘉瑞学业长进,科场得意,而后光耀门楣。 卢嘉瑞虽然觉得礼拜繁杂,但毕竟是父亲依例而行,一片苦心也是为着自己,也就耐着性子跟着完成了所有的礼节。 祭祀完毕,卢永茂带着卢嘉瑞进入后边的书院,行拜师大礼。 稍为客套辞谢一下,单剑便坐到书房正中案桌右边的椅子上。于是,卢永茂在旁喊礼,卢嘉瑞行礼,四跪叩首如仪,毕恭毕敬地礼拜单剑先生。卢嘉瑞行礼毕,卢永茂坐到桌子左边的椅子上,卢嘉瑞站在下方,一起叙话。卢永茂向单剑说道: “从今以后,犬儿就托付先生了,有劳先生不吝才学,辛苦教诲!” “承蒙员外抬爱,在下一定竭尽所能教导小少爷,期望能为小少爷学业有成而尽绵薄之力。”单剑说道。 “先生今后对待犬儿不需看顾面子,该教的教,该督促的督促,该惩戒的惩戒,该责罚的责罚,务求使其刻苦用功,专心学业,勿使其游嬉乡曲,荒废光阴!”卢永茂叮嘱道,既是讲给单先生听,也是讲给卢嘉瑞听的。 “这个自然,请员外放心。做客有做客之礼,为师有为师之道。今日之前,在下乃贵庄之客,今日之后在下即为小少爷之师傅,自然会按师傅之道教诲小少爷。”单剑说道。 “往后先生生活上有何不便之处,就直接跟瑞儿讲,或者吩咐邱福,家里会尽量安排好的。”卢永茂又说道。 “这里一切甚好,有劳员外费心了。”单剑答道。 “瑞儿,往后一切听从单先生的教诲,用功学习,不要辜负了为父的期望!”卢永茂转过头来,对卢嘉瑞说道。 “是,父亲!”卢嘉瑞回答道。 “今晚家里备办了一桌酒菜,到时请先生过去一起喝两盅,就算是拜师宴吧!”卢永茂对单剑说道。 “好的,在下这里先感谢员外盛情!”单剑说道。 “那我就不再叨扰了,请先生开始授课吧!”卢永茂说罢,起身告辞,单剑送到小门后回步,对卢嘉瑞的授课就开始了。 其实卢嘉瑞最想学的是单剑的武功,而对诗书典籍则没那么多的热情。 “先生,先教弟子武功吧?”卢嘉瑞开始就说道。 “徒儿,你应以学习诗书典籍为重,为将来应试做准备,以期考中举人、贡士乃至进士,光宗耀祖。当然,你喜欢习武,为师也会教给你武功,学会武功,能强身健体,也能抵抗盗贼,看家护院,甚至有朝一日投身行伍,报效国家。但你得记牢,你应以科考得志为己任,用功学习诗书典籍,不辜负你父亲对你之殷切期望。” “师傅,弟子知道了。但弟子喜欢学武,欲要练就一身好武艺!”卢嘉瑞回答道。他心里清楚,他其实对学习诗书典籍与应试的兴趣远远没有对练武那么高,先生出手搭救他时的神勇印象和感受早已烙印在他的脑海,他极其渴望自己可以像单先生那样,有一身好武功。 “那就这样,每日上午学习诗书典籍为科举应考,下午教你练武。你学文练武都要用功,将来成为一个能文能武之人。”单剑说道。 “方才你父亲在之时为师就说了,今日之前我是你们家的客人,自然有客人的客气,你拜我为师之后,我就是你的师傅,那么你待我以师傅之礼,我对你以师傅之道。本人向来遵行师道以严,是谓‘严师出高徒’。所以,今后你当遵从我的教诲,读书习武都要上心用功,不可嬉戏而为,否则当责罚时必责罚,为师不会留情面。”单剑拿过一把戒尺扬一扬,又说道,“好,现在到你的位置坐好,开始上课。” “是,先生!”卢嘉瑞应道,然后就到课室位子上坐好,准备开始听讲。 中午的时候邱福从前面送午饭过来给单先生,卢嘉瑞则回前边去吃。卢嘉瑞一坐到饭桌边,卢永茂和几个娘们就开始问卢嘉瑞课堂上的情况怎么样。 “单先生上课比镇上公学里的余先生好,听起来更清楚更有意思一些。”卢嘉瑞直截了当地说道。 “单先生毕竟是年青,阅历也丰富,见多识广,看来请单先生来教瑞儿,是请对人了。”卢永茂有点神色得意地说道。 “瑞儿好好的跟单先生读书,单先生举人出身,你受教于这么好的老师,将来至少也考个举人嘛!”大娘说道。 “青出于蓝胜于蓝,瑞儿还这么聪明,应该考上进士。”二娘说道。 “瑞儿,你不是还要向单先生学武功吗?怎么学?在哪里教?时间怎么安排?”三娘则问道。 “单先生说了,上午学诗书典籍,下午教武功。我要把单先生的一身武功学到,以后就不怕什么盗贼了。”卢嘉瑞说道。 “瑞儿,你学好诗书文章,准备参加科举考试,这是要务,练武是次要的,不要颠倒了。”卢永茂生怕卢嘉瑞只顾练武,荒疏了学业。 “瑞儿学好武功其实也是不错的,除防贼防盗,还可以保家护院,以后不受人欺负。”大娘说道。 “想起上次出远门做买卖的事都后怕,一家两个男人,这么危险的境地,要真出了事,家里怎么办?”二娘说。 “可是要是不出去历练历练,不但家业难发达,老是窝在溪头镇这小地方,瑞儿也难以见识世面,长不成一个男子汉。”三娘说道。 “唉,我想到了,溪头镇没有大一点的药铺,乡民得个病抓点药都要到县城去,路程遥远往返不便。不如咱们家在溪头镇开个生药铺,既方便了乡民,又能赚些银子,不是很好吗?”卢嘉瑞忽然说道,也不管父亲母亲们在说他的事。 大家听卢嘉瑞这么一说完,倒是沉静了老大一会。 “我看瑞儿这主意不错,乡民得个什么病都得到县城抓药,很是不便,开个生药铺,是一举多得。便利乡民,又可以赚点钱,安安稳稳的,还不必到外边去,一年到头就在自家店里做买卖。”大娘先开口说道。 “好是好,就是咱们家都没做过这样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做。”二娘说道。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开个生药铺没什么难的,没做过也没什么要紧,照样可以做好。”三娘说道。 “我看瑞儿的主意确实不错,就准备做吧。”卢永茂下定论道,“在街上租个铺子,请木匠做药柜桌凳,到县城进些药材,就可以开张了。” “父亲,孩儿是这么想的,家里派个人做掌柜,再请个郎中做伙计,诊病同时卖药,方便乡民。”家里人肯定了自己的主意,卢嘉瑞很高兴,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前时咱们几个伙伴一起合伙开的凉茶摊,其实生意还是不错的,听那些喝饮汤茶的人的议论,功效很不错,可见口碑是可以的。只是天气冷了,人出门的少,喝饮的人客少了些,加上咱们又不是那么在意经营,买卖淡了下去,就不做了。这次咱们家铺子里把这两样汤茶熬起来,边熬边卖,有桌子椅子坐着喝饮,来喝饮的人一定会多起来。而且药铺里卖汤茶,也不增加多少本钱。”(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四回 说文辨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四回 拒贼斗匪事迹传扬镇上 说文辩武志趣埋藏心里(下) “瑞儿的这些想法有道理。”卢永茂给予肯定,说道。 “咱们家里泡制的药酒也可以拿到药铺去卖钱的,上次给余先生用,他的伤就好得很快。家里可以按照原来的配方多泡一些来卖,既然是开了药铺,能赚钱的东西就都拿去卖。”卢嘉瑞又说道。 “想不到瑞儿这么会想法子,真是一个做买卖的好头脑!”大娘说道。 “就是请郎中这事怕不容易,郎中都是在家里干自己家事,有人得病叫了出诊去,谁肯坐在铺子里干等呢?”卢永茂说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郎中只要集市日在铺子里坐诊,平时他有空时也到铺子里坐诊,其它时候也不必固定坐在铺子里面。他在铺子里时除诊病,得空时帮忙卖汤茶和抓药。诊金大部分归郎中,铺子只分他的一到二成,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如果真不容易请到,铺子就只分他一成的诊金,就当是分担一点铺子的租金,九成归他,或者铺子干脆就一文不取,诊金全归郎中,还不行吗?”卢嘉瑞满有把握地说道。 “这样做应该是可以的。”三娘说道,“不如先去找来谈谈看,不必空揣摩。” “好吧,我看我自己先去当当这个掌柜吧,反正我也没有其它太多的什么事情做,筹办开张也得亲力亲为。至于郎中,我就去找镇上卢永延和卢天佟,看他们谁愿意做。” 事情讨论完毕,大家也吃好饭了,开生药铺的事情就在这顿午饭中间定了下来。 午饭后,卢永茂就开始张罗开张生药铺的事情,卢嘉瑞则又回到后边书院上课去。 卢嘉瑞来到后边书院,满怀期待单先生开始教他武功,开始学些拳脚招式,但是却听单先生说道: “徒儿,学武,首先得从练基本功开始。只有基本功扎实了,所练的武功招式才管用,否则就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关键时候不堪一击。站桩和扎马步是武功之基本,为师就教你从练站桩和扎马步开始。” “弟子遵从师傅教诲!”不是想象的那样直接可以学武功招式,卢嘉瑞虽然略有失望,但还是顺从说道。 单剑将卢嘉瑞领到院子中央,示范做站桩动作,一边讲站桩要领: “双脚自然分开,与肩膀同宽,双膝微曲,膝盖不超过脚趾,腰挺直,双眼平视,双手在胸前作抱圆状,自在呼吸,全身放松,意念放松。” “你现在按为师说的做一遍。”最后单剑说道。 卢嘉瑞就按单剑方才的样子做了,单剑在旁矫正卢嘉瑞的偏差,然后说道: “好,就这样,记牢了,以后就这样姿势站法。你就这么站着,为师到书房去看书,你先站两炷香功夫,为师叫你停才收功。” 于是,单剑到书房看书去,卢嘉瑞在院子中站桩。 可是没过一会,卢嘉瑞便站不稳了,首先是两手觉得不自在,然后小腿也发麻。看起来简单的站桩,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难以为继了。 “不要动!再坚持一会!”单剑走出来,说道,“一定要坚持!” 卢嘉瑞就强忍着继续坚持,可是再一小会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忽地坐倒在地上。 “实在不行了!”卢嘉瑞一边说道。 “好吧,休息一会,再继续练。”单剑说道。 “师傅,这站桩真必须练吗?不就站着吗?有什么大用呢?”卢嘉瑞疑惑地问道。 “徒儿不要小看这站桩,看来简单的姿势,简单的练习,练成练好了却很管用。站桩主要是练气,使全身气血畅通,强健筋骨,这样才能使你的拳脚有力道,你的武功招式才能克敌制胜。”单剑说道。 “不就是站着吗?怎么能有师傅说的这么强大的用处?”卢嘉瑞疑惑地问。 “你说就是站着而已,那为何你站着很久都不累,站桩这么一会你就累呢?为师看沙漏,你站桩还远远不到两炷香功夫,你就受不了了。站桩可以调动你全身的经络、血脉、气息运行,神奇显于微,显于无形,要多练长期坚持,方得其奥妙!”单剑耐心开导说道,接着又说,“你练站桩要练一个半月以上,每日下午练习,晚上在自己房中也要练习——当然吃饭后半个时辰以上才能开始练习,否则的话会损伤气脉。要不断的把练习的时间拉长,直到站一个时辰都没事,并且明显体会到身体的变化才行。” “是,师傅。”卢嘉瑞答道。 于是,回课室休息一会后,卢嘉瑞出来到院子中继续练站桩。 就这样,每日下午练习站桩,每次站桩的时间越来越长,站桩时能像钉子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同时卢嘉瑞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一些变化。尽管天气变得愈来愈冷,但他身子却觉得愈来愈舒畅,不怎么怕冷,也不必随着天气加衣服,甚至下雪天到外面雪地跑跑也不觉得寒冷,身体轻松,筋力健旺,搬点拿点东西、干点粗重活时,似乎都特别有劲。 就这么练了一个多月,一天下午练完,卢嘉瑞忍不住问道: “师傅,弟子练站桩已有一个半月多了,按照先生的吩咐每日认真练习,晚上睡前也练,到现在感觉已经很熟练,应该开始教徒儿武功招式了吧?” “不错,你现在感觉到站桩的功效了吧?身体有感觉了吗?”单剑问道。 “是的,感觉到了,首先是不怕冷,然后觉得自己更有劲了,连走路都更有精神。身轻如燕,筋力强健!”卢嘉瑞答道。 “那好,明天开始练扎马步,练四平马,练好四平马后才能开始练招式。站桩和扎马步是练武功招式之基础。”单剑说道。 虽然卢嘉瑞有点意外,满以为就可以开始练招式了,没想到练完站桩又来个扎马步,但没办法只好遵从单先生的,谁叫他是师傅呢? “站桩是练气,扎马步是练功。站桩是促使全身的气血运行,扎马步是调动全身力量之收放。因此,对练习武功而言,扎马步比站桩又进一步,引导你生力、蓄力、发力。”开始练习扎马步的第一日,单剑对卢嘉瑞讲说道。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上午照例是学文,下午则是练扎四平马,练完扎马步再练马步冲拳。 虽然练习扎马步与练习站桩一样的无聊,而且更加的辛苦,但卢嘉瑞已经尝到了练站桩的好处,这次是完全信服单先生的教导,非常投入的去练习扎四平马。 但是,毕竟扎马步与站桩有极大的不同,单剑要求卢嘉瑞练的又是四平马,要将双腿蹲成直角,双手伸直,举在胸前,这需要很大脚力和腰力,更加需要坚韧的定力。练习扎四平马是很难坚持得了的,需要极大的毅力。 “师傅,弟子坚持不了了!”第一次练习时,扎马步没多久,卢嘉瑞就直接坐倒地上,无力地说道。 “徒儿已经不错了,练习过站桩,你头一次能扎马步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单剑夸赞道,“练习扎马步不能操之过急,每次多坚持一会,你就能成功。” 就是如此这般,每日下午,卢嘉瑞练习扎马步,时不时练站桩,交替进行,晚上还在自己房间里进行练习,进步神速。 一个下午,正下着小雪,卢永茂到书院来看,一进门,看到卢嘉瑞在院子中一动不动的站着,头上、肩上、臂上甚至腿上都积了雪,惊讶地问: “瑞儿,你怎么了?被先生责罚了吗?” 卢嘉瑞没有啃声,单剑从书房走出来,作揖道: “小少爷在练功,练习扎四平马。” “下着雪怎么在外边练啊?要练也该在屋里,或者在屋廊里练嘛!这样受冻,生病了就麻烦了。”卢永茂心疼地说道。 “请员外放心,小少爷练站桩、练扎马步已有些时日了,如今他是身体强健,寒气难侵,不碍事的。这些日子天气很寒冷,时有雨雪,他也都是这样练。之所以要在外面练,就是要汲取天地之灵气,有助于增进他的功力。”单剑说道。 卢永茂进入书房与单剑聊不大一会,卢嘉瑞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走进来了,向着单剑和卢永茂作揖道: “见过师傅,见过父亲!” “你不冷吗?这么冷的天气,还下着雪,站在外面练?”卢永茂问道。 “不冷。”卢嘉瑞拍拍胸脯说道,“扎马步很提力气的,天气热的话就要大汗淋漓了!” “哦,你不觉得冷就好。”卢永茂只好说道,“虽然你很喜欢练功,练功本身也没错,但你要记住,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因为练功耽误了学业。” “知道了,父亲!”卢嘉瑞应道。 “小少爷读书也是很不错的,脑子活络,人也机敏,将来应该是一个能文能武之人。”单剑夸赞说道。 “如能那样可就是单先生教导有方了。瑞儿虽是聪慧,却也顽劣,能中个秀才就足慰家人期望,在他这一代算是粘上文气,如能中个举人,于咱们一家就是意外之喜了。”卢永茂说道。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只是科场向来难测,一些人饱学诗书,却终生科考失意,这事还得看人的造化。当然,不管如何在下都会不遗余力的。”单剑答道,他理解主人家的想法。 “在这穷乡僻壤,科场得意也是功成名就之唯一途径,否则就算衣食无忧亦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乡下人呢!”卢永茂说道。 “员外说的也是,衣食有余,再让他去建立功名,方不愧家有男儿。看小少爷对习武极有兴趣又有极高的天分,让他多学武,将来参加朝廷武举考试,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建立功名的途径呢!”单剑又告慰卢永茂道。 “武举考试也是不好出头,放眼乡里,也有过男子参加武举考试的,总未见有得中功名的。况且习武后,刀枪不认人,极是容易伤身,重者甚至丧命,我家瑞儿是三传独苗,如何经受得起啊!”卢永茂有他的担忧。 “参加武举考试的举子多是凭着健硕身体和蛮力,略习得一些武功,真正身手好武功高强者并不多,天生有武功禀赋又有名师教导自己,且刻苦练武者则更少。武举考试也是严格取才,宁缺毋滥,不设考中者之定数,所以考生多是铩羽而归。至于练武伤身,员外担心有些道理,但在下向来相信‘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之生死在出世之时已经定了,不由得后来更改,所以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像上次员外和小少爷在客栈的遭遇,就那么一时间的事,其实早注定了。如果小少爷他自己就有一身武功,什么时候员外都不必忧心他的安危,小少爷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单剑又耐心说道。 “我朝向来是重文轻武,武人一向不受待见。就是在民间,武将的声望也远不如文臣啊!”卢永茂又说道。 “员外所见极是。由于太祖得国缘于自己作为大将掌兵,所以朝廷向来忌惮武将,始终是重用文士压抑武臣,以致立国以来一直国富而不强,甚至可以说国富兵弱,就像一个怀揣金宝的羸弱病人,多受欺凌。但目下内有不安,周边强敌环伺,将来未必不会国策更张,依靠武将来收拾局势,到时武人地位声望就会提高。况且,如没到朝庭庙堂那一层,只为挣个功名高挂门头,其实也不必论文士高武臣低的。去参加武举科考的,只要有真才实学有些好手段的,即使没考中,大多都被保举去从军,军职加身,而后靠军功慢慢升迁,最终也算是有出息的盼头了!”单剑循循善诱,说道。 单剑的一席话,说得卢永茂有些茅塞顿开之感,在一边的卢嘉瑞也听得很仔细入神,更加坚定了练好武功的决心。 但临走,卢永茂还是说道: “学武也是好事,但还是要以学文为主,练武为次的,练武不能耽误了学文,更不能偏废了学文。” 单剑随声应喏的,送卢永茂出门,而在卢嘉瑞心里,听了师傅与父亲的这一番对话,练武的劲头已经远远超越了学文的兴趣了。 单剑如何教导卢嘉瑞学文习武呢?卢嘉瑞学文能科场得意吗?卢嘉瑞应试武举了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攻书备考(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五回 学文练武更迷刀剑 读书授业转备科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单剑来到溪头镇,收卢嘉瑞为徒,教卢嘉瑞学文习武。卢嘉瑞对习武的兴趣远超过学文。虽然时间安排上是半天学文半天练武,单剑发现了卢嘉瑞练武比学文用心得多,而且练武也似乎更有天赋。一日,想起卢永茂的嘱托,单剑对卢嘉瑞说道: “徒儿,你得记住,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诗书文章,将来在科举考场上争得功名,这些你父亲已经说得很清楚,对为师也一再叮嘱,万不可因痴迷于练武而放松了诗书典籍的学习,让为师与你都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师傅,徒儿知道了。如今是半天学文半天练武,一直都是这样的,弟子也是一直遵从先生的教导做的,从不敢懈怠。”卢嘉瑞说道。 “时间安排是没有说的,你也按照为师的要求做了,但是为师觉得你学文的时候没有练武的时候专心刻苦。给你讲解诗文,做文章,你跟着做了,但不那么上心,成效自然就了了。练武就不同,你是特别的专注刻苦。这说明你心有偏颇,让为师担心会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单剑说道,他要卢嘉瑞从心里都注重学文。 “徒儿记住了,往后一定用心学习诗书文章,也预备到科场上一搏。”卢嘉瑞回答道。 单剑满意的点点头,便继续讲解经义了。 然而,决心也是没有作用的,毕竟天性难移,卢嘉瑞更喜欢练武这点一直就没有改变,表面上多努力一点学习诗书文章的表现,也没有维持多久。 立夏节气之后,卢嘉瑞练习扎马步也已有近两个月,已经可以做到四平八稳了。卢嘉瑞每次可以扎四平马半个时辰还多,要不是单剑怕他扎得过久会过度损耗筋力而叫停,还可以扎得更长时间。 每次练习,单剑都亲自指导开始,然后打开沙漏,掌握扎马步的时间,一边观察卢嘉瑞的状况,适时叫停。因为扎四平马跟站桩不同,消耗极大,并不是扎得时间越长越好,过度损耗会得不偿失。 如今,单剑觉得是时候开始教卢嘉瑞真正的武功招式了。 在一个下午,卢嘉瑞刚准备出到院子中练习扎马步,单剑说道: “徒儿,你练习站桩扎马步已有些时日了,为师看你练得不错,学武的基础已经打好。如今为师可以开始教给你武功招式了。当然,为师这样说并不是你往后就不用练习站桩扎马步了,在往后练武当中还是要经常不间断地练习站桩扎马步,巩固加深功力。” “师傅,弟子知道了。”按单先生的要求,学文的时候卢嘉瑞称单剑为先生,自称学生,学武的时候,卢嘉瑞就称单剑师傅,自称弟子了。 于是,单剑和卢嘉瑞一道来到院子中央那颗枣树下,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师傅,先教弟子什么兵器的武功呢?要不要弟子去找兵器来练?”卢嘉瑞的脑子里,武功就是耍枪弄剑,对垒杀敌。 “徒儿不要急。练武固然会练枪棍刀剑等武器,但首先要练的是徒手拳脚。其一,徒手拳脚是武功的基本,只有练好徒手功夫才能使得好兵器;其二,很多时候,遇到敌手,你手上并无兵器,根本来不及拿兵器,第一时间只有赤手空拳迎敌。你要记住,自己的拳脚、自己的身体就是你最好的武器。”单剑耐心分说道。 “哦,是这样,弟子明白了,那就先练拳脚吧!”卢嘉瑞领会得很快,答道。 单剑这些年行走大江南北、山川名胜中拜师学到了各家各门的拳法腿功,还有棍术枪法和刀法剑术,混杂融汇于一炉,再经自己的揣摩精炼研习,在外游历之余经常演练,练成了独具一格的武功套路。他的拳术腿功与枪棍刀剑之法相容相通,混成一体,也自成一派,竟也独具威力。 单剑在旅途中也少不了遇到鸡鸣狗盗、拦路抢劫和打家劫舍之徒,出手制敌也没有碰到过可以相抵敌之人,而且往往轻而易举制服对手。有遇到过几个盗贼挥舞刀剑杀过来的,他单剑赤手空拳也能应付有余,最后将几个毛贼打得落荒而逃,自己却毫发未损。 多次的遇盗遇劫遇抢以及救人经历,让单剑对自己的武功威力甚为自信。他也曾想过投军报效国家,但无奈朝廷的昏暗、官场的浑浊,尤其军队的腐败混乱,最终还是打消了单剑从军的想法。话说过来也是的,本来好好的文官都不想做,还投什么军旅呢! 自从答应来溪头镇,收卢嘉瑞为徒,单剑就打算将自己融汇各家各派然后自己又加以精炼提高的武功传授给他。于是,从这一日起,从拳术、腿功,到棍术、枪法,到刀法、剑道,单剑开始将自己的武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卢嘉瑞。 除了卢永茂一家对他的信任、对他的好,还有的一点是,单剑看到卢嘉瑞有极高的练武禀赋,还看得出卢嘉瑞有着怜悯他人、扶助弱者的心性。单剑期望通过将武功传授给卢嘉瑞,自己所学所练就的武功能在世上更有所用,而他本人却已经无意再混迹江湖了。 单剑倒是希望卢嘉瑞这少年郎有朝一日可以凭着从他单剑学到的武功,能报效国家朝廷,能扬名天下。那样,作为他的师傅,也不辜负自己苦学了这一身的武功,也算为自己挣得些许身外名望。 这时的卢嘉瑞已经是一个沉迷武功的少年,非常枯燥乏味的站桩和扎马步都已经能坚持练下来,而且不但在书院里练,放学后晚上还能坚持在房中练,就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得到的。 也许是上次客栈的危险经历的激发,也许是家里三代单传的事实,让卢嘉瑞觉得需要强健威武的体魄以及高超的武功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促使,也许是天生禀赋,总之,卢嘉瑞对练武有独特的非同一般的喜爱,可以说到了痴迷的程度。这跟单剑心里隐藏的有那么一点也不算得过分自私的想法正合拍一致。于是,师徒俩人虽是依旧每日都在学文练武中度过,却不知不觉中在练武更上心些,更见成效。 当然,卢嘉瑞也有分心的时候,就在听到那些玩伴们的吵嚷声音从墙外传过来时。 似乎没有了卢嘉瑞在一起的学堂,就缺少了许多的生气和乐趣,卢嘉恭这帮玩伴总是隔三差五的找机会来招引卢嘉瑞出去玩耍。一般也都是下午镇上公学放学后,就几个一起到卢嘉瑞后院墙外叫喊嚷嚷。正在练武的卢嘉瑞就会慢慢停下,开始精神萎靡起来,然后装得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对单剑说: “师傅,弟子有些不舒服,想歇息一下。” 单剑看一下卢嘉瑞萎靡的精神状态,也就不想多勉强,说道: “时辰也差不多的了,那今日就这样好了,提早一点放学,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吧!” “谢师傅!”于是卢嘉瑞向单剑作个揖,慢慢的走出书院门口,而一旦出了书院门口,便飞奔出了家门,去和玩伴们汇齐,玩耍去了。 玩乐无非是打出机、斗地螺、蹴鞠、撸鱼、逛集市等,因为出过伤人的事故,比较危险的打出机和斗地螺游戏玩得少了,蹴鞠的次数多了些,撸鱼依然时不时进行。不管撸得到撸不到,撸鱼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夏日时候,则会在卢嘉恭他们不用上学堂的初一、初十、二十时到镇北水潭去浮水玩耍。玩水多了,卢嘉瑞和卢嘉理的水性也玩得极熟习,不会再有溺水喝水的事故。 当然,在集市日逛集市自然是玩伴们最喜欢的,因为有东西吃,都是卢嘉瑞请客。 也有些时候大家跑到后边山上采野果吃,或弹射小鸟,或掏鸟窝的。虽然能弹射到小鸟或者掏到鸟窝是非常好的,可以烤鸟儿和鸟蛋吃,虽然每个人能吃到的也并不多,但那个香、那个好吃自不必说,单是那种收获然后享用的感觉就是特别的好。 但山上的鸟儿极不容易射到,不但需要技术,更需要耐心。卢嘉恭这帮家伙却少有耐心,埋伏不了多久就人声嘈杂起来,或者看到鸟儿飞来,未等停稳就慌忙拉弓发射,往往是一无所获。至于掏鸟窝,更是不容易,山上林木茂盛,找不到,就算找到,往往也够不到,要不在树顶叉桠上,要不在悬崖边,要不在极深杂木杂草丛中。 卢永义就曾为爬上树去掏一个叉桠上的鸟窝摔伤了腿。还有更不幸的,卢嘉恭曾错把马蜂窝当成鸟窝掏,结果被蜂蜇了一轮,第二日满脸红肿。自那以后,大伙就只会拿上山掏鸟窝取笑卢嘉恭,都不提真的上山射鸟或掏鸟窝,连上山采野果也不去了。 大伙还是喜欢逛集市,看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买现成的煎炸小吃。要不就去捕鱼来烤了吃,既有收获的乐趣,烤鱼也是很香的,十分美味。当然,逛集市的时候还少不了到卢嘉瑞家的生药铺喝碗凉茶或姜糖水。 每逢大家一起出来玩耍,到大伙散了回家时,卢嘉恭经常偷偷折回,拉卢嘉瑞到一边低声耳语,撺掇卢嘉瑞去赌屋玩。卢嘉瑞则按着自己的心情,高兴时就去玩一把,心情不是很好时候就不去。 卢嘉瑞到了赌屋,赢了钱就分一点彩头给卢嘉恭。卢嘉恭自己是有瘾没胆,加之也没什么钱,是不敢下注的,只是像一个保镖一样陪着卢嘉瑞,心里祈望卢嘉瑞多赢点,好多分点彩头。 也许总是有甜头的缘故,卢嘉恭对撺掇卢嘉瑞去赌屋玩极有心机,甚至时常单独到卢嘉瑞家后院去招引卢嘉瑞出来玩,但卢嘉瑞听到光是卢嘉恭一个人的声音,就往往不理会,也常常让卢嘉恭失望而归。 当然也不是每次卢嘉瑞都不理会,有时卢嘉瑞心情好,兴致高,也乐得出去顽耍一下又赌一把,也就应了出去。 卢嘉瑞依然是孩子王,伙伴们都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除了他脑子灵、聪明能干,可以领着大伙玩乐做些事外,有钱也是大伙向着他的缘故。 但卢嘉瑞渐渐地有些骄傲起来,感觉到自己与伙伴们的不同,相比于那些伙伴们,除了聪明的脑袋和有一些零花钱,所思所想也似乎不太一样,隐隐中志趣有些相异的了。 卢嘉瑞赖病的次数多了起来,单先生就觉得奇怪了。按说卢嘉瑞经常练功,身体是很结实强壮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不妥。更让实习生感到奇怪的是,每次都是在墙外嘈杂的叫喊声过后卢嘉瑞就说不舒服。 于是,单先生悟出来是卢嘉瑞的玩伴们召唤他出去玩耍的。但单先生还是佯装没识破,因为他觉得与其一日到晚把卢嘉瑞困在书院里读书练武,不如放他出去玩玩,这样可以使得卢嘉瑞快乐些,心情多舒畅一些,读书练武时也会学得更快,练得更好。 单先生是个很开明的师傅。卢嘉瑞还暗自以为得计,觉得单先生怎么就这么容易被瞒过去的。 有一日下午,卢嘉瑞正在练棍术,听到墙外边传来卢嘉恭和卢嘉理、卢永义、柴荣几个的声音,过了一会,他就收了棍,如法炮制般进去对单先生说道: “师傅,弟子头有点晕,想回房间歇息一下。” “一直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有点晕了呢?”单先生问道。 “是啊,就这么一下子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卢嘉瑞只管答道。 “你进来,为师看看,为师也是个不错的郎中呢!” 卢嘉瑞就将棍子放到一边,走进了书房。单剑在里边看书。 “师傅!”卢嘉瑞走到单剑跟前,毕恭毕敬的作个揖。 单剑起身过来,摸摸卢嘉瑞的额头,抓起卢嘉瑞的手看看手心,然后叫卢嘉瑞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来看看。然后,单先生说道: “额头未烫手,手心未泛红,舌苔未现,怎么会有不妥呢?拿手过来,为师也给你号号脉。” 卢嘉瑞没想到师傅这次这么较真,总以为像以往一样说一下就放他走的,颇有些窘迫。 单先生右手一把抓过卢嘉瑞伸过去的手,直接就托在左手掌上,用指头把卢嘉瑞的脉。只过一小会,单先生就说道: “脉络平稳,只稍稍加快,是练功之故而已,并没有轻重沉浮,应该没有不妥之症状。”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妥?真的的头晕吗?”单先生盯着卢嘉瑞的双眼,问道。 “师傅!弟子只是想早点放学回去。”禁不住单先生的逼问,本来心虚的卢嘉瑞一下子就泄气了。 “是想早点回去吗?为何每次不舒服请假之前墙外边都是吵杂一片呢?”单先生继续追问道。 “这,这,师傅——”卢嘉瑞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都是你的玩伴来找你去玩吧?你想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为何要欺瞒为师呢?要不是为师今日说穿是不是就觉得为师很好欺瞒呢?”单先生进一步追问道。 “师傅,弟子知错了,不该欺瞒师傅,请师傅责罚吧!都是伙伴们在外边召唤弟子,弟子就推说不舒服,想出去玩的。”卢嘉瑞扑通一下跪下去,向单先生磕头,说道。 “知错就好,起来吧!”单先生叫卢嘉瑞站起来,继续说道,“你能向为师认错改过自然是好事,以后自当诫勉!你要紧的是读书练武,偶尔出去玩玩也是可以的,但不能经常出去玩,耽误读书练武的正事。尤其不能老是别人叫你去,你就去,你有你的事,你有你的主意,为何要受别人的左右呢?为师宁愿你哪日自己想玩了去找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你跟着别人转。要做主人,不要做仆从,明白吗?” “弟子知错了,弟子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卢嘉瑞又跪下去磕了个头,一边说道。 “不过,至于认错这事本身,除了对你父母亲和对为师,你倒要记牢了,绝不要轻易认错。”单先生紧盯着卢嘉瑞双眼,继续逼视着说道,“那怕是你知道别人已经知道真相,也不要轻易亲口承认,因为很多事情永远都是没有真相和对错的,人就看对自己有没有利来说话行事!” “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傅教诲!”卢嘉瑞赶紧作揖回答道。卢嘉瑞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完全理解了单先生说话的意思:凡事要自己做主,不要轻易承认错误! “起来吧,为师今日就不放你出去了,你起式练扎马步吧!练半个时辰,直到放学!”单剑说道。 “是,谢师傅!”卢嘉瑞知道,单先生很少用戒尺责打他,让他背书或者练站桩、扎马步便是对他的惩戒。 他站起来,出到院子外面,开始练习扎马步。(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五回 攻书备考(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五回 学文练武更迷刀剑 读书授业转备科场(下) 卢嘉瑞不到镇学堂去了,那学堂便会少了很多趣事发生。因为卢嘉瑞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在哪里都能制造一些“事端”出来,让人在平淡当中见识到不平常事态,小如平静的水面所起的涟漪,大的就会是一阵波澜。 卢嘉恭、柴荣他们没有了卢嘉瑞这个同学在学堂里,便觉得没什么心思听余先生的教授一般,更感觉到了学堂的枯燥乏味。他们有些疑惑,卢嘉瑞日渐与他们疏淡之后,还认不认他们这些曾经的玩伴之情谊,日后万一有需要卢嘉瑞帮扶时,他还有没有心帮扶一下。 卢嘉恭、柴荣他们认定,卢嘉瑞不但如今是富贵人家子弟,将来也必将是最有出息的人,攀扯上并加深与卢嘉瑞的情谊,无论如何都是有利无弊的。 单先生戳破了卢嘉瑞的小伎俩之后,卢嘉瑞能溜出来玩的机会渐渐减少。卢嘉瑞不能再扯谎出去,要是真的很想出去,只得实话实说的跟单先生请求。有时单先生允了,他就跑出去,有时单先生不允,他就只好老老实实呆着,继续读书或练功习武。 这么一来,外边的伙伴可就着急起来,但除了放大声响来嚷嚷,也没有别的办法。几个玩伴就想是不是卢嘉瑞要真的有意疏离他们了。 “大哥,俺们都是正正经经地认过你做俺们大哥的,往后你都不来学堂了,一起玩耍的也越来越少了,你还认不认俺们几个弟兄呢?”有一次,好不容易单先生准了卢嘉瑞的假,卢嘉瑞跑出来,卢嘉恭便问道。 “哪里的话?当然咱们还是兄弟,只是先生管得严,我出来越来越不容易了。其实我也很想多出来与大伙玩的呢!”卢嘉瑞说道。 “往常可不是这般,俺们在外边吵嚷一下,你就都能溜出来的。”卢嘉理说道。 “原来我扯谎出来,如今先生识破了,扯谎不管用。”卢嘉瑞说道,“况且,我父亲要我准备将来到博州参加州里解试,课业抓得很紧,往后咱们能在一起玩的时候只怕还会越来越少了。你们每月有初一、初十、二十共三日不用上学堂,我却都没有,每日都得开课,苦着呢!” “既然大哥父亲请了先生,下了本钱让大哥专心攻读,自然要让大哥到科场上大展身手的。谁家不想自家子弟能够科场出息呢?俺们没有这个福气,就祈祷大哥早日高中,将来当上大官,俺们也好投奔过去当个小吏帮闲什么的,讨个好生活。”柴荣说道。 “唉,别说笑了,你以为科考有那么容易?你见过举人吗?”卢嘉瑞笑道,“我父亲要我去考,不去不行,我只好也努力一试,但也不期望就能考中的。你想想看,多少读书人从十几岁考到四五十岁,考了几十年,从翩翩少年考到须发皆白,依然不中,还是个老童生,我就一个毛头书童,怎会有那么好彩,就能考得中呢?” “大哥,俺们都觉得你特别聪明,对诗书经典也特别灵通,一定能一举登榜!”卢嘉理说道,“只是将来当了大官,不要忘了俺们弟兄,该关顾时得关顾一些呢!” “你们别说得我好像考中了一般,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卢嘉瑞说道,“况且当官也不是我的志趣,好好的做好买卖,多挣些银子,自由自在的过活才是我想要的。当然,将来如若我做买卖有所成就,弟兄们要来跟,我自当欢迎的。好吧,不说这些,咱们说说去哪里玩吧?” “既然大哥要努力攻读参加科考,俺们往后就少些打搅大哥课业了。今日就玩开心些,算是最后一次,”柴荣提议说道,“正好今日又时集市日,天时又炎热,先到集市上逛一遭,然后到水潭去玩浮水。我也不急回家,一起去,跟你们比试比试浮水,看你们浮水有多少能耐,能不能比得过我!” “好,我赞同柴荣说的。”卢嘉瑞说道。 卢嘉恭、卢嘉理和卢永义自然也赞同了柴荣的话。于是,大伙便一边说笑,一边朝集市上走去,又是一个开心快活的下午。 时光冉冉,岁月如梭,几个冬去春来之后,大宋崇宁三年,十八岁的卢嘉瑞长成了一位健壮俊朗的青年了。 几年的读书练武下来,诗书典籍说不清到底学到了什么,学到了多少,武功大有长进却是显而易见的。 卢嘉瑞跟单剑对练,赤手的拳脚相对,或者木剑对木刀,或者木棍对木枪,单剑这师傅已经占不到便宜。如或对练中卢嘉瑞跟师傅纠缠消磨,相持久了,师傅就会渐渐落于下风,越来越难以招架。当然卢嘉瑞也会适时打住,不会让师傅到招架不住的地步,而不让师傅面上感到一点难堪。 当然,卢嘉瑞读书也不是没有成效的,只是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叛逆者,四书五经包含的伦理思想跟他总是格格不入。典籍中每个章节词句,他似乎都抱着质疑的态度去诵读听讲,然后得出与典籍义理不一致甚至截然相反的解读。卢嘉瑞总对经义有独到的见解,而他的独到见解却往往是离经叛道的。 虽然单先生本身思想并不传统保守,也鼓励卢嘉瑞开拓思路去思考,这不仅培养了卢嘉瑞的思考能力,让他变得更聪明,无形中也点燃了卢嘉瑞离经叛道之火并使他走得更远。但单先生初时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后果。 一直以来,单先生也是努力将传统的经典解读灌输给这个思想渐已不羁的学生,他也确信卢嘉瑞是能够彻底理解的,但要想让卢嘉瑞回到传统的轨道上来,却越来越难。 看到卢嘉瑞长大了,自主思想也越加显露其特立独行、天马行空之处,单先生暗自只能为卢嘉瑞的科场前途担忧了。任何离经叛道的思想在科场答题的显露,结局无一例外只有一个,就是落榜——如果涉及攻讦诋毁朝廷时政的话,甚至还会有牢狱之灾。 当单先生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也曾尝试努力挽回。在经典讲解时只按最传统的经书义理讲,不做任何发挥,但这时的卢嘉瑞就会提出诸多的疑问,有些自己都难以很好的解答——因为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同意、也没有像传统思想那样理解。 就算单剑勉强回答敷衍了过去,他也不知是否真正进入卢嘉瑞的脑子里。总之,自由不羁的思想如同脱缰的野马,放了出去就收不住。随着人长大,心智也随之长成,思想的取向也就越发固定了。 虽然读书方面卢嘉瑞让单剑担忧其科场前景,但在练武方面则让单剑颇感欣慰。 卢嘉瑞出乎意外的对练武的着迷和专注,使得他的武艺非常出色,绝对说得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单剑其实非常肯定他如今实际上已经不是卢嘉瑞的对手,对练时要不是卢嘉瑞手下留情,他根本就招架不住了。 正如读书学文,卢嘉瑞习武的惯常的思路就是,学习老师的套路然后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练出来一些怪异的招数,结果无论拳脚刀剑枪棍,卢嘉瑞的套路都有独到的创新提高之处,一些招式让单剑都大开眼界。再加上卢嘉瑞年轻气壮,又长期坚持练习站桩扎马步,精气充盈,单剑自然难以抵敌。 单剑甚至想,要是朝廷近年能开武举科,卢嘉瑞夺魁也不是令人惊奇的事情。 这年早春二月的一个下午,单剑和卢嘉瑞正在院子里对练武功。单剑使一支木枪,卢嘉瑞使一柄木剑。卢嘉瑞一如以往,年轻气盛,步步紧逼。单剑经验老到,稳健防御,伺机反扑。两人正打到难解难分之际,卢永茂推门进来。 “瑞儿住手!这样紧逼先生如何使得?伤着了如何是好?”卢永茂平时不怎么关心他们练武状况,看到这么逼真的对打不免心惊,生怕失手伤着人。 卢嘉瑞收住了手,跳出对练圈外,问道: “父亲,您怎么来了?” “不妨事的,员外放心,在下跟少爷经常这样对练的。只有这样真刀真枪的对练才能更好的提高他的武功。况且这是木剑木枪而已,刺到打到也没什么大事。”单剑顿一顿,继续说道,“如今少爷不得了了,我这个师傅都要打不过他,真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先回到书房去吧,我有事跟单先生说说,瑞儿也一起来。”卢永茂说着就径直向书房走去,单剑和卢嘉瑞一起也跟着进去了。 “我前日到县城去采办,听到消息说后年朝廷开科,明年秋季州里举办解试。瑞儿读书这么多年了,我想他也该去参加州试看看学业到底有几分了。”进到书房坐定,卢永茂开言说道。 “哦,朝廷三年一开科,去年开了,算起来后年是会试科期,州里解试早一年,就应在明年。在下教导少爷这么多年,也是该让少爷到科场上去试试学业是否有所长进的了。”单剑应和卢永茂道。 “瑞儿,你呢?有信心去应试吗?要是一举考得个举人回来,我卢永茂家可就光荣了!”卢永茂转问卢嘉瑞道。 “回禀父亲,孩儿虽有单先生悉心教导,自己也算用功,但州里解试总不是那么容易。孩儿自觉还是才疏学浅,恐怕会辜负父亲期望,不如过些年头,多研读,等下一次会试再去应试比较好。”卢嘉瑞说道。 “瑞儿怎么这么说话?首先自己要有志气有信心嘛!单先生学识渊博,又有科场官场经历,他的悉心教导有了这么些年头,我看你平时读书也挺用功,本来人也聪明,为父相信瑞儿一定能科场有成的。”卢永茂说道。 “在下学识资历倒不必提的。承蒙员外抬爱,到这里来教授少爷学业,竭尽所能,已近两载,到明年应考,教授学业武功就三载了。少爷聪明,学业总的来说颇有进益,理当到科场去一试才学。”单剑稍停一下,接着说道,“当然科场向来变幻莫测,就算同一份卷子,不同的考官来评判也会有不同的结果,是否能高中,除了自己之努力,很多时候还要看祖上积德和皇天护佑。但是,少爷,你得去应试,一次不中就两次,两次不中就三次,多去几次总会多些考中的机会。” “是,孩儿遵从父亲和先生的吩咐就是了。”卢嘉瑞见父亲与单先生都要他去应考,看来不去也不行,便回答道。 “很好,那从明日开始,这一年多的时间,就要以读书为主,好好准备应试,练武的事就要放一放,不要耽搁了学业。”卢永茂说道。 “员外放心,在下会调整读书练武时间安排,以教书授课为主,练武只保持他不至于生疏就行了。”单剑说道。 卢永茂又再嘱咐了一番,就回去了。 “单先生,州里的解试学生听说过,都说很难考的,是不是啊?”等父亲一出院子门,卢嘉瑞就急忙问道。 “当然不容易,如果很容易的话不是到处都有举人了吗?”考中过举人的单剑不免有点得意的说道,“但是,考上了,你就会觉得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先生的话学生有些不解,怎么考上了才会觉得其实没那么难呢?”卢嘉瑞不解地问道。 “就是说本来就没有那么难,只要你把所有考试范围的经书典籍都学得烂熟,释义、作文、对策又符合考官的志趣,就能考上。”单剑说道,只为鼓动卢嘉瑞干劲。 “听先生这么一说,学生反而觉得更不容易了。这也怪不得,除了先生,学生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还有哪个举人的!”卢嘉瑞说道。 “你好好用功,就像你练武那样用功,你就很有可能考上了。不要没上场先胆怯,好好准备就是了。”单剑说道。 “是,先生。”卢嘉瑞嘴上虽是这么回答,心里却是直打鼓——这么多的经书典籍,怎么能都学得烂熟呢? “嗯,这就对了,将来科场高中,不但是你家的光荣,也是给为师脸面上增添光彩!”单剑赞许说道。 “可是,先生,考中举人,然后考贡士,然后考进士,一直苦读下去,到底为的什么呢?”卢嘉瑞问道。 单先生本以为方才的话题问答已经结束,不想卢嘉瑞还继续追问不休,便随口就回答道: “当然为了踏上仕途,去做官,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事,这就是每一个读圣贤书的士子应有的人生抱负。” “当官有什么好?那也不是学生的最大的志趣,学生只想将来将家业发扬光大,能多挣点钱,好将父亲母亲们供养起来,自己也能好好的自由自在的过活,却没有什么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事的远大抱负!”卢嘉瑞说道,“当了官,便有了诸多的束缚,哪还能自由自在呢?”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把书读好,你将来想要的东西自然就都会有的。至于自由自在,当官是有了些束缚,但也不是像你想的那么不自在。”单先生说道。 “俗话那是说说的,要书中自有黄金屋,做官就得做个贪官才行。如今这些县官州官,俸禄也不见得有多高,单靠这俸禄连好日子都过不上,更别说什么黄金屋了。”卢嘉瑞说道,“而做了贪官,哪一日被告发被揪出来都不知道了,揪出来就都不会有好下场,一辈子就毁了!” “做个清官,不富足却也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而地位人望可就比一般市井乡野人物尊贵多了。”单剑说道。 “老师说的也是,但学生更想家中资财充裕,又可以自由自在活着,可以为所欲为,享受这人世间的好处。”卢嘉瑞说道,“要是有两全之法,既可以为官,又可以以自己之长,做买卖积聚资财,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想得太好了,为师尚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兼得的。”单剑说道,“做官自有升迁贬谪,还需打卯视事,官差往来,岂还能私顾自家买卖的?” “这也足可见官场并不适合学生秉性,正如不适合先生秉性一般。先生不是也弃官闲游了吗?学生倒不想千辛万苦求官,好不容易得来,然后又弃之,莫若径直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来得直接。”卢嘉瑞说道。 “依少爷如此说来完全无意于科考,那为师留下教授你课业却是无用了,你想学到的只是为师的武功。”单剑有些失望地说道。 “那也不是。老师教学生学业,学生一直都是用功努力的学。学生虽不想踏入仕途为官,但为着咱们卢家,学生也极想在科场上得意显名,以圆满父亲母亲们的期望。如若真能高中,学生当然也乐意除补一官半职,光耀门楣,以慰籍父亲母亲们的心愿,然后做几年官,再辞归故里,好好经营家业,颐养父母终老,自己也多享人世间自由富足之福,那样也算得两全了。”卢嘉瑞说道。 “为师倒不曾想你年纪轻轻的,思虑就如此深远!”单剑微笑着夸赞卢嘉瑞道。 “先生过奖学生了,都是先生教导有方!还望先生继续不吝教诲,学生努力攻读,学生也要挣个科场得意,金榜题名!”卢嘉瑞谦逊地说道,“弟子还要继续精研苦练武功,将来如有武举开科,弟子还要应试武举,来个文武双全,不独为卢家争光,也要为单先生扬名!” “看你有如此高远的心智,为师十分高兴,为师自当不遗余力,毫无保留的将所学都教授与你。为师指望你将来能出人头地,无论文武,都能成就一番功业。或许你可以先为国家尽力,然后再按你自己的志趣,辞官归里,经营你的家业!”单剑听了卢嘉瑞心底之言,甚是欣慰,不管如何,自己的学生是个有思想有心智之人,这点格外值得珍视。 “学生一定谨记先生教诲!”卢嘉瑞说道。 “好吧,歇息够了,如今为师与你再对练一段空手武功。为师以南拳与峨眉掌功法为主,你以北腿功法为主,演练对打。”单剑说道。 “师傅请,弟子得罪了!”两人在院子中拉开架势,卢嘉瑞便抱拳施礼道。 “弟子请便,来吧!”单剑略一欠身算回礼,摆好接招架势,说道。 于是,师徒两人便在院子里对练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如真如切的争斗,拳掌驱风,腿脚促雨,斗得寒气绕行,日光为暗。两人对练了半个时辰,直至单剑体力渐有不支,方才停歇。 自此之后,卢嘉瑞无论是在学经典诗书时,还是在学习武艺时,都是特别的刻苦用功。院子后边墙外也听不到什么叫嚷声音逗引他出去玩耍了,卢嘉瑞一心只在学文习武上,自觉而且能持之以恒。这也让单剑能够安心专志地教导他,指望他能够成为一位文武全才。 由于决定要去应试,卢永茂自然时不时到后边书院来向单剑询问卢嘉瑞的学习状况,单剑便如实的说了,这也令卢永茂十分满意。卢永茂除夸赞卢嘉瑞,勉励卢嘉瑞继续用功之外,还将看到的这些情况兴致盎然地跟几位妻妾说了,自己心里也满满的觉得,卢家迟早要出个科场上能得意的读书人了! 卢嘉瑞应试能如愿考上举人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出意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六回 寄厚望全家操心应试事 出意外扣儿撩动少爷情(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开始准备到州里应试事,心里却不自信,经单先生与他一番辩说长谈,激励他只要好好准备,便可自信应考。卢嘉瑞终于解开心结,决意努力一搏,为家族为老师挣得荣光。打那时起,在单剑悉心教授指导下,卢嘉瑞专心攻书习武,不再分心出去玩耍,这让卢永茂感到儿子科场得意似乎有了希望。 卢嘉瑞专攻读书备战科场,在家里是件大事,不仅卢永茂妻妾们时时将这事放在心里,随时想着怎么能让卢嘉瑞更专心、更用功去读书,就算下人们也都知道了,卢永茂也嘱咐他们不要做出任何影响卢嘉瑞攻读之事。比如不得在家里四围吵闹啦,不准随便找卢嘉瑞啦,不准随便进到书院啦,有村里少年来找卢嘉瑞玩就直接推掉啦,等等。甚至卢永茂吩咐邱福,往后要将饭菜弄得特别可口些,以便卢嘉瑞吃得好,更有精神。 卢永茂到书院说要卢嘉瑞准备应考的翌日,单剑先生就将卢嘉瑞的学文练武时间做了调整,规定每三日才安排一个下午练武,其它时间全部改为攻读经书备考。卢嘉瑞一开始自然还有些不习惯,因为他本来就喜欢练武而不喜欢学文,惰性难免显露,在单剑的督促监管之下,慢慢也就适应了。 但卢嘉瑞自觉攻读的专心刻苦只坚持了三四个月,便就渐渐的有些倦怠下来,心神似乎就不是那么有定力了。 一日,单剑讲解完一节经义,吩咐卢嘉瑞自己温习一会书,然后回到起居室喝了几口茶。单剑再回到课室时,只见卢嘉瑞坐着发呆的样子,并没有在温书。单剑便问卢嘉瑞说道: “少爷为何不好好的温书,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在发什么呆的?” “读书怎就这等苦累!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卢嘉瑞回过神来,坦诚地说道,“这几个月许是我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段光阴,没有快乐,心神苦楚,也不知学到了些什么没有,只知道熟读、听讲、温习、练写,脑子里边都是课业,人生要都这样过,学生真的受不了!” “少爷这几个月学业进步极大,在许多方面都有极大的长进,让为师看到了你天生的聪明禀赋,其实也很适合于科场出息。为师正庆幸你的转变,满望你能持之以恒,说不定就一举高中,创造少年一试中举的奇迹呢!”单剑反正是说鼓励的话,虽有些夸大,但也算约略符合实际。 “先生一定是过于夸赞学生了!”卢嘉瑞说道,“攻书这等苦累,要是武举开科,我宁愿练武去应考武举,多难都不会觉得辛苦!” “为师也知道你其实不那么喜欢学习经书典籍,爱好练武。但是,你父亲请为师来主要就是为了教你读书的,所以要是你读书没有出息,就算你武功练得再好,为师也是愧对你父亲。况且你们一家人都指望你能在科场上成就功名,可以光宗耀祖,你也不能不好好努力,就让家里老小上下失望啊!”单剑说道,“况且我大宋自太祖开基以来,就一直重文抑武,文臣一直就列居武将之上。武将不仅处处受抑制,身为武将者,还常有牢狱性命之忧,而大宋则从未有过杀害文臣之例。少爷喜欢习武,如若巴望武举出身,想成为武将,可曾想到过这些?” “这些学生倒未曾想过。可是学生还是觉得科举登榜太难。每次开科,全天下那么多士子童生,才录取几个举人、贡士,又录取几个进士呢?多少人终年攻读到头来白忙了?”说来,卢嘉瑞还是对科场信心不足,以至于神疲心累,并不是真正受到了什么身心之苦。 “没错,有些人考了一辈子还没考上,到了白发苍苍时候还是童生一个。但是,你不努力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少年中举登科,高中进士甚至钦点状元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能是你?你这么聪明,应该有信心才是嘛!”单剑鼓劲说道,“少爷前几个月就很好,学到的东西比以前两年怕都要多,只要坚持下去,一定有成效的!” “我看人聪明不聪明与科场登榜好像关系不是那么大。况且考上了举人了,又要去考贡士,然后又去考进士,就是不断地耗费心神去攻书,到头来人都变老了,就算考上了进士又有什么乐趣呢?如果考完举人就候任到外地去做个小官,背井离乡,俸禄就那么一点,不贪赃枉法过不好,贪赃枉法总怕有一日被揪出来,搞不好还赔上身家性命,活的都不自在。一想到这些,学生就不是那么有劲头。”卢嘉瑞似乎又回到几个月以前,刚决定要参加州解试时说过、讨论过的疑虑之中。 “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单剑只好先肯定卢嘉瑞的话,他知道如果直接先否定卢嘉瑞说的,后边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但他不想再重复以前进行过的辩论,只想提醒卢嘉瑞继续执行已经决定的计划,继续实行一直在做的事情,他继续说道,“这些在以前都已经讨论过,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坚持,不应动不动就反复,那不是男子汉有担当的做事之法。在你父亲面前,你都已经好好的说过了,一定要努力,你如今攻书略有一点枯燥疲累,便想到放弃,将来如何成得了大事?况且,并不是不贪赃枉法的官员都活不下去,或者说活得不好,俸银都是够用的,尽管不会很富裕很阔绰。当官也该是有抱负的,为百姓谋福利,为天下谋福利,不能只想着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得中科名,享有官威,传扬名望,庇荫子孙,这些也是科场登榜出仕为官的好处。而且为师也同意你的说法,先一心一意科场应试,如若果然取得了功名,门庭有了光辉,做他几年官看看,感觉到真正不适合,再辞官归里,做你的买卖也不迟!” 单剑知道,卢嘉瑞是一个好动且极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这些年来,不过是偶尔间带卢嘉瑞到附近州县游历或者拜会友人,让卢嘉瑞目睹或耳闻了一些官场人物的状况和言谈,自己也不时跟他谈及自己做官时候的经历和感受,他竟然就这么总结出来一些“道道”,而他还年纪轻轻的,实在有些令人侧目。 “先生,我呢,想的很实在,就想着这辈子自在快活,为着光耀门第去辛苦不值得,也不见得能做得到,就算了。至于庇荫子孙嘛,要是人都老死了去,哪里还能管这么许多?至于造福苍生的抱负就更没有了,人生来就该自己快快活活过这一世,别的事我就觉得很是不必想那么多了。”卢嘉瑞说道,“不过,方才先生教训的也是,说好的事情不应该轻易反复,我当继续努力攻书,专心一意去准备科场应考,那怕觉得再苦再累,也不再随便懈怠了!” “读书人,学而优则仕,为家人为苍生谋福祉才是正道呢!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孔孟教诲,也是士子一生不断进阶之道。”单剑说罢,顿一顿,又继续说道,“至于上孝奉父母,下养育子女,更是人之常伦,如何能自顾身清呢?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些想法的?这让我这个老师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呢?如老爷知道,该怪罪为师将你教坏了!” “这不怪先生您的,学生也是就这么想想而已,说不上什么时候开始。其实家里和父亲母亲,学生以后肯定能好好的孝养,这个是不必担心的。学生的想法不过是发展家业,多赚钱银,父亲母亲也会很高兴的。况且,学生就这么个独子,果真读书出息,不论是游学、赴考还是做官,少不得外出远方宦游,这都是不符合‘父母在,不远游’的孔圣人之教诲嘛!” “孔子在论语中说的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不是父母在就一定不能远游,只要‘游必有方’就可以了。如若科场得意,将来踏上仕途,就将父母带到任上,就根本都‘不远游’了!好了,闲话不必说那么多,不管如何,你得用功读书,准备好明年秋季到州里去应考。考不考得中,也须努力一把。不能让你父亲看着失望!”单剑说罢,停了一下,又问道,“是不是为师弃官不做自在云游让你有了那些想法?还是为师带你出游时让你看见很多官场的不好勾当让你厌恶官场?要不就是为师时常跟你谈到的官场污浊之事让你惧怕或者不屑为官?” “先生放心,其实跟先生没有什么关系的。学生一向以来就觉得人生应该自由自在快活的活着,不要受什么约束羁绊。不是有个俗语叫什么‘无官一身轻’吗?”卢嘉瑞说道,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是很合理,他想一想,又继续说道,“如果不为做官,读这些经书典籍有什么用呢?又不能使人读了更聪明,也不能使人读了更快活,也没有教人学会做什么事情,学生真的不知道读这些书除了为科考登榜,然后学而优则仕去做官之外,还有什么实际一点的用处,所以常常有些不自主的产生困乏厌倦感觉,实在不是有意的不去好好攻书呢!” “正如少爷方才说的,自今日起,你得继续努力攻书,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要再轻易动摇,有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几个月前信誓旦旦,不能一下子就变了。少爷目今年少,也还不必过早去想做买卖的事情,先下决心苦读几年,争取科场出息,如若实在没有成效,再专心去做买卖也不迟。如若科场得意,则先做几年官,官场上感觉不好,再回头去做买卖,这官场上的阅历与人情交谊,也会对你做买卖大有裨益!”单剑这次要卢嘉瑞真正心意坚定,不再动摇,便不厌其烦的陈说厉害,说道,“少爷或许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有多少富商巨贾,家资千万,但不过惹上了衙门中人,官府便可令其顷刻间家破人亡。你往后千万不可小瞧了官府衙门,小瞧了衙门中人!” “先生,学生知道了,自今往后学生一定努力苦读,绝不再动摇心意,争取科场上能有所作为,庶几不负父亲母亲和先生的期望!”卢嘉瑞这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初次到聊城县城逛庙会时,与县城里的几个少年打架之事,当时那知县的狗崽子就是依仗着他父亲是知县老爷,盛气凌人,那得意而可恶的样子又浮现出来,这让他更切实地理解到单先生所说的衙门官吏的权势,多少激起了卢嘉瑞取得权势的欲望。 “这就好了,为师相信少爷一定能如愿以偿的!”单剑最后以激励的言语说道。 这回单剑更清楚卢嘉瑞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了,他是个早早有着自己独特想法和目标的青年郎。尽管单剑不能想清楚为何卢嘉瑞这么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些很不一般的见地,形成这么清晰坚定的意志,但他明白了,卢嘉瑞将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甚至可以说现在就已经不一般了。 虽然卢嘉瑞说他有些想法与单先生没有关系,但作为老师,单剑心底下总是有那么一丝歉意,感觉可能要有负于卢员外的厚望。但经过这回的长谈,单剑相信卢嘉瑞将会踏实地履行自己的诺言,为着应考专心攻读诗书典籍了。 本来,卢永茂请单剑来教授卢嘉瑞,目标就是冲着科场应试,只不过如今明确了应试时间,读书要抓得更紧一些而已,但对卢家可绝对是一件大事,一家上下都围绕着卢嘉瑞应考这个事情转。 卢永茂当然是把家里的生计生活安排得妥帖一些,避免打搅到卢嘉瑞,他更经常到书院来察看督导卢嘉瑞的攻读情况,跟单先生谈论卢嘉瑞的学习,更是现场解决书院遇到的任何实际困难、问题,好让单先生和卢嘉瑞两个人都能专心致志地教和学。 女人们自然也不闲着。她们深知卢嘉瑞将来是一家之主,是她们老去时的靠山,如果卢嘉瑞能在科场上有出息,不但她们脸上沾光,也更加老有所托,在此时此刻表现出关心和爱护是绝对不能少的。 三娘是卢嘉瑞亲娘,儿子自然是娘亲心头肉,寄托和期望是天然的。她对卢嘉瑞在衣着饮食作息上更加关心,任何细节都关注,为的是让卢嘉瑞能安心读书。就算晚上,要是卢永茂没过来,三娘几乎每日晚上都要等到卢嘉瑞房间的油灯熄灭后才会上床就寝,似乎等候响应卢嘉瑞有什么需要的叫唤。 大娘、二娘,只能怨自己肚子不争气,就这么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平素本来就是疼爱有加,这么关键时期就更不能落后了。虽然实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表现出疼爱一定也不能少。大娘和二娘还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体现关心卢嘉瑞的实际行动来:瑞儿攻书一定很辛苦,要好好的补补身子。瑞儿晚上也要温书,不如每日晚上做些夜宵给瑞儿送去吃,补一补,不要累坏了身子。(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六回 出意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六回 寄厚望全家操心应试事 出意外扣儿撩动少爷情(下) “瑞儿这么聪明的孩子,又有单剑这样的名师教导,一定能考上个举人的,到时咱们家也风光风光!”大娘在闲聊时就这么对二娘说道。二娘平素就常到大娘房中聊天消磨时光。 “大姐,话是这么说,可这事到底也不容易,你看咱们这方圆百十里地的哪个世代出过一个举人老爷呢?”二娘说道,忽然又觉得话说的不妥,补充说道,“咱们瑞儿比很多孩子都聪明,又有单先生这样考中过举人当过官,游历过天下的老师教诲,很有希望考中,让地方上都惊喜。只是瑞儿得要多辛苦去攻书才行,很多人就是辛苦一辈子也还都没考中。” “二姐说的也是,所谓‘十年寒窗,一朝红榜’,不辛苦攻读是不会高中的。但我相信瑞儿能考中,哪怕一次不行考两次,两次不行考三次,瑞儿有这个能耐,相信也有这个福分!”大娘说话很肯定的,期望、相信都是由疼爱而生。 “是啊,要是瑞儿考上举人,再到京城参加省试中个贡士,然后直奔金銮殿,在皇帝面前考他个状元,咱们家可就光荣啦!”二娘说得越加兴奋了。 “可是,真到那时,瑞儿要是除个官职的到外地上任去,就得离家了,家里还不得更落索!”大娘想到美处,又感到一丝空落,似乎这个空落之情景已在眼前一般。 “瑞儿可以带上一家人去任上啊,咱们也可以跟着到其它地方去看看了,我这辈子可都没出过远门,就去过县城。”二娘还是很兴奋甜美地说道。 “你真是的,以为当官就可以把全家都带着宦游啊?做官俸银就那么些,又不是很宽裕,这么一大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他怎么带得起啊?到时瑞儿也要娶亲生子,都带着,老小上下几十口,吃喝拉撒的开销,你不是叫他贪赃枉法吗?真是的。”大娘瞟一眼二娘,说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时,卢永茂走进来,一边问道。 “正聊瑞儿应考的事呢,老爷!”二娘正好找到话头避开大娘的话锋,装作十分自然的应了卢永茂的话。 “老爷你说,要是瑞儿考中了举人或者贡士甚至进士,除补官职到外地,是不是咱们举家都可以跟着去呢?”大娘好像对这个问题极有兴趣,也有些疑问不定,就转过来问卢永茂。 “你们也真着急,八字还没一撇呢?州试都还没有考就想到做官的事,传出去叫人笑话!”卢永茂说道,心想这些娘们也真是着急,还有些天真。 “心有善念,所想之好事自然能成嘛!”大娘回道。 “大娘说的是啊!要是想都不敢想,怎么能成呢?况且瑞儿的确就是很聪明,又有名师教,看来又很用功,怎么会考不中呢?”二娘也顺着说道。 “你们女人家不知道,科举考试有多难,除了单剑先生,你们见过举人老爷吗?听说过吗?更不要说贡士或者进士了。这个功名真的没那么容易,否则怎么会一人登榜满门乃至全族荣耀,祖上有光呢?”卢永茂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时考不考得中,不光凭学识,还得看祖上积德,皇天眷顾。多少学富五车的饱学之人终生也未能在科场上登榜呢!咱们瑞儿当然很聪明,可以有机会考中,但就算期望很高也要保持平常心,否则反而会影响他用功。你们的那些话传出去,到时又没有这样的好结局,岂不让人贻笑大方?”卢永茂扫一眼大娘和二娘两个,又继续说道。 “你们又聚到一块来聊天了?”这时三娘从外边路过,听到里边说话声,也走了进来。 “是在聊瑞儿准备应考的事呢!”这回是二娘抢先搭话,她正好想转换话题,接着继续说道,“聊聊看咱们能帮上什么忙,能让瑞儿更好地准备应试。他这么辛苦、用功,要是他在什么地方需要我和大姐帮忙的话,三姐就只管说。三姐也不要一个人累着了。” “其实咱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有单先生管教就好。就是平时不要打搅到瑞儿,家里不要嘈杂吵嚷就好了。”三娘说道。 “她们两个啊,现在就想着瑞儿要是科场出息了,然后除补了官职到外地去,怎么跟着瑞儿去宦游州县呢!”卢永茂笑着说道。 “想的倒是美事,就像人有美梦,保佑美梦成真就好了。”三娘心里好笑,但还是讲些好听的话。 “说起来就算到了那一日,我还是在这里守着这份田宅家业,这祖上的田宅家业怎么可以随意抛弃呢?况且做官的那点俸银,也不够咱们这个大家开销,再就是官场风云难测,今年升迁明年贬谪的,不要说跟着奔波劳碌,要是时运不济,被免被撤什么的,可就两手空空的了,何如有守着这田宅家业那么安稳?”卢永茂说道,说得大娘二娘不由得点头会意。 “老爷说的极是,要是做个地方官也能支承咱们这么个大家子开销,我看只有贪赃枉法的了,怎么行呢?被免被撤还是小事,那可是要坐牢掉脑袋的事情!”三娘接过话头说道,“其实读书做官也就是图个功名得意,给门庭增光添彩,庇荫子孙,哪有一家人能跟着发财享福的?要是有,那十有八九是个贪官,怕难有什么好结局呢!” “老爷,邻村屠户陈五木前来买猪,说是跟老爷说好的,请老爷到猪圈去过秤收银。”这时,邱福进来禀报道。 “好,我就来。”卢永茂说罢,就出去了。 “要是瑞儿科考登榜能除补官职赴任,我也不会跟着去,还是守着这份家业过得安稳自在些。”三娘怕大娘二娘误会,卢永茂出去后,自己表白说道。 “现在没有外人在,咱们姐妹三个说些实在话。没请先生来以前,都是三姐教导瑞儿,也是三姐最了解瑞儿,三姐你觉得瑞儿能考中举人甚至贡士、进士吗?我跟二姐又不懂这方面的事。”大娘问三年道。 “这种事真的是一点都不好说,能肯定说的就是科考很难,谁都不能说必中之类的话。”三娘说着,看看大娘和二娘神色,接着说道,“瑞儿诚然是个很聪明机灵的孩子,但是聪明的或者学识很高的人也都不一定能科场得意。同时,像瑞儿这样的孩子,正因为很聪明,奇思异想就多,脑子就难以专注在四书五经的经义里,就算看着他在看书温习,可能脑子还想着别的东西。聪明机灵的人所思所想的往往跟经书义理不同,甚至常常会‘离经叛道’,考试时释义论策不中考官大人的意,反而难在科场上出头。”三娘说道,她也试图给大娘与二娘预设台阶,防备她们期望过高。 听三娘这么一说,大娘和二娘顿时沉默起来。在他们看来,孩子聪明,又有好的老师教导,就该很有希望的了。三娘的话让她们颇感意外,甚至都疑惑这是三娘该说的话吗?她可是瑞儿的亲娘啊! “不是说瑞儿就不行,只是不要把期望提得那么高,认准一定行的那样。不管科场是否得意,我看瑞儿将家业做好做大一定是可以的,咱们老来有依靠,不用担心呢!”三娘又说道。 “是啊,到咱们都老了,有吃有穿的,能生活无忧,病老有靠,也不用管什么功名利禄的,操什么心呢?考中了是大好事,就算考不中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缺衣少食。”大娘好像回过神似的说道。 “但是也不能轻易就失去希望嘛,我看瑞儿能行!”二娘说道,此时她反倒似乎有些乐观了,“瑞儿需要什么,尽管告诉咱们好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需要,我就只管帮忙。” “初一、十五和节气上拜神时候多求四方诸神以及祖宗保佑就好,其它的也帮不上忙的。”三娘说道,“不过,咱们几个今天说的话不要传了出去,只在咱们心里装着。” “这个自然。”大娘和二娘说道。 三个娘们再聊一会,三娘有事走了,剩下大娘和二娘,她们两个继续闲聊。 “我看瑞儿晚上经常都要温书,一定会饿的,做些夜宵给他送去,一来见得咱们的关心疼爱,二来也是为他用功攻书做些实事,二姐你看怎么样?”大娘问二娘道。 “好啊,我也正想到做些什么事来着,我来做吧!”二娘说道。 “不用都你做,咱们轮流做好了。这可要亲手做的,叫厨下或丫头做就不好了。”大娘说道,有点郑重其事的。 “当然亲手做,我会做好多小点心呢。”二娘说道,能做这样的事,她觉得愉快。 “那今晚我先做,以后谁做都提前通个气儿。”大娘说道。 于是,大娘和二娘轮流给卢嘉瑞做夜宵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家人们都为着自己的应考张罗,卢嘉瑞又在父亲与单先生面前都保证了要尽力而为,他也不得不认真攻书了。尽管是勉为其难,卢嘉瑞依然是真正用心去做。 白天,卢嘉瑞在单先生的管束下读书温习,课堂之余他就自由了。晚上,卢嘉瑞则有了自己自由的时间,他还坚持练功习武。 放学后,或晚饭后,离上床睡觉还早,读书、练武就成了卢嘉瑞的消遣。当然,读的书已经不单止是那些四书五经,还有前朝王荆公安石领头辛苦编撰的三经新义,这些都是科场考试的范围。除此之外,卢嘉瑞对跟着单先生游访中在聊城县城或其他州城县城悄悄买来的一些杂书,却极有兴致,在苦读科考范围典籍倦怠之际,他也会抽些时间来看看这些有趣的杂书,放松、调剂一下心情。 说卢嘉瑞不爱读书也是冤枉了他,他对应考的书籍不是那么感兴趣,对他真正觉得有趣的其它书籍还是很有兴趣的,自己都会找来看。 跟先生外出游访时他就会注意街市上有没有书铺,碰到有的,他就会想办法自己溜去看看,挑几本自己喜欢的买回来,也不让单先生知道,更不让家里晓得。 如今卢嘉瑞就收藏有诸如《淮南子》、《晋书》、《孙子兵法》、《三国志》、《赵飞燕别传》、《杨太真外传》、《隋炀帝海山记》、《迷楼记》及几册散册的《太平广记》等一些杂书,时不时拿来消遣着看。他把这些书装在一个本来给他装衣服的木箱子里,锁上了,视为自己珍藏的宝贝,只有自己在房间里时才会开锁拿出来看。晚上夜静,除了练习站桩扎马步,他就看这些书,常常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还以为他在攻读应考的书呢! 这日晚饭后,跟家里人闲聊了一会,卢嘉瑞就回到房间,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躺了一会儿。他看看窗外夜色暗了下来,起身点上油灯,准备练习站站桩,扎马步,然后再看看书,困了后再就寝。 屋子里依然是暗淡的光亮,但练习站桩或扎马步足可以了,看书的话只能凑近到油灯下看了。像往常一样,点好油灯,卢嘉瑞开始练站桩,练完站桩,再练扎马步。 他现在功力已渐渐深厚,扎马步都扎的四平马,还能持续很长时间,比单先生能扎的都要长。 然而,就在卢嘉瑞扎马步到最后阶段快要收功的当儿,扣儿捧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碟儿肉卷、一盏茶。她是给卢嘉瑞送来夜宵。 这是扣儿头一次到卢嘉瑞房间来,又加之晚上光线暗弱,卢嘉瑞和自己又都已经长大成人,扣儿隐隐中也感觉到不比小的时候随意,她有些儿紧张。卢嘉瑞的房间比宅子里其它房间不同,有一道比其它房间稍高的门槛,同时房里地面又比外面地面低些。扣儿一脚跨过门槛后,不经意这一脚深踩下去,慌张之间另一只脚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就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她的托盘脱手掉地,双手扬向头顶,自己的身子猛地向前俯冲而去。 这时,卢嘉瑞正对着房门口扎着马步,准备收功,双手前张环抱,神思聚在功法意念里。扣儿突如其来的冲撞令卢嘉瑞猛然失措,卢嘉瑞慌忙间以手撑住扣儿飞来的身子……。卢嘉瑞自己却也被扣儿的身子压向后边倒下,扣儿的嘴儿也正巧贴在自己的嘴上。 “唉呀,少爷!”扣儿一边叫着,一边慌乱中要爬起来,等卢嘉瑞反应过来时方才松了手。扣儿感觉已经羞得恨不得钻个洞逃走! 慌乱中,扣儿赶忙双手支撑着卢嘉瑞的胸膛坐起来。她连忙闪开身子走开,急匆匆的去捡起碟子,在昏暗中捡起地上那些看得见的肉卷条儿放回到碟子中,然后放到桌子上,再然后说声“少爷吹一吹那尘土吃吧,这是二娘做好,叫奴婢送来给少爷的肉卷条儿夜宵”,一边捡起托盘,飞一般的冲出了卢嘉瑞的房间,也不管茶水泼了卢嘉瑞一腿,也不知茶盏滚到哪里去了。 好大一会,卢嘉瑞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还原地躺在地上,摸一摸茶水泼湿的裤腿,再弯起腰来,张开双手看看,心里竟然是喜悦的,不由得自己微笑起来,似乎享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卢嘉瑞当然把那几条肉卷条儿吃了,甚至灰尘也都懒得吹一下。他一边吃着,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 以前他跟扣儿有过触碰,在扣儿家刚投靠他家那会儿,修补扣儿家的房子时,卢嘉瑞帮忙递瓦片,不经意间摸到了扣儿的手,曾经让卢嘉瑞激动了好一阵,还念想了扣儿的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好长时间。经过了相当久长的时间湮磨后,卢嘉瑞念想扣儿的思绪才渐渐的平静下来,渐渐淡忘了。 不过,说也奇怪,都在大宅子里,好几年了,这么长时间,卢嘉瑞就是几乎没怎么碰到过扣儿。现在他明白了,虽是自己关在后边院子里读书,也是扣儿有意躲着他,他才见不着。要不大娘房的丫头曲儿怎么就能见到呢?想不到这次二娘让扣儿来送夜宵,让卢嘉瑞又见到了她,一时间又勾起了卢嘉瑞的许多幻想。 虽然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又都处在慌乱之中,但卢嘉瑞很清楚地看到并且触觉到,扣儿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扣儿皮肤还是那么白嫩,昏暗中依然看到那么明亮的双眼和灵动的眼珠子,她双唇和脸颊贴在卢嘉瑞的唇上、脸庞,感觉到柔软而有点温暖,是一种极舒服的感觉。 那短暂的瞬间过去得好快,卢嘉瑞现在都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感觉很是别样。当下是盛夏时节,扣儿穿的衣服又是很少很薄,让卢嘉瑞感觉几乎像是直接抓在扣儿肌肤上一般,虽然说不出的滋味,感觉却就很是真切。 卢嘉瑞不知道为什么,苦练站桩和扎马步日子长了,渐渐地在练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命根子时常挺直着,自己的意念竟不由自主的落到命根子上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敢问师傅,想想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也就由其自然的了。不想这次却被扣儿这傻丫头撞个正着。卢嘉瑞当然知道扣儿不会跟别人说起,但他的最神秘的东西竟是不经意间被扣儿第一个触碰到,他就联想翩翩:这老天究竟何意? 卢嘉瑞想到他看过的《太平广记》散册中的《莺莺传》,是不是就像这些书中故事一样,他与扣儿命中也有一段缘呢?《赵飞燕别传》、《杨太真外传》、《隋炀帝海山记》、《迷楼记》这些故事书里边的描述曾经让卢嘉瑞浮想联翩,如今他对女子也充满渴望与期待,甚至都由不得他想与不想! 打那次意外之后,二娘做夜宵时还是让扣儿送来,想来扣儿没跟二娘提起那次意外事。只是扣儿每次都会小心地跨进门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走,通常只说一句类似“二娘做了夜宵让奴婢送来与少爷吃”之类的话,也不管卢嘉瑞是否搭话或说些什么,扭头就走出去了。 卢嘉瑞现在也不再对着门口的地方练习站桩和扎马步了,他怕扣儿会感到惧怕。扣儿还是尽量的快来快走,不想在卢嘉瑞的房间里有任何逗留或多余话语。 大娘房里的曲儿就不像扣儿,送夜宵来时有事没事都想找些闲话来说说,卢嘉瑞却懒得搭理,只叫放下东西就让她走了。卢嘉瑞觉得曲儿有些儿胖,皮肤有点黄黑黄黑的,脸蛋儿也远不及扣儿好看,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不好听,那儿也比不上扣儿,他不爱跟她说话。 卢嘉瑞有些意外的是,后来练站桩和扎马步时,自己的意念竟都不由自主的游离到别事别处上,怎么努力都没法做到气沉丹田、意念虚无了。 有时,扣儿的影子还跳进卢嘉瑞微闭的双眼,一闪一动的重复那天晚上的情形。卢嘉瑞不知道练功分心会不会影响功力的增进,反正这也不打紧,他喜欢这个,再不就是多练习些嘛! 要紧的是,这样地练着练着,他发现开始练功时,常常兴意阑珊,活力蠢蠢勃发。随着岁月的推移,坚持练功的卢嘉瑞便发现自己更加强壮、更加健硕了。他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高兴,但练功时意念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的命根子上面,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卢嘉瑞只好听之任之,练功也未曾因此停辍。 然而,时间过得很快,卢嘉瑞在刻苦攻书中度过了一段心绪翻涌的光阴。不管怎么样,卢嘉瑞在尽自己的努力准备应考,虽然私下里杂书的阅读、继续的武艺练习、心情上对扣儿的胡思乱想,这些不时扰动卢嘉瑞的心绪,但卢嘉瑞还是很认真地对待即将到来的博州解试的。 到了翌年,即是崇宁四年,这一年的盛夏即将过去,当晚间偶或感觉到一丝丝凉风拂过,卢嘉瑞知道,州里秋季解试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卢嘉瑞如何备考博州解试?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备战科场(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七回 初次试马领回准试帖 月夜谈心鼓劲州科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艰苦攻书准备应考解试中,依然练功习武不辍。在站桩扎马步中,他的意念总集中在自己的命根子上,心里还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扣儿,并渐渐习以为常。崇宁四年盛夏即将过去,秋季悄悄到来,州里考解试的日子也就将要到来了。 感觉夏季在溪头镇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不知是因为阴冷的天气太长,还是由于人们太喜欢并且留恋夏季。就算是像卢嘉瑞和单剑这等不事农桑之人,都觉得夏季有些短促,而冬季却显得漫长。 每当冬季积雪化去之后,依然是冷冷的风冷冷的地,盼的等的,偶尔有和煦的阳光的光顾,终难得见天地间全然的、灿烂的和暖。还在凉风飕飕之中,就听农人们说春耕春播春种已经结束,而初夏就跟着过去了。盛夏才是真正有活力的让人记忆深刻的季节。 要是在幼小些时候,还没有先生管着关在学堂和家里读书,在那盛夏时节,不说漫山遍野浓绿的树林、繁盛的杂草、灿烂的花儿、田野上绿油油的庄稼,就是房前屋后不少的瓜果已经成熟,单是山上的野果那是真多,加上山上野兔、野猪和鸟雀出没,引诱着镇上少年去捕捉。尽管烈日炎炎,村子里、后山上到处都是卢嘉瑞和他的那班伙伴们的乐园。 如今却没有了这样的乐趣,离解试的日子却越来越近,单先生也抓得越来越紧。卢嘉瑞平时都不能请假了,迟到书院还会被单先生训斥,早放学则更不可能。 卢嘉瑞每日不但必须按时到学堂,单先生还经常拖延放学的时间。单先生虽然知道这是卢嘉瑞初次科场应试,考不中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落榜丝毫不会让人意外,但作为教书先生,他必须尽自己的职分,全力以赴! 透过书院上空看去,虽然烈日酷热,卢嘉瑞知道这盛夏将盛极而衰,行将成为过去。到伙伴家去玩,吃些瓜果,和伙伴们到后山去捕猎这些事只能在这个时候的他的记忆之中,而这个即将过去的夏天都不曾有过几回。 院子里两棵大槐树的浓荫,是这个时候的白天乘凉最好的地方。但感觉酷热没几日,早晚的越来越凉的凉风便宣告了夏天即将过去,这个夏天还没有一些儿印记就成了没有记忆的记忆。 这日下午,单先生带着卢嘉瑞在槐树下对练剑术,对练完了,两人都已满身大汗淋漓,又累又渴的,然后坐在树下石凳上。 卢嘉瑞到书房去,斟来两盏茶,一盏递给先生,一盏自己喝。 “天气真热,舞几下就出汗,就累。”单先生说道,喝一口茶,然后吹口长气。 “弟子觉得这天气虽然热,其实不错,出了汗感觉浑身舒坦的。”卢嘉瑞说道。 “徒儿不愧是年轻力壮,为师感觉这两年力气明显不如前些年,跟你对练都感觉到有些吃力了。依为师看,要不是徒儿出手收住狠力,为师怕已经不是徒儿的对手了!”单剑说道。 “师傅自己过谦,却又对弟子过誉了!跟师傅深厚的功力相比,弟子还差得远呢!”卢嘉瑞赶紧谦辞说道。 “不,不,为师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给了你,并没有什么保留,这点你要知道。你正值年轻气盛,而为师虽未到衰老之年,却已过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点上你毫无疑问更胜一筹。”单剑说道。 “师傅说过武功在真刀真枪敌对之时,除武功本身了得,还要靠老辣的经验和灵活的机变,师傅的经验和机变徒儿恐怕还没学到半点。”卢嘉瑞又说道,他善于在与师傅的日常闲谈中汲取武功真谛。 “经验当然只有在经历之后才会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徒儿以后也会有的。至于机变,为师觉得徒儿你这个人非常机敏,临阵敌对时一定不会差的。还有一点让为师感到欣慰的是,徒儿长期坚持练站桩扎马步,功底十分扎实,相比其他人,徒儿的招式会更有力道也更有耐力,对战中即使前面占不到便宜,也一定能厚积薄发,最终取胜。”单剑说道,他对自己的徒弟的确多有欣赏。 “弟子感谢师父的教导!”卢嘉瑞赶紧起身作个揖,谢道。 “不过,你得记住武功实战讲究虚实结合,不能逞蛮力。你招招实招,招招狠力,要是对手弱,不堪一击,当然可以这样。如若碰到强的对手,你这样会很快地耗掉自己的筋力,一时半会不能制胜,之后就会被对手击垮。”单剑又告诫卢嘉瑞道。 “哦,弟子明白了,是不是对打中有些招式只是花样,并不用狠力,一来消耗迷惑对手,二来保存力气准备在要紧时候出狠招狠力制胜?”卢嘉瑞问道。 “对极了,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一点要记住,如遇敌打斗,绝不是跟师傅对练,是你死我活,不仅要将对手击败而且要将对手置于死地。你要仔细耐心,求胜心切有时反而容易暴露出自己的破绽,给对手有机可乘。开始时,你可以先稳住自己阵脚,探知对手功底强弱套路,然后再想法克敌制胜。”单剑说道,“遭遇敌手,不管是突然遭遇,还是有备而来,首先要沉着,绝对不能临敌胆怯慌乱。” “多谢师傅!弟子一定谨记师傅教诲!”卢嘉瑞又站起来作揖,说道。 “好了,如今说说应考的事情吧!”单剑转了话题,说道,“要去参加州里的解试,得先到县里学监那里领个准试帖。为师跟你父亲说了,明日为师就带你到县城去领帖。” “去州里考试还得先到县里领准试帖啊?”卢嘉瑞不解地问道。 “是啊,县里学监那里相当于进行初试,看你有没有资格参加州里的解试,如果县里学监那里不过关,就不能参加州里的解试了。这是规矩。”单剑说道。 “县里学监那里也要先考试过关吗?”卢嘉瑞不由问道。 “那倒不是考试,学监主要是跟考生和老师面谈,大致了解一下考生的情况,看符不符合参加州里解试的条件。以往都要先考乡试,成了秀才,方能到州里参加解试,这次听说是县里参加应考的士子少,学监大人决定减省不开乡试,让学子直接参加解试,但要进行面试。”单剑说道。 “那学监一般面谈些什么呢?”卢嘉瑞问道。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面谈时老师和学生一起跟学监面谈。一般面谈的事情无非是这些:考生品行是否端正?即有没有犯过罪受过刑,以及有没有为害乡里;考生身份是否清白?就是是否做过僧人道士,是否是官员子弟,是否是商人子弟;考生是否处于服丧期间?要是处在服丧期间,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身体是否健全健康?身体不健全或身患重病也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怎么开蒙的?读书授业多长时间了?读过什么书?考生是不是确实本地籍贯?别的州的考生不能到本州来参加解试的,等等,诸如此类的简单问话。当然,学监也会考问一些经书典籍里科考范围内的经文经义等,这些问话有些是考生来回答,有些是先生来回答,只要真正读书授业了,通常是不会没有什么妨碍的。这也是学监根据朝廷的要求来做的。当然,对你来说这些问话应该全都不是难事,因为你都是符合要求的,一般的经文经义你也熟悉,完全不必担心。”顿一顿,单剑继续说道,“学监问你读书经历时候,你就把什么时候开蒙、什么时候请先生到家授业、什么时候上镇上学堂、什么时候请为师到家授业,你把开蒙至今的这些读书经历以及都学了些什么典籍顺次说一说。当然,有时学监也会在四书五经中抽出些句段出来,问你出自什么地方,大概什么意思,也是很容易的,一般不会是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哦,原来这样,我还以为要考一次试呢!”卢嘉瑞说道。 “面谈完了学监会写一张准试帖,签上名盖上印章,拿着这张准试帖就可以到州里参加解试了。到州里参加解试时,就凭这张准试帖报名,领取考试号。”单剑说道。 “知道了,先生,明日学生就跟先生到县城去领准试帖。”卢嘉瑞说道。 “还有一事,你得向为师保证。”单先生说道,双眼盯着卢嘉瑞,“你跟为师说过你的那些想法,你喜欢练武,只想多赚钱做个自由自在的富人,而不喜欢应付考试,不想做官。但是,不管你以后怎么样,你要再次向为师保证,如今解试日近,后边这一段时间你要更加专心致志,全心全力以赴,去准备应考,行吗?” “好的,学生向先生保证,学生一定全力以赴去准备参加这次解试!”卢嘉瑞当即向单剑保证说道,他心里想,其实好长一段时日以来,他已经这么做了。 翌日一大早,吃了早饭,单剑和卢嘉瑞就策马到聊城县城去。这是卢嘉瑞首次骑马出门,让他格外兴奋。出门时,卢永茂反复叮嘱卢嘉瑞小心一点,卢嘉瑞只顾开心的爬上马背,唯唯诺诺的应付父亲,心里就一点也不以为然了。 卢嘉瑞以前也曾骑过马,是在镇上练习着骑,出远门还都是坐马车,由邱福驾驶。有时,卢嘉瑞也叫邱福让他试驾马车,往往一上手他就想让马车奔跑起来,屡屡鞭策,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中飞驰,常常惊得邱福大惊失色,但卢嘉瑞却还哈哈大笑,似乎乐趣无穷。 于是,邱福都不大乐意给卢嘉瑞驾车,生怕弄出什么事端来难以交代。 这回好了,卢嘉瑞自己骑马,好不自由快活! 当然,单剑是很支持卢嘉瑞早点学好骑马的。卢嘉瑞跟父亲说要学骑马时,卢永茂就问过单剑意见,单剑是一力赞成,还说早该学了! 后来,卢嘉瑞学骑马中摔了几次,单剑竟跟卢永茂说,他摔得越多越重就学会得越快,让不要为卢嘉瑞担心,还说男儿不经过摔打就不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果然,卢嘉瑞很快就学会了骑马,现在骑术已经很娴熟了。 有时,看着卢嘉瑞策马扬鞭在眼前飞驰而过,对于这辈子都没有学过骑马的卢永茂来说,这也是一件颇为惊异的事情了。现在卢永茂自己已经年过半百,隐隐中只能怨自己的父亲母亲过于保守,不让自己学骑马,同时也后悔自己太谨慎了些,父亲在世时遵从父意不能学,父亲过世后自己也没有想过学。 在单剑看来,学武之人不能很娴熟的骑马,操控马匹,那是绝对不行的。骑术和武功是一样的重要。 当日,单剑与卢嘉瑞两人策马出行,一出了溪头镇,单剑就开始鞭策马匹,飞奔起来,毫不理会卢嘉瑞是头一次骑马出远门。卢嘉瑞当然是狠抽马鞭,飞一般的窜上,追逐单剑而去。 “飞奔的感觉怎么样?”单剑侧过头来问道。 “很过瘾,感觉就是快,相比坐邱福的车,唉,简直没法比!”卢嘉瑞兴奋地说道。 “你要记住,骑术跟武功一样重要!武功很高强,但骑术不好,有时也会像瘸子一样难以施展。”单剑说道。 “知道了!”卢嘉瑞答道。 “为师教你的武功,都是在地上,你要好好地琢磨并练习在马上怎么施展。”单剑又说道。 “是!师傅!”卢嘉瑞应道。 “尤其是枪棍刀剑这些武器套路,在马上和地面上施展有所不同,除为师指导之外主要靠你自己琢磨悟出道道来。”单剑又说道。 “科考过后,弟子就开始琢磨演练,定要练到马上地上一样娴熟!”卢嘉瑞说道。 “万一有一日上战场为国效力,就会在战马上与敌人厮杀。就算不上战场,平时遭遇匪盗也时常会是在马上对敌。”单剑说道。 “学生明白了!”卢嘉瑞说道。 “不过你得在考完试后再开始练习,说好了,这次要先全力以赴应付这次州里解试!”单剑说道。 “学生遵命!”卢嘉瑞应道。 骑马就是比坐马车快许多,平时坐马车到聊城县城要一个多时辰,现在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这么快就到,对卢嘉瑞来说也是一个惊喜。他心里想往后要再到县城来就方便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七回 备战科场(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七回 初次试马领回准试帖 月夜谈心鼓劲州科场(中) 进了县城门,单剑和卢嘉瑞就放辔慢走,也不及顾看热闹的街道,直奔县衙门而去。 单剑和卢嘉瑞在县衙门前拴住了马,走进去在衙门里问了几遍,终于在一个厅房中找到学监大人。其时,学监大人正与其他一些同僚喝茶闲聊。 学监大人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官舍,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招呼单剑和卢嘉瑞在桌子前坐下。学监大人吩咐衙役把茶端上,开始问道: “两位一起参加解试,还是单单这位少年郎参加?这位是老师吧?” “学监大人,就这位少年郎参加解试,晚生是他的老师,姓单,名剑。”单剑先回答道。 “这位少年郎何方人氏啊?”学监拉长了腔调问道。 “小子城西北去五六十里地溪头镇人,小姓卢,名嘉瑞,父亲卢永茂。”卢嘉瑞抢着回答道,他觉得学监是在问他。 “看来这位小郎官学《礼记》还不够啊!”学监大人还是拖长了音调说道。 单剑感觉到了似乎有些不对劲,想想可能是卢嘉瑞回答问题时没有将“学监大人”的头衔挂在前头,惹得学监不高兴吧?但再想也不太对,先前学监大人带他们回到官舍直至上茶及开问,都还是一团热情和气,怎么两句话之后语气就变了呢?一定还是…… “学监大人,晚生教导无方,致使童生有失礼仪,学生失礼,师之过也。但请大人念卢嘉瑞初次参加科考,也是初次出门见官,多有疏失,万望海涵!”单剑一边说一边起身对着学监抱拳施礼,卢嘉瑞在后边也跟着抱拳施礼,而单剑则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递放到桌子上,继续说道,“一点心意,不成敬礼,请学监大人笑纳!” 学监大人瞟一眼桌上的银子,看看约略有二三两许,便愉快地笑着说道: “单先生何必如此?作为本县学监,本官也是希望本县多些士子读好书,参加州里解试,为县争光嘛!” 话是这么说,然而学监大人后边的态度就热情多了,和颜悦色的照本宣科一般询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单剑和卢嘉瑞两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也不知认真听没有,抽查经典句段经义也都免了。也许是气氛变得和乐的缘故,在询问身体情况时,单剑还让卢嘉瑞当场即兴演练了一段拳脚武功,然后两人顺利地拿到了准试帖,走出学监大人的官舍。 “先生,就这么点事都得送银子?难道不送银子这个学监就不给开准试帖吗?”牵马走在街上时,卢嘉瑞有点忿忿不平地问道。 “你说得对,这点事其实很小,开准试帖是他的职分,但这种人可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给他点甜头好处,他总能找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就是不给开,到时吃亏的是你,就一点小钱,咱们不能因小失大。”单剑平静地说道。 “学生的条件都符合朝廷要求,他要是不给开,就不怕咱们去告发他?”卢嘉瑞不平之气依然难平。 “可是咱们犯不着为这点钱跟这种人纠缠啊!就算你要告发他,还不是耽误了自己?再说了,告发他还是到官府去告,到时是官官相护,也不见得你告得赢他,最后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万一这次应考不中,往后只要他还在学监的位子上,你还得找他,他要为难你,你再也别想参加科考了,这不是一举多失了吗?”单剑依然是平静地分析道,大有见怪不怪的意思。 “听起来是这个理,简单的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起来。”卢嘉瑞不得不服了。 “你以后会明白的,跟官府打交道没有简单的事情。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你都要往复杂里多想一些。多亏为师有准备,要不真的拿不到准试帖,你说回到家里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呢?”单剑平静中有些释然地说道。 “先生有经验,做事仔细,学生要多多学习。”卢嘉瑞说道,心里不禁怀有感激,想着如若单先生不那么细致的话,又不知要多出多少周折来。 “官场的一些状况现象,为师有过经历,当然清楚啦!你也须谨记,以后办事和待人接物,不管是跟官府中人还是其他农工商人等,甚至自己的家人亲戚,须仔细思考,想得周全一些,不可以一时意气,把自己耽误了。”单剑就引导卢嘉瑞举一反三的思考问题。 “学生一定牢记老师教诲!”卢嘉瑞应道。 师生两人牵着马,在街上边走边看边说,到快要出城时,不知不觉中时辰已过晌午,肚子咕咕叫起来。 “先生,咱们到醉仙楼吃午饭后再回去吧?那家酒店菜色不错的。”卢嘉瑞提议道。因为卢嘉瑞去醉仙楼吃过几次饭,觉得那酒楼的菜味道的确不错,趁着这机会又想到那里去吃。 “好吧,咱们吃了午饭再走。”单剑说道。 于是,师生两人翻身上马,打马径直向醉仙楼奔去。 自从到县城领回准试帖,单先生对卢嘉瑞的管束就更严了,取消了每三日一个下午的练武时间,全部用来攻读经书典籍,同时为应付考试进行针对性讲解温习。 本朝科考是按前朝参知政事王安石大人主编的《三经新义》为纲进行的,总共考四场,每日一场,要考四日。第一日考《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和《春秋》,这五种经书称为大经;第二日考《论语》和《孟子》,这两种典籍称为兼经;第三日考论,第四日考策。第一日、第二日考的典籍主要是考经义,就是编短文,用经书中的某些语句作题目,只能用经书中的意思去发挥议论;第三日考论,考的是对经典中某些句段的阐释和论述,这种阐释和论述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但仍需引经据典,以论证自己的观点;第四日考策,考的是针对一些实际问题的政策主张。 在王安石大人改革考试制度前,还会考核考生的诗赋和墨义。墨义就是默写经书段落,这个卢嘉瑞并不喜欢,但对写诗作赋,卢嘉瑞却有一定特长,只可惜王荆公认为写诗作赋和背诵默写对于士子和为官实际无用,就都取消了。 如今,《三经新义》成了科场备考的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书籍,这段时间就主攻这本书。 下午在讲解经义的间隙,单剑告诉卢嘉瑞道: “你不但是要熟习这本书,你还得记住,在考试答题中,不管是大经、兼经还是论、策的考试,答题是都要根据这本书的思想立场进行解读、阐述和论证,否则回答得再好也不会通过考官的评审。” “但是这本书这么厚,怎么能全部熟习得了?”卢嘉瑞说道,“还有大经和兼经本身也要熟习啊!”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要再熟习这么多的经书经义是有难处的,如今你知道以前就该抓紧了吧?不过以往也都研读讲解过了的,如今不过重点温习罢了,并不是从新学习。”单先生继续说道,“科场如战场,就是难,不容易,考过了才是一种绝大的光荣。如果很容易得到的,那就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荣誉了。况且科场并不是要你拼命,只要全力以赴去攻读就可以了啊!” “先生,你参加过解试,能不能根据解试的出题习惯,圈些重点要熟习的句段篇章来专门熟习,这样可以省些时日精神?”卢嘉瑞沉闷了一下,突然问道。 “这是一种小聪明的办法,但这种捷径不能走。每次考试都有变化,四书五经都考了几个朝代,前前后后几百年了,出的试题并没有什么规律。圈了重点,偏废了其它,没圈中,岂不耽误事?得不偿失,不要干这等讨巧的事。”卢嘉瑞说道。 “这个其实不打紧的,反正这几年先生教导中,所有的考试内容也都是学习过了。如今临近考试了,时间不多,圈些重点内容来熟习,也是不甚碍事的。”卢嘉瑞坚持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回头为师在书上把重点句段篇章圈好,你这段时间重点熟习。”单先生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其它的内容也要抓紧时间尽量都过一过,不要全忽略了。过了中秋节就得启程前去了,在书院要学习,放学后,也要好好抓紧时间温书。除了温书,你不可再耗费时间玩耍或做其它事情了。” “学生明白。”卢嘉瑞应诺道。 “好,继续听讲解吧!”单剑继续讲课。 虽然卢嘉瑞应诺了单先生专心攻读温书,在书院时自然是这样做的,但放学后就无法做到了。卢嘉瑞的练功从来就没中断过,午后或傍晚,在站桩、扎马步之余,有时还会在房里呆呆地琢磨武功套路,不时还就在房间并不算太宽敞的空间实地演练几招拳脚。 自从上次扣儿送夜宵出意外之后,卢嘉瑞反而更着迷于练习站桩和扎马步,意念不自觉地聚集到自己的命根子上,这点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在寂静中,扣儿的倩影闪入眼帘并活灵活现的闪动让他觉得很享受。 卢嘉瑞痴迷于这种感觉。 卢嘉瑞的这种坚持不懈的着迷的训练,让他的武艺功底日臻增进扎实,同时也使他的命根子相比一般男子更加长大、长长,更加壮伟,这也一定程度上导致卢嘉瑞日后对女子的无尽的渴求——不过这是后话。如今的卢嘉瑞还只是着迷于练功,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在课室里,研读温习科考书籍已经够枯燥乏味的。在课余时间,在自己房间,就算是要看书,卢嘉瑞也多是看自己珍藏的那些杂书,因为他觉得那些书真正有意思,他感兴趣。 卢嘉瑞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父亲母亲和先生的期望并不是他的目标,更不是他的理想。他知道他的想法与众不同,但那是他想要的。所以,就算全家上下为他应考操心,他努力应和了他们的期许,实际内心却别有想法,实际行动上也不免有偏差,他也不觉得应该有什么内疚之意。 卢嘉瑞想,对于教书的单先生,自然希望教出来的学生能科场得意,这样自己脸上有光,往后也多有些可以让人生出敬意的谈资。要是学生将来做个什么官职,或者也好攀扯、倚靠、援引,但就算学生不能科场登榜,仕途无闻,其实也不过尔尔,束脩照样收领,其实是无妨的。 至于父母亲,卢嘉瑞觉得只要能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很好的奉养他们,能让他们安乐终老,那就是足够的好了。至于是不是金榜题名以至高官厚禄,就那点并不实在的虚荣心而已。要是哪日宦海沉浮,或者颠沛流离,或者身家性命倒悬,再回想过来,自己又要那官职何用呢? 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有钱人才是自己的梦想,有钱又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卢嘉瑞一直以来就这么想的。他熟悉范蠡的故事,他早就知道了,做买卖可以使人有钱,范蠡就是榜样,他希望他以后会成为范蠡那样的大商人。他回想一下自己自小就喜欢看别人做买卖,自己也喜欢学着做买卖,在逛集市时经常不由自主的想着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似乎是天生的买卖人,至少是天注定一般的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违背天意,拒绝上天冥冥中的安排。(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七回 备战科场(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七回 初次试马领回准试帖 月夜谈心鼓劲州科场(下)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不管怎么样,这段时日的辛苦攻读还是让卢嘉瑞感觉到了苦累。 中秋节晚上,一家人在院子里赏月,笑谈家常,卢嘉瑞就很少做声,只是久不久一回的久久的仰望着明净的天空,看银盘一般的月亮挂着,照得周遭如白日一般。有时一缕一缕,或一堆一堆,或一簇一簇的云朵浮过,使月光时暗时明。全家人在一起吃点心果子,喝茶赏月,开心地聊天,这样快乐温馨的场景,多少有点让卢嘉瑞反而内心深处有些愧意。 卢嘉瑞其实对应考没有什么太多的把握,甚至还有点茫茫然,一种未曾经历过的茫茫然。他有时断定自己只能是一个科场过客,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登榜的。虽然他本人也已经做到很努力了,但他隐隐中似乎预见到了落榜的结局,他想象得到父亲母亲面对结果时的失望。他设想该怎么去面对,然后还能释然于心,坦然于面。 “瑞儿,吃个饼子,咱们全家都祈祷嫦娥保佑你金榜题名呢!”二娘对卢嘉瑞说道。 “好的,谢谢二娘,我吃饱啦,吃不下了。”卢嘉瑞在对月沉思中回过神来,回答二娘道。 “二娘叫你吃饼子,不吃就回敬二娘一盏茶吧!”三娘说道。 “二娘,孩儿敬您一盏茶!”卢嘉瑞端起茶盏走到二娘跟前,轻鞠一躬,然后跟二娘对喝了一口。 “瑞儿这阵子攻书应该是很辛苦的,就今晚过节才得跟咱们一起在这放闲。”大娘说道。 “对了,这段时间,大娘和二娘时常亲自下厨给你煮夜宵,瑞儿也该给两位娘敬盏茶才是。”三娘说道。 “哎,都自家孩子,又是熬夜温书应考的,咱们没帮得上什么忙,就煮点夜宵这么点事,算得了什么呢?”大娘说道。 “话虽如此,但读书人,讲的是‘知书识礼’,今儿又是中秋节,敬奉长辈本就应该,更何况两位娘是亲自下厨做的夜宵,甚为难得,敬礼实当应分。”三娘说道。 其实在三娘说的当儿,卢嘉瑞已经向大娘和二娘敬茶了。 “总而言之,瑞儿你要好好用功,到时能金榜题名,喜报到家,方不负家里人的期望呢!”卢永茂说道。 “孩儿一定竭尽心力!”卢嘉瑞只能这么说道。 和家人再多坐了一会,卢嘉瑞便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多久,正在练站桩的卢嘉瑞听到三娘叫唤,便收了功,走出房门,看见天井中已经放着一张桌儿和两张凳子,桌儿上摆着一碟点心和一碟水果、一壶茶和两个茶盏。 “来,瑞儿,趁今夜中秋佳节,月光清朗,你又马上就要赶考去了,咱们娘俩好好聊聊吧!”三娘一边招呼卢嘉瑞,一边坐到凳子上。 “好的,娘亲!”卢嘉瑞过去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 “今晚的月色真好,瑞儿赏月之际会不会诗兴大发,就赋首诗给娘亲听听吧?”三娘问道。 “娘亲,您又要看孩儿笑话了么?”卢嘉瑞笑嘻嘻地说道。 “不是了,为娘听说你吟诗作赋很有才华呢!前些年你跟你父亲去莱州贩货,路上还与你父亲吟诗作对,你父亲很是夸赞,回来还说了给为娘听呐!”三娘说道。 “是吗?我都忘了,我做了什么诗词对联?”卢嘉瑞问道,他确实是忘了。 三娘低头想了一会,说道: “为娘都能背出来了,你吟的诗是这么来着:百里田野索然空,一乘马车追寒冬;但教买卖做成就,千金只管收囊中。你父亲记得很牢的,回来跟为娘说了,为娘就把它抄录了下来,平时没事时就拿来读读,如今都能背下来了。” “这么拙劣粗俗的诗,孩儿当时也是情急草成,应付父亲,难为娘亲您还抄录下来背诵,真是羞杀孩儿也!”卢嘉瑞说道。 “这诗作其实很不错啊,应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而且你那时候才十六七岁吧?即景写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的对联对得更妙,我与你父亲都这样觉得。你用‘千里路途万辕辙只因金银劳碌’,对你父亲的‘一乘马车两父子同为买卖奔忙’,真是很妙的对联!”三娘又说道。 “既然娘亲这么错爱,那孩儿只好谢谢娘亲的夸赞了!不过如今跟以前不同了,科场上不再考诗词歌赋,有些可惜了孩儿的这点兴趣和擅长了。”卢嘉瑞略表惋惜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懂得些吟诗作赋,生活也多些乐趣。现在给为娘作首诗吧?就以月亮或中秋节为题目如何?”三娘问道,她就想亲眼目睹自己孩儿即兴吟诗作赋,先甭管好坏,看着开心。 “娘亲也是巾帼才女,那娘亲开首两句,孩儿接两句,合成一首诗,娘亲看怎么样?”卢嘉瑞笑着说道,他觉得三娘也有诗文之才,正好与她唱和一下,好抬捧她,让她开心。 “这个也行,咱们就来个母子诗吧!为娘先想想!”三娘高兴应诺道。 “好了,我有诗句了,前两句:月泛清辉照九州,人望圆满慰心头。到你了,瑞儿!”三娘喝了口茶,仰望天上圆月,又看看周遭景致,一边喝茶一边吟诗,然后看着卢嘉瑞,说道。 “娘亲的诗句真太好了,咏月衬人,上下对应,月色心境浑然一体,精妙绝伦。孩儿才疏学浅,怎么对得好?”卢嘉瑞搔头抓脑的,故作难状,说道,“如此难为孩儿,让孩儿多想想!” 三娘听着很高兴,说道: “孩儿也真会哄为娘开心!随口的两句闲诗,被你说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精妙起来了!你接吧!” 卢嘉瑞仰望天空,明净安谧,月色朗朗如白昼,又低头四下里看看,一下目光扫过自己的房间门口,他想到了扣儿,不知扣儿如今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欢喜快活。他便又再想了一会,就有了灵感,然后说道: “有诗句了:不知蟾宫可喜乐,唯愿嫦娥无烦忧!” “星汉灿烂多澄碧,母子怡情如神游。”三娘想一会,又接道。 卢嘉瑞想想即将要前往博州参加解试事,想了想,便接道: “直赴博州闯科场,折回桂枝插门首!” 三娘听着,抚掌称赞说道: “瑞儿的诗写得不错,心意高,接得很好,与为娘的合起来就是: 月泛清辉照九州,人望圆满慰心头;不知蟾宫可喜乐,唯愿嫦娥无烦忧! 星汉灿烂多澄碧,母子怡情如神游;直赴博州闯科场,折回桂枝插门首! 嗯,真不错,是一首很不错的赏月即景诗,情景交融,人事相和,回头我得抄录下来,也说给你父亲听听,让他评说评说!” “多谢娘亲的夸赞啦!”卢嘉瑞也端起茶盏喝口茶,一边拿片果子吃,说道,“孩儿接的都比娘亲起首的逊色不少哩!” “是瑞儿接的诗句真的好啊,有人有物有景有动静。好了,说到诗文,为娘也顺便问问你,应考准备得怎么样了?”三娘问道。 “考试的典籍都通读学遍了,这段时日在重点熟习一些重点句段章节,是单先生圈出来的,差不多准备好了。”卢嘉瑞说道。 “瑞儿,有信心吗?”三娘又问道,这是她关心的重点。 “这个真不好说的。科考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那么多人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孩儿才第一次去考呢!”卢嘉瑞对娘亲是实话实说。 “首先要自己有信心啊!”三娘说道。 “好吧,孩儿有信心!”卢嘉瑞看着三娘急切的样子,只好顺意说道。 “这些年为了让你专心攻读,把给你提亲的事都给耽误了,本来早就该给你娶亲了。你又是家里独苗,理应越早越好的。等这次解试回来,就该做这件事了。”三娘看看卢嘉瑞,又继续说道,“提亲也要讲个门当户对。你这次如果考中了举人,将来提亲可是又高了一等。所以,瑞儿你要用心用功些,争取金榜题名,一来不辜负这些年来家里为你操心操劳与对你的期望,二来也为着将来婚配一个好人家。” “娘亲,孩儿觉得门当户对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孩儿是不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是不是很好。”卢嘉瑞便扯开科考之事,说到婚配上去。 “门当户对是很重要的,否则就会拖累咱们家。当然,对你来说,除了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能生养,好传宗接代。”三娘说道。 “长得好看不好看,有没有女德也应该看看吧?”卢嘉瑞好像觉得娘亲说的娶亲事情跟他关系不大似的。 “那当然也要看的,咱们家也不能娶个丑媳妇,或者娶个无德无行的媳妇回来啊!”三娘笑道。 这时,卢嘉瑞又想到了扣儿,他觉得,扣儿家肯定不是符合娘亲所谓门当户对的亲家,但他喜欢扣儿,扣儿是他触摸到的除娘亲外的第一个女子,每一次接触的情状都让他印象深刻,他现在觉得可能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了。 “瑞儿,那到时咱们在家等着你的喜报!你争取金榜题名时,为娘争取给你洞房花烛夜!”看见卢嘉瑞默不做声,三娘又笑着说道。 这一夜,也许是很久也没有过这么悠闲的缘故,这娘儿俩兴致很高,一直聊到很晚,方才就寝。 中秋节过去,卢嘉瑞就得启程前往博州赶考去了。本来卢嘉瑞就想着和单先生骑马去的,这样又可以体验一下骑马出远门的滋味,但卢永茂坚持要让邱福赶马车送卢嘉瑞和单剑前往,一来要带书箱衣衫包袱等行李,师生俩骑马不便多带;二来路途远,时间也长,期间需要有人照料,好让卢嘉瑞安心应考。卢嘉瑞没办法,只好听从父亲的安排。 卢永茂请阴阳先生择了个吉日,定在八月廿一启程出发。这日早饭后,照例是全家人隆重的送出门口,然后是千叮嘱万祝福的送卢嘉瑞、单剑、邱福三人启程。 出门之时,卢嘉瑞张望四周,没看见扣儿,倒是看到曲儿跟在大娘身后。 “驾!”随着邱福一声响亮的策马声,马车向镇外飞奔,父亲母亲们的叮嘱、祝福话语声,则追赶着马车的离去,满含期望! 卢嘉瑞到博州去应考解试,情况又将如何?他能题名金榜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科场诡秘(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八回 州城繁华引发宏愿 科场诡秘婉拒通弊(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和单先生坐着邱福赶的马车,离开溪头镇,远赴博州城参加解试。溪头镇到博州不过是三四百里地,一路上无非是漫看沿途田野山丘景致、地方风土人情、城镇市井百态,总归是饥餐渴饮,日行夜宿,不紧不慢的走了三日,终于在一个天气爽朗的秋日的上午来到博州城。 这一年是大宋徽宗崇宁四年,卢嘉瑞一十九岁,他已成长成为一个风度翩翩之青年才俊。 初到博州,卢嘉瑞似乎是眼界大开。州城毕竟不同于县城,比聊城大许多,街上的店铺也比聊城多得多,看过去也漂亮一些,摆卖的是五花八门的货物,有些是聊城县城所没有的。街上人也很多,来来往往,喧嚣鼎沸,好不热闹! “博州真繁华热闹!” 马车走过街道,卢嘉瑞不由得赞叹。 “那是当然,聊城是县城,怎么能跟州城相比?你没到过东京,那才真叫繁华呢!”单剑接茬说道,他毕竟见过的世面多。 “弟子总有一日也要到东京去,看看帝京的繁华才好!”卢嘉瑞说道。 “少爷志气可嘉!”单剑夸赞道,“少爷解试登榜,然后就有机会到东京去参加省试,甚至考中进士参加殿试,见到皇上!” “嗯,当然,学生会努力,庶几不负先生厚望!”卢嘉瑞说道,“不过,就算考不上举人进士什么的,弟子也要找机会到东京去游玩,见识过京城的繁华,才不枉此生呢!” “少爷说的不无道理,但最好还是科场一路得意而去,风风光光地进京,上朝堂,觐见圣上,封官拜爵,光宗耀祖,标榜乡曲!”单剑说道。 “是,学生谨遵师命!”卢嘉瑞就在车上向单剑作个揖,说道,不过顿一顿,又问道,“万一科场终难得意,难道就在没有加官进爵的门路了吗?” “有是有,怕是更难!”单剑说道。 “那请先生说说看,都还有些什么门路,学生也好知道,学生还有哪些路好走?”卢嘉瑞便急切地问道。 “依为师看,除科场之外,能加官进爵的门路不外这几条:第一嘛,就是投军,在行伍里杀敌立功,得授军职爵禄。第二嘛,就是攀附权贵,尤其是朝廷权臣,得授一官半职。如今世风日下,朝廷权贵卖官鬻爵之风甚盛,机缘际会,攀附得上这等权贵,自然有机会加官进爵。至于第三条门路嘛,就是捐官,这是公开的,大家富户有钱向朝廷捐献,朝廷按捐钱数多少授予爵位,这种捐来的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也算进爵了。”单剑说道。 “哦,原来还有这么多晋身门道!”卢嘉瑞说道。 “少爷不要多想了,如今你要做的是专心一意的参加科场考试,万勿分心!”单剑说道。 “是,学生知道了,先生!”卢嘉瑞说道,“学生不过问问而已。” 卢嘉瑞他们还不及细看街巷上繁华,他们得先去找落脚的客栈。 邱福便驾着马车一边找客栈,可是问了路过的三家客栈,店小二都说已经客满,没空房了。 “真奇怪,怎么都是客满了呢?”邱福不由得嘟哝起来。 “是运气不好还是问的都是小客栈,房间很少?”单剑问道。 “邱福,你找个大的店铺门口停车,然后找店里的伙计或其他街坊问,就问这里最大的那些客栈在哪里?然后咱们去找那间最大的住吧!”卢嘉瑞说道。 邱福将马车驾到一家绸缎大店铺前停下来,去店铺找伙计问,一会儿就回来,说道: “那伙计说博州最大的客栈叫‘悦客客栈’,就在木瓦街,沿着这条街向前走到第二个街口左转再走四五百步就是。” “那就赶紧去吧!”单先生说道。 但当他们赶到“悦客客栈”门前时,却看到大门柱边上挂着大大的“住宿客满”的牌子,透过门口看进去,里边吃着饭的人倒还是挺多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单先生也不禁疑问着说道。 “我去看看。”说罢,卢嘉瑞跳下马车,向客栈店门走去。 “敢问小哥,真的客满了吗?咱们是远道而来,想在这住一段时日呢!”卢嘉瑞对门口迎客的小厮略一施礼,问道。 小厮忙中回过头瞧卢嘉瑞一眼,堆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 “这位郎官,你不瞧瞧这上面挂的牌子?有空房怎么会挂呢?不过,要是吃饭就里边请,住宿是没有了。” “我打听说了这‘悦客客栈’是博州城里最大的客栈,怎么就住满了呢?”卢嘉瑞有些失望,也不想再问什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客官您还有所不知,州里就将举办三年一度的解试,各方来应试的士子陆续赶来了,本店名声在外,住的舒坦吃的好,都喜欢来这里住,几日前就住满了。原来一百五十文的房钱,涨到了两百五十文,还是不够住呢!” “多谢小哥!”卢嘉瑞作个揖,就回来到马车上。没办法,只好叫邱福继续往前赶车,一边继续找客栈。 “算算看,现在离解试开考还有多少日子?”卢嘉瑞问道,也不指定问单先生。 “正好二十日。”单先生掐指计算了一下,说道,“这些日子还得好好的温书,考完了才能出来逛街。”单先生继续说道,他以为卢嘉瑞是想出来到街上游逛。 “这个当然,学生知道的。”卢嘉瑞赶紧说道,“刚才我问了那客栈的小厮,说住店的都是前来应考解试的士子居多。我是在想怎么这么早,士子们就都来了,现在住到考完,再等放榜,前后可就要一个月出头了,住的吃的,花费不小啊!” “那是当然,每次应考花费都不小的,但是为了功名,就算一般人家也是拼着全家节俭来供应的,所以要全力以赴嘛!”单先生说道,他更想顺便激起卢嘉瑞的斗志。 “要是家里考出来个举人,光宗耀祖,就是全家节衣缩食也是值得,更不要说贡士或进士了!”邱福也插话说道。 这时“噼里啪啦”一阵猛烈的鞭炮声响起来,循声看去,前面街一间店铺门前围了半圈人。马车走近时,卢嘉瑞等人才知道是一家新客栈开张,店名招牌上四个遒劲的大字写着“离骚客栈”,牌上还缠着大红花。一个身穿青布衣头戴文人帽的中年人站在店门前,抱拳施礼,一边说话道: “各位街坊,各位往来商贾游人,本客栈今日正式开张了,本店有三十六间客房,房间宽敞,所有床帐椅桌都是全新的,小厮全天守候,有需要随叫随到,一定让住进来的客人住得舒服,欢迎各位往来商贾游人入住!当然了,一楼是餐堂,厨下是个炒了十年菜的老厨子,一律的本地名菜,更有专门从京东东路济州地方贩运过来的高粱红美酒,包管诸位能吃得尽兴喝得痛快!除了本店住客可以在餐堂吃饭,各位街坊往来路人都可以进来品尝美酒佳肴!住的吃的喝的,价钱实惠公道,有请诸位捧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咱们就住这吧!”单剑说毕,就跳下了马车。 卢嘉瑞和单剑从围观人群中挤进去,卢嘉瑞对说话的中年人说道:“掌柜的,恭喜开张,咱们就进来住店了。” “欢迎欢迎!开门见客,大吉大利!多谢两位客官!”掌柜一边抱拳致谢一边说道,又问可有马匹车辆要安置,卢嘉瑞说坐的一辆马车,然后指指身后。掌柜的转过身去,叫道,“祥桂,牵客官的马车到马厩去安置。” 吩咐毕,又忙不迭的对卢嘉瑞和单剑说道: “在下小姓安,两位客官是本店开张头一拨客人,安某一定得好好招待。看客官似远道而来,先进房安顿梳洗,然后再下来吃午饭,点上几个好菜,安某和两位干几杯。这顿午饭就算安某请客,不收客官半文钱,如何?” “在下小姓单,单名剑,这位是我家少爷,姓卢,名嘉瑞。我等自聊城县来。感谢安掌柜盛情!但吃饭不付钱,让我等于心何安?”单剑说道。 “唉,那客官就不必客气了,本店今日开张,在下开张话音未落,两位就抢说要来住店,正是本店财路通顺广达之吉兆,安某理应款待一下犹如财神化身的贵客,有何不可呢?”安掌柜很热情地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真也是盛情难却!我等就不推却了!”单剑说道。 这时,人群已经逐渐散去,掌柜亲自带领卢嘉瑞和单剑进店,走上三楼,介绍客栈的各种好处,说要安排一间最好的房间给他们。 看来房间不错,是一个套间,够大,东西又都是新的,虽然只有两张床,但可以打一个地铺,三个人一起住,还绰绰有余。卢嘉瑞和单剑进得房间来时,客栈小厮已把马车带到后边马厩安置好,与邱福一起把书箱包袱搬进房间来。掌柜交待小厮照应,然后就下去了。 “邱福,你下去问一下房钱多少一晚,快点回来禀报我。”卢嘉瑞吩咐邱福道。 不一会,邱福回来禀报说一百文。卢嘉瑞于是对单剑说道: “单先生,咱们可以做这桩买卖,说不定可以把这次应考的盘费全部都赚回来呢!” 正在洗脸的单剑吃惊地转过头,满眼疑惑: “什么买卖?少爷是来应考的,还做什么买卖?还能赚那么多的钱?” “不会影响我温书应考的。”卢嘉瑞说道。 “哪有这么好的买卖?说来听听!”单剑问道。 “咱们把整个‘离骚客栈’包下来一个月时间,然后在这个月里咱们来卖房收钱。”卢嘉瑞说道。 “那这有什么钱赚呢,咱们也得给掌柜房钱啊!如果到时来住的客人没住满,还会亏钱呢!”邱福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按一百文的价钱包下来,但咱们要按三百文的价钱卖出去,就算没住满也不会亏钱的。况且,前边的‘悦客客栈’涨价到两百五十文都早早住满了,这‘离骚客栈’是新开的,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好住,又碰到解试这当口,三百文的价钱也不算得很离谱的。现在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日,加上考试四日,等放榜四五日,刚好差不多一个月,这段时间住客应该足够有余的。可能是掌柜新开店,还没有意料到这州里解试带来的客栈商机,加上新店也没有把握定价太高,所以价格定得还是比较低的,正好咱们可以顺手赚一笔。”卢嘉瑞信心十足地说道。 “怎么个赚法?为师还是听不明白呢!掌柜能同意咱们包下来吗?他到时也会看到可以赚更多的银子,他反悔了不是白搭了吗?”单剑还是不解的问道。 “这个不必担心,我认准掌柜会同意。咱们先预付他所有房间半个月的房钱,算下来应该有四五十两银子,到包房结束时再跟他清帐。对掌柜的来说很好啊,新店一开张就有人全包下房间来,就收入一大笔银子,后边一个月时日他只管做他的酒饭买卖,管吃饭喝酒的,住宿的买卖他就不用操心了,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至于怕他反悔,我倒不怕,跟他写个契约,签字画押,到时想反悔,就不怕他新开的客栈遭受咱们纠纷折腾么?”卢嘉瑞信心满满,说得不由单剑和邱福不信服。 “落实这事后,平常时邱福就在店里当伙计,迎送住客,收取房钱,客人吃饭和房钱一起付的,就得跟掌柜的伙计清分。至于房间洒扫、倒茶送水等活计,店里的伙计照旧做。”卢嘉瑞说着说着,自己都得意起来。 “听少爷这么说,看来这事能做成,咱们赚回盘费,说不定还有剩余。少爷真厉害!”邱福夸赞道。 “既然这样,那就做吧,看到底能成不能成。但一定不能影响准备应考,这才是最重要的。”单先生说道。 “请先生放心,这事说定后只需邱福在店里做个伙计,迎送客人,收取房钱,基本不干先生和学生的事,一定不会影响学生应考。”卢嘉瑞肯定地说道。 卢嘉瑞、单剑和邱福三人梳洗一番之后,下得楼来,安掌柜已摆好一桌酒菜在一边等着他们。 吃饭的客人也不少,安掌柜正忙着招呼客人吃酒。看到卢嘉瑞他们下来,安掌柜就把他们迎到准备好的酒桌上。 “看来买卖还不错嘛,恭喜安掌柜!”四个人都在桌边凳子上坐定,单先生说道。 “吃饭的买卖不错,都是街坊往来过客捧场!住的也才开了两个房。”安掌柜说道,显然有所不满意。 “小生正有一事要跟安掌柜相商,要谈成了安掌柜这客栈可就不愁房客不够了!就是不知道安掌柜舍不舍得放放手,与我等方便。”卢嘉瑞趁机说道。 “此话怎讲?要是能使小店客人住满,那是天大的好事,在下有何不舍得不乐意的?这位郎官赶紧说来听听!”安掌柜急忙说道。 “安掌柜也不必那么着急,来,先喝两杯,有了些兴头,让我家少爷慢慢的讲来。”单剑说道。 于是,大家开始吃酒,卢嘉瑞也和安掌柜喝了几杯。酒过数巡,卢嘉瑞方才开言说道: “小生和单先生有很多的同学、朋友,近日将从外地陆续到这里来聚集,或聚会,或游玩,或应考,或走亲访友,人数甚多,小生想不如就包下安掌柜您这个‘离骚客栈’所有的房间。如果我等的同学朋友来了,就给他们住,如果不来咱们再给进店的客人住。我等包下所有房间一个月时间,先付一半的房钱,一个月时间到了再付清。这中间房钱由我等收取,安掌柜您只需做您餐堂的买卖。安掌柜,您看怎么样?” “郎官说的在下还是听得不太明白。”也许是喝了酒,眼光散耳根热,或者店堂里有些吵闹之故,也许卢嘉瑞所说之事他从没听见过,安掌柜向卢嘉瑞这边侧过头来,说道。 “安掌柜,就是我等包下您的客栈所有房间一个月,对您来说就是这个月客满了。我等先付您半个月的房钱,算算也有四五十两银子。然后这个月当中由我等来安排这些房间,房钱也由我等收取,一个月到期后我等把全部房钱付清给您。您这个月就不用愁客人住宿的事,只要忙您餐堂的买卖就好了。”卢嘉瑞对着安掌柜,提高嗓门说道。 也许是听清楚了,也许是一开张就有人包客满一个月,也许是一下子收进四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安掌柜毕竟是商人,脑子转得快,略一想,就满口答应下来。 卢嘉瑞趁热打铁,让安掌柜叫人拿来文房四宝,当场就在旁边的一张空桌子上写下契书,递给安掌柜看。安掌柜看一遍,跟说的一样,就与卢嘉瑞一道签字画押。卢嘉瑞则让邱福赶紧吃好饭,就到门外去当起迎客小斯来。 “邱福,新店开张,看到其他往来客商游人,要招呼吆喝一下!”邱福要走时,卢嘉瑞交代道。 “知道了,少爷!”邱福一边乐呵着走出去,一边应道。 “卢公子真会做买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安掌柜在旁说道。 “安掌柜过奖了!看安掌柜这客栈客房数量,这餐堂的摆布,这菜色,这酒,安掌柜才是做买卖的好手,小生得多向前辈学习!小生不会喝酒,为了咱们买卖顺利,干了这杯!”卢嘉瑞端起酒杯,对安掌柜说道。卢嘉瑞劝酒时也不忘夸赞吹捧一下安掌柜,逗他开心,也算笼络情分。 “好,单先生一起来吧,买卖顺利!干!”安掌柜说完,三人就都一同把酒干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八回 科场诡秘(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八回 州城繁华引发宏愿 科场诡秘婉拒通弊(下) 晚上很晚,卢嘉瑞正在单先生的指导下温书,讲解各类考题的解答方法,邱福回来了。邱福一进房门,卢嘉瑞就停下来,急忙问: “今天有多少人入住?开了几间房?” “来了六拨客人,开了八间房。”邱福回答道。 “这么少,有三十多间房呢!”单先生说道。 “都是什么样的住客?长住的客还是临时住客?过往的客人有没有嫌房钱太贵不住的?”卢嘉瑞问邱福道。 “有两间住客是商人,住几天,其他的都是应考的士子,估计跟咱们一样,要住上一个月。”邱福说完,才又想到卢嘉瑞问的另外一个问题,继续说道,“没听客人有说房钱贵的,倒有一间房的住客路过时问了房钱就继续走,但不到半个时辰又回来住了进来。” “这住客想是嫌房钱贵的了,房费一下提高到三倍,是贵了些,是不是少提一点呢?比如就两百文怎么样?”单先生说到。 “不打紧的,有客人去别的地方转了一遭再回来,说明要不就是找不到还没住满的客栈,要不就是其他客栈房钱也涨价了,还是咱们这里划算,所以房钱不用改。况且,如果一改房钱,已经住进来的也得改,这更使不得。”卢嘉瑞说道,沉思了一下,似乎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般继续说道,“邱福,明早你先到前边悦客客栈找那迎客的小斯,就跟他说要是他们客栈住满了,就把客人介绍到咱们这里来,每介绍客人开一间房给他十文钱好处。” “啊?这么能行吗?”单先生惊讶地问道。 “怎么不行,反正他们店远近闻名,很容易就住满的,咱们新店正好借力接些客人过来,而对他们店也没什么损失,反而是让客人找到他们店后住的地方就有着落了。对迎客小斯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就有钱收,何乐而不为?”卢嘉瑞说道。 “只是那小斯怎么相信咱们会给钱他?小的又怎么知道哪些客人是他介绍来的呢?”邱福困惑的问道。 “这个简单的。以后有他介绍来的客人,你翌日早上你就把介绍费拿去给他,有了一次钱收他就会干得比谁都勤快。至于你怎么样才知道是他介绍来的客人,你可以让他跟介绍过来的客人说,来到离骚客栈时就说是他介绍来的,那样说了这边会送一盘果子。这样要是他介绍来的客人一定会说明的。”卢嘉瑞说道。 “那咱们得另外买果子来准备咯?不是他介绍来的客人就不给吗?这样别的客人知道了也会有不满啊!”单先生说道。 “果子值不了几个钱的,咱们多买些回来准备就是了,到时所有的住客入住时咱们都送一小盘,客人也搞不清楚介绍不介绍的。”卢嘉瑞说得条条有道,自己也不免为自己的精细而有些得意。 “看来少爷将来真是个做买卖的高人,现在就已经这么精于筹算了。不过,现在该快点歇息了,明早还要早起温书呢!”单先生说道。 于是,三人就赶紧整理床帐就寝去了。 果然如卢嘉瑞所料,不到三日,离骚客栈就住满了,绝大部分住客是来赶考的士子,只有三、四间房住客是商贾。 悦客客栈的迎客小斯非常卖力的往离骚客栈介绍来投宿的住客,因为他可以在本店工钱之外轻易地就拿到额外的介绍费。这也是离骚客栈这么快客满的缘由之一。 虽然房钱是贵了不少,但州里举办解试这事确实在一下之间增加了很多的住客,客栈都不够住。到后来临近考试日期时,不少士子就找不到客栈,只能投宿民家。 这下,单先生和邱福心里都不由得佩服卢嘉瑞做买卖的眼光。 安掌柜终于也慢慢知晓了卢嘉瑞的筹算,初时看到房钱涨了两倍就惊讶不已,还有些担心怎么会有人来住,但这么两三日就住满了,令他感到诧异。然而,契书已经签字画押,他也知道容不得他反悔。客栈刚开张就确保客满一个月,同时马上收到一大笔银子,他也是甚为满意的,他只能后悔自己对商机掌握得不够,并不是亏钱或买卖失利的那种痛心式的后悔。 “卢公子,想不到啊,年纪轻轻,就是个买卖奇才,在下真的佩服之至!”卢嘉瑞他们下来吃饭时碰到安掌柜,安掌柜说道。 “哪里,哪里,小生本来只是想赌一把,不想运气还好,赌对了。安掌柜才是做买卖的老手,小生还应多讨教。”卢嘉瑞是得了便宜就卖乖,也是显示一下谦虚。 “这回你们是不但有房住,有饭吃,有酒喝,还有钱赚,世上少见的好事啊!”安掌柜有些自贱的说道。 “还是要多谢安掌柜的关照呢!不过,咱们也真是赌一把,如果输了就惨了,还不知回家如何跟家父交代呢!这也是小生头一遭做这样的买卖。安掌柜,咱们把您的客栈人气闹旺了,往后您赚钱可就方便多了,如今您就不要眼红咱们这点小利了。”卢嘉瑞依然温文有礼地回道。 “这个请郎官放心,契书都画押了,你们赚的是你们的,在下该做的也一定做好,不会跟你们有什么多余的纠葛。”安掌柜坦然说道。 安掌柜倒是个坦荡的生意人,虽然清楚了卢嘉瑞的筹算,自己有些钱银的减损,但并没有任何刁难扯皮的意思,碰到卢嘉瑞和单先生时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让卢嘉瑞安心很多。 买卖做对了,卢嘉瑞脑子里都已经在盘算大约可以赚多少钱了。他心里很高兴,心思反而时不时从应考事上游移开来。这时的他就这么想,赚钱既然这么容易,何需操那份心去辛苦啃书呢? 但是,开科考试的日子还是如约而至了。 这些日子,在温书之间,单先生将解答各种试题的方法和技巧作为最后的备考准备教给了卢嘉瑞。因为单先生曾有一个同僚做过考官的,熟悉各种类型题目作答之方法,知道怎么样作答才会更讨考官喜欢。 卢嘉瑞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听,但听进去多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开考前倒数第五日,街上贴出来布告,让应试的士子们在开考前两日去考场领取考试号子。发放考试号子,一来是为确认应考的人数,最终安排考场;二来发放的考试号子是为了让考生对号入座。 在发放考试号子那日的上午,卢嘉瑞和单先生一同来到考场。 原来考场设在城东的军马校场上。只见偌大的校场被一人多高的布幔围了起来,看到里边有连绵的拱起的布幔顶,内里怎么布局就不得而知了。入口处两旁已有两排军士把守,戒备森然。傍边的土台上一群应该是考生的围着,正在领号子。 卢嘉瑞和单先生挤过去,看摆着一排儿桌子,后边坐着几个发放号子的公人。来领号子的考生很多,挤了等了半天,方才轮到卢嘉瑞。 小吏验看准试帖,询问登记姓名、籍贯、如今住的客栈,然后在准试帖上写上一个号子,交代考试日到里边按号子找考试隔间,就算完事了。 “其实学生一个人挤进去就可以了,先生还麻烦的跟着挤,受罪。”领了号子,放入怀兜,挤出了人群,卢嘉瑞说道。 “没事,挤一挤,凑个热闹,看看自己还有几分力气好用,要不都不知道自己老了几分。”单先生自嘲道。 “赶考的读书人真多,正不知有几个能被录取,只知道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只好失望而归,唉!”卢嘉瑞似乎看到的都是极强的竞争对手,而自己只是初出茅庐的小生,前景注定堪忧。 “两位午安!想必这位就是来自聊城的同乡士子卢嘉瑞吧?”这时一个士子走过来作揖,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侧过头来看时,那士子又继续说道: “在下占宣立,也来自聊城,方才领号时听见卢公子也是来自聊城,特来搭话打搅。” “小生正是聊城县童生卢嘉瑞,这位是我师傅单先生。”卢嘉瑞回礼答道。 “单先生高才,应该是名师出高徒了!”占宣立又对单先生作一个揖,然后继续恭维卢嘉瑞道,“看阁下形貌俊逸,应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神情怡然,想是志在必得,登榜在望了!” “哪里!哪里!小生初次应考,全无把握,只当历练而已,因而也并不十分紧张。”卢嘉瑞说道。 “这位占先生看像是对科场十分熟悉的样子,不是头一遭来的吧?”单先生插话问道。 “单先生好眼力!在下这回是第三回了,前两次都是乘兴而来,落魄而归。从攻书备考至今,转眼就要寒窗十年了,一无所成,说来惭愧!”占宣立说道。 “锲而不舍,孜孜以求,有志者事竟成!祝占先生这次能金榜题名!”单先生说道,“我家卢公子得向您学习学习!” “客气!客气!”占宣立说道,“在下倒是有些私话要跟卢兄弟旁边说说,请单先生休要见怪。” “无妨,无妨。你们说去吧,我到那边路口等。”单剑说罢就走了。 占宣立于是将卢嘉瑞拉到一边偏静处,四处张望一下,确保近旁无人,压低声音问道: “卢公子,你对这次应考到底有没有把握?” “我说了,只当历练,全无把握。”卢嘉瑞停一下,又继续说道,“科考本来就是件极难之事,谁人可以轻言把握呢?更何况我学识未深,又是头一遭来应考。” “好吧,看在同乡的份上,在下如今有一条门路可通,包管你能金榜题名,得意还乡!”占宣立凑过来靠近卢嘉瑞耳朵说道。 “有这等好事?”卢嘉瑞吃惊之余,很怀疑的问道。 “我有门路通联考官,只要考官点上你的卷子,你不就通过了吗?要说简单也简单的,谁的卷子能差得太多?考官点谁就是谁!”占宣立轻描淡写的说道。 “卷子不是糊名的吗?考官怎知道哪份卷子是你的?”卢嘉瑞继续问道。 “这卢公子就不知道了,解试虽然施行糊名制度,但并不会进行誊录,所以只要说好在卷子不经意的地方做个记号,考官自然就知道了。”占宣立以压得更低的声音神秘地说道,似乎还有几分得意。 “占兄这么好这么神秘的门路告知了小弟,小弟理当感激,但小弟自幼熟读圣人书,虽愚钝不敏,却颇不欲为此呢!”卢嘉瑞开始预料占宣立要提钱的事了,预先铺垫好下去的台阶,因为他预计这样的“好事”一定代价不菲,付出代价后结果成否却未可预料。 卢嘉瑞知道曾有科场作弊之事,后来被告发,结果揪了出来,考官、考生一干人下了牢狱。即使不是为了钱,他也是绝对不会去冒这个险的。本来他卢嘉瑞就不是那么看重科场得意的嘛,何苦呢? “只要敬奉考官人等五百两银子,就一次高中举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前两次在下是没碰上这等贵人,要是早碰上了,早就是举人老爷了,兴许现在该是去京城考贡士或甚至进士了!五百两银子抵得上多少寒窗辛苦啊!在下是下了狠心,已经把银子奉纳过去了,看着贤弟是同乡有面缘,也是帮着你搭个桥铺个路。愚兄可以帮贤弟把银子也奉纳了过去,现在还来得及,后日就要开考了,到时一起登榜,岂不遂了心愿?”占宣立说道,显得极其诚恳耐心。 “真是多谢贤兄抬举,小弟一来不欲如此做法,二来家道并不殷富,出不起这注银子,只好谢辞贤兄美意!”卢嘉瑞小心的推却,不欲开罪占宣立。在卢嘉瑞看来,光是这笔银子他就觉得不值得出,不管出不出得起。他的第一反应念头就是:五百两银子,可以做多少买卖了?还值得下注去赌一把买个举人头衔? “五百两银子虽说不是小数,但愚兄量贤弟家一定出得起,贤弟不要因小失大才好。贤弟想想看,多少读书人为考个举人一辈子的苦读,其中耗费多少光阴多少柴米灯油,合起来值多少银子?考上了举人,才有机会可以再去考贡士、进士,就算考不上贡士、进士,作为举人也总可以放除个外官,光耀门楣不说,官威俸禄加身,也不枉这一世做人!”占宣立继续劝说道。 “说白了,小弟家境寒碜,虽小有薄产,仅够维持生计,实无力支出这注银两!”看占宣立苦劝的样子,卢嘉瑞只好极力推说没钱了。 “看贤弟装束行派,必不是寒微之家。不过要是贤弟一时手头拮据,愚兄倒可以暂时垫着些,到贤弟登榜高中,回家后再拿来归还,贤弟以为如何?”看到卢嘉瑞在迟疑的样子,占宣立又继续说道,“缺五十两?一百两?愚兄就为促成这档好事,尽力了。” 其实,卢嘉瑞并不是在迟疑要不要答应,而是在思考该怎么样回绝才更好。占宣立越是这样热心催逼,他反而越是感觉不妙。 “真的不好意思,除多谢占兄厚意,小弟实不敢如此。除了家财薄欠,银子有限,更重要的是小弟家父及先生教训向来甚为严谨,此等不合轨之事,小弟心下也难逆意为之,要是家里得悉,就算中了举,恐也难免被逐出家门。筹这么大注的银子付出去,不说出这等由来,如何诳得了家人呢?这事小弟是万万做不得的。”卢嘉瑞就不管了,由着自己当时的想法,随口编出些言词来推辞道。 说到这份上,占宣立也没了招数,看来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好作罢。 在回客栈的路上,单先生问卢嘉瑞与占宣立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卢嘉瑞也没有直说,只是说随便聊了一些科场里边的事罢了。 开考日一大早,早饭过后,卢嘉瑞一个人径直前往考场。单先生本来说要亲自送去的,卢嘉瑞坚决不让送,好让单先生多睡一会。 卢嘉瑞觉得,自己对考场已经熟悉了,这么个简单的事情就不要让单先生再麻烦操心了。 虽然还是清早时分,很多卖货物的店铺还没有开门,但做餐食的店铺有的已经店门大开,开始叫卖吃的。那些专门做早点的店铺有的已经满是食客了。街上行人也已经不少,说不上熙熙攘攘,但人来马走车转的嘈杂声足够称得上喧闹。 早起的人们总归是为生计忙活的,否则谁不想享受多睡一会懒觉的那种舒坦?而他卢嘉瑞赶早虽不是为了眼前的营生,说到底应考还不是为了将来的生计么? 卢嘉瑞感觉这时的空气比大白天的时候清新了许多,尤其是挟裹着几分凉意时。走在这样的清早,这样的街道上,卢嘉瑞体会到了一丝丝的舒爽,完全没有前去应考的紧张和不安。 好在考场距离离骚客栈并不远,步行走了不多一会就到了。 卢嘉瑞来到考场时,考场门口已经围了很多准备入场的考生,两旁的军士也比前日增加了很多,这里却没有了前日的喧闹,一派肃穆。卢嘉瑞站着等了一会,聚集的考生就越来越多了。这时,只听得三声锣响,开始验号入场了。 卢嘉瑞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道: “卢公子,还没进去么?” 卢嘉瑞回头看时,正是同乡占宣立,就朝他笑笑,说道: “还没有,不着急的。贤兄不也还没进去么?不过贤兄更无需着忙了。小弟预祝贤兄考得顺利,金榜题名!” 卢嘉瑞说完,猛然觉得说得不够贴切,又压低声音对占宣立说道: “小弟就不预祝贤兄什么了,等考完准备酒菜好好庆祝也成哩!” “让卢公子见笑了!也是愚兄不长进,屡试不第,急得没法子!”占宣立也压低声音对卢嘉瑞说道,“愚兄也预祝贤弟顺利登榜吧!” 于是,两人边说笑边轮候进入考场去了。 占宣立能金榜题名吗?卢嘉瑞又将如何?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初试买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九回 向不经心科名落红榜 初谋试手买卖获大利(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等到了博州城,卢嘉瑞灵光闪动,包下离骚客栈,做起倒手买卖来。 在卢嘉瑞到考场领取考试号子时,碰到了同乡占宣立,占宣立私下向卢嘉瑞透露考场通弊门道,卢嘉瑞婉言拒绝。在解试开考日,进入考场之际,卢嘉瑞与占宣立又在考场门外相遇,一番调侃之后,两人相继进入了考场。 考场里边也是布幔隔成了很多小间,一排一排的背向而列,小间三面是布幔,一面外开,外开的一面前用布幔隔开对面。这样,坐在隔间里边考试的士子都不能相望看到。每个隔间都有一名军士把守,除防止考生夹带书纸进场和串通作弊,兼做纸张笔墨的供应和饭食递送。隔间不太大,里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已经摆好文房四宝,第一日的大经试卷也已经摆放在上面了。 进门口之时,监门人核对准试帖和考试号子后,就有军士带领考生入场找号,然后对号入座。 卢嘉瑞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隔间的座位上等候开考锣声。他知道,接下来的四日,这个隔间就是他从上午呆到下午的地方。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得在这里苦思冥想,抄抄写写,应付那些恼人的考题。喝茶、吃饭有人送来,但也有人一直的在旁边监视,就连如厕时也不例外。 “嘡——嘡——嘡——,……”九响震耳的锣声响过,考试就开始了。监守的军士说道: “考生可以开始答题了。” 卢嘉瑞打开试题,看来看去,先看个遍,再闭上双眼,默想了好大一会,才开始在答题纸上写字。 这时,卢嘉瑞才知道,平常自以为很会想问题想办法,也觉得书上的那些东西好像也没什么难处的,到现在他就什么都不会想了,很多平时读过的书都已经失去了记忆似的,写不出答案来。 卢嘉瑞尽管也写了一些,也许可以作为答案的吧,但连自己都觉得不满意,怎么会过得了考官的法眼呢?但他还是得多写一些,不然在这里干坐做什么呢?况且,他也不能把空白的卷子交上去啊?于是,他就由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在答题纸上写开去。 这出题的人也是虐心,净挑些偏僻生冷的句段章节,让考生实在难以作答。似乎只有出了偏题怪题才能考出真学问一般,不考倒一片选拔不出俊才。可是大经有五大本书,大多本就晦涩难懂,绵延数百年了,多少学者学子研读,都没有完全能解读透,也没有一致的释义,考生靠着几年功夫要弄通,谈何容易?卢嘉瑞看着这些生僻的题目,似乎有印象的不多,只好随性发挥,写到哪里算哪里了。 坐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些,卢嘉瑞觉得腰都有些酸了,屁股也有些不舒服,便想起身去活动一下。他回头看一下监守的军士,说道: “军爷,学生要上茅厕!” “跟我来!”军士很规矩地说道,然后带领卢嘉瑞去往茅厕。 偌大的考场很安静,监守的军士们依然神情严肃地站立在每个隔间的一旁,监守着考生的举动。这里有着一种诡秘的气氛,但卢嘉瑞却一路上也看到考生们有的在抠鼻子挖耳朵,有的在咬笔杆,有的歪斜着脑袋仰望帐外的天空,有的在纸上随便写画,有的在悠然地喝茶,也不知是答完题了还是不想答题了,有的干脆伏在桌子上鼾声大作,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在认真写着答案的考生。 卢嘉瑞一边走,一边伸伸腰,展展双臂,踢踢双脚,让身体尽量活络活络。 借着上茅厕的名义活动一下筋骨之后,卢嘉瑞又回到自己隔间的座位上,继续答题的煎熬。 终于到了晌午时分,午饭分发送到,监守的军士领来递送给卢嘉瑞。吃午饭只能在自己的隔间吃,是不能出去走动的。虽然午饭不丰盛,但也并不太差,这回倒可以慢慢儿享用,因为有的是时间,军士也不会催,所以反而觉得这饭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卢嘉瑞吃完饭,再慢慢儿喝茶,初时觉得这茶挺难喝的,现在又开始觉得其实也不错的了。反正答题随便应付着写,题目都不大知其所以然,答案也就无所谓的了,写到哪算哪,写多少算多少。干坐那里百无聊赖的时候,什么吃的喝的味道都会变得好起来,正当慢慢品尝。 午饭过后不久,卢嘉瑞听得就有人交卷离场的了。这么快就交卷出去,是真的考完了还是反正考坏了趁早出去?总不至于来考试就为这顿不花钱的午饭,吃完午饭就走人吧? 卢嘉瑞也想早点交卷走人,免得在这里折磨,但他一想不对,如果单先生和家里父亲母亲知道自己提前出场,却又是没考好的结果,该怎么说呢?说不定单先生就在门口外面等着呢!他该做出很努力的模样来,坚持等到最后考试结束的锣声,至少他们从表面上就不能埋怨自己不够尽力,或者敷衍了事了。 有时主考官走过来巡查,会到考生身边欲仔细看看考生正在答题的考卷。碰到这种情形,卢嘉瑞便有些心虚,弱弱的将答卷翻盖过去,巡视的主考官也没办法,只好微微一笑带过,然后走向下一个隔间。因为尽管是主考官,也没有权力命令正在答题的考生将正在作答的答案呈现审阅,反倒应该回避具体的看视,以免涉嫌通弊。而卢嘉瑞不欲让巡视的主考官看到,除自己都没把握外,更怕主考官早已看过自己答题之不佳,碰到又是其评卷时,评价就更低了。如此,不如不给看到,到时碰得好运气,在一堆统是烂答卷里博取一个更好一点的评价。 听到越来越多的考生交卷收拾出去,卢嘉瑞想反正不打算提前离场,不如小睡一会,就干脆伏在桌上闭上双眼,养养神。谁知,过不了多久,卢嘉瑞真的就睡着了。 “喂,喂,喂,该醒来了,该交卷了!”当卢嘉瑞在睡梦中被军士叫醒,听到考试结束的锣声“嘡——嘡——嘡——”还在敲着。军士一边推醒他,一边收他的答卷。 “还没有写上你的姓名和考试号子呢?赶快写上吧,我就要给糊名了。”军士说道。 于是,卢嘉瑞赶紧在答卷头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又对着准试帖把考试号子写上。军士就用纸和米糊把答题卷姓名和号子栏糊上,卷起,收走了。 卢嘉瑞起身走出去,才几步,一想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又回到隔间,喝了一口茶,再倒一点茶水在茶盅,弯下腰泼到脸上,擦洗一下,搓揉搓揉双眼,抹抹脸,这样才觉得精神更爽朗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刚睡过觉醒来一般,无精打采的。然后,卢嘉瑞便随着考生人群走出了考场。 单先生果然就在门口外面等候着卢嘉瑞。 “考得怎么样?”单先生见面后就着急问道。 “考得不错,应该。”卢嘉瑞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说差认怂,因为卷子怎么评判本来就是一件说不清的事情,跟人说自己的感觉很好总不会错的。 “那就好,还有三日的考试,明日是考兼经,会比今日的容易考些。”单先生说道,“咱们回去吧,今晚吃些好的,点几个好菜,喝它几杯酒也属无妨的。” 说罢,卢嘉瑞与单先生便一同走回离骚客栈,点酒菜吃酒。卢嘉瑞是庆祝头一日科考终于过去,单先生心里想的是庆祝卢嘉瑞顺利过关! 的确,第二日的兼经考试要比第一日的大经考试容易些,因为兼经只有两本书《论语》和《孟子》,读书人都是通读过的,尽管释义也许各有些差异,解读有所不同,但终归都比较熟悉。于是,考试比的就是谁更熟悉,对其中的句段章节谁的解读更准确到位,不会出现茫然不知的情形。当然,既是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东西,要在考试答题中出彩,吸引评卷官的注目与好评,也不容易。 这一日,卢嘉瑞总算顺利的按照题目的要求一板一眼的答题,没有前一日的难熬。心头有了谱,答题也就不紧不慢,他认真地先写稿纸,然后再抄正到答卷上。 午饭之前,卢嘉瑞便将答题的草稿都写好,并进行了几次的修改,准备午饭吃过后再抄写到答卷上。今日,他想做得尽可能好些。 午饭吃过,喝了几口茶,提神醒脑之后,卢嘉瑞开始抄写答卷。 就在卢嘉瑞认真抄写答题草稿的时候,考场上一阵骚动,听到有巡视考官的斥责声和考生的辩解声,似乎有考试弊情被发现! 这时,除原来隔间的军士更加警惕的监看自己外,又看见有两队军士从外边开进来,好像有什么大行动,整个考场一下子之间戒严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便看见有一个考生和一个监考军士被押解出去,考场恢复了平静。 等考场平静了许久,卢嘉瑞悄悄地问监看的军士,刚才是怎么回事,军士低声说有人作弊,被揪了出来,已经解押出去投入监牢了。 卢嘉瑞无法想象在这么严厉的监督之下怎能作弊。后来他知道,有人在开考之后便设法将考题透出考场外去,接应人接到考题,赶忙请场外有学问的高人将题目作答,再通过送午饭的伙计将答案送入考场,而答案就粘贴在送饭的木托盘底下,考生领到午饭,便从木托盘底下取出答案抄写。 当然这一连串的环节都是串通好的,确保有答案的木托盘准确地送到作弊考生间隔上。而监守作弊考生隔间的军士当然也是被买通了,考生可以毫无顾忌的从木托盘底下取出答案来抄写。 不幸就出在这毫无顾忌上,监守的军士不管,而正巧巡视的主考官一旁悄然经过,在稍偏处发现作弊考生领来午饭不吃,却只管急急将饭食取下木托盘,又着急翻看木托盘底下,一下就发现了作弊情节,抵赖都来不及。主考官便喝令传呼门外排军进来,将作弊考生与监守军士一同拿下。 考场恢复平静后,卢嘉瑞专心抄写自己的答题,约莫一个时辰不到,便抄写完毕了。 这一日,卢嘉瑞吸取了昨日的教训,答题前先填写好自己的姓名和考试号子,抄写完答题后,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错漏,便直接交卷了。 卢嘉瑞交卷出了考场,其时单先生都还没有来到考场接他,他就自己径直走回离骚客栈去了。 第三日考的是论,第四日考的是策。这两日考的都是自己写文章,总归要比之前两日考经义要自在一些,可以自由发挥一下。 当然,考论时,出题目也是规定了范围,要根据题目的要求引经据典,论证经义,要围绕着题目的范围陈述、考辩、推证。题目给出的经典句段章节经义、背景等当然要非常的熟悉,更要对相关的经书典籍内容也有相当的了解,还要有文采,讲究铺陈推论的严密合理,要写好这论文也绝非易事。 这一日,卢嘉瑞在自己的隔间坐着就比前两日好受,毕竟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不像解读经义那么古板,但正是这个自由的想法,让卢嘉瑞所写往往离了题。 卢嘉瑞写自己所想所见解的多,极少引经据典去论证经义,这是考论上的大忌。评卷官眼中的狂妄、浅薄、轻躁、离经叛道之徒往往就从这份试卷的答案中被判别出来,这样的考生最终的结果就是落榜。 卢嘉瑞写得高兴,上午、下午都在那里认真奋笔疾书,直舒胸臆,写了五页纸,写完还自己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工整抄写到答卷上。这日,直到结束锣声响时,卢嘉瑞才交了答卷。卢嘉瑞觉得总算好好地答了一回题,愉快而满意地交了答卷,满怀信心的期待评卷官能给予这份考卷以较高认可的评定。 第四日考策,题目出的是某州出现米价长期上涨,应如何应对?这题目本意是要考生引用历朝历代出现粮荒、饥荒的事例及各种应付办法,结合本朝当前情况,陈述论证解决之道。 卢嘉瑞除攻读考试范围的经典书籍,其它政事书籍读的甚少,本身也没有经历过粮荒饥荒世道,对米粮并无切身感受,对灾荒亦无切身之痛,对诸如核实田亩、兴修水利、鼓励农耕、官仓赈济、减轻徭赋等解决之道更是无所了解,自然提不出什么正道上的解决之法。 更要命的是,卢嘉瑞凭着自己做买卖的思想,竟然提出修筑道路、鼓励行商坐贩、减免税钱等措施,引导输入外地米粮,来平抑米价。 从朝廷和官员们看来,虽有官方的“均输法”,但商业及贩运买卖乃等外之流,并不增加米粮,是不务正业,所以卢嘉瑞想得再好,写得再多,也都只能是自写自话,评卷官恐怕都没有兴趣往下看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对卢嘉瑞来说,照着自己的想法满满的写完了几页纸,交完了答卷,这一遭他人生首次的科场考试就都结束了。 交了卷,卢嘉瑞深深的舒了口气,很轻松的走出了考场,与来迎接他的单先生一同返回离骚客栈。 当日,头一次科场之旅的考试全部结束了,晚饭时,卢嘉瑞与单先生好好的吃了一顿酒。在微醺薄醉之间,两人纵谈天理人情与沧桑世道,直到最后脸红耳热,方在邱福的照管之下被扶回房间歇息。(本回未完待续) 第十九回 初试买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十九回 向不经心科名落红榜 初谋试手买卖获大利(下) 考试结束,接下来就是等待张贴红榜了。离骚客栈都是客满的,卢嘉瑞的买卖是一定做成了。安掌柜和他的那些伙计也都没找什么茬为难人,就邱福每日守在店里迎送客人和收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卢嘉瑞和单剑乐得清闲,每日早饭后就出去,在博州城闲逛。 博州城的繁华让卢嘉瑞很是赞叹,尤其让他和单先生着迷的是城西金水街,一整条街的瓦肆,夹杂有几间院子,恰似聊城的勾栏街。金水街上各种玩乐多有以前都没有见过的,可以听唱戏,看表演,中间又有些酒楼食店,街上小商小贩或摆摊,或穿行,还有街边杂耍卖艺的,在或唱,或表演,或吆喝,招引民众围观讨赏。这整一条街,吃喝玩乐听看全都有,热闹非凡。 除了逛了一回城南的关帝庙,来回客栈中顺道逛逛其它街上店铺,几日的张榜等候中,卢嘉瑞和单剑都到金水街去流连。斗蟋蟀、赌骰子、看斗鸡、踢毽子、蹴鞠、看幻术、听唱戏、看舞蹈、观木偶戏、耍猴、玩火、演武等等,都让两个久困书房的人兴味盎然。 “人生欢乐,莫过于此吧!”一日,两人正散漫走在金水街上,单先生说道。 “先生说的有理,人生在世,就应该自在欢乐,否则到人老故去时,也不知活在世间的好滋味。”卢嘉瑞应道。 “是啊,光阴恨短,岁月易老!及时行乐,固然重要,只是若一味想着寻欢作乐,尤其年少青春之时,只恐一事无成,耽误了追求功成名就的大好年华,到老时过得凄惨,也是追悔莫及啊!”单先生说道。 “学生明白先生之意!”卢嘉瑞说道。 “这几日,为师带你来这边逛逛,一来是你刚考完试,一直这么辛苦,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二来也是让你来多见识一些世间事物,即便是玩乐的,也该知道,免得日后你就是个溪头镇的乡巴佬,大地方的东西都不懂;三来让你见识大城市的各种繁华,让你更有冲劲更努力争取出息,以便有能力去享受世间诸多奇妙精彩之事物。”单先生继续说道。 文人雅士意气狂狷,喜欢风月宴游、虐浪嬉狎,单剑自己喜欢来逛瓦肆勾栏,但激发卢嘉瑞的欲望,让他争取更有出息,才是他带卢嘉瑞来这里的最重要目的。 “学生一定牢记先生的教诲,努力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卢嘉瑞说道。 “当然,为师相信你将来一定是一个很有出息之人,”单剑说道,“为师只希望你早开眼界,懂得这大千世界更多,从中寻得你真正想要之生活,也算为师除教授你经书典籍和武艺之外,对你再有的一点助益!” “是,先生,学生受教了!”卢嘉瑞向单剑作个揖,答道。 两人便在这热闹的金水街上边走边谈天说地,不时或者进到某一间茶馆去喝茶,或者进某一个场子里去看一会戏,或者围观街上杂耍的摊子,或者到街边的一个蹴鞠场子看一会蹴鞠,或到某家院子时评说一番。 单剑当然只是带领卢嘉瑞来见识,并不会带卢嘉瑞进到院子里去鬼混。 卢嘉瑞和单剑就如此在街上游逛,直到向晚时分,两人又在街上就便进到一间酒馆,吃了酒才回客栈去。 考完试的第五日早上,卢嘉瑞和单先生正在离骚客栈餐堂吃早饭,忽然听到店门前的街上“嘡——嘡——嘡——”一串锣响,透过门口看过去时,一个军士模样的人在一边敲锣一边走过来,然后听他喊道: “各位士子,放榜咯,大家去看榜咯,在州衙门口布告墙上放解试红榜!”军士敲了三遍,喊三遍,就走了。 于是,餐堂里正吃早饭的几个考生赶紧吃完了早饭,跑去看榜。更有的考生直接就从楼上房间下来,有睡意阑珊的,有衣冠不整的,有边整衣揉眼的,急急忙忙走出去,赶去看红榜。 卢嘉瑞和单剑吃罢早饭,也跟在人群里,向州衙门前走去。 卢嘉瑞和单剑来到州衙门口街上,看到已经有很多的士子围在临街的一面粉墙旁,粉墙上张贴着一张大大的红榜。同行的人群都快跑着围拢上去。 卢嘉瑞和单剑本来是不紧不慢的走着,这会也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单剑走在前面,卢嘉瑞似乎没那么着急。单先生叫道: “少爷你怎么不快点跑过去看,真的不着急吗?” “急它干什么?榜上有名无名也不是急得出来的!”卢嘉瑞依然有些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他心里还真不着急,也有点无所谓吧,不过他不能让单先生知道。 他们步行到红榜近旁,围着的人太多,一下子也挤不进去。 “就在旁边等一下看也没关系,单先生,不要去挤了,等他们都看够了,自然会走开的。”卢嘉瑞说道。 “各位士子,不要挤,不要挤,慢慢看,看清楚了就走开,让后边的人来看。”站在红榜两边守护着的两名军士时不时喊道。 但人们都想着挤得近近的看,对着红榜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慢慢对照看清楚,生怕看漏看错。挤进去的着急,退出来的慢腾腾,人群越发显得拥挤。 卢嘉瑞和单先生干脆坐到对面茶店去等候。 看完红榜出来的士子,有唉声叹气的,有垂头懊恼的,有乱呼怪叫的,更有痛哭流涕的,就还没见有兴高采烈的。 “满望来看自己的名字写在红榜上,结果是失望落泊!”卢嘉瑞看着,感叹说道,“真是可怜天下士子心,十年寒窗饱诗书,一眼红榜叹烟云!” “你这感慨倒是十分贴切,只不知主何心境,主何吉凶?”单剑看卢嘉瑞一眼,问道。 “于我而言,这既不表征心境,也无所谓吉凶。相比他们,我觉得我心里倒是淡然许多。”卢嘉瑞说道。 “我在想你看完了红榜,会以何种样貌走出来呢?等下为师还是坐在这里等,你自己去看。”单先生说道。 “好的。我想要是不中,也就是不言不语的走出来;要是中了,应该会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走出来,然后兴高采烈的向先生报喜。”卢嘉瑞说道。 当然,卢嘉瑞自己心里的分数已经落定,要说想到中,那是十分侥幸的奢望。他早就已断定自己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之惊喜,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敷衍一下单先生的念想,也表明自己是认真努力过的。 坐了好大一会,终于,随着一拨又一拨人的离去,看榜的人渐渐的少了些。 “先生,学生过去看了,等下就请先生看学生表情,猜猜学生中也不中。”卢嘉瑞起身,笑着对单剑说道,然后就出了茶店,到对面去看红榜。 卢嘉瑞挤进围着的人群,用力挤到红榜最前面,惹得身边的人都说起来: “急什么急?挤得这么有力,不如去考武举!” “各位,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小生初次应考,着急啊!”卢嘉瑞笑嘻嘻的回应道,话没说完已经挤到最前排了。他力气是没得说的。 “前排的蹲下看,别挡着后边的了。”有人嚷道。 于是,卢嘉瑞和前面的几个蹲下来。 卢嘉瑞一看红榜上也就写着十几二十个名字,略看一眼三个字的名字就三四个,没有“卢”字开头的,仔细再看,也没有“卢嘉瑞”。 于是,卢嘉瑞再仔细的将整个红榜从头到尾,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看完一遍,没有,再看一遍,还是没有,他就确认了自己确实榜上无名。想到同县的占宣立,卢嘉瑞又看了一遍,也没有占宣立的名字。 “前面的,看完就该走开了,举人是考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又有人在后边嚷道。 “看到了!看到了!中了!中了!中了!哈哈哈!头一次进科场,就中举了!”卢嘉瑞忽然大声笑着说着,转身往外挤,“让一让,让一让,给少年举人老爷让个路!” 在大家的愕然中,卢嘉瑞很快就挤出了圈外,然后向对面街的茶店走去。 卢嘉瑞是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嘴里还不停说着些什么,不时哈哈哈的大声发笑。走进茶店,面对单先生,卢嘉瑞依然是笑容满面,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茶店里边的茶客,都以为这少年郎中了举,纷纷侧目。 看卢嘉瑞这模样,单剑倒一下子不知怎么猜,弄不清到底卢嘉瑞有没有登榜。其实单先生知道卢嘉瑞这次十之八九是落榜的,但也不能这样说出来,这样既刺伤卢嘉瑞的自尊,也有损自己的声誉。 “中了吧?少爷这神态,想让为师惊喜?”单先生问道。 “今晚去汇香酒楼吃饭,多点几个好菜,好好喝几盅!”卢嘉瑞很开心的样子,朗声说道。 单剑一怔,“估计错了吗?”他心里暗暗吃惊。 “好啊,好好庆祝一下,明日就赶回去,尽快将喜报传回家。”单先生也跟着开心起来,语调轻快地说道。 “什么喜报?学生有说中了吗?”卢嘉瑞问道。 “少爷真逗趣,没中还开心成这样子,还说要去吃酒?”单剑反问道。 “这么长时间的辛苦煎熬如今总算过去了,怎么不能开心点呢?吃点好菜喝点好酒,也算得安慰安慰学生嘛!”卢嘉瑞说道,还真没有什么忧戚的神情,那开心愉快的神色都让单剑怀疑是乾坤倒转了。 “那好吧!咱们今晚去汇香酒楼吃饭。”单先生也只好随他说的,应喏道。 两人说罢,便在周遭茶客的惊疑目光中离开了茶店,返回离骚客栈。 也难怪周遭茶客的惊疑,世间哪有科场考试,看了放榜,自己不中,非但没有半点失望、悲伤之色,尚且如此欢乐快意的? 晚上,卢嘉瑞和单先生到汇香酒楼吃酒。在他们吃完酒,醉意阑珊之中结账要离开的时候,看到有伙计从酒楼二楼包间拖出一个醉汉下楼来。卢嘉瑞看那人帽子都掉了,衣衫污秽,头发乱披,脸孔也看不清,被店里伙计拖着走下楼梯。那人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叫着: “我的二百五十两银子,还我二百五十两银子,纹银啊,整整二百五十两!说好包中的,包中的,骗子,骗子,还我银子,骗子……” 听这声音,卢嘉瑞有些熟悉的感觉,便不由得走过去看。此时,架着醉汉的伙计正对掌柜说道: “这醉鬼,点了唱曲侑酒的姑娘,喝得烂醉的,毫无规矩,趁着醉意对姑娘毛手毛脚,姑娘不从,竟肆意摔打碗碟,包间都被砸得坏乱一片,自己嘴里也不知什么的胡言乱语,樊掌柜,如何处置?” “将他身上的银子掏出来付了酒钱和打烂的碗碟杂物,然后把他丢到门外街边去罢,等他醒了,由他自便好了。”掌柜的说道。 卢嘉瑞一边听醉汉还在絮叨的胡话,一边上去撩开头发一看,这不是聊城县同乡占宣立吗?但怎么听他老嚷着“二百五十两银子”呢?疏通路子要的不是五百两吗? 这时,店里伙计将占宣立腰间香囊打开,把里边的碎银、铜钱倒了出来,数完了,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酒饭钱都还差得远呢,摔坏的东西和姑娘的唱钱,怎么办?” 占宣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停的嘟哝着“二百五十两”。 卢嘉瑞看此情景,便对掌柜说道: “掌柜的,这人小生认得,有一面之缘,是同乡,他差店里多少银子,我补给您,您就放他到我们方才坐的桌边椅子上,倒杯茶来灌他喝,等他清醒些,我们带他走。” “这位客官真豪气,既然这样,小店也不能让客官破费太多,以显得小店小气。”掌柜看看卢嘉瑞,微笑着对卢嘉瑞说道,然后又交代伙计道,“这样吧,让这位客官帮补足酒饭钱,然后摔坏的东西就按半价算,本店本小利薄,承担一半的损失吧!” “那姑娘唱曲侑酒的钱呢?”伙计问道。 “这个钱是不能少的,还欺负了人家姑娘,一文都不能少。这位客官,你以后一定要这个醉鬼还你钱,好让他知道,出来混,不能肆意撒野的!”掌柜的说道。 “多谢掌柜的!”卢嘉瑞说道,“姑娘的唱钱照算好了,人家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 “扶他到那边坐下,上茶给他喝。”掌柜的对伙计说道。 占宣立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哝着他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卢嘉瑞和伙计一起把占宣立半扶半拖的弄过去坐好,灌了几口茶,占宣立又吐了一地。卢嘉瑞让伙计清理了一番,再灌了几口茶。占宣立嘴巴还是不停的胡言乱语,他头发凌乱、面部肮脏、衣衫污秽,形容不堪,还手脚不停的挥舞张踢,最后累倒在地上,竟就睡着了。 卢嘉瑞和单先生坐一边喝茶聊天,就聊到考试前占宣立跟卢嘉瑞说的事。现在两人都明白了占宣立为什么喝得烂醉,以及嘴里嘟哝的话语的原委了。 也许是他交了二百五十两银子通路,本以为包中举人的,结果被骗了。而他却跟卢嘉瑞要的是五百两,想着卢嘉瑞一人出钱,两人一起中举,自己白得个举人。卢嘉瑞没同意,就只好自己做这事,不幸独自被骗了。 “既然是这样,少爷怎么还要理睬他呢?这种人奸猾无信,不可交也!”单先生说道。 “话虽如此,但此等贪好钱财之人,脑子灵光办事能干,混得开,也有时候有可用之处。况且他是聊城县城里人,说不定将来我到聊城去谋划营生,就用得着的。现在花点小钱算不得什么的。”卢嘉瑞说道。 单先生听罢,不但觉得卢嘉瑞说的有道理,更觉得卢嘉瑞都有些少年老成的了。 看看半个时辰过去,店里吃饭喝酒的客人都陆续走了,伙计说要打烊了,而这时占宣立却已是鼾声如雷,自在梦境乐国了。 “要不跟掌柜的说一下,就让他在这睡到明日吧?现在弄醒他也难受,也许还神志不清,能不能回住处都不知道。”卢嘉瑞说道,他觉得做到这样也算对得起这个一面之缘的同乡了。 “这样也行。先推一推他看能不能醒来?”单先生说道。 “醒醒,占兄,醒醒!”卢嘉瑞用力推了两下,占宣立鼾声都没停,只是翻过去继续酣睡。 “那就让他睡吧,睡着了哪里都一样的。”单先生说道。 于是,卢嘉瑞叫来店里的伙计,交代让占宣立就在这里睡,晚上关照一下,明日早上再让他自己离去。伙计尽说不行,卢嘉瑞塞过去三十文钱,也就行了。 临走,卢嘉瑞对伙计说道: “这醉酒的明日醒来,若问起,你就跟他说是一个叫卢嘉瑞的同乡替他付的酒饭钱和侑酒倡女的钱就行了。” “好咧,客官,小的一定告知他的。”伙计答道。 于是,卢嘉瑞和单剑离开汇香酒楼,回离骚客栈去了。 这一日,正好是包租客栈的一个月到期,翌日早饭过后,邱福跟客栈掌柜和他的伙计们结清了包租的房钱,就准备回去了。 邱福把账款结算好,拿着最后结算的银子回到房间,跟原来收进的银子、铜钱一起,三个人清点数了一下,结果,竟然赚了差不多折合一百八十两银子!卢嘉瑞格外兴奋,得意地问道: “我的主意不错吧?有得住有得吃,还赚钱了!” “少爷真是神人,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就算让小的不吃不喝磨尖脑袋也想不到。”邱福也高兴得像个小孩一般。 “你真是个做买卖的奇才,看来你这辈子都不会缺钱的了。”单先生也不禁叹服说道。 “咱们自己住的吃的都扣除了吧?”卢嘉瑞问道。 “那肯定啦,都结清了。”邱福答道。 “掌柜和那些伙计都没有为难你吧?”卢嘉瑞又问道。 “没有,一直以来都挺顺利的,他们没有为难小的。掌柜的还老夸赞少爷聪明绝顶呢!”邱福说道。 “就是嘛,先订好契书,量他们也不敢随便毁约的。不过这安掌柜也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因为看到我等赚了钱便起异想,横生龃龉。”说罢,卢嘉瑞接着问邱福道,“总计大概给了那悦客客栈的小斯多少介绍费来着?” 卢嘉瑞还关心他的这一招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算算大概也有四五百文吧,前时给的多,后边住满了,都是长住客,就少了。不过凭空多赚四五百文,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他还经常把住客都带到咱们店门口呢!”邱福说着,都有些羡慕的样子了。 “好了,邱福,这次买卖顺利,也辛苦你了,你拿了五两去吧,算是打赏你的。另外你再包十两给单先生,先生也帮忙出了不少好主意。剩下的这些,我要放起来,将来有好的买卖做,就有用了。”卢嘉瑞说道。 “谢少爷!”邱福很高兴,数了五贯钱放到自己的褡裢,然后拿了块布条,捡了约莫十两碎银包好递给单先生。 “你打赏邱福就是了,为师这里就不必了,其实在这事上为师也没做什么呢!”单先生推辞道。 “先生不要推辞了。先生不但教导学生劳苦功高,这次陪着出来应考也是一路劳顿,在这次买卖上也有出力。有先生在,学生跟安掌柜谈买卖时才有威势,才容易谈成。还有,吃酒时,先生与安掌柜对酒把他灌得有几分醉意,他才这么爽快的应承了这档子买卖啊!”卢嘉瑞说话很快,但说得很有条理。 “为师如今都食住在家里,也不大用得着钱。”单先生继续说道。 “现在用不着,以后会用得着,先生先拿着放起来吧,说起来先生也不可能永远在学生家的。”卢嘉瑞极力劝单先生。 “单先生,您就收下好了,小的都给您包好扎牢了,放好不会散脱的。”邱福也帮腔说道。 单先生只好收下,拿自己的包袱来让邱福将银包放进去。 三人收拾好行囊,下得楼来,碰到安掌柜还在餐堂忙活,卢嘉瑞和单先生跟他话别,邱福与客栈伙计搬行囊到后边马厩取马车。 卢嘉瑞将安掌柜拉到一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安掌柜,如今解试结束了,考生都要回去的,住店客源会减少很多,房钱要恢复到原来的价钱,或者也可以稍微高一点,否则就没人来住了。” “知道了,多谢提醒!”安掌柜说道。 “下次学生要再到博州来,还住你家离骚客栈。”卢嘉瑞说道。 “下次客官再来,在下一定好好款待,住店房钱也要减收些,让客官住得满意!”安掌柜笑着说道。 这时邱福已经把马车驾到客栈门口,卢嘉瑞和单先生便跟安掌柜道了别,坐上马车,离开了离骚客栈,径向博州城南门而去。。 “年纪轻轻,真是个做买卖的奇才,将来不得了啊!”看着马车离去,安掌柜还在喃喃地说着。 卢嘉瑞没能金榜题名,回到家又将如何?三娘说的为他“洞房花烛夜”的事又如何了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独力战群狼(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回 父母急婚合议轻门户 后山围猎独力战恶狼(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赴博州应考解试,不出他意料的落榜,张榜后他们便收拾行囊回溪头镇。经过三日的晓行夜宿,卢嘉瑞一行三人在一个午后时分回到了溪头镇上。 马车刚回到大门口,卢嘉瑞全家人闻风迎了出来。但谁也没有开口问“中了没有”这句话。看他们欲想问又不敢问的着急神态,卢嘉瑞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父亲母亲,孩儿不肖,没能登榜!” 叽叽喳喳的人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空气凝结了。最后,还是三娘先开腔说道: “瑞儿,这次没能登榜也不打紧的,你是头一遭去应试嘛,哪有这么容易中举的,要是你这么年轻,头一遭应试就中了举,不是要气死很多人吗?” “你娘亲说的有道理,你要好好准备,三年后再去应试,到时中了也不晚。”卢永茂附和说道。 “瑞儿他们刚刚的远途归来,你们不要再拦着啰嗦那么多了,快让进屋来吧,回头再聊也不迟。”大娘开口说道。 于是,大家簇拥着进门去。当日晚上晚饭后,卢嘉瑞自然就又当了一回讲故事的主角,将这次应试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当然包房做买卖这事他没有讲,因为他不想让父亲母亲觉得他应试的时候还这么不专心一意,也怕他们因此去怪罪单先生。 卢嘉瑞似乎是个天生的说书人,把应试的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讲得极其吸引人,车马路上的、街市景物的、州城店铺的、瓦肆勾栏的,吃的喝的、听的看的、玩的,当然还有关于考试的,都讲得极其生动,让父亲母亲们听得兴意盎然,几乎都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去应试考举人了。 卢嘉瑞绝口不提包房做买卖这档事,也有一层意思,就是把赚来的银子自己留着,等有机会做买卖用。他想,如果把这事讲了出来,也就不好将这银子自己留着了。回进家门的时候,他就将邱福拉到一边,对他耳语道: “你要记住,在客栈包房做买卖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说起,要是你说出去了,打赏你的那五两银子我就要收回的!” “知道了,少爷,小的打死也不说。”一提到打赏的银子,这可是邱福这辈子头一次一下子赚到这么多银子,邱福那绝对是不会含糊的。 “等下把那包东西搬到我房中去。”卢嘉瑞吩咐道。 “明白,少爷!”邱福应喏道。 卢嘉瑞知道邱福是不会将这事讲出去的了。五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注很大的钱财了。他知道这事要是家里人知道了,虽然会说他应试都不够专心一意,但一定也会被他的买卖才干所折服,也会不由的夸赞他,甚至传扬到整个溪头镇。但是,如今卢嘉瑞觉得并不需要这些没有什么用的溢美之词。 卢嘉瑞没有想到的是,单先生跟他父亲卢永茂说了他在博州包房做买卖这一节。之所以单先生跟卢永茂提到这事,他以为卢嘉瑞自己已经跟家里都说了,而单先生想多夸赞卢嘉瑞的聪明和买卖才干,并提及卢嘉瑞赠予的十两银子,再次向卢永茂称赞卢嘉瑞并道谢。 于是,第三日,全家人都知晓了卢嘉瑞在博州包房做买卖赚大钱的事。卢嘉瑞知道了是单先生说出来的,那也没办法。好在父亲并没有来问他银子的事情,他颇有点疑惑,难道父亲就不管这些银子了么? 不过几日功夫,卢嘉瑞的这个做买卖赚大钱的故事便成了传奇,在溪头镇传开了。卢嘉瑞的那些旧日玩伴们当然是羡慕不已,几个人凑一起时,就讨论怎么让卢嘉瑞破费一点,请大伙到县城去玩一阵,搓一顿。 卢嘉瑞的父亲母亲当然是开心的更多。尽管他们觉得去应试应该专心一意的,心无旁骛的,但这样的奇谋,做成这样的买卖,赚这么多的银子,毕竟是别人不可能想得到做得到的,说明卢嘉瑞是个非常不一般的做买卖的奇才,将来就算不能家产万贯,也定然是个不愁衣食之人。既然能保证丰衣足食,应试登不登榜有何必苛求一时呢? “瑞儿真是个做买卖的奇才,这样的买卖他也能想到来做,赚了这么多钱,咱们家一年的收成都没有这么多吧?”在一个下午,卢永茂像是开一场说书,向三个妻妾讲述卢嘉瑞在博州包房做买卖的事,听完卢永茂得意的讲述,二娘问道。 “瑞儿是不简单,他怎么想得出这样的主意的呢?”大娘也感叹地问道。 “这小不肖真是的,应考没好好专心,还这么多奇思怪想折腾,不务正业。”三娘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瑞儿做买卖的天赋自小就显现出来过了,以前些年跟那些学堂的孩子们一起撸鱼卖,又开凉茶摊,就是咱们在镇上开的这间小药铺,也是瑞儿叫开的,这些年来也是赚了些银子,眼下买卖也还不错。看来,瑞儿是个做买卖的胚子。”卢永茂说道。尽管他极其希望自己孩子能读书出身,但现在他更能看到的是卢嘉瑞其实是个天生的买卖人。 “那咱们家就不能出来个文人给门楣上添些光彩?”大娘说道,“如今他这一代算是最好的机会了,丰衣足食,诸事无忧,正好埋头读书,又遇上这么好的单先生做老师,该是到科场上出头。” “想终归是想,只是有些事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还是要让他继续攻书,准备下一次的科考。至于能不能科场出头,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卢永茂说道。 “瑞儿今年才是第一次应考,不中也不当灰了心。听说很多举人老爷都是考了很多次才中的举呢!”二娘说道。 “说起来,要瑞儿去应考,盼望他能科场得意都是咱们父母所想,瑞儿却可能有自己的志趣。我倒想,他读书应试是长大成人应有的经历,好好历练一番,至于考得中考不中就听天由命好了,不必那么认死理。能考中,光宗耀祖固然是件极大的好事,其实就算没考中也没有什么的。总归他将来能承接这份家业,能发展壮大,咱们几个生活无忧,老有奉养,也算人生有福了,也不一定要强求什么呢!”三娘似乎豁达多了。 “三娘说的倒也是个理,只要瑞儿将来过得好,也不见得非得考中举人进士什么的。况且,话说回来,就算考中了,除补了个小官,到各地方去任职,颠沛流离的,也不见得好过。”卢永茂附和三娘的说法。 “说到瑞儿的将来,我倒想起来一事,上次三娘说了要给瑞儿说亲的事情,至今又过了这么久了,如今怎么样了?瑞儿今年都快二十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娶亲了,况且咱们这个三代单传的人家,不能再耽误了。”大娘转过话题说道。 “这事却是十分的要紧,前些时候都说让他专心读书,现在不能再拖了,书读的怎么样不说,早日娶媳妇倒是极要紧的。”二娘说道。 “我是找过好几茬人了,镇上的和边上这些村的媒人都托了话,找到合适的很是不容易。镇上村上家门跟咱们家般配的没有合适的女子,城里的又不愿到咱们乡下来,太远的门当户对的能找得着的又不愿远嫁过来。这事还真不好办。”三娘说道。 “你也真是的,早日娶媳妇回来,抱个孙子要紧,要什么门当户对嘛。贤淑一点,德性好,长相不差,最要紧好生养,八字一配,对上了就可以了。”卢永茂说,对他来说尽快看见传宗接代的孙子是最要紧的。 “咱家又不要靠人家的钱粮财货过日子,就算是贫家女子也是无妨的,不必计较什么门当户对的啦!”说到娶媳妇抱孙子,大娘似乎也是很着急的。 “就怕人家会闲话咱们这么个大家子,没给儿郎找到门户差不多相当的人家媳妇,笑话说咱们家没本事。”二娘说道。 “这事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办好。我看镇上那几个曾跟瑞儿同上镇学堂的玩伴,卢嘉理、卢永义都娶了媳妇,怕都要有孩子了吧?”卢永茂好像忽然发现自己极重要的事情没干一般,一下着急起来。 “老爷说的是,不能再耽搁,应不应试,考不考得中是小事,给瑞儿娶妻生子才是最着急的事。”大娘也被说急了,说道。 “我看也不必说什么了,你们几个都快点想想办法,除了找媒人帮忙找,在自己亲族里边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托,多找人帮忙,总可以快点找到的。只要好德行、好生养,长相不差,就可以了。寒家女子也是可以的,不要提什么门当户对了。”卢永茂说道。 没坐在一起谈论,就没有感觉到,家里对于给卢嘉瑞娶媳妇这个事有这么的急迫。对于卢永茂,这是完成祖辈传宗接代的期望,对于妻妾们,这也是求得以后年老安心有靠的心愿。 博州应考解试回来后,恢复了上午读书下午练武的模式,但没过几日,单先生就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以后还是隔一天才安排一个下午来练武吧!” “先生,为何这样呢?离下次解试还有三年时间呢!”卢嘉瑞问道。 “虽然还有三年时间,但考试范围的典籍本身就很多,需要认真仔细熟读解透,这个要花很多时间,同时你还要多读一些虽不属于考试范围的典籍,但跟应考有关的书籍。这次你去应考都知道了,光熟读考试范围里边的书还是不够的。你还得多练习写诗词文章,增加答题的文彩,这样才有可能在应考时应对自如些。这些都要花费很多功夫。”单先生说道。 看卢嘉瑞有些茫然的样子,单先生又继续说道: “至于练武也不会耽误的,其实为师的武功基本套路都已经传授给你了,后边除了看你练习,加以指点一二,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你要知道,所谓练武,关键在‘练’,基本功法招式教给了你之后,就看你自己怎么练,怎么琢磨提高了。隔天抽一个下午指导你练,然后你自己有空时再多多练习就可以了。而应试科考出息,是你一家人的期望,应该更加用功用心才是。” “学生明白了,学生遵照老师吩咐的办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还有一个事,顺便跟你说,昨天你放学回去后,你父亲过来了,和为师讨论给你取字。因见你生性好做买卖,命柱里又是五行缺水,你父亲与为师就给你取字叫聚源,取意四方财路如水源汇聚,以后你就叫聚源了。” “好的,多谢老师!”听到给自己取了字,卢嘉瑞很高兴。如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自从应试回来后,单先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叫自己“少爷”了,在父亲和单先生的眼中,经过应试的历练,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回 独力战群狼(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回 父母急婚合议轻门户 后山围猎独力战恶狼(中) 晚上,三娘来房间跟卢嘉瑞谈到准备给他提亲的事,卢嘉瑞就只是说了声“全凭母亲做主”而已。卢嘉瑞知道,自己已经长成个男子汉,是时候需要娶亲来传承家族的香火了。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卢嘉瑞可不想做个不孝之人。 当然,卢嘉瑞也相信三娘会给他把关,为他找到最好的女子。这时他想到了扣儿,但他不能说出来。他知道扣儿只是他家的一个丫头,纵然他喜欢,家里是不可能让他娶扣儿的。况且,他现在要娶的是正妻,怎么能娶个丫头呢?他很相信三娘的见识和眼光,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娘亲。 但是,三娘接着却问他赚来的银子呢?卢嘉瑞倒想不到父亲不来问,却是三娘先来问这事。 “银子在我房间,好好的呢!”卢嘉瑞只好应道。 “怎么不交给家里?你想留着干什么呢?”三娘追问道。 “我想自己管着,下次有机会做买卖的时候用来做买卖赚钱,省得到时不好开口问父亲要。”卢嘉瑞对三娘就不必隐瞒什么,直言道。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赚的这注银子,如今全家人都知道,全镇人都知道了,你又不交给家里,不是让人多心来猜疑你猜疑为娘吗?” “谁会多心疑来疑去的呢?”卢嘉瑞一下子不解其意。 “你真不会想事!你想想,大娘、二娘她们会怎么想?你赚了这么一大注的银子,自己留着,她们就不该有想法?家里就你一个儿子,这么明着守自己的私利,以后等你父亲过世了,还认不认她们这些娘呢?还给不给她们养老送终了?” 卢嘉瑞明白了三娘的担忧,但他说: “我一直就把大娘二娘她们当亲娘一样看待的,养老送终本来就是自然的事情嘛,她们怎么会这样想呢?”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为娘也知道你不会亏待她们,这样自然很好,但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边的虫子,怎么能肯定你是这么想的呢?你也得让人家放心才是嘛!况且,说白了,这个家以后都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计较这些钱财放到哪里去呢?”三娘谆谆教导道。 “我只是想以后再有机会做买卖时候,用不着去跟父亲讨要本钱去,免得麻烦啰嗦。当然也是有点想法就是这是我额外赚来的,留着也无妨的意思,没想得那么多。”卢嘉瑞说道。 “为娘当然知道你的想法,但这事你得听为娘的,明日把银子交给你父亲去,至于以后你觉得有机会要做买卖,就只管找你父亲讨要本钱,为娘会私底下跟他说好的。其实,你父亲和大娘二娘都很赞赏你做买卖的才干,你看中什么买卖要做,我看就算为娘不说,你父亲也会出本钱去做的。他也想赚钱嘛!”三娘又说道。 “好的,孩儿就依着娘亲说的,明日把钱交送给父亲。”卢嘉瑞说道。 翌日下午放学后,卢嘉瑞把一大袋纹银、碎银和铜钱背到大娘卧房外间,大娘二娘三娘围着来分拣清点过秤,卢永茂在傍坐着,一边喝茶一边不时凑过来看看,一家人开心高兴得像过新年元旦似的。 这会大家都真切地觉得,前些日子讲的关于卢嘉瑞在博州城应考趁便包房赚大钱的事,并不是什么传奇故事,白花花的银子铜钱就堆着在眼前地上呢! 虽然家里丰衣足食不愁吃穿,也不是没见过银子钱财,但一下子这么一大袋的银子铜钱倒出来,堆地上清点,在卢家还是头一回,而且这是他们年纪轻轻的宝贝儿子一下子趁便赚来的,大家数着,想想就开心。 娘亲们对卢嘉瑞的夸赞称扬之言自然是不厌累牍,不胜其多了。卢永茂在当面称赞儿子上当然刻意保持着一点矜持,但心里其实早已喜不自胜了。 当然,惦记着卢嘉瑞赚银子的人还有他的那些玩伴们。尤其那个卢嘉恭。他听闻卢嘉瑞一下子赚了那么多的银子,早就想着撺掇卢嘉瑞,让带他们去县城玩一趟。他知道卢嘉瑞也并不是一个很吝啬的人,是会同意的。退一步讲,就算卢嘉瑞不同意去县城玩,在镇上饭馆请一顿好酒饭总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况且,伙伴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聚一聚了。长大后,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大家聚头玩耍的时候就很少了。卢嘉恭还没讨到媳妇,但卢嘉理、卢永义都已经讨了媳妇成家了,又忙自己家里的农活,出来玩耍就更不方便了。邻村的柴荣有没有娶媳妇也都不清楚了。 为了好好的搓一顿,卢嘉恭不辞劳苦,找到卢嘉理、卢永义和柴荣几个哥们。他一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家就一致赞成。 于是,在一个下午,四个伙伴就相约来到卢嘉瑞家后面书院墙外,大声地在那里吵嚷着,让卢嘉瑞听到。 卢嘉瑞正在听单先生讲经义,当然听到了,心里着急,但又不好做声。其实他也是很想出去的,一方面确实很久没跟这些玩伴们聚头了,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次到博州去应考,有很多见闻趣事要跟这些玩伴们说说。 单先生正在讲经义,卢嘉瑞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卢嘉瑞一分神,单先生就说道: “聚源,为师在讲《礼记》经义,你要好好听讲,听明白,记下来,等下为师要当场考你的呢!” “是,先生!”卢嘉瑞回过神来,随口应道。 单先生终于讲完了一卷,但并没有问什么问题来考他,却说: “去吧,今日就早点放学!” 原来,单先生也是一个很通情达理之人嘛!卢嘉瑞边起座边作揖边说声“多谢先生”,就快步跑出了书院。 卢嘉瑞来到屋后,伙伴们就一起围上来。这许久不见的玩伴,大家都忽然发现已经长成大人了。卢嘉恭依然是个大块头,皮肤变黑了些,却是个粗壮的大汉了。卢嘉理还是高瘦的样子,但看起来也比以前强壮不少,也许是由于成了农人的辛苦劳作,也使他看上去不像以前那么柔弱了。卢永义变化很小,只是个子长高长大了,脸型眼神都没变,尤其那贼溜溜的眼神,闪着有一点聪明甚至是狡黠的目光。柴荣敦实了许多,高大壮实的样子,以至于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有灵性的感觉了。 大家聚头后就一边海阔天空地闲聊,一边走到傍边的林子里。林子间有一间小房子,是镇上的土地神庙,神庙前有个小土坪,有石凳石桌什么的。大家就坐在石凳子上聊天。大家都讲了自己近来的近况和见到听到的趣事,卢嘉瑞当然讲了去博州应考的一些见闻,讲到在客栈包房赚钱这一段,几个伙伴都竖着耳朵听。 大家都对卢嘉瑞这么容易就赚到这么多钱惊讶不已,眼睛睁得老大。末了,胖子卢嘉恭提议说道: “大哥赚了这么多银子,就请俺们几个一起到聊城去好好玩一日可好?俺们也太久没好好一起玩过了,聊城更是许久都没去过了。” 于是卢嘉理、卢永义和柴荣几个一起应声附和。 “噢,你们几个邀约我出来,就想着放我的血啊?”卢嘉瑞假装吃惊不已的样子,其实他早料到了。 “放你什么血?九牛一毛罢了,大哥,你听说过没有?赚了钱不花,那等于没赚,要享受嘛!”卢永义说道。 “赚来的银子我都交给家里了,没办法,难不成我再找我父亲要银子,说要带你们去聊城玩?我父亲会同意吗?”卢嘉瑞故意这么说,他知道他现在积存的零花钱也够去一趟聊城的,就算问父亲多要一些也是可以的,但他一来不怎么想去聊城玩——这次去博州应考,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聊城算不得怎么好玩的了;二来如今单先生对他读书依然抓得甚紧,他不能没事就开口请整日的假。 “就说了,应该早点找大哥的。”卢嘉理盯了一眼卢嘉恭,说道,“博州一回来就去找的大哥的话,兴许来得及,银子可能还没交给家里呢!” “你就没私下留下来一些?”卢嘉恭问道。 “没有的,看着也没有用得着的地方,真有要用的话,再问我父亲要就行了,为何要私下留下来呢?况且我家里不是每月都还给我零花钱的吗?”卢嘉瑞坚持说道。 “那好吧,那大哥请俺们大家到镇上酒家去吃酒,喝几盅,高兴高兴,总没问题了吧?”卢嘉恭又提议说道,吃喝对他来说是头等快乐的事。 “那完全没问题,吃菜喝酒聊天,大家开心。”卢嘉瑞也想着大家乐一乐,但他很快又想到一个注意,“不过我想这样,现今时值初冬,山上野兽正好出来觅食准备过冬,如今时辰也还早,不如咱们带上家伙,到山上围猎,抓到个野猪野兔山鸡什么的,拿到酒家让宰了下酒,这样既好玩又刺激,到时抓到了野味又有好吃的,岂不更妙?” “这样好,俺赞成!”卢嘉恭是第一个附和的,他有一点蛮劲,但又继续说道,“要是抓不到东西呢?” “抓不到我一样还是请大家到酒家吃酒,菜随便点,酒管喝够,不用担心的,我就想大家到山上好好玩一把刺激一点的。”卢嘉瑞说道。 “俺也要去,试试看打猎这活怎么干的,好彩弄个野猪回来吃吃。”柴荣说道。 最后,尽管卢嘉理、卢永义不是那么积极,但也只好随了另外三个的意,决定上山打猎。大家约好回家拿家伙,然后在镇北路口汇齐。 卢嘉瑞回家找了一柄双尖叉,来到路口,看到卢嘉恭和柴荣已经到了。卢嘉恭手里拿一把四齿铁耙,腰上挂一把弓箭,柴荣操一杆枪,腰上挂一张网。 “柴荣也这么快啊?”卢嘉瑞问。 “俺没回家,这些家伙都是在卢嘉恭家里拿来的。”柴荣说道。 等了一会,还不见卢嘉理和卢永义的影子,卢嘉恭嚷道: “卢嘉理和卢永义这俩小子是不是要变卦了?刚才说的时候就懦懦弱弱的不痛快。要不俺们走了,不要等他们了。” “再等一会,还不来再走吧!”卢嘉瑞说,他不想就这么随便落下他们两个。 又等了好大一会,才见卢嘉理跑来,手里却没有拿什么东西,气喘吁吁地对大伙说: “实在对不起,孩子病了,俺得在家看着点,不能随你们去打猎了。” “那你就看着孩子好了,下次再玩,孩子最是要紧。”卢嘉瑞说道。 卢嘉理转头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 “方才路过卢永义家时,他跟俺说他媳妇要他劈些柴火,然后还得上地里收庄稼,也去不了了。” “那好吧,就咱们三个去,回头到酒家吃酒时你们再一起过来。”卢嘉瑞喊道。 “这些家伙到底真的去不了还是自己不想去了呢?”三人出发往后山赶路,一边走一边闲话,柴荣嘟哝道。 “八成是不想去的,要不是嫌累就是不敢。”卢嘉恭说道。 “也许是真去不了。人家娶了媳妇不一样了,哪像俺们这般自由自在?”柴荣说。 “怎么娶了媳妇就被管着拖着似的?这不对啊,娶媳妇回来是供使唤的嘛,怎么好倒过来呢?”卢嘉瑞说。 “说起来是这样,俺看到时大哥娶了,大哥就会明白的,俺还听说过有母老虎的呢!那可厉害得很,大老爷都得怕她三分,你别看卢嘉恭这大块头,俺猜恐怕到时候就是怕老婆的货色,哈哈哈!”柴荣大笑起来。 “你胡说,你才会怕老婆呢!俺妈俺都不怕,怎么会怕老婆!”卢嘉恭大声说道。 “柴荣刚才说到母老虎,倒是这后山会不会有老虎呢?”卢嘉瑞问道。 “曾经有过老虎,是俺小时候听俺爷爷讲过的,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柴荣说道。 “就算有老虎俺们也不怕,俺们三个带了这么多家伙,对付老虎都没问题的,怕它作甚?”卢嘉恭豪气冲天地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回 独力战群狼(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回 父母急婚合议轻门户 后山围猎独力战恶狼(下) 后山不远,闲话间就到了。三人开始在山上找寻猎物。经过许久的苦累搜寻追逐,卢嘉恭射到一只山鸡,三人还一起围捕到两只野兔。一直想找的野猪影子都没有见到。 三人在山岗的一块石头上歇息一会后,卢嘉恭就提议回去算了,野猪不好找,见到也难抓到。 “有这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宰了下酒也够了。”卢嘉恭说道。 但卢嘉瑞似乎兴意未尽,要继续找找。于是,大家歇息过后又继续去搜寻。三人是隔开两三丈的距离,在山间搜寻过去。 “看,这有野猪的脚印!”柴荣叫道,“俺们沿着野猪的脚印寻去。” “你看一下脚印新不新?”卢嘉恭问道。 “新的,不要出声了,赶紧跟着寻去。”柴荣说道。 于是,大家屏息着呼气,快速沿着野猪脚印搜寻过去。野猪脚印将三人引导到一个山谷间的山洞口。洞口不大,走不进去。他们在洞口守了很长时间,但就不见有野猪跑出来。 “走吧,回去杀了这两只野兔和这只山鸡,烧了下酒,也够了。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然就晚了,吃饭喝酒时黑灯瞎火的。”卢嘉恭说道。 “好吧,就走了。”卢嘉瑞看着也不想这样空等,在山上走了这许久,反正也累了。 于是三人离开看守的山洞口,要向山下走回去。 “嗷呜——,嗷呜——,嗷呜——”,刚走开几步,几声嗥叫传来。 “狼,快跑!”卢嘉恭大喊。 于是,走在前面的卢嘉恭和柴荣飞快地往山下方向跑去,他们是不顾一切的狂奔。 卢嘉瑞没经历过打猎,也没有听说过什么险恶事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管在后边跟着跑。山上树木蔓藤野草极多,卢嘉瑞不巧被拌倒了,当他爬起来再背起双尖叉时,已远远落后,不见了卢嘉恭与柴荣的踪影。正当他有一丝慌乱和焦急之时,猛然就看到一匹灰狼已经跑到他前面,返转身来向着他,目露凶光!卢嘉瑞急忙转身,又看到两匹狼正对着自己做捕食状。三匹狼对他已形成包抄之势! “你们不要跑,一起过来!”卢嘉瑞朝卢嘉恭和柴荣逃跑的方向大喊。 但既没有了踪影,也没有任何回应,卢嘉恭和柴荣已不知跑到哪里了! “妈的,这俩怕死鬼!”卢嘉瑞不禁骂道,这时他还没领教过狼群可怕的战斗力,只是埋怨卢嘉恭和柴荣太胆小。 这狼们也真聪明,任由卢嘉恭和柴荣跑,就截下卢嘉瑞围攻。这时,三匹狼眼睛幽光闪闪,或舔舌头,或摇摇头,或爬爬地,好像也并不急着进攻,就围着,似乎在欣赏调弄盘中美餐。这让卢嘉瑞开始感觉到处境之危险。 卢嘉瑞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他这时反而镇定下来,紧握双尖叉,迅速思想对策。前后受敌自然要首先避免的,不然难以应付攻击。好在背后不远处是一璧山岩,他得想办法靠过去作为背靠。但狼也不傻,早有一匹狼守在他背后,似乎明白的就不让卢嘉瑞后退。 狼的包围圈慢慢的缩小,看来它们要发起进攻了。好在卢嘉瑞是个练武之人,自信自己一身武功,心里不至于轻易崩溃! 前面的一匹狼首先发起进攻,张开嘴跳跃扑过来。卢嘉瑞抡起双尖叉扫过去,击中狼的脖子,狼嗷嗷叫着翻倒。卢嘉瑞手也是一震,感到力度不小。 卢嘉瑞趁进攻的狼翻倒之际,又迅速抡叉向着右前方的狼扫去,在这匹狼退避之际,他却以更迅猛的速度反身向身后的狼追刺。那狼面对飞刺过来的双尖叉,也只好退让一旁。卢嘉瑞顺势将叉插到地上,双手握着叉柄,接着借力飞身双腿扫向退避的狼。也许那狼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用身体进击,依然是张开大嘴来迎接。但狼的嘴并没有咬到卢嘉瑞的脚,倒是卢嘉瑞双脚的重力扫到狼脖子上,把狼扫倒在地。紧接着,卢嘉瑞迅速拔起叉子飞奔向岩壁。 先前被击倒的两匹狼双双张开大口飞跃追击过来,卢嘉瑞又迅速反身举叉向其中一匹狼刺去,同时侧身让过另一匹狼。卢嘉瑞的双尖叉刺到那匹狼的脖子,他顺势猛力将狼甩向岩壁,狼身脱开双尖叉后,被一头甩撞到岩壁上,又重重摔落到地,嗷嗷直叫。而另一匹扑向卢嘉瑞的狼却也已咬到卢嘉瑞的左臂,卢嘉瑞赶紧回叉欲刺,这匹狼也不敢死咬不放,“嗖”的一下跳开。 这时,刚才被卢嘉瑞双腿扫倒的狼已经爬起,从卢嘉瑞身后跃起进攻,企图占回岩壁这一边,不让卢嘉瑞靠过去。卢嘉瑞只管回叉向这匹狼直直迎刺过去,双尖叉正好卡到狼的一只前脚,两尖刺刺到狼的肚子下插了进去,狼血直喷,而力道却直冲过来。卢嘉瑞只得用力一摆,让力道斜着从一侧冲过去,狼重重一摔,卢嘉瑞也不禁踉跄,险些倒地。 这匹狼虽然头部撞到岩壁,伤得很重,却并未退出,反而更凶狠地张口从下路窜过来,已经咬到了卢嘉瑞的小腿!卢嘉瑞感到一阵疼痛,强忍着,反手举叉向狼狠插下去,狼却一下又窜开了。卢嘉瑞就势向岩壁靠过去,深呼吸一下。 这时,三匹狼也都各有伤势,在喘息,进攻也缓了下来。卢嘉瑞靠着岩壁,这下不必前后受敌,感觉总算好了一些。但左臂和右脚都被狼咬了一口,血在流,感觉到疼痛不已。 三匹狼始终围着,就在双尖叉所及距离之外,虽然两匹都被刺到,血在流,另一匹狼头部又曾被叉子重击,估计都伤得不轻,但三匹狼就是不肯退去。 卢嘉瑞看它们眼露凶光,直勾勾的死盯着自己。看来,要不是它们把自己咬死吃了,要不就是它们被自己刺倒气绝毙命,否则它们是不会退去的了。卢嘉瑞知道,狼是极聪明的家伙,极善合群猎食,而现在它们正在消耗自己的信心和力气。他飞快的想对策。 短暂对峙之后,卢嘉瑞决定主动出击,不跟它们耗下去,那样只会对自己不利。他想,要对右边受刺被甩撞岩壁的重伤的狼佯攻,引诱左边没被刺到过的狼冲上来,然后给它狠狠一刺,让三匹狼都吃吃他双尖叉的滋味! 卢嘉瑞举叉向右边的狼刺去,左边的狼果然迅猛地飞跃扑过来,卢嘉瑞则飞身踏上岩壁边的一块突出的石头,借势转身回叉迎着扑过来的狼直面刺去,正中那匹狼张开的大嘴,双尖叉的一个尖直直插到狼嘴,直插到狼的咽喉,狼痛苦着嘶嗥滚落。 这时,正面的那匹被刺到肚子的狼已经拼死扑来!卢嘉瑞赶紧要收回双尖叉回刺,而由于刚才狠插用力过猛,与进攻的狼又是正面相迎,双尖叉的铁尖刺竟已插牢在那狼嘴。那狼咬着尖叉,鲜血直流,滚死在地上,嘶嗥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卢嘉瑞拔叉回刺时,只拨出叉柄,叉子竟然就插死在那匹狼的咽喉里了! 卢嘉瑞拔叉力道猛,空柄回手时力道落空导致重心失控,叉柄木棍一下子脱了手。眼看中间这匹狼从下路扑到,卢嘉瑞只好从石头上拼尽力气跳离岩壁这边,落到狼的身后。他在趁滚地之际,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朝回身扑过来的狼狠狠地砸去,正中那匹狼头部,狼头凹了个坑,嗷嗷直叫。卢嘉瑞趁势跃身过去抄起木棍,狼则迅速窜退到木棍所及之外。 这时,右边的原来撞到岩壁的狼好像已经恢复元气,气势汹汹的,正欲来偷袭卢嘉瑞后路,而窜退出去的狼也同时回扑,默契地对卢嘉瑞来个前后夹击。卢嘉瑞不能同时应对前后扑击,只好再次跃上岩壁上突出的石头,然后来个撑杆跳,飞身跃出两匹狼的攻击圈,然后就抡起木棍迅速转身,就势将木棍横扫过来。 中间的这匹狼机敏地匍匐在地,但撞岩狼则被击中张开的嘴,嘴角被木棍迎面重重地卡进去,又反弹出来,撞壁狼已被打倒在地。卢嘉瑞决心先结果了它,不等它回过神来,也不管中间狼的攻击,照着撞壁狼狼头再狠狠的加了一棍。这匹狼就在地上甩头晕转,嗷嗷的痛苦地嗥叫。 而在这时,中间这匹狼已经扑到卢嘉瑞背后,正要撕咬卢嘉瑞的脖子。卢嘉瑞急忙就势双手将木棍压地一个后翻滚,将狼带翻,但双肩已经感到被狼爪抓伤的疼痛。 卢嘉瑞如今顾不上疼痛,就剩一匹有战斗力的狼了,他得抓紧结果了它。他翻滚之后就是一挺,站成一个稳稳的八字马,双手紧握木棍正要扫过去,而那匹狼这回偏却快速地逃遁了。 狼不愧是最聪明的野兽,看到两个同伙死的死,伤的伤,都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自己又身负重伤,最后拼死一搏没得手,再纠缠下去自己的小命也会搭上,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逃走! 卢嘉瑞由得它逃去,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看看晕死的撞壁狼,似乎还没有气绝死尽,双眼布满血丝,依然发射出凶狠的光芒盯视着自己。卢嘉瑞不由得抡起木棍朝狼头上和身上狂殴几棍,随着几声越来越微弱的哀嚎,看那匹狼双眼无力的闭上,终于结果了它的性命。 卢嘉瑞用手摸摸自己的肩背,带回来一手的血迹,背上、手臂和小腿还有些疼痛。他又想到还有一匹狼,走过去,看它摊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了,嘴里还咬着铁尖叉,地上一大摊的血迹。卢嘉瑞还怕它装死,又给它一顿狂殴,直到看清楚它没任何动静才罢手。 卢嘉瑞扯来几根蔓藤,将两匹狼捆了,就以木棍作为扁担,一头挂一个,挑着狼担,往山下走。 这回,卢嘉瑞忘记了疼痛,心里十分爽快。他想,卢嘉恭和柴荣这两龟孙子撂下他自顾逃跑,自己却把这两匹狼打死了,挑回去烹,他为自己的勇气和武功自豪。他觉得往后这帮龟孙子对他应该更加敬服,更该五体投地才是! 卢嘉瑞挑着狼担,走到山脚时,已是日薄西山,夜色降临了。这时才见到卢嘉恭和柴荣,还有卢永义、卢嘉理,带着其他几个村民,拿着些棍棒刀叉之类的家伙赶来。 这群人看到卢嘉瑞若无其事地挑着狼担走回来,惊讶不已。大伙急忙围上来。 “卢嘉恭,你来挑担子,我挑不惯,肩膀疼!”遇上这班人,卢嘉瑞若无其事地对卢嘉恭喊道。 “卢嘉瑞,你受伤了!”柴荣说道。 其他人也在吵嚷着说这说那的,猜测说卢嘉瑞怎么对付狼群。 “没事,快挑去宰了吃酒!”卢嘉瑞说道。 卢嘉恭倒是很乐意干这等事情,他接过狼担,然后,大家簇拥着回到溪头镇上。 一到镇上,卢嘉瑞就到自家的药铺,叫来老郎中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擦洗敷药。 晚上,几个玩伴们就在镇上酒家吃酒,除了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卢永义,还有另外几个相好的村民,宰了兔子、山鸡还有一匹狼,再点了一些其它的菜,还要了三坛酒。 这也是这帮玩伴们很久之后的聚首,吃喝自然痛快,聊天又有谈资,席间便更热闹。 卢嘉瑞又发挥了一通说书人般的能说会道的禀赋,将打狼过程说得紧张精彩,说尽了狼的狡猾和自己应对的聪明以及武功的高强。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听后无疑更加敬服大哥卢嘉瑞,夸赞、膜拜之言词不胜反复。而卢嘉恭和柴荣则成了大家臭骂和贬损的众矢之的。尤其是卢嘉恭,大块头,上山时候夸口老虎都不怕,一见狼就不要命的率先逃跑,简直窝囊废! 卢嘉瑞表面上说没什么,也没有埋怨卢嘉恭和柴荣,但心里暗自爽快,酒也喝得很有兴致。卢嘉恭和柴荣只好装孙子,不断的自责自损赔不是,也只好不断的领受罚酒,结果卢嘉恭和柴荣当晚就都醉倒在地上了。 翌日,卢嘉瑞勇斗恶狼的英雄故事便迅速在溪头镇传扬开来了。 卢嘉瑞打猎遇险受伤,卢家将如何看待?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喜悦成欢(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一回 独院立塾书艺兼习 只身送衫喜悦成欢(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卢嘉恭、柴荣结伙上溪头镇后山打猎遭遇狼群,虽然凭着一身武功,他斗杀了恶狼,但自身也多处受伤。他的英雄事迹在溪头镇上迅速传扬。卢嘉瑞对自己受点伤是不以为然的,只为自己的勇气和武功骄傲,但家里人感觉可没有他那么欢喜。 当傍晚时分卢嘉理和卢永义抬着一匹狼和一只野兔来,说是卢嘉瑞他们打猎抓到的,卢永茂和他的妻妾们着实也曾高兴了好一阵,感觉卢嘉瑞竟然这么能干,能抓到这种连镇上猎户都没见有几时猎到过的猎物,真太不简单了。 但当晚上卢嘉瑞回到家时,大家的高兴劲就全都消失了。卢嘉瑞满身到处是伤,可怎么得了啊!卢嘉瑞进门就碰到二娘,还没说上几句话,惊恐的二娘的话语声便一下子招徕全家人给卢嘉瑞验伤了。 聚在一起的父亲母亲们往往在争吵和议论中更能将情况渲染得更糟。卢嘉瑞长这么大了是不能责骂的,他也来不及将打猎的经过略说一二,一来喝了酒,头都还有点晕乎乎的,二来父亲母亲们的紧张说话倒反都让他没多少机会插嘴。于是,如何保证他以后不再受伤害就成了当晚父亲母亲们争论不休的话题。 翌日,卢永茂从镇上人们的传说当中听到了卢嘉瑞勇斗恶狼的故事的完整过程,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卢嘉瑞独自面对三匹恶狼,这种情况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喜的是卢嘉瑞竟没有被狼咬死了,幸亏单先生教他练武,把狼打死了,有勇气有武功,儿子长成人样了,成了溪头镇上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但是,无论如何,这事让卢永茂吃惊后怕得不得了。 晚上,卢永茂召集妻妾们一起聊天,先向她们讲述了自己从镇上听来的关于卢嘉瑞在山上打猎,而后独战群狼的故事,然后商议如何避免这样的危险事故重演。 妻妾们听着故事已经是惊呆了,听完,急切之间都说不出什么主意来。卢嘉瑞已经长大,说他未必听,也不可能把他关在家里不准他出去,派个人一天到晚跟着他也不可行。 大家在屋里来回转,搓手、叹息,怎么办呢?他可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独苗啊! “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瑞儿安心读书!”二娘突然说道。 “什么办法?你快说说看!”卢永茂急切地问道,大娘和三娘也一同看着二娘,真正的洗耳恭听。 二娘便说道: “我家原来的老宅离这里不远,不如改成独立的书院,让瑞儿与单先生搬到那边去住,一方面,离开家里的嘈杂,让他静心读书;另一方,离开村子镇上,他那些伙伴就不会轻易找他出去,让他能专心读书,也能减少他出去瞎玩出危险的状况。” 二娘家的老宅就在邻村登喜庄边上,离卢永茂家门也就两、三里地,日常衣食杂物取送来往甚是近便。她家老宅有三进,有院子,还有一栋三层高的阁楼,原来二楼是二娘的闺房,三楼是二娘看书写画做女红或赏景散心的地方。宅子屋宽堂阔,自二娘嫁过来后就一直闲着,只堆放些杂物,如今整治一下,应该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卢永茂和大娘、三娘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便一致赞成了。 两场雪下过,很快就是徽宗崇宁五年元旦了。 这年的除夕和元旦,卢永茂一家敬神拜祖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虔诚。且不说敬献的菜肉、果品、茶酒和点心,力求弄得最好,精美完备,细心的摆放整齐,香烛炮仗也都要最好的、最大的或是最长的,就是在拜祭天地神祇和历代祖宗时,卢永茂也是那么庄重地领着妻妾孩子全体,一丝不苟的叩拜如仪,心里也是那么真切虔诚——祈祷天神祖宗福祐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都安康顺当!卢永茂和他的妻妾们更祈祷他们的宝贝儿子卢嘉瑞能顺顺利利的读书成才,能在下一次科场高中登榜! 庄重不止在于拜祭神祇祖宗,就算是除夕沐浴更衣这样的细节,卢永茂都逐个的吩咐安排停当。他还又亲自下厨去指点准备过节的筵席。卢永茂体谅到单先生一个人,他交代邱福、于魁他们,轮流去陪单先生吃饭喝酒。当然,元旦后,他自己也和卢嘉瑞一起去陪单先生吃了几餐饭。 卢永茂是一家之主,他要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帖,他要让一家人过节都和和乐乐,开开心心,这才显示出他这个主人的能干和地位。 当然,最让卢永茂心里高兴的是元旦早上卢嘉瑞向他和妻妾们拜年。看着这个二十岁的俊朗的青年郎,自己的儿子,在自己和妻妾面前毕恭毕敬的叩拜祝贺新年,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他这时才这么近切的感觉到,他们的孩子瑞儿长大了。 过去的一年,卢嘉瑞去博州应考了解试,虽然没考中,但到底这次也是一个很好的历练。还有就是卢嘉瑞去年做过的几件事情,无论是赴博州应试,还是应试期间包房做买卖,还是后山打猎斗杀恶狼,都证明了卢嘉瑞已经成长为一个大男子汉了。 虽然还没有娶媳妇生孙子,但作为他卢永茂,传宗接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尽管卢嘉瑞还没有那么娴熟、稳重、精细,但卢永茂已经能够确信,卢嘉瑞将是个出色的男子汉。不管他是否科场得意,传承家业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尤其是卢嘉瑞表现出来的做买卖的禀赋让卢永茂深感欣慰,他觉得以后他的家将会是个财货充盈的殷实富足之家,等他和妻妾们老了,足可以安享清福的了。 这一年,卢永茂觉着全家过得都很好,也看到了未来更好的希望。所以,在年节敬拜神祗祖宗之时,他是完完全全的虔诚地感恩同时祈祷继续得到护佑。 妻妾们何尝不是这样呢?大娘二娘只怨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个一男半女,就三娘生了个卢嘉瑞,只好三个娘亲一个儿,这倒也没有什么好争的,省去了家里的争宠夺爱,几个娘反而争相对卢嘉瑞好。如今,大家看着瑞儿长成个英姿俊逸的青年郎君,聪明能干,三个娘亲打心里也着实高兴。 令大娘二娘心里欣慰的是,三娘是个知书识礼之人,也许是教导有方,卢嘉瑞好像也并没有怎么显示出明显的亲疏,对几个娘亲都好,不枉费自小对他的疼爱。这些年逐渐看得出来卢嘉瑞的聪明才干,她们也觉得家业将传承得人,下半辈子可以安享清福。逢着这过年过节的,她们心情何尝不是喜滋滋、乐悠悠的呢! 卢嘉瑞更是快乐了,首先是年节期间不必去攻读那枯燥的书籍,听单先生没完没了的讲解,倒有了机会出去跟那些旧时伙伴们东游西荡,畅快无比。 长大后,在平常时候,原来那些玩伴们大家都忙活,节气里本来就是农闲,很多其它营生的活计也都停了下来,大家聚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就多了。但他这时也就发现,儿时感觉很好玩的玩意,如今大家都觉得不好玩了,比如打出机、斗地螺,提出来玩都没人响应,而自己以前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做好的地螺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偶尔玩一下蹴鞠倒是不错的,大家技艺虽有些生疏了,但乐趣依然不减,只不过这蹴鞠实在有些费力气。卢嘉瑞一直练功习武,还玩得开,而其他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和卢永义几个,平时就干活累的,这玩乐再要出力,便觉得不好玩了,玩不到半个时辰便会疲乏不堪,玩不下去了。 当然,节日的乐趣是很多的,堆雪人、打雪仗、打炮仗是必须玩的项目,尽管长大成人了,这些玩乐还依然是乐趣无穷。尤其是看到卢嘉恭这胖子大块头在打雪仗时被打翻在地,或看到卢嘉理这瘦子被忽然弹响的大爆竹吓惨,大家便会笑得震天响。 闲来无事,节日里大家心情好,赌屋里的人气是最旺的。卢嘉瑞久不去了,节气里被卢嘉恭拉去了两回,一回赢了一些,一回输了一点,总的还是赢一些。赢的钱银虽不多,这却也算给卢嘉瑞和卢嘉恭节日里的快乐心情锦上添花。 如今,卢嘉瑞是镇上的名人了,节气里人们聚在一起闲聊,三五成群时,要是有卢嘉瑞在,免不了要他将聊城码头勇斗贼盗、博州包房赚钱以及北山独战恶狼这些传奇故事亲口讲述一番。好在卢嘉瑞乐于做个说书人,这些故事又是他引以为豪的事迹,所以他也就乐讲不疲,听讲的人也是乐听不厌。 就在正月初三时,镇里在街上表演春戏,还没开始时,演的看的,大家或穿着戏服或背着锣鼓,围了一大圈,就在中间的卢嘉瑞像说书人一样讲他的那几个传奇的英雄故事,敲锣打鼓的还不时敲打锣鼓应和,真是热闹有趣。卢嘉瑞感到开心极了。 年节里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正月十五,卢嘉瑞和单先生一道骑马去聊城县城逛元宵节的庙会回来,年节也就过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回 喜悦成欢(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一回 独院立塾书艺兼习 只身送衫喜悦成欢(中) 家里早已安排邱福他们将二娘家老宅整治好,书院搬了过去。卢永茂安排邱福就一道住在书院这边,侍候卢嘉瑞和单先生的生活起居。 家里本意是让卢嘉瑞离开家里的嘈杂,离开那班玩伴,以便安心专心的读书,卢嘉瑞倒是觉得离开父亲母亲们的眼皮底下,却会自在许多。他选了二娘原来的闺房做卧房,三楼做自己的书房,一楼邱福住。而单先生则住东正房,东厢房做书房,堂屋就用做课室。一个新的书院就布置好了。 正月十七,新书院开塾,卢嘉瑞将在这里继续他的读书生涯。 离两年后的州解试毕竟还有比较长的时间,虽然用功苦读是必须的,单先生当然也不可能像去年应考那样抓得那么紧。况且,单先生也明了卢嘉瑞的志趣,他能否科场出息是很难预做设定的,所以单先生也不欲硬着逼迫卢嘉瑞读死书。 单剑觉得,既然卢嘉瑞可能难能在科场上得意,但起码要像个读过书的人,不枉费他这些年花费的心机,倒不如让他学些书法、下棋、音律和乐器等,培养起一些风雅之气,以后待人接物谈吐像个读过书有见地之雅士,同时也增加他几许生活中之乐趣。 单先生的这个意思一跟卢嘉瑞讲,正是一拍即合,卢嘉瑞喜欢得很。于是,单剑开始教卢嘉瑞练习书法和下棋,乐器选了学吹箫,至于“宫商角徵羽”音律,则由单先生时不时以时下流行的词曲为例,教习卢嘉瑞吹奏。说起来单先生本身还喜欢欣赏唱曲,自己也喜欢自娱自乐的哼唱,颇习得一些唱曲之法,在教卢嘉瑞吹箫的同时,正好时不时教卢嘉瑞学习唱曲,吹箫唱曲两者恰好相得益彰。 卢嘉瑞似乎与生俱来便有音乐禀赋,吹箫唱曲学习都甚是顺利。 于是乎,在这新书院,除了读书授课,以及继续练功习武,又多了练书法、学下棋、练吹萧和学唱曲这些有意思的学艺,不时还有单先生清唱小曲示范教习,乐趣多了许多。 显然,卢嘉瑞对练武和学艺的兴趣要比对读书的兴趣大得多。在卢嘉瑞的心底,学习吹箫唱曲、练功习武成了最主要的事情,攻书本就不是兴趣所在,应考又不是那么迫在眉睫,自然没那么全心全力的了。 卢嘉瑞学书法却不肯静心耐心的从正楷、篆书这些基本功练起,一心就想学写行书、草书,结果写字没有正楷、篆书的稳实,也没有行书的整齐,也就没有了草书的遒劲和笔锋,成为潦草的行书。 学棋也是极需要耐心的技艺,单先生教会了卢嘉瑞怎么下棋,但却没有办法给他提高棋艺。后来,卢嘉瑞竟然下不过时不时在一旁观看之后自己捉摸技艺的邱福。 对吹箫和唱小曲,卢嘉瑞确实学得不错,可能是卢嘉瑞有些天生禀赋,对音律唱曲格外能领悟,教学得很快,几个月过去,卢嘉瑞不但就基本学会了吹箫,还可以轻松吟唱时下流行的词曲了。 搬到新书院后,单先生外出的时候多了起来。他或出去游历,或出去访友,经常在周边远近的州县行走。有时他会带上卢嘉瑞,有时就一个人出去。 单先生带卢嘉瑞出去游历和访友,也是一种大有裨益的游学,可以增加卢嘉瑞对时下各地风貌和各种事物的了解,以后应对考试中的论试和策试时,就不至于胸中无物。 单先生单独出去的时候也多了起来。一来单先生觉得离下次解试时间还有点长,不必逼卢嘉瑞攻书那么紧,否则紧多必松,到临近应考反而提不起劲头,会适得其反;二来这里毕竟不是在家里那时每日都在卢家人的眼皮底下,就算无妨,单独外出总不好过多;三来在卢家待了三四年了,一直教卢嘉瑞读书,该教的都教过了,现在不过是重复,是很乏味的,往后的关键在于卢嘉瑞自己的苦读和灵性,并不是他单剑能多教一点就会好的,所以放开些手脚,让卢嘉瑞自己用功研读,自己加以辅导点拨,可能会更有成效,自己可以出去到周遭州县游览游览,也不枉自己在此地待过这么多年。 单先生所不知的是,每次他单独出去后,对卢嘉瑞来说都是快乐无比的日子。卢嘉瑞本来就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之人,内心里对读书又没有多少真正的兴趣和野心,在单先生面前不过是勉力装出来的认真读书。 在单先生不在的时候,卢嘉瑞做的事情就是练功习武、吹箫和唱曲,有时练书法。当然,他不时还会跟邱福下两盘棋,来比试输赢——尽管是输多赢少。他甚至宁可看他的《太平广记》或《杨太真外传》或《迷楼记》等杂书,应考的那些书籍却是绝少去自觉研读的——太乏味了! 阁楼的三楼既是卢嘉瑞的书房,也是卢嘉瑞的快乐天地。有空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吹箫唱曲,或者下下棋、写写书法,或者练站桩扎马步。阁楼三楼向着外边的两面都开有大大的窗子,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外边优美的景色。居高临下的看去,跟在地上张望,所见到的景色就是不一样,让人有更开阔的视野。 这日的晌午过后,卢嘉瑞和往常一样伫立窗边观赏外边的景致。 立夏早已经过去了,天气热了起来,外面山岗田野是一派繁盛。远望山岭,草树青葱,像绿色的巨龙盘踞。近处是一大片的田野,绿油油的庄稼看起来长势极好,田间地头上有不少农人在劳作,点缀出这片土地的活力。就在靠近阁楼的地方,则是一片果树,有苹果树,有枣树,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杂树。苹果树已经结出了大大的青果,枣树花叶开得灿烂。一阵微风吹来,掺杂着花草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是一阵阵的凉爽,在这盛夏的热气下是一番番难得的惬意! 卢嘉瑞正张望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远远的从家那边来的田间小路上慢慢地朝宅子走过来。是扣儿,不错,就是扣儿!卢嘉瑞眨了几下眼珠子,看清楚了——就是扣儿,手上好像还拿着个小包袱。 卢嘉瑞一下子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起来。扣儿来了,怎么办?要不要跟她好好聊聊,好好说说话?他来不及细想,但他首先想到让邱福走开,他要单独跟扣儿在一起,说说话。 卢嘉瑞于是迅速跑到楼下,大叫: “邱福,你快过来,我有事叫你去办!” “少爷,什么事?这么一下子火烧火燎的?你吩咐小的去办就是了。”邱福从课室里跑出来,应道。 “今早单先生出去访友,说要两三日才回来,如今你到镇上去买些酒菜回来,今晚我跟你不分主仆,好好喝几杯,我酒瘾都上来了呢!” “好的,小的就去。”邱福爽快地答应道。 “你买一个猪蹄、一个猪耳朵、一条鱼、一斤豆腐干,再打两斤高粱酒,买一斤干花生炒了下酒。”卢嘉瑞吩咐道。 “好的,少爷,小的马上就去。”邱福高兴的应声,然后转身就要到厨房去拿箩子。 “记得,高粱酒要到邻村柴家庄,就是柴荣他们村那个柴东老儿酒坊买,那才是真正的好酒,不要镇上铺子的。还有,花生要全部挑仨仁的,特别香脆。”卢嘉瑞又特别吩咐道。 “跑到柴家庄买酒没问题,可是一斤花生干要全挑仨仁的,怎么挑得来啊?”邱福疑惑不解,为什么花生都要仨仁的,太费事了。 “不要啰嗦,你照办就是了,我又没催你时辰,你挑好了回来。快点拿了箩子去吧!”卢嘉瑞不容置辩地说道。 邱福只好赶紧跑到厨房,拿了箩子就出去了。虽然有些不解,但他知道少爷向来对他不错,有好处都少不了关照他,况且今晚弄好酒菜是陪少爷吃酒,还能有什么怨言可说呢? 邱福一出门,卢嘉瑞便回到卧房,心情难静,在卧房里来回踱步。不一会,他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卢嘉瑞下楼来跑去开门,看到的却是邱福。 “小的忘了带大门钥匙,回来拿。”邱福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赶紧走吧,我不是都在家吗?还拿什么钥匙?赶紧去买办去!”卢嘉瑞很不高兴起来,把门一关。邱福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少爷似乎有些躁气,也不好多问,只好赶紧跑了去。 当卢嘉瑞又回到卧房,刚想坐下,想一想该怎么办时,大门敲门声又响起来。卢嘉瑞赶忙跑出去开门。离邱福出去的时间这么短,卢嘉瑞以为又是邱福回头,一边开门一边就喊道: “邱福你怎么回事?” “少爷,你怎么啦?是奴婢,扣儿。”门打开后,卢嘉瑞一眼看到的是扣儿,听到一嗓子温润的话语传了过来。 “哦哦哦,扣儿啊,我以为是邱福呢,叫他去做点事,老回头敲门,像是出不了门似的。”卢嘉瑞望着扣儿,说道。好在从家里过来与这里到镇上不同一条路,要不邱福就会跟扣儿碰上面了。看扣儿手里拿着个布包,眼睛都不敢看他,卢嘉瑞又说道,“进来吧,到屋里坐坐。” “不要了,二娘给少爷纳了双鞋,还给少爷逢了一件夏季穿的薄衫,叫奴婢送过来给少爷,奴婢就交给少爷就好了。”扣儿说道,就将包袱递过来。 “不着急的嘛,这边老宅改成我的书院后,你都没来看过,进来看看嘛,看布置得好不好。”卢嘉瑞没有接包袱,又说道,“等下你再把鞋子和衣服放到我书房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回 喜悦成欢(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一回 独院立塾书艺兼习 只身送衫喜悦成欢(下) 扣儿拗不过卢嘉瑞,只好进门来。卢嘉瑞闩上大门,领着扣儿在宅院走,看了院子各处,看了课室、单先生书房、厨房,一边说他在这里读书练武,学习音律乐器和书法下棋的事情。扣儿是随口的应声,也不知是不是真在听,听不听得懂。 卢嘉瑞不时回头瞄扣儿,看她只管跟着走,颇为不自在的样子。但如今的扣儿摸样儿可是比以前看到的要俊俏多了,这让卢嘉瑞心潮起伏,时不时说话都说差了。 “这是邱福住的,是这个阁楼的一楼,二楼是我的卧房,三楼是我的书房。平常除了上课、练武,我就在书房看书、写书法、练吹箫、学下棋什么的,有时候还学唱曲子。单先生教我唱曲子了。有时候我还在书房里练功。上去看看吧!把衣服鞋子也好拿了上去。”来到阁楼时,卢嘉瑞说道。 “少爷,奴婢不上去了,给少爷包袱。等下回去迟了,二娘会说的。”扣儿低声说道。 “没关系的,书房上面才好玩呢,我可以写些字给你看,教你认认字。要不我吹箫给你听,也可以学唱几句曲子给你听听。”卢嘉瑞说道,走到了扣儿的身后去。扣儿也就只好上楼去了。 “单先生呢?怎么不见单先生在?”扣儿一边走,一边问道。 “单先生出去访友,说要过两日才回来。”卢嘉瑞说道。 扣儿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忐忑,但既已起步往阁楼上走,卢嘉瑞又跟在身后,也只好继续上楼。 来到三楼书房,卢嘉瑞就在书桌前坐下来,在纸上写上“扣儿、卢嘉瑞”几个字,给扣儿看,叫扣儿念。扣儿没读过书,不认得字,卢嘉瑞就一边指点,一边教她念: “这几个字就是你和我的名字啊,扣儿,卢嘉瑞。你跟我念——扣儿,卢嘉瑞。” “扣儿,扣儿”扣儿只念了自己的名字,没念卢嘉瑞的。 “你念嘛,怎么不念我的名字呢?”卢嘉瑞问道。 “奴婢念自己的就好了,少爷的名字就不念了。”扣儿低声说道。 “叫你跟着念你就念好了,怎么不敢念呢,扣儿?”卢嘉瑞问道。 “扣儿,扣儿,卢嘉瑞。”扣儿勉强念了一下卢嘉瑞的名字。 卢嘉瑞又写了几个别的字让扣儿认,在写画教读之间,渐渐地,扣儿就不再像方才那么拘谨了。 于是,卢嘉瑞吹箫给扣儿听,扣儿也没听过什么乐器,就觉得很好听,很新奇。卢嘉瑞干脆把箫递给扣儿,让扣儿试吹一下。扣儿说一点都不会怎么吹得了,但卢嘉瑞非让她试一下,随便吹。扣儿当真试着吹了,只管吹气,手指头也不知怎么按压,卢嘉瑞忍不住过来捉扣儿的手,帮她把手指按到气孔上,箫也就发出了很好听的响声。萧管发声虽然不成曲调,却也真的很悦耳好听。 扣儿停下来摆弄这箫,很奇怪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她这么一问,卢嘉瑞也说不出来。 “反正吹出曲子来就好了,管它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呢?”卢嘉瑞说道。 “我教你吹一个容易一点的曲子吧?”卢嘉瑞又问道,不等扣儿讲话,他又继续说道,“这箫吹得好,很好玩又很好听的。” 但扣儿这会正为方才卢嘉瑞的捉手感到害羞,忙不迭地说道: “不练了,奴婢练不会的,不练了。” “那好吧,我唱一曲儿给你听,是单先生前不久才教会我的。”卢嘉瑞又说道。 “好吧,那少爷就唱给奴婢听听。”扣儿只好顺从地说道。 于是,卢嘉瑞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刘永的《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汀!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卢嘉瑞虽然是大男子汉一个,但毕竟年轻,声音清亮,加上他对着扣儿唱,唱起来有情有调,又加上些儿动作表演,虽然扣儿听不明白曲词儿的意思,倒是觉得很好听又好看的。 卢嘉瑞唱完了曲儿,看他不再唱了,动作也收住了,扣儿才鼓掌叫好。 “唱得真不错,少爷,好听也好看。只是奴婢听不懂所唱曲词是什么意思。”扣儿说道。 “这首词是大宋前朝很出名的作词人柳永写的,写的意思是在孤单萧索的旅途中想起了以前的朋友,很怀念故人的那种情怀。”卢嘉瑞说道。 “怪不得听来有些怨气有些伤心似的。不过奴婢不懂,乱说的。”扣儿说道。 “你很聪明的,说得很对啊!”卢嘉瑞夸赞道。 “哦,少爷,奴婢得回去了,要不太久了,二娘又得问来问去的。”扣儿这时又说道。 “怎么会呢?又不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都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二娘不会说你的。”卢嘉瑞说道。 “不行的,奴婢真的要回去了。”扣儿着急说道。 卢嘉瑞不想让扣儿走,想跟她多玩一会,因为他跟扣儿在一起,就感到很快乐。虽然以前也同在一个宅院,如今也是同在一家,但他们平常见面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加上扣儿似乎有些故意躲着他,见到就更少了。 可是,扣儿真的要走了。卢嘉瑞就又拉扣儿到窗口边,看外边的风景。 “那好吧,把包袱拿到我卧房去,顺便也看看我把原来二娘的闺房布置成什么样子了。”看了一会风景,扣儿又说要走了,卢嘉瑞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能老强拉着扣儿不让走,就对扣儿说道。 这时的卢嘉瑞脑子里就想着怎么能够跟扣儿多亲近点,多单独待一会。 “不看了,少爷,卧房有什么好看的。”扣儿却说道。 “这不看怎么行?我的卧房就是原来二娘的闺房啊!二娘也没回来看过,你不去看看,回头二娘问起弄成什么样子了,你都说不出来。” 扣儿这回又拗不过卢嘉瑞,想去看一下就好走了,那就看一看吧。说起来也是原来二娘的闺房,看了回去,二娘问到也好说话。 扣儿跟着卢嘉瑞下到二楼,进入卢嘉瑞卧房,将包袱放在一张桌子上。扣儿就在外间站着看了看,就想出去。 “里间也看看去嘛,看我的帐子挂得好不好,小桌儿放得是不是地方。扣儿,顺便帮我折叠一下被子、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样叠才好,你教我叠一下,往后我就按你教的法子叠好了。”卢嘉瑞赶忙说。 扣儿迟疑了一下,想不进去,但一想卢嘉瑞叫她帮忙,让她教叠被子、褥子,又觉得不好意思拒绝。是嘛,方才卢嘉瑞还教她认字、吹箫什么的,还唱曲儿给她听,更别说少爷一家收容她们家的大恩大德了,这点说出口的请求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于是,扣儿进到里间去,来到卢嘉瑞的床边,将里边乱糟糟的被子和褥子扯出来折叠。 “少爷,过来,奴婢教你叠被子和褥子。”扣儿叫道。 “哎!”卢嘉瑞走过去,跟扣儿并站在床边,看扣儿弯下身去叠被子。卢嘉瑞发现,自己已被扣儿的侧影和腰身深深的吸引住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扣儿出落得俊俏标致,仪态落落大方,话语温婉甜润。她白白的肌肤,水灵灵的双眼,可爱的一双小手,凸起的胸脯,这一切的一切,让卢嘉瑞这会心神难定。 卢嘉瑞狂乱地想到,一直以来经常思想的扣儿就在自己的卧房,就在自己的床边,而卧房里只有他和扣儿!此刻的卢嘉瑞似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还闻着扣儿身上散发的体香,这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与冲动! 在一起折叠被子和褥子当中,卢嘉瑞的手不时碰到扣儿的手,甚至身体时不时跟扣儿的身体相碰相摩擦,这次扣儿却并不特别的躲避,这让卢嘉瑞感到心儿一阵阵狂跳。 卢嘉瑞的脑子全不在叠被子和褥子上,在神游与慌乱中,他与扣儿的手和身体的触碰就更多了。 扣儿不知道为什么少爷叫她教,他自己为什么又这么心不在焉,或者真的这么笨。 此刻,上次扣儿送夜宵时意外的情形正迅速重现在卢嘉瑞的脑际,他在飞快地想象着,他多渴望那样的意外能在这时,在这里,再度出现! “好了,这回奴婢要回去了。”扣儿教卢嘉瑞叠好被子和褥子,要转身出去了。 就在这当儿,已心潮澎湃、激动万分的卢嘉瑞,心头涌上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迎面一把抱住扣儿,放倒按压到床上! “少爷,你要干什么?放开奴婢,放开……”扣儿大惊,挣扎着叫喊道。 “扣儿,别喊,扣儿,我喜欢你,我要你……”卢嘉瑞只顾把扣儿压着,正好把她的头枕在方才叠好的放在床榻中间的褥子上,任她手脚身子怎么狂踢打乱摔扭,就是死死的压着! 卢嘉瑞这时已顾不得许多了,曾经朝思暮想的扣儿,他要! “放开奴婢,放开奴婢,……”扣儿身子动不得,只好嘴巴不停的喊,不停的哀求。 “扣儿,我喜欢你,我要你,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我求你给了我,求你不要喊了。”卢嘉瑞嘴上也是不停的叨念着,根本也不管扣儿说什么。 卢嘉瑞将身体压着扣儿,过了许久,扣儿终于没有那么有力地挣扎了,卢嘉瑞依然不敢妄动,又过好大一会,他感觉到扣儿终于不再有力气挣扎抵抗,一阵狂喜涌上他的心头! …… 一阵狂风骤雨之后,彩虹高挂,情绪带着疲惫从极乐的欢愉中回来,卢嘉瑞紧紧抱着扣儿,凝望着她,动情地说道: “扣儿,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我要一辈子对你好!” “那又怎么样?奴婢只是你们家的丫头,你是少爷。”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扣儿这会倒淡定起来,说道。 “我去跟娘说,让我娶你为妻,反正我也该娶妻了,我娘亲她们都早已经在找了,我觉得你就很好。”卢嘉瑞说道。 “你不要去说了,你家是不会让你娶个奴婢做妻房的。少爷家里只会怕人家笑话呢!你说了,你父亲母亲只会说你傻,说不定还会把奴婢一家都赶走!”扣儿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想你,就想对你好!”卢嘉瑞说道,呆呆地看着扣儿。 “奴婢能要你怎么样?少爷能记得奴婢,记得今日少爷这份心就好了!”扣儿低下头,说道,似有几分幽怨。 卢嘉瑞更紧地抱住扣儿,说道: “我发誓,我卢嘉瑞这辈子都会记得扣儿的好,往后只要我卢嘉瑞能够做得到的,扣儿你只管说来,我一定为了你办到!如若我违背了今日的誓言,不得好死!” 扣儿赶紧要捂住卢嘉瑞的嘴,但已是来不及,只好说道: “谁要你发毒誓?不吉利的,少爷记得就好了,奴婢相信少爷!” 两人言语一阵,扣儿忽然想起出来太久了,得赶紧回去。于是,两人赶忙下床穿好衣裳。纵然十分不舍,但无可奈何,卢嘉瑞只得送扣儿出门。临出门,又是一阵紧紧的拥抱。 “扣儿,我喜欢你,会常想你的,往后怎么办?”卢嘉瑞失神落魄地说道。 “少爷,不要胡思乱想了,记得奴婢就好,不要再想什么了。”扣儿淡然却带几许伤感地说,稍停一下,又说道,“等下记得擦掉床上的血迹,不要让人看见了!” 这时,扣儿在卢嘉瑞心中是个极其美丽、善良、细心、贤德、勤劳的姑娘,他是真心希望娶扣儿做自己的妻子。 邱福回到家时,已是日头西斜,落日余晖染碧天边。在关于对采办的麻烦和不解的不停的碎念唠叨中,邱福将买来的猪耳朵、猪脚和鱼做成了美味佳肴,仨仁的花生干也剥开炒得格外香脆,摆到院子中的桌子上。卢嘉瑞和邱福主仆两人,打开壶中的高粱酒,痛痛快快地吃上喝上了。 到烛光摇曳,星空灿烂时分,桌上菜肴扫荡得差不多了,酒壶却也已经空倒一旁。邱福记得自己的仆人身份,把住没喝醉,卢嘉瑞却拦也拦不住的醉倒地上了。 这是邱福头一次见到少爷喝醉了酒,但邱福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今晚会有这么好的口福,与主人一道享用这顿丰盛的酒菜,他更不会知道为什么少爷让他买花生干,要他只挑仨仁的。 卢嘉瑞与扣儿的欢爱事会传出去吗?卢嘉瑞会不会跟娘亲说要娶扣儿为妻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别样开铺(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二回 洞通灵犀别样开铺 欲逞武功意欲投军(上) 却说上回说到扣儿送衫到书院给卢嘉瑞,恰巧单先生已外出访友,卢嘉瑞支开邱福,强要了扣儿。一段时间过去,卢嘉瑞也回过家那边,但没听到什么议论或风声,卢嘉瑞觉得可以安心下来了。但卢嘉瑞也奇怪,扣儿在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之后竟能不动声色,没有一点杂音传闻,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于是,生活又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读书、练武、学棋、书法、吹箫、唱曲,尽管村镇上的那些伙伴们不来招引卢嘉瑞了,但卢嘉瑞有了这些学艺,也不感到无聊。尤其是他跟扣儿云雨过一番后,那情形、那场景经常重现在他的脑际,更让他一静下来就对扣儿的下一次到来浮想联翩,这让他的精神情绪甚是充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寂寥的时候。 当然,卢嘉瑞并没有忘记对扣儿说过的,跟娘亲说要娶她做妻子,虽然扣儿也并不指望,但毕竟说过的话,卢嘉瑞一时半会还是不会忘掉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就只成为卢嘉瑞的一个心结。 卢嘉瑞冷静之后觉得,向娘亲提这个事是很傻的。这样做,一来是不会有好结果,父亲母亲们绝对不会同意他娶个奴婢做正妻;二来只会让父亲母亲们觉得他还没长大,孩子气,对将来放手让他决定自己的事或做什么其它事都没有好处;三者还怕正如扣儿所说的,家里一怒之下将扣儿一家赶了出去,到时不但娶不成扣儿,连面都见不着了。 卢嘉瑞虽然喜欢扣儿,心里也真正想娶扣儿,因为他觉得扣儿是什么人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他觉得能使自己快乐就够了,但如今这事还不能由他自己做决定,他觉得不能做这样有损无益的事情。 当父亲生日那天,他回家去吃晚饭,经过二娘房前时,二娘叫卢嘉瑞到一边去,劈头就问道: “上次我让扣儿送衣衫和鞋子过去给你,你欺负她了?” 卢嘉瑞闻言一愣,暗自吃惊,难道二娘知道这事情了?这太可怕了!很快,他克服了慌张的心理,他不知道到底二娘问这话意味着她知道些什么?知道到什么程度?于是,他故作镇定的回答道: “二娘,怎么啦?扣儿跟你说我的不是了吗?” “她回来后就有些神色不对,说往后要送什么东西,让邱福回来拿就好了,她不想送去了。”二娘看一眼卢嘉瑞,又问道,“我给你纳的鞋子和缝的衣衫合不合适?” “哦,二娘,正好那日上午我在课堂上被单先生数落了一通,后来又被邱福气激了一阵,心情很是不好,正在气头上,扣儿就过来了,我拿她出气,说了些难听的话。”卢嘉瑞这会淡定说道。 “哦,原来这样,回头我跟扣儿说说,让她别要那么在意往心里去,这丫头挺懂事的。”二娘说道。 “多谢二娘!我碰到她时也会跟她说的。”卢嘉瑞如释负重,说道。 虽然最终没什么事,但毕竟事大,要传出去,他卢嘉瑞、扣儿,还有他们整个家,在溪头镇可就声名狼藉了,这给卢嘉瑞大大的心惊了一场。如今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卢嘉瑞松了一口气。 卢嘉瑞到三娘房里,本想问找媳妇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直接问,结果一直东拉西扯近来读书学艺的事情。还是三娘了解自己的孩子,跟他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晚饭后,大家坐到大厅谈天。自从卢嘉瑞的书院搬到二娘老宅,一家人也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谈天了。父亲母亲们自然问了卢嘉瑞近来读书的情况啦、住得习惯不习惯啦、生活起居方便不方便啦等等,而卢嘉瑞也问问家里的生活状况和产业经营情况。 卢嘉瑞本不太关心,之所以如今要问这些,也是要表明自己长大了,家里的大事情也关心了。 当然,大家不免也会谈到找媳妇的事情,但尽管到处找媒婆托亲戚,卢永茂也曾亲自去相看过好几个人家的女子,就是没找到合适的。这事真是天意弄人,急不来。 说到产业经营,今年天时干旱,粮食收成不好,自家种的收成少了,租户种的收成也减少,到时收租怕都会成问题。收成不好,养的猪、鸡和羊也卖不出好价,而喂养的粮食却涨了价,收入也就少了很多。倒是原先不起眼的那个小药铺,如今买卖可是越来越好了,不但一年四季赚钱不断,虽然是细水长流,累积起来也是不少,给家里一条活的财路,而且村镇上的村民还都说卢永茂家的好话,方便了镇里的乡亲们。几个娘们就直夸赞卢嘉瑞出的主意好,卢永茂也不住的点头。 关于镇上开的药铺的话题好像一下子提醒了卢嘉瑞,为什么不到聊城去开个药铺呢?于是,卢嘉瑞马上就说道: “咱们可以到聊城去开个生药铺,往后不管庄稼收成如何,都有收入来源,一来增加家里收入,补平丰歉,二来家里也可以逐步搬迁到城里去住,往后就不被人说咱们是乡巴佬了。” 卢永茂和几个娘们愣了好大一会,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他们确实说不上什么,说不同意吗?卢嘉瑞说的有道理,因为在镇上开的小药铺的收益他们都看到了,而且卢嘉瑞做买卖的点子向来都不错。说同意吗?卢永茂对在城里做买卖可没有一点把握,也可以说一无所知,他这辈子真正做过的买卖只是贩运私盐,也是在祖上一直传下来的渠道上做的买卖,卖家和买家都是传承下来的。几个娘们对城里更是陌生,除三娘,大娘二娘都没到城里看过。 “咱们家都没在城里待过,更没有在城里做过买卖,怎么做得了啊?”大娘说道,“说起来,家在镇上,要到城里做买卖,两头挂的,怕也做不来。” “城里跟镇上不一样,本钱也要大得多,弄不好会蚀本,要仔细思想清楚。”卢永茂说道。 “其实做买卖,道理都一样的。在城里做跟镇上做是有些做法不一样,但理还是那个理。”卢嘉瑞信心满满地说道。 “这个倒是,瑞儿能在博州包房赚到一大注银子,原也证明了他懂得怎么在城里做买卖。”三娘说道,“不过,你父亲说的没错,城里跟镇上毕竟不一样,本大利大,蚀本也是常有的事,方方面面牵涉多,不是像在镇上这么简单。” 三娘见识还是比较多,对城里的事情比较熟悉,同时对卢嘉瑞比较了解,因而也比较信任。 “我想过了,就把咱们在镇上开店的做法搬到城里去就很不错。有坐堂的郎中,有现熬的姜糖水、祛火凉茶加上祖传的消肿止痛药酒,这些都是别的生药铺没有的,买卖一定能红火。”卢嘉瑞说道。 “还有,咱们这里有地,不论是自家种的还是租户种的,还有村镇上其他人的地,都可以种一些药材。种药材总会比种庄稼收成要好不少,可以让村民们都种药材,咱们收买了过来,一部分铺子用,剩余的批发给其他药铺或外地客商,也是一门极好的买卖。村民得益,店铺得利,对镇上也是好事一件。”看没人做声,卢嘉瑞继续说道,他知道父亲母亲们一定会有很多疑虑的,要拿钱到一个他们不熟悉的地方去做不熟悉的买卖,总害怕万一本钱不保,岂不冤枉了! “瑞儿说的似乎颇有道理,但家在溪头镇,却要去聊城开铺子,管不过来,俗话说‘力不到不为财’,就怕出去辛苦折腾,钱财不到手呢!”大娘总有她的忧虑。 “当然了,在聊城赁了房子开铺子,是得有人住到那边去管的。好在聊城也不远,马车回来就半日功夫,要是骑马,就更快了。”卢嘉瑞看来,来回城里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甚至就搬到城里去住,有事才回来溪头镇一下就好了。 “就像在镇上的铺子一样开药铺吗?还是光卖药,不看病也不卖汤茶了?”二娘问道。 “当然,就像在镇上开的药铺一样,请郎中坐堂看病,兼卖姜糖水、凉茶,卖药酒,往后还要创制一些好的汤茶来卖。”卢嘉瑞说道,说得有些兴奋,不等人搭茬,又继续说道,“这些做法跟别的生药铺不同,正是咱们家铺子的特别之处,保证可以招引更多的客人来。郎中坐堂,看病抓药一处做好,一般的小病都不用麻烦跑这边找郎中跑那边抓药。还有这些汤茶,功效也是很好,一来可以聚人气,二来也可以增加收益。别看本小利薄,卖的多,细流汇聚成河,日积月累下来收益也是很可观的。” “终归咱们没有在城里实实在在做过买卖,不是很熟悉城里的状况,虽然在镇上生药铺做熟了,但地方不同,情状就很不一样,还得好好仔细计议计议。”卢永茂很是谨慎,买卖上不熟不做的观念在他脑子里是根深蒂固,蚀本的担心总让他谨小慎微。 “谁来做掌柜?还是老爷亲自做?请不请得到好的郎中坐堂?请得到诚实勤恳的伙计吗?生药材怎么进货?会不会遇到地方上有欺生的恶人来捣鬼?”大娘的疑虑心也是很重,在她看来,守住这份家业,好好安份的过就很不错。 “大娘担心的也是有些道理,但事在人为,不做当然就什么事都没有,做起来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但孩儿相信这些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至于有没有恶人捣鬼倒不怕,孩儿敢敌盗贼敢斗群狼,也不怕有宵小来闹场。”卢嘉瑞说道,十分气壮。 “话虽可以这么说,但新人新地方,要立稳足扎下根去也是不容易。你年纪轻轻,虽然做成过好些买卖,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了,事到临头才措手不及。”三娘也对卢嘉瑞的计划疑虑也不少。 “大凡做大一点的买卖,总是有做成与做不成,有赔本和赚钱的,这一桩买卖孩儿觉得是比较稳实的了。孩儿到聊城去时都特别留意到,城里生药铺也就四五家,要么生药品种不全,要么价钱偏贵,要么两者兼而有之,要不就在偏僻处不便寻到,总之这一行当有赚钱的机会。”卢嘉瑞胸有成竹地说道。 “要不这样,既然瑞儿觉得有机会做得好,有赚头,咱们就到聊城去开一家小生药铺试手,就算赔钱也就赔点小钱,然后关张也便利。”卢永茂似乎下了大决心似的说道。 “这样也好,出点小本钱做做看,做成了再往大去做。”大娘附议说道。 “我觉得也是,一下子不要拿太多的钱去做,万一做得不好,赔得多,也不好回手。”二娘也附议说道。 “孩儿却不是这样看,咱们要做就要做最大的。为何要做最大的呢?在聊城生药铺这一行,咱们是新来者、后来者,咱们一定要做得比别人好,才能把人家的买卖都抢过来。如果开个小铺子,品种一定也不能全,价钱也不能比别人的便宜,自然很难将老店的客人拉过来。相反,如果咱们开个很大的店铺,品种是全聊城最齐全的,价格反而也可以更实惠,就可以把老店的客人抢过来。而且,咱们有郎中坐堂,有汤茶卖,店铺小了这些特别的东西就无法做,或者做了也不划算。其实不论店铺的大小,有些开销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掌柜,两三个伙计,一个郎中,算起来店铺大反而本钱更低。所以孩儿觉得,在聊城热闹街市租个大店铺来做更易于做成。如果为图小本生意开个小铺子,却反而难做得成。”卢嘉瑞耐心仔细地解说道。 “瑞儿这个说法倒是说得通,不做则已,一做则要做最好的,这样才能站稳脚跟,反而不会那么容易做砸了。当然,开大店铺,如真的做砸了,损失也更大。”三娘这时转而支持卢嘉瑞的想法。 “孩儿觉得一定可以做得好的。”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这生药铺的生意,一旦做成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成了咱们家稳定的财源,就不愁天公是否作美,庄稼收成丰歉了。” 大家于是持续着一阵沉默,尽管没有找到什么具体的理由来辩驳,却是一下子都还没有勇气相信卢嘉瑞说的能做成,想到要拿白花花的银子出去,谁都心有难舍。(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回 别样开铺(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二回 洞通灵犀别样开铺 欲逞武功意欲投军(中) “那就拿孩儿上次在博州赚的钱来做本钱好了,这一百六十多两银子,也该足够开一家大生药铺的了,万一蚀了本,就算孩儿没赚或者少赚了,也无碍原来的家计。”卢嘉瑞打破沉默,说道。 由于原来就说过,卢嘉瑞在博州赚下的这注银子,在他觉得有买卖机会的时候拿来做本钱的,这下大家虽然犹疑不定,但也就不好说不同意,一来不好食言,二来也不能打击卢嘉瑞的锐气。于是,大家就都只好表示了赞成。 “还是父亲亲自做掌柜比较好,虽然辛苦些,但开始筹备开张,需是亲力亲为,等到买卖做稳定了,才可以交给别人代劳的。当然,孩儿在读书之余,也会经常到聊城去帮忙,好在骑马来回甚为快便,无需多忧虑的。”卢嘉瑞释然说道。他知道父亲母亲们疑虑未消,但终究是同意了自己的冒险计划,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于是,卢永茂带着邱福到聊城去筹办开生药铺的事情,邱福则叫来了一个他的远房亲戚汤家盛来侍候卢嘉瑞和单先生。 卢嘉瑞几乎是隔日就往聊城跑一趟,去帮忙父亲筹办药铺开张事宜。这回卢永茂也就不怪卢嘉瑞不专心读书了,因为他觉得有卢嘉瑞在身边,很多事情更有头绪,做得更好。 卢永茂对卢嘉瑞的办事能力有了更深的了解了——他的宝贝儿子绝对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物!没有卢嘉瑞在的时候,卢永茂常常觉得束手无策,一莫愁展。有卢嘉瑞在,很多事情就有办法处理。卢永茂心下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欣慰。 他们在最热闹的街区铜锣街租下一个很大的铺面。原来是两个店面一个主人,一个店面卖绸缎布匹,一个店面卖杂货,是个上了年纪的江南东路宣州商人租下来做买卖,就夫妻两人,已经做了很多个年头了,现今年老要回乡,正巧卢永茂他们找铺面就遇上了。 卢永茂就接手老夫妻把店铺租下来,将两个铺面合并成一个,做成一个大大的铺子。房子是临街三层的结构,一楼做铺面,二楼住人,三楼做货仓。他们将铺面改成生药铺子也很合适,放药柜,设药台,立掌柜桌,置郎中诊病台,布局熬汤茶的灶台,摆设喝汤茶和歇息的桌凳,看来一切都很妥当。 书立了租房契书并签字画押,等宣州商人将货物处理完,卢永茂就请来泥水工和木匠,修整门面里边各处,同时砌好熬汤茶的灶台并砌起排烟的烟囱,然后就做靠墙的药柜。药柜是个长长大大的七字型大柜架,里边分隔出许多的小抽屉,每个小抽屉里格成两个或四个小格用于放生药,是为传统方正的药柜子了。其他各式柜子、桌子、椅子和凳子,则就买现成的搬了进来。二楼住人的房子和三楼的货仓,则不需要改造的,一切现成的就好用。 忙活了一个月出头,店铺里边的各项物件都整备妥当了。 进货本是一个难题,因为一个大药铺需要进些什么货才能齐全,卢永茂父子并不清楚,到哪里去进这些货更不知晓。还是卢嘉瑞出了个鬼点子,早在租下铺面的时候就让邱福专门来做这个事,每日假扮病患或路人到城里每个生药铺去看人家的药柜上的药名,然后出门抄录下来。许多日子过去后,这几间药铺的药材品种都抄全了,还要去找那些年老的郎中,问他们不常用的偏冷门的品种,然后整理出个生药品种大全单子。 生药品种单子理了出来,也还不知道具体到哪里去进货,卢永茂愁苦了一日,想不出法子来。第二日,卢嘉瑞来了,他就教邱福去找机会,想法子请聊城目前最大的那家药铺的伙计出来吃酒,混面熟,然后不经意间探问药材的进货渠道,也顺便套取些药铺买卖的方法窍门。 邱福也是机灵人,毕竟跟卢嘉瑞久了,各式套路也学到了一些,不几日功夫,各种圣药进货渠道就都知道了然了。原来,药铺大部分生药都是在本城一个大批发药商处采办来的,有些偏冷门或贵重的品种则需到京东西路的大名府去采办。 卢永茂想着这么路途遥远,打算就缺着。但卢嘉瑞却坚持要齐全,于是就让邱福去大名府采办,卢嘉瑞还吩咐多采办些,顺便还要看看那边各种药材的价钱。 接下来就是请坐堂郎中和招伙计的事了。招伙计是很容易的,招贤榜贴上店门不到两日,就招到了两个年轻伙计,看来很不错的,一个是本城人,叫邢安,一个是逃荒到这里的外地人,叫代礼。招用这两个伙计也是卢嘉瑞决定的。 难的是聘请坐堂郎中。郎中们都习惯于在自己家里坐诊,或者应请出诊,到生药铺坐诊这样的事闻所未闻,也不太愿意尝试。有愿意的,座谈一番后又觉得医术不精,恐怕辱没铺子的名声,有损铺子的买卖,不敢聘请。后来有一个腿脚不太灵便医术可以满意的老郎中,愿意到铺子坐堂,但要求诊金自行收取,与药铺不相干,这与卢永茂想的由药铺计收诊金,再由药铺给郎中工钱的做法,即由郎中收取诊金而药铺抽头这个想法不符合,双方谈不拢,只好作罢。 又经过近差不多一个月的折腾,万事俱备,卢永茂找了个算命先生,择了个黄道吉日,很快就要开业了。 卢永茂这时才告诉卢嘉瑞说还没有找好坐堂的郎中,意下就想先缺着,开业以后再说。不料,卢嘉瑞一听,着急得很,一定要找来。他对父亲说道: “店铺开张这场面很重要,要将咱们铺子最好最特别的东西都亮出来,让来的人都看到,这样人家才会印象深,以后真的有需要看病抓药时,自然会想到咱们铺子来,所以开业时什么都要齐全才好,不能缺了。” “这一下子可不好办到,请郎中可不像请伙计那么容易。”卢永茂只好说道。 “那原来请的有没有好一点又有意来坐堂的郎中呢?”卢嘉瑞急切地问,“这个可是咱们铺子跟别人最不同之处,一定要的。” “倒是有一个老郎中,一番叙谈之后觉得医术应该是不错,就住在水井街,腿脚不太灵便的,但他要将诊金独自收了去,铺子不但不能抽水提成,还白给他一块地方以及桌椅,为父就没答应他。”卢永茂想到了那个曾经觉得很合适,但买卖谈不拢的老郎中来。 “这个事父亲想的就有些偏差了。只要他医术高,愿意来坐堂,诊金只管由他收了去,咱们铺子分文不取也是无妨的。如今咱们刚开张,只怕没人来,不怕人争利。他既是个有医术的老郎中,一来到铺子坐堂,想必就有不少新老病患跟着来找,他开的方子,还不是在我家铺子抓药?如此,带来人气,带来买卖,天大的好事,如何不做?至于以后,咱们铺子立稳了脚跟,买卖做旺了,再跟他提地方桌椅的租金甚至再提诊金的分成,也不怕他不同意了。好买卖总会有人争着来做的。”卢嘉瑞说道。 “经瑞儿这么一说,为父是想得不周全了。那如今如何是好?难不成再去请他?”卢永茂自感悔意,搓手说道。 “父亲有没有当他面,直截了当地说明不请他呢?”卢嘉瑞问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说他的要求有些高,说连地方桌椅都要平白供他使用。”卢永茂说道。 “那好办,那就劳烦父亲您写好帖子,亲自去他家门郑重地下帖聘请他,多说谦卑诚恳之辞,都应允了他的要求,务求他来坐堂就好。”卢嘉瑞稍显宽慰地说道。 于是,卢永茂赶忙照办去了。 黄道吉日里良时一到,伴随着锣鼓和鞭炮的喧闹声,“瑞安大药铺”开张了! 卢嘉瑞别出心裁,在开业前两日便用红纸写了一叠开业告示,叫伙计们在城里各处张贴,告示云: 各位街坊商旅游人等,我“瑞安大药铺”居宝地铜锣街南头闹市,历经精心修整布置,药材齐备,特定于吉日十月初九日良时辰时开业大吉。本药铺生药品种为本城最齐全,并有高明郎中常驻坐堂,诊病抓药甚为便当。本铺更熬制有独家祖传配方姜糖水、凉茶供饮。祖传姜糖水可祛病驱寒暖身,凉茶可清咽去火利嗓,并有祖传药酒,可止痛活血散瘀。开业当日,诊病不收诊金,生药只收半价,汤茶皆免银供饮。药铺卢掌柜有请各位街坊商旅游人等移步莅临,共襄盛业宏开之禧! 瑞安大药铺谨启 于是乎,到开业之时,铺子门前街边早早就围着一大群人,尽管天时有些寒冷,穿衣单薄的人们都有瑟缩,但围观人群热情依然高涨。大红绸结成的大红花包围着“瑞安大药铺”的大木扁之阴黑字招牌,在初冬亮色的空气中格外醒目。锣鼓队在拼命地敲打,一长串鞭炮爆响,加上嘈杂的人声,烘托出无比的热闹。 鞭炮声过去,卢永茂抱拳致谢,说了一通客套场面话,然后敞开铺子大门,让围观的人群进店去。人们进店后,诊病的诊病,喝汤茶的喝汤茶,抓药的抓药,闲逛的闲逛,铺子热闹了一整日,累倒了坐堂的老郎中,忙坏了抓药的伙计。 卢嘉瑞亲自管卖汤茶。在这初冬时节,冷风嗖嗖,寒气阵阵,滚热的姜糖水和祛火降燥的凉茶很受欢迎,都熬煮了好几轮才供应得上。 别具一格的热闹的开业过去,瑞安大药铺的名声便在县城里迅速传开,成了街头巷尾酒家茶馆乐坊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一样的药铺,更大更多更便宜,这是瑞安大药铺给聊城人的印象。大家看病抓药更乐意到这家药铺来,卢家买卖做得顺风顺水。 开业后,卢嘉瑞便不像筹备时那样频繁到聊城来,卢永茂也要求他要更专心去攻书了。 卢永茂这时真的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做买卖的奇才。买卖走上轨道后,自己这个掌柜做得也是轻松。于是,卢永茂将三娘接到聊城来住,帮忙照料店铺买卖和家里生活,大娘和二娘留在溪头镇。日子久一些,他似乎就习惯了聊城的这个家了,没事也懒得回溪头镇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回 别样开铺(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二回 洞通灵犀别样开铺 欲逞武功意欲投军(下) 瑞安大药铺开业和买卖的成功,再次确证了卢嘉瑞在父亲母亲们心目中已经长大成人的印象,之后卢嘉瑞在家里所说的和所做的,都不会遇到太多的不同意见,父亲母亲们唯一操心的就是卢嘉瑞的婚事而已。 三娘搬到城里住之后,似乎看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更多的机会,仿佛眼界豁然开朗。她想在城里富户或官宦之家中物色媳妇,一定比囿于溪头镇更快更好。 家里没有以前那样追逼自己的读书进展了,这点卢嘉瑞是感觉到的,也感觉很喜慰。本来他早就无意于通过读书博取功名。于是,他更多的兴趣和时间精力放在练武和学艺上。 单先生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知道并了解卢嘉瑞的心理,却无法改变他的倾向,他自己只能尽人事而已。 渐渐地,父亲母亲们也接受了卢嘉瑞不再以科场得意作为读书的目标,但更加令卢永茂和妻妾们震惊的事情是,卢嘉瑞竟然要去投军! 有一日,卢嘉瑞在聊城街上闲逛时,看到一大群人在一处墙边围观,挤过去看时才知道那是招募军士的公告。在卢嘉瑞看时,就听见有人朗声说话: “国富而兵不强,是该多招兵买马,免受异族侵扰欺凌了!” 卢嘉瑞侧眼看过去,那是个中年人,看衣冠貌似读书人。 “富个鸟!不富也不强,荒野遍地,饥民满路,哪有这样的‘国富’呢?看相公只读书不闻窗外事罢了!”有人说道。 卢嘉瑞看过去,是个魁梧的壮汉子搭话。 “这位汉子说的极是,在下乃一介书生,但也并非两耳不闻天下事,正好相反,天下事时时事事都关心,而且读书也正是为着天下苍生。须知穷人朝朝代代都有,我朝农工商各业繁荣,天下承平日久,虽不能做到人人丰衣足食,受寒挨饿的人已是极少的了。”貌似读书人的回应道。 “读书人说话文绉绉,肚子里自有理,俺等大老粗说不过的。那你就说说看,我朝一直以来多受外族侵扰,边境难有安宁,还有燕云十六州被辽国占去,这是国耻,如何洗雪呢?”有人插话道。 卢嘉瑞看过去,也是个高大的青年壮汉子,头戴冲天冠。 “我等读书人自然是长于文治天下,至于守疆拓土,抵御外侮,当然需要勇将猛士,我等顶多能幕下出谋划策而已。”貌似读书人的答道。 “也不过是读得书来就怕死罢了!说得好听,敢说为天下读书,就直接投笔从戎,像汉朝班固一样,值得人敬仰!”又有人插话说道。 卢嘉瑞看过去,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身穿蓝布衫的年轻人说话。 “说的好,有种就投军去,不要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真要出力时当乌龟。”魁梧汉子大声说道。 “说得对,堂堂天朝大国,北边的荒蛮异族,魑魅小国,怎么就敢来侵扰,实在可恨,是汉子就该投军杀敌!”冲天冠也高声说道。 “几位大哥报国之志实在可嘉,小弟也正有投军志向,不如咱们就结伴到衙门去报名,一齐投军去!”蓝布衫也附和说道。 围观的人群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魁梧大汉径直走到貌似读书人的这边,拉着其手,说道: “读书人整天说为天下读书,知书识礼,满口的道德文章,一会天下苍生,一会国家朝廷,这下国家要你投笔从戎,看你年纪不算老,身体强健,你可不能落下了!” “去就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看我读书人一个,论起武来,也不见得比你们差!”貌似读书人的凛然说道,似乎本来就准备好似的。 “好,各位听到了,这位读书人都愿意去投军,咱们其他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算是有缘,今日这里围观的,所有的青壮年,咱们都一起去,往后到军伍中咱们就是兄弟!”魁梧壮汉高声喊起来。 于是,围观的人群中的女子、老弱及残疾的,自觉退到圈外,圈子里就剩下八个青壮年的汉子。卢嘉瑞未及细想就已经被留在圈中,也不好意思退出去。 “这位兄弟,看你一表人才,表情却是老大不乐意,为何呢?”蓝布衫问卢嘉瑞说道。 “有什么不乐意的?奋勇杀敌,立功报国,本来就是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还可以巴望建功立业,拜将封侯,应该高兴才是!”卢嘉瑞还来不及开口,魁梧壮汉过来,拍一下他的肩膀,说道。 “倒不是在下惧怕,只是家父定是不准。”卢嘉瑞只好这么说道。 “怎么就定是不准?投军又不一定是去送死,建功立业同样可以光耀门庭,跟读书出息不是一样的吗?”冲天冠也凑过来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小弟是家门三代单传,甚为要紧的。如果但说小弟自己,也是学过些武功的,虽不敢夸口武功有如何了得,沙场杀敌却也无所畏惧!”卢嘉瑞只好实话实说。 “这不就好了吗?咱们去投军,一来不一定就能到前方御敌,二来时下也就是些边境侵扰,没有什么大战事,你说你有一身武功,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冲天冠说道。 “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拘泥于家室?你看鄙人虽一介书生,却也已经决然投笔从戎,要说顾虑,除了监牢里的刑犯和流浪汉,谁人都可以说不能投军的了。”这时貌似读书人的倒过来当起了说客。 “那各位先报名,小生先回家禀告过父母再说,如何?”卢嘉瑞说道,其实他自己倒是想去投军。 “禀什么禀的?报了名再说嘛,做个男子汉,顾虑那么多?有咱们一班兄弟一起投军去,军营里大家好照应,包管没问题的。”魁梧壮汉嚷道。 “小弟想的倒是建些军功,往后升了军职,图个出身。你想,时下靠科考图出身有多难,不如练得一身好武艺,到军营行伍中效力,凭本事更有机会拼出个天地来。”蓝布衫年轻人说道。 “大丈夫在世,当是鼎天立地,怎可有女儿姿态、犹豫不决的呢?父母大不过是想子女过得好,活出个样子来,只要你做对了事,有什么不允的?”看卢嘉瑞有些犹豫的样子,冲天冠对卢嘉瑞说道。 “你还犹豫什么的?大家兄弟都去吧,没事的,你看这个明白的读书人都改定主意一起投军去,你还说练了一身武功,不去投军,不就浪费了吗?俺就一身蛮力也就去拼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魁梧壮汉激动地说道。 “去就去,俺等就拼死去混口饭吃,保不准还能立了军功,混出个名堂来,好过在这市井间埋没了!”另外的几个汉子也嚷道。 “那好吧,我和你们就一起投军去!”卢嘉瑞思索了一下,下决心说道。 这时的卢嘉瑞也已经热血上涌,管什么三代单传独苗,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他也想自己一身武功,不到军旅中去一展身手到底显示不出什么威风来。况且,他也相信在行伍中立些军功,也是争取个出头的出路,也许比那咬文嚼字、搜肠刮肚的拼科考出息更便捷可盼。 于是,豪气冲天的八个人就立马一起到县衙门内募兵处报了名,大家相约起程日聚齐出发。 这八位青壮汉子在赶去报名的途中相互通了姓名,他们是:魁梧壮汉陈钢达,头戴冲天冠的孙大壮,蓝布衫尹初昀,貌似读书人梅义仁,还有杜之杰、方志军、莫知鹤,加上卢嘉瑞,一共八人。 这一年是大宋徽宗崇宁五年,二十岁的卢嘉瑞决意去投军,开始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 晚饭后闲话中,卢嘉瑞向父亲提到了今日报了名去投军的事,卢永茂不听尤可,一听着实大吃一惊,继而冒出一身冷汗!他瞬间就想到:我家三代独苗,儿子怎么能去投军呢? “你,你,你怎么竟去投军!这,这……”卢永茂指着卢嘉瑞,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在他的脑子里是根深蒂固,他不敢想象遭遇万一的可怕后果:卢家要绝嗣的! “你知道,你是我们家三代独苗,得传宗接代,得继承家业,你以为投军好玩?打仗好玩吗?万一……,那可怎么办呢?”卢永茂气得声音都发抖,头一次对卢嘉瑞发这么大的火。 “你已经不小了,应该知道事体大小,应该能分轻重,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你做什么其它的事情为父都可以由着你,这事为父不同意,你不能去!”卢永茂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大声说道。 三娘在旁看着也非常着急,但她不想火上浇油。她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卢嘉瑞: “瑞儿,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投军的呢?” “孩儿想自己练了一身的武功,也好去建立些功业,也是出头的门路,不必死心眼靠拼科场找出息。”卢嘉瑞说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行伍凶险,三长两短是常有的事,你何必冒这个险呢?咱们家虽非大富大贵,也不缺衣食,就算行伍没有性命的凶险,也大可不必去受那份苦啊?”三娘说道,见卢嘉瑞默然不做声,又继续说道,“为娘听人说了,去投军的大多是饥寒之人,家中缺衣少食,到行伍中去混口饭吃。要不就是犯人刺配充军,再不就是有时候按人丁征发的。如今朝廷又没有要征发,我儿为何偏要去冒性命之险呢?” “娘亲,如今国境安宁,没有什么仗打的,孩儿去行伍历练,也是增广见闻,增加学识。不是有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在行伍中最能增长见识。”卢嘉瑞说道。 “可你也不能拿着性命去增长什么见识啊?真的只为增广见闻、增长见识,你可以去游历天下嘛,何必冒性命之险吃行伍之苦呢?”卢永茂说道,他一点都不能理解儿子的决定,他认为儿子投身行伍简直是愚蠢之极! “你没有经历过阵仗,那可不是闹着玩,是你死我活的真刀真枪搏杀,你想象得太简单了!而且胡人善于骑射,就算刀枪可挡,强弩难防,战场上能活着回来都是造化!”三娘似乎对战事有很多的了解,又说道,“你别说国境安宁,眼下北边辽国强盛,常来扰边,向来有大举进犯之意。西北有夏国,边境争战也是不断。大宋国边境上,大小阵仗时有发生,行伍凶险并非空话。” 卢永茂看着三娘,也不禁被三娘的见识所折服。他自己虽不时跑远途,见闻是不少,但这类国家朝廷的军国大事他很少在意。三娘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卢嘉瑞投军这事的严重性了。 卢永茂和她的妻妾能劝住卢嘉瑞不去投军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投军从戎(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三回 劝阻难回坚执赴行伍 激愤填膺怒跃上擂台(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聊城报名投军,回到家里说与父亲母亲知晓时,父母亲惊讶不已。这三代独苗的,怎么能到行伍中去历险?常理来说是避之犹恐不及,卢嘉瑞却自投罗网的自己去报名投军!卢永茂平素不关心国家军政大事,三娘却颇有些见识,陈说了一番行伍阵战的凶险,吓得卢永茂更为坚决的要阻止卢嘉瑞。 “不行的,你得去把名字给勾销了,不行的话为父使钱也得办成。瑞儿绝对不能去投军的。”卢永茂语气坚定的对卢嘉瑞说道。 “我听说录了名就不能随便销退的,不去就当是逃兵,要罚金下狱的,咱们这里又没什么门路疏通,如何是好?”三娘说道,她知道的事情可真比卢永茂多。 “父亲,娘亲,请你们相信孩儿,孩儿报名投军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你们一直都相信孩儿,这次就再相信孩儿一次吧!”卢嘉瑞说道,“孩儿不会有事的。孩儿练就一身武功,在行伍中正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战盗贼、毙群狼,孩儿都经历过了,孩儿虽未经阵仗,但有勇力、有武功、有机谋,不会在阵仗中吃亏。况且孩儿实在不怎么喜欢读书,典籍诗书、圣贤之道也不合孩儿之思想,科考总难有出头之日。不如让孩儿仗着兴趣和能力,到行伍中去,兴许还能干出一些名堂来,将来就籍着行伍出身而光耀门庭也未可知。” 卢嘉瑞是个倔强的人,有自己的定见和主意,卢永茂和三娘无法说服他。 虽然卢永茂仍然不能平静接受儿子的决定,但三娘似乎更能理解卢嘉瑞一些。三娘虽然不赞同卢嘉瑞的决定,也对他做这么大的决定不事先禀告颇感失望,但她仍然有那么一点为孩子有坚定的心志感到欣慰。也许儿子是错的,但相比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坚定地去践行,这种错误也许算不得什么。而这种错误也只是作为父母的想法,是否真的是个错误呢?只有天知道!那就听天由命好了。 三娘是一个相信宿命的人,相信人一生下来,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好了,生老病死,贫贱富贵,早已注定,操心是多余的。正如卢永茂纳她为妾,是机缘巧合,否则她如今也许还在青楼苦挨,也许又有谁把她赎出去,也许已经年老色衰,凄凉荒郊,谁知道结局呢?而如今的她就是这个样子,有疼自己的夫主,有自己的孩儿,有殷实的家业,有和睦的家庭,这就是命! 卢永茂和三娘无法说服卢嘉瑞改变主意,就三人一起回到溪头镇家中,抱着一丝希望,让大娘和二娘说说他,尤其希望单先生能说服他。 大娘一听说这个事,眼泪就都流了下来。她这辈子也不奢求什么的了,她就安心于恬静过日子,安心于有人给养老送终。虽然自己没有生养,但好在三娘的儿子瑞儿待她相互亲好,如亲生一般,没有什么芥蒂,使她感觉余生有托。她平常就这么恬静的活着,做女红、吃吃斋、上香念佛就构成了她生活的主要部分。她也不懂怎么劝,只好以菩萨心肠、慈悲情怀说辞来说,想动之以情,当然这对卢嘉瑞也没有作用。 二娘见识不多,也只好多说些心疼的话语,期望瑞儿因动情而改变主意,但这也没有办法说得动卢嘉瑞。 卢嘉瑞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他想好了要做什么,一定就会去做,别人难以说动。 于是,翌日早上,卢永茂就单独来到登喜庄卢嘉瑞的书院,找到单剑,跟他谈话,跟他说了卢嘉瑞报了名投军的事,希望他帮助说服卢嘉瑞,留在家里好好的读书。 单先生一听卢嘉瑞要去投军,也很是吃惊。卢嘉瑞会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他能想得到,但要说去投军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他都没跟家里父母亲说好之前就报了名,单剑觉得卢嘉瑞到底有些太冲动。如今父母亲都劝他不住,更出乎单剑意外。单剑细细想来,对自己来说,卢嘉瑞去投军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对单剑说起来有点私心,但事实却就是如此。单剑在溪头镇做卢嘉瑞的老师已近四年,一心也想把卢嘉瑞栽培成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把平生所学的文才以及武功都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了卢嘉瑞,如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以教的了。读书成不成才,除看老师怎么教,主要看学生怎么学以及领悟的能力了。他能教的都已经教了,能不能科场得意只能看卢嘉瑞的学习和领悟能力。 单剑推断卢嘉瑞不是安心读书应考的人,倒不是卢嘉瑞不够聪明,而是卢嘉瑞的思路想法跟经义道统格格不入,而且卢嘉瑞始终并未真心实意想读好书,这点卢嘉瑞自己也都一再亲口对他说过了,他攻书是在应付着父母亲的期望而已。 而对于练武,则是单先生稍感欣慰的意外收获。他早年就想着将自己兼收并蓄各家之长而练就的武功套路传授给一个真正酷爱武功,并且有志于以武功立身济世之人,卢嘉瑞对武功的领悟、执迷和坚持,正是这个合适的人选。如今正当自己能教的都已经教授,感觉没有太多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但主人家的厚待又让他难以启口求去,卢嘉瑞要去投军,无疑是给了自己离去的好时机。 单剑也知道,投军对卢嘉瑞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卢嘉瑞的性命不仅属于他自己,还属于整个卢家。而单剑知道,即使武功再高强,行伍阵仗中不可测的危险随处存在,性命之忧绝非儿戏。 因此,尽管单剑知道一旦卢嘉瑞去投军,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告辞,省得诸多的请辞烦恼,但他仍然打算尽量劝说卢嘉瑞回心转意,好好的呆在家里读书练武,去应考科举。 当然,单剑也清楚,凭着他对卢嘉瑞个性的了解,他很难说得动卢嘉瑞。 单剑满口答应卢永茂,去帮忙说服卢嘉瑞回心转意。卢永茂则很高兴地走了,他心想,人说孩子不听父母听先生,不怕酷父怕严师,况且单先生既是他读书的老师,又是他练武的师傅,瑞儿总得听单先生的话吧? 这两日的日间,卢嘉瑞就没有多少心思读书听讲,一心想着投军及家里父母劝说这些事情,同时就更专心于练武,不断问单先生还有什么武功招数,似乎要一下间把师傅的武功全部吸收净尽。 单先生当然知道卢嘉瑞的心思,投军了嘛,总想多学得些武功精髓。但他还不想点破,晚上再好好说说。 晚饭后,单剑让汤家盛把卢嘉瑞叫到自己的书房,示意卢嘉瑞在火炉边坐下谈天。 “近来你好像不怎么用心读书了,前时去县城帮助你父亲开生药铺为师就不说了,中间和后边回到这里了,也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觉得读书没有用了?”单先生问道。 “回禀先生,这哪有的事?学生还是按老师要求读书的嘛,只是忙于买卖的事,有时不免有些分心。”卢嘉瑞说道。 “哦,要知道读书的好处,不管你以后做什么,能不能科考出息,知书能文都是一项极好的本事。”单剑说道。 “知道了,先生。”卢嘉瑞说道。 “练武的事怎么样了?除下午在院子里练习武功套路,闲时在楼上还练习站桩扎马步么?”单剑又问道。 “弟子一向喜欢练武,师傅在场指导时练,师傅不在时也是很认真的练,师傅教的招式都练熟了,徒弟还自己揣摩出一些招式来。至于站桩扎马步,弟子一直都坚持着,每日晚上一有空就练一下。”卢嘉瑞说道。 “为师的武艺都传授了给你,能不能成为你克敌制胜的本领就看你自己的领悟和揣摩演练了。读书的方面也是,教授你这么多年,为师的所学所知也都教授了给你,再要深入就靠你自己用心去研习,或者另请高明了,为师已经尽力了。”单剑又说道。 “多谢先生!先生学识渊博,武艺精深,没有人比先生教导学生更好的了,学生仍然需要先生多加教导与指点。”卢嘉瑞说道。 “要是你真心喜欢读书,专志科场登榜,为师倒是愿意多陪你走几年。不过听人说你已经报名投军,不日即将启程前赴行伍,你还没亲口告知为师呢!”单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入正题。 “对不起先生了!我见我父亲来找过先生了,想必父亲已经跟先生谈过此事,学生也就不说了。”卢嘉瑞说道。 “说的也是,你父亲确实告知为师了。还问了为师有什么看法,当然为师也不瞒你,你父亲让我劝你不要投军去。”单先生知道,卢嘉瑞肯定会了解卢永茂来找他的意图的,不如直说了便当。 “学生已经想得很清楚,学生好动不好静,脑子里常想的跟别人不一样,读书难入心,加之所思所想总不入经书典籍圣贤思想之流,科场上怕难有出息之日,不若去投军。学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历练,能多长些真见识,这苦练来的一身武功有个使用处,说起来也是报效国家朝廷。说不定学生日后在行伍中有机会立些军功,混得个出处,也能光耀门庭。”卢嘉瑞便也直说道。 “你说的倒是甚好,只是行伍凶险这一层你有没有好好想过?家中父母的期望有没有好好想过?你要知道你跟别家孩子不同,三代单传的独苗,几个巴望赡养侍奉的父母,殷实的家产家业也指望你传承。要是遇到什么战事,谁也不能担保没有意外,万一……,家里怎么办呢?”单剑没有说太多硬气的说教的话,只想卢嘉瑞能明白他的意思。 “学生去投军,要是没什么进阶,少则两三年多则三四年的光景,学生就会回来的。继承家业,侍奉父母,自然不会耽误。至于阵仗,学生也想过,这些年不会有什么大阵仗,辽人扰边,西夏挑衅,都不会起什么大风浪。当然,投军就不怕打仗,学生练就的这一身刀枪棍棒武功正可施展,比一般军士要有更多优势,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学生甚至想,经历阵仗才有更多更好的进阶机缘,怕它作甚?”卢嘉瑞心里很淡定,在他看来,行伍生涯总比读书考试痛快刺激得多,那正是他喜欢的生活。 “那你父母的想法你也得多考虑考虑,毕竟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期望就很高,怎么舍得你长时间远离,还是有着性命之忧的远离?《论语》中孔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的这种离开可以说既是远游又不见得有方。”单剑让卢嘉瑞自己去感触亲情的牵绊。 “先生说学生的很对,按通常人向来的看法,学生是不该去投军的。但学生却不赞同这样的看法。父母亲自然要赡养侍奉,做儿子的首先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生活,由着自己的兴趣,开开心心、热热烈烈过一世。说起来,子女过得开心快乐,也是做父母之愿望。”卢嘉瑞说道。 “你父亲请为师来给你教书授业,顺便教你武功,不想惹着你执迷练武,学业还没出什么成就,却导致你如今非要投军,在他看来定是为师的不是了。”单先生叹口气,说道。单剑这是从另一方面来给卢嘉瑞施加压力。 “先生请不必这么想,投军是学生自己的主张,是学生性情所致,跟先生是没有关系的,父亲一定会看得很清楚。先生教书比学生所遇到过的所有其他先生都好,这学生也常跟父亲母亲们说起过,她们也都很同意的。只是学生自觉性情不喜读书,也不适合,极难指望在科场上有什么成就的。”卢嘉瑞说道。 “那好吧,其实为师也知道不能说服得了你,你是个心志极坚定的人,也许这点在往后你的历练中是个好处。你要记得,往后更要多研习武艺,坚持练习站桩扎马步,强健功底,在阵仗中好好保护自己。”单剑最终没能说服卢嘉瑞改变主意,这也是他已经预知的结果,不过自己是尽了人事而已。 于是,这边卢嘉瑞家里在筹备他启程投军的事,那边单剑就想着告辞后是回老家去还是再到别的什么地方游历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回 投军从戎(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三回 劝阻难回坚执赴行伍 激愤填膺怒跃上擂台(中) 卢嘉瑞不听劝告,执意投军,卢永茂及妻妾们劝不住,卢永茂请单先生规劝,结果也没能劝住,做父母亲的也没有办法。因为卢嘉瑞已经是个堂堂青年郎,也不好硬是阻拦,骂不得拉不住。况且一向以来,卢嘉瑞虽然做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后来都证明他是对的。 “也许瑞儿命中就需要历经这样那样的磨难波折,那就认命吧!”卢永茂心里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卢永茂心里是很忧虑失落,但也只好用宿命论来安慰自己。 大娘则直接地更加虔诚地吃斋念经礼佛了,心里时时祈求佛祖诸神保佑瑞儿早日平安归来。 二娘是一种听天由命的心情,她觉得瑞儿实在是不该去投军。家里衣食无忧,有家产有家业,就该在她老宅好好的安心攻书,一直到科场登榜。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读得多考得多总会考中的嘛!但她也说不出多少道理来劝阻,只好心里往好处想,瑞儿不会有事,过几年就会平安回来,说不定还做了将军呢! 三娘不是个悲天悯人之人,比他们几个都看得开一些,毕竟悲欢离合世态她见得多些。虽然她也很担心卢嘉瑞的安危,但既然儿子坚持要去,那就随他好了。儿子是家里的独苗宝贝,需要承担更多,但性命首先是他自己的,他要按自己的性情活着,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行伍生涯本身就是人生的大熔炉,各色人等生死荣辱交织,这种历练是不可多得的,对将来的生活乃至做买卖极有好处。而且以三娘对卢嘉瑞的了解和信任,她仍然坚信卢嘉瑞将会平安归来。卢嘉瑞聪明的脑子、过人的机敏、相当了得的武功,还带有几分旁人难以觉察的狡黠,这些老爷、大娘和二娘他们几个都看不清楚,只有她对卢嘉瑞特别了解,从而有更多的信心。 三娘不但相对比较放心,多少还有些为卢嘉瑞具有这样的勇气和坚定而骄傲。可以说,对卢嘉瑞投军,三娘是有一丝丝担心,却还有几分赞赏和骄傲,更有几分期许! 转眼就到了元旦,皇帝已经下诏改元为大观,这就是大观元年元旦节了。 溪头镇上家家户户,元旦节过得依然是热闹喜庆。 正月十九是县里投军队伍开拔启程的日期。卢家又过了个格外隆重的元旦节,拜神祭祖如仪且格外的庄重虔诚自不必说,餐食酒菜特别丰盛,亲戚朋友的拜年走访也是特别的热络盛情。 在卢永茂记忆中,随着卢嘉瑞年岁的长大,家里的元旦节庆过得是一年比一年的隆重,而今年无疑是最隆重的了。卢嘉瑞即将开始长久的单独远行,而且是出去投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父亲母亲们都把这种离情别意以及那种对未来的忧虑情绪投放到节庆操持中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欢愉时如此,恨别时更是如此。元宵一过,卢嘉瑞就得要启程了。 这时,邱福已经回来伺候卢嘉瑞与单先生,换汤家盛到聊城去帮助父亲打理药铺买卖。 启程前两日晚上,卢嘉瑞叫邱福准备丰盛的酒菜桌席,跟单先生吃酒,边吃酒边谈天,谈了很多,关于过去未来,关于诗书武功,关于吹箫唱曲,关于个人家庭天下,关于江湖仁义情仇。卢嘉瑞算是最后受教,也颇有领悟,也算是告别单先生,开始新的人生旅程。 启程前的一晚,卢家整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全家人为卢嘉瑞的长别摆的饯别宴。卢永茂和妻妾们不但劝卢嘉瑞吃菜喝汤的,还开了一坛放了好些年头的陈年老酒,破天荒的劝卢嘉瑞喝酒。 卢嘉瑞知道自己执意要去投军,父亲母亲们终究不好受,便逐一地给父亲母亲们敬酒陪话,尽量让他们放下心来。但父亲母亲们的心结却不是那么容易开解,卢永茂和三娘平静些,倒是大娘和二娘言谈间话语渐见哀伤,晚餐当中,眼眶都噙着眼泪了。 唉,女子心肠,本来就一般的慈悲柔软,眼见得家门的独苗,偏要执意去投军走上苦旅险途,怎不叫人担心伤悲! 出发这一日大清早,照例是邱福驾车送卢嘉瑞到聊城去。这次家门口的送别氛围特别凝重。大娘有些哽咽,都讲不出话来。卢永茂也是一副阴郁的脸,紧绷的神情,叮嘱的话也不多了。二娘还能平静地说些祝福的话。三娘倒是能好声好气的讲了不少嘱咐的话语。 卢嘉瑞眼光各处扫望,没看见扣儿的身影,略略感到些许失望,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就要远行,不见也罢! 当马车驰出了溪头镇,卢嘉瑞回望即将别去的故乡,隐隐还是有些落索——毕竟即将长久远离,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与故乡跟家人的离别。 这是卢嘉瑞头一次独自出去闯荡,他也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但他已经做好了承当的准备,他喜欢一个人闯荡的那种自由和应对未知的刺激。 卢嘉瑞忽然看见镇边的一处凸出来的小山丘上,有一个身影在凝视着这边。不错,是扣儿!他几乎要喊出声来,想站着向扣儿挥手,但他强忍住了,他知道他和扣儿都将把他们之间的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 卢嘉瑞定定的、痴痴的望着扣儿的身影,直到马车去得很远,扣儿的身影全然模糊消尽,方才收回目光。 就在出了溪头镇的路口处,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和卢永义几个伙伴守候在路旁。他们得知卢嘉瑞要远行投军,也相约在镇子路口与卢嘉瑞话别。卢嘉瑞跳下马车,与这些昔日的玩伴们话别。这些玩伴们都对卢嘉瑞去投军很是不解,不惟觉得卢嘉瑞是家里独苗宝贝儿子,家境又是如此的好,在家就够享福的了,有什么必要去尝军旅的苦累与凶险呢?卢嘉瑞知道他们的疑惑,但这时已无暇解说那么多,只是默默地跟他们告别。 告别了这些昔日的伙伴们,卢嘉瑞重新上了马车,叫邱福策马奔驰。卢嘉瑞站起来,向故乡溪头镇挥手告别。卢嘉瑞知道,这一别,不仅是跟故乡的暂别,也是跟过去,跟自己的少年时代告别,他将独自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见识陌生的人和事,面对一段全然未知而且充满危险的人生之旅! 邱福将马车赶得飞快,午时就赶到了聊城。他来到县里捕房小校场时,本县投军的人已差不多聚齐。卢嘉瑞下了马车,打发邱福回去后,便找到了那七个相约一起去投军的汉子,其时他们也都已经聚集在一堆闲谈了。大家情绪高昂,卢嘉瑞一到,便都齐呼“到齐了,谁也没有失约呢!”。一阵高谈阔论之中,各自都把离乡的愁绪渐渐抛到九霄之外去了。 本县这次投军的约莫有六七十号人,集合整队毕,将由捕房马都头带领,前往河东路忻州,投到王安远将军麾下。 午间便是头一顿的军饭,简单的饭菜,也有肉,每人一碗酒。知县老爷亲自前来陪酒送行,席间自然对应征勇士们慰勉一番。午饭毕,县捕房马都头就领队启程出发了。 一路上晓行夜宿,马都头领着这一队人马向忻州进发。一些未曾出过远门的人已经有些受不了这赶路的苦累,尤其是天气感觉越来越冷,体格不够健壮的或衣衫单薄的,越走越难受。 队伍是向着西北方向开拔,自然是越走越冷,不时还遇到雨雪天气。这时,漫天雪花纷飞,寒风刺骨,雪地湿滑,但队伍依然得往前赶,军期不能耽误。大家除了盼天晴日出,就是盼夜幕快点降临,好扎营吃饭睡觉。 “真冷,比在聊城冷很多!”尹初昀衣衫有些单薄,一边哆嗦一边抱怨,一边走着。 “真是废话,越走越往北,自然越来越冷咯!”梅义仁说道。 “打仗杀敌都不怕,还怕冷不成?”孙大壮的大嗓门。 “你该多穿点厚实的棉衣,就不会觉得冷了。”陈钢达说道,“下雪的时候没这么冷,如今快要开春了,地上的雪也在融化,才会这么冷的呢!” “俺就这么几件衫,都穿在身上了,就没想冷得这么厉害。”尹初昀说道,“打仗杀敌不怕,不过是拼个你死我活,这冷冷寒雪却不跟你拼,就冻你!” “看你脸青唇黑的,定是冷透了。我这还有一件棉袄,你穿上吧!”卢嘉瑞从包袱里掏出一件棉袄,递给尹初昀,说道。 “你自己穿得也并不多,你还是自己穿吧,俺顶得住的。”尹初昀看看卢嘉瑞,看他穿的跟自己差不多,就推辞说道。 “不打紧的,我比较耐寒,平常就穿得比别人少一点,你拿去穿了吧!”卢嘉瑞说道。 “人家给你穿你就穿上好了,大家兄弟,还客气啥的?往后大家都得关顾一点,这才是个理!”孙大壮嚷道。 于是,尹初昀接过卢嘉瑞的棉袄穿上。 “还有一件棉褂子,谁要是觉得冷了,就拿了去穿上。”卢嘉瑞又说道。 结果,梅义仁拿过去穿了。 “孙大壮兄弟说得对,往后大家都是兄弟,在军营里、在阵仗上可得要多关顾看待,这样才能保住性命多立军功,也免得受人欺负。”卢嘉瑞说道。 “卢兄弟说得极好,咱们八个算是极有缘的人,就算八个兄弟,以后相互多关顾看待!”梅义仁附和着说道。 大家一致赞成,“不错,俺们都是兄弟!”八个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于是,大家在大声谈天说地中继续行进,寒冷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大家听好,前面三十里有个大的驿站,咱们快点走,今晚就住到驿站里去!”领队的马都头在前面高声喊道。 听到可以住到驿站,不必在外边扎营,大家来了精神,在漫天风雪中加快步伐前行。 卢嘉瑞对几个兄弟们说道: “大伙好生健朗精神些,到前头驿站,我请大家喝碗酒!” 于是,几个弟兄们便更加雀跃起来,大踏步的往前走。(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回 投军从戎(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三回 劝阻难回坚执赴行伍 激愤填膺怒跃上擂台(下) 经过十几日的艰苦行军,出了河北东路,穿过河北西路,好不容易进入了河东路地界,向北进入到太原府地面。 天气晴朗起来,虽然依然是寒风嗖嗖,但已没有了雪花的影子,地上绝大部分地面泥土也已裸露,雪已将融化净尽,只偶尔看到东一堆西一块的凝结成冰块一样的坚硬的雪块,散布在一些阴冷的角落。 这日晌午,走到一个名叫凤坞镇的城镇外边,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队伍停下来将要埋锅做饭。忽然听得一阵喧闹的锣鼓敲打起来,震天作响,大家循着锣鼓声望过去,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个搭起来的大台子,台子上横挂着一条红条幅,条幅上写着几个大字,什么字就看不清了。有人在那台子上面一边敲锣间或一边喊话,擂鼓的在台子边上狠力擂鼓助威,喊的什么话也就听不清了。 不久,台子下边就聚起来不少围观的人群。一会,就看到一个壮汉站到台子中间,嘴巴里不停的嚷着什么。大家一边埋锅做饭一边议论着那是在做什么。 “一定是比武!”陈钢达说道,“有台子,敲锣打鼓,你看那人嚷嚷,一定是比武!” “有本事就该投军去啊,吃饱了撑的,比什么武?”孙大壮还是那个大嗓门。 “咱们去看个究竟。”梅义仁说罢,就想起身,“说不定比武赢了,有钱银奖赏,不行我等去比一比,把赏银抢了来!” “这是行军,怎好随便离队去看?不如咱们快点做饭吃好了,争得多点空余时间,到时请马都头准咱们去看看。”卢嘉瑞连忙说道。 好在八个伙伴早前争取分在队伍中同一个小队,于是大家无话,抓紧做饭。 大伙赶紧做好饭,草草的吃完,就留莫知鹤和方志军两个留在营地,其他六个一同去找到马都头请了个便,然后跑到台子那边去看热闹。 走近了,大伙才看到台子上边的几个大字“比武招亲”,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正月二十五至二月初五”,屈指一数,今日就是比武招亲的最后一日了。 “咣——咣——咣——!”敲锣的看没人上台挑战,在擂鼓的配合下,巡着台子边敲了一圈,高声喊道: “各位壮士听着,今日是我家比武招亲最后一日,我家小姐贤良淑德,知书识礼,我家栾员外还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是世间难遇的好媳妇,请各位壮士勇敢上台比试武艺,否则台上这位可就要把我家小姐娶了去啦!” 台下声音嘈杂,有议论声,有叹息声,有撺掇声,但没有人敢上台去。 “哈哈哈!算了,俺看你等也不要在这里看热闹了,都散了去吧!这栾小姐是俺的媳妇了!哈哈哈!”站台子中间的汉子走动着,高声笑着,一边喊道。 但看这汉子身材粗壮,手脚健硕,上身只穿着一件麻布衫,扎一条布腰带,胸腹凸显,头上捆着一块头巾,一副肉多布少的模样,一点都不在乎天时的寒冷。他那过于饱满的脸面和肥大的嘴唇合起来,在说话时就是横肉滚动。他嘴中白沫飞溅,双眼扫视台下,炯炯逼人,凶光毕露。台下人似乎都惧于这壮汉的淫威,不敢动静。 “蛮汉撒野,我张大基来教训教训你!留下栾小姐,你滚吧!”一会儿功夫,人群中冲出一个青年汉子,从台子侧边的梯子快步跑上了比武台。 “咣——咣——咣——,比武开始!”主持比武的小厮赶紧敲锣,宣布比武开始。 “来者何人?敢口出狂言?”守擂的壮汉大声问道。 “你爷爷横不改名竖不改姓,绛州人氏张大基是也!”上台的壮士大声应道。 “什么大鸡小鸡的?你知不知道这几日这里伤了几个?残了几个?要记得大爷我李铁柱,可怜你离家在外,不想你缺胳膊缺腿的回乡难看,你就好好滚回家去吧!哈哈哈!”守擂壮汉耍笑着奚落道。 “少废话,看拳!”张大基话说出口,就出拳打了过去。 两人交手对打起来,开始时张大基势头凶猛,李铁柱沉着气应对。但不过七八个回合,几通拳脚往来摔打之后,张大基就渐渐不支,而李铁柱却还轻松应付,似在有意耍着打,给下边的人看笑话了。 这时,李铁柱边打边往台子边退却,卢嘉瑞看出李铁柱显然在使诈引诱对手到台边,意欲把他打下台去。但张大基却不知死活,拳脚缭乱,顺着将李铁柱往台边追逼。 “张大基,往台中间退,不要追逼,当心使诈!”卢嘉瑞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但是来不及了!张大基来不及听,李铁柱就已猛然转守为攻,而张大基还迷糊在自己能趁机加力把对手打下擂台的幻想中。当他在追逼中拼尽全部力气,飞起一腿要将李铁柱踢下擂台时,李铁柱却已猛地跃出圈子,迅速转到张大基身侧后,张大基一脚踢空,落地尚未立定之际,李铁柱却已飞起壮实的腿脚,狠命地踹向张大基的腰腹,张大基被踢飞,重重的摔到台下。 “哈哈哈!不自量力!栾家小姐是俺的媳妇。哈哈哈!”李铁柱一阵狂笑。 “孙大壮兄弟,敢不敢去教训教训这狂小子?张狂得过份,武功却也不见得怎么样!”卢嘉瑞对孙大壮说道。 “这个嘛,算了吧。哦,咱们不是在投军吗?不能耽误事的。”孙大壮显然没这个胆,推辞道。 “你害怕他?就算是上战场前练胆一样好了,教训这狂徒一顿就很过瘾啊!”卢嘉瑞说道,“我等兄弟中,平时就你有勇力,做事刚猛,就教训教训那厮,别让他太张狂了!” “卢兄,你自己直接上去揍那小子好了。俺看大壮兄是不敢上的,虽然他块头最大,力大如牛,只配动粗欺凌软蛋,真要干仗,只怕反而丢丑!”尹初昀在旁讥讽孙大壮道。 “孙兄,教训完了那厮,还可以讨到这栾员外家小姐,这可是难得的天大的好事,往后只怕你打着灯笼都再也找不到了!要成了,你这趟出来投军可就赚大了!”卢嘉瑞再烧上一把火。 “你回到家可绝对讨不到这么好的媳妇!那小子个头也不过与你一般高大,怎见得身手就比你厉害,怕他做甚?”梅义仁也撺掇说道。 “这么多兄弟指你上去出口气,你要再不敢上去,就不算兄弟了!”陈钢达大声说道。 “上就上,俺怕他个鸟!”孙大壮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冲上了擂台。 “咣——咣——咣——,比武开始!”主持比武的小厮见有人上台,便赶紧敲锣,宣布比武开始。 “啊哈,又来个不自量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面,白来找死!”李铁柱狠狠地说道。 “你大爷是来接媳妇的,识相的赶紧滚开!”孙大壮直头挥拳就打过去。 李铁柱连忙接招。于是,你来我往的,两人就干起仗来。孙大壮打架是从小打到大,但却没有正正式式学过一点武功,虽然拳脚有力,没有什么套路,屡屡扑空。李铁柱也不傻,看得出来来者势头凶猛,蛮力大,却没有什么拳脚套路,就先以防守为主,尽量躲闪以消耗对手,以便等待时机到来时反击,一举制胜。 几个回合过去,孙大壮也发现吃了亏,空耗力气,干脆就不再一拳一脚的进攻,就在擂台上直追李铁柱,只想或拖或拽或抱,要贴身缠斗,使出小孩打群架的那种法子。他力气大,这样就算是把对手举起,扔到台子下边去也都是可以的。 李铁柱一边招架一边在擂台上逃窜,台下嘘声四起。李铁柱一分神就被孙大壮抓上了,于是两人扭打在一起,李铁柱的武功施展不开,孙大壮力气似乎占有优势。 两人从擂台里边滚打到前边,看看要滚下台去了。台下喊打喊杀声闹成一遍,卢嘉瑞他们这班弟兄们更是起劲叫喊,给孙大壮鼓劲提气。两人从擂台边上又滚打回到中间,又从中间扭打到侧边,孙大壮就扭缠着李铁柱,不给对手脱离开。 可就在再次扭打到擂台前边时,李铁柱忽然拼尽力气在扭打中挣脱跳跃出来,而孙大壮力气已有所衰弱,而且还沉迷在缠打中,不曾料到李铁柱能突然的脱开,就起身追扑上去。李铁柱却突然跃起身来,当空迎头狠狠的飞来一腿,正中孙大壮的脸。孙大壮一个趔趄未稳,李铁柱接着扑上来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在孙大壮下巴上。孙大壮头晕目眩,踉跄着倒下擂台来。 人群中爆出一阵阵嘘声! “哈哈哈!想跟俺抢媳妇,没门!俺看你们都散了吧,别耽误大爷的好事了!哈哈哈!”台上李铁柱又是一阵浪笑。 “孙兄,你怎么样?没事吧?”卢嘉瑞几个弟兄们一起过来扶起孙大壮。 “俺没事,可恨这匹夫,出手这么重,亏得大爷结实!”孙大壮一边用手抹一下下巴的血,一边要强地说道。 这边在扶持被打下台的孙大壮,那边人群一阵骚嚷。原来栾员外亲自到场来压阵看最后的比武。栾员外在擂台边外的椅子上坐下,将一卷轴交给一个小厮。 于是,敲锣的小厮又一边“咣咣咣”的敲锣,另一小厮将卷轴展开,跟随敲锣的在擂台上展示。卷轴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位妙龄女子,十分端庄美丽。 敲锣的小厮一边敲锣一边喊道: “我家小姐不但贤良淑德,知书识礼,还会做女红,精通琴棋书画,嫁妆又丰厚,而且——诸位看看,长得十分的端庄美丽!这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子!各位英雄好汉,女貌要配郎才,时辰不多了,敢请有缘有志有勇者,赶紧上台来比武争夺吧!” “哇!哇!哇!太美了!太美了!”台下一阵阵的惊叹声,大家十分叹赏画轴里女子的美丽容颜。 “时辰紧迫,光阴难留,预定的申时一到,我家千金小姐就得嫁给台上这位汉子了,诸位看看,都乐意吗?”敲锣的小厮又高声喊道。显然,主人家觉得女儿嫁给这李铁柱很不般配,甚是不满意。 “不般配!不般配!”台下喊声如潮,可就没有人敢冲上去一争高下,抢夺美人。 卢嘉瑞自己撺掇孙大壮上擂台比武,孙大壮被打伤,他心里已有愧疚,如今又见李铁柱狂傲,加上台上敲锣人宣讲及台下人群喧闹,触动情怀,他顿时变得激愤难忍! 卢嘉瑞放开孙大壮,从人群中冲出几步,“嗖”的一下直接就跳跃上了擂台。人群中又爆出一阵欢呼声。看客就是这样,有热闹就来劲。 “本少爷来了!死蛮汉,你给我滚下去吧!”卢嘉瑞一来是愤怒李铁柱打伤了孙大壮,二来觉得这蛮汉实在是配不上栾家小姐,就激愤中跳上擂台去了。 台下照例是一阵喝彩声,群情激昂,都希望把这不般配的粗鄙蛮汉打下去,以免辱没了那栾家小姐,更何况看到这上台者一表人材,俊逸倜傥! “呵呵!又来个不怕死的!看你年纪轻轻,乳嗅未干,依大爷看,你还是赶紧回家找你娘喂奶去吧!哈哈哈!哈哈哈!”李铁柱胜仗多了,照例不把来者放在眼里,以为不过是又一个碰壁苍蝇。他双眼瞥了一下卢嘉瑞,见是一位少年郎,便更是一副蛮横蔑视的神情,狂浪大笑。 “揍死他!揍死他!”台下人大喊,也不知喊的是让谁揍死谁。 卢嘉瑞自信打垮这蛮汉是不成问题的,但他想在打倒他之前羞辱他一番。 “我说,你这死蛮汉,我只是要娶栾家小姐去,你就不要再在这里耍泼了,赶紧滚开,免受皮肉之苦!”卢嘉瑞轻松说道,一边做出想要进攻的样子。 “野孩子,别来胡搅你大爷的好事!大爷一拳过去你小子就会鼻青脸肿,方才你都看到了他们的下场了!哈哈哈!”李铁柱冲卢嘉瑞扬了扬拳头,做吓唬状。 “咣——咣——咣——,比武开始!”主持比武的小厮赶紧敲锣,又宣布比武开始。 卢嘉瑞此时已怒不可遏,也不答话,却迅即冲上去照着蛮汉脸上一拳,蛮汉猝不及防,扬手一挡,拳头打到脖子上。 “你奶奶的,竟敢偷袭你大爷!”蛮汉疼痛不已,这一拳让他领教了卢嘉瑞的功力,开始急迫进攻起来。 “打得好!打得好!”台下人群呼喊道。 卢嘉瑞能打败李铁柱吗?如若卢嘉瑞打败了李铁柱,又将如何?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赘娶栾家小姐(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四回 败狂凶赘娶栾家小姐 善打斗平定军营江湖(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不顾父亲母亲们以及单先生的劝阻,坚持投军,在队伍开拔行进到太原府凤坞镇时,遇着有人设擂台比武招亲,孙大壮打擂败下来,并受了伤,而擂台上李铁柱狂傲嚣张,卢嘉瑞激愤不过,便飞身跃上台,欲教训李铁柱,舒出心中恶气。 李铁柱不经意间先挨了卢嘉瑞一拳,台下便躁动呼叫起来。李铁柱开始急急出拳进攻。 可是,这时的卢嘉瑞反而不着急接招,就在擂台上跟李铁柱周旋,让对手壮硕的身体在台上奔来突去,自己轻松跳跃躲闪,似乎耍猴一般,却揪准时机不时给予对手狠狠的一拳或一腿,对手却碰不到自己。台下人群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不多几个回合,李铁柱便嘴巴乱叫,暴怒不已,又疲于奔命,却也无计可施。 看看对手被拖着耗得差不多了,卢嘉瑞开始主动出击。卢嘉瑞的武功自然没有白练,当他施展拳脚的时候,那李铁柱根本就不是对手。蛮汉有蛮力,拳脚套路却很是简单。卢嘉瑞武功套路娴熟,加之长期坚持练站桩扎马步,内劲十足,每一拳、每一脚打到蛮汉身上,都强劲有力,完全不是先前的那些对手的花拳绣腿。 李铁柱尝到了真正对手的厉害。 卢嘉瑞主动进攻,李铁柱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于是,两人又你来我往的斗起狠来。李铁柱恃着蛮力,卢嘉瑞仗着武功和内力,相互争斗。 又十几个回合过去,李铁柱渐渐不支。但李铁柱却没有那么容易认输,为了美丽贤淑的栾家小姐,他要做最后的拼搏。李铁柱握紧双拳,展开双脚,一阵猛烈连续联环进攻,最后一拳狠狠地打在卢嘉瑞左肩上。卢嘉瑞肩上剧疼,鲜血直流,险些倒地。 “无耻!蛮子使用暗器!”卢嘉瑞叫起来,看看那李铁柱在狰狞的笑,右手拳头手指上扣着带有尖刺的指环,他明白了。 但台上台下喧嚣一遍,谁也不管他喊什么。 看着蛮子狰狞的笑脸,卢嘉瑞被彻底激怒了!方才他还没出狠手,想只要打败对手就可以,也不想伤得他太狠,如今不同了,他不但要尽快打倒他,且不必管他死活了。 卢嘉瑞忍住疼痛,迅速站稳,不给对手进一步的可乘之机,然后猛地一阵旋风飞轮腿,趁李铁柱躲避慌乱之际,跃起就是一串连环拳。 李铁柱正在暗喜自己的暗器得计,没想卢嘉瑞这么快的一阵迅猛的反攻,招架不住,正想着再用套有暗器的右拳攻击卢嘉瑞的脸。 卢嘉瑞早料到他会故伎重演,便趁势反身倒地,同时朝李铁柱的命根子处狠狠的飞出一腿!李铁柱当即惨叫倒地,双手捂着下部在地上翻滚。卢嘉瑞不依不饶,高高跃起身来,重重的蹬踏到李铁柱身上,右脚踩在他背上,左脚踩在他一个手臂上。李铁柱要挣扎,卢嘉瑞又将右脚再狠劲蹬踏一记李铁柱的头部。 李铁柱哇哇直叫,台下早已欢声雷动。拳打脚踢羞辱李铁柱一番之后,卢嘉瑞跳离开,对躺在地上的蛮汉招手,一边戏虐地说道: “起来啊,混蛋!你不是要娶媳妇吗?爬起来啊!你这个孬种!” “揍死他!揍死他!揍死他!”台下乱喊一片,呼喝不已。 李铁柱匍匐地上好一会,敲锣的小厮正要过来看他还能不能起来,以判定卢嘉瑞获胜,他却突然起身,转过来顺势右手用力一甩。卢嘉瑞眼快,迅捷躲开并将敲锣的小厮扑倒,一支飞镖极速飞去,却正打中坐在侧边观战的栾员外帽子,将帽子打飞得老远。 见此,卢嘉瑞立即跃起,冲上去飞腿踢中李铁柱右手,随即朝李铁柱胸口、脸上又是一轮连环拳,逼得李铁柱既无还手之力又无招架之功,直向擂台前边退却,踉跄中又被击倒在台上。 这时的卢嘉瑞怒火直冲,再一次跃起将脚狠踏在李铁柱身上,附下身去连给几记闷拳,还不解气,就以双手用力直接将李铁柱举了起来,反身大步走了几步,狠狠地扔到擂台一侧的草堆里。 “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擂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呐喊声! 这时,敲锣的小厮过来了,敲起锣来: “咣——咣——咣——!还有上来比武的吗?要还有的话就快点上来啦?时辰也差不多了,再不上来,我就要宣布这位英雄好汉在招亲比武中最后胜出了!” “还有要上台的吗?”敲锣的小斯在台上转,一边问。 小厮在台上问了几遍之后,栾员外过来了,跟小厮说道: “不要喊了,看来也没有谁还敢上台的了,就这么定了。” 小厮看得出来自己的主人对卢嘉瑞很满意,虽然时辰还远未到预定比武结束之申时,却希望快点结束了,不想再有什么意外之事。于是,小厮就用力敲了几响锣,大声喊道: “比武招亲结束,恭喜这位少年郎君赢得比武的最后胜利,成为我家栾员外乘龙快婿!” 卢嘉瑞刚才还沉浸在打败蛮汉的快意之中,一听到这里,赶忙对栾员外施礼道: “小生卢嘉瑞只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并无意成为员外之乘龙快婿,只是一时激愤不过,也看着那厮跟员外家小姐甚是不般配,上来教训教训那个粗鄙狂徒,还请员外另择佳婿,万望员外见谅!” “啊?这,这,怎么能这样呢?老夫这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是比武招亲,既然是上来比武了,怎么好推辞呢?这个使不得,这事是尽人皆知,老夫脸面上也不好过去啊!”栾员外很意外也很惊讶,但看这卢嘉瑞是一表人才,又是身手了得,本来就很满意的,觉得不能错过。 “卢公子,我家小姐贤良美丽,多少人求之不得,我家员外原是为了招到更好的女婿才想着通过比武来招亲的。公子就不要错过了。”敲锣的小厮在一旁帮腔说道。 “小生乃博州聊城县人,与县里一干人等投军路过,亦不好在此滞留,更不能娶亲盘桓了!还请栾员外格外见谅!”卢嘉瑞继续对栾员外说。 “公子少年英姿伟表,谈吐斯文,气概勇武,与老夫闺女正是天作地造,良缘佳偶,请公子万勿错过才是。”栾员外这时只想着怎么把这事了却了,毫不吝啬溢美之辞。 “小生的投军队伍马上就要开拔启程了,小生实在是难以领受员外这份美意!”卢嘉瑞面有难色,继续推辞道。 “卢嘉瑞,良缘相遇,佳偶遭逢,本都头特准你一个月的假期在此地完婚。本都头届时会向王将军禀报,你可以延期一个月报到,想王将军也定然会允准的。”这时马都头也来到台上,几个兄弟也上来了。马都头决定一力促成卢嘉瑞之姻缘。 “谢过都头老爷关照!都头老爷说得好,一个月的假期虽不长,但足可以办妥婚事。卢公子可以先成婚,待以后从行伍中归来再带老夫女儿回乡也不迟。”栾员外赶忙向马都头作揖,附和说道。 “男婚女嫁理当奉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下礼纳聘,如何能如此草草了事?”卢嘉瑞其实对栾家小姐也已很有些动心,但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妥,有些疑虑,当然他也想到了父亲母亲,但他觉得他做了什么决定的话,他的父亲母亲是不会反对的。 “奉父母之命这一节,这好办,作为你的长官,我马某就权当假你父母之意,命你迎娶栾家小姐好了。”马都头说道。 “卢嘉瑞,你就娶了栾家小姐吧,这么好的姻缘,难得遭逢,有什么事情咱们兄弟都可以帮忙的!”卢嘉瑞的几个弟兄不断在一旁撺掇,其中杜之杰说道。 “至于听媒妁之言,老夫自会安排媒人作伐,完尽礼仪。关于下礼纳聘这一层,只要卢公子到咱们凤坞镇上置办一些礼物叫人送来就成礼了。卢公子如若盘缠有欠,老夫还可以预先送给卢公子些银两去置办。”栾员外说道,十分恳切。 说到这份上,卢嘉瑞无可推辞,只能顺着应承下来。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栾员外吩咐家人即刻办了几桌饭菜,犒劳这队路过的投军壮士。虽然大家刚吃过午饭不久,但栾员外的酒席远不是行军饭食能比,大家又再酒足饭饱之后,马都头带领队伍继续赶路,卢嘉瑞则留在栾员外的庄子上,听由栾家筹办自己的婚事了。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比武结束不过几日,就是择定的成婚黄道吉日,除卢嘉瑞夫妻不能亲拜父母公婆外,其他媒妁往返、纳聘、迎娶、交拜,依然一切如仪。 栾家还特地在自家大宅院中隔离出个小宅院,作为卢嘉瑞的“家”,有模有样的布置好了新婚洞房,以让卢嘉瑞将新妇迎娶进自己的家。至于礼拜公婆,只好在成婚时新婚夫妻对着聊城方向遥拜了。 虽然卢嘉瑞不喜欢繁文缛节,但这是他头一次的婚典,就只好跟着听着摆布就好了。婚宴酒席也是颇为盛大,栾家的族里、亲朋戚友都请了来,隆重热烈程度丝毫不因卢嘉瑞的单身赘娶而有所减损。 作为新郎官,卢嘉瑞当然兴奋。从应诺下来之后,他就开始不断的想象他的新娘的模样儿了。从擂台上展示的画像看,栾小姐应该是一位极标致的美人儿,卢嘉瑞不禁因此想起扣儿,在想象中将栾家小姐与扣儿比。他时常想:这栾家小姐会不会比扣儿更可人、更甜美、更解风情呢? 喜宴这一日,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下来,使卢嘉瑞觉得有些纷繁苦累,逐桌逐个的介绍亲友、揖礼、敬酒,不但消耗辰光,又辛苦应对,还真也喝了不少的酒。他只恨不能分身飞进洞房去与他的新娘厮磨厮守。当一切必要的仪注、礼式完结,卢嘉瑞就草草的吃了些东西,然后就赶忙奔向洞房去了。 进入了洞房,卢嘉瑞喜悦而急迫,他已经没有耐心慢慢的谈天、抚慰、融情然后再掀盖头。他坐到床边,直接就围过去抓起栾小姐的双手,将她搂在怀里,然后一手就拿掉栾小姐的盖头红绸布,扔到一边。栾小姐脸蛋儿刹那绯红,泛到耳根,卢嘉瑞定睛细看时,发现这是好一张娇娆无比的可人脸蛋儿! 栾小姐在娇羞中低着头,更激起了卢嘉瑞那雄壮的冲动。卢嘉瑞一把将栾小姐放倒到床榻上,双手按着栾小姐双肩,正要压下身体去,忽听栾小姐莺口开啼: “相公且慢!” 卢嘉瑞吃了一惊,在这洞房花烛夜,就要行云雨之乐事的当儿,栾小姐为何如此大煞风情,难道她本不愿意却是被父母强迫的嫁人?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 卢嘉瑞疑惑不已,不解地问道: “小姐为何这般使性?莫非不愿嫁与小生为妻?” “不是!不是!只是妾身自幼喜欢舞弄拳脚棍棒,一向敬仰武林中人,尤其那些英雄豪杰,所以让父亲给妾身比武招亲,如今既是相公比武赢了,妾身想亲睹相公一展身手,也快慰妾身所望。请相公应允!”栾小姐依然是娇声细语地说话。 “爱妻是怕小生没有真武艺,蒙混过关赢取了比武?”卢嘉瑞问道。 “不是啦,不是啦,妾身真的只是想一睹相公好身手,也是想欣赏相公健武好身姿呢!”栾小姐赶忙说道。 “只是小生此时一身喜服,又加上方才敬酒甚多,喝的有点过了,怕是耍不出什么花招来。前时打擂可都是真拳实腿拼打出来的哩!”卢嘉瑞还是不想耍弄,他确实有些酒意了。 “妾身也听说了相公英雄,手段了得,还被暗器伤了手臂。只不过妾身欲亲睹一番而已。相公过来,妾身看看相公臂上的伤好了些没有?”栾小姐关切地问道。 “既如此,小生就耍几招,博小姐眼目之娱也罢!”卢嘉瑞知道不耍两招,似乎过不去栾小姐的好奇,只得说道。 于是卢嘉瑞褪去衣袍帽子,把臂伤——敷了几日的药,其实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给栾小姐看过,就在洞房中演练其拳脚武功来。 毕竟卢嘉瑞武功还是很了得,功底也够深厚,在似醉非醉的状态下,有些醉拳醉腿的功法,既有力道,又可玩赏,看得栾小姐啧啧称赞。 卢嘉瑞演练了半炷香功夫,栾小姐也不再有什么矜持,连连叫好: “好武艺!好身手!” “小生还有更好的身手让娘子惊叹呢!” 说罢,卢嘉瑞来个大鹏展翅,以猛虎扑食之势,扑向栾小姐,将栾小姐牢牢按压在床上,风卷落叶般扒掉栾小姐的衣裳,没等栾小姐反应过来,一场巫山云雨之狂暴就已降临!(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回 赘娶栾家小姐(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四回 败狂凶赘娶栾家小姐 善打斗平定军营江湖(中) 几度春风,几番云雨,卢嘉瑞与栾家小姐就变得恩爱无比,如胶似漆。话说也是,年轻男女多是性情中人,欢爱之余情分哪有不加深几分的?卢嘉瑞这些日子除偶尔出来到前边跟员外家里应酬一下,或者到庄子看看,或者到镇上逛一下之外,就都在小宅院里和新婚妻子厮守缠绵。卢嘉瑞如今发现自己竟是一个风月圣手,有不知疲倦的满足女子欲望的神力,这让初涉欲海的新婚妻子甚为喜慰,甚至也叹为至宝。 两人新婚燕尔,朝夕相守,真个是:缠绵缱绻,两情依依;男欢女爱,如胶似漆! 小两口锁在小宅院中,除饮食供给,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整夜的谈天说地,有时偶或读书,偶或写字,偶或下棋,偶或玩唱曲儿,偶或玩吹箫,偶或糊纸鸢然后画纸鸢然后放纸鸢,缱绻厮磨。两人在厮守玩赏中自当是无尽的缠绵,触动处便是一场场不知疲倦的鱼水之欢,直将小宅院变成了欢爱道场! 只是欢情恨短,离愁怨长。光阴如飞梭,一个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卢嘉瑞必须得上路到忻州去投军,不能误了军期。 新婚妻子栾小姐是个多情善感之人。卢嘉瑞临走的两三日,妻子就很是悲切。在她心里,也许怨那欢情不再,也许愁那将要到来的也不知多少个的独守空房的漫漫长夜,也许更担心夫君行伍中生死荣辱的命运。她时常抓着卢嘉瑞的双手,两眼坠泪,无以言语。卢嘉瑞与栾小姐怎样的难解难分,有词《虞美人》为证: 郎情妾意多缠绵,聚散无常间。娇妻落妆心忧碎,梨花带露,依依惹人怜! 相拥对看欲长留,泪如雨飞溅。问君此去几时回?空屋冷衾,漫漫夜难眠! 卢嘉瑞也没法子,只好不断的好言好语来宽慰妻子,但看起来妻子的伤感极深,多少言语都无法使其心怀释然。 离开的这一日总归要来的,栾员外雇请了一辆马车,送卢嘉瑞登程。在卢嘉瑞回房跟妻子告别的时候,栾小姐已经哭成泪人儿了! 卢嘉瑞与妻子紧紧地拥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要说的话这两日早已说完了。妻子只顾抽泣落泪,什么话也不说,哀怨难言。卢嘉瑞叮嘱了几句,心想不如快点离开,否则只会让她越加伤心。 于是,卢嘉瑞心下一横,就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不管身后的妻子要抽泣到何时! 唉,一个女子人家,刚出嫁就得面对独守空房的境况,情爱欢娱一时间烟消云散,面对夫君完全不知道结局的命运,如何能安慰得了呢? 卢嘉瑞赶到忻州王安远将军营地报到后,由于会骑马,练过武功,能使刀剑枪棍诸般武器,被分配到骑兵队。 后来,卢嘉瑞得知与他一起来的聊城那几个弟兄都被分派到步兵队,并且同在一个营区里。 空余时间,八兄弟便不时聚会,玩耍或者闲话消遣。 行伍的情形并不如卢嘉瑞的想象那般。虽然他也想到这里肯定比在家里要辛苦艰难得多,也以为会有些特别的乐趣,但到军营没多久,他就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军士操练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多,甚至可以说都不经常操练,操练时候也没有那么严格认真,有时候还草草的收场。阵型战法这些只是偶尔进行演练。 军士们很少看到王将军本人,操演场上更是鲜有到场的,往往就是教头召集队伍练兵,有时副将前来带领督练。 卢嘉瑞可是很认真的对待操练,不像有些军士敷衍以对,一来他本来就喜欢练武,操练本身多少可以让他练到些打杀的招式;二来他觉得认真操练,将来万一真有阵仗,可以多有一线生机,性命可不能敷衍! 卢嘉瑞发现有不少军士本来就是到军营来混饭吃过日子的。这些人,要不是家里遭遇了水灾、旱灾、匪灾、病灾什么的,生计难以为继,不得已到行伍中来讨活路;要不就是在家里好吃懒做,觉得不如到行伍中来混吃的好;要不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田地少,粮食不够吃,又没什么其它活计,不如就到行伍中来讨生活。真正像卢嘉瑞他们几个弟兄这样,或抱有一股报国之志,或要闯出个功名出息,或要闯荡历练人生的,这样的人很少。这也让卢嘉瑞不免有些失望。 唉,跟混饭吃的人一起混,有些让卢嘉瑞感到不爽,甚至有些泄气。 卢嘉瑞在军营里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空闲时到步兵营找那些聊城来的弟兄们玩耍,然后一起到离军营不远的镇上去吃酒。吃酒是靠大伙凑的份子钱,常常也凑不足数,卢嘉瑞只好填上,有时直接就是卢嘉瑞请客了。 卢嘉瑞不吝啬,能大家开心一通,他觉得花点钱也高兴。吃酒时谈天说地,猜拳行令,是在沉闷无趣的军营生活中最快活的时光。卢嘉瑞喜欢这样。 正由于卢嘉瑞武功常被称道,见多识广,又有些钱使,渐渐地他就又成为了这群聊城弟兄们的头儿。 军营里平日的伙食是非常的粗糙,卢嘉瑞刚来时常常难以下咽,现在稍微适应了一些,但还是时常觉得食不能饱。每出来吃一回酒,虽然酒不能管够放开喝,饭菜一定是管饱的。饭菜不是那么美味,相比军营里的饭食却也绝对算得上可口,大家只有在这时才能真的饱餐一顿。 当然在军营里也是有饮酒的时候,要在重大的节日或者太后还是皇上皇后的寿诞日,这样的日子过得才有点意思。这日一定是隆重操演,王将军也一定会亲临操场,不但督操,还会训话,操演中军士们少不了效忠皇上效忠朝廷的雄壮震响的冲霄呼号,王将军还会亲自与军士们一起演练冲杀技法、排兵布阵。 要是有上级的将军或朝廷派员来巡视,除大规模的操演,还会进行军中比武,小队的比武,个人的比武,阵型、骑射、刀枪、拳脚等等,各种阵战手段的比拼。只有这时,才让人有了真的到了军旅,要上战场厮杀的冲劲和感觉。 对于军士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当日的餐食,有朝廷特别赏赐的饭菜酒肉。一日的辛苦操练比拼,午后就是丰盛的饭菜,还有平时绝无的好酒。一边高声笑谈操演阵法和比武中的趣闻趣事,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猜拳行令,嘈杂喧闹也不管了,军营热闹非凡。这是难得一回的情景,也是军士们最欢乐的时光。 一个人寂寥的时候,卢嘉瑞会独自爬到军营边的山上,看看山景和远处,坐在山石上吹箫,他还会自个儿唱几阙小曲自娱。这时他发现,以前学的这些个人的雕虫小技是那么有用处的了。 吹着唱着,这让卢嘉瑞想到了扣儿,想到了刚新婚就别离的妻子。他想到了她们的脸蛋儿,想到了她们的柔情,想到了她们的身体,想到了和她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尤其想到了曾与她们有过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欢爱情景! 卢嘉瑞不禁在想象中将扣儿和妻子栾小姐比较一番:扣儿是野性火辣的,妻子则是柔韧燥骚的,风情各自不同;她们一样的是两个都模样儿可爱,身形曼妙,凹凸有致,黏上了就像蛇儿缠身,体贴快慰,难舍难分。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扣儿,没有妻子,没有女人。但卢嘉瑞知道自己不能老是沉迷于过往美事的追怀想象之中,这将会让他面对目前的困苦和枯燥乏味时更加的郁闷。但是,他没有办法,对扣儿和妻子的念想的心潮依然时常来袭。 当然,卢嘉瑞可以自己吹吹箫或唱唱曲儿打发寂寥的时光,但军营中的军士们自有他们闲时的消遣方式。赌博是禁止的,而且就算不禁止也没有几个人有钱赌。不过,军士们不输钱,那就算不得赌了。于是,他们就赌饭食,赌脱衣服,赌磕头认爷爷等等,之在乎找乐趣。 赌饭食就是领回餐食之后,好赌者赌骰子输赢,饭菜一样一样的赌,有些人输光了就饿一餐了。赌脱衣服则是输一次脱一件,赢一次则穿回一件,运气不好时只有一件一件地脱去,直到脱光,在营帐里丢人现眼,大家取笑为乐。赌认爷爷则更简单,输了跪地上磕头喊爷爷。 对这些赌博玩乐,让人初见时很觉得不屑,但却很能逗乐趣,弄多了就见怪不怪,只有欢乐了。这在沉闷枯燥的军营里,渐渐变成一种喜闻乐见的趣事。 卢嘉瑞开始时也是很反感这样赌博,觉得不如直接偷偷地赌钱好了。但军营中是藏不住这样的秘密的,谁也不会拿身体、性命去犯军规,所以后来他也就不想了。 慢慢的看见多了,卢嘉瑞发现这些小赌博玩乐还是很有乐趣的,他也能接受了。但赌吃的饭食他不干,赌什么也不能赌着没饭吃啊!赌脱衣服,赌磕头认爷爷,他觉得也可以,就经常参与玩耍了。 某日,卢嘉瑞与人赌骰子脱衣裳,连输连脱,将衣服裤子都脱光了。忽然,营帐里的兵士都聚拢过来,拽着他要看他个究竟,还问他这问他那的,弄得卢嘉瑞虽有几分的自豪,却也不胜其扰。 此后,赌脱衣他也不参与了,他觉得绝不能轻易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个人秘密。 认爹认爷的游戏卢嘉瑞倒是还乐于参与的,耍乐子嘛,真的开心就好,何必认真呢!(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回 赘娶栾家小姐(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四回 败狂凶赘娶栾家小姐 善打斗平定军营江湖(下) 这阵子没有什么阵仗要打,操演也抓得不是那么紧,军营里就空闲起来。不料,人闲是非多,军营里常常闹出打群架的风波来。一些军士或以地域分帮,或以臭味相投结派,或以性情相同成队,或以志趣相若合群,有人有事起争执,如果背后有同伙,就拉同伙来帮腔作势,有人在旁煽风点火,一旦争吵对垒,最终就会打起群架来。 好在打架都躲开众目睽睽的处所,也有所克制,只是拳脚相向,还不敢操家伙。率军的王将军在上面就算有所风闻,也还不知确情。 卢嘉瑞这班聊城弟兄当然是一伙,是营盘中最强悍的帮派。 有一次,是孙大壮挑事争吵,对方正好也是有帮派的人物,争吵不几下就动起手来。两人单挑自然不解气,同伙看到了就跑去把弟兄们叫来。两伙人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聊城帮渐渐不支时,大家才想到骑兵营里的卢嘉瑞,方志军急忙跑来叫卢嘉瑞去助战。 卢嘉瑞武功了得,一到就放开手脚地打。聊城帮有了卢嘉瑞这股强劲的新力量,士气大振,对方都是那些惯于推搡滚打的蛮力汉子,根本就不是卢嘉瑞的对手。 在卢嘉瑞的主导和带领下,聊城帮不多久就把对手帮派都打趴在地上,结束了缠斗。这一场争斗使卢嘉瑞在步兵营和骑兵营都扬了名。对手自然是惧怕得有数,在一边看热闹起哄的众多看客其实比当局殴斗的看得更清楚,他们看清楚了是哪个人身手最强悍最了得。这个人就是卢嘉瑞。 在军营闲谈瞎扯之中,群殴是当然不让的闲话主题,卢嘉瑞的英名便随着这场殴斗的逆转在军营里传扬开来。打那之后,再没有什么人敢来惹聊城帮。聊城帮的弟兄们自然是颇有些自豪,卢嘉瑞无意中又成了弟兄们的大哥。 其他的帮派干仗时也不时的有来请卢嘉瑞去帮忙的,对手方一见到有卢嘉瑞帮忙,三下两下也就认输逃散了之。这样的故事发生了几次之后,卢嘉瑞的大名就愈传愈响了。 当然,军营中打架群殴之事,将军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屡屡有所耳闻,但也不见有谁来告发,也没有影响到操演,于是就不过问了。而且,王将军觉得在训练操演之外有些打斗,也可以保持这些活跃的闲人的血性,保持攻击性和战胜欲,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实际上,好事惹事进而干仗的这些人也并不是那么死活争输赢,大家都是半真半玩的比试身手。刀剑枪棍等武器是绝对不会使用的,比的就是身手蛮力、武功和胆气。所以群殴之后顶多是轻伤,绝对不会重伤或致残的。 这样的玩法,对卢嘉瑞这样的武功高手来说,自然是游刃有余,轻松对付,最后都能轻易胜出的。 久而久之,卢嘉瑞似乎成了军营殴斗这一个江湖的盟主。于是,他定了一些规矩,就将这殴斗乱事变成一种比武,不但争吵斗气的帮派可以比试,没事也可以找卢嘉瑞来坐镇做判官,比试身手,切磋武艺。 也有挑战卢嘉瑞这个判官的,但都会败下阵去,还没发现有谁的武功能与卢嘉瑞比肩。对于没有武功的军士,直接就比试摔跤,或者比掰手腕,或比射箭,或比骑术。卢嘉瑞也乐于做这档子事,找点乐趣。 一日,操演完毕,卢嘉瑞正和其他人一起散队回营,忽然听到有人喊道: “卢嘉瑞,王将军叫你到他营帐去!” 卢嘉瑞回头看,见是将军的亲兵模样,就回道: “是。” 卢嘉瑞随即就跟亲兵走。 一路上,卢嘉瑞心里还嘀咕着,不知为何王将军叫去。是不是因为前天殴斗的事情呢?但他转念又想,王将军向来不管这档子事情,不会一下子之间就严肃起来的。虽然前日京西帮和淮南帮打斗有些儿过了头,但也未有重伤的,今日也看到都出来操演了,想也不会去讦发。况且,他卢嘉瑞也只是双方打到精疲力竭时被叫去解斗的,并不是打斗的任何一方,怎么会有事呢?再不然,顶多也就是叫他去问讯问讯罢了。 还没等卢嘉瑞想明白,就到了王将军的营帐。亲兵进去通报后出来,叫他进去。 卢嘉瑞低着头走进去,扑通就跪在将军桌前: “骑兵卢嘉瑞,拜见将军!” “卢嘉瑞,你如此了得,何许人也?抬起头来,让本将看看!” 卢嘉瑞这才发现声音并不是从将军桌后传过来,慌忙挪转身体,循声跪过去,应道: “小卒无什能耐,有劳将军挂怀!如有罪过,还请将军开恩宽恕!”卢嘉瑞抬起头来,看见王将军在一旁看挂在一木架上的地图,并没有马上回头。 “哈哈哈!好个卢嘉瑞,果然雄姿英发,器宇不凡!”王将军一下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卢嘉瑞,说道。不等卢嘉瑞搭话,王将军继续说话,“听说你武功了得,在军营中极有人望,混得很是不错嘛!” “多谢将军过奖!小卒自幼习武,略通武艺,也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至于什么人望,也是军士们错爱。”卢嘉瑞谦逊说道。 “你不必过谦,本将听说你打架成了名,都成了这军营江湖中群殴的头目了!是不是本将也该恭喜你或者嘉奖你呢?”王将军又回过头来,逼视着卢嘉瑞,说道。 “恳请将军恕罪!军营里一向有殴斗的陋习,也不是军士们等喜斗,只是武人都有些手脚身痒,军营里多有帮派,又有闲散时候,一起争执就拉来帮派拳脚相向。不过打斗都有顾忌而自制,从不使用武器的。自小卒能说上些话后,也想了一些法子使打斗不那么暴烈。”卢嘉瑞禀告道。 “本将可听说前两天又有人打伤了。”王将军说道。 “小卒也知道的,有人唤小卒去时,他们两帮人都已殴斗了半晌,小卒只是去劝架的。”卢嘉瑞辩解道。 “当然,本将知道你让殴斗变得没有那么暴力了,变成了练武练兵,这其实很好,你不必担忧,本将还真得嘉奖你呢!”王将军说道。 “多谢将军!小卒不敢受奖!”卢嘉瑞赶紧接上去说道。 “往后你继续按你以往的做法去做,军士们该打还得打,该斗还得斗,你有人望,就做个监督公正人,不要出大乱子!”王将军对卢嘉瑞说道,“今日,本将还给你一个惊喜,本将决定提拨你为第七骑兵队的队长。” “多谢将军!”卢嘉瑞赶忙磕头道。 “你武艺高强,有带队本事,理应提拨。”王将军不忘夸赞卢嘉瑞,并说明提拔他的理由。 “多谢将军栽培,小卒一定要努力练武,带好本队,以便有机会能奋勇杀敌,不辜负将军期望!”卢嘉瑞又磕了个头,响亮地保证道。 “好!如今马上就有一桩差事委派你去做,好好的办好了,自有奖赏。有一批军需物品要押运,本将已委派偏将陈勇为主押运官,如今委派你为副押运官。时下外面路途混乱艰险,你武艺超群,好生协助陈偏将保护好这批军需物品,保证按时交收,便算大功一件。”刚提拔,就分派任务,看来也是当将军的调兵遣将的一个路数。 “小卒一定誓死保护好,保证这批军需物品安全到达,按时顺利交收!”卢嘉瑞朗声说道,极是豪情。 “好,本将相信你们能做到。记住,以后你也不是小兵卒了,是第七骑兵队队长!如今你就去找陈勇偏将,商议出发吧!”王将军下令道。 “是,将军!”卢嘉瑞兴奋地站起来,作揖行礼,然后退出了将军营帐。 卢嘉瑞退出了王将军营帐,去找陈偏将,满心畅快。 升了职,当上骑兵队的队长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更使卢嘉瑞开心的是,他终于有机会真真正正的做一回战士,去执行一个任务。 到军营这么久,除了操演、吃饭、睡觉、玩耍、打架、闲扯等,既没有出现过什么阵仗,他也还没有正儿八经做过什么真正跟打仗直接有关的事情。 这次执行任务虽然不是打仗,但毕竟也是一个跟备战有关的任务,说不定路上遇到盗贼劫匪之类,就真刀真枪的干仗,跟阵仗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还有一点使卢嘉瑞开心的是,这个升职竟然是由于打架打出名而得来的。打架不受罚,还因此升了职,这让他意想不到。不过,他这时也庆幸自己当年坚持要练武,这种幸运也拜自己这一身武功所赐,要是没有这身武功,只有被欺负的份,哪有机会出头呢? 在一个晨曦朦胧的清晨,卢嘉瑞队长跟随陈勇偏将,带领着八名军士,上马启程,出去执行押运军需物品的任务。 除了陈勇,卢嘉瑞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具体做什么,要跑多远,去多长时日。因为陈偏将也跟他们交代了,只需跟着做,保证军需物品运送交接的安全,不许多问其它事情。 于是,大家就紧跟着陈偏将,快马加鞭,飞奔出了营地。 经过了差不多三日的晓行夜宿,在一日午后,马队来到一个市镇。大家在一家客栈住下后,陈偏将只带着卢嘉瑞先去安排接货。 两人打马绕了几条街,去到一个较偏而僻静的店铺门前,陈偏将让卢嘉瑞停住马在外边候着,自己进去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陈偏将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一起走出来。 陈偏将对卢嘉瑞喊道: “卢嘉瑞,这是李掌柜,咱们要的货物就从他家店铺领取,我已经跟他办了交接手续,明日早上过来就可以直接领货运走了。你也来见过李掌柜。” “在下卢嘉瑞,跟着陈掌柜跑差的,见过李掌柜!”卢嘉瑞作揖说道。之所以自称在下,称陈勇为陈掌柜,因为来时陈偏将交代在外面就当是商贩,大家也都是便装出行,没有必要时就不要暴露军士身份。 “幸会,幸会!”李掌柜作揖回礼,一边继续说道,“本该置办酒席款待各位贵客,略表地主之宜,陈掌柜坚辞不受,那在下就不勉强了。在下今晚将货物车马准备停当,以备明日一早客官们来了就可以领去,尽快启程回去。” 陈偏将客气一番后,与卢嘉瑞一道向李掌柜作揖告辞,跨马返回客栈。 到底卢嘉瑞他们要押送的货物是什么呢?他们会一路顺利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押送军品(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五回 押军品道途遇悍匪 起争斗关卡逢故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武功高强,在军营惯常的帮派打斗中出了名,意外赢得王安远将军注目,被擢拔为骑兵队长,然后被派遣跟随偏将陈勇押送军需物品。陈偏将吩咐随行军士依令行事即可,其他事不要多问。经过三日的晓行夜宿,他们便来到接货的市镇,当晚接洽好发货的店铺。 翌日大早,大家用了早饭,陈偏将就领着众人跨马去到那个店铺。李掌柜早在店里迎候着,陈偏将他们一到,李掌柜随即领大家到后边的马厩,六辆马车载着沉甸甸的货物排列着,每辆车都有一个马车夫赶车。车厢有蓬,包封得严严实实的。陈偏将也不多叙话,就告辞了李掌柜,指挥车队趁着早上天色迷蒙,驰出市镇,往回赶。 货物马车是由店铺掌柜从镇上叫来的马车夫驾驶,往回运送,军士们骑马跟随护卫。 出了接货的市镇,向西北走了半日,隐约看到前面有村镇的影子,大家来了精神,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卢嘉瑞正跟陈偏将一边打马一边说着闲话,却见车队陆续停了下来。 卢嘉瑞跑马一路往前队去看,原来第二辆车马夫在车架座上捂着肚子,看样子甚是痛苦,缰绳和鞭子都甩在一边,一问,他回说是闹肚子疼。 这时,陈偏将也已经跑马上来,卢嘉瑞问怎么办?看陈偏将沉吟半晌,卢嘉瑞就叫一名军士赶车,自己牵着那兵士的马,分付大家赶紧赶路,到前边镇上再说。 到村镇上,找到一家饭馆吃饭,一边找来个郎中给闹肚子疼的马车夫看病。 大家吃过饭,闹肚子疼的马夫病情却不见好转,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马车夫却依然疼痛不止。为不耽误时间,陈偏将和卢嘉瑞决定,马队继续赶路,让马夫留下来,并留下一匹马,等他好转后再追赶上去。 车队继续往回赶。拉着满车货物的马车可不比轻身骑马,走得一点都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卢嘉瑞一向快意于马背上飞驰的感觉,尤其进入骑兵营后更是如此。他也知道,骑马的快慢,骑术的精熟,在阵仗中不只是快感,有时更是性命攸关。但这会骑术没有发挥的机会,心急也不能驰骋,只好耐着性子,跟着车队慢慢的走。 好在一路上还略有些景致可以看看,陈偏将也是个健谈的伴,总算不至于太寂寥。卢嘉瑞还是忍不住不时在路上来回驰骋,好像在炫耀骑术,但他却是在试练那些他自己还不太有把握的武功新招式,一边舞剑一边翻滚上落。陈偏将和其他军士及马夫不停的喝彩或起哄,也给沉闷的路途增加了一点乐趣。 这时,已经是日头西斜,都快下山了。中午吃的饭早已经消耗尽净,大家又开始感觉到饥饿,就等着看到村镇,吃饭然后歇息。但陈偏将依然只是一个劲地催赶路,并没有什么要找饭吃找地方住的意思。 路的两边是连绵不绝的一大片山岭,树木杂草茂密,看起来倒是有一番景致。陈偏将和卢嘉瑞一边闲话一边走,看看这地势山形,看看路边这片绵延而去的看不穿边际的山林,似乎行进在封闭山谷之中,隐隐感觉好像有些不安靖。 于是,陈偏将交代卢嘉瑞到前边去开路,自己在后边押后,一边大声叫大家快赶路,打起精神,多留心。 尽管卢嘉瑞不以为然,觉得陈偏将多虑了,但他还是执行命令。他一边快马跑到车队的前头,两眼不停扫视着两边的树林,看看有没有鸟雀和野兽出没,还想着能不能好彩追杀个野猪野兔什么的,到晚饭时烧烤来吃。 正当卢嘉瑞满不在乎的时候,一声呼哨,一群人手持刀斧枪棍等家伙从路边的树林窜出来,一下之间就对车队形成包围之势。领头的三人骑着马,一人持双剑,一人拿长柄大刀,一人握着斧头,就迎面向卢嘉瑞冲杀过来。 遇到劫匪了!卢嘉瑞来不及想,慌忙拔剑迎战。押车的军士们也都摆开阵势,与围上来的劫匪对战起来。 这时,马车却跑得更快,马车夫们拼命赶车,也不顾军士与劫匪战成一团。奇怪的是,劫匪却让过马车,只截杀押运的军士。 迎头冲过来的三个劫匪头目也不打话,手握双剑的家伙首先向卢嘉瑞冲杀过来,卢嘉瑞举剑迎上去,三五个回合,对手就渐渐不支。 在一旁跟其他军士缠斗的使大刀的头目见状,赶忙过来一起对战卢嘉瑞。卢嘉瑞一人独战两头目,也并未处于下风,倒反激起了他的狠劲,左冲右突,上劈下刺,两头目反而见得疲于应付。 酣斗之际,卢嘉瑞卖个关子,在两个劫匪头目之间虚晃一剑,竟让那使大刀的头目的大刀狠砍在双剑头目的肩背上,在躲闪中,双剑头目臂膀上被削去一片皮肉!双剑头目伤痛难忍,几乎坠马。 正当两头目互相惊恐迟疑之际,卢嘉瑞却急速转身,一剑向大刀头目刺来。大刀头目躲闪不及,被刺进右臂。卢嘉瑞回手一拉,几乎割下大刀头目肩头一片肉来。 这大刀头目臂上鲜血直流,险些昏倒过去。双剑头目忍着剧痛连忙迎上来招架卢嘉瑞,护住大刀头目。这时使斧头的头目看到这边不妙,撇下正对战的两个军士,举斧跨马杀过来,企图先砍杀卢嘉瑞。 趁着双剑头目和斧头头目迎战卢嘉瑞之时,大刀头目快速撕下一块衣衫袖子自己胡乱卷扎一下,忍痛再次回归战圈,三人围攻卢嘉瑞。 陈偏将、卢嘉瑞及军士们且战且向前压,往前赶,劫匪们则是拼命的截杀,让马车远去。 一名劫匪头目使长柄大刀,一名劫匪头目使双剑,一名劫匪头目使斧头,三个劫匪头目围攻卢嘉瑞,加上卢嘉瑞只使一柄长剑,厮杀起来难免吃亏。这回卢嘉瑞眼见得渐渐处于下风,左右招架躲闪,难得有进攻之机了。这边陈偏将见状,急忙撇下与之缠斗的几个喽啰,并猛然夺过一个喽啰的长枪,催马过来。看看将近,大喊: “卢嘉瑞,接枪!” 说话间,把夺来的长枪远远掷过去。 卢嘉瑞看得明白,迅速窜出圈外来接枪。卢嘉瑞就在接枪之际,一个反身发力将长剑狠狠投向身后追来的双剑劫匪头目,这一招突兀而来,双剑头目躲闪不及,长剑直插其腹部,穿身而过,双剑头目惨叫堕地。卢嘉瑞则接过长枪与陈偏将一同向劫匪头目杀过来。 这时,其他二三十个劫匪喽啰已经被军士们杀得东歪西倒的。毕竟是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得了训练有素且经过精挑细选的军中骑兵精锐?眼看支撑不住了。长柄大刀头目和斧头头目心虚,应对招式开始有些慌乱,卢嘉瑞和陈偏将紧紧进逼。 卢嘉瑞这会回过神来,更是神勇无比,大刀头目和斧头头目眼见得招架不住了。 忽然间,只听得大刀头目“撤”一声大喊,便迅即向一边的树林深处纵马窜去,斧头头目几乎同时也向另一边的树林逃遁,其他没有死伤的喽啰们也都向两边散逸而去。卢嘉瑞催马去追,陈偏将喊道: “不要追这等匪徒,追回马车要紧!” 卢嘉瑞回马过来,从双剑头目身上拔出自己的剑,再给他脖子上补了一剑,了结了他性命,然后与陈偏将一起带领大家催马前去追赶运货的马车。 大家追了好大一会,并不见有马车的踪影。忽然一名军士喊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大家停下来,陈偏将叫人循着声音寻找过去。 不一会,两个军士从路边不远处的草树丛中,找出一个人来,头上、脸上、手上到处是血,看来已经伤得半死,架到陈偏将面前。卢嘉瑞一眼认出正是替换病了的马车夫的军士,便赶忙叫放到一边喂水,然后敷上金创药并包扎好伤口。 从受伤军士口中,大家确知了那些马车夫和劫匪是一伙的,这也证实了陈偏将和卢嘉瑞的推断。赶车的军士正是由于争夺马车,又寡不敌众被打成重伤,最后靠着诈死被丢弃到路边,才捡回一条命。 陈偏将问马车都赶到哪里去了?重伤的军士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时还是继续往前赶的。 这时一名军士喊道: “你们看那马,一直跟着咱们呢!” 一名军士接着说道: “我认得出来,那马鞍和缰绳,正是咱们留给那病倒的马车夫的那匹马。” “马也认人归队,通人性呢!”一名军士说道。 “这就怪不得了,这些马车夫全是一伙的,那病倒的马车夫是装的病,为的是去通风报信,设计拦截咱们。他们就是没想到咱们都是骑兵精锐,这么能打。我看咱们人数一个也不少,大家都干得不错。”卢嘉瑞说道。 “怎么找回那些马车呢?那些货物可才是要命的,丢掉了,如何回去向王将军交代?”陈偏将问道,有像是自言自语。 “事不迟疑,就留一个人在这里看护着受伤的军士,那归队的马正好也留着,等他恢复力气时再一道往前赶。其他人马上继续往前追赶。”卢嘉瑞说道。 “就按卢嘉瑞说的办,走吧!”陈偏将喊道。 大家又急急的赶了好长的一段路,却始终不见马车的踪影。陈偏将与卢嘉瑞计议,觉得马车应该是抄小路逃逸了,于是吩咐大家回马,注意地上马车的轮辙,然后循着车辙去找。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大家才找齐了那六辆马车,幸好匪徒们都在忙着赶车回去,或者赶去藏起来,未曾动车上的货物。匪徒们都聪明,赶着马车在各个小路口岔开散去,化整为零。但在崎岖的山路上,地上凹凸不平,两旁草木树枝阻挡,拉着沉重的一车货物,马车行走艰难,不管劫匪如何吆喝鞭打马匹,马车还是走得很慢。 陈偏将和卢嘉瑞及军士们也是分组分头循着车辙追寻,追到了,识相的匪徒知道了这伙押车人的厉害,自知不是对手,就赶紧弃车逃命,不识相的还欲抵抗争抢,这时军士们又是暴怒又是愤恨,免不了赏他一枪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大家终于集中齐了回到大路上,大家把骑的马也栓到马车上,卢嘉瑞和陈偏将一前一后押运车队,驱赶马车继续前进。 不久,留在后边的两个军士也赶上来了。一行人终于又聚齐起来,大家似乎又恢复了神气,将早前遭遇劫匪的战斗作为笑谈,大声的说笑着前行。 卢嘉瑞是最欢乐的一个,似乎这种厮杀不是一个险境,而是一种欢乐的斗闹,给他是一种不寻常的快乐。他兴奋地喋喋不休地数说着战斗的细节,嘲讽辱骂劫匪的无用,夸耀自己的武功和勇猛,讲到高兴处,陈偏将都不得不褒奖他几句。喜笑怒骂之中,看看天色向晚,陈偏将催大家赶路,别耽搁了时辰。 好在不久之后,陈偏将和卢嘉瑞一行人就到达一座县城,鉴于今日遇劫,虽然大家奋力击退了匪徒,货物人员都不曾有减损,但也着实受惊不小。于是,为确保更安全些,陈偏将决定这晚不再找客栈旅馆,直接到官驿去住。 陈偏将拿出王将军签发的道路通牒,住进了县城的官驿,将马车货物安排妥当,给马匹上足草料,大家也饱餐一顿,然后歇息。(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回 押送军品(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五回 押军品道途遇悍匪 起争斗关卡逢故人(中) 歇息了一晚,大家都恢复了元气。多亏卢嘉瑞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受伤的军士的伤痛也差不多好了。翌日早上,大家早早吃过早饭,尽早出发,一路上无非边说笑闲扯边赶路,无需赘述。 只是到下午的时候,通过一座县城边上的路口,却有官府设卡收过税的,将车队拦住,要收过税。 陈偏将和卢嘉瑞打马上去,看到两个主事官吏坐在一个长桌旁,两个军吏在抄查过往人等,还有两排军士把着剑鞘排列在两边护卫。 卢嘉瑞他们看到,路过的往来行人却不管是否商贾,都得缴纳钱银才能通过。赶车或肩挑背扛手提有任何物件的,都得检查,估算价值,然后计算缴纳过税,缴纳了税钱才放行。就是那些空身的行人也得缴纳一点税钱,才能通过。 大家都感觉颇为奇怪。当然喧闹争吵是少不了的,但无论如何,路过的商贾行人最后都只能乖乖的交钱才能走人,愤怒和不满只能留给自己。 陈偏将他们的车队被拦定下来,就要打开车箱检查。陈偏将急忙跳下马来,拦住就要动手的军吏,向主事官吏说道: “这是军需物品,我等奉命押送,例应免于查验!” “什么军需物品?干嘛不说是皇帝贡品啊?”一名主事官吏扫了一眼陈偏将,有点调侃着说道。 “在下奉命押送的这六车货物,确实为军需用品,在下奉驻扎忻州的王安远将军命令押送,不应私自开启检查!”陈偏将继续说道。 “有什么证据就说你这是什么军需物品?你当咱们这里是你家地头,由你们说了算?”主事官说道,满眼狐疑。 “周大人说得对,你说军需物品就是军需物品,要是路过的人都这么说了就过去,咱们这过税和路钱怎么收啊?衙门里边喝西北风咯!”另一个主事官吏接茬说道。 “陈将军,拿道路通牒给他们看看。”卢嘉瑞上来说道。 陈偏将从怀里掏出王将军签发印有大红印章的道路通牒,递给周姓主事官吏。 周主事接过通牒,看了看,然后往桌子一扔,大声喝道: “大胆奸商,竟敢伪造军营道路通牒,企图蒙混过关,逃避过税路钱,给我开车搜查核实,从重征缴!” 周主事和另一主事官合着两个查核过往行人的军吏,就要去撬马车的后箱,查验货物。 陈偏将情急之下,迅速拔出剑来,挡住在主事官前面。 “嗖!嗖!嗖!”卢嘉瑞和其他军士也一起拔剑出鞘,护住马车,惊得正准备通过的行人作鸟兽散,纷纷避开。 “你——你——你们要造反?”周主事这下被吓着了,差点惊倒到地。 “不是咱们要造反,是你周大人蛮横为难我等!”陈偏将说道,“咱们的六车货物是军需物品,王将军的道路通牒也并非伪造,可你偏要刁难不肯放行,小小掾吏,抗阻军令,真是胆大妄为!” 这时,在道路两旁护卫收取过税路钱的军士已经持剑围拢过来,与押送马车的军士形成了对峙,厮杀一触即发。 “所谓军需物品,不经查验,岂知真伪?道路通牒,也是真假难辨,这世道奸猾凶险之徒横行,本官岂能就相信你?再说了,就算你说的皆真实不虚,押送军需物品,乃为国家朝廷事务,本地官府设卡征税也是官府事务,同为国家朝廷事务,你等也当奉公守法,照章缴纳,方是正理!”周主事依然硬气说道。 “我等行伍吃饭,为国杀敌,只知道将军命令,不懂那么多道理。将军说过拿着道路通牒,可以住驿馆、通道路、免赋税、免查验,你等敢抗阻军令,我等可不敢!”这时,卢嘉瑞喊道。 “本县知县老爷有令,凡是经过关卡的商贾行人都得缴纳过税路钱,却没有说什么军需军士可以自由通行的!”周主事毫不示弱,继续说道,“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盘,要是你们胆敢放肆,你们一定出不去本县的地界!” “那你想怎样?”陈偏将愤怒质问道。 陈偏将知道,虽然他不惧怕战斗,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何况人家代表着官府,动手就意味着对抗官府,弄不好这边弄出什么大事来,王将军那边也不好出面缓颊。然而,这票货是秘密运送,王将军也吩咐过,不得曝露见光,否则闹腾出去便是大事件,后边更不好收拾。还有就是,陈偏将知道,这货值巨大,如果查验估价,带着的银钱全部都不够缴纳过税,货物同样会被扣押。如何是好?陈偏将对峙中紧张思索着该怎么办。 “照例查验,估价征纳过税路钱!”周主事说道,底气十足,一点都不妥协。 这时,周边已经聚集起不少过往行人,都在不远处围观着这样难得一见的热闹事态。还没过关的都恨不得看到这批商贾把关卡踹了,这样他们可以自由地通过。 “这批货物是军需物品,你无权查验,也无权征税,这是朝廷的规矩,你一意孤行要坏了朝廷的规矩,我等只有誓死保护。这里离忻州不远,到时王将军带兵过来问罪,不只是你,就连你们县老爷怕也吃不消!”卢嘉瑞这时又有了说话唬人的由头,厉声说道。 “少废话,弟兄们,上,先拿下这些奸商,再查验货物!”周主事一声令下,说道。 于是,两伙人就干仗对打起来。卢嘉瑞却飞出一个箭步,直接冲杀过去,猛然将拦阻的军士杀退,跃到周主事身后,迅即将周主事的左手反扣到背后,并将剑架到他脖子上,厉声说道: “周大人,叫你的人马上住手,放车队过去,否则你小命即刻休矣!” 周主事没想到卢嘉瑞胆敢直接就动他,且出手来得这么迅速,吓得面色惨白,保命的本能让他也本能地喊道: “你们,你们住……住……,你们住手,放他们过去——!” 而原先在旁的另一个主事此时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护卫关卡的军士们只好遵命跳出打斗圈,让开路。 “卢嘉瑞,咱们走,你怎么办?”陈偏将急忙问道。 “你们只管赶紧走,不要管我!赶快回去报告王将军!”卢嘉瑞喊道。 正在这时,两匹快马飞奔而来,一到近旁,看这场面却也十分诧异。两人一骨碌下得马来,一个见周主事被人挟持着,剑都架到脖子上了,赶紧大声喝道: “休得放肆!赶紧放开周大人!” “嘿!这不是那个聊城县同乡吗?你就是卢嘉瑞吧?”其中另外一个问道。 “在下正是卢嘉瑞!”卢嘉瑞稍一回头,定睛一看,觉得来人有些面熟,一阵思索,也想起来了,“你就是占宣立?那年同在博州应考解试的?” “是的,在下正是占宣立!这么巧,我看是误会一场,快放开手吧!这位是我好友朱刚,是本县捕房都头。在下到这里游历,这下正是陪着他来巡察关卡的。” 于是,卢嘉瑞将周主事放开,退到一边,收剑入鞘,说声: “多有得罪!” 然后,卢嘉瑞向占宣立和朱都头施礼。 刚催马赶车的陈偏将看事情有转圜,就叫军士们暂停下来。大家与朱都头、占宣立相互见礼,谦和了一番,把事情原委叙说了一遍。在朱刚和占宣立的解说调停之下,跟周主事也就冰释前嫌了。 朱都头要留陈偏将和卢嘉瑞一行吃饭饮酒。盛情之下,陈偏将和卢嘉瑞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陈偏将命将马车赶进县城,来到一家酒店,免不了一顿好菜好酒,大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虽是一面之缘而后久别的半生不熟的故人,大家却也相谈甚欢,兴味非凡,直至饭饱酒酣,方才告别。 临走时,卢嘉瑞向陈偏将要来一锭银子,然后将朱都头拉到一边,塞给他。朱都头推拒几番之后,也就收下了。 饭后,朱都头亲自送陈偏将和卢嘉瑞他们车队去过关卡。卢嘉瑞还不忘拿出两包碎银,一包给了占宣立,一包给周主事。 在关卡上,卢嘉瑞假意要跟周主事说些私话,特地拉扯他到一边然后塞给他,说是给他压压惊,也是赔不是,周主事也没推拒就收下了。 于是,陈偏将和卢嘉瑞跟朱都头、占宣立及周主事他们作揖而别,护着车队过了关卡。朱都头和周主事也始终不再理会装的什么军需物品了。 走了许久,闲聊中,陈偏将对卢嘉瑞说道: “虽说没有查验,没有缴纳过税路钱,花费却也不少呢!” “你心疼那银子?”卢嘉瑞反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出手是不是太豪气了,那一大锭银子给朱都头,还给那个周主事一大包的碎银,就这点事,本来是不是可以少给一点的呢?”陈偏将说道。 “能顺利的过关,又有好吃好喝的一顿酒饭,人家人情已经做到了,咱们不能吝啬这点钱的。送多少合适这个没个准数的,要看送的什么人,人家做了怎么样的人情。送人情是不能算计讨价的。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怎么能算到送多少刚刚合适呢?能办好自己的事情最重要,送礼多少只能靠自己估量着办了。”卢嘉瑞说了自己的想法。 “都到了熟人相认,兴致酒饭的份上了,倘若少送一些儿,你道他就不允我等过关不成?”陈勇始终觉得,送钱也当少送些。 “其实我跟那个占宣立也只不过是几年前到博州赶考相识的一个同乡,一面之缘而已,后来也没有什么交谊。都头也是他的好友,这样做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话说回来,就算吃饭喝酒高兴了,回到关卡上,朱都头说个话,先不说要你纳多少过税,就让你打开来查验看看也无妨的,你怎么回绝呢?然后再按货物估算个价值,又照顾你,不按全部价值算你的过税,就多少征收一些吧,征收多少可得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算数,那你又怎么拒绝呢?到时你我还能跟他们拔剑相向吗?”卢嘉瑞还是想得比较仔细,说的在理。 陈偏将没想那么多,这会经卢嘉瑞一说,应答不出话来。 “俗话说‘遇官甚于遇盗’。像先前咱们遇到劫匪,我等奋力拼杀,把劫匪杀死杀退,就可以安然走过。遇到官府则不同,你能跟他们拼杀吗?说小的,是对抗官府,说大了是造反,都是死罪,逃到全天下哪里都会被缉捕,哪里还有你的活路?”卢嘉瑞继续说道。 “是啊,说得不错,官府凶于贼盗劫匪!幸好碰到了你的同乡好友,没惹出什么祸端来。”陈偏将这才明白,说道。 “能顺顺当当的过了关卡,还趁得一桌好酒菜,原是美事,何必计较那点银两呢?快赶路把!哈哈哈!”卢嘉瑞说完,一鞭子打在马背上,驰骋起来,带动陈偏将也跟着大笑起来,一同奔驰竞逐。 一日,车队来到一个大的岔路口,向北是忻州方向,向西是汾州方向,车队前面的马车自然的向北走,押后的陈偏将却急忙跑上前来,将车驱向西去。大喊: “向西去,要到汾州去!” 兵士们自然不敢多问,只管按照陈偏将的吩咐,转向汾州方向。卢嘉瑞则不解地问道: “不是回忻州军营吗?为何去汾州啊?” “听我的就行了,不必多问。我自然是按照王将军的吩咐办理。”陈偏将说道。 卢嘉瑞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但心下狐疑不已。这封装密闭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秘密,自己身为副押运官,又拼着性命来保护的东西竟然都不能知道个究竟!(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回 押送军品(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五回 押军品道途遇悍匪 起争斗关卡逢故人(下) 陈勇、卢嘉瑞一行到汾州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陈偏将引导,将车队引到一个僻静的大房子后边,叫出主人来,把货物交付了过去,收货的人也不查验货物,就收下了。陈偏将还把那马车折价卖给了收货的人,然后就了事了。收货的人也不留饭,只是额外给了一锭银子,让陈偏将安排大家吃酒。 这下卢嘉瑞更加疑惑了,既然是军需品,却不是在官仓提领,又不运回自己的军营,似乎交付的也是民间商家。到底是什么货色呢?卢嘉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要问,又不便多问,因为陈偏将已经说过多次了,不许多问,只管按照他的吩咐办理就好,多问了也招他厌烦,也显得他卢嘉瑞不懂规矩。毕竟是军中之事,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只需要按照长官的命令办就好了。 陈偏将将折价卖掉马车的钱给大家分了,这令他们很高兴。历经千辛万苦,还险些被那伙劫匪算计了,经过拼命厮杀,把劫匪解决了,这几辆马车和马匹成了战利品一般,算是对这帮英雄们的犒赏,让他们感觉到底没有白辛苦一趟。 这一对押运官兵在汾州交接货物完毕,翌日便赶回忻州。这下是十匹骏马驰骋,轻松快捷,不日就回到忻州军营,向王将军销差。销差完毕,王将军很是高兴,慰勉押送官兵一番,又发了些赏钱,然后大家各自归队回到自己的营房,继续平常的军旅生涯。 在平淡无奇的军营生活之中,吃饭、操练、闲扯,偶尔自己跑到山顶上去吹吹箫,还每天都保持着站桩扎马步和练习武功的习惯,虽然也时有热闹和刺激之事,这对卢嘉瑞而言,未免有些寂寥,因为卢嘉瑞是个活跃分子,喜欢刺激神经的事情。 在长长的寂寥时光中,扣儿不时跳进了他的脑际,唤起他的记忆和回味,尤其是在夜晚入睡之际。 卢嘉瑞回忆起扣儿那白白嫩嫩的肌肤,细长的手指,水灵灵的眼睛,又想到她那甜美的笑意。他当然回味起那个难忘的午后时光,这是他这辈子都难忘的时候。他陶醉于扣儿被侵入后从被迫承受转成主动配合的感受,他陶醉于扣儿曼妙的身姿以及沉浸于快乐的那几分狂野。 扣儿是卢嘉瑞这一生中头一个女人,是扣儿让他头一次体会到男女之事的无限快慰,只可惜,就那么一次的癫狂,就算万千的欢喜也无从尽情表明了去。 当然,卢嘉瑞也很想念自己的新婚妻子,他正式婚娶的妻子,那段无所事事却是每日浸泡在欢爱中的时光,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日子。 卢嘉瑞没有想到,父亲母亲们一直要为他找媳妇,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不想在这次投军从戎的途中,竟在不经意之间,他就遇上了自己的毕世姻缘。 栾小姐端庄、贤淑、温婉,想必一定能得到父亲母亲们的喜欢。这样的美好姻缘,算是他的福分和造化。这也增添了他对于命运未知的更多几分敬畏。妻子不似扣儿那般率性,但万般的柔情蜜意足以把人都融化了。妻子的那种温婉、娇媚姿态煞是有些楚楚可怜模样,总是让他的男子汉雄壮精神油然勃发,想着去征服她、去庇护她! 现在相隔相离,卢嘉瑞更加记挂这柔弱中却带有几分刚强的女子,不断想象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至于家里,卢嘉瑞倒是不太想那么多,他知道有父亲在,一切都会井然有序,事事按部就班。收田租,养猪、养鸡、养牛、养羊,都是父亲干了一辈子的事情,不会出什么差错。父亲虽然不会像他卢嘉瑞那样,常想出些别样的点子,不会有什么新门路,但默默守成,原也是绰绰有余。似乎父亲毕生的责任就是守护家业,保护家人免受饥寒苦累。他觉得,父亲一直做得很好,是个好父亲。 虽然在他的撺掇下,父亲在镇上开了药铺,又到县城开了,父亲慢慢的有些想得开了,又不得已同意自己投军加入行伍,但他觉得父亲始终还是个因循保守之人,想着一生平淡恬静而过。 但是,他卢嘉瑞则不想像父亲那样过一生,他觉得他要过更有意思、更欢乐、更激动的生活,享受人世间的刺激和精彩,终老时才不悔曾经此生。 对于卢嘉瑞而言,娘亲则有点像个迷,他一直就不太清楚娘亲的身世。他不知道娘亲老家在哪里,他没有外公外婆,他从来没见过娘亲回过家或走访自己的亲戚,也没见有娘亲的亲人来家探望过她。父亲和娘亲以及其他任何人也都没有谈论和提及过娘亲的家和她的家人亲戚。他长大一点,懂事了的时候,他就感到很奇怪,问父亲,父亲却异常严肃的告诫他不要问。卢嘉瑞是一个很快就明白事理的孩子,于是他也就不再提起这类事情了,虽然一直还是困惑不已。 卢嘉瑞还是很为他的娘亲自豪,娘亲比大娘二娘更有学识,见识也宽广多了,甚至很多时候她比父亲还更有见地,家里不少事情都是娘亲拿的主意。娘亲还很有些诗书学问,有主见,通情达理,小的时候就是娘亲教导他,开始他的经学启蒙。 卢嘉瑞觉得,娘亲的爱护和教导让他受益极多。这回远在他乡,久别家里,他更想着在家里在娘亲身边的好了。 大娘和三娘对他也是很好,但终究没有那种极深的亲缘的感觉,没有自己的生身娘亲那么亲近。 单先生是个很不错的师傅,能文能武,有学问、有经历、有见识,能遇上这样的先生,卢嘉瑞觉得是自己的幸运。虽然没能在科场上得意,但他觉得那完全不是单先生的学识不够或者教得不好,而是他自己没有足够努力,也许还有就是自己本来就无意于科场得意。 这回好了,自己从军以来,除了坚持练功习武,还不时回首思量单先生的教导,无论是文是武,单先生的授业对卢嘉瑞来说,都算是一直很受用的了。没有单先生在身边教导和指点,卢嘉瑞不时觉得若有所缺,似乎很多的事理还不能够明了。他父亲跟他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总算有所感悟了。 正当卢嘉瑞以为军旅生活就都将在这么平淡无奇中度过的时候,阵仗可就找上门来了。 大宋国北边的辽国,虽然内耗不断,强盛不再,每年收受大宋的岁币,但依然还时不时纵兵侵扰大宋边境,肆行抢掠。这等马背上的游民骑兵,彪悍残暴,来去飘忽,所过之处,往往劫掠一空。抢掠牲畜财物自然不在话下,还杀男丁掳女子,一阵掳掠过后,常常是村镇一空,人民家破人亡。 大宋有驻边的防兵,但战力却比那游牧民族骑兵逊色不少,且也不是正规的攻防战,辽兵来去无常,飘忽不定,防不胜防。碰到小股游骑侵扰,接到警报,附近驻守的边兵出动防御截击。扰边的辽兵游骑意在抢掠,并不恋战,除非遭遇上了才厮杀一阵,杀不过就舍弃所抢掠之物远飙,打赢了就裹挟着财物女子而去。边兵战力并不强,也无法纵深远追,只好干瞪眼。 有时辽国边将也有狂妄的,统率大队兵马,深入进攻内地城池抢掠,这时戍边将帅需警报朝廷,等朝旨下来,周边驻军方能出动,协同迎战御敌。 这日,早饭刚过不久,正在操演,代州守将程虎将军的信使快马赶到,投书王将军,报称有辽兵骑兵大队一路抢掠进犯如代州境,我军出击不敌,退守代州城,正被围攻,情势危急,请王将军急速出兵救援! 王将军接过书信,看毕,对信使说道: “程将军的急报本将军清楚了,你回去禀报程将军,本将军即刻上奏朝廷,并做好一切出兵准备,等皇上圣旨下来,马上出兵救应。” 信使再次下跪叩头说道: “这次敌兵势大,意在破城掳掠,代州情况很是危急,程将军命令小卒务必求王将军立刻发兵,抄敌后路,到时程将军出攻城外,内外夹击,定可扭转战局。否则代州城极有可能陷落敌手,代州一旦失陷,胡虏可能就会进一步来攻忻州,连城涂炭,大家都难以向朝廷交代!” “个中厉害关系,本将军自然清楚,但本朝规矩,没有朝廷旨意,驻军不得擅动,本将军不能违反禁令!”王将军无奈地说道。 “救兵如救火,一旦耽误,战机尽失,将军!”信使看来是个能言之人,恳求道。 “你不必说了,本将军得谨守朝廷规矩,你回去禀报程将军,叫他死守城池,不要出战,坚持几天,朝旨一旦下来,本将军即刻出兵救援!”王将军坚定地说道。 “是,将军!小卒回去禀报程将军,死守代州城!”信使只好应道,转身离去。 “慢!”王将军叫住信使,问道,“你出来时代州城被围了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卒出城时,代州城东西北三个城门已经被围,程将军趁南门尚能通行,派出快马急报朝廷,也同时向王将军求援。”信使禀报道。 “你现在回去恐怕代州城四面都已经被围困了,无法进入城里去了。这样吧,本将军派人护送你回去。”王将军说道。 “偏将陈勇听令!本将命你护送代州信使回代州城去,不得有误!”王将军下令道。 “末将遵命!请将军允许末将挑选带领三五精骑一同护送。”陈勇出列应命道。 “好,军中勇士随你挑选,一定要确保代州信使回到代州城,向程将军转达本将救援音讯!”王将军说道。 偏将陈勇要挑选勇士一同护送信使杀回代州城,他会挑选谁?他们又将如何杀进被辽兵重重围困的代州城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代州破敌(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六回 战代州队长画策破强敌 轻武备将军建功招疑忌(上) 却说上回说到辽兵大举进犯,包围了代州城,守将程虎派遣信使向王安远将军求救,王将军命陈勇偏将挑选勇士护送信使返回代州城,坚守待援。 “卢队长,代州城已经被围困,王将军要末将挑选勇士护送信使回代州,执行坚守待援策略,末将头一个就想到你!”陈勇对卢嘉瑞说道。 “那好,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与你去就是了!”卢嘉瑞答道,很干脆。 “你回答得这等轻松痛快,你可知道这代州城可能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辽兵又都凶悍无比,能征惯战?此行凶险,非押送军需品时可比!”陈勇说道,他觉得卢嘉瑞可能没意识到真正与辽兵厮杀的凶险,况且是破围而入,往后还要突围而出。 “你意思叫我不要去?”卢嘉瑞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没你去,我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陈勇赶紧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此行必有恶斗,除了斗狠,还得斗智斗勇才行。不过,你智勇双全,武功高强,实在是不二人选!” “我看还是原来那几个押运物资的一同前往吧,不仅都武功高强,足够勇猛,而且大家配合有了默契,更方便些。”卢嘉瑞说道,“辽人是一命,我等大宋人也是一命,何必先自惧他?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大宋国子民只有被欺负的份!” “好!壮志不灭,豪气冲天,不愧真正的勇士!”陈勇将手揽到卢嘉瑞肩上,赞赏说道,“这次我与你奋勇杀敌,争取建立大功勋,回头朝廷奖赏下来,期望能一同共沐皇恩!” 卢嘉瑞于是就被陈勇挑选作为护送骑兵。因为上次押送军需物品的经历,让陈勇深知卢嘉瑞武功了得,他自然是陈勇这次同行人员之首选。另外陈勇还挑选了第三骑兵队队长冯立、第六骑兵队队长沙孟,共四人,几个都是能征惯战、武功高强的猛士,也曾一同押送军需物品。陈勇很清楚,几个人要突破围城进入代州,一定会面临血战,只有能征惯战、武功高强的猛士,才堪当此任。 这一年是大宋徽宗皇帝大观三年,卢嘉瑞二十有三岁,仪表堂堂,武功又经过了多次实战的考验,加上英姿威武,锐气逼人,已经称得上是军中威猛勇士。 陈勇和卢嘉瑞等四名勇士和代州信使回到代州城外,远远转了一圈,发现整个代州城都被包围了起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外都驻扎了敌兵营地,看来敌兵这次是意图破城洗劫才会罢手。敌兵在一阵又一阵的攻城,城上守兵拼死抵御。 于是,大家商量从哪个城门冲杀进去。几个都觉得就从南门杀进去,因为南边是大宋国腹地方向,敌兵兵力可能比较薄弱,而且这个方向冲杀过去,敌兵会觉得会有后援大队兵马杀来,较容易杀进城。 卢嘉瑞却认为应该从北门杀进城。卢嘉瑞说,正因为北门是敌国方向,敌兵反而可能守备薄弱,而且从敌国方向杀来,出其不意,让敌兵慌张中误以为退路被截断,导致混乱,正好我等杀进城去。 大家听了都觉得卢嘉瑞说得有道理,转到了北门,就要冲杀过去。卢嘉瑞赶忙止住说道: “慢,不必着急,现在冲杀过去,敌人还正斗志高昂,敌兵人多势大,我等就这几条汉子,且不说能不能杀进去,就算能杀进去,必有死伤,我等不若暂且撤回远处等着,等到近晚日头西下,敌兵人困马乏,升灶造饭之后将要饮食之际,突然杀将过去,必可一举成功!” 大家又觉得很有道理,就将照办。陈偏将却说道: “既然要趁敌兵困乏起乱之时杀进去,莫不如等到傍晚昏暗,敌兵安歇时冲杀过去,岂不更妙?” 卢嘉瑞想了一下,说道: “敌兵远出围你城池,必然防备你夜出突围或者劫营,所以晚上一定会严加防备,反而不是冲杀时机。而且,就算你侥幸成功冲杀到了城下,昏暗不明,情势混乱难辨,为防止敌人趁乱杀进城里去,城上将士也轻易不敢打开城门!” “卢嘉瑞说的有道理,我等退到远一点的去处,专等敌人做饭饮食时杀了进去!”大家都同意卢嘉瑞的说法,陈偏将于是下令道。 大家退到远处躲避起来,只派沙孟哨看敌人营地动静。当敌营炊烟飘起一会后,沙孟跑回去报告。卢嘉瑞看看天色,将暗未暗,说道: “大家先将干粮吃个半饱,然后上马冲杀过去吧!大家要牢记,一定要紧跟在一起,并力拼杀,要快要狠要猛,笔直杀开血路冲过去,不能恋战!”卢嘉瑞提醒道。 “对,就按卢嘉瑞说的这样干,大家在冲杀时高声大喊,好让胡虏慌张混乱!”陈勇补充说道。 “驾!”,“驾!”,“驾!”吃罢随身携带的干粮,四名忻州勇士与代州信使一同飞身上马,如箭一般急速向代州城北门飞驰而去。 大宋五位勇士拍马直插敌营杀奔过去,辽营戒备不严,营帐围栏并不高,五匹马都一跃而过。辽兵是毫无准备,挑战、攻城弄了一日,已经困顿不堪,饥肠辘辘,正准备或有的正在吃饭,完全搞不清为什么从自己来路的方向有宋军杀来,惊慌仓促中不及反应过来,有的便被砍杀死去。 五位勇士一边冲杀一边叫喊。顿时,杀声、喊声、马蹄声、马嘶叫声响成一片。辽兵仓促间聚集迎战,大宋五勇士不以杀敌为快,只急速冲击,杀向城门。 胡兵反应也不慢,才杀不到半路,胡兵就有不少涌集上来,有操刀剑步战的,也有已经跨马骑战的,把五勇士围在中间。 五勇士只管向前冲杀。虽然胡兵勇悍,但五勇士毕竟是挑选出来的大宋骑兵精英,武功高强,气势夺人,胡兵阻挡不住。 大宋五勇士使的都是长兵器,胡兵大多用的是弯刀,也偶有用长枪长矛的,五勇士来势凶猛,奋力搏杀,胡兵也无法贴近,人多也没有用。 卢嘉瑞这回使的是长柄大刀,左劈右砍,刀刃到处非死即伤。陈勇使的是长枪,前挑后捅,枪尖所向皮破肉绽。冯立使的也是长枪,沙孟使的是长矛。四人围成四角,代州信使舞长剑在中间,一路拼杀,向城门挺进。 胡兵层层压上来,却也只有不断的退却,始终无法压得住。一名胡将鼓勇杀进来,卢嘉瑞迎上去,大刀对长斧,几个回合下来,胡将力怯,一个恍惚被卢嘉瑞一刀砍去右臂,手臂和长斧一同“咣呛”落地,胡将苦叫一声坠马,卢嘉瑞回马想补刀结果了他,不想有两三胡骑拼死一起上来招架住卢嘉瑞,两步兵迅即跑上来将胡将拖了回去。卢嘉瑞也不追赶,与胡骑一边打一边退回自己方阵中来。 看看就快到城门边上,陈勇喊道: “快去叫开城门!” 大伙拼力再向前驱杀,荡开一条血路让给信使杀过去,信使急奔城门下,一边厮杀一边叫门。城楼上早已看到了城下敌营的异动,这回看到信使来叫门,看得清楚明白,急忙开始放下吊桥。胡兵也阻挡不住,又不想轻易放过去,只好在两边和后边紧缠着厮杀。 胡兵的纠缠,惹得卢嘉瑞杀得性起,临要跨过吊桥的当儿,竟还忽然回马抡刀追杀在背后追赶的胡骑,胡骑没想卢嘉瑞这一着,错愕间被卢嘉瑞多砍下两个脑袋,其余的又只好惊慌退却。 那边城头上宋军大喊“快进城”,卢嘉瑞方才又紧急回马向城门冲去,这时同伴们都已经进去,吊桥已经收起有两尺高,在疾驰中,卢嘉瑞狠拍马背,拉起马头,这马嘶叫一声,一跃跳了过去! 代州城增加了这忻州来的四位虎将的助力,守城当然更没问题了。因为有了救兵将来的心理底气,将士们也更有信心。无论胡兵怎么叫骂怎么攻城,代州守军只是稳稳的守着,就不出战。 其实胡骑优势在于野战追逐格斗,攻城并没有多少方法套路,在围城初开始时,代州兵守城并无太多困难。但问题是,又是十几日过去,胡兵累日蛮攻,企图尽快破城洗劫财帛女子,攻城是越来越凶猛,代州将士守城是日见艰难,却不见忻州救兵出现,不免使人疑虑忻州驻军会不会来救援。 “放心好了,忻州军一定会来的,一点都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守城就行了。”在巡城闲话时卢嘉瑞对陈勇、冯立和沙孟他们说道。 “都十多日过去了,按说圣旨早已经下到忻州了,怎么还不见救兵的影子呢?”沙孟嚷道,“莫不是畏惧胡虏,不敢前来?” “说的也是,王将军是明明白白说的,朝廷一旦下旨,就立刻领兵前来救应的,还说先期做好一切准备呢!忻州到这里也不用两日的。”陈勇也说道。 “要是诓了咱们几个,就这么死守在这,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去,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冯立忍不住骂起来。 “你们都不要胡猜乱讲,我料定再过个十日八日,忻州军就会杀到,到时咱们守城军和忻州援军内外夹攻,胡虏将溃败逃遁,不必担忧。”卢嘉瑞笑着说道。 “卢嘉瑞兄怎么这么有把握呢?”陈勇不禁问道。 “你们想看,代州城虽不算城高墙厚,但总算还相当稳固,守城兵马也不少,胡虏虽驰骋疆场杀伐有所专长,但却不善攻城,轻易是攻不破的。王将军想必早料到这点,他就先且按兵不动,让胡虏以为没有外援,日思拼力攻城,等到胡虏锐气消耗殆尽了,他才突发兵马挟锐杀来。那时城里也熬到差不多弹尽粮绝,忽然有救,必会奋发雀跃,奋力杀出,这样内外勇猛夹击,胡虏这时只有溃败逃遁的分了!”卢嘉瑞说道。 “卢兄真乃高见,但如若朝廷旨意已下,王将军却不即刻发兵救援,岂不犯了违慢圣旨之罪?倘若胡虏围攻数日不下即撤去,又有失机纵敌之过;如果胡虏真猛攻破城,更有抗旨失地之罪。这几样,样样罪名都不轻,王将军怎能冒得罪之险呢?”陈勇继续问道。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领兵打仗最要紧的是想着怎么打赢。如果王将军贸然前来,却不能破敌制胜,不但自己可能就战死沙场,大批的军士一起命丧黄泉,虽然是遵旨行事了,那又有何用呢?死的还不明不白,不是更冤屈吗?”卢嘉瑞说道。 大伙听罢,不禁叹服,但就知道了将要再面对艰难的十多日的守城苦战了。 “好吧,咱们得准备好苦战了。王将军交代了,将一面旗子插到敌兵主力所在的一个城门顶上,咱们如今到西门去,胡虏的主将大营就在西门外。”卢嘉瑞又说道。 于是,几人就往城西门城墙走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回 代州破敌(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六回 战代州队长画策破强敌 轻武备将军建功招疑忌(中) 果然不出卢嘉瑞所料,苦守了十多日之后,城里守兵疲惫至极,苦于挣扎,渐至于难以应付,粮食也快要吃光了。此时,民间也已经到了极为困顿苦不堪言地步。城外的胡虏也不愿退去,但攻城力度却已是锐气尽失,甚至似乎有些装模作样的进攻来吓唬人的样子。 就在这样的情势之下的一个黄昏,围城的胡虏兵营突然乱了起来,四个城门外的敌营后几乎同时冲杀声起,喊杀声、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有些营垒还烧了起来。 显然忻州援军杀到了!守城程将军赶忙下令开城出战,城内所有兵士虽然疲困,但一听援军杀到,自然精神大振。程将军一声令下,兵将们即刻从四门奋勇杀出。 敌兵正当累困休整,准备晚饭时间,首先就被突如其来的援军冲杀所震慑,城内守军又是倾巢而出,内外合力夹击,敌兵前后受敌,首尾难顾,加上来军气势生猛,完全无法抵挡!敌兵死伤无数,能抄起家伙爬上战马的都首先想着怎么逃出去,根本无心恋战。城门外的四座敌营很快被宋军踏平,只有部分辽兵能逃逸出去。 陈勇、卢嘉瑞、冯立和沙孟等四个护送信使回代州的忻州勇士,与守城主将程将军一起从西门杀出,攻击敌主将大营。敌将大营也是忻州援军的主攻击目标,守城兵杀到营中心敌将大帐时,早已经是一片狼藉,这时遇上了忻州王安远将军。 忻州王将军与代州程将军当即会商决议,忻州援军骑兵继续追击胡虏逃兵,忻州步兵和代州守军肃清代州城周边战场后收兵回城。陈勇、卢嘉瑞等四人跟随忻州骑兵一道追杀敌寇。 这场追杀让大宋骑兵大大地出了口恶气,胡虏惊慌中乱窜逃遁,溃不成军。宋军在追击中又歼灭了大部分敌骑,在被逼急了的一次返身抵抗中,敌军主将竟被卢嘉瑞砍杀马下。于是,敌兵再无任何斗志,队伍也完全溃散了,只顾拼命飞奔逃逸,直到夜色渐深,王将军才下令停止追杀,安营扎寨。 翌日一大早,王将军召开了简短的将官会议,决定继续追逐逃逸的敌兵。 在与辽国争战中,宋军向来难得有胜仗,这次看到胡虏逃命如丧家之犬,宋军官兵都想乘胜追杀,来个痛快,一雪往日怨怒。而且,这次胡虏来扰边,洗劫了不少的村镇,先期已掳去了大批的财帛女子,一定还在他们的部落里,追杀过去,还可以将这些掳去的抢回来。况且,胡虏那边多有马匹羊群,何不趁机也掳了回来,以一报还一报呢?他们的财帛女子,不也可以掳了回来享用吗?将士们斗志正盛,群情激昂,王将军于是下令迅速北进追击。 经过约莫两个时辰的驱驰,看到远处有胡人的部落营寨,王将军命令军士整队急进冲杀。 胡人万万没想到这次大宋骑兵竟会追蹑而来。在代州之战溃败后,被追击中散成小股后逃逸回到部落的辽兵,都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宋军竟然就追杀到了,先前掳掠回来的战利品还没来得及把玩享受一下,就得再次仓促应战。 由于大宋骑兵来得突兀,辽兵又是刚刚吃完大败仗,惊魂未定,在自己部落帐篷间对敌,既不能成军对战,又有家小羁绊,只好各自为战,自然抵挡不住宋军骑兵队的攻杀,拼死顽抗的被杀掉,见机知趣的就尽快携裹老婆孩子逃逸。 宋军志不在多杀,也不去追击,但将不及逃脱的胡人不论男女老幼杀死了事。当然,看到有姿色的胡人女子,也是照着胡人的样,捆了掳回去。 宋军将被掳来困在部落里的汉人女子解救出来,将部落里所有财物包括牛羊马匹牲畜装车结队,押送向南归去,又放一把火将胡人的营寨也烧了。 就这样宋军快速扫荡了三四个部落,将被掳去的财物女子抢了回来,又收获了大批胡人不及带走的马匹和羊群等财物,还押解了一群不及逃脱的胡人女子。 宋军将士们非常兴奋,不仅是因为狠揍了胡虏,踹了他们的老窝,更因为洗劫了他们的营寨,掳了他们财帛女子。看着身后胡人营寨烈火冲天,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报还一报的快慰让将士们格外兴奋! 卢嘉瑞带领着他的第七骑兵队,驱赶着马车前进。宋军队伍马车上装满了各种值钱的东西,有刀剑铁器,也有羊皮,甚至锅碗瓢盘,还有掳来的胡人女子,车子载重,还要驱赶夺来的一大群马匹,圈赶羊群,队伍自然走得慢。走了一日,才走一百多里地。 传令兵来回奔跑,传令道: “将军有令,快速前进!” 但队伍始终只能慢慢前行。 “卢兄,这下我军发财了,以前都是胡人来抢掠我大宋的财物女子,这次竟也轮到咱们去抢他一回,解恨!”陈勇跑马过来,对卢嘉瑞说道。 “是很不错,发财了,这回买卖做得不错,他们抢过去的咱们都拿回来了,还把他们的都抢光,加倍的赚了回来,很痛快!哈哈哈!”卢嘉瑞大笑着回答道。 “也无怪乎胡人老来扰边劫掠,原来抢人家东西有这么痛快的感觉!”陈勇稍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卢兄,你竟把打仗劫掠都看成是做买卖,真是不忘本啊!” 卢嘉瑞曾跟陈勇说过以往做买卖的事,因此陈勇知道卢嘉瑞的梦想就是做个大商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凡人世间的所做举动,不过是为着财货女子几个字。这些胡人平时养肥战马,打造锋利刀剑,拼着老命,时来扰边,不占你城池不占你地方,通是一番劫掠,不就是为着财货女子,就如同做买卖一般的么?”卢嘉瑞淡然说道。 “说得也是有道理,按你这么说,咱们这回是赚大了!”陈勇更欢乐了。 “赚是赚大了,是不是赚到手了,尚未可知呢!如今路途尚远,还未到家,买卖尚未完结呢!”这下卢嘉瑞反倒好像想到什么事情似的,一下兴致消失了。 “卢兄过虑了吧?如今咱们也就解押回去罢了,还有何事扰动得了的?胡虏被我军打得死伤惨重,如今老窝也被踹掉,落荒而逃,溃散逃逸到不知哪里去了,难道还能一下子回过神,有胆再来抢夺?就算想抢,也需是下一回咯!”陈勇轻松地说道。 “陈兄,你也了解胡人,勇悍亡命就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提着刀剑骑着马儿,到处烧杀抢掠就可以过活,不似我国那么看重家园。部落之间本来就经常争斗攻伐,家就是一顶帐篷,有事无事都时常漂移,无所谓国破家亡的,所以部落破灭对他们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以前都是他们来抢掠我大宋,这回咱们是一报还一报,抢掠了他们,他们一定痛恨得咬牙切齿。我猜想他们定会迅速纠集并搬来援兵,跟着就杀过来,希图把东西都抢夺了回去!”卢嘉瑞一边沉思着,一边喃喃地说道。 “说起来是有些道理,本来抢得很多的东西一下又丢去了,还赔上老本,是够让人恨的!”陈勇应和着说,他早就见识过卢嘉瑞的才智谋略了。 “我料想胡人今晚极有可能前来劫营。因为他们知道咱们押着车队,行进缓慢,赶不了多远,这些日子我军又是远途奔袭,累困不已。如今又时值秋高气爽,晚上将是月色阑珊,正好他们偷袭。”卢嘉瑞有些忧虑的说道。 “你觉得你这么说有把握吗?这可不是小事,你有把握,我也是同意你的猜测,咱们得向王将军禀报,以防万一之不测!”陈勇想想,也同意卢嘉瑞的猜测,说道。 “在下正有此意,去向王将军禀报。”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和陈勇两人打马到队伍中间,找到王安远将军。卢嘉瑞将自己的猜测向王将军禀报,可是王将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打了几个哈哈,说了些知道了或者自会有安排之类,似乎并不那么以为然,就吩咐两人归队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领兵打仗自然统兵将领说了算,陈勇只是个偏将,卢嘉瑞更只是个骑兵队长,将阶也低,所说也只是一种猜测,不好强争,只能默然离开。 “我等得想个办法以防不测!王将军越是不以为意,胡人越有可能来袭!”卢嘉瑞一边打马向前队驱驰,一边对陈勇说道。 “王将军说了自会有安排的,卢兄,你着急什么?况且要是王将军不以为然,你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陈勇喊道,他虽然约略间更加赞同卢嘉瑞的见解,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应对可能的危机。 又跑了一会,卢嘉瑞放慢下来,回头对陈勇说道: “你说吧,你我的性命要紧不要紧?你想想看,如果咱们今晚都吃饱喝足后呼呼大睡,一旦胡兵真的来偷袭,那后果会怎么样?等到值夜的营兵发现胡骑冲杀过来而呼喊时,恐怕我等还来不及爬起来,脑袋就已经不知滚到哪里去了!胡骑冲杀的快速你是知道的。王将军也许被这次代州大破胡兵,而后又连踹几个胡人部落,俘获诸多羊马财货女子这等胜利冲昏了头脑,有些得意而轻视胡虏了。但脑袋在你我项上,我等得保护好,要不然说不好明日谁的脑袋就不见了!”卢嘉瑞越说越激动。 “那卢兄有什么办法呢?”陈勇只好放低姿态说道。 “我倒是想到一些办法,虽不能说确保无虞,至少可以保证胡虏一旦真的来袭,你我的脑袋还能扛着,也可以尽可能减少我军的损失!”卢嘉瑞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你快说,我一定尽力照办!”陈勇着急地说道。 卢嘉瑞招手让陈勇并行且侧身过去,耳语好一阵子,陈勇边听边点头,完了,两人才分开各自归队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回 代州破敌(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六回 战代州队长画策破强敌 轻武备将军建功招疑忌(下) 向晚时分,追赶冲杀了一日,又拘押这战利品赶了一日路的宋军来到在一片草原上,旁边正有一条小河,这是安营扎寨好处所。王安远下令就地安营扎寨。 当夜,果然不出卢嘉瑞所料,子夜刚过之时,大队胡骑出现在宋军营地的西北方向,挟着一股恶气向宋军营地冲杀过来。 好在卢嘉瑞和陈勇私下里有了防备,胡骑队伍刚在草原遥远处出现,透过奶白的月色,在宋营边不远处的一座山上轮流哨看的宋军哨骑就发现了,立即飞马回营报告。 卢嘉瑞和陈勇、冯立、沙孟还有相熟的和能够私下劝告的几个骑兵队都是马不卸鞍,身不解甲,和衣枕戈而息。听到哨骑禀报后,他们即时起身,各自领队上马,兵分两路,一路由卢嘉瑞和沙孟率领,迎着胡骑来向迎击,一路由陈勇和冯立率领,往边上的山后急速绕过去,准备开战后截杀胡虏后路。卢嘉瑞同时派人紧急报告王将军敌兵来袭,又一面使人擂鼓,召集其他将士紧急起身迎战。 胡虏骑兵冲杀到宋营,已听到宋营在擂鼓整队迎战,而卢嘉瑞等人已领着一队人马在营外迎候了。虽然相比胡骑大队人马,卢嘉瑞率领的正面迎敌的宋军人数不多,但由于宋营出乎意料的有备迎战,足以令胡骑夺气!本来想的是偷袭,人家却已经列队迎候,未开战已经折了气势。 但胡兵毕竟勇悍,既来之,必须厮杀了!双方也不搭话,直接就杀将起来。 月光惨白,刀剑铿锵,人嚎马嘶,夜色空濛之中杀得那个惨烈! 开始时,胡骑人多,数倍于宋军,大有围攻之势,压得宋军气都喘不过来,死伤不少。但宋军毕竟是有备而战,心里有底也就不慌,奋力抵敌,不让胡骑进逼营垒。 开战之后,宋军营内起身上马出战的军士却越来越多。随着加入战斗的宋军不断增多,胡兵慢慢的开始慌乱,战局随之开始逆转。宋军不断有新生力量加入,越战越勇,胡兵偷鸡不成的心理颓势开始发酵,慌乱之中又是更多的骑兵被砍杀马下,眼见得支持不住就又要溃败了。 正在这时,卢嘉瑞死死咬住胡兵主将厮杀。在鏖战许久之后,胡兵主将不敌卢嘉瑞,一个心神的恍惚间,被卢嘉瑞砍去一臂,剧痛坠马。卢嘉瑞连活口俘虏也不想留,一刀劈去就结果了他。 主将毙命,胡兵阵脚全乱了起来,无心厮杀,死伤的自然是无望了,还在对战的胡骑这时想的是如何活着逃出去了。于是,胡兵又使起其溃散逃逸的惯用伎俩,拼着马力竭力甩开厮杀的宋军,或单骑或三五结伙或成群向北方方向逃遁。 随着宋军正面反制,将胡兵杀败,形成压倒性攻杀之势,胡兵只有招架之功,且战且退,人人想着如何逃命。这时,陈勇带领的包抄骑兵截杀出来,冷不防间胡兵又被砍杀了不少。后有追兵,前有截杀,胡兵又是一阵的折损。胡骑中少数逃过这一劫的,宋军也就不去远追,由着他逃命去了。 由于厮杀半日,竟不见王将军出战,这边战事平息,卢嘉瑞急忙飞马到将军营帐去察看。营帐外空空,军士都上前去杀敌去了。卢嘉瑞跳下马进得帐内看时,却见王将军还身穿睡袍,左手捂着肚子半卧地上,右手握着佩剑,剑刃沾满鲜血,地上也是一大滩血,而就在血迹边上躺着一个裸身的胡女,胸前还在流血,看着却已经是死去的了。 “贱货,不适抬举的贱货,胡女,贱货!”看到卢嘉瑞进来,王将军絮叨说道。 卢嘉瑞赶忙丢开大刀,过去将王将军拖到一边斜躺,就着帐篷迅速撕一块布条来替其包扎伤口,然后倒碗水给他喝。 迟疑了一下,卢嘉瑞又迅速将地上的毯子扯过来,将那胡女尸首卷裹起来,对王将军说声“末将去处理了她”。卢嘉瑞将尸体扛到帐篷外放到自己马背上,自己也跳上马背,向营外疾驰而去。 卢嘉瑞将胡女尸体抛掷营外远处回来,将士们也已各各归营。将官们此时已经齐集王将军营帐,正争相各自表述战迹战功,王将军也已经披挂整齐,坐靠在将军桌后,默默听着,不发一言。卢嘉瑞进得营帐,王将军定睛看看他——那或许是欣赏或许是感激的目光。 “各位将军,如今夜已深,大家一夜杀敌,疲累已极,不若各各回营安顿歇息,有事明日再议也不迟!”卢嘉瑞看大家纷说不休,便大声说道。 “好,今晚各位将士奋勇杀敌,劳苦功高,也已疲乏困顿,有事明日再议,都回去吧!”王将军说道,端坐不动,声音却还是宏亮的,掷地有声。 于是,大家只好止住说话,退出王将军营帐,散归自己营帐中。 从代州破敌回来之后,王将军威名大震,辽国人再也不敢轻易犯边。代州的守兵将士自然对王将军感激不尽,朝廷也是不吝嘉奖,王将军得到了巨大的褒奖声誉。 王将军心里却私下庆幸并感激卢嘉瑞。他知道要是那个夜晚没有卢嘉瑞的私下防备安排,后果难以设想,就连自己的老命都不知还在不在,更别说什么嘉奖和声威了。因此,自那次夜战之后,他格外的看重卢嘉瑞,无论操演还是出战,甚至平时兵谋战略的思想,他都乐意跟卢嘉瑞商讨。卢嘉瑞常被叫到王将军那里谈事或闲话,他俨然成了王将军的谋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汴京渐渐地却出现了另外一些传言。也许是慵弱成了习惯,也许是对带兵将领一贯的疑忌,除非危亡在即,朝廷对带兵将领往往不待见。将军们越是能打越是可能遭受排抑。 王安远将军代州一战大破胡虏,当时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也招徕了朝廷文官的嫉妒和皇上的猜忌。于是乎,时间一长,谗言就多起来,有说王将军深入辽国劫掠友邦,破坏了宋辽和平关系,势将导致边境不靖,战祸不绝,遗害难尽;有说王将军违慢圣旨,拥兵自重,不及时出兵,导致代州守城军民损失惨重,深受苦难;有说王将军将掳掠辽国财物中饱私囊,私将胡女收用;有说王将军归途防备松弛,耽于财货美色,遇上偷袭,兵将大有折损,还险些全军覆没;又有说王将军平时治军不严,还私自动用军力假借军需之名贩卖违禁货物;此等传言,不一而足。 谗言传出宫廷,就变成了流言,慢慢的传播天下各地,尤其传到了忻州。也许皇帝或朝廷文官大臣们放任且乐见这类流言的传播,好让在外带兵的将军们小心点,悠着点,别以为手里有了兵将,或打个胜仗什么的,就可以气高意得,须知前途命运还拿捏在朝廷皇帝大臣手里。 大宋立国以来的成例,向来是重文轻武,文官话事,武将轻三分的,还常常出现不习武事的文人甚至宦官执掌兵权或监军出战的怪事。 传言四起,王将军却不能淡定。以往的事例表明,这样的流言漫天飞,不管是否真实,最终流言的主角都是要倒霉的。于是,他赶紧上奏章自辩,但久久不见朝廷有批答下来,这让他更紧张。他只能再而三地上奏自表忠忱,终于盼下来一道朝旨,只是安慰诫勉的意思,并没有正面明确传言所及之事项,更没有确认他的清白。 王将军越发预感到不妙。他自忖流言涉及诸事,虽则应该没有留下什么明证实据,但也不能说自己都没有涉嫌。想想自己的过往作为,他渐渐地害怕起来。尤其是关于胡女的事情,他私下问了卢嘉瑞,卢嘉瑞也说从未告诉过别人。王将军当然是相信卢嘉瑞的,原来就是卢嘉瑞主动默然为他处理掉这手尾的,当然不会再跟别人说及。至于违慢圣旨,虽是为着战阵兵谋,只是朝廷要说你有你就有,辩白也没有什么作用。再说他私吞缴获的胡虏财货,私自动用军士贩运私货,他只能罗列各种各样的缘由来搪塞美化一番,却不能严辞否认。 王将军又多次上奏自辩,到大观四年元旦之后,总算等来了个结果,却是太子少保蔡京奉旨按察河东路。 王将军知道这奉旨按察河东路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更知道这河东路按察使蔡京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 得到朝旨之后不久,王将军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收到新升任的尚书右仆射张商英大人的密函。这密函虽然指给他一条化解困境的出路,却也给他带来了绝大的烦恼。 密函是张大人亲信秘密送来的,张大人却不署名,明显是留了后手,怕万一搞砸了,他张商英好撇清干系,免受牵连。这张仆射上位没多久,当然是为打击政敌,植树帮手,以期稳固地位。然而,这办法对王将军自己而言,却可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弄好了可以破解困局,弄不好就只能陷入身败名裂的渊薮。而如果他无所动作,坐等这按察大人来,这般清查那般稽核的,非但是有的罪名被翻个底朝天,没有的罪名也会生出一大堆来,到时后果都不敢想了。王将军想清楚了,与其等死,不如拼出去一搏! 这天,王将军叫卢嘉瑞到自己营帐来,欲要问询他的建议。卢嘉瑞来到时,王将军不在,卢嘉瑞就在帐里闲步。走到桌子边时,看见桌上铺开有一页信笺,看一下,竟然是一份密函。密函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见信笺上写着: 按察河东路事非同简单,将军前途殊为可忧。前时传言,流出有因,用心险恶;应对得宜,尚且有虞;应对失当,将军或将身败名裂。京贪薄刻峻,但恐需索无度,刁蛮难测,更添忧虑。为将军计,不若奋而潜行狙杀,堵祸端于既发。朝廷或可另遣便宜之人,虚事弥合流言之事,则将军转危为安矣!唯将军慎其思之! 卢嘉瑞刚刚草草看完,王将军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大声喝道: “大胆卢嘉瑞,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将军!将军把小将叫来,而将军不在,小将因此在帐内稍稍闲步!”卢嘉瑞急忙致礼并辩解道。 “本将军的帐内可以随便翻看的吗?给我拿下!”王将军这回却没有了平时的那种随和,威严地下令道。 紧跟将军的四名亲兵立即一拥而上,不容分说的将卢嘉瑞擒住,架了起来,将军继续命令“捆了”,一个亲兵就去拿来绳子,将卢嘉瑞捆好按跪在地上。 “将军,小将犯了何罪?”卢嘉瑞无辜地问道。 “你不在帐外等候,未经许可,私进将军营帐,偷看机密,尚不知罪么?”王将军继续喝令道,“军棍侍候!” “将军,小将向来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尽心竭力为将军效劳卖命,将军用得着小将的地方,小将也是万死不辞,奈何将军要自伤羽翼呢?”卢嘉瑞脑子一下之间转得飞快,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密函,赶紧一边磕头一边掏心掏肺地表白道,他知道王将军这时最需要的是铁心跟随的人。 王将军怔了一下,回想到卢嘉瑞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又有机谋,上次代州归途的反偷袭中就很忠心的维护自己,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帮手,不能轻易失去。于是,他转念一想,便对四个亲兵说道: “你们先出去。” 亲兵出了营帐,王将军过来解开捆在卢嘉瑞身上的绳索,拉他站起来,然后说道: “卢嘉瑞,本将军也知道你忠直勇猛,且足智多谋,但你看到的密函干系重大,是本将一时大意未收好,传出去弄不好会要了本将的身家性命,所以本将不得不格外严肃对待!” “将军,小将加入行伍以来就一直得到将军的提携和器重,一直跟随将军奋战,并无二心,绝不会做对不起将军之事!”卢嘉瑞赶紧再表忠心道。 “你能这样,本将军甚为欣慰。如今本将实在也是忧愤难了,打了胜仗,反遭朝廷猜忌,前时的流言你也知道了。如今,你看到密函也更清楚了,不日蔡京将奉旨按察河东路,实际就是冲着本将而来的。无论本将怎么做,来者不善,前景很是不妙,你平日多有谋略,看看眼下有什么计策可解本将困局?”王将军问道。 “排兵布局,冲锋陷阵,小将或能说出来个一二,至于这涉及朝廷及皇帝、大臣的事,小将实不敢妄言。”卢嘉瑞说道。 “那你看看密函上所言之事可行与否?”王将军转过脸来,直盯着卢嘉瑞问道。 卢嘉瑞被盯得紧,不由得说道: “如无其它良法,不妨实行,或能博得生机!” “好,正与本将所想相同!再来想想看如何实施吧!”王将军一拍卢嘉瑞肩膀,高兴地肯定说道。 卢嘉瑞临机应变取得了王将军的信任,躲过一次性命之劫,他是否能为王将军画策,也让王将军逃过被诬陷的劫难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情种与千金(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七回 连马坡得救留情种 凤坞镇亡妻遗千金(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偶然看到王安远将军密函,引发王将军恐慌而愤怒。王将军欲要处罚卢嘉瑞,卢嘉瑞临机应变,取得王将军信任,王将军随之却问卢嘉瑞避祸之策。 于是,两人秘密商讨了半晌,结果是决定派心腹到潞州和汾州探听消息,一伺蔡京一行到来立即飞马赶回来禀报,然后派出一队强干心腹猛将,在太原府到忻州的路上,扮作劫匪强盗,设伏将蔡京来人一网打尽,不留活口。以此让朝廷追查不到实证,只能以盗匪猖獗,钦差遭遇劫财杀人了案。 王将军就按着计划准备着,一边派心腹快马到潞州、汾州和太原蹲点守候蔡按察使的动静,一边挑选十名心腹猛将演练突袭阵战,并到太原至忻州的路上踏勘地形,选定设伏狙击的地点。 上次护送代州信使的陈勇、卢嘉瑞、冯立、沙孟四人当然入选,既是勇将又是心腹,另外六人也是王将军亲自挑选的心腹勇将。 大观四年春二月的某一日,潞州的探子飞马来报,说蔡按察使车队三日前出了潞州城。又过了两日,汾州的探子飞马来报,蔡按察使一日前出了汾州成,往太原来。又过了一日的午间,太原的探子飞马来报,蔡按察使已经于今早出了太原城,正往忻州赶来。 于是,王将军命陈勇偏将立刻带领换了伪装的狙击队疾驰出发,赶到先前选定的山坳埋伏等候。这是从太原去往忻州的必经之路,在他们算好的时间,太阳下山之后,蔡京及其卫队一行十多人马队出现在蜿蜒的山路上。 官样的蔡京跨马在中间,傍边跟着随从模样的两三人,另外的是一队刀枪齐备的军士。军士的头领则押在后边,却是一位白铠甲、银盔冠、手握长枪的青年头领。看得清楚,来人进入了伏击圈,陈偏将一声胡哨,十位勇士催马呼啸着杀将过去! “留下买路钱!”陈勇等按着拦路劫匪的套路,边喊边冲杀过去。 蔡按察使的马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惊了,人慌马乱。但青年头领高喊道: “都别慌,几个劫匪,怕他作甚?有我萧挺在,量他小丑奈何不得!” 这边军士稍稍稳定,那边陈勇他们已经杀到,双方人数相当,差不多是捉对厮杀起来,只将蔡按察使和他的两个随从围在中间。 双方交战了许久,陈勇他们知道这回遇到了劲敌。方才萧挺的喊话,陈勇听得清楚,因为他对萧挺的大名也曾经略有所闻。此人是御林军中的年轻猛将,武艺高强,身手不凡,会使枪棒刀剑斧矛等多种兵器。他曾在一次阵战中冲入敌阵解救被困主将,一人力战三敌将,并将三敌将通通击杀,不但救出主将,而且将战局扭转,反败为胜,击退敌兵。萧挺也因此一战成名,威震御林军,威名在大宋军旅中传扬。 王将军和陈偏将都没想到这蔡京竟然搬来御林军的勇猛战将护送他来按察河东路。 陈勇正跟萧挺交手,只战了十几个回合,就感到难以招架,又不好逃开。正当陈勇战不胜退不能之际,卢嘉瑞却已将对手劈于马下,一声呼喝“我来了!”,接过来战萧挺。陈勇正好让开,脱身去跟别人厮杀,由卢嘉瑞接战。 卢嘉瑞自恃艺高而胆大,在阵战中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那股豪气。他对萧挺也是一无所知,虽然刚才漏眼看到陈勇与萧挺交战中,感觉到这个对手十分的了得,却也激起了他挑战的欲望。 卢嘉瑞与萧挺大战三十几回合,渐渐地觉得这回真的碰到了劲敌对手了。对方一支长枪使得出神入化,进攻凌厉狠毒,回防缜密无懈可击。卢嘉瑞的长柄大刀挥得如风轮飞旋,砍、劈、刺、挑、剁、削,诸多技法都用上,就是无法伤着对手身上一根毫毛,而且对方还毫无惧色!卢嘉瑞想,要是其他对手,早被剁成肉酱了。 虽然自己也未曾让对手占到什么便宜,卢嘉瑞感到了从未曾有过的压力,甚至有一丝丝瞬即飘过的恐惧了。这是卢嘉瑞从未有过的,因他一向对战胜敌手都信心满满,现在却不是了。再战十七八回合,卢嘉瑞尚未找到破绽击败对手,卢嘉瑞便开始思想计策,怎么破解对手招数。 而正在这时,他看见蔡京趁着军士这边混战,只身匹马逃了出去,已经折返来路,向太原方向狂奔了很远。卢嘉瑞赶紧边接招边将萧挺引导到陈偏将边上,陈偏将快速解决了对手又来接战萧挺,形成卢嘉瑞、陈勇对萧挺二对一局面,再战几个回合,沙孟也冲上来,围着萧挺厮杀。卢嘉瑞便对陈勇、沙孟喊声: “你们敌住这厮,我去追杀那逃去的财主!” 于是,卢嘉瑞纵马收刀跳出圈外,再一夹马背,疾驰追赶蔡京而去。不多一会,卢嘉瑞看见蔡京的骑马在前边狂奔,他再夹马背,催马追去。看看要就接近了,卢嘉瑞回头看一下,竟也看见后边远处方才对战的对手也正举着长枪,率领两骑军士跟着追来。 卢嘉瑞心头一惊,难道陈偏将与沙孟两个都已经败下阵了?前边狙击溃败了?一种不祥的念头涌上脑际。陈偏将不敌这对手是不出他的意料的,但他与沙孟两人抵敌应该还是可以的,至少不会至于这么快就败下来。这时,卢嘉瑞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性命之虞的担忧。 卢嘉瑞的马跑得飞快,看看就要追上了,忽然蔡京马失前蹄,“扑哧”一下,翻倒在地,卢嘉瑞跃马就到跟前。蔡京打个滚,急翻过身来,惊恐地看著卢嘉瑞。卢嘉瑞迅即将大刀扔到一边,跳下马来,朝蔡京作个揖,然后将蔡京扶起来,换到自己的马上,一边说道: “有人出钱收买少保大人的头颅,我等原本要做这单子买卖,如今我不杀少保大人,请少保大人赶紧逃走吧!” 惊疑中,蔡京在卢嘉瑞的帮扶之下,爬上了卢嘉瑞的坐骑,依旧向着太原方向狂奔而去。卢嘉瑞也赶紧上了蔡京原来的坐骑,岔向一边的小路跑去。 “壮士高姓大名?将来有机会下官好报答一二!”蔡京忽然回头问道。 “在下卢——嘉——瑞——,不劳大人记念!”卢嘉瑞却特别大声地喊道,还将自己的姓名说得特别清楚,然后狠狠一夹马背,从小岔路上迅速窜开去。 卢嘉瑞跑的是岔道小路,换来的又是蔡京坐的一匹稳妥却跑得不快的马,卢嘉瑞只有拼命催马奔跑。他不断的用双脚夹那马肚子,马还是跑不起来。卢嘉瑞性急,干脆不断用缰绳狠狠抽打马的后背。 几次抽打之后,马匹居然暴怒起来,忽然间在蜿蜒高低不平的小路上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狂奔。卢嘉瑞此时也是狂燥不已,马匹越是疯狂奔跑,他越是抽打得狠,竟至于人与马都疯子一般,没命的只管往前冲。 疾驰不多一会,飞一般狂奔的马猛然间紧急甩头转身,回向相反方向,卢嘉瑞猝不及防,被抛摔开去——原来前面是一个陡坡,马跑得太急,几乎冲下坡去,紧急转回,马的双后脚已经跌下陡坡,两前脚还爬在陡坡上。卢嘉瑞被摔下陡坡,滚了下去,马匹努力攀爬几下,却爬回了坡上去了。 卢嘉瑞滚下陡坡,脑子还清醒,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没有树木抵挡,没有高一点的杂草,也没有突出的石块什么的,卢嘉瑞的身子只顺着陡坡滚下去。好在他身穿甲胄,头上绑紧了头巾,身体保护得还好,不至于轻易被摔伤。 卢嘉瑞脑子在被甩出的瞬间好像忽然清醒了很多,生命的意志依然坚强,不至于被甩被滚懵了,糊里糊涂的伤了残了死了去。 “嘣”一声,卢嘉瑞滚出了陡坡,凌空掉了下去,落在一条河里,狠狠的沉了下去。河水的寒冷登时有如针刺一般,让卢嘉瑞更加的清醒起来。 幸好卢嘉瑞小时候学会了浮水,不然这回要淹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河里了。他努力往上划水,冒出了水面。他感到沉重坚固的甲胄,极不方便在水中游动。他顶着寒冷,将甲胄脱去,把头上的绑带头巾通通都扯了,然后向岸边游去。卢嘉瑞一边游,一边抬头看看两岸,竟都是陡坡或绝壁,并没有好上岸之处。 二月里虽已经是春天,但这回正是春寒陡峭,河里的水恰是冰雪融化汇流而来,是刺骨的寒冷。 卢嘉瑞一边努力顺流游去,一边找寻可以上岸的岸边。家人的音容笑貌、经历往事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际浮现而过,难道就要这么死去吗?关于死的念头偶或一闪而过。 然而,这时候,那些和扣儿以及新婚妻子栾小姐的闺中美事却不断的翻涌上来,给了卢嘉瑞极好的安慰以及求生的渴望与勇气! 卢嘉瑞振作一下自己的心神,睁大眼睛,扫看河面和两岸。忽然间,他看见几条黑灰黑灰的东西漂浮在河面上,他努力向上挺一下,发现是几段大大的木头。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让卢嘉瑞十分惊喜,一定是有人在上游伐木而后流放木头漂到下游去。他赶紧靠过去,努力爬到一段大木头上坐稳。这下好多了,虽然还是冷,但起码不必再费力去游水了。 卢嘉瑞在木头上稳稳地坐定,任由木头顺水漂流,一边继续寻找可以上岸的岸边。 这时,在瑟缩之间,他想到了这次阵战,竟然遇到了跟自己相匹敌的对手,这个敌将确实身手非凡,几乎使卢嘉瑞后悔以前自己曾有过的以为天下无敌的狂傲,这个教训也差点要他用命换来。 卢嘉瑞想到陈勇和沙孟他们,他们武艺应该比自己逊色不少,本来就明显不是敌将的对手,战败了也不奇怪。他只求老天怜悯,他们两人抵敌一个,能临机应变,相机逃脱。但卢嘉瑞却也忧心,也许敌将正是了却了陈勇和沙孟他们几个后才转过来追杀他的。但他又想,敌将的职责是保护蔡京,一定是看见他追杀蔡京,他们才脱离厮杀回马救主,这样陈勇和沙孟他们也应得以安全撤退了。 放走蔡京,卢嘉瑞时而有些追悔的难过,策划已久的计划,竟因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功亏一篑,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安远将军,对不起陈勇这几个弟兄。但他想想最后不杀并放走蔡京也许是管用的救命的一着。如若他把这太子少保河东按察使蔡京大人这么个高官杀了,不但敌将非得要追上来剿杀他,就算侥幸逃离了,也跑不到哪里去,终归要被缉捕,难免一死。现在好言放生了蔡少保一命,这蔡少保肯定会叫敌将不要再追了,他才得以脱离险境。而陈勇他们也好因此逃遁而去,作为劫匪强盗,到处都有出没,朝廷也无法追查。 卢嘉瑞脑子思绪正涌动之际,却看见河流岸边开阔起来,流水也渐渐平缓许多,岸边平坦了。在右边岸边前方,黄昏的迷蒙之下,看见隐约有村镇房屋的影子了。他手脚并用,努力地划水,让木头渐渐地往岸边靠过去。 卢嘉瑞划水靠近岸边时,看到一名女子正在挑着木桶打水,急忙叫道: “救命!救命!” 然后手脚并用拼命划水往岸边靠过去。 那女子抬头看到有人竟划木而来,甚为惊讶,迟疑一下,说道: “快划过来!我帮你!” 等卢嘉瑞的木头稍稍靠近了,女子伸出扁担,叫道: “抓牢,我拉你!” 卢嘉瑞赶紧用尽力气划水靠去,一旦够得着就伸手去抓住扁担的一头,由女子拉到岸边。 劳累、饥饿、寒冷、水泡,最后竭尽全力的划水,使卢嘉瑞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在确实得救之后,生命的意志力就骤然失去了似的,整个人一下垮了架子。 女子将卢嘉瑞拖拽上岸放下时,卢嘉瑞是一阵晕眩,就在迷糊中没有了知觉。(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回 情种与千金(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七回 连马坡得救留情种 凤坞镇亡妻遗千金(中) 当卢嘉瑞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炕上,他坐起来,看屋里是一派喜气布置。红红的窗纸、崭新的绣着大红花的被褥、床帐上挂着的红花和丝带、门上贴着的大红双喜字,还有房门外屋檐挂着红红的灯笼——这显然是个新婚的婚房。 卢嘉瑞坐着,正纳闷之时,门外进来一位女子,身着喜服,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盘碗食物。 “公子醒来了?都沉睡了一日一夜了,也是该醒了。”女子将食物托盘放下在屋里桌子上,走过来炕边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里的?”卢嘉瑞惶惑地问道,他一时记不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了。 “公子真好记性!昨日近晚你漂在河里,冻得昏死过去了,正好奴家去河边打水瞧见,将你搭救上岸的。”女子说道。 卢嘉瑞顿了顿,低头想,又抬头疑惑地看看门上的大红双喜字。女子就又说道: “这里是连马坡,属于太原府汾州地方,奴家叫翠莲,这是奴家新婚的婚房,不幸夫婿新婚之时却被征发去代州充军,也是昨日早上刚走,家里也没有其它干净的房间,就将就着让公子睡在这里了。” “多有叨劳,小生真是感激且过意不去!”卢嘉瑞说道。 “客气的话儿就不说了,如今日头都快落山,公子都睡了一日一夜了,也该饿坏了,奴家弄了点吃的,公子先吃个饱餐吧!”翠莲轻快地说道。 说完,也不等卢嘉瑞搭话,女子将餐食拿出来摆好,转身出去了。 翠莲落落大方,让卢嘉瑞很是有些感慨,觉得这女人不像一般粗鄙的村妇,是个通情达理之贤淑女子。 卢嘉瑞起身,一看自己的一身衣裳也是簇新的,他猜想自己穿的肯定就是翠莲丈夫的衣裳了。管他呢,吃饭再说吧,他确实要饿坏了! 卢嘉瑞吃完饭,正坐在凳子上,想着方才的情形,回想昨日的事,一对老夫老妻慢慢儿走进房来。老伯须发皆白,背也驼了,拄着一根棍子;老伯母也是满头的白发,约略也有些驼背。看着两老人走进来,卢嘉瑞连忙起身施礼,说道: “小生见过伯父伯母!小生有礼了!” “公子不必多礼,坐着吧!”老伯缓缓说道,口中牙齿已缺损不少,眼睛也只半开半眯。老伯母只是陪着微微笑笑,没有说话,但可以看到嘴里牙齿相比老伯更少些。 卢嘉瑞让两位老者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 “小生不幸落难,幸得老伯一家相救,真是感激不尽,正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卢嘉瑞说道。 “公子如何落水,漂流到此的呢?”老者语气慢,一字一字的,拖长了音调,问道。 “说来话长,”卢嘉瑞刚想说个来龙去脉,想想也不对,外边情况不明,也许在通缉逃兵,他不敢直接报上真名,急切之间胡乱编造一个名字,说道,“小生贱姓陆,单名兴,乃恩州武城县人,欲到忻州去访友,前边路途上看到一望无际的大原野,不禁兴致昂然,遂仰望高天,纵情策马疾驰,不料竟奔逐至一处悬崖绝壁边上,马儿突然转身,将小生甩落悬崖,正跌落到村边这条河流上。小生饥寒交侵,幸好遇上有人在上游流放木头,就攀上木头漂流到此,九死一生,又正巧遇着老人家媳妇到河边打水,将小生救起。” “哦,原来是这样。”老伯说道,又问,“陆公子沉睡了整整一夜一日,睡得好不好啊?这饭菜可口么?这是我家媳妇亲手烧的哩!” “好吃!好吃!”卢嘉瑞说道,“叨扰老伯一家,小生除了感激,就是于心不安了!” “唉,陆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在这里好好儿安心呆着养伤,养好了再走不迟,不着急的。”老伯说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小生一旦伤愈,就离开回去。只是这些日子还要叨扰老伯一家。”卢嘉瑞说道。 “哪里!哪里!”老伯还是拖长音的语气说话。 “陆公子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俺们一家也是很开心的,这也是缘分嘛!”老伯母这时开口说话了,语调也是颇为慢腾舒缓,半开的眼睛定定的就看着卢嘉瑞。 “真是多谢老伯与伯母了!”卢嘉瑞又说道。 继而,对话停顿了许久,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而微笑,时而神情庄重,一下大家不知说什么了。 “嗯,嗯——”老伯在那嘴巴不停,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老头子,你说啊!”老伯母催老伯道,这下卢嘉瑞知道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了。 “老伯想说什么尽管说,小生一定洗耳恭听!”卢嘉瑞说道。 “嗯,嗯,这事怎么说呢?嗯,嗯——”老伯还是嗫嗫嚅嚅,说不出什么来。 “老伯您老就直说无妨,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小生不便住在这里,小生理当马上离开。”卢嘉瑞想想也急了,自己是寄人篱下,想不出老伯会有什么话不能开口对自己说的。 老伯又“嗯,嗯”了一会,老伯母也都在一旁催促,老伯方才鼓了很大的勇气似的,面色也变得庄重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老朽就斗胆说了,望公子休要见怪!”老伯捋一捋白胡子,又顿了一下,说道,“老朽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刚娶媳妇回到家门没几日,却就被征发去从军,公子都看到了,公子所睡的房间就是他们的新房。” “这个小生知道了,方才嫂子送饭来时提起过。也真的是不巧,新婚之际却被征发去从军,小生也提替老伯和嫂子惋惜呢!”卢嘉瑞说道。 “小儿去从军倒也罢,可是老朽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朽两口可就没个人养老送终了!唉,可叹!”老伯唉声叹气地说道,“你看俺们如今的身子骨,都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老头子,你就快点说话嘛,说出来啊!”老伯母在一旁催促说道。 “这,这,怎么说嘛?”老伯吞吞吐吐似乎很难以说出想说的话。 “老伯,老伯母,有什么事只管直说,你们一家救了小生一命,恩同再生父母,如有什么吩咐,小生能做到的,纵使是赴汤蹈火,定然也毫不推辞!”卢嘉瑞赶紧离座施礼,说道,“要是小生不便住在这里,小生这就走。” 卢嘉瑞说罢,就起身,准备离去。 “哎,不是不是,公子尽管住下无妨,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伯赶忙拦住,说道,“公子坐下,听老朽说——” 卢嘉瑞看老伯真的没有逐客的意思,就又坐了下来。 “嗯,既然公子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老朽真的直说了!”老伯似乎又一次下了大决心,说道,“老朽是想,小儿新婚那么几日就被征发去从军,也不知媳妇肚子里有没有种下种子。如果有了,当然极好,不管将来怎么样,总算可以盼得家有后继,不但田宅薄产有所托付,就是老朽老婆子两个也有人孝养送终。如果没有,公子知道,行伍中死生难料,万一不幸,家传无后,老无儿孝养,终无人安送,一家凄凉。如今天意将公子送到这里,老朽觉得那也是福缘,就想不如让俺家媳妇给公子伺寝,直到俺家媳妇有胎气,诊明有孕,公子方才归去。话说起来,甚是唐突,老朽也是万难,方说得出口,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啊?” “这何如使得?”卢嘉瑞赶忙说道,“老伯一家救小生一命,小生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忍心做这等苟且之事?” “啊,不,不,这不是什么苟且之事,老朽是求公子施惠呢!”老伯连忙说道。 “这事传扬出去,小生名声受损自不必说,还要辱没了老伯家门,这如何能行呢?”卢嘉瑞想一想,又说道,语气却也没有那么决然了。 “这个公子不必担心,公子就在家里这小院内好好呆着养身,不要出门去。俺们家在村子的这一头,邻里也没有靠近的人家,公子不出门去就不会有人知道的。在房里呆腻了,公子就在小院子里闲步,每天酒饭由俺家媳妇侍候着,到小媳妇有了胎气,再在绝早的天色里让公子出门归去,谁也不会知道的。”老伯这下子说得有了精神,继续说道,“小儿结婚也有好些日子了,才离家出的门,往后小媳妇有了身孕,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只就有俺们两个老头老婆子和小媳妇知道,不会传到外面去的,就算小儿回来了,他也不会知晓得个中秘密,只当是自己的亲儿女。” “可是,可是,小生总是觉得有些不妥,……”卢嘉瑞本身就是一个热血青年,又是久渴望甘露,尽管嘴上说不敢不妥之类,多少有些客套意味,但心里无疑是乐意甚至渴望的。 “有什么不妥的呢?就这么定了,公子就不要再推托了!”老伯说得有些气急起来,反而语速更快,意表更清晰了。 “那——那——那小生……”卢嘉瑞也只得这么说道。 “唔,那这就好了嘛!”两个老人如释重负一般,老伯不等卢嘉瑞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松弛了面部本来紧张的表情,微笑起来,然后与老伴两人巍颤颤地走出了房间。(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回 情种与千金(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七回 连马坡得救留情种 凤坞镇亡妻遗千金(下) 等到翠莲进来收拾桌子碗筷时候,卢嘉瑞没想到的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羞涩别扭之意,倒反是手脚更利索,说话的语调更轻快了。这会,卢嘉瑞放肆的打量她更仔细些,原来翠莲还是个长得挺俊的可人儿。 翠莲收拾好东西出去,卢嘉瑞独自在房间闷坐,不大一会,天色就暗下来。他站起来在房间里闲步,活动活动筋骨,感觉似乎恢复得跟往常一样了。毕竟年轻,这么些年来一直坚持练功习武,又在行伍中摸爬滚打,身子骨硬朗,睡个好觉醒来,他就觉得神清气爽,活力通身了。于是,他就对着墙壁,开始练站桩。 过了许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卢嘉瑞听到有人轻步走进来的声音,烛光也照了过来。 “公子,公公婆婆让奴来给公子伺寝。”轻声细语的,调韵跟先前的说话却有不同,话语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羞涩之意了。 卢嘉瑞慢慢儿收了功,然后转过身来。女子已经把一根大红蜡烛植在桌子烛台上,自己坐在炕边了。烛光燃亮了充盈喜气的房间,更衬得女子略略低垂的脸庞如同熟透的苹果,纯朴、俊美;她隆起的胸脯似乎有在不停地微微起伏,犹如带动着春心的蠢动;在这宁静的夜气里,听得见女子的呼吸,那不停的呼吸似乎要把这年轻女人独特的气息散发到这房间里,散漫到房间每一个角落,同时也把卢嘉瑞这个同样年轻的男人包溶了,浸泡了! 卢嘉瑞是一个久渴的年轻男人,差不多四年的行伍,一般人都会闷憋得够难受的,更何况他是刚从温柔乡出来投入行伍的男子汉!他只有时常想着他的扣儿和新婚妻子栾小姐,来慰解自己的欲求,但那往往无济于事,反而更烧炽了他的欲望。如今可好了,一个美好的女子就在眼前,就在新婚的洞房里——虽然这不是他的婚房! 卢嘉瑞迟疑一下,只说了一句“那这回小生要无礼了”,也不多说其它话语,走过去把翠莲搂抱起来,放到炕上,接着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颠鸾倒凤的交缠,然后巫山云雨…… 就这样,卢嘉瑞在连马坡这户人家住了下来,平日没什么事,也不好出门,一日三餐由翠莲送到房里来吃,悠游自在的。百无聊赖时,他就多练功习武,这本来就是他长期坚持的习惯,如今却更能加快他身体的恢复。 卢嘉瑞在房里呆腻了,就到小院里散散步,有时候老伯也会进来跟他谈谈天,他的见多识广总能让老伯叹服。晚上翠莲都来伺寝,那是卢嘉瑞最快活的时光。 卢嘉瑞是个精力旺盛的人,有时他都等不了晚上,就在日间翠莲送饭进房时求欢。翠莲却已经喜悦于与卢嘉瑞媾合的快活,也不故作姿态,有时径直就应和了,甚至让卢嘉瑞都不知道她是为着享受这份快活还是为了早日怀上身孕。 好时光总是过去得很快,这样的日子约莫过了快一个月,卢嘉瑞都已经是乐不思蜀了。这日,翠莲送午饭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有要呕吐的感觉。卢嘉瑞连忙伸手去接过托盘,翠莲转身快步走到房门外,“喀,喀,喀”的几声,却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翠莲转身进来对卢嘉瑞说道: “公子吃吧,奴家等下来收拾碗筷。” 翠莲说罢,就回去了。 这晚翠莲却就不来伺寝了,卢嘉瑞猜测,是不是翠莲有了身孕?翌日,也不是翠莲送饭到房里来,而是老伯母送来了。卢嘉瑞也不好问,老伯母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清。下午的时候,卢嘉瑞正在房里,练扎马步,听到似乎是有郎中在厅房说话,说是喜脉,恭喜有了身孕之类。 于是,卢嘉瑞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得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妻子,还有扣儿,更有他的父亲母亲们,他的家。这些日子虽然过得快乐,但注定这只是过眼烟云,一定会随风消散的。 当然,这一段时间小住在这里,也正好避一避风头,他不知道河东路截杀钦差大臣蔡京蔡少保事件后续如何,朝廷上怎么处置,会不会波及追到他家。 当日晚上,还是老伯母送饭到房间里来,不过老伯也一起来了,一起陪着用晚饭。老两口少不了唠叨些感谢话,老伯还陪着喝了几杯酒。末了,老伯也忘不了再一次交待卢嘉瑞不要将这事传出去,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知晓。卢嘉瑞没有多少心思听,嘴上应付着,心理就盘算着怎么回家了。 翌日,天色完全没亮,翠莲就送来了早点,并且准备了一包面饼和卤肉作为给卢嘉瑞带走的路食,催他起床。 卢嘉瑞刚一下子惊喜于再次见到翠莲,猛然悟过来是要给他送行的,又一下之间若有所失。他再想与翠莲亲热一下时,翠莲推拒开他,说道: “唉,公子,快吃早饭吧,等下可要赶远路了!” 卢嘉瑞只好赶紧吃饭,然后告别翠莲,趁着朦胧晨曦,悄然别离连马坡,径往凤坞镇而去。 虽然有些不舍,但卢嘉瑞终究还是在绝早的清晨离开了连马坡,穿着翠莲丈夫的衣裳,背着翠莲给他准备的路食,怀揣着这家人赠送的一小包碎银,按着老伯指说的路途,朝太原府方向进发。 卢嘉瑞想好了,先到凤坞镇栾家,接妻子后再回聊城。到了太原城,卢嘉瑞就知道去往凤坞镇的路,到时就雇车走,不必折磨自己的双脚了。 当卢嘉瑞风尘仆仆出现在凤坞镇栾家门前时,对栾家人而言却不仅仅是个惊喜。在迎卢嘉瑞进门之时,栾家人上下却没有一点往昔见惯的欢喜。这么几年间的离别,就不认识了吗?难道情谊就这么冷淡了吗?卢嘉瑞有些疑惑。 进到客厅坐定,丫鬟上了茶,卢嘉瑞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紧绷着脸色的栾员外用沉缓的语气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消息——女儿一年多前因患重病不幸离世了! 卢嘉瑞心头一震,尽管他和妻子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那一整段的鱼水之欢给他的愉悦感受记忆至深,更何况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还没有娶回到家,虽然还没有经过自己父亲母亲认定,但栾小姐事实上已经是他卢嘉瑞有生以来第一个明媒正娶的女人,名正言顺的妻子! 无怪乎栾家人看到自己到来毫无热情,脸色都是这么凝重。卢嘉瑞听闻这个噩耗,不禁掉下泪,既有悲哀,也有叹息。 这时,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小孩走上来,栾员外说道: “这就是小女为贤婿诞下的小千金,已经两岁多了,很是伶俐可爱,也是很可怜,生出来不到两岁就没了娘亲!” “哦!”卢嘉瑞应了声,站起来身来,伸手去接过小孩,看着小孩子胖嘟嘟的脸蛋,看那大大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看,似乎认出来是她的生身父亲,毫无惧怕。卢嘉瑞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酸楚。 最后大家只好相互安慰一番,男子汉也不能被悲伤击倒,况且人死去了总不能复生,与栾员外简单聊了一会之后,慢慢地卢嘉瑞总算从丧妻之痛中稍稍平静了下来。 卢嘉瑞也不想在这伤心之地多呆,决定带着女儿回家去。虽然他也担心小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么长的旅途,以及回到家以后能不能照顾得好,但当翌日卢嘉瑞提出来他的想法时,栾家人还是同意了他。毕竟那是他的骨肉,母亲没有了,不跟着父亲跟谁呢? 第三日上午,栾家备办了祭品,派家人领卢嘉瑞带着女儿到前妻坟上祭拜。上祭品,点香烛,烧纸钱,一如常式。行礼时,栾家家人特意提醒卢嘉瑞,鞠躬致意就可以了,夫妻平阶,是不必跪拜的,但卢嘉瑞执意跪拜磕头,还抱着小女儿磕头。 一想到这个曾经给自己无限欢愉的女子如今已经阴阳两相隔,欢愉不再,孤女独留,卢嘉瑞不禁又一次流泪。唏嘘叹息之余,他深感惧怕的不是拼着命在沙场上杀敌,而是所爱恋的人离自己而去,所想要的欢乐再也不回来。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生命的短暂、无常和脆弱,鼓起了对享受生命一切快乐的想望。 “是的,应该珍惜生命,活在当下,享受快乐。”卢嘉瑞想道。 第四日早上,卢嘉瑞就带着小女儿辞别了栾家人,离开凤坞镇。栾员外安排了一名马车夫赶车送卢嘉瑞回去,陈夫人还让一直照料小孩子的丫鬟靳冬花陪着走,跟过去继续照料小孩子。 遥遥的路途,长长的旅程,一路劳顿自不必说,携带小女孩的同行,当然增加了不少的麻烦。马车不能驰骋,走得慢,本来一日走的路要走两三日。小女孩的吃喝拉撒麻烦事就更多了,就算有丫鬟带着,依然状况不断。她一会要喂米糊,一会要喝水,一会得换小裤,还常常哭哭啼啼个不停,马车也经常走走停停,这些都是卢嘉瑞从未经历过和见过的麻烦事。 卢嘉瑞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但却没想过有这么多些麻烦事。一路上,在忍着耐心迁就、照看小女孩的同时,卢嘉瑞的张扬随性似乎收敛了不少。他开始感觉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他得尽量为了小女儿好一点做任何事情。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一路颠簸辛苦下来,回到聊城县城家里的时候,卢嘉瑞俨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慈爱的父亲了。 然而,卢嘉瑞自己当了父亲,小女儿还不会说话,不能叫他父亲,他自己却再也不能叫谁父亲了。 回到聊城县城时已是午后约莫申时许,药店的门是开着,但卢嘉瑞并没有看到他父亲在,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穿着掌柜衣衫模样的人,在店里候着,照管买卖。卢嘉瑞他都不认识,还以为卢嘉瑞进来是要抓药的,前来招呼买卖。倒是旁边坐堂的老郎中还认得卢嘉瑞,过来作揖打招呼,说少爷回来了。 卢嘉瑞急忙上楼去,三娘本来坐在客厅椅子上,一见他进来则连忙迎上来。卢嘉瑞赶紧奔过去跪在地上磕头: “娘亲,孩儿回来了!孩儿给娘亲磕头!” “孩儿,你终于回来了!为娘真的好想你啊!”三娘说话间,语调悲戚,似乎都要掉泪似的。 三娘扶起卢嘉瑞,抬捧着他的双手,上下打量着,似乎要仔细看清儿子这些年来的每一点细小的变化,自己的眼泪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父亲呢?”卢嘉瑞问道,似乎感应到有什么不妥似的。 “你父亲,你父亲,他——他——他去了!”向来做事说话都比较利索果断的三娘一边低着头,一边哽咽着说道。 “什么?怎么会呢?”卢嘉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一模糊,仿佛就看见父亲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未婚妻子,相处短暂,尽管终日厮守缠绵,却始终只是爱恋之意、体肤之情,父亲是卢嘉瑞血肉之源,从小倚靠之亲,始终是庇荫卢嘉瑞成长之羽翼,投军时还好好的,三四年功夫,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呢?卢嘉瑞不敢相信这样事情会发生。 “前年初秋开始生的病,越来越重,几个月里,遍请了所有的郎中都治不好,深冬时候竟然就去了。”三娘说着抽泣起来。 卢嘉瑞也流下了眼泪。这回,他知道他父亲真的是去世了!他明白,他得面对三娘说的事实。人死不能复生,痛苦和痛哭一样没有用。他不能再有父亲这个依靠了,他将要承担起这个家的所有重任! 于是,卢嘉瑞反倒安慰起三娘来,等三娘收住了抽泣,他把自己投军路上在凤坞镇与栾家小姐婚媾的事情,简单跟三娘说了,并叫靳冬花赶紧将小女儿抱过来给三娘。 三娘真是如获至宝,不胜欢喜。仿佛伤怀一下子都被赶走了,对着小孙女左瞧右看,把玩个没够,脸上泛出来微微笑颜。三娘问道: “给我的小孙女起名字了吗?叫什么名字啊?” 卢嘉瑞的女儿起了名字没有?如还没起,那会由谁来给她起名字?卢家的大小姐又会起什么名字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祭扫亡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八回 恭行孝道子孙哭坟前 笃信佛法大娘罹病恹(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带着女儿及其看护奴婢靳冬花一同返回聊城,惊闻父亲已经去世。三娘很喜欢他带回来的女儿,问卢嘉瑞孙女的名字。 “还没起名字呢!原来在凤坞镇栾家时,外公外婆说要等她父亲来起名。等我去到了,一时间匆忙,也没有什么心绪,就也没起名,后边想起来了,想想回到家再请父亲母亲来起,所以至今都还没给她起名字呢!”卢嘉瑞说道。 “如今你父亲没了,就咱们娘儿俩给她起个名儿吧!”三娘说道。 “孩儿想,她母亲名字里有个杏字,就叫她杏儿好了,也是报念她母亲的一片恩情。”卢嘉瑞说道。 “好吧,就叫她杏儿吧,好个卢杏儿,你看她那眼睛大大的,脸蛋儿肥嘟嘟的,煞是可爱哩!”三娘赞许道。 当晚,在家里安顿下来,晚饭之后,已经多年不见的母子俩坐在房间里聊天。卢嘉瑞问到溪头镇老家的近况,三娘说道: “你去从军走后不多久,单先生就要告辞走,于魁将扣儿许配给了单先生,之后就与女儿一起跟单先生走了。他觉得反正在这里也就剩他们父女俩,不跟着去一来也是孤苦,二来也不放心女儿孤身远去。……” “他们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是回单先生老家还是到哪里去?”卢嘉瑞急忙问道。 “扣儿临走时倒是到为娘房里辞别,说会铭记咱们家对他们家的恩典。她说要感谢平时少爷对他们家的好,对他们家的照顾。往后,她会在遥远的他乡,默默祝福咱们家平安,祝福少爷事事顺心的。”三娘停一停,继续说道,“这孩子看起来很懂事的,知道感恩,有礼数。至于他们到哪里去,说是先回老家看看,要不行还会搬到南方去。前时曾听你父亲提起过,说单先生觉得北方时常有战乱,看朝廷状况,以后会更不安宁,想搬到南方去居住。也是的,单先生满腹才学,文武兼修,到哪里去都不愁没饭吃。” “哦。”卢嘉瑞有点怅然若失地应道。 “你二娘回她老宅去住了,就你原来那个书院,邱福跟她过。”三娘又继续说道,“你父亲死后,二娘她就觉得待在家里百无聊赖,后来想想竟就干脆搬回老宅去住。大娘和为娘当时觉得大家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同意她搬回去住了。” “邱福跟二娘过?什么意思?”卢嘉瑞不解地问。 “就是他们两个成了一家了,没对外张扬,闷声儿做了夫妻。开始,二娘她只是带着个丫头过去住,时不时邱福往来张罗些事。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相差二十几年的岁数,竟然她跟邱福就好上了。结果也没法子,大娘和为娘就合计一下,不如顺着成全了他们,就将原来她家的老宅给了他们,再拨了五十亩田地给他们,算是了清了。人心要是不齐,不如分开些,省得待在一处无事还生出些是非来。”三娘紧接着又赶紧补充说道,“不过,咱们写有契书的,这些房舍田产,如果他们没有生养,二娘过世以后都要归还给你的,这个你放心。” “娘亲想得真周到!”卢嘉瑞顺口夸赞三娘道,又问道,“那就剩大娘一个人住在老宅啦?” “你父亲过世之后,大娘她就仿佛一切都看透看淡了,把她那房间都弄成佛堂了,整天就是吃斋念佛,而二娘又不信佛的,害得二娘甚是孤寂无趣,可能这也是导致二娘动了独自搬回去居住念头的原因。为娘曾经叫二娘搬到县城里来和为娘一起住,她来住了几日就回去了,好像也不喜欢住在这里的生活。”三娘似乎对二娘的做法不是那么赞同,但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卢嘉瑞知道三娘向来都不是那么轻易责备别人的。 “那以前家里养的猪鸡牛羊,那么多的禽畜牲口呢?”卢嘉瑞知道这不但是逢年过节喜庆之际家里宰杀的美味佳肴,还是发展家业的一条大财路。 “自你父亲过世之后,就卖的卖杀的杀,现在只剩下几只鸡了吧!”三娘说,好像也没什么可惜之意。 三娘也问卢嘉瑞投军这些年来的生活,卢嘉瑞细细的跟三娘叙说了一遍。卢嘉瑞说完,两人都不禁唏嘘,叹息世事的变化无常。 卢嘉瑞觉得,家也似乎不是原来的那个家了,熟悉的人有的过去了,有的离去了,有的来了,家里的物产各色也不是过去的那样了。也就是自己投军的四年光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卢嘉瑞却已经隐隐觉得,随着父亲的去世,家业似乎有种要走向败落的迹象,他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卢家三代的独苗,得想法子保持家业兴旺,可真是任重道远呢! 尽管是个女儿,尽管还只有三岁不到,三娘还是让卢嘉瑞带着杏儿回到老宅去,进到祖宗牌位前拜祭一番,算是认祖归宗,顺便看望大娘二娘。 卢嘉瑞雇了马车,带着杏儿回到溪头镇。拜见之后,卢嘉瑞就让冬花将杏儿抱去给大娘瞧瞧。大娘看到冬花递过来的杏儿时,是极大惊喜的表情,她一方面是宽慰于见到卢嘉瑞活着回来了,更喜慰的是她们还在为卢嘉瑞的婚事操心时,卢嘉瑞已经带着孙女回家了。 至于不幸的儿媳妇没有了,大娘相信那是佛将她招到了另外的一个极乐世界,那是她的命,也是卢嘉瑞的命。 “瑞儿,你好好爱护杏儿就好了,菩萨慈悲,会保佑杏儿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大娘一边将杏儿递还冬花,一边拈香去拜佛,一边淡然说道。 “大娘,要不您搬到县城去,咱们一起住好了。”卢嘉瑞说道。 “唉,不必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心在佛界,清净恬淡,无思无欲,要比城里那个热闹喧噪好得多。”大娘淡淡地说道。 “那家里的田地物产也有不少的繁杂琐事,大娘一个人管着,也是有一番麻烦的呢!”卢嘉瑞说道,他也担心大娘操劳。 “这倒是不要紧的,这点事情费不了多少功夫。如今有家盛帮着,更不用我太费心机。我每日都有空看看经书,燃香礼佛。这家盛是邱福的堂表兄弟,是个挺能干的人,很能帮忙,很多事我就让他做去了。”大娘依然恬淡说话。 “哦,用人诚实最是要紧,能干还倒是其次的。”卢嘉瑞说道。 “家盛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可以放心的。”大娘接着又说道,“如果我也搬到县城里去住,倒是谁来管着老家这一摊子事呢?” “大娘,这好办,要不把这些田宅都卖了,到城里去置办一所大一点的宅院,咱们一家子住得好好的。要是不愿意卖掉,还是托家盛管着,孩儿时不时回来看看,清对清对账目,也就好了。”卢嘉瑞想了想,劝导大娘道。 “瑞儿你不要这么轻易说卖田地,你父亲过世才这么两年,你作为独苗传人,就卖田卖地的,怎么说得过去?不愣是让人笑话吗?”大娘望一眼卢嘉瑞,说道。 “大娘,只要自己过得好,过得开心适意,其实不必太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的。当然,孩儿也不是说一定要卖掉田地。大娘搬到县城一起住,就算没了老家这里的这些田租收成,凭着孩儿在城里做些买卖,也能过得舒坦的。”卢嘉瑞只好说道。 “为娘当然相信瑞儿,论做买卖,瑞儿有先天禀赋,但我还是喜欢住在这溪头镇,闲淡安静,正好礼佛,也好祈求佛祖护佑咱们一家平安有福。”大娘又将手来摆弄佛珠,一边说道。 卢嘉瑞知道一下子说服不了大娘,也只好作罢。不过,不卖掉老家的田宅,不过是本钱少些,买卖一样也是可以做的,就是想置办大院子的想法就得往后再说了。当然,大娘不搬去住的话,暂时先住在原来租的地方,也是足够的。 卢嘉瑞离开大娘房间,到菜园子去转转。如今菜园子种的菜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也没有印象中那么旺的长势。园子边上围着的房舍也没有了昔日的热闹,牛栏和羊圈里边是空的。偌大的几间猪圈里,只有两间里边还养着几只小猪仔,没有了往日禽畜成群的啼叫喧动,下人奔忙的场景。 卢嘉瑞最想去看的当然是园子边上扣儿一家原来住的那几间房子。看到那屋顶上的瓦片,依旧还是铺排得整整齐齐的,这使卢嘉瑞不由得想起跟扣儿的第一次触碰。虽然过去好几年了,这一触碰的情景和感觉在他的记忆里还依然像当年当时那样深刻而生动。扣儿那白白嫩嫩的小手,那水灵灵的眼神,那瞬间因害羞而泛出红晕的脸庞,卢嘉瑞回味起来都是满满的喜悦的感觉。至于那一次动人心魄的放肆,更可能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淡忘的心海脑际的最深刻的印记。 卢嘉瑞推开矮墙边的门,来到原来扣儿住的房前,却看到一青年郎,正在屋里边烧饭,门敞开着,那青年郎赶忙过来作揖问安: “小的汤家盛,请问公子是——” “我是卢嘉瑞,刚回来家里。”卢嘉瑞说道。 “哦,小的见过少爷。”家盛赶紧再作个揖,说道。 “家盛,我到园子这边来转转,顺便各处看看的。”卢嘉瑞说道。 “要不请少爷进屋来坐坐,喝口茶!”家盛殷勤应道。 “不坐了,家盛,你以后多辛苦操心些,帮大娘照管好家里各物各事,我会好好看待你的。”卢嘉瑞一边走进去一边说,一边拉开原来扣儿住的房门,伸头进去看了看,只见里边就一张床铺,一副桌椅,一只木柜和两个笼箱,显然成了汤家盛的卧房了。 “这个,少爷您尽管放心!大娘、少爷看得起小的,让小的管事,小的自然会尽心尽力做好,这也是小的本分。”汤家盛说道。 “你准备一套祭礼,明日晌午领我和杏儿到老爷坟前拜祭拜祭。祭礼要格外厚重些。”卢嘉瑞回过头来,一边拉上门,一边又说道。 “好的,少爷,一定按您的吩咐办妥。” 汤家盛应答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回 祭扫亡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八回 恭行孝道子孙哭坟前 笃信佛法大娘罹病恹(中) 卢永茂坟地就在溪头镇东边,在聊城来路近旁的一座山上。家盛挑着祭礼祭品担子领路,卢嘉瑞和抱着杏儿的冬花跟着,走得也是挺慢的,但好在路并不算远,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是一个草木茂盛的山岭,中间有一块空地,看起来就是一处十分好的风水宝地。青山、高坡、绿树、茂草,父亲长眠这地方,也算是归去安息能得其所,卢嘉瑞想道,这也稍稍宽慰了他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的遗憾。 汤家盛排开祭品,燃烛焚香,而后卢嘉瑞庄重地行三跪九叩跪拜礼,汤家盛、冬花抱着杏儿跟着跪拜。 想起父亲的生前,想起父亲对自己的爱护,想起父亲对这一家的辛勤操劳,想起此时的阴阳两隔,卢嘉瑞不由得哭了一阵。卢嘉瑞哭拜毕,然后酹酒,然后又烧了许多的金元宝、交子纸钱,然后洒饭供肉,再放爆竹,虔诚庄重地拜祭如仪。 杏儿前面一直安静的睁着眼睛看,这回却被爆竹声吓得哭了起来。冬花只好抱着她离开得远些。 是的,爆竹声和孩子的哭声也许正是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对卢家来说,卢永茂的过世是不幸的,但他总算已有了下下一代的接续,尽管是个千金,尽管他们未曾见过面,但曾经在这人世间同在了。 卢嘉瑞父亲是个勤俭稳实的乡绅,一辈子兢兢业业维持家事,发展家业。卢嘉瑞不太清楚,爷爷辈有多少家产,但他看得到父亲这一辈子使家业有了相当大的发展。 家里田地添置了不少,大大的宅院是父亲一手新造的。父亲专门饲养家禽家畜售卖,这是乡下别的地主富户都不曾想到过的营生,却也每年为家里增加了不少的收益。至于私盐贩运买卖,那是家里祖上传承着的,父亲自然也是做,但卢嘉瑞看得出父亲是极其小心翼翼,每年也就是不多的走个一两回,有些风声紧的年头就不走动了。 在镇上直到在县城开药铺子,是卢嘉瑞自己撺掇父亲做的买卖,但毕竟父亲是同意做并一手操办去做了,如今看来做得也是不错,说明父亲谨慎却不保守,愿意去尝试新的营生,能够适应新的变化。 卢嘉瑞估摸着,父亲一定还为未能见到在县城的基业有更大的发展而抱憾,他也许还有很多话要交待自己,只是可惜了,没能在临终前见上自己一面。 然而,卢嘉瑞并不想完全按照父亲的脚步走下去。出去经历了这些年,经历了那些地方,经历了那些事,让他觉得溪头镇并不是他要困守终生的地方。如今眼见得家里的田地产业有些开始要离落的迹象,他并无意要使它们复原然后光大,尽管他觉得他完全有能力做得到。城市才是他向往的天地,那里有他想做的买卖,那里有他喜欢的玩乐,那里有他着迷的生活方式。他开始想着把家业转移到聊城县城去,开创一个全新的生活天地。 卢嘉瑞回头凝望一会父亲的坟头,默想着。他知道,三年不改父之道是为孝,就在父亲的坟前,卢嘉瑞不由的就想到这种改变,不免心有愧疚,但他依然觉得这种改变必将进行,这就是他的命。 父亲同意在县城开药铺子,并且亲自去经营这买卖,也许已经是这个家改变的开始,只不过父亲等不到看见更多的发展,只不过父亲可能不会跟自己想得那么彻底,把家里的田地宅院卖了,专心一意在城里做买卖营生。 在父亲坟前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待到心情平复后,卢嘉瑞才和汤家盛及靳冬花他们下山回家。 翌日午饭后,卢嘉瑞带着冬花和杏儿,到登喜庄二娘老宅看望二娘,也是想顺便把原来放在那里的书籍和一些自己的杂物搬回去。 邱福开门见到卢嘉瑞时,先是一下愣了。他一边迎了卢嘉瑞进去,一边赶忙要施鞠躬之礼,卢嘉瑞赶紧笑着拦住说道: “邱福,想不到你已经是我的假父了,应该我给你施大礼才对啊!” “少爷,休要折杀小的,小的怎敢受少爷之礼呢?”邱福赶紧说道。 说罢,也不管卢嘉瑞怎么拦阻,依然按以前的规矩给卢嘉瑞鞠躬作揖。卢嘉瑞也只好由得他了。 回到这座曾经生活了两年多的宅子,卢嘉瑞甚感亲切,这里的一阶一檐,一门一窗,一桌一凳,都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就未曾离开过一般。只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单先生走了,扣儿也不会再出现,邱福却也不是原来那个邱福了。 见到二娘,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卢嘉瑞很快就回过神来,叫冬花赶紧将杏儿抱给二娘看视。 不料,杏儿在二娘怀里却哭了起来,二娘摇啊哄的,只不见安静下来,不得已只好交还给冬花。冬花一边摇着,一边拍拍杏儿的肩背,窃窃低语,嘟哝些许话儿,杏儿才止住了哭。 “这雏儿还认生,还不知道抱她的是二奶奶呢!”卢嘉瑞说道。 “她不像你,小时候什么人抱都乐呵,招人喜爱,大娘和我都经常抱来玩,到后来你都爱跟大娘和我,比跟三娘还欢喜,我们好开心的哩!”二娘说道。 “是啊,那时候觉得三娘凶嘛,还是大娘和二娘亲。”卢嘉瑞说道。 “转眼就长大了,我们都老了。如今老爷不幸又过了世,你是一家之主,要挑起家这副担子了。”二娘叹息说道。 “父亲原本一直好好的,身体看来也一直健朗,却偏偏就这样去了,作为唯一的孩儿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真是十分痛惜,想也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吧!”卢嘉瑞跟着说道,他不想让二娘知道自己内心的悲伤,他要体现作为一家之主临事的镇定。 “我这样也许对你有些不好,可是……”二娘有些为难地说。 “没事的,二娘您放心,只要您过得称心如意就好,我这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人活在世上,几十年光阴,不短也不长,就应该过得舒坦些,不必太在乎别人的说话。况且,咱们其实还是一家人嘛!”卢嘉瑞反过来安慰二娘,让她不要想那么多,但也不忘记暗示二娘关于田地宅院的契约。 “瑞儿的话很是体谅我的心意,也让我稍稍心安一些。只是外边不免闲话,为难瑞儿听见了心烦。”二娘自然明白卢嘉瑞话里的话,但她并不想刻意再去提这一茬,只是感触地说道。 “背后有闲话我当作没听见,要谁敢在我面前说起,我只会臭骂他一顿。话说回来,邱福这人我了解,是个诚实人,你们好好的过日子,也省却我多挂心。”卢嘉瑞说道。 “瑞儿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咱们如今虽不住在一处,正如瑞儿说的,咱们还应算是一家人。”二娘说道。 “我打算和三娘就在聊城县城里做买卖营生,要是哪时候二娘想出去逛逛,就到城里去住住,自己去也行,或者约同了大娘结伴去也行。当然我们有空也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和二娘越聊越觉话多,卢嘉瑞把他这几年行伍生涯,从出发到回来,一五一十的,绘声绘色的给二娘说了一遍,二娘听得甚是着迷,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有趣,惊险离奇,从未见闻。 两人说着聊着,两个多时辰就过去了。这时邱福过来说晚饭做好了,请少爷和二娘去餐房用膳。 大家一起用完膳,卢嘉瑞与邱福一起去把自己的书籍物品收拾整理出来。上到阁楼书房,睹物思人,卢嘉瑞不免又陷入怅然若失的情绪之中。尤其是看着那床,四年多前与扣儿的那场厮缠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鲜活仿如就在昨日。 只是夜色催人,两人都在赶紧收拾,容不得延宕。卢嘉瑞也只好收起情思,和邱福一起,赶忙收拾东西。 不到两炷香功夫,终于收齐了,然后邱福帮忙挑着整整一担子书籍杂物等,趁着夜气,带着冬花和杏儿,告别二娘,返回卢家宅院去。 “邱福,你如今是我假父了,名份上是父辈,今后也不用对我太拘礼,好好儿照顾好二娘就好了。”在回家路上,卢嘉瑞对挑着担子的邱福说道。 “那怎么行,你是卢家少爷,一辈子都是小的主人。小的如今跟着二娘过,也是仆随主意,大娘三娘同意,小的才敢应承的。只怕将来还得盼少爷看顾小的呢!”邱福说道。 “唉,邱福你也不用这么说。咱们还是一家人嘛,要是你和二娘生出个一男半女,说起来还是我的弟妹呢!哈哈哈!”卢嘉瑞一边说,一边自己都笑起来。 “少爷你真会取笑小的!我们怎么还有什么生养呢,二娘要能有,早就有了。”邱福说道。 “不过,要是你和二娘没有什么生养,咱们以后还得合为一家,按契书,将来这田宅财物都是要还回来一家的。到时我还得奉养你呢!”笑笑之后,卢嘉瑞转过话来说道。 “少爷,小的这辈子都要跟着你,少爷能多看顾小的,小的就感激不尽了!”邱福说道。 说话间,他们就回到了卢家宅院,已是傍晚时分,夜影婆娑了。 卢嘉瑞刚想要去敲开大门,里边却突然猛的洞开门扇,一个下人万分火急的冲出来,与卢嘉瑞正撞了个满怀。卢嘉瑞一个趔趄,险些把跟在后边的抱着杏儿的冬花撞倒。 “哎呀,谁个死鬼火燎腿根的撞来?”突兀被这么一撞,卢嘉瑞禁不住脱口大声骂道。 “少爷,是小的,汤家盛。不好了,大娘一下间病得厉害,让小的去叫郎中。”汤家盛慌不迭地说道。 “大娘病了?病得怎么样?我先去看看再说。邱福,你先把东西放到我房间去,然后你先回去好了。冬花,你先抱杏儿回房去。”家盛领着,卢嘉瑞一边吩咐一边赶忙走到大娘房间去看。 “既是大娘病了,小的等下也过去看看,也好回去跟二娘说说。”邱福说道,挑着担子往卢嘉瑞卧室走去。 冬花则抱着杏儿走去原来二娘的房间,现在是她和杏儿的睡房。 卢嘉瑞跟汤家盛进到大娘房间,看见大娘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涨红,额头闷出些汗珠来。 “大娘,您怎么啦?”卢嘉瑞走过去床边,汤家盛急忙搬来一张凳子让卢嘉瑞坐下,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看情形大娘真的病得不轻,怪不得汤家盛这么急促。 大娘说不出话来,努力抬起左手,旋即又无力地垂放下来。 卢嘉瑞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急叫汤家盛去请郎中。好在自家在镇上的药铺上坐堂郎中也住在镇上,住得不是很远,约莫两三柱香的功夫,老郎中便赶到了。 一阵望、切之后,老郎中反而不急不慢地说道: “老夫人暂时不碍事的,依老夫看,老夫人是阴虚失调多有时日,随着时令变迁,导致内火急升,身体燥热,头痛烦闷,并无什么病症。老夫开副方子,煎了服用,加之逐日调养,应当无碍。” “大娘现在看着这么难受,如何是好?”卢嘉瑞看了看依然喘着粗气的大娘,问老郎中道。 “如今老夫人体虚惊悸,可先慢慢儿喂些米汤或面汤,自然会慢慢安定下来。然后,再煮些平时她喜欢吃的东西,煮得格外烂些,逐步添加进食,同时将老夫开的方子煎药给老夫人喝了,过些时日,自然慢慢会康复的,少爷不必担心。”老郎中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时邱福也来到房里看大娘,大娘病急,也说不上话。卢嘉瑞就吩咐邱福跟着老郎中去抓药,汤家盛去熬米汤,自己在大娘房里守着。 邱福、汤家盛应声便出去了。 在老宅住了不多十来日,大娘的病也好转得差不多了。期间,二娘也不时过来看望大娘,陪大娘聊天,还说会时常过来陪大娘。看到汤家盛也是个仔细勤恳之人,卢嘉瑞就辞别了大娘,带着冬花和杏儿,收拾起那些书籍和自己的杂物,让邱福驾车送自己回聊城县城去了。 三娘自然是盼着卢嘉瑞回到县城去,这么多日子过去不见回,她也觉得有些纳闷。因为三娘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孩儿是不会待在镇上那么久的,不仅是城里有买卖要照管,卢嘉瑞本身也更喜欢在城里生活。 当卢嘉瑞回到家里,跟三娘说了大娘的病,三娘倒不是很吃惊。在三娘的话语里,三娘早已经觉得大娘皈依佛祖本不算坏事,但大娘过于笃信佛说,俭朴苛削身体,又常常修习辟谷以求养生,看似恬淡安闲,实则损毁躯壳脏腑。而三娘二娘多次劝说,大娘又都听不进,也是眼看着无能为力。时至今日,出来恶果,她也不觉得有那么意外。只是想望在这次急病之后,大娘能回心转意,不再痴迷佛法,重新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卢嘉瑞回到县城,似乎对药铺的买卖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三娘把药铺交代给卢嘉瑞打理,自己就多呆在楼上,逗杏儿玩耍。卢嘉瑞往往在铺子里呆坐不了多久,就出到街上转悠去,算是撒手掌柜,还是铺子上原来的主管邢安管事。(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回 祭扫亡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八回 恭行孝道子孙哭坟前 笃信佛法大娘罹病恹(下) 聊城的街上玩乐之处可就多了。 县城东边官马街上的诸多瓦肆,唱的演的耍的,甚是热闹。 卢嘉瑞喜欢听这里的小曲和嘌唱,有时候还可以看到杂剧,在瓦肆里点上一壶茶和两三碟儿果子点心,一坐就是大半日。 西边勾栏街上,则是一家接一家的凤阁春院,白天虽也是人来人往,只是过往的多,进门的少。傍晚入夜之时,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门前灯笼高挂,各家都尽量将灯笼点得亮堂显眼些,整条勾栏小街夜色阑珊,甚是迷醉人意。 有些院店门前站着装扮鲜艳的姑娘,搔首弄姿的卖弄姿色,嗲声嗲气的招唤,逗引过往商贾游人骚客的注目。姑娘们遇有见色起意或者将进不进间迟疑的,便立马过来,极尽言辞肌肤肢体骚媚之能事,然后如拾至宝一般将人拉拽进门去。 偶有一晚,卢嘉瑞到城隍庙看戏,回来晚了,经过这勾栏小街,也还不甚了解这里的风情,就在一家小院门前观望迟疑间被拽了进去。 风尘女子的柔媚风骚自然不是良家女子所能比拟,那怕令他念念不忘的扣儿也是相形见拙,这让卢嘉瑞感觉到一种完全别样的滋味。于是,打那日晚上之后,他就成了这条街的常客,没事儿就隔三差五的光顾了。 聊城县城吃的就更不少了,除了街上各处都有的酒店、客栈和食肆,可以点菜饮酒,单是流过县城的聊城河两旁的滨河街上,就布满了各式酒店、食店和各种小吃摊贩,集中了各种各样的南北美食。这是聊城最热闹的饮食去处,不但本城人常去品尝,更是到聊城的往来商贾游人吃饭首选的地方。 卢嘉瑞自小就喜欢吃煎的、炸的香酥之物,如今又喜欢上喝酒,所以他时常一个人到这滨河街上酒肆,独酌几杯,聊解口馋,也打发时光。 当然,位于城南的牛角街也是卢嘉瑞不时闲逛的去处,因为这里有两间博钱馆。卢嘉瑞偶尔下些小注碰运气,并不十分认真的去博钱赌彩。因为他如今清楚了,虽然家里开着一间药铺,老家的那些田地时年常常不济,田租进项甚少,一家老小上下吃穿使用可以应付,但整个的家业积存并不丰厚,由着性子使钱不行,要是去浪博钱彩,那更是绝对不行的了。况且,他时常去光顾勾栏街,时常到官马街上那些瓦肆听唱曲或看戏消遣,又时常在街上吃饭饮酒,花销也是不少,再去博钱赌彩,万一不利,就难以维持了。卢嘉瑞当然知道,输不起就不能赌,这点他很明白。所以,卢嘉瑞并不时常下注,但毕竟喜欢这项玩乐,常常逛过来看看而已。 更何况牛角街还有斗鸡和斗蟋蟀的赌钱游戏,就算不下注,光看热闹也是很有看头的。这类游戏下注赌钱的人不少,围观吆喝起哄的人就更多。 在牛角街的一头,还有一个蹴鞠场子,时不时会遇到一群蹴鞠好手在那里玩对赛。卢嘉瑞在学堂里,在忻州军营中都曾经玩过蹴鞠,技法还算不错,碰到有对赛时就自告奋勇地加入,还时常成为了队里的主力。 总之,在卢嘉瑞看来,聊城是个难得的地方,市井繁华,买卖兴盛,吃喝丰富,玩乐齐备,比很多州城都要热闹繁荣。 起先,三娘觉得卢嘉瑞刚从行伍中回来,放闲些时日,让他去逛逛,看看市面人情,也是好的。但卢嘉瑞就这么闲荡多时,两三个月过去了,三娘不见卢嘉瑞有收敛的意思,也不见他有提到什么营生手段,又不见他曾说及药铺子买卖要怎么做得更好,只是时常早出晚归,神出鬼没似的,一日到头没几时留得住个人影。药铺里的事,卢嘉瑞也不甚料理,结果,三娘还得自己管回来。 “你闲荡了这么长时间了,聊城县城也都踏遍了吧?对今后产业家计有些什么想法没有?”一日早饭后,卢嘉瑞正想出门,三娘叫住他,问道。 “孩儿也是在想这些事呢!”卢嘉瑞随口回答道,一想又觉得应该更认真一点,又说道,“先要多看看,熟悉市面人情,各项买卖门道。” “说得倒是有些儿道理,但要知道切实去想去做,你已经是一家之主,今后这个家上下得靠你,为娘如今是暂时替你照管药铺子,你得尽快的全面接手管过去的。至于还有没有其它买卖可做,也须得你看着去做。”三娘向来相信卢嘉瑞有做买卖的禀赋,不愁他没有赚钱的计画,不过是提醒他得切实些。 “这些日子以来,孩儿也看了很多市面上有人做的买卖,也正想,除了开这个药铺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其它买卖。”卢嘉瑞说道。 “一下间也不必想得那么多,你如今连药铺都没有真正用心管过,就想做别的,如何会做得好?俗话说得好,不熟不做。你应该先把药铺子做好了,再想别的有什么可以做。买卖之道原也相通,做熟一行,再做别的,自然有成。况且,为娘也没打算替你管一辈子药铺子,我得多逗逗我的小孙女。”三娘说道。 “好了,孩儿知道了,娘亲就多管几时,如今孩儿慢慢儿接手,过了中秋节,孩儿就一心接管好药铺子,专心想做买卖的事儿,到那时娘亲就不用再费心了。”卢嘉瑞说罢,就要往外走。 “瑞儿慢点儿!你出去闲荡时,要着意结交些朋友,无论是官吏缙绅,还是富户商客,抑或是市井达人贤能,不妨结交,日后总有可以依托旁靠的时候。结交朋友事情上,最不该小气,该使钱时就得使钱,不要寒碜了与人的交谊。”三娘说道,似乎还有很多话没说完,不让卢嘉瑞出去的意思。 “娘亲,孩儿知道了。”卢嘉瑞答道,然后就又要走。 卢嘉瑞昨日与人约好,今日去玩蹴鞠的,有些赶急时辰了。 “瑞儿,你坐下,为娘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你不要急着出去嘛!”三娘说道。 “娘亲,孩儿不坐了,有事,娘亲请讲,孩儿站着听就是了!”卢嘉瑞虽然心里着急,但不想违拗娘亲之意。 “为娘早前些日子央邻街的媒人杨妈妈,去找个称意些儿的姑娘做媳妇儿,后来杨妈妈真找到了,就是住在城北金瓦街的冼大户家千金。老爷曾是本县县丞,不幸前两年夫妻害病相继去世了。剩下兄妹两人,小姐名唤依良,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如今她大哥冼光袭荫在本县衙门做掾吏,还管着偌大的家传田地产业。这娘子恰好跟瑞儿有些相同遭际,父母在时,曾许字人家,那人却命薄,姑娘未出阁便死了,依良就守了个望门寡。这却倒好,留下个干净身子。冼依良年齿也正合称,你今年二十四岁,冼家千金今年二十二岁,人家家境比咱们家好,算得上有些家底,在县城里也算有名望,而咱们家到县城算是新来乍到,家中资财菲薄,屋宅局促尚且是租来居住的。说起来,应该算是咱们攀上了她家。她家老爷与娘亲没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冼光夫妻起初还多有犹豫,多亏杨妈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他家姑娘上了年纪,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又守过望门寡,怕是命硬尅夫,一般人还不敢迎娶,似我家虽目前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有店铺有营生,总归衣食无忧,而且杨妈妈还跨说我儿俊朗洒脱,风流倜傥,人品绝伦,又聪明机智,会做买卖,必能光大家业,最终说服他们同意了这桩婚事。为娘替你去冼家相过亲了,这冼家千金端庄贤淑,品貌皆优,为娘甚是中意。冼掾吏与她夫人本说也要相看一下你的,却抵不住那杨妈妈千般巧嘴给说服了,就定了下来。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也算是我家祖上积德福佑得来的了,十分称意。”三娘一口气不停说道,带着一脸高兴的语气。在她看来,卢嘉瑞和这冼依良年齿相配,遭际相似,才貌相称,家境相若,这确实是天作之合。 “婚姻大事,唯父母之命是从,如今父亲既已不在,孩儿听娘亲的就是了。”卢嘉瑞应道,出奇的顺从。 “孩儿也不问问姑娘模样儿到底怎么样吗?你要不要亲自与冼家千金及未来的舅舅、舅妈相看相看?人家姑娘以后可得跟着你过一辈子呢!”三娘故意装作有些吃惊地问道。 “不用了,孩儿完全、绝对相信娘亲的眼力!娘亲知道,孩儿一向以来都是很相信娘亲的做事和眼光的,孩儿相信娘亲选择的比孩儿自己选的还要好呢!况且,人家冼掾吏没相看过孩儿都应允了,孩儿还有何话可说?要不然也是命里就该配她,定是好的呢!”卢嘉瑞急着想要出门去,只好顺溜地应承说道。 “冼家宅院房舍甚多,铺排整齐,错落有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架势。一见到那冼家千金,端庄贤淑,温顺中却又透出几分灵秀性情,着实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很是适合为娘心意。总之,为娘已把金钗插到那冼小姐的发髻上了!”三娘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看卢嘉瑞的反应。 “娘亲,这您方才都已经说过了,冼家千金端庄贤淑,大家闺秀!孩儿就知道,娘亲一定会为孩儿选到最好的媳妇嘛!孩儿就等着成亲了!如今孩儿要出去了,昨日就已约了朋友呢!”卢嘉瑞一边说一边走出厅房,下楼去了,也不管三娘在后边再絮叨什么了。 卢嘉瑞这等着急出门,是跟谁约了玩蹴鞠?三娘所提及的亲事能否顺利玉成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降价抢买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九回 结交掾吏谋划外财 降低药价竞争同行(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回到聊城,并没有对药铺的买卖十分上心,悠游着过日子。有一日,卢嘉瑞正要出门,三娘便拦着跟他说已经为他说成了一门亲事。卢嘉瑞却急于出去,直说相信娘亲的眼力,就自顾出门去了。 卢嘉瑞好不容易出门,来到城南牛角街蹴鞠场时,那些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蹴友们已经开始比了起来。数一数有九个人,看来是一边五个一边四个的已经开始比试了。两边你来我往的在争夺,今天看来比往常好像激烈不少。仔细看时,卢嘉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喊起来: “宣立兄,你怎么也在啊?我是卢嘉瑞!” “停,停,大伙歇一下。”蹴鞠间歇,占宣立叫停了比拼,走过来跟卢嘉瑞搭话,对卢嘉瑞说道,“怎么是你啊?方才他们说还有一个人没到,要等,我却让大伙先比了起来,想不到迟到的人是你卢嘉瑞!” “在下也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来话长,什么都先别说,其实这些蹴鞠的大多都是在下的好友或者认得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在下外出去游历,没有和这帮人玩。如今咱们继续蹴鞠,一会完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酒去,再好好聊聊。”占宣立说道。 “哦,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极好的朋友,在县衙门里做事,跟在下常在一起吃喝玩耍,姓林,单名成,衙门里边诸事通晓,卢兄弟也认识认识,兴许哪日用得着呢!”看见一年青年汉子走近过来,占宣立连忙将他拉过来给卢嘉瑞介绍道。 “幸会,幸会!林兄乃县衙官吏,在下乃一介草民,日后还请林兄多多关照!”卢嘉瑞向林成作揖为礼,说道。 “哪里!哪里!林某不过衙门小吏,依靠薄俸度日,又无甚权威,都比不得你们那样清闲洒脱的过活,不敢领受关照之说,惭愧!惭愧!”林成回礼,谦逊地说道。 “好了,先都别说了,继续蹴鞠,玩个尽兴了再说。我说了,等蹴鞠完了,咱们一起去吃酒,再慢慢聊。”占宣立又说道。 “好,在下听你的,蹴鞠吧!”卢嘉瑞说罢,把外套和帽子脱下,放在场边凳子上,就上场去蹴鞠了。 玩蹴鞠约莫一个半时辰,大家就又累又渴又饿的,于是玩伴们就散了去。卢嘉瑞和占宣立、林成说好到喜鹊大街桥下那家张番大酒楼吃酒。由于占宣立和林成没有马,走路的,卢嘉瑞先打马过去,点好酒菜,等占宣立和林成到了开吃。 卢嘉瑞打马到喜鹊大街,上到张番大酒楼,店小二殷勤的迎了进去。卢嘉瑞上到二楼,挑一张临街靠窗位置的桌子,点好酒菜,不到两碗茶的功夫,占宣立和林成就到了。于是,三人吃起酒来,推觥把盏之间,免不了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原来,自上次到博州应考落榜,占宣立心灰意冷,不久就出去游历散心。在他游历到河东路太原府时,碰巧遇到卢嘉瑞,恰好也替卢嘉瑞的莽撞解了围。在外边游历了四五个月,他回到聊城,寒窗苦读的心思没有了,也没有了对功名利禄的奢望,混沌间就接续经营父辈传下来的那间布匹铺。除此之外,他还在聊城县城里找些给往来商贾、大户豪绅及商铺官府等做帮闲的活计营生。偶或遇到有人家子女要启蒙的,他也应承去当个启蒙老师。虽则营利不是很丰厚,但他过得也算自在。这么些年以来,占宣立在聊城县城倒是混得个通熟,无论是富家深院还是街头轶事,也无论衙门官事还是市井趣闻,他都是人面熟络,消息灵通。如今,占宣立算得上是聊城县城里的最广有人脉的人物了。 当然在酒酣脑热之际,占宣立不经意间把当年在博州应考中,打点通路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最后却被骗的事,自己亲口说了出来。占宣立说到找卢嘉瑞要五百两一起去通路时,才猛然回悟到前边说的是二百五十两,一时自觉尴尬不已。 这时,卢嘉瑞却拿起酒杯劝酒,装作没注意听,不使占宣立感觉到剥脸。 在卢嘉瑞听来,不管怎么样,占宣立如今在聊城县城应该是个灵通人物,是个将来用得着的人,不必计较过去了的事情。而且,当时人家与自己也是萍水相逢,不知道与自己还会有什么交往的缘分,想着赚你些银子也属于正常,算不得有多少卑劣。 卢嘉瑞有个习惯,与第一次见面认识的人说话,他会特别留心听,并察言观色,以便尽快地认识和记住这个人。在喝酒闲谈中,卢嘉瑞对林成更关注些。林成是县衙门里专管库银帐房的掾吏,全县官府的各项收支银两都通过他的帐。林成说本县常备银有四五千两,少了会征收进来补充或州里调剂拨补,多了要上缴到州里去。这话,卢嘉瑞就清楚地听进去,并牢记在心。 卢嘉瑞酒量大,相互间不断的劝酒劝菜,当占宣立和林成喝到口不由己,神说胡说时,他还头脑清醒。林成说的话激起了卢嘉瑞的心思,他觉得林成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人,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法子,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得跟他熟络。管账的,四五千两的常备银,一定有想头!卢嘉瑞心有定见,想着回头怎么跟林成混熟了。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各自回家。卢嘉瑞还是骑着他的马儿走,占宣立和林成依然劳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回去。卢嘉瑞走了半晌,忽然想起来,如今就该约林成明日再来喝一通酒,然后计议一下怎么利用林成手上管着的常备银,琢磨商议出个法子来,赚些利头。 于是,卢嘉瑞折返过去,往林成走的方向追上去。好在林成还没走远,正沿着街边慢悠悠走着,看起来颇有几分酒意。卢嘉瑞打马过去,约请他明日申时再到汇香酒楼喝酒。 “林官爷,在下请官爷明日再到铜锣街的汇香酒楼吃一回酒,如何?”卢嘉瑞在林成前边停住马,跳了下来,拦住林成,说道。 “怎么?明日又吃一场?你今日没喝够吗?”林成有些不解的问道。 “对,明日在下请你再吃一场,就官爷和在下两个。汇香酒楼那里的酒菜都不错,咱们哥俩可以好好品尝菜肴,品尝美酒。”卢嘉瑞说道。 “就咱们两个?不叫上占宣立?”林成不明白卢嘉瑞为什么要单独请他吃酒。 “明日就不叫他了,在下有些事情要单独跟官爷聊。”卢嘉瑞说道。 “好吧,不就吃酒吗?还能聊些什么呢?不如如今就说出来听听。”林成吐着酒气,不紧不慢地说道。 “明日边吃边聊吧,如今一时半会也说不好。记好了,明日申时到汇香酒楼会饮!”卢嘉瑞说道。 “好吧,申时,汇香酒楼,会饮——”林成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于是,两人再次分头回去了。 翌日,卢嘉瑞依时来到铜锣街上的汇香酒楼,要了个包间坐下,点好了酒菜,不多久,林成就到了。 两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聊,酒至半酣,卢嘉瑞将他的谋划和盘托出,这下林成才明白卢嘉瑞为何要单独请他出来吃酒了。 原来,卢嘉瑞想到林成既然管着四五千两这么大注的常备银,应该好好利用来钱生钱,利滚利。时下市面上买卖畅旺,有很多商贾店主摊贩做买卖或一时缺钱周转,极需要些银两临时解决,月利有十分到十五分的,很是可观。这常备银总之都不是一下间用出去,有个常量,将这些银子放了出去,一年下来可以赚到相当多的收益。 “这些银两虽然由在下管着,但在下并不能随便动的,都要知县老爷亲自手书画押才能出库。要是私下动用,那可就犯了重罪,轻则坐监,重则充军甚至砍头。”林成听完卢嘉瑞的谋划,无奈地说道。 “当然,在下也不是叫官爷私下乱动这常备银,但官爷可以说服知县老爷同意做这个事情。到时在下在外面放钱,官爷管账,知县老爷只管按咱们的排布准了银两出库。”卢嘉瑞喝了一杯,拖了一个回味的口嘴声,说道。 “那官府的银两拿出去放债,收得的利钱归官府吗?”林成是个谨慎的人,脑子肠子都没那么多弯曲回路,浅白地问道。 “这个却不能。官府本没有这项收入,如果将这利钱放进去,倒是将这事泄露了出去,反而不妙。这利钱嘛,大部分归知县老爷。这年头做个官也不容易,俸禄微薄,生活开销不少,奉承应酬又多,手头也拮据,知县老爷得了这份利钱,也不必再到别处去贪污盘剥了,也算是给县里百姓做件好事。至于官爷,自然也可以分得一份,算起来要比那点薪俸多得多,往后生活也会过得更加写意些,吃酒甚至不时去勾栏院子玩乐玩乐,都不成问题的了。在下嘛,在外面张罗放钱收钱的活,也能挣一点辛苦钱。”卢嘉瑞说得很有道道。 “这可是官府的银子,如果碰到些无赖泼皮,借了不还,如何是好?”林成毕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低声问道。 “这个官爷放心,在下在放钱时一定会看,什么人可以放什么人不能放。那些不务正业没有还钱本事的人,在下是不会放钱给他的;那些平时人品不好的人,在下也是不会放钱给他的;对于那些赖过账的人,更是不会放。况且,我等放的钱,官府在背后,要是哪个真敢赖账,一旦报知知县老爷,签发下令牌,捕房立马去拿人,谁还敢抵赖呢?”卢嘉瑞越说越激动,说完举起杯来跟林成干杯。 “说得是很好,但是怎么能让知县老爷同意这么干呢?”林成疑虑地说道,“在下管这库银有些年头了,可不敢跟知县老爷提出这样的想法。” “这个也请官爷放心,不用官爷去提这事。在下自有办法去说服知县老爷做这事。在说成后,官爷只管和在下好好配合去做就成了。”卢嘉瑞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下林成高兴起来,想着自己也不必做些什么为难的事,就将有一份可观的收益进账,心里甚是欢乐。他又跟卢嘉瑞连连对干了好几杯的酒,才停歇得下来。这又是一顿畅快的酒宴,到两人都酒足饭饱时,卢嘉瑞叫小二来结了酒钱,两人才各自回家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回 降价抢买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九回 结交掾吏谋划外财 降低药价竞争同行(中) 从汇香酒楼出来,林成在对将来的利钱的美好向往中往住家走,卢嘉瑞则牵着马,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如何能撬开知县老爷关着的几千两银子的大门。慢走中,他偶然看见街边的一个药店,人进人出的甚是旺气,就走近门边去看,里边却是一茬一茬的人在交方子抓药,两三个伙计在不停地忙乎。他停在门口边看了一会,就有个伙计过来问道: “客官您好,请问是要抓药吗?请进来吧!” “不是,不是,不用了,在下只是路过的,顺便看看。”卢嘉瑞连忙说道,然后走开。卢嘉瑞走出几步路,回头看看那药店的招牌,只见药店门楣上横额写着“安顺药铺”几个大字。 偌大的聊城县城,就那么几间大一点的药铺,这些药铺卢嘉瑞都是清楚的,平时没有注意,今日看到的却还是颇有些让卢嘉瑞吃惊。这么向晚的时候,都是人要归家歇息的了,这间药铺的买卖却还这么好,对比自家的瑞安大药铺,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人家的药铺只是卖药,自家的药铺还有郎中看病,还有凉茶糖水和药酒卖,到底为什么买卖还不如人家呢? 卢嘉瑞对自己做买卖的能力一向十分的自信,他就不相信同在一个县城,相距也不远的街道,自家的药铺竟然要比人家的差。他一定得弄清楚这里边的缘故。 回到自家瑞安大药铺,看到人客稀少,卢嘉瑞心里就感觉一阵憋屈。卢嘉瑞叫主管邢安过来,问道: “邢安,我适才经过桃李街,街上的那家安顺药铺是人来人往,抓药的人甚多,几个伙计都忙不过来,而我家药铺却显得这般冷清,你说说这是为何呢?” “小的没有看过,也不知道。”邢安想了一想,说道。 “按说我家药铺大,货色应该比他们多,又有郎中坐堂,有糖水凉茶有药酒,而且相距也不远,咱们的买卖应该比他们好才对的。”卢嘉瑞说道。 “老夫也觉得甚为奇怪,有些人在老夫这边看了病,开了方子,就走了,并不在这里抓药。”坐在一角诊桌边上的老郎中郭老先生插话道。 “有这样的事吗?怎么早没听说过?”卢嘉瑞问道。 “以前看到过这种情形,不知何故,以为人家一时没有带足钱来抓药,先回去,就没太注意。如今听少爷说起来,才觉得是不是他们在这里看病开方子后,就到安顺药铺去抓药了。”老郎中说道。 “这里开方子到别处去抓药,一定是别处的药价比这里便宜,否则就犯不着这样做了。”邢安说道。 “那好,麻烦郭老先生开个大方子,里边多开些常用的药,然后让邢安着人拿去安顺药铺抓药,如今就开了去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的价钱到底便宜了多少?”卢嘉瑞对老郎中说道。 于是,郭老先生开了个药方子,交邢安,邢安遣一个伙计拿了去。卢嘉瑞坐铺子里喝茶等候。不消一炷香功夫,伙计就拿了药包回来了。 “邢安你算一算看,按我家药店的价钱,这副药需花多少钱,对比他安顺药铺,我家药店贵了多少?”卢嘉瑞急切地说道。 于是,邢安回到柜台上,算起帐来。噼里啪啦,一阵算盘珠子响过,邢安说道: “按咱们药铺的价钱,这副药要三十七文铜钱,安顺药铺收的是二十九文。” “这么说我家药铺比安顺贵了两成多三成,怪不得,人都往他家跑了。”卢嘉瑞说道,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这样吧,邢安,你把我家的药价全部降四成,从明日开始。” “这个要禀告老夫人,请老夫人定夺吗?”邢安问道,“以前一直是老夫人管事的。” “不必了,以后由我来逐步接手管事,这也是娘亲的吩咐。关于降价的事,我回头会跟她说的。”卢嘉瑞说道。 “降药价是好事,可以多卖药,可是许多人都知道了人家‘安顺’比咱们便宜,也习惯了去那边抓药,咱们降价了,人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邢安说道。 “是的,习惯了,一时间就难改变。在老夫这里开方子的,老夫可以顺便说这里药价降了,让他们就便抓药,可是其他没在这里看病的人不知道药价降了,还是习惯到‘安顺’去啊!”郭老先生也说道。 “这个好办,可以请些小厮到街上热闹处喊话,告诉街坊瑞安大药铺药价降价了嘛。”柜台后边另一个伙计说道,他正在给人抓药,又问道,“少爷,这位客官的药钱是不是按新的药价来算呢?” “代礼,如今就开始按新价钱给他好啦!也好让这位大哥回头给咱们药铺宣传宣传。”卢嘉瑞说道,既是对伙计代礼说,又是对来抓药的客人说。 “多谢掌柜的!”抓药的中年人赶紧回头向卢嘉瑞道谢道。 “客官不必客气,还烦请您回头多向街坊邻里讲讲,咱们瑞安大药铺一定保证做到全聊城最低的药价,街坊乡邻要看病抓药尽可到本铺来。”卢嘉瑞说道。 “这个一定,一定。”抓药的中年人说道,“你们药铺药品品种比别的铺子多,如果价格又比别的店铺低,一定会到这里来的。” “邢安,你找人来多写些告示,拿到城里通街各处张贴,让瑞安大药铺药价下降的事全城都知道,要写上保证全城最低价,品种最全,看病的诊金只按往常的一半收取。在有其它药铺的地方要多贴,还要贴得更醒目些。”卢嘉瑞吩咐邢安道。 “好咧!小的一定办好!”邢安高兴地回道。 邢安也希望药店红火,好歹有盼头,多挣点薪俸花红。 “郭老先生这里可能就要辛苦一点了,诊金减半,看似少收了,可是往后看病的人会多很多,实际上收到的诊金一定不会减少,反而会更多,只是有劳老先生多辛苦一些了。”卢嘉瑞对郭老先生说道。 “这个不妨事的,老夫虽然年老,身体尚且康健,多瞧几个病人无妨的。如今这般时常空着也是空着,反觉无趣。” 郭老先生朗声说道,老人家好像也对改变现状甚是乐见。 “好吧,有劳各位,咱们大家一起勤力,药铺生意兴旺起来,大家都有好处。”卢嘉瑞最后说道。 过不了多久,药铺的生意明显地好了起来,人客出入明显多了很多,看病的,抓药的,常常从早到晚都是人进人出,熙攘于门前店内。不但看病抓药的客人多了,姜糖水和凉茶的买卖也都带旺了起来。 卢嘉瑞时不时去查看账目,发现每日的收入竟然是以前的四五倍甚至七倍八倍。两个伙计忙不过来,又增加了两个。买卖的好转程度是卢嘉瑞原来意想不到的。甚至三娘也在一日午饭后问,为何这段时间店铺买卖这么好,卢嘉瑞则得意地说了自己的做法。 三娘夸赞了卢嘉瑞几句,末了,却说道: “降价卖,别的店家也会做。他们发现买卖少了,也会像你一样查原委,到时也会降价来争,结果就是大家都争着降价,谁也得不到好处。你要留意着看,以后还有什么法子,价格差不多时做得比别人好,这样才是长久买卖!” “嗯,孩儿知道了。”卢嘉瑞虽然不尽以为然,却说不出三娘说的有何不对,但他确定至少当下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至于心上挂着的怎么利用常备银放债的事情,卢嘉瑞没跟三娘提到。他觉得自己必须做出来之后才能说。但自己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落实这件事情。原本就管库银的林成,不愿意去向知县老爷说,卢嘉瑞也不能让他出头说,这当然需要避嫌。如果贸然逼着他去说,说不定还会把事情搞砸了。但如果自己去说,怎么才能有机会见到知县老爷,并且说服他同意去做这事呢?卢嘉瑞如今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怎么啦?为娘讲得不对吗?”三娘看卢嘉瑞回话后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问道。 “不是,娘亲讲的很有道理,孩儿要多想些法子将药铺的买卖做好。”卢嘉瑞回答道,暂时敷衍一下。 “那就好,你愿意多想办法,就说明你对店铺买卖上心了,为娘多一些欣慰。”三娘说道。 “娘亲要孩儿今后多管好药铺的买卖,往后孩儿就多管些事,娘亲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孩儿按着自己的主意去做,会做得好好的。娘亲就多抱抱杏儿,逗她玩耍,享享清闲之福吧!”卢嘉瑞说道。 “为娘知道你打小起做买卖有些天分,一直都很相信你,如今你也长这么大了,又有了些历练,既然你也这么说了,往后买卖上的事你就自己管好,为娘不管了。”三娘说道,有些如释重负一般。 “请娘亲放心好了,孩儿一定用心做好!”卢嘉瑞想让三娘不要有什么担心,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了,为娘讲另外的事了,这事更要紧。为娘已经跟冼掾吏家换了你和冼家千金的生辰八字了,那冼家千金的生辰八字与你的非常相配,你们前世就注定是夫妻!冼掾吏找算命先生算了你们的命理,你和他家千金明年开春后成婚,择定吉日在三月十九,如今告诉你知晓,你也好有个预备。”三娘说道。 平时卢嘉瑞时常早出晚归,午间很少在家吃饭,今日也算是个例外,所以三娘也想跟他多说些话。 “哦,明年三月十九。”卢嘉瑞顺着应了一句,让人听着不知他说的何意。 “你和冼家千金命柱虽然相称,相合却也周折,吉日颇少,算命先生算了,就明年三月十九最吉利,为娘就和他们家定下来这个成亲日子。过几日,为娘还得去冼家换细贴儿。你虽有过婚配,也有个女儿,但女方既未与公婆谋面也未到家,更未归宗入祖,所以咱们两家商定,婚典仪注按头婚办理,冼家千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室,不可造次了事。”三娘说道。 “孩儿谨尊母命!一定好好筹备。”卢嘉瑞说道。这时,卢嘉瑞想到娘亲这么聪慧能干,突然想她也许可以替自己想出办法来也未可知。于是,卢嘉瑞突兀间又问三娘道: “娘亲,孩儿想拜见本县知县老爷,怎么才能见到呢?” “啊?拜见知县老爷?为何要拜见知县老爷?”三娘着实吃了一惊。 “娘亲不用问为什么,孩儿自有因由,就请娘亲替孩儿想个法子,使孩儿能见到知县老爷就好。”卢嘉瑞不愿说得更多,他也知道三娘相信他,不会坚持刨根问底的。 “就算不告诉为娘具体的原因,你总也得告诉为娘要见知县老爷想做什么,为娘才好给你出主意啊?”三娘这次好像没那么随便就迁就卢嘉瑞了。 “好吧,也是为着一桩买卖,一桩很好的买卖,孩儿须得亲自见到知县老爷才能说妥。”卢嘉瑞说道,还是有所保留,细节不能说。 “跟知县老爷做买卖?”三娘有些惊疑。 “不是跟知县老爷做买卖,是要他首肯才能做。”卢嘉瑞说道,“当然,只要知县老爷首肯就可以做,却不必知县老爷亲自做什么,做成了知县老爷也有极大的好处。” “有这样的买卖吗?为娘还是不明白。”三娘说道。 “娘亲,您就不要再追问了嘛,想想看孩儿有什么法子可以见到知县老爷。”卢嘉瑞祈求般地说道,他希望三娘快点进入想办法的思绪中去,不要无谓的多追问。 于是,三娘也不再追问了,半眯双眼在想。不一会,三娘开口说道: “我家是开药铺的,莫若就送些高丽参、鹿茸等名贵的药材去给知县老爷妻妾,他的妻妾自然会在知县老爷跟前说及。孩儿就这么无由头的多送几次之后,知县老爷必会纳闷疑问,然后邀你去见面,那时你自然就有机会禀告你要做的事情了。” “嗯,还是娘亲有办法,很好,孩儿就这么做好了。”卢嘉瑞高兴地说道。 “你还可以让郎中郭老先生炼制些强身健体的或滋阴补血的膏药,时不时送些过去,给知县老爷和他的夫人们养生。关系熟络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了。”三娘补充说道。 “娘亲办法真多,还这般仔细!好的,孩儿就按娘亲说的办去,想这事一定能成。不过如今孩儿还是先卖个关子,等到事情果真办成了,孩儿才禀告娘亲吧!”卢嘉瑞说毕,就告辞出去了。 于是,卢嘉瑞通过林成牵引的线,让药铺伙计邢安送了一包高丽参去给知县夫人。适值知县夫人体弱多病,常开方子熬药喝,邢安送过一次高丽参,不久就带上郎中郭老先生上门去给知县夫人诊脉开方,调养身体。郭老先生再按照卢嘉瑞的吩咐,炼制了些膏药,是为妇人滋阴补血的,时不时让邢安送过去,给知县妻妾们服用。 如此三来二往的,这知县老爷陶三谦渐渐地从妻妾的口中得知了卢嘉瑞家的瑞安大药铺了。而看着自己夫人的气色身体似乎日渐康健,两个小妾也不时的枕边吹风说服用送来的膏药如何如何的有益处,知县老爷也觉得这家药铺子的确是有真材实料,不一般的了。 到后来,卢嘉瑞从父亲原来泡制存放了好几年的几坛龙虎酒中拿出一坛,叫邢安送去给知县老爷。陶老爷小饮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活力大增,白天晚上劲头十足,心里很是欣喜。 某日晚上,跟小妾快活过后,知县陶老爷才忽然想起这么简单的事情来:这家瑞安大药铺怎么老往我家送东西,送这送那的,却是为何呢?陶老爷吩咐小厮,下次来人送什么东西来时问个清楚。然而,邢安却也只回复说,是主人家叫送的,也不知道为何。 于是,陶老爷思忖之余,便想着请药铺的主人家卢嘉瑞过来相见,问问究竟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回 降价抢买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二十九回 结交掾吏谋划外财 降低药价竞争同行(下) 一日午后,卢嘉瑞正在街上闲逛,打算到瓦肆去看傀儡戏,药铺的一个伙计急急的找来,说是县令老爷陶老爷使人来请少爷过去相见。 卢嘉瑞乍一听到,心里一阵的高兴,也有一阵的紧张。他高兴的是毕竟自己心里想着要去做的事情终于要有着落了。他紧张的是自己头一次拜见知县老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陶老爷,使他同意将库银拿去放贷赚些利钱。 但无论如何,卢嘉瑞还是信心满满地打马折往县衙而去。 卢嘉瑞来到县衙后宅院门,早有小厮候着,问明了姓名情由,就领卢嘉瑞进去,进到陶老爷书房。一进门,卢嘉瑞看见一名中年男子,青衫发髻,坐在书桌后边看着书,料想就是知县陶老爷了。他慌忙拜倒在地,嘴里说道: “小民卢嘉瑞拜见知县老爷!” “你来了,一旁凳子上坐着叙话吧!”陶老爷略微抬一下头,示意卢嘉瑞坐下,然后继续看书。 “谢老爷!”卢嘉瑞起身,挪着身子到一边备着的凳子上坐下,低着头,等陶老爷问话。 过了好一会,许是看完一段书了,陶老爷才把书合上,叫小厮上茶,然后开言问话道: “你就是瑞安大药铺东家吧?不想还是个少年商人!应该算是奇才吧?”陶老爷问道。 “回老爷,小民实在是惭愧,小民原也想着勤奋读书,科考得意,以图进身,不想一试方知才疏学浅,科场艰难,转头想做些小本买卖,混得口饭吃,不添官府烦乱。”卢嘉瑞回道。 “这么想倒是难得。不过本官听说你家大药铺可不算是小本买卖,是聊城县城最大的药铺,买卖做得很红火,获利也该不少的。”陶老爷说道。 “救死扶伤的买卖,利薄,眼见是做得多,实际却没有多少盈利。”卢嘉瑞说道。 “哦,这个买卖上的事,本官不懂,如真像你说的利薄,本官倒应该嘉许你。行医卖药,确也需要一些良心善行。”陶老爷说话,不亏是官府的语言。 “多谢老爷嘉许!我家药铺的确有些比众不同,店里除卖药,还有坐堂郎中,诊金是减半收取,药价也是力求全城最低,讲的是方便实惠,时不时将凉茶和糖水免费供饮,利益街坊乡邻。”卢嘉瑞讲自己店铺利惠街坊的好处。 “嗯,听你这么说,你要做个有德商家,往后买卖一定会越做越红火!”陶老爷还是嘉许的说道。 “多谢老爷勉励!”卢嘉瑞说道。 “话说回头,这段时日以来,你家药铺的伙计不时送些名贵药材到本官家里,又带了郎中来给内人诊病。又是送药材,又是诊病,又是替抓药的。这不,还给本官送来一坛泡制的陈酒,本官喝了一段时间,不仅神清气爽,还劲头十足,似乎有了更年轻的力气。本官心下甚是感激,只是你们既不收取半文钱银,也未提到要本官做些什么来回报,本官疑惑不解,所以今日叫你来问明原委。”陶老爷这才问到主题上来。 “老爷不必多虑,老爷乃我县父母官,操劳政务,为民尽力。自从老爷到任我县,端的是行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田间村落农耕顺时,市镇街衢工商兴盛,皆仰赖陶老爷治理有方,百姓有福,街坊乡邻皆感戴陶老爷恩泽。我等小民,无能为百姓出力,偶然间听得陶老爷妻室身体欠佳,而小民本身就是开药铺诊病卖药的,就自作主张地为老爷做点事情。小民为老爷减少烦忧,原也是应分之事。”卢嘉瑞诚恳的说道。 “难得你这般好意!只是本官尽力为民做事,自当如此,百姓能安居乐业也是福分。本官才浅德薄,不敢将县里各项营生顺景揽为己功。你对我家的馈赠更不敢领受,等一下本官叫人核算一下价钱,将一向以来所送的物品按价奉还吧!”陶老爷边说边盯着卢嘉瑞。 “陶老爷千万不必如此,小民所送的一点药材等物,完全出于敬仰老爷并且完全是自愿奉送的,要是老爷还按价偿还,着实会辱没了小民的一点心意!”卢嘉瑞慌忙离座,站起来,一边鞠躬行礼,一边说道。 “既然你不肯收取偿价,本官也不便勉强,但收了你的馈赠,本官心下也不免不安。你如有什么难处有需要本官关照的地方,不妨直说看看。”陶老爷看卢嘉瑞很坚持且恳切的样子,只好这么说道。他猜想,尽管卢嘉瑞说的如此这般,但总不会是无端端的给自己家送这个送那个的,应该是另有所求吧? “托陶老爷的福,小民所开瑞安大药铺买卖畅旺,家计无忧,本身并没有什么营求。不过——”卢嘉瑞有点欲言又止,显得难以说出口的样子。 “唉,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嘛,本官能做得到的会考虑帮忙的。”陶老爷催卢嘉瑞说道,他想卢嘉瑞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或者他办不到的要求。 “那小民就冒昧说了。”卢嘉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缓慢地应道。 “你就快说来本官听听吧!”陶老爷说道。 “咱们聊城县地处南北东西之通衢,陆路水路交通便捷,各方商贩游人来往聚集,一向以来商业繁荣,买卖兴旺,扶持发展货物交易,已得地利。眼下各个地方手工造作不断增多,新奇之物也是不断出现,极需要通过贩运贸易互通有无,今后行商坐贾必然更多,有的会做得更大,给咱们聊城这样的贸易通衢更多的增进财利机会,这是天时。只是依小民看来,本县的商贾虽多,但能做大做得好的也不见得很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本钱不厚,有的人想做买卖没有本钱,有的商家想做多做大些买卖却没有更多的本钱。如今街市上虽也有相互间借贷钱银的,但银两毕竟有限,并不能使想借钱的人都能借得到钱,而且收取利钱也较高。小民想,如果有一笔大钱来放贷,供急需本钱的商贾借用,这就是人和了。如若聊城都具备了这天时地利人和三条,咱们聊城的商业贸易将更加兴旺发达,也会带动其它各个行业兴旺,这不仅增加本地百姓营生门路,更重要的是,对官府而言也可有增加过税住税和其他各项杂税收入之利,可谓官民同利,而且还会抬升陶老爷治理聊城的行政功绩,好处极多。”卢嘉瑞侃侃而谈地陈说道。 “嗯,是这样,本官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陶老爷连连点头说道,但随即想到了卢嘉瑞说话的重点,沉默一下,似自问又似问人说道,“哪里有这么一笔大钱来做放贷之用呢?” 卢嘉瑞也在沉默中看一看陶老爷,他觉得他不好一下就提出常备银的事,起码要知县老爷自己先苦想一阵,看他会不会自己想到。 “你既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也一定已经有了解决之法,不妨说来本官听听。”不料,陶老爷就直接向卢嘉瑞发问道。 “小民倒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卢嘉瑞又一次显出似在沉思而欲言又止的神情。 “只管直说,不必吞吞吐吐,为着百姓福祉,本官能做的一定做。”陶老爷催促卢嘉瑞道。 “那小民就斗胆说了。小民听说县衙门里一般都备有四五千两的常备银,以应付各项差响及筑造疏浚等开支,以税项或州里拨给来弥补,平时动用的顶多也不过一千两,而且很快会补充进来,其余大部分都是处于备而不用的状态,只有非常情况发生时才会用到。小民想,既然这么多的银两存着,莫不如拿了出来放贷,让本县的行商坐贾及临时有急难之人能借去使用。这个一方面有利于繁荣本县的商业贸易,有利百姓,也可以增加县里衙门税项收入;另一方面放贷也可以收入可观的利息。目前市面上借贷利钱是每月一成到一成三,官银放贷就收八分到一成的利息,放出去三千两,一个月就有两三百两的利钱收入。这真是一举多得,官民同利之举,很值得陶老爷思量呢!”卢嘉瑞还是侃侃而谈地说道。 卢嘉瑞说的是头头是道,陶老爷会同意按卢嘉瑞说的去做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三清误道(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回 放官债牟利支撑本业 访三清误道偏见人生(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通过给知县老爷家不断的馈赠滋补药品等,引来知县陶老爷召见,他便趁机提出了自己的关于利用常备银放贷,赚取利钱的计划。 陶老爷听完卢嘉瑞的说辞,沉吟了半晌,说道: “这官府的备用银,虽是存着,向来是不能随便动用的,本官可不敢造次!” “这一层小民也想到了,陶老爷是为县里百姓营生谋利益,常备银本身又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利,老爷完全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况且只要安排妥当,也没有人知晓明白这事情。小民以为,这事是好事,可以尽管去做,但不可以说。”卢嘉瑞说道。 “嗯,说的倒是。”陶老爷似乎想通想明白了,问道,“怎么做法才稳妥呢?” “小民卢嘉瑞本来就是做买卖的,跟外边商贾多有往来相识,知道各家商贾的本钱和买卖情况,就毛遂自荐为老爷在外面张罗借贷收付之事,掾吏林成管着常备银,专司银两进出和记账,陶老爷就只管核准银两出库。除陶老爷、林成和小民,其他人一律不得插手知晓此事。”卢嘉瑞说道,“我等三人都是有好处的,当然不会泄露出去,我等三人都不说出去,谁人还能知晓呢?” “本官听闻放出去的银子有时候也有收不回的,碰到赖账的,如何是好?”陶老爷是个谨慎的人,做官是要夹着尾巴做的。 “这个陶老爷尽可以放心。小民想好了,首先对借银子的人,小民必先了解其底细,有偿还能力的才出借,有泼皮耍赖过往的人或者没有偿还能力的人,就不会借与他。况且借债还钱,天经地义,王法保护,又有陶老爷暗中撑腰,对于赖账的,我等催收实在不行,就告到县衙门,陶老爷出签派捕房的人去拿了,投入狱中,谁还敢赖账呢?” 陶老爷又沉吟了半晌,迟疑着缓缓地说道: “那收得的利钱……” 卢嘉瑞明白陶老爷的意思,说道: “收得利钱嘛,小民是这样想,陶老爷首肯此事,兴利百姓,功劳自然最高,六成归陶老爷支配使用;林成管银管账,只要配合收付,虽是分内事务,但也有操劳,分个一成;小民在外面张罗借贷收付事情,脚力不算,辛苦有之,总归还有些其它耗费,分个三成。” “本官虽首肯此事,实干操办不多,何敢占有这么多利益呢?”陶老爷说道,语气似乎颇为诚恳。 “陶老爷能首开利用常备银先河,造福地方百姓,确实有很高功绩。小民知道,老爷身为一县父母官,俸禄也甚为微薄,而拖家带口的生活开销又高,日常也甚为拮据,有这么一笔收入补助一下,可以使老爷不必为生活琐事烦忧,更安心地为县里百姓做事,转回了说,也是极为顺理的好事。当然,如若陶老爷高风亮节,不那么居功,也可以拿出这钱之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在合适时捐助或献纳出来做善事,让百姓知德感恩,这样既得实利又有政声还有好名节,实乃大好事一桩。”卢嘉瑞想得周详,说得明白。 陶老爷的所有疑虑终于都被卢嘉瑞打消了,于是就同意了卢嘉瑞的谋划。 “那你就和林成合计着去做吧,要小心谨慎点,别闹出什么事端来!”陶老爷说道。 卢嘉瑞赶紧磕头说道: “小民要替本县商贾百姓多谢陶老爷!那小民暂且告退。” 磕头罢,卢嘉瑞便起身告辞,满心欢喜的出了衙门后院的小门,哼着小曲打马回家去了。 翌日,卢嘉瑞就和林成合计一番,开始谋划将县衙门的常备银放贷出去。卢嘉瑞毕竟是个买卖人,虽然在聊城混的还不是很久,但聊城县城做买卖的江湖就那么小,各处放出风声之后,卢嘉瑞这里有大把的银子放贷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 卢嘉瑞开始也谨慎,只选择有房契、地契和珠宝首饰典押的放。由于自己是放贷新主,又不是开典当铺的掌柜,放贷的利息就要得比当铺的低些,当铺的一般每月十五分的利息,他只收十一分到十三分。但有一条,对来借贷的人,卢嘉瑞都一定要到他家的铺子或家里去看过,知道要借去的银子做什么用处,看看能不能还回来,这跟做当铺的就不同。 做了一段时间之后,看着还顺利,卢嘉瑞渐渐地放开了一些,没有典押的商贾也可放贷,但他不但得实地去看,还得仔仔细细的问清楚借去的银子的具体用处。由于卢嘉瑞银子多本钱厚,有正当买卖做的话也不需要典押,所以很多大商贾需要大额银子临时周转时,都找到卢嘉瑞这里来,卢嘉瑞的手里很快就放出去三千多两银子了。 放出去的银子越来越多,卢嘉瑞开始也有些担心到底能不能都能按时顺利收回。但是到期的陆陆续续都收了回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波折,他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了。 “近来你都忙些什么事呢?好像神神怪怪的,又像满腹心事,是不是铺子买卖不顺畅啊?”一日早饭后,卢嘉瑞正要出门,三娘问道。 “没有,哪有什么神怪啊?至于药铺的买卖嘛,好着呢!”卢嘉瑞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高兴地回答道。 “那怎么看你这段时间不像往时那么轻松似的,一定是有什么事,为娘还不知道你啊?”三娘继续问道。 “那好吧,孩儿就告诉娘亲吧!”卢嘉瑞觉得,事情已经有了不错的起色,告诉娘亲也是可以的了。 于是,卢嘉瑞就把整个将衙门常备银放贷的事项原原本本地跟三娘说了。 “想出这样的馊主意,真有你的!”三娘听完了,停住半晌,这么说道,自己也不知道是夸赞卢嘉瑞呢还是责备卢嘉瑞。 “这个买卖收益可是相当的不错,孩儿计算过了,一个月下来赚的可比药铺子还要多呢!”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为娘向来知道瑞儿有做买卖的天分,但你得小心些儿,不要得意时放松了警惕,赚不到钱不说,蚀了本钱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娘对这样来钱的路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好之处,更不能打击卢嘉瑞的劲头,只能老套地提个醒。 “娘亲您就放心好了,孩儿想得很周详妥当,也很谨慎,不会有事的。娘亲您就放心在家里哄哄孙女,享享清福吧!”卢嘉瑞依然是得意地说道。 “说到孙女,你得好好准备明年三月的婚事,办完了婚事赶紧给为娘生个孙子抱抱!如今七月了,再过个把月就是中秋节,中秋节一过,日子就过得飞快。如今有些事就可以慢慢儿准备起来了,免得到好事临近时忙乱。人家冼家可以说是大户人家,办事不可将就造次,坏了我家名声。”三娘说道。 “娘亲,这事就您老人家来操持好了,要孩儿做什么就说一声,孩儿保准做到做好。”卢嘉瑞心里老想着的是买卖赚钱的事,不想分心想其他,而且觉得娘亲操持婚事更好。 “那也好,就由为娘来操持也罢。”三娘也只好这么说,想想也是,上有父母辈,哪有儿子自己的婚事自己操持的道理。 “谢娘亲,孩儿下去了。”卢嘉瑞说罢,便下楼去了。 卢嘉瑞下得楼来,只见药铺的伙计们都在洒扫和整理物件准备开门迎客。坐堂郎中郭老先生也已经来到,坐在他那诊病台后边等着了。邢安正在给墙边熬凉茶的和糖水的炉灶添柴火,两个大瓦罐嘴上直冒白汽。大家见到卢嘉瑞下来,一起叫道: “少爷早!” 卢嘉瑞走过去,坐到茶桌边的凳子上,邢安斟了一杯凉茶,端上来放到桌子上,说道: “请少爷用茶!” “伙计们早安。”卢嘉瑞也向大家打个招呼,轻轻地呷了口茶,然后问道,“邢安,这段日子药铺的买卖怎么样了?是不是比往常好些?” “回少爷话,买卖很好,每日客人都很多,常常都忙不过来。少爷也知道了,前些日子就增加了两个伙计来帮忙。严胜宝、崔乐进,你们两个过来给少爷磕个头,好歹请少爷往后多多关照。”邢安说道。 正在忙于收拾整理的两个年青小子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到卢嘉瑞面前磕了个头,朗声说道: “小人严胜宝,小人崔乐进,请少爷多多关照!” “你们好好地干,店铺买卖畅旺,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卢嘉瑞看两个年轻人,严胜宝跟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年纪,崔乐进是很年轻,但两人都很有干劲的样子,心里挺喜欢,说道。 “是,少爷,小的一定好好做事!”严胜宝、崔乐进齐声回答道。 “这两人原是一个村庄的,结伴到城里来营生,人都挺聪明,又踏实肯干,是做买卖的好帮手。”邢安说道。 “那就好,好好跟邢安学,你们干好了,以后我还要开新的店铺,或者做别的什么买卖,就由你们出去挑头。”卢嘉瑞说道。 “多谢少爷,我等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少爷期望。” 严胜宝、崔乐进齐声说道。 “嗯,干活去吧!”卢嘉瑞满意地说道。 严胜宝、崔乐进应了声“是”就转回去忙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回 三清误道(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回 放官债牟利支撑本业 访三清误道偏见人生(中) “邢安,如今药铺的药材买卖还有几成的利头?”卢嘉瑞又问道。 “咱家的药铺与其他药铺一样,药材的买卖是三到五倍的利,上次少爷让减了四成的价,如今咱家店里的买卖就剩一倍半到两倍半的利头了。不过,由于人客增多了很多,每月总的获利比以前还多了不少,只是忙了许多了。”邢安回答说道。 “嗯,就是这些凉茶和姜糖水都卖得比以前多得多了,以前是一锅凉茶一锅姜糖水可以卖两三日,如今有时候一日都不够卖。”郭老先生插话说道。 “就是啊,来的人多了,不管抓不抓药,来喝凉茶和糖水的人就多起来了,而且凉茶和糖水价钱并没有降。看看这天气凉下去了,也越来越干燥,小可看单是卖这汤茶也是大有利头!”邢安不无得意地说道。 “郭老先生这边,来看病的人我看也多了许多,老先生忙得过来吗?”卢嘉瑞转向老郎中,问道。 “确实,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许多,虽然只按一半的诊金收钱,总的收入却比以前多不少,而且开的方子都直接就在药铺里抓药,不像以前有些拿了方子就走,到别家药铺去抓药了。忙嘛,是忙了许多,老夫身子骨还硬朗,应付得过来。”郭老先生一边捋胡子,一边说道。 “如今,城里其他几家药铺买卖怎么样?”卢嘉瑞又问邢安道。 “咱家的店铺买卖好了,其他家的店铺买卖自然就不行了。县城里总共有四家大的药铺,除开咱家,另外三家就是安顺、林记和丹鼎。小的这段日子时不时都到这几间铺子外面去转悠一下,看到他们的买卖真的是很清淡,说门可罗雀也不为过呢!”邢安说道。 “邢安,你要时不时派人到他们的铺子去抓药,看看他们价钱有没有变化,有变化要禀报给我,咱们要及时调整应对策略。孙子兵法有云,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做买卖也是一样的道理。”卢嘉瑞说道,有几分显示自己是读书人的意味一般。 “知道了,少爷,小的会照办的。”邢安说道。 “不过你和伙计们也不要老去,每人一个店家最多去两三次,然后让家里人或者其他人去,否则会被人认出来,那就不好了。”卢嘉瑞说道,然后又转向郭老先生,继续说,“每次去时,郭老先生您就开个大方子,多开些常用药材,让人拿了去抓药回来,比较一下咱们店铺的药价,看是贵了还是便宜了。咱们店的药价一定要做到保持全城最便宜。” “自从上次降价之后,咱们药店的价格应该是全城最便宜的了。听来诊病抓药的客人说,外面的郎中基本上也都知道了,开了方子都叫病人到咱们药铺抓药。少爷上次叫贴告示的法子看来还真管用,如今无论是郎中还是街坊乡邻都知道了,咱们药铺的药价全城最便宜。”郭老先生以夸许的口吻说道。 “咱们药铺的药材品种也是最齐全的,其他几家药铺要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的,常有单方配不齐的,然后客人就只好到咱们药铺来抓药了。”邢安也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好吧,伙计们干得很好!”卢嘉瑞呷了一口凉茶,站起来,继续说道,“伙计们准备一下,再把药价降低两成,像上次降价一样,在全城各处都要贴告示,在其他几家药铺附近还要多贴,让全城人都知道咱们瑞安大药铺,知道咱们药铺药材又降价了!” “可是,再这么一降,生药买卖的利头就只有一倍左右了,看似还行,但毕竟药铺生药卖的量总的来说不大,再算上铺租人工,就没有几分净利了!”大家沉静片刻,邢安滴滴答答的打了一通算盘珠子,然后说道。 “暂时不赚钱不要紧,但是我的目标是县城里就只剩下咱家的瑞安大药铺做生药买卖,往后街坊乡邻要抓药只能到咱家的瑞安大药铺来抓,那时候就不怕没钱赚了。把县城里大部分生药的买卖拉到咱们药铺里来了,这只是第一步,伙计们干得很好!下一步就是要其他的药铺都开不下去,关门大吉。我决定把药价打到底,做到不赚钱,本来咱们家的买卖就好,再还这么降价,其他药铺应该就不会再有买卖做了,不关门了事还能怎么样呢?”卢嘉瑞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自己的大谋划,带着几分兴奋神色。 “可是,要是没钱赚,咱们也难过啊?”郭老先生疑惑地说道,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 “赚钱是来日方长,等他们关了门再说吧!不过,老先生的诊金就不再降低了,毕竟是老先生的辛苦钱,您老只管好好诊病。凉茶和姜糖水、药酒这些也不降价,只降药材的价。”卢嘉瑞说道。 “好的,咱们就按少爷说的办!”邢安说道,似乎想通了,又似乎只是顺应主人的意图。 但卢嘉瑞不管,这会他们只要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办就行。 邢安说罢,铺子已经收拾停当,这时恰好听到街上传来报时的梆子声,邢安就叫唤道: “代礼,时辰已到,开门迎客!” “好咧!”代礼欢快地应了声,利索地去取下门闩,刚拉开门扇,就有几个原来等候在外面的客人涌了进来。 看着自家药铺能有这么多人等候着开门,卢嘉瑞心里不禁高兴起来,轻快地飘起脚步出门去了。 卢嘉瑞出门没走几步,就远远看到占宣立骑着马儿过来。 “嘿,占宣立,你是来找我的吗?”卢嘉瑞看到占宣立的身影,远远喊道。 “卢大哥,我正想找你呢!”占宣立抽了一下马背,马儿急速遛了一阵,跑到卢嘉瑞跟前,占宣立顺势翻身下马,跟卢嘉瑞作个揖,有点喘着粗气说道。 “这马好骑吗?看来不错啊!”卢嘉瑞问道。 占宣立原来是没有马的,平常走动就靠着那两条勤快的腿脚了。他跟卢嘉瑞做事时,一个骑马,一个走路,时常觉得不便,便想去买匹马骑。占宣立买马的时候,还邀约了卢嘉瑞一道到马市去帮忙挑,结果他哄得卢嘉瑞高兴,卢嘉瑞就又替他付了马钱,乐得占宣立立马喊卢嘉瑞大哥,也不管卢嘉瑞实际比他小足有四五岁。 自从卢嘉瑞开始做常备银放贷的买卖,占宣立就跟着卢嘉瑞打下手,招揽客户、察看现场、放银收银、催债,十分的卖力气。当然,卢嘉瑞也待他不薄,从不吝啬给他“辛苦钱”、“跑腿钱”和“抽头”等。于是乎,占宣立看到了一条不错的财路,尽力的应承示好卢嘉瑞。卢嘉瑞也乐得有这么个熟悉聊城,肯尽心鼎力相助忙活的人。 平日行走中,占宣立不时流露出没有马走动不便,有时慢了赶不了时间,有时走路多了苦累走不动,而卢嘉瑞骑着马,他跟卢嘉瑞做事也难合拍。卢嘉瑞听了两三回,就撺掇占宣立去买匹马骑,反正自己也分了不少利钱抽头和辛苦钱、跑腿钱给他。谁知,跟他一起去买马时,卢嘉瑞竟又替他付了马钱,相当于卢嘉瑞为占宣立买了马。 “马是不错,还算挺有脚力的,就是新入手,还有些相生,这畜生有些野性和欺生,还得好好驯服才好使唤。”占宣立说道。 “不用担心的,对它亲热些儿,骑着骑着,你就自然会跟马儿成为好兄弟了。”卢嘉瑞说道。 “大哥还不如说跟马儿成为夫妻呢!”占宣立笑着应道,一边拍拍马的脖子,满眼的喜欢,然后问道,“对了,卢大哥,今日有什么事吗?”占宣立问卢嘉瑞道。 “今日没什么事,我也就是在街上闲逛一下。”卢嘉瑞说道,想一想,又说道,“本来今日要到石板镇一个染坊看一下的,周掌柜改约了后日去。周掌柜这次要借两百两银子,说要加造一个新染房,又要多囤点货,怕货物将要起价了。后日你跟我一道去,仔细看看。” “这周掌柜借过两次钱了,都是按时归还的,看来买卖做得很好,越做越大了。”占宣立顺应着说道,顿了一顿,就又说道,“既然大哥今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如咱们到城东北连角山上三清道观去玩耍一日,那里青山茂林,庙观庄严,景色优美,正好赏景消磨时光。那道观简道长与我相熟,听他讲讲道还是很有意思的呢!” “那好吧,咱们就去三清道观玩他一日。你等着,我转头回去骑马就出来。”卢嘉瑞这些日子一直忙乎,也想趁着有闲时候出去溜达溜达。 卢嘉瑞回去骑马出来,然后和占宣立一起到街上买了一只烧鹅、一只烧鸭、几斤熟羊肉、一坛酒和一些果品等物,用两个食盒装着挂在马背上,望城东北的三清道观遛马而去。 在城里生活得久了,一出城门走到山路上,感觉果真就不同,山间优美的景致使人有一种豁达放松的愉悦心情。 尽管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山上许多树木已然落叶光秃或者染红发黄,绿色已经是稀有得少见,再多不过就是些转青的老叶零落地上,掺杂在一派深秋之后的萧索当中。但这毕竟是野外山间,天高地阔,老天将山林草木染上了苦黄色的斑斓,却放出蓝天白云,让人抬眼望去,十分畅意。 卢嘉瑞心情却也是很好。且不说常备银放出去收回来十分顺当,获利甚是丰厚。先前跟知县老爷说的放出去每月八分到十分的利头,实际放起来,放到十二分到十五分,仍然抢手,三千多两的银子常常是放个满满当当。当然卢嘉瑞向林成报数算帐是按月利十分算的,多出的部分就成了自己的收成了。除了自己截留的这一块,在十分的利头里边他再分得三分,合计起来他的赚头与知县陶老爷差不多了。 卢嘉瑞觉得陶老爷是不会来关心这些细节的,没事守着衙门官位就额外收得这么厚的一份钱,哪还有功夫去想那么多呢?林成也不会在意的,一个小小的掾吏,薪俸微薄,就因为他卢嘉瑞的筹划,平白分得了这么一份比薪俸丰厚得多的月钱,高兴还来不及,还管它多少里外干嘛呢?只盼着不要断掉就好了。 当然,卢嘉瑞也想好了,万一他们问及或知道这些底细,他也不怕,就说是操办借贷事情的花费好了,本来也有雇人、请客吃喝、跑腿送礼的开销嘛。况且,把事情闹出什么风波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对陶老爷没有好处。所以,卢嘉瑞一点都不担心这会出什么事,他只管好好地办好银子放出去收回来的事情,然后妥妥地享受丰厚的分成就好了。 正是常备银放贷的买卖顺当,又获利丰厚,卢嘉瑞有心将药铺的药价再次降到更低。上一次的降价和全城通告活动,大大地提高了瑞安大药铺的名声,将很多其它药铺的客人都拉到了瑞安来,如今全聊城市镇乡下的人,尤其那些郎中都知道了瑞安大药铺的药价是全城最低的,品种也是最全的,使得瑞安大药铺的买卖很畅旺,尽管药价降了不少,但总的盈利却反而增加了不少。 这还不够,卢嘉瑞要将药价打到更低,使得其它药铺要么赔本跟进而关门,要么就根本没生意做直接关门大吉,然后全城就剩下他的瑞安大药铺,到那时再把钱赚回来。趁着前时赚到积累的利润,加上如今有常备银借贷的利头分红,卢嘉瑞就要开始做成这件事,达到打垮所有同行的目标。 卢嘉瑞仔细想仔细盘算过,信心满满,他觉得一定能够做得到。他都已经开始乐观地想象整个聊城就他一家药铺,然后考虑在什么地方再开分号的了! 占宣立当然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情。自从跟了卢嘉瑞,他也的确浸润到了不少的甜头。他帮卢嘉瑞张罗不少的事情,但这对一个土生土长的聊城县城人来说,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这地方也可以说是他混熟的地盘,自小在这里长大,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方,认识绝大部分有点由头的人,不拘官府民间,不管九流三教。他是卢嘉瑞极其适合的帮手。 卢嘉瑞自然也看重占宣立的用处,他知道要在聊城做得开须得占宣立甘心乐意的帮忙。卢嘉瑞出手也大方,除了给占宣立辛苦钱、跑腿钱,还在借贷分红中抽出一份儿抽头给占宣立,平常还不时额外接济他些儿,出去吃喝玩乐时也常常带上他。有吃喝玩乐,有钱拿,似乎正中占宣立命门。于是乎,占宣立就认准卢嘉瑞这个主儿,只要叫唤,他会立马屁颠屁颠的赶到。 两人都是一派好心情,一边闲话一边遛马,顺着山路而行。在闲话中,卢嘉瑞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三清道观简道长的行迹:简道长名讳简正清,从遥远南方某地来到这里,具体是何方人氏,为何来到这里,则不甚清楚。只知道当年他是衣衫褴褛投身三清道观,被收留当道士,修炼多年了,后来老道长过世了,简道长就成了三清道观的道长了。 三清道观除了善男信女供奉的香火钱,还给人做道场法事收取敬奉献物,维持道观生计。自从简正清做了道长,他采药开方诊病,看相卜命,勘风水,理阴阳择吉日,将道观营生做得很有些生色。这既让更多的民众知道道观,到道观来,又增加了道观的收入,不但维持了道观的生计,还不时拿出些钱来修整扩建道观,使道观更壮美,来道观参拜问道、求医问药、看相问卜和游览的人也更多了。 听罢占宣立的介绍,卢嘉瑞甚是赞赏这简道长,想如果在俗间,简道长也一定是个做买卖的能手。 两人走马三四柱香的功夫,跨过一个不高的山岗,放眼望去,便看到前面一片青砖瓦房的屋宇,那便是三清道观了。卢嘉瑞想,终于要见到这位简道长了。 三清道观坐落于几座山之间的山坳间,要是在春夏之际,应该是青山环抱,绿树连荫,屋宇禅房掩映其中。无奈如今正是初秋时节,山野染黄,草木渐枯,树叶飘零,不免给道观洒上几分落寞的气色,却也更突显出道观幽静隔世的些许气息,应该是道士们修禅的好地方。(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回 三清误道(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回 放官债牟利支撑本业 访三清误道偏见人生(下) 卢嘉瑞和占宣立来到山门前地坪,将马拴在地坪一侧的木桩上,见道观的大门敞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道观显得很清净,没见有什么香客闲人,进到二进大门,才有一个小道童,从侧边的回廊门里走将出来,向卢嘉瑞和占宣立施礼,问道: “两位先生是到观里礼拜祖师的还是问讲经义的?” “咱们是简道长的朋友,今日闲来无事,特来拜访,烦请童子进去通报一下。”占宣立说道。 “请问贵客尊姓大名?”小道童继续问道。 “就说是聊城占宣立到访便了。”占宣立说话很快,应答似有急事一般。 道童转身进去,不一会,一位身穿蓝布衣衫,头顶道帽,神色健旺,蓄着一溜儿胡须的壮年道士从里边快步走出来,身边跟着刚才进去通报的道童。卢嘉瑞想这应该就是简道长了。 卢嘉瑞与占宣立赶紧一同施礼,占宣立问安道: “多时不见,简道长一向可好?” “有劳挂念,贫道一向安好。不知今日占先生光临敝观,有失迎候,恕罪!恕罪!”简道长应答道。 “唉,道长不必客套,都是老相识了,今日正闲着无事,想起就来了。给道长介绍一下我的好友,姓卢,名嘉瑞字聚源,天资聪颖,年纪比我还要小四五岁,现今却已经是聊城有名的大商贾,开着一家聊城最大的生药铺——瑞安大药铺,还做着偌大的钱银买卖,将来就是聊城一等一的大富户了。”占宣立抬捧着介绍卢嘉瑞,说得卢嘉瑞心里都有些惊讶。 “占兄弟其实是过誉了,不才在聊城拓业未久,还需得到各方扶助,岂敢有过高的指望呢?前时听闻简道长德高望隆,今日得见尊颜,果然容颜清奇,不同凡响,足见名不虚传!”卢嘉瑞再行施礼,说道。 “一说到瑞安大药铺,贫道可就知晓了。贫道曾在聊城街市上看到过贴出的告示,说确保药价全城最低,品种最全。一些到贫道这里问病开方的人到药店里抓药,回头都说瑞安大药铺的药价确实是比别家药铺便宜,这话听到过几次后,但凡有人来贫道这里问病开方的,贫道都叫到瑞安大药铺去抓药了。”简道长说道。 “那在下还得感谢简道长的推介呢!”卢嘉瑞再次施礼,说道。 “你们两位就不要客套那么多了吧,咱们趁早参观一下道观和边上山色美景,不枉来此一遭。”占宣立催促道。 “如今天色尚早,不如移步贫道禅房,奉茶叙话,完了贫道再领两位参观敝观和边上山色景致未迟。”简道长说道。 “那样也好,我等正想聆听道长禅修心得,应当大有裨益。”卢嘉瑞说道,正要举步,又说道,“来时在城里买了些酒肉果菜,装了两个食盒,挂在门外马背上,请道长让童子去提了回来。” 简道长命道童去取食盒,然后领卢嘉瑞、占宣立到他禅房去待茶叙话。 卢嘉瑞和占宣立来到简道长禅房,上茶毕,自然是听简道长讲道。 简道长从道教的起源到道教教义,再到三清道观的渊源现状,粗粗地讲了一遍。 卢嘉瑞对于道教并不熟悉,但他觉得道教的起源倒是很有些意思。再有就是,听了简道长的讲解,他知道了为什么叫三清道观了。三清乃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三位道教神明之宗、造化之祖的合称。 但对于道教教义之“尊道贵德”,以及简道长都说不明道不清的何为“道”,卢嘉瑞则也不想太多,直接就认为“道”不过是本性。“道”对天地自然是冥冥中的造化,对人则是人的本来的欲望。“尊道贵德”归结为万事万物由它演化而来,人都应该纵扬自己的欲望,这样才是应顺“天理”。而对“仙道贵生”的教义,卢嘉瑞则觉得人要长生不老,要“羽化”成仙,无论怎么修炼都是不可能的,“贵生”却是第一要务,活在当前,享受现世,管它什么前世来生呢? 当简道长讲到“清静寡欲”、“返朴归真”、“柔弱无争”等教义时,卢嘉瑞就没有什么心思听了。在茫茫然之间,他觉得既然前面都说了“贵生”,怎么能“清静寡欲”、“返朴归真”呢?要珍惜活在当下,自然要好好的享受活着的滋味,生命苦短,“清静寡欲”、“返朴归真”是不可以的,该争的也还得争,否则何苦来人世间走一遭呢? 在似听不听,似懂非懂而游思梦想之间,卢嘉瑞和占宣立听简道长讲道,讲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按照卢嘉瑞的想法,他听明白了道教的教义了,虽然实际上他的理解跟道教真意相去甚远,甚至南辕北辙,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真正得“道”。他仿佛觉得,自己为自己要纵情享乐人生的想法找到了最高的条规,往后就以此为纲,践行此人生信条就好了。 简道长其实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不是那么热心静听他的讲道。一个是心神不定,眼神不时飘忽游移,还装作在认真听的样子,不时提问些问题,而提问的问题却跟他讲的只是有些沾边而已,甚至根本就不在一个话框内,对道教教义的了解甚是偏颇。另一个是默默地打着盹,似乎听得入了神,实际上却分明只是闭目养神。 卢嘉瑞当然属于前者,占宣立则是打盹的那个。 简道长也乐得快一点,他讲完了教义,卢嘉瑞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占宣立似乎在梦游中被卢嘉瑞拉出来。然后,简道长领着卢嘉瑞和占宣立在道观里转转,参观参观,瞻仰瞻仰。什么灵官殿、玉皇殿、三宝殿、钟鼓楼、藏经阁、药王殿、醮坛,在简道长的引领讲解下,他们将道观各殿宇参观瞻仰了一遍。 由于方才听简道长讲教义时没有留心听清楚,听明白,卢嘉瑞闹了个笑话,以为玉皇殿里供奉的玉皇大帝就是道教最高的神祗,行大礼膜拜。谁知接着参观三宝殿时,才听简道长说里边供奉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才是道教最高的神!既是道教最高的神,卢嘉瑞当然就只好再行最高的敬神的礼,再次跪拜尽礼! 占宣立似乎不那么在乎神们,每次在殿里敬拜神祗时,不过是鞠躬作揖而已,不似卢嘉瑞那般虔诚礼拜。 “你不敬奉神明,神明怎么福佑你啊?”出到外边时,卢嘉瑞调侃占宣立道。 “我这是‘神在心中藏,不必头脚忙’。”占宣立笑着说道。 “说的也在理,只是神在不在你心中,只怕神才知道呢!”卢嘉瑞笑着对卢嘉瑞说道。 参观瞻仰毕,小道童已经在膳房摆好了酒菜,三人便回到膳房去,开始吃酒。 本来北方的道士是全真派的,要戒荤戒酒,但简道长从南方来,属于正一派,他当上道长之后,便将正一派道士不戒酒肉的做法也推行到了三清道观。他自己不戒,道观里的其他道士当然也跟着不戒了。这就是这个三清道观跟本地方其他道观不同之处。简道长一边将这来历讲着,一边和卢嘉瑞、占宣立碰杯喝酒吃肉。 卢嘉瑞这时觉得,这简正清做道长也真好,自在清闲,好吃好喝,也是一种快活人生! 从开头的相互敬酒闲话,到高谈阔论,到海呼浪笑,到后边酒劲上头后近乎狎昵,一个多时辰过去,三人把带来的烧鹅、烧鸭和羊肉、果品扫光,一坛酒也喝个干净,算是酒足饭饱了。 简道长领卢嘉瑞和占宣立从膳房回到禅房喝茶。三人刚坐定,小道童端上茶来,占宣立便说道: “简道长看相算命甚是灵准,前时曾给在下算过,今日也请道长给我这位卢兄弟算一算,看他命运如何吧?” 简道长给卢嘉瑞算命了吗?如若算了,那推算卢嘉瑞的命途将如何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追讨欠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丧杏儿起哭闹 追讨欠银黄连躲债主(上) 却说上回说到占宣立邀同卢嘉瑞到三清道观去游玩,游赏吃酒之后,回到禅房待茶,占宣立请简道长给卢嘉瑞算命。 “唉,贫道虽对易经、麻衣相术和奇门遁甲等略有涉猎,自愧知之甚浅,不足以言说灵准。”对占宣立的抬捧,简道长谦逊说道。 “道长就不要过谦了,来找道长算过命看过相的人都说道长灵准,道长有什么好谦虚的?以前道长给我算的,说我这辈子畅顺,很快就会遇上财星依傍,吃喝无忧,这不就是吗?算完了不久,就遇上卢兄叫我搭手做事,真正是灵准呢!”占宣立呼着酒气,说道。 “既如此,那就请道长给在下算算看吧?”卢嘉瑞说道,他也不是那么看重算命这回事,但也想听听,就当闲话谈资。 “那好吧,贫道就给卢先生看看算算。不过,就请占先生先出到外边去闲逛一会。命是天机,贫道算命只让命主听见,他人须得回避。”简道长说道。 “道长又犯老毛病,真正没理由嘛,听见又如何?别人又不会抢钱夺命的!”占宣立一边嘟哝着,一边不情愿地起身走出禅房。 卢嘉瑞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递给简道长。简道长看了一会,然后让卢嘉瑞站立好,走过来仔细端详他的体态、面相,又抓起卢嘉瑞两手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儿捏捏手指、手掌,捏捏手臂骨骼,再捏捏脸上骨盘,又除去卢嘉瑞的帽子,捏捏头骨。 卢嘉瑞没有看过相,算过命,不知看相算命竟要如此这般的捣弄。 卢嘉瑞正想间,简道长还在继续摸索他的背后,一直顺着臀股、大腿,摸压到脚下,再又回到面前,摸压两腿骨,然后说声“得罪了!”抓摸了一下卢嘉瑞的命根子。 卢嘉瑞着实吃了一惊,心想,“怎么?看相算命连命根子也要抓摸?”转念又想,“要是妇人来找他看相算命的,也要这般按捏,这般抓摸,如何得了?” 卢嘉瑞还没来得及想透,简道长捣弄完了,让卢嘉瑞坐回椅子上。简道长说道: “卢公子命柱不凡,面相和骨相更是不同一般,所以贫道斗胆细细摸索了一番。” “哦。”卢嘉瑞慌忙应了一声,接着又追问道,“小生命途如何?” “唔,这个怎么说呢?容贫道先想一想,再仔细推算推算。”简道长说道。 “难道小生命途坎坷,曲折多舛?”卢嘉瑞疑惑了,不由得着急地问道。 “噢,不,不,不是,先生的命数甚好,只是贫道得更仔细地推算,然后想一下该怎么说才更恰当。”简道长连忙说道。 卢嘉瑞于是不再做声,简道长也静下来在掐算思想。好大一会,简道长开言说道: “贫道就不具体陈说先生的命运了,写一首推命诗送给先生吧!” 简道长说罢,到书桌上抽出一张纸,提笔写着,不一会就写好了,却卷了起来,套进一个信封封好,递给卢嘉瑞。简道长对卢嘉瑞说道: “贫道这首推命诗送给卢公子,卢公子不必着急在这打开看,回去再看吧!” 卢嘉瑞听简道长这么说,欲问又不好问,只好将诗卷信封袖起来,作揖称谢。 “按贫道掐算,卢公子与贫道命途有相交,你我缘份应该深于占先生,这也是贫道之幸。”简道长说道。 “多谢道长!如此还请道长以后多多指教点化!”卢嘉瑞称谢道。 “不敢,不敢!不过贫道倒想提醒卢公子留意,身边有些势利小人,看似忠勤,实非正人君子,做泛泛之交可以,不可全心信赖托付。”简道长叮嘱道,似乎两人已是深交挚友一般。 卢嘉瑞一下子没细想简道长就说这话,不太明白他的意指,顿了一顿,然后说道: “知道了,多谢道长教诲!” 其实,这时的卢嘉瑞并没有想到简道长说话针对的就是在身边的占宣立,他以为简道长是泛泛而论的说辞,后来渐渐竟就淡忘了这日说这话的情形。在后来的交往中,简道长也没再重复说过类似的针对占宣立的话,所以卢嘉瑞后来对占宣立一直信任,并没有什么疑心和芥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一日之后,卢嘉瑞有空无事时,常到三清道观去,或独自去,或叫上占宣立一起去,捎上些酒菜,与简道长饮酒谈天,这渐渐成了卢嘉瑞的一种消遣方式。 卢嘉瑞到三清道观,道教经义自是放到一边,饮酒作乐与谈天才要紧。简道长看来也是个有学问有履历的人,天文地理、医卜命相、道流佛学、儒墨诸子,皆有所通,朝廷政教及市井九流三教之奇闻异事,皆有所闻。卢嘉瑞觉得,与简道长相聚、吃酒,有料不完的话题。 虽然卢嘉瑞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经历的人了,但与简道长所知、所见、所闻相比,还是显得浅陋了些。尤其令卢嘉瑞欢喜的是,简道长也是习武之人,曾与他切磋武艺,感觉他武功似乎还高出自己不少,相互讲论起武艺也甚是相得,有时还可以对练对练。 简道长当然也欢喜卢嘉瑞常来道观,饮酒谈天在他是一大乐趣。在简道长看来,卢嘉瑞不是一个粗鄙之人,占宣立就远不可比,有这样的人经常一起谈天说地,在平淡安闲的道观修禅之中也是极好的乐事。 总之,卢嘉瑞与简道长的交往日渐深厚,意气渐见相投,相互都当成了知交。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那日卢嘉瑞袖起了简道长递给他的推命诗卷,与简道长一起走出禅房。这时,天色已向晚,卢嘉瑞随即招呼占宣立,一起辞别简道长回城。简道长也不遑挽留,将他们送出山门。 卢嘉瑞与占宣立便跑马下山,不到三炷香功夫的驰骋,便回到县城里来了。 卢嘉瑞回到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上得楼来,正碰到三娘,三娘问道: “今日又到哪里玩去了?” “跟占宣立去了三清道观,拜访简道长。”卢嘉瑞回答道。 “整日的不见人影,店铺的买卖要看顾好的。”三娘说道。 “这个娘亲放心,店铺的买卖好着呢!”卢嘉瑞舒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咱家药铺的买卖只会越来越好!” “这个为娘信得过你,但你还是得多留心,不可大意。”三娘顿了一顿,又说道,“看你满身酒气的,少饮点酒,当心把身子弄坏了。” “知道了,娘亲,能饮几斤几两,孩儿心里有数,孩儿从来也没饮醉过哩!”卢嘉瑞说道。卢嘉瑞喝酒确实一向有分寸,几乎从没有真正醉倒过。 “明年娶亲的事也要心里有底儿,不要只顾自己玩耍,日子过得很快,一过了元旦,日子就近得很了。”三娘念念不忘娶亲的事,常常提及。 卢嘉瑞听多了,都反而不当一回事了,反正还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嘛。但他也不能逆着娘亲的意说话,只好应道: “娶亲的事,孩儿一直都记得呢!” “你吃过晚饭没有?”三娘又问道。 “已经吃过了,娘亲,我回房去了。”卢嘉瑞一听三娘这么问,知道是他可以结束对话的时候了。 卢嘉瑞急忙回到自己房间,点亮了烛台,拿出袖中的推命诗卷,仔细打开,只见纸上写着: 异禀天赋难靖安,财货盈室锦衣衫;浪蝶摧花蝶残伤,强牛虐田牛累瘫。 营求需索总遂愿,荣辱得失全归还;半生绚烂半生隐,今世尘缘今世断。 卢嘉瑞看罢又看,看了几遍,意思似懂非懂,却不能真正完全明了,也不知道究竟说的是好是坏。他反正本来也不怎么看重这种看相算命之事,也就不求甚解,原封卷起来,放到一个木匣子中,将就在书架上存放起来。 于是,卢嘉瑞开始每日晚上的例行练功,站完桩,再扎马步。他还没练完收功,忽听到杏儿哭声传了过来。他便慢慢收了功,走出房间,到杏儿的房间察看。 自从回到家,杏儿就一直跟冬花住一间房,杏儿已经习惯了跟随冬花,看起来犹如亲母女一般,卢嘉瑞也是十分的放心。 杏儿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极少哭闹,总是一副惹人喜欢的样子。三娘也十分喜欢,她经常把杏儿要过来把玩逗乐。初时,杏儿还有些怕生,时间久了,慢慢就适应了。 把药店的事务交给卢嘉瑞打理后,三娘就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跟杏儿玩耍成了三娘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于是,冬花除了带孩子,就干起伙房的活儿,买菜做饭什么的,伺候一家人兼带药铺伙计的饭食,渐渐的成了家里的乳娘兼厨娘了。 卢嘉瑞来到杏儿的房间,冬花正在哄杏儿,但杏儿就是一个劲的哭,冬花使劲哄,好像都没有用。 “少爷,我……”冬花看到卢嘉瑞推门进来,有点惊慌,懦懦地说道。 “杏儿是不是饿了?”卢嘉瑞问道。 “回少爷,应该不是的,方才晚饭时吃了不少的。”冬花回道。 “小孩子要多吃多餐才好的,我去拿些吃的来。”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到厨房找到了一碗米糊,亲自煮热了,拿来递给冬花,让她喂杏儿。冬花给杏儿喂食,杏儿勉强张了一下嘴,舔了一下,却没吃进去,继续大哭。冬花使木勺子三番五次往她嘴里送,她就是不吃,末了还突然地将碗一推。冬花猝不及防,碗掉地上,米糊洒了一地。 “是不是渴了?”卢嘉瑞看杏儿哭得这么惨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能想到的只是吃的喝的方面。 “好杏儿,乖乖的,喝点面汤,不哭……”冬花拿过旁边桌子上的小碗面汤,凑到杏儿嘴边。 “哇——哇——哇——,……”杏儿只是不停的哭,毫不理会冬花,面汤也一点都没喝进去。 “噢——,喔——,喔——,杏儿不哭了,杏儿不哭了,嬷嬷给杏儿摇小船,摇啊摇,摇啊摇,……”冬花将杏儿从床上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拍背,一边叨念着哄着,但杏儿还只是哭个不停。(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回 追讨欠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丧杏儿起哭闹 追讨欠银黄连躲债主(中) 这时三娘也听到杏儿哭声,走了过来,看到卢嘉瑞也在,房中地上米糊泼了一地,急切地问道: “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见过杏儿哭得这么惨,这么久的!” “回三娘,奴婢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回事,吃饭过后还是好好的,刚才开始,就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停。”冬花有些不安地说道。 三娘过去,伸手在杏儿身上各处摸摸,然后让卢嘉瑞将蜡烛拿过来照看杏儿的嘴唇,又让冬花弄出杏儿的舌头看看。她想了好一会,说道: “看样子,杏儿不像是得了病。” 三娘把杏儿从冬花怀里接过来,喃喃地摇着哄着,但杏儿的哭声似乎并没有减退,只是哭累了变得似乎没那么凄惨,但那哭声依然让人揪心。 “冬花,你抱着,我去找块糖来。” 三娘说道。她摇晃着哄了许久,都不见杏儿安静下来,渐渐有些疲乏了。三娘就把杏儿交还给冬花抱,然后走出了房间,到楼下厨房去。 冬花接过杏儿,只管继续拍啊摇啊,并在房内来回走动,但杏儿却依然哭个不停,一点都没有平息的意思。 “我来抱抱她吧!”看着孩子哭得凄惨,卢嘉瑞说道。他其实还没有抱过杏儿,他觉得,作为父亲,他也该好好抱抱自己的女儿了。 卢嘉瑞说着,就放下烛台,向冬花怀里伸手过去接杏儿,不经意间手臂却触碰到冬花的胸脯,碰压到冬花那隆起而绵软的奶子。卢嘉瑞心下不禁瞬间的颤动,他接过杏儿后眼中余光扫看到冬花时,但见昏黄烛光下,冬花脸颊已是绯红到耳根。 卢嘉瑞只当没事一般,抱着杏儿在屋里一边拍着,摇着,慢慢来回走着。奇怪的是,卢嘉瑞接过杏儿之后,杏儿哭声就小了许多。卢嘉瑞抱着杏儿在屋里摇摇走走,不多久,杏儿竟然就安静不哭了。 “整日在一起的嬷嬷、奶奶哄她不停,倒是难得一见的亲爹抱一抱就安静了!”三娘这时已经拿着一小块黄糖回到房里,塞进杏儿的小嘴,说道,似乎有些儿醋意似的。 “小姐安静了就好,安静一会她就会睡着了的。”冬花说道。 “说起来也是怪事,往常杏儿从来没有这么哭闹过的,今儿怎么这么特别的,哭得这等惨呢?”三娘又恢复疑惑状态,纳闷地问道。 “噢,我记起来了,今日是八月初七,据他外公说的,是她娘亲的忌日!是不是杏儿哭泣也是为着她娘亲之故呢?”卢嘉瑞这时突然想起来这事,说道。 “看来老话说的很是有道理,世间情分都比不过‘血浓于水’,杏儿这么小小年纪,就都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所以必须要她亲爹抱着才能安静。”三娘说道。 “好了,既然杏儿这么灵应,今晚就让她跟我睡一晚吧!”卢嘉瑞说道。 自从把杏儿带回来,卢嘉瑞对杏儿关心得有些少,都是冬花和三娘管带,平常过问都不多,这会他也觉得有些愧疚。 “跟你睡?要是晚上尿床了可是麻烦事,你应付得了么?”三娘问道。 “杏儿这段日子以来很少夜里尿床了,等会奴婢给她包上棉絮片儿,就算尿尿也不打紧的。”冬花说道。 说话间,杏儿已经睡着了,冬花给她包上棉絮片儿,卢嘉瑞就抱着杏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一日早上,卢嘉瑞起来得早,就下楼来看伙计们洒扫整理开店门。下楼来时,邢安、代礼和崔乐进都已经在了,郭老先生和严胜宝还没到。 “少爷早!”邢安、代礼和崔乐进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 “邢安,这段时日买卖如何?”卢嘉瑞直截了当地问道。 “回少爷,买卖很畅旺,经常都忙不过来。小的还正想着禀报少爷多增加一个人手呢?”邢安说道。 “有这么忙吗?”卢嘉瑞虽然不时进出经过药铺,看到人客是比较多,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忙。 “以前闲些时候,两个人手负责看单抓药,一个人比对方子并算账收钱,一个人照管汤茶,小可就负责招呼接送进门的客人,有时还要帮郭老先生帮扶病人,汤茶这边忙的时候就帮汤茶这边的忙。如今人客增加了很多,忙的时候抓药、称药、比对方子和打包的两个人已经很忙的,而另外的一人核对方子算账收钱,也是很忙。而管汤茶的自己都管不过来,一边管柴火,一边盛汤茶,还要收拾洗刷汤碗。而小可除招呼迎送客人,是这边忙不过来帮这边,那边忙不过来帮那边,时常出现招呼不周的状况。而郭老先生那边,他自己看病都够忙的,也不能指望他来帮这边的忙。小可担心大家都这么忙,容易忙乱中出差错,而且让客人候着时间长了也不好。”邢安说道。 “好吧,既然这样,就再增加一个人手好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抓药绝对不能出错了,人命关天,需要两道相互核对的一定不能省缺了。算钱也要算好算准收妥,不能多收少收了。客人迎送也得做好,让客人来到咱们铺子,觉得顺心,价格又够便宜,来过后就不会再去别家了。”卢嘉瑞说道。 “少爷说的是。这样的话收钱的伙计就固定算账收钱,增加一个伙计专门核对方子与打包药材,安排两个伙计收方子、抓药和称药,一个伙计管汤茶,哪个伙计有些空闲时就可以帮别的人些儿,总不至于太忙乱。”邢安说道。 这时,郭老先生推开侧边小门进来了。 “少爷,今儿这么早!”郭老先生跟卢嘉瑞打招呼道。 “老先生好!看老先生身体还很健朗嘛!”卢嘉瑞说道。 “嗨,这阵子看病的人这么多,要不是身板子还行,老夫不被折腾残了才怪呢!”老先生径直往自己诊病桌子边走去,一边说道。 “这叫多动手脚不怕老,老先生多劳动筋骨,会更加长寿的哩!”卢嘉瑞笑着说道。 “老夫原来想的是日间在这里坐坐喝喝茶,偶尔看看病,当作清闲去处的,谁想这么忙的来?”老先生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 “在这里坐堂诊病,不必像以前那般经风冒雨出去走家入户,虽然多看些病人,却也有安乐的好处,况且我看老先生收得的诊金可比很多郎中都要多呢!”卢嘉瑞说道。 “是啊,看着郭先生收入颇丰,我等都羡慕的很哩!”正在整理东西的邢安也笑着说道。 “好好做事,你们的薪俸也会不断增加的!”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问邢安道,“邢安,药价又降了这么多,这段时日药铺的收益怎么了?” “买卖做的比原来增加了大约一倍,但盈利比原来还有所减少。”邢安说道。 “盈利减少了多少?”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嗯,我想想——,大概减少了五成吧!只有原来的一半差不多。”邢安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那还不错的,没有超出我的预计。”卢嘉瑞轻松地说道。 “少爷早!”这时,严胜宝从小侧门进来,看到卢嘉瑞,略有些不安地向卢嘉瑞问候道。 “哦,严胜宝,以后来铺子要早点,多跟邢安学学打理铺子的法子,不要偷了点儿懒,却少长了许多见识,少了盼头。你看崔乐进就做得不错,人勤恳,又爱动脑子,以后会多有出息。代礼也是很勤快,做事也踏实。”卢嘉瑞说道。 “多谢少爷夸奖!小的乐意多做事,有什么做不好的还请少爷和邢掌柜多担待,多指教!”崔乐进忙接着说道。 “多谢少爷夸奖!小的只知道努力做事,那是是小的本分。”代礼也接着说道。 “邢安,前时曾经跟你讲,要关注其它药店的境况,如今其它的那几家药铺买卖怎么样了?”卢嘉瑞又问邢安道。 “回少爷,昨日小的还查探了他们的状况。咱们铺子再次降价这么段时日下来,这几家药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买卖做了。小的分别到这几家药铺近旁停留察看过,几家铺子都已经很少有客人进门。小的让人带着以前开过的方子去抓药,他们的价钱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真不知他们还能熬到几时!”邢安回答道。 “这些掌柜的也真是的,到死都不知道改变。”卢嘉瑞轻松地调侃道。 “如今他们想改变也改变不来了。少爷您想,咱们家药铺这么多的客人,才这么点的利润,如果他们把价格降到咱们家这么低,又不可能把客人都拉回去,那只会亏得更惨!小可估摸他们只有关门大吉了。少爷,您这招数真是高得很呢!”邢安说道。 “邢安快别这么说,我家药铺只是让利百姓,实惠街坊乡邻,积德少赚钱,是善行义举罢了!哈哈哈!”卢嘉瑞赶忙笑着说道。 “好好,只是善行义举!”邢安应和说道,也跟着笑了。 这时,开门的时辰已到,代礼和严胜宝去把店门打开,外边候着的几个客人进来,卢嘉瑞也就出门去了。 卢嘉瑞在药铺买卖这边顺心顺意的时候,不想在放债这边却出了麻烦。 一日午饭后,卢嘉瑞正要出门去,刚到后头马厩牵出马,来到前面街上,占宣立跑马过来,未及马匹停住就跳将下来,气急地对卢嘉瑞说道: “富丽绸布店的黄掌柜借的两百三十两银子昨日到期,我昨日上午去催收,他说一时未凑足,叫我下午去拿。下午我再去时,就不见了他,叫店里伙计去找,伙计又找不着,而我明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去找,只是敷衍我一下。方才我又去了,碰到了那黄掌柜,他又称没有银子,要宽限些时日。我顺口问要宽限多少日,他竟回答说说不准。我感觉好像这个黄掌柜有些不安好心,想要耍赖的意思。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占宣立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道。 “这个黄连,开个绸布庄,还开个什么名目的酒楼,还开有个客栈,颇有些家产,按算应该不会拿不出这区区两百三十两银子,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不按时归还呢?”卢嘉瑞问占宣立道,又一边思索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难道真的一时手紧凑不齐银子,又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硬拖生赖?”占宣立说道。 “不对,他做买卖这么多年,对钱银的周转流动应该很在行,不至于欠债到期了,该抽出来的银子都没有准备。而且,他手下有这么几桩买卖,凑足这注银子也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脸面上的事,欠钱不还,说出去,不是比没钱还更丢人吗?”卢嘉瑞推论说道。 “上次他也借过一百五十两,归还很按时,也很干脆的,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呢?”占宣立也疑问说道。 “是啊,这个黄连在这聊城县城也算是一个有些名望的大商家了,就算去向亲友借来归还,也应该不会太难的,可却连延期几日能归还都不说,就这么拖赖!”卢嘉瑞还是有些自言自语地说,他知道占宣立的脑子这时候是不够用的。 “走,趁他可能还在铺子里,咱们一同去看看。”卢嘉瑞打消了原本要去看杂耍戏的念头,决计今日就要解决这个事态。(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回 追讨欠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丧杏儿起哭闹 追讨欠银黄连躲债主(上) 却说上回说到占宣立邀同卢嘉瑞到三清道观去游玩,游赏吃酒之后,回到禅房待茶,占宣立请简道长给卢嘉瑞算命。 “唉,贫道虽对易经、麻衣相术和奇门遁甲等略有涉猎,自愧知之甚浅,不足以言说灵准。”对占宣立的抬捧,简道长谦逊说道。 “道长就不要过谦了,来找道长算过命看过相的人都说道长灵准,道长有什么好谦虚的?以前道长给我算的,说我这辈子畅顺,很快就会遇上财星依傍,吃喝无忧,这不就是吗?算完了不久,就遇上卢兄叫我搭手做事,真正是灵准呢!”占宣立呼着酒气,说道。 “既如此,那就请道长给在下算算看吧?”卢嘉瑞说道,他也不是那么看重算命这回事,但也想听听,就当闲话谈资。 “那好吧,贫道就给卢先生看看算算。不过,就请占先生先出到外边去闲逛一会。命是天机,贫道算命只让命主听见,他人须得回避。”简道长说道。 “道长又犯老毛病,真正没理由嘛,听见又如何?别人又不会抢钱夺命的!”占宣立一边嘟哝着,一边不情愿地起身走出禅房。 卢嘉瑞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递给简道长。简道长看了一会,然后让卢嘉瑞站立好,走过来仔细端详他的体态、面相,又抓起卢嘉瑞两手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儿捏捏手指、手掌,捏捏手臂骨骼,再捏捏脸上骨盘,又除去卢嘉瑞的帽子,捏捏头骨。 卢嘉瑞没有看过相,算过命,不知看相算命竟要如此这般的捣弄。 卢嘉瑞正想间,简道长还在继续摸索他的背后,一直顺着臀股、大腿,摸压到脚下,再又回到面前,摸压两腿骨,然后说声“得罪了!”抓摸了一下卢嘉瑞的命根子。 卢嘉瑞着实吃了一惊,心想,“怎么?看相算命连命根子也要抓摸?”转念又想,“要是妇人来找他看相算命的,也要这般按捏,这般抓摸,如何得了?” 卢嘉瑞还没来得及想透,简道长捣弄完了,让卢嘉瑞坐回椅子上。简道长说道: “卢公子命柱不凡,面相和骨相更是不同一般,所以贫道斗胆细细摸索了一番。” “哦。”卢嘉瑞慌忙应了一声,接着又追问道,“小生命途如何?” “唔,这个怎么说呢?容贫道先想一想,再仔细推算推算。”简道长说道。 “难道小生命途坎坷,曲折多舛?”卢嘉瑞疑惑了,不由得着急地问道。 “噢,不,不,不是,先生的命数甚好,只是贫道得更仔细地推算,然后想一下该怎么说才更恰当。”简道长连忙说道。 卢嘉瑞于是不再做声,简道长也静下来在掐算思想。好大一会,简道长开言说道: “贫道就不具体陈说先生的命运了,写一首推命诗送给先生吧!” 简道长说罢,到书桌上抽出一张纸,提笔写着,不一会就写好了,却卷了起来,套进一个信封封好,递给卢嘉瑞。简道长对卢嘉瑞说道: “贫道这首推命诗送给卢公子,卢公子不必着急在这打开看,回去再看吧!” 卢嘉瑞听简道长这么说,欲问又不好问,只好将诗卷信封袖起来,作揖称谢。 “按贫道掐算,卢公子与贫道命途有相交,你我缘份应该深于占先生,这也是贫道之幸。”简道长说道。 “多谢道长!如此还请道长以后多多指教点化!”卢嘉瑞称谢道。 “不敢,不敢!不过贫道倒想提醒卢公子留意,身边有些势利小人,看似忠勤,实非正人君子,做泛泛之交可以,不可全心信赖托付。”简道长叮嘱道,似乎两人已是深交挚友一般。 卢嘉瑞一下子没细想简道长就说这话,不太明白他的意指,顿了一顿,然后说道: “知道了,多谢道长教诲!” 其实,这时的卢嘉瑞并没有想到简道长说话针对的就是在身边的占宣立,他以为简道长是泛泛而论的说辞,后来渐渐竟就淡忘了这日说这话的情形。在后来的交往中,简道长也没再重复说过类似的针对占宣立的话,所以卢嘉瑞后来对占宣立一直信任,并没有什么疑心和芥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一日之后,卢嘉瑞有空无事时,常到三清道观去,或独自去,或叫上占宣立一起去,捎上些酒菜,与简道长饮酒谈天,这渐渐成了卢嘉瑞的一种消遣方式。 卢嘉瑞到三清道观,道教经义自是放到一边,饮酒作乐与谈天才要紧。简道长看来也是个有学问有履历的人,天文地理、医卜命相、道流佛学、儒墨诸子,皆有所通,朝廷政教及市井九流三教之奇闻异事,皆有所闻。卢嘉瑞觉得,与简道长相聚、吃酒,有料不完的话题。 虽然卢嘉瑞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经历的人了,但与简道长所知、所见、所闻相比,还是显得浅陋了些。尤其令卢嘉瑞欢喜的是,简道长也是习武之人,曾与他切磋武艺,感觉他武功似乎还高出自己不少,相互讲论起武艺也甚是相得,有时还可以对练对练。 简道长当然也欢喜卢嘉瑞常来道观,饮酒谈天在他是一大乐趣。在简道长看来,卢嘉瑞不是一个粗鄙之人,占宣立就远不可比,有这样的人经常一起谈天说地,在平淡安闲的道观修禅之中也是极好的乐事。 总之,卢嘉瑞与简道长的交往日渐深厚,意气渐见相投,相互都当成了知交。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那日卢嘉瑞袖起了简道长递给他的推命诗卷,与简道长一起走出禅房。这时,天色已向晚,卢嘉瑞随即招呼占宣立,一起辞别简道长回城。简道长也不遑挽留,将他们送出山门。 卢嘉瑞与占宣立便跑马下山,不到三炷香功夫的驰骋,便回到县城里来了。 卢嘉瑞回到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上得楼来,正碰到三娘,三娘问道: “今日又到哪里玩去了?” “跟占宣立去了三清道观,拜访简道长。”卢嘉瑞回答道。 “整日的不见人影,店铺的买卖要看顾好的。”三娘说道。 “这个娘亲放心,店铺的买卖好着呢!”卢嘉瑞舒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咱家药铺的买卖只会越来越好!” “这个为娘信得过你,但你还是得多留心,不可大意。”三娘顿了一顿,又说道,“看你满身酒气的,少饮点酒,当心把身子弄坏了。” “知道了,娘亲,能饮几斤几两,孩儿心里有数,孩儿从来也没饮醉过哩!”卢嘉瑞说道。卢嘉瑞喝酒确实一向有分寸,几乎从没有真正醉倒过。 “明年娶亲的事也要心里有底儿,不要只顾自己玩耍,日子过得很快,一过了元旦,日子就近得很了。”三娘念念不忘娶亲的事,常常提及。 卢嘉瑞听多了,都反而不当一回事了,反正还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嘛。但他也不能逆着娘亲的意说话,只好应道: “娶亲的事,孩儿一直都记得呢!” “你吃过晚饭没有?”三娘又问道。 “已经吃过了,娘亲,我回房去了。”卢嘉瑞一听三娘这么问,知道是他可以结束对话的时候了。 卢嘉瑞急忙回到自己房间,点亮了烛台,拿出袖中的推命诗卷,仔细打开,只见纸上写着: 异禀天赋难靖安,财货盈室锦衣衫;浪蝶摧花蝶残伤,强牛虐田牛累瘫。 营求需索总遂愿,荣辱得失全归还;半生绚烂半生隐,今世尘缘今世断。 卢嘉瑞看罢又看,看了几遍,意思似懂非懂,却不能真正完全明了,也不知道究竟说的是好是坏。他反正本来也不怎么看重这种看相算命之事,也就不求甚解,原封卷起来,放到一个木匣子中,将就在书架上存放起来。 于是,卢嘉瑞开始每日晚上的例行练功,站完桩,再扎马步。他还没练完收功,忽听到杏儿哭声传了过来。他便慢慢收了功,走出房间,到杏儿的房间察看。 自从回到家,杏儿就一直跟冬花住一间房,杏儿已经习惯了跟随冬花,看起来犹如亲母女一般,卢嘉瑞也是十分的放心。 杏儿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极少哭闹,总是一副惹人喜欢的样子。三娘也十分喜欢,她经常把杏儿要过来把玩逗乐。初时,杏儿还有些怕生,时间久了,慢慢就适应了。 把药店的事务交给卢嘉瑞打理后,三娘就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跟杏儿玩耍成了三娘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于是,冬花除了带孩子,就干起伙房的活儿,买菜做饭什么的,伺候一家人兼带药铺伙计的饭食,渐渐的成了家里的乳娘兼厨娘了。 卢嘉瑞来到杏儿的房间,冬花正在哄杏儿,但杏儿就是一个劲的哭,冬花使劲哄,好像都没有用。 “少爷,我……”冬花看到卢嘉瑞推门进来,有点惊慌,懦懦地说道。 “杏儿是不是饿了?”卢嘉瑞问道。 “回少爷,应该不是的,方才晚饭时吃了不少的。”冬花回道。 “小孩子要多吃多餐才好的,我去拿些吃的来。”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到厨房找到了一碗米糊,亲自煮热了,拿来递给冬花,让她喂杏儿。冬花给杏儿喂食,杏儿勉强张了一下嘴,舔了一下,却没吃进去,继续大哭。冬花使木勺子三番五次往她嘴里送,她就是不吃,末了还突然地将碗一推。冬花猝不及防,碗掉地上,米糊洒了一地。 “是不是渴了?”卢嘉瑞看杏儿哭得这么惨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能想到的只是吃的喝的方面。 “好杏儿,乖乖的,喝点面汤,不哭……”冬花拿过旁边桌子上的小碗面汤,凑到杏儿嘴边。 “哇——哇——哇——,……”杏儿只是不停的哭,毫不理会冬花,面汤也一点都没喝进去。 “噢——,喔——,喔——,杏儿不哭了,杏儿不哭了,嬷嬷给杏儿摇小船,摇啊摇,摇啊摇,……”冬花将杏儿从床上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拍背,一边叨念着哄着,但杏儿还只是哭个不停。(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丧杏儿起哭闹 追讨欠银黄连躲债主(中) 这时三娘也听到杏儿哭声,走了过来,看到卢嘉瑞也在,房中地上米糊泼了一地,急切地问道: “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见过杏儿哭得这么惨,这么久的!” “回三娘,奴婢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回事,吃饭过后还是好好的,刚才开始,就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停。”冬花有些不安地说道。 三娘过去,伸手在杏儿身上各处摸摸,然后让卢嘉瑞将蜡烛拿过来照看杏儿的嘴唇,又让冬花弄出杏儿的舌头看看。她想了好一会,说道: “看样子,杏儿不像是得了病。” 三娘把杏儿从冬花怀里接过来,喃喃地摇着哄着,但杏儿的哭声似乎并没有减退,只是哭累了变得似乎没那么凄惨,但那哭声依然让人揪心。 “冬花,你抱着,我去找块糖来。” 三娘说道。她摇晃着哄了许久,都不见杏儿安静下来,渐渐有些疲乏了。三娘就把杏儿交还给冬花抱,然后走出了房间,到楼下厨房去。 冬花接过杏儿,只管继续拍啊摇啊,并在房内来回走动,但杏儿却依然哭个不停,一点都没有平息的意思。 “我来抱抱她吧!”看着孩子哭得凄惨,卢嘉瑞说道。他其实还没有抱过杏儿,他觉得,作为父亲,他也该好好抱抱自己的女儿了。 卢嘉瑞说着,就放下烛台,向冬花怀里伸手过去接杏儿,不经意间手臂却触碰到冬花的胸脯,碰压到冬花那隆起而绵软的奶子。卢嘉瑞心下不禁瞬间的颤动,他接过杏儿后眼中余光扫看到冬花时,但见昏黄烛光下,冬花脸颊已是绯红到耳根。 卢嘉瑞只当没事一般,抱着杏儿在屋里一边拍着,摇着,慢慢来回走着。奇怪的是,卢嘉瑞接过杏儿之后,杏儿哭声就小了许多。卢嘉瑞抱着杏儿在屋里摇摇走走,不多久,杏儿竟然就安静不哭了。 “整日在一起的嬷嬷、奶奶哄她不停,倒是难得一见的亲爹抱一抱就安静了!”三娘这时已经拿着一小块黄糖回到房里,塞进杏儿的小嘴,说道,似乎有些儿醋意似的。 “小姐安静了就好,安静一会她就会睡着了的。”冬花说道。 “说起来也是怪事,往常杏儿从来没有这么哭闹过的,今儿怎么这么特别的,哭得这等惨呢?”三娘又恢复疑惑状态,纳闷地问道。 “噢,我记起来了,今日是八月初七,据他外公说的,是她娘亲的忌日!是不是杏儿哭泣也是为着她娘亲之故呢?”卢嘉瑞这时突然想起来这事,说道。 “看来老话说的很是有道理,世间情分都比不过‘血浓于水’,杏儿这么小小年纪,就都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所以必须要她亲爹抱着才能安静。”三娘说道。 “好了,既然杏儿这么灵应,今晚就让她跟我睡一晚吧!”卢嘉瑞说道。 自从把杏儿带回来,卢嘉瑞对杏儿关心得有些少,都是冬花和三娘管带,平常过问都不多,这会他也觉得有些愧疚。 “跟你睡?要是晚上尿床了可是麻烦事,你应付得了么?”三娘问道。 “杏儿这段日子以来很少夜里尿床了,等会奴婢给她包上棉絮片儿,就算尿尿也不打紧的。”冬花说道。 说话间,杏儿已经睡着了,冬花给她包上棉絮片儿,卢嘉瑞就抱着杏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一日早上,卢嘉瑞起来得早,就下楼来看伙计们洒扫整理开店门。下楼来时,邢安、代礼和崔乐进都已经在了,郭老先生和严胜宝还没到。 “少爷早!”邢安、代礼和崔乐进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 “邢安,这段时日买卖如何?”卢嘉瑞直截了当地问道。 “回少爷,买卖很畅旺,经常都忙不过来。小的还正想着禀报少爷多增加一个人手呢?”邢安说道。 “有这么忙吗?”卢嘉瑞虽然不时进出经过药铺,看到人客是比较多,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忙。 “以前闲些时候,两个人手负责看单抓药,一个人比对方子并算账收钱,一个人照管汤茶,小可就负责招呼接送进门的客人,有时还要帮郭老先生帮扶病人,汤茶这边忙的时候就帮汤茶这边的忙。如今人客增加了很多,忙的时候抓药、称药、比对方子和打包的两个人已经很忙的,而另外的一人核对方子算账收钱,也是很忙。而管汤茶的自己都管不过来,一边管柴火,一边盛汤茶,还要收拾洗刷汤碗。而小可除招呼迎送客人,是这边忙不过来帮这边,那边忙不过来帮那边,时常出现招呼不周的状况。而郭老先生那边,他自己看病都够忙的,也不能指望他来帮这边的忙。小可担心大家都这么忙,容易忙乱中出差错,而且让客人候着时间长了也不好。”邢安说道。 “好吧,既然这样,就再增加一个人手好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抓药绝对不能出错了,人命关天,需要两道相互核对的一定不能省缺了。算钱也要算好算准收妥,不能多收少收了。客人迎送也得做好,让客人来到咱们铺子,觉得顺心,价格又够便宜,来过后就不会再去别家了。”卢嘉瑞说道。 “少爷说的是。这样的话收钱的伙计就固定算账收钱,增加一个伙计专门核对方子与打包药材,安排两个伙计收方子、抓药和称药,一个伙计管汤茶,哪个伙计有些空闲时就可以帮别的人些儿,总不至于太忙乱。”邢安说道。 这时,郭老先生推开侧边小门进来了。 “少爷,今儿这么早!”郭老先生跟卢嘉瑞打招呼道。 “老先生好!看老先生身体还很健朗嘛!”卢嘉瑞说道。 “嗨,这阵子看病的人这么多,要不是身板子还行,老夫不被折腾残了才怪呢!”老先生径直往自己诊病桌子边走去,一边说道。 “这叫多动手脚不怕老,老先生多劳动筋骨,会更加长寿的哩!”卢嘉瑞笑着说道。 “老夫原来想的是日间在这里坐坐喝喝茶,偶尔看看病,当作清闲去处的,谁想这么忙的来?”老先生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 “在这里坐堂诊病,不必像以前那般经风冒雨出去走家入户,虽然多看些病人,却也有安乐的好处,况且我看老先生收得的诊金可比很多郎中都要多呢!”卢嘉瑞说道。 “是啊,看着郭先生收入颇丰,我等都羡慕的很哩!”正在整理东西的邢安也笑着说道。 “好好做事,你们的薪俸也会不断增加的!”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问邢安道,“邢安,药价又降了这么多,这段时日药铺的收益怎么了?” “买卖做的比原来增加了大约一倍,但盈利比原来还有所减少。”邢安说道。 “盈利减少了多少?”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嗯,我想想——,大概减少了五成吧!只有原来的一半差不多。”邢安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那还不错的,没有超出我的预计。”卢嘉瑞轻松地说道。 “少爷早!”这时,严胜宝从小侧门进来,看到卢嘉瑞,略有些不安地向卢嘉瑞问候道。 “哦,严胜宝,以后来铺子要早点,多跟邢安学学打理铺子的法子,不要偷了点儿懒,却少长了许多见识,少了盼头。你看崔乐进就做得不错,人勤恳,又爱动脑子,以后会多有出息。代礼也是很勤快,做事也踏实。”卢嘉瑞说道。 “多谢少爷夸奖!小的乐意多做事,有什么做不好的还请少爷和邢掌柜多担待,多指教!”崔乐进忙接着说道。 “多谢少爷夸奖!小的只知道努力做事,那是是小的本分。”代礼也接着说道。 “邢安,前时曾经跟你讲,要关注其它药店的境况,如今其它的那几家药铺买卖怎么样了?”卢嘉瑞又问邢安道。 “回少爷,昨日小的还查探了他们的状况。咱们铺子再次降价这么段时日下来,这几家药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买卖做了。小的分别到这几家药铺近旁停留察看过,几家铺子都已经很少有客人进门。小的让人带着以前开过的方子去抓药,他们的价钱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真不知他们还能熬到几时!”邢安回答道。 “这些掌柜的也真是的,到死都不知道改变。”卢嘉瑞轻松地调侃道。 “如今他们想改变也改变不来了。少爷您想,咱们家药铺这么多的客人,才这么点的利润,如果他们把价格降到咱们家这么低,又不可能把客人都拉回去,那只会亏得更惨!小可估摸他们只有关门大吉了。少爷,您这招数真是高得很呢!”邢安说道。 “邢安快别这么说,我家药铺只是让利百姓,实惠街坊乡邻,积德少赚钱,是善行义举罢了!哈哈哈!”卢嘉瑞赶忙笑着说道。 “好好,只是善行义举!”邢安应和说道,也跟着笑了。 这时,开门的时辰已到,代礼和严胜宝去把店门打开,外边候着的几个客人进来,卢嘉瑞也就出门去了。 卢嘉瑞在药铺买卖这边顺心顺意的时候,不想在放债这边却出了麻烦。 一日午饭后,卢嘉瑞正要出门去,刚到后头马厩牵出马,来到前面街上,占宣立跑马过来,未及马匹停住就跳将下来,气急地对卢嘉瑞说道: “富丽绸布店的黄掌柜借的两百三十两银子昨日到期,我昨日上午去催收,他说一时未凑足,叫我下午去拿。下午我再去时,就不见了他,叫店里伙计去找,伙计又找不着,而我明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去找,只是敷衍我一下。方才我又去了,碰到了那黄掌柜,他又称没有银子,要宽限些时日。我顺口问要宽限多少日,他竟回答说说不准。我感觉好像这个黄掌柜有些不安好心,想要耍赖的意思。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占宣立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道。 “这个黄连,开个绸布庄,还开个什么名目的酒楼,还开有个客栈,颇有些家产,按算应该不会拿不出这区区两百三十两银子,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不按时归还呢?”卢嘉瑞问占宣立道,又一边思索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难道真的一时手紧凑不齐银子,又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硬拖生赖?”占宣立说道。 “不对,他做买卖这么多年,对钱银的周转流动应该很在行,不至于欠债到期了,该抽出来的银子都没有准备。而且,他手下有这么几桩买卖,凑足这注银子也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脸面上的事,欠钱不还,说出去,不是比没钱还更丢人吗?”卢嘉瑞推论说道。 “上次他也借过一百五十两,归还很按时,也很干脆的,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呢?”占宣立也疑问说道。 “是啊,这个黄连在这聊城县城也算是一个有些名望的大商家了,就算去向亲友借来归还,也应该不会太难的,可却连延期几日能归还都不说,就这么拖赖!”卢嘉瑞还是有些自言自语地说,他知道占宣立的脑子这时候是不够用的。 “走,趁他可能还在铺子里,咱们一同去看看。”卢嘉瑞打消了原本要去看杂耍戏的念头,决计今日就要解决这个事态。(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丧杏儿起哭闹 追讨欠银黄连躲债主(下) 两人打马疾走,也不再说话。卢嘉瑞一边走马,一边思索着黄掌柜拖赖的原因,思考应对的对策。毕竟卢嘉瑞是个聪明人,很快,原因和对策都慢慢儿清晰了:黄连是聊城有名望的大商家,是这里商贾的翘楚领袖之一,并非还不起借的钱,而是看他卢嘉瑞不上眼,年纪轻轻,还是新来乍到聊城县城,他诚心要讹诈自己一下,给自己一个杀威棒,让自己认认门路,往后做什么买卖都得放老实些,别得罪了他们这些“老江湖”们! 既已找到了原因,应对之法自然就有了。卢嘉瑞心里暗笑这黄掌柜,不知道这借贷银子跟县衙门的干系,却无端端的撞了上来,让他有机会在本地商界树立起一些威势来。他想,他首先会姿态友好的去催债,但收钱的态度却要非常坚决,黄连他要是还拖赖,就请出衙门捕房的都头来拿了他,让他领教一下监牢之苦,往后这里商贾就都知道他卢嘉瑞的厉害,再没有谁还敢拖赖银子,而他再要做别的什么买卖时,也没有人敢来为难扰乱了。 转过几条街巷,不多一会,卢嘉瑞和占宣立就来到富丽绸布庄了。进得店门,卢嘉瑞看到黄连正坐在一角的茶桌边的竹子躺椅上喝茶。店铺还比较大,装整的也很整洁干净,两面柜子格上摆满了各式绸缎、麻布、棉布等,两个伙计正忙着给顾客挑布、量布。 占宣立赶到黄掌柜跟前,作个揖,大声说道: “黄掌柜,我家卢掌柜拜访您来了!” 卢嘉瑞跟这个黄连早已经是认识的,原来黄掌柜借过两次银子,第一次借一百五十两,第二次借二百三十两。 第一次借银子时占宣立说了黄连的情况,觉着所借不多,加上当时自己正忙着别的事情,卢嘉瑞直接就同意借了。占宣立办理完借贷事务,自己没来会面查看,后来黄连也是按时归还了本息。 第二次借银子时,黄连提出要借三百两。卢嘉瑞觉得他这次借的较多,自己本身也想认识认识这个人,就由占宣立陪着,到黄连的家里和他见面商谈,还到他的几个店铺都去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就同意借与他。但依据黄连提出的借钱用处,卢嘉瑞还帮他匡算一番,算出来二百三十两足够使用,就只同意借了二百三十两。从查看到办理借银子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征兆显示会出问题。黄连家资丰厚,看起来性格爽朗,知书有礼,所经营的买卖也顺旺,应该不会出现还不起的状况。而眼下竟然就是他这一笔欠款却出了问题。 如今单从现场察看这家富丽绸布庄的买卖状况,就可以断定并不是他的买卖出了问题,而是别有原委。卢嘉瑞暗自疑惑的是,自己看人的眼力是不是不够深刻,不够准确了呢? “哦?都说了如今没钱还,还谁谁来的!”黄连身子也没动,转过头向占宣立,说话是半问半说的语气。他稍稍抬眼望,见到卢嘉瑞就站在跟前不远,勉强站起身来。 只见黄连这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格健硕,衣着考究,一身青底团花绸缎长衫,深紫色丝绒员外帽,脚踏皮靴子,脸色红润有光,就一副清闲财主的模样。 “黄掌柜,晚辈卢嘉瑞这边有礼了!”卢嘉瑞先作揖为礼,说道。 “噢,聚源啊,欠你一点钱,你不要这般着急的催嘛,好像在下就要赖你的帐似的。”黄连也不回礼,也不请茶,直接说道,话语里有石头,要封堵卢嘉瑞的嘴。 “黄掌柜请不要误会,我知道黄掌柜家资丰厚,各项买卖生意兴隆,不会因为这点小钱让自己的名声遭人物议的。黄掌柜的资财和名声在借钱时在下就是认可的了。只是晚辈做这营生也是不易,万望前辈体谅体谅!”卢嘉瑞不软不硬地回道。 “嘿嘿!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就借你这么点钱,迟些时日归还,难道就坏得了在下的名声?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聊城,我黄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聊城商界,你卢嘉瑞说话管用还是我黄连说话管用?”黄连有些有意挑起争执的意味。 “晚辈知道,黄掌柜是聊城有名望的大商家,与黄掌柜相比,聚源只是个后辈新人,无论资财与买卖以及人望,远远难以与您比肩。正因为如此,还请黄掌柜多多关照后进之人,不使我等为难。”卢嘉瑞说道,不吝抬捧。 “你怎么为难了呢?在下就欠你这点银子,你看我还不起吗?没完没了的来催,分明是不给一点面子嘛!”黄连说道。 “黄掌柜,这不是不给面子,您知道,这借贷的买卖,最讲按时归还。俗语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您欠的钱,昨日就到期了,催您归还并无不妥之处!”该硬的说话,卢嘉瑞也不软。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三番四次到我店铺来催钱,真不像话,你们就不懂点规矩吗?”黄连有些鼓气说道。 “要是打搅到您的买卖,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黄掌柜干手净脚的按时还了银子,不就没有这个事了吗?‘欠债还钱’也是做买卖的道理。”卢嘉瑞坚持说道,他清楚自己此来的目标,绝不能含糊。 “不劳你教训我该怎么做,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还钱!而你们一再在我家的店铺里催债,影响我做买卖,当心我找你们要赔偿!”黄连口气依然强硬,坐下去,喝了口茶,说道。 “你不还钱,我们自然要追债,你在哪里我们追到哪里,影响买卖什么的,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不干我们的事。”占宣立这回插话说道,他也是聊城土生土长的人,熟悉这里人的话语脾气,说话似乎也是很有底气。 “这么说,为着这点钱你们要跟我扛上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黄连可不是好惹的!”黄连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道,恨不得卢嘉瑞和占宣立听到了,立刻滚蛋。 “黄掌柜暂且息怒!作为后辈,我卢嘉瑞也不愿得罪前辈您。既然您说如今没钱还,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归还,给我一个准信,我好安排我的钱周转。”卢嘉瑞说道,虽然看似忍让,给黄掌柜台阶下,但也有卢嘉瑞坚持的意图:让黄连自己亲口确认他愿意还钱,什么时候归还。 黄连倒是略有一怔,因为他就没考虑怎么讲还钱的事情,卢嘉瑞这么一问,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没说不还钱,就会还你。聊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抬头低头都会打照面,你们却何必这般催逼!过些时日,自然会还你。”黄连还是不肯明确说什么时候归还。 “好,既然黄掌柜明确说了过些时日就归还,那我等也不催您了。不过,我得提醒黄掌柜留意,契书上写得明白,逾期的利息可是要按三倍计算的!”卢嘉瑞说罢,作个揖,就领着占宣立走出了富丽绸布庄,打马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占宣立觉得这趟好像白来了,什么也没有得到,问卢嘉瑞: “卢大哥,为何不让黄连说定归还日期?也可以直接在绸布庄将他现有银子拿来归还部分,然后再到他得意酒楼和红铜马客栈,将那里的现银都拿来!” 卢嘉瑞微笑着说道: “你着急什么?他黄连有的是银子,不会还不起,咱们也不会拿不到他的钱。” 然后,不等占宣立说话,卢嘉瑞又对占宣立狡黠地说道: “他黄连有钱,给他拖些时日,咱们也可以多收取些利钱,也是大好事啊!” “能保证收回钱就很好了,你还想那么多!”占宣立觉得正常的利钱就已经很多,能保证顺利收回本金利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黄连这个人在聊城真的还算个人物,一直是个大买卖人,颇有些声望,聊城人都知道他,恐怕也不好对付!” “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地还钱。”卢嘉瑞故作神秘地对占宣立说。 当然,占宣立每次拿钱放债都是从卢嘉瑞家里拿,收回的本利也都拿回卢嘉瑞家,他并不知道卢嘉瑞的钱都是衙门里的,有知县老爷在后边撑腰。 “如果黄连不还钱,你五日后再去找他一回,催问还钱。再不还,则再过五日的时候,我与你一起去讨,保管本利一起了清!”卢嘉瑞又对占宣立说道。 占宣立是将信将疑,但也不好过多追问,只好唯唯喏喏的应答下来。 “别狐疑那么多了,我说行就行。走,咱们吃酒去,就去他黄连的得意酒楼吃,也好顺便看看他家的买卖怎么样。”卢嘉瑞说道,夹了一下马,马儿遛了起来,占宣立也跟着追上去。 “吃完酒,再去玩一场蹴鞠,昨日我跟他们约好了的,如何?”卢嘉瑞兴致很高,仿佛不受黄连欠钱逾期的丝毫影响。 “好的,我就跟定大哥玩他一日尽兴!只是大哥蹴鞠技艺也那么高绝,像是耍武艺一般,我都差得老远。”占宣立领教过卢嘉瑞的蹴鞠技艺,双脚、胸前和头顶,每一个部位都那么灵活好用,鞠子到他身边,就前后左右神出鬼没,指哪打哪,往往卢嘉瑞一登场,别人都争着跟他一伙。 “你那笨腿如今灵活一点没有?别一上场就像瘸子一样!还有,记得脑袋也是可以用的,是你的第三只脚,哈哈哈!”卢嘉瑞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催马向南边的牛角街跑去。 五日后,占宣立去催收债款,黄连依然是敷衍一番,要钱没有,话也不好说了。占宣立回来跟卢嘉瑞说,卢嘉瑞也不见得特别的着急,只是交代占宣立每日都去一趟催问还钱就行了。 到了第十日上午,卢嘉瑞与占宣立一起来到黄连惯常在的富丽绸布庄,却不见黄连在,问店里伙计黄掌柜在哪,伙计们也都说不知道。 “难道黄连知道今日我要亲自来找他清账了?”从富丽绸布庄出来,卢嘉瑞问道。 “估计也不是,虽然他常来这里,也不是一定的。我就到他的酒楼和客栈找到过他。”占宣立说道。 “那我们就到他酒楼去找找看。”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和占宣立两人一同来到得意酒楼,还是没见到黄连,再去红铜马客栈找,也找不到。 “难道这么巧,就躲起来了?就为着欠咱们的二百三十两银子?”这回是占宣立先说话道。 “那是不会的,他家产业这么多,哪里躲得过去?”卢嘉瑞一说,马上就接着说道,“咱们到他家去找,今日定要了结了这桩事情。” 占宣立领路,两人来到黄连家院子门前。 “你上去敲门,只说是拜访黄掌柜的大名府来的客人。”卢嘉瑞小声交代占宣立道。 占宣立照着卢嘉瑞的吩咐去敲门,报上来历,门童就进去通报去了。不一会,门童出来,说声“主人有请”,领着卢嘉瑞和占宣立进院子去。 卢嘉瑞与占宣立进入黄连家宅院之后会发生什么状况呢?债主找上了门,黄连就会还债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承揽官司(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二回 动用公刑清收官债 承揽官司敛聚钱财(上) 却说上回说到富丽绸布庄东家黄连拖欠卢嘉瑞放出去的债款,占宣立去催收,屡遭推赖,卢嘉瑞决定亲自出马催收,却又被躲开不见,只好直接到黄连家宅院去追讨,伪称其他客商,赚开大门进去了。 其时,黄连正坐在书房里喝茶,听门童报有大名府的客人拜访,因为他府里绸布庄的绸布大都是从大名府那边过来的,他以为是客人来找他商谈绸布买卖的事,就随口应了让带进来,等他抬头看到卢嘉瑞和占宣立进到书房,他才着实大吃了一惊。 卢嘉瑞看到,黄连前面桌子上摆放着两个精致的竹子桶,他左手拿着茶盏,右手拿着一根羽毛,正往一个竹子桶内挑逗。卢嘉瑞知道他是在逗引蟋蟀玩。这本是乡下小孩玩的一种小玩艺,不知什么时候传到城里来,就变成了有钱人消磨时光的闲情雅趣。眼下,这种玩意渐渐的又演变成了一项热门的赌钱游戏。 “黄掌柜可真有雅兴啊!香茗趣玩,一派清闲享受!”卢嘉瑞一边作揖一边说道。 “你们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黄连原本齐眉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客套的问话盖不住胸中的愠意。 “前时黄掌柜亲口说了,过些时日就归还所欠鄙人的二百三十两银子本息,自到期到今日已经又过了十几日了。前几日占宣立来催问,黄掌柜又推说再过些时日归还。眼下,这笔银子已经是一拖再拖,不能再拖了。”卢嘉瑞这次是直截了当,说话也没有那么客气了。 “我说过我要归还时,自会拿上银子去归还,你们这么催逼没有用的!”黄连似乎也一点不怕硬的,甚至隐隐中也觉得有些要挑明摊牌的意味了。 “你欠我的钱,不是你说了算,还不还,什么时候还,契书写得很明白的。你是个做大买卖的人,我相信你懂这个道理。”卢嘉瑞话语就不客气起来了,直呼你我。 “那你想怎么样,到底?”黄连问道,这也有商人的精明,他想知道卢嘉瑞这样上门催逼他,依持着什么底牌。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世人皆知啊!你得还我钱来,我也不想怎么样!”卢嘉瑞今日就是直来直去,不想再婉转。 “本人是欠了你些钱,可本人在聊城也行走了半辈子了,却从未遇到有谁这般追逼的,都追到门上来了!你年纪轻轻,真的不得了,卢嘉瑞!”黄连还是继续打马虎说道。 “别人怎么样我管不了,借我的钱不还,那肯定不行!”卢嘉瑞态度坚定,话语不偏主题,“黄掌柜今日就得还我钱!” “要是我不还呢?”黄连站起来,也是决意挑明来问,扫一眼,看卢嘉瑞会怎么办。 “黄掌柜怎敢说借钱不还呢?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占宣立插话道。 黄连瞟占宣立一眼,没搭理他的话,只想听卢嘉瑞怎么说。 “在聊城,黄掌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欠的钱不还了,我就走人,我也不来催你了,不过后果你得想清楚!”卢嘉瑞盯着黄连,一些儿都不退让,说道。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没有还你的钱!”黄连说道,在卢嘉瑞话语的进逼之下,他的本能就不示弱,他下决心就要看看卢嘉瑞能把他怎么样。 “好吧,占宣立,咱们走!黄连,你等着看好了!”卢嘉瑞和占宣立走了出去。 “好走,不送!”黄连还在后边叫道,似乎为自己的强硬态度得意。 两人出了黄连宅院门口,卢嘉瑞让占宣立先回去,他打算自己去找陶老爷。关于放贷银子背后的事情,卢嘉瑞还是不想让占宣立知道得太多。 自卢嘉瑞和占宣立离开,黄连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卢嘉瑞他们会直接找到他家里来催债,但他强硬地把他们推挡了回去,他自我感觉有点得意。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黄连家各项买卖比往常要差一些,前些日子又买进了一大批绸缎布匹等,周转银子很吃紧,但他黄连还是能够筹钱归还的。他不想自己折腾挪倒,想看看卢嘉瑞这毛头年青人能拿他怎么样。他觉得自己在聊城的人望声威,足以使卢嘉瑞让着他些儿,不敢为难他。拖了这些日子过去,看到除了三番五次来催讨外,并不见对方有什么法子,他就索性都不应承归还,看他如何是好,说不好拖着拖着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日,他本在喝茶玩蟋蟀的兴头上,却被卢嘉瑞的到来搅了兴致,他就有点不舒服。 卢嘉瑞他们离去后,黄连继续玩蟋蟀,但显然没有了精神,卢嘉瑞的那句话“后果你得想清楚”老在耳边回响。他不由得猜想卢嘉瑞会怎么办,猜想各种可能的状况,然后想自己怎么去应对。 不到半个时辰,黄连就不必猜想了,他直接就看到了后果,但他没有想到过应对这种状况的办法。 县里捕房的马都头带着两个捕快冲进了黄连的书房,让他看了一眼知县老爷的令签,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把他双手扣上枷锁,他还来不及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两个捕快架了走。家里妻小、丫头、仆役、佣人等得知动响,赶着过来看,欲问究竟,黄连一下也说不好犯了何事,捕快则更是不言不语,只管拿人。家人们只好干瞪眼,不知就里,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被捕快拿了去。 直到被推进牢房,牢门“嘭”一声关上,黄连才忽然想起卢嘉瑞的那句“后果你得想清楚”的话来。难道这就是卢嘉瑞所说的后果?他没有想到卢嘉瑞能做到这一步,直接将他投进监牢,而且还这么快。 这是黄连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他也从没想过这辈子会来到这种地方来。粗大的木栅栏,狭小灰暗的牢房,发臭的气味,一堆杂草铺地权当的席子,凶恶的狱卒,这些都让黄连感觉难受憋屈不已。 这什么鬼地方!这对一向以来悠游自在、锦衣玉食的黄连来说,简直是地狱!好不容易盼到夫人带着家人送衣服和食物来时,看着夫人愁苦哭丧的脸色,他都不及吃饭,就着急着吩咐夫人和儿子赶紧想办法,先让他出去。 当然,他黄连在聊城行走这么多年,红的黑的门道都是有的,他交待夫人去找谁谁,有聊城名人望士,也有官府大吏,他还是相信这么点事情他能够摆得平。 夫人离去后,黄连总算心神安定了许多。他相信使出些银子,他请托的人可以保证他平安出去的。虽然花销这些银子也让他肉痛,但没有办法,就当破财消灾吧!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 然而,被关了三日之后,提堂了两次,卢嘉瑞这边是占宣立出面来对证,黄连自己借钱不还自然是理屈,但他硬撑着不承认欠债赖账事。黄连期望请托的人疏通关系,自己放出去后再向卢嘉瑞算账,把花费的银子全都赖到卢嘉瑞身上。于是,黄连只好又被送回监房中,再待着,但几轮折腾下来,他已经是身心俱疲,神形皆废。 黄连正等待放出去的好消息,送晚饭的家人却同时送来了坏消息,说所有请托的人都已经回话了,没有用。家人报称,那些人请托的人要不说尽力了,要不说爱莫能助,要不就劝说他认了栽了结。 黄连一下又增添了许多愁闷和愤恨。这班人,平时没事称兄道弟的,急难时候却一点用都没有,恐怕还有些人一意推托的也未可知呢!黄连怅然想道。这时他开始有些许的悔意,不该持着自己那点声望威风来欺辱卢嘉瑞这后生,到头来搞得自己这般狼狈不堪。 这回请托无功,银子去了,正不知下一步如何出去。看来下回再提堂得承认了欠债还钱,才能出狱回家,离开这个鬼地方,真是多赔了银子赖不了帐,还要受着苦!黄连这时真的懊悔了。 第四日,管家来送午饭的时候,却神秘地对黄连低声说道: “老爷,小可碰巧找到衙门里的一个姓林的掾吏,他说像老爷这样的官司,只要找告诉的人,协商好了结,撤去告诉,老爷马上就可以出去的,不必再受罪等提堂。而且说,提堂也是这般判决,欠债还钱是跑不掉的,如果到时碰到知县老爷心情不好,恼怒起来,吃顿棍棒也说不准呢!” “那你赶紧去找那卢嘉瑞来,我把钱还他就是了。”这会的黄连已经被折腾个够,心意沮丧,只想尽快回家。 “嗯,小可一定照办。”管家回答道。 “你回去赶紧告诉夫人,让她把要还的钱聚拢聚拢,她知道怎么做的。”管家放下饭食就要走,黄连吩咐道。 “好的,老爷!”管家说完,就赶紧回去了。 翌日上午,卢嘉瑞带着占宣立跟着黄连的管家来到狱中看黄连。黄连坐监房中地上,看到他们进来,虽然心里愤愤,嘴上硬气地说道: “卢嘉瑞,我就欠你些许银子,你就搬动官府,这般折辱我,未免做得太绝,就不料想以后如有交关如何转圜?” “黄掌柜,看您说的,我也是没有办法,要是您好话好说,约定个还期,然后就把银子还了,我也绝对不会出此下策的。”卢嘉瑞似乎并不顺着黄连说意气话,平淡地说道,顿一下,盯着黄连,卢嘉瑞又接着说道,“您也是做买卖的,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买卖蚀本啊!” “好了,算你辣手,我现在找人借银子还你,你赶紧去撤回告诉。”黄连不想啰嗦,只想快点出去。 “当然,黄掌柜还了银子,我立马就去撤了告诉,您就可以出去了。”卢嘉瑞说道。 “那就去撤了告诉啊,我回到家就把银子还你。”黄连站起身来,拂掉粘在衣服上的草叶,走过来到监房门旁,说道。 “我得收到银子才能去撤掉告诉。”卢嘉瑞故意顿一下,做思索状,然后说道。 其实卢嘉瑞很清楚地知道,他必须先收到银子才会去撤掉告诉,否则,想都不必想的。 “对啊,黄掌柜前面多次说话不算数,咱们得收到银子才能撤去告诉,不然……”这时,占宣立顺着插话说道,说得恰是其时。 “这个你们还不放心?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银子,你们就跟着我回家取去得了。”黄连不耐烦地说道。 “黄掌柜,您别着急,也不差这一个半个时辰的功夫,我让占宣立跟您的家人到您家取银子,银子到手了,然后就去撤掉告诉。我这边叫来些酒菜,我就跟您在这牢里喝几盅,一来是向您赔个礼,二来是杯酒释前嫌。等咱们喝好了,告诉也该当撤好下来,到时正好出去。您我都是买卖人,赚钱不斗气,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做买卖。黄掌柜,您看这样如何?”卢嘉瑞说道。 “好!好!那就随你吧!”黄连见着急也没有用,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不同意,反正心里决定了要还他钱,让他陪着在这鬼地方喝酒,也好打发这种无聊烦躁时光,就只好随卢嘉瑞的排布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回 承揽官司(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二回 动用公刑清收官债 承揽官司敛聚钱财(中) 于是,卢嘉瑞吩咐占宣立去取银子。占宣立应声就跟着黄连管家出去。卢嘉瑞还不忘交待占宣立道: “契书上规定了,逾期的利息按三倍算,现如今黄掌柜有诚意还钱了,咱们也可以让一步,就按两倍算了吧!” 不等黄连回过神来,占宣立和黄连管家已经出门去了。 卢嘉瑞也暂时告辞,出到衙门外大街上的一家酒楼,买了一大食盒酒肉果菜,让酒楼伙计拿了跟着,然后回到牢房,与黄连吃起酒来。 开始时,黄连还有些生涩尴尬,但几盅酒下肚之后,不快便渐渐抛之脑后,推杯换盏之间,酒话多起来,少不得天南海北的高谈阔论。黄连这才觉得眼前的青年郎并不是看到的、以为的那么简单,他见识多,历练丰富,头脑灵光,在聊城似乎还有相当的人脉,这监牢里牢头狱卒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更重要的是他还很有做买卖的套路。黄连不禁对卢嘉瑞有些佩服和敬畏,也极其后悔怎么无端的就跟这小子挑起纷争来。 卢嘉瑞和黄连喝了半个时辰,占宣立来报说银子已经拿到,卢嘉瑞吩咐他赶紧去办理撤掉告诉。 等到小桌子上酒菜扫光,狱头进来打开牢锁,说黄连可以走了。此时两人已是醉意阑珊,几乎是相互攀扶着出了监牢。 “没关系,大哥,您以后缺钱,还可以找在下来借,我照给,不计较!”卢嘉瑞一手攀在黄连肩上,身体有些倾斜着压过去,一手指指黄连的脸说道。 “老弟,我叫你老弟,你让我吃了这苦头,但我知道了,你是个不能惹的人。以后我要借钱,还找你!”黄连挣开卢嘉瑞的身体,卢嘉瑞差点就要歪倒,黄连赶忙又靠回来拉着,一边说道。 “哈哈哈!这就对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打过一场成兄弟!”卢嘉瑞大笑,说道。 就这样,在你推我挡,并狂言乱语与浪笑中,两人东歪西斜的出了监牢门。严胜宝和崔乐进接了卢嘉瑞,黄连的管家接了黄连,各自回家去了。 卢嘉瑞收回了黄连的这笔欠款,还是以抓人收监这样的方式收回,使卢嘉瑞在聊城名声大震。这事不仅是民间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商贾买卖界更是震响强烈,商贾买卖人不仅都知道了卢嘉瑞这里有大把银子出借,更知道卢嘉瑞可不好惹,借钱不能逾期赖账。这次事件还带来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成果,让头脑灵光的卢嘉瑞又找到了另外一条财路。 卢嘉瑞以衙门告诉,然后抓人收监的方式,收回在聊城颇有名望的商人黄连的欠银,除收回了欠银,还让聊城人都知道了卢嘉瑞和他手段的厉害,觉得卢嘉瑞能通款官府。这以后,一些想打官司的人,来找卢嘉瑞帮忙打点,灵光闪动的卢嘉瑞马上就悟到了一条财路来。 这个月初,一个傍晚时分,卢嘉瑞亲自将上月放贷常备银的分利送到陶老爷家里。往常月份都是让小厮送去的,这次卢嘉瑞亲自登门送来,他要趁便向陶老爷提出来他的新谋划来。 “陶老爷,这是上月应给老爷的利钱,计有一百一十六两。”跟随门童进入陶老爷书房,卢嘉瑞将装银子的包囊放到书房角落的茶几上,向陶老爷作个深揖,坐到客座上,说道。 “哦,这许多的银子,辛苦你们奔波操劳的。”陶老爷只瞟了一眼包囊,说道,他心里很高兴,没想到他点点头就做成了这事,每月都给他送来这么多的银子。 “小民哪里来的辛苦,都是老爷英明决策的好处!”卢嘉瑞谦逊地说道。 “唉,你以后在本官面前就不要再这么谦卑了,你也是聊城有名望的商家,是咱们聊城的青年才俊,不是什么一般小民,在本县面前自称‘小生’或‘在下’就好了嘛!”陶老爷说道,经过这么久的交谊,他觉得卢嘉瑞是个有作为的青年人。 “那小生谢过陶老爷!”卢嘉瑞喝了口茶,低声向陶老爷说道,“陶老爷,又有一桩好事,小生须得向老爷禀告。” “什么好事?不妨说来听听,但凡可行,本县一定施行。”放贷常备银的事,卢嘉瑞办理得很妥当,陶老爷对卢嘉瑞已经是相当的信任。 “外间到衙门里争讼甚多,一些民众也不知怎么写状词,怎么上堂,怎么争辩。街上有代写状词的,也有代争讼的,但小生想,他们这些人只是代写代讼,并不能更多地帮到争讼的民众。”卢嘉瑞说道。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衙门争讼的事情一向如此做法嘛!”陶老爷说道,他也没想这有什么不妥的。 “小生想,既然小生跟老爷这么的稔熟,小生在外面把要来争讼的事务揽了过来,代写讼词,代过堂争辩,将案件全过程地代办了,这也是方便民众的一件好事。”卢嘉瑞说道。 “那你怎么做这个事呢?”陶老爷有些疑惑了,他不解为什么卢嘉瑞要做这个事情。 “当然,小生会着人在衙门前茶馆上兜揽来争讼的民众,但凡遇到那些涉及钱银大的官司,我便揽了过来,回头先跟大人斟酌,然后再到堂上审理判断。当然,小生按争讼涉及钱银的大小和判断可能偏颇的多少来收取关说钱。”卢嘉瑞和盘托出他的想法,继续说道,“至于有些直接登堂告诉的,陶老爷可以收了状纸之后押后审理,让小生去找这些告诉的和被告的人,跟他们说清利害关系,看看哪一方肯出得些关说银子,然后再审理判断。当然,关说钱也是代老爷收取,小生外边操办,拿些辛苦费,多半的都送到老爷这里来。” “至于那些涉及偷盗抢劫、奸淫凶杀、械斗造反之类的案子,捕快将案犯拿到后也可以押在监牢,小生着人去做说项,看哪一方愿意出关说钱,然后再审理判断。”看陶老爷在沉默思索,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那这样本官得偏废法度?这可是违法之事,如何做得?”陶老爷说道。 “那倒不是要让老爷偏废法度。其实许多官司并不是那么笃定不可偏移的,很多时候可左一点可右一点,可大一点可小一点,法度并没有那么死板。官司告上来了,老爷您当然可以就中灵活判断,老爷的这个灵活,就帮了人一个大忙,收点钱银也不算枉屈。”卢嘉瑞说道。 “就算法度不是那么死板,但对于那个吃亏的人,岂不是不公平?”陶老爷还是有些疑虑地问道。 “既然是可左可右可大可小,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那是老爷您的权力。就算老爷什么偏颇也没有,按着法度来审理判断,小生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已经给予了照顾的,收些钱银也是无妨的。比如说判断罚赔一百两银子的,就可以说本来该赔一百三十两,关照了就才赔一百两。其实老爷一点都没有偏颇。”在卢嘉瑞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那要是两方都找了你关说,那你怎么办呢?”陶老爷又问道。 “那也没关系,谁给的钱多就偏向谁多一点,给钱一样时就依着法度审理判断就好了,就像方才说的一样,嘴巴上把事情说圆就行了。”卢嘉瑞说道,顿了一顿,看到陶老爷没有接着答腔,又继续说道,“还有,在上堂之前,小生先跟告诉的人或被告的人详谈,还可以了解一些争讼的实情,有些实情却是在堂上审判时问不出来的。小生将详谈中得知的实情禀告老爷,老爷审案时也可以方便些。” 卢嘉瑞想事情都很周全的,不由得陶老爷不相信认可,况且常备银放贷的事情他就办得妥妥的,陶老爷也有足够的理由放心。 卢嘉瑞每月给他家里送来的这许多的银子,是陶老爷未曾想到过的。陶老爷这个小小的县官,薪俸确实是少得可怜。据他所知,其他像他这样的小县令和小官吏多少都找些生财的门道,或贪或诈,敛聚些钱银补贴生活,而他自己却不敢。他来自贫困穷苦之家,几乎是十年寒窗才挣来这么个一官半职的机会,他很是珍惜,他不敢造次,而且还表现得很清廉。但在官场浸淫多年之后,他也渐渐地发现了,许多的同僚、同窗、同年们,但凡有些权力,无论大小,大都不免使些手段弄些儿钱银,生活过得多有些滋味。他心里有些不平,但又有些惧怕,更不知道如何去操弄才合适——既要弄到些钱,又不能留下尾巴让人揪住,不能坏了自己清廉的名声,更不能弄到自己丢了官职。 在陶老爷看来,常备银放贷这事就很不错,官府的银两不会减少,他也没有拿用,也没见妨碍公事,而他每月却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银子。现如今,他一家生活好过得很多,夫人小妾也能经常买些好的料子做衣裳,常常添置各种首饰,家里吃的饭食和用的器物也可以随便的买来,不必计较于生活的琐碎,家里的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仿佛他偿还了一直以来对家人的亏欠。关键的是,对这一切的得来,他能够心安理得。 陶老爷心里甚至有些感激卢嘉瑞,正是卢嘉瑞这个聪明的主意改变了他的生活,让他不必在拮据中、在疑惧中困惑挣扎,坦然迎来富足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正是他所一直努力追求的。 这次卢嘉瑞说到的官司说项事,陶老爷想了一下,觉得也很不错的,心里已经默默地认可了。 “好吧,就照着你的想法去做好了,好生小心,不要出什么乱子。”陶老爷说道,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事端。 于是,一番客套的感谢之后,卢嘉瑞怀着畅快的心情离开陶老爷的书房,从后门走出了衙门后院。 打那之后,卢嘉瑞又多了一项买卖——承揽争讼官司。他派占宣立到衙门前街各处去承揽官司,回来搞清楚官司来龙去脉,然后又派占宣立带领主顾上堂应审诉讼,为出了银子的主顾争讼。有时,揽到的活儿多,占宣立忙不过来,卢嘉瑞就让能说会道的药铺伙计代礼顶上去上堂应审。甚至有时告诉的人和被告的人都来找卢嘉瑞关说,卢嘉瑞就让占宣立和代礼分别带着原告和被告上堂对辩,最后陶老爷依据卢嘉瑞事先的禀报,谁给的钱多就偏向谁一些。(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回 承揽官司(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二回 动用公刑清收官债 承揽官司敛聚钱财(下) 今日就有一桩案件,骆家庄和槐树庄为争抢水源,引起两村宗族之间械斗,导致两死两重伤,争讼告到衙门来。 这两个村庄本来积怨已久,今年秋季干旱,冬播中为争夺有限的水源,爆发激烈械斗,直至捕房都头领着大批捕快赶到,才制止了进一步的血拼。两村庄主要的几个械斗主犯都被捕投进了监牢。衙门要审判这桩案子,两个村庄都想赢得官司,争取对方的赔偿。 双方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卢嘉瑞,找他关说。卢嘉瑞虽然觉得有些棘手,但也都接了下来。骆家庄给了他三十两,槐树庄给了他四十两,这银子他不能拒绝,他要做的就想着跟陶老爷商议怎么断案,怎么说话圆场的问题了。 在提堂审案日,占宣立带着骆家庄的人,代礼带着槐树庄的人,上堂争讼。两个村庄来旁听的村民,挤满了公堂下两边廊庑和天井。 陶老爷高坐堂上,总得要装作背后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很认真很公正地审理。但是案件毕竟复杂,当时械斗现场混乱,到堂上双方就各说各话,就算陶老爷已经跟卢嘉瑞商议好了怎么判断,在堂上应付这些各执一词的各种说法也是十分烦人之事。 这日,光审判这桩案子就花费近两个时辰。双方都没完没了的陈说事发前因后果,殴斗的过程细节。堂下旁观的乡民还不时参合,吵得陶老爷头脑都发胀了。 “俺们庄就是在理!槐树庄应该偿命赔钱!”骆家庄的族长高声喊道,争辩了半日,也有些疲了,他想着自己都送了三十两银子关说钱,不想没完没了的啰嗦下去。 “可是——,槐树庄更在理!”陶老爷突然被这么一激,只是想到了卢嘉瑞跟他禀报的骆家庄送了三十两银子,槐树庄送了四十银子,情急之中,就这么脱口说道。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骆家庄的族长一听,心里一沉,疑惑是不是槐树庄的人送了更多的关说银?再回味一下知县老爷脱口而出的话,疑心更重,但也不好说明了去,没办法。 “大人,骆家庄要求推迟审案,俺庄要叫来新的证人,呈递新的证物。”骆家庄的族长忽然就说道,他想着回头再加送点银子,也许断案对自己有利些。 “啪!”陶老爷的惊堂木一拍,说道,“衙门是你家开的吗?你叫推迟就推迟?有什么证人证据就如今上堂或呈递上来,何必再等?” 陶老爷脑子一想,隐约也意识到可能骆家庄族长的话里有话,但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当堂按一方的要求拖着不断案,就又说道: “再说了,打官司不是早想好的吗?如何到如今才想咋的咋的?” 陶老爷脑子急转中,话都说不好了。 “老爷,俺们骆家庄死了一个人,他们槐树庄也是死了一个人。俺庄死的是一个青年郎,槐树庄死的是一个老头子。俺们骆家庄重伤的人被砍断一只脚,他们庄受伤的人只是手受了伤。双方相互争斗,无所谓谁更在理,都没有理,俺们庄受伤更大,他们槐树庄得赔偿俺们骆家庄!”占宣立接上说道,捎带也给陶老爷解了思绪的困境。 “老爷,俺们槐树庄冤枉,是他们骆家庄首先挑起争斗,还打死人了。方才骆家庄的说了,他们庄死了一青年郎,重伤的被砍断了一只脚,而俺们庄死了一位老者,一个人的手被砍掉了。应该是俺们庄受伤更大,他们骆家庄更应该赔偿咱们槐树庄!”代礼说道,他代表槐树庄说话。 “年青重要还是年老更重要?手重要还是脚重要?在本县看来都是一样,光就此而论,没有谁更受伤谁更应该赔偿之说。”陶老爷说道。 “当然是年青郎更重要,脚也要比手更重要。年青郎可以耕作干活,养家糊口,老年人本就要子女赡养,当然年轻人更重要更有用。脚也比手更有用,没了脚,路都走不成,怎么干活啊?”骆家庄的族长说道。 “老爷,骆家庄的在胡说!老年人有什么不好呢?都说人应尊老爱幼,难道骆家庄不孝敬老人吗?骆家庄就这么多不孝子孙吗?没有老者哪来年青郎呢?再说了,脚断了可以拄个拐杖,手断却干不了活,不是手更重要吗?”槐树庄族长说道。 “老者重要!” “年青郎重要!” “脚更有用!” “手更管用!” “骆家庄要赔偿槐树庄!” “槐树庄要赔偿骆家庄!” 一下间,堂上争辩的,堂下旁观的,争辩声、窃议声、私语声,交织成一片。 听着堂下一片嘈杂,这时的陶老爷有些烦躁了,“啪、啪”拍了两下惊堂木,“肃静!”陶老爷厉声喊道。 “呼——”两旁的衙役随声呼叫道。 “争吵公堂,好嘛,如今本官给你们一个公平判断,你们自己领了去办。本县让你们两个村庄扯平,骆家庄的推出一个人让槐树庄的人打断手,槐树庄的也推出一个人让骆家庄的人砍去脚,这样两村就扯平了,你们去吧!”陶老爷朗声说道。 堂上堂下一下之间一片安静,没有人会想到知县老爷会有这般的判断,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似的,没有人再做声。 “够了吗?再有,骆家庄再推出一个老者,槐树庄推出一个青年郎,都杀死了,这样你们两个村庄就都扯平了!”陶老爷又抬高了声调,说道。 这回就更寂静了,争辩的人和旁观的人都惊讶,县令老爷怎会如此断案?占宣立和代礼这会也搞不清陶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搭话。 “咵!咵!”陶老爷掣下两支令签,扔到地上,高声说道,“两个村的族长,将令签拿去,该杀的杀,该剁手砍脚的就剁了砍了!” “大人,草民不敢!”骆家庄和槐树庄的族长连忙跪下,惶恐不迭地说道。 “咵!”陶老爷不理两个头人,让他们跪着,却又掣下一支令签,扔下来,说道,“将牢里囚犯拉上堂来!” 一个衙役捡起令签,带着几个衙役下去,不一会押着四个壮汉上堂,交回令签。 “你们四个,打斗干得凶猛,可真有力气啊!”陶老爷说罢,扫眼瞄一遍台下,又厉声说道,“你们可知罪?” 两个庄子的头人和押上来的囚犯都不敢张声。他们既不愿应声认罪也不敢争辩,旁观的人群也都是鸦雀无声。 “啪!啪!”陶老爷再次用力拍了两响惊堂木,然后问道: “不张声了吗?” “草民等已经将事发过程都陈说仔细,争辩也很明白,请大人秉公判断,为俺们骆家庄讨回公道!”占宣立跪下说道。 “俺们槐树庄一直以来受尽骆家庄的欺辱,请老爷为俺们槐树庄做主。”代礼也紧跟着跪地,朗声说道。 占宣立和代礼知道,陶老爷怎么判断应该早就商议好了的。他们只需配合着陶老爷把这戏码演完就好了。 “啪!啪!”陶老爷又连拍两下惊堂木,高声说道,“两个村庄的族长,将本官方才掣下去的令签拿起!” “草民不敢!”两村庄的族长又是一阵恐慌,匍匐在地,颤声说道。 “啪!”陶老爷又是一响惊堂木,说道,“本县叫你等拿,你等就拿!” 两个村庄的头人只好爬着过去各捡起一支令签。 陶老爷宣判说道: “下边人等听好了,如今本官将宣判。鉴于本次殴斗事件乃由骆家庄挑起,造成了两死两重伤多人轻伤,承担本次械斗纷乱之主要罪责;而槐树庄也未能就事推诚解斗,而是挟着积怨激化冲突,亦当承担相应罪责。你们两个村庄族长人等听着,本县判决如下:两村庄各自做好殴斗死者和伤者善后;殴斗双方中之策动分子和骨干分子,正好每村庄两人,顽劣凶暴,应对村民死伤负责,每人责打三十棍,并罚你等一年内听候对方村庄族长的使唤,对方村庄有任何耕种农活或修筑织造等劳务杂活需要,只要对方村庄族长凭着本县方才发给的令签传唤,必须随叫随到,不得有误;骆家庄赔给槐树庄纹银三十两,用于槐树庄死伤人等的善后和救济,骆家庄死伤人等的善后和救济银两有骆家庄本村自行筹措。两村应办好死伤者善后事情,安抚村民,从今往后,不得再起纷争,更不得再起械斗,否则本县就拿你等两村庄族长是问。” 这些都是知县陶老爷跟卢嘉瑞早已商议好的,不过这回是由陶老爷宣判而已。其实,堂上一众人等争讼了大半日,陶老爷也都无心细听,结果脑子里也理不清殴斗的详细的来龙去脉和过程,理不清哪一边有理多一点,哪一边吃亏多一点,甚至也搞不清哪个人打死了谁,哪个人打伤了谁,就记得卢嘉瑞跟他说过的那些情节,当然断案也就只能按当时说好的来判断了。 “老爷审断英明,堪比青天!我等悦服!”槐树庄的族长和代礼叩头拜谢说道。 “谢老爷明断!”骆家庄的族长和占宣立也一同跪谢道。骆家庄的族长虽然心下有点不满,也不敢再争辩。 “老朽恳请老爷不要再责打这几个青年郎,他们少不更事,这些日子在监牢里受苦,已有惩罚,想来他们已经知错悔罪了。”槐树庄的族长又叩头说道。 “请老爷法外开恩,我等回到村庄当严加管教。”骆家庄的族长也跟着求情说道。 “请老爷格外开恩,准他们改过自新!”占宣立和代礼也一齐跪下,求情道。 “好,既然你等都给他们求情,本官就网开一面,但年少轻狂,燥戾凶暴,必当惩戒,每人减半责打十五棍!”陶老爷说罢将令签掣下来,衙役出列将四个囚犯押下堂去责打。 “八板乡里正李固听着,本县命你为骆家庄和槐树庄这两村庄的水监,从今之后,凡是这两村庄因涉及共同水源及用水之事有争议的,须得请李固里正协调裁决处理,不得再起纷争!” “小的听从老爷吩咐!”有人出列,叩头应道。这人应该就是八板乡里正李固。 这么个争讼纷纷的群体殴斗案子就这么审断了,打死打伤了人,没有偿命也没有发配充军。卢嘉瑞还特别关照占宣立和代礼,让他们跟两村的族长说,案子审断之后不要回去随处传说,以免惹起麻烦。 两村庄的人却都觉得送的关说银子获得关照,有了回报。 出些银子就有人全程陪着替自己打官司,且断案中又有得到关照的好处,自然找的人也就多起来。大家都知道了,卢嘉瑞跟知县老爷,跟衙门里的人关系非同一般,找着他也就可以放心。卢嘉瑞嘴上功夫本来了得,而且请托的案子都是跟陶老爷商议好的审断,所以自然对请托的人说得圆满,让人觉着花些儿银子极有好处。 当然,卢嘉瑞只在背后,自己只是问详实了案情,然后向陶老爷禀报并商议好审断结果,自己再想好向请托人的说辞,以便请托人有疑问时,说出知县老爷审案时是如何关照到了他的。 卢嘉瑞接到这类请托事情时,都是让占宣立去面上应付,接的多或者原告和被告都来找时,占宣立一个人应付不来,就分派代礼去做。卢嘉瑞赚到了不少的银子,也给占宣立和代礼一些分润和辛苦钱。陶老爷自然拿到的是最多的一份。 这会的知县陶老爷觉得生活宽裕了许多,日子过得更滋润了。他心里暗暗庆幸任上遇着卢嘉瑞这个人,否则他都不知道苦涩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卢嘉瑞依靠承揽官司诉讼,又开出一条生财门路来,卢嘉瑞还能想出别的什么生财之道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双铺开张(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三回 同行谈崩关门退业 双铺备足开张旺市(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通过知县陶大人将黄连拘捕入狱,清收了黄连拖欠的债款,并从这事件中又悟出来一条承揽官司生财之道,便乐此不疲的去做。 常备银的放贷和官司关说事,让卢嘉瑞轻松地获取不少的银钱进项,这时,这边药铺的买卖也很快传来好音。在瑞安大药铺的强力挤压下,聊城县城另外的三家大一点的药铺快要支持不住了。 一日下午,卢嘉瑞在城中聊城河边上滨河西街的一家西北饼铺吃过午饭,想想无事,也不想再到哪里去玩耍,就闲逛回家。在就差百几十步就要到家门口的当儿,一个小厮模样的拦上来,作揖道: “卢掌柜,我家掌柜请卢掌柜到前面仙游茶馆喝茶叙话!” “你家掌柜请我?你家什么掌柜?”卢嘉瑞问道。 “我家姚掌柜,便是小号安顺药铺的掌柜。”小厮回答道。 “哦,安顺药铺的掌柜,找在下什么事呢?这么有闲请在下喝茶?”卢嘉瑞又问道。 “我家姚掌柜,还请了林记药铺的林掌柜,丹鼎药房的沈掌柜,城里几家大的药铺的掌柜都一起会齐了,说大家都是开药铺的,喝喝茶,叙叙话。”小厮说道。 “哦,原来这样,那就走吧!”这会卢嘉瑞已经猜着几分他们请去茶叙的意思了,他一边走,脑子里就一边转着,想一会怎么说话。 进得仙游茶馆,小厮领着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阁间,几位药铺掌柜已经在里边茶桌边上坐定了,茶桌上摆着几盘果子、糕饼、瓜子之类小食,几个人正在品茶。 卢嘉瑞虽是没跟他们直接打过交道,但人面是约略认得的。大家作揖招呼一番后,坐下喝茶,又再闲扯一些闲话算作寒暄。不一会,姚掌柜先开言进入正题,说道: “唉,最近几个月以来,大家觉着买卖是越来越难做,顾客看着看着就少了,就没有了,咱们几个起初都疑惑不已,是患病的人少了,抓药的人少了,还是患病的人都不抓药了呢?” “开始我就觉得反常嘛,怎么可能减少得那么多那么快呢?况且原来的一些老药号都不来了,平白无故的,真是的。”说话的是林记药铺的林掌柜,快人快语的那种。 “我就说嘛,一定有鬼的,天时又是这样,越来越冷的,都快要下雪了,按惯常病患只会越来越多,买卖在这段时间应该是越来越好才对的。”丹鼎药房的沈掌柜接着说道,看他并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但似乎也是隐忍不住的样子了。 这时,卢嘉瑞知道他们几个事先已经是聚议过这事,矛头一定是一致对着自己来的。 “卢掌柜,你怎么看这事情呢?”卢嘉瑞还没做声,姚掌柜直接问卢嘉瑞道。 “哦,我这人嘛,看得很开的,买卖嘛,能做得多少是多少,不能做就不做,这东西不好强求。虽然利薄,小铺的买卖眼下还可以继续维持。”卢嘉瑞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 “你看得开!?咱们都看过了,客人都到你家铺子去了,你当然看得开了!”林掌柜瞪着卢嘉瑞,毫不客气地说道。 “客人到哪里去抓药,是他们自愿,我又不能去硬拉他到敝号来抓药!”卢嘉瑞不软不硬的回道。 “卢掌柜,你把药价降得那么低,还到处贴告示,客人自然都到你家铺子去抓药了!”丹鼎药房的沈掌柜说毕,将拿着的一块糕饼,丢回盘子里,却不直视卢嘉瑞,头一歪,看向安顺药铺的姚掌柜。 “沈掌柜,各家的买卖自家做主,你们各家的药价如何我也没有去管那么多,我家的药该怎么卖自然该我定,你们买卖不旺却怪罪我家的药价低,这是哪来的买卖之道,哪来的理呢?”卢嘉瑞反问道。 “卢掌柜,倒不是我等要管你家药价,只是偌大的聊城县城就咱们这几家大药铺,买卖也就那么多,总要个合理的价钱做买卖,大家都有赚头!买卖大家做,有钱大家赚嘛!我先前还曾盘算着咱们几个一起商议,把药价提一提,反正这么些买卖是跑不掉的,大家都可以多赚一点!如今倒好,卢掌柜反将药价降了那么多,要是咱们都跟降下去,那不将本钱都赔光了?”姚掌柜慢慢儿喝了口茶,又伸手捡个枣,放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他年纪最大,说话毕竟不似林掌柜和沈掌柜那般粗暴。 “姚掌柜,我却认为,生药的买卖是生意,也是救死扶伤行善济世之善事,略有些薄利即可,不应当是敛聚财富的行当。”卢嘉瑞坦然说道,说着自己都觉得站在道义的高地上,向人说教一般。 “新鲜!做买卖不为了赚钱,说为了行善?你当我等傻子听你胡说吗?”林掌柜说道,随意地将口中的瓜子壳吐了出来。 “我等做点小本买卖,都为了赚点小钱养家糊口,卢掌柜想做善事,你把钱赚到手了,想做什么善事你再去做嘛!咱们也不会拦着你啊!”沈掌柜也觉得很是不平,接着说道。 “沈掌柜说得在理,你把钱赚到了,怎么做善事不行?依我看,大家一起把药价都抬高些,反正聊城就咱们这几家药铺,该有的客人,该有的买卖跑不了,大家就都有买卖做,又可以多赚一些,回头你卢掌柜也可以做更多的善事善行,岂不两全其美?”姚掌柜说道,始终一副商量的口吻,但话语中却见得深谙世故而且老成持重。 “大凡患病者,本身已是苦楚,常常又要长时间花钱抓药,加重了过家日子的花费负担,生活多是拮据或甚至贫困,有些干脆就抓不起药,因病况加重而死去,正是这等人渴求得到善人救济,所以小生觉得药价便宜,让病患能买得起药,就是最大的善,我等少赚点也就不算什么了。”卢嘉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又捡起一块饼子,吃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他并不受林掌柜和沈掌柜的急冲的语气与态度影响。 “依我看,你是想把咱们几家都搞垮是真,有心行善却是假!”林掌柜急了,说话可就不客气起来。 “林掌柜这么说可就过分了!我自己做自己的买卖,并没有干涉你们,如今却是你们想干涉我的买卖。”卢嘉瑞盯着姚掌柜,说道。 “唉,有事应该好商量,大家都是同行嘛!要想法子让大家都有钱赚才好嘛!卢嘉瑞掌柜你也是,看你年纪轻轻的,做事须得厚道些,聊城县城不大,多留些后路,以后行走的时间还长呢!”姚掌柜说道,话里软中带硬。 “林掌柜说话是性急,但却也说出了真相,卢掌柜的做派似乎就是要将咱们几家整垮,然后独霸聊城的生药买卖!”沈掌柜忍不住,又愤愤地说道,也带着一丝无奈。 “几位掌柜,我方才说过了,我只管做自己的买卖,买卖什么价钱,赚不赚钱,我自己掌握着分寸,不需要你们来替我做主。你们怎么做买卖,赚不赚钱,甚至做不做,我也都不会去管的!”卢嘉瑞毫不示弱,客气而坚决地说道。 “咱们几个同行,都是想着商议一下如何能让大家都多赚点钱,也请卢掌柜多考虑一下大家的利益,不要只自顾自己的买卖,把大家都逼到角落里去了,没了活路!”姚掌柜说道,语气明显地坚硬起来,眼睛直视着卢嘉瑞。 “做生药买卖,你们几位掌柜做得都比小生长久,按说以前也没少赚钱。小生新进这一行当,没有去招惹你们,也不想跟你们联手去多赚钱财,更不想独霸聊城这档子买卖。我只是怀着平常心,为着街坊乡邻便利有益,做这档子买卖,却也不知如此就得罪了你们!”卢嘉瑞软的硬的一块回应,又祭出心里以为占有的道义高地说辞,就逼着他们摊牌。他知道,他们越是暴躁越发说明他们支撑不下去了。 “不要净说好听的,明明是要断了我等的买卖,逼着我等关张嘛!如今店里每日门可罗雀,从早到晚没有几笔买卖,就是人工钱都不敷,更别提还要每月付的铺租了。”沈掌柜说道。 “跟沈掌柜一样,我这边也快要维持不下去的了。今日大伙就是商量个结果出来,大家一齐把药价抬高,不能自顾自己,搞乱这行买卖。”林掌柜说道,盯着卢嘉瑞,似乎卢嘉瑞的表态必须是同意才行。 “对,就按林掌柜说的,买卖大家做,大家都有好处,而且以后要是再有人来做这一行,咱们几个可以联手把他挤垮,保护大家的利益,使以后聊城的生药买卖一直就由我等几个占着。”姚掌柜说道,觉得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么一说应该可以说动卢嘉瑞。 “实在抱歉,我不会加入你们的,我坚持我自己做自己的买卖!”卢嘉瑞把“自己”这两个字说得特别的重,表明自己的立场。 卢嘉瑞坚持着自己的目标,他觉得快要实现了。将他们几个一齐击垮是他不变的目标,不管说什么利诱都没有这个目标带来的利益更大。现在,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已经处在一个极大的优势地位,他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一点点挽回的希望都击碎,让他们死心出局。 “卢掌柜,这么说是协商无门,把我等几个脸面也都全剥了,一定要逼迫我等关张啰?”沈掌柜质问道。 “我来告诉你,你把我等逼死,没了活路,你也别想过!”林掌柜狠狠地说道,三人一齐盯着卢嘉瑞,似乎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怎么?威胁在下?就你们几个?掂量掂量吧!最近富丽绸布庄掌柜黄连的事,满聊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同在江湖,应该很清楚吧?可不要折损了银子还要遭罪!”卢嘉瑞毫无惧色,站起来,以平静而坚定又略带点轻蔑的口吻说道,然后就转身走人。 三个药铺掌柜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看着卢嘉瑞起身离去,也说不上什么话来。他们这时才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传言,没想到这回眼见为实了——卢嘉瑞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三人精神一下沮丧起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失陪了!”卢嘉瑞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抱拳道别,还再回身走几步过来,继续说道,“几位掌柜做买卖多年,既然生药这行做不好了,不如改做别的什么行当。如今市面这么繁荣畅旺,很多买卖都好做,你们有着这么多年的买卖经验,一定找得到能做好的,何必吊死在这一行呢?” 卢嘉瑞这分明是下驱逐令一般,要将他们驱逐出生药买卖这行,弄得他们三人目瞪口呆。姚掌柜神情默然地坐着,沈掌柜气得举起手指着卢嘉瑞,林掌柜暴怒的血管涨红了颈脖和脸,拳头都握紧了。还没完,末了,卢嘉瑞一边走一边抛下这句话: “哦,对了,几位掌柜要是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可以把剩余的生药转给我,我可以平价收了过来,也可以减少你们的损失!”(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回 双铺开张(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三回 同行谈崩关门退业 双铺备足开张旺市(中) 果不出卢嘉瑞所料,茶叙过后不过一个多月,卢嘉瑞就听到了好消息。一日下午,卢嘉瑞在外闲逛回来时,都快天黑了,药铺子正准备关门。看到卢嘉瑞进来,邢安兴奋地禀报说看到丹鼎药房和林记药铺都关张了,好像几乎都是差不多时间关张似的,两家店铺门外也都贴上了铺子出租的告示。 “好事啊!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到年节了,他们竟然年关都过不了!”卢嘉瑞说道。 “少爷真是神算,到时他们几家都关张了,聊城的生药买卖就是咱们独家的,好日子可就有得过了。”代礼抢话说道。 “这两家关张的都是租房开的铺子,看来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邢安说道。 “少爷的手段够狠的,活生生的逼死了两家药铺,人家都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了。”崔乐进也凑话来说道。 “少爷这么辣手的主意怎么想得到的?我等常人却真是学不来呢!”邢安又说道,“宁愿自己亏钱也要挤垮同行对手!” “少爷是何其的聪明,你等凡夫俗子怎么能学得到呢?老夫看呐,你们就好生按着少爷的话去做,好好搞好上门的买卖就很不错了!”郭老先生正在收拾他的小药箱子,一边说道。 “嘿嘿,我说你们别光忙着夸赞了,都停下手来,听我的安排,咱们这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了。”卢嘉瑞说道。 “少爷,是不是又有什么招数要使出去啊?”严胜宝这会说话了。 “你们听着,我逼他们把药铺关张,是要独家经营聊城的生药买卖,如今他们关了,咱们要将他们的铺子租过来,一来不让其他人趁便接手再开药铺,二来咱们也要多开几家分号,占住聊城县城的地盘,让别人以后都无法再敢动开药铺的念头。明日,代礼,你去城北把丹鼎药房铺子租下来,继续开药铺,就改名叫‘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代礼你就做城北分号的掌柜。严胜宝,你去林记药铺把铺子租下来,将里边的药柜、药碾、药称等一应药铺专用物件搬到代礼那边去。城北分号要扩大些,药材要齐全。林记药铺离这里也不远,就不要再开药铺了,你把林记药铺改成粮铺卖粮食,严胜宝你就做粮铺的掌柜。我早说过了,你们跟着我好好干,你们都会有出息长进的时候。”卢嘉瑞有些兴奋地说道。 “多谢少爷赏识抬举,只怕小的做不好,辜负了少爷的期望呢!”代礼说道。 “多谢少爷,小的一向贫苦,能来少爷这里当伙计就已经是少爷恩德,怎么还敢当掌柜来着?而且小的也就在这里当伙计卖药,怎么开粮铺都不知道,怎么当得了掌柜啊?小的请少爷另选别人吧!”严胜宝说道。 “你们别担心那么多。我让你们做,就是觉得你们能够做好的嘛!先说代礼,你在这里也做了这么久,一直就干得不错啊!药铺的买卖你应该都已经很熟习了,况且我也会时常过去看看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可以回来这里问我或者问问邢安。做了掌柜自然跟做伙计不一样。做掌柜的,不仅要会做买卖,还要知道怎么对整个铺子负责。邢安这个掌柜原来也没有做过的,如今不是做得很好吗?”卢嘉瑞说道。 “那好吧,既然少爷看得起小的,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去做!”代礼应承卢嘉瑞的安排,说道。 “代礼,分号那边的药材都在这里拿过去卖就行了。你要留心的是找伙计,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要勤快机灵的,最重要的是要老实肯干,要不然,干活不搭手还不好相处。这个严胜宝你也要留心,找到好的伙计帮忙,以后会省心很多!”卢嘉瑞说道。 “邢安以后就做这里的正式掌柜了,日常买卖的事由你来管,大事情才要向我禀报。往后,代礼和严胜宝也一样,你们做掌柜,日常的买卖事情你们做主,大事情向我禀报。”卢嘉瑞接着说道。 “多谢少爷赏识和提携!我一定尽力做好,不使少爷失望!”邢安说道。 “好了,我说过,你们做好了,一定会有出息的!”卢嘉瑞说道,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对了,邢安你这里也要增加人手,代礼和严胜宝出去开新铺,你得找些新的伙计。你们三个都要招伙计,大家互相通通气,招来的伙计那里合适就放到那里去。” “知道了,少爷!”邢安、代礼和严胜宝齐声说道。 “请问少爷,分号那边要不要像这里一样,请个坐堂郎中呢?要不要也卖汤茶?如果这两者都要做,那铺子我看过,地方恐怕不够大。”代礼问道。 “当然,要按这里的样子来做,要做得一模一样的,不管分号开到哪里,都要让客人一走进店门,就知道这就是瑞安大药铺。至于地方不够大,你要想办法将店堂布置得精巧紧凑一点,就算暂时挤一点,也得要做到应有尽有。以后,有机会再看看挨着的铺子能不能一起租了过来,扩大铺面。”卢嘉瑞说道。 “嘿,少爷,老朽倒想起来一个老同道,也是做了很多年的郎中,前些日子一起喝茶,他说很羡慕我这个活计,我估摸着他也很想这么做的,如果要找坐堂郎中,不如找他,挺合适的。正好他也住在那边呢!”这会郭老先生说话了。 “好啊,郭老先生推荐的人,错不了,等代礼那边开铺,就请他去坐堂好了。”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道,“往后你们招来的伙计都得经过我问话,我得看看合不合用才定下来。” “好,我等就按少爷的吩咐办。”代礼说道。 “至于严胜宝这边的粮铺,我想咱们的粮铺也要开得跟别家不一样,开出自己的名堂来。你们都说说看,应该怎么开?”卢嘉瑞问道。他总觉得要与众不同,虽有了些想法,他还是想听听这些伙计们有什么好点子。 “那咱们就多卖些货品,除了卖米卖面,还卖日间百姓人家家里要吃的东西,干脆来个油盐酱醋茶全都卖,不跟一般粮铺子一样只卖米和面!”一阵沉静之后,严胜宝说道。他觉得主人让他去当这个掌柜,他当然得先说说自己的主意。 “严胜宝这个主意不错,多卖点东西,可以多拉人客到铺,人气也旺一点,可以多赚一点,反正那铺子够宽敞,光卖几样东西空落落的。”卢嘉瑞肯定了严胜宝的主意。 “是不是也可以卖果菜烧卤之类?”这下崔乐进有了话头,方才一直都没有他什么事,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哈哈哈!什么馊主意?粮铺卖果菜烧卤?亏你也说得出来!”郭老先生在一边笑着说道。 “老先生倒不要取笑,崔乐进说的可能也对。比如说隔出一个小间,专门卖烤鸭、烤鹅、烧鸡、卤肉之类的熟食,却是甚好。”卢嘉瑞说道,“人家到店来买米粮,顺便可以买些肉食菜品回去,一下就可以将餐食买齐了。” “咱们还要卖熟食?这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没有经验没有手艺可做不出好吃的东西来。”严胜宝说道,他想到的是他要做这个掌柜,不能随便乱说一通,然后又做不好。 “咱们自己做不好,可以招请市面上做得好吃的,到铺里来开摊子啊!”崔乐进说道,这小子脑子灵光,转动得快。 “不错,崔乐进这主意很好。他们来咱们铺里开摊子,咱们收他租金,分摊了咱们的房租,又给咱们积聚人气,人气旺财源才旺。”卢嘉瑞说道。 “那这么说来,南北干货,地方土产,也都是可以卖的了?”邢安也插话说道,虽然他要管的是药铺,但毕竟要做真正的掌柜了,觉得遇事该表现得有些主意。 “不错,这主意也使得,南北干货,地方土产,也可以在我家的粮铺卖。”卢嘉瑞说道,想一想,又继续说道,“既然我家的粮铺卖的东西这么齐全,再叫粮铺就不合适了,得另外取个名字,也显示跟别家粮铺不同。你们想想看,叫什么名称才好?” “就叫‘旺财食杂铺’吧?”严胜宝说道。 “铺名没有东家字号,不好!你看咱们药铺就有‘瑞’字名号。”邢安说道。 “那就叫‘瑞丰食杂铺’好了,以后少爷开的铺子都打上‘瑞’字号,让人一看便知是咱们家少爷开的铺子。”严胜宝说道。 “我看就叫‘瑞丰粮油食杂铺’吧,毕竟以卖粮食和油料为主,其它是附带着卖的。好,就这么定了,新开的药铺直接就叫‘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粮铺就叫‘瑞丰粮油食杂铺’!”卢嘉瑞说道。 说完开新铺子的事,卢嘉瑞就上楼吃晚饭去,伙计们也就得收拾店铺关门,回家去了。 在卢嘉瑞亲自督促操办之下,代礼和严胜宝顺当地接手了关张的丹鼎药房和林记药铺,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备,按照卢嘉瑞的要求,就在年节前的仲冬十一月初十,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和瑞丰粮油食杂铺两间铺子同日开张了。 隆冬时节,空中雪花飘飞,地上积雪覆盖。街上行人没有往时的多,但似乎丝毫也没有减少卢嘉瑞店铺开张的热闹。 开张之前满街张贴告示是卢嘉瑞的惯用手法,屡试不爽,这次依然是如此这般,又招徕了很多客人以及看热闹的人群。 人都喜欢趁热闹,赶便宜的,卢嘉瑞深谙这点,所以他撰写的告示就很吸引人: 告示 兹有“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位于县城北边丰裕街,“瑞丰粮油食杂铺”位于县城中部桃李街与铜锣街拐角处,定于腊月初十六日巳时开张。 开张之日,“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备足祖传秘制之凉茶和姜糖水无偿供饮,坐堂郎中诊病不收诊金,抓药更仅半价取费!“瑞丰粮油食杂铺”则所有米面油盐酱醋及南北干货、地方特产等,还有全城最出名的“丁大哥烧鹅”烧卤铺在本店开摊,其所有烧卤美味,通同半价发卖,先到先得,卖完即止。敬请各位街坊乡邻互传周知,恭候各位街坊乡邻届时光临,勿失良机! “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暨“瑞丰粮油食杂铺”店家 卢嘉瑞 谨启 代礼和严胜宝看到卢嘉瑞写这告示的时候,就不解地问卢嘉瑞,全都半价卖,是不是会亏得太多?有没有必要这么做?卢嘉瑞却说道: “没关系的,亏就亏!店铺开张时一定要赚足人气,最好是全城轰动,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人气旺起来,以后就能把钱赚回来。如果开张就冷清,要热闹起来可就难了!” 代礼和严胜宝是将信将疑,但既然是东家的主意,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执行。 这会,两个店铺都开业了,卢嘉瑞先到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巡看。 虽然天上雪花纷飞,地上积雪盖地,街上行人也不多,倒是到店铺门口围观的人群却真不少。锣鼓唢呐敲打吹奏一阵,鞭炮爆竹放一通,然后就揭牌开张,这些都是新铺开张的常规套路了。 冲着告示来的人群,在雪天里等的可不只是看这些热闹,开铺仪式一结束,人群就涌进铺里去了,该喝的喝,该买的买。(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回 双铺开张(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三回 同行谈崩关门退业 双铺备足开张旺市(下) 在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涌进来的人群,要喝凉茶姜糖水的,要看病的,要抓药的,各忙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凉茶和姜糖水自然最受欢迎,几乎到店的人都要来一碗,一直熬着都供应不上。 诊病的也是格外的多,毕竟是不收诊金,有病的、疑心自己有病的都趁着这机会来瞧瞧,忙得老郎中祁先生不亦乐乎,慨叹从未这么忙乱过。 抓药的自然更多,新开方子的、续抓药的都挤来了,还都要多抓几副,本来价格就降到很低,如今又再是半价,何不多抓些呢? 一日下来,凉茶和姜糖水都分送光,祁老先生忙得累的,关门后还歇息了大半晌才回过力气来,出门回家去,而铺里的生药很多都卖去过半了,甚至有些品种险些卖到缺货。 城中的瑞丰粮油食杂铺就更不遑多让了,开张一个多时辰,有些货就卖断了,连大米和面粉都断了档,南北干货也是十分抢手。当然,“丁大哥烧鹅”摊档的烧卤是最快被抢光的,因为这名号的烧卤在聊城河边的食肆街上就有摊档,出了名的好吃,今日难得也来个半价,哪里去找这样抢便宜的好机会呢? 当然,丁大哥将摊档开到卢嘉瑞的粮油食杂铺来,也是卢嘉瑞一番说服才来尝试这么做的。今日是来开张捧场,丁大哥上午准备的一大担子货色,卖完了就收摊了,下午又挑了一担来,很快又卖光了,后来的就只有扼腕抱憾了。其它的货品,有卖光的,严胜宝问卢嘉瑞要不要加货,卢嘉瑞回答说道: “加,只要楼上仓库还有,就随时加上,不能让客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但有些货品加了两三次之后,严胜宝都不忍心了,因为这是不赚钱的买卖,有些甚至是赔本的,开张赚吆喝也不能赔太多啊!但只要他去问卢嘉瑞,卢嘉瑞都说只管加。严胜宝没办法,只好不断的加货。到有些贵价一些的干货油料断货了,严胜宝干脆也不去问卢嘉瑞要不要加,直接就不管,让断掉好了。 严胜宝心想,告示上本来就写得很清楚,数量有限,先来先得,卖完即止的嘛,何必赔本去撑着呢?但卢嘉瑞不时在人群中转悠,看到有断了的货,他就直接叫伙计到楼上去看还有没有,有的就加上。严胜宝也真拿他没办法,想一想也罢,赔本不赔本,东家要赔就让他赔吧! 卢嘉瑞上午时在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忙完了,就在街上草草吃了点午饭,就又打马到瑞丰粮油食杂铺。自己的两个店铺新开张,看到人客涌动,他心里特别的高兴,亏一些钱他也都觉得无所谓的了。 在卢嘉瑞看来,人气和广为人知才是无比的重要,尤其是在开张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弄得热闹非凡,来者都高兴满意。新店开张最好能有个轰动效应,让店铺的开张之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后不怕没人来帮衬自己的买卖,钱总是能赚回来的。他是不管花多少心机,亏多少钱,亲自写了许多的告示,让伙计满街各处去张贴,开张日免费供饮凉茶、姜糖水,又是免费的诊病,又是半价的卖货,无非就要博得客人的好感,让街坊乡邻知道并且记得他的瑞安大药铺和瑞丰粮油食杂铺,以后能常来光顾。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卢嘉瑞可是屡试不爽,只可惜很多商家还不懂,他的两个新任掌柜也没还悟透。这点也让卢嘉瑞心里有些为自己得意。 “卢嘉瑞,你将我逼走,自己来接手开铺,也真够狠的啊?”上午,卢嘉瑞正在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招呼人客时,猛然间听有人这么说,一下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看,原来说话的是这个药铺子原来的沈掌柜在对他说话。 “哪里的话?我有什么能耐将沈掌柜逼走呢?只是店铺开关自便,买卖自由,沈掌柜不做了,在下接过来试着做下去而已!要是哪一日在下做不下去了,沈掌柜再接回去做也未可知呢!”卢嘉瑞还是很有礼地作个揖,回答道。今日是自己开张的日子,他也不想激起对方的怒意。 “我是真正不解,本来药价已经降得这般的低,还半价的卖,又这个免费那个不收钱银的,你是怎么个做买卖的?”沈掌柜问道。 “实在是不赚钱,博得街坊乡邻认个门面和名号,先赚个吆喝吧!”卢嘉瑞不想多对沈掌柜说他的道理。 “那你赚得辛苦来受,干吗呢?莫名其妙的,这是做买卖吗?”沈掌柜不解而且有些愤然地问道。也许,卢嘉瑞上回说的为街坊乡邻便利的话太让他们当真,以至于他一直都不能理解卢嘉瑞的真正图谋。 “既然来了,请沈掌柜喝碗凉茶或姜糖水吧,这可真是我家祖传秘制的好东西!你看这忙的,买卖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的。”卢嘉瑞说道。 沈掌柜去要了碗姜糖水喝,然后悻悻地走了。这沈掌柜不是来闹场的,这让卢嘉瑞宽心了许多。看着沈掌柜离去,卢嘉瑞心里暗笑:这些人做了这许多年的买卖,却还没有搞懂多少买卖之道! 下午,卢嘉瑞正在瑞丰粮油食杂铺忙乎的时候,忽然听到占宣立说话,回头看到他夹杂在人流中进店来。 “卢兄,今日开张大吉啊!我也来趁热闹买点米油什么的,算是给大哥捧场啊!” 占宣立说道。 “多谢光临呢!赶紧买,今日我可真是只赚吆喝不赚钱,有什么需要的就多买些,你看这么多的客人,有些东西可能不够卖哦!”卢嘉瑞笑着对占宣立作揖,说道。 “是啊,人客是多,这么冷的天时,还这么多人来,少见呢!我得先去买了,免得想要的东西真没了。”占宣立说罢,就到柜台那边去买货去了。 送走占宣立不久,无独有偶,这个店铺原来的林记药铺林掌柜也来了。 “卢嘉瑞,你这天煞的,逼老子关了药铺,你却来接手开粮铺,分明是欺人太甚!”林掌柜风头火势,劈面就大声嚷道。 “林掌柜,欢迎光临啊!”卢嘉瑞向林掌柜作个揖,笑着说道,“在下却没有逼你关张,做不下去是你自己的事呢!” 卢嘉瑞已经了解林掌柜暴躁火燎的性情,也不管他说得多大声多刺耳,只管说自己的话。 “还全部半价卖,就不赔死你了去!”林掌柜也只管继续大声嚷嚷道。 “现在人客多,有些东西卖完了就没有了,林掌柜要就赶紧买吧!今日我真的是亏本赚吆喝,过了今日可就没有了!”卢嘉瑞紧接着应声说道。 “算了,看你这般开铺,用不了多久也要关张的,我还是趁便买点便宜货再说吧!”林掌柜看卢嘉瑞忙的,也不想再啰嗦,就进店去买东西去。 “丁大哥烧鹅很不错,难得半价,赶紧买他两斤回去多喝几盅,要不等下就没有了!”卢嘉瑞冲林掌柜喊道。 林掌柜回头瞟了卢嘉瑞一眼,只管随着人群挤到铺子里边去买他的东西去了。 两个新店开张这一日,忙到太阳偏西,日色向晚,才关店。卢嘉瑞让两个店里伙计收齐了当日收到的钱银,一起送到家里,交到三娘房里来。 三娘是家里的总账房,药铺每日收到的钱银统统都是交到她这里管着,采购时候才又从她手里支用。卢嘉瑞放贷的银钱也都是经她的手周转,承揽官司关说赚到的也都积存在她的笼箱银柜里。好在三娘聪慧,会算数记账,把每一笔收支都记到账本上,清清楚楚的。 看到家里进账越来越多,盈余也越来越大了,三娘心里是十分的欣慰,觉得自己的儿子很能干,能将家业发扬光大。 这一日,两店新张,送回来的钱银特别的多,三娘可是乐开了心怀。 “噢,今日收进的钱银可真多,天寒地冻的,有那么多客人来买货吗?”等伙计放下钱箱和包袱,三娘亲手解开来,看着满箱和满袋的银子和铜钱,三娘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地问道。 “当然多了,还没开张就满城各处张贴告示,大做特做宣传,想来人人都知道了今日我卢家的店铺要开张,都来趁热闹啦!”卢嘉瑞不无得意地说道。 “为娘就知道瑞儿能干!家业兴旺有望!”三娘停下手,望着卢嘉瑞,好像欣赏一件宝贝似的。 “多谢娘亲的夸赞!娘亲知道,孩儿打小就对做买卖格外上心,也是娘亲给的天分,孩儿算是有些做买卖的禀赋,一向以来颇有些收益。看来孩儿这辈子也就是做买卖的命,一定能让娘亲晚年安享清福!”卢嘉瑞今日心情舒畅,说的也是兴高采烈。 “今日进账这么多,真是开张大吉大利,可是为娘真的纳闷,哪有这么多客人,在这么个寒冷天气来捧场呢?”也许是看到钱银这么多,三娘都不敢相信。 “今日开张,货品都是半价售卖,来捧场的自然多啦,很多货品都卖断货了呢!”卢嘉瑞说道。 “半价?那不亏大了?怎么卖这么便宜呢?”三娘一听说只卖半价的价钱,惊讶不已,她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做买卖的。 自从将药铺的买卖交给卢嘉瑞以来,三娘只管每日收银和支用采购、工钱等杂项,就做了家里的总账房,很少再过问具体的买卖事情。不曾想,开业中半价卖货这么大的事,卢嘉瑞也都没有跟她说起过。 “今日的买卖是要亏钱的,但赚得这人气鼎盛,名声传扬,却也十分值得。如今在聊城县,我家的店铺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聊城人是不是都知道就不清楚了,你今日都半价的卖了那么多的货,真金白银的一大注实在银子亏了出去。方才我觉得今日赚了这么多,还高兴得像小屁孩吃上糖葫芦,如今却知道亏了那么多,顿时变成了冬天里掉进冰窟窿去了!”三娘的兴致之情一下子被扫灭了,她脑子转得快,想着这么多的钱银都是半价卖货得来的,那亏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娘亲放心,孩儿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你如今看着是赔了点钱,但人气来了,名声传出去了,往后就不愁没有客人来了,钱还不是就赚回来了嘛?况且说半价卖,这半价也并非进货的半价,是日常卖货的半价。按往常的,卖价一般都在进价上加五成以上到十成之间,所以按半价卖至少也是本钱的七成五以上,亏损并不多。但赚来了人气,赚来了名声,这对店铺往后的买卖却有长久的好处!”卢嘉瑞笑着安慰三娘道。 三娘会相信卢嘉瑞的安慰之词吗?三娘会不会因此干预卢嘉瑞的经营思路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见识林萱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四回 茶馆乐唱舞见识林萱悦 药方妙错配谋助卢嘉恭(上) 却说上回说到新铺开张之日,卢嘉瑞以半价售卖招徕客人,结果两间新铺旺市大卖。晚上清点钱银,三娘十分欢喜,但当她得知这都是半价卖来的钱银,就觉得亏了许多,兴奋之情一下子消散。卢嘉瑞赶忙向娘亲解说一番,欲要消除娘亲的疑虑与不快。 “按孩儿这么一说,那倒也是无妨了。你要知道,如今咱们家底还薄,经不起大折腾,做买卖还是要谨慎从事。”三娘说道。 “娘亲,孩儿知道的!娘亲不要担心,好好照管杏儿,好好享清福就好了,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买卖。”卢嘉瑞现在已经很自信了,虽然他曾经也十分敬服娘亲的聪慧能干,但他觉得在做买卖上,他自己如今完全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了。 “唉,罢了,买卖上的事为娘以后都不管了,你自己抓主意就是了。不过你得时常提醒自己,做买卖时,小心驶得万年船!”三娘说道。她也知道,卢嘉瑞一向以来都很有主见,对他认定的事情不容易听进别人的意见。况且如今他也长大了,应该能够独立去管好家里的买卖了。 “多谢娘亲信得过孩儿!”卢嘉瑞说道,他心里高兴,今日客人之多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倒是觉得新铺开了个大大的好头,就算亏点钱都是非常值得的,一点都不必介意。 于是,娘儿两人一起,将收拢来的银子、铜钱归类整理,清点过称。约莫忙了半个时辰,两人才算清点完毕,然后钱银照例交由三娘收存保管起来。 “看来要多添置几个笼箱,周转的钱银多了,就放不下了。”三娘说道,语气颇为轻快,看到钱多毕竟开心。 “您就多准备些笼箱好了,咱们家的账房奶奶!”卢嘉瑞调皮地说道,“往后钱银会越来越多的!” “为娘有那么老了吗?就叫上奶奶了?”三娘一怔,不快地问道。除了平时逗杏儿时候,靳冬花这样称呼过她之外,这是她头一次听卢嘉瑞称她“奶奶”。 “娘亲一点都不老,还年轻着呢!不过就是年轻轻的就有了孙儿辈了。”卢嘉瑞笑着调侃道。 “嘿,说起孙儿辈,为娘不跟你贫嘴了。如今都快近年节了,明年三月十九是你迎娶冼家千金的日子,你得记牢了,有些该准备的事不要拖沓耽搁了。正月一过,时间就过得很快的。”三娘说道。 “孩儿知道了,都说过了,娘亲是总筹办,孩儿做帮办嘛!娘亲要孩儿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一定尽力办好!”卢嘉瑞嬉笑着说道。 “好像娶亲婚事都是为娘的事似的,取回媳妇不许你碰!”三娘瞪一眼卢嘉瑞,嗔道。 “好,孩儿就不碰,那娘亲您就只有杏儿这个孙女啰!”卢嘉瑞继续嬉笑着说道。 “快闭上你这张臭嘴巴!为娘多孙多福的命!”三娘收住嗔意,正经地说道。 “好!好!好!娘亲多孙多福又多寿!孩儿去看看晚饭做好没有,肚子都饿坏了。”卢嘉瑞也收起笑意,转身出了三娘房门。 两个店铺一开张,卢嘉瑞就比之前忙了不少。虽然他也不是每日都一定去每个店巡看,但需禀报他要他拿主意的事情毕竟多了许多。特别是新张之后的一段时日,他还真是每日都到每个店铺去巡看一番。看看客人多不多啦,店铺是否干净整洁啦,货物是否有余缺啦,伙计们是否能很好地应对客人啦,等等。当然要进货,要增加卖什么货物,是必须经过他的同意的。 由于快要到年节了,新开的粮油食杂店买卖倒是不错。原先他是为了拿下这个铺子不让别人接手继续做药铺,仓促间决定做粮油食杂买卖的,如今看来却是无意栽柳柳成荫了。 店铺一开张就打出了名声,又跟别的粮铺很不一样,铺子里吃的东西基本都能凑齐买到,这点很招客人喜欢。铺子还请城里最有名的烧卤店来开店中摊。客人来买米面,就手也会买些油盐酱醋及烧卤等食杂,甚是方便。粮油铺人客多,买卖畅旺,赚钱也不少。如今看来,这铺子拿得好,开得对路。 回过头去看看药铺的买卖,这时倒有些让卢嘉瑞发愁。买卖虽然不错,客人是多,但终究价格压得太低,不赚钱。林掌柜和沈掌柜的药铺关张了,让卢嘉瑞一阵得意,觉得原先的目标快要实现了。如今城里就剩下三家大的药铺了,两家是自己的,城里绝大部分的生药买卖都是自己名下的药铺做的,却不赚钱。 卢嘉瑞曾考虑开始提高价格,但觉得这样不但没将这安顺药铺挤垮,还会让它得到后边逐步提价的好处,他心有不甘。如果他一直坚持低价,也不知这安顺药铺能熬多久。他了解到,安顺药铺是姚掌柜自己的铺子,不像丹鼎药房和林记药铺是租来的房子,安顺药铺不赚钱也能撑着。 “邢安,你看这个安顺药铺到底还能撑多久?”一日,从城北分号忙了一日,回来到本铺时已是快要打烊关门时候,卢嘉瑞就在店里闲坐一会,问邢安道。 “哦,少爷,说来小可也不知道,小可看他要死撑下去的,起码如今看不出来他有关张之意。”邢安说道。 “做买卖不赚钱,按说是该关张就得关张,该转行就得转行的,看着亏钱还死撑,这不是跟钱过不去吗?”卢嘉瑞说道。 “少爷,这您就不知道了。他们可能就将这买卖当了自己的命根子,好好的做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一下子关张呢?能撑着的时候他一定会撑着的。”邢安说道,过了一会,看卢嘉瑞没有啃声,邢安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小可曾到安顺药铺外边去哨看了,发现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姚掌柜也坐在里边,倒也是清闲无事。原来有三个伙计的,看来是买卖少了,辞了两个。只不知他是不是要撑不下去了,还是只把伙计辞了,减省些人工钱,就为着继续撑着。” “我看他要撑不下去了!看着亏本死撑,这不是做买卖!”卢嘉瑞说道。 “这倒有些难说,只怕到时他把伙计都辞了,自己又是掌柜又是伙计的,就没有了什么额外的支出,反正铺子也是他自家的,看似就不亏什么本钱,强撑着。”邢安说道。 卢嘉瑞又是一阵沉默,他想不通也不理解,人怎么可以这么做买卖,看着不赚钱或者还亏本,却还要做下去。 “依老夫看呐,这姚掌柜不会像另外那两家药铺那么轻易关张的,他会觉得这辈子就干这个了,怎么样也就熬着。”郭老先生搭话说道。 “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就算了,逐步把药价提回去好了,反正已经也没有其它的店家了,在聊城的生药买卖,咱们家的药铺占了绝对的大头,也不必跟他这样耗着了。”邢安说道。 “那不行,我辛苦种树他轻松摘果,便宜了他!”卢嘉瑞说道。 “少爷,现如今全聊城的人都知道了咱们的‘瑞安’招牌,认准了咱们这里生药品种最齐全,价格最便宜,就算逐步提价回到过去的那样,与他安顺药铺差不多,街坊乡邻也都会到咱们‘瑞安’来抓药,他‘安顺’也摘不到什么果子的。如果老这么跟他耗着,倒是眼见得丢掉了这许多的利润呢!”邢安说道。 “邢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次要做的,除了将他们几家都逼得关张之外,还要让人都知道,聊城的生药买卖谁都不好来做的,以后就是我卢嘉瑞的独家买卖了。所以,这次必须要将他们都清除干净,一家也不能残存。”卢嘉瑞坚决地说道。 看着卢嘉瑞这么的决绝,邢安他们也只好不做声了。 但是,卢嘉瑞一时间也还没有想到逼得安顺药铺也非得关张不可的办法。要是“安顺”这老头子掌柜姚安顺真的像邢安他们所说,死撑下去,该怎么办呢?卢嘉瑞想着,就觉得头疼,他在满脑思绪中上楼吃晚饭去了。 新开的店铺慢慢地走上了正轨,卢嘉瑞只是不时去巡看巡看就行。天时也很冷,下着雪,地面上这一片那一地的积雪,出来走动也不是那么方便。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还比较近,一路搓搓手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但去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就远了,得骑马去,逆风迎雪的,不舒服,卢嘉瑞就去得少。卢嘉瑞也信任严胜宝和代礼,相信他们两个能管好店铺的,他只是有极重要的事情时候才去处理,或者闲着没事时去转转。 平时没事,卢嘉瑞喜欢在街上各处闲逛,看的、吃的、玩耍的,聊城各个大街小巷,有什么变化都逃不过卢嘉瑞的眼睛。 卢嘉瑞决定开这个粮油食杂铺,甚至店铺比众不同的开法,也是他在闲逛当中悟到的。如今看来开得不错,明显的比其它单卖粮食的粮铺要旺气得多。他如今也明白了,做买卖一定要跟别家不一样,才能做得更好。 前段时间忙着开铺子的事情,好久没有闲暇功夫出来闲逛了,今日出来了,才觉得似乎是忽然间的比以前寒冷了许多。街上行人少,行色匆匆,沿街的店铺也冷落了不少,好像看不到什么热闹的去处。 卢嘉瑞打马走着,马蹄时而踏到地面青砖或石板上,“嘚,嘚,嘚”的作响,时而踏到积雪堆上或湿泥草上,“嚓,嚓,嚓”的发声,就算掺杂进去街上一些稀落的嘈杂声,听得也让人觉得有些空寂。 卢嘉瑞走马到官马街,转了转,这里的瓦肆却也有些萧索了。虽然唱戏的、杂耍的、嘌唱的馆子和院子店门也是开着,但看进去甚是安静,一些儿也没有了往昔的热闹。 在失落的无以聊赖当中,卢嘉瑞正要扬鞭驱马离开官马街,却隐约听到前面铺子开门处,传来一阵伴着二胡的女子吟唱: “……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卢嘉瑞极爱听曲,而这女子吟唱尤为清亮缠绵,正是卢嘉瑞喜欢的调调。 卢嘉瑞忙打马过去,到门口就有小厮接过去拴了。卢嘉瑞抬头看一眼,那招牌写着“安闲茶馆”,就忙不迭的进到馆子里边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回 见识林萱悦(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四回 茶馆乐唱舞见识林萱悦 药方妙错配谋助卢嘉恭(中) 安闲茶馆里面虽则客人也是不太多,但女子站在木台子上,却吟唱得很认真。一旁拉二胡的是一位老者,许是这女子的父亲吧,看那陶醉的表情也甚是投入的样子。 “……当上苑柳浓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一曲唱罢,“噼噼啪啪”的,茶客们稀稀拉拉的一阵鼓掌喝彩,有叫“唱得好”的,有叫“再来一曲”的,有上去投钱打赏的。卢嘉瑞找个就近木台子的桌子坐下,伙计即时跑过来,殷勤招呼道: “欢迎公子来品茶听曲!请问公子,来点什么茶点呢?” 卢嘉瑞就点了一碟糕饼和一盘果干,一边喝茶吃饼,一边赏看唱曲。 唱曲的女子唱完了一曲,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鼓掌声,掺杂着胡乱的叫声,然后也有人上去打赏。卢嘉瑞从佩囊里掏出二十文铜钱,拿上去放到唱女边上的小竹蔑箩里。 “多谢公子打赏!” “多谢公子!” 女子和拉二胡的老者相继称谢道。 卢嘉瑞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有伙计过来,问道: “公子,看您是一位清雅识曲之人,今儿也是兴致甚好,请萱悦姑娘过来专为公子唱一曲吧?” “那也好!”卢嘉瑞今日虽然不是那么畅快,寒冷的天气,空落的街道,稀落的客人,多少不中他的心意,但他心情也不糟,总还有找些乐子的想望。 “萱悦姑娘,你们过来吧,为这位公子唱一曲!”伙计向萱悦姑娘喊道。 “公子万福!多谢公子垂顾!请问公子要听什么曲子?说来看奴家会唱也不会?”萱悦姑娘和老者移步来到卢嘉瑞座前,施礼后,老者拉过一个凳子坐下,萱悦姑娘向卢嘉瑞道了万福,问道。 “你都会唱些什么曲子啊?”卢嘉瑞看着眼前这位萱悦姑娘,颇有几分俊俏的面容,灵秀的双眸,精致的双唇,看似有些楚楚动人,不禁心下为之一动,问道。 “回公子话,时下馆子乐坊倡寮传唱的曲子,奴家多半都能唱。”萱悦姑娘回答道。 “适才小生在店外听得姑娘唱那柳三变的《黄莺儿》,甚是动听,也正是听了姑娘这唱腔,小生才进的馆子里来。恰好小生也很喜欢柳三变的这些曲子,那如今就请姑娘给小生再唱柳三变的那首《定风波》,如何?”卢嘉瑞说道。 “公子果然是识曲雅士,柳三变词曲情深雅致,极有韵味且极富玩味的,饱学风雅之士都甚为喜爱呢!”拉二胡的老者说道。 “柳永的词曲儿清幽温婉,很是适合女子家声腔,唱之自然顺畅,奴家却也甚是熟习,那奴家就为公子唱一曲《定风波》吧!”萱悦姑娘略屈双膝为礼,说道。 老者整备一下二胡,拉出了前奏,半晌之后,萱悦姑娘清清嗓,开唱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恹恹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萱悦姑娘声情并茂,时而婉转低迴,时而幽咽迟滞,时而清越嘹亮,更兼有老者娴熟的二胡伴奏,把这首柳永的《定风波》唱得神情动人,凄美异常,似乎这萱悦姑娘自己就是这词曲故事的主角一般,端的是唱演得怨尤悱恻,哀戚伤怀! “好一曲柳三变的《定风波》!” 卢嘉瑞起劲地鼓掌称赞,其他的茶客们也都一齐鼓掌,掺杂着一些起哄的欢叫,萱悦姑娘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卢嘉瑞从佩囊里掏出一块碎银,示意萱悦姑娘拿小竹篾箩过来。萱悦姑娘转过身去,将小竹篾箩拿来,卢嘉瑞便将碎银放进去。萱悦姑娘看了一眼竹篾箩,见卢嘉瑞送的是碎银而不是铜钱,看是很不少的,赶紧裣衽向卢嘉瑞深深道个万福,说道: “多谢公子!遇上公子这般识曲爱曲之人,是奴家的福分!” “看公子乃风雅之士,除识曲爱曲,兴许也喜欢自己吟唱,若有兴致不如公子也在这里唱一曲,让小的们欣赏欣赏?”拉二胡的老者说道。 “唱一曲!”“来一曲!”茶客们跟着起哄。 “不行,不行,小生哪能行呢?小生虽能哼几句,拙劣的很呢!”卢嘉瑞赶忙说道。 “客官们都这般热烈,就请公子来唱一曲,奴家情愿为公子的吟唱伴舞,如何?”萱悦姑娘看着卢嘉瑞,说道。 “唱一曲!”“来一曲!”“唱曲伴舞!”茶客们起哄得更响了。 “好吧,既然诸位都这般抬举,小生就唱一曲,就唱柳三变的《蝶恋花》吧!献丑了!”卢嘉瑞站起来,回头对茶客们说道,然后与萱悦姑娘和老者一起走上木台子。 萱悦姑娘回到台子上,拉二胡的老者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准备好给卢嘉瑞伴奏和伴舞了。卢嘉瑞清清嗓,有模有样地唱了起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卢嘉瑞先以中正圆润的声腔唱了一遍,再以抑郁萦回夹杂着一些假腔重复又唱了一遍。老者拉二胡伴奏,萱悦姑娘则在台上随着卢嘉瑞的唱腔舞动着腰肢,飘起那轻盈腿脚,挥洒着那纤手玉臂,配合与卢嘉瑞眉目顾盼,活脱一幕深情男女会别相思的情境! 曲未终,喝彩声、叫喊声、敲桌子声响成一遍。卢嘉瑞见机即将帽子脱下,拿着帽子到各个桌子去讨赏,一边说道: “献丑了!献丑了!如果还堪一娱耳目,请打赏些可!” 茶客们从未见过这等伴唱伴舞的表演,兴奋得很,自然打赏的也大方许多,卢嘉瑞转悠一圈下来,竟讨得不少的赏钱。他将赏钱全部倒进萱悦姑娘的小竹篾箩里,说道: “萱悦姑娘曲儿唱得好,舞儿也跳得好,赏钱全都归她了!” “公子唱的曲,声情并茂,客官们自然是给公子喝彩,赏钱该归公子,不肖给奴家的!”萱悦姑娘说道。 “是啊,是公子唱曲的赏钱,公子拿了去就好,不必留给老朽和小女的!”拉二胡的老者也说道。 “唉,老丈,萱悦姑娘,不必客气!小生不过一时兴起,聊唱一曲,既是娱人,亦是娱己,自不当取赏。且是姑娘伴舞娇美,老丈伴奏高妙,也是茶客们看的眼界,小生不过是趁势帮着讨来,赏钱当然应该归两位啦!”卢嘉瑞笑着说道。 “既然公子这般关顾,公子将赏钱分半拿去,老朽和贱女也是领公子十分的情分了!”老者说道。 “那也不必,老丈只管收下去,往后小生还会常来听曲的,请姑娘多多熟习些好曲子,小生听得高兴了就好!”卢嘉瑞说道。 “那就多多谢过公子!老朽和小女会多熟习些好曲子,以便日后公子来时献拙。”老者说道,顿一顿,又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小生小姓卢,名叫嘉瑞,喜欢听曲,时常都会到官马街这边瓦肆走动的。老丈尊姓大名?”卢嘉瑞问道。 “老朽姓林名干先,小女林萱悦,祖上幽州人氏,为逃避战祸辗转流落此地,生计无着,就以卖唱为生。”老者说道。 “姑娘唱得不错,老丈二胡也拉得很好!”卢嘉瑞夸赞道。 林干先父女俩又继续唱曲讨赏钱,卢嘉瑞则在馆子里再盘桓了好一会,听了两个曲子,忽然想到牛角街博钱馆去耍一会,就出了安闲茶馆。 出了安闲茶馆,卢嘉瑞跨马在雪地上向着牛角街奔去。街上行人稀少,但一层积雪覆盖,地面不知高低的,马儿也不敢跑得太快。忽然,卢嘉瑞似乎感觉交错过去的迎面而来的人有些面熟,他赶紧勒马回头,追回几十步,把马拦在一个正赶路的汉子前头。 那正赶路的汉子抬起头,略一凝视,脱口喊出来: “卢嘉瑞?!” “卢嘉恭?!”卢嘉瑞几乎也同时喊出了那汉子的名字,喊毕,赶紧跳下马来,问道: “多年不见了,上次我曾回过溪头镇,匆忙得很,也没有空闲找你们。你怎么一个人到聊城来了?” “卢大哥,俺娘病了,赶来聊城抓药回去。”卢嘉恭说道。 “溪头镇上不是有生药铺吗?怎么要到县城来抓药,赶这么老远的路?”卢嘉瑞疑惑地问道。 “你们家那个药铺子吗?早都已经关张了。听说是大娘身体不甚好,不想管那么多事了,就关了。”卢嘉恭说道。 “哦!那你娘的病怎么样了?”卢嘉瑞又问道。 “这次病了有半年多了,喘得极厉害,天时热时还好点,天时转冷,就开始不行了。老病根了,今年只是格外的沉重。我娘时常不断的又咳又喘,吃饭吃不了,睡也睡不成,身子虚弱得很,还常常咯出血来。这回病得真的是很重,服了好些药,都不见好转,话都说不出来,只怕要不行了!”卢嘉恭说着话,便有些哽咽起来,用衣袖拭一拭眼泪,又问道,“卢大哥,你在聊城做些什么营生?” “我在聊城开有两间药铺,还有一间粮油食杂铺,还做了一些其它的杂事,买卖做得还不错。”卢嘉瑞说道。 “就是那家‘瑞安大药铺’吧?难怪有‘瑞’字号。既然大哥开有药铺,那俺就到大哥铺子去抓药好了。”卢嘉恭说道。 “……病重……,恐怕要不行了!”卢嘉恭的话倒让卢嘉瑞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他赶忙说道: “你把方子拿来我看看。” 卢嘉恭从衣兜里摸出方子,递给卢嘉瑞。卢嘉瑞看了看,说道: “这方子里有两味药我的药铺里没有了,你到城中间的桃李街安顺药铺去抓吧,那里应该有的。” “不是说瑞安大药铺的药材品种最齐全,价格最便宜吗?怎么还不如其他的药铺呢?”卢嘉恭有些奇怪,卢嘉瑞为何不让自己到他家的药铺抓药。 “一向以来都是我家的药铺品种最齐全,价格最便宜的,只是前面这段日子买卖实在太好,有些品种进货不及,缺了货了。卢嘉恭,要是我家药铺药齐,我就叫你去抓,一文钱也不收你的。”卢嘉瑞说道。 “这俺知道,卢大哥一向都不小气的。”卢嘉恭说道。 “你这方子我拿着,我到前面的街上找个写字铺子抄一份我留着,好回头进货,等你下次再要抓药时,就可以到我家药铺来抓了。”卢嘉瑞又说道。 “那敢情好,俺就担心没有下次呢!”卢嘉恭有些悲戚地说道。 “唉,讲话不要这么丧气嘛!我一会陪你去抓药,抓药好了我请你吃酒,吃完了你再赶回去。”卢嘉瑞知道卢嘉恭欢喜喝酒,有了酒便可以消解他许多烦恼。 “酒就不吃了,俺娘病得很重,家里等得急,如今天时天黑得快,俺得快点抓了药赶回去,下次有机会再吃酒吧!安顺药铺俺也认得,不消大哥陪,俺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去吧!”这卢嘉恭确实是个孝子,一点都不想耽搁,连最喜欢的吃酒都能忍着推拒了。 两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就在街上找着一间写字铺子,将药方子抄下一份卢嘉瑞收着,然后道别。 “既然你这么急,我就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去吧!这几个碎银你拿了去,抓好药后雇个马车赶回去,剩余的算是我孝敬你娘!”临别,卢嘉瑞从佩囊里掏出几块碎银,塞给卢嘉恭,说道。 “先谢过大哥!”卢嘉恭收下了,一向也都不客气的,特别是他知道卢嘉瑞比他可富裕得多,也会挣钱,收他些个小钱是没关系的。 “那你赶紧去吧,记住不管你娘怎么样了,都来告诉我一声。以前咱们也常到你家玩的,跟你娘也相熟。要是……万一……,也来告诉我,我有空也当回一趟镇上去送送。”卢嘉瑞又叮嘱道。 “知道了,那俺去了。”卢嘉恭赶急着要走。 “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啊!”卢嘉瑞一再交代,生怕卢嘉恭忘了,或者不以为然。 “俺一定会记住的。”卢嘉恭肯定地说道。 “还有,到那安顺药铺抓了药,让那里的伙计在方子上写下抓了多少副药,收了多少钱,让他写下药铺的名号和伙计的签字。”卢嘉瑞交代得很仔细,他知道卢嘉恭不是个仔细的人。 “干嘛要这么啰嗦,没必要啊!”卢嘉恭有些疑惑。 “我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好了,总之对你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什么要这么干以后你会知道的。对了,要一次多抓些,保证能够用得久一点。”卢嘉瑞如今还不能将自己的谋划说穿,但要把怎么做说明白。 “这么干怪怪的,伙计肯定会问,要是他们不肯写怎么办?”卢嘉恭还是有些疑虑。 “你就说你娘亲管钱管得紧,这样回去才能交差,那伙计就一定会写的。”卢嘉瑞说道。 “好吧,没事了吧?那俺得赶紧去了。”卢嘉恭说道,转身就迈开大步走了。 望着卢嘉恭快步离去,卢嘉瑞心里就开始盘算,怎么去做成方才想到的绝妙主意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回 见识林萱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四回 茶馆乐唱舞见识林萱悦 药方妙错配谋助卢嘉恭(下) 卢嘉瑞赶紧打马回药铺,到后边马厩把马拴了,从后门进到店里来,径直去找郭老先生问询问询。他看到郭老先生正忙着给人诊病,就坐到茶桌旁。 “少爷,这么冷的天气还出去逛荡,真可谓是不惧寒冷了。”邢安踱步过来,说道。 “出去走走,就会慢慢适应,也就不会觉得特别的冷了。”卢嘉瑞说道。 “要不喝碗姜糖水吧,暖暖身子。”邢安提议道。 “也好,我也是许久没喝自家的姜糖水了。这天气,喝姜糖水是最好不过的了。”卢嘉瑞说道。 “说的是。这些日子来喝姜糖水的客人就很多,有不少人都是专一就为喝这姜糖水来的,还有自己喝了再装罐子带回去的呢!逢志,给少爷舀一碗姜糖水来。”邢安对一小伙计说道,看卢嘉瑞看到逢志的有些陌生的眼神,邢安继续说道,“这逢志新来不久,年纪小小,干活挺勤快的,人聪明,手脚也麻利,如今专管卖凉茶和姜糖水。” “哦,看人倒是机灵的。在这儿好好的做事,自然会有好处。”卢嘉瑞说道。 “多谢少爷,小的晓得了,一定好好干活!”逢志说道。 逢志说罢,给卢嘉瑞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来。 卢嘉瑞捧起碗,吹了几口气,慢慢儿喝了几口糖水,说道: “真不错,在这么寒冷的天时,应该很多人都想喝的。”卢嘉瑞一边说着,又陷入了思考。 “这姜糖水啊,不但暖身,补气,提神,常喝还能强身健体,特别是在冬天,功效明显!老夫如今每日都喝一碗,感觉精神不错。”给人诊完病的郭老先生说话道。 “好吧,既然老先生也这么说来,应该多宣传宣传一下咱们的姜糖水,凉茶也一起宣传一下。邢安,你准备一下,再过个把月就到年节了,在腊月二十三小年日,咱们瑞安大药铺搞个免银喝姜糖水和凉茶的活动,让街坊乡邻人人都知道咱们这里的姜糖水和凉茶好喝又有很好的功效。”卢嘉瑞说道。 “免银喝?怕是人来多了,熬不过来!”邢安说道。 “既是做宣传,哪里有怕人来多的道理?人来得越多越好!与城北分号两个铺子一起做,要提前在各处贴告示,让想喝的人都来,每人一碗。多准备材料,多准备两口锅,隔天就熬好,当日一边分发再一边轮锅熬,应该没问题的。如果考虑到实在怕熬得不够,可以不用汤碗而用茶碗来分发。”卢嘉瑞说道。 “少爷,如果有人又想喝姜糖水又想喝凉茶,怎么办?”逢志问道。 “嗯,逢志问的有些道理,那这样好了,每人都可以喝一碗姜糖水和一碗凉茶。这样更得用茶碗了,如果用汤碗,两大碗下去,怕是肚子都喝撑了,什么滋味都不记得了。不过每人各一碗姜糖水和凉茶,分发的人要留意不要让人重复来了,到时真熬不及的,贪便宜的人可不少呢!”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做事就这个习惯,都要仔细的吩咐手下办事的人。 “好的,少爷,咱们按您的吩咐准备去做吧!”邢安说道。 “好,做什么事情都得做好,要保证那日的姜糖水和凉茶与平常的口味一样,不要因为不收钱简省了材料、火候,坏了招牌。”卢嘉瑞叮嘱道。 “这个自然,少爷!”邢安说道。 “城北分号那边我会跟代礼说的,然后具体做事时你们两个再商议,两个铺子搭手去做。”卢嘉瑞又吩咐道。 “知道了,少爷!”邢安应喏道。 这时,卢嘉瑞已经把一碗姜糖水喝光,郭老先生也闲了下来。卢嘉瑞走过去,坐诊台前,掏出抄写的方子给郭老先生,说道: “郭老先生,您看看这个药方子。” 郭老先生仔细看了一会,说道: “这是一个治哮喘的方子,源自汉代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看这方子用药分量,病得不轻啊!” “老先生,您说得不错,是治哮喘的方子,也是病得不轻。”卢嘉瑞说道。 “这方子针对寒喘,宜肺发汗,清热除烦,尤其适宜外寒内热之病症,促汗驱热,药力强烈。”郭老先生继续说道。 “哦,如果要改换一两味药而改变整个方子的药力功效,能不能做到?”卢嘉瑞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请少爷讲得明白一点。”郭老先生一下子不明白卢嘉瑞为何有此问。 “嗯——,就是要改变一种两种药材,让方子变成一个恶方,对病人有害,反促其病情恶化。如只改换一味药就能做到,那是最好。”卢嘉瑞说道。 “医者仁心,开方治病只望治好,怎么要让方子变成恶方呢?老夫还是不明白。”郭老先生疑惑不已。 “老先生您就先别问这些了,您就按我说的去想一想,看能不能做得到。”卢嘉瑞也不想就说得太明白,却只想把事做成。 “老夫做郎中一辈子了,何忍出此等坏主意去坑害别人,尤其是已经病痛不堪的人呢?” 害人之事,郭老先生是想都不敢想。 “老先生,您放心,我也绝不是要让人用这单方抓药,不会毒害人的。”卢嘉瑞说道。 “那你要改它干什么呢?”郭老先生追问道。 “这个您如今不用管,以后我会告诉您的,但我保证不会让人抓药来服用,这个您尽管放心。”卢嘉瑞言之凿凿地说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讲,老夫想想看。”郭老先生说罢,开始审看方子。 “将麻黄这味药改为黄芪,老夫看就差不多可以了。”郭老先生看了,想了半晌,说道。 开药铺也有很长时间了,耳闻目睹,卢嘉瑞略懂一点药理,但终究不明了各味药材搭配的精妙,就追问仔细,郭老先生如此这般的给他说了有两炷香的功夫,他才大致明白这种药味改变导致的奇妙的功效改变。 “这个方子配伍简单的变化就有这么奥妙的功效改变,是不是所有郎中都能知道,都能看得出来呢?”卢嘉瑞问道。 “大凡有些年头的老郎中大概都能看得出来个一二,但是否能完全清楚明白,就不一定了。”郭老先生说道。 “那这样吧,就麻烦您老人家找一个同行,将您跟我说的这些都仔细的跟他说了,当有人问起他时,他能道个详细明白。”卢嘉瑞说道。 “这倒好办,老夫跟师弟说一下就行了。”郭老先生说道。 “不是城北分号的祁老先生吧?最好不要是我家名号药铺的郎中。”卢嘉瑞问道。 “也行,老夫还有另外一位师弟,在聊城,就在县衙前安正大街寓所诊病。”郭老先生说道。 “那好,等下老先生早点收工回去,就去找您师弟,把这事说了。”卢嘉瑞很高兴,他师弟就在县衙前大街,正方便。 “看如今日色不早了,也放闲了下来,不若老夫收拾一下就回去吧!”郭老先生说道。 郭老先生趁着这会没有病人来诊病,收拾一下就先走了。卢嘉瑞就在老先生的诊病桌子上,将抄来的方子又重新抄写了一张,不过将里边的麻黄改成了黄芪。抄好方子,卢嘉瑞就在自家药铺抓了十副,拿了就上楼去了。 卢嘉瑞回到自己房间,将药放到桌子上,将冬花叫来,交代她每日煎煮一副,煎煮好后就把药汁倒了,然后找个竹筐,将药渣装着放起来。 “少爷,这好好的药,煲了没用,还白白的费了柴火,却是为何啊?”冬花十分不解地问道。 “你不要问为何,照着做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对靳冬花感觉很不错,细心照顾女儿,又承担着全家和下面药铺伙计的饭食,干活勤快,没有什么怨言。开始到家来时,只是埋头照料杏儿,兼顾些家里杂活,很少说话,慢慢地熟悉,慢慢的习惯这里的生活后,话才渐渐的多了些,分派给她的活儿也多了很多。如今杏儿大一点了,娘亲从药铺买卖中抽身出来,把看管杏儿的事儿逐步的揽了过去,冬花就更多的管着家里的伙食和其他的杂活了。人口这么多,这些事情就够她忙的了。 “喏,少爷!”冬花应了声,将药包拿了出去了。 果然不出卢嘉瑞所料,过了八九日的一个早上,卢嘉恭就跑到瑞安大药铺找卢嘉瑞来了,同来的还有柴荣。 “我娘,我娘,她——她过世了!俺过来跟大哥说一声,大哥上次说过叫俺有事要跟大哥说的。”见到卢嘉瑞,卢嘉恭就哭丧着脸,吞吐着说话道。 柴荣不说话,只看着卢嘉瑞。 “俺这次跟卢嘉恭一起来,一来是帮卢嘉恭一起买个棺材和采办一些丧葬什物回去,二来也是来看看大哥,这么许多年都没见过面了。”静默了一小会,柴荣说道。 “是许多年不见了,”卢嘉瑞说道,“其实我也常常想念你们,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形,尤其想起小时候那些说过的誓言。” 卢嘉恭和柴荣不说话,似乎在回忆曾说过什么誓言。 “你们来了就好,俗话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虽然是娘亲去世了,不免悲伤,然而大老爷们的,需自己也看得开一点,好好把丧事办了。我让你来找我,我想着总得为弟兄做点实在事。先耽搁一下,到楼上客厅去坐一会,喝口茶。”卢嘉瑞见卢嘉恭和柴荣不说话,又继续说道,然后又吩咐崔乐进道,“崔乐进,你快快去找占宣立来。” 卢嘉瑞说罢,便领着卢嘉恭和柴荣一起上楼,到厅房叙话去。 到底卢嘉瑞要怎么帮卢嘉恭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讹得钱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五回 卢嘉恭丧母受唆讹得钱银 姚安顺平白遭陷抵清家业(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恭和柴荣再次到聊城来,告知卢嘉瑞卢嘉恭娘亲的死讯。卢嘉瑞便吩咐崔乐进赶快去找占宣立来。他要安排实施他筹谋好的计划了。 过不了多久,占宣立便赶到了,四个人在卢嘉瑞家里如此这般商议安排布置了半晌,然后散开了去。 卢嘉瑞让柴荣骑自己的马,尽快赶回溪头镇去,到卢嘉恭家取原来那抓药的方子,自己则赶忙去找知县陶老爷,而让占宣立带卢嘉恭到一个茶馆,一边喝茶一边商议安排事宜,一边等待卢嘉瑞和柴荣的消息。 一切安排妥当,午后日影西斜之时,一队嚷着喊着哭闹着的乡民,其中四人抬着一副棺木,穿街过市,来到安顺药铺门前。哭丧队伍中,为首的正是柴荣,敲着一面铜锣,带头高声不断大闹大喊 “配错药,害死人!”、“还我人命!”,两三个妇人则跟着在棺木后边放声嚎哭,好不悲痛凄惨! 而围观看热闹的行人很快已经围了一匝又一匝的,这从未见过的场面使街市为之一时轰动。 安顺药铺伙计赶紧出到门口,大声喝问道: “你等如何到我家药铺前嚷闹?走,快走开,快走开!” “走什么走,俺们正要找你家掌柜,你们家药铺配错药,害死人命,你们要赔俺们人命来!”柴荣大声喊道,而后边哭丧的妇人一时间嚎哭得更大声了。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纷纷嚷嚷地议论开来。铜锣声、喊声、嚎哭声、吵闹声、说话声交织混合,安顺药铺门前街上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喧嚣一片。 “你胡说,怎么无端端的就说我家药铺配错药给你?”药铺伙计继续喝道。 “就是在你家药铺抓的药!俺们家婆子就是吃你们药店的药,好端端的就死了,后头找郎中验看,是你家药铺配错药吃死的!”柴荣说道,然后“哇——哇——哇——”的大哭起来,后边的妇人哭的就更起劲了。 “走,走开,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无理取闹!”伙计急了,就过来推柴荣,柴荣哪里肯走! 两人正推搡之间,药铺掌柜姚安顺从里边走出来。姚安顺一看外边的场面,一时惊愕不已,又见自家伙计与人在推搡,他便向柴荣问道: “别推搡了!你等何事到这里,这般闹腾?” “你家药铺给俺们配错了药,药死人了,俺们要你们偿命!”柴荣边哭边说道,后边嚎哭的妇人见掌柜出来了,哭得就更凄惨了。 “不要胡说,如何见得是我家药铺配错了药给你?又如何药死了人呢?”姚掌柜质问道。 “俺就是在你家药铺配的药,药方子还在,药渣也在,你如何抵赖得了?”柴荣对答道。 “口说无凭,赶紧走开,不要再在这里胡闹,不然保甲一会就会带着巡捕来,将你等抓到监牢去!”姚掌柜不想与柴荣等人啰嗦下去,高声喊道。 “你不要恐吓俺们,死人偿命,俺们就认这个理!”柴荣也是大声对答道,然后用力敲几下铜锣,继续喊,“配错药,害死人!还俺人命!” 见喊话威胁不奏效,姚掌柜和伙计就动手来推踢柴荣,原先抬棺木的四个汉子放下棺木一齐上来,姚掌柜和伙计又敌不过,无计可施,只得叫伙计赶紧去找地方保甲。 安顺药铺这边嚷闹不休,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卢嘉瑞交待柴荣雇人抬着棺木到安顺药铺门前哭丧闹腾,同时叫占宣立和卢嘉恭拿了状纸,带着药方,提着那桶药渣,到县衙门去击鼓诉讼。他使两个小厮到两边去哨看,有动静回来禀报,自己只在自家药铺坐镇指挥策应。 在柴荣这边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那边县衙门里知县陶老爷早已经升堂受理卢嘉恭的案子。而早先卢嘉瑞却已经私下到衙门里跟陶老爷沟通好了,陶老爷是依例升堂,然后循着既定程式来审断。 当然,卢嘉瑞与陶老爷的所谓沟通,除了将案子事情通说一遍,主要的不过是送银子,然后商定一个审断结果来。卢嘉瑞一向做事仔细,官司说事中,除了送银子,都跟陶老爷商定判案一些细节,既要最大程度地有利于己方,又要看起来不偏离法度太远,没有大的破绽,让对方接受审断结果,然后觉得还过得去。 卢嘉恭这个本就无中生有的“冤案”,卢嘉瑞掂量着送了陶老爷三十两,觉得已经足够了。而陶老爷既是收了银子,自然也就乐于效命了。 随着“嘡”一声锣声过后,陶老爷走出屏风,来到大堂中间案台后椅子上坐定。 “威武——!”堂上列队支着法棍的衙役们呼喝道。 “啪!堂下人等,有案报案,有冤伸冤,有讼争讼,速速递报上来,本官必将依据我大宋法度,秉公审理,依法判断!”陶老爷用力一拍惊堂木,宣告道。 此时,堂下已经来了几拨人诉讼,卢嘉恭是头一拨,连忙上去跪在堂上,一边举着状纸,一边禀告道: “草民卢嘉恭,本县溪头镇人,傍边这个是帮我张罗官司事情的占宣立。草民告本县县城安顺药铺错配药材,致草民娘亲死亡,万望老爷为草民做主!” “你告安顺药铺错配药材致你娘亲死亡,有何证据?须知诬告他人是要受到责罚的!”坐在一旁的书吏下来接了状纸,放到陶老爷案桌上,陶老爷拿起来看了一遍,问道。陶老爷知道,虽然事情他已经了然,但面上该做的,一些儿不能少。 “回禀老爷,草民有证据。”卢嘉恭从怀兜里拿出药方子呈上去,占宣立则从堂下走上来,将装着药渣的木桶放到案桌前。 “回禀老爷,方子上有安顺药铺伙计写的字,证明草民确实到该药铺抓的药,木桶里的药渣却和药方子的药味不对,证明安顺药铺配错了药材。正是安顺药铺错配了药味,导致卢嘉恭娘亲不但病没治好,还意外地死亡。”占宣立接着禀告道。 “好,既然有证据,你等暂且到一边候着,本官出两支令签,一者着人到你家验看你娘亲尸身,二者传安顺药铺掌柜前来对质。”陶老爷命卢嘉恭和占宣立到大堂下边厢廊等候。 两人走下来到下边找凳子坐下等候。陶老爷掣下两支令签道: “张善,你可即时快马到溪头镇卢嘉恭家,验看卢嘉恭娘亲尸身,验看确凿无误,问明死亡因由,速速回报,不得有误!” “小的领命!”一个军牢应声作揖领命下去。 “陈东、王路,你二人即刻到安顺药铺将该铺掌柜与伙计拘来,不得有误!”两个军牢又应声作揖,领命下去。 待这一拨告状人事情处置暂告一段落,陶老爷再“啪”一声惊堂木,叫道: “下一个!” 卢嘉恭是头一遭到衙门里打官司,以前也没有见识过衙门的威严,况且又是这么个无中生有的“冤案”,不免有些心虚,但他情知有卢嘉瑞在背后请托县令老爷撑腰,就还好,都能按着卢嘉瑞和占宣立的安排和说辞来做,没出什么岔子。 卢嘉恭和占宣立就在衙门堂下厢廊坐等,而堂上陶老爷继续审理其它的案子,暂且不提。 却说小厮听得陶老爷吩咐快马去溪头镇验看尸身,询问死因,飞也似的赶忙跑回瑞安大药铺来禀报卢嘉瑞。卢嘉瑞一听倒是吃了一惊,因为这城中诸事都安排妥当,匆忙中唯独尚未来得及知会卢嘉恭家那边人,要是差官去问个仔细,回来堂上对答难免露出破绽。 “不行,我得亲自跑一趟!”卢嘉瑞立刻跑到后边马厩,飞身上马,追奔而去。 卢嘉瑞火急火燎的追着,哪里追得上?猛追半日不见差官的踪影。他用力的抽打马背,他的黄骠马脚力强健,便在山道上狂奔,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似的。而冷风寒气不断鼓进他的衣衫,似乎有着透骨的犀利,让他倍感寒意。但他不敢放慢速度,他得赶。 看看快要到溪头镇时,却正看到一骑从镇子路口飞奔出来,卢嘉瑞认得那就是县衙门的公人张善。 会马之时,张善也认出卢嘉瑞来,放慢马步,正要问如何这般凑巧碰到,卢嘉瑞已忙不迭的勒马作揖,说道: “张大人安好!张大人办差真个是快速,在下拼命追来也是追不上啊!” “哪里!哪里!老爷命小的快马办差,还等着小的回禀断案,小的岂敢耽搁!话说回来,卢兄何故追来啊?”张善不解地问道。 “张大人知道,这溪头镇是在下老家,镇上人到聊城打官司能不找在下?况且这卢嘉恭是在下小时候的玩伴,家中遭了事,到聊城免不得找了在下。”卢嘉瑞与张善并辔回马奔回县城,一边说话。 “哦,原来这样,卢兄不说,在下就不晓得了。”张善说道。 “张大人差事办得怎么样?有什么差池吗?”卢嘉瑞问道。 “在下按照陶老爷吩咐认真办差,仔细验看问询,然后自会据实回禀!”张善说道。 “请张大人跟在下说说验看情形与问询结果,谅也无妨,既是小时玩伴相托照看,在下得关顾着些儿。”卢嘉瑞恳切地说道。 “小的验看问询,确认尸身确实是卢嘉恭娘亲,五十岁不到,死时身体羸弱不堪,所害之病症为肺痨兼有哮喘病,已有数年,每年复发,今年寒冷,发病尤其厉害,诸般请医用药无效,两日前死亡。”张善看了看卢嘉瑞,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扬了扬,又放回怀兜里,继续说道,“在下在其房舍边上树根收集到一些药渣,回去呈堂做证据。” “坏了,好在我追了过来,否则这事就全砸了!”卢嘉瑞心里“咯噔” 一下,赶忙对张善说道: “张大人,请稍事住马一会,在下有话跟大人说。”卢嘉瑞勒住马,张善也只好勒住马,停下来。 “卢兄有话走着说也是不妨,小可自当侧耳恭听!”张善勒住了马,嘴里还是这么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回 讹得钱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五回 卢嘉恭丧母受唆讹得钱银 姚安顺平白遭陷抵清家业(中) 张善知道,卢嘉瑞这么说话,一定是有请托他的好事要来了。卢嘉瑞在衙门这边揽说官司事已有些年头,平时除给陶老爷赍送银两财物,衙门上下不免也沾些雨露,或者是请吃酒喝茶,或者送些衣布鞋帽,或者塞点碎银铜钱,得了些许好处。衙门里的官吏公人大多都认得卢嘉瑞,知道他跟县令老爷关系不一般,也乐得收受些浸润,甚至连带巴望卢嘉瑞在知县老爷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有机会抬举抬举。 “在下适才也说了,这个卢嘉恭是在下老家的人,又是在下小时候的玩伴,一向亲近往来,不说他来找在下,就算不找,在下知道了,也得帮帮他些。张大人去到他家,也看到了,他就一个独子,父亲早亡,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娶亲生子,如今死了娘亲,就剩他一人,带着妻小,贫穷困苦,家徒四壁。他给娘亲治病确实是在安顺药铺抓的药,他手里的药方子都有安顺药铺的印记的,在堂上就做了物证。实际情形也是药力无效,反致有害,他娘亲死了。如今在下帮着他,给他打个官司,指望着给他争得点赔偿,好打发他娘亲的丧葬事,又留得点银子,往后过活用,人情仁义上都不过分。”卢嘉瑞说道,然后从怀兜里掏出一大锭五两纹银来,递给张善,继续说道,“这五两银子算是在下替卢嘉恭给张大人吃酒喝茶的,请张大人青目青目!” “这,这,这怎么使得!别人的事,害卢兄您破费,却教在下来收受,使不得,使不得!”张善推辞道。 五两银子可是一笔大钱,张善还不知要他怎么做,便不敢直接就收下应承。 “区区微礼,谨当表意,请张大人务必放心收下。这卢嘉恭是在下小时玩伴,也当兄弟一般,在下给的就当他本人给的一般。张大人也不需担心什么,就是回去上堂向陶老爷禀报时,只说查证有死者妇女一人,年近五十,身材高大,两日前病死,观看尸身推断死者生前青健。又经问询多个邻居,确认死者为卢嘉恭娘亲,并问知其偶遇伤寒咳嗽之疾,郎中诊治开方用药,不到十日,忽然就死去了。众人都惊讶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忽间就没了。”卢嘉瑞说道。 “这个,这个,跟看到的与问询到的却不一样啊!”张善说道。 “其实这个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人死了,是吃他安顺药铺的药之后死的,不过是看在他卢嘉恭孤苦的份上,说得合称些,好让他赢了官司,获赔点银子而已!此事就你我知晓,也没有谁会再来过问的了。”卢嘉瑞扯近马,将银锭塞到张善袖里,说道,“好好将这银子收了,城里吃酒看戏去,在下先替卢嘉恭多谢张大人了!” “嗯,嗯,那好吧!小的再推拒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在下就先收下了,等会到堂上就按卢兄说的禀报陶老爷罢了。”张善说道,同时拿出那包药渣,递给卢嘉瑞,说道,“这个也不必了,给卢兄了吧!” 卢嘉瑞接过纸包,顺手用力掷到旁边的河里,笑着说道: “是没用的,这是别人的药渣,卢嘉恭他们已经拿了一桶他娘亲的药渣去呈堂作为证物了。” 说毕,卢嘉瑞和张善赶紧扬鞭催马,飞驰奔回聊城县城。 张善回到衙门已经是申牌时分,其它的案子已经审判完,陶老爷正准备退堂休息。看到张善上堂来,陶老爷一拍惊堂木,书吏站起来,喝叫道: “卢嘉恭等上堂开审!” 于是,卢嘉恭、占宣立以及已经拘传到堂下的姚掌柜及其伙计一齐来到堂上,跪下。 “张善,差你到溪头镇验看尸身问询死状,结果如何,如实报来!”陶老爷说道。 “小的奉老爷差遣,到溪头镇卢嘉恭家,仔细验看问询,见卢嘉恭家有一具女尸正待发丧,年约五十,尸身身材高大,查问死于两日前,确认正是卢嘉恭娘亲。小的仔细盘问邻居,俱言死者生前青健,偶患伤寒咳嗽之疾,找郎中诊病开方,抓药煎服,不意竟日重一日,不到十日忽然就死了,众邻居好不惊讶!”张善禀报道。 “下边跪着的可是安顺药铺的掌柜?”陶老爷问道。 “回禀老爷,小民正是安顺药铺掌柜姚安顺!”姚安顺磕头回禀道。 “这乡民卢嘉恭告你药铺错配药材,导致他娘亲死于非命,你可有何辩解之辞?本官如今准你辩解,如若辩解不清,则本官当依律判断。”陶老爷说道。 “小民冤枉!小民在此地开药铺做买卖已有七八个年头,一向奉公守法,经营仔细谨慎,配药更加小心翼翼,不曾出过差错。小民以为定是遭到贪鄙之徒栽赃陷害,求老爷明断!”姚掌柜说道。 “未有证据休要反诬他人栽赃陷害!”陶老爷喝阻道。 “禀报老爷,卢嘉恭确实是在安顺药铺抓的药,所呈药方子上就写有抓了多少副药,收了多少钱,还写有安顺药铺名号和伙计的签字,这足以证实了药是在被告姚掌柜家药铺抓的。至于配错药之事,所呈原告卢嘉恭拎来的一桶药渣,请老爷传唤一老郎中来,摊开药渣分辨,再核对药方子,便知分晓。至于配错药之后对病人之毒害也可请郎中鉴定!”占宣立禀告道。 “说得有理。”陶老爷掣下一个令牌,吩咐道,“陈东,速到衙门前安正大街左边朱家巷,找到那李老郎中家,将李老先生请来。李老先生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又近便,请他来一趟,正当适合。” “是,小的领命!”陈东领了令牌出去,不多两炷香功夫,即带了一位老先生来到堂上。 “老朽李桂叩见知县老爷,不知老爷传老朽来,所为何事?”老先生叩拜后说道。 不用说,这老郎中李桂就是瑞安大药铺的坐堂郎中郭老先生的师弟,他正好就住在衙门边上不远,原先卢嘉瑞跟陶老爷商定找他来做鉴证郎中,看起来也是合乎情理。 当然,关于药方子和药渣之事,郭老先生早已经跟他说过了。 “李老先生,本官这里正审断一桩医药官司,劳烦老先生来做个鉴证。”陶老爷说道。 “老爷差遣,老朽理当效劳!”李郎中答道。 “姚安顺,你且看看,这药方子有你家药铺名号和伙计的写字签名,是否属实?”陶老爷把药方子拿起,书吏接了拿给姚掌柜。 姚掌柜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自家伙计看看,伙计说道: “回禀老爷,上边的字确实是小人写的。” “是不是在给顾客抓药时候写下的?”陶老爷追问道。 “回禀老爷,是的。”伙计可能是被公堂的威严镇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话都有点战战兢兢,不敢有欺瞒抵赖之心。 “但这也不足以证明这药一定就是在我家药铺抓的,况且就算抓了药,有没有被掉包也无从得知。”姚掌柜赶紧申辩道。 “禀告老爷,那天是草民亲自抓药去的,记得抓药时已是申时两刻过了,天色不早了,家中娘亲又正发病得厉害,草民到安顺药铺抓了药就急急赶回家去煎了服用,并未再到别处,何来药材掉包之说?有谁人自己娘亲病了,正心急如焚要去医治,却要掉包药材毒害亲娘的,如此无亲无人伦之事草民不敢听闻!”卢嘉恭则马上禀告道。 “张善,你去验看问询之中,是否察知卢嘉恭母子平日相处有不和谐之处?”陶老爷问道。 “回禀老爷,小的曾经问及。卢嘉恭父亲早死,母子俩人相依为命,卢嘉恭是个孝子,一向孝顺敬爱其母,在邻里中口碑甚好。这卢嘉恭是个熟手泥水匠,领着镇上一个筑造队伍,农忙时忙农活,农闲时则给人筑造房舍,其母也跟着去打下手做小工,生活过得还算不错。”张善回禀道。 “如此说来,卢嘉恭说的有理,抓药后到煎药中间没有经他人之手,他本身也没有毒害娘亲的企图,可以证明药材没被掉包。” 陶老爷说道,转而问李郎中道,“李老先生,您看看这药方子如何?看看是否有配方失当,足以使病人反受其害之处?” 书吏下来,从姚掌柜手上将药方转给李郎中。 李郎中仔细看了一会,禀告道: “回禀老爷,此方是医治伤寒的老方子,源出自东汉末年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方子又名为‘大青龙汤’,一直以来备受医家推崇,功效确切。现如今这方子所开药味跟原方完全一样,各味药材分量除大枣稍稍多加,其它也保持跟原方一致。此方对症外感风寒兼有内热者,并无不妥,却是一方极常见也是很有效的药方。”李郎中说道。 “卢嘉恭,说说你娘亲的症状。”陶老爷说道。 “禀报老爷,我娘亲有日在地里撒播冬麦,突然天降大雨,躲避不及,淋湿了衣衫。我娘亲回家后不久即感觉不舒服,咳嗽不止,又很是畏寒,浑身各处疼痛。小的就按往常之法,熬了姜汤给娘亲喝,让她身体发汗。俺娘亲喝了姜汤,却不见发汗,病症也一点不见好转,人也是烦躁不安。草民急忙找镇上柳郎中来家诊看,柳郎中诊看后开了这个方子,小的就拿了方子到那安顺药铺抓药,回去煎了给娘亲服用。俺娘亲服用了几日却不见有些儿好转,喘咳更甚,脸部也有些儿慢慢浮肿。但由于柳郎中的方子一向灵验,小的就坚持给俺娘继续煎药服用,谁知就在大前日晚上却突兀的就过世了。哇——哇——哇——!俺娘死得好冤啊!恳请老爷为草民做主!”卢嘉恭讲着讲着,一边哭一边诉说道。 “按卢嘉恭所说的症状,此方子恰好是对症。”李郎中说道。 “好,既这样,药方子对症,卢嘉恭按方抓药,就看所配药味跟药方子是否相符。请李老先生验看核对一下卢嘉恭扒来的药渣,看看是否与药方一致。”陶老爷说道。 一个衙役将放在陶老爷案桌边上的木桶拿到李郎中面前。 “是,老爷!”李郎中将木桶里的药渣全部倒在地上,摊开,仔细甄别,好半晌,说道,“禀报大人,这药方列的药味有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石膏、生姜、大枣,老朽仔细核对,药渣中少了麻黄一味,却多了黄芪一味。” “嗯?那请老先生说说这药味错配后,功效会怎样?”陶老爷问道。 “麻黄味性辛,微苦,温和;归肺经、膀胱经;功效在于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利水消肿;主治风寒导致之冷热病症、胸闷咳喘、瘀水浮肿。黄芪味性甘,略显温和;归肺经、脾经、肝经、胃经;功效在于益气固表、利水消肿、脱毒、生肌;主治气虚盗汗、血虚痿黄、内亏浮肿、痈疽不溃或溃久不敛、内热消渴。两味药材味性迥异,麻黄药理在于解表发汗,宣泄内毒,以宣泄调理体内瘀积求得阴阳平衡;而黄芪药理在于益气固表,收敛气血,以收敛保护体内气血不外泄,固本以求阴阳平衡。可见麻黄主宣泄,黄芪主固本主敛聚,两者药力南辕北辙。”李郎中说道。 “老先生讲了半日,听来甚是渊奥,还没讲到错配了药材结果会怎样呢?”陶老爷听了,说道,“老先生可讲得简单一点,本官和堂上诉讼人等听得明白就行。” “是,老爷!方才说到麻黄主宣泄以宣毒,黄芪主敛聚以固本。单从药理上讲,药方重在药味的君臣配伍,相互协同起到治病功效。其中君主药味尤其重要,是药方之根本。麻黄是本药方的君主之药味,本主宣泄以宣毒,错配成黄芪主敛聚以固本,使风寒所致外毒内热不能排解,反更敛聚于体内,攻心侵肺,显然只会使病症加剧。这等外毒内热在体内积聚得多了,心肺俱受侵损,五脏皆为蒸燥,人便显得肌肤水肿,浑身痛痒,神情烦躁不安,水米难进。如此,轻者晕死,重者熬抵不过,病患性命有虞也不见得稀奇!”李郎中想了半晌之后,仔细分说对答道。 “哇——哇——哇——!你害死俺娘亲,你赔俺娘亲性命!俺娘亲后两日正是面皮浮肿,浑身疼痛,坐卧不安,根本吃不进饭食,水也不喝,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哇——哇——哇——!是你害死俺娘亲,你赔俺娘亲性命来!”卢嘉恭未等李郎中说完,便激动起来,对着姚安顺哭着喊着,一边过去拉扯,要打姚安顺。 “啪!”陶老爷一拍惊堂木,说道,“休得在堂上哭喊厮打!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两个衙役过去制止住卢嘉恭,卢嘉恭收住了哭喊声。陶老爷接着说道: “卢嘉恭在诉状上要求赔偿银子五百两,且说是何道理?” “回禀老爷,正如刚才官差所说,卢嘉恭娘亲生前青健壮实,播种田地,施肥整垄,收割庄稼,家里蓄养家禽,烧饭扫屋,都是一把好手;她跟着卢嘉恭出去筑造房舍,搬砖递瓦,担沙和浆,诸事皆能。这般能干妇人,勤力家活农事并出外务工,每年算下来也能赚四五十两银子,现今她还不足五十岁,就只算再做十年,也可以赚不止五百两银子。如今喝了这错配的药死了,还得花销丧葬各项杂费,更可怜的是他娘亲死了,卢嘉恭成了孤苦之人,心里伤痛难以名状!以此,卢嘉恭要求赔偿五百两银子,既是赔偿她娘亲可以赚到的银子,也不过是为这个孤苦之人往后生活有些许保障,并非过分苛求。”占宣立说道。 “老爷,小民冤屈啊!突兀来的这场官司,就摊上人命的案子,小民都被弄得糊涂不已。就算有这档子事情,也不见得他娘亲之死就一定全是由于错配药的原故。况且也没见过有死去一个妇人便要赔偿五百两银子的事例。小民请老爷明鉴啊!”姚掌柜听罢占宣立陈说,不禁呼喊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回 讹得钱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五回 卢嘉恭丧母受唆讹得钱银 姚安顺平白遭陷抵清家业(下) “啪!”陶老爷又一拍惊堂木,说道: “姚安顺,方才李郎中所说的,你没听清楚吗?妇人死亡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休要抵赖狡辩!你有理,本官自会为你做主,你无理,也由不得你抵赖!你说赔偿银子数额过多,本官认可。如今本官判决,由于安顺药铺错配药材导致卢嘉恭娘亲死亡,由安顺药铺掌柜姚安顺赔偿卢嘉恭三百两银子了案。双方如有不满,可向博州州衙上告!卢嘉恭、姚安顺,你们可听得明白?” 沉默了半晌,卢嘉恭先应道: “草民听明白了!老爷,能不能赔偿到三百五十两?买棺木办丧事还得花银子呢!呜——呜——呜——!”卢嘉恭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你当衙门是做买卖的吗?这就是本官的判决!”陶老爷对卢嘉恭大声说道,然后望一望姚安顺,问道,“姚安顺,你听明白没有?” “小民听明白了!”姚安顺虽然心有不满,但此时也无法辩驳,只好说道。 “你们有没有不服本官判决,要向州衙上告的?”陶老爷又问道。 “俺们服从老爷的判决。”又沉默了一会,占宣立代替卢嘉恭说道。 “小民服从老爷的判决。”姚安顺无奈,也跟着说道。 “啪!”陶老爷又是一拍惊堂木,说道: “既然你等都不再上告,书吏将案卷给他们画押封存,待明日午时到衙门来交割银两,了清此案!退堂!” 判决下来,占宣立和卢嘉恭就回到瑞安大药铺,而柴荣这伙人一直闹到姚安顺从衙门回去后才散开。 这边卢嘉瑞让小厮拿了四贯钱,送过去给柴荣,让柴荣打发那些雇来的人夫,并交待他直接雇了马车,将棺木和丧葬用品运回溪头镇去,不必等卢嘉恭了。卢嘉瑞让卢嘉恭留在聊城,等明日交割了赔偿银子再赶回去。 卢嘉瑞带着占宣立和卢嘉恭到酒店吃酒,一来庆祝官司打赢了,二来也是跟卢嘉恭这个儿时玩伴叙叙旧。占宣立善于插科打诨,喝酒吃饭带上他就多有些乐趣,故而卢嘉瑞惯常地叫上他。三人吃到傍晚时分,卢嘉瑞才让占宣立带卢嘉恭到客栈去安顿,自己则回家歇息去。 翌日早上,卢嘉瑞吃过早饭,下得楼来,刚坐下喝了杯茶,就看到安顺药铺姚掌柜走进铺子来,向他作揖道: “卢掌柜,在下有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敝铺一遭?” 卢嘉瑞刚一见姚安顺,颇为惊讶,心里打鼓道: “难道姚掌柜知道事情底细?” 于是,他连忙站起来作揖回礼,说道: “姚掌柜请坐!逢志,上茶!姚掌柜,有事就在这里说得了,不必到贵铺骚扰了吧?” “卢掌柜,事机有些繁杂,还是请移步敝铺商议才好。”姚安顺坚持道。 “到底所为何事,能否先说个大概,有必要时再到贵铺熟商?”卢嘉瑞追问道。 “好吧,在下近日不幸遭了一桩官司,被判赔偿三百两银子,急切之间无法筹到这笔钱。在下昨夜想了一宿,只有把店铺连同药材一起盘出去换钱,才好了结。”姚安顺这才如实说道。 “哦,原来这样!那姚掌柜就盘出去好了,也不必找在下商议的嘛!”卢嘉瑞无所谓地说道。 “在下想了,在聊城,就卢掌柜最合适接盘。房子还好说,就那一大批的药材,在聊城除了卢掌柜,还有谁能接得下这批药材啊?说起那满屋子的药材,很多都还是以前从关掉铺子的沈掌柜和林掌柜那里过手过来的,堆到如今都没卖掉,又得过手别人。原来给出去的是一笔不菲的钱银,到如今也不知还能值得几何?就是房子,急切之间也没有适合的买家。在下听得卢掌柜的铺子连同住家都是租来的,不若就接了在下铺子过去,房子铺子一起,卢掌柜也好稳当的安家乐业了。”姚安顺说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白,姚掌柜要筹钱,如若把房子都盘了出去,那姚掌柜住哪里去?干什么营生呢?”卢嘉瑞问道。 “在下本籍杭州府人氏,到聊城来开药铺做买卖已有七八年光景,膝下也没有子女,将房子铺子盘出去后,就搬回杭州老家去。”姚掌柜说道。 “那好吧,姚掌柜,虽然在下这里药材也还很多,既是同行,也当助您解燃眉之急。您的药材在下接过来,您的房子另找买家,您看如何?”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卢掌柜,房子您也一起接了过去好了,在下急切之间也难以找到其他买家,而衙门这边要缴付银子,期限却迫在眉睫。至于价钱方面,好说的!”姚安顺赶紧说道。 “既然姚掌柜这么看得起在下,那先看看去也行。”卢嘉瑞只好说道。 于是,卢嘉瑞带上邢安,随同姚安顺到安顺药铺去,清点药材,计算价钱。结果,谈好所有的药材按进价五成的价钱卖给卢嘉瑞,价值两百五十六两的药材按一百二十八两交割。经不起姚安顺的一再劝说,卢嘉瑞答应把房子连同药铺买卖桌柜器具、家中生活家伙一起接过来,算来行市价钱应值三百三十两,就按两百五十两成交了。如此,房子、药铺连同药材,共计三百七十八两。 点算完毕,写了契书,几个人就又一同回瑞安大药铺兑银子。卢嘉瑞将家里和铺里的现银子都收了来,兑给姚安顺,将房子契书换过来。 “卢掌柜,这真可谓半卖半送,大大便宜了卢掌柜了!”兑完银子,姚掌柜苦笑一下,说道。 “姚掌柜啊,您最不当这般说!这房子药铺在下本不想要,如今我自己房子已有得住,虽是租来的,住得也惯了,何须花费银子买房?至于药铺已经开了两间,再开一间也无必要。而药材本来也多有库存,再增加也是累赘。在下不过是基于同行之宜,又承姚掌柜看得起,勉为其难接手下来,如何反成了得大利者了?”卢嘉瑞微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买卖都做成了,再说什么也没用。在下还是感谢卢掌柜接盘的。”姚掌柜说道,“卢掌柜接手之后想做什么呢?” “在下方才也着实想了一想,初步打算开个绸布庄。对了,姚掌柜说要回杭州老家,不若回去后,您在杭州也开个绸布庄。杭州那边的丝绸缎布极出名,到时姚掌柜在那边收购并开铺售卖,还可以贩运到聊城来,专供我这里的铺子售卖,两边联手,就是一条不错的财路。从杭州到这里,通过大运河水路漕运,也是方便。要真那样,姚掌柜到明年开春之后就可以先差人送一批货过来,接上路之后,买卖就做开来了。”卢嘉瑞说着,就另外拿出一锭五两银子,塞给姚掌柜,继续说道,“买卖做完,交谊还在,这锭银子算是在下给姚掌柜送行之礼!” 姚掌柜客气一番,收下银子,说道: “卢掌柜的见解倒是不错,在下回到杭州看看,如若开绸布庄,一定先发一批过来,与卢掌柜继续做买卖。” 说罢,姚安顺作揖辞别回去了。 午时,占宣立与卢嘉恭到衙门兑收了赔偿银子,然后就赶回瑞安大药铺,到楼上将三百两银子交给卢嘉瑞。卢嘉瑞分出一百四十两包好交给卢嘉恭,另外又拿出一锭五两给占宣立。 “没事了,那我回去了吧?”占宣立接过银子,兴奋地说道。 “好吧,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等占宣立走后,卢嘉瑞对卢嘉恭说道: “这一百四十两银子,你留八十两,给柴荣六十两。这是你们两个应得的。剩下这些,衙门老爷和各处打点使用。” “大哥安排就好,俺们都听大哥的。俺真感谢大哥,使老弟得了这一注银子,也好安葬娘亲,今后生计也有好些可以使用。俺感谢大哥提携!”卢嘉恭就跪下磕个头,说道。 “起来,兄弟说这话做什么!不过你们都要记得,此事不得张扬。”卢嘉瑞交代说道。 “知道了。俺也得走了,赶回家去好好的把娘亲葬了。”卢嘉恭赶紧说道。 于是,卢嘉恭也辞别离去了。 卢嘉瑞提了银子,哼着曲儿到娘亲房间去。想到这么闹腾一下,就平白得了一注银子,又挤垮了一个竞争对手,往后聊城县城里只有他卢嘉瑞名号的药铺了,同时还低价买来了一座房子兼铺子,好事一连串,一股兴奋的劲儿直冲头面,卢嘉瑞喜悦心情都难以言表。。 卢嘉瑞进到娘亲房中,不想三娘却莫名地对他叫嚷起来。 到底三娘为何要对卢嘉瑞叫嚷呢?她又叫嚷些什么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接盘大宅院(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六回 看重才干挽留旧伙计 心仪宏阔接盘大宅院(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幕后导演了一出“药闹”闹剧,使安顺药铺掌柜姚安顺被判赔偿给卢嘉恭三百两银子了案,姚掌柜无法筹足银两,只好将房子铺子清盘。姚安顺却又恰恰找到卢嘉瑞接盘,接盘中卢嘉瑞趁机压价,占尽便宜。 打发占宣立和卢嘉恭走后,正当卢嘉瑞兴高采烈地拿着赚来的银子到三娘房中去时,三娘却从房内冷不丁地闪出来,质问卢嘉瑞道: “瑞儿,适才怎么来拿去这许多银子?也不问为娘一声?拿了银子去也罢,却连笼箱也没合上锁上,慌个啥呢?” “安顺药铺姚掌柜要回杭州去,把药铺连同房子都要盘缴掉,找上孩儿,孩儿就把它接了,拿了三百七十八两银子兑给他,事情仓促,适才也没见着娘亲,就没有特地禀告娘亲了。至于笼箱没合上锁上,实在是太匆忙,顾不上了。”卢嘉瑞说道。 “我家已经开了两间药铺了,聊城虽大,也不需要开那么多的药铺,你还要接手它做甚?房子也有住的了,为娘看那安顺药铺上的房子,也不见得比这里好住。”三娘说道。 “其实孩儿早就盘算好了,运河码头那边人口蕃息,市井繁华,往来商贾络绎,那里却没有一间像样的药铺,孩儿要到那里去开一间。在那里不仅可以零卖生药,以后更可以向往来商贾发卖大宗药材,那里正是财利茂集之所,理应过去占得商机。接盘这安顺药铺,正好把药材及买卖器具搬过去使用,极是稳便。至于这房子,孩儿也想好了,就在那开一间绸布庄。时下公子仕女正兴穿着南方的丝绸、锦缎与染布,到杭州湖州地方将货贩运过来发卖,一定可以赚大钱。”卢嘉瑞一边走进三娘房中,放下银子袋子,一边说出了他的谋划。 “哦,瑞儿想得这么多,怎么都不见跟为娘说说呢?看来瑞儿是长进了,自己可以想着做大事,做大买卖了,全然不必为娘过问了。”三娘说道,心里多少有一丝失落,她想着买卖上的一些大事,卢嘉瑞还会来问她。 “娘亲不是说了,买卖的事都交给孩儿,统统不管了吗?孩儿也不想让娘亲多操心,只想让娘亲多闲暇,享享清福。况且,照管好杏儿也已经够累的了。”卢嘉瑞笑着,过去扶着三娘坐下,逗趣般说道。 这时,杏儿跑了过来,一边喊着“爹爹!”,“奶奶!”,“爹爹!”,“奶奶!” 卢嘉瑞赶紧转过身去,一把抱起杏儿,亲亲杏儿小脸蛋,说道: “我的小宝贝长大了,听奶奶的话,不要做小捣蛋鬼。” “我听奶奶的话,我不捣蛋,爹爹给我买糖吃。”杏儿口舌乖巧,说道。 “好好,爹爹给杏儿买糖吃去!不过杏儿得等一下,你先跟奶奶玩一会,爹爹办完事再给杏儿买糖吃去。”卢嘉瑞说道,抱了一下杏儿又放下。 “瑞儿,不要去买糖给她吃,杏儿正长牙,多吃糖会坏了牙齿的。”三娘赶紧说道。 “娘亲,你们不要多买就好了,难得我带杏儿去买一回糖吃,这次就算了吧!娘亲,你先带她一会,孩儿得先安排逢志做点事情。”说罢,卢嘉瑞就要走,却又转回身来对三娘说道,“袋子里是赚回来的利钱,有一百五十五两,请娘亲放好!” “这么多!”三娘于是过去拎起袋子,估一估分量,嬉笑起来,说道。三娘说罢,她就自顾乐不颠的拿称过来称银子。 卢嘉瑞回到自己房里,写了个礼帖,又从三娘那里兑出来五十两纹银,装到一个空酒坛子里,用些白蜡封好,还没等三娘开口问明白,就到楼梯口叫逢志上来,吩咐逢志道: “你将家里的这两坛麻姑酒叫人一起抬出去,再到‘瑞丰’买两只烧鹅、两只烧鸭,然后到街上买一筐鲜果,一起抬到知县陶老爷家去,这是礼帖,陶老爷那边收了,讨了回帖回来。” 逢志看一下礼帖,问道: “少爷,这礼帖写的是一坛麻姑酒、两只烧鹅、两只烧鸭、一筐时鲜果子以及纹银五十两,银子呢?” “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你不要问那么多,没有错的。”卢嘉瑞说道。 “小的晓得了,少爷!”逢志回答道。 “这一贯铜钱你拿去买烧鹅、烧鸭和时鲜果子,还要雇人帮抬担,应该够了。”卢嘉瑞说道。 逢志就接过了铜钱放怀兜里,下楼到街上找脚夫去。 卢嘉瑞于是就要拉杏儿下楼,到街上买糖吃去。三娘问道: “方才你叫逢志去送礼,怎生不言明银子放在酒坛子,也让这逢志好生小心些。陶大人那边收到了礼,看着礼帖不对,也会给蒙糊涂了的。” “亲娘尽管放心,逢志虽年纪小小,办事却仔细,不会有闪失的。不说穿反而可以让他安安心心把事情办好了,不必东想西想的想那么多。至于陶老爷那边,更可以放心,他们收礼早就收出道道来了,一看礼帖不对,又看到这两坛酒封口不一样,一定会收进去,开封来看了,才会写回帖的。”卢嘉瑞说道。 “办事须得仔细妥帖些,尤其是跟官府的人,休要出什么岔子。”三娘说道。 “娘亲,孩儿是您的亲儿子,孩儿天性就是从娘亲身上传过来的。娘亲您这么聪慧,娘亲想到的,孩儿也都会想到。”卢嘉瑞微笑着说道。 “乖嘴滑舌,没个正经样!去吧,带杏儿玩去!”三娘心里可是很高兴的。 卢嘉瑞带杏儿到街上,一边逛荡,看到什么好吃的就买来给杏儿,当然自己也一起吃。杏儿欢喜雀跃,抓着爹爹的手蹦蹦跳跳的跟着走,开心极了。 卢嘉瑞带杏儿在街上游逛一通,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饭时分,趁着晚饭时候,三娘又唠叨起迎娶冼家小姐的事来。 “娘亲,孩儿倒想了,咱们家开了几间铺子,买卖做得也不错,日日都有进项,日后还要做更多的买卖,家业也会越发兴旺,不能老蛰居在这么个房子里面。就不说自己不必委屈自己,平日有些交际也不体面,甚至都极不方便,有个客人都不能迎进家门喝一盏茶,饮两盅酒的。”卢嘉瑞说道。 “这不是住得挺好吗?就咱们娘儿孙三个,够住的了。”三娘说道。 “这,娘亲您就不懂了,做买卖也需要体面,你家业宏大,人家就相信你,乐意与你做买卖,你就越会有钱——钱会跟钱跑,钱会向钱聚,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咱家如今的家业,这所房子全然撑不起体面,更何况咱们的家业眼见得将要益发壮大呢?”卢嘉瑞说道。 “好吧,瑞儿胸有大志,为娘甚为欣慰。就依你,咱家买个大房子,住得体面些。”三娘其实知道卢嘉瑞说话的意思,便说道。 “娘亲,孩儿想,在迎娶冼家千金之前,就把换房子的事办妥了。人家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迎娶到咱们如今这个家,就显得门不当户不对,好像是咱们家占得了他们家的便宜似的。可实际上,他们家也就个官绅之名,如何有咱们家殷实,买卖如梭、钱财如流呢?”卢嘉瑞说道,他要说得明白些,以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听孩儿这么说,倒真要买个大房子来住才是,否则会被人看低一等的。”三娘这才明了儿子的所思所想。 “不,不是大房子,孩儿要买个大宅院。大宅院里有很多的房子,有大花园。花园里有亭子,有鱼池,有石山,足够一大家子人住的。孩儿要把娘亲好好供养起来,当然也一样把就要迎娶过来的娘子供养起来。”卢嘉瑞微笑说道,心意笃定,他这时还想起了莱州金龙庄金员外的宅院。 “孩儿这么有志气,为娘还有何说?趁早买好了,修整布置,不要耽误了迎娶新娘子。”三娘见卢嘉瑞想得周详,自己也感觉家里该是时候换个模样了。 “孩儿知道了!孩儿吃饱了,娘亲慢吃!来,杏儿,吃饱没有?爹爹今儿没事,跟爹去玩玩去。”卢嘉瑞吃罢晚饭,便想带杏儿离桌,出去玩。 “爹爹,等一等,杏儿就跟爹爹走!”杏儿说道,加快将碗里的两个水饺吃了。 “孩儿不是每晚都要练功吗?今晚怎么得空带杏儿玩呢?”三娘问道。 “吃了饭要半个时辰以后才好练功的,往常我饭后都是看看书什么的,并不是马上就开始练功。”卢嘉瑞说道。 “那往常怎么都不来逗逗你女儿玩呢?真是的!”三娘嗔道。 “孩子太小时,大老爷们自然不觉得孩儿好玩,如今杏儿长大些了,就觉得好玩好逗了,才喜欢带呢!”冬花在一旁说道。 “好了,不说了,杏儿,过来,爹爹陪你玩。”等杏儿吃完,卢嘉瑞只管拉着杏儿走。 安顺药铺姚掌柜来聊城七八年,一直以来就做生药买卖,平平顺顺的,虽然没赚什么大钱,不能暴富,但稳稳当当的,也是积累了一些钱银财富。 就这一年多来,瑞安大药铺搞出许多名堂来,什么郎中坐堂啦,什么赠饮啦,什么贴告示啦,什么免银诊病啦,尤其是那药价降价、降价再降价,跟都不忍跟,也跟不过来,结果客人都到瑞安大药铺抓药去了,丹鼎药房和林记药铺就这么关张了,安顺药铺虽然勉强多支撑了一段,后边却都是赔钱熬着。 这次莫名其妙的又遭了这一出官司,赔了一大注的银子,本来拖着熬着的想法被彻底击碎了。姚安顺跟夫人商讨了一番,想了一宿,反正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资财,不想再耗下去了,决计一关百了,不再赔下去,关张药铺,回杭州老家去。 姚安顺心里自然怨恨卢嘉瑞,是他的搅局将自己的买卖逼入绝境,但他得面对现实。他要将铺子和房子盘缴出去,一下之间却不容易,还只有找卢嘉瑞才能清了。将房子铺子盘缴了给卢嘉瑞,到衙门交割了赔偿银子,姚安顺就和夫人收拾金银细软,贵重家伙,打发掉仅有的一个使唤丫头,交割过后第三日,便雇了条船回杭州去了。 姚安顺前脚出门,卢嘉瑞就带着邢安来接收房子铺子了。接收铺子中,原来安顺药铺的伙计领他们再次仔细清点药材、器具、杂物等,核对账目,十分周详清楚,做事极是认真。交收毕,伙计将要离去,卢嘉瑞便问道: “先生等等,请问先生高姓大名?何方人氏?做这药店伙计有多长时间了?” “小介小姓文,单名瀚,原籍河东路代州,早些年因辽国寇边,战乱中,举家逃亡,离乱中与家人失散,只身逃难沦落漂泊,最终在聊城安定下来,在安顺药铺做主管伙计有五年多了。”伙计回道。 “哦,代州人啊,看来咱们还有那么一个缘分。我还曾到代州打过仗,还是打了大胜仗,打的正是辽国人,解了他们对代州的重重包围。其实,辽国兵并不是那么可怕。”卢嘉瑞说道。 “要是官军都能打胜仗,我等小老百姓就不至于这样流离失所,俺家也就能安居乐业了!如今一家人各自散落南北东西,不知是死是活的,真是痛惜呢!”文瀚说道。 “话说回来,先生如今要往哪里去?找到事做没有?”卢嘉瑞问道。 “安顺药铺这才关张,哪有这么快就找到活计?小介自然得找找,看哪里有适合的活计再说。要是聊城没有事做,小介就到别的地方去,反正一个人,倒是可以以天下为家了。”文瀚坦然说道。 “那先生就哪里也别去了,跟着我做事吧!我家开的几家铺子,想必先生也都知道,正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呢!至于薪俸,先生就不必担心,比姚掌柜给的只会多不会少。”卢嘉瑞肯定地说道。 “要是少爷看得起小介,小介欢喜不胜,还有何说?”文瀚面露笑意,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先生就留下来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让邢安到运河码头找铺子筹办开新药铺,文瀚到瑞安大药铺接替邢安做掌柜,而原来安顺药铺就改为开绸布庄,楼下铺面售卖,楼上住人堆放货物。(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回 接盘大宅院(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六回 看重才干挽留旧伙计 心仪宏阔接盘大宅院(中) 邢安倒是快手,不多久就在运河码头找到一间大铺面,也是两层砖瓦房子,一楼是铺子,二楼住人,靠近码头,人流稠密,周遭都是酒店、客栈和各色售卖铺子。这铺子原先是开杂货铺的,不知为何不做退租了,邢安一问房东,每月房租要十两银子,只是觉得房租有些贵。 邢安向卢嘉瑞禀报了,卢嘉瑞跟着跑过去,看看房子,就决定租下来了。卢嘉瑞对邢安说道: “房租贵有贵的道理,做买卖的不必拘泥于房租贵贱。房租贵的地方人气旺,东西好卖出去,伙计有活干,钱自然赚得回来。相反,有的地方房租便宜,人烟稀少,货物卖不出去,伙计都空闲,那便宜的房租都要倒贴了出去,伙计的工钱也赚不回来,要来何用?你看这铺子,位置极好,在运河码头闹市中心,又靠近码头,船上往来商贾都经过,后边又是大片街坊住家,今后买卖一定会畅旺的!” “还是少爷慧眼高见,那就租下,小可即可将安顺药铺那些药材和器具什么的搬来,就可以开张了。”邢安回答道。 “好的,以后你就是这间药铺的掌柜了,住就住在这边,我三五日过来一趟对账收钱,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卢嘉瑞说道。 “少爷放心,小可明白。”邢安说道。 “你在这边招两个伙计帮手,要是没住处的就都一同住在楼上。”卢嘉瑞说道。 “这药铺要起个什么名号么?”邢安问道。 “就叫‘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好了。到时我会叫铜锣街上写字铺的卓老先生写好字,让人刻好在木板上,开张那日前拿来挂上。我家几家铺子的招牌都是请卓老先生写的,字写得好,也好保持字体一致,便于别人辨认。”卢嘉瑞说道。 “好,这样人客一看见这‘瑞’字号,看见这字,就知道是少爷的铺子了。”邢安说道。 “这边分号要开得跟本铺一样,姜糖水和凉茶不能少,铺里的布置也要一样,买卖手法都要跟聊城里的本铺保持一致,本铺有什么买卖手法的变化我会及时告知你的。至于坐堂郎中,一时找不着的话,先把位置留着,开业之后慢慢寻也使得。坐堂郎中一定要想法找来,这是我家药铺与别家不同之处。最好找到就住在运河码头这边的郎中,方便些。”卢嘉瑞交代道,他就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说明白,让人做起来不要出什么差池。 “知道了,少爷!”邢安回答道。 “还有,现如今聊城就我家名号药铺了,药价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低。你开出分号之后,就将药价提高三成,以后每三个月再提高一成,直到价钱高出开始降药价前三成为止。其它两间铺子我会跟他们说的。”卢嘉瑞这回开始想到原来的药价降得太低,如今成了独家买卖,要开始提价了。 “好的,少爷!我这新铺子是没有关系,只是老铺子那边一下子提三成的价钱会不会太多了?”邢安疑问道。 “这个影响不大的,三成看起来多,对每一副抓的药来说却也并不那么起眼。如今的药价也是太低了,不是那几家都开不下去了吗?况且,聊城就我家名号药铺了,生病抓药不到这里来也没别的地方好去啊!价钱变化,抓药的人也没地方比较,就无所谓高低了。前边辛苦操心栽种,如今该要开始慢慢摘桃子了!”卢嘉瑞说话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当下,邢安就找来铺房东家,写了契书,翌日拿银子来兑付了,收过来铺房,邢安就可以开始修整布置开张了。 卢嘉瑞签字画押了租房契书,就和邢安回城里。邢安在铺里跟文瀚交接铺子各项买卖事情,卢嘉瑞上楼去。 三娘过来说话道: “瑞儿,怎么将邢安派去运河码头那边,在这里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既然那边是新铺,就让你留下来的安顺药铺那个主管叫文瀚什么的,去运河码头开铺,不就行了吗?” “娘亲您有所不知,孩儿知道,这文瀚虽是个做买卖的好手,但孩儿对他不甚了解,又是外地人,且独身一人,四海为家,放在本铺,孩儿多在这里出入,可以说就在眼皮底下,有事可以看一看些。而那邢安是故旧之人,孩儿比较熟悉,老实本分,又会做买卖,而且他是聊城本地人,让他去运河码头开新铺,甚为便当。”卢嘉瑞说道。 “好吧,为娘不过问问,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对。那你说要将安顺药铺改为绸布庄,什么时候可以开出绸布庄来呢?为娘可要先捧场,要一块丝绸来裁身衣服,等明年开春后穿呢!”三娘又问道。 “哦,娘亲着急穿新衣裳啦?早说啊,就算不开这铺子,孩儿也当买来上好的丝绸,给娘亲做身好衣裳,来孝敬娘亲的嘛!”卢嘉瑞笑着说道。 “那可不一样,在自家的绸布庄买料做衣裳,穿着更开心!”三娘也笑了。 “哈哈哈!娘亲真会说话。孩儿想,绸布庄等到开春之后再开,如今一来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来管这买卖,二来货源渠道、买卖手法还得看看,琢磨琢磨!还没想明白弄清楚,仓促开张,反致不美!”卢嘉瑞说道。 “哦,瑞儿说得也有道理,你就这么办好了。你还得记住,年节过后就得要张罗操办迎亲的事了。”三娘总是挂心卢嘉瑞娶媳妇之事。 “孩儿知道,年节前把运河分号开好,过了年节就张罗迎亲之事。”卢嘉瑞应道。 “瑞儿前时说的买宅院的事,如今如何了?”三娘又问道,这会三娘倒把卢嘉瑞所说要买宅院的事当成一件心头大事来记挂,也想着能将儿媳妇风风光光地迎娶进自家宅院中来。 “正在四处打探物色,一定尽快办成,庶几不耽误迎娶成婚大事。”卢嘉瑞说道。 “瑞儿知道就好。”说起来,三娘对自己儿子还是很放心的。 这时,楼下铺子伙计逢志跑上楼,向卢嘉瑞说道: “少爷,占爷来了,说有事要见少爷!” “是吗?什么时候管占宣立叫占爷了?”卢嘉瑞一听,有些奇怪的问逢志道。 “是文主管说的,文主管说占先生是少爷做买卖的伙伴,在聊城县城多少有些头面,俺们这些小辈应呼他占爷才妥当。” 逢志回答道。 “对了,逢志,你回去跟众伙计们说了,就说是我说的,开春之后少爷就要迎亲成婚了,如今开始你等该唤少爷为老爷了!”三娘对逢志说道。 “嗯,那呼娘亲就该呼为太夫人了!”卢嘉瑞望望三娘,说道。 “是,太夫人,老爷!”逢志口嘴伶俐,立马就改口应道。 “逢志,你先下去,我马上下去。”卢嘉瑞说道,就跟着下楼。 “大哥,听说你要购置宅院,恰巧我听得有一座顶好的宅院要出让,特来报知大哥。”卢嘉瑞方下楼,占宣立便过来作揖,说道。 “逢志,给占爷斟盏茶!宣立,你说说看,是哪一家,什么样的宅院。”卢嘉瑞将占宣立让进掌柜间,坐到客座上,叫上茶,说道。 “说出来保证大哥喜欢!那宅院端的是规制宏大,应该是全聊城县城内最大最好的宅院了。宅院占地怕有七八十亩,里面有个偌大的花园,房屋有七进,厅房阁楼厢舍甚多,排布得错落有致,筑造精工,是难得的好宅院!”占宣立说道,故意停一停,喝口茶。 “哪家宅院啊,你别转弯子了,我家到聊城也有些年头了,怎么都不知道呢?”卢嘉瑞着急地问道。 “嘿,大哥怎么清楚得了呢?你可知那是谁家的宅院?等闲人如何进得去?这家人平时一向低调不张扬,极少与外人来往,门额上又没题写名号,平常人一般都不知道那宅院是谁家的。我也是那家人有一次办宴席,请去做司礼帮工才知道这里边乾坤。”占宣立似又得意又神秘地说道。 “你就赶紧说是哪一家宅院好了。”卢嘉瑞听着都着急。 “我告诉大哥,那是王皇后二叔家宅院!前年王皇后殡天,他家族就渐渐的失势,老头子知道避忌,更加不敢张扬,便将各处田宅房产都卖了,也要将聊城这偌大的宅院卖了,回到德州老家乡间隐居去。王皇后的父亲前曾任德州刺史,那边有些产业,族人都搬过去聚居了,这二叔子也要搬过去。其实,家都已经搬走了,就留着个管事的在这里守着,卖了宅院就都回去了。”占宣立又说道。 “到底是哪一家宅院啊?”卢嘉瑞耐不住,又急切地追问道。 “好吧,我来告诉大哥。”占宣立侧身靠近卢嘉瑞,对着卢嘉瑞耳朵低声说道,“就是安正大街县府衙门前右边不远,大约三四百步的那个宅院,平时时常关着大门,人都不知道里面啥个样子。” “哦,我知道了,是那家!宣立,你是怎么知道人家要卖的?”卢嘉瑞问道。 “我和那留守管事的有些相熟,昨日在街上偶然碰见谈及,就知道了。”占宣立说道。 “好不好咱们两个如今就过去看看?”卢嘉瑞急忙问道。 “我过来正好是此意,咱们一起就去看看。只是如若做成了,大哥别忘了打赏小弟几个辛苦跑腿钱!”占宣立欢快地说道。 “看你说的,给我做事,哪一次少得了你的好处?”卢嘉瑞笑着责问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回 接盘大宅院(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六回 看重才干挽留旧伙计 心仪宏阔接盘大宅院(下) 卢嘉瑞和占宣立来到王家宅院,但见门楼高耸,石狮咆哮,恰是大家气势。 占宣立去打门不几下,便有一名约莫三十岁男子开门。占宣立说道: “这就是关迪琛关主管,这是卢老爷,想来看看这宅院,看好了有心盘了过来。” “好的,随我来,四处看看,宅院十分的好,在聊城当是首屈一指的,甚是难得。” 关迪琛这会对卢嘉瑞和占宣立说道。 “劳烦关主管了!”卢嘉瑞说道。 于是,关迪琛便关上门,领着卢嘉瑞和占宣立到宅院各处观看。 两人跟着关迪琛细细观看一遍,便花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的光景。正如占宣立说的,整个宅院房厅、楼阁、厢舍甚多,不管是砖砌的或者木结构的,用料粗实稳当,布局合理,做工精细。青砖碧瓦,雕梁画栋,赤柱朱栏,紫门花窗。七进房屋的排布,中间有或通廊或厢房连接,宅内行走,皆不必避忌雨雪天气。进与进间空处或是天井或是小花园,装整雅致,恰到好处。 进得大门,迎面的是一道影壁,左边是回廊,右边则是一段花径,绕过影壁进去。右边门房之侧,一道回廊傍依着粉墙,直通宅院纵深处,将宅院东边隔开。进门左边回廊之外,则是个入门小花园,回廊侧有路径通向西侧的几间房舍,一条通道则与小花园向外开出的侧门相通。小花园侧门边建有背街的一排房子,有小门房和马厩等。 绕过影壁,沿着回廊走,左边有一个侧门,门额上木扁刻着三个字“罗致门”,进门去便是二进和三进合围的庭院,是为前庭院,里边摆放些石凳石桌,有蔓藤架,还栽种了几颗树。关迪琛说里边的房子是仆役下人们居住的房子。 再进去,则又是一个门,门额上扁牌写着“前门”,穿过前门是一个小花园,关迪琛说这是中庭小花园。园内栽种花草,中间有一个精致的小亭子,亭子中间设有石桌石凳,亭子边上围着靠坐木凳。亭子上题着三个字“影香亭”,两边柱子刻有对联: 一壶清茶花弄影 两局闲棋风传香 透过亭子和花草,看得见的是第四进的一排房子,关主管说那是会客厅和客房。对着亭子的东面的粉墙,开着一个大门,门上牌匾写着“芳菲苑”,推门进去,眼前便豁然开阔,这便是那绝大的大花园了。 芳菲苑南边只临街围墙建着一排两层大房子,然后相对着直抵北边第五进联排的地方,方砌起一堵砖墙隔着里边,东边也是一道高大的砖墙,围隔着并排的别人家宅院,西边自然就是方才看到的那道直通宅院深处的粉墙了。 花园四围并不方正,却十分的阔大。花园里边是草木遍载,曲径通幽;葡架藤茎,遮荫纳凉。如是在春夏,风和日丽之时,这里边定然是百花争艳,万紫千红,绿树成荫,枝繁叶茂,蝶舞蜂飞,鸟雀啼鸣,一派春色盎然! 在花园西北角砖墙开有个角门,叫“如意门”。从如意门进去,便是第五进和第六进房子合围而成的庭院。六进和五进都是主人家起居厅房,房子也更大更精工,这庭院自然比前边下人们所住的庭院也要大得多。 六进的正中是神堂,神堂东侧是正厅,是内宅起居厅堂。正厅东边是宅子正房,一排四个房间,房间都是里间外间套。神堂西边是偏房,房间与正房大小都是对应的,不过是方位不同而已。正房与偏房两侧各开一侧门通向后边小庭院,东边侧门上写着“闲致门”,西边侧门上写着“雅致门”。正房与偏房的两侧分别是一排厢房。五进的房间朝向六进,房间与六进相对称。五六进厅房与两侧的厢房有房前的回廊连通。 从闲致门和雅致门进去,里边便又是一个小庭院,靠后的就第七进的一排房子。六七进之间的两侧也是几间厢房,厨房和饭厅、柴房、储物房却就都在这里了。第七进房子的东头,开有后门,出门去便是外边和丰街了。从后边转回来,穿过六进和五进间的庭院,绕过一堵影壁,便是里门,走出里门,便是那长长粉墙回廊的尽头处。 从里边出来,右边五进和四进之间也是一个小庭院,关迪琛说这是中庭院。中庭院西侧是一排厢房,庭院四围摆放着许多精致的盘栽和石景,细细观赏,饶有趣味。穿过这段回廊,便是中门,中门左侧粉墙中开着的便是方才进入芳菲苑的大门了。中门将外客和家人区隔开来,客人就在中门之外接待,家人才进中门里边。 整个宅院正真是规制宏大,院落格局井然,花园布植美观,房舍筑造精妙,端的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家宅院。卢嘉瑞越看越喜欢,一回到客厅坐下,便问关迪琛道: “这宅院在下倒是甚为喜欢,只不知要多少银子才肯出让呢?” “家主留下小可和另一个小厮在这看守房子,把契书都写好并签了字画了押留在这里,银子数也写实了,只要三千两纹银。”关迪琛说道。 “这所宅院,大哥也看好了,实在是难得,要不是着急,四千两纹银也值。大哥如今家业日见兴旺,正该当住上这等上好的宅院,才配衬大哥的身家地位!”占宣立撺掇道。 “只是这三千两银子一下子不好凑足。我虽然七凑八拼的也能凑齐,但若一次抽出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几家铺子的买卖都会拧得紧巴,甚是不妥。”卢嘉瑞说道。 “那小可也是没有办法,家主人一切都定好了,小可做不得主的。”关迪琛说道。 “我能不能先租过来住,等我手头宽松些,再将银子付清了过去?”卢嘉瑞喝着茶,想了好大一会,说道。 “这倒是好啊,两不耽误,你家主人倒还可以多收些租金。多少银子一个月才适合呢?”占宣立说道。 “就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吧?一年二百四十两。当然,我不会拖得那么长,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五六个月,一定将银子付清了。”卢嘉瑞说道。 “可是小可不能做这个主。”关迪琛说道。 “这个好办,我也不急这一日两日的,只是烦请关主管赶去德州一趟,向你家主人禀报,讨一纸契书过来。我想你家主人不傻,虽然迟付清几个月,但可以多收上百两银子,他一定会同意的。”卢嘉瑞说道。 “既如此说,小可不妨去一趟!”关迪琛说道。 “关主管,那就辛苦你一趟,办妥了回来我赏你三两盘缠。”卢嘉瑞说道。 “小可先谢过卢老爷,小可明日就出发,尽力办成。”关迪琛说道。 卢嘉瑞和占宣立出了王家宅院回家。卢嘉瑞满心欢喜,想着将要入住这恢宏阔绰的宅院,不禁喜上眉梢,他一边走路,一边还依依不舍地屡屡回看。 过了大约十日,关迪琛便来回话,说宅院主人同意让卢嘉瑞先租后买,每月二十两租金。卢嘉瑞便过去与关迪琛签字画押,拿回契书,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六十两银子,又打赏了关迪琛三两银子。完了,卢嘉瑞就直奔家里去,兴高采烈地告诉了三娘。 三娘当然也是十分的高兴,她如今已经不必想钱银的事情了,只管去享受就好了。她知道她的瑞儿是个能赚钱的人,而且很会算计,钱银之事是不必忧虑的。她如今要计画的事情就是尽快搬到大宅院去,过上更优裕更适意的日子。 “不过,瑞儿为何不直接凑齐银子盘清了事呢?真的凑不齐银子吗?”三娘还是问一句道,她想知道她的瑞儿是怎么想的,有时觉得了解儿子的想法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要真的硬凑,也能凑齐,但都凑来了给出去,买卖可就都紧巴了。虽然这个拖一拖那个欠一欠的也可以敷衍过去,但孩儿觉得宁可做人耍赖,做买卖也不能耍赖,既然这宅院可以说妥了先租着住,不妨先租过来住,两不耽误。至于那租金,说起来就是把这三千两银子放贷出去,每月所得利钱也不止二十两银子这个数,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卢嘉瑞宽慰三娘,说道。 “我儿果真是个精明买卖人,算盘儿打得响!”三娘不忘夸赞道。 “哈哈哈!还是娘亲的真传!我自己都估摸着,是不是我在娘胎里时便受教做买卖算数记账了!”卢嘉瑞大笑起来,说道。 “少滑嘴,我儿可像是个做买卖的人精一般,老娘哪里有这等高明!”三娘说道。 “好,好,娘亲不要谦虚了。不过孩儿却不认可娘亲的人精之说,孩儿待人可一点都不吝啬,不似那些人精,常常仔细算计,锱铢必较,吝啬小气。”卢嘉瑞说道。 “不吝啬,不锱铢必较,这才是真正的精明!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的聪明是靠别人帮忙赚钱。买卖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只有舍给了别人应得的,别人才会帮你赚得。况且钱财本是流转之物,堰塞了在你手里,便不容易再流进来了。”三娘说道。 “娘亲,真是精辟呐,孩儿又受教了!”卢嘉瑞赶紧赞美三娘,说道。 “要不咱们回溪头镇上,把大娘也请接过来,她也该过来享享清福了!”卢嘉瑞顿一顿,又说道。 “我儿真是细心啊,为娘一时高兴,也还没有想到这一出,你倒先想到了。为娘先把家搬了过去,一旦安顿好,就回一趟镇上,将大娘请接了过来。”三娘说道。 “那敢情好,娘亲也好些年没回镇上了,也该回老家看看了。”卢嘉瑞说道,“只怕您老人家回去都适应不了了呢!” “好了,你忙你的买卖去吧,为娘得抓紧收拾搬家了,为娘听你说的天花乱坠,都等不及搬过去住了呢!”三娘说道。 “好的,娘亲您先忙,孩儿下去了!”说毕,卢嘉瑞下楼出去了。 卢嘉瑞下楼来,恰好碰到占宣立急匆匆的找来。 “宣立,看你这般火烧火燎的样子,有什么急事?有人赖账了?”卢嘉瑞问道。 “大哥,打自上次富丽绸布庄掌柜黄连遭了折辱,全聊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今哪还有人敢赖大哥的账啊?”占宣立说道。 “那就是急着要凑人蹴鞠?好久没蹴鞠了,你说是吧!”卢嘉瑞又问道。 “眼下天气寒冷,凑人蹴鞠就更难了,没几个人有那兴致,我都赖得出头找人了。”占宣立又说道。 “那还有什么事落得你这般着急的样子?”卢嘉瑞问道。 “出门说。”占宣立将卢嘉瑞拉到铺子外,才将头凑过去,低声说道,“勾栏那边新开了一家院子,里边有一个小雏儿,新入行,人长得好标致,大哥该看看去。” “你这狗才,又是这等歪斜旮旯的勾当!”卢嘉瑞笑着骂道,但心里却一阵乐。 “哈哈哈!大哥,这等歪斜旮旯的勾当却是你所喜欢的。你让我给你留意,如今跟你说知,你这是将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以后我也不与你说了,省得回头反说我导你走坏。”占宣立见卢嘉瑞矫情,便大笑,直接说道。 “也罢,我独自悄悄地来往,省得多张大嘴吃花酒,多破费!”卢嘉瑞说道。 “哈哈哈!大哥向来都喜欢热闹,常说一边吃酒一边逗妞儿玩耍,比之孤男寡女吃寡酒有乐趣多了!”占宣立依然大笑着说道。 “就你这张贫嘴,贪吃能喝会逗的!”卢嘉瑞瞥一眼占宣立,说道。 “说的是,可要不是这张嘴,却也跟不得大哥!要是我笨嘴拙舌,如何能替大哥办事呢?”占宣立收住笑,说道。 两人一边扯谈,一边嘻哈笑闹,一边走,不到两炷香功夫,就到了勾栏街头。 占宣立说的新院子新雏儿是谁呢?卢嘉瑞看得上么?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遇见俞雕楣(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七回 相见倾心俞雕楣诉说情衷 围炉品茗简道长纵谈国是(上) 却说上回说到资财渐丰的卢嘉瑞看中了王皇亲家盘出的宅院,便接手过来,置办作为新家宅。一日,占宣立来见,说勾栏院子有娇美新人,邀卢嘉瑞出去玩耍看看。一路嬉笑闲扯之间,两人便到了勾栏街。 勾栏街是聊城出了名的娼妓聚集之地,不仅在聊城人人皆知,就是远近各州府县镇,也颇具名声。聊城地处陆路交通要津,又有水路河漕之便,成就了一个运河大码头,南北商贾往来,车轴辐辏,舟舸争流。城里客栈、酒家、饭庄栉比鳞次,瓦肆林立,就是娼妓院门,便开满了这差不多一里长的勾栏街。 俗语说得好,正是温饱思淫欲,富贵贪美色。聊城不但往来商贾多,也吸引着远近各地达官贵人、王孙子弟、富家公子、文人骚客前来游玩。可以说,聊城虽为县城,规模却也颇大,少说也有五六万户人家,百业兴隆,买卖畅旺,财货丰集,市井繁盛,超过许多州府城邑,真正是一个声名远播的商埠。正是这样,各色吃喝玩乐处所自然兴旺,最得益处的便是娼寮瓦肆和客栈酒家了。 虽已是未时时辰了,勾栏街上行人络绎,清一色的男子汉们。有来瞧美色解风情的行人过客,更有猎艳逐娇之狎客浪士。 各家各院的姑娘不免打扮得或花枝招展,或艳抹浓妆,伫立在门首张望,招引过往人客。真正的行人过客,或装作若无其事的瞧瞧姑娘们的俊样儿,或还上去搭讪挑逗几句,但终不会踏进院户门槛半步,哪怕是姑娘出来拖拽也一定推拒了离去,毕竟知道自己怀兜里银两无多,两袖铜板空泛如也。妓院姑娘碰到这等人,也只好撒手,送上骂一句道: “老娘晦气,又是一个没种的货!” 心怀淫思却又囊中羞涩的行人过客心里却感觉十分得意,搭讪拉扯中触摸到了美人温软柔滑的肌肤,沾染了美人香酥脂粉气息,就算被骂,也是心满意足的走开,再徜徉到下一家去,期望继续沾惹其她美人儿笑颦的雨露。 那些怀揣着银子前来寻芳猎艳的财主或者狎客浪士却不会这样,一边行走,一边举目扫望,逐个庭院门前细看,只有看着有些可意的方与之搭讪,然后仔细端详姑娘的样貌与仪态。放浪一些的还要摸玩一下女子的小手,或者捏捏腰身,或者摸摸屁股,诸般满意的话就进去了。 当然,也有径直奔向某家院门去的熟客,想必也是逛遍了勾栏,就这家院门里某个风尘女子最适他意,来了就直奔而去。 客人进得门来,鸨母婆子自然是香茗伺候,闲话逗趣,然后美酒佳肴继进,推杯换盏之间,酒兴起动之际,姑娘们或弹或唱或弹唱兼之以侑酒,极尽娱乐意境,待到酒意阑珊,情怀蠢动,客人也便与姑娘攀搀着,到后边或楼上暖阁闺房中云雨去。 客人可以或一过而去,或缱绻一夜,或绸缪几日,或盘桓月余,就看你出得多少银子。也有长期包占着的,每月固定给些银子养着,高兴时来,尽兴而去。 这勾栏街不愧是有钱男人的乐国,风骚或恬静,妖冶或纯朴;艳俗或淡雅,淑熟或稚嫩,高矮胖瘦,各由所选。正因为声名远播,不少狎客浪士,包括贬谪官吏、文人墨客、富家子弟、江湖商贾,不远百里千里,就特特为此寻来,一圆春闺好梦! 一到薄晚时分,各家院户门头,灯笼高挂,整个勾栏街昏红一遍,门首上站立的姑娘们脸庞儿与身影都格外的俊美。就算平素相貌不算得很出色的,这时也是分外的俏丽动人。在泛红的灯光映照之下,姑娘的倩影俏模样最容易把过往的男人们的心魂儿勾到香软闺阁中去。 这勾栏街上极多的是小门小院,一个鸨母,带着几个“女儿”,这几个“女儿”不少是亲姐妹或堂表亲戚,当然更多的是没有亲缘关系的,但都如是一家人一般,做买卖,讨生活。 大院门却也有好几家,就是醉春院、怡红院和悦香院。其中醉春院便是最出名的了,姑娘多,各色各种的,来的客人都可以选到自己中意的,就是各闺房也布置得多姿多样。至于那调情行房之事,醉春院也都独有一套法子,院里班头会教授给姑娘们,让姑娘们尽心伺候客人,让客人舒爽。很多外地来的客人,来到勾栏街,直接就奔向醉春院去了。 卢嘉瑞更喜欢到小门小院里去,小门小院不似大院子那般,大院子女子多,客人也多,纷来沓杂,恰似闹市一般,难有雅静趣味,在小门小院,没有那么纷扰沓杂,感觉安静一些,有一点像在家里的味道。 占宣立当然知道卢嘉瑞的喜好,这日,他就领着卢嘉瑞来到一个小院门前,还未进门去,便飘来一串女子嗔怪声: “哎,我说占爷,这么多日子也不见来走跳,是不是又搭上哪家的姐妹了?俺们姐妹可都盼爷盼得望穿秋水了呢!” “哪里话?不就几日功夫吗?如今我就来了。前些日子讲的,我把一位大财主带了来,回头你们姐妹怎么谢我呢?”占宣立迎上去说道。 卢嘉瑞一看,门前站着的两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鲜艳,脂粉薄施,行头装点精巧别致,浑身上下却是一股清雅韵味。一个口齿伶俐的正向占宣立搭话,另一个似有一些生涩,只跟在一旁站着,不甚着意说话。 “那小女子先谢过占爷,好茶好酒菜好曲儿自然少不得伺候占爷您了。这位公子快一起请进吧!”说话的女子继续说道,便过来拉扯占宣立。 “你慌个啥呀?我还没介绍财主你认识,就急着拉进去,还怕俺们跑到别家去啊?”占宣立作势说道。 “来的都是客,小女子都会小心伺候。只是外边风寒,进屋里暖和,递上香茗后再慢慢聊,岂不更好?”女子口齿果真伶俐。 “宣立,先进去再说吧!”卢嘉瑞说道,在方才扫望中,他跟那不说话的女子却已对上了眼神,心里已经看上了她。 进得院子,来到厅房,鸨母忙上来招呼。 “贵客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身女儿有幸伺候贵人,实是福分!”鸨母向卢嘉瑞和占宣立道个万福,寒暄之中说些不着边际的夸赞逢迎话语,乍一听一定让人感觉极轻松,“翠兰,雕楣,好好儿伺候公子哥儿,切莫要让公子哥儿败了兴致。” “见过妈妈!”卢嘉瑞向鸨母作个揖,说道。 “老身贱姓杜,拉扯着这两个女儿,才到这里讨生活没几时,还望两位公子往后多多来看顾。”鸨母说罢,又问道,“公子贵姓?” “小生姓卢,名叫嘉瑞,这位姓占,名叫宣立,想是妈妈已经认得的了。有劳妈妈了!”卢嘉瑞说道,占宣立已经忙于与那翠兰姑娘搞缠,无暇应接。 “两位公子请上座用茶!”方才话多些的女子说道,叫丫头整理茶桌,请卢嘉瑞和占宣立上座。 “你们两个,这个叫翠兰,这个叫雕楣,向着两位公子正正当当的行个礼,弹唱些曲儿给公子哥儿听,老身到厨下整理酒菜去!”鸨母吩咐道。 “有劳妈妈了!”卢嘉瑞说道。两个姑娘一起向着卢嘉瑞和占宣立深深道个万福,然后吩咐丫头摆上茶壶茶杯、糕饼、鲜果、瓜子之类。占宣立一把把翠兰拉到身边凳子上坐下,吓得翠兰好吃了一惊,说道: “占爷,看你猴急的,难不成要就地打滚?”翠兰笑着说道。 “我急什么急?我是怕你不识相坐错了地方,难为被人嫌弃!雕楣姑娘,你坐我大哥边上吧!”占宣立笑着说道。 “狗才净是瞎说!”卢嘉瑞嗔道。 “好,我瞎说,雕楣,坐我这边。”占宣立赶紧说道。 “谁要跟你坐一处,没正经的货,奴还是离得远些方好!”雕楣看看卢嘉瑞,卢嘉瑞赶紧跟她对眼神,她便对占宣立嗔道。 “耶!耶!好个没心肝的刁妇儿,桥还没走过去就要拆了!”占宣立嚷道。 这边四个在喝茶吃糕点果子中打情骂俏,不到一个时辰,那边鸨母已经安排好酒菜,不多久就摆开了酒桌。正当卢嘉瑞他们要换桌吃酒,就有两个捣子冲进院门,直上厅前,跪下磕个头,说道: “小的们备了只烧鹅来孝敬卢公子!” 卢嘉瑞略一看,便知道这等人的来意了,做得也是细致,连自己的称呼都叫得顺溜,便叫丫头将烧鹅接过来,从袖里摸出五钱碎银,将捣子打发了去,然后才开始吃酒。 吃酒之间,少不得翠兰和雕楣弹唱助兴,而占宣立的插科打诨也是催酒的引子。几个打情骂俏,推杯换盏之间,吃酒就吃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都暗将下来了。 酒阑之际,卢嘉瑞到后边院子解手。这雕楣却十分解意,不一会就跟了过来,当卢嘉瑞从后院小门回来时,她就迎了上去,相互搂抱牵扯间,将卢嘉瑞引到二楼暖阁香闺。闺房里边已然窗下帘笼,红烛燃亮,小桌上摆着几样精美菜碟,一壶酒,两个酒杯。房中火盆炭火正旺,暖洋洋的,一股熏香扑鼻而来,不由得人不心性动荡! 两人顾不得再饮,也来不及话语,立刻就抱腰勾股,抚胸摸乳,咬唇咂舌。厮缠不多一会,两人便滚到床上播云弄雨去了! 一个是梨花带雨幽怨绵柔身躯,一个是玉树临风勃发俊朗姿态,正是刚柔相得,珠联璧合。卢嘉瑞看这雕楣似有哀怨似有忧戚,却恰似溪水依山流,柳枝随风摇,千般的柔媚。两人足足作弄了怕有半个时辰,方才云散雨霁,彩虹升起。 两人起来穿衣着履,整头理容,然后坐到小酒桌边上边吃酒边叙话。(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回 遇见俞雕楣(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七回 相见倾心俞雕楣诉说情衷 围炉品茗简道长纵谈国是(中) “姑娘贵姓?怎么叫的雕楣这么个特别的名字?”卢嘉瑞问道。 “奴小姓俞,老家在两浙路台州府金华地方东阳县,就是出产有名的金华酒的地方,祖上几代以做木雕为业,奴出生时父亲正在做个雕刻门楣的大活,干脆就给奴起名叫雕楣。”俞雕楣说道。 “哦,原来俞姑娘是南方人,如何到这聊城来的?”卢嘉瑞问道。 “唉,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俞雕楣叹口气,不欲多说。 “小生偏要姑娘说来听听!”卢嘉瑞却不放过,好奇地追问道。 “奴与卢公子初次相会,还是不要说那么多吧!说多了也没用!”俞雕楣又叹了口气,说道。 “小生与姑娘虽是初次相会,但感觉极是相得相悦,往后小生会常来会姑娘的,就请姑娘说说吧,也当是对小生有些诚意!”卢嘉瑞就想听别人的离奇故事。 “唉!既如此,那奴就说说也罢。”俞雕楣喝了一杯酒,似乎鼓足勇气,开始叙说道,“三年前,一个恩州府商人温相公到东阳采办木雕木器,在东阳盘桓期间,奴偶然得与其相识,一见如故,十分相悦,私下就暗中来往起来,正如胶似漆之际,温相公却办齐了货物,须得回家了。其时,奴已将身子许了他,于是就背着家人跟了他回到恩州。温相公待奴十分的好,大娘子却是个妒妇,自己没有生养,却偏不许相公纳妾,相公畏于她母家的势力——相公家的产业也是依着丈人家来的,不敢得罪她。最后说好说歹,大娘子总算勉强答应相公纳奴做了二房小妾。” “那不是就好了吗?又何至于此呢?”卢嘉瑞继续问道。 “奴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样总算安顿下来可以厮守了。但大娘子着实是个厉害的货色,对相公管的极严,家宅中另隔出个小院安置奴居住,另派丫头伺候,又派心腹家人守护。她不首肯,就不许相公来与奴相见。奴虽与相公同住一宅,却绝少能见到相公进门来。”俞雕楣说道。 “如此,姑娘后来是逃出来了?”卢嘉瑞好奇猜测道。 “要是那样倒好!不幸今年早些时候,温相公害病死了,奴以为可以放了奴出去了。谁知那恶毒的大娘子竟诬说是奴尅死了温相公,愣把奴卖入妓籍,买卖中辗转沦落到此,落入了这杜妈妈手里。”俞雕楣说着,不禁涕泣起来。 “既如此,要不你修书一封,我派人替你送到你家中,让你父亲来赎你回去,如何?”卢嘉瑞一下子就起了恻隐之心,说道。 “万万不可!当年奴跟温相公私奔而去,此事早已传遍乡里,奴要回到家里,按宗族之规,是要被沉江处死的。奴兄弟姐妹甚多,父母亲少了奴女流一个,算不得什么。父母亲要是不疼惜奴,也就当没有了奴,要是疼惜奴,也是不愿奴回去送死,还有辱家门。倒不如让父亲母亲看成没有了奴,眼不见为净。”俞雕楣连忙摆手说道。 卢嘉瑞不由得将俞雕楣搂过来,紧紧的拥着,一番抚胸摸乳,咬唇咂舌之后,一股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喃喃说道: “雕楣姑娘,真是让人疼惜的心肝儿!” “卢公子仪表堂堂,依奴看来是个极有出息的子弟,正是奴夙夜想望一类人物。如若公子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嫌奴身污秽,常来看顾看顾,奴定当勉力奉承!”俞雕楣含情脉脉地看着卢嘉瑞,甜美地思想着,说道。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卢嘉瑞满口应承下来。 “只怕公子今日言之凿凿,明日便如风之过耳!”俞雕楣又痴痴的望着卢嘉瑞,说道。 “小生这是真心实意之言,要是小生以后再不来看你,便遭车碾马踏,折腿断臂!”卢嘉瑞有些酒气,什么话也只管说来。 “奴不许公子再说了,奴信了公子就是了!”俞雕楣赶紧将手来捂住卢嘉瑞的嘴,说道。 这个看似哀怨忧戚的女子,床笫之欢中却是风情万种,柔贴娇媚,又有一番深情蜜意,已令卢嘉瑞爱之难释。 后来卢嘉瑞果然践行了诺言,时不时有空就来找俞雕楣,蹉跎过了几个月,就每月二十两银子将俞雕楣包了下来,俞雕楣不再接其他客人,守在院中,只等卢嘉瑞来欢会。 不特如此,又过了一年多,卢嘉瑞觉得每月包在外边,不但费银子,为欢也不是那么近便,家里宅院房子又多,竟就将俞雕楣赎身出去,纳为第三房小妾了。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眼下卢嘉瑞与俞雕楣正在厮缠叙话,丫头来敲门说道: “院子来了两个圆社的,嚷说要跟客官比赛蹴鞠呢!” “这伙架子可真烦人,耍个鬼样儿要钱,还唐突了人家好事!”卢嘉瑞狠狠地说道。 “说是可恨,但也没有法子,别说俺们家新院子新人,这勾栏街上哪家哪户上来客人了,他们这些捣子架儿不都要来趁些酒饭钱?恐怕就是醉春院、怡红院和悦香院这几家大院子,有官府人关顾着,又有众多门头看守,他们不敢去作弄罢了。要是俺们惹了他等,怕后边买卖都做不成了。唉,没什么法子,只好看着这等闲汉打秋风了。”俞雕楣又是叹息说道。 “可恶,总有一日,我要让这等人听见我的名声便滚得远远的!”卢嘉瑞边说边从袖里摸出二三钱碎银,拿去递出门外给丫头,吩咐道,“你把这些碎银打发他们去,就说我等醉酒了,不玩蹴鞠了。” 丫头接了碎银下楼去了。卢嘉瑞和俞雕楣又吃了一会儿酒,看看夜气已浓,下楼去,看楼下灯烛明亮,外边街上灯笼高挂了。 那占宣立与翠兰也已经喝得耳热头昏,执手拦腰并肩叠腿的厮缠做一处,满口污言诳语。卢嘉瑞就叫过杜妈妈来,将书袋里拿出一锭五两银子让兑资费,鸨母兑收了四两,还回一两,道个万福,说道: “老身这女儿可伺候好了公子?多谢公子看顾,还望公子以后常来看看姑娘!” “雕楣姑娘极好的,不亏有妈妈教诲。”卢嘉瑞转头去看俞雕楣,俞雕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早已向他看来,两人又是一阵对眼会心。于是,卢嘉瑞转头对鸨母说道,“以后小生会时常来看望雕楣姑娘的,还望妈妈照顾雕楣姑娘些儿,勿要使她受苦了。” “这个自然!”鸨母赶紧应道,她心下就推定,一个常客有了。 卢嘉瑞拉占宣立起身,占宣立嘴里嚷着还没喝够,屁股坐死不肯动,手扯着翠兰不放。卢嘉瑞用力拉拽,方才拽他起来走人。俞雕楣和翠兰将卢嘉瑞和占宣立送出了院门,方才回还屋里去。 卢嘉瑞回到家,上得楼来,在客厅坐下,正欲斟盏茶喝,三娘就走过来问道: “我儿又到哪里去吃酒了?看样子喝了不少,以后可要少喝点,喝酒多了搞坏身子,有时还耽误事。你看,晚上练功也练不来了。” “孩儿知道了,孩儿并没有多喝,喝得高兴了些而已。”卢嘉瑞应道。 “什么高兴的事?瑞儿说来为娘听听,是不是买卖做的顺手,又将要搬到大宅院去居住了,特别高兴啊?”三娘对自己的儿子是越来越疼爱,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关切了。 “哈哈哈!孩儿想什么,娘亲都知道,看来‘知子莫若父’这句俗语要改成‘知子莫若母’了!”卢嘉瑞看看三娘,不禁笑道。 “说到搬宅院事情,我将家活什物都差不多收拾好了。正有一件要紧事问你呢!”三娘似乎觉得卢嘉瑞笑得没有平时那么自然,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继续就自己的事情问道。 “娘亲,有什么要紧事?”卢嘉瑞倒急切起来,问道。 “为娘将家活什物都收拾好了,那边宅院也雇了佣工修整洒扫干净,搬将过去也都没有什么阻碍了。只是这宅子虽不是自家新造的,却也是咱家新居,往后看来也不会再搬迁了,这次搬家入伙马虎不得,理当延请高人择个吉日良时,方好进去安居呢!”三娘说道。 “嗯,娘亲这话极是有理,孩儿明日就到三清道观去拜访简道长,请他帮择个吉日良时罢!”卢嘉瑞说道。 “一个道士,又不是专门堪舆择吉的师傅,如何能托问他去?”三娘说道。 “娘亲有所不知,这简道长却是个学识渊博又极明白世情事理之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黄老养生、草药医方、风水命理与麻衣相术,诸样皆精通。孩儿到三清观游玩了很多回,与他相谈甚欢,颇以为知己。前些时候忙着买卖上的事,许久没去过访了,这次正好去。”卢嘉瑞说道。 “既然我儿这般说,就随你去问他便了,择好吉日良辰,好快些搬过去居住,看这里是有些局促了。”三娘说道。 “哈哈哈!原来娘亲也是易变,娘亲不是说住这里挺好的吗?这回看了那边的宅院阔大精致了,方觉得这里简陋局促,急着要搬了!”卢嘉瑞又笑道。 “我儿既已买来孝敬为娘,让为娘享福,为娘岂有不喜欢的道理?为娘要是说不喜欢,不去住,那更是枉费我儿一片孝心哩!”三娘也笑着说道。 “好了,有些晚了,娘亲就寝去吧,孩儿也要去睡了!”卢嘉瑞说罢起身回房间去。 一夜无话。 翌日,卢嘉瑞吃过早饭,打马到自家粮油食杂铺里丁哥烧鹅摊买了一只烧鹅、一只烧鸭、两只卤猪脚和一大瓶南酒,讨个大食盒装好,又到旁边水果摊上称了十斤鲜果,两头挑的架到马背上,出了城北门,径自往东北方向连角山三清道观奔去。 时值寒冬腊月,寒风在耳边呼啸,地上盖着一层雪,空中还飘着小雪花。卢嘉瑞身穿夹棉长袍,还裹着皮袄,头上戴着双层夹棉绒布帽,套着貂鼠暖耳,下身穿暖绒线裤,脚踏羊皮靴子,浑身上下包得严实,仍不免遭受寒风冷雪的侵袭,只好放马疾走,不得驰骋。 看看快到的时候,雪却下得越来越大起来,卢嘉瑞只好冒着大雪飞奔一程,迅疾跑到山门前。 卢嘉瑞到山门一侧马棚内拴了马,正要将马背上驮着的酒食鲜果卸下来,已有两名道童从大门出来,一起将食盒和果篮拿了下来,要往里边搬。 “如此大雪纷飞天时,道长如何得知小生要到道观来的?小生还没有过去敲山门呢!”卢嘉瑞问道。 “道长早间吩咐说,算来今日午时当有贵客来访,着小道两个在山门候着,方才小道从门缝中看见施主打马奔来,就过来帮忙打个下手。”一名道童说道。 “哦,简道长真是灵通神算!”卢嘉瑞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回 遇见俞雕楣(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七回 相见倾心俞雕楣诉说情衷 围炉品茗简道长纵谈国是(下) 卢嘉瑞跟着两名道童进了山门,到禅堂外,一名道童将食盒、果篮拿到后边去,一名道童进禅堂去通报。只一会,简道长迎出来作揖道: “贵客辱临敝观,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道长一向安好!多时不来聆听道长教诲,今日却是天寒地冻,只怕打搅了道长清净。”卢嘉瑞回礼说道。 “那里!那里!卢施主乃敝观恩主,时常布施香火钱物,敝观感佩之至,还常望多来赏光呢!”简道长说道,“外间寒冷,请卢施主进到里边来用茶叙话吧!” “屋里边可暖和多了!”卢嘉瑞抖掉衣帽上的雪花,进到禅堂里边,脱去帽子和长袍挂到衣挂上,赶忙过去坐在火炉边烤烤手,说道。 “是啊,算知今日有贵客来访,贫道准备好了火盆,好让施主暖手。”简道长说道,看看卢嘉瑞,又继续问道,“外边风刮雪打的寒冷天气,卢施主如何竟顶风冒雪的莅临敝观?” “既然道长都算到小生前来,就不能算算看小生为何前来?”卢嘉瑞笑着问道。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神仙难察知’,这个可算不出来。”简道长也笑着说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前些日子买卖上事情多些,一直忙着,没有到道观来拜望道长,今日有些闲淡,就想着来聆听道长开悟。”卢嘉瑞说道。 “卢施主饱学诗书,乃乐意来听贫道浪言闲语,只怕有污卢先生视听呢!”简道长笑道。 “简道长学识渊博,所知所想的虽非应试科场之经论,却也是一腔立身处世有用之才学!又且见多识广,兼通武艺,小生来拜望叙谈,常感收益匪浅呢!”卢嘉瑞说道。 “要果真如此,却是最好!”简道长拉过一张凳子,也在火盆旁坐下,说道。 一会,小道童将一张小茶桌搬过来放到火盆旁,摆上几碟子三清道观特做的糕饼,两盘卢嘉瑞带来的鲜果。简道长问道: “卢先生喜欢喝什么茶?乌龙茶?龙井茶?枸杞红枣茶?亦或是枸杞菊花茶?” “道长这里开茶铺啊?有这么多的茶品,小生倒不曾知道,以往来时都是递上来只管喝。”卢嘉瑞说道。 “那贫道今日就约略讲讲这品茶之道给卢先生听听。”简道长娓娓而谈道,“这乌龙茶盛产于福建路武夷山和安溪地方,茶色乌黑发亮,汤色金黄,香气纯正而浓烈绵长,滋味醇厚,茶过口,舌回甘,实乃生津止渴、健脾暖胃之佳饮,大有茶中贵族之气质,尤其适合秋冬寒冷时节围炉慢品。” “看来,这乌龙茶正适合今日小生与道长围炉慢品也!”卢嘉瑞连忙应和道。 “卢先生且别着急,贫道再把这里有的几样茶饮讲完再定喝哪样也不迟。”简道长微笑道。 “好吧,小生听着。”卢嘉瑞抓一片鲜果放入嘴中,说道。 “贫道这里还有一包香林茶,这香林茶乃产自杭州下天竺寺香林洞附近茶园,所产不多,前时贫道的一个出家在武夷山的僧友云游到访敝观,知道贫道喜好品茶,来时特意绕道杭州给贫道捎带了来的。”简道长说得就像家藏珍宝一般。 “这么说来这茶却是格外珍贵,怕是街上茶叶铺都没有卖的。”卢嘉瑞说道。 “这里街市当然没得卖,就是在杭州城能品到的人也不多呢!”简道长说道,有些得意,“此茶与下天竺寺附近茶园产的‘白云茶’以及杭州西湖边上葛岭宝云山上茶园产的‘宝云茶’一起,当地俗间皆称作‘西湖龙井茶’。龙井茶色绿、味甘、香郁、形美,绰约英华,不矜自贵,堪称茶中皇后。龙井茶喝之回味悠长,更具有生津止渴、提神醒脑、疏通经脉、活血化瘀、利尿等诸多功效。” “听道长这么说来,小生却应该喝西湖龙井茶才是。”卢嘉瑞一听,觉得龙井茶似乎比乌龙茶更胜一筹。 “卢施主稍安勿躁,贫道还没讲完呢!”简道长继续说道,“贫道这里还奉候一款特色果茶和一款花茶。特色果茶乃是秦凤路枸杞子和西夏羌枣煮泡而成,饮时加少许糖块,汤色淡红,味道香甜,常饮此枸杞红枣茶可养肝明目、润肺滋阴、补肾益精、健脾益胃。此茶既可滋阴,亦可壮阳,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实乃居家会友之上佳茶饮!” “这滋阴壮阳之茶饮,怕是男女私会时之上佳饮品吧?”卢嘉瑞不禁脱口说道,说毕,自己也笑了,“色可人,味香甜,且滋阴壮阳,如在茶汤中再添上一点酒,应是更够味的了!” “卢施主说的虽是笑话,也不无道理。但煮此茶饮孝敬父母长辈也恰是甚好的,香甜滋补,延年益寿嘛!”简道长说道。 “按道长说的还有另一种花茶,又是如何炮制,什么功效?”卢嘉瑞问道。 “枸杞菊花茶,顾名思义,乃是用秦凤路产的枸杞子与菊花煮泡而成。此茶汤色金黄中映衬淡红,味道微涩中带回味甘醇,汤色口感俱佳。此茶具有疏风明目,清热解毒之功效,尤其适宜夏日燥热时节饮用。”简道长说道。 “道长讲的这几样都是极佳之茶饮,今日既是天寒地冻,先试试这乌龙茶,如何?”卢嘉瑞提议道。 “贫道也正是此意,先煮乌龙茶喝,等吃了酒饭,再煮龙井茶喝,至于枸杞红枣茶和枸杞菊花茶等下回来再喝,就是卢先生回家吩咐家人如法炮制也行的。”简道长说道,然后就吩咐小道童去泡乌龙茶。 “方才道长说龙井茶乃是道长在武夷山出家的僧友捎带过来,小生倒好奇,道长为道,好友为僧,且又一南一北,隔得如此辽远,真正不多见哩!”卢嘉瑞感慨道。 “这才是因缘际会,命运造化,各各难料呢!贫道这僧友姓耿,与贫道原本同为辽国幽州人氏,同一村庄,幼小时曾同在一家私塾读书,一向甚为相好,恰好两家又都不满辽国管治,多有反抗言行,因而遭受辽国官府的迫害,家破人亡,几乎不约而同地向南方逃难。逃难中贫道又与他相遇,却都已是家人失散,生死未卜,只剩孤身一人。于是,贫道便与他一道一直向南,浪迹到江南西路虔州地方,不幸又走散了。贫道饥寒交迫之际,便投身到一道观成了小道童,后来却得知了这耿兄弟就在虔州一座寺庙出家做了小沙弥。过了数年,也是世事难料,贫道辗转到聊城这三清道观修禅,又过数年便成了这里的主持,而那耿兄弟却到了武夷山天心寺做和尚,法号净悟,如今成了天心寺的主持了。”简道长追述道。 “哦,原来如此,道长和僧友算得上是小时读书的同窗玩伴了!”卢嘉瑞说道。 “是的,也都剩下孤身一人,天遥地远,抑或志趣有差,抑或命运作弄,一个为道一个为僧。”简道长说道。 “隔得这么辽远,净悟法师还来访问道长,却也是难得。”卢嘉瑞说道。 “我等南逃以来虽然已是多年,家人散失,不知亲人是否还活着在世,却还都想着寻访到亲人。每年再多隔年不是净悟出去云游寻访,便是贫道出去云游寻访,出游中必定到对方的寺观探望小住。因此,贫道与净悟依然如当年一般情谊无间,甚至还更胜当年呢!”简道长说道。 说话间,道童已经泡好茶送来,放到茶桌上,又给简道长和卢嘉瑞斟上。但见茶盏中茶汤金黄透亮,一股茶香扑鼻而来。卢嘉瑞捧起茶盏,轻啜一口,觉得茶味浓烈醇厚,再啜数口,但觉余香绕口,舌尖甘冽馥郁。 “好茶!”卢嘉瑞不禁赞叹道。 “这乌龙茶是好茶,产地恰好就在武夷山及附近地方,下次净悟云游过来,或者贫道过去时多带些回来送卢施主便了。”简道长说道。 “这倒不必,一年下来,道长观中也要用不少的茶,这么天遥地远的,能带够自己用的就很不容易了。”卢嘉瑞说毕,想一想,又继续说道,“小生倒是想,这乌龙茶这般好,又适合秋冬天寒时节饮用,而聊城多寒冷天时,如果贩运了回来,应该是一桩有极大利益的买卖!” “卢施主真不愧是个买卖人!如果将这乌龙茶和龙井茶贩运回聊城卖,这般好茶,又是稀罕,一定极受欢迎,又且是独家买卖,获利肯定也是极其丰厚的。”简道长品了一口茶,说道。 “福建路和两浙路都同在一个方向一条路上,一趟去来就都可以采办完备。先去武夷山采办乌龙茶,陆路运回,经杭州府采办龙井茶,然后装船经大运河漕运而回,顺便在杭州府一同采办丝绸、锦缎和染布,甚是便当。”卢嘉瑞便开始盘算这桩买卖了。 “卢先生是做买卖的行家里手,无怪乎命中注定是个富足之人。”简道长拿块点心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 “唉,虽说做买卖可以赚些利钱,过得富足,商人却是社会末流,‘士农工商’嘛,行走场面上毕竟低人一等。”简道长这一说,反而激起卢嘉瑞的感叹,卢嘉瑞因而说道。 “我朝相比于历朝历代,已经算得是不那么轻视商贾的了,虽还算不上看重,但也不贱视,朝廷实际上甚至还巴望商业贸易多兴旺些,好多征收税钱充实国库。”简道长说道,他知道的真不少。 “终究不如有个一官半职的,就算俸银不多,人眼里看着不同:你看这是什么什么官职,人多有出息,光耀门庭!当然,有了一个官职,银子也自然有了许多来路,不必单单指望那点俸银了。”卢嘉瑞说道。 “既然卢施主都想到了这官职的好处,又尚年轻,应该多攻读诗书经典,以期科场得意嘛!”简道长说道。 “小生却不甚爱读书,厌倦这等枯燥烦恼之事。”卢嘉瑞说道。 “那多赚些银两之后捐个官职嘛,朝廷用度拮据时,常有可以捐官的,有钱人家就有可以直接得到官职的捷径。”简道长说道。 “捐出来的官,实际只有一个名头,并无实职,人所共知的,常常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就算有些入得职位去,也是些闲职,有名无实,同侪都会看轻三分,不独虚耗银子,徒增自己不快,小生却不屑为此!”卢嘉瑞呷口香茶,说道。 “现今世道,官身为重,百姓为轻。官场贪腐不法盛行,小有小贪,大有大贪,枉法卖法,都是寻常。朝廷为笼络达官士人,封拜连荫,导致官僚冗员拥塞,每年还得支付辽国巨额岁币,国库用度浩繁,民间租赋沉重,常年间便是日子艰难,一旦有些天灾人祸,便难聊生,揭竿啸聚,为盗为寇,当其必然。北边辽国,西边夏国,虎视眈眈,边患频仍。朝廷养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却无良将,又疏于训练,军纪涣散。一旦发生战事,朝廷却又不信任将官,往往派出本不知兵又且贪腐的童贯、梁师成之流内官为将领兵,常遭败绩就毫不足怪了。如此情势,皇帝被奸臣蒙蔽,还沉醉于天下太平,耽于逸乐,不思图治。贫道看来,国朝前景堪忧呢!”简道长对天下情势知道得很透彻,说出来就如在朝为官一般,了然于胸。 “道长所见甚是!不想道长蛰居山中,见识深广,小生自愧孤陋寡闻了!”卢嘉瑞又呷两口茶,说道。 “这个卢施主就有所不知,本观幸得各方施主慷慨相助,经过多年的改造修缮,宫观宏伟,加之贫道面相推命,诊病施药,远近府县中也颇有些声名,各色香客人等络绎而来,攀谈中自然知道许多世情。方才贫道也说了,贫道与净悟法师相互云游天下各处,寻访来往,世间事、各地见闻自然也不少哩!”简道长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敢请道长多多点化小生,以便小生少些挫折,少走弯路!”卢嘉瑞站起来,向简道长作个揖,说道。 “卢施主请坐!点化不敢,卢施主天性聪颖,事情多能明了。方才贫道说到,时下官身为重,百姓为轻,卢施主只是买卖人一个,因此贫道建言卢施主着意攀附官府,援为助应,方好保护买卖、身家、产业安好无虞。否则,这纷乱世道,哪一日遭人算计,或者偶然招惹某官眼红,纵使千万家资产业,也会瞬间化为乌有!”简道长呷几口茶,看着卢嘉瑞说道。 “道长说的甚是。小生跟县令陶老爷交好,在聊城县,缓急间能回护些。”卢嘉瑞说道。 “交好陶老爷原是好事,不过,贫道看卢施主乃大富之人,将来家业盛大,财富丰盈,县令恐不足庇护。况且,县令常有更迭,陶老爷能做多久也未可知。一任一任县令去结交,多有变数。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不若留意看看能否攀援朝中权贵,较为长久稳便,不惟能庇护卢施主家业财富,更能为卢施主家业财富隆钟铸鼎!”简道长说道,振振有辞。 “道长高见!真是‘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呐!小生领会了。”卢嘉瑞又站起来,向简道长又作个揖,说道。 “卢施主请坐!此乃庸俗言论,幸勿见笑。贫道却也以为,人活在俗世,终不能免俗。书经诗礼,当然要读,人却要活在当下,俗世如此,不能不顺应为之。道贵自然,法当因循,卢施主处于俗世之时,求得俗世之福、俗世之乐,亦是自然之道。”简道长因道论世,再推及人伦,果见得颇有些学识。 “小生深谢道长教诲!”卢嘉瑞又即席抱拳申谢道。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雪停了。 “道长,趁着雪晴了,不如小生到殿上参拜参拜,然后再向道长学习武艺。小生喜欢习武,差不多也是每日练功,不敢疏懒,但演武则少,一者住所拥隘,毕竟有所不便,二者无人对练,缺少趣味。今日拜望道长,恰好道长也喜欢习武,正好讨教并对练一番。”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虚心讨教,简道长愿意指点卢嘉瑞武功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搬入新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八回 讨教武功精学绝技 择定吉日搬入新宅(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为搬入新宅院选定黄道吉日,冒雪到三清观拜访简道长。简道长讲谈茶道,论说时政,让卢嘉瑞深为叹服。待茶后,外边雪停,卢嘉瑞便欲向简道长讨教武功。 “卢先生过奖了,贫道虽也习武,只为健体强身,何敢卖弄呢?”简道长说道。 “道长不必过谦!道长的腿功可是威震遐迩,当年冀州城外三龙岗飞轮腿踢杀两恶徒之故事传扬至今,谁人不晓?如道长不吝赐教,小生正欲恳请道长将这飞轮腿神功传与小生呢!”卢嘉瑞恳请道。 “区区小技,何足挂齿?不过既然卢先生看中,你我相交日深,贫道不妨传授予卢先生,也略表贫道交心之意。”简道长只好说道。 于是,简道长引卢嘉瑞到道观各殿参观参拜,然后回到禅房前院子,各自演练了一套拳脚,继而卢嘉瑞演练一套棍术,简道长演练一套剑术,然后两人对练。 两人对练那时间,但见拳脚飞旋,棍剑飞舞,雪地踏开一大片,搅动的雪花雪片回旋翻飞于空中,拳脚棍剑隐现出没于迷蒙。对练中,简道长将绝杀秘技飞轮腿频频使出,要卢嘉瑞看清应招解化,一边嘴上喊出飞轮腿绝技要领。卢嘉瑞一时间几乎被逼到墙根死角,干脆一翻身倒地然后翻几个滚,再挺身跃出圈外。 “道长飞轮腿果真厉害!罢了,再这么对练下去,道长一不小心使上点劲,怕是小生性命休矣!敢请道长先一招一式的教小生,等小生练成了再向道长讨教吧!”卢嘉瑞收了手,喘一阵气,作个揖,说道。 “嗯,祖传绝技,又加之贫道多年精研光大,当算得有些真章。也好,贫道今日就一招一式的传授予你吧!”简道长有些得意了,微笑着说道。 “多谢道长!小生愿拜道长为师傅!”卢嘉瑞赶紧跪在地上,对简道长磕了四个头,说道。 “卢施主不必如此大礼,”简道长赶紧说道,“贫道教你一些拳脚,也是因与你有缘。” “道长愿将家传绝学传授与小生,小生便是师傅的弟子,不管是否香烛齐备,也不管道长是否愿意领受这个弟子,这四拜便算尊道长为师了!”卢嘉瑞高兴地说道。 简道长赶忙将卢嘉瑞扶起,说道: “好,既如此,无需再多礼节仪典,贫道就收你为俗家弟子,教你武功便了!” 于是,简道长开始一招一式的向卢嘉瑞传授他的飞轮腿绝技,卢嘉瑞用心的跟着学习领会。 教习完武功,已过晌午时分,道童在膳房摆好了肉菜酒食,卢嘉瑞和简道长歇手回到禅房,净手洗脸,然后就进到膳房坐下吃酒。 席间,少不得觥筹交错,谈天说地。卢嘉瑞说到道观三宝殿上供奉的三宝塑像太小,似与道观宏伟壮观的殿宇外形甚为不相匹配,愿意捐资重塑三尊大三宝铜像,以壮观瞻。简道长再三推却,卢嘉瑞一力敦促,简道长执意不过,就应承了。 然后,卢嘉瑞又说及近来买卖顺当,增开了两间药铺分号,一间在聊城城北丰裕街,一间在运河码头边上,都叫的瑞安大药铺分号。又开了一间粮油食杂铺,叫瑞丰粮油食杂铺,在城中间桃李街和铜锣街拐角处。明年开春之后打算再开一间绸布庄,专卖杭州丝绸、锦缎和染布。 简道长盛赞卢嘉瑞家业兴旺。于是,卢嘉瑞说起接盘了一所大宅子,已经修整洒扫干净,正要搬进去住,请简道长给择个吉日良时。简道长爽快的应承了,但说大户人家,新搬大宅院,如同新建屋宇一般,入宅需要十分郑重其事,不能光审看择算通常的吉日良时便好,需要实地踏勘宅院并配合主人生辰八字,方能择得好日子、好时辰。 酒足饭饱之后,卢嘉瑞和简道长两人回到禅房,道童又摆上鲜果点心,简道长吩咐泡上龙井茶来。不一会,热水壶递上,简道长亲自用木勺子从茶罐中舀出茶叶,每个茶碗放一勺。龙井茶茶叶嫩绿的色泽,压得扁扁的,很是平直,打开茶罐,一股清幽的茶香已经从茶罐口儿飘扑过来,仿如在酒饭后的混沌心神中沁入一股清流。 “好茶,小生已经闻到极好的茶香,嗯,是一股茶的清香!”卢嘉瑞不禁赞叹道。 “哈哈哈!还没入口,如何就夸赞它好呢?”简道长说道。 简道长将茶罐盖好放下,将热水注入茶碗,却只注入两三成的分量。 “道长怎么不多注些热水,这么少,都不够两三口呢?” “卢施主有所不知,这是预泡。这泡龙井茶有不同之处,先注入少许热水,让茶叶在热水中展开。你看,这茶叶不是在水中慢慢儿展开身子了吗?像鸟儿一般,拖着泡出来的茶汁在游动。”简道长说道,“这泡茶有讲究,不同的茶品有不同的炮制之法。这龙井茶,泡茶还不能用刚烧开的水,让水烧开后稍微凉一凉再冲泡,茶味最佳。” “卢施主且看,如今茶叶已经展开了,就跟刚摘下来时的样子差不多,现在再加注热水,等下用碗盖拨动茶叶,荡匀茶汤,便可喝饮了。”看卢嘉瑞听得仔细,简道长继续说道,“可以喝饮了,卢先生请品尝。” 说毕,简道长做着喝茶的示范,卢嘉瑞跟着。 卢嘉瑞揭开碗盖,将茶碗往嘴边送的当儿,一股清幽的茶香扑鼻而来,随着茶碗的靠近而越来越浓。他用碗盖拨一拨,如袅袅炊烟般的茶汁便荡漾开来,再拨动几下茶汤,茶汤便浑然嫩绿却透彻澄碧,再拨开茶叶儿,呷上一口,一缕清幽却浓烈的茶香与甘冽而醇厚的味儿便直沁心肺去了。 “好茶,好茶,这龙井茶,果真好茶!”卢嘉瑞轻呷了几口,不住的夸赞道。 “看来这路买卖,卢施主是要做定的了!”简道长说道。 “一定要做,这么好的茶品,来到这里一定是个好买卖!”卢嘉瑞笃定地说道。 当日,卢嘉瑞在三清道观游玩参拜,与简道长论道谈天,切磋武艺,品茶吃酒,盘桓到日色西沉,方才跑马踏雪回城。 翌日,简道长带着历书、罗盘和算盘,来到城里。卢嘉瑞接应简道长到大宅院去踏勘,看遍了整个宅院。简道长又是步量,又是罗盘定位,又要了卢嘉瑞和太夫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在街对面的茶馆里坐下,查对掐算了半日,算定腊月二十三日未时准,入宅最吉。 卢嘉瑞请简道长到河边三德酒楼吃酒,又吃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下楼相别而去。临别,卢嘉瑞给简道长塞个纸包儿,纸包儿里包着四两银子,说道: “些许银子,有劳道长,难言酬答,谨当表意!” “卢施主无需赏赐,道观和贫道向来多得卢施主看顾,感惠已多,区区微劳,本当效命,不必额外赏赐的!”简道长辞谢道。 “唉,道观本就依靠捐献布施维持,道长不必推却。小生昨日所言,纳献钱物,为道观三宝重塑金身,还请道长在意,动工时需要银子,遣人到敝宅支取即可。”卢嘉瑞大方地说道。 “那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卢先生之慷慨!”简道长收了纸包,作揖道。 说罢,两人别去,简道长骑着他的驴儿走了,卢嘉瑞也打马回家去。 到了腊月二十三日这日早上,太夫人起了个大早,催冬花起来弄好早饭,叫卢嘉瑞起来吃,然后几个一起收拾好全部床帐笼箱和生活家伙。卢嘉瑞到街上置办好祭神三牲及香烛元宝等物,午时过后就找来牛车、马车和脚夫,将东西搬到大宅院门口候着。 简道长择吉时说的,本宅气势恢宏,原本是皇亲国戚的宅院,卢嘉瑞家搬进去居住,算是跃入高门豪宅,入住之时不单要慎择吉日良时,仪式更应隆重热闹,既为厌胜,也是宣德招福,扶正气压乖邪,驱除宅府周遭凶鬽。于是卢嘉瑞就请来了吹鼓乐手和戏班,准备了许多爆竹烟火,正等入宅是使唤和使用。 这时,吹鼓乐手们都已经到来候着,炮仗烟火也已经送到宅门前。这日也是天公作美,没有下雪,地上积雪也不多,风也不大。虽然也还是冷,但总比雨雪浸淫、寒风追身天时要好得多了。 不多时,卢家各铺子的主管和伙计们除留守铺子者之外,都聚集过来,准备帮忙。当然,也有伙计拿着自己铺盖一同搬进去,安排住前边院子的。 未时梆子一响,大门外乐手们锣鼓乐器吹打起来,爆竹放开来,驻足围观的行人占了街道一大段,锣鼓声、唢呐声、爆竹声和人群嘈杂声响成一片,热闹喧嚣。 卢嘉瑞让邢安将雕刻有“卢府”两个大字的硕大的木扁挂到大门额上,然后和太夫人领着一干人将东西搬进宅院去。 卢嘉瑞和太夫人手里各拿着一条熏燃着的麦秆结成的大火绳打头走,推开大门进去,寓意着新宅入伙。 关迪琛和崔乐进挑着祭祀物品跟着,以备进到神堂安放祖宗神位,然后拜祭。其他伙计就和脚夫们一起将床帐笼箱和生活家伙一道抬将进去安放。 卢嘉瑞和太夫人领着众人一直进到里边六进的正中神堂,将火绳放在两侧。卢嘉瑞将祖宗神主牌位捧到神堂里边祭坛上摆好,又将皇天后土神位摆上,然后将三牲酒饭鲜果等祭祀品在祭桌上摆放整齐,燃点香烛,举家一起叩头跪拜,祝告天地祖宗,祈祷迁安新宅大吉!三叩首礼拜毕,卢嘉瑞酹酒、烧纸钱元宝,然后伙计们就在堂前庭院中放起爆竹来,真个是: 锣鼓喧天迁新宅,爆竹轰地入高门;行人拥街凑热闹,主家跪龛求福神! 城里安居愿既遂,更望所想皆成真;莫谓少年空意气,且看公子何许人! 拜祭过后,里边庭院和大门外持续放了半个时辰的爆竹,然后请来的戏班在门外搭起的临时戏台上唱戏,折子戏之间,则又是吹鼓乐手们擂打吹奏锣鼓唢呐。 卢嘉瑞又早让人备足了姜糖水和凉茶,发放过往围观的人喝饮。整个下午门口街上就一直有大群的行人围观,手提肩挑的货郎摊贩也都聚拢过来趁些买卖,犹如庙会一般,热闹非凡。 向晚时候,天色灰暗下来,戏班唱戏完了,请来的烟火匠人又开始施放烟火,放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散去。这时,卢府里边已经摆好了酒席,卢家请家人伙计和乐手戏子们吃入伙酒去。 卢嘉瑞搬家到大宅院安住下来,运河码头的药铺也开张停当,看着就要过新年了。搬到这宏阔气派而又精致漂亮的大宅院居住,自然与蛰居铺子上小楼迥然不同。看得出来太夫人格外的舒心,她一有空就领着杏儿到宅院里各处跑。 芳菲苑则是她们最爱逛的去处。逗乐、追逐、嬉笑中无不展现着她们快乐的心境。 一日,太夫人正带杏儿在芳菲苑玩耍,碰到卢嘉瑞在花苑里练武,等卢嘉瑞练罢,太夫人便对卢嘉瑞说道: “这宅院可真够大!房子那么多空着,花园那么大的闲着,人丁就显得很少,空落落的!回头孩儿娶媳妇回来,要给为娘多多生养孙儿辈哩!” “娘亲怎么不叫孩儿多取媳妇儿,好多生孙子呢?”卢嘉瑞脱口问道。 “嗯?那也成,只要孩儿有本事,取几房媳妇为娘都不管你,为娘只要多抱孙儿就行。”太夫人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回应说道。 “哈哈哈!那请娘亲放心,孩儿一定会让卢家人丁兴旺,将这宅院住得满满的!”卢嘉瑞大笑说道。 “爹爹,孩儿也要练武艺,爹爹教孩儿练武艺!”小杏儿这时叫起来,跑过来拉卢嘉瑞的手。 “好——好——好,等杏儿大一点,爹爹教杏儿练武!”卢嘉瑞说道。 “娘亲,这宅院里您是尊长,搬进来时您不住正房,却偏要住进厢房去,叫孩儿着实有些不安——接盘这宅子本来就为孝敬颐养您老人家的嘛!”卢嘉瑞对太夫人说道。 “孩儿不必多虑,为娘自然知道孩儿心意!只是孩儿就要迎娶那冼家千金了,是这座宅院将来的女主人,留着正房给她来住,正合适。为娘老了,住偏厢也是无妨,况且为娘也习惯居住处能清净些呢!”太夫人说道。 “难得娘亲这等贤达,孩儿先替娘子谢过娘亲了!”说罢,卢嘉瑞放开杏儿的手,却装作女子模样向太夫人道万福。 “嘻嘻嘻!我儿何时能学得如此女儿姿态来?”太夫人不禁失笑道。 “媳妇子见过太夫人,请太夫人万安!”卢嘉瑞越发得意,却憋着女子腔调来说话道。 “哈哈哈!不想我儿这般逗趣,少见,少见!”太夫人不禁大笑起来,又接着说道,“腔儿也可以变得这等妙俏女子态,若是唱曲儿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多谢太夫人夸赞!等哪一日闲暇时候,媳妇子扮起靓装,整顿嗓音,唱首曲儿孝敬太夫人则个!”卢嘉瑞兴致就来,就着女子腔,拉着唱曲的调,还耍着摆个戏曲身姿,唱说道。 卢嘉瑞这下把太夫人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 “娘亲,如今这边的宅院已经安顿好了,就大娘一个人在溪头镇老宅,不如娘亲亲自回一趟镇上,将大娘也接了过来同住,一来让大娘也享享福,二来娘亲也多一个伴。”卢嘉瑞收住嬉戏,说道。 “我儿知伦理,懂孝道,甚好,为娘过两日便回一趟溪头镇,总要将大娘劝动了接过来。”太夫人说道,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这时,已经安排回宅院来看守大门的逢志进来禀报说占宣立来了。卢嘉瑞吩咐逢志领占宣立到前边客厅等着。(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回 搬入新宅(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八回 讨教武功精学绝技 择定吉日搬入新宅(中) 卢嘉瑞回房间换了衣裳,来到前厅,占宣立迎上来,说道: “大哥搬进了这等大宅院,屋宇堂皇,大哥气色也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啊!” “住进这等堂皇大宅,感觉果真不同一般,各种便利不说,确实让人心旷神怡!纵使贵价接手,还真是物有所值呢!”卢嘉瑞说道,一脸兴奋之色。 “逢志,去叫冬花上茶!”卢嘉瑞招呼占宣立坐下,吩咐逢志道。逢志于是跑到后边去了。 “到这里才有一个像样的客厅,你过来坐时才好从容些坐着待茶!”卢嘉瑞对占宣立说道,“今日来找我何事?准备过年节的了,家中也需备办些年货什么的了,不忙乎么?” “我等小户人家,需要备办的年货却不多,不费什么功夫的。我家不似大哥这偌大庭院,还有店铺家人伙计的,这个什么桃符窗花啦,香烛元宝啦,灯笼爆竹烟火啦,南北干货啦,鱼虾禽畜啦,名茶好酒啦,怕是要准备许多。除自家使用,还得准备去送礼的,一个年节过的,少不了许多的繁琐。”占宣立说道。 “说的也是,这些日子我正在买办这些东西。那你说吧,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卢嘉瑞又问道。 “今日老弟过来,一是来看看大哥搬了新宅,装整后的样子,二来是问大哥,黄连昨日问要借三百两银子,赶在年节前进货使用,借不借与他?”占宣立这才说出来意。 “你看看他的那几间铺子买卖有无异常,如无异常,借与他就是了。”卢嘉瑞干脆地答复道。 “他的那些铺子我都看过,买卖都在做,没什么异常之处。只是上次有过赖账事情,我得问清楚大哥的意思。”占宣立说道。 “有过上次的教训,才不必怕他,他吃过苦头了,他也不笨,断然不敢再赖的了。”卢嘉瑞说得很肯定。 这时冬花将茶端了上来,放到茶几上,斟上两盏,然后退回去了。 “喝茶吧,这可是枸杞红枣茶,加了糖,味道好,滋补的好茶呢!”卢嘉瑞叫占宣立喝茶,自己也呷了两口。 “这端茶的像是杏儿的嬷嬷,她既要照管孩子,如何使她来斟茶倒水?”占宣立问道。 “家里没什么人,都是这么使着,这冬花原是杏儿娘亲房中的丫鬟,跟着来照看杏儿。如今杏儿大些了,我娘亲就看管多些,冬花就兼做厨下的活儿,搬到这边来后就又兼看茶水。看门的逢志就是从药铺里要回来当小厮的。”卢嘉瑞说道。 “这就是大哥不对了,大哥家里使唤的小厮丫鬟可不能少,否则进得宅门来,呼之呼不应,唤之唤不灵的,如何像是个富贵大户人家?庭院洒扫缺勤,久之就会蛛网遮天,尘土盖地,到处枯叶残枝,放眼望去一片破败,倒是像一家破落大户,空有偌大宅院,银柜空虚,谷仓匮乏,怕将要出脱家当宅院度日的样子了!而今大哥家业这等蒸蒸日上,财源旺开,这家宅里自不当这般模样!”占宣立很为卢嘉瑞着想的样子,说道。 “宣立你说的也有道理,过了年节买些小厮丫头伺应才是。”卢嘉瑞想一想,也赞同占宣立的说法。 “不要等到年节之后了,就应马上买来才好。大哥您想看,年节中亲戚朋友往来的多,少不得许多迎来送往,正需要役使的时候,何不就买了小厮丫头来,可以使唤了?”占宣立说道,“再说了,大哥让我来操办迎娶之事,老弟觉得如今就应买来丫头小厮伺应,让他们熟悉屋宅里边的活儿,到时娶亲正好熟手使用。” “嗯,也是,年节前人家正等着钱使,买小厮丫头或许还便宜些。”于是,卢嘉瑞说道。 “我认得一个聂嫂,住在河边香草巷子里,专门干这勾当的,待会儿我叫她来找大哥,省得大哥操心找人。”占宣立说道。 “行,你快去叫来就是了,我就在家里等她。”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道,“宣立,你这两日看看那些年节前到期的借款,尽量催收了回来,哪怕提前几日的,能收也尽量去商议收了回来,宁愿应诺节后再放出去,免得节间收账多有不便。” “知道了!”占宣立应了声,两三口把茶喝完,就走了。 占宣立出去不到一个时辰,逢志便带了一个大嫂进客厅来。这大嫂一进来便向卢嘉瑞磕个头,说道: “小媳妇拜见卢老爷!” “你就是聂嫂?起来说话吧!”卢嘉瑞说道,“我家新搬进这宅院,缺少使唤的小厮丫头,占宣立举荐说你正是干这勾当的,让你来帮我招买。” “小媳妇正是聂嫂。卢老爷要找小厮丫头,找着小媳妇就找对人了。小媳妇干这勾当有近十个年头了,无论您要买卖小厮丫头,还是嫁娶说媒,看遍聊城县里,大街小巷,城里乡下的,哪家哪户,小媳妇敢说都熟知个一二,有的是门路。小媳妇手上就时常有极多的人才,包管让卢老爷您称心如意!”聂嫂一张嘴就极有说头,话不嫌多。 “那就好,你看我这里眼下正缺几个小厮丫头,一个伺候我娘亲的,一个带小女儿的,一个帮厨的,三个丫头,还要一个看宅院门的小厮。”卢嘉瑞说道,看一眼聂嫂,不等她张口,就又接着说道,“这恁大的宅院,以后还要增添不少的人役,这次做好了,少不了还有不少的买卖活儿麻烦你。” “这个小媳妇自然明白,卢老爷您家大业大,财货日增,深宅大院,日后少不得妻妾成群,婢仆环伺,小媳妇指望着多为卢老爷跑腿效劳,好心卢老爷打赏些许碎钱,讨个生活哩!”媒人就是媒人,说起话来,让人听着耳顺。 “丫头要长相俊俏些儿的,长得难看的不要;手脚要伶俐,性情温顺听话,年纪要小一点的。小厮要壮实能干,聪明勤快,踏实本分的,使刁狡诈之人我家不用。你回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我带过来看看。”卢嘉瑞对聂嫂说道。 “卢老爷请放心,小媳妇处有的是人才,要什么样的都有!小媳妇也一定会先把好关,不好的就不会领过来。卢老爷是小媳妇的银主儿,给您带来不好的,回头叫小媳妇领回去,让小媳妇丢了人不说,也断了小媳妇的一条活路,您说不是?”聂嫂三寸不烂之舌,转出来的都是容易迷糊人的好话。 “那好,你就回去领来,马上就是年节了,我这边等着用人。要有什么难急一时找不好,我另外着人找去。吴妈、金嫂我都熟识的,叫她们也是方便。”卢嘉瑞其实对吴妈、金嫂也只是偶然听说过是干这勾当的,并不认识,但这会抬出来说给聂嫂听,是让聂嫂有压力,快点找,更重要的是防她聂嫂一招,不要胡乱张口要价。 “看卢老爷您说的,您不必麻烦再去找别人了,我聂嫂包管两日内领人来到门上,一客不烦二主,卢老爷您安心等着就是了。如果卢老爷要三四个小厮丫头,我聂嫂都找不着,劳您再去找别人,这不是让同行笑话小媳妇我么?”聂嫂说道。 “那行,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卢嘉瑞说道。 聂嫂再道个万福,转身出门去了。 直到第三日下午,卢嘉瑞正在前边客厅安排家人伙计给提刑司和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县尉、司吏等各处送年节礼时,聂嫂才领了四个丫头和两个小厮来。 “卢老爷,小媳妇领人来给卢老爷看视了,卢老爷挑中意的就留下,剩下的小媳妇带回去。”聂嫂向卢嘉瑞深道万福,说道,言语轻快,似乎前来报功的一般。 “卢老爷您看,这几个丫头模样儿、人品都没得说,精灵麻利,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儿!这两个小厮,身板子结实,手脚勤快能干,老实乡下人,踏实可靠。这几个丫头小厮都是家里养活不了或者家人都没了,卖出来,无依无靠的,只一心卖身讨活路,能进到卢老爷家,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份!”在卢嘉瑞看视的当儿,聂嫂继续说道,既是说给卢嘉瑞听,也像是同时说给这帮丫头小厮们听的。 卢嘉瑞一个一个地打量着这几个小姑娘和小后生。小姑娘们长相虽说不上漂亮俊俏,还不错,两个小后生有些稚嫩,但结实。这些人手脚是不是麻利勤快却是看不出来。于是,卢嘉瑞便说道: “如今,我家客厅里正在整理这许多东西要作为年节礼送出去,人手也不够,你们几个就搭把手帮忙分拣、包扎、装担等各项,我看看你们干活的样子。聂嫂就坐着喝口茶。你,到后边厨下端茶来与我和聂嫂喝。”卢嘉瑞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让她到后边端茶出来。 “你们就快按卢老爷的吩咐做去,好生表现些,要让小媳妇带回去的,今晚就没饭吃的了!”聂嫂对着这班丫头小厮说道,丫头小厮们就散开干活去了。 “你原先不是说两日之内就领人来见吗?如何迟了?你看我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呢!”卢嘉瑞让聂嫂坐在客位上,自己也坐下来,说道。 “是啊,这不是正好两日吗?”聂嫂故作惊讶的说道。 “是前日说的事,今日是第三日了。今日是二十七了,过两日就该是除夕,年头年尾的,又是新搬的宅子,事情多。急等人使用,怕你找不到,我今日上午又着人叫金嫂那边去看看哩!”卢嘉瑞故意这么说说的,就为等下讨价还价埋下个话茬。 “卢老爷,看您说的,我聂嫂打了包票要做成的事,哪里会有什么差池?说话的那一日不算,今日不正是第二日么?您看我都按时把人给您领来了嘛!您不知道,幸好您找的是我,不然您去哪里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人呢?虽然知道有这些人在,但都不是养在自己家里,得一个一个的去找来,总要费些功夫的。卢老爷您可不知道,为了找齐这几个人,我这两日腿都跑断,饭没好吃一顿,茶没好喝一口!您要找别人试试看,包管五日也找不齐!”聂嫂说道。 这时,到后边去端茶的姑娘把茶端了上来,先将茶托上递一盏给到卢嘉瑞这边茶几上,再递一盏给到聂嫂这边桌几上。许是新来乍到之故,动作生涩迟疑。 “奉茶应先客人后家主,如何颠倒了顺序?上茶之后也应行个福礼,她却就转身离去!”卢嘉瑞说道。 “西儿,你当听卢老爷教诲!记住下次该如何做事!”聂嫂教训这端茶丫头说道,那西儿赶紧过来补行个礼,然后转身下去。 聂嫂则转头又对卢嘉瑞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礼节事卢老爷得担待些儿,她们毕竟都是年纪小小的,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十三岁,又不经过什么专门的教习,许多世间事还懵懂着,不知道多少。好在个个聪明伶俐,不懂的事情教她一回两回就会了,十日半月下来,就会使唤得称心称意的了!” “聂嫂,你请用茶!”卢嘉瑞说道,故意并不直接回应聂嫂的话。(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回 搬入新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八回 讨教武功精学绝技 择定吉日搬入新宅(下) 两碗茶的功夫,礼品装好了担,领头的家人关迪琛禀报一声,卢嘉瑞就让他出去找挑夫挑担送礼去。聂嫂领来的丫头小厮列队候在客厅外门侧。 “既是我急着用人,你也领来了,方才看她们干活还不差,多少价钱?合适我就挑几个用再说吧!”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看您说的!这等上好的人才儿去哪里找啊?不是我聂嫂自吹自擂,找到的人我都先挑选过一遍,这几个是极出色的,模样人品,手脚能力,样样都好,要是卢老爷不收留,出门去就会被别家要走,那时可惜就来不及了。小媳妇也是看卢老爷高门大宅,要配得上的好丫头小厮伺候,才特别的选了领来。至于价钱也很好说的,卢老爷一下要这么几个的,都这么好的人才儿,就按十二两银子一个好了。按行市就是十五六两都没问题的,这可比行市价钱便宜不少。小媳妇这回不赚钱,就指望往后卢老爷有活计赏给小媳妇效劳。”聂嫂说道,看那嘴儿总能把事情说好说妥。 “这么个价钱我就不好留了,你还是带走到别人家去罢!我虽不做这勾当,但对行市还是略有所知哩!”卢嘉瑞其实也不知道什么行市,只是说话唬聂嫂一下,因为他知道这号人唯利是图,口嘴犀利,要价本就是她们的强项,一定会开大口要高价的。 “卢老爷,看您说的!好吧,既然小媳妇把人都领到这里来了,也不好随便就领了回去,就十两银子一个好了,小媳妇就赚点跑腿钱与茶水钱!”聂嫂叹了一口气,说道。 “聂嫂,你请喝茶!既然我上午又叫了金嫂帮我找去了,她回话说最迟明日就领人过来,我看还是等金嫂领人过来看看再说,如何?”卢嘉瑞慢慢呷了两口茶,说道。 “唉,也罢,领过来了又领回去,惹别人笑话,就九两银子一个,卢老爷您全留下吧!”聂嫂呷了一口茶,下了狠心似的说道。 “我这里只要三个丫头一个小厮,多了也没有用。”卢嘉瑞说道。 “就多一个丫头一个小厮,卢老爷您家这么个偌大的宅院,刚住进来,少不得就将要增添人丁,人气鼎沸方才旺宅茂财,况且各色看家护院、迎来送往、洒扫杂役、花园修整的人都不能少。对了,看卢老爷家这边偌大的花园,有人看管没有?花园里四季种养,护花剪草,院亭修护,极费功夫,当有专人护理才行。否则花园里树败花残,枯枝烂叶,残垣断壁的,只会煞了风景!好的丫头小厮也并不总是有的,碰到却是缘分,留下来把自己和家人伺候好了,即是富贵人家的极大好处!否则,即便家藏万金,这金子银子却饿不能食,寒不能衣,于人又有何益处?”聂嫂滔滔不绝的说道,又看看卢嘉瑞,只顾呷茶,不见其做声,干脆又继续说道,“这样吧,就当小媳妇我聂嫂为卢老爷白跑腿效劳,指望卢先生往后多看顾小媳妇些儿,就按八两银子一个,卢老爷您全都留下了,莫让我又领了一个两个回去。这么几个都一样出色的人才儿,您也不好挑!” “嗯,既然聂嫂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算了,七两一个,全都留下好了,我等会着人去回了金嫂,让她不必领人来了!”卢嘉瑞说道。 “那好!就依卢老爷的,小媳妇把人都留下吧!”聂嫂想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小媳妇这回不赚钱,卢老爷往后再有需要,记得吩咐给小媳妇效劳才好哦!” 于是,卢嘉瑞就与聂嫂写了契书,签字画押完毕,兑付了银子,四个丫头和两个小厮都留在卢府伺应。聂嫂收了银子包儿,兴冲冲地出门回去了。 聂嫂刚出门去,看门的逢志进来禀报道: “老爷,太夫人回来了!” 卢嘉瑞赶紧迎出去。 “娘亲,您辛苦了,大娘还好吗?她老人家怎不一起过来呢?”卢嘉瑞到前门迎上了太夫人,忙问道。 “唉,你大娘她不愿意到城里来居住,说是习惯了恬静闲适生活,不想再挪腾了。” 太夫人叹口气,说道。 “娘亲有没有跟大娘讲到这里宅院的好处?”卢嘉瑞问道,他觉得这里的居住好处讲出来定然能够吸引大娘前来的。 “这个自然是讲得仔细了,可大娘她就是不愿意来。” 太夫人说道,略微顿一顿,又继续说,“大娘身子骨却是大不如前,我看她对佛经佛事执迷太过,怕是把身子弄垮了,劝又听不进去,唉!” “汤家盛、曲儿在那边服侍得妥帖么?”卢嘉瑞又问道。 “家里还不都靠着汤家盛操持?那些田亩租赋,家计杂务,都是汤家盛在管着,大娘整日烧香诵经礼佛的,诸事都由着汤家盛做主。好在汤家盛能干,把家事操持得妥妥帖帖的。” 太夫人说道。 “家里钱粮事情如何?”卢嘉瑞当然关心家传祖业差不多两百亩的田地,每年收入的田租也不少。 “为娘对了一下积年以来的帐,私下问大娘,她也说但凡有什么收支,汤家盛都会跟她说知的,每隔两个月拿账本给她看,又一一陈说,她倒不大在意去看,觉得汤家盛还是老实可信之人,应该没有什么大差错。” 太夫人说道,“为娘把积年攒下来的银子拿了一部分过来,有四百五十两,后边崔乐进拿着。留在那边一百多两,想也够了。” “拿这些银子出来,跟大娘说了没有?”卢嘉瑞问。 “那当然说了,她说反正她这边也用不着,拿去就是了。” 太夫人说道。 这时已经走到客厅前,看到一群丫头小厮站在那里,太夫人问道: “这几个是什么人?为何都站在这里?” “哦,孩儿正要禀告娘亲呢!这些都是孩儿刚让聂嫂找来的丫头小厮,原本打算要三个丫头一个小厮的,三丫头中一个伺候您老人家,一个帮您带杏儿,一个到厨下帮厨——人多了厨下事情也多起来,一个小厮就让去看守大门,将逢志替换下来跟我。如今多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厮,孩儿看这人都不错,反正迟早也得用的,就都留下了。要不让两个丫头去伺候您,往后有其他什么忙不开的地方再说。至于多出的小厮,其实也不多,芳菲苑本来就需要一个园丁,让他去看管花园好了。”卢嘉瑞说道,不等太夫人开口,就又继续说道,“娘亲您先挑选两个丫头服侍您吧!” “一下花这许多银子买来,没必要的嘛!” 太夫人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笑着走到丫头们跟前,仔细看视一番,挑选了两个,然后又指定了一个带杏儿的。 “以后娘亲就不必劳烦那么多了,什么事情吩咐丫头去做,真正享享清福!”卢嘉瑞说罢,又吩咐丫头小厮们,“你们都跟了进到后边客堂去,分派住处和活计。” 到后边客堂坐下,卢嘉瑞就吩咐那西儿到厨下端茶,顺便将冬花叫来。 太夫人挑选中的两个丫头,一个就是西儿,另一个叫明月,她指派带杏儿的叫秀芝,让冬花带去帮厨的叫祥慧。卢嘉瑞分派去看守大门的小厮叫寇伟,分派去管芳菲苑的叫实刀。卢嘉瑞嫌实刀这个名字难听且意头也不好,就给他改名叫悦安。 卢嘉瑞将伺候太夫人的两个丫头就安排住在太夫人房边上的厢房中,带杏儿的就住杏儿房中,帮厨的就跟着冬花,也住在后边小院排房里。两个小厮,看门的住门房,看管花园的就住花园门房里。分派已定,丫头小厮就各各散去做事了。 太夫人将崔乐进带回的银子包袱放到房中银柜,记上帐,然后再回到堂上与卢嘉瑞叙话。这时,杏儿喊着“奶奶!奶奶!奶奶!”跑出来,冬花和秀芝在后边追着,生怕杏儿摔倒。 太夫人急忙起身迎上去,将杏儿抱起来,说道: “我的小宝贝,才不见奶奶几日,就这般念想奶奶,真是奶奶的乖孙女哩!” 太夫人又回头问卢嘉瑞: “问问爹爹,就要过新年了,有没有给我杏儿缝件新衣裳过新年啊?” “那还用问?杏儿有,娘亲有,爹爹也有!三日前便将缎布拿给了后边丰和街上的牛裁缝,说好明日就将衣裳缝好了拿来,正好过新年时候穿。”卢嘉瑞说道。 “既说到衣裳,到时你叫牛裁缝过来,给这丫头小厮们都统一做两套衣裳,不要各穿各的,又破旧,在宅子里伺应不像样子。” 太夫人说道。 “嗯,娘亲想得周到,孩儿照办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太夫人,让奴婢来抱杏儿吧?要不然累坏您老人家身子的!”秀芝说道,过来要接手抱杏儿。 太夫人似乎一下还没适应过来似的,略微愣了一下,然后把杏儿交给秀芝,说道: “带她到花园玩耍去吧!” 杏儿似乎并不怕生,挣脱抱抱,直接跳到地上,开心地牵着秀芝的手走出去了。 “这才像个家的样子了!” 太夫人说道,“有人气才有声色,热热闹闹的!” “娘亲不觉得一下花这么多银子太铺排浪费,不责怪孩儿就好!”卢嘉瑞看看太夫人,说道。 “哈哈哈!为娘开心还来不及哩,怎么会责怪孩儿呢?不但为娘老了要享享清福,就是孩儿你劳心劳力辛苦去做买卖赚钱,也该多享人间福乐才对,否则挣钱来做什么呢?况且,瑞儿马上就要迎娶新娘子了,既然买卖做大了,家里岂能小家子寒伧样儿?”太夫人说道。 “娘亲说得对,一过完年节,就得好好筹备把那冼家千金迎娶了回来,也让那冼家看看,咱家可不是小户人家!住的是全聊城最好的宅院,精舍美苑,婢仆环伺,钟鸣鼎食,好个富贵人家!”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卢嘉瑞家如何过新年?过完新年,卢家又将如何迎娶冼家千金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迎娶正妻(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九回 安居新宅惬意度佳节 迎娶正妻隆重办婚典(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请简道长择定吉日良时,在年节前搬进了新宅院,准备过完新年,再按预定的日子迎娶冼家千金。新宅院屋宇宽阔,装饰华丽,又添了许多奴婢小厮伺候起居,全家心情舒畅,就等着年节的到来。 这一年的年节,卢府可过得特别的隆重热烈,张灯结彩自不必说,每个门都换上新的桃符,不管有没有人住的房,每个窗子都重新贴上窗纸、窗花。祭神祭祖的三牲祭品,高香红烛,爆竹烟火,以及其它各色祝贺年节的仪物尽多尽好,节间的酒食自然也是十分的丰盛。 除夕晚上,卢嘉瑞和太夫人在厅堂守岁,围着火炉,傍边小茶桌上放着茶壶和各色点心鲜果,西儿和明月在傍边伺候,闲话中就将迎娶媳妇儿的诸多事情说妥了。 听外边子时更鼓一过,便是交年时分,周边远近响起了爆竹声,正旦拜神祈福时候到了。 太夫人叫明月、西儿将宅院里居住的丫头小厮们都叫起来,整理敬献拜祭各方神祇和祖宗的拜桌,向祖宗神灵祈求福佑,然后放了好一阵的爆竹和烟火,方才又去就寝。 正旦拜神毕,便算是新年了。新年,徽宗皇帝改元,便是政和元年,是年卢嘉瑞二十五岁。 元旦这日,卢嘉瑞一家都没有出门,吃喝之余就在自家花园里游逛,细细游赏花园的美景,观赏宅院各处房子筑造的精妙。卢嘉瑞还跟太夫人在影香亭品茶,煮的就是枸杞红枣茶,边品茶边下双陆棋。 初二,卢嘉瑞带着逢志出去各处拜年,提点刑狱公事杜老爷、知县陶老爷、县丞李大人都拜了。林成虽一般掾吏,但一起谋事多有助力,卢嘉瑞也备一份礼到他家看望,也算作拜年之意。 初三这日,卢嘉瑞带着秀芝和杏儿上街。虽然节间好些铺子都未开张,但吃的玩的却都开门迎客。放闲的人多,街上闲逛的人也多,街上比往常更热闹。不但饭馆、酒家、茶馆、小吃店顾客盈门,街上的摊贩和肩挑手提的货郎往来穿梭吆喝,杂耍卖艺的占上一片街边角落,也趁着节庆气氛多赚点零碎钱。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愿错过节庆的欢乐。 杏儿看一切都那么新奇,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卢嘉瑞遇到好吃的就买些给她吃,杏儿更是喜欢无比。 秀芝时而牵着时而抱着杏儿走,三人边看边逛,就来到城中聊城河边。这是聊城食肆吃摊最集中的地方,行人往来如织,热闹非凡,说话声、吆喝声、劳作声、煎炸敲炒声,此起彼伏,喧闹成一片。 杏儿开心极了,看到好看的,闻到喷香的,觉着新奇的,便都想吃。卢嘉瑞这日也是由着她,一会儿煎角儿,一会儿炸花生饼,一会儿甜凉粉,一会儿酥脆粿儿,一会儿又是羊腩面汤,杏儿看见就想吃,买来却又吃不完,只好给秀芝吃掉。还没逛完这滨河街,害得秀芝吃杏儿吃剩的,都吃个饱得结实。 “杏儿,吃了这许多,不要了,好不好?姐姐都吃不下了呢!”秀芝哄杏儿道。 “杏儿,今日过大节的,要开开心心的,逛完这滨河街咱们才回去,有什么想吃的杏儿就说,爹爹买来你吃,吃不完爹爹来帮你吃哩!”卢嘉瑞于是说道。 逛完滨河街,三人竟都吃得饱饱的了。他们正往回走之时,遇到了占宣立。 “恭喜!恭喜!新年发财!”占宣立向卢嘉瑞作揖道贺道。 “恭喜!恭喜!新年顺当!”卢嘉瑞回礼道。 “这般巧遇上,兄弟一起到官马街瓦肆那边看个戏去如何?好久都没去看过了,今日那边应该也是很热闹的,节间唱演的戏也该是最好的罢?”占宣立提议道。 “也好,等我将杏儿带回家去就来。”卢嘉瑞说道。 “这不是有丫鬟带着吗?让丫鬟带回去就行了嘛!”占宣立说道,“真是的,有方便时不方便,要丫鬟有何用?” “那好,秀芝你把杏儿带回去,我跟占爷看戏去。”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秀芝应了一声,就带杏儿走了。 “你不想趁着新年到牛角街博钱馆博几把,看看运气如何?”等秀芝与杏儿走开,占宣立却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一手爱好的?”卢嘉瑞有些惊讶,因为在聊城,他从未向谁提起过这等事情。 “还用问谁?大凡男子汉,有些许钱财的,都逃不过这两种爱好,一种是美色,一种就是博钱。”占宣立笑着说道。 “哈哈哈!博钱这档子事,以前我倒是有些兴致,如今却没有了!”卢嘉瑞笑着说道,“宣立,你到底是想去看戏还是想去博钱?要是想去博钱,你自己去,我却要回家了!” “看大哥说的,小弟哪里有钱去博呀,只是想大哥有心去,陪大哥去看看,特意说说而已。”占宣立赶紧说道。 “好,那咱们去安闲茶馆喝茶听曲吧!”卢嘉瑞想起那个萱悦姑娘来,想起那时与萱悦相伴唱舞,四目顾盼之间,萱悦姑娘那脉脉含情的眼神。 “既是大哥说要去的,那敢情好,去就是了。”占宣立说道。 于是,两人就朝城东官马街走将过去。 但到了安闲茶馆,茶馆里同样人满为患,小戏台上弹唱的却不是萱悦姑娘和那老者。卢嘉瑞好不容易找个桌子坐下,点了茶点,问伙计,伙计也认出卢嘉瑞来,但说不知道这萱悦姑娘和老者到哪里去了,只是有好些时候不见萱悦姑娘和老者来这里唱曲了。 卢嘉瑞不禁小有失望,听看弹唱,不时搭理一下占宣立的闲话,无情无趣中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对占宣立说: “咱们去博钱馆看看罢!” “啊?大哥方才不是说不去吗?怎么来到这儿坐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想去了呢?”占宣立惊讶地问道,“这里小优儿唱得不错嘛,你看那么多人喝彩的!” “你去不去?”卢嘉瑞没头没脑地说道。 “好好好!我陪大哥去!”占宣立只好妥协道。 于是,两人又转到城南牛角街的博钱馆博钱去,在那里又混了一个多时辰。卢嘉瑞倒赢了一两三钱银子,将三钱给了占宣立,然后回家去。 临别时,卢嘉瑞约好占宣立,明日邀人玩一日蹴鞠。 翌日初四,一帮鞠友们就到牛角街的蹴鞠场玩蹴鞠。老鞠友们都觉得力气大不如前,唯独这卢嘉瑞却依然如以前一般生猛,头顶脚托,灵活自如,奔跑跳跃,迅速快捷。三局下来,几个鞠友东歪西倒的了,占宣立就要摊倒到地上一般,卢嘉瑞却还神气自然。 歇息了许久,勉强再玩了两局,这班鞠友就再也不要了,卢嘉瑞这伙即以四比一完胜了局。 初五是财神日,除了在家里摆大桌,摆满猪羊鸡酒、糕饼果糖、四时鲜果等贡献,焚香燃烛,拜祭祷告,从早到晚迎候财神来临外,几个店铺都新年新开张了。卢嘉瑞带着逢志,到每个店铺巡看了一番,到晚饭时候才回到家里来。 街市的节庆热闹一直到元宵节晚夕,灯市完了才完结。住着宽阔美观的宅院,带有偌大的花园,众多丫寰小厮伺候着,卢府这个年节过得感觉比往常很是不同,卢嘉瑞自己当然很是惬意,看得出太夫人也是十分的开心快慰! 年节一过,很快就到了要准备迎娶冼家千金的时候了。 离三月初九还有二十日的时候,太夫人就催促筹办卢嘉瑞婚典之各色人等,将具体事务准备起来,娶媳妇成了她操心的最重要事情。 太夫人亲自将新房布置起来。楠木雕花彩漆婚床、厚棉缎布绣花褥子、杭州丝绸鸳鸯暖被、藤架包棉麻布锦面双人同心枕、银钩绢丝紫纱帐幔、金丝绣花大红锦面平底鸳鸯睡鞋、檀香木原色梳妆台、柚木套垫黄漆梳妆圆凳、细齿长柄牛角理发梳、檀香木镶铜带铜锁百宝首饰盒、檀香木底座扁圆横立竖立活动大铜镜、樟木黄漆大衣橱和衣物笼箱、柚木黑漆净桶,还有楠木黄漆圆桌带六张圆凳、长短柚木椅桌茶几、檀香木大浴桶、纯铜洗脸盘,窗纸窗花,红花红带,红双喜门窗贴纸,各色婚房物件,都由太夫人亲自安排,叫关迪琛采办,将婚房里间外间布置得整整齐齐,富丽堂皇。 离迎娶日还有十日时,三月初九,卢家向冼家下聘礼,聘礼包括纹银两百两、头面首饰两套、四季衣裳八套、金比甲两袭、银比甲两袭、金钏金镯金帔坠各两款、销金大袖绒布衫两套、大红缎长裙两件、绣花锦缎长裙两件、绫罗绸缎染布尺头共八匹、六坛麻姑酒以及许多猪羊肉、四只烧鹅、四只烧鸭,加上糕饼糖点、时鲜水果、米面等,足足装了二十挑担子,外加两头活猪和四只活羊,使媒人杨妈妈、药铺掌柜文瀚和小厮逢志押送,浩浩荡荡来到城北金瓦街冼家宅上,纳了聘。 冼家收到这份比寻常厚重得多的聘礼,自然喜不自胜,加之听闻卢家近来买卖做得兴旺,多开了几间铺子,又购置了新的大宅院,总算心安了许多,再也不觉得可能将妹子错许了卢家。 冼家舅子冼光收下纳聘之礼,付了脚钱打发走挑担脚夫,安排杨妈妈、文瀚和逢志坐到客厅,叫来自家的媒人金嫂和管家作陪,喝茶吃点心,然后自己就忙着在堂中和堂前天井,分别摆桌祭祖祭神祭告天地。一番忙活之后,冼光在厢房摆出桌席款待杨妈妈、文瀚和逢志酒饭,写了回帖,整备了两只烧鹅、两只烧鸭和果饼若干合成一挑礼担,外加活羊一只作为回礼,打发杨妈妈、文瀚和逢志回去。 打发走卢家送礼人,冼光就忙不迭地叫夫人出来,一起查看点算收拾礼担礼物,完了叫小厮挑着头面首饰衣裳担子等,兴高采烈地到妹子依良房中去,合计嫁妆婚仪事。 卢嘉瑞跟太夫人这边也仔细合计过卢嘉瑞的婚庆仪典,虽然开始时太夫人不太赞成,但卢嘉瑞说服了她,最后太夫人同意了卢嘉瑞的想法:这次合婚仪典要搞得隆重热烈,就算多花些银子也得排场些。婚典仪注要圆满,场面要风光,客人能请到的尽量请,最好全聊城人都知晓,成为轰动一时的趣事。 “虽然会多花点银子,但却有很多好处,不是孩儿要面子好看,其实却是于家业有利!”卢嘉瑞对太夫人说道。 “有什么好处嘛?把娘子迎娶了回家,好好儿过自家的日子,为何要花钱去充场面,为娘想不明白。”太夫人说道,她觉得花钱要有看得见的好处才能花。太夫人开始时不同意卢嘉瑞的说法。 “娘亲,您要相信孩儿。您想想看,孩儿是卢家独子,又没了父亲,婚典隆重,就让人知道我成家立业了,而且真正有能力自立门户,免得被人看低。再说了,婚典隆重对得起我家住的这所大宅院,也衬得起新娘冼家官身门户,以免致人非议,说我家娶媳妇占了人家便宜。最最重要的是,咱们家开了这多家店铺,往后还得开更多的铺子,做更多的买卖,婚典隆重能彰显咱们家的财力,抬高声望,让全聊城人都知道我卢嘉瑞,一定有利于日后做买卖的嘛。”卢嘉瑞说道。 太夫人也不笨,被卢嘉瑞这么一说,就想通了,说道: “既然孩儿这么说,那为娘就随你好,让我儿风风光光将新娘子迎娶回府!” “我就知道娘亲会同意孩儿的!”卢嘉瑞高兴地说道,“娘亲一向是最知孩儿心思的人!” “为娘就你这么个宝贝儿子,不知你还知谁啊?”太夫人嗔道。 “那娘亲您到时候就把大娘也请了来,还有,嗯,把二娘和邱福也请了来好了。一家人都要全了。”卢嘉瑞说道。 “大娘,为娘尽力去请,可是二娘和邱福他们,请来也是个尴尬,为娘看还是不请来的为好。”太夫人说道。 “唉,没有关系的,到时官客在前面厅上,堂客在后边厅上,别人也不清楚什么的,这又有何妨呢?”卢嘉瑞说道。 “既然庆儿这么说,那为娘顺便一并请来就是了。”太夫人还是拗不过卢嘉瑞。 “孩儿要把所有主管、伙计、做买卖认识的、玩乐认识的、衙门中相识的通通请了来,隆重地庆贺一番,让人都知道我卢嘉瑞娶媳妇了,娶了冼家千金,成家立业了!”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就你脑子好折腾,还会夸耀自己!”太夫人笑着,半嗔半赞地说道。 到卢嘉瑞迎娶冼依良之日,卢府大宴宾客,二娘和邱福来了,大娘竟没有来,其中却有些个中缘故,后文自当叙明,这里暂时按下不表。(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回 迎娶正妻(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九回 安居新宅惬意度佳节 迎娶正妻隆重办婚典(中) 临近迎娶新娘之日,卢嘉瑞就吩咐名下各店铺前日后日和当日关门歇业三日,并在门口贴出告示,说明家主迎亲事项,伙计们都得到府里帮忙伺应并吃喜酒。 卢嘉瑞给伙计们分工负责各项事务:占宣立统管婚典并司客,文瀚司礼,关迪琛勤务,邢安监席,严胜宝采办,代礼登簿,崔乐进茶酒,寇伟迎送,悦安设席洗收。至于祭拜天地神祗和祖宗以及风水阴阳诸事,则请三清道观简道长来主持。厨工则请来张番酒楼的师傅班子,侍席也由张番酒楼包揽了去。 大婚佳期之际,各式猪羊畜类、鸡鸭鹅禽类、鱼虾蟹螺、干杂时鲜、糕饼果品、糖茶酒水,以及各色婚典仪物,具备停当,只等吉日良时的到来。 迎娶新娘前一日,冼家使冼依良大哥冼光之妻覃氏带着依良的贴身丫头清兰,过来压房,到新房察看并按新娘子的喜好帮忙布置装点。 覃氏和清兰一到新房,只惊讶于新房的华丽完美,各色用品应有尽有,带过来的妆奁镜梳等女用物品相形见绌,根本用不着她来布置什么了。 太夫人把很多细节都想到并布置好了,于是,清兰和太夫人的丫头明月一道弄了些红的紫的绸绢布条做了些装饰,让新房更加漂亮,然后就把新房隔壁清兰自己房间布置好,把带过来的东西暂放在清兰房间,就算完事了。 当晚舅妈覃氏和新娘贴身丫鬟清兰就在卢府婚房中预备给丫鬟清兰的房间住,等候明日新娘迎娶进来。 三月十九这日,恰是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这一日的卢府里的人们,没有一丝春日慵懒的神色,大家从昨日开始就忙乎于今日的迎亲大事,这日更从早晨开始就忙个不亦乐乎了:洒扫清洁的,张灯结彩的,迎客收礼的,倒水奉茶的,备办宴席的,迎亲司礼的,总之,一众人役,按分派活儿,各各忙活。 早饭过后,卢家的迎亲队伍即出发前往冼家而去。 文瀚领着杨妈妈打头,然后是一队八个吹鼓手,有吹大小唢呐的,有敲锣打鼓的,一路敲打吹奏,乐声喧闹所经过的大街小巷。 卢嘉瑞身穿大红新郎吉服,头戴冲天喜冠,脚蹬玄面白底羊皮皂靴,胸前挂着绸带结成的大红花,骑着他的黄骠马,马鞍铺上大红缎布软垫,马头上缠着一个大红绸花,神气昂然,喜悦前行。 新郎官之后,就是一台八抬大喜红色轿子。轿子各处缠着红红的纱罗绸带,捆扎扛杆的都是红染布包裹的红麻绳,轿夫戴着红帽子红披肩,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喜轿后边一干人役,肩挑手提,抬的捧的,将花瓶、红烛烛台,香球香囊、纱罗绢带、衣裙箱匣、晴雨彩伞等接亲什物,备齐跟走。 所过街巷,一阵热闹,不管认识不认识这位聊城商界巨子卢嘉瑞的,街坊行人争相上来围观这个难得一见的浩大的迎亲队伍,不禁发出一阵阵惊叹或感慨,同时收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无事而好奇或爱热闹的闲人,就一直跟着迎亲队伍到城北金瓦街冼家院门前去。而那些讨饭的乞丐跟了到那门前,主家免不了要施与一碗剩菜剩饭,聊得一饱,也不枉随喜捧场一番。 迎亲队伍在吹鼓中慢慢行进,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冼大户家门前。这边冼家宅上也是披红挂彩的,门庭一派喜庆,已有不少的亲戚朋友到来喝嫁女喜酒。 早有金嫂和冼家管家在门口迎候卢家的迎亲队伍的到来。金嫂和管家将卢家迎亲队伍迎了进门去,引到客厅坐定,唤丫鬟摆开糕点果品瓜子等点心,上茶。这时,大舅子冼光出来与卢嘉瑞相见,然后作陪。两个媒人杨妈妈和金嫂带领小厮将送来的迎亲礼物送到冼依良房中,准备依良出阁事儿去了。 大舅子冼光陪卢嘉瑞、文瀚等在厅上喝茶叙话。由于相互是初次见面,履历见识又颇不相同,是日卢嘉瑞又是新郎官,周身礼服冠带庄重,叙话甚是拘谨。双方哼哼哈哈中不知闲话些什么好,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之间,好不容易又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管事的说已在傍边厢房安排下桌席,请姑爷及迎亲人等入席吃酒。卢嘉瑞总算能舒展心神,由冼光陪同到厢房坐席吃酒去,就便闲扯些饭菜茶酒的话题,不至于有什么尴尬了。 酒饭毕,冼光请卢嘉瑞再到厅上闲坐喝茶。坐不多一会,文瀚拿出备好的一大袋利是小红纸包儿,陪同卢嘉瑞,在厅上开始抛洒,一路向依良闺阁走去。人客孩童们都跟着去捡抢利是,文瀚教吹鼓乐手们跟着一齐尽力擂打吹奏,来到依良闺阁门前。 在冼依良闺阁门前擂打吹奏了一阵,文瀚让乐手们暂时止住鼓乐吹奏,自己走近闺阁门口,向里边大声朗诵诗词道: 倾慕慧秀心至真,逡守香闺枉精神;金屋银巢候佳妇,勤仆巧婢待新人。 夫情妻意两相悦,此世今生同寒温;敢请出阁早上轿,莫耽吉日误良辰! 朗诵毕,不见里边有动静,文瀚又教吹鼓乐手尽力大声擂鼓吹奏,催促新娘快整妆容,出阁上轿。 又过了两碗茶的功夫,却还不见里边有出门的动静,文瀚示意乐手们暂歇,又走近闺阁门前,再高声朗诵了一遍催阁诗,然后又待了半晌,终于闺门拉开,新娘通身红妆,披着红盖头,在两个媒人的搀扶下步出闺房。 文瀚赶紧领着乐手在前边吹奏引路,向门外走出去。新娘子的哥哥冼光此时却已在厅堂坐定,新娘出阁后,文瀚引导,媒人搀扶着新娘,新婚夫妇先到厅上向哥哥行了四跪拜别礼,方才跟着乐队到前面出宅院门上轿。 此时,虽然新娘上了轿,抬轿子的轿夫,抬担嫁妆的仆役,却都不肯起步。卢嘉瑞已经上马,不明何故。 文瀚过来,请卢嘉瑞先下马,将一个布包儿递给他,并耳语一番。 于是,卢嘉瑞打开布包儿,将里边的利是每人一个发给所有抬轿的轿夫、挑担抬担的仆役、媒人、吹鼓乐手、撒彩燃放鞭炮的小厮、跟轿丫头。文瀚则随着在旁,高声朗诵催轿诗道: 吉日良时春光好,天空地阔暖阳照;公子跨马迎娇妻,我辈襄助为开道。 扛挑抬捧脚快起,擂打吹奏声要高;先奉利是表微意,归家盛席谢辛劳! 卢嘉瑞发放利是毕,将布包儿还给文瀚,迎亲的队伍才起动,仍由文瀚引两个放鞭炮和撒彩纸彩带的小厮打头,吹鼓乐手随后,新郎官跨马继进,八抬新娘轿子跟着,两媒人杨妈妈和金嫂扶轿,后边则是娘家挑抬捧拿贽送嫁妆的丫头小厮人役以及卢家迎亲各色人等。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向卢府进发。 比之来时不同,接上了新娘子,前头放鞭炮撒彩花彩条领路,擂打吹奏的酒足饭饱后也格外的起劲,后头又有一队人役贽送嫁妆,街上过往行人及街边街坊循声而来看热闹,所过之处,拥街堵巷,街坊行人争相围观这难得一见的迎亲排场,街市为之热闹非凡。 “使上了八抬大轿!”这是纷纷议论中提到最多的话题。要知道,一般人家迎娶,有个牛车坐坐或驴儿骑骑就是了,好一点的不过是个两人抬的暖轿,四人抬的轿子都是极少见到的,这卢家却用了八抬大轿,好不壮观,好不威风呐! 不多久,围观的人们又都知道了,新郎官是城里开了几家药铺和粮油食杂铺的卢嘉瑞,迎娶的是城北冼家千金小姐。 “这卢嘉瑞做事就是不一般,上次新药铺开张,凉茶糖水都送着喝,不要钱,一日得喝掉多少啊?药价还降了好几成!”这位大叔可能是城北分号开张时捧场的客人。 “这算什么?你不知道,他家庆丰粮油食杂铺开张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只卖一半的价钱,还随便买,当日把铺子都抢空了!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也不知道这卢嘉瑞是怎么想的!”傍边的一位大哥说道。 “唉,他家的什么铺子开张,满街各处张贴告示,给了便宜还怕别人不去拿,我看就只有他卢嘉瑞会这么干的了!”后边的大爷接茬说道。 鞭炮声、锣鼓声、唢呐声、围观的人群议论声,喧闹响成一片,迎亲队伍慢慢行进。卢嘉瑞坐在马上,抓着缰绳,也不时左右两边张望,看看没有认识的人来围观。 卢嘉瑞不怕仪典繁琐,也不怕多花点银子。他深信这一趟隆重的迎亲仪式,会成为聊城很多人很长时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很多街坊乡民知道他卢嘉瑞和他的店铺,胜过张贴许多的告示。更别说他是卢家单传独苗,明媒正娶的初婚,娶的又是聊城一向颇有名望的冼大户家千金,本来就该郑重其事的! 迎亲队伍在热闹的围观尾随中,慢慢的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卢府宅院门前。 卢嘉瑞下了马,逢志就先将马牵到马厩去,轿子也停歇下来,迎亲队伍整个也停歇在卢府大门前,乐手擂鼓吹奏一会也停了下来。歇息一碗茶功夫后,抬轿的起轿要抬将进去,乐手们却都涌到大门口上去,挡住去路。 卢嘉瑞正茫然不知所措,文瀚又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包儿,耳语一番。 这时,乐手中一个清清嗓音,朗声说道: “你娶新妇俺打鼓,不递利是可没路!” 文瀚沉思一下,应声对道: “凤凰归巢休阻挡,略奉微意酬辛苦!” 说毕,卢嘉瑞从包里掏出利是,给两个鼓手各发一个,两个鼓手拿了利是就走开了。 于是,又有敲锣的说道: “你迎娇妻俺敲锣,不发利是休想过!” 文瀚略一想,应声对道: “新郎新娘喜连理,利是就便福寿多!” 说毕,卢嘉瑞从包里掏出利是,给两个锣手各发一个,两个敲锣的拿了利是又走开了。 门上剩下四个都是吹唢呐的,其中一个出头说道: “你接佳人俺吹奏,不给喜钱俺不走!” 文瀚顿了顿,便对道: “就派利是讨个好,新婚夫妻到白头!” 说毕,卢嘉瑞从包里掏出利是,给四个吹唢呐的各发一个,四人拿了利是又走开了。 派利是毕,卢嘉瑞和文瀚正要引领抬轿子的抬将进去,管司茶酒的崔乐进一忽儿从里边闪出大门来,张开两臂拦在门前,一边笑着,一边朗声说道: “你讨贤妻俺茶酒,不奉红彩等得久!” 文瀚怔了一下,沉思片刻,对道: “派个利是图方便,恩爱百年无所求!” 卢嘉瑞随即派个利是,崔乐进拿了利是就走开了。不料,占宣立猛然又从里边门后闪出来,拦住门口,大声喊道: “你宴宾朋我司客,两个利是方逗乐!” 文瀚又是一怔,想了想,对道: “多施财利多赞祝,夫唱妇随和琴瑟!” 卢嘉瑞照例掏了一个利是给占宣立,占宣立拿了,却不让路。 “你宴宾朋我司客,两个利是方逗乐!”占宣立又说了一遍,伸出两个手指,扬了扬。 “好你个占宣立,趁机讹我!”卢嘉瑞微笑着低声骂道,再掏出一个利是给了占宣立。 占宣立一手拿过利是,笑着闪开了。卢嘉瑞又将包儿塞回给文瀚。 这时,身穿常服的简道长从里边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盘,里边装着混起来的稻谷、麦粒、黄豆、红豆、绿豆和一些小甜橘,还有些许多铜钱掺杂其中。简道长出得门口,即将木盘中谷豆杂锦抛撒门前各处,嘴上似乎念念有词,却听不见说什么。孩童们则一哄而上,去抢拾里边的铜钱和甜橘。 简道长将木盘撒空,文瀚方才朗声道: “新郎抬步,新娘起轿,新郎新娘入宅大吉!” 于是,乐手们又努力擂打吹奏,爆竹同时燃放起来,在一片喜悦喧腾之中,迎亲的队伍终于进入卢府宅院大门,准备拜堂宴客入洞房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回 迎娶正妻(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三十九回 安居新宅惬意度佳节 迎娶正妻隆重办婚典(下) 回到宅院,自门口下轿处一直到新房门,早就铺好了青毡布步行道,不让新娘子沾染半点尘土。 仍然是文瀚在前面引路,卢嘉瑞跟着,然后杨妈妈和金嫂扶着新娘冼依良走。此时宾客多已到来,纷纷前来观看新郎新娘进门。 在新房门首,横挂着一幅大红彩缎,下边剪开的碎条在微风中招摇飘舞。新郎将新娘送至新房门首,一同进入新房后,宾客中便有一众人等涌至新房门首,争相撕扯彩缎碎条,讨取吉利意头。 卢嘉瑞将新娘引至红床,便由杨妈妈与金嫂、清兰陪着,自己先退了出来。 “真够累人的!”卢嘉瑞小声对文瀚说道。 “还没完,等一下还有祭告天地祖宗,拜堂成亲,入洞房,喝交杯酒等等很多仪注呢!”文瀚说道。 “这么繁杂啊?”卢嘉瑞惊讶道,又问,“文主管,你方才怎么对得上这么多诗句的,都是准备好的吗?” “催阁诗和催轿诗是小可先前准备好的,至于起轿及进门对诗,他们都是即兴说出的诗,我也只好即兴应对,如何准备得好呢?”文瀚说道。 “那你诗才这么好,应该上科场应试去,考上个举人也未可知呢!”卢嘉瑞笑着说道。 “老爷取笑小可了,就小可这两下子胡编乱造,给举人老爷磨墨都不够格!”文瀚也跟着笑道。 “唉,岂可妄自菲薄,你对诗文的急智有谁能及?再寒窗苦读几年下来,我看考上个举人定然不在话下的。”卢嘉瑞笃定地说道,“今日你帮忙不小,过后得要好好地谢谢你!” “这本就是小可职分,不足老爷言谢。请老爷暂且先到书房好好歇息一会,宾客自有人招呼,老爷通身礼服不便,不必在外边多走动,一会小可使人去叫您就好了。”文瀚说道。 于是,卢嘉瑞到书房暂时歇息去了。 洞房这边,冼依良由杨妈妈和金嫂扶入到房中,舅妈覃氏和冼依良贴身丫鬟清兰便过来作陪。杨妈妈将银钩儿把婚床帐幔钩起,又将帐上挂的大红花带捋到银钩儿上,依良就婚床边上坐下。 清兰赶紧过来问依良饿不饿,要不要喝盏茶。依良不想吃什么,让清兰倒了杯糖茶来,将就在盖头里喝了两三口,然后就坐着,让媒人和清兰忙别的事去。于是,杨妈妈和金嫂就到外间坐下,喝茶、吃果饼、嗑瓜子,留覃氏和清兰在里间照看依良。 冼依良坐床边上,听得杨妈妈和金嫂闲话中,说这婚房布置得如何如何的富丽堂皇,心里痒痒的好奇,红盖头下看得见却看得不是很清楚,又不好自己揭了盖头来细看,她就让清兰搬张凳子近旁来坐,让清兰小声儿一一说个详明给她听。 清兰心里觉得好笑,都快就是自家的房子,一应东西都是自家之物,况且不多久拜堂后就会回入洞房,揭盖合卺了,到时自己看个够,看个仔细,如何就这等着急要她来讲说?但是,清兰却不好扫依良的兴,只好将梳妆凳搬了过来,坐在依良旁边,轻声慢语地将婚房里的布置和物品一样一样的描绘陈说,覃氏也在一边不时插话,几个一起问说着,也聊以打发这一小段空闲时光。 此时的卢府宅院内,亲族汇集,高朋满座。宾客们或者在厅房里喝茶吃点心,或者在庭院里观摩房室筑造之精美,或者到芳菲苑赏看花草树木自然的景致,或者在回廊边座椅上下棋玩牌,或者在院落中、屋檐下、回廊里聚集闲话。孩童则最兴奋,有吃不完的果子、糖饼,有新碰上的小伙伴儿,他们嘴上嚼着糖块,手上还拿饼儿,一边相互追逐耍子,尽情欢乐。 卢嘉恭他们几个则在影香亭上下双陆棋。连输两局给柴荣后,卢嘉恭愤愤不平,说道: “卢永义,你来,不信他柴荣净能赢!” “俺不会下,一窍不通,怎么下?”卢永义说道。 “俺也不会多少的,也不是跟柴荣下了两局了吗?”卢嘉恭说道,顿一顿,又接着说道,“俺如今明白了为什么俺老输给他,敢情是他蒙俺的,欺负俺等不懂,什么都他说了算,自然他赢了。” “卢嘉恭,你输了就输了,还怪俺蒙你?真是拉屎不出赖地硬。俺可没蒙你,也没暗占你便宜。”柴荣说道。 “卢嘉理,你到底会不会的?你来一局,我和永义一起帮你盯着,看他柴荣有什么阴招!”卢嘉恭又说道。 “俺可真是一点都不会,这双陆棋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卢嘉理说道。 “真老土!除了耙田犁地和捣鼓炕上老婆,你还会点啥啊?”柴荣嘲笑卢嘉理道。 “唉!是啊,俺等在溪头镇,谁家不这样?一年到头,忙田忙地,忙完外边忙家里,忙老的忙小的,整年的辛苦,就为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安稳,哪还有什么精神时光去玩棋子这等闲事啊?”卢嘉理叹口气,说道。 “是啊,我等都是辛苦劳作,只求得温饱,家无余财,比起卢嘉瑞大哥,你们看,光看看这宅院,说不得,就算给俺这县城里一套楼房也行啊!唉,这辈子都不敢指望了!”卢嘉恭说道,这会一下就没有了方才那么高昂的语调了。 “俺等怎么跟大哥攀比?人家本来就是财主之家!你没听说,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没钱的人永远也不会变成有钱人,所谓‘富者越富,穷者越穷’嘛!”卢嘉理说道。 “唉,想当年我等一起到这聊城来玩,发愿说要一起到城里来安家立业,如今都……,就大哥来了,唉,你们都忘了吧?”卢嘉恭又说道。 “卢嘉理,你们不知道,大哥虽说是财主之家,但他确实比俺们会想法子赚钱,撸鱼卖啦,煮糖茶卖啦,开药铺啦,这些俺们都看到了,小的时候他就能想法子来挣钱花,俺们谁想到了?还有一些他挣钱的法子,卢嘉理、卢永义你们两个不知道,俺和卢嘉恭知道,卢嘉恭你说是不是?俺看就不要跟大哥比了,能想点法子多赚一点,过得好一些,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就很不错了!”柴荣说道,看一眼卢嘉恭。 “当年开摊卖姜糖水、卖凉茶是俺想出来的主意,不是大哥想到的。”卢嘉恭争辩说道,他觉得这是他的功劳,也要显示一下自己并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般笨。 “你瞎吹牛,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明明是大哥想出来的嘛。”柴荣嘲笑道,他就是不相信卢嘉恭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谁瞎说?是俺跟大哥打赌,他想出撸鱼的主意,俺想出卖糖茶的主意。不信,到时你问大哥。”卢嘉恭争辩道。 “你们两个不用争辩了,有什么主意再想想,年纪还不老嘛,如今到城里来闯它一闯也不迟啊?”卢嘉理看到柴荣和卢嘉恭争辩不休,说道。 “看你卢嘉恭,一家都是粗壮的泥水工,只能干粗重活,到城里来怎么混得开啊?”柴荣又揶揄卢嘉恭道。 “你笑俺家一家泥水工,你家也不就是一屋子木匠,又能好到哪里去?可怜做木匠还工不精细,只能做村上那些粗笨货色。你看看,大哥家里这些器具,哪一件你家能做?”卢嘉恭反唇相讥道。 “按俺说,你们一家泥水工,一家木匠,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谁也不比谁差,你们不必斗嘴了。今日是大哥大喜之日,请俺们来吃喜酒也是念着儿时情分,大家唠点开心的话,不要败了兴致。”卢永义说道。 “好,好,不说了,回头俺一定要单独找找大哥,看俺们到底能不能在聊城县城里混口饭吃,俺当真就要搬到城里来!”卢嘉恭鼓气说道。 “好得很,等你在城里发了财,也请俺们弟兄们来吃酒!现如今在下棋,俺一个对你们三个!”柴荣抓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金橘,塞进嘴里,对卢嘉恭说道。 于是,几个伙伴儿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闲话,又继续下起双陆棋来。 外面申时梆子敲过不多一会,散在各处的宾客小有骚动,里边正厅上传来简道长呼喊声: “吉时将至,新郎新娘拜堂!吉时将至,新郎新娘拜堂!” 此时,文瀚已着小厮到书房来请卢嘉瑞,卢嘉瑞在小厮的帮忙下正把衣装冠服穿戴好,准备到新房去。而恰好就在此时,看守大门的寇伟却一边跑进来,一边高声呼喊道: “聊城知县陶老爷来贺!聊城知县陶老爷来贺!聊城知县陶老爷来贺!” 作为一县父母官的知县陶老爷,怎么会亲自到贺卢嘉瑞的婚典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绸布庄(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回 陶知县顺情假位高堂 姚安顺守约运送绸布(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阖家搬进了新宅院,欢欢喜喜的过完年节,便筹办隆重的婚典,迎娶冼依良。吉日良时,佳偶天成,俊郎淑女,天造地设,就在即将拜堂之际,门上忽报聊城知县陶老爷亲自上门道贺,卢嘉瑞顿感仪典增色,门庭生光! 随着寇伟的传报呼号,占宣立引导着陶老爷,径直到卢嘉瑞书房来。 卢嘉瑞赶忙迎出来时,陶老爷青衣小帽,在占宣立的引领下,已到书房门口,卢嘉瑞即要就着喜服拜将下去,陶老爷连忙拦住不让,说道: “今日是聚源大喜之日,除拜天地祖宗、父母高堂和新婚妻室,谁也不当拜。本官是便服前来道贺,聚源自然也不必拘礼!” “小生何德何能,敢劳动陶老爷大驾贲临?”卢嘉瑞作个深揖,说道。 “聚源乃本县青年才俊,家大业盛,事业也正当蓬勃。于公来说,聚源之事业有利于本县工商繁荣;于私来说,县里商业贸易繁荣,也是助益了我这个一县之父母官。本官便服来道贺,也是合乎情理,应当的!”陶老爷稍稍摆摆手,表示还礼,说道。 “老爷贲临,真让小生门庭增光,蓬荜生辉!吉时已到,小生正要前去拜堂成亲,恕不能奉陪!宣立,你陪陶老爷在书房坐一会,等下在正厅里单独安排一个桌席给陶老爷吃酒。”卢嘉瑞将陶老爷让进书房,自己跟着小厮前去新房。 这边舅妈覃氏、杨妈妈和金嫂已为新娘准备妥当,清兰正拿着一簇大红花,上面结一个同心结,依良已拿好一头,等新郎官来牵另一头。这簇红花和同心结,却也讲究,是新郎新娘两家各出一半的红绸布缠结而成,寓意这对男女结为一体,同心同德,相偕到白首。 当下卢嘉瑞进房来,牵起红花同心结的一头,面朝着新娘,由文瀚引路,倒退着走出新房,依良则由金嫂和清兰在旁搀扶着,跟了出来。 宾客们都涌进来围观看热闹,叽叽喳喳的评头品足。 新郎新娘一出新房,外边候着的乐手们便擂打吹奏起来,卢嘉瑞牵着新娘一直倒行着走向神堂。 这时,司礼官文瀚悄悄地凑到卢嘉瑞耳边说道: “老爷只有家母在堂,家翁缺位,终究不美,莫若请陶老爷假位家翁,也好成就婚典仪注之完美。知县老爷既为一县之父母官,假位为父,也合乎礼法常伦。” “你快去找占宣立,让他恳请陶老爷成全!”卢嘉瑞想一下,说道。 于是,文瀚叫逢志赶紧去告知占宣立。卢嘉瑞就在神堂门前慢下来,等陶老爷过来成礼。 不一会,占宣立引领着陶老爷过来了。陶老爷来到堂前,向众人宣言道: “陶某忝为聊城知县,乃是本县之父母,今日既是卢府上联姻喜庆,家翁缺位,本官暂且僭就其位,成就聚源完美婚典大礼!” 说罢,陶老爷进到厅堂去,先向太夫人作个揖,太夫人连忙起身道个万福还礼,然后都坐下,等待新郎新娘来拜。 “这瑞儿,就多这等怪主意!”太夫人心里暗想,但想到既然是知县老爷亲来作贺,还愿意假位为父,也足见知县老爷垂顾,还有何话可说呢? 在堂前庭院上,简道长早已摆好香案拜桌,桌上摆放各色祭礼,香烛燃亮,桌前铺着红染布毡子。司礼官文瀚喊礼道: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成亲!请新郎新娘移步堂前香案,拜祭天地!” 这时,乐手停住了擂打吹奏,专等新郎新娘拜堂礼成。 新郎将新娘牵引到桌前站好,杨妈妈将新郎新娘手上的红花同心结收取了过来,司礼官文瀚喊礼道: “一拜天地诸神!” 新郎新娘在祭桌前行一跪三叩首之礼。 “起!”跪拜毕,司礼官文瀚喊道,“请新郎新娘进神堂拜告祖宗!” 于是,杨妈妈又将红花同心结交回新郎新娘手上,新郎牵引新娘进入神堂,在供桌前站好。 此时,堂上同样摆好了拜祭供桌,熏香缭绕,红烛高照。神堂后墙正中神台上摆着香炉烛台,香炉烛台上面贴着一幅大红纸,中轴上书:卢氏堂上历代一派宗亲【考妣】之位;两侧写:左昭,右穆;两边是一副对联,右联是:金炉不熄千年火,左联是:玉盏长明万岁灯;顶上的横批是:金玉满堂。 神台下面贴着一幅小一点的红纸,中轴上书:本宅皇天后土之位,两边一副对联,右联是:土中生白玉,左联是:地内出黄金。 杨妈妈又过来将新郎新娘手上的同心结接收了过去。 “二拜列祖列宗!”司礼官文瀚喊礼道。 于是,新郎新娘对着堂上列祖列宗神位行一跪三叩首之礼。跪拜毕,司礼官喊道: “起!请新郎新娘进厅堂敬拜高堂!” 杨妈妈又将同心结交新郎新娘手上,新郎牵着新娘走进厅堂。其时,陶老爷与太夫人已经并坐在堂上正中,新郎新娘站立到陶老爷与太夫人跟前。杨妈妈又将红花同心结收拿了过来。司礼官文瀚喊礼道: “三拜高堂!” 于是,新郎新娘向着陶老爷和太夫人行一跪三叩首之礼。跪拜毕,司礼官喊道: “起!夫妻对拜!” 于是,新郎新娘相对而立,互行一跪三叩首之礼。跪拜毕,司礼官文翰喊道: “起!新妇敬家翁糖茶!” 于是,清兰将茶托捧上前来,引新娘到陶老爷跟前敬献。陶老爷端了茶,喝了,将茶盏放回茶托,回手摸摸袖里,竟没有带钱。正当要尴尬地说些过歉的话时,在一旁的占宣立眼快手疾,将身上的铜钱抓了一把,递过去给陶老爷,陶老爷接了,就放到茶托上。 “新妇敬家婆糖茶!”司礼官文翰又喊礼道。 清兰将新娘引到太夫人这边,敬茶如仪。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等新娘敬茶毕,司礼官文瀚喊道。 于是,杨妈妈把红花同心结重又交由新郎新娘执着,新郎在前面,牵着新娘回新房去。 新郎新娘刚一出厅堂门,乐手们再次擂打吹奏起来,一直到新郎新娘回进新房方才停歇。 回至新房,新郎新娘一同在婚床上坐,新郎坐左边,新娘坐右边。 杨妈妈和金嫂早已经准备好两杯酒,用红色和绿色的绸带结成的同心结将两个酒杯儿系连到一起。清兰斟上两杯甜酒,卢嘉瑞端起一杯,清兰将另一杯递到依良手上,依良将酒杯收入到盖头里。杨妈妈说道: “请新郎新娘饮交杯酒,恩恩爱爱!长长久久!饮咯!” 卢嘉瑞和冼依良就都一口将酒饮尽了。 两人同坐了一会儿,金嫂说道: “姑爷陪新妇坐一会就好了,快点出去开宴吧,坐久了,宾客怕是等得不耐烦的!” 那时,舅妈覃氏已经到外面去坐席吃酒,杨妈妈、金嫂和清兰到外间去坐等。卢嘉瑞换穿一套轻便吉服,便出去开宴去了。清兰转回里间,留下来照顾新娘,杨妈妈和金嫂也都出去坐席吃酒去了。 “清兰,等下去拿点糕饼点心给娘子吃,折腾这都一日了,怕是饿了!”临出门前,卢嘉瑞吩咐清兰道。 “老爷,奴婢会的。”清兰应喏道。 这时,侍应们已将桌席摆好,官客在前边客厅和庭院设席就坐,堂客在后边厅堂和回廊设席就坐。占宣立按卢嘉瑞吩咐,专为陶老爷在客厅单设一席,由卢嘉瑞和占宣立作陪。 说话间,穿戴划一的侍应小厮们将宾客们都引入座位坐定,然后开首就上一轮糖茶,每人一碗,寓甜美之意。大家喝了糖茶,伺应们就将茶碗收去,将热菜端上来。 且看,好个喜宴桌席: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村舍中跑的,圈中养的,水中游的,山野上长的,田地中种的,说不尽的珍馐佳肴、琼浆玉液,摆满了桌席: 五彩琳琅斑斓色,清醇浓烈醉人香;煎炒焖焗百般味,珍馐佳肴包揽全。 阖府同贺娶新妇,盛席款待表谢忱;宾客畅饮莫迟慢,劝君饱醉方回还! 这张番酒楼不愧是本城出名的酒楼,掌勺的厨工将上好的材料烹出来美妙的味道,让一众宾客都大快朵颐。 陶老爷吃了约莫一个时辰的酒,就告辞离去了,卢嘉瑞亲自送到府门外,连声称谢。 其他宾客大多继续盘桓,或吃酒喝茶,或闲话下棋,或游玩花园,直到红烛燃起,灯笼高挂,还有客人在猜拳行令、吟诗作赋赌酒的。 前面小花园则搭起了戏台,请来戏班唱戏,喝完酒还没离去的宾客们就到前面看戏去。 几桌还没在喝够的,则是卢嘉恭他们这一伙,以及几个店铺的主管伙计们。卢嘉瑞不得已被这几桌子酒客拉扯来拉扯去,照应他们喝酒。好在卢嘉瑞酒量不错,要不早就被灌醉倒了。 但是,卢嘉瑞惦记着新房中的新娘子,好不容易揪了个机会,将占宣立推了去顶杠,自己赶紧溜回后边去,急急走回新房。 新娘还没揭盖头,两边的媒人已经吃好了喜酒,守在外间。一见卢嘉瑞进来,金嫂站起来说道: “新郎官在外边吃酒这晚的,新娘子可都要等急了!” “这班兄弟朋友的,一定要拉着我喝,走不脱,如今我推了占宣立去顶着,才脱得身来!”卢嘉瑞说道。 “那如今就进去吧!看看老爷的新娘子是不是很美呢!”杨妈妈说道,“老爷揭了新娘盖头,咱们两个才好走。” 卢嘉瑞进房去,房内红烛高照,一派温暖,清兰陪新娘坐在床边。清兰看卢嘉瑞进去,就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清兰方才有没有去拿些东西来给娘子吃?”卢嘉瑞先问新娘道。 “她拿来两个饼儿,妾身吃了。”新娘嘤嘤之语,卢嘉瑞是头一次听冼依良说话,细软、缓慢、温和,却中气十足。 卢嘉瑞也在床边与依良并排坐下,略迟疑之后,他将冼依良一双手儿拉过来,看看,白白嫩嫩的,把玩一下,甚是和暖,说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相公!”依良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地喊了声。 卢嘉瑞以为冼依良急着要揭盖头,忙从旁边的小桌儿上拿过称杆,将新娘的盖头轻轻的挑起。好个新娘子!但见冼依良: 圆圆润润儿鹅蛋脸庞,扑上脂粉白白儿通透,挑开盖头刹那儿红晕泛开两颊,羞羞儿让人见爱又见怜;两道娥眉精细分挑,一对丹凤眼儿有神却见聪慧;鼻子儿正正隆的高,两管鼻孔儿圆圆通畅,芳流气息急急吐纳;口嘴不大不小正合称,牙齿儿排排对对齐整似皓月的白,唇儿厚厚却描得精致,粉粉的唇彩增添佳人许多妩媚;下巴儿不肥不瘦,不方也不尖,圆润的弯儿可爱得像月钩;头上黑发浓浓理得油亮,梳束结扎得整整齐齐,凤冠精妆细饰,金的银的玉的簪儿钗儿夹儿珠儿插的好精心,袭来一股儿富贵气!高高耸起的胸脯儿,不停起伏,随着脸上红晕儿似乎在追波逐浪! 不待细看,卢嘉瑞忙将盖头连同称杆一扔,不禁一把拉过依良来抱着,动情地轻声喊道: “娘子!我的贤妻!” 说罢,就要动手给依良解衣以效于飞之乐,依良却一推,说道: “相公且慢!” 冼依良的这一声,害得卢嘉瑞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卢嘉瑞一下回想到以前在凤坞镇入赘栾家时,在那洞房花烛夜,栾小姐也曾在即将合卺之时叫停。(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回 绸布庄(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回 陶知县顺情假位高堂 姚安顺守约运送绸布(中) “杨妈妈和金嫂还在外间,相公当先打发她们回去才是!”依良微微一笑,说道。 这下卢嘉瑞才回过神来了,急忙转出外间,塞给杨妈妈和金嫂每人一个揭盖利市,作揖称谢道: “方才我揭了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标致端庄,正合我意,深谢两位媒人作伐,玉成我们俩人的姻缘!” “老爷与冼家千金乃佳偶天成,老婆子微劳,不足言谢!”杨妈妈和金嫂齐声说罢,收了利市,道了个万福,就出去了。 杨妈妈和金嫂出门后,卢嘉瑞交待清兰到厨下去弄些饭菜吃饭,然后回房去歇息。 等几个都出门去,卢嘉瑞把外间门闩上,然后转回里间,带上门,冼依良却已经移坐床中,放下帐幔,专等卢嘉瑞进来了。 卢嘉瑞一边走一边急急解衣除裤,随手抛掷,进到床帐中时就已只脱剩小裤。而冼依良也已将凤冠脱去,头饰除下,喜服也脱掉了。卢嘉瑞一把将依良搂抱过来,一边急急的将其里衣衣兜内裤什么的撕解,扔开。 “看相公急的,妾身还能跑了不成?”依良嗔道。 卢嘉瑞只作没听见,将依良头捧起,将身子紧紧贴牢了,嘴对上嘴,不停地咂,依良也张开嘴,将舌头儿伸出,两人舌儿搅做一块,温热中似有一些甜味,甚是惬意。 卢嘉瑞紧紧搂抱着冼依良,不到一炷香功夫,两人便滚在床上,抱做一团,…… 在这人生无比愉悦的畅快时刻,冼依良的身体都被自己的感觉融化了,脑际闪过的唯一念头只是:奴永生也不必再守那望门寡了! 卢嘉瑞虽阅历了数个女子,但这冼依良对他来说却是不同以往。依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房,将要一生相守,她的身体,她的感觉,都是情真意切,不像扣儿那本就预知的狂放的无果之花,也不像栾小姐那种必将的离别且是前途未卜带着凄怆的茫然,也不像连马坡翠莲那一时逢场的苟且,更不是跟勾栏院中女子的那种狎昵为欢。依良将是这个宅院,这个家的女主人,父亲传给卢嘉瑞的一个典范就是,就算不能对妻子专情专宠,也不能轻易得罪。此刻开始,他卢嘉瑞将有了堂堂正正的夫人,永不再被人背后暗说是鳏夫,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完整的家! 翌日,日上杆头,新婚夫妇才起得床来,就床上不免温存缠绵几许,方穿好睡袍要走出到外间来。清兰已在门外候着,里间门一开就进来伺候盆巾热水,然后伺候夫妻穿戴衣冠,再搬来饭食,此时吃的不是早点却已是午饭了。 午饭毕,卢嘉瑞出来到厅堂上坐,明月上了茶,才喝了两口,逢志来禀报说,前面客厅有溪头镇客人要走,走前想再见见老爷。 于是,卢嘉瑞走到前面客厅,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卢永义、邱福他们已在客厅坐着喝茶,等候多时了。 “弟兄们,昨日喜酒都吃好没有?”卢嘉瑞问道。 “都饮酒多了,除了卢嘉理,俺们几个都醉倒了,不知如何的被扶搀着才回的房呢!”柴荣说道。 “这菜色也着实好吃,溪头镇可没有过这等宴席!”卢嘉恭不但是酒囊,还是个十足的吃货,吃了也都长在身体上了。 “请的是喜鹊大街上张番酒楼的厨子师傅。”卢嘉瑞说道。 “怪不得,大哥这喜宴也是下了大本钱,这么说来,俺们这几个穷弟兄的那点贺仪就显得寒碜了!”卢嘉理说道。 “你们弟兄能来,做大哥的就高兴,说什么贺仪不贺仪的!”卢嘉瑞笑笑说道,又问道,“昨夜睡得好觉么?” “大哥家里安排得妥妥的,都在小花园客房里安歇。本来就醉得不行,小厮扶回房去,倒床上就睡死了。”柴荣说道。 “午饭都吃过没有?要不在这里多玩两日,反正吃的住的都有的,你们自己看方便就行。”卢嘉瑞又说道。 “午饭吃过了。村上跟城里不同,眼下正直农忙时节,家计农活都在赶,也不多闲功夫,俺们都得赶回去忙活的。”柴荣说道。 “那也行,既然农忙,我就不留你们,空闲时再来玩也不迟。”卢嘉瑞说道,又问,“你们都是怎么来的?打算怎么回去?” “俺们几个来时是走来的,回去也是打算走回去。”卢永义说道。 “老爷,小的和二娘是雇了牛车来的。二娘说过,也是要今日起身回去。”邱福说道。 “那这样吧,待会逢志雇两辆马车送你们回去,你们四个坐一辆,邱福与二娘坐一辆,省得你们奔波辛苦,还虚耗那么多的辰光。”卢嘉瑞吩咐逢志马上去办,逢志应喏就出去了。 “深谢大哥厚情!”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卢永义几个说道。 “谢老爷照顾!”邱福也说道。 “弟兄们几个回去前找大哥,是想说说一个事情。俺们想起多年前小时候与大哥一起到城里游玩,大家发了愿要到城里来安居乐业,如今只是大哥做到了,且是做得这等好,俺们都没能做到。大哥聪明智慧,俺们就想请大哥看能不能帮忙俺们想想法子,也能将俺们提携提携,领到城里来立足定居,好跟大哥缓急间有个应援的伴。”柴荣说道。 “是啊,大哥,你想想法子,看看俺们能不能到城里来谋生,到时要是大哥有什么事情用得着,只要吱一声,弟兄们绝不含糊。”卢嘉恭嚷道。 “嗯,你们有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容我想想再说。过些日子我还得带新娘子回镇上认祖归宗,到时候再找你们聚一聚。”卢嘉瑞说道。 镇上几个弟兄看卢嘉瑞应承了,十分高兴。坐不多一会,逢志回来禀报说马车已经找好叫到,在府门外面等着。于是,卢嘉恭、柴荣、卢嘉理、卢永义告辞出门去,邱福则转到后边叫二娘起身,各各回溪头镇去。 婚典后第三日,冼家派家人送来“三朝”礼担,锦缎、烧鹅、羊排、糕饼、鹅蛋、蒸饼、鲜果、花篮儿等,装了三挑担儿。卢家收了礼,付了脚夫钱,酒饭款待冼家家人,打发回去了。 婚典后第七日,卢嘉瑞和冼依良返回母家行拜门礼,依良坐一顶暖轿,卢嘉瑞骑着马,清兰、逢志跟随,后边一队挑担的脚夫,也是丝绸、锦缎、染布,烧鹅、烧鸭、羊肉、猪肉,糕饼果糖等,装了六挑礼担儿,早饭过后就押送回娘家去。冼家当日宴请亲朋,大张筵席。宴会毕,请来的一队吹鼓乐手,一路擂打吹奏,又将新婚夫妇送回卢府。 婚典后第九日,冼家使管家和小厮送来了一些缎匹、肉食、糕饼、果蔬和高粱酒过来,就在卢府,整备了两桌酒席,作为献馔肴款待新娘婆家人,寓意期望新娘子往后在婆家能上孝下顺,左和右睦,和顺过日子。酒席后,冼依良随冼家人归去,两日后冼家才使人将依良送回,还随了两担儿礼。 到四月十九满月这日,卢家请舅舅舅妈夫妻过来,吃弥月酒,这是两家头一次的合家会亲宴席,也是冼家亲家头一次全家踏进卢嘉瑞府门。舅舅舅妈夫妻游览了卢府宅院房舍、庭院、花园,禁不住啧啧称赞,心里着实觉得依良有福气,找到了个好婆家。冼光虽在衙门任官,在聊城颇有些资望,冼家有田宅不少的资产,也属于聊城高门大户,但家族资财显然远到不了卢府阔绰的程度。 到午后,摆起桌席,后边正厅一桌,太夫人辈分最高,坐了上座,右边主宾舅舅冼光和舅妈覃氏,左边卢嘉瑞和冼依良作陪。冼家的管家、小厮、丫头,则由关迪琛与文瀚在外边客厅设席管待。桌席自然十分丰盛,吃到晚夕掌灯时分,喝掉两坛菊花酒,方才散席。舅舅冼光告辞归去,舅妈覃氏则说留下来陪依良两三日。 弥月酒吃过,新婚仪典整个流程总算结束了。新娘子冼依良在卢府开始了新生活,而卢嘉瑞的心思才又开始更多的放到买卖上去。 这日,早饭过后,卢嘉瑞正在厅堂上闲坐,一边喝茶,一边跟太夫人闲话,寇伟进来禀报说,门前有个杭州姓姚的绸布客商要见老爷。卢嘉瑞猛一想起来,定是姚安顺贩运丝绸来了。原来约的开春后就该送来,如今却已是迟了些时候的了。 卢嘉瑞忙叫寇伟快请进来。于是,卢嘉瑞带了逢志,穿过里门,走出中门,恰在前门迎上了姚掌柜及其伙计。 “姚掌柜,多时不见,一向安好?”卢嘉瑞一边作揖相迎,一边问安道。 “多劳卢掌柜问好,在下别来还好!看卢掌柜这新宅,以及满脸春风的气色,想来也一定过得很好吧?”姚掌柜说道。 “在下也是年前才盘下这宅子,新近迎娶娘子,忙乱了好一阵!”卢嘉瑞说道。 “那得恭喜卢掌柜新婚之喜!”姚掌柜抱拳恭贺道。 问好寒暄之间,卢嘉瑞把姚掌柜及其伙计迎进了前面客厅。宾主坐定后,卢嘉瑞叫逢志到后边唤茶上来。 “正是听了卢掌柜的提议,在下回到杭州,就开了个绸布庄,买卖做得还真不错。看来卢掌柜真乃现世陶朱公,做买卖都能明镜千里啊!”姚掌柜说道。 “姚掌柜过奖了!都是姚掌柜财运亨通,经营有方,在下不过偶尔说到,也未想姚掌柜竟然就做成了!”卢嘉瑞谦虚一番说道。 “如今在下也正按与卢掌柜之约,装了一船丝绸、锦缎和染布,来这边交卢掌柜发卖。目今货船已经泊在运河码头上了,待卢掌柜这边理出仓库就卸了运送过来。”姚掌柜说道。 “甚好!姚掌柜原先的铺子还空着呢,本来就专等着姚掌柜送货来的,就送到那里去好了。这次姚掌柜装了多少货来呢?”卢嘉瑞问道。 “以杭州丝绸为主,还有湖州锦缎和染布,计有约莫一千五百两纹银的货物。”姚掌柜说道,“具体货值还待卢掌柜派人点算清收作数。” “嗯,姚掌柜辛苦了!姚掌柜如约运来,还亲自押送,在下甚为感佩!这批货也正是在下想要的,铺子都空着等,只是……”卢嘉瑞说话间迟疑道。 “卢掌柜不会是为难不想要了吧?要知道这等货色此地稀有,在市上发卖一定有好价钱,而且去得快,是不可多得的好买卖。这个卢掌柜早就预见到了的。我等就昨夜才到运河码头,今儿早上已经有好几批商贩来问,想要接过去,只是在下跟卢掌柜约好的,不好食言。”姚掌柜说道。 “这个在下知道,在下绝对想要这批货!”卢嘉瑞顿了一顿,又思想了一会,继续说道,“既然跟姚掌柜也算相熟了,在下就不瞒您说话。姚掌柜都看到了,上次接了您药店铺子和药材,而后就在运河码头开了间药铺,后边又盘下了这座宅院,前些日子又迎娶夫人,在下这一段时间开销极大,目今一下子却没有那么多现银接下姚掌柜的这船货。” “哦,按卢掌柜说的,也似乎在于情理。既这般说,那也没有法子,在下把这船货过给别家,等下次卢掌柜手头宽裕了,在下再送来也行。”姚掌柜说道,还是和气的语调。(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回 绸布庄(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回 陶知县顺情假位高堂 姚安顺守约运送绸布(下) “姚掌柜,这样难为您将货拆分过手,不但十分麻烦,还让人挑三拣四的。而且,过手的商贩多了,好好的一桩买卖反而会做差了,还见得我卢嘉瑞有负于姚掌柜的诚意,传言出去也会说我卢嘉瑞食言无信。在下实际上却极想全部接过整个这船货,不老姚掌柜麻烦。这桩买卖的主意本来就是在下提出的嘛!在下这里恳请姚掌柜,还是把这船货给在下,不挑不拣,全部卸了运到铺子发卖。至于货款嘛,在下先付一半,另一半发卖完了再给。姚掌柜要不放心,可以自己拿了一半钱先走,留伙计在这里守着,等发卖完了拿了钱走。要是信得过我卢嘉瑞,姚掌柜尽可以放心走,三个月后再装一船过来,到时候一起钱账两清。不知姚掌柜意下如何?”卢嘉瑞一下子将自己的忧虑和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就看着姚掌柜。 “卢掌柜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在下这船货里,也有些赊着人家的银子,怕是回去人家追讨时应接不上。人家只会追着在下要货钱。”姚掌柜看来有些难色。 “这个好办,在下写张契书签字画押,与您带回去,给赊账的看了,自然明白。最要紧的是,姚掌柜您得跟这些人言明了,跟我卢嘉瑞做的是长久买卖,往后他们只管造作,您只管装运,到这里我来发卖,咱们大家都稳得其利,何乐而不为?至于他们担心的,姚掌柜您可以多说说在下的境况:这精美宏大的宅院——等一下在下带您观览观览,还有诸多买卖畅旺的店铺——这个您都已经清楚知晓了。我卢嘉瑞这份产业在这里,跑不离丢不开,也不会为了几百两银子舍弃了去!”卢嘉瑞恳切地说道。 “好,既然卢掌柜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按卢掌柜说的办。在下先兑了一半银子回去,三个月后再发一船过来,一起清了。”姚掌柜下决心似的说道。 “好,姚掌柜爽快人!下次您如果不想旅途劳顿,就使个主管送货来也足可以济事,在下这边管情不出差池!”卢嘉瑞高兴地说道。 当下,卢嘉瑞吩咐逢志带领姚掌柜及其伙计到宅院内各处观览,到芳菲苑游赏,同时吩咐厨下准备酒饭,以便午膳后与姚掌柜一同到运河码头点收卸货。 逢志刚领姚掌柜出去,卢嘉瑞即让明月去叫关迪琛进来,对关迪琛说道: “关主管,这些时日以来,你在宅中做事,我看甚是能干,我有心留你在我这里做下去,不知你可愿意?” “小可是辛苦的命,本来在哪里做跟了谁都是一般,干活吃饭。老爷这里家业兴旺,自是更有奔头,奈何小可是受皇亲王老爷之托,在这里留守,宅院出脱之后,自然要去向皇亲销差,听皇亲的差遣。”关迪琛说道。 “这个不碍事的,你不是他家买的小厮,本就是自由身,跟谁,在哪里好讨生活,就该当到哪里去。我估摸着,他家如今剪叶削枝的,你销差后,他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安置你,顶多一个看门管户的或采办收租之类的勾当,极是枉屈了你的才能。如今我家就要开一个绸布庄,贩卖杭州那边运过来的丝绸、锦缎和染布,我看让你当主管很是合适。如若你愿意,明日就开始了。”卢嘉瑞说道。 “这个……,这个……,小可怎么向王老爷交代?本来是留小可在这里出脱宅院的,倒过来小可成了买家的人,免不得以为我受了老爷多少好处,损了原东家的利益。”关迪琛疑虑地说道。 “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关于宅院的买卖还是按原来的契书办,一个铜钱也不少你老东家的。我想顶多过两三个月,我就将钱把这宅子买卖了清。到时我还使人跟你一同押了银子到德州向王老爷销差,然后再一同回来。”卢嘉瑞说道,想了想,又接着说,“至于你在我家做事,薪俸相比在他王皇亲家只多不少。” “老爷看得起小可,小可甚是感激!如若老爷定要小可效命,可否等小可向王老爷销差之后再定夺?”关迪琛心里是应承的,但还是觉得要看看王老爷的态度再说。 “可是我家的绸布庄不日就要开张了,等不得的。”卢嘉瑞说道,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那这样吧,你明日起就到我家绸布庄做主管,当掌柜,每月薪水五贯。王皇亲给你的月钱你照样领受。等到我将银子盘清这宅院,使人与你一同去德州销差,你若能回来,则继续做这绸布庄的掌柜。到那时,我家与你分成,绸布庄铺子房子和本钱我出,你负责经营发卖,得利二八分成,你分两成,如何?” “老爷这等抬举小可,小可当真不胜感激之至!小可要是再不应承,非但是折辱了自己,也显得十分愧对老爷恩遇了!”关迪琛倒身拜了一拜,被卢嘉瑞拉了起来,事情就这么定了。 卢嘉瑞和关迪琛在客厅上喝茶,继续闲话一些关于绸布庄买卖的事情。 不到半个时辰,逢志带着姚掌柜及其伙计游赏完芳菲苑回来。 卢嘉瑞吩咐逢志在客厅上摆开桌席,到后边叫端上酒菜来,就与关迪琛一起坐席管待姚掌柜及其伙计吃酒。 席间,姚掌柜盛赞这宅院的好,说这布局,这房舍,这庭院,这花园,诸般的好处。卢嘉瑞则将这关迪琛介绍给姚掌柜,说这就是绸布庄的主管。于是,大家一边寒暄,一边客套,一边吹捧,一边闲扯,一边劝酒劝菜,一顿午饭便吃喝好了。 午饭后,卢嘉瑞骑着自己的黄骠马,姚掌柜及其伙计、关迪琛三人雇了马车,一同去运河码头验收姚掌柜从杭州运来的布匹。 姚掌柜的一个伙计在货船上看守着,卢嘉瑞让关迪琛随同姚掌柜的伙计上船点清了货物,卸到岸上再清点计算,交了关钞,就雇了牛车马车,运回城里,堆放到原来的安顺药铺中。当晚,关迪琛就从府里搬出去,住到绸布庄铺子里,开始筹备开铺发卖了。 卢嘉瑞留姚掌柜在宅中住了一晚,翌日,兑了一半的银子给姚掌柜,并写下欠银契书,签字画押交给姚掌柜,姚掌柜就带着他的两个伙计坐船回杭州去了。卢嘉瑞特意亲自送姚掌柜到运河码头,临别时,问姚掌柜说道: “在下听说杭州西湖边上产有一种龙井茶,偶然间喝过,清香甘冽,茶味醇厚悠长,人称是茶中皇后,很受公子仕女喜爱。下次姚掌柜发运绸布船过来时,能否采办些龙井茶一同发来,越多越好,以便在我家的粮油食杂铺里发卖?” “龙井茶是好茶不假,只是产量少,有些贵价。”姚掌柜说道。 “那也没关系,既然是好东西,贵价一些也属正常,姚掌柜就顺带发些过来,试试看,看好不好卖再说。”卢嘉瑞回味起喝过的龙井茶的味道,觉得一定能卖的,所以坚持要拿来试试。 “那好吧,下次发运绸布时捎带些来,看看这里人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价钱能不能接受。”姚掌柜只好说道。 送走姚掌柜,卢嘉瑞带着逢志去瑞安大药铺运河分号。临近门口下了马,逢志将马儿牵到一边拴去,卢嘉瑞正抬头看看门头上的“瑞安大药铺运河分号”招牌,邢安看见了,出来将卢嘉瑞迎了进去。 “邢安,近日买卖怎么样?”卢嘉瑞看到几个客人在等候抓药,几个汉子坐在茶桌边上喝汤茶,就走到最里边的小桌子边上坐下,问道。 “回老爷,越来越好了。许是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的缘故,买卖眼见得是越来越好。”邢安说道,“两个伙计看来是不够了,常常忙不过来,而来这里的客都很着急。” “那就再找一个伙计好了,有买卖做,还怕忙不过来?”卢嘉瑞说道。 “那好,我明日就找。”邢安答道。 “坐堂的郎中还是没找到?”卢嘉瑞又问道,不等邢安搭话,就又说道,“这个事要抓紧,瑞安大药铺跟别家不同,这就是最大不同之处。” “找倒找到了一个张郎中,就住在运河码头边上,出门往北走不远,约莫一里许路,只是有些年迈,说每日最多只能来半日坐堂,就还没说妥。”邢安说道。 “这张郎中医术怎么样?在这里名声好不好?”卢嘉瑞问道。 “听街坊乡邻的说话,张郎中医术应算是很好的,这里人有病多到他那里去诊治,开方子,要不就直接到县城里去。”邢安说道。 “那就找张郎中坐堂好了,不必犹豫等待,半日就半日,在铺子门上贴出告示就好了。”卢嘉瑞下决定说道。 “那好,小可明日就去请张郎中来坐堂诊病!”邢安说道。 “这里像是糖水和凉茶特别好卖,我每次到来都看到有不少人在喝。”卢嘉瑞又说道。 “老爷说的是,这里的汤茶比城里更好卖。有一点小可不解的是,船上下来的人喜欢喝凉茶,常常坐这里喝了,还要打了装壶回去,而岸上的这些人却喜欢喝姜糖水。”邢安说道。 “在我看来,船上下来的人吃干燥煎炸菜肴多,饮酒吃肉多,果品蔬菜吃得少,自然容易上火,需要喝凉茶降火。而岸上的,多为干粗重活之人,喝姜糖水可以健脾轻身,快点恢复力气。况且,在这里坐着,一边喝糖水,一边闲话,也很不错。”卢嘉瑞说道。 “听老爷这么说来,极有道理!”邢安说道。 “那你以后卖这些东西时,就得针对这些人的喜好来做,比如店堂的布置,做买卖的方式,方方面面,让客人满意。”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可会想办法的!”邢安答道。 “现在对一下账款,我还得赶回去。这次对账,我们仔细教教逢志,以后我没工夫时,就让逢志来对账收钱。”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老爷!”邢安回道。 邢安拿过来账本,三人仔细核对,约莫对了半个时辰,才把五日的账对完,然后清点了银子和铜钱,留下备用的后,卢嘉瑞和逢志带了钱银回县城去了。 卢嘉瑞回到县城,先到桃李街绸布庄去,他要去看看绸布庄开张筹备情况。 关迪琛正在指挥木匠制作货柜和柜子、桌子、凳子之类东西,看见卢嘉瑞进来,连忙过来作揖道: “老爷安好!” “货柜要实地量尺寸定做,椅桌凳子可以到家具铺去看看,有合适的直接买来,就省得花功夫了。”卢嘉瑞进去,看到木匠在忙着做货柜,说道,“时间很要紧,早点开张,早点发卖,早点收钱!” “是的,老爷。货柜定是要现做的,家具铺不会有合适的。小可本欲椅桌凳子一起做,这样显得齐整一致,好看些,花费也少一点。既老爷要快点开张,那就让他们只做货柜好了,椅桌凳子一会小可去家具铺买了来。”关迪琛说道。 “要支用钱,到宅子里来拿。能快点开张最要紧。要知道,眼下春暖花开,天时晴好,人们出门都多些,或逛荡游赏,或探亲访友,日间正是穿着丝绸锦缎的季节,早晚凉的时候正好穿染布衣裳。”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小可一定争取绸布庄能在三五日内开张。”关迪琛说道。 关迪琛打包票绸布庄要在三五日内开张,能做得到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接管钱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一回 接手钱账媳妇管家 笃信佛法大娘离世(上) 却说上回说到安顺药铺原来的掌柜姚安顺回杭州后,果真听进卢嘉瑞的建议,开了绸布庄,并如约运送绸布来聊城。卢嘉瑞将姚掌柜运来的绸布收下,抓紧筹备开张绸布庄。在卢嘉瑞到铺子巡看时,便问主管关迪琛,什么时候能开张,关迪琛打包票说争取三五日内开张。 “嗯,好!我就等着你的绸布庄开张!”卢嘉瑞一听,很高兴,说道,“我想这绸布庄就叫‘瑞依绸布庄’吧!你看这名字如何?” “名字是好听,有老爷的名号,可是这‘依’字乃女流阴柔词色,似乎跟老爷一向以来的命名有所不符。小可敢请老爷言明是何寓意。”关迪琛说道。 “哈哈哈!你已说对了一半,这‘依’字确实属于女流阴柔词色,但也是骚人墨客常用字,有文雅之气。还有,你有没有想到老爷我前月新娶妻室,娘子名讳里就有个‘依’字?既然这铺子开张正赶上这个时节,合当将我夫妻名讳连结起来,取个铺子名号,也是十分有意义。况且这发卖的丝绸、锦缎和染布,买家大抵以夫人仕女居多,取个文雅阴柔之铺名也是十分妥当!”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老爷高明,小可受教了!”关迪琛说道,不由得夸赞一番。 “我会让人刻好招牌,等到开业那日前拿来挂上。”卢嘉瑞说道。他找的是铜锣街上那家写字兼制作招牌的铺子,每次开铺都找其制作招牌,写的字也都是卓老先生一人手笔,字迹一样,模仿当今皇上书法的风骨,招牌的样式也一致。 “好的,老爷,开张前一日小可会禀告老爷知晓。”关迪琛说道。 “开业前三五日就要到城里各处张贴告示,广而告之,让城里人都知道我家的瑞依绸布庄哪一日开张了,还要让来的人都有好处、有便宜可得。这是我家店铺开张的范式,一直都有不错的成效。明日,我让邢安过来和你计议计议,帮帮你筹划铺子开张的事情。”卢嘉瑞对自己先前策划的那套铺子开张法子极有感觉,屡试不爽,这次还是要如法炮制。 “谢老爷!小可一定办好!”关迪琛再次打包票似的说道。 回到府门,逢志牵马到马厩去,卢嘉瑞就直接进府回房中去,依良迎上来,问道: “相公,都出去一日了,都做什么去了?清兰,去倒盏果茶来老爷喝!” “早上陪姚掌柜喝茶,然后又使人陪他观览了咱们家宅院,然后吃午饭,吃完午饭就送姚掌柜到运河码头,他们上船回杭州去。这姚掌柜原先在聊城开药铺,后来把药铺盘缴给了我,回杭州开绸布庄,如今贩运杭州丝绸、湖州锦缎和染布给我。我家就在他原来的药铺改开绸布庄,专门发卖姚掌柜运来的杭州丝绸、湖州锦缎和染布。”卢嘉瑞拿过清兰托上来的茶,喝了两口茶,继续说道,“送走姚掌柜,趁便就到咱们家药铺运河分号去对账收银,完了回到城里,又到绸布庄去看一下,那绸布庄主管关迪琛正在修整铺面,整理好铺面就可以开张发卖了。” 卢嘉瑞像向长官禀报一般,向依良说了他这一日的行程。 “相公辛苦,可别太累着了。”依良拉卢嘉瑞坐下,说道。新婚燕尔的,依良喜欢跟夫君亲热,觉得那有无穷的乐趣,这是合婚之前从未有过的,也是未曾能想到过的那种感觉,她巴望卢嘉瑞能多点相陪。 “没办法,做买卖,有些事情得亲力亲为。”卢嘉瑞说道,顿了一下,转过脸去,对依良,看着依良的眼睛,说道,“娘子,你猜猜看,我给绸布庄起的什么名字?” “这么多字儿可以起名,妾身哪能猜得着啊?”依良说道。 “那好,我给娘子好猜,这绸布庄字号在咱们两个的名讳里取字。”卢嘉瑞说道。 “嗯,‘卢冼绸布庄’?还是‘嘉良绸布庄’?”依良问道,直往姓氏上想,她觉得起名通常是两个姓氏合在一起。 “唉,不在姓氏里,是名字里边的字。”卢嘉瑞开导道。 “相公方才又没说不包含姓氏,名讳包含姓氏的嘛!”依良娇嗔说道,“妾身再猜,难道叫做‘瑞良绸布庄’?” “不是。”卢嘉瑞微笑说道。 “那就叫‘瑞依绸布庄’?”依良声音也都大起来,盯着卢嘉瑞说道。 “娘子真聪明,被你猜着了!”卢嘉瑞夸赞说道。 “相公就会哄妾身开心!妾身哪有什么聪明?妾身笨得很,全都说完了才猜着。”依良说道。 “没有说完啊,‘良瑞绸布庄’、‘依瑞绸布庄’、‘良嘉绸布庄’、‘依嘉绸布庄’,还有‘嘉依绸布庄’,这些娘子都没有猜啊!”卢嘉瑞又笑着说道。 “嘻嘻嘻!相公真会逗妾身乐,世间哪有将妻小之名压在夫君前头的?况且‘良瑞’、‘依瑞’,哪有‘瑞良’、‘瑞依’那么好听啊?”依良也笑了起来。 “好了,不笑了。说说看,到家来这都差不多两个月了,习惯了没有?感觉好不好?”卢嘉瑞问道。 “妾身过得很好,很习惯,这宅院好大,好漂亮,没事时妾身就带清兰去花园那边游赏,有时还碰到太夫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玩耍,妾身才听说原来那是相公的女儿,叫杏儿的。”依良说道。 “杨妈妈和金嫂她们没将这事跟你家说过的吗?”卢嘉瑞有些惊讶。 “妾身没有听说过,要不就是杨妈妈和金嫂她们没说,要不就是我哥哥和嫂嫂她们没跟妾身说。妾身只听说相公在从军途中有过一段意外的姻缘,未经媒妁作伐,女子也未进过家门,从军回来时,那女子已经过世了。”依良说道,转脸不看卢嘉瑞。 “这些做媒人的,只管做成好拿谢媒钱,嘴里净是好话,稍稍差些儿的就不说了。”卢嘉瑞说道,拉一拉依良的手,问道,“娘子,你倒是为这女儿不高兴起来?起了悔意?” “哼!人都成了相公的人了,妾身还能悔到哪里去?难不成妾身自己回家去?”依良回过头来,故意作色,却又嗔道。 “哈哈哈!娘子想悔婚回家去也成,我不单让娘子回去,我还找一班吹鼓乐手,再请个八抬大轿抬娘子回去,就像来时一样风光!娘子以为如何?” 卢嘉瑞大笑着说道。 “那你就是个最不要脸的相公!”依良也被都逗笑起来,两只手挠卢嘉瑞腋下,卢嘉瑞只顾抖身子躲开,依良一边作弄一边说道,“相公欲要休了妾身,还想污了妾身名节,休想!” 逗弄了好大了一会,卢嘉瑞说道: “停!停!停!不玩了,说两件正经事!” “还有什么正经事?相公快说吧,一会就要吃晚饭了。”依良停下来,问道。 “第一件事,过些日子咱们要回溪头镇老家,去拜祭拜祭祖宗,娘子新嫁到我卢家,也有个入祖归宗仪式,顺便看看在老宅住着的大太夫人。她吃斋信佛,身体又不好,这次婚典请她,她都没出来。第二件事,娘子既已是我家的女主人,自当管着我家的家计,说直白一点,就是管着我家的金银细软。我想跟太夫人说了,让她将钱银交由娘子来管。”卢嘉瑞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第一件事,妾身随相公去便了,至于第二件事,妾身却不敢应承。一来家里的钱银一向以来都是太夫人管着,就由太夫人管着去,一时间要让妾身来管,像是妾身来抢了太夫人的管家权力,这怎么能行?况且,妾身天性愚钝,对术数算计皆不通敏,管也管不好。”依良又拉卢嘉瑞坐到一处,看着卢嘉瑞,说道,“只要相公对妾身好,能跟相公在一起便好,管不管家,妾身都不计较的。” “娘子既已嫁到我家,宅院之内就是一家之主,管着家财也是自然应分。太夫人年事已高,正当颐养天年,享清福,抚弄孙辈,不当再操当家之烦心。我跟她说,她一定会很乐意的。再说了,以后始终是要娘子管的,莫若早点接手过来才好。至于娘子说不会算数,这个好办,我让太夫人帮着娘子管一段时间,慢慢儿教教娘子,包管娘子很快就会管了。”卢嘉瑞抓住依良两只手儿,又耐心地开导她道。 “既然相公这么说,那妾身就只有随相公之意罢了!”依良说道,“唉,什么都听相公的,都相公说了算!” 说罢,依良就倒过身子来,一头靠在卢嘉瑞肩膀上。卢嘉瑞却也转过身去,扶抱着依良,脸上、额上、耳根、鼻子,各处的亲咂,手也不老实起来,害得还在一旁伺候的清兰赶紧退出到门外去,并带上门。 正当卢嘉瑞的手伸到依良衣裳里边到处摸索,又要解开依良的衣带时,依良却抓住了他的手,推开来,说道: “够了!够了!没日没夜的,就要到饭时了,别害得太夫人等咱们,先去吃晚饭吧!” 卢嘉瑞还想作弄,这回却拗不过依良,依良尽力的推拒。卢嘉瑞只好悻悻的放开手,白白儿激动了好大一会。 晚饭后,卢嘉瑞让依良先回房去,自己送三娘回房,三娘问道: “瑞儿,不去陪你新娘子,来陪老娘做甚?” “久不跟娘亲闲话了,今儿没什么事,陪娘亲说说话。”卢嘉瑞说道。 “瑞儿这么有心,真是难得。怎么样?都合婚这么久了,为娘给你相中的媳妇儿好不好?” 三娘问道。 “果真是好。孩儿一早就说了嘛,听娘亲的,相信娘亲的眼光,保准没错。”卢嘉瑞夸赞道。 卢嘉瑞进到三娘房里,就在外间坐下,三娘唤明月上了茶,杏儿却跑进来,要趴到太夫人怀里玩耍。 “这孩儿,有些儿顽皮,就粘着要跟奶奶!秀芝,带她出去玩,我跟老爷说说话。”太夫人说道。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听奶奶和爹爹说话!”秀芝要来拉杏儿时,杏儿喊道。 “杏儿乖乖,先跟秀芝姐姐出去玩一会,等下奶奶和爹爹说完话了,再跟杏儿玩!”太夫人哄杏儿道。 “杏儿先跟姐姐出去玩,一会爹爹给你糖块吃!”卢嘉瑞也说道。 “好!好!好!杏儿听爹爹的,爹爹记得要给杏儿糖块吃哦!”杏儿这下高兴地跟秀芝出去了。 “说吧,说是要跟为娘闲话聊天,瑞儿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的吧?”太夫人问道。 “娘亲一向都是最知孩儿的,是有件事跟娘亲说。”卢嘉瑞答道。 “那就说来听听。”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眼看着卢嘉瑞,说道。 “嗯……,怎么说呢?不知说了娘亲会不会不高兴?”卢嘉瑞又有些疑虑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说了,喝喝茶,去练你的功好了!”太夫人故意逗卢嘉瑞说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会只是矫情一下。 “好啦,我就直说了。娘亲听了不高兴也不准气恼!”卢嘉瑞说道,他还是有点担心太夫人会生气。 “不中听的话,为娘就要气恼!”太夫人偏这样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回 接管钱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一回 接手钱账媳妇管家 笃信佛法大娘离世(中) “可是——那孩儿就不管了,气恼孩儿也得说。”卢嘉瑞说道,“娘亲如今应该好好享享清福,都给您找了两个丫头了,让她们伺候您,您什么都不要做了,长寿安康就是娘亲的福气,也是孩儿的福气。” “为娘如今已经是什么也不做了,除了打理一下自己的衣裳妆容,再不就偶尔扫个地什么的,什么活儿也不做了,挺清闲自在的。”太夫人说道。 “不是这样吧,孩儿看着娘亲时常还忙些跟营生有关之事,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卢嘉瑞说道。 “嗯,带杏儿玩也算营生之事么?要算,就算这一件!店铺早都是你管的了,为娘早都什么也不理了。”太夫人又说道。 “收银啦,记账啦,这些事情很繁杂的,娘亲您也不要做了,这都是买卖之事,还让娘亲操办,实在不该。咱们家店铺多了,买卖也做大了,日日都是钱银进钱银出的,时常劳烦您老人家,让您老人家不得安生,孩儿心里不安!”卢嘉瑞只好挑明了说。 “哦——,嫌老娘管得不好?不够方便?”太夫人问道。 “那绝对不是,娘亲管得极好,钱银保管妥当,账目列写清楚,就算请个伙计专门管这事,也不见得能管得比娘亲好。”卢嘉瑞夸赞太夫人道。 “那不叫老娘给你管,谁来管啊?难不成你真叫个伙计来管我家的钱银账簿?”太夫人问道。 “那倒不会。孩儿只是想让娘亲真的清闲下来。娘亲,您看您辛苦一辈子了,都晋升做了太夫人了,正当安享清福之年,还管着这等繁杂之事,这如何能显示出您在家里的尊荣地位呢?不如就将这些杂事交给您媳妇儿管,让她年轻人干点正事,娘亲您好好享清福,颐养天年,岂不更好?”卢嘉瑞又进一步挑明了说道。 “呃——,原来这样!你这个没良心的,迎娶才不过两个月,便要‘娶了媳妇弃去娘’了!谋划抢班夺权啊!”太夫人微笑着说道,就盯着卢嘉瑞看。 “看娘亲说的,哪有这等事?孩儿就一个,无兄弟无姐妹的,又不存在抢夺家产之事,只不过不想让娘亲过多操劳而已。就算依良管着这钱账,娘亲您要有什么用度,还不是随便要多少拿多少,谁人敢说个不字?”卢嘉瑞说道。 “好吧,为娘不跟你诳话了,早就知道你会来说这事的。不管是买卖还是钱账,为娘也该撒手给你们夫妻管了。只是这冼依良会管吗?她会不会算账、登记账簿?”太夫人问道,又说道,“前时相亲,听她大哥说她曾经跟着两个哥哥读书识字,写字是会的,就不知会不会算数?” “这个不难,我问过她,她会写字,也会算数,至于登记账簿,教教应该就会了。”卢嘉瑞说道,太夫人已经应承,他心里的疑虑就放下了,轻松了很多。 “那好吧,过两日,待为娘整理好钱帐再转交给依良好了。把东西交给她时,为娘再教教她,让她熟习,免得日后容易弄错了。为娘干脆把明月这丫头也拨过去伺候她,明月看多了,平时替为娘登记过账簿,也已经学会了,伺候她时,正好帮得上忙。不管这摊儿事情了,为娘这里也用不了两个丫头,就留西儿伺候为娘好了。”太夫人说道。 “娘亲,您真是孩儿的好娘亲!做事仔细,又懂得体谅人照顾人,有您这样的娘亲,真乃孩儿前世修来的福分!”卢嘉瑞又大大地夸赞太夫人,伸手过来拉住太夫人的手,说道。 “油嘴滑舌的!”太夫人又嗔道,但眼中心里却是对自己儿子满满的喜爱。 卢嘉瑞与太夫人再闲话了一会,便辞别太夫人,笑嘻嘻的走回自己卧房去,向冼依良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过了三日的一个晌午过后,卢嘉瑞不在,太夫人叫逢志和悦安把两个用铜锁锁着的大笼箱搬到冼依良房中去。开始时,依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问逢志,逢志也说不知,说太夫人叫只管先抬过来。过不多久,依良便看到太夫人和明月拿了两本账簿到房中来,依良赶紧上前施礼问安。 太夫人叫逢志和悦安将两个大笼箱抬到屋里一个角落摆放好,就让这两小厮走开了。依良在一旁看着,不知所以。太夫人走到笼箱边上,招手让依良走过来,在依良耳边低声说道: “此是咱们家的银箱,往后归你管了,好生看牢,休要出了什么差错!” “哦,太夫人管得好好的,如何却教奴来接管,奴怕是管不好!”依良已经听卢嘉瑞说过,临到此时,却也有些谦退的说道。 “我老了,嫌麻烦,还是你管吧,反正终归也得由你来管的,早一点让你管也好!”太夫人说道,“如今我教教你怎么收付钱银,怎么登记账簿。这串钥匙你先拿着,好好管牢!” 依良接过钥匙串,收藏好,太夫人和明月就将保管钱银和登记账簿的方法教给依良。 教授完毕,依良叫清兰摆上几碟儿小点心,一盘鲜果,婆媳两人就坐下来喝茶,又闲话了半个多时辰,太夫人才起身要走回自己房间。临走,太夫人对依良说道: “明月这丫头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又会登记账簿,我让她过来伺候你,也能帮帮你。我那边事情少,一个西儿就够了。” “那怎么行?奴这里有清兰就行了,明月还是服侍太夫人吧!”依良说道。 “我让明月来伺候你,你就不要推辞了,以后事情会很多的,每日进进出出的钱银,逐笔逐笔登记,每月底还得清对,繁杂事情不少,也是很不容易的。”太夫人说道。 “那奴谢过太夫人了!”依良边裣衽道万福,边说道,“往后太夫人要用银子,只管来拿!” 太夫人就走了。自此,冼依良便成了卢家钱银的管家婆。 关迪琛是个极能干之人,卢嘉瑞交待之后就马上装整铺子,打做或采办货柜桌椅,五日功夫真就全部都准备好了。正好第六日是吉日,该日上午巳时一到,“瑞依绸布庄”就开张大吉了。 店铺开张自然要搞开张的仪式,免不了锣鼓乐手的擂打吹奏,长串爆竹的燃放。卢嘉瑞店铺开张就有其独特之处,满城四处张贴开张告示,尤其在自家那些老店铺门前,就贴在格外显眼之处,以让人都知道他卢家名号店铺多而且相互勾连成为一体。 卢嘉瑞的告示不外乎提示店铺开张时间,宣传发卖的货色,提点开张当日的来客有什么好处。卢嘉瑞似乎对自己的呼喝本事十分自信,告示都亲自起草,叫写字铺抄录书写,但见瑞依绸布庄的告示写道: 告示 兹有“瑞依绸布庄”位于城中滨河东街,定于吉日良时五月初十巳时准开张迎客。杭州丝绸与湖州锦缎、染布皆闻名遐迩,本铺不远万里专门从该两地贩运回来发卖,实属难得。杭州丝绸柔靓光滑,布纹细密,透气温润,色泽华丽,非他处丝帛可比,乃丝绸之尚品。湖州锦缎花色绚烂,织纹厚实,柔软温暖,乃少有之锦缎精华。湖州染布由来传承悠久,织布结实,染色牢固不脱,图案华美,做工精细,诚为染布之极品。敬请本埠士子淑女、官宦客商人等,届时光临。为酬答各位街坊乡邻拥趸,凡开张当日购买各色货品,皆减按正价之七成收银。开张当日,一应到铺捧场之人,均可免银喝饮本店连号瑞安大药铺供应之姜糖水或凉茶一碗。切切奉请,翘首以待! 瑞依绸布庄 谨告 开张当日,来的人客果然极多,巳时梆子响过,擂鼓吹奏、爆竹鸣响之间,卢嘉瑞与关迪琛将门额上蒙着“瑞依绸布庄”牌匾的红绸布扯开,然后打开铺子大门迎客,人客一涌而进,顿时铺子里外人头攒动。 人客中有看布料要买的,更有进来喝糖水凉茶的,一时之间,铺子里热闹非凡。铺子的两个伙计忙得不亦乐乎,来帮忙发放糖茶的瑞安大药铺的伙计更是忙成一团——毕竟来白喝糖水与凉茶的人更多。 “各位街坊进铺看看啰,极好的杭州丝绸、湖州锦缎和染布,要买的就趁早买了,就今日开张大吉,减按七折价钱收银,今日一过,就只有正价发卖啰!”关迪琛在铺子门外招徕客人,不断喊话道。 “关掌柜,我有事先回去了,你忙吧!”开市大吉之后,铺子人客涌动,卢嘉瑞便对关迪琛说道。 “好的,老爷,小可在这里照管就行了。”关迪琛应道。 卢嘉瑞离开瑞依绸布庄,就让逢志先回府,自己却一路游逛,到勾栏俞雕楣那里去,一直厮混到晚饭前才回府。 晚饭的时候,卢嘉瑞就跟太夫人和冼依良讲了,过两日回溪头镇去,一来带依良入祖归宗,同时也看望看望大太夫人,让大太夫人见见自己的媳妇。 “既然孩儿把这绸布庄也开张好了,那就快点回去吧,快去快回,不要耽搁了,这里买卖这么多,你不在,多有不便之处。”太夫人说道。 于是,第三日早饭后,卢嘉瑞和冼依良便坐上租来的一驾马车,逢志骑马跟随,带上一些菜肉糕饼果品,奔回溪头镇老家去。 卢嘉瑞与冼依良回到溪头镇老宅,大太夫人见到了儿子和媳妇自然十分高兴。卢嘉瑞夫妇虽未穿喜服,却也在家堂内向大太夫人行了四拜大礼。礼拜毕,新婚夫妇坐堂内与大太夫人叙话。 细看大娘,卢嘉瑞很惊讶,距去年见面不到一年光景,大娘竟苍老了许多,脸庞消瘦,肌肤灰暗,眼神呆滞。去年只有少许的灰白头发,如今却几乎尽白。说话依然是轻声细语,大不如从前的清楚,声气柔弱。 卢嘉瑞夫妇与大太夫人聊的家常闲话,无非是卢嘉瑞问大太夫人的起居饮食、身体安康、田亩收成、镇上趣事、奴仆伺候等,表示关切之言语;而大太夫人问询更多的是媳妇和她家里的事,在媳妇搭话中,卢嘉瑞则不时插话抢茬,把在聊城家的买卖诸事跟大娘说,巴望着能说动大娘搬到城里去一同居住。然而,大太夫人并没有丝毫要到聊城去的意思,卢嘉瑞也就不提出来了。 叙话一个多时辰,汤家盛和逢志已经掇弄好了祭礼拜桌,新婚夫妇到堂前祭拜天地诸神,然后将祭礼拜桌收拾装担,汤家盛与逢志一同挑了到镇上公祠,卢嘉瑞夫妇跟了去,在公祠拜祭宗族祖宗。公祠上拜祭完毕,新娘算是归了宗,然后再将祭礼拜桌装担挑回到自家宅里神堂,拜祭本系本家列祖列宗,认了本系祖先。拜祭完毕,新娘就算是入了卢家宗族了。 冼依良拜见了家婆,拜祭了公祠,拜祭了家堂,此时便正正式式的成了卢家的人。(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回 接管钱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一回 接手钱账媳妇管家 笃信佛法大娘离世(下) 翌日,卢嘉瑞让汤家盛同样备办了一担祭礼,由汤家盛和逢志轮流挑着,依良骑着骡子,卢嘉瑞牵着,去给父亲上坟。早饭过后约莫辰时就出的门,一路慢走,一路游赏山野。此时,大地已是满眼的夏日景色,看山间野花开始争奇斗艳的,盛夏的绚烂都已展露无遗了。 拜扫毕,再慢行回来,下午申时回到镇里。当卢嘉瑞一行回到家宅门前,刚刚进得门去时,里边曲儿却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少爷,大娘她……大娘她……” “大娘她怎么样了?”汤家盛急忙问道,似乎已有些不详预感一般。 “大太夫人她怎么了?曲儿你慢点说!”卢嘉瑞不知所以,也急切地问道。 “少爷快去看!”曲儿也说不出什么来,一边哭着,只赶紧领着卢嘉瑞夫妇赶去大太夫人房间。 卢嘉瑞赶紧将依良扶下骡子,一起跟着曲儿走去。逢志去拴骡子,汤家盛挑担子回厨下。 卢嘉瑞和冼依良赶到大太夫人卧榻前时,只见大太夫人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听见有人进来,只是尽力睁了一下眼,看看,就闭上,话似乎都说不出来了。 卢嘉瑞和依良赶忙跪在床边。卢嘉瑞抓住大太夫人的手,一边忍不住抽泣,一边说道: “大娘,你怎么就这般要走了呢?孩儿刚带了您的媳妇回来,本来还想着接您到城里去住,好好孝养您呢!” 大娘体弱卢嘉瑞是清楚的,但就这么一下子之间辞世却完全出乎意料,早上出门时看起来还好好的。 “大娘,您可不能走,您有儿媳妇了,咱们一家到城里去住,孩儿和媳妇一起好好孝养您,让您享清福,颐养天年!曲儿,快弄点茶来给大娘喝,家盛,你赶紧去弄点稀粥或者糖水来。”这时汤家盛也进来了,卢嘉瑞吩咐道。 “大太夫人,您随我俩一起回聊城去,妾身要好好伺候您!”冼依良也跟着说道,不免落泪。她作为媳妇,头一次跟着夫君回老家,便遇到此等意外事,心下有些怕别人觉得自己不吉祥。 这时,大太夫人眼睛张开了,手似乎动了一下,嘴上说道: “不……不用了,去了……我,葬你爹边……边……上!” 声音很低,但好像已经用尽了力气,说毕,眼睛就闭上了,头和手都僵了过去。 “大娘!——”卢嘉瑞禁不住哭出声来,冼依良也跟着哭起来,汤家盛、曲儿也都跟着哭起来。 哭了半晌,几个人一起退出房间,来到堂上。卢嘉瑞叫逢志即刻赶回聊城去,禀告太夫人,这边吩咐汤家盛准备办理丧事。 “大太夫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一下子之间就去了?”末了,卢嘉瑞问汤家盛和曲儿。 “其实大娘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更是虚弱,昨日听得少爷带媳妇回来,许是比较开心欢喜,强打精神起来看待的!”汤家盛说道。 “大娘她一直在服药,前时郎中来看,说是阴虚内寒,开的药煎服了都有十几二十日了,也不见好些。”曲儿插话道。 “大太夫人一向以来饮食如何?”卢嘉瑞又问。 “大太夫人进食甚少,劝她多吃点,她只说吃不进,且好多年前便笃信佛法,心归佛门,时常念经礼佛,从不吃肉,见着她日渐消瘦,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曲儿说道。 “唉,看来一切都是造化使然,命中注定罢了!”卢嘉瑞只得这么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翌日午时,逢志和西儿陪着太夫人,坐了马车赶回到溪头镇。太夫人命卢嘉瑞夫妇马上离开溪头镇回城里去。卢嘉瑞不解,觉得应在这里处理丧事,以尽孝道。太夫人说道: “孩儿新婚燕尔,喜哀相冲,不宜留居秽黯之地,更不宜粘身丧亡之事,速速离开为是,这里有为娘与家盛处置就行了。切记,回到城里府门口前,使人点燃个火堆,你们几个都要跨过火堆,驱除晦气,方能进宅!” “哦,那孩儿遵命,即时就回聊城去便是!”卢嘉瑞只得答应,又说道,“大娘临终时说要葬在父亲边上。” “为娘知道了,你们速速回去吧!”太夫人催促道。 于是,卢嘉瑞夫妇就当即坐太夫人来时的马车,逢志骑着马,一起回聊城县城去了。 卢嘉瑞回到城里,除了定期到各个铺子巡看对账并回收钱银,就是在宅子里跟依良厮磨。带逢志去收银多了,有时就直接叫逢志代劳去收钱回来,自己都赖得去了。 卢嘉瑞喜欢在街上闲逛,喜欢到官马街瓦肆去听曲看戏,喜欢到滨河东街和西街去吃摊子小馆,喜欢到勾栏街上院子消遣。冼依良虽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女子,但终究是个本分有些矜持的大家闺秀,如今嫁来,又是一家之女主,房中事自然是循规蹈矩,撩拨挑逗之举动也会有,但如何能相比勾栏院子里的那些风尘女子,刻意奉承,竭力致人快慰之能事? 这一日,卢嘉瑞在街上闲逛,在滨河西街一家扬州酒家吃了午饭,想想无事,饭后就往南边走去,欲到牛角街博钱馆看看。 到了博钱馆,却看到人客极多,屋子里闹哄哄的,就不进去了。再想回头到东城的官马街看看,想想又觉得久不去看俞雕楣了,莫若趁着空闲看看去。 卢嘉瑞来到勾栏街上,却又看到一家新开的院子,门首两侧挂着两个大花篮,篮子里的花还鲜,不曾残谢,院门儿正开着。 卢嘉瑞往里边望去,却见里边客堂里一忽儿闪过的一位女子身影,有些眼熟。他不由得就踱步进去,未到客堂,便有丫头迎将上来,将卢嘉瑞延至客堂中客位上坐下,一会儿,虔婆出来,裣衽施礼道: “贵客临门,有失迎候,还请恕罪!” “哦,妈妈不必谦礼!小生闲逛至此,进来滋扰,休怪!”卢嘉瑞起身还礼说道。 “公子请坐,给公子上茶!公子贵姓?”虔婆请卢嘉瑞坐下,吩咐丫头上茶。 “小生姓卢,乃本城人,时常也来这边闲逛。看这院子乃新张,门外还挂着两个大花篮,花也还未残谢,小生要恭贺妈妈才是!”卢嘉瑞说道。 “回卢公子,院子倒不是新张,开张了有些日子了,只是前些日子来了个新雏儿,有客人开了苞,挂的鲜花篮子。”虔婆说道,“这雏儿十分可人,还没怎的接客,不如唤出来与卢公子见见面,包管卢公子喜欢得要不得!”虔婆对自己的姑娘无疑只会说好话。 “既然妈妈这么夸赞,不妨叫出来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锁儿,叫萱悦姑娘下来见客!”虔婆回头对丫头说道。 卢嘉瑞一听“萱悦”两字,就不禁心里一颤,莫非真的就是那个能唱善舞的林萱悦? 不一会,一阵衣衫摩挲、环佩叮当之声传来,一位姑娘盛装来到卢嘉瑞跟前,裣衽屈身,深道万福。卢嘉瑞定睛一看,果然是林萱悦! “萱悦姑娘,不必多礼,请坐下叙话!”卢嘉瑞站起来,向前欠欠身,说道。 林萱悦就在卢嘉瑞身边坐下,似是不敢直视卢嘉瑞。虔婆再闲话几句,就借故去整顿酒菜,返回后边去了。卢嘉瑞一把拉过林萱悦的手,看着她,问道: “萱悦,你怎么落到这地步?还记得我吗?我是卢嘉瑞啊!” 萱悦方才抬起头细细看了一下卢嘉瑞,也颇有些惊疑,点点头。 “你不是在官马街那边的茶馆唱曲的吗?”卢嘉瑞又问道,“我后来还去过几次安闲茶馆,都没见到你们,茶馆的伙计也说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了!” 林萱悦脸庞儿一阵泛红,迟疑了一阵,说道: “奴原本河北西路庆源府保州人氏,因躲避辽兵扰边逃到此地,初时爹爹带着奴到茶馆倡寮卖唱为生,一个多月前爹爹不幸病故,奴孓然一身,生计无着,无依无靠,只好投到这院子里来,苟且偷生。” “哦,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姑娘能唱善舞,唱曲儿讨些赏钱生活总该是好过的。”卢嘉瑞不禁一阵叹息。 “天意弄人,原也无常,也只怪奴命不好,多有折堕!”萱悦说道。 “总归今日我又再得见姑娘,不至错失,也算是美事一桩!”卢嘉瑞就拉过萱悦,抱揽在一处,厮磨间,两人切切闲话,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多久,丫头已将桌子摆好,酒菜上来,两人刚要捉杯对饮,外面两个架儿探头探脑几下,然后就径直走进来,到桌前跪下,从背后转手拿出来一个大纸包,双手呈上来,说道: “小的们备有一包果仁儿孝敬公子,望公子收纳!” “你等不知道我是谁吗?还来打搅?”卢嘉瑞有些怒意,喝问道。 “小的们知道,公子是本城赫赫有名的卢掌柜,前时婚典办得极热闹风光,县令老爷都亲自上门道贺的。”一个架儿答道,“只是小的们生计窘迫,来这里只讨几个赏钱换点柴米。小的们也不敢多奉讨,烧鸭烧鹅都不拿了,只奉上一包果仁儿,求公子随意打赏些个就行!” 卢嘉瑞看架儿说得可怜,便从袖里抓出一把铜钱,说道: “拿去吧,休要再来骚扰!” 一个架儿连忙过去,将果仁包儿放下,接了钱,磕个头,走了。 两个架儿走后,卢嘉瑞和林萱悦开始喝起花酒来。推杯换盏之间,话儿就更多了,免不了聊到方才架儿提到的卢嘉瑞的婚典。卢嘉瑞绘声绘色的道来,反倒勾起林萱悦的伤感,直叹自己命苦。 吃酒多了,两人便厮缠成一团,开始喂菜呷酒,绕腰缠背,然后捏臀抚胸,动情处则紧相拥抱,对嘴咂舌。 “哎——,到楼上房中去吧!”林萱悦见势将火烧,说道。 林萱悦说毕,便起身牵着卢嘉瑞手上楼,进到自己房中。 早已有丫头将房间布置妥当,窗门紧闭,帘布封定,红烛燃起,熏香习习。小桌儿上摆着几碟小菜和点心果品,酒壶酒杯摆放整齐。卢嘉瑞往床边上一坐,说道: “萱悦,我的好妞儿,你这等会跳舞,上次在安闲茶馆跳得极美妙,如今你边脱衣裳边跳舞给我观赏,一定妙不可言!” “卢老爷真会折腾人,如何在这般佳妙时候要看跳舞来?上次奴是随心跳来,又没有编排演练过的。”林萱悦没想到卢嘉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便说道。 “也不用编排演练的,你就想着如何脱衣,如何舞蹈,以便撩拨我,惹得我一把抱将你过来,恨不得一口吃了你!”卢嘉瑞说道。 林萱悦愿意给卢嘉瑞跳艳舞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萱悦套誓约 拥新弃旧祖产易主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从溪头镇回到聊城,一日,他在街上闲逛,到了勾栏街上,进入一家院子,却碰到了沦落青楼的林萱悦。两人酒阑耳热,进入闺阁,将要云雨之际,卢嘉瑞想起往时林萱悦的舞姿,便突发奇想,要林萱悦跳艳舞与他看。 “那也罢,奴试试看!”面对卢嘉瑞的请求,林萱悦也想着新奇,加之在这院子地方,客人便是衣食父母,只好应喏说道。 说罢,林萱悦开始一边除配饰脱衣裳,一边扭动腰臀肩脖,辅以手脚移步指画,一边口中低声呢喃哼哈,眼神顾盼流连,按着自己的想象跳起勾人心魂的艳舞来。卢嘉瑞则轻声哼唱柳永的《玉蝴蝶》,以曲声相伴和: “望处雨收云断,凭栏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遗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卢嘉瑞一边吟唱,一边观赏萱悦脱衣之舞。随着林萱悦的艳媚舞姿,她将衣裳一件一件的褪下,抛到一边,渐渐地,她白晃晃的身体就展现在卢嘉瑞眼前!这么看来,这林萱悦脸庞儿虽不是十分的俊俏,身段却是十分的优美。 林萱悦赤裸着身子,舞动着,挑逗着,扭动中极尽婀娜妖艳姿态。 只是,这时还有一块红色小内裤阻挡着卢嘉瑞贪婪追逐的目光。看着卢嘉瑞如饥似渴的眼神,林萱悦突然将内裤带子一拉,就将红布块儿随手向卢嘉瑞劈头扔去。 卢嘉瑞一拂手,将红布拨到一边,萱悦便完完全全地赤裸着呈现在眼前,只是一只小手遮着私处,另一只手向卢嘉瑞张开臂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卢嘉瑞,充满挑逗神色! 在这泛红的烛光下,这如蛇一般绕动着的身姿,却是一个怎样的令人血脉偾张的美态!卢嘉瑞还来不及细细鉴赏,萱悦却忽而转过身去,只将背影留定! 卢嘉瑞忙将自己的衣衫脱了,过去一把将萱悦抱起,放到床上。 …… 一个是撒劲拼力耕播,一个是用心着意奉承,说不尽的畅美!两人足足作弄了怕有半个时辰,心焦力竭之际,雷瀑一泻千里! 事毕,两人躺在床上闲话。林萱悦不断的感叹自己命途多舛,又自言十分仰慕卢嘉瑞之俊逸洒脱,称赞卢嘉瑞家业,羡慕卢嘉瑞娘子有福,几乎要说出口的意思就是——要是奴能嫁到你卢家就好了!卢嘉瑞有了酒意,又更有些意乱情迷,含混中应答着林萱悦的话语。不料,在送卢嘉瑞出门时,林萱悦却透着含情脉脉的双眼,正正经经地对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可要记得,您答应过有日要来为奴赎身,娶了奴家去的哟!” 卢嘉瑞怔了一下,此时却也顺着含混应道: “我当然会记得的!” 过了大太夫人的 “尽七”——即是七七祭期,料理完毕溪头镇那边的丧事,太夫人回到城里来。 一日午后,卢嘉瑞陪太夫人在芳菲苑散步,卢嘉瑞跟太夫人说想把溪头镇上的田地和宅子卖掉,以便专心于在城里的买卖家业。 “你父亲去世才三四年,就把传下来的祖产都卖了,孩儿就不怕人家笑话?”太夫人问道。 “如今在城里这宅院不比咱们的老宅子好多了吗?有谁人,有何话可说的?”卢嘉瑞说道。 “话虽如此,但外人看来,卖田卖地卖宅子,都是家道破败之像,往往乃不肖子孙所为,教人不齿。孩儿读书比为娘多,《论语》里不是有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太夫人颇读过些诗书,还经常能引用诗书典籍之词句来说话。 “自家过自家之生活,只要自家过得好,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呢?况且,父亲去世也过了三年了,不可谓孩儿不孝哩!”卢嘉瑞略带点俏皮说道。 “那孩儿为何想要把田地宅子都卖掉?这里银子不够用吗?”太夫人又问道,她如今一般不会拦阻卢嘉瑞要做的事,但她想知道儿子为什么要那样做。 “倒不是这里银子不够用。当然,过些时候有两注大的银子要使出去,一是这宅院银子还没盘清给王皇亲,孩儿答应过最迟五个月盘清的,要三千一百两;二是下个月姚掌柜又会送来一船丝绸锦缎染布并杭州西湖龙井茶,估计得要用一千七、八百两,加上上次赊账的七百五十两一起付清,这注银子要两千伍佰两。两注银子加起来需要五千六、七百两,聚拢起来还是有一点紧的。”卢嘉瑞说道,罗列账项清单,陈说账目,是他的擅长。 “需要这许多银子?孩儿把为娘都吓着了!孩儿如何把买卖做得这般大了?”太夫人有些吃惊,自放手卢嘉瑞做买卖,她一直安闲家中,对买卖上的事,她都不关心过问了。 “娘亲倒不必太惊慌。就算不卖田宅,孩儿也是能凑钱来付清的。按目下卖货的情形,等到姚掌柜的货船到,上一船的货也就发卖光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货卖了三千多两,将上一船货的赊账七百五十两还清,还有两千多两,付掉下一船货一千七、八百两,还有剩余三、四百两。这三、四百两用于付宅院的钱,三千一百两里还缺两千七百两,咱们的三家药铺和粮油铺盈利可观,每日进账颇多,加上已有的积攒,到时凑足银子也是没有问题的。”卢嘉瑞侃侃而谈,试图安抚娘亲的惊讶之情。 “孩儿一开始说的数字都把为娘吓坏了,为娘还从未算计过这么大注的钱银,更别说看到过了。”过了一会,太夫人定了定神,说道。 “娘亲这就吓着了?以后咱们家业会越做越大,这点数额的钱银是不算怎么大一回事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我盘算着能凑足银子来应付,但应付之后则会有一小段时间的吃紧。孩儿倒是想,原来大太夫人在那边,不管如何,总算有个自家人在那边照管些个。如今大太夫人不在了,娘亲和孩儿都不可能时常回去看管,佃租之事难得区处,收益会日渐稀零,宅院洒扫乏人,自会更快残败,莫若一卖了之,省得多操这份心,专一把这里的买卖做好。”卢嘉瑞娓娓说道。 “嗯,听孩儿这么说来也有道理,卖了也罢。怎么卖法呢?碰到能接盘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太夫人说道。 “当然,这东西不是卖菜卖肉,碰到合适的买家也是不易。不过咱们先要决定卖了,放出话去,才有可能有想买的人来接洽。我这里放话出去,让汤家盛在镇上也放话出去。”卢嘉瑞说。 “那好吧,就卖了吧,也不操那么多心思了!”太夫人同意之后,也像是了了一桩心愿似的,又说道,“孩儿每次来跟为娘说事,总是能把为娘给说服的,孩儿嘴巴子功夫可真了得!” “还不都是娘亲嫡传的聪明脑瓜和伶俐嘴巴!”卢嘉瑞笑着,得意地说道,既是自夸自己,又吹捧了太夫人,逗得太夫人也跟着笑起来。 卢嘉瑞放话出去不久,却正好有一个致仕的老知府张老爷,带着一家老小回聊城寻觅居所。老知府为养家计,恰巧也需要置办一些田地,同时还特别要求在离城不远的乡间,既得乡间田园的闲适,也便于偶尔进城走动。这些要求与卢家田宅正好相配,居间人占宣立领着张知府找到卢府来。两家一拍即合,同意就按行市价钱计算田地钱银,宅子价钱一起看好再商榷。 约好的一日清早,卢嘉瑞和逢志骑马,亲自陪同,张知府及管家张凡坐雇来的马车,一道回到溪头镇家中。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便回到了溪头镇家中。汤家盛将田契翻出来,一一清点,计有花淤田九十三亩,赤淤田六十一亩,旱地三十七亩。 于是,汤家盛带着张管家出去实地踏勘田亩,卢嘉瑞陪张老知府坐堂上喝茶闲话并观览宅院,一边交代逢志和曲儿准备午饭。 “知府老爷为官多年,造福百姓,自当也攒得一份厚实资财啰!”待茶中,卢嘉瑞对张老知府说道。 “哪里!哪里!老夫为官这些年,一直谨守官道,不敢贪婪需索,只能说小有薄资。”张老知府说道。 “晚生听闻为官者多有份外财货,一任官职下来便成富贵之家!所以天下士子无不努力,寒窗苦读,正为一朝高中,然后或补缺外任,或高登庙堂,博取功名富贵!”卢嘉瑞说道。 “卢先生说的也是实情,但为官也多有如老夫者,虽不能说两袖清风,小有取益,却从不贪腐盘剥,目今世道之下,已算清廉了!话说回来,目今为官全靠俸禄,这官却也做不起。官身不比寻常百姓,家里开销就不小,往来迎送,请托宴游,上下贽仪,考评关说,无不须得花销银子。老夫当年补缺到外边地方做的县令,家中穷白,不得已就将聊城城里的宅子盘出去,方得以置办官服,宴请亲朋乡邻,贽送长官尊礼,宴请下级属员,然后置办家私入住官衙,这上任前七七八八的开销,差不多就把卖宅子所得的钱花费掉了。你说这官做得容易不容易?”张老知府说得颇有些感慨。 “老先生清德,晚生甚为敬仰,言语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卢嘉瑞自觉失言,连忙回圜说道。 “哦,老夫不会介怀!不过,目今官场确实贪腐盛行,处处见有需索盘剥,风气污浊。而北边辽金对中原南方虎视眈眈,国内民困财竭,民不聊生,寇盗蜂起。朝廷不思进取,大臣粉饰时局,尚以为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皇上迷惑于蔡太师‘丰享豫大’之说,安于暗昧,奢享宴游,广营宫室。皇上听取蔡太师建议,营建一个‘艮丘’宫,不仅大兴土木,还在苏州特设 ‘应奉局’,在杭州特设 ‘造作局’,转运‘花石纲’,不知要消耗天下百姓多少人力财力,眼见天下难得安宁了!老夫这时致仕,却也甚好,以后可安闲于乡间,不必为国事州事烦忧!”张老知府这会又见得从容了些,侃侃而谈说道。 “老先生忧国忧民,又有远见卓识,晚生甚是敬佩!往后晚生当不时前来拜望,聆听老先生指教!”卢嘉瑞恭谨地说道。 “老夫也听闻卢先生乃名满聊城的大商家,前时刚刚婚娶本县高门大户冼家千金做夫人,县令老爷都亲自登门道贺。卢先生年纪轻轻,做到这步田地,很是了不得哩!”老知府夸赞卢嘉瑞道。 “老先生过奖了!晚生不过愚钝之资,小有所成,除父辈庇荫,不过运气罢了!”卢嘉瑞说道,该谦虚处还得谦虚说话。 两人边闲话边品茶,歇息了半个时辰,然后卢嘉瑞引着张老知府到宅院各处观览,向老知府介绍宅院内各处房舍布局和建造特色,最后进到菜园里参观。 观览看视中,卢嘉瑞自然不忘向老知府描绘全家人都在时,这里院落房舍和菜园的盛景,人丁禽畜的兴旺。 整个宅院眼下虽人气零落,约略有些残败之像,但老知府甚是喜欢,在他眼中,家人住进来,经过修整,定当会重现往日的繁盛,到时他就是此间的乡绅大门户,一边收取田地佃租,一边支使奴仆种养于菜园子,自己则在诗书茶酒之间颐养天年——这正是他所想要的生活。 卢嘉瑞与张老知府将整个宅院观览看视完毕,两人又回到堂上坐下品茶。 “知府大人,您看宅院如何?喜欢吧?”卢嘉瑞问道。 “这宅院正合老夫之意,老夫甚是喜欢,就请卢先生开个价,如若价钱合适,老夫就连同先生的田地一起盘下来,在此处安居下来了。”张老知府答道。 “晚生倒是估算过,这宅院占地近四十亩,这里宅地一般十五两银子一亩,光地价就是六百两;建造这么多房舍庭院,粗略计算,得五百两左右;两项合计就是一千一百两。这宅院是晚生父亲亲自督工兴建,年岁并不久远,其房舍墙壁厚实,木料粗大,十分稳固,虽则看起来旧了,重新粉饰一下,新造的房舍也未必有这等好。但既然宅院我家已居住有年,且老先生乃知府致仕,曾为官清正,造福百姓,晚生后辈,自当敬让,往后晚生还要不时前来探问拜访,聆听老先生教诲。晚生想,这宅院就按八百五十两纹银交盘,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张知府见卢嘉瑞说得合情合理,思索了一下,就说道: “好,这宅院就按八百五十两交易!” 两人刚刚谈好了宅院价钱,曲儿来禀告说酒菜已经预备好了。于是卢嘉瑞命逢志和曲儿将酒菜搬上来,曲儿伺候倒酒,卢嘉瑞和张老知府两人便吃起酒来。推杯换盏之间,两人相谈甚欢,几杯酒下肚,已是相见恨晚,酒逢知己一般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萱悦套誓约 拥新弃旧祖产易主人(中) 直到下午差不多酉时,汤家盛和张凡才将田地踏勘完回来,两人禀报说田契上罗列的田亩数并无差错:花淤田九十三亩,赤淤田六十一亩,旱地三十七亩。两人还顺道在镇上问询,问得了镇里田地的行市价钱:花淤田十二两银子一亩,赤淤田九两银子一亩,旱地六两银子一亩。 张老知府和卢嘉瑞都同意按行市价统算交易,汤家盛和张凡便一起计算核对,得出田地银子买卖共计一千八百八十七两。张老知府让两人再加上宅院交易的八百五十两,总计二千七百三十七两。 “就按二千七百三十两整计好了,零头的七两就当晚生敬奉张老先生乔迁安居之禧之贺仪吧!”卢嘉瑞说道。 “卢先生真乃爽快之人,既如此就快些书立了契书,签字画押,回到城里就交割银子好了。”张老知府说道。 “今日已经晚了,莫若先把契书写就,这里床帐家伙都有,就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早一同回到城里交割契书银两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张老知府很是赞成,他也想体验一下在这乡镇间宅院的夜晚,睡得是否安稳。 于是,卢嘉瑞就命汤家盛和逢志、曲儿几个再好好整备酒菜,当晚就在宅中吃酒、歇息。 翌日,回到聊城县城,卢嘉瑞带领汤家盛和逢志来到张老知府在县城里租来的临时住处,交割了契书和银子,交易就算了结了。卢嘉瑞吩咐汤家盛和逢志回镇上,将旧宅里边的床帐家伙装车运回城里,并将曲儿一起带回城里来,然后将门钥匙交与张老知府的管家张凡。 卢家的旧田宅既已卖掉,卢嘉瑞就想着快点将新宅子盘清。旧田宅交割清楚后的第三日,卢嘉瑞便让汤家盛到瑞依绸布庄去,暂时替代关迪琛管绸布庄的买卖,做个临时掌柜,然后他就亲自带着关迪琛和逢志,将三千一百两银子换成金子,以便于携带,再带上一些碎银铜钱,到德州王皇亲家去,将宅院本银和租金付清了。 卢嘉瑞将钱款与王皇亲房契交割明白,关迪琛跟王皇亲说自己在聊城习惯了,跟到德州来怕是有些不习惯,况且皇亲家里事务也不多,不需要他来做什么的了。王皇亲果然也不甚挽留关迪琛,跟他结清工钱后就让他自便了。于是,关迪琛跟随卢嘉瑞和逢志就回到聊城去,继续做他的绸布庄主管。 从德州回来,卢嘉瑞就让汤家盛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跟严胜宝学做买卖,而让从溪头镇过来的丫鬟曲儿到厨下帮靳冬花的忙。 看着宅院前面的那排房子空着,卢嘉瑞让人将东边六间中靠大门的三间房子外面墙开通了,安上门,做门面,另外一间堆放药材,两间做药铺伙计睡房,将瑞安大药铺从铜锣街搬了过来,将原来租的铺子给退了,省些租金。将铺子迁回来又靠近家,这样方便了许多,况且这边街市也是很热闹。 有一日晚夕,回到房里时,卢嘉瑞对依良说道: “我将药铺搬到大门前那些空房去,今日刚刚搬好,摆布妥当。这地方正好跟城北分号离得远些,不至于靠得太近,影响买卖,也省得自己的房子空着,还花钱去租别人铺子!” “哦!”依良只是应了声,不说什么。 “娘子只是应声,也没说这事办得好不好。”卢嘉瑞是希望依良也夸夸自己。 “相公定下要做的事情,都做好了,是好是坏,妾身还有何话说?”依良淡淡地说道。 “嗯,说的也是,娘子既已是我家女主人,这等大事我得先跟娘子说了去做才是。”卢嘉瑞悟到了依良不太高兴的因由,说道。 “相公才是这一家之主,相公有事愿意跟妾身说,妾身就听,要不愿意说,也是自便的,妾身也不愿多问外事。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事,多个人帮拿主意也是甚好,最后还不都是相公做主?”依良听卢嘉瑞这么一说,觉得心里安慰不少,就说道。 “娘子说的在理。”卢嘉瑞说道。 “我听闻说相公前些日子回溪头镇,将家里田宅变卖了,有这回事么?”依良又问道。 “嗯,是的,闲在那边,管又不方便,想来想去,就卖掉了,正好一个致仕回聊城的老知府接的盘!”卢嘉瑞一想不对,连忙又说道,“这事我应先跟娘子商议的,习惯自己定了就去做,卖前只跟太夫人说过。” “在家这等天大的事情,祖宗传承的家业财产,轻易就变卖了,妾身还是从别人的口风中得知!每日晚夕,相公与妾身同床共寝,粘身贴背的,这等天大的事情却守口如瓶,不对妾身透半个字儿,何来夫妻一体?相公却当妾身何许人也?”依良说着,不由得又变得着脑起来。 “都是我不好,一直就习惯了一个人做事,如今娶了娘子,往后凡事当与娘子商议才是。”卢嘉瑞连忙认错,说道。 “好个‘习惯了一个人做事’,那好,你往后就一个人好了,妾身在家就只管吃饭睡觉,闭眼塞耳,诸事都不看不闻不问的,好使你自在!”依良半真半嗔地说道。 “我的好依良,我的号娘子,我都说了,是我的错,一时没改过来,往后有事我一定与娘子商议嘛!来,过来,让我亲亲!”卢嘉瑞赶忙把依良揽过来,搂在怀里,又抚又亲,一边往床那边推拥过去。 “哎,哎,簪钗未除……脸未洗净……,相公,相公——门也未闩上……”依良越是推托,卢嘉瑞就越有兴味,不管不顾的,一把将依良推倒到床上,除衣脱裤,就播云弄雨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卢家各个铺子买卖渐入佳境。 杭州府的姚安顺按期将绸布发船运过来,依然是亲自押运,还如约装了两百多斤的龙井茶来。丝绸、锦缎和染布自是运到瑞依绸布庄发卖,卢嘉瑞教人将茶叶运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这一次,卢嘉瑞将货款连同上次货的赊账全数清兑给姚掌柜,姚掌柜万分欢喜的回杭州去,约好下次两三个月后再来。 又过了两个月,这一日,卢嘉瑞带着逢志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对账收银。事毕,卢嘉瑞叫严胜宝出门,到街对面的一间茶馆喝茶,严胜宝不知何由,只得跟了出来。卢嘉瑞领严胜宝到茶馆,茶馆小厮连忙上来招呼两人坐下,卢嘉瑞点了两盏果茶,两样饼儿,不多久,茶馆小厮很快就把茶盏饼儿端了上来,退下。喝了口茶,嚼着个饼儿,卢嘉瑞说道: “严主管,喝茶!你觉得这汤家盛做买卖如何?我让他跟着你学做事已有数月,学到些什么了没有?” “汤家盛踏实肯干,人也算聪明,做事学得很快,教他做买卖也能很快上手。”严胜宝说道。 “嗯。我有意让你将做买卖的事情交与家盛,你往后就统管我家这几间店铺的对账收银诸事。如今我家中其它各项事务甚多,对账收银这等繁杂事我也管不过来,须有专门一个人来管,我想你最合适。”卢嘉瑞说道。 “小可多谢老爷看得上!小可听从老爷吩咐,就将瑞丰的买卖交与汤家盛,专心替老爷跑各铺子的对账收银事。”严胜宝说道。 “何时能将铺子买卖交清了给家盛?”卢嘉瑞问道。 “怕是再要两个月吧?原来小可不知老爷此意,并没有仔细将铺子买卖点滴传授予汤家盛,再给两个月的时间,小可将进货、待客、收银、上账诸事一一教汤家盛熟习,好放心些。”严胜宝说道。 “那好,就两个月吧!”卢嘉瑞说道。 两个月以后,严胜宝就成了卢家各铺子的对账收银总管,不必卢嘉瑞亲自去跑了,而汤家盛则升任为瑞丰粮油食杂铺的掌柜。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又到了年底腊月,天时很冷,聊城已经下过四五场大雪。这一日早上,卢嘉瑞吃过早饭,坐后堂上喝祥慧特为他泡制的枸杞红枣茶,门童寇伟进来禀报说占爷来见。 “请他进来吧!”卢嘉瑞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二回 意乱情迷萱悦套誓约 拥新弃旧祖产易主人(下) 不多久,寇伟领着占宣立进来,叙礼毕,唤祥慧上茶。两人正要叙话,碰巧依良踱步进厅堂来,发现有外人在,吓得慌忙退了回去。 “老弟此来是因好些时日不见大哥,今日闲着,特来拜望的。”占宣立说道。 “前几日一直忙着些买卖或家务之事,少了闲散走动。”卢嘉瑞说道,又问,“吃过早饭没有?” “还未曾吃过。”占宣立说道。 卢嘉瑞吩咐逢志到厨下弄些饭食来。不多久,逢志捧来一碟煎饼、一瓯稀饭和三碟小菜来,占宣立吃个精光。 “大哥这早饭真好吃,胜过老弟家下的中饭了!”占宣立吃罢,说道。 “够了么?要不再添些儿?”卢嘉瑞问。 “够了。今日老弟来,除了拜望大哥,再就是说件正事。拙荆前时诞下一子,这月的初十六也就是大后日满月。平时多得大哥关顾,老弟与拙荆商议,趁此机会,整顿一桌酒席,请太夫人与大哥夫妻一同赏光舍下饮几杯淡酒,也是略表老弟一点心意!”占宣立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递给卢嘉瑞。 “哦,敢情极好!待我跟娘亲和房下说知,去不去得,午后我让逢志过去给你一个准信。”卢嘉瑞接过请柬,说道。 “如今大哥是聊城县的闻人望族了,家大业大,街坊乡邻无不知晓。大哥结婚庆典之上,县令老爷都亲自登门道贺,还假位父辈,传成佳话。往后比往时不一般,大哥出入须得带着小厮随从,休再一个人在街市上行走。外面世道,各色闲杂人等极多,带着随从,一来体现大哥排场,二来也是多一份心安,使歹人不敢轻易生心侵害。”占宣立说道。 “你说的倒是,不过以我的武功,一般人上来三两个是伤不着我的。”卢嘉瑞点头说道。 “话虽如此,大哥还是小心些为好。大哥家业大,买卖做得多,难免有冤有仇,有人嫉妒有人恨,就怕有人暗算。”占宣立说道,“大哥前时吩咐老弟,往后小的告诉官司不要接理,如今代告官司事少了。钱银放贷事情上,目下大哥这里出了名,来借银子的都是大商户,大单大单的借,二三十单子就把银子借完了,都是做买卖的,又知道了赖不得账,好借好收,要做的事情反而少了,老弟这些时候反而清闲不少。托了大哥的洪福,让老弟有空照料拙荆,养育犬子。”占宣立又说道。 “嗯,这边事情少些,你正好多想想,好好做自己的其它事情。”卢嘉瑞说道。 “我哪还有什么其它事情?我那间布庄,本少铺小,买卖清淡,事情不多,也就够混口饭吃。我这辈子看来是要跟定大哥讨生活的了,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弟可不怕辛苦麻烦呢!”占宣立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里有什么好事少不得有你的份儿!”卢嘉瑞笑着说道。 “那老弟在这里先谢过大哥啦!”占宣立起身作揖,说道,“再没什么事情,老弟就不多耽搁,先走了。” 卢嘉瑞送走占宣立,拿了请柬回到房间,正要跟依良商议到占宣立家吃孩子满月酒的事,冷不防依良板起脸来,瓮声瓮气地问他道: “官客如何请到后堂来?简直羞死妾身了!” “宣立是我兄弟,常来家的,我在堂上喝茶,寇伟报他来见,就让他进来了。”卢嘉瑞说道。 “家里都没点规矩?这后院是内眷行走之地,如何随便让别家男子入内呢?”依良说道,有些很不高兴,“想起来,前时婚典,男客女客都挤进来围观,好在妾身戴着盖头,否则如何了得?岂不是让自家妻房当众展览?失不失体统啊?相公诗书如何读的?” “嗯……,咱们家一向都没有这般讲究。”卢嘉瑞懦懦说道。 “这城里大户人家,不比村姑农妇,可以整日抛头露面无所顾忌!似相公这般说,枉有一份家资,妻女都不能安闲清静!”依良越说越来劲。 “好,好,好,往后就依娘子,娘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说过嘛,娘子是咱们家女主人,宅院内的事你说了算。”卢嘉瑞又起手去拉依良,说道。 “这事是得依妾身。往后以中门为界,除家里小厮,其它男客不得进入后边。小厮也须是有事叫唤,才准进来。平时中门就关着锁上,妾身让明月管门,进入须叫门才开。”依良似乎早已经想好了似的,一口气说出了规矩来,“高门大户,要有高门大户的样儿,免得让人笑话。往后太夫人与妾身出门,须得轿子抬到中门里头上下。” “好,都按娘子说的办,回头我吩咐门房寇伟知道,也交代家里其他人。”卢嘉瑞笑着说道,“我的女主子,这下可满意了吧?笑一笑儿!” “往后,相公接待客人得到前面客厅去,休得再到后边来,妾身让丫头将茶点送到前面客厅去就是了!”冼依良说道。 “行,全听娘子的!娘子不愧为大家闺秀,知书识礼,当得这一家之女主人!能娶到娘子,真乃我卢嘉瑞之福份也!”卢嘉瑞涎这嘴脸,好话连篇,就哄依良开心。 依良经不起一阵好哄,就霁颜悦色起来,与卢嘉瑞亲热一番。亲热中,卢嘉瑞拿出占宣立的请柬,将去占宣立家吃满月酒的事说了。依良开心地满口应承下来。 看看腊月过完,除夕就到了,新换的桃符、新贴的红窗花、换新纱的灯笼、簇新的衣裳、丰盛的宴席、此起彼伏的爆竹鸣响、忽而喷出的烟火、不时传来的孩童们的笑闹声,这便是新年的气象。 守岁过去便是政和二年新春了。正月初五,聊城县城在城隍庙举办庙会,城隍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式摊贩货郎扯着嗓门叫卖。面相推命的、耍猴弄枪棒等杂耍的,也趁着热闹在讨生活。 卢嘉瑞领着逢志、秀芝,带上杏儿去逛庙会。看热闹,吃小吃,买小玩意,这就是逛庙会要做的事情。几个大人自然是围着杏儿转,杏儿要看的围上去看,杏儿要吃的就买,杏儿要玩的也得买,直到杏儿看够了,吃饱了,买的小玩意拿不下了,才由逢志抱着或秀芝牵着,再跟卢嘉瑞继续逛。 正看到热闹处,卢嘉瑞忽而听到背后有人叫唤: “大哥,新年好!恭喜发财!” 卢嘉瑞听着这嗓音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卢嘉恭,一旁还有柴荣,这两人都带着一女子,想是他们的妻子。卢嘉恭夫妻还带着一个小男孩,柴荣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看来他们也是一家子结伴来逛庙会。 “恭喜发财!这么巧!你们结伴来逛庙会啊?”卢嘉瑞问道。 “是啊,真是太巧了!”柴荣说道。 卢嘉恭和柴荣各各把妻子孩子介绍给卢嘉瑞认识。卢嘉恭的儿子叫铁盖,五岁了,柴荣的女儿鹊儿,四岁。卢嘉瑞也把杏儿介绍给卢嘉恭和柴荣,然后大家就一齐边逛边闲聊。 “大哥上次说回镇上时找俺们几个,却没找,害得俺们苦盼的!”走了一会,闲话过后,卢嘉恭说道。 “是啊,俺们都等着大哥给俺们指点迷津,能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的呢!”柴荣紧接着说道。 “本来想好了,拜完公祠祖宗就去找你们的,谁知道出了那事,太夫人叫我带娘子立刻离开溪头镇,回县城里来,说是哀喜相冲,一刻也不能逗留。回到城里后这事那事的忙,就淡忘了。不过还好,今儿咱们不就又见面了吗?”卢嘉瑞说道。 “那大哥想到过什么主意没有?”卢嘉恭急切地问道。 “也没有怎么好好想过。”卢嘉瑞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总不能乱想嘛!” “俺们都是农村人,就会种庄稼,城里有什么俺们能干的,也不知道。”卢嘉恭说道,“不过俺有力气,多粗重的活都不怕。” “卖力气,干粗重活,自己混饭吃的活当然有的是,比如到运河码头去就行了。在那里有搬东西装船卸货的,但挣钱不多,要靠这个活计养家糊口却不行。”卢嘉瑞说道。 “谁说俺们只会种庄稼?”柴荣说道,“俺们在农闲时不是都出去筑造房子吗?你干的泥水匠,我干木匠嘛!” “是啊,城里不是要起房子什么的吗?难道就不要泥水匠和木匠?不如大哥看哪里有要起房子什么的泥水木工活计,就举荐俺们去干,保证干得妥帖!”卢嘉恭赶紧附和道。 “嗯,你们说的倒不错。但城里这些样子的房子你们能筑造吗?这可跟乡下的房子不太一样,要稳固又要好看!”卢嘉瑞说道。 “这有何难?都一样的做,只不过做工要仔细些罢了!”柴荣说道,“况且工钱也不一样,俺们仔细做,可以做到比如今看到的这些都更好看的!” “还有,有些讲究一点的房舍宅院,建造时候要先设计画图的,你们能行么?可不能都像在村里盖房子,只管盖出来就好。”卢嘉瑞问道。 这下可把卢嘉恭和柴荣问住了。柴荣做木匠还有时候画画图样,但画房舍的图样,还要设计,则从未试过,那卢嘉恭就更闻所未闻了。 “还有,如果建造的是一座大房子、一座大宅院什么的,就靠你们两家子,让人等到什么时候完工呢?有足够的人手吗?”卢嘉瑞又问道。 这下卢嘉恭和柴荣都只能不做声了。 “镇上还有很多人家都会做泥水和木工的,工多的时候可以叫上他们。”柴荣的妻子插话道。 “既已说到,虽然有些小问题,我觉得到城里来筑造房舍这事是可以做成的。”卢嘉瑞回头看看插话的柴荣媳妇,说道,“现如今上午都过了,我想大伙也饿了,我请大伙到那边醉仙楼吃饭吧!今儿是新春佳节,大伙高兴高兴,吃点好的。那醉仙楼菜肴很不错的,我头一次到聊城,便是在那里吃的午饭!咱们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商议看,你们到城里来做筑造房子的买卖可行不可行。” “这可是又要让大哥破费了!”柴荣说道。 “哎,说什么破费呢?大年大节的,难得遇到你们,大伙开心,还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卢嘉瑞说道,“况且,如谋划做成这筑造房舍的买卖,却能生出一条财路来,这顿饭钱算得了什么?” 于是,大家便跟着卢嘉瑞走,到醉仙楼吃酒去。 卢嘉瑞他们讨论的到城里做筑造房舍的买卖可行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蹊径卖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三回 多周折筑坊首单建房 独创见药铺蹊径卖茶(上) 却说上回说到政和二年年节间,正月初五,卢嘉瑞带杏儿到街上去玩耍,逛到城隍庙庙会,意外遇上卢嘉恭和柴荣两家人也到聊城游玩,说话间提到要在城里做筑造房舍的买卖事,卢嘉瑞颇以为可行,便邀同大家一起去醉仙楼吃酒,欲要顺便仔细讨论一下此事。 卢嘉瑞说罢,便招呼领着大伙往前走。他回头对卢嘉恭和柴荣的两个孩子说道: “小孩子看见什么好吃的,尽管去买来吃,让逢志小叔子给买就行了!我家杏儿可都吃得饱饱的了!” 两个小孩一听,赶紧盯着自己的爹爹看。 “既是大伯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就要去,平时爹爹可没那么多钱让你随便吃哩!”卢嘉恭说道。 “大伯请鹊儿吃东西,那鹊儿得先谢谢大伯,然后挑些特别想吃的买来吃吧!”柴荣说道。 “谢谢大伯!”柴荣的女儿鹊儿向卢嘉瑞鞠一个躬,然后就跑到逢志身边去。卢嘉恭的儿子铁盖也跟着稍稍鞠个躬,然后跑过去,缠着逢志去买好吃的。 三个孩子正好一般大小,不一会便混成了相熟的玩伴,一起围着逢志,不时拉扯逢志,叫逢志小叔买好吃的东西。小孩买吃的,自然也少不了大人一起吃,一伙人边走,边闲话,边吃些零嘴,不多久便来到醉仙楼。 酒楼里看来已经是座无虚席,小厮好不容易在楼上帮他们找到一间客人刚刚离开的包间,给他们安排坐下。 “今日节间,你们都一起坐下来吃饭,不必拘礼!”卢嘉瑞叫逢志和秀芝一起坐上桌来。 “大哥,你看这酒楼买卖这般好,莫若我等就合伙开个酒楼也使得。”卢嘉恭说道。 “你看人家容易,人家买卖好,是因为人家菜肴做得好,且是许多年的老店,有了名号。”卢嘉瑞说道,“你能做出来这么好味道的菜肴么?” “卢嘉恭就是见这个想这个,见那个想那个的,好像主意很多,却不顶用,都做不成。我看还是好好想想筑造房舍这一项吧!俺们本身就有的手艺,容易成事。”柴荣说道。 “柴荣说的有道理,自己的本事在哪里就往哪里想,眼睛净看别处,没有用的。”卢嘉瑞说道。 不一会,逢志点好了菜,两碗茶的功夫,菜肴就端了上来。 “喝什么酒?高粱酒吗?”卢嘉瑞问道。 “难得今儿碰到,大哥请客,又是节间,大哥说吃好吃的,就也当喝好一点的,就来一瓶麻姑酒尝尝吧?”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你就会敲我的竹杠,点最好的酒。”卢嘉瑞笑道,“逢志就让酒倌来一瓶两斤的麻姑酒吧!” 未等酒菜上齐,孩子们已经急不可待了,都蠢蠢欲动要伸出筷子去夹菜来吃,两位娘亲自然挡臂捉手的禁住,杏儿也叫喳喳的要开吃。 “就让孩儿们先开吃好了,贪吃乃小孩子天性。一下子就会上酒来的。”卢嘉瑞吩咐让孩子们先吃,大人们等酒上来再吃。 不多一会,酒倌拿来一大瓶麻姑酒,开瓶倒上,酒宴就开始了。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三人一边吃酒,一边商议到聊城城里开办筑坊筑造房舍之事。 等到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开办筑坊的事也商议出个框框来:在卢府前临街房子中拿出两间,开出一间铺面,作为招揽活计之处,名字定好了,就叫“瑞恭荣筑造工坊”,专门承揽房舍、宅院、庙观、亭台楼阁、道路桥梁等各种筑造工程;平时由卢嘉恭和柴荣两家守铺揽活,如有大工程需要添加人手,则回镇上招募工匠;泥水匠、木匠、石匠、油漆匠什么的,镇上基本都有,一般是够用的,如若还不够,可在邻近镇上招募,临时小工可以在城里招用;设计画图的师傅,开张后再去找,必须备有;卢嘉瑞在府里边拨出两排三间套房,给卢嘉恭和柴荣两家人居住,卢嘉恭和柴荣两家老家那边的农活自己安排妥当,不得耽误城里的活计;卢嘉瑞出铺面及居住房屋,出本钱,也帮忙招揽工程,得利分五成,卢嘉恭和柴荣两家出人出力,管筑造,得利各分两成五;卢嘉恭和柴荣两家过了正月就搬过来,把家安顿好,把铺面整顿好,开始揽活。 计画说定,逢志付清酒饭钱,大家就下了酒楼,各自回家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一日,卢嘉瑞带了逢志,特意逛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他想去看看这西湖龙井茶到底卖得怎么样了。 汤家盛老远就看到卢嘉瑞过来,一到店门口,就出来将卢嘉瑞迎进去。卢嘉瑞在掌柜房客座上坐定,汤家盛命伙计泡上一壶龙井茶来。看看铺子里有几个客人在买东西,卢嘉瑞将汤家盛叫过来一起坐,问道: “汤主管,这茶香一泡就闻到,好茶自不必说,到底卖得怎么样?” “回老爷,茶是好茶,可是本地人也许更多的习惯了喝白茶、毛尖、花茶、鲜果茶和果仁茶等,对这等叶茶似乎不太知道,买的不多,两次运来的三百斤西湖龙井茶才卖出去十多斤。看来,下次不要叫姚掌柜再捎带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没人要?我不信。”卢嘉瑞说道,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人家不了解,要想办法让人家多知道多了解才行嘛!否则怎么卖出去?” “每每有客人进来买茶,小的都会让伙计们优先向客人介绍推荐龙井茶,只是响应的客人少。”汤家盛说道。 “这还不错,耐心点。新东西要人喜欢总是需要时日的,喝过的人觉得好,回头来买,又会说给其他人得知,等到大家都知道这茶好时,怕就不够卖了——这茶叶产量很少,能喝上的人也不多。”卢嘉瑞说道,“不如这样,家盛,你拿张纸来,我写个告示,然后你拿到写字铺去,让人用大红纸多抄写几张。在铺子门口上显眼处张贴一张,另外在几间‘瑞安’药铺门口也各各贴上,还要到街市上各个行人密集处张贴,让过往的人都知道,宣传宣传这杭州来的西湖龙井茶,传扬起它些名气。回头你分些茶叶到几间药铺去一起发卖,应该能卖得快些。” “在药铺卖茶?”汤家盛吃惊地问道,他从未听说过有在药铺卖茶的。 “是啊!我家药铺本来就有卖汤茶的嘛!就试试卖茶叶看看,这茶叶本身就是草药,就有草药的功效,在药店卖,正好增加客人对这茶叶功效的印象,说不定卖得更好!别人没有做过的事,咱们可以试嘛,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卢嘉瑞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瑞依绸布庄也可以帮上忙。到时我让关迪琛使人来拿些龙井茶叶过去,那边招呼客人都用这茶,顺便介绍这龙井茶的好处——当然,泡出来就闻到茶香了,怕是不用介绍客人都能闻得到,品尝得出来,知道茶叶的好了!”卢嘉瑞看汤家盛不说话,继续又说道,“到绸布庄买丝绸、锦缎和染布的,都是有些钱的主儿,他们最能识货,也买得起!等这些有钱人都知道这龙井茶的好处,都喜欢上,并且以喝龙井茶引以为豪时,这龙井茶就会成为全聊城时兴尚品,这茶中皇后就名副其实了!” “老爷高见,令小可望尘莫及,小可照办好了。”汤家盛说道,但心里还是置疑不已。 “买卖上有不如意,多想想办法。让你做主管,我相信你能行。这其实没什么,你往后碰到事情,多动动脑子,事情也许就能好办了。”卢嘉瑞说道。 “是,小可记得了,小可谨遵老爷教诲!”汤家盛说道。 于是,汤家盛找来纸笔砚墨,放到桌子上,卢嘉瑞过去坐下,思索了一会,开始写告示稿子。 杭州西湖龙井茶 人称茶中皇后,味道佳绝! 此茶产于杭州府西湖边上山岭之间,山清水秀,土壤肥美,气候温和湿润,时常日光烂漫,清明雨前后季节,只采摘茶尖叶子,又经精心挑选炒制,得来茶之四绝: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这说的就是龙井茶叶型娇美,颜色嫩绿,茶气芳香馥郁,茶味留舌甘醇。西湖龙井茶非但茶香味醇,更有俏身美颜、通脉利尿、解乏延年之功效!龙井茶产量极少,被誉为茶中皇后,弥足珍贵,实乃王公贵胄、商贾大户、公子仕女居家待客及馈赠之绝佳尚品! 本号特从杭州产地采办来一批西湖龙井新茶,数量有限,敬请各位客官争先品尝! 瑞丰粮油食杂铺 瑞安大药铺及城北分号、运河码头分号 谨告 写毕,卢嘉瑞交给汤家盛,让汤家盛着人拿去写字铺多抄写,在自己名号下各处铺子门前和城里各街巷行人稠密处张贴。(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回 蹊径卖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三回 多周折筑坊首单建房 独创见药铺蹊径卖茶(中) 正月月底一过,卢嘉恭和柴荣就把家当、工具搬了过来,在前面入门小花园里各安排三间房给两家人居住,并打通卢府大门西侧两间房做铺面。再过五、六日,就将刻好的“瑞恭荣筑造工坊”招牌挂上门楣,然后卢嘉瑞还去了一趟三清道观,郑重其事地找简道长择定了开业的吉日良时。到开业这日,在锣鼓擂打和箫管吹奏以及爆竹声中,卢嘉瑞、卢嘉恭和柴荣一同揭下蒙着招牌的红绸布,瑞恭荣筑造工坊就开张了。 开张的喜庆没过几日,卢嘉恭和柴荣的高兴劲头就没有了。两人在铺子里守了多日,却没见有什么主顾找上门来,两家子人在家坐吃口粮,老家里田地又都让别人种了,心里慌得很,想着要是一直这样吃下去,真是坐吃山空了,咋办呢?村民毕竟就是村民,首先就想到的就是坐吃山空这普天认同的理,心里一个着急得紧。 这日,正碰着卢嘉瑞出门去,卢嘉恭一瞧见,就拉柴荣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卢嘉瑞拦下,拉到铺子里边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卢嘉瑞被硬拉到里边,不解地问道。 “大哥,你看开业都这么多日子了,却没见有一单买卖上门来,就这么耗下去,如何是好啊?”卢嘉恭着急说道。 “怎么啦?才这么几日就受不了?”卢嘉瑞笑着说道,“你们以为买卖这么好做的,一开张就财源滚滚而来?” “可是,俺们这些村上人家可没有多少家底,经不起消耗的。”柴荣接茬道。 “你看不是,就这点耐性,怎么做得成事嘛?”卢嘉瑞说道,“俗话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既然这事想好了,有得做,不必慌张的。” “俺们可熬不得三年!”卢嘉恭气急,说道。 “谁说一定要熬三年,只是话这么说而已,说不定过两日一单大买卖就送上门来也说不定。”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你们两个都在这铺子里守候也不是办法,干脆一个守在铺子里,一个出去到处逛逛,看哪里有活计揽来做!算了,我看不如两个都出去跑,找地方揽活去,就让两位嫂子守在铺子里,也不妨碍看顾孩子。” “好吧,就听大哥的,俺们两个都出去找活。”柴荣也是心急,说道,“大哥这边也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推带过来的。” “这个我知道。”卢嘉瑞说道,“明日我还要写个告示贴在门前,让过往的人都知道这铺子是干什么的,或许就有活计找上门来了。就这么只看这招牌,我想很多路人还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呢!你们也当把那些做泥水和木工的工具都摆到门口边上显眼处,让过往的人一看就明白。再有,就是弄些木条木板回来,柴荣回到铺子里,有空时就在里边做些木工活,做些柜子、箱子、桌椅之类的,让路过的人都看得见,做出来的东西就摆铺子里卖。” “好,俺们照办就是了!”卢嘉恭和柴荣齐声回答道,仿佛一下子又从失望之中,回到信心满满的了。 “你们去吧,我有要紧事要出去。”卢嘉瑞告辞别去。 于是,卢嘉恭和柴荣叫妻子过来守铺子,两人出门去寻找活计。 翌日早上,卢嘉瑞写好了一张大红纸告示,让寇伟拿来贴到瑞恭荣筑造工坊门外墙上。卢嘉恭和柴荣早饭后到铺子来,就看见有五六个过往的人在围着观看。他们就也过来看个仔细,只见告示上写着: 告示 各位过往商贾、街坊乡邻人等,本铺专一承揽房舍、宅院、庙观、亭台楼阁、道路桥梁、花园等各种筑造修缮工程,掌柜乃筑造世家,手下领有数十熟手泥水匠、木匠、石匠、油漆匠等能工巧匠,更有资深设计师傅和图形画师。本号设计构思巧夺天工,筑造精工细致,用料稳实牢固,无论房舍、楼台、桥院,也不论工程大小,本号必合理取价,戮力效劳,使筑造如您所愿。有筑造之需要者,请速前来接洽,以按序排定工期! 瑞恭荣筑造工坊 谨告 “这大哥真是的,一下就把俺们的小铺子说得那么好,害得俺一下子都感觉是真的似的!”看完开门回进铺子里,卢嘉恭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怎么写出来。不过说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否则别人凭什么把工程活计交给俺们做啊?”柴荣说道。 “你看他写的,什么筑造世家啦,什么设计师啦,画师啦,影都还没有呢!还什么按序排工期,俺们还为找活犯愁呢!这人肚子里有了点墨水,就真能糊弄人!”卢嘉恭说着,不禁自己都笑起来。 “俺们的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俺们做这行当也都半辈子了,叫世家有什么过分的?镇上却也是有很多人家几辈子都做的泥水匠和木匠、石匠、油漆匠嘛!到时叫他们来,这不都是熟手了吗?至于设计师画师,有了活做,再找嘛,让你养着,你又养不起。这些说的,哪叫糊弄人呢?”柴荣说道。 “好,好,说起来你又比俺多读了三年书,俺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卢嘉恭只好说道,“走吧,俺们今日往城南走去。” 又是一连好几日,两人到街市各处逛荡,却也没什么头绪。他们没看到有在造房子的,更找不到要造房子的。这让卢嘉恭和柴荣两人颇感到沮丧。 “按这么找法,跑断腿也没有用啊!”一日,两人走了许久,累了,便在一座桥的石板上坐下,卢嘉恭说道,“哪有建房造屋的影子呢?” “看你就这德性,才找这几日,就又丧气了,大哥不是叫俺们要有耐心些吗?”柴荣说道,还是他耐心更多一些,其实他心里也不是那么坚信了,只是他不想说出自己的忧虑,让人更觉得无望。 “耐心,耐心,再耐心下去,家里没米下锅了,看你哪里还有什么耐心!”卢嘉恭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就不信,你家就这么点底子!前年大哥才帮俺们赚了一大笔银子,你得了八十两,我才是六十两,这对俺们这等农家,可是一大笔钱,这一年多,你就花光了?”柴荣问道。 “钱是没花光,但也花了不少,忽然有了那注钱银,自然使得开一点,况且俺娘亲的丧事本来也要使钱的嘛!但总不能真的这样耗到山穷水尽那地步吧!”卢嘉恭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俺们就安心地做下去,大不了就当没赚那注钱罢了,反正也是大哥给俺们赚来的。”柴荣说道,想想,又狠言道,“如若消耗完那注银子,还找不到活计,干脆就散伙,不干了!” “大哥可也因此狠赚了一笔啊!赚得比俺们还多呢!”卢嘉恭回想到这事,倒是先想到卢嘉瑞分得多些,他认为自己是事情的主儿,却分得少了,说道。 “你这人真是的,你怎么就知道大哥赚得比俺们多呢?你以为这官司背后不花钱能摆平啊?这县令老爷,衙门各关节,你以为那么好摆平?你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像这等无中生有的事情,那县令老爷不收你个百八十两银子的,肯放过你?还有那些作证的郎中、去镇上查证的张公人,这些不都得花银子?况且说了,要不是大哥,俺们可是一文钱都得不到!你如今这么说大哥,也不摸摸良心,亏也不亏心?!就说如今,大哥给俺们出铺面,还给俺们房子住,找不到活,赚不到钱应自己想办法,也不能都指望大哥,怪大哥嘛!”柴荣一顿好数落卢嘉恭。 “好了,是俺想差了,得了没有?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卢嘉恭说道,“你真舍得将那注银子耗光?我可舍不得,看看不行就撤了回镇上去,老老实实耕田种地也罢,拿在手的银子博取没影子的赚头,我可不干!” “看你就那点出息,原先商议时都想的说的好好,如今这么快就蔫了!真是的,就说起来豪言壮语,做起来猫儿老鼠!”柴荣说道,“别啰嗦了,走吧,按大哥说的做,俺相信一定能做成的!” “行,依俺看,去那些庙观码头之类众人屋宇处看看,兴许有些活计。”卢嘉恭被柴荣说得心里多少有些羞愧,便只好顺情说道。 于是,两人起身,继续找寻活计去。 又几日下来,还是一无所获,晚饭后卢嘉恭找柴荣一起,出到铺子外边坐着聊天,闲话间甚是沮丧,卢嘉恭就想进府后边去找卢嘉瑞。柴荣拦住卢嘉恭,说道: “这么晚了还进去打搅大哥,怎么行呢?” “闲着没事,多待一起唠唠,说不定能唠出些好主意来!”卢嘉恭说道,“你不知道,大哥这个人有时候要挑逼他,他的主意才会出来的!否则的话,他平素不愁吃不愁穿,安闲逸乐,就不想那么多的了!” “你别当大哥家像俺们小家小户,闲暇时有闲暇时的事儿,更何况这夜里?你不看,大哥去年娶的媳妇儿,至今还没孩儿影子呢?”柴荣笑着说道。 卢嘉恭这下不言语了,只好作罢。两人继续又再闲话了约莫半个时辰,二更更鼓响过,就进回府里,各自回家歇息去。 正当卢嘉恭和柴荣愁于找不到活计,心情沮丧失望之时,一单大活计却找上门来了! 一日早上,卢嘉恭起来得早,吃了早饭先到铺子来等柴荣,准备再一同出去找活。正当卢嘉恭无情无绪地喝着茶,一边摆弄柴荣还在做的小笼箱,随意踢踏地上的木条和木板,然后发着愁闷呆傻叹气之时,却忽而听到有人前来问询。 “掌柜的,你们这里是造房子的吧?”一个中年人跨步进门来,问道。 “是啊,客官要造房子吗?您可找对地方了!”卢嘉恭赶紧迎上来,作个揖,将中年人让进铺子客位坐定,然后给他斟上一杯果茶,“您请喝茶!这茶是刚用鲜果烧泡的,有点甜,好喝!对了,客官高姓大名?” “在下小姓张,单名驹,家住本城南仙童街。家宅边上还有一块空闲地,有了点银子,想造起房子来,或者自己开个铺子,或者出租出去,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才能造好。掌柜的尊姓大名?” “免尊姓卢,贱名嘉恭。张先生要造房子,在下也不好平白说要花多少银子,这要到实地去看,丈量多大的地方,造几层的楼房,房间怎么布局,需要用什么材料,看好说定了,敝铺会画好图样,计算出工料钱款。如果张先生认可无误,就开工兴建。”卢嘉恭说道。 这时,柴荣也进来了,一听卢嘉恭在和客人谈造房子事,也加入进来。 “这位也是敝铺的掌柜,姓柴,单名荣。这位是张先生,家住城南仙童街,说有一块空地要造房子。”卢嘉恭介绍说道。 两人又作揖叙礼毕,一同坐下。 “张先生造房子正是好时候,趁着如今还忙得开身,赶紧决定了开工,免得到时人手紧缺,需要轮排,怕耽误了工期。”柴荣说道。 “俺们两个都是筑造世家,我管泥水石匠,他管木工油漆,做了半辈子的熟手工匠,造房子都是行家里手。”卢嘉恭说道,这会他倒能说会道,侃侃而谈,一点也没有怯色。 “这个在下知道,在下就是看了门外的告示来找的。”张先生说道。 “其实这铺子,卢老爷是大掌柜,俺们两个是直接管工的二三掌柜,‘瑞恭荣’嘛,卢老爷的名号,凡事张先生都尽可以放心。”柴荣说道,他想卢嘉瑞在这里算是个大家富户,提起他会让人放心些。 “哦,原来这也是卢老爷开的号铺?这等说就好了,如今就去实地踏勘丈量去吧?”张先生问道,似乎柴荣说的话起到了作用,卢嘉瑞的名号让客人下定了决心。 “好啊,俺们这就去。”卢嘉恭脱口而出,看到买卖上门,急都急死了,恨不得立马去做,然后就收取银子。 “唉,不行,不行,今日不行的。卢掌柜不要忘了,这两日俺们要赶去王官镇把那边的宅子收尾完工,赶不完怕还得耽搁一日呢!”柴荣赶忙说道,他知道丈量可以自己去做,但设计画图的人还没有,如何就上门去呢? “你看俺这记性!”听柴荣一说,卢嘉恭眼珠一转,一下明白过来,一拍额头说道,“这样吧,张先生您先把住家地方写给俺们,俺们这两日把王官镇的活做完了,就轮到张先生您家!” “既然这样,那也好!”张先生说道。 于是,柴荣拿来一张纸笺,铺在桌上,弄好笔墨,请张先生坐到桌子边。张先生写下他家的地址,然后告辞出去了。 “干嘛不赶紧跟过去踏勘丈量地方,抓定这单买卖?”张先生人一走,卢嘉恭便责怪着问柴荣,“你还拦阻俺说话,要这单买卖弄丢了,看你怎么说嘛?” “你着急什么啊?就这么跟过去丈量,你会设计?你会画图?你会算本钱?俺是怕去到那里啥都不懂,糊弄都糊弄不下来,反而把买卖搞砸了!”柴荣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卢嘉恭憋闷着说道。 “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设计师与画师!否则单靠你我两个还接不成这活计!”柴荣说道。 “好,得赶快去找!”卢嘉恭一旦认上了道儿,就风头火势的要去做,“找不到活计是个愁,活计上门来还是个愁,真是的!” “万事开头难嘛,过了这一关,往后就好过了!有活干,有钱赚,还怕啥的?”柴荣笑着说道,他这下可是心宽多了。 于是,两人又风风火火出门去找设计师、画师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回 蹊径卖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三回 多周折筑坊首单建房 独创见药铺蹊径卖茶(下) 如果说找活计没有头绪,找设计师和画师,卢嘉恭和柴荣就更没头绪。卢嘉恭和柴荣可都没想到过找人也这么难,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在街上倒是游逛了一整日,没头没脑的又回到铺子来。 “这回一定得找大哥了,有了活计,找他帮忙找师傅,总没错的,况且在聊城这地头,大哥比俺们熟,这种人他一定能找得到。”柴荣说道。 “好,快点吃晚饭,饭后俺们一起找大哥去。”卢嘉恭说道。 晚饭后,卢嘉恭和柴荣一同去找卢嘉瑞,寇伟进去禀报,卢嘉瑞就出到前面客厅来,与卢嘉恭、柴荣见面。卢嘉瑞一听有活计了,哈哈笑道: “有门道了!我说的不是?就要贴告示,让过往行人都知晓,如今不是有活计了吗?看了告示就来了!” “大哥,你还笑,如今有活计了,却作难了俺们了。哪里去找什么设计师傅、画图师傅呢?大哥你得赶紧想办法,这城里你熟,俺们找不到的,要不然这买卖也得黄了!” 卢嘉恭说道,急躁得不得了。 “你们镇上没有这等人?”卢嘉瑞问道。 “哪有这等人?村镇上建房造屋,哪用什么设计画图啊?讲好说好就造起来了,也有边造边改的呢!”柴荣说道。 “既如此,那我来找,我认得一些画师,看当中有没有也会设计房子的。”卢嘉瑞说道。 “会不会设计其实都没问题的,只要会画图,画得好,跟着俺们去丈量,俺们和主家说要怎么建造,他记下来,然后画出来就行。”柴荣说道。 “那定然能找到,不用担忧了。”卢嘉瑞说道。 “那大哥须得快些叫了来,这是俺们瑞恭荣筑造工坊头一单买卖,耽误不得!”卢嘉恭说道。 “明日我就会叫人到铺子去找你们,你们等着好了。”卢嘉瑞说道,“这单买卖做成,你们可要仔细些做到最好,做成样板,往后客人来铺子商洽建造,就让他们去看这现成的。事实会说话,客人都看到你们筑造得好,那咱们瑞恭荣筑造工坊的买卖就要兴旺发达了!” “这个一定的!请大哥放心!”卢嘉恭和柴荣应道。 第二日,卢嘉恭和柴荣哪也没去,就在铺子里守着。 晌午过后,画师来了,是一位秀才模样的读书人。说话间得知,这位画师叫张铉,还真是一位秀才,尤其喜欢画画,已经画了四五年了,恰巧也替人画过几回房舍图。 于是,卢嘉恭和柴荣就带了张铉到张驹那里去,丈量地面,询问张驹说要建造房子的模样。张铉一一记下张驹的要求,回到铺子里,三人再谈论计议一番,张铉就回去画图样去了。卢嘉恭和柴荣则就开始计算用料用工的本钱。 第三日下午,卢嘉恭、柴荣和张铉带着图样到张驹家里。张驹看了图样,十分满意,柴荣报上造价,三层楼,一层铺子,二三层住人堆货,造价计九十六两银子。张驹认可了图样和造价,当即写了书契,双方签字画押,张驹交兑了三成二十九两定金。卢嘉恭、柴荣和张铉带了契书和定金银子回铺子去,等候张驹这边择定吉日良时就开建。 回到铺子,张铉交代好图样各事项,就要走。 “哎,张先生,您不是到俺们铺子里来做事的吗?怎么要走了呢?”柴荣问道。 “哦,卢老爷说了,你们需要设计画图再找在下就行了,在下不在铺子里待着的,在下把住家地址写下来,以后你们需要时就去找在下。”张铉说罢,过去坐到桌子前,扯过一张纸,写下他的住址。 “那先生的酬劳,俺们怎么算给先生,俺们大哥有没有说?”卢嘉恭问道。 “哦,这个不必多虑,为卢老爷做些许事情,在下乐意效劳,你们看着办就行,每次买卖做成了,打赏些儿即可。”张铉说罢,就告辞走了。 “还是大哥他厉害,要没有他,俺们啥事都做不成。”等张铉走了,卢嘉恭对柴荣说道。 “那当然,俺早知道了,你以为买卖有那么好做?别净看大哥有这么一份家资,人家得来也不容易。这铺子要没有大哥,给俺葫芦做胆,俺也不敢开!”柴荣说道,“如今,既然俺们有大哥提携,有了买卖上门,往后俺们得好好干好,别折损了大哥的颜面!” “这当然,俺们就跟着大哥赚钱过日子吧!”卢嘉恭说道,笑了笑,这会他心里的郁结总算舒开来了。 这边瑞恭荣筑造工坊开建张驹的房子,卢嘉瑞却最关心他的西湖龙井茶买卖。他一直觉得这西湖龙井茶是极好的东西,他利用姚掌柜的这个渠道,在聊城独家发卖,定然可以做成一桩极有利可图的大买卖。他还想着这西湖龙井茶做成以后,还要到武夷山去把乌龙茶贩运过来卖,让全聊城人都知道,到他卢嘉瑞名下的铺子,可以买到天下最好的茶叶。 这一日,卢嘉瑞闲着,带了逢志,逛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来。汤家盛连忙将卢嘉瑞迎进掌柜房去,忙不迭地给他请坐奉茶。 “老爷的法子真管用,打自告示贴出去,这西湖龙井茶就好卖得很,去得好快,加上几个药铺来加要了货,原本近三百斤的茶,如今就剩十几斤了吧,快要卖完了。”汤家盛兴奋地说道。 “既这样,汤掌柜,要不要提高点卖价呢?”卢嘉瑞问道。 “这样怕不好,有好多都是回头客,才让人喜欢上就涨价,会有损于店铺的声誉的!”汤家盛说道。 “嗯,汤掌柜,你说的对,我听你的。做买卖急着挣钱也不行!往后要是我说什么有不对之处,你要大胆说出来,兼听则明嘛!我说的也不是一定都对。”卢嘉瑞说道。 “哦,还有,你们卖茶叶的时候,有没有跟客人说这龙井茶叶的特别泡法?不能用刚开的水,要将烧开的水在壶里凉置半炷香功夫,先荡烫茶盏,然后放茶叶,再斟水到茶盏泡,这样方才能确保这龙井茶色香味俱佳!”卢嘉瑞问道。 “当然,上次老爷说过的话,小可怎会忘记?每个新客来买茶,伙计们都会讲一遍的。”汤家盛说道。 “那就好,我一直就不信,这么好的东西,客人会不喜欢!”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再跟汤家盛说了一会买卖上的事情,便离开瑞丰粮油食杂铺,往城北去。 看了瑞丰粮油食杂铺,这里的龙井茶卖得好,卢嘉瑞当即决定再到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去,看看那里的情形,主要看看这龙井茶在药铺卖得怎么样。卢嘉瑞想要知道,自己想出的在药铺卖茶叶的主意,到底是否是个好主意。 卢嘉瑞到了瑞安城北分号才知道,正如汤家盛说的,这龙井茶在药铺也卖得不错,城北分号还到瑞丰去加了几次货。卢嘉瑞这时才想起,就府门前的药铺本号都还没去看,于是他就逛回府来,又到瑞安大药铺本号看看。 文瀚将卢嘉瑞迎进去坐定,一开口就抱怨说汤家盛小气,说头一次拿茶叶来叫不要拿来那么多,愣要推来一大包,毕竟药铺卖茶,这事也新鲜,先试试看的,开头不好拿得太多。可一旦卖开了,后边再去要货,他就只给一点点,又卖完了再要去加点货,就说没了,不给,后头着人去查探得知,他瑞丰粮油食杂铺却还有茶叶在卖。 “文掌柜,说起来汤家盛看似有些小气,但你也不可太埋怨他。他瑞丰粮油是经营粮油食杂,是主营的买卖,而你这药铺卖茶,毕竟是偏门,兼来的买卖。你这里卖完了暂停就暂停一下,他那边就不好随便断了。”卢嘉瑞笑着对文瀚说道。 “那小可这边既然卖开了,随便就断了,对那些回头的客人,也是不好,影响店铺的名声嘛!”文瀚只好这么说,其实心里想得更多的是铺子的业绩,按卢嘉瑞的惯例,铺子买卖做得好,主管的奖励就会多些。 “这我也知道,下回我使严胜宝过去,除了多多采办些龙井茶过来,还要到武夷山,采办些乌龙茶来。既然这药铺卖茶上了道儿,就多出条买卖的门路来,你也用不着一下两下就着急的,往后买卖还长着呢!”卢嘉瑞安慰文瀚道。 说罢,卢嘉瑞便离开了药铺,回进府里去。 看过这三个铺子,卢嘉瑞觉得运河码头那边的铺子应该也是卖得不错的。他为自己的新奇主意开心起来,药铺卖茶,前所未有的创举,成了!他如今想的是怎么多采办些龙井茶,再去贩些武夷山乌龙茶来,把这买卖做大了去。 卢嘉瑞满心欢喜进到里边来,已是午后时分。他到冼依良房里换了衣裳,就到芳菲苑去练功习武。进到苑里边,正好又碰到太夫人带着秀芝和杏儿在那里玩耍。太夫人见到卢嘉瑞进来,却就支开秀芝和杏儿,说要跟卢嘉瑞单独说些话。 太夫人要跟卢嘉瑞说些什么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纳妾林萱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四回 各怀心思纳妾林萱悦 合议工事驳言卢嘉恭(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巡查完瑞丰粮油食杂铺和几家药铺,得知龙井茶如今卖得很好,他满心欢喜的回到家里,换了衣裳到芳菲苑练功去,正碰到太夫人带着杏儿、秀芝在那玩耍。 太夫人支开秀芝和杏儿,拉卢嘉瑞到一边石凳子坐下,问道: “瑞儿,为娘为你找的这娘子如何?” “当然好,娘亲的眼光还会有错?我一向就是很相信娘亲的,甚至都到了崇拜的地步了嘛!”卢嘉瑞笑着说道,夸赞起娘亲来,他向来是不吝词色,这回他还要夸赞依良,也是拐个弯儿夸赞娘亲的意思,“娘亲您都看到了,您媳妇儿端庄贤惠,聪慧能干,知礼有见识,不愧是大家闺秀,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娘亲给孩儿找着了,这是孩儿前世修来的福份,也是娘亲的福气呢!” “嗯,既是这等好的婆娘,平日一定是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啰?”太夫人问道。 “那还用说?我与依良两个甚是契合。娘亲您看,让依良接过管钱银的杂事,按她说的将中门关闭,外客只到前面客厅接待,又按她说的给小厮丫头定规矩、教习礼仪、分派事务等诸事,也帮了孩儿不少忙,您看您也清闲多了,宅院却更加干净有序了,小厮丫头不是也更有规矩了么?”卢嘉瑞说道。 “你说为娘以前管得不好?”太夫人问道,微笑着看卢嘉瑞,就看卢嘉瑞怎么圆回来自己的话。 “不是——,孩儿是说,娘亲以前也管得很好,如今依良接过来,不是给娘亲更多清闲了嘛!这才让娘亲安心颐养呢!”卢嘉瑞努力圆回自己的话。 “好吧,为娘不绕弯儿了,既然孩儿跟媳妇儿这等契合,房事也定然甚是和顺啦?”太夫人想想,既是自己的儿子,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事娘亲也要问,也要管?”卢嘉瑞愣了好一会,问道。 “那是为娘的孩儿,为娘的媳妇,为何就不能问?”太夫人反问道,“你看看,依良迎娶回来都一年多了,那肚子有动静没有?有了吗?为娘怎么都没看出来一丁点啊?屈指算算,无论如何,要有,总该有反应的了!” “有什么啊?什么动静不动静的?”卢嘉瑞不知所以,问道。 “傻儿子!”太夫人说道,“为娘问你,依良怀上孩子了没有?你说你,卢家三代单传的,如今还单得一个无娘的孤女,你就不好好想想,早生贵子,传宗接代啊!” “这个,娘亲您放心,孩儿不是还年轻得很嘛,有的是时日嘛!依良娶到家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哪能这么快怀上的?孩儿听说,娘亲也是嫁给父亲三年才生下孩儿的呢!”卢嘉瑞笑笑,说道。 “孩儿,这事可是不能不急,如今怀不上也不能保证往后就一定能怀上!今年为娘年岁都已五十有五了,谁知还能有几年好活呀!不能看着孙儿长成人样儿,怎么能心安啊?唉!”太夫人叹口气,说道。 “娘亲,您怎的一下又消沉起来了呢?您现如今清闲安逸,养尊处优,定当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就等着孙儿满堂吧!”卢嘉瑞笑道。 “孩儿,这事不能这样光死等,吊死在一颗树上。”太夫人说道,“你父亲不是也是娶了为娘才有的你吗?大娘二娘都没有生养。孩儿如今也是大户人家,娶了正妻,多纳几个妾也属应当,广种福田,才能指望有更多收成!” “娘亲,您是叫孩儿纳妾?把依良迎娶过来才一年多,这合适吗?怎么跟依良说啊?冼家舅舅那边也不好说吧?”卢嘉瑞说道。 “这个由为娘来说,大户人家子弟,三妻四妾也不过分。如今孩儿的这份家业,就算不说是大富大贵,在聊城绝对算得上是大家富户,纳两三房小妾算不得什么的。”太夫人说道,“正房妻子为娘为你选定了,至于小妾,为娘就不为孩儿包办了,孩儿遇着有合适的,人家愿意,你就着个媒人去说合,抬了来家就是了。最要紧的是要宜于生养!” “孩儿哪里找去啊?娘亲您还是包办了吧!”卢嘉瑞还笑着对太夫人撒赖说道。 “为娘如今深居宅院里,哪还能替你张罗这个?你还自己找去吧!”三娘知道卢嘉瑞是撒赖说话,就直说道。 卢嘉瑞笑着应个喏,说道: “好了,孩儿练功去了!” “练完赶紧回去吃晚饭,别太晚了!”太夫人说道,“我先回去了。” 自从太夫人说了纳妾的事,卢嘉瑞就时不时想着,却也没想到什么法子。他不想去找那些媒婆作伐,他觉得这些人只会钻钱眼,为赚得谢媒钱,就会天花乱坠的胡乱说一通,费了许多功夫和钱银之后,见到的人儿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最头疼的是,这些媒人舌头长,会到处放话,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卢嘉瑞不喜欢这样。慢慢地,好些日子过去,卢嘉瑞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这一日,卢嘉瑞带了逢志,来到仙童街张驹建房的工地,想看看卢嘉恭和柴荣他们房子造得怎么样了。 到了工地,只见柴荣在工地上,自己一边做木工活,一边指使着其他匠人干活。房子一层已经建好,正在做二层的木面地板。 “你们得加快些,还要做得稳固好看!”卢嘉瑞叫过柴荣,对他说道,“要牢记,这是咱们瑞恭荣筑造工坊的样板活!” “这请大哥放心,每一处俺都亲自监督,确保不会偷工减料,保证完美无瑕!”柴荣说道,“俺已经在镇里找了这么些熟手工匠来了,定会按期交工的!人手太多了,也是做不开,如今人手正合适,俺们都计算过的。人多了会浪费工时工费,人少了又延误了工期!” “卢嘉恭呢?怎么不见他?”卢嘉瑞问道。 “他去买砖头和石灰去了,这两日铺好楼面,就要继续砌二层墙面,趁着这点空档,俺让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便宜一点的青砖和石灰,也图省点本钱。”柴荣说道。 “千万不能为着省钱使用不好的材料,你们就当这房子是给自家造的!”卢嘉瑞叮嘱道。 “这个自然,只是找又好又便宜些的罢了。用料俺负责把关,大哥尽管放心。”柴荣说道。 “你柴荣我倒放心些,就怕这卢嘉恭有时要耍小聪明,想差了,你要多留意!”卢嘉瑞吩咐道,他了解柴荣和卢嘉恭两人性情的不同。 “俺知道了!”柴荣说道,“有个事俺得跟大哥说一下,就是主人家付的五十九两定金快要用完了,按契书规定,剩余的钱要建好交房时才结清,怕是要大哥这里预支些银子来用。” “这个没事,原先就说好我出本钱的。到需要用时就找逢志或寇伟,他们到大娘那里登记支领来给你们用。”卢嘉瑞说道。 “那好的,到时俺找他们去。”柴荣说道。 “‘瑞恭荣’的银钱账目谁管?要一个人专管,不要分散了,不好清对。”卢嘉瑞又说道。 “俺婆子会写字,又会算些数,就给她管了。”柴荣说道。 “你也要经常查看核对,免得搞错了。”卢嘉瑞说道,“每月底或者做完一单活计时,拿出来给卢嘉恭他们也看看说说,以免产生猜忌和误会!” “好的,俺按大哥的吩咐去做!”柴荣说道。 “方才我看见卢嘉恭娘子在干活呢!”卢嘉瑞说道。 “他娘子和俺娘子两个轮换来工地干活,一个在工地干活时,另一个就在家管两个孩子、做饭。今日轮俺伴儿在家管孩子。”柴荣说道。 “那这些工匠们吃饭怎么办?”卢嘉瑞问道。 “早饭俺们自己在家吃了来,晚上也是回家烧了吃。这些工友就在工棚里自己做了吃,午饭俺们就搭工友的伙一起吃。”柴荣说道。 “嗯,是这样。你领我上面去看看。”卢嘉瑞说道。 于是,柴荣领着卢嘉瑞到工地各处察看,卢嘉瑞这里掰掰,那里踏踏,这边摇摇,那边推推,对柴荣点头表示满意。 在楼板上,卢嘉瑞问柴荣: “这楼板都有这么一道道的缝隙,为何不拼紧了?” “这些缝隙是有意留下的。这木板热天会发胀,冷天会收缩,预留条小缝,以免木板发胀时相顶隆起。不过这板与板之间接合处不是平直排拼,有咬口,无论是滴水或小砂粒都穿不过去的。俺做的咬口是凹凸型状的,跟一般的错交形状不同,这也是俺的家传绝活,密闭得更好,隔音也更好。”柴荣说道。 “够牢固吗?”卢嘉瑞又问道。 “俺们做的这种楼板比一般人家做的绝对牢固得多。下边的横梁都是粗大的松木横梁,木头够大够老够干燥,还涂了五道油漆,防止上虫,同时防止腐朽。铺的木板有六分厚,而一般的造房只铺四分厚的板。等房墙和屋顶建好,再给这木板楼面上三道油漆,到时保证牢固、光亮、密封,就算在这倒些水来,也渗不到楼板下面去,只需扫察干净就行了。”柴荣对自己的手艺极有把握,自豪地向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又对柴荣点点头。看着一群大小工匠在做活,卢嘉瑞问柴荣道: “这些工匠都是溪头镇的吗?” “绝大部分都是,只有两三个是其它地方的,也都是亲戚。”柴荣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回 纳妾林萱悦(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四回 各怀心思纳妾林萱悦 合议工事驳言卢嘉恭(中) 于是,卢嘉瑞站到稍高的地方对工匠们大声喊话道: “乡亲们,大家停一停手上的活儿,我给大家说几句话,就一会儿工夫。我是卢嘉瑞,也是溪头镇上的人,和卢嘉恭、柴荣合伙开了这间‘瑞恭荣筑造工坊’。大伙中有认得我的也有不认得我的,但咱们都是乡亲乡邻。如今请各位乡亲乡邻来帮工做活,请大伙务必仔细,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将这张驹先生的房子筑造得牢固美观,筑造得又快又好,成为这里,成为全聊城新房子的样板,也扬扬咱们溪头镇筑造工匠的名声!以后,就会有更多的楼房馆舍、庭院路桥活计给咱们做,让大伙能挣更多的钱。大伙们说,好不好?” “好!”工匠们大声回应道。 “等到房子建好了,我摆庆功宴,请大家吃酒!”卢嘉瑞又高声喊道。 “先多谢老爷!”工匠们回应之声更大了。 “大伙继续干活吧!”卢嘉瑞说罢,下来。 这时,张驹走过来,作揖道: “卢老爷怎的亲自过来察看造房子了?” 卢嘉瑞赶紧作揖还礼道: “多谢张先生!在下得多谢张先生将楼房交与敝号筑造呢!近来冗务缠身,未得亲来拜访张先生,还望见谅!” “哪里的话?卢老爷名满聊城,连县令老爷都敬礼三分,谁人不敬重?在下到‘瑞恭荣’铺子去看时,得知是卢老爷的号铺,就定下来将房子给瑞恭荣筑造工坊建造了!”张驹说道。 “方才柴荣领我到上面各处看了,工匠们做的都很用心,不愧是溪头镇上的熟手工匠,看起来做得很好。不过,既然张先生是主家,也请您时常来察看,如有做得不好做得不到之处,务必要他们返工,做到先生满意为止。”卢嘉瑞说道。 “在下也确实时不时来察看——就住在边上嘛,这柴主管和那个卢主管管工甚是严谨,工匠做工也十分仔细,做得很好的。”张驹说道。 “主家满意就好!”卢嘉瑞随声附和道。 “请卢老爷到家下喝盏茶,如何?”张驹说道,“在下住家就在这边上,跟这新房子连着的。” “哦,不了,在下一会还有些杂务要去处理,下回在下再找机会来拜访张先生好了!”卢嘉瑞说道。 “不知卢老爷是否还记得,多亏老爷帮忙,去年在下打赢了一场官司,还得到了一笔赔偿银子哩!”张驹说道,“老爷有空一定要到舍下坐坐,吃杯淡酒则个,聊表在下一点心意!” “这个在下倒不曾记得了。”卢嘉瑞说道,“既这样,下次有空,在下一定拜访!” “那好,在下先告辞了!”张驹作揖后就返回去了。 “柴荣,既然你等这般用心建造这房子,就应该让过往人等在建造中就知道是咱们瑞恭荣筑造工坊建造的,多传扬咱们的口碑才是。”等张驹离开,卢嘉瑞又对柴荣说道,“说不定你这还没建造好,别人看到了,直接就有新活计找到这儿来呢!” “大哥说的是。”柴荣想了一想,说道,“可是怎么来让人知道这是俺们瑞恭荣筑造工坊在建造呢?有人逗留来看就跟他们唠唠?” “你忘记了,还是老办法可行!”卢嘉瑞说道。 “贴告示?!”柴荣一下子脱口而出。 “对,还是贴告示,在告示牌上写上工程的名称,最最要紧的是写明‘瑞恭荣筑造工坊’建造,将房子的图案也一并贴上,过往的人都看得清楚,不用嘴巴说得那么辛苦——当然,有人停下来问询,自然要与他攀谈,宣传宣传自家筑造工坊。”卢嘉瑞说道。 “俺们只能卖力干活,写告示还得大哥亲自写哩!”柴荣笑着说道。 “好,我来写,到时你就贴在那,那有屋檐遮挡雨水,下雨也淋不着。”卢嘉瑞指指新房傍边的旧房子墙上。 “这个俺知道。”柴荣说道。 “那好,我先走了,你继续干活吧!”卢嘉瑞说道。 正在这时,卢嘉恭急匆匆的赶回来,看见卢嘉瑞,赶紧作个揖,低声对卢嘉瑞和柴荣说道: “俺在城西那边找到一批青砖,就是火候稍欠一点,价钱要低三成,……” “不能用!一定要用完好的!”卢嘉瑞立即打断卢嘉恭的话。 “外面样子根本就不能看得出来的,只是稍稍差些儿没那么硬,这么点差别要很多年以后,经过许多的雨淋日晒和风雪吹打,才会显现得出来的。”卢嘉恭争辩道。 “我说过了,就当这房子是给自己建造来住的,不能用有瑕疵的材料。”卢嘉瑞说道。 “主家时常来工地察看,让他看出来跟原来的砖头不一样就很不好说话,还是用原来的那种吧!”柴荣说道。 “要俺自己的房,低三成的价钱,俺也用这砖!”卢嘉恭说道。 “得啦,不说了,你就是给个狗窝也住得下,睡得死,别人可不跟你一般。主家钱已经算足了给咱们,可没要求咱们退钱。这事不要再说了。才头一单活计,还要做样板,可别将咱们瑞恭荣筑造工坊的招牌给做咂了!”卢嘉瑞有些生气说道,“还想要多些活计,还想要多挣些儿银子,就别想着偷工减料!” “好好好!俺不说了,就按大哥说的做,少赚些儿也使得!”卢嘉恭说道,虽然心里还是不太服气,但看卢嘉瑞有些生气,还得按照卢嘉瑞说的办。 “好了,你们继续干活,我回去写告示去,写好了我让逢志拿到铺子去,你们明日拿来张贴。”卢嘉瑞说罢,就带着逢志走了。 卢嘉瑞并没有回家,往南逛去,转个弯,趁便就到了城西勾栏街上去。卢嘉瑞要去找林萱悦,他又想起了林萱悦的舞姿,心儿蠢蠢,他要看林萱悦娇媚撩人的艳舞。 来到勾栏林萱悦所在的那家院子,卢嘉瑞让逢志在院子里等,自己进到里边去。 那老虔婆看到卢嘉瑞来,自然是高兴万分,银子来了嘛!人说娼妓只认钱,这话说鸨子更合适。妓女跟客人吃喝玩乐,之外还言语沟通,更有肌肤之亲,遇到十分投缘的,来几次,产生些许情愫也是自然可有之事。鸨子则不同,只管收银子,也不管来人缺胳膊断腿,有没有鼻子,单眼还是双眼,就催逼姑娘去接客,才不管什么情啊爱的。在鸨子眼里,送来银子你是大爷,没了银子当你乞丐,门都不为你开,更不要说端茶倒水了。 当下老虔婆热情地将卢嘉瑞迎进厅房,让坐到客座上,唤丫头奉上茶,然后问卢嘉瑞是要试试新人儿还是叫原来的萱悦姑娘? “就萱悦姑娘好了!”卢嘉瑞说道。 于是,老虔婆让丫头去唤萱悦姑娘下来,同时吩咐给外边院子石凳上坐的哥儿送去茶水和点心。 林萱悦听见是卢嘉瑞来了,欢天喜地下楼来,到卢嘉瑞身边坐下,伸手就捏了一把卢嘉瑞的腿,说道: “这许久都不来看看奴,让奴好想的!” 两人喝茶闲话间,酒菜就整顿好了。两人喝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仍然是在酒意阑珊之时相携上楼进入闺房去,在烛光摇曳、熏香缥缈中,林萱悦自觉地乘兴跳起脱衣舞来挑逗撩拨卢嘉瑞。林萱悦似乎已经是轻车熟路,卢嘉瑞看得眼热心狂,也就在意乱情迷中播云弄雨了。 事毕,林萱悦又提起前事,说道: “老爷,您应承过来给奴赎身的,您快点儿啊,趁奴到这院子还不多久,您把奴赎了出去,奴只伺候您一个,您叫奴做牛做马都行!” “我娶妻房也不过一年多,这等着急将你收进去,怕是不合适!”卢嘉瑞推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似老爷这等大富大贵人家,娶了正房,什么时候不可以多收几房妾呀?多收妻妾才能子孙茂盛嘛!奴还听说老爷是三代单传,奴就想着给老爷多生儿子!”林萱悦说道。 这话正好说到卢嘉瑞心上,他看看林萱悦丰乳肥臀的,应是宜于生养的女子,但他苦脑的是娘亲和依良都不会同意他将一个青楼女子迎进家去。 “老爷在想花销的银子事?这个老爷不必多虑的,奴以前是自己以自由身进院的,没卖身与妈妈,也就没入妓籍,妈妈没花什么钱,也没有请人教习奴什么技艺,就给她二三十两银子就可以赎身了。”林萱悦说道,“老爷如今每次来都花销五六两,五六次的花销就可以赎奴出去了,以后奴单单伺候老爷一个,岂不更好?” “我不是想的这个事。”卢嘉瑞迟疑了一会,就干脆说道,“你毕竟进了院子,我娘亲和夫人那里怎么说得过去?” “这个也好办,奴进院子时间也不长,自从见了老爷以来,奴也有意推掉了不少客人,认得的人客也不多。老爷把奴赎出去,可以先让奴住到奴大哥那里一阵子,然后再将奴迎纳进去就是了。”林萱悦似乎早想好了的,一股脑儿说道,“奴有个大哥叫林羽琯的,前时才从外边找到聊城来,找着了奴,如今住在城南边牛角街上租来的房子里。奴大哥有弹唱技艺,也是以到各茶馆酒肆和人家宅子弹唱曲儿谋生,往后老爷家招待宾客要弹唱助兴的,还可以叫奴大哥去伺应。” “容我想想。”卢嘉瑞说道。他觉得这林萱悦说的倒是似乎可行,但他一下想不好,要深思熟虑一番。 “还想什么想嘛?卢老爷!往后在您家里,奴只伺候您一个,想什么时候看奴跳舞,奴就给您跳,这多好!奴在老爷家,一定孝顺婆婆,服从大娘,甘心做小妾,不争不吵,只为伺候老爷。要是老爷多宠幸,兴许还能为老爷多生几个儿女哩!”林萱悦翻过身来,抱着卢嘉瑞,撒娇说道,“老爷看奴这身板子,就像多子多福的样儿!” “还有什么犹豫的嘛?奴都想好了,奴只想常能跟老爷快活呢!”见卢嘉瑞不做声,林萱悦又说道,“难道老爷觉得跟奴欢爱不够畅快么?每次老爷来,奴都被作弄得要酥死了!” “既你如此说,你就好好等我的信儿。我过些日子准来了结此事,行抑或不行都给你一个准信!”卢嘉瑞抱紧萱悦,亲亲嘴儿,说道。 是日,卢嘉瑞要走之时,林萱悦是依依不舍的,深怕卢嘉瑞不过是敷衍她,却又十分期望卢嘉瑞说话当真,赎她出去,娶她进门。 过了五日,卢嘉瑞果然如约,拿了三十两银子,来院子里赎了林萱悦出去。原来伺候林萱悦的丫头桂香也一起跟了出去。 老虔婆虽然舍不得,但也没有法子,因这林萱悦并不是入籍娼妓,也不是老虔婆花钱买来的,是她自己自愿入院讨生活的,来去本可自由。在院子待的这段时间,虽然吃喝拉撒,但也已经为虔婆赚了不少钱,光开苞就收了十两,平时接客也收得不少银子。虽然林萱悦是自由身,按说好的五五分成要分去一份,但对老虔婆来说却是几乎无本的买卖,只费些口舌,平白的赚了银子。 卢嘉瑞把林萱悦赎出院子,送到她大哥林羽琯家安顿下来,意趣兴发,情味阑珊,免不得又缠绵云雨一番,然后才告辞回家。 “逢志,你记牢了,关于萱悦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说起,否则我绝不饶你!”卢嘉瑞对逢志说道。 “知道了,请老爷放心,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也绝不跟别人说!”逢志对卢嘉瑞低头躬身,说道。逢志虽然年纪小小,却十分机灵,跟卢嘉瑞这么一段时间,就知道该替主人保守秘密,看到的听到的不能跟别人说,只当没看到没听到,这样才能博得主人的信任,主人自会给些儿好处。 这些都是后话,此处不再铺叙。(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回 纳妾林萱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四回 各怀心思纳妾林萱悦 合议工事驳言卢嘉恭(下) 是日晚夕,卢嘉瑞在书房写告示,想了许久,一时不知道怎么写好。因为这告示跟铺子开张不同,跟吆喝叫卖东西也不一样。喝了两盏茶,闭幕养神了半晌,卢嘉瑞终于下笔写道: 告示 新宅构造:阔四丈,进深八丈许,三层砖木铺房——详情请看下边所附图样 新宅主家:间壁张驹老爷 新房建造:瑞恭荣筑造工坊——铺子位于安正大街安正桥西侧,专一承揽房舍、宅院庙观、亭台楼阁、道路桥梁、花园等各种筑造修缮工程。其掌柜乃筑造世家,手下领有数十熟手泥水匠、石匠、木匠、油漆匠等能工巧匠,更有资深设计师傅和图形画师。本号设计构思巧夺天工,筑造精工细致,用料稳实牢固,无论房舍、楼台、桥院,也不论工程大小,本号必合理取价,戮力效劳,筑造如您所愿。有筑造需要者,敬请前往接洽。 筑造工期:二月二十日——五月二十日,三个月 建造期间,欢迎各位街坊及过往行人等驻足观览品评,亦欢迎给予宝贵建言,如能指出筑造中有不合宜之处者,工匠将即时修正并给予可观谢礼,敝号及主家并将不胜感谢! 瑞恭荣筑造工坊 谨告 告示的主要部分基本上是将瑞恭荣筑造工坊门前的告示牌内容抄了过来,宣传瑞恭荣筑造工坊的名号。 卢嘉瑞写毕,叫逢志拿到前面“瑞恭荣”铺子去,交给卢嘉恭和柴荣他们,然后自己进到里边,回房间去。 依良迎卢嘉瑞进房,吩咐清兰斟盏茶给老爷。两人坐下,依良问道: “太夫人跟妾身说,相公要纳妾,可有这回事?” “前时亲娘跟我说过,我没想好,所以也就没跟娘子说。”卢嘉瑞说道。卢嘉瑞正愁怎么开口跟依良说,她自己来问却是正好,省得开口说时惴惴不安。 “那相公到底是想纳呢还是不想纳?”依良追问道。 “我还没想好嘛!”卢嘉瑞迟疑了一会,反问道,“那娘子说说,我当纳还是不当纳呢?” 依良被这一反问给问住了。依良心里当然想不纳的好,一辈子就专宠我一个,但既然太夫人说了,家婆夫君当然是想纳的。本来这夫君三代单传的,合家上下自然期望今后子孙茂盛,要子孙茂盛,免不了多迎纳妻妾来生养,要是她说不给纳,定会大拂家婆夫君之意,到头来非但还得纳,自己还落个不贤淑之名。自己嫁入卢家一年多,专房专宠,竟然也没有一丁点孕信,教人有些失望也在情理中,何况家婆夫君如此急迫生养子嗣! 沉默许久,想了半晌,依良决计说道: “相公要纳便纳就是了,妾身也是愿意的。” “嗯?!娘子当真这么想的?”卢嘉瑞不禁问道。要依良是真心真意愿意让他纳妾,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免得迎纳进门来之后多生龃龉,闹得家里不安宁。况且林萱悦都已经赎了出来了,也不能老耽搁着,让她长久住在她大哥那里。要是依良同意纳了,就可以快点迎娶进门来了。 “妾身是这么想的。”依良说道,“相公世代单传,急需子孙满堂,传承光大家业。妾身也想得明白,似相公这等身家,就算不是三代单传,也难免要纳妾的。” “娘子如此深明大义,我是甚觉宽慰。不过,不管我纳几房妾,娘子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要是哪个不敬重娘子,我绝不依她!”卢嘉瑞说道,“而且不管娘子生孩儿在前在后,都是我卢家的嫡传子嗣。” “相公说的话要记牢了,妾身可是不会忘记的,要是以后想更改,妾身也会不依不挠!”依良微笑着,望着卢嘉瑞,说道。 “娘子只管放心,你是我的正房夫人,是我家的女主人,谁也替代不了的!”卢嘉瑞一边说着,一边把依良揽了过来,便要亲热。 “就相公嘴巴儿甜!”依良撒个娇,就投到卢嘉瑞怀里去。 过了几日,卢嘉瑞到三清道观,请吴道官择了个黄道吉日,就在下一个月的初八晌午以后,让文瀚、逢志和帮过礼的媒人聂嫂三人,带了四个脚夫,挑了四担布匹、衣裳、酒菜、果饼糕点等迎亲仪物,并请来的一顶暖轿,去到城南牛角街林羽琯家,把林萱悦就抬了,抬回到卢府里来。 林萱悦本也没有什么嫁妆家伙杂项,只带着两个衣服笼箱,穿上簇新的喜服,梳妆打扮一番,坐了轿子就轻身过来了。丫头桂香则背个包袱跟轿而来。既无吹打也不披红挂彩,新人轿子径直抬到后边堂前。 在堂前,聂嫂掀开轿帘,扶掖新人下轿,进厅里拜见家婆、夫君和大娘子。太夫人、卢嘉瑞和冼依良早已经在堂上坐定。聂嫂扶着林萱悦逐个向他们行礼。先叩拜太夫人,再叩拜夫君,再次叩拜大娘子。拜毕,然后逐个敬茶,敬茶毕,才扶回新房去。 先前,对太夫人和冼依良,卢嘉瑞只说这林萱悦是河北西路庆源府保州人氏,因逃避辽兵扰边逃到此地,爹娘已死,有个大哥叫林羽琯的,就跟大哥相依为命过日子。他大哥林羽琯是一位弹奏唱曲的乐师,以到别人家宅弹唱助兴或到茶馆酒肆弹唱讨赏谋生。自己是偶在茶馆喝茶听唱,碰到她大哥林羽琯闲话提起,才得知并认见林萱悦的。见到林萱悦之后,他就觉得不错,便萌生了迎娶的念头。 太夫人本来就说纳妾只要宜于生养就行,看这新人身板子不错,也不管新人来龙去脉那么许多。纳妾就是纳妾,又不是正妻,既不必讲什么门当户对,也不必计较彩礼嫁妆,孩儿喜欢,迎娶进来就行,关键是要能多多生儿育女。就算错了,回来觉得不合适,休了出去也是容易的。 冼依良则更不那么关心这林萱悦哪里来的了。既是卢嘉瑞说来就当听听罢了,她才应允了夫君纳妾不到一个月,便迎来这么个妙人儿进门来,也可算是神速。唉,纳了便纳了,来便来吧,依良真正关心的,只是这女子是不是泼赖妖媚之人,不要来动摇自己的正妻位置就好。她越是来得不正道不明白,门户越低微越卑贱就越好。 总之,林萱悦就这么成了卢嘉瑞的二房小妾,是为二娘,安排在跟大娘冼依良正房对轴的西侧偏房三间居住,与正房就隔着正厅与神堂,随身丫头桂香继续伺候二娘的起居。 从此以后的晚夕,卢嘉瑞有时在依良房中歇息,有时在萱悦房中就寝。 瑞恭荣筑造工坊建造张驹的房子尚未完工,就接到了两家造房的约请,一家是临街的楼房,一家是一个宅院。这下让卢嘉恭和柴荣分外兴奋,一接到约请就都进府来报知卢嘉瑞。卢嘉瑞在前面客厅与他们见面,卢嘉瑞让他们多找些工匠,各处同时开工,可以快些。 “镇上工匠倒还有不少,但有些年轻的生手,怕是赶不了工还做得不好!”柴荣说道。 “哎呀,柴荣你也真是的,这些泥水木匠什么的活儿,也并没有什么难做之处,什么熟手生手,照俺看来,做的都差不多,年轻人做得还会更快。俺看把这些会做的都叫了来,各处一同开工得了。”卢嘉恭着急,就想着有活计做,须得快些完工收钱。 “熟手跟生手做出来的活就是不一样,怎么能说都一样呢?就说你家传的砖墙砌法,与别家就有所不同,生手如何能砌的又平直又稳固又快呢?我家的木工活,那更是,熟手跟生手相差甚大!”柴荣说道。 “柴荣的担心有道理。”卢嘉瑞说道,“你说人家为什么来找瑞恭荣筑造工坊,把工程交给瑞恭荣筑造工坊做?不就是看着现成正在筑造的张驹的铺房好吗?再就是看看我这张薄脸。‘瑞恭荣’都做好了,在聊城出了名,做一桩又来一桩,做得不好,就会做一桩少一桩。咱们要把‘瑞恭荣’的招牌树起来,就要每一桩工程都做好,让主家满意,以后不但可以在聊城城里和下面镇上、乡里做,还可以到四围的州县做,有的是银子赚。” “那也不能在这里慢慢的磨啊?有了活计不赶紧揽过来开工,人家等的时日太久,就不会交给俺们做了。”卢嘉恭说道。 “我看这样也行,你们中谁回镇上一趟,把镇上所有做过这筑造活计的都叫了来,机灵的、愿意学的也叫来,熟手跟生手搭配开,几个工地都开工。要让工匠他们熟手带生手,会的带不会的,带出一批溪头镇的能工巧匠来,往后还有很多的活计要做的。你们两个主要是巡查、监督、教导,保证工匠做活儿达到你们的要求。这样,既能同时开工建造,又保证建造得好。”卢嘉瑞说道,“如果熟手工匠实在不够,还可以先这样,几个工地不要同时做一样的活,错开来,比如这个工地做泥水,那个工地做木工,另一个工地开始做油漆,工匠轮换来做,都不耽误。” “大哥这法子行,就这么办好了。”柴荣说道。 “好,俺明日就回一趟溪头镇叫人去。”卢嘉恭说道。 于是,两人告辞出门去。 卢嘉瑞让逢志去叫严胜宝。不一会,严胜宝到来,作个揖,问道: “老爷找小可来,有何吩咐?” “前时茶叶卖得很好,姚掌柜运来的杭州西湖龙井茶都卖光了,看来这么好的茶叶在聊城能卖得开。按姚掌柜的约期,他也快要发运丝绸与茶叶过来了。这次我想让你过去,先到福建路武夷山地方,那里有一种名茶,叫乌龙茶的,你去先采办一些乌龙茶,然后返回杭州,会同姚掌柜的船,一起回来。”卢嘉瑞说道。 “小可听从老爷差遣!”严胜宝说道,“小可走了以后这对账收钱的事交给谁来办?” “这个暂时交逢志办理。”卢嘉瑞说道,“时间也不长,来回顶多一个月。” “那什么时候动身?要带多少银子?采办多少茶叶?”严胜宝问道。 “此去路途遥远,找个伙计一起前往,铺子里的这些伙计,你看哪个跟你一起前去为好?粮油铺的和药铺的,或者绸布庄的伙计都行,你挑一个。”卢嘉瑞说道。 “好,小可就带原来药铺的崔乐进去吧,他机灵能干。”严胜宝说道。 “福建路在两浙路南边,去时先到杭州,找到安顺绸布庄姚掌柜——他说他的铺子在杭州城靠近北关门的大兜街上,你报知姚掌柜,让他等你两人从武夷山采办乌龙茶回来,再一起采办丝绸、锦缎、染布和西湖龙井茶,然后装船同归。”卢嘉瑞说道。 “杭州的货物是小可带银子去采办还是由姚掌柜采办?”严胜宝问道。 “当然还是由姚掌柜他们采办。你等只是将采办来的乌龙茶一同装了船回来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既是派了小可去了,何不就带了银子直接自己采办,省得姚掌柜还要从中赚取一截利头?”严胜宝不解地问道。 “这该是他的利就归他拿去,你等去采办,恐怕还摸不着门道,找不到好货,谈不拢好价钱,不见得比由姚掌柜代办划算。况且这么遥远,路途上多带银子也多有不便,莫若由他采办好了运来,我这边收货兑银子,更为稳妥。”卢嘉瑞说道,“这次,你等过去,想办法跟着他们去采办,或者自己到市面上去探访,知道一些丝绸、锦缎、染布和龙井茶的行市,这样他们运来后商洽算计价钱时老实些。” “小可明白了!让小可什么时候动身?”严胜宝问道。 “这两日你把对账收银的事交给逢志,大后日动身。”卢嘉瑞说道,“一会你先去跟文瀚说了要带崔乐进出去,让他另找一个伙计。大后日清早你和崔乐进一早来府里吃早饭,然后我让你大娘兑了银子给你们启程。逢志会雇车送你们到运河码头,在那边雇船走水路前去——如果碰巧有返程杭州方向的顺风货船搭乘就更好了。” “好的,小可这就到前边药铺找文叔去。”严胜宝说罢,就出去了。 严胜宝刚出去,卢嘉瑞就又叫逢志去把柴荣叫来。 柴荣不是方才出去不久吗?为何卢嘉瑞又要让逢志去叫柴荣进来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初交阳智通(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五回 官商通弊初交阳智通 婆媳同意再纳俞雕楣(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安排好差遣严胜宝去福建路采办乌龙茶的事情,卢嘉瑞又回想起瑞恭荣筑造工坊的事来。他觉得这筑造活计可以做成很大的买卖,但卢嘉恭有些急躁,只想快些赚钱,会耽误事,而柴荣则稳重些。于是,他又叫逢志去把柴荣找来,他要仔细交代柴荣把好关。 “大哥,俺刚出去没多久,正准备去工地那边,怎么又叫俺进来,何事?”柴荣问道。 “是有些事跟你说说。”卢嘉瑞说道,“方才卢嘉恭也在,不好说得。” “不都一样吗?什么事他不能听的?”柴荣问道。 “如今咱们瑞恭荣筑造工坊起了步,活计慢慢地多起来,买卖会越做越旺。这是极好的事情,说明咱们原先想的不错,这买卖好做,有钱赚。但不能因此就急躁,想着一下子大把大把的赚银子。买卖是一桩一桩做,银子要一份一份地赚。太着急了赚钱,做坏了一桩活计,名声传出去,后边怕就没得做了。俗话说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你们要当心!”卢嘉瑞说道。 “大哥放心,俺们都知道的。”柴荣说道。 “筑造这事,我看不外乎三个要紧处,一是设计,二是用料,三是用工。设计基本上是按主人家的意图,最多给出些主意,多不妨事。用料用工,则是工坊的分内要务。是不是用好的料,是不是精心做活,手艺好不好,体现的就是工坊筑造的好坏。”卢嘉瑞继续说道。 “大哥的意思,俺明白,俺一定尽力保证用好料,使工匠们用心做活。”柴荣说道。 “如今你们两个怎么分的工?各自管些什么事务?”卢嘉瑞问道。 “卢嘉恭管泥水、石匠等工,俺管木工、油漆等工。”柴荣说道,“跟画师沟通设计画图,还有计算工料钱,也是俺负责。” “采办材料呢?”卢嘉瑞又问。 “原先他管的工用料由他采办,俺管的工用料由俺采办,后来改了通通由他采办。不过钱由俺媳妇儿管的,采办回来材料都会上账登记核对的。”柴荣说道。 “这倒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卢嘉恭做事有些急于求成,总想着快点多点赚钱,一向以来做事风风火火的,有时是有些不计后果。因此,我要你多担当些,往后采办的材料你都要亲自核对查验合格方准使用。同时,除管好自己的工,也要时常看看他管的工,不好的地方不能放过。他这人一急,就会放任的。”卢嘉瑞说道。 “俺多看管些倒没事,只是如若俺老去说他管的事,他会见怪俺,怕会闹别扭。”柴荣说道。 “那你来告知我,我会找他说的。”卢嘉瑞说道,“有些道理跟他说透,他就懂了。” “那好,俺听大哥的。”柴荣说道,“要没有其它事,俺出去了。” 说罢,柴荣告辞出门去了。 严胜宝和崔乐进五月初启程去杭州和武夷山的,到六月中旬才回来。由于正是茶叶售卖的当令旺季,严胜宝按卢嘉瑞的吩咐,让姚掌柜多采办些龙井茶,少采办些丝绸、锦缎等布匹,姚掌柜便一次采办了四百斤的龙井茶。严胜宝和崔乐进到武夷山则采办了五百斤的乌龙茶,他们回到杭州与姚掌柜的货一同装运了回来。 严胜宝与崔乐进在运河码头汇了关钞,就雇车将丝绸、锦缎和染布送到瑞依绸布庄去,将龙井茶和乌龙茶全都运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来。 姚掌柜并没有让严胜宝他们跟着去采办丝绸、锦缎和染布。严胜宝依照卢嘉瑞的交代,在杭州逗留期间,到街市上、作坊中探询了这些货物的行市价钱,当然他还在回来的船上,在跟姚掌柜闲话中有意提起了这些事情。于是,姚掌柜在和卢嘉瑞结账时候,果然比以往要便宜一些。账结清,兑了银子,卢嘉瑞叫严胜宝来,仔细核对审看,核对审看毕,严胜宝说道: “这批货姚掌柜约莫加了三成的价,扣除运费、船费和人工,净利约有一成五左右。” “这个算合理。”卢嘉瑞说道,“这钱还得让他赚,省去许多麻烦。一会我在张番酒楼请姚掌柜吃酒,你和我一起去,到时你把去武夷山地方采办乌龙茶的途径告诉姚掌柜,往后就让他代咱们到那边去采办,就算扣除他加价赚去的钱,也比咱们自己去采办要省钱省事。” “老爷说的有道理,小可照办就是了。”严胜宝说道。 晚夕,卢嘉瑞带着严胜宝,请姚掌柜及其主管到喜鹊大街上张番酒楼吃酒。酒足饭饱之余,严胜宝把怎么去武夷山采办乌龙茶的途径、办法告诉了姚掌柜,姚掌柜还不知道为何严胜宝这么专注清楚的告诉他这些。严胜宝说完了,卢嘉瑞告知姚掌柜,往后让他代为到武夷山采办乌龙茶事,姚掌柜高兴得大喊起来: “聚源兄真够意思,我姚某一定会替聚源兄将此事办好!保证采办到又好又便宜的乌龙茶,与丝绸、锦缎、染布和龙井茶一起,按时运送过来。聚源兄,在下敬您一杯!” “干!为咱们的合作顺利,干杯!”卢嘉瑞说道。 两人举杯相对,一干而尽。 翌日,送走姚掌柜,卢嘉瑞吩咐将龙井茶和乌龙茶分到各药铺去一齐卖。当然,卢嘉瑞还是老办法,又亲自写了一张告示,让人拿到写字铺去抄写,贴到旗下瑞丰粮油食杂铺和各家瑞安药铺门前。过往的人客看到卢家的铺子门口,又贴出鲜红簇新的告示,不免移步围过来看个究竟,只见张贴的大红纸上写着: 乌龙茶 茶中贵族,御前贡品! 乌龙茶盛产于福建路武夷山及安溪地方山谷之中,土地肥美,四季如春,草木繁茂。此茶长于是处,尽吸乾坤寰宇之精气,泽被天地雨露之滋养,根枝茁壮,芽俊叶展。茶农适时采摘,精心炒制,制成这名扬天下的乌龙名茶——又称龙团凤饼。这乌龙茶茶色乌黑发亮,汤色金黄,香气纯正而浓烈绵长,滋味醇厚,茶过口舌回甘,实乃生津止渴、健脾暖胃之佳饮。常饮之,使人神清气爽,并有养颜益寿之功效!一向以来,乌龙茶作为福建路之贡品,每年新茶贡奉御前,实为茶中不可多得之尚品! 为飨本埠士民,本号不远万里,特从武夷山产地采办来一批乌龙茶,数量有限,敬请各位客官争先品尝! 瑞丰粮油食杂铺 瑞安大药铺及城北分号、运河码头分号 谨告 过往的人客看了告示,无不觉得这乌龙茶高贵而神秘,看着是给皇帝的贡品,想着喝上会是什么滋味,有钱的就赶紧去买它几两试试了。 一日,卢嘉瑞刚起床,还没吃早饭,寇伟进来禀报说占爷来见。卢嘉瑞让寇伟将占宣立迎到客厅去坐等,自己洗脸梳头,穿好衣裳之后出来。 “不为别事,就是有个运河码头上新到任钞关长官姓阳的,为上任前各项开销,缺少银子,要借一百两。由于不是做买卖用,也没有什么家产资财,只说带了夫人孩子在运河码头那边临时租的房子住。老弟特来问大哥,能不能借与他。”占宣立说道。 “我看就借与他好了。虽没有什么资财抵顶,但到底是个官员,难不成赖了借的银子?有俸银有名望,赖了借的银子,脸面上也是拉不下的。”卢嘉瑞说道。 “大哥,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他当真赖了银子,咱们也难奈何他的。毕竟是个官儿,人都说‘官官相护’,咱们到哪儿告他去?到时怕是陶老爷也不会帮着咱们的了。”占宣立说道。 “有人给他做保人吗?”卢嘉瑞问道。 “倒是有保人的,就是那个梅义仁,也是常在街市上给别人借钱作保挣利头钱的,大哥应该认得。”占宣立说道。 “这个梅义仁我认得,从前还一起去投过军的。你明日写好契书带上,我自己把银子带上,你先告知梅义仁,咱们一起到运河码头那边去,会一会这阳老爷,说妥了就把钱借与他。”卢嘉瑞说道。 “行!”占宣立说道。 “吃早饭没有?”卢嘉瑞问道。 “这么一大早的来,赶急急的,哪来得及吃早饭?”占宣立说道。 “也是,有事没事你都惯了,到我这来趁饭吃的!”卢嘉瑞笑着说道,“你说过了,我这儿早饭好吃呢!” “看大哥说的,我不是有事急着跟大哥说嘛!”占宣立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说道。 卢嘉瑞只是笑,叫逢志到后边厨房去,将早饭搬了到前面客厅来,与占宣立一同吃了,占宣立才回去。 翌日晌午,卢嘉瑞和占宣立带了银子和契书,来到约好的运河码头街上“望河大酒楼”,阳老爷和梅义仁已在楼上包间等候着了。 进到包间,占宣立便向卢嘉瑞介绍了阳智通,并向阳老爷介绍了卢嘉瑞。 “卢老爷,下官刚到聊城不久,就已闻得老爷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风姿豪俊,神采非凡!”坐着品茶的阳智通,青衣小帽的便服,看到卢嘉瑞和占宣立进来,抢先起身对卢嘉瑞作揖,说道。 “阳老爷,久仰!久仰!在下一介平民,岂敢受阳老爷之礼!听说阳老爷新近到任,未及拜贺,恕罪!恕罪!”卢嘉瑞也忙向阳智通作揖,说道。 “卢老爷乃聊城大商家,事务繁忙那是自然,下官职轻位卑,岂敢劳烦卢老爷问候。”待卢嘉瑞和占宣立在茶位上坐下,阳智通说道,“只是眼下手头拮据,虽然补了个小官,一下间还未莅任。” “这个在下听宣立说了,在下倒未曾想过,除补了官职,要莅任了,还有这许多难处!”卢嘉瑞说道。 “这个卢老爷就有所不知,虽除补了官职,要是没有些家底,诸事却也难处。请托的恩阶需要酬奉,上级官员要拜问,新老同僚、同学、同年、亲友要请贺,置办官服仪物,迁徙安置家眷,这等事都需要花费银子,着实也不容易。”阳智通说道,“不瞒卢老爷,下官现如今在这运河码头还是租着房子住,狭隘老旧,实有失官体。” “在下也是听说了阳老爷有这些难处,才过来拜望阳老爷的。通常在下的银子要不放去给做买卖的,要不放给临时手头紧周转用一下的。似阳老爷这样的情形,在下还是第一次遇到。”卢嘉瑞说道,“不过,在下还是愿意为阳老爷排忧解难的。” “卢老爷一向以来宅心仁厚,聊城县城里富家大户、往来商贾都知道,卢老爷乐于扶持缓急,纾难解困!”占宣立吹捧卢嘉瑞说道。 “阳老爷虽不是商户,也缺乏可以抵押家资,但在任官身,总有俸银助饷进项,借钱总还是不愁归还的!”一边的梅义仁说道。 这时小厮将酒菜摆上了桌,占宣立招呼大家上座,酒桌上吃酒。 “阳老爷,请上座,咱们边吃边聊!”卢嘉瑞请阳智通坐上座,阳智通略推辞一下,就落座了,卢嘉瑞坐主座侧作陪,梅义仁在另一侧座位坐下,占宣立坐关席座上。(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回 初交阳智通(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五回 官商通弊初交阳智通 婆媳同意再纳俞雕楣(中) 美味佳肴吃了一通,酒过三巡,大家又开始扯起借钱的事来。有了酒,事情就说得开,反而说得好说得容易。 “阳老爷这个忙,我卢某一定帮。尽管放心,喝好吃好!”卢嘉瑞举起酒杯,与阳智通干了一杯,说道。 “阳某当多谢卢老爷厚情,解这下燃眉之急,阳某定当尽快攒钱奉还!”等占宣立为两人斟满了酒,阳智通回敬卢嘉瑞道。 “好说,好说,阳老爷是官身,我卢嘉瑞是一介平民,少了许多的约束,手上还有不多几个钱,阳老爷往后但凡用得着我卢某的地方,只管说来,我卢某能做到的,无不乐意效劳!再干一杯!”吃了两箸菜,卢嘉瑞又起酒意,来与阳老爷干杯。 干杯毕,卢嘉瑞对占宣立说道: “宣立,不要只顾着自个吃菜饮酒,赶紧敬阳老爷酒!义仁,我与你干一杯!”卢嘉瑞一边让占宣立敬阳智通酒,一边又与梅义仁干杯。 “下官知道,卢老爷乃聊城青年才俊,家业盛大,既便利街坊乡邻,招徕往来商贾,自己赚得一份家资,又向官府缴纳税项做贡献,说来下官还得敬老爷一杯!”阳智通说毕,又敬卢嘉瑞一杯。 “阳老爷自外乡来,到咱们聊城为官,也是为聊城百姓做事,我卢某是百姓中的一分子,趁着这机会,也当敬阳老爷一杯!”卢嘉瑞说道,又回敬阳老爷一杯。 “官有为官之难,民有为民之乐,官民相谐,百姓安乐,咱们在座几个一同干杯,就为聊城县里官民相谐,百姓安乐,干杯!”阳智通说道。 一边吃喝,一边天南地北的闲扯,卢嘉瑞大谈其从军征战的曲折而又风光的经历,梅义仁也不免在旁添油加醋吹捧。阳智通则述说其寒窗应试之苦和官场趣闻。吃喝了有约莫一个时辰,大家都已是酒意阑珊,卢嘉瑞说道: “各位停一停,听在下说。今日有幸得见阳老爷,既是为着借贷银子事,我卢嘉瑞就把这事了了,免至阳老爷挂怀。阳老爷说说要借多少?借多长时日?” “阳老爷说了,大约计算一下,一百两银子就够开支了。”梅义仁替阳智通说道,“只是有些犯难的是,阳老爷可否以后领取官俸逐月归还,而不必像做买卖或其他临时周转那样,一次使用一次还本付息?如若可以,不知这样怎么计算利息钱?” 梅义仁这么一说,几个人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归还借债的,但阳智通上任后又确实可以这样来归还欠债,不必一直拖到最后攒够了再一起还。按这样归还办法,理所当然不应该收取全部归还后满期的利息钱,但该怎么计收利息钱呢? “这是个难事,不过既然是阳老爷的事就当我卢嘉瑞的事,在下就不多计较了。”卢嘉瑞说道,“在下看这样好了,在下现在把一百两银子给阳老爷,头两个月不必归还,也不计算利钱,毕竟阳老爷新来乍到,新官上任,开销大一些。从第三个月起分十二个月逐月归还本金利钱。利息钱这样算,在下借钱给别家都是月利三分,给阳老爷就按月利两分来算,一百两银子十二个月,利钱就二十四两。既然阳老爷是逐月还本付利,前边本钱多后边本钱少,利钱折半就收十二两,这样本金利钱总计应该归还一百一十二两,每个月归还九两就是一百零八两,差四两,那就在最后四个月每月归还十两凑齐。阳老爷,您看这样是否可以?” 这阳老爷虽然腹中有些诗书文章,但听着卢嘉瑞这一连串的算术勾连之言语,像是云里雾里,只听清了给别人的利息钱是按三分算,给自己的利息钱按两分算,又是什么利钱折半的,其它就不甚明白。 占宣立脑子都没跟得上,老在转着算数的过程和结果,似乎要去验证卢嘉瑞算得对不对,但又转不出来。 倒是梅义仁脑子好使些,沉思了一会就大略明白了卢嘉瑞言语之意思。 “小可看卢嘉瑞老爷说的合情合理,且甚是照顾阳老爷的,算是卢老爷一番厚情,小可觉得阳老爷不妨就应允了,按卢老爷说的办吧?”梅义仁说道。 “既然梅义仁也这般说,那就这般办好了。下官就一年内逐月还清便了。”阳智通说道,“下官感谢卢老爷照顾!来,下官敬聚源兄一杯!” 有了酒意,兴味之间,阳智通跟卢嘉瑞称兄道弟起来。 “在下尽点地主敬奉之宜也是应份,阳老爷不必客气!”卢嘉瑞说道,举杯一饮而尽。 又喝了几杯,卢嘉瑞对占宣立和梅义仁说道: “你们两个,方才我说的都听清楚没有?阳老爷既已经同意,如果听清楚了,宣立你就和义仁一起到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去一趟,到那里找邢安,一起从新写好契书拿来,我和阳老爷签字画押,然后就把银子交给阳老爷了吧!我再说一遍,借银子一百两,分十二个月归还,只按月利两分算,利钱二十四两,只折半收取十二两,本利合计一百一十二两,分十二个月还清。现今是八月,从十一月份开始还钱,前八个月每月归还九两,后边四个月每月归还十两。还有,就写清楚,每月归还的银子,只需交到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由药铺就便代收,不烦往来催办。” “听明白了,我就和梅义仁去写契书来。”占宣立说道。 “那小可就和应先生去写契书了?”梅义仁向阳智通问道。 “去吧!”阳老爷说道。 说罢,占宣立和梅义仁就下楼,到瑞安大药铺运河分号写契书去了。 待占宣立和梅义仁出门去,卢嘉瑞起身去把包间的门闩上,回过来对阳智通说道: “在下叫他们出去写契书,其实是有件事欲要跟阳老爷说得明白些。”卢嘉瑞说道。 “有什么事情,聚源兄尽管说来。聚源兄如此照顾下官,下官如能襄助绵薄之力,定然不会推辞!”阳智通虽然有了七分酒意,但这会还是有着几分清醒,觉得到聊城以来总算遇着个可资结交依托之人了。 “这样,方才阳老爷说眼下还赁着房子寄寓,狭隘老旧,不堪居住。在下名下正好有一家筑造工坊,叫‘瑞恭荣筑造工坊’的,在下想,不如让瑞恭荣筑造工坊在运河码头这边觅一处宅地,然后建一处宅院,供阳老爷居住,阳老爷觉得如何?”卢嘉瑞问道。 “这买地建宅,花销自当不少,以下官眼下收支,家无余财,如何承担得起?”阳智通说道。 “方才一席攀谈,在下知道阳老爷一向以来清贫,苦读诗书,新补官职,资财缺如。但在下为阳老爷筑造宅院,不取阳老爷一文铜钱之费,只要阳老爷首肯,在下就着手安排,筑造好后送给阳老爷。”卢嘉瑞说道。 “这如何使得?聚源兄愿意借银子给阳某度过一时困厄,已是厚情高义,阳某如何还能收受聚源兄巨资建宅?聚源兄是否酒多说差了话?”阳智通觉得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一定是卢嘉瑞喝醉了酒,说错了话。 “在下酒量不差,如今还清醒得很哩!”卢嘉瑞说道,“在下没有说差了话,阳老爷您也没有听错。在下要送阳老爷一座宅子,不取阳老爷一分一毫!” “好吧,那聚源兄说得明白些,无功受禄,是必教人诚惶诚恐!我阳某也不敢受莫名之馈赠!”阳老爷又跟卢嘉瑞干了一杯,说道。 “嗯,……既然阳老爷非得说明白些,那在下就不妨直说了。”卢嘉瑞凑近一点阳智通,压低声调说道,“在下名下在聊城和运河码头有好几家店铺,往后还会有一些其它买卖,发卖的货物大多都是从运河码头进来,包括布匹、米面粮油、茶叶之类,几乎月月都有大量货物进来,向钞关报关缴税。这些货物的价钱由钞关核定,货物的重量也由钞关过称核实。只要阳老爷上任后,对在下名下过关的货物青目些个,在下就好将给阳老爷建宅院的钱抵回来,不知不觉中两不耽误,阳老爷有好宅子居住,在下买卖照样做!” “阳某刚刚新补就任,就干这等不法之事,上愧对朝廷托付,下愧对聊城百姓民生!阳某实不敢为之!”阳智通一听卢嘉瑞之言,心下一惊,首先想到的是官帽新戴,岂敢造次? “阳老爷之忧心极有道理,但在下正是看着阳老爷是正直清廉之官员,才敢将此腹心之想法和盘托出,解阳老爷心腹之困。”卢嘉瑞说道,“目今天下纷然,民间税赋沉重,百姓困顿,盗贼蜂起,境内骚攘;北边强虏时常寇边,大有侵入吞并之势。内忧外患,危倾之态显现,明哲正士以天下为忧。怎奈皇帝障蔽于九重,大臣粉饰于文牍,尚以为天下太平盛世,宴乐歌舞,筑殿营宫,造苑建台,赶时行乐。如我等平民百姓,老爷等低阶官员,又能如何?正如方才阳老爷所说的,如今官场,各各也是唯求考评过关,官位安全,升迁有望,背后便是贪腐横行,营求需索,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有几个真正为民而官者?不祸国殃民,横征暴敛,搜刮民膏,已算是难得好官了!” “看情势确如聚源兄所言,但这也不是我等违反法度之理由。”阳智通点点头,却说道,“我等苦读圣贤书出身,理当以圣贤教诲处世,引导天下之正气!” “阳老爷真正人君子也!我卢嘉瑞钦佩之至!”卢嘉瑞夸赞说道,但又继续劝诱道,“我卢嘉瑞如今是一介商人,正如方才曾说到的,在下也曾毅然从军,为国家为朝廷浴血奋战。当年,在下率领数骑突入重重围困的代州城,坚守数旬,然后内外夹攻大破辽兵,又在夜间筹划击破辽兵大军偷袭,还是在主帅麻痹大意之下取得奇功,不但保护了我军许多将士性命,歼灭强虏,夺得许多羊马辎重,振扬了国威。说起来,在下也是对朝廷对天下有过大功之人。但彼一时此一时,目今看到,既然皇帝大臣都不把天下当回事,也是不管不顾的赶时行乐,我卢嘉瑞又能如何?想那么多,莫若赶紧想法子挣得一份钱财,吃喝玩乐,快慰人生,也不虚度了此生光阴年华!” “回过来说您阳老爷,我卢某绝对没有看低阳老爷之意,但说浅白了,也是小官一员,职低位卑,天下事您管不了那么多,也轮不到您管。忧心天下,精神可嘉,于事无补。莫若少些思虑,安心儿营造好自家生计,上可以孝敬颐养父母,以报生养之恩,下可以关爱护持妻小,以尽夫父之责。”看到阳智通沉默不语,卢嘉瑞趁着酒意,又继续劝说道。 “唉,聚源兄还是个能言善辩之人,说得阳某要无言以对了!”阳智通自己干了一杯酒,说道,“货物过关,钞关汇缴税收减少,且眼目众多,手下办事差役也不见得个个同心,这个怕是难做得到。” “并非在下能言善辩,事实如此而已。正所谓安居乐业,阳老爷把家好好的安顿好了,方能专心一意地做事嘛!阳老爷就对我卢嘉瑞一家商户这等摆布,对其他的坐贾行商都依照法度办理,已是个极好的钞关长官了!为何在下要在借银子给阳老爷时算得清清楚楚?为何在下要让占宣立和梅义仁他们回避出去,才说出这些筹划来?不就是为了阳老爷方便嘛!”卢嘉瑞又继续说道,“反正钞关税项时多时少,并无定数,月入岁入之多寡并不会招人置疑。阳老爷上任后培植两三名心腹差役,有我卢嘉瑞名帖之货物过关,在下当以实数之两三成报关,阳老爷或者亲自查验或者委派心腹差役查验过关即可。钞关过了就是过了,并无复查复验之例,还有谁能来说三道四?” 看着阳智通犹疑半晌不做声,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已过关之物,就算万一事后有谁多管闲事追问,也是无凭无据,查无对证,绝无后患的。且我卢嘉瑞既已在聊城混出一片天地,自然州里朝廷里也有些路子,可保此等小事对阳老爷官位无碍。” “既然聚源兄如此看得起下官,就依聚源兄说的办好了!”阳智通终于首肯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干了这杯!”卢嘉瑞举杯对阳智通,一起干了。 不多久,占宣立和梅义仁回到酒楼,卢嘉瑞和阳智通、梅义仁将契书签字画押,占宣立将带来的一百两银子交给了阳智通,借银子这事就算清讫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回 初交阳智通(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五回 官商通弊初交阳智通 婆媳同意再纳俞雕楣(下) 自此,瑞恭荣筑造工坊则又多了一桩活计,卢嘉瑞让柴荣在运河码头边上山羊街道,觅得一块宅地,卢嘉瑞自己出钱买了过来,又出钱让瑞恭荣筑造工坊优先安排工匠,建造一座小宅院。卢嘉恭与柴荣也不知卢嘉瑞为何要在码头这边买地造房,只是照办了。 由于瑞恭荣筑造工坊同时开工的工地有三处,加之中间跨过年节,就算优先安排工匠,工期也耗去近四个月,运河码头这边的房子才建成告竣。到码头宅院工程结束交付时,已是次年即政和三年正月之后了。阳智通既不请新宅落成酒,也没请乔迁酒,而是一家老小欢欢喜喜地就搬了进去居住,然后请了卢嘉瑞和冼依良夫妇两人到家宴饮一顿,并在宅内盘桓了半日,便算了却。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时按下不表。 当然,自从阳智通上任聊城运河码头钞关长官之后,卢嘉瑞家的货物,从码头上钞关进来,都只按实数之两三成报关缴税,就顺利过关运回聊城城中发卖,开始为卢嘉瑞省下不少钞关税钱了。 卢嘉瑞纳了林萱悦做二房,又过去了八九个月,两个妇人却一例儿不见有什么孕信,急得太夫人心焦,又是去福缘寺礼佛,又是去观音庵祈愿,甚至还到三清道观访道,只求各方神佛仙道,早施福惠,送子临门。 太夫人急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且不说卢嘉瑞三代单传,而今卢嘉瑞年齿日渐见长,正当年华,又有好端端的两房妻小,如何就不见有些孕信呢?要说卢嘉瑞有不宜生养,是不可能的,不是都已经有了杏儿了吗?难道两房妻小都不宜生养?看着也不像,依良模样儿端庄淑雅,萱悦鲜活俊俏,都是十足的女人味儿,怎么可能都那么巧的一般,不宜生养呢? 太夫人也渐渐地感到自己上了年纪,苍老的感觉日渐袭扰,身子骨大不如前了。也许由于年轻时候的不幸经历,虽然这些年来一直享受着优游自在的生活,但并不能弥平年轻时的遭际造成的伤害与孽根,似乎时候一到,就像流水转弯下坡一般急转直下,身心俱残,而岁月却依旧如身后的疾风骤雨,只顾急急的催赶。 太夫人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卢嘉瑞看来十分出色,虽然科场无成,不能做到所谓的光宗耀祖,但自小到大,显得极聪慧机敏,又有做买卖的天生禀赋,光大家业,做了个富家大户,享受人间富足生活,自是无需担忧的了。 随着自己变得年老,太夫人越来越渴望见到自己的亲孙儿。看着日益兴旺昌盛的家业,一份越来越大的产业,其它一切无忧之后,这一愿望就突显得格外强烈。她恨不得看穿哪个女子就能生养,不必管她美丑,就送进儿子的房中行事,给她生出个麟孙儿来。 而就在两个月前,邱福使人来报,说二娘去世了,这一下子惊到了太夫人。因为在太夫人眼里,二娘身子骨一向健朗,看起来比自己可好多了,也都是无灾无病的,似是好端端的忽然间就去了。这使得太夫人的心里不经意间增添了不少的悲凉。生命难料,造化无常,谁知道呢?二娘的去世,让太夫人更急迫的想着了却那些在她看来极其重要的愿望,更加期盼早日抱上自己的亲孙子。 一日的午后,正当太夫人在芳菲苑闲坐,就在这般思想不已的时候,卢嘉瑞和萱悦进院子来闲逛散心。太夫人却管不了许多,走过来直接对林萱悦说道: “我与瑞儿有些话儿单独说说,要不二娘先回房去罢?” “是,太夫人!”难得跟卢嘉瑞到芳菲苑散心玩耍一下,林萱悦本来开心着,却被太夫人半路截了回去,心下不愉快,但也不能显露出来,只好深道个万福,转身回去了。 “娘亲有什么话跟孩儿说,萱悦听不得的?却又要这般着急?孩儿许久没有陪萱悦到苑里来走走了!”卢嘉瑞说道。 “你整日在外边忙你的买卖,为娘也许久没有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你们两个房中枕上的,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啊?”太夫人说道。 “那娘亲有什么话就说吧,孩儿洗耳恭听着呢!”卢嘉瑞又嬉笑着问道。 “正经点!为娘跟你说正经话呢!” 太夫人说道,“我问你,你又娶了二房娘子都这么久了,现如今为娘看,两位娘子可都没有一些儿孕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孩儿怎么知道啊?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啊!”卢嘉瑞说道,“孩儿不是到依良房中就寝就是到萱悦房中就寝,孩儿也想让娘亲早日抱孙子,兴许就是个时日问题,迟早的事情,娘亲也不必太着急的!” “唉,为娘老了,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能挨到哪年哪月,不见到我亲孙儿出生成长,为娘心里不安!” 太夫人说道。 “娘亲怎么还这般说话,您老筋力强健,神清气爽,生活安乐,定然万寿无疆,为何这样感叹呢?”卢嘉瑞安慰太夫人说道。 “虚的话儿为娘就不说了,既然孩儿说什么都正常无异的,为娘却又急着要抱孙子,孩儿就再去物色看看,有宜于生养的女子,就尽管娶了回来!以孩儿这份家业,这座宅院,再多纳一两房甚至两三房妾,也不算得过分,娘也会赞成。只要生出个孙儿来给为娘好好抱抱,便算孩儿对为娘最大的孝顺!” 太夫人连珠炮似的说道。 “孩儿要是再纳妾,怕是依良这里不好说。”卢嘉瑞见三娘这般催逼,只好捡个软话说说。 “有为娘跟她说,孩儿只管放心。”三娘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道,“说起来,谁叫她肚子不争气!要不然,为娘让杨妈妈来,跟她说说,让她帮忙找找去?” “娘亲您就不必操心了,您安养天年,孩儿自个着人找去。那些老媒人,惯用了那不着边际的唇舌,说话天花乱坠,只为几个谢媒钱,倒会耽误时间耽误事的。”卢嘉瑞说道。 “那好,那为娘就跟依良和萱悦说说去。” 太夫人说罢就要去找冼依良和林萱悦。 “娘亲你先跟依良说去吧,萱悦这边好说的,告知她就行了。这回我还找她到苑里来走走呢!”卢嘉瑞说道。 于是,太夫人就径直到上房找冼依良说话去,卢嘉瑞则去偏房找林萱悦,邀她到芳菲苑来玩耍。 冼依良正在房里外间看书打发时光,清兰在沏茶。看到太夫人进来,依良连忙起身道万福。 太夫人与依良寒暄两句,坐下,就提起给卢嘉瑞再纳妾之事,依良当然只得顺口赞成。 依良也知道,自己嫁入卢家,有一年多专房专宠,就算后边纳了林萱悦做二房妾,卢嘉瑞也时常到自己房里来安寝,自己肚子不争气,怀不上一男半女,别说卢嘉瑞三代单传,就算是别家,也需得多纳妾求子,以传承这份偌大的家业。后来纳的林萱悦也没有孕信,依良有时还暗自小欢喜,觉得不单自己运气不佳,别人也如此,总免于只埋怨自己一人。但想来夫君已有了女儿杏儿,定然不是夫君的缺损,一想到如若是自己身子有亏,则是极可怕之事,怕是这辈子都难挺直了腰身说话,在这么个大家宅院里如何自处?如何当稳了这个女主人?如此,在自己没有子嗣之前,断然不能阻止夫君去纳妾,否则非但阻止不了,反倒会落下不贤良不淑德之名,在家里的地位可就更加不稳了。更何况,如今有太夫人健在,太夫人仍是事实上的一家之主,她亲自来说话,更不能反对,而且须是和颜悦色地表示赞同,让太夫人觉得自己通情达理,往后诸事多加回护。 所以当太夫人说了要让卢嘉瑞再纳妾之后,依良只略迟疑一下,就微笑着说道: “妾身极是赞成夫君多纳小妾,这份昌盛的家业,这偌大的宅院,需得人丁兴旺才配称。怎奈妾身身子贫瘠,久无所出,后边的二房萱悦也是一般没个孕信,多纳几房,广种福田,定然会多有收成!” 话说完,冼依良自己都觉得说的是那么顺溜,那么有情合理,一定为太夫人所爱听。 “你能如此明理贤达最好。”三娘说道,“不过你放心,无论瑞儿纳几房妾,你依然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我亲自给瑞儿定的亲,这个家里女主人的位置不会变,你生出来的子嗣仍然是这个家的嫡传子孙。” “谢谢太夫人!奴一定守好本分,体己相夫,和家兴业!”冼依良说道。 三娘看依良这么说,再坐了一会,喝茶闲话,才回自己房中去。 林萱悦这边却是不必说的,她本来想嫁入卢家,就是为的安享优裕富贵的生活,夫婿要纳几房妾,对她而言并无多大妨碍,不过是床笫枕席之欢多一点或者少一点而已。况且,她同意不同意都由不得的,只不过对她说知一下罢了。 卢嘉瑞想到了柔媚似水的俞雕楣,与其时常跑到勾栏院里去,一次次的花银子,莫若一次出银子赎身抬进宅里来,不但省得钱银,欲要欢爱,更能时时方便。 于是,卢嘉瑞如法炮制,过了几日就兑了六十两银子,将俞雕楣赎身出来,到城南门边上春柳巷租一套房子给她暂住,又花了八两银子为她买了个丫头昕凤听使伺候。 卢嘉瑞时常打马过来,送钱送物支应生活,当然也是来喝茶吃酒,调情逗乐,云雨为欢。 俞雕楣在春柳巷就这么住了两个多月,卢嘉瑞就胡乱择了个日子,让文瀚和逢志雇了一顶暖轿,将俞雕楣抬进府里来。 一如林萱悦故事,俞雕楣在堂上拜过太夫人、夫君、大娘子、二娘子,再敬过茶,就安排住进林萱悦所住偏房对面的三间套房里。如此,这俞雕楣就从勾栏院里脱身,成了卢嘉瑞的第三房小妾了。 究竟卢嘉瑞如何向家人陈说俞雕楣的身世?林萱悦既然曾为同道中人,是否曾经认得或听说过俞雕楣?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途遇强盗(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六回 鬻田卖宅归途遇劫匪 筑室访友酒中传剑法(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趁便将勾栏街上院子里娇媚似水的俞雕楣赎身,迎娶了进府里,却在如何陈说俞雕楣的身世上犯了些疑难。 不过,好在卢嘉瑞毕竟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聪明人,很快就跟俞雕楣说好,将她的身世说成是金华地方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家遭变故,父母俱亡,又无兄弟姐妹,到聊城投亲不着,正租房寄寓在城南门边上春柳巷。在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之际,偶然间遇着了占宣立,占宣立说知了卢嘉瑞,然后一番撮合就迎娶了进门来。往后,在与家人闲话中,俞雕楣就如此这般地说。 这林萱悦和俞雕楣都曾在勾栏街院子里待过,但林萱悦在院中待的时间不长,而俞雕楣乃文静优柔之人,平时只在自家院子房中呆的,绝少出门,两人并未曾相与谋面,也没有听说过彼此,这却好,省得要为相互保守秘密再费周章。 就这样,如同迎娶林萱悦一般的仪注,卢嘉瑞迎娶俞雕楣进门,按序排为三娘,安排在林萱悦偏房对面的三间套房里居住。 此时,卢嘉瑞二娘已经去世,二娘与邱福当然并没有留下什么子嗣,原来分出去的田宅还是卢家的。当二娘的丧事完毕,七七过去几日,卢嘉瑞就在城里放出话风,说要出卖溪头镇上田宅,同时他让汤家盛回溪头镇一趟,叫邱福在镇上也放话出去,找买家把田宅都卖了,然后搬到县城里来。 可巧的是,放话出去不多久,原来买卢家老宅的致仕知府张老先生听闻了,就着人跟邱福说要一同买了过去。邱福赶紧到城里来禀报卢嘉瑞。翌日早上,卢嘉瑞带了逢志,随同邱福回溪头镇上,与张老先生办理田宅买卖交割。 其实,田宅的交割甚是简单,因为上次已经跟张老先生打过交道,彼此有了解。果不其然,得知卢嘉瑞回来后,张老先生亲自登门,到陈家老宅来。两人一致同意,田地的价钱就按以前的价钱算,宅子估一估就好。于是,邱福拿出田地的契书来,与张家的管家张凡出去实地踏勘。 卢嘉瑞与张老先生就在客堂上喝茶,一边闲话。 “老先生,小生家的宅院住得舒坦吧?”卢嘉瑞问道。 “很好,这宅院幽静清雅,布局是老夫喜欢的样子。菜园子还可以种菜种花,养猪养鸡的,闲暇时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张老先生说道。 “先前小生就说嘛,老先生肯定喜欢的。”卢嘉瑞说道,“如今这边的老宅也很不错的,听说老先生是要买了过去,给儿子孙子们做书院读书,正合适的。不瞒老先生,小生当年也曾在这宅子里,跟着先生,只带一个仆人,关门读了几年书。这里也是甚为清净,离那边宅院也十分近便,上边的阁楼窗户都两相望得见,往来探人送物很方便,是读书的好地方。只是小生资质愚钝,又不好学,结果科场失意,只得做个买卖人,再也不想科考的事情了。” “老夫听说卢老爷做买卖做得很好啊,卢家在聊城都成了商界名门望族了。读书虽好,要靠科场高中然后出息,却是异常艰难呢!”张老先生说道,“不过,老夫家世代书香门第,老夫还是期望子孙能传承祖上衣钵,读书求进。而今两个儿子尚在苦读准备应试,三个孙子又要开蒙就学,老夫正想买这宅院过来,就修整成一个书塾,专门用作儿孙静心读书的地方,再请一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先生来,既教儿子们攻书应试,又给小孙子们讲经开蒙,一举多得。” “这宅院却是这里难得的读书的好地方,独门独院,独处村子一头,与邻舍相邻却又不十分靠近,背靠小山,前边小河田野,风水也好。”卢嘉瑞说道,“待老先生喝过茶,小生带老先生屋宅里外各处走走看看,顺道也估一估这宅子究竟价值几何,如何?” “甚好!甚好!”张老先生连忙说道。 当然,卢嘉瑞带张老先生看视宅子,自己最想看的却是原来自己的睡房和书房的样子。他领着张老先生看看下边院子、天井,厅房、厨房、储物间等各处,一边介绍原来他在的时候各房舍的用途,先生的睡房啦、起居间啦、书房啦,大厅改成课堂啦,饭厅、会客厅怎么摆布啦,还将天井和院子用作学武练习场啦,二楼与三楼的房间怎么使用啦,等等。张老先生只是听,偶尔点点头,却仔细审看这房子墙面、柱子、房梁、天面等各处,看有没有残破漏水的地方。 这会,卢嘉瑞领张老先生来到了阁楼。 “这阁楼是这座宅子最得意的布局,也是小生最喜欢的地方。”卢嘉瑞说道,“这阁楼共三层,一二层与其它房舍相连,三层独自高出。一楼原来是跟来伺候小生读书的仆人,就是那个邱福的睡房,小生的睡房在二楼,正好对着,叫唤很方便。一楼房间同时也靠近大门口,管开关门口迎送客人也方便。” 卢嘉瑞推开门,让张老先生进去看了看,然后上二楼。他的原来的睡房许是很久没有使用之故,门口尘埃沾染,蛛网缠结。两人推门进去,看到里边堆放了一些杂物,他的睡床和桌椅还在,但已是尘埃覆盖,死气沉沉。 “这是我原先的睡房,房间够大,可以摆放椅桌,还可以摆放衣橱笼箱,离那边主屋稍有些距离,比较安静些,很适合要应考的人安睡。”卢嘉瑞说道。 “那这间可以安排给我大儿子住,他明年秋就得去应试了。”张老先生说道。 卢嘉瑞又领张老先生上到三楼,进入原来的书房,则干净了许多,书桌、椅子、凳子依旧在,一看就是书房布局的样子。 卢嘉瑞曾听邱福说,他们先前还使用这书房,二娘身子好时,常常上楼来,或看看书,喝喝茶,谈谈天,推窗看看外面的田野景致。下雨下雪时候,这里是看雨赏雪的好地方。 看罢这两间旧屋旧物,卢嘉瑞不由得想起了扣儿,想起了与扣儿在这儿的那一片欢愉时光。他心里不禁感叹,真是命运难测,遭际无常,不知如今的扣儿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 “这就是小生原先的书房,极好,在整座宅子最高处,安静。温书困倦了,或推窗看看外边田野的景致,或拨弄筝琴箫瑟等乐器消遣,或摊开宣纸挥毫书写,无任皆宜。”卢嘉瑞陷入沉思良久,才收住思绪,对张老先生说道。 张老先生进去这看看,那看看,才说道: “这房间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连老夫都想搬到这来了!”张老先生赞叹道。 两人看完宅内,又出门绕宅子走了一圈,然后再回到屋内。 喝了几口茶,卢嘉瑞问道: “老先生,咱们都是熟人了,您老说说看,这宅子值多少钱?估好了宅子的价钱,等您管家张凡和来福踏勘田地回来,合计一算总数,这田宅总价就出来了。” “你就说个价吧!老夫信得过你。”张老先生说道。 “好,既然老先生信得过小生,那小生就只管先说,有什么不合宜的地方请老先生指出。这宅子地基约莫六亩地,按上次的说的十五两一亩算,宅地值九十两;这里边房舍楼上楼下、大大小小共计有二十三间,取平每间约莫一丈三尺见方,新造这样结构、这样大小的房舍,每间需花费约莫二十两银子,二十三间就是四百六十两。现如今房子虽然有些旧,但不残不破,墙瓦牢固,梁柱坚实,如按新造价的七成算,就是三百二十二两。加上地价的九十两,宅子价钱是四百一十二两,取整就按四百一十两算。老先生,您看看,这么算是否可以?”卢嘉瑞就在屋内找来纸笔和算盘,一边算计写划,一边说道。 “行,就依你说的。”张老先生爽快地说道,“就老夫有点疑问,你怎么知道造一间新的同样的房舍要花费约莫二十两银子呢?” “哦,不瞒老先生说,小生在聊城县城里就开了一间筑造工坊,专门替人筑造宅院房舍的,所以筑造房舍所需花费能约略估算一二。”卢嘉瑞说道,“当然,估算毕竟是估算,无法做到十足精准的。” “没问题,老夫相信你,不必多说,就按你说的价钱交易。”张老先生已经很喜欢这座宅子了,并不计较太多,况且他对卢嘉瑞有了信任。 两人继续喝茶谈天,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邱福与张凡回来,两人禀报说,踏勘得实,花淤田有二十六亩,赤淤田有十四亩,旱地有十一亩。 于是,卢嘉瑞就着田亩实数按花淤田十二两银子一亩,赤淤田九两一亩,旱地六两一亩,算得田地银五百又四两,取整五百两。宅子四百一十两加上田地五百两,合计九百一十两。 张老先生同意就按此数交割。邱福找来纸张,张老先生亲自书写两张契书,房舍宅院归房舍宅院,田地归田地,列明清楚,然后卢嘉瑞与张老先生两人签字画押。 契书写就并签字画押后,张老先生就叫张凡回去兑银子来,卢嘉瑞则叫邱福和逢志两个到镇上买来菜肉酒饭,要与张老先生欢饮两杯,然后再回城去。 吃罢酒饭,卢嘉瑞和逢志收了田宅银子回城去,留下邱福,待收拾宅子里的家具什物,搬到城里宅院中,然后再将宅子交割。 卢嘉瑞和逢志两个打马回城,九百一十两银子分两个包袱,挂在两人的马背上。由于刚吃过酒,脑门热肚子胀,两人走马便慢了许多。 出了溪头镇约莫一个时辰,经过一处山林茂密的山路弯道,忽然前面窜出两个蒙面大汉,一个手执大刀,一个手握长棍,只不言不语,直向卢嘉瑞和逢志迎头杀来。卢嘉瑞骑的黄骠马都被吓得顿住了。 “不好,遇到劫匪了!”卢嘉瑞脑子一闪,叫逢志道,“快往回跑!” 逢志倒是机灵得很,刹那就扭转了马头,往回飞奔。卢嘉瑞欲待也扭转马头往回奔,这边却又窜出一个手持一把斧头的蒙面大汉杀来,拦住了去路。 卢嘉瑞即刻将马背上的银子包裹拿起,往路边用力一扔,大声说道: “这银子都是刚才那位小相公的,给了你等,放小的逃命去!” 几个蒙面劫匪见一个大包包袱摔到一边,卡啦卡啦的银子响声极为清脆,心花怒放,只以为来人弃银逃命,破财消灾,便不约而同地向银包袱奔过去。卢嘉瑞却策马跳出前后夹攻的小圈,又突然从马上跃身,一个连环飞轮腿飞向那握长棍的劫匪肩头。那劫匪躲闪不及,挨了重腿,仆到在地。 卢嘉瑞迅疾抄起那长棍,向那手执大刀的抡去。那两劫匪刚陷入兴头,还都没有回过神来,卢嘉瑞重重一棍,正打到一个劫匪嘴上,“啊——啊!”几声惨叫,顿见鲜血直流,从蒙面布上淌下来。劫匪晕转挣扎间,卢嘉瑞迅即又是狠狠的一棍打来,正中肩背,蒙面劫匪一个趔趄就倒下了。 拿斧子的劫匪正转过身,要来战卢嘉瑞,但看着卢嘉瑞的身手就吓坏了,自知不敌,赶紧把斧子也扔了,迅速向密林深处遁去。卢嘉瑞也不追赶,过去把银子包袱拿回来,放回马背,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拿着长棍,飞马往回去追逢志。 卢嘉瑞快马飞奔,追了一炷香功夫,都差不多要到溪头镇了,才追上逢志,然后与逢志转身回城去。 “老爷,不怕劫匪再来么?如今天色向晚,不如今晚就回镇上住一晚,明日再回城也不迟。”逢志惊魂未定,说道。 “几个毛贼,不需惊慌的。方才叫你往回跑,不过是一个小伎俩而已,并非怕他们。爷爷我在代州前敌对阵辽国铁骑,千军万马尚且不惧,杀敌无数,几个劫匪,本就没什么武功,刀斧棍棒不过拿来唬人而已,怎会吓得了我?爷爷几下子就把他们解决了,你只顾跟我回去,保你没事。”卢嘉瑞说道。 “老爷武功高强,小的没力没胆,遇到劫匪强盗只管没命地跑!”逢志说道。 “你跑了就好,你在,又帮不上忙,我打杀中还得照管你,更是不便!”卢嘉瑞说道,“方才手上没有兵器,开首会矮人三分,如今我也拿着这根长棍,就算几个劫匪再来也不必相让了!” “老爷说那些劫匪还会再来吗?”逢志一听说劫匪再来,就又有些慌神。 “我只是说万一,但他们刚挨了打,都半生不死的了,怎会敢再来?”卢嘉瑞说道,“他们也只会拿着刀斧,吓唬那些没有本领的过往商贾人等,劫点资财,其实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本事的。遇到有真本事的人,他们也识相不敢轻举妄动。” 主仆两人于是策马奔回聊城。在路过方才遇到劫匪的地方,受伤倒地的两个劫匪已不知去向,卢嘉瑞哈哈大笑,说道: “哈哈哈!想打劫你爷爷,还得多练些本事哩!驾!” 卢嘉瑞和逢志夹马飞奔而过,卢嘉瑞的浪笑声还在这密林中传响。(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回 途遇强盗(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六回 鬻田卖宅归途遇劫匪 筑室访友酒中传剑法(中) 回到城里,已是掌灯时分,卢嘉瑞将两包袱的银子拎到依良房中交收。完了,依良说道: “这般粗重的东西,叫逢志他们小厮抬了来就好,如何自己一个人拎,还两手拎两包,真是逞能!” “拎这点东西算什么?平日练功习武,不时常动动筋力,身子就会废弛了!”卢嘉瑞说道。 “相公吃了晚饭不曾?”依良又问。 “午饭吃得迟了,肚子不觉得饿。”卢嘉瑞说道。 “妾身让厨下整备几样小菜儿,再吃点吧?出去一日了,也该累了,吃点儿晚饭,早点歇息。”依良说道。 “也行!”卢嘉瑞说道。 “相公先坐下,喝盏茶,妾身让明月吩咐厨下整理饭菜去。”冼依良于是让清兰热茶,叫明月到后边厨房整理饭菜。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端上来,依良陪卢嘉瑞饮了几杯酒。酒饭毕,两人净面洗身,一同上榻安歇,共沐温柔乡,不提。 却说有一日,卢嘉瑞正在书房看书,逢志进来禀报说,严胜宝求见。卢嘉瑞让逢志带严胜宝到书房来见。 “近来各店铺买卖如何?”卢嘉瑞照例问道。 “各店铺买卖畅旺,只是近来绸布庄像是有些异常,这半个月买卖比以前减少了有一半之多。”严胜宝答道,“这也就是小可来见老爷的缘故。” “减少一半?为何呢?不会无缘无故减少得这么多的嘛?天时原因吗?现如今天时也是穿着丝绸染布的时节,锦缎是一年四季皆宜的。就算有一点天时变化的缘故,应该不至于因此使买卖减少那么多!”卢嘉瑞说道。 “小可也不清楚,但买卖确实减少了。”严胜宝说道。 “有没有核对过存货?会不会收错银子?登错账?或者银子未足额交来?”卢嘉瑞问道。 “没有,小可仔细地核对了存货,又仔细的核对账本,都没有错漏。”严胜宝说道。 “好了,难道这人一下之间就不喜欢穿用我家丝绸、锦缎与染布不成?一定有缘故的!”卢嘉瑞说道,“严胜宝,我让你统管我家各店铺的买卖,你就要管好,出了问题要查找因由,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能凡事都只想着向我禀报。如今你连问题的因由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办呢?你让我去查找买卖突然减少的缘故么?” “是小可错了!让小可去查找到买卖突然减少的缘故再来禀报老爷吧!”严胜宝连忙请罪道。 “去吧。”卢嘉瑞说道,又补充道,“你可以看看城里,是不是有比‘瑞依’更好更便宜的绸布发卖。” “是,老爷!”严胜宝鞠了个躬,转身出去了。 过了两日,严胜宝再来见卢嘉瑞,说道: “小可找到‘瑞依’买卖减少的缘故了,只是怎么应对,小可实在无计可施,还得老爷指示!” “究竟何故?”卢嘉瑞问道。 “小可仔细查访,城里有家‘富丽绸布庄’,门口上也学着老爷的招式,贴了一张大红纸告示,小可去看告示,说发卖的就是杭州的丝绸和湖州的锦缎和染布。小可进店去哨看,发现发卖的货物与‘瑞依’的竟然一模一样,价钱却比‘瑞依’便宜不少,买卖就甚是畅旺。看来‘瑞依’的买卖是被这家‘富丽绸布庄’抢了去了。” “嗯?又是这个黄连?不识好歹,竟然来抢我的买卖!”卢嘉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两句,然后又问严胜宝,“你再查探一下,看他家的货是怎么来的,是自己去采办还是别人贩运过来的。” “是,老爷。”严胜宝应了声就出去了。 虽然卢嘉瑞让严胜宝去打探富丽绸布庄货物的来源,但他已经有把握认为是姚安顺送的货了。因为杭州离聊城路途甚是遥远,他肯定,凭这个黄连,无端端不会想到跑去采办了来。而杭州跑贩运的商贾来聊城的就很少,更没有过贩卖丝绸的,同时还兼着贩卖湖州的锦缎和染布,货色也一样,这出奇的巧合说明定然不是什么巧合了。 又过了两日,严胜宝再来向卢嘉瑞禀报,说他打探出来了,富丽绸布庄的丝绸、锦缎和染布都是自己派人到杭州采办的。 “他们都说是自己去杭州采办的吗?”卢嘉瑞问道。 “是的,小可央了柴荣和卢嘉恭两位大哥嫂子,扮作客人去铺子问过,又私下找那铺子的一个伙计到茶馆喝茶,还给了三十文钱,都是这么说的。”严胜宝说道。 “那‘瑞依’进货的到货时间可曾有过异常?”卢嘉瑞问道。 “前一次进货拖延了一个月,害得有段时间有些货色卖断了货,本应一个半月前就来的一批货,十多日前才运来。”严胜宝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卢嘉瑞说道,“明日你到府里来一下,将我拜帖拿去运河码头钞关上拜望钞关长官阳老爷,我自有区处!” “是,老爷!”严胜宝应了声,鞠个躬,退了出去。 翌日午后,严胜宝到卢嘉瑞书房里来。卢嘉瑞已经让逢志准备好几样礼物,就是一坛菊花酒,一只烧鹅,一只烧鸭,三斤熟肉,一篮鲜果,他让严胜宝叫来了个马车,将礼物装车停当。卢嘉瑞再把写好的拜帖和一个折封好的方胜交给严胜宝带好。卢嘉瑞吩咐严胜宝道: “你先到运河码头咱家药铺,候着钞关上阳老爷从衙门散了卯,就到山羊街道上找到阳老爷家,将拜帖和礼物送进去,一定要亲自见到阳老爷,将这方胜交给阳老爷,多多拜上,讨了回帖回来。” “小可明白!”严胜宝领了拜帖、方胜去讫。 当日傍晚时候,严胜宝就拿了阳老爷的回帖来,向卢嘉瑞销了差。卢嘉瑞将回帖拿来,看见回帖上除罗列收到的礼物,申表感谢之外,有“所嘱托事,谨当奉行!”语,就放下心来。 然后,卢嘉瑞就吩咐严胜宝道: “你下次到运河码头去巡铺时告诉邢安,但凡钞关阳大人使人来报有杭州丝绸货船到,即刻快马来禀报我,不得耽搁!” “是,老爷!”严胜宝应喏后就退了出去。 自从将俞雕楣迎娶进来,卢嘉瑞觉得宅院里后边的正屋用完了,厢房侧室倒是还有的,但如若再有什么正屋方好安置的人住进来,却不好处。 前边的院子房舍也是有,但那是给来客或仆役居住的,内眷也不可住前边。卢嘉瑞自己知道,纳的两房妾虽一时瞒人耳目,人才模样儿足堪欢娱,但终究不是那么正儿八经的人家闺女,至于是否真的宜于生养,也不知道,而这却是娘亲的迫切愿望。 卢嘉瑞不得不考虑,要是再看见真的宜于生养的女子,免不得也当迎娶了来,早日圆了娘亲多孙多福的愿望。 卢嘉瑞想,既然花园恁大,莫若就将北边一头原来的围墙改建成正屋,这一排儿正屋少说也可以住两房人家。又加之宅院虽大,却没有个大的厅房,宴请人客多一点的时候,不是分散在各厅房里,就是分散在回廊院子中,不能合在一处,甚是不便。 卢嘉瑞觉得应该起一个绝大的厅房,不但宴客方便,请小优戏子来家弹唱演戏也便当。而且卢嘉瑞觉得自迎娶了这几房妻妾之后,自己却反而没有了专属自己的房间,有时候想单独小歇一阵,还不得其便,不如在花园边上增建一间书房,外客来访除在客厅接待,也可以在花园书房接待,方便又有景致。他还可将书房建成一个套间,在书房里间安上卧榻,平时自己要小歇一阵也好方便,就算晚夕想自己歇息也可以有个去处。 卢嘉瑞便想好了,在正对四、五进房舍的花园这一侧,筑起两排正屋,五进做两套居室,以备将来居住,门口就开向花园这边。四进造起一间书房,然后就是一间绝大的厅房,做宴客唱戏之用。书房和大宴客厅门口也开向花园,反将里边合围起来,成为一个单独的小花园,可以布局得精巧雅致些。 既然想好了,卢嘉瑞就请来张铉,先带他到芳菲苑实地察看,再详尽地把自己的想法陈说了。他让张铉仔细规划设计,反复修改了好几回设计方案。 “这‘如意门’保留着,在东头再开一个一样的门。嗯,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胜意门’好了。”在与张铉讨论设计时,卢嘉瑞对张铉说道。他想如若以后真是两房人住,可能到时要区隔开,东边也好有门向后边进出。 “这小花园在布局时候也当调整一下,考虑以后可能要从中间区隔开的。”卢嘉瑞又说道,“这小花园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花蝶苑’,当多多栽种花草,招蜂引蝶,春夏时节能春意盎然。” “在对应‘如意门’的前头,再开一个角门,方便从花园书房回进后边,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戏蝶门’,取外边进门到花园就可以看到蝶儿飞舞,与蝶为戏之意。” “是,卢老爷,小可再修改修改。”张铉说道。 “还有一个,后边的这排正屋设计成两层楼,楼下住人,楼上可以堆放东西,以后前面临街的房屋都开做了铺子,得在后边堆放些货物,这里最合适。而大宴客厅要通顶高些,显得开阔,不好做成楼房的。”卢嘉瑞又说道。 “那这排房子就是整个宅院中最高的,又不在正中,失却工整对称之美,不知卢老爷是否介意这个?”张铉当即说道。 “嗯,这倒没关系,你看这整个院子从大门到中轴线都是不对称的,是一种别样的不对称的韵味。”卢嘉瑞说道,“不过这正屋原为内眷而筑造,如楼上堆放前面铺子的货物,伙计进来存取倒是有些不便,这却如何是好?难道要再分派里边仆役来管前面铺子货物的堆放?” “待小可想想。”张铉想了半晌,说道,“这个有办法解决。就着这个‘戏蝶门’边上开一通梯直上,然后依着粉墙造一道两层的回廊,下层正好连通‘如意门’和‘戏蝶门’,遮风挡雨,上层云廊就直通这排正屋的二楼。” “在这二层云廊上看到里边院子也是不妥,如内眷在院子里玩耍什么的,外人看到也不便。”卢嘉瑞又说道。 “这个很好办,云廊上向着里边院子一侧,全部封闭,而向外一侧,则做成空开的,只做围栏靠椅即可。”张铉说道,“小可还多想一处,在排房中间做一处楼梯,上面装个门,两边都可以上锁,两边都开锁时,门才能开。当没堆放外边东西时,方便家里使用二楼。” “嗯,按你这么说,甚好!很周到!就这么建造好了。想不到张师傅不但画术精湛,设计也是精进不少,不愧于专业的筑造设计师傅了!你回去好好再仔细梳理一下设计思路和各处细节,画好图样,三日后过来,我叫卢嘉恭和柴荣他们都过来,你跟他们仔细分说,就好开工了。” “多谢卢老爷夸赞!接了瑞恭荣筑造工坊的这么多活儿,自然有了些心得。”张铉说道,“如今这筑造设计与画图,都成了小可的主业了!” “这样甚好!张师傅辛苦了!‘瑞恭荣’有没有都按时给你酬劳银子呢?”卢嘉瑞问道。 “他们每次都是收到东家筑造定金后,就把设计画图的酬劳给小可,不拖延的。”张铉回道。 “那就好,酬劳金满不满意?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说来,我跟他们说说去。”卢嘉瑞说道。 “给的酬劳金,小可甚为满意。初时想着只当是为卢老爷效劳,就便的帮忙,后来‘瑞恭荣’工程越做越多,也越做越大,活儿多了,有时还得到工地上去察看,但卢嘉恭和柴荣两位主管也没亏着小可,托卢老爷的福,他们给的酬劳金小可很满意,没有一些儿不满足的。”张铉答道。 “这样就好,好好儿做事,我卢嘉瑞就不会亏了你。”卢嘉瑞说道,“那你就回去画图样去吧,我这里的房舍筑造务求好些,不要落后了现成的。” “这个小可明白。”张铉说道,“那小可回去了。” 说毕,张铉就告辞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回 途遇强盗(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六回 鬻田卖宅归途遇劫匪 筑室访友酒中传剑法(下) 第三日午后,张铉带了画好的图样来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四人商议讨论了一个下午,这个事情就定了下来。 “如今外边接的活计甚多,有三个工地在做,还有两个都已经交了定金,还没开工的。大哥这里着急不着急的?”卢嘉恭问道,接着又说道,“要是不着急,迟些再造如何?” “我这里不着急,你们尽管抓紧做你们外边的活,我这里开工后,你们就看着将那些错开闲着的工匠派过来,慢慢儿造,不耽搁你们外边的活,又不使工匠闲着。”卢嘉瑞说道。 “既这样,后日便可开工,前边先整地面,挖地基,工匠是有的。”柴荣说道。 “不行,既是宅院动土兴工,吉日还是要择选的,明日我到三清道观去找简道长来堪舆,择定黄道吉日再开工动土。”卢嘉瑞说道。 “既是这事于小可已经交代清楚了,小可还有些杂事,先告辞了吧?”张铉说道。 “也好,张师傅先走也行,回头有事再找你去。”卢嘉瑞说道。 “大哥,小弟有一事想问说一下。”卢嘉恭说道。 “什么事尽管直说。”卢嘉瑞说道。 “那俺就直说了。”卢嘉恭说道,“大哥知道,自从‘瑞恭荣’开始接到活计以来,一直活计不断,也赚了些钱,到如今算来也应该差不多有五六百两了。大哥看看,是不是把这些钱分一分?俺家里那点积蓄都快吃空了!” “嗯,这倒是可以。工坊去年开张,至今未分利钱。你们不提,我倒不曾想过这事。”卢嘉瑞说罢,又问道,“那这么长时间没分利钱,你们家计怎么过的?” “在这里住的是大哥的房舍,家里大人上工去都在工地上吃,就轮换带小孩时要花销弄吃的,开销也是不多。平时要手头没有银子了,俺们两个就都先从工坊里借支些,这事没告诉大哥。”柴荣说道。 “这可是你们的不对,既然是工坊赚的钱,你们要借支,与采办材料不同,总得要告知我一声的,毕竟我占一半的份子。”卢嘉瑞说道。 “不是账本上都记着吗?又不是平白拿了,也不是借的很多,大哥您就休怪了吧!啥时候变得这般小气了?”卢嘉恭嘟哝道。 “这是俺们的不对,下次不敢了。”柴荣则赶忙说道。 “这次就算了,也怪我没有想及你们家中情形,需要些儿开销,没及时分些利钱,以便让你们家里有钱花。”卢嘉瑞说罢,顿一顿,又问道,“你们说利钱怎么分法?” “当然就按原来说好的分成来分啊!”卢嘉恭说道。 “我的意思是分多少?全部分完?还是分一部分?”卢嘉瑞说道,“往后是一年分一次,还是一年分几次?每次分掉多少利钱?” “大哥您说吧!俺们干活利索,管这等事,还是大哥想得周全些。”柴荣说道。 “赚得了钱,分掉不就完事了么?还有何可想的?”卢嘉恭说道。 “赚了钱就分光,明日就关门散伙了?”柴荣看着卢嘉恭,问道。 “继续干,继续赚去呗!”卢嘉恭说道。 “既然做起来了,那肯定要留些本钱的,如何能就分光吃光了的?”柴荣瞥一眼卢嘉恭,说道。 “本钱不是大哥那里有嘛!”卢嘉恭说道,“后边再到大哥那边支用垫付,收到钱回来就先归还回去不就行了吗?” “你真好笑,刚开张时候由大哥出本钱起家,如今既已赚了钱,哪能再到大哥那边借钱支用的?”柴荣笑着说道,“如今‘瑞恭荣’赚了钱,有了本钱了,就得靠自己的本钱去做买卖。”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我说说吧。”卢嘉瑞打断两人的争论,说道,“柴荣说得对,既然工坊已经做起来了,赚了钱,就得靠自身的积累做大,不能分光吃光。但你们两家却是也需要些生活开销,一年分两次利钱如何?至于分掉多少,需看工坊还剩余多少利钱,你们家里实际需要多少钱支应生活,工坊下一步有什么工程要开工等等这些事情。” “那这次分多少?就说个数吧!”卢嘉恭好像很急的等钱用似的。 “方才卢嘉恭说约莫有五六百两的净利,那这次就先分多一点,让大伙都感觉一下赚到钱的乐趣,分掉一半好了,你们看怎么样?”卢嘉瑞提议道。 “好,俺们就听大哥的,分掉一半,其它的存着做本钱。”柴荣抢先说道,他也不想让卢嘉恭再啰嗦。 “那好,往后我就让严胜宝也定期来工坊看看,帮你们理理账目,对对钱银。反正他就是做这事情的,顺手就便。如若工坊银子暂时不敷使用,就直接跟他说,他会向我禀报,然后向我这边借支来用。如若这边积存银子多了,保管不便,也可以让他先拿了存放到我这边来,工坊要用时再取回来用。” “也好,大哥想的这般周到,俺们按大哥说的办就是了!”柴荣还是抢先着说话,卢嘉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噎了回去。 商议完了,卢嘉恭和柴荣辞别卢嘉瑞出得门来,卢嘉恭就说柴荣道: “你方才怎么总压住俺,不给俺说话似的?” “没有啊,你想说就说嘛,俺又不捂着你的嘴!你想说啥呢?”柴荣辩解道。 “你看工坊还有净利五六百两,才分一半,太少了,留那么多做甚?”卢嘉恭说道,“就算六百两,分一半三百两,你算算,到俺们手才多少两?” “俺算算,”柴荣掐着手指,算了半晌,说道,“六十五两,不,七十五两,还是八十五两吧?” “到底是多少两呢?怎么会算出几个数来,叫俺信你哪个数呢?”卢嘉恭不满地问道。 “你会算就自己算嘛,”柴荣说,“反正差不离。” “你看看,辛苦一年多了,才赚得这么点银子!”卢嘉恭说道。 “留在工坊里边没分的,还不都是俺们的钱?又不会丢掉!况且你家里如今也不等着这么多钱用,分了出来还不知拿到哪里去放着好,莫若留在工坊里呢!”柴荣说道。 “说到留在工坊里,还说让拿到大哥那边去存放,说得好听,你道大哥是干什么营生的?怕是要把俺们的血汗钱拿了去放债也未可知呢!”卢嘉恭贴近一点柴荣的耳边,说道。 “你怎么能这般揣测大哥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缺俺们这点钱,俺看大哥是好心,怕俺们这点血汗钱有什么闪失,帮俺们保管。况且他也没有叫俺们一定要放他那边存管啊!”柴荣说道。 “还有,往后让严胜宝定期来查对账目钱银,是不信任俺们呢?还是要趁此统管工坊的收支钱银呢?”卢嘉恭又怪气地问道。 “这个俺看你也不必多心,”柴荣说道,“俺媳妇儿管这个账,自己也就懂写几个字,算数也是那么半生不熟的,活计少,简单时候,还勉强应付得了,活计多起来,事务多了杂了就吃力了,是俺请大哥叫严胜宝来帮忙管管,并教导小媳妇儿的。”其实柴荣并没有请卢嘉瑞让严胜宝来看账对账,但觉得这样说好,省得卢嘉恭心里多有不畅快。 翌日早上早饭后,卢嘉瑞带上逢志,依惯例买了一只烧鹅、一只烧鸭、几斤熟肉和一些糕饼鲜果,当然少不了带上一坛酒,装好食盒,将食盒挂在马背上,两人骑上马直往三清道观去拜访简道长,找简道长来堪舆择吉日。 本来,卢嘉瑞可以使逢志去请来就好,但卢嘉瑞觉得好长时间没有跟简道长谈天了,适值这日也是有闲,就亲自去请,也打算在道观盘桓一日。 这一日,依然是这么过,简道长派了个小道童领卢嘉瑞及逢志在道观及周边山岭参观、瞻仰、逡巡。晌午过后,在简道长禅房摆开酒菜,卢嘉瑞与简道长两人就边吃酒边谈天,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三教九流,扯到哪里是哪里,畅快而自在。 南派道家的特点,除了酒肉不拒之外,就是心识拥杂,见闻广博,不似佛释,只心向佛经佛像,静如止水,不问世事。而道士的心识拥杂,见闻广博,正是可资谈天的谈资,加之可以酒肉助兴,相交往来自然别有一番趣味。 酒至半酣,简道长却起身到里边方丈取出一柄宝剑来,递给卢嘉瑞鉴赏。卢嘉瑞接过来,看那古铜剑鞘及剑柄雕刻精工,拉将出来,金声撕裂,寒气来袭,剑锋逼人。卢嘉瑞站起来,就在禅房比划了几下。 “好剑!”卢嘉瑞不由夸赞道,“不才一向习武,也曾征战沙场,兵器也见识过不少,似此好剑也属难得一见!” “且趁着这几分酒劲,切磋演练几招,如何?”简道长起身,问道。 “甚好,请道长不吝赐教!”卢嘉瑞放下剑鞘,将剑抛与简道长,说道。 简道长并不推辞,利索地出手接了剑,便出了禅房,来到外边小院子。卢嘉瑞跟了出来。 简道长提剑扎桩,敛气凝神,不一会就开始舞起来。开始时一招一式看得明白,渐渐地,招式加快,但见道袍腿脚出没,却不见剑影寒锋踪迹,只感觉剑人合一,天地玄混,寒气阵阵袭来,剑锋似乎随时威逼。 卢嘉瑞正暗暗喝彩,忽地听见“咔”一声,院子中间一根半个碗口粗的木柱子被削去了一截,然后身影剑团却向自己涌来,在自己身边飞舞出没,忽然觉得闪闪剑影伴随着阵阵寒气包围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裹杀吞灭! 围舞了卢嘉瑞许久,简道长方才跳出去,收剑定住,气不粗喘,脸不改色,神情自在。卢嘉瑞用力鼓掌,极力称善道: “道长真是好剑法,要把在下看懵了!上次也曾看过道长演武,只道道长腿功非凡,却不曾想到道长剑法竟也如此出神入化!” “见笑了!”简道长微笑说道,“贫道剑法原先也是粗疏,得有一点精进,却有着一段奇缘。前些年贫道出去浪游,途中不意偶然遇见一大富人家老爷患病垂危,贫道施以药石,竟得痊愈。富家老爷感恩不致,要赠予贫道金银钱物,贫道乃一道流,修行为要,金银乃身外物,兼在远游,故坚辞不受。主家无法,最后就拿出这柄宝剑,非要贫道收下,说是给贫道路途防身之用,也算是做一个纪念,表一点心意。贫道先时也不肯收,但仔细看了这柄剑,却是难得一见之好剑,看他家也无什习武之人,爱惜之心油然而生,就收下带着。” “哦,看来这柄剑却是人家的传家之物,稀世珍宝!”卢嘉瑞赞叹道。 “更奇的是,贫道带着这柄剑,往访武当山,在山中遇到一位隐士,看到这柄剑,不问任何因由,就非要教贫道剑法,贫道既是习武之人,也就乐得跟着练习,于是习得方才演练的这套剑法。那奇怪的隐士只管教完这套剑法,就要贫道离开,也并未吐露什么与此剑相关之言语,你说奇怪不奇怪?”简道长说道,“只是贫道感觉,所学到的这套剑法与此剑极为契合,演练起来得心应手,剑意交融,仿佛这套剑法就为这柄宝剑而生的!” “这的确是一个离奇的经历,也许宝剑与剑法背后有着一段非同寻常的传奇!”卢嘉瑞说道。 “这也许就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由来因果不必知道,随遇而安,顺应天意便好!”简道长说道,“如今贫道将学来的剑法传授予施主,施主意下如何?” “嗯?!道长要将这套剑法传授予在下?”卢嘉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他与简道长虽然交往日深,也曾拜简道长为师,但那不是正式的拜师,他也深知习武之人都将神功秘技视为独家法宝,绝不会轻易传授予他人的。 “贫道及敝观一向得到施主供养,诸事帮衬,恩惠不浅。前时三宝殿重塑金身,又是施主惠施,耗费了数十两银子。施主高情厚谊,贫道岂能毫无回馈?传授一些武艺,算不得什么的。”简道长说道,“况且施主前时也曾拜贫道为师,说起来有师徒之谊,师傅传授武艺与徒弟,也是应分。” “弟子些许布施,道长倒不必多提。师傅既如此厚谊,愿将绝学传授予弟子,弟子感铭之至。弟子学武之人,能学得如此精妙剑法,自然求之不得。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有请师傅赐教!”卢嘉瑞连忙改口称简道长师傅,当即再行拜师之礼,一边说道。 “弟子请起!”简道长赶忙扶起卢嘉瑞,说道。 “往后弟子就认定道长为师傅,终生对道长执师傅之礼!”卢嘉瑞应道,然后起来。 于是,简道长将学来的剑法一招一式的传授予卢嘉瑞。卢嘉瑞本来武功基础就很好,也曾跟单剑演练剑法,琢磨研习出自己的独特剑法套路,因而对简道长教授的剑法自然领会得快,跟练了一个多时辰,便掌握了这套剑法的精要,能基本娴熟地演练给简道长看了。 两人切磋完剑法,又回到禅房继续饮酒谈天,直到向晚时候,卢嘉瑞约请了简道长翌日到府上堪舆择吉,方起身告辞。 而就在卢嘉瑞和逢志将要走出山门之际,简道长又一举止再次让卢嘉瑞吃惊不已。 究竟简道长又有何举止让卢嘉瑞吃惊不已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赠剑(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七回 建言防身简道长赠剑 沐恩加职邱管家奉礼(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为增筑房舍兴工动土,到三清道观拜访简道长,午后吃酒席间,简道长拿出一柄宝剑,讲了这宝剑的来历,然后传授卢嘉瑞一套精绝的剑法。待到向晚时分,卢嘉瑞要告辞归去,简道长送到山门之外。卢嘉瑞正要揖别之际,简道长却将那柄宝剑双手递送到卢嘉瑞面前,说道: “徒儿,为师将这柄宝剑转赠与你,可以作为徒儿随身防卫之用!” “这,这,这不行!”卢嘉瑞大吃一惊,推拒说道,“此乃稀世之宝,师傅心爱之物,弟子岂能夺人之爱,这万万不可!” “为师身居山野,恬淡修身,偶尔练武,也不过健身养性,留着这锋锐利器,实不得其所。就算外出浪游,清贫道人,无财无物,亦不必忌惮盗劫,携带这利器,也无必要。转赠于徒儿却正合适,一来徒儿练功习武,剑法精湛,是为识剑;二来徒儿乃是买卖人,家业日见盛大,难免有纷争怨仇之事,又要行走乱世江湖,须得利器防身以备不测,是为当用;三来方才为师传授与徒儿的剑法与此剑乃绝配,剑随剑法,剑法附剑,永续相依相传,不可离分。如此,徒儿既识剑,又当用,剑与剑法相随,即为剑得其所。为师既已出言相赠,自当经过思量,徒儿尽管收下,无需谦让推却!” “只是方才道长将精绝剑法传授与在下,已足见道长高义,再受道长赠予这稀世宝剑,就见得我卢嘉瑞贪得之羞了!这如何使得?”卢嘉瑞只顾推辞道,一忽儿称师傅,一忽儿叫道长,心意都扰动得有些乱了。 “方才为师传授剑法便已寓意赠剑,剑法与剑乃天作绝配,不可相分。方才为师叙说这剑与剑法来历时,也是这般,那武当山隐士只看见为师背负这柄宝剑,便将剑法传授予为师,并未多言一语,想来就是这个道理。”简道长说道,“况且你已两次拜师,为师已收你为徒,接受师傅赠剑,有何不可?” 卢嘉瑞想了想,简道长说的也有道理。再回想前时从溪头镇回聊城路上遇到蒙面劫匪之时,由于没有随身兵器,险些吃大亏。而这简道长又善于面相推命,说不好已预知一些或要遭遇的险境,不好明说,只好让我佩剑防身,也未可知。于是,卢嘉瑞就跪地一拜,接过宝剑,说道: “既然师傅这等厚情高义,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这柄宝剑,感佩之心万难言表!” “徒儿不必如此。世道纷乱,贼盗猖獗,往后徒儿记得随身佩带方好!”简道长说道。 “弟子记住了!”卢嘉瑞说道,“往后道观有何事需要弟子出钱出力,尽管使人来告知便了!” 说话毕,卢嘉瑞将宝剑系挂腰带上,便与逢志告辞归去。卢嘉瑞接过逢志递来的缰绳,飞身上马,与逢志一同趁着夕阳最后一抹亮色,向聊城飞奔而归。 回到城里,天色已是灰暗,家里饭时已过,卢嘉瑞直接就到俞雕楣房里去。 “相公,回来了,这么晚的,吃过晚饭不曾?要不奴让昕凤到厨下去,叫冬花整理些酒菜来?”俞雕楣兴奋地迎上来,一把扑到卢嘉瑞怀里,说道。 “叫去吧!今夜我也想慢慢儿跟你饮几杯!”卢嘉瑞说道,然后自己就吩咐昕凤到厨下整顿酒菜去了。 俞雕楣再又紧紧抱了一下卢嘉瑞,然后放开,赶忙给卢嘉瑞斟了一盏茶,然后又拉着卢嘉瑞的手,一起坐到茶几边的椅子上。 卢嘉瑞坐下后,索性将俞雕楣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俞雕楣个子略显娇小,身子儿柔软温暖,卢嘉瑞抱着她觉得舒服,她自己也觉得舒服。 卢嘉瑞喝了两口茶,忍不住就与俞雕楣亲嘴咂舌起来。厮磨间,俞雕楣香体翻复挪腾,玉手绕缠环箍,酥胸摇耸按压,气息轻喘促急。不多久,卢嘉瑞一只手已在俞雕楣衣裳里急切摸索,两人便都深饥苦渴,不能自持了。于是,卢嘉瑞将雕楣轻轻抱起,抱到里间床上云雨去。 昕凤将酒菜端到房里,却不见了人影,一下间听到里间窸窣有声,便晓得什么事体了。于是,昕凤将酒菜摆放好,就退了出去,并合上了外间的门。 卢嘉瑞和俞雕楣两人捣鼓了三四柱香功夫,才雨过天晴,彩虹高挂。两人整理好簪环发髻,穿好衣裳,再出来外间净面洗手,然后吃饭饮酒。席间,俞雕楣陪卢嘉瑞饮了三五杯,便说道: “要是每日都能跟相公厮守,该有多好!” “我不是每日都在家里吗?又不曾出门远行!”卢嘉瑞说道。 “虽说在家里,晚夕奴却只能望眼欲穿,往往只能孤枕寒衾长夜眠!” 俞雕楣说道,显得略有些悲戚。 卢嘉瑞看去,俞雕楣似是满眼幽怨,便安慰说道: “我也是常来你房中,你不要这般模样,我总不能每夜都到你这里来。如若那样,上房和萱悦她们也会有不满的。你平时多看看书,做做些女红,打发时光。” “可是不知怎的,奴是日夜想望相公。相公隔三差五来奴房中,倒不打紧,只是太夫人和大娘看奴的眼光让奴有些寒心。只相公在身边,奴心才能安乐。”雕楣说道。 “我娘亲和依良怎么样你了?”卢嘉瑞急切问道,心下想娘亲和依良不至于平白欺负雕楣。 “奴总觉得她们两个看奴眼神有些不对,似乎就知道奴是院里出身一般。”雕楣低声说道,头都低了下去,又嘤嘤而语道,“你看,前些日,太夫人寿诞家宴时,大姐敬她酒,太夫人极开心地饮了,二姐敬她酒,又笑着饮了,轮到奴敬她酒,太夫人却没饮,好像有些不屑看顾的样子,当时就让奴甚是难堪呢!” “唉,我娘亲饮酒不多的,怕是要醉了,就不饮了。当然也许当时她就已经醉了,胡乱间就推却了你的敬酒。你不要那么多心去想这等琐碎事情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但奴明明看见后边她还又饮过酒呢!”俞雕楣不依不挠地说道。 “那你当时也可以多劝劝啊?会说话劝酒也是一种能耐嘛!”卢嘉瑞还想逗雕楣开心些儿。 “好啊,奴没能耐,如今相公也来欺负奴!”俞雕楣说罢当真要伤心起来,似乎眼泪都已在眼眶中打转了。 “小宝贝儿,别要烦忧了,你可以多带昕凤到芳菲苑那边去游赏散散心嘛,不要老待在房里。太夫人与大姐那边也可以多去闲话谈天,相熟了就好了,她们不会怎么样你的。”卢嘉瑞又说道。 “哼,说起这个昕凤,奴就来气。整天游来荡去,还老斜着眼儿看主子,多不知规矩的!”雕楣又叹气说道。 “你不喜欢昕凤就换一个,你看上家里哪个丫头没有?有看上的我让把她换了过来伺候你。”卢嘉瑞说道。 “这却不好,将她从奴这里换出去,虽奴不曾薄待了她,她到别处却不会说奴半句好话,背后怕不是丑话连天?这卢府里哪还容得奴做人?”雕楣却又说道。 “那把她卖掉,再给你买一个来也罢。”卢嘉瑞说道。 “嗯,这倒是个法子。”俞雕楣说道,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 “不过也不好,奴嫁来家不到一年,就将丫头卖了又换的,太夫人、大姐和二姐该怎么说奴的不是?人家又不知这丫头的好与坏,只会想到奴的挑剔与难伺候,平白增添奴的不是处!” “那小宝贝,你要我怎么帮你才行呢?”卢嘉瑞实在也想不出怎么解开俞雕楣的愁结。 “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俞雕楣越说越丧气,“都是奴命苦,遇到了好主儿,却有这许多不顺意!” “小宝贝别担忧,一会我找昕凤来斥骂一顿,让她往后做事伶俐些吧!”卢嘉瑞说道。 “相公可不要说是奴的意思,也不要让她知道奴跟相公说过这些话语!”俞雕楣连忙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的小宝贝,好好儿过日子,我的雕楣就有能耐,过不了多久,给我卢家生下个大胖小子,看谁还不刮目相看!”卢嘉瑞又饮了一杯酒,然后又继续逗俞雕楣说道。 “你这个坏心歹胎,还要嘲讽取笑奴!奴命就这般苦楚,出脱了那窑窟,又进了这牢笼!呜——呜——呜——”俞雕楣当真就哭了出来。 卢嘉瑞也没想到自己说的这话有什么嘲讽取笑之意,却就惹得俞雕楣哭了,但他这下知道了,俞雕楣是如此柔弱,如此多愁善感。他连忙停杯住筷,转过来抱住她,不断的抚慰,俞雕楣才止住了哭泣。 翌日接近午时,简道长带着个道童,拿了罗盘,来到卢府堪舆择吉。简道长先到芳菲苑踏勘一番,又查对卢嘉瑞和冼依良生辰八字,抄出算盘拨算一番,为卢嘉瑞增造房舍兴工动土择定吉日良时,动土开基、上梁、入伙,一应日子时辰择定。然后再又调准罗盘,核对图样,埋下新造房舍居中及四角定准砖石,再以桃木贴符,立定皇天后土并插植八方符咒,才算大功告成。 卢嘉瑞陪简道长吃午饭,吃了几盏酒,简道长就要告归。卢嘉瑞包了四两碎银奉为谢礼,简道长推却再三,经不得卢嘉瑞的劝,然后就收下了。 简道长刚离去,寇伟来报说邱福押了三驾马车来,说是镇上老宅的家具杂物,问放哪里去?卢嘉瑞让寇伟带邱福去见大娘,听大娘吩咐安放。 “听大娘吩咐安放?哪个大娘?”邱福以为听差了,问寇伟道。他心里想大娘不是早死了吗? “哪个大娘?”寇伟也诧异地反问了邱福一句,说道,“当然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大娘子啰,你以为说的谁啊?婚典喜酒你不是也来吃了么?” 邱福这才回过神来,这里的大娘二娘三娘不是以往他在溪头镇老宅叫的大娘二娘三娘了。他自己也不由得傻笑一阵。 邱福随寇伟到后边厅堂拜见了大娘冼依良,依良让将车赶到丰和街这边后门,指定了后边院子内的储物间堆放杂物,并让明月告知靳冬花,厨下几个丫头一体搭手,帮忙收理。 邱福将家具杂物卸下,收存堆放完毕,打发了车马离去,背着自己的包袱转到前边书房来见卢嘉瑞。 “邱福拜见老爷!”邱福进门对着卢嘉瑞就跪下磕头。 “邱福,不必行此大礼,你还曾是我的假父呢!”卢嘉瑞笑着说道。 “小的何敢真有这等想法?那不过是临时充役之举罢了。小的就一个奴仆,只管听老爷的,跟着老爷做事吃饭!”邱福说道。 “起来说话!”卢嘉瑞叫道。 邱福就站立了起来,依然低着头。 “你也不必低着头,看着我说话。”卢嘉瑞又说道。 邱福抬起头,不一会又觉得不好意思似的,略低一点头看别处,不敢直视卢嘉瑞。 “邱福,这些年你辛苦了,跟了我家这么多年了,开始是跟着我,伺候我,后边又去伺候二娘这么个老婆子,难为你了。”卢嘉瑞说道。 “小的就奴仆一个,老爷一家待小的都甚好,能跟着伺候老爷是小的福气!”邱福依然谦卑说道,“在那边老宅,收来的田地佃租和家养禽畜,积攒的银子,办完二娘的丧事,还剩下三十六七两,小的带了来,缴还给老爷家里吧!” 说毕,邱福放下背上的包袱,要从包袱里找银子包裹。 “哦,邱福,不必找了。这些银子你就留着。你比我大两岁吧?应该是二十九岁了,也该娶妻成家了。你在宅院住下后,看看宅里哪个丫头能合好的,半年后来禀告我,我就指配她跟你成婚。这笔银子你就留着等你成婚时候用。”卢嘉瑞说道,“在这里,我就命你做我家管家,这卢府院子里除后边内眷,其它的事情都归你管,包括佣人、院子、房舍、财物等的管理和往来客人迎送。还有,既你跟了我读书这么多年,我书房内要写的往来帖子批答和书札信函等,也由你来做。你是我家旧人,跟府里这些新人不同,用心跟着我做事,我不会薄待了你。” “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全心全力替老爷做事!”邱福激动得又跪下去磕头,一边说道。 “起来吧!如今你是我家的管家了,”卢嘉瑞又继续说道,“你若有心,就在你的剩银里拿出一些,给太夫人、这里的大娘、二娘和三娘几个每人买一份礼物分送过去,一来顺便把我命你做管家的事告知她们,二来也是孝敬这几位娘们,博取她们欢心,往后做事方便些。” “多谢老爷提醒,小的这就照办了去!”邱福说道。 “你到前面庭院找套房子先住下吧,床帐家伙就从你搬过来的那些拿来用,不够的再置办些。”卢嘉瑞交待道。 “是,老爷!”邱福又磕了个头,背起包袱,退出了书房。(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回 赠剑(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七回 建言防身简道长赠剑 沐恩加职邱管家奉礼(中) 当日邱福就在前面小庭院安顿好住下。 翌日,邱福到街上去采办了些礼物回来,要分送给太夫人和三位娘娘。他买了一个翡翠手镯、一簇金银花翠、一个鱼头金簪儿和一对金耳坠儿。他准备将翡翠手镯送给太夫人,将金银花翠送给大娘,将鱼头金簪儿送给二娘,将金耳坠儿送给三娘。他还买了四包金丝绣花汗巾,准备每人送一包。 晌午过后,邱福用个篮子提着四个首饰盒子和四个汗巾纸包,用一方青布盖着,然后来敲中门。明月来开门时,见是邱福,就问何事进后边来。 “老爷让我当管家,教我先进后边来拜望拜望太夫人和几位娘!”邱福如实说道。 “嚯,邱福哥,你长进有出息了,都做管家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呢?”明月说道。 “这不是昨日老爷才对我说的嘛!今日进后边去也正是要拜望太夫人和几位娘,顺便说这事。”邱福说道。 “哇,还有礼物,奴仆给主子送礼啊?有没有送给本姑娘的?没有就不给进去!”明月笑着说道,看似有几分使性的意思。 “小姐姐你行行好,先放我进去,带我去拜望完了太夫人和几位娘娘,回头我再给小姐姐买一份礼儿!”邱福祈求道。 “买什么先说好!”明月似是得理不让人,说道。 “买两方汗巾儿给小姐姐吧?”邱福说道。 “不行,做了管家还这么小气的!”明月说道。 “好吧,买一包上好的汗巾给你行了吧?”邱福连忙改口说道。 “那还差不多!”明月说道,“不过,既然买一包汗巾,不如给我买一根银簪子,花费银子怕也差不了多少,我正缺簪子插头发。” “好吧,我就买一根银簪子给小姐姐吧!”邱福老实人,急了,就快口答应了。 “邱管家,中门可是归本姑娘把守,你说话可要算数,否则往后进来不得方便休要怪本姑娘哩!”明月笑嘻嘻地说道。 “算数,算数,一定给姐姐买!”邱福忙不迭地说道。 于是,明月放邱福进门去,然后闩上门,再领邱福往太夫人房间去。 太夫人正在房里给杏儿讲故事,明月领邱福进去,就退了出来。邱福则连忙放下篮子,给太夫人跪下磕头,口里说道: “小的邱福拜见太夫人,问太夫人金安!” “哦,邱福,你来了?”太夫人说道,“西儿,你先把杏儿带出去给明月姐,然后回房里来。杏儿跟姐姐出去玩,奶奶一会再找你。” “那边老宅的事情收拾完了,老爷让小的到这里来。昨日老爷跟小的说,让小的做卢府的管家,宅里除后边的内眷,其它事情交代由小的管。”邱福说道,“老爷还交代,往后书房里往来帖子批答和书札信函,也由小的帮老爷做。” “那很好!这府里边住的人多了,事情就多,家里跟外边的往来也多起来,诸事得有个人统管。你是我家旧人,比他人不同,跟着老爷好好做事,老爷该不会亏待了你!起来说话吧!”太夫人说道。 “这个小的明白,小的会好好儿伺候老爷!”邱福回答道。 “往后,你既已是我卢府管家,不是一般仆役,就不要再自称‘小的’了,自称‘我’或‘小可’都行。”太夫人又说道。 “多谢太夫人!”邱福说道,“那边老宅田租余下些剩银,本当缴还家里的,老爷恩惠,让小可留用。小可如今备了几份礼儿,来孝敬太夫人和几位娘们。这个是孝敬太夫人的。” 说罢,邱福从提篮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子和一个纸包,首饰盒子装的是翡翠手镯,大纸包装的自然是汗巾。这时,西儿已经回到房里,过来接过盒子,递送到太夫人座边的茶几上,然后先打开首饰盒,再撕开纸包儿。 太夫人看首饰盒里的翡翠手镯,就拿出来玩赏。 “嗯,真不错,成色纯净,碧绿柔润,花了不少银子吧?进来看望老身,叙叙话就行,何必破费这许多呢?”太夫人边玩赏边说道。 “这个是小可应该孝敬太夫人的,花点银子也是应该的。”邱福说道,“只往后还请太夫人关顾,小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多教训,多担待些儿!” “好吧,老身先谢过邱管家的礼物!那不耽搁你了,你给你的娘们送礼物去吧!”末了,太夫人说道。 于是,邱福出了太夫人的房门。明月已经在傍边回廊上一边和杏儿玩耍,一边等着邱福了。看见邱福出来,明月就把杏儿送回太夫人房中,然后领邱福到大娘依良上房去。 凑巧二娘林萱悦也在冼依良房里喝茶谈天,明月通报后,邱福进去,就直接将提篮放下,朝着大娘、二娘跪拜磕头,口里说道: “邱福拜见大娘、二娘,问大娘二娘金安!” “起来说话吧!”大娘冼依良先开言道,“你今日有何事,要特地进到后边来拜望咱们姊妹?” “只因昨日老爷吩咐小可做卢府的管家,往后宅院里除后边内眷,诸事要小可管理妥当。”邱福站起身来,说道,“老爷书房里的往来帖子批答和书札信函也叫小可帮忙办理。因而,老爷让小可到后边来拜望各位娘,也顺便向各位娘禀报。” “哦,原来如此,邱福升做管家了,想来你很有本事,刚从老宅那边过来,老爷就重用你了。”林萱悦说道。 “邱福是卢家旧人,老爷自然是知根知底,重用他也不出奇。”冼依良对林萱悦说罢,又对邱福说道,“那好,邱管家替老爷好好儿管好这个府院,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个小可明白!”邱福回答道,“往后大娘二娘要有什么事,需要使唤小可的,尽管吩咐下来,小可无不尽心竭力办理!” “好了,咱们两个知道了,你快去三娘房看三娘去吧!”依良说道。 “老宅那边有些剩银,老爷让小可留着用,如今小可买了几件礼物,来孝敬给娘们。微礼不成敬意,只讨娘娘们一个开心。这是孝敬大娘的。”邱福一边说一边将珠翠盒子和一包汗巾拿出来。 清兰过来拿了,递过去给依良。 然后邱福又拿出金簪子盒子和一包汗巾,说道: “这是孝敬二娘的。” 一旁的桂香早过来等着,一把接过去,递送给林萱悦。 清兰和桂香都帮着主子打开首饰盒子。林萱悦转过头来看,见依良的是一簇珠翠,便从清兰手里抢过盒子去。 “唉呀,真好看!”林萱悦边说边拿出珠翠来把玩,又看桂香手里自己的,是一根鱼头金簪子,就觉得平淡无奇。 “大姐,戴上看看,一定很好看!邱管家好眼力,买来这般精美的东西。大姐戴上吧!”林萱悦撺掇冼依良戴上。 “何必这等着急,人家送礼的人还在这站着说话呢!”冼依良说道,“清兰给邱管家倒盏茶喝!” 清兰倒茶给邱福,邱福就站着喝茶。 林萱悦于是对冼依良说道: “大姐,让清兰给大姐插戴上这簇珠翠看看也不妨事,也让邱管家看看自己买来的东西到底好也不好!” “那也行吧,清兰你来!”大娘抵不过萱悦的撺掇,就说道。 这时,清兰便帮依良插戴好珠翠。 “大娘这簇珠翠真的很好看哩!”明月和清兰都赞叹说道。 “嗯,大姐戴上这簇珠翠,真好看,添了几分慈祥雍容气色!只是奴看大姐姐像是已经有两簇珠翠,奴还一簇都没有。”林萱悦说道,“要不这样,奴的鱼头金簪子跟姐姐的珠翠换一换。这金簪子也极精美的,又是纯金子的,雕刻细致,簪面滑溜滑溜,一定也很好用的。” “送礼人还在这,就换了礼物,如何使得?”依良说道,一种略有些迟疑的语气,让人不知道她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不愿意更换。 “都自家人,咱们姐妹都承领他邱管家孝敬的情分,不过是调换一下余缺,有何不可?邱管家,你说是也不是?”林萱悦说道,语气郎朗,毫不掩饰她对珠翠的喜爱。 “嗯,这个——”邱福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支支吾吾几声。 依良有点拗不过萱悦,又要显得像一家之主的样子,大度大量一些,只好说道: “那就换了给你好了!” 于是,清兰把珠翠从依良头上拔下来,收回盒子里去,交给萱悦,萱悦将鱼头金簪子交给依良,一边还将金簪子的精美之处指点给依良看。 这时,邱福已经喝完茶,就要告辞去拜望俞雕楣。林萱悦问邱福道: “邱管家,给三娘也备有礼物吧?孝敬三娘什么东西呢?” “小可给三娘买了一对金耳坠子,还有一包与给大娘二娘一样的金丝绣花汗巾。”邱福回道。 “将金耳坠子拿来与我看看,是不是也很好看。”林萱悦说道。 “嗯,这个——”邱福迟疑着,但桂香已经过来,直接就在提篮里将首饰盒拿了出来,交到林萱悦手里。 林萱悦打开盒子,一看到那对金耳坠,就惊叹起来: “真好看!多精致!精巧得很!金丝箍成小灯笼一般,里边罩空,外边滑溜光亮,大姐快看看,大姐戴上这对耳坠一定很福祥贵气!” 冼依良也拿过来看看,真是很好看,一看就喜欢上了。于是,她就半推半就的让林萱悦帮着带上了。 “果真好看,大姐就要这对耳坠好了,把鱼头金簪子给三姐吧!” 林萱悦笑着说道。 “这怎么能行?这礼物换来换去的,全都搞乱了!”冼依良说道。 “大姐的礼物换给三姐,有什么不好的?就当邱管家孝敬她的就是鱼头金簪子就好了!奴看平日大姐带的耳坠耳环都没有这个好看哩!”林萱悦撺掇道。 冼依良又拗不过林萱悦,加上自己真的很喜欢这对耳坠,想想自己也是一家女主人,换个首饰礼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她就跟邱福说道: “邱管家,那我就换了过来,我看这两个首饰价值也差不多的,你就当耳坠送了给我,鱼头金簪子孝敬你三娘好了。” “小可知道了。说起来还是金簪子重手,用金子多一点,贵价一些呢!”邱福说道,“没有别的事情,小可就去拜望三娘去了!” 邱福说话毕,收拾好礼物,对大娘二娘鞠了个躬,就出了大娘房门。 明月已经跟着出了来,领邱福到三娘俞雕楣房中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回 赠剑(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七回 建言防身简道长赠剑 沐恩加职邱管家奉礼(下) 俞雕楣正在外间书案上写字,明月领邱福进来她也不曾停下。邱福行礼毕问安,她只说让邱福坐客座上等一下,叫昕凤沏茶伺候。 过了半柱香功夫,俞雕楣才写完搁笔,回到其主位上坐下。邱福说明了来意,并拿出礼物奉上。昕凤将盒子和纸包递送过去,俞雕楣打开首饰盒子,拿出鱼头金簪子,看了又看,就对邱福说道: “这簪子纯金子的吧?做得这等精致好看,我看着就喜欢,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你升做了管家,往后就是这府院里的主管了,我还指望邱管家凡事多担待些儿,怎么反倒让邱管家破费买这等重礼送来呢?” “这簪子是纯金子做的,请三娘留心些收好。三娘是主人,小可是奴仆,老爷让小可做管家,也是让小可多做些事,如今买些微礼物来,实不成敬意,胡乱算是见面礼,也是合当小可孝敬娘们的一点心意!”邱福说道。 “哦,对了,既说老爷吩咐邱管家帮做书房往来贴子批答和书札信函的事情,邱管家一定精通诗书。我方才偶然间填得一阙词儿,请邱管家不吝斧正润色!”俞雕楣说道,就叫昕凤去书案把写的词拿过来,然后就两人分拿两边,展开在邱福面前让邱福看。 邱福一边看,一边诵读道: “虞美人: 寂夜孤灯一柱天,衾寒难入眠。纳履慢工针线休,对镜凝望姿容,还依旧。 直待春日芳菲苑,花招蜂蝶喧。执手漫步穿幽径,相看无语笑靥,更深情!” 邱福诵读了一遍,又再读了一遍,赞叹说道: “小可只是粗通文墨,往来书札帖子略知一二,而今三娘文笔清雅,才情跃然纸上,写得极好,小可哪里还能改动一字?” “果真不能改一字?”俞雕楣心里高兴,问道,“不许因我是你娘就吝于润色赐教哦!” “三娘的这阙‘虞美人’词,确实填得甚好,情景交融贴切,词句相宜,小可读着就很喜欢。”邱福再次申述赞赏之意,说道,“明月、昕凤,你们两个也说说,三娘的这阙‘虞美人’词儿好也不好?” “奴婢不通文墨,但听邱管家读来,词句却是很好!”昕凤说道。 “奴婢如今才知道三娘是个才女,往常只知道三娘爱看书写字。”明月也说道。 三娘这才笑了起来。 “不过,三娘,恕小可还多嘴一句,写诗填词归写诗填词,就好做一项消遣。小可看三娘词意略有些消沉之色,望三娘平日里多找些开心事儿去做去想,少想些不快活之事,活着才多些滋味儿!”邱福说道。 “多谢邱管家有心至嘱!我自当慰勉!”俞雕楣微微一笑,说道。 “没有其它事情,那小可告退了!”邱福鞠个躬要退出房门去。 俞雕楣回个万福,并说道: “昕凤,你把那瓶南酒拿来送给邱管家吧!不能让邱管家带了重礼来,空着手儿回去。” 昕凤去打开柜子,拿来一瓶南酒给邱福,邱福放在提篮里,又向三娘行礼道谢,就出门去。 明月叫昕凤帮忙送邱福出到中门外去,自己有事先回大娘房。 “大娘、二娘也拜望过了吧?看你提篮儿空空的,就我娘对你好,有回礼!”送邱福时,昕凤说道。 “是我进来孝敬几位娘们,也不想回礼不回礼的。”邱福说道。 “有回礼你不高兴些儿?”昕凤问道。 “当然高兴,但就算没有也不脑!”邱福说道。 “邱管家会做事,又很随和嘛,平日一定也很会过日子!如今又升了做管家,我有些羡慕哩!”昕凤说道。 “这等说好像你有些什么不如意似的,看得开一些,我等做奴仆的,能吃饱穿暖便是有福,要是能好吃好喝,便算得是意外之福了。我等在卢府,应该过得不错,如今小姐姐还有什么可烦忧的?”邱福问道。 “哥哥不知道,方才三娘对你好,可平日里她却不是好伺候的主儿!我用心伺候,却总也不能让她满意,常常左挑骨右挑刺的,又回不得嘴说不得不是,都按她使唤做,却总有她挑剔的。当面又不见她说什么,却回头让老爷来数落责骂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哥哥你说烦恼不烦恼?”昕凤说道。 “我看三娘一团和气的,又爱舞文弄墨,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不好来。”邱福说道。 “你没伺候过她是不会知道的。好了,到门口了,哥哥出去吧,哥哥常在老爷身边,有机会帮我转圜转圜,省得老爷都以为净是我的不是,指望哥哥能帮忙些个!”昕凤说道。 “我会谨记在心的!小姐姐要处好,不要跟三娘计较,尽力做好分内的事。老爷这边,有机会我会跟他说说的。”邱福叮嘱道。 “先谢过哥哥!”昕凤快活地说道。 邱福开中门出去,昕凤将门闩上后,返回三娘房中去了。 后来却不知是何缘故,俞雕楣知道了邱福原来孝敬她的是一对金耳坠,被二娘给更换了,又落到大娘手里。她当然不敢去向大娘换回。但想想自己的礼物无端端的被换掉,她觉得是一种被欺负的感觉,心里又是一股委屈的怨气。卢嘉瑞来房歇宿时,俞雕楣就跟他闹嚷,卢嘉瑞说就按那式样去重新打一对给她,她却不依,非要卢嘉瑞去换回那原来的。 卢嘉瑞没办法,只得去找依良商量。依良一听也来气,说不能惯着她,这礼物也不是定然要孝敬谁什么的,而且金簪子比金耳坠还更重贵价,又没亏着她,为何她想怎的就怎的?冼依良坚决不给换。 卢嘉瑞两边都讨不到好,回头来还只好找俞雕楣,说换不回来了,除此之外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给她买来。 俞雕楣一听,只是嘟哝着人都欺负她,又一番哭哭啼啼的。卢嘉瑞只好不断的安慰,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翌日,卢嘉瑞到街上金铺置办了一整套头面,又到自家绸布庄拿回一匹上好的锦缎给俞雕楣做衣裳,才总算了结了此事。但自此往后,俞雕楣跟依良、萱悦乃至太夫人往来走动就更少了。俞雕楣日渐沉陷于自己的幽怨郁闷之中,越发不能自拔。 过了中秋节,八月十九日早上,卢府宅院里增建房舍开工,卢嘉瑞亲自主持开工拜祭仪式。工地上自然是三牲盛陈,香烛燃起,锣鼓喧天,爆竹轰鸣。拜祭礼毕,卢嘉瑞将卢嘉恭和柴荣叫到书房,说道: “这建的房舍是我家的,虽不必写契书,但你们需按客人的来做,设计图样已经有了,你们给我预算本钱,该付多少银子我家就得付多少银子,依例我家当付给定金,你们就照着到后边去支领。不说明白,不按成例,往后成了一笔糊涂账,反而不好。” “这个,还没进行估算,以为大哥的房舍,用多少银子就到宅里拿多少银子好了。”卢嘉恭说道。 “那不行的,你们就当我是‘瑞恭荣’的顾客,只是不写契书罢了!”卢嘉瑞说道,想一想,马上又说,“要不就写份契书也行。” “大哥说的有道理,俺们写份契书好了。”柴荣说道,“俺们先回去估算好价钱,再来跟大哥写契书。” “材料人工都要算全了,工坊该赚的钱也得照算。不过我得有话在先,你们都看见了我家各处房舍的用料做工,你们筑造的不能比现成的差了!”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卢嘉恭和柴荣说道,说完就要告辞出去。 “等一下。柴荣,你做木工的,你帮我做一个剑架,以便我平日回来时将佩剑挂放,出去时拿取方便。喏,这是我师父赠我的宝剑,你看看要不要量量尺寸。”卢嘉瑞说道。 “哇,这宝剑做得真精致!剑鞘、剑柄都是全铜的吧?”柴荣接过宝剑,把玩一下,赞叹道。 卢嘉恭却伸手过来,“嗖”的一声,一把拔剑出鞘。 “锋利得很,小心伤到!”卢嘉瑞赶紧提醒道。 柴荣赶紧让开身,说道: “卢嘉恭你小心点,这兵器利刃,不是闹着玩的,你看它寒光逼人的,让人看见就有几分胆寒!” “嗨,这刀刀剑剑的,又不是没玩过,怕怎的?”卢嘉恭说道。 “卢嘉恭就爱吹牛,说起来什么都不怕,你敢握着这柄宝剑上阵杀敌么?”柴荣问道。 “有啥不敢的?有这等锋利的家伙在手,还怕谁?”卢嘉恭气壮如牛。 “哼,想当年在溪头镇后山,不过是碰见几匹狼而已,就跑就躲得比谁都快,留下我一个独战一群恶狼!”卢嘉瑞嘲讽道。 “只是当年还小,手上又没有家伙嘛!”卢嘉恭只好说道。 “好了,柴荣你量量尺寸,做个木架子,就放这个地方。”卢嘉瑞说罢,指指书案旁一个空处。 柴荣从卢嘉恭手里收回宝剑,插回剑鞘里,就用手指来量度了剑鞘和剑柄的长度,然后和卢嘉恭一起告辞出门,去工地上忙活去了。 卢嘉瑞舒一口气,正要到书房躺椅上躺一会,歇息一下,忽然寇伟急匆匆来禀报,说邢安有急事赶来求见。卢嘉瑞让寇伟赶紧领进来。还没等寇伟出门去,邢安已经闯了进来,到了书房门口,不等传请就进到书房里来了。 邢安究竟有何急事这般着急来见卢嘉瑞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乐酒会(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八回 截货船独占杭湖丝锦 乐酒会唱和柳卿词令(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府增筑房舍开工,卢嘉瑞将卢嘉恭和柴荣叫到书房,要他们将筑造工程当作接到的客户活计来做。交待完毕,卢嘉恭和柴荣刚出门去,门童寇伟来报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的掌柜邢安有急事求见。不等传请,邢安便已闯进书房来,急向卢嘉瑞作揖,喘着粗气禀报道: “钞关长官阳老爷遣人报知小可,说有一船杭州丝绸刚到码头,按老爷嘱咐,小可即时租了马匹,飞奔过来禀报老爷!” “好,你稍坐。逢志,你即刻去将邱福、严胜宝和关迪琛都叫来!”卢嘉瑞说道。 逢志赶忙出去,先叫到邱福,然后再分头去叫严胜宝和关迪琛。不多久,人就都到齐了。 “你们几个马上雇头口马车到运河码头去,找到杭州来的那船丝绸,再找到那姚掌柜,倘或找不到姚掌柜,但问明这船丝绸是姚掌柜委派运过来的,只管将货卸了运到瑞依绸布庄,要快,如若太远运不及,就先放到码头边上药铺邢安那里,务要一举将货卸完运完。”卢嘉瑞吩咐这几个主管说道。 “要是人家不是运来给‘瑞依’的,不给卸,咋办?”关迪琛问道。 “你们不要管这个,只管去卸货,不给卸,你们多带人夫,抢也要抢了来。钞关阳老爷那边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的人只会远处袖手旁观,你们抢卸了,他们只做看不见,卸完货按往常去汇缴过税就行了。” “那货款怎么办?”严胜宝又问道。 “这个你们也别管,只管抢卸货,要是他们问,你就只说货款找卢老爷要去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和邢安几个都听明白了,卢嘉瑞最后问道: “都清楚了,没疑问就即刻去办吧,我就在书房等着,你们办妥了给我回话。去吧!” 于是,几个主管一起退出书房,分头行动去了。 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在街上各处雇了七八辆马车,然后几人一起上车带队就赶往运河码头。邢安回到铺子里腾出仓库以备放货,其他几个则直接领车队到河边码头上,阳大人早已使人接应,给指明了运来杭州丝绸的货船。于是,邱福、严胜宝和关迪琛就指挥带来的人役车夫,一起来到船边,严胜宝上船去问道: “姚掌柜在船上吗?” “姚掌柜方才上岸去了,才不多久,约莫去了两碗茶功夫!”船家回道。 “哦,还没回来啊?”严胜宝问道,然后假意说道,“俺们是姚掌柜叫来卸运货物的!” “我家掌柜怎么没同回来?”一位后生出头问道,关迪琛认得那人是姚掌柜的主管伙计。 “姚主管,姚掌柜有事迟点回。”关迪琛说道,“咱们卸货吧,雇的马车不能等。” “可是好像这批不是运给你们‘瑞依’的呢!”姚主管疑虑着说道。 “嗨,改了,就是给咱们‘瑞依’送的货,方才姚掌柜叫俺们来接货的,要不然我等怎么这么巧知道你们船到货啊?”严胜宝说道。 姚主管狐疑不已,因为他知道来时就明明确定这次是送货给富丽绸布庄的,怎么一下子就改了送货给瑞依绸布庄呢?但关迪琛说的也没错,若说不是改了,“瑞依”的人怎么这么巧知道货到了呢?而且还这么快就安排马车人夫来接货! 但是,不容姚主管细想,邱福、严胜宝、关迪琛及后边赶到的邢安和一个伙计,就带着人役马夫,一起不由分说的就上船卸货。姚主管势单力薄,拦也拦不住。姚主管急叫一个船夫到钞关衙门禀报有人强行抢卸货船,不多久,船夫跑回来跟姚主管耳语说钞关长官不在,衙门里衙役说钞关衙门只管征缴关税,不理会货物纠纷。 姚主管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卢府的人赶着抢卸货物。 不到三炷香的功夫,邱福他们就把船上装的丝绸、锦缎和染布卸完了。八辆车装不完,先运了五车到“瑞安”运河码头分号铺子,然后装满八辆车往回赶。姚主管还在错愕、狐疑、懵圈之中,连要不要清点计数都没来得及问询交涉,货便被卸光运走了。 “姚掌柜叫你们来卸货,怎么收银子说好了没有?”末了,眼见货都要被拉走了,姚主管急忙拦住关迪琛,问道。 “卢老爷说了,银子找他要去就是了!”关迪琛说道,就跳上最后一辆车,走了。 姚主管没办法,只好等姚掌柜回来再说。 关迪琛到钞关衙门里汇缴了过税,出来后就催促赶车的车夫赶紧拉回县城去。 车队跑出了码头不远,却正碰到姚掌柜坐一辆马车里,领着五六辆牛车马车混杂的车队,从城里向码头赶来。姚掌柜看见关迪琛也坐马车里,领着一队马车往城里拉货,就在车上作揖,打招呼道: “关主管,这么巧,拉什么货啊?” “姚掌柜,真巧!小可拉的能有什么货?还不是铺子里要卖的东西!”关迪琛笑着作揖还礼道。 两人都各自心怀鬼胎似的,一揖而过,没有下车施礼叙话的意思。 “姚掌柜如今买卖真忙乎,都老熟人了,来聊城也不跟咱们卢老爷打个招呼,好让咱们卢老爷给姚掌柜备好酒菜接风洗尘!下回再来可不能这样了!”在马车就要交汇闪过当儿,关迪琛笑着对姚掌柜说道。 姚掌柜却看到关迪琛嘴脸上似乎有一种异样的笑意。 当姚掌柜领着车队进到码头自己货船边,才发现货船已被卸去一空。他赶紧问姚主管,方知货物正是被关迪琛他们卸了去的。姚安顺顿时方寸大乱,只好责骂姚主管和船夫没有守护好货船。 姚主管和船夫当然也觉得很委曲,人家是说你姚掌柜叫来卸的,自己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原来也是一直跟卢嘉瑞的“瑞依”打的交道,谁知道这次他们却又诳又抢的来要货呢?况且,人家是带着一大队人马来,自己势单力薄,要拦也拦不住啊!再说了,人家也不是不给钱,不是叫去找卢老爷那里要钱去吗?做买卖嘛,卖给谁不是卖啊? 姚掌柜骂骂咧咧的发了一通脾气,但是没办法,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向跟车的富丽绸布庄伙计一再赔不是,求他回去禀报黄掌柜时多加转圜美言,并保证马上回去采办,尽快再发船运过来,然后还得平白的付了这几辆牛车马车车钱,打发车夫们落空回去。 卢嘉瑞将几位主管派出去办事后,就翻出自己那套《太平广记》,翻到“女仙”篇来看,看了两卷,觉得乏味,便翻出一册柳永的词集阅览,看不多久又觉得有些犯困,就躺在书房躺椅上歇息。迷糊间,有人敲门,他醒来,坐起,喊了声: “进来!” 逢志进来禀报邱福求见,卢嘉瑞赶忙整理一下衣冠,坐到书案后边座椅上,对逢志说道: “赶紧领他进来。” 邱福求见,不过是为把卸货完成事禀报了卢嘉瑞知悉,然后就走了。卢嘉瑞很开心,心想这回要再整一整这个姚安顺,连带这个黄连也得修理修理才好。得意之下,他拿过那从老宅拿回来的心爱的萧管,唱一句吹一段,吹一段唱一句,自吹自唱的,吟唱柳永那阙《二郎神》: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飚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正在卢嘉瑞得意唱曲之时,姚安顺却已投帖上门,要见卢嘉瑞。寇伟将拜帖交给正好在大门内巡看的管家邱福,邱福就要进去禀报卢嘉瑞。在书房门口,逢志不让邱福进去,逢志靠近邱福耳朵,小声说道: “邱管家,老爷正唱到兴头上,你不要进去打断了,招骂的!” 邱福无法,也只好等着。但卢嘉瑞似乎兴致很高,唱完一遍,刚停歇一下,邱福正要敲门,里边又吹起萧管来,继之萧管停歇,又一遍的唱起曲子来。逢志就对邱福说道: “邱管家把拜帖给小的,等老爷不唱了,小的再进去禀报。邱管家你忙你的去吧!” 于是,邱福把姚掌柜的拜帖交给了逢志。逢志一看是姚安顺的拜帖,说道: “嗨,我当是谁,这姚安顺,我家老爷刚卸了他的货船,怕是来讨银子的,还怕他跑了不成?不打紧的,邱管家,你去吧,包管没事!” 邱福走了。又过了两炷香功夫,卢嘉瑞方才停歇了吹箫唱曲。停了一会,逢志觉得老爷不再唱了,才敲门进去禀报姚掌柜求见。卢嘉瑞却不紧不慢,对逢志说道: “我要到你三娘房中去,你等我走到后边去后,才将姚掌柜领进客厅,然后叫邱管家来陪茶。一个时辰后,才到后边三娘房去叫我。要是姚掌柜问如何这等久,你和邱管家只推说不知道何故,只知道老爷在三娘房里没出来,也不敢打搅。” 说毕,卢嘉瑞就进中门到后边三娘房中去了。 逢志到大门口去领姚掌柜进到客厅,在客座上坐下,然后转到后边去,好半晌才领祥慧端茶出来。然后又出去叫邱管家来陪坐。 又过许久,邱福才到客厅陪姚掌柜喝茶。邱福与姚掌柜东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姚掌柜心里着急,哪有什么心思品茶?跟邱福闲话也是没情没趣的。不时催问卢老爷怎么不见出来,邱福就照着卢嘉瑞的吩咐说道: “老爷在三娘房中,门也锁着,按规矩我等下人不得去打搅的。姚掌柜喝茶,我已教人候着,他一开房门,就请老爷过来。” 姚掌柜也没法,人家在闺房床帏中缱绻厮磨,可想在干着什么好事,如何好去骚扰呢? 于是,姚安顺只好忍耐着继续与邱福喝茶。没情没趣、胡喝瞎扯中又过去了许久,姚掌柜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估摸就算卢嘉瑞在房中进行欢爱房事也当了局,便催邱福去看看,看卢老爷出房门了没有。 “姚掌柜放心,老爷一开房门,小厮一定会来禀报我的。”邱福说道,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这会儿,姚掌柜察知到卢嘉瑞似乎是故意在拖他磨他了,急不得,也就反而安定下来,只好等看卢嘉瑞这戏码怎么唱下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回 乐酒会(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八回 截货船独占杭湖丝锦 乐酒会唱和柳卿词令(中) 等了一个多时辰,卢嘉瑞总算出现了。卢嘉瑞来到客厅,一看到姚掌柜,便笑容满面地作揖施礼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姚掌柜贵客光临,失迎!失迎!” 姚掌柜连忙迎起来回礼,说道: “卢老爷真会享受,这大白日的,在妻妾房中厮缠快活,将在下凉在这边等得苦久!” “唉,实在对不住,让姚掌柜久等了!人生嘛,最该知道的就是享乐二字,凡事不必过分营求,懂得享乐最要紧!”两人礼毕坐定后,卢嘉瑞笑着说道,“这许久都不见姚掌柜,今日何故登门造访?噢,对了,姚掌柜敢是运送绸布到‘瑞依’,顺便过访?也好,今晚在下做东,请姚掌柜到张番酒楼吃酒,吃个痛快!” “好,今晚就到张番酒楼吃个痛快!”姚掌柜勉强陪笑说道,顿一顿,又决然说道,“只是这船货的银子还没结清呢!” “怎么?每次送货到‘瑞依’不是都付清货银的吗?在下交待过关主管的,不要欠着姚掌柜的银子。这次为何不付清了?”卢嘉瑞假做生气地问道。 “这次卸货的伙计们都说银子找卢老爷处要,因此在下只好上门来打搅了。”姚掌柜只好顺着说道。 “有这等事?邱管家,你使人去把关主管叫来,我需问个究竟。”卢嘉瑞说道。 于是,邱福出去找人。卢嘉瑞又开始劝茶,本来姚掌柜与邱福坐时,因话语不多,只顾喝了许多的茶水,又经卢嘉瑞叙谈劝茶,喝得姚掌柜满肚子的水,解手都去了两三次。 又过了许久,邱福才领来关迪琛。 “哎呦,姚掌柜怎么也在啊?幸会,幸会!”关迪琛进得门来,先向姚掌柜作揖,说道,“小可以为在运河码头那边碰面,姚掌柜便作别上船回去的,不想却在府里又见面了。” “关掌柜真会说笑话,你领人卸了在下的货,在下还没讨得银子,如何回程啊?”姚掌柜只好说道。 “关掌柜,你坐下说话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不要欠姚掌柜的货银的吗?”卢嘉瑞说道。 “这个倒要问问姚掌柜,上个月才给本店送了货,有没有欠姚掌柜的银子呢?”关迪琛不等姚安顺搭话,盯着他,紧接着说道, “没有啊!约好两个月后再送的,这个月就又运货来了,却没有到敝铺通报提货,姚掌柜给哪家铺子送的货呢?” “呃,这个嘛,……这个嘛,这个,如今货不都给你们卸了去么?”姚掌柜支支吾吾说道。 “前段时间,小可就奇怪,为何铺子里买卖一下子少了许多,在城里各处巡看,方才知道富丽绸布庄发卖的货色有很多与‘瑞依’的一模一样,价钱却低许多,就疑问他们怎么也知道去杭州湖州采办这些货物呢?偏却又这般蹊跷,采办的货跟‘瑞依’如此雷同?如今小可才明白,却是你姚掌柜在背后捣鬼,给‘富丽’送的货,还送跟我‘瑞依’一样的货!”关迪琛愤愤地说道。 “有这回事?”卢嘉瑞故作惊异地问姚掌柜道,“这条财路可是我卢某一力指给你姚掌柜走的,我卢某也未曾亏欠了你姚掌柜,算来姚掌柜每趟货都可以净赚两百多两银子。我完全可以自己去采办,把这银子留自己手中,但我信任你姚掌柜,让姚掌柜赚这个钱。一年五六趟下来,姚掌柜也尽可以净赚一千多两。姚掌柜,你竟然过河拆桥?” “呃,这个嘛,这个……,黄掌柜那边他要货,在下只好也给他运送一点。”姚掌柜嚅嗫一下,说道。 “那一定是你去找他,否则他黄连根本就不会知道你做这买卖!”卢嘉瑞说道,“你以为多找几家铺子接货售卖,你就可以多赚些,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多几家铺子做这一样的货,大家就会压价抢卖,直到大家都做不好,赚不到钱,然后大家就都不做了,你还有得赚吗?” “聊城就这么大个地方,有我‘瑞依’在这发卖就可以了,人都知道要买杭州丝绸与湖州锦缎和染布就到‘瑞依’来买就好了。你多贩运了过来,多几家铺子发卖,聊城也就只能卖那么多,多不去的。你就跟我‘瑞依’搭伙做这买卖,安安稳稳的赚你的钱,不是很妥当吗?”看着姚掌柜不说话,卢嘉瑞又说道,“我一向很相信你,将绸布买卖指路给你做,将龙井茶买卖指路给你做,又将武夷山乌龙茶的买卖也都指路给你做。其实你都看到了,这些我都可以派我的主管伙计去自己做的,但我没有自己去做,我还是让姚掌柜赚你那份银子。你姚掌柜就这样回报我?” “好吧,以后在下只跟卢老爷做这桩买卖,不再跟别家做了!”姚掌柜听了卢嘉瑞的说话,自己也觉得无法辩驳,便只好放低声气说道。 “姚掌柜,过河拆桥的事情你都干了,怎么能相信你的话呢?说不好哪一日又干出此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关迪琛说道。 “好,既然姚掌柜说以后只跟‘瑞依’做这桩买卖,有说法就好!”卢嘉瑞说道,“这批次的货已经运到‘瑞依’,那就只付一半的货银,留下一半下次送货时付清。往后每次送货来都这般,付清上一次的欠银,本次货银则付一半,留一半下次付。如若姚掌柜再将货运送给别家铺子,剩余未付的货银则就不付了,我家往后也不要你来送货,咱们自己去采办。姚掌柜,这样办,您看如何?” “嗯,这个,嗯……,既在下已经答应只跟大官人做这桩买卖,货银就不要押欠了。”姚掌柜知道卢嘉瑞这是以退为进,又逼得自己无法正面拒绝,沉思一下,只好嚅嚅说道。 “姚掌柜还想在背后捣鬼?”关迪琛帮腔追问道。 “我是宽宏大量不计较你过往,再给你机会。你这条财路都是我卢某指点走出来的,又在我这赚了这么多的银子,押这点银子在我这里完全是没有问题的,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关主管,可以把银子给他兑清了,往后咱们也不屑跟他往来。”卢嘉瑞放出自己的威胁大招,说道,“只不过,往后咱们自己去采办,不但布料自己采办,龙井茶和乌龙茶咱们也都自己去采办,而聊城码头钞关上除我家的丝绸、锦缎和染布货物能顺利通关经过,其它店家的怕要拖个一头半月的才能通关,税银也要翻个一两番!到时我家铺子再压价发卖,看哪家铺子还会进你姚掌柜的货?我就等着看你姚掌柜如何自绝财路的了!” “卢老爷,您可千万别这样!在下不过是犹豫一下,希望每次交易都清了,并非还有什么异图。既然卢老爷这么说了,在下应承就是了。就按卢老爷说的办,每次结清上次货银,本次货银留一半待下次送货时结清。”姚掌柜赶忙说道,他这时想起了当年自己药铺的结局,他清楚卢嘉瑞打垮买卖对手的能力。 “好,姚掌柜想得明白最好。我做买卖,就想赚自己可以赚到的钱,别人该赚的别人赚去,我不眼红,但倘若谁来妨碍了我,那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卢嘉瑞说道,“方才关主管说了,他‘富丽绸布庄’的货卖得比我家‘瑞依’价钱低,该是姚掌柜给的价钱比给我家‘瑞依’的还低,这就是你姚掌柜的不是了。给他家的价格竟然比给我家的还低?你当赚我家的钱是主业,赚他家的钱是就是副业吗?这样吧,时下买卖艰难,我也不计较你过往蒙了我高价,就算姚掌柜你让一小步,少赚一点,从这批次货起,往后价钱下降半成计算!” “卢老爷,给他们的价格绝对不比给‘瑞依’的低,许是他们价格加成少些罢?在下不远千里送货过来,利头已是甚为微薄,价钱就不要再减了吧?”姚掌柜恳求说道,他明白不能丢掉这条财路,但还是想继续跟以往一样赚钱。 “姚掌柜,你每送运一次货,来回就是二十多日功夫,就可稳稳获利两三百多两银子,如今这样的买卖真的打灯笼都找不到了。就算价钱降下半成来,每趟在绸布上还可以获利两百两左右,再加上茶叶上赚的钱,已是很可观的了。回头你一定也可以找那些作坊降价,都已经长期交易了,那些作坊自然也会给您也降点价的。”卢嘉瑞说道。 姚掌柜听卢嘉瑞说的肯定坚决,也就不好坚持了。他也知道,他得维持好这条财路,哪怕少赚一点也行,不说这确实是卢嘉瑞指点给他走的财路,平白的靠着卢嘉瑞赚了不少银子,他也指意着继续好好的走下去。给黄连的富丽绸布庄送货,也是他自己一时贪念,以为可以多赚些,考虑不周,找了个没趣,才送过一次货,第二次就被拦截了,落得两边不是人,钱还得要少赚了去,真是偷鸡不成折抓米! 姚掌柜却一直在疑惑不解,自己给黄连的富丽绸布庄送货,才第二次,卢嘉瑞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呢?就算到铺子里打探,黄掌柜的人也该不会说出去的,先前他也交待过黄连。如果在黄连的铺子里哨看到一样的货色,猜疑是我给送,但为何抓得这么准,货船一到他们就能派出马车人夫到码头去强抢卸货了呢?自己去找富丽绸布庄,叫他们来卸货都还没有 “瑞依”的人马快! “姚掌柜,既然你也同意了在下说的,咱们就写个契书以为凭据,如何?”卢嘉瑞说道,打断了姚掌柜的思想。 “好,就按卢老爷的意思办好了!”姚掌柜这时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被别人揪着了尾巴,上了别人的道儿,也只好继续在这道儿上走了。他此时只求快点拿了银子走人。 于是,卢嘉瑞吩咐关迪琛与邱福到书房去写契书,两人写好契书,拿过来给卢嘉瑞和姚安顺过目,觉得没有错漏,卢嘉瑞和姚安顺就签字画押了。 “既然契书都签字画押了,如今先把货款银子兑付了给姚掌柜吧!关主管,你回去清点货物,计算银子,算好了到宅里来兑银子。姚掌柜,让你的伙计跟了关主管去吧!”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在下也告辞去了。在下去安排伙计跟关主管点算布匹去,回头再来府里兑了银子就赶路回去!家中有些事牵挂着呢!”姚安顺待着也觉得无趣,便趁便告辞了出去。 “姚掌柜,既如此,我就不耽误你了。邱福,送客!”这次卢嘉瑞就不亲自送客出门,而是让邱福送姚掌柜出门去了。 邱福送姚掌柜与关迪琛出门去。姚掌柜的伙计还在大门外候着,看姚掌柜出门来,就随同姚掌柜和关迪琛一同去到瑞依绸布庄。此时,临时堆放在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的货也已运了回来。关迪琛和姚掌柜的主管一同清点了货物,核对价钱,按卢嘉瑞和姚安顺签押的契书,减半成价钱计算价款。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清点算好价款,然后关迪琛与姚掌柜及其伙计又一同回到府里,找卢嘉瑞确认,兑付了一半货值的银子。 此时天色向晚,卢嘉瑞留姚掌柜吃饭,姚掌柜坚持推辞,匆匆作别而去。 “老爷是怎么推断是姚安顺给‘富丽’送的货?”待姚掌柜走了,关迪琛问卢嘉瑞道。 “首先,‘富丽’的货跟‘瑞依’的一模一样,这就可基本肯定是姚安顺干的事情,若是‘富丽’自己去采办,或者别人运送,不会那么雷同;其次,你说的上次他们给‘瑞依’送货迟了差不多一个月,我就猜疑这正是姚安顺把本该送给‘瑞依’的货给了‘富丽’,然后再回去从新采办了运来,才迟了一个月时间。当然,尽管有了这些疑点在,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姚安顺干的。因此,我给钞关阳大人写了一封书札,让他着人伺察,一旦有杭州丝绸货船到码头就报知我,然后我就让你们到码头去卸货,先问是不是姚掌柜的货,是了就卸。”卢嘉瑞说道。 “老爷想得精细!”关迪琛说道。 “那为何要抢卸货呢?不直接找到姚掌柜,跟他说明了,让他把货卖给‘瑞依’,以后不许发给‘富丽’不就行了吗?”邱福问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等你找到姚掌柜,再跟他说半天,当是求他,他就把货给‘富丽’卸了运走,你也奈何不得他,他爱跟‘富丽’做买卖咱们也管不着。而且,不管后边怎么样,这批货都到‘富丽’去了。我家不管不顾的抢先把他的货卸了来,就由咱们说话了。如今押下他一半的货银,他就跑不了,只有铁了心跟咱们做买卖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算计周到,小可得多学习领会才是!”关迪琛说道。 “老爷英明,做事细致果断,小的也当多多受教!”邱福也说道。 “好了,既然事情办妥,今夜正好痛饮两杯!”卢嘉瑞兴奋地说道,“邱管家、关主管你两个,再叫上严胜宝,还有‘庆荣’的卢嘉恭和柴荣,逢志你骑一马并牵一马去码头那边叫上邢安,看他愿不愿意来,一同去吃酒。我听闻滨河西街新开一家‘广南酒楼’,是一个广南东路来的商家开的,纯正南方菜味道,咱们正好去试试!” “要不邱福你去叫上占宣立,让他也带上梅义仁,一起到广南酒楼来吃酒。”卢嘉瑞又吩咐道,“你等一下先过去定好个包间。” 邱福、关迪琛和逢志听罢吩咐,分头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回 乐酒会(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八回 截货船独占杭湖丝锦 乐酒会唱和柳卿词令(下) 卢嘉瑞刚想安静一下,这时寇伟进来禀报,说门外一个自称黄连的求见。 “来得正好!”卢嘉瑞心里想道,“不好好再教训教训你一下,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买卖,老来捣乱!” “领他进来!”卢嘉瑞说道。 “哎呀,黄掌柜,久不谋面,今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待黄连进到客厅,卢嘉瑞迎上来作揖道。 “卢掌柜,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是特来讨教的!”黄连还是快人快语。 “噢,黄掌柜有什么指教尽管道来,至于讨教,在下可就不敢当了!”卢嘉瑞说道。 “你还客气?我就看不出来你有什么不敢的呢!”黄连鼓气说道。 “此话怎讲?黄掌柜,您请坐!寇伟,到后边去叫曲儿上茶来!黄掌柜有话慢慢说嘛!”卢嘉瑞继续平淡说道。 “我问你,为何派人到码头把我家的货船抢卸了?”黄连一边落座,一边怒问道。 “您的货船?您的什么货船?要是您的货船,我卢嘉瑞怎么抢卸得了呢?您的人不会好好的守着吗?况且光天化日,王法昭昭,谁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抢东西呢?”卢嘉瑞反问说道。 “别装蒜了,我的一船丝绸、锦缎和染布,杭州贩运过来的,就是被你‘瑞依’的人抢卸运走的!”黄连依然愤愤地说道。 “既然是贩运给您的,您应该找贩运的客商要货去,如何找到我这里来了?”卢嘉瑞不软不硬地说道。 这时,曲儿端茶上来,卢嘉瑞劝茶道: “黄掌柜,请用茶,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不要使气,这对您我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要忘了,咱们同在这不大的聊城县城,早晚街上都会碰面,更别说在做买卖时会有交道了。”卢嘉瑞说道,“上次事情过去,我不是照样还给黄掌柜借贷银子吗?咱们做买卖的,只为赚钱,并不为争气!” 一说到上次赖账的事情,黄掌柜心里当然一阵不爽,正如一个老旧的伤疤被人戳了一下。黄连知道卢嘉瑞说出来也是隐隐提醒他不要忘了他卢嘉瑞手段之厉害,凡事悠着点,否则也会吃不了兜着走,非但占不到便宜,还要破财丢人。 “可是姚安顺这船货明明是送给我‘富丽’的,卢掌柜为何要抢了去?你家‘瑞依’没货了吗?”黄连说道,“就算你们没货了,也当叫他从新给你们发运,不该抢我‘富丽’的货嘛!” “好,既然黄掌柜说明白,那就也听我卢某说几句。”卢嘉瑞说道,“您知道这姚安顺,原来就是在聊城开安顺药铺的掌柜,前些年‘安顺’开不下去,关张了,药材和铺子都是我接手,他才能顺利清盘回杭州去,记得他回去当时我还赠送了五两银子路费给他。他回杭州开绸布庄就是我给他出的主意,我让他贩运杭州丝绸与湖州锦缎、染布来聊城,我在这边发卖,我与要掌柜有约定的,这是一种互利和照顾。您凭什么来插手这桩买卖呢?” “买卖大家做,又没有规定这桩买卖只有你卢掌柜才能做!”黄连说道,“他愿意将货发给我,我就可以做!” “那这样我也没话说了,您找他去好了,何必到这里来?看他还给不给您发货!”卢嘉瑞冷冷地说道。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似乎都找不到话茬了。 “我来就是告诉你不要抢我的货!”半晌,黄连又先开口说道。 “笑话,方才说过了,要是您的货,我怎么抢得了来?”卢嘉瑞说道,“世间买卖千千万,为何您偏偏就一定要跟我抢这桩买卖?聊城就这么大,同样的货能在这里发卖的就那么多,您我都争着抢着做,一定会做烂做死的,到最后大家都赚不到钱。这是何必呢?” “那你也可以做别的,何必跟我争呢?”黄连反唇相讥地问道。 “这明明是我开创的买卖,怎么是我跟您争呢?是您要跟我争!您要是顽固地坚持要做,不信可以自己去贩运回来买,那样我也管不住您的货,但最后您一定会被搞垮,灰头土脸的不好收场!原来聊城有那么多家的药铺,现如今怎么就剩我卢嘉瑞瑞安大药铺一家呢?您想想好!您要是有闲功夫又不怕赔钱,不妨试试看,我卢嘉瑞一定奉陪!”卢嘉瑞强硬应道。 卢嘉瑞的手段厉害,黄连是领教过的,关于聊城几家药铺关张之事他也略有所闻。他怨恨卢嘉瑞,做得好好的杭州丝绸、锦缎和染布买卖就要被搅黄了,但他能够认清现实,当然不会为一时之气跟钱过不去,非要去跟卢嘉瑞斗一斗。于是,黄连说道: “本来做得好好的买卖,往后没有这货色,我的绸布庄铺子怎么过得去嘛?你还让不让人也有条活路?” “黄掌柜的绸布庄已经开了很久了,在这之前卖什么往后就照样卖什么不就完了吗?”卢嘉瑞说道,“您家铺子卖的货色我都没卖,不就是为着大家不要相争嘛!” “以前卖的都是本地产的麻布、棉布,还有大名府那边过来的锦缎,也有一些本地的染坊做的染布,以及一些绒布尺头,都不怎么好的,买卖难做。”黄连见硬的说不来,软下语气,说道。 “我倒有一个主意,黄掌柜不妨到两浙路苏州府去贩运些苏绣织锦、绢纱、棉麻染布回来发卖,这里还没人做,听闻那货色也很好,跟我这杭州湖州货齐名,又不跟我的货雷同,这样咱们各做各的,各赚其钱,相安无事!”卢嘉瑞说道,“说不定到时您做好了,发了财,还来感谢我哩!” 黄连想了一想,既然说不过卢嘉瑞,又不好跟他斗,杭州湖州货做不成了,争也没意思,只会两败俱伤,听他这么一说,做苏州货也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替代办法,起码可以试试看。 “既是那么好的买卖,你为何不也做了?”黄连问道,他不信卢嘉瑞会那么好心肠,有财路指给他走。 “俗话说‘力不到不为财’,我做不了那么多,专一做好自己能够做到的,就足够了。譬如,杭州湖州的货,我完全可以自己派人去采办,却依然让姚掌柜贩运过来,让他赚他应得的钱,就是这个理。我派人去采办,是可以省些钱,但地方不熟悉,路途遥远,中间周折极多,也未见得有多划算。”卢嘉瑞说道,“黄掌柜倒不必担心我诳您,我指给您路,是希望聊城各色好东西成行成市,外边的商贾人客才会多来采办购买,大家都有好处。” “那在下告辞了,既然你说了你做杭州湖州货,我就试试做苏州货,希望往后不要来搞扰我的这一亩三分地!”黄连想想也是,就起身作揖告辞,说道。 “黄掌柜慢走,恕不远送!”卢嘉瑞送黄连出客厅门口,一边作揖一边说道。 黄连走后,卢嘉瑞回到书房,刚想躺一下,柴荣却进门来,还拿着一个木架子,放到书案旁,嚷道: “大哥看看,这个剑架好不好?” “好看,就不知道牢靠不牢靠了。”卢嘉瑞看一下说道。 “当然稳固牢靠了!全部是橡木方料做出来的,榫头连合,没有用一颗钉子哩!”柴荣得意地说道。 “看起来不错!”卢嘉瑞拿过宝剑,在架子上一放,“嗯,不错,正合适,你用手量一量,尺寸就这么准!” “小意思,俺做了十几年木匠活了,这算啥?”柴荣说道,又问道,“往常都没见大哥用什么武器的,为何想起来随身佩剑,真有这个必要吗?不嫌麻烦?” “外边纷乱,带着这剑,紧急时候有用。”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问道,“唉,一会去广南酒楼吃酒的事,邱福有没有告知了你和卢嘉恭?” “说了,俺们正准备早一点收工呢!”柴荣说道。 “我这里新建房舍,你要用心点,用料、做工都要讲究些,卢嘉恭做事有些粗心,不细致,诸事你要亲自监督!”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大哥!”柴荣说道,又补充道,“俺保证做得不比里边这些旧的房子差。” “好,你收工后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咱们一起去吃酒吧!同去的还有一些铺子的主管和另外两个朋友,穿戴整齐些儿!”卢嘉瑞说道。 “嗯,俺回去了。”柴荣应了声,出门去了。 当晚,卢嘉瑞和邱福、严胜宝、关迪琛、邢安、卢嘉恭、柴荣、占宣立、梅义仁一干九人,来到滨河西街广南酒楼吃酒。 广南酒楼菜色一律是南方口味,在聊城这还是独一家,吃着让人口齿新鲜,不似其它地方的菜色那么浓重的口味。所有菜色,都清新可口,相比其它酒楼食肆,口感更好,尤其是那锅鸡鳖炖汤,汤色清透,甘美不腻,回味无穷。就算同是烧鹅烧鸭,做的功夫也是不一样,特别清甘爽口,酱料味道也与他处甚为不同。其它的炒菜,也是与时常吃到的不一样,都以新鲜清爽利口见长。 广南酒楼的酒是京东东路登州产的蜜制葡萄酒。酒倌上酒时就说了,此葡萄酒顺口好喝,但后劲大,让各位客官小心少喝点。可是佳肴美酒当前,众人心情兴奋,闲话浪语之间,你劝我敬,觥筹交错,哪能少喝得了的? 占宣立是插科打诨讲笑话段子而煽动情绪劝酒的好手,在这样开怀畅饮的酒席上,免不得在逗趣调笑之中鼓动大伙海吃豪饮。卢嘉恭则是酒桌上的拼命三郎,又难得有这么好喝的酒,拼酒赌胜又有何惧哉?卢嘉瑞是这酒席上的中心人物,大家免不得都要敬酒,也不可能少喝得了。占宣立和梅义仁相对而言是个“外人”,卢府的主管们自然要一致的酬敬他们两位,而且他们本来就贪酒之辈,喝的自然也少不了。桌席上,稍稍少喝一点的怕就是邱福和严胜宝两个了。 吃酒吃到兴头上,再加上占宣立撺掇,乘着酒气酒嗓,卢嘉瑞在包间里唱了一曲他所喜欢的白衣卿相柳永柳三变的凄美之词《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班酒友则或击桌,或敲碗,或碰杯,或鼓掌,或轻声跟吟,伴着卢嘉瑞的唱腔应和,活像一个倡优班子,玩得好不热闹! 这班汉子吃喝到二更鼓响,桌上杯盘狼藉,三坛蜜制葡萄酒喝个底朝天。酒楼其他客人都早已走光,包间里各人也已喝得东歪西倒的,卢嘉瑞方才命逢志付了酒钱,叫大家起身回家。邢安当晚回不去运河码头,就跟逢志回府里客房歇息。 卢嘉瑞这次也喝多了,不辩南北西东,由较为清醒些的邱福与严胜宝搀扶着回去。 大家慢慢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卢府。卢嘉瑞让邱福和严胜宝将他送到丰裕街上后门进去。逢志跟过来,掏出后门钥匙开了门,邱福和严胜宝方才转到前边大门进去。逢志要扶卢嘉瑞进去,卢嘉瑞进了后门,却把逢志推了出去,说道: “你去——,去——去睡你的吧,我——我自己进去行——行了!” 卢嘉瑞说罢就把门关上,逢志听到里边闩门声,再推推门,确认锁上了,方才转回到前边大门进府里去。 卢嘉瑞锁上了后门,步履沉重,酒意是越来越猛烈,头脑晕乎。此时已近三鼓天了,小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也不见哪个房里有透出光亮,人都睡熟了。 卢嘉瑞在里边靠着门边歇息一会,踉踉跄跄地沿着房前的回廊走。这登州蜜制葡萄酒的酒劲却越发厉害,卢嘉瑞喘着酒气,一会儿攀墙,一会儿扶柱,要往雅致门走到大院子去。 卢嘉瑞打算到三娘俞雕楣房里去歇宿。可是到了西侧回廊,卢嘉瑞扶着一根柱子,顿感头重脚轻,实在走不动了。他肚子里却似乎翻江倒海,嘴巴不由得张开来呼气。 “哇——”他竟然吐了出来,卢嘉瑞趁势扒在廊柱边的靠椅上,把头伸向外边,靠椅的靠背卡在胸前,“哇——,哇——,哇——”,却好呕吐了个痛快。 “三更半夜的,谁人在此闹出动静来?”这时,一个女子的问话声从卢嘉瑞背后传过来。 究竟何人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在卢嘉瑞身后发声?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新来故去(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九回 解醉酒靳冬花承欢沐甘露 陷郁结俞雕楣含哀弃俗尘(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请主管们到广南酒楼吃酒,回到府里时已近三更时分。由于所喝的登州蜜制葡萄酒顺口好喝后劲却很大,卢嘉瑞回到府里时已醉意难当,昏暗中醉倒在后边小庭院回廊上,呕吐不已。正当卢嘉瑞呕吐难受之时,背后传来个女子声音问询道: “三更半夜的,谁人在此闹出动静来?” 卢嘉瑞只喘着气,出不得声来。不一会,有人过来扶起卢嘉瑞,让他靠坐在靠椅上,嘴里说道: “老爷,怎么是老爷您?” 卢嘉瑞只喘着粗气,不做声。女子稍稍停顿一下,又说道: “老爷敢是吃醉了酒!如何醉得这般模样!” 卢嘉瑞睁开迷蒙的双眼,朦胧中看到,是靳冬花披衣来搀扶自己。 卢嘉瑞坐了一会,定定神,方知这时正坐在冬花房门前的回廊上。卢嘉瑞头晕脑胀的,兼之呕吐之后口干舌燥,嘴巴异味难闻,便张张口表示要喝茶。冬花赶紧回进房里,倒了一盏茶来,凑到卢嘉瑞嘴边,灌他喝下去。 “老爷要到哪位娘房里去歇宿,奴婢扶老爷去!”卢嘉瑞喝了茶,冬花将茶杯搁在靠椅上,问道。 “进——,进——进你房去!”卢嘉瑞喘着气说道。 “进奴婢房?”冬花以为听错了,也有些不敢相信,再问道。 卢嘉瑞只点点头,没说话,却要支起身走去的意思。冬花也只好扶起卢嘉瑞,回进房间里去,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然后自己赶忙摸出火引,点燃油灯,整理一下房里杂乱之处,再到厨房去从新煮一壶解酒茶。 冬花煮好茶,拿回到房里,卢嘉瑞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烦躁不安。 “茶——!”卢嘉瑞喊道。 “是,老爷!奴婢方才到厨下煮了一壶解酒茶来,正要给老爷喝呢!”冬花说道。 冬花拿来两个茶碗,倒出大半碗茶水来,相互倒荡,让茶水温凉下来。卢嘉瑞欲待坐起来喝饮,却起不来,冬花忙放下茶碗,将卢嘉瑞扶起,然后揽着卢嘉瑞,将茶碗凑到卢嘉瑞嘴边,让他喝。 “这茶也甜甜的。”卢嘉瑞喝了两口,嘴里嘟哝道。 “这是解酒茶,加有蜂蜜的,有点甜。”冬花说道。 “你怎知这茶能解酒?谁人告诉你的?”卢嘉瑞又喝了几口,觉得很顺口,问道。 “这是奴婢以前在一个老郎中那里听来的,他说葛花葛根、桑叶和金银花这几味药材煎茶,再加上些蜂蜜,能醒酒解酒。奴婢试过,发现很灵验,就到药铺里抓了些药材来,放在家里备用。几位娘要是饮了酒,奴婢就煮这种茶来给她们喝,都说不错呢!”冬花说道。 卢嘉瑞就势斜靠在靳冬花怀里,喝了两碗醒酒茶,慢慢儿就神定气清了些。冬花也不敢这么快的就将卢嘉瑞放下,怕放他平躺下来,把喝进去的茶水气促倒灌,呕吐出来。 卢嘉瑞这时虽已然清醒,但也乐得在冬花怀里闭目养神,享受冬花躯体的温柔。 又待了一会,冬花将卢嘉瑞扶正坐着,自己去打了一盘热水来,给卢嘉瑞擦洗干净脸,然后问道: “老爷如今清醒了吧?今夜去哪位娘房中歇息,奴婢扶老爷去。” “嗯,这醒酒茶果真有用,我如今好了许多,肚子也不觉得翻滚难受了。只是方才把吃的东西都吐得干净,肚子有些饿的慌,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卢嘉瑞没有正面回答靳冬花的话,只说想要吃东西。 “那好,奴婢去弄点吃的来吧!”冬花说罢,就又到厨房去,两炷香功夫,弄了一大碗水饺来。 卢嘉瑞吃罢水饺,已是夜半过后,三更更鼓已经响过。 “老爷今夜到三娘房歇宿吧?”冬花又问道,她也知道卢嘉瑞这阵子宠爱三娘。 卢嘉瑞下床站了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手脚。 “嗯,爽利多了!”他说道,“今夜我就在这里歇息了!” “可是,奴婢……?”靳冬花也不知该说什么,主人要在奴婢房中歇宿,她不能说不许,但她自己怎么办?去哪里歇息呢?她没想到老爷会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自己也只觉得自己姿色平平,跟几位娘都不可比,并没有什么让人想入非非之处。 靳冬花到卢家门以来,就是带杏儿,然后管厨房,供全家吃喝,渐渐地烧得一手好饭菜,除了好好干好本分活儿,从未想有什么意外际遇。虽已到青春华年,操劳之后,闲暇之时,她作为儿女之身,难免心绪为身躯所蠢动,尤其在静默孤寂的夜里,在百无聊赖的床上,在尚未入睡前的时光,常常想着有自己的男人相拥入眠,想着那该是多快活多美妙之事! 随着年齿的增长,在寂寞难熬的夜晚,冬花有时甚至想,就算不是自己的男人,有个男子汉来抚慰一下,也该是多么的畅快!她时常不自觉间搓揉自己隆起的胸脯,甚至抚摸自己的下体,感觉欲液漫流!这时,她就会夹紧双腿,紧闭双眼,狠狠地想:要是有一个悍贼从天而降,盗财犯身,奴也一定不闹不叫的随了他!她会默默地想着,享受着空想的快慰,她不想挣开双眼,因为她知道,挣开双眼所能看到的,没有响动,没有人影,更不会有什么悍贼,只有沉静的黑夜! 靳冬花常常就这么在臆想的愉悦或者失落中入眠。 “冬花,帮我宽衣吧!”卢嘉瑞的话打断了靳冬花的思绪。 “老爷,您——”靳冬花迟疑着,疑惑着。她虽然心有欣喜,但事到临头,却不免有些惶惑。 卢嘉瑞一把将靳冬花拉过来,紧拥在怀里,就捧起她的脸,亲她的嘴儿。 “今夜我要你!”卢嘉瑞一边抚摸她,一边亲她,一边说道。 “老爷,不行的……不行的……,大娘会责罚奴婢的!”冬花虽有一种突然得到的狂喜,却也一刻不敢忘记自己奴婢的身份。关于奴婢被老爷染指为正妻所不容,最后导致悲惨结局的事情她听说过不少。 “你不要担心,我不但今夜要了你,我还要将你收房,你安心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净说胡话,酒还没醒么?”冬花觉得这不可思议,小声说道。 “我如今清醒得很,明日我就要将你收了房!”卢嘉瑞一边亲冬花的嘴,一边就开始脱冬花衣裳,一只手早已在冬花身子上各处摩擦摸索。 不一会儿,靳冬花已经被卢嘉瑞作弄得激情昂然,心里犹如一潭死水投入了一块巨石,波涛翻滚。这是有生以来头一遭,有个男子汉抱拥着她的身体,脱掉她的衣裳,热切求欢!这是她常常梦想到的场景,如今却忽然就来了,这让她心神不免一时慌乱。 靳冬花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自己已像一盘燃烧着的火,灼热难耐。她飞快地脱除卢嘉瑞的衣衫,两人就赤条条地翻滚到床榻上翻云覆雨去了。 对靳冬花来说,就像久旱干裂的土地盼来一场豪雨,这是她头一次享受到了世间的男欢女爱。她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甚至也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但至少这一刻她享有了梦寐以求的快乐! 当卢嘉瑞健硕的身躯揽抱着她,压着她,进入她时,一阵疼痛之后,她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无比的畅快!两人在激动亢奋中作弄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霎那雷光闪电,而后就是雨过天晴。 完事后,靳冬花脑子里依然念念不忘地提醒自己还是奴婢。 “老爷,老爷既已要了奴婢,就回哪位娘的房去歇息吧?”靳冬花一边要帮卢嘉瑞穿衣,一边说道,“奴婢怕娘们怪罪,到时不好处!” “我说过,我今夜就在你房中歇息了,不要想那么多,明日我就会跟她们说,我收了你入房,你就是第四房娘了,不必怕什么的!”卢嘉瑞说道,“你自从带着杏儿来我家,一直就是带孩子,管厨下,也辛苦你了。往后你做了四娘,也依旧由你来管厨下,谁叫你烧得一手好饭菜?我都吃习惯了!不过,往后我让管花园的悦安来厨下帮忙,他有些闲的,粗重的活儿你就不要做了,让他们做去。房子也给你多安排一间做起居室,让间壁的祥慧搬到再隔一间那边去。” “老爷这话当真?”冬花始终觉得这是卢嘉瑞的酒话,不过一时敷衍而已,“太夫人和娘们哪里怎么说?” “我娘亲在这事上都由着我,她不管的,她还期望我多纳几房妾,好快点给她生孙子。太夫人很开明,纳的什么人她却不甚理会。”卢嘉瑞认真地说道,“至于你几位娘,我娘亲都不说,她们谁还敢说什么呢?说不定你早给我生个小子出来,他们还得巴结你呢!” 靳冬花听卢嘉瑞这么说了,觉得卢嘉瑞不是一时脑热发昏说的话,方才信了。于是,她也不给卢嘉瑞穿衣衫了,转过身来,紧紧抱拥着卢嘉瑞,扯过被褥盖上,两人漫语缱绻,就这么赤身裸体睡了去。 由于睡得晚,又深夜阵战,翌日,天大亮,直至日上杆头,靳冬花方才醒来。 靳冬花刚睁开眼,已听得门外祥慧一边敲门一边喊: “嘚——嘚——嘚——,冬花姐,冬花姐,这都日头晒屁股了,怎的还不起来煮早饭?太夫人和大娘二娘他们都说要吃早饭哩!” 靳冬花一听,慌了起来,赶忙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祥慧,你先去放米下锅熬粥,然后和面,准备做煎饼,等会我出去烧些菜!” “好的,你快些儿,如何这等晏起?十足挨骂的!”祥慧说道。 “昨晚睡得迟了。”冬花一边忙着穿衣理发整髻,一边胡乱应答道。 “谁在门外吵嚷?吵得我不得好睡?”卢嘉瑞这会却也被吵醒了,大声喊道。他一把拉住冬花要她继续陪着睡觉。 冬花推开卢嘉瑞,说道: “奴婢要去准备早饭了。老爷自己起来走,或者还再睡,老爷自便吧!一会早饭好了,奴婢来叫老爷!” 门外祥慧一听里边有老爷的说话声音,吃了一惊,便不再做声,赶紧回厨房去。 随后,靳冬花也出房门到了厨房,与祥慧、曲儿一道忙活准备早饭。 “冬花姐,你真有本事,怎么把老爷拉到你房中去歇息了?”在厨房,祥慧和着面粉,笑着问冬花。 “祥慧你少闲嘴,干好活儿!”冬花说道。 “真的?老爷跟冬花姐那个了?”曲儿惊讶而又带着羡慕的口吻问道。在她看来,老爷要了,总归是看得上,总会有些好处的。 “那还有假?我方才去叫冬花姐起来做早饭,老爷却在里边说话,听来还在睡得七荤八素的呢!”祥慧“咯咯咯”地笑着说道。 “哟,那当真要恭喜冬花姐了,往后得宠要照顾照顾俺们两个苦命妹子哦!”曲儿摘着菜,说道。 “你们两个不要瞎说什么了,更不要出去瞎嚷嚷,好不好?好好儿干活,才是本分!”冬花说道。 祥慧和曲儿当下就不再说什么,三人赶着把早饭做好,送到太夫人和各房娘们房里去。 冬花弄好早饭,回到自己房里,已不见了老爷,心下有些忐忑,不知将要发生些什么事,但也无法。她只好表面上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默默地找扫把和畚箕来,把昨夜卢嘉瑞在回廊外呕吐的污物清理干净。 下午,靳冬花正在房里歇息,逢志却搬来两匹锦缎、两匹丝绸和两匹图案精美的染布,还拎了一个大纸盒子,来到冬花房里,说是老爷让送来的。 冬花看那几匹精美的锦缎、丝绸和染布,很是喜欢。她打开纸盒看,里边是两套金银头面首饰,还有一些脂粉之类的用品,她颇为惊喜。这时,她方才相信,老爷昨夜说的话并不只是哄她开心而已。 冬花高兴的心情还没过,管家邱福又领了个姓牛的裁缝来,说是老爷叫来帮冬花姐量尺寸,为冬花做衣裳。邱管家还说老爷让冬花这两日将房子收拾布置好。 卢嘉瑞在冬花房里歇息过夜的事不胫而走,不到两日功夫,似乎卢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太夫人叫冬花到房里去问,冬花也只好认了,但太夫人似乎也并没有责怪冬花的意思,只是问到了冬花明确说有这回事,也就不言语了。她让冬花先回去,这倒是让冬花心下七上八下的,不知太夫人什么意思。 第六日下午,牛裁缝就把新衣裳缝好送了来,让冬花试穿,冬花穿上簇新的衣裳,戴上金银头面首饰,略施脂粉,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靳冬花正兴奋得不行,卢嘉瑞进门来,鼓掌笑着说道: “真美,这才像是我的小娘子!” “奴婢见过老爷!多谢老爷赏赐!”冬花赶紧行礼说道。 “牛老先生,您到前边找逢志要工钱去吧!辛苦您老人家了!”卢嘉瑞对牛裁缝说道。 牛裁缝听罢就出门去,外边院子里明月领他出到前边去,找逢志讨缝衣裳的工钱。 这边牛裁缝一出门,冬花便激动地扑过来,拥抱着卢嘉瑞,伏在卢嘉瑞肩头抽泣起来,卢嘉瑞也将冬花抱得紧紧的。 “冬花,你跟来我家,做事勤勤恳恳,无怨无悔,也是不易,我这人念旧,也看你青春正好,想我这份家业,多纳几房妾也算不得什么,有心成全了你。你样貌儿其实也不差,身段也好,不比你前几位娘逊色到哪里去。收了你之后,你要敬重前面几位娘,也要自爱,无需妄自菲薄,我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良苦心思。”卢嘉瑞说道。 “老爷这般照顾奴婢,奴婢无所报答,只有全心全意伺候老爷,再不祈求什么了!”冬花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明日早饭后,穿戴整齐些,然后到厅上来行礼。我已经跟太夫人和前面几位娘们都说过了,就明日未时行收房礼,不过是拜祭一下天地诸神与家庙祖宗,然后向太夫人和我以及前面几位娘敬茶,晚上摆个丰盛的家宴,就算礼成,往后你就是我卢嘉瑞第四房妾了。”卢嘉瑞将冬花推定到眼前,看着她,说道。 “奴婢知道了!”冬花似乎还有些羞涩一般,低着头说道。 “哦,对了,往后你就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对太夫人、对我、对前面几位娘就自称‘奴’或‘奴家’,对别的人就自称‘我’就好了。太自卑自贱也会让人看低三分的!” 卢嘉瑞嘱咐道。 “好的,老爷,奴知道了!”冬花终于仰起头来,笑了起来。 卢嘉瑞伸出双手箍冬花的腰,也笑着说道: “这才是我的冬花小娘子呢!” 于是,两人又搂搂抱抱的,亲起嘴来,动情处,热切间,相拥相扯到了床榻边,就滚倒床榻上,白日里做起那襄王好梦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回 新来故去(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九回 解醉酒靳冬花承欢沐甘露 陷郁结俞雕楣含哀弃俗尘(中) 卢嘉瑞收了靳冬花入房,靳冬花成了卢嘉瑞第四房妾,最不开心的人莫过于俞雕楣了。 俞雕楣本是一大家闺秀,颇通些诗书经典,胸中有些文墨,性情娴雅,甚是渴求生活的情趣,不似一般小女子俗气。当然,她自己有了些才情,自然也少不得有几分清高,几分傲气。 俞雕楣宁愿投身妓院都不愿回家认错求得原谅,除了害怕族里的风俗处罚,更是要强的骨子使然。虽则说族有族规,但她家毕竟是个大户人家,她要是回去,也不会真的被处死,甚至也不会被处什么刑,不过族里族长可能会让她家捐出些银子抵罚罢了。他父母就算恨她,也会捐银子为她抵罚的。但如此一来,她家和她的名声便坏了,会被人在背地里指指戳戳。 倔强的俞雕楣当然不愿意回到那地方去苟活。 俞雕楣是真心喜欢上了卢嘉瑞,卢嘉瑞不单止是有钱,他样貌俊朗,正当年华,又风流倜傥,懂得调情逗趣,还怜香惜玉。这样的男子汉正对俞雕楣这小有才情的女子之心口。 卢嘉瑞将她赎身出来,让她顿时觉得简直是老天眷顾,终身有托,只想着好好儿跟着夫君过那种郎才女貌、夫惜妇悦,相互缠绵厮守的生活。 不想,嫁入了卢府门后,俞雕楣才发觉,实际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她感觉到了卢嘉瑞喜欢她,疼惜她,每次卢嘉瑞到她房里来都会给她带来无比的愉悦,但她也感觉到了卢嘉瑞更敬重大姐冼依良,好像也更加爱重大姐冼依良和二姐林萱悦,虽然她俞雕楣不屑于争宠夺爱,心里却着实有些失落。 更让俞雕楣失落的是,卢嘉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专宠她。她以为卢嘉瑞与她相处愉悦,就会更多的到她房里来歇息。她却感觉,卢嘉瑞到大娘房,甚至到二娘房的时候都比到她房里来的多。 如今,夫君又纳了靳冬花,一个丫头的出身,长得还又那个姿色平平的模样儿,卢嘉瑞还时常去冬花房中歇息。卢嘉瑞到她房里来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又不好或者羞于启口问个明白,只自己心里纷乱、郁闷不已。 当然,卢嘉瑞实际上也是真心喜欢俞雕楣,喜欢她柔媚多情,富有情趣,又有几分清雅之气质。但是,目前对卢嘉瑞来说,求子最为要紧。妻妾好几个,却都不见有子嗣声息,使他颇有些着恼。太夫人时常的催问和表示出来的着急与担心,更令卢嘉瑞不能不多上几分心。他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位妻妾能给他诞生麟儿,他只好大体平摊地分配时间,轮流到各房去歇宿,谁也不偏废。 即便如此,卢嘉瑞虽然年轻气壮,毕竟也不能夜夜伐性,兴致高昂的时候有一夜来两回的,兴致不高的时候不过去陪着睡觉而已,并不是每夜都行欢爱之事。 况且,卢嘉瑞时常在外边吃酒,回到府里时往往已是醉意正酣,有时都不及洗刷便倒头睡去。碰到这样的情形,如若是林萱悦和靳冬花,正欲望燃烧之际,便会趁着给卢嘉瑞洗擦之时,用心着意的捣鼓,将卢嘉瑞命根子撺弄起来,然后在卢嘉瑞半梦半醒之间合股交媾,吸取那点滴甘露。 冼依良是不会如此行事的,她毕竟本就是大家闺秀,又是正室妻房,自有她的矜持和做派。她会叫清兰把卢嘉瑞扶好放到床上,解脱掉卢嘉瑞的衣衫,擦洗干净,然后就寝。翌日早起,一夜酣睡之后的卢嘉瑞精神大好,看依良早晨情态动人,又似乎有感于昨夜有所欠愧,便情欲勃然,搂过依良来,作弄一番,晨间也好共效于飞之乐了。 俞雕楣却不会像林萱悦和靳冬花那般作弄,自然她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通晓诗书经典,更让她除了有些矜持之外,又多了几分清高和傲娇。就算自己情欲偾张,她也绝不会想到那等苟且交欢作为。她会亲自将卢嘉瑞弄到床上放好,脱掉他的衣裳,又亲自弄来热水,细细地将卢嘉瑞擦洗干净,然后抱着卢嘉瑞共枕,却又不能安然入睡,只自怨自艾地想自己为何如此命苦,好不容易盼来夫婿到房,却还如此醉死,只落得同枕共眠,又没有床笫之欢。想想大半夜过去,困倦不已之时,方才睡入梦乡。翌日,卢嘉瑞起来,见她还睡的酣熟,不忍叫醒,就悄悄的自行出去了。她往往就这样又错过了一个仰承甘露的夜晚。 自古多情最伤人,多情更被多情误。俞雕楣多情多心思,多愁善感,难免多想些不如意事,又只憋在自己的心里,别人都不知道,也无从开解。 由于俞雕楣心高气傲,小心思多,跟依良、萱悦和冬花几个也合不来,平时就少有往来。俞雕楣并不怎么看得上林萱悦和靳冬花,对冼依良虽是不得不加以敬礼,但更多的是嫉妒恨。卢嘉瑞买卖上的事情也多忙乱,还得周旋在几房妻妾之间,这俞雕楣又善于强作欢颜,掩饰心里的种种抑郁感受,就算她心里不快活,卢嘉瑞也没能体察到她心神有什么晴雨变化。 热热闹闹地过了年节,便是政和四年春天了。 正月下旬的一日,俞雕楣竟然就这么害起病来。当时,卢嘉瑞在院子工地上看新筑房舍,看看快要完工了,他正在巡视查看有哪些做得不好之处,以便就地修整。昕凤急急忙忙跑过来禀报说三娘身子不舒服,早上起不来床,早饭也一直没吃,方才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见安宁,怕是害病了。 “午饭时候都要到了,还没吃早饭?”卢嘉瑞说罢,就赶到俞雕楣房间去。 卢嘉瑞来到俞雕楣的床前,她正盖着被子,背对着床边向里侧卧,身子卷曲着。卢嘉瑞坐在床边,伸手牵雕楣的一只手,问道: “雕楣,你怎么了?转过身来我看看。” 雕楣并不搭话,好大一会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卢嘉瑞看见她已是满面泪容,人似乎也一下之间消瘦了不少,神情憔悴。 “雕楣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吗?快跟我说!”卢嘉瑞大吃一惊,着急地问道,“我才三四日没到你房里来啊!” “奴也不知为何,就是浑身的不舒坦,腰酸背痛的,也不想吃,不想喝,心口气闷,堵的慌,有时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俞雕楣喘着气,慢慢地说道。 “雕楣,你不要多想,好好儿躺着,我叫郎中来看看。”卢嘉瑞说道,“昕凤,三娘吃不下东西,你去厨下让四娘帮煲碗稀粥来,让三娘喝。” 昕凤应声出去了。卢嘉瑞出门来交代逢志到前面铺子,叫郭老先生进来给三娘诊病。 不多久,郭老先生跟了逢志赶到三娘房来。房里早已安排好,放下了睡床帐幔,俞雕楣伸出右手到帐幔外,手下垫着个小枕儿。郭老先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俞雕楣把脉。郭老先生细细的把了有一碗茶功夫,又询问了三娘一些病况,然后出到外间。卢嘉瑞跟出来问病情。 “老朽方才把脉已略知七八分,只是还得请老爷示下,可否容老朽观瞻夫人气色,已便确诊?”郭老先生小声地问卢嘉瑞道。 “老先生请便!”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务请老先生用心!” 卢嘉瑞又领郭老先生进到里间,过去掀开床帐。此时,俞雕楣已经转向里边卧着。卢嘉瑞说道: “三姐,老先生说要瞧瞧你的气色,你转过来给老先生看看吧,好让老先生诊断得更准确些。” 过了半晌,俞雕楣才又转过身来,平躺着。郭老先生就举头凑过去看视了一会,看毕,才又退出到外间。卢嘉瑞跟出来问病情,郭老先生说道: “老朽请到老爷书房去说话。” “老爷,三娘脉相漂浮不稳,血气不足,经脉迟滞拖沓,主心力衰损,肾经虚弱,又见气促不顺,主肺经失调。老朽看三娘神态,眼神呆滞,面色苍白,容色憔悴,加之经脉紊乱,恐非一脏一器之病灶,实由脏腑失率,阴阳失调,导致气血经脉郁结不散而陷入病恹。”来到书房,郭老先生对卢嘉瑞说道。 “那如何是好?”卢嘉瑞虽然开药铺,对药材略知一二,但要想到对症下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按郭老先生说的病症,压根儿就不知该用什么药材方能对症。 “老朽开个方子,到前面药铺去抓来煎服,兴许有些效力,慢慢调养罢!”郭老先生说道,“不过三娘这病症并非源于脏器病灶,老朽开的方子只为平衡阴阳,舒经理脉,养血护气,仍然为治标之法。三娘之疾,当以养心怡情为要务,如能心情舒畅,气血经脉郁结自能散发开去,病症也就消退了。” 于是,郭老先生就在卢嘉瑞书房开了药方子,卢嘉瑞让逢志跟着出去抓药,自己则回俞雕楣房间去。 但是,俞雕楣是如此的脆弱,服了郭老先生开的药,加上卢嘉瑞特意的陪伴呵护,才稍稍有些起色。时间稍长一些,卢嘉瑞过多的待在雕楣房中,其她几房妻妾难免略有微词,就是卢嘉瑞娘亲也颇不以为然。(本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回 新来故去(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四十九回 解醉酒靳冬花承欢沐甘露 陷郁结俞雕楣含哀弃俗尘(下) 一日,太夫人将卢嘉瑞叫到自己房里,也明白的对卢嘉瑞说道: “为娘都这般老了,近来老觉得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孙儿还不见踪影儿,你这样整日陪在一个病人房里,这如何使得?男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说其她几位妻房有话说,为娘也看不过去的!人各有命,我儿又不曾亏待了她,生老病死,也是拦不住,你做了该做的,至于护理照料之琐事,有昕凤伺候便好,何必总待在她房里?况且无端病恹,实为污秽不吉,更应少近为宜!” 卢嘉瑞不好反驳太夫人,只好唯唯而退。卢嘉瑞是不会违背娘亲的明确意旨的。他明白,这世上只有娘亲是最关爱他的人,而且她真的也老了,身子明显不如以前。 这段时间忙于各种买卖上的和其它一些事情,卢嘉瑞有些日子没有和娘亲在一起闲话,就有那么一日发现,娘亲似乎一下之间苍老了许多,头发灰白了,行动也明显地迟缓,远不像以往那么利索,也没了往日的精神。 卢嘉瑞一向对娘亲感情至深,甚至可以说有些依恋和崇拜。卢嘉瑞听从娘亲的话,平时不时叫昕凤过来问话,让昕凤好好伺候三娘,想吃什么就给弄什么,想要什么就买来什么送去,自己却就少去俞雕楣房里了。 但昕凤来禀报的关于俞雕楣的病况却就越来越不妙了。 服了八九日郭老先生开的药方子,俞雕楣的病却不见有好转。卢嘉瑞吩咐逢志叫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坐堂的祁老先生来看,祁老先生诊看完了,说的跟郭老先生说的大同小异,照例开了方子,又煎服了七八副药,依然不见俞雕楣的病情有什么起色,反而越来越沉重了。 卢嘉瑞又让逢志到安正大街朱家巷去,请老郎中李桂来诊看,然后又开方子,又再煎服了七八副药,却都不见有什么好转。卢嘉瑞只好又叫回郭老先生从新诊看开方,煎药来服。 听了太夫人的劝告,加之俞雕楣病况日见沉重,卢嘉瑞为避忌污秽不吉,也不再到俞雕楣房里去看视,只不时的找昕凤来问询,遣逢志去问候。不久,就听得逢志说药石罔效,俞雕楣茶饭不进,水米不思,瘦骨嶙峋,已经气息恹恹的了。 这一日,新筑房舍竣工入伙,卢嘉瑞在前面祭神毕,举火入屋,锣鼓声、爆竹声响成一片,宅子里一派热闹景象。 未等卢嘉瑞这边入伙仪式完毕,逢志却跑了过来,悄悄向卢嘉瑞禀报,说三娘病危! 卢嘉瑞急忙放下手里的元宝纸钱,叫邱福主持完成入伙仪式,自己赶回到书房,喝了两口茶,就想到俞雕楣房里去看。刚一跨出书房门,就想到娘亲的叮嘱和劝告,又回进书房,决定自己还是不去了,叫逢志过去看视,吩咐叫昕凤好生照料。 卢嘉瑞在书房坐下,喝了两盏茶,逢志和昕凤就一起跑来,跪在跟前,昕凤哭着,逢志不言语,卢嘉瑞忙问道: “你们怎么不说话?三娘如何了?好些没有?” “三娘,三娘,她——她——她死了!”昕凤还在哭,说不出话来,末了,还是逢志说道。 “真是个苦命的女子!有福也不会享!”卢嘉瑞呆了半晌,方才说道,“逢志,你去叫邱管家到这儿来,昕凤你回房里去收拾收拾。” 其时已是政和四年的三月间,这俞雕楣嫁来卢嘉瑞家,差不多一年光景,便径自离世了。由于俞雕楣既没有外家亲眷,也无儿无女,实际上卢嘉瑞家里其他人对其来历也都不甚了了,她跟太夫人、大娘、二娘也不不甚融洽,虽然卢嘉瑞喜爱,既已死了,也无可奈何。 卢嘉瑞让邱管家请仵作来验明尸身,然后装殓一具薄板棺材,请简道长来做一场水路道场,超度亡灵,而后便让邱福将棺材以及一些俞雕楣平时使用过的无用旧物一并发送到城西郊外火化场,烧化了事。在俞雕楣去世后,卢家只做了个头七,二七都免了,卢嘉瑞就让卢嘉恭将她住的屋子从新刷了一遍灰,就当是新的房子等候新的主人了。 邱福忙完俞雕楣的丧事,一日,看到卢嘉瑞在花园里的新书房里正看书,就向卢嘉瑞跪禀道: “去年老爷说过,让小可在宅里丫头中挑一个合意的,老爷便指配与小可做妻房。如今小可觉得昕凤好人儿,求老爷将她指配与小可!” “哈哈,这么快?你看上昕凤了?曲儿怎么样?你们都是我家的旧人,相知也多一些,凑在一起过不是很好吗?”卢嘉瑞说道。 “老爷说的半年之期早已过去了!小可觉得昕凤就好了!”邱福说道,有些儿羞怯。 “嚯,你见昕凤长得标致,曲儿长得不好看,就说昕凤好?”卢嘉瑞打趣道。 “那倒不是,曲儿脾性儿不合小可哩!”邱福说道。 “你站起来说话。”卢嘉瑞说道,“那人家昕凤有没有同意你呢?虽然都是我家的人,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能硬着指配,要人家愿意方好。” “小可想昕凤是愿意的,每每小可遇见昕凤,看她笑盈盈的,有话好说,她跟小可向来没有什么芥蒂。”邱福说道。 “有没有说起过要娶了她之类的话呢?”卢嘉瑞又问道。 “这个倒没有说过。”邱福说道,“小可怎么敢自己开口说这事呢?” “你是我家管家,她是丫鬟,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卢嘉瑞说道,“好吧,你去把昕凤叫来,我替你问她!” 不一会,邱福就领着昕凤来到花园新书房,邱福作个揖站到一边。昕凤不知是何事,进来就跪下,问道: “奴婢昕凤拜见老爷,不知老爷着急叫奴婢何事?” “昕凤,你三娘没了,这些日子你收拾整理完三娘的房间,也清闲了些吧?”卢嘉瑞问道。 “是,老爷!老爷要吩咐奴婢去做什么事,伺候谁,奴婢听从老爷吩咐!”昕凤回答道。 “嗯,你性情好,手脚勤快,你三娘虽然没了,但也是死生有命。你三娘性情有些不同常人之处,多亏了你细心伺候,尤其她生病期间,你多有辛苦!”卢嘉瑞说道。 “这是奴婢的分内事,只怕做得不够好,惹娘和老爷生气!”昕凤说道。 “你做得很好。如今我要跟你说另外一件事。”卢嘉瑞说道。 “什么事老爷尽管吩咐便了,奴婢听老爷吩咐。”昕凤说道。 “前时邱管家从老宅那边过来时,我答应过邱管家,半年后他要是看上府里哪个丫头,我就指配与他做妻房,方才邱管家跟我说看上了你,你可愿意?”卢嘉瑞问道。 昕凤一听,脸红到耳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老爷这话问得太突然,她一下都有些懵了。 着急等候了半晌,不见昕凤做声,邱福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还是卢嘉瑞继续说道: “昕凤,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愿意,我就另外指配一个给邱管家了。这么好的姻缘,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昕凤你快说话啊,我喜欢你,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邱福急忙说道,生怕老爷真的就指配曲儿给他。 “这个——,这个——,叫奴婢怎么说嘛?羞死人的!”昕凤依然跪着,低着头,小声说道。 “那你就——就——就说愿意好了!”邱福急死了,催促昕凤道。 “邱福是我家的管家,如跟了他,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指配别的丫头了,给他成了家才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做事!”卢嘉瑞又继续说道,他就要昕凤亲口应承。 “那奴婢——奴婢听老爷的!”昕凤说道,声音依然透着羞涩,不是那么响亮。 “你愿意嫁给邱福,是这样吗?”卢嘉瑞又问道,非要昕凤明白表态。 昕凤点点头,头弯得更低了。 “好,那我就成全了你们两个,准你们两个结成夫妻,往后要好生过活。”卢嘉瑞说道,“在前边院子拨三间房给你们安家,原来老宅剩余的银子就当送给你们两个嫁娶的贺仪,去置办些家具杂项。三娘没了,昕凤就到厨下去帮忙,主要负责煮茶送茶,和其它一些厨下杂活。” “多谢老爷成全!”邱福赶忙跪下,两人一同磕头,说道。 “你们这桩亲事我跟太夫人说过了,太夫人也很赞同,她还说就当她是你们两个的媒人好了,你们去拜谢太夫人吧!”卢嘉瑞又说道。 “小可知道了,俺们两个一定去拜谢太夫人!”邱福说道。 “你们往后在府里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卢嘉瑞又说道。 “小可一定尽心尽力为老爷效力!”邱福说道。 “奴婢定然用心做好分内事!”昕凤也跟着说道。 “好,你们去吧,我歇息一会儿。”卢嘉瑞松了一口气,说道。 邱福和昕凤再一同磕了一个头,就退了出去。 出得书房门来,邱福是欢天喜地的,昕凤却一脸的不高兴,无论邱福怎么说,怎么逗她,她始终绷着脸不说话。 卢嘉瑞指配昕凤给邱福为妻,昕凤自己又已经点头同意了,她究竟为何面无喜悦之色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初识焦绣珠(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回 送归醉死鬼初识焦绣珠 晕撞石凳子重伤太夫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指配昕凤与邱福为妻,邱福自然是满心欢喜,但两人从卢嘉瑞书房出来后,昕凤却有不悦之色,邱福不知何故,只好不断的哄她说话,问询缘由。 “昕凤,你有什么就直说嘛?为何憋气的不说话?”昕凤快步地走,邱福在一旁追着问。 昕凤依然不说话,只顾走自己的路。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说话啊?我邱福好歹也是个管家,跟着我也没亏着你嘛!”邱福又追随着说道。 昕凤仍然不说话,继续走着,脸上依然紧绷,毫无喜悦之色,却有愠怒之意。 “昕凤,我是觉得你品性儿好,适合我来,平时跟你在一处,也看你高高兴兴的,又没有一点儿嫌恶我,我觉得咱们两个一定会过得和和乐乐的,我才求老爷指配你给我的嘛!”邱福一边追,一边又继续说道。 可是,昕凤还是不说话,只顾走路,但好像这回脚步没那么快了。 “要是你不愿意,方才可以跟老爷说明了,老爷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他不会硬着指配的嘛!”邱福又说道,瞄瞄昕凤的脸色,却不见有什么好转。 眼看就要出到芳菲苑门口了,邱福看看说的软话不行,决定刺激一下昕凤,看她到底怎么样反应。于是,他停下脚步,决然说道: “昕凤,既然你不乐意,我去找老爷从新指配一个吧,我老了,不想再等了!” “你敢!”昕凤猛然回头,气呼呼的叫道,“本姑娘让你还没娶到家,就先尝尝老娘的厉害!” 邱福为之一怔,连忙转过身,笑着走过来,对昕凤说道: “哦,不敢,我不敢,我听娘子的话!” “谁是你娘子来?”昕凤嘴上虽如此说,仍不禁“噗嗤”一笑,继续说道,“往日见面甚多,你如何一句也不说与我知道,害我在老爷那里不知如何说话,羞人丢面的?” 邱福赶紧赔不是,昕凤又说道: “光嘴上赔不是不成,得有实际些的东西!” “好,我给你打一副金银头面,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邱福赶紧说道。 “这还差不多!”昕凤伸手来揪一下邱福耳朵,“不过还不够!” “还不够?还要什么啊?我可没多少银子,要买的东西还多呢!”邱福说道。 “唉,方才老爷说的老宅剩余的银子都给了咱们,有多少啊?”昕凤压低声音问邱福道。 “如今还不能告诉你,咱们还没成婚呢!”邱福卖起关子来,说道。 “好,你不告诉我,那你找别人去,我反悔了!”昕凤说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也罢,但你绝不能跟别人说了。”邱福忙说道,“原本剩余三十七两不到一点,老爷让我买了几份礼物孝敬太夫人和三位娘,花了十一二两,就剩下二十五两了,老爷就让我留着成亲用。” “那还不错,有二十五两银子,足够用了。前时老爷让我收拾死去三娘的遗物时,就将那些旧衣裳给了我,管情就已经算好将我指配与你了。”昕凤说道,“不过,虽然三娘的那些衣裳好是好,那毕竟是旧衣裳,你要再给我缝两套新衣裳,成亲那时穿!” “好,好,好,我的小娘子,为夫满足你,就给你缝两套新衣裳!”邱福满口应承道。 “谁是你小娘子?”昕凤嘴儿一噘,似乎不满地问道。 “好!好!你是我大娘——,哦,不,你是我——房下,——我拙荆!”邱福这时嘴巴笨拙起来,反而胡乱找些斯文名目说话。 “嘻嘻嘻!看你笨的!”昕凤反而笑了起来。 吵闹一阵过去,两人却就一起走到花园里一个石凳子上坐下,合计着如何合婚成家了。 却说瑞恭荣筑造工坊前时工程多,聚拢了一大群的工匠人役,这段时间接到的活计少了,难免要遣散一些。但柴荣觉得遣散也略有些可惜,因为人聚拢来也是不容易,这帮工匠和帮手有溪头镇的,也有不少别的镇的,如今闲一点就遣散了,下回活计多起来,再要找来也不是那么方便容易。柴荣和卢嘉恭商议了一下,就一起来找卢嘉瑞,问怎么办好。 “不遣散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白养人的。”在花园里新的书房,卢嘉瑞说道,“筑造工程就是这样的,不是开铺做买卖,有工做,就多招人马,没工做,人就散归,只能这样。” “这些工匠都是熟手,好不容易找来,俺怕遣散了,下回要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柴荣说道,“要不给那些熟手工匠发生活钱,就在城里待着,一边多出去找活计,找到就开工。” “这个肯定不行的,柴荣。”卢嘉恭说道,“俺们什么时候找到活计都不知道,你知道要发放生活钱到什么时候?而且,如今富余的熟手工匠就有十几个,却不是一笔小开销!” “卢嘉恭说得对,必须遣散,要用的时候再找来,不能花冤枉钱!”卢嘉瑞说道,“不过你们可以给他们一个镇或一个村定一个头儿,由他们管同村或同镇的人,往后再找他们做活时,那你们只需找到头儿,其他的人由头儿去找,就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怕找不到人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柴荣说道。 “大哥,你办法多,再给俺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再搞些筑造点子,让俺们‘瑞恭荣’多些儿活计做嘛!”卢嘉恭说道。 “这有什么办法?能想到的,我都跟你们说了!你们多出去找啊!”卢嘉瑞说道。 “如今有两个工地在做,昨日又接到一个小宅院的活,后边就没有了,本来可以同时开的,怕到时没有工接上,小宅院的工就暂时不开了。”柴荣说道,“大哥跟县衙门里县太爷和官吏们都熟,倒是看看是不是衙门官府有什么需要筑造的?” “官府有什么要筑造的?官衙?馆舍?亭台楼阁?好像都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新筑造啊!”卢嘉瑞说道。 “唉,大哥别说没有,俺看城中这聊城河上就需要多筑造两座桥!这聊城河两边的滨河东街和滨河西街都是热闹街市,店铺林立,两边的大街都被这聊城河分隔开了。四条东西走向的大街由于被聊城河截断了,只有中间安正大街和喜鹊大街有安正大桥和喜鹊大桥连通,北边的金瓦街和南边的牛角街却还断开着,东西不通,从这边街走到那边街要拐很远,多走很多冤枉路,很不方便的。大哥不如跟县令老爷说说,筑造两座桥连起这金瓦东西街和牛角东西街,既是惠民便民德政,也好树树县令老爷在聊城县为官多年的政绩,想必这县令老爷一定乐意的!”卢嘉恭呱啦呱啦的说道。 “嗯,卢嘉恭你说得好听,城里的桥你以为说造就能造得啊?”柴荣说道,“县里怕还得州里核准,还得有银子支用!” “柴荣你别说,卢嘉恭说的这事倒是有些道道儿,我回头找个机会去跟陶老爷说说,兴许就给咱们县城造两座桥。州里核准是事在人为,只要县里有充分的理由,州里也不会不核准。至于银子嘛,县里还是有的。”卢嘉瑞说道,“不过,工匠暂时还得遣散,不能坐等,能不能说成,就算说成了,什么时候开工也都是个未知之数。” “俺说了嘛,柴荣你别以为只你会想些赚钱的点子,俺有时也能想到的呢!”卢嘉恭得意地说道。 “有想头,有主意都是好事!你们不必争吵谁点子多谁点子少,赚了钱,大家都好,赚不到钱,吵也没用。”卢嘉瑞说道,“你们回去找张铉,到建桥的地方实地踏勘测量一下,看看筑造这两座桥各要花费多少银子,先搞个预算。但这事先不要张扬,要保密,跟张铉也不要多说。” “大哥,俺们明白!”卢嘉恭、柴荣应声说道。 说罢,两人退了出去。 卢嘉恭和柴荣刚出去,寇伟来禀报说占宣立来了。卢嘉瑞叫带到到花园书房来。寇伟才转身返出去,这占宣立却已经闪进来了,还带着梅义仁。 “大哥新屋入伙后就没来拜望,今日有些闲淡,就过来看看大哥。大哥新建造出这么多房舍,却也都这等外看宏伟壮观,里边精美雅致,比旧有的还更好!”进门作揖毕,占宣立就喊道。 “也就这样,多谢占兄过誉了!”卢嘉瑞说道,“今日是那阵风将两位吹了来?” “倒没什么十分正经的事,只是这许久没找大哥吃酒了,今日正好咱们两个碰到一起,就想找大哥哥吃酒去!”占宣立说道。 “上次吃酒的广南酒楼,实在太好吃了,真是吃过不忘,还有那登州蜜制葡萄酒,好喝极了,不如咱们再去吃一回看!”梅义仁说道。 “那广南酒楼确实不错,菜品很不错,酒就更好了,我还头一次吃了个大醉!”卢嘉瑞说道。 “是吗?大哥还能吃得大醉了?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却从未见过呢?”占宣立赶紧说道,“既然大哥也觉得这么好,不妨咱们再去吃他一回!” “你们那日没有醉倒么?那酒喝时顺口畅快,后劲真是极大,我回到府里就醉倒,竟呕吐了,我真是头一回吃酒醉到如此地步!”卢嘉瑞说完,又问道,“今日你们就只为找我吃酒去?” “当然,久不见大哥了,就想找大哥吃酒谈天找乐子!”占宣立说道。 “那也好,就走吧,今日正好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卢嘉瑞说道。 出到门外,占宣立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间壁的宅子里搬来了一位新邻居,叫云永光的,就两口儿,外加一位老太监。这老太监是云永光的叔父,曾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后被委派到福建路做镇守,又因身子不好,恩准告老还乡,回聊城居住养老。这老太监在宫里和镇守福建路任上积攒得一份好家资,在聊城置办了两所宅子,一所大宅在官马街北边,另一所宅子就是大哥间壁的这座宅院子。他家在城南门外还有一处不小的庄田,怕有一百三四十亩的花淤田。家里的银子、金条、珠宝珍奇就不知有多少了。总之,这云永光颇舍得花银子,手头阔气,喜欢吃酒逛院子寻乐子,我等不如叫上他,往后也好多往来,增加一个财主,多些热闹,反正也不会亏浊了大哥钱银。” “既然你这样说,就叫上他也罢,有道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也当认识认识的。”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说罢,卢嘉瑞和逢志到马厩去牵马先走,占宣立和梅义仁叫上云永光,后边再走过去。 在广南酒楼的包间,卢嘉瑞第一次见到了云永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弟子,一张白净脸蛋儿,略显瘦削的身材,手脚好动,浪言浪语,十分的活络,俨然一副纨绔浪荡子弟的派头。 今日照例要了登州蜜制葡萄酒,酒过三巡,便热劲上冲,占宣立撺掇卢嘉瑞叫小优儿来助兴,没等卢嘉瑞首肯,便已经交待酒倌去叫了。卢嘉瑞都不好意思剥他的面颜叫住。 不多两三碗茶功夫,两个小优儿拿着弹唱家伙进来,行礼报名,一个叫楚妍,是理家院子的倡伎,一个叫席香琳,是席家院子的倡伎。两小优儿就开始在席间弹唱曲儿侑酒。几个男人都是喜于宴游狎昵之辈,自是放荡形骸,酒话连篇,言语戏谑。 占宣立虽然撺掇卢嘉瑞叫来小优儿唱曲助兴,兴趣却全不在听唱上,两个小优儿没唱两曲,他便拉了来席上斟酒喂菜,席间便挑逗拉扯,专注小优儿的肌肤身子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回 初识焦绣珠(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回 送归醉死鬼初识焦绣珠 晕撞石凳子重伤太夫人(中) 不想这云永光更浪荡,趁着酒阑,便不时趁便搂抱起两个小优儿来,不但呷酒喂菜,摸腿抚胸亲嘴的都来了! 卢嘉瑞虽然也喜欢放浪于喜乐之中,但尚不至于如此出格,甚至他还想着细细欣赏这两个小优儿的弹唱。但他发现这些小优儿唱得也并不是那么用心,自然也唱得并不怎么好,似乎她们就知道客人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她们唱得如何似的,只要陪客人打闹玩乐,客人开心就好。 梅义仁看来也是个稍为沉稳的人,并不怎么参与和小优儿的玩闹,只是接受敬酒,与小优儿行令赌酒,极少说浪虐污秽言语,少有故意去攀扯小优儿之事。 “大哥,既已经叫了小优儿来助兴,定然要玩到高兴,不然岂不便宜了这等小骚包儿了?”占宣立抱着席香琳,要她喂菜,一边对卢嘉瑞说道。 “我等不好好的跟她们玩,她们回头不是怪我等招待不周,便是骂我等傻痴,不识风情哩!”云永光扯着楚妍的手,拉过来亲一口脸颊,笑着说道。 “好好听她们弹琵琶吹萧管唱曲儿,却也不错,你们都不懂欣赏这曲儿里的风情!”卢嘉瑞说道。 “我只知道女子身上是世上最好的风情,其乐无穷,其它的诗书乐曲哪里能比得上呢?”云永光说道。 “永光兄弟,光有女子,没有美酒佳淆,也是不行的,饿着肚子,就算天下美女都光着身子摆在你面前,怕你也不行!”占宣立笑道。 “你们两个说的都有理,美女、美酒和佳肴都不可缺,人生在世,免不得要纵情这人世欢乐,否则纵使家中赚得金山银山,又有何用?还不枉费了来到这尘俗世上一遭?”卢嘉瑞说道,“但走马赏花、游历山水、看戏听曲、吟诗作对、蹴鞠斗棋之类,亦不失人生之乐趣,岂可都偏废了?” “唉,卢兄,小弟听说你家娇妻美妾成群,俊俏丫鬟环伺,尚且时常到院中寻芳猎艳,自然对女子不稀罕,小弟与占兄家中就陋妻一个,时间久了,自然烦腻,出来看到美色当前,免不得垂涎,就算是不能同枕共眠,也需亲热肌肤,方见快慰呢!”云永光笑着说道。 “永光兄说的是,美人当前,有哪个不喜好的?美人哪还有嫌多的?就算家有娇妻美妾,哪有外头的风情女子这般风流花骚呢?香琳,你就坐卢大哥的腿上,呷两口酒与他喝!”占宣立说罢,将席香琳就推到卢嘉瑞怀里。 席香琳却就坐卢嘉瑞腿上,娇滴滴地说道: “卢老爷,奴呷口酒与老爷喝,看奴一口呷的酒多也不多!” 席香琳说罢,就拿起酒壶,仰起头,往自己口里斟酒,然后转过来,搂着卢嘉瑞,将嘴凑对过去,将酒输到卢嘉瑞口中。 “香琳嘴上功夫果然了得,没见有一滴酒漏出!”云永光在一旁喝彩道。 “嗯,别看她小嘴儿,唇厚皮薄的,要是品萧定然也能酥死人!”占宣立大笑说道。 “占爷这张粪坑臭嘴,喷出来的都是污言秽语,看我还理你!”席香琳骂道。 “占兄说的是,看香琳嘴型儿,煞是可爱,哪日我去找你时,得好好的品哩!”云永光一说到这个就来劲,对席香琳说道。 “唉,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到时人家厌烦了你们,去找也不理你们了!”卢嘉瑞推开席香琳,举杯说道,“来,来,来,干了这杯!” “我帮几位老爷斟酒!”楚妍拿起酒壶给斟酒,说道,“还是卢老爷规矩些,懂得斯文!” “卢兄,你就不要担心了,她们认的是银子,总归带够银子去,何时不笑面相迎的,会不理你?”云永光说道。 “就是嘛,要是没有银子,哪怕你当她夫人哄,也不济事!”占宣立也跟着说道。 “你们老爷说咱们只爱银子,咱们就只靠卖唱卖身赚得点银子,要吃喝穿用的,要奉纳鸨子,还要预备些养老,你们老爷不给银子,就忍心让咱们挨饿受寒去?”楚妍说道。 “不要争说这等事情了,咱们今日是来吃酒的,有什么喜乐的话儿说说吧!”卢嘉瑞说道,“好,咱们再干一杯,香琳、楚妍,你们两个也得干了!” 几人继续吃酒笑闹,卢嘉瑞有了上次喝醉的教训,这次也不敢放开的喝,梅义仁也谨慎没多喝,但占宣立、云永光则毫无顾忌,高兴得只管海喝豪饮。到向晚时,两坛登州密制葡萄酒喝个精光,渐渐地酒力发作,占宣立、云永光醉倒一边,言语含混,懒待动弹了。 卢嘉瑞叫逢志过来,付了酒钱,将两个小优儿打发走。卢嘉瑞见占宣立和云永光都走不得,就让梅义仁扶占宣立回去,自己和逢志将云永光扶上逢志的马驮着,慢慢拉着走,自己骑着马跟着,将云永光送回家去。 回到云永光宅院前,卢嘉瑞和逢志一起,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云永光架到门口,逢志用力打门环叫门。 不一会,一个丫鬟开门出来,看到云永光被两个人架着,不省人事,似乎习惯了似的,就让开说道: “有劳两位哥儿将少爷扶进房去吧,奴婢却扶不动老爷哩!” “金彩,是不是少爷回来了?”昏暗中,里边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来。 “娘,是的,又喝醉了,被人架着回来的!”金彩回道。 “总是醉死了回家,好不成性的!”女子又说道,“大伯病重得都起不来床了,还整日到外边鬼混,成何体统?先扶了进来再说吧!” 金彩引导卢嘉瑞和逢志两个,将云永光扶到里边房门口,一位女子就在房里外间候着。 卢嘉瑞此时方才看到说话的女子。虽然烛光昏暗摇曳,卢嘉瑞不免有意无意中端详,仍然看得清楚:这位娘子肤色白皙,杏仁脸,五官轮廓清晰,眼眸有神,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的身材,看起来楚楚可人。 卢嘉瑞和逢志将云永光放在外间长椅上,卢嘉瑞对女子施礼道: “小生是住在隔壁宅院卢府的卢嘉瑞,今日仍是头一次与永光兄交游,不想永光兄就吃醉了,小生顺道把他送回来。” “奴早听说过邻家卢老爷名声了,不想如此相见!奴乃是这云永光家妻房。奴家相公时常醉死了,被人送回来,今日真是麻烦卢老爷了。往后如还有同游出去宴饮,请卢老爷看在邻家的份上,多看顾他些儿,让他少喝酒,免得老麻烦人搀扶了送回来。”妇人向卢嘉瑞裣衽回了礼,说道。 “茶,茶来喝!”此时,云永光喘着粗气,叫道,“这什么地方?我如何到了这里来?” “银彩,倒盏茶给老爷喝!”妇人吩咐丫头道,“你看他,都醉到哪里去了!净让人笑话的货!” “哦,娘子勿忧!醉过一会就好了。往后如与小生宴饮,小生会劝他不要喝这么多了!”卢嘉瑞说道。 银彩斟了茶,凑到云永光口边,灌着给他喝。 妇人则在一边唠叨着说道: “奴家相公他叔父病倒床上都有好一阵子了,一些儿不见好转,他倒好,当没事一般,也不来过问医药诸事,更不来伺候起居,宽慰老人,只顾自己出去玩耍。每每喝个烂醉被扶了回来,还常常夜不归宿的,好不生性,自己丢人不说,还麻烦了别人。往后卢老爷也替奴说说他!” “好的,嫂嫂!小生往后当劝劝他些个!”卢嘉瑞说道,“既已入夜,小生将人送回了,小生就告辞了回去吧!明日小生让家里药铺的坐堂郎中郭老先生来瞧瞧叔伯的病,愿能将叔伯的病诊治好!” “那奴先谢过卢老爷了!”妇人又向卢嘉瑞裣衽,深道万福,说道,“还劳烦老爷将他扶到这外间床上去吧,喝得醉死污糟得,就让他在外间歇息,奴也扶他不起。” “行。”卢嘉瑞应喏一声,然后和逢志将云永光架到那边床上放下,然后告辞出了门。 “这云永光有这么娇媚妻子,还只顾在外头鬼混,可惜可怪,还有些可恶呢!”出了大门,牵马回去时,卢嘉瑞似是自言自语,却也似乎希望逢志接茬搭话。 “云老爷家娘子叫焦绣珠,虽然他们家搬来这里还不算久,云家娘子芳名早已传扬开来了呢!”逢志说道,“小的早都听说了,只是今日得见真人,果真美艳,那皮肤真白净,脸蛋儿也好看!” “就你小嘴儿会说话。”卢嘉瑞问道,“关于他们家,你还知道些什么事,说来听听。” “小的听闻传说,这云家娘子原是河北西路保州一个大户人家老爷的小妾,有一回因辽国犯边深入,攻破保州城,老爷一家落荒逃散。混乱中,焦绣珠大胆机敏,趁机收拾了许多金银珠宝裹藏在身,装扮成乞丐逃离,只身混迹难民之中,辗转到东京投亲。当时,正巧老太监云公公要为过继自己的侄儿云永光娶亲,机缘际会,姻缘偶合,两人经媒妁撮合成了亲。”逢志说道,好像自己亲见亲历一般。 “你知道的真不少,谁会传说出这等事来?”卢嘉瑞说道。 “这样的蛮夷犯边破城及男女婚媾之奇闻趣事,知道的人自然不少,到处传扬也不奇怪,就是云老爷自己在外边说出来也不见得稀奇哩!”逢志说道。 这时,两人已到自家府门,卢嘉瑞将马给逢志牵去马厩,自己先打门进去,晚夕就到二娘林萱悦房中歇息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回 初识焦绣珠(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回 送归醉死鬼初识焦绣珠 晕撞石凳子重伤太夫人(下) 翌日,卢嘉瑞一觉睡到日上杆头。他醒来时,林萱悦已经不在床上,听见她和桂香在外间说话。 卢嘉瑞赖待起床,脑子里一忽间却浮现出昨夜见到的焦绣珠的面容身影,不由得又呆想了一会,其音容笑貌忽隐忽现的在脑际飘浮。 这时,林萱悦进来,说道: “奴方才醒来,就睡不着了,见相公还睡得香,就没敢打扰相公,自己先起来了。奴都吃过早饭了。”林萱悦一边说一边伺候卢嘉瑞穿衣着履,束发挽髻,然后叫桂香端来热水为卢嘉瑞擦脸洗漱。收拾停当,萱悦再叫桂香到厨房端来早饭。 “你让四娘给我做几个韭菜肉包,炖一大碗碎肉鸡蛋粥,然后再弄两三碟酱瓜凉菜的来吧!”卢嘉瑞吩咐桂香道。 卢嘉瑞和林萱悦在外间闲话了半个时辰,桂香端上早饭来。卢嘉瑞正吃饭间,却有明月慌张来禀报说道: “老爷,太夫人在花园散步摔了一跤,伤得甚重,抬回房里去了,头上还在流血呢!” 卢嘉瑞一听,即刻丢下碗筷,赶到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躺在床上,双眼合着,嘴巴紧闭,头上缠着一溜布条,布条上还渗出血来,流血似乎还没有止住,西儿和悦安在那忙乱伺候。悦安捧着热水盘,西儿在用湿布擦拭太夫人脸上的血。 卢嘉瑞进去就扑倒在床边,捉着太夫人的手,不由得掉下眼泪来,喊道: “娘亲,你怎么会伤得这般重?西儿小贱人你是怎么伺候太夫人的?” “奴婢该死,可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啦,太夫人好好的在花园里散步,奴婢就跟着在后边,就两三步远,太夫人一忽儿就翻倒,奴婢忙扑上去扶持,都来不及,太夫人的头却正巧撞到路边的石凳上。奴婢赶忙叫在一旁的悦安来帮忙,撕下奴婢身上衣裳给太夫人包扎,然后一起把太夫人搀扶回房里来。”西儿一边流着眼泪哭泣,一边说道,手里还不停忙着给太夫人擦拭血渍。 卢嘉瑞一下抽泣起来,倒是邱福赶来,说道: “老爷,如今救人要紧,快叫郎中!其它事往后再说!” “明月你赶紧到外边去叫郭老先生来!”卢嘉瑞喊道,明月应声出去了。 由于方才起床晚,又正吃着早饭,事出突然,卢嘉瑞脑子有些犯糊涂,经邱福一说,卢嘉瑞也猛然清醒起来。他看看太夫人头上包扎的布条,脑门处有胀起的鼓包,还在渗血。他知道太夫人头上不但有淤血肿块,且还没有止血,伤得定然沉重。他想起来简道长曾跟他说过在山上采草药的事情,就叫过邱福和逢志,吩咐道: “邱福,逢志,你们两个即刻骑了快马去三清道观找简道长,将情形跟他说清楚,让他带些止血散瘀消肿的鲜草药来。要是简道长没有快马,逢志你就暂时留在道观里,先让简道长和邱福回来。快去!” 邱福和逢志应声出去了。不一会,明月带了郭老先生进来。卢嘉瑞和西儿让开床边,郭老先生依例把脉,也不揭开缠着的布条,只是仔细察看,问了西儿关于太夫人是怎么跌倒的,然后出来到外间开方子。 “太夫人是突然精神恍惚昏眩跌倒,正巧撞到右边太阳穴,只是摔得太重,需慢慢悉心调养。”郭老先生说道,“还好,太夫人虽受了重伤,脉息略缓慢,却还平稳。老朽开两方药,一方是煎服的,补血养气,恢复筋力;一方药材磨成粉,熬成膏状,敷到伤口上,以散瘀消肿。如今太夫人体弱,就让她静躺着,不使她多动,煲些稀粥、米糊或面汤之类易于入口吞食之物,待会恢复了神智,慢慢喂她进食。” 这边卢嘉瑞在太夫人房内正忙乱,寇伟进来禀报说占宣立和梅义仁来了。卢嘉瑞心绪正混乱,不想去见,便说道: “你去跟他们说我正忙着,如今不得闲,有事改日再说吧!” 不料,寇伟出去不一会,又回进来说道: “占爷说只跟老爷说几句话的功夫,不多耽搁的,小的拦也拦不停,闯进来了。” 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那就领到花园书房去吧!” 卢嘉瑞去到书房时,占宣立和梅义仁已经待在那里了。原来他们两人昨日找卢嘉瑞,本来是有事情要说的,后来去吃酒吃着吃醉了,也就忘了说。今早醒来,梅义仁想起昨日该说的事情还没有说,就找占宣立一同来卢府见卢嘉瑞。 “大哥,昨日咱们两个来找大哥是有点事情说的,不想后边吃酒了就忘了。”见礼后,占宣立先说道,“如今呢,我就长话短说,直截了当的说了。梅义仁一向以来在外边替人放债作保的,也揽说些买卖事,各项杂事都做过,就做买卖各项事务都是行家里手,也是难得的能干人物。如今看大哥家业盛大,买卖昌隆,想着跟大哥做事,安稳些,有奔头,就来央我跟大哥说,情愿在大哥府上谋个差事,做大哥的帮手。” “哦,我道什么事啊?我如今正昏乱得紧,也没心思想。不如过些日子后再说吧!”卢嘉瑞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大哥怎么了?情绪这等低落,有什么事烦忧的?”占宣立问道。 “方才太夫人在花园里走动,摔了一跤,伤得极重,出血不止,至今尚昏迷不醒,我正忧心得很。”卢嘉瑞说道,“义仁,你的事情过些日子再说吧。” “大哥,这个自然。小弟来的不巧,太夫人的身子得抓紧医护调理!”梅义仁赶忙说道。 “叫郎中看了没有?太夫人的身体自然最要紧,大哥你只先知道有这回事就好了,回头等太夫人安稳了再说也使得。”占宣立说道。 “叫郭老先生来看了。”卢嘉瑞说道,“又让邱福去找简道长来,还没到。” “那咱们先回去,不多搅扰大哥吧!”梅义仁说道。 于是,占宣立和梅义仁告辞回去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邱福领着简道长急急的赶到。卢嘉瑞急忙将简道长领到太夫人房中,太夫人还昏迷不醒中。 不消多说,简道长从包袱里拿出小石头药舂,将带来的鲜草药捣烂,再慢慢的将太夫人头上缠的布条解开,布条一段已饱渗鲜血。简道长看到太夫人右脑门鼓起高高的胞,胞的一侧却又有一道被砸的凹痕,血还在渗出来!简道长稍加擦拭,太夫人木然的脸面上都显现出痛苦的神情。简道长将捣烂的草药敷到太夫人鼓胞和伤口上,叫人再撕来新的布条,重新缠上,然后又再给太夫人把了一会脉。把完脉,道长出来到外间,说道: “太夫人伤得太重,脉息低沉滞缓,恐一时半会难以恢复,须得慢慢耐心调理,急不得。止血散瘀消肿最是要紧,方才为师给太夫人敷的鲜草药是止血散瘀消肿的,还留有一些备用,每日更换一次。过些日子贫道再让小道童送些过来,这草药要新鲜才更好。等下太夫人醒来,先喂些面汤或者稀粥之类流食,让她慢慢恢复力气。” “为师再开个养血补气强身的方子,待太夫人头上肿包消得差不多,神智完全恢复了,手脚能活动时再煎服,不可太急了,强猛的药力冲撞其弱体,反致不美。”简道长继续说道。 “多谢师傅,师傅费心了!”卢嘉瑞申谢道。 卢嘉瑞引简道长来到花园书房用茶,然后开了方子。卢嘉瑞叫邱福包了四两银子给简道长做赶脚钱,简道长推辞不过,就收了,然后告辞回去。临别时,简道长凑近卢嘉瑞耳边低语道: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太夫人伤得太重,又正在脑门这要害位置上,能恢复是莫大的造化,按常理却恐非易事,为师不敢不先以实情相告!” 果如简道长所言,太夫人昏沉了两日都不见醒来,虽然头上不见渗血了,鼓包却也没见消散多少。卢嘉瑞让清兰、西儿、明月和曲儿日夜轮流着守候看护,自己也一有空就来看望,但太夫人只偶尔嘴巴开合动一下,眼皮子抽闪,却没有真正醒过来。卢嘉瑞让丫鬟们备着面汤或稀粥,只要太夫人嘴巴能张开,就喂一点进去。 直到第三日,晌午过后,太夫人才醒过来。卢嘉瑞闻报,其时他正在跟卢嘉恭和柴荣谈事,赶忙撇开,跑到太夫人房里来看视。 “娘亲,您受苦了!您几日不睁眼,吓杀孩儿了!”卢嘉瑞抓住太夫人的手说道,“清兰,快拿面汤来,喂太夫人吃些儿!娘亲想吃什么,孩儿让人做来!” “怪——怪——怪我自己,不小心,却也是——神差鬼使——,忽然觉得头——一阵晕,就——倒下了,唉,老了!”太夫人攒了一股力气,说道。 清兰拿来米汤,慢慢儿给太夫人喂了小半碗。西儿说喝的比先前多了不少,又过好大一会,太夫人的神智也慢慢清醒了许多。 “休要怪西儿,是我自己忽然晕倒的。”太夫人说道。 “娘亲,您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想了,就只管安心静养。”卢嘉瑞说道。 又过了两日,太夫人慢慢恢复了些力气,可以多说说话了。卢嘉瑞去看她,坐在她床边凳子上。太夫人说道: “瑞儿,为娘老迈,时常浑身乏力,头脑晕眩,如今又伤得这般重,看来也难挨过这一关了。为娘自知来日无多,瑞儿可要好生持家过活。” “娘亲,您不会有事的,如今都慢慢消肿了。您今日精神也不错,一定会好起来的!”卢嘉瑞说道。 “我儿孝心,为娘懂,但为娘自己知道天命难违!”太夫人说道,“为娘有一桩心事一直未了,如今看来,要成为终生之憾事了!” “娘亲有何心事,早说与孩儿得知,无论多难,孩儿定当为娘亲办到!”卢嘉瑞说道。 “其实早就说了,为娘就想着能亲自抱抱孙子,看到我卢家后代香火有继,嗨,如今……却眼见得不能了!”太夫人缓慢地说道。 “这个——,”卢嘉瑞也不好说什么了,娶了这么多妻妾,自己也是努力的耕种,这么两三年了,却颗粒无收,他不知道为何这样,不由得想到是天意弄人,自己命运有差池。但他还是安慰着对太夫人说道,“娘亲,您别担心,孩儿一定会圆了娘亲的心愿的,娘亲也许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唉,为娘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孩儿也算是满足了,虽然你未能在科场上成就功名,却也读得一些书,多少好算是知书识礼。孩儿做买卖有天分,挣来这份大家业,不辱没了祖宗,为娘也享了这么多年清福!”太夫人说道,“说来就一个小孙女,还不曾见过她娘亲的模样,还是没见着自己的孙儿,让为娘心里一直这么空落落,就像活着没有根基一般,不踏实安稳!” “娘亲您不要担心,不要想那么多嘛!孩儿身强力壮,正当年华,又有这么几个媳妇儿,娘亲怎么会抱不到自己的亲孙儿呢?怕只是时候没到而已。娘亲好好养身子,不出一年,敢情娘亲就有孙儿抱了呢!”卢嘉瑞只好安慰道。 太夫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卢嘉瑞知道太夫人累了,就交代西儿好好服侍,然后出门去。 卢嘉瑞回到依良房中,跟她讲了太夫人的状况。 “虽然太夫人如今稍稍好些儿了,我看元气还未恢复,你去看望时,也还不宜跟她多说话,累着她。”依良说道,“我和二姐也常常去看望太夫人,听她说话力气就虚弱,咱们就都少说些,多看待她喝药进食就好了。” “我想太夫人心里一直有愁结,就是没看到有自己的亲孙儿,让她心绪不畅。如今娘亲伤病得如此重,心情舒畅自然会恢复得快,不若娘子回头去看她时,就说自己有身孕了,让她高兴高兴。”卢嘉瑞说道。 “做什么让太夫人开心,妾身都愿意,可是骗太夫人如何使得?”依良说道,“到时她康复了,却又不见妾身有孕,岂不恼起妾身来?” “这个娘子就不要想那么多,让太夫人心情舒畅,身子好起来再说嘛!”卢嘉瑞说道,“只要太夫人身子好起来,什么都好说的,哪有见怪娘子的道理!我担保太夫人不会见怪娘子的,就是她有不快,到时就说是我的主意,不怪娘子!” “那好吧,妾身就听相公的。”依良只好迁就说道,“如何装得像啊?光说不见有肚子,太夫人看着也不信。” “娘子先跟太夫人说自己前些日子感觉要呕吐啦,想吃酸东西啦,敢情是有了。太夫人定然高兴,叫你让郎中来把脉。然后,我隔日去看望她,就说叫郎中把过脉了,郎中说你有身孕了。往后,过了一个月,你就缠绑点布条棉絮肚子去让她看见,每半月加厚一点肚子,太夫人就不会动疑的了。”卢嘉瑞说道,“就是不能让其她人知道,只你知我知。这段日子我多来娘子房里歇息,说不定到时弄假成真,娘子真有了也未可知哩!” 依良听罢,也觉得可行,加之卢嘉瑞说多来她房中歇息,更加开心,就应诺实行起来。 卢嘉瑞和冼依良到底能不能瞒骗得过太夫人,使太夫人相信依良有了身孕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太夫人辞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一回 谋厚利卢嘉瑞算计诓官府 落空愿太夫人抱憾辞尘世(上) 却说上回说到太夫人受了重伤,伤病中对卢嘉瑞说了心中一直以来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亲自抱抱自己的亲孙儿。卢嘉瑞和冼依良便一起计议,打算瞒骗太夫人说依良有身孕了,以便让太夫人心情舒畅些,身体能更好地康复。 卢嘉瑞与冼依良在房中商议好的翌日,依良就到太夫人房中探问太夫人病况。依良坐到太夫人床边,拿过傍边小桌子上备着的米糊,凉的,就叫西儿去从新温热。依良拉着太夫人的一只手,问太夫人道: “太夫人如今能多吃些东西没有?看太夫人今日气色不错,却是消瘦了不少,能吃时应多吃点,想到要吃什么可口的东西,只管跟丫头说,叫她们去弄来。” “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肚子也不觉得饿,还是整日觉得有些昏沉,脑子胀痛,身子动弹不得。”太夫人小声说道。 “太夫人脑门这地方还疼么?妾身看已经有些消肿了。太夫人心里不要想它,会好些。”依良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奴家倒是有一桩喜事要禀报太夫人,日前奴家好端端的,一阵恶心,就要呕吐,却又呕不出东西来,肚子里酸水却直往上涌,敢是奴家有了身孕了!” “喔!?你有身孕了?”太夫人一听,似乎精神为之一振,两眼睁开得大大的,放出光芒来,把另一只手也抄过来搭到依良的手背上,“你得赶紧叫郎中来诊脉,要真怀上了,得好好儿安胎养胎!” “嗯,回头奴家让相公叫郎中来。”依良故作羞涩说道,“愿太夫人好好养好身子,等孙儿出来还要辛苦太夫人操劳帮忙带养呢!” “这等极好之事,我求之不得哩!哪有什么辛苦操劳,瑞儿就是老身带大的,说起来启蒙还是老身给他启蒙的,看他如今多聪明,多有出息,撑起这整个的家业,哪家的孩儿比得上?”太夫人说得高兴,自豪之情洋溢于话语之间和脸庞之上。 这时,西儿将米糊热好,拿了过来,依良亲自给太夫人喂食,太夫人竟将一碗米糊都吃光了,依良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碗,太夫人摇摇手,说够了。 西儿说今日太夫人胃口已经是难得的好,从未见能吃这么多的了。 “老身心里宽慰,就多吃了些儿。”太夫人高兴地说道。 依良再和太夫人闲话了一会,交待西儿好生伺候太夫人,就辞别太夫人回自己房中去。出门时,正碰到林萱悦来给太夫人问安,就告诉她今日太夫人心情好,兴致高,叫林萱悦别搅扰太久,让太夫人多歇息。 又过了一日,卢嘉瑞来看视太夫人时,就告诉她已经让郎中来给依良把过脉了,郎中说依良有了身孕,郎中还说从脉象上看还极有可能是一胞男胎。太夫人听罢显得极为开心,高兴得都笑出声来了。 想到自己将有孙儿抱,太夫人心情确实好很多,加之简道长送来的草药起了效力,肿胞眼见得慢慢儿消了,进食也多了起来。太夫人日渐康复起来。 于是,卢嘉瑞吩咐邱福按简道长开的方子抓药煎服,给太夫人养血补气强身,慢慢地,先是太夫人跟人闲话多起来,也不觉得累了,后边就能坐起来,搀扶着也能下床解手、擦洗身子了。 冼依良、林萱悦、靳冬花三个媳妇时常来陪太夫人闲话。冼依良多聊些诗书礼节之事,太夫人则不忘教冼依良怎么教养儿女;林萱悦则跟太夫人说些听戏唱曲的趣事,有时还唱个小曲儿给太夫人听,娱乐太夫人;靳冬花则多跟太夫人聊厨下蒸煮煎炒焗炸之法,闲话中探询太夫人口味食欲,以准备整顿供餐。 卢嘉瑞有空时也尽量来陪太夫人,就为太夫人多开心些,有利康复。 约莫一个月之后,依良便悄悄给自己肚子上缠绑上几圈布带,也不敢让清兰和明月这两个丫头知道,也不让她们帮忙。晚夕洗澡之时还得推说要自己洗,不让清兰帮忙。如此,依良去跟太夫人聊天闲话时,就显得有一点肚子了。太夫人自然十分高兴,每次依良去陪侍,都格外的开心,不厌其烦地反复教导依良怎么教养孩子。 就这么两个多月过去,看看太夫人头上的肿胞基本要消尽了,身体和精神都一般的健朗起来,饭食已经差不多正常,平时走动也自如了。为了保证万全,卢嘉瑞为太夫人买了一柱拐杖,让太夫人走动时拄着,同时吩咐西儿和曲儿跟随伺候,一定要加意看护,不得有什么闪失。 随着时间的过去,依良肚子上缠带加厚了几回,棉絮也垫上了一些,走路起来就像挺着个肚子模样了。好在是在秋天,缠带别着棉絮好保暖,也不必常洗身子,否则缠解麻烦不说,光闷热一项也不是好受的。 一日,太夫人躺床上,曲儿正在准备给太夫人换敷的草药。曲儿把缠带解开后,太夫人自己用手摸摸旧的伤口,问曲儿道: “曲儿,隆起的肿胞都消平了吧?老身看不必再敷药了,淤血应该都散尽了,老身也没感觉到疼痛和其它什么不舒服的,再敷药也是多余的累赘。” “太夫人,要不再敷两日吧?就怕里边还有没消散尽的。”曲儿说道。 “不必了,老身如今神清气爽,何必再敷药缠带的,脱开了这些才会真正痊愈。”太夫人说道。 “太夫人万福金安!”这时,冼依良进房来问安,裣衽施礼道。 “依良你过来,老身正想谁来跟我说说话哩!”太夫人高兴地说道。 “奴家方才用过午膳,看看没什么特别的事,就过来陪太夫人坐坐。”冼依良说道,然后起身来到太夫人床边。 “今儿不消坐床上,都到外间坐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话吧!”太夫人说道,情绪特别高昂。 “太夫人身体康复了,奴家也心安!”到外间坐下,曲儿摆上果子和糕饼瓜子等,端上茶盏来,依良对太夫人说道,“只是今日就一下把缠带都揭了去,不换敷新药,是不是着急了些?虽然肿胞表面消尽了,里边淤血有没有消散尽也看不到,依奴家看,太夫人还是多敷几日才好。” “不用的了,你看老身如今好好的,既不感到疼痛,肿胞也消了,你看脑门上平平的,走动也没有什么不便的,还缠些布条在头上,有何用处嘛!”太夫人自己摸摸伤处,坚决地说道。 “太夫人万福金安!”这时林萱悦也进来,向太夫人裣衽施礼道。 “萱悦你也快过来坐,今儿老身精神好,一会咱们三个抹牌玩,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太夫人说道。 “哎!”林萱悦应声说道,“难得太夫人身体健旺,精神畅爽,奴前些日子学了一首曲子,今儿先弹唱与太夫人和大姐听,聊以娱乐一下,一会再抹牌玩不迟,太夫人以为如何?” “好啊,难得萱悦又有新曲,快弹唱与老身听听!”太夫人高兴地说道。 林萱悦于是叫桂香回房里搬琴来,就自弹自唱了一曲晏几道的《满庭芳》,献与太夫人娱乐。但听林萱悦边弹边唱道: “南苑吹花,西楼题叶,故园欢事重重。凭阑秋思,闲记旧相逢。几处歌云梦雨,可怜便、流水西东。别来久,浅情未有,锦字系征鸿。 年光还少味,开残槛菊,落尽溪桐。漫留得,樽前淡月凄风。此恨谁堪共说,清愁付、绿酒杯中。佳期在,归时待把,香袖看啼红。” 林萱悦弹得悠扬和悦,唱得婉转低徊,弹唱相和,声情并茂,词韵曲意尽在吟唱弹奏中,端的是教坊高枝,乐场翘楚,让人听之,心神愉悦! “唱得很好!”太夫人抚掌说道。 “弹得也很好!”依良也跟着抚掌说道。 林萱悦不免谦逊一番。唱罢,喝了一会茶,婆媳三人就抹起牌来,玩味欣然。 一日早上,柴荣带着张铉,将原先商讨要筑造的石桥的图纸和预算拿来。张铉将石桥的设计跟卢嘉瑞仔细说了一遍。卢嘉瑞听罢,觉得不错,便说道: “没想到张先生不但会画图,又会设计房舍,现在造桥也在行了!” “都是卢老爷抬举!小介为不辜负老爷的托付,用心去琢磨,也时常去找些有经验的师傅讨教,唯恐有什么差池,许多东西都是现学现做的呢!”张铉说道。 “说明张先生能干之才,做什么都能学成做好!”卢嘉瑞说道。 “还是托老爷之福,自从为瑞恭荣筑造工坊效力,小介受益匪浅,且不说多熟习了几份技能,就是润笔、酬金也收到不少,否则小介还只凭着教几个孩子画画的那点可怜的束脩度日。小介真心感惠卢老爷抬举哩!”张铉说道。 “过谦言谢就不必了,互惠互利吧!张先生的辛苦理当有报偿。”卢嘉瑞说道,“话说回到这石桥上,先生设计的都是单孔石桥,桥孔是不是有些过大,筑造起来没那么方便?而且为了这单孔的设计,两边桥引筑到河上,占了河道,如发洪水,不利于流水通过,也可能会冲坏桥梁。而且两座桥都是一模一样的,同时筑造在这聊城河上,是不是显得有些单调?” “哦,是这样,小介设计石桥为单孔,主要是为聊城河上往来船只多,单孔方便船只通行。老爷所担心的流水通过问题,可以将桥孔适当再扩大一些,但这会增加筑造的难度和工料钱。至于老爷所说两桥模样相同的问题,小介修改一下外形就可以了。”张铉说道。 “嗯,我看也可以这样,桥引不必砌实,桥引下可以开两三个小孔,增加流水通道,还可以省些石料。”柴荣说道。 “柴荣说得对,旁边的小孔并不会影响石桥的稳固。”卢嘉瑞说道,“还有,我看张先生的图纸,桥面上都是台阶,能不能在桥上面上铺一条平道,车子和骑马都好通过?两边都是热闹街市,推车骑马的人自然多,应该方便才是。” “这石桥这么阔大,就将桥面分两边,一边铺台阶给人走,一边铺石板让推车骑马,不就行了吗?”柴荣说道。 “既然这样,不如在桥中间铺一道石板路,两边铺台阶,车从中间过,行人从两边走,这么布局更方便合理。”张铉说道。 “张先生说得不错,就这么办!还有,要记得,斜坡不能太陡,方便推车骑马,太陡了骑马不好走,推车也太费力。马上就动手,修改设计,同时重新计算一下工料本钱。”卢嘉瑞说道,又问,“修改需要多少时辰?” “我们两个出去到工坊铺子去修改,明日早上再来找老爷吧!”张铉说道。 “你们就不要到外面去弄了,就在我这书房修改吧,纸笔尺子都具备,茶水点心鲜果给你们准备上,两个时辰应该足可以了。修改好就在这里用午膳,我下午就带上图纸和预算找陶老爷商议去!”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毕,就叫逢志到厨下去叫拿茶点来,张铉和柴荣就在卢嘉瑞书房动手修改石桥的设计,画图纸、修订预算。一个上午时间,两人就修改好了,卢嘉瑞安排午膳与他们一起吃了,两人才告辞回去。 “张先生,您有事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跟柴荣说。”在他们就要出门去之际,卢嘉瑞说道。 于是,张铉先走了,柴荣就转身留下。卢嘉瑞将预算纸扯出来,问道: “这预算实际不实际?” “当然实际,都是我和张先生反复仔细推敲计算出来的!每一个工,每一块石料,每一个雕刻,都仔细计算过呢!”柴荣说道,“方才修改,也就是按新设计的图样厘定用料用工,单个工料的钱是不变的。” “那好,按你的预算一座五百一十两,一座四百六十五两,两座合计九百七十五两。”卢嘉瑞说道,“你如今再花点时间,将这预算金额翻一番,将金额列成一座一千零二十两,一座九百三十两,两座合计就是一千九百五十两。” “怎么要弄成这么多?”柴荣惊讶不已,说道,“衙门里会嫌花费太大,就不造了!” “这个你倒不必想那么多,衙门要造的话自然有银子。但你想,这是官府的工程,你不留出一大块银子出来打点老爷和各司经办官吏,你这活计怎么做得了?他们不在意花多少银子造桥,如若他们自己没有好处,就不会造了。就算开始筑造了,后边又是监督又是验收什么的,经办的官员没有好处,就只会专门找茬,你就没法把桥筑造好。”卢嘉瑞说道。 “可是这金额也实在太大了,要不加五成,大哥看怎么样?”柴荣说道。 “你不必担心,造价造高了,咱们才有更多的银子送给县太爷和他手下各级经办官员,这桥才会造,造起来才会顺当!”卢嘉瑞说道,“况且,这预算列的只是一个样子,他们不会仔细看,也看不明白,你只管列足金额好了!” 柴荣执拗不过,只好按卢嘉瑞要求,好不容易将预算金额加大了一倍,才了事。(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回 太夫人辞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一回 谋厚利卢嘉瑞算计诓官府 落空愿太夫人抱憾辞尘世(中) 晌午过后,卢嘉瑞就先让邱福备办了两担礼物,无非是烧鹅、烧鸭、卤肉和两坛从广南酒楼买来的登州蜜制葡萄酒,以及一些糕饼、鲜果之类,拿着拜帖给知县陶老爷家里送了去。 向晚时分,卢嘉瑞带着逢志去拜访陶老爷。来到衙门后院后门,由逢志牵马到街斜对面一个角落等着,卢嘉瑞自己进去。把门的门童早认得卢嘉瑞,且多次收得过卢嘉瑞的手礼及零碎钱,先前邱福送礼来时已经说过卢嘉瑞要来访,所以他一开门见是卢嘉瑞,就放进去。当然,即便这样,卢嘉瑞进门来也不忘给门童塞一把铜钱,乐得门童笑着连声称谢说“多谢老爷!”,然后就高兴地领卢嘉瑞到老爷书房去。 陶老爷正在书房里读书,门童进去禀报后,卢嘉瑞进去。卢嘉瑞施礼毕,落座,上茶,略寒暄,然后就是话归正题。 “陶老爷在聊城县为官多年,为聊城县百姓兴利除弊,县里如今农桑顺时,工商繁盛。陶老爷爱民如子,政通人和,官声素著,我等黎民百姓也受惠不浅!”卢嘉瑞说道。 “哪里的话!当官为百姓乃自然之理,本官唯恐做得不好,上负朝廷恩望,下负百姓期盼!”陶老爷谦辞说道,“本官在聊城县任职多年,诸事也有聚源兄帮忙不少,使本官得以安心履职公事,心下其实也感惠不浅。下午时候,聚源兄遣人送来厚礼,本官未及申谢,如今又拨冗来访,一定又有什么见教吧?” “老爷尽心公事,使得地方工商业繁荣,在下作为地方商贾,为老爷办些许小事,也是应份,何敢言惠?今日来拜,倒是有一件正经事要禀报老爷!”卢嘉瑞说道,“在下近日多在城里街上闲逛,发现聊城河两边市井繁华,但往来却十分不便,就中间两条大街安正大街和喜鹊大街有桥连接,南北两头要过河到对岸去,要绕很远的路。在下以为不如在南边的牛角街和北边的金瓦街再修两座桥连通,这样行人车马过河就方便很多了。” “聚源兄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本官往常打马或坐轿到街上走过,也感觉到了这个不便。”陶老爷说道,“只是筑造两座桥要不少的花销,县里银钱并不宽裕,怕不够支应。” “修这两座桥是要花费些银子,但这是为地方百姓便利,有利于地方工商业繁荣,好处十分明显,花点银子,也是很值得的。”卢嘉瑞说道。 “只不知到底要花费多少银子方能筑造好两座桥?”陶老爷有点动心,问道。 “老爷知道,在下名下有家瑞恭荣筑造工坊,正是专门筑造房舍,修桥铺路的,就让‘瑞恭荣’来做好了,不多挣衙门的银子,就算在下为街坊乡邻做点好事,于大人而言,也是自家人方便放心些。在下已经让人去踏勘过,也设计画出图纸来了,还做了一份预算。”卢嘉瑞说罢,从袖里拿出图纸和预算纸,恭敬地递给陶老爷,又说道,“烦请陶老爷过目,看筑桥是否可行!” “嗯,看图样很不错,壮观好看!这桥面好像与往常的不同,分三条道的?”陶老爷看着图纸,说道。 “这就是这桥与众不同之处,中间铺石板,且斜坡不高,方便推车走马,两边台阶走人,各行其道,甚是便捷,不像现今的安正大桥和喜鹊桥,走马不便,车子不好推过桥。”卢嘉瑞说道。 “哦,这样极好!”陶老爷说道,又翻开预算纸看,“一座桥一千零二十两,一座九百三十两,两座一共要花费一千九百五十两!这可是一笔不少的花销!” “银子是多花一点,但这桥却筑造得牢固壮观,好看耐久,不但当世百姓受惠,数十年乃至百年后聊城百姓尚能受用陶老爷今日恩惠,真是功在一时,利在长远。在下还草草想过这两座石桥的名字,一座叫‘陶令桥’,一座叫‘贤官桥’,使后世都记得本县曾有个贤令陶老爷,感惠陶老爷恩德。”卢嘉瑞说道,“如此,陶老爷在聊城县便有了看得见的政绩,明年考评时,也好拿出来说说,不然老爷就算官做得再好,也说不上个具体政绩来。” “花这么大笔的银子,本县也是做不了主的,需上报州里衙门核准!州里核准了,会拨一部分银子下来,也好减轻县里的负担。”陶老爷说道,“这却是个麻烦之事。要是州衙不核准,事做不成,反倒落下浪政虚政恶名。” “陶老爷放心,向州里申报事,在下已考虑到,并准备了些用度,向州里知府等各关节通融,州里核准谅无大碍!”卢嘉瑞说道。 “嗯……嗯……,这也罢,既州里事考虑妥当,县里各处如何?本官也不好一言定夺,恐遭众官非议。”陶老爷说道。 “这个也请陶老爷放心。”卢嘉瑞说道,“既是在县里办事,少不得给衙门里各位长吏谋些儿分润。陶老爷您自然是大份,经办的官员也会均沾一些儿好处。” “这工程不同以往的小交易小买卖,金额甚是巨大,不知聚源兄如何考虑?”陶老爷盯着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知道陶老爷想问的是什么,他需要确定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方才决定是否卖力去推动落实此事。卢嘉瑞想了一想,举手伸出三个指头扬一扬,说道: “只望陶老爷尽快落实呢!” “嗯,好,既然聚源兄这么有心意为民做事,本官就催办落实去!”陶老爷满意地微笑着,说道。 “那就这样,在下告辞,往后诸事在下就让瑞恭荣筑造工坊的掌柜柴荣来办理!”卢嘉瑞说罢,作揖告辞出书房,门外等候的门童领着卢嘉瑞从后门出了去。 却说太夫人病痛有了好转,自我感觉已与常人一般,看头上伤口处已经复原,身子也没什么不舒服的,连简道长开的煎服药也停了。也是人有精神身体爽,冼依良怀有身孕对于太夫人来说是最大的乐事,心情畅快,病痛自然消去得快。 每每依良来房里问安时候,是太夫人最快乐的时光。太夫人就挂心一件事,这次依良怀的是孙子还是孙女。唉,要是孙子就好了!她马上又想,这次一定是个孙子,上次不是已经有过孙女了吗?这次总归该是一个孙子的了,郎中把脉了,都说极可能是一胞男胎嘛! 一日上午,冼依良过来问安,跟太夫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孙子孙女的问题。冼依良心里有数,自然不愿意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但抵不住太夫人极强的好奇追谈,只好勉强应答。 “老身以前听接生婆说了,男孩胎动得早,动得多,女孩胎动得晚,动得少,你如今怀了都有四个多月了吧?有胎动了么?”太夫人问道。 “嗯,奴家也不敢肯定,有时觉得好像肚子里有东西动的,动得挺多的。”依良敷衍道。 “是在你肚子的左边动的多还是在右边动的多?如是在左边动的多就该是男胎,如是在右边动的多就是女胎哩!”太夫人说道。 “奴家也没留意那么仔细,不过如今太夫人提起,奴家回想起来好像是在左边动的多些。”依良说道。 “你如今喜欢吃酸的东西还是喜欢吃辣的东西?老身听说有了身孕了,口味就有变化呢!”太夫人又说道。 “奴家本来就喜欢吃酸品,如今益发喜欢吃了,吃饭时没有酸品就觉得无味,辣的不吃了。”这回依良回答得明白,因为她也听老人说过“酸男辣女”的俗话。 “嗯,这么说定是个孙子了!我这老婆子有福气,当是老来抱孙子啰!”太夫人兴奋地说道,一边招呼依良,一边自己起身走过来,“你过来,我看看!老身听接生婆说过,隆起来肚子尖的是男胎,圆圆的是女胎;上边大的是男胎,下边大的是女胎。” 冼依良三不知的就起身走向太夫人这边,太夫人拉着依良的手走到里间,让依良坐到床边。太夫人突然双手掀开依良的长裙,正要辩看依良肚子的形状,欲用手去触摸,却只看到里边布条缠绑着一团棉絮,登时惊呆,刹那间双脚一软,一阵晕眩,便重重地仆倒下去。 冼依良被太夫人掀裙看肚子,已经惊羞呆滞,到太夫人仆倒,她反应不及,没反应过来出手去扶持太夫人。太夫人的头不巧正撞击到床沿横木,便瘫倒到地上,没了声息。依良惊慌不已,赶忙喊来人,在外间伺候茶点的西儿与清兰急忙进来,与依良一起将太夫人抬到床上去。依良这下才真正回过神来,吩咐西儿赶紧去禀报老爷。 卢嘉瑞赶到时,太夫人已处于昏迷中,原来受伤起胞的地方又重新鼓起肿胞来,还在渗出血来,料是正好又撞到旧伤口处。卢嘉瑞问依良情状,依良支开西儿与清兰后,小声简略对卢嘉瑞说了原委,卢嘉瑞略略怪依良不小心,也只好嗟叹不已。卢嘉瑞想起原先是简道长的药见效,就吩咐邱福与逢志速速赶去三清道观请简道长。 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简道长同样带着鲜草药急急赶来,但看视诊脉之后,也不开什么方子,只吩咐按上次的办法料理,但煎服的药要即时开始煎服,不必等到太夫人神智恢复再煎服。 回到卢嘉瑞书房,简道长却私下里对卢嘉瑞说道: “太夫人这次怕是不起,就旧伤口处外面虽看似复原,里边实则并未完全畅通,这次旧伤口再受撞击,里边血管经脉如或有伤破,淤血堵塞,必致涌胀,便难以回天。方才为师把脉,太夫人脉动极为低沉滞缓,命征难卜。为师吩咐将补血理气强身的煎服药即时煎服,就是勉为其难的激起其性命之活力,实是不得已为之,还请徒儿清楚明白!” “师傅医术高明,弟子自当听从,遵照办理。还请师傅多想办法挽救弟子娘亲则个!”卢嘉瑞感到悲哀,又继续说道,“请师傅务必想尽办法挽救我娘亲性命!” “为师当然会尽力挽救太夫人,但对此类病症,消肿散瘀,补血凝气,定神强身,良法不过如此,实无他计!”简道长说道,“不过旧伤新犯,加之太夫人年迈力衰,抵抗伤病之精气神俱已浸弱,预后诚为堪忧。如三五日内不见肿胞有所消退,也不见神智恢复清醒,便不可为,需预备后事了!” 卢嘉瑞听了,悲从中来,不禁泪水盈眶,哽咽道: “我娘亲一辈子不易,才享这几年的清福,如何就要遭遇这般不幸?师傅,您务必多想法子拯救拯救弟子娘亲!” “徒儿,为师及道观一向多受徒儿馈赠与献纳,你我又有师徒之缘,拯救太夫人,情理道义之所向,为师自当竭力效命!愿太夫人命大福大,安然度过此厄!”简道长说道,“贫道这就回去,上山多採挖些鲜草药,过两日差童子送过来!” 简道长知道一下难以安抚卢嘉瑞,不如让他自己平静,就作揖告辞了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回 太夫人辞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一回 谋厚利卢嘉瑞算计诓官府 落空愿太夫人抱憾辞尘世(下) 果如简道长所言,太夫人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回不过神来,头上肿胞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日见胀大。开始还能灌进一点米汤,两日后便水米不进了。第三日,卢嘉瑞急忙让郭老先生来瞧瞧,郭老先生为难地表示没有了办法,药方也不开了,就说按上次的方子煎服好了。 于是,卢嘉瑞急差邱福去请简道长来。简道长到来后,看视了一番,说事已不可为,让卢嘉瑞准备料理后事。简道长拿出一个药丸,磨粉,让人和了米汤,递给卢嘉瑞道: “太夫人不幸寿数将尽,人各有命,徒儿应节哀顺变,不必过于伤悲,赶紧准备料理好后事,也是送太夫人好走一程。太夫人怕是再难苏醒启口言语,为师带来一丸回魂丹,灌进太夫人口中,可望使太夫人片时苏醒,交代临终话语,然后安然仙逝!” “那这样不是可以连服回魂丹,让太夫人康复么?”卢嘉瑞赶紧接过来问道,“无论师傅要花费多少银子,弟子都愿意!” “这回魂丹只有片时效力,以猛药之强力,消耗人最后的一腔元气,多服也无用!”简道长说道。 卢嘉瑞无奈,只好接过汤碗,又递给曲儿,让曲儿掰开太夫人的嘴,将米汤灌进去。然后卢嘉瑞叫众人先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太夫人床前守候。 好一会儿过去,太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卢嘉瑞,先流出眼泪来,喘了几口气,说道: “瑞儿!为娘——怕是——要走了,孩儿——好生——过活吧!” “娘亲,不会的,您会康复好转的!”卢嘉瑞哽咽说道,也不由得泪涌眼眶,潸然淋落。 “唉,伤病如此,为娘——自知——天命难违了!只是一向盼望——有孙儿一抱,竟不能——如愿,此乃终生——憾事!”太夫人徐徐说道。 “孙儿迟早会有的嘛,娘亲,您不必这般着急的!”卢嘉瑞看着太夫人,说道。 “我儿需谨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不可——使卢家断了——香火!否则,纵使家有——万金,又有——何用?”太夫人说道。 “娘亲,孩儿知道了!”卢嘉瑞抽泣着说道。 “我儿知道不知道?依良欺骗为娘,其实——她并——并没有——没有身孕!”太夫人说道,叹口气。 “都是孩儿不好,是孩儿让依良这么做的,只是为了让娘亲高兴,好康复身子,不想弄巧成拙!是孩儿害了娘亲!是孩儿的罪过啊!呜——呜——呜——!”卢嘉瑞呜咽而后哭泣起来,说道。 “唉,你何苦这般——搓弄呢?为娘虽——心焦,孩儿也不必——如此的!”太夫人轻叹一声,缓缓地说道。 “娘亲,孩儿知错了,往后再也不会如此了。”卢嘉瑞更是悲戚。 “为娘走了,往后你得照顾好——自己,别只顾着做买卖,能挣钱,也要把家管——妥当了,家里和睦——才是福!依良贤良大度——识大体,你要多听——她的话语,夫妻和美,合家——安宁!萱悦为人计较,有心计,表里有异,家道昌盛——自可以一同享乐,有起落时,怕难得——与共,需当心些——才是。冬花乃粗鄙下人,见识浅陋,言行心思——俗流,孩儿体谅她——辛苦跟随,成全了她,为娘也不反对,大处家事却——不必与她言语。” 太夫人叹口气,断断续续,说道,“几房妻妾——迎娶有年,却不见——子息,我儿尽可以——再物色——合意的,填房——增列——,务必要子孙满堂,方衬得上——这份偌大——家业!” “孩儿一定谨记娘亲的话!”卢嘉瑞又一次哽咽着说道,一边垂泪,双手抓住太夫人的手。 “为娘去了,瑞儿,多行善,少积怨——,将为娘葬——”太夫人话未说完,便戛然停住,双手已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卢嘉瑞伸手去探太夫人鼻孔处,已不见有气息,便伸手去帮太夫人合上双眼,而后就伏在太夫人尸身上大哭了起来。外边候着的冼依良、林萱悦、靳冬花、邱福、曲儿、西儿等人进来,一同哭临。一炷香功夫后,简道长进来,将卢嘉瑞扶出去,请他节哀顺变,安排后事。 卢嘉瑞只好收泪定神。他知道即使悲伤痛哭,娘亲也无法复活,好好料理后事,方才无亏孝道,对逝去的娘亲在天之灵也是一种安慰。 卢嘉瑞知道娘亲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话语之意,就是要葬在父亲身边。正好简道长在,卢嘉瑞就将丧葬阴阳事托给简道长办理。 简道长将太夫人生卒八字核对,断出应在三七之期内发引安葬,安葬前两日内开穴,再查对黄历,定于十月二十三开穴,二十五发引下葬。于是,简道长随卢嘉瑞来到书房,取过纸笔,在纸上列写了所要备办的丧仪法俗各物以及丧葬仪式规程。 邱福在溪头镇就操办过二娘的丧事,这会他是卢府的管家,卢嘉瑞将邱福叫来,交代他主持办理太夫人的丧事。 “邱福,多花一些银子,也需把我娘亲的丧事办得隆重些,不得有任何简省!”卢嘉瑞吩咐邱福道,“一定要找一副绝好的棺椁!” 邱福领命,拿了简道长写下的单子,就着手办理各项事务去了。 将太夫人丧事交邱福主办后,卢嘉瑞悲戚了好几日,日间心灰意懒。他除了接待必需由他出面招呼的吊丧客人,就待在书房里,或者到芳菲苑徜徉,还常常独自一人到太夫人房中逡巡。晚夕,他不时自己秉烛到神堂太夫人棺椁前逗留,而后就回书房里歇息,也不到妻妾房里去。 冼依良因怕卢嘉瑞责怪太夫人之死有自己的过错,也不好来多嘴过问,只好由得他。林萱悦见冼依良且无话说,当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太夫人去世,卢家倒成了热闹的所在。连日来,各方来吊丧的人客络绎不绝。自家各店铺的主管自然要来吊问致祭,上香燃烛。占宣立也办了一个祭桌来吊丧,卢嘉瑞让他留下,帮忙邱福办理丧事。梅义仁也来致祭,闲话中问及上次说到的欲投奔卢嘉瑞府谋差事,卢嘉瑞说等丧事过了再说。 虽未向其报丧,富丽绸布庄的黄连掌柜听得卢府太夫人去世消息后,却也备办祭礼,亲来吊问。 “惊闻令堂仙逝,悲悼感同,特备薄祭,前来吊问!”见面,黄连对卢嘉瑞作揖,说道。 “多谢松度兄亲来吊问致祭!”卢嘉瑞在一旁回礼道。 黄掌柜家人则将祭品担子放下,将祭品摆放祭桌上,然后上香燃烛,黄连拜祭一番。 拜祭毕,黄连对卢嘉瑞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请聚源兄节哀顺变!” “多谢松度兄!”卢嘉瑞说道。 “前时在下听进聚源兄说话,到苏州贩运苏绣织锦、绢纱、棉麻染布回来卖,买卖还不错。说起来还得感谢聚源兄指点之惠呢!”黄连说道。 “那是黄掌柜福至心灵,非只我卢某提点之功,如此咱们各做各的货色,倒是互不相冲,免生龃龉,却是甚好!”卢嘉瑞答道。 “聚源兄请勿见怪过往冲撞,都是在下一时糊涂,往后还望聚源兄不咎既往,能多提点的提点,能相助的相助!”黄连说道。 “彼此彼此,买卖大家做,松度兄是个明白人,资历比在下深厚,在下还得多请教才是!”卢嘉瑞说道。 “聚源兄不必谦虚,目今在聊城县,行商坐贾,店家铺子,谁人不晓得聚源兄威名?买卖眼光手法高明不说,各方神通广大,非我等可比呢!”黄连说道,“好了,聚源兄辛苦忙碌,在下不多耽搁,先告辞了!” 说罢,黄连揖别而去。 黄连说的倒不假,这会卢嘉瑞确实繁忙。不但卢嘉瑞的主管们、亲戚朋友们,如瑞安大药铺各号的掌柜文瀚、代礼、邢安,瑞依绸布庄的掌柜关迪琛,瑞恭荣筑造工坊的掌柜卢嘉恭、柴荣,瑞丰粮油食杂铺掌柜汤家盛,账房主管严胜宝,管家邱福,冼依良家的舅舅冼光,林萱悦家的舅舅林羽琯等都来致祭,还有街上卢府斜对面的富家大户车老爷和近年与卢府有些往来的聊城里颇有些名望的诗礼之家丁举人,或带整套祭礼,或只带香烛纸钱,一例的到卢府向太夫人哀临、致祭,尽吊唁之礼。 其他各色买卖伙伴、衙门官员也都纷纷接踵而来,自然不是为逝去的人悲悼祭拜,乃是为卢嘉瑞面上往来交谊的维系,而这层交谊的维系想的不外乎益处。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于丧事上尤见得真切。除至亲至爱,你家娘亲没了,跟他哪有一文钱干系,他来吊丧还不是做给活人看,不过为讨得个回头好处! 在聊城城西开办砖瓦厂的屈老爷和在城南隋家庄拥有大片庄田兼做木材买卖的隋老爷,因与瑞恭荣筑造工坊的买卖关系十分紧密,也都分别置办了祭礼亲自前来吊问致祭。邻家宅子云太监侄子云永光,在妻子焦绣珠的数说下,也办了个祭桌过来祭拜,尽了邻好通问之谊。衙门中县丞乐和安大人、主簿华荷禄大人、典史夏恭基大人、司吏钱劳大人、库吏林成大人,还有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房理大人、钞关主事阳智通大人、聊城县团练边鼎坚大人等一干官员都前来吊丧致祭。 聊城守备府守备成力鹏将军也差了管家前来致祭吊问。知县陶三谦大人则备办了一个祭桌,差公人送来吊问致祭,并送来一副两轴长长大大的白布黑字挽联,转轴开来看时,只见两联写着: 温良恭俭德孚乡邻荣归极乐 贤淑慈爱性格亲友晋列仙班 落款:聊城县知县陶三谦敬挽 卢嘉瑞吩咐邱福找来竹竿挂起来,立于庭前,等送丧时撑往坟上。知县老爷送挽联,称扬太夫人甚高,在聊城县,太夫人也算是备极哀荣了! 官员中主人亲来的,卢嘉瑞自然得亲自迎送,表示谢忱答礼,如是差人来的,则由邱福和占宣立出面应答迎送。 喧嚷了两日,到第三日,简道长带了道观中众道士来做水陆道场,超度亡灵。到第五日,邱福又请福缘寺方丈带了十几个和尚来念经做佛事,为太夫人魂魄祈福,求来世安宁。 到了二十三日一早,简道长骑驴来到卢府,安排开穴事。吃过早饭,卢嘉瑞和逢志骑马,简道长骑驴,四个工役坐租来的一辆马车,一同回向溪头镇卢家祖坟地,开挖墓穴。 卢嘉瑞家祖坟地在县城与溪头镇之间,离县城有三四十里,马车走得不快,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简道长掏出罗盘,定准方位,择好吉时,依例拈香燃烛烧纸,口中念念有词,做一番除秽驱邪散符施咒法事,令四个工役,就在卢嘉瑞父亲坟墓的左边,开挖墓穴。 原来,大娘死时,三娘就已经把她葬在卢永茂坟墓的右边,而左边则是预留着给自己的。二娘由于改适过邱福,又无所出,就不得与卢永茂合墓归葬。四个工役干了半个时辰,墓穴便开挖好了,一干人返回聊城去。 两日后,即政和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午时准,卢府起棺出殡,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鱼贯出了卢府。撒纸钱插香烛放鞭炮的打头,然后两名使役撑着知县陶大人送来的挽联走,然后是吹鼓乐队擂鼓敲锣吹奏乐器跟上,然后就是装载棺椁的马车。卢嘉瑞身穿重孝服,跟着扶灵,后边是一队道士持着帐幔纸马仙剑灵屋等法物护灵,冼依良、林萱悦、靳冬花三位儿媳妇领着舅妈覃氏、占宣立媳妇、云永光媳妇等一众妇人坐轿子跟随。卢家各主管一体跟随送葬,然后是小厮们,或担挑祭品器物的,或照应队伍前后的,列于后队。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穿街过巷,出城北门而去。送葬队伍所过之处,行人围观,拥街塞巷,倒成了一件热闹事,人们又多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十多里地的路,整个送葬队伍来回连同下葬,连同中间临时的午餐,耗去三个多时辰,再回到卢府时已差不多是酉时。看门的寇伟禀报卢嘉瑞说陶老爷差人来见,下午时候都来过两回了,没见着,问也没有说是何事。此时卢嘉瑞又累又困,心情悲戚,便不想多理会。 送葬队伍归来,人困马乏,卢家摆下酒席招待送葬的人客。官客在大宴客厅坐席,堂客则在后边厅堂坐席。酒饭之后,收拾桌凳,摆上茶点,请来的杂剧戏班在大宴客厅一头搭好的戏台上开始唱戏,官客自然就在吃饭的桌凳上就坐观看。邱福再在大宴客厅后边一侧,安排放置竹帘围起,堂客坐到帘后看戏。 这出殡后请人客看戏闹宅,一来是酬谢参与操办丧事和送葬的人客,二来也有脱污驱秽之意。 卢嘉瑞也在厅里看戏,谁知“艳段”刚演过,“滑稽戏”与“大曲”还没开演,寇伟又走来凑到卢嘉瑞耳边禀报,说陶老爷又差人来求见。 卢嘉瑞略吃一惊,这么晚了还差人来见,敢是有什么急事?卢嘉瑞不敢造次,赶紧回到书房,叫寇伟带陶老爷差人进来。 这么晚了陶老爷还差人来见卢嘉瑞,到底有什么急事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兄弟结义(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二回 卢嘉瑞遇旧结义望傍靠 陶知县受贿造桥标政绩(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谋划策动官府在聊城县城中聊城河上修筑两座桥,不料由于太夫人不幸因伤病去世,卢嘉瑞无暇催办,耽搁了造桥工程的进展。就在太夫人发丧完毕当日晚饭后,卢府请杂剧戏班在大宴客厅唱戏招待办理丧葬事务人客,刚演完“艳段”,寇伟来报说陶老爷又差人前来求见,正在看戏的卢嘉瑞只好赶回书房,让寇伟领来人进见。 卢嘉瑞刚回到书房坐下,寇伟已经领着一名仆役进来。仆役向卢嘉瑞作揖道: “小的乃陶三谦老爷家人张素,受陶老爷差遣来见卢老爷!” “这般夜晚,辛苦你了!看这般着急的,不知陶老爷有何吩咐?”卢嘉瑞问道。 “今日午后小的已经来过两次了,因卢老爷送葬未归,未得入见。因事机紧迫,故不得不夤夜再来骚扰!”张素说道,“明日陶老爷到博州城公干,老爷正欲趁此向胡知府禀报筑造石桥事,请知府老爷恩准,并拨下银两。陶老爷使小的来问,看卢老爷可有需要趁便办理之事?” 张素这么一说,卢嘉瑞明白了。前时他曾对陶老爷说过,到州里申请核准在城里建造桥梁之事,由他卢嘉瑞负责打点州里各衙门,以保证州里通过核准。卢嘉瑞便对张素说道: “哦,我知道了。明日我差主管随陶老爷前去,襄助陶老爷向州里办理核准造桥各项事宜。陶老爷明日几时动身?” “陶老爷说巳时准从衙门启程。”张素说道。 “那好,请你回禀陶老爷,我命主管明日早巳时在衙门等候!”卢嘉瑞说道。 于是,张素告辞回去了,卢嘉瑞叫逢志跟张素出去,塞给张素两百文酒钱。等逢志转回来,就让他马上去将严胜宝和柴荣叫来。 不多久,逢志将严胜宝与柴荣叫到书房,卢嘉瑞对他们说道: “明日知县陶老爷到博州公干,趁便将在聊城城里筑造石桥之事向州里申请核准。你们两人跟随陶老爷前去,给州里知府和各有关核准衙门官员打点些银子,好让核准能顺利通过。陶老爷明日巳时准从衙门出发,你们两人务必依时等候在衙门门口,随同前去。” “老爷,此事小可不甚清楚,如何办得顺当?”严胜宝说道。 “回头柴荣再跟你说说这事情之本末,如今我就不及细说了。”卢嘉瑞说道,“你们两个等下去找邱福支取两百三十两银子去备用,合计着做事时打点使用。但涉及筑造工程方面的事主要由柴荣来说话办理,涉及如何打点银子的,主要由严胜宝说话。” 卢嘉瑞这么安排吩咐自有他的道理,筑造方面柴荣自然是专家,但至于打点银子办事这方面则柴荣一定不如严胜宝。柴荣农家子弟出身,节俭持家成了习惯,使钱自然手紧。卢嘉瑞就担心他一个人去的话会因不舍得使钱,因小失大,致使把事情搞砸了。卢嘉瑞让严胜宝一同去,严胜宝更懂得掌握这方面的分寸,懂得什么人什么时候要塞银子,什么人要塞多少银子合适。 “我看到了州城,给知府老爷八十或一百两的就够了,其他有关办事官员给个十两几两的办事,就应该可以了。给多了也不行,反而会让他们起疑咱们这里边有极多的利润。”卢嘉瑞想想还是亲自交代严胜宝说道,“路途上要照顾好陶老爷和随员的吃喝,让他们高兴满意。” “知道了,老爷!”严胜宝和柴荣齐声应道,作揖退了出去。卢嘉瑞则继续去大宴客厅看戏,其时“艳段”早已结束,“滑稽戏”也都快完了,马上就要开演“大曲”了。 太夫人的“七七”过完,丧事才算了结,已是十二月初了。天气寒冷起来,深灰的天空,时不时夹杂着雪花的似乎带刺的寒风,在沉闷的天底下追索攻击着猎物一般,肆虐不已,行人穿着厚衣,尚然瑟缩,以至于连狗都只趴在墙角,卷尾缩头的,赖得动弹一下。 一日,卢嘉瑞带着逢志出府门,准备到各店铺去巡看。这段时间,为太夫人丧事,在宅子里憋闷了很久,都未出来走动,今日虽有些冷,天空中偶尔还飘来几片雪花,卢嘉瑞还是决定出去巡看巡看,看看各店铺买卖究竟都做得怎么样了。 这时,逢志从马厩牵了两匹马来,正要将卢嘉瑞的黄骠马缰绳递给卢嘉瑞,卢嘉瑞却将两匹马的缰绳一起拿过来,对逢志说道: “我方才出门时忘了拿佩剑,你到书房去帮我把剑拿来。” 逢志应了声,跑进去了,不多久,便拿着卢嘉瑞的宝剑跑出来。卢嘉瑞将宝剑佩带好,方带着逢志打马向运河码头疾驰而去。 卢嘉瑞带着逢志逛了一遍,先是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然后是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然后是瑞丰粮油食杂铺,再到瑞依绸布庄,还到瑞恭荣筑造工坊在城西的工地上转了一下,最后回到瑞安大药铺本号时,午时早已过去。 看各个铺子主管尽心,伙计卖力,卢嘉瑞对各铺买卖放心,到每个店铺巡看,他不过是看看问问,喝两口茶就走。在这天寒地冻时节,年节又将临近之际,这些主管们也无心再想些什么买卖新招数,顶多禀报些年节之际该如何促进应节买卖,尽量多卖些货物而已。 运河码头分号掌柜邢安禀报说的,有些过往客商到铺子问有没有药材批发事,倒是留在卢嘉瑞脑子里想了很久。想来也是,在运河码头这个南北交汇的买卖宝地,弄个药材批发商行,应该比开个药铺更有利可图。这事他得好好地想想。 瑞丰粮油食杂铺的主管汤家盛说,既然铺子里有“丁哥烧鹅”摊子卖熟食,能不能自己铺子里再弄个馒头包子摊,做馒头包子卖?在铺子后头原来就有厨房,再找个熟手厨工就可以了开始做,做起来也方便。卢嘉瑞一听,觉得可以,就让他们准备去做。不想后来这“瑞丰包子”却大大的出了名,成了聊城街坊邻里极喜爱的小食点心,瑞丰粮油食杂铺因此又增加了一项稳定而日渐增多的收入。不过这是后话。 在瑞依绸布庄,主管关迪琛说富丽绸布庄苏绣绸布卖得好,也是老爷自己的主意,也想要去贩回来卖。卢嘉瑞却说不要,让关迪琛好好做好自己的杭州湖州货,不必贪多,况且那是说好让黄连去做的,不必再去闹出什么纷争来。 在瑞恭荣筑造工坊城西工地,卢嘉恭倒是提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在城里寻宅基地买下,然后就建造起房子,并在边上贴出告示,一边建造一边售卖,总比只去寻找要建造房舍的活计更好。卢嘉瑞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说等柴荣回来,看看造桥的事如何,如做成了,等筑造完桥梁,再如此去做,如造桥事不成,就直接找两块宅地这么干试试,如做成了,往后再如法炮制不迟。 卢嘉瑞在瑞安大药铺本号喝了几口茶,也不想回宅里吃午饭,就带着逢志打马往滨河西街去,想就到那里去找间小酒家,好好吃两盏酒。 卢嘉瑞正打马行走间,在丰裕街街口,两张感觉似乎熟悉的面孔和身影迎面走来。 “卢大哥!俺是孙大壮!” “俺是陈钢达!” 那两人叫道。卢嘉瑞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两个正是前时去投军中认得的伙伴儿。卢嘉瑞忙跳下马来,向两人作个揖。 “你们如何也在这里?”卢嘉瑞问道。 “嗨,说来话长,方才俺跟钢达正说呢!”孙大壮说道,“听说梅义仁都跟大哥有交了,如何都没说及俺们呢?” “我是跟梅义仁有打交道,次数也不多,但每次都有其它正事说道的,就都没提及投军散归后的境况。”卢嘉瑞说道,“既如此,不如咱们到滨河街上酒家,去找梅义仁来,咱们一起吃个酒,好好聊聊。” “这个正好,这许久不见了,难得一聚哩!”陈钢达说道。 于是,几个人就一起来到滨河西街,就上了黄连开的得意酒楼,要了一间包间坐下喝茶。卢嘉瑞让逢志火速去找占宣立和梅义仁。因为梅义仁和占宣立时常搅和到一块,找到占宣立,自会找到梅义仁的。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占宣立和梅义仁就赶到了。见礼毕,卢嘉瑞吩咐酒倌上菜上酒,酒宴就开始了。 “说起来,我跟你们几位投军的伙伴也算有一点渊源。记得当年大哥押运几车军需品到汾州地方,在汾城县为过税关卡所阻拦,正好我在那里浪游,和那县里捕房都头朱刚是老朋友,又正巧一同到那关卡上巡视,碰见了,才让大哥所押货车顺利的通过关卡去。”酒至半酣,占宣立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正要打起来,双方刀剑出鞘,大哥正用手箍着勒着那周主事,将剑架在周主事脖子上,眼看就要开杀戒了呢!” “正是,我是军士,听的是王将军的将令,这关卡上的周主事也蛮横,全然不理王将军的通关文牒,愣要验货征收过税,否则就是不给通关,不得已我只好出此下策。当时要不是占宣立和那朱都头赶到,动起手来,我定然先宰了那可恶的周主事。”卢嘉瑞说道。 “你若是真的杀了他,你就犯了戕杀官员之罪,死罪,你如今就不知该躲到哪里去了!哈哈哈!”占宣立笑着说道,“你哪里还有今日的逍遥?” “这么说起来也是该谢你一谢!”卢嘉瑞说道,“来,就为前日你为我解围之缘,我敬你占宣立一杯!” 说毕,卢嘉瑞向占宣立举杯,一同一干而尽。 “不过,说起来却先是卢大哥为老弟解了围,想当日我在博州参加州里解试,遇着江湖老千,为科考事被骗得身无分文,醉死客店,幸遇有好心人慷慨解囊,为我解难,后来我听说了,好心人就是卢大哥,是不是?”占宣立说道,“看来你我兄弟交谊,早是老天注定的呢!” “哈哈哈!占兄说的是,当日在博州汇香酒楼,占兄正醉入美梦之中,我便不忍破其梦境,便只好收拾了占兄梦中的残局,让占兄继续他的美梦!”卢嘉瑞大笑起来,说道。 “见笑了,见笑了!”占宣立尴尬地说道,“如今,老弟也要为卢大哥当日伸出援手大义相助,敬大哥一杯!” 于是,占宣立与卢嘉瑞又对干了一杯。 “卢大哥是什么时候离开军营的?俺等怎么都不知道呢?”孙大壮问道,“虽然俺等都在步兵营,大哥在骑兵营,但一直都不时有往来聚首的,只不知如何一段时日后就不见了,后来营兵都解散了,也不知道大哥到哪里去了?直到今日才又见着了,真是世事无常!”(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回 兄弟结义(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二回 卢嘉瑞遇旧结义望傍靠 陶知县受贿造桥标政绩(中) 卢嘉瑞自然不能将参与截杀按察使这一段说出来,只说道: “后来不就是王安远密谋刺杀钦差蔡大人败露,他只好带着几个亲信叛逃到辽国,他麾下的骑兵和步兵都遣散归田了吗?我当时就回了聊城。走时匆忙,没去找你们。” “大哥也是那时候散归的吗?”梅义仁问道,又说,“我也是那个时候被遣散归来的,不过我倒是跟尹初昀一同回聊城。” “俺们两个也是一同回聊城的。”陈钢达用手指指孙大壮,说道,“其他人也不及去找,就两个结伴回来了。” “怎么王安远将军叛逃了,就把营兵都遣散了呢?朝廷怎么这般处置的?听说王将军带的兵还挺不错的,打过不少的胜仗,遣散了岂不可惜?”占宣立说道。 “占兄说的没错,王将军麾下的这支军马是那时边关上最能打的队伍,骑兵步兵都极有战斗力。那年的忻州大捷就是多年来对辽国战事中难有的大胜仗。可就不知道为何打了胜仗之后,王将军似乎就麻烦不断,朝廷非但不奖赏,反而朝中多有传言,说王将军的种种不是,接着就派按察使来督察。听说按察使实际上就是要来查办王将军的,就闹出王将军谋杀钦差蔡大人以自保的事端来。谋杀败露后,王将军就带着几个亲信叛逃辽国去了。说起来真是令人慨叹!”梅义仁说道。 “这忻州大捷我听卢大哥说到过,其中还有大哥献策谋划之功劳呢!”占宣立说道,“只是朝廷不辩就里,把好好的一支军队遣散,真正让人费解呢!” “这有啥好费解的?叛将带的队伍,主帅叛国了,带的队伍也涉嫌,又不好都查办杀戮,干脆遣散了之,以绝后患嘛!”陈钢达诤言说道。 “俺看,关键是按察使蔡京这老贼,上位当了宰相,对谋杀过他的队伍,岂能没有怨恨,敢情就是一气之下遣散了事,哪管什么实情?哪管什么边境安宁?”孙大壮粗声粗气说道。 “你们也别推断猜测去说什么了,总之咱们今日得有此机会欢聚吃酒,何尝不是托那蔡大人遣散之福呢?要是还在边关从军,也不知哪日战死沙场,尸骨无觅处呐?来,不必再说这些往事,就为今日尽欢,干了此杯!”卢嘉瑞招呼大家说道。 大家又干了一杯后,占宣立说道: “过去自然就过去了,但你等曾一同从戎,共生死同患难,如今又都回到家乡聚首,算是一个难得的人生际遇,要是能不时聚会吃酒畅谈,亦不失为一桩不可多得之乐事!我倒是提议你们这伙一同投军,曾经共同杀敌奋战的伙伴,就结义成为兄弟,无事定时聚会吃酒玩乐,有事可以依傍着些,岂不妙哉?” “占兄这个提议倒不错,我赞成。”卢嘉瑞说道,又问道,“前时咱们聊城县结伙一同去投军的八个人,如今都回来了么?” “方志军和莫知鹤两个战死了,回来的就六个吧!杜之杰和尹初昀俺都见过,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方志军和莫知鹤两个战死了,就是尹初昀告诉俺的。”陈钢达说道。 大家安静了一会,算是为方志军和莫知鹤两个的死默哀。 “诸位开心些吧!人死不能复生,来,我敬你们活着回来的勇士们一杯!”占宣立说道。 “对,活着最重要,而活着就要快活!为快活干一杯!”卢嘉瑞说道。 大家又干了一杯。 “依我看,方才占兄的提议不错,就我等六人少了些,不够热闹,不如占兄也加入进来,反正你自己说的跟我等从军的这班人有些渊源嘛!再将那云永光,有些闲钱,又爱吃喝玩乐的,也拉进来,就八个。还有我溪头镇上来的原来的两个弟兄柴荣、卢嘉恭一同拉进来,凑成十个人,圆满,结义十兄弟,你们觉得如何?”卢嘉瑞说道。 “俺等但听大哥说话!”孙大壮说道,在投军路上打擂台的情景又浮现到他眼前,他对卢嘉瑞就一直是崇敬不已。 “俺们都听你的!”梅义仁和陈钢达也说道。 “能加入大伙的兄弟会老弟甚是乐意。那等到哪日凑齐了人就办个结拜仪式。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去结拜?”占宣立问道。 “我看就到三清道观去,那里离城里不远,我和占宣立与简道长相熟,好办事。至于什么时间,等凑齐人就可以,占兄你就负责去凑齐人,然后告知我,约好时间,我着人去通知简道长准备。”卢嘉瑞说道。 “我看既然大伙要结拜为兄弟,就不论贫富有无,多少总该凑些分资,归集到卢大哥那里去,如若不够,再由卢大哥多填些儿,不能光担着白嘴巴空肚皮去填壑!”占宣立笑着说道。 大伙一致赞同卢嘉瑞和占宣立的提议,然后继续吃酒,直到酉时,卢嘉瑞叫逢志付了酒钱,大伙方才散归。 又过了三日的一个下午,严胜宝和柴荣从博州回来销差,禀报说事情办妥,银子花费了一百六十六两。严胜宝和柴荣说到,博州知府已经核准了聊城县城造桥申请,总造价就按申报的预算一千九百五十两,开工时预付六百两,桥引建成付六百两,全部桥孔合拢时付五百两,完工验收后付清余款。州里应拨部分银两很快就会拨发下来。 卢嘉瑞听了很高兴,夸赞严胜宝和柴荣一番,然后让严胜宝先回去歇息,留柴荣下来说话。 卢嘉瑞告诉柴荣,让“瑞恭荣”抓紧时间开工建造,他说道: “你们要把这两座桥筑造好,要又稳固又壮观又快,绝不能出差错!这是咱们‘瑞恭荣’头一次接官府的活计,做好了往后还会有很多官府的活计可以接过来做的。我看不但聊城县里衙门的活计有得接,说不定,周边州县官府中不少的活计咱们也有得接!” “大哥的意思俺明白了,俺们一定用心造好桥,不使大哥失望!”柴荣说道。 “你和卢嘉恭两个要记牢,官府的钱好赚,但也要做出好样子来,后边赚钱的机会就很多!”卢嘉瑞再次嘱咐道。 “如今我和卢嘉恭都明白了大哥的原则,就是:钱要赚,事情要做好。俺们就照着大哥的原则来做事,大哥尽可以放心,不会出错的!”柴荣回答道。 “还有,衙门定金拨下来就告知我,我当先将原先说好的三百两给陶老爷送去。”卢嘉瑞说道。 “定金下来后就要开工,要采办很多的材料,比如石材、木材、砂石、石灰等,还得招雇极多的人手,截断河流,深挖地基,花费很大。那点定金本来就不多,不敷使用的,如先给了陶老爷,就得垫支进去不少,如何是好?”柴荣说道。 “做官府的买卖不能这么算,这么算法只会把自己算死,往后就没得做了!”卢嘉瑞说道,“不要忘了工程活计是怎么得来的。‘瑞恭荣’赚了些,有了本钱,就要做得大气概些,让人知道‘瑞恭荣’有能力。俗话说的好,‘钱跟钱聚,富者越富’,小肚鸡肠的做事,只会越做越小。” “那好,大哥说的在理,定金收到了,俺就来禀报大哥!”柴荣说道。 “你方才说的要截流挖地基,以便砌桥墩,你一定得亲自看好了,往后这些都泡在水里边了,须做得牢牢固固方好,千万不可造次!”卢嘉瑞又交代道,生怕柴荣他们不知道根基的要紧。 “这个俺知道了,大哥!俺一定亲自督工,保证桥墩牢固!”柴荣只能又作保证说道。 柴荣唯唯喏喏的,心里只想着如何建好这两座石桥。如今卢嘉瑞一再的吩咐、交待,对桥的牢固极其的关切,使他算真正了解了卢嘉瑞多一些,那就是:许过的诺言一定要遵守,钱要多赚,事情也要做好! 末了,卢嘉瑞又说了十个伙伴要结拜兄弟之事,让他转告卢嘉恭,叫预备着等候召集。柴荣当然高兴,如今有了些银两,能与这班城里的家伙结拜兄弟,一起往来宴饮,也想着自己是一个十分地道的城里人了。 过了三日,占宣立过来,说结拜兄弟的人都凑齐了,分资也都收了来,只等卢嘉瑞知会简道长,定了日子就能成行。说话毕,将几包分资递过来,就告辞回去。 卢嘉瑞将分资包儿拿了,回到后边冼依良房中,跟她说了要结拜兄弟事情备细。依良将各个分资包儿拆开,见里边钱银甚是零少,便说道: “说是分资,都只一二钱碎银,还有二三十个铜板的,还都好意思写上自家姓名,就这占宣立和云永光合一包一两银子,柴荣和卢嘉恭合一包一两银子,还稍稍算得上凑合。不说买什么香烛纸马祭祀之物,还要施与道观辛苦钱、香火钱,就这点银子何如够你们十几个大男人豪吃海喝一日?” “多有多出,少有少给,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这伙人各有些许是处,与同结交,日后有事或者也可以有些傍靠!”卢嘉瑞说道。 “傍靠这些人?依妾身看,不过是他们傍靠相公罢了,相公能傍靠他们些什么?什么结义兄弟,往后怕时常要趁相公吃喝,趁相公便宜,或许还要趁些零花碎银,除此还能有什么好处?”依良似乎有些不屑地说道。 “娘子,你就少说两句也罢了!就算这些人趁着我吃喝些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资财虽没有我多,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插科逗乐、耍横斗狠、戮力卖命,各有其长处用处,或者有一日用得上,也是好事,如何吝啬这点酒饭钱呢?何况银子这东西,要转动,静放在家里钱柜中便什么都不是,苦心竭力去挣来又有何用?”卢嘉瑞说道,略有些不高兴了。 “好了,妾身不说了,就怕相公被人撺掇做了傻事还不自知,既然相公明了,妾身还有何话说?”依良见卢嘉瑞似有不快之意,便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回 兄弟结义(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二回 卢嘉瑞遇旧结义望傍靠 陶知县受贿造桥标政绩(下) 卢嘉瑞出来到前边,就叫邱福到街上去买一头活猪和三坛麻姑酒及一些时鲜果品连同香烛纸马等拜祭之物,先送到三清道观去,跟简道长说定后日即初十,卢嘉瑞会带着九位伙伴到道观举行兄弟结义仪式,在那里盘桓一日,烦请简道长整备一下。 卢嘉瑞又叫逢志去跟占宣立说,让他知会一众弟兄们,就定在后日,一早到府里会齐,然后一同前去三清道观,举行结拜兄弟仪式。 初十早上,卢嘉瑞刚起床,正在洗漱,桂香便说寇伟来报说占爷等一干人来见。 “相公,这就是相公昨夜所说的结拜弟兄们来了吧?恁早的就汇集了来,莫不是要在咱府里先吃一顿晨酒不成?”二娘林萱悦问道。 “忒早的来,想来就是要来家趁我一顿早饭的架势哩!”卢嘉瑞也说道,顿一顿,又说,“好在他们也吃不穷我!” “相公挣得一份钱财不易,可别太得意忘形。吃吃喝喝倒是不打紧,只是要当心不要被人别有用心谋你钱财。”桂香已经伺候卢嘉瑞洗漱完毕,林萱悦一边帮卢嘉瑞穿戴衣裳,一边说道。 “这个你就不用多操心了,他们这班人,就图个吃喝快活,我想有事时他们或许能搭把手帮忙,哪有什么其它的图谋呢?”卢嘉瑞说道。 “奴还不是担心相公一时糊涂?没有最好!”林萱悦拧一下卢嘉瑞屁股,笑着说道。 卢嘉瑞穿戴好,出到外边客厅,其他人却都已到齐了,或坐在椅凳上,或围圈站着。卢嘉瑞清一下嗓音,说道: “众位兄弟这等早就会齐敝府,就请稍坐客厅用茶,待我用过早膳,一起出发吧!” “大哥你怎么能独食呢?我等都还没吃早饭哩!”卢嘉恭赶紧嚷道。 “是啊,我等一大早的赶来,哪里顾得上吃早饭呢?大哥却不招待俺们吃些个?”孙大壮也跟着喊道。 “你等早早聚拢来,就打定主意要先在我家吃早饭?”卢嘉瑞笑着问道。 “是我叫他们尽早来会齐的,怕谁到迟了,人拖拉不齐。”占宣立说道。 “那行,就这里吃个便饭,然后再去三清道观也罢!”卢嘉瑞说毕,吩咐逢志先到厨下,让四娘准备一桌早饭,然后骑马到瑞丰粮油食杂铺的丁哥烧鹅摊买两只烧鹅、两只烧鸭和四斤羊排、两尾烤鱼,装食盒以便带去。 这么一来,只好辛苦了靳冬花和厨下的几个丫头,又得额外忙碌弄出一桌酒菜来。虽是早间便饭,荤素齐全,冷热兼有,煎炒蒸炸的,端上来八九盘碟。几口饭菜下肚,占宣立说道: “既是菜肴这等好,不如先喝几盏酒,暖暖肚子,一会出门也好抗抗风寒,省得冷风里瑟缩!” “对啊,外面风寒,喝他两盏暖暖身子,甚好!”卢嘉恭也赶紧附和说道。 “占大哥说的不错,寒冬腊月的出门,正应喝几盏酒暖身壮行!”陈钢达也跟着说道。 “就凭这么好的菜肴,没有酒喝,怎么吃得下去呢?”云永光起哄说道。 其他几个也都附和称好。卢嘉瑞看众人都这么说,只好吩咐伺席的曲儿说道: “曲儿,你去叫四娘将那坛茉莉酒温热了来与大家喝。” 曲儿应命而去。卢嘉瑞又对众人说道: “不过我有言在先,每人只许喝三盏,不许多饮,免致耽误了时辰!” “少是少了点,但俺们听大哥的,就喝三盏!”卢嘉恭笑着说道,“柴荣平时喝酒就少,他的名分匀一盏与俺,他喝两盏,俺喝四盏。” 于是,厨下将一坛茉莉酒温热了拿来,大伙就酒兴涌起。真个是“筷扫盘肴如风卷残云,杯盛瓮酒似车转流水”,不多久,便盘碟净空,并将一坛茉莉酒喝个精光,哪里是三盏就能止得住的? 众人吃罢早饭,便出门前往三清道观而去。卢嘉瑞带着逢志,和占宣立、云永光骑马去,卢嘉恭、柴荣和梅义仁骑驴子,孙大壮、陈钢达、尹初昀、杜之杰走路。 “你们骑马的骑马,骑驴的骑驴,还要俺等走路的挑着食盒,如何这等欺负人呢!”挑食盒的孙大壮发牢骚说道。 “哈哈哈!谁教你的肩膀比马驴的背还稳便?”占宣立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就轮流挑担子吧!” “将担儿食盒扎牢,卡在马背上也使得,如何非要劳苦我辈人力?”陈钢达也不满地说道。 “要是你们追得上来,就算我手拿着也包管拎到三清道观,不再劳烦你们了。追上来吧?哈哈哈!”骑马的已经跑到了街的那一头,占宣立故意回头对走路的几个大声说道。 “这娘杀的,欺负我等,俺追上去!”陈钢达突然起步追去,占宣立于是催马快跑。 “小心山路坑洼,折断了你们这几副驴蹄马腿!”孙大壮大声对骑马的几个喊道。 “也罢,就只有挑着吧,也没几斤重,有什么打紧的?挂在马背,到那里时岂不要抖得稀烂?”尹初昀说道。 “尹兄说的有理,要不卢大哥不会让我等肩挑的。我等慢慢的走去,他们先到了,还不得等俺们?”杜之杰说道。 “愤不过,俺们在路上就把这些东西都吃了,看他们在那边干等,哈哈哈!”孙大壮大笑说道。 “看你这张大嘴,整日想的就是多吃多喝,能不能多想些赚钱的路子来?”陈钢达嘲讽道。 于是,这两拨人各各一路上说说笑笑着赶往三清道观而去。 闲话少叙。众人陆续出了城北门,往三清道观进发。不消两炷香功夫,卢嘉瑞和占宣立骑马的便先到了,随后骑驴的卢嘉恭、柴荣和梅义仁也到了,过了许久之后,走路的杜之杰、孙大壮、陈钢达、尹初昀才到来。 简道长早安排好道童,在山门等候,众人陆续到来时,引到禅房来会齐。走路的到来后,至待茶已毕,简道长亲自领众人参观各处殿宇,礼拜各尊道家圣像,一边宣讲道家思想。 众人哪有什么心思听讲,只顾跟着简道长参观游览道观各处先师灵异神仙鬼怪塑像,嘴里胡乱评说一通。卢嘉恭和柴荣则还留心察看殿宇房舍的建筑造型和手工。大家早饭过后又跋涉了这十几里地,再经过一番茶歇,如今又参观道观,听简道长讲道,有些人肚子已经咕噜作响,就想着早点儿举行结拜仪式而后吃酒玩乐。 好不容易参观听讲毕,简道长让大家自顾各处游览,然后去安排香案祭拜仪典诸事。不多一会,简道长就让几个道童在三宝殿前平台上,摆好祭桌。祭桌上,大大的猪头摆在祭桌正中间,两边及其后摆放着各色盘碟,装大块猪肉、羊排、烧鹅、烧鸭以及鲜果。祭桌前边一排儿碗里半装了酒,一边还放着一个酒壶。祭桌后边摆着三碗煮熟的面条,面条碗上插着筷子。祭桌最前边自然是香墩,三炷香燃起,轻烟缭绕。香墩之后摆着一个烛墩,也点燃着三支蜡烛,火焰猎猎。这香烛辉映,在灰白天宇之下,颇有几分祥和之气氛。 祭桌边上不远处,也摆放着一个桌子,上面堆放着香烛纸马等物,还摆着文房四宝。简道长召集众人过来,将要拜祭,便说道: “列位施主要义结金兰,即将祭告天地神灵,请报来名讳与年齿,以便贫道依序排列诵读。” 众人围过来,占宣立说道: “方今世界,银子好使,富贵者自当为尊长,卢嘉瑞有钱有势,应奉为大哥方见合适!” 卢嘉瑞说道: “结拜兄弟,自然当按年齿序列,岂能以钱权作论呢?果真如此,必贻笑大方!占兄年齿最长,当然该为大哥!” “我占宣立无财无能,家业无多,不过凭着一张嘴皮子,搭手帮闲,混口饭吃,怎比卢大哥?卢大哥不但家资亿万,更兼才能出众,又能仗义,众兄弟都服你,你不必推辞,你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大哥!”占宣立说道,“况且我在家族里排行老三,都听惯了叫我占三哥,天生无缘当大哥的命呢!” 听年长的占宣立这么一说,众人都争相附和,卢嘉瑞谦让推却不过,也只好认了。于是,众人都向简道长报上姓名年齿,简道长经与众人协商,卢嘉瑞以财以能为大哥列第一,占宣立以年长以热心为二哥列第二,云永光年齿虽小,但家道算得殷实,有钱好使,又有交谊热情,就排列第三,其他人就按年齿排列。 简道长录写完毕,即安排祭拜。众人排列在祭桌后边,卢嘉瑞和占宣立、云永光居中,其他人按年齿就两边排开去,在简道长的司仪下跪拜天地,祭告神灵,约为兄弟。众人下跪,简道长宣读祭文道: “维大宋政和四年十二月初十,兹有河北东路博州聊城县信士卢嘉瑞、占宣立、云永光、陈钢达、孙大壮、尹初昀、梅义仁、卢嘉恭、杜之杰、柴荣等十人众,敬备猪羊等各色牲礼,摆设香案,净手焚香燃烛,虔诚祷拜敬告天地各方神灵,曰:吾等渺渺之身,素慕管鲍之情,桃园之义,追怀思古,正当吾等众人情深义重,何不仿效斯为哉?吾等誓言,今日义结金兰,虽生不同时,死可同日;富贵叨念贫穷,安乐抚恤灾厄;福顺周济困顿,得志提携失意;永时相互搀扶,今生不相侵害。惟愿成盟结好,人人得享安乐,永无忧患离散,共沐人间福祉!伏惟尚飨!” 简道长宣读毕,众人对天地三叩拜,饮祭桌上盟誓酒,然后各人之间又相互交拜,简道长才点烧元宝、纸马、纸钱等祭贡之物,又将祭桌上敬神酒悉数酹之,恭送神祇,方告礼成。 结拜礼毕,简道长早已让道童在道观膳堂摆下宴席,再将祭桌上的烧鹅、烧鸭、羊排、猪头搬了去,砍剁开来,添上桌去,登时肉菜满桌,酒香四溢。众兄弟随简道长过去,按兄弟序列入座,简道长作陪,快活的宴饮开来。 毕竟是一班酒肉伙伴,美味佳肴当前,琼浆玉液就手,又是饿得肚子咕咚作响的,谁也不甘落后,上桌就海吃豪饮起来。从晌午过后开宴,一直吃喝到向晚时分。逢志由小道童招呼在后边吃饭,也已酒足饭饱,早已在一旁伺候。这时,简道长已经回后边禅堂打坐,只剩下十兄弟在戏谑笑话,猜拳行令赌酒,依然还乐得热火朝天。 逢志眼见天色不早了,就走过去与卢嘉瑞耳语,说大娘吩咐,出门城外,让自己及时催老爷早点回家,不准耽搁至夜晚。于是,卢嘉瑞站起来,推说家里有事,要当先离去,众兄弟挽留不住,也只好放他先走。 云永光也说家就在卢府隔壁,就不如一同回去,也好有个伴当,就也一起别去。卢嘉瑞和云永光到禅堂别过简道长,与逢志打马回城去了。 剩余的八位弟兄,又接着吃喝了多时,骑马的占宣立和和骑驴的卢嘉恭、柴荣、梅义仁方才一同别了回城。走路来的杜之杰、孙大壮、陈钢达、尹初昀四兄弟干脆就不走了,一直喝到烂醉如泥,直接就倒在膳堂里。后来,简道长让道士将他们架到道观客堂上过了一夜,翌日早晨醒来,简道长再整顿早饭给他们吃了,几个方才收拾东西返回聊城城里去。 十人既然已经义结金兰,约为异姓兄弟,他们能如结拜誓言一般相互周济、相互帮扶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续断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三回 贪礼金舒姑妈随意允婚请 续断弦班洁如背怨嫁豪门(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聊城街上造桥的谋划得逞,博州知府核准了造桥事,“瑞恭荣”就着手开工造桥去。而卢嘉瑞在巡看自家店铺时,在街上遇到以前投军时的伙伴孙大壮和陈钢达,而后聚集了行伍中散落回到聊城的弟兄,义结金兰为异姓兄弟。 这帮结义兄弟,却更多的只想到吃喝玩乐的好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真情高义,吃酒玩乐成了兄弟聚会的主要活动。 有钱如卢嘉瑞、云永光,不计较钱银的些许付出,得有一伙人伴游宴乐,增加生活的乐趣,当然也指望万一有难时能有人出力卖命,代为担解一些困厄。 穷弟兄如陈钢达、孙大壮、杜之杰当然就带一张大嘴来交游,平日多有机会享受朵颐之快,如再能得到一些馈赠就再好不过了,至于情义,也许就不必求解了。 像占宣立、尹初昀、梅义仁、卢嘉恭、柴荣等,既不穷也不富,跟着交游总也不亏,况且凡事有个有钱有势的的卢嘉瑞罩着,不但宴游无忧,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提携,发一注小财什么的,岂不是美事一桩? 如此说来,这结义十兄弟不过假托了刘关张桃园之义和管仲鲍叔牙相知相得无猜之情,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深情高义。后文还将叙及,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一日午后,卢嘉瑞带着逢志在街上闲逛,在一家酒家独自吃了酒下来,已是向晚时分,两人正牵着马,慢慢走回府里去。 走路间,有妇人打招呼道: “卢老爷万福!敢是吃酒吃醉了吧?聂嫂儿向老爷问安哩!” “你,聂嫂,有什么事么?”卢嘉瑞醉眼朦胧,问道。 “聂嫂儿原是正好有事要对老爷说,只是老爷这等醉意,又是晚了时候,不便再耽搁老爷回府去了。”聂嫂说道。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我听得清楚!”人就这样,你给他个开头,然后就收住,他往往就偏要得知个备细方休,卢嘉瑞就不免追问道。 “聂嫂儿要给老爷说一桩绝好的亲事!”聂嫂故作犹豫了一会,凑过来低声说道,“老爷三房不是没了许久了么?本来聂嫂儿就极想给老爷物色一个好人儿去填房,一直没有合适的,前些日子,天假其便,恰恰有一位佳人待字闺中,又值府上太夫人身故丧事,不敢叨扰,如今丧事已过,正想明日到府上去说合哩!” “哦,聂嫂真有心,我当先谢过了!”卢嘉瑞说道,“不如就这里说个大概,好使我心里有些分数。” “老爷不必着急,这桩亲事只我聂嫂儿受托,我就留着专等老爷的,等明日聂嫂儿亲到府上拜访,仔仔细细给老爷说知,岂不更好?”聂嫂说道。 聂嫂这会不肯多说,卢嘉瑞也没办法,况且自己也是酒意阑珊,夜色又已渐浓,只好作别了回去。 晚夕,卢嘉瑞就到大娘依良房中歇息。洗刷一番之后,卢嘉瑞清醒了许多,与依良相拥上床。枕间闲话,卢嘉瑞说及回来路上聂嫂说的找填房之事,依良半晌都不做声,身子侧过一边去,不知是装着睡觉还是不乐意听见。卢嘉瑞用力推拉一把依良的肩头,问道: “娘子不乐意?那就让那房子空着吧!” “妾身可没说不乐意呢!”依良只回了一句,还继续侧睡着。 依良确实有些不好说不乐意。虽是正妻,自太夫人谢世后,依良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但她了解卢嘉瑞,深知卢嘉瑞个性要强独断,连太夫人都只不过偶尔说说他,顺着他的意或者无关要紧的,他便听听,若不合他的意,他要不就是当面抵回去,要不说开来转个弯,要不就表面敷衍一下然后不了了之。太夫人于是就随他去,不管他,家里实际就他说话行事,哪有别的主儿?况且纳妾填房关系到后代的生养,她更不能多嘴,以免惹人憎嫌。 且不说依良这个正房妻子一直以来享有着夫君更多的宠爱,虽然纳了几房小妾,但卢嘉瑞一向以来更多的到她房中歇宿,她却始终没有给家族诞下一男半女。 在俞雕楣死后,卢嘉瑞来自己房歇息就更多了,却偏偏依然一点孕信都没有。前时为哄太夫人开心的假孕,在太夫人过世后,其他人也还并不知情。卢嘉瑞教她,佯装摔了一跤,就说下了,才把肚子上缠绑得厚厚的布条和棉絮摘下来。这事倒让她心里落下个阴影,让她变得像太夫人那样热切地盼望自己能真的怀上身孕。 依良知道,夫君这般宠幸自己,自己却没怀上,如若再生硬阻拦纳妾,自己不止会落下个不贤德不识大体的恶名,还会渐渐地让夫君憎嫌,然后失宠而被遗弃。她虽则仍会衣食无忧,但会成为高门深宅里的寂寞怨妇。 依良当然不能这样。况且本来就有的三房,只不过死了,再找个填房的,她怎么能有异议呢? 想明白了,依良赶紧翻过身来,将手搭在卢嘉瑞身上,和气地说道: “相公早应找个填房的来了,妾身寻思要跟相公说这事的,只不过前段时日太夫人谢世,不得其便,如今既然相公提起,妾身哪有不乐意之理?” “娘子乐意最好,那我就叫聂嫂抓紧去说合!”卢嘉瑞双手伸过来搂抱依良,嘴巴也凑过来要亲嘴,一边说道。 “看相公急的!你这个死馋鬼,花心花肠的,净想着作弄女人身子,有妾身姐妹三个还嫌不够,看你有多少精神!”依良嗔道。 “好啊,我的娇娘子,今晚就让你看看为夫有多精神!”卢嘉瑞听了依良的嗔言,一下间精神抖擞起来,酒意都消去了一大半,猛地翻过身来,将依良压在身下,双手忙不迭地扯脱依良衣衫,嘴已压将下去,与依良对咂起嘴舌来。 依良也不闲着,伸手去解脱卢嘉瑞衣衫。不一会,两人就已赤裸相拥,满床上打滚,血脉偾张,气促粗喘,心意凌空,如游高唐台上,一同造弄巫山云雨去了。 翌日早上,卢嘉瑞还没起床,明月便来禀报说,前面寇伟来报说聂嫂来见。卢嘉瑞只好爬起来,叫先将聂嫂带到前面客厅待茶,然后唤清兰来伺候梳洗穿戴。依良要起来帮忙,卢嘉瑞拦着她不让起来,说道: “天时寒冷,娘子不要起来,多睡一会吧!” 梳洗穿戴毕,清兰到厨下拿早饭到房里来,还是卢嘉瑞喜欢的碎肉鸡蛋粥和韭菜肉馅煎饼,再加上两个酱瓜。吃完早饭,卢嘉瑞方到前面客厅来。 “这么冷的天气,正当是枕热衾暖,夫妻缠身说梦的好辰光,小媳妇早早的来骚扰老爷,还请老爷休要见怪哩!”卢嘉瑞进到客厅,聂嫂连忙起身道万福,说道。 “不妨事,也是辛苦了你,为我操劳!”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能为老爷办事也是荣幸。”聂嫂说道,“话归正题。这回小媳妇给老爷寻来的人儿是城东门外做活禽买卖的舒家舒秉瑫的娘子,叫班洁如的。说起来这个舒秉瑫,老爷也可能知道,做了好些年头的活禽买卖,攒得不少钱财,偏命中福禄少,寿数短,年初在外边贩运一批活鹅中遇到劫匪,丢了性命,只落下一位可怜的娘子。他们夫妻原本婚媾也还没有多久,无儿无女的。这样一位青春妙龄的娘子,如何守得那长年的寡?好在这小娘子家里没有了公婆,只一个十余龄小叔子,少不更事的,要说长辈,就是一个亲姑妈,也住在城东鸭子巷,却也是孤身一人,也是无儿无女的。老爷捎上一份礼去看望攀谈,再许诺成事后给她七八十两的一注银子养老送终,怕她不欢天喜地的应承帮老爷促成这门亲事?也只有她这位长辈可以在娘子再醮事上说得上话,她应承了,事就成了!” “聂嫂说的不错,但这娘子模样儿到底如何呢?我总不能莽莽撞撞就去求亲说定的嘛!”卢嘉瑞说道,他关心的是这娘子是不是美貌女子,合不合他的眼,要是平淡无奇,就省得费工夫去理会了。 “哎哟,老爷果然有心思,小媳妇亲自会过这位娘子,要不怎么敢撮合给老爷呢?”聂嫂说道。 “她长得到底如何?”卢嘉瑞不耐烦聂嫂多余的唠叨,直截了当问道。 “老爷您别急嘛!小媳妇不就是专干这营生的么?看过的姑娘女子无数,过得了小媳妇眼,撮合给老爷您的,哪还能有错?这小娘子俊俏风流,肌肤细嫩,看上去就二十六七岁样子,知书识礼,斯文恬静。她高挑的身材,可人小圆脸儿,口如红枣儿,眼像春日潭水,发如盛夏乌云,眉似初秋翠黛,齿若严冬白雪。更兼她手脚伶俐,又当过家做过主,各项女红手艺,相夫理家,自不消说。她还会双陆棋子与抹牌玩耍,更难得她又弹得一手好琴,居家消遣娱乐,调情逗趣,也是一把好手!只怕老爷见了,恨不得须臾就迎娶回府方好!”聂嫂毕竟是媒婆本色,无论真假有无,一股脑儿说将出来,令卢嘉瑞不禁动心雀跃。尤其说到这班洁如会弹一手好琴,正合卢嘉瑞心意,因为卢嘉瑞也极是喜欢听唱听曲。 “既你这么说,那咱们如今就去相看相看吧!”卢嘉瑞说道。 “看老爷急了不是?老爷听小媳妇说完嘛!这位小娘子不仅人模样好,性儿好,更有一份家资在手,床帐笼箱、金银首饰、珠宝玉石就不消说了,手上就是现银怕也有不下千两,到时还都好一并带了过来!老爷平白得了位美人儿不说,还顺带得了一份丰厚的资财,正是人财两得哩!”聂嫂只管喋喋不休地说道。 “聂嫂说得恁般好,你领我去相看,要都有意了,就迎娶了过来,成了好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卢嘉瑞说道。 “依小媳妇主意,不若先捎份礼去看她姑妈,央勉她姑妈赞成了婚事,算征得了长辈同意,再去相看小娘子,这般也符合礼数!”聂嫂说道。 “我看还是先去相看吧,要是两不相中意,也省得费烦去找她姑妈了!”卢嘉瑞坚持说道。他这回却又清醒了来,他知道媒人就一门心思撮合,嘴巴里说出来的话难有几分作实,若听了聂嫂一面之词就贸然去见她姑妈说亲,而回过头来小娘子却不是她说的恁般好,悔之已晚,非但耗费了功夫,还平白赔上一份厚礼,许诺成事送礼金之事也不好回圜,失礼又失理还玷污了自己名声,实不足取。 “老爷这等说,小媳妇就随您的意办去,小媳妇这就过去跟小娘子送话,让小娘子整理准备,一个时辰后准回来禀报信儿,然后就陪老爷去相看去!”聂嫂执拗不过,只好这么说道,然后就告辞了,屁颠屁颠的赶脚出门去。 待聂嫂出了门,卢嘉瑞唤来邱福和逢志,说道: “你两个即时到后边大娘那里支取些银子,然后到街上银铺去买些首饰装盒,我等下要用。首饰就一对金头钗、一对金耳坠、两个金戒指、一个玉手镯,另外再买四方金丝锦帕,各各包好,然后再一同放到一个盒子里。” 卢嘉瑞吩咐罢,邱福和逢志应命去讫。卢嘉瑞在客厅稍稍坐了一会,就踱步到依良房中。依良正在里间收拾笼箱,听知卢嘉瑞进来,就锁好银柜,出来吩咐明月登记账簿,然后问卢嘉瑞道: “方才邱福和逢志来领了十两银子,说是相公吩咐领用的,这么大注的银子,究是何用处?” “哦,今早不是有聂嫂来说媒事么?说好她再去通报,回头领我去那娘子家相看相看,要备办一些礼物,如两个相中了,就给娘子落定,尽快迎了进来,省得挂心!”卢嘉瑞说道。 “嚯,相公真快啊!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相公不先见过人家父母长辈,就径直去跟娘子相看,恐不合礼数,遭人垢言!”依良说道。 “她家就一个长辈,是亲姑妈,住在城东鸭子巷,而这亲姑妈也是无儿无女的。聂嫂也教我先去见她姑妈,但我想如先去拜见她姑妈,少不得备份厚礼去,如若回头与娘子相不中,就多费功夫,还平白赔了份厚礼,不若径直去相看娘子,相中了就将礼物奉上,直接就落定了!到时,再带上厚礼去见她姑妈,礼金也随着奉上,她姑妈亲不亲近不近的,看在礼金礼物份上,岂有不应允之理?”卢嘉瑞说道。 “相公真是的,这事也算计得这等精细,不愧是做买卖的强人!”依良不得不佩服卢嘉瑞的精明,又嗔道,“如今妾身什么都随相公的心意,别到时新人迎娶了回来,就将妾身冷落了!” “娘子休要想多了,我几时曾冷落了娘子?就算再多纳几房,娘子始终还是我的正房夫人,总是最热的炕榻!”卢嘉瑞说道。 “相公就一张会哄人的油嘴!”依良笑着说道。 于是,依良叫清兰翻出卢嘉瑞的衣裳鞋帽,挑选出一套簇新的行头,依良和清兰一起给卢嘉瑞更换穿戴整齐,然后再取来卢嘉瑞的宝剑扣上。卢嘉瑞英姿勃发,神采奕奕,驾云御风一般出门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 续断弦(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三回 贪礼金舒姑妈随意允婚请 续断弦班洁如背怨嫁豪门(中) 卢嘉瑞和逢志骑马,聂嫂骑着驴儿领头,三人出了县城东门,来到一个热闹巷子里一座宅子前。聂嫂敲开宅门,守门的小厮问明了来意,带进到里边。但见宅院房舍却也不小,足有三进深,高檐漆门,青砖碧瓦,石板的地面,暗紫的梁柱,清净雅致。院内种有些花草,还摆放着不少盘景,虽已是寒冬腊月,草木尚是披绿,依然有些零星花儿在地种的草树和盘景的栽培中绽放,端的有些大户人家气象。 开门的小厮将聂嫂和卢嘉瑞、逢志领到客厅,推门进去,让到客位上坐定,便有丫头伺候上茶。聂嫂转进正房去了不一会,便引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娘子出来。娘子向卢嘉瑞深深道个万福,说道: “霜妇班氏拜见公子!陋居腌臜,有辱公子贵步,不胜惶恐!” “小生卢嘉瑞见过娘子!娘子雅居阔大清幽,甚得人意,可见家主布置打理得当,志趣高雅,小生冒然而来,正恐冒渎!”卢嘉瑞举目,看见女子衣着华丽,妆容秀美,环佩叮当,幽香阵阵,徐步款款而来,在灰暗房中,似是一簇亮光游移过来,宛若天仙临凡一般,竟与聂嫂说的不差分毫,甚至觉得其艳丽姿色更胜言语,便慌忙起身回礼,说道。 班洁如移步过来,偷瞄那卢嘉瑞,见他穿着富态贵气:头戴貂绒大帽,身穿深紫色绣花锦缎长袍,套羊皮袄,披大绒氅,脚踏黑底皮皂靴。她更看见卢嘉瑞器宇轩昂,雄姿伟岸,举止潇洒,眉目清秀,言谈文雅,好一种风流倜傥姿态!如此这般,班洁如已经喜欢得要不得。间或两人四目相对,羞得班洁如脸颊霎时泛出红晕,心里都发颤!班洁如在主位上落座,镇定心情,就随口柔声问道: “公子请坐!公子何方人氏?年齿几何?究竟做何营生?” “小生原籍本县城西北去三四十里地溪头镇上人家,迁居到城里已是多年。小生元祐元年生,丙寅年,属虎的,今年虚度二十有八载了——”卢嘉瑞坐回座位上,回答道。 “嗨,娘子您还不知道,这位是咱们聊城县赫赫有名的大财主卢嘉瑞,人都叫他卢老爷的。要说他干什么营生?说出来怕是吓着你:聊城几间生药铺都是他家开的,叫什么‘瑞安大药铺’的,您要是抓药治病,只能到他家名号的药铺去,在全聊城,除他家的名号,别无二家;他家还有一家粮油食杂铺,叫‘瑞丰粮油食杂铺’的,就在桃李街,专卖米面粮食与各色油盐酱醋,还有烧卤摊儿,尤其是那杭州贩来的西湖龙井茶和福建路贩来的武夷山乌龙茶,都成了聊城县上等人家待客必备的名茶了!他家还开有绸布庄,叫‘瑞依绸布庄’的,就在铜锣街上,发卖的都是上等的杭州丝绸与湖州锦缎、染布,买卖好得很;他家还开有什么‘瑞恭荣筑造工坊’,专门修建宅院房舍,铺路筑桥,就在安正大街他家‘卢府’大院门口上。不单是有这许多的店铺买卖,卢老爷还替人说项解脱官司,放官吏债,每日收银子得有专人清点登账。要说他家的宅院,可是全聊城最大最华美的宅院,原来是当朝国舅的宅院,如今盘了给卢老爷。那宅院里房舍宽阔宏大,筑造精致华美,布局巧妙,还有个偌大的花园,花园里边草木茂盛,曲径幽深,实在是消闲玩耍的好去处!卢老爷真个是家业鼎盛,资财丰盈,屋宅庭院优美,厅堂辉煌,居室敞亮,婢仆环伺,好个钟鸣鼎食之家!卢老爷非但有钱财,也极有权势,州府县衙各级官员与卢老爷都深有往来。俗话说‘钱仗权势,权得钱聚’,这么个全聊城最显赫的府院,如若与娘子相看中意了,该说是娘子前几世修来的福气!”聂嫂不等卢嘉瑞说下去,抢过话头,连珠炮一般说道。 “那奴还比公子虚长两岁,元丰七年生,甲子年,属鼠的。”班洁如听毕聂嫂的一番话,心里已是十万个中意,心房鹿兔乱窜,却一意压低腔调,依然柔声说道。 “嗨,俗话说得好,‘女大两,黄金长;女大三,坐金山’嘛,卢老爷是做买卖的,正好有个大姐旺夫!”未等卢嘉瑞开口,聂嫂又抢话说道。 “未知聂嫂带公子去看过奴姑妈不曾?”洁如又问道,“姑妈是奴的长辈,再婚事须得她老人家首肯方好。” “俗话说得好: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身。娘子如今是守寡再嫁,夫家公婆又没了,按说自己就可以做主。不过话虽这般说,如若娘子如今首肯了,回头小媳妇还带卢老爷到娘子姑妈家去说定过礼,想娘子姑妈定会欢喜成全的。”聂嫂依然抢话说道,在她想来,此桩婚事无有不成的理。 “敢问公子房中有人不曾?”班洁如又问道。 “卢老爷这高门大宅,亿万家资,人又风雅倜傥,怎会房中无人?只是有一房去年没了,媒人纷来沓至,欲与攀结,怎奈未曾见有看得上的,房中空虚已久,欲觅一可意人儿填充,圆满家室。小媳妇看娘子守寡,守丧之礼已尽,特来撮合这段佳偶良缘哩!”聂嫂只顾不停的抢话,替卢嘉瑞分辨说道。 “府中虽有两三房下,争奈资陋色平,又兼子嗣无出,正求娘子充实则个!”卢嘉瑞追这会也恳切说道,他觉得有必要正面明说一下。 “既如此,奴也不打诳语,奴应允就是了!”班洁如说罢,低下了头,脸上又泛出一阵红晕。卢嘉瑞趁便看去,班洁如显得格外可亲可爱。 于是,卢嘉瑞叫逢志递上礼盒,说道: “多谢娘子见允!些微礼物,略表心意,也算下定,请娘子收下!” 聂嫂代班洁如接过礼盒,揭开,将里边小盒和纸包打开,一项一项的指示给班洁如看,说道: “四方金丝锦帕,一对金头钗,一对金耳坠,两个金戒指,一个玉手镯,真是阔手好礼哩!” 聂嫂指示班洁如看毕,从新装盒,递给班洁如。 “那公子打算几时过礼?几时迎娶奴?”班洁如问道,如今她已经在想着怎么赶紧嫁过去了。 “过礼嫁娶,也需换过生辰八字,拣择一个黄道吉日方好。”卢嘉瑞说道。 “公子娶的是填房,奴也是守寡再嫁,倒不必那许多繁文缛节,反惹人笑话,奴看公子自己定个近些的日子就行。”班洁如低声说道,她都着急着嫁过去了,“奴家只小叔子是不妨事,倒有个舅舅魏果不时来搞扰,就怕他来耍横捣乱坏事!” “娘子说得有理,老爷当下就定个日子好了。”聂嫂也附和说道。对她来说,早成事早拿谢媒钱。 “那就这样吧,十二月初十九过礼,二十六迎娶,准到我家府上过年节,如何?”卢嘉瑞想了一下,说道。 “奴听公子的!”班洁如说道。 于是,事情就说定了,卢嘉瑞和聂嫂告辞出门,逢志将马牵过来递与卢嘉瑞。临别,聂嫂说道: “明日小媳妇领老爷去见娘子她姑妈,老爷需备办一份好礼奉送过去,哄得那婆子高兴,这门亲事就成了!小媳妇明日早上还到府上去伺候。这会老爷先走,小媳妇还有些话儿去跟娘子说说哩!” 卢嘉瑞就和逢志回家去,聂嫂又返身进宅里去了。 翌日晌午,聂嫂骑着驴子领路,卢嘉瑞穿戴整齐,骑着黄骠马,带了逢志,押着两个挑夫挑着礼担,到城东鸭子巷舒姑妈家去。 进门相见叙礼毕,卢嘉瑞便让逢志叫挑夫将礼担先挑进来奉上,让逢志打发挑夫去讫。聂嫂只约略说了一下原委,舒姑妈便自开言说道: “卢老爷识礼来看老身就好,何必这等破费?老爷声名在聊城可是如雷贯耳,老身虽不常在街市上行走,也早听说了,不料今日得见,竟是这般俊逸风流,一表人才,老身甚是喜欢!只是老身也是孓然一身,无儿无女的,侄儿秉瑫受苦挣得这份小家资,怕也有上千两的现银子在,还指望他给老身养老送终,而今他自己却都无福消受,洁如怕是大多都带将过去。卢老爷好心许老身一套寿衣一副棺材本钱——又不亏你的银子,认老身这个穷亲戚,节庆日子放洁如回来走走。洁如父母公婆都没了,老身就强自做主,认了这门亲事,也不管老爷讨了回去做大做小了!” “姑妈哪里话?如蒙姑妈一力玉成亲事,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休说寿衣棺材本钱,就是姑妈身后事都小婿包办了,也是当然分内事。不说节庆日子,娘子自可以出来走动,如姑妈高兴,就尽管往府里来盘桓!”卢嘉瑞说道。 “姑妈您老人家看,小媳妇说卢老爷家财亿万,您吃得他多少,又用得他多少?目今又有这等好心诚意,都不待小媳妇说话了,这等人家您不主张她嫁出去,还去哪里寻呢?”聂嫂趁势怂恿说道。 “逢志,你过来,将插定礼金奉上舒姑妈!”卢嘉瑞喊道。 逢志将一个盒儿捧过来,打开,摆着白闪闪六大锭纹银,捧到舒姑妈面前。卢嘉瑞说道: “这三十两纹银些儿微礼,奉给舒姑妈茶饭,也算插定之礼金,成亲后小婿再奉上七十两,还请舒姑妈笑纳!”卢嘉瑞说道。 见到明明煌煌的大锭银子,舒姑妈笑逐颜开,又听卢嘉瑞说成事后还送七十两,心花怒放。她将盒子接过来,又合上,放在桌子上,嘴里说道: “既是老爷这等有心,老身就强做主张认了这门亲事,回头老身就使人去跟洁如说知,老爷即可去相看。就她舅舅魏果那厮也许会来作梗,到时老身自当亲去,与那厮辩理,保证老爷稳妥迎娶了去!” “多谢舒姑妈!”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已经领老爷相看过娘子了,虽则有些微越礼,但也是为了简便,以便快些成其好事。娘子见了老爷,喜欢得要不得,还催着小媳妇赶紧领卢老爷,来拜望舒姑妈您老人家哩!”聂嫂说道。 “那也好,既如此,回头老身还是使人去跟洁如说知,说我应承了亲事,就便嫁过去好了。”舒姑妈说道,又问,“过礼迎娶的日子定了不曾?” “已经定了,十二月,就是本月十九过礼,二十六迎娶,到卢府上过新年。”聂嫂说道。 两下里事情说定,再喝了几口茶,卢嘉瑞和逢志、聂嫂就告辞出门去了。 在门外临别时,聂嫂对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好不容易寻到这个班洁如,来回跑腿的十数趟,苦口婆心,费尽周折说合了亲事,老爷可得体恤则个哩!” 聂嫂心里想,这么个佳偶良缘亲事说成了,多少也需有四五两的谢媒钱方见得合称。 “放心,我不亏待了你,事成之后,我给你八两银子作谢。”卢嘉瑞说道。 聂嫂倒没想到卢嘉瑞给的比自己想的还要阔气,心里一阵高兴,嘴里却还说到: “老爷就给个十两凑成整数儿,两大锭纹银,小媳妇也好收藏压压箱底嘛!” “也成,就十两吧,你要办得妥当些,不要出什么纰漏差错!”卢嘉瑞想了一想,应承说道。 “小媳妇先谢过卢老爷!”聂嫂高兴得笑出声来,连忙称谢,然后爬上驴儿背,一夹双腿,驱着驴儿辞别而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 续断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三回 贪礼金舒姑妈随意允婚请 续断弦班洁如背怨嫁豪门(下) 到了十九日,早上醒来,冼依良便提醒卢嘉瑞道: “前时相公跟妾身说过,今日是迎娶三姐过礼的日子,相公不要忘了事儿!” “忘不了,我昨日已经安排邱福和文瀚办理,礼担都已准备好了,一会教他们押送过去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前些时候聂嫂来府里卖花翠,妾身听她说过,这三姐有个舅舅魏果,反对三姐嫁与相公,疑心阴夺了他小叔子应得的钱财,迎娶前搬取嫁妆之际,怕有阻拦滋扰事情,相公打算如何区处?”依良问道。 “这个我倒没想那么多。”卢嘉瑞说道。 “这等事情相公不想法子,谁来想?你道聂嫂帮你想法子应对?还是三姐自己威杀开路,搬了笼箱跑过来?”依良说道,“不预先想好法子,到时出了状况,惹人笑话我家!” “叫一伙家人伙计跟了聂嫂去搬取吧!”卢嘉瑞说道。 “妾身看,家人伙计恐不济事,听聂嫂话语,这魏果蛮横,颇有些勇力,那厮再纠集些人手的话,怕三姐笼箱出不来门,还贻笑路人街坊!”依良说道。 “那该当如何?难不成我亲自去抢夺?”卢嘉瑞问道。 “那倒不肖的,相公不是官府里边相熟么?何不借一班衙役公差去帮办,谁还敢造次?”依良说道。 “嗯,这番娘子出的好主意,不愧是我卢嘉瑞的正房夫人!”卢嘉瑞笑着说道,一跃翻过身来,搂抱着依良,按压摸捏,亲嘴咂舌,弄得冼依良不亦乐乎! 早饭后,卢嘉瑞交代邱福与文瀚押送礼担,邀同聂嫂一道到舒家过礼,礼物依例是头面首饰、衣裳布匹、酒肉糕饼和时鲜果品等,一共装了六担,押送到舒家。班洁如亲自收下礼担,回帖便讫。 到了二十五日,就是迎娶前一日,聂嫂到卢府上候命,准备到舒家去搬取嫁妆。卢嘉瑞早已交代邱福领着十名从提刑司借来的军牢等候。这十名军牢一律穿着军服,却不戴帽徽,不带刀剑,簪结发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军牢,却又不是全套的军士装束。这是冼依良提醒卢嘉瑞之后,卢嘉瑞备办了一份厚礼,派邱福送到提刑司,向提点刑狱公事房理房老爷借来的。 房老爷寻思着这等是非闲事并非公干,不好派出军牢,要是不应允,又有碍于卢嘉瑞的情面。他便想出这法子,不让军牢全副装备的去,只穿着公服,不戴军帽徽章,不携带刀剑武器,吩咐领头的必要时威吓行事即可。于是,邱福、文瀚和聂嫂领着十名军牢,雇了五辆马车,一同往城东门外舒家而去。 冼依良担忧料想的却也不差,班洁如的舅舅魏果确实计画着要来捣乱。 原先,班洁如前夫舒秉瑫死去没多久,“五七”未过,魏果就欲自行作伐,劝说、撺掇班洁如嫁与聊城北门外顾家庄顾员外儿子顾天连,说人家郎官年轻有为,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还有庄田租入,嫁过去是安居优游,丰衣足食,又且做的是正房妻室,一辈子过得好日子。班洁如却不愿意,嘴上不说缘由,心里却想的,那所谓的诗礼人家,怕是事事规矩,讲究繁仪缛节,倒缺少了活生生的乐趣。况且她听闻这顾员外儿子顾天连,自小苦读书经,一心向着科考功名,做事定然古板迂腐,缺乏情趣,嫁了过去,或成了深宅怨妇,也未可知! 而今,这魏果听得班洁如允了卢嘉瑞的求亲,且收了插定,就急急的来找洁如,要洁如退定。魏果对班洁如说道: “舅舅劝你嫁与顾员外儿子顾天连,恁好的人家你不嫁,如今却偏要嫁给这个卢嘉瑞,你可知道这卢嘉瑞什么人物做派?卢嘉瑞那厮其实是个刁顽泼赖之徒,不过是聊城近年来爆发起来的土豪富户,并无家族根基,父母皆亡,礼教全失,也许是十年富户五年破落,如何值得你依靠终身?那厮德行无赖,做买卖仗势欺行霸市,坐商行贾多所愤恨。他又放官吏债,盘剥商民,商民怨怒不已。又且,他家已有三四房妻室,正房是城北冼大户家千金小姐,你嫁过去定然只能做小妾,如何能养尊处优?还有,卢嘉瑞那厮专喜眠花宿柳,行止不端,你嫁过去怕只有受气!” 班洁如打自见过卢嘉瑞,芳心早已被掳去,心意笃定要嫁与他,哪有什么心思听魏果聒噪?不过既然魏果讲了,她正好驳斥一番,好打消他的念想,便说道: “舅舅说卢嘉瑞没有根基便暴富起来,这说明他有能耐,不靠着父母前辈庇荫,便攒得这份偌大的家业,正是男子汉在世应有之志,他得志了。你说他做买卖仗势欺行霸市,他并无祖上庇荫,哪来权势?要是有,也是他自身结交筹算得来,如何倒成了罪过?况且做买卖,各有手段,并无什么欺行霸市之说。你说他放官吏债盘剥商民,那是借贷自愿,也不曾听得有谁被强迫去向他借银子。你说他刁顽泼赖,官府衙门中人却为何将银子交与他这等人放贷去,而不交与你去放,让你挣些钱银养家糊口呢?至于嫁到他家做小妾,便不能养尊处优?只要夫妻相爱,姐妹和睦,好好儿过日子,又是富贵人家,不但照样养尊处优,还好平添多几分热闹!他卢嘉瑞喜欢在外面眠花宿柳,这对大男子汉,也不是稀罕事,许多家无余粮的男子,都会在外面偷便乐一番,就说你,舅舅,你敢指天发毒誓,自己就没背着舅妈在外面偷腥过?你等尚且如此,更何况卢嘉瑞家资亿万,在外面撮弄几个女子,上上青楼作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魏果听罢,一脸赧然,反而觉得无话可辩驳,但他知道了班洁如的心意是一定要嫁去卢府了,无法阻拦。他回过来想说关于家产不能带走去的话,又觉得自己又不是一家人,且不知道她家资财备细,一时不好开口。 “就定了几时嫁娶?” 魏果其实也并不是真操心班洁如嫁给谁,往后过得好不好,他只不过是想着给洁如做主作伐,好将身嫁礼金收到自己手上,而且自己主张的人家,往后自然成了自家的情好亲戚,来往之间多少也可有些傍靠。但班洁如偏偏看透了这点,加之卢嘉瑞确实让她动心,便不管魏果如何说辞,都不为所动。魏果无法再纠缠,只好心里默认了,懦懦地动问嫁娶日子。 “就二十六日迎娶过门。”班洁如不暇思索地答道,说完才觉得言多有失,不应告知了他,免致他到时来捣乱。但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只好悔心罢了。 过门前这日,当卢家的队伍来到舒家,一行人正收拾笼箱细软、衣帽鞋袜、床帐家伙等什物时,魏果果然领着一大群亲戚街坊进来,推挡拦阻。他对班洁如说道: “且慢收拾,打开这些笼箱看看,要是衣裳鞋帽各项就罢了,若是金银珠宝等财物,得留下,不能带走!” “有什么金银财宝来?都是奴的脂粉巾帕、簪钗梳镜、衣服鞋帽及被褥枕头等各项杂物,随身带过去,你休要拦阻!”班洁如出来说道。 “你说没有,打开这几个笼箱看看便见分晓,如若没有,我不拦阻你!”魏果说道,“我外甥秉瑫,是我大姐辛苦养大的,又辛苦辅助成就了一番事业,挣下这份家资,而今不幸去世,还有小外甥秉琲在。秉琲往后的生活还长着,这份资财需留给他,你不能带了去!” “奴道你说的什么?家里是挣了些钱,但都花费在宅子里了。买地建房置办家私什物,你道花了多少银子?差不离也有上千两银子,这宅子奴又不带走!外边还有欠着家里的四五百两银子的账,契书都已经交与小叔子,往后收来也不关奴的事了,奴哪里还能有什么银子好带的?”班洁如回应说道。 “有没有,有这众位亲戚街坊在此,将笼箱打开看看便可知晓,也不必嚼舌!”魏果说道,其领来的一众人等也跟着齐声连连喊道:“打开来看看,看有没有银子珠宝!打开来看看!” “笼箱装的都是奴女流之辈之杂物,如何就要当众展示,来羞辱奴这孀妇,叫人难堪?”班洁如说道,就是不给打开。 “不给打开来看,只说明心里有鬼,箱内有物!”魏果大声说道,似要过来查抄抢夺钥匙。 “谁人在这里撒野,拦阻老身侄媳再嫁婚事?”这时,舒姑妈拄着拐杖从门外冲进来,径直走到魏果跟前,说道,“原来是你,这个不懂规矩的蛮汉!” 这舒姑妈是聂嫂今日一早出门前就着人通报叫过来的,如今是略略迟到了一点,不想这边已经闹开来了。 “你这老幺婆,都是你做的好事,撺掇洁如嫁与卢嘉瑞那厮无赖!”魏果不客气地回道。 “好个无赖,怕是世上最无赖的人都比不上你的无赖!外甥死了,外甥媳要再嫁,碍你何事,你要阻拦?你道她要守一辈子活寡?”舒姑妈大声说道。 “我如何拦她嫁人?秉琲虽然还小,家中资财理应留下,只要打开笼箱看看有没有黄白之物,有多有少,说个明白,我便不拦她。秉瑫兄弟一家辛苦挣得的银子,理不应反而利益了他姓人!”魏果强硬说道。 “家中有无钱银,有多少,问说清楚不就得了?如何当众打开女流笼箱检看,小衣内裤,脂粉鞋袜的,丢人现眼,羞辱死人,还让人如何步入人家家门?”舒姑妈毫不相让,说道。 “说道嫁娶,本是自然之事,只你这老幺婆,不知收了多少好处,撺掇她嫁入那厮府门,不管她往后落得去尽受苦楚!”魏果挑衅说道。 魏果虽然自己原本也就这么想挣一笔的,没挣到,这时却朗声抖出来,成了戳痛舒姑妈的说辞。这一说也正说到老婆子心里要紧处,舒姑妈胀红着脸,骂道: “魏果,你这没廉耻的老狗,怎的乱喷胡洒臭粪?秉瑫、秉琲都是老身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岂有疼这个舍那个的!如今侄媳再嫁,是我舒家家事,你泼皮无赖哪家哪姓,轮着你说三道四?” “我自外姓,但两个外甥都是我大姐生养的,这小外甥秉琲往后还指望着我抚育提点成长!你老幺婆是姓杨,女子出嫁便是泼出去的水,肘子也向外,何时曾管过舒家的事,收受了银子,就有脸胡说?”魏果毫不示弱,回道。 “你老猪狗还倒好心意?莫不是贪恋她青春少妇,欲要阻碍缠留在家,他日好图色谋财,专肥自己?”舒姑妈大声宣言道,就想众人都向着她,丑化魏果。 众人果然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嚷闹声喧成一片。 “你这老幺婆,老母狗,血口喷人不要脸!狼口蝎心,也怪不得老天有眼,使你无儿无女,独孤终老!”魏果激愤不过,高声骂道。 “你这老猪狗,贱骨头,泼皮无赖,无耻无良……”舒姑妈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拄拐,几乎要打过去,好在众人两边拉架,才不致打起来。 当魏果和舒姑妈争吵不休时,班洁如已经退回房里去,指挥聂嫂等人抓紧闷声收拾东西,这边吵闹还没平息,那边已经收拾干净,军牢们就要扛了抬了出去装车走路。 魏果见状,带了几个弟兄赶忙过来拦阻,压住笼箱等大件不让抬。军牢的头儿过来,教两三个军牢上去,三下两下架着魏果,指着其鼻子,叫道: “泼赖刁民,你听好了,我等奉命来搬取物件,休要耍泼阻挠,否则当心老爷发牌拿你!” 说毕,那两军牢将魏果一丢,推倒在地上,几个就一起径自去抬的抬,扛的扛,将笼箱等物扛抬出去。魏果看这伙人,虽不戴帽徽,不带刀剑,却都一律穿着军牢袍服、皂靴,就算不吱声,也显见是公人来路,如今都明说出口了,又如何敢去奈何他?嘴里只不免嚷道: “这哪家衙门,民间家事也来插手干涉?” 但是,气势抵不过,力气比不上,魏果也无可奈何。邱福、聂嫂及军牢们可已不理会他,只管将东西扛抬了出去,装上马车,一溜儿走了。魏果带来的几个弟兄们看不对路,也不敢上来帮忙抗争,围看热闹的街坊也随之散去,剩得魏果及其几个弟兄们也只好灰头土脸的离去了。 翌日上午,卢嘉瑞吩咐文瀚邀了聂嫂,雇了一顶四抬暖轿和一辆马车,文瀚坐车上,聂嫂骑着她的驴儿,既无乐队吹打,轿子也不披红挂彩,就静悄悄地把班洁如接了到府里来。班洁如被抬到卢府大门外下轿,引到后堂上敬拜了卢嘉瑞、大娘、二娘,跟四娘行了个平礼,又逐一敬茶毕,就算礼成。 于是,班洁如成为卢嘉瑞第三房小妾。填房果真就是填房,班洁如和伴嫁带过来的两丫鬟玲儿、馨儿就住进了原来俞雕楣死后空出来的那三间套房里。 小叔子舒秉琲被半劝半拽的跟了文瀚的车来,算是有人送亲。卢府款待了饭食,装了三挑酒肉糕饼鲜果等物的礼担,叫邱福押礼伴送回去,嫁娶事情就算完毕了。 班洁如既是不惧舅家怨言,一门心思的嫁进了卢府,卢嘉瑞是否真如她想象那般合了她的心意?她跟大娘、二娘、四娘能否相处欢洽?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献谀(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四回 石桥竣工命名献谀 疑难求解对话指路(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为娶孀妇班洁如,勾通班洁如姑妈,贿请提刑司军牢帮忙,使班洁如得以将伴嫁笼箱顺利搬来——里边自然装了舒家大部分现银珍宝等财物,然后再迎娶班洁如过门。卢嘉瑞是人财两得,甚是惬意。 迎娶过门当日晚夕,家宴过后,卢嘉瑞便到班洁如房中来歇息。虽然两人都早已不是什么童男处女,但房纬枕席之事却是如此,只要两人年青气壮,初次交媾,依然满怀期待与冲动,更何况卢嘉瑞和班洁如两人相看时便相互深为着迷,压抑等待了这许多日子,如今一旦得便,岂有不急切求欢之理? 一见卢嘉瑞进得房来,班洁如便将玲儿和馨儿支使出去。 卢嘉瑞进到里间,就把门闩上,两人便急不可待地抱到一处,不言不语之间就将衣衫扒光。一个本来风流情种,一个曾经守寡孀妇,正如烈火干柴,一点爆燃!一个迷之深,一个爱之切,一个纵欲女子身以为尽享世间快乐,一个俘获男子汉当作收获人生满足!两造便如饥似渴的作弄起来。 卢嘉瑞一边猛烈的动作,一边欣赏这班洁如赤裸的酮体,不觉间就陶醉于洁如身子的美妙之中。卢嘉瑞心里不得不慨叹,班洁如的身子是他这几房妻妾中最美妙的,虽然圆脸儿并不是那么娇媚,但高挑的身材,匀称丰满。隆起的胸脯,婀娜的腰肢,翘起的臀部,长长的腿脚,似乎都那么完美无匹!在与卢嘉瑞欢爱过的女子中,只有俞雕楣的身材有这般匀称,但俞雕楣是娇小玲珑的,班洁如长大却依然那么完美!俞雕楣是旧三房,如今班洁如是新三房,新旧完美相继,真是一个天作的巧合! 卢嘉瑞不停地作弄着,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中,面对这醉人的美妙酮体,不禁眼光朦胧。班洁如半眯着双眼,不多久便阵阵气喘,更激发出卢嘉瑞无休无止的欲望! …… “相公险些要了奴的命!”雨过云霁之后,两人抱在一起,静躺了好大一会后,班洁如说道。 “倒是我的精魂给你吸尽了去!”卢嘉瑞舒口气,笑着说道。 “相公真是威猛男子汉,命根子就像一根木棍,又粗又长,插进奴的身子,又难受又快慰,直是要取了奴的小命一般!作弄这么半个时辰下来,奴的小命要是还在,魂儿却早被相公摄了去了!”洁如说道,紧紧抱住卢嘉瑞,又继续说道,“奴背负着小叔与舅家的怨恨,还把家资现银宝物都带了来,跟了相公,又不占费相公家的资财,只指望相公不要负了奴,容奴好好儿过日子。既然相公已有这几房妻妾,奴也不指望独占专宠,只要相公不偏废了奴,奴就心安无怨了!” “你不要多心,你是我最可心的宝贝儿,我怎会偏废了你!”卢嘉瑞也将洁如抱紧,微笑着说道。 两人搂抱着低语调耍了一会,叫玲儿进来伺候,挨次下床擦洗身子,然后重又回到床上相拥歇息。 一夜无话。翌日早上,卢嘉瑞吩咐邱福将七十两纹银送去给班洁如姑妈。下午的时候,刚要吩咐邱福再将十两银子送去给聂嫂谢媒,聂嫂却提着一个花翠篮子上门来,说是带些花翠首饰脂粉巾帕之类来,看几位娘要不要买些儿。卢嘉瑞其实明白她是来讨要谢媒钱的,就叫邱福支领了给她。聂嫂收了两大锭五两的纹银,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邱福看聂嫂把玩银子,便问道: “聂嫂看银子这等仔细,怕是假的不成?” “卢老爷家的银子,哪有假的?倒是我见识短,难得一见这等大锭银子,多瞅瞅哩!”聂嫂说道,然后连忙对卢嘉瑞裣衽深道万福,千恩万谢的道别出门而去。 打自迎娶进门,卢嘉瑞一连到班洁如房中歇息了三晚,接着就到了除夕,迎接新年了! 新年过后就是政和五年,开春至夏,几个月下来,班洁如跟其她几位娘子相处的倒融洽欢乐,并无什么不和乐之处。卢嘉瑞一向是个果行独断的主人,大家都是围着他转,也不必争长论短,省去许多口舌。 卢嘉瑞倒也聪明,虽然房中事有喜好偏爱,日常中却并未见得偏宠谁偏废谁,一碗水端端平,维系家里的和睦。 大娘冼依良是明媒正娶的娘子,外家又是城里颇有名望大户家族,还能替夫婿卢嘉瑞出得些主意,卢嘉瑞尚且敬礼三分,二娘、三娘、四娘自然不敢轻慢,小厮丫鬟等更不敢有什么冒犯。 二娘林萱悦自知自己的来路,心里略有些自卑,本来就为安享富贵丰裕,除在房中多几分弄骚作态,平时却不多说话,无任不可,安守本分。 四娘靳冬花原本是丫头身份,老爷怜其辛劳,酒后承诺收的房,还与谁争什么?老爷能给个名分就心存感激,就算上下有些礼仪不到也都不计较了。况且,卢嘉瑞也并不亏待她,行头首饰衣着该给的照样给了,就算管的厨下事,也分派了丫头小厮来做,她不过是监督、管理和指点,不必亲手劳作了。 三娘班洁如是新来后进,但毕竟做过家主,更懂得家宅里边纪律规矩,自是谨言慎行,不越规逾矩,且自己又正受宠爱,加之笼箱有物,便也不必与谁争宠逐利的了。 卢嘉瑞好动喜乐,娶进班洁如,却正好多了一出乐事。 卢嘉瑞爱好听乐唱曲,平素无事自己就拿出那管心爱的萧管吹吹,间或还自吹自唱,有时也不免教跟随的贴身小厮逢志吹萧。逢志聪慧,跟学没多久就学会了,还经常趁卢嘉瑞不在时自己练习,竟然吹得不比卢嘉瑞逊色。 如今班洁如弹得一手好琴,加进来却好组成了一个唱曲班,节庆日子,午后饭前,逢志吹萧,班洁如弹琴,林萱悦或卢嘉瑞唱小曲,冼依良、靳冬花、杏儿与一班丫鬟小厮远近围绕听看。有时林萱悦经不起卢嘉瑞撺掇,就步入圈中婀娜起舞,府里一时间便呈现“乐韵雅音颂祥和,轻歌曼舞竞升平”的景象,直教人倍感怡情喜乐! 丫头小厮倒难得成了看客,大饱耳目之福,听看主人们的弹唱歌舞表演,真乃主仆同欢,上下共乐! 如此,卢嘉瑞除练功习武,又多了一项怡情乐事。有时在后堂,有时在大院子,有时在芳菲苑,或练功抡棍舞剑,或吹箫弹琴唱曲,大家不再有闲懒无聊时光。卢嘉瑞愈加觉得,迎娶到班洁如是件极其幸运之事! 这日,晌午过后,卢嘉瑞正在芳菲苑练剑,依良带着杏儿,与萱悦、洁如、冬花在一旁观看。 原来,卢嘉瑞说要将简道长教的剑法好好的演练一遍,就都叫齐几房妻妾一起来观看。眼见得卢嘉瑞慢慢起式,开始时这边刺一下,那边劈一剑,舞起剑来虎虎生威,左劈右砍,前挑后捅,拳打腿踢。一会儿又上蹿下跳,渐渐的加快舞动,剑随身旋,衣影飘忽,飞旋如一团龙卷风。但见剑锋寒光如闪电,忽而这边忽而那边而闪出,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惊异间,光团已旋滚飘闪到依良坐凳跟前,忽地腾上空中,“嘿”一声,一道寒光直插地下,卢嘉瑞一个脚点在剑柄顶上,然后一跃挺身,跳到依良所坐石凳一边与同并坐,而宝剑却已然于两尺开外插入地坪下,剑刃差不多尽没,只有剑柄挺立地面! 萱悦、洁如、冬花、杏儿与逢志、悦安等不禁拍手叫好,依良则双手捂着胸口,连说: “吓死妾身!吓死妾身!” 等平静了下来,依良又转身握住卢嘉瑞的手,说道: “这剑法真厉害,相公如此威武,妾身等有可依持了!” 这时,寇伟进来禀报道: “老爷,柴主管求见!” 于是,卢嘉瑞只好起身,拔出宝剑,回房更衣,到书房去见柴荣。 “大哥,你说等到桥孔建好,你要亲自去看过才能筑桥面,如今两座桥的桥孔都建好了,请大哥去看视!”看见卢嘉瑞大步流星地走出来,柴荣起身作揖,说道。 “好,这么快!去年十二月中开工,到如今不到五个月,桥孔就建好了?我就去看看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带上逢志,跟了柴荣就出门去。卢嘉瑞和逢志骑马,柴荣骑他的驴儿,先到南边的牛角街桥上看去。 到工地上,只见卢嘉恭正在那里督工。桥引已经建好,桥孔也建好了,两边的挡坝已经通开,桥下河水恢复了流通,但支撑桥孔的木板和木头还没拆除。桥两侧也砌好了石材的裙边,只要将桥路填充夯实,将两侧桥栏的石板和石栏砌好,再铺上桥面砖石,然后拆除支承的木头模板,便大功告成了。 “大哥,你来了,小弟正忙着填土到桥肚子里,你要再慢再迟些来,怕俺都快填满了。”卢嘉恭看到柴荣领着卢嘉瑞走来,赶忙作个揖,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回 献谀(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四回 石桥竣工命名献谀 疑难求解对话指路(中) 卢嘉瑞走过去看看,卢嘉恭领着一群小工在忙乎,一伙人在河边一块空地上将砂石黏土混合,然后铲上独轮车,推到桥上倒下,桥上几伙人,则四人一伙的,抬着一个又大又沉的石舂,抬起放下的,一边大声叫着号子,“嘿哟!嘿哟!嘿哟!”,在舂压填上去的砂石泥土。 “就这样填上沙土,夯实就可以了吗?这样牢固吗?”卢嘉瑞问道。 “修桥筑路都是这么做的,结实着呢!”柴荣说道。 “大哥你看看,这么个又大又沉的石舂,四个大汉抬起来都要累死,每一处都舂固压实,一层一层的舂压夯实,怎会不结实呢?”卢嘉恭说道。 “虽然如今看起来舂压得很结实,但年月久远之后呢?”卢嘉瑞狐疑地问道,“这砂石泥土并没有什么粘结,只是舂压在一起而已,年深月久之后,如有外力冲击,容易散结,定然会崩坏。” “大哥你想得太多太长远了,修桥筑路都是这么做的,也没见有谁来说道什么,也没见哪座桥就坍塌了。”卢嘉恭说道。 “修桥的看到自己修的桥坍塌了,哪还能成?一座桥修好后得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才行,里外都得结实牢固。”卢嘉瑞说道。 “已经够结实的了,大哥勿忧!”柴荣说道。 “我看这砂石不要全部混泥土,而是混上一半干石灰一半黏土,然后填埋舂压夯实,填压的时候石灰是干粉,往后这填埋的砂石渗入水气,石灰就会变得有粘性,将本来就舂压夯实的砂石黏土粘结得更牢固,这样不管过了多久,桥里边都结实牢固了!”卢嘉瑞说道。 “大哥说的倒是很有些道理。不过这桥里要填埋这么多的砂石料,如混上石灰,要增加不少的工料本钱。”柴荣说道。 “将一半黏土换成混石灰,要多花多少银子才行?”卢嘉瑞问道。 “我估算一下。”柴荣在搔头屈指的默算了一阵,说道,“每座桥约略要多花二三十两银子呢!” “好,就混石灰吧!”卢嘉瑞说道,“卢嘉恭,你马上叫工役们暂停,将石灰弄来捣碎,混到砂石黏土里填埋舂压!两座桥都要这么做!” “大哥,预算里边都是按混黏土算的,改成混石灰就要多出这么四五十两银子,这可就相当于俺们自己出钱了!”卢嘉恭说道,他太心疼这多出的本钱了。 “那也得出,这也是你们预算时考虑不周,不能怪别人不愿意出钱!不过好在后边预算改了,人家衙门也没有砍你的价钱,还是绰绰有余的!”卢嘉瑞说道。 “大哥可别以为还像原来想的有那么多利头。自这两座桥开工以来,衙门各部官爷有事没事就来监督检查,一来就得吃喝送礼,酒钱礼钱可没少花。申领工程拨款时则更加,拜完这个拜那个,礼物没少送,回头也还得请吃喝,钱花得我都肉疼呢!这些钱,再加上到州里和陶老爷那里的花费,怕有五六百两了!”柴荣凑近向卢嘉瑞低声说道。 “小钱不去,大钱不来嘛!你不能想着钓鱼,却连鱼饵都舍不得下!这活计不就这么来的吗?不出这钱就没有这杆子买卖了!”卢嘉瑞说道。 “这几百两的银子!俺们投进去的可不是什么鱼饵,俺们是将腿伸进去让鱼咬着,再拖它上来!”卢嘉恭勉强的笑着说道。 卢嘉恭的话引得卢嘉瑞和柴荣都不禁笑起来。 “那就不要怕疼,咬得越疼,拖上来的鱼就会越大啊!”卢嘉瑞说道。 “那已经填压好的这些怎么办?”柴荣又问道。 “当然得挖掉从新填压,都一例的用石灰混砂石黏土。”卢嘉瑞说道,“好在还没填压多少。” “俺看已经填压就算了吧,舂压得这么结实,要挖出来却是麻烦得很!”卢嘉恭说道。 “不要怕这点麻烦,还是那句话‘钱要赚,事情要做好’,我看就把这句话当作瑞恭荣筑造工坊的座右铭好了。”卢嘉瑞说道。 “好吧,听大哥的。俺们这就去弄石灰来混。”卢嘉恭和柴荣说道。 “大伙停!停!停!”卢嘉恭转身走去,喊道,“不要单将黏土混砂石了,改用一半石灰和一半黏土混砂石舂压,那样更结实。卢嘉春、胡大、张彪,你们三个推车去运石灰,其他人先将方才舂压的填土挖开打散!” “干嘛这么麻烦,修桥不一直都这么干的吗?”有工役说道。 “少啰嗦,就赶紧干活,又少不了你的工钱!”卢嘉恭喝令道。 “卢嘉恭,就这样,我跟柴荣到城北金瓦街桥去,你继续做工吧!”卢嘉瑞对卢嘉恭大声喊道。 于是,卢嘉瑞就和柴荣、逢志一同去往城北金瓦街石桥工地,同样地让工役将石灰混砂石黏土填埋舂压桥里。好在这边还没有填土舂压,只是堆了一些砂石混黏土的料在桥路上,铲出来混上石灰就可以了。 到了这年的七月份,两座石桥终于全部筑造完工,交付当日,知县陶老爷亲自带领一众衙门官员人等莅临察看验收。 先是察看验收城北金瓦街上的这座桥,再去城南察看验收牛角街上的那座。金瓦街的这座桥上早准备好一队吹打乐手,陶老爷的开道锣声一到,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跪迎于桥头,一边则锣鼓喧天,锁呐嘹亮,一边爆竹轰响,围观者众,一派热闹景象! 陶老爷下轿来,一众官员下马跟上来,卢嘉瑞领卢嘉恭、柴荣再拜恭迎,口中呼道: “瑞恭荣筑造工坊卢嘉瑞、卢嘉恭、柴荣恭迎陶老爷领众官员前来察看验收石桥!” “起来吧!你等为筑造石桥劳累辛苦,也是为民造福,与民便利!”陶老爷说道。 “我等不过听从陶老爷差遣造桥,都是陶老爷的仁德施政惠民之功!”卢嘉瑞说道。 说毕,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一起,引领陶老爷等一众官员在桥面路上参观察看。参观察看中,官员们对石桥的造型和筑造做工啧啧称赞,都说石桥壮观雄伟,牢固可靠,方便了河岸两边的通行。 “这石桥桥面拱起不高,桥顶坡度不大,桥面方便行人车马通行,桥下面孔洞却很大,又不妨碍舟楫通过,设计独具匠心,不错!”陶老爷赞扬说道。 “这桥面上中间设有车道,两边人行道,这样的设计不多见,方便车子过桥,行人左右两边分流,很好!”县丞乐和安说道。 “禀上两位老爷,敝号瑞恭荣筑造工坊设计之时就考虑要使石桥牢固且方便,故特别减缓桥面坡度,并别具一格,特地设置车马通道,与行人通道相分开,方便通行。”卢嘉瑞作揖说道。 “这桥墩桥体都用的大块石料砌起,看起来大气稳固!”典史夏恭基说道。 “夏老爷所见甚是,正是为使用这些大块石料,更费料钱与人工钱,但为石桥的美观牢固,也是值得!”柴荣对夏恭基抱拳为礼,说道,“当然,在桥里面的填料,敝坊用的是砂石与黏土混石灰,比寻常建桥使用的砂石混黏土要牢固得多,当然工料花费也多出不少!” “我看这桥栏上柱石的雕刻也是十分精致,看得出工匠手段高明,极是用心!” 主簿华荷禄一边抚摸桥边栏柱,一边说道。 “上禀这位老爷,敝坊的石匠都是本县乃至周边州县中最好的石匠,手工自然非一般寻常可比!”卢嘉恭稽首为礼,说道。 “桥边的栏柱上怎么还蒙着一块红布?”陶老爷指着问道。 “回禀老爷,红布蒙着的是石桥名字刻石,正等老爷揭幕,以作为石桥正式交付使用之标志!”卢嘉瑞作揖回禀道。 “好,那本官就揭幕了吧!”陶老爷走了过去,到红绸布蒙着的栏柱石边上,一众官员围上去。陶老爷伸手慢慢将红色绸布扯开,但见石栏挡板上阴刻着“陶令桥”三个隶书漆红大字,跃然醒目。于是,那边的吹鼓乐手尽力吹打起来,几串爆竹同时鸣响,桥上一片喧腾! “石桥命名甚是不妥,陶某何能何德,敢留迹此桥?”陶老爷说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桥的命名,不过在众人跟前还得谦虚一番。 “陶老爷主政聊城多年,施仁育德,政通人和,福泽乡民,趁此建桥之际,勒名纪念,甚是合当!”县丞乐和安说道,一众官员与卢嘉瑞等一片附和之声。 陶老爷笑容满面,甚是快慰,向众人抱拳说道: “陶某为官一方,民众视为父母,理当为地方百姓谋福祉,唯恐做得不够,丝毫不敢居功,还请各位官属同僚多多襄助,确保聊城富庶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再依例又称扬陶老爷一番。于是,石桥就算是通过验收交付使用了。 察看验收完城北金瓦街上的“陶令桥”,一众人等又转到城南牛角街上,察看验收了“贤官桥”。 在卢府,早已请来广南酒楼的厨子,备下盛席。察看验收两座石桥完毕,卢嘉瑞邀请众官员一同来到府上大宴客厅,奉上美味佳肴,琼浆玉液,还叫林萱悦的哥哥林羽琯带上四个小优儿席前弹唱助兴,递茶斟酒,使众官员吃酒尽兴。至向晚时分,大家都吃得醉意阑珊,方才陆续辞归。 当然,众官员辞归别去之际,每人一份伴手礼却也少不了。众官员真是宴饮尽兴,携礼而归,好不欢喜! 中秋节过去,一日早饭后,卢嘉瑞正拟去参加兄弟期会,寇伟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个自称卢嘉理的要见老爷。 卢嘉瑞一听,叫带到花园书房见,然后自己就大步走了出去,来到书房等候。 不多一会,寇伟带着一个汉子进来。那汉子高个身材,黝黑的皮肤,穿一身朴素却干净整洁的棉布衣衫,头上结着发髻,一根铁簪插结,唇齿眉目分明,走进来时步如流星。 “大哥,卢嘉理来拜望大哥!”来人进门就望卢嘉瑞作揖说道。 “你,卢嘉理?”卢嘉瑞起身回礼道,“我都要认不出来了!比以前瘦了些,黑了许多!这么早就到得城里来了?” “整日在地里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雨淋热晒的,又黑又瘦是自然的了!”卢嘉理答道,“镇里有人赶车到城里来采办货物,俺是趁顺车来的。” “吃过早饭没有?嗨,别说了,就算在家吃过了,来到这里也该是饿了。”卢嘉瑞叫逢志过来,吩咐道,“逢志,你到厨下交代弄些好吃的来给我这位兄弟吃。先叫昕凤筛茶来,就筛果茶来吧!” “崇宁五年大哥去投军离开溪头镇,到如今八九年,大哥已是富贵逼人了!小弟当恭喜大哥呢!”卢嘉理说道。 “说不上什么富贵逼人,辛苦攒来些许家业!”卢嘉瑞说道,“你家里过得如何?伯母还健在否?” “家里过得十分紧巴,就靠着祖传的几亩瘦田旱地,要养活上下老小一家,非常不易。近些年,赋税猛增,好年景还过得去,收成不好的年景,格外艰辛!老母还在,年迈老弱,已不能下地干活,只在家帮手做些轻便家务活。俺有三个小孩,两男一女,大儿子六岁,二女儿四岁,三儿子才两岁,一家老小,张口要吃饭,体寒要穿衣,难呐!”卢嘉理叹口气,述说道。 “上次婚典时,我说过要回溪头镇上跟大伙聚聚的,后来各种各样的忙,都错过了。”卢嘉瑞说道,又问,“卢永义过得如何?” 这时,昕凤捧着茶托进来,将茶盏和茶壶放到桌子上,给卢嘉理和卢嘉瑞都斟上茶,然后退出去。 “先喝盏果茶!”卢嘉瑞自己端起茶盏,招呼卢嘉理道。 “卢永义家祖上传下来田地颇多,家道富足,现如今已是镇上一家乡绅大门户。他娶了妻,纳有一妾,生有一男两女,一家老小丰衣足食,倒是好过。”卢嘉理也端起茶盏,小口喝了一口,说道。 “那就是好。”卢嘉瑞说道,又问,“你今日是特意来我府里找我,还是来城里游逛,顺便来看我的?” “大哥见笑了,俺还有什么心思来游逛?去年年底,雪下得少,水塘积水不多,播种的小麦开春就生长得不好,春夏之交开始又一直干旱,水田都龟裂出大大裂缝来,旱地就连浇的水都没有了,这样麦苗旱死,水稻干枯,早造小麦和水稻几近绝收。你看一直到如今都不见有下雨的影子,看来夏种也无望,秋收没着落,今年又将是个饥荒年,秋冬之后怕又要见到千里萧索,乞丐满路的景象了!俺就愁着今冬怎么过活呢!”卢嘉理惆怅说道。 “哦,既如此,你好好想办法来补救,粮食种不得,种点别的什么,那些用水少的作物,可以卖了换钱,然后买粮食。”卢嘉瑞安慰说道。 “看这遍地干旱的情形,其它地方也大概差不多,今年秋冬之后粮食定然腾贵,想这一家老小的口粮,就足以使人愁的!”卢嘉理说道,“我早时听说卢嘉恭和柴荣来投靠大哥,开了个什么‘瑞恭荣筑造工坊’,赚了不少钱,发了家,如今家里田地都不种了,都住城里,过得舒舒服服。我也来问问大哥,看有什么好提携小弟的,让小弟一家也好过些儿。” “卢嘉恭和柴荣他们两个,一家是泥水匠,一家是木匠,也是挣些辛苦钱,算不上什么发大财。你和你家里人都有些什么手艺,看我能不能帮你想到什么法子来?”卢嘉瑞问道。 “俺一直在村里,就会种地,却没有什么手艺。”卢嘉理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回 献谀(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四回 石桥竣工命名献谀 疑难求解对话指路(下) 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那这样,原来我家在镇上开的那家药铺,买卖一直也不错,后来我家搬出来,大娘懒得管,就把它关了。你不如就再在镇上开张办一间药铺,一来可以方便乡亲,看病抓药不必跑到县城里来,二来也可以赚些钱贴补家用。不离乡土,一家老小的,也不必跑到城里来了,一时也找不到好做的谋生之道。” “那得熟手,还有,到哪去进药材?俺都不懂,怎么给人抓药也不知道,怎么做得?”卢嘉理疑问说道。 “这个好办,你就到我家药铺先当学徒,好好的学习一两个月,学会了就回去自己开铺。你就到我家府门前的大药铺当学徒吧,待会我跟药铺掌柜文瀚说,让他好好教你。至于进药材,你也不用担心,就在我家铺子拿回去卖,开始时先拿药材去,赊着,下次再要拿时只算当次拿货的钱,相当于你铺里的铺底药材由我家垫着,用不了你花多少本钱。”卢嘉瑞说道。 “这样敢情好,小弟先谢过大哥!”卢嘉理赶紧起身给卢嘉瑞作揖,说道。 “你既认我是兄弟,就不必言谢了!你倒是用心些学习,把药店开好才是!”卢嘉瑞说道。 “这个自然,我今日先回家去,跟家里说,然后再来。”卢嘉理说道。 “如果今冬实在过不得,可再来找我,多少给你些儿接济,别使老人小孩饿着了。”卢嘉瑞又说道。 “好的,小弟先谢过大哥,小弟尽量自己解决问题,实在不行才来找大哥。”卢嘉理说道。 “想来,卢嘉理,往后你还有一桩赚钱的营生可以做。”卢嘉瑞又说道,“按你方才说种粮食常常看天收成,不如你将家里的田地拿来种药材,很多药材生长力极强,不那么靠天公作美,而且许多药材比粮食贵价很多,同样的田地,产出收益更多。你在药铺学习做买卖时,去书铺买本《神农本草经》来研读,看看咱们聊城适合种什么药材,回头你就去买种子来,在家里田地上栽种,收成了就送到我这里卖给我。我在运河码头那里也有家药铺,可以在那边将药材发卖给过往的客商。”卢嘉瑞又说道,这会他想起了这个以前自己一直有的想法。 “大哥,这个说的倒是好,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早想到早开始种药材,怕如今我家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富户了也说不定!”卢嘉理说道。 “以前你没来,我也没想那么多,你来了说起,逼着自己想法子,才想到的嘛!”卢嘉瑞说道,“往后你家带头先种药材,等你家发了财,别家看到,村上镇上人家看到了,自然会跟着种,到时通通由你家收买过来,你家再集中运送卖给我家,我让你赚取差价。如此这般,你家不只是会成为一家富户,说不好就成了溪头镇上一家大户乡绅呢!” “听大哥这么说来,俺都恨不得马上就去种药材了!”卢嘉理兴奋地说道。 这时,昕凤端来饭菜,就在书房里摆个桌儿,让卢嘉理用饭。 “昕凤,你去温一壶南酒来,我与这位兄弟吃几盏酒!”卢嘉瑞吩咐道。 昕凤刚应命退下,卢嘉瑞又叫逢志出去看看卢嘉恭和柴荣两个还在不在,叫来一起吃酒。不多一会,逢志回报说卢嘉恭和柴荣都出去了,不在家里和铺子里。 “那我就先陪你胡乱吃几盏酒,一会我还要到兄弟会上聚饮,你可到街市上走走,或就到前边药铺去看看,晚上我早点回来,找卢嘉恭和柴荣一起来聚聚,明日一早才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俺听大哥的!”卢嘉理说道,“俺先去逛逛街市,顺便看哪里有书铺,买本什么《神农本草经》,然后再到药铺去吧!” “那这样,一会我让悦安陪你逛去,怕你不熟悉城里各处。”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和卢嘉理吃了几盏酒,就叫昕凤与悦安好好看待卢嘉理,自己带逢志出门去。 到了府门外,卢嘉瑞先进到药铺,跟掌柜文瀚交代了卢嘉理的事情,才和逢志翻身上马,直出城南门外,朝那约好的兄弟聚会地点——隋老爷的隋家庄奔去。 当日,卢嘉瑞就在隋老爷的庄子上和弟兄们吃酒玩乐了半日,只说家里有买卖上的急事,酉时不到就悄悄召唤卢嘉恭和柴荣一同回卢府了。 回到府里,卢嘉瑞、卢嘉恭、柴荣和卢嘉理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开心地合做一处,就吩咐在花园书房里摆开桌席,畅快地聊天吃酒,直到三更鼓响,四人各各酒意阑珊,醉眼昏乱,方才散归歇息。 当晚,卢嘉理就在卢府客房歇宿,第二日早上辞归回家。卢嘉理将与卢嘉瑞商议好的谋划告知了家人,然后回来到聊城,到瑞安大药铺当学徒。 文瀚自然按卢嘉瑞的嘱咐,教卢嘉理开药铺与做生药买卖的手段和窍门,两个月过后觉得学成了,卢嘉理就辞别卢嘉瑞回到溪头镇上,按照瑞安大药铺的样式开了一家药铺。 卢嘉理开的药铺有些买卖器具就从瑞安大药铺原来剩下的拿了去,不够再置办些新的,各种药材自然也从瑞安大药铺赊了运回去。 卢嘉瑞还特意将姜糖水和凉茶的配方和煎熬之法也教给了卢嘉理,又教他依样画葫芦,请个郎中坐堂诊病。卢嘉理就连药铺的命名也参照卢嘉瑞家的药铺命名之法,名曰:理安药铺。 后来,卢嘉理家靠着这间理安药铺,竟然也安然地度过饥荒之年,虽然庄稼失收,却也不必忍饥挨饿。 到了第二年开春,卢嘉理便就依照卢嘉瑞的说话,不种粮食,专门种植各种药材,然后交送卖给卢嘉瑞这边,计算所得,比种植庄稼收益好两倍以上。 左邻右舍看到卢嘉理种植药材的好处,翌年便纷纷跟着种药材。三四年时间,溪头镇便成了远近闻名的药材镇,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药材。或者在田地里种,或者在家中庭院里种,或者在房前屋后的空闲地上种,种各种各样的药材。不少村民种药致富,或者至少极好地补贴了家用。 卢嘉理将理安药铺隔壁的铺子也租下来,改成专门收购存放药材的铺子。他将溪头镇及周边村镇出产的药材收购过来,然后运送到聊城来,卖给卢嘉瑞,赚取当中的差价。 卢嘉理家境渐渐地殷实起来,不几年就成了溪头镇有名的乡绅富户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卢嘉理辞归不多一会,卢嘉瑞回到花园书房,卢嘉恭和柴荣进来找卢嘉瑞。卢嘉瑞看他们进来,劈头就说道: “卢嘉理方才辞别出去,你们两个才进来,早进来也好一起说会闲话,再吃几盏酒,再放他走!” “卢嘉理走出去时,到前面‘瑞恭荣’铺子跟俺俩见过了,他也走得急匆匆,看来少离家,只一日就急着往回奔了!”柴荣说道。 “昨晚才吃的酒,也不必着急又吃酒的,往后他不是要来瑞安大药铺当学徒么?能好好吃酒的时候多着呢!”卢嘉恭说道,“今日俺和柴荣还要赶去工地上工,只临时来问大哥一些事。” “什么事情,只管直说!”卢嘉瑞说道。 “城里石桥早已经修筑好交工,近来工坊活计不多,工匠闲着,想问大哥如何处置方好。”卢嘉恭说道。 “上次我也跟你说过了,石桥工程完工,就可以在城里找宅地建房,一边建造一边卖,我看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卢嘉瑞说道,“房屋要建造得好看实用才好卖,还卖得出好价钱,这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这个俺跟柴荣说了,俺两个还计议了一番,觉得主意是好,可是俺们还是有些疑问。”卢嘉恭说道。 “什么疑问?说说看。”卢嘉瑞问道。 “卢嘉恭说城里的宅地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直有弯,有在街边的有在角落的,怎么买地怎么建造房舍?”柴荣插话问道。 “你们可以先看合适的买,然后按买下来的宅地设计筑造合适的房舍,可以建铺子楼房的,也可以建小宅院的,都可以,不必是一样的样式。”卢嘉瑞说道。 “先得买宅地,又得建造房子,这会花不少的银子,如若建好了,没有人买去,如何是好?”卢嘉恭问道。 “这也好办,建好的房子,一个可以卖出去,一个可以租出去,都可以收钱,据我所知,目今城里租赁房舍也是一桩好买卖!”卢嘉瑞说道。 “只是俺们‘瑞恭荣’本钱并不是那么厚,如若建起房子卖不出去,靠着收租,怕是也建不得几座,钱就都沉在里边了。”柴荣说道。 “买宅地建房舍来卖,相比光帮人建造房子收工料钱,所挣多得多,自然没那么稳妥。”卢嘉瑞耐心地说道,“想挣大钱,就得敢于冒点风险,况且这房子建造起来,是自己的房子,卖出去收钱,租出去也收钱,并没什么大风险。我看如今街市上想买房舍的人不少,你们建造的房子好,现成的就在那里,你怎么就说卖不出去?你们一边建造,一边就在工地上贴出售卖告示,说不定还没建好就有人来抢着买了,那时,你还可以预收定金和部分房钱,把买地建房的钱先收回,等你建好交房时,得到的都得利润了!至于本钱多少之事,你们是一边揽活建房,一边自己建房卖,又不相耽误,就将这些年赚到的钱少分些红利,多留些做本钱就好了。” “俺两个不像大哥,还有许多进项花销,俺们一家老小就靠着‘瑞恭荣’的利钱分红过日子,不分红怎么行?”卢嘉恭嘟哝说道。 “当然不是一点不分,就分够吃用花销就行了,多点本钱,将买卖做大,往后赚得多了,你们两个也好自己在外边建小宅院,出去自家住哩!”卢嘉瑞说道。 “大哥要撵俺们走?”卢嘉恭问道。 “我倒不撵你们,你们一直住这里都行,我又不收你们房租,怕是你们自己也会想有自己的房子!你们不是也发过誓愿,要在聊城城里安家么?有了自己的房子,那才叫安居乐业嘛!”卢嘉瑞说道。 “好吧,俺们总是说不过大哥,俺们就照着大哥说的去做吧!”卢嘉恭和柴荣说道。 于是,两人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又闲话了一会,就退出去,到工地上工去了。 送走卢嘉恭和柴荣,卢嘉瑞在书桌旁坐下,翻看他的《太平广记》,看了怕有半个多时辰,有点犯困的意思,想到床榻上歇息一会。偏在这时,寇伟进来禀报,说占宣立和梅义仁来见,他就只好叫寇伟领进来。 占宣立和梅义仁何事来见卢嘉瑞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筹划大买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五回 顺人情任用梅义仁 趁天灾筹划大买卖(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恭和柴荣因石桥竣工交付已毕,又来找卢嘉瑞讨教下一步经营之法,卢嘉瑞提议让瑞恭荣筑造工坊一边承揽建筑房舍的活计,一边自己买宅地建房卖,这样可以多挣钱。刚送走卢嘉恭和柴荣两个,占宣立和梅义仁又来求见,卢嘉瑞让寇伟领他们进书房来。 “又是什么风将两位兄弟吹了来?”叙礼毕,坐下,卢嘉瑞问道。 “前时老弟跟大哥说了,在外边混得没有什么出息,想跟大哥做事,踏实些。大哥这会忙这事,那会忙那事的,也不好来追问,不知大哥记得不记得?如今看没有什么大事要忙的,时日也过了这么许久了,特来问问大哥。”梅义仁抢先说话道。 “上次也是他央我陪来找大哥,这次也是他央我陪他来。说大哥怕是忘了,还是什么的。我都说了,大哥是不会忘的,许是还没有想好,这般来逼着大哥回话也不合适。”占宣立说道,“不过,既然他跟大哥说过了,大哥当时也是答应过他,过段时日再来问说的,到如今也是这么久过去了,再来问也是无可厚非了。他跟我不同,我家不富裕,终究有个布匹铺子,多少还能做些买卖维持家里生计,再在外边帮闲讨些零钱补贴家用,倒还好过些。义仁家里没有什么产业营生,有老母,有妻子有孩子,就靠他在外边帮闲讨生活,极是不容易,他就想跟着大哥做事,能稳定些,就算得有出息了。” “我知道了,既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应承下来好了,反正我家这许多产业里,总能容得下给你的一份差事。”卢嘉瑞说道,其实他已经想好了,正要增加人手干一桩大买卖,其中就有想到找梅义仁来帮忙,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正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他如今却说得平静,似乎勉从其请似的。 “多谢大哥!”梅义仁听罢,连忙起身施礼称谢说道。 “如此就好了,往后义仁老弟需得好好儿为大哥做事,大哥不会亏待了你的。”占宣立微笑说道,似乎又做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这可是武夷山乌龙茶,上好的茶叶,色香味俱佳,趁热喝口试试!” 这时,昕凤已经上了茶,卢嘉瑞招呼两人喝茶,又问梅义仁道,“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来起手做事?” “老弟近来一向闲着,只要大哥说话,老弟随时可以来做事的。”占宣立在捧着茶碗吹气品茶,梅义仁就不及端茶碗,赶忙回话说道。 “那好,你就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做汤家盛的帮手,协助汤家盛主管做好店铺的粮油买卖,每月薪俸五贯钱。你做好了,往后我再开新铺,或者新做买卖,由你做主管。”卢嘉瑞说道。 “这茶真好,味醇香浓!”占宣立喝了两口乌龙茶,不禁赞叹,将话题打了岔,脱口说道。 “还有一种杭州西湖龙井茶,比这个乌龙茶还要好,在瑞丰粮油食杂铺和瑞安药铺都有售卖。这两种茶都是我家特地不远万里从福建路武夷山和两浙路杭州府贩运回来的,在聊城及周边州县,只本号专卖,别无他处,喝过的人都说好,过往商贾、上等人家无不知晓呢!”提到这茶,却是卢嘉瑞自以为十分得意之举,他也跟着岔开话题来说道。 “这茶真不错,香醇浓郁,不同一般!”梅义仁赶紧品了两口茶,也赞叹说道,不过他不想脱离了话题,就又说道,“既是大哥答应了老弟,肯收留老弟,那老弟就跟定大哥做事了!老弟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跟汤主管打理买卖吧!” “那好,一会你跟我就到‘瑞丰’去,我正有一桩大买卖要布置哩!”卢嘉瑞说道。 于是,占宣立辞别了去,卢嘉瑞就领了梅义仁,带上逢志,一起到桃李街的瑞丰粮油食杂铺,布置他策划的大买卖去。 卢嘉瑞等人来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汤家盛与伙计们正忙着做买卖,铺子里人客不少。看见卢嘉瑞到来,汤家盛连忙施礼道: “老爷午安!老爷有什么指示,叫小可到府里去就行了,何须劳烦老爷亲自过来?” “今日我特意来看,自有特别之事要仔细布置。”卢嘉瑞说道,“上二楼去一会吧!” “请老爷先上去,到楼上客堂坐一下,小可叫人端茶上去。我忙完手头的事儿就上去。”汤家盛说道。 卢嘉瑞和梅义仁到楼上客堂坐下,逢志端茶上来奉上。卢嘉瑞喝了一口茶,对梅义仁说道: “这就是西湖龙井茶,清香悠长,味醇甘冽,不愧茶中皇后之美誉!你试试!” “嗯,好茶,老弟从未喝到过这么香醇芬芳的好茶!一定很贵价吧?”梅义仁品尝了几口,方才附和称赞道。 这时,汤家盛上楼来,卢嘉瑞问道: “这龙井茶和乌龙茶卖多少钱一斤?” “三百文。”汤家盛说道。 “这么便宜?”卢嘉瑞吃惊地问道,“这么千里迢迢地贩运回来,本钱也不够吧?” “不便宜!已经很贵价了,这龙井茶和乌龙茶跟别的茶不一样,按两卖,三百文钱一两,一斤就要四千八百文铜钱,四两八钱银子了!”汤家盛说道。 “哦,我还以为三百文钱一斤,吓我一跳!”卢嘉瑞说道,“不说这个了。今日我过来,还带了梅义仁来,有要紧事说,你们都过来仔细听好。” “今年一直异常干旱,我听人说乡下小麦和稻谷几乎绝收,今年定然是个饥荒年。我家瑞丰粮油食杂铺自然要做好一些应对准备,多储备些粮食,待秋冬时节农家陈粮耗尽,城里也没有了来源,各家粮铺存货紧缺,粮价自然会大幅上涨,铺子可以多赚些银子——当然,也是为城里街坊多解决些口粮之困!”卢嘉瑞说道。 “今年以来,天下的雨少,感觉都没下过雨似的。”汤家盛说道,“怪不得这段时间以来到铺子里买粮食的街坊好像也是越来越多,买卖比往常好了不少,应该是集市上乡下人送来卖的粮少了,价格也贵起来了吧!” “汤家盛,这是个机会,咱们要好好做一票大买卖!”卢嘉瑞说道,“如今我把梅义仁招来,就当你的帮手,合力将这通买卖做好。” “小的一定尽心竭力,不辜负老爷期望!”汤家盛说道。 “我也定当戮力同心,襄助汤掌柜,做好铺子的买卖!”梅义仁也表决心说道。 “好!有几件事情马上就该着手去做的。”卢嘉瑞说道,“第一件,马上招收十个八个伙计,带熟做粮食买卖,以备使用;第二件,派人到聊城下面各镇和周边州县看看,到底是不是各地干旱真有这么厉害,庄稼收成如何,今年是否落定是个饥荒年;第三件,查清聊城里几家大的粮铺,弄清他们怎么进货的,日常存货有多少?第四件,叫卢嘉恭和柴荣将府前药铺东边的三间房整理成粮食仓库,以便堆放粮食,这里的粮仓也要整理,以便能多堆放些。汤掌柜,梅义仁,你们两个听清楚了没有?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 “下面各镇和周边州县都要去看,时下铺子里没有那么多人手。”汤家盛说道。 “你们马上就招人手,将老伙计都派出去,你就带着新招的伙计留铺子里做买卖。派出去的伙计,附近的乡镇有些当日就可回来了,远的不过两日,没问题的。周边的州县需一个老伙计带一个新伙计去。我让邱福和严胜宝也一并过来帮忙,可以委派他们出去。”卢嘉瑞说道,“卢嘉恭和柴荣这边我会去跟他们说,只是你要将房子修整成什么样才好多堆放粮食,你去看,然后跟他们说清楚。”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等照办就是了!”汤家盛和梅义仁说道。 “抓紧做好了这几件事,向我禀报,我好布置下一步的事情!”卢嘉瑞说道。 “喏!”汤家盛和梅义仁齐声应道。 说罢,卢嘉瑞就带着逢志走了,梅义仁留下来,与汤家盛一起着手安排卢嘉瑞吩咐办理的事情。 卢嘉瑞到滨河西街上一个小酒家吃了午饭,方才回府。卢嘉瑞让逢志将邱福、严胜宝叫来,交代了要他们协助汤家盛办差做买卖的事,然后就进到后边依良房中去。 冼依良正与班洁如在房中喝茶闲话,一边教明月、清兰和玲儿三个做针线,见卢嘉瑞进来,便问道: “相公吃过午饭不曾?” “在外边吃了。”卢嘉瑞答道,又问,“你们今日有什么好兴致,姐妹两个坐来喝茶闲话?都说些什么有趣事情呢?” “闲着无事,奴便喜欢来跟大姐闲话,都说些女人家事情,相公就不要问了。”洁如说道。 “听说昨日溪头镇上来了个相公小时相好的玩伴,叫什么卢嘉理的,陪着吃了一夜的酒,今日早上才辞别了回去?喝酒过多,伤身子,相公当心些才是!”依良说道。 “昨晚相公到奴房里歇息了,都已经半夜三更的进来,奴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几时了,倒还不到天明时分。不过相公是有酒了,但没醉,清醒着的。”洁如接口说道。 “我自己有分数的,不会吃到醉,倒是卢嘉恭吃醉了。”卢嘉瑞说道。 “又是卢嘉恭和柴荣两个一起来陪酒?也难怪,你们都是小时候的伙伴,如今好不容易聚头,多喝点酒也是情理。只是往后不管什么情由都不要吃醉了,伤坏了身子,府里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都指望了相公呢!”依良看着卢嘉瑞,说道,卢嘉瑞笑笑不答,依良又继续说道,“听说相公还应承帮卢嘉理在溪头镇上开药铺,就在咱们家药铺子拿药材去卖,卖了再将钱给咱们家,这算是扶持卢嘉理吧?妾身倒想说,兄弟归兄弟,做买卖应该有做买卖的规矩,如若他开铺子赔钱了,开不下去,不但你的药材钱要不回来,他可能还要怪你怂恿他赔了本钱,相公如何处置?” “谁人与你说的?你耳朵真灵通!”卢嘉瑞说罢,看一眼班洁如,知道一定是班洁如方才闲话时说与冼依良知道的。他的这些话只有逢志在场听到,另一个知道的就只有班洁如,今日早上起床时他跟班洁如闲话中说到过。卢嘉瑞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不必担心,开个小药铺能亏到哪里去?我家原来就在溪头镇上开过药铺,赚些小钱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说是帮人开铺子,其实也是帮咱们自己多卖药,虽说是赊账的,反正药材放在我家铺子跟放在他家铺子也没有什么差别,能有个可靠的人帮我家拿药去卖,有何不好?” “按相公这么说倒没什么不好,妾身担忧相公多分心,多受累不说,还耽误自家买卖事务。”依良说道,“只是相公让他种药材,不种庄稼,怕难做得到。妾身听说,种药材也没那么容易。” “嗯,这才是我看重的事情。种药材比种庄稼难,但收益却高出很多。我说服卢嘉理种药材,然后带动镇上农家都跟种,往后由我家全都收购过来,在运河码头开一家药材商行发卖。运河码头那边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销路是不愁的,到时我家又会多出一条财路来!”卢嘉瑞兴奋地说道。 “相公满脑子想的都是做买卖赚钱的事儿,主意多多,真是个天生的买卖人,什么人来事往的都能看出钱道道来!”班洁如笑着说道。 “要是不多想些法子去做买卖赚钱,怎么养得起你们这一大宅子人?都是张口要吃饭,伸手要穿衣的,我不能去偷又不能去抢,也只能多看看,多想想,哪里有买卖好赚钱就都想做。”卢嘉瑞笑着说道,引得依良和洁如也跟着笑起来。 “哦,还有一件事,妾身跟相公说一下。”依良说道,“前些日子妾身生日,隔壁花家娘子送了一份厚礼过来,我家又不曾请客宴饮,让妾身心下有所不安。妾身想选个日子,办一桌好酒席,请花家娘子过来宴乐玩耍一日,以作为酬答,到时相公得回避出去,相公以为如何?” “这等事,娘子定下就是了,不必问我。你日子定好说与我知道,我回避出去就是了。”卢嘉瑞说道,其实心里想,回避出去一日,正好自己也好在外边自在玩一日。 “你们继续喝茶闲话,我到芳菲苑练功去了!”卢嘉瑞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就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 筹划大买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五回 顺人情任用梅义仁 趁天灾筹划大买卖(中) 又过了八九日,派出去查探旱灾情形的伙计们都陆续回来了,汤家盛和梅义仁到花园书房向卢嘉瑞禀报了旱灾情况。 梅义仁负责旱灾察看查探,他禀报,除了实地看到的聊城及周边州县,还打听到包括整个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所属各州县均受到十数年未遇的旱灾,各地农产都严重歉收,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伙计们就亲眼看到开始有大量的饥民向南逃荒,今年落实是个饥荒年。 “那城里这些粮铺是个什么情形?有没有准备什么法子应对这饥荒年?”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连同咱们‘瑞丰’,城里大的粮铺就五家,各家粮铺都一样,往常都是下面的乡镇收粮的粮商收了粮运送来,粮铺买进,然后发卖。目今本地没有新粮可收,也基本没有了存粮可送,就靠南方粮贩船运到运河码头,在码头接货运回城里发卖。由于南方来的都是稻米,近期市面上小麦和面粉已经很少,卖大米为主。南方运来路途遥远,数量也还不够大,粮价总的来说以比往常涨了三成以上。”汤家盛说道。 “各家粮铺的情况呢?”卢嘉瑞追问道。 “各家粮铺就知道今年庄稼歉收,对灾情的严重程度却还估计不足,只是照常的做买卖,就进货的地方不同了,不是粮商送货上门,而是自个到运河码头接货回来发卖。每家粮铺的存货一般是十日的售卖量。”汤家盛说道。 “除了从运河码头进货之外,还有没有从陆路上进货的?”卢嘉瑞又问道。 “应该没有可能,方才吴主管说了,今年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一大片地方都干旱严重,恐怕淮南东路、京西北路和淮南西路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到南方的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两浙路、福建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以及广南东路、广南西路才可能不受灾。陆路贩运粮食过来,路途遥远,艰难险阻,耗费极高,路上也不安靖,没有走陆路贩运粮食的道理。只有船运一途,尚能算得过来。‘瑞丰’最近几次在运河码头接的货船,就都是从江南东路和两浙路过来的粮商。据小可探听到的情况,今年南方虽也有些旱情,但大宋初年南方从安南引种的一种叫‘占城稻’的水稻,耐旱,产量高,南方广为种植,产量并未受今年旱灾太大影响,南方粮价依然跟往年差不多,眼下还并没有涨价。依小可看,从南方贩运粮食到北方应是目今最赚钱的买卖了。”汤家盛说道。 “嗯,说起来很有道理!不如咱们今年大做一番,就做大这粮食贩运的买卖!”卢嘉瑞说道,“你们两个做些准备,我明日到运河码头去拜会钞关阳老爷,就把码头占住,将所有运来的粮食都收了,不给别家粮铺买到,往后在聊城就只有‘瑞丰’有粮食发卖。到时咱们粮铺成了聊城粮食独家买卖了,何愁不赚钱!我再使你们两个,到杭州湖州地方贩运大米回来。那边一向是鱼米之乡,粮食丰产,到时还有姚安顺在那边照应一下,贩运回来的粮食除供‘瑞丰’售卖,还可以运到德州、沧州去发脱,获利一定很丰厚!” “老爷算计,甚是合宜,我等当尽力办事!”汤家盛和梅义仁说道。 “咱们如今就到前边去看看,卢嘉恭和柴荣他们在将那三间房子改成粮食仓库,看改造得如何了。”卢嘉瑞说罢,就带领汤家盛和梅义仁到府门前药铺间壁的房子察看。 来到前边,卢嘉恭正领着泥水工匠开通前门,柴荣也正领着木匠做门做米仓,忙的不亦乐乎。 “大哥,你来了!”卢嘉恭和柴荣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活儿,作揖说道。 “你们忙,抓紧些,我来看看做得怎么样了。”卢嘉瑞说道,然后就领着汤家盛和梅义仁进到房子里看。 各处看了一遍,卢嘉瑞叫卢嘉恭和柴荣过来,说道: “卢嘉恭,我看这三间房子里边开门打通就行,就中间这间房子对外打通,不必三间外边都打通开门。往后也可能直接就要在这里发卖粮食,开个大门。你还要察看各处墙根墙角有没有鼠洞,需得用灰浆封牢。顶上的房梁瓦片下的缝隙也给封上,杜绝鼠患!这几间房都将要堆满粮食的,不要让老鼠来糟蹋了!” “好的,俺马上就弄。”卢嘉恭说道,“下面的好办,只是房顶上不好办,没有那么高的梯子。” “没有高的梯子,就去你们工地抬回来,再不行,柴荣你就先做一个梯子用!反正往后堆放粮食也是要用的。”卢嘉瑞说道。 “行,那我先做个梯子。”柴荣说道。 “上面下面都封牢了,柴荣你不用做米仓的,往后粮食就原包直接堆在地上,不但方便,还可以多堆放。铺里的粮食不像家里的,不必做米仓的,废工废料,看起来好,放不了多少,不实用。”卢嘉瑞说道,“不过你得做些木架子,垫在地上,粮食袋子放木架子上,防止粮食受潮了。还有这木门你要做得结实密缝些,不能让老鼠能咬开钻了进来。原来的这些窗户也得修整加固。总之,改造的粮仓要能多堆放,防鼠患,防潮湿。” “明白了,俺这就按大哥要求去做!”柴荣说道。 “瑞丰铺子那边的仓库修整也要按这要求来做。”卢嘉瑞又说道。 “那边的俺明日过去从新做好。”柴荣说道。 “这次‘瑞恭荣’帮忙修整粮仓,要收多少工料费照算,由‘瑞丰’支账,快点好做了去,很快就要用的。”卢嘉瑞说道。 “就这么点事,费点人工,耗料也不多,俺说就算了,就算‘瑞恭荣’无偿帮忙得了。”柴荣说道。 “柴荣说的是,就算俺们帮忙好了,好歹也是一个名号下的产业,都是大哥的买卖。”卢嘉恭也说道。 “那不行,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各个铺子相互有买卖来往都得算账支账,各铺子有各铺子的收支。”卢嘉瑞说道,“就像以前,我家里增建房舍,给‘瑞恭荣’的账款也都是清清楚楚的,不能含糊。 ‘瑞恭荣’有你们两家的分成,‘瑞丰’只是我一家的,更不能含混了。” “俺们两个凡事都多得大哥提携,帮个忙算不得什么的!”柴荣说道。 “兄弟是兄弟,做事归做事,算账归算账,支钱是支钱,人情是人情。买卖上搞含混了,往后说起来没个是处。”卢嘉瑞说道。 “那就按大哥说的,俺们保证三五日内把粮仓全部修整好。”卢嘉恭说道。 “好,你们抓紧修整。梅义仁你回去铺子照看买卖,汤家盛跟我到运河码头去一趟,拜望钞关阳老爷去!”卢嘉瑞吩咐罢,就各自散去了。 逢志到马厩拉来三匹马,三人骑上马,逢志到自家“瑞丰”里的丁哥烧鹅摊买了一只烧鹅、一只烧鸭和几斤羊肉,又买了些鲜果,装了两个大食盒,再买上一坛南酒,就径直朝运河码头奔去。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运河码头,卢嘉瑞和汤家盛先在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喝茶,待到酉时,卢嘉瑞先让逢志到阳智通宅子去探问阳老爷散衙回来了,卢嘉瑞才带着汤家盛和逢志过去。 三人在阳智通宅子门外拴了马,敲门向里边开门的小厮递上拜帖。小厮转回去不多久,出来开门请进,然后领卢嘉瑞等人进去。两人才入到大门里中庭,阳智通便已迎了出来。相互见礼毕,卢嘉瑞把汤家盛介绍给阳智通,然后阳智通将两人迎到客厅,分宾主坐定,丫鬟奉上香茗。 “聚源兄,许久不曾相见,难得今日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阳智通先开言问道。 “倒没什么大事,一来阳老爷执掌钞关也有近三年了,一向对我家买卖关顾有加,只是在下一直忙于料理买卖之事,不曾登门拜望申谢,心下感觉有欠;二来今年邻近州县大旱,粮食歉收,往后长时间本地粮食依赖南方漕运上来,我家瑞丰粮油食杂铺拟做大粮食买卖,多为本地百姓采办粮油输入,势必又要麻烦阳老爷多加关照。如此两项事情,特来叨扰!”卢嘉瑞说道。 “下官莅任以来,多有聚源兄鼎力支持,说起来下官还得感谢聚源兄才是!”阳智通说道。 “哪里!哪里!阳老爷执掌码头钞关,为聊城商务繁荣操劳,我等做买卖之人,理当为老爷解些后顾之忧。”卢嘉瑞说道,“阳老爷,这宅子住得还舒心吧?如若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需要修整扩建的,只管使人来说一声,我让卢嘉恭和柴荣他们来做!” “下官这里住得很好,厅房精致,庭院优美,下官对聚源兄已感激之至,不劳聚源兄再挂怀了!”阳智通说道,“至于聚源兄所说第二件事情,正是下官本职所在,自当一如既往为聚源兄提供方便。” 这时,逢志与门童将食盒和酒坛搬进来,卢嘉瑞说道: “我给阳老爷带来两盒肉菜果品和一坛南酒,略表微意,还请阳老爷不嫌礼薄!” “聚源兄对下官帮忙已多,有事使小厮来告知便可,本不必劳动大驾亲临,又还置办如此厚礼,教下官如何承当?”阳智通辞谢道。 “阳老爷不必谦辞!如是一般事体,在下也不轻易叨扰,这次兹事体大,在下却要亲来拜托方可!”卢嘉瑞说道。 “聚源兄买卖只管做,到来的粮船也只管卸载,至于关钞还按以往办理就是了。不知还需要下官做些什么呢?”阳老爷问道。 “嗯,这次跟往常货物进出有所不同。关钞照旧这个自然,如是我家粮船到来,我家人夫卸载装车也是自然。只是为了保证县里粮食供给秩序不乱,在下想,从后日开始,所有到这个码头的粮船都由我家接收买下,然后由我家瑞丰粮油食杂铺在城里统一售卖。这就需要阳老爷在码头上照应照应才行。”卢嘉瑞说道。 “可是买卖自由,下官作为执掌钞关官员,只管收取过税,却不能干涉买卖事,怕是不好办!”阳老爷听罢,明白了卢嘉瑞的意思,是要垄断城里的粮食买卖,觉得这事体不好应承照办。 “请阳老爷放心,拦船买粮抢卸之类事情,自有我家伙计人夫来做,不需要大人出面的,到时在下会派定伙计在这里守候,一旦有粮船来到,便会争先接洽买下。只是有夜晚到船的,就烦请阳老爷及时使人通报我家伙计,或者我家伙计有漏过粮船,或者多家粮铺接船出现争执时,请阳老爷出面回护我家伙计,确保粮船都卖给我家就行。”卢嘉瑞说道,“在下与阳老爷一向交好,还指望往后依赖阳老爷钞关上关照,有碍阳老爷官职之事,在下也不会让阳老爷去做。” “为聚源兄效力,下官自当乐意,但按聚源兄所说为之,毕竟是涉嫌官权干涉商民事情。上次杭州丝绸染布卸船纷争事,好在未闹出什么大风波,如有犟拗之徒讦告下官,下官怕也是难以说得清白。”阳老爷还是为难地说道。 “这个阳老爷倒不需担心,在下在聊城有年,无论在官在民,也算得上有些威望,在聊城要有人胆敢讦告阳老爷,在下可保阳老爷安然无恙。”卢嘉瑞说道,“当然,在下也知这是件费心辛苦事,请阳老爷帮忙,自然也该有所奉报。这样吧,凡是经过阳老爷过问或回护的粮船,所得的纯利的两成分润给阳老爷,在下会着人逐月送到府上的。” 卢嘉瑞知晓,虽动之以情,说之以理,不过是话事的因由,但终究免不了要啖之以利,方能成事。 阳智通沉吟了好一会。他想,自己家住的是卢嘉瑞造好送的宅子,隔三差五收受卢嘉瑞家送来的钱物,如今话又说到这份上,也似乎不能再拒绝。于是,他只好说道: “既然聚源兄如此说,下官也不好再推托了。” “那就好,往后诸事还请阳老爷多多着意担待,这边主要由汤家盛掌柜带领伙计来做事,往后有什么事情,就由汤掌柜来找阳老爷。”卢嘉瑞说道。 “小的汤家盛,这里先多多拜上阳老爷,往后有事还请阳老爷多多关顾,多多提点!”汤家盛赶紧起身施礼道。 “好说!好说!”阳智通谦逊说道,“聚源兄之事就是下官之事,下官自是会格外留意的。” 事情说妥,卢嘉瑞和汤家盛告辞,回到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卢嘉瑞交代邢安往后在码头这边接卸粮船事情,并告知他,有时会需要铺子里伙计的帮忙,叫他准备着,三人这才打马回城里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 筹划大买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五回 顺人情任用梅义仁 趁天灾筹划大买卖(下) 卢嘉瑞回到花园书房坐下不久,寇伟来报说杭州姚安顺交接完绸布茶叶货物前来辞行。卢嘉瑞叫请进来。 姚掌柜带着一青年郎进来,相与施礼,寒暄请茶毕,卢嘉瑞问道: “姚掌柜买卖一向可好?又换了新主管来?” “托卢老爷洪福,买卖一直以来还算不错。”姚掌柜回道。“这是老夫不肖儿,小名姚江,前时一直在老家专攻读书,应考几回,都不见有所长进,干脆就放弃攻书了,跟老夫做买卖。现如今老夫带他出来历练历练,正想往后就由他跟卢老爷与关主管做买卖上事务,还请卢老爷往后多多关顾!江儿,还不快拜见卢老爷!” “小生姚江见过卢老爷,请卢老爷往后多多关顾!”青年郎赶紧离坐,重新向卢嘉瑞深鞠躬施礼道。 “不必客气,想当年在下也是应考不第,只喜欢做买卖,就弃书从商了,如今不也过得极好?读书枯燥乏味,何如像做买卖来得有趣洒脱?况且你爹爹一手开创的家业,你边跟着熟习边接手了过去,定然会越做越大的。至于在下这里,只要你一如既往,不要乱了规矩,自然是一直好好的做下去,不会有问题的。”卢嘉瑞也起身回个礼,说道。 “既然卢老爷这么说,我儿就尽可放心,下次送货就你来好了,爹爹老了,就在铺子里料理料理日常买卖事情罢了!” “怎么样?在下给姚掌柜指的这条路还不错吧?就单算跟我家的买卖,姚掌柜一年下来也赚它个不下一千五百两银子,再加上铺子里的日常买卖,和别家的贩运,想来姚掌柜一年下来进项可不少!”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起来真要多谢卢老爷提点,老夫也是因祸得福,在聊城的好好的药铺一下子没了,想不到这一把年纪的,回到杭州还能做得成这桩买卖,总算家业有所成,上不愧对祖宗,下对子孙也有交代!”姚掌柜说道。 “谢字就不必言说了,做买卖嘛,也是各为其利,跟姚掌柜做买卖也有在下的利益。只是希望姚掌柜不要再想差了,在聊城再动脑子去跟别家做,乱了现成的渠道,再又伤了我们的交情!”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放心,老夫再也不敢动这样的念头了,想来跟卢老爷做得好好的,稳定有赚头,哪还敢再动他念?况且如今在聊城,卢老爷家业盛大,声势赫赫,能跟卢老爷做买卖便是老夫的福分,怎么还会不知高低,自断财路呢?”姚安顺微笑说道。 “知道就好。”卢嘉瑞呷一口茶,说道,“话说回到买卖上,今年以来,聊城及周边地方旱灾严重,农作歉收,眼见得就是一个饥荒年,百姓日子不好过,丝绸锦缎这等有些奢靡的东西买卖势必受到影响,因此下次姚掌柜运货来,虽仍按时运送,但运平时一半的量即可,看来要大船改小船,或大船装半船了。” “哦,这个使得。江儿,你记住了。”姚安顺应了卢嘉瑞,又对自己儿子姚江说道。 “孩儿记住了。”姚江应答道。 “不过,既然是这边粮食贵价,我们杭州府那边却还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价格并未上涨,何不就在那边装上一半绸布一半粮食运来,也省得虚耗了运力水脚?反正来一趟就是来一趟,大船小船,半仓满仓都是一般。”姚安顺说道,“老夫保证收来好的稻米,保证给卢老爷好价钱,也算是顺手之便,顶多多赚几个水脚钱。” “那就按姚掌柜说的办吧!在下当然信得过姚掌柜。”卢嘉瑞说道,“姚掌柜既已交接完货物,准备回去,都装些什么东西回杭州呢?” “老夫眼拙,也不知能装什么回去发卖,不敢胡乱采办,干脆就都是空船回去的。”姚安顺说道。 “这有些可惜,这么老远的空着船回去。”卢嘉瑞说道,“要不姚掌柜这次多呆两日,在下让伙计采办些货物装船跟到杭州去发卖,帮姚掌柜出了回程的船钱。如这次买卖做成了,赚得钱自然是在下的,但买卖门道畅通了,下次这桩买卖还由姚掌柜来做。在下这边只管采办,姚掌柜运绸布粮食过来,在下将这些货物发卖与姚掌柜运回去。这样,姚掌柜来回都有钱赚,不拘多少,总不至空了船舱,白费了回程水脚。” “卢老爷有这等好意,老夫还有何话说?老夫听凭卢老爷安排便了!”姚安顺说道。 “在下的伙计在杭州那边发卖完货物,自然要收买装运粮食回来,到时还请姚掌柜方便则个!”卢嘉瑞说道。 “这个不劳卢老爷吩咐,老夫自当尽力帮忙!”姚安顺心里想的是卢嘉瑞又提点且起头做起一桩买卖来,也许又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正高兴着,说道。 “姚掌柜请喝茶,福建武夷山的乌龙茶,看比西湖龙井茶如何?”不等姚安顺说话,卢嘉瑞就接着说道,“等下我叫上严胜宝、梅义仁两个主管,咱们到广南酒楼去好好吃一顿酒,过两日就让严胜宝和梅义仁随姚掌柜到杭州去一趟,运些本地货过去发卖,再在杭州收买些稻米粮食运回来。” “既是卢老爷这般计划,敢情是好,老夫听卢老爷安排便了。”姚安顺再次高兴地应承说道。 当晚,卢嘉瑞、严胜宝、梅义仁和姚安顺、姚江几人到广南酒楼吃酒,推杯换盏之间,将两边贩运货物的细节谈妥了。 翌日,严胜宝、梅义仁便开始在聊城县上收买药材、毛皮等干货和苹果、枣子等本地鲜果,雇马车运到运河码头去装船,到第三日午后便装满了船。第四日一早早饭后,严胜宝和梅义仁便随船押解,与姚安顺父子一道行船直奔回杭州去了。 在聊城,卢嘉瑞亲自掌管收粮事务,却也颇为顺利。他让汤家盛安排伙计整日在码头守候,不声不响之间,暗地里把所有到运河码头的粮船运粮都收到自家铺子,囤积起来。不惟如此,卢嘉瑞还让汤家盛与贩运粮商都议定并签下契书,往后运过来的粮食只卖给“瑞丰”,“瑞丰”保证按不低于行市价与其钱货两清,只有“瑞丰”不要时才能卖给别家。 其他几家粮铺存货越卖越少,虽然粮食价格在不断上涨,眼看自家仓库存粮就要售罄了。不几日,就有两家断了货,无粮可卖了。 这几家掌柜的也还弄不明白,也是日日派了伙计到码头去,却不见有拉粮食的马车回来。伙计说是接不到粮船,还疑心是不是天下一同大旱,南方粮食也歉收,无粮船过来。他们也有疑心或者是漕运哪里堵塞,觉得过一段时日就会好起来的。 偶有别家的伙计看到“瑞丰”的伙计接到粮船,想来分些粮食的,但“瑞丰”的伙计都决绝的买下整船,绝不分肥。而且“瑞丰”的伙计一旦看见有船靠岸,便急不可待的,饿狼一般冲扑过去,如是粮船即行一口全买下,卸下过称,并不先问询商谈价钱。 渐渐地,各家粮铺都知道了“瑞丰”在抢粮囤积,也跟着开始在码头抢粮船了。但哪怕是别家的伙计先接到了粮船,“瑞丰”的伙计一瞧见,照样领着预备好的人夫车马,不由分说的来抢卸,争执起来,钞关上的阳老爷就会带着差役过来干涉,结果总还依了“瑞丰”伙计的理,粮食都给他们卸了去。 其它各家粮铺当然不服,也增派了抢粮的人手。为抢粮船,码头上不时闹出殴斗事端来。事情传到知县陶老爷那里去,陶老爷便发函传问了钞关阳老爷,要他好好管好码头,以免生出什么大事端。 钞关阳老爷虽不是知县下属,直接受河北东路转运使管辖,征收码头过往商贾船只货物税项,缴付朝廷国库。但既是地方长官传问,他也不得不加以当心留意。毕竟阳老爷作为钞关长官官阶九品,而知县是八品,品位在自己之上,而且督察考评之时,知县也有进言陈情之职分,如码头上出了纠纷殴斗至于人命案件,自己职责上难免牵涉,不好交代。 于是,几次争抢纠纷之后,阳老爷将汤家盛叫到自己的衙门公事房里,让他好自为之,自己不好再出面来维持。他还告戒汤家盛不要无由头的生硬抢夺别家接洽的粮船,免生事端。 从阳老爷衙门里出来,汤家盛一想不是路数,急忙去禀报卢嘉瑞。 卢嘉瑞又能想出什么法子应对情况的变化呢?他囤积粮食以获取厚利的谋划能继续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独霸粮食行市(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六回 设谋截船独霸粮食行市 蓄意捣乱哄抢卢家铺子(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欲趁十数年未遇的大旱情,谋划独霸聊城粮食买卖,一边派遣主管严胜宝、梅义仁随姚安顺回程船去杭州贩运稻米,一边请托运河码头上钞关长官阳智通帮忙,让汤家盛带领伙计在运河码头抢接粮船,企图将所有到聊城的粮船统统的抢买下。不料,卢家人马在码头抢粮船过程中,跟别家粮铺伙计屡生纷争,时有殴斗事情发生,传扬开去,知县陶三谦因此发公函到钞关来过问。阳智通思想再三,再不好徇情,便找来汤家盛,告知自己不好再出面维护,要汤家盛好自为之。 汤家盛听了阳老爷通报,赶紧来找卢嘉瑞,商讨对策。 “这阳老爷就胆小怕事,知县老爷这边传问个话就这般畏缩,他却又不是知县老爷管辖的官位!”将事情因由述说了一遍后,汤家盛怨言道。 “这也怪不得阳老爷,当官的自然是官帽子最要紧,总不能为帮我一时,被参丢了官位嘛!”卢嘉瑞说道,“只是你得想法子,确保就算阳老爷不出面帮忙也要将所有的粮船抢到,否则咱们前边的筹划都要泡汤了!” “这就有些难办了,就算我多派伙计从早到晚轮流守候,也难免有粮船被别家接到的。”汤家盛说道,“前面就有些船是别家伙计先接洽的,咱们恃着人多势众又有阳老爷撑腰,愣是去抢了过来,也是因此产生纷争甚至殴斗的。” “你们在码头上是怎么接卸粮船的?”卢嘉瑞问道,他也搞不清楚汤家盛他们在码头上具体是怎么干事的。 “平常都是货船到岸了,货主到岸上找买家,谈妥后卸货过称,钱货结清,钞关上缴了过税,然后装车运回。也有船上货主将货物卸下,自己缴纳了过税,然后运到岸上仓库或货物店铺上发卖的。如今其它货物仍是如此做法。但这段时间粮食紧俏起来,咱们在码头直接拦截粮船,城里其它粮铺等不到粮商上门,储粮也要耗尽了,也到码头去找粮船,一来二去的,发现咱们在拦截甚至抢粮船,可能也已知道咱们的用意,也就开始加派人手到码头来抢粮。目今城里各个粮铺都派了不少人在码头那边守候,看见有船来就上去问询、察看,一旦发现是粮船就抢。前时有阳老爷帮忙,一有纠纷,钞关上衙役便来调停,结果自然都是把粮船指给了俺们。其它铺子的伙计当然愤懑,想是都回去禀报了家主人。这些掌柜的自然心有不甘,或者到知县老爷那里告诉去了。”汤家盛说道。 “按你这么说也怪不得陶老爷出面传问了。陶老爷还算是给了我面子,没有直接找我告诫或申斥,而是知会阳老爷,让他避嫌了事。看来咱们也不好再给他们两人为难,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才是。”卢嘉瑞说道。 “靠抢怕是不行,前时有次殴斗就出过重伤的,情势好像越来越激烈,再持续下去怕要出人命,到时知县、提刑司怕是不理都不行的。”汤家盛说道。 卢嘉瑞沉吟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停下来,转身对汤家盛说道: “有妙法了!既然是拦截粮船,咱们就不要在码头那地方跟他们抢了。”卢嘉瑞兴奋地说道,“汤家盛,你多派些伙计,雇一条船,每日早上绝早就开到南边离码头两三里远地方停泊守候,看见有南方来的货船,就靠上去,如是粮船,就洽谈买下,然后派两个伙计随船同回码头卸货,只说是咱们铺子自己出去采办回来的粮船,别家伙计也奈何不得了!” “嗯,这样好,还是老爷多智谋,此计绝妙,小可照办就是了!”汤家盛想了一想,说道。 此后,“瑞丰”的伙计们就远远的将粮船拦截了下来,然后随船回到码头卸货,其它粮铺的人看到都是“瑞丰”的伙计亲自押船回来,便以为是“瑞丰”的伙计亲自外边去采办回来的粮食,自是不敢染指,更不好去争抢,而在码头只是白白的守候,却再也不见有别的粮船运粮来贩卖的了。 过不了多久,卢家的仓库堆满了稻米,城里另外的几家粮铺却都卖清了仓,无粮可卖了。此时,粮价已经比平时涨了一倍多。卢嘉瑞察知其它铺子都断了货,让汤家盛隔三差五的提价。一个月下来,聊城的粮价再涨了一倍,麦子和面粉已经绝了供应,每斗稻米从平时的一百五文涨到了如今的四百五十文,买卖却反而见得愈加的好起来。 在聊城城里,瑞丰粮油食杂铺几乎成了唯一有粮食大量售卖的铺子,人们别无选择,想要吃饭,只能到“瑞丰”来买粮。其它的粮铺眼红心揪,这时才想到要自己出去采办粮食回来,争分一杯粮价大涨的羹。然而,自己出去采办,各家粮铺一来一直没有做过,路数不熟悉,二来路途遥远,去来也不只是十数日,眼下只能看着“瑞丰”独家赚钱,自怨自艾自家原来的那点存粮卖得太快了。 普通人家本来存储的粮食就不多,如今看着粮价不断的上涨,着急起来,反而更加要多买些粮食存起来。 城里那些大家富户,有很多本来就是地主,有自己的田庄,今年田地没有收成,早已经清楚,只是没有那么在意粮食会涨得这么快这么多,真的这么涨了起来,也着了忙。除了那些有陈粮存储的,没有预备存粮的富户大家自然也要多买些囤起来,以备不测。 城里的官商望族等大户人家,家道好过,银子钱物多些,眼见着粮食日渐腾贵,也要多买些来储备着,做到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聊城城里,一边是卖家哄抬,一边是民众慌抢,粮食紧俏,街坊亲友行人,逢人便问你买米没有,家里存了多少粮食,深恐市面上一旦没有了粮食,买不着了。 粮食事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话题的发源地和焦点自然是卢嘉瑞名下的瑞丰粮油食杂铺。 卢嘉瑞心下高兴,既为自己的谋划感到得意,也为滚滚而来的银子感到欣喜。 “叫西儿过来,给我按压一下筋骨,感觉周身硬邦邦的,给我放松放松!”在书房,卢嘉瑞半躺在躺椅上,吩咐逢志道。 逢志知道,老爷一开心就会叫人给他按摩,放松筋骨,而他最喜欢叫的就是西儿,说西儿按摩得好。 于是,逢志赶紧跑到后边去,叫西儿来。 西儿一听到老爷的传唤,马上放下手头的活,跟逢志来到花园书房,一进门就行个万安之礼,说道: “见过老爷,听逢志说老爷叫奴婢来按摩身子?” “免礼,你快过来,我浑身不自在,给我好好按按!”卢嘉瑞也不回头,说道。 西儿赶忙过去,卢嘉瑞已经站了起来,西儿将卢嘉瑞的外套脱去,让卢嘉瑞俯卧在躺椅上。 卢嘉瑞才躺下,就说道: “这等卧在椅子上不舒坦,还是到里边床榻上去按吧!” 说毕卢嘉瑞就径自进里间,在床榻上俯卧下去。 卢嘉瑞的花园书房装整得像卧室一般,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个大书房,除为读书写字喝茶会客之用外,也是卢嘉瑞日常经常歇息消遣之所。他还隔出个里间,里边安放着一张大床榻,卢嘉瑞在书房累了困了时,可以到里边躺一会,解乏解困。他也经常在这里睡午觉,甚至偶尔晚上不想去妻妾房里时,就自己睡书房里。 这会叫西儿到里边按摩,西儿颇有些迟疑,不敢就跟了进去,卢嘉瑞等一会不见人,就大声喊道: “西儿,你快进来啊,还磨蹭什么呢?” 西儿只好赶紧进去,要动手开始给卢嘉瑞按摩,头却还低着,颇有几分害羞的意思。 “你还害什么羞啊?又不是头一次给我按摩的,还怕我怎的?”卢嘉瑞问道。 “奴婢不怕老爷怎的,倒怕按摩得不好,害老爷生气。”西儿扯个谎话说道。 “哈哈哈!我看不是吧?是不是怕我在房里趁你按摩之际就收用了你?”卢嘉瑞扫一眼西儿,笑着说道。 “奴婢人都是老爷的,还有什么怕的?冬花姐伺候了老爷,就成了四娘了,其他姐妹们还都羡慕得很呢!”西儿在卢嘉瑞肩膀上捏了几下,再用力在他肩头上狠力拧一下,说道。 “冬花照看、服侍了杏儿和太夫人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外边老远地方过来,在这里是举目无亲,收用她,给个名位,只为不亏待了她,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卢嘉瑞说道。 “唔,谁不辛苦?做奴婢的,哪有敢怨辛苦的?如是像老爷这般,怕是可以把丫头们全都收用了,名位就算排到府门口外边去都排不完哩!”西儿一边继续按压,一边说道。 “看你这等说话,是不是也盼着我收用了你啊?”卢嘉瑞逗趣说道。 “要老爷愿意收用奴婢,然后给奴婢排个房,哪怕是排在最末,奴也心甘情愿哩!”西儿也笑着说道,这会却并不羞涩,“只怕老爷只想收用奴婢,却不给排个房,平白破污了奴婢的身子,将来羞见他人!” “不说那么多了,看你乖巧伶俐的,模样儿也长得好,今年几岁了?要是看上府里边的那个小厮,我成全了你。”卢嘉瑞以一本正经的语气问道,“逢志?寇伟?还是悦安?结了对儿,免得整日思想别的,也好安心在府里干事呢!” “奴婢都二十多岁了,逢志他们几个都没奴婢大,还嫩得很,如何使得?”西儿说道,“奴婢进府就伺候太夫人,还以为老爷肯可怜奴婢孤苦,收了房,却只将奴婢推给别人,还都是一些小厮!昕凤好歹指配给邱福,还是个管家呢!” “想不到西儿还眼界高!那好,我也不给你乱点鸳鸯谱了,你看上我家哪个主管,就来禀报我,只要人家愿意,我就成全了你们。”卢嘉瑞笑着说道。 “这还差不多!”西儿“咯咯咯”的,一边笑着,一边替卢嘉瑞按摩,一边说道,“奴婢好歹也成个像样儿的家才好!” “你这个机灵鬼,心思就多!”卢嘉瑞说道,“你可得好好的做事,否则我今日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自从进了老爷府上,奴婢何曾不尽心尽力做事来着?原先伺候太夫人,如今又到厨下,做什么都听着使唤,事事勤工勤力,从不敢偷闲马虎的。”西儿说道。 “那就好,不要枉费了我一片好意!”卢嘉瑞说道。 西儿正一边给卢嘉瑞按摩,一边两人逗趣闲话,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寇伟跑进来禀报说严胜宝和梅义仁回来了。卢嘉瑞就让西儿结束了按摩,让寇伟叫严胜宝和梅义仁马上进来。 严胜宝和梅义仁进到书房来,未及揖见毕,卢嘉瑞就迫不及待问道: “免礼了,两位主管一路辛苦!快说,怎么样了?运回来多少稻米?” 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人坐下,向卢嘉瑞禀报去杭州贩运稻米的事。 “小可说吧。这次小可和梅主管一起,装满了一船收来的枣子、苹果和羊皮到杭州,由于是初次贩运这等货色过去,门路还不熟悉,虽有姚掌柜帮忙,还是耽搁了三四日才脱手掉,好在价钱卖的还不错,去掉水脚税项各费,这船去货也还有大约三成多利润的赚头。”严胜宝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出脱了去货,俺们就毫不耽搁,装了稻米和茶叶就开船回来。那边今年却是个丰收年,粮食便宜,且收买起来甚为方便,粮铺和田庄的员外都将稻米送到码头帮装上船。俺们两个合计觉得这么方便,所带去的银子和去货脱手所得的银子够买两船的稻米,就多租了一个船,买了两船稻米运回来,还望老爷不要见怪我等自作主张哩!” “能多运一船粮回来是极好的事情,求之不得,我怎么会怪你们呢?你们自己想着多做买卖了,很好,这边粮价涨得快,你们回来得正好!”卢嘉瑞说道。 “两条都是大船,每条船装了约莫一千多石稻米,现如今已经停泊在码头边上,汤掌柜派了伙计看守着,正准备雇车去运回城里来,咱们两个先回来向老爷禀报。”梅义仁说道,“这次小可和汤掌柜已经把买卖的门道走通了,下回咱们这边只管把货装运过去,姚掌柜就在那边接货去发卖,咱们直接装运粮食回来就行,不必耽误工夫去找买家脱手货物了!” “好,往后你们两个就专门跑这条路,做这趟买卖,两头做。”卢嘉瑞说道,“现如今铺里粮食已经很多,加上这里已有办法收买其他客商的粮船,你们两个把这两船稻米继续往北边运过去,一船到德州发卖,一船到沧州发卖,看看北边粮价如何,如若能获利更厚,也是一条门路。” 卢嘉瑞说罢,叫逢志过来,吩咐逢志立即快马到运河码头去,让汤家盛不要卸船,守着粮船等严胜宝和梅义仁过去。逢志应喏去讫。(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回 独霸粮食行市(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六回 设谋截船独霸粮食行市 蓄意捣乱哄抢卢家铺子(中) “为何不在德州把两船粮都一起发卖了?或者干脆一起都开到沧州去发卖,而要分开一地发卖一船呢?不多麻烦费事吗?”严胜宝不解地问道。 “我让你们一个地方卖掉一船,是要看看两地粮价到底怎么样,想看看在哪里发卖赚得更多。你们除了要看两地粮价的差别,还要把到沧州去增加的杂费开销登记清楚,以便对照。”卢嘉瑞说道,“如今邱福管府里的帐,等一下你们两个到邱福那里去,将来回买卖的帐结清,晚上好好儿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就出发去德州,在德州发卖掉一船,然后一同去沧州,再发卖掉一船,然后回来。在德州和沧州,看看那里的毛皮价钱比聊城如何?有没有药材行?如若毛皮比聊城便宜,便收买了,装船回来。当然,你们看,那边有更好的、合适在聊城或者运到杭州去售卖的货物,你们也可以收买运回来。你们还顺便去查探一下那边有没有杭州丝绸、湖州锦缎染布和西湖龙井茶、武夷山乌龙茶这些东西售卖,有的话价钱怎么样?如若还没有,就看看如咱们运过去会不会好卖?” “老爷想把买卖都做到那边去了?”梅义仁问道,品一口茶,继续说道,“这里的买卖都已经这么大了,还要做到那么辽远去,就怕管不过来。况且我等出去一趟,虽然还算平安,但耳闻目染,外面并不太平,水路还好,陆路上不但商途艰险,过税关卡林立,更有盗匪横行,商贩殊为不易,弄不好常常就把身家性命搭进去。小可只担心在江湖上走动多了,难免遇上事故,搭上一船两船货,平时辛苦赚来的利头就都白搭进去了。” “你不知道,买卖只要门道通了,就无所谓远近,照样好做,不费事的。从前咱们没有想到将买卖做到杭州去,但自从与姚安顺搭上关系,咱们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你们到德州或沧州也是这样,在当地找一个稳妥的主顾,咱们只负责贩运货物,当地的收买、发卖,由他来负责做,咱们不必去操心去理会,该人家赚的钱给人家赚,不要舍不得,这样咱们顺顺当当地赚中间的这一截就好。至于旅途上只要小心些,尽量避免出事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那好,那小可和梅主管往后就专门管跑外边的买卖,多跑外边,辛苦是多辛苦些儿,倒是多见识了世面。”严胜宝说道。 “你们辛苦我是有数的,做好了,我给你们薪俸多增加些儿,年终花红也少不了你们的!”卢嘉瑞笑着说道。 “那咱们两个先谢过老爷了!”严胜宝和梅义仁齐声说道。 “也是为着防范风险,往后我家的买卖只做水路的,不做陆路的,而且出门必须保证两人以上同行,以便相互照应,不能一个人单独外出。比如去一个地方,要两个人去,在一条船上也必须有两个人同在。往后你们两个去,要么只装一条船,要么各带一个伙计装两条船,不能只一个人在一条船上,有事都没个照应。”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往后就照老爷吩咐的办。”严胜宝和梅义仁说道。 “那你们先到邱福那里去交账,完了我请你们到张番酒楼去吃酒。你们做完了一桩买卖,平安回来,好好庆祝一下!”卢嘉瑞说道。 “多谢老爷!”汤家盛和梅义仁起身作揖后,退了出去。 翌日,由于前日晚上吃了酒,加之天气变得寒冷,睡在被窝里十分舒服,人都睡不醒,卢嘉瑞起来得很迟。卢嘉瑞刚刚睁开双眼,扯开被褥看时,却见窗外有明亮日色,想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回头看看傍边的班洁如,依然双目轻合,香酣微喘。 卢嘉瑞伸手去抓她的手,柔柔的,暖暖的。卢嘉瑞将她手轻拉过来,就势靠拢过去拥抱起来,将腿也搭过去,好一个温热、香酥、柔软的躯体!那种舒坦的触感就像透过了血脉,顿时传遍卢嘉瑞全身! 班洁如被卢嘉瑞这么轻拉漫拥,似乎也醒了过来,但还是半眯着双眼,却摸索着将双手过来揽着卢嘉瑞腰身,两人抱得更紧了。 “美人儿,你也醒了?”卢嘉瑞开言问道。 “没醒,奴还要睡呢!”班洁如还是没有睁开眼,却依然抱紧了卢嘉瑞不放,说道。 “你都好好儿说话的,怎说还没醒呢!”卢嘉瑞说道,笑了起来。 “就是没醒!夫君岂不闻‘春宵一刻值千金,冬晨片时抵万钱’么!且不管外边是雨雪纷飞还是罡风凄厉,也不管昨日悲苦喜乐与明日康富病贫,如何抵得过此时被窝里片刻的温暖!奴就舍不得起身!”班洁如喃喃地说着,身子就是不动。 卢嘉瑞也没办法,只好也继续侧卧着,双手抚摸洁如的身子。 “相公昨晚吃酒多了,迷糊中弄错了,才摸到奴房里来的吧?却还似公牛一般,折腾了奴半夜,奴身子都要被相公弄散架了!”这时洁如却睁开了眼,说道。 “看你说哪里话?我是特意来你房中歇息,哪有吃酒多呢?”卢嘉瑞说道,“我还指望你早点给我生个宝贝儿子呐!” “谁你不一样指望?反正哪一个生了,不都是你的儿子?”洁如笑道。 “当然,你们谁生我都一样的喜欢。”卢嘉瑞也笑道,“不过你身材最好,高挑匀称,我觉得你生的孩儿一定好身板。” “多谢相公夸赞,不过大姐身材也很好啊,二姐也很高大兼且身子柔韧,如若生出来孩子敢情也是错不了,更何况有你这么个俊朗洒脱、风流倜傥的老爹!”洁如继续笑着说道。 “哈哈哈!那还用说?我的儿子生出来就是个公子王孙一般的富贵命,成长出来俊逸洒脱的风流人物!”卢嘉瑞笑不停,心意快活地说道。 “就你想得好!”洁如用力一捏卢嘉瑞的屁股,两人手脚你来我往的拉扯交缠,就在床榻上翻滚起来。 夫妾两人正闹腾到兴致之时,玲儿敲门进来说道: “逢志有急事禀报,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了!” “什么急事,大冷天的,如此火急火燎?你且先问问他去。”卢嘉瑞说道。 逢志在外间门外也约略听到里间卢嘉瑞的问话,便大声说道: “老爷,大事不好,粮铺汤掌柜使人来急报说,有人正哄抢粮铺里的粮食!请老爷赶紧过去!” 一听逢志这么说,卢嘉瑞一骨碌将被褥掀开,爬起来,叫道: “玲儿,快进来与我穿衣裳!” 班洁如也只好跟着起了床,与玲儿一道伺候卢嘉瑞穿衣束装梳洗,匆匆了毕,卢嘉瑞就要出门去。洁如问道: “不先吃点东西再出去,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不行的。” “不必了,等下回来再吃吧,外头粮铺的事情要紧!”卢嘉瑞说罢就出门去,带着逢志匆匆就走了。 两人刚出了卢府大门口,逢志正要去牵马,卢嘉瑞说道: “逢志,你去书房把我的剑拿来,方才出门着急忘带了。” 然后又转头对看守大门的寇伟说道: “寇伟,你去牵马过来,我在这儿等着。” 虽然有着日光似要照耀的亮色,但毕竟是初冬的上午,空气一派的清冷,微风扑面而来,便是一阵阵的寒意,从头直抵脚跟。 当卢嘉瑞和逢志跑马迎着冷风赶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时,远远看到那里还在乱成一片,铺子内外人物杂乱,声响鼎沸。有人从铺里抢了稻米出来,或抱着米袋子的,或抱着罐子的,或提着木桶的,或提着包袱的,不断往外逃走。 卢嘉瑞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大胆,公然哄抢店铺,哄抢他卢嘉瑞的店铺!卢嘉瑞吩咐逢志即刻赶去提刑司,报告房理提刑老爷,就说事机危急,万请房老爷帮忙赶紧差遣一班军牢来维持。逢志应命,催马而去。 卢嘉瑞策马到铺子门前离开人群圈子稍稍边上处,挺起身子,大声喝道: “你等都别动,我是卢嘉瑞,这间粮铺的东家。你们抢劫店铺违犯我大宋皇法,统统给我住手!” 有些人听到卢嘉瑞的喝话声,就停了下来,抢到的也有放下的,还没抢到的,也不敢再往铺子里挤进去抢粮了,但依然有些人无所顾忌,趁着人多纷乱,空手的继续往里挤去,抢到粮食的就往外跑。 卢嘉瑞见状,猛然拔出剑来,往天上一指,再提高声调,大喊道: “谁要再抢粮跑路,别怪我的宝剑不肯容情!” 喊毕,卢嘉瑞看准一个抱着米袋逃逸的,催马过去,照着那人腿上就一剑刺去,那人惨叫一声仆地而倒,腿上已是鲜血直流。 “谁人要敢再抢,此人便是榜样!”卢嘉瑞再次大声呼喝道。 这回场面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停止了动作。好一会后,一些人要慢慢地离开。卢嘉瑞驱马到一男子前,挡住其去路,厉声说道: “把怀里的粮食放回去!” 那人衣衫褴褛,见卢嘉瑞拿着剑喝令,“噗通”一下跪倒,颤声求饶说道: “请卢老爷饶命!请卢老爷饶命!小人家贫苦难,又有老母亲卧病不起,缺医无粮,眼见得就快饿死了!米价腾贵,小人实在买不起粮食。小人经过此处,见有人抢粮铺,混进来就拿这么点回去煮米汤给老母亲喝,指望救她一命,并非存心抢卢老爷铺子,万望卢老爷可怜则个!” 那人说毕,连磕了几个头,卢嘉瑞看他虽则年纪不大,面黄肌瘦的,衣着单薄,身躯羸弱,实在有些不忍。正在这当儿上,汤家盛和一个伙计走了来,卢嘉瑞一闪念头,就对伙计说道: “这个是我家远亲,久不谋面,不想今日如此相见,你暂且把他带到里边去,先让他喝口茶,我等会有话跟他说。” 伙计一声应喏,就把那人带进铺子里边去了。卢嘉瑞赶紧问汤家盛道: “今日何故如此混乱?” “小的想是有人蓄意捣鬼,先收拾好了再说吧!”汤家盛回道。 这时,忽然有人在铺子门口嘈杂拥挤的人群中高声叫喊起来: “这是一家黑店,欺行霸市,将别家粮铺都弄得无粮可卖,独霸了聊城的粮食买卖,肆意涨价,迫使我等忍饥挨饿,大伙能拿就拿,能抢就抢,快拿了粮跑啊!” 在拥挤的人群中,在嘈杂的声响里,这高声的叫喊还是特别的响亮。 接着就有几个人接茬喊道: “杀人要偿命,他性命金贵,不敢杀人的,大伙快拿粮跑啊!” “不敢杀人的!不敢杀人的!大伙拿粮就跑!” 于是场面又骚动起来,有冲进去拿粮的,有往外逃跑的,人多混杂,卢嘉瑞虽然手里提着宝剑,还真不敢随意出手去伤人。卢嘉瑞赶紧叫汤家盛把铺子里的伙计都叫出来,只管围住外边,不管里边。可是伙计并不多,就那么几个人,不够围拢,依然有人拿到粮食逃了去。如此场面,反更引得街上其他的人都涌来抢粮,伙计们根本管不过来。卢嘉瑞急了,一边跳下马,一边对汤家盛说道: “你带伙计去堵住门口!” 卢嘉瑞要去捉拿那起哄的。正在这时,一大队军牢冲过来,将要把整个铺子门口周边包围起来。哄抢粮食的人中,眼明手快的抢先逃逸,场面又是一阵混乱。卢嘉瑞飞跑去追拿那起哄的,但那起哄的竟然早有防备,迅速逃窜,卢嘉瑞也没能追到。 这时正是晌午过后,街上行人很多,街巷交错,加上这伙起哄人等,一定早有预谋,算计好怎么行事,怎么逃脱。卢嘉瑞看准几个叫得凶的,一定是主谋,在他们抢得粮食散开逃逸中,就只针对其中一个曾经起哄叫得最凶的追去。但那人的身手似乎不凡,疾跑如飞,轻身如燕,卢嘉瑞追不多久,便在街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卢嘉瑞只好作罢,回到铺子这边。这时军牢已经将铺子门外街面团团围住,里边的人等无从逃窜了。卢嘉瑞吩咐汤家盛和铺子伙计,一个一个搜身之后才放出去。 汤家盛搜完一人,正要放出去,卢嘉瑞在一边喊道: “等等!汤掌柜,你搜一下他的裤裆!” 汤家盛将那人的长衫掀开,一摸其裤裆,果然摸到一个布囊,汤家盛扯开那人的裤带布条,布囊随着裤子一下脱落,摔打到地上,那人的腿脚都露了出来,引得旁边人群不住地发出笑声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回 独霸粮食行市(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六回 设谋截船独霸粮食行市 蓄意捣乱哄抢卢家铺子(下) 汤家盛将布囊拿起来,那人急将裤子拉上扎好,满面羞愧地低下头。 汤家盛打开布囊,果然是一包稻米。 “想蒙混偷拿稻米,想的倒聪明,抢夺、偷盗财物,你这厮就等着坐监牢去吧!军爷过来,给绑了!”汤家盛喝道。 那人赶紧转过来向卢嘉瑞跪倒磕头,口中不停地喊道: “请老爷饶恕!请老爷饶恕!小的家里已无粮多日,孩儿已经饿得快要死了,求老爷行个好,施舍一点粮食与我,回去煮点米汤给孩儿喝吧?俺给老爷磕头,求求老爷您了!” “哼,你家没有了粮食就来抢劫,就来偷盗,那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少啰嗦,军爷过来给绑了!”汤家盛又喝道。 “卢老爷,小人一向行为纯良,从未有作奸犯科偷盗之事,这次想裹带一点米回去,也是万般无奈,要不孩儿眼见得就要饿死了!小的听闻卢老爷一向好行仁义,万望卢老爷怜悯小人。小人去坐监牢不打紧,家里老婆孩儿可就要饿死了!求卢老爷开恩,就算绑了小人去坐监牢,也施舍这点米,让小人拿回家去,挽救孩儿性命!”那人跪着,膝行到卢嘉瑞跟前,连磕几个响头,哀求道。 卢嘉瑞受不得别人的哀求,又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称道自己好行仁义,就有意放过他。这时,汤家盛却喝道: “抢夺偷盗东西,还那么多理由,我家粮铺做买卖,不是做慈善。照你这般说,这么多人没有粮食,把米给了你,其他人怎么办?都不搜身了?都送点粮食给他们?铺里的粮食全都分送了也不够!要饥荒赈济,有本事你等该找县衙门去!军爷过来,将他绑了!” “慢!就不绑他了,汤主管,把粮食收回去,布条还与他吧!”卢嘉瑞对汤家盛说毕,又对那人说道,“你家孩儿受饿,明日午时过后,你到前面街角空地上,我家在那里施粥,你拿瓯子来讨些回去。” 那人又磕了个头,抬眼望一下卢嘉瑞,将信将疑的。卢嘉瑞又说道: “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明日午时后过来讨粥喝!” 那人听罢,也只好悻悻而去。卢嘉瑞跳到街边的一个高处,大声喊道: “各位街坊乡邻,大伙听着,你等强行抢夺偷盗粮食是犯法的,如还有谁身上裹带有粮食,如今主动放回到铺子里去,我将不再追究。如若执迷不悟,心存侥幸,等下搜身搜出来,定然不再饶恕,非但粮食带不走,还要押送衙门坐监牢!” 于是,有人反身转入铺子里,想是去将裹带的稻米放回去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围圈里的人都搜身放了出去,也没有人再敢裹带稻米了。 卢嘉瑞命汤家盛暂时歇业,让军牢们在门口把守着,自己进到铺里去察看情形。 卢嘉瑞看到,铺子里面已是一团糟乱。柜台、茶几、椅凳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纸笔算盘茶壶茶杯瓶瓶罐罐桶啊框啊之类的东西都参杂其中,还有那“丁哥烧鹅”的那些盘的碗的杂物也混杂到一起,更揪心的是堆放的稻米堆被推倒,不少袋子被弄烂开了口子,洒得地上满是散开的稻米。南北干杂货柜倒盖在地,货品倾泻到稻米上面,和稻米混成一堆。 而更加不幸的是,铺里的酒坛醋罐酱油缸,统被摔打破烂,那酒醋酱油还有卤水卤汁等浸染那散开来的稻米干杂等,一片一片的。这些混杂的稻米,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汤家盛正领着伙计们清理现场,扶桌搬椅,清捡物件,然后清扫地面。丁哥烧鹅摊的伙计也在抹着眼泪收拾自己的摊子家伙。包子馒头摊已经被抢空了,包子馒头一个都不剩。 卢嘉瑞叫汤家盛过来,问道: “如何一下间就来了这么多人抢粮食的呢?” “近来铺子里人客本来就多,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来了那么多人。初时还以为是来买粮的,高兴呢,谁知道这群人进来后就嘟囔着粮价贵,没钱买,要赊账。我自然是不同意,其中几个便无理闹嚷起来,然后就要背了整袋的稻米走,伙计上去拉扯,就动起手来。相互争执推搡打斗之间,那几个起哄的就凶狠地推翻柜桌,砸东西。其他人见乱起,就来抢粮,很快铺里就乱成一团。外边街上的过往行人涌来看热闹,看见有机可乘,便都来抢包子馒头吃,抢拿粮食。后边的老爷也都看到了。”汤家盛说道。 “按你这么说,起哄的那几个人,是早有预谋来捣乱的。无怪乎我看到他们身健体壮,毫无饥色,绝非一般的饥民,而且身手不凡,看来又与我家无怨无仇,定然是受人唆使来抢砸我家铺子的!”卢嘉瑞说道,又转身问管账银的伙计道,“钱银有没有遭抢?” “回老爷话,钱银没有遭抢。小的开始看苗头不对时,就悄悄地将钱银收起,躲到楼上阁间去了。”那管账银的伙计答道。 “很好,就得这么机灵!”卢嘉瑞不忘夸赞一下道,“不管有何事情,有什么状况,你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好钱银,不要被人抢了去!回头让汤掌柜给你奖励!” “多谢老爷!这是小的份内之事。”管钱银的伙计说道。 “汤掌柜,明日在前边街角的那块空地上熬粥布施,你现如今就着手赶紧准备一下。”卢嘉瑞叫过汤家盛,吩咐道。 “熬粥布施?何如布施法请老爷明示!”汤家盛一下间不知道卢嘉瑞何意,有些疑惑地问道。 “看来时下确实有些人家吃不上饭,饿得性命难保,我家既然有些钱粮,在聊城县城里也算有些名望,加之又是做粮食买卖的,我家不出头救济时困,谁来出头呢?做些善事,也是功德一场!”卢嘉瑞说道。 汤家盛可没想到,老爷日夕想着怎么做买卖多赚钱的,竟然还有这等菩萨心肠。他自己把同行的店铺都挤掉,独霸买卖,粮价是一涨再涨,比平常年份涨了两倍多,赚银子比谁都狠,而回过头来却要在街头熬粥布施! 汤家盛想不出所以然,就说道: “老爷说的甚是!老爷在城里熬粥布施,济困救难,实在是天大的善行功德!不过,城里揭不开锅的贫家不少,加上还有很多外地逃荒饥民进来讨饭的,一旦自家开张熬粥布施,前来讨食的饥民定然极多,也不知要耗费多少粮食才够。加上也需要另派人工干事,花费当是不少,不知老爷是否想周全了?” “这个我想过的,你放心筹办就是了。”卢嘉瑞说道,“你马上多招收几个伙计帮手,到时分派两个老伙计和两个新伙计去做施粥的事情。” “急切间也不好招收伙计。”汤家盛说道。 “这个简单,你现今就写个告示,叫伙计贴到铺子外边墙上去,就招收四个粮铺伙计,保证很快就会有不少人前来应招。这年头,粮铺里有饭吃,还怕招不到人?”卢嘉瑞说道,想了一下,看到方才叫进铺里的那个所谓的“远亲”,招手叫他过来。 那人赶紧过来,战战兢兢跪在卢嘉瑞跟前,问道: “老爷有何吩咐?” “方才我看你可怜,也谅一片孝顺之心,实不忍呵斥你,假说你是我家远亲。我看你虽身体孱弱,却也正当干事年纪,既是家里口粮无着,如今我家粮铺招收伙计,我有心成全你,让你有活可干,有饭可吃,你可愿意到我家粮铺来做事?” “小的愿意!小的万分愿意!小的感激不尽!小的拜谢老爷成全之恩!”那人不停地磕头,说道。 “好了,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卢嘉瑞问道。 “小的贱姓赖,小名理,叫赖理。”那人答道。 “姓赖?无赖、赖帐、耍赖?还不讲理?嗯,这姓名确实有些不好,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就叫赖信好了,取仰赖信任之意,顺正一些。往后就叫你赖信,就跟着汤掌柜好好做事吧!”卢嘉瑞笑着说道。 “赖信多谢老爷,赖信一定好好干活!”赖信轻快地答道,在他看来这真是命运转折,人生有望了。 “你先将那点米拿回去熬粥给你母亲吃吧,明日开始到铺子来做事。”卢嘉瑞说道。 “多谢老爷,小的就回去,救母亲要紧!”赖信赶紧退了出去。 这边汤家盛已经亲自写好了招聘伙计的告示,让一个伙计弄来浆糊,贴到铺子外边墙上去。 不多久就围上来很多行人观看。有活干,有饭吃,在当下的饥荒时节,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很快就有七八个人涌进店来应聘,汤家盛从中挑选了三个,其余的都只好悻悻而去,极为惋惜懊丧。被挑选中的三个立马就开始干活,殷勤地帮忙清理铺子了。 “逢志,你快马跑一趟,把邱福、卢嘉恭、柴荣赶紧叫过来,我有事交代他们去做。”卢嘉瑞叫过逢志,吩咐道。逢志应喏后就跑了出去。 “汤掌柜,我等下交代卢嘉恭、柴荣弄些砖石、木料,砌起灶台,搭起棚架,你再让人到瑞依绸布庄弄些麻布来,就到前面街角空地上搭个棚,以便摆设施粥摊。同时,你赶紧着人去准备两三口大镬,明日上午开始,就安排四个伙计去那边熬粥,到晌午后开始发放。”卢嘉瑞对汤家盛说道。 “看时下的情势,怕到时来讨粥喝的饥民太多,又会发生哄抢,如若维持不住,可就麻烦了,做好事善事反而会做砸了。”汤家盛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一会我会让邱福到县衙门去见陶老爷,请陶老爷派四五个捕快到施粥棚来维持秩序。有捕快镇场,谅无大碍的了。”卢嘉瑞有些得意地说道。 “陶老爷人肯派捕快来镇场么?”汤家盛疑惑,他想官府差役做官府的事,买卖是民间的事情,官府怎么会派遣差役来。 “陶老爷不但会派捕快来,而且还会很乐意。你想看,眼下到处闹饥荒,城里有人愿意搭棚施粥,一来疏解民困,舒缓民怨;二来也显得知县老爷德教有方,是政绩一件;三来有捕快镇场也让人看成是知县老爷推行之美政善行,陶老爷何乐而不为?不过我家也不能让风头都被抢了去,你在施粥棚上挂个大大的横幅,上面书写‘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一行大字,并交代伙计们在施粥过程中,言语上多提这次施粥是‘瑞丰’的善举。”卢嘉瑞说道。 “请问老爷要施粥多久?开三口镬,每日熬三轮的话,总计要熬九镬,每镬一斗米,则每日要九斗米,按目今四百五十文一斗的米价算,每日光米钱就得出去四贯多,不是一个小数目。”汤家盛一边拿过算盘来,噼里啪啦打算一阵,然后说道。 “嗯,这么看花费是有些大,怕难做长久。那就这样好了,每日只熬粥两轮,上午一轮,下午一轮,熬好发放完一轮,再熬一轮,慢慢熬好再发放,别人也说不得,这熬粥整理镬灶的,总要耗费时辰嘛!另外就是隔日布施,这也符合救急救难的本意,让那些实在危急之人能赖以保命,并不是叫闲人来趁粥吃。你交代伙计们多长个心眼,看准是危难之人才发粥,不给那些蹭吃蹭喝之徒来虚耗米粮,反正有捕快镇场,没人敢来捣乱的。”卢嘉瑞说道。 “这样甚好。小的倒还有一个主意,就是仓库里存有些面粉还没发卖完,原来想着市面上小麦和面粉都稀少,留给府里急需时使用,或者往后抬高价钱好卖出去的,不如熬粥时就放些面粉混进去,熬成粥,一来可以少放些稻米,仍可保持米粥够稠不稀拉,二来其实也可以增进口味,让米粥更可口。这样算,每镬粥可只放五六升米,再放两升面粉就够了。当然,这样可以省些钱。”汤家盛说道。 “这很好,你就这么办吧!”卢嘉瑞说道,“往后用完了面粉,你就将稻米摏成米粉,半米半粉的熬粥,也可以增加稠度。” 这时,占宣立口里一边嚷嚷着,一边走了进来,到卢嘉瑞跟前作揖。 占宣立何事来找卢嘉瑞?卢嘉瑞的施粥善举能顺利施行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开张施粥(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七回 行善济困开张施粥 送礼纳贿筹备过节(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因想到一众饥民的可怜,也为抬高自己名望和“瑞丰”美誉,决定设棚熬粥布施。他正与“瑞丰”主管汤家盛安排此事时,占宣立吵嚷着进到粮铺来。 “我听闻大哥的粮铺被人哄抢,立马打马赶过来看看,谁胆大包天,竟敢抢到大哥的铺子上来了?没有王法了么?”占宣立是一边嚷着一边进来,与卢嘉瑞作揖。 “事情既已发生,又已过去,不提也罢!”卢嘉瑞说道,在他看来,即便有损失,也无法挽回,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荣耀之事,多说无益。 “怎么?大哥你忍得下?不将那些哄抢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赔,让他们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你就放过他们?要不也该报官府,让巡捕房缉捕这等无赖归案,让他们坐监充军才是。”占宣立继续嚷嚷道。 “人家本来就穷得买不起粮食,才来哄抢的,你抓到他又有何用?等你抓到他时,怕抢去的那些粮食早已化成大粪了!他们坐牢充军于我又有何益?”卢嘉瑞倒笑着说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们这等白抢一遭?你看看,不光是抢去粮食,这地上糟蹋的!”占宣立一边指指点点的,一边说道。 “当然了,我私下里会慢慢查探,那一日我查探得实,将背后主使的人揪出来,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要让那些捣鬼的人明白,我卢嘉瑞也不是好招惹的!”卢嘉瑞说道。他忽然又想到方才刺伤的那人,吩咐汤家盛道,“哦,汤掌柜,你让人到外边去看看,方才我使剑刺伤的那人,流了不少血,看还在不在,在的话,赶紧叫伙计到药铺去请郭老先生来给上药包扎,然后抬回他家去,抬去时送上一斗米吧!” 汤家盛应喏后,就亲自出去看,一会就回来说还在,于是他就吩咐一伙计去请郭老先生来。 “不想大哥还菩萨心肠,人抢你店铺,你还救他命,送他米!”占宣立说道。 “这人应是随乱众抢点米而已,罪过不至于丢命,我刺伤他也只是为着警告其他乱众,我总不能让他这般就死在我店铺门前嘛!”卢嘉瑞说道,“宣立,你来是为着何事?就是为着来看看这乱局么?” “老弟吃过早饭出门,到街上就听有人说大哥的粮铺被哄抢,赶过来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本来也是想趁便要买些米回去,家里米缸空了。”占宣立说道。 占宣立看看伙计在清理泼洒在地面的稻米,看到一个伙计清理的一堆,叫道: “等等,这污脏的稻米,我先来拿些!” 说毕,占宣立就从袖里扯出一个袋子来,过去将米堆上面那些没有污脏的拨到袋子里,再看看周边的地方,径直将上面没有污脏的都装他袋子里,不一会功夫,装了满满一袋子,然后放到一边,说道: “反正这污脏的稻米也不能发卖,而我家正好也没有米了,我就凑合着取点回去,陶洗陶洗,看还能不能吃,大哥你看怎样?” 卢嘉瑞想了一想,只好说道: “也行,多陶几遍,小心里边有泥沙呢!” 几个伙计们七手八脚,好一阵功夫将洒落地上的稻米都通通拨成一堆,就准备装袋子。卢嘉瑞问道: “怎么不将里边的泥沙或石子清除掉?” 一个伙计说道: “方才汤掌柜说这些米就日后用来熬粥布施的,我等想就这样装起来好了,反正是用去熬粥布施的,有一些些脏也不打紧。” “胡说!既要做善事就要做好,我卢嘉瑞家怎么能使用污脏的米熬粥布施呢?丢面丢份!赶紧去找个筛子来,将泥沙筛掉,有小石子的也要捡掉。”卢嘉瑞大声训斥道。 伙计们惊得一愣,但只好应喏照办。 这时逢志带了邱福、卢嘉恭和柴荣来了,不等他们见礼毕,卢嘉瑞就吩咐道: “明日起我要在前面街角那块空地上熬粥布施,救人急难,卢嘉恭、柴荣你们两个今日就去搭建一个棚子,砖头、木料你们自己那里就有,到‘瑞依’去要些麻布或棉布来盖顶、围栏,砌好三个土灶。明日汤家盛去买镬安放熬粥。” “大哥要行善啊?”卢嘉恭吃惊地问道,“这么多的饥民怎么救济得过来?可一旦做起来,花去的便是白花花的银子!” “并不一定要救济所有的饥民,我是救急救难而已,我主意已定,你等就不要再多说了。”卢嘉瑞说道。 “好吧,横竖不是花俺的银子,俺就出点力气罢了!”卢嘉恭嘟哝道。 “大哥,那俺们就去搭棚去!”柴荣说一句,就和卢嘉恭一同走出去了。 “邱福,你都清楚了,明日就要开始施粥,为了保证不要出现今日这样的混乱,咱们要请陶老爷帮忙。你回去写个拜帖,等晚来衙门散卯了,去拜见陶老爷,请他明日派四五个捕快到施粥棚来镇场。”卢嘉瑞对邱福说道。 “陶老爷能应允派捕快来吗?”邱福疑惑地问道。 “你只管去请就是了,你不必担心,陶老爷一定会应允的。”卢嘉瑞说道。 “那好,那小可先回去了!”邱福应喏后就回去了。 “汤家盛,你再招三四个伙计吧!”卢嘉瑞又对汤家盛说道,“我想起来不如将那边府门前粮食仓库开出个铺面来,直接就在那边卖粮,一来方便那边的街坊买粮,二来也可以分流这边铺子的人客,避免拥挤混乱。那边就由崔乐进做管事,崔乐进也归你管,你这里派三个伙计过去帮他。这里的伙计要分派几个地方,去接船的、施粥的、府门前粮铺分号的,还有要留在本铺做买卖的,你要将生手和熟手搭配,别让哪一处出差错了!” “知道了,老爷!小可就去办!”汤家盛回答道,然后又去将方才揭回来的招人告示又拿到铺子外墙上贴去。 “宣立,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我得走了,你也背你的米袋子回去吧,免得家里等着急了。”卢嘉瑞回头对占宣立说道。 “我没事了,我哪还有什么事?本来就是来看看大哥的。那我走了,多谢大哥的米啦!”占宣立笑了笑,作个揖,过去提起米袋子就要背走。 “不用谢!汤主管,将占爷这袋米拿去斗量,收下银子好送占爷出门!”卢嘉瑞呼唤汤家盛道。 “嗯?”占宣立一听,一下子被吓懵了,“不是吧?大哥还要收老弟这点污米的钱?” “宣立,你这袋子米可一点都不脏哦!”卢嘉瑞微笑说道,“谁说过要送你米了吗?这袋米少说也有两斗,至少得值八、九百文钱呢!” 这下占宣立十分尴尬,脸色一下子暗下来,却只好不自然地放下米袋,说道: “我没带那么多钱,那我少买一点好了。” 停顿一下,占宣立就要解袋口,欲将米倒回到米堆上,一边继续说道: “那我还是去要那些新开包没污脏的米吧!” “哈哈哈!慢着,宣立,我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当真?我卢嘉瑞岂是那等小气之人?你背了去吧!”卢嘉瑞大笑说道。 “我懒得理你了,走人!”占宣立一下又笑逐颜开起来,却故作脑怒的样子说道,然后背起米袋子起走。 “忙了半日,早饭还没吃上,如今真饿极了。逢志,咱们到滨河街那边去找间饭庄吃点,也懒得回去吃了!”卢嘉瑞这时吩咐逢志道。 那占宣立听到卢嘉瑞要出去吃早饭,赶紧回头走回来两步,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要出去吃早饭?我知道一家酒家,叫什么‘丰记酒家’的,早饭也开张,里边的鲜肉腌菜煎饼和炒蛋面卷很好吃,正好作早餐吃。那儿还有很多各色点心,都特别好吃的。听说这酒家也是广南东路上广州府来的掌柜。那里可以慢慢坐着喝上两盏茶,再吃早饭,还可以烫上一壶酒来,小酌几杯佐餐,亦茶亦饭亦酒的吃法。酒家里还常有小优儿在那里卖唱的,兴头来时则可以叫小优儿唱个曲儿侑酒,很特别,很有意思。不如老弟带大哥去试试?” “如今市面上都没有了麦子和面粉,店家怎么还做得出来煎饼和面卷?分明是胡说!”卢嘉瑞说道。 “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做买卖的人都特别聪明,如今很多原先用面粉的食物,都改用米磨成米粉来做了。那店家的鲜肉腌菜煎饼和炒蛋面卷,改用米粉来做,结果却更加好吃。估计以后怕是有面粉卖了,店家也还用米粉来做咯!”占宣立说道。 “你定然已经吃过早饭了,赶紧背了米回去吧,我随便去吃些儿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你看如今都什么时辰了,我早膳吃的早,早都饿了。况且,难得遇着大哥要去吃饭,我怎么也得带大哥去尝尝那么好吃的东西。我就辛苦一点自己,背着这袋子米去,顺便把中饭也吃了,哈哈哈!”占宣立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你这贼溜的嘴,真是一点便宜都不放过!自己要趁便吃一餐饭,搬出诸多由头来!哈哈哈!”卢嘉瑞也被逗得笑了起来。 于是,卢嘉瑞、占宣立和逢志三人出了“瑞丰”,占宣立将米袋子放到自己马背上,大家各自骑上马一起往滨河西街走去。 卢嘉瑞和占宣立连同逢志,在丰记酒家吃喝完早饭,晌午已过。说是早饭,其实都算得是午饭了。在回府的路上,卢嘉瑞问逢志道: “逢志,你说谁会到我家粮铺来哄抢粮食呢?” “不是些饥民吗?饿坏了,又买不起粮食,发了疯,就只好铤而走险,抢呗!”逢志答道。 “不对,一般饥民就算饿死,最多去偷,也不敢公然去抢铺子里的粮食。”卢嘉瑞说道,“如若是在路上,饥民抢粮倒是可能的。要是去抢店铺,真正的饥民没这个胆!” “不是明明看到,都是些饿得不成样子的饥民在抢拿粮食吗?”逢志不解地问道。 “当然,场面混乱中,饥民是会来趁机抢拿点粮食的,但一定有人设谋来捣乱在先。”卢嘉瑞说道,“而且捣乱的人一定有好几个,有的装成饥民,也许也拉上几个真正的饥民,一同搞事。你就想想看,如若有人设谋捣乱,到底会是谁?” “那这个小的就想不出来了。要不老爷自个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仇家要来捣乱咱们家的买卖?”逢志回答道。 于是,卢嘉瑞也不再问了,只是一路沉默思索着回到府里。(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回 开张施粥(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七回 行善济困开张施粥 送礼纳贿筹备过节(中) 卢嘉瑞回到府里,到后边依良房中,正好萱悦和洁如都在依良房中烤火聊天,一边做些针线活,杏儿也在一边玩耍。 几位娘子见卢嘉瑞进来,面色看似乎满腹心事似的。依良先开言问道: “相公,听三姐说你一大早的爬起来就出去,早饭也没吃,如今吃了不曾?你看晌午都过了,敢情饿坏了吧?” “我在外面吃过了。”卢嘉瑞说道。 “方才奴跟大姐说了,大清早逢志禀报说有人哄抢咱家粮铺,你赶过去,不知是何事体,当真有人敢哄抢粮铺来着?”洁如接茬问道,“看相公愁闷的样子,定然是真的有这等事了?” “有些饥民,饿的发慌,又买不起粮食,便涌来粮铺,不过想抢拿些许粮食回去救命。”卢嘉瑞平淡地说道,不想把实际情势都说出来,徒添几位娘子的烦忧。 “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哄抢店铺?要是真的饥民,饿的有气无力,哪有力气和胆气抢店铺啊?就使饿死也不敢如此猖狂吧?只怕有人捣鬼!”林萱悦说道,不愧是见识过外面的世面多些,竟然一语道破其中机缘。 “萱悦,就你想得那么复杂,人穷疯了就偷就抢,况且有人饿得朝不保夕,去抢点粮食来苟存性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必想那么多!”卢嘉瑞看一眼林萱悦,他不想家里人将这事体想得那么复杂那么可怕,徒添担心,说道,“我定了明日起隔日熬粥布施,让那些饿得性命难保的饥民有碗粥喝,保存性命,也是我为咱们家积些功德。” “相公这是大仁大义、乐施好善之举,极是应分的。”依良说道。 “既是饥荒,街市上饥民必多,靠我家何如布施得过来?而且熬粥布施,一头半月下来,消耗粮食必不少,还要其他人力物力,花费钱银该不是个小数,咱家买卖人,这帐怎么算得过来?”林萱悦说道。 “钱银嘛,赚来花的,我家虽在外面熬粥布施,花费些钱粮,但家里你们该吃的、该喝的、该穿的、该用的一件也不会因此短少。况且,我在聊城算是有些名望,托老天爷庇佑,这些年做买卖赚了些钱,这个时候拿些小钱出来行善,也是应当,正如大姐说的。”卢嘉瑞说道。 “奴听说市面上粮价腾贵,致使人家无钱买得起粮食,而如今聊城城里就我家粮铺有粮食售卖,相公要惠及街坊乡邻,莫若降低粮价,让人买得起粮食吃,饥民自然就少了!”洁如说道。 “三姐的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却不然。在我看来做买卖归做买卖,做买卖就是要多赚钱;行善归行善,行善就对着那些实在需要救济的人。就算我家的粮价降低一些,买不起粮食的仍然是买不起,依然也会有人饿死。所以呢,做买卖就是做买卖,行善时候就行善,不能混淆起来想。”卢嘉瑞说道。 “钱还不都是一样的?哪还分多赚的银子和行善的银子?”林萱悦说道,在她眼里,银子就是银子,得来了就得来了,花去了就花去了,原是不分来踪去路的。 “你们两个也不必多说了,相公辛苦赚来的银子,要行善,定然是想好了才会去做的,咱们在府里什么也不缺不少,怕怎的?相公施仁行善积德,在城里多赚些好口碑人望,说不定也想的为咱们家的买卖往后更好做,赚到更多的银子呢!”依良说道。 “还是大姐聪慧,想得明白!”卢嘉瑞夸赞道。 萱悦和洁如相视而笑,就不再做声了。 卢嘉瑞看秀芝在和杏儿剪纸糊纸马,便对依良说道: “杏儿如今也八岁多了,大姐你平时有闲就多教她认认字吧,虽是女孩家,多读书识字总是好的。” “妾身平日得空就教她认字来,有时又叫三姐教她认,也读了不少书经,许是灵性未开,她还认不得几个字,教她写时,她手腕还没点力,歪歪斜斜的涂鸦,写不成个样儿。”依良回答道。 “其实杏儿挺聪明的,教她认字记不怎么牢,写字写得不好,但教她背那些简单的书经,倒觉得容易顺溜。”洁如说道。 “嗯,是啊,杏儿背读书经似乎有几分天分的。杏儿过来,先不做纸马,把昨日爹爹教你背读的《上邪》背一背给大家听。”卢嘉瑞说道。 杏儿走到卢嘉瑞身边,卢嘉瑞拉着她的手。杏儿羞涩地说道: “爹爹要女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背书,女儿有点害怕,要是背不好,羞死人了!” “杏儿不怕,都是家里人,几位娘,和几个大姐姐,还有爹爹,有什么好怕的。”卢嘉瑞指指依良、萱悦和洁如,又一边指指明月、秀芝、清兰、桂香和玲儿。 “那要是女儿背不好不准你们笑话女儿,但如若女儿背出来了,爹爹奖励什么给女儿?”杏儿撒娇说道。 “好好,杏儿背好了,爹爹奖励你一个小金簪子!”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不要,我要好吃的东西!”杏儿说道。 “杏儿,小金簪子比好吃的可贵重多了!就让爹爹送你小金簪子吧!”萱悦赶忙对杏儿说道 “不行,好吃的才是最好的,女儿就要爹爹给买好吃的。”杏儿坚持说道,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好!好!爹爹就送杏儿最好吃。”卢嘉瑞说道,“杏儿背好了,爹爹就带杏儿去吃羊杂汤!” “还要牛轧糖!”杏儿赶紧说道。 “那你要加上前些时候爹爹教你背过的《蝶恋花》,爹爹就给你加牛轧糖!”卢嘉瑞说道。 “那好,女儿就试试,要是背差了,爹爹和娘亲们不准笑话女儿!”杏儿说道。 “好,说定了,羊杂汤加上牛轧糖!”卢嘉瑞说道,“背吧!” “《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无衰绝。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乃敢与君绝!”杏儿背道。 大家鼓起掌来。卢嘉瑞说道: “杏儿背出来了,爹爹给你买羊杂汤吃!”卢嘉瑞说道,“能不能吃上牛轧糖,就看你能不能背出《蝶恋花》来咯!” “好,女儿背。”杏儿说道,然后又背诵道,“《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谁会凭栏意。我把疏狂图一醉,……” “停!”卢嘉瑞打断道,“错了,不是‘我把疏狂图一醉’,是‘拟把疏狂图一醉’。” “什么我啊你的,不都一样行的吗?二娘觉得不能算杏儿背错!”萱悦笑着说道。 “这个‘拟’不是你我的‘你’,是‘欲,要’的意思的那个‘拟’。”卢嘉瑞说道。 “总之这一处不算杏儿背错就是了!”洁如也说道,“杏儿继续背吧!” 于是,杏儿继续背道: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强乐还无——还无味。衣带渐宽终——终不悔,为伊——为伊消得人——消得人憔悴。” 大家又鼓起掌来。 “好吧,杏儿很不错,算你都背出来了,爹爹说话算数,给你买买羊杂汤喝,还给你买牛轧糖吃。”卢嘉瑞说道。 “爹爹真好!有牛轧糖吃咯!”杏儿兴奋地叫起来。 卢嘉瑞让明月去叫逢志进来,吩咐到街上买一大蛊羊杂汤和半斤牛轧糖回来。逢志买回来后,一家人一边烤火闲话,一边喝羊杂汤,而牛轧糖自然就只给杏儿享用了。 喝完羊杂汤,林萱悦说有点犯困,带了桂香先回房去。过了一会,卢嘉瑞到萱悦房里去,问道: “方才说到粮铺的事,娘子怎么就说不是饥民来抢的粮食,一定有人捣的鬼?娘子又没在场,也不知道什么情形。” “哈!哈!哈!这还不简单,要是真的饥民,就直接抢街上那些饭馆摊贩的食物了,何必去抢米?”萱悦笑着说道,“况且相公在聊城声名显赫,谁个不知谁个不晓,饥民轻易敢来抢相公家的铺子?所以,抢粮铺的必然是有预谋的捣乱分子,绝非等闲之辈,更不会是饥民!” “娘子说的有道理,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就跟其中一个歹徒有过招,他显然是个学武之人,身手不凡。”卢嘉瑞说道,“那娘子说说看,是谁会来捣乱呢?” “这个奴就说不清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相公有没有什么仇家?要是没有什么仇家,那就要想想,要是我家粮铺被搞坏被捣毁了的话,谁人得利?”萱悦说道,“这个道理相公都想不清?是故意来考问奴的吧?” “哪里是考问?我也是一时想得不是那么清楚,既然娘子看得出些端倪,就听听娘子怎么说。如今娘子这么一说,我觉得似乎明了不少了。这回的乱事当是城里那几间粮铺中的一间或几间联手主使闹的,定是他们觉得是我截抢了来聊城的粮船,使得他们没有买卖可做,就出银子请了这些江湖侠客来捣乱泄恨,以为兴许把我家的粮铺搞垮了,他们就好做买卖了。”卢嘉瑞这回确信了原先隐约有的判断,就对萱悦说道,“娘子犯困就睡一会,我还有些事要办哩!” “来陪奴睡嘛!”萱悦撒娇道,过来拖着卢嘉瑞的手不让走。 “我真的还有好多事要做,一旦睡下去久了就耽误事,如小睡一会,这大冬天的,衣裳脱脱穿穿的也不那么方便。”卢嘉瑞说道。 “那好,相公就在床边陪奴聊一会再去!”萱悦只好说道。 “这样还行,我坐着陪娘子一会,不说话,娘子安心睡!”卢嘉瑞说道。 于是,桂香过来,与卢嘉瑞一起帮林萱悦宽衣解带,让她到床榻上躺下睡去。卢嘉瑞则跟过去抓着萱悦的手,陪坐了好大一会,等到萱悦睡意迷蒙,香喘轻舒,才起身离去。 这日晚上,卢嘉瑞到依良房里歇息,依良就数说卢嘉瑞道: “我说相公,杏儿才八九岁的小女孩,你怎么净教她诵读那些男欢女爱的诗文来着?” “哦,这个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自己喜欢的,又觉得容易上口,就教她背了。”卢嘉瑞说道,“不过也不要紧的,她不懂,也只管背诵罢了。” “俗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别看她年纪小,读着读着,慢慢她懵里懵懂的就悟到其中意思了。”依良说道。 “到她明白时就明白呗,姑娘家早解风情早出嫁,早点找上个好人家,过她自家的生活去。”卢嘉瑞笑着说道。 “真没个正经!有你这样的爹爹,家里养不起似的,急着赶女儿出门!”依良笑骂道。 “我怎么不正经了?让她早嫁人,早享受人伦之乐,原也是为她好呢!”卢嘉瑞也笑着说道。 “我看相公满脑子就是情色淫欲之念,把自己的小女儿家事都想得歪歪斜斜的了!”依良又是笑骂道。 “我就不跟娘子正经!”卢嘉瑞一把扑过来,将依良按倒,将嘴凑下去就亲咂。 “唉!唉!”依良急忙推阻道,“清兰,清兰还在呢!……” 在旁伺候他们就寝的清兰,见他们两个要打起火热,赶紧带上门退出了外间,然后将外间门也关上,就进到自己小房里去了。 卢嘉瑞与冼依良便毫无顾忌的厮缠起来,不避日色,尽情造弄闺房风雨。 当日向晚时分,邱福拿着卢嘉瑞的拜帖去拜见聊城县令陶老爷。听了邱福的禀报,陶老爷非但应允所请,还对卢嘉瑞大大夸赞一番,满口应承翌日将派出四名捕快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来镇场,维护秩序。 翌日,施粥便顺利开张进行,也不知是哪里放出去风声传得这般快,聚拢来讨粥喝的饥民实在太多,而施粥只熬两轮,一轮熬三镬,差不多到晌午时才熬好发放,等三大镬滚烫的粥好不容易发放完毕,还有一大半人轮不上。 发完一轮,再熬三镬,熬好时,日色已偏西,再慢慢发放出去,粥发完了,天色都有些微暗了,还有一些人轮不到。 那些等候到晚来也轮不上的,只好自叹苦艾,在寒冷中瑟缩了一日,最后竟什么也得不到。有两个瘦弱的老者当场就晕倒在地上了,伙计们着实吃了一惊,但粥已经发放完了,只好赶紧跑回铺子里,用小锅另外煮了两碗粥,再送过去,救活了这两个饿昏过去的老汉。 好在有四个捕快镇场维持,虽则来讨粥喝的人多,几度挤倒了前面的发放桌子,捕快们都及时喝令并出手止住了拥挤的人群,讨粥喝的人群也没敢起乱,总归没出什么大乱子。 隔了一日,又再熬粥布施时,来讨粥喝的人就更多了。 伙计们按照先前定好的规矩,看着是真正的饥民才发放,这虽能甄别了一些想趁机混碗粥吃而其实并不是揭不开锅、饿到不行的人,但也难免使一些真正的饥民也落了空。 落了空的饥民被推到一边,或呼天喝地,或骂骂咧咧,或落泪抽泣。“瑞丰”施粥棚发粥的伙计们只好分出一人来,又重新去盘问核查,查实确认是饥民的,再给补上施粥。但无论是多么失望,多么不满,眼见着有捕快镇场维持,没有人敢惹事骚乱,都乖乖的排队,秩序一些儿也不曾混乱。 经过多日的布施,整个聊城县城就都知道了卢嘉瑞家铺子行善施粥,这件善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卢嘉瑞的声望又得到进一步的传扬。 街坊乡邻都知道了,聊城县城里只有瑞丰粮油食杂铺还有粮食售卖,也只有卢嘉瑞一家富户在饥荒时节肯拿出钱粮来,搭棚施粥,解危救难!先前大家只知道卢嘉瑞做的买卖很多,城里多处有他家名号的铺子,知道他家宅府深阔堂皇,家资厚实,产业茂盛,又跟官府衙门过从甚密,因而名闻聊城。而今,卢嘉瑞又因其施仁行善之举,广为人知,年纪轻轻的,在聊城县可算得上是声望卓著的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回 开张施粥(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七回 行善济困开张施粥 送礼纳贿筹备过节(下) 天时越来越冷,几场大雪过后,看看就到了腊月,过了这个年节,便是政和六年了。 这饥荒的年节不好过,因粮食腾贵,饥民就不必说了,能讨到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什么年节不年节的。 就算一般民家或中上之家,光口粮就占去大部分的开销,其它的就是能省则省,穿的用的玩的,能够挨得过就好,哪里还敢来得半点的铺张?就连节间敬奉天神祖先的祭礼都尽可能简省,纸马元宝每样一个,意思到了就好,红烛清香只敬拜时点上一对一炷,燃过就不接续了。至于鞭炮,在拜年时分,满城响起的多是十响八响的短串儿,响过一盏茶功夫的长串儿都极少听到了,而往年常常听到的响过半炷香的大长串儿,今年却是绝少听到的。 卢府今年这年节却过得非常的隆重热烈,外边是饥荒年,卢府却是丰收年。 前时的未雨绸缪,让卢嘉瑞一段时日以来独霸了聊城的粮食行市,粮价疯长了两三倍,赚的盘满钵满,一直到过年节时候还没见到其它商家有粮食售卖。其它粮铺的无能让卢嘉瑞都觉得意外。管他呢,本来就想着独霸这个行市,尽管来得有些容易,但钱银赚得多,自是令人高兴的事,至于其它那些粮铺的掌柜,毫无应对的法子,蠢死是活该! 当然了,卢嘉瑞赚得多,高兴起来,给主管伙计们年底的花红奖赏就多。“瑞丰”的掌柜汤家盛和跑江湖的严胜宝、梅义仁拿的自然比别的主管要多。汤家盛和严胜宝都得了二十两纹银的花红,梅义仁来得迟,也得了十两。瑞安大药铺及各分号和瑞依绸布庄基本上做的都是独门独家的买卖,无奈民以食为天,饥荒时节,肚子吃饱最要紧,卖布匹卖生药的自然是时运不佳,虽然实际上赚的也很不少,但比起“瑞丰”的丰厚盈利来说就显见得平淡了,因而这些店铺的主管和伙计领到的花红奖赏各各多少有差,但比“瑞丰”的主管和伙计自然都少了不少。 主管的花红都是卢嘉瑞亲自发放的,他早早就和依良在房里用红绸布缝成的袋子将各主管的花红银子包好。除夕前三日的上午,卢嘉瑞带了逢志,亲自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送去,发给主管们。至于那些伙计们的,年终年尾的,辛苦一年,就要过节了,自然免不得也要发个大吉利是作为奖赏。伙计们的利是由铺子主管来派发,数目都是禀报给卢嘉瑞,经卢嘉瑞同意过,从管家邱福那里领来派发。 今年年节,卢嘉瑞名号下铺子的主管伙计们还有个绝大的好处,不论主管还是伙计,也不论在铺子里当伙计还是在府里干活,除了本身就在府里开饭的小厮丫头,卢嘉瑞向每个人都发放三斗稻米作为节礼过节。 在这饥荒年头,且不说这三斗稻米价钱不菲,却也正是各家各户都希求之物,还突显了在卢嘉瑞门下讨生活的人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在其它的店铺当伙计的,在这等买卖平常甚至清淡的年头,能保证如往常一般领取薪俸就不错了,至于年底花红、奖赏和利是,那就别想了,要说送几斗米做过节节礼,只能做白日梦了。 前些日子,衙门里就有伙计状告东家的,告的就是东家没有按时出响,积欠日久,弄得伙计家里生活难以为继,不得已告到衙门里,要求东家赶紧出清饷银,维持生计。 各人自扫门前雪,别家的事且不管,卢家的人今年注定要过一个丰盛的年节了。 至于瑞恭荣筑造工坊,主管就是主家,就不必发什么花红了。但这一年“瑞恭荣”收益也极好,就在腊月二十五时候,卢嘉瑞和卢嘉恭、柴荣计议一番,决定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分红,按照原先定好的分成,卢嘉瑞得五百两,卢嘉恭和柴荣各得二百五十两。 虽然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钱,但卢嘉恭和柴荣还是分外的开心,分到自己手里就好随着自己的心意花销了,怎不高兴?况且这是瑞恭荣筑造工坊自政和二年开张以来分红最多的一次。 虽然卢嘉恭和柴荣到聊城城里混了这许多年,大钱也不是头一次见到,但一下子拿到手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银子,两人都十分开心。一来劲,卢嘉恭就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今日我和柴荣两个专情请你去吃酒如何?往常都是你请俺们兄弟吃酒的,今日分了这么多银子,也该俺两个请你一回了。” 说罢,还没等卢嘉瑞回应,卢嘉恭便又接着说道: “随大哥想去哪家酒楼吃,都行!” “嚯,卢嘉恭分了红,好像口气就大起来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是啊,这不是发大财了吗?要在溪头镇上种地,俺看俺们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来!放浪一回也是应该的,况且这的确是托了大哥提携之福,好好儿孝敬一回大哥也是应份!”柴荣也附和说道。 “看来你们两个是预谋好的要拉我去吃酒,我估摸着,要是我答应了去,你们两个非把我灌得醉死不可。”卢嘉瑞笑着说道,“我不去。你们两个把银子拿回家去,好好和你们媳妇儿乐去吧!” “大哥,俺们不逼你多喝酒,只是高兴去乐一乐。话说回来,就算多喝几盏,醉了,又怎的?俺们兄弟一年到头醉这么一回,有何不可?”卢嘉恭嚷道。 “卢嘉恭说的也在理,一年到头,大伙一起拼命干活赚钱,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收益,一起去吃个痛快,开心开心也应当。”柴荣说道,停顿一下,又继续说,“大哥自是不缺美酒佳肴,但这是咱们兄弟的一片心意。要不这样,大哥喜欢听曲儿,到时叫上一两个小优儿弹唱侑酒,如何?” “嗯——,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倒想,我家名号下各店铺主管伙计甚多,大家一年下来也甚是辛苦,莫若咱们来个真正的全家大团聚,今年年节除夕日,就在我府里大宴客厅里摆宴席,大伙一起吃酒听唱看戏,岂不更热闹有趣?”卢嘉瑞想想,说道。 卢嘉恭和柴荣两个本只想着三兄弟好好地吃喝嬉闹一场,乐一乐,不想还牵引出这么个大动静来。 “俺们还盘算着回溪头镇老家过年节呢!” 柴荣说道。 “俺倒不打紧,反正一家人都在这里了。”卢嘉恭说道,“只是柴荣老爹老娘还在老家。” “今年你们就别回去过了,要不就除夕在这里吃酒,初一初二你们再回老家去看看也不迟。柴荣回家去把老爹老娘接来,到时也一并到府里吃酒,让他们老人家也看看城里的热闹。小时候在镇上学堂读书,我还曾到你家玩耍过,看老人家还认不认得我,都这么多年不见了。”卢嘉瑞说道。 “那宴客厅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吗?这么多铺子的主管伙计,人数可不少。”柴荣又问道。 “我家大宴客厅可以摆上二三十桌的,粗粗算来人数也就十几个桌,地方够大,容得下。我不但要让主管伙计们都来,家眷也都带来,到时你们两个媳妇儿和孩子都带来,一起热闹热闹。”卢嘉瑞说道。 “这么多人,厨下可够辛苦,如何忙得过来!”卢嘉恭说道。 “这个没问题,到时就请广南酒楼的厨子来掌勺,家里丫头小厮只管帮打下手就行。”卢嘉瑞说道。 “年节间请厨子,请不请得到?请得到工价也会很贵。”柴荣说道,他对花钱特别在意,一提到花钱的事,脑子里就不由得算计一番。 “能请到,年节间从除夕前一日到正月初四,一般酒楼都关门歇业,到初五迎财神才开张的。年节间厨子都空闲着。只是节间工价确实都要比平常贵上一倍。”卢嘉恭说道。 “贵就贵吧,难得一起热闹一番。到时还要请几个小优儿唱曲侑酒,再请一个戏班子唱戏,酒后大家喝茶看戏。”卢嘉瑞欣然说道,似乎早已盘算过似的。 “我看小优儿就不必请了,到时吃酒吆五喝六的,吃饭聊天的声响喧嚷,孩儿们追逐嬉闹,谁还有心思听曲?就算大哥想听,小优儿的嗓音哪里还能听得见?只是平白浪费了钱银!”柴荣说道。 “柴荣说的是,吃酒俺们就好好吃酒,听什么曲儿?”卢嘉恭附和说道。 “好,那就不请小优儿,请个戏班来唱戏,吃酒完了,喝茶看戏。”卢嘉瑞说道。 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卢嘉瑞就这么个习惯,涉及家里的什么事在外边跟外人商量了,家里的妻妾还没问过一声,就决定下来了,然后回到家里说知,就要施行照办了。 不过,好在冼依良慢慢就习惯了他这个秉性,也不多跟他计较,有些事偶尔说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嘴巴笨拙,统是说不过卢嘉瑞,后来就是不说的好。冼依良这个正妻不说,做妾的林萱悦和班洁如自然开不得口了。如此这般,卢嘉瑞在外边还跟这些主管们商议事情,在府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人。 当然,冼依良为了显示自己正妻的身份,遇到看不顺的事情,该说的照样说,听不听随他的便,这样二娘、三娘、四娘和府里小厮丫头看到大娘还敢于说老爷,跟老爷分辨事理,自然增加了几分对依良的敬畏。 卢嘉瑞当然也还是十分敬重正妻冼依良,不管什么事,也不管依良怎么说他,跟他争辩,他却独独不对依良发脾气,因为在卢嘉瑞心底,冼依良不仅是正妻,也是这个世上他最亲的人,其她小妾是无法比拟的,甚至抱回来的自己的女儿杏儿也不如依良更亲。 年节之际,卢嘉瑞当然不忘给各衙门里各位长官送节礼。卢嘉瑞深知,在县城里要确保买卖做得开,做得安稳,衙门老爷及各级各部门长吏的照拂是必不可少的。而他也深信,平时多烧香,急时佛护佑,这些香火钱是有回报的。 上次粮铺哄抢事件,正是因为请了提刑司房老爷派出军牢来弹压,才得以顺利平息事态,要没有房老爷派出军牢来弹压,何如收场还不好说。提刑房老爷、知县老爷陶老爷、钞关阳老爷以及库吏林成,都是时常给卢嘉瑞家买卖帮忙的官员,各各分送厚礼有差。至于县丞、主簿、司吏等诸位衙门主吏,甚至驻军守备成将军,卢嘉瑞也都差人送去一份节礼,关键部门,关键人物,一个不落。 今年送的节礼与往年不同,除各各不同数量的钱银、绸布、酒肉、点心鲜果等项,卢嘉瑞还给这些官员们送去或两担或一担或几斗的稻米,这对卢嘉瑞来说没什么,但稻米市价不菲,这却是极受欢迎的年节礼物。 年节前这一段时间,倒是忙坏了邱福,一日到晚就忙着按卢嘉瑞给的清单写拜帖、礼帖,然后还要亲自带着伙计小厮采办分送。在衙门当卯时间还不能送,每人每家都得选在衙门散卯之后,送到人家宅上,跟主人至少一番寒暄客套,再扯些闲话,常常天黑了才回到府里。好在昕凤往往在供役中都揪了闲档,溜回家做好了晚饭,等邱福回到家,两口儿掌灯对酌几杯,慢慢享受酒菜之美味,说笑逸闻趣事,倒也其乐融融,不觉得特别的辛苦。 该送的礼送了,该结的帐更要结了。卢嘉瑞不想欠人的钱过年节,也不想别人欠他的钱过年。卢家名号的所有主管伙计的薪俸花红奖赏发放清楚自不必说,发放官债中,该分给陶老爷和林司吏的利钱分成,该给占宣立的跑腿钱与辛苦钱都结算清楚,分发了清。 分给陶老爷和林司吏的分成利钱,虽是与年节礼物一块送的,卢嘉瑞特意将分成利钱另行包好,写上账目数额,一些儿不含糊。 分给占宣立跑腿钱与辛苦钱时,卢嘉瑞吩咐逢志同时送去一袋米,还特意交代逢志到街上买上一斤酥糖,一起送给占宣立孩子们。 至于先前说的,码头上抢粮船之事,只要经钞关阳老爷过问的粮船之粮食,售卖所得纯利之两成,都作分成送给阳老爷,这次过节送礼,正好也把这笔帐结清了,与节礼一起送了去。 有钱人过节是喜庆,穷人却只会更难受。看别人欢天喜地,锦衣酒肉,自己家徒四壁,吃喝无着,岂不更觉悲凉?尤其是那些流落街头无衣无食的饥民,节间如何是好? 节前的一日晚上,卢嘉瑞在冼依良房中歇息,偶然说到,依良说节间施粥不宜断了,因为就已经有一群饥民靠着卢嘉瑞的施粥活命,如若节间几日不施粥了,他们可能就都没有吃的,怎么挨过?卢嘉瑞觉得也是,虽自家施粥这么长时间,确实也花费了不少钱银,但想到一旦断了,可能就会有人饿死,也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在这喜庆的年节间,本该欢乐的日子,如何忍心让饥民们更加难过? 于是,夫妻两人商议出来,年节间不但照常施粥,而且不再隔日进行,从腊月二十八起到正月初五,每日布施,还要熬得比往常稠些,让汤家盛安排好铺里的伙计,轮流值勤,保证饥民们都能喝上。 年节前,诸事安排妥当,马上就到除夕了,卢府阖府团圆的除夕宴席如何进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同行通联(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八回 阖府欢宴庆丰年 同行通联攫暴利(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的粮铺遭人冒充饥民捣乱,煽动跟从者哄抢,事件平息后,卢嘉瑞反而决定行善施粥,救济困厄饥民。新年将至,卢嘉瑞决定在除夕日办个阖府团圆宴席,请名号下主管伙计及家属到自己府里一起宴饮,共度佳节。 话说到了除夕这日,卢府里外张灯结彩,院落各处清扫修整得整齐干净,灯笼、桃符、烛台香盒、窗纸窗花、彩纱彩带等各种年节饰物将卢府装点得一派喜庆景象。 午后,卢嘉瑞郑重其事地请文瀚进来司礼,主持年节祭拜仪式。 文瀚年纪不算得老,却是个老成知书识礼之人,卢嘉瑞迎娶正妻冼依良时,就是请他做的司礼官。正是他老成又知书识礼,办事稳重可靠,被卢嘉瑞委任做了瑞安大药铺本号的掌柜,执掌卢家的基本产业。他虽然是孤身一人客居聊城,尚未婚配,但在卢府上下颇得众人敬重,大伙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文叔。 文瀚对卢嘉瑞也怀有感激之情,努力做事,以报答卢嘉瑞知遇之恩。 这日,天气晴好,文瀚主事,整顿了一桌丰盛的祭礼,三牲五谷齐备,精美点心夹杂,时鲜果蔬堆叠,金盏美酒盈溢,红烛高香,元宝纸马,烟火炮仗,一切料理妥当。 申时一过,文瀚便指使小厮丫头将祭品搬到庭院中祭桌上摆放整齐。此时卢嘉瑞带领正妻依良、二娘萱悦、三娘洁如、四娘冬花和女儿杏儿,在一旁盛水铜盘里净了手,亲自拈香点烛,而后排立于香案之后铺陈的毯子前。司礼文瀚喊礼道: “一叩拜!祝祷天地诸神护佑,卢家福泽广被,事事顺意!” 卢嘉瑞带领一家人一齐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喊道。等众人起来站定一会,文瀚又再喊礼道,“二叩拜!祝祷八方神灵护佑,卢家家业兴旺,财源茂盛!” 卢嘉瑞带领一家人再次一齐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又喊道。再等众人起来站定一会,文瀚又再喊礼道,“三叩拜!祝祷昊天仙界护佑,卢家阖府安康,福寿绵长!” 卢嘉瑞带领一家人又再次一齐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再次喊礼道,“礼拜毕!酹酒!” 于是,卢嘉瑞与依良、萱悦、洁如、冬花逐个到香案边拿过酒壶,把酒盏,注酒,酹于案后地上。 酹酒毕,文瀚再喊礼道: “敬送飞鹤天马,敬献玉兔麒麟!” 于是,卢嘉瑞与冼依良两人到香案旁的火盘边上,将预先放在一旁的飞鹤天马、玉兔麒麟等纸祭物件放到火盘中燃烧起来。 燃烧毕,一阵轻风吹来,火盘中烧纸的灰烬扬起,飘散于空中。文瀚欣喜地说道: “老爷娘娘们且看,飞鹤天马与玉兔麒麟扬飞上天,神灵们领受了祭礼,应承了你们的祝祷祈愿,真是大吉之兆!” 一听文瀚这么说,卢嘉瑞和妻妾们都抬头看着那飞扬的灰尘,心里喜悦,脸上不禁洋溢出开心的笑容。 “燃点烟火,敬放爆竹,恭送各位神灵仙驾回銮!”文瀚又喊礼道。 于是,一旁的邱福、逢志、悦安开始燃放烟火炮仗,顿时火光闪烁,爆竹声震响。 在旁围观的丫头们便捂起耳朵来,生怕震聋了,几位娘们带了杏儿便都退回到房里去。 就中唯独西儿一点不惧怕,还来拿几串烟火点,玩了两下,觉得不够过瘾,竟然去拿一串鞭炮要点放。文瀚叫道: “西儿小心,鞭炮不比烟火,会弹开爆炸的,你一点着了就抛开,不要拿着!” “你吓人,我才不怕呢!”西儿点着了一串鞭炮,鞭炮“噼噼啪啪”响着,拿着甩了几圈,才随手甩出去。谁知,西儿将手甩圈儿甩鞭炮出去时,太随意,没有注意掌握好方向,反而将鞭炮甩到自己身后裙子底下爆炸起来! 西儿这回惊怕不已,不由尖叫一声,慌忙逃开。由于甩鞭炮时身子本就摇动不稳,慌急中一脚却不料正巧踩着地上的一个小坑,就崴倒在了地上,那串鞭炮还在西儿裙下噼里啪啦爆炸着。 近旁的文瀚一个箭步跨过去,就在西儿裙子上鞭炮爆炸的地方踩踏,试图踩灭,而一边的逢志也赶紧丢下手中的烟火,跑过去拉西儿的手跑开,两人一扯,许是西儿裙带系不够紧,许是逢志牵扯用力过猛,竟然将西儿的裙子扯了下来,西儿跑开到一边时,下身露出两条红蓝花内裤腿,围观的人群爆出一阵惊愕的笑声来。 西儿自觉羞愧难当,赶紧回身猛地扯起裙子,裹着下身冲回房里去。方才还踩着裙子的、怔怔的文瀚被扯了个趔趄。 文瀚定了定神,指使小厮丫头将祭品搬到后边神堂去,准备要去祭拜祖宗了。 文瀚让丫头小厮们将祭品搬到神堂祭桌摆放整齐,再叫明月去请老爷及夫人们。卢嘉瑞和众妻妾带着杏儿便一同来到神堂,照例净手,拈香点烛,然后排列伫立于香案后。于是,文瀚喊礼道: “一叩拜!祈祷皇天后土护佑吉宅,安享富贵,无灾无难!” 卢嘉瑞领一众家人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喊道。等众人起身站定,过一会,又喊道,“二叩拜!敬奉列祖列宗,伏惟尚飨!” 卢嘉瑞领一众家人再次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喊道。等众人起身站定,才又喊道, “三叩拜!敬奉考妣,伏惟尚飨!” 卢嘉瑞领一众家人又再次跪地叩拜下去。 “兴!”文瀚又等了一会,才又喊道,然后等众人起身站定,又再喊道,“敬拜毕!酹酒!” 卢嘉瑞和众妻妾依次酹酒如仪。 酹酒毕,文瀚再喊道: “敬送列祖列宗金银财宝!” 于是,卢嘉瑞和妻妾们就依次将一旁备着的纸钱、纸马、金元宝等物在火盘上点烧。等点烧毕,文瀚喊道: “燃放鞭炮,恭送列祖列宗先考先妣回归神界仙班!” 神堂外的邱福、逢志、悦安燃放起爆竹来,又是长长一阵震天爆竹鸣响! 爆竹响过,祭拜神祇祖宗的仪式才算结束,接着卢府大团圆的除夕宴席就开始了。 在偌大的宴客厅,分排两边摆下了十二张八仙桌,八桌一边是男宾的,四桌一边是女眷的,中间用帘子隔开。宴客厅里靠边还摆着七八个大火盘,炭火正旺,进到里边顿感暖意融融。 广南酒楼的厨子们毕竟身手不凡,再加上卢嘉瑞主家舍得下本钱,采办的食材品精量足,烧出来美味佳肴堆满了桌儿,色香味俱全。 且看桌上菜式,凉菜有:姜汁白斩鸡、木炭烧鹅、梅子烤鸭、蜜汁生肠羊杂叉烧三味拼盘、开胃香醋萝卜片、生拍酱汁黄瓜;热菜有:香满园扣肉、香葱豆豉清蒸鱼、酥盐烤羊排、油爆香酥大虾、酸菜炒猪肚、红椒炒肥羊;煲类有:萝卜羊腩煲、咸鱼茄子煲;素菜是香信扒菜心;汤类是椒叶蛋花鱼丸汤。看十几个菜式,满满当当的摆好,清一色的广南风味名菜,怎不叫人垂涎欲滴! 在墙根一角,堆放着十几坛麻姑酒和十数瓶登州蜜制葡萄酒,真个是美味佳肴满桌,琼浆玉液管够,难得如此盛年好境,今夕岂能不一醉方休? 卢嘉瑞一家祭拜过天地诸神,敬奉过祖宗考妣,而后来到大宴客厅里时,客人都已到齐坐定,单等主人到来开宴了。 宴客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主管、伙计连同那些带来的家属,能来的都来了,谁也不愿错过卢府的除夕盛宴。 大家围坐桌边,人们有在对着丰盛的美味佳肴品评纷议的,也有在称道卢嘉瑞如何如何慷慨的,也有在说卢府如何如何富足的,也有在说卢家今年买卖如何如何兴旺的,也有在说卢嘉瑞如何如何精明能干的,也有在说卢嘉瑞如何如何富而仁义的。总之,话语纷繁,盛赞主人各种的美德善行。 那些小孩则等不及了,看到桌上平日都没见过的好吃东西,不给吃便哇哇直叫。大人有些不忍孩子难过,便只好先夹给孩子们一些吃的,而大人们自己却都觉得难以忍耐了。 卢嘉瑞进到宴客厅来,就主桌主位坐下。其时,邱福已安排了严胜宝、汤家盛、邢安、关迪琛、卢嘉恭和柴荣、梅义仁七位主管在主桌就坐,陪卢嘉瑞。本桌多是能酒好饮之人,而邱福自己则坐在傍边的副桌,与文瀚、代礼、崔乐进及其他几个伙计一起,属于酒量浅的一伙。等大家坐定,邱福起身击了几个响掌,高声喊道: “诸位静一静,今夕是除夕,咱们家卢老爷请大伙来一起享用这么丰盛的除夕宴席,共迎新春佳节,如今有请卢老爷给咱们讲几句祝酒话语,然后再开宴吧!” 卢嘉瑞一听,站起来,扯开嗓音喊道: “我看大伙都等得不耐烦了,美酒佳肴当前,还有何说话?诸位要不就是我卢家的主管、伙计,要不就是主管伙计的家眷,要不就是我卢家的家人小厮丫头,对我卢家,都是有功劳之人。今年,仰赖神灵护佑,托祖宗洪福,依靠诸位勠力同心,辛苦做事,我家各项买卖还不错,进项颇丰。你们大伙跟着我卢嘉瑞讨生活,我卢嘉瑞有得吃,你们就有得吃,我卢嘉瑞吃得好,你们就吃得好,我卢嘉瑞不亏待诸位。今日是除夕,大伙不分贵贱上下,坐到一起,吃这桌除夕团圆酒宴,好饭好菜美酒,大伙当尽情享用,不醉无归!” 说罢,卢嘉瑞就手端起酒杯,喊道: “来!来!来!咱们一起端起酒杯,为今夕尽欢,为来年更好,干杯!” 大伙齐刷刷站起来,端起酒杯,把酒一干而尽。接下来,觥筹交错,敬奉劝酬,错杂着说话及咀嚼之声,喧哗响成一片,已按耐许久的人们在欢乐快慰中享用这不可多得的佳肴美酒。(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 同行通联(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八回 阖府欢宴庆丰年 同行通联攫暴利(中) 主桌上可都是酒鬼一级的人物,三杯五盏下肚,闲话就多起来,话一多酒就更多,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桌上便有几个醉意阑珊的了。 这时,卢嘉瑞也已有了几分酒意,偏偏邱福开了头,主桌上和副桌上的这些主管们轮流来向他敬酒。干了几杯后,卢嘉瑞方才发现这不得了,好像通谋好的,每个主管都逐一来敬一杯,那如何吃得消?于是,他连忙推拒,可是这些主管们却极尽颂扬奉承或近乎阿谀之劝酒话语,又令卢嘉瑞难以拒绝。 “大哥,老弟跟您这么几年,全仗着大哥的提携,过上好日子,方才柴荣敬大哥的,大哥喝了,俺这杯酒敬大哥,大哥您无论如何得喝了!”卢嘉恭上来敬酒,说道。 卢嘉瑞说道: “卢嘉恭兄弟,你看我都要醉了,喝不得了!” 卢嘉恭一听不对,涨红了脸说道: “方才柴荣敬大哥的,大哥喝了,俺们三个都是从老家溪头镇出来的,莫不是大哥厚此薄彼,看老弟粗陋?” “行,行,行,我实在不胜酒力,一杯酒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说头,我与你干了就是了!” 卢嘉瑞只好应道,然后就与卢嘉恭干了。 这卢嘉恭刚回座位坐下,卢嘉瑞夹口酸菜炒大肠的吃去,那邢安已经拿着酒杯来到卢嘉瑞身边,举杯为礼,对卢嘉瑞说道: “小可跟随老爷府上做买卖年月也算最长的了,从太老爷到老爷,眼见得老爷家业日益兴旺发达,小可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的做事,老爷对小可也是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使得小可得以成家立业。小可深感老爷恩德,这杯酒算是小可借花献佛,诚心诚意敬老爷一杯,万望老爷领受小可一片至诚心意!” “哎呀,邢安,我领受你的心意了,我酒多了,不能再喝了!”卢嘉瑞摆摆手说道。 “老爷,那怎么行?既然是小可一片至诚心意,一定得送到领受,不然小可往后就都不得心安的!”邢安说道。 卢嘉瑞看看邢安,想想他的确算得上家里买卖上的元老,说的也在理,不好却拒了他的心意,就与他干了一杯。 没等卢嘉瑞回过神来,这边代礼已经拿着酒杯来到卢嘉瑞身边鞠躬致礼了。 “怎么又来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记错了,小可哪曾单独敬过老爷酒来?文翰、汤家盛、邢安、关迪琛几位主管都敬了老爷,小可不来敬酒也说不过去的!咱们几个都是各铺子的主管,老爷信任,我等用心卖力做事,跟着老爷有奔头!今年好年景,买卖做的不错,老爷爷没亏待咱们,薪俸花红节礼样样都给得足,我等感激老爷。今儿也是沾了老爷的光,得有这么丰盛的除夕酒宴,恭恭敬敬的敬上老爷一杯,本也极是应该的!”代礼一本正经的说道,虽看他似已经有些醉意,但口齿清清楚楚。 “代礼,我实在喝多了,再喝就要醉倒不省人事了,一会还要看戏呢!就不喝了吧?”代礼一番话下来,卢嘉瑞连拒绝都没有足够的底气。 “老爷喝了吧!别家铺子主管的敬酒都喝了,就我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的不喝,伙计们看见了,会以为老爷轻视咱们分号呢!”代礼急忙说道,把酒杯举了过来。 卢嘉瑞想想也是个理,没办法,就与代礼干了杯。 不一会,是梅义仁要来给卢嘉瑞敬酒。卢嘉瑞一见到梅义仁起身,就连忙说道: “义仁,你不要过来了,我是真的喝不了了,我醉了!” “大哥哪里话?小弟敬大哥的这杯酒,大哥却是非得要领受了才行!”梅义仁不管,只顾拿着酒杯过去,对卢嘉瑞恭恭敬敬地行个酒礼,说道,“想当日,小弟困顿,生计无着,大哥有情有义,收留小弟到门下做事,还委派小弟管一方事,跑一片江湖,不惟薪俸优厚,小弟也能踏实干些事情,长了见识。就是这次赏给的年终花红,也甚是优厚,叫小弟实在心存感激!更何况咱们又是结拜兄弟,在年节头上,小弟敬兄长的这杯酒,怎能推托嘛?” “既是兄弟,你就更应该体谅愚兄了,愚兄都快要醉死了,你还灌愚兄酒,岂不是不讲情谊,要看愚兄出丑?”卢嘉瑞笑着说道。 “大哥酒多了,小弟自然明白,就只敬大哥这一杯,心意全在里面,今夜小弟就再也不劝大哥喝酒了!”梅义仁说道,“来!来!先干为敬,小弟先干了!” 梅义仁说罢就一干而尽,边上卢嘉恭、柴荣等主管们在旁嚷嚷着撺掇,卢嘉瑞没办法,只好也干了这一杯。 本来,卢嘉瑞酒已半酣,如此这般,主桌和副桌上十几个主管们个个都来敬酒,欲待不喝,就啰嗦说话一通,卢嘉瑞受不了劝,然后就不由得不喝。等主管们都敬过一轮,卢嘉瑞酒意高涨,已经是醉眼朦胧了。桌上其他人则继续斗酒,或猜拳行令,或接词押诗,或说段子逗趣定酒,继续喝得不亦乐乎。 卢嘉瑞正迷糊间,只听有一老者声音喊道: “卢老爷,老朽来敬你一杯酒,表表心意!” 卢嘉瑞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一位老者正对着自己行酒礼,连忙站起来。这时,站在一旁的柴荣,见卢嘉瑞站起来,就对他说道: “大哥,还记得不记得?这是俺爹,非要来敬大哥酒,说一来感谢大哥这么多年来提携老弟;二来这么多年不见了,难得相见,近一点,认认脸;三来也是感谢大哥请他老人家来宴饮。” “嚯,是柴伯伯,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老伯身体青健啊!伯母来了没有?”卢嘉瑞这时脑门清醒了些,端详一下老者,急忙说道,“长者在上,该当小侄向您老敬酒才是,如何劳动老伯来敬小侄酒呢?这岂不是折杀小侄么?” “老朽一家得叨老爷关顾,实在是福分,贱内在里边与夫人女眷们宴饮呢!”柴老伯顿一顿,又说道,“记得当年到我家玩耍时,老爷还是个毛头小公子,如今英伟俊逸,还赚下这么一份大家业,后生可畏啊!当年老朽就觉得老爷聪明有出息,今日果然。荣儿能跟着老爷做事,老朽也尽可以放心了!” “哪里话?柴荣自己能干,小侄有何功何德可称道的?”卢嘉瑞说罢,举起酒杯,反主为客,对柴老伯行礼,说道,“来,小侄敬老伯一杯,就祝老伯身体健康,福寿绵长吧!” “哈!哈!哈!好!好!好!本来是老朽来敬老爷酒,倒变成了老爷敬老朽了,那老朽就倚老卖老,愧领了!老朽也祝愿老爷家业兴旺,阖家安康!” “多谢老伯祝福!小侄也祝愿老伯阖家安康,心想事成!” 说罢,卢嘉瑞与柴老伯又干了一杯。干杯毕,卢嘉瑞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哦,对了,怎么没见柴荣大哥来?还有,记得柴荣还有个小妹妹的,有没有一起来?” “哦,我家老大早就自己成家立业,孩子都有两个了,拖家带口的,还怎么好来搅扰?”柴老伯说道,“原来的小妹妹英琅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还没出嫁,给她说亲,左右相不中,不愿意出嫁。虽说是姑娘出嫁须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俺们两个老儿心疼她,也不好强她出嫁。这次来城里吃老爷除夕酒宴,叫她一同来,她却也不肯来,俺们也就只好作罢,让她到她哥哥家里去一起过节了。”柴老伯说道。 卢嘉瑞听罢,不免叹息两声,也就不说什么了。柴老伯高兴地回自己桌吃酒去。 大伙在热热闹闹中吃吃喝喝,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正如秋风扫落叶,清泉漫龟田,桌上的美味佳肴已吃得七七八八。实在是菜肴太丰盛之故,尽管大伙放开的吃,依然有余有剩。 酒坛酒瓶空去一大半,宴客厅里已经有不少人醉倒,或伏于案桌,或卧于地上,或靠坐于墙,或坐着对人浪言乱语。 主桌和副桌的豪饮客此时也喝够了,先是卢嘉恭坐凳不稳,瘫倒地上,直接就不醒,睡去了;接着代礼伏案不起;再接着汤家盛也迷糊着伏案不语;梅义仁则跑到墙边去靠墙而坐;柴荣呆坐着,不言不语了。卢嘉瑞虽然一直说够了不能再喝了,而今却是还算清醒的一个。他交待邱福道: “邱福,你让丫头小厮们撤掉桌子酒菜,换上茶点鲜果,叫戏班子开演。” 邱福应喏一声正要去安排,卢嘉瑞又交代道: “醉酒的这些人,有同来能扶回去的就让扶回去,不能扶回去的,就让在这里睡,今夜在这里算是一起守岁好了。晚间你让人给火盘添满炭火,别让人受凉了!” 邱福应喏而去,安排丫头小厮们一阵功夫就把饭桌收拾干净,摆上茶壶茶杯,搬来点心鲜果。宴客厅一头的小戏台上,戏就开演了。 家人开始喝茶看戏,而那些醉入梦乡的酒仙们可看不到听不着什么戏曲的曲舞声色,就昏睡中一同守岁到天明了。 过了正月,“瑞丰”独霸聊城县城粮食买卖的日子就到了头。 一日午后,卢嘉瑞正在花园练武,汤家盛跑来禀报,说有五大船稻米运到运河码头,想去拦截买下,却是本城商贾大户秦金旺自家伙计采办督运回来的,目今在卸货运回城里来。 卢嘉瑞一听,觉得有些奇怪。秦金旺这人他知道,也还年轻,接手父亲手上祖传家业,很有钱财,在聊城城里算是一个大家富户。这秦金旺做马匹、毛皮、铁器的买卖,还开有两间客栈,却未见他开有粮铺,也从未做过这档买卖,为何一下间采办这么多粮食呢?卢嘉瑞觉得他应该是看到粮食买卖赚钱,想要开粮铺。于是,他吩咐汤家盛密切注意跟进他家的动静,看他如何摆布处置采办的粮食。 不几日,汤家盛来禀报说喜鹊大街西边开了一间粮铺,名号就叫“秦家粮铺”,正是秦金旺开的,就售卖一样东西——稻米,这些售卖的稻米应该就是早些日运来的这五船货物。汤家盛还禀报说,城里还有另外两家粮铺也自己去采办回来了稻米,如今都开卖了。 “他们都卖什么价钱?”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秦家粮铺卖三百三十文一斗,另外两家一家卖三百五十文一斗,一家卖三百四十文一斗,他们都比‘瑞丰’四百五十文一斗便宜很多,这两日铺子里的买卖忽然就少了许多了!”汤家盛说道,“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咱们‘瑞丰’怕就没买卖好做了!” 卢嘉瑞在想对策,汤家盛就着急,又说道: “老爷,要不,‘瑞丰’也将价钱降到跟他们的一样,跟他们拼价钱,我家粮食多,不怕卖不过他们。” “且住!”卢嘉瑞想好了,做了决定一般,对汤家盛说道,“你去把他们几家当家的给约到茶馆去喝茶,我跟他们聊一聊再说。” “好的。”汤家盛应喏后就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 同行通联(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八回 阖府欢宴庆丰年 同行通联攫暴利(下) 隔日午后,天下着大雪,卢嘉瑞带着逢志,骑马来到安闲茶馆,卢嘉瑞下马后把缰绳交给逢志去拴,自己就进茶馆去。汤家盛与另外三家粮铺的掌柜或当家人已到,都坐在包间里茶桌边上,边喝茶边等候着了。 卢嘉瑞走进包间,见过礼,汤家盛分别介绍:“秦家粮铺”,秦延掌柜,当家的秦金旺没来;另外的两家粮铺,一家“隆裕行”,掌柜兼当家人,方茂才;另一家“兆丰粮铺”,也是掌柜兼当家人,王贵。 大家见礼寒暄毕,坐下,上茶,卢嘉瑞便直入正题说道: “去年闹粮荒,城里粮食紧缺,价钱暴涨,我等做粮食买卖的也多赚了不少银子,而今饥荒依然如故,但却有人多运了些粮食来,就要贱价售卖,把好好的行市给做坏了去,在下真有些不明白,所以邀约各位出来喝茶,想讨教个明白!” “卢嘉瑞,你说得好听!去年后边几个月你家‘瑞丰’独霸了聊城的粮食买卖,你家是发财了,我等几家同行店铺哪里有粮卖?何来多赚不少呢?”隆裕行的掌柜方茂才说道,怨愤之意溢于言表。 “是啊,想来也是怪事吧,城里咱们几家粮铺都没粮食,就你家‘瑞丰’有,到运河码头来的都是你家粮船,我倒想先讨教个明白!”兆丰粮铺的掌柜王贵话里有话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家‘瑞丰’汤掌柜也在这里,我只知道他派出很多伙计去南方采办粮食运回来卖,至于你们有没有出去采办,我怎么知道呢?”卢嘉瑞说道,瞟一眼王贵。 “的确如此。去年旱灾,本地粮食几乎绝收,我早早就派出伙计到杭州、湖州各地张罗好卖主,到这边粮食紧缺,价钱上涨时就在那边发运回来。”汤家盛说道。 “汤掌柜可真聪明,买卖总做在别人前头!”王掌柜以讥讽的语气说道,“就我等愚笨算了,难不成外边的商贩知道北方缺粮,聊城缺粮,价钱上涨,都不知道贩运来发卖?”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我只知道自己做买卖该当看看时势行情,做到未雨绸缪。当然,提早外出买粮,也是我家东主卢老爷的主意。”汤家盛说得沉着,既避免将这事都推到卢嘉瑞身上,让他下一步不好说话,又避免说成都是自己的功劳让卢嘉瑞心里有不悦。 “就算你们后边没有去贩来粮食卖,开始涨价的一段时日也有粮卖,也多赚了不少。不过我看今日就不必再说这个事了,就说说如今之事吧!现如今各位都有粮在手了,我倒不明白为何要降价来售卖呢?在聊城也就我们几家粮铺有粮售卖,如若我们大家都坚守原来的价格,就是四百五十文一斗,大家不是都可以多赚不少吗?”卢嘉瑞说道。 “各家铺子各家买卖,你管我等卖多少价钱?你管好自家买卖,不要再来捣乱就好了!”王掌柜说道,对卢嘉瑞的说法似乎想都没想一下,就表示了反对。 “目今我等有粮卖了,是不是卢老爷又要想出什么歪主意来使坏扰乱?”方掌柜直言道,对卢嘉瑞自充满戒备之心。 “当然,你们可以怨恨我,但我完全出于好意。你们试想想,全聊城就我们几家有粮食售卖,而聊城人要买去多少粮食是基本不变的,你卖三百二十文一斗,能卖出那么多,你卖四百五十文一斗,也是能卖出去差不多那个数,我等为何不按四百五十文一斗卖呢?我等都可以多赚差不多五成的钱!”卢嘉瑞说道,停顿一下,见他们几个都不做声,又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道理,我等稍一想就明白了。” “照你这么说来倒是个理,我等通联起来,粮价就我等说了算,大伙都可以多赚一点。”这时,秦家粮铺的掌柜秦延开言了。 “秦掌柜,你还没领教过这位卢老爷,诡计多端,谁知道他怀的什么阴鸷?说不定又是谋害我等的一个计策!”方掌柜说道。 “方掌柜尽可以放心,我们只不过是为着大家同行都多赚一点,大伙通联确定价钱,至于买卖还是各家各做,完全不相干,怎么会是谋害谁的计策呢?”汤家盛说道,“如若大伙不商议定好价钱,势必都会降价抢卖,到时你家今日卖三百五十文一斗,我家明日就卖三百四十文,后日他家就卖三百三十文,如此循环竞相压价抢卖,我们大家都受损失,本来该赚的钱都没赚到。” “大家商定了价钱,谁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能遵守?”王掌柜说道。 “这个我想王掌柜不必担心,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我等都明白,一旦自己不遵守商定的价钱,其他人一定也就只能跟着不遵守,就会出现方才汤掌柜说的那种大家竞相压价抢卖的状况,结果就是大家都损失,我想谁也不会嫌银子赚得多。”卢嘉瑞说道。 “我觉得卢掌柜的提议值得我等考虑,对我等同行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好办法。”秦掌柜说道。他话不多,每次说的都在关键点上。 “秦掌柜是个明白人,一说就明白。我是为自己,也为大家!”卢嘉瑞说道,“说实话,我仓库里粮食比你们都多,不怕跟你们争,只是我不想与你等同行一同遭受损失!” “只是我秦家粮铺乃新开粮铺,人气口碑跟你们老铺不能比,要是都一个价卖粮,无疑吃亏。”秦掌柜说道,思想甚为细致。 “那我家隆裕行和王掌柜的兆丰粮铺也是小店铺,远没有卢掌柜家的‘瑞丰’名声大,还开有分店售卖,同价卖粮也一样处于下风,也不公平!”方掌柜跟着说道。 “那这样好了,我们现在定一个价钱,你们可以卖的比我家卖的价钱低一点,做个平衡。”卢嘉瑞说道,“我家粮铺继续按四百五十文一斗卖,隆裕行和兆丰粮铺按四百四十文一斗卖,秦家粮铺新开,按四百三十文一斗卖,大家觉得如何?” “我赞成!”一阵沉默之后,秦掌柜首先说话道。 “你家主人是不是赞成谁知道?”王掌柜看一眼秦掌柜,说道。 “这个你尽管放心,且不说我家秦老爷将粮铺的买卖全权交我打理,就是他本人也是个绝顶聪明的明白人,这样有利无害的事,他定然是同意的!” “方掌柜,王掌柜,你们两位难道要跟银子过不去?”汤家盛见他们还在考虑犹豫的,催问道。 “我也同意!”王掌柜说道。 “我也赞成!”方掌柜也说道。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明日开始大家就按照这个价钱卖粮,不能私自改变。如果非要改变,需像今日一样,找齐大家来会商,然后统一改变。”卢嘉瑞说道,“我要再说一遍的是,请大家务必遵守约定,如若谁不遵守了,想多做一点买卖,结果就一定是赚得更少,而且大家也跟着受拖累,赚得更少!” 事情议妥,几位买卖同行对手才稍稍心气平和些,一起喝了几盏茶,然后各各告辞归去。 翌日之后,各家粮铺就按议定的价钱卖粮,聊城粮食价钱又回到了稳定的高位,几家粮铺依然可以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而来。 早春三月,午后的日光倾洒着和煦的暖意,花园里的草木花儿悠然地舒展开来,时不时还从林木草丛深处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让在园里幽径上漫步的人们感到分外闲适。 卢嘉瑞到芳菲苑里来,却只是为着练功习武。他站桩站了两炷香功夫,这回已经在练扎马步了,扎完马步,他还要练一阵剑法。如往常一样,卢嘉瑞有空闲时总坚持着练功习武的习惯,深怕生疏了,以致以前练就的本领都荒废了去。 卢嘉瑞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练功习武,不惟防身,对保持一副硬朗强健的身子也极其要紧,否则几房妻妾就应付不过来,非但自己难以尽享妻妾娇躯之艳美,如若不能雨露普施,还难免让妻妾争风吃醋,扰乱家宅和顺之美,甚至让她们对自己暗生怨怼。 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情状,一日晚上,卢嘉瑞到二娘林萱悦房中歇息时,自己累了就想睡觉,不欲再厮缠。萱悦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有那么一阵阵的不悦之色在脸上掠过,然后撒娇卖乖的跳一段艳舞来挑逗。最后,卢嘉瑞不得已还是勉力作弄了一回。 想来也不奇怪,几夜才轮着进一回人家的房,只管要睡觉,谁个能高兴欢喜?萱悦是这样,依良、洁如及冬花何尝不是这样?好不容易等来,晚间进了她房间歇息,除非遇着月例,谁个不想弄云播雨一番?有时候卢嘉瑞真的是累了,或者是在外边吃酒回来,干脆就在自己书房里歇息,谁的房间也不去。 当然卢嘉瑞明白,练就自己强健的身体是最最要紧的,不然迎娶这么多妻妾又有何用呢?就这样,卢嘉瑞对练功习武颇为上心,午后或傍晚有空时,就会到院中天井或芳菲苑中练习,多年来坚持不辍。 卢嘉瑞练功习武时是不许别人打搅的,就算下人伙计有事,也必须等他练完再禀报。要是谁不知就里的打搅了他,轻则会臭骂一通,重则罚跪,甚至扣减月俸。 这一日,卢嘉瑞在练功之时,因天气晴好,冼依良和班洁如也在花园亭子上打双陆棋,清兰和玲儿在边上伺候茶点,逢志则在亭子外边逗着杏儿玩耍,卢嘉瑞就在离亭子百步之外的地坪上练功。 这时看守大门的寇伟跑进来,要禀报事情,见老爷正练着功,不敢去打搅,就走上亭子,向冼依良禀报道: “大娘,外边门上有知县陶老爷使人来见老爷,说是有要紧事,如何区处?” “老爷在练功,打扰不得,你就让来人等着,老爷一旦练完就见他便是了!”依良停下棋子,说道。 寇伟“这——这——”了两声,刚要转身出去。 “寇伟且慢!”洁如说道,“大姐,要是别的客人什么的也就罢了,陶老爷的使人如何慢待得了?如若他嘴巴贱,回去回复他家老爷,说我家老爷放闲之间让他等候,岂不坏了老爷的声誉?况且也不知陶老爷什么要紧事情,万一真是什么火急之事,也真耽误不得哩!” “那怎么办才好?按往常,练功时搅乱了老爷,定然会被他臭骂一通的。”依良说道。 洁如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不做声。依良想了一会,忽而又说道: “我有办法了。” “逢志,你带杏儿过来!”依良对逢志喊道。 “大娘什么事?女儿正玩得高兴呢!”杏儿来到亭子上,说道。 “杏儿,你替大娘做一件事,做好了大娘给你一大块牛轧糖吃!”依良对杏儿说道。 “杏儿能替大娘做什么事?不能叫逢志或者清兰他们去做吗?”杏儿奇怪地问道。 “这事就杏儿能做。”依良说道。 “太好了!竟然还有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杏儿说道,“大娘吩咐杏儿就是了,杏儿做去。不过,杏儿如今更喜欢吃炸肉包子,做完了大娘吩咐的事情,请大娘给杏儿买个炸肉包子吧!” “好,就买炸肉包子!”依良说道,“很简单,如今杏儿就到你爹爹跟前五步远的地方,跟你爹爹面对着面,你只是看着你爹爹的眼睛,什么话也不要说,直到你爹爹问你话,你就说陶老爷差人来,有万分紧急之事求见。” “这么奇怪的,让女儿盯着爹爹的眼睛,什么话也不说?”杏儿疑虑着问道,“要是爹爹一直也不问我话,难道让我一直盯着他到练完功吗?” “对,就这样!”依良说道。 “好,我就去。”杏儿说道。 说罢,杏儿就高兴地去了,她想的是香喷喷的炸肉包子。 杏儿来到卢嘉瑞身边,站平,小心地跨大步子走了五步,转过身,再平移两步,正对着卢嘉瑞跟前站定,不言不语,开始直勾勾地盯着卢嘉瑞双眼看。 卢嘉瑞在扎马步中,双眼微闭,婆娑的眼影中看见杏儿来到跟前,站定,却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初时,他以为杏儿是好奇,来看他练功,但好大一会都不见她走开,而且那眼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看,怪怪的。卢嘉瑞不由得将心神气息慢慢的放松,然后慢慢的收了功,问杏儿道: “杏儿,今日怎么这么怪怪的盯着爹爹看?害得爹爹功都练不下去了!” “果然爹爹问杏儿话了!”杏儿高兴地叫起来,“大娘说陶老爷差人来求见爹爹,有万分紧急之事。” “好了,爹爹知道了,走吧!”卢嘉瑞这时才知道是依良的小诡计,但她既如此用心,自己也不好责怪她了。于是,他牵着杏儿的手往亭子走。 杏儿则一边轻快地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道: “大娘说要给杏儿买炸肉包子吃,这包子可香了,等一下我分一半给爹爹吃!” “杏儿你自己吃吧,爹爹小时候也很喜欢吃炸肉包子,很香的,有时候还有点烫手,你可要拿稳了,要不然掉地上,被狗叼了去就可惜了!”卢嘉瑞说道。 说这话时,卢嘉瑞不由得想起,少年时,自己曾在城隍庙庙会上吃炸肉包子,被那群街市恶少撞倒,然后打架的事情。自己被撞倒,炸肉包子掉地,正是被一只大黄狗叼了去。 卢嘉瑞牵着杏儿来到亭子,交与依良他们,不多说,自己赶紧带着逢志回到书房,穿戴好衣帽,就交代逢志出去领知县陶老爷的差人进来。 陶老爷差人来见卢嘉瑞,究竟有何紧急之事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抢卖存粮(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九回 预悉官府动向抢卖存粮 回报陶令通款贽送厚礼(上) 却说上回说到早春三月的一个午后,卢嘉瑞正在花园里练功习武,聊城县知县陶老爷使人来求见卢嘉瑞,说有要紧事。冼依良使了个小伎俩,让杏儿打断了卢嘉瑞的扎马步练功,让他出去接见陶老爷派来的差人。 卢嘉瑞回到书房更换好衣帽,便吩咐逢志出去领陶老爷差人进来。 “小可陶康,是知县陶老爷家人。陶老爷遣小可前来见卢老爷,让小可告知卢老爷,县里已经接到邸报,二十日后官仓粮船将到聊城运河码头,对我县进行赈灾,救助饥民度过饥荒。县里即将安排下面各镇各乡登记灾民户口,以待彼时发放粮食。陶老爷说卢老爷做粮食买卖,且又建棚施粥,救难解厄,有功德于民,特此使小可来告知卢老爷此事。”陶康施礼毕,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哦!请你替在下多多拜谢陶老爷,难得陶老爷想得周到,记挂起在下的这点小买卖!”卢嘉瑞说道,“只是这些要赈济的饥民本来就买不起粮食,这对粮铺有多大的影响也说不好。” “当然光赈济一事对城里粮食买卖也许影响不大,但陶老爷获知朝廷有意在实施赈济后二十日左右将开启州里常平仓,从里边放粮出来卖,抑平粮价。如州里常平仓粮食不够,河北东路转运使还将按朝廷旨意,依据《均输法》,到南方无灾州县采办粮食,漕运回北方诸州县发卖,总之要抑平北方各地粮价。而县里早已经按《青苗法》派人到南方调运了一批稻谷种子,贷给各乡镇里未留粮食种子的乡民,按去岁冬天雪下的大,下的时间长,今夏粮食应该能有好收成。官府只要应付好这青黄不接时节就好了。只是这些措施下来,眼下粮价怕是要有影响的了。”陶康接着继续说道。 “嗯,按说这些措施都落实,粮价是要回落的。”卢嘉瑞说道,“那常平仓放出来的粮食大概要按什么价钱售卖定了没有?” “平常年份稻米的市价一百到一百五十文一斗,老爷说通常常平仓卖粮,官府定价会比常年加价一百文一斗,因此售卖价钱应该在二百到二百五十文一斗吧!”陶康说道。 “我知道了。还请你回去先替在下多多拜上陶老爷,等过些时候,在下定当再亲自前去拜谢!”卢嘉瑞说道。 说毕,卢嘉瑞叫逢志过来,送陶康出门去。逢志在送陶康出门途中,塞给陶康一个小钱包儿,里边装了一两碎银。 逢志送陶康出去,回到书房,卢嘉瑞吩咐他即刻去唤汤家盛、严胜宝和梅义仁来见。 汤家盛、严胜宝、梅义仁一到,几人便计议开来,严胜宝和梅义仁不能再出去贩运粮食,这点大家没有异议的。姚掌柜那边也要告知运丝绸和锦缎染布时,不要再顺带粮食。但是,要不要继续在运河码头拦截粮船这点上,大家都有些拿不准注意。 要是继续拦截,那么会导致自家仓库囤积更多的粮食,增加往后售卖的压力;要是不拦截了,粮食流到市面上更多的商家手里,又会导致更多的铺子又有外来粮卖了。这样,一来给人粮食多起来了的印象,人就不着急买粮,二来原先几家大粮铺商定的价格通联也维持不了,粮价就会明显下跌,原来的存粮就掉价,而存粮最多的就是自家“瑞丰”。 “我看不能再拦截粮船了,眼看都要跌价了,再屯粮,平白增加后边处理的麻烦。”汤家盛说道,他是粮铺的掌柜,最清楚买粮人的心态。 “要是咱们不拦截了,粮食流到市面上其它粮铺,甚至还会有新开张粮铺来抢买卖,就会显得满街都是粮食,到时粮价肯定通联不了,跌价就更不可避免了,那咱们仓库里那么多的粮食一下就要少去很多的钱了。”严胜宝说道。 “要是那些粮船都不到运河码头来就好了。”梅义仁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走江湖的商贩都知道这边旱灾缺粮,贩运粮食过来是桩好买卖,一定源源不断的有粮船来的。”严胜宝说道。 “梅义仁的这句无由头的话倒提醒了我,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卢嘉瑞笑着说道,“粮船可以到运河码头,但也可以暂时不到聊城市面上。” “他们到了运河码头,就会有人去接货,然后卸船,运回城里发卖,怎么会到了码头不到城里呢?”汤家盛疑问道。 “你们想想看,货船到了运河码头,必要报钞关缴纳过税方能放行,如若钞关长官阳老爷重病不能视事旬日半月的,他又未授权别人顶替他掌印话事,那些货船就只好等着,不就暂时到不了聊城城里了吗?”卢嘉瑞笑着说道,颇有些自鸣得意。 “可是阳老爷并没有病啊,好好的,哪有什么重病不能视事?”汤家盛还是疑惑不解。 “开动一下你这个死脑筋吧!”卢嘉瑞笑得更加得意了,“以咱们跟阳老爷的关系,送些礼物银子过去,让他称病几日又有何难?又不是要他长时间装病的,就十日吧,然后咱们这边抓紧时日把仓库存粮尽快多卖掉些。” 这回汤家盛明白了,不好意思的傻笑一下,严胜宝和梅义仁也是一副一下子开窍的样子。 “现在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在这十日里尽快把粮食多卖些出去。”卢嘉瑞继续说道,眼睛扫视汤家盛他们几个。 “要卖得快,就降价卖呗!”严胜宝说道。 “是啊,降价是最有效的办法,趁其它粮铺还不明就里,咱们可以抢先降价把存粮卖掉。”汤家盛也说道。 “这个不好,虽然可以抢先卖粮,但既然原先咱们几家粮铺通联好了粮价,还是我一力促成的,如若我自己先坏了规矩,我脸面往哪里搁?往后我还怎么在聊城商界出头?”卢嘉瑞说道。 “咱们可以不必降低价钱,但也可以跟降价一样卖得好,甚至可以卖得更多。”梅义仁说道,“咱们可以这样,客人买一斗就加送一升、两升抑或三升,这样表面不降价,实际上却降了,还能卖更多的粮食,别家就算知道了,也不好直说咱们降价卖粮。” “嗯,梅义仁的主意不错,想不到梅义仁的脑瓜子还这般管用,想出这个绝妙的主意来,就这么办!”卢嘉瑞肯定了梅义仁的主意,“开始就一斗加送两升吧,要是别家知道了跟进加送,咱们就马上改加送三升,别家加送三升,咱们就马上改加送四升。不要拦截粮船了,汤家盛,你要抓紧卖粮,同时派人密切哨看别家粮铺的动静。” 于是,应对措施就这么定了下来,卢嘉瑞当即让邱福采办了两盒酒肉果菜礼物,然后自己亲自带上逢志,同时让逢志拿上四大锭五两的纹银包好带着,赶到运河码头去拜会阳智通。 卢嘉瑞来到阳智通宅子时,正好阳智通从衙门里刚散卯回宅不久。卢嘉瑞带领逢志将礼物抬进去,见礼寒暄毕,献上菜肉礼物,奉上纹银纸包,向阳智通说明来意,这阳老爷客套推辞一番,就收下。 翌日,阳老爷就传言出去,突发重病需卧床静养,所有公事暂时延宕,一旦病体有所好转,即行力疾办理。当然,阳老爷自己定下了,这病得十日方会好转,期间他会闭门谢客,所有同僚部属亲友人等要探访的,都免了。 也就是翌日开始,“瑞丰”开始按买一斗加送两升卖粮,光买一斗粮的话,还没感觉到那么明显的好处,买一石就加送两斗,这好处就十分明显了。买米有加送,前所未闻,这消息传得很快,到晌午时,到“瑞丰”买米的人就骤然多起来。有点钱的人都一石一石地买,反正本来就要吃的,迟早的事,如今买一石送两斗,何不趁机多买点! 别的粮铺见来铺子买米的人逐日快速减少,过了两三日才反应过来,暗里派人到“瑞丰”去打探,见“瑞丰”客人拥塞,挂粮铺墙上的价钱却依旧是四百五十文一斗没变。至于买一斗加送两升之事,这些伙计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卖东西还有加送的?跑回去向掌柜的禀报,掌柜一时也想不清楚,怎么能白送呢?但一下子却也不好降下价钱来,因为“瑞丰”也没降低价钱嘛! 于是,其他各家粮铺都没有采取什么应对之策。直到第五日秦金旺到他秦家粮铺巡看,见自己粮铺买卖疏淡,问及缘由,有伙计说了“瑞丰”卖粮一斗加送两升之事,秦金旺叫过来掌柜秦延,就骂道: “我等又被卢嘉瑞耍了,你们怎么这等愚笨,打探到这情状也不想出应对之法来?” “可是‘瑞丰’并没有降价卖粮啊?他们还是守着原来议定的粮价嘛!”秦掌柜说道。 “你再这么说,只说明你够蠢,笨蛋!”秦金旺怒骂道,“不要再啰嗦了,我家粮铺马上施行买一斗加送三升,立即执行!” “这样会白送掉很多稻米的!”秦掌柜还不忘提醒主人道。 “改掉你的死脑筋,不要再愚蠢了,稻米卖不出去就不是钱!要是烂在仓库里就更一文不值了!”秦金旺再次怒骂道。 “好的,小可这就照办!”秦掌柜马上交代伙计们按东家秦金旺说的,按买一斗加送三升来卖米。 然后,秦延再回头问秦金旺道: “既然它‘瑞丰’这等可恶,咱们要不要告知其它两家粮铺,一起施行买粮加送,对抗‘瑞丰’的可恶行径?” “蠢的你,绝对不要!你趁着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多卖粮食吧,等他们都跟我家一样应对了,不是也抢了我家的买卖了吗?”秦金旺说道,“做买卖就是做买卖,利字当头,只该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别人的事你管不了!” 于是,秦家粮铺就开始买一斗加送三升,比卢嘉瑞的“瑞丰”还多送一升。 但秦家粮铺的举措很快就被“瑞丰”的伙计知悉了,因为按卢嘉瑞的吩咐,汤家盛每日都会派人到城里各粮铺哨看的。于是,汤家盛翌日就依原来卢嘉瑞定好的计策,按买一斗送四升卖,更进一步把人客都拉了来,甚至出现了民众抢买粮食的局面。 如此一番暗中较劲,“瑞丰”的存粮绝大部分卖出去了。十日过后,运河码头钞关上钱老爷“病愈”,点卯视事,滞留积攒的粮船登时抢卸上岸过关。各粮铺粮商将粮食运到城里,城里一下子粮食多起来,旧铺新铺都有粮卖,价格逐日下滑,大家还抢着卖。几家大粮铺的价钱通联不复存在,大家都随行就市售卖。过不了旬日,稻米的价钱便跌到每斗三百文以下,还有买一斗加送一升或两升的。 到这时,官府的赈济行动开始,各乡镇及城里的贫困户买不起粮食的,已经由各亭长、里正、保长登记在册,汇总到县衙门,接着就按贫困程度和户口人数,发放几斗至一石五斗不等的赈济米。市面上粮食恐慌大为减轻,粮价也就跌到每斗二百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间徘徊了。 赈济粮一开始发放,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就停止施粥并撤除了。 发放赈济粮之后,又过了十余日,州里官船运来了来更多的稻米,在城里开设官营粮铺,按每斗二百三十文的价钱售卖,转运使按《均输法》进行的南粮北运也逐步展开。于是,聊城的粮价逐步稳定下来,就在二百二三十文到二百五十文之间波动,由于旱灾导致的粮价暴涨宣告结束。“瑞丰”卖粮的价钱随行就市,卢嘉瑞也将卢府前的粮铺临时售卖点关了门。 一场饥荒下来,卢嘉瑞不但银子赚得盘满钵满,还赢得了极好的人望声誉,这美得卢嘉瑞常常在书房里独自吟唱小曲自娱自乐!(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 抢卖存粮(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九回 预悉官府动向抢卖存粮 回报陶令通款贽送厚礼(中) 卢嘉瑞的爱好除练功习武,再就是吟唱小曲,十分得空时又喜欢在书房里看看些杂书,写写字——写的都是所谓的狂草,纯粹是发泄那股心意与肢体的冲动而已,写得好不好全不在意,真要他好好的写几行工整的隶书楷书什么的,则就断然不能了。 当然,吃酒和男欢女爱仍然是卢嘉瑞最大的乐趣。在他看来,努力赚钱极为重要,因为没有钱就无法好好地活着,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无法去做想做的事,但有了银子如何好好的花销则更要紧,钱财来来去去,却绝不会带到棺材里,不会带到阴世间。他需要在活着的时候就要及时行乐,要在吃喝玩乐中好好度过一生——人生在世不过如此。 这一日,卢嘉瑞心情特别好,在书房里练习写字玩乐。练不了几张纸,卢嘉瑞就开始唱小曲,他特别喜欢柳永的那些缠绵悱恻的风情词曲,经常自编曲调吟唱。当然晏殊、晏几道父子的词,卢嘉瑞也有喜欢的,觉得晏家父子的词都婉约清丽,适合闲淡时候吟唱。晏殊的词多几分典雅质朴,而他儿子晏几道的词更具情愫,感情更真挚深沉,总之与柳永的词一样,吟唱起来都甚为流畅,也极契合自己心之所想,情之所欲。有时候唱到兴致,他还会叫逢志吹箫伴奏应和,极有乐趣。 这一日他要吟唱的是晏几道的《行香子》,他先自己清唱了一遍,就叫逢志吹箫伴奏。 “逢志,我唱晏几道的《行香子》,你拿萧管吹奏伴和。”卢嘉瑞吩咐道。 “老爷,小的都不知道这《行香子》曲调,也不知老爷怎么唱,没演练过,小的实在不知该怎么吹奏伴和呢!”逢志十分为难地说道。 “你就依着我的唱腔伴和,吹的绵软悠长,如泣如咽,很是伤怀伤情的模样就行了。你先吹,你空吹一阵后我唱,我唱的时候你可以间或停歇,待我唱停,你得继续吹奏,歌声乐声错杂交织,相互推进,这就是好的伴奏!”卢嘉瑞耐心地教导道,他知道往后经常需要逢志伴奏,须得好好给他说些音理,提高他悟性。 “嗯,小的明白些了。”逢志想了想,似乎理解了卢嘉瑞的话,说道,不过顿一顿,他又继续问道,“既然老爷今日兴致这么高,要不小的去请三娘搬琴来,一起给老爷伴奏?” “不要了,就你伴奏得了,我就一时兴起要吟唱一段,不去搞扰三娘她们了。”卢嘉瑞说道,“你一叫三娘,这大娘二娘的又要来听唱,就烦扰多了。” “那好吧,小的吹箫给老爷伴奏就是了。” 于是,逢志拿来萧管,轻柔地吹奏起来,卢嘉瑞吟唱道: “晚绿寒红,芳意匆匆;惜年华,今与谁同?” 卢嘉瑞停下来,等逢志吹奏了几许,又继续吟唱道: “碧云零落,数字征鸿;看渚莲凋,宫扇旧,怨秋风。” 卢嘉瑞停歇,逢志继续吹奏,一会儿,卢嘉瑞又吟唱道: “流波坠叶,佳期何在?想天教,离恨无穷。” 这回卢嘉瑞停歇的久一点,逢志只管继续吹奏,音乐吹得缠绵悱恻,如妇人幽怨泣诉一般,卢嘉瑞又继续唱道: “试想前事,闲倚梧桐。有销魂处,明月夜,粉屏空。” 卢嘉瑞唱完,逢志还继续吹奏了好长时间,卢嘉瑞方才示意他停下来。 “老爷为何唱完了还让小的吹那么长时间?小的气都快吹没了!”逢志说道。 “这叫两情绵绵,意犹未尽,唱曲音乐上也应余音缭绕不绝,方能体现!”卢嘉瑞笑着说道,“往后你还得知道,唱曲完结,你伴奏的乐声要慢慢变小直至渐渐地消逝,方显得余音缭绕不绝的韵味,伴奏不要一下间停歇。” “不想老爷对音律有这等造诣,小的受教了,往后一定伴奏得更好!”逢志说道。 卢嘉瑞吟唱兴头玩过,就叫逢志去唤西儿来,他想按摩一下松松筋骨。 不一会,西儿就来到书房,逢志则趁这个空隙跑到府门上跟寇伟玩耍去。 卢嘉瑞走到里间,西儿跟着进去。西儿帮卢嘉瑞脱去外衣,卢嘉瑞就俯卧在床榻上,西儿开始给卢嘉瑞按摩起来。 “记起来,新年除夕时候你摔的那一跤,想起来就好笑。你的裙带怎么不扎牢靠些,轻易就让人扯了下来,惹得这许多人笑话!”西儿在背上按几下后,卢嘉瑞笑着说道。 西儿用力捏一下,卢嘉瑞“哎哟”喊一声: “你轻点!” “老爷,是奴婢的错,奴婢用力过猛了!”西儿用力捏了一下,让卢嘉瑞疼,然后又用手轻柔地按摸一会。 卢嘉瑞知道西儿是故意的,又继续逗她道: “幸亏是冬日,穿的多一层,要是夏日才好,这么一扯下来,两条白白的腿儿明晃晃的亮在众人眼前,那才叫让人大开眼界呢!” 西儿说道: “老爷以为别人都那么喜欢看人出糗么?” 说罢,故意用力一拧卢嘉瑞的腰背,接着又将手肘尖狠狠地顶在卢嘉瑞腰肾处,这回疼得卢嘉瑞“哇哇”直叫。西儿却只淡然问道: “老爷,舒服么?要不要再加点力?” “不要了,不要了,怎么这回按的比以往都酸痛啊?” “奴婢按的跟往常一样,只怕因老爷辛苦操劳多了,没那么耐受罢了!”西儿说道。 “你这可恶小丫头,明明是有意捣鼓我,还当我傻傻不知呢!我一向身强体壮,哪有什么不耐受啊?”卢嘉瑞边说边腾出个手来,忽然间伸到西儿身后,在西儿屁股上猛地捏一把。 西儿又惊又羞,却一下跪地上以趁势挣脱卢嘉瑞的手揽,说道: “都是奴婢的错,请老爷责罚!” “哈哈哈!西儿,起来吧,我逗你玩的!”卢嘉瑞大笑,说道。 “老爷手劲大,奴婢疼的不行,今日怕是再没力气给老爷按摩了!”西儿说道,就跪着不起来。 “好了,好了,那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谢老爷!”西儿磕了个头,就起身出去。 可是,西儿刚跨出里间房门,却又回头来问道: “老爷上次说的事情可当真?” “什么事情?”卢嘉瑞一下子被问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老爷自己说的话都不当回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西儿疑惑地问道,想一想,没等卢嘉瑞接茬,就继续说道,“那奴婢还是自己说了吧!上回老爷说,要是——要是奴婢看上府里哪个主管,就成全了奴婢!” 西儿说罢,有些气呼呼的,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说出来。 “嗯?嚯,原来是这回事!你看上谁了?人家知道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看上你呢?” 卢嘉瑞问道。 “奴婢——奴婢——奴婢看文叔挺好!”西儿想了半晌,涨红着脸说道。 “啊?”卢嘉瑞听来有些吃惊,“文叔比你大有十多岁吧?你怎会看上他呢?人家让你出了大糗,你倒想起人家的好来!其他主管,汤家盛、严胜宝、代礼、关迪琛他们几个你倒没看上?崔乐进也算主管了,年齿还跟你相当咧!” “奴婢就看文叔好,文叔本来就是个好人,老实本分,又有学问,还能干。那日解救奴婢,虽让奴婢出了糗,但更让奴婢知道他会对奴婢好,能护着奴婢,奴婢就想跟他过!老爷讲话倒是算不算数?”西儿这回就直说直话,没有什么羞涩了。 “好,好,好,我讲话当然算数。那人家文叔有没有看上你呢?要人家还看不上你,我就没办法了。”卢嘉瑞说道。 “奴婢没有跟文叔说过,但就这么个光身寡佬,无依无靠的流落这地头,能娶到奴婢这么个出落得标志,聪明伶俐又贤惠能干的娘子,是他祖上修来的福,有什么看不上奴婢的?”西儿连珠炮似的说道,满怀自信,“要是老爷说话算数,愿意亲自替奴婢去跟他指说,他更不会不应承,定然一百个乐意!” “哟嚯,把自己说得像是个大小姐一般,人家文叔虽则年纪大一点,可是我卢家大药铺的大掌柜,能干就不说了,还学识过人,知书达理,你还是个卖身丫鬟哩!”卢嘉瑞笑着说道。 “老爷既许了奴婢去配主管,待奴婢出嫁时理当将卖身契还与奴婢,往后奴婢就是老爷家主管的房下,到时奴婢不就不是卖身丫鬟了么?”西儿这嘴舌快,脑子转的也快,“四娘不是都已经成为四娘了吗?谁还说她是丫鬟奴仆来?” “按你这么说,那就不好了,我把你许配了给文掌柜,你倒不来伺候我了。往后我周身胀痛,找个可意的人来按摩都没有,别的丫头按摩都没有你好!”卢嘉瑞说道。 “这个不打紧,老爷将奴婢许配给了文叔,给了奴婢自由身,奴婢岂会忘了老爷的恩典?奴婢还会一样在府里供役,拿月俸,既可继续伺候老爷,又可以贴补家用,两得其便哩!”西儿说的甚是顺口,好像早想好了似的。 “你这个死丫头,许是早就算计好的,我将你指配了去,你可好了,我倒要人财两失!”卢嘉瑞笑着骂道。 “老爷有什么人财两失的?将奴婢许配给文叔,奴婢原本就无依无靠的,就当府里是娘家,可替老爷好好儿拢着文叔,让他安心踏实地替老爷做事,岂不是一桩极好的事?”西儿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说话大半天,老爷说话究竟算数还是不算数?” “好了,我说话算数,回头我跟文叔说去,成全了你们罢了。”卢嘉瑞想一想,说道,“那西儿,你怎么报答我呢?” “老爷家财万贯,不缺钱,不缺穿衣用度,也不缺人伺候,奴婢还有什么可拿来报答老爷的呢?奴婢这身命都是老爷的,只往后奴婢尽心尽力伺候老爷,老爷唤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老爷累了的时候,奴婢多仔细给老爷松活筋骨,便算报答了。”西儿回答道。 “你过来!”卢嘉瑞招手让西儿过来,两手抓住西儿的双手,西儿欲要挣脱,却被死死抓住,卢嘉瑞说道,“如今你就可以报答我啊!” “怎么?不行的,”西儿说道,“既然老爷要将奴婢许配给文叔,若是破了身子嫁与他,文叔就算不说,不免心存芥蒂,本来是笼络他的好事,却变成泼污给他似的,反致不美。莫若等奴婢嫁了他以后,纯洁之身给了他,奴婢往后自会有机会伺候老爷,老爷何必急在一时嘛?” 西儿说的极是伶俐,不由得卢嘉瑞不愿意。 “你这个死丫头,真是鬼马伶俐!好了,就依了你罢!”卢嘉瑞只好松手,放西儿走。 西儿赶紧退开两步,向卢嘉瑞磕个头,欢快地跑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 抢卖存粮(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五十九回 预悉官府动向抢卖存粮 回报陶令通款贽送厚礼(下) 翌日,卢嘉瑞单独找文瀚来到书房,跟他说了指配西儿与他之想法,文瀚不独满口应承,还有些喜出望外。西儿年轻轻的,是府里长得比较俊的丫鬟,文瀚早就注意到她了。 去年除夕晚,西儿燃放鞭炮,摔到自己裙子下炸响,文瀚跑过去解救,踏落她裙子,她那惊慌羞涩样子老萦回在文瀚脑际。文瀚还老担心西儿怪他解救不得法,记恨记怨于他,却没想到竟成就一桩姻缘,这怎能说不是天定缘分呢? “只是不知生辰八字合称不合称?”文瀚心里高兴,但他个性谨慎,又多有读过些命理书籍,一提婚配,自然就想着命柱配不配。 “哎哟,我的文叔,这么好的丫头去哪找啊?还论什么生辰八字啊?我要许了别人可就没你的份了!”文瀚实际比卢嘉瑞只大五岁,但有时卢嘉瑞也习惯了跟别人一样唤文瀚文叔。 但卢嘉瑞想了一想,文瀚毕竟是一个知书识礼之人,凡事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依礼而行。于是,卢嘉瑞就又说道: “好吧,我叫西儿将生辰八字交与你,你去论一论,算一算,只要命里不相克,你便娶了她吧!” “好的,老爷!”文瀚鞠一躬致谢,说道。 “西儿是我府里的卖身丫头,到时我自会把卖身契还与她,让她以自由身嫁与你,这样也光荣些。”卢嘉瑞说道,“她也是远乡沦落人,在这里是举目无亲,她也认了,就当府里是她娘家,你往后要好好待她。” “这个自然,小可也是漂泊之人,与她如两片浮萍江河中相遇,能在老爷这里相逢并安身立命,自当惺惺相惜,好好儿过日子。”文瀚说道。 “你娶了她之后,就当是半个自家人了,安心踏实地把药铺买卖打理好,也不枉我一片好意。”卢嘉瑞说道,“往后西儿日间还到府里供役,每月拿月俸,也好补贴家用。供役之余,你们还在你原来租赁的地方居住,过些时候你们手头上银子宽裕一点,可在卢府四围附近的地方盘座房子安居了,置办些家伙杂物,做长久计。” “谢谢老爷美意!老爷的恩德,小可没齿难忘,小可定当殚心竭虑,报效老爷盛德!”文瀚又鞠一躬,感激地说道。 过了几日,文瀚拿了自己与西儿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算过,并没有相克,于是便拣择了个黄道吉日,两人成了亲。 西儿本来姿色就颇为出挑,又加上比文瀚年轻十多岁,感性活泼,若抹去她的奴婢身份,对文瀚而言不啻是位娇妻美妾。文瀚虽然老成持重,却也已乐不可支,自想艳福终是不浅。 与文瀚成亲后,西儿却真的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卢嘉瑞召唤她来按摩时,趁无人在旁之际,便与卢嘉瑞偶行苟且之事。卢嘉瑞毕竟更年轻,身体强健,活力十足,一次两次之后,西儿觉得跟卢嘉瑞来事,相比与文瀚循规蹈矩的行房,更加趣味盎然。自此,西儿不但乐于与卢嘉瑞厮缠,竟还时常暗自盼等卢嘉瑞的召唤。 当然,西儿是个极聪明小心的人,她必得确保无人知道时才会同意行事,绝不使丑事播扬出去。 西儿与文瀚合婚几个月后,西儿便有了身孕,她自己竟都不能确定是谁的种。到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要起名时,文瀚要给孩子取名“文希”,一来取同“西儿”之“西”音,二来寓“希望”之意。西儿却坚持要取名“文贵”,说是希望孩儿将来有贵人相助,能过上富贵生活,其实心里暗暗想的却是附会“卢嘉瑞”之“瑞”音,而且“贵”、“瑞”意境较为一致。虽然文瀚觉得“贵”字有些粗浅俗流,却也拗不过西儿,于是,他们的孩子就叫文贵。不过这都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在赈济粮发放和常平仓粮食发卖之后,又有官府从两浙路、江南东路西路和荆湖南路北路转运过来的粮食发卖平抑粮价,粮食荒的风潮慢慢平息下来。到此时,卢嘉瑞已经大赚特赚了许多银子了。 卢嘉瑞没有忘记及时使人来告知官府动向的聊城知县陶老爷。在某日的午后,卢嘉瑞让邱福准备好一车菜肉果酒、丝绸布匹等礼物,再叫逢志用一个空食盒装上六大锭五两的纹银,连同其它礼物装好车。在探知陶老爷散卯回到后院后,卢嘉瑞就亲自押送礼车过去,递上拜帖求见。 陶老爷明白得很,大凡卢嘉瑞亲自前来求见,定有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定有厚礼送来。于是,陶老爷让门童赶紧开门领卢嘉瑞进来见面。 卢嘉瑞跟着门童进去,到书房,看陶老爷已端坐等着,赶忙前趋,鞠躬施礼,说道: “在下卢嘉瑞拜见陶老爷!” “聚源兄,你我相熟多年,交谊也已深厚,不必多礼,请坐用茶!”陶老爷挥挥手,让卢嘉瑞在客座上落座,小厮上茶。 “多谢陶老爷!”卢嘉瑞坐下,说道,“前时多亏陶老爷使人告知赈济粮发放、州里常平仓出粮及转运使均输粮食诸事,使得在下粮铺抓紧及时卖出存粮,避免了一些损失。今日在下特来拜谢,不敢忘情!” 这时,逢志与门童将礼物抬了进来,陶老爷客套一下就让下人收下。 “这是一盒特别的糕饼,请陶老爷一定好好品尝品尝!”卢嘉瑞说罢,逢志将装着六锭纹银的食盒递送放到陶老爷坐位边的茶几上。 陶老爷瞟一眼那食盒,便知道是银子,笑着说道: “聚源兄太客气了,既已致送那么多菜肉布匹等物,本官已经觉得受之有愧了,还要送什么特制糕饼嘛?真是让本官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陶老爷依然客气一番。 “陶老爷不必客气,老爷帮助在下避免了损失,在下理当酬谢!”卢嘉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说道。 “那好,本官就不再跟聚源兄客气了。”陶老爷说道,“不过眼下本官倒有一件事情想请聚源兄帮忙,不知聚源兄方便否?” “不知何事,请陶老爷不妨直说,只要在下能帮得上,断然不会推辞!”卢嘉瑞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陶老爷说道,“我的一位同年也是同乡封大人,新近补了聊城县相邻的堂邑县县令,不日赴任,经过聊城,本官既为同年又是同乡,自当尽地主之谊款待,留住一日。只是县驿馆简陋,怕不足表达本官薄意,加之待招酒饭时外边酒肆出入不便,下官就想聚源兄府上宏阔,桌席人役齐备,不若冒昧借聚源兄府上宴请,然后就府里客房安置歇宿一晚。翌日,封大人便会就道前往堂邑去,如此岂不更好?” “能替陶老爷接待贵客,是敝府的光荣,但凭陶老爷吩咐便了。在下当尽力,不使两位老爷失望。”卢嘉瑞爽快地说道。 “这样甚好,有聚源兄府上接待,本官就放心了。”陶老爷说道,“至于开支银子,回头本官让家人陶康送过去。” “陶老爷不必客气,这点花销怎么还让陶老爷破费呢?”卢嘉瑞说道,“请陶老爷将封老爷到聊城的日子提前一两日告知在下,好让在下准备就是了。” “这样又让聚源兄破费,倒让本官不安!”陶老爷说道,“不过,接待封大人也有个好处,就是他将赴任的堂邑县,据说衙门及宅院都烧毁了,封大人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建衙门宅院,州里把重建的银两都筹集好了。聚源兄名下有筑造工坊,正好可以说项封大人,将重建工程揽过来做,这也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衙门宅院都烧毁了?敢是遭了大火祝了?”卢嘉瑞还是头一次听说县衙门被烧毁的事,有些吃惊。 “唉,说来可怖,这衙门及宅院是饥荒灾民纵火烧毁的,连同存放在里边的近五千担稻米都烧毁了,着实可惜!”陶老爷说罢,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堂邑县知县窦棋大人也因此倒了大霉,被革职拿问,结果是三千里流配,好好的一个县官非但前程毁灭,眼见得命途叵测!” “怎么将粮食存放到衙门里边去呢?县城不是都有粮仓的吗?”卢嘉瑞不解地问道。 “据说,堂邑的这批稻米也是博州常平仓发运过去,部分准备给灾民赈济的,还有部分是准备在市面上发卖抑平粮价的。由于饥荒实在太严重,这批稻米在运入堂邑县城的路途上便纷扰不断,有强盗匪帮抢夺的,有饥民哄抢的。好不容易运进城里,就在城里街上又遭了一次饥民哄抢。 “窦大人为确保粮食安全,不敢将粮食存放在谷仓,而是直接运进衙门后院两间腾出来的房屋存放,只等各乡镇将灾民登记好就发放。谁知存放的第三日夜间,便有一群悍匪潜入盗抢,守卫的军牢要抓贼,谁料盗贼却放起大火烧将起来,然后趁乱逃逸。由于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救,稻米、房子一起烧毁了。 “更可叹的是,县衙里,前边衙门与后边宅院都连着的,火凭风势,烧成一片火海,窦大人卧房也都烧成一堆瓦砾。幸亏窦大人逃命及时,才幸免于难。可巧的是,窦大人夫人已带着两个孩子回济州省亲,不在衙里,否则后果怕会更加凄惨!” “有这么彪悍的盗匪,竟然敢到衙门重地盗抢,还纵火烧粮,真是匪夷所思!”卢嘉瑞说道。 “下官与这窦大人也有过一些来往,知道窦大人出身贫寒,早年发奋读书,后来进士及第,出仕还没几年。窦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不想遭此灾厄,岂非天命?好在他外家就是济州钟知府,他妻小尚可有托,衣食无忧,不至于沦落。只是子幼妻壮,终究难熬!”陶老爷说道,不提悍匪,只说窦棋事,似乎对窦大人的遭遇深有同情。 “真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命祸福只在旦夕之间,谁也说不准,人该当好好享受眼前的福分!”卢嘉瑞只好附和陶老爷说道。 “这么说起来,聚源兄可比本官逍遥多了,聚源兄是无官一身轻,有了银子,想怎么使就怎么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似本官,官帽在身,时时需顾及官声官体,欲要享受些人世间乐事,却多有不便。”陶老爷又叹息一声,说道,“据本官所知,本官这同乡封大人,以前甚是喜欢声色情娱,只不知如今是否依然,聚源兄要游说他把重建工程交与你,下官自然在旁帮腔,但聚源兄自己也需仔细。” 卢嘉瑞明白陶老爷说话之意。他自己也感觉,这么多年来在交通陶老爷及其他衙门各司长官中,请吃、送钱送物不少,但在献声送色方面却从未有过。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个缺陷,男人大都喜好声色嘛! 卢嘉瑞也想过怎么娱乐一下这些官儿的耳目命根,但他也犯难,想不出什么法子。聊城县城虽比别的县城繁盛许多,但也并不算得很大,官儿们就算微服出行,娼妓们都会认得出来,她们的嘴本来就贱,要来点什么戏谑之事,不出三两日就都传扬出去了。官儿们谁也不愿担这样的污名。 请长官们到酒肆吃酒都不好叫唱的小优儿,勾栏街上院子更断然是去不得的。卢嘉瑞也时常想到这事儿,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好作罢。 “多谢陶老爷提醒,在下会想方设法做好的。”卢嘉瑞说道,“当然,如若揽到了这项工程,少不得回头也要感谢陶老爷提点!” “好说!好说!”陶老爷客气道。 “那就这样,在下告辞了!”卢嘉瑞起身向陶老爷施礼告辞,并说道,“封老爷什么时候到聊城,请陶老爷提前两日使人告知在下,在下好准备接待!” “一定!一定!”陶老爷一边回礼,一边说道。 说毕,卢嘉瑞随门童走出县衙宅院后门,逢志已在门外牵马待着,两人便一同打马回府去了。 卢嘉瑞如何接待封大人?封大人有没有将衙门宅院的重建工程交与卢嘉瑞的瑞恭荣筑造工坊?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侠义豪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回 佳肴美色接款封知县 侠义豪情搭救窦夫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备厚礼拜访陶老爷,陶老爷托借卢府接待赴任堂邑县县令路过的新知县封老爷,却又为卢嘉瑞荐引来一桩筑造的买卖,就是重建堂邑县县衙门及知县宅院。这么好的买卖送上门来,卢嘉瑞当然非常乐意。 得到陶老爷预告封老爷五月初十到聊城的消息,初九这日,卢嘉瑞便命邱福将府里庭院花园整理好,洒扫整齐干净。初十晌午过后,堂邑县新任知县封老爷一行便服到达聊城县城,陶老爷也是便服而出,领卢嘉瑞将封老爷迎进卢府。卢嘉瑞将封老爷安顿在花蝶苑的东边套房里,其随行人等安排在客房。 卢嘉瑞让丫头们去伺候封老爷梳洗一番,然后再引到宴客厅来。这时宴客厅里桌席已经摆开,依然是请来广南酒楼的厨子掌勺,各款珍馐美味摆满桌席,数坛葡萄美酒准备妥当。 陶老爷、封老爷和卢嘉瑞三人到主席桌上落座,陶老爷坐主位,封老爷坐客位,卢嘉瑞坐副座作陪。另外摆一个副桌,请陶老爷和封老爷的随行人员入座,由邱福作陪款待。 这回是家宴,卢嘉瑞请了林羽琯和另外两个小优儿施红云、楚妍,到席间吹拉弹唱助兴,不但酒菜丰盛,声色乐唱添彩。觥筹交错间,一边是卢嘉瑞频频劝酒劝菜,一边是乐手和小优儿们乐声悠扬,歌喉婉转,令陶老爷、封老爷不禁身心俱醉。 席间,卢嘉瑞却绝口不提重建堂邑县衙宅院工程事,倒是陶老爷不时在酒菜间隙向封老爷说起,卢嘉瑞只当没注意到一般,只是不接茬。 从酉时吃酒到戊时,从日薄西山吃到灯火阑珊,邱福陪同的随从人员桌席已经散去,看来封老爷和陶老爷也已经醉得有些昏沉。卢嘉瑞命人将封老爷扶到花蝶苑房中歇息,交代邱福会同陶老爷的亲随一同将陶老爷送回衙门宅子。然后,卢嘉瑞让逢志先将弹唱钱付与林羽琯、施红云、楚妍,打发他们回去。 逢志刚打发走弹唱的,卢嘉瑞急忙招手让他过来,给他耳语一番。逢志领命,登时就跑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逢志便领着一顶小暖轿直直抬进到花蝶苑中。小暖轿刚一停稳,里边便掀开轿帘,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下轿子。逢志便给了轿夫脚钱,打发轿夫走,然后领女子到东边套房门前,再悄悄地跟女子耳语一番,让女子进去,把门拉上。然后,逢志自己走出了花蝶苑,又把花蝶苑的门也拉上,关了。 这日夜里,卢嘉瑞也是有些醉了,就在花园书房中歇息,顺便也在前边看顾一下封老爷这边的动静,免致有什么疏失。 翌日早上,卢嘉瑞起身时候,逢志已经叫来轿子停在书房门外,却吩咐轿夫在大门外等候。逢志进房伺候卢嘉瑞梳洗毕,卢嘉瑞刚喝了一口茶,听得后边“吱”一声房门开响,有一女子走了出来。逢志赶忙转过去,将那女子领到书房来。 女子进来就向卢嘉瑞磕头唱喏,说道: “香琳儿见过卢老爷!” “原来是你,起来说话吧!”卢嘉瑞说道,“看你鬓发凌乱的,昨夜伺候我这客人,可伺候好了?” “卢老爷的贵客,奴怎敢有半点差池?管情他感觉好极了!”这席香琳是勾栏街上席家院子的倡伎,长得很漂亮,还会弹唱曲子,以前吃酒时席前伺候过弹唱,卢嘉瑞也认得。她站起身,用手理一理鬓发,继续笑着说道,“卢老爷尊客是乏食的饿汉,如猫儿见到香煎鱼一般馋婪,奴就是狗儿遇着了盛席,被喂得饱饱的。” “啊!”卢嘉瑞也不禁笑起来,问道,“他真的很狂脱么?这么说,昨晚伺候得应是满意满足的了!” “可不是么?奴进到他房里,他还睡意迷蒙的,奴伺候他净手洗脸擦背时,他就睁大了眼,眼睛发亮。奴伺候他喝了两盏醒酒茶,他就兴味勃然,手也不安分起来。他一听奴说是卢老爷请来侍寝的,便急不可待地将奴按倒来事。”席香琳说得来劲,笑了,继续滔滔说道,“这位爷如饿狼扑食一般孟浪弄完了一回,总算安静了下来,以为就整理床褥安歇了,尊客却不肯,偏要奴与他拉扯闲话,天南地北的说了怕有一个时辰。说话间,被窝里,手脚可都不曾放闲,头儿顶起来,又作弄了一回,筋疲力尽了,才肯踏实安歇下去。这还没完,方才早起,奴本来想悄悄儿走,不想却不知怎的就惊醒了他,他还愣是拽着奴,拉扯搂抱,又作弄了一遭才放奴走。卢老爷您说,尊客是不是该很满足很满意呢?” “哈哈哈!我这客人这等壮盛威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来也是你姿容娇媚,风情绰约,才勾起他这莫大的情趣!”卢嘉瑞不禁又笑说道,“他给你银子不曾?” “咦,女色,哪个男子不喜好,除非眼见得就要断了气!”席香琳也笑道,“尊客虽是床笫生猛,出手可有些寒碜,奴走时才塞给奴二两银子呢!” “这个你别怪,我这客人手头有些拮据,可能也不懂风月场中事,兴许他觉得二两银子已经给得很多了。你伺候得好,一会我让逢志再补给你二两就是了。你如今趁早回去,进府来伺候这客人以及跟客人闲话说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张扬出去。” “喏,奴遵从卢老爷吩咐便了,告辞了!”席香琳行礼毕,辞别出去。 卢嘉瑞唤逢志进来,让他包二两银子给席香琳,然后悄悄将她抬回院里去。 封老爷睡到午时方起床,卢嘉瑞吩咐明月和西儿去伺候他汤沐梳洗,然后请到客厅用茶。茶叙不多久,就在客厅里摆上了午宴。这回,卢嘉瑞叫来卢嘉恭与柴荣一起作陪。 席间,美酒佳肴依然,但卢嘉恭和柴荣话语更多的说及筑造之事。柴荣似乎专管说事,一回说建造的房屋有哪些,多坚固美观的,一回说聊城街上两座石桥多坚实壮观的,一回又说县里的盐仓粮库都是瑞恭荣筑造工坊筑造的,一回又说造房子用什么砂石砖瓦木料的,不一而足。 而卢嘉恭除偶尔插上一两句,就管劝酒。本来卢嘉恭就是个酒坛子,见了酒就开心,如今美酒佳肴前劝酒干事,岂不带劲?卢嘉瑞劝劝酒劝劝菜,面上客套圆话。末了,卢嘉瑞劝封老爷多留住一日,封老爷便满口应承下来了。 晚上,卢嘉瑞在书房摆桌宴请封老爷,就卢嘉瑞一人作陪,封老爷的随从则由邱福在宴客厅那边作陪吃酒。 卢嘉瑞和封老爷在书房宴饮时,早让逢志唤来小优儿施红云弹唱助兴。酒至半酣,卢嘉瑞借口更衣,便回到后边去。封老爷于是心猿意马的,两眼不时在施红云脸上身上打转。施红云早已得了逢志的传话授意,便放下乐器,坐到封老爷身边,开始斟酒夹菜,与封老爷攀肩捉手,喜乐吃酒。 封老爷与施红云两人乘着酒意,一边吃酒,一边开始打情骂俏的,进而就叠股揽腰,摸胸咂嘴,渐渐地烈火中烧,急切处就牵手径自回到花蝶苑寝房,演那翻云播雨欢爱事去了。 待到卢嘉瑞在回到书房,已会知其意,直叫人收拾了桌席,只摆些茶点备着罢了。而当晚,封老爷也并没再回到过客厅,直接就在寝房里与施红云厮缠了一夜。 翌日清早,卢嘉瑞依旧是加了二两银子给施红云,让逢志安排轿子悄悄地将施红云抬走。按施红云的说话,封老爷仍然消受得浪虐,指不定这就是其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了。 早间,在客厅会茶之后,卢嘉瑞善意地提醒封老爷,官事在身,按期赴任要紧。封老爷犹如从梦游天空飞翔回到脚踏实地一般,连称是必要走的了。于是,卢嘉瑞又整备了两桌丰盛的酒席,叫来卢嘉恭和柴荣、邱福一起作陪,在宴客厅款别封老爷及其随行人员。 当然,在早间会茶时,封老爷就主动跟卢嘉瑞说了,他决定将堂邑县衙及宅院重建工程交给瑞恭荣筑造工坊去做。 卢嘉瑞对于封老爷的表态不感到惊喜,他就知道他的谋算一定会水到渠成的,但一旦确定落实下来,他还是为自己的谋算成功而欣慰。对这么大项的工程,他决定亲自跟进,尤其是谈定价钱部分。因为花了这么大力气揽来的工程,甩手交给卢嘉恭和柴荣去谈,他不放心。卢嘉瑞要把银子赚回来,还要将答应给陶老爷的分润预算进去,而且这个跨县的工程之各方面的安排,他也得关心监督。 于是,卢嘉瑞让柴荣和设计师傅张铉就跟着封老爷走,一来说是护送,二来是早点过去踏勘工场,丈量尺寸,设计图纸,还要罗列预算。而过两日就是兄弟聚会日,这次是卢嘉瑞东道,他不能不在,况且卢嘉瑞一下跟过去也还没用,前期准备始终需要几日才能搞好,设计与预算还没谱时,也不好议定工程价钱。 早早的午饭过后,带着陶老爷和卢嘉瑞馈赠的诸多礼物,封老爷既是心满意足又若有所失地离开了卢府,离开聊城县城,带着随员和柴荣、张铉,向任所堂邑县城进发。 送走封老爷,卢嘉瑞回到后边,就到冼依良房里来。就在依良房门外,他正好碰到昕凤拎了一壶茶送来,看昕凤肚子明显隆了起来。卢嘉瑞就问道: “昕凤,你有身孕了?看隆起来那么大的,该有五六个月了吧?不知不觉间,你都要有孩子了!” “回老爷,快六个月了。”昕凤答道。 “那拖着这么大的肚子,该好好歇息静养安胎才是,何不跟大娘说去?”卢嘉瑞问道。 “如今还不碍事的,奴做的也都是些轻便的活,大娘也交待了不让奴做粗重的活。”昕凤笑着说道,“况且怀着孩子也应时常活动活动筋骨才好。” 卢嘉瑞进到房里,看依良在教杏儿剪纸,便坐下。昕凤将茶壶放到茶几上,给卢嘉瑞斟了一盏,又给依良茶盏里添了茶,就出去了。 晚夕,卢嘉瑞就在依良房中歇息,被窝里两人对面相拥,一番温存闲话之后,卢嘉瑞说道: “昕凤嫁与邱福快三年了,今日我看到昕凤肚子高高隆起,问她,她说有身孕差不多六个月了。光阴过得可真快,当年我将她指配给邱福,不知不觉中就要生娃儿了。” “相公与昕凤问说的话,妾身都听到了。”依良说道,“妾身也常想,妾身与相公合婚也过了六个年头,萱悦、洁如娶进来也有四五年,就是收房冬花也有三四年了,咱们姐妹几个肚子就如何都不见有动静呢?” “我以前去投军,路上不经意间被招入赘,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杏儿,如今跟你们几个,这么多年,我如此勤耕勤种,却总不见发芽开花,应该不是我的缘故。”卢嘉瑞说道,他想想这肯定不是自己的缘故,也不好直说是哪个妻妾的缘故,但还是想探询一下,就当做话题头由。 “相公这么说来也很是奇怪,咱们姐妹四个,总归不会这么千巧万巧的,个个都有不妥处,怀不得孩子。”依良说道,她不想直接的为自己辩解,却胜过辩解。 “那为何如此呢?岁月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往常我不经意,今日看到昕凤挺着大肚子就晃在眼前,才格外想起这一层。外面看起来我妻妾成群都已这么多年,却丝毫不见有子息孕信,说不定背后都已惹出什么闲话来了。”卢嘉瑞说道。 “哦,相公,你说到外面,这倒让妾身想到,上月二姐过生日时邀的隔壁云家娘子焦绣珠过来喝茶,她与她家相公合婚比妾身与相公合婚年月还更长,至今也没有怀过孩子。妾身私下与她说及,她也支支吾吾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妾身想,是不是此处屋宅风水有什么不宜生养处?简道长既会风水堪舆,何不请他来仔细踏勘明白,要是实在不宜,我家可以别处购置或者干脆筑造新宅院,移居他处。”依良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回 侠义豪情(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回 佳肴美色接款封知县 侠义豪情搭救窦夫人(中) “这个倒不难,我后日就要和会里兄弟聚会,就选了到三清道观去,到时我跟简道长讲,让他来看看便了。”卢嘉瑞说道,“你们几个也当问诊问诊,明日我叫个妇科郎中来,给你们逐一把把脉,看要不要开方子调理调理,把身体调理好。俗话说‘肥田方能长出好庄稼’嘛!” “相公说的也是。不过依妾身看,相公也要少喝酒,疏伐性,‘酒色伤身’是古训。前时妾身劝相公少喝酒,相公听不进,进到房里来时,常常已是满身的酒气。相公虽是勤耕勤种,也不必夜夜操伐。少酒少色,身体健旺,方能子息繁盛!”依良看看卢嘉瑞,似乎在察看的反应,说道。 “好了,我都听你的,我的好娘子!”卢嘉瑞说道,将右手插到依良腰后,一把将依良揽过来抱紧,就开始亲咂,左手在依良胸前臀后各处来回摸索,热切求欢。 “不要了,相公昨晚才作弄的,今宵又作弄,妾身不说要少酒少色么?今夜就不要了——”依良嘴上一边说的,身子却在迎合着卢嘉瑞的动作。 这也怪不得依良心口不一,身子却是最本能的反应。卢嘉瑞又不止她一个女人,妻妾四个,还时常在外边厮混,这些依良都知道,他能到自己房中来歇息,想着要自己的身子,纵有千般好意万般理由,她又怎么能推拒得了呢?荣华富贵在身外,子孙蕃息在后头,如何抵得过眼下的欢爱? 卢嘉瑞更是如此,他想的就是多赚银子,而后快乐人生,玩乐酒色乃男子汉快乐之源,尤其是酒色于他而言更是快慰之至高境界,女色便是快慰之顶巅。依良的话听起来觉得有道理,心里也是认同的,但要实行起来则很难。他卢嘉瑞少不了酒,也少不了色。 于是,两人夜间的一番交心恳谈只算当时感触了自己,过后便成烟云。 当然,堪舆和把脉之事还是做了,只是简道长到宅院来,房前屋后的仔细踏勘了一番,批断说屋宅风水并无不利后嗣处,收了三两辛苦银子酬谢后便罢休回去。 而把脉事也不过如此,请来的妇科郎中逐一给四位娘子把脉诊望一通,都说脉象正常,并无不妥,但还是给各位娘子开了方子调养。不过,真按方子抓药煎服的就大娘冼依良和三娘班洁如,二娘林萱悦和四娘靳冬花都不屑抓药,而三娘班洁如也只煎服了一半疗程便将药丢弃了。这都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卢嘉瑞做东道,请众兄弟到三清道观聚会,饮酒玩乐了一日,翌日便带领逢志,佩剑跨马,驰出聊城西门,望堂邑县城进发。 一路上,阳光和煦,天高云淡,山岭葱翠。官道两旁草木繁盛,百花竟发,野兽出没,鸟雀翱翔。初夏的天时,分外明媚。不时遇着或骑行或坐车拉货或推车走路的商贩行人,忙碌于各各的营生。看来这地方已从灾荒中恢复了元气,人们又都指望过上更丰裕的日子了。 从早上驰骋到约莫晌午,卢嘉瑞还兴味未退,在扬鞭催马,逢志却渐有不支,拉的距离远了,便一边拼命打一下马鞭子,一边大声喊: “老爷,慢点,等等小的,要看不见了!” 卢嘉瑞只好放慢下来,等逢志追上来,说道: “看你这等娇气,就赶了这么点路途,便上气不接下气的了!” “不是小的娇气,从一大早驰骋到如今,怕是午时都过了吧,又累又饿的,如何还能那么快的奔跑?”逢志喘着粗气,说道。 “那好,咱们再跑一段,看到下一个村镇就进店吃午饭,然后再走,如何?”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只是老爷不要再跑那么快了,否则会把小的跑丢了,到时老爷回头找小的都找不到,银子可都在小的所背的书袋里!”逢志俏皮地笑着说道。 “你小兔崽子以为银子在身是好事情?没了银子倒不可怕,只怕到时你小命丢了,我却真的找不回来!”卢嘉瑞笑骂道。 “那小的既要保银子又要保命,老爷要看紧点,不要落下小的了!”逢志说道,赶紧催马紧跟卢嘉瑞,一同奔去。 又跑了两三柱香的功夫,就看到前面一片房屋,掩映在道旁两边的树林里。原来这是一个小镇子,再走近点就看到路旁立有石柱,上书“青岗镇”三字。 卢嘉瑞和逢志纵马过去,来到一家前面撑着酒旗的店家前,跃身跳下马,看门楣上横额写着“醇香酒家”,两边还挂两块木板,上面刻写着一副对联,右边:酒醇哪怕深巷漏野,左边:菜香何惧僻镇荒村。 “嚯,这酒家口气可真不小!酒菜想来也应该不错。”卢嘉瑞看着对联,自言自语说道。 两人刚下马,便有酒家小厮上来,接过马的缰绳,问道: “欢迎光临!两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打尖的,还要赶路呢,这马也多给点草料喂饱点!”卢嘉瑞说道。 “好咧,客官请进店看座喝茶,小的先牵马到后头上草料去!”小厮利索地牵马绕到后头,一边嘴里说道。 进得门去,看店里已有两三个桌子客人在吃饭,店小二亲自迎上来,引导派桌,看座斟茶,殷勤招呼点菜。由于还要赶路,不想多耽搁时辰,卢嘉瑞将佩剑取下,往桌上一放,就说道: “掌柜的,不必说了,上两三个店里的招牌菜,倒上两三碗酒,再上两大碗米饭,就行了,吃了好赶路。” “好咧,那就给客官上一盘大蒜焖溜心肝,一盘葱酱爆肥羊,再来一盘醋溜大白菜,三碗高粱酒,两碗占城稻米饭,如何?”小二娴熟地报菜,如同唱曲一般,也是报给后厨听见,立刻开始下锅。 “好,就这样吧!”卢嘉瑞应道。 不多久,菜酒饭都一起端了上来,卢嘉瑞和逢志两个本来就已经饥饿难耐,不消两炷香工夫,便秋风扫落叶一般,吃喝个精光。逢志付了饭钱,两人将要出门去时,卢嘉瑞问小二道: “掌柜的,此去堂邑县城还有多远的路途?骑马需走几个时辰?” “这里是青岗镇,已经属于堂邑县地界,离堂邑县城不算太远,有两条路可去,一条就你们方才来的官道,一直走下去就到堂邑县城,有八十里地;一条小路,有五十余里地,也可到堂邑县城。”店小二说道,“至于要走多少时辰可以到,就看客官跑马是快是慢了,不过天黑前总归可以到的。” “好,抄小路怎么走?”卢嘉瑞又问道。 “出了青岗镇,往前再走一里许,便有一条道儿往左边分岔出去,那便是往堂邑县城的小路。”小二说道,“不过,小道虽也算平整好走,可以省些脚力时辰,但路途上多是山谷茂林,前时听说常有盗匪强人出没,商贩一般不走,都走官道图稳便。” “好,谢谢掌柜!我等走了!”卢嘉瑞与逢志出了店门,接过酒家小厮牵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驾”一声,便奔驰而去。 很快就到了去堂邑县城的小路岔口,卢嘉瑞径直岔过去,逢志追着喊道: “老爷,咱们还是走官道吧?那掌柜的都说了,这小道上有盗匪强人出没!” “哈哈哈!大白天的,你怕什么?要有劫匪来,你家老爷正好磨磨剑锋!”卢嘉瑞大笑说道。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走官道大路虽远了不少,但跑得快些,也不差多少时辰。”逢志有些害怕,上次去溪头镇回来路上遭遇劫匪的经历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逢志,快走吧!对老爷我的武功还不放心吗?三五个匪徒一齐上来都不必在意的,抄近路可以快点到,这不是更好吗?”卢嘉瑞催促道。 逢志不能硬着顶杠老爷意图,只好无语,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天上艳阳高照,大地一派生机勃发,一条河流蜿蜒相随,河面不时见有小渔舟逡巡,渔夫在张网打鱼。两人饱餐之后格外精神,马儿也是喂足了草料,脚力强健,快活奔驰。卢嘉瑞带着逢志驰骋,意气风发马蹄疾,快马加鞭人未歇,不断的催程赶前。 飞跑了约莫一个时辰,有些累了,卢嘉瑞与逢志放马慢行一段。到了一个山峪处,却是一片茂密树林所在,忽然见到一辆马车倒在路边坑洼处,前面不远处有三个蒙面黑衣人拿着大刀正围着斗杀一人,那人虽也拿着剑拼命格斗,眼见不支,一下被砍到小腿,倒下去,其中一黑衣人扑上去照着那人颈上,狠狠的补了一刀,便“啊”的一声惨叫,死了过去。 卢嘉瑞见状,来不及想,也顾不得逢志叫声拦阻,一股热血冲上来,随即拔出佩剑,一夹马,飞驰过去,大喊道: “劫匪休走!” 那三个黑衣人回身,见只一个绣衣汉子纵马奔来,似乎全然没有什么惊惧,也不答话,摆开架势与卢嘉瑞厮杀起来。 劫匪毕竟是劫匪,虽然凶悍,手段却不见得高。三个匪徒上来围着卢嘉瑞又是砍又是刺又是戳的,但根本就近不得身,而卢嘉瑞骑着马,这边一剑那边一剑的,来回冲杀,一点都不落下风。 几个来回之后,卢嘉瑞就知道这几个匪徒并没有什么武功,不过凶悍而已。只是卢嘉瑞骑着马,虽有优势,对手难以近身刺杀,但自己也不便击杀对手,往往纵马过去刺杀时,对手身一缩或一躺地就好躲过。更不利的是,对手还趁机剁马脚,企图令马失蹄,让卢嘉瑞堕地然后攻杀。 于是,卢嘉瑞纵马过去击杀那最凶悍的匪徒时,突然飞身跳下马来,黄骠马直向前冲出去,而卢嘉瑞剑锋径直刺向那匪徒胸口,那匪徒没想到卢嘉瑞突然变了招数,还缩身躺地要去剁马脚,却不料卢嘉瑞的剑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口,一命哀哉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回 侠义豪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回 佳肴美色接款封知县 侠义豪情搭救窦夫人(下) 另外两个匪徒见状,先是略略吃了一惊,而后倒镇定下来,觉得如今双方都是脚踏实地,两人是两把刀对他一柄剑,没什么好惊慌的了。 然而几个回合刀剑过招之后,两个匪徒便自觉根本不是对手,心慌手怯起来。卢嘉瑞还没杀得性起,便轻松格去其中一个匪徒的大刀,索性补上一剑刺到其咽喉上,便了结了他。剩下的一个匪徒自知难免,便迅速向一旁密林逃窜,一边高喊: “虎哥,快跑!” 卢嘉瑞朝匪徒逃窜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密林里边远处隐约还有匪徒,还听到似乎有女子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快救命!”,便提剑追进去。 卢嘉瑞仗剑,披荆斩棘,追进去百几十步,到一个稍稍开阔处,那匪徒停了下来,转身来与卢嘉瑞对峙,其后边不远处,另一个黑衣匪徒正解衣脱裤,而他身前一名女子被剥得精光的,已被按倒在地上,白晃晃的裸身在挣扎,匪徒双脚跪压在女子双腿上,正要施行奸淫之事。 那女子一边挣扎,一边拼命呼喊“救命啊!救命!壮士救命!”,但丝根本挣脱不开。 “破斗,给俺顶住几下,俺消受了这婆娘再收拾他!”后头的匪徒喊道,似乎对卢嘉瑞不甚以为然。 “救命!壮士快救命!”女子声嘶力竭喊道。 救人要紧!卢嘉瑞挺剑就刺杀过去。前面的匪徒方才已经领教过卢嘉瑞的厉害,一边招架,一边喊道: “虎哥,火头!快跑!” 这时,卢嘉瑞怒火已经燃起,动起真本事来,三两下就杀得那匪徒无法招架。匪徒正欲继续逃窜保命,卢嘉瑞也不管,拦住格杀,一剑直取其颈脖咽喉处,取了他的性命。 这时,许是后边的匪徒闻得“火头”的暗语,已经知道了来者不善,不得不放弃了赤裸摆在眼前的美色,旋即迅速扎起衣带,提起身边的朴刀,来迎战卢嘉瑞。 朴刀对佩剑,长对短,匪徒倒也不胆怯。“啊!”喊一声,卢嘉瑞刚杀毙前面的匪徒,后边的匪首就远远的举刀冲杀,猛力狠狠地劈过来。卢嘉瑞一闪跳到一边,躲了过去。匪徒收刀又迅疾拦腰抡砍过来,卢嘉瑞即刻滚地,乘势滚过去攻匪徒下路,匪徒就手以刀柄格开,并跳跃分开。卢嘉瑞看这匪徒竟然胆大包天,都没有蒙面,就敢明火执仗的掳掠奸淫。 相互厮杀之中,一忽间,卢嘉瑞却觉得这匪徒脸面似曾相识,便试探喝问道: “到聊城抢我家粮铺的也是你?” “哈哈哈!有银子俺就干,管你家的他家的!”匪徒狂笑,说道。 “谁出的银子让你干的?”卢嘉瑞一边出招厮杀,又追问道。 “哈哈哈!俺不知道也不管,俺只认到手银子!”匪徒再次浪笑说道。 卢嘉瑞听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啊——”一声喊,忽一阵风轮剑杀过去,匪徒抡刀又是劈又是砍又是挡的,但都被卢嘉瑞的剑巧妙架开或避开,而卢嘉瑞的剑锋却直逼匪徒跟前。 匪徒只好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忽然,卢嘉瑞脚上被一藤条缠到,在往前跃起时,一个闪失,反致趔趄中倒下来。那匪徒揪住时机,迅疾抡刀劈来,卢嘉瑞忙顺势倒地滚开,但刀头已劈到卢嘉瑞左臂上,划了一个口子,献血直流! 卢嘉瑞忍着疼痛,以迅雷不及耳之势跃起,挥剑沿着朴刀刀把刺将过去。匪徒见势不妙,也赶紧滚地躲开。厮杀中,匪徒见卢嘉瑞臂上受伤,鲜血直流,便狞笑起来,再举着朴刀紧紧逼杀过来。 卢嘉瑞一边与匪徒过招厮杀,一边慢慢的靠到一颗大树下,然后流露出一点疼痛而力不从心姿态。匪徒以为卢嘉瑞是退无可退,便更进一步紧逼,卢嘉瑞就靠到树下。匪徒抡起朴刀,狠狠的一刀拦腰砍来,要一刀结果了卢嘉瑞,卢嘉瑞往地上一躺,同时迅速就势往前一滚,就滚到了匪徒裆下。匪徒欲抽刀避开,却因刀砍到树上,深深的,刀被夹住,抽不出来,反而耽误了躲避。这时,卢嘉瑞就地上往上一刺,直取匪徒咽喉,匪徒哀嚎一声,便仆地而亡了。 卢嘉瑞坐直了,放松一下,呼了一口气,用剑从身上衣裳割下一条布片,欲要自己包扎流血的伤口,一只手却包扎不来,只好用手暂时按住。 卢嘉瑞回头看那女子,一丝不挂,披头散发的,却埋下头,并着腿脚,双手捂着胸前,白皙的身子就裸露着,一边抽泣着,蹲坐在地上。卢嘉瑞看到此情景,便顾不得疼痛和流血,站起来,走过去,对那女子说道: “你不要哭了,匪徒都被杀死了。”卢嘉瑞一边说,一边忍着疼痛,丢下剑,一手解去腰带,脱下外衫,披到那女子身上。 女子依然在抽泣,头也没抬。这回卢嘉瑞才仔细看一下女子,身上手脚几处淤青,发髻凌乱,看得出经历过一阵撕扯挣扎,而她皮肤却白皙细嫩,应该是大户人家女子。 “你不要再哭了,匪徒都被杀死了,赶快起身离开这里吧!”卢嘉瑞说道。 但女子依然没有反应,只是继续抽泣着。 “哎哟”卢嘉瑞自己突然一阵痛楚袭来,不禁叫了一声。 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双手依然护着胸前,一看卢嘉瑞左臂上还流着血,才止住了抽泣,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似的,喊道: “唉呀,公子受伤了,还流血!” 她刚想要起身替卢嘉瑞包扎,一下却又不动了,抽泣中小声说道: “请公子转过身去!” 卢嘉瑞转过身,听女子窸窸窣窣间将卢嘉瑞的长外衫裹住自己的身体,用手捂住,小声说道: “公子转过来吧,把腰带也给奴家暂时用了。” 卢嘉瑞将腰带递过去,却见女子玉手纤纤,甚是可爱。他再仔细看看女子脸上,是一张圆润的、优美的脸庞。她白净细嫩的肌肤,鸡蛋型的脸蛋儿,轮廓清晰,小嘴儿,唇红齿白,鼻子儿又高又尖,甚为精致。一双丹凤眼,潭水有光,舒睫明眸,眼神偶或一对,便不自觉脉脉生情;如或顾盼凝视,双眸灵动,便如闪电一般,可将人的魂魄勾摄了去。一脸神情疲累,透着淡淡的忧郁,显然是历经了惶恐与惊吓。几缕青丝还挂落脸庞,倒增添了几分曾经凄楚的妩媚,正是凄美落型却并不失色! 面对如此娇美可人的的绝色女子,又在这罕有人迹的荒野,难免使任一个壮盛男子都会想入非非。要是卢嘉瑞心生歹念,此时她定然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好乖乖就范罢了。 但卢嘉瑞觉得自己是仗义搭救了她,冲天的侠义肝肠与英雄豪气压住了刹那间闪过的邪念,甚至不忍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再生非分之想。然而,这个惊魂甫定的女子靓丽的面容和看起来姣好的身材仍然吸引着卢嘉瑞的目光。 女子见卢嘉瑞凝视着自己,便收紧了包裹的衣裳,凄然说道: “公子何故如此凝视奴家?奴家遭灾遭难,落魄丢魂,几受凌辱,奴家都再无脸面见世人了,公子视奴家为污秽笑柄么?过来吧,赶紧让奴家替公子包扎臂上伤口,公子为解救奴家,受如此重伤,奴家心里是既感激也愧疚!” “在下何敢?”卢嘉瑞侧过身去,让女子包扎,一边说道,“匪徒已死,方才之事,就在下一个活人看见,在下不说出去,就当没有过。况且,娘子也未曾真正受辱,何必介怀?开心些面对往后的人世就好!至于在下这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大事,包扎一下,到堂邑县城后,上点金创药,也就没事了。” 女子替卢嘉瑞包扎好伤口,卢嘉瑞站起来,女子退两步,恭恭敬敬地向卢嘉瑞磕个头,说道: “奴家感谢公子搭救之大恩大德,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重报!” 卢嘉瑞赶紧过去扶她起来,说道: “娘子不必如此,在下无意间遇着娘子遭难,出手救娘子,想也是一种缘分,并不指望什么重报。如要报答,便见得我卢嘉瑞太过势利了!” “哦,那奴家深谢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又深道万福,说道。 “娘子何方人氏?何故如此轻车简从的赶在这条偏僻路上?去往何方?”卢嘉瑞问道。 “咦,说来话长,不多细说了。奴家小姓钟,贱名明荷,乃堂邑县知县窦棋妻房,正赶往堂邑县城去,由于心急,就抄了这条近路,谁知却遭遇了这班悍匪!”女子长叹一声,说道。 卢嘉瑞赶紧施礼,说道: “原来是知县老爷夫人,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渎!” 这时,逢志寻了过来,见到卢嘉瑞,便说道: “老爷真厉害,匪徒都被杀死了,一个杀四个!小的看还是赶紧走吧,马匹还都在外边路边拴着呢!” 他在看看老爷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逢志就不说话了。 “那我的家人窦安怎么样了,他呢?”钟明荷着急地问道,“他没逃开吗?” 逢志耷拉下头,不说话。 “回夫人,我等遇着时候,就看见娘子的家人跟三个匪徒打斗,救应不及,当时远远就看着他被匪徒砍杀了,怕是死了。”卢嘉瑞说道。 钟明荷又哭了起来,卢嘉瑞只好不停地安慰她。卢嘉瑞吩咐逢志到周遭找来她的衣服,然后两人走开,让钟明荷换回自己的衣服。还好衣服虽有撕扯破烂,还能穿着。 三人回到路边,钟明荷看到家人窦安的尸体,不禁又大哭起来,说要埋起来,让其魂魄安宁。卢嘉瑞说道: “人都死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活人要紧,赶紧离开吧!” 可是,钟明荷坚持要埋好尸身才走。卢嘉瑞与逢志两人只好用大刀和朴刀,在路边不远处山坡间,觅得一处平坦地方,挖了个泥穴,将就草草掩埋了窦安的尸身,钟明荷坟前磕了三个头,三人方才上路赶往堂邑县城去。 这回走的就快不了,钟明荷不能骑马,只好将马车从坑里推上来给她坐车。逢志将两匹马栓在一起拉车,自己做车夫赶车。卢嘉瑞则依然骑马相随。 “夫人,如今安稳赶路,莫若细说一下,你本该在堂邑县城与相公相守,为何到了别处,如今却要如此着急赶回堂邑县城去?”默默地走了一程,卢嘉瑞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道,“说出来,如或需要帮忙,兴许在下能帮上夫人则个!” “咦,奴家家遭大难,公子布衣平民,如何帮得上什么忙?”车里的钟明荷沉默一会,叹口气,说道。 “说出来无妨,在下官场上也有些交谊,要是能帮上最好,就算一时帮不上,或者也可以替娘子设法设法。”卢嘉瑞说道。 “我家老爷在聊城县可是最鼎盛的豪门大户,产业众多,店铺遍布县城,家资亿万,就算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家宅院府在聊城县城也是最宏大壮美的,花园草树四季常绿,屋宇廊室雕梁画栋,就连县里衙门也常借府里宴客,官府里交情自是不一般。老爷说的是实情,或许能帮得上夫人也未可知哩!”逢志插话说道,这回不知何故竟说得如此伶俐。 “奴家父亲就是济州知府,夫君就是堂邑县县令窦棋,有四个孩子,大的两个儿子,小的两个女儿。前时,堂邑县因灾荒粮价腾贵,家中乏食,又逢父亲五十五岁寿辰,奴家就带着两个儿子回家省亲。谁知,回到济州不久,邸报上就刊着堂邑县衙及宅院被火烧毁,赈济粮和平抑行市粮被焚的音耗。奴家便整顿行囊要赶回堂邑,脚还没踏出门,翌日的邸报上又刊着相公被革职拿问,立判三千里流配。于是,奴家便顾不得行囊,放下孩子,带了家人窦安,急匆匆赶回。谁知路上如此不靖,遭遇了这班悍匪,落得如此地步!”钟明荷沉默了还一阵,才呜咽着说道。 “夫人是否得知窦大人被押解出去了不曾?”卢嘉瑞问道。 “奴家不知,只是一心赶路,想回去见个面,问说问说个究竟!”钟明荷说道。 “哦,那快赶路吧!”卢嘉瑞说道,“说与夫人知道,在下这次去堂邑县城就是为着重建衙门宅院事去的。在下有家筑造工坊,专门建造房舍宅院及修桥筑路,新任堂邑县知县封老爷路过聊城,说好了让我家筑造工坊过去承揽这个重建工程,前边已经有主管去丈量设计了,在下过去看看。” “原来如此,奴家遇着卢公子真是万幸!”钟明荷满腔感激地说道。 “到了堂邑,还能遇着窦老爷固然好,如若窦老爷已被押解出去,夫人作何打算?”卢嘉瑞问道,“当然,就算窦老爷还未被押解出去,夫人能做的也只能是问些情由,而后话别,终归要做进一步打算的。” “奴家也未曾想那么多,到了堂邑再说吧!”钟明荷抽泣未已,悲戚说道。 “那也行。”卢嘉瑞说道,“逢志,赶车快些,务必天黑前赶到堂邑。” “好咧,驾!驾!”于是,逢志扬起马鞭,抽了两鞭,两匹马奔跑起来,马车快速向前冲去。 三人到了堂邑情状如何?钟明荷还能不能赶得上与窦棋话别?钟明荷需不需要卢嘉瑞继续帮忙?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惨死荒山(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一回 瑞恭荣要价重建衙门宅院 窦县令遭毒惨死荒山野店(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应陶老爷之请,在府里款待赴任路过的堂邑县知县封老爷,佳肴美酒美色一齐上,将堂邑县衙及宅院重建工程揽到手。在去往堂邑县城的路途上,卢嘉瑞却恰巧碰到有匪徒劫掠旅人,他仗着自己的高强武艺和一股豪情,搭救下被劫掠并险些就要遭受凌辱的堂邑原知县窦棋夫人钟明荷,然后结伴同行。 一行三人驰马驱车,在太阳下山之际赶到了堂邑县城。 进得城来,已是向晚时分,街上行人稀疏。三人便不顾饥渴,先急急的赶到县衙门前去。到了衙门地方,才看见,哪里还有什么衙门?只是一片残垣断壁,衙门馆舍和后边宅院屋宇全都不见了,黑乎乎的破砖碎瓦散落地上,有些地方还有成堆的灰烬堆着,场面一片毁灭景象。 钟明荷看着这曾经的衙门宅院,自己生活已久的十分熟悉的地方,如今变成了如此模样,不禁心酸落泪。一下间,钟明荷忽然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女儿呢? “我的女儿,我的两个女儿呢?我的怡娘呢?我的柳蕴呢?”钟明荷开始一边大哭着,大喊着,一边在残垣断壁和碎瓦灰土中来回奔走翻找,发疯似的在地上翻东西。 卢嘉瑞与逢志也跟着在这一地杂乱中寻找,仔细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无所获,钟明荷依然哭着喊着不停地搜寻。此时天色已经入夜,卢嘉瑞看不过,就过去硬将钟明荷拉出来,说道: “夫人的女儿也许被抱走出去了,并未被烧着,你夫君出得去,她们也一定出了去,只现在不知被寄放在何处,总归应该还活着的,夫人不要再找寻了!” 钟明荷听卢嘉瑞这么一说,才略略收住了悲恸,只站着,看着,停了呼喊哭泣,流着泪,抽泣着,一动不动。一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心里还是很忧心,害怕自己的两个女儿已被烧死在这火场里。 卢嘉瑞陪在傍边站了一会,便说道: “夫人,伤心无益,不如赶紧想办法打探窦老爷所在要紧,天色已晚了,别白白耽误了时辰。” “怎么打探?奴家也不知道相公如今在何处?如何了?都被烧掉了,去哪里找寻呢?”钟明荷一边说,抽泣中又哭起来。 “那我等先去问询一下县里的临时衙门在什么地方,在那里定然可以打探到窦老爷的消息的。”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拉钟明荷回到马车边上,扶她坐上马车。卢嘉瑞上马,吩咐逢志去找寻知县老爷的临时衙门。逢志却说: “这时找到临时衙门也没用,早散卯了,人影都不会有,找到了又有何用?莫若直接去找柴荣和张铉他们,一来可以安排住店,二来他们这几日待在堂邑,一定知道一些窦老爷的消息。” “想不到,逢志你小子脑子还能用两下,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卢嘉瑞说道。 堂邑县城不大,比聊城小多了,大的客栈旅店也没有几家,三人赶车骑马沿街找问,不出两炷香功夫,便找到了柴荣和张铉落脚的“顺意客栈”。 其时已到掌灯时分,柴荣和张铉正下楼准备吃晚饭,遇着逢志进店问小二话。于是,卢嘉瑞三人就解鞍歇马,柴荣和张铉与店小二一道就把三人迎进客栈安顿下来。钟明荷也已慢慢收住了悲伤情绪,与大伙一道吃晚饭。 饭菜上桌,尚未动箸,卢嘉瑞问到原来知县窦老爷的事,柴荣三不知的就说道: “我等刚到的次日上午,在去踏勘丈量衙门地方时,就在街上看到有人犯被上了重枷脚镣,两个军牢押解出城去,一问方知是原来的知县老爷窦棋,额上已被烙上字,说是要流配三千里。” 柴荣说话当儿,卢嘉瑞猛的给他丢眼色,但柴荣并未意会,只管一股脑儿说了。 钟明荷不听则已,一听大哭起来,哪里还能捧碗捉箸?柴荣莫名其妙,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卢嘉瑞无法,只好说道: “这位就是窦老爷妻房窦夫人!她从娘家赶回堂邑,正巧与咱们结伙同行。” “对不起,窦夫人!小可冒犯了夫人,请恕小可口不择言之罪!”柴荣赶紧离座施礼,说道。 钟明荷只是哭个不停,谁也劝不住。卢嘉瑞只好请来店小二婆娘,先将钟明荷扶回房间去,让店小二婆娘一边劝说,一边喂点米汤,以期她稍稍安定下来。 卢嘉瑞吃毕晚饭,来到钟明荷房间,钟明荷还在抽泣,小二婆娘说也劝不好,米汤也没喝进去。卢嘉瑞让小二婆娘走,自己坐下来。静静的坐了好一会,他看看钟明荷,说道: “事已至此,夫人光哭也没用,莫若打起精神来,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奴家知道哭是没有用,可是奴家就是忍不住!呜——呜——呜——”钟明荷一边哭,一边说道,“奴家相公一向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为县里诸多繁杂政事操尽了心,还常常连家事都顾不得,如今却落得如此结局,究竟为何啊?这老天爷还有天理么?” “是啊,窦老爷是一位好官,一位好知县,窦老爷的事在下我也听说过一些。”卢嘉瑞附和说道。 “偌大的衙门宅院怎的就会烧得如此精光呢?怎么会呢?”钟明荷依然一边哭泣,一边说道。 “说是一群灾民趁夜潜入盗抢粮食,被发现后纵火,然后乘乱逃逸。”卢嘉瑞说道,“不过依在下看,定是有人早已密谋好要纵火,假冒灾民潜入,盗抢粮食是假象,本意是一心纵火。不然,要是灾民临时起意的话,就不会烧得如此惨烈!” “那谁人如此歹毒,要烧掉这好端端的粮食?这可都是救人命的粮食啊!”钟明荷更是悲戚,哀声问道。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卢嘉瑞说道,“夫人眼下最应该做的是保重身体,然后仔细查探是谁人策划了这番火灾,蓄意要陷害你家相公,抓到歹人,然后托夫人父亲代为上书朝廷陈情,或可稍获宽宥,减轻窦老爷刑责。” “查出纵火犯人,那是不是奴家相公就可免刑回来了?”钟明荷急切地问道。 “这个在下倒不好说。因为就算有人蓄意策划纵火,作为知县老爷,处置不当,监守不力,仍然负有罪责。”卢嘉瑞说道,“当然,抓到了蓄意纵火的真凶,夫人相公的罪责就轻了很多,待到饥荒彻底过去,朝廷怒意稍缓,或可通过打点疏通,如有福泽庇佑,让夫人相公官复原职,也未可知!” “就依公子说的,奴家本就贫乏,如今烧得一无所有,父亲也是个清官,两袖清风的,如此重大的刑案,要打点疏通,势必花费巨大,奴家如何筹得银子来?呜——呜——呜——”说罢,钟明荷又放声哭起来。 “这个嘛,夫人如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意鼎力相助!”卢嘉瑞看钟明荷哭得凄惨,想了一会,然后下决心似的说道。 “公子鼎力相助?”钟明荷转头来,仔细地看着卢嘉瑞,抽泣着,说道,“奴家与公子前世无缘,今生无牵,日间得蒙公子舍命相救,已是恩深义重,难以补报之万一,奴家如何还敢再劳公子费心破财?” “钱财乃身外物,去得其所,方见得其所用。且在下所赚得钱财,虽说有人谋辛劳,也不见得就不是天定运数,来来去去,说不定的。”卢嘉瑞说道,“至于说缘分,就是日间偶然救护了夫人,于你我,或乃一生难再有之奇遇,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既在下已在帮夫人,再帮一把,又有何妨?” 卢嘉瑞如此说了一番,钟明荷方收住了抽泣,颜色慢慢放霁,也不再说话了。 “夫人先喝点米汤,安定神色,然后再吃饱了饭,恢复精神力气,方能去做事,不然,事情真的就绝无转机了。”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毕,见钟明荷也还没有什么反应,就坐到钟明荷床边,拿起一旁的汤碗,一勺一勺给钟明荷喂汤。钟明荷却也不再拒绝,乖乖儿将半碗米汤吃完。 “没曾想,一个大老爷来给奴家喂汤!”看卢嘉瑞放下碗,钟明荷微笑说道。 “哼!在下也是头一回伺候人,从前都是别人伺候在下哩!”卢嘉瑞也笑了笑,接着又说道,“不想伺候人也这般不易!夫人自己可要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了在下一番好意,还多添困扰!” “奴家有那么难伺候么?”钟明荷问道。 “动不动只会哭鼻子,在下劝得喉咙都干了,你说难不难?”卢嘉瑞说道,“好了,看来就像在下上辈子欠了夫人什么似的。夫人好好再坐一会,在下去让小二弄些好吃的来给夫人吃,不能再饿着肚子了。” “唉,公子,你唤人去张罗就罢,来与奴家说说话,看奴家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钟明荷这时平静下来了,忙叫住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于是出去叫来逢志,让他到厨下去找小二弄吃的,然后转回身坐下来,与钟明荷商议对策。 卢嘉瑞与钟明荷一边等饭,一边就此开始商议,直到小二婆娘端饭进来,钟明荷边吃边说,晚饭吃完了,才商议出结果来。 本来,卢嘉瑞的想法是在堂邑住下一段时间,一边逐个去查访县衙门各同僚、属吏及其他相关人等,找寻一些线索,同时这边重建工程开工,也在清理火场中寻觅案犯留下的蛛丝马迹,希望从中得出侦查案件的依据,再恳请新任知县封老爷立案侦办。如能破了案,揪出真凶,则上奏朝廷,请钟明荷父亲同时也上书陈情,请求朝廷宽免窦老爷,或可求得一丝转机。 但是,钟明荷坚持要先去追赶窦棋,见上一面,问说一些话语,且明日就要出发。 看钟明荷那么执拗,卢嘉瑞无法,也只好同意,并且只能亲自陪着去,否则又不能放心。但既要追赶,须得赶路快些,道路又不好走,坐马车不行,钟明荷答应试着骑马前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回 惨死荒山(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一回 瑞恭荣要价重建衙门宅院 窦县令遭毒惨死荒山野店(中) 当晚,卢嘉瑞叫来柴荣和张铉,商议衙门及宅院重建工程事宜。其时,两人已经踏勘丈量完工地现场,张铉也已经基本设计完毕,而预算则还没完全编列好。卢嘉瑞将预算拿来看过一遍,便要柴荣重新编列,将原来的预算翻上一番。 “大哥,各项开支俺已经都做了最大的预列了,还要翻上一番,太高了,怕到时会被驳回的。”柴荣担心地说道。 “你不必担心,你就按我说的做,并且今晚就要重新列好,明日一早我就拿了去衙门拜见封老爷,立下契书。”卢嘉瑞说道,“这里又不比聊城,一来知县老爷对筑造也搞不懂,造价高低也没有谱,咱们能说得圆,便无事;二来咱们从聊城到这里,各项花费都增加了不少,一定有些开销咱们还没想到的,须得多预备;三来为这宗工程,前前后后都还得打点,你没多预备,往后怎么做得下去?” “那好,俺就赶紧去重做。”柴荣说道。 “张师傅,多多辛苦你,今夜也一定得设计完,把图纸画好,明日我好一起拿了图纸和预算去见封老爷。”卢嘉瑞又对张铉说道。 “小可一定抓紧,保证做完!”张铉说道。 “柴荣,你这段时日就主管堂邑这边的工程事务,聊城那边就让卢嘉恭主管好了。这边的用人,熟手工匠从聊城叫过来,小工杂役就在这边招用。”卢嘉瑞吩咐柴荣道,“这边有什么疑难事情可以去衙门找封老爷,我已经跟他说了,封老爷会照应的。” 柴荣应喏。卢嘉瑞又对张铉说道: “张师傅,这次就劳烦你待在堂邑这边,一来监督工匠按照你的设计筑造好,二来也帮助柴荣管好这宗工程。如聊城那边有新工程要设计画图,你可临时回去,设计完了再回到堂邑这边来。除了该给的设计酬劳,另外再付你待在这边这段时日的薪俸,你看这样可好?” “卢老爷一向照顾小可,能为卢老爷效劳乃小可之荣幸,只要是卢老爷吩咐,小可无不从命。”张铉说道。 说罢,柴荣和张铉就回他们房间,添油秉烛,连夜赶工去了。 翌日早上,卢嘉瑞便带上逢志,拿着柴荣和张铉连夜赶工完成的设计图纸和预算,找到临时衙门,拜见知县封老爷。 当然,对于设计图纸,封老爷是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时不时还提出些修改的意见,卢嘉瑞承诺让师傅按封老爷说的修改;对于预算,封老爷则只是略略看一过,然后就问卢嘉瑞能不能在总价款上减让一点。 当然,卢嘉瑞早有准备,将工程各项开支、消耗与困难等等说了一通,然后说道: “拜上封老爷,承揽这工程本是看在聊城县陶老爷情面上,加之封老爷对敝号抬爱,在下感激,想早日替老爷将衙门宅院筑造好,以便老爷安居理政。工地不在本邦,会有更多的难处,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开销,这并不是一桩赚大钱的买卖。不过,看在封老爷的抬爱和交情的份上,在保证工程牢固美观的前提下,敝号在减少消耗和节省开支上抓紧一点,总价款上减让一成吧!” 封老爷还能说什么呢?话说到这份上,再要多减让,便成了不讲情面的人,那在卢府里呆的两日中种种的好处在心里便难以平衡了。况且,封老爷心底下还隐隐指望着有朝一日再度造访聊城,到卢府去享受那无比舒坦、无比畅快的人伦之福。 于是,封老爷叫来书吏,拟就建造衙门宅院契书,卢嘉瑞当下与封老爷签字画押。 工程预算造价六千三百两纹银,瑞恭荣筑造工坊减让一成,实付五千六百七十两,分三次付清,开工前付五成,工程过半付三成,竣工后付一成,交工验收后付清。 订立完筑造契书,卢嘉瑞顺便向封老爷问询了前知县窦棋流配之地,然后便急急赶回顺意客栈,将筑造契书交给柴荣,然后带上钟明荷、逢志,三人骑马出了县城西门,向西边秦凤路方向进发。 钟明荷本没有骑过马,开始时自然不习惯马背的颠簸,也就骑得不快,卢嘉瑞一边骑行一边教她技巧,如何坐稳啦,如何抓缰绳啦,如何夹马背啦,如何策马啦,不厌其烦的。好在钟明荷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掌握了。她可以催马快一点奔走,但要驰骋还不行。 “按夫人这般走马,何时能追得上啊?他们可是四日前走的,我等怕追到兰州都追不上的,要是投入了军营,可就见不着了!”卢嘉瑞挑逗地对钟明荷说道。 “他们是走路,咱们骑马,怎么会追不上?”钟明荷说道。 “哈哈哈!按夫人这等走马,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卢嘉瑞笑道。 “驾!”钟明荷愤不过,竟扬手落鞭,那马飞奔而去,也伴随着钟明荷“哎呀呀!”的惊叫声。 卢嘉瑞和逢志也跟着催马追上去。突然,钟明荷的马跃过路上的一个坎,将钟明荷抛起然后落下。钟明荷大惊,慌乱中竟被颠离了马鞍,左脚脱了马镫,整个人翻落到右边,只右脚踏在马镫上,一手死死抓住马鞍边角,一手拉紧缰绳,被那马拖着跑,一甩一甩的,万分紧急。而那马却似乎发了疯一般,依然故我在飞奔。 卢嘉瑞见状,立刻用力打了自己的马一鞭子,催马飞速追上去,将自己的马紧靠过去并跑,侧身弯下去双手用力抬举钟明荷双腋,往马鞍上推送,同时嘴里大喊“吁——吁——,往马鞍上爬回去!”,钟明荷努力往上攀爬。 那马匹逐渐慢下来,钟明荷双手去抓马鞍,并将左腿翻上马鞍去,在卢嘉瑞的推托之下,几下用力后,终于坐回马鞍上去了。 待钟明荷坐稳,那马也完全慢下来,信步而行了。钟明荷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卢嘉瑞抢过钟明荷坐马的缰绳,同时将自己的黄骠马驱到前面阻住钟明荷坐马前行的路,让马停下来。卢嘉瑞说道: “伤着没有,先下马查看一下吧?” “嗯!”钟明荷只吱了声,便艰难地翻爬下马鞍,一下直接倒在地上。 卢嘉瑞跳下马跑过去,扶着钟明荷,钟明荷眼睛盯着自己的右脚。卢嘉瑞赶紧将钟明荷的右脚抬过来看,将小鞋子脱去,再将绑脚布条解开。露出来的钟明荷的小脚却是异常的娇小精致,白白俊俊的,还细嫩,似是小女孩的小脚丫一般。卢嘉瑞妻妾好几房,阅历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这等精致小巧的脚儿,却从未见过。 卢嘉瑞正发愣着,钟明荷问: “公子发什么呆呀?” “嗯,在下算开眼了,从未见过这等精致小巧的脚丫哩!”卢嘉瑞说道,一边用手给她按捏。 钟明荷小脚背上有一块许是被马镫压刮到,发紫有淤血。卢嘉瑞平时让西儿给自己推拿按压,悟得一些按压手法,不想这会用上了。 卢嘉瑞按了一会,钟明荷感觉似乎好了些,便叫停。卢嘉瑞说道: “夫人就坐着别动,在下去寻些散瘀的草药来。” 卢嘉瑞说罢,就往傍边山坡上走去。钟明荷说道: “你小心点,别也摔着了。往后咱们也不要再‘夫人’、‘公子’什么的说话了,就直呼其名、你我相称好了。” “好的,夫人!”卢嘉瑞应喏,却又一次称“夫人”,钟明荷嘴里叨咕,他自己也不免觉得出错,连忙重复道,“好的,明荷!” 好大一会,卢嘉瑞寻来一些草叶,却没有东西来捣烂,逢志自告奋勇地说道: “我来用嘴来咬烂了吧?” 卢嘉瑞看逢志一眼,想一想,说道: “算啦,看你那臭嘴,还是我来吧!” 逢志做个鬼脸,不言语了。于是,卢嘉瑞将草叶塞进自己嘴,咀嚼了好大一会,方将草药咀嚼得溶烂,吐出来,敷在钟明荷脚上淤紫处。刚敷下去,卢嘉瑞自己却连接打了几个大大咔咳,忙转头叫逢志拿水来漱口。 “这草药很苦么?有没有毒啊?管不管用的?”卢嘉瑞漱完口,再过来帮钟明荷缠上缠脚布,钟明荷问道。 “我家老爷开了几间大药铺,对药材熟悉,既是老爷给你敷上了,定然管用的。”逢志在一旁抢话插嘴道。 “嗬,知道这草药是苦,不想这等苦!不过草药越是苦,功效越高,起效越快。”卢嘉瑞说道。 “那我要多多拜谢你才行。”钟明荷要起身施礼,不料右腿上一阵剧痛,“哎哟”喊一声,就只好又坐回地上去了。 “别动!”卢嘉瑞喊道,“许是方才挂在马的一边奔跑,腿被拉伤了,得揉捏按压放松,血脉流通了,才会活络好走动。” 于是,卢嘉瑞掀开钟明荷的裙子,要按压钟明荷右腿。钟明荷连忙把裙子盖回去,惊叫道: “你要干嘛?不准掀裙子,要就这样按!” “嚯,为何如此惊惧?你又不是没穿里裤!多盖上一层布少盖一层布,有何分别啊?我是为你好,掀开裙子按压的力道与穴位更准确到位些,你可别误会了!”卢嘉瑞说道。 “哼!要不要我脱掉里裤给你把玩把玩啊?”钟明荷嘲讽地问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样更好!”卢嘉瑞紧接话茬说道,话音未落,卢嘉瑞自觉说得不准确,便补充道,“我是说,没有裤子阻隔,按压穴位会更精准,力道也会把握得更适当些。” “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了,就想占我的便宜!我常想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搭救我,又这般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帮我,原来还是想着我的身子!”钟明荷边说边转头到一边,欲要哭泣的样子。 “随你怎么想,为何搭救你又帮助你,我已经讲过了。说到你的身子,我搭救你当时,你是一丝不挂,还是在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如若我只贪恋你的身子,我好直截了当要了你就走人,你能奈我何?”卢嘉瑞愤然说道。 “只是你当时见我可怜兮兮,狠不下心,下不了手。”钟明荷辨说道。 “好了,你赢了,我不跟你争吵了,也不碰你了。”卢嘉瑞说道,“那是你自己起来活络筋骨,等好了再赶路呢?还是咱们再回城里去,弄个马车来拉你慢慢走呢?” 钟明荷不答话,坐了一会,自己用手支地,努力撑起,想要起身自己松活一下。但她刚一起身,腿上依然一阵疼痛,不由得又是“哎哟”一声,就要后仰倒过去。好在卢嘉瑞早有准备,知道钟明荷要逞强,立马转到背后将钟明荷扶住。 “腿筋已有劳损,你再勉力折腾,这腿就将动弹不得了,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前往追赶!”卢嘉瑞说道。 钟明荷也不言语,脸上都涨红了。 “老爷,夫人,你们两个就不要再争执了,空耗日辰,咱们还有许多路要赶。老爷本心也没想那么多,夫人有所顾忌也不怪,最好和顺一点,好快点赶路。”逢志见他们互不顺搭,就劝说道。 “好吧,你坐好,我就这样按压推拿,看看能否奏效。”卢嘉瑞说道。 “那我也不跟你计较,就掀开裙子按压也行,”钟明荷也说道,“不过,不可心怀杂念!” 钟明荷自己将裙子掀开,让卢嘉瑞按压。卢嘉瑞开始按压推拿,小腿、大腿、膝盖,前后各处,甚是用力。 钟明荷看着卢嘉瑞做活,自己把两手守在大腿一半处,卢嘉瑞欲要再往上推揉,钟明荷双手便会阻挡护住。但卢嘉瑞依然乐于往上推揉,这样尽管推不到钟明荷大腿根上,她那双温润柔美的手会扶触甚至环抱自己的手,感觉也甚为舒心惬意。 捣鼓了半晌,卢嘉瑞让钟明荷舒展一下,钟明荷抖两抖腿,感觉还真是活络了不少,疼痛感也大为减轻了。 “你躺下吧!”卢嘉瑞说道。 “为何?你想我的手顾不得,你好作乱么?”钟明荷惊问道。 “别再啰嗦了,我叫你躺下就躺下得了。”卢嘉瑞说道,见钟明荷没反应一般,又继续说道,“如今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有逢志在旁看着,难不成怕我就强暴了你?” 钟明荷不说什么,就躺了下去。卢嘉瑞抓住钟明荷的右脚,猛力地拉伸了几下,一下把钟明荷吓得惊叫不已。拉伸毕,卢嘉瑞再用双手在钟明荷腿脚上下搓揉,也不管钟明荷叫喊不许。好一阵捣鼓后,卢嘉瑞才停了手,让钟明荷躺一会,然后叫钟明荷站起来。 钟明荷站起来,感觉一下子轻松活络了,腿间的疼痛已经很轻微,来回走几步,竟然自如如常了。 “一个大老爷,怎么会有这么一手好技艺的?真的都是我幸运碰上来?”钟明荷这会笑了笑,问道。 “也不说声谢谢!”卢嘉瑞假装不平地调侃道,“想在府里,都是小厮丫头伺候我,如今我倒成了你的奴仆,尽心尽力伺候,还博不得一句好言语,落不下一份好人情!” “好,奴家谢谢公子搭救相助之恩!”钟明荷笑着,却像是一本正经地施礼,说道,“咱们如今继续赶路吧!” 卢嘉瑞也被逗笑了,说道: “这马有灵性,你要亲近它,跟它好,它才会听你的话,会你的意,保护你。你去抱抱马头,摸摸马脸,顺着捋捋马鬃,跟它亲热亲热,你再骑上去,就会安稳很多。” “有这样的么?”钟明荷将信将疑。 “你看我!”卢嘉瑞对着不远处自己的黄骠马招招手,然后吹一声口哨,那黄骠马就走到卢嘉瑞身边。 钟明荷一看如此,就照卢嘉瑞说的,去跟自己骑的马亲热了一会,然后三人才又跨上马,继续赶路。(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回 惨死荒山(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一回 瑞恭荣要价重建衙门宅院 窦县令遭毒惨死荒山野店(下) 三人又跑马奔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个村镇,村头有座房子,庭院外支着一杆酒旗,看来应该是一家乡村酒店。三人进到院子里下马,卢嘉瑞吩咐逢志前去买些馒头包子什么的,称两斤羊肉,讨些水,装了好赶路,就不停下来吃饭了。在店小二的婆娘给逢志切称羊肉,蒸热馒头时,卢嘉瑞自己则向店小二打听前些日子有没有军士押解犯人路过,往哪里走了。 “哦,前两日是有两名军士押解着一个犯人经过,说是要去秦凤路兰州府,两名军士还为是喝葡萄酒还是喝高粱酒争执,结果要了一瓶葡萄酒和一瓶高粱酒,没喝完的就带走了。还有,听那两名军士言语,老朽得知这押解的犯人就是本县原来的知县窦老爷,因犯了事被流配兰州。老朽可怜他只要了两个馒头干吃,就赠送了三个肉包子给他。正因为这些原委,老朽记得十分清楚。”店小二是一位年长的老丈,说道。 一旁的钟明荷听到老丈说的这些,眼眶里泪水都已在打转了。她想,刚开始的路途就这样,往后的苦难可够夫君受的,如何是好啊? “那请问老丈,他们言语中有没有提及如何走前面的路途?”卢嘉瑞又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老朽看到他们走了前面小路前往河北西路磁州方向。因听闻窦老爷是个好官,老朽就多注意些,同时老朽赠送窦老爷的三个肉包子,他只吃了一个,还留两个塞衣兜里。走时,老朽就不远处跟着出去看,看看这两名军士会不会抢夺了窦老爷的肉包子。老朽就看到他们在小店前面百几十步路的地方,岔出那条小路走去了。等会客官走时,老朽指给客官看。” 逢志将买来的肉和包子、馒头包好,放在包袱里带上,三人便离开酒店上路。老丈带他们走出庭院,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大路直前,一条小道向一边岔去,一眼望过去似乎并无多少人走过的痕迹。 “这条小路极难走,平时很少行人来往,车马就更没有了,老朽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偏要走这条路。许是他们都走路的,为着抄近路,少走些路途吧?”老丈说道。 卢嘉瑞谢过老丈,三人就沿着小路继续催马前行。 虽然小路不好走,但也没办法,三人只好跟着追上去。不管怎么样,骑马总比走路快些,三人都相信很快就能追上。 “他们走这等不好走的小路,定然走得不快,正好咱们容易追得上。” 一边走,卢嘉瑞一边安慰钟明荷道。 “可是我相公戴枷拖镣的,岂不更加艰辛?想起来都急死人!”钟明荷一边说,一边落泪,忽然她又突乎乎地问卢嘉瑞道,“你说说看,为何非要将我家相公流配到西边兰州那么辽远的地方,往北边沧州、保州和代州这些州不是也有驻军么?” “想不到你女子家还懂得这么些州府,不愧是知县相公夫人。”卢嘉瑞说道,“刑罚是依据所犯的罪责之轻重来定的,你家相公被朝廷定的是流配三千里,所定罪责不轻。你所说的北边这几个州也有防边驻军,主要是抗击北边辽国的扰边或进犯,而秦凤路兰州地方的防边驻军主要是为防备西边夏国。堂邑到北边这几个州距离都不到三千里,所以你夫君自然就不能刺配到那里充军了。不过,虽然西边兰州辽远,但夏国倒安分些,边境相比北边要安靖许多,战事少。不像北边辽国,自恃强大,经常扰边,甚至深入内地,战事纷繁。所以到兰州去充军虽然辽远,更能保住性命,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卢嘉瑞曾从军,在忻州打过辽人,对军旅形势颇有了解。卢嘉瑞如此一说,钟明荷总算稍感安慰些,然后就是沉默无语地继续赶路。 小路坎坷难走,马儿走起来也颇显得吃力。上山坡,穿密林,过草丛,越溪流,转急弯,有时候藤蔓野草挡住去路,有时候路痕都被荒草烂叶湮没,走着走着,甚至都不由得怀疑走错了路。但卢嘉瑞要钟明荷坚持走下去。好在天气晴朗,时而阳光普照,给艰难赶路的他们带来些许慰藉,让他们不至于感觉那么丧气。 在一条小溪边的地坪上,三人停下来歇马吃午饭,并稍作休整。不到三炷香功夫,他们便吃毕洗漱完毕,继续赶路。上马前,钟明荷不忘去跟自己的坐骑亲热一番,又是摸又是抚又是搂抱的。卢嘉瑞见状,便打趣说道: “如今知道跟马亲热的好处了吧?马儿听话会意,骑得稳稳当当。只是我,就如做了你的奴仆,竟连那马儿都不如,倒不如你就当我是你的马儿好了!” “那好,我就当你是我的马儿,过来吧!”钟明荷说道。 “过去做什么?”卢嘉瑞不知道钟明荷何意,问道。 “我骑你赶路啊!”钟明荷这回才笑着说道。 “我当你叫我过去亲热亲热我呢,竟然这般没心没肺的!”卢嘉瑞也笑了起来。 “你想得美!”钟明荷翻身上马,“驾!”一声,奔驰而去,卢嘉瑞和逢志赶紧飞身上马,追随上去。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翻过一个山坡,三人看到不远处路边山坳上有一座茅草房子,茅草房前竟然树着一杆酒旗!刚开始是惊喜,继而感到奇怪。望望前后四周,通不见有村落人烟,这一路上都没有遇上过行人,却独独在这地方有一家酒家,也不知为何。 三人催马过去,酒家就靠在路边,看样子还是新开的,茅草房也是新造的。在酒家前,三人下了马。四围却静悄悄的,里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破旧的木门虚掩着。卢嘉瑞吩咐逢志先进去看看。 “吱嘎!”逢志推开门进到里边去,然后回头说道: “这看起来的确是一家村野酒家,桌凳摆设整齐,锅碗瓢盆样样都在,却独独不见有人影。” “那就走吧!”卢嘉瑞叫唤逢志道,“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中开一家酒家,却又不见人呢?逢志,出来,上路!” 三人上马走过酒家,没走几步路,卢嘉瑞突然发现路边草丛中有一个包子,再仔细看时,路上则有一条拖拽东西划过的痕迹,便说道: “你们两个看看,这包子!” 钟明荷赶忙顺着卢嘉瑞的手指看去,看见路边草丛中果然有一个馒头或者包子的,白白的,很显眼。 “谁吃不完包子,竟扔路上了,真不知珍惜粮食!”钟明荷说道。 “方才村上店家小二说送窦老爷三个包子!这包子跟咱们方才吃的一样!”卢嘉瑞大声说道,一边赶紧打马循着拖痕寻去。他不知道钟明荷是否明白自己说话的意思,只管自己继续寻找。钟明荷和逢志都不知道卢嘉瑞何意,只在后边跟着。 “我夫君不会随便扔掉这么好的包子的!”钟明荷嘟哝说道。 卢嘉瑞走了一小段,发现拖痕伸延向路旁边不远处草丛中,似乎不见了。 卢嘉瑞跳下马,拨剑出来,拨开杂草,继续向着拖痕的方向走去。走开路边过去不到二十步,卢嘉瑞便发现了一簇茂密的草丛中有个人俯卧躺着,便大叫一声: “你们看,有人!” 自己一边走近过去,喊道: “你是谁?站起来!” 那人没有回应。卢嘉瑞便过去踢那人两脚,也没有反应,踢时觉得那人也已经是僵硬的了。卢嘉瑞便动手将那人翻过来,果然是死的。 这时,钟明荷和逢志已经跟了进来。钟明荷似乎突然明白了方才卢嘉瑞说话的意思,有了不祥预感一般,赶紧跑过来看。 钟明荷是不看尤可,一看悲痛欲绝! “哇——呜——哇——呜——”钟明荷一下跪伏在尸体上,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相公——夫君——怎会这样?这是为何?天理何在啊?谁人害死了我家相公?相公如何会遭此惨祸?……” “这是窦老爷?”卢嘉瑞疑问道,看到钟明荷悲痛欲绝,他知道疑问是多余的。 钟明荷只是伏在尸体上痛哭,卢嘉瑞和逢志在一旁看着,也无可奈何。 “明荷,不要哭喊那么多了,虽是悲痛,终究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更要保重自己,该想想如何处置才是。”看钟明荷哭了好久,声嘶力竭了,卢嘉瑞便劝道。 但钟明荷却停不住,一边放声哭,一边喊说言语,卢嘉瑞也没法子劝停,只好叫逢志守着,自己到四围看看。等钟明荷又哭喊了许久,口干眼枯,渐渐平息了些,卢嘉瑞方又走回来。卢嘉瑞对钟明荷说道: “看这尸身僵硬,两眼圆睁,口鼻曾流血不少,头面和手脚露出的肌肤青淤发黑,窦老爷显然是中了剧毒而死。再看这荒山野岭的,开出一家酒家,几乎不会有什么人客到来,而且还是新筑新搭这颇为简易的茅草房,方才在灶间看那炉灶似乎也没烧过几回,这事十分蹊跷。再回想县衙里粮食宅院莫名被烧毁,种种迹象表明,有人蓄意谋划陷害你家相公,要置他于死地。钟明荷,你想想看,是谁人要害死你家相公?” 不料,钟明荷彷如又有了新的哭泣的由头,一边哭泣,一边问喊道: “谁人害死了夫君?夫君就这等不明不白死去,如何死得瞑目?夫君一生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廉洁清正,事事为民,究竟是谁要害死你啊?夫君,你告诉妾身,是谁还是了你?夫君叫妾身与几个孩子如何过活?夫君,你告诉妾身啊!是谁?是谁陷害你?……” 卢嘉瑞本想让钟明荷的情绪平静下来,面对现实来,然后商议下一步办法,不想却触发了钟明荷新的痛哭引信,只好不做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等钟明荷自己平息了。 “夫人,喝点水吧,想是渴了。”当钟明荷再次慢慢平息些的时候,逢志给钟明荷递过水囊,说道。 钟明荷转过身来,无力地呆坐在地上,慢慢接过水囊,喝了几口,然后才停了哭泣。此时,她已是双眼充满血丝,泪痕纵横面容,眼眶却已经干枯,深潭不见了,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灵性。 “我一定要找出害死我夫君的贼人,为夫君报仇!”钟明荷说道,眼中似要喷出火焰,俊俏的脸庞透出坚毅的心志,“卢嘉瑞,你要是够义气,就帮我了结这桩心愿!” “好,我一定尽力帮你!”卢嘉瑞说道,“咱们如今先把你相公下葬了,让他入土为安,不要再暴尸荒野,然后再想办法查找凶犯!你说该葬到何处去吧?” “我夫君在堂邑做知县,一向勤政为民,颇得当地百姓爱戴,就在堂邑县城外山岭,择一处风水宝地葬了,也见得我夫君生前死后都与堂邑同在。”钟明荷说道。 “如此处置,足见夫人深明大义,我照办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与钟明荷在荒野酒家守着,吩咐逢志快马回到早前买馒头包子和羊肉的村镇,买来一具棺木,雇八个脚夫,回来将窦棋尸身装殓,抬回到官道上,然后再到村镇上找来一辆马车,将棺木拉回到堂邑县城。经过这几番来回周折,他们回到县城时已是向晚时分,棺木也不便进城,就在县城门外寻一家简陋的旅店安顿下来,运载棺木的马车就搁置在马厩边上。 他们将如何安葬窦棋?卢嘉瑞能替钟明荷查找到害死窦棋的凶手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体味孤寂(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二回 钟明荷失意体味孤寂 卢嘉瑞定见安排行期(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钟明荷与逢志三人追赶押解在途的窦棋,到一处荒山野店,却发现窦棋已不幸被毒死,横尸路边草丛。他们随即将窦棋尸身运回到堂邑县城,暂住城西门外一家旅店中。 翌日早上,三人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卢嘉瑞便交代逢志进城去,找一位风水先生,以便安排窦棋安葬事宜。去不多时,逢志很快就带了一位老先生回到旅店,禀告卢嘉瑞,说风水先生姓金,是本城最出名的风水堪舆先生。 卢嘉瑞向金先生说明原委,让金先生赶紧觅一处风水宝地,安葬窦棋。金先生听闻要安葬的是前知县窦棋老爷,赶忙说道: “窦老爷在堂邑主政有年,一向仁德,清正勤勉,为民谋福祉,与民便利,极受百姓拥戴,却不幸遭此横祸,实在令人惊愕而惋惜。如今也不消寻觅,老朽前时应一位财主之请,在城北门外两三里地一山坡上,觅得一块极佳的风水宝地,那财主尚未酬答认受,不若就用以安葬窦老爷,正合适!” “多谢金老先生!”卢嘉瑞说道,“既然金老先生对窦老爷怀有几分敬重,不如一事不凡二主,就请金老先生主理一下窦老爷葬仪诸事。因窦老爷被毒而死,凶手尚在逍遥,不宜张扬,只从简操持即可。此事也不要让外人知道。至于墓穴买金与辛苦酬劳,到时在下自会一并奉上。不知金老先生愿意相助否?” “能为窦老爷身后事略奉微劳,乃老朽之愿,老朽理当承命效力!”金先生答应道,“老朽只收墓穴买地之原银,其它分文不敢取!” “那就拜托老先生了!”在一旁的钟明荷施礼说道。 “这位是——”金先生问道。 “这位正是窦老爷遗孀。”卢嘉瑞说道。 金先生慌忙的要下跪行礼,钟明荷连忙摆手阻止,金先生就行了个半礼。 如此,卢嘉瑞、钟明荷与逢志三人就住在城外旅店,三日功夫把窦棋安葬到城北门外一个山坡上。 这里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山岭葱郁,草木茂盛。墓穴背靠峰岭,前面山坡下有溪流经过。站在墓穴前,极目远望,便是堂邑县城,街衢纵横,屋檐瓦顶鳞次栉比,或有炊烟袅袅,一览无余。 按钟明荷的说法,窦棋不但与堂邑县城同在,而且永远会看在眼前。 卢嘉瑞交代逢志不事张扬的找人凿了一块石碑,上刻三行字,中间大字刻“先夫窦棋之墓”,左下一行小字刻“大宋政和七年丁酉甲午月”,最左下边一行刻“未亡人钟氏敬立”,树立于窦棋墓前。 下葬窦棋毕,摆上卢嘉瑞置办的一套丰盛的祭礼,三人都披麻戴孝的在墓前致祭。钟明荷在墓前哭拜,一边哭,一边拜,一边言语。一会儿回顾陈年往事,一会儿诉说夫妻情分,一会儿倾诉眷恋思念,一会儿表白忠贞心迹。动情处,钟明荷哭泣呜咽,凄凄惨惨的,卢嘉瑞和逢志都不免陪着落下几行泪水。 卢嘉瑞见钟明荷如此悲怆,记取了前时的教训,也不好去劝慰,就让她尽情哭拜。直到听见钟明荷像是话儿诉尽,泪水流干,哭声衰微了,卢嘉瑞才递过水去,让她喝几口,自己平静平静情绪,然后再劝慰一番,就拉扯她走了,让逢志在后头收拾家伙。 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进城,又来到顺意客栈安顿下来。 向晚时分,柴荣和张铉收工回来,见到他们,就吃了一惊,疑问怎么这么快就追上又回了来。按卢嘉瑞的说法,要暂时保密,三人都没透露实际情形,逢志只说跑马很快,见着了窦老爷就赶回头了。只是钟明荷的落泊神色和愁苦言谈表情,还是让柴荣与张铉心里对他们的说法多少不免有些狐疑。 正当卢嘉瑞准备回聊城去时,却就在向堂邑知县封老爷辞行之际,又得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卢嘉瑞在辞行中与封老爷闲话时政之时,提及到前任知县窦棋事,封老爷说到窦大人岳父济州知府钟大人前些日子已被贬谪到琼州岛朱崖军。 卢嘉瑞急忙请封老爷拿出邸报来看,亲眼看到邸报上刊印,钟明荷的父亲——济州知府钟缪,由于上书朝廷替堂邑县知县窦棋陈情求宽宥,被朝廷斥责为不恤民艰,私结朋党,袒护亲族,诋毁时政,心怀怨望。皇上便亲自下御旨,贬钟缪为广南西路朱崖军知事,克日就道。 回到顺意客栈,卢嘉瑞跟钟明荷说了在封老爷那里看到的邸报消息。 钟明荷很是吃惊,忙问道: “朱崖军在什么地方?” “朱崖军在广南西路琼州岛上最南端,乃大宋最南边也是最辽远的地方,在一个与大陆不相连的一个海岛上,要乘大船浮海方能到达,可以说是天涯海角,那里一年四季天气异常酷热!”卢嘉瑞只好如实说道。 “啊?”钟明荷一听,泪水就掉了下来,“我父亲母亲年老体衰,如何受得了这等辽远的路途?况且,我听说过南方瘴气弥漫,湿热难耐,被贬谪去的官员多有客死他乡的,这如何是好啊?” 钟明荷越说越悲戚,就又哭了起来。钟明荷哭了好一会,收了泪,急急的对卢嘉瑞说道: “不行,我得即刻赶回济州,去陪伴我父亲母亲,我要跟了去陪伴照顾我父亲母亲和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夫君,我不能再失去父亲母亲与孩子们了!” “也好,我也正要回聊城。咱们先回到聊城,然后再去济州。”卢嘉瑞说道。 “不能再耽搁了,要直接快马直奔济州!”钟明荷急切地说道,“我夫君这边就是追来迟了,既救不得命,连生离死别都见不上一面,不能再延误了!” “先回到聊城,不过就绕一点路,多耽搁不了一、两日。只是我出门多时,家里各项事务当是多有堆积滞延,回去处理一下,然后再专一陪你去济州也不妨事的。”卢嘉瑞说道。 “不行的,我须得尽快赶回去,越想越觉不能迟延。”钟明荷说道,“你家中有什么非得你才能办的事情?莫不是思念家中娇妻美妾了,要回去厮缠几日?要那样,你就回去,你就派逢志送我直接赶往济州去也罢!” 看得出,钟明荷是异常焦躁,急欲赶路回去。 “逢志能送你去?这么快就忘了来堂邑路上之事了?如今各地并不太安靖,你不要指望次次都能有好运气!我要先回一下家,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家里各项事业与经营,诸事繁杂,有些事情还得我亲自处置才行。”卢嘉瑞说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家那些管家、主管、伙计干什么吃的?前日还对我说钱不过身外物,如今就计较了。我父母年迈体衰,我不早点赶过去,就怕他们再遭不测,再连面都见不着了!你不去,就派逢志送我去,再不然我自己也得去,就祈求老天保佑我好了!”钟明荷倔强地说道。这些日子相处,她从逢志嘴里知道了卢嘉瑞家里的一些情况,言语之间就说了出来。 卢嘉瑞终究拗不过钟明荷,一来确实有些喜欢上了钟明荷,在他看来这是个美丽而重情、聪慧却也倔强的女子,二来也不能放心她再出去冒险,三来在她屡遭磨难,心焦气急却孤独无援之际,他卢嘉瑞也绝不忍心不出手帮她。 于是,卢嘉瑞只好找来柴荣,并吩咐逢志在柴荣处拿足了银子,再次护送钟明荷直接赶往济州。而在临行前,卢嘉瑞告知柴荣关于窦知县在路上的荒山野店被毒死的情形,让柴荣在堂邑重建衙门宅院期间,仔细察看工地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并暗中悄悄地查访是谁害死了窦知县。 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三人又是一路的晓行夜宿,一路的赶,前往济州。 如今,钟明荷骑马已经十分娴熟了,几日下来跟马也有了些感情,虽不能急速驰骋,但跑马赶路毫无困难。卢嘉瑞夸赞钟明荷聪明学得快,夸赞钟明荷孝顺父母,敬爱夫君,疼爱孩子。钟明荷听来虽然心里有点高兴,但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路上只顾默默的快些赶路,言语甚少,笑声笑意更是绝难见到的。 卢嘉瑞知道钟明荷心焦,欲逗她开心一点也是徒劳。 而让卢嘉瑞意想不到的,却是路途中晚上投宿时,钟明荷竟要求只开一间大客房,她要与卢嘉瑞、逢志同宿一室。 这日向晚时分,当三人赶到一个镇上,寻到一家客栈投宿。进店后,卢嘉瑞向店小二说道: “掌柜的,要两间客房,一间两床的,一间一床的,两间房最好紧挨一起的,住一宿就走。” 后边的钟明荷上前说道: “掌柜的,就要一间两床的房间就行,房里加一套铺盖!” “为何?”卢嘉瑞不解地回头问,“我家还不差这个钱。” “这次出来都是你花销,往后还不知要花费多少,还得仰仗你,我心里甚是愧欠。不管你家多有钱,我都不忍,能节省处且节省些许也好!” 钟明荷说道。 “这位夫人真会持家,我家客栈两床房每间每晚四百五十文,一床房每间每晚三百五十文,在房间加一套铺盖则只需八十文就行了。”店小二说道。 “那按她说的,就要一间两床房,加一套铺盖好了。”卢嘉瑞说道。 于是,店小二给三人安排了一个两床房,让伙计将三人带进到房间去,并搬来一套铺盖放到房里。 “好了,你来睡地铺吧,是你要的!”卢嘉瑞对钟明荷说道。 “我睡地铺就睡地铺,你道我睡不得?我一样睡得香!”钟明荷说道。 “当然是小的睡地铺了,哪有让夫人睡地铺的?”逢志连忙说道。 “她钟明荷要求只开一间房加铺盖的,让她睡地上铺盖有何不可?”卢嘉瑞说道,“人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倒好,却要求跟咱们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同居一室!” “如若是孤男寡女,我自不会与你同居一室,加上逢志,两个男子同居却不妨!且我等既是赶路,晚上就都和衣而睡,明日好早起早走,晚上同居一室与日间相处也无什异同。况且了,如若你是淫邪龌龊之人,怕早已将我侵辱了,何须等到今日?我相信卢老爷不是这等人!”钟明荷说道。 卢嘉瑞只好一笑了之。于是,三人稍事梳洗,便下楼去吃了晚饭。晚夕,钟明荷睡里边大一点的床,卢嘉瑞睡靠外小一点的床,逢志就在房中空处展开铺盖,打地铺睡。(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回 体味孤寂(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二回 钟明荷失意体味孤寂 卢嘉瑞定见安排行期(中) 尽管三人赶得匆忙,但到达济州时,到衙门各处打探来的消息,得知五日前钟老爷已举家启程前往广南西路朱崖军去了。要问走的是陆路还是走的水路,却都问不到确切。也许是人没走茶就凉了,或者是官吏们不愿牵涉钟老爷被贬谪之事,衙门的同僚属下没有相送的,都不清楚钟老爷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只知道朝旨限定了启程日期,钟老爷按期走了。 于是,卢嘉瑞和钟明荷又陷入疑难之境。若要追寻去,难保一定能追寻上,难不成一直追到朱崖军去?那可是天遥地远,来回一趟耗费时日极多,他卢嘉瑞如何能无端端的旷日长久地离家?但钟明荷却非得要追寻去,一来那是她父母孩子,她怎么能不追寻呢?二来她如今也无家可归了,远去的父母孩子就是她的家,追寻而去,那就是回家。 这时的钟明荷也知道,不好再要求卢嘉瑞陪护自己去追寻了。这不是一段短时的旅程。通过与逢志的闲谈,她知道卢嘉瑞是个大商人、大财主,家大业大,事业兴盛,不可能长期离家。他卢嘉瑞也不过是偶然间出于侠义豪情搭救了自己,而一路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一直都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帮自己,自己心里都已经觉得亏欠太多,又如何再开口要他继续陪护前去呢? 当然,钟明荷心里悄悄的喜欢上了卢嘉瑞。 在她看来,卢嘉瑞不仅仗义多情,一股热血心肠,还性情开朗,又有生活趣味,而体貌更是俊逸洒脱,颇有风流倜傥风姿,虽未曾冒犯己身,看得出其娴熟于风月情场,或者对自己已有所想望。 在钟明荷看来,卢嘉瑞相比自己的夫君窦棋,是颇为不同的人物。窦棋虽也魁梧俊朗,终其一生,除埋头寒窗苦读,便是勤勉为官,却不甚解风情,十数年夫妻,行房作为千篇一律,不曾想多逗引些许欢悦。自有了四个孩子,自己就忙于抚育与家事,夫君更忙于公务,房事不知不觉间便骤然减少,渐渐稀罕起来,而她作为女子家,又如何开得了口去讲说? 如今,卢嘉瑞这俊逸洒脱之体,风流倜傥之姿,兼具仗义多情又极具趣味感之性情,日夕在眼前晃动,怎不叫钟明荷心动? 但是,钟明荷虽揣测卢嘉瑞可能有些喜欢自己,却也不敢多想。自己已是四个孩子的娘亲,虽自己也觉得尚有几分姿色,也有重沐人伦情爱的冲动与欲望,毕竟算来也可说已是残花败柳。似他卢嘉瑞这等青壮俊朗的财主,要什么样姿色的女子没有,未必就看得上自己。或者他一时看中了,也就图个新鲜,新鲜过后便会遗弃,何尝是可以依托后半生的归宿? 卢嘉瑞和钟明荷各怀心事,在州衙门各处打探钟老爷启程消息,回到客栈后,坐客房里不言语,也不看视对方,还刻意避免目光眼神碰撞。钟明荷偶或转头去看一眼卢嘉瑞,只见他对着纸窗之外,低头沉默,似在苦思冥想。 钟明荷几次欲言又止。过了许久,钟明荷忍不住开言道: “这回你不要去了,请卢老爷回聊城去吧,就让逢志护送我去好了!” “我怎么放心你前去?天遥地远的,逢志不惟胆小,又不会武功,遇事自顾尚且不暇,怎能护送你?”卢嘉瑞沉闷了半晌,方答话道,“我却也不好离家太久,一大摊的家事,各店铺的买卖,府里上下上百号的人吃穿用度,都指望着我主事,如何撒得开手?” “我知道。你让逢志护送我前去就行了,其它你别管那么多了!”钟明荷倔强起来,“我家遭劫难,你帮我已经够多的了,我心里已是十分感激,你不要再为难了,让我心里越发歉疚!” “你说的好听,这么遥远的路途,这么长的时日,路上定会遇到各种不测之事,我怎么放得下心,让你们这样前去!”卢嘉瑞说道。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是你什么人?卢老爷搭救了我,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只有我欠你的,你又不欠我什么。你让逢志护送我前去,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我如何能祈求更多?”钟明荷说道,“就算往后我万一出了什么事,也绝不会责怪你,更不会怨恨你!” “别说了,你跟我回聊城去,到了聊城,我再安排两个强干的伙计,带足盘缠,护送你前去吧!”卢嘉瑞坚决地说道。 这次倒不是钟明荷拗不过卢嘉瑞,而是钟明荷自己也觉得使着性子贸然前往风险太大,一旦出个什么差池,就算自己不吝惜自己,那年老体衰的父母亲和幼小不经事的孩子们往后如何是好?况且,钟明荷此时对卢嘉瑞已由感恩敬重而生发爱意,在纷至沓来的悲苦冲击之中,隐隐的萌生出一丝爱悦的向往,彷如在黑暗中照亮生命前行之火,鲜活而明艳,使钟明荷不由得不对自己吝惜起来。 于是,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三人启程赶回聊城。回到聊城县城,钟明荷坚持不进卢府,就在外边客栈住下等候。卢嘉瑞知道钟明荷的心思,也不勉强,就自己打马回府里,吩咐逢志将钟明荷安顿好再回去,并交代逢志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卢嘉瑞不在家十几日,府里便没有了主心骨,诸多的事情都等他回来分派处置。卢嘉瑞晌午回到府里,当下就忙了整个下午。 向晚时候,卢嘉恭还来问询堂邑那边工程的状况,卢嘉瑞跟他说了一阵,让他抓紧挑选些熟手工匠,派送到堂邑去,由柴荣在那边主管,而聊城这边的工程就他自己管好。卢嘉瑞再问了一些具体的在建工程情况,卢嘉恭做了禀报,便告辞回去了。 晚夕,卢嘉瑞本想出去到客栈看看钟明荷,但晚饭过后,冼依良早早的便把他缠叫到自己房中去。看依良反常的举止,似乎林萱悦、班洁如不时在旁窃窃私语的样子,卢嘉瑞知道依良应当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跟他说。 难不成钟明荷的事情竟被依良知道了?卢嘉瑞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担心。 进入到依良房中,等清兰上了茶,退出去,依良便微笑着对卢嘉瑞说道: “今夜相公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在妾身房中,早点沐浴歇息了吧!” 难道依良真的知道了钟明荷的事,刻意先缠着他,不让他出去?卢嘉瑞不敢肯定。于是,他笑着对依良说道: “你我都老夫老妻的了,我才出去十几日,你就这等着紧?往常也有过多日不到你房中的,倒不见你有这般张致!” “你且不管,这会就随妾身摆布好了。妾身已经让清兰放好了热水。”依良说罢,又叫道,“清兰,你进来,伺候老爷沐浴!” 卢嘉瑞心下有一点忐忑,不知道依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都没问起这次出门去的事,更没有提到钟明荷,便放心了许多。 清兰伺候卢嘉瑞洗好了澡,卢嘉瑞就躺到床上去。清兰又换了水,伺候依良洗了,然后出去,带上里间的门,接着卢嘉瑞又听到她关上了外间的门。 依良沐浴完毕,还穿着睡袍,卢嘉瑞听得她在那边拉抽屉摸索什么东西的。卢嘉瑞便转过身来,嬉笑说道: “娘子,过来啊,还摸弄什么东西,我都等不及了!” “看你猴急的,就几日不闻腥,便馋得流口水!”依良笑道,“你等一会,妾身先喝口茶。” 婆娑灯影中,只见依良拿了茶盏到一边的桌几上,似乎将一纸包儿打开,将什么倒入茶盏中,将汤匙搅几下,便捧起一口喝尽,又斟上一点茶水,再捧起来,又一口喝尽。喝完茶,依良便走过来,爬上床,故作娇滴滴的撩拨卢嘉瑞道: “相公,妾身来也!” “娘子方才喝了什么茶?竟就变得这等妩媚?”卢嘉瑞有些惊讶,冼依良一向以来虽不乏激情,却从不作媚态,便笑着问道,“莫不是这茶水里下了什么神药?” “不过泡了些清咽利喉的凉茶粉,无甚稀奇之物。只是相公出门多日,方让妾身感觉到相公这一家之主何等重要,不惟家事离不开,就是妾身也是欲望难耐。这与相公平日在家,就算不来妾身房中,也是别有大不同!妾身今晚就要相公好好与妾身厮缠则个!”依良依然是柔声媚态地说道,然后就搂着卢嘉瑞,将躺着的卢嘉瑞拉将起来,主动地亲咂他的嘴。 卢嘉瑞大感意外,这依良似乎不认得的一般,他不得不将思绪从钟明荷那边收回来,与依良厮缠起来。 于卢嘉瑞而言,隔了这么多日不闻腥味,本来就未曾有过而至于饥渴,如今面对依良罕见的赤裸裸的求欢,他很快便报以热烈狂放的回应,似乎是积蓄多日的力气与激情的宣泄,又似乎在隐隐之中将对钟明荷的念想与欲望一并放纵,演化成了给予正妻冼依良的一个酣畅淋漓的激情之夜! 而这一夜的钟明荷是寂寥落寞的。逢志日间将钟明荷安顿到客栈房里便回去了。钟明荷一个人待在房里大半日,百无聊赖,一会睡一阵子,一会躺一阵子,一会坐一阵子,一会在房里走动一阵子,总不适意。推开窗户向外张望,但见外面远近都是一片屋檐瓦顶,街巷或直或弯,或大或小,参差其中,也偶或看见一些行人来往,或赶忙走或悠然走,或肩挑手提或游手悠然,或默然或嬉笑,都是全然不干自己的事,只不过给她平添了一丝孤独的惆怅。 直到向晚时分,逢志到来,伺候钟明荷到楼下去吃饭,吃完饭送回房间,然后逢志也就回去了。 打自回到聊城,卢嘉瑞就再没有出现过,钟明荷也不好开口问,因卢嘉瑞早已说了,要钟明荷在客栈等候两三日。 夜色很快就笼罩下来,窗外暗沉了,钟明荷点燃油灯,房间光亮起来。钟明荷盯着油灯火苗,似乎那是她心意的一个极好的寄托。看着看着,这颗跳动的暗黄的小光团,却反而增添了钟明荷的落寞感。 这是钟明荷头一次离开家,没有人陪伴,还在一个陌生的他乡,连有亲人在近旁的心理寄托都没有,让她感到无比的孤独寂寞。 在家里时,白日自不必说,就是夜里,不管夫君多么无趣,终究躺在自己身边,还有自己的孩子,照管孩子的丫头,府里的小厮,在自家宅子里,并不会感觉心无所依。就算前些日子,尽管屡屡听到不幸的消息,日间赶路,先有窦安,后边是卢嘉瑞和逢志在身边相伴;在夜间,或在间壁的房间,后来就直接同居一室,他们始终近在咫尺,不曾远离。而如今,真真实实的,就她自己一个人独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再无一个亲人可以看到可以感觉到。 这让钟明荷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无比的孤独无助,这也更让她思念起卢嘉瑞来。 从头一眼看到卢嘉瑞起,一直到回到聊城分开时止,钟明荷将所有的情景串联起来,慢慢的回味,她越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依赖,甚至依恋卢嘉瑞了。 而他卢嘉瑞会真心喜欢自己吗?钟明荷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自己执意要追寻父母孩子,前路天遥地远,艰难险阻,吉凶未卜,卢嘉瑞会一直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帮助自己吗? 钟明荷敬爱父母,疼爱孩子,为了他们,她须得竭尽全力。而作为一个弱女子,她身无半文铜钱,手无一斗力气,她又能如何?她只好想着依赖、依靠卢嘉瑞。她甚至想,如若他卢嘉瑞需要,就算给了他身子,博得他喜悦,也在所不惜。她如今倒怕自己姿色不够美,不够吸引,让他看着看着就腻了,加之帮忙太多,就倦怠就厌烦下去,撒手不管了。 想到这可怕的念头,钟明荷站起来,去捧洗脸水盘过来,拿来幽暗的油灯,在灯光下照看自己的面容。咦,虽然还算得上面容姣好,但连日奔波劳碌,精神又备受打击,憔悴多了,亮泽没有了,神采不见了踪影! 钟明荷勉强一笑,却越加显得尴尬。她失望地放下油灯,坐回到床边上去,双手不由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揉揉依然高耸的双乳,这才稍稍感觉到一丝安慰。她会心一笑之后,吹灭油灯,放下帐幔,躺倒床上,将被褥一拉,两腿夹着双手向里翻睡过去。 然而,尽管闭上了双眼,钟明荷依然思绪难平,浮想联翩。卢嘉瑞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际萦回,仿若就在眼前,让她久久难以入眠。(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回 体味孤寂(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二回 钟明荷失意体味孤寂 卢嘉瑞定见安排行期(下) 翌日,日上杆头,卢嘉瑞方醒过来,这真的是一夜好觉!看看身边,依良似乎还睡未醒,他便欲自己先起床。他刚要撑手越过依良身上,依良便醒来了。两人刚闲话一会儿,明月便来禀报,说严胜宝等几位主管一同来见,已在前面客厅等候了。 “这么早!”卢嘉瑞说道。 “你睡得好,如今都什么时辰了,还早?”依良笑着说道,“赶紧起来,去吃些儿早饭,见客去吧!” 卢嘉瑞赶忙起来,清兰进来伺候梳洗穿戴,就叫昕凤将早饭端进大娘房里来。卢嘉瑞胡乱吃了些,便出去到客厅上,严胜宝、汤家盛、梅义仁、关迪琛已等候多时了。 卢嘉瑞见到他们几位主管,想了一想,就让大家先喝茶闲话,叫邱福去把文瀚叫了来,又吩咐逢志快马去把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的掌柜代礼也请回来。 等到各个店铺主管到齐,各主管便依次禀报了本人所管事务或所管店铺的事务。各个主管禀报完,卢嘉瑞说道: “各位主管勤勉尽职,做得很好,我很感欣慰。我出去不在这十几日,你等各各都能管好做好自己的事情,买卖事统没出什么岔子,这让我感到放心满意。我期望各位继续努力,争取今年比去年更好,到年终了,大伙可以分得更多的花红,年终除夕的酒宴可以继续好好地摆,弄得更丰盛些,大伙吃酒吃得更痛快!” “都是老爷教导有方,规矩定得好,我等循规蹈矩行事罢了!”几个主管应道。 “好。方才文叔说到,我老家溪头镇上堂兄弟卢嘉理运来药材,原来是我两年前让他种,并要他在乡亲中传播推广,如今有收成了。文叔把他运来的药材都收了,给定了合理的价钱,然后就堆放在了花蝶苑楼上房子里。文叔回头你会同邢安,在运河码头那边药铺附近,租赁个铺子,在那边开间药材行,专门做运河码头往来商贾的买卖。铺子开好,就把这些药材都运过去,往后卢嘉理再运来药材,就让直接运往运河码头药材行去好了。溪头镇的药材出产会越来越多,我听卢嘉理说过了,他准备推广引种的药材不少,有地黄、牛膝、菊花、山药、丹参、金银花、山茱萸、连翘、茯苓、柴胡、冬凌草、息半夏、桐桔梗、红花、白芷、酸枣等等十几二十种,镇上乡民都极乐意栽种,怕是要将溪头镇变成药材镇了。咱们这里就正好在码头开个药材行发卖他们产出的药材,咱们可以赚到钱,也是为老家乡亲们打开一条增加收入致富的路子,一举两得,皆大欢喜。”卢嘉瑞说道。 “我初时倒以为就是给咱们这几间药铺用的哩!觉得这么多,他卢嘉理又说是老爷叫送来的,一头雾水的就收了。”文叔自嘲说道。 “不打紧,也怪我都没跟你们说起过。往后就清楚该怎么做了。”卢嘉瑞说道,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府前三间房子原来开出了铺面,临时卖粮食,如今这里粮食买卖不做了,我想还是利用起这个铺子来,你们都想想看看,做什么?” 主管们一听到卢嘉瑞这提问,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脑子里也就迅速地想,但半晌过去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吱声。 “先随意说说也行,不一定得一说就好。”卢嘉瑞说道。 “要不将这三间房合并到药铺这边来,将药铺的规制做得更宏大一些,增加药铺的门面声威。”大家再又沉默了许久,文叔说道。 “文叔有这个想法很不错,那样人家一到我聊城地头,看到我家药铺,便知我家底子深厚,不惟放心在我家药铺抓药,放心跟我家药材行做药材买卖,就是对其它买卖也有裨益。”卢嘉瑞赞许说道,“不过,我家‘瑞安’药铺在聊城是独家,药材品种已经十分齐全,各铺门面、店堂也已是甚为可观,再将其并过来装整似乎并不十分必要。” “那就开个酒家,请广南酒楼分出两个厨子来,再在本地请两个,来个南北菜系总汇,南北口味都能照顾到,买卖应该不错!”关迪琛说道。 “关主管的主意也是挺不错的,如真开出这样的酒楼来,买卖应该不错!”卢嘉瑞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光三间房子,地方还是不够大,要有足够大的厨房、储物、店堂,还要合子间,这地方远远不够大。况且做酒家,管起来也是极麻烦的事情。” “要不改建一下,开一家小客栈,只供住人,不做饮食。”代礼说道。 “那也不好,这么个小客栈,客房也弄不出几间,就住人,不但客人没饭吃,连马厩都没有,又开在自家府门口,这等蹩屈的买卖,都会有损我卢家名声,不可!不可!”卢嘉瑞说道。 “那就开个打铁铺如何?时下铁器买卖兴旺,有赚头。”汤家盛说道。 “这个虽有厚利,但都应该是打铁师傅自家开铺方好,本身不是师傅去开打铁铺,定然不行,况且背后就是我家宅府花园,前面一日到晚鼓风烧铸,敲啊打的,叮叮当当,也殊为不妥!”卢嘉瑞又否定道。 “那开家银铺怎么样?”严胜宝说。 “我看也不行,此类都是手工活计,定要手艺人自家开作坊,铺子方好做买卖。”卢嘉瑞说道,然后看看梅义仁,问道,“梅主管,你怎的不说说看?” “我想了许久,老爷莫若开个当铺。时下虽然人们渐渐从灾荒中恢复了些元气,市面逐步繁荣,但人多艰辛,常有手头拮据紧绷的时候,需要钱银周转,而老爷本就有放债买卖,如开个当铺配合原来的放债事务,倒是很合适,不妨试试!”梅义仁想了一会,才答话说道。 “好主意!”卢嘉瑞听毕鼓掌说道,“就开个当铺,前面三间房,两间铺面,一间起居,正合适。大件的、贵重的或前边放不下的当品可以存放到后边花蝶苑楼上。既是梅主管出的主意,就你来当这个掌柜。反正如今外边买卖暂时也不去跑,你从明日起就开始筹办开铺。铺面装修可以去找卢嘉恭帮忙。” “小可领命!”梅义仁作个揖,得意地说道。 “好,方才各位主管把自己的事务都说过了一遍,我又把近期要办的两件大的事情安排了。往后府里事情仍由管家邱福主管,邱福必要时禀报大娘定夺。严胜宝继续管各店铺收账对账和巡查,有事协调督导。文叔管的药铺本号,对其它几间药铺分号多加指点。在运河码头开药材行事,文叔跟邢安合计去做。梅义仁就专一筹办开典当铺事。过两日,我打算亲自到南方去一趟,看看有什么好买卖可以做,各位在家里各司其职,毋得懈怠!” “老爷要到哪里去看?”邱福首先发问道。 “打算到广南西路,最远到琼州岛上朱崖军地方。”卢嘉瑞说道,“这次出去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家里诸事就拜托各位主管了!” “老爷带谁同去?”严胜宝问道。 “就带逢志同去。你们各位主管在家里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我多担心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如此辽远,又耗时如此长,老爷何不委派其它主管前去?家里事情纷繁,如何离得开老爷主持?”邱福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各位主管就按方才的分派安排,好好做好就是了,我相信各位主管会做得很好的,无需担心。”卢嘉瑞说道,“没有其它事情就散了,你们做事去吧!” 其他各位主管见卢嘉瑞如此说,知道多劝也无用,就散了去。 下午,卢嘉瑞正想到钟明荷住的客栈去看看,告知她自己将亲自护送她去朱崖军,占宣立和云永光两个来见。占宣立托言放债的事由,有些事向卢嘉瑞禀报,先让云永光坐客厅喝茶等候,然后便跟卢嘉瑞一同到书房来。 “林成传陶老爷话,说要将放出去的银子逐步全部收回,然后就不要放出去了。这几个月只收不放,到九月底须得全部收回。”占宣立说道。 “究是何意?难不成这事做不得了?”卢嘉瑞问道。 “林成也不知道,他也觉得奇怪,好好稳妥的银子不赚,怪可惜的。”占宣立说道。 “既如此,就照着陶老爷的吩咐办理好了。”卢嘉瑞说道,“还有,过两日我要出门远行,大概也要三个月左右的时日,届时你按陶老爷吩咐,就抓紧办好了,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卢嘉瑞说道。 “大哥要去哪里?这么长时日,家里买卖那么多,大哥不在,怎么行?”占宣立说道。 “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卢嘉瑞说道,他对占宣立也卖个关子,只说是为做买卖,“我要到琼州岛上看看,那边有什么买卖可以做的。” “委派主管去就行了嘛,这么天遥地远的,路途艰辛凶险,大哥何必亲自跋涉?”占宣立说道,一来是怕卢嘉瑞不在,收债中如若碰到什么事情摆不平,二来有卢嘉瑞在,自已家里有什么难处时都可以来讨个照应,再就是闲着时候还可以不时来撺掇卢嘉瑞出去吃酒喝茶作乐。 “你不必说了,诸事都已安排妥当,你就办好你的事,不使我多操心就好。”卢嘉瑞说道,“放债上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就告官,陶老爷那边会替你做主的。” 说毕,两人回到客厅上,云永光笑嘻嘻地起身相迎,说是久不见大哥,听闻大哥回来了,赶来嘘嘘寒温。卢嘉瑞一看他那神情架势,就知道他不过是合着占宣立来撺掇自己出去吃酒的,便笑着说道: “方才宣立兄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永光兄既是来与愚兄叙谈别情的,那咱们三个就在这里喝茶闲话,我还教西儿端些果饼上来,喝完茶了你们两个就回去,愚兄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哩!” “哈哈哈!我还没见过大哥下逐客令的,今日算是遭遇了。”云永光说道。 “哈哈哈!我不逐客,到时我出去做事,你们也可以在这里自便,好茶果饼管够呢!”卢嘉瑞笑得更大声,说道。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永光老弟一片心意要跟大哥多勾留,大哥反要却了永光老弟的情面!”占宣立说道,他当然也是极力撺掇的,因为卢嘉瑞和云永光都比他有钱得多,三人一起去吃酒玩乐耍子,总归是卢嘉瑞或者云永光破钞,他占宣立只管带上一张嘴就行,如此好事,何不极力促成呢? “占二哥说的是,”云永光说道,“小弟看与大哥情好相契,乐意与大哥同欢共乐,也是为大哥多增添些人生趣味嘛!人生在世,就该乐在当前,要不然就枉来人世间一遭了。” “大哥,前日你不在时,我与永光兄却见识到两个小优儿,一个叫司丹纹的,一个叫辛碧淑的,那个乐器歌喉,那是一个绝!一个吹箫,一个拉二胡,萧弦合奏,真如鸾凤和鸣,悠扬缠绵,余音袅袅。而两个小优儿的歌喉,却也如燕鸣莺啼,婉转动听,与乐器相配,如同珠联璧合,圆润无暇。更绝的是,这两个小优儿年纪不过十七八,人儿长得十分俏丽可爱,两家的老乾婆都说小优儿尚待字闺中,未曾开苞。不如今日大哥就去鉴赏鉴赏,大哥兴致来时,就将一个去开了苞也是极好的缘分!”占宣立抓住卢嘉瑞爱听曲赏乐的喜好,努力鼓动,还想着如若卢嘉瑞真个去开苞,可以有几日花酒吃。 “你们喜欢,你们就去开她苞好了,何必来撺掇我,真是的!”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会不会答应与占宣立、云永光出去吃酒?如出去吃酒,会不会看上司丹纹或者辛碧淑?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溺水之险(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三回 恃勇而智单骑制群匪 掬水图凉束身溺深河(上) 却说上回说到正当卢嘉瑞要去客栈看望钟明荷时,占宣立和云永光来见,说好说歹的撺掇他出去吃酒。卢嘉瑞虽嘴上尚有些说着不去,但心里却有些动了意。 “大哥以为老弟不想啊?只是家业不盛,囊中羞涩,能讨个糟糠之妻,在家中胡乱捣鼓就算不错,至于外边佳人美姬,只敢有言语快慰,顶多趁得时候体肤亲昵一番,何敢想望她芳泽禁脔呢?”占宣立回卢嘉瑞道。 “永光兄有钱,你两个也可随心耍子,充个富贵公子与诙谐仆从,其乐也无穷。”卢嘉瑞笑道。 “小弟哪里能跟大哥比?小弟家里虽一时不缺衣食,小有资财,但不过死钱一堆,并无多少活帐,且统在房下管束,平时零星花销倒不在话下,如若用出大钱便有难处了!”云永光说道,颇有点不好意思。 卢嘉瑞到底拗不过他们两个,就与他们一起出去,逢志背上书袋跟着出了府门。 占宣立本想到司丹纹的理家院子去,但卢嘉瑞坚持要到广南酒楼吃酒,不想到院中纠缠太久。占宣立和云永光也只好随了卢嘉瑞的意,一起到广南酒楼,坐进一个包间,然后吩咐酒倌去勾栏街上招唤理家院子司丹纹和辛家院子辛碧淑到包间来伺候。 这司丹纹与辛碧淑确如占宣立所说的,乐器吹拉的好,歌喉也甚为出色,但也并非如占宣立吹嘘的那么好,两人吹拉的力道不够,唱曲转音也有瑕疵。卢嘉瑞熟悉音律,耳根尖,能听得清楚,像占宣立、云永光之流只会听热闹,自然听不出来。 至于两个小优儿的长相体貌,固然清新俏丽可人,虽已略施脂粉,依然唇红齿白,还有些初涉风月的羞涩,但乐坊乾婆的说教毕竟俗气,妆容及言行举止仍不免俗流,并无什么特别摄人心扉的诱惑力。 卢嘉瑞边吃酒,边赏乐听曲,还颇有些悠然之乐,但占宣立和云永光叽里呱啦的,除劝酒劝菜便是逗引两个小优儿的趣,让两个小优儿吹奏吟唱都不得专心。往往一曲唱罢,占宣立和云永光便会忙不迭的将小优儿拉过来,说是要犒劳她们,将她们按坐在身旁的凳子上,又是递酒又是喂菜,一会儿捉手压腿,一会儿勾肩搭背,甚至摸臀亲脸的,就差点没有明目张胆去摸小优儿的胸前了。这些粗俗之举动,再加上占宣立与云永光一向言语粗鄙露骨,很是狎昵浪虐,害得司丹纹和辛碧淑躲闪不迭,惊叫连连,倒引得三个酒客阵阵浪笑。 吃酒玩乐,时光就不知不觉过得很快,眼看日色薄晚,周遭开始灰暗,酒家灯烛点起来。卢嘉瑞说要散了回去,占宣立和云永光却玩得兴起,死活不放卢嘉瑞走。卢嘉瑞没法,出到门外叫逢志过来,耳语几句,逢志就去了。 原来卢嘉瑞想起了客栈里的钟明荷,他吩咐逢志过去伺候她吃晚饭。而这边卢嘉瑞和占宣立、云永光三个,一直吃酒玩乐到二更鼓响起,占宣立和云永光还浪虐不已,再要撺掇卢嘉瑞去勾栏院子坐坐喝茶。 卢嘉瑞都说了不去,占宣立和云永光却还为是去司丹纹的理家院子还是去辛碧淑的辛家院子争吵不已。占宣立搂着司丹纹,云永光搂着辛碧淑,都指说着“破她的瓜儿”,“破她的瓜儿”。两个小优儿欲要挣脱又挣脱不开,开骂两个酒鬼又不当回事,直羞得脸红到耳根,只想钻个洞逃走。 卢嘉瑞看他们两个已是醉醺醺的样子,就叫已经回来的逢志进来付了酒钱,然后与逢志一同出手,把两个小优儿从占宣立、云永光手上硬是拉开,又分别给两个小优儿每人一两银子唱钱,打发她们走。 这时,占宣立却清醒起来,言语行止又与平常无异了。卢嘉瑞才知道,占宣立的醉态其实是装出来的假象,不过为着更疯癫地与小优儿厮缠罢了。 于是,占宣立先告辞了回去。然而,云永光却实实在在的醉了,将辛碧淑从他怀里拉开,他便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不一会就跌落地上睡倒。 卢嘉瑞和逢志只好架着云永光,扛到他马背上,让他趴着,两人牵着马,一个一边护着,送他回到家去。 “是那不成性的东西回来了么?时常吃酒到三更半夜的,一日不愿粘家,也不知哪里厮混,没个人样的!”在云家门口,逢志敲门,有丫头出来开门,只听里边妇人——卢嘉瑞一听就知道是云永光娘子焦绣珠——大声说话道。 “云家娘子,我是隔壁家的卢嘉瑞,永光兄吃酒多了,我顺道送他回来!”卢嘉瑞说道。 “又是醉死了吧?那还得麻烦卢老爷将这冤家扶进来,老大不长进的,只管胡吃海饮的,连累卢老爷吃个酒都不得安淡,没出息的混账货!”这时,焦绣珠提着个灯笼出来,与丫头一起引路,让卢嘉瑞半扶半拖的将云永光弄进卧房,直接就放倒在床上。 “金彩,你出去带卢老爷家哥儿牵少爷的马去马厩吧!”焦绣珠对丫头说道。 金彩出去,焦绣珠挂好灯笼,就对卢嘉瑞申谢道: “奴家这不成性的东西不争脸,老是劳烦卢老爷,多谢卢老爷辛苦!实在是惭愧,请卢老爷稍坐,喝口热茶再走吧!” “本来就是邻居,又是拜把兄弟,且是与小生一起吃的酒,还是顺道举手之劳,还论说什么劳烦、辛苦的?茶就不喝了,小生得早点回去歇息!”卢嘉瑞说道。 “奴家这死鬼就不像卢老爷那般懂得分寸,知道吃酒够了就好,又知道该早点回家,只知一味的任情玩耍,如何承当得起这一家之主?真教奴不敢多有指望!”焦绣珠说道。 在房里昏黄幽暗的光亮中,卢嘉瑞感觉焦绣珠直直看着自己,偶或间目光对视时,自己都只好尴尬地避开了。 “永光兄弟年轻,往后会慢慢老成的。小生要回去了!”卢嘉瑞作个揖,就转身出了房门,焦绣珠只好赶紧提了灯笼,送卢嘉瑞出到大门口,道个万福礼而别。 当日晚上,卢嘉瑞就到三娘班洁如房中歇息。 而在客栈中的钟明荷,怀念夫婿,又思念却担心着父亲母亲与孩子们,愁绪满怀,夜意难凭,这又是一个百无聊赖、心神空落的难眠之夜! 翌日清早,卢嘉瑞和班洁如刚起床,便有大娘使丫头明月拿着一封请柬来到洁如房中,说是昨日午后城南隋家庄的隋老爷差人送来的,交给卢嘉瑞。卢嘉瑞打开看,原来今日是隋老爷生辰,请卢嘉瑞前去吃酒。请柬还特意附上一张信笺,写了手本,请卢嘉瑞早去,说约了几个人,一来好喝茶聚谈,二来下棋听曲玩耍,要娱乐一日。 于是,卢嘉瑞起床梳洗毕,便到堂上吃了早饭,吩咐邱福去备办一份生日礼,然后叫逢志过来,悄悄吩咐他不必跟着前去,就在府里待着,按时到客栈去伺候钟明荷餐食。安排毕,卢嘉瑞就带着悦安,让悦安驼上邱福置办的两个礼盒,跨马前往城南隋家庄去。 隋老爷邀请早来的客人中,除卢嘉瑞,还有在城西开办砖瓦厂的屈老爷和一位叫刘安富的客人。这刘安富是一位当朝皇亲。听隋老爷说,这位刘皇亲是当朝天子十分宠爱的刘婕妤之哥哥,不但封了闲爵,除了闲职,领空饷,还不时蒙官家恩典赏赐。如今刘皇亲在聊城买了田宅定居,而宅子就在卢府前街斜对面。卢嘉瑞一直就没留意到,也不认得这个邻居。当下卢嘉瑞忙与刘国舅施礼叙话,算是与这位显赫的邻居认脸相识了。 四人到齐,便开始品茗吃点心闲话,继而隋老爷和屈老爷下棋,卢嘉瑞与刘皇亲打双陆,下棋打双陆玩乐一轮,便又四人一起抹牌。到午后,其它客人也都来了,便摆开寿宴吃酒。直到向晚时分,来贺的人客陆续散归,卢嘉瑞也告辞回府。 卢嘉瑞回到府里时,已是掌灯时分。卢嘉瑞已颇有几分酒意,在书房里坐下,唤曲儿煮醒酒茶来喝。喝茶后,精神稍稍清醒,卢嘉瑞让悦安去找逢志来,问了他伺候钟明荷事,逢志禀报一切皆如常,卢嘉瑞方才放下心来。但此时时辰已晚,加上吃酒后的倦怠,他也就不想出去看望钟明荷了。他心想明日就启程前去广南西路,也不差一时半会的安抚了。 正当卢嘉瑞要叫逢志去告知钟明荷明日启程,让她作好准备时,文瀚来见,他禀报说邢安在运河码头找到了一个铺子,趁老爷还没出去,请老爷明日过去一趟,看看那铺子好不好,定下来,然后怎么装修铺面,也请老爷给拿主意。卢嘉瑞只好将赴琼州岛的启程日期往后推迟一日,翌日先到运河码头去看看。 当晚,卢嘉瑞就自己在花园书房歇息。 翌日一大早,卢嘉瑞便带逢志去了运河码头,由邢安带领去看铺子。铺子就在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同一街面边上几十步,只隔了四五间铺子,卢嘉瑞看着很满意,便与房东签契书租下铺子。租下铺子后,卢嘉瑞还与邢安商议了铺子装修事宜,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与邢安定下药材行的铺子,商定完装修事宜,卢嘉瑞吩咐逢志,拿拜帖去钞关衙门请阳老爷到望河大酒楼吃酒。卢嘉瑞想一向以来阳智通帮忙不少,让自己名号下各铺子货物进出码头省出不少银子来,如今来到码头,有事没事,请出来聚聚,也好拉近些交谊。况且自己马上就将出门远去数月,在这当口与阳智通聚谈聚谈,甚是必要。 当然,卢嘉瑞是个大金主,阳智通也是不敢怠慢。他清楚自己这个八品小吏,要没有卢嘉瑞这等金主献纳,是不会过得滋润的。悦安将拜帖递进去,便绝早的提前散卯回家,换了一身便服来到望河大酒楼。 卢嘉瑞与阳智通两人见礼毕,便开席吃酒,卢嘉瑞让酒楼酒倌叫来两个小优儿,席前弹唱侑酒。酒菜上齐,卢嘉瑞吩咐小厮不叫唤就不要进来,还让悦安在包间门外守候。卢嘉瑞对阳智通说道: “今日在下请老爷来吃酒,没什么事,就想酬答老爷一向以来对在下的关照。在下特请了两个小优儿来侑酒,如今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请老爷开怀痛饮,玩得开心些。” 卢嘉瑞称阳智通老爷,隐去姓名,为避忌阳智通的官员身份起见。 “那在下就多谢聚源兄盛情!干!”阳智通与卢嘉瑞干了一杯,他也明白了卢嘉瑞的意思。 等两个小优儿唱罢一曲,卢嘉瑞就叫她们过来给老爷递酒夹菜伺候。小优儿也是久惯风月情场,就直接过来拉近凳子,紧靠着坐,抚腰搭肩的伺候起客人来。初时,阳智通还说些“这如何使得?”、“无需如此”等等推托之词,小优儿几次娇嗲蜜语加之动作挑拨下来,也就自然了。 一旦感受到了小优儿的温柔多情,阳智通就连手脚也闲不住,非但跟小优儿打情骂俏的,双手就开始不时在小优儿身上到处触摸了。 卢嘉瑞与阳智通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跟小优儿玩耍,真是其乐无穷!席间,卢嘉瑞托言更衣,拉着伺候自己的这个小优儿出去,让阳智通就与一个小优儿单独在里边玩。 过了许久,卢嘉瑞回到包间来,对阳智通说道: “老爷,我看伺候我的这个小优儿也极标致的,要不咱们交换一下,让她伺候你试试,看是不是更有韵味。” 说罢,卢嘉瑞便把怀里小优儿推过去,两个小优儿很是识相,就换了过来。不一会,卢嘉瑞又托言出去找悦安交代事情,拖着伺候自己的小优儿出去,然后把包间门带上,却在外面拉锁上! 于是,里边小优儿使出狐功媚力,极尽挑逗之能事,又是主动搂抱,又是啜酒对嘴,又是导手抚摸,甚至亲将玉手摸弄他命根子,引得阳智通意乱情迷,欲火中烧,难以自持,急切间就在包间里播云弄雨一场! 等到雨霁云销,两人整理好衣冠发髻,小优儿去将门锁拉开。又过了好一会,卢嘉瑞与伺候他的小优儿才又回进包间里来。 这场好酒,从不到申时一直吃到酉时,两人酒足饭饱,玩乐兴味也已慢慢消退。到酒楼点烛掌灯时候,卢嘉瑞才又突然想起了客栈里的钟明荷,今日都未曾有人照应,便命逢志拿银子打发了两个小优儿,然后付了酒钱,散了酒席,匆匆辞别阳老爷赶回城里去。 临别时,阳智通一再说感谢卢老爷盛情,表示往后如有所托,定当竭尽绵力! 卢嘉瑞别了阳智通,便与逢志快马加鞭,趁着夜色未全笼罩,道路尚明晰可辨,急急驰骋,奔回到聊城城里。 两人赶到钟明荷所住的客栈,卢嘉瑞并不进去,吩咐逢志进去伺候钟明荷吃饭,然后告知她明日启程,明早逢志来接她,辰时到城南门外会齐。(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回 溺水之险(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三回 恃勇而智单骑制群匪 掬水图凉束身溺深河(中) 当晚回到府里,卢嘉瑞端坐堂上,就叫齐妻妾依良、萱悦、洁如和冬花以及丫头们过来,跟她们说自己要去琼州一趟,只说看看那边有什么买卖好做,来回可能要三四个月。 几位妻妾都不知道琼州在什么地方,为何来回要这么久。一经卢嘉瑞说了,才知道在南边天涯海角,通常是贬谪官员的处所,她们总算有了点谱,便都劝说卢嘉瑞不要去。 几位娘们当然不只是舍不得卢嘉瑞,更是由于他是家里主心骨,有他在家里主持,大家便都安乐无忧。他不在,家里边没个男人,不知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更且如卢嘉瑞自己说的,这么天遥地远的,路上要有个什么万一意外,这一大家子如何是好? “相公何必亲自蹈凶涉险?钱赚多一点少一点又何妨?俗话说得好,‘在家百日安,出门寸步难’,好好儿在家就好做买卖,却偏要自己跑出去,还天遥地远的,妾身不同意相公去!”正妻冼依良直截了当地说道,想了想,又说道,“非要去,顶多委派严胜宝、梅义仁两个去跑一趟,反正他们都已经是老江湖了,管的就是外边跑买卖嘛!” “外边有什么买卖好做,严胜宝、梅义仁他们还看不来,看好决定的买卖让他们跑跑还行。”卢嘉瑞说道,“我也安排了梅义仁,在这段时日将前面原来临时售卖稻米的三间房改成当铺做典当。严胜宝也安排有他的事务。” “那不管怎么着,就等他们闲下来再派他们出去也不迟啊!奴看也没有什么买卖非得急着去做的不可,犯不着相公涉险前去!”三娘班洁如狐疑着说道,“相公执意要亲自去,此去是不是另有别意?” “我此番前去,就是要看看那边炎热时节究竟有什么产出,好贩运回来售卖,当然,正是天遥地远,我也好顺便一路游览一番,算是从北到南游赏我大宋万里河山,增广见闻,对往后思索买卖事情有所裨益。”卢嘉瑞一听洁如说的近乎击中要害,心有一颤,就便扯个谎,说道。 “要说游历倒应该是在冬日里往南走更好,彼时北方已寒冷,南方尚暖和,一路南去,温润凉爽,应当更加惬意!”二娘林萱悦说道。 “我要看的是琼州夏日盛产何物,又值得贩运回来售卖,如冬日过去,舒服是舒服了,却不达本意,如何使得?”卢嘉瑞只好随便编织说词,自己给自己圆谎。 “别的奴不懂,只觉得相公此去不值得。如非要去,就多带人手,也好照应。”坐边上的四娘靳冬花也说道。 依良、萱悦和洁如便一齐向冬花望去。平时家里谈论事情,冬花要不就不叫她参加,要不就是叫她参加了,也都不言语的,除非说到她的事情或者问她,她一向都只是静静在一边听。 “人倒也不能多带,我就带逢志前去好了。正因路途遥远,如多带人手,反而是累赘!”卢嘉瑞赶紧从洁如和萱悦的话题指向中转回来,冬花的话正好是个恰当的转角。 “真正想不通,就为可能多开一门买卖,以及出去游历一番,府里上上下下百几十口人,张眼开口的等着看着,主人却要抛家弃口的远去!”依良又发话说道,心意仍然难平。 “大姐你就放心,家里诸事我都安排好了。前日我召集了各主管会议了,各个店铺的买卖事也都安排好了。我不在时,府里后院诸事就听大姐的,二姐、三姐、冬花你们几个,还有府里其她丫鬟小厮,有什么事都需向大姐禀报,听大姐的吩咐。”卢嘉瑞说道,“至于府里庭院其它事情,比如看家护院,对外往来诸事,有邱福管家协助大姐做好。” 依良见卢嘉瑞早已排定诸事,想他主意已定,无法劝回,加之他当着这府里上下人等尊立她的女主人地位,心里也不再那么纠缠不放了。 依良不再絮叨,其她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言语了。 当晚,卢嘉瑞就到林萱悦房中歇息。萱悦甚是惊喜,想卢嘉瑞翌日就要长时间远行,这临行晚上到她房中来,定然是要跟她好好儿玩弄一番。于是,她急忙亲自伺候卢嘉瑞脱衣沐浴完毕,而后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还特意薄施脂粉,轻扑香药,然后穿上薄纱睡裙,欲要好好舞蹈挑逗一番,跟夫君来个缠绵悱恻,而后再播云弄雨,成就难忘饯别夜。当萱悦精心准备好,到床前撩开帐幔,却见卢嘉瑞已经鼾声初起,睡着了! 萱悦用手去作弄,将卢嘉瑞弄醒。卢嘉瑞迷糊间睁开双眼,萱悦就将他拉了起来,自己就在床前扭动腰肢,骚臀摇臂,要跳艳舞来挑逗。卢嘉瑞说道: “我连日来苦累,明日又要早起出行,今夜就不作弄了。” “相公好不赏脸,奴满心欢喜,却讨了个大大的没趣!”萱悦说道,“似相公这般强壮身板,哪有什么事能将相公累到房事不举的?况且又即将远行,数月间不得粘身妾等,就算能偶或去浸淫妓馆娼妇,何不先在家里慰解一番?” “这几日事多忙乱,我真是累了,明日远行,路途遥远辛苦,今夜需好好儿歇息,养好精神,明日好赶路。”卢嘉瑞说道,一脸倦怠,眼皮就要打架,然后就顺势的又躺下。 “回来这几日,在大姐、三姐,甚至冬花房中都轮了个遍,到奴房中就说累说苦的,嫌弃奴怎的?”林萱悦嘟哝说道。 卢嘉瑞不做声,似是又要睡去。萱悦怕卢嘉瑞又一下子睡着,便不说话,脱掉薄纱,赤裸着身子就钻进被窝里来,又是咂嘴又是摸弄的。 正是“女人要献身,男人逃不脱”,林萱悦一番摸弄,卢嘉瑞的睡袍便被扯开,两个温热肉体纠缠绞绕,欲火岂能忍禁得了?眼见得就上演了一场翻云覆雨之欢爱戏,直到一个心满意足,一个筋疲力尽,方能安然入睡到天明。 翌日辰时,卢嘉瑞策马出城南门,钟明荷与逢志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与卢嘉瑞一样,钟明荷和逢志两人都将包袱挂在马背上,逢志还背着书袋。三人会合后即一同策马奔驰前去。 “一回到家里便陷入温柔乡出不来,我在客栈都等四五日了,也没见露个脸!”一边跑马,钟明荷一边向卢嘉瑞说道,话语间满是怨艾。 “家里事情繁多,就是今日也是我硬着就抽身出来的哩!”卢嘉瑞说道。 “你不是说派两个能干的家人护送我前去么?怎的又要亲自护送我?”钟明荷说道,“耽搁卢老爷这么长时日,小女子可真承当不起!” “思前想后,我着实不放心派别人送你,就算是强壮有些力气的家人,到底没有什么武功,这一路难保平安。”卢嘉瑞笑着说道,“何况我也不舍得你啊!” “你说什么话?我还不知道你家里娇妻美妾成群?还在我面前油舌花嘴的!” 钟明荷说道,一鞭“驾!”,坐骑便飞奔起来。 卢嘉瑞和逢志便一齐加鞭催马追逐上去。 三人依然是晓行夜宿,一路无话。 从聊城出发,向南出了河北东路,进入京东西路,再经过淮南东路、京西北路,进入淮南西路,走了十余日,一路问询一路前行,出博州,过大名府、开德府,经曹州、应天府、陈州,过光州、黄州,历经多少记不清的州府县城乡镇,也走过不少冤枉路,方进入江南西路,过兴国、筠州、袁州,向前驰往吉州。 只是这六、七月的天气,一路往南,越来越炎热。 在入夜投宿时候,钟明荷却坚持要跟卢嘉瑞和逢志同居一室,这让卢嘉瑞大为不解,也觉得甚是不便。 就在江南西路吉州地界,一日向晚,他们赶到一个市镇投宿,卢嘉瑞要开两间房,可钟明荷坚持只要开一间,还说就算开两间她也不去住,卢嘉瑞没办法,也只好随她。 晚上要歇息时,卢嘉瑞就埋怨道: “你到聊城待了也好几日了,多少也知道我卢嘉瑞不缺这点钱,却为何非要与咱们两个大男子汉同居一室呢?你看这大热的天气,我与逢志想脱得凉快些好睡觉,却也不能,而你也只能裹的严严实实的,实在不便!” “你们等我下了床帐,眼睛一闭,你们要想怎么脱就怎么脱,我才不管呢!至于我,你们也不必管了。”钟明荷说道。 “如今想来,我似乎明白了,你说的为我省些银子,其实你害怕一个人独居一室,害怕夜晚碰到贼盗什么的!”卢嘉瑞笑道。 “你这是胡说,如若住在隔壁,一有响动就叫喊逃命,我怕什么?”钟明荷倔强说道。 “哈哈哈!那我看你倒不是吝惜自己,而是你父母亲与孩子们还没着落,所以格外小心谨慎!”卢嘉瑞又笑着说道,“本来你说的也是,我等就住隔壁,你也不必这等害怕,让咱们两个活受罪。” “唔,如今你嫌我,等到了朱崖军,我与父母亲及孩子们相会,咱们就要分别了,往后再想见到也难,更别想同居一室了!嘻嘻嘻!”钟明荷又俏皮地说道。 “谁要与你同居一室的来?你不知我等难受?”卢嘉瑞说道,“这等炎热的天气,哪个男人在睡房里不是赤身裸体的睡得舒坦?” “你再说也没用,这一程,我就是要与你们同居一室,怎么说都不能改!”钟明荷决绝地说道。 “想想我也是三妻四妾的,好好儿享福,怎的就像欠你什么似的,出来为你遭受折磨!”卢嘉瑞嘟哝着上床歇息去。 钟明荷“噗嗤”一笑,心里所想被卢嘉瑞说中了,却也不再开口搭理卢嘉瑞,只管自己上床去,放下床帐,然后在里边喊声: “你们脱光了我也不管了,我睡咯!” 尽管闷热,还穿着衣裳睡觉,但钟明荷晚上却睡得格外安稳香甜,似乎心神与心意都有了寄托与依持一般。 一日,进入了江南西路虔州地界,绕过一座高山,经过一片山谷密林时,卢嘉瑞、钟明荷与逢志三人正跑马疾驰,前面不远处突然闪出四五个劫匪来,举着大刀,拦住去路,为首的一个还骑着马,双手握着双锏,大喊道: “此路是我修,留下买路钱,我便放你等过去,否则性命难留!” 钟明荷一下被吓懵了,上次被劫掠的不堪经历在脑子里迅速闪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岂料后边不远处又已经窜出一群匪徒,都手持刀剑枪棍的。逢志也跟着钟明荷回望,两人心里登时被吓得叫苦不迭。 卢嘉瑞也回头瞥了一眼,知道逃是不可能的,必须勇猛杀上去,以高强武功震慑匪帮,方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你们镇定,逢志保护好明荷,待我跟他厮杀得手时,你们就只管直直往前冲过去,他们奈何不了你们的!”卢嘉瑞低声对钟明荷和逢志说了一声,然后也不跟匪徒答话,直接拨剑出鞘,催动黄骠马,直向匪首杀去。 那匪首倒没想到这过路客竟这等不要命的就杀过来,他便舞动双锏,驱马前来迎战,几个喽啰也随之围拢过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回 溺水之险(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三回 恃勇而智单骑制群匪 掬水图凉束身溺深河(下) 卢嘉瑞毫无惧色,挥剑直接就与匪首厮杀,匪首其实阵势唬人,手段却不过只是一般,对战七八回合,匪首便已难以招架,喽啰们却又近不得身。卢嘉瑞揪准个时机,冲杀中向匪首胸前刺去,匪首慌忙双锏来格开剑锋。卢嘉瑞迅疾绕剑抹去,匪首左手已着了剑锋,鲜血迸出,疼痛间一锏脱手落地。卢嘉瑞急转黄骠马,与匪首同向,飞身跃到匪首马背上,坐在匪首身后,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左手紧握匪首尚持锏的右手,刚好将匪首身体箍着,动弹不得,而卢嘉瑞的剑却已架到匪首的脖子上了。 “识趣的,就丢下手中锏,令喽啰放下兵器,让我等过去,要不识趣,你就第一个没命!”卢嘉瑞喝道。 “弟兄们都放下家伙,让他们过去!”匪首自然保命要紧,自己丢下锏,然后大声叫喊道。 钟明荷与逢志看卢嘉瑞得手,赶忙催马冲过去。经过到卢嘉瑞近旁时,钟明荷着急问卢嘉瑞道: “咱们两个远去了,你怎么办?” “你们快走,无需理会我。”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等钟明荷与逢志驰骋过去许久,才架着匪首走马跟着往前,慢走出去一段距离,看着钟明荷与逢志已远去许久,他对匪首呵斥道: “往后要再为非作歹,碰上了我,定取你狗命!” 说罢,他收剑入鞘,双手用力将匪首上提,然后猛地向一边山沟推出去,匪首便被扔出马背,滚下荒坡,在荆棘草丛中挣扎呼哀,而卢嘉瑞翻身跳上紧跟上来的黄骠马,“驾”一溜烟疾驰而去。 卢嘉瑞沿路追了约莫两炷香功夫,才追上了钟明荷与逢志。钟明荷与逢志两个惊魂未定,正埋头赶路,听到马蹄声,还以为匪徒追来,赶紧催马奔命,偶尔回头看几下,确认是卢嘉瑞了,才放慢下来。 “你们两个是不是吓破胆了?没命的逃,忍心就抛下我!”追上后,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叫咱们只管跑的,只怕跑得慢了,还拖累老爷施展!”逢志这时微笑着说道。 “你是怎么对付这么多匪徒的?看你这么大胆,直接就冲杀过去,一点都不害怕的!”钟明荷说道。 “小的都说了吧?我家老爷身手极是厉害,三五个匪徒根本没事,小的看就算三五十个悍匪也奈何不得他,要不上次怎么轻易就救得了夫人呢?”逢志这回得意地奉承吹嘘道。 “当时一下窜出这么多匪徒,真吓死人,我以为这下要没命了呢!”钟明荷说道。 “想想我怎么说的?要不是我亲自护送你,别说到朱崖军,广州你就到不了!淮南西路、江南西路多出劫匪,一路都有劫财夺命之徒,再看你,唔,还加上一条劫色,如何逃得过!”卢嘉瑞得意地说道,“想当年投军,在忻州城外,面对彪悍的辽人千军万马,我一样奋勇杀敌,未曾胆怯,就这些乌合之众的一群毛贼怎能拦阻我的去路!” “噢,你曾投军?无怪身手这等了得!”钟明荷夸赞道,“你怎么直直的就去跟那匪首厮杀的?他们人这么多,你好像一点畏惧都没有似的!” “哈哈哈!正是他们人多,我只有直取匪首,‘擒贼先擒王’,将匪首制服,其他人就都没用了。”卢嘉瑞大笑说道。 “不想你还是个大英雄,曾为国效力!”钟明荷再次夸赞卢嘉瑞道。 在钟明荷心里,对卢嘉瑞又增加了几分敬重和佩服。在她看来,在千军万马当中为国奋勇杀敌,都是极为值得敬佩的英雄。而对辽人的彪悍凶残,她早有所闻,并也极为憎恨,她敬佩那些抵抗这等蛮族入侵,勇于直面厮杀的战士。 “哈哈哈!好了,也不必夸赞我了。只是,如若不是我方才制服了这群匪徒,只怕今晚你就是那山大王的压寨夫人,朱崖军就去不成咯!”卢嘉瑞大笑说道,“过了一关又一关,需多小心为是,前面还路漫漫,策马快跑吧!” “驾!”,“驾!”,“驾!”,三人一齐鞭打马背,马儿便飞驰而去。 出了虔州,再往南,便进入了广南东路南雄州,经过韶州和英州,前方便是南方大商埠广州了。 这一日的晌午,三人一路的赶,经过一条河流,沿着河流岸边的路跑了一段,这时又是人困马乏的,马儿喘息,人也汗流浃背。看天上那烈日当空,路边河流却河水清澈,蜿蜒流淌,不时又哗哗作响,激越有声,不由得不让人欲停步歇脚。 “这地方好景致,咱们就到前面河边那棵大树下放马歇脚,顺便就吃午饭!”卢嘉瑞直指前方河床边上一处树荫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一边是山,一边是水,正是‘地阔天空当屋宇,绿水青山作床帐’,正合适放马歇脚。”钟明荷说道,还突兀间冒出两句诗句来。 “翻山越岭千万里,天涯海角直前闯!”卢嘉瑞当即应和钟明荷的诗句道。 “抛家护送孤苦身,恩深义重难报偿!”钟明荷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了诗兴,接着吟诵道。 “为了善缘甘跋涉,只愿娘子少悲伤!”很快,卢嘉瑞接着对诗道。 钟明荷向卢嘉瑞微微笑笑,说道: “想不到卢老爷有这么好的诗文才华!合起来这首诗不但朗朗上口,由景抒情,极有意趣: 地阔天空当屋宇,绿水青山作床帐;翻山越岭千万里,天涯海角直前闯! 抛家护送孤苦身,恩深义重难报偿;为了善缘甘跋涉,只愿娘子少悲伤!” “想不到的是我才对,你女子人家,这么会舞文弄墨,出口成章!”卢嘉瑞夸赞道,然后又说,“下马吧!这里青草繁茂,放马去吃,咱们也好吃午饭了。” 略略岔出路边,不一会就到了河边大树荫下。三人下马,将马背后的包袱拿下。逢志将早上出发时备好的包子、饼子、卤肉、果子和水袋拿出来,铺开一块垫布,摆放好,三人便坐下吃起来。 为了赶路,不想在午间为找吃饭的地方吃饭耽搁时辰,三人每日都是在早上便备好午饭,午间合适时候就地歇脚吃饭,然后歇息片刻继续赶路。 “不想你还会写诗,还脱口而出的!”吃饭时候,卢嘉瑞又夸赞钟明荷说道。 “这哪叫诗?随口说话的言语,见笑了。”钟明荷笑道,“倒是你有才,随口就能应和,不上科场找功名,甚为可惜!” “我去应考过州里解试,没考中,也就不想去了,后来就投军去,希图行伍里出头,阴差阳错的,希望又被吹得烟消云散,只好回来专一做买卖。不过如今想来,还好没机会出仕为官,落得逍遥自在。你想,昔日越国范蠡,也曾位居将相,而后挂冠退隐江湖,竟成为一代富商巨贾。这种安富逸乐,自由自在,岂不比列位庙堂或居官衙门快意得多?”卢嘉瑞说道。 “你就不想富贵显名而光耀门庭,还庇荫后代?”钟明荷问道。 “我才不想那么多,人生在世,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最要紧的是眼下快乐,想得太多也无益。”卢嘉瑞说道,“你说,要是我官服在身,如何能自由游走于市井,跨马于道途,游赏各地山川胜景,见闻八方风土人情?又如何能有缘搭救得了你,体验这一段虽是艰险却又十分有趣的人生历程?” “这等艰辛苦难的经历你还道是什么体验?痛苦、辛苦、愁苦,我都快被折腾得要跨掉了,你还体验!”钟明荷有些不快,说道。 “或者你我的经历都是天注定要这样的,所以你也得想开点,不必太悲伤,尽力去应对便好了!你夫君、你父母和你孩子的遭际,也早就是命中注定,想得太多又有何益处?”卢嘉瑞说道。 说话间,三人便吃好午饭,逢志收拾东西。卢嘉瑞对钟明荷和逢志说道: “你们在树荫下歇息一会,这么炎热,河水又这么清澈,我到河边去洗洗脸,泡泡手脚,凉快凉快!” “我也去洗洗脸,漱漱口,洗洗手!”钟明荷也赶忙跟下去。 这应是一条山溪泉水流出的河流,河床不算开阔,河面上布满大小石头,主流湍急,河水清澈。卢嘉瑞来到河边,脱掉外衫鞋袜,卷起裤腿,步入河沿浅滩。 “好清凉!”卢嘉瑞喊了一声,干脆将上身短衫也脱下丢到一边,赤裸上身,直将河水捧起,洒泼到脸上、上身,任情享受这河水的清凉快慰。钟明荷不住的转头来看,卢嘉瑞壮实伟岸的身躯在日光下,在水花洒泼中,格外惹眼,不禁引起她一阵阵的多情遐想! “哎啊,有鱼,好多的鱼!”卢嘉瑞喊一声就走上岸,“得想法抓几条鱼来烤!” “怎么抓得了鱼?没有鱼钩也没有渔网的!”钟明荷说道。 “我想办法!”卢嘉瑞说毕,提剑到路的另一侧山岭上,砍来一支开叉的树枝和几条藤条,在一支树枝两叉头上再横扎一条树枝,做成三角口,然后将自己的长衫缚在树枝扎成的三角口上封牢,结成一个鱼兜箩子。 钟明荷看卢嘉瑞这么利索,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这富家老爷怎么什么都会干的,完全不像自小在优渥境况中成长起来的富家子弟。 卢嘉瑞拿着他的鱼兜,走入河中静候,一会儿突然出击往水中插入撸去,然后兴奋地说道: “有啦,撸到一条,逢志过来,快去生火烤,很香的!我包袱里有打火石!” 卢嘉瑞走上岸边,钟明荷跑过来看,果然看到卢嘉瑞的衣衫鱼兜里,一条怕有一斤多的鱼儿在里边蹦跳着。她高兴极了,这是她头一次亲眼看着扑鱼,钟明荷便问: “这什么鱼啊?” “黑鱼。”卢嘉瑞一边说,一边将鱼兜放下,一手将鱼抓牢,一手拿过佩剑,利索的将鱼开膛挖掉内脏与鱼鳃,又到水边一块石头上用剑将鱼鳞刮掉,然后到水里将鱼洗净,递给过来的逢志,叫逢志找根树枝来,将鱼串去烤。 卢嘉瑞将杀好的鱼给了逢志,便再要去抓鱼。 钟明荷看着卢嘉瑞一系列操作,觉得十分神奇而有趣,就在一旁看卢嘉瑞撸鱼,说要给卢嘉瑞做帮手。 钟明荷与其说是看卢嘉瑞撸鱼,做帮手,毋宁说是着迷于注目卢嘉瑞赤膊上身显露出来的健硕的身躯,以及卢嘉瑞专注捕鱼的神情。 这时,卢嘉瑞不但光着上身,下身也泡在水中,或屏息守候,等待鱼儿出现;或来回追逐,追寻鱼儿的踪迹。他那健硕的身躯,专注的神情,捕到鱼儿时欢悦的神态,在这灿烂的日光之下,在这空寂的绿水青山之间,在这清澈见底的溪流河面上,实在让钟明荷不禁多思多想,让她生情属意! 在钟明荷想来,这卢老爷,不但富有家资,还有诸般能耐,武能制匪,文通诗书,雅俗兼融,可谓能文能武。他还会按摩推拿,能辩识草药治伤,能结兜捕鱼,精通诸多生活技能。在钟明荷看来,卢嘉瑞真是一个世上少见的好男人! 钟明荷心里对卢嘉瑞的爱悦之意是一层一层的加深! 不到两炷香功夫,卢嘉瑞竟然撸到三四条鱼,都杀了给逢志拿去烤。 卢嘉瑞于是要上岸去了。钟明荷看卢嘉瑞这么快活的玩了一通水,还抓了几条鱼来烤,不由得心里活泼起来,也想玩一下水耍子。 钟明荷走到一块大石头上面,卷起衣袖,弯下身子去,双手在水上搅动拍打。这河水不但清澈,极是凉快,在炎热的空气中,仿如一股清凉心气,随血脉而流,触手润肤而直沁心扉! 钟明荷甚至想象自己若是个男子,就跟卢嘉瑞一样,卷起裤腿,赤裸着上身,在水里戏耍一番,那才叫惬意!想着,她伸长双手下去,要掬水泼脸上讨个痛快的凉感。不料,她双眼一忽间晕眩,两只小脚儿一阵酥麻,“扑通”一声,就跌到水里去了! 钟明荷可一点水性都不懂,浅水洼都没有落脚过,更别说浮水了。而她所站的那块大石头下却偏偏是河流弯处,是急流回旋之所,冲下去便是一个河水回旋的深潭。钟明荷拼命挣扎,哇哇大叫,但河水一下子却已把她冲到深潭中。 卢嘉瑞此时正面对着上面树荫处拆解鱼兜,准备把衣衫解开洗一下晾晒,同时看逢志烤鱼。逢志在烤鱼中,四处看顾时,忽然不见了钟明荷,却发现有一人头在远处河面晃动,立马大喊: “不好了,夫人落水里了!” 卢嘉瑞一听,急忙扔掉手中衣衫,迅速冲到河边,便跳进河里,快速游过去,潜到水底,从下面伸出双手,一手托住钟明荷臀部,一手抓住钟明荷手臂,托举钟明荷浮出水面,自己双脚踢水潜行,将胡乱挣扎着的钟明荷推送到河边。这时,逢志也已经跑了过来,两人合力将钟明荷拖上岸。 钟明荷此时已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气喘急促,肚子胀起,神志迷糊,看像是喝饱了水,又惊魂未定。 卢嘉瑞想了一下,自己坐到一块石头上,伸出两腿,将钟明荷抱起,打横放在自己腿上俯卧,两腿轮换支起,顶压钟明荷肚子,试图让钟明荷吐出肚子里的水来。试了十几下,却没见钟明荷呕吐出多少水来,自己的两腿却已发酸。 于是,卢嘉瑞吩咐逢志牵钟明荷的坐骑过来,然后就将钟明荷抱起,放到马背上,让钟明荷打横俯卧在马鞍上,肚子压着马鞍,自己一旁扶着钟明荷两腿,而后让逢志牵马快走。马走了不多一会,钟明荷便哇哇的开始呕吐起来,开始是清水直流,后面便是黄汤食渣齐下,想来连方才吃的午饭都吐完出来了。 卢嘉瑞看看钟明荷吐得差不多了,让逢志将马牵到树荫底下,才将钟明荷抱下来,让钟明荷平躺。将息了两炷香功夫,钟明荷气息慢慢恢复过来,睁开眼看时,见卢嘉瑞赤裸着上身,在边上盯着自己的脸,虽力气尚有不济,却也吃惊,便努力呛声问道: “你何故直勾勾盯着我看?” “你掉河里了,我辛苦救回你,还问?”卢嘉瑞说道。 钟明荷再摸摸自己身上,尚是湿漉漉的,本就薄薄的夏日衣衫全贴紧肉身,勾头扯眼看去,身形凹凸弯直全都一览无余。 钟明荷赶紧撑着双手支起身子要坐起来,卢嘉瑞忙伸手去帮扶,钟明荷赶紧甩开示意不要,自己用力撑地坐直了。 “怎么回事的?”钟明荷再次问道,“你欺辱了我?” “还问我?方才你自己跌落河里,险些溺死,就忘了?”卢嘉瑞奇怪地反问道,顿一顿,又说,“要不是我小时候撸鱼,学会了浮水,正好救得了你,你当真就被溺死了!” 钟明荷停下来想想,似乎是醒脑回忆,然后说道: “嗯,记起来了,方才我到河边石头上洗手来,怎就掉河里了?这么一来我又欠你一条命!算起来欠你三条命了!”钟明荷说道,“但你救了我,也不能这等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身子看啊,你想干什么啊?” 钟明荷努力站起来,就要走开躲一边去,身体却不听使唤,没走两步,两眼一阵迷糊,双腿便酸软下来,只好又坐下。 “逢志,拿水袋来,给夫人些水喝!”卢嘉瑞吩咐道。 “方才一肚子的水,好不容易才给挤了呕吐出来,怎么又要给喝水来?”逢志不解地问道。 卢嘉瑞为何要给钟明荷喝水?钟明荷还能不能继续赶路前往朱崖军?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琼崖之行(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四回 经广州见识商埠物华 抵朱崖惊悉尊亲仙逝(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到河边玩水,还抓到了几条鱼来烤。钟明荷也跑到河边,想玩水图凉,不幸落水被溺,经卢嘉瑞奋力救起,好不容易又将其喝下的水挤压呕吐出来。待钟明荷苏醒过来,卢嘉瑞却命逢志取水袋来给钟明荷水喝,逢志便不解,为何刚刚还让吐水,这会却给喝水? “方才夫人喝下去的是河里生水,这会给她喝的是熟水,却是不一样的水!”卢嘉瑞说道,“夫人如今肚子空空,力气精神都不济,喝些水进去,也是清理肠胃,好从新进食,提起精气神来赶路!” “是,老爷,正好还有两个馒头未吃完!”逢志递过水袋,说道。 卢嘉瑞接过水袋,让钟明荷张开嘴,然后斜靠自己臂膀,倒给她喝。 “喝了这河里的水,再吃这河里的鱼,味道一定熟悉而美妙!”卢嘉瑞笑着说道,喊逢志,“逢志你把烤好的鱼连同馒头拿来,给夫人吃,想来世间再没这样的美味佳肴了!” 的确,钟明荷是饿坏了,方才呕吐,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这回神志清醒,第一个感觉便是饿极了。喝了几口水,她便拿起馒头来吃,卢嘉瑞将烤鱼递给她。真香,饥饿加上这是火烤的鱼,从未吃过的美味,钟明荷便大口大口的,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烤鱼是不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卢嘉瑞问道。 “真好吃!我也吃过不少的鱼,还真的从未吃过这样烤熟的鱼,却这等好吃!”钟明荷说道,“你问我,你们不是吃过了么?” “你问得好没良心!为救活你,我与逢志忙了半日,烤好的鱼都没来得及吃,倒是你先吃了,还没心没肺不管不顾人家尝没尝过!”卢嘉瑞笑着说道,看钟明荷吃得香,自己觉得得意。 “好,赶紧先吃一口!”钟明荷赶紧将烤鱼凑到卢嘉瑞嘴边,说道,“然后去拿一条来自己吃去,我记得了,你抓到好几条的。我如今没事了,你不用管我。” 卢嘉瑞咬了一口烤鱼,身子却不动。他很享受钟明荷靠在他臂膀的感觉。钟明荷也一样,觉得靠着卢嘉瑞有一种不一般的安稳,却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不便,并没有推开卢嘉瑞的意思。卢嘉瑞叫逢志给他拿条烤鱼过来,于是三人就都吃起了美味烤鱼来。 吃毕,钟明荷已经恢复了力气,身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便要去拿包袱,找衣衫换。 “你不必拿了,我多拿了几套衣衫,你就穿我拿来的好了,短一些的,你应该可以穿。”卢嘉瑞说罢就去拿自己的包袱。 “男人的衣衫?”钟明荷疑问道。 “当然是男人的衣衫!”卢嘉瑞说道,“越往南去,将越来越炎热,这边的人穿着,都是短小清爽的,咱们也得穿短少些才会凉快!咱们长衫也不要穿了,帽子头饰也不要带,就穿短衫裤子,绾发簪髻,这样凉爽灵便。你反正都要跟我与逢志同居一室,就女扮男装也罢,这样行动也更方便些。” “也好。”钟明荷说道。 于是,卢嘉瑞从自己包袱里取出三套男子衣衫递给钟明荷,自己也拿出一套准备更换。 “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换衣裳啊?”钟明荷挑选了一套,放下另外两套,问道。 “就到那边树林里换一下就好,这里哪有人烟?”卢嘉瑞说道。 “这,你男子汉可以,我妇人家怎么行?万一有人,怎么办?”钟明荷迟疑不敢去。 “那我去帮你哨看着?”卢嘉瑞说道,微笑着看钟明荷。 “你下作,你无耻!你倒想占我便宜!”钟明荷气呼呼说道。 “那你自己过去换,我都说没事的,是你不敢自己去,欲要帮你,却又说起我的不是来!”卢嘉瑞依然笑着说道,“你倒是要不要我帮你哨看啊?” 但钟明荷却又不敢自己去,因上次在去堂邑路上山野间的可怕遭遇在她心里落下了极其深刻的阴影,殷鉴不远,心有余悸。 “那好了,咱们两个都要更换衣裳,我看着你更换,然后你看着我更换,扯平了,或者咱们一起更换,不让你吃亏!”卢嘉瑞还是笑着对钟明荷说道。 “你这个龌龊鬼,想得倒美,跟我来,按我说的做就是了!”钟明荷笑骂道。 于是,两人走到路边的一片灌木林中,在一片浓密杂草树木丛前,钟明荷叫卢嘉瑞转过身去,自己再向前走进去,钻到草丛中。好一会,卢嘉瑞喊道: “好了没有?要不我过去看看,看那边有没有山贼过来!如若山贼拿着钢刀来了,怎么办?” 好半晌,只听见钟明荷应道: “站住!别过来,我还没好!” 又过了一会,卢嘉瑞又喊道: “好了没有?你还在吗?山贼把你拖去了么?我怎么听见窸窣动响呢?我就来看看!” “你别!你敢过来,看我打折了你的腿!”钟明荷慌了,威胁说道。 “哈哈哈!你能打折我的腿,就不必我搭救你了!”卢嘉瑞大声笑起来,说道,“我过来咯!” “不行,不行,你等等!”钟明荷只好改了姿态,请求说道。 “哈哈哈!逗你的,你慢慢换吧!”卢嘉瑞依然笑着喊道。 过了一会,钟明荷却已从草丛中走出来,对卢嘉瑞笑骂道: “你这个不正经的东西!轮到你换了!” 说罢,自己便要径直走回去。 “嘿,你不看着我换衣衫么,怎的就走了?”卢嘉瑞急忙喊道。 “哈哈哈!一个大男子汉,还要我小女子哨看换衣服?我走了,你慢慢儿换,当心母老虎出没,专爱叼走猛男野汉子!”钟明荷边笑边走人,只留卢嘉瑞自己钻到草丛中去换衣衫了。 卢嘉瑞、钟明荷与逢志三人换上南方人的服式,钟明荷还扮成男子装束,又是晓行夜宿,催马前赶。他们出了英州地界,翌日午后便到了广州城。 一路下来,三人为赶路,从未在大城市投宿。他们要不绕过,要不就挑选赶到小城镇甚至村镇去投宿,不用等待城门开关,以便于早起赶路。但卢嘉瑞对钟明荷说,广州是南方的大商埠,既然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理当进城去游览一番,看看这边的商贾店铺与买卖行市。还有,一直听说广州城里的酒店食肆菜肴味道都特别好,不如就在广州城住上一日,好好的逛逛,游览游览,吃些好吃的,也是休整一日,再赶路不迟。 开始时,钟明荷不同意,觉得赶路追寻父母亲与孩子们要紧,不应耽搁时日。但钟明荷经不起卢嘉瑞的劝说,加之自己一直也都没出过门,更别说出远门,而这边风土人情跟北边迥异,又是出名的繁华商埠大城市,有许多的新奇东西,盘桓一日,逛逛,增广见闻,觉得也是极好极难得的。况且,追赶父母亲都已经是迟了,势必要到朱崖军任所才能聚首,再着急也没用,钟明荷便答应了下来。 三人从东城拱辰门进入广州城。虽时值日薄西山,但南方天黑得比北方晚而慢,天色敞亮。未进城门便见街巷纵横,人来人往,店铺密布。进得城来,但见街道宽阔,店铺鳞次栉比,行人熙攘,街边店铺摊贩做买卖的还热闹非凡,仿佛丝毫不在意夜幕将要降临。 三人打马走过两条大街,见有一家大客栈,主楼足有四五层高,门额上挂着“海客隆大客栈”几个大字,门两边大木柱子上刻着一副对联,右边写“精室净寝笑迎四面八方贵客”,左边写“美酒佳肴恭候三江五湖嘉宾”。 “看这等规模宏大,人客旺盛,再看这副对联,好住好吃,应该不错,咱们就在这家客栈住下吧!”卢嘉瑞说道。 三人到店门下马,两个小厮已经迎上来,一个帮忙卸马背的包袱,将马牵后边马厩,一个则一边接手帮提包袱,一边热情招呼三人进店里去了。 据迎客引领小厮介绍,这家海客隆大客栈有三进深,前面两进有五层,一二层是酒家饭铺,三四五层是客房,后边一进看来有三层,是厨房与主家居所及储物间等。 “这家客栈建造格局极好,北方就很少有这样的,我回到聊城,正可考虑参照建造一座!”进到房间,卢嘉瑞说道。 “你真是商人本色,到哪里都想着做买卖之事!”钟明荷笑着说道,“等你在聊城建造好了这等宏大的客栈,我就再女扮男装,也要去住住,捧你的场!” 三人进房间安顿下来,梳洗一番,便急不可待的到楼下酒家吃晚饭。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点的都是本店的招牌菜色,却十分美味。 兴之所至,卢嘉瑞撺掇钟明荷试试这边的酒,便要了一瓶米烧。佳肴配美酒,俊郎伴佳人,你来我往的敬酒碰杯,不知不觉间,三人便将一瓶米烧喝个精光。 这广南米烧却是入口顺喉,后劲不小。饭后,三人上街去闲逛时,钟明荷这假小子已是醉意微醺,两颊绯红,妥妥的透出一股可爱与娇媚姿态来。在神情飘忽间,灯影离迷,目光朦胧,钟明荷只是拉着卢嘉瑞的手,一同游步街头,街景夜色却并未入眼。 卢嘉瑞酒量不错,虽也有了些许酒意,但并未及醉。逢志是小厮,陪主人时遵守不能醉酒的教训,喝的少,自然没事。三人就在东城逛了两三条街,看到虽已是夜色笼罩,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依然来来往往的。微风吹来阵阵凉意,这时没有了日间的炎热感觉,行走在街上,只会让人更加欢畅自在。 卢嘉瑞和钟明荷、逢志三人,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夜晚的街市,这是在北方从未见到过的。三人一路看看瞧瞧的,满眼都是新奇,不时的评论纷议一番。 渐渐地,卢嘉瑞感觉钟明荷拉着的手越来越沉重了,她话语也越来越少,有一茬没一茬的答话,甚至答非所问,不时摇晃身子挨撞过来。 卢嘉瑞便停下脚步,定睛看时,才觉得不对,钟明荷似是已不胜酒力,有些迷糊状态。卢嘉瑞连忙叫回去,与逢志半扶半架的将钟明荷弄回到客栈房间。卢嘉瑞刚将她放到床边,欲要让她稍坐以弄些茶水来醒酒,钟明荷便轰然倒到榻上,粗气直喘,昏睡了过去。卢嘉瑞欲待放手让钟明荷睡去,她却又拖住卢嘉瑞的手,嘴里呢喃而语道: “不要走,跟我睡,——我要跟你——跟你——睡,……我离——离不开……你,不要——离开,我——我怕……,我——我——可怜……,呜呜呜……,我可怜……,什么都没有了!我——呜呜呜……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钟明荷就在迷糊的呢喃中哭了,卢嘉瑞真切地看到她两眼涌泪,泪珠滚过依然俊美的脸颊,坠落枕席上,悲戚得让人不禁怜惜! 卢嘉瑞一下慌了神,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状。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要是有什么难处,好好的跟他卢嘉瑞说,求他,他一定会想法子去帮一把。对钟明荷,卢嘉瑞也正是这样,看她弱女子一个,迭遭大难,实在不忍撒手,以至于陷进来,奔走到今日。但面对这种悲戚哀泣,要他卢嘉瑞说出些恰当的安慰的话语来,却极难。他没有安慰过悲伤之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明荷,你不可怜,你不要哭了,好好睡,我不是在帮你么?你不是还有我么?不管怎么样,我保你这一世不缺吃不缺穿的!”卢嘉瑞只好对钟明荷说道。 卢嘉瑞一边说,一边将钟明荷身子挪正推到床榻正中睡好。而钟明荷拽着的手抓得更紧,另一个手也伸过来抱握住,不停的呢喃道: “不要走,跟我睡,——可怜我……呜呜呜,帮帮我……呜呜呜,我怕——,抱着我……呜呜呜,跟我睡——呜呜呜……” “好,我不走,我跟你睡!睡吧,不要说话了!”卢嘉瑞想一想,就躺下去跟钟明荷睡到一起,将被子扯过来一齐盖上,也将另一个手搭到钟明荷肩背上,与钟明荷面对着面,相向而卧。 在迷糊呢喃中,钟明荷是泪眼朦胧,声音哀伤,让卢嘉瑞看着听着都觉得酸楚。钟明荷依然不停地在呢喃,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迷糊,久之,声音渐渐地停息了。 卢嘉瑞见钟明荷握着的手依然很紧,自己也累困得很,睡意浓烈,又不敢离开,心想都是和衣而眠,就这样睡一晚也无妨。他就叫逢志不要弄茶水了,关门熄灯歇息。(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回 琼崖之行(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四回 经广州见识商埠物华 抵朱崖惊悉尊亲仙逝(中) 翌日早上,当卢嘉瑞醒来时,看傍边,却不见钟明荷。原来钟明荷早已醒来,起身去弄来热水茶壶,在房中等候卢嘉瑞起床洗脸喝茶。 看见卢嘉瑞醒来,钟明荷便“咯咯咯”地笑着问道: “卢老爷昨夜睡得可好?” 看她神态轻松,似乎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酒有点多,一睡就不知道醒,睡得极好!”卢嘉瑞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说,然后又问道,“你睡得怎么样?睡得熟不熟?” “我睡得很好,正是一觉到天明。我一睁开眼睛,发现天亮了,就去打了些热水,拿了壶茶来,等你起来洗脸喝茶。”钟明荷说道。 “这些事何劳你做,让逢志去做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嘿,老爷叫我?”这时,逢志才伸展懒腰,爬起床来,紧接着卢嘉瑞的话茬说道,“小的马上就来!” 逢志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下床。 “唔?逢志睡的那张床?钟明荷,你昨夜睡哪里啊?”卢嘉瑞于是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 “我?我昨夜就睡地上的铺盖,刚收了起来!”钟明荷迟疑一下,指指放在一旁的铺盖,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卢嘉瑞笑着说道,“我昨夜睡的真好,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一位异常美丽娇艳的仙女,紧紧握住我的手,深情的对我低语‘相公,与我共眠——不要离开,我怕——,与我共眠——不要离开!……’。” 卢嘉瑞一边说,一边做出陶醉的模样,引得逢志也都笑起来。钟明荷气呼呼的走过来,将盖在卢嘉瑞身上的被子一掀,说道: “梦醒了,起你的床吧!” “唉,就是这样,突然有人一扯我衣裳,我就从美梦中醒来了!哈哈哈!”卢嘉瑞大笑说道。 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三人梳洗毕,就下到一楼来吃早饭。但见这酒家一二楼早已坐满了食客,人声鼎沸,每桌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放一壶茶。每客座前一个茶盏,食客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一边闲话,悠然悠哉的。堂倌则有的拿着茶水壶往来各桌添加热水,有的拎着或捧着或脖子挂着堆放各色点心的托子,在堂中转悠,哪里有客人点要点心,便过去发放。 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早饭场面,便在二楼停下,唤堂倌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临街的桌子,坐下。 “客官想是从北方南来,我家的早茶餐点甚是好味,包管客官吃过不忘!”堂倌安排三人就坐,就说道,“请问客官喜欢喝什么茶?我家有乌龙茶、菊花茶、金银花茶、鲜果茶、荔枝红茶。” “就要乌龙茶吧!”卢嘉瑞说道。 “什么茶是这里特有的?”钟明荷问堂倌道。 “荔枝红茶是本店特色茶,用红茶加荔枝干果泡制,香淳略带甜味,极受食客欢迎。”堂倌说道。 “那就要荔枝红茶吧!到这里就试试这里的特色,敢是不错!”钟明荷既是对堂倌说,又是对卢嘉瑞说。 “好咧,请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堂倌说道,“客官想吃什么点心,等店里伙计走近时就直接看着点取,着急的话就招手叫那些送点心的伙计过来,还可以到那边灶台去点,那边有些现做的小食。” 堂倌说毕就转身取茶去,而那些送点心的伙计们见有新客人开桌,便都拿着点心围过来,供三人点取。三人每点取一样点心,伙计便将点心拿放到桌上,然后拿出长短、样儿各不相同的一根竹签放到桌子中间的小空竹筒里,想是结账时用的。三人点取了猪肉卷粉筒、萝卜羊杂、生姜鸭血、豆豉蒸生肠、香煎鸡蛋、白灼菜心、红糖发糕、海客隆酸辣粉条、猪肉鸡蛋粥、大虾粉饺。钟明荷还想再点取时,一个伙计说道: “点心差不多够了,客官请先慢用,我等都在堂中转悠,不够时再招手,我等再来,若一下点得太多,吃不完可惜。” 钟明荷只好作罢,还颇觉得不好意思的。 “看着好吃的东西太多,也没法一次全吃遍的!”卢嘉瑞说道,“明日早上还可以再吃一餐,到时不准点取跟今日重样的!开吃吧,吃完了好出去逛逛,见识见识广州城的繁华!” 这时,荔枝红茶已经送来斟上,三人举杯喝了两口茶,感觉很不错,便开始享受这顿与往昔极不一样的早饭了。 三人吃过早饭,便往城中逛去。先是逛完东城,再到子城看了一番,然后就逛到西城去。昨夜已经逛过东城东边,今日就往西边走。广州城繁华一如昨日所见,毋用细表。 出东城南边迎熏门,向西走桥越过一条壕沟,便是子城,自冲霄门入。子城在东西城之间,城区较小,主要是州治各衙门。虽然街上各式买卖店铺仍然不少,相比东城,没有那么繁华,倒是那些屋宇庭院及街巷极有南方特色,值得观览。游览了子城,从西边有年门出去,便直接进入西城了。 广州不愧大商埠之名,无处不繁华。西城看起来比东城虽略有逊色,但仍然异常繁华兴盛,店铺林立,来往商贾行人熙熙攘攘。以往,卢嘉瑞觉得聊城繁盛,甚至比博州城都繁盛,就以为聊城是了不起的极繁盛的城市了。到了广州之后,令卢嘉瑞眼界大开,才知道真正的大商埠,可以有这等繁盛的。 这西城又与东城、子城有极多不同处,街上遇见很多穿着、装束、身形、发肤、眼脸等等与常人有极大不同之人,有黑瘦矮小的,有皮肤褐色、双眼眶深陷的,有白净皮肤金黄头发眼睛蓝蓝像幽灵的,有蒙头盖脸走路的,不一而足。偶或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一点都听不懂,这些人真不知从何处而来。 卢嘉瑞到北方边关投军打过仗,却也没有见过这些模样的人,肯定不是西边北边之戎狄族类。一问当地人,都说是番人,是从海上来的,有来做买卖的,有来这里定居的,但还是来做买卖的多。至于从海上什么地方来,就都说不清楚了。 西城番人多,番人大多就是来经商的,就有了很多的番货店铺。番货店铺售卖的多是少见的衣着、装饰品及玩物之类。正由于少见稀有,各地往来贩货的商贾人客极多,买卖很是畅旺。 卢嘉瑞三人逛的几条街道,除多有番人往来,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贾也真不少。卢嘉瑞就听到有北方边关一带口音的商人到这里贩货。 逛到一间玉石玩物铺,三人走进去看,里面全都是石头雕琢的饰品器具,有大有小,琳琅满目。 “我们这里是蒲甘玉石,是全天下最好的玉石,不但玉石质地好,而且雕工精美,欢迎光顾!”店小二迎上来,用不太流利的话语说道,看那小二也不是华族人。 卢嘉瑞对小二略施揖礼,便带领钟明荷与逢志在铺子里观看。铺子不算大,已有几个客人在里边选货。卢嘉瑞看到一溜儿玉石圈圈整齐的摆放在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便问钟明荷那是什么,店小二忙过来接茬说道: “客官真有眼力,这是上好的玉料雕琢出来的手镯,妇人戴之可以固血养气,添福延寿,是极为祥瑞之物!”小二说得溜溜的,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比别的话语都说得好。他说罢,就拿一个来给卢嘉瑞把玩。 卢嘉瑞把玩一下,镯子冰凉滑溜的,拿着倒感觉到很舒服。不一会,钟明荷抢过来,摸弄了一下,就串到手上去了。店小二见状,赶忙说道: “嘿,嘿,嘿,这手镯只适宜女子戴,男人手掌粗大,串不进去,就是串得进去也取出不来!” 可是,钟明荷已经把手镯串进手腕,把玩两下,说道: “嗯,真不错,晶莹剔透的,戴着就很舒服,凉凉的感觉,又很滑溜。” 店小二捉过钟明荷的手看,连忙惊奇地说道: “客官这手怎么这般细小白腻呢?这手镯是冬暖夏凉,可是十分趁手的宝物。” 店小二说毕,还又看看钟明荷的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钟明荷却已赶紧将手缩回来,将手镯取出。 “真是大宋多奇异,什么奇人怪事都有啊!”店小二感叹道,引得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都笑起来。 “掌柜的,多少银子一个?我买四个。”卢嘉瑞问店小二道。 “一千三百文一个,”店小二赶忙拿过算盘来,噼里啪啦的打算了几下,说道,“四个总计五两银子加两百文铜钱。” “你如何一下子买四个那么多?”钟明荷问道。 “老爷有四房夫人,想是每人送一个吧!”逢志快嘴,接茬说道。 钟明荷一听,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显然不悦,赶忙将手镯递还店小二,转身走开到别处看,又说道: “你们买吧,我出去了!” 卢嘉瑞极是机敏,知道逢志说的话引起了钟明荷的不快,就大声对店小二说道: “掌柜的,那我要五个,六两银子,如何?” 店小二又赶忙在算盘上打算一番,说道: “五个手镯,应该是六两银子加五百文钱啊!” “掌柜的,就六两银子,能卖我就要了。”卢嘉瑞坚持说道。 “我这里都是做量贩的买卖,零星的客人也按量贩价钱,货真价实,已经十分便宜了。”店小二说道,想一想,又继续说道,“要不我就卖你四个,只收你五两银子,就少收两百文好了,如何?” “掌柜的,本来我也只想买四个的,如今已经有人不高兴了,须得买五个,否则四个也不能买了!”卢嘉瑞还是大声说话,故意让钟明荷听得清楚些。他知道钟明荷喜欢这镯子,嘴上说要出去,却还在店里徜徉。 “客官说的是方才那位奇人不高兴了吧?”店小二有些惊奇地问道,“他一个男人也要戴么?” “正是!”卢嘉瑞大声说道。 “那好吧,既然有这样的怪事,我也卖个人情,不让客官为难了!”店小二想了想,就答应卖了。 这边钟明荷听得清楚,就赶忙转了回来,在匣子里挑了一个玉手镯,直接就串到手腕上,一边“嘻嘻嘻”地笑,笑得店小二都一脸诧异而尴尬。 店小二将另外四个手镯分别装进精美的小盒子,外加一个空盒子,然后又一统包扎妥当,交给卢嘉瑞。卢嘉瑞让逢志拿着,付了银子,三人才出了铺子。 这回钟明荷心情却是极为畅快,一边摸弄把玩着手上的手镯,一边与卢嘉瑞有说有笑的走,好像手上串的是一件极了不得的宝贝。(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回 琼崖之行(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四回 经广州见识商埠物华 抵朱崖惊悉尊亲仙逝(下) 三人继续往前走去了一段,看见一个香药铺,远远就闻到各色香气混合的味道,一阵浓一阵淡的扑鼻而来。钟明荷拍手说道: “我早听说了,南洋三佛齐国盛产香药,大宋国中售卖香药多从彼国运来,不想今日却能见到彼国商贩!”说罢,就兴奋地拉卢嘉瑞快步走过去。 来到铺子前,卢嘉瑞抬头看,只见门楣上横额挂着一块牌子“三佛齐香药铺”,这果然是三佛齐商贩的店铺。这香药铺门边却还学着华族店铺的模样,挂着一副对联,右联写着“奇珍异宝盛产三佛齐”,左联写着“香氛悦嗅冠绝大宋国”。 “口气真不小!”看毕,卢嘉瑞不禁脱口说道。 卢嘉瑞与钟明荷、逢志进到铺子里,又是一个番人店小二,操着不太流利的华族话语迎候,然后推介香料。只觉得店里各种味儿混杂浓烈,有香的有涩的有辣的有呛的,说不出个名目来。铺子里袋子、筐子、木格、挂墙、木桶、盘子及瓶瓶罐罐等各色容器,装着或香草或香粉或香片或香珠或香囊或香饼或香液的,品种名目极多,不一而足。店小二依然操着不太流利的华族话语,介绍他们要看的每一种香料。 “这个香囊不错,”钟明荷对一种放在大瓦罐里的小香包感兴趣,拿一个出来,把玩一下,嗅了嗅,“嗯,这味儿清新悠远,香气却不浓烈,能持久的吗?” “这位客官真识货!”店小二见有人对货品感兴趣,赶忙接茬说道,“这个香囊很不错的,用多层精美丝绸缝制而成,表面看就极精致,可堪装扮,里边更配有香粉、香草叶、香木屑、香木粒和香薰石子,香气依次慢慢地释放出来,能持久不衰!如挂在客官腰间,包管您能招蜂引蝶,女子闻香追随!哈哈哈!” “掌柜的,多少银子一个?”钟明荷问道。 “我这里都是按量贩买卖的价钱卖,三百文一个,不二价。”店小二说道。 “掌柜的,那就买六个吧!”卢嘉瑞说道。 “干嘛要六个?不就五个嘛,还要给谁?”钟明荷疑惑地问道。 “你把自己算上,就不兴我戴一个?”卢嘉瑞说道。 “那不行,妻妾成群了,你还想招蜂引蝶,勾引女子?掌柜的,咱们就买五个!”钟明荷一边笑着,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 “给你一份,却还管起我来了,简直反了你!”卢嘉瑞说道。不过话虽如此说,却也无奈,不好强说非要买一个给自己。 “掌柜的,这香囊的香味可否分别调配的?不要个个都一样的香气,我就要方才拿来嗅的那个好了。”钟明荷说道。 “这位客官真是懂行之人!这香囊里边香料可以按客官的喜好调配,发出来的香味就会不一样。”店小二说道。 于是,钟明荷亲自挑选香料,让店小二充装了四个香囊,连同自己方才相中的一个,一共买五个。逢志收下香囊,并付了钱,三人才一起出了香药店。 三人又走过两条街,看见一家铺子,门前顶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大象头模型,两条长长白白的大象牙格外引人注目。 “象牙铺,难得一见!”卢嘉瑞说道,“这东西十分珍贵。” 三人走近时,看门上的招牌,写着“吴哥象牙铺”。 “这里真是万国商都,似乎番人铺比华族铺子还多,卖的都是远在万里之外出产的宝物。”钟明荷说道。 “长见识了吧?不到这里停留一日,就不知道这里的天地世界有多广阔!”卢嘉瑞笑道。 三人进入象牙铺,里边依然是番人店小二,摆卖的全都是用象牙雕制成的器皿饰品。卢嘉瑞看中一样发簪,一头尖尖,一头还雕一个小象形状,光亮、洁白、精致,比金的、银的或玉的都要好看。卢嘉瑞拿来把玩一下,问店小二价钱: “掌柜的,这个发簪多少钱一支?”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发簪小巧精致,却是用最好的象牙雕制而成,一支只要一百六十文。”店小二说道。 “掌柜的,小小的一支发簪,这么贵,能少一点么?一百五十文一支如何?”卢嘉瑞说道。 “本店做的本以量贩为主,客官进店,我们也以量贩价钱发卖,不二价。”店小二说道。 “那给我要六支吧!”卢嘉瑞说道。 “等等,干嘛要六支啊?”钟明荷又问道。 “每人一支,你不会连发簪都不让我给自己买一支吧?”卢嘉瑞惊怪地说道。 “我倒不是不想让你买给自己,我是觉得,你什么东西都人手一份的,如何体现正房妻室与做妾的名位尊卑差别?往好处说,你是一视同仁,往不好处说,你不分贵贱尊卑,不谙礼法!”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掌柜的,就给我两支吧!”卢嘉瑞说罢就自己再拿一支。 “你却不要?”钟明荷问卢嘉瑞道。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要?我一支,正房妻子一支啊!”卢嘉瑞说道。 “嗯!?”钟明荷瞪眼直视卢嘉瑞,似乎有所求似乎有所怨,弄得卢嘉瑞倒不自在。 “哦,好吧,掌柜的,买三支吧!”卢嘉瑞忙转过去对店小二说道。 钟明荷脸色才化愠为笑,自己动手挑选发簪了。 买了发簪,走出象牙铺,看天色,早已过了晌午,肚子也饿了,三人就在街边找家饭馆吃了午饭。因为三人逛得很累,吃午饭的时候就慢慢的享用,既是品味美食,也为好好歇脚。吃完午饭,再往西边逛荡一个多时辰,逛遍了西城,向南出了阜财门,沿着护城河往东,一边游玩,一边走回东城海客隆大客栈去。 翌日清早,卢嘉瑞、钟明荷和逢志三人匆匆吃过早饭,又买了些午饭吃的点心,打包带上,便离开海客隆大客栈,出了广州城,继续赶路。 三人依然是晓行夜宿,过端州,出南博州,经高州,再过雷州,非止一日,历经跋山涉水,在一个午后,来到雷州南海边上,看见了一望无际、烟波浩渺的大海。 三人都从未见过大海,面对这湛蓝的、浩荡无涯的大海,不由得自觉渺小,心生敬畏,都怀疑能不能渡到那看不见的对岸去。 在渡船码头,三人牵马来到渡口,看见一艘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大船正泊在岸边等候,有客人已经在登船了。三人走过去,逢志问摆渡收银的管事道: “请问先生,渡到对岸琼州码头每客多少钱?” “每客三百文钱。”管事答道。 “马匹能渡吗?”逢志又问。 “不惟马能渡,马车都能渡!马匹六百文一匹。” 管事笑着说道,想一下,又补充说道,“也就是说两条脚一份钱,人带马六条脚,三份钱,九百文。” “如此说来,我骑着马渡过去,就收两份钱六百文咯?”钟明荷抢上去问道。 “可以,”管事瞟了钟明荷一眼,说道,“客官还可以有更省钱的法子渡过去!” “怎么省钱法?”钟明荷追问道,她觉得只要有办法,能省则省也好。 “你背着马过去,我只收你一份钱三百文!哈哈哈!哈哈哈!”收银的管事说罢,大笑起来,引得旁边在登船的客人都跟着笑起来了。 钟明荷被大家笑得羞红了脸,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着急下不了台。 “老先生别见怪,小童子顽皮,出门少,就爱钻牛角尖斗嘴耍子,逗大伙乐的!”卢嘉瑞过来说道,然后对逢志说道,“快付钱上船吧!” 逢志赶忙从背的书袋里掏出钱来付了,三人一起牵马上船。 上船后,三人一阵兴奋,在马仓拴了马,便走到船头看大海。不久,船工解缆升帆,摇动排桨,船便开出了码头,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航行。 航船出了码头,便看见了好一个前所未见的大海的壮阔景象!看着这样壮阔的景象,凭栏眺望,卢嘉瑞不禁脱口吟诗道: “万里长空净如洗,无边沧海翠澄碧;” 与卢嘉瑞一同赏景的钟明荷也是诗兴勃发,顺口接诗道: “波光闪跃碎银飞,海鸟翱翔琴声迟。” 卢嘉瑞一看钟明荷兴致勃勃的接自己的诗,便继续朗声吟道: “舟车人马通同渡,天光水色浑一体;” 钟明荷想了一想,便接着对道: “放眼极目遥无尽,何年何月到天际?” 两人一唱一和,便成了一首很好的渡海诗篇: 万里长空净如洗,无边沧海翠澄碧;波光闪跃碎银飞,海鸟翱翔琴声迟。 舟车人马通同渡,天光水色浑一体;放眼极目遥无尽,何年何月到天际? 两人对完一首诗,心里高兴,便并排站在船舷边上,兴高采烈的闲话。 正当卢嘉瑞和钟明荷靠在船舷上,兴致勃勃的观赏海面景色时,随着一阵海风吹来,忽然海浪翻滚,海船猛烈地起伏摇曳起来。两人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肚子里边“嘣嘣嘣”的声响。 不多久,钟明荷便说感觉头晕,似乎快忍不住要呕吐了。这时一个船工过来对卢嘉瑞说道: “看这小郎官晕船,请客官扶他到船中间去坐下,让他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平躺下身子,头靠在你的腿上假寐,如此或不至于就呕吐,感觉也好受些!” 此时,钟明荷已是全身软塌塌的,全无力气一般。卢嘉瑞按照船工的说话,扶钟明荷到船的中间,找个空地方坐下,然后把钟明荷放倒平躺,头摆在自己腿上。 这时,卢嘉瑞却发现钟明荷胸前隆起得老高,平时走动不惹眼,此时很是显眼,跟她穿的男子衣衫极不搭调。卢嘉瑞怕周遭的船客看到取笑,便将一手搭过去放在钟明荷胸前,欲以弥盖。 这回钟明荷却很有知觉,伸手来将卢嘉瑞的手扯开。卢嘉瑞又再将手搭过来,还带点力压住,想让钟明荷明白他的意思,但钟明荷还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卢嘉瑞的手扯开。 卢嘉瑞无法,只好叫逢志拿一个包袱来,就压放在钟明荷胸前,自己再将手压在包袱上面,让她好受!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海船总算平安抵达对岸琼州码头。万幸的是钟明荷还真没有呕吐,省了不少事。船停靠码头时,钟明荷也稍稍恢复了精神,仿佛不见得难受了,竟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下船。 三人下了船,一起牵马走路上岸。在码头不远处树荫下,有个小货摊,想来是卖茶水的。三人走过去,看见卖的却并不是什么茶水,而是一堆硕大的青的黄的果子,说是椰子,十五文钱一个。卖果子的说,这里人都喝这个,味道好,解渴,这边天时炎热,正合适。卢嘉瑞要了三个,每人一个,卖椰子的将椰子劈开一头的厚皮,再撬个洞,插一根小竹管,就让吸饮。里边汁水极多,这水不像茶,香甜香甜的,有点青涩,味道极好。 喝完椰子水,依然是艳阳高照,炎热异常,虽然时辰不早了,但这里似乎天黑的晚,三人继续催马往南奔去。 出琼州,过万安军,当日向晚时分到达万安军治所,投宿一晚,问了客栈小二,说明日午后便可以赶到朱崖军治所。钟明荷心情开始兴奋起来,想到即将要见到久违的父亲母亲和孩子们,而且是在这么多的磨难之后,她心里除了一丝缺憾之外,还是分外激动,晚夕睡觉时都翻覆许久,方才入眠。 然而,当他们翌日午后到达朱崖军治所,找到知事衙门,守卫衙门的兵卫不让进,同时还说知事老爷尚未到任! 怎么回事?钟明荷一听懵了,头尾一算,父母比自己足足早启程了近十多日,且有官差护送,不可能耽搁日程这么多,怎么会还未到达呢? 卢嘉瑞安慰钟明荷说道: “咱们再去打探看看,怕是这兵卫搞错了。” “这兵卫就是衙门里的,怎么会搞错?”钟明荷心里已约略有些不详之感,神情着急沮丧起来。 这时,衙门里边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官吏,卢嘉瑞忙上前去作揖施礼,说道: “这位老爷,敬请留步!在下有事相烦!” “有何事情明日再来,今日散卯了!”官吏略略回礼,说道,欲要继续离去。 “老爷,我等是新赴任的朱崖军知事钟轩钟老爷的亲眷,不远万里投亲而来,而方才门上兵卫不让进去,说知事老爷尚未到任。” “噢!?你们几位是钟大人何亲?”官吏问道。 “这位就是钟老爷女儿,叫钟明荷。”卢嘉瑞忙将钟明荷让过来说道,“如今看她男儿模样,只是为赶路方便女扮男装的。我两个是护送钟小姐来的。” “我爹爹呢?”钟明荷不安地抢上来问道。 “你爹爹?嗯,你爹爹,钟大人,唔,这样吧,下官是知事府书丞,姓符,下官先把你们安顿好,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下官再找你们详说。”官吏说道。 “符老爷,到底我爹爹在哪里?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爹爹我娘亲怎么样了?请符老爷如今就告诉我!”方才兵卫的说话就让钟明荷有不详之感,这会又害怕自己的预感被证实,却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预感是错的,希望父亲母亲一切安好。但是,眼泪却已不自觉的在眼眶中打转了。 “钟大人,唉,钟大人,”符书丞几声叹气,又看看钟明荷,似有不忍说,却又决意说道,“钟大人他不幸去世了!到衙门不到几日,还没开始理事,就——” “呜——呜——呜——!我的爹爹……,爹爹,你好命苦啊……,呜——呜——呜——!我的爹爹,你怎么这等命苦啊……”不等符书丞说完,钟明荷便已瘫倒地上捂脸大哭起来。 “钟小姐,请节哀顺变!如今多哭也无益,还宜保重身子。还有你娘亲需要照料,下官等也正愁钟大人家没有其他亲属过来,诸事难以处置呢!”符书丞对钟明荷作揖说道。 “那我娘亲呢?我娘亲还好吧?”钟明荷赶紧追问道,“请符老爷带我们去见我娘亲!” “好吧,衙门把你娘亲暂时安置在驿馆,下官带你们去见她。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你娘亲自会对你讲述,也不必下官赘述了。”符书丞说道,“驿馆就在前面不远,不必骑马,跟我走。” 说罢,符书丞便招呼一个兵卫过来,给卢嘉瑞和钟明荷牵马,卢嘉瑞扶掖着泣不成声的钟明荷走,一同前往驿馆。 来到驿馆,钟明荷与娘亲一旦相见,便是一场抱头痛哭!钟明荷问大郎二郎怎的不见?钟妈妈只是哭,过了半晌,才在哭泣中断断续续地说到,大郎二郎在广州失散了! 钟明荷一听更是肝肠寸断,似是山崩地裂的痛!符书丞吩咐驿卒去备办晚饭送来,然后交代驿丞照顾好这家人,就先告辞了。 钟明荷母女两人竟同一年内相继失去夫君,又失散了儿孙,悲戚难当,哀痛不已。两人相抱相拥痛哭抽泣了许久,晚饭送来也无心思吃。卢嘉瑞劝慰也没用,连驿丞也忍不住过来劝慰了两回,始终没能平静下来。 众人只好待她们哭够了,泪水干枯,声嘶力竭,慢慢儿自己停歇下来。卢嘉瑞再吩咐逢志给她们倒茶喝了,然后再勉力劝慰一番,才慢慢平静下来。 于是,大家胡乱吃了些饭食。钟妈妈对钟明荷与卢嘉瑞讲述了钟明荷父亲钟轩被贬谪、前来朱崖军的路途经历以及不幸去世的情状。 钟轩夫妇是如何来到朱崖军的?钟轩又因何不幸去世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同破家 妻妾喜乐分异宝(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亲自护送钟明荷前往琼州朱崖军追寻父母亲和孩子们,到达朱崖军时,却得到了钟明荷父亲已不幸辞世,两个孩子已失散的噩耗。钟明荷与娘亲相见后,悲痛欲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钟妈妈讲述了他们夫妇两人从济州遭贬谪赴任朱崖军的经历,以及钟轩不幸辞世的情状。 原来,济州知府钟轩从邸报上得知窦棋被流配三千里的消息,即时就上表替窦棋辩白,为窦棋鸣冤,欲要减轻窦棋的罪责。 其时,朝廷正为各地灾荒赈济和平抑粮价事情忧虑,各地人心浮动,徽宗皇帝极担心饥民因贫因饥铤而走险,酿成祸胎,严旨灾荒各地加快发放赈济粮食,并售卖常平粮平抑粮价。堂邑县赈济粮和常平粮无端被焚,衙门都被烧毁,徽宗皇帝已经是十分震怒,正要严惩以儆醒各地官员认真从事之际,钟老爷上表去替窦棋辩白鸣冤,自己又是窦棋岳丈身份,导致徽宗皇帝大为不满。徽宗皇帝即刻亲下严旨斥责,说钟轩不恤民艰,勾连亲党,有失官体,诏旨到日即远贬为琼州朱崖军知事,且与中官同差而来的京中兵卫护送前去,不得迁延! 接到皇帝严旨,钟轩夫妇只好匆忙收拾行装,带上外孙大郎窦佐和二郎窦佑启程上路。 一路上,京中护送兵卫名曰护送,实为押解一般,为尽早回去交差,他们不顾钟轩夫妇年老体衰,孩子年幼,只管兼程催赶。 从济州上了官船到杭州下船登岸,然后兵卫与钟轩、仆人刁淳骑马,钟妈妈带两个孩子与丫鬟翠枝坐马车,颠簸劳顿而行,一路的疲劳困乏,苦不堪言。护送兵卫却只顾催马赶路,完全不管钟轩夫妇年老体弱不支。再加上一路向南的气候变化,久惯北方居住的人,往往难以适应南方湿热瘴气,赶到广州城时,钟轩就已病倒,不得已进城诊治。 谁知,进城诊病中,在一个傍晚之时,仆人刁淳与丫鬟翠枝带窦佐和窦佑上街,说是带他们逛逛,去看街上热闹,竟然左等右等不见回来,怕是走失了怎的,大郎二郎不见了,刁淳翠枝也没了踪影。欲要待在城里找寻,钟轩本已染病,钟妈妈又是老婆子一个,护送的兵卫又不肯帮忙,且是在这么个繁华大都市,街巷广布,人海茫茫,如何找得着? 就在钟轩将息养病中待了两日,总不见刁淳和翠枝带大郎二郎回来,护送兵卫又催赶启程,不得已只好启程离开广州城,继续前往琼州。 在启程收拾行囊时候,钟妈妈才发现存放盘缠银子的包袱不见了。这是,她猜想银子是被刁淳及翠枝拿走了,才想到该是这恶奴刁淳与贱婢翠枝见主家遭难,前路不堪,起了歹意,串通起来偷盗主家银子,连两个小孩也带出去鬻卖牟利,然后双双逃遁去了! 病中的钟轩和无助的钟妈妈,平白又增添了一层烦忧与愁闷,只好在押送兵卫的催逼下登程。 好不容易挨到雷州,渡海时病体未愈的钟轩晕船,呕吐不止,只晕乎乎间被抬下船。到了琼州岛上,一路上更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无医无药,眼见得病入膏肓。 抵达朱崖军时,钟轩已是不省人事,奄奄一息,不过四五日便阖然辞世!难为朱崖军知事衙门里各官属高义,从官府库里拨出点库银,又各各凑集了些分资,将这位尚未真正莅任的钟知事丧葬事帮忙给办了,否则钟妈妈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完娘亲的诉说,钟明荷悲恸不已,一会痛哭流涕,一会呜咽难言,过了许久,才也将自己这一路来的艰险历程向娘亲说了。末了,钟明荷说道: “要不是遇上卢老爷危难中搭救,又一路侠义厚情的护送,许是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娘亲了,那样不知娘亲往后怎么过?!” “这般说来,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此厚情高义,真要多多感谢卢老爷再造之恩才是!”钟妈妈啼泣说道。 钟妈妈和钟明荷各自讲述了事情的经历,都是一边讲述,一边掉泪,一边哭泣,讲得痛楚心酸,哭得泪涕交替而落。 钟明荷好不悲伤!原来一个好好的家,就这般便家破人亡了,夫君遭流配被投毒而亡,父亲遭贬谪劳顿而死,四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所踪,生离死别都在两三个月之间,还全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所有这一切,就牵扯一件事情上,这令钟明荷悲痛而愤怒!她深信自己的父亲与夫君都是正人君子,是清官好官,却不知为何?得罪了谁?招惹了谁?竟横遭如此惨祸! 钟明荷心想,自己若是男儿,一定要揪出这个谋害夫君的人,为父亲为夫君报仇雪恨,也还父亲与夫君清白。可是,如今她要面对的,却是自己与娘亲的孤寡,也没有了家,先别说报仇雪恨,连如何活下去都还不知道! 说起来钟明荷母女这回也真的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了。 钟妈妈姓袁,老家本在河东路代州地方,曾是一个中等之家,父亲母亲加上两个弟弟,日子过得还不错。钟妈妈年轻时颇为聪颖,精通琴棋书画,也算得上是有些书香气息的闺中人。 有一年,辽国大举进犯,边地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百姓人家不少家破人亡,向南逃避战火,难民盈途。袁家家产资财毁于一旦,钟妈妈的母亲和一个弟弟不幸死于乱军之中。钟妈妈跟随父亲与弟弟为躲避战火向南逃难,路途上又不幸与父亲及弟弟失散,一路流落到扬州,才暂时安定下来。 钟妈妈自己精通琴艺音律,就投到一家教坊学习弹唱,之后以自由之身,凭着自己的弹唱技艺,靠着给人弹唱助兴,在扬州讨生活。 钟妈妈本就姿色可人,乐器歌喉也不错,虽然孤身只影,在扬州过得还是有滋有味,并未受苦。只是多方打探访求父亲与弟弟的消息,始终未有音讯——时至今日,依然不知下落。 当时,钟轩也正年轻,在扬州府任属官,在一次朋友间宴乐中邂逅钟妈妈,醉酒之后,狎昵之间,两人越了轨。 谁知欢娱之后两人就认准了对方,私订了终身。由于钟妈妈本已无家,来路复杂难以说清,又非明媒正娶,钟轩就在任所上与钟妈妈合婚,不过摆了一桌喜席,宴请了几个朋友贺闹一番便算完事,也未带钟妈妈回钟家正式完婚。 到后来,钟妈妈生育了一子一女,方才回了一趟钟家,行入祖归宗之礼。钟明荷的哥哥在二十岁时被征调去投军,不幸战死沙场。而钟轩兄弟四人,家里也是贫寒,祖上并无多少田宅财产传承,家里供钟轩读书考上举人已是穷尽了扶持之力。钟轩做官后,除不时接济些老迈的父亲母亲,自然也不敢再去与兄弟们瓜分父辈遗产。钟轩做官清廉,家无余财,并不能像兄弟们想的那样有许多钱银,不能时常分润、照顾家里各弟兄,所以这几个兄弟对钟轩也多有怨言,平时也就少有往来了。父亲母亲辞世后,钟轩的兄弟们便自行把祖上的家产清分,并没有分给钟轩一厘半毫。钟轩家跟老家亲族都很生疏,在老家也是既无屋宅也无田产。 钟轩原本也想,将来致仕后再回到老家去,另行筑造屋宅,置办田地,安度晚年。如今突发这么个变故,非但人没有了,那点家资也被恶奴盗走了,生活无着。钟妈妈却也不好回到钟家去,因那钟家老家既无她立足之地,也无与她亲善之亲人。 窦家这边却也是相类的情状。 钟明荷夫君窦棋有两兄弟,窦棋是哥哥,还有个弟弟窦横,家贫如洗。年少时,窦棋父母便相继病亡,家里本有三四亩薄田和两三间茅草房。父亲死时,无钱买坟地棺木,便将田地卖了来丧父,母亲死时又将几间茅草房也卖掉来丧母,两兄弟年少时候便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窦棋、窦横两兄弟年轻轻的,无以为生,只好出去流浪。一番辗转,他们来到济州郓城县,窦棋应招投到县令老爷家宅当长佣,当时这县令老爷正是钟轩钟老爷。 窦横年纪小,跟着哥哥在县令家宅干点轻活吃饭,干不到两年,十二三岁时便离开钟家,说是要到外边去拜师学武艺。窦横从此就浪荡江湖,不知所踪。 直到后来,窦棋与钟明荷合婚,窦横才碰巧的回钟家一趟。钟明荷因此见过年轻时的窦横一面。喜宴刚过,窦横便又出门去,自此再也没见过,因而,钟明荷对窦横也是印象依稀。 窦棋则一直在钟家做长佣,得到工钱就都用来买书,一有空余,便自己刻苦攻读。后来钟轩迁调各地做官,窦棋便都跟随钟家同去。 由于窦棋诚实、勤劳、能干,又爱读书,很得钟老爷喜欢。钟老爷让窦棋在书房做书童,平时有空闲时还给窦棋讲解经义,指点窦棋研读经史子集。 窦棋本就聪明好学,有了钟老爷的教导,学业大有长进。 钟家小姐钟明荷自小也喜欢舞文弄墨,喜欢诗经句读以及琴瑟乐器。她看窦棋人诚实勤奋,又好学,自己爹爹都看重,加之一表人才,不知不觉中暗自喜欢上窦棋。平时有事没事,她都会加意接近回护窦棋,久而久之,钟老爷和钟妈妈都知道了女儿的心思。 后来钟明荷的哥哥被征调投军,不幸战死沙场,钟老爷夫妇更将窦棋视若家人。钟家不让他做杂活,只管在老爷书房里伺候笔墨,起草、抄写文牍书札,其余时间就自顾自己攻读。钟老爷也更加关注窦棋的学业,除公事外,将时间精神都放在教授窦棋学业上,准备让他到科场上一展才华,讨个好前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窦棋参加乡试,考中了秀才,下一步就准备去参加州里解试,考举人。 此时,钟老爷与夫人合计,窦棋孤身一人,无家无靠,自己却年老失子,单剩爱女钟明荷,又且一直在外做官,老家祖上田产屋宅已被兄弟们分家分光,已无甚根蒂依托,而女儿自己也喜欢窦棋,莫若将女儿许配与窦棋,将来他有个好前程,自己年老致仕后也算有个依靠。 钟老爷夫妇先跟女儿钟明荷说起这个想法,钟明荷自然应承不迭,满心喜悦。钟老爷对窦棋说时,窦棋即磕头拜谢,但极言自己配不上小姐,求老爷另觅佳胥,自己愿认老爷夫人做干爹干娘,赡养、服侍两老终老,不敢有他念。 当然,窦棋的逊辞推拒并不能改变钟老爷夫妇将钟明荷许配给他的心意。最终,窦棋与钟明荷两人就在衙门宅院里合婚成了亲。 婚后,钟老爷给窦棋在衙门里安排个差事,窦棋一边履职,一边攻书。十年下来,钟明荷育得两男两女,第四个孩子出世之前,是三喜临门,钟老爷升任济州知府,窦棋高中举人。不久后,柳蕴出世,窦棋补了堂邑县令,他就带着夫人孩子们赴任去了。 窦棋到任两年多,一心公事,空余时教导孩子们读书,钟明荷在宅里保育孩子,家事虽不富足,倒也过得安然。 前时,地方上遭际灾荒,连县令家里也是钱粮贫乏,而两个儿子也吵嚷着要去看望外公,又值父亲六十寿诞之期,钟明荷想着也好趁机回济州,顺便求父母亲接济一点钱银粮食什么的。她就带上两个儿子窦佐与窦佑回济州省亲,谁知这一回去,不幸竟成了与夫君的永诀,回过头来又与父亲隔世! 真是世事难逆料,命途多舛,令人慨叹唏嘘!钟明荷原以为,夫家母家都已踏上仕途,就算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也该可以安享一生福禄,余荫子女,而到如今,却是亲人凋零失散,还竟然到了无家可归,命途渺茫飘零的地步!(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同破家 妻妾喜乐分异宝(中) 正当钟明荷母女相对垂泪,悲苦无计之时,卢嘉瑞过来对钟明荷与钟妈妈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还请两位夫人节哀顺变,保重身子要紧!如有可投靠之人,有可托生去处,在下送你们去。如没有可投靠之人,也没有可托生去处,就跟在下回到聊城去。我卢嘉瑞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吃饭穿衣还是不缺的,府里房屋也尽够居住。安居下来后,我再慢慢想法替小夫人寻访失散的孩子,等你们家人得以团聚后,再做其他计较!” 钟妈妈与钟明荷默然。细想了好大一会,钟妈妈开言道: “老身母女与公子非亲非故,有幸得到公子搭救,又劳心劳力,破费钱银,帮忙一路奔走,亏欠已无法报偿于万一,如何还敢再到府上搞扰?老身万不敢想!” “老夫人说的也是实情,不过亏欠就不必提了,想是在下前世欠了小夫人的,今生补报罢了!”卢嘉瑞说道,“自从偶然间搭救了小夫人,在下便一步一步的陷进来。每到一处,小夫人都是孤立无助,在下便不得不出手相助。时至今日,在下又不能看着两位夫人孤寡无着,漂泊沦落,想来,莫若就将好事做到头,先将两位夫人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如若我们母女贸然入居贵府,公子如何跟房下妻妾言说得清这段情由?”钟妈妈又问道。 “这个请老夫人放心,在下自会想办法应对的。”卢嘉瑞说道。 “娘亲,要不咱们娘俩先跟了卢老爷回到聊城再说罢?”钟明荷说道,看来她也是百思无计,或者将卢嘉瑞视作自己唯一的依靠与归依。 “我朝太祖皇帝有千里送京娘的美谈,而今卢老爷有万里护官妇的行迹,厚情高义还高出太祖许多呢!”钟妈妈微微一笑,夸赞道。 “人家京娘对太祖皇帝铭恩感激,心怀一番至深情意,只怕钟妈妈的女儿还不领在下这一片薄情哩!”卢嘉瑞打趣说道。 “反正是他前世欠我的,由他今生补报!”钟明荷这会也难得露出一脸笑意,说道。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钟家母女跟随卢嘉瑞回聊城去。 翌日,卢嘉瑞让逢志备办了一套祭礼,陪同钟明荷母女到钟轩坟前祭拜一番,钟明荷母女又是一轮撕心裂肺的隔世哭别! 再翌日,卢嘉瑞便租来一辆牛车,由钟妈妈坐,自己与钟明荷、逢志还是骑马,离开朱崖军,北返前往琼州码头。过了海,到雷州码头下了船,卢嘉瑞吩咐逢志到市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套上逢志的马,让钟妈妈坐马车,逢志做车夫赶车,自己与钟明荷骑马,一路上只挑平直大路走,径向广州进发。 又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广州,停留了两日,打探查访一下失散的两个孩子的消息。但是,偌大的广州城,市井繁荣,街巷密布,也不知孩子还在不在城里,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寻?当然是杳无音讯,但是也不能久留。卢嘉瑞与逢志到广州西城,将带来的金子与银子留足回程的盘缠,全部买了吴哥象牙饰品、蒲甘玉器以及三佛齐香药,包扎装整好,然后就启程,继续返回聊城。 一行人依然是晓行夜宿,赶路北归。只因马车走得慢,且只走平直大路,一路上虽是归心似箭,走得却并不快,也就不算苦累。 钟明荷这一路是默然无语的时候多,似有无限心事一般,不爱言语。卢嘉瑞挑逗她说话,她也多爱理不搭的。卢嘉瑞也只好多观赏眺望路上的市井风物、山川景致,真如来时对家人所说的,就当来南方一趟,游历大宋国各地风光景色、风土人情了。 车马颠簸,旅途劳顿,一路无话,又走了一个多月,卢嘉瑞、钟明荷一行四人终于回到了聊城县城。 进入了聊城县城南门,钟明荷便对卢嘉瑞说道: “我想好了,我们母女两个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就住进你府里,你说能应对得了,但人言可畏,人心更难测,就算有时话不说出口,心里想象的就可怕!” “不是说好的么?怎的又担忧起什么来?”卢嘉瑞惊讶地问道。 “我先前只是说先跟你回聊城,并没有说要住进你府里啊!”钟明荷说道。 马车里,钟妈妈听钟明荷这么说,就说道: “那请卢老爷先找个客栈让我们母女住下再说吧!然后你们回府去,也先别对人提起我们母女两人的事,那样也好。” 卢嘉瑞无法,只好交代逢志去找客栈,将钟妈妈与钟明荷安顿好,自己先策马回府去。 卢嘉瑞回到府里,府里一片欢喜。卢嘉瑞先吩咐明月把几位妻妾叫齐过来,将买回来的玉手镯和香氛袋一个一个地分送给她们。妻妾们收到这些难得一见的精致的稀罕之物,自然笑逐颜开,把玩之余啧啧称赞,各各开心不已。 只是正妻冼依良,开心高兴了一阵,后边笑容就渐渐蔫消了。卢嘉瑞这时才想起买礼物时钟明荷说过的话,心里说这真是妇人之心思,细微见著,一点都马虎不得。好在他听从了钟明荷的话,单独买了支象牙簪子给依良,否则就会好事做成坏事,全家高兴,唯独正房妻室反而心有不快,岂非得不偿失? 不过卢嘉瑞不想这时就拿象牙簪子给依良,因这簪子实在精致好看,他怕拿出来给依良后,其她几个小妾看到都想要,搞得几个都心有遗憾。 而晚上吃过晚饭,卢嘉瑞到依良房中,见没有别人在,便从怀兜里掏出象牙簪子,递到依良跟前,说道: “看看是什么,特地买的,只给娘子的!” “什么稀罕东西?就送给妾身?”依良冷冷地说道。 依良说罢,定睛瞧见那盒子极为精致,想里边装的东西一定也很精美贵重,便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银白的发簪,便说道: “一个银簪子,有什么稀奇的?还神秘兮兮的,每人送一个也不打紧,反正相公都是要个个均等的嘛!” “娘子再仔细些儿看看,看还是不是银簪子!”卢嘉瑞说道。 依良于是拿起簪子细细观看,然后把玩半晌,问道: “看来不是银子,比银簪子更洁白、更细腻光滑,却比银簪子轻。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相公就说了吧!” “这是象牙簪子,用大象的牙齿做的,产自南洋吴哥王国,很是珍稀贵重,极为难得!”卢嘉瑞说道,“我就买了两支,一支给你,一支我自己用,其她人都没有哩!” 卢嘉瑞说着自己都有些兴奋起来。 “那方才怎不拿出来送给妾身?”依良一边爱不释手地把玩,问道。 “我不是只送给娘子嘛!我想当时拿出来会害得二姐三姐她们失意,我私下送娘子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妾身是正室,有些特别有何不可?她们怎会失意呢?”依良说道,“妾身偏要相公当着她们的面送给妾身这象牙簪子,好让她们知道,这家里谁是主人,分清尊卑有别!” “她们几个对大姐又没有什么不敬重之处,何必搞得这般张致别样!”卢嘉瑞不免说道。 “相公也别想妾身的不是,妾身要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往后把府里上下管束好,和顺有序,让相公阖府安宁,少绝纷争,相公好安心专一做外面的事!”依良却振振有词地说道。 经依良这么一说,倒让卢嘉瑞觉得依良有理,便唤清兰将从琼州岛上带回来的苦茶煮开,交待煮好后加点糖。然后,他又叫明月将二娘、三娘、四娘又都叫齐了来,托言品尝苦茶时候,当着所有妻妾的面,将精美的象牙簪子送给依良。其她几位妾轮流抢来看一遍,把玩玩赏,都称羡不已,不免有言语神色间显露出抱憾的。依良倒是十分开心了,当象牙簪子再传回到手里时,还似是认真的谦和一句道: “这么精致漂亮的簪子,该当每人都送一个才好的!” “大姐是正房妻室,多收领一个簪子算不得什么的,我等姐妹也不会计较哩!”三娘洁如笑着说道,“这苦茶倒是不错,名曰‘苦茶’,其实只是微苦,却甘醇馥郁,茶香回味持久,好茶!” 如此,经三娘洁如引开话题,大家总算略过了关于象牙簪子的话题,开始品味起苦茶来。 当日晚夕,卢嘉瑞便在依良房中歇息。掩门放帐之后,时隔这许久的卢嘉瑞如久馋鱼腥的猫儿,正要抱缠依良,以效于飞之乐,依良却推开他,悄声说道: “不行了,妾身不便!” “怎的这般不讨巧,我出门这许久的,一回家门就到娘子房中来,娘子却来月红?”卢嘉瑞扫兴地问道。 “不是来月红!”依良诡秘地微笑一下,说道。 “哈?娘子有身孕了?”卢嘉瑞惊奇地问道,“娘子找郎中把过脉了?” 依良点点头,赶忙又低声说道: “相公先不要声张,别人还不知道的,等大些再说罢!” “我要有儿子了,我要做爹爹了!”卢嘉瑞忍不住要拉过依良来抱来亲,同时兴奋地低声说道。 “嘿嘿嘿,相公轻点,别弄动了胎气!”依良赶忙制止道,“你这毛手毛嘴的行货!相公怎的就觉得定是儿子?还说什么要做爹爹了呢,那杏儿是谁的孩子?她叫相公爹爹都叫了差不多十年了!” “好,好,好,我不拉扯了,咱们夫妻躺下慢慢闲话,我跟你说说前往琼州岛旅途上的见闻,包管你听了入迷!”卢嘉瑞说道。 “那好,妾身正想听,也算给咱们孩儿早开眼界吧!”依良侧身躺下,面对着卢嘉瑞,要听卢嘉瑞开讲他的见闻,却还说道,“不过,要是相公饿得慌,可以到二姐、三姐房中歇息,妾身往后再听讲也不迟!” “不去,今晚我就跟大姐睡,也是跟我儿子睡,嘻嘻嘻!”卢嘉瑞笑嘻嘻的边躺下,边说道。 然后,卢嘉瑞就开始讲述他从启程去到琼州岛,再返回到聊城的这一段漫长的旅程,将期间看到的山河风光、人情风物,听到的奇谈传闻,吃到的美味菜肴,遇着的奇人怪事,逛过的繁盛街市,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依良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许多好奇的疑问。 当然,卢嘉瑞讲了一切的一切,独独略去了与钟明荷有关的这一切。 当卢嘉瑞将旅途趣事讲完,依良已昏昏欲睡了。卢嘉瑞静躺了一会,看看依良似是睡熟了过去,终究忍耐不住,便悄悄起身,披上袍子,摸出房门,向班洁如房中走去。 “哼!我就知道这行子货忍耐不得的,假说要陪我睡,还是去了!”待卢嘉瑞出去掩上门时,依良眯着双眼,自言自语般笑骂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同破家 妻妾喜乐分异宝(下) 翌日早饭后,邱福来到卢嘉瑞书房,向卢嘉瑞禀报这段时日家里要做的各种事情。其中要紧而急需办理的有两三件事,其一,陶老爷差人来通报,官府秋季评议后,陶老爷荣升博州知府,本月十五日即将离任前去博州履新;其二,跟第一条有关联,新的知县姓白,名将度,因行期有些耽搁,约莫在陶老爷离任后两三日内到任;其三,如今府里事务繁杂起来,小厮不够使唤,需要新增两三人;其四,福缘寺大雄宝殿残破,欲加以修复翻新,方丈曾亲到府里化缘请求布施,因老爷不在,未曾施与,也未曾承诺;其五,前些日子卢嘉理来告知,有乡民说到老爷祖坟上开阔地坪占了人家地界,欲要找老爷评说厘定。 卢嘉瑞听罢,对邱福说道: “第一件,陶大人要升官,通报与我,无非要我送份贺礼,来了却这多年的交情。到时你备办好,买些布匹绸缎和美酒,就五十两银子价值,我到时再奉上一百两的贺仪,在陶老爷离任送行前日送去就好。第二件,新的知县老爷到任,须得设宴迎接,也得敬献到任贺礼并奉纳安家馈赠。” “关于迎接新知县白老爷到任事,县丞乐大人已经传话了,说衙门里各属官以及守备老爷、提刑老爷、团练老爷、钞关老爷等已商议一致,欲借老爷府上设宴欢迎白老爷,衙门里已经筹集了分资,府里只需操办,不劳破费的。”邱福插话说道。 “那好,那就照他们的安排操办宴席就好了。”卢嘉瑞说道,“不过,我倒想召集聊城城里各大商贾,另行再设宴接款这位新任知县老爷,也见得咱们聊城商界对官府有情谊,这个事情你也要操办。” “好的,我按老爷吩咐办!”邱福说道。 “至于第三件,府里增加人手之事,你觉得有必要的就增加,除你要增加的地方,再给大娘房里增加一个丫鬟,也给四娘配一个丫鬟,我书房里安排一个书童,专管书房里的事情。你找聂嫂来,让她帮找来,你看中好的留下就行。”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可记住了。”邱福说道。 “第四件,改日我亲自到福缘寺去上香,会跟寺里商议。”卢嘉瑞说道,“第五件,这事还得你抽空回镇上去一趟,找那乡邻去商议。我意,干脆就将那块地周边买下来,建几间房子,找个人家居住做看坟人,我家去上坟时也好有地方整备餐食茶饮和歇息。” “好的,小可过些时候就回镇上去一趟,把这事处置了。”邱福说道。 “没事你就先出去办事吧,我也要出去到前面铺子看看。”卢嘉瑞说道。 邱福告辞出去,卢嘉瑞也随即走出书房,领着逢志到前面当铺去看究竟装修得怎么样了,可以开张没有。 卢嘉瑞先到药铺看看,药铺掌柜文翰和伙计们看到卢老爷回来了,都过来行礼问好。卢嘉瑞跟大家打过招呼,就到茶饮区桌子边凳子上坐下。文瀚忙叫一个伙计给老爷上茶,卢嘉瑞喝了一碗凉茶,问了文瀚一些买卖上的事,便到隔壁的当铺去巡看。 其时,梅义仁正领着两个伙计在打扫铺子,崔乐进也在里边。见到卢嘉瑞进来,梅义仁忙领着两个伙计过来向卢嘉瑞施礼,崔乐进也上前来施礼。 “崔乐进,你怎么在这里,不在药铺那边做事?”卢嘉瑞问道。 “回老爷,小的原来在这铺子主管卖过粮食,如今这边铺子装修好,我过来帮忙参议布置一下店堂。”崔乐进说道。 “大哥,崔乐进这小子能干,在装修布置这铺子事情上,帮了小可不少的忙。”梅义仁说道。 “哦。”卢嘉瑞转问梅义仁道,“看来铺子都装修好了,洒扫一下就可以开张了,还欠缺什么吗?” “什么都不缺了,铺子装修好,摆布好,我也请了老师傅来教授过多时,伙计们也都熟悉了典当事务。若要说有什么缺的话,就缺个当铺的名号了。”梅义仁回答道。 “就叫‘瑞如当铺’好了,等下吩咐伙计到铜锣街上写字铺,找那卓老先生做个招牌,就跟他说是我卢嘉瑞家名号的店铺,他会写一样的字体,做的招牌式样也跟我家其它铺子的一样了。”卢嘉瑞说道。 “好,我就吩咐伙计去办。”梅义仁应答毕,就交代一个伙计去办了。 “那就这样,我明日到三清道观去找简道长择个黄道吉日,就开张了吧!”卢嘉瑞说道。 “好的,那我这里一边继续演练熟悉典当事务,一边等待开张好了。”梅义仁说道。 卢嘉瑞正要离开当铺,却见占宣立走进铺子来。他便停下脚步,问占宣立来何事。占宣立连忙施礼说道: “大哥回来了,听说大哥到广南西路琼州这么遥远地方去,也不告知老弟一声,带老弟去开开眼界也好啊!这一路一定是风光景致无限好,佳人情意比天高吧!” “我向南一路去,不过是想看看南边有什么可以贩运回来的,有什么好买卖。南边风物景色是不错,到处青山绿水,风土人情和饮食等也与北边有极多不同,说起来也可以算得大开眼界了!”卢嘉瑞微笑说道。 “怕不只是看到风物景致,做的也不只是买卖吧?”占宣立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了,别的不说,大哥都贩了些什么回来啊?” 卢嘉瑞听罢,心里一惊,看占宣立这等说法,他定是知道有关钟明荷的事情了。他怎么知道的?难道逢志乱说出去了?卢嘉瑞说道: “广南东路,就是这里的广南酒家掌柜的老家,那广州城真的是南边的大商埠,不但人口蕃息,市面繁荣,有一个与别处极不同之处,就是有很多番人商家,售卖从番国贩运来的宝物。我就采办了些玉器、象牙饰品和香药,极好极贵重的宝贝,如今想来,往后正适合在这瑞如当铺里售卖。” “哟嚯,名号都起好了?什么时候开张啊?”占宣立问道。 “过几日,还没择定吉日,不过应该很快了,到时你好来捧捧场,我这次带回来的南洋宝物,你一定会喜欢。”卢嘉瑞说道。 “按大哥说的,这么贵重,老弟我哪里买得起啊?”占宣立说道,“不过老弟却有一个想法,大哥想想看,倒是合适不合适?” “你说说看!”卢嘉瑞说道。 “不在这里说了,我看还是与大哥回府里书房说去罢!”占宣立说道。 “那好,我刚从里边出来,又得转回去。”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与占宣立回到花园书房,坐下,上茶毕,占宣立便说道: “从前咱们这里放债,都是大数的,没有具体抵押物件,如今开了当铺,往后就可以跟放债一起做,都由当铺挑头操办,大的债项从官府常备银中放出,小的债项便从当铺中放出,当铺可以大小通吃,一例操办。” “嗯,你说的这个倒是个好法子。”卢嘉瑞说道,“就这么办好了。” “只是听说陶老爷即将离任,新接任的知县老爷是不是还会继续同意将常备银放债也不知道。”占宣立说道,“要不同意,老弟就连一些儿跑腿钱都断了来路,怕只能求大哥收容,派份差事混口饭吃了!” “这个我觉得没有问题,这等利民利人又利己之事,新任知县老爷一定会同意继续做的。”卢嘉瑞说道,“你家不是开有布匹铺吗?怎的就说得这等艰难?” “那个小铺,本钱又少,买卖一直不好,半死不活的,赚不了几个钱的。”占宣立说道。 “不对吧?我听说你家店铺毕竟老字号,买卖一向也不差,是你在外面胡乱吃喝玩乐,浪钱多了吧?”卢嘉瑞说道。 “大哥哪里的话!老弟哪里敢啊!”占宣立说道,笑了笑。 “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我一会要到运河码头去一趟。”卢嘉瑞说道。 占宣立作个揖,转身出门去。不一会却又转回来,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有个事老弟得向大哥说明,还求大哥回护!” “什么事?你说!”卢嘉瑞刚想起身出去,问道。 “须得大哥先应承回护老弟,老弟才敢说!”占宣立想了一想,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说,我又不知道什么事,怎么就应承回护你?”卢嘉瑞说道。 “不,大哥须得先应承,老弟才敢说!”占宣立坚持说道。 “宣立,你杀人放火了?还是偷人抢劫了?还是拆我家房梁砖瓦了?”卢嘉瑞听听,感觉有些不爽,追问道。 “都不是,大哥只一句话就都不是事,故而要大哥先应承我。”占宣立说道。 “那好,我应承你!”卢嘉瑞看他老这么说,就有些不耐烦了,又急着想出门,便说道。 “前时大哥出门前,不是交代老弟将放出去的债都收回,然后只收不放么?如今债款差不多都收回了,也已经放回官府银库。”占宣立说道,“只差一笔三百两的没有存回去,林成说陶老爷那边催得紧!” “怎么不收回放回去啊?”卢嘉瑞惊问道,“在这要紧时候,谁敢拖欠不还就报陶老爷,还不容易?” “不是有人拖欠不还!”占宣立一下跪倒在卢嘉瑞跟前,哭丧着脸说道,“前时灾荒,老弟家里拮据,米粮难继,又恰逢拙荆与孩子害病,岳父过世,急需使钱,我便从收回债款中私自支用了一百两,本想往后逐步用我的跑腿钱慢慢归还平账,谁知道就遇着陶老爷离任,如今便要清账!” “你——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来?”卢嘉瑞气愤地说道,“你家怎么拮据也不能挪用这放债的钱嘛!这官府的银子,谁也不能挪用的!” “老弟知错了,所以请求大哥回护!”占宣立连连磕头说道。 “你要我怎么回护你,嗯?!”卢嘉瑞厉声问道。 “求大哥帮老弟先填上这一百两银子,这次清账我算算我的跑腿钱也该分得三四十两,到时大哥就直接扣掉,余下欠的我给大哥写个借据,往后慢慢归还就是了!”占宣立哀求道,“若是报到陶老爷那里去,老弟怕要挨上一顿好打,监牢都有得坐,而且往后老弟还怎么在聊城街市上行走啊?求大哥看在昔日老弟曾解救过大哥,又一直跟随大哥勤力做事的份上,回护则个!” 卢嘉瑞恼火得很,他倒不痛心一百几十两银子,痛心的是他一直信任占宣立,看他解救过自己,做事也颇有些能耐,就任用他,给他挣钱的机会。而自己平时也照顾他,吃喝有他的,有钱银赚头的事情也想着给他,就是偶尔他家贫乏时节,也照应他些吃穿物品。卢嘉瑞想不到,他在背后却做出这等不上脸面的事情,如何不气恼他? 占宣立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哀求,卢嘉瑞将作何处置?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酒色迷局(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六回 药行新张厘定买卖规矩 知县莅任堕入酒色迷局(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得悉知县陶老爷晋升博州知府,即将离任履新,方知道前时为何他催着收回放出去的债款。占宣立却来告知由于自己截留使用了一百两银子无法补足,导致有一笔三百两债款未能入库平账,乞求卢嘉瑞代为补足,愿意写借据给卢嘉瑞,以后自己慢慢归还。 看着占宣立可怜兮兮的跪在跟前哀求,卢嘉瑞又气又恨又怜悯,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同时想这等事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也不好,一来是用人不察,二来是管束不周全,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卢嘉瑞便对占宣立说道: “唔,这次我就网开一面,帮你补上窟窿,你赶紧将其余银子拿来,一起送回林成处,将官帐平了,结清账款时你的跑腿钱有多少就抵充多少还我,往后再出现类似事情,我定然不再含容!”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宽宏大量!老弟下次再也不敢了!”占宣立连磕几个响头,说道。 “你回去吧,我要出去了!”卢嘉瑞说道,“我等下跟邱福说一下,缺的银子你问他要去。” “嗯,大哥!我还要告诉你,”占宣立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方才我说的往后将放债与当铺买卖连着做,还有一个小心思没说完,可以增加大哥当铺的利头,当然大哥高兴也可以多分一点给老弟的。” “你说说,怎么增加当铺的利头来?”卢嘉瑞问道,略有些许不耐烦,“你有话一次说完嘛!” “将放债事务与当铺买卖连通操办,可以挑选将部分大额的放债做账分拆成小额的当铺买卖,得利就归入当铺,这样就可以将部分官债收益留归当铺,不就可以增加当铺利头了么?”占宣立凑到卢嘉瑞跟前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卢嘉瑞骂道,“做买卖可以操纵行市,可以欺行霸市,也可以算计、搞垮对手,但断断不能算计欺骗伙伴,这点你都不懂!你若再有如此想法,这跑腿的活计你也别想再干了!” “我只是为大哥着想,大哥若不想如此,就当我没说过罢了!”占宣立赶忙说道,然后匆匆告辞,“那我走了!” 占宣立走后,卢嘉瑞叫逢志进来,问他是否跟占宣立说过什么事情。逢志说道: “没有啊!小的没跟占爷说过什么话。只是昨日进城后,小的送窦夫人母女去客栈,在与老爷分别的街口,小的偶然间回头看到远处似有个人影,像是占爷,不敢肯定。但小的将窦夫人母女安顿好,走出客栈时,确实碰到了占爷。他问小的做什么,小的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随便应答些客套话。如今若他说什么,看来先前在街口看见的那个人影定然是他,他后边可能还跟踪看到小的领窦夫人母女进客栈也未可知。” “这占化子,别人的闲事他倒上心!只怕他还口无遮拦的到处乱说。你不要跟人提起此事,往后过去时也须得小心些,躲避开这些闲人耳目!”卢嘉瑞吩咐道。 “小的明白!”逢志说道,想了想,又说,“不过小的倒想多嘴说两句,她们母女俩在客栈只是临时安顿一下,老爷得尽早另想办法,住客栈花费多又不方便,不是长久之计。” “嗯,你说的也是。”卢嘉瑞说道,“这几日没事时你就到外面街上去寻找一处宅子,租赁下来,然后就将他们搬去住下。租赁的宅子最好离府里远些,不要太近了。这事要悄悄儿做,人都认得我,我不便出头的。” “好的,老爷!”逢志应喏道。 后来,过了两三日,逢志在城南树荫街租赁下一座两层楼寓所,将钟明荷母女搬了过去居住下来。此后,卢嘉瑞不时使逢志接济些银子过去,或买些吃的用的送去,钟明荷母女总算暂时安定下来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一日的晌午,午饭后,卢嘉瑞便带了逢志骑马前往运河码头去。到了运河码头药铺,邢安便领他们到新开的药材行去。 原来邢安手脚利索,加之原来卢嘉理已经送了不少的药材来,堆在库房,他将铺子租下后,很快装修好,就将那些现成的药材搬到铺子里,开张了。这一日,却正巧卢嘉理送来几车货,还在卸车。 “大哥一向安好!”卢嘉理看邢安领卢嘉瑞走来,连忙过来施礼道,“俺今日送这几车药材来,不想遇着大哥过来巡看。” “看来你小子干得不错,这几车货不少的!”卢嘉瑞说道,“你让伙计们卸货,咱们到里边喝茶,叙叙话!” “好的,大哥!”卢嘉理就跟卢嘉瑞、邢安进到铺子里间,齐齐坐下,一个伙计上了茶。 “邢主管,这药材行开业以来,买卖怎么样了?”卢嘉瑞问道。 “这里往来外地商贾与贩货客甚多,虽然药材行是新开,船上客人上岸逛的,看见有就捎带的甚多,把原来积存下来的药材都差不多卖光了,买卖算是很好的。”邢安说道,“小可还想提议派人到外边那些药材产地去,大批贩运回来,搭配着本地的药材发卖,这样,买卖会做得更大。有淮南东路亳州城来的船客说,那边有个极大的药材集市,药材非常多,咱们不妨派人去看看。” “邢主管的提议值得考虑,下一步就去做。”卢嘉瑞说道,然后又问卢嘉理道,“卢嘉理,如今镇上药材种的很多吧?” “是种的很多,乡民看到有钱赚,除了必需种粮食的田地外,其它的空闲地方都栽种各种药材,有些都挤占了些种粮食的田地了。邻乡邻镇的乡民也有跟着栽种的,都有收成送到俺那里去的了。”卢嘉理答道。 “我看有些品种就在房前屋后,家中庭院都好栽种的嘛,还有那些平时不好种东西的荒山野地,也可以多开垦来栽种。有些药材易种烂生,不挑地,也不需怎么护理,就有收成的。”卢嘉瑞说道,“这都能增加乡亲们的收入,大家有利。” “大哥说的是,俺回去还得多鼓动鼓动才是。”卢嘉理说道。 “你如今从乡亲那里收过来,加成多少交到我家药材行?”卢嘉瑞又问道。 卢嘉理挠头瘙脑的不说,想是不好意思说。邢安在旁接茬说道: “上次他跟小可说了价钱的事,咱们两个商议了一下,药材行就按他收购的价钱加一成收买他收运来的药材。” “要是大哥觉得多了,就再减一点,反正我是收了就运过来,也就是倒个手,都是大哥照顾的买卖。”卢嘉理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多的,你辛苦带动大伙种植,又收购集中存放,然后运到这里,人工也不少,加一成算不得多。当然也不少,不要你出本钱,收好就运送来,这里支领了钱银回去再给他们。不过这样,药材行还给你加成提高到一成五,但以下我说的几件事情你要做好:第一件,你在家里就将药材按照药材行的要求,将药材晒得够干,包扎装整整齐,送到药材行就可以原封不动直接发卖;第二件,你那边的收购价钱,你要好好估算栽种户的本钱,要让他们有钱赚,乐意种,依据栽种品种难易和时日长短的不同,你就按比种粮食多两成到三成收益的价格确定你的收买价;第三件,溪头镇的药材栽种你带动起来了,相邻的几个乡镇你也想法去鼓动鼓动,让乡民多栽种药材,也是增加你的财路;第四件,邢主管也听好,我这里药材行只收卢嘉理家运送来的药材,其他人送来的一律不收,你卢嘉理也不得将药材卖给别家,这样保证这桩买卖稳定可靠,你也安心做你的事情。”卢嘉瑞说道。 “好,俺就按大哥说的办就是了!”卢嘉理本来还担心卢嘉瑞觉得自己加一成多了,有点不好意思说的,如今还给多加了半成,非但心里担心落地,往后还可以多些收益,自然格外高兴,便十分爽快地回答道。 “邢主管,你如此管两间铺子会不会忙不过来?”卢嘉瑞问邢安道。 “如今药材不多,两家铺子离得也不远,还可以管得过来,如若要到外边去贩运回来,加之卢嘉理这边品种产量多起来,怕就难兼顾了。”邢安说道。 “那我让崔乐进过来管药铺,你专一管药材行,你看怎样?”卢嘉瑞问道,又说,“崔乐进虽年纪不大,但在老店那边也做了多年,有经验,前时也做过临时开的粮铺的主管,你再帮带一下,应该能做好的。” “小可听老爷的安排!”邢安说道。 “这药材行虽然开张了,但还没有招牌,过些日子我让人做块招牌来挂上,嗯,就叫‘瑞悦药材行’好了!”卢嘉瑞说道,“邢主管,我明日就让崔乐进过来管药铺,你帮带几日,然后你就专管这药材行的买卖。到时你看时机合适,你就带上一个伙计到亳州去采办贩运药材回来发卖。” “好的,老爷!”邢安答道。 “好,你们忙,我回去了。”卢嘉瑞说毕,便出了药材行铺子门,带着逢志,打马回聊城城里去。 后边过了两日,卢嘉瑞让逢志找铜锣街写字铺的卓老先生写了“瑞悦药材行”几个铺子名号大字,刻成木匾招牌,交严胜宝运到运河码头药材行门额挂上,瑞悦药材行便名副其实的做起买卖来。 从琼州回来的第三日上午,卢嘉瑞就带着逢志,买了两个食盒酒菜果品,到三清道观去,在道观里盘桓了半日,跟简道长吃酒、喝茶、谈天。 卢嘉瑞自然是把他这次琼州之旅中奇闻趣事作为谈资与简道长闲谈,而简道长谈说的依然是老庄学说、天地自然法则以及修身养性之道。当然,就着卢嘉瑞说及的琼州之旅见闻,这次的闲聚有比常不同之处,两人也谈到一些时政及天下事,纷议争论之间,却也颇有乐趣。 吃酒到下午,卢嘉瑞说到自己的典当铺要开张,请简道长择个黄道吉日。简道长就在禅房里拿出一本老黄历,捏算了一番,就援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典当铺开张的日子和时辰,折成方胜,交给卢嘉瑞,说道: “有时是择日不如撞日,近期没有什么特别适合铺子开张的吉利日子,但也不错,既是当铺,操弄的就是金银事物为多,就择一个金日火时开张好了!” 卢嘉瑞接过方胜放入袖中,称谢道: “多谢师傅辛苦理算,弟子敬师傅一杯!” “微劳不足言谢!倒是徒儿时常光顾敝观,又时时奉纳,令敝观感铭!”简道长谦辞说道。 “今日酒多了,加之弟子有些俗务缠身,吃酒暂且就到此为止,弟子要告辞归去了!”卢嘉瑞说道。 “请徒儿随便,有闲时再来!”因相互已经十分熟稔,简道长也不多挽留,就将卢嘉瑞送出到山门外,卢嘉瑞叫逢志拿出三两银子香火钱给道童,便跨马辞别而归。 回到府里,时候尚有些早,卢嘉瑞吩咐逢志叫严胜宝过来。两炷香功夫,严胜宝才到。 “老爷,找小可来,有何事吩咐?”严胜宝一进到书房,看卢嘉瑞躺在长椅上,似是已经入睡,便朗声问道。 “哦,严主管,你坐!”卢嘉瑞欠身起来,到书桌前坐下,说道,并叫逢志上茶。 “谢老爷!”严胜宝坐下,听卢嘉瑞说话。 “你主管我家所有店铺的收款对账,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卢嘉瑞问道。 “什么异常之处?”严胜宝问道,“没有啊!一向都是很正常的,按时按规矩收银对账。” “就是这钱银与账项有什么不对付之处?或者钱银、账项与实际买卖有什么不符合之处吗?”卢嘉瑞问道,“各店铺的钱银、账项与买卖各个衔接处有没有什么漏洞?” “应该没有吧?”严胜宝喝了口茶,想了半晌,说道,“一来老爷挑选的这些铺子主管都是诚实正直之人,二来小的每次收钱对账簿,都十分的仔细,生怕弄错出纰漏。虽偶有账簿记录不够清楚处,但从未发现有故意的情弊。” “我并不是说一定有什么情弊,我只是有些担心,也是向你提个醒,往后仔细些,这毕竟是所做买卖之根本,不能在这上面出差错,一旦有什么疑难处,你就立即向我禀报。”卢嘉瑞说道,“我相信各位主管定会安守本分,但信任不能替代管束,这点你要牢记!” “是,老爷,小可一定谨记老爷训导!”严胜宝答道。 “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那你出去做事吧!”卢嘉瑞说道。 严胜宝作个揖,便转身出门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 酒色迷局(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六回 药行新张厘定买卖规矩 知县莅任堕入酒色迷局(中) 十月的中旬,初冬的冷风吹来阵阵寒意,大地各处花谢叶黄,落叶纷纷,树木枝头渐秃,日见萧索。 一日午后,卢嘉瑞正要到芳菲苑中练功习武,邱福进来禀报说聂嫂领着一群丫头小厮来了,请老爷一同选择留汰。 于是,卢嘉瑞便与邱福到前边客厅,聂嫂领着一群丫头小厮在厅前候着,见卢嘉瑞到来,连忙上前来道个万福,说道: “卢老爷,小媳妇这厢有礼!听得老爷宅府要人,小媳妇赶紧就到街巷乡镇找寻,鞋儿都踩穿几双,人家门槛也踏破好几家,好不容易才找来这几个,聚拢了带来给老爷相看。这几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儿女,手脚儿勤快,百伶百俐的,只怕全聊城眼下都找不到这等好的奴仆了!” “哦,那辛苦聂嫂了!”卢嘉瑞先略略看一眼带来的人,说道。 “不辛苦,小媳妇乐意为老爷效劳!”聂嫂赶紧说道,“这几个小子丫头都很不错的,找到不容易,依小媳妇看,老爷就全都留下好了,免得到想要时找不到这么好的。” 卢嘉瑞数一数,有九个,六男三女,便问邱福: “家里原本打算要找几个的?”卢嘉瑞问邱福道。 “原本我这边要增加三个小厮,加上老爷自己要加上的一个小厮两个丫头,统共要四个小厮两个丫头。”邱福说道。 “聂嫂,这些丫头小厮多少银子一个?这次向你买这么多,你可不能多要价喔!”卢嘉瑞问道。 “老爷都知道了,眼下找来这么多人,极是不容易,都高价钱买过来的。如今小媳妇带到老爷这里,任挑任选的,又且老爷都是老主顾了,小媳妇也不好要高价钱,就讨杯酒喝一般,挣几个跑腿辛苦的碎钱也就罢了!”聂嫂说道。 “你倒说要多少钱一个便罢,买卖是自愿的嘛,你可以卖给我,我也可以向别家买,彼此彼此,公平交易就好!”卢嘉瑞有些不耐烦的插话说道。 “老爷是个爽快人,小媳妇便也爽快些。”聂嫂说道,“就小厮十五两一个,丫头十二两一个好了。” “聂嫂,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又来诳我,”卢嘉瑞一下不高兴起来,说道,“就像前些年一般!” “老爷不知道,这些年奴仆不但不好找,还贵价起来,跟前些年大不一样了!”聂嫂兀自一惊,忽然也想起卢嘉瑞初入住这宅院时,也是她领小厮丫头来,本意欲欺他不熟悉行市诈他一笔,却被他怼回的情状。聂嫂便赶忙接着说道,“好,既是老爷都提起了多年来的交谊,如今小媳妇也不拐弯抹角的了,不管买来时高低,都按小厮十两一个,丫头八两一个,随老爷挑选。” “以前多少钱一个你还记得么?我都记得清楚,小厮丫头都按七两一个哩!”卢嘉瑞说道,看看聂嫂。 “小媳妇就趁个赶脚钱,老爷不能连一盏茶、一杯酒都不给小媳妇润喉,是吧?”聂嫂说道,“好吧,既是老爷都这等说了,就为往后小媳妇能多到府上卖些花翠,有好活儿指给小媳妇做,就按小厮九两一个,丫头七两一个罢了!” “那就选吧!”卢嘉瑞对邱福说道。 “我眼拙,既然老爷来了,就亲自选好了,老爷好眼力。”邱福谦辞道。 于是,卢嘉瑞叫小厮丫头站成两排,一排小厮,一排丫头。卢嘉瑞亲自挑选了四个小厮和两个丫头,叫出列,排到另一边,对聂嫂说道: “就这六个吧,四个小厮,两个丫头。” “就剩这三个,听小媳妇的,老爷就都留下得了,这么好的人才儿,在家里养着也就多双筷子多一只碗,多个人干活却利爽得多,往后再想要时却未必有这么好的!”聂嫂说道。 卢嘉瑞想一想,就说道: “那丫头就都留下吧,剩两个小厮你带回去,不能再加了。” “那也行,老爷家往后要人,再找小媳妇就行了!”聂嫂见再也劝不动,也就作罢。 卢嘉瑞吩咐邱福将银子兑给了聂嫂。聂嫂拿来卖身契,给丫头小厮都签字画了押,自己也与卢嘉瑞分别签字画押,然后交与卢嘉瑞,方才高高兴兴带着卢府不要的两个小厮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卢嘉瑞指着一个身材高挑一点,脸庞精巧的丫头,问道,“原来做过什么事情?” “奴婢姓苏,叫苏纹,老家在青州,在家曾放羊,带大了小弟。”那丫头回答道,“如今父母都死了,小弟也夭折了,在家待不得,被叔叔卖出来做奴婢。” “好,你去伺候大娘吧!”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苏纹行礼后,说道。 接着卢嘉瑞又指另一个白净些儿的丫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菊香,老家在沧州,只在家帮我娘做过些针线活,识得些儿字,前时家道忽然破落,卖出来为奴。”这丫头年纪小,小声说道。 “好,那你去伺候二娘吧!”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菊香行礼毕,然后说道。 卢嘉瑞向最后一个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翠儿,在家里管烧饭。”那丫头答道。 “好,那你去伺候四娘吧!”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翠儿行礼而后说道。 卢嘉瑞向四个小厮问道: “你们中谁读过书?” 无人应答。 卢嘉瑞又问: “有谁认得些字?” “小的父亲曾教小的写过些字,认得几个字。”一个小厮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卢嘉瑞刚问出口,便紧接着说道,“好了,也不管你们先前叫什么名字,到我家后我都给你们起个新名字,好记好听。” 卢嘉瑞便逐一指定四个小厮,说道: “你叫卢金,你叫卢玉,你叫卢满,你叫卢堂。你们就记牢,往后你们就都叫这个新名字好了!” “是,老爷!”四个小厮齐声答道。 “那卢金就到书房伺候,卢玉、卢满、卢堂听邱管家的安排!”卢嘉瑞说道,“邱管家,你安排他们的活计吧!” 说罢,卢嘉瑞让逢志进去叫明月出来,领苏纹、菊香、翠儿三个丫头到后边去见她们的主儿。 “老爷,老爷原先吩咐的,召集城里大商巨贾合议迎接白老爷莅任聊城事宜,我已经找到城里各大商家,同意来的能来的都请到了,约好明日午后申时在安闲茶馆喝茶商议,老爷依时到会即可。” “嗯,好,到时你跟我一起前去!”卢嘉瑞说道。 翌日午后申时,卢嘉瑞带着邱福、逢志,依时来到安闲茶馆,在一个大包间里,约会的大商巨贾有的已经到来,有的还未到。大家见礼毕,坐下喝茶,闲话中又坐等了两碗茶的功夫,邱福看看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便宣告会议开始。 “各位老爷,各位掌柜,今日来这里所要商议的事情,在面请各位的时候已经说明白了,如今各位齐聚,就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做吧!”邱福抚掌打了几个响,对大家作个揖,然后说道。 “不论是从前的聊城县,还是如今的天下各州县,都未听说过新官到任,要我等商人分资来接风洗尘,献纳安家资费的说法,卢嘉瑞,老夫不甚明白,你这等想法,究竟是何用意?”一个上了年纪的说话道。 “各位知道,咱们聊城县城虽非州府大邑,但位置独好。水路有运河、聊城河等流经,陆路上也是四通八达,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的交汇处。无论水路陆路,咱们聊城,南来北往都甚是方便。因此,咱们县城市面繁盛,商贾云集,买卖畅旺,胜过很多州府治所。咱们做买卖的,占了这一方宝地,各各发家致富才有所依托。当然各家做买卖,赚不赚钱,是看各家的本事,但这个市面繁盛不繁盛,买卖是不是能安稳,光靠咱们各家自己,能行么?当然不行!那得靠谁呢?当然得靠官府来维持。知县老爷是县里官员之首领,就代表了这里的整个官府。如今新知县白老爷新来乍到,我等商界向他表示一下咱们的敬意,非但是吃一桌酒,献纳几两银子那么简单的事情,重要的是,使他在往后的施政中,时时知道在聊城有我等商界的人在,时时照顾到我等整个商界的利益!”卢嘉瑞站起来,侃侃而谈,说道。 “按你这么说,我等筹集分资,共同宴请白老爷,就见面拜会认识就好了嘛,何须搞什么献纳呢?”又有人说话了。 卢嘉瑞望过去,面相似乎熟悉,略想一下,记起来是多年前开林记药房的林掌柜,便笑笑,说道: “嗯,原来是林掌柜发问。我等都是商人,善做买卖,你等算计一下,如若我等凑集分资宴请白老爷,哪怕是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再伴以歌姬美优,一场酒席下来,我等这么多的人,他白老爷能认得记得几个?怕是酒未醒,人已忘,那宴请何用?况且宴请只是一时口齿耳目之快,并未能给白老爷留下什么东西,自然印记也就极浅,不日就会烟消云散!而在下所想的,是我等凑集分资,一来宴请白老爷,混个脸熟认人,二来再给白老爷宅院里置办一套生活吃用家伙,余下部分现银敬献。这样,白老爷看到家里物件便会想到我等商界人物,使用手里余银,手上还有分资礼单,便也更想到我等商界的好处,往后我等商界有什么事情去请托,都容易办成,这不比光宴请一场更划算么?” “卢嘉瑞你说的是好听,谁知道你心里又打什么鬼主意,到头来损了我等,利益你自己?”又有人发话疑问道。 卢嘉瑞看过去,原来是隆裕行的当家人方茂才。他心里略微颤一下,知道这方茂才因上次通联买卖粮食之事,对他肯定是不信任,有戒心的,但他这次却一点也不必心虚。卢嘉瑞便说道: “各位可能有诸多疑问,这次我卢嘉瑞确实出于公心。说实在,各位知道,我卢嘉瑞不缺这点银子,完全可以自己就办了。但这么做,那只能表达我个人的意思,就不能代表整个商界,哪怕我出更多的钱,在白老爷的心里也没有那么大分量。而且,我一个人这么做,那白老爷就会疑惧涉嫌受贿贪腐,于心也不得安乐,故此我才不敢专美,而请各位一起共襄盛举!当然,我的想法是各位自由认捐,多少自便,我就将认捐的各位列一清单,写明商号、姓名、认捐数额,连同采办物件清单及余银一同敬献白老爷。只是白老爷怕要把清单收藏,以后时不时拿出来阅看,各位有事情要请托白老爷回护照拂时,白老爷自会有分数。如此做法,各位试想,我卢嘉瑞有什么私心之处?” “按卢嘉瑞这讲法,我觉得没问题,是对我等商界的一件好事,我赞成,大家按自家买卖大小来认捐就好了!”有人发话明确表示赞成的了。 卢嘉瑞看去,是富丽绸布庄的黄连掌柜。 “黄掌柜说的有理,按各自的买卖大小认捐也可以。不过,我还得再申明,认捐完全自愿,不认也可以,就当没这回事好了。”卢嘉瑞说道。 “如若不认捐,清单上没有列名,往后如若有事情牵扯进到衙门,如何处啊?”有人说话道,卢嘉瑞看过去,是不认得的面孔。 “好,各位可以稍事想一想,要不要做这件事,若要做,想好自己打算认捐多少。”卢嘉瑞说道。 “不必想那么多了,做吧!不想认捐的也自便好了!”有人喊话道。大部分人都附和,说愿意认捐。 卢嘉瑞看那说话的人,是认识的秦金旺。秦金旺也是本城里一个大商家,他都能这么说,卢嘉瑞知道这事情便成了。 “好,既然各位同意做,并愿意认捐,邱福,你去店家借个纸笔来,现今就报个认捐的数额,以便安排尽快采办物件,明日再将认捐的银子送来即可。”卢嘉瑞说道。 邱福应喏一声,不一会便借来纸笔,摊开在桌子上准备登记。 “虽说可以按自家买卖大小来认捐,但没有个准儿,怎么认?卢嘉瑞,既是你发起这事,你开个头,先认捐,我等也好比照你来认。”卢嘉瑞转过去看,是黄连说话。 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好,我起个头,我认捐一百两吧,各位自便!” 于是,你五十两,我三十两,他二十两,或者十两、五两甚至三两、二两的,大家都认捐了个数额,邱福一一登记,后边总算,众人共计认捐数额为三百三十五两。 “好,既然各位都认捐了,我等商议一下宴请白老爷事宜。白老爷初到当日,衙门里已经安排迎接宴席,我等商界就安排在次日午后宴请,各位以为如何?”卢嘉瑞说道。 “这个时间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安排到哪里去宴请才好?知县老爷却不宜请到外边饭馆酒楼去。”有人发话,卢嘉瑞看去,想一想,想起来是原来丹鼎药房的沈掌柜。 “谁不知道你卢嘉瑞府里时常宴请衙门里的官员,就便在你家宴请好了,何须费神?”秦金旺说道。 “衙门官员宴请白老爷便安排在敝府,如若你们谁家方便也尽可安排去,如若没有方便的,再安排在敝府也是无妨。”卢嘉瑞说道。 但大家只是面面相觑,没有谁敢说自己家方便接款,最后一致同意在卢府摆宴接款白老爷。(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 酒色迷局(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六回 药行新张厘定买卖规矩 知县莅任堕入酒色迷局(下) 探得陶老爷将要离开聊城的前一日晚上,吃过晚饭,卢嘉瑞带上逢志,打马驼上邱福准备好的赠礼,再拿上一百两纹银包好,一起来到县衙门后边宅院。打门后,门童出来,早认得是卢嘉瑞和逢志,便让将马拴一边,叫另一个小厮看着,领他们进去。 陶老爷正在书房里喝茶,听得卢嘉瑞来拜访,赶忙迎出来,见礼毕,将卢嘉瑞让进房里。 两人在书房里分宾主坐定,陶老爷吩咐下人上茶,寒暄毕,便问卢嘉瑞道: “下官离任,即将启程往博州,聚源兄何事夤夜来访?” 卢嘉瑞吩咐逢志将赠礼抬上来,放下,说道: “陶老爷在聊城做父母官多年,勤政爱民,为聊城百姓兴利除弊,夙夜操劳,如今荣升博州知府,也足见朝廷之肯定。在下作为聊城百姓之一,在老爷离任之际,特来看望送别。”卢嘉瑞顿一顿,等逢志出去,便又说道,“在下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得到陶老爷关顾照拂,深感老爷恩德,故而也略备些许薄礼敬献,在陶老爷新任上赏人用!” 卢嘉瑞说毕,便从袖中拿出礼单帖子,呈放在陶老爷茶几上,补充说道: “这点银子给陶老爷作路上盘费及到博州任上补助安家之资。” “聚源兄也太客气了!”陶老爷瞟一眼那礼单帖子,说道,“下官就将离任,往后也就帮不了你什么,你还破费做什么?” “人说‘滴水之恩,涌泉以报’,陶老爷这些年来对我卢嘉瑞关顾照拂甚多,我岂会因老爷离任而忘情?况且博州任上就直管着聊城县,如说从前是父母官,往后便是祖父母之官了,怕往后有事还少不得请陶老爷回护照拂呢!”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起来下官在聊城任上,也得到了聚源兄不少的帮忙,让下官诸事轻松不少!”陶老爷说道,“家事就不必说了,聚源兄操办放债事,下官分润不少,让下官不必为家里活计操心,在其它方面自律许多,获得为官清正的评定。就是这去年底到今春饥荒时节,聚源兄厚仁高义,长时间施粥之举,以及在城里筑造的这两座桥,都成了下官考评时政绩的极重要事迹,这都是聚源兄的功劳!说到这些,下官能有升迁,还得多谢聚源兄呢!” “陶老爷过谦了!这都是老爷施政有方,在下何敢沾上半点功劳?”卢嘉瑞谦虚说道。 “聚源兄有没有想过把买卖做到博州去?”陶老爷喝了一口茶,看一看卢嘉瑞,说道,“如若到博州去做,还是下官任上,聚源兄一定可以在博州把买卖做得更大的!” “嗯,我看我还就在聊城做吧,这里甚好,家业根基都在这里,不想再挪腾了。而人不过去,买卖便就做不好,都说‘力不到,不为财’嘛!”卢嘉瑞想了想,又说道,“不过,陶老爷知道我家的瑞恭荣筑造工坊很能做些工程,老爷到博州后,有筑造方面的事情,记得使人来告知一声,我便派他们去做好了。当然,陶老爷放心,规矩与在聊城时一般,分毫不少的!” “知道了,聚源兄重信义,往后在博州任上,有什么可以给聚源兄做的买卖,下官一定记得通报!”陶老爷说道。 “那好,在下这就告辞了!”卢嘉瑞起身作揖,说道,“老爷这两日就走,在下明面上就不相送了,陶老爷保重!” “聚源兄保重!”陶三谦送卢嘉瑞到书房门口外,也作揖作别道。 送走了陶三谦老爷,聊城县迎来了新任知县白将度老爷。白老爷到任那日,他是午后到的聊城,县衙门里各部门长吏一起,到城北门外五里地迎候。卢嘉瑞也被安排在迎候的人员名单中,他骑着他的黄骠马,带同逢志一道前去。 众人在驿道边上亭子等了半个多时辰,方见到白老爷身影出现。白老爷年纪不到四十,说是举人出身,正值盛年,看像个干劲十足的官员。白老爷一行就数骑人马,并未有车、轿相随。白老爷一行走近,有小厮看到驿道边上亭子迎候的官员,便驰马过来,对众人喊话道: “新任聊城县知县白大人到!” 县丞乐和安便领着众官吏人等一起到驿道旁施礼,齐声喊道: “我等聊城县官民迎候白大人莅任主政!” “有劳各位远迎!”白将度走马过来,下马回礼,说道,“下官初到贵地,不熟悉地方民情,各项政务,还需仰仗各位官员同心协力!望各位同僚属员今后务必襄赞心力,以谋增益民众福祉,确保聊城太平繁盛!” “我等谨记白大人训令,同心同德,做好本职差事!”众官员应道。 “好,进城吧!”白将度说道。 “白大人,卑职县丞乐和安,容卑职多问一句,如何不见大人家眷随行?是否要安排差人前去接取?”县丞乐和安问道。 “不必了,下官家小暂时还不能随任前来,到能来时下官再派家人去接,就不劳乐大人费心了!”白将度说道。 “那好,我等县衙门属员各出分资,在城里商人卢嘉瑞府上备办了一席薄酒,算是为白大人接风洗尘,就请白大人随我等一同前往吧!”乐和安说道,一边把卢嘉瑞拉到前面相见,说道。 “草民卢嘉瑞拜见白老爷!”卢嘉瑞跪地磕头,说道,“家宅鄙陋,得迎白老爷辱临,实乃荣幸之至!” “你等本不必破费,”白将度说道,“但既然都已整备了,下官也不好拂了你等众人的意,走吧!” 于是,卢嘉瑞起身上马,与众人一道返回城中,领一众官员回到卢府宴饮去。 这么一行十数骑人马进得聊城县城,径直来到卢府。白将度对卢府宅院屋宇布局之宏阔、建筑之精美以及亭苑花木栽种之优美都赞叹不绝,心里就知道这定然是聊城县城里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便撇开陪伴的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员,一意与卢嘉瑞攀谈。 白将度问卢嘉瑞有多少田亩、做的什么买卖等等,卢嘉瑞谦辞不致,而陪同的官员则颇为尴尬,新官上任不问政事,倒关心起一些本无瓜葛的商人事务来了。 卢嘉瑞领大家到芳菲苑逛了一番,就回到客厅茶叙。这时,白将度才问起些衙门里的事情来,县丞、主簿、典史等陪坐各官员分别回了话。 茶叙了半个多时辰,守备营守备成力鹏老爷、提刑司公事房理老爷、团练使边鼎坚老爷、钞关主事阳智通老爷陆续来到,于是,卢嘉瑞便领大家到宴客厅就坐开宴。 宴客厅早已摆开了三个桌席,依然是广南酒楼的厨子掌勺,一色的广南风味特色菜肴,酒也是聊城市面上最好的麻姑酒。白将度老爷坐了主位,成力鹏老爷、房理老爷、边鼎坚老爷、阳智通老爷、乐县丞、华主簿作陪,卢嘉瑞列席陪坐。白老爷的随员与其它官员人等坐其余两桌副席。 除了衙门征召来的三名官伎,卢嘉瑞早安排逢志叫林羽琯领来司丹纹、辛碧淑两个民伎,总计有六个倡优来席间弹唱助兴。酒过三巡,菜肴上齐,吃到兴致处,林羽琯一人在弹唱小曲,五个唱伎围到主桌来斟酒递酒,捧杯劝饮,好不酣畅热闹。如何见得这酒席的盛况?有词《迷神引》为证: 佳肴满桌广南味,鲜松活色流涎;麻姑醇醪,闻香欲醉。秋风外,厅堂晖,暖阁帷。歌姬振柔腔,燕绕梁;乐师弄琴瑟,声声催! 推杯换盏,谁知夜幕垂;觥筹交错,红烛泪。轻歌曼舞,旧时调,莫相违。今宵乐,好为欢,奴与对。且将酥手把,如梦里;娇娘臂弯劝,醉无归! 如此一场迎新官上任好酒席,吃到二鼔时分,衙门各官员不胜酒力,才陆陆续续的辞别归去。 开宴之前,卢嘉瑞便与阳智通、林成通了声气,让他们鼓动众人多向白将度敬酒。白将度领受的敬酒颇多,此时已是醉不能行。经卢嘉瑞与县丞乐和安熟商,乐县丞便跟众人说是衙门官舍床褥恐未齐备,加之白大人只身到任,起居暂也无人伺候,莫若暂在卢府叨扰一晚,明日再做计较。 于是,卢嘉瑞交待邱福送白老爷的随员们回衙门官舍去,就留白老爷在府里歇息。卢嘉瑞再吩咐逢志将林羽琯和几倡伎打发走了,悄悄留下辛碧淑,然后让逢志与辛碧淑一同将白老爷扶到花蝶苑东头房中歇息。将要扶白老爷走时,卢嘉瑞叫过辛碧淑,耳语一番,辛碧淑频频点头应承。 逢志与辛碧淑将白老爷扶进房中,放到床上,然后逢志到后边去拿来一壶解酒茶,挑来两桶热水,便退了出来。辛碧淑自是按着卢嘉瑞的交代,伺候白老爷洗刷就寝。 辛碧淑将两三盏热茶灌将下去,白老爷便慢慢清醒过来。然后,辛碧淑将他衣裳除去,以热水帮他擦身。白老爷拉着被褥盖护身体,朦胧的双眼便看清了伺候的美人。他心神兴奋起来,神志更清醒了许多,便不禁问道: “姑娘不是方才弹唱的小优么?怎在这里?这里什么地方?” “白老爷忽惊,奴正是方才弹唱侑酒的歌姬。这里是卢府,就是卢嘉瑞老爷宅府。方才白老爷醉了,今夜就在这里歇息,是卢老爷吩咐,让奴在这里伺奉老爷枕席!”辛碧淑回道。 听了辛碧淑这柔声嗲气的回话,白将度明白了,他睁大尚有些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烛光下辛碧淑曼妙俊俏的身影,娇嫩的脸庞儿,一股欲火已直冲胸臆! 待辛碧淑自己脱衣净身毕,这边白将度已急不可待的了。俗话说道“酒后色,亟要命”,看着赤身的辛碧淑走过来,婀娜的身子如同圣洁的仙女飘忽而至,未等她走到床边,白将度便已似饿虎见到羔羊一般,下床跨出一步,一把将她揽过来,紧紧箍在怀里。在一阵狂乱的摸抓亲咂之中,白将度便将辛碧淑向床边推去,两人一同放倒床上,迫不及待地上演那颠鸾倒凤欢爱事去了! 翌日早上,直到艳阳高照,白将度方才醒来。一夜春梦,数度风流之后,醒来时依然有些许困倦,睡眼惺忪。白将度看一旁,辛碧淑已经起来,在穿衣梳头。 辛碧淑看到白将度起身,便赶紧过来坐床边上,与他闲话。不一会,逢志捧来一盘热水,辛碧淑便伺候白将度梳洗穿衣。末了,辛碧淑对白将度说道: “既然白老爷已梳洗毕,奴要先行告退了,以免人多嘴杂,闲言碎语的!早间茶饭,一会府里自会有人来伺候的!” 辛碧淑向白将度深道万福,就要辞别。 白将度赶忙摸摸衣袖,又摸摸衣兜,然后有些不自然的笑笑道: “我没随身带银子,如何是好?” “也不妨事的,卢老爷说过了,一会奴找卢老爷去便好。”辛碧淑再深道个万福,便出了门。 逢志早在外边候着,见辛碧淑出门来,便跑出来带到花园书房。卢嘉瑞已经在里边坐着,在看书。辛碧淑进去道个万福: “卢老爷早安!” “哦,昨晚如何?伺候好客人没有?”卢嘉瑞抬头起来,看着辛碧淑,似乎要在她身上找些什么蛛丝马迹一般,问道。 “按老爷的吩咐,伺候得甚好!”辛碧淑回答说道。 “说说看,我的客人满意不满意,满足不满足?”卢嘉瑞又问道。 “应当是极为满意满足的。”辛碧淑说着,脸颊都不由得红起来,“尊客如饥饿的虎狼一般,折腾了奴半夜,弄了两回,累极了,才安乐睡死过去。方才早间,还欲要作弄,只是实在起不来,才作罢哩!” “那就好。客人有给你银子么?”卢嘉瑞问道。 “说来笑煞人,方才奴要走时,尊客摸摸衣衫,竟摸不出一个铜钱来!”辛碧淑说道。 “逢志,你来,你拿四两银子给姐儿罢!”卢嘉瑞吩咐在外边候着的逢志道。 逢志拿来银子给了辛碧淑就出去了。辛碧淑收好银子,道谢后就要走,卢嘉瑞叫住她道: “姐儿,你且等等!” 卢嘉瑞为何将辛碧淑叫住,不让她走了么?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当铺开张(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七回 拓财源瑞如当铺开张 求佛佑福缘禅寺施化(上) 却说上回说到聊城县知县陶老爷荣升博州知府,新任知县白将度莅任之时,县衙门在卢府给白老爷设宴接风洗尘,白老爷被灌醉了酒,当夜就在卢府歇息。卢嘉瑞悄悄将弹唱侑酒的倡伎辛碧淑留下,授意她晚上伺奉白老爷枕席。一夜颠鸾倒凤之后,翌日早晨起来,辛碧淑到卢嘉瑞书房收取银子后,正要辞别出门,卢嘉瑞却叫住辛碧淑。辛碧淑一怔,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停下步来,回头就裣衽施礼。卢嘉瑞招手让辛碧淑靠近过来,低声却严肃地对她说道: “此事干系重大,你不要向任何人透半点信儿,否则非但没有下次讨钱活儿,说得重些,怕你哪日死在何处都不知道呢!” “奴知道了,碧淑绝口不提就是了!”辛碧淑回答道。卢嘉瑞难得一见的严厉神情让辛碧淑知道了他说话的严肃性,她心想自己不过为赚银子而已,不说出去就不说出去好了,少些闲话是非,自己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要实在搪塞不得,就说是来伺候我也不妨事的!”卢嘉瑞又交代道,他是格外小心谨慎。 “好的,老爷!奴发誓不对别人说起!”辛碧淑说道。 辛碧淑再道个万福,便出了书房门。在芳菲苑的过道上,逢志接上来,带着她绕了几个弯儿,悄悄从前面小花园侧门出去。外面早安排有一顶轿子等候,辛碧淑闪出门,钻进轿子,轿子便起脚抬走了。 过了几日,便是黄道吉日,筹备妥当的瑞如当铺在当日早上巳时开张大吉。虽然已是深冬时节,这日却是雪晴天朗,正宜于人们出行游逛街市。这日店铺开张,天色上看就已经是好日子了。 卢嘉瑞家的店铺开张,依然是惯有的手段,开张前些日子便在各处街巷张贴告示,开张日子里便在店铺里送饮姜糖水和凉茶,加之擂鼓奏乐以及鞭炮轰响,自然聚拢来不少的看客人群围观,人气极为旺盛。 巳时一到,卢嘉瑞和梅义仁两人一同将蒙在铺子招牌上的红绸布拉扯下来,“瑞如当铺”几个遒劲的瘦金书大字招牌便亮了出来。在围观人群的喝彩呼叫声中,卢嘉瑞和梅义仁让开门,便有人客涌进铺子去,不少人是进去讨姜糖水和凉茶喝,然后观看铺子里的的各种摆设布置以及售卖的货品。 卢嘉瑞旗下各个铺子的掌柜都作为贺客前来捧场,各自拿了一件衣裳,或一幅字画,或一件器皿,或一件首饰什么的来典当,使新铺开张便热闹非凡,大有买卖兴旺的景象。 当然,瑞如当铺一开张,卢嘉瑞便让将从广州买回来的玉石、象牙饰品器物以及香料包囊等摆上售卖。这与一般的当铺只卖死当物品不同,瑞如当铺不独做典当买卖,还实打实的售卖这些本地罕见的来自辽远异域的奇珍异宝:玉石、象牙饰品器物以及香料物件。 开张当日,便有客人买走了一些香囊和玉石饰品,其后也不时的有客人专一来铺子购买这些东西,陆陆续续的名声便传扬了出去。过不了多久,聊城城里那些富家大户以及显官贵人便知道了,在瑞如当铺有来自南洋蒲甘国的玉石饰品器件,有来自吴哥国的象牙饰品以及来自三佛齐国的香料包囊、香粉等售卖。这些都是极稀有珍贵之物,成了聊城有钱人争相拥有,而后夸示于人的炫耀之物件和谈资。 卢嘉瑞便让梅义仁逐步不断的提高了卖价,依然挡不住这些富贵人家的购买热潮,眼见得卢嘉瑞赚了大钱,货品却还不够卖。后来,卢嘉瑞就派严胜宝与梅义仁负责去广州采办,这无意中又成了卢家瑞如当铺的一个大财源。 而正由于瑞如当铺里有独特的异域珍宝售卖,那些富家大户要将家传珍稀宝物出当换钱时,也大都乐意拿到瑞如当铺来当,这无形中又增加了瑞如当铺的买卖业务。 瑞如当铺不仅有独一无二的南洋玉石饰品、象牙饰品以及香料香囊售卖,开张后不久,卢嘉瑞便说通了聊城知县白将度,继续由他来操办衙门常备银放债事。卢嘉瑞便将官债收放账银业务接引到当铺经营之中,使当铺变成一家银号一般,小额的借贷有当物的,便由当铺收当放钱,大额的借贷没有具体当物的或者以房契抵押的,便由官债银放钱。这么一来,聊城的商贾人等都知道了,要用银子,来瑞如当铺都能办得到,加上卢嘉瑞本身在聊城县的赫赫威名,瑞如当铺的买卖日见兴隆,很快就超过了其他老字号的典当铺了。 卢嘉瑞说通白将度继续将衙门常备银拿出来放贷,其实都不费力气,白将度与陶三谦不同,年齿小一些,做事便没有那么谨小慎微的,应诺与做事都那么风行火速。 一日傍晚,卢嘉瑞带着逢志熟门熟路来到县衙门后面宅院,递上拜帖,小厮进去通报后,一会儿便出来领卢嘉瑞进去,逢志拎着两个食盒礼物跟着也进去了。卢嘉瑞与白将度见礼毕,寒暄一番,逢志则放下礼盒便出去了。卢嘉瑞便将以前对陶三谦说过的那番话又对白将度说了一遍。白将度却是灵通得很,一说就通,爽快地应允了卢嘉瑞的请求。 当然,白将度脑子灵通,并很爽快地应允了卢嘉瑞的请求,并非只是因为在卢府歇宿过一夜,得到卢嘉瑞的加意款待,更是直截了当的想到了自己在其中可以得到的好处。他比陶三谦看得更明白,觉得这是一桩于公于私于己于人都是极其有好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自此,有了白将度的鼎力支持,卢嘉瑞就将放官债事务连接到瑞如当铺的买卖之中,两者相互连合,都是如鱼得水,眼见得官债发放与当铺买卖都一样的顺旺,卢嘉瑞成了整个聊城县城尽人皆知的大金主。只要手头周转不过来,或者急难无法,无论是商贾富户还是贫寒人家,都可以到瑞如当铺来,或借或当,取得买卖周转的或者解燃眉之急的临时钱银。 卢嘉瑞自然赚得盘满钵满,白将度也是分润巨多,两人因之交谊也日见深厚。占宣立和林成也都因放债事务得益不少,而衙门里的常备银子却也不见少了,反而孳息许多,真是多方得益,皆大欢喜! 后来,瑞如当铺典当和放债买卖越做越大,声名传扬出去,本地商贾大户要典当物件和借贷银两,都到瑞如当铺来。常备银不够用,卢嘉瑞便将自家赚来的积存银子一起用上。再不够时,卢嘉瑞更想到一个主意,让梅义仁和占宣立去说服城里那些有闲钱的官吏和富户,将一时间不用的银子拿到瑞如当铺来存管,按存管时间计算付给一些利息,然后将别人存管的钱再高息放出去,瑞如当铺白赚中间利差。 这些有临时闲钱的官吏和富户都很乐意将银子存到瑞如当铺,一来他们都觉得卢嘉瑞家大业大,家财万贯,不会要不回来,二来他们的闲钱一时用不着,存放到瑞如当铺却可以平白地收得一些利息,这是前所未有的好事,何乐而不为?而事实上,瑞如当铺又都是按契书发给利息退还本金,从不拖欠,以至于瑞如当铺的声誉在聊城县城里有口皆碑,无人可以置疑。 卢嘉瑞财力丰厚,又有官府撑腰,如此这般,便将瑞如当铺做成了一桩极大的买卖来,其它的老当铺却反而渐渐地被挤兑得无事可做了。不过,这都是后话,此处暂时按下不表。 话说一日午后,卢嘉瑞正坐在花园书房里看书。他看了一阵,有些困倦,想来无事,便叫卢金将箫管拿来,吹了两曲艳词小调。方吹罢,要歇歇,后边苏纹跑来禀报,说冼舅舅与舅妈来了。 于是,卢嘉瑞便转到后堂去,见舅舅与舅妈已经在陪依良闲话了。 大家见过礼,卢嘉瑞便对舅妈说道: “舅妈,如今大姐有身孕已经五个多月了,我虽然多要了几个丫头来伺候,怎比得家里人相陪照顾妥当?舅妈有过生儿育女的经验,平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家事要忙,便多过来陪陪大姐,一来照顾大姐安胎养胎,二来也好与大姐多闲话解闷,好生看护我家骨肉则个!” “哪里用得着姐夫交待?妹子有孕,是卢家的福气,也是咱们冼家的福气。我自一旦得知依良有孕,便时常过来看望了。如今妹子肚子日见隆起,我自然一有空便会过来相陪,包管妹子顺顺利利的给姐夫诞下麟儿来。”舅妈覃氏说道。 “姐夫尽管放心,我家那头诸事我自安排好,尽量不让你舅妈多分心,让她多抽出时日,一有空就过来陪妹子。”舅舅冼光插话说道。 “如此甚好,只是麻烦了舅妈,也为难了舅舅家了。”卢嘉瑞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子有身孕,是姐夫家的事,也是咱们冼家的事,我来照料妹子也是理所应当的。”覃氏说道。 “管家邱福说,前时我不在家,有福缘寺方丈亲自来我家化缘,说要修缮寺里大雄宝殿,欲向我家化一份善缘去修缮。我如今正思想着明日带上大姐到福缘寺去,施了这份缘,一来为大姐身孕祈福,二来为将来的孩子积德。舅舅和舅妈一同去吧?”卢嘉瑞问道。 “我家里这几日有些杂事,我就得回去了,舅妈留下来,明日陪你们去吧!”冼光说道。 “有大嫂在这里陪着就好,相公就不要拦着大哥了,他家里也有事要忙的。”冼依良说道,“况且我如今还能自在走动,有大嫂陪着说说话就好,大哥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的。” “那既然这样,舅舅吃过晚饭再回去。”卢嘉瑞说道。 “行。”冼光说道。 “相公要我去上香,也不早先跟我说,拖着这个大肚子,一路的颠簸,怕是也不灵便。”冼依良说道,“我看我就不去了,相公代我去上香祈愿就行了。” “不碍事的,我也是方才想起,就定了明日前去,到时多叫几个小厮丫鬟,一路陪护看顾,应当没什么妨碍的。”卢嘉瑞说道,“我看娘子又还不见得很臃肿,本来就该活动活动筋骨。娘子莫要太过疏懒,没了力气,到时生产不便。” “姐夫口欠,话儿说差了!”覃氏连忙说道,“神灵保佑,说好的灵验,说不好的不灵!” 卢嘉瑞这才发现自己误说了不吉利的话,也赶忙转向门外,双手合十,闭目祷告道: “方才口贱,愿神灵鉴谅!保佑我家娘子诸事顺心顺意,大吉大利!” 卢嘉瑞祷告毕,逢志从外边进来,说邱管家回来了,有事禀报,在前面客厅等候着。 “让邱管家到花园书房去,我一会就到。”卢嘉瑞吩咐道。 卢嘉瑞还与依良、冼光、覃氏闲话了几句,吩咐厨下安排好晚饭,才出来到书房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 当铺开张(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七回 拓财源瑞如当铺开张 求佛佑福缘禅寺施化(中) 原来,邱福昨日回溪头镇去处理卢嘉瑞祖坟占地事,今日回来禀报情状。 “老爷,小可昨日回溪头镇,找到老爷祖坟上相邻土地的主人家,按老爷的意思,协商买下那块地来。土地丈量了,就价钱事问老爷定夺。”卢嘉瑞进到书房,邱福起身作揖见礼,然后说道。 “你说说看,有几亩地,要多少钱。”卢嘉瑞问道。 “相邻的那块地是那不远一个曹姓村子一户乡村大户人家的,有四亩多些许,正好东南西三面包围着老爷家祖坟,前时家里人去修整坟前祭台与两边歇息地坪,比前时扩大了不少,就占到了他家的地,后来他家欲要开荒耕种,发现了,放话出来要交涉的。”邱福说道,“我找到他家,问明情由,与他家主人曹老爷商议。曹老爷倒说愿意卖给我家,只是价钱要按旱地价算,我觉得那是山岭,本属荒地,并未开垦,怎好按旱地价交易?就没敢应承下来。” “如今那里的旱地价钱多少一亩?”卢嘉瑞问道。 “跟当初老爷卖老家田宅时差不多,六两三钱一亩。曹先生说如果按旱地价交易,就按四亩整计算,多出的两分多地就不计了。”邱福说道。 “那就买下来好了,不必计较那么多。你到后边去找大娘,尽快拿银子去办了交割,然后在那里起四五间房子,以便祭扫之时歇息炊饮之用。找一户小户人家在房子里居住,帮看坟。”卢嘉瑞说道,不等邱福接话,又问,“想好怎么布局建房没有?” “小可也知道老爷定是要买下的,故在丈量查看时心里就对建房布局有了设想。正巧的是,我在曹家村遇着一户人家拆旧房子,要建新宅院,他家又不想使用旧的砖瓦木料,我留了个心眼,想我家在坟地上建房,又不是自家常住的,旧砖瓦木料也使得,便宜实用,便与那家主人留了个口信,说可以买下他家的旧料,如我家坟场上开建房子,正好用得上,而且搬运还近便。”邱福说道。 “那好,你放心去办吧!”卢嘉瑞说道,“有关建房事,你去找卢嘉恭,让他抽出些匠人去做,你做督工,尽快建好。” “好,那小可尽快买下地,然后安排去筑造房舍。”邱福应喏后,就出去了。 邱福出门去,卢嘉瑞正要往后边走,回去与依良及舅舅、舅妈闲话,逢志又进来禀报说柴荣与张铉外面求见。卢嘉瑞叫逢志赶紧请到书房来。 “大哥,堂邑的衙门宅院完工了,俺和张先生结完账回来销差。”一进房门,两人便作揖见礼,然后柴荣对卢嘉瑞说道。 “很好!就将账目给严胜宝核对一下,然后将钱银交给你家娘子收管就好了。”卢嘉瑞说道,“将该给张师傅的酬劳都算清,就直接给了他。” “柴荣都已经将银子算好给了小介了,小介是特地跟了来向老爷道谢的。”张铉说道,“多谢老爷看顾,让小介跟着挣到了不少的钱银呢!” “张师傅不必客气,都是你辛苦,我还得感谢你帮忙哩!”卢嘉瑞说道,“张师傅技艺精熟,我看往后还会多劳烦你帮忙的!” “多谢老爷过誉!老爷有需要尽管吩咐,小介一定尽力襄助!”张铉说道,“没什么事,小介先走了!” “张师傅好走!逢志送张师傅出去!”卢嘉瑞说道。 张铉说毕,再作个揖,便走了出去。 “柴荣,在清理火场和兴建中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等张铉出门去,卢嘉瑞问柴荣道。 “什么可疑物件也没有,除了灰烬便是残砖碎瓦,烧得惨烈,估计是蓄谋已久的故意纵火,纵火的凶手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柴荣知道卢嘉瑞问的什么,他原先交代的想知道究竟是谁竟胆敢纵火焚烧县衙门,叫自己留意在火场中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便回答卢嘉瑞说道。 “有什么刀剑之类铁器吗?”卢嘉瑞问道。 “没有什么刀剑之类,只有一些铁架、铁炉子、铁盘子之类生活家伙,看来与纵火没有什么干系。”柴荣说道。 “难道这真是一桩无解的冤案?谁要谋害窦知县呢?”卢嘉瑞一边沉吟思考,一边像是自问又像是问柴荣道。 “怕是窦知县曾冤屈了谁,得罪了谁,遭人报复的,要不谁会干这等不要命的事。”柴荣说道。 “都听说了,这窦知县是一个好官,怎会轻易冤屈了谁?至于得罪谁,这也不大可能,据说窦老爷一向明辨事理,又不贪不腐的,也不会无端轻易得罪人,以至于要火烧衙门,不但烧毁这许多的官粮,还要置窦老爷于死地。这两项可都是死罪,要至于如此狠绝,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行?”卢嘉瑞分析说道,“据此看来,也不会是因为得罪了谁。” “大哥,你说的我倒是有些不赞同,好人不一定就不会得罪人到要紧处。”柴荣说道,“有些心底邪恶之人,品行邪恶,好人触碰到他们邪恶处,这些邪恶之人便不会干休,做出绝大的坏事来,这不是你我等常人能想到的。”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卢嘉瑞站起来边踱步思索,边说道,“按你说来也许窦老爷坏了谁人的绝大利益,这人非要把窦老爷烧死,烧不死也要撵走,一来让窦老爷不能在这查出来谁干的,二来不让窦老爷还在这继续坏了他的利益。同时,还烧毁了储存的那么多官粮,看来还跟这粮食有牵涉。” 卢嘉瑞想起来案发的当时正是闹粮荒的时候,他自己在聊城干的就是想独霸聊城的粮食买卖,而在这堂邑县自然也一定会有人想这么干的。 卢嘉瑞是在赈济粮和常平粮到来之际将自己的存量卖掉了,而他能预知赈济粮和常平粮的到来,却是知县陶三谦老爷预先通报的。有了陶三谦的预报,他的抢卖计划才得以顺利实施。按窦老爷的作为,那里的粮商一定没有那么好彩,不会预先得知,因而这些赈济粮和常平粮一旦到来,有大量存粮的粮商便会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遭受损失,或者有人会因此铤而走险,使出如此下作狠毒手段。 “柴荣,你在堂邑建筑这些衙门官舍时,那边粮食买卖怎么样?”卢嘉瑞似乎想通了,就问柴荣道。 “别提那边的粮食了,一直就一家大粮铺有粮食卖,价钱贵上天。刚到堂邑时,一斗稻米竟然要五百多文钱,后来过了许久,州里转运使从新调运了些赈济粮和常平粮来,粮价才降到三百多文一斗,可是没多久,赈济粮发放完,等到那点常平粮卖掉,粮价便又涨上去了。俺们一大帮工匠在那边干活,算来不知多花了多少冤枉米饭钱?直到如今,下面的乡镇新粮早都打出来上市发卖了,粮价居然还维持在两百八九十文钱一斗,并没有回到往常正常年份粮价去的意思。奇怪的是,整个堂邑县城至今依然只有那家什么‘高利发粮铺’卖粮,其它的只有乡民零散自卖的,并没有什么粮铺与它高利发粮铺相争。这么好做的买卖,没人来抢着做,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柴荣一说起这些就来劲。 “对啊,既然这么好做好赚钱的买卖,怎么会没有其他人做,就一家粮铺呢?”卢嘉瑞问道,“你有没有去查探一下究竟?我在聊城也想做成独家买卖,都做不成,他家在堂邑如何能成?” “后来我去街市各处一打听,才知道那高利发粮铺是当朝太尉高俅的堂侄子高丰在堂邑开的铺子。打自他家粮铺开张之后,其他家的粮铺不久就一家一家的关张了,剩下他的高利发粮铺独家买卖。我打听到,这些关张的粮铺都是被迫关张的,还有粮铺因不愿关张,东家被打死了人,最后都不得不关张了。”柴荣说道,又愤愤然补充,“堂邑的粮价基本上都是由他一家说了算,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 “他逼迫人家关张,就没人到衙门去告他?”卢嘉瑞问道。 “这高丰滑头得很,搞什么鬼的,他本人甚至他家奴都从不出面。我听有人传言说,他都是找那些江湖盗匪宵小之徒去下的黑手,要不假装买粮去打砸闹场,要不就夜间砸店,要不直接绑人敲诈勒索,甚至放火杀人,让店家畏惧就范。”柴荣说道,“这些受害的店家告官也没用,那些雇来出手的江湖匪徒早不知蹿到哪里去了?人也抓不到,证据也没有,只好自认倒霉,关张了事。” “这等嚣张!”卢嘉瑞不禁说道,“如今想来,这衙门纵火案,十有八九跟这高丰有牵涉,就他干的。真是胆大包天啊!” “大哥这么一说,俺倒是想明白了。”柴荣如同茅塞顿开一般,说道,“这赈济粮和常平粮运到堂邑,一定会使粮价下跌,高丰会损失惨重。于是,他就到外边找来些江湖劫匪盗寇,假装灾民盗抢官粮,被守卫发现后就趁势放火烧毁粮库,而且一不做二不休,连带衙门宅院也纵火烧了。他不但要烧毁粮食,还想把窦大人一家也烧死,到时就一切死无对证,自家却好继续高价卖粮了。” “不想你柴荣如今也聪明起来,会想事了!”卢嘉瑞夸赞说道,“无怪窦老爷不按正常做法,把粮食存放在外边的官仓,却把粮食存放到衙门房屋中。他一定预感到可能有人要对这批粮食下毒手,只可惜他没想到这伙歹人竟这般丧心病狂,衙门宅院都敢去烧。” “我从一个衙门老书吏那里打听到,当晚窦老爷睡梦中被大火和嘈杂声惊醒,发现存放粮食房屋起火,连自家人都顾不上,赶忙去呼喝救火,带领守卒军牢灭火,希图挽救被烧的官粮。最终,因火势凶猛,救不及,不但粮食全部被烧毁了,自己的两个幼小女儿连同奶娘也都被烧死在屋里。窦老爷是个好官,但遭遇的也真是少见的惨祸。”柴荣说道,“官粮被烧毁,两个亲生幼女被烧死,窦大人非常愤怒,决意追查凶手,绳之以法,但奈何找不到什么证据。歹人们估计早就远飚江湖,物证也没有,怎么追查?也许窦老爷无奈中怕只好不按常规处置,可能他正要下令捉拿这个高丰,自己却被朝廷革职流放了,而且是朝廷圣旨一到即时勒令登程!” “想来一定是高丰那厮幕后主使干的了。他支使盗贼纵火没将窦老爷烧死,惧怕事情败露,便让他叔伯高俅参劾窦老爷,将窦老爷流放。更可恨的是,一定还是那厮主使,在流放途中将窦老爷毒死,企图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卢嘉瑞说道。 “大哥说的是,只是并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谁能奈何得了那厮!”柴荣无奈地说道。 “好了,就算咱们有证据也不能奈何得了那厮的,那厮在朝中有高俅护着。不过那厮坏事做绝,他日总会有人来收拾他的!”卢嘉瑞说道,“不过此事你不要说出去,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你暗中查探之事,其他人比如张师傅都不知道吧?” “谁也不知道,张铉也不知道的。”柴荣说道。 “那你去清账吧!”卢嘉瑞对柴荣说道,“告诉你一件大喜事,你大娘有了身孕,都五六个月大了!” “噢,那老弟要先恭喜大哥了!恭喜大哥将要喜得贵子!”柴荣笑着说道,一边起身作揖。 “八字刚得一撇,你就贺喜我要生儿子,真有你的!”卢嘉瑞也笑着说道,“不过我爱听你这话!” “大哥放心,你这回得的一定是一位公子,你这些年以来,买卖畅顺,家事昌盛,又且多行善事,济人困、扶人艰、救人命,积德甚多,阴鸷当以补报阳生。而且,我看大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精神舒爽,定是大喜之事将要降临,红光映衬周身行色。我看大哥就等着阖家上下的贺喜吧!”柴荣说道。 “听你这么说来,好像你会看相推命似的。”卢嘉瑞心里高兴,随口应道。 柴荣说毕,作揖道喜后就出去了。卢嘉瑞一阵开心,还在书房里呆坐一会,好好儿回味柴荣的话,越想心里越喜慰,仿佛已经看到婆娘抱出来一个白胖小子一般。(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 当铺开张(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七回 拓财源瑞如当铺开张 求佛佑福缘禅寺施化(下) 翌日,早饭过后,卢府排出两顶暖轿,依良和舅妈覃氏各坐一轿,卢玉先导,卢满跟轿护送,清兰、秀芝、苏纹几个丫头跟伴,卢堂挑一担食盒跟进,卢嘉瑞、柴荣和逢志骑着马押后,一行轿马行人穿行出县城南门,逶迤而前,往福缘寺去。 由于担心路途颠簸扰动依良的胎气,舅妈覃氏吩咐让轿夫抬稳当些,不必赶急,加之山路多有上下坡及弯道,也不是那么平坦,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来到福缘寺。 由于昨日已派卢玉到寺里说了,卢嘉瑞今日上午将过来进香礼佛,等卢家一行人来到寺门前,在外边守望的小和尚早已跑到里边通报,而寺里住持慧智方丈则就领着两个小沙弥在寺门口迎候着了。 到得寺门,卢嘉瑞认得那是寺里方丈,便先下了马,让逢志牵到一边去拴,等依良与覃氏下了轿,慧智方丈似乎瞄了一眼依良肚子,卢嘉瑞在旁看得仔细,便就抢步过去,对慧智方丈施礼,说道: “信徒卢嘉瑞见过慧智长老!今日到宝寺上香礼佛,多有滋扰,还望长老多多担待!” “阿弥陀佛!哪里话?老衲盼等施主光临已有多时,今日到来,正是敝寺之幸,我佛有光!”慧智方丈回礼说道。 “前时弟子因俗务远出不在府里,听得方丈曾亲到我府化缘修缮宝殿,家里人不敢应允,想是阻延了宝寺佛事,甚是过意不去,今日弟子来,一来是上香礼佛,二来也正为圆满此事。”卢嘉瑞说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挂怀,我佛慈悲,老衲先此谢过!”慧智方丈双手合十,朝寺里一拜,转回来对卢嘉瑞说道。 “只是有一件事,弟子需得先向长老说明,拙荆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前来宝寺上香礼佛祈福,不知是否有污宝寺,还请长老戒喻!”卢嘉瑞又作个深揖,说道。依良和覃氏赶紧在一旁向慧智方丈鞠躬道万福。 慧智方丈这时也不知好说什么,按说怀着身孕妇人,常理上是不适宜来这佛家净地的,但如今人都来了,还能将她一个拒之门外不成?更何况人家是来施化修缮殿宇佛像的!于是,听卢嘉瑞说罢,慧智方丈略想了一想,便说道: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已在世间的和将要到世间的,皆是一般生灵,不过是在前世今生与来世之中轮回,我佛无量无界,包容广大,所有生灵在轮回中,都会得到我佛无边的护佑!” 听慧智方丈这么一说,卢嘉瑞原先的一点担忧便消去了,便领着依良、舅妈和一班小厮丫鬟,随着慧智方丈进入到寺里边去。 慧智方丈将卢嘉瑞与冼依良、覃氏一行迎进寺里,来到方丈室,茶叙一番,然后亲自带领卢嘉瑞与冼依良等到寺里各殿阁庭院参观膜拜,一边介绍寺庙的来历与现状,解说经典佛法。 当然,慧智方丈也十分清楚,这一日卢嘉瑞是应约而来,为着修缮寺里佛殿施化而来。所以,在介绍寺里殿阁庭院中,他不忘时不时提到破陋需要修缮之处以及寺里目下的困难。尤其在大雄宝殿参拜时,只见里边如来佛祖塑像的确有些矮小简陋,而且釉面灰暗剥落,没有一些儿神采。佛祖坐墩上也有崩塌的迹象,砖土破裂散落。供桌也是一张单薄的四脚长板桌儿,桌脚细小,台面薄,上面才摆着香炉、烛台、一盘果子以及一些香烛元宝等物,看着就要摇摇欲坠似的。上面吊挂的布幔也是陈旧得发黑,有些都撕裂了,想已不是蒙灰与疏于打理之故,明显是年久月深,布条都要风蚀退化了。殿里柱子上的对联,已模糊看不清,或是虫子侵蚀或是擦碰所致,柱子连同上面的对联斑驳陆离,亟需修复。 卢嘉瑞倒是个明白人,听罢慧智方丈的介绍,就在大雄宝殿参拜后,便对慧智方丈说道: “长老放心,信徒今日定会将长老的烦忧了结了。我家便有一个筑造工坊,专门筑造房舍殿阁的,如今信徒便带着筑造的主管柴荣来了,到时信徒就让他们派遣工匠过来,长老只需将修缮要求讲明白,给工匠们安排一个住夜的地方,一应材料人工,统统有我家包办了,不劳寺里操一点心。柴荣快过来,快来拜见长老!” 在后边跟着的柴荣赶紧过来,向慧智长老施礼,说道: “卢老爷已向小可吩咐过,往后寺里大雄宝殿修缮一应事项就由小可负责,请长老放心!”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老衲感激不尽,只是又要让卢施主破费许多钱银了!愿我佛护佑卢施主阖家平安康泰,多福多寿!”慧智方丈双手合十,说道。 “敬奉佛祖,施化寺僧,本是我等俗家信众应份之事,何足挂齿?”卢嘉瑞谦虚地说道,“只是今日既然拙荆孕身来到宝寺,弟子有个不情之情,一直不敢启口,如今却欲说出来,如有唐突,还请长老见谅!” “阿弥陀佛!卢施主如今是敝寺的大施主,有何疑难之事只管说来,老衲能做到的,定当承命!”慧智长老说道。 “信徒三代单传,如今已年过而立,拙荆是信徒正房,信徒与拙荆婚媾也已有多年,家中虽还有几房妻妾,拙荆孕身却是头一胎。这于信徒而言,也是正正当当的头一胞子息,全家上下,深为看重。既然今日颠簸来到宝寺,是否可以请长老就在宝寺为拙荆做一场祈福法会,祈求我佛弘扬法力,护佑她母子平安?”卢嘉瑞侃侃而言,说道,“信徒劳动方丈及寺里上下高僧辛苦,所耗费香火纸钱敬奉什物,信徒愿再另行敬纳香火钱纹银二十两给寺里开支使用。”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一向救苦救难!渡灾厄,送福瑞,结善缘,乃佛门佛家本分,老衲便当照施主之愿,为施主夫人办一场祈福法会,为夫人母子平安祈福。”慧智方丈听罢卢嘉瑞的请求,又听得卢嘉瑞要献纳香火钱二十两,便一口应允下来,随即就吩咐跟随的小沙弥去将管事的寺僧叫来,即时安排祈福法会去了。 卢嘉瑞向柴荣交代了修善大雄宝殿之事,让他就去找管事的寺僧,接洽修缮的具体事务。然后卢嘉瑞和冼依良等便在寺里各处慢慢闲逛观览,走走坐坐的,不多久便回到寺里客室喝茶歇息。 午间,寺里排了素斋款待卢嘉瑞一家人。吃过斋饭,大家又在客室里坐,喝了一会茶,便有慧智方丈使小沙弥来请卢嘉瑞、冼依良与舅妈覃氏去参加祈福法会。 祈福法会就在大雄宝殿举行。虽然大殿老旧简陋了一些,但经过僧人精心的布置,居然有簇然一新的感觉。殿里明亮整洁,布条彩带吊挂如林。两支红烛燃亮,火焰猎猎;一炷檀香点着,云烟缭绕。僧人们已整整齐齐地排列打坐在殿里如来佛祖座坛前。 慧智方丈将卢嘉瑞、冼依良与覃氏请进殿内,就在中间偏侧一点的地方安排的盘席上坐定。慧智方丈请依良亲自点着一炷香插上,慧智方丈率先念了一段经,然后其他僧人便一齐整齐地念唱起佛经来。霎那间,鼓声、木鱼声应和着念颂声,响成一片,让人顿时感受到安和吉祥之气氛,仿佛佛祖撒播的福泽便迎着猎猎的烛光,顺着缭绕的云烟循循而来,洒落到福主冼依良的身上,护佑她将那已经成形的新生命诞生到人世间。 虽然是日间临时举办的法会,但在福缘寺却是难得一见的隆重盛大,所有僧众都参加了,大殿也格外布置了一番,慧智方丈领着僧众庄重地念诵了好几部祈福佛经,如《金刚经》、《地藏经》、《波若波罗密多心经》,还有《大悲咒》和《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僧众们念诵一部祈福经,歇息一会,间或让冼依良与卢嘉瑞去虔诚礼拜佛祖,等将这些祈福经书挨次念诵完,法会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开始西偏。卢嘉瑞一家人等便告辞了慧智长老,上轿跨马,启程回城去。 卢嘉瑞与冼依良本为胎儿母子平安祈福到福缘寺施化,却不想就在祈福后回城的路上,出了个意外,险些儿福泽未至,祸事先来,胎儿都不保! 卢嘉瑞一家人回城路上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险遭意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八回 赶脚归途孕身险遭意外 筹谋生计开铺幸如所愿(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为冼依良身孕之故,带领依良与舅妈覃氏一同到福缘寺施化,许诺出资出力修缮福源寺大雄宝殿,又当即另行布施纹银二十两,请福缘寺方丈慧智长老专门为冼依良做了一场法事,祈求佛祖降福护佑依良孕身平安,顺利诞下麟儿。做完法事,已是日头偏西时候,卢嘉瑞一家人等便辞别慧智长老,上轿跨马,返回聊城县城。 卢嘉瑞一行离开福缘寺,便往城里赶。由于临时请寺里做法事祈福,而慧智方丈见卢嘉瑞包办修缮大雄宝殿,又布施这许多银子,法事做得格外盛大隆重,多消耗了许多辰光,导致回城时略显得有些晚。卢嘉瑞怕耽误归程,便催促轿夫等快些赶路。 这是仲冬十一月底的天时,就要进入腊月了。天已经下过两场小雪,这日虽然天气晴好,但寒风凛冽,大地充满寒意。日头似乎早早就西沉而去,余晖未见出现便已消散,只剩下空濛雾气。山路蜿蜒而前,两边的草树要不枯萎落索,要不干脆就秃了枝干。山间树林中飘落剩下的叶子,红的黄的一抹一抹散布于远近各处寂静的林间,如同破旧布衫的补丁,全然没有了春夏的青葱和翠绿气象。鸟兽也不见了踪影,只是一片了无生意的荒野,满眼的萧索肃杀,见证着深冬天气的到来。 寒风猎猎,日色渐暮,催人归家。卢嘉瑞一家人一路走着,不免有些越走越着急。卢嘉瑞担心回去晚了,便催促轿夫行人快些。他自己催马从队伍的后边赶到前边去,一边嘴里说道: “你们抬轿走路的快一点,如走得太慢,可能天黑都回不到家!” 而此时转过了一个弯儿,前路正是一个有些陡的长下坡,轿夫们听得卢嘉瑞的呼喝,自然地加快了脚步。轿子往前倾,前面的轿夫被压着赶,后边的轿夫走得轻快,自然顺势的往前推,轿子几乎是小跑起来。 就在这时,不巧在前面抬舅妈轿子的走在前面的轿夫踩到路中的一个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由于走得快,其他三个轿夫忽然之间肩轿失去了平衡,轿子便倾倒在路上,吓得坐在轿子里边的舅妈“哎哟!哎哟!”的大叫起来。 而更为不幸的是,紧跟在后边的冼依良的轿子,轿夫们也是走得飞快,几乎紧挨着前面轿子轿夫的步子,加之下坡的下冲惯性,前面轿子倾倒了,后面的轿夫猝不及防,一下间停不住步子,就只好直直的闯过去。抬轿的四人步子一乱,肩轿不稳,轿子甩两甩,眼看着就将倒地翻撞下去。 这时,卢嘉瑞骑马正走过,见到前面轿子倾倒,后面轿子直冲下去,便知道不好。他眼疾手快,急忙一个飞身跳下马来,跳跃到两顶轿子间,在轿子甩动摇晃之际,双手抓着两条轿梁,两脚死死踩牢地上,与斜坡反向挺着腰板顶着轿子,让轿子稳住。倒是让后面的两个轿夫在下冲中肩上的轿梁被突然止住,身体却站立不稳倒了下去,而前面的两个轿夫早已甩开轿梁,踉跄两下,趴到地上了。 还好,经卢嘉瑞强力扛顶,轿子没有翻倒,只重重的落地,轿子里冼依良已是万分惊恐,“哎呀呀!哎哟哟!”的大叫起来。 卢嘉瑞听里边好像有身体被甩,撞击轿子两侧的声响,有依良咳嗽欲呕之动静。他赶忙放稳轿子,掀开轿帘,只见依良歪倒在座位前脚踏处,两手死死抓住轿子一侧轿窗边,正喘着粗气,不停的咳嗽,恶心欲呕。卢嘉瑞赶紧伸手去扶依良。 “咳!咳!呃!喔!快去叫舅妈!”依良一边咳,一边说道,看起来甚是难受的样子。 卢嘉瑞赶紧跑到前面轿子,掀开倾倒的轿子门帘,舅妈还瘫倒在里边没起身来。看来她是摔痛了,卢嘉瑞赶紧对覃氏说道: “舅妈,你快去看看依良,不知怎的了,我扶她,她不起来!” “啊?依良也摔倒了?不好!”覃氏一听,好像突然醒过来,赶忙用力爬起来,卢嘉瑞也不管,伸手去一把拉,把覃氏拽起来,往依良的轿子走过来。 覃氏掀开依良的轿帘,看依良脸色苍白,口喘粗气,便回头对卢嘉瑞说道: “你们男子汉都躲开,只叫丫头们围拢过来。” 卢嘉瑞不知所以,便招呼领着柴荣、卢玉、卢满、卢堂和那些轿夫等都到一边去,只教清兰、秀芝和苏纹过来,听舅妈的使唤。 覃氏钻到轿子里边去帮助依良,清兰、秀芝、苏纹便围拢在轿子前,时不时听覃氏叫唤帮忙。 折腾捣弄了怕有两三碗茶的功夫,覃氏过来跟卢嘉瑞说道: “姐夫,真是佛祖庇护,菩萨保佑,大姐虽身体震动,惊悸失魂,总算未见有胎气流动的迹象,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继续上路回府吧!要走慢些,不要催赶了,稳当要紧!” “哦,那就好!”卢嘉瑞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慢些走!” 于是,卢嘉瑞找到方才率先摔跤的那个轿夫,愤愤地骂道: “你这个狗才,瞎了你的狗眼了?好好的路不走,偏往坑里踩,你自己摔伤摔死不打紧,将我家骨肉摔坏了,赔上你小命都不够!吃我几个鞭子让你长记性!” 卢嘉瑞举起马鞭要打那轿夫,依良在轿子里听得清楚,便喊道: “你别打他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幸得没事,正是积德的好报,慢一点走回家就好了,休要多结怨气!” 卢嘉瑞听依良这么说,也就罢了,但是狠狠地说道: “卢满,你来抬轿好了,不要这冒失鬼抬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不打几个马鞭子,赶脚钱也不能给了他!” “卢老爷,请老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一向小心,只是方才卢老爷催的太急,又是下坡,慌乱之间出错。小的一家四口,就靠小的出来扛抬搬运的挣点苦力钱糊口,小的情愿受鞭子责罚,也请卢老爷不要扣了小的赶脚钱!”那轿夫连忙跪下哀求卢嘉瑞道。 “姐夫,你就不要为难这轿夫,他们挣几个钱不容易,如今大姐又没事了,多多积德从善吧!”舅妈覃氏也说道。 “好,既如此,看夫人和舅妈的面,我就姑且饶了你这一回,你好生谨慎走稳,再出岔子,我绝不饶你!”卢嘉瑞也只好作罢,说道。 于是,大家收拾整理好,就继续赶路回城。这回卢嘉瑞也不催促了,轿夫们知道轿子里有孕妇,则格外小心,只求稳稳当当的走,不敢赶快了。一行人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到卢府,其时已是夜色笼罩,华灯初上时分。惊魂甫定,卢嘉瑞一再交代舅妈与丫鬟们将夫人好好的安顿好,照料好。 话说当初钟明荷母女两人,自从回到聊城县城,由卢嘉瑞交代逢志在树荫街租赁了一座房子安顿下来,便不见卢嘉瑞来过。平时都是逢志送米送油送钱什么的接济,始终不见卢嘉瑞露面。钟妈妈难免问及怎不见卢老爷来看望相见,逢志便都推说是老爷忙,没空儿。 刚回来那阵子,钟妈妈觉得倒没什么,这一大家子的,家大业大,买卖繁忙,老爷出去时候长了,回来后,事情自然多些,没空来看也不奇怪。可是时日长了,三四个月都过去,卢嘉瑞竟然一次都没来过,她就觉得卢嘉瑞似乎并不是真的由于没有空而来不了了。 一日午后,钟明荷母女在屋里烤火闲话,钟妈妈跟明荷说到这事。钟妈妈说道: “这卢老爷也真是的,千难万难的都帮咱们母女俩许多的忙,接到聊城来,又租赁了房子安顿咱们,又是这样那样的接济柴米油盐,却偏也不来坐坐,看望看望咱们两个。咱们落得像是只趁着他包养的好处,也不知长此以往,将来如何?” “娘,您管得了他,不来便不来!他都帮了咱们那么多了,如今咱们住的用的吃的,都他接济,还能要他怎的?来不来这里坐坐又何妨?”明荷说道。 其实,钟明荷心里也常犯嘀咕,前时一路的相助,不辞劳苦,甚至不惜拼上性命,那样的热心有情有义,到如今为何如此疏淡,竟能数月过去都不来看一眼?虽说自己已是几个孩儿的母亲,但也能隐隐感觉到他卢老爷似乎有些喜欢自己。难道自己隐隐中生发的热望就此要自生自灭么?这可恶的天煞的卢嘉瑞,撩起了自己的念想,却又弃置一边不顾,是何道理? 但钟明荷还是以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话,她并不想让钟妈妈知道自己的心思。 “我是觉得奇怪,以前卢老爷这等热心,怎会一回到聊城便这般冷淡了咱们?这许久都不来看看,说说话什么的,至少咱们言语上也好表示表示感谢之意嘛!”钟妈妈说道。 “娘,您想想,这卢老爷在聊城也是名门望族,谁人不认识?谁人不知晓?在街市上行走,到哪处不招人耳目?人家府上又是三妻四妾的,总得想着家里和睦些儿。而今咱们什么境况?孤母寡妇的,他何苦到咱们门上来招惹是非呢?”钟明荷说道,话是说得平直在理,心里却不乏怨意。 “嗯,荷儿说的为娘倒不曾多想。”钟妈妈说道,“但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咱们母女俩就在这住他的吃他的,日子长了,是人都会嫌弃的!看来,总要想个法子来自己谋生才是。” “那娘亲说说,有什么办法?咱们无依无靠的,又都是女流之辈,如何能挣钱谋生呢?”钟明荷疑惑地问道。 “要不咱们开个铺子,就卖东西,也不必那么抛头露面的。”钟妈妈说道。 “那也不好,开铺子做买卖,进货卖货收银的,诸多繁杂之事,咱们两个女流之辈如何区处?而且做货物买卖,也不知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不少的本钱。”钟明荷说道,“依女儿看,不如开个小饼铺,就做娘亲常做的那种蒸饼。这种蒸饼与众不同,松阔厚大,有炒香的花生豆子碎粒夹心,面上撒上芝麻,面团松软,夹陷香脆,既能饱餐,也可解口馋,那么好吃,一定卖得好。最要紧的是,这做蒸饼不用多少本钱,砌好灶台,置办蒸笼,就买来面粉花生豆子芝麻之类,再买些柴火油盐就可以做了。也不用去另外找铺子,就在咱们住的房子前,打开围墙,就可以开出一个小铺子来。咱们两个自己做蒸饼,就自家小铺子上卖,既便当,也可以挣些家用钱,不必只等着人家接济过日子。” “嗯,荷儿说的这主意倒是不错,为娘做的蒸饼,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咱们母女俩一起做来卖,管情好卖!”钟妈妈赞同明荷的意见,说道,“回头就置办些蒸饼家伙,砌起炉灶就可以开张了!” “那娘亲要买什么家伙想好,下次逢志来时跟他说,让他去帮买来便好。”明荷说着便认真起来,说道,“卢老爷名下有间叫什么瑞恭荣筑造工坊的,在前面凿墙开铺子和砌灶台支炒镬架蒸笼诸事,也可以叫逢志央卢老爷派工匠来做好,咱们只管准备做蒸饼来发卖就好了!” “那咱们既要开饼铺,先想个名儿,做得好,也让人传扬叫唤起来方便些儿。”钟妈妈说道,“既是老身家传的蒸饼做法,我看就叫‘钟家蒸饼铺’好了。” 钟明荷想了一想,说道: “娘,我看就叫‘窦记蒸饼铺’才好!” “为何要叫‘窦记蒸饼铺’?分明是我钟家家传的手艺传统,跟窦家又没有什么干系!”钟妈妈不解地问道,顿一顿,又说道,“还有,也不能叫蒸饼,得避先皇帝仁宗名讳。” “虽窦家人不在了,但女儿是窦家的媳妇,做买卖自然当以夫家名头出首,哪有孤母寡妇的以妇家姓氏出首做买卖的?平白让人欺负我家没男人!况且以窦氏挂名,往后万一我夫君的二弟窦横或者我的两个孩儿寻到这里,看到这招牌,说不定也容易知道有我在这里呢!”钟明荷解释说道。 “看来荷儿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以‘窦记’为名号吧!炊、煮与蒸一回事,咱们的饼铺就叫‘窦记炊饼铺’好了!”钟妈妈同意了明荷的说法,说道。 于是,钟妈妈与钟明荷母女俩便开始筹划开炊饼铺的事情来。 一日,外边下着小雪,钟妈妈与钟明荷正在屋里烤火,一边做些针线活,逢志拿了两套冬天的袄子过来,送给钟明荷母女俩,说是老爷让买了送来给钟妈妈和窦夫人过冬御寒的。钟明荷母女接过袄子,不停地翻看,很是喜欢。 “我都说了嘛,卢老爷不会忘记咱们两个的!”钟明荷一边看,一边说道,“不来门上看望,怕自有他的难处。” 钟妈妈只笑笑,收好了袄子。钟妈妈便跟逢志说了要开炊饼铺子的事,逢志应诺回去向老爷禀报。(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回 险遭意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八回 赶脚归途孕身险遭意外 筹谋生计开铺幸如所愿(中) 卢嘉瑞听逢志说钟明荷母女要开蒸饼铺,倒是很赞成,便吩咐逢志帮她们购置锅盘蒸笼等一切用具,叫柴荣给她们凿开围墙造铺子,砌灶台,做买卖案桌等,用不了十日几日功夫,一阵忙乎,“窦记炊饼铺”竟就在腊月中旬开张了。 虽开张之前没少帮忙筹划开张事宜,写招牌、贴告示什么的,但开张当日,卢嘉瑞却并没有亲到铺子捧场,而是吩咐邱福去买饼,分发给府里上下和前面药店、当铺伙计,每人都分到一个窦记炊饼,品尝新鲜。 然而,窦记炊饼铺开业后一阵热闹新鲜过去,买卖慢慢的也就淡了下来。虽然炊饼好吃,但这树荫街毕竟不是热闹的街区,位置略见得偏僻些,来往人客并不稠密,买卖就不是很好。树荫街上两边多是住家,店铺也不多。与窦记炊饼铺邻近的,不过稀落散布有几家铺子,有小茶馆、小杂货铺、凉茶铺、香炉蜡烛纸钱铺、竹器铺、写字铺,还有一家棺材铺,都是本地街坊自开的小铺子,可堪外边人客过往来游逛的铺子不多。 与窦记炊饼铺斜对面的,就是一位老妪开的一间小茶店,老妪还养着一头驴,兼做磨面买卖。 前时筹办开炊饼铺时,钟明荷便时不时在自家二楼上看到,这对面的茶铺老婆婆时常挨着门口嗑瓜子,一边凝看这边工匠干活。及至饼铺开张,那老婆婆倒是早早的来捧场,买了三个吹饼,还揪了个空儿,来跟钟妈妈闲话几句,说自己赵姓妇人,就一个人守着这房子,靠卖茶并给街坊磨面挣点小钱度日。她又说,既是街坊,平日有闲时会多往来看望,也好闲话解闷。 钟妈妈自想自己母女新来乍到的,有老街坊来攀故,当然应诺不迭。果然,自窦记炊饼铺开张后,这赵婆婆有事没事、有空没空的就走过来与守着铺面的钟妈妈闲话聊天,一来二往,渐渐有些熟稔,她有时便进到里边后屋厨下,看钟明荷和面、炒陷、蒸饼,跟明荷闲聊。 一段时日之后,钟明荷才知道这赵婆婆老伴早死,还有一个儿子叫赵四平,但不在家,终年在外闯荡漂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她一个人在家里就卖茶、磨面粉,但卖茶买卖清淡,不挣什么钱,主要是靠磨面粉赚钱。她平时还做媒说项,挣点外钱。 闲聊中,赵婆婆似在不经意间问询说怎不见窦大哥,欲向钟明荷打听夫君事。钟明荷不欲这赵婆婆再问及,登时便一脸不高兴的,脸色沉下去,嘴里只推说相公外出未归,暂时搪塞过去。赵婆婆也知趣的不再问了。 赵婆婆的心思,见着妇人便想着说媒挣谢媒钱,见着这姿色娇美的钟明荷,自然不由得想好挣一把,岂料钟明荷似乎看透了赵婆婆的话下之意,正话还没出口便被堵上了嘴,说不得了。 但炊饼的买卖日见淡下来,钟明荷母女俩也开始犯愁。开始想时,好好的,觉得定能卖得开,赚些生活钱银应该是没有难处的,如今却不然,每日卖的似乎越来越少,到晚上就剩了下来。两人便常常自己将炊饼当晚饭吃,还吃不完,留到次日早饭甚至午餐吃。好在这时天时寒冷,炊饼放过夜也不馊,翌日从新蒸热,也可以继续卖。 自从开了炊饼铺,除开张之时买各样用具和面粉、花生、芝麻、豆子以及油料之外,卢老爷接济的钱粮似乎也渐渐减少了。这让人觉得卢嘉瑞有逐步减少帮扶,让钟明荷母女自立之意。钟明荷母女只是觉得买卖难做,怕不能维持,却也不好开口说。 一日早上,逢志送来一只烧鸭、一块猪头肉、一瓶酒和几斤果子,说是老爷交待送给钟妈妈和窦夫人过小年夜的。钟妈妈和钟明荷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岁末时候了。 钟明荷停下手中活儿,让逢志坐下,斟上一盏茶,递上一个炊饼,叫逢志喝茶吃饼。闲聊中,钟妈妈和钟明荷不免又说到这炊饼买卖越来越不好做了,两人疑虑该不该继续做下去。这时,逢志说道: “哦,对了,钟妈妈和夫人不说,小的差点都忘了说了,上次来时就听得钟妈妈说炊饼不好卖了,小的回去后,老爷问这边买卖事情时,小的跟老爷提起过。老爷说这么好吃的炊饼,怎么会不好卖?老爷出主意说叫雇个人,挑了炊饼到热闹街市上去游街叫卖,定然可以多卖很多,同时还可以宣传这‘窦记炊饼’的名声。” “这雇人又得花费人工,要是卖得不多,还不是白白折了人工钱?”钟妈妈疑虑说道。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拍打案桌叫买炊饼。钟妈妈一边起身出去,一边说道: “定是那雷定哥儿,拎个竹箩儿走街串巷叫卖鲜果的,时常来买一两个炊饼吃。老身人一时不在,他就只管尽力拍打案桌,不耐烦的。” “既是游街叫卖鲜果的,女儿也去看看,问他些儿事,看他怎么游街叫卖法。”钟明荷说道,便跟着钟妈妈一起出来。逢志一个人坐不住,也一边吃饼,一边跟着出来了。 三人出来到铺子档口,看到一个青年小哥儿就站在案桌前,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头儿挺高的,一身上下穿着棉袄棉裤,头戴一顶毡帽,白净脸蛋儿,眼神哧溜哧溜的转,很有神气。这青年哥儿一手挎着一个大竹箩,竹箩里装满了梨子、林檎和桃子,看来还挺沉的,一手却在用力敲打着案桌,嘴上不停叫嚷。 “妈妈既然开铺子卖炊饼,怎的就不守着买卖迎客,只管躲后边屋里烤火的?”那青年哥儿一见到钟妈妈,便停下敲打,喊道。 “雷定哥儿,老身刚刚转身进去说句话儿,你就来,老身在这空坐半日偏就不见你的影儿!哥儿今儿要几个炊饼呢?”钟妈妈问道。 “就要两个吧,我都饿得慌了。”那雷定说道。 钟妈妈就夹两个烧饼,拿纸包上要递给雷定。雷定接过纸包,将一抓铜钱放到案桌上,转身就要走。 “雷定哥儿,你慢些儿,放下竹箩,奴家有话跟你说说!”钟明荷连忙说道。 “大嫂真是个美人儿!有什么话说的?大嫂是——?我怎么没见过?” 雷定仔细看了一眼明荷,一边惊叹夸赞,一边疑惑着说道。 “这是老身女儿钟明荷。”钟妈妈赶紧介绍说道,“往常她都是在后边屋里做炊饼忙家活,我在前边卖炊饼,你自然没见过。这位小哥叫逢志,应使的。” “大姐多福!”雷定略一拱手算是行礼,便接着问道,“大姐有话尽管说,我雷定有问必答。不过得快些儿,我还得到滨河街那边赶早市卖鲜果呢!” “雷定哥儿每日拎着这竹箩走街串巷叫卖鲜果,可以赚到多少钱?”钟明荷也略一欠身算回礼,便问道。 “赚得不多,也就一百多文钱吧!我就一个人,也算够吃用的,还自由自在。——况且其它营生,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雷定说道,看似有点无奈,却又有点得意似的,他反问钟明荷道,“大姐为何要问这个?” “你暂且只管回答姐姐的问话,我自有你的好处。你每日都挎着、拎着或提着这鲜果竹箩,觉得不觉得累?”钟明荷又问道。 “当然累,一边挎着拎着提着,还要走路,还有叫卖,怎的不累?不过慢慢的卖掉了就不累了。”雷定答道,“大姐越问我越不懂了,大姐问这些何用?” “姐姐有个让你赚更多钱的法子,你干不干?”钟明荷问道。 “求大姐快说!” 雷定一下子来了劲,将果篮望案桌上一放,说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也不坑蒙拐骗,残害他人,能多赚钱的事,我都乐意干!” “好吧!你往后每日早上,就到我这铺子来,我装好炊饼担子,你挑到街市上去卖,定比你以往赚得多许多!挑担子总比挎竹箩果篮要便利舒服得多,还没那么辛苦。”钟明荷说道。 “那我的鲜果不卖了?”雷定问道。 “你的鲜果当然可以继续卖,担子可以一头放炊饼,一头放鲜果,往后还可以哪样卖得多就多装些,两不耽误!你卖的鲜果是过手的买卖,别人也都在卖,利头少,怎比得上这炊饼是咱们自家做的,独家买卖,利头大。”钟明荷鼓动说道。 “那大姐每日给我多少跑腿钱?”雷定问道。 “你不必问我家要钱,我家给你炊饼挑去卖,卖多少赚多少,看你自己挣去!”钟明荷想一想,说道。 “不给雷定哥儿跑腿钱,那他怎么帮咱们卖炊饼,怎能让他白辛苦?”钟妈妈也听不明白,问道。 “咱们的炊饼固定每个卖十文钱,咱们店里卖这个价钱,雷定哥儿挑出去也卖这个价钱,但晚上回来与我家点数算账,我家只按每个炊饼八文钱收账,雷定哥儿每卖出一个炊饼净赚两文钱。我家的炊饼这么好吃,只不过不是在热闹街市开铺而已,挑到街上游街叫卖,一日下来,卖个一两百个,我估摸你赚个两三百文都不难的。”钟明荷说道。 “听起来倒是不错,也不耽误我卖鲜果,是一条额外的财路,试试也无妨。”雷定听钟明荷说了,便动了心,说道。但他略一顿,便问道,“可是我没有箩筐担子,还有,挑出去的炊饼要是卖不完,剩下了,怎么办?” “货郎担子姐姐自会准备好,你明日一早只管拎了你的鲜果来便好。至于炊饼,你在我家拿出去多少,剩的交回来多少,点数算账,剩下的也不劳你忧心,雷定哥儿就做无本买卖。”钟明荷说道。 “有这等好事?那我一定好好干!”雷定越听越兴奋,说道,“要不今日就开始,我挑担炊饼去卖吧!” “不必着急,还是从明日开始,一会我让逢志去置办好货郎担子,你明日好妥妥的挑出去叫卖。”钟明荷说道。 “那好,我走了,明荷姐姐!”雷定挎起他的鲜果竹箩,一边吃着炊饼,走开去了。 当下,钟明荷吩咐逢志,到街上去买一对上好耳绳的竹篾箩筐,上面盖两个木板托子,几块覆盖保暖的棉布,再罩上两个竹篾筛罩,一根扁担,一个夹烧饼的竹夹子,几包包炊饼的纸,一个双面货郎摇鼓,并到写字铺在两个箩筐上分别写上“窦记炊饼”几个招牌大字,以便雷定挑担出去游街叫卖炊饼时,也一并宣传窦记炊饼铺的招牌。逢志应喏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办妥了,挑了货郎担子回来。 逢志临走,都走到门口了,又转回来,对钟明荷说道: “真是的,一些儿忙乱,差点又将一件大事情给忘了说。老爷说了,咱们家的瑞丰粮油食杂铺本来就有卖包子馒头的,往后瑞丰粮油食杂铺每日早上使人到这铺里拿些炊饼到那边去售卖,请夫人明日早上多准备些儿。” “嗯,知道了,我多做些就是了。”钟明荷一听,又多一条销路,十分高兴地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回 险遭意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八回 赶脚归途孕身险遭意外 筹谋生计开铺幸如所愿(下) 翌日,雷定一早便来到窦记炊饼铺,钟妈妈与钟明荷早已做好一大批的炊饼,与雷定拎来的鲜果一同装好担子,让雷定挑出门去游街叫卖。 雷定出去没多时,瑞丰粮油食杂铺的一个伙计就到来,拿了一篮子蒸好的炊饼去。两个人就这么将昨日夜里和今日早上蒸好的炊饼都拿走了,钟明荷只好与娘亲一起赶紧加做,以准备在本铺子卖的。 就如此这般,窦记炊饼铺多了一个游街的卖货郎,钟妈妈不由得夸赞女儿的聪明。 眼见得雷定挑出去卖的炊饼逐日增多,有时早上一次挑出去的不够,午后还得回来补一次货,弄得钟妈妈与钟明荷赶忙又来和面、制饼、蒸煮,好在晚间炒好的陷多,有准备,不亦乐乎的一阵忙乱后,方打发雷定挑担出去。 有了经验,钟明荷日后晚间便多做炊饼准备着,不至于日间郓哥回来补货时太过于赶急了。 不但是雷定挑出去卖的炊饼逐日增多,瑞丰粮油食杂铺过来拿去卖的炊饼也是日见增多,而随着窦记炊饼名声的传扬,每日在本铺卖出的炊饼也增加了不少。窦记蒸饼铺的炊饼买卖渐渐地兴旺起来。 有了事情忙,日子便过得飞快,卢嘉瑞却始终也没来会面,这让钟妈妈与钟明荷很是不解。如今两人只埋头忙着做买卖,也不多想他事,日子依然过得有了滋味。 这年新年一过,就是政和七年了。钟妈妈和女儿钟明荷又过了个颇为冷清的年节。只是两个人,虽然节前逢志送过来不少的年节礼物,有吃的有用的还有穿的,甚至还有敬神祭祖的香烛炮仗之物,但卢嘉瑞依然没有露面。 钟明荷听逢志说了,卢府除夕宴席异常热闹,酒宴后还有戏目看,却也没有请自己母女俩。钟明荷对看戏颇有几分爱好,心下也想要能去看看就好了。 钟明荷也能明白,卢家是不会请她们母女到府上作客的。凭什么请她们母女呢?她们什么身份?她们是他卢家什么人?人家这么无私的搭救、帮忙和扶助,已是仁至义尽,已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人了,还能有什么更多的指望?所以,当钟妈妈提及卢家事情,言语中隐隐有所希期时,钟明荷总是淡然应对,回护卢家,回护卢嘉瑞。 新年伊始,这窦记炊饼就卖得越来越旺市,不但雷定每日挑出去卖的越来越多,瑞丰粮油食杂铺来拿的也越来越多。 雷定一向拎果箩走街串巷叫卖,熟知哪里有人客要买这东西,如今卖炊饼比卖梨卖林檎更容易更赚钱,他当然卖力去游走,去推销了。 开始时,他还一路走一边叫卖鲜果,一边叫卖炊饼,渐渐地他就只叫卖炊饼,鲜果只当挑着搭着卖一般,变成了陪衬搭卖的货。 瑞丰粮油食杂铺毕竟是一间大铺子,还是老牌子的,生熟人客本来就多,好的东西拿去售卖,客人看着新鲜试买来吃就可以卖出不少。更何况这窦记炊饼与一般的炊饼很不一样,香软松脆,可解馋可饱餐,可做正餐充饥可做零口茶点,着实好吃,买过的客人都会回头再买,自然会卖得越来越好。“瑞丰”不惟帮了窦记炊饼铺,也为自家铺子增加了一路财源。 就连树荫街窦记炊饼铺这里的客人也多起来。似乎“窦记炊饼”的名声在街市上传扬了起来,不但树荫街上的街坊及过往行人知道来买,不少其它远一点的街巷街坊都时常跑过来买。 由于要做的蒸饼越来越多,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过了正月十五,年节后逢志头一次过来,钟明荷便叫他帮忙去买了一个叫山菊的丫鬟回来,一来帮忙料理家务,二来帮忙做炊饼。 自此之后,到逢志再次过来时,钟明荷便对逢志说,自己得到卢老爷扶助已多,往后接济钱粮各物就不必了,这里做买卖已经足够生活之用。只是还请逢志时不时过来,有时有些不便妇人出头的外事相托,有个人代为办理就行了。 人总是这样,生活无着时,便忧心自己的生计将来,生活有了着落,便忧虑起亲人及已过去的人来,而心上有了牵绊挂念之人的,便多了许多的情思,就算有一点的闲暇时光,思念起处,也不免心下空落落。 窦记炊饼铺买卖走上了轨道,钟明荷母女两个将买卖各事都安排得井然有序,不需要太多操心时,钟明荷便时常回想起自己可爱的孩子们。每当夜深人静,熄灯落帐之时,她不免暗自落泪。 两个儿子在广州城失散,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过得可好?钟明荷是暗暗祈祷,愿他们好彩,有好人家收养他们,不要受苦受累。钟明荷更想望有朝一日,他们能找回到这里来,能母子相聚。钟明荷更揪心的是两个女儿,年纪这么幼小便遭此大难,不知她们有没有得救,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既让人痛苦又让人抱有一丝希望,这更是一种煎熬。 她的夫君窦棋,也让钟明荷怀念痛惜不已,一个正直孝友爱亲的好人,一个清廉勤勉奉公的好官,却无端端的被谋害致死,到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地步,钟明荷感到莫名,感到无助,感到冤屈,感到悲痛! 她的父亲钟轩,也是好端端的一个好官,勤政爱民,刚直清廉,竟也不明不白的折腾到含冤致死!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啊? 天意邪?命运邪?为何要让她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更深人静时候,钟明荷时常想起自己的夫君孩子们,想起自己的父亲,有时闭上眼睛,他们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栩栩如生,鲜活如同就在眼前一般,令她久久难以入眠。 钟明荷有时也不断的自责。她悔恨,她觉得是自己官宦的出身以及家里的熏陶,让她督促窦棋一心一意往仕途上求得晋身,至有今日之不幸。当初要是安于平淡,就在老家置办几亩田地,好好的做个耕读人家,抛却了富贵,总归可以求得平静安顺! 钟明荷有时又自责不该带孩子离开堂邑回济州去省亲,要是自己在夫君身边,或者能及时提醒,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大意外,就算免了官职,保住了性命,也可以回乡下去做个田舍人家,不至于如今与他阴阳两隔。而自己的父亲,清官一世,本指望过几年就能平平安安的致仕归田,安度余生,不料竟也落得如此悲惨结局,客死他乡! 钟明荷有时想,这一连串的悲剧,夫死父丧,子女散失,路途中险遭强暴,对一个盛年女子,命途多舛,莫过于此,而不幸的是,这些事自己都遭遇了! 当然,尽管悲痛,遇着卢嘉瑞,总算让钟明荷感到一丝丝的宽慰,更有了重生的热望。在这一连串的不幸与万般悲痛之中,最让她感到庆幸的,就是遇到了卢嘉瑞。 或许这真是命中注定,就在她即将失身,也许是命悬一线之际,是突然出现的卢嘉瑞出手救了她,仿如救星一般,将她从彻底的绝望中拉了回来,然后还一路的无私无畏的帮扶,直至今日。 甚至钟明荷有时夜里思想的时候都怀疑,这是不是真实的,自己短短数月间的经历,命运跌宕彷如梦中。但是,日间活生生的一切,又明白无误的告诉她,这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卢嘉瑞怎会这般无欲无求不需回报的帮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呢?虽她嘴上不止一次说到是卢嘉瑞前世欠她的,今生来补报,但那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人会当真的。 钟明荷觉得卢嘉瑞一定是喜欢上了自己,虽然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到卢嘉瑞看她的眼神,不只是照顾,里边有欲望的火热。而她自己也不能欺骗自己,她喜欢上了卢嘉瑞。卢嘉瑞不单只是富有家资,他有情有义,他强健勇武,他有勇有谋,他英姿俊朗,他风流倜傥,他还贴心细致,他有生活中的各种能耐。这样的男子汉世间绝少能见,她能遇上,怎能不动心动意? 在过去苦难的历程之中,钟明荷是因无助、因恐惧而恋念并依赖卢嘉瑞,而今安定下来了,她因孤独因寂寥因对生活燃起新的热望,而对卢嘉瑞的恋念与日俱增,这是心的真正容纳,这是情意的向往,这是喜悦的渴求! 钟明荷听父亲说过大宋太祖皇帝千里送京娘的故事,但他不想做京娘,她想像京娘那样最后在抑郁不忿中悲催地自尽而死,她也不希望卢嘉瑞像太祖皇帝,只为自己的清名而薄幸自己心爱的女人。她确信卢嘉瑞对自己的喜悦,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喜悦和爱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逃不过她的感觉。 可是,为何他卢嘉瑞就这么长时间都不来见上一面呢?就算为避人耳目,要是有心有意,总会想出法子来的。难道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他卢嘉瑞根本就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喜悦和爱恋之情? 钟明荷是一会确信,一会又疑惑,在愁闷和渴望中,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有等待。 有时,钟妈妈觉察到女儿的情绪异常之处,也想到了女儿的心思,不免开解几句。钟明荷只管推托,并不愿正面谈说。 政和七年正月一过,早春二月初的一日上午,钟明荷刚装担将雷定打发出去,“瑞丰”的伙计也将炊饼取走了,她正要坐下来歇息一下,然后准备早饭,山菊却跑进厨下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个自称聂嫂的妇人求见。 到底聂嫂何事登门求见钟明荷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煮茶揽肥差(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九回 言差意错聂嫂说媒遭挫败 语夸情虚赵婆煮茶揽肥差(上) 却说上回说到钟明荷与钟妈妈筹谋自主的生计,开张窦记炊饼铺,买卖一如所愿的好。只是买卖走上正轨之后,生活平静起来,钟明荷一方面却愈加思念失去的亲人,另一方面更加恋念卢嘉瑞。早春二月初时节,正当钟明荷情思兴发之际,有日早上忙活初了,稍事歇息之时,丫头山菊进来禀报说有个叫聂嫂的登门求见。钟明荷连忙上楼更换衣裳,整顿妆容,然后下楼来,叫山菊将聂嫂迎进来。 “娘子万福!小媳妇聂氏,人都叫我聂嫂的,这一大早的来骚扰,还请娘子莫怪!”一进到客厅,见到上面坐的一位美妙娘子,聂嫂便知是钟明荷,连忙殷勤行礼,说道。 “聂嫂何事?这么一大早的劳动贵步,光临寒舍?”钟明荷起身还礼,说道,“山菊,给聂嫂上茶!聂嫂请坐下说话吧!”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媳妇是有些事急着来跟娘子说哩!”聂嫂说道,“小媳妇日间做些钗環花翠、胭脂香粉和头饰巾帕之类小买卖,挎蓝提盒的到各大家富户之宅院香闺暖阁,给夫人小姐们挑选。当然,小媳妇更主要的是做些牵线说媒、买卖丫鬟小厮之事。小媳妇在这满聊城县城乡镇地面,也走动了十几年,哪家有闺女要出阁,哪家有公子哥儿要定亲,哪家仆役有缺,小媳妇都知道一二。玉成好事,自是小媳妇最乐意做的事,虽说也是为着营生糊口,但也是成人之美呢!” “聂嫂有事不妨直说。”钟明荷见聂嫂说了半日,没说出来意,便插话问道。 “娘子真是个伶俐人,怪不得这么招人喜欢!”聂嫂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继续说道,“小媳妇知道娘子母女两个到聊城来居住已有许久,前时就想来拜访,只不知娘子在聊城是想定居下来还是临时居住,就不敢来骚扰。后边见娘子家开了饼铺,方知道你们笃定在这里定居。说到你家的炊饼,却是极好吃,我都买来吃过好几回了。不过小媳妇今日要说的不是炊饼,而是要说一件大事情。人生在世,大事不过科场与洞房,咱们女子人家,婚媾洞房便是头等大事,嫁个好人家是一辈子的福分。” 聂嫂说罢,停了下来,看看钟明荷,见钟明荷在喝茶,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又说道: “小媳妇打探过,听说娘子曾经婚配,夫婿还是邻县堂邑县令老爷,却因一场变故,夫君没了,子女散失,如今孑然一身,只与娘亲相依为命。方才小媳妇进门,一眼见到娘子,便惊为天人,生长得如此美貌标致,又年纪轻轻的,便独孤寡居,不惟可惜,真正是暴殄天物!” “奴虽还有几分姿色,但婚配多年,又且已生儿育女,早已残花败柳,如何说得上美貌,更别说什么天物了!” 钟明荷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况且,奴如今情怀已淡然,心如止水,只愿与娘亲平静地安度余生,不欲再醮他人。” 这时,钟明荷明白了聂嫂的来意,是想做媒,说嫁她。但钟明荷心里就想到了卢嘉瑞,自己思量,如若要再醮,除非卢嘉瑞,其他人家就免谈了。她便对这聂嫂说媒生出一种抗拒,不想再听她絮语。 “哎哟,娘子可先别着急着这么说。我看娘子脸蛋儿,身材儿,一等一的好,小媳妇十几年做媒看婢,从没见过有这等标致的。如今娘子依然是细皮嫩肉,肌肤光洁白皙,两眼水灵,就是十八九的姑娘都比不上的娇媚,不拘说年齿,娘子分明就是世间少有的天生尤物!加之娘子举止落落大方,言谈间书香气洋溢,不必说自是大家闺秀风姿。娘子如此却好正当年华,岂能自弃于漫漫岁月的孤寂,苦挨不尽长夜的思渴,虚枉了青春?”聂嫂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拨弄起钟明荷的情感来。 这回聂嫂的说辞确实让钟明荷动了情愫,聂嫂的夸赞让钟明荷满心欢喜。 是啊,钟明荷已经无数次的体味到漫漫长夜之孤寂滋味,也无数次的忍受过孤寂长夜中思渴之煎熬,她想要解脱,却由不得自己,只有继续忍耐,继续等待。她本以为到聊城后她的忍耐、她的等待就会很快去到尽头,那应该是那一段长长的同行相悦的自然结局。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到了聊城反而相分相隔,如同没有过往昔的同行相悦一般。她也不知卢嘉瑞怎么想的,甚至有时想他是不是真的嫌弃自己,根本不想继续跟自己有什么瓜葛。 但是,钟明荷终究不安心于沉沦,她毕竟坚信自己的眼睛,坚信自己的感觉,她坚信卢嘉瑞对自己是真的喜悦,坚信他有日一定会来迎娶她。前面一长串的旅程,卢嘉瑞已经激起了她情感的波澜,激发了她对生活的诸多新的想望,犹如一泓深潭投进一块巨石,水面波涛阵阵,里边更是翻腾澎湃! 钟明荷却又是个倔强而又坚韧的人,她把自己的期待深埋心底,绝不轻易表露,甚至跟娘亲都不会提及一星半点。 “奴多谢聂嫂过誉之辞!只是心已死寂,再无太多恋念,只求有朝一日儿女能寻到这里来,骨肉相逢,便是今生最大的盼望。如无缘再得见儿女,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也就算知足了。”钟明荷忍住心底的波澜,依然淡然地说道。 “人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娘子如何这般灰心?”聂嫂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继续滔滔说道,“再醮了人家,可能还会帮你寻回儿女。你想,娘子和娘亲孤苦相依的两个妇人,如何出去寻找,如何方便寻回娘子的儿女?而小媳妇要给娘子说的这门亲,可是高门大户,家资巨万,庭院宏阔,婢仆环伺,钟鸣鼎食,店铺遍布街市,买卖通达三江五湖,说不定也可以就便帮娘子寻回散失的儿女。这郎官高大俊朗,英姿伟岸,有一身好武艺,善使刀剑枪棍,又有心意情肠,会体贴妇人,难得好男儿——” “聂嫂别说了,奴已明白聂嫂心意,但奴意已决,不必多言!”聂嫂前边的言语激起了钟明荷心底的波澜,钟明荷这时只沉醉于回想与卢嘉瑞同行相悦的往事,想象着卢嘉瑞有朝一日亲自来求亲合婚,想象着与卢嘉瑞欢欣厮磨情形,甚至也没有注意仔细听清楚聂嫂絮语些什么,更没有将聂嫂说亲的对象跟卢嘉瑞关联起来,便拦断聂嫂继续言语。 聂嫂见钟明荷如此冷慢,只好打住,收起和颜悦色姿态,起身说道: “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小媳妇就不骚扰了。人家卢老爷这么大身家,这么强身板,这么好性情,就算做小的又怎的?点要哪家黄花闺女不行?却偏要指老娘来说项一个丧夫的寡妇,还不受待见,我偏要出去跟钟妈妈言说言说,看她定要懊悔到青黑肠子,有这等好人家在跟前,竟不攀附!” 聂嫂一边说,一边气呼呼的起身就快步往外走。这时钟明荷才明白聂嫂要说的亲就是卢嘉瑞,便连忙起身,举起手欲要招呼拦下聂嫂,但聂嫂已经走出去,背影都没留住。钟明荷欲待喊话,却噎住说不出来,也不好追上去拉回,只好由得她走出去。 不过,钟明荷转念一想,由她回去也好。她想,他卢嘉瑞这许久不亲自来理会,谁知他这时一高兴就支使个媒人来说亲,不知有几分是真情,有几分是假意,先给个钉子碰回去,看他怎么着,便知他到底对自己有几许深情。况且,也怪这聂嫂早时没有开宗明义直接说明提亲的是卢嘉瑞,扯了半日等人云里雾里的听得不耐烦,要送客了,方说到主使人来,回圜也来不及。 聂嫂果真到外面铺子,跟钟妈妈说话半晌,将卢嘉瑞如何如何的好处,大大的说了一番。当然,关于卢嘉瑞的许多事情,钟妈妈自然已经知道,但也不说破,只当做不知道一般只管听聂嫂说,顺着聂嫂的话语点头和应。聂嫂畅快地说道一番后,便当是留下钟妈妈的懊悔,拉过驴儿骑上,叨叨念念中回去了。 是日,晚饭后,钟妈妈打发山菊回房去睡,便跟钟明荷聊起这事来。钟妈妈问钟明荷道: “荷儿,既然卢老爷着人来说亲,为何不应承了?是何想法,难道真要孤寡终老?” “娘亲不用忧心,女儿自有分寸。他这许久都不来理会,一旦支使人来说亲,就应允了,也不知他有几分真情实意,先推拒他一回,自然见分晓。若他再使人来时,再做计较。”钟明荷说道。 “如若他就是个直性子,他便以为你真的不允,错过了这般难得的姻缘,岂不可惜?”钟妈妈叹了口气,说道。 “他若真有心,定然会再来的,娘亲不必担心。如他就不来了,也见得这并不是真正难得的姻缘。”钟明荷说道,“女儿倒是不明白,这聂嫂怎么知道咱们那么多的事?” “许是为娘日间铺子里,与人攀谈中提到过咱们的来历,这做媒人的,满身都是耳朵嘴巴,自然听到传言了。只是咱们与卢老爷这一层,为娘是绝口不提的。”钟妈妈说道,看了钟明荷一眼,又补充道, “他卢老爷也这么避忌的!我看荷儿还是早作打算,嫁了他吧,指望有个好依靠,孤寡终老只会悲惨凄凉!” “女儿知道了,只是女儿要是再醮,娘亲怎么办?跟着女儿一起嫁人过去,怕被人笑话,如若不然,娘亲一个人过,女儿如何忍心?”钟明荷说道。 “荷儿,这你就不要担忧了。为娘早已经想好了,荷儿嫁人,为娘还继续在这里卖炊饼。看如今买卖的旺气,到时为娘请一两个伙计,把这窦记炊饼铺的买卖好好做下去,不愁生计。在这也近便,逢年过节,或者平时有了空闲时,为娘到府上去探望探望你,只要荷儿好好的,为娘也不愁没人送终。要是有幸寻回外孙儿,那就更不愁老来不安乐了!”钟妈妈说道。 “只是难为了娘亲,咱们母女本来应该相依为命,却偏要生生分隔!”钟明荷听罢,有些哽噎说道。 “傻女儿,世间哪有女儿陪爹娘终老的?你尽管好好的过好你的生活,为娘才能心安,这便是最大的福分了!”钟妈妈说道,“况且这么近便,有个什么缓急也好照应,心里都不会觉得孤单的。” 钟明荷与娘亲两人聊了很多,直至很晚了,困倦难当,才转入房中歇息。而钟明荷虽人躺床上,依然思潮翻涌,久久难以入眠。与卢嘉瑞这一段的同行相悦情景不断掠过她的脑际,又激起了她未来相与厮守缠绵的无限遐想!(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回 煮茶揽肥差(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九回 言差意错聂嫂说媒遭挫败 语夸情虚赵婆煮茶揽肥差(中) 话说聂嫂懊恼的从树荫街钟明荷家出来,便径直去卢府向卢嘉瑞禀报说媒不谐的音耗。 “这个钟明荷,真是不识抬举,就这么个寡妇,当自己是金枝玉叶!我好说歹说的,把卢老爷家境人才行迹说得万般的好处,她倒好,一会说要与老母相依为命啦,一会说心已死啦,就说不愿再醮。最后竟然还不给老娘一点面子,似乎要逐客的意思,小媳妇是好没趣的走出她家门!”聂嫂进得卢嘉瑞书房门,向卢嘉瑞行过礼,未及坐下,便数说道。 “嚯,她有这般张致么?”卢嘉瑞笑着问道。 当然,卢嘉瑞也没想到,钟明荷会这么干脆的回绝聂嫂。他让聂嫂去说媒,只说是看上了那座宅子里叫钟明荷的女子,是丧偶的,并没有将原先他们之间有过的往事告诉聂嫂。聂嫂以为以卢嘉瑞的身家,去说合一个丧夫的寡妇,实是一桩手到拾来的容易买卖,只等着收谢媒钱就好了。她是兴冲冲的去了,不想居然会碰了个硬硬的钉子。 “卢老爷您不知道,那妇人有多难说话,小媳妇磨破嘴皮,说到口干舌燥,愣是说不通。想是她铁定不想再醮的了,否则凭小媳妇这张利嘴,不知都将多少死鬼说活生天,将多少驴儿说倒着推磨,有个说不服的?”聂嫂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没说成好事,到底小媳妇尽心竭力,为卢老爷辛苦跑了一趟,那驴儿都跑得喘着粗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让卢老爷知晓了那根朽木不可雕的。小媳妇敢请卢老爷也打赏些儿,给小媳妇讨碗茶喝!” “也行,辛苦聂嫂了!”卢嘉瑞只好让逢志拿三百文铜钱赏给聂嫂,打发她回去了。 其实,卢嘉瑞一直就惦念着钟明荷。他早已被钟明荷的美丽姿容、几分率性和大家闺秀独有的气质所深深吸引,尽管钟明荷曾为人妇且生儿育女,尽管自己也已娶有妻妾几房,但他依然觉得遇上钟明荷是前世的缘、今生之幸,搭救她、帮扶她,虽是机缘,虽是同情可怜她,也是心有所属,情有所悦。 卢嘉瑞早就想使人去求亲了,但刚回到聊城时候各种的忙,又凑巧月娘有孕,他不想多事,怕引起月娘不开心。同时他想钟明荷经受一连串的磨难刚刚过去,父亲、夫君死了,儿子散失,女儿不知死活,怕是心情不好,一时也难以接受再醮之事。卢嘉瑞就忍耐着性子等待,让时间慢慢冲淡了钟明荷的悲戚再说,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卢嘉瑞也不想私下里去会钟明荷,一来不想惹人闲言碎语,二来怕万一钟明荷不高兴,看轻了自己,反致坏事。所以,一直以来,卢嘉瑞也很想,却都没有去看钟明荷,只是使逢志时常过来通问情状,接济钱粮衣着生活各物,确保钟明荷母女生活无忧。 如今,时日过去这么久了,卢嘉瑞想明荷的忧伤应该已慢慢的淡去,都已经开出炊饼铺子,谋划新生活了,他便觉得是提亲迎娶明荷进府的时候了。 那日,正巧碰到聂嫂提着篮子到府里来卖花翠,卢嘉瑞便叫她前去说媒,不想聂嫂却碰了个钉子回来。他也不知聂嫂是怎么说的,还是钟明荷真的不愿再醮。但卢嘉瑞却坚信,钟明荷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难道她的忧戚还没有过去么?看来不是,不是都开饼铺要开始新生活了吗?难道要我亲自去会她,她方肯应允么?说起来也不应该,男婚女嫁,本就该由父母做主,媒人作伐,行聘定迎娶之礼,正正当当的嫁入夫家之门,岂好私相苟且通款?钟明荷是大家闺秀出身,此事定然不会马虎的。 聂嫂的这次说媒作伐的挫败,也让卢嘉瑞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的。 聂嫂被钟明荷回绝了回来,让卢嘉瑞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再次放下心头恋念,暂时也不去理会她。 一日早饭后,卢嘉瑞带着逢志,到瑞丰粮油食杂铺去巡看。在铺里看了一圈,他来到掌柜房,问汤家盛道: “近来铺子里买卖可好?” “回老爷,买卖甚好。”汤家盛回答道。 “窦记炊饼铺那边拿来的炊饼好卖不好卖?”卢嘉瑞又问道。 “很好卖,这炊饼好吃,价钱实惠,卖得挺好,怕是把铺里包子馒头的客都抢去了一些了!”汤家盛说道,“这窦记炊饼原先是老爷叫去拿来卖的,不知老爷有没有想到会抢掉一些买自家包子馒头的客。” “这个不打紧,卖人家的炊饼也是赚钱的嘛,又不是白白帮着别人卖。开铺做买卖,只为着赚钱,还分什么谁做的东西?”卢嘉瑞说道,“方才我看了,这包子馒头和炊饼摆在案桌上卖,通通堆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做的,什么名头。汤掌柜,不如这样,你叫个伙计去找柴荣,让他帮做两个木牌架子,一个上面书写‘瑞丰包子馒头’,一个上面书写‘窦记炊饼’,往后就摆在案桌上做标记,让人知道这包子馒头和炊饼的名号。这样既可以分别这两样东西是不同人家所做,也方便客人传扬货品名号,传开后会卖得更旺的。” “是,老爷!”汤家盛说道,“不过,如要传扬我家的包子馒头名号,小可明白,人家的炊饼俺们传扬他作甚?不如就做一个木牌好了!” “你不要这么小心眼,炊饼好卖,咱们不也是赚得更多吗?何必在乎多做一个木牌?况且,你只做一个,客人不特意问,还不是以为这炊饼也是咱们‘瑞丰’做的?”卢嘉瑞说道。 “小可明白了,明日就着人去找柴主管做木牌去。”汤家盛说道。 “写字就到铜锣街写字铺,让卓老先生帮写,就说是我卢嘉瑞家的铺子,他都会写一样的字体。”卢嘉瑞说道,“还有,汤掌柜,包子馒头与炊饼这东西,无论天时冷热,凉了就不好吃,你找卢嘉恭在铺里也砌个灶台,置办铁锅蒸笼,专门用来温热包子馒头与炊饼,日间就边卖边小火蒸着,敢情好卖得多!” “嗯,小可也曾想到包子馒头凉了不好吃,只是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小可就照老爷说的办好了。”汤家盛说道。 “方才我看到隔壁的铺子关着门的,原来卖糖饼的老儿敢是关张了?”卢嘉瑞又问道。 “是的,原先的糖饼铺子关张了,店家老儿与老伴年老力衰,搬回乡下老家去,如今铺子还没人接手呢!”汤家盛说道。 “你跟我来,出去看看!”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领着汤家盛,走到铺子门外面,来到隔壁铺子门前。这时,街上人来人往,挑夫走卒穿行,摊贩货郎叫卖,颇为热闹。卢嘉瑞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对汤家盛说道: “如此热闹街市,铺子还空着,真是浪费。我看就把铺子租赁下来,将其与我家铺子打通,扩大我家店铺,然后铺子里多进些货物来卖,不愁赚不回钱的。” “是的,老爷,这里是闹市。只是俺们的铺子扩大了,增加些什么货色好呢?”汤家盛想来都是安于本分,老爷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丝不苟的做,但很少自己想出什么大主意。 “我看就增加卖蔬菜水果,当然凡是吃的都行。我家铺子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有了,南北干杂也有了,又有包子馒头和炊饼,还有丁哥的烧卤,再加上蔬菜和水果,就齐了。人客到铺子来,家里日常要吃的都可以置办齐,不必到第二家,这样极好。”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那干脆酒也卖好了,这样喝的也齐了。”汤家盛这时却开了窍似的想到了这一招,急忙说道。 “好,就这样,原来他铺子的糖饼买卖也一并接过来。你抓紧把铺子租赁过来,免得被别人接了去。”卢嘉瑞高兴地说道,“租赁过来之后就抓紧打通改造,这些事你直接找柴荣和卢嘉恭他们就行了,很快的。” “是,老爷!”汤家盛也十分兴奋,应喏道。对他来说,铺子大了,卖的货品就多,管的伙计也会多起来,买卖做大了,他这个主管在府里的地位就会提高,俸银和花红也会增加。 卢嘉瑞和汤家盛回到铺子里掌柜间,卢嘉瑞坐下喝茶,继续跟汤家盛说话。 “汤掌柜,往后铺里做什么买卖,你要多留心注意,不需等我来说,自已也可以多想想门路,想好了禀报我就行了。”卢嘉瑞说道,“反正你这‘瑞丰’就做吃的喝的买卖,市上时下要什么,你都可以做,只要有人买,你就去找货来卖。嗯,比如南北干杂,各地土特产什么的,看到或者想到好卖的,都可以贩来卖。总之,铺面扩大了,里边摆的满满当当,客人来,吃的喝的什么都不缺,齐全了,各种东西反而更好卖。你看,一般粮铺只卖米面,咱们‘瑞丰’一开始就卖米面,卖南北干杂,还卖油盐酱醋,加了烧卤,后边加了茶,又加上包子馒头,再加上炊饼,如今又要加上蔬菜水果和糖饼,买卖却越来越好,往后还再加上什么,你可以多想想。” “是,老爷,小可明白了。”汤家盛应道,好像得到灵光点拨一般,点头应接。 跟汤家盛交代明白,卢嘉瑞便起身走。到炊饼案桌前,他对伙计说道: “给我一个炊饼,掰成两半。” 他说罢,转身叫逢志进来,对逢志说道: “拿十文炊饼钱给伙计!” “老爷在自家铺子吃个炊饼,不必给钱了。”在旁的汤家盛说道。 “那怎么行,汤掌柜你要记住,这里就是做买卖,不管谁在这里买东西,必须得给钱,谁也不能例外,规矩清楚,账目明白!”卢嘉瑞对汤家盛说道。 “是,老爷说的是,小可往后一定牢记老爷训示!”汤家盛只好又点头应答道。 “你方才说早饭吃得不够饱,这一半给你,”卢嘉瑞从伙计处接过炊饼,把大半的递给逢志,自己拿小半的吃,一边说道,“我早饭吃饱了,但想着这炊饼好吃,解个馋!” “多谢老爷!”逢志接过炊饼,说道,然后就吃起来。 “汤掌柜,我走了,你忙你的吧!”卢嘉瑞说罢,就带着逢志出了“瑞丰”。(本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回 煮茶揽肥差(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六十九回 言差意错聂嫂说媒遭挫败 语夸情虚赵婆煮茶揽肥差(下) 卢嘉瑞带着逢志出了“瑞丰”,在街上闲逛了一会。 这早春二月的天时,虽还不时微风吹袭,偶有一丝丝的凉意,但一旦日头普照,便觉得暖意融融,让人精神爽利。街边的柳树吐出了嫩芽,开始在微风中摇曳。别的一些曾经光秃的树木杈桠也长出来一些细枝嫩叶,已开始有鸟雀在枝头上鸣叫。狗儿们也奔出家门,到街上野地寻觅伴侣或者可吃的东西。街市上行人多了起来,也有了孩子们的嬉戏欢笑。摊贩货郎的叫卖声是更欢腾了,仿佛要将往昔憋着的劲头使出来,将过往行人衣兜里的铜钱银子搜出来。 春日的生机在曾经的沉寂之中默默的生发,人们的情绪和活力也在天时地气的激发之下油然涌动。 卢嘉瑞这时想到了钟明荷,他已经忍耐得够长时间的了,他决意亲自到树荫街去看看。卢嘉瑞便对逢志说道: “到树荫街去!” 逢志一听,便知道老爷要去看窦夫人。他是熟门熟路的,便领着卢嘉瑞一路游逛到树荫街来。进入树荫街走了一小段,逢志便指前面说道: “老爷看前面那招牌,‘窦记炊饼铺’,看来今日买卖还不错,不少客人在买炊饼,走百来步便到!” 卢嘉瑞一听,便停下来,想了一想,对逢志说道: “逢志,等等!我还是不要这样突兀地闯进去了。” “老爷,那小的先过去给窦夫人通报一声,老爷再进去?” “不必了,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回去。” “老爷,都来到这里了,还不去看看?这么久不见了!” “你不懂的。”卢嘉瑞说罢,看看前面,吩咐逢志道,“对面有间茶店,我先进那茶店去坐坐再说,你就在茶店门口,别让她们看到你了。” 于是,卢嘉瑞进到那间赵婆婆的茶店。一进入茶店门口,赵婆婆便笑盈盈地迎上来,道个万福,说道: “今日是那阵风刮的,将卢老爷吹到老身的小茶店来?” “我又没来过,也没见过妈妈,妈妈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卢嘉瑞疑问道。 “哎哟,我说卢老爷,您在聊城可是鼎鼎大名的豪门老爷,非但人望像顶上的日头,名下店铺布满街巷,街坊乡邻哪个不在老爷铺子帮衬过?老爷又时常在这街市上行走,谁人不认得?”赵婆婆说道,人虽已七老八十的,但口齿很是伶俐。 “好吧,给我来一盏茶!”卢嘉瑞说道。 “今日既是稀客光临,老身就泡一盏新近泡制的茶给卢老爷尝尝新!”赵婆婆说罢,便到里间忙泡茶去了。 好大一会,赵婆婆将茶端上来。只见茶汤亮黄,茶水里漂浮着菊花、红枣和枸杞。 “这是什么茶?” 卢嘉瑞问道,嗅一嗅,嘬一小口,又说道,“嗯,甜甜的,有点酒味,酥口,说不出的味道。” “卢老爷喝完,老身再讲这茶的精妙之处。” 等卢嘉瑞喝完,赵婆婆将茶盏收进去,加了热水后又端出来,问道: “卢老爷喝出这茶的美妙之处没有?” “感觉这茶味道是别有不同的,请妈妈讲讲它究竟有何精妙之处。”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请看,这茶由菊花、红枣和枸杞泡制,卢老爷开生药铺的,自然知道,菊花清肝明目,红枣能滋阴补阳,有补血之功效,而枸杞子能养肝补肾润肺,有壮阳之功效。此三味结合,恰好促动肝肾,活络经脉,强壮男子汉体魄精力。但光这三味,功效有余,味道有欠,老身加入少许糖粉,则口感上佳,味美滋润。更妙的是,老身在茶里添加少许葡萄美酒,除助力通经活络,更有刺激心神,撩动性情之奇效。要是在男女相会之中饮用此茶,喝着喝着,便当意荡情迷,心性动摇,相亲相悦之事自然发生!”赵婆婆坐到卢嘉瑞对面,指点着茶盏,带着一丝神秘,却又是夸夸得意地说道了一通。 “想不到,妈妈这茶还有这许多说道的!”卢嘉瑞微笑着说道,“但这茶店却不见有什么客人进来,想来买卖不好做。” “在这偏街漏巷的,老身这茶店并不指意卖茶来维持,老身替街坊磨面度日,这卖茶只是顺带的。”赵婆婆说道。 “磨面就是一桩好买卖吗?”卢嘉瑞疑惑地问道,他对这类营生都不太清楚,也没有怎么注意过。 “街坊邻里买小麦回来的,都要磨成粉方能做面,有时有些人买稻米回来也要磨成粉来做糕饼,而这里附近就老身一家磨坊,有时老身都赶不过来,赚个饭菜钱是不愁的。您看,斜对面的那家‘窦记炊饼铺’,有时也买小麦回来,叫老身帮磨成粉,然后做炊饼。她们家要磨的话,都是大批的量,一次够老身驴儿磨半日的。”赵婆婆有些得意地说道。 “哦!”一听赵婆婆说到窦记炊饼铺,卢嘉瑞心下一紧,但随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当然,除了卖茶和磨面,老身还做媒说项,买卖奴仆,赚些意外钱来贴补家用。”赵婆婆略显神秘地一笑,说道。 “这老婆子,真不简单,巧舌如簧,老且不安淡!”卢嘉瑞心里想道,但嘴上还是敷衍着问赵婆婆一句道,“妈妈还做媒?” “卢老爷可别小看了老身,老身说媒作伐可有三十多个年头了,玉成的佳偶数都数不过来!”赵婆婆一听卢嘉瑞提起这个,便又得意起来,似乎那是自己特别值得颂扬的履历,满脸生色地说道,“老身年轻时也是姿色出众,又是性情中人,可以说得上曾经是情天奔涌,欲海翻腾,亲身多有经历,对女子心思,闺房乐事,了如指掌。这么多年了,老身不要说将鱼儿叫上岸,让鸭子自脱毛,遇上要说媒作伐的,只要命柱不相克死,无不说成。我赵婆婆可以拍着脑袋说,别人说不成的老身可以说成,老身说不成的别人就肯定说不成!” 卢嘉瑞一听,心头略一紧,便有了分数,说道: “既然妈妈说得这般利索,我倒有一桩媒,请妈妈说去,说成了我重重的谢您!” “方才老身说那么多,就指望着卢老爷将来有事召唤驱使,如今卢老爷就有驱使,正当就便。”赵婆婆高兴起来,她知道有事少不得就有银子,便说道,“卢老爷只管说来,看上哪家闺女?老身保管遂了老爷心愿!” “就是妈妈家斜对面的窦记炊饼铺里的那位娘子,烦请妈妈与我说合。”卢嘉瑞招手让赵婆婆凑近一点,低声地说道。 “喔!那位娘子,老身前时曾经试探过,她自说是有夫君的,只是长期出门在外罢了。”赵婆婆一下子泄了气,说道。 “那是她诓您的。她出身名门,去年父丧夫死,历经磨难,从外地移居此地,守寡已近一年。妈妈只照此说去,便好说成,但千万不要说是我告知妈妈的。”卢嘉瑞说道。 “老身与这娘子两家邻里的,倒时常走动,甚是相熟。娘子样貌极是出挑,看来虽非姑娘处子,但娇媚俊俏,自来天成,略施脂粉,再配以钗環镯戒的,便当美艳不可方物。又且她出身高贵,气质与生俱来。她能开铺经营,可见其通达有识,聪慧能干。如此秀外慧中女子,心高气傲,理所当然。不是老身不自信,但要说成她,只怕要格外多费许多心思口舌哩!”赵婆婆知道买卖要来了,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想着怎么能从买卖里多赚些银子,便微笑着说道。 “赵妈妈如若说成,我自当重赏。”卢嘉瑞顿一顿,直说道,“我给赵妈妈纹银五两谢媒钱,往来走动好酒好菜管待!” “那就好说,老身自会尽力去说合。”赵婆婆听得清楚,便叹口气,继续说道,“老身年迈衰老,前些日子曾到过卢老爷家瑞依绸布庄看,本想量几尺缎子以备将来做寿衣,怎奈那价钱贵的,想买却买不下手。” “这个好办,说成了事,我着人来给赵妈妈量身,用铺子里上好的缎子为赵妈妈做好一套寿衣,算是送给赵妈妈的礼物,不需赵妈妈花一文钱。”卢嘉瑞快脆地说道。 “老身先谢过卢老爷!”赵婆婆赶紧说道,“只是这钟家娘子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天生尤物,如卢老爷所说的出身高贵,心气自然傲娇。在历经磨难之后,如今又自己开铺营生,怕是见惯了人世间的炎凉冷暖,想必已经意灰心死,非一般说项路数所能说动。老身真的要格外用心想方设法,方能奏功。” “赵妈妈意下是说合不来咯?”卢嘉瑞看赵婆婆这么说,便问道。 “不,不,不。老身包管能说成!虽说一定难上加难,老身总会说成!”赵婆婆连忙说道,她其实只是想再榨榨看,看卢嘉瑞还能多给些什么,并不是真的想到说媒的什么难处,更不想到手的买卖错过了, “只是——嗨,怎么说呢?卢老爷方才说送老身一套寿衣,老身甚是感激。嗯——那老身就不避羞愧,告诉卢老爷,老身也是有一个儿子的,可他老在外边浪荡鬼混,一年多了都没见过他的身影,真不知他是死是活,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一点都不成器,根本指望不上。要是老身哪日两脚一蹬,有了卢老爷送的寿衣,可是——连棺材板都不知道在哪里!” 赵婆婆说罢,便将手拭眼,似乎嘤嘤的要抽泣起来,十足一个可怜的老妪。 卢嘉瑞见状,便顺口说道: “赵妈妈不必担忧,只要说成了这桩亲事,我再送一副寿木给妈妈好了!” 那赵婆婆一听,赶紧收住抽泣,跪到地上给卢嘉瑞磕了个头,说道: “那老身真要多谢卢老爷抬爱了,寿衣寿木都卢老爷送了给老身,不是儿子胜似儿子!” “赵妈妈无需多礼,那我就权且认你做干娘吧!”卢嘉瑞只好又顺口说道,“请干娘快点把亲事说成了,了却孩儿的心愿!” “卢老爷放心就是了,老身说过包管说成的。只是卢老爷要记得今日的许诺,不要食言!”赵婆婆微笑说道。 “君子出言,驷马难追!”卢嘉瑞笃定地说道。 卢嘉瑞说罢起身,叫逢志进来付了茶钱,便告辞出门去了。 卢嘉瑞跟赵婆婆说妥,与逢志出了赵婆婆的茶店,直接折回卢府。路上,逢志问卢嘉瑞道: “方才老爷与那赵婆婆说的话,小的都听见了。窦夫人是老爷救下命来的,又帮扶了她这么多,她对老爷理应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老爷若要纳了她,就叫小的去跟她说知一声就好,何必这等大费周章呢?” “小子你偷听我与人说话?”卢嘉瑞瞪一眼逢志,不理会逢志说的话,却问道。 “小的就站在门口,老爷和那婆子说得起劲,就听到了,不是小的有意去偷听。”逢志辩解道。 “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我说过什么话,与谁说的,做什么事,你就当没看到没听到,不得跟任何人说起!”卢嘉瑞板着脸对逢志说道。 “小的明白,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绝不跟别人提起。”逢志信誓旦旦地说道,“小的如今是在跟老爷说呀!” “你不懂,”卢嘉瑞这回才就逢志的问话说道,“虽是我救了她的命,但命还是她的。这等人,越是历经了生死磨难,怕是越傲娇,伦理常情越说不通。” 卢嘉瑞觉得聂嫂去说媒都没说成,说不定这钟明荷真的心灰意冷了,如若这次赵婆婆再说不成,怕就难以指望了。而他卢嘉瑞怎么能舍得开钟明荷呢?要知道,前面一段时日都不去理会她,可这是怎样一种难以名状的忍耐和等待?如今他一日都不想再等待了!而这些,逢志是不会知道,也不能理解的。 “可是,就算托这赵婆婆去说媒,也用不着花这么重价啊!”逢志都有些不满了,“这老婆子舌根捣鼓几下,便将老爷这许多银子诓到手,实在有些可恶,小的都看不过去了!” 这时,卢嘉瑞也冷静了许多,细想一下,也许逢志说的不错,但既然说了出去,那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当时那么担心再被钟明荷却拒,那么急于确定赵婆婆能说成亲事,那么渴望早日迎娶钟明荷进府,那么急迫要与钟明荷玉成好梦呢? “不必说了,我自有分数。我带你去一间小酒馆吃酒去,让你也喝两杯,过过酒瘾!”卢嘉瑞只好笑着对逢志说道,他也不能对逢志说自己错了。 逢志也不言语了,没说的,他自然乐得陪卢嘉瑞到酒馆去吃酒。于是,两人便沿街继续游逛,向着卢嘉瑞所说的酒馆走去。 到底赵婆婆说动钟明荷再醮卢嘉瑞没有?如若说成了,卢嘉瑞会兑现给赵婆婆五两纹银、一套寿衣和一副寿木的许诺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顺意成佳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回 冼依良安孕不妒纳新妾 赵婆婆巧舌顺意成佳偶(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有日到树荫街,进到窦记炊饼铺斜对面的赵婆婆茶店喝茶,无意中却被赵婆婆说动,由赵婆婆承揽了说媒迎娶钟明荷差使。在赵婆婆的花言巧语蛊惑下,卢嘉瑞还许诺了厚重的谢媒礼金礼物。 不过,卢嘉瑞虽然许诺了厚重的谢媒礼金礼物,经逢志一说,也觉得礼金礼物有些厚重过了头,但他也并不十分后悔,他指望着赵婆婆早日将亲事说成。 随着家里各项买卖事务安排妥当,日子就见得平淡。虽然卢嘉瑞每日都会到依良房中去,看着依良的大肚子并跟依良闲话,便会有一些特别的好情绪,但是卢嘉瑞终究不是一个安淡得住的人。对他来说,生活得有新意,有新的事情,有新的乐趣。 卢嘉瑞想的是早些将钟明荷迎娶进府里来。他深信,这娇美却又有内秀、率性兼具多情的女子,一定会带来更多的生活乐趣。为她的早日到来,他就算多花些银子,也算不得什么的。况且——想到曾经展现眼前的钟明荷的那娇美精妙的玉体,卢嘉瑞便只有渴望,还能怎么样呢? 钱赚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生活得更快乐么?如今赚到的钱已经是多到自己都不十分清楚了,而且看得见还会不断的增加,为着自己的心爱,为着自己的喜悦,为着自己的欲望,多花销了一些,这算得了什么呢?卢嘉瑞想,逢志这等下人,自己都没有钱,是永远也不会懂得的,又何必在乎他说什么呢? 一日午间,卢嘉瑞在依良房里与依良闲话,也不知哪里漏了风声,依良突然问道: “妾身听说相公欲要新纳一房妾,也不知是何方人氏,如今妾身身孕日长,行动颇不灵便,也不便帮相公操办什么。” 卢嘉瑞心下微微一惊,依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事,不是谁都没有说么?但他一细想,便断定一定是从聂嫂那里传出来的了。这媒婆的嘴巴,如同街市上的锣鼓,什么事都藏不住掖不住的,尤其是这等男婚女嫁之事,又是经了自己说不成的,定要出去宣扬一番,一来让人知晓这男女有婚媾意,二来让其他有意的子弟闺女再来请托,然后好三番五次再来撮合,玉成了双对,拿到谢媒钱。卢嘉瑞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要不快点,怕是钟明荷往后在家难得安生了。 “此事说来话长,前时我出门去做买卖,路上搭救的一名女子,一家剧遭大难,夫君、父亲相继遇害死去,孩儿散失不知死活,如今家破人亡,只剩老母亲与女儿两人孤寡寄居在聊城,无依无靠的。我想这一路上也算有些缘分,不若收纳进来,让她有个安居之所,便算圆满了我搭救她的功德。”卢嘉瑞想了一会,方回过神来,回答依良的问话。 “哦,既这样,如何就说不妥,难不成她两个就喜欢孤寡?还是另有其他想头?”依良问道。 这时,卢嘉瑞肯定了是聂嫂透出来的口风,连说不成亲都说了。卢嘉瑞不想依良过于纠缠此事,更不想此时让依良有什么烦忧,便淡淡地对依良说道: “我是尽人事,她要不要帮扶,就看她们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妾身又不是妒妇,相公要纳便纳,妾身并不吃醋嫉妒。”依良一听卢嘉瑞说的,反而微笑着说道。依良知道,要强去管卢嘉瑞的事情,只会适得其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大度,然后又在一些该管的事情上轻描淡写的说上几句,那才管用。 “大姐放心,不管我纳了几房,娘子始终是我的正房夫人,她们都得听你的。如若哪一日天上掉下来一顶乌纱帽,戴在我的头上,娘子便是诰命夫人。”卢嘉瑞快慰地说道,“至于房中事,娘子这会好好儿把咱们的骨肉养好,平平安安诞生下来,便是头一件要紧事。往后你啥时候有兴致,我随时过来陪你,淡落了谁,也不会冷落了娘子。” “听相公就是满口的甜言蜜语!”依良伸出手指轻轻戳一戳卢嘉瑞的额头,微笑着往卢嘉瑞身上靠一靠,说道,“不过,妾身喜欢!” “清兰,叫四娘来!”卢嘉瑞一手搂住依良,一边吩咐清兰道。 不一会,冬花到来,向卢嘉瑞欠身为礼毕,卢嘉瑞便说道: “冬花,大姐如今身孕日长,一身顾着两人,在饭菜饮食上你要多留些心,每餐都要让大姐吃好吃饱,方能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好。” “是,老爷,如今都是依着大姐的口味来烧饭,奴在厨下备了极多的食材,大姐想吃什么便烧什么,什么时间吃饭都由着大姐说话的。总之,餐食上老爷尽管放心。”冬花说道。 “你就不必挂心那么多了,冬花什么好吃的都弄得出来,舅妈又一个劲的劝,妾身如今都被喂成一头肥猪了,怕是到时生下孩子是胖乎乎的,妾身却也肥得没了人样,遭人嫌弃!”依良说道。 冬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想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便连忙笑笑说道: “大姐不必忧心,等大姐诞下麟儿,奴多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肴,减少油腻,慢慢便可恢复身形了!” 此时,舅妈覃氏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说道: “大姐,过来,我给你洗个脚,得上床去趟一下了,你都坐半日了,你不累,也得让肚子里边的小公子歇息歇息呢!” “舅妈,这等粗重活何不让丫鬟们去做?你就陪在依良身边说说话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她们这些丫鬟,都年纪轻轻的,日常生活之事还行,如何懂得怎么照料孕妇?水不知温热,食不辩甘淡,不如奴也曾经生养,知道深浅。诸事还需奴来亲力亲为,方可放心。”舅妈说道。 “老爷,要没什么别的事,奴得去整理晚饭了。”冬花对卢嘉瑞说道。 “你去吧!”卢嘉瑞说了声,冬花便转身出了依良房。 “要不叫秀芝来依良房中使唤,她照料杏儿长大,总该有些经验。如今杏儿渐渐长大些了,叫苏纹去带她就好了。”卢嘉瑞又说道。 “这样也好。”舅妈说道。 于是,卢嘉瑞吩咐清兰去叫来秀芝,将秀芝与苏纹两个人的活儿调换一下,苏纹和秀芝两人便出到房外去交接了。 这时,明月进来禀报说隔壁云家娘子过来看望大娘,已到影香亭边上了。卢嘉瑞便要回避到外边花园书房去,却在出到如意门的当儿,碰到焦绣珠已经进到里边来,卢嘉瑞躲闪不及,与焦绣珠打了个照面。焦绣珠倒是落落大方地朝卢嘉瑞莞尔一笑,略欠欠身道万福,然后带着丫鬟金彩,扭动身姿朝里边走进去。卢嘉瑞则自顾到花园书房去。 话说赵婆婆,自从那日卢嘉瑞来到茶店,许了她说媒的重价后,便思想着如何去说服钟明荷,玉成好事。 赵婆婆想得很多,但想得越仔细,就越没有头绪。考虑了两日,她便觉得不能再想下去,必须马上去做。 赵婆婆觉得,钟明荷既是父丧夫死,历经磨难,又长得美艳娇媚,平日看似平静了,实则不然。自己作为邻居,每次去看望她,她都要换上漂亮一些的衣裳,装扮一下面容,然后才下来相见,可见其心内情感丰沛,强忍不露,定然属多情善感之人。对此等人,不能以理晓谕,只能以情动之。须得找个天气晴好日子,正当她心情开朗,神情愉悦之时,给她说人伦说情欲,给她说将来说向往,定能将她引入彀中。 赵婆婆有了主意,便专等个天气晴好日子。说来也巧,翌日早上,赵婆婆打开店门,便见外边是日光普洒,暖意融融。街上行人车马穿梭来往,行色逍遥,人声鼎沸,好生热闹。这是一派春日活泼的街市氛围。赵婆婆便想,那五两纹银和寿衣寿木能否到手,就看今日了! 赵婆婆知道钟明荷早间比较忙,不去打搅她,只等午后闲暇时正好找她闲话,然后慢慢引导,讲到这婚媾之事。这会赵婆婆倚门静看了一会,看见窦记炊饼铺人客甚多,今日应该是买卖不错的日子。买卖好,天时好,人的心情也应该好,去跟她说亲,触动情怀,正是好时候。 午饭过后,洗漱毕,赵婆婆特意换上一套鲜亮好看的衣裳,稍稍抹上一点脂粉,还描一下眼线和唇线,荡起游步,走到窦记炊饼铺,跟钟妈妈略略叙过礼,只寒暄了几句,便进到后边去找钟明荷。钟妈妈见赵婆婆今日这副鲜活装束打扮,又是这副快活神色,也觉得颇为奇怪。 山菊看见赵婆婆过来到前面饼铺,便跑去禀报钟明荷。这时,钟明荷已经将午间雷定和“瑞丰”要加补的炊饼打发出去,前边铺子也多备好了三笼,又将蒸饼笼子、案板、锅盆各物收拾干净,正要上楼回房间去稍事歇息。她听见山菊禀报说赵婆婆过来,便加快了脚步上楼去,让山菊招呼赵婆婆在客厅用茶等候。 这段时间,随着炊饼铺的买卖越来越好,钟明荷也忙碌了许多,但心里也就充实起来。除夜间人静时多有思绪翻涌之外,日间都是在各项琐碎繁杂事情中度过,偶尔停歇时也是累的,就只想好好将息将息,不容多想他事。每当傍晚关上店门,与娘亲清点一日买卖收入的钱银时,她便是十分的快慰。 她以前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开铺做买卖,会凭自己之力,赚到钱银来维持生计。而如今,这些她却都做到了。看着赚到的钱,一日比一日慢慢的增多,不但能维持生计,置办家业也都是可以指望的了。钟明荷有时候都惊讶于自己的转变,惊讶于自己的能干。 钟明荷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娇贵不堪,庆幸于自己的面对灾祸的坚韧!总之,她渐渐地找回了生活的活力与动力,激起了自己向往并重新走向未来的激情! 钟明荷平素都在后边,与山菊一起做炊饼,料理家务,前面铺子由钟妈妈值守做买卖。她是极少到前面铺子去的。钟明荷所能见到的外人不外是雷定、“瑞丰”来取货的伙计以及不时过来串门的赵婆婆,再还有就是久不久过来关顾一下的逢志他们几个。买进面粉、花生、豆子等材料,也都是钟妈妈在前面交收清账,或者逢志过来时代办买来,不需要钟明荷出面。 钟明荷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也谨记着妇道人家不轻易抛头露面的教训和习惯,但她依然从雷定的口中偶然得知,自己的艳名不胫而走,街市上流传着自己有多么的娇媚动人,多么的国色天香。她也得知,门前窗下曾有过多次浪荡匹夫以及纨绔子弟踯躅徜徉,只想有幸一睹她的芳容。别人的传言她已无法挽回,只好严正告诫雷定和“瑞丰”来取货的伙计,不要将自己家里的事到外面乱说。同时,她守得更紧了,无事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窗户不探,只待流言慢慢平息。 钟明荷想到,外面出现那些传言,一定是跟那个曾经来说媒的聂嫂和这个邻居赵婆婆有干系。雷定和“瑞丰”的伙计虽然也难免会风言风语乱说烂道,但他们只是做买卖和跑腿的,嘴巴没有那么犀利,要说添油加醋、扇叶吹花的,一定是那个曾经来说媒的聂嫂和这个曾提到过自己也做媒说项的赵婆婆了。 赵婆婆的嘴皮子犀利之处,钟明荷在与其闲话之时便都领教了。然而,即便如此,钟明荷也不能嫌弃这个赵婆婆,依然还让她过来串门闲话,因为在这里,钟明荷能见到的,除了雷定和“瑞丰”伙计这两个不能闲话的男子,连逢志都渐渐的少见过来了,就只有赵婆婆这么个外人可以结识,听她讲讲外边街市的事情了。只是,钟明荷在与赵婆婆闲话时,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话语,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得分明白,不当讲的话她绝对不讲。(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回 顺意成佳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回 冼依良安孕不妒纳新妾 赵婆婆巧舌顺意成佳偶(中) 这会,钟明荷换上一套簇新的白底碎花春装衣裳,仔细的扑上脂粉,描了眼线,画一画唇线,再抹点唇红,插上三两枝钗環,在镜前看看,站起来,再转一转身,看镜中的自己,感觉依然明艳动人,光彩洋溢,心下不禁涌起一阵满意的心绪,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笑意。于是,钟明荷就仿佛在春风缭绕之中,春意荡漾着,走下楼来,笑盈盈的跟赵婆婆道万福见礼。 “哎呀!好个明荷娘子,今日这般娇媚动人!方才娘子缓步下楼时,彷如仙女下凡一般,这仪态,正真人间罕见啊!”赵婆婆一看钟明荷款款而来,便也起身鼓掌相迎,鼓动唇舌赞叹道。 “谢赵婆婆过誉!赵婆婆今日也是格外的精神,衣裳也鲜亮,看起来年轻了许多!”钟明荷也夸赞一下赵婆婆。 “我这老婆子哪里还有什么鲜亮可言?早就已经人老珠黄的了,如今不过是挨日辰,坐等老去罢了!如何像娘子这般花枝招展,正当风华?”赵婆婆坐下,说道,“唉,不过,人生苦短,岁月易老,想当年老娘也曾风姿绰约,仪态万端,多少公子哥儿闻名思慕,求亲者络绎于途,只怪自己没定得个准,落得今日如此凄凉!” 赵婆婆说着,就显出极为惋惜追悔之意,语调都似有低沉哽噎。 “赵婆婆如今过得也算自在的,有何悲戚之处?请赵婆婆用茶,不要悲伤了!”钟明荷落座后,不由得安慰赵婆婆道。 “山菊,你到老身店里去帮看看店,老身今日要跟明荷娘子多闲话些儿!”这时,山菊给赵婆婆与钟明荷斟茶,赵婆婆便说道。 “山菊,你去吧,一会赵婆婆回去了,你再回来。”钟明荷见赵婆婆如此说,便顺了她。 “明荷娘子,你可真的要珍惜年华!女子人家,最怕就是年老色衰时,尚然没有一丝富贵半点尊荣,更怕生计有忧,身名无依,那样只会越过越凄惨!”看山菊出了门,赵婆婆对钟明荷说道,一副恳切关怀的样子,就如同是钟明荷的娘亲一般。 “多谢赵婆婆教诲,这个明荷懂得。”钟明荷说道。 “你不懂!”赵婆婆凝视着钟明荷,继续说道,“没有经历过,你永远不会懂的!老身独身这么多年的苦处,谁人能知谁人能解?老身错过的年华,错过的欢悦,老身的悔恨,谁人能知晓谁人能明了?女为悦己者容是不变的情不变的理。哪怕自己是貂蝉再世,哪怕自己姿色倾国倾城,女子也当在自己好青春好姿色的年华,好好的把握,笼住心爱的人儿,好好的厮守消磨,享受人伦的欢悦,绸缪富贵尊荣与日后半世的安乐,庶几不辜负苍天赋予我等的姿容颜色!” “赵婆婆说的甚是!”听赵婆婆谆谆教诲,钟明荷觉得极为有道理,便表示赞同道。 “正是这样,似娘子这般天姿国色人物,如今却要固执地孑然一身,老身真正不解!别看娘子如今依然如花似玉,自可以心高气傲,哪一日华色褪尽,皱纹上脸,老病相侵,便一文不值!老身可是深有体会!”赵婆婆说道,又看看钟明荷的神情。 “明荷有夫君的!”钟明荷知道赵婆婆已是瞒不住,但也只好这么说,因为上次自己就这么说过的,总不能明白地自打嘴巴。 “明荷娘子!不要再瞒着老身了!娘子的事老身多少也略知一二,原来的夫君没了便没了,人死不能复生,娘子尽了人事,便当让其过去,长长一辈子,活生生的怎能守着不在的人过?”赵婆婆着急地说道,“似娘子这等青春年华,这等姿容,这等身段,情思充溢,爱欲偾张,如狼似虎的年华,正该好好享受男子汉的宠爱,尽享人世间男女常伦。与情郎肌肤相亲,玉体交媾,情意浸润,这是人世间最畅美的愉悦,最高深的欢喜,最彻底的满足,怎能就这么舍弃了呢?老身都看不过去的!” 赵婆婆说着,看看钟明荷的神色。钟明荷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只是凝神在思想。赵婆婆便不等钟明荷说话,又继续说道: “明荷娘子,别看老身这一把年纪,要是有哪个男子看上老身,哪怕也上了年纪的,老身也乐意跟着他,再去耍弄一番风情,再体味体味那人间乐事。更何况是娘子,出落得这等俊俏标致,年貌轻轻,依然还这等风韵万端?” “赵婆婆,明荷的有些事您不知道的!”经赵婆婆这么一说,钟明荷这时万分的念想起卢嘉瑞来,一下间陷入了动情的思绪之中。卢嘉瑞俊逸伟岸的身姿以及兵刃制敌时矫健的身影,尤其是在河里捕鱼时那健硕的赤裸的腰身与肌肤,全都立刻不断的在钟明荷脑际浮现。而前时卢嘉瑞搭救、帮扶自己的这一路上历程,他的英勇、他的厚情侠义、他的风趣、他的细致,他的行为言语场景,一幕一幕,如同书页一般飞快的在钟明荷眼前翻过,不由得引发钟明荷深深的爱念和渴求般的向往! “明荷娘子,什么事情不事情的,男女欢愉,男欢女爱,便是最大的事情!今儿老身便要强自为娘子做一桩媒,本县最富贵的人家,最多情的汉子,最风流倜傥的男儿,卢嘉瑞卢老爷托老身来向娘子提亲,老身便应承了。娘子听老身的话,就嫁了他吧!”赵婆婆趁钟明荷在沉思,便知道自己方才的一席话起了作用,赶紧将话引入正题。 “嗯?”沉思中的钟明荷一听赵婆婆这么说,倒有些惊疑起来,她听赵婆婆说话半天,明白了赵婆婆为的是说媒作伐,却万万没想到赵婆婆说的媒却正是卢嘉瑞!正是自己时常思想的卢嘉瑞!正是这时念想着的卢嘉瑞! “这位卢嘉瑞老爷是全聊城最富有的人家,他家开有生药铺、绸布庄、粮油铺、筑造工坊、典当铺、药材行,名下商号店铺遍布聊城街巷,还有众多主管跑江湖贩运货物买卖,真个是日进斗金,家资亿万。卢老爷的宅子卢府,就是全聊城最阔绰、最壮观、最秀美的大宅院,老身有幸进去观览过一番,里边屋宇布局精当,庭院错落有致,筑造华美,摆设精致,婢仆环伺,钟鸣鼎食。宅院里边更有个大花园,叫什么‘芳菲苑’的,树木遍植,花草茂盛,亭台矗立,曲径通幽。如在闲暇时节,与郎君相挽漫步,徜徉苑中,情意缱绻,定当是说道不尽、妙不可言的欢悦!”赵婆婆是侃侃而谈却又是铿锵作势地说道,“更难能的是,这卢老爷年齿青壮,聪明绝伦,是做买卖的圣手。他不过三十出头,这份偌大家业却全凭他一己之力挣来。他不但资财富足,卢老爷又通达官府,就连县里的老爷长吏都敬他三分。还有要紧的是,这卢老爷英姿伟岸,俊逸洒脱,风流倜傥,真个是貌赛潘安,形比宋玉,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卢老爷又兼娴熟跑马枪棍刀剑,练得一身好武艺,体魄强健,不愧一个伟丈夫!我老婆子还知道,这卢老爷细心多情,怜香惜玉,又谙熟风月情场,算得上是女子香闺芳泽之中难得至宝!对这等世间绝少的好男人,要说雌的听闻心醉,母的见到腿软,女子遇着身酥也不为过!如今卢老爷托老身来向娘子说亲,明荷娘子,这等天赐的好姻缘,绝不能错过了!你就听老身一言,应允了这门亲事,嫁进卢府去,后半生都富贵无忧,好好享福吧!” 赵婆婆一口气不停歇地说了下来,就如同她是卢嘉瑞娘亲一般,对卢嘉瑞知道得通透,喜爱得由衷,言辞中溢美之词汹涌泛滥。 在内心的兴奋中,钟明荷只是听着,不插话。她知道,自己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再不会惺惺作态了!听赵婆婆说完之后,她真的也更想尽快嫁进卢府去,好好的跟卢嘉瑞厮守,跟卢嘉瑞缠绵了! “只是明荷听说这卢老爷已有几房妻妾!”潘钟明荷心里是激动的,但她克制着,不能直白地表露出来,在赵婆婆面前还要保持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便说道。 “这个娘子尽管放心好了。俗话说得好‘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似娘子这般绝色,人品又好,他原先的那些妻妾如何能比?管他已经有几房,迎娶进去后还不是专房专宠?自然是娘子吃剩了饭,别人方有残羹喝!”赵婆婆说道,两眼直勾勾的就看着钟明荷。 “明荷前夫丧亡,家室破散,客居此地,既与娘亲同住,也算回了家,婚嫁之事自然得承娘亲之命,听媒妁之言,方合乎礼数。”钟明荷又说道。当然,钟明荷这么说不过是为着说亲礼节更完美,她知道娘亲定然会同意的,因为娘亲早就曾劝说她嫁给卢嘉瑞,好去依附他,只是钟明荷因心里有着一份矜持,一直含糊不肯明说应允,如今自己明确应允了卢嘉瑞的提亲,娘亲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赵婆婆一听钟明荷松了口,便兴奋起来,急忙起身向前面铺子走去,一边嘴里还说着“老身就跟钟妈妈说去”。 其时,不断有客人到铺子来买炊饼,钟妈妈正在案桌前忙着发卖炊饼收钱。赵婆婆来到前边也不好去说去叫开钟妈妈,急的赵婆婆在一边来回走动。好不容易揪着一个空档,赵婆婆便拉起钟妈妈往后边走,嘴里念叨着: “钟妈妈歇会儿,与老身到后边去,老身有要紧话跟钟妈妈与明荷娘子说!” 钟妈妈是莫名其妙的,却被赵婆婆拽得紧,只好暂时丢下铺子的买卖,跟着赵婆婆到后边客厅来。 “老身因受了卢老爷的托,今日是特地过来给明荷娘子说媒提亲的。这卢老爷是我聊城县最大的财主,家资亿万,府第宏阔,人物又是极好样的,年青壮美,这样的人家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却被你家好命遇着了。我方才跟明荷娘子说了,明荷娘子已经首肯,只说需得钟妈妈点头,这门亲事便成了。钟妈妈你就给个痛快话,老身也好快脆走动,撮合成这桩亲事!”一到客厅,赵婆婆便对着钟氏母女说起来,那言语快活的,似乎事情已经成了一般。 钟妈妈看看女儿,钟明荷对娘亲微微笑笑,只轻轻说道: “明荷全凭娘亲做主!” 钟妈妈一听钟明荷的说话,知道女儿心下已经允诺,这也正是自己所一直想的,便对赵婆婆说道: “既然明荷已经首肯,咱们孤女寡母的,也需找个好依靠,我老妈子尚有何说?就劳烦赵婆婆多辛苦,玉成了婚事吧!” “那就事不迟疑,享福要赶早,如今就请明荷娘子将生辰八字庚帖写与老身,今日老身就拿到卢府去与卢老爷换帖,便好落定、过礼,择日成婚了!”赵婆婆兴奋起来,抚掌说道。她原以为极需费一番口舌,经过一番周折,方能成事,不想竟就这么说成了,心里格外畅快。 钟妈妈和钟明荷本也想快点成亲,赵婆婆这么一说,正合心意。于是,赵婆婆便赶紧到街上去买回帖子,由钟明荷亲自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赵婆婆拿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回 顺意成佳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回 冼依良安孕不妒纳新妾 赵婆婆巧舌顺意成佳偶(下) 卢嘉瑞自从将说媒事托付给茶店赵婆婆,便日夕盼望着赵婆婆早日有好音来报。但他也有些担心,生怕赵婆婆再回报噩耗,要那样的话,他就不知该怎么办了。要是别家民女,他卢嘉瑞或许可以多方设法,要不多出财帛引诱,要不软硬兼施威压,总归可以得到,但对钟明荷他却不能这样。钟明荷不是一般的女子,是他真心所爱,他不能太勉强她。 一日午后,卢嘉瑞在芳菲苑演练了一轮武功,正和三娘班洁如闲步消遣,悦安进来禀报说外边有个自称赵婆婆的求见。卢嘉瑞知是赵婆婆来回话,便叫悦安直接将赵婆婆领到芳菲苑来。 “该不就是那个做媒的赵婆婆吧?”班洁如笑着问卢嘉瑞道。 “娘子怎么知道的?”卢嘉瑞反问道。 “树荫街的那个赵婆婆,做媒说项的,很多人都知道,以前就曾给奴做过媒,没说成。”班洁如笑着说道,“难不成相公又看上哪家女子,叫赵婆婆作伐来?” “被你说中了,是有这么一桩姻缘,有极深的缘分,要说成了,你们多一个好姐妹。”卢嘉瑞也跟着笑笑,说道。 “反正都已有这么几个姐妹了,多一个两个也无妨,只要性情儿好些的,少些嫌隙,就好了。”班洁如说道。 “性情很好的,原是大家闺秀出身,家遭劫难破败而落魄,路途中遭遇劫匪,正巧我碰到了,搭救下来,如今只孤母寡女的客居聊城。我看她们两个孤苦无靠的,又有过一段同行扶助的情分,极算有缘,便央赵婆婆去说亲,欲娶进府里安顿罢了。”卢嘉瑞说道。 “相公说的好像有情有义,依奴看,还不是贪恋美色,嫌我们姐妹几个不够?”班洁如又笑着,用手捏一捏卢嘉瑞,然后轻轻推一把,说道,“多弄几个回来,奴看你怎么应付得来?” “哈哈哈!三姐放心,你家相公威武雄壮,筋力强旺,就算能像皇帝老子一般有三宫六院,也不会冷落一人。”卢嘉瑞笑着说道,“好了,今夜我就到娘子房中去歇息,你可要准备好哩!” 这时,悦安领着赵婆婆到来。赵婆婆见过礼,卢嘉瑞便吩咐悦安去唤西儿在苑中亭子上摆茶,叫赵婆婆一同过去坐。班洁如便带着玲儿先行回房去。 “卢老爷,老身来向卢老爷报喜!”班洁如刚转身离去不几步,赵婆婆便急不可待的向卢嘉瑞说道。 “赵婆婆说成了?”卢嘉瑞一边领着赵婆婆到亭子里桌子边上坐下,一边问道,“怎么说成的?” “唉唷,这钟明荷娘子也着实是难说服,人儿自是无比娇美,心气却极高,好在老身几十年的做媒说项经历,但还是说到口干舌燥,嘴皮磨破,方才松的口。就是她那老妈子,也颇费了老身许多口舌,方才说服说妥,不辜负卢老爷所托!”赵婆婆是极力表功,说道。 “说成了就好,真要多谢赵婆婆了!”卢嘉瑞说道,“相看就不必了,赵婆婆需抓紧的下定过礼,该走的礼数走完,早日迎娶了来。” “这么娇艳的美人儿,老身自然知道卢老爷心焦。这不,老身当时就把钟明荷的生辰八字庚帖要了来,如今请卢老爷将您的庚帖写就,给老身带回去,就好换帖。卢老爷这边尽快找命理相家择定吉日,老身勤快跑腿,包管早日将美人儿送入卢老爷洞房。”赵婆婆欢快地说道,仿佛她是迎娶新娘的汉子一般。 于是,卢嘉瑞叫逢志过来,交代他找邱福写自己的庚帖,拿来交给赵婆婆。不多久,逢志拿来卢嘉瑞的生辰八字庚帖,赵婆婆也不欲耽搁喝茶,拿了庚帖就走。赵婆婆临走,不忘提醒卢嘉瑞道: “老身来回奔忙,不辞劳苦,只为促成卢老爷好事,还请卢老爷多体恤则个!” “这个赵婆婆放心,许了您的东西,我不差您分毫!”既然成事了,卢嘉瑞心里也很高兴,便爽快地说道,“下回来去过礼时,我便将五两纹银给您,过些时候我再着人给您量身做寿衣,然后连同寿木,等我迎娶过后再给你送去,就不在迎娶前冲我的喜事了!” “老身先谢过卢老爷!卢老爷大人有大量,老身自不必多虑,老身告辞了!”赵婆婆听罢,便兴冲冲的告辞了去。 待赵婆婆走后,卢嘉瑞又让逢志去叫药铺掌柜文翰进来,吩咐文瀚操办婚事道: “前些日子我托媒人向树荫街窦记炊饼铺家娘子提亲,亲事说成了,文叔就负责操办这迎亲事宜吧!” “小可听老爷吩咐!”文瀚回道。 “药铺的事你可以交代伙计们办好,迎亲的事可不能马虎。”卢嘉瑞说道。 “老爷纳妾,就按纳妾礼举行,不费什么事,不会耽误铺子里的事情的。” 文瀚说道。 “不,这钟家娘子出身富贵大家,本非妾媵之命,只因机缘际会,与我有缘,幸得偶合,不当以妾媵待之。”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那老爷已有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自然不能再以大婚之礼迎娶了。”文瀚说道,“且不说正房夫人,就是做妾的也已有三位娘,新迎娶的只能排在后边,总不能后来先到,越位而前的,否则不惟前边的几位娘心有不平,娶进门后娘娘们不好相处,还会惹人耻笑。” “回来后的排位自然不能越居前列,但迎娶时应可以加隆典礼,别人也说不得什么的,文叔再想想看有什么法子。”卢嘉瑞说道。 “嗯,让小可想想。” 文瀚想了半晌,才又说道,“那就按迎娶偏房侧室之礼来进行吧!向来达官显贵之家,除正娶大婚,还可以迎娶偏房侧室,典礼比正娶低一些,但远比纳妾隆重,衬得上新娘的身份,又不逾越正娶规制。老爷不妨就按这种礼制来办理。” “好,文叔,就按你说的办。媒人就是窦记炊饼铺斜对面茶店的赵婆婆,逢志时常到那边往来的,熟悉她家,有事你跟他们两个问询商议。”卢嘉瑞满意地说道。 “是,老爷!小可这就去抓紧办理。”文瀚应喏后,转身就出了芳菲苑。 赵婆婆说成了亲事,文叔就开始筹办迎亲事宜。自然,卢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老爷要迎娶新人了。 大娘冼依良此时一心一意的保胎养胎,懒得去管这些事情,反正她自己也说了自己不是妒妇,老爷要怎么迎娶就由他,反而要表明不反对不抵触的态度,博得个好主妇姿态。况且,自己有了孩子,而其他几个也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如若自己果真生出来个男孩,以后这家还不是自己孩子的?何必这时跟他计较,闹得家里不安宁,惹人不痛快? 二娘林萱悦虽然开始就是以进府来安享富贵尊荣为最大目的的,但随着年月的增加,渐渐地也想,自己是二房,该有的不应缺了,该争的也得争。偏是肚子不争气,她本来一直都想凭借自己的媚功,让卢嘉瑞多来房中歇息,幸得珠胎暗结,便有望抬高地位,刷清自己的卑微。 在没纳班洁如进来时,她便指望得很高,由于当时就大娘子依良与她两个,而她献媚的功夫显然比依良高明得多,卢嘉瑞确实更多的到她房中来,可是——,唉,肚子就是不争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后来,卢嘉瑞又纳了班洁如,扶正了冬花,卢嘉瑞到她房中来歇息的自然就少了。 冼依良叫大家服药调理促胎,她又不相信,觉得没有用,没服几副药,便停了。 后来, 卢嘉瑞到自己房中来的少了,似乎跳艳舞挑逗也不管用,甚至有时她刚脱去衣裳,要开始跳起来,夫君便叫停,直接就拥到床上去,欢爱时却感觉到他也不再像往昔那么激昂奋发了。林萱悦感觉到一丝丝悲凉,害怕会慢慢的被冷淡下去。 这回夫君又要纳妾,林萱悦便感觉到了更多的悲凉。 有日晚夕,卢嘉瑞到林萱悦房中来歇息,林萱悦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相公又要纳妾,是不是感觉咱们姐妹几个都不够称意啊?” “哪里!你们都很娇美。”卢嘉瑞说道,“我与这位将要迎娶的娘子是一段别样的缘分,只有迎娶了她来才好了结。” “噢,说得真动听,相公也真够多情的嘛!这位娘子是不是很娇媚,比咱们姐妹几个都娇媚啊?”林萱悦便追问道。 “我说了,你们几个都一样的很娇美。”卢嘉瑞看林萱悦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便再敷衍说道。 “怎么个别样的缘分?非要娶了才能了结?”林萱悦是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继续追问道。 “我在路途上搭救了她的性命,可是如今她已经是家破人亡,孤苦无靠的客居聊城,我这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就想迎娶进来与你们成为姐妹,好相依作伴。”卢嘉瑞说道,“不过,娘子放心,这位娘子出身大家,贤良淑德,会成为你们的好姐妹的。” “嗯,果是如此,也怪不得相公想着纳了她。只是往后相公怕是来奴的房中越来越少了!”林萱悦拉着卢嘉瑞胳膊,撒娇说道。 “怎么会呢?我不是来了么?我还想看你跳艳舞哩!”卢嘉瑞将林萱悦揽到怀里,打趣说道。 “好,奴今夜就使尽十二分精神来为相公跳舞,往后相公可不要冷落了奴。”林萱悦说道。 说罢,林萱悦将卢嘉瑞推到床榻上,关窗,秉烛,焚香,然后将卢嘉瑞的衣衫鞋袜脱除净尽,自己回步房中间,开始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媚态展现,一边要开始舞将起来。正当此际,卢嘉瑞却叫停道: “娘子,你等一等!” 林萱悦不由得一怔,不知卢嘉瑞何意。 卢嘉瑞为何叫停林萱悦跳艳舞?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迎娶钟明荷(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一回 卢嘉瑞如愿迎娶钟明荷 冼依良艰难诞生信郎官(上) 却说上回说到林萱悦关窗秉烛焚香,便欲使出自己的艳舞绝技来撩动卢嘉瑞的欢心。林萱悦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献媚作态,一边要跳起艳舞来时,卢嘉瑞却叫道: “娘子,你等一等!” 林萱悦有些奇怪,不由得一怔,不知卢嘉瑞何意,便问道: “奴的艳舞相公都不喜欢看了么?敢是嫌奴老丑了?” “不,我正欲看呢!这回我要亲自与你吹奏伴舞。”卢嘉瑞说罢,便向外间叫道,“桂香,你到我花园书房,让卢金找到那箫管与你,赶紧拿来给我。” “是,老爷!”候在外间的丫头桂香听见召唤,赶忙应答,然后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卢嘉瑞听到里间门敲门声,桂香说箫管取来了。林萱悦光着身子到门边来,打开门缝,接过箫管,递给卢嘉瑞。 于是,卢嘉瑞便吹奏起悠扬的小曲小调,林萱悦在迷离的光影之中跳起艳舞来。 房中炭火灼热,暖意融融,烛光摇曳,香氛弥漫。林萱悦使尽浑身解数,极尽妩媚妖艳之能事而献舞。卢嘉瑞本就精熟音律曲调,这会一意吹奏缠绵萦回之调,一会儿如痴如醉,一会儿如泣如诉。 箫管曲声如丝如带,绕着缠着萱悦绵软的玉体,飘逸悠扬如柳枝随风,收放婉转似长袖追人。萱悦应和着箫管曲音,腰身似鱼儿附随流水,顺畅而欢悦;发丝如炊烟缠绕清风,飘洒而欢腾。好一个娇柔姿态!好一个妩媚神色!百转千回,真个是舞蹈者兴味阑珊,吹奏者情意深陷! 两人曲舞和应,相互却都醉入无我之境,直教人情难却,欲难抑!及至魂归魄回,神情更苏,便即情动欲催,双双合体,演绎那好一场高唐梦境了! 文瀚和邱福按卢嘉瑞的吩咐,依照偏房侧室的礼制来操办迎娶钟明荷的仪典。 卢嘉瑞让邱福将两人的庚帖拿了,到三清道观找简道长择定黄道吉日,就在四月十七日。 看看日子不远了,文瀚和邱福就忙碌起来。邱福先是买办各项过礼之礼物,然后遣人送许口酒,下小定,再大定,完了之后问卢老爷要不要去女家相看。卢嘉瑞早与钟明荷相熟,自然说免了。 邱福接着就是整理装扮婚房。卢嘉瑞叫邱福将花蝶苑西头的三间套房整理了做新房,交代三娘班洁如帮忙装整布置,并又让西儿去带杏儿,将苏纹拨到新房里做伺应丫鬟,收拾房子院子。卢嘉瑞交代邱福,新房所需购置各物一定要采办备齐,还要采办最好的。 在装整布置新房中,文瀚又置办好彩礼,并与邱福依时押送到树荫街窦记炊饼铺,通报钟家迎亲成婚之吉日良时。 一应成婚仪典所需各物,统由文瀚张罗,卢嘉瑞只是按照文瀚的禀请发话安排人、物与钱银,事情就顺利得多。 在迎亲前第二日,文瀚便亲自与邱福到树荫街窦记炊饼铺下催妆礼。 一切具备,到了迎亲前一日,钟妈妈带着一个丫头到卢府花蝶苑新房,挂账铺床,查看摆布婚房内各物,力求准备妥当。 卢嘉瑞得知钟妈妈来,便迎到书房来用茶叙话。 “许久不见,钟妈妈一向安好?”行过见面礼,卢嘉瑞问道。 “一向甚好!”钟妈妈回道,“还得多谢卢老爷一直以来看顾,咱们母女两个多多受惠,总算让咱们母女两个能安定下来了。” “哪里话?如今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不必说两家话。”卢嘉瑞说道。 “是啊,老爷就要成为老身的姑爷了,咱们母女两个在聊城有了这么好的依靠,不必那么忧愁了。”钟妈妈说道。 “钟妈妈往后有空就到府里来,既可以看看女儿,陪陪她,自己也过得轻松闲适些。”卢嘉瑞说道。 “只是如今都是明荷做的炊饼,老身只是在前面铺子售卖,往后明荷嫁到府里了,老身可干不动了,那炊饼铺如何区处?”一说往后的事情,钟妈妈便想到了炊饼铺。 “要不这样,我府里也不缺妈妈吃的穿的,干脆妈妈不要再做这营生了,等迎娶成亲之后就关张了铺子,妈妈尽管享清福好了。”卢嘉瑞说道,他见钟妈妈不做声,想一想,觉得似乎不对,又继续说,“不过关张了也甚是可惜,如今这买卖做开来了,是一条稳定的财路。况且我家‘瑞丰’铺子这边也在卖炊饼,卖得也很好。要不这样,等明荷过门后,再过些日子我安排个主管过去,接手了炊饼铺的买卖。妈妈只管将炊饼的做法教与伙计,自己就不要再做什么活儿,不必再辛劳,就清闲着过活。妈妈高兴就到府里来荡荡,反正吃的穿的用的,只管由府里支取。妈妈看这样如何?” “这样甚好,反正这铺子本来就是老爷租赁的房,开张做买卖的本钱也是老爷出的,老身不过是将家传的做炊饼的法子传授出来而已。”钟妈妈说道,“至于老身自己的吃穿用度,就在炊饼铺账里开支,不必再到府里相烦了。” “这样也好。”卢嘉瑞说道。 “那老身到新房去看看,整理整理,好明日明荷过来居住!”钟妈妈说罢,便告辞出了卢嘉瑞书房,带领丫头从戏蝶门进去,到后边花蝶苑婚房中铺整床帐去。 卢嘉瑞吩咐逢志去叫来卢玉,他对卢玉说道: “明日我将窦记炊饼铺里的娘子迎娶过来,那边就只剩钟妈妈还有山菊和另外一个丫头,钟妈妈年纪又老了,不能再辛苦做炊饼买卖,我决定接手过来,由我家继续做。我看你平日机灵,又诚实肯干,打算派你过去做主管。你过两日就过去接手这铺子,钟妈妈会教你做炊饼,往后就由你主管这间铺子。这炊饼买卖一向都很好,你再多招两个伙计,好好儿做起来!” “是,多谢老爷抬举。”卢玉应喏道,又问,“既是老爷接手过来做,要不要将铺子的招牌改成老爷的名号?” “不必了,就原来的招牌不变好了,这名气做出来了,就不要改动,况且我听说这铺子起名还别有用意的。”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后来,卢嘉瑞就派卢玉到窦记炊饼铺当了掌柜,又增加招收了两个伙计,直接就将窦记炊饼铺买卖接管了过来。钟妈妈开始把做炊饼的方法传授给了卢玉,山菊成了炊饼铺的帮手,钟妈妈带着个丫头安闲居住在那里,并不再做什么活儿了。 又后来,卢嘉瑞干脆将“瑞丰”包子馒头作坊都转移到窦记炊饼铺去,“瑞丰”只管发卖,而窦记炊饼铺也开始一并发卖“瑞丰”包子馒头,只不过同样地做了两个木牌放着,标明一边的是“窦记炊饼”,一边的是“瑞丰包子馒头”。铺子买卖依旧十分的好,如此这般,年久月深,这“窦记炊饼”和“瑞丰包子馒头”便成了聊城县城里尽人皆知的点心、小吃。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卢嘉瑞就这么无意中竟做出一条财路来。这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到了四月十七迎娶这一日,卢府里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辰时刚过,乐手们擂打锣鼓或吹奏萧瑟,领头开路,卢嘉瑞便身穿大红喜服,头戴黑丝绒郎官帽,脚踏黑色锦缎皂靴,骑上黄骠马,走在队伍前部;轿夫们抬一顶红妆四抬暖轿在中间;文瀚领着仆役们挑担扛拿着各色礼担礼物押后。一行迎亲队伍出了卢府,浩浩荡荡的向着树荫街窦记炊饼铺穿街过巷而去。 街市上行人过客纷纷围拢到街边观看,纷纷议论说大商巨贾卢嘉瑞又迎娶新人了,队伍那么长,那么排场。倒是有早些年见识过卢嘉瑞迎娶冼依良时盛况的人,却说这回用的是四台喜轿,而不是当年奢华的八抬大轿了! 迎亲队伍出门前,林萱悦和班洁如在芳菲苑闲步,看到府里迎亲人役忙碌着挑礼抬担出门去,萱悦便对洁如说道: “相公迎娶我等时不见有这等隆重张致,如今不过也是纳个小妾,排队都排老五去了,却反而这般纷繁庄重,看整备的迎亲礼物,就比迎娶三姐时要多得多,也厚重得多!” “这就是命!以前相公没有那么多的资财,自然花销也没有那么大方,如今不同了。这些年来,相公开的铺子越来越多,买卖做得越来越大,迎娶也自然排场多了!”班洁如说道。 “不但是钱的花费,你看相公那上心的,看这迎娶的典仪,跟娶正房似的,教我等这几个过来人如何看得过去?”林萱悦心理还是有些不舒畅,说道。 “二姐不必为此烦恼,她再怎么张煌,迎娶进来还不是排在你我之后,管她怎的?”洁如说道,“要是好性儿,咱们就多个玩伴,下棋抹牌好凑人,要是不好性儿,咱们少理会她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咯,看着吧,人多纷乱,妻妾多了,邀爱争宠,话长语短的,看相公怎么应付得过来!”林萱悦说道。 两人在苑里一边闲步,一边闲话。说话间,迎亲队伍早已全都出门去了。 卢嘉瑞迎亲队伍到了树荫街钟家住所的窦记炊饼铺,行过逢迎之礼,交接礼物,钟家备办酒席招待,之后又是一番送婚出门的礼节,然后新娘子上轿,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穿街过市,返回卢府。 到卢府时已是午后申时,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已到齐,卢府大院屋里屋外、庭院中已是热闹非凡,一派喜气洋洋景象! 在司礼官文瀚的主持下,卢嘉瑞与钟明荷两新人完成入门、祷告天地神灵与祭拜祖宗仪式,然后进行了新人拜堂、敬拜前面妻妾各项礼节,钟明荷便由赵婆婆和苏纹引领,入到花蝶苑新房中去坐虚账,卢嘉瑞则去招呼客人。 入门仪式走过,邱福安排酒饭,招待钟家请来送亲的人客。 卢嘉瑞再回到新房时,与钟明荷互拜然后并坐床帐内,赵婆婆与苏纹便向账内床上抛撒糖饼果子铜钱等物,然后两新人喝交杯酒。 卢嘉瑞与钟明荷喝完交杯酒,便出去与宾客们开席吃喜酒。当然,卢嘉瑞心里惦念着钟明荷,在外边应付一阵,招呼宾客喝了几盏,胡乱吃了些饭菜,便返回新房来。 卢嘉瑞回进新房,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称杆,一举挑起新娘的盖头。在烛光和红盖头的映衬下,钟明荷的脸蛋儿显得格外的娇媚动人! 两人本就相熟,一直是相思恋念,这会可以名正言顺的相爱相悦了!钟明荷不禁嫣然而笑,抛过来一个多情的媚眼。卢嘉瑞赶急丢开挑着红盖头的称杆,紧紧地将钟明荷拥抱过来! 此时的钟明荷是一个久渴之人,加上一直以来心仪卢嘉瑞,此刻也是激动万分!两人紧紧的抱着,心潮澎湃,小鹿乱撞,气息都急促不已,忙乱中宽衣解带,就要上演那颠鸾倒凤欢爱事。 “嘣!嘣!嘣!”,恰巧就在这时,却有人在急促地敲外间门,一会开了外间门,又听见进来 “砰!砰!砰!”地敲里间门。两人拿听见苏纹急促喊道: “老爷,大娘生了,难产!稳婆请老爷赶紧过去!” “嗯?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卢嘉瑞嘴里嘟哝着,却不愿放开手。 “老爷得赶紧过去,女人生产可是两条人命!”钟明荷连忙推开卢嘉瑞,自己也赶紧把衣衫穿上,一边说道,“妾也过去看看,妾生过几个孩子,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卢嘉瑞和钟明荷两人慌忙穿好里边衣衫,外套都来不及套上,便一起赶往大娘房中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回 迎娶钟明荷(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一回 卢嘉瑞如愿迎娶钟明荷 冼依良艰难诞生信郎官(中) 这时,大娘冼依良床前围着一群妇人,卢嘉瑞进门来,大家便都回过头来张望。舅妈覃氏赶忙说道: “姐夫,你快来看看,这可怎么办?孩子头都出来,身子出不来,看来是个男孩,大姐却没有了力气,生不出来!” “老身想用力帮忙拉,又怕伤着小公子,伤着夫人!”稳婆说道,一脸的无计可施。 卢嘉瑞看依良额头上、脸颊甚至脖子胀满了汗水,一边喘着粗气,胸脯猛烈起伏,两眼无神地睁着。看她下体,孩子头部伸了出来,却停着,依良时不时往下鼓一番力,却不见胎儿往外动一下,就卡在孩子的肩膀处。卢嘉瑞看着,但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干着急。他到床边上,双手抓住依良的一手,说道: “大姐,你用力,再鼓一鼓,推一推,我来帮你!” 卢嘉瑞见依良欲要鼓劲,便欲伸手去拉扯胎儿。 “使不得!”钟明荷赶忙说道,“不要拉扯,硬拉不得,胎儿会被拉坏的,弄不好大姐也会出事!”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不管啊!”卢嘉瑞看着依良难受无力的样子,喊道,“再不管,两个怕都保不住了!” “妾略懂一二,妾来处置吧!”钟明荷只好承当说道,也走到依良床边,“谁快去弄碗温糖水给大姐喝,再去找一个斜靠椅来,垫上被褥,轻手轻脚的把大姐抬到斜靠椅上去。” 不一会,两个丫头苏纹与明月就抬来一个竹制的斜靠椅,放到依良床边,钟明荷让人拿来两床被褥垫上,然后卢嘉瑞与几个妇女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依良抬到斜靠椅上。这时,清兰已跑到外面铺子装回来一壶糖水。钟明荷让斟出一碗,自己先尝一口,就往依良嘴边送,给依良喝进去。依良喝完大半碗糖水,气息才慢慢安定平顺下来。钟明荷用棉毛巾将依良额头上的汗水拭去,对依良说道: “大姐不必慌张,也不要紧张,先歇息一会,然后再集聚力气,一下子就可以生出来的!” 依良忍着痛楚,看看钟明荷,也还不知道她是谁,只眼神显露出一丝感激之意,说道: “多谢——这位妹子!” “请大姐不必言谢!”钟明荷略一低头,说道,“妾今日进门来,往后还望大姐多多担待!” “哦——,原来是五姐!”依良说道,“今日是你喜庆之日,还劳烦你来这污秽之地,真难为你了!” “大姐不必谦辞!方才前面堂上拜见诸位姐姐,就不见大姐在,妾便知道大姐应是临盆在即,不想正是这时候。”钟明荷说道,“大姐,这回妾来帮你,将孩子生下来。大姐,准备好咯!” 看看依良力气已经恢复过来,钟明荷便叫苏纹和明月两个抓住依良的手,叫卢嘉瑞和稳婆捉定依良两个脚。等四个都抓捉停当,钟明荷便将依良两脚上的缠脚布褪去,叫舅妈覃氏不停用两手挠依良的脚板,痒得依良“哎哟!哎哟!哎哟!”直叫,钟明荷却叫抓手捉脚的四个人只管紧紧抓住,不让依良动弹,同时叫依良往下用力。钟明荷自己则用双手在依良肚子上自胸部往下滑按、推搡。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竟看见胎儿慢慢儿滑出来。胎儿肩膀出来之后,钟明荷便伸手去托着胎儿,使点力,将胎儿慢慢地拉出来了。 “是一位公子!”等到胎儿完全出离了母体,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 “嗯,不错,的确是一位公子,大姐辛苦了!” 卢嘉瑞兴奋地说道,“明月,你到里面去拿些铜钱出来,这里看到的每个人都发一百文喜钱!” “清兰,你去将鸡汤盛些来,给大娘喝了,恢复力气,补补身子!”卢嘉瑞又吩咐道。 稳婆剪了脐带,钟明荷将胎儿捧出,用棉布轻轻擦拭一下,放到预备好的婴儿布兜里,包好,让秀芝抱着。舅妈覃氏则赶忙护理依良下体及衣衫,让依良歇息。 “再给大娘喝点糖水。”清兰又斟了一碗糖水递给明荷,明荷送到依良嘴边喂下,让依良歇息,然后她又对卢嘉瑞说道,“请老爷给公子哥起个名字吧?” “嗯,就叫卢文信好了,他这一辈是卢氏家族里‘文’字辈,我家以做买卖为业,希望公子长大后继承家业,而做买卖以‘信’为本,他叫卢文信正合适,字义高尚,发音响亮。”卢嘉瑞想了一会,说道,“他小名就唤信郎好了!” “乖乖!信郎,你有名字咯!”钟明荷擦净手之后,过去看看信郎,逗一逗信郎的眼神,说道。 “还有一件要紧事情,找的乳娘,赶紧叫过来,即刻就要用着了!”舅妈覃氏对卢嘉瑞说道。 “西儿,你快去叫邱管家,让他马上去接张七嫂过来,尽快!”卢嘉瑞吩咐道,西儿应喏一声,转身就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了。 “好了,这里有奴照料就行了,你们去圆你们的房吧!”舅妈覃氏说道,“今日姐夫可是双喜临门,真正是可喜可贺!” 这时,明月捧着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边放着许多红纸利是包儿,在场的每人都发一个,一边说道: “发利是咯,每人一个,见者有份!” “西儿出去叫邱管家了,等会你补给西儿一个,邱管家也给一个吧!”卢嘉瑞说道,“等张七嫂到来,也需给她一个。” “是,老爷!”明月应道,继续发放她的利是。 大家拿到红包,都很开心,卢嘉瑞和钟明荷也依循俗例,各自拿了一个。 这时,覃氏已经替依良穿好裤子裙子,卢嘉瑞与钟明荷、覃氏、清兰一起,将冼依良抬回到床上,又将信郎放到依良身边。看依良将息安定下来,卢嘉瑞与钟明荷才转回自己新房中去。 卢嘉瑞与钟明荷两人回到新房,里边红烛依然,彩帐锦衾,暖褥绣枕,一派吉庆祥和氛围,惹人情醉心酥。两人相携,一旦进入房中,里间门都不及掩上,便急不可耐的解衣扯裤,滚倒到床榻上,万分激昂中翻云覆雨,践行这场久违的交欢,酣畅淋漓地发泄那股压抑已久的欲望! 自钟明荷嫁进卢府之后,卢嘉瑞便时常到钟明荷房中歇息,一来是钟明荷非但身材容貌出挑,且内秀而有情趣,不像冼依良庄重有余而情趣不足,不像林萱悦艳丽却流于庸俗,也不像班洁如清丽却寡淡,更没有靳冬花的粗鄙;二来花蝶苑这边新整理院子,开阔而布局精致,里边树木花草、回廊斜径,清幽闲适,行走感觉都舒服;三来钟明荷是旧情新人,旧情未了,新鲜劲还在,恨不得日夜厮磨,时时缠绵。 如此这般,到钟明荷房中多了,到其她人房中就少了,有的甚至就许久不去了。久而久之,闲言碎语不免传出来,传到了冼依良耳边。 一日,卢嘉瑞到依良房中去看望孩子,依良便支开其他人,对卢嘉瑞说道: “相公纳钟明荷为妾,到如今都快满一个月了,听说相公晚夕总是到她房中歇息,我想其他几个定然有想法的,虽然不直接说出来,心里也不痛快。她们也同样的是相公之妾媵,纳了新的,旧的就都不要了?新鲜味儿也总该过去了吧?” “三姐洁如房中我也去过的。”卢嘉瑞想起来这段时日里,晚夕去过洁如房中歇息,便说道。 “相公还说得出口?怕只是去过三两夜其她人房中吧?”依良说道,“妾身这里刚生养不久,相公不来就算了,其他几个相公还是要轮排轮排,免得结了怨气,到时五姐跟她们也不好相处。” “好的,我听大姐的,今夜我就在你房中过。”卢嘉瑞说道。 “算了,妾身这里相公暂时不要来了,免得说妾身只是为了自己说你来。妾身身子一时半会也经不起相公折腾,让妾身好好养几时。”依良说罢,想一想,又继续说道,“相公今夜到二姐房中去,然后三姐,然后四姐,然后五姐,就算不能均分,也不要太偏废了谁。” “就娘子想得周到!我知道了。”卢嘉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后来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多到钟明荷房中歇息,但总算也分摊些日子到其他妻妾房中去,不至于全然不顾了。 “咱们的孩儿信郎马上就要满月了,要好好的办个满月酒,相公吩咐邱管家好好准备准备。”依良又说道。 “好的,兄弟会里这个月正好轮到我做东道,就两宗做一宗办,办满月酒连同兄弟聚会一起。”卢嘉瑞说道,“只是听说这云永光叔父云太监昨日去世,就在丧期,我家满月酒自然不能请他,这兄弟会聚会不请他,怕他多有闲言。” “避忌当然要讲究,如若在平时,你们兄弟会聚会吃酒什么的都行,这回却不行,你我宝贝孩子,怎能沾惹不吉之事?”依良一听就紧张起来,说道,“非但不能请他,相公得赶紧使人去转告云公子,叫他不要向我家报丧。这也是云太监去的不是时候,要是平时,置办一个丰厚祭桌送过去都使得,这会跟我家信郎有冲撞,却不能沾半点边的!” “明月,快去唤逢志进来!”卢嘉瑞当即吩咐道。 不一会,逢志进来,卢嘉瑞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逢志便跑出去,到前面瑞如当铺找梅义仁,照老爷的交代也如此这般转述一番。梅义仁便派个伙计,到隔壁云家通报卢嘉瑞意思,让不要过来报丧了。 这边卢嘉瑞与冼依良还在说着办满月酒的事。 “那像关迪琛这家子能请不?他明日娶亲,算喜事,我家信郎三日后满月,如若请他来吃满月酒,便算喜上添喜。”卢嘉瑞说道。 “妾身觉得也不该请来,虽都是喜事,但喜事也会相冲,为避忌不吉,但凡近日有红白事的,都不要请来了。”依良说道,“不过,这关迪琛既是家里买卖的主管,又是相公倚重的掌柜,他合婚时,相公少不得着人送一份厚礼去作贺,相公人倒不必去的。” “也好,就按大姐说的办好了。”卢嘉瑞说道,“这回信郎的满月酒要办得热闹些,能请的人都请了。厨下就请广南酒楼的厨子来主理。” “这样甚好!广南酒楼厨子的手艺,上次吃过后,感觉极好,相公整日出去吃他的,这回也让妾身这些在家的多尝尝!”依良满口赞成说道。 于是,卢嘉瑞就这么交代下去,到五月十七日信郎满月这一日,卢府大宴宾客。客人中,除卢嘉瑞名号下的各铺子的主管、伙计以及他兄弟会的弟兄们,还有大娘依良母家的大舅子冼光一家、二娘萱悦的舅子林羽琯一家、三娘洁如的舒姑妈,自然还有五娘明荷的钟妈妈,有柴荣、卢嘉恭、卢嘉理、张铉及其家人,有占宣立及其家人,更有官府衙门各部长吏。河北东路提刑公事房理老爷、聊城守备成力鹏老爷、知县白将度老爷没有亲自来,但都遣了他们的管家来,并挚送了贺礼。其他的如团练边鼎坚老爷、钞关阳智通老爷、县丞乐和安、主簿华荷禄、典史夏恭基、司吏钱劳、库吏林成,都亲自到贺。买卖上多有来往的城西砖瓦厂的屈老爷和城南隋家庄的隋老爷,虽没有给发请柬,不知怎么知道了,也相约执礼而来。他们进门时,屈老爷就责怪卢嘉瑞道: “聚源兄府里有如此大好事,亲友云集,高朋满座,众官汇齐,却独不通报我等,如何这等偏心偏见呢?” 卢嘉瑞都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好敷衍推故道: “毛口小儿弥月,不足言大事,只是小集小酌,故不敢劳动大驾,如今既蒙两位老爷不辞劳苦,不嫌鄙陋,贵步辱临,自当敬为上宾!” “哈哈哈!聚源兄真会说话,全聊城就你卢府最是高门大家。别说鄙陋,直该说华府豪宅,富贵显耀,别人欲攀附还唯恐不及,时常盼望有机会来府上拜望哩!”隋老爷说道。 “隋老爷就别再扯不等使的话语了,聚源兄并非势利之人,我等不也时常与聚源兄聚饮么?他家的瑞恭荣筑造工坊就一直在在下砖瓦厂买砖瓦,从不讨价压价,对老夫甚是照顾的。这次没有给咱们发请柬,我看不过是一时疏漏罢了。况且聚源兄也许真的也不知道我等如此等贪杯哩!”屈老爷打趣说道,看来却是给卢嘉瑞下台阶。 “屈老爷说的是,总归是在下疏漏,在下向两位老爷赔个不是!”卢嘉瑞忙作揖赔礼,说道,“当请两位老爷坐上席,一会在下当自罚三杯!” 屈老爷和隋老爷略推辞一下,便在卢嘉瑞的亲自引导下入座上席了。 当下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祭拜天地诸神和敬拜祖宗之后,秀芝、明月和清兰抬出来个大木盆,放置到庭中,再倒入沐浴香汤,撒入许多花瓣、干果、彩钱,丢进去一些葱蒜姜片,邱福扯来两丈许长的彩缎圈绕在木盘的边上。秀芝一手试试水的温热,然后乳娘张七嫂便将信郎抱了出来,去布除衣,放置到大木盆中,开始“洗儿”。 卢嘉瑞的几位妻妾这时依次先行出来,围绕这大木盆,拔下自己的发簪钗子,往木盆中搅水,并将手里准备的几个铜钱撒到水盆里,这仪式叫“搅盆”和“添盆”。 等几位娘们“搅盆”和“添盆”完毕,将外边的宾客都请进来,大家围着这大木盆转圈,看望信郎,随手将几个铜钱撒入盆中。 大家边转圈围观,边都说些信郎长得俊,有乃父风范,是有福之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等等诸如之类夸赞之语。 秀芝守在木盆边上,信郎只管爬在木盘里新奇地玩水,看见有人拋撒东西进来,有时便伸出小手去捡来看看,有时还要放到嘴里去咬一咬,秀芝赶忙抢了过来,放回水盆里。信郎往往不服气,秀芝抢了,他又去抓别的,还是要送嘴巴里咬来试试,如此抢了再抓,抓了再抢,多有反复,惹得宾客们都笑起来。 水盘中有些枣子,竟然直立的浮在水面上,秀芝看见了,便近水楼台先得月,抢着拿来吃了,引得在旁看见的西儿酸溜溜地说道: “吃立起的枣子预兆生男儿,可是秀芝你还没合婚,何必抢先呢?” “西儿,你已经生了男娃了,就不要争说了,倒是该去看看还有没有立着的,捡几个给几位还没生养的娘,让她们也都生出小公子来,宅院里多热闹些,使老爷不再单传!”一旁的昕凤说道。 “你说的倒是,我过去看看。”西儿说罢,然后就径直去找。 这时,外客已经“添盆”、视洗完毕,退回到外边去坐席准备吃酒了。西儿走过去,在大木盘找了几个枣子,也不管它是不是直立的,就拿到大娘房中去,分给正在那里歇息闲话的几位娘们。 “请几位娘吃这几个立枣,奴婢祝愿几位娘都早生贵子!”西儿将枣子分给二娘、三娘和五娘。 再要分给大娘,大娘便说道: “我刚刚生了信郎,就不要吃这枣子了,你给四娘也吃一个,我再要早生贵子,就像母猪下崽了!” 惹得大家都笑起来。西儿赶紧将一个枣子拿去四娘冬花房中,给冬花吃。(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回 迎娶钟明荷(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一回 卢嘉瑞如愿迎娶钟明荷 冼依良艰难诞生信郎官(下) 洗儿仪式结束,秀芝将信郎起盆,抱回大娘房中,让乳娘张七嫂喂过奶,就仍由秀芝抱出来,乳娘和明月跟着,到前边后边各处,以信郎小主人的身份逐个拜谢宾客。秀芝抱着信郎拜谢完宾客,再回到依良房中。秀芝问依良道: “大娘,信郎‘移窠’到哪里去?” “什么‘移窠?’”依良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知怎么回事。 “大姐,就是信郎洗礼之后,就要抱到乳娘的房中安养,往后就由乳娘养育,大姐需要时就叫乳娘抱过来,这种仪式叫‘移窠’。”舅妈覃氏说道。 “那秀芝就将信郎抱到张七嫂房中去吧!”依良沉吟了半晌,说道。 “是,奴婢就抱过去。”秀芝应道。 “信郎的物件也搬过去,秀芝、乳娘都先过去,照管好信郎!”依良想了一想,说道。 将信郎的洗礼安排完毕,酒宴便开始了。酒席自申时吃到酉时,佳肴美酒,这又是一场丰盛热闹的宴席,男女宾客们酒足饭饱之后才陆续的告辞归去。 卢嘉瑞把结拜的弟兄们留下,继续茶酒款待。卢嘉瑞叫方才在宴席上弹奏唱曲的林羽琯和施红云、楚妍、司丹纹、席香琳、席香瑶六个倡优全都叫过来伺候。倡优们的助兴惹得这班弟兄们再次兴味盎然,浪虐嬉戏起来,又吃喝了近一个时辰,昏暗入夜,淡月入云,灯烛高挂,酒醉人也醉的,喝得东歪西倒之后,方才散席。弟兄们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卢嘉瑞让邱福安排人扶送回去,实在动不了的,就在客房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翌日,拜把的弟兄们一起来卢府向卢嘉瑞谢酒,在客厅茶叙的时候,孙大壮说道: “大哥家的酒席就是好吃,好菜好酒,比外边酒肆的都好,害得俺每回都醉死过去,方能罢休。” “你知道好吃,你知道不知道都是大哥特地从广南酒楼请来的厨子主理,又买来上好的食材,酒也是名贵的麻姑酒,大哥下足了血本,自然好吃好喝了。”占宣立说道。 “如此说来,我等那点贺仪只够买素菜的钱,沾光大哥许多了!”陈钢达说道,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不碍事,一回两回你们还吃不穷我。”卢嘉瑞笑道。 “不过,老这样吃大哥的,我等也不好意思,莫若大哥排个差事给俺做,也算补偿则个。”孙大壮说道,“我与钢达兄本事不多,力气倒是有的,可以给大哥干些粗重活。” “想找差事,还拐弯抹角的说,不像是大壮兄的性情啊!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了?”梅义仁笑起来,讥讽似的问道。 “你还说,跟着大哥吃香喝辣的,就不想想俺们两个还困苦难当。”孙大壮瞥了一眼梅义仁。 “想找事干就好好跟大哥说说嘛,何必这等怨怼拌嘴呢?”占宣立说道,“大哥家大业大,总有法子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你们两个多有勇力,学识有欠缺,做事难细致。做买卖关键却是学识和细致,不靠勇武,我名下各个店铺伙计都已经足够,不好安插。不过既然你们弟兄提出,我做大哥的也会记得,下次有合适的去处,定会将你们两个安插好。”卢嘉瑞说道。 “做买卖当个伙计,又不是当主管,要什么学识嘛?”陈钢达嘟哝道。 “嘿,这个你们就不懂了,你们知道我家也做布匹买卖,铺子里的伙计中,那个伙计多读书识字,多有一点学问,就会做得更好,你不仔细察看都看不出差别来。”占宣立说道。 “多读点书,有些学问,不管做什么都有好处。而今我家事越来越大,原来邱福给我管管书房文牍事情,如今越来越难以应付,我就想要找一个有学问的人做西宾,一来替我处理往来信函札帖等文书,二来给小女杏儿启蒙,读书认字。要是你们谁能做,我就不必找别人了。这西宾职位,少说也得四、五两银子一个月的束脩,比卖苦力打工和做店铺伙计好太多了。”卢嘉瑞说道,看看孙大壮和陈钢达。 “大哥女儿女子人家,无才便是德,多教她些针线女红便好,还启什么蒙?读什么书呢?过不了几年出阁嫁作他人妇,懂得谨守妇道,相夫持家,便算是闺中好女子了!”孙大壮说道。 “真是粗鄙之人,只有粗俗之语,人家大家闺秀,不但要读书,还要学习琴棋书画,成为才女,既能相夫教子,又可主持家事。”占宣立说道,“不过,大哥,我倒有一位先生可以推荐给大哥,姓莫,名铭达,字长当。莫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因时运不济,终未能科场上得意。莫先生如今退隐市井之中,聘入大哥府中作西宾,再合适不过了。” “既如此,你不妨让他前来见我,再作定夺。”卢嘉瑞说道。 这时,昕凤来禀报说午饭好了,卢嘉瑞便叫搬到客厅来,弟兄们变又一齐就便吃起酒来。 过了两日,占宣立果然带了一位儒者登门造访。叙过礼,卢嘉瑞知道了,那儒者便是莫铭达。莫铭达看去四十开外,一身素色士子袍服,头戴藏青色罗冠,装扮颇为别具一格。 “莫先生研读何经?就学何庠?”寒暄入座后,卢嘉瑞问道。 “学生不才,四书五经、正史野稗皆有所涉猎,对《易经》颇有偏重。学生幼时家境不济,仅在县里府庠充数。”莫先生答道。 “哦,宣立兄盛赞莫先生学富五车,想来不谬。”卢嘉瑞说道。 “不敢!典籍如山,学海无涯,不才不过只能算是粗知诗书而已!”莫铭达谦逊答道。 “先生过谦了!不知先生何方人氏?可是在聊城定居?”卢嘉瑞又问道。 “不才沧州人,沦落辗转到聊城已有五年,已租赁房子定居此地,平素以教授读书、忝代笔墨、代写诉状等文字事业为营生。”莫铭达答道。 “在下欲延请莫先生入府为西宾,一来为帮我掌理往来文牍事务,二来给小女启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卢嘉瑞问道,“当然,束脩方面,每月四贯钱,如何?” “能为卢老爷效力,乃不才之愿也!只要卢老爷需要,不才随时候命!”莫铭达赶忙起身作揖,应道。 “莫先生家眷几人?”卢嘉瑞问道。 “因前时辗转流离,居无定所,只育有一子已成年,但辗转中散失,至今不知下落,因而如今只与拙荆同住。”莫铭达说道。 “那好,我让府里预备一下先生的居所,不日就请先生搬进府里来!”卢嘉瑞说道。 “如此好了,解决了卢大哥一个难处,莫先生也有了去处,也算老弟一份功劳哩!”占宣立说道,“我等就此告辞吧!” “逢志,送客!”卢嘉瑞叫道。 于是,逢志送占宣立、莫铭达出门去。卢嘉瑞则叫卢金,去找邱管家过来,交代前边院子腾出靠里边一些的四间房,整理成一个住家,要有书房兼课室的,供莫先生居住授课。 交代完毕,卢嘉瑞回到后边,先到依良房里,看望依良与信郎母子。 其时,依良与丫头清兰、明月正围着张七嫂给信郎喂奶,看见卢嘉瑞进门来,张七嫂赶忙扯下衣襟,将信郎挪开。 “七嫂你不要躲我,你就盖着衣衫,继续喂奶,我不看你就是了,千万别让信郎挨饿了!”卢嘉瑞赶紧说道。 卢嘉瑞拉依良进入里间,关上门。 “相公神秘叨叨的,什么事情啊?”依良不解地问道。 “我找了位先生,一来帮我处理文牍事情,二来给杏儿开蒙,特地跟你说说。”卢嘉瑞说道。 “女孩子家的,开什么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早晚嫁为他人妇,有三姐教教她认几个字就好了,何必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学什么诗书典籍呢?”依良说道。 “大姐,杏儿是我卢嘉瑞的闺女,将来该是大家闺秀,理当学习些诗书典籍,然后再学些琴棋书画,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如今先让她开蒙读点书,我有空闲时会教她些棋艺书画,二姐、三姐和五姐也可以教她些乐器的。”卢嘉瑞说道。 “相公这么折腾,女儿倒被相公累苦了!”依良还是觉得不好,说道,“到底是女儿,要那么多才艺做什么?” “小的时候吃点苦,老大了才享福!”卢嘉瑞说道,对依良稍有些不满了,“大姐是正妻,一直以来我都当杏儿是你亲生的,大姐就费点心神管教管教她吧!” “妾身不是嫌管教她费心神,一直以来不都是妾身看顾着她的么?只是我家这个家底这个门楣,不愁她吃穿用度,给她找的婚配门楣也当不低,纵使往后她家有事,我家也总可以撑着她,如何用得着操心她来!”依良还是不明白卢嘉瑞的用心,说道。 “大姐,这事你得听我的,往后要是娘子没空,我让洁如、明荷多管管便了,我要让杏儿多点聪慧内秀,一生受用,不单是只指望着家里有些资财,便木然过一世。”卢嘉瑞坚持说道。 “倒不是我管不来,只是不想让她在外人前抛头露面的,野了姑娘的性儿。”依良说道,“相公又不知道延请的先生学问品行如何,品性不好时反致导人变坏哩!” “这个大姐放心,这莫铭达先生是占宣立举荐的,是宣立熟识的人,应该是不错的。”卢嘉瑞说道。 冼依良一听是占宣立举荐的先生,便更说出一番话来,说到占宣立的诸多不是处。 到底冼依良说到占宣立哪些不是之处?她能让卢嘉瑞改变主意不再延请莫铭达入府做西宾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乐极生悲(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二回 欢洽而喜阖家游苑歌舞 乐极生悲窦横寻仇泄愤(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冼依良谈及欲要延请莫铭达进府做西宾,一来处理文牍事务,二来给杏儿启蒙读书。冼依良却觉得没有必要,还疑虑这莫先生的学问与品行,卢嘉瑞便说是占宣立举荐的,是占宣立熟悉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谁知依良一听,便不以为然,说道: “这个占宣立,相公不说倒也罢,说起来妾身便要说他几句。占宣立这人,接手父辈的买卖,越做越衰,眼见得就要破落,这叫不成事;相公原来跟妾身说过,在博州应试事,他愣是想坑害相公,只是相公没上套,他只坑了自己,这叫不成人;平素与相公来来往往中,妾身就以从相公嘴里得知的事情看,他不过是靠着相公,趁吃趁喝罢了,何尝对相公有什么情厚之处?这叫不成器;妾身还听说,他占宣立借着与相公往来密切,给相公举荐用人、买办、跑腿各项事宜,多有背后收取额外钱银好处的,一向也都为着自己银包着想,诸事并非为着相公好,只不过相公不知道罢了,这叫不成性。如此不成事、不成人、不成器、不成性之人,相公需得多留心才是,别上了套还念他的好!他举荐莫先生,妾身包管他背后会索取好处,至于莫先生是不是他说得那般好,他哪里管呢?” “嗯,大姐说的倒是有些理儿,我也有耳闻,他在替人向我举荐、说项等事项之时,有在背后收取好处之事。他的举荐,我只管合适才引用,至于他得了好处,我也管不到,就不必那么计较的了。这莫先生我见面叙谈过,觉得还是不错的,方才定了聘用,大姐不必多疑。”卢嘉瑞说道。 “相公要聘用,妾身自然不会违拗,只是提醒相公往后多多留意才是。”依良说道。 “知道了!”卢嘉瑞说道。 这时,卢嘉瑞回想起了当年初次到三清道观游览时简道长跟他说过的话,当时简道长就告诫他要留意占宣立的为人。他再捋一捋自从与占宣立相识以来占宣立的所作所为,更加觉得依良说的话是有些道理,他是该提防占宣立这人,但他也不愿说出来,只是嘴上敷衍依良一下。 卢嘉瑞这个人内里也是有一点心善心软,对身边的人狠不得心,而且他觉得人尽其用,虽有不足,瑕不掩瑜。占宣立这个人还是有许多可用之处,只是稍加提防,便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此后,卢嘉瑞依然一如既往的与占宣立往来,并未有什么明显的疏远之改变。 于是,莫先生便成了卢府西宾,与其妻子两口住在前面中庭小花园里边一排四间套房里。套房内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一间书房兼课室。 每日早上,西儿将杏儿带来,由莫先生教杏儿读书识字,间或卢嘉瑞这边有文牍事务,便使书童卢金过来交代草拟或批答,或者就叫他到卢嘉瑞书房去处理一阵,然后回来再继续教杏儿读书。 有了信郎,卢嘉瑞的心情分外的畅快。 原本名下各项买卖兴旺,家中资财日益丰厚,自己在聊城声望威势也日益隆盛,更有娇妻美妾成列,奴仆成群,算来人生快慰也到了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在卢嘉瑞心中却始终还有一个梗,自己快慰是快慰了,就一直未有子嗣,虽然没听到过谁敢非议,但自己总感觉仿佛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一般。 如今他终于有了公子信郎,彷如天地换了颜色,人生脱胎换骨一般,感觉彻底改变了! 卢嘉瑞一有空闲,便到依良房中逗信郎玩。 信郎的乳娘张七嫂,自己的娃生下来没保住,时候又跟信郎出生相近,便被请了来给信郎做乳娘。卢嘉瑞交代四娘冬花,家里什么催奶的饭菜汤羹材料都让备足,保证张七嫂奶水充足,不让信郎受半点的饿。 冬花本来就带大了杏儿,懂得孩子的口味,整理给乳娘的饭食,准备给孩子的食物,自然适宜妥当。她单独烧的、煮的、炖的给张七嫂吃,张七嫂奶水十分充足,信郎吃得好,少闹腾。 这秀芝原先也带过杏儿,带小孩子也是熟手,因而信郎生长得十分顺当。 “信郎,乖乖儿,对爹爹笑笑则个!”卢嘉瑞时常逗趣信郎,都这么说道。 “信郎,叫声爹爹!”冼依良看着养得白白胖胖的信郎,笑得开心极了,过来逗乳娘抱着的信郎说道,“我的信郎,灵灵醒醒,大大的眼睛,多得意!看将来比他爹爹还要聪明能干!” “有了孩子,倒是觉得日子过得更快了,看着孩子在长大,自己就要变老了。”卢嘉瑞说道。 “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如狼似虎的,就说老,相公羞人不羞人?”依良笑道。 “老爷,大姐,早安!妾过来看看信郎。”这时,五娘钟明荷走进房来,后边跟着苏纹。钟明荷对卢嘉瑞和冼依良道个万福,也过来逗一下信郎,说道,“信郎多精神,眼睛大大的,明亮又神气,鼻子隆得高高,极像相公的样子。脸蛋儿白白净净,嘴唇肥厚,像大姐的。” “我的嘴唇很肥厚么?”依良听明荷这么一说,问道。 “其实大姐的嘴唇不叫肥厚,这是圆润而娇艳,十分衬脸,很好看。”明荷赶忙圆场说道,“信郎还是婴儿,有些婴儿肥,因而叫肥厚罢了!” “五姐,你有过孩子,平日你有空多过来看看信郎,看看乳娘、丫寰们带得好不好,指点指点她们。”依良说道。 “这个自然。看信郎多得意,好着呢!”明荷从乳娘怀里抱过信郎,说道。 “看我?我可没有奶给你吃哩!”看到信郎直勾勾的双眼看着自己,明荷又说道,“五娘只管抱抱你,小乖乖!” “对了,大姐,我叫人打了一个银镯子,带个小铃铛的,要送给信郎,如今就给他戴上吧?”明荷问依良道。 “既是五娘送的,就戴上吧,只是让五娘破费了。”依良说道。 明荷把信郎递给张七嫂,从袖里掏出银镯子,叮叮地响,穿到信郎左手上,然后摇了摇,铃铛响得更清脆了。 这时,三娘班洁如带着玲儿也走了进来,看见房里人多,便说道: “大姐,今日天气晴好,日头高照,暖意融融的,正好咱们人也齐,到芳菲苑中去踏踏青,也带上信郎出去见见日光,如何?” “这个提议甚好,如今盛夏时节,风和日丽的,芳菲苑中应是草树翠绿,枝藤繁茂,百花竟发,今日就到芳菲苑玩个半日好了。明月,你去叫二娘来,一起去游逛一番。还有,清兰,你与昕凤将一些果子茶点搬到苑中亭子上摆茶,告诉四娘,让将午饭送到苑中亭子去吃。”卢嘉瑞说道。 明月和清兰去后,卢嘉瑞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逢志说道: “逢志,你去书房将我的剑和箫管一同拿来,我在苑中有空时练练剑,吹吹箫。” “三姐不是善于弹琴么?玲儿回去把三娘的琴搬到苑中亭子上,到时你弹琴,我吹箫,二姐跳舞,好好乐一乐!”卢嘉瑞又说道。 “老爷说的是,只是奴好久不弹琴了,怕是有些生疏,配不上老爷的箫管!”洁如说道。 “老爷,要不要让西儿将杏儿也带了出去玩一下?这样一家人就齐了。”明荷问道。 “不要了吧?莫先生还在给她读书授课呢!”卢嘉瑞说道。 “就半个日辰,让她出来玩乐一下也好的,她又不是要去科场应考,多读半日少读半日又有何妨?一家人难得齐了在一起欢乐欢乐,不要落下她!”依良说道,“将四姐冬花也叫上吧,让她安排交代好厨下烧午饭,就过来一起喝茶玩耍。” “那好吧,苏纹,你去叫西儿带了杏儿到芳菲苑去。记得跟莫先生请假,就说是我说的。还顺便去叫一声四娘。”卢嘉瑞说道。苏纹听毕,就出去叫西儿去了。 “只是信郎还小,如何能在外边久待?”依良说道。 “这个倒不打紧,抱信郎出去时带上伞儿,一个人抱一个人打伞,不让日光直照到信郎的脸蛋和皮肤,就不要紧的。信郎看到外边亮堂堂的,一定会很兴奋。同时要将信郎的小床儿搬去,困了就让他睡觉。”明荷说道。 一切安排妥当,林萱悦带着桂香来了,一会儿西儿带着杏儿也到了,一家子人便都走到芳菲苑中踏青游赏。过了好大一会,四娘靳冬花安排好厨下事情,也加入进来。大家来到苑中亭子上时,丫鬟们已经将茶桌摆布好,大家便坐下品茶闲话。 卢嘉瑞先是在一块空地坪上练一阵功,舞了一轮剑。卢嘉瑞精熟的剑法看得几位娘们啧啧称赞。 “三十多岁的年纪,还逞能的!”大娘依良边吃鲜果边说道,“就不怕弄闪了腰!” “相公身子骨强得很,不必担心他,他是越练越强健的!”二娘萱悦说道。 “二姐说的有理,大姐,你不必替相公担心,他要是练不来,他自然不会练。哪一日他真练不了,就说明他老了呢!”三娘洁如说道。 “要不是多亏相公有这一身好武功,奴的性命怕都已经丢在那个荒山野岭了!如此难得的本领,理当保持,哪一日有需要都能使出来。”五娘明荷说道。 “相公在聊城城里威势日隆,谁见了不敬畏三分,家里丁壮跟随,还有什么可虑的,看他还要舞剑防身?”萱悦不以为然,笑着说道,“奴想相公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应付咱们姐妹几个罢了!” “就二姐整日想的房中事,都这么些年了,跟老爷还没浪够啊?”洁如也笑着说道。 “有什么够不够的?比如吃饭,生下来就吃到如今,几十年过去,谁人觉得吃够了,不想再吃的?”萱悦也笑了起来,“正如相公自己说的,这是人间最欢乐快慰之事,闲着就是浪费哩!” “二姐真是个性情中人,想的说的都率性。”明荷说道。 “五姐说的倒是,奴是有话直说。”萱悦收住笑意,继续说道,“打自五姐进门来,相公多往五姐房中跑,几乎要专宠了,自然感觉不到咱们几个的孤渴了。” “二姐你不要说那么多了,今日大家相约出来要开心玩耍的,不要说不和睦话语,免得误会结怨。”依良止住萱悦道。 “没事的,二姐说的也是,相公这阵子到妾房中歇息是多了些。妾也曾劝相公要体恤其他姐妹,就算做不到均等,也需一碗水端得平衡些儿,相公一时半会还听不进这种劝。不过妾刚进来,算是日子不长,过些日子新鲜感过去了,也就没这种你长我短之事了!”明荷说道。 “五姐也不必介怀,二姐是心直口快,说说而已,不必往心里去的。”洁如打圆场说道。 四娘冬花还是像往常一般,自顾喝茶吃点心,不插话。 于是,大家也不再聊这个话题,又转到说孩子的事情上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回 乐极生悲(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二回 欢洽而喜阖家游苑歌舞 乐极生悲窦横寻仇泄愤(中) 卢嘉瑞妻妾几个一边闲话,一边观看他舞剑。卢嘉瑞结束了舞剑,走上亭子,大家连忙起坐,请老爷喝茶。卢嘉瑞问方才闲话些什么,依良说聊老爷的武功和剑法。卢嘉瑞得意洋洋地看了看钟明荷,问道: “五姐,方才有没有将我怎么搭救你的事迹讲给姐妹们听啊?那可是有勇有谋才能做得到的呢!” “妾略微说了一下,姐妹们都夸赞相公武艺高强!”明荷说道。 “遇着我,是你命好,要不然你会身残命绝,不明不白的就冤死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于是,卢嘉瑞接下来就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遍搭救钟明荷的经过,几个妻妾都听得入了神。 “好了,事迹讲完了,咱们如今要乐一乐。我吹箫管,三姐弹琴,二姐跳舞,咱们就来一曲柳永的《雨霖铃》吧!”说完故事,卢嘉瑞说道。 “那大姐和五姐做什么?只管看咱们吹弹跳舞?”萱悦问道,“这样奴心里好不平衡哩!” “大姐就算了,她什么都不会,而且还要照看信郎,就算了。五姐你就唱吧,这样有吹弹乐器的,有唱曲的,有跳舞的,成就一台歌舞戏曲了!”卢嘉瑞说道。 “不行,妾不会唱!妾从来没有唱过曲儿!”明荷连忙推却,说道。 “推你是推不掉的!”卢嘉瑞说道,“也罢,我和你一起唱,我领调,你跟着,总算可以了吧?” “那妾试试看!”钟明荷无法推却,只好硬着眉头说道。 于是,卢嘉瑞试好箫,班洁如调好琴,林萱悦起身裣衽,钟明荷清嗓,夫妻小妾几个便一起弹唱舞蹈起来。他们吹弹唱舞的就是卢嘉瑞提议的柳三变那首《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卢嘉瑞一边吹箫,还要一边领着钟明荷唱曲,甚是着忙。吹箫时吹箫,一停下来便要唱,让班洁如独自弹琴相伴应和,自己与钟明荷合唱曲儿。一旦唱落一节,便又要拿起箫管来吹。 如此吹弹演唱了一遍,卢嘉瑞方才想起来原来教逢志吹过箫管的,便叫逢志吹箫,自己与明荷专一合唱曲儿。 如此又唱了两遍,一遍唱得清亮,一遍唱得幽怨。卢嘉瑞再要唱一遍哀愁调调时,那一直在努力跳着舞的萱悦却受不了,抗声说道: “唉唷,跳不得了!跳不得了!累死人了!停,停,停了吧?你们只管唱了一遍又一遍的,不知奴跳的辛苦,要不你们唱,奴跳不动了!” “那也好,歇息一会吧,奴唱的也都累了。”明荷跟着说道。 卢嘉瑞虽还是兴致勃勃,但无奈几个都累了,也只好停下来,说道: “那就歇息吧!谁愿意与我到那边树林去逛逛,我停下来倒不习惯了。” “我与你去逛逛吧!”洁如说道。 “我也去!”明荷也跟着说道。 “你们吹的、弹的、唱的、跳的,都很好听,很好看,只是这大白日的,这么个玩耍法,妾身还没听说过哪家有这样的!方才你们有没有看到,妾身看到隔壁云家阁楼上窗口,有个人儿一直在盯着看,似乎也听得入了神,想必那是云家娘子,羡慕我家热闹好玩哩!”依良说道。 “敢情就是她呢!”萱悦说道,“说起来相公多几房妻小,分掉些宠爱,但人多也有热闹的好处,不似她那般孤寂无聊,夫君不在时,只好自己孤单寂寞,无以自处!” “管她看的,咱们自顾欢乐,她看见了,咱们也不会少半根毫毛。咱们几个走到那边去逛逛了,等会午饭送来咱们再回来吃。”卢嘉瑞说道,“秀芝,七嫂,照顾好信郎!” “是,老爷!”秀芝、张七嫂齐声应道。 正这么应着话,睡在小床上的信郎醒了,“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张七嫂赶紧抱起信郎喂奶。 卢嘉瑞便与班洁如、钟明荷走出亭子,踱步往花园深处走去。 今日,卢嘉瑞没有什么外事,便整日陪着家小在芳菲苑里玩耍。 午饭后,冼依良和林萱悦带着信郎回房间去了,靳冬花也回房里去了。卢嘉瑞和班洁如、钟明荷则继续留在苑中喝茶闲话,不时结伴到花树小径中徜徉,走走停停,赏赏花,说说诗词,唱唱曲儿,又是一个多时辰。 卢嘉瑞又叫逢志到书房拿双陆棋子来下棋。下棋兴致一来,不知不觉中就玩到日薄西山,夜气便慢慢儿浸染而来。 正当卢嘉瑞和班洁如、钟明荷在玩双陆棋,卢嘉瑞独自对仗班洁如和钟明荷两个,缠斗得不可开交时候,突然听得芳菲苑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话音未落,从亭子上看出去,只见一青壮汉子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从芳菲苑门口冲进来,直向亭子冲过来! 卢嘉瑞书房的书童卢金在小道旁抓起一根木棍要殴打凶徒,谁知那汉子厉害得很,不管不顾的,迎面过来,手起刀落,卢金便“啊”的一声被砍倒,就没有了声响。 卢嘉瑞见状,赶忙叫道: “你们快躲开!” 随即宝剑出鞘,向来者迎上去。 那汉子也不打话,两人刀剑就捉对厮杀起来。 看得出来,来者做足了准备,刀法娴熟,一招一式,刀刀使狠,必欲取了卢嘉瑞的性命。好在卢嘉瑞自有一身好武功,并非等闲之辈,要不七八个回合下来,早成了凶徒刀下鬼了。 两人在苑中,你来我往,大战了四五十个回合,双方都没有怯意。除了多年前在太原府截杀按察使时遇到的官军头领,卢嘉瑞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劲的对手,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家境富贵和买卖事务忙而荒废了武功。 “乒!乒!乒!”,又“叮!叮!叮!”,两人从地坪上斗到树林里,又从树林里斗到长廊里,再从长廊里斗到亭子上,然后从亭子上斗到幽径里,进退攻守,难解难分。 杀得性起,两人都指望着把对手置之死地,但一时间又都不能得手。怎见得这是好一场刀光剑影的夺命恶斗,有诗为证: 神刀仙剑藤树缠,虎扑狼撕天地暗;木削草刈刀刃疾,鸟飞雀惊剑锋寒。 旋风一转追魂魄,蜻蜓两点索命关;太岁头上敢动土?仇恨未报誓不还! 卢嘉瑞知道对方年轻气盛,急欲取胜,恨不得一招得手,于是采取防守反击策略,见招拆招,化解对手的犀利进攻,惹得对手更是性起,进攻更是急切。 但随着缠斗的时辰拉长,卢嘉瑞毕竟老到,而且一直坚持不懈十几年的练功产生了作用,耐力显然胜出对手一筹。对手急攻求成,也没料到卢嘉瑞能有如此的武功抵挡,一阵又一阵的疯狂攻杀之后,渐渐地力气有所不支了,刀法也不免有些混乱,露出破绽来。 这边刺客一闯进来,丫鬟小厮们便四散逃命。班洁如和钟明荷在慌忙中,从亭子上跑下去,远远躲到一片茂密草木丛中。等卢嘉瑞与刺客缠斗到一边去时,洁如便拉着明荷往花园角上戏蝶门跑去,欲要回到后边去,关上苑门就没事了。但刚进入门里面要关起来,明荷突然似乎想起什么的,说道: “咱们不能走,要是老爷打不过怎么办?你我快去叫小厮们拿家伙,去帮老爷的忙!” “他们武功那么高,怎么帮得上忙?”洁如疑问道,“不要去了帮倒忙!” “快别说了,去叫人,人多势众,就围着刺客打,吓也要吓死他!”明荷不容分说地说道。 于是,两人不管尊卑男女授受之戒,洁如跑后边叫,明荷跑前边院子和铺子叫人,叫伙计小厮们抄起家伙赶来。明荷自己也拿起一根木棍,与药铺伙计们一同赶回到苑中,大家拿着家伙围拢过去,却无法靠近,也无处下手。 卢嘉瑞和刺客正杀得难解难分,刺客已有些渐渐不支,但依然只见刀剑飞舞,缠斗正酣,伙计小厮们虽然拿着家伙,却都不敢贸然进入厮杀圈中。明荷见状,急忙叫道: “朝刺客扔家伙,用力扔,一齐扔!” 说毕,自己将木棍朝刺客用力扔去,其他伙计和小厮们见明荷扔,也将手中的锄头、铁锹、菜刀、扁担等家伙统统一齐朝刺客用力扔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回 乐极生悲(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二回 欢洽而喜阖家游苑歌舞 乐极生悲窦横寻仇泄愤(下) 刺客本来就有些招架不住,再加上这十几般“兵器”一齐袭来,不由得分神去抵挡一阵,而卢嘉瑞揪准这个机会,忽然加速出剑进攻。他飞身随剑跃起,使出连环双飞腿踢踏而去,刺客在回刀应敌时,已是不及,被卢嘉瑞顺道砍杀下去,只好弃刀抽手,一个后翻滚,欲要脱离厮杀圈。卢嘉瑞就手将刀挑到一边,双脚落地后直接旋转一身,又飞出旋风腿,正踢中刺客胸前脖子下,刺客中了重重的飞腿,趔趄两下,就向后倒了下去。卢嘉瑞是怒火中烧,举剑直接就要刺下去,了结刺客性命。 “慢!他是奴小叔窦横!”钟明荷突然大喊道。 方才刺客杀进来时,逃出去的逢志便飞快跑到衙门捕房报案,这时捕房的几个捕快早已经赶到,一哄而上将刺客擒住。 “你是何人?何故要闯进我府中行凶?”卢嘉瑞喝问道。 “休问何人,我恨不得宰了你,狗杂种!”刺客一边拼命挣脱,竭力喊道。但是,他的双手已经被捕快绑了起来,刺客还欲要冲出来,脚踢卢嘉瑞,却被两三个捕快死死架住。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行凶于我!”卢嘉瑞又喝问道。 “你叫窦横?正是我家小叔子?”这时,钟明荷走近前来,问那刺客道。 “呸!我没有你这样的嫂子!与人勾搭,毒死亲夫,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我恨不得连你一并宰了!”刺客恶狠狠的喊道,“你们一对狗男女!一对奸夫*妇!” “小叔子,你误会了!”明荷一听窦横这么说,急了,但一下间又说不出许多,便说道,“你大哥是被别人毒死的,差点嫂子我也丢了命,是卢老爷搭救了我,还帮扶、收留了我和我娘亲!” “我不信!不是你们毒死我大哥,我大哥怎么死的?”窦横一边挣扎,但两个捕快抓得死死的,窦横动不得,他一边说道,“定是你们有了奸情,被我大哥察知,便毒死我大哥,好你们双宿双飞!” “小叔子,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明荷急得哭了起来,感到百口莫辩的痛苦。 “别啰嗦了,押回衙门再作计较!”捕快头儿说道。 “军爷,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这事有些蹊跷,就咱们自己处置行不行?”卢嘉瑞听明荷说的,大概明白了几分,就暂时不想将窦横送官进监牢,好后边私下了结。 “卢老爷,这样不行的,他已经犯了命案,必须得见官了!”捕快头目说道。 “命案?我没事,就算做演练剑法而已!”卢嘉瑞急忙说道。 “这厮闯进府门时,杀死了临时顶替寇伟的门童,又在芳菲苑门口处,卢金拦阻时,将卢金砍死了!”邱福在旁插话说道。 “小叔子!你放心,明荷会想办法救你的!”钟明荷一听窦横杀了人,要见官,便抽泣着说道。 “那劳烦军爷交代狱中照顾则个,回头我自会酬谢!”卢嘉瑞只好说道。 于是,捕快们将依然怒气冲冲的窦横押出卢府,回衙门去了。 聚集芳菲苑中的人也散了去。卢嘉瑞交代邱福将卢金和临时门童的尸身裹起来放好,待官府鉴证后,送城西火场烧化了去。 卢嘉瑞与钟明荷回到书房,便有冼依良差明月过来问安,明月见老爷没事,便回后边去禀告依良了。 “真是吓死人了,以前在外边遇到劫匪都没有这般害怕!”钟明荷说道。 “那些劫匪武功哪有窦横这等高强?要不是娘子叫人来帮忙,向他狠力扔家伙,恐怕还没有这么快制服得了他。”卢嘉瑞说道,“但厮杀半日,他也已有些力竭了,再斗下去,他很可能被击杀而死于非命。娘子这一来也是救他一命,真是万幸。” “不过他是妾前面夫君的亲弟,相公得想办法救他出来!否则他窦家血脉怕是就没有了!”明荷说道,用手揉揉眼睛,又想要垂泪的样子。 “方才我就不想让捕快将他押回去,奈何他杀死了门童和卢金,犯了命案,我就算有心周全他,也不容易!”卢嘉瑞说道。 “无论如何,相公定要解救他出来,你就当解救的是妾好了。不然,妾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再不能安乐了!”明荷这回真的掉下眼泪来。 “好了,我自会想法子的。好在我跟知县白老爷和提刑司公事房老爷都相熟,这两人又有些贪钱,先在县衙设法疏通,减免他的罪,不行再到提刑司去疏通,多使些银子上去,让这个窦横活命应该是没问题。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免不得要吃些苦头!”卢嘉瑞说道。 “那相公多使点银子,让他少受点苦也好。”明荷赶忙说道。 “这个自然,我使些银子,保证他在聊城监牢不受苦,解押出去路途少受苦,但到了外边,我就无能为力了。”卢嘉瑞说道,“按大宋律度,如若他能幸免死罪,当会被刺配充军。” 明荷一听窦横能免死,心里掠过一丝庆幸,但再听说要刺配充军,又悲哀起来。 “回头我亲自去拜见白老爷和房老爷,交代邱福去打点衙门各处及监牢,同时让邱福去跟窦横说明窦老爷冤死情状,免得我等在外面想方设法营救他,他还当我是恶人,仇恨未解未消,他日他有幸出来还来寻仇!”卢嘉瑞说道。 “邱福怎么说得清楚?他又不知道整个事情来龙去脉。”明荷说道。 “那叫逢志去说?”卢嘉瑞又问道。 “逢志也不行,年纪小小,毛头毛嘴的,说出话来人都不信,况且有些事他也不清楚知晓。”明荷又不同意。 “算了,那我去跟他说知吧!”卢嘉瑞只好干脆地说道。 “也不好,窦横他正不相信相公,相公去说,只会激起他的仇恨与愤怒!”明荷依然反对,说道。 “那怎么办?就我等在外面使钱忙乎搭救他,他还蒙鼓里,回头当我为仇敌?”卢嘉瑞疑惑地问道。 “妾去跟他说!”钟明荷止住泪,决然地说道,“妾不便抛头露面,那就打扮成男人装束,与邱管家一起去给他送饭,然后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 “那好,就随你吧!”卢嘉瑞想了一想,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钟明荷的想法,由她去见窦横。 窦横刚被押走不久,卢嘉瑞便带了逢志,带了三十两银子,亲到知县白将度老爷家中拜访。 门童报进来说卢嘉瑞求见,白老爷便知道他是为着方才家里宅院被歹徒袭击事而来。他早想好了,此等恶徒本就是人中残渣,死不足惜,且别说受害主家来说项,就是不来,他也会从重判决,绝不轻贷,该刑的刑,该杀的杀。这样,一来可以让人知道他明正典刑,严厉治安;二来这类亡命之徒杀一个少一个,落得地方安靖;三来这号人犯了事多半也只有自己扛挨,不会有人来打点疏通,了了就了了。而如今犯事到卢嘉瑞这个大财主家,说不定卢嘉瑞还会使钱来求加刑罚,顺水人情,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看来总归会有一注外财来的。 白将度听得门童禀报,连忙吩咐领进来,自己迎出客厅门口来。两人见过礼,便踱回客厅内坐定奉茶。卢嘉瑞率先开言道: “白老爷,今日家门不幸,遭遇匪难,幸得县里巡捕房捕快及时解救,转危为安,惊魂甫定,特来拜谢!” “唉,聚源兄不必客气,维护地方平安,使百姓安居乐业乃本官职分。歹徒恶劣,入宅行凶,乃本官维护不力之过。不过,幸好聚源兄身命无恙,歹徒被擒,本官自当从严从重惩处,该刺配则远远刺配,该杀定然判杀,以绝后患!”白老爷说道。 “多谢白老爷了!在下此来倒不是此意。”卢嘉瑞话锋一转,说道,“后来得知,这名冲入敝府欲图行凶者,正是在下第五房妾前夫在外游荡多年之亲弟,之所以携怒而来,皆因一时误会,并无他故。” “嗯?!聚源兄来为凶徒求情?本官听捕房张都头禀报,凶徒砍杀贵府家人两名,然后与聚源兄你死我活的厮杀了几十回合。如是误会,何至于此?”白将度疑惑地问道。 白将度心想,他卢嘉瑞来不是求加重刑罚,而是要求减轻刑罚,那更好办。因为他家是受害者,要求减刑本来就比加刑容易,他要放过凶徒,更合乎情理法理,但作为审案官,则可以更多的索取些。总之,他卢嘉瑞上门来请托,银子是少不得的。 “不说求情,本来就是误会,”卢嘉瑞说道,“还请白老爷转圜则个!” “这桩案子事发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聊城豪门大家,兼且众目睽睽,要捂着不报有极大难处!”白将度一边说一边看看卢嘉瑞,又说道,“不过既然是聚源兄之家事,本官自当尽力。” 卢嘉瑞起身走出客厅招呼,逢志进入客厅来,递上一个布包。卢嘉瑞接过布包,然后放置到茶几上,说道: “这三十两银子区区微意,敬请白老爷笑纳!” “聚源兄不必客气!”白将度瞥一眼那布包,看见鼓囊突兀之物,便笑着说道,“那本官就按轻罪议处,定他一个过失杀人罪?” “能不能开脱他罪名,无罪释放?”卢嘉瑞看看白老爷,问道,顿一顿,又说,“当然,如若白老爷办妥,事后定当重报!” “嗯,这个极难。这么多人看到,命案难了,本官也不好一手遮天!”白将度想了想,说道。 “我另外再出两百两,如何?”说多了也不过是银子的事,卢嘉瑞想,就直截了当地说道。 “聚源兄的忙,本官自然要尽力帮,只是要从死罪完全开脱出来,绝非易事,本官确实难以一手遮天,上上下下都得疏通才是。”白老爷摆出一副作难的样子,说道。 “好吧,那再加一百两,供白老爷疏通上下关节之用,如何?”卢嘉瑞又说道,他知道,这白将度贪钱,不给够他是不行的。 “聚源兄,有句俗语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杀人之事,众目睽睽,人都死了,这么多人看得见,实难掩盖开脱,要堵住上下经办官吏的嘴,蒙上他们的眼,真的很难!”白将度说道。 这下卢嘉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知道是这白将度嫌给的银子不够还是这事真的办不到。如若是嫌银子给的不够,那他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自己也不想再加了。如若是真的办不到,那也只好作罢了。 卢嘉瑞转念一想,如若给这窦横罪名完全开脱了,就放出来,他是钟明荷前夫的亲弟,在这聊城地面上行走游逛,于自己毕竟也是一个梗,算不得什么好事。卢嘉瑞想,莫若就让窦横受一场“活罪”,刺配去充军,说不定他这等杀伐气极重之人,在行伍间历练,还能杀出个名堂来,求得安身立命之所,或者也可以求得一个小小前程,那倒反会是一件好事。 于是,卢嘉瑞说道: “既如此,那就依老爷说的,按轻罪发落好了。” “当然,虽然有极大的难处,如聚源兄定要给他开脱罪责,也不是不能够,只是要费许多功夫,多破费些钱钞罢了!”白将度见卢嘉瑞有退缩的意思,便又说道。他想,要上钩的大鱼是不能轻易放掉的。 “正如白老爷所说,这毕竟是命案,要完全开脱罪责是极难办到的,在下也不想白老爷为这事过多为难,玷辱了老爷的官声。这人犯了如此大罪,吃些苦头也是应得的。”卢嘉瑞这回坚定起来,说道。 “既然这样,也好,聚源兄也不必破费太多,本官依律发落就是了!”白将度本来只想多榨一些,不想卢嘉瑞当时心意就改变了,但也没办法,只好说道。 “在犯人发落上,还请白老爷多关顾些。按轻罪议处,尽量刺配得近些,刺配到安靖一些的地方去。再有,在本地监牢关押中,敢请白老爷吩咐牢头狱卒看顾些,让他少吃些苦头。”卢嘉瑞说道,“事毕之后,在下依旧会再使人送一百两银子来酬谢白老爷。” “好说!好说!”白将度笑容满面地说道,“聚源兄请托之事,下官焉有不尽力帮办之理!” 两人谈妥,卢嘉瑞便告辞回府。 卢嘉瑞回到府中,来到后堂上,依良、萱悦、洁如、冬花都前来问安,大家都庆幸并夸赞老爷武功高强,否则结局就都不敢想象的了。冬花交代丫鬟们排出饭菜,一起吃晚饭。卢嘉瑞问道: “五姐呢?” “她扮妆与邱管家出去,这许久的都还没见回来,不知怎的了!”大娘冼依良回答道。 钟明荷女扮男装,跟随邱福到监牢去看望窦横,打点牢头狱卒,结果如何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索偿冤债(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三回 夫妾欢娱极尽享乐人伦 小叔幡悟急欲索偿冤债(上) 却说上回说到钟明荷决意女扮男装跟随邱福到狱中去打点,并与窦横相见,说出自家变故实情。卢嘉瑞回到府中准备晚餐时,仍不见钟明荷回来,不免有些担心。 话说钟明荷女扮男装,提了一个食盒的酒菜,随同管家邱福来到县衙门监牢。先是邱福拿了些碎银铜钱包儿,给监牢里牢头狱卒上下打点一番,然后由一狱卒带进到监牢里边,只见窦横被关在一个狭小牢房里,手脚戴上了镣铐,蓬头垢脑的,瘫坐在牢房角落。 “监犯起身,有人来看你!”狱卒打开牢房门,对窦横叫道。 但不见有什么反应和动静,窦横依然一动不动瘫坐着。 “监犯,有人来看你,别不识好歹,耽误了时辰!”狱卒再吆喝了一遍,便转身对邱福和钟明荷说道,“你等快些,不要待太久了,别人不好看的。” 狱卒让钟明荷与邱福进入监房,又锁上监房门。 邱福与钟明荷走了进去,邱福过去拉扯一下窦横衣袖,说道: “窦兄弟,我家老爷正设法营救你出去,你不会受苦的。如今你先醒醒,吃点东西吧!” 窦横睁开眼睛,瞪邱福一眼,将手一拂,镣铐铁链铃铃锒锒的响,翻过身去,继续躺下,似乎不屑理会邱福。 “你就赶紧吃吧,饿坏了,这里可不会有人可怜你!”邱福还是耐心说道,“你嫂子给你带的酒菜!” “嫂子?什么嫂子?我没有这等歹毒无耻的嫂子!”窦横似乎一忽儿来了劲,回过身,圆挣双眼,跳起来,冲过来,一边说,一边飞出一脚,将明荷摆放好在小桌板上的饭菜全部踢飞。他又冲到明荷跟前,双眼盯住明荷,一把将明荷戴着的小毡帽扯下,扔到一边。明荷一头黑发散流下来,披到肩背上,“是不是又想下毒来毒死我?嗯?送饭菜?想斩草除根吧?!” 窦横恨意未解,话未说毕,又双手狠狠一推明荷双肩。明荷被窦横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吓懵了,还来不及反应,便一个趔趄,往后倒,重重地撞到牢房墙壁上,然后瘫倒下来。 邱福赶忙过去扶起明荷,对窦横喝道: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枉费我家老爷夫人费尽心机,虚耗银子来营救你!” “一对奸夫荡妇!营救我?别假惺惺了!”窦横喊道,“我宁死也绝对不会吃你们的施舍!毒死我大哥,只要我不死,此仇必报!” “小叔子,你冤枉奴了!你大哥是被别人陷害,被贬谪流放,然后又在路上被下毒毒死的!奴正想法查找凶手,替你大哥报仇!卢嘉瑞有钱有势,有情有义,能够帮咱们!”明荷站好,对窦横说道。 “呸!休得花言巧语来蒙我!我都到大哥坟上刨坟开棺察看过了,尸身至今未腐,浑身瘀黑未散,显然是中了剧毒致死。我又在堂邑县城到处打听得清楚,皆说因你有异心,勾搭上外乡财主,使人纵火焚烧衙门宅院,企图烧死我大哥,你好另攀高枝,享受荣华富贵!我大哥侥幸没有被当场烧死,我大哥蒙冤遭贬,你们奸夫荡妇却又指使差人于路途上毒杀我大哥。最毒不过妇人心,却未见天下有你这等狠毒的妇人!”窦横逼视着钟明荷,将憋闷在肚子里的话都倒了出来,大声说道。 “这完全是谣言!完全是污蔑!小叔子,你千万不要相信这等谣言,这是污蔑啊!”听了窦横的话,明荷惊讶不已,从头凉到脚,她从不敢想象事情竟然会被说成这样,这看似完整的情节让不在其中作为当事人的似乎都不能辩驳。她感到窒息,她已理不清思路,一下间也不知道怎么驳斥,她只能赶紧申辩说道。 “你宁愿听进谣言,不辩真假,却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人,到哪日就连自己也要死得不明不白的!真是可悲可叹!”邱福在一旁对着窦横说道。 “什么谣言?你们毒杀了我大哥,还想蒙骗我?没那么容易!我是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花言巧语的!”窦横怒气冲冲地说道。 “要是我家老爷夫人不设法营救你,你死定了,还需要蒙骗你吗?”邱福也愤怒得不由得狠狠地说道,“如此莽撞,就不用脑子想想!” “小叔子,你安心在这里呆着,监牢里上下都疏通好了,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咱们会设法将你脱罪,救你出去。”钟明荷说罢,将毡帽捡回,又将头发盘好带上,捡回那些被踢飞的餐具放回食盒,对邱福说道,“咱们先回去吧,让小叔子静一静!” “你们滚出去吧,我才不会相信你们的话!”窦横喊了一句,便气呼呼的、重重的瘫坐地上。 邱福唤来狱卒把牢房门打开,与明荷出了牢房,然后狱卒再把牢房门锁上。 明荷和邱福出到监牢外边,邱福愤愤然,说道: “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不信亲人,反而听信谣言,是非不分,还白白糟蹋了一顿好饭菜好酒,真正气人!” “这也没有法子,我小叔子正在气头上,难免不辩是非。他兄弟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情深义重,得知如此大不幸事自然恶气灌顶,听风便是雨,一时难解,也是情理之中。”钟明荷倒是冷静了下来,说道,“邱管家,你再买一份好饭,请狱卒帮送去给他吃,不要有酒,让狱卒不要说是咱们送的。” “是,五娘!”邱福应道,“不过,有好饭,怎能没有酒呢?没有酒也就算不得好饭了!” “要是有好饭又有酒,小叔子定会疑心是咱们送去的,他可能就激愤不吃,咱们就白费心机了。”明荷说道,“有饭没酒,他会觉得是监牢的一点照顾而已,就会好好的吃了——就是饭也不能太好了,否则他也会起疑心。往后你跟监牢的牢头疏通好,每餐饭菜都如此办理好了。” 邱福应喏,不禁夸赞道: “好的,五娘真细致!” 一番阻滞折腾之后,晚上灯烛高照之时,钟明荷和邱福才回到卢府。 家里早已经吃过晚饭,闻报五娘到家,掌管厨下的四娘靳冬花交代厨下值夜的祥慧将饭菜温热了送五娘房中。 卢嘉瑞也来到钟明荷房中问询情状。明荷胃口不佳,晚饭只吃了两三口饭便吃不下了。卢嘉瑞看明荷精神不振的,懒得搭理人,再看她吃不下几口饭,便知事情不顺。 “那窦横没给说通明白?”卢嘉瑞问道。 “他在气头上,都听不进妾的半句解说,连送去的酒饭也踢翻了!”明荷说道,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厮是个蛮汉,进府来不容分说的便杀人寻衅,就表明了他恶气攻心,失去了理智。”卢嘉瑞拉过来明荷,抱在怀里,安慰道,“要不咱们先不要理睬他,我让白老爷多关他几日,磨磨他的性子再作计较。” “多关几日就多关几日?监牢是相公家开的?知县老爷不是要审理结案的么?况且,多关几日,那窦横不是要多受几日的苦?”明荷惊奇地问道。 “唉,你不知道,如今的官府,只要银子好使,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而这窦横,火烈性情,如今你也理会他不得,莫若让他在里边折堕折堕,让他性气过了,我再与你一起去看看,兴许还能说通他。”卢嘉瑞说道。 “难得相公想得仔细!”明荷昂起头,亲了亲卢嘉瑞嘴,说道,“想日间你们斗得你死我活的,他一刀一刀的恨不得要相公的命,如今相公却为营救他费心费力又破财,真正难得!” “还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否则他如何,与我何干?”卢嘉瑞说道,捧起钟明荷的脸,就接上了嘴,忘情地亲咂。在明荷“相公!相公!”的不停的深情呢喃中,两人就情不自禁地箍在一起,窸窣间便要扯衣脱裤。正要进入忘我之境时,钟明荷却推开卢嘉瑞,说道: “今日你我都折腾了一日,浑身臭汗的,身子不洁,我让苏纹放上一大桶热水,妾与相公一起沐浴,洗个清洁干净,再就寝未迟。” “正当兴头上涌,你却呼啦的要败兴,就不可怜我心头刚燃起的一团热火!”卢嘉瑞撒娇似的,不满说道,又将明荷拉过来,亲了又亲。 “相公不要着急嘛,今夜妾会竭尽心力来伺奉相公,包管相公非但今夜满足,还要永世难忘!”明荷等卢嘉瑞亲咂了一会,又再推开他,说道。 “好,那我就等着,看我的心肝宝贝如何让我永世难忘!”卢嘉瑞只好说道。 于是,明荷叫苏纹去准备热水。 正如钟明荷所说的,对卢嘉瑞与钟明荷来说,这是一个永世难忘的销魂脱壳之夜! 原来钟明荷喜欢泡浴,在嫁进卢府时,她便让钟妈妈给她置办了一个很大的大木桶,放在婚房盥洗间里,她平时泡浴使用——当然往常都是她一个人用。今夜,她交待苏纹多烧些热水,倒入桶中,洒下许多花瓣儿,又匀入些香药粉。等着一切都弄好后,她便拉卢嘉瑞到浴房,两人宽衣解带,一同跳入桶中共浴。 在盥洗间,烛光摇曳,阵阵幽香散漫。在温暖水波里,两人便相互嬉戏起来,你帮我搓背我帮你擦肩,你揉我脖子我捏你指掌,你抚摸我胸前我揉捏你腰臀,你缠我腿股我绕你手脚。两人既是相互帮忙净身,又是极其惬意的调情。大木桶中温热的水升起云气,两人眼睛放出热望和柔光,千般的情意,万般的心愿,在这一刻,全都归于无语,全都在眼神里,全都在身体手足意趣之间! 俗话说得好,纵使床上万千缱绻,不及水上一泓鸳鸯。此时的钟明荷,精致的脸蛋儿如雕琢刻印出来一般,散发着妩媚;披下的散落的半湿的黑发,又有着几分野性的韵味;水灵有神的双眸,闪出百般的柔情;温热之下变得粉红的双唇与脸颊,散发出邀约相悦亲咂的诱惑;洁白柔美的躯体在水中沉浮摇动,让人不胜欲望翻涌! 在这温热水中,在这轻漫云气下,钟明荷的肌肤细腻柔滑,泼点水上去,便结水成珠,滑滚而落,胜似露水落荷叶;清澈的水中,那白皙的肤色更见得冰晶玉洁,似乎晶莹剔透的玉石。她不时抖动的双乳,浑圆饱满,则最能锁住卢嘉瑞的目光!当她偶或从水中站起,彷如出水芙蓉,那无可伦比的完美体态便立即刻印到卢嘉瑞的脑海里! 优美的曲线、白皙剔透的肌肤、高耸饱满的胸脯、浑圆翘起的臀部、修长中有富有弯弧之美的长腿,若隐若现的私处,钟明荷身上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令人陶醉! 卢嘉瑞也曾自诩阅女甚多,却从未见过这等完美的体态!往常也曾多有与明荷行房,床上之美艳已是难有美人可与匹敌,却也从未想到过水中的明荷竟是如此的完美——娇柔,妩媚,艳色欲滴! 在钟明荷眼中,卢嘉瑞则是一如既往的伟岸挺拔。由于卢嘉瑞一直坚持练功习武,其身体的强健自不在话下,要说壮美也是不遑多让。钟明荷甚至想,传说中的宋玉潘安流亚,大概也不过如此! 两人在相互的欣赏之中深深的相互吸引着,在这一刻,完全不需要言语,就在温热的水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谁都想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更紧一些,生怕会滑落溜走一般!四手相箍,四脚相缠,嘴也是不停地相互亲咂,彷如初次赤身相见的童男处女,那饥渴,那紧张,全然不胜描摹! 两人就在水中嬉戏、厮缠并鏖战怕有半个时辰,消耗了不少的精神与力气,觉得有些儿疲乏,有些儿倦怠,然而两人都意犹未尽,也未到要紧处。 于是,两人消停歇息片刻,卢嘉瑞一把抱起钟明荷,出了浴房,身子都不及擦拭,就滚到床榻上来。来到床上,钟明荷推开卢嘉瑞的拥抱,用嘴在卢嘉瑞身上来回亲咂,额头、脸颊、耳朵、脖子,然后向下,胸前、腹部,然后手臂、手指。卢嘉瑞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享受着这种怡然自得却又充满念想的放松!(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回 索偿冤债(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三回 夫妾欢娱极尽享乐人伦 小叔幡悟急欲索偿冤债(中) 感觉到卢嘉瑞的喜悦与享受,钟明荷似乎得到了奖赏,干脆亲啊,咂啊,舔啊,香唇热舌细细地游遍了卢嘉瑞全身,让卢嘉瑞酥松异常,情致高涨。到要紧处,卢嘉瑞忍无可忍,他一举翻过身来,将钟明荷压在身下,几乎是如法炮制,疯狂地亲咂明荷的额头、脸颊、耳朵、脖子,然后向下,胸脯,腿间,犹如饥饿的猫儿叼到鱼儿一般,在美餐之前细细的打量、把玩,放肆着自己的喜爱与贪婪! 舌儿长长,舌儿尖尖,如饱餐泥鳅入洞;舌儿红红,舌儿热热,如冬日炭火暖手。卢嘉瑞纵情亲咂,使得钟明荷激情万分,不但热烈地应和着卢嘉瑞的亲咂,动感处,还不由得“嗯——,喔——,哦——”的,甚至不时“哎哟!哎哟!哎哟!”的大喊大叫! 这一刻,钟明荷不吝于献媚,卢嘉瑞放肆于贪婪!两人如此这般相互亲的、咂的、吮的、吸的,足足有两碗茶的功夫,便都激昂到抑遏不住,叫喊声怕是都传到院子外边去了! 到了两人都感觉烈火烧灼时刻,竟不约而同地一起迅疾翻转身子体位,卢嘉瑞将钟明荷紧紧地箍住,亟不可待地一举合体同泰! 一霎那,彷如天旋地转,乾坤和合,肉体不在,精魂出窍,一切在若有似无中飘散湮灭,一切又在湮灭虚无中重生! 怎见得这是一场旷世罕有的欢爱好戏?有词《蝶恋花》为证: 君怜香玉奴惜春,俊郎美姬,邂逅便丢魂!辗转几许多落寞,今宵相悦极滋润! 水中鸳鸯弄混沌,榻上凤凰,情致绝人伦!欲说娇艳无尽处,却教骄龙休停顿! 两人在床榻上又傲战了半个多时辰,要紧处,一股甘霖忽然喷薄而出,感觉犹如晴天霹雳,一番云雨总算过去! 接下来便是另一片晴朗天空,雨歇云霁,周身松酥,两人情意缱绻,相拥蜜语。 “我的心肝宝贝,娘子真让我惊讶,有这等本事,不知是从何处学得?几乎要了我的命!”卢嘉瑞揽着钟明荷,说道。 “哪里有学的?不过是妾临时抱佛脚,想象出来,就这么演练一番而已,要是相公欢喜,往后咱们可以不时演练哩!”钟明荷说道。 “你有这等好的造春技艺,真不枉生有你这样的美妙姿容体态,简直是绝世绝配!”卢嘉瑞笑着说道,“我的心肝宝贝儿,一众妇人里,就娘子最称我意!” “只怕一时一话,如今说与妾听,隔日就说与别人听呢!”钟明荷小嘴一呶,说道。 “摸着心口说话,我对娘子是最真心实意的。娘子回想看看,我自从与娘子初次见面到如今,有哪时哪点不对娘子好?我疼惜娘子,爱重娘子,非止一日两日,定将是一生一世的!”卢嘉瑞当真将右手按着自己胸口,左手按着钟明荷胸口,继续朗声说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相公,奴的好相公,妾这辈子别无他望,就指望着相公待妾好了!”看卢嘉瑞如此认真的誓言,钟明荷动情地搂紧了卢嘉瑞的脖子,趴在卢嘉瑞身上,犹如一只温顺的猫儿卧在窝里一般。 于是,两人便在甜言蜜语中睡去,又在甜美的梦境中延续那高唐美梦,真是梦中有梦,如真如幻,直当是人间梦境,梦境人间! 话说卢嘉瑞使人禀报知县白老爷,让他多关窦横些时日,既不提审,也不告知他为何只管关着不审案,只是每日由邱福通过狱卒送饭食给窦横吃,管他吃得好。这样的顺水人情,白老爷当然乐意做,就照办了。 初时,窦横烦闷,在牢房里不时大呼小叫的,狱卒也只不理会他。四五日下来,窦横也就平静了,不再呼喝狂躁,反正送吃的来就吃,吃完了就睡,一副看你又能如何的样子。 到了第九日,卢嘉瑞便与钟明荷一起到监牢去看窦横。这次卢嘉瑞叫明荷不要换装,戴个头纱就一起去了。 来到牢房,狱卒打开门,窦横猛一转身,看到卢嘉瑞和钟明荷,着实吃了一惊,跳起来,大喊道: “奸夫荡妇,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只要我没死,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窦横一边喊一边冲过来,要用拳头击打卢嘉瑞。窦横洪亮的叫喊声,夹杂着手脚镣铐“铃铃锒锒”的声音,震响整个监牢——这分明铐锁的是一匹猛兽。 卢嘉瑞怕窦横过来伤着钟明荷,便飞出一腿,当空顶在窦横胸前,略一加力,便将他踢回去。窦横踉跄后倒到地上。 “小叔子,你不要这样看待卢老爷,你大哥的死跟他跟我都没有关系,你大哥是被奸人陷害死的!”钟明荷赶紧说道,似乎生怕他们又要打起来似的。 “窦横,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毒死了你大哥,你可有证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卢嘉瑞厉声问道。 “我在堂邑县城到处打听,城里人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窦横愤然说道,“你别假惺惺来做好人,背后狠毒!就是你,指使人纵火烧毁衙门宅院,又趁我大哥流配路上下毒,害死了我大哥!” “那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想想,陷害、毒死你大哥于我有何好处?”卢嘉瑞问道。 “嗯!你看上了这个荡妇,色胆包天,勾搭成奸,害死我大哥,你好霸占她!”窦横说起话来无所避忌,就是直接了当。 “哈哈哈!你跟你大哥情高义厚,可我得说你真蠢!你想想看,你嫂子在衙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谁能见得着?我又远在聊城,怎么去勾搭?我在路上搭救你嫂子的时候,你大哥已经被人陷害,粮食与衙门宅院已经被烧毁,人已在被流配的路上,又如何会是我陷害毒死你大哥呢?”卢嘉瑞大笑起来,说道,“你在堂邑打听,都说是我毒死你大哥,完全是有人别有用心,是毒死你大哥的真正凶手放出的谣言,企图转移视线,逃脱罪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 “小叔子,咱们家遭受的灾难跟卢老爷毫无关系的,我父亲也不在了,咱们家家破人亡的,卢老爷不但搭救了奴,还一直帮扶奴与奴娘亲,使我们母女两人保存了性命,不至流落街头。卢老爷如今还在想法帮奴寻回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查找谋害你大哥的凶手。小叔子,你不要再冤枉卢老爷了。如今卢老爷还要费心费力,破费许多银两,要为你脱罪!”钟明荷接着恳切地说道。 窦横这下怔住了。被卢嘉瑞一顿骂,钟明荷一番陈情,他想想,这卢嘉瑞的话也有道理,再看看钟明荷一脸真挚的样子,再回想钟明荷的家世以及嫁给大哥后的情意,他相信钟明荷应该不会做出传言中的下流龌龊之事。这一下子打乱了他的定见,窦横不得不重新想一想。 钟明荷看窦横陷入了沉思,便趁热打铁,将如何带两个儿子回济州省亲,得知窦棋被陷害流配消息,然后赶回堂邑;路上遇到劫匪,险些失身丢命,恰巧被卢嘉瑞搭救;再赶回到堂邑时,窦棋已被押解上路,只好央求卢嘉瑞一同前去追赶;追赶上后却发现窦棋已被毒死在荒山野店,只好运回堂邑城外安葬;然后再赶回济州,又得知父亲也被远贬琼州岛朱崖军;只好再次央求卢嘉瑞护送追赶过去,发现父亲已客死他乡,两个儿子却又已在路途中散失;只好跟卢嘉瑞回到聊城暂居的这一系列事件过程讲了一遍。讲述这一段不幸的历程中,明荷不由的哭泣起来。 “呜——呜——呜——!要是没有卢老爷的大仁大义、高情厚德,奴母女两个怕是都活不到今日了!”末了,明荷边哭边说道,“奴死倒不怕,只是几个孩子流落他乡,都是窦家血脉,不寻找他们回来,奴死也不甘心!卢老爷被小叔子冤枉了,小叔子恨恨的要杀了他,如今卢老爷还要替小叔子出钱出力来脱罪,究竟人家卢老爷欠咱们家什么啊?呜——呜——呜——!” “明荷别哭了,你们也不欠我什么,只是这事正好撞到我手上,我也不忍看你们平白被冤屈、被欺凌,不忍看你们枉死异乡荒野!”卢嘉瑞安慰明荷说道。 明荷哭了一阵,窦横也不忍听下去了。他是个鲁莽却刚直之人,他这时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窦横想通了,猛地转正身位,对着明荷“噗通”一声跪下,磕个头,说道: “嫂子,都是窦横愚钝鲁莽,错怪了嫂子和卢老爷,你们不要管窦横了,只要寻回两个侄子,让咱们窦家后继有人,我窦横死生由命!只是没能手刃害死我大哥的凶手,我窦横死不瞑目!” “呜——呜——呜——!小叔子,你不要燥乱,卢老爷定会将你营救出去的!”钟明荷见窦横被劝动了,哭着说道,“你出去后好好儿活着,一边慢慢寻查杀害你大哥的凶手也不迟!” “我如能出去,定然要将杀害我大哥的凶手找到,定要为我大哥报仇雪恨!”窦横恨恨地说道。 “我仔细想过窦老爷遇害的前因后果,仔细想过堂邑城内各色利害相关人物,已经大概地找到了谋害你大哥的幕后主脑,只是没有什么证人证物,暂时奈何他不得。”卢嘉瑞说道。 “什么?你想到了?”窦横跳起来,冲过来一把抓住卢嘉瑞双臂,双眼冒火,直盯这卢嘉瑞,大声问道,“是谁?你告诉我,要什么证据?老子宰了他就是了!” 窦横的举动吓了明荷一大跳,初时以为窦横又要打卢嘉瑞。 “窦横,你休要心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你出了去,我再慢慢跟你讲。”卢嘉瑞说道,“我会尽力保你脱罪出去的!” “嘿!早知道就好了,又让那厮多活了几时!”窦横甩开自己的手,叹息道。 这时,卢嘉瑞击掌,逢志提着个食盒进来,将酒菜摆放到小桌子上。钟明荷说道: “卢老爷备办了些酒菜,来和小叔子吃两杯压压燥气,往后的事,等小叔子出去再作计较!”明荷说道。 于是,钟明荷和逢志在旁伺候,卢嘉瑞与窦横就在牢房里对酌起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回 索偿冤债(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三回 夫妾欢娱极尽享乐人伦 小叔幡悟急欲索偿冤债(下) 晚夕,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歇息,明荷问及营救窦横之事。 “前时我去找过知县白老爷了,他说了,窦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毕竟是犯了命案,两条人命,要完全脱罪是不可能的。”卢嘉瑞说道。 “怎么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荷急切地问道。 “就是不按故意杀人来判罪,而是弄个过失杀人或者相互殴斗失手杀人的罪名,减轻刑责,然后刺配充军。”卢嘉瑞说道。 “啊?!还要刺配充军?那还不是要挨苦受累,死生难料?”钟明荷问道,“那小叔子也不能去查寻谋害他大哥的凶手了?” “那也没法子,他杀了人,是死罪,能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按律他得问斩偿命的。”卢嘉瑞说道,“我跟那白老爷说了,他会勘定轻一点的罪名,然后刺配得近些,而且刺配到安靖的地方上去,不到边关有战事的地方。你不必担心的。” “充军之后怎么能保证没事呢?不是外敌就是匪盗,而今天下并不安靖,要是有个闪失,他家两兄弟就都没了!”钟明荷着急地说道。 “你也不要那么担心,我也曾跟你讲过,我从前就曾投军,我还是家里三代独苗呢!”卢嘉瑞说道,“窦横的武功不差,弄得好,在行伍间立下军功,还有可能争得一份前程,好过在外面胡乱混日子,一事无成。” “妾不管,相公得想法子给小叔子脱罪,不要刺配。战场上刀枪不长眼,没死伤只是万幸,窦横不能去。要是他再有闪失,妾这一辈子都会难以心安的!”钟明荷说着,眼泪都要往下流了,“相公,妾绝少求人,这次就求求相公吧!相公要是不答应,妾就一直求,一直给你啰嗦,直到相公答应为止!相公说的,如今的官府,只要银子好使,有什么事做不成的?相公就多花些银子去,给窦横脱了罪,妾就算给相公做牛做马都愿意!” 卢嘉瑞本不愿意将窦横完全脱罪,怕窦横脱罪后留在聊城,一来这等鲁莽之人易生事端,不好处;二来窦横杀了人,脱罪之后也不能赶他走,再在这聊城地面上逍遥行走,也是不妥。但如今钟明荷这么强烈地要回护他,想想为了钟明荷,也是无法推托,只好应诺全力去打点疏通。 “那好吧,我再去试试看,看还能有什么门路。”卢嘉瑞只好对钟明荷说道。 翌日,卢嘉瑞不得不再次到知县白老爷宅上去拜访,允诺了白将度五百两银子作酬谢,方得实承诺,保证窦横会被无罪放归。 白大人倒是说话算数,等卢嘉瑞将五百两银子备好送了过去,不过四五日,窦横便被放了出来。窦横当然知道是卢嘉瑞通的关节,便到卢府来道谢。 看门的寇伟一见窦横前来,便赶紧将大门关上并且上了栓,任凭窦横怎么打门,只是不开。窦横没办法,一想傍边的药铺是他卢家的,便欲到药铺去叫伙计通报。谁知药铺的伙计们也认出来这个跟老爷刀剑交锋的恶汉,一见到窦横要进门,便有几个伙计一起出来,堵在门口,不让窦横进铺子。 “我找你家老爷说事,不打架,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进去,你们谁去替我通报一声!”窦横瓮声瓮气说道,但几个伙计相互看看,谁都不信,就是不放窦横进去。 窦横也不好动手,挠头骚首的,正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客官,本铺来的都是客,欲要买药的,可将方子交与我,我替您抓好了,送出来与您!”掌柜文翰有些胆略,出来站在人墙后,故意问道。 “我不抓药,我是来找你家老爷的,麻烦你去通传一声!”窦横压住火气,说道。 “你不是找到过我家老爷了吗?你不认输,还想再打?”文叔问道。 “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他打架的,我刚从牢里出来,特来向你家老爷道谢!”窦横不得已,向文瀚凑过去,压低声音,恳切地说道。 “喔!刚从里边出来,就又要来寻仇,你有种啊!”一个伙计调侃说道。 “少废话!再不替我去通传,我可要真的打起来,信不信我把这铺子打砸了,看你们怎么交代?”窦横终于被激怒了,大声叫喊起来。 文瀚看见窦横要恼羞成怒,怕他真的会耍起横来,便连忙说道: “嘿,嘿,嘿,你先别捉急,我着人进去通报去,你就等一下!” “老子要进去坐一坐你家的板凳,顺便讨杯茶喝!”窦横看见得势,便欲进一步,说道。 “客官在外边候一下便好,茶水给您送出来!”文叔说道,生怕窦横进铺子里闹出事端来。 这边正在吵闹,只见卢嘉瑞却已从府里边走出来,走到药铺这边。原来寇伟把大门拴上后便飞跑去禀报卢嘉瑞,卢嘉瑞见寇伟怕的,便亲自出来。 “你等吵闹什么?”卢嘉瑞看到有人在药铺门口嚷闹,远远的便大声问道。 “你来得正好,他们狗眼看人低,方才府上大门关上不让我进去,到这边铺子门口,也不给我进铺子坐一坐。”窦横喊道。 “误会!恭喜你出来了!随我来吧!”卢嘉瑞说道。 “多谢卢老爷营救保全之恩!”窦横却当众“噗通”的跪下,对卢嘉瑞磕个头,说道。 “起来,不必言谢!”卢嘉瑞赶紧过去拉起窦横,领了他进府去,其他人则惊愕得面面相视,不知为何这对前些日子曾杀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如今却这般友善起来了。 在书房,卢嘉瑞跟窦横在喝茶,并让逢志去找柴荣来,讨论谁是谋害窦棋的幕后主脑事。 “我看要如此下狠手陷害毒杀窦老爷,总归是这样三个因由:一是与窦老爷有极大的冤仇,非除之而后快;二是窦老爷阻断了其财路,而且财货涉及之利益巨大,必欲除之方能保存;三有命案在身被追查,快要破案了,需得立刻除掉窦老爷,以保存自己。”等柴荣来到,卢嘉瑞说道,“还有一点,这人还得有能耐来惊动朝廷,贬谪窦老爷,还敢于在道途中下黑手,不惧怕有人追查,不惧怕有人报仇。” “小可在堂邑重建衙门宅院,呆了怕有大半年,期间一直暗中查访,并未发现窦老爷有什么仇家,况且据官府同僚下属所言,窦老爷性情宽和,不会无端跟人结仇。小可还查访到窦老爷被害的那段时日前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刑案命案在查办。窦老爷在堂邑做知县,为官清正,勤勉爱民,深得民心,也不会因为贪图财货与人结怨。因而可以排除老爷说的第一条和第三条因由。”柴荣说道。 “那就剩第二条,我大哥断了谁的财路?”窦横说道,“我大哥这等正直之人怎么会去断了别人的财路呢?” “窦兄弟,作为普通人,你大哥定然是不会随便去断人财路的,因为他是个好人,但作为知县老爷,那就不一定,他得为县里百姓着想啊!”柴荣说道。 “那你说说,他怎么个断人财路,断了谁的财路?”窦横便追问道。 “我是说可能,你别着急嘛!”柴荣说道,“就当时正是饥荒时节,城里粮价腾贵,县里运来了一批赈济灾民和平抑粮价的粮食,要是这批赈济粮食发放下去,常平粮再发卖,窦兄弟,你说说县城里谁最不乐意?” “那当然是县城里的粮食商贩了!”窦横立即回道。 “你说对了。我查知当时堂邑竟然只有一家粮食商号,独占了整个县城的粮食买卖,你说奇怪不奇怪?但你如若知道这家粮食商号的东家是谁,你也就不奇怪了。这家粮食商号的东家叫高丰,是当朝权臣高俅太尉的堂侄子!”柴荣说道,“小可查访得知,当时这高丰就囤积了大批的粮食,准备趁饥荒赚个盘满钵满!” “别说了,他奶奶的,定是那厮干的,怪不得要烧毁粮食,只为着自己多发不义之财!”窦横咬牙切齿,暴躁得站起来骂道。 “小可查访中找到窦老爷的亲近掾吏,他说到,事前高丰曾去找过窦老爷,要窦老爷将赈济粮和常平粮全部卖给他,再由他卖出去,窦老爷当时就断然拒绝了!”柴荣继续说道。 “他奶奶的,高丰这厮可恶,竟然这等卑劣!”窦横嚷道。 “窦老爷恐怕事前也是有所防备的,不敢将这些赈济粮和常平粮存放到粮仓,却存放在官衙里,就怕有什么闪失,谁知这恶人丧心病狂,竟敢直接就去纵火,连同官衙一起烧毁!”卢嘉瑞说道,“这一烧,窦老爷便在劫难逃,首先是粮食烧没了,官衙也烧了,要不就把窦老爷一同烧死,一了百了。就算人没烧死,罪责也极大,朝廷当时正严旨督促各地赈济饥民,平抑粮价,窦老爷管辖下赈济粮与常平粮都被烧毁,自然会遭受严谴,后来的被参流配就不足为奇了。” “流配就流配,也不至于非要毒死我大哥不可啊?”窦横恨得来回走动,愤愤然问道,“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窦老爷被毒杀,一定是他追查到了纵火烧粮的幕后元凶,有了一些证据,幕后元凶为了求得自保,不得不立刻杀人灭口,以防他日窦老爷东山再起时翻旧账清算。”卢嘉瑞说道。 “他奶奶的,定是高丰那厮,老子这就去宰了他!”窦横说罢就要出去。 “窦兄弟且慢!”卢嘉瑞叫道,“你就这么去找他,怕是杀他不得,自己倒要被杀了,正好送去给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窦横怔了一怔,又坐下,嚷道: “迟早,我要亲手宰了高丰那厮!” “高丰乃巨富人家,又且作恶多端,一定也有防备,窦兄弟切勿鲁莽行事,那样怕是仇恨报不成,又把自己搭进去!”卢嘉瑞说道,“君子复仇,十年未晚,要报仇也当从长计议!” “好,就让那厮再多活几日,终有一日我要亲手宰了他!”窦横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 “眼下窦兄弟有何打算?”卢嘉瑞又问道。 “嗯?”这下却把窦横问住了,他这次回来本就打算依附大哥过日子的,不想大哥被害,家破人亡,他就一心想去找凶手复仇,也没多想过别的事情。 “好,既然窦兄弟没有什么想法,那你过几日到树荫街窦记炊饼铺落脚。卢玉在那主管饼铺的买卖,钟妈妈也在那边住,你就暂时在饼铺帮忙干活吧!”卢嘉瑞说道,“因你曾犯命案,我费了许多功夫与银子才保你无事出来,你就呆家里少出门,免得再招惹麻烦!至于报仇雪恨事情,等过些日子再商议。” “那好,我听卢老爷的!”窦横起身应答道。 “今晚我请窦兄弟到外边喜鹊大街上张番酒楼吃酒洗尘,柴荣你叫上卢嘉恭一起来!”卢嘉瑞又说道。 “好的,老爷!”柴荣应道。 “多谢卢老爷!”窦横起身作揖道。 “且慢!”窦横和柴荣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钟明荷从里边转出来,一边走进卢嘉瑞书房,一边喊话道。 钟明荷为何从里边转出来喊话呢?窦横还去查找杀害窦棋的凶手复仇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扩张绸布庄(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四回 窦壮士诓言辞别安乐所 关掌柜赞成扩张绸布庄(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花费重金贿赂知县白将度,将窦横脱罪救出牢狱。窦横到卢府拜谢,卢嘉瑞欲安排晚上到喜鹊大街上张番酒楼为其设宴洗尘。窦横和柴荣正要离去,钟明荷却从里边转出来,叫住道: “且慢!” “明荷,你怎么出来了?何故叫停他们两个?”卢嘉瑞不解地问道,“今日窦兄弟脱罪出狱,我摆酒接风,一来洗尘,二来增添兴致去晦气。” “摆酒接风当然应该,但奴小叔子算是家里人,何必到外边酒楼?莫若就在自家宴客厅上摆一桌,奴也要亲自出来陪小叔子吃两盏,消除误会,不存芥蒂。”钟明荷说道。 “既如此,就按娘子说的办吧!”卢嘉瑞说道。 “大哥家里宴请,那我和卢嘉恭就不来了。”柴荣赶紧说道。 “怎么好不来?奴听说了,你们几个是自小玩到大的兄弟。既然都说过了,家宴吃酒也就不必生分,奴到时出来吃几盏就转回后边去,你们兄弟几个慢慢吃就是了。”钟明荷说道。 “五娘叫你们来,你们来就是了!”卢嘉瑞也说道。 见卢嘉瑞也这么说,柴荣只好点头应喏,随后与窦横一起出去。 当日薄晚,卢嘉瑞在宴客厅摆了一桌酒席,邀同窦横、柴荣和卢嘉恭吃酒,中间钟明荷出来陪吃了几盏,就转回后边房去。卢嘉瑞几个兄弟便和窦横吃到二更时分方才散席。 卢嘉恭是个好酒之人,遇着窦横正是酒逢对手,饮得豪放,到散席时,卢嘉恭已是含糊不醒人事,窦横也是喝得酩酊大醉。卢嘉瑞便让柴荣扶卢嘉恭回去,并命人将窦横架到府里客房歇息。 接下来,窦横住卢府客房里,并未到窦记炊饼铺去。他每日吃饱饭就到街市上闲逛,无所事事,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却无法闲得住待在府里。只是偶尔被卢嘉瑞叫到芳菲苑去,陪着对练武功。 过了几日,钟明荷对说卢嘉瑞说,小叔子这等闲着也不是办法,以小叔子的秉性,多在外边街市闲逛,不惟容易闹出事端,更难收住他的心,不好将来踏踏实实的谋生过活。钟明荷便卢嘉瑞提议让窦横到窦记炊饼铺去做伙计,也是帮忙打理炊饼买卖,做些有益之事。这也是卢嘉瑞作过的安排,只是没有催着窦横去,既然钟明荷也这么说,自然同意了,并且翌日就跟窦横说了。 窦横也不好推却不去干些活,于是他便成了窦记炊饼铺的伙计,搬到紫石街上窦记炊饼铺去居住。他吃住在炊饼铺,帮卢玉做些和面、洗刷、抬杠之类的杂活。日复一日的干这些杂活,对窦横来说,这是一种憋闷无趣的生活。 窦横并不能安定下来做个炊饼铺的伙计,他这种人注定是要浪迹江湖的。在窦记炊饼铺没做多久,窦横便烦闷得受不了。他是个好动爱闲逛之人,在铺子里闲不住,但卢嘉瑞又交代他要少外出,这让他更难受,就像蹲在监牢里边一样——而就算坐监牢里边,他还能大喊大叫,高兴时胡乱嚎几下,踢踢打打的。在这炊饼铺里边,反倒连这点他都不能做了。 一日,铺子还没打烊,窦横便溜出去,偷偷回府找到卢嘉瑞,说不想在这里做了,还是想出去。卢嘉瑞倒也觉得无所谓,他知道窦横是个安定不下来的人。他便对窦横说道: “看你如今还安定不下来,你欲要出去游荡,我就算想拦你也拦不住,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你出去前跟你嫂子说一声,让她知道好心安些。” “我出去就我自己的事,不要告诉嫂子,要不她又来聒噪絮叨,害我走不成!”窦横说道,“既她跟定了你,后半生应该无忧的了。我自己也不想让她操心牵绊。” “那你想往哪里去?我拿些银子与你带去上路。”卢嘉瑞说道。 “喔,想起来卢老爷不是跟堂邑知县封老爷有交情吗?不如请卢老爷修书一封,举荐我到堂邑去充个捕快,这份差事正合适我,也不枉我在外边浪荡多年,学了这么一身武艺。”窦横说道,“堂邑离聊城也不远,缓急之间也好应援!” “你想到堂邑去,想干什么?你千万不要鲁莽!”卢嘉瑞一听便觉得窦横欲要去找高丰报仇雪恨。 “不是,我也是临时想到去堂邑当差讨生活的。这样的差事适合我。至于高丰那厮的事,我如今倒觉得做捕快时可以就便查访,到查探得实再来跟老爷商议对策。”窦横说道,好像已经很平静了。 “既然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卢嘉瑞见窦横说话平静,并无异常之处,便说道,“那你行前来告知我一声,我备些钱银弄好包袱给你带上,你路上使用。” “好的,务必不要告知嫂子,卢老爷只当我不辞而别好了!”窦横再一次提醒卢嘉瑞道。 过不了三四日的一个早上,窦横便悄悄来找卢嘉瑞,说要辞行。卢嘉瑞便叫来莫先生,将大意说了一遍,让他给堂邑县令封老爷写一封书信,举荐窦横去堂邑当一名捕快。 过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莫先生写就了书信,交过来卢嘉瑞看了一遍,卢嘉瑞就交给窦横拿好。此时,卢嘉瑞已经让逢志到后边大娘房中拿来一百两银子,又到自家瑞丰粮油食杂铺买了好些吃的肉和包子、馒头、炊饼等,连同窦横的衣物,弄好一个包袱,就将一根卢嘉瑞练武的木棍拿来,交给窦横一头挑。窦横也不多说,将信封揣怀兜里,对卢嘉瑞一个抱拳深揖,挑起包袱,径自别去了。 这时已经是政和七年初秋,距窦横大哥窦棋被害已一年多了。卢嘉瑞所不知道的是,窦横依然怀着一颗强烈的报仇雪恨之心,奔赴堂邑县城而去。 送走窦横,卢嘉瑞吩咐看到的逢志不准声张,他也怕钟明荷知道要数落他,瞒住一日算一日。翌日,那边窦记炊饼铺主管卢玉来禀报说铺子里不见了窦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卢嘉瑞也只轻描淡写地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许是他自己出去游荡一阵,由得他去好了。 但不过三日,钟明荷便知道窦横去了堂邑。卢嘉瑞晚夕到她房中来时,她便追问卢嘉瑞道: “相公怎么放小叔子出去,还让他去堂邑?” “我也不想让他走,但他这么大的人,又在外边浪荡惯了,饼铺里边的营生,拢不住他,我拦也拦不住。”卢嘉瑞一怔,但既然她知道了,也只好直说了。 “但他去堂邑你也同意?你知道他的心思,到时他在那边鲁莽,出了事,妾便跟你没完!”钟明荷极聪明,一句话提到点子上,说罢眼眶就开始发红。 “娘子你放心,没事的。你知道,我跟堂邑县令封老爷相熟,窦横要我向封老爷举荐他充个捕快,他喜欢干这差事。他想一边当差,一边暗中查访当年窦老爷的事情。他保证过要做什么,先来跟我商议的。”卢嘉瑞说道。 “他这话相公也信?就凭小叔子这样的性情,他还会回来跟相公商议?”明荷一边说一边盯着卢嘉瑞,“相公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钟明荷这一问还真把卢嘉瑞问住了。他原先没有想得那么多,窦横说的,他就信了。他还是习惯于说话算数,想窦横也是刚直的男子汉,不至于那么多弯弯曲曲肠子,说话也应该算数的。 “小叔子不喜欢在饼铺做事,那太安静,相公可以安排个别的差事给他做嘛,如何就放他走了呢?”见卢嘉瑞不说话,钟明荷又追问道。 “我这里开的都是店铺,干的都是当伙计的活儿,哪还有什么多动静的活儿?”卢嘉瑞说道。 “依妾看,相公不是时常要派人出去跑江湖贩运货物的么?小叔子这个人就适合干这种押运护送的差事,你去别处还找不来这么合适的人呢!”钟明荷说道。 “嗯,娘子说的倒是,我一时间都没想那么多,就想让他安定下来,谁知他执意要走。想也拦他不住,只好办了个行囊给他去了。下次他再回来时,就依娘子说的办。”卢嘉瑞说道,“不过,男儿志在四方,他如今无牵无挂的,你我怎么想也困不住他的。譬如说,他就说不是去堂邑,只要他离开聊城,然后他要去哪里你我也管不了。堂邑还好,离聊城近,我与封老爷也相熟,缓急可以照应些。” “唉,既然他已去了,其实妾也不好管他的,只是担心他出事,害得妾心下难安。”钟明荷最后也只好太息一阵,在眼眶转了一卷的眼泪终于没流下来。 卢嘉瑞又继续安慰一番,钟明荷总算慢慢的平静下来,释放下心怀。 这日,卢嘉瑞在芳菲苑练完功,刚要开始演练剑术,邱福来了。 “邱福,有什么事情吗?”卢嘉瑞收功后,瞥见邱福站在不远处盯着看,知道他一定有事情,便顺口问道。 “关迪琛前些时候娶媳妇了,按惯例这主管成婚,府里就给安排一套连排三间套房给居住,小可特来问老爷是否照例安排?”邱福说道。 “那就按惯例派房给他就好了,何必特地来禀报?”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问,“他娶的谁家闺女?关掌柜是我家一个大铺子的主管,还有店铺盈利分成呢!” “娶的哪里人,小可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合婚成亲了。小可就按老爷吩咐依例派房给他居住就是了。”邱福说道,停一停,又说道,“听说严胜宝也快要娶亲了,照这样下去,各位主管陆陆续续的娶亲,府里的房子怕就要不够分派了。” “邱福,你是我家管家,很多事情都得清楚。这些主管娶亲了,除了分派房子,还需了解一下这些女子都什么人,力气如何,人品怎样,适合做什么。他们成婚后,将这些妇女招进府里来,安排杂役给她们做,让他们不但能住在府里,也能有一份工钱补贴家用,同时让男子汉安心做事。反正府里也是要找人手做事的,安排这些妇女做事,一举两得。”卢嘉瑞说道,想一想,又说道,“至于房子不够,我自会想办法的。” “老爷说的是,小可往后注意些,按老爷交代办理。”邱福答道。 “还有,这些主管娶亲合婚的,就算我不能去贺喜,也不管他们请不请喜酒,都得以我名义送去一份贺礼,这个不要漏了。他们那些迎来送往的礼节,你不但自己要去帮忙操办,需要时让莫先生、文叔也帮忙些,显得咱们一个府里的人多帮衬。你是府里的管家,方方面面多想一点,多照应一些。”卢嘉瑞又叮嘱道。 “是,老爷!”邱福应道。 “你先出去吧,你找柴荣和卢嘉恭去,让他们今日放工后到我这里来一下。”卢嘉瑞又说道。 “是,老爷!”邱福应喏后就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回 扩张绸布庄(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四回 窦壮士诓言辞别安乐所 关掌柜赞成扩张绸布庄(中) 午后,向晚时分,柴荣和卢嘉恭到卢嘉瑞书房来,也不知卢嘉瑞找他们什么事,只以为卢嘉瑞又有什么大活计要让他们干了。 “大哥,好久没有找咱们两个一起来见大哥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工程接来干了?”卢嘉恭一进书房门便问道。 “是有工要干的。”卢嘉瑞故意卖关子似的说道,然后就停住,不往下继续说。 “那大哥快说啊!”等半晌不见卢嘉瑞说下去,卢嘉恭着急问道。 “是不是很大的工程啊?”柴荣也不禁问道。 “你们两个到聊城来跟我干,迄今也有七八年了吧?这些年来,咱们兄弟勠力同心,筑造工坊也挣了不少钱,分到你们手上的该是也有不少银子了。”卢嘉瑞说道,“当年在聊城城头立下的宏愿也可以说该是实现的时候了。” 卢嘉恭和柴荣听卢嘉瑞这么说,有些摸不着头脑。柴荣问道: “咱们不是早已经实现了吗?在聊城定居,在城里营生,如今都已经过得挺好的了!” “你们再想想当年立下的宏愿!”卢嘉瑞平静地继续问道,“看看当年的愿望有哪个还没有实现的?” “俺觉得都实现了。俺们如今过得比原本的聊城人都要好哩!”卢嘉恭说道。 “喔,我知道了,大哥的意思是不是咱们还没有置办自己的房产,还算不得安居乐业?”柴荣问道。 “嗯,柴荣说对了。你们虽然有了些资财,所得收益也不错,但还没有置办自家的房产,说起来还寄居我家,算起来只是立了业却还未安家。要是正真安居乐业,需要置办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房产。”卢嘉瑞说道。 “大哥这里有的是房子,俺们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么?何必又花费钱银去置办房产呢?”卢嘉恭心疼银子,问道。 “唉,这你就错了,你们如今也是有些资财有身份的人家,如何安心于寄居别人宅院中呢?自当有自己的宅子才好!”卢嘉瑞说道。 “大哥要赶咱们出去自找住处了?”柴荣小声问道。 “对,是时候赶你们出去自立门户了!”卢嘉瑞也笑着应道,“不过你们放心,做大哥的不会亏待你们兄弟两个。你们两个可以就在聊城街市上各寻觅一块地,建一座自家的宅院居住。建宅院也不必你们自己出钱,就由瑞恭荣筑造工坊出钱出料出工来建,建好了就归你们居住。” “大哥,随俺们建多大多华美都行吗?”卢嘉恭兴奋起来,急忙问道。 “当然这建的宅院需得有个基准,你们每人建宅的所有花费,包括地价、材料及工价一总四百两银子为限。”卢嘉瑞说道,“你们可以买大地皮而建造得简朴一些,也可以买小一点的地皮建造得精致一些,在四百两银子限额内,由你们自便。如果你们自己出钱,增加银子,也由得你们,反正工坊就给你们每人出四百两限额。” “四百两筑造宅子,足够了,不必增加的。”柴荣说道。 “‘亲兄弟,明算账’,你们自建的宅子也需按接的活一般,账目要记录清楚,免得到时说不清,争长论短的。”卢嘉瑞交代道。 “知道了,大哥。”柴荣说道,“今儿就为说这事吧?要没其它事,咱们出去了。” “你们去吧!”卢嘉瑞说道,“趁如今活儿少一点,早点动工建造,到时也好接家里人到城里来享享福!” “多谢大哥关顾!咱们走了!”卢嘉恭和柴荣应道,作揖毕,便转身出去了。 卢嘉瑞的想法是,卢嘉恭和柴荣两人跟他这么多年,也帮他赚下不少的银子,如今府里房子紧,也正好帮他们圆了小时候到聊城游玩时,在聊城城头上许下的愿,让他们在聊城城里安居乐业,顺便腾出他们的房子给家里的主管小厮们住。 说来也怪,自关迪琛娶亲之后,这瑞依绸布庄的买卖便开始走下坡路。严胜宝收钱对账,首先发现了“瑞依”的买卖日渐萎缩了下去。开始时,掌柜关迪琛还茫然不知,沉浸在新婚的欢喜之中。严胜宝提醒他时,他还不以为然,等到他也发觉人客逐渐减少、稀疏,买卖日趋清淡时,关迪琛才着了忙。 于是,关掌柜赶紧进行了一番追究查探,方知道在丰裕街和滨河西街路口热闹处,开张了一家新的绸布庄——“新丽华绸布庄”,是本城巨商大户秦金旺开办的,售卖的货品正是杭州丝绸和湖州锦缎、染布,与“瑞依”的货色十分相似,而价钱却比“瑞依”低一到两成。 由于有了前些年姚掌柜给富丽绸布庄送货的教训,关掌柜就特别查究了一下这“新丽华”的货品来源。他查探明白,这“新丽华”是本铺自行派人到杭州、湖州贩运回来的货。 查清楚这些底细,关迪琛便来找卢嘉瑞,商议应对办法。 “咱们也降价与他拼,不能看着让他抢去买卖!”见面施礼毕,讲了铺子买卖境况和查探得来的消息,关迪琛便说道,“小可知道,老爷正是买卖争斗的强手,他秦金旺怎么斗得过咱们?咱们定要把他斗死了,全聊城依然就咱们独家售卖杭州丝绸和湖州锦缎、染布。” “关掌柜,一旦娶了娘子,买卖便做不好了!”卢嘉瑞先不说买卖,开玩笑说道。 “老爷,只是巧合,不想秦金旺这厮开出一样的铺子来抢咱们的买卖!”关迪琛直说买卖的事,他都没心思开玩笑,说道,“杭州、湖州万里路遥的,他家竟也会去贩运!” “你知道,这秦金旺可不是一般人物,也是聊城响当当的大商家,资财丰厚,跟他硬拼可不是闹着玩的,只会两败俱伤!”卢嘉瑞说道。 “那就让他这么抢咱们家的买卖?”关迪琛问道,他无疑怨怒不已。 “当然不是。但要想别的法子,硬拼便都要流血,秦金旺又不是一般客商,不知要流多少血!这个拼不得的。”卢嘉瑞说道,“生药铺是我家的根基,在聊城是独家买卖,谁要敢来抢,我会跟他拼到底。其他的买卖,要想别的法子争,不拼价钱,不拼本钱。” “那他家卖的货品跟我家卖的大同小异,价钱比我家低,不拼价钱,我家怎么卖得过他家?”关迪琛问道。 “那我家的买卖要做出跟他家不一样的地方来。”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你也想想看,怎么做到跟他家不一样?” 关迪琛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招数,只好看着卢嘉瑞,说道: “老爷这一下子却把小可问住了,要不咱们也多进些本地的货来摆卖,卖的货色多些?” “扩大铺子的规模,做到全聊城最大,花色式样最多是一条路子,让人一到聊城买布料,就想到瑞依绸布庄。”卢嘉瑞想了好一会,说道,“不过,光进本地的布料不够,卖本地布料的铺子多的是,远不足吸引人客光顾,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怎么办?难道老爷想把大宋各地的织锦、丝绢、绸缎、布匹都贩运回来售卖?那要下的本钱就大了,要做到也不容易。”关迪琛说道。 “对,就是要这样。”卢嘉瑞说道,“要将四大名绣苏绣、湘绣、蜀绣、粤绣全都集齐,所有丝绸、绢、绫、缎、锦、染布、麻织品种都弄全了,尤其是杭州的丝绸、成都的织锦、苏州的锦绣、单州的薄缣、黄州袁州吉州的纻布、虔州的白攽等等这些名品,全都要搜罗贩运齐全了,使我家瑞依绸布庄成为聊城最全布料铺,想来也该是天下最全的布料铺,到时怕是汴京的客都要来这里进货!” “要做到这样齐全却非易事,不但劳心劳力,本钱怕就要增加不少。”关迪琛说道,“增加本钱,对老爷自然不在话下,对小可却就有些难了。” “要不这样,增加的本钱由我出,你的分成减一减,由原来的两成减为一成,我估计这事做成,你的分成成数少了,实际分到的银子只多不少。”卢嘉瑞说道,“你的分成成数减少了,你就不是单拿分成,铺子还按主管发你薪俸。你看这样怎么样?” “小可听老爷的安排!”关迪琛觉得卢嘉瑞的安排很公道,他自己分成少一点,那是有丰欠的,但能拿薪俸,旱涝保收,甚好,说不定真像老爷说的,买卖做大了,分成成数虽变少了,但所得钱银反而多了也未可知。 “只是老爷这个想法要实施,就要增加不少人手,尤其是出去各地跑江湖贩运的,这些人能干又要可以信任,不容易找到。”关迪琛说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卢嘉瑞说道,“看像要去很多的地方,其实很多都在一条路上,苏绣一路,走单州、苏州、湖州、杭州、武夷山,采办乌龙茶、龙井茶、杭州丝绸、湖州锦缎染布、苏州苏绣绢帛、单州薄缣,这是原来姚掌柜替我家走的路,往后咱们自己贩运就好。蜀绣跑成都府,则要单独跑一路。湘绣、粤绣合并跑一路,自江南西路进广南东路,中间道过荆湖南路,到广州采办粤绣,虔州采办白攽,袁州采办纻布,荆湖南路潭州采办湘绣,这一路我家原来也走广州采办玉石、象牙及香料,往后增加采办布匹货品,多跑一段弯路便了。其实三条江湖路,只是额外多跑了成都府一路,其它两路只是就便,增加了路途与货物而已。” “没见老爷跑过江湖,却对路途这等了然,小可真是惭愧!”关迪琛不禁佩服卢嘉瑞对天下州县路途的熟悉。 “我从前曾经投军,行伍间需对天下州府分布有所了解,因而对各地路途多有熟知。”卢嘉瑞说道,“至于跑江湖贩运货物的人,我已经有人选,也是我从前投军时一起战斗过的弟兄,有勇力,有些武艺,正适合押运货物。主管上,往后打算让严胜宝和梅义仁专门跑外,负责外边的贩运事务。” “既然老爷已经安排妥当,小可照办就是了。”关迪琛说道。 “在卖的货品也不能价钱比他家高,你先将价格降到跟他家差不多一样的就可以了,也不要低于他家的,以免到时他家又降价来争,两家争下去,弄得两败俱伤。”卢嘉瑞吩咐道。 “是,老爷!”关迪琛应道。 “瑞依绸布庄右边靠着的房子只是住人,下层房子没开出铺面,你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将他家下层的房子租赁过来,与我家铺子打通,为往后扩大铺子做准备。”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可这就回去办!”关迪琛又应道。 关迪琛应喏后,便作揖告辞回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回 扩张绸布庄(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四回 窦壮士诓言辞别安乐所 关掌柜赞成扩张绸布庄(下) 关迪琛刚走,卢嘉瑞便让逢志去叫邱福来,然后让邱福去将严胜宝和梅义仁叫来。不多久,邱福便将几人都叫齐,一起到书房来见卢嘉瑞。 “我欲将瑞依绸布庄扩大,打算到各地贩运布料回来,也就是将大宋各大有名的锦绣丝绸绢缎布匹都集齐了,将‘瑞依’做成聊城乃至全天下最齐全的绸布庄。”卢嘉瑞说话道,“往后严胜宝和梅义仁你们两个就负责跑江湖贩货,严胜宝不在的时候,邱福顶替收钱对账,你们看如何?” “老爷,都要到什么地方去贩运什么货色?”严胜宝问道。 “主要是三条线路,一路是走京东西路、过淮南东路,到两浙路、福建路,采办武夷山乌龙茶、杭州西湖龙井茶喝杭州丝绸、湖州锦缎染布、苏州苏绣绢帛、单州薄缣;一路走京东西路,过淮南东路、淮南西路,经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到广南东路,采办广州粤绣,虔州白攽,袁州纻布,潭州湘绣,在广州同时采办南洋玉石和象牙饰品以及香料;一路走京东西路,过东京,经京西北路、京西南路、利州路、梓州路,到成都府,采办蜀绣。”卢嘉瑞对大宋州府地方路程熟悉,了如指掌,滔滔不绝地说道。 “路途都很是遥远,贩运艰难。”梅义仁说道,面露怯色。 “正因路途遥远,没人能做,咱们做到了,才更有利头。”卢嘉瑞说道,“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位主管,你们一人带一队跑一路,负责跑江湖贩运。” “原来严主管出去时日短,收钱对账事务小可顶替一下,还见得吃力,如今铺子开得越来越多,钱账繁杂,又要督导买卖诸事,严主管出去跑的时日又长许多,收钱对账事情,小可怕是做不来。”邱福说道。 卢嘉瑞想了一想,感觉邱福说的有道理,铺子多了,总管收钱对账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 “就算是严主管在家里做,我还得时常帮他的忙呢!”邱福又说道,“他一个人有时都忙不过来,更何况小可?” “那这样,我让邢安来负责收钱对账,他是我家老资历主管了,账务精通,各项买卖也都熟知,最合适了。”卢嘉瑞说道,“至于瑞悦药材行的主管我再安排人去做。” “这样最好,小可交接也能顺当些!”严胜宝说道。 “老爷,那往后这瑞如当铺交谁主管?”梅义仁问道。 “当铺这几个伙计里,江奎不错,精明强干,就提拔他来做铺子掌柜,回头我跟你一块去跟他交接。”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梅义仁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安逸的主管职位,但卢嘉瑞决定了这样的安排,他也只好照办。 “往后严胜宝主要跑两浙路和福建路这条线路,梅义仁主要跑荆湖南路和广南东路这条线路,成都府这条线路,谁时间凑合谁跑,或者两人一起跑。我为你们每人都搭配一位有勇力有胆略且武艺高强的壮士,一路陪伴保护。”卢嘉瑞又说道,“你们即可回去准备,三日后出发,这边铺子等着你们的货呢!” 于是,邱福、严胜宝和梅义仁告辞回去。 当日,卢嘉瑞便让逢志去找来占宣立,然后让占宣立找来孙大壮和陈钢达,对他们说道: “往日你们两个说要在我这里谋一份差事,如今正好有一份合适的,孙兄弟和陈兄弟两个都有份。” “什么差事?俺正愁没活干呢!”陈钢达问道。 “大哥这么多铺子,定是让俺们当伙计咯?”孙大壮说道。 “你们两个当伙计,不把客人吓跑才怪!”占宣立在一旁嘲笑说道。 “给你们的差事极符合你们的性情。”卢嘉瑞说道,“我有两个主管往后时常要出去跑江湖贩货,你们两个一人跟一个主管,路上照应押运货物保平安。路上既有吃喝,还可以顺便游览各地风情景致,合意不合意?” “这倒符合俺的意,辛苦是辛苦些,比困在一处整日闷着的要好。”孙大壮说道。 “要是俺们兄弟一起跑就更好了。”陈钢达说道,又问,“是哪个主管?俺们认得么?” “一个是梅义仁,你们当然认得,一个是严胜宝,我家的大主管,你们应该也认得。三日后就要出发,你们准备好。孙兄弟跟严胜宝,陈兄弟跟梅义仁吧!”卢嘉瑞说道。 “大哥给俺们开多少工钱,还没说呢?”陈钢达问道。 “大哥总不会亏待了咱们的,看你就惯了乱张嘴!”孙大壮说道。 “你们出去跑江湖,薪俸总会比坐铺子里的伙计要多,而且还管吃喝的,去哪找这样的活计?看你还问的!”占宣立瞥一眼陈钢达,也附和孙大壮说道。 “每月薪俸三贯钱,包路途中吃住,年终收益好的,再有奖赏。”卢嘉瑞说道,“这份钱是不错的哦!” “好,大哥,俺们就跟你干了。”孙大壮和陈钢达说道。 卢嘉瑞跟他们交代妥当,占宣立与孙大壮、陈钢达便告辞出去了。 送走占宣立与孙大壮、陈钢达几个,卢嘉瑞又与逢志到运河码头去,交代邢安回来接替严胜宝的收钱对账业务,而让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的主管崔乐进过去做瑞悦药材行的掌柜,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则从伙计中提拔了一个叫张瑁的伙计做了掌柜。 一切安排妥当,第三日早晨,严胜宝与孙大壮、梅义仁与陈钢达两组人马,便带上行囊,行囊里装足了采办货物所需的银两、铜钱和折换来的金条,上路出发了。卢嘉瑞亲自送行出了城南门,一番叮嘱之后,两组人马离开聊城,一同向京东西路进发。 两组人要过了淮南东路才会分道扬镳,严胜宝与孙大壮向南往两浙路和福建路去,梅义仁与陈钢达向西南往荆湖南路和广南东路去。 安排两组跑江湖贩货的人马出门后,卢嘉瑞似乎觉得清闲轻松了许多,这时他想起来这个月轮到云永光当值兄弟会,便想要聚头乐一乐。他使逢志去云家问云老爷准备哪一日聚会。不多久,逢志便来回禀报说云老爷还没定日子。 “小的看云老爷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样子,闷坐堂上,很不开心,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事哩!”逢志见老爷听了回禀,不言不语的,便说道。 “他为何闷闷不乐?兄弟聚会都有分资的,又不是他自己出钱请客,而且是轮流坐庄,人家比他家穷的都没有说什么,他又不缺钱,有什么不乐意的?”卢嘉瑞有些疑惑,问逢志道。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小的听说云老爷的一个堂兄弟在东京开封府打官司,告他独吞已故云太监家产,将要传票过来,要拘他去过堂。云老爷许是正为这个事郁闷。”逢志说道。 “既如此,更应该热闹一下,吃吃酒,驱散愁闷。”卢嘉瑞说道,“你再去告诉云老爷,咱们五日后兄弟会,我出钱,他们出不出钱,出多少随便,到城南隋家庄隋老爷那里玩耍一日。你就让云老爷给兄弟们知会下去,当是他做了东。” “是,老爷!”逢志应喏毕,便跑出宅院,到隔壁云家传话去。 云永光听逢志传卢嘉瑞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牵头筹办兄弟聚会了。 这次的兄弟会倒没有太多的特别之处,少了孙大壮和陈钢达两个,其他人都到了,虽然出的分资少,包括东道主云永光也只比平时出的分资略多一点,大部分的钱是卢嘉瑞出了。隋老爷很热情,这班人到他庄上玩耍吃酒一日,且不说他陪着一日的吃酒,就是这作乐的热闹也是庄里难得一回的。隋老爷当然很高兴。 这日酒菜格外丰盛,还叫了两个小优儿楚妍、司丹纹来弹唱助兴。大伙一阵行令饮酒,一阵猜谜赌胜,一阵捉对棋局,一阵游赏庭院,兴头上卢嘉瑞和隋老爷经不起撺掇,由两个小优儿伴奏,相继唱了一阙曲儿,引得众兄弟大赏耳目。 众人一直吃喝玩乐,到向晚时分方才散场。云永光整日都不甚开心的样子,酒却就吃得更多了。他动不动就找人斗酒,还非要大觥大觥的干,结果自然醉死,还没散席就已不省人事了。照例是卢嘉瑞和逢志扶他上马,然后两人护着,驼他回府去。 卢嘉瑞和逢志慢慢走马回城,回到府门口时已是夜色阑珊、华灯初上时候。先到云永光府门,卢嘉瑞与逢志将伏于马背的云永光弄下马,架到门口去。逢志去打门,金彩开门让进,对里边说道: “夫人,老爷又喝醉了,间壁卢老爷送回来。” “这死鬼,每回出去吃酒都醉死回来,真是不知死生的货!”一听,卢嘉瑞和逢志都知道在里边说话是云永光娘子焦绣珠。 卢嘉瑞与逢志照例架着云永光,跟随金彩的灯火来到卧室,将云永光放到床上。刚一放下,云永光便已鼾声如雷,身子一侧翻过去,便睡死过去了。逢志和金彩先一步退出去,卢嘉瑞便对焦绣珠说道: “今日是兄弟聚会日,原本该轮到永光兄做东主办,我看他闷闷不乐,便拿出些钱来请众兄弟,还算他做了东。但永光兄却仍然不甚开心,聚会只管闷头喝酒,不知何故?” 焦绣珠朝门外看一眼,见逢志已经出去,便将手上拿的蜡烛插上烛台,转而飞身上来,一头扑到卢嘉瑞怀里,双手箍这卢嘉瑞的脖子,头伏在卢嘉瑞肩上,全身紧紧贴着卢嘉瑞,双脚都离了地,两腿缠在卢嘉瑞的腰上,整个人挂在卢嘉瑞胸前,犹如受伤的羊羔紧紧依偎母羊一般! 酒后的卢嘉瑞这时也有些迷糊,被焦绣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好半晌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方镇定下来,两手揽着焦绣珠的腰,然后用手捏一捏焦绣珠的屁股,焦绣珠“哎哟”叫了一声,他才确认这是真的。卢嘉瑞赶忙要推开放下焦绣珠,嘴里说道: “云家娘子,你怎么了?何故如此?丫鬟们会看见的!” “不碍事,她们都听奴的。”焦绣珠双手箍得更紧了,说道,“卢老爷,你不知道,奴朝思暮想着的是你!” “这如何使得?”卢嘉瑞说道,焦绣珠那温软而玲珑的身体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怎会如此?我与永光兄是结义兄弟,咱们两家是邻居!” “休提那没用的货!整日就在外边厮混,吃喝玩乐,宿花眠柳,只管在浪虐中虚耗日辰,又不懂得半点营生,就算金山银山也会被他挥霍空了!家里的这点积蓄,正不知道能维持几时!奴跟了他,早晚要被他害惨的!”焦绣珠依然紧紧箍着卢嘉瑞,就对着卢嘉瑞耳边说话,不时回过头来亲咂卢嘉瑞的脸颊和嘴唇,话语中充满着不满、忧虑和不甘,同时却又洋溢着这一时刻的得意与兴奋! “永光兄是有些贪玩,人却并不坏。”卢嘉瑞说道,又怕焦绣珠掉下来摔着了,只好挪腾双手去抱着她的腿臀,焦绣珠就便舒服的挂在卢嘉瑞胸前。 “他怎的不坏?不守好家业,不思经营,只会虚耗,怎能使家人得以安生?都成家立业的大男人了,不管家人的将来,这便是最大的坏处!”焦绣珠说道。 这时,云永光在震响的“嗝嗝嗝”的呼噜声中,从里面翻过身来,平躺着,眼睛依然也没见张开。卢嘉瑞慌忙将焦绣珠放下推开,焦绣珠也顺势放手下地,微笑着说道: “卢老爷莫慌,这醉死鬼醒不来的,不管如何动静,他都会不省人事的,他要睡死到明日才会回到人间哩!” “我不便久留,得回府去了,请嫂子自个照顾好永光兄吧!”卢嘉瑞说罢,就要走出门去。 “卢老爷休要急着走,奴正有事相求!”焦绣珠却忽然跪倒在卢嘉瑞跟前,双手抱着卢嘉瑞的双脚,声音哀戚地说道。 突兀兀的,焦绣珠究竟有何事相求于卢嘉瑞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喋血高家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五回 窦横鲁莽喋血高家宅 绣珠多情献身卢嘉瑞(上) 却说上回说到闷闷不乐的云永光在兄弟会上吃酒吃得醉死,照例由卢嘉瑞和逢志送回府去。云永光的娘子焦绣珠却对卢嘉瑞出人意料的大动情衷,卢嘉瑞觉得不妥,想尽快脱身回府。但焦绣珠却忽然跪倒在卢嘉瑞跟前,一把抱住卢嘉瑞腿脚,说有重要事情请卢嘉瑞帮忙。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能做的,定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嫂子不必如此,有事就直说了吧!”卢嘉瑞赶忙扶拉起焦绣珠,说道。 卢嘉瑞拉焦绣珠的手,顿感她的手绵软细腻,温润如玉,都有些不舍放开。 “方才奴已经说了,永光不成性,浪荡惯了,又不懂营生,他叔父云太监在世时,由叔父主持,家里尚好维持。他叔父过世后,永光依然浪性不改,家事日见沉落。他叔父在宫里当过差,又到福建路做过镇守,这么些年头,辛苦攒下的一点资财,怕是不够他虚耗几时。奴时常担忧有日家资耗尽,终将忍饥挨饿,不知所终。奴所托非人,真是命苦啊!”焦绣珠向卢嘉瑞诉起苦来,语调悲戚,慢慢变得哽噎,似有落泪之状。 “嫂子不要太过担忧,我能帮上什么,嫂子直说就好了,能帮的我一定帮。”卢嘉瑞也怕耽搁得太久,便问道。 “云永光只管浪虐,不事经营,奴正愁这点家资会耗尽,生计难托。偏偏屋漏却遭连夜雨,前时听得报信说,云永光的一个堂兄弟在东京开封府告官,告永光独吞叔父财产,要清查追还,说是不日就会有传票发到聊城,拘传永光。这些日,永光也正因此事闷闷不乐,却也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焦绣珠已经掉泪,语调也忧郁不安,抽泣着说道,“永光没了主意,奴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能有什么法子?要是永光被拘了去,教奴如何是好?” “嫂子不要太难过,如今不是还没有来拘传么?既然我与云永光是兄弟,又是多年邻居,万一真有这等事,有什么难处时,我帮嫂子就是了。”卢嘉瑞将焦绣珠扶到椅子上坐下,说道。 “如今就有一件要紧事要先办。”焦绣珠说道,“永光的那个堂兄弟以为他叔父有许多的金银财宝,想着来查抄追还。如今奴手里确实是有一些金银宝物,求老爷让奴转移到老爷府里去存放,以免一旦官差来抄查时一举清了出去。” “这个倒不必担心,嫂子就暂时存放我府中,等事情风平浪静后再处置好了。”卢嘉瑞说道,“等明日我府里腾出地方来,我就使人过来搬了过去。” “如今风声已急,夜长梦多,一旦官差到来,一切便化为乌有。奴意即时搬运过去安放妥当,人不知鬼不觉的,较为稳妥。”听得卢嘉瑞愿意帮忙,焦绣珠稍稍安心些,便拿定主意催促说道。 “这事干系重大,叫醒永光兄说知,并点数清楚再搬运吧?”卢嘉瑞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老太监在世时特地交奴保管的,永光并不知道。老爷知道,要是永光知道家里又有这么一份钱,还不知道他浪虐到什么程度!老太监只交给奴守着,他才安心。”焦绣珠说道,“如今趁着这夜色,老爷着家人抬挑些空食盒担子过来,然后就将宝物装上抬挑回去藏好,悄悄儿的,休要让别人看得出来,免得闲人嘴杂。” “好,不想娘子这般有见识。”卢嘉瑞夸赞道。 卢嘉瑞说罢,便出来房门,叫来逢志,低声耳语吩咐一番。 逢志迅即跑回府里,叫来邱福,再找来几个伙计仆役,各挑了一副空食盒或箩筐担子进入云家宅院。焦绣珠亲自引仆役们到一处偏僻房间,静谧处所,放下担子,然后叫仆役们出去等候,自已燃起一盏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将储藏的金银珠宝等物装好担子,再让仆役们进来挑走。邱福亲自押护,伙计仆役们将担子挑回卢府,到花蝶苑上阁楼,安放妥当,严严实实的上了锁。 这边卢嘉瑞看仆役挑担子走了,焦绣珠重又回到房中,而云永光酣睡如故,便欲告辞回府。焦绣珠哪里肯放他走,赶忙又扑到卢嘉瑞怀里,依然双手箍着卢嘉瑞脖子,如小鸟依人一般,娇滴滴地说道: “多亏老爷肯帮忙,不然奴真不知如何区处!既如此,奴又无以为谢,要是老爷不嫌弃奴陋质残姿,不如这身子就给了老爷,聊报一二!” “这万万不可!我应承帮嫂子,并不希图嫂子回报我什么,咱们邻居多年,永光又是我结义兄弟,我怎能行此苟且之事?嫂子下来,放我走吧!”卢嘉瑞赶忙说道。 “老爷别提这不成性的东西了!镇日里在外厮混,醉生梦死,没点出息,奴都憎他是个丧门星。他叔父在日便没少责骂他,气极时就打他几棍棒方才解恨,只他依旧不长记性,顽愚恶劣如故。奴与他也一向是分床睡的,奴不召唤他,无论早晚,他便自顾回自己床榻上歇息。奴对他是又气又恨,等闲都不让他沾身。前些日子在阁楼上看见老爷在花园里练功舞剑,身姿矫健,俊逸洒脱,家人在旁其乐融融,奴心里便躁动难平,日夕盼望着能与老爷一会,以解思渴。如今情景,正当其时,求老爷怜惜则个!”焦绣珠说着,似乎嘤嘤哭泣起来,情状真正可惜可怜! 卢嘉瑞毕竟是个血气刚阳的男子汉,女色是不会嫌多的。在昏黄灰暗的烛光下,他审视着、体觉着焦绣珠,但觉得她脂粉薄施,体香馥郁,明晰精致的五官,玲珑的瓜子脸,娇小柔软而温暖的身躯,便也不由得他性情勃发! 卢嘉瑞侧眼一看云永光就在一旁的床上,虽然鼾声如雷贯耳,想也绝不会忽然醒来找茬,但他的存在,依然是个心门的高槛,堵住了卢嘉瑞即将要涌出的欲望的激流! “绣珠,你如此直白说话,我很感激,但我是有妇之夫,你也是有夫之妇,更不当在危难之时苟且。如若你我有情分,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再说也不迟!”卢嘉瑞说道,用力推开焦绣珠,他如今倒只想尽快脱身回府。 卢嘉瑞见焦绣珠似乎没话应对,便又说道: “我答应帮你,便会帮你,是不会因方才之事与方才说的话而改变的。你往后有事要找我帮忙,只管使人去叫我便了。” 焦绣珠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主动献身却被推拒了。他知道卢嘉瑞有五房妻妾,是不缺女色,但多来一回又有何妨?男人不是都沉迷女色,多多益善的么?况且她自信自己姿色并非鄙陋残败,如何他卢嘉瑞就不肯怜惜一回呢?想着这些,再看看床上依然睡死、鼾声如雷的云永光,那个想要都不想给他的男人,这会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可惜可怜! 就在焦绣珠还在怔怔的站着不动,不知如何是好时,卢嘉瑞便一边对焦绣珠说话,一边作个揖,然后走出门去,返回自己府上。 当晚,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歇息。卢嘉瑞一进房门,明荷就知道他吃酒多了,便扶他到床上躺下,吩咐苏纹泡壶茶来醒酒。 等卢嘉瑞再醒来时,钟明荷便对他说道: “相公,你身体虽还硬朗,但往后出去应酬,不要饮酒太多,饮到有兴就好了。俗话说酒色伤身,家里又是妻妾成群的,如何经受得起这等折腾!” “娘子你就放心好了,你相公我是金刚铁杵,百摧不倒哩!”卢嘉瑞说罢便要求欢。 钟明荷抓住卢嘉瑞的手按下,说道: “今夜相公就好好歇息吧,妾就不奉陪了。不过,妾有句话要对相公说,妾前夫窦棋过世已近两周年,草葬他乡,平素也无人理会,妾意欲趁两周年之际,到坟上去祭扫一番,略尽夫妻情谊,相公以为如何?” “娘子欲要去便去,有何不可?”卢嘉瑞还有些酒意,只简单的说道。 “如若要去,需得相公亲自陪着,妾才敢去,以前的祸事记忆犹新,相公不去,妾却不敢前往。”明荷说道。 “这个自然,我陪娘子前去便了,正好顺道去拜访堂邑县令封老爷,也看望一下窦横兄弟,看他如今过得如何。”卢嘉瑞说道,“不过,若要我陪娘子前去,娘子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便不去!” “什么事?妾人都已经是相公的了,相公还能有什么要求?”钟明荷疑惑地问道。 “我就是要你的人!”卢嘉瑞笑嘻嘻地转过身来,一把抱过钟明荷,放到床上,将身体紧紧的压住钟明荷,就动手去扯她的衣衫。 钟明荷也已料到卢嘉瑞这一手,知道推拒不得了,便任由卢嘉瑞脱除自己的衣衫,自己也顺手去脱卢嘉瑞的衣裳,两人痛痛快快的开始播云弄雨。 约莫过了旬日的一个早晨,卢嘉瑞便与钟明荷带着逢志,一同骑马前往堂邑。为着方便行动,钟明荷换上一身男子装束,打扮得像个白净漂亮的小郎官。 一番旅途劳顿,向晚时分方到了堂邑县城,当夜在城里一个客栈住宿一晚,不提。 翌日早上,在客栈吃过早饭,卢嘉瑞便打发逢志出去置办了一套祭祀用肉食香烛纸马之物,雇了脚夫挑担。钟明荷此时又已换回了女装,三人骑马,脚夫挑担跟随,一齐向窦棋墓地走马而去。由于时隔不久,路径他们都还记得清楚,出城不消两三炷香功夫,便到了窦棋墓前。 卢嘉瑞看坟堆上有些略新的泥土,想当日窦横闯入卢府里欲行凶时,曾说开过棺椁验看窦棋尸身,想来果是不假。 卢嘉瑞先让脚夫使带来的铲子、锄头除去坟堆上的荒蔓杂草,从新培上新土,整理好祭台,窦棋的坟墓才一改刚到时所看到的荒凉,焕然一新。 逢志将祭品在祭台地上整齐摆好,焚香燃烛,钟明荷倒头便拜将下去,然后起身过去,扶在祭台前墓碑上,先是抽泣诉说,继而大哭呼号,泪水淋漓。 卢嘉瑞与逢志致祭之后便在一旁守望,他们知道钟明荷的哭不好劝,也劝不住,就由得她哭。只有等她哭得声嘶力竭,泪水流干,才会歇住。(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回 喋血高家宅(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五回 窦横鲁莽喋血高家宅 绣珠多情献身卢嘉瑞(中) 正当钟明荷在哭祭窦棋之际,却突然有人提着一包东西火急火燎的向窦棋坟墓祭台冲来。卢嘉瑞定神一看,却是窦横!窦横一身公服,头戴公人帽,一副捕快都头装扮,而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右手握着一把砍刀,左手提的布包还在不停的滴着血!卢嘉瑞赶紧问道: “窦兄弟,你怎么了?” 窦横慌急中见到是卢嘉瑞、钟明荷在拜祭,也一下愕然,便大声说道: “我查证得实,是高丰那厮害死了我大哥,正好今日我把他宰了,提他人头来祭奠我大哥!” “你——你——怎么这等鲁莽,不是说好先跟我商议的吗?”卢嘉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正在哭祭的钟明荷转过头来,看见窦横这模样,更是失声大喊起来: “小叔子,你怎能这等冲动,你如今可是窦家仅有的传人,要是再有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哎哟哟,我的夫君,好苦也,你在天有灵,快保佑小叔子平安无事!呜——呜——呜——” 窦横大步走到祭台,将砍刀放下,解开布包,露出一男一女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拎放到祭台地上,跪拜下去,叩拜中说道: “大哥,大仇已报,高丰这厮狗娘养的,害死了你,害得你功业毁灭,家破人亡,我将他全家都宰了,就提了他夫妻的狗头来祭拜你!大哥,你好瞑目了!” “大哥,你我从小相依为命,一向是大哥照顾我,让我能长大成人。我真恨自己顽劣,久惯浪荡,不曾呆在你身边保护你,致使大哥惨遭毒害,悔之已晚,悲愤难以抑制,如今小弟杀了他全家来祭奠你,就算小弟报答大哥的兄弟恩情吧!”窦横又是一个叩拜,继续说道。 “倘若小弟能度过这一劫难,往后即便浪荡江湖,也一定照顾好自己,请大哥不要再为小弟担心。小弟往后会每年来看望大哥的!”窦横说毕,又是一个叩拜,然后起来,向钟明荷磕个头。 “嫂子,我走了,你们保重!”窦横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说罢,拿起砍刀,大步流星的走开。 “小叔子,你要去哪里?”钟明荷看窦横要走,连忙问道。 “我如今犯了这等大命案在身,此地不能久留,只有出去浪荡江湖。嫂子保重!好好寻访侄儿们回来,不必挂念窦横!”窦横说道。 “窦兄弟犯的是灭门大案,还能去哪里?不出几日便会全天下都在通缉捉拿你,你躲也躲不得的,到时被抓获,便只有死路一条。莫若如今就投官自首,我多使些银子,保住你性命。如或在监牢中蹲守,说不定哪一日遇着个天下大赦,你出来依然好从新做人。如或刺配到行伍中混迹,以你的武功,保准能杀敌立功,也许到时还可以挣得一份小前程!”卢嘉瑞赶紧对窦横说道。 窦横顿一顿,定了定神,似乎觉得卢嘉瑞讲的有理,但却又说道: “我窦横顶天立地,岂能再受那牢狱的憋屈和解押充配的恶气!我要走了,浪荡江湖去,被抓着了拼得一死,抓不着,我且自在。你们好过,我已不必牵挂,只要你们早日找回我的侄儿侄女,使得我窦家后继有人,便是对我窦家的大功德一件!至于我窦横,你们就不必挂怀了!” 窦横说罢,便提刀大步离去,卢嘉瑞和钟明荷无奈,只好目送窦横背影远去。 不料,窦横还没离开视野,卢嘉瑞便看见一队军牢冲上山来,一下将窦横团团围在中间。 “不好!”卢嘉瑞叫一声,便拔剑出鞘,赶下去。 “相公,你干嘛去?”钟明荷哭拜未毕,看卢嘉瑞拔剑冲下去,便也收泪起身,看卢嘉瑞动向,要跟着追下去。逢志赶紧过来拦住钟明荷。 卢嘉瑞冲到将要厮杀的军牢近旁,只听军牢的头领对窦横喊话道: “窦都头,你就放下砍刀跟我等回衙门去吧?都是兄弟,我等得回去交差,动起手来难为情!” “谁想邀功就来吧!”窦横喊道,“大不了本都头拼死一搏,一家人都宰了,不妨再多杀三两个,也够本了!” “窦横,你听我的,放下砍刀,不要拼死了,我保你性命!”卢嘉瑞一边冲下来,一边对窦横喊道。 “小叔子,放下刀,听老爷的,我不要你死!”这时,逢志拦不住,钟明荷也在后边跌跌撞撞的跟了跑下来,大声喊道。 “我不拼也是死,拼也是死,拼得一死才是英雄好汉!”窦横依然不肯放下砍刀,在围困的圈子中转动着身子和步伐,跟军牢们对峙。 “窦横,你忘了在聊城时事情?无论花多少银子,我保你性命无忧,保住性命,你忍得十年八年,还是一条汉子!”卢嘉瑞赶紧继续喊道,他知道,窦横这等莽汉,一定要让他觉得有英雄气概才行。 窦横看看围困的军牢,个个握着枪或者剑,对着自己,要逃脱显然困难,要拼命,定然会拼死。更关键是,就算这时逃得脱,日后便会是满天下的通缉,实难躲藏,过活如同蛇鼠,见不得光亮。再看看卢嘉瑞,在不远处,虽然手里握着剑,但也没有就要杀进来的意思。是啊,他大财主一个,府上老小上百口,就算自己多热血,也需掂量身后一大家人的祸福安宁,怎能像自己这等肆意鲁莽呢? “我也不能拖累了他吧?嫂子改嫁他家,好不容易得以安生,我怎好再牵扯他进来?要我这时拼个死活,就算我万幸逃走了,他与嫂子两人却脱离不了干系,这不是害了他们吗?”窦横粗中有细,一想到这一层,便长叹一声“嘿——!”,将砍刀往地上一扔,说道: “弟兄们,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高丰这厮一家是我杀的,我跟你们回去自首便了!” 于是,军牢们一拥而上,把窦横捆上绳子,押回堂邑县城去。那军牢的头目吩咐一马弁跑上去,将窦横拎来祭奠窦棋的两颗头颅也取走了。 等军牢们一走,卢嘉瑞和钟明荷催促逢志与脚夫赶紧收拾祭品家伙,赶回城里,想法搭救窦横性命。 窦横被关进死牢,卢嘉瑞与钟明荷去探监之后,方才从窦横嘴里知悉了窦横离开聊城后的情状。 原来,窦横离开聊城卢府后就径直往堂邑县城而去。从聊城到堂邑路上,一日午后,他走到一个密林山坳,遇到有一群劫匪正拦路劫杀四名路人。虽然四名路人都骑着马,拿着刀剑抵抗,但被两个同样骑着马的匪首带领一群喽啰围着攻杀,无法脱身。窦横远远看到时,被围攻的路人眼看就要不支,随时有被砍杀的危险。 窦横一看义愤填膺,不及细想,便将包袱丢到一边,紧握棍棒冲过去。窦横毕竟武功高强,对付这些喽啰、山贼不在话下。他使着棍子,如旋风一般,很快将喽啰们打得东歪西倒,不时还兼顾对两个骑马的匪首出招,护持路人中的头儿。 将喽啰们都解决了之后,窦横跳上被劫匪击杀下马的一名路人的马匹,分开眼见就将不支的路人,自己与两个匪首战马上厮杀。不过七八回合,窦横便将一个匪首打落马下,仆地而死,另一个匪首也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匪首无奈,只好吹一声唿哨,领着还能动的喽啰四面逃逸而去。 窦横跟被搭救下来的过路行人相见叙话,才知道,自己搭救下来的主人正是堂邑县令封老爷! 如此,卢嘉瑞的举荐信都没拿出来,窦横便被封老爷任命为本县巡捕房都头。 窦横做了堂邑县巡捕房都头,便利用做捕房都头的便利,暗中慢慢查访当年县衙门被烧毁以及窦知县被毒害的事情。经过窦横一段时间的仔细查访,查实了是高丰在背后主谋,从纵火到参劾再到押解路上投毒,都是高丰主使或谋划。但这事只有一些相关人等的说话和推断,却苦于没有具体的证据。窦横正在苦思冥想如何着手之际,高丰却撞上头来。 这一日,窦横正在街上巡逻,有里正跑来禀报说有人强抢民女。窦横带领两个捕快就跟着里正追寻过去。来到事发地,却见一个老妇倒在地上哭泣,一小男孩畏缩在老妇身边,神情木然,围观人群已散去。里正指着一架驶离已远的马车,指说那女子便是这老妇的闺女,就是那辆马车,掳了女子去。窦横二话不说,便领着两个捕快追赶了去。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窦横一路追着马车跑,马车七拐八弯的到了高家宅院门口,他眼见着两个奴仆架着一名的女子进门去。两个捕快跑得慢,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或者迷失了,只有窦横跑得快,追得紧,追到高家宅门前。窦横便自顾冲过去打门,门童开门,窦横只说要找高丰老爷。门童见是本县巡捕房都头,也不好拦阻,便放了进去。 窦横冲进门去后,就吵嚷着执行公务,叫高丰出来见面。高丰正在后边房里要欺辱掳来的女子,哪有功夫出来?便让管家出来应对,欲随便打发公人离开。 本来窦横便对高丰怀有仇恨,岂肯干休?他便直奔后院,寻至高丰房前,听见里边浪谑调戏声,他一脚踹开房门,高喊道: “住手!” 那高丰自恃势大,在堂邑县城一向不把谁看在眼里,看来这时又已饮酒不少,有着几分醉意,哪里受得了一个小小的捕房都头威吓?高丰便喝令家人将窦横轰出去。 窦横当然愤怒,两人争执言语中,高丰竟得意忘形,狂言县令老爷都得让他三分,否则非但乌纱帽难保,就是死于非命也不稀奇,前县令窦棋的下场便是榜样! 这高丰也是活该命绝,他没想到这位窦都头正是窦棋亲弟弟,仇恨早已刻骨铭心,复仇的意气早已偾张冲顶! 此时,窦横一听高丰得意之言,顿时怒火中烧,冲过去飞起一脚将高丰踹远,重重撞到墙角,那高丰对这突如其来的狠劲还没反应过来,窦横便大步跨过去,一脚踏在高丰胸口,言明自己正是窦老爷亲弟弟! 那高丰这才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求饶,高喊救命。高丰见有几个家人仆役拿了家伙赶来,趁窦横主意力分散的当儿,挣脱开来,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欲跟窦横对敌,一边却又还不知进退的叫嚣家人宰了窦横。 窦横被激愤得怒不可遏,便挥刀直向高丰杀过去。毕竟高丰不过一个纨绔子弟,平常玩耍时或者练过一点武功,无事时耍出来显摆或者吓唬人,在窦横这样真正的武功高手面前,他那一星半点的武功不过是花拳绣腿,如何经得起真刀真枪的厮杀? 不过三两回合,窦横便手起刀落,就直接砍到高丰的脖子正中,高丰登时一命哀哉! 高丰的仆役们虽然手拿家伙,但见窦横武功这样了得,主人都不经片时便了结了性命,大多便都不敢杀上来,纷纷丢了家伙作鸟兽散,逃命要紧!其中有四个不信邪的,仗着人多,挺剑围过来,欲要捉拿或杀死窦横,为主人报仇。窦横既已开了杀戒,便也无所顾忌,使出自己的武功手段,不消几个回合,便将这几个高家仆役都杀死了——先杀掉两个,另两个见势不妙,悔了要逃命,窦横都没放过! 窦横把高丰杀了,恨意难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高家宅院里大开杀戒。家人仆役看见主人被杀,早已四散逃逸藏匿要紧,窦横杀得性起,便在宅院里疯狂搜寻,看见但凡是亲眷模样的,都杀死了事。 最后,窦横割下高丰和他婆娘的头,赶到城外窦棋墓前拜祭告慰,却正好碰到了卢嘉瑞和钟明荷也来祭扫窦棋墓地。 听了窦横的叙述,钟明荷只是哭,说不上话来。卢嘉瑞则也沉默着,开始思索如何保窦横的命,将案件弄成怎么个说法才好救活窦横。 卢嘉瑞当即吩咐逢志即刻赶回聊城,带上七百两银子,叫上柴荣一起护送到堂邑来。 然后,卢嘉瑞送钟明荷回客栈等着,自己先去拜访堂邑知县封老爷。(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回 喋血高家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五回 窦横鲁莽喋血高家宅 绣珠多情献身卢嘉瑞(下) “封老爷,好久不见,如今到府上骚扰,幸勿见怪!”到衙门后院封老爷宅上,作揖叙礼后,卢嘉瑞说道。 “聚源兄客气,本官上任伊始,就有劳聚源兄鼎力相助,为本官修治衙门官舍与宅院。更记得,本官路过聊城时,聚源兄款待周到妥帖!”封老爷笑着说道。 “不说周到妥帖,但求没有大纰漏便好。封老爷如若再到聊城,务请告知在下,在下一定要让封老爷满意满足。”卢嘉瑞说罢,略一停顿,他不想多费口舌,便直入正题说道,“不过眼下倒有一件要紧事,还请封老爷关顾回护则个!” “何事需要本官帮忙看顾的,聚源兄尽管说来,能帮的忙,本官在所不辞。”封老爷喝了口茶,说道。 “昨日行凶被投入死牢的捕房都头窦横,正是在下房下亲眷,在下特为此事来求封老爷看顾些!”卢嘉瑞说道。 “哦!这个怕是很难。窦横是本官任命他做的都头,说起来他也曾救过本官一命,本官自然也想回护他。但是,他喋血高家宅院,杀了八口人命,许多人亲眼看见,就算本官有心回护他,也极难。”封老爷说道,又喝了一口茶水,示意卢嘉瑞用茶。 “这个在下知道,是有些难处,这才急急的来找封老爷。”卢嘉瑞却说道,“可窦横毕竟是个公人,又是在办差时候发生的事,可以说他高丰放纵家奴,强抢民女,然后对抗差役,不但拒不配合公差,还要殴打甚至欲行杀戮公差,以至于公差在愤起抵抗中杀死高丰,误杀其家人,以此勘定窦横误杀之罪,就可以从轻发落了。” “聚源兄知道,窦横出手杀人并喋血高家宅院,高家有许多仆役亲眼看见,窦横一人杀死高家八口,说高丰殴打、击杀公差,引起殴斗,这实在难圆其说。后来,窦横又割了高丰夫妇头颅去前任县令窦大人墓前拜祭,加之其兄弟关系的身份,更是明显可以推断窦横寻仇泄愤,滥杀无辜!”封老爷说道,“聚源兄知道不知道,这高丰是当朝高太尉高俅的堂侄子,此案谁还敢不认真查办?” “话虽如此,俗话说显官不如现管,只要封老爷肯帮忙,总是有办法的。至于差役人等,只要出些银子,怎么说话还不由着人交待?”卢嘉瑞说着,看着封老爷,继续说道,“当然,窦横有罪,只要保住他的命,活罪勘得重一些也无妨。” “兹事体大,下有八口人命,上有高太尉当朝,本官怕是爱莫能助!”封老爷两手一摊,表示极其难做。 “依在下看,封老爷不可不必过于担忧高太尉那层关系。朝中的那些高官重臣,其实哪里会认这些疏远的亲戚族里,也不过是看着这些人能为自己敛聚钱财。人在时候,凭着这点远亲因由,可以送钱送物,请托办事。人要不在了,这点远亲因由就不在了,谁送钱不是送,他们才不管这些死人的身后事呢!再说了,封老爷把案子办妥贴了,别人也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可以拿得出来推翻老爷的判断,他高太尉怎么会为了一个本也无所谓的远亲费神呢?”卢嘉瑞分析说道。 “因房下对此亲眷甚为看重,做成此事,在下愿奉上五百两银子为酬劳之资,对其他旁人,在下再自行出资去疏通,以配合封老爷的判词,还请封老爷务必帮忙为是!”卢嘉瑞见封老爷沉吟不语,就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 “好吧!既然聚源兄如此恳切,本官再好好想想,看有没有可行良法能减轻窦横的罪状。”封老爷显然对卢嘉瑞许诺的这一大注银子动了心,稍为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 卢嘉瑞见封老爷应承下来,便心宽了许多,他知道,封老爷能答应,脑子里一定已经想过,想出了个大概的办法。 于是,两人便开始商议怎么陈述案情,怎么撰写判词,以便减轻窦横的罪行,又不让人轻易看得出其中有破绽。最后,两人共同仔细商定了案情陈述与判决刑罚与判词,卢嘉瑞方辞别封老爷回客栈去。 卢嘉瑞从衙门出来,便带上银子去找到跟窦横一起巡逻的两个捕快,串通了口供。两个捕快本来就是窦横的手下,对窦横的英雄行径心有敬佩,而对高丰平日的恶行多有所见所闻而颇有不平,加之如今他人已死,更觉得没必要维护他,再加上卢嘉瑞又各各送了一包银子足有七八两,顺水人情,收获银子重报,自然应承在上堂做供状时按照卢嘉瑞的交代说话。 其他涉及此案的经办官吏人等,从狱卒、牢头到提堂书吏,再到典史、主簿,卢嘉瑞都一一疏通了一遍,酌量送上银子,关照如何说话,如何做事,然后才放心的和钟明荷在客栈等候消息。 果然不出五日,县里的裁判文书下来。判决文书陈述:巡捕房都头窦横,巡逻中发现案犯高丰当街强抢民女,肆行不法,随即追捕高丰至其宅院。高丰抗拒执法,持凶器并招集家丁攻杀窦横,厮杀中,窦横击杀了高丰及家丁数人。判定高丰目无王法,仗势抗阻并试图戕杀公差,殒命身死,咎由自取;而窦横身为巡捕房都头,未能控制争斗场面,应激过甚,杀死多人,有殃及无辜情状,负有相应罪责,判定刺配沧州充军。 县里的裁判文书需经州里核准,县里派公差送文书去博州。好在此时原来的聊城县令陶三谦就在博州知府任上,而柴荣和逢志也已来到堂邑,卢嘉瑞便将五百两银子送了封老爷,再亲自修书一封,让柴荣带上书信和一百两银子跟着差人同去州里,交代柴荣到博州之后拜访陶老爷,将书信与银子一并送交。 卢嘉瑞和钟明荷又在些许的不安中等待了五六日,去博州公干的差人和柴荣回来了,陶老爷准了堂邑县令的判决,两人总算舒了口气。 为避免夜长梦多,卢嘉瑞又亲自到封老爷家拜望,希望早日发配窦横启程。这回封老爷倒是干脆,马上就检点文牍手续,发配窦横就道前往沧州。 窦横出城上路,卢嘉瑞和钟明荷免不了又是一番送别叮嘱,打好包袱装些银子供窦横路上开销,又奉送若干银子给两个押解差役,望他们对窦横多加宽待关顾。 如此这般一番忙乱之后,卢嘉瑞和钟明荷才带着柴荣、逢志返回聊城。 卢嘉瑞刚回到聊城,便有焦绣珠遣来金彩,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卢老爷过去商议。 卢嘉瑞不知焦绣珠何事如此着急,便跟着金彩急急的出门到云家宅院里来。 卢嘉瑞进到云家宅院,便觉得比往常清净了很多,他被直接领到焦绣珠房中。甫一进房门,焦绣珠便从里间抢步出来,直接扑到卢嘉瑞怀里哭了起来。卢嘉瑞不明就里,急忙推开定住焦绣珠,问道: “云家娘子,何事如此悲伤?只管说来我听,我帮忙就是了。” “老爷,我家永光——他被——他被拘了去开封府了!”焦绣珠泣不成声地说道,“教奴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嚯,这么快,我就出去几日,不巧就拘了去!”卢嘉瑞说道,“得赶紧想法子将永光兄救出来!待在牢狱里,没人看顾,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不成性的货,整日浪虐没人形的,就算死了也不足惜,如今要紧的是他那堂兄弟,急欲来追分这点家产,这却如何区处?”焦绣珠一听卢嘉瑞这么说,倒收了泪,止住哭,说道。 “他堂兄弟要来瓜分叔父的家产,倒是拦阻不住的。如今先要想办法将永光兄救出来,否则如他屈死牢狱中,就连他自己的名分也都没有了。”卢嘉瑞说道,“况且嫂子与他夫妻多年,也没有见死不救的理啊!” “那怎么搭救他,全凭老爷替奴做主便了。”焦绣珠又抽泣起来,说道。 卢嘉瑞将焦绣珠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椅上坐下来,思索了好一会,他突然想到多年前曾经救过或者说放过其一命的按察使蔡京,如今已经官拜太师,门生子弟遍布朝野,权势炙手可热,只要他开口,这点小事一定没问题。 只是事隔多年,对蔡太师来说又是不堪之往事,他认不认这段往事,领不领他的情,卢嘉瑞没有底。但此时为了搭救云永光,卢嘉瑞觉得不妨一试,不成也不坏事,成了便是好事。况且这次攀援蔡太师,如若成了,这门路往后对自己可是大有好处。 卢嘉瑞心里已有定见,便对焦绣珠说道: “我方才想起来,我从前投军在行伍中时,与朝中一位权势人物曾有一段生死际遇,只要他肯发话帮忙,应该无有不济之事。我就亲自去一趟东京找他,求他帮忙,他肯不肯帮,就看永光兄的造化了。” “那就有劳卢老爷赶紧去吧,要多少盘缠使费,奴这里给预备。”焦绣珠又止住抽泣,说道,“先救得他一命再说也行。” “只是朝中威权大官,面子大,架子也大,恐怕使费不小,出手就要阔绰一点,否则供品寒碜,请不动菩萨,白烧了香烛。”卢嘉瑞说道,想着既然是帮他家的忙,宁愿先多拿点,免得不够自己要垫上,回头不好说话。 “我这里拼凑,可以备下两千五百两银子给老爷去做用度,不够再说,如何?”焦绣珠说道。焦绣珠也想既然是卢嘉瑞亲自去东京,人家辛苦,尽心帮忙,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况且,要是人救不出来,官司了结不得,这银子家产什么的,还不都要被拿出去?又且自己对卢嘉瑞早已一往情深,人都可以给了他,这些许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卢嘉瑞倒不曾想焦绣珠这么大方,便说道: “两千五百两银子管情够用了,我先去将永光兄弟救出来,再将官司了了,往后营生你们从新再来吧!”卢嘉瑞说道,“我明日就动身,晚些时候我让管家邱福过来取银子,有什么衣物等件要带给永光兄的,到时一并交给邱福就好了。” 卢嘉瑞说罢,就起身要回去。 “老爷!奴怎的就不早日遇上老爷,偏却要后来遇见,害杀奴时时念想,难以释怀!”焦绣珠见卢嘉瑞要走,便又扑上来,抱住卢嘉瑞,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卢嘉瑞,满怀深情地说道。“老爷,你收了奴吧!就算奴什么都没有了,有了老爷,就够了!” 看焦绣珠楚楚可怜而充满渴求的眼神,听她绵柔而嗲声嗲气的嗓音,抱着她那玲珑而温暖的身体,卢嘉瑞再也忍不住了! 卢嘉瑞轻轻地捧起焦绣珠的精致的脸蛋儿,就亲咂起来。 焦绣珠仿佛是军士得到了将令一般,立马欢悦起来,激情如同蓄水开闸,霎时奔涌而出! 焦绣珠将卢嘉瑞抱得更紧了,在相互热烈的亲咂中撕缠而行,不多久便倒到里间床榻之上! 卢嘉瑞将焦绣珠向床里边一推,让目光远离一点,像是虎狼审视自己的猎物一般,欣赏焦绣珠的美态。 焦绣珠的身子实在是美不胜收!白皙、精致、玲珑,每一处生长得似乎都恰如其分,多一点就显得累赘,少一点就会感到欠缺,如同鬼斧神工雕琢出来一般,简直至臻至美! 卢嘉瑞想,也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多情,这不就是唐时诗人白居易《长恨歌》里所描写的 “天生丽质难自弃”么?卢嘉瑞觉得这样娇美的身段姿容也只有钟明荷可以匹敌!而钟明荷毕竟是几个孩子的娘亲,虽也是一样的丰韵绰约,焦绣珠更比她多几分娇艳,多几分鲜嫩! 这时焦绣珠却也在回头,对跪坐床上的卢嘉瑞微笑着,一边也看着卢嘉瑞的躯体,似乎欣赏一件盗来的宝贝。卢嘉瑞虎背熊腰,牛腿猿臂,方面垂耳,肌肤壮实,好一个英姿伟岸的男子汉! 焦绣珠这时想到了书上读到的“美比宋玉,貌赛潘安”之语,觉得这样的赞语全部加之卢嘉瑞身上都不为过。而自己夫婿云永光,个子矮小,瘦似草杆,弱不禁风,跟眼前的汉子,简直天壤之别!要再想到他的家业,他做的买卖,他的行事,才真切地感觉到什么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欣赏自己招徕之物时,焦绣珠心里有些得意,想自己终于可以跟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共行人伦之乐,真正享受人间之极妙境界,一股忽然的极度的冲动便涌袭脑际。她不由得再仔细欣赏卢嘉瑞那健硕的身躯,朝思暮想的就在眼前,她激情澎湃,浑身都些许发颤! 这时,卢嘉瑞心领神会,躺下去,一把将焦绣珠搂过来,两人紧紧合抱在一起! “哎呀,哎哟”,随着焦绣珠两声欢快的叫声,一瞬间,仿佛天昏地暗,万物皆休,只剩魂灵在仙境中飘忽,神思在极乐届畅游! 于是,焦绣珠便失去了,焦绣珠便得到了;她失去了要失去的,她得到了想得到的! …… 卢嘉瑞和焦绣珠播云弄雨约略有一个时辰,方才心满意足,各各酣畅。由于两人都感到极大的快慰,享受到绝无仅有的满足,临别之时,都有些依依不舍。惜别之际,两人便都毫不隐讳地期待下次相会之期! 蔡太师还会认卢嘉瑞当年的人情吗?卢嘉瑞能不能搭救云永光出牢狱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拜访蔡太师(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六回 为通关说拜访蔡太师 回念旧恩指释云永光(上) 却说上回说到云永光因堂兄弟告官,被拘传押到开封府。焦绣珠将卢嘉瑞叫到家里,求卢嘉瑞帮忙,要他设法保住云永光性命,保护财产。卢嘉瑞答应帮忙,焦绣珠趁势媚惑,逗引卢嘉瑞。卢嘉瑞无法抗拒,堕入焦绣珠情色渊薮。 卢嘉瑞应承了焦绣珠,要亲自到东京去打点解救云永光。 当晚,卢嘉瑞便使邱福到云府去将焦绣珠凑来的两千五百两使费银子拿回来,却没见有其它顺带给云永光的东西。卢嘉瑞以为邱福遗漏了,一问,邱福却说特意问了这事,但云家娘子说了没有。卢嘉瑞只好作罢,心想到东京之后自己再买些东西送到监牢去也罢。 卢嘉瑞与邱福一同将两千五百两银子拎到冼依良房中,叫依良将银子放起来。邱福才出门去,依良忙问这许多银子哪里来的?卢嘉瑞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并说明日便动身去东京。 “那相公这银子不是要送往东京么?怎的又拿来存放?”依良问道,看到这两大包的清一色的纹银,依良既开心又疑惑。 “蔡太师是当朝权势人物,向太师府送金银珠宝的人多的是,太师一定不缺银子,我就算送多少,他都未必以为喜,我想了一想,就觉得不要送银子了,送他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就好。况且,我与他说起来是性命际遇,他要不认这档子事情,多送金银也无用!”卢嘉瑞说道。 “我家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依良自问一下,然后就接着说道,“哦,对了,不如送些茶叶去,龙井茶和乌龙茶都是极好喝的茶叶,他东京未必有,太师应该喜欢。还有,相公可以多带些蒲甘玉石首饰、三佛齐香药和吴哥象牙饰品去,新奇特别,别人或者都没有,就说是给蔡太师赏人,也不丢分失礼。” “嗯,娘子说的是,就带这些礼物去好了。回头我到店里去准备。”卢嘉瑞说道。 这时,旁边小床上的信郎“呃——呃——呃——”的哭了起来,卢嘉瑞和冼依良赶紧凑过去看,卢嘉瑞拉起信郎的小手,说道: “你看咱们的信郎多得意,哭都这般带劲!” 依良说道: “信郎怕是饿了,秀芝,快去叫七嫂来!” “怎么不在傍边守着信郎的?乳娘怎么能到处跑?”卢嘉瑞不满地说道。 不一会,秀芝便找来张七嫂,七嫂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进来,抱起信郎,转过身去就拉开衣襟喂孩子,然后一边喂孩子一边找凳子坐下。 “张七嫂,我家信郎需得好好护养,做乳娘的,该时时守候在孩子身边才是!”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七嫂不避羞涩,转回身,回答道,“信郎方才吃过奶不久,就睡下,看他睡熟了,小媳妇就到厨下去准备点米汤,给信郎一会饿了吃,谁知他就醒了。” “奶水不够吗?为何要给他吃米汤?”卢嘉瑞问道。 “七嫂说了,虽说奶水足够,但孩子都差不多满一周岁了,还是要让孩子吃些五谷杂粮做成的汤食,这样孩子才长得茁壮。”依良说道。 “那做什么汤食就交代四娘安排做就好了,何必你自己去弄?”卢嘉瑞说道。 “小媳妇是怕四娘她们没经验,做得不够好,所以就自己去做了。”七嫂说道,“往后小媳妇一定会照料好信郎的,请老爷夫人放心!” “七嫂,我不亏待你,我给你的工钱是别家的两份,你可要用心照料我的信郎哩!”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媳妇一定尽心尽力!”七嫂爽脆地回答道。 “好,你们先出去一会,我跟夫人说话。”卢嘉瑞说道。 于是,七嫂抱着信郎,一边喂奶一边走出房门,秀芝、清兰、明月也一同出门去。 “娘子,你管这些银钱发现有什么不妥处没有?”等他们都出去,卢嘉瑞问依良道。 “没什么,都妾身跟明月两人经手,不会出差错。”依良说罢,又反问道,“相公何故问起,是不是有人背后说什么闲话?” “没有什么闲话,我是觉得近来银钱进出越来越多,怕你忙乱之间出差错。”卢嘉瑞说道,“你最好定期核对账本登记和钱银数量。管得好,人家就不会觉得有机可乘。” “进出都是明月登账,我平时也看看,钱银统统过妾身的手,应该不会有事的。”冼依良说道,“不过,如今买卖做得多了,钱银进来是越来越多,原来装银子的两个大柜子都差不多放满了。而且,这两个大柜子就在外间这边,有时姐妹们在这里玩耍闲话的,正好有钱银进出,当着许多人的面开箱出纳钱银,众目睽睽,个个都看得见那满满的银柜子,甚是不妥,但又不好叫她们先离开回避,钱财显得太扎眼了。” “大姐说的是,不如将两个丫头的睡房接连大姐睡房外间处开个门,将原来的门砌砖封上,就将她们睡房专门做储物间,存放家里银钱和贵重财物,而将间壁的一间再给丫头们做睡房,这样出纳银钱就通过大姐睡房外间进去,避人耳目。如此一来,就是丫头们需从外边走廊过来,才进到大姐房间,就怕你使唤丫头们略有些不便。”卢嘉瑞说道。 “这样甚好,”依良说道,“日间她们都会在这里伺候的,若是夜间,妾身叫唤一声就好了,要不然就在外间角落处安放一张床,让清兰睡这里好了。” “既然大姐觉得好,我就教卢嘉恭他们来弄一下好了。”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就出了冼依良房间,到花蝶苑钟明荷房中去。 翌日一早,卢嘉瑞便领着逢志、严胜宝和梅义仁一同出发前往汴京。经过四日的驰骋,卢嘉瑞一行在第四日的午后来到了大宋都城汴京。 逢志是卢嘉瑞亲随,自然是要紧跟着的。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位主管,刚从外边跑江湖贩货回来不久,将绸布庄的买卖重新拉旺了起来,本来要派他们两个一同再去成都府贩运蜀锦蜀绣的,但卢嘉瑞想他们这次千迢万里的走了一趟,挺辛苦的,便欲先给他们休整一下,带他们一同来东京游览一番,也是为自己壮行。 东京的繁华超出了他们当初的最好的想象,京城远比想象中的样子宽大宏阔。不但皇城宫殿巍峨壮伟,就是偶尔看见的寺庙宫观楼堂,也是十分壮观,街边的店铺人家房屋也都整齐美观。城里街衢纵横交错,店铺鳞次栉比,各式货品买卖应有尽有,甚至许多也是前所未见。 到了东京,卢嘉瑞几个走马在街上穿过,看见行人熙攘,偶尔还看到一些模样特别的人,不像是华族人。卢嘉瑞有些见识,知道那些人一定是异域人士。他们在街上就能听到各种腔调的话语声,有些一点也听不懂。偶尔看到一辆装饰绚丽的马车经过,或者一位衣着华美的公子哥打马溜过,都让人感觉到京城的奢华。到了东京,他们才发现聊城虽然也算繁盛,其实也还只能是一个小地方。 蔡太师如今权势显赫,皇上宠信,人臣敬畏,高官厚禄,府第堂皇。卢嘉瑞他们很容易就打听到,蔡太师府离大相国寺不远,他们便在大相国寺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一来方便去找蔡太师,二来这大相国寺周遭是热闹街市,也方便游赏一下京城的街市与人物风情。 只是这住店的价钱却非一般地方可比,比广南东路那繁华的大商埠广州都要贵出许多,好在卢嘉瑞如今家道殷富,又收了焦绣珠那么多的使费银子,还是头一次进京城,多花一点银子也无妨。 由于云永光已被拘押多时,卢嘉瑞不敢耽搁,翌日早饭后,他便让严胜宝和梅义仁到开封府监牢去探监,自己则带着逢志直奔蔡太师府。 卢嘉瑞和逢志跑马到天汉桥边上蔡太师府门前,其时太师府门前已是车马辐辏,热闹非凡,形同闹市,许多人在卸货或站立等候进门。看来,到太师府送礼的、办事的人可真不少。 卢嘉瑞叫逢志到前面去问询。逢志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虽有些胆怯,但老爷吩咐了也只好照办。 “这位军爷,小的主人卢嘉瑞是从河东路太原府忻州来的,要拜见太师老爷,请军爷代为通禀!”逢志向守门的军爷行礼唱喏,按照卢嘉瑞吩咐的说辞说道。 “什么东路西路,新州旧州的,你不见这么多人都排着队等候进见吗?后边排队去!”守门的军牢指指门前广场上的人和车马,喝道。 逢志一听军爷的威喝声,顿时矮了半截,只好灰溜溜的又回到卢嘉瑞这边。卢嘉瑞看得清楚,见别人欲进门,都递给守门军牢银子,便知道要尽早进去,需得黄白之物通路。于是,他便让逢志将马拴好,从书袋里抓出四五钱碎银,拿张纸包了,自己只管直到门前去。到了近前,卢嘉瑞向守门的军牢做个揖,随手递上纸包儿,说道: “些微碎银,不足为敬,算给军爷买两碗酒喝!在下卢嘉瑞,欲求见太师,烦请军爷代为通禀则个!” “你什么人,要求见太师?”军牢的语调没有那么凶暴了,问道。 “烦请军爷去通禀,就说太原府忻州故人卢嘉瑞求见即可,如太师不肯见,也不怪军爷。如太师传语准我进见,一会我还要打赏军爷哩!”卢嘉瑞说道。 “那好,既然是故人来见,老爷当会恩允的。我去将费管家请来,由他传报,看太师是否准你们入见。”军牢和气了许多,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一听,还有管家一层,连忙回来逢志处,又从书袋里抓出一两多碎银,用纸包好,再回到门前候着,准备递上。 不多久,那守门的军牢领来一位中年人,对卢嘉瑞说道: “这是太师府的费管家,你们是太师故人,需得费管家亲自通传,方能面见太师。” “费管家在上,在下卢嘉瑞,有急事求见蔡太师,有劳费爷代为通传!”卢嘉瑞赶紧递上银子包儿,说道,“这点碎银,实在不成敬意,就算给费爷赏人好了!” “不必客气,我进去禀报太师,看太师是否得闲接见你们。”说罢,费管家接过纸包,袖进衣袖,然后转身进去了。 “请费管家就禀报太师说太原府忻州故人卢嘉瑞求见!”卢嘉瑞又再朝费管家说了一遍,生怕费管家说差了。 卢嘉瑞在忐忑中等待了许久,在不断进府的人群中,终于看到费管家走出来。卢嘉瑞忙迎上去,问道: “费管家,如何?” “太师初时想不起有这么个故人,我再三的跟他说到你说的话语,他才想起来,你跟我进去吧!”费管家说道。 此时,卢嘉瑞才略略放下心来,跟随费管家进府去,逢志则挑着礼物包囊跟在后边。 进府途中,卢嘉瑞看见外面进来的人原来根本就见不着蔡太师,不过是抬了礼物进来,由家人仆役登记收取了,就走了。那些禀事办差的,也只是到前面厅上,跟办事的官吏交涉办理,然后走人。方才在门口外,以为这么多人来找蔡太师,蔡太师一定忙不过的,如今才知道,他们找的是太师府上,并不需要见到太师本人,下面的仆役管事的就把事情办妥了。无怪乎方才守门官听他们要找太师便呵斥,这么一来就不见得奇怪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回 拜访蔡太师(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六回 为通关说拜访蔡太师 回念旧恩指释云永光(中) 卢嘉瑞和逢志跟着费管家七拐八弯的,来到太师书房。卢嘉瑞进去后,看见蔡太师斜躺在一张藤床上,眼睛半闭,安闲养神,四个婢女围在太师身边,正给太师捏臂擂腿的按摩推拿。 费管家向蔡太师禀报道: “老爷,太原府忻州故人卢嘉瑞到了!” 蔡太师慢慢坐直起来身子,婢女赶紧将躺床树立,调整成座椅。蔡太师坐定,背后靠在椅子上,开言道: “你们先下去吧!” 于是,四个婢女退了出去。 卢嘉瑞慌忙跪下去磕了四个响头,口里说道: “小民卢嘉瑞问太师金安!祝太师福寿无疆!” “抬起头来,老夫看看!”太师慢声说道。 卢嘉瑞跪拜毕,抬起头来,直面太师。 “嗯,是你,没错,虽然年月久远了些,但印象深刻,老夫还记得!”蔡太师端详了许久,说道。 “多谢太师还记得小民!这么多年过去,太师依然精神矍铄,神采不减当年!”卢嘉瑞赶紧丛衣袖里拿出礼单帖子,呈递上去。 费管家将帖子拿了,递给太师。卢嘉瑞说道: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太师笑纳,就算给太师打赏人用吧!” 太师拿过来看了看,说道: “嗯,这些东西倒是不常有,可见你用心,不过既是以故人身份来看老夫,老夫断断不能收你礼物的!” “些许薄礼,唯恐不入太师雅目,如太师不嫌弃,务请太师收下!”卢嘉瑞赶紧说道,并回头叫逢志将礼物担子挑过来放下,自己拿出来一一仔细介绍各种礼物,然后呈递给蔡太师看,生怕真的被拒绝,那就白跑了,“方才让费管家禀报小民太原府忻州人氏,为的是让太师记忆起来。不瞒太师,小民卢嘉瑞实为河北东路博州聊城县人,居家做买卖,在县里开了几间店铺,也做些跑江湖贩货的买卖,所送给太师的,都是小民经营买卖之物。这西湖龙井茶,产于两浙路杭州府西湖边上山坳,甚是稀少,‘色绿,味甘,香郁,形美’,被世人誉为茶中皇后。这茶叶绰约英华,不矜自贵,喝之回味悠长,更具有生津止渴,提神醒脑,疏通经脉,活血化瘀,利尿等诸多功效。” 介绍了龙井茶,卢嘉瑞便将茶盒递给费管家,费管家看了看,就呈递给蔡太师。蔡太师看了看,闻了闻茶味,说声: “嗯,不错!” 蔡太师又再闻了闻,便放置到侧边的几案上。 卢嘉瑞又从礼物包囊里拿起一盒乌龙茶,向蔡太师介绍道: “这武夷山乌龙茶,产于福建路武夷山和安溪地方,茶汤金黄,香气纯正而浓烈绵长,滋味醇厚,喝茶过后口舌回甘,被人们称为茶中贵族。乌龙茶有生津止渴、健脾暖胃之功效,尤其适合秋冬时节围炉慢品。” 卢嘉瑞说毕,将茶盒递给费管家,费管家再转逞给蔡太师。蔡太师照例看了看,闻了闻,便放置到几案上。 卢嘉瑞说道: “这几十盒茶乃上好之物,敢请太师留些品尝。” “既然这等好的茶,老夫如今就要品尝品尝!”蔡太师说道,然后对费管家说道,“费绫垠,你就让人给老夫泡一壶龙井茶来!” “逢志,你跟了过去,教他们泡制之法。”卢嘉瑞赶紧说道,然后又对蔡太师说道,“这两种茶是好茶,其泡制方法也有讲究,泡制得当,才尽得其美!” 等费管家与逢志出去,卢嘉瑞又从包囊里挨次拿出一些玉石、象牙首饰与器件以及香药装饰件,向蔡太师约略讲一下这些物件的来历和精妙之处。末了,卢嘉瑞说道: “至于这些蒲甘国的玉石、三佛齐国的香药以及吴哥国的象牙,虽是南洋贩运过来的域外之物,想太师府上珍奇甚多,这都不过是稀松平常之物件,就当献给太师赏人之用吧!” “好吧,谅你一片苦心,老夫就暂且收下了。”蔡太师一笑,慢吞吞说道,“既然你是老夫故人,缘分特别,就当是忘年之交,老夫长你一辈,你有什么要老夫提点帮扶的,尽管说来吧!” “眼下小民确有一事请求太师帮忙看顾一下。”卢嘉瑞赶紧从衣袖里取出莫铭达写好的关于云永光案件的手本,呈递给蔡太师。 等蔡太师看毕,卢嘉瑞一边说道: “这云永光是小民拜把兄弟,由于家产纠纷事,被堂兄弟告到开封府,如今锁在开封府监牢中,乞请太师代为转圜一下,放他回家。” 蔡太师又回看一会手本,说道: “嗯,放他回家倒也无妨。不过,至于家产纠纷事,既然是堂兄弟,人家是过继的儿子,追回家产合乎情理。只是,这云永光既然实际跟随赡养,老夫让开封府尹批断分其部分云太监财产,不使向隅,也是合理。”蔡太师说道。 “全凭太师做主!”卢嘉瑞赶紧磕头,一边说道。 “费管家,你可差人拿老夫名帖并此手本到开封府见丰府尹,让丰府尹早日断案,将这云永光放还。至于云太监遗留的财产,按值给他们堂兄弟瓜分,跟随赡养云太监的云永光得三成,云太监的继子云向光得七成,就此了案吧!”这时费管家已经回来到书房里伺候,蔡太师这一番吩咐办事的话倒说得清楚顺当,“一会安排酒饭,好好管待卢嘉瑞他们。” 费管家应了声“是,老爷!”,便接过手本。 “卢嘉瑞留下,你们先下去吧!”蔡太师又说道。 等其他人都出门去,蔡太师便对卢嘉瑞说道: “你过来,走近点!” 卢嘉瑞走过去,又要跪下磕头,蔡太师忙说: “免礼,就站着好了。” “一转眼七八个年头就过去了,当年要不是你放过老夫,老夫早不在人世了,说起来你是老夫的大恩人呐!”蔡太师接着说道。 卢嘉瑞又要跪下去回话,蔡太师止住他说道: “你就站着说话,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不必拘礼。” “都是太师福寿绵长,小民不过顺应天意罢了!”卢嘉瑞只好站着,做个揖,说道。 “你当年这么做了,就只好当了逃兵,老夫怕你受累,就上奏朝廷,奏请将王安远将军的整个队伍都给解散了,如此你回到老家才不会有官府找你麻烦!”蔡太师说道。 “多谢太师格外保全!小民定然铭记在心。如太师有所驱使,小民万死不辞!”卢嘉瑞这回不顾蔡太师的拦阻,坚持跪下去磕了个头,然后说道。 “唉,老夫让你站着说话嘛!”蔡太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卢嘉瑞只好又站起来。 “这事,这话,老夫只对你说,你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老夫也保不住你!”蔡太师说道,又问,“你有没有将当年放了老夫逃生的事跟谁讲过呢?” “小民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从未跟他人说起过!”卢嘉瑞说道。 “这就好,你要记住,绝不能说的!”蔡太师定定的看着卢嘉瑞,说道。 “是,太师!”卢嘉瑞肯定的回答道。 “好,那你出去找费管家去吧,先吃顿酒,然后将要紧事办了。”蔡太师满意地说道,“往后有什么难事你就来找老夫,老夫会交代费管家,你来就直接领你来见老夫,不准阻滞!” “是,多谢太师关顾!”卢嘉瑞又向蔡太师跪下,磕个头,然后才退了出去。 有了蔡太师的关照,事情就好办了。这开封府尹丰一德本来就是蔡太师的门生,接到蔡太师的钧意,立马就办了。当日午后,费管家差遣的办事官,领卢嘉瑞到开封府,投进蔡太师名帖,丰府尹便忙不迭的出见,翌日早上便升堂审断了这案子。 云永光已事先得到卢嘉瑞知会,说关节已疏通,尽可放心应对。云永光被提堂出来对质,丰府尹提问云太监家资几许,何存何去?云永光吃了定心丸,便说按卢嘉瑞编好的说辞,说老叔父本来积攒有限,又在聊城闲居养病多年,一家子的使费开销,消耗了不少银两,加之丧葬花费甚多,资财消耗殆尽,现银及珠宝财物都没有,只剩下置办的宅院两所,庄田一处,尚在聊城。 丰府尹便据此批断,将宅院与田庄变卖,所得由被告云永光与原告云向光瓜分,云永光得三成,云向光得七成,一如蔡太师钧意。云向光还欲追讨其它银两财物,又嫌田宅被云永光分去三成,当堂表示不服,被丰府尹一拍惊堂木,厉声喝住道: “云向光,你听好了:你叔父身为内相,钱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积蓄不多,也是合理。养病多年,居家使用,丧葬使费,消耗甚多,所剩无几,合于实情。你既为云内相过继养子,却显然对云内相多有嫌弃。云内相顺旺之时你都未曾跟随共享人伦之乐,云内相生病养老送终之时你也不在。丧葬之后多时你也没来告诉,时至今日,方才拿了一纸过继文书,找来一班叔伯姑嫂来作证,声言自己是云内相过继儿子,理当继承云内相遗产,告发一直跟随奉养云内相的云永光侵占,显见不合情理。本官秉公判断,于法判云内相七成遗产归你,已是仁义,三成遗产归云永光合乎情理。你对本官审断横生异议,你如此无情无理又见利忘义,是否应领受一顿责打,方能镇服?” 云向光等原告一班人一听惊堂木敲响,心头已是一震,再听丰府尹一番训斥,心里已凉了大半截,只好不做声。他们原来就先疏通了丰府尹,以为可以妥妥的将云太监的遗产全部抢夺到手,没想到丰府尹这下突然变脸,真是措手不及。 丰府尹当然清楚,蔡太师的钧旨必须得听从,否则乌纱帽不保,至于原告送的那些贿银礼物,就算不要也不能逆了蔡太师意。当然,他们送了来的东西,他们是不可能要回去的。 云向光为首的这班原告,不过是想着合伙来发一笔横财,当是无本买卖,虽然拿不到云太监全部遗产,也算大有斩获,略有些遗憾也是无所谓的——谁叫云向光自小讨厌太监,虽然作为族中同辈长子,过继给云太监,还立了文书,却不愿跟随云太监居住生活,到云太监老了、病了也不来伺奉赡养,死了也不来送终呢? 丰府尹当堂即时将云永光解了镣铐,放了,并将讼案审断制发一道公文,发往聊城县衙门执行。 云永光本来就瘦弱,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身体就更虚脱得落了形。虽然放了出来,不会再受什么苦楚,但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来。 回到下榻的宾馆,大家梳洗一番,然后出去,就在大相国寺附近逛逛。午后,卢嘉瑞提议去吃酒庆祝一下,云永光也只是随口应答,一点也没有了往日的神气。 卢嘉瑞一伙人在街上逛了许久,看看天色向晚,这会是必须找地方吃饭的了。街上酒店、瓦肆甚多,这时都燃起了灯烛,在微明的夜气里,华灯初放,点缀得街市一片祥和安闲。随便向一家大一点的酒店望进去,只见里边灯烛辉煌,彩帛装饰的大门楼上灯笼高挂,映照着酒楼的门头与招牌,显得格外堂皇。店门口客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透过大门往里边深处看时,似乎看不到尽头。而在深不见尽头的天井两侧回廊上,在吊挂的一簇一簇的灯笼的昏黄的灯光下,站着成群的装扮得艳丽妩媚的女子,等候客人的召唤。卢嘉瑞一伙人都没见过这等吃酒的排场,便跃跃欲试起来。 “我听说东京最出名的酒楼叫‘白矾楼’,今日既是永光兄出脱厄运的日子,咱们到白矾楼去吃个痛快,如何?”卢嘉瑞问道。 “东京的知名酒楼食肆多着呢!我虽没来过,但我知道名字的就有好几家,除老爷说的‘白矾楼’,还有‘仁和楼’、‘会仙楼’、‘刘楼’、‘八仙楼’和‘长庆楼’,好多家。”梅义仁说道。 “梅主管,你说你没来过,看你说的顺溜,好像都去吃过酒一般。”严胜宝调侃梅义仁说道。 “那逢志你去问问,这里离哪家近,咱们就到哪家吃酒去!”卢嘉瑞说道。 不一会,逢志便找人问了,回来说白矾楼改了名叫“丰乐楼”,离这儿最近,只三五百步就到。 于是,大家便跟着逢志走,到丰乐楼吃酒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回 拜访蔡太师(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六回 为通关说拜访蔡太师 回念旧恩指释云永光(下) 这丰乐楼不愧是东京最有名的酒楼之一,门楼招牌都很大,牌楼上的彩缎都是簇新的。“丰乐楼”几个漆金招牌大字风骨独特,在两边两盏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显得金碧辉煌。店里迎客的小厮说这招牌是当今圣上亲自书写御赐的。卢嘉瑞知道当今圣上在书画上有极高的造诣,还有一套独创的书法,也无怪乎这招牌字体如此风骨独特了。 卢嘉瑞几个走近酒店大门,便有酒倌将卢嘉瑞等人迎进店里,沿着侧边回廊往里走。里边许多的包间都已有客人在吃酒,传菜小厮在不停的呼号传菜。两边对称的屋檐边上都挂满着灯笼。回廊上站着成群结队的女子,要不在挑逗客人,要不在相互窃窃私语。卢嘉瑞知道,这些女子是在店里讨生活的倡伎,专等客人召唤前去弹唱侑酒。 倡伎们看到新进店的客人,便主动上前招呼,期望被选中去伺应。严胜宝、梅义仁只顾浪看这些妖艳的倡伎,不时招惹调笑一下。云永光这时似乎也精神起来,竟可以和严胜宝、梅义仁说笑,不时品评经过的倡伎们,甚至有时还挑逗一下,似乎要与她们打情骂俏似的。 卢嘉瑞几个跟着酒倌走了长长一段回廊,到里边深处,才有合适他们几人的空余包间。酒倌安排他们进入包间坐下,招来咨客上茶点菜,自己才转出去。 咨客拿来菜牌,卢嘉瑞亲自点菜。什么三脆羹、二色腰子、鸡蕈、假元鱼、羊头签、鹅鸭排蒸、葱泼兔、假炙獐、炸蟹、紫苏鱼、胡饼等等,卢嘉瑞也不熟悉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何做法,便随意点了十一二个菜式,又点了一坛咨客推荐的本店名酒“眉寿”。 卢嘉瑞几个在包间吃茶等候,不多一会功夫,酒菜就开始陆续上桌了。 这时,有一青衣素布,绾着发髻的中年妇人进来,说道: “看各位客官都外地进到京城来,到咱们丰乐楼吃酒,小媳妇愿为各位尊客们换汤斟酒,让尊客们吃酒方便尽兴!” “好咧,来吧!”严胜宝高兴地应了一声,那妇人便麻利地过来,打开酒坛子,到外边找来酒斗、酒漏,又从包间柜子里取出酒壶、酒盏,问道: “各位客官喝凉酒还是喝热酒?如喝热酒,小媳妇就拿去温一下。” “如今天时已热,就喝凉酒好了,爽快些!”卢嘉瑞说道。 于是,妇人将酒筛到酒壶,然后斟到酒盏,递送到桌上每个人面前。 大家刚刚喝过一盏酒,包间又进来一个少年,问道: “各位客官,饮酒清谈略显乏味,小子给各位选几位姿色佳妙、唱腔上好的姑娘来弹唱助兴如何?要是各位客官还有什么使令,小子无不应承,让客官们吃酒省心惬意!” “来吧,就选两三个来,要唱得好些的!”这回是云永光抢先开了口,卢嘉瑞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了他。 “各位客官,这小哥专门为尊客接引倡伎、取送钱物、算账付钱的,俗称其为‘闲汉’。既客官们来这儿吃酒,就只管好好儿吃酒,再多破费几两银子,万事皆由我等操办便了。”司酒的妇人说道。 少年转身出去,不多一会,便领了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倡伎进到包间来。倡伎们各自拿着自己的乐器,清清嗓音,便一边摇首弄骚,一边频拋媚眼,一边或吹或拉或弹的,一边吟唱小曲,努力逗乐一众酒客。卢嘉瑞几个便在欢乐中放开吃酒。 酒过三巡,又有一老者拎着一个大竹篮子,进到包间里来,从竹篮里拿出些瓜子、干果及萝卜干等物,也不问要与不要,只管分发摆放在酒桌上,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看客官们吃酒吃得高兴,老朽这些瓜子果子等,就散放酒桌上,请客官们随便慢用,吃得好,就打赏老朽些儿碎银铜钱!” 老儿将瓜子、干果和萝卜干等摆放完毕,并不等着收钱,便转身出去了。看客人们疑惑的眼神,司酒的妇人说道: “这是这里的风俗习惯,这叫‘撒暂’,客官们喜欢就尽管吃,回头散席时老人家会过来,随便打赏些碎银铜钱就好,不要你几个钱的!当然客官们如若不喜欢,就不必理会,老人家也不会要你钱的。” 这帮聊城来的酒客终于见识了京城酒楼的奢靡盛况。 先是酒楼规势大观让人叹服。门楼之大,装潢之精美,里边包间坐席之多,前所未见。进入酒楼之后,各项伺候之贴心便利,各色人等做事之细致,一道一道传送上来的汤羹菜肴茶酒制作之精美可口,都足以令人赞叹不绝!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与琼浆玉液,和那殷勤筛酒劝饮的“焌糟”酒娘,以及那维谨维恭的代劳万事的“闲汉”,更有努力弹唱情意缠绵小曲而且不时上桌前劝酒劝菜、以肌肤暧昧亲昵来博取欢心的倡伎,使人觉得如梦游仙境,直当在虐浪放纵中醉生梦死! 这一夜,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一向颇能自持的卢嘉瑞都有了几分醉意。云永光似乎回了魂,吃的喝的很开心,还跟倡伎厮缠打情骂俏。严胜宝与梅义仁也不甘落后,放开酒量,尽情享受这酒肴声色之美。似乎在这一切都新奇而陌生的异乡,反而让人更加纵情出脱,放荡形骸于身心之外,求得些些快慰! 也许这些都让焌糟、闲汉和倡伎们以及酒倌们侧目,也许本该如此,他们早已见惯了也未可知。管他呢,人生在世,眼前的快乐最重要! 在酒熏的迷糊之中,卢嘉瑞倒有一霎那间想到,何不在聊城开一家跟这里一样的酒楼,让到聊城的达官显贵和富商豪客也有个开心的去处呢? 这一夜的酒宴,酒足饭饱,开心爽意,花费代价自然也不菲。当夜大家是醉意熏熏的,也不知如何的回到宾馆,倒头便睡。 翌日午后,卢嘉瑞方才醒来。他问逢志昨夜吃酒花销,逢志说道: “酒菜八两七钱,‘焌糟’要一两,‘闲汉’一两,倡伎每人一两五钱,‘撒暂’的老儿要了三钱,一总花费十五两五钱银子。” “果然花销不少!”卢嘉瑞说道,“不过也无妨,挣来的银子就是要花掉,才不辜负挣钱的辛苦。昨夜大伙都很开心,花钱也值得!” “老爷说的是,小的也跟着乐了一番。”逢志笑着说道。 “你小子没吃醉吧?不然我是怎么回来的,我都记不清了!”卢嘉瑞说道。 “小的谨记老爷的教训,跟老爷出去,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吃醉了。老爷昨夜是自己走回来的,小的在一旁搀扶着。严主管和梅主管他们也都是相互搀扶着回宾馆的哩!”逢志说道。 “你小子在吃酒时有没有趁机去摸摸亲亲那几个倡伎,尝尝女子的味道?这么娇艳美人儿,看着就让人心动的!”卢嘉瑞又问道。 “小的不敢!”逢志倒是腼腆地回答道。 “酒色,酒色,原本是相连双胞胎,酒壮色胆,你还不敢?”卢嘉瑞笑道,“外边似此风月酒肆场合,你乐一乐,尝尝女子味道,我也不会责怪你。你虽年纪还小,也是个男子汉,在外边与那些风月女子可以有肌肤之亲,但在府中则绝对禁止你乱想乱动,否则你轻则会被送官拷打坐监牢,然后再被卖做苦力奴,重则会被打死了事!” “知道了,老爷!”逢志赶紧回答道。 办完云永光出狱事情,卢嘉瑞一行在东京就游玩了两日,一日游逛街市,一日游览金明池和琼林苑,然后就往回赶了。 难得到东京来一趟,严胜宝和梅义仁想多玩两日的,但卢嘉瑞惦记着家里信郎快要到周岁了,要办“周晬”庆典,而云永光则挂念着家里的娇妻焦绣珠,加之官府公文已发过去,要回去办理变卖宅子和庄田,也无心勾留。 在街上游逛了一日,卢嘉瑞和云永光便欲回去,但经不起严胜宝和梅义仁撺掇,说金明池和琼林苑每年才开放一回,如今撞上了,不去游览一番,实在可惜,他们便只好再耽搁一日,半日游览金明池,半日游览琼林苑。 游逛街市的当日,这班聊城客算是大开了眼界。东京的繁华自不待言,行人车马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摊点、货郎遍布街头巷尾,做着各色各样的买卖,街市十分繁荣。有些货品、有些买卖是他们所未曾见过的。各家铺子是一例的整洁干净,店小二或伙计都热情招揽客人。 食府、茶楼、瓦肆等饮食娱乐之所极多,随处可见。街上还有不少的杂耍摊档,每每聚集来不少围观看热闹的人。 作为都城,东京青楼妓馆也是非常之多,走不过两条街巷便一定会见到,算起来竟然是在都城里见到最多的铺子,而且看得到人客进进出出,颇为热络。客人们进青楼妓馆似乎也毫不避忌,属于稀松平常之事。每当看到热闹的青楼妓馆,便引得这班聊城客一边猜测争论,一边都恨不得就进去享乐一番。 只是卢嘉瑞觉得来东京需多逛逛街市,领略这里的人物风情,看看这里的买卖经营,却不想在这里耗费时辰流连青楼妓馆。当然,他也知道,这些人身上都不带银子,要真进去,还不是他口袋里破费!而云永光又回到了无情无趣的状态,闷闷不乐的跟着逛,也并无心思进青楼妓馆去消遣。他们两个无心进去,大家自然便去不成。 说起来也真是温饱思淫欲,逸乐便骄奢。尽管外面到处盗寇蜂起,边境也不得安宁,但大宋帝国的都城依然歌舞升平,奢靡享乐。卢嘉瑞想,看来人们都看重眼前的安逸享乐,不愿为那些未知的将来事多操心,哪怕不妙的将来似乎已经隐约可见。 翌日,卢嘉瑞一行到金明池和琼林苑游览。 上午,他们先去金明池。 这金明池原本是周国时代为操练水军而开挖的人工湖,极大,周围有九里许。到大宋开国,这里成了一处皇家园林,尤其到当今皇上,在金明池里增添筑造了不少的亭台楼阁,有宝津楼、宴殿、射殿等几处有名的大殿,对里边草树假山桥廊等景观又细致添筑修整了一番,这使金明池便更加成为都城人游览的胜地。 当然,金明池并不是一年到头都开放民间游玩,作为皇家园林,平时是不开放的,只供皇家休闲歇息之用,只在每年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之间,与琼林苑一道对民间开放。在开放时间里,来游览的仕民当然很多,几乎每日都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毕竟平民百姓都想来看看皇家园林的风姿。而恰好这时间到东京来的外乡人,碰巧遇着园林开放游览,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卢嘉瑞一行去游玩的这一日,天气晴好,园内一早便已游人如织,湖中楼船、舢板、彩舟竞逐,岸上仕女有踏青赏花的,有扑蜂兜蝶的,有在亭台上下棋抹牌的,有观览殿阁品评鉴赏的,有在花间草地饮酒赋诗的,有在地坪上关扑杂耍的,也有在幽径里闲游吟唱的,不一而足,一派热闹景象,游人们都是自得其乐。卢嘉瑞一行只是游逛,看够了,脚累了,便出园去,就便在街上找家食店吃午饭。 吃罢午饭,略略休整,卢嘉瑞一行人便雇了两辆马车,到南边琼林苑去游览。 这琼林苑位于京城南边,与北边的金明池一南一北的相对应,而且开放的时间也相同,成为都城人游赏的两个必到之处。 琼林苑远没有金明池那么大,但景观造得更加精致。这琼林苑更让人必要去游览的缘由,却是这琼林苑为开科取士时,皇帝宴请新科状元的地方。谁都知道“琼林宴”,每当国考大年,新科状元登榜,便会披上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喧天的乐鼓声中走马长街,之后到琼林苑,觐见皇帝,之后皇帝赐宴,这便是“琼林宴”。得享琼林宴是每个读书人的至高梦想,但能真正享受到的,只能是人中英杰,属于凤毛麟角。普罗百姓既然吃不上皇帝钦赐的琼林宴,能到皇帝赐宴的地方来游览游览,也不错,可以慰藉一下自己的状元梦想。 在卢嘉瑞一行游览琼林苑时,梅义仁便笑着对卢嘉瑞说道: “老爷,小少爷正快满周岁,老爷便机缘巧合的来琼林苑游览,想来是预兆少爷他日长大了,会有机会到琼林苑来领受皇帝的琼林宴吧!” “谢你吉言!”卢嘉瑞笑着说道,“要是信郎真能到这琼林苑来领受琼林宴,不单是我卢家的福分,也是全聊城人的福分,到时摆家宴,一定请你高坐主桌席!” “一言为定!”梅义仁说道,“我就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我等都听到了,好事见者均沾,信郎登榜之日,家中酒宴,咱们几个都要坐主桌席!”严胜宝说道, “不过,考中举人就得宴请了,不要说考中进士,更不要说摘得状元桂冠了!考中举人也是极不容易的呢!” “那咱们到赐宴殿去看看吧!说那多么没用,到那边去用脚步踏勘量度一下赐宴殿,将福气带回去才是正理!”云永光忽然开言说话道。 “永光兄说得对,咱们到赐宴殿看看去!”卢嘉瑞说道。 于是,一行人便在人流穿行中向皇帝宴请新科状元的赐宴殿走去,希图在游览中汲取一点皇帝及历代状元郎遗下的神气,带回家去,给自己的子女沾上读书出息的福泽。尤其卢嘉瑞,他就是这么想的。 卢嘉瑞一行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游览完琼林苑,便出苑坐车回宾馆。当晚在京城再住一晚,翌日,卢嘉瑞等一行人便驰马赶回聊城去了。 卢府如何操办信郎的“周晬”庆典?云太监遗产纷争案如何了局?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病亡(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郁愤病亡 卢嘉恭私吞公钱事发(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答应焦绣珠,帮忙解救云永光后,便带了逢志、严胜宝和梅义仁去到东京,投拜原先曾放其活命的当朝权臣、太师蔡京。蔡太师果真念及旧情,指示开封府尹将云永光放了,并让开封府尹审断云太监遗产变卖,由云永光分得三成,云太监过继堂兄弟分七成。官司事了结之后,卢嘉瑞几人在东京游玩了两日,便催马赶回聊城来。 卢嘉瑞一行人走马出到城门口外,却看到一群人围拢在一幅屋墙边上,一边看布告,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仿佛提到“窦横英雄”、“窦都头”什么的。逢志眼尖,看那布告上画的人像看去像是武横。武横曾持刀闯入卢府行凶,逢志印象深刻,他记得很清楚。逢志便指向那布告,低声悄悄地对卢嘉瑞说道: “老爷,看看那边布告上画的人像,像是武横,五娘的小叔子!” “嗯?”卢嘉瑞顺着逢志的手指看去,见到许多人在围观布告,便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卢嘉瑞让其他人继续走,独自走马过去,跳下马,排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前面看,吃惊不小。原来这是一张通缉人犯的布告,被通缉的正是武横!画像倒画得极相像极传神。 卢嘉瑞粗粗看一遍布告内容,方知武横在被押解往沧州途中,在一个叫乱石岗的地方格杀了两个公差,挣脱枷锁镣铐逃遁了!如今正全天下缉捕捉拿他,凡捉拿到或报官者均有十两到三十两银子的赏格! 看罢,卢嘉瑞只好慨叹一声,便转了出来,跟上队伍。 严胜宝和梅义仁问是怎么回事?卢嘉瑞便回说没事,怕是有画师争斗画技,画画挂出来,让众人评说。讲这些话时,卢嘉瑞特意盯逢志一眼,逢志似乎明白了卢嘉瑞的意思,便招呼严胜宝和梅义仁赶紧赶路。严胜宝和梅义仁也不问了,便都不知道武横被通缉之事。 一行人一路上晓行夜宿,四日后回到聊城。 卢嘉瑞等人才回到聊城的翌日,聊城县衙门便收到了开封府发来的公文,云永光的田宅被官府收了去发卖。云永光和焦绣珠只好到外边街上租赁一所房子临时居住。 衙门里指派县丞乐和安估价发卖云家田宅,田庄和另外的那所在城北那边的大宅院倒是很快卖出去了。城北那边的大宅院的买家便是聊城巨贾秦金旺,卖了七百两银子;田庄卖给了守备成力鹏,卖了一千三百两银子。在卢府隔壁的这座小宅院估价四百两,却无人问津,算来也不是价钱不公道,可就是没有人来出价买。 焦绣珠使金彩来告知卢嘉瑞,要他从暂时存放在卢府的银子里拿出钱来先买下,但卢嘉瑞想到要避忌,不想自己出面买了。 又过了几日,连云永光也来找卢嘉瑞,叫他买下来。对云永光,卢嘉瑞便推说没有现银。又过了好些日子,宅子依然没人来买,害得官府也没法瓜分银子,而这时云永光家无余财,焦绣珠又不肯将隐匿的财物说出来,生活过得十分艰难拮据。 情势逼急了,焦绣珠干脆推说要过来当面向冼依良等几位娘道谢,多谢她们让卢嘉瑞抽身赴东京解救云永光,置办了一份礼物,亲自到卢府里来。 在卢府后堂,焦绣珠跟冼依良她们几个闲话了半日。近晌午时,焦绣珠便对依良说,既然都过来了,又是多年邻里邻居的,她要当面向老爷致谢。 冼依良虽然一下子有些懵圈,但也不便回绝,只好使明月去看老爷在不在。明月出去不多久便回来,说老爷在花园书房。依良便让明月带了焦绣珠与她的丫头金彩到前面花园书房去见老爷。 经明月事先传报,卢嘉瑞已经得知焦绣珠要来见,早已在书桌后边正襟危坐等着,他不理解焦绣珠为何非要到家来面见他,也不想想避忌。 焦绣珠将金彩留在书房外,自己跟了明月进到书房里面。焦绣珠与卢嘉瑞两人见礼毕,两造坐定。明月传唤西儿上了茶,自己便在一旁站定伺候。 焦绣珠见明月不走,也不好开口说事。卢嘉瑞无奈,便对明月说答道: “明月,你回去伺候大娘她们,你叫逢志进来吧!” 明月便出去,叫逢志进到书房中。 “有话直说吧,何故不避疑忌的要亲来面见我?”卢嘉瑞问道。 “卢老爷就将奴存放这里的银子拿些出去,把奴家宅子买下,好让官府赶紧将老公公的家产清分了事,如今奴家拮据得很呢!”焦绣珠说道,“不能再拖着了,卢老爷府上隔壁,一般人都不敢买的。” “这银子是你存放我这里的,我越加要避忌,不能拿来买,加之永光是我的拜把兄弟,我把他宅子买了,他没了自己的住处,情面上也说不过去。”卢嘉瑞说道。 “那不中用的东西,卢老爷就不必思虑他那么多了。卢老爷不将这宅子买下,让官府快点瓜分银子下来,家里眼见得就要揭不开锅了,这不中用的东西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昨夜他还向奴追问奴给卢老爷到东京去使费的银子,被奴一顿好骂,便蔫下去没话说了。”焦绣珠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倒是,这趟去东京使费没有预想的大,还剩下不少,我还没有仔细算账,要不你先拿五百两回去,你们另买一所宅子居住,慢慢安顿生活。”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千万不必这般想。一来如今他的堂兄弟还都一心盯着我家资财,想再挖出来去告官瓜分,我家怎能出钱去买房?二来这注钱转到卢老爷手里,就只需留着,往后自有奴的用处。至于家里那死鬼,如今一日到头病恹恹的,奴也不知能跟他挨到几时,他不知道的那些东西,切不可让他得知——就是他叔父在日也是如此的。为搭救他给卢老爷做使费的这注钱,卢老爷直需说花销净尽了便好,无需回半个子儿的。”焦绣珠说道,态度很是坚定。 卢嘉瑞见焦绣珠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卢老爷赶紧将奴存放的银子来买下宅子,却是要紧事,早早瓜分了结,免得他那可恶的堂兄弟日日悬望,夜长梦多,弄出什么事情来。”焦绣珠见卢嘉瑞不说话,便又继续说道。 “那好吧,我买下就是了。”卢嘉瑞不欲此时跟焦绣珠过多纠缠,就答应下来了,“你先回去,回头我着人到衙门去,把宅子买下。” “逢志,你先出去,我有几句私下的话跟卢老爷说!”焦绣珠见逢志还站在一边,便说道。 逢志听焦绣珠这么明白的叫他出去,便看看老爷。逢志看老爷面无表情,也便出了书房门,又把门带上。 “卢老爷,奴想得好心焦!”逢志刚带上门,焦绣珠便起身转过来,又扑到卢嘉瑞怀里,低声地嗲声嗲气的撒起娇来,似乎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进到自己卧房一般。 “别这样!”卢嘉瑞又是吃惊又是喜悦,压低声音却坚决地说道。在自己府里,焦绣珠要来见面已是不合时宜,依良明明使了明月跟过来,便有不放心的意思。她将明月撵走已是自讨嫌疑,自己叫逢志进来也是为避免猜忌,如今她竟如此胆大,就在自己书房里要调情弄骚,如何了得?传扬出去,自己的面颜声名便都全然毁掉了。 卢嘉瑞赶忙用力推开焦绣珠,又说道: “你先回去,不要再如此了!” “卢老爷,奴觉得跟卢老爷有缘,卢老爷可不要辜负了奴的一腔情意!”焦绣珠不得已地站开来,说道,“奴命薄,跟了个不中用的东西,奴总要跟了卢老爷才心安!” 卢嘉瑞不想多说话,便过去拉开书房门,对站在外边的明月说道: “明月,你将云夫人带后边大娘房,让云夫人告别,然后送云夫人回家去吧!” “是,老爷!云夫人,请跟奴婢来!”明月应声说道,就带了焦绣珠到后边院子去。 焦绣珠跟各位娘们告别,然后带了金彩走出卢府。大娘冼依良交代让逢志护送她转回云府去。 翌日,卢嘉瑞便使邱福带上四百两银子,到衙门找县丞乐和安,将云永光的宅子买下。至此,云太监的财产便算发卖完毕,两座宅子和一处田庄,合计收得银子两千四百两银子,云永光分得三成七百二十两,堂兄弟云向光分得七成一千六百八十两,云太监的遗产就瓜分清了。 云永光由于本身就有些瘦弱,加之被拘传到开封府,前段时间吃了不少的苦头,不但有公堂刑具之伤,还有差人棍棒拳脚之痛,更有家财将失、无人理会之心里苦楚。就算到了被放还家中,宅院即被收掉,云永光从悠游之家一下的失落到租房居住,钱财大部分失去,手头一下拮据起来。自己住的房子没有了,原来出租城北大宅院的租金收入没有了,庄田的佃租收入也没有了,这对一个从来不会营求生计的纨绔子弟来说,犹如当头棒喝。 家道破落之快,命运转折之速,让云永光惊恐。更要命的是,云永光感觉到妻子对自己似乎完全变了样,从不理不睬到责难挖苦,非但没有对自己伤痛的半点抚慰和照顾,反而是满嘴的嫌弃,甚至竟然呵斥辱骂,让自己身心感受犹如从山崖跌落谷底,煎熬备至! 云永光感到无比的悲凉,本以为将叔父的遗产清分之后,总归得了近七百两多两银子,应该可以好好过上一阵子。谁知,官差刚将银子包裹放下,清点交付明白,焦绣珠便一把将银子包裹收了过去,说道: “你喜欢一日到晚在外边鬼混,这点看家保命的银子不能由你来管,还得由奴来管,免得被你虚耗了,哪一日家里无米下锅,将老娘饿死了都无人知晓!” 云永光无言以对,按以往来说,他确实对不起焦绣珠。他总是在外面鬼混,花钱也不知珍惜,在与一班猪朋狗友吃喝玩乐中虚耗了大好光阴,更挥霍了不少的钱财。以前有庄田佃租的收入和宅院出租的收入,还可以维持,以后这些都没有了,自己又不懂得如何营生,再把这笔钱挥霍掉,往后怎么过活呢?所以,焦绣珠要把这近七百多两银子收管,也有说得过去的道理。 这么一来,家里的钱银在妻子手中,云永光自己又不懂得谋生之道,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和门路,在家里诸事受到妻子的管束,还时常饱受妻子的各种无名气,他心里是难以名状的失落和痛苦! 在伤痛和郁闷、沮丧中,云永光病倒了,而且日见一日的沉重。因为有身病又有心病,找了几位郎中来诊治,开方子吃了几副药,都不见有明显的功效,甚至什么病症都还弄不清楚。几个郎中也是各说各话,只是云永光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 最后给云永光找来的是一位年青郎中郁沁侃,个子不高,看样子敦厚老实,处事稳妥可靠的模样。他询问云永光的病况最仔细,开了方子,还仔细叮嘱焦绣珠怎么煎药,让云永光怎么调养,要注意忌口什么等等。这让焦绣珠对这位年青郎中颇有几分好感,当时就以为他能治好云永光的病。 但郁沁侃的药方初时看似有些功效,但终究没有大用。云永光久病床榻,焦绣珠难免越加不耐烦,照料也就越来越疏懒。云永光沉疴在身,心灰意冷,精神更加消沉,病情也跟着更加恶化。 焦绣珠延请了多位郎中皆不见有明显成效,也没了主意,便逐渐失去了耐心,后来干脆就放任不理了。云永光卧病床榻,得不到照料,不免有怨气,有时也说些火气的话,焦绣珠不但怼回去,骂回去,反而更厌弃他,不理他。有时焦绣珠心里还不免掠过一丝这样的想法,觉得他云永光如此一无用处之人,死了算了,那样自己早些解脱开来,还可以再从新好好想想自己往后的半生怎么过。 焦绣珠想,就是嫁给卢嘉瑞做妾,排到后边去,也比跟着这个废人一般的云永光强。焦绣珠也曾为自己脑子闪过这样的想法感到一阵愧疚,但这样的想法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由自主的闪过,她也无法控制得了。 云永光躺在病榻上,只好自己难受煎熬,有时想喝口水都不见人影。焦绣珠自己不好好照料云永光,也没交代丫鬟们照料他。丫鬟们见主母这个态度,往往也不好自作主张做事。药已经断了,焦绣珠说反正都不见有什么功效,干脆就不要抓来煎了,虚耗银子和人工。 云永光偶尔见到焦绣珠进来,她也没有好声气,想说她几句都没有了力气,自己又坐都坐不起来。云永光哀求她再去找郎中,她也置之不理。 以前一向游手好闲、欢乐过日的云永光,这时只好在自己的病榻上流泪。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在万念俱灰之际,云永光最后一口气也就断了。 而云永光一旦断了气,焦绣珠却表现得十分的悲痛,一边哭得悲痛欲绝,一边使人赶到恩州去给云永光的几个堂兄弟报丧。等到几个堂兄弟到来时,看到的焦绣珠是一副泪人儿的模样,眼睛都哭肿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病亡(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郁愤病亡 卢嘉恭私吞公钱事发(中) 绣珠想着卢嘉瑞,这会云永光死了,便要向卢嘉瑞报丧,一来是一向的通家往来之礼节,另外也是想着尽快让卢嘉瑞知道自己成了“寡妇”,可以自由自在决定自己往后的生活了。 但焦绣珠尚未使人去报丧,卢嘉瑞这边药铺伙计便来传话说,这会卢府正在给信郎办周晬庆典,叫不要过去报丧了。 真是不巧,上次老太监过世,遇上信郎出生,不给报丧,这会云永光死了,又遇着信郎周晬庆典,他们家白事都好趋避的!但这也没办法,人家话都当先传了过来,焦绣珠当然不好造次。况且,这云永光虽非夭折,但年轻而死,都算不上正常自然之事,一般人都避之不及,更何况他卢府,家业隆盛,又有宝贝儿子喜事做挡箭牌呢! 焦绣珠倒是在云向光等几个堂兄弟的帮忙照应之下,将丧葬之事办妥了。 初时,焦绣珠还十分感激这些堂兄弟们的热心,没有因为云永光的过世而不认亲宜。但办完丧葬事宜之后,几个堂兄弟竟都不约而同地相继私下找焦绣珠说话,询问家中剩余资财,问询焦绣珠将来打算,甚至直白地提出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云永光,而希望焦绣珠守寡。 焦绣珠这才明白他们的热心为的是背后的那些家资。只是,焦绣珠也不笨,只好不动声色的敷衍一番,然后打发他们走人。 老佣人廖妈妈却是个贴心好心的人,她最早察觉到云永光这些堂兄弟的不良企图,并且告诉了焦绣珠,提醒主人当心这些堂兄弟。廖妈妈说,其实他们争产是害死了云老爷的祸根,如今老爷一死,便来充热心肠、套近乎,显见得居心不良。丧事办过后,廖妈妈倒劝慰焦绣珠,需得另找人家再嫁,否则后半生漫长,这点家资要不就是守不住,要不就是坐吃山空。 对云永光之死,焦绣珠倒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痛惜的,她一向就觉得云永光还是个无用的废人,死掉倒好。廖妈妈劝焦绣珠再醮则让焦绣珠相当上心。焦绣珠开始认真考虑这一事情来。 焦绣珠自然想到要嫁给卢嘉瑞,卢嘉瑞的诸多好处都是她所看重的。卢府是聊城第一大家族,卢嘉瑞会做买卖,家业隆盛,跟了他不愁下半生;卢嘉瑞有钱有势,上通当朝,下孚人望,嫁入他府上,名誉有光;卢嘉瑞英姿伟岸,俊逸洒脱,风流倜傥,不啻闺中人梦寐以求的郎官;卢嘉瑞深谙房事情趣,又刚猛雄壮,与之相谐,深得人伦之乐。 卢嘉瑞这许多的好处,不正是自己一直想望的么?至于他已有五房妻妾,那又怎样?只要能得他心欢,他有几房,排在第几,又何必在意呢?焦绣珠想到自己跟卢嘉瑞的过往,想到那场床笫之欢,又一个一个地比对他已有的五房妻妾,她确信她定能俘虏卢嘉瑞之心,就算不能专房,定能偏宠。 于是,焦绣珠打定了主意,要再嫁给卢嘉瑞。她不能自己去提,作为一个寡妇,这样实在显得有点掉价,她要卢嘉瑞亲自提出来娶她。焦绣珠相信,以她的魅力和暂存在卢嘉瑞府中的钱物,卢嘉瑞一定会想着迎娶她的。 这会卢府却正在忙着给信郎筹办周晬庆典。这是关于这孩儿的最后一次盛大的宴客喜酒。孩儿一周岁之后,就没有什么由头大摆宴席来庆贺了。 卢嘉瑞格外重视,依然请来广南酒楼的厨子操办宴席菜肴。亲戚朋友、主管伙计、买卖伙伴以及官府长吏,能请到的全都请了来。 在这时,卢嘉瑞能通关当朝权臣蔡太师的事早已在聊城不胫而走,能被请到卢府赴席便是无上的荣光。各色亲朋戚友,只怕自己被遗漏了,甚至都有意无意间主动放话出来,希望拿到请帖。比如说刘皇亲、车老爷、丁举人这几家便辗转攀援,透话过来说要来庆贺。画师张铉师傅、三娘班洁如小叔子舒秉琲两家怕漏了,也给卢府伙计先递话,希望不要漏了发请柬。当然,卢嘉瑞吩咐主事的邱福,将请柬都发给了他们。 这日的庆典极其盛大,卢府偌大个宅院到处都是客人。游赏院落花园的,坐下抹牌下棋的,聚集喝茶闲话的,一簇一簇的人客,散布府里各处,让卢府佣人杂役忙个不停。 卢嘉瑞还郑重其事的请文瀚主持礼乐仪典,请占宣立操持整个周晬人客招待。 这是一场隆重盛大的喜事庆典,申时一到,宴席便早早的开始了。美味佳肴、琼浆玉液自不必说,客人们完完全全的吃得喝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之后,卢府又安排了一台戏,众宾客未醉倒的,都饶有兴味的继续看戏。好在卢府的大宴客厅足够大,不但能摆得下宴席,还容得下戏台,男宾女宾用竹帘隔开便可一起吃酒,一同看戏,不相妨碍。 这在聊城是难有的场面,外面的酒楼、官衙,都没有这般气派。这也是聊城有头有面的人物都希望能被邀请到卢府作客的原由之一。每次宴席之后,卢府的景观、人客的盛况、菜肴的丰盛甚至茶酒的醇美以及上演的戏剧,都是客人们好一段时间茶余饭后足以引以为豪的谈资。 当然,对于卢嘉瑞来说,这次信郎的周晬中最令他欣慰的事情不是这次宴请方方面面有多么的完美,而是信郎在试晬中的表现给了他惊喜。 当文瀚安排他领着逢志,抱着信郎祭拜完天地诸神及祖宗后,将信郎放在祭桌前地坪上的大簸箕里,簸箕里放了好些果子、糖块、饼子、官诰、笔砚、算盘和秤杆等物件,信郎先是右手抓了一杆笔玩耍一会,然后左手去抓官诰,又玩了一下,竟然还用笔在官诰上写画! 这真是出乎意料,太好不过了!这不是预兆着信郎将来会科考出息,仕途成名么?信郎在试晬中的非凡表现,让卢嘉瑞心里高兴万分,似乎看到了卢府在他这一代出现极大转机,非但会资财充盈,门楣也将光耀了! 信郎的周晬庆典办过,卢嘉瑞挂念着“瑞依”的买卖,急欲想知道原先的谋划到底成效会怎么样,有日便带了逢志到“瑞依”去巡看。 一到“瑞依”门前,就看到铺子面貌跟以前大不一样。铺面开阔了,比以前大了许多。一进到铺子里,关迪琛便笑盈盈的迎上来,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铺子里有不少客人在挑选购买布料。卢嘉瑞猜测铺子买卖应该不错。 “老爷英明,打自严胜宝和梅义仁去贩货回来,铺子的买卖兴旺了很多,铺子大,货品全,有极多的粤绣、苏绣等货品,别家是没有的,客人想买什么货色都有,也就愿意到我家铺子来买。”果然,关迪琛将卢嘉瑞迎到掌柜间,便兴奋地对他说道,“不但本地仕民来买了回去裁缝衣裳,还有很多外地客商来这里进货的呢!” “看来这条路子走对了,蜀绣蜀锦货品还得贩回来,要让我家的‘瑞依’成为天下第一齐全的绸布庄!”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完,想了一想,又问道: “卖给商贩的价钱跟卖给仕民的价钱一样吗?” “是的,一样!”关迪琛说道。 “不,关掌柜,往后你卖给商贩的价钱要略低一些,他们是整批整批的要货,回去还得卖给他人,比一般仕民买去自己裁缝衣裳不同。你给他们略低一点的价钱,他们会更热心为你售卖,就能打开更大的销路,有更多的买卖好做。”卢嘉瑞说道。 “小可明白了,往后要是商贩买货,就降低一成的价钱好了!”关迪琛说道。 “降低多少合适你自己看着办。做买卖要动脑子,想想怎么样才能赚取最多的钱。一个是卖的价钱,一个是卖的多少货品。有时价钱贵了,看似多赚钱了,但卖得少了,总的算来赚到的钱数反而少了。当然,如卖的价钱太低,卖得多也没用。这价钱和卖的多少,得好好琢磨算计才行。”卢嘉瑞说罢,顿一顿,又说道,“成都府虽然遥远,我看还是要去。” “我赞成,要做就做到极致,做到完美,让别人想跟都跟不来,如此别人就无法与我家争长短了!”关迪琛尝到了甜头,自然十分赞成。 “好,过两日就让严胜宝和梅义仁一起去成都府,这路途遥远的,一次就贩运多些回来,不必频繁跑。”卢嘉瑞说道,“既是要多贩运,量大了,去时走陆路快些,回来时就船运,既可以稳妥些,又可以尽量多运,顺江流而下,到扬州转入运河,漕运回聊城。” “这样一趟旅程应该是十分艰苦的,那么遥远!”关迪琛说道。 “那还用说!不要以为像在铺子里卖货收银子那么容易,这钱不好赚,路途遥远,他们几个出去跑江湖,实在是辛苦!你等需好好做好这桩买卖,才对得起他们的辛苦!”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可一定经营好‘瑞依’,不辜负老爷的期望,不辜负其他主管的辛苦!”关迪琛应答道。 从瑞依绸布庄回来,卢嘉瑞便即吩咐逢志,将严胜宝和梅义仁找来,安排他们去成都府贩运蜀绣蜀锦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病亡(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七回 云永光惊悸郁愤病亡 卢嘉恭私吞公钱事发(下) 翌日的午后,卢嘉瑞在芳菲苑练功舞剑完毕,刚回到书房坐下,喝了几口茶,逢志便进来禀报说邢安求见。卢嘉瑞知道,如今邢安掌管所有店铺的收钱与账目核对,他来求见,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卢嘉瑞便让逢志快领邢安进来。 邢安进到书房,手里还拿着一本账本。见礼毕,邢安便说道: “老爷,小可有机密事要禀报!” 卢嘉瑞一听,便叫逢志出去,并起身,亲自去将书房门关上,问道: “有何要事?说吧!” “有件事情干系重大,小可——小可——不知该不该说,不说嘛,于心不忍,职责所在,说嘛——”邢安说话有些犹疑不决。 “邢主管,你是我家老资格主管了,我一向信任你,你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卢嘉瑞说道。 “可是,这事跟卢嘉恭有关。俗话说‘疏不间亲’,他是老爷拜把兄弟,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小可不知怎么开口。”邢安还是迟疑地说道。 “嗯?跟卢嘉恭有关,卢嘉恭不守规矩了?”卢嘉瑞惊疑地问道,然后又说道,“不过,我向来对他们说的,兄弟是兄弟,买卖是买卖,‘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因为是兄弟就坏了规矩。要是卢嘉恭,还有其他任何人,坏了规矩,你只管禀报我,不必顾虑那么多!” “卢嘉恭,卢嘉恭,他——他——他私吃公钱!”邢安憋了半晌,鼓起勇气说道。 “嗯?!你说什么?卢嘉恭他私吃公钱?可有确凿证据?”卢嘉瑞吃惊地问道。 “都在这本账上,小可在查对账目和实际收付后,写了这本账,请老爷看看!”邢安递过去账本,说道,“上面罗列的砖、瓦和石灰,有两列价钱,一列是工坊付钱的价钱,一列是小可查实的砖瓦厂实际收钱的价钱,这两个价钱有不小的差额,这差额就被私吞了!” 卢嘉瑞接过账本,粗粗翻看一遍。的确,上面罗列得很清楚,翻到最后一页,卢嘉瑞便问邢安道: “按你列算的总数,这些年被私吞钱银的总数有五百九十多两之多?” “只多不少,这些都是有据可算的砖、瓦和石灰三项差额,其它经他手的偶尔不从屈老爷砖瓦厂采办的砖、瓦、石灰以及其它零星采办,还有人工开支等,有没有差额,没有确凿依据的,小可就不敢妄加猜测推算了。”邢安说道,“这砖、瓦和石灰三项的价钱,是在信郎周晬那日,小可跟城西砖瓦厂屈老爷喝茶闲话,当中提到买卖事,屈老爷亲口说到的,给‘瑞恭荣’的价钱一直没有变过。小可一听,这跟‘瑞恭荣’账本列支的价钱不一样,小可便留心记下。前些日子,小可便借口核对买卖数额,到屈老爷的砖瓦厂核对他们的账本,果然发现,从政和四年开始,‘瑞恭荣’支付出去的价钱便比砖瓦厂收钱的价钱高,到如今有五年多的时间了。” “那原先严胜宝管事时,怎么就一直都没发现呢?”卢嘉瑞问道。 “严主管只核对‘瑞恭荣’自家的账本和支付出去的钱银,不到砖瓦厂去核对,自然不会发现,我估摸开始出问题时候,是卢嘉恭跟严主管说砖瓦厂提高了价钱,严主管就相信了,没有去核实,以至于‘瑞恭荣’多支付了银子,被私吞了。”邢安说道。 “这严胜宝也太老实可欺了!”卢嘉瑞说道,“他怎么就不去核对核对呢?” “看来也不全怪严胜宝,卢嘉恭是老爷拜把兄弟,又是从溪头镇出来,与老爷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儿,怎会想到——”邢安显得有些无奈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卢嘉瑞说道,“你把账本放我这里,我来来处理,你先不要对其他人说起。” “是,老爷!”邢安说道,“那小可先出去做事了!” 邢安说罢,就拉开房门,退了出去。 卢嘉瑞心情可一下子平静不下来。他万万没想到卢嘉恭是这样的人,干出这样的事。可是这账本上列得明明白白,不由得他不相信。近六百多两银子,日积月累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许多人家五年都挣不到这个钱,他卢嘉恭竟然就贪都贪到了! 卢嘉瑞自问向来对卢嘉恭不薄。在他娘亲过世时,为他赚了一笔银子送葬,将他拉扯到城里来谋生,扶持他得有今日的富足。前些日子,‘瑞恭荣’出钱给他和柴荣筑造的宅院刚相继落成,入伙酒吃了都还没过多久,如今就曝出来这样的丑事,情何以堪! 要放过他吗?但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原谅!否则往后下边的主管伙计怎么管得了?不放过他,多年兄弟一般的交厚情谊一旦破灭,大家脸面上将十分难堪! 卢嘉瑞在犹疑中,他吩咐逢志等晚些柴荣放工回来时候,将柴荣单独叫来,他打算也让柴荣看看这账本,看柴荣怎么说。 向晚时分,柴荣刚从工地回到他的新宅子,便有逢志叫他到卢府里来。柴荣匆匆赶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便将账本给他看。柴荣仔细看了一遍,还不解何意,便问道: “大哥让俺看这账本,是何用意?” “邢安拿给我看的,这是瑞恭荣筑造工坊的查对账本。”卢嘉瑞说道。 “可是,这不是‘瑞恭荣’的账本啊!‘瑞恭荣’账本俺一看就认得。”柴荣还是不解其意。 “柴荣,这当然不是‘瑞恭荣’的账本,这是查对抄写的账本!”卢嘉瑞说道,“里边价钱高的那一列是从‘瑞恭荣’抄下来的,价钱低的那一列是从屈老爷砖瓦厂抄来的,明白了吗?” “那两个价钱怎么会不一样呢?”柴荣又翻看了一会,还是不解地问。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卢嘉瑞说道,“有人把这差额装进自己荷包中了,你看看总数,从政和四年到如今,差不多五年,五百九十多两银子!” “这砖、瓦和石灰都是卢嘉恭经的手,怎么会呢?”柴荣这会明白了,但他不相信这个事实。 “邢安拿给我看,起初我也难以相信,但在事实面前,不由得我不相信了。”卢嘉瑞说道,“如今看看该怎么办吧!” “当然要先找他当面问清楚再说,如果属实,势必要他退出来,虽是兄弟,但也不能这样糊涂混账!”柴荣开始愤恨说道,他是个淳朴的人,对做坏事的人很是痛恨。“按照他这样的情形,如若报官,他不但得退赔,还得坐监甚至刺配充军呢!” “这卢嘉恭确实可恶!我一向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卢嘉瑞说道,“不过,我想既然曾经兄弟一场,总归留点情面,往后也好见面,只要算清账,退回私吞的银子,也就罢了!” “大哥,只怕你给人家情面,人家不给你情面。”柴荣说道,“如今的卢嘉恭跟原来的卢嘉恭不一样了。” “我做到不亏欠别人,别人非要亏欠我,我也没办法!”卢嘉瑞两手一摊,说道。 “那算清账目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大哥不必出面做恶人。”柴荣说道。 “也好,我让邢安主办这事,你配合就好,这样名正言顺。”卢嘉瑞说道,“将账目钱款算清分清,将他的两成五分成权利收回。这样的人不能再合伙了。往后这瑞恭荣筑造工坊就你我两个东家,工坊的名号也改一改,就叫‘瑞荣筑造工坊’,改天你将招牌拿去改掉。往后你拿四成,我拿六成,你看怎样?” “好的,就听大哥吩咐!”柴荣应喏罢,又问道,“那他新建的宅子怎么办?继续送给他住吗?” “他既然这等挖‘瑞荣’的墙角,坑兄弟的钱财,当然不好再白送给他,如若他肯拿出自己分内的钱来买下,就给了他也罢,要不然‘瑞荣’就收回来,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钱。” “好吧,我就按大哥的吩咐办!”柴荣说罢,就退了出去。 翌日,邢安就口称卢嘉瑞的吩咐,堂而皇之的到瑞荣筑造工坊查对账目去。 初时,卢嘉恭只是不解为何邢安又要查对以往年份的账目,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就查对本月的,后来再细看邢安的抄写——其实邢安已经抄写过了,装模作样的又要抄写一遍,他觉得有些不对头了。当邢安拿出从砖瓦厂抄回来的账目要跟卢嘉恭一一核对时,卢嘉恭方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卢嘉恭知道事情败露了,这就没有什么好核对的,他想到的是赶紧去找卢嘉瑞求饶。他想卢嘉瑞是个心软的人,无论如何要求他放过自己。 于是,卢嘉恭一把拉着柴荣,要他与自己一起去找卢嘉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一个人都已经没有脸面去求见卢嘉瑞了。回想卢嘉瑞这个大哥对自己的诸多关照,他这时感到自己的罪孽是如此之深,完全羞愧于单独面对卢嘉瑞。他要拉上柴荣,期望柴荣能在旁替他求求情,庶几能有些回圜的余地。 但是,当卢嘉恭拉着柴荣跑到卢府时,看门的寇伟锁上门才进去通报,一会回来说老爷不在家,让他们回去。 卢嘉恭知道卢嘉瑞这会肯定在府里,只是不愿见自己,便不由分说的推开寇伟要进去。寇伟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卢嘉恭便硬闯了进去。寇伟赶忙爬起来,抢先跑到芳菲苑门口,与悦安一起动手关上并锁死苑门,又与悦安一起顶着,不让卢嘉恭进去。 卢嘉恭没办法,只好在门外拼命打门,大叫大喊,要见卢嘉瑞。柴荣看卢嘉恭不愿离去,拼命打门叫喊,这也不成体统,也不是办法,便叫停卢嘉恭,对里边寇伟与悦安喊话道: “要不你们两个开个门,我先进去,我看要是老爷确实不在,再让卢嘉恭回去。” 里边,寇伟说道: “老爷方才说了不在——” 刚说出口,寇伟猛的就发现说错了,慌忙改口说: “老爷真的不在,两位主管先回去吧,等老爷回来,小的再去告知你们两位主管。” “俺就知道老爷在的,快给俺通报去!就说俺一定要见到他,要不俺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卢嘉恭瓮声瓮气地嚷道。 “你们听我的,我先进去看看,证实了老爷不在,我一定将卢嘉恭劝回去,否则他一直不走,就在这里叫喊,你们也交不得差。”柴荣又喊话道。 一阵沉默之后,苑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卢嘉恭要硬闯进去,被柴荣拉开推到一边。柴荣说道: “说好的,我先进去看看!卢嘉恭你在这里等着!” 柴荣只身闪进去后,门又被关上锁牢。寇伟带柴荣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当然就在里边。 “大哥,卢嘉恭要见你,你就见他也无妨,他犯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想见大哥不过是想求求情,你就让他进来好了。原先大哥也讲到了,只要他退回私吞的银子,不报官就是天大的情份了,还怕他来见怎的?”柴荣对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其实,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要来见我,连我见到他都觉得没有颜面!我并不是怕他纠缠什么的。也好,就让他来见,当面说清楚也罢。” “我懂的,有些话大哥不好当面直说,我来帮大哥说,我当回恶人好了!”柴荣说道。 “那你与逢志去领他进来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柴荣与逢志两个一起到门口来,打开门,将卢嘉恭领到卢嘉瑞书房。 卢嘉恭一进到书房,便跪倒地上,向卢嘉瑞磕了四个响头,竟然先抽泣起来。 卢嘉恭怎么向卢嘉瑞求情?卢嘉瑞会既往不咎放过卢嘉恭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焦绣珠再醮(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八回 随巡边卢嘉瑞二度赴行伍 报殷勤焦绣珠再醮解孤苦(上) 却说上回说到邢安发现卢嘉恭私吞瑞荣筑造工坊公钱弊情,并禀报了卢嘉瑞。卢嘉恭看事情败露,便急忙拉上柴荣跑去找卢嘉瑞求情。 卢嘉恭一进到卢嘉瑞书房,便跪倒地上,向卢嘉瑞磕了四个响头,竟然先抽泣起来。 此时,卢嘉瑞是又气又恨,没搭理。 “大哥,都是俺一时糊涂,贪财,犯下了难以饶恕的错,恳求大哥念在一向以来的兄弟情份上,就饶了俺这次吧!”卢嘉恭一边抽泣,一边以哭丧的语气说道。 卢嘉瑞没吱声,卢嘉恭继续抽泣,也许两人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柴荣说道: “大哥,你说话吧!卢嘉恭确实不体面,做了如此下作之事!” “卢嘉恭,你一时糊涂?五年之久,要不是这次无意间发现端倪,查出来,不知你还要贪占到什么时候?还要贪占多少?你将我和柴荣当兄弟了吗?往后不要叫我大哥了,我都臊得不想见到你!”卢嘉瑞沉默好一阵,开言就气愤地训斥说道。 “呜——呜——呜——!俺知道做错了,俺将拿的全部退出来,以后再也不敢了!”卢嘉恭一边哭起来,一边说道,“求大哥原谅俺这一次!” “退回全部贪占的,这个是必须的。你该知道,要是报官,你不但要退回贪占的,少不了皮肉之苦,坐监、刺配充军都等着你!到时你家里妻小如何是好?做这等卑劣之事,你就不计后果!”卢嘉瑞怒起来,说道。 “俺求大哥万不可报官,在大哥这里怎么处置都行,万不可报官啊!否则,俺这辈子就完了,俺家也就完了!”卢嘉恭赶紧哀求道,一边哭泣着。 “卢嘉恭,还有柴荣,我一向待你们不薄,将你们拉扯到城里,关照你们立业成事,过上富裕体面的日子,你卢嘉恭缺钱吗?赚的钱还不够花吗?还连居住的宅子都送你们一人一座,你们还要我这个做大哥的怎样?你竟这样来报答我!”卢嘉瑞似乎越说越生气。 “大哥对俺们的确是好,都是俺不争气,日子过得好一点就把不住自己,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又时常悄悄到勾栏那边厮混,又是输钱又是撒钱,有时手头紧,就——”卢嘉恭说着说着,竟又“呜呜呜”的哭起来。 “什么?你这个混账,竟然染上嫖赌的毛病,真正不可救药!如此不能自持,你活该回到溪头镇去才成!以前我就说过赌钱只能是偶尔玩玩的,不能以此作为赚钱手段,更不能沉溺于此,你偏却走此邪路!”卢嘉瑞有些惊讶,说道,“不是我做大哥的不能宽宥你,你这么多年不成性,看来中毒已深,聊城县城留你不得的,你回溪头镇去,洗心革面,过几年要能彻底改过自新再说吧!” “俺不想回去,俺还是想着跟大哥做事,请大哥不要赶我回镇上去!”卢嘉恭一边哭,一边说,又回头看看柴荣,希望柴荣帮忙说说话。 “卢嘉恭,大哥决定放你一条生路,不报官,这是大哥极大的宽容了。按照邢主管清对的账目,你将贪占的银钱还回来,然后还按你的分成份额分你钱。当然,前时建造的宅子就不能送你了,你得退回来。你搬回到溪头镇去,过几年再看看,能彻底改过自新再说吧!”柴荣说道。 “卢嘉恭又赌又嫖的,想来贪占的银子也被挥霍了不少,剩下是不够还的,就在清分‘瑞荣’时,从他的份额里扣除出来好了。”卢嘉瑞说道。 “大哥,俺知错了,俺一定痛改前非,求大哥就让俺继续跟大哥做下去吧,俺不想回溪头镇!”卢嘉恭又磕个头,恳求说道。 “说得倒容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作之事,你就没有一时想到过仁义道德,没有想到过收手?你需得回到乡下去,再经受些煎熬折堕,才知道该怎么做人做事的!”卢嘉瑞说道。 “卢嘉恭,大哥交代了,不报官,不亏待你,你只需把贪占的银子退回来,还将‘瑞荣’清分,该你的份额还一毫不差的分给你,大哥的度量够大的了!”柴荣说道,“这‘瑞荣’本就是大哥一路扶持做起来的,要是别人,一下就报官去,你就会一无所有,家破人散,后半生就废了。” “可是,俺真的知道错了,俺还想跟大哥做事,俺不想回溪头镇!”卢嘉恭又边哭边说道。 “话已经说完,柴荣,你带他出去吧!把后边要办的事办妥了!”卢嘉瑞说道,他不想也不忍看卢嘉恭在这里哭赖。 “是,大哥!”柴荣应了声,便招呼逢志过来,一同将卢嘉恭架了出门去。这回不由得卢嘉恭情愿不情愿了。 翌日开始,邢安便会同柴荣将瑞荣筑造工坊钱银物料清点造册,并核对了账本,三日之后便列清“瑞荣”的资财,不计历年的分红,结余银钱及财物共计有五千零九十两,按卢嘉恭两成五的份额,应分得一千二百七十二两五钱,扣除他早先贪占的五百九十两,再给付卢嘉恭六百八十二两五钱结清。 邢安、柴荣和卢嘉恭三人确认了钱款账项,签字画押之后,邢安便从柴荣娘子管的银库中提取来银子,交付给卢嘉恭,然后就督促卢嘉恭搬家腾出房子。 自此之后,瑞荣筑造工坊便只有卢嘉瑞与柴荣两个东家,卢嘉瑞占六成,柴荣占四成。工坊的钱银也转由卢府里冼依良统一存管,账簿依旧由柴荣娘子登记,邢安定期核对账簿钱银数目。 这会卢嘉恭才感觉到了更加的失落,这座宅子本身就值四百两银子,如今拿到了六百八十多两银子,便要退回宅子,而且以后也不再有工坊的分红,在城里他又没有别的活路,看来要跟聊城县城告别,再回到溪头镇乡下去过那种辛苦乏味的村民日子了。思来想去,卢嘉恭心里凉了个透。 直到邢安上门去督促搬家,卢嘉恭媳妇才得知事情的原委,立马臭骂了卢嘉恭一顿,一边哭一边闹,一派要跟卢嘉恭拼命的疯样。卢嘉恭只好不做声,由她骂,由她闹,甚至任她拉扯踢打。卢嘉恭这会真的深切地知道,自己造的孽有多深重,毁了自己,毁了这个家。 卢嘉恭媳妇哭闹打骂够了,嗓子哑了,力气也用完了,才想起来得赶紧去卢府找大娘冼依良求情,求大娘子帮忙疏通转圜,希图挽回。 卢嘉恭娘子急切间就匆匆忙忙进卢府去。寇伟见她只是一个女人家,也知道了她为何事进府,就不拦阻,进去给她通传。 其时,冼依良正和几个姐妹在后堂喝茶闲话,听寇伟来通传后,就让带进来相见。卢嘉恭媳妇一进到后堂便跪倒在众位娘娘前面,磕了四个头,然后声泪俱下地说了事情原委,请娘娘们帮忙在老爷面前进言转圜。 “买卖上事情,咱们妇道人家管不得的,你家相公做了这等不成性之事,他自己去找老爷说去,咱们也帮不上忙!”大娘冼依良虽然心善且心软,但她一听是这等见利忘义、忘恩负义之事,也不想帮忙说什么。 “做了这等下作之事,怎么还好来求情,老爷不报官已经很仁义了。”二娘林萱悦以讥讽的语气说道。 “众位娘娘,我家相公做错了,只求老爷能原谅他一回。往后奴一定让他死心塌地跟着老爷,诚实勤恳做事,补报老爷!求求众位娘娘帮忙在老爷面前转圜则个!”卢嘉恭媳妇说完又磕头,抽泣起来。 “嫖赌偷盗之事一旦做过了,怕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如若求求情就轻易放了过去,怕是不久就又旧病复发。”三娘班洁如说道。 “奴听老爷说过这事,是你家男人着实不成性,做事卑劣。老爷如今既不报官,还分毫不少的分给你家男人应得的银子,听说清分出来,你家还得了六七百两银子,还不算往时分红的——这在乡下可算得上一笔巨额家资,老爷可谓仁至义尽了!你们且回到溪头镇上老家,用这笔银子,多买田置地,好好耕作——奴听说镇上人家都种药材,种药材好赚钱,你们好好多种药材,也还过得上很好的日子的。”五娘钟明荷说道,“正如大娘说的,府里外边买卖上的事,老爷说了算,我等妇道人家说不上话的。你还是赶紧回家,打点家伙搬回镇上去吧!” “你回去吧,在这里求我等也无用处!”依良再次开口说话道。 卢嘉恭媳妇见不是路,也只好收泪,悻悻退出了卢府。 几日后,卢嘉恭一家只好带着悲伤、怨恨和无限留恋离开了聊城县城,返回溪头镇老家。 卢嘉恭虽然承认自己有不是处,但他越想越觉得不以为然了。卢嘉恭想,银子不是都填回去了吗?又还低三下四的求饶,都不肯放过,非要赶俺走,想来还不是为着收回我那两成五的分成?说来也冤,他卢嘉瑞又不做什么工,凭什么就拿工坊的五成分红呢?工程活儿不都是我卢嘉恭和柴荣做的吗?他卢嘉瑞什么都没做,每次分红却都比我等做活的多一份!还有那可恶的柴荣,没一点主心骨,还时时事事对他卢嘉瑞唯唯诺诺,这次一点都没有帮俺说话,还与卢嘉瑞合伙来赶俺走,想来还不是为着俺走了,将来多得些分成? 卢嘉恭越想越气,回到溪头镇,便张开大嘴,在镇上到处与人说话,数说卢嘉瑞的不是。卢嘉恭光说卢嘉瑞处事的不是还不够,心里的怨恨之气难消,便随口编出些能吸引人的丑陋故事来做说话由头。 卢嘉恭说卢嘉瑞勾结官府,放官吏债坑害商贾富户啦;说卢嘉瑞做买卖仗势欺行霸市啦;说卢嘉瑞欺凌民女、霸占他人媳妇啦,等等,不一而足。他将卢嘉瑞迎娶班洁如说成是欺压舒家,强占娶回的。卢嘉恭又将卢嘉瑞迎娶钟明荷编造说成是卢嘉瑞毒杀钟明荷前夫窦棋,然后霸占娶回的。卢嘉恭又为这些说头胡乱编造了一套耸人听闻的故事情节,绘声绘色的描述而后散布传播,吸引无聊闲杂人等来追寻听讲。 在这其中,卢嘉恭编造得最为出格的,就是将卢嘉瑞迎娶钟明荷编造成一段骇人听闻的话本。 因窦棋是堂邑知县老爷,不好圆谎,卢嘉恭便编造说窦棋只是一个又矮又老又丑的矬子,靠编织草鞋出卖为生,以博取人们对窦棋的怜悯之心,凸显卢嘉瑞的可恶。他编造说,是卢嘉瑞勾引通奸钟明荷,与钟明荷狼狈为奸,合谋毒杀钟明荷亲夫,然后霸占钟明荷为妾。这故事情节竟与原先在堂邑县城传扬的有几分相似,是不是他也曾听到过堂邑县城那边的传言,不得而知。 说到钟明荷受到诱惑继而主动勾引而与卢嘉瑞苟合这一段,卢嘉恭便口无遮拦,唾沫横飞,肆意发挥想象,将情节说得栩栩生动,龌龊现行,如亲眼目睹一般。 那些乡镇僻野之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卢嘉恭从城里回来,编造的故事情节说得那么确确凿凿,便信以为真,以讹传讹的,在茶余饭后之际,在田间阡陌与乡镇集市路途上,在亲朋戚友与陌路闲人之间,津津乐道。没多久,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情节便神乎其神的在地方上流传开来,卢嘉瑞的嚣张恶霸面目与钟明荷狠毒荡妇形象,以及他们之间的淫秽龌龊故事,便在这地方民间植下根烙了印,妇孺皆知,就算洗都洗不掉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回 焦绣珠再醮(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八回 随巡边卢嘉瑞二度赴行伍 报殷勤焦绣珠再醮解孤苦(中) 话说卢嘉瑞本来只想让卢嘉恭回到镇上去熬两三年,磨磨他心性,让他真正能够痛改前非,把好赌喜嫖的毛病彻底改掉,不再做盗取公钱这等下作之事,就让他回来,重操旧业。后来听说他竟到处散布谣言,肆意恶毒的诋毁自己,恶意传播自己的坏名声,便对卢嘉恭绝了望,也断了让他再回来的念头。 但卢嘉瑞对卢嘉恭散布的谣言,却也无可奈何,又没亲眼看着他传说,也没法去跟听过的人一一怼解,而且卢嘉瑞还相信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也不必去理会那么多。他只是跟柴荣说过,若回镇上去时,就找卢嘉恭说说,让他不要再胡说八道。卢嘉恭此时已连同柴荣一同怨恨,那里听得进,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到处乱传乱说,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 卢嘉瑞甚至还相信,溪头镇的乡亲是会明辨是非,不会轻易相信卢嘉恭的鬼话。卢嘉瑞觉得,他的药材行向乡亲们推广种植药材,又专门收买乡亲们的药材,实实在在给乡亲们多有收成,多挣银子,乡亲们应该知道他卢嘉瑞的好处。 然而,卢嘉瑞所不知道的事实却是,乡亲们将药材卖给卢嘉理,卢嘉理拉到瑞悦药材行,卢嘉理从瑞悦药材行领了钱银回去发放,这些乡亲们拿到了药材钱,却并不觉得是卢嘉瑞的好,转身便在嬉笑怒骂与闲言笑谈中传说卢嘉瑞的恶毒、丑陋故事! 人有时就这么贱,只喜欢猎奇,越离奇越龌龊便越好传说,至于真相却无关要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当日,处理完卢嘉恭事情,卢嘉瑞的心情一时间并不能归于平静,他还是有些介怀于卢嘉恭为何会如此不知恩义,做出如此难以理喻之事。但总归是了却了一桩烦心事,他想放松一下。他在书房里躺下,吩咐逢志去叫西儿来按摩推拿。 不一会,西儿便到了,开始按摩。谁知才按摩一阵,就有县令白老爷使人来,说有要事相商,请卢嘉瑞过去。卢嘉瑞只好立马带了逢志,赶到衙门后边白老爷宅院去。 原来,中官邵太尉奉朝廷钦差,前往河北西路保州巡视边备,路经聊城。白老爷需接待邵太尉一宿,想来驿馆简陋,为使邵太尉满意,便欲借卢府接款。 卢嘉瑞当然是满口应承。 “那先感谢聚源兄为本官解忧了!”看卢嘉瑞答应得爽快,白老爷说道,“还有三四日邵太尉才到聊城,聚源兄可以早些好好准备一下。至于酒饭之费,本官会将本官与属下各长吏的分资,明日送至府上。接风宴席的侑酒倡伎,衙门自会指派官伎,聚源兄不需另行安排。” “白老爷不必客气,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卢嘉瑞说道,“至于老爷与各位长官的分资,在下绝不敢收!” “这是依例分摊,又不是下官个人给聚源兄,要是聚源兄不收,下官倒不敢相烦了!”白老爷说道。 “既如此,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卢嘉瑞说道。 “聚源兄请用茶!”白老爷说道,“想起聚源兄府里,却是个好去处,只是这邵太尉是个内相,要不然定会招待得他妥妥帖帖、心满意足的!” 白老爷说话中不无感慨与遗憾,卢嘉瑞知道白老爷话语之意,便说道: “那倒是,要是别的高官要员,自当安排,务必使他满意,庶几不妨碍白老爷官场交谊!” “下官说的倒是往昔初到聊城时,有幸到贵府搞扰,一夕难忘。如今官身约束,倒不能再享有那往日的乐趣了!”白老爷说罢,又问道,“聚源兄想想看,有无法子处置,让往来官吏皆能便捷享受民间士子之寻常乐事?” “要不在下不时请老爷光临寒舍,老爷微服出行,小轿往来,也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卢嘉瑞沉思了一下,说道。 “唉,下官毕竟官身,私自到聚源兄私宅,非但耳目众多,倡伎娼妇都认得下官样貌了,纸难包火,一旦传扬出去,实难平息众议,不妥!不妥!”白老爷说道。 “那容在下回去再想想,想到良法,一定先禀报老爷,请老爷暂时宽心些时日。”卢嘉瑞说道。 “好说!好说!”白老爷连声说道。 卢嘉瑞告辞白老爷,回到府里,就一直思索着白老爷所说的那个事情,但思想不出个头绪来。他于是索性就不想了,换上便服,带了佩剑,便到芳菲苑去练功舞剑。 这时,正好林萱悦带着桂香在苑中闲逛,看见卢嘉瑞舞剑时矫健的身姿,触动一腔情愫,就在一旁痴痴的看着。等到卢嘉瑞练完剑,林萱悦便上来给卢嘉瑞拭汗献茶的。一番媚功过后,林萱悦请卢嘉瑞晚夕到自己房中歇息,卢嘉瑞便答应了。 晚夕,卢嘉瑞如约来到林萱悦房中。萱悦房中早已沐浴熏香,红烛暖被,单等卢嘉瑞的到来。卢嘉瑞进到房中,桂香赶紧将沐浴水桶倒满热水,林萱悦亲自伺候卢嘉瑞沐浴。卢嘉瑞沐浴毕,桂香就退出房去。 林萱悦便开始她的闺房秘技,一边跳艳舞,一边慢慢儿一件一件褪去衣裳。今夜不同的是,在脱衣裳舞蹈中,她还一边吟唱着情意绵绵的小曲儿。 虽然这情景对卢嘉瑞来说并不新奇,但也是由于有些时候没到萱悦房中,偶或来了,也是草草的行了房事便歇息,好像例行公事一般,卢嘉瑞是好久没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领略萱悦的艳媚舞蹈了。今夜,林萱悦一边舞蹈,一边脱衣,一边吟唱,又平添了许多的柔情蜜意,令卢嘉瑞犹如初见一般,意乱情迷起来。 在迷醉之中,卢嘉瑞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急不可待地将萱悦揽过来,要了她。 云雨之后,卢嘉瑞抱着萱悦,问道: “萱悦,我有个做买卖的主意,因你而起,想就由你当家做掌柜,你愿不愿意?” “奴来当家做买卖?奴从没做过买卖,况且妇道人家,怎么当家做买卖?”萱悦惊讶地问道。 “对,就是由你来当家做买卖!”卢嘉瑞说道,“想当初你与你父亲两人在酒楼、食肆和茶馆转悠卖唱,也是做买卖啊!你怎么说没做过买卖呢?” “相公不会还让奴去卖唱吧?”萱悦又问道,看着卢嘉瑞,眼睛睁得大大的。 “当然不会,你只当掌柜。”卢嘉瑞诡秘地一笑,对萱悦说道。 “哦,相公是叫奴到勾栏去开个院子?”林萱悦还是很聪明,猜测说道。 “有点相像,但不是开院子。”卢嘉瑞还是卖关子说道。 “像院子,又不是院子,奴做掌柜,是什么?奴猜不着!”萱悦说道,一下又不高兴,绷着脸对卢嘉瑞又说,“相公想随便找个由头,将奴支到外边去,不理奴了!哼!奴不干!” “怎能这样说呢?你这等艳媚,我要都要不够,我怎么舍得将你丢开啊?”卢嘉瑞说着,就将萱悦抱得紧紧的,滚一身压过去,欲要再行作弄的样子。 林萱悦慌忙将卢嘉瑞推倒,笑着说道: “东西都没顶起来,还假意说要作弄,讨人嫌的!什么买卖?相公直接说了得了,奴看奴做得来还是做不来。” “是这样,今日我到县衙白老爷处办事,是白老爷说起的事。如今,聊城既是远近出名的商埠,又是吃喝玩乐悠游之所,到聊城来的达官显贵乃至皇亲国戚不少,这其中,公子王孙、商贾名流、大家富户及骚客雅士极多,消遣的去处不过酒楼、茶馆、瓦肆和勾栏青楼院子。这里虽然青楼院子甚多,但过于俗流,雅致高尚的院楼却没有。我想起前时到东京去,就看到东京有不少极雅致高尚的妓馆,虽然价钱不菲,依然门庭若市。我就想,在聊城开一间这样的处所,不用妓籍女子,却招徕良家妇女中自愿者,教习舞蹈与词曲弹唱,熟习之后接客。在接客中,定下规范程序,先是待茶闲话、弹唱、酒饭,其次伺候沐浴,再次献媚舞蹈,再次伺候就寝,一轮下来,客人必然心满意足,赛过神仙了。”卢嘉瑞滔滔不绝地说道,“当然,所献之舞蹈便是娘子跳的这等艳舞,由娘子教习,弹唱则请娘子大哥林羽琯教习。由你做这桩买卖的主管再合适不过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你卢老爷的娘子,如何合适去抛头露面做掌柜啊?”林萱悦又扯着卢嘉瑞的手,撒娇说道。 “青楼妓院都是女子做掌柜的,我家开的这个铺子,虽不是青楼妓院,到底也是相似,所以由娘子去做掌柜正合适!”卢嘉瑞用手抚摸着林萱悦,说道,“娘子原来卖唱,便是到处抛头露面的嘛!如今嫁与了我卢嘉瑞,当然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只是守在铺子里,照管买卖。况且,我也不能让一个男子汉去做这么一个铺子的掌柜啊,那样要把客人都吓跑了!” “那开的叫什么铺子?开在什么地方?”萱悦又问道,“要是离府里远,奴怎么来回?” “我看过了,就在收回的原来卢嘉恭的那个宅院开,在喜鹊大街西边,与我卢府隔几条街,但靠近勾栏一头,却又跟勾栏有三四百步远,位置正合适。那宅院本来就很大,让柴荣去改造一下原来的房子,再扩建一下,多建些房子,就好用了。”卢嘉瑞说道,“娘子到那边当掌柜,到时给娘子一顶专用的轿子,娘子可以住在那边,也可以早晚来回,由娘子自便。” “嗯,奴住那边,相公岂不是当把奴休了,晾在一边不问?”萱悦嘴巴一呶,说道。 “这个娘子放心,我会时常过去,只怕到时娘子见到我比在这里时还更多哩!”卢嘉瑞说道。 “相公如今哄奴嘴甜,到时如不时时来看顾奴,奴就甩手不干,跑回府里来!”萱悦一捏卢嘉瑞屁股,说道。 “哎哟,好疼!”卢嘉瑞叫一声,说道,“娘子尽管放心好了!掌柜的,娘子如今就给你的铺子起个名儿吧!” “就叫‘宣淫楼’吧?这名字可以尽人皆知,反正你们男人就喜欢这个!”萱悦笑着说道。 “太低俗!太低俗!”卢嘉瑞连忙说道,“要雅致高尚的,咱们的客人都是高尚的客人。” “眠花宿柳,宣淫泄欲,还要标榜高尚?”萱悦依然笑着说道,“那就叫‘御女楼’或者‘临幸楼’吧,沾点皇帝气,够高尚!” “不行!不行!使用这些皇帝专用词语,犯忌,杀头的罪,使不得!”卢嘉瑞又说道,“咱们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当然要使用雅致高尚的招牌。我想一想,不如就叫‘逍遥馆’吧,意蕴恰当,雅致不俗。” “好,那就按相公起的名儿定吧!”萱悦说道,“奴只管教习跳舞,叫奴大哥教习弹唱,修整铺子、招徕女子,相公自去安排!”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翌日,卢嘉瑞找来设计师张铉和瑞荣筑造工坊掌柜柴荣,将这事跟他们说明白了,让他们去将卢嘉恭退回的宅院改建,改建成一座有两层楼,十几个套间的铺子。设计要别具一格,要求每个套间由相连相对的一楼二楼为一套,所有对外房门都从二楼大回廊开进,二楼房内开间开阔,有饭桌茶几椅凳,有弹唱舞蹈的地方,有主人床榻。从二楼一角开楼梯下去一楼,下边是洗漱间,备有大木桶,方便客人洗浴,并有使婢睡房。一楼房门连通后厨,仅供使婢转送热水、酒菜等使用。这样既隐秘,又方便。 张铉与柴荣听得明白,转身回去就动工修建去了。 至于招徕女子和教习弹唱舞蹈事,卢嘉瑞找来邱福,让他去将聂嫂、金嫂、杨妈妈都找了来,交代她们几个媒人帮找去。几个媒婆难得有这等好事找上门,又见着几个同行都在,有争抢势头,便都十分卖力的帮找姑娘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回 焦绣珠再醮(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八回 随巡边卢嘉瑞二度赴行伍 报殷勤焦绣珠再醮解孤苦(下) 这边筹办逍遥馆的事情刚忙出些眉目来,邵太尉便来到了聊城。卢嘉瑞不敢马虎,不敢怠慢,早就便备足菜肴材料,准备美酒,定好延请广南酒楼厨子来家主理宴席。 是日晌午过后,有快足来禀报邵太尉人马已快进入聊城县界。卢嘉瑞便跟随白老爷带领的聊城县衙门各部长吏,一同策马到城南门外七八里的十里长亭迎候。 聊城县衙门的官员们在十里长亭等待了许久,才见到邵太尉的人马姗姗而来。白老爷率领一众官员迎出亭外远处,齐刷刷的跪于道旁,嘴里喊道: “恭迎太尉尊驾辱临聊城县城!” 邵太尉发话道: “起来吧!本官路过贵县,多有搞扰,还得请白老爷多多担待!” 卢嘉瑞一听这邵太尉话语,满口阉人的腔调,心里暗笑,却也忍住,心想: “朝廷专一委任这等阉人视察军务,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识阵战之法,只会耽误战机,折损兵将,自取其辱于敌人!” 听得邵太尉叫起来,白老爷便领着官吏们起身。 白老爷向邵太尉一一介绍了一同前来迎候的各部长吏。轮到卢嘉瑞时,白老爷介绍说道: “这位便是敝县名门望族、士绅卢嘉瑞,下官感觉县里驿馆简陋,不足以接款太尉,便拟请太尉驻节卢府,方便款待!” “噢,你就是卢嘉瑞?本官知晓了。本官离京前,蔡太师曾有专门交代,要本官带你一同前往保州一行,你可愿意前往?”邵太尉不紧不慢地问道。 “只是小民如今白身,何敢跟随太尉同行,沾辱太尉光辉?”卢嘉瑞其实极不愿跟着太监同行,一来心里感觉得别扭,二来眼下家里事情也多,不好抽身。 “这可是太师钧意,想来也是为你积攒点军旅资历,好往后有机会除授个一官半职呢!”邵太尉说道。 “既是蔡太师抬举,小民卢嘉瑞愿随太尉前往!”卢嘉瑞只好应诺道。 白老爷介绍完迎候的长吏,便陪同着邵太尉及大队人马,一同奔回聊城,直奔卢府而来。 邵太尉一行到府,卢嘉瑞便吩咐开宴。宴席依然无比的丰盛,美味佳肴,琼浆玉液,衙门里还叫来四个官伎在主桌前弹唱助兴,一派升平隆盛的宴饮氛围。 宴席从申时吃到戊时。宴饮后,又安排演了一出戏,令邵太尉甚是满意,连声夸赞白老爷安排妥当,卢府接待周到,甚至连带还说聊城人杰地灵,风物人情美好。 当然,卢嘉瑞明白,为了得到邵太尉这些夸赞,县衙门从知县到各部门长吏,再到他卢府上下人等,破财耗物,费力费神,忙乎了好几日。 翌日,卢嘉瑞安排好各店铺买卖事情,安顿好家事,便找出多年前打造的尘封的铠甲穿上,带上佩剑,骑上他的黄骠马,跟随邵太尉,向北往保州方向进发。 卢嘉瑞这边忙乎了好一阵子,事情还没弄完,更没有来得及清静安闲下来,便又要跟随邵太尉前往保州视察边事。卢嘉瑞的妻妾们自然不愿意卢嘉瑞再赴险地,但卢嘉瑞觉得那是蔡太师授意的,自然有他的深意,不能不去。况且,卢嘉瑞也曾久居军旅,屡经阵仗,又一直坚持习武,颇有自信。如今只是去巡视,并不是直接上战场,说不上有多少危险。 卢嘉瑞倒是揣测蔡太师的意思,正如邵太尉说的,让他跟随前去巡边,积攒一点军功资历,往后有机会就给他除授一官半职,也是蔡太师的好意。 邵太尉则更乐意带他前去,相当于多带一个武艺高强的保镖,也能威壮行色。 然而,焦绣珠这边却还在焦躁地等待卢嘉瑞的迎娶。她既然已经是自由身,俗话说“幼嫁从亲,再嫁由身”,如今她寡妇一个,上无父兄,下无子息,由得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她心心念念想的当然是卢嘉瑞! 云永光的丧事过去那么久了,她本以为卢嘉瑞会来会她,甚至托个媒人来说亲,就把她迎娶了过去。但是,她痴痴地等,却不见卢嘉瑞的影儿出现,也没有听到卢嘉瑞要迎娶她的任何消息。 许久过去,焦绣珠实在等得慌,便使金彩来找卢嘉瑞,托言有事找他去商量。由于自云永光死了之后,焦绣珠一个妇道人家持家,家事有诸多不便处,各种事情都是找卢嘉瑞帮忙,因而焦绣珠与卢嘉瑞两人之间过从甚多,卢嘉瑞的妻妾与家人都已经看惯了焦绣珠或者她的奴仆直接找卢嘉瑞,焦绣珠使人找卢嘉瑞说事做事也就不避忌了。 然而,这回金彩回来禀报焦绣珠,说卢府的家人说老爷不在,出远门去了。焦绣珠又等待了十数日,依然不见卢嘉瑞出现,心里有些慌急,又使金彩去问,依然没有确音。焦绣珠干脆托言看望冼依良姐妹们,自己亲自到卢府来,在闲话中旁敲侧击,问出卢嘉瑞竟是随邵太尉去了北方边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这下,焦绣珠心情跌落到了失望的谷底!她是个情感丰沛敢爱敢恨的女子,自从认识卢嘉瑞以来,便对卢嘉瑞一往情深,渴望有朝一日嫁给卢嘉瑞,与他恩爱缠绵,能在卢府庭院与众姐妹玩耍。 但是,这会卢嘉瑞出远门,都不来告诉她一声,又使焦绣珠心里凉透。这时,她才想起来,卢嘉瑞似乎从未承诺过要迎娶她。她开始担心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卢嘉瑞也不过一时贪恋美色,逢场作戏,而自己却将卢嘉瑞的逢场作戏以为是真情可依。焦绣珠开始疑惑,开始忧心,越想就越心烦、郁闷。 秋冬天气,乍寒还暖,人若心气憋屈,寒热交替,一旦寒气侵身,便容易染上风热伤寒之病症。不幸的是,焦绣珠就正中了这天公之道,害了风寒病,卧床不起。 孤立无助的焦绣珠想起了郎中郁沁侃,就是以前云永光害病时来诊过病的那个郎中。焦绣珠让廖妈妈去找郁沁侃来诊病。 郁沁侃不但是个仔细的郎中,更是一个年过不惑、中馈乏人的男子。本来,郁沁侃见云永光死了,看到焦绣珠守寡,很是动心,却因囊中羞涩,家境贫乏,不敢染指。这会焦绣珠找他来诊病,他自然十分的上心。他不但诊病仔细,开方周全,还推说这药的煎熬之法有讲究,亲自将药抓来,来家帮焦绣珠煎。他甚至亲自伺候焦绣珠喝药,陪她聊天,排解她的心中郁结。两三次诊治调护之后,焦绣珠竟然习惯了郁沁侃的悉心照料,默许郁沁侃更多的逗留在家里。 在郁沁侃的悉心照料之下,焦绣珠的病慢慢好转。当焦绣珠感觉到自己的病完全康复时,也同时感觉到自己对郁沁侃有了一些依赖,便让郁沁侃时常来家看顾自己。 无论是日常生活中,还是心里感情上,一个处于虚弱之中的女人,更需要男人,更需要情感的慰籍,更易于付出情感的寄托。恰好在这样一个时候,郁沁侃出现在焦绣珠身边,轻易就将焦绣珠的心掳了去。 焦绣珠想想卢嘉瑞可望不可及,郁沁侃却是眼前的实实在在的依靠。她经历过了太多的波折,这时,在郁沁侃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之下,她对安定的渴望超过了对激情的向往。 郁沁侃从前来给云永光诊病时,便见识了焦绣珠,早就觊觎焦绣珠的美貌。如今正是绝好的机会,他便使尽浑身解数,力求讨得焦绣珠欢心。 郁沁侃诊病时的悉心照料,日常生活的各种帮助,言语上的贴心慰解,处心积虑的不时撩拨,妥妥的让焦绣珠心性动摇。 这时的焦绣珠,只觉得家里不能没有个男人,而郁沁侃则恰当其时的向焦绣珠表达了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愿望。某日,焦绣珠精神心情大好时被触动了情弦,半推半就间与郁沁侃云雨了一番,她又感觉到了男人的好滋味,完事后竟应允了与郁沁侃相偕一生。 这让郁沁侃喜出望外,他赶忙与焦绣珠商定,就让廖妈妈权当媒人,玉成好事。简单张罗一下,翌日,两人就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便结成了夫妻。自此,郁沁侃便搬过来与焦绣珠同住,同枕共眠了。 两人合婚后,日间,外边有病人求诊时,郁沁侃便背着他的药箱出诊,没有出诊时,便在家里与焦绣珠厮磨,日子过得倒是安乐。但焦绣珠很快发现,郁沁侃出诊的并不多,单靠郁沁侃的诊金收入,他一个人时也许还过得去,如今要维持这个家则远远不够。 当然不能坐吃山空,两人计议一番,便决定就着郁沁侃的诊病医术,开一间生药铺,边诊病边卖药,增加收入。 焦绣珠拿出两百两银子,交给郁沁侃做本钱,就在安正大街东头租赁了个铺子,开出一间生药铺来。药铺离家不远,不过里许。日间,郁沁侃到药铺去坐诊兼卖药;中午,焦绣珠使银彩送午饭到铺子给郁沁侃及铺子伙计吃;向晚时分,药铺关门,郁沁侃回家里来。遇着有外面请医求诊的,郁沁侃依然随时出诊。新婚燕尔的两口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郁沁侃意外地娶得个大美人儿做妻房,格外欣慰,也格外珍惜。他对焦绣珠是体贴关爱有加,无微不至。在平静安淡中,焦绣珠和郁沁侃两口儿倒过得安稳,小日子悠然而然的,谈不上激情,谈不上喜悦,依然算得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卢嘉瑞随邵太尉一路北进,所过州县接款供给迎送,到达保州之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看起来边地还算平静,保州面对的是金国的侵扰。金国这时正在发展壮大,看大宋富庶,物华天宝,既欲窥视领土,也时常侵扰边境抢掠一番,让大宋边境难得安宁。 大宋自太祖以武将得国以来,就一直疑忌武将,重文抑武成了传承不变的国策,虽然国家富裕,但一向以来武备松弛,骑兵少,士马羸弱,军伍指挥束缚多,战力低下。而金兵多为骑兵,加之民风彪悍,士马精强,灵活机动性又大,在阵战中,宋军便经常处于下风,被动挨打。 如此,金兵骑兵侵扰大宋边境便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往往是大队小队的金兵骑兵风驰电掣的冲来,宋军营寨、城池赶忙聚集队伍应对,等宋军大队赶到,金兵早已饱掠而去。宋军只好假装追慑一阵,然后向朝廷报功,说击退入侵金兵侵扰,甚至斩杀多少敌人首级等等,朝廷照例颁旨嘉奖。 受苦的却是大宋边境地区的百姓,不但要应对朝廷的捐税,还得时时提防金兵的侵扰抢掠,财产性命都时常处于危险当中。边民当然希望宋军能及时来抵御保护,但这愿望往往落空。于是,边民不断逃离内迁,金兵扰边非但不减少,反而进扰越来越深入。 卢嘉瑞早年从军,曾在西北忻州一带抵御过辽国。其时,辽国已过了鼎盛时期,处于衰落之中,其本身也时常被新兴的金国骚扰。宋军就算抵御这样情势的辽国已见得十分吃力,而如今金国正处于壮大发展时期,早已有心觊觎中原,金国大汗还曾豪言要饮马大江。要抗击金兵侵扰,其局势之困难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金国对大宋的侵扰相比于辽国,更频繁而激烈,朝廷上下、边境守备军队都疲于应付。此次朝廷特命邵太尉作为钦差,到边境来巡视边备,正是金国的侵扰处于相对平静时期,朝廷欲完善边境关隘防御,防患于未然。 邵太尉到了保州,便在保州盘桓了十几日。邵太尉说起来是检视保州城防,其实都是支使手下随员到城里城头及军营各处巡看一番,然后向他仔细禀报,自己则安居城中官衙。他对外说是在听取守城马将军情况汇报,了解边备攻防要略,其实主要是消遣了好几日,并不见他认真仔细的考察、了解边关将士操演及攻守事务。卢嘉瑞则跟随在邵太尉身边,如贴身卫士一般。当然,邵太尉知道卢嘉瑞曾经历经行伍阵战,也不时问他些军事上的事情。 邵太尉在保州盘桓了十几日,觉得也不能总是只呆在城里,城外辽远沿边的驻军营寨也不得不去巡视一遭,否则无法交差。于是,邵太尉决定挑选到几个营寨去实地巡视一番。 谁知邵太尉在向北到一个叫青石寨地方巡视时,忽然遭遇到大队金兵轻骑进犯,要不是卢嘉瑞出奇制胜的保护,险些丧了命。 邵太尉的巡边队伍是如何遭遇到金兵的?卢嘉瑞又如何应对险境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拒敌立功(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九回 卢嘉瑞谋划拒敌立功 郁沁侃开铺被诬殒命(上) 却说上回说到焦绣珠因思念卢嘉瑞,郁闷而病,郎中郁沁侃给焦绣珠治病并趁机献殷勤,焦绣珠经受不住孤苦,又因感动而与郁沁侃合婚成亲。邵太尉率队巡视保州城外青石寨时,突然遭遇大队金兵游骑截击。 那时,邵太尉巡视完青石寨出来,巡视队伍正在前往下一个军寨狼山寨。晌午时分,走到半途,队伍哨马飞驰回来禀报,说北边不远处出现大队金国游骑,似正向南冲来,意图犯边掳掠。哨马话刚说完,已经看见前边远处,尘头扬起,金兵大队铁骑飞奔压来,要躲都已经来不及了! 邵太尉其实没经历过阵战,一听哨马禀报大队金国骑兵杀来,便吓破了胆,顿时没了主意,慌忙下令返回青石寨。这队京城出来的军士大多也没有经过什么阵战,只知道金兵很厉害。一听说遭遇金兵,军士们都惊怕不已,得了邵太尉撤退命令,更是争先恐后的策马往回跑。 卢嘉瑞毕竟历经阵战,更有胆气,便连忙大声对邵太尉说道: “太尉大人,不能撤!金兵骑兵速度远快于我,我等如此落荒而逃,全无斗志,那便全部都会成为金兵刀下鬼!” “为之奈何?”邵太尉一边跑一边问。 “太尉听我的,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保住钱财!”卢嘉瑞知道太尉在巡视中收受了不少金银财宝,在马队车上驮着。 “那你快点,随你布置,保住性命就好!”太尉此时也明白了,保命要紧,“如能保住银子,分你一半!” 于是,卢嘉瑞即时催动座骑黄骠马,飞驰到队伍最前边,拉开一点距离,然后勒马回头,拔出佩剑,大声呼喊道: “听着,诸位将士,太尉有令,我等只后撤到前面这座小山包上,然后立马山头,准备迎击敌寇!在山头上再有后撤者,斩!” 急于后撤的队伍于是慢了下来,卢嘉瑞随即指着一名哨马和一名军士说道: “你们两个快马奔回青石寨,让寨里即刻驰援包抄过来!” 两名军士领命,疾驰而去。卢嘉瑞又指一名哨马和一名军士,说道: “你们两人快马赶往狼山寨,也让寨里即刻前来增援!前面是敌军,你们往南迂回过去!” 两名军士又领命而去。 然后,卢嘉瑞又对众将士喊话道: “将士们,我等不能做逃兵!你们说说,是金兵的马快,还是你们的马快?咱们一旦逃散,金兵追上来,我等都只会一个个的成为金兵的刀下鬼!我等只有聚集在一起,跟金兵拼了,才有生路!你们方才都看到了,我已派人到青石寨和狼山寨搬救兵,只要我等耐心跟金兵缠斗,拖住金兵,咱们的两路救兵赶到,包抄夹击,金兵便会被咱们歼灭!弟兄们,立功时刻到了!邵太尉有令,胆敢退却者,格杀勿论!” 这时,邵太尉也赶到了前头,似乎卢嘉瑞给了他一些底气,便也呼喊道: “将士们,听从卢嘉瑞指挥,违令者,斩!” 这时,马队已经退到山包,上了山坡,转过身来,静候金兵。 不多久,大队金兵人马便驱驰到眼前,怒马弯刀,一派杀气腾腾的样子。卢嘉瑞为拖延时间,便独个跃马出去,对金兵头领打个欠身,问道: “请问将军可是金国将官?” “废话!本将军葛不粘离,大金国征南大元帅府前锋牙将,正巡视边境。”那金兵将领大声说道,“你等是什么人?擅入我大金国境?” 卢嘉瑞心里暗笑,不过一名牙将,就这等嚣张,明明是他深入大宋国境,还诬别人擅入他国境,可笑!但卢嘉瑞这时要的是拖延时间。他便说道: “我等是大宋国特使,正要出使前往贵国面见贵国皇帝,递交两国交好的国书。此去贵国都城会宁府路途遥远,道途不安靖,将军能否护送一程?” “哈!哈!哈!”葛不粘离大笑,说道,“怕是你家皇帝老儿惧怕我大金国出兵南征,前去输币求和的吧?什么交好,不过是说得好听一点而已!” “两国交好,各表诚意,并无输币求和之说!”卢嘉瑞诤言道,“我等奉旨出使,只管金国皇帝御前说话,也不消与将军多言!” “也罢,我等只管打战攻杀,磨嘴皮子的事也不欲多说!你等谁人正使,可出列来见!”葛不粘离说道。 卢嘉瑞回马到邵太尉跟前,凑过去耳语一番,然后陪着邵太尉一同走马到葛不粘离跟前,说道: “这位就是大宋国出使金国正使邵太尉,金国牙将葛不粘离请下马见礼!” “哈!哈!哈!”葛不粘离瞄一眼邵太尉,大笑起来,说道,“堂堂大宋国可谓无人,打仗派遣些阉人来统帅,连出使也是阉人,只怕我大金国皇帝都不欲接见你!” 葛不粘离说话中,并无下马见礼的意思,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邵太尉这时已经被吓得不轻,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险境,但有卢嘉瑞在旁,也觉得稍稍放心一些,还有一些底气,便说道: “休得无礼!我乃堂堂大宋国使者,殿前司值军马检校太尉,按两国平等论,你理应下马见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不粘离又是一阵狂笑,说道,“我大金国就要灭了辽国,你们宋国离被灭掉也为期不远了,还论什么两国平等,笑话!” “我大宋国乃礼仪教化之邦,不与蛮族一般见识,将军一介武夫,不习礼仪,邵太尉可不必计较。”卢嘉瑞说道,“只是此去会宁府道路遥远,将军能否护送我等前去?” “我只管巡边,不管护送,你等要去自去,与我何干?”葛不粘离说道。 “将军一直满口说巡边,为何深入我大宋国境?”卢嘉瑞抗声质问道。 “哈哈哈!你们说说,这是宋国吗?”葛不粘离回头问金兵。 金兵齐声回答道: “不是,这是大金国!” “哈哈哈!听见没有,这是大金地盘!我等一路过来,就没有碰到过一个宋国人,怎么就说我等入了宋国国境呢?” 于是,卢嘉瑞与葛不粘离两人就宋金两国国界划分事情争执了半晌。后来,葛不粘离才渐渐觉悟到,卢嘉瑞似乎有意拖住他们,便不耐烦起来,大叫说道: “国界不国界的,你给我少啰嗦,都刀剑说话!大金国的战马弯刀杀到哪里,哪里便是大金国的国界!” “好,将军不愧武将,说话直截了当!”卢嘉瑞觉得时间也拖得够多,再也拖不下去了,自想宋军本来战力不强,如今又是以少对多,直接拼杀,定然吃亏,便想到擒贼先擒王之法,继续说道,“将军既是一介武夫,必定久惯沙场,能征善战,又藐视我大宋国无人,在下卢嘉瑞,不过大宋国一个殿前司值军马检校太尉之侍卫,愿与将军单挑,如将军赢了,就按将军说的,你们所到无宋人之处,便都算金国疆界,我等也不拦你。如若在下赢了,就请将军护送我等前往会宁府,面见你们金国皇帝!” “嗯?”葛不粘离睁大眼睛,看一眼卢嘉瑞,便说道,“你要跟本将军单挑?刀剑不长眼,要了你小命可怪不得本将!” “在下与将军一对一单挑,输赢胜负与性命死生全都听天由命,将军不敢么?”卢嘉瑞以激将法说道。 “哈哈哈!单挑就单挑,不赏你一刀,你不知道大金国战将的厉害!”葛不粘离大笑说道,然后回身对军士们喊话,“本将与这宋人单挑,你等不必上来,单等我将这找死的宰了,再一起南进,宋国的金银财宝与娇娘美女就在前边等着咱们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嘉瑞,你怎么如此斗法?要是——”邵太尉见卢嘉瑞要与葛不粘离单挑,害怕起来,小声疑问道。他倒不是怕卢嘉瑞丢了性命,他既怕卢嘉瑞死了,金兵将他们掩杀干净,又怕就算万一生还,到时蔡太师问起卢嘉瑞之事,无法交代。 “太尉不必担心,你退回本阵,就地候着,如若我杀了那金将,太尉就挥动军士拼力冲杀过来。如若我输了,太尉可勒住人马不动,我料他们只想南进抢掠,不会对太尉怎样的!”卢嘉瑞回马靠近,小声对邵太尉说道,他只想安抚稳住邵太尉军心。 等邵太尉回马离开,卢嘉瑞便跃马一窜而出,与葛不粘离都出列到外面对阵。 “来吧!”两骑拉开对峙的距离,卢嘉瑞便拔剑出鞘,喊道。 “杀!”那葛不粘离满怀怒意,也不多搭话,挥起金人惯常使用的弯刀,便怒马冲杀过来。 卢嘉瑞驱动自己的黄骠马,挥剑迎上去。 两将你来我往,大战了七八十回合。开始时,葛不粘离心里轻视宋国将官,藐视卢嘉瑞,以为可以三五回合便杀败甚至取了卢嘉瑞的性命,不料想这个宋人却这等耐战,已有些慌急,越是杀得久,刀法便有些凌乱,再不敢掉以轻心了。 但卢嘉瑞此时也不想就结果了葛不粘离,他还想多与葛不粘离周旋,多拖些时间,好让两路援兵赶来。卢嘉瑞知道,即便他此时宰了葛不粘离,以邵太尉卫队跟对面大队金兵厮杀,仍然处于明显劣势。因而,卢嘉瑞不时也故意显露出些怯意和破绽,让葛不粘离觉得还可以厮杀,觉得有机会解决了卢嘉瑞,而不会愤怒之下,挥动大队冲杀过来。 在两边军士的呐喊声中,两人在马背上驰骋厮杀了一百多回合后,卢嘉瑞和葛不粘离两人都有些倦怠之意。卢嘉瑞便想着换个玩法,引对手翻到地上再战。 当两人战马对向冲杀时,卢嘉瑞便使出一组连环杀剑法,压着葛不粘离的弯刀,快速刺、削、砍,逼迫葛不粘离身体直往马一侧躲去。这时,卢嘉瑞突然起身跳跃过去,跳到葛不粘离马背上,与葛不粘离在马背上一阵厮缠扭打,两人便一起滚落马下。 落马到地上,卢嘉瑞与葛不粘离又扭打成一团,顺着土坡一路扭打滚下去,滚到坡脚下方才分开。两人便又各握着刀剑,在地面上厮杀。 如果说在马背上厮缠扭杀还有些意外可能,在地面上,卢嘉瑞则是完全能控制局面。他一直坚持的练功与练剑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完全可以当与葛不粘离对练玩耍,让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也可以迅速结果了对手。 但卢嘉瑞仍然不动声色的与葛不粘离厮杀缠斗,还是不时的显露惊惧之意,卖些破绽予对手,竭力不让对手看出来自己败死是必然的结局。 金国将士作战通常也凭着蛮力与勇武,其实并没有什么武功套路,跟大宋普通兵士厮杀占有优势,但跟真正有武功的将官单挑则不见得有什么胜算。葛不粘离也正是如此,勇武、蛮横、目空宋人,碰到卢嘉瑞这等耐战的对手则老羞成怒,却又无计可施,渐渐地他终于醒悟到了自己并非卢嘉瑞的对手,而对手不过是在耍弄自己而已。 但碍于一向以来对宋国兵将的藐视和自身的傲娇之心,葛不粘离轻易不肯认输,一时还没有挥喊全体军马杀过来。 卢嘉瑞却也察觉到葛不粘离似乎快要看破局面了,为防止他呼喊大队冲杀,这回卢嘉瑞决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卢嘉瑞突然加快出剑,开始着着直取要害。他一个旋风剑杀过去,葛不粘离招架不住,弯刀被剑锋缠绕搜夺,飞出丈余远,葛不粘离翻身往后倒去,卢嘉瑞随后腾跃起来,一个夺命连环腿,在葛不粘离未能起身站立之际,双脚便连击在其颈脖上和脸颊上,剑锋随即刺到,正划在葛不粘离颈脖上,鲜血直喷,登时一命哀哉!(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回 拒敌立功(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九回 卢嘉瑞谋划拒敌立功 郁沁侃开铺被诬殒命(中) 这边邵太尉见卢嘉瑞得手,便挥动令旗,驱动卫队,向金兵冲杀过去。 卢嘉瑞此时也已回身跳上他的黄骠马,在前边率先杀向金兵队伍。 虽然金兵因主将败死,气势夺去大半,但恃着人多势众,人马精壮,加之一贯轻视宋人,依然都放胆挥刀催马上前迎战。 两军拼杀,人数相差悬殊,一个宋军要战三四个金兵,要在往常,宋军早就丢盔弃甲逃遁了。 但这回不同,卢嘉瑞将金兵主将击杀,大大的提振了宋军士气,宋军奋勇拼杀,虽处于劣势,但也毫不怯战退却。卢嘉瑞更是一马当先,在敌阵中来回冲杀。他这时已不必避忌,尽量杀敌。金兵对卢嘉瑞极是忌惮,都不敢主动前来对敌。卢嘉瑞就拼命追杀,使出自己练就的武功精要,尽速尽量杀敌,所过之处非死即伤。 正是卢嘉瑞强大的杀伤力,支撑宋军即使整体处于劣势仍能坚守住阵脚,不少退却。 突然,卢嘉瑞在击杀中看到有三四骑金兵一路冲杀向后边督战的邵太尉,意欲直取宋军首脑,宋军拦截的兵士眼看不能支持。卢嘉瑞即时勒马飞驰过来,就在金兵冲到邵太尉跟前一丈不到处截杀住,七八个回合便迅速了结这几个金兵。于是,卢嘉瑞就守在邵太尉跟前,专门截杀意图冲杀过来的金兵。 毕竟金兵人马众多,而且一贯勇悍,宋军拼死杀敌,金兵依然不退,而且随着宋军的死伤,能战的兵士越来越少,金兵大有围拢剿杀之势。 正在这危急时刻,青石寨的援军首先赶到了。宋军有了新生力量加入,士气大振,金兵气势又挫一回,厮杀声势开始倒向宋军,金兵开始一边抵抗一边后撤。 看到金兵有后撤之势,宋军的杀气反更高涨起来。宋军正杀到金兵人困马乏之时,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狼山寨的大队援军又赶到,从后边包抄杀了过来。宋军的声势再次大振,伴随震天的喊杀声,宋军前后夹击,围着金兵厮杀。 这时的金兵完全乱了方寸,随着死伤不断增加,人数越来越少,已溃不成军,干脆散开乱窜,能逃则逃,各人听天由命。 宋军心中已一雪畏惧金兵之耻,无不踊跃向前拼杀,围追堵截,杀个痛快。金兵无法逃脱,只好力战而死,就算偶有能驰出围杀圈的,也不过成了弓箭的靶,依然免不了丧命黄泉路。 又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的厮杀,金兵被全部歼灭,没有能逃脱的。战后清理战场,被歼金兵一千三百多名,缴获战马一千三百多匹,兵器、盔甲一千三百多套。邵太尉的随从卫队也死伤大半,两寨前来增援的兵士也有不少的伤亡,但此役宋军获得了全胜。 邵太尉吩咐将战马、兵器、盔甲等战利品平分给青石和狼山两寨,让青石寨守军回去守寨,然后带领队伍继续朝着狼山寨进发。 卢嘉瑞继续跟随邵太尉巡视边事。后边是依例巡行保州下辖各沿边驻军营寨,并没有遇着什么战事与意外之事。邵太尉该逸乐的照例逸乐,该收受金银赠礼的照样收受。 经此一役,邵太尉对卢嘉瑞却是格外的器重,时时带在身边,就如同贴身保命符一般,有什么事情都与卢嘉瑞商议,甚至收受边将的钱物时,也都不介意卢嘉瑞在场看见,还时常跟卢嘉瑞说,回到京城一定要向蔡太师,向朝廷保举卢嘉瑞。 卢嘉瑞结束护卫邵太尉巡边回到聊城时,已是寒冬时节,将要到新年了。邵太尉回来时依旧路过聊城,又在卢府盘桓了一日,才继续返回京城。 送走邵太尉,卢嘉瑞方才有空处理自家买卖与家务事。 柴荣把卢嘉恭旧宅改建为逍遥馆的工程在顺利进行,一边将原来的房屋改造,一边将原来的花园改建成房屋,合并成了一大片连通的房子。 卢嘉瑞急不可待的去察看,基本符合他预想的意图,有些不满意处,卢嘉瑞要柴荣马上修改了。 邱福招聘女子事,则有些不顺。原来卢嘉瑞出门以后,邱福怕把握得不准,不知要找怎么样的女子才算合适,就催得不紧。金嫂、聂嫂和杨妈妈,后边邱福还找了赵婆婆,她们似乎也弄不清卢嘉瑞的意图。卢嘉瑞说要良家女子,又要样貌出挑的,又不知将做何用,一时间到也不好找,况且就将要过年节了,就算人家女子怎的困苦,也要挨过新年再说了,目下肯卖出来的或者自愿投身风尘的女子也少。 等卢嘉瑞回到聊城,方得知邱福并没有招得一人,林萱悦和林羽琯的歌舞乐器教习都还无从说起。卢嘉瑞急得找邱福申说了一顿,催他快些找人。邱福只好应诺,将卢嘉瑞的人才要求记清楚,又去催聂嫂、金嫂、杨妈妈和赵婆婆她们快些找合适的人。 更令卢嘉瑞不快的是,这次出门回到聊城,竟然发现有人开了一家新的生药铺!这家什么“沁侃药铺”竟然就开在安正大街上,与自家瑞安大药铺同在一条街,相隔不过八九百步路! 卢嘉瑞立马向“瑞安”掌柜文瀚及药铺伙计们查问,方得知是本县青年郎中郁沁侃所开,背后却是焦绣珠出的银子,而且焦绣珠和郁沁侃还结成了夫妻! 这令卢嘉瑞极其气愤,焦绣珠原来不是说对自己一往情深又且已经两情相悦了么?如何就这两三个月都按耐不住,转眼就成了他人妇呢?曾经的欢悦之情,曾经的情话诺言,都烟消云散了吗? 卢嘉瑞曾经放言聊城的生药买卖只有他卢嘉瑞一家的,多年来也没有人胆敢开药铺。如今,一个小小的游医郎中,不但开出来一家生药铺,而且就开在他家药铺一条街上,还与他相好的女人合了婚!卢嘉瑞觉得,如不加以拦阻,以后聊城城里不知还会冒出几家生药铺来,他的独占聊城生药买卖的豪言便会破灭! 卢嘉瑞正在苦思冥想对策中,寇伟禀报严胜宝、梅义仁和孙大壮、陈钢达贩运蜀绣蜀锦回来,正在门外等候进见。卢嘉瑞便叫领进来。 严胜宝几个进来后,将贩运事情禀报完,卢嘉瑞慰勉一番,然后说道: “你们几个这趟贩运很辛苦,晚上我请你们到广南酒楼吃酒,给你们接风洗尘!” 严胜宝几个听得卢嘉瑞请到广南酒楼吃酒,自然欢喜,赶紧回家,放好行囊,安顿一番,下午酉时相继如约到了广南酒楼。卢嘉瑞已经在包间等候他们了。 几个在包间海吃豪饮,觥筹交错之间,酒足饭饱之际,卢嘉瑞闲话中说到了他的烦恼,说一向以来聊城只有他卢嘉瑞一家的生药铺,说到他曾经的豪言壮语,如今竟然有一个小郎中开了一家生药铺,来抢他家的买卖。 “大哥,俺与钢达曾经落魄不堪,多得大哥抬举,如今也活得有模有样,大哥的烦恼就交给俺们两个去消弭,管教他开不成!”孙大壮听了卢嘉瑞的说话,趁着酒气,气呼呼地说道。 “要是你们两个把这事办妥了,我重重有赏!”卢嘉瑞说道,与孙大壮和陈钢达两个又干了一盏。 “大哥放心,区区小事,俺与大壮定会办妥!”陈钢达听见有重赏,也搭话上来说道。 “好,你们好兄弟!我等着!”说罢,卢嘉瑞又跟孙大壮和陈钢达干了一盏。这时候卢嘉瑞有些醉意,也不知道孙大壮与陈钢达会怎么去弄,只管应和他们的话语,想着由他们做去。 其实,虽然在酒桌上夸下了海口,孙大壮和陈钢达并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想蛮横地直接去那药店打砸,又怕到时卢嘉瑞责怪,不好收场。他们两个一同去找当时一起吃酒的梅义仁讨教,他们觉得梅义仁会比他们更有办法。 翌日午后,两人请梅义仁到一个茶馆喝茶,提起在昨晚酒楼上说过的事。孙大壮说道: “俺们三个都得到了卢大哥莫大的恩惠,有事做,有钱赚,生活过得好。如今,卢大哥有烦恼,俺们理当出头,为大哥排解,方见得俺们兄弟有情有谊!” “俺和大壮都是粗人,有些勇力,想替大哥办事,又怕办砸了,想来义仁兄弟读书多,比俺们有见识,请义仁兄弟给俺们出个主意,出力的事情俺们做。”陈钢达说道。 “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做?先说来我听听。”梅义仁问道。 “俺们两个也商量过,过两日就趁一个夜黑,到他铺子去,砸烂了事!”孙大壮与陈钢达对个眼,先说道。 “就是,趁夜晚时,将他家铺子砸个稀巴烂,看他怎么开?”陈钢达也说道,“往后要再开,便再砸,看他还敢!” “黑夜里,俺们黑衣黑裤,蒙着头脸去,万一碰见人,也认不出!”孙大壮又补充说道。 “不,这样不好,我教你们一个法子,光明正大的去做,保证没事!”梅义仁听他们两个说毕,想了一会,说道。 “能有这般好的法子?快说与俺们听!”孙大壮与陈钢达同声问道。 “你们过来,我说与你们听!”梅义仁招招手,孙大壮与陈钢达两个便凑过去。 梅义仁就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一阵。 “妙!义仁兄弟高妙!俺们就去办!” 孙大壮与陈钢达异口同声说道。 “不过,借银子的契书怎么弄?”孙大壮问道。 “这个我来弄,我弄好了交给你们。”梅义仁说道。 三人商议好事情,再盘桓了一会,便散了茶会,各自回去,准备干他们的“大事”去了。 三四日后的一个午后,快要到向晚时分,沁侃药铺已经关上铺子门,伙计已经放工回了家,郁沁侃独自在整理铺子物件与药材,尚未离开。忽然,虚掩的店门被猛力推开,进来两个彪壮的大汉,两大汉进门后又把店门给关上,拴了。 “你们何人?作何勾当?”郁沁侃丢下手中药材,转身喝问道。 “哼哼哼!郁沁侃,还装蒜!你欠俺们家卢老爷两百两银子,早逾期了,还赖着不还,什么意思?今儿俺们来收账的!”孙大壮冷笑一阵,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血口喷人!我何尝欠你家什么卢老爷的银子来?”郁沁侃一听,气愤地说道,“你等给我出去,这是我家药铺,不许到这里来撒野!” “哼哼哼!”陈钢达说道,“白纸黑字的契书在此,还想抵赖!” 陈钢达一边说着,随手掀翻那张诊病台,又飞起一脚将凳子向郁沁侃踢去,吓得郁沁侃不禁一颤,嘴里说道: “我并没有欠你们家卢老爷银子,你等休要胡闹!” “你不马上还钱,爷爷我就要闹个够!”孙大壮说道,一边就走过去两手将掌柜桌举起,往下一砸,桌子便发出断裂拆散的声响,嘴里骂道,“你这狗杂种,不还银子,休想过去!” “你等说我欠银子,有何证据?休要胡说八道!”郁沁侃看来者不善,只好问道。 话未说完,孙大壮便与陈钢达一起过去将郁沁侃架住,孙大壮从衣兜里摸出借钱契书,在郁沁侃面前摊开,说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自己写的借钱契书,看清楚点!” 郁沁侃看那契书,字迹确实很像是自己的字迹,就争辩说道: “这契书是假的,我从未写过这张契书,这一定是假的!” 这时,陈钢达已经掏出一包红墨油,孙大壮捉住郁沁侃的手,将其右手拇指沾上红墨油,然后捉定,就在契书上写有郁沁侃名字地方按下去,盖上红手印。孙大壮狠声说道: “契书上有你签字画押,还想抵赖,你不想活了?” 两人将郁沁侃向着墙边用力一推,有些单薄瘦弱的郁沁侃便重重的撞到药柜上,然后摔倒地上。孙大壮继续说道: “本金两百两,到如今连本带利要两百五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你还不还?” 这时,郁沁侃才知道这两人纯粹是来搞事的,但没有办法,双手抵不过四拳,更何况这来的是两名彪型壮汉。 “我要告发你们,无赖!强盗!”郁沁侃歪倒地上,无力地喊道。 孙大壮与陈钢达这时不管郁沁侃,只管在铺子里狂砸一通,将药柜推倒砸烂,将称药折断,将桌子、凳子乱摔,将药舂、药碾砸到地上,还要找砖石来砸烂。 郁沁侃在一旁要是出声叫喊拦阻,两人便将物件用力扔过来,砸到郁沁侃头上,吓得郁沁侃都不敢吱声。 等到孙大壮与陈钢达两人砸够了要离开时,铺子里已是一遍狼藉,破烂遍地,无一样东西完好的了。临走,陈钢达揪起郁沁侃,孙大壮一个猛拳打到郁沁侃胸前,郁沁侃登时倒地晕死,迷糊中听见有人放话道: “明日我等便告官去,你不还钱,还有你好看的!”(本回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回 拒敌立功(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七十九回 卢嘉瑞谋划拒敌立功 郁沁侃开铺被诬殒命(下) 翌日上午,郁沁侃还在床上没起来,银彩便来禀报说有县衙门公差前来传唤老爷上堂。郁沁侃如今周身疼痛,如何起得了床?他只记得昨夜药铺被砸了,自己晕死在铺子里,也不知怎么回到家的。如今银彩来报衙门传唤上堂,他才记起昨夜有人说,要到官府告自己,然后又记起自己被两个壮汉殴打得晕死过去,继而又记起这两个壮汉手里拿着他欠两百两银子的契书。 郁沁侃努力爬起来,欲坐起,却痛得不行,便对银彩说道: “你去对公差说,就说我病倒了,上不得堂,请求宽限数日!” 这时,焦绣珠进来,看看郁沁侃,说道: “相公,你昨夜是怎么回事?铺子被砸得稀烂,一个人倒在那里,要不是妾等急了不见人影,着廖妈妈和银彩找去,在铺子里找到了你,然后雇脚夫将你抬回来,你就是死在那边,也无人知晓!” “娘子,一言难尽!昨夜店铺关门之后,我在整理店铺物件与药材,突忽来了两个壮汉,诬说我欠他家卢老爷两百两银子。我从未曾欠过,自然不认,那两人便将铺子打砸,还将我打晕,也不知是何道理!如今我想来,定是讹诈、无赖之徒,专一上门闹事!”郁沁侃说道。 “你若欠钱,当有契书,如何能诬你?”焦绣珠一听,似乎事关卢嘉瑞,暗自吃惊,问道。 “他们拿着契书,可那契书是假的,为夫从未欠钱,也从未写过什么契书!”郁沁侃说道。 “前面公差又在催老爷动身了!”这时银彩又进来禀报道。 “你再去跟公差求一下情,说我病重,起不了床!”郁沁侃又不耐烦地对银彩说道。 银彩转身出去,却不想没过一会,两个公差便进到里边来,不由分说的,架起郁沁侃便走,一个公差一边架着郁沁侃一边说道: “衙门不是你家开的,我等奉知县老爷令牌来拿人,不由得你不去!” 焦绣珠也是拼命的说话求情,差人只是不理。 郁沁侃被架着,身上疼痛得不得了,但公差架着他走,他只好忍痛勉力跟着。 来到县衙公堂,郁沁侃看到了昨夜打砸自己药铺的两个壮汉已在堂上,心里便有些发憷。 两个公差将郁沁侃往公堂上一扔,便听见知县老爷惊堂木一拍,“啪!”一声,喝道: “堂下何人?可知犯了何事?” “启禀老爷,小民郁沁侃,不知犯了何事。”郁沁侃跪下,忍着痛楚,磕了磕头,答道。 “有人告你欠银子两百两,逾期不还,你却为何要抵赖?”知县老爷“啪”再打一响惊堂木,喝问道。 “小民冤枉!小民未曾欠谁人银两!”郁沁侃赶忙申辩道。 “老爷,这刁民郁沁侃拖欠我家卢嘉瑞老爷债款两百两本银,连同利息五十两,有契书在此,是小民亲手经办。这人证物证俱在,这厮还想抵赖,实属刁蛮,恳请老爷替我家主人做主!”孙大壮说完,从衣袖里摸出契书,呈递上去。 “老爷,小民冤枉!小民从未向卢嘉瑞借银子,也从未写过契书,这是他们伪造诬陷小民的!”郁沁侃赶紧呼冤道。 “好,你不必惊慌,你有冤情,本官一定会替你洗雪的。你是郎中,治病应该在行,我家内人日前偶感风寒,纸张笔墨拿下去,你就便给本官开个方子。你开好药方子,如将本官内人的病治好,本官便帮你洗脱冤屈!”知县老爷白将度和颜悦色说道。 衙役将纸张和笔墨拿下去,放在郁沁侃面前。公堂之上,郁沁侃惊魂未定,也不辩老爷何意,还以为老爷家人真的得了风寒病,只得按白老爷吩咐,开出个医治风寒病的常用药方子来。 “在方子上按个手印!”白老爷又吩咐道。 衙役拿过红墨油,让郁沁侃沾上右手拇指,这时郁沁侃才醒悟到白老爷让他开药方的用意,但也已无奈,只好不情愿的按下手印。 郁沁侃按毕手印,衙役将药方呈递给白老爷。 白老爷将郁沁侃的药方子与孙大壮呈递的契书对比了一番,“啪”,惊堂木重重一拍,喊道: “大胆刁民,借钱欠账,竟敢抵赖不还,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棍!” “冤枉啊!冤枉啊!”郁沁侃喊起来,“契书是假的,手印是被强迫按的!” 衙役却不容分说的,将郁沁侃拉下堂去,放在用刑板凳上绑牢,打了二十棍。 郁沁侃身体本来就单薄,又有伤痛,再经这二十刑棍,痛楚异常,几乎晕死过去。 打完了二十棍,衙役将郁沁侃拖回堂上,郁沁侃当即摊倒在地上。 白老爷喝问道: “众所周知,卢嘉瑞乃本县高门大户,家资亿万,如何会坑你二百两银子?你欠钱不还,人证无证俱在,还想诬赖好人,显见居心不良!即可收监入牢,让家人拿钱来还债赎人!” 白将度心里当然清楚,卢嘉瑞放官吏债,虽然他也开有当铺,但这笔放给郁沁侃的钱没有当物,应跟当铺无关的,想来就应该是官府的债款,他自然要拷打郁沁侃,让他赶紧归还回来。 此时,郁沁侃已无力鸣冤叫屈,晕乎乎的被衙役架起,送到监牢,丢入牢房中。 郁沁侃被公人架走了,家中的焦绣珠却是慌急得很,药铺被人砸了,夫君被打的伤残,买卖没有了,如今夫君又被拘去上堂,不知情形如何。看那来拘传的衙役的恶劣样子,看来凶多吉少。一下子,家遭如此变故,焦绣珠脑子都懵了,没了主意。还好廖妈妈提醒,需赶紧到衙门去看看情形,再做计较。 于是,焦绣珠便吩咐廖妈妈到衙门堂前察看,有事赶紧回来禀报。这会廖妈妈在围观中,听得知县老爷的裁定,看到郁沁侃被架走收监,连忙回来禀报焦绣珠。 焦绣珠想想也无良法,如若是跟别人纠纷,她还会想到再去找找卢嘉瑞,请他出主意,求他帮忙疏通关节,帮忙摆平,如今惹到的正是他冤家卢嘉瑞,还能有什么法子?焦绣珠只好忍痛拿出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廖妈妈,叫廖妈妈与金彩一同前去,先将郁沁侃赎回来再说。 晌午过后,焦绣珠才见到廖妈妈与金彩回来,后面两个脚夫抬了个担架,将郁沁侃抬了跟回来。担架上的郁沁侃一动不动,焦绣珠叫脚夫将郁沁侃直接抬到睡房中,放到床榻上。 焦绣珠给了脚夫跑腿钱,打发脚夫走人。焦绣珠再回过头来看时,只见郁沁侃双眼微闭着,看似要奄奄一息的样子,用手去拂两下他鼻孔,但觉得他气若游丝,危在旦夕。 焦绣珠禁不住两眼泪水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焦绣珠叫金彩赶紧弄些米汤来灌。半晌,郁沁侃总算醒来了,嘴巴张合之间,却说不出话语,看来已是口不能言。 郁沁侃就这样将息了两日,渐渐有了点力气,便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来调理。由于自己的药铺被砸了,还得到卢嘉瑞的瑞安大药铺去抓药。但是,医者却不能自医,由于郁沁侃身体单薄,伤势又重,内伤外伤交加,心绪又憋屈愤懑,这两日的恢复不过是回光返照。郁沁侃伤病还是日沉一日,五日后便一命哀哉,撒手人寰。 焦绣珠又一次成了寡妇,原来指望的安淡的小资生活没有能够实现。不惟如此,几个月之间,从守寡、卧病到合婚、置办家私、开生药铺,加上归还欠银赎人等等,便花费了好四五百两银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人才两失,这让焦绣珠也极为悲伤、愤懑。 更让焦绣珠不忿的是,从牢房里将郁沁侃赎回,就续了他七八日的命,相当于平白花了两百五十两银子,就赎回一个死人。她想,早要知道如此,当初莫若就不要赎回,省得这笔花销。焦绣珠甚至悲哀地想到,要是往后都这般命途际遇,自己手上那点银子没几年便要花光了,再往后如何是处?想到这一层,焦绣珠不禁又掉下许多眼泪。 廖妈妈以为主人是为死去的夫君掉泪,便过来劝慰一番,说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下去才是对过去的人最好的安慰。焦绣珠也点点头,觉得廖妈妈的话语却也不失为对自己的一种宽慰。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将郁沁侃后事办了。焦绣珠想这郁沁侃不过是自己两个多月的夫君,他本身也是孤身寡佬一个,没有什么亲戚族里,她就不想搞什么丧仪,简单烧化了便算。只是焦绣珠自己是妇道人家,许多事情不便抛头露面去办。 焦绣珠这时反而想开了,不避前嫌的又想到了卢嘉瑞。她想起来自家的所有大事几乎都离不开卢嘉瑞帮忙,便认命,这次也不例外了,她交代金彩到卢府去请卢嘉瑞过来。 这边孙大壮与陈钢达拿到二百五十两银子,便叫上梅义仁,一同去向卢嘉瑞报功。 卢嘉瑞听了他们兴高采烈地说完办成事情的经过,也觉得他们出手太狠,手法太毒辣。但事已至此,卢嘉瑞面上也不好责怪他们,只好心里自我责备一下,没有预先吩咐他们,让他们适可而知,不要搞得太过分。当然,虽然事情已不可挽回,他还得奖赏他们。 卢嘉瑞便给孙大壮和陈钢达每人奖赏五十两,给梅义仁奖赏三十两。三人高兴得心花怒放,想来这辈子从来没有一次赚到过这么大注的银子,而且来得这么容易! 孙大壮、陈钢达和梅义仁三人对卢嘉瑞千恩万谢之后,便一同出去,找了家酒楼,好菜好饭点了一桌,再要了一坛好酒,痛快地吃了起来,直吃到酩酊大醉,天昏地暗,方才罢休。 其实,从内心讲,卢嘉瑞也很满意,这次砸掉了一家生药铺,怕在聊城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开药铺了。这是自家产业的根基,确保了生药铺的买卖,其它产业怎么做便都不怕了。 也许有人会揣测,这是他卢嘉瑞背后捣的鬼,尽管事实上用这样狠毒的手法做这事并不是他的主意,但那又如何呢?人们就算认为是他做的,又没有证据,抓不到什么把柄,光猜测是没有用的。如今他是没有做,也得担负着被这样猜测的恶名,他却也无法向人们剖白解释。甚至,卢嘉瑞还觉得,就要让人知道自己捣的鬼,那样才更能震慑住其他人,免得又有人胆敢再来开生药铺,要真开出来了,又得要费些心神手脚了。 事情过去几日,马上就是小年夜,准备过新年了。按惯例,今年卢嘉瑞依然要搞全家欢聚的除夕团圆宴会,已经吩咐邱福去操办了。 这日下午,卢嘉瑞正在客厅安排莫先生写请柬,邀请参加团圆宴会的客人,寇伟来报说外门有云夫人——寇伟还是习惯于称焦绣珠为云夫人——丫鬟金彩求见。卢嘉瑞交代完莫先生的事,便叫寇伟将金彩领到花园书房去。 焦绣珠欲请卢嘉瑞帮忙料理郁沁侃身后事,卢嘉瑞会同意吗?卢嘉瑞与焦绣珠又将如何往来下去?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迎纳焦绣珠(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回 论命柱卢嘉瑞迎纳焦绣珠 听蜜语林萱悦执掌逍遥馆(上) 却说上回说到孙大壮、陈钢达和梅义仁几个听到大哥卢嘉瑞的烦恼,私下策划将郁沁侃的生药铺砸了,并设计诬陷郁沁侃,使郁沁侃赔了银子又丢命,冤屈而死。焦绣珠却又无奈,使金彩来请卢嘉瑞过去,要他帮忙处理郁沁侃丧葬事宜。 卢嘉瑞来到焦绣珠租赁的居所,见其家中里外已经挂满白纱白条、白花白帆的,焦绣珠披麻戴孝,便明白了一切。 卢嘉瑞来到灵堂,对着白布盖着的那具尸身拜了一拜,然后对一旁站着的焦绣珠说道: “我来了,请夫人节哀顺变!夫人有何吩咐,只管说来,我会一如既往,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你这没心肝的,将人弄死了,还要来安排他身后事!”焦绣珠说道,带着几分无奈。 “那我走了,你找别人吧!”卢嘉瑞便说道,他不知道焦绣珠是如何想的,自己本来也不打算来沾手这档子事情,不过是看在焦绣珠面上,过来帮忙。 “唉,唉,唉,做都做了,还怕人家说你一句半句的?”焦绣珠连忙说道,她也找不到其他谁来帮她忙。 “你休要多想了,我什么都没做,他死了,跟我不相干的!”卢嘉瑞说道。 “他如何会欠你那么多钱的,奴没见他有什么钱来!”焦绣珠说道。 “这个早时夫人该问他去,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害死他,也没有想过要害死他。”卢嘉瑞说道。 “他有什么钱?还不是奴拿自己的银子去赎他回来?谁知赎回来几日功夫就死了,奴花费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抬回个死人!真正是冤上加冤!”焦绣珠说道,“奴的银子却进了老爷的钱箱里!” “这个就不说了,反正夫人得相信我,我没有害死他!”卢嘉瑞转身过来,拉着焦绣珠的双手,说道,“只是——你说过要跟我,如何我才出去两三个月,就跟别人合婚了?” “老爷出去哪里,奴也不知道,使丫头过去问,也没得来个确音。奴不知老爷到哪里去了,几时回来,奴以为老爷抛弃了奴,出远门也不来说知一声!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你不知道有多难过,都生出大病来了。这郎中郁沁侃对奴好,悉心照顾奴,奴才得病愈,捡回一条命。奴想想老爷既无音讯又指望不着,就嫁了他,算是有个依靠。谁知老爷神出鬼没的,这会又冒出来了!”焦绣珠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我是护卫邵太尉去保州巡边,也是朝廷官事,去得匆忙,也确实说不好几时回来,谁知你会这般急躁?”卢嘉瑞安慰说道,“好了,往后好了,我哪里也不去,要去了也一定先告知娘子。” 焦绣珠顺势就抱着卢嘉瑞,将头埋到卢嘉瑞怀里,继续抽泣说道: “奴再也不要离开老爷了,老爷就将奴娶了过去吧!看奴这命,就只有跟定老爷才得安乐!” “可是我家已经有五房了,娶过去只会委屈了娘子!”卢嘉瑞说道。 “‘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奴嫁过去,不争排在第几,只要老爷疼惜奴便好!”焦绣珠收住抽泣,说道。 “那娘子就等着,等娘子过了孝期,我接娘子过去。”卢嘉瑞说道。 “也不需等什么孝期不孝期的,奴与这死鬼合婚也就一个多月,短促如同露水一般。奴与他合婚时,也没有怎么张扬,外人怕都不知道。他郁沁侃孤身寡佬一个,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上香拜祭,不必埋葬,你将就安排将他烧化了,就迎娶奴回去便了。”焦绣珠急忙说道。 “那也好,娘子等我来安排吧!”卢嘉瑞只好顺着焦绣珠的意思,应答道。 两人计议已定,卢嘉瑞便按照焦绣珠的意思,让邱福来具体操办郁沁侃丧事。 邱福则也不安排做什么道场法会,甚至简略的丧葬仪注都免了,买来一副薄板棺木,请仵作来验明尸身,装殓盖棺,雇来一辆牛车和几个脚夫,将郁沁侃棺木运到城西火场,买来一大堆木柴堆放齐整,将棺木架上去,倒上半桶引火的灯油,一把火点着,便算了事。 过了新年,便是宣和元年,还没过元宵节,焦绣珠便使金彩来卢府,催问卢嘉瑞迎娶的事。卢嘉瑞含糊回了话,金彩不得要领,也只好回去禀报焦绣珠。 原来,卢嘉瑞跟冼依良提到要纳焦绣珠为妾之事,依良不同意。依良说道: “这焦绣珠人倒没什么,原来住在隔壁,就时常往来,人品性儿看不出有什么不好之处,只是她连尅两个夫君,凶煞气盛,并非吉祥妇人,妾身劝相公不要招惹她。” “我命硬,无论小时跟父亲去跑江湖,还是长大后从军,历经危难,并无损伤,她尅不着我。况且她已连尅两位夫君,命里该尅的怕是已经尅完了,到我这里就该平顺了。”卢嘉瑞争辩说道。 “相公要纳几房妾,妾身都不拦阻,妾身是为府里上下这一大家人着想,不吉不祥之人便是不吉不祥之物,少沾惹总没错。相公在外边如何,妾身管不着,迎进府里,就算相公命硬,克不着相公,其他人呢?咱们的孩儿、姐妹们如何?要是对信郎不利,如何是好?”依良十分在意家宅吉祥,问道。 被依良这么一问,卢嘉瑞便没有了话语搭腔。提到信郎,那是卢嘉瑞最为宝贝的,是他的命根子一般,他也不能为着自己一时的贪图快意而对自己的子嗣产生不利。尽管那并不是确定的事,他也不愿意冒这样的险。 自此,卢嘉瑞便将迎纳焦绣珠为妾的事暂时搁到一边,焦绣珠不时使金彩或廖妈妈来问,卢嘉瑞也只是含糊回话。可是越是这样,焦绣珠追得越急。在焦绣珠看来,她已经想好了,她是一定要嫁给卢嘉瑞的了,迟嫁不如早嫁,落个安心。 实在被追问得急了,卢嘉瑞便亲自到焦绣珠住家那边去,缠绵一番,安慰焦绣珠耐心些,再等等。卢嘉瑞当然不能说焦绣珠不吉祥,怕她尅夫尅人这类话,还是搬出关于孝期的套话来说事,说虽然自己也同意焦绣珠说的,但别人看来不一样,还是等等,过了“七七”丧期,尽了孝再说。 焦绣珠看卢嘉瑞这么坚持就只好不说了,但要卢嘉瑞时不时过来相会,卢嘉瑞也就答应了。 焦绣珠耐心的等,好不容易等到过了郁沁侃的“七七”丧期,便又使廖妈妈来找卢嘉瑞,催问迎纳之事。卢嘉瑞还是不敢给回确音,依然含糊应答。 晚夕,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歇息,心里头不免想着这事,有些烦闷之色。明荷察觉到卢嘉瑞有心事,便一再追问,卢嘉瑞只好实话实说。 “哎哟,原来相公还嫌妻妾不够,还要纳啊?”明荷惊讶问道。 “这倒不是我贪恋她姿色,这焦绣珠原来就住在隔壁,她前夫云永光又是我的拜把兄弟,一向跟我家交好,如今她孤身只影无依无靠的,她想过来跟你们姐妹一起过。”卢嘉瑞说道。 “奴见过焦绣珠,原来住在隔壁宅子时,她是时常到府里来,如今搬到别处去了,相公该帮的忙也帮了,如何还藕断丝连的?”明荷又问道。 “如何说藕断丝连的?我与她既不是藕,也没有丝!我是想你们姐妹五个,多加她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况且她存放了许多东西在我家,所值银子也不少,她过来居住,吃喝花销也花不完她自家的,都不费我家口粮!”卢嘉瑞说道,“如若她嫁到别家去,把这些宝贝东西送了过去,人家如若厚待她还好,若是不能厚待她,便眼见得她人财两造奉送,却不得个好结局!” “看来相公与这焦绣珠倒是有情有义的,那大姐怎么说?”明荷问道。 “大姐倒也不反对纳她,只是怕她焦绣珠命硬,已经连尅两个夫君了,怕纳她到府里有不吉祥。”卢嘉瑞说道。 “吉祥不吉祥,拿了她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论一论,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吗?何须自己疑惑那么多!”明荷说道。 “嗯,有道理!”卢嘉瑞夸赞说道,“还是五姐有见识,想得快!” “妾教相公法子支应,纳了她回来,可不准相公冷落了妾!”明荷娇嗔说道。 “怎么会呢?”卢嘉瑞一边说,一边将明荷揽过来,紧紧的拥抱着,两人就亲咂起来。 卢嘉瑞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到三清道观去了,便说到时要来焦绣珠的生辰八字,到三清道观去,请简道长论算一番。钟明荷一听,便说要跟了去,参观参观三清道观,拜拜道家尊祖,看看山野景色,看看野外开始有春日的气息没有。卢嘉瑞拗不过她,便只好答应了。 卢嘉瑞要来焦绣珠的生辰八字,便与钟明荷到三清道观去拜访简道长,一来是请简道长批断一下自己与焦绣珠的生辰八字是否合称,看看焦绣珠命柱与自己各位妻妾、儿子女儿的命柱是否相冲尅;二来欲跟简道长吃酒,谈古论今,析理明道,纵谈天下事;三来想出城去散散心,看看道途上及道观四围山野景致。 钟明荷跟随卢嘉瑞出来,自是有些不便,但钟明荷只是跟卢嘉瑞参观了一会三清道观殿宇,然后到客室用茶。当卢嘉瑞与简道长吃酒时,钟明荷便在一个客室用饭,然后与苏纹一起继续参观殿宇,参拜道祖,之后再由逢志陪护着,到山门外游荡看山景。等日头西斜,钟明荷便回到道观内,使苏纹去催卢嘉瑞起身回府。 简道长掐算了焦绣珠的命柱,说是焦绣珠命中该尅二夫,既已尅过,往后当然无碍。按简道长的批断,此妇虽命途多舛,始终不顺,但不会再尅夫,也不会对其他家人不利,反而能旺夫旺宅,纳之极好,不逾年夫君当有仕途喜报! 这下,冼依良也没话好说了,况且她也想,夫君若是果真有仕途喜报,诰命夫人自然是她,于她也是难得的荣耀。这下,冼依良便同意卢嘉瑞迎纳焦绣珠,再无异言了。 于是,卢嘉瑞便吩咐柴荣在花蝶苑中间砌一道墙,将花蝶苑分成两半,钟明荷已经住了西边这一头三间套房,东边这一头三间套房就给焦绣珠住。从后边大院子回房,西头穿过如意门进去,东头则穿过胜意门进去,东西两头各成一个独立的院子。 卢嘉瑞将就到街上找位算命先生,简择了个日子,让邱福配合廖妈妈和银彩,整理好花蝶苑东头的一套三间套房,先将焦绣珠的床帐家伙搬过来布置,有缺的买来补全。而被褥枕头等则新置办一套,合婚新禧时使用。 到了迎娶合婚的日子,早饭过后,邱福雇了顶暖轿,既不披红挂绿,也略去了吹打班子,直接到焦绣珠租赁的居所,接取焦绣珠回府。 焦绣珠自想自己已是三嫁之人,也不多计较,但得暖轿前来,邱福引路,便在廖妈妈陪伴下出门上了轿,带同金彩、银彩两个丫鬟,一同到卢府来。 焦绣珠坐的暖轿到了卢府,仪式也是十分简单,不过是拜见卢嘉瑞与前边的姐妹,然后向卢嘉瑞与前边的姐妹逐一敬茶,再与卢嘉瑞一同拜祭一下天地诸神及祖宗灵位,便算礼成。然后,焦绣珠便被引到新房去等候了。 合婚当晚,卢嘉瑞却没有到焦绣珠房中歇息,焦绣珠不知何故,而且后边连续两晚卢嘉瑞也都没来,急得焦绣珠烦闷不已。她左思右想,也不知是否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欲要去问时,却又不由得忍住了,她想他妻妾多,自己到处去问去说,自有争宠的嫌隙,新来乍到的,她落不下这张脸。 第四日晚上,卢嘉瑞终于来了,焦绣珠也不敢责怪他,只是强忍着不满,淡淡地问这几晚都忙些什么事情,也不来看看她这位新娘子。卢嘉瑞只是笑着说这几晚都有应酬在外面吃酒,吃得太晚了,就不来了。 焦绣珠听得泪水都满眼眶打转,一头扑到卢嘉瑞怀里,嗔道: “你这个小冤家,想必是故意怠慢奴,害奴想得酥酥麻麻的,才来拨弄奴!” “我的小宝贝,我也想你!如今不是来了么!”卢嘉瑞捧起焦绣珠的脸,开始亲咂起来。 接下来便是颠鸾倒凤、播云弄雨的欢爱之事。今夜之乐,虽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激昂,那种动人心魄,但更加从容,依然是那么酣畅淋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回 迎纳焦绣珠(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回 论命柱卢嘉瑞迎纳焦绣珠 听蜜语林萱悦执掌逍遥馆(中) 卢嘉瑞所说的,与焦绣珠新婚的这两三个夜晚在外边有应酬吃酒却是实情。 聊城县城里刘皇亲刘安富家里有庄田,也有些积存银子,更在安正大街卢府的斜对面有一所大房子空着,也没租出去。那大房子是他家的老宅子,前些时候,他在城东买了块地,请瑞荣筑造工坊建造了一座大宅子,搬了过去住,老宅子便放空至今。自从上次到卢府参加信郎周晬庆典之后,刘皇亲便见识到卢嘉瑞做买卖的好处。宏大宽阔的宅院、富丽堂皇的厅堂房舍、花草茂盛的花园、精致的亭榭路径,还有丰盛的宴席与铺张的款客之道,全都说明了家主阔气有钱。 那时,刘皇亲便想着自家如何能搭伙卢嘉瑞做些买卖。毕竟庄田收益无常,丰欠难料,如能利用放空的房子,再出些本钱搭上卢嘉瑞做些买卖赚钱,这应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于是,正巧就在卢嘉瑞与焦绣珠新婚这日的下午,刘皇亲使管家刘进上门求见卢嘉瑞,希望与他见面谈事。 起初,卢嘉瑞不知刘皇亲有何事相商,但既是难得的刘皇亲主动来邀约,也不便推拒,便与刘进约定晚上在广南酒楼吃饭见面。 卢嘉瑞在约定时间来到广南酒楼,刘皇亲已在包间里等着了。刘皇亲也是一位壮年汉子,服饰华丽,谈吐斯文。两人见礼寒暄后,卢嘉瑞便点了菜肴和酒品,准备吃酒。在用茶的功夫,刘皇亲说起了自己欲与卢嘉瑞搭伙做买卖的想法。 “借祖上庇荫,我家中姐妹两人皆得为宫中皇后,蒙皇上的恩泽,不时给予些赏赐,家有薄产,城外有百来亩庄田,城里有几处宅院,家中积攒些许银子,但家大开销多,田亩收成又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生活并不宽裕。我看卢老爷极会做买卖,便与家人商议,有意与老爷搭伙,做些买卖,以便贴补家用。不知卢老爷肯否提携提携?”刘安富开言说道,很是诚恳。 这时,卢嘉瑞才明白刘皇亲约他叙谈之意,转回一想,跟这位皇亲搭上关系也好。他是当今皇后的兄弟,说起来是国舅,有这层关系在,说不定缓急之间用得上。于是,卢嘉瑞说道: “国舅看得上,在下不胜荣幸!做买卖是赚辛苦钱,不像庄田,只需坐地收租。做买卖看似容易,但既要本钱,又要劳心劳力的辛苦,还有可能赔本,也是极不容易的。不过,既然国舅想做,在下当然乐意搭伙,只不知国舅有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买卖?” “我对做买卖一点也不在行,之所以想与卢老爷搭伙做,全是因为看中老爷买卖做得好,相信老爷能做好。”刘安富说道,“我有一所空置大房子,就在老爷家卢府斜对面,想来是开铺的好地方,我把这所房屋拿出来给老爷,再投入些本钱,与老爷合伙,不拘做什么买卖,由老爷定。” 卢嘉瑞想了一阵,便说道: “那就做绒线买卖,开一家绒线铺子,国舅看怎么样?眼下时兴自己用绒线编织衣裳、帽子、围脖和手脚袜子什么的,城里专卖绒线和各色丝线的铺子却只有一两家,这买卖应当还不错的。” “做什么买卖,怎么做,完全由卢老爷定即可。”刘安富对卢嘉瑞说道,话语里对卢嘉瑞很是信任。 “那这样,国舅出房屋开成铺子,我出本钱买货,再找一个熟手主管负责买卖货物,获利了,按国舅拿四成,我拿四成,主管买卖得两成来分红,国舅觉得如何?”卢嘉瑞说道。 刘安富一听自己只出房子,还不用出本钱,便可分得四成的利,心里便高兴得不行,连连说道: “好!好!就按卢老爷说的办,我明日就着人把房子清理好,然后把钥匙交到卢老爷手里。” 当然,对此桩买卖,卢嘉瑞志不在于赚多少钱,关键的是跟刘皇亲合伙做成买卖了,往后自然多有往来,如有缓急大事可以找刘皇亲通关,甚至直通后宫。虽然按大宋的定例,后宫是不得干预政事的,但如今刘家小妹刘皇后正得宠,枕上吹吹风便胜过许多道奏章,胜过诸多大臣诤言、谏言。 况且,卢嘉瑞想,在城里,他与刘皇亲合伙做买卖的事情一经传扬,自己的名望声誉自然会提高许多,对其他关系的维系和名下其它买卖,自然也好处多多。 卢嘉瑞不要刘皇亲出本钱,也是为的让刘皇亲安心、高兴。于是,卢嘉瑞说道: “既然确定了合伙做买卖,就先请国舅起个铺子名号吧?” “那好,我的名字‘安富’,卢老爷的名讳‘嘉瑞’,‘瑞’字是卢老爷家店铺的名号,莫若就将绒线铺起名叫‘瑞富绒线铺’,怎么样?”刘皇亲说道,看卢嘉瑞意见。 “这样起名甚好,但还是将皇亲名讳放在前边为好,叫‘富瑞绒线铺’吧?”卢嘉瑞谦虚地说道。 “卢老爷休要谦虚,我不过是搭伙做买卖,以老爷为主,还是叫‘瑞富绒线铺’好了,让人都觉得这就是卢老爷名号下的买卖,那样更好!”刘皇亲坚持说道。 “既然国舅这等谦逊,那就按国舅说的办吧!”卢嘉瑞只好说道。 于是,两家合伙做买卖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时酒菜已经上桌,两人便离开茶座,坐到酒桌旁,开始吃酒。 由于一桩好事说成,两人都很兴奋,边闲话边吃酒,吃着吃着还让酒倌找来两个小优儿弹唱助兴,不知不觉就吃到二鼓时分,各各有了醉意,才散了归家。 卢嘉瑞与逢志放马一路慢走,回到府里,卢嘉瑞醉意朦胧的,便由逢志搀扶着领到书房去,自己歇息了,都没想起今日有新婚娘子焦绣珠在新房里等候着自己。 到翌日,卢嘉瑞便关心起自己要筹办的逍遥馆来。前时邱福催促找人,聂嫂、金嫂、杨妈妈和赵婆婆四个媒婆找的不顺当,一直找不够。后来卢嘉瑞护卫邵太尉保州巡边回来,仔细交代了要找什么样的人,又一再催逼,总算找得差不多了,约定下午一齐带来,集中到卢府,让卢嘉瑞亲自挑选。 卢嘉瑞吩咐邱福将人带到边上云家原来的宅院,就在客厅上遴选。卢嘉瑞带着逢志过去到厅上时,聂嫂、金嫂和杨妈妈,还有赵婆婆,已将各自找来的女子带来,在厅上等候着了。 三个媒婆与赵婆婆带来的女子计有二十几个之多,逍遥馆共计十五套房间,留一套给林萱悦,就剩十四套,只需要十四个女子做房主。卢嘉瑞于是开言道: “我这里只要十四个女子,你们当中被选上的即可就留下当房主,没被选上的也不必沮丧,过些日子,我还再要十四、五个,你们全算起来还不够。” 卢嘉瑞的想法是先买来各房主家小姐,让林萱悦和林羽琯兄妹教习歌舞曲艺,等他们教习好歌舞曲艺,再招徕丫鬟使婢,然后就可以开张了。因为林萱悦与林羽琯教习歌舞曲艺需要些时日,眼下买丫鬟使婢也用不着。 于是,卢嘉瑞亲自在几个媒婆带来的女子中挑选了十七个,被挑选到的通通站到一边,卢嘉瑞对她们说道: “我准备开办一间‘逍遥馆’,供客人娱乐消遣。逍遥馆有十四间套房,每间套房住一位倡姬做房主。你们十七人留下,我会着人给你们教习歌舞,表现好的十四个人便可以成为倡姬房主,表现最差的三人只能做丫鬟使婢。当然,你们知道,倡姬房主可以分到赚来的银子,丫鬟使婢就只能供房主使唤,明白了么?” “这些女子都是卖身来的,让她们做什么,卢老爷只管安排便了,何须问她们?”聂嫂说道,“赶紧将留下的女子身价银给我等就好了!” “我这逍遥馆不同于勾栏,不是青楼院子,她们虽卖身,不入妓籍,等他们赚足了银子,如若不想再做下去,也可以自赎其身,转而从良。”卢嘉瑞说道,“当然,他们赎身的银子不是今日的身价银,馆里要教习,要供养,还有许多的其它花费,到时我会定一个赎身的银子数额的。” “这些往后老爷如何定夺,自由老爷安排,总之今日将她们卖给老爷了,老爷将身价银给我等便好了。”金嫂也说。 “老婆子也是这般想的,她们卖身的,管她做什?今日交了身价银便休,日后事不必与我等说的。”赵婆婆也说道。 “我之所以跟她们和你们都说清楚,我买她们是来做什么的,如若实在不想做,我也不免强,你们也好领她们回去,另找人家,两不耽误。”卢嘉瑞说道。 “哪有不愿意的?在这里吃好住好,比在外边忍饥挨饿、受凉受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聂嫂说道,也说不清她是对卢嘉瑞说,还是对那些女子说。 卢嘉瑞沉默了一阵,看见确实没有哪个女子说不愿意的,就继续说道: “好,邱福,你给她们几个媒人算账兑付银子,然后就将这些留下来的女子安排在这所宅子居住。逢志,你去叫二娘过来,让她先看看我选的这些女子,开始准备教习她们舞蹈。邱福,你安顿好她们住处,去将二娘她大哥林羽琯叫来,我要交代他教习弹唱之事。” 邱福和逢志应喏一声,就各自办事去了。 邱福依据留下来的女子逐个跟媒婆们算清了身价银,并回府里取来银子付清了,打发媒婆们带着未被选中的女子们走。然后,邱福将这些女子在宅子内各房间安顿好住处,又打发两个家人出去购买需要添置的床帐家伙,让这些女子在宅子里能生活上一段时日,直到二娘与林羽琯的歌舞曲艺教习完毕。 不多久,林萱悦便过来了,再不到两炷香功夫,林羽琯也到了,卢嘉瑞跟他们交代了教习之事,也便带着邱福与逢志回府里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回 迎纳焦绣珠(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回 论命柱卢嘉瑞迎纳焦绣珠 听蜜语林萱悦执掌逍遥馆(下) 自翌日起,林萱悦与林羽琯兄妹便在原来云永光宅院中教习这些女子歌舞弹唱。上午,林萱悦在后宅教习舞蹈,下午,林羽琯到宅子来,在前面宅院教习弹唱。 这些女子初时以为林萱悦教习的是一般的舞蹈,真正开始教习时,方才知道跳的是要脱衣裸身的艳舞。林萱悦吩咐将中门闩上,将后堂里边东西搬空,后堂便成了舞蹈学堂。 林萱悦循循善诱,让姑娘们一招一式的学习,如何跳得妩媚,怎么作撩拨男子汉姿态,要一件一件的脱掉衣裳,直到一丝不挂,然后还要学会遮遮掩掩,慢慢儿越跳越放开,时时是那个欲给还留、含羞带涩却欲盖弥彰的意思,挑动男人的欲火。 有些姑娘生性羞涩,加之这样的舞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开始时十分难以适应。林萱悦拿出主母的威严,叫桂香和菊香拿来鞭子,责打屡次犯错和不能按照要求练的姑娘。几次责打之后,就不再有人敢不认真练习了。而这种舞蹈,只要放得下羞耻感,学习起来就没有什么难处。甚至有些姑娘本身就像是有着天赋,稍加点拨,便能举一反三,轻松学到门道,以至于可以自己摸索感悟出适合自己的套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了。 林羽琯每日下午过来,姑娘们便到前边厅上,学习吹弹唱曲。邱福按林羽琯的请求,买来了二胡、箫管、琴、筝、笛子、琵琶等各种乐器,姑娘们根据自己的兴趣与天赋选择,进行学习。 林羽琯这里比较费神,姑娘们乐器各不相同,他却同时教习,要一个一个的轮流指点。林羽琯是教三日乐器,便教一日唱曲。教唱曲时,林羽琯有时会请妹妹林萱悦来帮忙,因为林萱悦唱曲原也在行,唱得不错。 卢嘉瑞也曾专门来看过林羽琯教习弹唱,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训戒姑娘们好好学习,说逍遥馆快要修建好了,很快就可以开业,大家很快可以赚钱了。 当时跟林羽琯一起教习唱曲的林萱悦跟卢嘉瑞说,虽然家宅就在隔壁,但来回进出很是不便,问能不能就在后边隔墙上开个门,好方便就从后边门过来,不必到前边大门口拐进来。卢嘉瑞一听,当即让逢志去找柴荣来,交代在后边隔墙开一个门通府里后院,方便林萱悦直接从后院过来,再在芳菲苑隔墙开一道门通前边院子,让林羽琯先进入卢府,经芳菲苑进到原本云家宅院前面院落,然后就将云家宅院原来的大门砌砖封死,完全并入卢府。前部分院落并入卢府前院,后边院落并入卢府后院。 在教习逍遥馆倡姬房主们歌舞弹唱期间,原来云家宅院的中门钥匙就暂时由林萱悦掌管。如此安排后,林萱悦兄妹教习中进出来回都便当了许多,整个宅院也由邱管家管束起来。 经过四个多月教习,姑娘们基本上可以出师了。焦绣珠与林羽琯请卢嘉瑞亲自来检阅验收。 先是在前厅观看了这些姑娘们的弹唱。林羽琯搞了些编排,有全体合奏合唱的,有三两个小合奏合唱的,然后请卢老爷随意抽点单人弹唱。卢嘉瑞抽点了三位姑娘弹唱,感觉不错就不再抽点了。 检阅验收完弹唱技艺,姑娘们便回到后堂。如何检视她们的艳舞技艺成了个小小的难题。在休息室,林萱悦对卢嘉瑞说道: “老爷可以看她们跳艳舞,我让她们跳,至于衣裳,就脱至剩下一条小里裤和一块肚兜,老爷看如何?” “这样不好,我就看不出她们舞蹈的全部,越是后边越是该出彩之处,后边全脱裸身的部分看不到,也不能看出来她们的献媚撩拨之功是否到位。”卢嘉瑞想了一会,说道。 “奴是怕她们一下子就在老爷面前表演,害羞失常!”林萱悦说道。 “等下我与娘子一起看,娘子就让她们当你我是客人好了。如若有羞涩,就更当克服。干这一行营生,最不应有的就是羞涩!”卢嘉瑞说道。 “那好,奴与老爷到正房去,由她们一个一个的挨次进来表演吧!”林萱悦说道,她也没办法拒绝卢嘉瑞的主见。 “好,不必一个一个全都来表演一番,我也没那么多功夫看。”卢嘉瑞说道,“你就按平日的表现,点选两个表现好的,两个表现一般的,两个表现不太好的,分别来表演看看,我就有数了。” 于是,卢嘉瑞和林萱悦来到正房,姑娘们则聚集在堂上,林萱悦让桂香传话,点选姑娘进去表演艳舞。 骤然间要在男子汉面前,尤其是东家老爷面前表演艳舞,有的姑娘不免泛起羞耻之心,卢嘉瑞便即加以训诫。但多数的姑娘只是开始时一时间的失常,真正开始之后便坦然了——因为她们在学习当中便不断的被林萱悦灌输这样的思想,这就是她们将来要干的营生!而她们自己身命都卖了出来,还有什么可羞耻的? 姑娘们的失常并未如卢嘉瑞与林萱悦担心的那样,这让他们很满意。卢嘉瑞在观看表演中,几次被撩拨挑逗到冲动几乎难以抑制,碍于林萱悦就在旁边,以及自己的竭力镇静,才强忍了下来。卢嘉瑞明白,这些姑娘都将是为他干活赚钱的人,要享乐,往后再说吧! 点选观看完姑娘们的艳舞,卢嘉瑞和林萱悦来到前院,把姑娘们也叫到前厅集合。卢嘉瑞与林萱悦、林羽琯先到一个房间商议,议定综合表现最差的三个姑娘,淘汰出来预备作为丫鬟使婢。 卢嘉瑞领着林萱悦与林羽琯出来,对姑娘们宣布淘汰的三位姑娘,三位被淘汰的姑娘出列,站到一边。卢嘉瑞说道: “被淘汰的三位姑娘,你们也不要灰心,你们是暂时做使婢,你们可以选择做哪位房主的使婢。她们十四位房主,要是谁做得不好,就会被淘汰,由你们顶上。” 卢嘉瑞又说道: “我家逍遥馆以弹唱舞蹈招徕客人,我想好了,我给你们每个人都起一个艺名,往后召唤你们就叫我起的艺名,把原来的名字都忘了吧!” 卢嘉瑞说罢,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来,说道: “我喜欢听曲、唱曲,你们往后在接待客人中也时常要弹唱曲儿,那你们的艺名就都以词牌名来取名好了,这样亲切些。” “你们当中有姓柳、姓解、姓虞、姓满与姓玉的吗?有的话站出来!”卢嘉瑞问道。 “奴姓满!” “奴姓柳!” “奴姓玉!” “好,那你们三人就分别叫满江红、柳梢青和玉蝴蝶。” 剩下的十一个,卢嘉瑞分别按词牌名起了艺名,她们是:醉花阴,绮罗香,琵琶仙,庆宫春,解语花,念奴娇,虞美人,桂枝香,蝶恋花、杏花天和雨霖铃。 起好艺名,卢嘉瑞便对姑娘们训示道: “我家逍遥馆就要开张了。我家的逍遥馆不是青楼妓院,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虽然你们会卖身给客人,但你们不是妓女,你们是倡姬。客人除了需要你们的身子,更需要你们的才艺,你们要弹唱,你们要舞蹈,你们要让客人身心都得到愉悦!你们要让客人花银子花得值,你们才会有老客点牌,这样你们才会赚到更多的银子!为了让你们自己的技艺更加娴熟,更加精练,胸中多有些文墨,我在你们每个套房里都会摆些书籍,摆放棋子、文房四宝和各种乐器,你们空闲时多读读书,写写字,练练下棋,还要多练习其它乐器,成为多才多艺的才女,来增加你们对客人的吸引力!你们都知道,有替补的就在边上,要是你们中有谁做得不好,让客人不满意,那就会被替换下来,做使婢,甚至会被卖到其它妓院去做妓女。你们都是卖身进来的,但我不将你们注册入妓籍,还你们自由身,我还跟你们分成赚钱,你们给馆里赚的钱,有你们自己的一份,赚够了钱,你们可以从良,也可以继续做下去,我说到做到,不为难你们。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老爷!”姑娘们齐声答道。 “好,逍遥馆已经修建装饰好了,明日你们就住过去,后日开张!”卢嘉瑞说道,“二娘便是你们的掌柜,凡事听从二娘的安排!” “是,老爷!”姑娘们又齐声对答道,看来是训练妥贴,卢嘉瑞心里颇为满意。 “还有一件要紧事,姑娘们得格外在意:在逍遥馆,不管客人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你们知道了什么,你们就当耳边风,听过就过,看过就过,决不允许相互扯谈传扬。违犯这条规的,我必当严罚,暂停接客,扣罚分成银子,直至将你卖到妓院去!这是我逍遥馆之天规,你们必须铭记在心,绝对恪守!” “知道了,老爷!”姑娘们又异口同声应答道。 于是,卢嘉瑞结束了检阅验收,辞别林萱悦,带着林羽琯回到卢府。卢嘉瑞就让邱福将这几个月教习弹唱的工钱兑银子给了林羽琯,林羽琯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翌日,林萱悦便带领这群姑娘们入住了逍遥馆,房间安排停当,每个姑娘都住到一个大套房,成为房主。每个房主也都配备了一个丫鬟和一个使婢,以供役使。 每个套房布置都不尽相同,突出各有风格。房内果真摆放有不少书籍、乐器、棋子和文房四宝。房间布置装饰得或华丽,或优雅,或贵气,或书香,不一而足,但都舒适奢华,像大家闺秀的闺房。 房主们喜出望外,兴奋不致,甚至都忘掉了曾经被卖身出来的悲伤,将要享有自己的优裕新生活一般。 第三日上午,逍遥馆便正式开张了。不同于卢家其他店铺开张的那种张扬,逍遥馆的开张仪式极其简单低调,卢嘉瑞就邀来占宣立,两人将覆盖在门额招牌上的大红彩绸扯开,然后放一串爆竹,逍遥馆便算开张了。 卢嘉瑞邀请占宣立来参与开张仪式也是有目的的。占宣立虽然成不得什么大事,但在聊城却是混得精熟,是个地头闻人,九流三教人物都有牵扯交通,他的嘴在聊城便是传声筒。卢嘉瑞相信,跟占宣立说清逍遥馆的买卖事情,并请他去体验一番,很快聊城城里的那些富商巨贾、大户贵胄、公子哥儿甚至文人骚客们便都会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了,客人便会陆陆续续的到来。 开张仪式过后,卢嘉瑞便与占宣立一同进馆。卢嘉瑞交待林萱悦,让她挑选两个普普通通的房主,不必特别突出的,来给他们两个真真正正地试验一番。 作为掌柜的林萱悦,面对自己夫君这样的要求,她会同意卢嘉瑞也一同体验房主的伺候么?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逍遥馆(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一回 白大人微服私混逍遥馆 史状元羞涩收受贽仪银(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筹办的逍遥馆揭幕开张之后,卢嘉瑞领占宣立进铺,让掌柜林萱悦安排两个房主来给自己和占宣立试验。林萱悦一听,便问道: “占爷作为客人试验一遭就好,相公如何也要试验?前日不是都抽查看过了么?” “看跟做是两码事,看只是看到了,实际感觉如何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其中滋味,日后我如何跟人说起其中的好处来?又怎么给林掌柜拉来买卖?林掌柜就不要为难了,让我真正试验一回吧!”卢嘉瑞笑着说道,却一脸哀求的样子。 “不行,只怕奴依了老爷,回头姐妹们都要数落奴!”林萱悦说道。 “二娘且不要逆了大哥的意,就安排姑娘吧?我等试验一番,是要给二娘拉来买卖的。至于府里,二娘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退一万步,就算知道了,这也是为着家里的买卖,几位娘也怪不得的。”占宣立在一旁撺掇说道。 “那就只这一回,下不为例!”林萱悦见占宣立也来帮腔,想了好大一会,说道,“真是天下奇事,有妻妾给夫君安排倡姬消遣的!” “只有娘子这等好的妻妾才有这等奇事嘛!”卢嘉瑞涎着脸,笑着说道。 “那就安排你两个到解语花和杏花天房中去吧!”林萱悦说道,“不过奴倒要问问老爷,为何要挑选那些普普通通的姑娘呢?” “我方才就说了嘛,我等来试验,主要为着做买卖而来,并非纯粹为着消遣。试验那些表现普普通通的,如若她们都能让我与占兄两个满意,那其他的就不必担心了。如若她们不能让我与占兄满意,林掌柜就要时常督导她们加紧练习,否则她们就会坏了逍遥馆的买卖。”卢嘉瑞说道。 “你这花心罗卜,占了便宜,会卖乖!”林萱悦笑骂道,“奴说过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享乐去吧!” 林萱悦说罢,便叫桂香与菊香分别领卢嘉瑞和占宣立到解语花和杏花天房中去。 解语花看到桂香领着卢老爷进门来,以为卢老爷是来巡视的,便迎上来请坐奉茶。卢嘉瑞坐下后,对解语花说道: “今儿我就是客人,你只管按接客的法儿招待我,不必理会我主家身份。” “是,老爷!”解语花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便笑盈盈地应答道。 于是,解语花便开始与卢嘉瑞喝茶闲话,不多久便问卢嘉瑞喜不喜欢下棋。卢嘉瑞说喜欢下双陆棋子,解语花让丫鬟取来双陆棋摆下,陪卢嘉瑞边喝茶边下双陆棋。当然,解语花棋艺远不及卢嘉瑞精通,卢嘉瑞不费功夫便赢了。 下了三盘双陆棋子,卢嘉瑞赢得有些太容易,觉得索然无味。卢嘉瑞便说想听曲儿,解语花问卢嘉瑞喜欢什么乐器。解语花说她会两样乐器,一样是筝,一样是琴。卢嘉瑞说更喜欢琴多一些,解语花吩咐丫鬟取琴来。卢嘉瑞对解语花说道: “姑娘名字叫解语花,就请姑娘弹唱一首解语花我听听吧!” “那好,奴就弹唱一首周邦彦的《解语花》,因刚好这两日练习的,唱得不好,还请老爷休怪!”解语花说道。 “这两日练习的?”卢嘉瑞问道。 “是的,因前日老爷给奴等起了艺名,二娘便交代我等各人都要练一首自己艺名的曲儿。”解语花说道。 卢嘉瑞一听,想这林萱悦还是有些办法,心里赞赏,便说道: “那就请姑娘弹唱吧!” “是,老爷!”解语花回答道,然后拨弄琴弦,整顿莺喉,开始弹唱道: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解语花变换调子,吟唱了两遍,一边自己弹木琴伴奏,甚是婉转。第二遍的时候,卢嘉瑞还吩咐丫鬟去找来箫管,自己一起吹箫伴奏。 “好,好,弹唱得很好!”卢嘉瑞听罢,抚掌笑道,“唱出了词曲的意境,极妙!往后你唱曲时,需得理解词意,唱曲的情调要跟词意配合,婉转的、凄切的、抒情的,各首词曲意境不同,吟唱的情调也需不同。” “老爷说的是,奴往后一定格外留意!”解语花答道。 这时,使婢从楼下上来禀报说酒菜已经备好,问要不要搬上来。 “搬上来吧,我与解姑娘吃酒。”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与解语花两人开始吃酒。吃酒中间,酒兴起来,在觥筹劝勉之间,吃到半醉,便开始猜拳行令赌酒,吃着吃着便酒意阑珊了。 解语花便慢下杯箸,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不多久,丫鬟来报说,热水准备好了。于是,解语花便和丫鬟一起搀扶卢嘉瑞下楼去。 在一楼,使婢已经准备好沐浴的热水。一个大大的木通,装了大半桶热水,水面上还撒了些花瓣。丫鬟与使婢伺候两人脱去外衣,使婢便出去了。 等使婢出门去,卢嘉瑞与解语花便相互脱去内衣,相偕进入木桶,泡洗鸳鸯浴,丫鬟则上到楼上去等候。泡浴中,两人自然是风情万种,缠绵千般,到欲火高烧之际,两人便在厮缠中相互搀扶回到楼上。 解语花与丫鬟将卢嘉瑞扶到床榻上坐定,丫鬟到楼下去收拾东西,解语花便将自己内衣里裤穿上,又披上睡袍,就在床前跳起艳舞来。此时,房中早布置好,窗门紧闭,帘笼密封,在幽暗之中,红烛高烧,熏香缭绕,香气散漫。解语花一边舞蹈,影影绰绰之中,但见解语花身姿娇娆,舞姿曼妙,神情挑逗。舞蹈了好一会,她慢慢儿一边一件一件的脱去衣裳,每一次的脱除,都极尽挑逗撩拨之能事,那动作,那身姿,那神情,那眉眼,让卢嘉瑞的眼神和情绪专注在她身上,一刻也不会游移! 不到两碗茶功夫,使卢嘉瑞本已高张的情致更加炽烈,不由得起身过来与解语花相缠共舞,又在共舞中相厮磨抚慰。卢嘉瑞情欲偾张之际,便将解语花紧拥抱起,滚倒床榻,作弄翻云覆雨欢爱事去了。 及至天晴云霁,解语花吩咐丫鬟重又搬来酒菜,与卢嘉瑞再次欢饮一番,又到醉意阑珊时,卢嘉瑞方才依依不舍中告辞,出了解语花的房门。 卢嘉瑞来到前厅,问及林萱悦,方知占宣立还在杏花天房中厮混,便让桂香去叫唤。好不容易将占宣立叫了出来,看他一副迷醉的样子,意犹未尽,卢嘉瑞便笑着对占宣立说道: “占兄,让你来试验试验,你就沉溺其中,不肯起身,回头该收你银子了!” “大哥,这娘子真够骚包,把我弄得贴贴服服的,那畅快劲儿真是从未有过!人生得此快活一回,死也甘心!”占宣立说道,“是谁教习得如此出色,我看天底下再没有第二家,真是绝了!” “歪狗才,你还能走着出来,说明姑娘还没伺候你到极致处!”卢嘉瑞笑骂道。 “够了,要不是大哥让桂香去叫唤,我怕要死在里边,成个风流鬼了!”占宣立也笑着说道,“这样的伺候,勾栏街上青楼院子没法比!” “既然占兄这么说,不要你死,占兄就出点银子总应该可以的了!”卢嘉瑞说道。 “银子我却出不起。”占宣立在晕乎乎中一听到要他出银子,便醒了几分,说道,“这等妩媚的娘子,这般周到的伺候,吃的喝的乐的玩的,这花费却不是我占宣立出得起的!——不过,大哥不是说请我来试验的么?” “哈哈哈!好吧,就算我请你,不过,既然你觉得伺候得极好,回头出去多传些口碑,让人都知道这里的好处!”卢嘉瑞笑起来,转而对林萱悦说道,“掌柜的,算算账,要收多少银子?” “老爷自己来体验,还算什么账?”林萱悦惊讶地问道。 “说是体验,二姐你就当我与宣立是头两个客人吧,怎能让逍遥馆刚刚开张就做折本买卖呢?该收多少银子就收多少银子,桥归桥,路归路,一文不能少的。” 林萱悦于是就拿出算盘,并叫来解语花与杏花天两房的丫鬟以及后厨小厮报数,再噼里啪啦拨算一番,对卢嘉瑞说道: “两位客官老爷合计花费银子二十三两六钱!” 卢嘉瑞叫逢志过来付清了银子,夸赞林萱悦道: “不曾想二姐算盘也打得如此顺溜,看来由你来当这个掌柜还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然后,卢嘉瑞又转头对占宣立说道: “今日让你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往后多跟你认得的那些商贾富户及公子哥儿们说说,好让他们知道聊城也有这么个好去处!” “大哥放心,这个自然的。这么个好地方,往后那些有钱人知道了,一定会来帮衬的!我回去会逢人便说!”占宣立答道。 说罢,卢嘉瑞便与占宣立离开了逍遥馆,分别回家去了。 翌日,卢嘉瑞想起了知县白将度,因这逍遥馆的开办是他在与白将度交谈中得来的主意,卢嘉瑞当然知道白将度本身的想法和欲求。卢嘉瑞决计趁早请白将度来享乐一番,说不定白将度一高兴,可以从他嘴里弄出些儿什么好事情来。 卢嘉瑞计议已定,下午衙门放卯时,便欲去拜会白将度。谁知他刚要出门,寇伟来报说严胜宝与梅义仁求见,他便叫寇伟快些儿领进来。 “上次贩运回来的各地丝绸锦缎等货色如今已卖得差不多,理当再去采办了,特来向老爷禀报。”见礼毕,严胜宝先开言说道。 “既然该去采办,你们依例前去便好了,我没有什么特别交代的,你们准备好行囊,回头到后边大娘处去领了银子去就好。”卢嘉瑞说道,又说,“路上小心些!” “老爷,正是路上的情形需得禀报老爷知晓。”梅义仁说道,“如今外边匪寇蜂起,京东东路青州、济州向南到沂州、濮州一带,有宋江一伙横行;在两浙路有方腊起事,声势浩大,两浙各地方已经糜烂,两浙路怕是去不得的。如顶着凶险前去贩货,万一来去路上遭遇盗匪,得不偿失!” “哦,你们说到,我才想起来这事,日前我跟衙门里掾吏闲话时候也得知了这情形。”卢嘉瑞说道,“既然这样,这次严主管就不要走两浙路,福建路也不要去了。虽然拐个弯可以去福建路,但就为采办些茶叶,不去也罢。梅主管你照样走你的荆湖南路和广南东路,去采办你的货物。严主管就直接去成都府采办蜀锦蜀绣去。你们路上都要提起精神,多注意些!这次尽量采办多些,以防万一往后这些路也走不通。” “是,老爷!”严胜宝和梅义仁应喏道,然后就转身出门去。 “对了,你们去跟邢安说一声,让他交代下去,将从两浙路和福建路采办回来的货物提高三成的价钱,慢慢卖,怕一时半会也是补充不回来的。”看他们转身出去,卢嘉瑞才朝他们喊道。 “是,老爷!”严胜宝与梅义仁转过身来,严胜宝作个揖,答道。 严胜宝与梅义仁出去后,卢嘉瑞便叫逢志备马,到县衙门后边知县老爷家宅院拜会白将度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回 逍遥馆(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一回 白大人微服私混逍遥馆 史状元羞涩收受贽仪银(中) 到了白将度家客厅,见礼毕,卢嘉瑞便对白将度说道: “在下此来并无别事,前时拜见白老爷,说到聊城繁盛,只是没有高尚雅致院楼,如今在下开办了一家逍遥馆,也算得高尚雅致,请白老爷不妨前去娱乐消遣一番,看看是否称意?” “本官所说只为着来聊城的达官显贵和公子王孙着想,为着来聊城游玩之商旅客人着想,为着聊城的繁盛着想,并不敢有什么私心。况且,下官官身,官帽官服,动辄众目葵葵,岂能涉足花柳之地?”白将度说道。 “老爷勿虑!在下这逍遥馆并非妓院青楼,也不在勾栏街上,名分上算是一座洗浴澡堂,兼有茶艺歌舞表演,是让客人轻松愉悦之所。”卢嘉瑞说道,“老爷只需换上青衣小帽便服,一会我让小厮叫来一顶小轿到后门边上候着,老爷出去上了小轿,便抬过去,到馆前落轿进馆,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馆里人多嘴杂,总有认得本官的,如若传说出去,有损本官声名!”白将度说道。 “这个白老爷也不必担心。”卢嘉瑞说道,“我家逍遥馆立有严格之规矩,不准议论、传扬在馆里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事情,如犯禁,轻则扣钱责打,重则卖到妓院,永难翻身,所以就算有认得的,也绝不会传说他人的。” “既然这样,难得聚源兄热心,下官就去消遣消遣也罢!”白将度想了想,说道,“不是在衙门便是在家里,也着实憋闷的!” “好,请白老爷在厅上待着,在下先告辞,一会后我安排好便让小厮逢志来接老爷。”卢嘉瑞说罢,便作揖告辞而去。 卢嘉瑞出了白将度宅院后门,便叫逢志回府里去,着人抬出一顶小轿去接白老爷,自己直接就到逍遥馆,让林萱悦安排最好的姑娘,只说要准备接待重要的客人。 “那就念奴娇好了,这姑娘长相娇美,弹唱舞蹈演练得也是最好的,应算是我逍遥馆里的头牌,就让她来伺候贵客好了。”林萱悦说道。 “那就听林掌柜安排吧!”卢嘉瑞打趣说道。 “相公对奴左一句掌柜,右一句掌柜的,让奴颇不自在,仿佛奴在相公眼里只是一个买卖人一般。”林萱悦笑着说道。 “娘子在这逍遥馆里,就是掌柜的,而且是个厉害的掌柜!”卢嘉瑞也笑着说道,“只有在府里,二姐才是二姐,才是二娘!” 就在卢嘉瑞与林萱悦闲话间,逍遥馆门外来了一顶小轿,逢志在一旁扶轿。卢嘉瑞知道白老爷到了。 “白老爷到了,林掌柜准备迎候客人吧!”卢嘉瑞便对林萱悦说道。 卢嘉瑞赶紧出到门外,将白将度迎进馆里,林萱悦则上来深道万福,说道: “欢迎白老爷光临敝馆,请!” 白将度果然青衣小帽的,一身文人雅士样子的装扮。林萱悦亲自将白将度引上楼,到念奴娇房中。卢嘉瑞则在就坐在店堂里客座上用茶。 “念奴娇姑娘,见过白老爷!”一进房门,林萱悦便对念奴娇说道。 “小女子念奴娇见过白老爷!”念奴娇上来裣衽施礼道。 白将度一见到念奴娇,似乎惊艳不已,目光都围着姑娘转。林萱悦便知道自己最好不要久留。 “念奴娇姑娘,你好生伺候白老爷,有何事情尽管吩咐下去,莫要让白老爷觉得有什么不便处!”林萱悦对念奴娇说道,然后又对白将度略略施礼,说道,“请白老爷与我家姑娘慢慢攀谈消遣,奴暂时告退!” 林萱悦说罢,便退出房间,带上门。 林萱悦下楼来,到店堂中,便吩咐桂香好生看待迎送客人,然后便拉卢嘉瑞回到自己房中,喝茶、闲话、下棋,等待白将度完事。 林萱悦与卢嘉瑞下了三盘双陆棋,林萱悦都是输给了卢嘉瑞,便没了兴趣。 看看时候还早,白老爷没那么快下来,林萱悦便叫来菊香去准备热水,然后到后厨去点来几个小菜,将房门拴上,笑着对卢嘉瑞说道: “奴虽是这馆里的掌柜,也当亲身试试,方好尽知这套伺候法子的好处,还得看看这套规程可有何不妥之处,有何需要更改完善之处!” “你小荡妇想亲夫了就是想了,何必推托其它名堂!”卢嘉瑞笑起来,说道,“我就说嘛,你到这里来,见到我怕比在府里时还多!” 于是,两人在林萱悦房中按着逍遥馆伺候客人的规程弄了一回,果然感觉比在府里房中又别有不同,倍感滋味。 “就你这淫棍,想得出这骚主意,自己享乐不够,竟然做成买卖来!”云雨完毕,吩咐菊香从新搬上酒菜来,干罢一杯,林萱悦似笑似骂一般,对卢嘉瑞嗔道。 “你小荡妇不是也欢喜么?让你掌管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正好发挥你小荡妇骚媚之功!”卢嘉瑞也笑着回骂道。 卢嘉瑞与林萱悦两人慢慢吃酒谈天,又过许久,天色灰暗下来。店里燃起了灯烛,丫鬟来报,说白老爷完事了,卢嘉瑞与林萱悦方才从房中出来。 两人到前厅,见到白将度已经坐在茶位上喝茶。卢嘉瑞与林萱悦连忙过去施礼。林萱悦问道: “白老爷玩得可是舒爽尽兴?本店新张不几日,如若姑娘有伺候不到之处,还请客官多多包涵哩!” “极好!极好!这念奴娇姑娘伺候得极好的!聚源兄,你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神仙洞府,要不是聚源兄带白某来此一回,真是枉在人间走一遭!那舒爽直教人欲仙欲死的,怕是东京也没有这等好地方,不愧‘逍遥馆’这块招牌啊!”白将度说道。 “白老爷过奖了!”卢嘉瑞过去坐到茶位上,丫鬟为卢嘉瑞斟上茶,卢嘉瑞举起茶盏向白将度请茶,然后说道,“往后在下会时不时请老爷过来消遣。” “那可真要多谢聚源兄了!”白将度说道,“不过这花费可是不小,白某也不敢领受!况且,白某年事已高,也不敢时常来,否则怕是身子也受不了呢!” “白老爷休要客气!既是自家的产业,往后还得多仰仗白老爷看顾,我卢嘉瑞请白老爷,白老爷只管来享受就是了!”卢嘉瑞说道,“至于身子,我看白老爷尚然青春健旺,应当不会有何妨碍的!” “既是这样,白某也不好无功受禄,找个地方,我跟你说些事。”白将度说道,似乎要说些不宜他人在场听到的事情。 于是,林萱悦叫菊香清理一下自己的房间,然后领卢嘉瑞与白将度到自己房中去说话。 原来,聊城县里盐仓与酒库年久失修,破旧不堪,下起雨雪时,常常漏水,几经修缮,终不能正常使用。如今县里决计重建,白将度拟把这个工程交给卢嘉瑞的瑞荣筑造工坊来做。卢嘉瑞当然喜出望外,两人当下就说定让“瑞荣”承接这两项工程了。 本来,卢嘉瑞不过是想请白将度来消遣一下,维系一下关系而已,不想骤然又接到两项大工程,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逍遥馆华灯初上,已有客人陆续的进门来,卢嘉瑞让逢志付掉白将度的账钱,然后仍然用那顶小轿子将他送回家去。 卢嘉瑞回到府里时,已是灯笼高挂,夜色阑珊。卢嘉瑞直接就到钟明荷房中去。 “相公吃饭了不曾?”钟明荷一见卢嘉瑞进来,便问道。 “吃了。”卢嘉瑞说道。 “看你一身酒气的,想也是吃了。”明荷说道,“又是在逍遥馆吃酒了吧?” “是在那里吃的,有客人要陪着过去,就在那里吃了。”卢嘉瑞说道。 “什么客人这等要紧,要相公亲自陪了去?”明荷问道,“让邱福或逢志他们领了去不就行了么?还在那等的!” “当然是极重要的客人。你知道今日我陪的什么客人?我又为瑞荣筑造工坊接到两个大活计了!唔,我不在外边多赚点钱,怎么养活你们一大家子?”卢嘉瑞说道,话语里满是得意之色。 “按相公说的,莫不是陪的知县白老爷?”钟明荷问道。 “你真聪明!”卢嘉瑞夸赞道。 “妾有什么聪明的?看相公这等开心,定然是可以赚大钱的活计,除了官府的活计可以赚大钱,还有什么活计可以赚大钱的?”钟明荷说道,“相公最善从官府中挖出银子来,只是也需小心些儿,怕到时这些官府老爷被参劾倒台了,连累了你!” “五姐说的有理,我得多小心些,官府只可暗结,不可明攀。”卢嘉瑞说道。 “好了!让苏纹准备热水,洗下身子,歇息吧!”钟明荷对卢嘉瑞妩媚一笑,说道。 卢嘉瑞明白钟明荷之意,便说道: “我方才洗过身子了,就上床歇息吧!” “嗯?!又在那边作弄了?”钟明荷问道,“是不是跟那些姑娘厮混了?还是跟二姐?如今相公是越来越少到妾房中来了,妾一向对相公情深意厚,相公可不要辜负了妾哦!” “知道了,这段时间忙许多事情,有时太累了或者回来太晚了,就在前边书房歇息了。过来吧!小宝贝儿!”卢嘉瑞只好哄明荷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心上人儿!” 说罢,卢嘉瑞将明荷拉过来,就亲咂起来。 “就你嘴巴滑溜,会甜言蜜语哄骗妾!”钟明荷两手一拽卢嘉瑞两耳,拧一拧,挣开被亲咂着的嘴,笑骂道。 在打情骂俏当中,卢嘉瑞又勉力与钟明荷造弄了一回云雨。 翌日早上,卢嘉瑞便让逢志叫来柴荣,交代他到县衙门去找县丞乐和安,接洽重建县盐仓和酒库事宜。(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回 逍遥馆(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一回 白大人微服私混逍遥馆 史状元羞涩收受贽仪银(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匆匆之间又过了一年,这时是宣和二年的初夏,万树竟绿,百花齐放时节。一日,卢嘉瑞正在书房里看书,寇伟来报门外有来自东京太师府的家人送信到。卢嘉瑞忙叫领进来,那家人进来就递上信封,说道: “此信是太师府管家费爷派小的送来,嘱咐要亲自面交卢老爷的。” 卢嘉瑞接过信,让逢志领送信差人下去用饭,自己拆开信封阅看。这是一封蔡太师的亲笔信,字迹隽永却风骨挺拔,极有意韵。卢嘉瑞看了一遍,信里说的是有两位新除补官员告假回家省亲,不日将路过聊城,请卢嘉瑞接款一下。信里蔡太师说这两人都是自己门生,一人是新科状元史敛甲,点了状元后,做了自己的假子,另一个是同榜进士雷德,同路搭顺风船。新科状元史敛甲盘缠匮乏,蔡太师让卢嘉瑞先借一些银子与他,到时会让费绫垠安排奉还。 卢嘉瑞让逢志去找莫先生过来,自己口授大意,让莫先生当即写了回书,内容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主要意思是一定好好款待两位大人,至于史状元借盘缠事,请蔡太师勿忧,到时自会安排妥当。 卢嘉瑞知道,所谓路过接款,不过是个顺便的幌子,馈赠些盘缠银子,让史状元与雷进士风光还乡才是最要紧的事。 等太师府的送信差人吃好了饭,卢嘉瑞便将回书交与他,让逢志拿来五两银子赏给他做盘缠,打发他回京去。 信使临走,卢嘉瑞问道: “史老爷和雷老爷什么时候到聊城?” “小的出京时,史老爷正辞行,他们坐的官船,估摸三日内会到聊城运河码头。”信使说道。 送走信使,卢嘉瑞便叫邱福过来,让他翌日起,每日安排家人到运河码头守望,一旦史状元的官船到来,便迎接回府里。 果然,史状元与雷进士坐的官船在第三日晌午过后就到了运河码头。卢嘉瑞府里的家人便迎了上岸,换坐马车进城,直奔卢府而来。 一到卢府,史状元与雷进士便将拜帖投交守门的寇伟,寇伟慌忙报进去。卢嘉瑞其时正在书房里悠然自得的吹箫管,看到拜帖,便整顿衣冠,亲自出到府门外迎接。卢嘉瑞对史敛甲与雷德作揖道: “尊客贲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无端叨扰,还望卢老爷多多担待!”史敛甲与雷德作揖作答道。 卢嘉瑞将两人迎进客厅,交拜见礼毕,看座上茶。 史敛甲与雷德让随员奉上拜门礼物。史敛甲的礼物是一顶帽子、一双鞋子和两本书,雷德的礼物是一方手帕、两袋茶叶和一本书。卢嘉瑞谦辞一下,就让司茶的昕凤将礼物收下了。卢嘉瑞说道: “前日蔡太师来书,预告两位新科状元、进士,将路过敝县,交代在下整备茶饭,略尽地主之宜,如今得以一睹两位新科状元、进士丰仪,足慰多日想望之念!” “京中蔡太师管家费爷极称兄台乃聊城巨贾,高门望族,如今拜望堂下,但见宅院壮阔,屋宇华美,事业鼎盛,方知费管家所言不虚!”史状元说道。 “哪里?不过小有产业,营营碌碌而已!”卢嘉瑞谦逊说道,又问,“不知两位先生尊号?除补何官职?乡曲何处?” “学生小姓史,名敛甲,贱号澄水,冀州人氏,皇恩浩荡,有幸点了状元,官拜秘书郎,给假省亲,路过宝地。”史敛甲说道。 “学生小姓雷,名德,贱号勘立,德州人氏,现沐恩除了工部观政,给假回乡续亲,正好就便与澄水兄同路。”雷德说道,又问,“敢问卢先生尊号?” “在下街市闲人,不敢称号!”卢嘉瑞谦虚道,但史敛甲与雷德再三询问,卢嘉瑞方说道,“在下贱号聚源。” 说话间,卢嘉瑞叫逢志搬上棋盘来,说道: “此间无什闲雅趣味,不如请两位先生暂且下两盘棋,一会饭菜整理妥当,再用酒饭。”卢嘉瑞说道,“吃酒则可慢慢品尝,今日安排有两个小优儿弹唱,裨助雅兴!” “本来便是无端骚扰,聚源兄安排却如此纷繁妥帖,直教我等心里有愧!”史敛甲说道。 “莫道骚扰,两位先生新近高中,一个状元,一个进士,拜官除缺的,难得贲临敝府,正是门庭有光,蓬荜生辉,别家想请也请不到哩!”卢嘉瑞说道。 “既如此,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听由聚源兄安排。” 史敛甲与雷德开始品茶下棋,卢嘉瑞在旁旁观,下了两盘,雷德都输了,他便将棋盘推给卢嘉瑞。卢嘉瑞与史敛甲下了一盘,又是输,便不欲再下了。卢嘉瑞说道: “时当初夏,前面芳菲苑正直鲜花盛开,草木繁盛时节,不若在下领两位先生前往游览一番,或许也堪一悦耳目。” “如此甚好!方才走过时,便窥见里边繁花似锦,听到鸟雀争鸣,正欲前去游赏呢!”史敛甲说道。 于是,卢嘉瑞领着史敛甲和雷德两人前往芳菲苑游赏。他们在花园中徜徉了许久,细细品味,史敛甲和雷德都对花园的美景十分赞叹。新科状元史敛甲不禁诗兴大发,漫步间,就即兴吟诗道: 入眼满帘美如画,树耸草茂蔓藤架;鸟雀争鸣戏林间,蜂蝶纷飞采百花。 亭阁伫立映碧空,曲径通幽篱笆下;难说世间佳妙境,疑是将相王侯家。 “好诗!史先生真不愧状元之名,才思敏捷,出口成颂,诗品高妙!”雷进士和卢嘉瑞一同鼓掌,卢嘉瑞极口称赞史敛甲道。 “史兄状元头衔点来原非易事,当然诗书满腹,学富五车!”雷进士也跟附和称赞道。 “过奖了!过奖了!”史状元谦逊说道。 当下,史敛甲与雷德对芳菲苑美景赞赏有加,在卢嘉瑞陪同下,在苑里各处慢慢的游赏。 史敛甲在与卢嘉瑞独处时,对卢嘉瑞说道: “此次学生有幸蒙恩点了状元,虽拜官受职,俸禄微薄,朝廷恩准回乡省亲,怎奈囊中羞涩,而回至家中,免不得需要许多迎送接待、喜庆感恩等宴席与礼物的开销,正为难——” “哦,这个状元郎不必烦忧,前时蔡太师来书已经提及。蔡太师之命,在下自当应承,已有准备,明日起身时再奉送,包管先生回到家乡风风光光的!”卢嘉瑞打断史敛甲迟滞为难之语,说道。 “那真是感铭在心,感激之至!如若他日有所长进,必不忘今日聚源兄解救急难之谊!”史敛甲说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我都是蔡太师恩座下门人,有事帮扶自是应份!”卢嘉瑞说道。 三人在芳菲苑游赏消磨了许久,及至昕凤来报酒席已经准备妥当,才又回到客厅,更衣入席。 席间,请来的乐师林羽琯和辛碧淑、司丹纹两个小优儿弹唱侑酒,引得史状元和雷进士情致大好,觥筹交错之间,吃酒直到入夜。 卢嘉瑞早已吩咐邱福去招待两人的仆从酒饭,安排他们到外面客栈住宿,及至史状元与雷进士酒阑,就安排他们在府里客房歇息。 翌日,日上杆头,史敛甲与雷德才起床,卢嘉瑞交代明月与昕凤去伺候两人梳洗。两人的仆从早已从外面客栈回到卢府,等待起程了。 卢府自然再招待一顿酒饭。酒足饭饱之后,史敛甲和雷德两人便要辞行。 卢嘉瑞叫逢志传唤秀芝将信郎带出来,对史状元与雷进士说道: “此为在下小儿卢文信,小名信郎,就将三周岁。既然两位先生,一个是钦点新科状元郎,一个是新科进士,趁着手暖身热,敢请两位先生抱抱亲亲此小儿,愿他能沾上两位状元、进士的一些文气福运,期望他将来在科场能有所出息!” “好!好!好!”史敛甲先过来抱起信郎,抓抓手儿,又在额上、脸颊上亲了亲。信郎睁大眼睛,木木地看着史敛甲,似乎很新鲜。 史敛甲亲毕,将信郎递给雷德。雷德接过信郎抱了抱,正要亲时,信郎竟吓得“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原来雷德胡须浓密且长,可能是小孩子看见胡须不知道是什么,觉得怪怪的,便害怕。雷德也不知孩子何故哭泣,只好勉强亲一下信郎的额头,便递还给秀芝,然后笑着说道: “看来小公子自小就志存高远,非得要点上状元才行,进士怕还不够哩!”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卢嘉瑞吩咐秀芝将信郎带回后边去。 这时,卢嘉瑞叫明月捧出两个盒子,一盒送给史状元,一盒送给雷德。另外,邱福还使小厮卢堂与卢满抬来十数匹绸缎与绢布,分送给史敛甲和雷德。 史敛甲接过盒子,打开来看,看到里边叠了两层,都是白闪闪的五两纹银,数一数,有四十锭合两百两之多,便说道: “本来就是骚扰府上,但借三五十两足矣,何必这么多呢?这些绸缎绢匹就更不必了。” “就算史兄应该收受,学生却是不该,学生不过搭便船同路,盛情款待已是过扰,怎好再收受聚源兄如此厚重之馈赠呢?”雷德也打开盒子看了看,见有十锭纹银计五十两,说道。 卢嘉瑞说道: “些许仪物,不成敬意,请两位先生务必收下,能给两位先生少解烦忧,增加些许便利便好,不必客气的!” “既然聚源兄如此慷慨豪情,我等却之不恭,日后若有补报恩德之便,我等定会记起今日聚源兄之厚情高义!”史敛甲说道。 “薄礼相赠,仅表微意,难说恩义,不必言及回报!”卢嘉瑞谦逊地说道。 于是,史敛甲和雷德命仆从收下卢嘉瑞馈赠的礼金礼物。卢嘉瑞将史敛甲与雷德送至卢府大门口,作揖道别。卢嘉瑞说道: “本当远送,争奈俗务缠身,就此别过,保重!” “感铭聚源兄盛情厚惠,就此告别!”史敛甲与雷德抱拳鞠躬,然后带着仆从,坐上安排好的马车,离开卢府,转回运河码头,继续坐官船回乡。 送走史敛甲和雷德等人,卢嘉瑞回到后边院子,便到依良房中看信郎。依良问道: “相公方才接待哪里的客人?竟让明月拿了两百五十两纹银去送礼?这么大一注银子!” “是回乡省亲路过聊城的新科状元史老爷和同榜进士雷老爷,盘缠不够,向我家借的。前时京中蔡太师来书便预告了,要我接款一下,借与他些盘缠。”卢嘉瑞说道。 “借?如此借去的银子还有回头的么?”依良惊问道。 “我也没打算要他还。说借不过是托词,其实是馈赠罢了,怎么指望还回来?”卢嘉瑞说道,“况且这个新科状元做了蔡太师干儿子,蔡太师又是我的恩座,说起来我与他算是同门,怎好再想银子回头?” “既然相公不敢想银子回头,怕是相公手大了,谅他们不敢张口要那么多,敢是相公充出个大头来?”依良看着卢嘉瑞,说道,“如今家大业大,银子看起来多了些,使费却也不少,这里手一松,那里眼一阔,银子便哗啦哗啦似水一般流出去,不经用的。” “我知道。银子挣了来,便当花得其所才有用,否则死银一堆,不能吃不能穿,毫无用处。所以这银子本性好动不好静,动起来便会越转越多,静躺在那里,只会越来越少。”卢嘉瑞说道,“他们两人一个是钦点的新科状元,一个是进士,都已经拜官除缺,前途正不可限量。虽则他们今日与我家没有什么勾连,怎么知道他日就没有?今日我如若只小恩小惠的做个顺水人情,他们必不记得。我却大作厚恩厚惠,他们自然铭记于心,他日如若我有急难或者有买卖与他们有牵涉,他们必会知恩图报。那时一次报恩,怕那价值便不只是千金!” “这下妾身明白了,相公想的周到长远,妾身原是不及什一,相公果真是天生买卖人!”依良想了想,不由得夸赞说道。 卢嘉瑞自己也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夫妻俩就逗信郎玩耍了一会。 “新科状元郎抱了抱信郎,又亲了亲,我家信郎将来也点状元;新科进士抱了抱信郎,又亲了亲,我家信郎将来也中进士!”卢嘉瑞一边抓着信郎小手,一边说话道。 “相公方才叫秀芝将信郎抱出去,就为给这状元和进士抱抱亲亲的?亏你想得出来!”依良笑了笑,嗔道,“突突兀兀的见生人,还又抱又亲的,不把信郎吓哭才怪!” “大姐怎么知道信郎会被吓哭的?秀芝说的?”卢嘉瑞问道,又说,“史状元抱他亲他的时候,信郎可一点都没害怕,像是有感应一般,只双眼定定的看着。雷进士抱他亲他时,他哭了,我想定是雷进士那胡须吓的。看来,我家信郎将来注定会点状元,不止于进士哩!” “但愿相公梦想成真!”依良也兴奋地说道,将信郎抱出围栏围着的小木床,扶着他在地上学走路,一边不断地重复说,“咱们的信郎会走路咯!” 卢嘉瑞与冼依良正逗着信郎,玩得高兴时,明月却来报说前面逢志说占宣立来见,请老爷到前面客厅去。卢嘉瑞只好离开依良房,走出后院,到前面客厅去。 占宣立因何事前来找卢嘉瑞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纵妻售色(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二回 受请托占宣立假席赚友 为求职金定博纵妻售色(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盛情接待从东京告假回乡省亲而路过聊城的新科状元史敛甲与进士雷德,并慷慨馈赠银子布匹,让史敛甲与雷德满意而去。当卢嘉瑞回到后院与冼依良一起逗信郎玩耍时,明月来报说占宣立来见。卢嘉瑞来到前面客厅,占宣立已在客座坐定用茶,他便问: “占兄,何事又劳动你腿脚?” “没事,只是闲着,就想过来与大哥闲话。”占宣立说道。 “当真没事,我可忙的,没工夫与你闲扯。”卢嘉瑞故意说道。 “大哥果真有这等忙?该开的店铺都开了,该做的买卖都做了,还嫌不够?大哥应该多些时日享受人生,不可只顾着赚银子!”占宣立笑着说道。 “说到开铺,前时刘皇亲说要与我合伙开间绒线铺,铺子已经有了,还没找到主管,你可有合适的人?”卢嘉瑞问道。 “唉,真是巧得很,前日就有一个极合适做掌柜的人跟我来说,想找份活计做。他原先是一间木器铺的主管,木器铺东家关了门回乡去了,他便没了营生。”占宣立说道。 “这人做事如何?是不是诚恳踏实又够能干?要做我家店铺的掌柜可不容易。你不要胡乱推荐,搞坏了我家店铺,不合适的我宁可不要,先不开铺子。”卢嘉瑞说道。 “要说这人,包管你满意。他叫金定博,我认得他已有些年头,家里两兄弟,他是老大,早些年娶了个媳妇儿叫秦翠柳的,嘴巴油溜油溜的,伶俐得很,却颇有几分姿色。他媳妇儿我见过,肤白肉嫩的,活像个二十七八的大姑娘,还有几分风骚劲头。夫妻俩生得一女叫金愫怡,年将及笄,尚未许婚哩!”占宣立快活地说道。 “我叫你说他这个人做事如何,你却净说他家事!”卢嘉瑞有些不耐烦占宣立。 “哦,一说到他,我便不由得想到他媳妇与女儿。”占宣立这回才转过话头说道,“他这人年纪四十不到,做事也还蛮踏实的,又勤快肯干,算盘打得流利,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只不知大哥这绒线铺主管出多少薪俸?” “我与刘皇亲商议好了,这绒线铺不出薪俸,刘皇亲出店铺房屋,我出本钱,我们两家各拿四成分红,铺子主管只管做买卖,赚钱拿剩下的两成分红。”卢嘉瑞说道。 “没有薪俸就不知他愿不愿意干了。我回头找他说看看。”占宣立说道。 “他如会打算盘算数,一定会干的。我估摸拿两成的分红比拿固定的薪俸要好得多。”卢嘉瑞说道,“我家的瑞依绸布庄主管关迪琛才拿一成的分红,所得都比其他主管多哩!” “那我与他约个日子,让他来跟大哥见面谈。”占宣立说道。 “要不就约明日晌午之后,不要来府里,就到安闲茶馆喝茶谈谈吧!”卢嘉瑞说道。 “那好。”占宣立说道,想了一会,又说,“大哥要没事,我与你对弈一盘如何?好久不下棋了。” “好,我就与你对弈一盘,我也是许久没有对弈棋局了!”卢嘉瑞说。 “既然你我两人都许久没有对弈了,也不知谁能赢,不如下个赌注赌一把。”占宣立说道,“要大哥输了,大哥再请老弟到逍遥馆消遣一番,如何?” “你狗才总想着逍遥馆,那里消遣一回可是十几两银子,等闲不好常去的。”卢嘉瑞笑骂道,“如若我下这样的大赌注,那你赌什么呢?” “我赌什么?”占宣立一向只想着卢嘉瑞有钱,方便时就占点便宜,从未想过自己拿出些什么,卢嘉瑞这一问就把他问愣了。 “是啊,我哪有什么钱下这么大的赌注啊?”他心里想,转念,他却就满脸堆笑着说道,“我下五两银子的赌注好了。” “我的赌注十几两,你的赌注才五两,这不公平,不行!”卢嘉瑞说道。 “老弟钱少,大哥钱多,大哥出十几两比我出五两都容易,如何说不公平?”占宣立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说辞。 “行,银子呢,拿出来,就放在棋盘边上,要是我赢了,我拿走,要是你赢了,我即刻带你去逍遥馆消遣。”卢嘉瑞想了想,觉得占宣立说的似乎也有理,便说道。 “我没有现银,可在下次分跑腿钱和分润时抵扣!”占宣立说道。 “嗯?!说起欠账抵扣,我记得上次你说过抵扣的一百两银子,自政和七年到如今,三年了,还没抵扣完呢!”卢嘉瑞说道,“每次分账你都说家里有难处,推推托托的,你如今又要新账加上去,这不行!” “大哥,我还没输棋给你,你怎么就想着加我欠账?为了再到逍遥馆去逍遥一遭,我一定要赢了你!”占宣立知道卢嘉瑞越有钱,心就越大,他这点小欠账根本就不在卢嘉瑞眼里,所以他才不怕加多些欠账钱银。他欠了银子,卢嘉瑞心软,有时都会多分些银子给他销账。 “那好,摆上棋盘!”卢嘉瑞受不了激气,赢棋的欲望便生发出来,说道,“看你有无本事赢了我!” 于是,逢志摆上棋盘,两人便对弈起来。 两人对弈了半个多时辰,结果,占宣立输了,卢嘉瑞站起来舒展筋骨,说道: “我就说嘛,你狗才想赢我,还差些火候!想去逍遥馆?自己掏银子去吧!” “哎哟,大哥,我还没输,结局如何尚未可知呢?”占宣立赶紧说道,“三盘两胜,大哥才胜一盘,就以为赢了?” “谁说要三盘两胜的?哪有那么多功夫跟你下那么多棋局啊?你有闲,我可没那么有闲。”卢嘉瑞说道。 “可方才也没有说一盘定输赢啊?”占宣立说道,“既这样就按一般常例,三盘两胜。怎么的,不敢了?侥幸赢了一盘就自以为是了?” “你这滑头,要是你赢了我一盘,你定然就算赢了,我赢了你一盘,你就说要三盘两胜。不过,就再跟你下一盘,让你输得口服心服!”卢嘉瑞说道。 “这才使得!”占宣立笑了,得意于自己的小诡计的成功。 但再下一盘,占宣立仍然不敌卢嘉瑞,占宣立只好认输,卢嘉瑞得意地说道: “原来还欠着三十两,再加五两,就变成三十五两,回头我跟邢安说,给他登记上账。” “登就登吧,只是不知几时能还上呢!”占宣立笑嬉嬉着说道。 翌日晌午,在安闲茶馆,卢嘉瑞与占宣立带来的金定博见了面。金定博是个壮汉子,三十多靠近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结实精干。相见礼毕,坐下品茗,卢嘉瑞问道: “听占宣立说你在一家木器铺做了好几年的主管?” “是的,老爷。”金定博答道,“前些日子铺子老东家关了铺子不做了,要返回老家去,我就暂时没了营生。” “你觉得做主管最要紧的是什么?”卢嘉瑞便问道,他想直接知道他的买卖经营之法。 “当然是多卖货,为东家多赚钱。”金定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然后又说道,“要多卖货需得价钱公道或者价钱低一些,要赚得多就得找个准,既是好的价钱,又有好的售卖数量。” “嗯,说的不错,这正是做买卖的精妙之要紧处。”卢嘉瑞说道。 “就如半年前我家铺子里的一张桌子,本来要卖九钱七银子的,小可搞错了,按七钱九银子卖,结果卖了很多张,后边才发现搞错了价钱,一算,因卖得多,总计赚的钱比按九钱七银子售卖可能还多。”金定博得意说道。 “这事东家知道吗?他也没说什么吗?”卢嘉瑞问道。 “东家还能说什么?小可是帮他多赚钱了,况且小可为东家经营多年,一向很少出错,为东家赚了不少的钱。”金定博说道。 “我要开张的绒线铺跟木器铺有所不同,你想过怎么做吗?”卢嘉瑞又问道。 “小可想买卖之道都相通,不拘做什么买卖,通熟了买卖之道,便会孰能生巧,不会有什么难的。”金定博回答道。 “金定博确实是个做买卖的能手,他跟我说过,在他家木器铺要关张之际,东家让他按五成的价钱将铺子里的货都尽快清了,他却按六成的价钱清空了,只比东家说定的清空日子迟了五日,他却自己额外赚到了一成的银子,大哥,你说他做买卖精明不精明?”占宣立插话说道。 “那你这样拖延了时日,却让东家多付了五日铺子租金了!”卢嘉瑞说道。 “五日租金值得几何?东家多付这一点点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的。”金定博说道。 “我这要开张的绒线铺跟别的店家不同,可能不给主管发固定薪俸,但给两成的盈利分红,你怎么看?”卢嘉瑞一听占宣立的插话以及金定博的言词,感觉金定博的做法很是不妥,但又继续问道。 “这个嘛,容小可想想,还得回家跟房下计议一下。”金定博说道。 “你家房下还管你在外边的事?”卢嘉瑞不想这个壮汉还是个惧内的料,又想也许他是推托之辞,便又说道,“不过,你尽可以放心,我估摸我家铺子的两成分红定然比你拿固定的主管薪俸要多。” “小可家娘子是个管家婆,养家糊口的事她都要参乎拿主意。”金定博笑笑说道。 “那好,就先这样,你先回去,我与占宣立还有些话说。”卢嘉瑞说道,“有什么事情我让宣立转告你。” “是,老爷,那小可告退。”金定博起身作揖,告辞而去。 “怎样?很不错的,买卖熟手,做过主管,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金定博离去后,占宣立说道。 “买卖熟手,也有买卖人的精明,是不错,可惜看来有些不够本分。”卢嘉瑞说道,“我找主管,必以德为先,有德有才方算得好。如有才无德,不如有德无才。买卖之才能是可以教的,做多了也会慢慢熟稔,唯独德行是不可以教的,不良之德行只会越来越坏。” “大哥,何以说他德行不好?”占宣立惊讶地问道。 “这个你不懂,我看得出来,要自己悟的。”卢嘉瑞说道。 “那大哥意思是不要这金定博了?”占宣立急忙问道。 “我要的是以德为先,然后才考虑德才兼备。”卢嘉瑞又一次说道。 占宣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就与卢嘉瑞喝茶闲话。时不时有卖唱的过来,占宣立撺掇卢嘉瑞花几文钱点唱。这让卢嘉瑞想起从前与林萱悦在这安闲茶馆初次见面的情形,不禁心里慨叹时光之飞逝,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卢嘉瑞想想,便招呼那卖唱的小姑娘与拉二胡的伴当过来唱曲消遣。 卢嘉瑞与占宣立两人在里边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离开安闲茶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回 纵妻售色(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二回 受请托占宣立假席赚友 为求职金定博纵妻售色(中) 金定博听到占宣立说卢嘉瑞不想招用他,心里十分失望。因为他也知道,卢嘉瑞名号下的铺子买卖都特别的好,又稳定,不会轻易关张,在聊城没有能胜过他家的。自己既已有了机缘,却没能到卢家任职做事,实在是很可惜。 在与自己婆娘秦翠柳的交谈当中,秦翠柳也叹息说,卢嘉瑞名号下店铺的主管伙计们薪俸花红奖赏都比别家店铺要好得多,攀上这样的大树乘凉是十分难得的际遇,错过了就真的十分可惜。 秦翠柳觉得,虽说没有固定的薪俸,但按自己的算计,这两成的分红肯定比拿固定的死薪俸要好得多,别人还求不来呢!况且秦翠柳自己都听说了,卢嘉瑞名下的瑞依绸布庄的掌柜只是拿一成分红,便比其他的很多主管所得都要多。 秦翠柳又听说这卢嘉瑞待人不薄,不但主管伙计平日拿的薪俸比别处的多,年底还有花红、奖赏,送年节礼物。年节除夕时候,还会摆全卢府的大团圆宴席,十分丰盛,主管都可以拖家带口的赴宴,宴席后还可以一边吃茶点鲜果,一边看戏,很是热闹。秦翠柳就想着自己也能去赴宴,体会一下大户人家过年节的丰盛热闹。 秦翠柳说来说去的,就责怪金定博不会说话,把这等天大的好事给说砸了,往后再去哪里找?况且金定博失去了营生的这些日子,家里积蓄不多的钱银是哗啦哗啦的流出去,却没有什么进账,她这个家庭主妇着急的,日夕忧心坐吃山空,这如何是好? 两人纷说到着急处,秦翠柳便指着金定博的鼻子数落起来,要他想办法挽回,无论如何都得到卢家的店铺做事,这似乎关乎一家人的未来饮食衣着,关乎一家人一世的福祉,金定博必需做到! 可是金定博就算想到耗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因为按占宣立说的,卢嘉瑞判定了他的德行不好——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德行不好之处,但人家这么认定了,又坚持说招用人一定要以德为先,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又不是做买卖的技巧,可以去跟他辩解,他总不能到别人面前去表白说自己的德行是如何如何的好吧?就算再托占宣立去说,看来也是无济于事。关键是,德行这东西是摸不着说不得的,只凭人来看来感觉。 惶急处,秦翠柳却想出个主意来,红着脸跟金定博耳语了一番。金定博听罢,张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婆娘,连连摆手,说道: “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往后叫他怎么看我?” “如今碰上这样好的际遇不容易,你死要面子活受罪,跟银子过不去,奈何咱们母女两个怎么过?这个家往后怎么过?要不这样,那你赶紧去挣钱回来应付家用!”秦翠柳一边胁迫一边又开导金定博说道。 秦翠柳知道自己的夫君也不过俗人一个,想法与自己的想法也是一般般,嘴巴上说不同意不过是虚情假意的作态,够着了好处,回过头便会比自己都更无谓更积极。 经秦翠柳一问一逼,金定博便默然不说话了。 “你我都已经这许多年的夫妻了,女儿都已经长大,还拘泥这个?”秦翠柳趁势说道,“奴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的家计,你以为奴想?你有本事挣钱回来养家,奴何尝不乐得享清福,哪个还愿意折腾自己的?” 金定博在默然中又低下头来,秦翠柳又说道: “奴心里又都时时装着你,就像说的那个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嘛,你有福运,折腾的又是奴,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那你休要野了心性,心里时时装着这个家,装着我——你的夫君!”金定博似乎经过好久的思想,才同意了秦翠柳的想法。其实,他心里早已经认可了,只不过等自己的婆娘说几句贴心话儿而已。 “那好,就按方才说的去做,奴助你一臂之力吧!”秦翠柳舒了一口气,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夫君,同意自己说的非同寻常的谋划。 一日午后,卢嘉瑞到芳菲苑练完武,回到书房正闭目养神,寇伟来报占爷求见,卢嘉瑞便让领进来。 占宣立进来之后,便与卢嘉瑞喝茶,闲扯了几时,正当卢嘉瑞要问到底有何事时,占宣立说道: “由来都是大哥请老弟吃的喝的,今日老弟请大哥一回,到外面找个酒家吃酒,吃个痛快,也见得老弟有几分心意!” “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卢嘉瑞惊讶道,因为这占宣立一向以来趁吃趁喝趁玩趁乐,都是趁他卢嘉瑞的,似乎从来都觉得他有钱,理所应当一般,就没见他主动请过自己一回。 “大哥关照老弟这么多,其实老弟也是过意不去的,争奈囊中羞涩,家中不时困顿,无法做到礼尚往来。好在大哥待老弟特别的关顾,也没让老弟多破费。今日老弟手头稍稍宽裕一点,便欲请大哥一回,聊表一片心意。”占宣立诚恳地说道。 “这是什么名目?先说说看,会不会到时又是我来付酒钱?”卢嘉瑞不信,就追问道。 “什么名目都没有,纯粹是老弟请大哥吃酒,也绝对不要大哥看账!”占宣立信誓旦旦说道。 “那好,我随你去,我可不带银子啊!”卢嘉瑞说道。 “不准大哥带银子,逢志也不准带去,大哥只管带嘴巴去就行!”占宣立说道。 “好,那我去,也好看看你怎样表的心意!”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跟随占宣立出门去,逢志也不带,就让其待在书房里。 占宣立领着卢嘉瑞,步行穿过几条街巷,来到滨河西街的一家酒家门前,酒家门额上的招牌写着“望河酒家”。 进了望河酒家,便有酒倌领到楼上,卢嘉瑞和占宣立在临河窗边的桌子边上坐下。酒楼酒倌上茶之后,占宣立便点了五六个菜肴,叫先上三斤葡萄酒,对卢嘉瑞说今儿要一醉方休。 卢嘉瑞当然不指望占宣立会带他到那些知名的大酒楼去,毕竟那种地方花销不菲,能来到这地方便算不错的了。 其实这望河酒家还真不错,首先位置相当优越,就在聊城河西岸边上,坐到酒家靠窗位置,可以一览聊城河景致。河中小舸小艇往来穿梭,岸边柳树依依,随风飘摇,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小商小贩游荡其中,行人的嘈杂声与商贩的叫卖声、货郎的鼓铃声响成一片。眺望稍远处,便是连接东岸与西岸的桥,北边的“喜鹊街大桥”,南边的就是瑞荣筑造工坊建造的“贤官桥”。舟楫在桥下摇过,行人车马桥上走,看着也是一幅颇有意趣的人物风情画卷。 再就是这望河酒家虽不大,却也是经营多年的老店家,菜品味道一点不差。什么百味羹、金丝肚羹、浑炮、夹面子茸割肉、盘兔、生炒肺、羊脚子、炒蛤蚧、烧臆子、白炸齑、羊头签、胡饼、葱泼兔等等,样样有好味。酒品也不少,有麻姑酒,还有登州密制葡萄酒。这等酒家,就适合三两个好友小聚,点上四五盘碟的菜肴,叫来一两斤白酒或三五斤葡萄酒,一边天南地北的神聊,一边慢斟细酌,就可从午后一直消磨到夜晚,一来体会市井之繁盛,二来体味时光之慢慢流逝,甚是写意! 当下,卢嘉瑞与占宣立边吃酒边闲话,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家事世道,九流三教,纲常伦理的,随口说道,两斤葡萄酒下肚,两人似乎满嘴生花,什么都说得天花乱坠。 占宣立本来就是插科打诨的好手,此时正是发挥的时候,劝酒劝菜的,觥筹交错之间,吃了快要半个时辰,仿佛两人都有些许酒意迷离了。 正当这时,却见到金定博上楼来,要寻一靠窗座位来吃酒。 “哎哟,金兄弟,你怎的一个人来吃酒?”占宣立一眼看见便打招呼道,“既如此孤单,莫若与我等坐一起,今日我做东请客,加一套杯盏碗筷便好!” 卢嘉瑞此时已有些酒意,也招手说道: “既如此凑巧,也算有缘,一起吃酒吧?要酒菜不够,加就是了!” 金定博做个揖,似乎想一下的样子,便说道: “既然两位招呼,小可坐下一起吃酒便了。” 说罢,金定博便坐到靠近占宣立身边凳子上,一旁的酒倌连忙拿来一套碗筷杯盏摆上。占宣立叫酒倌加了三碟菜,又加了三斤葡萄酒。金定博便与卢嘉瑞、占宣立一桌,从新又挑起酒兴来。 接下来,除依然海阔天空的闲话,占宣立与金定博是轮番地给卢嘉瑞敬酒碰杯,两人总是不断的变换说头要敬卢嘉瑞酒,要与卢嘉瑞碰杯。 又吃了许久,占宣立劝酒话头说尽了,金定博便径直要与卢嘉瑞斗酒。卢嘉瑞一向要强不服输,免不了又斗上几盏。斗完酒,再无什由头,占宣立又提议行酒令,直到加上的三斤葡萄酒又喝个底朝天。 此时已是夜里二鼓时分,街市上各家各户窗前灯火燃起来又陆续灭了,酒家的食客来来去去的,早已走空。酒家里的酒倌小厮们就等着卢嘉瑞他们这一桌人散席而后打烊了。 这时,卢嘉瑞酒劲上涌,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了,听到二鼓更鼓响后,便说要回府去。 金定博便付了酒钱,与占宣立一同搀扶着卢嘉瑞下楼,出了酒家往回走。 此时的卢嘉瑞还有一丝清醒,他奇怪为何占宣立没醉,自己却醉了,而一向以来自己的酒量都比占宣立好得多。卢嘉瑞还注意到,占宣立说他请客,方才偏却是金定博付的酒钱。但这时酒劲不断的上涌,卢嘉瑞口干舌燥,晕乎乎的,头重脚轻,脚步深一步浅一步的,似乎身子在飘,因而也懒得问说,只管在两人的搀掖之下走路。 七拐八弯的走了一段路,只听金定博说“到了”,占宣立便大声对卢嘉瑞说道: “这儿正好是金兄弟的家,大哥醉得厉害,不如就进金兄弟家去,喝口醒酒茶,歇息一下,再送大哥回府吧!” 说罢,便不容分说的将卢嘉瑞架进屋里边去,里边却似乎已有人接应开了门。(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回 纵妻售色(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二回 受请托占宣立假席赚友 为求职金定博纵妻售色(下) 及至卢嘉瑞从昏沉中再稍稍清醒过来时,朦胧中便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布置华美的床上。他的帽子与外衣已被脱去,而一旁坐着一位美艳的女子,身穿睡袍。房中烛光摇曳,他的头竟就枕在女子的腿上,而女子却正捧着自己的头喂茶汤! “你——”卢嘉瑞疑惑地轻声问道。 “卢老爷,您吃酒醉了,奴给老爷喂些醒酒茶,好让老爷清醒些。”女子也轻声说道。 “这里是——”卢嘉瑞又问道。 “卢老爷别问那么多,这里包管不会有人谋你财,害你命,卢老爷放心歇息就是了。”女子莞尔一笑,说道。 女子继续喂卢嘉瑞茶汤,喂完了,便将卢嘉瑞头抱在胸前,似乎刻意将卢嘉瑞脸庞压在自己高耸的胸尖下,还一手在卢嘉瑞身上按摩,然后却故意的拨弄到卢嘉瑞的命根子,口里还不时嗲嗲的叫喊“卢老爷——”、“卢老爷¬——”的。 卢嘉瑞闻到了阵阵的沁人心扉的芳香,听见了女子的催情一般的心跳。在柔软的包裹中,在女子诡秘的笑意下,卢嘉瑞体内生发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正是酒意催色胆,此时他已顾不得许多,翻起身来,将女子抱住,不断地亲咂,一边扯开她的睡袍,双手便各处摸索、搓揉,再将女子按将下去。 女子似乎不但是十分的配合,而且一样如饥似渴的将卢嘉瑞的内衣褪去。当两个赤裸的躯体紧相箍缠在一起时,欲望之烈火早已烧透了两个男女的全身,乾坤阴阳便在这一瞬间猛然合卺,两人就感觉仿佛都飘进了极乐世界! 经过差不多半个时辰的酷烈燃烧,木柴变炭而成灰,激情澎湃而消弭,精魂发泄而空虚! 鏖战之后,两人便都摊倒在床上。卢嘉瑞此时神志清醒了,却已心满意足,只摊睡床上,歇息着。女子则一手搂着卢嘉瑞的脖子,一手搭在卢嘉瑞肩上,做着抱拥之势,犹如拾到一件宝物不舍放手一般。 等卢嘉瑞歇息了半晌,终于又清醒了许多,转身看看女子,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奴叫秦翠柳,金定博的婆娘,这儿便是金定博的家!”女子说道。 “嗯?我怎么到你家来的?”卢嘉瑞惊得一骨碌坐起来,不禁问道。 “卢老爷醉酒了,占爷和我家相公金定博把卢老爷扶进来歇息、醒酒的。”秦翠柳淡然说道。 卢嘉瑞连忙要爬起来找衣衫穿,秦翠柳紧紧抱住他,笑着说道: “卢老爷不必慌张,奴已打发定博出去外边客栈过夜了,卢老爷尽可以放心!” “你为何要如此?”卢嘉瑞不禁问道。 “奴久已听闻卢老爷雄壮,又深谙风月,今日凑巧卢老爷醉酒进门,便不禁动心,特意伺奉卢老爷巾栉,果然滋味极好!卢老爷不觉得奴亦颇解风情么?”秦翠柳微笑着说罢,又将卢嘉瑞紧紧的搂住,一边亲亲卢嘉瑞的嘴,一边嗲嗲地说道,“奴还要,奴还要嘛!” 秦翠柳作欲要再次作弄一番之状。 “你相公怎么——”卢嘉瑞只好顺势抱住秦翠柳得腰,狐疑地望着她双眼,问道。 “卢老爷别担心,他全听奴的摆布,奴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二话的!”秦翠柳说道,“况且他自己也不行,总不能让奴满足!” “哦,我得回去了,你家我不能久留!”卢嘉瑞说道。 “如今更深夜黑的,卢老爷还回哪里去?就在这与奴同枕共眠一夜,明日清早回去便好。”秦翠柳说道。 “这如何使得?”卢嘉瑞吃惊说道。 “如何使不得?定博他对奴服服贴贴的,奴已支使他出去,就为着跟卢老爷好好儿厮缠一夜。只要卢老爷招用我家定博做了绒线铺主管,往后老爷就让他在铺子里值夜守铺,卢老爷只管到家来也是无妨!”秦翠柳说道。 此时,卢嘉瑞才完全明白了秦翠柳的用意。这秦翠柳还在风情万种的在自己身上抚摸调情,亲咂自己的脸、额、耳朵,亲咂自己的嘴。 这会卢嘉瑞放开秦翠柳,仔细端详。果如占宣立所说的,但见这秦翠柳:白皙的皮肤,细嫩细嫩的;一双水灵的丹凤眼,顾盼之间自见多情;脸蛋儿轮廓精致,显见得定是时常涂脂抹粉的修饰装整;两只白嫩的手,指甲儿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好像还涂上了油彩,十指似乎十只堪供玩乐的小宝贝;凹凸而错落有致的身段儿,优雅地盘坐在床褥上,却如一只在挑逗雄性的母猫,随时准备厮缠个无休无止;高耸的胸尖,时而挺立,时而抖动,无时无刻都在招摇着,傲娇着,像是在逗引男人去爱抚。虽是赤身裸体,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汉,她却没有一丝的拘谨和生涩,正如曾经久惯风月,渴望从新放纵的闺阁怨妇一般。 卢嘉瑞心里不得不赞同占宣立的说法,这婆娘不像一个半老徐娘,倒像一个二十七八的大姑娘。只是占宣立怕是没能见识到这婆娘的风骚与韵味,否则一定会慨叹,就算二十七八的大姑娘也未见得能有她的这般风情万种,这般风韵万端! “嗯?卢老爷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的看奴,羞死奴也!”秦翠柳看卢嘉瑞在默默地盯着自己,便又趴过来,将那胸尖压在卢嘉瑞的胸脯上,一手却去摸弄卢嘉瑞的命根子,一手抓卢嘉瑞的手来抚摸自己的胸尖,一边撒娇说道,“往后奴的身子就是卢老爷您的了,您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来!” 卢嘉瑞只好将秦翠柳抱住,不说话。他这时在回想金定博这个人,考虑让他做绒线铺掌柜会不会铸成大错。 “我家定博其实很勤快、很本分的,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只是在卢老爷跟前不会说话,或者哪里说差了,卢老爷休要怪他。卢老爷都看见了,奴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听话、顺从,此等人怎么会不守本分呢?”秦翠柳又说道。 “好了,你叫定博后日到府里去找我去,我让他做绒线铺主管便了。”经不住秦翠柳的纠缠絮叨,卢嘉瑞答应了她的请求。 “这还差不多,往后奴与卢老爷便有了相会的由头了。”秦翠柳兴奋地说道,从新又开始动情的在卢嘉瑞身上四处摸揉,眼见得又一场鏖战就要被挑逗起来! 翌日大清早,卢嘉瑞一大早便爬了起来,动静之下,秦翠柳也跟着起身。 秦翠柳伺候卢嘉瑞穿好衣衫,便送其出了门。卢嘉瑞忍着疲乏与睡困赶回到卢府,打门许久,寇伟才双眼惺忪中来开门。门刚开个缝,卢嘉瑞便蹩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回头交代寇伟道: “不许跟别人说起!” 寇伟先是惊讶,然后当然明白了老爷的意思,便补上一句喊道: “老爷昨夜回府晚了,便独自在书房歇息了!” 卢嘉瑞快步回到书房,便到床榻上倒头继续睡去。 卢嘉瑞一直睡到晌午过后才起的床,逢志拿热水来伺候卢嘉瑞梳洗毕,用过午饭,他再走到后院去。 一到冼依良房中,依良便说道: “过几日便是相公生辰,昨日都到哪里去了?许多事要找你问说安排,却不见了人影,逢志、邱福都不知道相公到哪里去了!” “没事,只是跟两个相识去吃酒,回来晚了,就在书房歇息了。”卢嘉瑞说道。 “妾身让逢志领人到处找,找了整日的,找到夜里都还找不到,回说往时相公常去的酒楼都找过了。”依良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如今相公是一大家的主子,出去怎好没个踪迹可寻?不惟家里,就是相公自身,假如有个缓急,统不能通知家里,如何得了?” “知道了。能有什么缓急?”卢嘉瑞不以为然地说道。 “还说相公久惯江湖,别要太大意了!妾身虽不出门,但也知道时下外边很是不安靖,非但匪寇蜂起,就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等亡命之徒,也是肆行市井乡间,多加小心,方好长保太平!”依良说道。 卢嘉瑞没想到依良竟也有这么深的见识,不得不表示赞同,说道: “我往后去哪里,就都带上逢志,至少让家里有人知晓。” “今年相公生辰宴客之事如何操办?”依良又问道,“昨日邱福便来问,要怎么准备的。” “我既年轻,又是事务繁忙,外边干系广杂,往后我的还有你们的生辰就不要大摆宴席了,敬拜一下天地诸神、祖宗,就府里家人摆个家宴便好,不要再劳烦其他人了。到时我跟邱福说一声。”卢嘉瑞说道。 “只是往年都铺张的,就今年不搞,别人会不会觉得奇怪?如果那些亲戚朋友到时也照旧具礼而来,如何是好?”依良问道。 “这层大姐就只管放心,这些人客看着热心,其实难得省下一份礼钱,请柬送去了,推不开,请柬不到,怎会具礼而来呢?”卢嘉瑞微嗮道。 说罢,卢嘉瑞又与依良一起逗信郎玩了一会。偶或间,卢嘉瑞看见门外西儿带着女儿杏儿,往前边莫先生客馆上课去,他便出门叫停,问道: “西儿,杏儿在前边听莫先生授课,你可是一直在边上看着?” “是的,老爷,奴婢都在边上一同听着。”西儿答道。 “那你觉得先生讲课好不好?你听得明白么?杏儿听讲用功不用功?”卢嘉瑞又问道。 “先生授课挺好的,奴婢听得懂,杏儿应该也听得懂。”西儿回答道,又对杏儿说道,“杏儿,你跟老爷说说,你听不听得懂?” “回禀爹爹,女儿听得懂!”杏儿对卢嘉瑞说道。 “杏儿听讲很认真的,先生也严厉,不认真听讲便要用戒尺打手心,杏儿害怕会被打,只有认真听讲了。”西儿说道。 “好,去吧!西儿将杏儿带到客馆,等下到我书房去帮我松松筋骨,我有些累。”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西儿回答罢,便带杏儿到前边去了。 这时,寇伟来禀报说柴荣来见,卢嘉瑞便回到前面书房,与柴荣见面。 原来柴荣与张铉踏勘了聊城县盐仓和酒库的现场,已经画出了建造的图样,并且列出了预算,如今柴荣拿来请卢嘉瑞过目。卢嘉瑞同意后就要拿去与衙门签定筑造契书。 卢嘉瑞拿过图纸了来看了看,然后便翻看筑造的总价,看见盐仓总价两千六百五十两,酒库总价三千三百八十两,便对柴荣说道: “你将盐仓和酒库的筑造预算都各各加上一千两就好了。” “还加?我本来已经加大了不少了,再加怕是通不过。”柴荣说道。 “我让你加,你就加,包管能通过。我就是知道你已经有些加大了,所以才只加两千两,不像以前翻番的加了。”卢嘉瑞说道,然后又诡秘地笑道,“数额小了,有人会不高兴的,咱们没银子,就给不了人家,人家好不容易把活计给了咱们,哪个不想从中得些好处?” “那好吧,我再加大价钱抄写一份。”柴荣说道。 “其它没什么事情,你回去抄写吧!抄写好了,就直接去衙门签定筑造契书,不必再来找我了。”卢嘉瑞说道,“签定好筑造契书就尽快开工建造,争取快点完工!” “是,老爷!”柴荣一下兴奋便脱口而出。 “叫大哥!看你都乐得颠三倒四的!”卢嘉瑞赶忙纠正道。 “是,大哥!”柴荣也赶忙补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去了。 柴荣刚出门去,西儿便来到。于是,卢嘉瑞躺到床榻上,让西儿按摩推拿,放松筋骨。 卢嘉瑞与西儿一边按摩一边闲话家常,偶尔开些玩笑,说笑之间便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卢嘉瑞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西儿按摩完毕,还没有出门去,门童寇伟来报,说有一个叫金定博的人来求见。 “怎么提前来了,不是说好明日的么?这等着急的!”卢嘉瑞自言自语道。 卢嘉瑞是否当时就见金定博呢?他还认账昨晚颠鸾倒凤之后答应过秦翠柳的事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堕胎儿(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三回 为避乱序钟明荷堕胎儿 广推恩义众丫鬟合婚媾(上) 却说上回说到秦翠柳为了让卢嘉瑞招用夫君金定博做绒线铺主管,设下迷局赚了卢嘉瑞,卢嘉瑞最后同意招用金定博,让他两日后到府里找自己谈定。不料,翌日午后,金定博便来求见,卢嘉瑞觉得约定时间未到,颇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见他。卢嘉瑞当下便让寇伟领金定博进来。 “小可金定博拜见卢老爷!”金定博进到书房,便跪下磕个头,说道。 “不是说明日来见的么?如何提前了?”卢嘉瑞问道。 “我家媳妇说了,是该明日来见老爷,只是小可想反正今日也闲着,不如早一日来为老爷做事,铺子能早日开张便早日有收益。”金定博应道。 “逢志,你叫西儿来上茶,然后让邱管家去把邢安叫来,我要让邢主管跟他说些卢家店铺买卖管束上的事。”卢嘉瑞对门外的逢志说道,然后又转过来,招呼金定博在侧边客座坐下,对金定博说,“邢安是我家收钱对账的主管,总管我家名号下各个店铺的钱银和账项核对,买货向他提出支钱采办,每三五日他将铺子卖货收得的钱银收回府里,还要核对铺子买卖的账本。至于如何登账,如何收管钱银,如何核对钱账,一会由他跟你说。” “小可明白了,老爷。”金定博回答道。 卢嘉瑞起身在储柜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金定博,说道: “就出了府门左边走,过了安正桥约莫百来步,对面街,有座门口较大的空房子,就是做铺子的房屋。原是刘皇亲的房子,你可能也认得的。”卢嘉瑞说道,“刘皇亲出房子,我出本钱,你主管买卖,赚了钱,我与刘皇亲两家各拿四成的分成,你拿两成的分成。房屋已经打扫干净,里边需要怎么摆布,需要做些什么柜子、桌子之类,可以买,也可以定做,回头你找府门前右边瑞荣筑造工坊柴荣掌柜,他可以帮你弄好。这‘瑞荣’也是我家的产业,你就说我叫你找他的就好。铺子里边隔间、泥水修整以及木器家具什么的,他都能做好。” “知道了,老爷!”金定博说道,“这刘皇亲的房子小可认得的。小可先去看房屋,想好怎么修整,再去找柴主管。在他一边装修铺子时,小可一边去筹办进货事。” “我家有两个主管专门负责采办的,可惜他们如今都在外边跑江湖贩运,还没回来,头次进货你自己去采办,往后就托他们去负责帮你采办好了。”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金定博答道。 这时,西儿捧茶托进来,给卢嘉瑞与金定博上了茶。卢嘉瑞与金定博一边喝茶,一边说事。 过了许久,邢安进来。卢嘉瑞便对邢安说道: “邢主管,这个是金定博,我家将要在安正大街东边开张一间绒线铺,由他做掌柜,你把我家有关收银对账以及其他买卖管束事情跟他说了,便利往后做事。” “是,老爷!”邢安回答道。 “你们到客厅或者芳菲苑凉亭上说去,我还有事。”卢嘉瑞说道。 于是,邢安与金定博便出门去,转到中庭小花园边的客厅上说事去。 等邢安与金定博出了去,卢嘉瑞便转到后边花蝶苑五娘钟明荷房中去。 钟明荷正在房中纳鞋底,看见卢嘉瑞进门来,连忙放下手中活儿,起身道个万福,招呼卢嘉瑞坐下,让苏纹上茶。 “今儿哪阵风把相公吹来了?”钟明荷微笑着问道。 “怎么这等说话?好像我都多久没来娘子这里似的!”卢嘉瑞也笑起来,说道,“怎么啦?是不是想死我了?” “懒得!”钟明荷笑着应道,“要是相公不来妾房,妾就想相公,那不是想死相公,倒是想死妾了!” “哈哈哈!小嘴儿倒是厉害,其实我倒是挺想你的!不过,这是个大家庭,我是这个家的主子,个个都要照顾到,不能偏废太多。要个个都满意,难呐!”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明荷,我来娘子房中比别人的都多呢!” “妾知道相公待妾好。妾也不敢指望相公夜夜来妾房中,相公心里装着妾就行了。”钟明荷说道。 “纳的鞋底,挺好的,纳得细密,纳给谁的?”卢嘉瑞拿起钟明荷纳到一半的鞋底,问道。 “还能有谁?看这大脚的,还不是给相公纳的,等妾纳好,再把鞋面缝上,给相公穿。”明荷说道。 “辛苦娘子了,我先谢过!”卢嘉瑞说道。 “不辛苦,只要相公高兴就好。”明荷说道。 “看娘子脸色阴沉,似有不开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帮娘子排解排解!”卢嘉瑞拉过钟明荷的小手,捏了捏,又摸了摸,握着,说道。 “妾没什么不开心事,相公多虑了!”明荷淡淡地答道。 “要是娘子有不开心我还看不出来,那我就枉与娘子相知了!”卢嘉瑞盯着明荷说道,“娘子的性子,有什么就显露在脸上了。” “既然相公说妾有什么就显露在脸上,那就不必问妾了。”明荷回道。 “苏纹这丫头伺候得不好?”卢嘉瑞问道,“要不给娘子再多找个丫头来伺候娘子?” “不是,苏纹挺好的,妾也不要增加丫鬟了!”明荷说道。 “嫌我来的不够多?”卢嘉瑞又问道。 “方才妾说了,相公待妾好,来妾这里够多的,妾也不能指望相公夜夜来妾这里。”明荷又说道。 “想念娘子的孩子们了?”卢嘉瑞又问道。 钟明荷沉默着想了一会,点点头。 “这事倒是不好办,每次严胜宝和梅义仁他们出去跑江湖贩货,我都嘱咐他们一路打听寻找,可是都没有消息,看来一时半会也难有着落。”卢嘉瑞说道,“说起来也是,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这几个孩子这等遭际,就看他们各自命中造化。咱们这里去寻他不易,只有等到他们长大成人,他们能回来寻咱们,方才容易寻得着。” 钟明荷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点点头。 “既如此不开心,我陪你到外边院子树荫下,玩两盘双陆棋吧!那样也好解解闷。”卢嘉瑞不等钟明荷应喏,便吩咐苏纹搬凳子、桌子出去放好,再取出棋盘摆上,然后去拿些果子、花生、瓜子之类来,又让煮一壶大枣枸杞菊花茶伺候。 等苏纹把东西摆放好,卢嘉瑞与钟明荷两人出来坐下,一边下棋,一边喝茶消遣。卢嘉瑞下棋下得快,明荷下得慢,每每卢嘉瑞下了一手,要等许久,明荷才下得一手。 下棋当中,卢嘉瑞眼光便有闲在院子里瞟来瞟去,看这一分为二的花蝶苑,依然一派闲雅逸致的感觉。卢嘉瑞看到花草中,独独有一棵树根下翻出一堆新土,有些惹眼,便问: “这树根上怎的翻出新土来?多扎眼!” 钟明荷听了一怔,拿着的棋子都脱手落下,想了一想,说道: “都苏纹这丫头,说那树长得俊,花又好看,便在树根挖了个坑,将半个净桶倒进去,当施肥。” “哦,原来如此!”卢嘉瑞说道。 “哎哟,在下棋哪?”这时,三娘班洁如带着玲儿进院子门来,远远便抛过话来。 “三姐来得正好,我这盘输了,三姐跟老爷下吧,我有些儿累了,我到床上歇息歇息。”钟明荷转过头来对班洁如说道。 “嘿,这盘还没下完呢,五姐怎的就要走?”卢嘉瑞对明荷说道。 “奴输了,下不过相公的!”明荷说罢,便起身回房去。 这时,班洁如已经来到桌子边,对明荷说道: “五姐,咱们一起下,一齐对付相公,看能不能赢他。” “不了,奴累了,真的想歇息歇息,三姐跟相公下吧!”明荷起身后只管走,说道。 班洁如看了看棋盘,说道: “相公,这盘棋好像还有救的,我接着跟相公下完吧!” 于是,班洁如便坐下,与卢嘉瑞在院子里下棋、闲话、喝茶,玲儿在旁伺候。明荷则回到房里床上歇息,苏纹也回去伺候她。 “苏纹,你出去伺候老爷,奴自己在床上歇息得了。”明荷对苏纹说道。 “五娘,你不要想得太多,没事的,外人什么都不会知道的!”苏纹走过来凑到钟明荷耳边,小声对她说道,“那奴婢出去了,五娘歇息吧!” 苏纹说的没错,这事情是没有外人知道的,而此时钟明荷虽躺在床上,却思绪翻滚,难以平静。 自从嫁入卢府,钟明荷生活优哉游哉的,倒是安逸。夫君对自己也是关爱有加,虽前面有四房,但确实是更多的到自己房中来。只是后边又娶了六房焦绣珠,来自己房中的时候少了些,但看得出来夫君依然不稍减对自己的喜悦与情意。 钟明荷平素没事时就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学学弹筝,再就是做做女红。她最勤快的是收拾小院子,与苏纹将院子里边的花草树木收拾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自己有闲时出来逛逛,感觉院子里充满了闲情逸致。 有时钟妈妈过来看望明荷,两母女就喝茶、闲话,厮守个一日半日的,要是太晚了,钟妈妈就在明荷这里过夜。只是钟妈妈越来越老迈了,不但腿脚不灵便,周身病痛,一直的都得抓药煎服,过来的越来越稀少了。 钟妈妈过来少了,明荷就时不时吩咐苏纹到树荫街窦记炊饼铺那边去照看一下钟妈妈,帮她抓药煎药,偶尔服侍钟妈妈一两日的起居。虽然钟妈妈那边也有丫鬟照料,但明荷觉得自己交代苏纹去看望、照料一下妈妈,一来心安一些,二来也是慰解自己的牵挂。 只是前时的某一日,早上起床后,明荷忽然感到恶心,想呕吐。明荷叫苏纹倒了盏茶来喝,不想,一会儿后便哗啦啦的又都吐光了,连苏纹欲抢拿木盆来接,都来不及,她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口黄水。这时,明荷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可能怀上了身孕,此后几日时不时就来一轮恶心呕吐,她就确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怀上身孕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但却让钟明荷陷入了为难的苦闷中。明荷并非不喜欢孩子,但她这时想到了她窦家的四个孩子。她在嫁给卢嘉瑞之时就想好了,自己因感恩喜悦而嫁给卢嘉瑞,惟求自己后半生的安乐,同时便于寻访自己原来的四个孩子,但不欲再给卢家生儿育女。 钟明荷一心想着,自己原来窦家的四个孩子长大之后,会回到堂邑寻亲,然后会寻到聊城来,一家人终会团聚。她觉得卢嘉瑞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多的妻妾,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她不想再给卢家生儿育女,免得到时与窦家孩子相聚时,一家混杂难堪,不利于她与孩子们一起回归窦家属籍。这时怀上孩子,无疑让钟明荷陷入苦闷。她不想要的,却偏来了! 经过一番的思虑,钟明荷决定下掉孩子。却好这段时间钟妈妈老病发作,明荷便使苏纹去照料钟妈妈,帮钟妈妈抓药煎药。就趁着给钟妈妈抓药之便,明荷让苏纹弄来了一些活血散瘀去结的药材,如红花、马钱子、巴豆、益母草、五味子、莪术,甚至麝香等,自己反复试服,终于将胎儿下掉。 下掉的胎儿堕于净桶里,为防别人知道这个秘密,钟明荷便在花园里找了个树根,挖个深坑,让苏纹将刚成型便被堕下的胎儿掩埋了。整个事情就只有钟明荷自己与苏纹两个人知晓。 这个下午,恰巧卢嘉瑞来到院中,偏偏要搬棋盘到院中下棋,偏偏那堆新土惹了卢嘉瑞的眼,被他提到,挑到钟明荷的心事,让明荷心潮翻滚难平,棋也下不好。还好班洁如来得巧,钟明荷正好逃脱开来。但是,在明荷心里,她依然无法解脱,她躺在床上就不断的问自己,这事做得到底是否妥当?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钟明荷便在自责与矛盾的心绪中度过,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喜乐。卢嘉瑞到房中来时,也感觉到了明荷的不快乐,但无论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随她去了。 直到好几个月过去,光阴流逝,冲淡了一切,钟明荷心绪才逐渐平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喜悦,这一桩心结才算了断。(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回 堕胎儿(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三回 为避乱序钟明荷堕胎儿 广推恩义众丫鬟合婚媾(中) 话说瑞富绒线铺经过两个月的筹备,终于开张了,卢嘉瑞名号下又多了一间铺子。招牌依然是请铜锣街写字铺的卓老先生写的字,然后做的招牌匾。这位卓老先生一手模仿当今皇帝的字体,在街巷店铺招牌中显得格外突出,这正是卢嘉瑞需要的。在开张之时,卢嘉瑞与刘皇亲一同揭开蒙在招牌上的红绸布,锣鼓声、爆竹声、呼叫声、鼓掌声便响成一片,瑞富绒线铺便正式开张迎客了。 卢家的新铺开张都是一例的隆重热闹,别具特色。除了开张之前在街巷各处张贴告示,广告店铺地点、开张时间以及开张优惠折扣外,开张仪式的吹打、炮仗也是特别的热烈绵长。不花钱就可以喝到卢家祖传秘方的凉茶与姜糖水,依然可以招徕很多的围观凑热闹的看客,当然看客中也有不少看着看着就成了顾客的。 然而,还有一招是别的店铺开张时绝难模仿得来的。那就是铺子开张时,卢家名号下各个主管伙计十几二十号人都被请来,在开张之际,夹杂在人群中涌进铺子去,多少买些东西,这就显得开张热闹,买卖兴旺。其他的人看见这么多人买货,又有折扣,便不由得跟着买。因而,卢家的店铺开张日里都显得买卖十分的兴旺,人气鼎盛。 这瑞富绒线铺开张之时,卢嘉瑞也已告知刘皇亲,让刘皇亲也如法炮制,将自己的亲戚、主管、关系人客等叫到铺子去捧场,因而开张那日就更是客人盈门,买卖兴旺了。 金定博当了瑞富绒线铺的掌柜,看着开业买卖就这么兴旺,当然满心欢喜。他想着自己的两成盈利分成,心里就美,觉得看到了未来发财的希望。 金定博如今庆幸自己有个好老婆,想出了好主意,笼住了卢老爷,让他当上了这个掌柜,可以好好的经营这间卢家名号下的店铺,就如同经营着自己一家的未来福祉。 金定博想起来这样的让自己的婆娘牺牲色相,心里多少有些酸涩,但比起举家的福祉来说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况且自己与老婆已是差不多二十年的夫妻,女儿都长大了,说起来都老夫老妻了,又何必太介怀老婆跟别的男人来这么两下呢?自己的婆娘都愿意为着家里而去折腾,自己又没有别的什么法子,有什么理由放不开的呢? 金定博甚至想,他卢老爷自己便娇妻美妾成群,仍然要来作弄自己的婆娘,想来也就是贪图一时的新鲜快意,也持久不了的,也许过不了几时,就作罢了。不过,这倒也说明了自己婆娘有姿色有风骚,往后自己当好好的爱惜才是。 “韩掌柜,收钱!”伙计的叫唤打断了金定博的思绪。 “好嘞!”金定博连忙转身到掌柜桌上,笑容可掬地收受顾客买货的银子。 “恭喜韩掌柜,新铺开张,买卖兴旺!收钱吧!”又一个顾客,一看说话的是邢安,他也来买了一束羊毛线。 “同喜,同喜!”金定博一边打算盘,一边说道,“八两的羊毛绒线,五钱银子!” 邢安给付了银子,金定博说一句: “多谢客官捧场!欢迎下回再来!” 然后,他便满面笑容地接着收下一位顾客的银子。 上午参加罢瑞富绒线铺的开张仪式,闲来无事,卢嘉瑞便让逢志叫西儿到书房来,给自己按摩推拿。 西儿一边给卢嘉瑞按摩推拿,一边与卢嘉瑞闲话。西儿说道: “奴婢托老爷的福,指配给文叔,如今又生了孩儿,算是生活有了着落,心也安了,一家大小就跟着老爷过活。” “这个也是你有福分,当初不嫌人家文叔年纪大些,这叫有眼光便又福报。”卢嘉瑞笑着说道。 “如今奴婢倒不想多说自己,想说说几个在府里做了多年的姐妹,她们也是可怜,一直就在府里做事,无依无靠的,没个可亲的人,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西儿说道。 “你说的谁啊?”卢嘉瑞问道,又说,“西儿,你真的是做了娘亲就不一样了,懂得同情、怜惜别人了!” “就说厨下的曲儿、祥慧,还有秀芝,她们几个,年齿也渐渐长大老成了,要在外边早就成了婆娘了,在府里做丫鬟,就一直没个着落。如若老爷心善,也像对奴婢一样,将她们指配给老爷那些还没娶亲的主管,给她们有了着落依靠,她们定然也会像奴婢一般,尽心服侍老爷一家,对那些主管们也是个安定,省得老爷操心他们能不能安心做事。”西儿说道。 “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我就忽略了这事了。”卢嘉瑞笑着回头看看西儿的眼睛,说道,“你说她们也会像你一样伺候我?” “嗯,老爷可别想歪了!”西儿用力一拧卢嘉瑞的屁股,害得卢嘉瑞“哇哇”地叫起来,然后说道。 “我跟你开个玩笑的嘛!”卢嘉瑞说道,“好吧,你按摩完了就叫她们几个过来,我先问问她们意下如何。” “好嘞,已经按摩完了,奴婢去了!”西儿兴奋地说道,然后起手就转身走了。 “你怎么——?是不是真的按摩完了?真是的,偷工减料的应付我!”卢嘉瑞翻过身来时,西儿已经早就出到门外去了。 不多一会,曲儿、祥慧、秀芝来到了卢嘉瑞书房。等几个丫鬟行过礼,卢嘉瑞对她们说道: “你们几个在府里供役已经有些年头了,也许方才西儿跟你们也讲了一些,如今我欲将你们指配给我家的几位主管,让你们有着落有依靠,安心做事。你们可愿意?” “奴婢等愿意!”几个相互看了看,心都乐开了花,便齐声说道。 “好,你们可有看上的人?”卢嘉瑞又问道。 “奴婢们整日整年的在里边干活儿,哪里能知道前边的人都啥样的?”曲儿答道。 “既然你们不知道,我说几个看你们认不认得,然后你们自己选,选好了,我再去跟他们说,说合了,就指配你们给他们。”卢嘉瑞说道,“一个是我家的账款大总管邢安,一个就是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的掌柜代礼,再一个就是运河码头瑞悦药材行的掌柜崔乐进。本来跑江湖返货的严胜宝挺不错的,但我听说他已有媒人说好定亲了,都已经过了礼,就算了。就这邢安、代礼和崔乐进三位,你们选。” “奴婢来家最早,那奴婢先选吧!女婢选邢安,近便一点。”曲儿说道。 “那奴婢选代礼好了,还与他认得一面。”祥慧说道,“女婢来得比秀芝早一点,轮到奴婢选。” “那女婢没得选,就崔乐进,奴婢也愿意。”秀芝说道。 “哈哈哈!好,崔乐进虽然如今在运河码头那边,但是他更年轻。我家的主管不时也会调整,他也不是一定就一直在运河码头那边。况且运河码头离这边也不是太远,到时让他买个骡儿,以后每日午后收工,便都可以回家了。”卢嘉瑞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回头我跟他们几个说妥了,再指配,你们就可以择日合婚了。” “谢老爷!奴婢告退!”三个丫鬟一起磕了个头,异口同声说道,然后就欢快地退了出去。 后边这几日,卢嘉瑞一个一个的找来邢安、代礼和崔乐进,说合他们娶这几个丫鬟为妻。 刚说起时,几位主管便表现出有些为难,言谈中感觉到他们都认为合婚门不当户不对的。卢嘉瑞便说婚后便将这些丫鬟的卖身契退回给她们,她们就是自由身,不再是卖身丫鬟了,同时她们几个都已是无亲无家之女子,就认卢府作为娘家,是卢府的女儿,跟他们主管没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 卢嘉瑞还说,她们出嫁,卢府还会送上一份厚礼。卢嘉瑞又说了邱福与文瀚的事例,他们如今都过得很好。 经过卢嘉瑞的一番劝说,几位主管总算被说服了,都同意迎娶这几个丫鬟为妻。 其实,代礼和崔乐进倒没什么,比较容易说服撮合。只是邢安额外有些为难,因为他对曲儿长相颇有些不满意。卢嘉瑞便对邢安说,曲儿勤劳俭朴,懂得持家,说曲儿诚实本分适合居家做婆娘,虽相貌平平,但定然旺夫。卢嘉瑞甚至说,先娶了她做正妻去,以后再纳妾反更方便。卢嘉瑞还说了,如若邢安与曲儿合婚,他还会额外赏给他们一笔银子安顿生活。总之说好说歹的,总算也把邢安说服了。 于是,卢嘉瑞请来算命先生,给几对新人择定成婚日子,几对家人陆陆续续的合婚。卢嘉瑞照例给每对合婚新人一份厚礼,当然给邢安和曲儿这对新郎新娘格外丰厚一些,还额外加送了二十两银子。一来曲儿是从溪头镇跟来的丫头,相貌也平平,好不容易给她撮合了婚媾;二来邢安也是家里老资格主管,现在统管家里账款,地位也格外重要。 邱福依例给代礼和崔乐进每户安排三间一排的套房。邢安本来家就住在聊城,回家住,不必安排住处。由于一下又安排了两户人家,这边的闲房又用完了。邱福干脆将还单着的仆役都迁移到原来云家前院的房子去住,将云家宅院的中门砌砖封死了,前院安排给仆役居住,后边宅院连通卢府后院,待由老爷夫人他们安排。 几个丫鬟合婚之后,仍然在府里供役。丫鬟们嫁了人,卢嘉瑞践行诺言,依照前边昕凤、西儿的先例,将三个丫鬟的卖身契退还给她们,她们便由丫鬟变成仆役,府里反而得给三个丫鬟每月发工钱。对此,冼依良便颇有微词,说卢嘉瑞怎么作为买卖人,倒会做亏本买卖。 “不撮合她们合婚还不用付工钱,成了他们的好事,反而得付她们工钱,相公净做亏本买卖!”依良说卢嘉瑞道。 “大姐可不能这样说!让外边各位主管安心做事,心无旁骛,便是我家最大的好处,这可不是几文钱银可以买来的!”卢嘉瑞说道。 “你不给她们合婚,他们就不尽心做事了?”依良问道。 “人终归是有情有义的,我不撮合他们,他们谅也不会终身孤单,也会按本分做事,但给他们合婚成家,他们总会有一些感怀我成美之德,从心里怀有感激,做事便会更加尽心尽力,不必我整日去督促。”卢嘉瑞说道。 依良听罢,便不言语了。 “信郎这段时日可好?”卢嘉瑞又问道。 “信郎挺好的,不哭不闹的,会走路了,呀呀学语,好着呢!”说到信郎,依良便高兴,说道,“过不了多久,就该会喊爹爹和娘亲了!” “如今冬天了,天时寒冷,给信郎多穿点衣裳,少到外边去,怕着了凉。”卢嘉瑞又说道。 “这些不用相公担忧,妾身自会留意。”依良说道。 “这就好,其她几个娘也喜欢逗信郎玩么?”卢嘉瑞又问,“孩子这等伶俐,她们应该喜欢的。” “三姐与五姐时不时来逗信郎玩,六姐来的少,也许嫌信郎有时候很吵。”依良想一想,又说道,“还有,好像六姐时常说厨下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她要吃什么口味的东西,冬花都应付不来。” “哦,那就叫冬花问清楚她好了。冬花管烧的饭菜都挺好吃的了。只是也不好单独给她烧,等下我说说六姐去。”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到花蝶苑焦绣珠房中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回 堕胎儿(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三回 为避乱序钟明荷堕胎儿 广推恩义众丫鬟合婚媾(下) 焦绣珠正在床上睡觉,听见有人进门,便起身从里间走出来,鬓发蓬松,衣衫不正的。见到是卢嘉瑞,焦绣珠便说道: “相公得闲过来看奴?” “这都午后几时了,还在睡觉?”卢嘉瑞诧异地问道,“看娘子睡眼惺忪,衣袍耷拉,都没点神采!” “如今天时冷,又没什么事情,奴便多睡觉了。”焦绣珠说道,“许久不见相公过来,奴起身装扮的又有何用?” “天时冷就叫丫头烧起火盘来,懒得装扮就梳洗一番也行,都比整日闷睡床上强。”卢嘉瑞说道,“要不写写字,到其她姐妹房中去闲话也好,如若有喜欢摆弄的乐器,拿个来学学吹弹,也是很有趣的。” “奴不喜欢摆弄什么乐器,就是弹唱也不甚喜欢听。”焦绣珠说道。“至于写字什么的,奴也没读过几日书,更不必提了。” “那也可以多到姐妹房中走动走动,一起喝茶闲话,或者下棋抹牌什么的,不要只管闷在自己房里。”卢嘉瑞说道。 “其她姐妹房中,奴也不时走动的,只是觉得跟她们难说到一块去。不知是奴有什么不好处,还是她们本来就不喜欢奴,跟她们说着说着便会觉得乏味无趣,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弄得彼此尴尬。”焦绣珠说道,“倒不如在自己房中自在。” “她们怎会本来就不喜欢娘子呢?”卢嘉瑞说道,“多来往便好相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觉得相公来奴房中多了,就不高兴?”焦绣珠问道,但又说,“奴觉得相公来奴房中并不多啊!” “娘子不要乱想,不会的。”卢嘉瑞说道,“听说娘子觉得厨下的饭菜不可口?冬花管厨下这么多年,她主理烧的饭菜大家都觉得好吃的。” “奴就是觉得厨下的饭菜时咸时淡,时而油腻时而寡淡,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口味不对,不好吃。”焦绣珠说道。 “那怎么办?给娘子自己开小灶那也不行,姐妹们眼中看不过的。”卢嘉瑞说道。 “那奴叫廖妈妈来伺候奴,自己煮也罢。”焦绣珠说道。 “娘子有两个丫头了,还叫一个廖妈妈,就三人伺候娘子一个,她们会说闲话的。”卢嘉瑞说道,“五姐明荷房中才一个丫头呢!” “那相公给她多买一个便了。”焦绣珠说道,“奴身边三个人伺候惯了,有她们奴自在些。” “那好,这样,干脆娘子搬回原来的宅子去住,那边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方便。只前院已经给小厮们居住,中门也砌砖封死了,娘子就住后院也净够的。”卢嘉瑞说道。 “这样甚好,相公叫人修整一下,过了年节,奴就搬过去。”焦绣珠说道。 “好,我让柴荣来弄一下就好,这简单的。”卢嘉瑞说道,“我名儿都给娘子想好了,你这院子就叫‘宝珠院’,我的宝贝绣珠住,我让人题写个牌匾挂上。” “相公真体贴!要是相公能一直对奴这般好,奴这辈子就算有福了!”焦绣珠揽着卢嘉瑞说道。 “那还用说,我什么时候不对娘子好?往后娘子就等着享福吧!”卢嘉瑞说道。 “既然奴住后边的院子叫‘宝珠院’,前边隔断出来的院子理当也有个名儿,既是对应,也有分别才是。”焦绣珠说道。 “嗯,宝贝儿说的有道理,”卢嘉瑞想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那前边的院子就叫‘云珠院’,既有原来云家的意义,又是瓶儿的院子,一语双关,还与后边的‘宝珠院’相对相衬,你看如何?” “好极了,相公就是个文人骚客,没在科场上出息也算埋没了!”焦绣珠同意并夸赞道。 “我也只是一时思想而已,怎能称得上有什么文才?”说罢,卢嘉瑞却便要走,焦绣珠连忙拦住道: “相公既过来了,不歇息一会儿再走?” 一边说,一边抛媚眼,一边拉扯卢嘉瑞的手,还嗲嗲地说“睡会儿嘛,睡会儿嘛”的,充满柔情蜜意。但卢嘉瑞说真的有事,必须得出去。焦绣珠无法,只好放卢嘉瑞走了。 聊城盐仓和酒库工程相继竣工,经衙门县丞乐和安领人验收,便交付了。验收之际正值年底,衙门各个有关部门环节的打点自然更是少不了。柴荣把验收交付工序上的各部门环节打点好了,卢嘉瑞还得去拜访知县老爷白老爷。 一日午后,白将度从衙门散卯回到后宅,门童便来报有卢老爷来拜。白将度连忙叫领进来,亲自到客厅门口迎候。卢嘉瑞奉上三百两银子厚礼礼单之后,白将度自然是笑逐颜开,夸赞“瑞荣”做的工程好,交付也按期。 “聚源兄的瑞荣筑造工坊果然名不虚传,本官去视察过了,盐仓和酒库做工精良,交工也很及时啊!”两人见过礼,待卢嘉瑞奉上礼单,白将度招呼卢嘉瑞坐下后,说道。 “哪里!哪里!还要多谢白老爷关照!”卢嘉瑞谦虚道,“做好工程,保证稳固,乃是筑造工坊必须做到的。” “有聚源兄这样的筑造工坊,省去我征发民夫,自己督造的许多麻烦。且自己督造也未见得就比你家工坊筑造得更好。”白将度说道。 “多谢白老爷夸赞!”卢嘉瑞说道,“如今在下更有一事相商,如若白老爷同意,可使衙门既省便又得利!当然对白老爷也有好处。” “什么事情?聚源兄尽管说来,能做的,本官一定赞成!”白将度爽快地说道。他现在知道,卢嘉瑞这人做事稳妥,又说对衙门对自己都有利,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盐与酒两项都是官府专卖,许多州县一直以来都是实行扑买制度,价高者得,只是聊城县却一直由衙门直接掌管经营。”卢嘉瑞娓娓道来,“如今新盐仓与酒库落成,聊城县也应该实行扑买制度,减省衙门的麻烦。如若那样,在下也欲参与扑买竞争,到时还望白老爷多多关顾!” “只是衙门除了收税银,还要保证盐与酒的价钱公道,保证盐与酒的供应。”白将度说道,“扑买到手也不是就可以随意赚钱的。” “这个没问题,在下一样保证盐、酒不提高售卖价钱,同时保证市面上供应充足!” 原来,卢嘉瑞此次的目的不仅是送礼感谢白老爷,他还想着更进一步,将聊城的盐酒专卖权弄到手。如若得手,那将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买卖! “本官上任伊始,就看这聊城盐酒榷货务,一直由衙门官吏直接掌管经营,跟别处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何,就继续着原有作法。如今要扑卖出去,一旦出了乱子,有人上本参劾本官,本官仕途就完了!”白将度既想着得利,又担心出事被革职免官。 “白老爷只不过是改变聊城原来不合成例的作法,依例进行盐酒榷货务的扑卖,并不违反朝廷规制,怎会有人参劾呢?”卢嘉瑞说道,“在下保证,如若在下扑买到手,聊城的盐酒价钱不会提高,市面上也不会断货。” “按聚源兄这么说,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白将度终于减轻了疑虑,说道。 “要在下扑买成了,在下每年还另外给白老爷三百两银子红利,如何?”卢嘉瑞侧过头去,白将度已经主动的将耳朵凑过来,卢嘉瑞便小声说道。 “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得好好思忖一番,方能拿定主意。”白老爷说道。 “好,既然白老爷要再思忖一番,在下先告退,明日午后,在下让人来接白老爷到逍遥馆去,到时再商议。如今天时冷,到里边泡个浴,喝几盅酒,听听弹唱,正合适。”卢嘉瑞说道。 “那样甚好!”白老爷忙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告辞了白将度,回府去了。 翌日午后,白将度从前面衙门散卯回到后边宅院,便有卢嘉瑞派来的小厮逢志安排了小轿子在后门等候,白将度更换上便服,便出门钻入轿子,直奔逍遥馆而来。 轿子来到逍遥馆停下,白将度下了轿,看逍遥馆门边上却挂着“客满”的牌子,一时有些疑惑不解。 这时,卢嘉瑞和林萱悦迎上来,将白将度迎到店堂里客座上,桂香给上了茶。林萱悦笑盈盈地说道: “白老爷是这里的贵客,今夜这里就只接待白老爷一位客人,其他客人就概不接待了!” “那怎好妨碍你家做买卖,不若等我入房后就开门迎客。”白将度说道。 “这个白老爷就不要费心了,就怕人多眼杂,难免会出些纰漏。这样白老爷安心些,不必避忌,正当好好享受。”卢嘉瑞说道,“至于买卖嘛,少一时半会算不得什么的。况且,为了白老爷玩得尽兴,也是值得的。” “白老爷是再点上次那位念奴娇姑娘,还是点别的姑娘?”林萱悦问道。 “这里姑娘伺候都一样么?”白将度问道。 “当然一样的,姑娘们都经过一样的教习,伺候的法子也是一样的。就看白老爷喜欢熟悉的姑娘还是喜欢新人。”林萱悦说道。 “那就点个新的吧!”白将度说道。 “那请白老爷先喝茶,我去安排一下,回头就进房。”林萱悦说罢,就转到里边去了。 卢嘉瑞陪白将度在店堂里喝茶闲话,不一会,林萱悦便回来了,对白将度说道: “白老爷,请吧,我给白老爷安排了一位温顺可人的姑娘,名叫琵琶仙的,请白老爷进房。”林萱悦说毕,白将度便已经起身,林萱悦亲自将白将度领到琵琶仙的房中,又对琵琶仙交代一番,方才出门回来。 “这次又有什么名目的?”林萱悦问卢嘉瑞道,“奴这儿好好的做买卖,就他白老爷来就让奴闭门谢客,看着有买卖不能做,着实眼冤!” “林掌柜少做一日买卖就少一日,此次事关我要做的是一笔大买卖,你好生接款,务必要让白老爷心满意足的。”卢嘉瑞说道。 “这个相公就尽管放心好了,就这么个瘦条色鬼,随便哪个姑娘都会令他欲仙欲死的!只是相公的什么大买卖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奴这逍遥馆好不容易买卖好起来,又正是天时冷,买卖旺气时节,却要谢客于门外,冤枉了多少银子?就是这班姑娘也是一个个的埋怨!都说什么贵客,要这么骄矜款待!”林萱悦没好气地怨怼道。 “轻重缓急我自然知道,娘子不必有怨气了。”卢嘉瑞赶紧安抚林萱悦,说道,“好!好!我如今就陪娘子到你房中去,跟女子喝茶闲话,高兴一点!” 卢嘉瑞说罢,拉起林萱悦的手,一边向她使眼色。 “奴还不知道相公想干什么?抛什么眉眼!”林萱悦说道,然后转身吩咐一旁的桂香与菊香,“你们两个看着门,要有人要进门来,就说已经客满,请改日再来!” “是,二娘!”桂香与菊香应喏道。 卢嘉瑞将手搂过林萱悦的腰,又将林萱悦另一个手也拉着,将林萱悦拥着到里边去,嬉笑着对林萱悦说道: “我都来陪娘子了,娘子笑一笑我看,高兴一点,要不我可就算了。”卢嘉瑞说罢,故意将林萱悦的手一甩,欲要转回客厅去。 “你小淫棍想要老娘,还要卖乖!”林萱悦“噗嗤”的笑了起来,“再要耍滑嘴,奴可就不陪你了。” 林萱悦一边说,却一边转身来拉卢嘉瑞,揽腰勾脖的,两人便在浪声嬉笑中进到林萱悦房中,去演绎那风月欢爱情事去了。 到底聊城县知县老爷白将度会不会将盐酒的专卖权授予卢嘉瑞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扑买榷货务(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四回 痛下重价扑买盐酒榷货务 预通关刑谋禁城乡制贩私(上) 却说上回说到瑞荣筑造工坊承接的聊城盐仓、酒库工程告竣,卢嘉瑞又想到将县里的盐、酒专卖权弄到手,为此不但送银子,还请知县白老爷到逍遥馆消遣玩乐,期望白老爷帮忙。 在白老爷进入琵琶仙房中玩乐之际,卢嘉瑞也与焦绣珠回到她房中厮磨。等到夜晚一鼓时分,白老爷才完事出来。 焦绣珠出来到前面店堂去,卢嘉瑞便邀同白老爷到焦绣珠房中,再整理杯盘,从新炒三四个热菜,一起欢饮。 卢嘉瑞与白老爷两人又饮到夜里二更天,白老爷答应卢嘉瑞,聊城将改行盐酒扑买制度,并在盐酒榷货务扑卖中,帮忙将本县的盐酒专卖权交给卢嘉瑞,让他来经营盐仓酒库买卖。 很快就到了年关,卢府依旧筹办了除夕大团圆宴席。今年的除夕比之往年更盛大。因为今年新开了两家店铺,一家是逍遥馆,一家是瑞富绒线铺,招用主管伙计也多了,参加宴席的人也就多了不少。 先时,冼依良不赞成叫逍遥馆的姑娘们回府参加除夕宴席,她对卢嘉瑞说道: “这班姑娘虽不叫娼妓,终究做的是一路的事,招回府里参加家宴,成何体统?” “她们也是我家的伙计,帮我家赚银子,不惟个个长得俊俏,且多才多艺,回府参加宴席,如何就丢了分?说不好还可以让她们都带乐器回来,给你们女眷女宾弹唱助兴哩!”卢嘉瑞劝说道,“况且,她们如今为我家赚钱最多,且不用我操什么心。如若我家名下各店各铺的伙计都叫回来参加宴席,独独不叫她们,凉了她们的意,怕是往后难得那么向心。” “那她们坐那里,是坐外边伙计席,还是坐里边内眷席?”依良问道。 “当然坐里边内眷席,她们都女子,怎好坐外边,跟男子汉们坐一起吃酒?”卢嘉瑞说道。 “可是她们也不是内眷,却是伙计一类的身份,跟女眷坐在一起,是不是污了内眷家人的耳目?”依良疑问道。 “就她们逍遥馆的姑娘在稍偏的地方设两席,到时我跟二姐说就让她作陪,跟你们其他内眷也无多少混杂,只大姐是里边当家的,也得好好招呼、照顾一下,不要惹出什么不快来。”卢嘉瑞说道。 依良听罢,也只好说道: “既如此,妾身听相公的就是了。” 除夕日午后,卢嘉瑞便开始在府门前迎客。 那刘国舅刘安富一家也被邀请了来参加卢府的除夕宴席,这让刘国舅格外高兴。刘国舅进府门时候,卢嘉瑞便迎上去,作贺说道: “欢迎国舅贲临寒舍!恭祝国舅一家新年阖家安康,万事大吉!请!” “有幸到卢老爷家参加除夕宴席,真是三生有幸!在下祝愿卢老爷新年阖家安康,买卖兴旺,万事胜意!”刘国舅叫家人递上礼单,然后回礼道。 “托国舅洪福,咱们两家合伙做买卖,今年是头一年,收益还算不错,期望往后一年更比一年好!”卢嘉瑞说道。 “说起买卖,我家倒是全赖有卢老爷扶持,我家只是坐享其成,心下正感激不尽呢!”刘国舅说道。 “哪里!哪里!请国舅一家进府入席吧,回头多喝几盏,务必尽兴而归!”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陪刘国舅一家进入大宴客厅,引刘皇亲就在前面就坐,女眷则由明月引导,绕到后边坐席了。 这会秦翠柳带着女儿金愫怡跟着金定博,如愿以偿的到卢府参加除夕团圆宴席。当然,她们属于主管伙计家人,是不必贽送贺礼的。在卢府门口见礼时,卢嘉瑞也只当不认识秦翠柳一般,只是按常例的对金定博一家作揖回礼,寒暄,然后让邱福领他们进府。 秦翠柳心里却是格外的兴奋,看到卢嘉瑞衣着华丽,满面春风的样儿,自己都不知道是为曾经的过往开心,还是为接下来的丰盛热闹的宴席开心,还是想着回头再能厮缠这等富裕尊贵又俊逸洒脱的男子汉而开心。 柴荣的父亲已经辞世,如今柴荣母亲与妹妹都到聊城与柴荣住一起,这晚柴荣也将她两个一起带了来,加上自己婆娘与两个孩子,便有了一家六口人。 “大哥,今夜老弟全家都来了,沾光吃大哥个好桌席,还望大哥休怪我家人多哩!”见礼毕,柴荣说道。 “大伙辛苦一年,除夕大家团聚,应该的,你家人多也吃不穷我,倒热闹了府里!”卢嘉瑞说道,看一眼柴英琅,便毫无避忌的又说道,“小妹子转眼间这么大了,怎的还没许配人家呢?” “唉,别说了,娘亲都操碎了心。她是东家不满意西家不愿意的,都不知哪家能称她的意,蹉跎就到了如今,都二十四五岁了,还没嫁出去,都愁成老姑娘了!”柴荣说道。 “卢老爷要是看见有什么好人家,就帮忙给这丫头指条去路,老身感激不尽了!”柴荣母亲连忙补充说道。 “娘,别说了,女儿不嫁人,就陪娘亲过一世也罢!”柴英琅红着小脸说道。 “傻丫头,娘亲还能在这世上活几年,就说陪娘亲过一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不变的条规,怎好说不嫁人了呢?”柴荣娘亲赶紧说道。 “伯母身体青健,福寿无边,来日还长着呢!”卢嘉瑞说道,“要不先进府里坐席,有话回头再叙吧!” 于是,柴荣一家就进门去,邱福领柴荣和他儿子到前边男宾席就坐,明月领柴伯母与柴荣媳妇、他女儿还有柴英琅到后边家眷席就坐。 这时,由焦绣珠领着,逍遥馆的姑娘们全部结伙一同走了回来。一队打扮光鲜,衣着绚丽之女子,彷如街道上的一道景致,一直流动来到卢府。这一路过来,少不得引起街市上不少行人过客的围观注目。卢嘉瑞在府门前迎接,姑娘们一齐向卢嘉瑞裣衽道万福,并齐声高喊祝福道: “祝愿老爷新年吉祥!阖家安康!买卖兴旺!” 姑娘们声音整齐划一,优美而响亮,正好路过的行人都不禁侧目。卢嘉瑞却是非常的开心。他赶忙作揖还礼,说道: “姑娘们辛苦了,快进去坐席吃酒吧!今晚一定要吃得开心,玩得痛快!” 见礼之后,姑娘们便直接由焦绣珠领到后边内眷席上就坐了。 随着各个主管伙计及其家眷们陆陆续续的到来,到午后申时之后,人客便到齐了。此时卢府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好在卢府的宴客厅够大,摆得下这么多的桌椅,容得下这么多的人客。 今年卢府的除夕团圆宴席,主厨依然是广南酒楼的厨子,依然是广南风味,依然是吃不完的美味佳肴,依然是饮不尽的琼浆玉液! 男宾们只顾吃酒,行令笑谈作乐。内眷们在里边却有近便之福。焦绣珠吩咐逍遥馆的姑娘们轮流弹唱助兴。先是庆宫春弹唱了一曲《庆宫春》,然后满江红弹唱了一曲《清平乐》,再有玉蝴蝶与雨霖铃一起弹唱了一曲《雨霖铃》,让座上内眷女宾们不惟饱了口福,更多有耳目之娱。 当然,在男宾这边隔着竹帘本来也是可以听见的,但男宾们都在吆五喝六的吃酒,哪有闲心听隔帘传来的曲乐之音?哪怕是袅娜绕梁不绝,也无法绕进他们的耳朵! 卢府除夕宴席在欢声笑语中开始,在人们酒醉饭饱的酣畅快意中结束。大家吃喝到夜里更鼓初起,宴席陆续结束时,仆役们撤去残羹冷菜,便摆上茶点,客厅一头的戏台开始上演戏目,有的客人继续留下看戏,有的客人则告辞回家自去守岁。 卢府的除夕宴席成了聊城坊间传为美谈的一件有趣的事情,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见面时或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卢家如何敬拜天地诸神及祖宗啦,有些什么人参加宴席啦,摆了多少桌席啦,菜肴的花式品种啦,喝的什么酒啦,上演什么戏目啦,甚至宴席后上什么茶点啦,有几个人醉酒啦,交年时候燃放了多少炮仗烟火啦,卢府的除夕宴席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都成了人们议论纷纷的趣事。 聊城县城里就有不少人盼望能有幸参加卢府的除夕团圆宴席。甚至广南酒楼都因为历年来主理卢府的除夕宴席变得更出名,买卖也旺气了不少。 守岁过了除夕,便是宣和三年正旦。 新年开始,节庆一直延续到元宵节,节庆的气氛方才真正过去,该做的事方才真正的开始。立春节气上,皇上“打春”仪典过去,便是劝耕,春耕就要开始了。继而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张挂的灯笼一旦收起,整个年节便算过完了。 正月十九日,衙门举行盐榷货务与酒榷货务的扑买开扑仪式。上午亥时,县丞乐和安在衙门公堂上开启扑买扑封,参与投扑竞逐的商贾都来见证开扑。卢嘉瑞也带着邱福、逢志一起过来参加开扑仪式。乐县丞座前的案桌上堆着两摞扑封,前面则坐着几排的投扑扑买人。 “感谢各位投扑扑买本县的盐酒榷货务,现在开扑。按照原定的规矩,出价高的扑买成功,分别经营三年的盐榷货务和酒榷货务。”乐县丞宣布道,“首先开启盐榷货务扑封。” “黄连,四千三百两;牛达安,四千七百两;林如宣,四千四百两;方茂才,四千八百两。”乐县丞一边拿起一摞扑封逐一拆开,一边报数说道,一旦报到出价高的,人群中便响起一片“哇”的喧闹声。 乐县丞继续开扑道: “秦金旺,五千一百两。” 秦金旺出价超过五千两,人群中便发出一片“哇”的喧闹声。但喧声未落,乐县丞打开最后一个封套,宣布道: “卢嘉瑞,五千二百两。” 现场又响起一片“哇”的喧闹声。乐县丞随即宣布道: “卢嘉瑞出价五千二百两,出价最高。本官宣布,卢嘉瑞获得聊城盐榷货务三年经营权。” 屋内一阵嘈杂之后,又一阵安静,乐县丞接着拿起另外一摞扑封中的一个封套,又开始宣布道: “现在开启酒榷货务扑封。沈思,八千八百两,黄连,九千三百两;牛达安,八千七百两;林如宣,九千两;方茂才,九千五百两,卢嘉瑞,一万两百两。” 卢嘉瑞出价过万两,现场响起一片“哇哇”的惊呼声。乐县丞继续开封道: “秦金旺,一万两。” 现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之声。乐县丞宣布道: “开扑完毕,卢嘉瑞出价一万二百两,出价最高。本官宣布,卢嘉瑞获得本县酒榷货务三年经营权。” 卢嘉瑞连接获得聊城盐酒榷货务三年经营权,现场散去,有来向他祝贺的,也有不服愤然离去的,也有不知所以黯然而去的。 但卢嘉瑞才不管,反正自己获得了聊城盐酒榷货务三年的经营权,往后三年里,聊城的盐和酒就他独家经营了。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操办这两宗大买卖了。当然,卢嘉瑞也知道,这事乐县丞一定也出了力,否则他的投扑就不会那么顺利的,以刚好多出一二百两银子夺得榷货务。卢嘉瑞想回头也是要感谢这位乐县丞才是。 最不忿的自然是秦金旺,自己下决心出了高价,但都被卢嘉瑞多出一二百银子就将盐酒榷货务都拿了去。但自己又都是在现场看着开的扑封,尽管有些出价上的接近,他也没想过会有什么蹊跷,更不曾怀疑这扑买的真实——其他人出价相差就一二百两银子的也很多啊!(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回 扑买榷货务(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四回 痛下重价扑买盐酒榷货务 预通关刑谋禁城乡制贩私(中) 回到府里,卢嘉瑞心里依然沉浸在兴奋当中。他来到钟明荷房中,明荷见他喜上眉梢的样子,便问道: “什么喜事,看相公高兴的样子?” “当然有值得开心的事情啦!”卢嘉瑞说道,“娘子猜猜看?” “无端端的,妾怎么猜得出来?”明荷反问道。 “跟做买卖有关。”卢嘉瑞说道,“我给娘子透个风。” “相公的买卖这么多,妾也猜不着!”明荷坚持说道。 “跟原来的这些买卖没关系,是要做新的买卖,却比原来的这些买卖都要大。”卢嘉瑞笑着,又说道。 “还有什么买卖比原来这些都要大的?全聊城生药铺就相公名号独家,这么大的买卖,还有什么能比?难不成全聊城的粮食买卖相公也能独家占了?”明荷问道。 “要是粮食也能独霸自然是好事,但那是不可能之事。”卢嘉瑞说道,“不过娘子想对了路,就是独霸的买卖,而且有一样人们每日都必须要的,有一样则是人们每日都想要的,咱们家就日日都有。” “独霸的买卖?那应该是官府方能做啊?”明荷说道,“比如盐,比如酒。” “这娘子就不懂了吧?如今推行的是官府将买卖权利通过扑卖交给民间商人,然后由民间商人经营。”卢嘉瑞说道,“娘子可算得聪明,不过三言两语便猜到了。” “妾猜到什么了?妾怎么不知道呢?”明荷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买卖。 “这会娘子就傻了?就是盐和酒啊!”卢嘉瑞得意地说道,“往后聊城所有的盐和酒都只能通过我家买卖!我今日扑买到了聊城县的盐榷货务和酒榷货务,有三年的独家专卖权。” “这么大的利头,扑买这盐酒榷货务一定花费很多的钱咯?”明荷问道。 “盐榷货务花了五千二百两,酒榷货务花了一万二百两,明日我家就得将这两项合计一万五千四百两银子送到衙门去,往后三年,在全聊城,盐和酒都只有在我家卖出去的了!” “一下子拿出一万五千多两银子,府里有那么多银子吗?”明荷不禁惊叹这数额的巨大。 “当然有,府里的银子加上金子总会够数的,这个不必担心。”卢嘉瑞说道。 “能赚回那么多银子么?”钟明荷也不禁疑问道。 “那肯定能。很多商家都参与出价扑买,出价高者得,我出价只比别人高出一二百两银子而已。我正想着怎么把买卖做得更大呢!”卢嘉瑞兴奋地说道。 “一向以来,私盐和私酒屡禁不绝,相公要把买卖做大,能将私盐私酒禁制住了,买卖自然就做大了。”明荷说道。 “想不到五姐还懂得这些,”卢嘉瑞说道,“查禁私盐私酒需得跟官府跟提刑司通力合作,这个我清楚的,难度不小。” “妾原来在堂邑,对这等事情多有所闻。”明荷说道,“官府对此往往也无能为力!” “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卢嘉瑞说道,“今晚我就在五姐这里歇息吧,我要好好庆祝一下。” 于是,卢嘉瑞吩咐苏纹到厨下去,交待安排饭菜送到五娘房中来,还到储藏间拿出一瓶葡萄酒,准备与明荷好好喝上几盏。 “过两日,等柴荣安排工匠将原来花家宅子修整好,隔壁六姐就搬回原来她住的地方去,后院隔出来给她居住,前院给那些单身仆役住,中门砌墙封死。如此娘子这边又会清净些。”卢嘉瑞说道。 “这样甚好,”明荷说道,“六姐似乎有些傲气,平时妾跟她也少有往来的,她也多呆在自家院子里,像是不喜欢跟姐妹们一起玩乐似的。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住得宽敞些,也好习惯。” “不过,”卢嘉瑞说道,“我想让杏儿住到隔壁来,将这套房做为杏儿的闺阁。到时她下了学堂,娘子得空就过去,或者叫她过来,多跟杏儿聊天,教她些人情道理。娘子读书多,通书明理,正好教教她!” “妾倒是愿意,只怕妾学问浅,见识短,教不得她什么。”明荷说道。 “娘子是几个姐妹中学问最多,最懂情理的一个,又养过孩子,将杏儿托付给娘子,我放心。”卢嘉瑞说道。 “那妾尽力而为吧!”明荷说道。 “我再给娘子增加买个丫鬟回来伺候,免得娘子辛苦。”卢嘉瑞说道。 这时,苏纹已将饭菜搬回来,摆放桌子上,还拿来一瓶葡萄酒。卢嘉瑞便牵钟明荷的手,一起到桌边坐下,开始吃酒。 卢嘉瑞下一步就想谁来做盐榷货务的主管和酒榷货务的主管的事情了。这两项都是大买卖,他需得好好选人。他觉得代礼和崔乐进最合适,一来他们都是家里的老资格主管,二来前时刚刚将府里丫鬟指配与他们合婚,派他们去主管这两项新的大买卖,正好合适。 一日,他让邢安在巡店收钱对账中叫代礼和崔乐进回来。崔乐进先到,见礼过后,卢嘉瑞便对他说道: “如今我家取得了聊城县盐酒榷货务的买卖,我意欲将你调回来,去主管酒的榷货务,你看如何?” “小可听老爷的吩咐。”崔乐进说道,“老爷觉得小可能做,小可就去做,尽量做好。” “如将你调回来,你铺子中有没有可以提拔做主管的伙计?”卢嘉瑞问道。 “我铺中主要是售卖药材,客人也大多为路过运河码头的往来客商,都熟悉了铺子的药材品种,灵清一点的伙计也都可以管好,况且邢主管时常过来收钱对账,也可加以监督点拨。”崔乐进说道,“铺子里有个伙计叫张泽的,踏实诚恳又勤快肯干,就提拔他做主管吧!” “张泽这个人是不是老实本分?”卢嘉瑞问道,又说道,“聪明勤快会做买卖固然重要,但更要老实本分,否则难管束。” “张泽这人是聊城本埠人,自瑞悦药材行开张就进来做伙计,一直干得不错,人也老实本分,小可觉得很不错的。”崔乐进说道。 “那好,你回头就把瑞悦药材行移交给张泽掌管。记得移交时务必要邢安在场做监督公正,将账款货物都交得清清楚楚的。”卢嘉瑞吩咐道,“还有就是到亳州去贩运药材的事务也要交代清楚,让他接着好好干!” “是,老爷!”崔乐进答道。 “这回调你回聊城来了,跟媳妇儿就有更多的时光可以消磨了,好好儿待秀芝,这丫头很不错的,”卢嘉瑞说道,“我府里的丫头嫁出去,就当我家里人一般。” “是,老爷,小可十分感激老爷提携!” 崔乐进说罢,便告退出去了。 不一会代礼也来了,见礼过后,卢嘉瑞便对代礼说了准备调整他去掌管盐榷货务的事。卢嘉瑞问他铺子里有没有可以顶上做主管的伙计。 “这几个伙计干活儿倒是不错,但不够机灵,小可觉得要提拔做主管可能有些勉强。”代礼说道。 “城北分号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做得好的伙计?”卢嘉瑞问道。 “前两年这些伙计都换过一茬了,如今的这几个伙计干活倒是勤快,人也本分,只是脑瓜子不是那么机灵,算账登账都不行,只能做伙计,要提拔为掌柜,怕是不够火候。”代礼说道。 “那这样,我让瑞安大药铺本铺的伙计朱正荀到你铺子去做掌柜,这朱正荀做事踏实,又聪明机灵,有些学问,会写字算数。他过去先做伙计,你好好带他两个月,等他出师了,你再到盐榷货务去任职。这段时间我让管酒榷货务的崔乐进兼管一下盐榷货务,中间你有空也可以到盐榷货务来看看,熟悉一下盐榷货务的事情,反正榷货务离城北分号也不远。”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代礼应喏道。 “你跟祥慧过得好吧?”卢嘉瑞又问道。 “过得挺好,多谢老爷关照!”代礼答道。 “祥慧这丫头能干勤快,又能烧一手好菜,是个好媳妇。”卢嘉瑞说道。 “是的,老爷,多谢老爷指配祥慧给小可。”代礼说道。 “好吧,没什么其它事情,你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代礼作个揖,就退了出去。 过了两日,卢嘉瑞让人请来巡捕房几个捕快,将一万五千四百两银子押送到衙门,交割清楚,便将盐仓和酒库的钥匙拿到手,开始盐酒榷货务的买卖经营。 崔乐进当上了酒榷货务的掌柜,便招收了几个伙计,开始做起买卖来。由于酒是专卖的,酒榷货务的买卖不过是到官办博州酒曲院去买回来酒曲,然后酿酒,再将酒卖给酒肆以及县内各村镇脚店。 至于那些外地本地的现成的酒,也不过是人家将酒送到店铺,店铺收买过来,再售卖出去便好。铺里原来的那些老的酿酒伙计都继续留用,他们是酿酒的熟手,崔乐进只是新招做买卖的伙计就行。 至于盐榷货务,直接将旧榷货务的伙计承接转过来几个,再新招收几个,就好把买卖继续做下去了。 不过,盐酒榷货务买卖的要害处却不在于铺子自身的买卖,而在于外边私盐私酒的查禁。崔乐进接手过来之后,听听原来做这行的那些伙计说说,才知道外边的私盐私酒泛滥的严重程度,以及这种泛滥对自家买卖影响之大。 崔乐进到卢府里找卢嘉瑞,向他禀报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并与卢嘉瑞商议对策。当然,卢嘉瑞将代礼也叫了回来,一同商议。 “据原来的伙计们说的,外边的私盐最多可能占到五成,私酒最多可能占到三、四成,查禁了私盐私酒,买卖自然就好。”崔乐进说道,“如今要做的是考虑怎么查禁得了的事。” “此事我也仔细想过,单靠咱们商家恐怕不行,但咱们要主动出击,引领官府去做查禁之事。”卢嘉瑞说道。 “官府将盐酒榷货务扑卖之后,好像查禁私盐私酒就不积极了,与官府利益似乎没那么休关,要官府下力气去查禁,怕是有些难。”代礼说道。 “这个我看不必担心,查出来私盐私酒,官府可以罚金罚没,利益也是很大。”卢嘉瑞说道,“只是官府不欲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去做,往后咱们帮官府去查禁。咱们派人去查探,查探得实通报官府,官府出动捕快军牢去捉拿归案,查得没收的私盐私酒咱们再出钱收买过来。这样官府可以有两笔收益,一是罚没的私盐私酒抵价收入银子,二是处罚的罚金,而他们又不用自己去查探,只管抓人起赃。这么一来官府就会积极来查禁私盐私酒了。” “老爷说得好,官府只需根据咱们查探出来的线索抓人起赃,不劳多费神,又可以得利多多,定然乐意干的。”崔乐进说道,“只不过咱们要增加不少人手。” “初时多增加些人手也不妨,弄过几个大案子,到县衙门公审,然后严办,搞它个满城风雨,逐步就不再有人敢倒腾私货了。”卢嘉瑞笃定地说道。 “说说咱们该怎么干吧!”代礼说道。 “城里的店铺酒家,咱们可以时常派人去查探,发现有不是从咱们榷货务买来的货,便禀报巡捕房,进行搜查起获。”崔乐进说道。 “下面乡镇村庄的就没办法了,咱们不可能派人到下面去查探。”代礼说道。 “但在下面乡镇,咱们可以去找一些脚店,让他们专卖咱们的盐和酒,他们专卖的地方,就由他们负责查探,他们查探得实,禀报咱们,咱们禀报巡捕房,然后领巡捕下去搜查起获,然后咱们给予这些脚店一些奖赏。”卢嘉瑞说道。 “聊城的货物大多通过聊城运河码头进来,既然老爷跟钞关阳老爷相熟,不如也请阳大人在码头上多仔细盘查,发现有可疑货物扣押下来,不要放私盐私酒进聊城。”崔乐进说道,他在运河码头做了几年瑞悦药材行的掌柜,对码头情况也很熟悉了。 “嗯,崔主管提醒得好,这个我回头去找阳老爷,请他帮忙,严加盘查好了。”卢嘉瑞说道。 “那代礼、崔乐进你们两个要多招些人手,一批是铺子里用的,一批是专门出去查探的,还有一批专门到下面乡镇村庄去勾连脚店的。”卢嘉瑞说道,“溪头镇上就找卢嘉理,让他开一个杂货铺做脚店,除其他杂货,专门卖我家的盐和酒,他可靠。” “是,老爷!”代礼与崔乐进说道。 “代礼你尽快让朱正荀熟悉药铺的买卖,然后到盐榷货务来。”卢嘉瑞说道,“这桩买卖更要紧!” “知道了,老爷。”代礼应道。 “这盐酒是大买卖,你们知道,我为了争得这盐酒榷货务花费了一万五千多两银子,好好干,一定要赚回来的。”末了,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代礼和崔乐进齐声应道。 然后,两人就告辞出去忙事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回 扑买榷货务(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四回 痛下重价扑买盐酒榷货务 预通关刑谋禁城乡制贩私(下) 布置完盐酒榷货务的买卖经营事务,代礼与崔乐进便分头出去了。卢嘉瑞转到后边宝珠院焦绣珠房中。 焦绣珠正与班洁如在下双陆棋子,看见卢嘉瑞进来,两人连忙停了棋子,一道向卢嘉瑞道了万福。焦绣珠让金彩赶紧沏茶。班洁如笑着对卢嘉瑞说道: “恭喜相公,六姐有身孕了!” “绣珠,真的吗?”卢嘉瑞惊喜不已,忙问焦绣珠道。 “是真的,相公。”焦绣珠回答道,“前日奴一大早起床,便直欲呕吐的,整日茶饭寡淡乏味,奴还不知是为何,后来五姐到我房中来,她说可能是有身孕了。昨日奴让金彩到外边药铺,请郭老先生来把了脉,郭老先生说是喜脉。” “我怎么不知道?”卢嘉瑞问道,又说道,“有喜应该先告诉我啊!” “相公这几日都没到奴房中来,奴怎么告诉相公啊!”焦绣珠说道,“相公要奴到处去找你来,就为告诉你这个喜讯?况且,相公总要来的嘛,迟一两日知道又有何妨?” “是啊,如今知道也不迟啊,不就两三日的时间嘛!”班洁如说道,“相公想好怎么给六姐保胎养胎吧!” “我回头交代邱福,六姐要吃什么就尽管吩咐邱福去采办回来。如今廖妈妈也住到宅里边了,她烧的菜合六姐的胃口,要怎么烧怎么煮,六姐就直接吩咐她好了。六姐住这边旧宅,独门独院的,也是六姐原来住的房子,宽敞,安静,正好六姐保胎养胎。”卢嘉瑞说道,“往后六姐什么都不必想,多开心些儿,就安安心心的在这边保胎养胎吧!” “三姐,你们平日有空就过来陪陪六姐,与她喝茶闲话,抹抹牌,下下棋,免得她觉得烦闷,心气不好,会影响胎儿。”卢嘉瑞说道,又不忘交代道,“不过玩归玩,不要累着了!” “相公不必那么操心的吧?好好的,能吃能喝,胎儿自然会平安无事的,何须格外诸多费烦!”焦绣珠说道。 “六姐,你还没生养过,你不懂,女人一旦怀了孕,便都要认真保胎,平时要少动,吃的东西也要讲究,最要紧的是心气顺,不要烦躁。”班洁如说道,“不小心,一旦胎气动了,便要有大麻烦了。” “今日奴得先回去了,相公、六姐,你们两个厮磨吧!来日奴再约了五姐来陪六姐闲话、玩耍。”班洁如说罢,便带了玲儿回去了。 等班洁如一出门口,卢嘉瑞便拉焦绣珠过来,让她坐自己腿上,伸手穿过绣珠衣衫,去摸绣珠肚子,一边念叨道: “不知道是位公子哥呢还是位千金小姐?” “只要是奴的孩子,无论是公子还是小姐,奴都喜欢。”焦绣珠说道。 “当然,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再多一个小姐也没关系,不过要是一位公子哥就更好了。”卢嘉瑞一边摸着焦绣珠肚子,一边说道。 “哎哟,相公小心点,别弄疼了他!”焦绣珠说道,伸手将卢嘉瑞的手从肚子上拉开。 可是,卢嘉瑞不但不愿意放开手,还将另一只手也一起来抱住焦绣珠的肚子,倒吓得焦绣珠不敢动了,随卢嘉瑞摸去。 “相公叫三姐他们姐妹来陪奴,奴看倒不必了,只怕来了也说话不到一块去,徒添不快。”焦绣珠说道。 “怎么?娘子跟她们有什么过节么?”卢嘉瑞问道,“让她们多来,可以给娘子解解闷啊!” “没什么过节。可奴也不知道,跟她们在一起,就感觉不和谐,总觉得他们看奴的眼神都怪怪的,就算在一起闲话、玩牌,似乎他们也都对奴有隔阂一般,不自在。”焦绣珠说道。 “没事的,娘子不要想多了。”卢嘉瑞安慰道,“娘子先将自己的心儿放开些,她们几个都不会有什么芥蒂的。” 两人又私语了半晌,末了,卢嘉瑞却又推托借故离开,到班洁如房中去,晚夕就在班洁如房中歇息了。 当然,焦绣珠自己怀上了身孕,才不计较卢嘉瑞到谁房中去歇息了,她这会只想着好好保胎养胎,将自己的宝贝儿顺顺利利的诞生下来。 过了两日,卢嘉瑞带上一份厚礼,包括三十两纹银、两匹缎子和一匹丝绢、一匹染布,到聊城运河码头拜访钞关长官阳智通。 收了卢嘉瑞的礼物,阳智通自是满口答应卢嘉瑞所托之事。因为查禁私盐私酒本来就是钞关的责任,只是平时只管收货物过税,作为一项例行常事,查私缉私倒没有那么上心仔细。如今看在卢嘉瑞厚礼的份上,加之一向以来与卢嘉瑞的交谊,阳智通心里想,往后就特别加意些去做这事就好了。 卢嘉瑞方从聊城运河码头回来,便又叫邱福准备一份厚礼,以便在衙门散卯时去拜访提刑廉向笃廉老爷。原来的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房理晋升了刑部侍郎,这向笃廉新近晋升接替高升回京的房理,做了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升任之后,卢嘉瑞曾亲自奉礼拜访过,按卢嘉瑞私下里看来,廉向笃也是个财色之徒,极好打交道。 邱福给廉向笃准备的赠礼比给阳智通准备的多,五十两纹银,三匹蜀锦和两匹丝绸、两匹缎子及一些苏绣。 午后,看看约莫散卯时分,卢嘉瑞和逢志带上厚礼,到廉向笃宅院,从后门打门送进拜帖,门童开门迎进去,便领往客厅。廉向笃早已在客厅坐着迎候了。 “廉老爷新近高升,虽前时曾有来拜望,但廉老爷一向忙于公务,我等闲人,无事也不敢多来骚扰!”卢嘉瑞进门,便向廉向笃磕了个头,然后吩咐逢志将礼物挑担放置厅上并奉上礼单。 “聚源兄,今日是那一阵金风把你吹来了?”廉向笃起座欠身为礼,说道,“寒舍一向沉静,稀有贵客踪迹,如今聚源兄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聚源兄何事送此重礼?本官无功不受禄,如何当得起如此厚礼?” 廉大人接了礼单,看了看,落座奉茶毕,客套逊谢说道。 “廉老爷,在下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事还请廉老爷照应。”卢嘉瑞说道。 “聚源兄有事尽管说来,只要本官能办到的,无不尽力照办。”廉向笃说道。 “既然廉老爷如此说话,那在下就直接说了。”卢嘉瑞说道,“前时我家参与扑买聊城县的盐榷货务与酒榷货务,扑买成了。扑买成了,开始做买卖,才发现街市乡曲之私盐私酒一直泛滥,官府之盐酒榷货务并不能做到专买专卖,这严重损害了官营事业的权威。廉老爷也知道,这盐榷货务与酒榷货务,我家可是花了一万五千多两银子扑买来的大买卖,如若外面的私盐私酒泛滥,不能查禁杜绝,这就严重影响到盐榷货务与酒榷货务之买卖。如若私盐私酒再像以前一样泛滥,那我家的扑买银子就极有可能打了水漂。如此不仅我家损失了银子,怕我家三年买卖经营期限到了以后,县里再进行扑卖时,也没有人敢出价投扑竞买,官府也将承受巨大损失的了。” “此事确实如此,聚源兄投扑竞买之前应该了解清楚,投扑时应将此种情状考虑在内,再合理估算要投多少价钱。”廉向笃说道,“如今开封之后就很难改了。” “不错,投扑之前我家也对此种情状有所了解的,但接手经营之后才知道,这私盐私酒的泛滥程度远比估算的严重,如若不痛加整治,我家投入的一万五千多两银子眼见得有去无回的。”卢嘉瑞说道,他想先把情形说得严重些。 “本官有些明白了。聚源兄,就直说了吧,你希望本官做些什么呢?”廉向笃笑着问道,“这事于公于私本官都得管。” “是这样,在下跟做买卖的主管们商量过了,准备在聊城整个县里,包括县城和下边乡镇村庄,彻彻底底地查禁盐酒制私贩私。这事情,以往官府也做过,只是一阵风一阵雨,做得不彻底,也不能持久。往往一阵风雨过来,私货隐迹,可没过多久,官府的查禁风声平静了,便又死灰复燃,而且更加猖獗。如此循环往复不止,弄得那些不法之徒都已经熟悉了官府的套路,越做胆子越大,根本就查禁不了。”卢嘉瑞说道,“如今在下想下些功夫查禁私盐私酒,持久下去,让这等不法事情不再发生。我家已经招收了一批伙计,专门做查探,还计画好了全盘的行动计划。只是我家伙计查探出来,却无权处置,就得仰仗廉老爷派遣军牢,去抓捕人犯并起获赃物,合力将这等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聚源兄说得不错,且不说要持久禁绝,能在你家三年经营期间确保没人制私贩私,便算不错了。不过,无论如何,本官一定要帮聚源兄这个忙,何况这本来就是本司职责之所在,只是原来懈怠了。往后只要是聚源兄之请,本官一定出牌去拿人起赃!”廉向笃说道。 “多谢廉老爷!”卢嘉瑞说道,“廉老爷出牌拿人起脏也是有回报的,罚没的赃银应该不少,赃物可以交我家店铺售卖,折成银子交回提刑司,一举多得!” “嗯,这样甚好!”廉向笃笑着说道,“我县县域广大,恐怕光我提刑司还不够,聚源兄最好也沟通县里巡捕房,必要时都可以出牌参与查禁。这回就打出声势来,要让那些不法之徒真的被震慑,不敢再犯!” “廉老爷说得好,回头我再去找知县白老爷,让他指示县衙门及县里巡捕房也一起参与查禁!”卢嘉瑞说道。 “好!我提刑司一定鼎力相助!”廉向笃说道。 “廉老爷,在下前时开了一家逍遥馆,在城西南红烛街上,是一个不错的喝茶、吃酒、听看弹唱消遣的好去处。如今日色西沉,在下欲请廉老爷前往消遣一番,如何?”末了,卢嘉瑞向廉向笃说道。 廉向笃是否接受卢嘉瑞邀请前往逍遥馆消遣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再赴金龙庄(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五回 受色贿廉向笃初踏逍遥馆 欲贩私卢嘉瑞再赴金龙庄(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扑买成功盐酒榷货务,欲要谋划查禁私盐私酒,便携重礼拜访了聊城运河码头钞关长官阳智通和河北东路提刑司提刑公事廉向笃,获得两人承诺支持。卢嘉瑞为进一步笼络廉向笃,便邀请他到逍遥馆消遣。廉向笃对逍遥馆早有所闻,一直就想着寻个机会去看个究竟,只是犹豫不定,一来听说很贵价,二来也怕身份不合宜。听得卢嘉瑞邀请前去,心里已是一阵欣喜,只是嘴上却说: “本官听说里边消遣不合我等官身,怕是去不得。” “这个请廉老爷放心,只需换上便服,就只管进去不妨。”卢嘉瑞说道,“逍遥馆不是勾栏院子青楼,里边的姑娘不入妓籍,又都有严格训戒,听到、看到和知道的事情绝不传扬,廉老爷只是在里边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份,老爷就是廉老爷,姑娘们便不会多问,知道也会当作不知道,诸事十分妥帖。” “那好,既如此,聚源兄先回去,下官换身衣裳,随后就到。”廉大人说道。 卢嘉瑞便告别了廉向笃,出门后打马直奔逍遥馆,交代林萱悦做些准备,自己就待在那里等候。 “掌柜的,挑选谁来伺候廉老爷呢?”卢嘉瑞跟林萱悦说了一些对廉向笃的安排事,笑问林萱悦道。 “不必挑选,廉老爷又没来过,奴这里的姑娘个个都很好,随便哪个姑娘都能让他心满意足的!”林萱悦说道,“就按着轮牌安排伺候好了。” “掌柜的,廉老爷却是个极重要的客人哦!”卢嘉瑞说道。 “老爷放心,包管他一百个满意,来了还想再来。”林萱悦得意地说道,“如今这些姑娘技艺非常娴熟,伺候的无微不至,弹唱的悠扬缠绵,撩拨的如火如燎,做活的欲仙欲死,每个都能做得到,不怕客官挑剔。” “林掌柜,你教习得这等好,功劳可不小!”卢嘉瑞笑着说道。 “教习之余,领悟靠她们自己。买卖当中她们自己有一份钱,便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做事,自然越做越好。”林萱悦也笑着说道,“老爷看得见,如今买卖越来越好,有时都客满,忙不过来哩!” “林掌柜,是不是这做买卖,越做越觉得有趣味啊?”卢嘉瑞又问道。 “如今想来是比整日闷在府里好多了。”林萱悦说道,“更要紧的是,在这里当真比在府里得见相公更多些。” 林萱悦说罢,便媚笑着要拉过卢嘉瑞往自己房中去,卢嘉瑞连忙摆手,说道: “别闹了,一会廉老爷就到了。” “不打紧的嘛!按牌号这会轮到虞美人,我交代桂香等他到来就领到虞美人房中去就行了。”林萱悦说道。 “不行的,这等重要的客人,掌柜的需得亲自迎送才是!”卢嘉瑞说道。 林萱悦拗不过卢嘉瑞,只好作罢。林萱悦让桂香给卢嘉瑞上茶,卢嘉瑞就坐在店堂中等候廉向笃。 果不其然,不多一会,廉向笃便身着便服,打马到来。门外小厮接过廉向笃马缰,牵到一侧马厩去拴了马。卢嘉瑞忙出到门外将廉向笃迎进店堂里来,然后林萱悦抢步过来见礼迎接。一阵寒暄之后,林萱悦便亲自领着廉老爷到虞美人房中,由虞美人伺候去了。 卢嘉瑞依旧和林萱悦到她房中喝茶吃酒,消磨到晚上二鼓,廉向笃方才完事出来。卢嘉瑞陪廉向笃出了逍遥馆,同走了一段路,才辞别分道回府。 又翌日午后,卢嘉瑞又备了一份厚礼去拜访知县白将度,同样说明是为着查禁私盐私酒事。白将度收下了礼物,便满口答应会出手帮忙,并建议卢嘉瑞让人去找一下巡捕都头张招,将事情跟他说明了,回头出牌令让他办案时利索些。 卢嘉瑞从白老爷宅子里出来,便直接跑马回府,再拿了二十两银子,到巡捕房找到都头张招,将银子奉上,然后事情一讲,张招便明了。张招当然的满口答应,表明一定勠力相助,有事只管吩咐就好。 将这些官府的抓捕缉拿机关都做好勾通,卢嘉瑞便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回到府里,心情也格外畅快。他径直来到冼依良房中,依良正逗信郎玩耍。卢嘉瑞便跟依良说道: “不知不觉间,如今杏儿都十四岁多十五岁了,小女孩变成了小姑娘,可一直住的那间房有些狭小,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前些日子六姐搬回宝珠院去,空出来花蝶苑东头的套房,我想让杏儿搬过去,让杏儿住那边正合适,宽敞,有大家闺秀闺阁的样子。” “好啊,早该这样了,咱们卢府大小姐,还让丫头挤在自己房中,是不好。以后搬到那边去,她有自己的套房,可以自己睡里间,伺候的丫头有自己的房间,睡觉清净,东西摆放也方便些。”依良说道。 “那我就叫邱福帮她搬过去好了。”卢嘉瑞说罢,就吩咐在旁边的明月道,“明月,你去叫邱管家,如今就帮杏儿搬过去好了。” “相公怎能这等心急火燎的?搬屋铺床也得看看老黄历,择选个好日子才好搬的。”依良说道。 “那好,那就交代邱福择选个好日子再搬。”卢嘉瑞说道,“明月,你叫小姐和西儿来。” 不多一会,杏儿与西儿便到来了。 “杏儿,放学了吗?”卢嘉瑞问道。 “爹爹叫唤,女儿便向莫先生请假,莫先生说就差半个时辰就到放学时间,就给女儿提前放学了。”杏儿回答道。 “我的杏儿长大了!”卢嘉瑞说道,“莫先生教书教得怎样,听讲解听得懂吗?” “嗯,莫先生教书挺好,很仔细的,女儿不懂的地方,先生便多讲解几遍,讲到女儿听懂为止。”杏儿说道。 “莫先生如今都教哪些经书典籍呢?”卢嘉瑞又问道。 “唔,教过的有《诗经》,有《礼记》,有《孝经》,有《论语》,还有《女戒》、《涑水家仪》,还有《烈女传》。”杏儿说道。 “哦,教了这么多典籍了!都是女子家该读的典籍,真不错,好好学,往后我家杏儿要变成个才女了!”卢嘉瑞高兴地说道。 “谢谢爹爹!”杏儿也高兴地说道。 “如今杏儿长成了个大小姐了,原来住的房子就显得狭窄,要搬个新地方住了。”卢嘉瑞说道。 “嗯?搬哪里啊?府里也没什么地方了!”杏儿着急地问道。 “就是原来六娘住的地方,花蝶苑东头院子那套房。”卢嘉瑞说道,“六娘搬到宝珠院住,空出来的套房让你搬过去住。” “啊?这么大套房给我住?真太好了!我就搬过去!”杏儿兴奋得雀跃起来。 “傻女儿!你是我女儿,不给你住给谁住?你长大了,各样东西都要置办妥当,将房间布置成个大家闺阁,我家杏儿要做个大小姐!”卢嘉瑞说道,“你不用着急,你大娘说了,等邱管家去找阴阳先生择选个黄道吉日,再帮你搬过去。” “说就是,搬屋安床,不择吉日怎么行!”依良说道,“往后伺候你的丫头有丫头房,杏儿自己睡大房间。采办东西布置房间时,我帮你去看看。” “谢谢大娘!”杏儿轻快地说道。 这时,清兰来说午饭烧好了,卢嘉瑞便吩咐将饭菜搬到依良房中来,叫杏儿一起吃饭。杏儿转身过去,抱起信郎,逗他说道: “信郎,咱们一起吃饭咯!” “你们姐弟俩,往后可要相亲相爱!不像你爹爹就一个,想找个一起玩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卢嘉瑞笑着对杏儿说道。 “好,以后我来照顾弟弟,我多跟他玩耍!”杏儿也高兴地说道。 崔乐进可真是年轻气壮,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月,便招好了做买卖的伙计,还招来了一批专司出去查探的帮工。崔乐进对伙计帮工们又进行了教习演练。教习演练毕,做买卖的伙计们在铺子做买卖了,查探的帮工就出去到街市和下面乡镇村庄查探去。 对于查禁私盐,聊城城里的大小杂货铺、粮铺,崔乐进派出去的帮工拿着一小包自家的食盐,到人家铺子去偷偷比对,有颗粒色泽不一致的,便回来禀报。崔乐进这边便着人去巡捕房或者提刑司告发,然后就带着巡捕房的捕快或者提刑司的军牢,到店铺去拿人起赃。经过一通审问乃至于拷问之后,自然倒卖私盐得实。于是,便算人赃并获,罚没罚金是少不了的,犯人还要投入监牢。 至于私酒的查禁,难度就大得多。城里酒店客栈杂货铺,有酒卖的地方极多,而且除了整瓶整坛整罐的可以辨认是不是私酒,散装的可就难以辨别确认了。就算是整瓶整坛整罐的,也有坛罐上贴假酒标的,要辨别也不容易。 更难的是,城里有的酒家甚至民家就有私自酿酒的,要查探出来就更不容易。要去抄查出酿酒的器具,甚至要亲眼看到私酿的过程才能作数。 于是,崔乐进便吩咐帮工扮作客人,去买酒,在买酒攀谈中或饮酒中发现私酒的线索。 就这样,如若查探到了一批私酒,同样的由提刑司的军牢或者巡捕房的捕快出动去起赃拿人。提刑司的军牢或者巡捕房的捕快每次出动都是预先查探清楚,然后满载而归。 提刑司的军牢或者巡捕房的捕快起获的私盐私酒,罚金上缴衙门库房,罚没的盐酒就折价卖给盐酒榷货务,货值折银直接就归巡捕房或者提刑司。当然起获的私酒先得犒劳出动的捕快和军牢。巡捕房捕快和提刑司军牢有利可图,喜欢干这事,查禁私盐私酒的事情进展得就很快。 很快,这查禁私盐私酒的事情便闹得满城风雨,在风急水紧的缉查中,制私贩私的人终于消停下来,起码暂时不敢再做了。这些人吃了一顿亏,便自觉地蛰伏下去,就等着风头过去,再重新起复。 至于下边乡镇的缉查,则延迟不少,按卢嘉瑞的谋划,在肃清城里的制私贩私之后再到下面去,因为很多下面乡镇的私货都是城里的渠道转运下去的,肃清了城里的,乡镇的私盐私酒没了来路,卖完那点存货,自然也只有到官定的盐酒榷货务来采办了。 聊城城里缉查私盐私酒一段时日,盐酒榷货务的买卖便都好起来不少,眼见得下功夫去缉查私货有了回报。 高兴之余,有一事却让卢嘉瑞有一丝丝的忧虑。缉查私盐行动中,店铺的查扣缉拿只是枝叶,经过捕房和提刑司的拷问,蔓藤归根,江河汇流,除了几个小贩子之外,聊城的私盐大多源自秦金旺的“昌隆商行”。而巡捕房和提刑司对几个小贩子是严厉惩处,却在审问到跟秦家有牵涉后便戛然而止,不欲深究。 卢嘉瑞明白这秦金旺也是聊城大商巨贾,名门望族,背后跟各级官府衙门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非同一般,背后当然还有银子的干系,所以县里官府衙门也让着他三分,甚至是庇护他。 鉴于如此,卢嘉瑞忧虑这查禁私盐会难以持久,或者将要花费更大的功夫,花费更多的人力和钱财。卢嘉瑞也在想是不是能够趁此把秦金旺扳倒,清除一个在聊城商界的对头? 但卢嘉瑞马上就想明白了,这是不太可能的,没有哪个大家巨贾会轻易倒下。他秦金旺背后同样有他的靠山,他秦金旺同样也会给知县,给提刑司,给官府衙门各部长吏使银子。 然而,就算扳不倒他,卢嘉瑞也希望,起码在自己专卖期间不能再有出自他家的私盐。他卢嘉瑞也不是好欺负的,定然要给他秦金旺些颜色看看。 这边卢嘉瑞按下自己的耐心,又过了月余,聊城城里的私盐基本被查禁下来了,私酒偶有发现,但那都是民家小作坊自酿的犯案,只是抓起来查办了,就让那几个草民倒霉,不影响榷货务售卖大局。 这时候,朱正荀已经熟悉了药铺的买卖,代礼把药铺事务全部移交给了他,自己专职到盐榷货务做他的盐务掌柜了。 于是,酒务主管崔乐进与盐务主管代礼合计,盐酒榷货务两造合伙到下面乡镇去搞定点脚店,专门代理售卖榷货务的盐和酒,并传授训导这些脚店查禁私盐私酒的办法。如此,定点的脚店便成了盐酒榷货务在乡镇的根基,不单售卖正道的盐酒,还在所管辖的范围内监察有无私盐私酒的出现。一旦发现有私盐私酒,脚店小二便会赶到城里禀报给两个主管,再由主管到巡捕房或者提刑司告发,然后下去起赃拿人。 这一招数不久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脚店的小二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十分上心监察周遭有没有私盐私酒出现,而卢嘉瑞这边也不再需要派出那么多的人手辛苦到下面乡镇村庄去查探了。 三四个月之后,全县乡镇的脚店网点都建立好了,整个聊城城乡,便都整顿有序,全部售卖县里盐酒榷货务的盐和酒,卢嘉瑞的盐酒榷货务的买卖便日见兴旺起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回 再赴金龙庄(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五回 受色贿廉向笃初踏逍遥馆 欲贩私卢嘉瑞再赴金龙庄(中) 这时候,按大宋的规矩,盐由官府专卖,朝廷和各地官府享有盐税之专利。不管是海盐还是井盐,由官府监督生产,盐民所产出的盐需得全部交售给官府,存放在产盐区官府的盐仓中,按配额运送到各地向民间售卖。 地方官府为避免专营售卖事务的麻烦,便通过扑卖的方式将盐的专卖权转让给民间商户,由民间商户出钱取得专卖权,然后专营本地的盐的售卖。既由民间商户拿到了专卖权,官府自然也不欲再经手路途运输之事,于是盐的运输事务也归民间商贾承担了。于是,在扑卖中取得盐专营权的商贾便依据官府给予的专卖权利文书,自行到产盐区去买盐,贩运回来发卖。 由于近年金国屡屡扰边,朝廷一来为了调配粮食和物资前往边境御敌,二来为了更多占有盐税之利,将财力从产盐地方官府收归朝廷,便规定各地盐商可以到东京或边境州府缴纳粮食或银子,朝廷或边境州府发给盐引,再凭盐引到产盐区提盐,然后自行运回去售卖。这样还可以减省朝廷向边境转运输送钱粮的费烦。 卢嘉瑞既然取得了聊城县的盐榷货务经营权,自然也得输送银子到东京,拿到盐引,然后到海边盐场去提盐。 卢嘉瑞回想起年轻时曾经跟随父亲到莱州贩盐的经历。如今莱州也有官方的盐场,他想,如到莱州去提盐,便可以到金龙庄找金员外,可以在官盐里加杂些私盐。如此凭着官方的盐引便可顺带贩运些私货,额外增利。但这条路得自己先去走一趟,带主管和伙计走熟路途人面,往后才能交由主管和伙计他们去走。 卢嘉瑞决计亲自去一趟莱州。一日午后,当卢嘉瑞在后堂跟几个婆娘说起要去莱州时,便引来一番纷议。大娘冼依良说道: “如今家里铺子开的多,一大摊的买卖,相公不在家里,怎么得了?外头的事,就让那些主管伙计去跑就好了。” “铺子开得多,各个铺子有人管,又有人统管账务钱银,家里又有管家,都各司其职的,不会出什么乱子,我出去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卢嘉瑞说道。 “不是有专门跑江湖贩货的主管吗?何劳老爷亲自出去栉风沐雨,蹈危涉险呢?”三娘班洁如也说道。 “头一次到那边去提盐,我不放心,得亲自跑一趟,往后再往那边去,我就不用去了。”卢嘉瑞说道。 “只不知相公为何非要到莱州去提盐,青州、潍州都有盐场,如何舍近求远呢?就做买卖来说,路途远了,运输的耗费也多些,何必呢?”五娘钟明荷很不理解地问道。 卢嘉瑞自然不能把自己要夹带私盐的事说明了,只能说道: “到那边提盐自然有道理,我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 然后,卢嘉瑞顺便编个谎言道: “莱州虽然远一点,但路好走,直接从河出海,然后进入大运河,返回聊城,一路船运。青州、潍州近是近一点,可有一段陆路,完了再转船运,周折麻烦,如若全走陆路,非但花费大,还怕路上更不安靖。” “说到安靖,妾前时听闻强人宋江起事,在青州、济州到濮州一带横行,此去莱州必要途经这济州、青州两州地面,如何能平安过往呢?”钟明荷又问道。 “哦,这你就不知道了,就在今年二三月间,宋江率众南犯海州,被知州张叔夜包围伏击,走投无路,不得不归顺朝廷。宋江归顺了朝廷,便立马被遣往两浙路去讨方腊,在讨方腊战阵中,宋江的部众死伤零落。如今连方腊也被讨平了,两浙路也都平靖下来了。”卢嘉瑞说道,“朝廷可真是出了高招,以匪破匪,以寇灭寇,两造具平,如今又是清平世界了!” “这么容易就讨平了,看来这些起事的匪寇也太不经阵战了!”六娘焦绣珠说道。 “你说着容易,你都不知官军将士经历了多少流血拼杀才降服得了宋江这伙草寇,朝廷又调遣了童贯童太师、谭稹谭将军率领两路大军,又死伤了多少将士才剿灭了方腊。如今皇上的花石纲停罢了,租赋该减的也减了些,地方上慢慢也就安靖了许多。”卢嘉瑞说道。 “如若路上安靖了,那妾随相公前去,好路上照料相公。”明荷说道,“路途这么远,出去这么久,没个贴身的人照料,生活怎么方便?” “你随相公前去?”依良疑问道,“五姐,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跟他们男子汉长途跋涉?也不方便啊!” “妾可以女扮男装,方便!”明荷笑着说道,“我还会骑马,路途的各种难烦之事都经历过,能对付。” “大姐说得对,有主管伙计同去,五姐跟去,就算女扮男装,路途也多有不便的,至于照料,我有逢志跟着就行了。五姐就不要去了。”卢嘉瑞说道。 “说起来要是能跟出去看看,奴也想出去呢!”焦绣珠说道,“奴原来跟随公公到福建路镇守任上,路途风霜雨雪,贼盗匪寇,什么都见识过!” “你们都别说了,都好好的待府里。六姐自己又有身孕,还来参乎,好好保胎养胎要紧!”卢嘉瑞说道,“我这趟出去短则半月两旬,长则一个月,定会回到聊城来。” 于是,卢嘉瑞亲自前往莱州提盐的事就定了下来,只待卢嘉瑞择日出发了。 卢嘉瑞安排妥当家事和各店铺买卖的事情,便带上严胜宝、孙大壮和逢志上路。由于回来时要押运盐船,四人便雇车走陆路,一段一段的换车到莱州去。 一路无话,晓行夜宿,穿州过县的,七八日功夫,四人便来到了莱州境。 一路上,卢嘉瑞观览沿途风物景致,依稀记得与十几年前跟随父亲出来时大致相仿,只是乡镇人烟,村落农事,似乎还不如以前繁荣,隐隐间有些落索的景象。 车马辘辘,途程遥遥,行走这条当年曾与父亲一同走过的路,卢嘉瑞不由得想起父亲,想起当年与父亲一起跑江湖时,路上和诗作对的乐趣,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父亲在日家庭的欢乐。他由此又想到自已的娘亲,她的慈祥,她的护爱。想到这些,卢嘉瑞心里也不禁慨叹时光易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十几年二十年过去,真是人生如斯,岁月易老! 如今,卢嘉瑞庆幸自己大概没有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不但很好的继承并守住了家业,更且发扬光大,产业资财比父亲母亲在日隆盛不止十倍。 “大壮兄弟,你到我家来做事有几年了?”坐在行进中的马车上,卢嘉瑞问孙大壮道。 “有四年了,大哥。”孙大壮说道,“跟着大哥做事,感觉有奔头。” “岁月过得很快,你到我家来,也不知跑了几趟江湖,匆匆就四年多过去了。”卢嘉瑞说道,“想当年我等一起去投军,从争吵议论,到一起投军上路,到一路风霜雨雪,到凤坞镇打擂娶亲,再到忻州军营行伍阵战,那些峥嵘岁月,如今想来,往事犹然历历在目,只怪岁月流逝的飞快,人生苦短!” “是人生苦短!大哥如今也是有财有势,妻妾成群,该是好好享福的,按说也不必与我等出来奔波。”孙大壮说道,“多享人间福乐,方不枉到人世一遭,人生自然就见得绵长!” “这是头一趟出来跑莱州这条路,有些要紧事,我不出来,不放心!”卢嘉瑞说道。 “其实老爷尽管放心好了,一直以来跑江湖之事不是都由梅义仁和小可来负责的嘛,这趟跑莱州,哪有跑广南、跑成都艰难?”严胜宝说道。 “我要亲自出来,自然还有特别之事,莱州有一个以前与我家有买卖过往的世交庄主,我要顺道去拜访他。”卢嘉瑞说道,“到莱州时,你们只需听我的安排便了。” “那好,我等听从老爷的吩咐好了。”严胜宝说道。 “严主管,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娶亲了,新婚燕尔的就让你出远门,你觉着不便吧?”卢嘉瑞问道。 “小可是刚娶了媳妇不算太久——还要多谢老爷送的大礼呢!”严胜宝说道,“不过,小可已合婚许多日子了,出远门也无妨的!” “严主管新婚娇妻在家,自己只身出门,怕是没那么洒脱吧?”孙大壮笑着说道,“到了莱州,严主管可要到青楼院子去补一补咯!” “孙兄弟不可乱说,严主管可不像你,滥情纵欲,见着雌的就想上!”卢嘉瑞笑着说罢,又问严胜宝道,“严主管,新婚后家中安顿得可好?” “谢老爷关照!邱管家给安排了房子,一切家伙购置摆布妥当,小可在外边做事,房下便在家中安顿家事,做些女红。”严胜宝说道。 “这样吧,这趟跑莱州回去后,你就找邱福,就说我说的,让他把你家媳妇安排到府里厨下供役,也好领得一份工钱补贴家用。”卢嘉瑞说道。 “好的,多谢老爷关顾!”严胜宝赶忙就车上粗略施礼说道。 “不必多礼!”卢嘉瑞说道,“你是我家买卖的主管,一向勤勉,不辞劳苦,照顾好你家事,也好让你安心做事。” “嘿,嘿,嘿,”孙大壮叫道,“你们休要啰嗦那么多了,看见没有,前面就是莱州城了,进城去找间酒楼好好吃几盅酒才是。” “孙兄弟就想着吃酒!如今赶路才是要紧事,就城外找家客栈酒店吃饭就行,吃完了下午好赶路。”卢嘉瑞说道。 “大哥,吃饭就行?你不会连几杯酒都不给喝吧?”孙大壮问道。 “好吧,每人只准喝三盏酒,不许多喝!”卢嘉瑞妥协说道,“路上需得小心,绝不能因嗜酒误事!” “怎会误事?有大哥,有我,哪会有什么事情来!”孙大壮说道。 “我倒是问你,这些年跑江湖,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盗寇匪徒拦路抢劫的?”卢嘉瑞问道。 “遇是遇到过,不过都是些小毛贼,俺这把刀却也不是吃素的,不费几招几式,便将那些小毛贼杀得落荒而逃!”孙大壮耸耸肩背上的宝刀,得意地说道。 “孙兄弟是威武勇猛,可是大话却说不得,也有一次险些遭人暗算,落难道途!”严胜宝在一旁笑着说道。 “那只不过一点小小意外,后边不是将那伙贼寇杀掉了么?”孙大壮也笑着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需得小心谨慎,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无处不凶险。”卢嘉瑞对孙大壮说道,“好在你武功还不错,平时跑差回来,在家闲着时,多练功习武,武艺不断精进,出门时才更能临危不惧,稳保平安顺利。我虽武功比你要好不少,平日我依然练功习武不辍,如此才能历险不危,临危不惧!” “俺知道,大哥武功高强,多次应对匪寇截杀暗算,又多次战阵拒敌,均能克敌制胜,正是我辈效法的榜样!”孙大壮说道。 “奉承的话少说,回头你也说与陈钢达知晓,平日有空多练功习武,切不可荒废了。外边江湖险恶,小心谨慎才是!”卢嘉瑞说道。 “知道了,大哥!”孙大壮说道。 “卢老爷,前面就要进莱州城门了,看路边有一酒旗高挂,是否就此歇脚打尖,还是进城去找店吃饭?”赶车的车夫问道。 “好,就此歇脚打尖,吃饭后再赶路吧!”卢嘉瑞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回 再赴金龙庄(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五回 受色贿廉向笃初踏逍遥馆 欲贩私卢嘉瑞再赴金龙庄(下) 卢嘉瑞一行在莱州城外一家路边酒家歇脚打尖,完了打发青州的马车回去,又更换雇了本地的一乘四人马车,便一直向金龙庄奔去。好在卢嘉瑞还约略记得路途,马车夫辨不清方向时,他可以记起指点。日薄西山之时,卢嘉瑞一行人便到达了目的地金龙庄。 来到金龙庄前,看到的依然是那雄伟的大门,门楼隔着护城河与吊桥,卢嘉瑞一行人下了马车,来到吊桥前。卢嘉瑞叫逢志将拜帖放到旁边的吊篮上,同时让逢志放上两三钱碎银,孙大壮向对面喊话道: “请小哥替我等去禀报金老爷,就说博州聊城县卢嘉瑞前来拜访!” “你等什么人?我没听清!”隔了半晌,对面门楼下门房传出个声音来,问道。 “故人博州聊城县卢嘉瑞前来拜访!”孙大壮扯起大嗓门,高声叫道。 “把名刺放吊篮里!”对门门童又说话了。 “已经放了,小哥拉过去便是!”孙大壮喊道。 这时,绳子拉动,吊篮沿着竹竿徐徐滑到对面。 看到对面守门小厮从吊篮里拿了拜帖,迟疑一下,再从篮子里捡走了碎银,喊了一声: “卢老爷等一等,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不多一会,守门的小厮出来,将门前吊桥放下,卢嘉瑞等人走过吊桥,便随小厮进入金龙庄。 还走在去往客厅的路上,金龙庄庄主金员外已走出来到花园道上迎接。卢嘉瑞一见到一位老者带着一位年轻公子哥走来,依稀认得那是金老爷,便急忙前趋施礼道: “金老爷安好!小侄拜见世伯!” “快起来!快起来!”金老爷连忙过来扶起卢嘉瑞,说道,“啊,卢公子都长这么大了!你家已多年不来,老夫以为你家已不做此营生了呢!” “劳世伯惦记!”卢嘉瑞说道,“自从十多年前我父亲辞世,我家便不做此营生多年了,只是近年来,机缘际会,又要重操旧业。不过家事说来话长,回头再慢慢跟世伯细说吧!” “哦,原来卢老爷已经仙逝,老夫如今也已年迈力衰,想也将不久于人世。”金老爷拉过身边的青年郎,说道,“这是老夫不肖子金柱,卢公子此来,正好相认识,往后买卖上的事,就你们两个做了!” “见过金公子!”卢嘉瑞向金公子作揖施礼道。 “见过卢公子!”金柱也向卢嘉瑞施礼说道。 “金世伯,买卖的事情回头再说吧!”卢嘉瑞说道,“这遭小侄来,是专程来拜访看望世伯的!” “好,既如此,请各位到书房茶叙,等老夫安排宴席,给各位远方贵客接风洗尘!”金老爷说道。 说毕,金家父子便将卢嘉瑞一行四人迎进客厅,请坐奉茶,一边吩咐厨下准备晚上酒宴。 在大家喝茶闲话中,卢嘉瑞便向金老爷说道: “金世伯,小侄有几句话要私下里跟世伯说,借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好!好!”金老爷知道为私盐事,便领卢嘉瑞到自己的书房。 到书房坐下,卢嘉瑞便将自己在聊城将盐榷货务扑买下来经营之事跟金老爷说了。金老爷旋即说道: “老夫知道世侄之意了,是不是想在买卖官盐时夹带些私盐,多增加利头?很多盐商都是如此,否则大家竞相扑买,价钱抬了上去,官府拿到了钱,盐商倒赚不到钱了。” “正是!”卢嘉瑞说道,“本来我家就跟世伯有买卖往来,我往后就都到莱州提盐,方便从世伯这里带货。” “这倒是极方便的,官府沙头角盐仓离我庄上甚是近便,不过四五里水路,世侄日间午后到沙头角盐仓提盐,傍晚趁着夜色,将盐船开到我庄上,加装之后,次日清早启程,不耽搁世侄的行程。”金老爷说道,“到时我遣个庄客带世侄去提盐,船就从老夫这边开过去,省得到那边去找船不便。” “多谢世伯!这样甚好!”卢嘉瑞说道,“往后小侄那边会经常到这边来提盐。由于家里还有其它买卖需得照料,小侄就不亲来了,到时小侄就将拜帖让我家主管拿来,还请世伯关照。” “这个请世侄放心,老夫会跟金柱说清楚,往后世侄家中来人提盐,一如今日故事办理便可。”金老爷说道。 “如此,小侄先谢过世伯!”卢嘉瑞说道,“这次小侄换了一个大船的量,两百担的盐引,请世伯安排船只。” “一条大船可以装两百担,一条小船装一百担,老夫就给安排两条小船去提盐,等提盐回到这里,再换成两条大船,先装半船这里的盐,然后将官盐摊开两半放两条船上,便可平安回去了。就算路途上万一遇到缉查,起码看见都是两条船,上面也都是官盐,万无一失。”金老爷说道。 “如此甚好!只是要麻烦世伯了!”卢嘉瑞说道。 “世侄不必客气。”金老爷说道,“老夫唤金柱来,让他先领世侄去提盐,提盐回来后,让庄客一边换装船,我等便可开席吃酒,然后在庄上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回去。” “世伯家的盐跟官仓的盐一样么?装在一起辨认不辨认得出分别来?”卢嘉瑞问道。 “这个世侄不必担心,我家的盐就是从官府的盐场拿来的。这些监守盐场的官吏,欲要赚些私钱,便逼迫盐户多晒盐上交,然后将多收部分低价转卖给我等。就连装盐的麻袋也是一样的,只是我家麻袋上没有盐仓的官印。”金老爷说道,“不过这也没关系,我会将我家的盐先装船,压在底仓,上面堆满了官盐,除非整船的货都翻出来,否则是看不见的。况且官盐袋上盐仓的官印也只印在麻袋的一面,许多的盐袋堆叠一起,一眼望去,极难一一辨认。” “那就好!”卢嘉瑞说道,“就怕路途上有麻烦!” “许多盐商都是如此装运,一向无事,不会出差错的!”金老爷说道。 金老爷说罢,亲自出门去叫金柱进书房来,然后交代一番,金柱便领卢嘉瑞、严胜宝、孙大壮和逢志到庄上码头,上了两条小船,到沙头角盐仓提盐去。 到了沙头角盐仓,卢嘉瑞拿出盐引,便要求装船。当然,甭管说好说歹,管盐仓的长官,甚至装船的仓头,多少都要散些碎银,才将盐装足装好,否则刁难克扣便在所难免。卢嘉瑞只好入乡随俗,各处打点。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交涉周折、点数监装之后,终于装好盐船。盐仓长官在盐引上填写上了发盐日子、发盐数量,盖上盐仓印戳,然后就放行盐船。 卢嘉瑞与金柱押了两条盐船回到金龙庄内码头,已是向晚时分,金柱吩咐庄客换装大船。卢嘉瑞留孙大壮和逢志下来监督装船计数,之后一行人便回到庄上客厅来。 此时,金老爷已摆好酒席,大家开始入席吃酒。吃酒到二鼓时分,酒足饭饱,大家当晚便在庄上客房歇息。 翌日清早,金老爷与金柱都一起前来送行。卢嘉瑞等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将盐银与租船钱兑付清楚,便辞别金老爷父子,卢嘉瑞与逢志、严胜宝与孙大壮分别上了两条大船,趁着早晨迷濛的雾色,飞快地驶离了金龙庄。 两条盐船晓行夜泊,先出外海,再转入大运河,过镇停靠,遇港泊岸,每条船上的八个船工四个一组轮流摇桨管帆,破浪前行。两条盐船历经八九日穿行,进入聊城境。中间也有遇着缉查的军牢捕快的,卢嘉瑞拿出盐引,军牢捕快稍作核对,便即可通行。当然,既有缉查,要顺利通过,虽则有盐引作护身符,敬献茶酒钱却也是必不可少的,敬献得多便快些利爽些,敬献得少,便周折啰嗦多些。 盐船一到聊城运河码头,便是自家地盘,有阳老爷在钞关上照应,码头钞关上报税通行自是方便。卢嘉瑞自然按盐引上数额申报,钞关税银也省去了一半。卢嘉瑞命将盐船卸货,付了赏银打发盐船回程,盐货则雇来牛车马车运回城里盐仓,一趟长途提盐贩运便大功告成了。 卢嘉瑞回到府里,阖府上下欢喜万分,似乎老爷能平安归来便是天底下最大喜事。这对卢嘉瑞的妻妾们来说确实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家里的主心骨、唯一的男子汉出远门,又听闻外边江湖凶险、匪寇横行的,总担心万一有点什么意外的,府中上下百余口如何是好?如今老爷平安回来了,岂不是万幸之福? 正当卢嘉瑞在客堂与妻妾们兴奋叙话之时,邱福进来,呈递一封信函给卢嘉瑞,禀报道: “前些日子收到东京蔡太师府管家费爷派人送来这封信,来人说有要紧事,请老爷尽快开启阅看!” 东京蔡太师管家费绫垠有何要紧事给卢嘉瑞来信?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三桩事(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六回 费爷传书邀约三桩事 金家允婚远嫁独苗女(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亲自带领严胜宝、孙大壮和逢志赴莱州府官仓提盐,就便到有买卖世交关系的金龙庄夹装私盐,两船一半官盐一半私盐混装,然后凭着盐引一路顺利运回到聊城县运河码头,报关卸货,顺利运回到自家盐榷货务。 卢嘉瑞刚从莱州运盐回来,正在客堂与妻妾们叙话,说道旅途中的人情风物与奇闻趣事,这时,邱福进来禀报说前日收到东京蔡太师府管家费绫垠寄来一封信,并将信呈交给卢嘉瑞。 卢嘉瑞当即将信封拆开,拿出信笺展阅,只见信笺上写道: “太师府管家费绫垠顿首拜书卢老爷台鉴: 政和八年暮春,老爷曾到京师,投门拜座于蔡太师,太师欣纳,诸事欢洽,侍生亦有幸为卢老爷效劳一二。目今有几桩事情,请卢老爷斟酌施行。第一桩事情,明年开春二月十四日,乃太师七十五寿诞,卢老爷不妨具礼前来祝贺,侍生听太师私下言语,似有好音面传;第二桩事情,蔡太师假子、新科状元史敛甲新近除了京东东路巡盐使,不日赴任,路过聊城,烦请卢老爷招待一饭;第三桩事情,在下合婚多年,房下未曾生养,疑似其有所不宜,烦请卢老爷在聊城寻一宜人女子,护送与侍生,所有身价礼金等费,侍生当悉数奉还。书函请复,至嘱!” 卢嘉瑞看完信,便问邱福: “信差还在否?” “信差说要讨了回书才好回去销差,我便将他安排在府里客房住下,还在的。”邱福答道。 “那你去叫莫先生写就回书,打发信差捎回去吧!”卢嘉瑞把信交给邱福,让邱福交莫铭达写回书,说道,“你告诉莫先生,就说信中提及的三桩事情我全部应承。打发信差回去时,记得给五两盘缠银子。” 邱福接过信,应喏一声,便出去了。 “明年二月十四日是蔡太师七十五岁寿诞,太师府管家费爷来书,叫我具礼去拜贺,定然也是太师的意思,需得早些准备才是。”等邱福离去,卢嘉瑞对冼依良几个说道。 “太师当然望你前去拜寿了,不过看着你的寿礼罢了!”这日,二娘林萱悦回来在府里,说道。 “太师府怕不缺相公这份礼,但既是太师亲声亲口的叫相公去,又有过相公亲到东京的拜投门下之恩谊,还有护送邵太尉巡边的功劳,以及接待太师假子史状元的情份,妾想这回相公前往太师府拜寿,定然有意外收获之喜。”五娘钟明荷说道。 “五姐猜想的不错,来书中费管家也说可能有好音面传,只不知会是什么好事。”卢嘉瑞说道。 “自家要怎么准备未曾想,就开始巴望着有什么好音,倒也奇怪的。”大娘冼依良说道,“相公先想想该置办些什么礼物去拜贺才是。” “置办礼物也是难事一件,人家东京,太师府,什么没有?我等能想到的东西,送到时怕都是见惯了不稀罕,不惟难出彩,就怕人见笑了。”三娘班洁如说道。 “三姐说的是,金银珠宝的,人家有什么稀罕?我家又弄不来什么奇珍异宝,不知送什么能入眼。”依良说道。 “这个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随着自己的想法送去就是了。”明荷说道,“谁也不敢保证自己送的礼主人家最喜欢。太师府收到贺礼定然极多,太师也不会件件都自己享用。是不是珍异宝贝倒不见得非要计较,只在于送多送少,礼单上列的明白,太师府里上下都看得见。” “上次我到东京去拜蔡太师时,我带了些龙井茶和乌龙茶以及我家卖的玉石、象牙首饰和香料前去,看得出蔡太师倒是很喜欢的,不如这回我还带些去。”卢嘉瑞说道。 “此次是太师七十五大寿,怎能跟上次初次拜见一般?贺寿自然应有寿礼,人家是太师,又是当朝权臣,寿礼自然也得厚重,否则如何拿得出手?”依良说道。 “妾以为,既然太师喜欢,龙井茶、乌龙茶以及玉石、象牙首饰和香料这类东西也算得有些特别,不妨多带些去,不过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依然必不可少,只是最好变个法子,金银做成个别的什么样子,看起来特别一点。”明荷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想就用金子打个如意,两头镶上蒲甘玉石,便是金玉如意。再用银子铸个献桃寿星公,便是寿星上寿。然后再做两套蟒衣玉带羊皮靴,带上一些茶叶、香囊和象牙饰品,便是一套上好的寿礼了。”卢嘉瑞想了一会,说道。 “这样,礼是好礼,只是又得大大的破费一遭了!”萱悦说道。 “二姐做买卖的,该知道礼去财回嘛!送礼哪有赊本的?”卢嘉瑞说道,“不过来书中倒有一件事情你们说说看怎么办?就是这费爷合婚多年,至今未育一男半女的,他疑是他家房下阻滞无出,欲要我在这边给他寻一女子送去做妾,期望能接续香火,往来身价聘礼由他自己出,娘子们看看可有合适女子可以充选?” “要不就在府里丫鬟当中选一个送去?府里尚未嫁人的丫鬟也不少,挑选一个送去也不错,成就了那边的请托,丫鬟也有个出身,老爷这里该收的身价礼金照收了来,三得其便。”明荷说道。 “这些丫鬟都是伺候多年的人,熟悉了主子的意,谁也不会舍得给送了去,如若定要送丫鬟,莫若就买一个送去更便当。”洁如说道。 “奴就只有一个丫鬟苏纹,要是奴有两个,就算送一个去也不妨,一个丫鬟就够了,何必使唤两个那么费烦!”明荷说道。 卢嘉瑞几个妻妾中,就五娘明荷和四娘冬花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其她二娘林萱悦、三娘班洁如、六娘焦绣珠都有两个丫鬟,大娘名分上更有三个,清兰、明月和张七嫂,钟明荷这么一说,可就犯了众人的意了。 “奴虽有两个丫鬟跟着,但里外两边跑的,还要帮着照看逍遥馆的买卖,忙起来还不够使唤,可不能少了。”林萱悦抢先说道,“就从哪房丫鬟选,也别从奴房里选。” “奴房里两个丫鬟多年来一直就跟着奴,平日里各有各的事情,都习惯了,少不得谁的。”六娘焦绣珠这时开言跟着说道。 “六姐不光有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廖妈妈伺候哩!”明荷接着就说道,也不管焦绣珠的感受,“伺候得一定很妥帖周到吧!” “廖妈妈做不得什么的,她只是帮奴烧饭管吃的,日间伺候奴的也就是两个丫鬟。”焦绣珠瞄一眼钟明荷,有点傲娇地说道,“奴一向以来就这么多人伺候,都习惯了,少一个都不便的。” “六姐的丫鬟当然少不得,姑且不说她自身,如今她身怀六甲的,更应多照顾妥帖一些,容不得丝毫闪失!”依良也说道。 “咱们家相公在聊城是高门豪族,资财巨隆,家下妻妾就两个丫鬟伺候都要裁减,也说不过去。”洁如也附和说道。 “往后再多买一个丫鬟给四姐和五姐好了,每房都一例的两个丫鬟伺候,不必说长道短的。”卢嘉瑞说道。 “你们几个也不必说了,怎能将自家丫鬟送了去给费爷做妾?虽是送去做妾,人家费爷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他正房无出,往后这个偏房侧室说不好便是家内之主人,做人情也当找个正门正路,有家有亲的女子,方才配得上。”依良说道。 “大姐说的在理,还是找一个有家有亲的女子送去,方显得我尽力尽情。”卢嘉瑞说道,“你们看看,可有哪家女子适合的?” “妾身看绒线铺主管金定博的女儿倒是挺合适的。去年除夕团圆宴席时,妾身问过她年齿,今年她该是十八龄,模样儿也不错,正好青春年华。”依良说道,“这金定博的女儿能攀上当朝太师管家也算不错,女儿嫁过去,这门亲与我家也算得有些牵故,往后太师府上好说话。” “如此甚好,我与他说去。”卢嘉瑞一听这么来得全不费功夫,高兴地就说道。 “你一个大老爷的,不要去说这等闺房妇女之事,妾身与她娘亲说去吧!”依良说道。 “那好。”卢嘉瑞说道,“就等到时去往东京给蔡太师拜寿时一并送过去便好。” “这个相公就不要等了。这边说妥了就提前送过去好了,人家那边托你办事,便望眼欲穿。太师生辰要等到明年二月,还有七八个月长的,何必等?况且这边先着人把人家媳妇儿送了过去,到相公去给太师拜寿时,人家费管家就当相公帮了个大忙,对相公也多几分敬重,有事情便会多关顾相公几分!”明荷说道。 “五姐说的也是,那大姐就赶紧跟金定博娘子说去,说好了就让人先送亲过去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给太师傅管家费绫垠送亲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夕,卢嘉瑞来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焦绣珠要起身来迎,卢嘉瑞忙快步过去,将焦绣珠止住,说道: “六姐别动,娘子得好好将息,免得动了胎气!” “不碍事的,奴听闻孕身要多动,到时才有力气生产,否则身子养懒养怠了,生产倒成了难事。”焦绣珠说道。 “那六姐有空就在院子里转悠,只是要小心些儿,不要崴了伤了。”卢嘉瑞又转头对金彩与银彩说道,“你们两个好生照料六娘,不得有任何闪失,要是照料不周,我定然重责不贷!” “是,老爷!”金彩与银彩慌忙跪下应道。 “她们两个伺候奴多年,倒是甚为仔细,也颇称奴意。”焦绣珠说道,“只是相公也休要过于向着奴,惹得她人心有不快!” “谁会对娘子有不快?娘子如今是有身孕的人,自然要格外关照。”卢嘉瑞说道。 “日间在说寻女子送东京费爷时,不就有人明里暗里说伺候奴的丫鬟多了吗?”焦绣珠说道,“只怕心里还想说奴住的也比她们格外宽敞,嘴上还没说出来而已!” “娘子多心了,五姐也许就是无意说说,娘子怎就这等计较?我觉得她本就想在丫鬟中选一个送过去,省得麻烦,因为找个合适的也不易。且从府里丫鬟中选一个送去,算得如同自家人,就当与费爷攀了亲,将来诸事好照应。”卢嘉瑞说道。 “她就一个丫鬟,大姐的她不敢想,二姐的忙买卖减不得,三姐资历比她大,她不好说,她明明就是针对着奴,见奴使唤的奴仆多,又见奴搬了这宽敞的院子住,看不顺眼!”焦绣珠说道。 “娘子不要说了,也不要多想了,如今不是都定下来了吗?就找金定博女儿送去,一举多得。”卢嘉瑞说道,“往后跟其她姐妹多往来玩乐,不要猜忌那么多!” “相公,你一定要为奴做主,不要让奴受人欺负了!”焦绣珠撒娇似的说道,“奴如今怀着相公的骨肉,还没出生就有人看不顺气了!” “秀珠,别多心了,谁会看娘子不顺?谁敢?”卢嘉瑞说道。 但无论卢嘉瑞怎么解说,焦绣珠依然觉得有人嫉恨她,尤其是五娘钟明荷,看眼神都不对。 “五姐她不是那种人,娘子不要总想着她针对你,她其实只是就事论事说的。”卢嘉瑞只好安慰焦绣珠一阵,末了,对焦绣珠说道,然后离开焦绣珠房间,却到钟明荷房中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回 三桩事(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六回 费爷传书邀约三桩事 金家允婚远嫁独苗女(中) 果然,过了十几日,新除补的京东东路巡盐使史敛甲老爷道过聊城,卢嘉瑞自然按费绫垠的嘱托,将史老爷一行迎进府里来,好好的招待一番。 当然,除了应费绫垠的嘱托,如今史敛甲上任东京东路巡盐使,也正好管辖着卢嘉瑞盐榷货务的进盐各处来路,将来可能也会有请托史敛甲帮忙的时候,因此卢嘉瑞也非常乐意招待史敛甲,增进与史敛甲的交谊。 史敛甲是第二次来到卢府,虽然时间过去了一年多,上次卢嘉瑞的盛情接待还让他记忆犹新。他倒记得,当时向卢嘉瑞借的二百两纹银一直就没还。他如今虽在京做了两年的闲官,官俸微薄,手头依然不宽裕,也还是拿不出银子来偿还卢嘉瑞。 卢嘉瑞也没有再问这事,按史敛甲的观察,卢嘉瑞是不会问他要账的,但作为他,哪怕是客气,他也得表示一下偿还的意思。只是自己囊中实在依然羞涩,一旦客气中说将出来,万一卢嘉瑞就不客气的要收,那怎么办呢? 卢嘉瑞亲自到府门前迎候史敛甲,与史敛甲见礼后,便领史敛甲到客厅上茶叙,史敛甲的随行仆从由邱福领到外边厢房招待。史敛甲言语间似有不适之意,卢嘉瑞便猜到史敛甲是为上次借盘缠事有些心结,便对他说道: “史老爷如今新除了京东东路巡盐使,荣膺重任,在下当奉礼祝贺才是!” “学生这次不过寸进,何足言贺?只是上回蒙聚源兄不吝借贷,将家事安排妥当,回京任上诸多俗务也能一应清了,实在感铭不浅。”史敛甲说道,“可只是——” “唉,区区小馈,史老爷休要挂怀!承蔡太师吩咐,在下这二百两银子就算是赠与史老爷的状元贺仪,从不当是什么借贷的。”卢嘉瑞赶紧说道,“史老爷全然不必去想归还之事!” “这如何使得?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我虽则有太师中间干系,终究相逢如萍水,施以一饭杯酒,已是幸甚,如何能再平白受聚源兄重金馈赠?”史敛甲说道。 “真是有缘时无处不相逢!如今史老爷除了京东东路巡盐使,而在下今年初时扑买下聊城县的盐酒榷货务,其中盐引多往京东东路潍州、莱州一带海边提盐,正是史老爷管辖的范围,往后我家前去提盐,还免不得请史老爷多多关照!”卢嘉瑞说道。 “哦,那自然,只要下官能做得到之处,无不听便!”史敛甲一听卢嘉瑞这么说,心下便豁然了许多,似乎所欠的人情债银已经还清了一般,可以心平气和的、坦然的与卢嘉瑞说话了。 茶叙毕,卢嘉瑞吩咐邱福先摆酒饭招待史敛甲的仆从人员,然后却悄悄地领着史敛甲到自己书房,拿出自己的一些衣裳,让史敛甲就便更换穿上,领他从侧门出府,上了逢志准备好的轿子,来到逍遥馆,交代林萱悦好好安排招待史老爷。 初时,史敛甲还不知道卢嘉瑞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去,既进了门,方知这是逸乐消遣之所。一看这里的布置格调,奢华而雅致,分外考究。他没想到聊城这地方竟也有这等逍遥极乐之所在,便径直听从排布,享受这儿的逸乐销魂了。 进房之前,卢嘉瑞便告诉史敛甲,让他只管好好消遣享乐,管家邱福会安排好他的仆从人员的,明日早上自己会来接他回府里去。回到府里再吃酒,完了再送他上路前往青州任所。 在逍遥馆一夜逸乐销魂之后,史敛甲翌日辞别了卢嘉瑞,径往青州进发。临别时,卢嘉瑞盛设一席好酒饭款待,还不忘再馈赠五十两的盘缠,让史敛甲欢天喜地的赴任去。 当然,后来史敛甲也算是知恩图报,在巡盐使任上没少给卢嘉瑞帮忙和方便,更且不久之后,卢嘉瑞也做了蔡太师假子,两人成为蔡太师真正的同门子弟,相互帮扶便算是应有之义了。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一日,卢嘉瑞正在书房闲坐,代礼跑来禀报道: “禀报老爷,街市店铺上又出现私盐,查得又是从秦金旺那厮那里流出来的,何如是好?” “什么?又出现私盐?又是从秦金旺的昌隆商行那里流出来的?”卢嘉瑞问道,“你查探确凿了没有?” “小可查探得实,才来向老爷禀报的。”代礼回答道,“小可让伙计暗中跟踪一个杂货铺的采办伙计,跟踪到那藏私盐的仓库,眼看着从里边发盐出来。” “那仓库在秦家宅院里还是秦家铺子里?你怎知道那就是他秦金旺的仓库?”卢嘉瑞又问道。 “存放私盐的仓库不在秦家宅院里,也不在秦家铺子里,但那守护仓库的伙计是秦家的伙计,我家店铺伙计跟踪察知了,可以断定那私盐一定是秦家的。”代礼说道,“况且如今外头风声紧,一般小商贩没有还敢贩私盐的,怕只有这秦金旺自以为财粗势大,还敢铤而走险。” “那你想怎么办?”卢嘉瑞问道,他想看看代礼有没有办法应对这种事情。 “小可以为可以在某日跟踪哨看清楚,即去报巡捕房,带巡捕去起赃拿人,然后由捕房审问得实,再行扣罚。”代礼说道。 “嗯,这法子不错!”卢嘉瑞赞同说道,“不过,你让人一直去跟踪哨看,等他们新进一批私盐时,再查探来路,然后来个突然袭击,多起他些赃物,惩罚也会重些。” “好,小可就按老爷的吩咐办!”代礼应喏道。 代礼回去后,依然每日派出个小伙计去暗中盯梢查探私盐事,摸清了私盐的来踪去路,看看存货快完了,某日就发现运来了一批新货,小伙计马上跑回来禀报代礼。 代礼则飞马跑去禀报巡捕房都头张招,张招提领了人马,急急赶去,便当场人赃俱获。自然,新旧货物一并被起赃运回巡捕房,守仓的伙计和送货的人也一并被拘押了回去。 不用说,起获的三十多担私盐被转卖给盐榷货务,守仓的伙计经不起巡捕房的一轮又一轮的严刑拷打,就招了是秦金旺贩的私盐。 守仓的伙计供出了是秦金旺贩的私盐后,便被收监起来。 巡捕房将案件转给县衙门,知县白将度却没有直接就出牌拘传秦金旺。一方面,这秦金旺也不是个小商小贩,在聊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但跟县衙里各部门长官相熟,跟自己也并非清白如水,更跟上面博州知府陶三谦也过从甚密;另一方面,白将度也想等等看,看秦金旺会如何应对,私心里也不免暗暗想看秦金旺上门来请托求情。 但是,秦金旺却没有来。等了三日,不见秦金旺上门,白将度只好提审守仓伙计,同时出牌传唤秦金旺上堂对证。 谁知,秦金旺上堂后,非但不承认贩私盐事,更声言不认得被逮获的守仓伙计,矢口否认与守仓伙计有任何关系。 白老爷喝问仓库房子谁人的?守仓伙计说是租赁来的。白老爷当即出牌去拘传仓库房子主人来,这房子主人却也只知道是租赁给这个伙计的,却从未与秦金旺有过什么瓜葛。白老爷喝问守仓伙计,卖盐收到钱款交给了谁?守仓伙计说交给了秦家主管秦光。白老爷又出牌拘来秦光,秦光一到,却又一口咬定不认识这守仓伙计。 原来,这守仓伙计是秦家临时新招来专门做私盐买卖的伙计,并没有直接跟秦金旺打过交道,更没有进入过秦家宅院,只是按秦家主管秦光的授意卖盐,每日薄晚时分秦光来把钱收走。如今老爷不认他,秦家的主管也不认他,他竟又没有什么凭据证明自己是为秦家做事。 守仓伙计见不是路,秦金旺说得这等决绝,就想不如卖个乖,也变了卦,顺着秦家的意思,改称私盐是自己贩的。他心里则暗想,这样能让秦家撇清干系,回头秦家能好意出力来营救自己。 但是,这可怜的守仓伙计等不来秦家的营救,秦金旺早已决意弃卒保车。秦金旺原来就设计好的套路,一旦有事推托干净,怎会为营救一个专为贩私盐而找来的伙计而招惹事情上身呢?况且这贩私盐的罪罚不轻,按照被起获的赃物三十多担的私盐,就算能免除死罪,也得处以黥面刺配之刑。如此重罪,莫说营救得了营救不了,就算能营救,那也需开支一笔极大的银子。被扣押去三十多担的私盐已是损失惨重,秦金旺可不愿意再为一个可以撇清干系的人耗费钱财。 于是,这个倒霉的守仓伙计便糊里糊涂的被判了死罪,收监候斩。秦金旺只是损失了三十多担盐,暂时断了这条财路而已。 虽然由于秦金旺的狡诈,早早做了防备,这回卢嘉瑞并没有能打倒秦金旺,但是也重重地挫败了秦金旺。由此一遭,由于贩私盐的守仓人被判了死罪,聊城县城里的商贩圈子都知道了,卢嘉瑞的盐酒榷货务专卖的权利不容侵染,此后市面上盐酒买卖规矩多了,没有谁再敢冒头去顶风作案,卢嘉瑞家的盐酒买卖就越发兴旺了。 却说卢嘉瑞收到费绫垠的来书之后,决意亲自到东京去给蔡太师七十五岁寿诞拜寿。 当然,拜寿寿礼需得早日准备好,除派严胜宝和孙大壮到广州、杭州、苏州专程采办玉石、香料、象牙饰品和绸缎锦绣,并定制蟒衣玉带、金丝绣皮靴外,还专门请来顾家银铺的顾银匠到府里来,就在中庭小花园中的影香亭放置炼金煅银炉具,摆放各类打金铸银的案桌器具,开始打制金银首饰及工艺器具。 每日早上,顾银匠带着徒儿过来打制金器银器,邱福或者亲自或者着人陪同看着。午后,顾银匠回家去,邱福则将金银材料及成品收回到后边依良房中。翌日早上,顾银匠到来,邱福再把金银材料搬出来,让顾银匠与徒儿接续煅炼打造。 那日,顾银匠初次到卢府来时,曾问卢嘉瑞道: “卢老爷欲打造的金玉如意和献桃寿星,想用纯金纯银还是金银包铁?” “自然是纯金纯银方显得我拜寿致诚心志,如何能用金银包铁,显得情意有亏呢?”卢嘉瑞答道,“金玉如意的两端就选两颗上好的蒲甘玉石做眼,然后都用实心的金子,献桃寿星就用纯银打造。” “禀告卢老爷,纯金纯银的虽则说起来是好,但却没有铁坚硬,加上金玉如意还要镶嵌玉石,纯金的就不够牢固,年久月深,玉石可能会脱落。”顾银匠说道,“小可拟做个铁架子,将两头的玉石嵌牢,再以纯金溶铸成型,然后雕刻打磨。这样,除非凿开或折断,就外边看不出来有铁架子在里边,既能省些金子,又更牢固。献桃寿星也是如此,里边还是弄个铁架子,再包银,这样省料,却更牢固。” “既你这样说,就按你说的做,不过金银要包厚些,不必光为着省料,让人上手就觉得分量不足。”卢嘉瑞说道。 “这个小可知道,老爷勿忧,小可保证做出来感觉分量与纯金纯银一样!”顾银匠说道。 于是,顾银匠便带着徒儿开始打造金玉如意和献桃寿星,并用金银下脚料弄些钗环、簪儿、坠子等小饰品。 顾银匠和他徒儿每日到卢府打造、雕刻,做了两个多月,总算完了工。 金光灿灿的金玉如意近一尺长,弯钩优美,姿态舒展,无比精美。如意两头镶嵌的玉石晶莹剔透,通身包金,饰纹华美,打磨光亮,碧眼生辉,美轮美奂。 银光闪闪的献桃寿星有两尺多高,也是栩栩如生,格外传神。这寿星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吉祥,十分招人喜欢。 就是那些金银钗环、簪儿、坠子等小饰品也是十分精致,美不胜收。这些首饰堆放到一处,亮泽耀眼,璀璨夺目! 卢嘉瑞亲自来验看接收这些工艺品及饰品,让邱福付清了工钱,便打发顾银匠回去了。 卢嘉瑞与邱福将这些工艺品及饰品拿到后边厅堂,正好大娘依良与三娘洁如、五娘明荷在后堂喝茶闲话,又一起逗信郎玩耍,她们看到这些宝贝儿都不禁啧啧称赞,欢喜不置。 几个娘们不约而同的又惊问耗了多少金子银子。卢嘉瑞还来不及说话,洁如忍不住问卢嘉瑞要一根簪子。她对卢嘉瑞说道: “奴的一根簪子有些短,时常插挽不住头发,相公不如就在这里给奴一根银簪子,省得费事再去找人打制。” “这些东西都是为送太师府祝寿打制的,备蔡太师赏家人,你们要时再另行打制吧!”卢嘉瑞说道。 “妾身看这类小饰品打制了这么多,就算拿掉几件也不见得少。”依良说道,“依妾身看,相公就给她两个一人拿一件也罢!” “咱们这里看起来多,太师府里妻妾女儿各色人等却也不少,太师要赏赐起来就不见得多了。”明荷说道。 “五姐就不必为人家太师府想得那么多了,送礼的又不止咱们一家。妾身想,太师办一次寿诞,不知要收多少的礼!”依良说道,“这些小东西怕太师府根本就不是那么在意,有金玉如意和献桃寿星这两件新奇珍宝起眼,就够了!” “既是大姐这么说,那你们就各挑一件吧!”卢嘉瑞指指装着这些首饰的盒子,说道。 于是,洁如就挑了一根金簪儿,明荷挑了一对银耳环。 “妾身就不挑了,各样东西都有了。”依良又说道。 于是,依良命明月和清兰将金玉如意、献桃寿星和其它零散首饰清点收存起来,只等候来年卢嘉瑞起身赴京给蔡太师祝寿是押送过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回 三桩事(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六回 费爷传书邀约三桩事 金家允婚远嫁独苗女(下) 这时已经到了孟冬十月初,严胜宝已经从广州、杭州采办玉石象牙和缎匹蟒衣等寿礼回来,这边冼依良也使明月去往金定博家里,邀请金定博娘子秦翠柳来府里喝茶叙话,便要说成金定博娘子同意将女儿嫁与蔡太师府管家费绫垠。 这秦翠柳一听明月来请她到卢府去喝茶叙话,便以为自己与卢嘉瑞的事儿透出了风声,大娘要兴师问罪。她拿着明月递过来的请帖看了又看,既不相信自己的丑事泄露了风声,也想不出大娘为何会无端端的请她到府里喝茶叙话。秦翠柳便惴惴不安地问明月道: “明月姑娘,大娘叫奴进府里去,究有何事呀?” “大婶去到便知晓了,奴婢也不知道大娘有什么事的。”明月答道。 “大娘使你来唤奴时说了什么话儿?”秦翠柳又问道,“大娘说话时,有没有怒意?” “大娘使奴婢来请大婶时,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把请帖交奴婢,就说叫奴婢来请大婶进府里去喝茶。”明月说道。 秦翠柳见问不出什么由头来,便更是不安,整理好衣妆,跟着明月,恍恍惚惚间,一起来到卢府后堂。此时,冼依良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秦翠柳慌忙上前见礼,口里懦懦地说道: “金定博小媳妇秦翠柳见过大娘!” “起来,待妾身看看你模样儿!”依良起来略略欠身还了礼,便坐下,对秦翠柳说道。 秦翠柳一听依良这么说,心头一惊,想: “莫不是她真的知道了,就要追究那档子事来?” 但秦翠柳还是故作镇定地回话道: “谢过大娘!小媳妇资质俗陋,想来不堪入大娘雅目!” “嗯,模样儿不错,想必你女儿应该也出落得俊俏!”依良夸赞道。 “小媳妇容貌平庸,女儿长得倒是不错!”秦翠柳赶紧说道。 “看座用茶吧!多吃些儿果子、饼儿!”依良愉快地说道,等秦翠柳坐下,又和颜悦色地说,“今日请你来府里喝茶叙话,是有些话儿跟你说。” 秦翠柳见依良说话这等亲和,心里那块石头便落了地,笑笑说道: “大娘有什么话说,使丫鬟去告知小媳妇便好,不必这等劳神费心的。” “你是我家店铺主管的妻房,就如同我家人一般,平素没事也当请你们来坐坐的,只是诸事繁杂,多有疏失。如今有事,请你到府里来喝茶,一边商议事体,正当合宜。”依良笑着说道,“你别生分,多吃些果子糖饼!” “多谢大娘!那小媳妇就不见外了!”秦翠柳喝了两口茶,吃了两片鲜果片,又拿起一块甜饼放到嘴里,吃了,然后问道,“大娘有话就尽管对小媳妇说了吧,只要小媳妇做得到,小媳妇无不应命。” “说起来是一件大好事,东京蔡太师府管家费绫垠因房下无生养,央老爷在聊城寻一名女子送去做侧室,期望能生个一男半女,续传香火。老爷想了,这等好事不应落到他人家,就想到你家女儿年已及笄,正好嫁过去。你女儿攀得上如此一户好人家,一辈子不愁的了。”依良说便直入正题,说开来道。 “小媳妇女儿愫怡虽年已及笄,倒也还没有想过嫁人之事。”秦翠柳说道,听到是嫁去做侧室,她并不是那么热心,“不过,我家就一个闺女,姿色也甚称可人,就算不能嫁入名门大家,总也能嫁个小康之家,做个正房正室,一家女主。” “那费管家可是当朝太师的管家,不是一般的小康之家,且不说家中资财不比大户人家少,就论权势,趁上太师的便,也是赫赫在目。”见秦翠柳有些不甚乐意,依良便劝说道,“至于说你女儿嫁过去不是正房正妻,但费管家正妻没有子嗣,你家女儿嫁过去后,生得个一男半女,自然慢慢的就成了一家女主,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的。” “这费管家有多大年纪了?我家闺女年齿尚小,如若男人太老,恐也不适宜。”秦翠柳又问道。 “妾身听老爷说到,这费管家年纪不到四十,身体健朗,正当旺盛,也还是一表人才,不会亏欠了你家女儿。”依良说道。 “小媳妇夫妻一场,就这么个闺女,如要远嫁,不惟小媳妇夫妻心里舍不得,就怕闺女也不乐意。”秦翠柳又推托女儿心意说道。 “女儿家,嫁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乐意不乐意的?至于说舍不得,女儿嫁谁家都是要嫁出去。自古以来,女儿就是替人家生养,嫁出去便嫁出去,哪里有盼望看回头的?嫁到东京去,远是远了点,但能使得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做父母的也可心安。如若嫁个不好的人家,倒要盼着母家接济过日子,就算近在咫尺,那又如何?”依良这会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似乎做过媒人一般。 “你放心,费管家说了,至于迎娶彩礼身价银等各物,保证只多不少,他会全数派足。”依良见秦翠柳在犹豫,又说道,“攀上这样的亲,也算是你闺女的福分,要不是老爷的这层关系,怎么会有这等好事撞上门来?要是你们夫妻两个不乐意,那老爷便会到外头另找人家闺女送过去。只是老爷提起后,妾身想到你家闺女,不忍心这等好事落到别人家。” “真是多谢大娘!”秦翠柳见大娘说到这份上,便不好再说什么,便说道,“此事小媳妇不好做主,待小媳妇回去跟夫君商议商议,再回复大娘便了。” “那也好,不过最好快些儿回话,人家托老爷办的事,老爷需得抓紧办了,往后如有所请托,太师府那边方才好说话。”依良说道,“你们若是商议好定了下来,该行的礼数先行好,然后就送过去了。” 秦翠柳应喏,然后边喝茶吃点心,边闲聊了些家常事,又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告辞归家。 秦翠柳回家将冼依良向她说的事跟金定博一说,金定博却是满口答应,并且还说出许多好处来,两人心下便定下来要将女儿嫁与东京蔡太师府管家费绫垠。只是跟女儿金愫怡说起此事时,金愫怡是一百个不愿意,甚至哭闹了起来,说道: “女儿不要离开爹爹和娘亲,女儿要守在爹爹和娘亲身边!” “我的乖女儿,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儿一辈子守着爹娘的?”秦翠柳说道。 “女儿不要嫁人,女儿就要一辈子跟着爹爹和娘亲过!”金愫怡流着泪说道。 “乖女儿,爹爹与你娘亲难得为你找到这么一个好人家,你要好好的嫁过去,安安乐乐的过你的好日子,怎能说不嫁人呢?你要错过了,就难有这么好的缘分了。到时老大了还嫁不出去,爹爹和娘亲都要被羞死呢!”金定博说道。 “东京这么老远的,有什么好的?嫁过去后就见不着爹爹和娘亲了,叫女儿孤单过一世?”金愫怡一边哭泣一边说道,“爹爹与娘亲就忍心将女儿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东京有什么远的?不就是三四日的路途么?往后爹爹与娘亲会时常去看望你的。”金定博哄女儿说道,“东京是皇帝老子所在的地方,街市繁华极了,爹爹与娘亲还想着去游逛哩!” “是啊!愫怡,等你嫁过去,我与你爹会时常去东京看望你,顺便到东京逛逛。那么繁华的地方,这辈子不去看看,就算枉来人世一遭了。”秦翠柳也跟着说道。 “你们就想着自己好去东京玩耍,可是将女儿嫁过去,孤单伶仃的过日子,岂不可悲?”金愫怡还是哭泣不已,说道,“那人怎么样你们都不知道,家道如何又不清楚,难不成糊里糊涂的就把女儿嫁了去?” “人家家道自不必说的。你想想,当朝太师,权势赫赫,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外边有权有势,府里自然金银财宝充盈。太师府里钱物如流水过坝,作为大管家,自然也分润不少,家道绝对不会差。你嫁过去,就只等着享福吧!”金定博越说越起劲,“这么一桩好婚事,落到你头上,我的乖女儿,真是你的福分,别家就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 “可是女儿好端端的嫁去给人做小,岂不委屈了女儿一辈子?”金愫怡听爹爹和娘亲说多了,也就慢慢的止住哭泣,说道。 “什么做小做大的?他正妻没有生养,你嫁过去,生个一男半女的,往后还不是你做的家主?更何况了,这等人家,夫婿宠的谁便是谁,名义上的正房侧室正妻小妾的有什么关系?你有了孩儿,他宠着你,你就享福,你就能话事,何必计较一时的正房侧室之分别呢?话说回来,等你生养了孩子,正妻怕是还盼着你的孩子将来也奉养她,还不乖乖的对你好?”秦翠柳也说到兴致上来,劝慰女儿道。 金愫怡见爹爹和娘亲说的天花乱坠一般好,心下便也觉得安乐了些。她也知道爹爹和娘亲两个都认准了的事,要说执意不从也难,便说道: “那好吧,女儿听从爹爹和娘亲的话,爹爹和娘亲往后可真的要时常去看望女儿!” 金定博和秦翠柳见女儿应允了,很高兴,便满口应承。秦翠柳说道: “放心吧,往后爹爹和娘亲一定常去看望你,还指望着女儿带咱们去逛东京的街市,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哩!” 翌日一早,秦翠柳便拿了金愫怡的生辰八字,到卢府去回复冼依良,说已经和夫君金定博商量好,并说通了女儿,答应嫁与东京蔡太师府费管家。 依良见事情顺当,便留下秦翠柳用茶点,并让清兰叫三娘洁如、五娘明荷来作陪,闲话家常。一直到午间,依良命人摆上酒饭桌席招待秦翠柳,俨然有了通家婚谊一般。 正席间吃酒之际,卢嘉瑞从外边回来,看见几个娘们竟与秦翠柳正同席吃酒,便大吃一惊。 究竟卢嘉瑞婆娘们与秦翠柳如何应对?而卢嘉瑞又将如何避免尴尬?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枉自深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七回 义结兄妹柴英琅枉自深情 心挂儿女钟明荷空陷愁绪(上) 却说上回说到冼依良说动秦翠柳将女儿嫁与蔡太师府管家费绫垠,秦翠柳回去跟夫婿金定博商议同意,并说服了女儿金愫怡愿意,然后到卢府给月娘回话。午间留饭时,正巧卢嘉瑞从外边回来。卢嘉瑞不知前事,见几个妻妾竟跟秦翠柳一桌吃酒甚欢,不由得想到自己与秦翠柳间的隐私事,大为吃惊。 见卢嘉瑞吃惊的样子,冼依良站起来招呼道: “相公回来了!金主管夫妻两个商量了,同意将女儿嫁到东京去,今日金主管妻房拿女儿愫怡生辰八字过来,妾身留饭,正吃酒,相公也一块来吃些儿吧!” “我方才在外边吃过了,你们吃吧!”卢嘉瑞一听,所说事情与自己私事无干,便放下心来,说道。 但他也不欲同坐桌上吃酒,免得尴尬。卢嘉瑞说罢,便转身而出,到花园书房去了。 既然金定博同意将女儿送去,这边卢府便将婚嫁事操办起来。先是派人将金愫怡的生辰八字快马送到东京费家,那边费家找算命先生论了命,相配无碍,便将下定首饰各物及定聘礼金、身价银等一同押送了过来。 果然,费家不食前言,定聘礼金及身价银给得颇为丰厚。到底是京师人家,出的比聊城城里一般人家的婚嫁礼金都阔绰。加之这是卢府促成的好事,陪嫁嫁妆又由卢府置办赠送了不少,金家省事省钱,不必多费心破钞,只生生的收进去一注可观的定聘礼物、彩礼钱和身价银,使金定博与秦翠柳夫妻两个一时间好生欢喜! 仲冬十一月中旬,该走的礼节仪式走完,嫁妆齐备,卢嘉瑞就指派严胜宝和金定博一同护送金愫怡前往东京,与蔡太师府大管家费绫垠成亲。 严胜宝等一行人到了东京,便直投费绫垠家来。费绫垠一见到金愫怡,长得眉清目秀,模样儿可人,身材儿俊俏,满心喜欢,翌日便举行了个简单的婚典,高兴地拥了美人入洞房,做他的接续香火的美梦。 费绫垠的正妻于氏倒没什么,见人客客气气的,怕是心里有些苦楚,也只好自己消受,但对金愫怡、对金定博与严胜宝等都不但不失礼数,还表现出格外的亲善,让金定博又多了一分放心。 费家的宅院就在太师府边上不远,也在天汉桥街上。宅院三进布局,进大门后,前面有个小花园,种的花花草草,蔓藤葡萄架,有小径可穿行悠游。穿过二进,后边一个大天井,四围两层的房屋环抱,使得天井成为透光采阳的生活场。 宅院里,厅堂房舍甚多,布置陈设亦有贵雅之气,家活器具一应俱全。由此观之,就算不是大富大贵,这屋宅与生活铺陈,也当可算得上是京师入流的上等人家了。 金定博仔细观看了宅院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觉得自己女儿能在这样的人家安乐生活,也不算枉屈了。他庆幸自己的决定,为女儿的一生安乐生活铺好了路。 金愫怡与费绫垠成婚后,费绫垠派了个小厮陪金定博与严胜宝在东京游玩了三日。他们游逛了东京几处有名的景致与一些热闹街市,品尝了东京各处好吃的小吃食店,然后金定博与严胜宝就告辞回聊城。 费绫垠又置办了一批礼物、手信分赠给金定博和严胜宝,另外打赏两人每人四两回程盘缠,并交给金定博一封信,让他带回到聊城后转交卢嘉瑞。 临别之际,金愫怡泣不成声,泪流满襟。愫怡年纪轻轻的,有生以来头一次离开家,离开父亲娘亲,便就是长别,禁不住哀伤与酸楚一齐上涌,哭成了泪人。 金定博安慰了女儿半晌,费绫垠与正房妻子于氏也帮着来宽慰,金愫怡总算能慢慢平静下来,金定博与严胜宝便即时趁机告辞离去。 严胜宝与金定博从东京回来,向卢嘉瑞销差,卢嘉瑞展阅了费绫垠的信,费绫垠在信中对卢嘉瑞大为赞赏感铭。卢嘉瑞觉得严胜宝与金定博送婚事办得顺当满意,十分高兴,便又额外打赏了严胜宝和金定博每人二两银子。 给太师府管家费绫垠送婚事情办妥,转眼便到了冬至节气。在风俗里,冬至大如年,冬至节又有“亚岁”之称。朝堂上,群臣向皇上上表祝贺,官府放假三日,民间开放关扑买卖游戏。冬至一向是一个重大的节庆,在节间,民众宴饮、祭祖、访亲,喜庆气氛浓厚。 在冬至节来临之际,卢嘉瑞想起一同从溪头镇出来的柴荣。自从柴荣新居落成,一家老小搬到聊城来居住以来,卢嘉瑞都没有单独到过柴荣家。虽在其新居落成宴客时,卢嘉瑞也曾到贺宴饮,平素不时也有所馈赠,但就没有特地专门到他家去好好地看望存问。卢嘉恭早已经反目成仇了,柴荣是个可靠的长久的兄弟,一直专心专意与自己相伴做事,任劳任怨,从无二心。卢嘉瑞想不若趁着这冬至节气,备些节礼送去,到柴荣家去看望存问一番。 冬至节日,天寒地冻的,喝羊汤、吃羊肉是必需的。卢嘉瑞交代邱福提前些日子去买三头活羊准备过节用,两头留自家宰杀享用,一头送到柴荣家去。当然,冬至节要换新衣,卢嘉瑞吩咐邱福,送柴荣家活羊时,到庆月绸布庄挑三匹缎子,再加买些节气鲜果糖饼菜肉,一同送去。 那日,及至柴荣午后放工回家,得知是卢嘉瑞着人送来这么多节庆礼物,甚是高兴。柴荣娘亲过来对柴荣说道: “人家卢老爷多年以来就一直关照我家,如今就到冬至节,卢老爷又给我家送来这许多节庆礼物,莫若咱们就在家里整备一桌酒席,请卢老爷过来宴饮一番,也算是略尽心意,不至于平白收受了人家的人情。” “我正有此想,就依娘亲之意,整备酒菜吧!”柴荣说道,“待明日我便将这羊宰杀了,再采办些菜肉,请大哥后日过来吃酒好了。” “要不要请外边酒楼的厨子来掌勺,将菜肴做得好味些?”柴荣娘子问道。 “我看不必了,咱们自己烧菜,就按咱们在溪头镇上的做法烧煮菜式,方见得咱们是故乡人,情深意重。”柴荣说道,“大哥什么美味佳肴没吃过,咱们就让他吃家乡菜好了。” “卢大哥来家吃酒,二哥做主厨,我来当帮手,保证烧出一手家乡好菜来!”这时,正在厨下忙活的柴荣妹妹柴英琅听见这边说事,也大声插话说道。 “说的倒是,你一个大姑娘再不出嫁,都快成了家里的厨娘了。这回正是你露一露手艺的时候呢!”柴老妈子笑着说道。 “我不出嫁也罢,就在家里陪娘亲与二哥二嫂过一世,横竖也找不到可意的人家。”柴英琅顿一顿,又说道,“就算看到合意的人也不一定成的,何必多枉想了!” “哦?小妹有合意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柴荣说道,“说来二哥听听,我找媒人说亲去!” “哪有啊?”柴英琅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说道,“我是随便乱说说的。” “前时整日跟我说卢大哥如何如何的好,小妹是不是说的是卢大哥啊?”柴荣娘子带着笑意问道。 “这怎么行?卢大哥一来是我大哥,二来已经有六房妻室了,我家小妹黄花闺女,怎好再去排房?真是笑话!”柴荣说道,“况且,我想,卢大哥也不会应允的。” “要是小妹真有这想法,老身倒觉得也不算离谱。”柴老妈子却说道,“他卢嘉瑞虽有了六房妻室,不但家大业大,事业蒸蒸日上,他又正直盛年,且有情有义,对我家一向以来就关顾有加,小妹嫁过去就是排到老七,正所谓‘车多不碍路,船多不碍港’,又有何妨?他家大娘又是个贤淑有德能容之人,虽是做小,衣食无忧,悠游安乐的度过一世,岂不是福气?强比嫁入小户人家,一世劳碌,难得安生!” “想不到婆婆倒真这么想得开!人不是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么?婆婆就甘心让小妹排到老七去!”柴荣娘子说道。 “只要她能一辈子安乐,不必母家你们兄嫂多操心,有何不可?”柴老妈子坚持说道。 “娘亲说的极是。人家卢大哥自小就聪明能干,当年二哥带来咱们家玩,一样是少年郎君,他卢嘉瑞一表人才,英姿勃发,就表现出那种志向、那个大气度!当时女儿还小,就感觉这哥儿不一般。如今十几年过去,便见得他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足见卢大哥是个能人!”柴英琅说道,似乎是将积压多年的心思一舒胸臆一般。 “嗯?!敢情小妹是真的仰慕卢大哥,而且是打小以来就一直暗中倾情?”柴荣惊讶地说道,也略带些笑意,“那妹子为何不早说,二哥也好早些托人说合,说不定成了他正房妻室也未可知呢!” “二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什么家道,我家什么家道,他就直接讨一个你妹妹这样的糟糠之妻?”柴英琅也笑着说道。 “我家什么家道?我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衣保暖食管饱,有住家有余粮,全家和睦,这就是一个良善好人家啊!”柴老妈子说道,“他卢家是有钱有势,那又如何?但我家小妹乃黄花闺女,正当人家,出落得也标致,如何就说配不上他?” “如今说也没用,人家富贵大家,迎娶正房妻室,总要娶个门当户对的、一样的大户人家闺女,这样才夫妻登对,家室和谐。”柴荣说道,“但小妹既有意于卢大哥,却不早说,若早说了,我去撮合,就算不能嫁与他为正房,做妾也可早上位,排在前面啊!如今说了也晚了,人家已妻妾成群了!” “二哥别说了,也合当我命不好,中意的人无缘无分!只不嫁人也罢,就陪着二哥二嫂和侄子们过一世。”柴英琅说道。 大家见柴英琅这般说,也就放下这话题,专心去准备后日待客的酒菜去了。 当日晚夕,柴荣特意单独去找柴英琅说话,方知道小妹日间说的话并非说说而已的,而是她多年以来埋藏于心的情愫。 据柴英琅自己所说,自从少年时候柴荣带卢嘉瑞来家玩,小小年纪的她便对卢嘉瑞这位小郎官产生了极好的印象。对卢嘉瑞的念想就这么一直伴随着柴英琅长大,又从溪头镇陪伴到了聊城县城。到了聊城县城这些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关于卢嘉瑞的事迹传到耳边,小妹更是对卢嘉瑞充满着倾慕之情,幻想和向往时时撩动着小妹的心弦,但人异处,情相隔,心不相知,她既不敢对谁人说起,更不能直接找卢嘉瑞倾诉,只好将一腔情意深埋心底。但正是对卢嘉瑞的深切念想,使柴英琅都无心去理会家人安排的说亲嫁娶之事,落到如今都成了个老姑娘了。 日间大家谈论到卢嘉瑞,柴英琅是一时间插嘴说漏了话,便情不自禁将一直以来深埋的心意说了出来,否则还不知要隐藏到何时。 柴荣听完柴英琅的心迹剖白,十分震惊。他自责这些年忙于买卖营生,对小妹欠缺足够的关心。如今回想起来,每当自己回到家里说起有关卢嘉瑞及工坊里的事情,小妹都是格外的关注,还时常问这问那的,自己却没有留意到小妹有对卢嘉瑞的这份痴情。如今小妹情深之所至,表明要嫁人就要嫁卢嘉瑞这样的男人,而卢嘉瑞这样的男人天下能有几个?还能去哪里找得到呢? 也许娘亲说得对,就算卢嘉瑞有几房妻妾,又有何妨?他自小就跟卢嘉瑞认识,一起读书玩耍,一起长大,这些年来又一直跟他做买卖。他深知卢嘉瑞的聪明能干,是做买卖的好手,家业兴旺,资财富足,在保证生活富足方面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柴荣更清楚卢嘉瑞的为人,对亲戚、对兄弟、对朋友、对主管伙计属下,有情有义,从不刻薄亏欠。外边说道卢嘉瑞多奸诈多无情多狠毒,除了有些以讹传讹之外,那不过是他作为商贾做买卖的本分。外边传说卢嘉瑞淫人妻女,侵夺他人财产事,都是用心险恶的卢嘉恭以及此类小人编造的子虚乌有的故事。卢家的财产家业都是卢嘉瑞劳心劳力挣来的,众多妻妾们也都是正正式式迎娶或迎纳来的,就是他不时出去青楼院子眠花宿柳,也不过是富家子弟之常情,花银子买醉买欢,哪有什么淫乱恶棍之说? 小妹如若真的嫁了卢嘉瑞,后边的生活自然优裕安闲,省却家里操心。而小妹心意非要嫁给卢嘉瑞,做他的小妾,也是心甘情愿,做哥哥的就该想法帮她了却心愿,省费许多口舌去劝导,做无用功。 想清楚了这些,柴荣觉得,他倒应该去好好的说合,让卢嘉瑞同意迎纳小妹,免得小妹真的要以姑娘之身终老。(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回 枉自深情(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七回 义结兄妹柴英琅枉自深情 心挂儿女钟明荷空陷愁绪(中) 隔日下午,应柴荣的邀请,卢嘉瑞带着杏儿和逢志一起来柴荣家吃酒。 卢嘉瑞之所以带着杏儿一起来,因为在他心里,杏儿是他从溪头镇出去从军途中成亲出生的,算是从溪头镇来的家人,而后边迎娶的妻妾和出生的儿女,就该算是聊城城里的家人了。到同自溪头镇出来的柴荣家作客,带上杏儿,便别有顾念乡情的这层意思。 卢嘉瑞父女两人到来,柴荣和他娘亲便将他们迎入客厅。寒暄一番,用过迎客茶,柴荣招呼卢嘉瑞脱去外衣,和杏儿进到餐房去坐上桌席,准备开宴了。柴荣媳妇则领逢志到厨房,在那里摆桌儿用饭。 餐房里早已摆了两个火盘,燃着炭火,暖意融融的。柴家烧了一桌的家乡菜,什么羊肉汤、羊杂煲、烤羊腿、焖羊肉,又有从瑞丰粮油食杂铺里丁哥烧鹅摊买来烧鹅、卤肉等,满满的摆了一桌,边上又备了三大瓶葡萄酒,甚是丰盛。 柴荣如今除了有女儿鹊儿,又有了一个儿子,小名叫山石的,有差不多十岁了。招呼卢嘉瑞和杏儿坐下后,柴荣便叫唤儿子山石一同来作陪。卢嘉瑞不见柴荣娘亲和柴荣媳妇、柴荣小妹与柴荣女儿上桌坐席,知道柴荣是遵循着女眷不上桌的惯例。卢嘉瑞便对柴荣说道: “叫伯母、嫂子和小妹、鹊儿她们都来坐席,一起吃酒,就当一家人一般好了!你不要将我当客人,看我把小女儿杏儿都带来了。你记不记得,在溪头镇学堂读书时,我到你家去玩耍,吃饭时我也是叫你让你们一家人都一起坐席吃饭的?” “当然记得,你就到我家去过一次,印象还很深呢!”柴荣说道,“既大哥这等说,我就叫她们都上桌来就是了。山石,你去叫奶奶、娘亲、姑姑和姐姐都来坐席吧!” 山石应喏一声便跑到厨下和楼上房间去,把人都叫了来。 于是,大家围坐一桌,一边闲话说笑一边吃酒。席间不免劝酬敬奉,卢嘉瑞敬柴英琅酒时,柴英琅颇为生涩,加之之前已饮了几盏,脸颊红到耳根。柴荣知道怕是卢嘉瑞的举动无意中触动了小妹心事,连忙解围,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你说这菜肴烧得怎么样?都是按溪头镇老家的做法来烧的,这一桌子菜烧得不易,我只是宰羊切肉,其实都是英琅掌的勺。大哥感觉口味如何?” “嚯,小妹厨艺这么好?这味道好久都没吃到过了,真正是家乡的好味道!我看你不如开一家酒楼,就让英琅做大厨,包管买卖兴旺。”卢嘉瑞笑着,看着柴英琅,说道。 看卢嘉瑞微醉的眼神盯着自己,柴英琅更是羞涩不已,只说了句“我小女子人家,怎能做大厨?如此胡乱烧的几个菜,卢大哥不觉得难吃就算不错了”的话,便低下头去只管吃饭。 “小妹,我敬你酒,你不能光顾着吃饭啊!”卢嘉瑞连忙说道,“来,就为小妹烧的这一桌好菜,家乡味的好菜,大哥敬你一盏!” 柴英琅不得已,端起酒盏,与卢嘉瑞对干了一盏,说道: “谢大哥!” 柴英琅喝罢酒,就继续只管低头吃饭。 “这些年来,我家承蒙卢老爷的关顾,到聊城县城立业成家,过上这等好日子。卢老爷这份恩情,我家怎么说感铭都不为过!就是这桌席上的菜肴,也多是卢老爷派送过来之物,不过就着我家锅碗成席。我家无以为报,只当感铭在心。卢老爷要柴荣做什么时就尽管吩咐,柴荣自当竭尽全力做好。老身如今也趁着气壮,敬卢老爷一盏淡酒,祝愿卢老爷家业兴旺吧!”这时柴荣娘亲抢过话茬,并举酒盏来敬卢嘉瑞酒。 “伯母您老休要折辱小侄了!您是长辈,只管唤小侄名字就好,什么卢老爷说的,让小侄不自在。您老人家只当领受晚辈小辈的敬酒,小侄何敢承受您老人家敬酒来?来,小侄敬伯母一盏,小侄先干为敬,伯母您随意就便!”卢嘉瑞忙说道,一边端起酒盏敬酒。 “至于家里过上好日子,是柴荣能干,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财,小侄不过是与柴荣合伙做买卖而已。”喝了酒,卢嘉瑞又说道。 “嗨,贤侄人才出众,聪明能干,有情有义,我儿柴荣能结交贤侄这样的兄弟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当年初到我家,老头子便说贤侄样貌言语不同凡响,将来定是个有大出息之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是可惜老头子寿数不永,无福消受后边的好日子。”柴老妈子又说道,“说起来,英琅的想法却不离谱,像贤侄这样的男子汉,年富力强,才干超群,家业鼎盛,财货充裕又知书识礼,重情厚义的,还哪里能找得到啊?只可惜了小妹空空苦想这么多年,终失之交臂!” “伯母过誉了,小侄也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运气好,幸有所成而已。”卢嘉瑞酒气里确有些许迷糊,说道,“伯母所说什么小妹的想法,什么空空苦等的,小侄倒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哩!” “大哥,别管她们女人家的说话,唠叨啰嗦的紧,老弟敬你一盏,就祝愿咱们的瑞荣筑造工坊买卖一年比一年兴旺吧!”柴荣抢过话茬说道,并举酒盏来与卢嘉瑞干杯。 一桌人从申时吃酒吃到酉时,先是柴英琅借故吃好了离席回房去,柴老妈子和柴荣媳妇、鹊儿、山石也陆续走开了,杏儿也跟着年纪相仿的柴荣女儿鹊儿一起去玩耍。后来,桌上就剩下卢嘉瑞与柴荣两个还在桌边慢慢对酌,柴荣媳妇时不时出来温酒热菜,端茶倒水的。于是,卢嘉瑞便与柴荣谈些买卖上的事情。 “柴荣,眼下工坊的活计没有以前多了,工坊在聊城做了这么多年,房子、院落、路桥、庙宇等,聊城城里及周边乡镇,该建该造该筑的,做得都差不多了。往后怎么做下去,如今得好好想想了。”卢嘉瑞对柴荣说道。 “大哥说的是,这段时间老弟也常想这个事。”柴荣说道,“老弟正想多到邻近的县城,乃至到博州、恩州、德州和冀州等州城去找活。大哥有官场上的门道,那些地方的活也可以接了来做。” “你说得对,比如堂邑、武水、博平、清平、高唐这样邻近的县城可以派伙计去,将咱们的招牌挂起来招揽活儿。博州、恩州、德州和冀州这些州府,可以去当地招临时兼职的伙计,按招揽到的活计多给点佣金,这样不必麻烦派人去,虚耗人力工钱。我在这些地方的交谊人情自然有可用的时候,但也不能光指望这个,活计大多还得自己想法去找。”卢嘉瑞同意说道,又说,“不过我想到一个法子,就在聊城做,也是很有赚头的。” 卢嘉瑞说罢,停下来思想,似乎卖关子,又似乎要深思的样子。柴荣就赶忙问道: “大哥,你说说看,在聊城还有什么法子?怎么做?” “前时我在街市上闲逛,碰到一个有些儿相熟的人,欲要做买卖,却租赁不到合适的铺子。后来,我到一家豆腐坊吃豆花,买卖极好,店小二也想租赁一间大些的铺子扩大买卖,也说找不到铺子。回想起来,平日也时常碰到一些想做买卖却找不到铺子的人。我想,咱们可以建造一处专门做买卖连同住家的地方,既可以卖出去,也可以租赁出去。”卢嘉瑞说道,“这建造的要大,有很多的店铺,久而久之,形成一处新的集中的热闹街市,那房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值钱,无论售卖还是租赁,利头都会越来越大。” “大哥的意思似乎是要建造一座新集市,那是要建造很多的房子店铺,这需要很多的本钱。”柴荣说道,“而且要找到合适的地方也不容易,要够大,还要是空地,地面原来还没有房舍才行。” “这地方我都找好了,就是靠近城南门的春柳巷南边的那一块空地,长形东西走向,大约有一百多亩,上面有些零星的房舍,可以一并买过来,然后建造成一座集市。”卢嘉瑞说道,“城南边居住与往来人多,却没有热闹起来,就是开出来做买卖的店铺少。咱们到那里去建造一座集市,正合适。至于本钱,会有办法的,先建造一部分出来卖掉或者出租,收回部分钱,然后再造一部分,这样分批建造,减少些本钱投入。十分不够时,也可以先借一部分,总的来说,本钱是能够筹足的。” “既是这样,我就照大哥说的去做吧!”柴荣说道,他一向以来都十分相信卢嘉瑞,觉得他的主意定然不会错的。 “要是这座集市搞好了,赚了钱,再到聊城运河码头那边去筑造一座,我看那边往来商贾极多,住的人也不少,店铺却不够多,也很应该建造一座集市,到时集市一定会成为运河码头最热闹繁华之所在的!”卢嘉瑞又说道。 “还是先建造好聊城城里的这座再说吧!”柴荣举起酒盏,又与卢嘉瑞干了一盏,继而说道,“老弟有一桩事,欲要跟大哥说一下,只是极不好开口的。” “说啊!你柴荣有什么事不好跟我说的,兄弟这么多年,还跟我客气!”卢嘉瑞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柴荣想了想,却又十分为难地说道: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怎么开口!” “你今日怎么回事?”卢嘉瑞不满起来,“有话不说,捂在你肚子里,又嗫嗫嚅嚅的,倒像个女人婆。你往后做事可不能这样,得干脆利索些!有话快说罢!” “那——那我就说了!我小妹都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至今未出嫁,我娘亲着急的,曾央了不少媒人来作伐,怎奈小妹只是东挑西拣的看不上,一直蹉跎到如今。”柴荣又默想了一下,才说道,“再拖下去,便要嫁不出去了!” “哦,这事你不早跟我说起,其实很好办。我家主管里边,还没成亲的,你,还有你小妹,都多看看,随便挑,看上哪一个,只管说与我知,我一力撮合,没有不成的!”卢嘉瑞笑着说道。 “可是——可是——小妹说要嫁给大哥你,否则她就不嫁人了!”柴荣一急,脱口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回 枉自深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七回 义结兄妹柴英琅枉自深情 心挂儿女钟明荷空陷愁绪(下) 卢嘉瑞一听,不由得怔住了,停箸住盏,惊疑问道: “柴荣你说什么?你疯了?你我兄弟,你的小妹便是我小妹,我怎能娶你小妹?况且我都已经有了六房妻妾了!” “这事也是前日准备酒席请大哥来宴饮时,无意之间小妹说漏了嘴,娘亲与我逼问,方才知道的。”柴荣说道,“据小妹自己说的,打自以前大哥初次到我家玩时,小妹便喜欢上大哥了,后来慢慢长大,时常牵念,只是一直不敢跟人说。大凡大哥的事情她都格外关心,心里越来越为大哥的行止所吸引,心意也越来越坚定。这就导致给她说的媒,她都不应承,到如今便成了老姑娘了。前日她说了,要嫁人,便要嫁大哥这样的男人。大哥你说,哪还有像大哥你这样的男人啊?这不是明说了就要嫁给大哥吗?” “这绝对不行,不管怎么说都不行的!”卢嘉瑞坚决地说道,想了一会,又说道,“这样吧,我就真真正正地认英琅做妹妹,省得她多心,然后就在我家的主管里边由她挑选一个,过了年节就给她婚配,让她安心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大哥的主意是不错,只怕小妹她不愿意!”柴荣说道,“小妹对大哥由来一往情深的。” “这由不得她的,你去把她唤来,我当面跟她说吧!”卢嘉瑞说道。 柴荣只好大声叫唤山石去把姑姑叫来。不多一会,扭扭捏捏的柴英琅便在柴荣媳妇的搀扯之下,走到餐房,来到卢嘉瑞与柴荣跟前。 “小妹,我与你哥哥柴荣打小相识相伴,情同兄弟,且是真正结拜过的,就是跟伯父伯母也是甚为相契,当是我家长辈一般看待。我与你们一家都是交情不浅,可以算得通家之好。你是柴荣的妹妹,自然便是我的妹妹,我对你们一家就一直当亲眷看的。我与你只能是兄妹的情份,男女婚媾之事是断然不行的。且不说我已有六房妻妾,就算没有,我也不能迎娶你。听柴荣说你对我有意,这让我十分惊诧。”卢嘉瑞对柴英琅说道,“世上有结拜兄弟的礼仪,却没有结拜兄妹之说,要是有,我就与你结拜做个好兄妹,包管只要我卢嘉瑞有钱银,小妹你就不缺衣食。——不过,既然我与你二哥柴荣已经结拜过,我与他是兄弟,你就是我妹妹,也不必什么结拜相认仪式了。往后我就是你大哥,我会好好照看你的。” 柴英琅原来以为唤她来,是卢嘉瑞答应了哥哥柴荣的劝说,同意迎纳她,此时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但心里十分失望,更是羞涩难当,脸上一时间红了个透。 “你们就欺负我!”柴英琅只说了声,挣脱柴荣媳妇的搀扶,扭头就跑回楼上房间去。 于是,卢嘉瑞又让柴荣请柴老妈子出来,与柴荣媳妇四个一起商议。大家一致赞同卢嘉瑞的想法,就让卢嘉瑞真正认柴英琅做妹妹,让英琅搬到卢府里,跟杏儿一起在花蝶苑相伴居住。往后等时日长些,英琅心境慢慢转变之后,再在卢家主管里物色一个她看得上的夫婿,合婚成家。 酒饭早已经吃好,几个人商议罢,卢嘉瑞和杏儿就要告辞回府去。离去之前,卢嘉瑞又带着杏儿,与柴荣夫妇一同到柴英琅房中,劝慰一番,柴英琅终于同意叫卢嘉瑞大哥,并搬进卢府去,与杏儿相伴居住。 翌日,卢嘉瑞来到钟明荷房中,看到一女子在院子里用棒槌洗衣服,便问明荷道: “五姐,这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还不是相公说的,要给妾增加的一个丫鬟?昨日邱管家买来的的,叫谷湘,妾就安排她专司厨下和洗衣等项,往后苏纹只管妾的起居茶饮和妆容事。”明荷答道。 “这样倒是好事,有两个丫头,照料得周到些,诸事妥帖。”卢嘉瑞说道,“看来还得感谢三姐洁如,是她提议丫鬟不能少,我才想到给娘子也添一个,让娘子多省心些。” “相公说的是,不过,就算只苏纹一个丫鬟,也是够的,平素妾也好做些事情,活动筋骨,否则闲着多了也无聊,人倒变得颓废无用了。”明荷说道。 “怎会无聊?娘子可以多与三姐、六姐他们多聚聚玩耍嘛!下棋、抹牌、喝茶吃酒什么的,或者闲话、做女红,甚至学习吹奏乐器,都很好啊!”卢嘉瑞说道,“娘子不是也喜欢看书吗?得闲时,让苏纹到我书房去拿些书来看看也好啊!” “哪有什么心思看书?这几日不知怎的,心下空落落的,无情无趣,时常想起我那几个可怜的孩儿。失散这么多年了,不知他们如今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了?如今天时寒冷,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足够的衣服穿?”明荷叹了口气,说道,“妾要相公去找寻他们,相公却又总是说找不着。” “这个娘子放心好了,广州府不比这里,那边天时比这里热许多,冬天也不会下雪,不会很冷,娘子的两个儿子在那边丢失的,应该还在那边生活,是不会冷着的。”卢嘉瑞说道,“再说了,哪个人家收养了他们,也不会虐待他们的。” “唉,算来大郎今年也十三岁,二郎十一岁了,要在身边便是两个翩翩少年郎了!只可惜,也可怜了他们,沦落天涯,无家无亲!”明荷叹息说道,“更是可怜两个女儿,怡娘和柳蕴,小小年纪,便失却父母,生死不明!” “至于女儿,娘子就更不要多担心了。说起来女儿都是要嫁人的,就当是早嫁到人家,做了童养媳,好心安些。”卢嘉瑞安慰明荷道。 “相公别净说安慰的话语,你要下些功夫去找寻,孩儿都是娘亲心头肉,而今孩儿们流落在外,杳无音信的,妾怎能安心?”明荷说道。 “这个五姐尽管放心,我总归会尽力为娘子寻访。每次严胜宝和梅义仁他们出去跑江湖,我都会特别交代一番的。只是这人海茫茫,寻访却不是那么容易。且是咱们寻访他们难,如是他们将来长大了,哪一日来寻访咱们倒是容易些。这要看造化,急不来的。”卢嘉瑞依然耐心劝慰道,“五姐不必愁闷,人各有造化,娘子做了所能做的,也没有过亏待谁亏欠谁,好好过日子,心自可安!” “相公说的倒也是,不过妾还是想过两日到福缘寺去烧炷香,求佛祖保佑孩儿们多福,丰衣足食,免受饥寒,这也是做娘亲的如今唯一能做的了。”明荷说道,悲咽的语调,眼中噙着的泪水几乎要掉落。 “如今天时寒冷,外边寒风凄厉,时有雨雪纷飞,出门甚是不便,不如就在家里,整理祭桌,焚香祷告,也是一般。”卢嘉瑞说道。 “既要敬佛祈福,需得虔诚,佛祖面前敬拜如仪,方见得心里虔诚。要是相公忙于事务,分不开身,相公命邱管家送妾前去便可。”明荷坚持要到寺里去,说道。 “好了,既然五姐一定要去,别人陪,我哪能放心?还是我陪娘子去一趟吧!” 卢嘉瑞见钟明荷这么坚持,也只好顺了她的意,议定后日陪她到福缘寺去进香。卢嘉瑞与钟明荷在房中烤了一会火,闲话中,见明荷情致不高,觉得无趣,便转身出去了。 卢嘉瑞从钟明荷房中出来,回到前边书房去,正好寇伟来报占宣立来见。卢嘉瑞不知这天寒地冻的,占宣立有何事,便叫寇伟赶紧领进来。 占宣立进到书房,拂一拂衣衫上的雪,说道: “这雪下的,没日没夜的,街上积的厚厚一层,衣衫上沾点就罢了,怕是靴子都会湿透!” “谁叫你这么大雪天的,还跑来跑去的,不在家里好好准备过冬至节!”卢嘉瑞说道,“逢志,多加些木炭到火盘里,给占爷烤烤火!” “慢,慢,火盘就不忙了,给我先来盏热茶,你家的乌龙茶,正好驱寒取暖。”占宣立摆手说道,“今日老弟冒雪前来,也不是为着在这里烤火的,一会就该出去了。” 书房里的茶壶中早已沏好茶,逢志连忙给占宣立斟上,然后要去给火盘添炭旺火。 “大哥,不必添炭旺火,咱们就出去。我发现滨河东街开出一间酒楼,叫什么‘围炉酒家’的。那酒家的上菜与吃法独特,正适合这寒冷天时消遣。老弟来叫大哥,就为一起去尝个鲜。”占宣立兴致勃勃地对卢嘉瑞说道。 “我当你有什么事如此急匆呢!原来不过又是来找酒吃的!”卢嘉瑞微嗮道。 “老弟可不止是来找酒吃,还有两桩大买卖上的事要跟大哥说,在吃酒中慢慢说与大哥听最合适。”占宣立赶忙说道,“要是大哥不想去这家酒楼尝鲜吃酒,那老弟就走,大买卖也不说了!” 占宣立说罢,就起身作揖要走,但脚步却没说话那么利索。卢嘉瑞知道占宣立是装模作样,等他就要跨出门去时,才开言说道: “好吧,就尝尝鲜去,看有什么独特的!” 占宣立听得卢嘉瑞说话,便赶忙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哥心思,有新鲜独特的酒楼食肆开张,怎能少得了大哥的捧场?况且,老弟也是真的有买卖事要跟大哥说,大哥是不会轻易放过赚钱的机会的!” “嗯!说得弄鬼弄怪的,看又是什么花样?带路前去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披上斗篷,戴上雪帽,带上逢志,与占宣立一同出了府门。三人骑上马,占宣立带路,踏雪前往滨河东街围炉酒家而去。 究竟那个围炉酒家是怎么个独特的上菜和独特的吃法?占宣立有何买卖事情要跟卢嘉瑞说?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陪同赴帝京(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八回 占宣立报信贱价接赃船 钟明荷扮装陪同赴帝京(上) 却说上回说到占宣立冒雪来见,撺掇卢嘉瑞出去吃酒,说有家很特别的酒楼开张,还说有两桩大买卖要跟卢嘉瑞说。 卢嘉瑞经不起占宣立的撺掇,带着逢志,跟随占宣立,三人冒雪来到滨河东街的围炉酒家。 酒倌将他们迎进门,引导上楼,坐到一个包间里边。包间里边却已是暖烘烘的,卢嘉瑞发现里边一张矮桌上,放着一个火炉,椅子却差不多齐桌高。卢嘉瑞等脱去外衣外套,落座后,有酒倌上茶,还有酒倌在给火炉添炭旺火。等卢嘉瑞他们喝了几口热茶,火炉便旺火起来。卢嘉瑞以为天时冷,包间里生火炉来取暖的,而占宣立却已经向酒倌点好了菜,点了酒。占宣立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没来过,老弟就自作主张,先把菜酒点好,大哥等着享用就行了。” 不一会,酒倌端上来一个水锅,直接就放到火炉上。卢嘉瑞不明就里,忙问: “怎么烤火取暖,上边还要放置水锅?” “客官,这是汤锅,用以烫煮菜肉的。”酒倌回答道。 而这时,另外的一个酒倌已将碗箸杯盏摆好,再将几盘切好的羊肉、猪肉、羊杂、猪肝、鸡块什么的菜搬到桌上,还有几碟豆腐、菜干、香信、木耳、豆皮这类素菜,又将一碗酱料摆在桌子中间火炉边上,然后将一瓶葡萄酒拿上来。酒倌说道: “酒菜已上齐,请客官们慢用,如若酒菜不够时,可以再加。” 酒倌说罢,转身便出去了。 “原来是叫我等自己边煮边吃!有意思!”卢嘉瑞说道,“这等大冷天的,也正好,不愁菜凉了,老得回锅热菜。” “稀奇了吧?这是聊城第一家这等吃法的酒楼食肆,依老弟看,大哥除夕宴席就该这样做。不仅有火炉取暖,吃酒时暖和,厨下只需将菜洗净切好,也省去很多后厨烧菜的费烦。更重要的是,吃多少煮多少,就算吃几个时辰都不必吃冷菜,不必中途反复热菜。”占宣立笑着说道,“大哥不白来了,光是取这道经,大哥来这一趟便算值得!” “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围炉酒家’,围着火炉吃酒。开吃好了,看看什么样的好味道!”卢嘉瑞说道。 于是,三人开始将肉菜夹入汤锅中,煮熟了蘸酱料吃,一边喝酒。等酒过三巡,卢嘉瑞才回想起来占宣立说有大买卖要说的。他便问道: “占兄,你说有大买卖,是什么大买卖啊?说来听听!” “哦,大哥着急什么嘛,吃好酒,老弟再跟大哥慢慢说。”占宣立举酒杯向卢嘉瑞,劝酒,说道。 “就说说看,到底有什么大买卖?还搞得神秘兮兮的!”卢嘉瑞与占宣立干了一杯,问道,“有正事,我等不得的。” “是这样,老弟昨日得知有一艘大布船泊在运河码头,有绸缎丝锦染布什么的,应该就是杭州湖州一带的货,原说要运到镇江、扬州地方去卖的,不知何故出了差错,就运到了聊城。东家如今只要一半的价钱出手,只求一次性出货,然后快点返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吃进来就是大赚。如今天寒地冻的,往返商贾少,还没人知道,这等低价,大哥趁机拿下,岂不是稳赚不赔?”占宣立说道。 “那你家也是做布匹买卖的,你家吃进不就是了,这等好事何必来告知我?”卢嘉瑞停下杯箸,问道。 “大哥笑话老弟了,我那布匹铺是铺小本少,哪能一下子吃下这么大船的货?就是便宜了价钱,算来这船货也需得两三千两银子,人家又不零拆,老弟哪有本钱买下?”占宣立说道,“如若大哥有意,咱们可以一同吃进,分我两三成的货,我还是能筹钱要的。” “那好,咱们赶紧吃酒,完了便立刻赶到运河码头去,免得被人家赶了先。”卢嘉瑞说道。 “啊?!大哥有意去接手这船货?别着急嘛,吃饱喝足了过去,还在的!”占宣立说道,“我还有另外一桩大买卖没说呢!” “你快点吃饭,先别说别的了,酒也不要喝了,赶紧吃饭好了赶路,做完这桩买卖再说别的!”卢嘉瑞催促道,“慢了,万一就被别人接去了。” 被卢嘉瑞催得急,占宣立没办法,也只好不喝酒了,将菜肉放进汤锅里去煮,然后就抓紧吃菜吃饭。三人将就着饱餐一顿,就一起离开围炉酒家,策马赶到运河码头去。 占宣立带卢嘉瑞找到那艘运布船,却是两个船工模样的人出来商谈买卖事宜。卢嘉瑞上前与那两人讨价还价,那两人具说这要价已经到了平日价钱的一半,不能再减了。 在讨价还价中,卢嘉瑞瞥见货船座舱中有女子身影闪现,不时惊恐地看过来,盯看卢嘉瑞,似乎欲有所言却又惊疑不敢之状。而卢嘉瑞明显感觉到,这两个要卖货的人已经很着急的,急切想将货物出手走人。这些都让卢嘉瑞觉得蹊跷,他心里怀疑这两个谈买卖的人只是船工,并非货物的真正主人。而那闪现的女子则很可能是货物主人之亲眷,因畏惧于威吓而不敢声张。 卢嘉瑞自然想到,这船货物极可能是赃物,说不定涉及命案。他想着要不要报官。但他知道,他一旦报官,货船便会被官府扣押,他就拿不到便宜货。他决计先将货物买下卸走,再报官府缉拿。这样,他捡到了便宜货,又有可能解救那惊恐的女子。 于是,卢嘉瑞就再压价两成,声言只要对方答应,即可全纹银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两人迟疑半晌,便痛下决心答应了。 于是,卢嘉瑞与船家先在船上将货物清点一番,初步算得货值一千三百两。卢嘉瑞吩咐逢志即刻快马赶回县城,叫邱福和严胜宝带了银子雇了马车赶过来。 不等邱福和严胜宝赶到,卢嘉瑞便到瑞安大药铺临清分号和瑞悦药材行,借支了些银子,预付给卖货的船家,让瑞悦药材行主管张泽安排伙计并找脚夫来,开始将船上的绸缎、丝锦和染布先搬到瑞悦药材行的仓库去。等到邱福与严胜宝将银子拿来,清了账,两边的车夫脚夫一起把货卸了,一部分先暂时存放瑞悦药材行,一部分就直接装车运回城里瑞依绸布庄。 卸货完毕,回到县城,已是向晚时分,卢嘉瑞让邱福到巡捕房去报了案,说运河码头有可疑货船,并将货船样子描述一番。巡捕房都头张招即派出两个巡捕前去缉查。 后边卢嘉瑞从巡捕房听到消息,说巡捕赶到码头时,并未发现所报货船。卢嘉瑞有些后悔,由于自己要接便宜货,耽误了报案,倒是便宜了歹人。恐怕巡捕赶到时,他们早已开船走远,也不知往南去了还是往北去,无从缉查了。 过了十几日,卢嘉瑞从到运河码头瑞安大药铺分号和瑞悦药材行收钱对账的邢安的闲言中得知,日前在离码头不远的河边发现一具漂浮女尸,当地人皆疑为岁末鬼怪作祟,一派恐慌。地方保正报官,却查无头绪,只好作罢。 卢嘉瑞猜测,那女尸或许就是那日货船上座舱中闪现的惊恐的女子,可能是那两个船夫谋财害命害死了她,说不定先前还害死了她的夫君或父亲什么的。 卢嘉瑞只能安慰自己,邢安后边说到的漂浮在聊城运河码头外边的女尸根本就不是他所看到的那个女子,将她们勾连起来,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罢了。他转而又想,就算那女尸是他所见到的那船上的女子,自己已经报官,却不幸没能救回,那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个商人,做买卖而已。但那闪现过的女子的身影时不时浮现他脑际,如今让他极为后悔未在买卖做成前及时报官抓捕凶犯,拯救那女子一命。这让卢嘉瑞在其后一段时间里都内心很不安,不时觉得极为歉愧!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卢嘉瑞将超低价接手的这一船绸缎、丝锦和染布运回了聊城,将三成的货分给了占宣立,两家约定了卖价,便各自拿到自家铺子里售卖。这票买卖卢嘉瑞无疑赚了大钱,占宣立也顺带赚了一把。 占宣立还将此事当成了与人炫耀的谈资,时常得意洋洋地拿出来讲说一番,让人奉承他也很会做买卖。但卢嘉瑞却绝少再提起,因为一听占宣立吹嘘此事时,那女子惊恐不安的神情便就浮现在他脑际,让他不得心安。 冬至过后,很快到了腊月里,然后便要迎接新年了。各处衙门的年节打点送礼自然少不得,卢嘉瑞名号下各店铺主管、伙计年终的花红、奖赏与节礼也要分要送,卢府的除夕宴也一如往年地举办。 只是这一年的除夕宴席一改往年请广南酒楼厨子主理的惯例,请了围炉酒家的厨子来主理。每桌摆上火炉汤锅,只是炒了三四个热菜先端上,其它的便是洗净切好的菜肉,由客人们自己烫熟了吃。宾客们不但感觉到这宴席吃法新鲜,丰盛依然一如既往,而且随烫随吃,在这等寒冷天时,不怕菜变冷,同时一边吃酒一边烤火,整个宴客大厅都是热烘烘,暖洋洋,闹腾腾的,十分欢乐。 过了元旦,便是宣和四年了。卢嘉瑞从初五开年后就盘算着早点启程到东京去,给蔡太师拜寿。蔡太师寿诞是二月初十四,按说就算是提前过去,也不必在正月头就谋划动身,聊城去往东京不过是三四日的路途。但卢嘉瑞的想法是要趁便提前到东京去看元宵灯节,因为他听说元宵灯节是东京最繁华热闹的时候,他想实地去游赏一番。 当卢嘉瑞将他的想法一说,大娘冼依良便说道: “就为看个灯节热闹,提前这么多时日过去,又在东京逗留那么久,家里的诸多事情如何处置?新年一过,各店铺从新开张,事情不免多些。” “这个不碍事的,店铺上买卖事情都会安排好,各主管自会管好自己的事情,我在不在都一样的做,出不了什么差错。”卢嘉瑞说道,“做买卖的,收钱的,管账的,对账的,都各有其人,各司其职,一向以来都做得好好的,只需按规矩办便好。” “妾也听说了,东京的元宵灯节,热闹非常,好彩还可以碰到皇上赐酒,亲睹皇帝天颜。”五娘钟明荷说道,“要出去这么长时间,相公不能没有贴身的人照料,妾陪相公去吧!” “五姐女流之辈,怎好跟了相公出去,在路途街市上抛头露面的?”依良说道。 “妾可以女扮男装啊,”明荷有些得意地说道,“妾原来就扮过男装出去,谁也认不出来。这次相公出去时间长,没个贴身的人,单是指望逢志,会很不方便的。” “五姐细皮嫩肉的,扮个男装就没人看得出来,这也奇怪了,人都这般眼拙?”依良不信明荷说的,问道。 “只怕是相公在边上护着,人家知道也不好说穿罢了!”三娘班洁如说道,“倒不如奴面相粗拙些,扮个男装,跟相公出去,人家更不易认得出来,省却麻烦。” “你们不要以为出去就是游玩,不但路途辛苦得很,有时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呢!”卢嘉瑞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想见识京师的繁华,可那也不过多些灯,多些看灯的人,更热闹而已。其实,聊城的元宵节放灯也是很热闹的,你们就在聊城观灯也极好!” “那相公出去这么长时间,没有个人贴身照顾,着实也是不便。”依良这时想到,如果有个人出去跟着卢嘉瑞,说起来是照顾卢嘉瑞,也是稍稍看住卢嘉瑞,使他不好在外边迷乱。 “那就五姐跟我去吧,她原来就女扮男装远行过,要紧的是又会骑马,不会耽误事!”卢嘉瑞说道,“初九早饭后就起程,我带严胜宝、梅义仁去,五姐得做好自己的准备!” “是,老爷!”钟明荷高兴地说道,“妾的所有行装都不必老爷操心,妾自会准备妥当!” “五姐,出门可得仔细伺候老爷,可别只顾着自己好玩呢!”班洁如不痛不痒的说了句,或许心里妒忌钟明荷,“除了自己的行装,相公的行装也需你来整备呢!” “你们几个在家里,好好照应六姐,她也快到临盘时候了,也不知哪日就生产,你们姐妹关顾些!”卢嘉瑞对依良和洁如说道。 “这个相公尽管放心便了,妾身生过孩儿,便有了经验,会好好看住的。”依良说道,“只是这六姐看似有些怪,不爱搭理人,不知是怀身孕了才这样,还是本来性情就这样的。” “大姐说的甚是,平素去她房中,欲要跟她喝茶闲话,玩牌下棋,帮她排解烦闷,她倒见生分,似是不欢迎一般,尤其说到身孕与孩儿事情,便分外避忌。”洁如也说道。 “你们少些儿跟她计较,怕是她身子大了,心绪不好罢了!”卢嘉瑞说道,“等孩子生下来,也就好了!” 冼依良和班洁如只好唯唯应喏。(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回 陪同赴帝京(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八回 占宣立报信贱价接赃船 钟明荷扮装陪同赴帝京(中) 宣和四年正月初九日早上,早饭过后,邱福预先已将要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礼物装了一车,就由严胜宝赶车,卢嘉瑞、钟明荷和梅义仁骑马,一行人出聊城县城南门,径往东京而去。 路途上并不算得顺畅,虽是孟春时节,一年之始,正当冬去春来之际,但寒气却还一点都没有退去,倒反显得更冷。有时天空还飘起一阵雪花,在寒风吹刮下,直扑人脸。这雪花雪片仿佛有眼有脚一般,径往人的脖子下和衣袖里钻,挤破了身子化成水也要往里流,让人不时领受着这雪水的冷意。 钟明荷倒是不惧寒怕累,她如今是一身男子装束,骑着久违的骏马,英姿飒爽,好比是笼中鸟雀冲出了牢笼,这种自由自在飞翔的感觉,全然抵消了风寒雪冷带来的不快。只要有一段平直的路,她便觉得有了机会,她会策马驰聘一下,似乎要炫耀一下自己骑术不错,又似乎纯粹要纵情快意一番。 但就算是雪歇天晴时候,地上道路积雪融化,泥水夹杂,不只是泥泞难行,深浅坎坷,车马只能颠簸而行,非但驰骋不得,还需当心马失蹄,车沦陷。 就有一回,正当看着前路一片平坦,大家欢跃,便都策马驱车驰骋。钟明荷跑得兴起,一个人飞到前面去。不巧得很,她的马踩踏到一个深坑,马失前蹄,眼看要往前仆倒下去,又猛然跳跃起来。在这一大起伏颠簸之间,正情致高昂策马奔驰的钟明荷坐得不稳,从马背上被掀翻,重重摔落雪地上。卢嘉瑞赶紧驱马追来,跳下马,将钟明荷扶起,再将其身上雪花扑打干净,一边问道: “痛不痛?伤着没有?” “不碍事,妾没事的,继续赶路吧!”钟明荷自己也拍打一下衣裳,笑着说道,“这么小摔一下,伤不着筋骨,放心吧!” “叫你小心驱驰,你偏得意忘形,教训这么快就来了!”卢嘉瑞说道,“你要是真受了重伤,行动不得,且不说会影响行期,到东京晚了,赶不上灯会,就是回到府里,我也难跟家里人交代。还有,你如今出来是女扮男装,名字就叫钟明,是我家的主管,往后有外人在时,说话中休要再说什么妾啊的了!” “知道了,老爷!妾一定小心谨慎,不再疯癫了!”钟明荷对卢嘉瑞又一笑,说道,“不过,如今妾的娘亲已经亡故,家里真正疼惜妾的也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就算妾受点什么伤,老爷也不会为难向谁交代的哩!” “什么话?大姐不心疼你?二姐、三姐不心疼你?我不心疼你?要不你去赶车,让严胜宝骑马吧?”卢嘉瑞说道,“坐车上总归比骑马要稳当得多。” “不要了,没事,妾还继续骑马吧!”钟明荷说道,“赶车比骑马难多了,妾没赶过马车,赶不来的。” “五娘说的这话没错,赶车不比骑马,看似容易,其实比骑马更难,没赶过车是赶不好的,还是小可赶吧!”严胜宝说道。 “是啊,老爷不知道,赶车比骑马难多了。你以为赶车坐的舒服,小可就在跑江湖路上试过赶车,却就是赶不好,那马似乎不听使唤,车也把不住,结果只好老老实实地骑马。”梅义仁也说道。 “那好,你继续骑马吧,不过要小心点了!”卢嘉瑞说罢,将钟明荷扶上了马,大家继续前行。 跑了一段,卢嘉瑞看大家埋头赶路,便说道: “如今雪化冰消,春回大地,正是一元复始,万物更生时节,一路上景致虽还不免有些零落,春寒陡峭,但春意毕竟已经生发,我等每个人吟诗一首,聊以提壮行色,如何?” “说文写诗这类斯文事就不要找小可了,小可就一个粗人,老爷吩咐小可干活,小可能干好,吟诗作赋可一点都不行。”严胜宝抢先说道。 “小可也不行,吟诗作赋乃文人墨客风骚之举,我等碌碌庸人之辈,就不要假作斯文,贻笑大方了!”梅义仁跟着说道,“小可曾听说老爷诗文甚佳,看这一路美景,请老爷作首诗吟诵吟诵,我等也好欣赏一番!” “钟明,他们两个都推托,你就不要推托了,我正想试试看你的诗才呢!”卢嘉瑞对钟明荷说道,“我知道你很有诗赋才华的。” 卢嘉瑞在以前陪钟明荷去琼州朱崖军追寻她父亲母亲时,见识过她的即兴赋诗,所以这么说。他却不想提到她父亲母亲,怕勾起她的痛苦回忆。 “吟诗可以,有什么奖赏啊?”不想,钟明荷毫不推辞地说道,也没有想到那段不堪的往事。 “你要怎么奖赏?”卢嘉瑞问道。 卢嘉瑞觉得本来就是想借吟诗应和,解解路途烦闷的,她却还要什么奖赏! “很简单,也不叫奖赏,就是到了东京之后,除了给太师拜寿之外,去哪里玩,去哪里逛,由妾说了算。”钟明荷说道。 “这个好办,只要不耽误正事,就都听你的好了!”卢嘉瑞爽快地应道。 “那请相公出作诗之题目吧!”钟明荷说道。 “我等开春即前往东京,一路风雪相伴的,就以这路途为题作诗吧!”卢嘉瑞说道。 “驾!”钟明荷一个马鞭催马驰骋一阵,看看两边远近景物,又似低头思索,好大一会过后,放马慢下来,等他们跟上,对卢嘉瑞和严胜宝、梅义仁说道: “我有了。” 说罢,钟明荷便开始一边与卢嘉瑞并排走马,一边大声地、一字一顿地念诵道: “早春雏燕上屋檐,樊笼丝雀飞高天;风绕雪缠寒陡峭,车追马疾道延绵。 几番颠簸莫说苦,千里路途犹等闲;休说女子宜闺阁,直赴帝京觐天颜!” “好诗!想不到五姐的即兴诗作得这般好!抒情中隐约有男子气概!”卢嘉瑞大声说道,“好个‘樊笼丝雀飞高天’,敢情我卢府是个笼子,将你关着了,如今才放出来的!‘休说女子宜闺阁,直赴帝京觐天颜’,看你这次到京师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见着皇帝老子!” “五娘好诗一首!”梅义仁也附和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比将起来真汗颜!” “梅义仁也是会作诗的,平素酒席上行酒令应和诗词,你不是作得挺好的么?你也来吟一首吧!”卢嘉瑞对梅义仁说道。 “酒席上说的那些词句哪里能叫诗啊?胡乱的搪塞一句两句的,也是逼急了应付的。”梅义仁说道,“到老爷了,老爷作诗吧!我等都等着欣赏呢!” “对,该老爷吟诗与我等听了!”钟明荷也说道。 卢嘉瑞一边走马一边低头思索,走了好一程,说道: “有了。诗曰: 春日远行逐华年,车马驰骋向天边;风霜雨雪留不住,山川村镇转眼间。 须知命途如前路,看似平坦亦艰险;待到京师放闲时,便把美酒乐竞天!” “好!老爷果然好诗!”钟明荷赞赏说道,“好个人生如路,坎坷平顺不能预先得知,有得欢乐时且欢乐,到了京师时,正需要好好游赏欢乐一番哩!” “老爷一向文采飞扬,不亚于一般文人骚客,今日又见识了!”梅义仁也附和夸赞道。 “好了,胡编乱造的几句诗,说不上什么好的,你们过誉了!”卢嘉瑞说道,“快马加鞭,赶紧到了京师,好游赏京师的繁华美景,品尝京师的美味佳肴吧!” “驾!”,“驾!”,“驾!”,“驾!” 于是,大家一起扬鞭策马,冒着小雪,向东京方向驰骋而去! 说不尽的晓行夜宿,逢店打尖,过镇住宿,第四日晌午,卢嘉瑞一行人便到了东京,径投太师管家费绫垠家。 当时,费绫垠还在蔡太师府当值,金愫怡看到门童送进来的卢嘉瑞的拜帖,连忙让丫鬟将卢嘉瑞等迎进客厅来,让丫鬟先奉茶请坐,然后差小厮去报知费绫垠。不多久,费绫垠赶回来。见礼毕,卢嘉瑞便说明情状,说为了观赏京城的元宵灯节,同时游赏京城各处街市景致,提早押送太师生辰礼物到京,打算先将礼物存放费家,然后等到太师生辰时再搬礼物过去祝寿。 费绫垠自然满口应承,并留卢嘉瑞等就在家里住。但卢嘉瑞婉拒道: “多谢费爷!住就不必了,这次来人多,我等到外边找间客栈住就行,方便自在!” “卢老爷不必客气,我家里有的是房子,床帐家伙都齐备的。”费绫垠说道,“老爷将愫怡送婚与我,算起来便是婚谊亲家。如今离蔡太师生辰尚有一个多月,住在外边远不如住家里方便,饮食洗漱的,通不如住家里,又费钱。” “只是这么长时间,如何好打搅费爷府上?”卢嘉瑞说道。 “休要说这等见外的话了,就这么定了,我将房子安排好,老爷住下就是了。”费绫垠有些不容分说的就决定了,卢嘉瑞也不好再推辞。 于是,卢嘉瑞叫严胜宝将金愫怡娘亲秦翠柳委托送来的包袱连同自家贽送费家的礼物取出来,费绫垠谦辞一番,收了,吩咐小厮丫鬟送到后边去给二娘。然后,卢嘉瑞命严胜宝将送蔡太师的寿礼也搬取来,由费绫垠接收存管起来。 金愫怡收了娘亲委托带来的包袱,便出来跟卢嘉瑞见礼,寒暄了几句,闲话间询问家中父亲娘亲的近况,还请卢嘉瑞回去时带话回去安慰双亲。 费绫垠陪了一会茶,便去安排卧房,卢嘉瑞与钟明荷住一间,严胜宝与梅义仁住一间,就此安顿下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回 陪同赴帝京(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八回 占宣立报信贱价接赃船 钟明荷扮装陪同赴帝京(下) 过了三日,便到了元宵节,京城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各处热闹街巷扎了彩棚,各家各户门廊、屋檐、亭子、街角各处挂满了灯笼。灯笼是各种各样的造型,多彩多姿的颜色,将整个京城点缀出一派祥和欢乐的节日气氛。街头上是景致喜庆,行人欢欣。 元宵节这日日间,卢嘉瑞几个便出来逛街。他们除要看看各处店铺买卖,看新奇的东西,到各处食肆酒家满足朵颐之快,便是要看那里彩灯挂得多,晚间好出来观灯。 一番游逛,看得见在这繁华的京城,无论大家富户还是贫家寒门,都会在这节庆里同样享受这场欢乐。正是:悲苦无富贵,欢乐无贫贱! 当然,皇宫宣德楼前御街上的彩棚彩灯才是最宏大华丽的。在御街入口处便树立起临时的彩门牌楼,上面书写着“宣和与民同乐”六个横批大字,两边两个小侧门,竖起两列略小的字,右边小门边上书“右禁卫之门”,左边小门边上书“左禁卫之门”。卢嘉瑞一看便说一定是皇帝御笔手书的。钟明荷笑道: “老爷如何就说一定是皇帝御笔呢?” “当今皇上是个大文人,不但善于诗词、绘画,更是写得一手好字。皇上独创的一种书法,人称瘦金书,独一无二的,字体瘦硬有力,笔法清奇,风姿绰约,无人能及。方才看到横额与竖扁,正是这种笔法,当属皇上御笔无疑了。”卢嘉瑞说道,“我家各店铺的招牌,也请铜锣街写字铺的卓老先生模仿写瘦金书,虽则字写得也好看,像模像样的,可惜神韵却远难企及!” “人家皇帝的气势,岂是一般人能临摹得来的?”钟明荷笑着说道,“不得其神韵也不奇怪呢!” 从彩门进入御街,则两边灯笼高挂,灯山堆叠,彩旗招展。大大小小、各种造型的彩灯,错落有致排布在街道两旁,有佛陀、神仙、僧道等模样的,有虎豹、牛马、龙象、鸡犬等模样的,还有百戏里人物模样的。这些彩灯有用布匹捆扎的,多数是用纸糊的,但都色彩斑斓,争奇斗艳。 这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卢嘉瑞、钟明荷、严胜宝和梅义仁几个人,一边观赏这些彩灯,一边朝宣德楼那边走去。据说,到了元宵节晚夕,那边宣德楼上便是皇上会驾临之处。 当然,日间虽然彩灯尚未点亮,但却也独有玩乐之处。在彩棚、彩灯、彩旗之间,歌舞百戏游艺摊子摆满了其间的每一块空隙之地。有表演爬刀山的,有表演攀登高杆的,有表演吞剑的,有表演武术轻功的,有表演吹箫拉二胡的,有表演傀儡戏的,有表演蹴鞠的,有耍猴的,有算命占卜的,各式各样的杂耍百戏摊子,趁着节庆的喜乐,各各招致极多的看客围观。看客们看得高兴,打赏的钱银也会大方许多,摊主卖力,赚的钱也多。 卢嘉瑞几个则没有太多的耐心去观看哪个摊子的表演,只是经过每个摊子都稍作停留,便去看下一个摊子,走马观花一般浏览而过。倒不是他们舍不得打赏钱银,而是他们都被这热闹与新奇所吸引,急不可待去观看一摊又一摊。 这两三百丈长的街,逛了一个多时辰,卢嘉瑞等总算逛到了宣德楼下。他们看到宣德楼下两边竖着两根高高的木杆,木杆上捆扎着许多百戏人物彩灯,造型栩栩如生,好像要向上飞出去一般。更新奇的是,宣德楼下正中间搭着一座两三丈高的大灯山,架设着一个大辘轳架子,一旁有禁军军士摇动,有缆绳吊着四个大木桶,将水从下边洼塘舀起,绞拉到最高处水槽,倾倒泼出,水沿着边槽急流而下,中间设有落空处,宛如高山溪流与飞瀑一般,引人入胜!这里围观的人最多,每次水流飞泼而下,便引来围观人群欢呼惊叹与抚掌,水流声夹杂人声,汇合成一派欢欣喜乐的景象! 而宣德楼上,则已搭好了一座黄盖彩棚,隐约看到彩棚内设有龙椅御座,两边已经预置屏风、掌扇等皇帝御用仪物,两排禁军早已排班在那里监守。 “老爷,咱们回去吧,好晚夕早点过来观灯,这些彩灯都点上了,一定很辉煌好看,观灯的人也会很多的。”钟明荷对卢嘉瑞说道。 “这倒是,晚夕就是元宵夜,出来观灯的人必然多,我等最好早些来。”梅义仁说道。 “好吧,咱们去找家酒楼吃酒,完了就回来观灯,就不必再回费家去了。”卢嘉瑞说道。 “唉,老爷,我忽然想了起来,愫怡跟我说过,元宵日圣上会到上清宫赐宴群臣,宴饮一整日,晚夕方回大内,不会到宣德楼来。圣上要到十六日夜才会到宣德楼与民同乐。”钟明荷说道,“咱们也到十六日夜再来这里观灯吧!愫怡还说了,那时京城豪门大家的夫人命妇和闺阁小姐都会争相前来观灯,圣上可能会遍赐观灯仕女御酒,到时我也不必再女扮男装了,直接以女子装前来观灯就行了!” “不早说,险些被你耽误了!”卢嘉瑞说道,然后又疑问道,“观灯的人这么多,挤挤挨挨的,仕女们竟也可以前来观灯?圣上还会赐酒?真有这等说法么?” “当然,只要圣上高兴,不但会赐酒,还会给游客们撒钱呢!”钟明荷说道,“到时你们几个等着抢钱吧,看能抢几个!” “几个铜钱怎值得我去抢?”卢嘉瑞有些不屑地说道。 “那是皇恩浩荡,与民同乐之意,岂在钱多钱少?”钟明荷笑着说道,“不拘钱多钱少,那是皇上撒的钱,抢到就是好彩头。抢到了,预兆老爷今年买卖兴旺,财源广进啊!” “且不说灯市如何,抢钱小可却喜欢,到时多抢得几文钱也不错,好彩抢得几个碎银就更妙了!”严胜宝听见却兴奋地说道。 “不想京城这等好,不愧是皇帝老子的地方,过个元宵节,不但好玩好看有酒喝,还有钱可以抢!”梅义仁也说道。 “好了,既这样,咱们就先回费家去,明日晚上再来吧!”卢嘉瑞说道。 “老爷方才说了要去找家酒楼吃酒的,今夜不看灯,但吃酒却不能免了,我等还是先在外边吃了酒再回去吧!京城的酒家这等美味,我是难得出来一回,老爷给我多些机会品尝吧!”钟明荷说道。 “那也行,既说了话就算话,咱们找酒家吃酒去!”卢嘉瑞看一眼钟明荷,笑着说道,“馋猫一个!费家的菜肴就不好吃么?” 钟明荷只是笑笑不语,便拉起卢嘉瑞的手往回走去。严胜宝和梅义仁也跟着,一同走出御街,往大相国寺方向,一路沿街寻合意的酒楼吃酒去。 他们走出御街没几步,便有一辆马车到身边停下,车夫转头问道: “几位客官想是逛得累了,何不坐车游看街市,更为便当?” “嚯,还可坐车游逛街市?”卢嘉瑞问道,“不过我等欲到酒楼去吃酒然后回府,今日逛的已多,不欲再逛了。” “那也没事,坐上小的马车,不消一刻时辰,前面两个街巷过去,便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长庆楼。”车夫说道。 “坐车过去多少银子?”严胜宝问道。 “不必银子,只要一百二十文铜钱即可,不会多收客官钱的!”车夫回答道,“客官四人正好坐满一车,才花一百多文钱,省得腿脚受苦,又快很多,很划算哩!” “那就坐车吧!”钟明荷不等卢嘉瑞说话,便抢着说道,就要准备上车,“我却是累极了!” 于是,卢嘉瑞几个便上了马车,径直到长庆楼吃酒去。 卢嘉瑞本来打算吃酒后,再到大相国寺那边去看看的,但由于长庆楼酒楼阔大客人多,买卖很是旺市,酒菜上的并不快,吃酒的时辰就拖得很长。吃酒中,就如同上次在丰乐楼时那样,各种繁杂习俗人等参乎,使吃酒不仅满足了口福朵颐,更像是玩乐消遣一般。期间,有各式的买卖人来售卖帮衬、小食等,还有倡伎歌舞曲艺助兴。这让人落座后便不由得慢慢地享用享受,顾不得腰包里的银子,叫伺候的来伺候,叫鲜果糖饼瓜子的上,叫倡伎弹唱歌舞的演,叫好酒好菜的加。 卢嘉瑞他们几个就这么吃着乐着,不知不觉中酒店灯烛已点亮,到他们酒足饭饱而兴味阑珊时候,便已是向晚时分,更鼓响过。卢嘉瑞几个散了酒席,严胜宝付了酒钱,便好直接回费家去。 好在长庆楼门前,入夜后依然热闹非凡,客人进进出出的,金碧辉煌的大门楼前,街边上不少的货郎摊贩吆喝着售卖果饼小食以及各式烧卖,供进店客人买去佐食侑酒,却也还有不少马车在候客。卢嘉瑞便叫了一辆马车,让大家坐车回去。酒足饭饱之际,他也不想再劳动腿脚了。 卢嘉瑞等人回到费家,费绫垠尚未回来。说起来也不奇怪,这大节庆时候,蔡太师府里自然是拜客纷至沓来,宴席连轴,莺歌燕舞,他大管家少不得要帮太师迎来送往的,操持府里各项杂务,是不会有闲早早归家,自己的小家是顾不得的。 卢嘉瑞与钟明荷甫一回进自己房中,便有费家丫鬟来禀告说,家主二娘请五娘过去相见,有话说。钟明荷便应喏,说洗漱一下便过去。 看那费家丫鬟说话的样儿,金愫怡似乎确实有些不便说的话语要跟钟明荷私下说。卢嘉瑞和钟明荷不知金愫怡有何事情,丫鬟回转出去后,两人议论猜测一番,始终不得其所以。 卢嘉瑞猜测金愫怡在这里过得不如意,要私底下跟钟明荷诉说。钟明荷则猜测今晚元宵节的,他们不回来吃晚饭,又未曾预先说知,惹费家大娘不快,金愫怡要私下告知钟明荷往后注意些。 两人都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等钟明荷过去与金愫怡相见之后再说。不过卢嘉瑞告诫钟明荷要谦逊有礼些,不可摆主家姿态,免至遭人怨谤。钟明荷应了个喏,便出门到金愫怡房中去。 究竟金愫怡有何事要私下跟钟明荷说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窃杯填词(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九回 金愫怡拒诬回怼求解脱 钟明荷窃杯填词得赦免(上) 却说上回说到钟明荷女扮男装陪同卢嘉瑞、严胜宝、梅义仁等人押送蔡太师的生辰礼物到东京,入住太师府管家费绫垠家中。元宵节日间,几人一起到御街上游赏,在外头吃酒后回至费绫垠家,费家二娘金愫怡使丫鬟来请钟明荷过去叙话。卢嘉瑞和钟明荷不知是何缘故,猜测议论一番,钟明荷洗漱后便到金愫怡房中去。 钟明荷一进入金愫怡房中,金愫怡便向钟明荷行深鞠躬礼,说道: “听说五娘出去游玩了一日,想也累的,刚回来,奴就请五娘过来说话,五娘休要见怪呢!” “二娘休要多礼!我等寄居二娘家,搞扰甚多,说起来我等得深谢二娘才是,如何还受得起二娘的礼!”钟明荷急忙回礼,同时扶住金愫怡,说道,“也算不得累,只是街巷上闲逛,一路到御街那边去看了看,然后到长庆楼吃酒,才回来。” “五娘府上是我家主家,又是卢老爷将奴送婚京城,奴如今过得安乐,主家恩谊始终在的。”金愫怡说道,“不过这些暂且就不说它了。如今倒有一桩好事要跟五娘说说。” 金愫怡说罢,请钟明荷坐下,吩咐丫鬟上了茶。 “什么好事?赶紧说来听听!”钟明荷喝了口茶,便急切问道,她想不出金愫怡能有什么好事说来。 “事情是这样的,这些时日,费老爷在节庆的往来拜问中,结识了一个大户人家,家道也比较殷富,叫沃绛的,在兵部做长吏,而这沃绛的夫人便是知枢密院事吴居厚大人的妹妹。沃绛有个儿子叫沃基昌,说是长得一表人才,年齿与卢老爷女儿杏儿正般配。老爷跟奴说起,奴便留心起来,欲说合与杏儿成亲。如今先跟五娘说说,请五娘回去跟老爷与大娘说说,看他们乐意不乐意?”金愫怡说道,“这沃绛虽只是兵部一个长吏,但也是知枢密院事吴大人的姻亲,与他家结亲家,沾亲带故,多少也能攀附上一些朝廷大臣,将来缓急时候能应援。”金愫怡说道。 “二娘说的倒是极好,有劳二娘费心了,等下奴回去先跟老爷说知,看老爷意下如何。”钟明荷说道。 钟明荷说罢,便与金愫怡在房中品茶吃果子,闲话家常事,便得知金愫怡在费家过得不错。由于她家大娘不能生养,家中事也不甚问管,诸事都让着她。费绫垠对她更是疼惜有加,实际上她就成了这个家中的女主人。 “二娘,明晚咱们结伴一同到御街去观灯,如何?”钟明荷问金愫怡道,“日间我们几个去看了,那里布置的彩棚彩灯很盛大,晚上燃亮起来,一定很好看。二娘说京城仕女多有前去观灯游赏的,咱们一起去,看能不能有幸喝到一杯圣上赐的御酒吧?” “五娘的提议极好,奴与你们几个一起去,到时奴安排好马车,来回都方便的。”金愫怡说道。 钟明荷与金愫怡喝茶闲话了半个多时辰,听见外边二更更鼓声又起,钟明荷方告辞了回房去。 翌日便是正月十六日,下午酉时,卢嘉瑞等人便早早在费家吃过晚饭,四人连同金愫怡,坐上两驾金愫怡安排好的马车,一起前往御街去观灯。 钟明荷和金愫怡两个女流簪髻绾发,雅致服色,薄施脂粉,轻扑香药,一身仕女出行游走装扮。 大家出门上车,行走不过一炷香功夫,两车便来到御街附近。因为前来观灯人车太多,御街周边拥街堵巷的,马车只能到御街附近的街巷停下来,大家下车后步行过去。 此时已是入夜,街上各处灯火辉煌,各处都有零星张挂灯笼彩灯的,也有布设彩棚彩旗的。行人熙熙攘攘,夹杂着车马络绎不绝。行人的欢声笑语与远近乐鼓吹奏之声以及车马辘轳蹄角之声响成一遍,更比日间还要热闹许多。他们看到人流车流几乎都是朝着御街方向而去,便知今夜御街将是何等的拥挤盛况了! 果然,未等卢嘉瑞他们进到御街,远远便看见里边人山人海,从“宣和与民同乐”牌楼前直至宣德楼下,密密集集的人头攒动,挨身擦背的。而日间看见的那些彩灯,此时则都已经点亮,一片灿烂。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御街大牌楼下,大伙便欲进入御街,卢嘉瑞说道: “观灯人这般多,大家跟牢走,万一不幸走散了,散场时就都回到这牌楼门下右边等候,等人齐了才回府去。” 大家应喏,然后齐齐走进灯市彩门,前去观灯。钟明荷一手拉着卢嘉瑞,一手拉着金愫怡走,害得金愫怡还颇有几分不自在,钟明荷却不管,只顾牵着两人在人海中前行。 御街两边日间遍布的杂耍摊子都没有了,那些空隙的地方架起了许多木架子,上面挂上各种各样的灯笼旗幡。灯笼上写着灯谜,每处灯谜都有不少游人围观,有游人们议论甚至争论猜谜的,高声喧嚷。 卢嘉瑞与钟明荷、金愫怡走着,不一会,回头就不见了严胜宝和梅义仁,原来是游人实在太多,很快就走散了。钟明荷紧紧拉住卢嘉瑞与金愫怡的手,三人才不至于被冲散开。 由于大大小小的花灯使用了各种颜色的纸或彩布制作,点亮之后透出来色彩斑斓的光,在这夜色里特别柔和绚丽。今夜的钟明荷和金愫怡,不但穿着雅致的衣裳,妆容又经过精心的打扮,在看灯时,多彩的柔光泛在脸庞与身子上,显得分外的妩媚。尤其是钟明荷,脸蛋儿本来就精致出挑,身段儿娇美,在这样的弥漫着各种色彩的灯光映衬之下,更是格外的娇媚动人! 每当停下来,钟明荷与金愫怡兴致勃勃地观赏彩灯,兴奋地议论彩灯时,卢嘉瑞就不时在凝望钟明荷的侧影,觉得在这芸芸众生之中,钟明荷是那么的卓然不俗,似乎自己未曾见到过一般,望之不禁心动! “相公,你看看这灯谜,猜猜看能不能猜出来,有赏格的哩!”钟明荷一扯卢嘉瑞的手,努一努嘴,示意卢嘉瑞看彩灯上面的灯谜。 卢嘉瑞朝彩灯看去,只见上面贴的纸签上谜面写着:说青不是青,两人地上行,三人合骑无角牛,一人躲在草树间。(猜一四字词语) 卢嘉瑞想了一会,说道: “说青不是青,‘说’即是‘言’说,应是‘请’字;两人地上行,地即是泥即是土,两人在土上,就是‘坐’字;三人合骑无角牛,‘三’字和‘人’字合在一起,是上一半,‘牛’字无角就是少一撇,这句合起来当是‘奉’字;后边一句应该很好分解,你们两个试试看。” “奴可是字都没认得几个,猜谜就更是一窍不通了,请五娘来猜吧!”金愫怡赶紧说道。 “前面那三句是‘请坐奉’,第四句‘一人躲在草树间’,这字里应该有一‘人’字,躲在草树间,哦,这字该是草头,可是躲在草树间,这‘树’字复杂,怎么猜解?”钟明荷说着,疑惑地望着卢嘉瑞。 “你既已知道前面三个字‘请坐奉’,应知这是一句迎客词语,这迎客词语中有草头,中间有‘人’字的是什么字?或者这样想,树有什么可以简单替代的同一意思的字?……”卢嘉瑞说道。 可还没等卢嘉瑞说完,钟明荷便兴奋地抢着说道: “‘茶’字!‘请坐奉茶’!” “嗯,那你就将纸签揭了去讨赏吧,就那边!”卢嘉瑞说道,用手指指侧边不远处摆放的一个桌子,边上坐着一个兑赏的管事,时不时有人拿着谜面纸签来兑赏。 于是,卢嘉瑞便揭下纸签交给钟明荷,钟明荷一把拿过纸签,便快步向兑赏台走过去,卢嘉瑞与金愫怡就站在原地等候。过了不久,钟明荷拿了一小包糖块和糕饼回来,嘴里早已在嚼着东西,兴奋地说道: “这奖赏的糖饼还不错,很甜,你们也尝尝!” 说罢,钟明荷给金愫怡拿了一块糖吃,卢嘉瑞则说道: “你们吃吧,我不吃!” “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吃,正好妾与愫怡两个可以多吃点!”钟明荷笑着说道。 “看你这么爱吃,咱们去多猜几个谜,让你吃个够!”卢嘉瑞说道。 三人又继续往前走,看见一个灯山是三个神仙的造像,一个是太上老君,一个是捧着仙桃而边上带着仙鹤的寿星,一个是王母娘娘。与其它灯山不同的是,这座灯山会动,王母娘娘在招手,太上老君在绕着炼丹炉转,而寿星翁则绕着整个灯山转。钟明荷看见便惊喜,问道: “这灯山怎的会动的?” “你看看那边,都有人在摇动呢!”卢嘉瑞指指一边稍暗处,说道,“旁边有人摇,里边有机关带动,当然就能动了!” “这些人真聪明,这也想得到!”钟明荷说道,“在济州,在堂邑,在聊城,奴从未见过这般宏大的灯会,也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元宵节,这灯山做得这等奇巧有趣!”钟明荷说道。 “这是京城,皇帝所在的地方,济州、堂邑、聊城自然不能比!”金愫怡说道。 “二娘嫁到京城来,享受繁华热闹便是家常事了!”钟明荷说道。 “这也是托老爷提携之福,奴心下甚是感念哩!”金愫怡说道。 “这都是愫怡命中的福分,我等只望愫怡过得好。往后如若我家有事,还请愫怡多在费爷那里美言,更好的通达蔡太师座前。”卢嘉瑞说道。 “这个自然!”金愫怡说道,“卢老爷是奴的恩主,奴这辈子都会记得的!” 三人看了一会,转身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后边有两个男子拼命赶的冲过来,一个无头无脑的一头撞到钟明荷怀里。钟明荷一个趔趄要往后倒,幸亏还一手拉着卢嘉瑞,才勉强支撑着不至于倒地。那男子抬头一看见钟明荷,摇头晃脑,嘴里说道: “哎哟!谁家娘子这般标致,也出来观灯!我看这万千灯火都不如娘子好看哩!” 说罢,双眼还不停的在钟明荷身上扫来扫去,全然不顾傍边的卢嘉瑞和金愫怡。卢嘉瑞看这两人似乎是吃了酒,有些醉意迷离的。 “嘿,我说这位哥儿,险些撞倒了我夫人,还出言不逊,是何道理?”卢嘉瑞厉声问道。 “谁说我撞倒了这位娘子?这里人多拥挤,挨肩擦背的,碰到撞到也是常事,你怎就怪罪于我来?我又如何出言不逊了?”那男子一身华贵绣花缎子衣裳,头戴貂绒帽,这时甩头转脸对卢嘉瑞,反问道。 “依我看你是故意冲撞我娘子的,欲要欺辱我娘子!”卢嘉瑞高声呵斥道,“你得陪个不是!” “嘿,笑话,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撞我,我碰你,有何可怨的?要是怕碰到,你不该到这里来啊!”另一个身穿深色绸布衣裳,头戴绒布毡帽的,上来插话道。 “这么标致可人的娘子不带出来游逛,锁在深闺,倒是可惜了,害得我等见不着。”“貂绒帽”一脸的酒意,迈开步子,竟上前来一把抓过钟明荷的手,说道,“娘子,不如与我去吃酒,咱们好好欢乐一番!” 钟明荷“啊!啊!”的尖叫两声,吓得忙向卢嘉瑞扑去,手上的糖饼纸包也散落地上。卢嘉瑞迅即飞起一脚踢将过去,“貂绒帽”踉跄两下,重重的倒在地上。 “你敢行凶!”那同伙“绒布毡帽”叫起来,过去扶起“貂绒帽”,喊道,“你胆大包天!你敢踢倒我家少爷,要我家少爷有何不适,要你狗命!” 这时,两名禁军已到跟前,问何故争吵喧哗。 “这无赖假借酒意,故意摔撞我家娘子胸前,意图欺辱我家娘子,尚不知歉悔,还要动手拉扯我家娘子,纯属调戏良家妇女,着实可恶,请军爷主持公道!”卢嘉瑞说道。 “本少爷如何欺辱你家娘子啦?本少爷如何调戏良家妇女啦?你可别张开血口乱喷!”“貂绒帽”整理一下衣帽,似乎从酒意里回过神来,却反咬一口,大声凛然说道,“本少爷只是在这里游逛观灯,不幸被人碰倒,抬头看时,正是你这疯女人!你该向我赔礼才是!” “对啊,长官,是这女人冲撞了我家少爷,害的我家少爷摔了一跤,刚刚爬起来,你都看见了!”“绒布毡帽”帮腔道。 “你胡说,明明这无赖欲行调戏之事,反而血口喷人!”卢嘉瑞愤怒说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回 窃杯填词(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九回 金愫怡拒诬回怼求解脱 钟明荷窃杯填词得赦免(中) 两名禁军军牢一听,各说各理,一下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看看那边一个娇美纤弱女子,按说不会冲撞一个大老爷至于跌倒在地,而这边两个青年郎君,满脸绯红,满嘴酒气,又满口咬定了女子撞的他。说起来有了酒意的人,走路飘忽不稳,被撞倒却也不是不可能。但此时游人拥集,这点小事导致围观拥堵,极不应该。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虽有冲撞,但都无伤无痛的,莫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劝散算数。于是,领头的军牢说道: “好了,这里人流拥挤,不管谁撞了谁,都不算什么大事,看来也是无伤无痛,谁也不得怪谁,赶紧散了,不要妨碍游人观灯!” “那可不行,她撞倒了我,我屁股至今疼的很,且不说这名贵的衣裳污脏了要赔偿,回去少不得也要请郎中诊治有无内伤,就这么算了我太吃亏了!”“貂绒帽”说道,一边还故意捂着腰。 “那你想怎么办?”领头的军牢一听奇怪了,不想一个大老爷说出这等泼赖的话来,便盯着“貂绒帽”问道。 “这好办,要不赔我三十两银子,要不——就这位娘子如今就到丰乐楼摆一桌酒席陪我对饮,算赔礼道歉!”“貂绒帽”却盯着钟明荷,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那淫邪的双眼一点都不掩饰,直勾勾的盯着钟明荷的脸蛋和胸前。 “你这无赖,休想!”卢嘉瑞怒道,“军爷,他纯属泼皮无赖,如此刁蛮之徒,就该直接锁了押回衙门去!” 这会,军牢看出来这“貂绒帽”显然是个无赖了,便想着尽快了事,于是便要动手拉这“貂绒帽”出去。 “你们谁敢动手?也不看看是谁?”“绒布毡帽”赶紧说道,“高太尉的公子高衙内,你们也敢抓?不要命了?” 两个军牢一怔,连忙住手,两人相互看了一下,又看了看这“貂绒帽”,领头的军牢小声说道: “小的差点多有得罪,万望高公子幸勿见怪!” 然后领头的军牢就转脸对卢嘉瑞说道: “你娘子既然撞倒了别人,那是你们犯的错,就只好按人家要求赔偿了!” “他无赖,是他冲撞了我家娘子,还意图调戏欺辱我家娘子,军爷如何还帮他,这不是明摆着欺压人吗?”卢嘉瑞愤然争辩道。 “你别嚷嚷了,赶紧决定,是赔三十两银子呢,还是让这位娘子去丰乐楼设席赔礼道歉呢?”军牢不容置辩地说道,“我得赶紧了断此事,不要在这里再妨碍游人观灯了!” “老爷不要理他!”这时金愫怡突然发话道,“老爷是蔡太师假子,何不直说了?如今来京给太师拜寿,却被人无故欺凌,说到太师座前,太师怎会轻饶了他?” 两个军牢一愣,领头的问道: “如何证明这位老爷是蔡太师假子?” “这好办,我等就在这里一边观灯等候,军爷派一个军牢到太师府去,问一问太师府大管家费爷有没有这回事,就知道了!”金愫怡说道,“他是不是高太尉公子,也得派军牢去查证查证!” 军牢头儿想了一想,蔡太师、高太尉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便对自称的高衙内说道: “公子请消消气!暂且不论你们谁撞到了谁,此事就不是什么大事。公子虽是高贵不可侵犯,但也要知道,如若招惹了蔡太师,不管如何收场,不但太师那边难以过去,到时就是令尊脸上也不好看。况且今夜是圣上与民同乐之夜,眼下正是欢庆佳节之际,搅乱了圣上的兴致,这冒犯圣意之罪谁都担当不起!” 这高衙内听罢,心气凉了半截,但想来军牢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真闹大了,而对方要真是蔡太师的人,到时不但太师那边饶不了自己,自己父亲这边也不会轻饶了自己。如若皇上闻知有人闹场之事,那就更担当不起了。 这时,高衙内酒意都被惊散了,连忙拉着同伙“绒布毡帽”,转身便走,一边嘴里大声嚷嚷: “好,这次小爷不计较,放过你一马,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等着瞧,你们等着瞧!那娘子……那娘子——,哼!” “你们走吧,大家散开,都观灯去——”军牢如释负重,向围观的众人叫喊道。 卢嘉瑞向军牢做个揖,钟明荷和金愫怡也向军牢欠欠身,然后就一起走开。 “真是多谢二娘及时出言相救,否则还不知怎么收场!妾都想不到二娘这般机警!”钟明荷一边走一边说道,“事情是完了,可是我的糖块糕饼却也没了!” “五娘不必谢奴,奴也是一忽间想到的折,就管用了。”金愫怡说道,“不过,京城里到处都是官宦子弟,时常为非作歹,地方治保官吏有时也管不得他们,对这等纨绔子弟,缠上了,不抬出个厉害角色镇不住他们的!” “不想愫怡到京城没多久就学到这等老辣手段来!”卢嘉瑞也夸赞道,“你两个喜欢吃糖,咱们到前边再去寻些灯谜来猜解,讨赏吧!” 三人又走到一处挂有灯谜的灯阵,有不少游人在围观猜解。卢嘉瑞三人也围过去,只见一彩灯纸签上谜面写着:满天都是雨,三师祷天晴,两人对敌打,有工做不成。(猜一字) 卢嘉瑞直接就把纸签揭下来,交给钟明荷,说道: “拿去领赏吧,‘灵’字。”(‘灵’字繁体写法‘靈’——作者注。) “怎么是‘灵’字,讲一讲,免得万一被问起来,妾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满天都是雨,是为‘雨’字头,三师祷天晴,是为三张‘口’向天祷告,再加上有两个‘人’字,有‘工’字排布,一定是‘灵’字了!”卢嘉瑞说道。 “好,妾去也!”钟明荷高兴地拿了纸签走去领赏。 “老爷这么会猜解密语,不如多猜解一个,待奴也去领一包糖饼来吃!”金愫怡见钟明荷去了,也想自己去领赏,便对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应了声,便又转头过去看灯谜,见有谜面:两檐飞向西,一柱插入地,十四来投靠,一心住到底。(猜一字) 卢嘉瑞将纸签揭下来,交给金愫怡,说道: “就‘德’字,‘仁德’的‘德’,你去领赏格吧!” 金愫怡接过纸签,也不多问,拿了就走。 卢嘉瑞一个人在原地,一边再看看灯谜,一边等。过了许久,却不见钟明荷回来,连金愫怡也不见人影。卢嘉瑞想,也许是领赏格的人多,要轮候吧,不妨多等一阵。 但是,卢嘉瑞又等了许久,依然不见钟明荷和金愫怡回来。卢嘉瑞这下急了,连忙循着钟明荷她们去领赏的方向找去。但他穿过一阵又一阵的人流,找到领赏的地方,只见一圈人围着发放赏物的案桌和发赏主事,他仔细认看一遍,却不见钟明荷和金愫怡的影儿。 卢嘉瑞愈加着急起来,想起方才那高公子的的张狂,是不是又被那厮缠上了?想到这,卢嘉瑞更是慌急,便在喧嚣的人群中拼命穿行,在整条御街前后来回的找寻。但是在这人潮人海里,在这五光十色的绚烂彩灯映照中,却偏偏找不见钟明荷和金愫怡的身影。 卢嘉瑞想她们会不会出去了,在那约好的地方等候,便又赶到大门牌楼前右边,却只见人群来往进出,依然不见钟明荷和严胜宝他们几个的影子。 卢嘉瑞再一次回想到方才高衙内的嚣张,想起那厮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等着瞧,你们等着瞧!那娘子……那娘子——,哼!”,他极担心钟明荷真的又遭到那厮的纠缠,甚至想是不是被那厮掳了去?于是,卢嘉瑞又急匆匆的往里边赶去,指望尽早找到钟明荷她们,以便安下心来。 他从牌楼又一直找寻到宣德楼前。正当卢嘉瑞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头苍蝇一般发疯地找寻钟明荷和金愫怡时,慌乱间一不小心竟与一游人迎面撞个满怀,两人都趔趄两下,差点倒地,那人骂道: “赶死啊?怎的眼睛放裤裆里?撞得你爷爷屎尿都急出来了!” “梅义仁?”卢嘉瑞一听,是梅义仁的声音,便喊道。 “是老爷?”梅义仁连忙赔罪说道,“方才老弟不知是老爷,嘴贫舌贱,口臭乱喷,多有得罪!请老爷勿要认真!” “唉,算了,你们两个都还在一起,很好,五娘和金愫怡走散了,找寻许久都不见,你们快与我分头去找,找到了就到来时约好的大门牌楼右侧等候。”卢嘉瑞急切地说道。 “怎的就走散了呢?五娘不是与老爷、金愫怡都手牵手的么?”严胜宝倒笑着问道。 “少废话,快去找寻,要快,方才我等曾跟一无赖子弟有口角争执,动过粗,怕她们有事的。”卢嘉瑞催促道。 于是,三人便要分头去找寻。正在这时,前边宣德楼上乐声大作,九遍响锣过后,有传宣官高声喊道: “皇帝陛下驾临,与民同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不由得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宣德楼上中间黄橙橙的帷幕棚子里,护卫禁军、羽葆、华盖、斧钺、掌扇等皇帝仪仗呈现,身着黄袍、头戴皇冠的当今天子来到城楼边上,向下边的游人张望,时不时挥手致意。 以宣德楼为中轴的两侧城楼上,左侧一溜儿彩棚,右侧一溜儿彩棚。听身边有游人浮议,左侧一溜儿彩棚是蔡太师以下各朝廷大员及其家属观灯游赏的帷幄,右侧一溜儿彩棚则是郓王以下各皇亲国戚及其家属观灯游赏的帷幄。看上去隐约可见,各个帷幄里也是人头攒动,兴意盎然。 皇帝陛下驾临,游人们便都朝宣德楼前涌集过去,争相一睹天颜。 这时,宣德楼前的大水法停住了运转,只有人的欢呼声和话语声,喧闹成一片。游人们都为能一睹皇帝天颜而兴高采烈。虽然是远远的,看得不甚清楚,但游人们依然充满了对皇帝的崇拜与敬畏,甚至有不少游人还向圣上倒身下拜,或者鞠躬致敬的。 “五娘原来不是说要一睹天颜,还要等饮圣上赐酒吗?要五娘还在这御街上,一定就在这宣德楼前。我等不如就抓紧在这里细细找寻一番!”严胜宝说道。 “好,咱们几个分头去细细找寻,回头就回到这里来汇合。”卢嘉瑞同意严胜宝的意见,说道。 正当三人要分头去找人,那宣德楼上传宣官高声大喊道: “皇帝陛下赐钱,万民同享富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嘉瑞他们抬头向宣德楼上望去时,只见皇帝正往右边趋步过去,两个内官抬着一个大木托跟着,木托上堆满铜钱和碎银。于是,人群就朝宣德楼下右侧涌集过去,雀跃着要抢钱。 “老爷,咱们先去抢钱,抢了钱再找寻五娘也不迟,皇上还没赐酒,她们一时半会也还不会离开这里的。”梅义仁说道,严胜宝也跃跃欲试的要去抢钱。 看他们两人两眼发光,想着抢钱的欢乐,卢嘉瑞只好同意,也便一同跟着人流向宣德楼下右侧挤去。 楼上,皇帝陛下已经来到城楼边上,亲手捧了几捧铜钱与碎银向楼下抛洒下去,楼下游人便天上接的接,地上捡的捡,周遭寻的寻,总之楼下抢钱抢得热闹。 皇帝陛下撒了几把,便由两三个内官来撒钱。几个内官比皇帝更卖力些,一捧一捧的将钱向远处抛撒出去,让银钱落地的范围更大一些。 于是,下面的游人抢钱抢得更欢了。欢笑声、惊呼声、叫喊声、嘈杂声响成一片,真真正正一派欢乐的场景。 皇帝陛下在楼上还得意地看着,笑逐颜开的,时不时又去捧一把钱银来抛撒,真正说得上是皇帝与百姓同欢乐了! 卢嘉瑞和严胜宝、梅义仁三个都加入到了抢钱的人群之中。三人都算得上身健力壮,各自散开自顾抢去,天上掉时接着抓取、地上已落时快手寻捡,都不落人后。等到皇上的赐钱抛撒光,三人收获自然也都不少,但三人一下间也都走散了。 楼下还有不少人在那里捡漏时,卢嘉瑞看看,不见了严胜宝与梅义仁,便自己回到原先约好的地方。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严胜宝和梅义仁回来,只好先自己去找寻钟明荷和金愫怡她们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回 窃杯填词(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八十九回 金愫怡拒诬回怼求解脱 钟明荷窃杯填词得赦免(下) 其实,钟明荷和金愫怡两个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事。钟明荷去领赏时,只是人太多了,轮候了好大一会,她才领到。赏格依然是一包糖块和糕饼。钟明荷领到糖饼后,正要离去,看到金愫怡,便等金愫怡领了,才一起回去找卢嘉瑞。 可能是由于太兴奋,游人又极多,拥挤不堪,她们两个居然都记不得方才那个地方了。找来找去,就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也找不见卢嘉瑞。两人只好紧拉着手,在这灯山灯阵中努力穿行找寻,一边观赏彩灯,一边找人。 等到皇帝驾临宣德楼,钟明荷与金愫怡便抛开了寻找卢嘉瑞的想法,急忙随着人潮涌过去,亲眼目睹了当今天子真容。而后的皇帝赐钱抛撒,她们两个自然不会去抢钱,那是男子汉们干的勾当。看着皇帝赐钱抛撒毕,钟明荷才又想起来要去找寻卢嘉瑞。金愫怡却说道: “五娘,咱们两个到宣德楼左边去,如若等一会圣上赐酒,就是在那边,预先去占个好位置。” “要不先去找到我家相公,免得他牵挂?”钟明荷说道。 “奴看不必了,方才进御街时已经约好了,观灯完了到大门牌楼下汇合就好,如今去找卢老爷也不易找着。”金愫怡说道,“这里人山人海,穿梭来往的,加之灯火阑珊,人影婆娑的,咱们找寻他,他找寻咱们,都找不着。莫若咱们安心游玩,等散场时出去会齐就好。” “那就依你吧!”钟明荷抓紧金愫怡的手,说道,“你我两个要拉紧了手儿,不要再走散了。” 皇帝陛下赐钱之后不多久,便有开封府尹押解一干人犯来到宣德楼下左近搭好的高台上,现场宣判刑狱,这是为趁着观灯百姓众多,明律申刑,以儆效尤之意。当然,这一干人犯也是经过挑选的各种典型案犯,罪孽轻重不一,刑罚足可以作为榜样。 开封府尹现场宣读人犯罪行,而后宣判,即时上报皇上,皇上御笔勾画准了,就押解施行——当然,问斩的就押回死牢,收监候斩,并不在这喜庆时刻与吉祥之地喋血。有时皇帝陛下心里欢喜,就将一些轻罪犯人特赦了,当场释放。这些幸运获得特赦的人犯便一边向城楼上叩拜,一边大声呼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感激涕零地转身跑开。 今夜,看来皇帝陛下心情不错,赦免了三个轻罪犯人,还减轻了一个犯人的刑罚。 人犯宣判完毕,宣德楼上御前乐班和两侧王公大臣帷幄私家乐工都齐齐鼓奏吹打起来,顿时乐声大作,好一派欢乐热闹的节庆气氛! “真的好热闹,毕竟皇家宫禁,皇家排场,就是不一般,见识一回,也足可以慰籍此生!”钟明荷不禁赞叹道,“这回我女扮男装前来,幸好相公允准,不然真不知天下有如此欢乐大场面!” “往后五娘要来看时,也尽管来,只要五娘能到东京,我家随时候着,管你方便!”金愫怡笑着说道。 “唉,想多也没用,毕竟妇道人家,出门多有不便,能有此一回,已算有幸,岂敢再想下回?”钟明荷叹息道,“还是二娘好,嫁到京城,时时体会物阜繁华,不知多增添了几多人世间欢欣趣味!” 钟明荷和金愫怡两人便拉着手,一边在宣德楼前就近处游走,观灯闲话,不时从腰间佩囊中取出一块收藏的糖块或糕饼来吃,一边等待皇上赐酒。 两人游逛没多久,宣德楼上乐声停歇,听有传宣官高声喊话道: “皇帝陛下今夜与民同欢共乐,喜庆元宵,欣慰万分,特赐御酒!请前来观灯仕女到楼下高台,领饮御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明荷与金愫怡听得明白,高兴极了,便赶紧携手一起朝宣德楼左侧高台走上去。一大群的观灯仕女们都涌向高台。不少的仕女今夜来御街观灯,只怕就为着饮这杯御赐美酒。 就算撇开人都好奇不说,皇帝平素饮的酒是什么滋味,光是皇帝亲自赐御酒的名目,要不是今夜,草民百姓也是终生不遇。尤其对平时深居闺阁的夫人小姐们,外边酒楼食肆都无缘,能饮到皇帝御赐美酒,岂不是梦寐以求? 钟明荷和金愫怡紧随着环佩叮当、绾发如云、华服如簇的仕女人群上了高台。由于人多拥挤,两人只好分开相牵着的手,各自围上去领御酒。 台上早有一排内侍捧着托子,托子上放着一个大酒壶和六个酒杯,另有一排内侍在旁斟酒发放。由于上台领饮御酒的仕女极多,轮了两茬,才轮到钟明荷,而后边还有很多的仕女们在等候。 轮到钟明荷时,她接过酒杯,便退到后边一些,让后边的人上去领酒。钟明荷退后之后,便轻轻舔一下酒杯里的御酒。嗯,这御酒确实不错,闻味芳香!明荷再轻轻啜饮一小口,御酒是那么醇厚顺喉,真是浓香甘醇的琼浆玉液!她都舍不得一口喝完。于是,她便小口小口地把一杯御酒啜饮了。 在品酒中,钟明荷细看那酒杯却是金灿灿的,似是黄金打造,雕刻精致,龙凤纹饰的图案十分精美,好看极了!她扫眼略一看,周遭人群嘈杂,内侍们忙于发放御酒,并没有特别注目她。于是,她便悄悄就手将酒杯放到腰间佩囊,欲要拿了回去。 正当钟明荷要退下高台离去时,两名禁军过来,一左一右的抓住明荷的手臂,一名禁军大声喝道: “大胆刁钻民妇,盗窃金杯,尚欲逃逸么?” 钟明荷惊得脑子登时懵了过去,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本能的欲要挣脱,两名禁军却将她架得牢牢的,动弹不得。一旦回过神来,明荷便只管喊道: “我不是盗贼,我没盗窃金杯——” 但不管钟明荷说什么,两名禁军不容分说的将她架着走上宣德楼,径直架到皇帝陛下御座跟前,将她的佩囊扯下,解开扣带,从里边拿出金杯,然后将她里往地上一推,她只好顺势跪伏地上。只听禁军奏道: “启奏陛下,此刁钻民妇,领饮了陛下恩赐御酒,竟欲将金杯盗窃归为己有,被一中官瞧见,抓了个现行,请陛下发落!” 钟明荷不敢抬头,只听见皇帝说道: “朕赐酒与尔等观灯仕女喝饮,本意与尔等同欢共乐,此是朕莫大之恩典,你何故还要盗窃金杯呢?” 徽宗皇帝的话是不紧不慢,但威严之气、不悦之色显然听得出来。 这时,钟明荷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盗窃皇帝专用仪物,罪名甚重,杖责、监牢、充宫为奴甚至处死全凭皇上一人旨意。慌急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诡辩的由头,只好先应付再说。于是,钟明荷启奏道: “吾皇陛下万岁!启奏陛下,民妇并非有意盗窃金杯,只因民妇与夫君同来御街游赏观灯,却因游人万分拥挤,不幸在前边仙鹤阵灯山处相走失。民妇正四处找寻夫君不着之际,听得皇上恩赐御酒,便踊跃上来领饮。饮过御酒后,民妇则思量,民妇素来不饮酒,而今饮了皇上恩赐御酒,晚夕回至家中,定然面带酒意,口吐酒气,想必公婆与夫君不免存疑,以为民妇故意甩开夫君而去私会他人。情急之下,民妇欲借皇上金杯回家作证,以免徒生事端。民妇自知罪在不赦,乞求皇上隆降天恩,矜全民妇非分之请!” 徽宗皇帝本来就是一个风流才子,虽阴差阳错的坐上了皇位,但依然有风骚文士之意气,对风月情、女儿心,甚是通晓,对此类情愫极能通融。皇帝知道,趁着节庆日子出门游玩而后私相幽会,此类事情在王公贵族士大夫仕女中甚多,不能禁止,却也不应去鼓励。 徽宗皇帝听了钟明荷的一席话,怒意消了一大半,欲要就放了这女子。但他转念一想,便显露出皇帝的文人意气来。他要试试这女子有没有一点文才,再作区处。于是,徽宗皇帝发话说道: “你盗窃金杯,不管是何因由,都犯了盗窃之罪,都应受到惩处。今夜朕心愉悦,对你网开一面,你可填一首词来献上,朕满意,就赦免你窃杯之罪!” “请皇上出题!”钟明荷一听,有了化解危难之机,虽是极其难能,也只好硬着眉头迎合上去。她想了一想,便赶紧奏对道。 “那好,朕今日正好读过我大宋前朝词人秦少游一首《鹧鸪天》词,词曰: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首《鹧鸪天》,词韵清雅,情意连绵。朕命你以‘窃杯女子’为题,填一首《鹧鸪天》词献上来。朕只给你一碗茶的功夫,你可听清楚了?”徽宗皇帝晓谕道。 “这题目‘窃杯女子’,感觉甚是不雅,可否请皇上另出题目?”钟明荷一听,便又奏对道。 “大胆刁民,狂悖已极,胆敢诽议圣上谕旨,你可知罪?”在旁的禁军大声呵斥钟明荷道。 “民妇不敢!民妇知罪!”明荷连忙叩头说道。 “好了,你山野民妇,不知朝堂宫禁礼仪规矩,朕暂不加罪于你。你填词献上来,如若能得朕欢喜,朕一并赦免你窃杯与诽议上谕之罪。如若填词不合朕心,休怪朕将你两罪一并惩治!”徽宗皇帝制止禁军道。 “谢陛下!”明荷只好谢过皇帝,然后开始思想填词。好在这《鹧鸪天》词牌较为简单,填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词意文采要博得皇帝的欢心。她想到了方才自己编造的说辞,想到了自己真正走散了的夫君卢嘉瑞。想着,想着,便有了。 “吾皇陛下,民妇想好了。”钟明荷启奏道。 “好,你即可大声吟诵出来朕听!”皇帝口谕道。 于是,钟明荷稍作沉静,整理一下思绪,便大声吟诵道: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 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早有内侍搬来一张小板桌,在一旁抄录,等明荷吟诵完毕,内侍也抄录好了。内侍随即将抄录好的词逞献给徽宗皇帝。 徽宗皇帝拿过来,边看边又诵读了一遍。 “嗯,不错!不错!想不到这女子还是位才女!”徽宗皇帝读罢,夸赞道,“整件事情自然写照于词里,又不失风雅文采,好!” “民妇只是粗通诗书文墨,多谢皇帝陛下夸赞!”钟明荷连忙叩谢说道。 “朕赦免你窃杯和诽议上谕之罪,还将金杯赏赐与你,再命一侍卫送你归家吧!”徽宗皇帝宣谕道。 “谢吾皇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钟明荷赶紧又叩拜谢恩道。 钟明荷叩拜毕,起身要离去。徽宗皇帝这时定睛正眼看视钟明荷,才发觉这民妇虽然淡妆淡抹,却是清丽娇美,在周遭柔和的微红泛黄的灯光映衬下,看起来脸蛋姣好妩媚,身段骄矜绰约,非常可爱,是难得一见的素色美人,不由得想象着如若再稍加装扮,便当是天姿国色!徽宗皇帝当下心里痒痒,便欲稽留钟明荷。 本就风流的徽宗皇帝放不放钟明荷归家?徽宗皇帝能留住钟明荷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太师擅恩鬻爵(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回 游汴京伉俪纵情览春色 收厚礼太师擅恩鬻官爵(上) 却说上回说到徽宗皇帝恩赐观灯仕女御酒,钟明荷饮酒之后窃取金杯被发现,奉旨填词《鹧鸪天•窃杯女子》,受到徽宗皇帝赞赏,罪罚因而得以赦免。当钟明荷起身正要离开御前时,徽宗皇帝发现她是个绝色美人,便欲稽留。 “唉,等等!”徽宗皇帝赶忙叫道,“朕欲留你再饮几杯,如何?” “谢皇帝陛下!然而如今时辰已过三鼓,夜已深,民妇已领饮过御酒,如此带着酒色酒气归家,犹恐夫君公婆斥责,如若再耽搁,更又添酒,只怕夫家愤然见休,恐有负圣上怜悯宽宥民妇之隆恩!”钟明荷跪地叩首再拜,说道,“民妇奉谕速欲归家,与夫君相见,此便足见圣上皇恩浩荡了!” “好吧!你退下吧!”徽宗皇帝便只好口谕道。 “谢陛下!”钟明荷再叩拜,说道。 钟明荷拜毕,便起身从旁边的一名内侍手上拿回佩囊,将赏赐的金杯放入囊中,在侍卫的引领下退下宣德楼。 徽宗皇帝虽然心下怅然若失,但也无可奈何,因先前已经宣谕赦免了她的罪过,赏赐她金杯,命侍卫送她归家,也不好当即反悔。 钟明荷在走下宣德楼之际,便听见楼上传宣官呼号圣上起驾回宫,楼下御街游人也正开始逐步散去。钟明荷便随着人流径直往大门外走去,侍卫紧跟在后,引得众多游人纷纷侧目。钟明荷此时也管不了许多,只管前行,想着快点出去与卢嘉瑞他们会齐。 钟明荷走出大门牌楼,便在人群中看到门下右侧在等候的卢嘉瑞、严胜宝、梅义仁和金愫怡几个。钟明荷赶紧小跑过去,紧紧抓住卢嘉瑞的手,叫道: “相公,方才怎的就走散了,害得妾到处找寻,却不见相公身影,都快着急死了!” “谁知你去领灯谜赏格后怎么就不回来,害得咱们几个都找寻得好苦!”卢嘉瑞也紧紧握住明荷的双手,说道。 “多谢官爷!我既找到了夫君,就不必官爷送归家中了,官爷请回吧!”钟明荷回头对护送的皇帝侍卫轻道万福,说道。 “那我就回去复旨了,你等自管回家去吧!”护送的侍卫说道,随即就回身走了。 几个人一路走回停放马车处,卢嘉瑞忙问钟明荷是怎么回事,竟有御前侍卫护送回来。钟明荷这会面带得色,喜不自禁地从佩囊里拿出金杯来,给卢嘉瑞几个传看,然后绘声绘色的将方才领饮御酒后,窃取金杯被发现,抓到御前,填词应对,得到皇帝赞赏而被赦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钟明荷还将自己填的《鹧鸪天•窃杯女子》背诵了出来。 “五娘真是有福之人,做了小偷,还可以面见圣上,又得到御赐金杯!”严胜宝笑着说道。 “你说得好听,要是五娘填的词不合圣意,恐怕如今不被打入大牢,也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了!”梅义仁说道。 “我没想到五姐有这般鬼才,真是好险!”卢嘉瑞笑着说道,“要不然,我等便是四人离开聊城三人回去,另一人便像谜一般消失了!” “方才我看见有御前侍卫护送五娘下宣德楼,便不敢上前叫唤,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刚赶着出来与老爷会齐,欲要想办法营救,不想五娘跟得这么快,后脚就到,说话都还来不及,原来却是好事。”金愫怡说道。 几个一路说话间,已经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金愫怡便问道: “你们看,这些人群车马都朝大相国寺那边去的,御街的灯市散了,大相国寺那边的灯市依然开着的,许多人看完这边的灯,又会到那边去看。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看?” “三更半夜的,还去看灯?那边的人不歇息么?”严胜宝问道。 “京城就是这样的,即便是平时,也有酒肆茶馆、瓦肆、榷场、摊贩通宵达旦的开市,无论何时都不愁没有地方吃喝玩耍消遣。在节庆间,夜市也更热闹。大相国寺的灯市是通宵开放的,到十九日夜间收灯为止。”金愫怡说道。 “那这样,明日或后日晚上再去观灯也不迟,今晚都逛累了,就回去歇息了吧?”钟明荷说道。 “严胜宝、梅义仁你们两个怎么样?还想趁热闹去游赏?”卢嘉瑞问道。 “咱们听老爷的!”严胜宝和梅义仁齐声说道。 “那好,就依五娘的,咱们回去歇息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五人各各上了来时的马车,回费绫垠家宅中歇息去了。 当然,在来东京路途中对诗时,卢嘉瑞就承诺过,在东京期间游玩上需听从钟明荷的主意。翌日晚上,钟明荷便安排去大相国寺游赏那里的灯市。 大相国寺里的灯市没有御街的宏伟壮观,但灯阵更多,场面更宽阔,人流没有御街里那么密集。金愫怡见钟明荷惯于与卢嘉瑞牵手伴行,为让他们更自在些游逛,便推说有事不去了。而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个,与卢嘉瑞和钟明荷一同到了大相国寺灯市,约定回去时汇齐的时辰和地方,也便消失在观灯人群里,两人结伙自顾去游赏。 于是,钟明荷便与卢嘉瑞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说笑间在花灯阵、彩灯山间徜徉,时不时猜个灯谜,讨几块赏糖吃。 “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要在聊城,别说繁华不及这里的十之一二,就是街巷市井有可看堪玩处,也不容我妇道人家与相公相牵相伴的游逛,这里才是自在人间!”明荷说道。 “京城里物华天宝,贵妇仕女甚多,总不甘于长年深锁宅院闺阁,需要出来游玩或购买物品,风气当然开化,下边州府乡镇如何能比拟?”卢嘉瑞笑着说道。 “只这次同来京城,多得相公允准了妾,只怕是难有下次了!”明荷叹息道。 “娘子比她们几个出门游玩多得多,该满足了!”卢嘉瑞说道,“别说娘子妇道人家,就我也不是想来京城就来京城,想出远门就出远门的。这次要不是费绫垠说蔡太师是七十五大寿,还有事当面交代,我也不会来的。在家里呆着好端端的,又那么多事情,怎能随意出来游玩?” “外边的世情百态、风土人物多有趣,多阅历也不枉人生一世!”明荷说道。 “江湖道途、乡镇市井的凶险娘子不是没有经历过,还有趣呢!”卢嘉瑞转脸微笑着对明荷说道,“失身丢命关头,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之时,你方知在家万事好,在外万事休!” 被卢嘉瑞这么一说,钟明荷只好无言以对。多年以前,是卢嘉瑞在道途上将她从身破命悬中拯救回来。就是在宅院中,窦横来寻仇之时,虽最终是一场误会,但世间的凶险也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就在京城御街游赏灯会之时,也出了歹人恶意冲撞自己之事,要不是卢嘉瑞和金愫怡在,也不知会如何脱身了局。想想也是,即使不能见到那么多世情纷繁,事物多姿多彩,还是在家里安稳些。 “但是有相公相伴相携,妾就什么都不怕!”明荷回眸对卢嘉瑞媚然一笑,停下脚步,撒娇地拉紧抱一抱卢嘉瑞肩膀,说道。 卢嘉瑞不禁将明荷的手抓得更紧,然后两人拉得更近,缠臂挨肩而行。 “前日愫怡跟妾说了一门欲给杏儿作伐的亲事,郎君父亲是朝廷兵部长吏沃绛,家道不错。郎君叫沃基昌,说长得十分俊朗,年齿正好与我家杏儿相配称,欲撮合成亲,相公觉得如何?”走了一会,明荷说道。 “杏儿还小,十五岁足,还不满十六,是不是太早了点?”卢嘉瑞说道。 “十五、六岁不小了,年已及笄,正当华年!她娘亲不在了,我等不为她思虑谁为她思虑?找到好人家,就该让她早些出阁,有了自己的家,方能终身有靠。母家虽好,终不是女儿安身立命之所。”钟明荷说道,“趁相公如今家业鼎盛,将她嫁出去,如若她万一真的过得不如意,母家尚可转圜接济些,到我等都老去了,到时再看到她过得不好,也会有心无力的!” “你说他好人家,就一个兵部长吏,说不好有什么权势,有无进阶前途,也算不得什么多好人家的。”卢嘉瑞说道。 “光是一个长吏自然算不上多好的人家,而这沃绛之妻却是知枢密院事吴居厚的妹妹,这层姻亲关系总会让他孩儿沃基昌前程无忧。杏儿能嫁入他家,应算是有福分的了。”明荷说道,“在下面州府,就在聊城县,再到哪里去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呢?” “既你这么说,就依你,应承了她,让愫怡也给我家做个大媒人吧!” 卢嘉瑞说道, “不想竟然是我送她出嫁,她给我女儿做媒,一报还一报似的!” “要是相公还不放心,就让杏儿过继给妾也行,让妾有机会多关顾她些。”明荷说道。 “那倒不必了,杏儿如今也长大了,你有心多关顾她些就好,至于过继,就不必多此一举,免得惹家里人说长道短的。”卢嘉瑞说道,“不过,既然咱们认了这门亲事,不如趁咱们在京城,与他家见面叙谈叙谈,一来相看一下这女婿何等人样,好不好将女儿托付与他,二来认识一下未来的亲家。” “那好,我跟愫怡说去,以便安排相见。”明荷说道。 两人边闲话便游逛赏灯,逛了一个多时辰,将大相国寺的灯阵都逛遍了。两人差不多回到出口处时,不知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个怎么就神出鬼没的又现身了。 于是,四人汇齐,计议一番,钟明荷说金愫怡跟她说过州桥夜市十分兴旺,不如去吃个夜宵,也体会一下京城夜市的热闹。卢嘉瑞本不欲去,但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个却极力赞成,他只好同意了。于是,四人就找了马车坐上,到州桥夜市吃夜宵去。 东京州桥夜市的确名不虚传,店铺非常多,聚集了各个地方特色的美食,有铺子,有摊点,有货郎;有吃饭饮酒的,有喝茶吃点心的;有坐堂吃的,有随手买走的。这里,店铺摊贩多,食客更多,甚至还有不少弹唱卖艺的在店铺摊点间穿梭弹唱侑酒,非常热闹。 钟明荷一下车,见此场面,便十分兴奋,撺掇卢嘉瑞进入一间临街的酒肆吃酒。大伙本来只想吃点夜宵,见识一下夜市景象,这回变成了吃夜酒。 一个多时辰后,四人吃喝得酒足饭饱,才兴味阑珊地出了酒肆,再租了马车回费绫垠家去。 正月十九日夜,大相国寺灯会结束,翌日便收了灯,这个元宵节便算过完了,整个年节也算过完了,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此时春色显现,春意变浓,正是出城踏青的好时节。 钟明荷逐日到金愫怡房中与她闲话,听金愫怡说京城外有哪些踏青探春的好去处,然后与卢嘉瑞他们出城踏青游玩去。有时,金愫怡也相伴一起出去游玩。如若金愫怡不出去,钟明荷便与卢嘉瑞等四人出去游玩,金愫怡则都安排家仆驾车送往。 离蔡太师寿诞还有的是时日,卢嘉瑞虽不像钟明荷那么热衷于出去游赏春光,但游兴也是很高,加之先前承诺在京游赏活动由钟明荷做主,他只好信守诺言,由着钟明荷安排游玩日程。 钟明荷可是满心活络,问得金愫怡京城各踏青探春好去处,便休整一日出游一日的,陆续安排出城去游玩。城南的玉津园、玉仙观、王太尉园、剑客庙等处,玩了一日;城东的快活林、独乐冈、蜘蛛楼、东御苑、乾明崇夏尼寺等处,玩了一日;城北的李驸马园游玩了半日;城西的道者院、宴宾楼周遭、王太宰园、蔡太师园、童太师园等景致处所甚多,钟明荷便安排游玩了两日。 京城毕竟就是京城,城外花圃园林院落甚多,有官府建造的,更多的是达官显贵建造的私人园景,但一例都向众人开放,任由仕民游赏。节庆之际,城中仕民出城游玩甚多,尤其以年节后踏青探春和清明祭祖时节最为兴盛。 在这早春时节,正是:大地回春,绿野翻新;草地如茵,青山欲翠;百花竞发而争奇斗艳,万树耸立竟似伞如盖;蜂蝶飞舞,鸟雀和鸣;小桥流水,瓦舍炊烟;琴筝弹于亭榭,箫管吹于廊桥;诗书朗声于茅屋,歌曲悠扬于楼台;宝马香车络绎于道途,公子仕女徜徉于院落;王孙贵胄悠游于园林幽径,耕夫农妇忙碌于田野阡陌! 这好一派春满人间,万物苏生的景象,直催得俊男淑女们心意荡漾,春情蠢动,不知有多少邂逅爱悦情事发生,又不知将有多少离愁别怨话本传讲! 畅游于这些景园绿野山林幽径与楼台亭榭馆舍庙观之间,钟明荷感觉无比的快活,仿佛年轻了许多一般,一会儿指点景致,一会儿谈论人情,一会儿陈说京城风物市井,一会儿品评他人冠服妆饰,一些儿不显得疲累,总是兴致勃勃的。她拉着卢嘉瑞这里要瞧瞧,那里得看看的,快活而不知疲倦。 严胜宝和梅义仁一向识趣,一到了游览处,便会自然地消失在游人行伍之间,绝对不会出现在卢嘉瑞与钟明荷面前身后,让卢嘉瑞与钟明荷两个主子尽情游赏,尽意亲昵。卢嘉瑞和钟明荷乐得悠游自在,如上演一出公子小姐相偕出游的戏剧,舒畅惬意。(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回 太师擅恩鬻爵(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回 游汴京伉俪纵情览春色 收厚礼太师擅恩鬻官爵(中) 在汴京各处景园踏青探春的日子当中,钟明荷排出一日,与费绫垠约定了请沃绛和沃基昌来家相见,欲将儿女婚事谈定。 是日下午酉时,费绫垠家里早已准备好宴席,沃绛和沃基昌如约依时到来。 沃绛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略显得有点驼背,倒是像个官吏模样,口齿健谈。那沃基昌却是个俊朗的翩翩少年,话语少,在大人们说话时,尚略显腼腆。费绫垠和卢嘉瑞一起作陪,待茶、吃酒,期间各自说了自己家里的境况。对这门亲事,双方都挺满意的,基本上是一拍即合。 本来就卢嘉瑞与沃家父子见面叙谈,钟明荷偏却自告奋勇的,定要亲自相看一下未来的女婿。可钟明荷却又不愿隔着帘子在一旁远远地来察看,也不愿就换做女仆装束来伺候。她似乎女扮男装上了瘾,非要在家里也女扮男装的,充做男仆,在上茶、上菜、斟酒中亲自相看未来的女婿,听卢嘉瑞与沃绛说话。 这样,倒是害得那沃基昌老是放眼来看这个仆役,似乎看到了这个仆役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在他沃基昌想来也是,这仆役光洁白皙的脸蛋,水灵的眼眸,纤细白净的双手,活脱戏班里唱旦角的小生,一点都不像干粗活的下人,怎么看怎么可爱。沃基昌好奇狐疑中难免将目光在她身上晃来晃去。 话说回来,事先经过费绫垠的介绍,沃绛知道这卢嘉瑞虽是博州聊城县城人,但家里巨富,又知道他与蔡太师关系非同一般,对这门亲事,费绫垠跟他一提便有了七八分的同意,经过与卢嘉瑞的晤谈,心下便已是十分的应允了。他沃绛虽是吴居厚的妹夫,但蔡太师可不是一般朝廷大臣能比,能跟他沾亲带故,总无坏处。况且听卢嘉瑞说的,他女儿出落得俊俏,打小就得到良好的抚育教养,这已然在沃绛脑子里勾画出一副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怎的不欢喜? 卢嘉瑞当然也满心欢喜,虽然自己可以跟蔡太师搭上关系,有事可以走蔡太师的门请托,而他却也知道世事无常,如今蔡太师权炎熏天,但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权位之事大概谁也难能保证永久,万一哪日蔡太师失势,他便朝中无人了。而朝中无人,这官那官的随便那一层官府官吏欺压下来,家里的巨大财富随时都有可能一时间化为乌有。反正女儿本来就要嫁人,看来这沃基昌也是一个不错的少年郎君,将女儿嫁到汴京,再连结上一位朝廷大臣,以备万一有所应援,也是极好的。说起来,如自家就着眼在聊城这个小地方,如何攀得上这样的亲家呢? 于是,两造一拍即合,酒饭过后,脑欢耳热,到客厅用茶时,两家便商量怎么尽快成亲来。前时从凤乌镇领走杏儿时,陈家写了一张杏儿的生辰八字帖子给卢嘉瑞,卢嘉瑞记忆深刻,因而就一直记得。这会正好用得上,不必等回家去再查看。卢嘉瑞当即便向费绫垠要来红纸笔墨,写下杏儿的生辰八字庚帖,交给沃绛。 就在卢嘉瑞要写庚帖之时,钟明荷在旁便着急,他觉得这事还得回府跟大娘她们商议一下,再行决定比较好。钟明荷在旁拼命的给卢嘉瑞使眼色,卢嘉瑞却好像一点也没留意到。钟明荷只好直接对卢嘉瑞说,同行的两位爷有十分紧急之事,请卢老爷即刻回房去一下。 卢嘉瑞不知何故,只好急急的回到房中。钟明荷赶紧跟了回去,说了自己的担忧,怕大姐回头见怪说嫁女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先跟她商议一下,就定了,还亏她格外教养了这么长的时间。卢嘉瑞却笑着说钟明荷想多了,大娘必不会见怪的,然后就返回客厅继续写庚帖。沃家父子拿到杏儿生辰八字庚帖,便告辞回去了。 不是那么正式的会亲酒宴吃过,两日后,沃家便送来了下定礼物,不外是一包钗环簪镯等首饰和两匹锦缎。两家商定,由于路途遥远,仪典从简,就等着择定黄道吉日,沃家押送彩礼和身价银到聊城,迎娶杏儿了。 开心的时光过得飞快,正月下旬到二月上旬,卢嘉瑞与钟明荷将汴京城内外各处出名好玩的景致都游玩了个遍,京城的各处热闹街巷也都游逛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都尝试过,还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准备带回聊城去。很快,便到了蔡太师二月十四寿诞之日了。 蔡太师是当朝位高权重之权臣,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徽宗皇帝视其为股肱,十分倚重。皇上不但朝政倚重蔡太师,更因蔡太师也写得一手好字,也喜欢书画花石之类文玩,与皇上意气相通,平白又多了一层君臣之谊。 蔡太师执掌朝政多年,自己的几个儿子,长子蔡攸官至宰相;三子蔡翛中了进士,任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四子蔡绦任徽猷阁待制;五子蔡鞗被皇帝招为驸马,任宣和殿待制。蔡太师虽然也曾经几度沉浮,但始终屹立不倒,如今是子弟亲族遍布于朝堂,门生故吏散任于天下各路州府县,可谓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在朝廷上,蔡太师一直就是一位权势显赫、一言九鼎的人物,位极人臣。 今年蔡太师筹办七十五寿诞庆典,前来祝寿的各方各路人物自然很多。朝廷官员、京城官员与下面各路州府县官员,无不得趁着这祝寿之机,进献厚礼以表殷勤之意,博得蔡太师注目,以期后边有坏事能得到关照、庇护,有好事能得到照顾、优先超迁。当然,任上各官是不能擅离职守来京的,但人可以缺席,祝寿贺礼却不能缺如。于是,早早的,各地献礼车马便络绎于途,押送来蔡太师的生辰纲,汇聚京城。 由于四方道途不靖,有的生辰纲不幸半道被山匪贼盗所劫,送礼的只好临时再筹资备礼,延请武艺高强者再行押送,便有寿诞日过后寿礼才送到的了。 卢嘉瑞不过是诸多给蔡太师送寿礼者中的一个,而且尚然是白身布衣,只是由于命运之机缘际会,放生了蔡太师一命,有幸成为有机会给蔡太师送寿礼之人。而恰恰是这种命运的机缘际会,与其它送礼人不同,让蔡太师加以另眼看待。 临近蔡太师寿诞的日子,太师府前,送寿礼的人马便日日排成长龙。进献寿礼的都被分别安排了日子,逐日分批进献,以免纷乱。据费绫垠管家的交代,卢嘉瑞的寿礼被安排在十三日敬献。 当日早饭后,卢嘉瑞便与严胜宝、梅义仁一齐将从聊城运来的礼物装车,并又将在汴京加买的美酒、菜肉、寿饼寿面及时新果品一同装了,满满的一大马车,然后三人骑马,押送前往蔡太师府。钟明荷本来也要去,卢嘉瑞说这事就不必她去了,让她待家里多陪金愫怡闲话玩耍,不准她去,她只好作罢。 卢嘉瑞与严胜宝、梅义仁押送礼物马车到太师府大门,将马拴了,便催将礼车驱赶过去。由于有费绫垠的事先交代,说可以直接进门,他们便可不管排着等候的队伍,直接往门前赶挤。不料,此时费绫垠不在,当值的守门长吏看见有人不排队却直接冲至门前,便指挥几个兵卒一齐下来拦截,呵斥道: “何处来的贼头蛮子,胡乱冲撞,不守规矩的?” “在下是河北东路博州聊城县的卢嘉瑞,前来给蔡太师敬献寿礼!”卢嘉瑞连忙上前去,打个深揖,说道。 “不管哪路哪州哪县,我家太师府只有一个大门,认得规矩才好走!”那门吏不屑地喝道,“趁早到后头排队去,休要消磨爷的耐烦心!” “大管家费爷交代我等,可以直接进府登录礼册的!”卢嘉瑞说道。 “我家蔡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汹汹,谁敢轻慢?你说费管家交代你可以直接进府,怎不见通报与我?”门吏说道,“休要诓言使诈,速速后头排队去,要再啰嗦滋扰,棍棒——” “卢老爷早到!”正当这时,费绫垠从里边出来,对卢嘉瑞作揖,招呼道。 “费爷安好!”卢嘉瑞回礼道,“我也是适才刚到,这位官爷拦住,命我等去排队!” “这是我交代他们直接进府的,事忙,忘了事先跟你说一声。”费绫垠转身对门吏说道,“太师吩咐过,往后这位博州聊城县的卢老爷及其家人到太师府,都要优先通报,不得阻滞!” “知道了,费爷!”门吏做个揖,应喏道,“小的失礼!只因送礼的人马车辆太多,不好好管束,门前便会乱做一团,方才说话严厉了些,还请费爷和卢老爷幸勿见怪!” 门吏转舵也快,赶紧回圜。这时,费绫垠向卢嘉瑞使个眼色,一边说道: “这些看守门口的兵卫也很辛苦,认了人面熟,往后事情就好办了。” 严胜宝在一旁看得明白,听得也明白,连忙从袖里拿出一包碎银,塞给门吏,说道: “这是我家老爷赏给官爷吃酒的,请官爷多多担待!” 门吏收了银包,严胜宝又再掏出几包铜钱儿,分给上来拦阻的几个兵卫。 “既是费爷照应的,那你们就进府去,不必排队等候了!”门吏说道。 于是,费绫垠引领卢嘉瑞几个进府,守门的长吏还吩咐两三个兵卫,帮忙严胜宝与梅义仁将礼物卸下马车,一同抬进太师府里去。 太师府里,跟府门外一样,一派繁忙,仆役、客人们穿梭来往。客人们送完礼,便有遭使来招呼待茶,待茶而后招呼入坐宴席,吃酒罢了便回去复命销差。 在收礼登册的前厅,送礼的笼箱、包袱、竹筐、木架等一溜儿排到大门口外去,送礼的抬担人在慢慢地一阵一阵向前挪动。收礼收成这样,是卢嘉瑞等几个聊城人见所未见的,这也让卢嘉瑞有些担心,自己送的礼会不会有些薄了,根本不足以让蔡太师定睛一看。 在费绫垠的引导下,卢嘉瑞将祝寿礼单在前厅登了册,与别的将寿礼直接在前厅交接入库不同,费绫垠指挥将卢嘉瑞的礼物抬到太师书房去,给太师亲自验看。 费绫垠进去通禀后,卢嘉瑞便先进入了蔡太师的书房,严胜宝、梅义仁与兵卫抬了礼物跟着进去。 蔡太师此时正在案桌上专心致志写字。卢嘉瑞进门后,便跪倒地上,磕了四个头,后边严胜宝和梅义仁也跟着跪拜。卢嘉瑞说道: “河北东路博州聊城县小民卢嘉瑞拜见太师,祝太师七十五华诞吉祥!祝愿太师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起来吧!”蔡太师等卢嘉瑞拜毕,便搁下笔,缓慢地说道,“劳你辛苦,老远跑来汴京给老夫拜寿,老夫欢喜不致呢!” “不辛苦!能有机会拜谒太师座前,是小民的福分,小民求之不得呢!”卢嘉瑞起身,鞠着身子向太师,说道,“太师华诞,小民备了些微礼物,粗陋不成敬意,只给太师赏人用,请太师过目。” 卢嘉瑞将礼单交给费绫垠,费绫垠转呈给蔡太师。蔡太师接过礼单,看了一会,谦辞说道: “老夫寿辰,你前来拜望便是,如此重礼,绝不能收的!” “小民些微薄礼,惟恐难入太师眼界,如若太师不收,足令小民惶恐难安!”卢嘉瑞赶忙说道。 “既如此,那老夫暂且收下了。”于是,蔡太师将礼单放于书桌上,说道。 卢嘉瑞便过来,让严胜宝和梅义仁两个将两个礼物大箱子抬近,打开,然后将里边的贵重礼物拿出来,一件一件的呈示给蔡太师看。礼物中有金玉如意一柄、献桃寿星银塑像一座、纯银酒壶酒杯一套、纯银茶壶茶盏一套、象牙笔架一座,各式金的、银的、珍珠的、玉石的和象牙的首饰三大盒,两套定做的蟒衣、玉带、羊皮靴,外加上好锦缎、丝绸、染布若干匹,龙井茶二十盒,乌龙茶二十盒,香囊十盒,香药若干,至于时鲜果品和寿面寿饼等常规寿礼在另外几个礼担,就不烦呈示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回 太师擅恩鬻爵(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回 游汴京伉俪纵情览春色 收厚礼太师擅恩鬻官爵(下) 各件金银打造的贵重礼物堆放在太师跟前案桌上。工艺器具和首饰金灿灿、银闪闪,要么雕琢精美,要么造型独特,或者两者兼备。而箱子里边的锦缎丝绸,全是上好的货品。蟒衣、玉带、羊皮靴等,用料上乘,做工精致,雍贵不凡。 蔡太师不由得大加赞叹,先是拿过金玉如意来,仔细鉴赏,夸赞造型独特,雕工精湛,可堪传世珍品。蔡太师再就起身离座,走过来,看那尊献桃寿星,绕着看了一遍,夸赞想得奇巧,雕琢精妙绝伦。赏看一番后,蔡太师说道: “卢嘉瑞,你给老夫送这等重礼,耗费真不少,光是这金玉如意和献桃寿星便要耗去许多金子和银子!教老夫心下何以得安?” “欣逢太师华诞,乃天下人幸事,小民得拜谒钧座,实乃万幸,耗费区区些许金银财物,敬奉至诚,本是小民乐意之事,万请太师不必多虑呢!”卢嘉瑞谦词说道。 “既你有如此诚心,老夫就收下了。”蔡太师说道,然后吩咐费绫垠,“费管家,你命人将礼物抬下去吧!” 费绫垠率领仆役小厮将礼物从新装好箱子,抬了下去。 “卢嘉瑞,你一向殷勤事奉老夫,老夫却未曾好好回报于你,说起来颇有些惭愧。”蔡太师回到座上,说道,“前些年,朝廷遣邵太尉到保州巡边,你跟了前去,据邵太尉奏报,你立有大功,老夫也一直想加以擢拔。既然你是白身,圣上赏赐了老夫几张空名诰身札付,不如趁此,老夫给你安个官职,让你也得沐皇恩。” “太师恩遣,小民无不听从,万分感铭!”卢嘉瑞一听太师许以官职,心里欢喜,赶忙跪伏于地,说道。 “前时河北东路提刑司提点刑狱公事房理升任了刑部侍郎,副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升了正职,副职空缺至今未补,老夫就将你补缺进去好了!”蔡太师一边说,一边就手拿过桌上一张空名诰身札付,提笔将卢嘉瑞的名字填进去,然后将札付交给卢嘉瑞,又说道,“这副提点刑狱公事官阶五品,官高任重,你当好生从事,不可等闲视之。河北东路提刑司衙门就驻节聊城,于你也是近便。” “太师深恩,卢嘉瑞万死难报!”卢嘉瑞起身去接过札付,看清楚上边列衔、印信及自己的名字,天呐,这可是朝廷五品大员的委任敕令!卢嘉瑞看罢,喜悦冲顶,再拜呼号道。 “后边这两个是你家家人吧?做什么的?想来为着采办、造作和押送寿礼也辛苦不少,老夫也赏他们一个职衔吧!”蔡太师说道。 “小的叫严胜宝,乃是卢老爷家买卖主管,专门替卢老爷跑江湖采办、贩运货物的。卢老爷委派小可到广州采办蒲甘玉石、吴哥象牙和三佛齐香药,到武夷山采办乌龙茶,到杭州采办锦缎、丝绸与龙井茶,到苏州定做蟒衣、玉带和羊皮靴等物。能为太师华诞采办寿礼,是小的福分!”严胜宝连忙磕个头,说道。 “一路上多有辛苦,老夫给你补个校尉的缺,到京东东路郓王府任职。”蔡太师说道,便拿一张札付,填上严胜宝的名字,然后交给严胜宝。 严胜宝起身过去,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札付,归位后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 “小的深谢太师恩典,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这边这个是做什么的?”蔡太师又示意对着梅义仁问道。 梅义仁听见严胜宝把采办寿礼的事都说过了,功劳都揽了在他身上,要再想说采办寿礼的事就没意思,也分不到多少功劳。他怕蔡太师看轻了他,赏的官职太卑微,比不上严胜宝的好。但还有什么好说项,让蔡太师看重些自己呢?梅义仁一时也想不出来。 正在梅义仁疑虑拖沓之间,卢嘉瑞见梅义仁不知何故的迟迟不搭太师的话,便要替他回话,说道: “这个叫梅义仁——” “小的梅义仁,是卢老爷的表兄弟!”梅义仁一下回过神来,怕卢嘉瑞说差了,连忙抢回话茬说道。因他听卢嘉瑞说话,便猛然想到自己与卢嘉瑞等人是结拜兄弟,但又不好说结拜兄弟,慌急中便脱口而出,说自己是卢嘉瑞表兄弟了。 卢嘉瑞这时也不好驳梅义仁的话,只好不做声,由他自说。 “平素小的为表哥打理买卖与贩运事务,押送货物等,这次有幸押送太师华诞寿礼来京,也是小可的一份福气!”梅义仁继续说道。 “既如此,老夫就给你补个聊城县驿丞吧!”蔡太师听罢,又扯过一张札付,填上梅义仁的名字,然后递给梅义仁。 梅义仁心里是一阵狂喜,因为他这个是文职实任官,又在聊城本地,事务相对清闲,薪俸不错。严胜宝的是武职官,如若郓王府里边没有实职出缺,那严胜宝的校尉就只是一个虚衔,只起到减免劳役和赋税的用处,不能任职。况且朝廷一向重文轻武,上下都是文官任事,武官列班应和,能做文官的,便不会选武职。 梅义仁正思想间,却忘了向太师谢恩。太师等了一会,也觉得奇怪,便问道: “梅义仁,你是不是觉得这职位不合适?” “极好!极好!小的深感太师恩典隆盛,如同命途再造!”梅义仁慌忙连连磕头,说道,“小的方才一时心下惊喜,有些忘乎所以!” “好,既然你等都满意,那就好。”蔡太师依然不紧不慢的语气说话道,“卢嘉瑞,既然老夫与你多年前就注定了有缘,如今又多有往来牵涉,不如你就在老夫这里认个门,往后诸事也方便些,你看如何?” 卢嘉瑞不明白蔡太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支吾嚅嗫之间,不知该怎么回话: “嗯,太师,小民一向敬仰太师,太师操持国政,替皇上分忧,成效卓著,天下晏然,小民当然乐意归入太师门下——” 未等卢嘉瑞说完话,旁边的费绫垠着急的提醒卢嘉瑞,插话说道: “卢老爷,太师意思是欲认你做假子。卢老爷有福了!” 卢嘉瑞一听,赶忙起身,整理衣冠,对蔡太师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口中激动地喃喃而语道: “不肖子卢嘉瑞敬拜父师大人,祝愿父师大人身体安康,禄寿绵长!” “好了,起来吧!往后在外边要有什么难处,就使人到府里来找为父,为父会扶持你的。”蔡太师说道,又对费绫垠说,“费管家,你等会带他们下去,好好款待一番,吃好喝好,明日着人带他们到兵部、吏部讨勘合,然后打发回程,休要有什么差池!” “是,老爷!”费绫垠回话道。 “给我儿十两银子,两个家人各四两银子做盘缠吧!”蔡太师又吩咐道。 “父师大人在上,孩儿等自备有回程盘缠,不必父师多虑了!”卢嘉瑞赶忙说道,“孩儿等是来给父师拜寿的,岂能反让父师破费?” “唉,你的是你的,为父给你也算是回礼,我儿不必谦让!”蔡太师说道。 这边费绫垠早已经应喏,唤小厮拿出银子包儿来给了卢嘉瑞和严胜宝、梅义仁。卢嘉瑞只好接过银包儿袖了,严胜宝和梅义仁也跟着接了,然后拜辞了蔡太师,跟随费绫垠出了蔡太师书房,到外边厅房吃酒去。 才出了蔡太师书房,走过两道回廊,在穿过一个小花园时,卢嘉瑞他们却碰到一名小厮领着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公子正从外面进来,去往蔡太师书房。 “嗯?”卢嘉瑞一看,不禁惊疑一下,那不正是上月元宵灯节夜里,在御街观灯时碰到的那个高衙内么? “你?”那高衙内在跟卢嘉瑞打照面时,伸出手来指着卢嘉瑞,惊异问道,“太师府也是你进的?” “高公子,这是我家太师老爷假子卢嘉瑞老爷,您也认得?”费绫垠见他们两个似乎认得,便停下介绍道,并问,“难得高公子到府里来,有何贵干啊?” “太师假子?果然是真的!这人我认得,早就打过交道了。不过,那倒不是什么愉快之事。”高衙内阴阳怪气说道,“卢嘉瑞,你何德何能,何官何职,让太师认了你这个假子?是银子送得多送来的吧?” “高公子,如若你觉得多送银子便可以博得蔡太师欢心,你不妨多送些,看太师能否也认了你?”卢嘉瑞应道。 “哈哈哈!我父亲高太尉便是朝廷重臣,皇上倚重,诸事自能理清,何必再拜门认假父呢?”高衙内得意地笑着说道。 “卢老爷前时曾随邵太尉到北边保州巡边,策划大破进犯金兵,积有军功,现补了河北东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之职。”费绫垠对高衙内说道,“高公子今日过来,想必是贽送寿礼来的吧?” “不错,我父亲命我给太师送寿礼来,还让我去拜见太师,想又是要让太师训诫我一番吧!”高衙内一下有些不痛快的说道。 “太师一向和悦待人,怎会训诫公子呢?最多不过是慰勉一番罢了!”费绫垠说道,“公子进去吧,太师在书房呢!” “哦,你也曾在行伍中混迹,怪不得腿脚功夫那般了得,只一脚飞踹,害小爷疼了好几日!”高衙内走着,回头对卢嘉瑞说道,“这笔账小爷给你记上,有机会就还你!” “不踢疼你就不会长记性,乖张浪荡,自有恶报!”卢嘉瑞也不示弱,回道。 “哼!小爷可长得好记性,那娘子娇美无比,小爷想忘也忘不掉哩!”高衙内狠狠地说道,然后只管走了去。 卢嘉瑞还想要回怼高衙内,但那厮已经跟着小厮走远,只好作罢。 费绫垠看卢嘉瑞愤然不悦,便对卢嘉瑞说道: “这等纨绔浪荡子弟,卢老爷不必跟他较真,他除了有个老子可以依仗,便一无是处。” “那日夜里御街观灯,那厮意欲侵辱我家娘子,吃了我一个飞腿,到如今依然出言不逊,煞是可恨!”卢嘉瑞愤然地说道。 “卢老爷也不必介怀,就当他犬吠便了!”费绫垠宽慰卢嘉瑞道,“而今卢老爷有太师在后边撑着,更不必惧他怎的!” 卢嘉瑞听罢,气消了不少,便与严胜宝、梅义仁一道,随费绫垠到外边厅房坐上宴席。费绫垠亲自陪着,品尝珍馐美味,喝饮琼浆玉液,三人饱醉而归。 翌日一大早,费绫垠便差了一个姓布的干事,拿着自己的拜帖,领卢嘉瑞和严胜宝、梅义仁到兵部、吏部,凭蔡太师填写的诰身札付在二部挂名,讨得勘合文书,以便到任所上任。 因拿着蔡太师亲自填写的诰身札付,又有了蔡太师府大管家费凌垠的拜帖,兵部、吏部办事掾吏岂敢怠慢?接到诰身札付,见了拜贴,便照章办理,丝毫不敢迟滞。不到晌午,三人任官文书诸事便都办妥了。 拿到任职勘合文书,卢嘉瑞与严胜宝、梅义仁便已是官身,三人心下兴奋不已。钟明荷得知之后也是惊喜万分,大家便都着急着赶回聊城去,向家人亲友传扬宣告这一特大喜讯。 于是,几人便当即收拾行囊,告辞了费绫垠、金愫怡,将来时驮寿礼的车子也送给了费家,四人全都骑马,奔走出了繁华热闹的汴京东门,朝聊城方向疾驰而归。 去时布衣,回来官身,家人亲友怎能不喜出望外?回到聊城,卢嘉瑞等三人家小如何庆贺,又将如何上任?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双喜临门(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一回 天顺遂得官诞子双喜临门 人情伦许妆诺奁二女允嫁(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严胜宝、梅义仁前去太师府进献寿礼拜寿,蔡太师给他们三人都除补了官爵,令他们喜出望外,于是他们便抓紧办理勘合文书,收拾行装,辞别费绫垠和金愫怡夫妾,快马加鞭赶回聊城去。 俗话说“春风得意马蹄疾,郎君遂愿脚生风”,卢嘉瑞等四人满怀兴奋和喜悦,怀揣着官爵诰身和勘合文书,晓行夜宿,真正是飞奔着赶回聊城。 经过多次的骑马历练,钟明荷的骑术也大有长进,她也可以驰骋奔驰了。依然女扮男装的钟明荷,得意的时候还不时展现一番自己的飒爽英姿,骤然飞快驰骋一番,以博得卢嘉瑞他们几个的喝彩。因都是骑马,而没有了赶车驮货的迟慢,只三日功夫,四人便回到了聊城县城。 卢嘉瑞和钟明荷刚回到卢府大门前,下了马,逢志便跑了出来,先是对卢嘉瑞跪下,磕个头,大声说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恭贺老爷喜添贵子!六娘四日前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啊!?”卢嘉瑞高兴得一下都不知说什么好,“哪一日诞下的?” “嗯,是二月十三日,”逢志说罢,想了一下,又肯定说道,“对,就是二月十三日。” “嚯,正好是我去给蔡太师拜寿,蔡太师许我官爵那一日!”卢嘉瑞惊叹道,事情就这么巧合,同一日得官得子,真是个好日子。 “逢志,快去报家里大娘她们知道,如今老爷已经是官身,补了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正五品官阶,不日就要上任啦!”钟明荷在一旁赶紧说道,“你叫邱福赶紧准备祭桌,祭告天神,敬拜祖宗!” “哎哟!双喜临门啦!”逢志赶紧把卢嘉瑞和钟明荷马上的包袱卸下,将马牵到马厩去,这边寇伟早已和另一小厮过来将包袱拿进府去。那边逢志则已将马拴好,飞一般的跑回到后院,一边跑一边呼喊“双喜临门咯”,“老爷补了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咯”,一直跑回到后堂,将喜讯子宅院里呼喊了个遍。 其时,大娘冼依良和三娘班洁如正在六娘焦绣珠房中看望焦绣珠母子,听得丫鬟银彩从外边回来说及逢志的叫喊,知道卢嘉瑞回来了。冼依良听到说卢嘉瑞补了官职,不知是真是假,便分咐金彩、银彩、廖妈妈及乳娘奉香儿好好照料六娘母子,然后与班洁如一起辞别了焦绣珠,转身离开宝珠院,回后堂去。 焦绣珠也很想跟着过来看卢嘉瑞,但只因生产才四五日,身子实在虚弱乏力,起身费劲,行走不便,只好作罢。 这边冼依良与班洁如回到后堂,正好卢嘉瑞、林萱悦、钟明荷和杏儿、柴英琅都已在了,卢嘉瑞将他的诰身和勘合文书拿了出来,给大家传看,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卢嘉瑞见依良和洁如进来,便高兴地叫道: “大姐、三姐,你们两个快过来,看看我的官爵诰身和勘合文书。” “大姐,三姐,老爷补了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了!”钟明荷先自兴奋地向依良和洁如说道。 “真有这等大喜事?”依良疑问道,又说,“得赶紧焚香祭拜天地神灵和祖宗才是!” “这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可不是小官,管的是整个河北东路的刑狱及官员,正五品的大官,在聊城,这县令老爷才八品,比我们家老爷还低三品哩!老爷封了五品官爵,大姐如今跟着也是五品诰命夫人了!”明荷继续兴奋地说道。 冼依良接过柴英琅递过来的诰身和勘合文书,看了又看,确信是真的了,就也高兴地说道: “赶紧祭拜祖宗,敬拜天神!” 说罢,依良将文书又递给洁如,洁如看了看,说道: “果然是真的,咱们卢府这下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前几日六姐诞下一位小公子,如今老爷一下子就补了五品高官,真是喜事连连!” “想是咱们卢府福星高照了!人家进士及第也不过是待在翰林院,赏个七品、八品的官,熬出头了到外边补个知县什么的,相公骤然间就补了个副提点刑狱公事,正五品。正所谓鸿运当头,遮也遮不住,挡也挡不住!”林萱悦接过班洁如递过来的诰身和勘合文书,看了看,说道。 “你们不要光顾着说话,方才我已经让邱福整备祭祖拜神的祭桌了,等一下咱们一家人一起来祭拜,谁也不能缺了!”卢嘉瑞收回诰身和勘合文书,递给逢志,让他拿到书房去放好,说道,“我到宝珠院去看看六姐,看看小宝贝去!” “我也去!”钟明荷跟着说道。 于是,卢嘉瑞和钟明荷便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去。 焦绣珠听得卢嘉瑞要过来,便赶忙让金彩和银彩帮她梳理头发,整理妆容。卢嘉瑞进到房中,焦绣珠便让银彩扶自己起来,靠着床头枕褥坐直。 “六姐,你辛苦了!”卢嘉瑞一进来,便说道。看见焦绣珠坐的有些吃力不舒服的样子,他又说道,“要不你躺着说话吧,不要累着了!我刚从汴京赶回来,我与五姐来看你,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听说相公得了五品的官爵,真是喜从天降,奴要坐起来,恭喜相公!”焦绣珠说道。 “我封了官爵,是喜事,六姐诞下公子,更是喜事,六姐的身子还是最要紧的事!六姐好好把身子养好,好日子还长呢!”卢嘉瑞说道。 “六姐生产都过了四五日了,如今还怎么这等脸色苍白,气色晦暗的?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钟明荷问道。 “就是感觉周身乏力,吃也没有胃口,心下总感觉空落落的,没个安稳。”焦绣珠说道。 “看六姐平素活蹦活跳的,不想身子这等孱弱!”钟明荷随口说道。 焦绣珠听钟明荷这么说她,心下便不高兴,斜了钟明荷一眼,说道: “产儿方知辛苦,五姐悠游京城,倒落得轻松!” “既身子虚,那得叫郎中来诊看,该好好下药调理啊!”卢嘉瑞说道。 “昨日大姐就叫了郎中来看,也开了方子,不见有什么好转。”焦绣珠说道。 “你安心静养,我再去看看,叫高明些的郎中来瞧瞧。”卢嘉瑞转身又吩咐金彩和银彩道,“你们两个要好好照料六娘,休得迟慢了!” “是,老爷!”金彩与银彩赶紧应答道。 “相公给孩儿起个名吧,还没起名呢!”焦绣珠说罢,然后又唤乳娘道,“奉香儿,将小公子抱过来给他爹瞧瞧!” 奉香儿把婴儿抱过来,卢嘉瑞看看新生的婴儿,欲要动手抱抱。焦绣珠止住了他,说道: “相公别抱了,粗手粗脚的,孩儿细嫩着,省得惊吓了他。” 卢嘉瑞只好住手,想了想,就说道: “这孩儿降生之时,我却刚好获得官爵,看来他与官有缘,那他的名字就叫卢文官,小名就叫官禄吧!” “好啊,就叫官禄!”焦绣珠说道。 给孩儿起了名,再跟焦绣珠闲话了几句,卢嘉瑞和钟明荷便转回后堂去。 这时,邱福已经准备好了祭桌,叫齐一家人先在院子中祭拜天神,而后又将祭桌搬到神堂祭拜了祖宗。 卢府一家人是一派欢喜虔诚的心绪,邱福还在卢府大门前挂上一对大红灯笼,又在门前院中披红挂彩的点缀一番,欢乐喜庆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卢府。 翌日一大早,卢嘉瑞还没起床,便有柴荣来求见。 “好不容易相公来奴房中睡一宿,一大早便来搞扰,相公且不理他,看他能急成个什么模样?”班洁如听见玲儿敲门,说逢志来报柴荣求见,便对卢嘉瑞说道,“相公出去这么久,也不见他们急的,刚回来,睡个懒觉都不安稳,就急在一时了!” “我出去了这么久,怕是许多事都耽搁了,我得赶紧起来去处理。”卢嘉瑞说道,“我出门前就安排了柴荣一个大计划,他这么着急的来找我,定是有急事要禀报的。” “不要着急嘛,再睡一会儿,奴要在醒着的时候跟相公多睡一会儿!”班洁如一拉,将坐起身来的卢嘉瑞一把拉倒在自己的怀里,就箍着不让走。 “哎哟,昨夜厮缠还不够么?我连接跑了几日的路,累的疲的,一回来便到你房里来,被你掏空了,还不够?”卢嘉瑞顺势抱住洁如的身子,笑着说道,“这几日事情多,家里的买卖要料理,还要排定到衙门去上任,加上府上新添人丁,少不得有许多迎来送往的交际,四面头绪纷乱,够我忙的,你等就不要给我再添疲累了!” “哼,怕是这一路上也不曾消停吧?有六姐这媚骨娇娘随同前去,夕夕共枕,夜夜同欢,专宠了一个多月,性情儿惰了,筋力也衰了吧?”班洁如也笑着说道,“相公一向是生龙活虎的,昨夜却见得情致少了许多。” “你胡说,娘子是不是想我再给你使力弄一遭?”卢嘉瑞还是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奴跟相公说笑来的!”洁如推开卢嘉瑞,说道,“相公去忙你的正经事吧,不过你得答应奴,下次相公如要出门,一定要带奴出去方好!” “好,好,好,下次如要出门,就带娘子去!”卢嘉瑞答应道。 “那还差不多!”班洁如在被窝里嘟哝了一句,便转个身继续自顾睡过去。 卢嘉瑞赶忙起了床,玲儿已经进房来,伺候卢嘉瑞穿衣洗漱,早饭都不及安排,便出到外边书房见柴荣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回 双喜临门(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一回 天顺遂得官诞子双喜临门 人情伦许妆诺奁二女允嫁(中) “恭喜大哥荣授官爵,喜得贵子!”柴荣一见到卢嘉瑞便作揖道贺,“这等早早的来搞扰大哥,还请大哥莫怪!” “你这早的来就是为向我道贺?”卢嘉瑞招呼柴荣坐下,让逢志叫上茶,问道。 “当然,除了向大哥道贺,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向大哥禀报。”柴荣说道,“大哥赴京前交代老弟着手建造集市的事情,如今遇到了些麻烦。” “有什么麻烦?把地买过来建造就是了,你都已经是行家里手了。”卢嘉瑞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在买地上有麻烦,耽搁了许久。大哥不在,我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敢自专。如今大哥回来了,正要请大哥拿主意。”柴荣说道,“有两块地的主人不肯将地卖与咱们,我找他们谈了几回,都谈不妥。一块在北边靠一角,是空地,主人漫天要价,我出价比旁边的多一成五,他仍不肯;另一块在南边中间,正好在路边,孤零零的一座木房子,开着个杂货铺,主人是一对差不多五十岁的老夫妻,就以开的这间杂货铺谋生,他们说卖掉了就没了生计,我出价高出旁边的两成五,仍死活不肯卖。” “这好办,北边的这块地主人不是不肯卖,而是想多卖点钱。你就去跟他谈,以多出三成价钱为限,你跟他说要再不卖,这事就做不成,咱们也不要了。我相信他最终一定会卖给咱们的,没有人会推开到手的银子。就一块空地,比这地方好的多的是,要做什么用途,他完全可以到别处另外买一块。至于南边的这间铺子,你可以许诺他,咱们建造好集市后,就在原地换给他一间一样大小的铺子,也不必谈价钱之事,新铺换旧铺,他不吃亏,应该会愿意的。”卢嘉瑞说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柴荣说道,就从袖里拿出一叠图纸来,递给卢嘉瑞,继续说道,“我已经叫张师傅踏勘丈量过,画好了图样,大哥先看看。” 卢嘉瑞拿过图纸,打开来,看了一会,说道: “要修改。这次我到汴京,看到那里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场,很热闹,买卖兴旺。咱们这里要参照一下,也做一个万姓交易场,一定也会兴旺起来。至于怎么改,你去叫张师父明日上午到我这儿来,我跟他仔细说。” “好的,我就去!”柴荣说道。 “这早的,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也还没吃,你等一下,与我一起吃了早饭再走吧!”卢嘉瑞说道。 “也好,那我就在这趁大哥一顿早饭吧!”柴荣笑着说道。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弟也还没吃早饭哩!多加一双筷子一个碗便罢!”这时,外边传来了占宣立的说话声。 “趁饭的可真来了!”卢嘉瑞小声对柴荣说道。 “什么趁饭的?”占宣立进得门来,对卢嘉瑞作揖道,“恭喜大哥骤封大官,恭喜恭喜!” “你消息怎么这等灵通,我昨日才回到聊城。”卢嘉瑞说道。 “卢府上的大喜事,聊城街市都已经传遍了,老弟如何不知?”占宣立笑着说道,“大哥既封了大官,自然要定个吉日,整备宴席,延请酬答前来道贺的宾客。老弟正为这事来,既是要帮大哥操办,也是想沾大哥的一些吉祥喜气!” “你说的倒是,我还没想到这事,就想着如何去上任。”卢嘉瑞说道,“按说亲友同僚会有不少前来道贺的,我得设席款待。好吧,宣立,既然你都来了,就劳烦你来操办这事。” “我说嘛,我来岂是为着趁你一顿早饭的?当然,既来了,饭也不可不吃!”占宣立笑着说道。 “不过,我想了,前几日我家六房诞下一子,不如两宗合一宗,就在孩子弥月时一并宴请酬答宾客,如何?”卢嘉瑞想了一想,又说道。 “嗯,如此甚好,双喜临门,喜气盈庭,老弟一并替大哥操办好了!”占宣立说道。 “逢志,你去叫厨下整顿早饭上来,占爷、柴主管与我一起吃,菜肴多弄几个,到储藏室拿瓶葡萄酒来!”卢嘉瑞吩咐道,逢志应声便下去了。 吃罢早饭,柴荣和占宣立便出去了。卢嘉瑞让逢志将邱福叫过来,吩咐邱福去将丰和街的牛裁缝叫来,开始打点缝制官帽、官服和皂靴,并采办腰带等官身衣物。 邱福转身出去,卢嘉瑞则又叫逢志去将严胜宝、莫先生叫过来,吩咐莫先生写好自己的任职知会札付,让严胜宝到提刑司、博州府、驻防聊城的守备营、团练营、本县知县衙门各处报送颁发。严胜宝、莫先生应喏后便要一同出去。卢嘉瑞叫住严胜宝,问道: “严主管,你的校尉之职如何区处?” “小可的这个校尉就算了,小可还是跟着老爷做事,等将老爷的任职知会札付报送完,小可再去青州郓王府报备,就图他个职衔,图他赋税劳役减免罢了!”严胜宝说道。 “你不必过多的想我府里的事,我府里主管伙计多,你可以放心前去任职,我会另外寻人来替代做你的事务。”卢嘉瑞说道,“你好不容易才讨到一官半职,可以吃官俸皇粮,舍弃了实在可惜,我看你还是去上任吧!” “老爷不必劝小可了,小可已经想好了。说实在,小可查问过,这个校尉其实无权无实,薪俸也很是微薄,远不及小可在老爷这里能得到的薪俸。如今小可有家有室,虽然也喜欢朝廷的官爵,但更要铜钱银子养家糊口。小可决意就去报备,不去任职,只享受赋税劳役减免之利就好了。”严胜宝坚定地说道。 “既你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劝你,那你就在我这里继续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严胜宝应了个喏,便出去了。 严胜宝出去后,卢嘉瑞喝了几口茶,靠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想到了许下的杏儿的婚事,便想趁有点空隙去跟她说一下。 卢嘉瑞走到花蝶苑,先进入到钟明荷的房中。其时,明荷和洁如在房中闲话,明荷正兴高采烈的在讲说东京见闻,洁如听得津津有味。见卢嘉瑞进来,明荷便说道: “相公来得正好,妾正跟三姐说去汴京这一趟所见所闻的各种奇闻趣事,相公也来说说,让三姐知道得更多些吧!” “五姐都说得这么兴奋,汴京的好玩好看好吃之处一定都被你说尽了,还用我说什么来?回头你们再慢慢说罢,这段时日我事情多,就不跟你们多说了。”卢嘉瑞说道,“不过,咱们倒不要把一件大事情忘了,如今我就得先跟五姐去办了才好。” “什么大事情?”明荷问道,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大事。 “你忘了?在汴京答应了人家沃绛家的婚事,得抓紧跟杏儿说了,免得万一人家早早过来下聘迎娶时,咱们家都没个准备。”卢嘉瑞说道。 “妾昨夜就去跟杏儿说了,妾把杏儿也都已经说通了,她心里就开始准备着嫁人了呢!”钟明荷笑着说道。 “嚯,五姐这般快,算没白带你去汴京一趟。”卢嘉瑞说道,“不过,趁着如今我有点空,我与你一道再去看看杏儿,跟她再好好说说。” “奴也跟着过去看看杏儿和英琅吧!”洁如说道。 “说到柴英琅,她也得嫁人了。杏儿出嫁了,往后她一个人会孤寂的,况且她年纪眼见得越来越大了,我等一并劝劝她去。”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与钟明荷、班洁如一起离开钟明荷房中,出如意门,走过房后的回廊,再穿过胜意门,进入隔壁杏儿这边的院子,到杏儿房中去。 这会,杏儿和柴英琅刚上完莫先生的课,回到房中,坐着喝茶闲话,西儿在一边伺候着。杏儿和柴英琅看见卢嘉瑞、班洁如和钟明荷进来,便连忙起身见礼。 “你们两个真是知书识礼了!”卢嘉瑞笑道,“看来多读书好处多多哩!” “姐姐读书可聪明了,先生一讲就懂!”杏儿说道。 “杏儿,你该叫英琅姑姑才对,怎的叫起姐姐来?”钟明荷说道。 “平时在一起读书玩乐闲话,情同姐妹一般,就以姐妹相称了,我倒不介意呢!”柴英琅说道。 “这个不行的,辈分可不能搞错了,虽然叫姐姐显得英琅年轻一点,但往后还是叫姑姑吧,姑侄女也是亲如手足的嘛!”卢嘉瑞说道。 “那好,就听爹爹的,往后就叫姑姑好了。”杏儿只好说道,拉过柴英琅,叫道,“姑姑!” “嗯!”柴英琅也羞涩地应了一声。 “杏儿,听五娘说昨夜来跟你说了汴京许婚之事,你应允了,爹爹也亲来问说一下,看看杏儿还有什么话说的。”卢嘉瑞说道。 “爹爹不要杏儿了,要将杏儿早早嫁出去,杏儿还有何话说?”杏儿说道,一脸委屈的样子。 “昨夜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杏儿怎的这就变了腔?”钟明荷惊讶地问道。 “不是爹爹不要杏儿,杏儿一向是爹爹的宝贝,爹爹怎会舍得不要你呢?”卢嘉瑞说道,“你娘亲过世得早,爹爹自小把你带大,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才安心。这次到汴京去,正好遇着,爹爹和五娘见了亲家公和沃公子,大家都很满意。沃家家境优裕,沃公子体貌俊朗,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亲家在京城,官宦之家,亲家公还是知枢密院事吴大人亲妹夫,有这层姻亲关系,这等好的人家,在聊城哪里会有?这次真可算是杏儿的福分,可遇不可求哩!” “是啦,是啦,沃家就是好。”杏儿勉强笑着说道,“爹爹与五娘都说好,杏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杏儿觉得自己还小,舍不得离开爹爹,舍不得离开娘亲们,更舍不得离开卢府!” “傻女儿,怎么舍不得的?女儿家终有一日要出嫁,如今有好人家,错过了,往后再要找回就难了!”班洁如说道,“杏儿嫁到京城去,往后咱们几个做娘的也多找机会到京城去探望你,多好!” “汴京是个好地方,比聊城可是繁华热闹多了。”钟明荷说道,“金愫怡如今嫁到汴京,过得可好了。杏儿也不小了,二八及笄,你今年十五,明年就十六了,安心嫁过去,好好享受自家的好日子吧!” “昨晚五娘转给杏儿的那些钗头、耳环、发簪和手镯什么的,就显得很精致优美,毕竟是京城出产之物,比聊城的不同,从中可窥见京城之繁盛。”柴英琅插话说道,“杏儿嫁去的又是这等好人家,该是有福享的!” “话说回来,杏儿婚事定了,我想沃家不久便会迎娶杏儿过去,倒要操心小妹英琅的婚姻大事了!”卢嘉瑞话锋一转,说道,“小妹比杏儿大有十岁吧?再不抓紧就实在太晚了!” “我不嫁人也罢,就跟大哥过一世得了!”柴英琅干脆地说道。 “我养你一世倒没问题,你好好儿怎的就不嫁人?你不怕人笑话,我脸上也挂不住。要有人说我卢嘉瑞的妹妹嫁不出去,我都难为情哩!”卢嘉瑞说道。 “妾听相公说过,前时曾说让你在我家主管中挑一个合意的,这么久过去了,挑选没有?”钟明荷问道,“你住在府里,对这些主管应该知道得多些了。” “如今尚未婚配的主管就有瑞安大药铺运河码头分号的张瑁、窦记炊饼铺的卢玉、瑞安大药铺城北分号的朱正荀和运河码头瑞悦药材行的张泽,这几个主管都不错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干有才干,小妹选一个合意的就好了嘛!”卢嘉瑞说道。 “张瑁长的相对欠一点,没那么好看。朱正荀年纪比小妹小,看来也不算十分合适。这张泽老实沉闷没有趣味,看来英琅也不甚喜欢。依我看不如就选卢玉好了,年齿差不多,个子、长相不错,人也机敏能干,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卢嘉瑞见柴英琅不做声,便不等她说话,又说道。 “小妹你就听大哥的吧,他在你大哥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大哥看人不会错的!”钟明荷说道。 “往后杏儿嫁了出去,你还守着这闺阁,空落落的,会难受的,我看你还是听大哥和嫂子的话,嫁了出去,过自家的日子才好。”班洁如也说道,“况且这卢玉就在大哥手下做事,往后大哥又做了大官,他娶了你,还不把你捧在手心里?” 柴英琅看看卢嘉瑞,低下头,不说话。她一心想的是卢嘉瑞,不但家业做得风生水起,如今眼看他又要做大官了,证明自己一直以来就没看错,却只能做他的妹妹。唉,她心里不禁自叹命苦,看对了看到了,却可触不可及!(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回 双喜临门(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一回 天顺遂得官诞子双喜临门 人情伦许妆诺奁二女允嫁(下) “既然大哥和嫂嫂们都这么主张,我依从就是了!”柴英琅思想了半晌,有些无奈,有些不舍地说道,“不过,此事还得问过我娘亲和哥哥才好应允的。” “这个你放心,你娘亲巴不得你早日成亲。至于柴荣,平素闲话中他就表露过喜欢卢玉,明日他过来时我跟他说,包管他赞成。”卢嘉瑞说道。 “这样挺好,你们两个一个远嫁京城,一个近嫁宅边,都能过上安乐日子,也算了了家里人的心愿!”钟明荷高兴地说道。 “我想好了,我也不能白认你这个妹妹,做大哥的送你一份陪嫁大礼。如若你跟卢玉成婚,我便把窦记炊饼铺子那座房子买下来,就作为嫁妆送与你们。”卢嘉瑞说道。 “哇,相公出手真是阔绰,送这么厚的陪嫁,连卢玉都受用不尽啊!”班洁如不禁惊叹道。 “还有,你们成婚后,这窦记炊饼铺也就一并送给你们,往后你们两口子就自己做这门买卖营生,不必再向府里缴钱对账了!”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赚赔我可就不管咯!” “英琅,大哥送你这么厚礼陪嫁,还不赶紧谢过再说,省得你大哥过后后悔!”钟明荷说道,“往后你家有房子住,有买卖营生,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胜过到哪里去百般营求!” “谢过大哥!”柴英琅赶紧向卢嘉瑞施礼,说道,“大哥的情分恩义比天高比海深,小妹永生难忘!” “爹爹给姑姑这么丰厚的陪嫁,那给女儿置办什么嫁妆,什么陪嫁呀?”这时,杏儿问道。 “爹爹也给杏儿在聊城买一座宅子,开个铺子,让你们两夫妻来做买卖,可好么?”卢嘉瑞笑着对杏儿说道。 “哼,爹爹不诚心给女儿嫁妆,明明要将女儿嫁去汴京,却又说在聊城买宅子开铺子!”杏儿小嘴一努,说道。 “杏儿休要慌了神,你爹爹逗你玩的!”明荷说道。 “杏儿,你和姑姑不同,姑姑嫁与的人无家无亲,要成一个全新的家,爹爹自然要送她些家底,让他们有家有活路,而杏儿嫁去的是一个大户人家,还是官宦之家,家里什么都有,不必爹爹送你什么,你们便能好好的过活。”卢嘉瑞说道,“据前时金愫怡那边的礼数,他沃家送来的聘礼和身价银应该不少,爹爹我分文不取,全部用来置办嫁妆送回与你,还多加添置些你喜欢的首饰衣物及婚房物件,保证你风风光光地嫁进他沃家的门。当然,日后万一真有哪一日你们生活拮据,爹爹自会接济你们,不会让你受苦的。” “这还差不多!”杏儿说道,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明月来报,说外面邱福领牛裁缝到了,叫老爷出去量身缝制衣裳。卢嘉瑞便先行出去,班洁如、钟明荷、柴英琅和杏儿还在房中继续谈说两人婚嫁之事。 翌日上午,便有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廉大人遣人拿着拜帖前来投拜,同时送来贺礼,还派出八名军牢前来伺应,卢嘉瑞的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大人之官威官仪便树立了起来。廉大人来人问询卢嘉瑞打算几时上任,卢嘉瑞一想要择个吉日登衙,便回说择日后再通报。 才送走廉大人差来的使人,便又有聊城知县白大人差家人送贺礼来,同时还附送来一个小厮,说是读过书,能写会说的,可以帮忙处理文牍,送给卢嘉瑞做书童,帮管书房事情。 卢嘉瑞没想到白大人想得这么仔细,自从前些年在书房伺候的卢金被窦横误伤砍死,自己就一直没有找书童在书房伺候,如今又做了官,往后文书方面的事情自然会多起来,往来信函书札虽有莫先生帮忙处理,但没有个贴身的小厮在书房随时伺候还是不便,白大人这时送来书童,正合适。卢嘉瑞便将白大人的小厮连同贺礼一并收了,将小厮起回原来书童的名字,就叫卢金,凑回“金玉满堂”四个小厮的数,就安排在书房里伺候。 卢嘉瑞刚打发白大人的差人走,柴荣和张铉一起来了。柴荣对卢嘉瑞说道: “昨日我又去找了那两块地的主人,北边那块地的主人果如大哥的猜想,给他加钱三成,他便愿意了。可恨那厮就像讹诈,平白多拿了咱们三成的银子。但是,更可恨的是南边那家铺子的老头子,地价加钱加到三成,外加补偿他家建房子的钱,他也不干。后来我就按大哥说的,跟他说建好新集市后给他一间一样大小的新铺子,他居然也不同意换。我一下急的,就跟他说按旁边的地价给他加五成,还补偿他房子按新建的银子,他竟然还是不愿卖给咱们。这倔强劲头,简直把我都气疯了!” “张师傅,如若就他那块地不卖给咱们,咱们建造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卢嘉瑞问张铉。 “建造倒没什么困难,只是他那破铺子不拆除,不但突兀,影响了整个集市整体的外观气势,更要紧的是这里建造好了,人气买卖旺盛起来,他家还平白占得地利,让先前将地卖给老爷的人都心不甘气不平!”张铉说道。 “好,我知道了,那就按原来的计划来设计建造,至于他的那块地,我再想办法。”卢嘉瑞对张铉说道,“前时我到汴京,看到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场,那里买卖甚是兴旺,我欲在聊城也仿照造一个。今日找你来,就是要在建造集市时,在集市里一并建造一个万姓交易场,这样有利于方便交易,汇聚人气,将咱们的集市做成全聊城最繁盛的买卖场所。” “老爷的想法极好。”张铉说道,“老爷跟小介讲述一下大相国寺的布局和交易排布情状,小介就据以设计好了。” 于是,卢嘉瑞将原来的设计图拿出来摊开,仔细跟张铉讨论解说修改设计图纸。卢嘉瑞提议,将原来两排并排房子夹着街巷的布局,改成两个半弧形排列房屋合拢,环抱中间一个大广场。广场上设计些亭子、台榭、卷棚、回廊之类。他预想让中间广场成为一个大的交易场,与傍边环抱的房屋店铺相辅相成。这样,集市里既有店铺买卖,也有零摊零点交易,好让人来这里做买卖,游逛,增加人气,期望这里成为聊城最繁盛的集市交易处所。 “还要起个响亮一点的名字,在集市入口处筑造一个牌楼,在牌楼上挂上大大的刻字招牌,让它声名远扬才好。”末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这是个好主意,牌楼小介来设计,叫什么名字呢?”张铉问道。 “我看就叫‘瑞荣坊’好了!”柴荣说道。 “嗯,不错,就叫‘瑞荣坊’吧!”卢嘉瑞说道,“不想柴荣也能有灵光一闪!” “那不是跟瑞荣筑造工坊名号相近了?”张铉问道。 “不要紧,正是要同名不同意,说明这是瑞荣筑造工坊建造的招牌屋宇,传扬‘瑞荣’的招牌。”卢嘉瑞说道,“况且一个是筑造工坊,揽活揽工的,一个是街坊,交易买卖之所,相通却不同,甚好!” “好了,既然这样,小介就赶紧回去修改设计图纸,再报送给老爷过目,然后给柴主管开工吧!”张铉说道。 “好,那你先回去,柴荣留下,我还有话说。”卢嘉瑞说道。 “昨日我与五娘、三娘跟小妹说了让她成亲的意思,小妹同意了,我意将卢玉指配与她,你以为如何?”等张铉出了门,卢嘉瑞对柴荣说道。 “那当然好,小妹肯出嫁就好。”柴荣说道,“卢玉这个人也是不错,既然大哥意下指配他,就按大哥意思办好了。” “你是他亲哥,这事得你同意,还要你娘亲同意。”卢嘉瑞说道,“你回去跟你娘亲说去,如她老人家也同意,我就去跟卢玉说,抓紧将婚事给办了。” “我娘亲肯定高兴都来不及的,怎会不同意?大哥放心吧!”柴荣说道。 “还有,如若小妹与卢玉成婚,我将那窦记炊饼铺房子买下来,连同铺子的买卖一并送给小妹作嫁妆,往后她两个自己做买卖,该不愁吃穿用度的了。”卢嘉瑞说道。 “小妹如何消受得起大哥这份厚礼?大哥不必如此的!”柴荣说道。 “如何消受不起?如今她也是我的小妹啊!我当她是我小妹可不是说说的,这些我都跟英琅说了,你回去也跟伯母说去,免得伯母多操心。”卢嘉瑞说道。 “那好,我也要多谢大哥,让小妹出嫁了去,还送这么一份绝大的嫁妆!”柴荣说罢,心里却是无比高兴,急着就要回家去向娘亲禀报。 “唉,等等!”卢嘉瑞叫住柴荣道,“还有要紧的事没说完呢!‘瑞荣坊’地皮的事呢?” “哦,对了,这对可恶而顽固的老夫妻,死活就是不肯卖,似乎拿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柴荣说道。 卢嘉瑞招手叫柴荣走近些,跟他耳语一阵。柴荣先是吃惊,继而便是默然,最后只好唯唯点头。柴荣表示领教之后,才出了卢嘉瑞书房,欢快地跑回家去向娘亲禀报小妹英琅的婚事去。 送走柴荣,卢嘉瑞便让逢志唤来邱福,吩咐邱福拿着的自己的名帖,并带上莫先生写好的请柬,与孙大壮一起快马赶到城北门外三清道观去找简道长,将孩儿降生与自己荣任官职之事向简道长通报,请简道长帮忙择选黄道吉日登衙上任,并顺便邀请简道长在孩儿弥月之日前来赴弥月与任官双庆之宴席。不一会,邱福便到书房,领命而去。 邱福刚领命出门去,占宣立与梅义仁便进来。卢嘉瑞问梅义仁道: “梅主管荣任聊城驿丞,何不抓紧上任去?” “嗯,正为上任之事来找大哥呢!”梅义仁说道。 “你不必为难,既得了官职,你就上任去,府里会另外选人接替你跑江湖贩运货物之职。这官职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卢嘉瑞以为梅义仁像严胜宝一样想着为府里的差事羁绊,便说道。当然,卢嘉瑞话里不免对这个“表弟”不乏一丝讥讽之意。 “大哥情高义厚,老弟铭记在心!嗯——”梅义仁说道,又嚅嚅嗫嗫的,有所欲言,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唉唷!大哥面前你就不要再吞吞吐吐了!大哥一向宽厚待人,对弟兄们都一直没少关照,有难处就该直说了。”占宣立也不等梅义仁再开口,便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字据递给卢嘉瑞,说道,“还是我帮你说了吧!” 占宣立递给卢嘉瑞什么字据?梅义仁有什么不好开口说的话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廉向笃诡辩(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二回 得官难上任梅义仁借贷 为官易贪腐廉向笃诡辩(上) 却说上回说到占宣立和梅义仁登门求见卢嘉瑞,说话间,梅义仁便有些梅主管嚅嚅,欲言又止,占宣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字据递给卢嘉瑞,要将梅义仁不好直说之事说出来。 “大哥,是这么回事,”占宣立说道,“梅老弟托大哥的福,意外得了官职,虽是喜事,眼看就要去上任了,可是手头里却没有几个钱,使不开手。大哥也知道,这聊城驿丞不大也是个官,上任要置办官服靴帽轿马,还要给上官见面送礼,宴请亲友同僚,此等种种开销不少,少说也得百十两银子。梅老弟窘迫之际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又想到大哥。这不,他就立下这个字据,央我做保人,向大哥借一百两银子,先把这茬事了结,往后领取官俸时再陆续归还。请大哥看在大家兄弟情分上,就给梅老弟行个方便,借银子与他,让他顺顺当当的去上任,当他的驿丞。” “哦,原来是为这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卢嘉瑞一边听占宣立说话,一边看字据,等占宣立说完,便说道,“既是拜把兄弟,向我借银子,又是宣立做的保人,这利息便不要了,往后你归还我一百两本金就是了。” 卢嘉瑞说罢,便到书桌上取笔蘸墨,将利息划去,然后将字据交给逢志,叫逢志到里边找大娘兑出一百两纹银子来给梅义仁。不一会,逢志便将银子拿了出来,点数交给梅义仁。梅义仁拿了银子包儿,千恩万谢的辞别了卢嘉瑞,与占宣立一道出去了。 占宣立与梅义仁出到卢府大门外,梅义仁就将银子包儿打开,从中取出五两交给占宣立,说道: “占二哥,这是方才允诺你的保银,多谢成全了!” “嗯,好在有我做你的保人,又帮你开口说项,要不也不知你怎么个说法,大哥会不会借与你,还利息也不要你的!”占宣立接过银子,塞入怀兜,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说了嘛,多谢占二哥成全了!”梅义仁说罢,便加快脚步的走。 “你知道就好,不要忘了我对你的好!”占宣立说道,“我还有些事要跟大哥说,你先回去,我还得再进府里跟大哥说话去。” 占宣立说罢,自顾返身进卢府去,由得梅义仁自己走。 卢嘉瑞方才闲下来,坐书房里喝茶,与卢金闲话,问些卢金关于他的乡曲阅历之类事情。看见占宣立又进来,卢嘉瑞便问占宣立何故刚出去又回来。 “方才有一事忘了与大哥说,又回来了。”占宣立说道,其实他并不是忘了说,他是要出去就手收取梅义仁的五两保银,再回来。 “什么事?”卢嘉瑞问道。 “这梅义仁本就托大哥的福,得了个驿丞,埋头遮脑的就赶着要去上任,也不问大哥这里人手能不能接续得上,他跑江湖贩货的活计有没有交接清了。想当初,也是他好说歹说的找我帮他说项,让大哥招用了他。到如今,他混出个人样,一朝决然转身离去,怎的说也见得有些薄情利势,不为大哥多想一二。”占宣立这会反而说梅义仁的不是。 “得官是托我家的福,也算是他的命,自然也是该去上任供职的,不必怪他。”卢嘉瑞说道,“至于接替他活计的人,我自会再寻一个合适的。” “大哥说的是。恰巧我这里就有一个熟人,本来曾在我家布店做过主管,后来我家布店买卖淡了,就辞了他。他先后到过几家大商家做过主管,如今在秦金旺家做,也是做的主管,恰恰也是管在外头跑江湖贩货的。这人叫丁德中,聪明机敏,是个做买卖的能人,会算数,能说会道,又有些勇力,还约略懂点武功,使得几下枪棍刀剑。我与他一向相熟,我说话管用,前些日子我与他吃过酒,他似乎对在秦家做事不太满意,我替大哥将他招过来,包管做得比梅义仁好。”占宣立说道。 “这人是不是勤恳本分?这买卖不但要能做会做,还得要人可靠才行。”卢嘉瑞说道。 “这个大哥就放心好了,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知道他老实本分。他聊城本地人,家住城北金瓦街西头,父母不在了,家中就两夫妻与一个约莫十岁男孩子,靠他在外边做事赚钱维持家里生计。他房下也接些女红洗晒活儿做来补贴家用。”占宣立说道。 “既如此,你改日领来,我看看合适就用。”卢嘉瑞说道。 “那好,那老弟先告辞了!”占宣立说道。 占宣立说罢,便作揖而别,走出卢嘉瑞书房,出了卢府,喜滋滋的回家去了。 这几日,卢嘉瑞就在府里迎候前来送礼祝贺的客人,提刑司的廉大人和知县白大人遣人来贺过后,下边各级长吏都陆续的亲来拜谒祝贺。 县衙门里的有县丞乐和安大人、主簿华荷禄大人、典史夏恭基大人、司库钱劳大人及巡捕房的都头张招,外边的有驻防聊城军营守备成力鹏大人、团练营团练边鼎坚大人、钞关主管阳智通大人,其他如城西开砖瓦厂的屈老爷、城南隋家庄的隋老爷、一起合伙开绒线铺的刘国舅、在城里闲居开私塾教书的丁举人、一向有往来的名门望族车老爷、县衙库吏林成,还有那些城里的富商巨贾如秦金旺、黄连、方茂才、林达等,亲戚里的大娘家的大舅子冼光、二娘家的大舅子林羽琯、三娘家的舒姑妈,兄弟情分的柴荣,称兄道弟的占宣立、陈钢达、孙大壮、尹初昀、梅义仁、杜之杰,当然还有卢家各店铺的主管们,各色人等,纷纷具礼前来卢府道贺,都想与这位本来在聊城就富贵逼人,如今更官爵显赫的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卢嘉瑞老爷扯上更亲密的关系。 当官的想着将来有日可以维护扶持,朋友份上的指望将来有日可以关顾照应,亲戚份上的指望将来有日可以依托傍靠,主管伙计份上的更当到贺,不管是为主人家注目还是为着表情尽礼。 总之,这几日忙得卢嘉瑞不亦乐乎,这些来拜贺的人,或遣人来送礼,或亲自登门,少不得待茶座谈一番或至少寒暄一阵,然后再送出门去。 卢府西宾莫铭达先生也停了给杏儿和柴英琅讲经授课,就在客厅里摆上写字桌写请柬,在拜贺的客人走时,将宴请的请柬送上带走。 卢府宴请的日子便是官禄弥月的三月十三日。客人得知卢府是两宗合一宗,便有说到时会再加礼来贺,卢嘉瑞即交代莫先生在请柬上注明,明告客人们在宴请酒席当日绝不要再携礼物封礼钱来,来人赴席即可。卢嘉瑞虽然曾羡慕太师府收礼的盛景,但他不觉得自己要那样,自己虽也已经得官,到底是个大买卖人,自家买卖挣的银钱不少,用不着同僚亲友破财来肥己,招致他们私下怨意。 在迎送客人的闲隙,卢嘉瑞去了一趟窦记吹饼铺,他要跟卢玉说定与柴英琅的婚事。进到树荫街,远远的便听见赵婆婆叫唤起来: “卢老爷,这许久不见了,今日那阵风吹了过来,也舍得到这偏僻街巷走动?” 卢嘉瑞走马过来,跳下马,将缰绳递给逢志拿了,对赵婆婆笑道: “赵妈妈买卖不好好做,倚靠在门外边闲看,看你老人家,真个是要在外边捕风捉影啊?我来看看我家炊饼铺。” “老身这小茶店有什么买卖?好心大官人多来帮衬才好!”赵婆婆说道,又问,“明荷娘子近来过得可好?” “她过得安乐,你有空不妨到府里去看看她,与她多攀谈闲话,好打发日子。”卢嘉瑞说道。 “嗯,老身过些日子就去。”赵婆婆高兴地说道。 “我不跟妈妈说了,我进铺子去!”说着,卢嘉瑞和逢志到了饼铺门前,便对赵婆婆说道,然后直往炊饼铺里走进去。 “老爷来啦!”卢玉正在铺面上忙着卖炊饼,看见卢嘉瑞进来,便作揖招呼道,“请老爷到后边用茶,山菊在里边呢!” “卢玉,你将买卖交给伙计,与我到后边去,我有话跟你说。”卢嘉瑞说道。 “哎,小可就来!”卢玉交代伙计继续卖炊饼,自己就跟卢嘉瑞进到后边堂屋。 卢嘉瑞和卢玉穿过大灶间,看到山菊正在灶间和面做炊饼。山菊赶忙对卢嘉瑞欠身施礼道万福,说道: “老爷万福!” “嗯,山菊能干,看得出来,做炊饼很熟练了!”卢嘉瑞夸赞说道。 “都是前时钟妈妈教得好,奴婢手拙,还怕做不出原来的样儿和味儿!”山菊谦逊地说道。 卢嘉瑞和卢玉上楼,到客间坐下,卢玉上茶毕,卢嘉瑞便对卢玉说了要将柴英琅指配与他为妻之事,只是买下房子和铺子买卖一并相送这一节暂时不说。不料,卢玉听毕,却面有难色。 “小可感铭老爷提携!”卢玉对卢嘉瑞磕了个头,说道,“只是小可在这边做得久,跟山菊搭手搭脚的做事,相熟了,性情儿也合得来,只求老爷将山菊指配给小可,小可便感恩戴德!” “嗯?你跟山菊结上对儿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卢嘉瑞问道。 “自从钟妈妈辞世,山菊就不必伺候别人,便成了做炊饼的帮工。她心灵手巧,做得比我等都好,小可便安排她在后边灶间做炊饼,小可与伙计们在前边铺面上卖货送货。平素小可与她相处的多,而且两个都是一样无家无亲,孤身只影,相怜相惜,就喜欢上了。”卢玉说道,还带几分羞涩。 “你们两个曾有睡过?”卢嘉瑞盯着卢玉,问道。 “不曾,只是喜欢!”卢玉飞快地答道。 “不曾?既然喜欢,又都住在这里,你敢说不曾睡过?”卢嘉瑞逼问道。 “另外两个伙计也住这里,不单只是咱两个住这里,咱两个不敢!”卢玉说道,但语气好像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说话时头也不敢抬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你要老实说了,我倒不怪罪于你,你要不老实,回头我查清楚了,我便把你卖了去做苦力。那样,你不但没有主管好做,怕有你好受的苦楚。我还把山菊卖到妓院去,让你们再也不能相好,就是相见也痛苦难当!”卢嘉瑞说道。 “老爷,求老爷不要!”卢玉急忙磕头,小声说道,“咱两个曾睡过一回,小可实在耐不住,支开两个伙计,就一次——” “此事有人知道否?”卢嘉瑞问道。 “应该没人知道。那是一个向晚时分,铺子已经打烊,难得另两个伙计一起上街去闲逛,就半个时辰的间隙,小可就——”卢玉低着头,低声说道。 “好,既然没有人知道,我替你们保密,也不追究你们,你们两个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让此事烂在你们的肚子里。”卢嘉瑞说道。 “多谢老爷!”卢玉赶紧磕头说道。 “不过——”卢嘉瑞说道,“你起来坐着!” 等卢玉拉了个凳子在边上坐好,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卢玉,你跟山菊相处久了,生出情分,这个我不管你,但你得听我的,跟柴英琅合婚。我家英琅,有家有亲,人也长的俊,身段姣好,还知书识礼,勤劳贤惠。你也知道,前时我已经认她做我的妹妹,都住我府里了。我已经说通了她,她同意了嫁与你,你不迎娶她,便是不给我面子!” “老爷,小可哪里敢不给老爷面子?老爷是小可的大恩人,不但给小可有饭吃有衣穿有住处,还让小可做了炊饼铺的掌柜,过上体面人的日子,说老爷胜过再造父母也不为过!”卢玉诚恳地说道。 “好,你知恩就好!”卢嘉瑞说道,“我如今再造一级浮屠,将我妹妹指配与你。你娶她做了正妻,再过一两年,等我小妹有了生养了,你如再想纳山菊为妾,我也准你。” “多谢老爷,小可听老爷的吩咐!”卢玉连忙说道,他也觉得老爷这样做已经是很宽容大度的了。 “你若应承了婚事,你便是我的妹夫,有姻亲之谊。”卢嘉瑞说道,“我想好了,我还又再加造一级浮屠,将这座房子买下来,连同这炊饼铺买卖一同作为嫁妆送给你们两个,这样你们有了家底,又有了营生门路,可以好好过上自己的安稳日子了!” “多谢老爷深恩厚德!小可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小可全听老爷的安排!”卢玉激动地离座,跪地上磕了四个响头,说道。 “那就好!不过,你要牢记,娶了我家小妹,得好好待她,要是你亏待了她,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到时怕你就又变得一无所有了!”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小可牢记老爷的训诫!”卢玉又磕头说道。 把事情说妥,两人便又约略谈了一些关于婚媾的事项,卢嘉瑞便出了炊饼铺,要回府去。 卢嘉瑞出了窦记吹饼铺,正要上马往回走,那赵婆婆却还倚在对面她家茶店门口边上,向这边张望。看见卢嘉瑞出来,赵婆婆连忙过来招呼卢嘉瑞到茶店去坐坐。卢嘉瑞想了一下,就走了过去,进了赵婆婆的茶店。 赵婆婆兴高采烈地招呼卢嘉瑞坐下,似乎来的是一个买卖大主顾一般。卢嘉瑞进店,却不点茶,就坐下跟赵婆婆说话。卢嘉瑞将撮合卢玉与柴英琅合婚之事跟赵婆婆说了,让赵婆婆做个顺水媒人,就中间往来跑腿串联一下,好完成个明媒正娶的礼仪规程。赵婆婆一听,又是一桩水到渠成的好买卖,更高兴得乐开了花,满口应承下来。 此事说毕,卢嘉瑞也不逗留,便告辞出门,与逢志打马回府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回 廉向笃诡辩(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二回 得官难上任梅义仁借贷 为官易贪腐廉向笃诡辩(中) 卢嘉瑞回到府里,已经有几拨人在等着求见了。 先是邱福递上帖子,报说简道长择定的吉日是三月初七,时下应让莫先生写帖子送到提刑司衙门,呈给廉大人,以便提刑司衙门做好欢迎准备。具体什么时辰到衙门登衙还请老爷定夺。卢嘉瑞说就上午巳时准到好了。邱福听罢,便出去,请莫先生写了卢嘉瑞登衙帖子,然后使人送到提刑司去。 第二拨人便是占宣立和丁德中,两人已经在影香亭坐着等候了很久,等到逢志传唤他们进去时,都有些迫不及待的了。 跟卢嘉瑞见礼毕,占宣立便一个劲的说丁德中好话。卢嘉瑞看看丁德中的模样,觉得还顺眼,便随便问了一些话,当场就决定招用了,并交代他翌日就跟梅义仁办理交接,接管原来梅义仁做的事情。 “当然,梅义仁手里并没有什么具体物件要交接出来的。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把所做的所有事情,包括往时出去跑江湖做买卖打交道的人,自己承诺过的和人家应允过的事情,所跑的地方与路途上应该注意的事项,采办货物时要关注的重点,运送货物确保安全的关键等等事项,都说与你知晓,必要的东西仔细写下来,下回你出去做事时才不至于心里没底。”卢嘉瑞对丁德中交代道。 “想不到大哥真是个仔细人,交代得这么细致,好像你都知道别人要做什么似的!”占宣立感叹道。 “你以为做成事有那么容易?你们就看我挣得一份家业,也不知道我平素脑子都不得闲,操的心!”卢嘉瑞睨视占宣立一眼,说道。 “老爷,小可一定好好做事,让老爷满意!”丁德中说道。 “好,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少不得有你好处。”卢嘉瑞说道,“至于薪俸,就拿原来梅义仁的七贯月俸的七成,就算五贯吧,过半年,做好的,就拿全俸,还可以有年底花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做不好,我就不能继续留用你了。” “多谢老爷,小可明日就找梅主管交接去!”丁德中连忙就跪地上磕个头,然后与占宣立一起辞别出门去。 占宣立和丁德中两个刚走,寇伟就带着牛裁缝进来,后边还有两人抬着个大笼箱。寇伟说牛裁缝已经在门房等了许久了。 “卢老爷,小可已经将老爷要的官服鞋帽以及腰带置办缝制好,请老爷试穿。”牛裁缝磕个头,说道。 “起来说话,与我试穿便了。”卢嘉瑞说道。 于是,牛裁缝指挥抬笼箱的小厮将笼箱抬上来,打开笼箱,就在书房里,让卢嘉瑞脱去外套,试穿官服,然后再试官靴官帽与腰带。 不愧是有名的老裁缝,牛裁缝做的分毫不差,一试便成。卢嘉瑞换好整套的官服,便在书房里转了几个来回,笑着问逢志和卢金道: “你们两个看看,可好看?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合身、漂亮,比平素穿的华丽衣裳都要好看!”卢金说道。 “当然,这身官服,不是谁都能穿的哩!”卢嘉瑞得意地说道,“想不到我也有穿官服的这一日,还是五品的官服!” “老爷威武,威风凛凛的,有官仪官威,一派大官的气势,想来是天生就有官当的命!”逢志说道。 “卢老爷,看来正合适,小可可以交差了!”牛裁缝说道,“小可是严格按照老爷正五品的官阶等级做的官服,用料比一般官服好,图案修饰不僭越,总共做了四套,两套春夏服,两套秋冬服,给老爷轮换穿着。如往后有破损需要修补,或者要加做,请老爷尽管吩咐!” “多谢老人家了,”卢嘉瑞说道,“逢志,你带牛裁缝下去算账,将银子付清了与他。” 逢志应喏,便带牛裁缝与抬担脚夫出去了。 卢嘉瑞还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显摆衣冠,一边自己叹赏,还不断要卢金在旁加以品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七,虽然是“春眠不觉晓”,人不免嗜睡慵懒,但钟明荷却特别醒睡,一到辰时便自己先起床,略略梳洗一下,就催卢嘉瑞起床。 “这早的,催什么催的!”卢嘉瑞睁开眼,揉一揉,说道,转过身又想睡去。 “该起身了,提刑官老爷!”钟明荷笑着说道,“今日是相公头一日登衙上任,早些起身打点行头,用饭,然后到衙门去,不可迟了!往后日日都需早起到衙门去点卯呢!” “嗨!谁知当官也是这等辛苦,睡个懒觉都不行!”卢嘉瑞感叹说道。 “少睡一点懒觉也觉得辛苦,到衙门去做事那会更辛苦,相公还当这个官做什么?”明荷笑道,“不知多少人想这样辛苦,还想不来呢?相公起来吧!” 明荷说罢,就过去坐床边,将卢嘉瑞一拉,拉将起来,笑着说道: “不许你睡了,快起身!既是这等疲累,昨夜还要那般狂浪,生猛犹如少年郎一般,害得妾欲断欲绝的痛楚,却又感觉通身透体的畅快!” 卢嘉瑞刚坐定,便又侧着身子将明荷抱住,将嘴凑过来就亲咂,明荷推拒两下,却没一点用,两人只抱得更紧,亲咂得更紧贴。 “我最心爱的心肝宝贝,有娘子比什么都好,跟娘子厮守我便快活,与娘子作弄我便有力气!”卢嘉瑞一边亲咂一边喃喃地说道。 “就相公嘴甜,让妾心里服贴,能跟相公过一世,也是妾的福份!”明荷说道,便如小鸟依人一般伏在卢嘉瑞怀里。 不知不觉间,卢嘉瑞便在抚摸厮磨之际去解脱明荷的睡袍,明荷这才回过神来,抓住卢嘉瑞的手,说道: “又来了,赶紧起身,梳洗穿戴,用饭,然后去登衙上任,不准再耽搁了!” 明荷说罢,便站起来,趁势将卢嘉瑞拉起来,说道: “好好去登衙上任做你的五品大员去,要真想妾,晚上再来!” 明荷出门到外间,朝边上仆人房喊道: “苏纹,快点打盆热水来,伺候老爷洗漱更衣。谷湘,快点准备早饭,好让老爷吃了上衙门去!” 于是,苏纹和谷湘赶忙起来,一个进里间伺候卢嘉瑞洗漱更衣,一个到厨下去催赶早饭。钟明荷则也自己梳妆理容。两人装整完毕,谷湘搬来早饭,两人一同吃了,明荷将卢嘉瑞送出门去。 卢嘉瑞来到书房,逢志和卢金早已候在那里。卢金向卢嘉瑞奉上茶水,卢嘉瑞漱口毕,又喝了两口茶。逢志和卢金一同伺候卢嘉瑞穿戴上官服官靴官帽,套上腰带,系挂上佩剑,然后逢志在前边领路,卢金背书袋跟随,来到后边神堂。卢嘉瑞给祖宗牌位上了一炷香,跪下三叩首,再起身朝前面走去,走出府门。 卢府外,仪卫早已守候着,卢嘉瑞刚一走出府门,两排军牢便肃整迎立,有乐队吹奏起来。 邱福安排好的四抬官轿也已摆在门外一侧。卢嘉瑞上了官轿,逢志喊“起轿”,轿夫抬将起来,一行人便在吹吹打打中,向提刑司进发。 卢嘉瑞一行人来到提刑司,早有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大人领着一众幕僚衙役迎候。卢嘉瑞下轿后,连忙向廉大人及一众同僚们施礼,然后进入衙门里边,乐队又继续在外边吹打了许久,才散撤而去。 卢嘉瑞上任首日,廉大人并没有安排什么公事,以欢迎卢嘉瑞登衙上任活动为主。卢嘉瑞到来之后,廉大人便安排与同僚们茶叙,一来与各位同僚认识,二来熟悉各位同僚主管的事务,以便于往后的公事衔接和行事支应。 与众人茶叙毕,廉大人便邀卢嘉瑞进到自己的公事房,两人又闭门谈了多时,然后廉大人再领卢嘉瑞到副公事的公事房。廉大人向卢嘉瑞介绍了公事房里的家具用具布置,又跟侍应的军牢交代一番,然后让卢嘉瑞就在自己公事房里待一会,自己先自回去了。 卢嘉瑞坐到自己的座椅上品茶。没过多久,外边大堂上已经摆好了桌席,一军牢进来请卢嘉瑞出去坐席。 其实,提刑司僚属并不多,就二十几个人手,廉向笃与卢嘉瑞及另外两个高级幕僚一桌,其他人坐三桌,便开宴了。虽然菜肴不铺张,也还算丰盛,但酒管够。廉大人更出牌招来官伎弹唱侑酒,宴席便兴味盎然,乐趣自多,一直吃到下午酉时过去,方才曲终席散。 到三月十三日,卢嘉瑞荣授官爵暨官禄弥月庆贺宴席如期举行。卢府上下张灯结彩,高朋满座,鼓乐齐鸣,弹唱和声,喜庆非凡,一派欢乐气氛。所有曾具礼来庆贺卢嘉瑞加官进爵的人都来了,多数的来客依据请柬上写明的告诫,就空身再来,有的来客依然按惯例另外携带了给官禄的弥月礼物过来。 这是卢府由来最盛大的宴会,无论是官场的、商道的,还是亲戚、朋友的,还有那些称兄道弟的,大凡跟卢嘉瑞有关连的、有往来的,都趋集如鲫,前来赴宴祝贺,争相向卢嘉瑞示好表亲近。一时间,让人觉得卢府便是全聊城第一高门豪族,显赫无朋。 原来卢嘉瑞便是有钱,也有些势力,但那势力是看不见的,至少人都知道那些势力是透过别人方能依持。如今却是摆明了,卢嘉瑞是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正五品官爵,比知县老爷还高出三品,权势显赫。虽有正提点刑狱公事廉大人在,但廉大人却不是聊城本埠人,也没有鼎盛的家业资财,据说背后也没有强大的靠山。聊城人这会都知道,卢嘉瑞才是聊城最威势、最显赫的人物。 卢嘉瑞登衙上任之后,便每日早上到提刑司衙门点卯,有要处理的刑案公事便坐衙判断批答,无事便回府或到旗下各店铺巡看,抑或到街巷各处闲逛。 卢嘉瑞有了官身,虽然也有不便处,不能随处游荡,难免有所避忌,尤其是身着官服之时,更不能造次,有些地方至少得回府更换便服才好去。但是,卢嘉瑞无疑十分快慰于这官威官仪带来的高贵显赫的感觉,也因此十分勤勉于官事,甚至有时比自家的买卖更加上心着意。 虽然卢嘉瑞的官爵得来并非其时其路,得来的因由也有些出乎意料,但卢嘉瑞自己却不觉得这是平白用钱买来的。卢嘉瑞觉得自己的两次投身行伍,不但身蹈险境,亲冒矢石,浴血奋战,杀敌无算,更有谋划献策,智破强敌,于国家有大功,对朝廷有勋劳,就算是朝廷奖赏这五品官职,正好也是武职官阶,也算是合当的因果,冥冥之中注定的回报。 于是,卢嘉瑞回想当年执意投军从戎,就未见得不是明智的决定,竟然就这么个缘由得加官进爵至五品官阶的副提点刑狱公事,也算是圆了父亲母亲光宗耀祖的愿望。如若一直就依着父亲母亲的心意,沉溺于寒窗苦读,非但乏味无趣,磨人心志,只怕到如今依然一无所成,还蛰居在溪头镇老宅,顶多做一个有点资财田亩的乡绅,哪来今日如此风发的意气?(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回 廉向笃诡辩(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二回 得官难上任梅义仁借贷 为官易贪腐廉向笃诡辩(下) 卢嘉瑞喜欢这做官的感觉,也认真地履行职责,执行公务。他家业鼎盛,资财丰裕,不必多想在官场上捞取什么特别的好处,对涉及经手之案件的当事人从不想去营求需索,更能秉公办事。对上级,对同僚,对下属,卢嘉瑞更从容承启、宽厚体恤。这些都让卢嘉瑞赢得涉案人们及上级、同僚与下属更多的赞誉。 但上任几个月之后,卢嘉瑞却发现他的头顶上司、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大人是个十足的贪腐官吏。只要涉案人有财物相赠,无拘大小多少,往往收了贿赂,廉大人便放人或减等处刑,都不顾全一些官体,这让卢嘉瑞颇为不屑。 但是,廉大人是正提点刑狱公事,自己是副职,也不好出言挑明或规劝,还得为了保全体面只当作没看见或不知道。而提刑司里的属员们似乎都已经对贪腐受贿之事司空见惯的了,只是等着上司索取多了之后能分给他们些许好处。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廉大人贪腐,下边的属员自然也如此这般。当有公事要经属员们之手时,他们也都要摆上一道,来个雁过拔毛,揩油肥私。 看到提刑司里风气这等混浊,卢嘉瑞却也不好着意去犯众怒,只好独善其身。有一会在与廉大人闲话中有意无意间提到这一节,卢嘉瑞对廉向笃说道: “眼下百姓困苦,如不幸惹上官司讼狱,更是身命资财俱遭侵蚀,自然怨怒交并。我等职司讼狱刑典、监察官吏,秉公行事,还与公道,乃固有职分,下官以为不宜有所偏颇。” “聚源兄言之有理,我等理当安守职分,秉公批断案件,着意监察各地官吏,消弭怨怒,助益地方太平,上报朝廷君恩,下慰百姓民望。”卢嘉瑞没想到的,廉向笃却还能振振有词的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也不知他是不理解,还是有意避开自己话意所指,抑或是根本就不觉得提刑司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 “廉大人,本职自上任以来已有三四个月,对本司各项公事已熟悉,对提刑司衙门各属员行事也颇有知晓。各属员对过往手上公事涉及人等,具有营求需索之念欲与行迹,如此行事,怕是不利于大人与本职官声,难保朝廷考评时遭受训诫或遣贬!”卢嘉瑞不直说廉大人本身,欲借说下边属员提醒廉大人。 “这个,下官明白聚源兄之意指,属员与人办事中,方便了他人,为他人解免了困厄,收受些许礼物,这个也不算得什么的。”廉向笃坦然说道,“这官府中掾吏干办人员,薪俸微薄,看着生计也是不易。我作为长官,也不好禁绝,否则他们惰于公事,又如何是好?衙门诸事,还得靠他们勤力襄理呢!” “况且,解免减等刑处,实则宽刑仁政,相比肆意推究,严刑峻法,于士民更为有利,更利于解怨消恨,倡导民间太平。”看见卢嘉瑞稍事静默,廉向笃接着继续说道,“虽然衙门里或有收受一些儿馈赠礼物与钱银,是无碍大体的。” 卢嘉瑞没想到这廉向笃还说得出贪腐有理来,见他如此执念,更不好直言提及他贪腐之事,只好说道: “本职只是想为官安守本分,不为些许利益失了官体,或者到头来还名位俱损。说起来,我朝官俸相比历朝历代,已算优厚,即便小官小吏,虽不能丰裕富足,生计都能安乐。至于我等品轶,就拿官俸,足够家人养尊处优的,何必再冒贬斥夺职之险,增益营求呢?” “聚源兄所言甚是,但正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聚源兄家业鼎盛,资财充足,自是不能体察一般官吏士民的苦处。”廉向笃微笑说道,“一般人家,虽见得活计有着落,衣食或一时无忧,但总是资财匮乏,家无积蓄,担心一旦天灾人祸,一朝见拙至贫。官吏办事公干之余,难免见钱眼开,有来钱处且求财。况且,财货使人喜乐,乃古来常理,也是难以令行禁止。至于考评一节,下官为官多年,也颇有体会。考评的吏部主管诸司,也多不过钱银起见,敬献满意,自然会考评优序,升迁有望。如只是清水往来,就算清廉勤政,也难保被参遭劾。如若平素两袖清风,一些儿不贪不受,又何来敬献之资?” 再听廉向笃这一席高论,卢嘉瑞只好不言语了。他当然不能指责顶头上司,也无法驳倒廉向笃的说法,还能再说什么呢? 好在廉向笃尽管依然故我的不肯改弦更张,但对卢嘉瑞还是客气包容且尊礼有加的。廉向笃清楚卢嘉瑞与当朝权臣蔡太师的关系,知道卢嘉瑞是蔡太师的假子。平素在提刑司里办理公务,廉向笃很多时候都听卢嘉瑞的,由卢嘉瑞拿主意,将这个昔日的民间豪绅当做实际长官一般看待,还期望能因由他,在朝廷里多一份托靠。 卢嘉瑞自从上次跟赵婆婆说了,将柴英琅与卢玉合婚的事托付她作伐玉成之后,赵婆婆便忙不迭的奔走起来。赵婆婆知道卢嘉瑞如今阔绰,给他做事,不必问酬劳,好处也自然不会少。 本来这桩迎娶婚事可以简办的。卢玉是孤身一人,无亲无家,就一顶轿子将柴英琅抬了过去便好,但卢嘉瑞却坚持要按完整的迎娶正妻的仪注走完,让柴英琅欢喜出阁。 一日,卢嘉瑞、柴荣、柴英琅与杏儿几个在房前花蝶苑商议柴英琅出阁之事。此时,卢嘉瑞已经将窦记吹饼铺的房子买了下来,他将房契交与柴英琅。柴英琅说道: “我女流之辈,何必管这房契,交与夫君便好。” 卢嘉瑞却对她说道: “这不同,大哥这房子是买与你作嫁妆的,这房契也以你的名义写,小妹你就一直自己收好,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收好藏好。你不要将房契给卢玉,这个家就永远是你的,对卢玉来说也是一个顾忌,让他时时知道宠爱你、遵从你些儿。” “夫妻本是同命鸟,理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何必给夫君一个顾忌,让他时时觉得与我有隔阂?”柴英琅不解地问道。 “小妹想与人为善自然好,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刀柄在你手,你可以不砍他,却让他知道敬畏;如若刀柄在他手,你却不能保证他不伤着你。有大哥在时,他卢玉自然不敢亏欠慢待了你,但没有大哥在时,或者大哥看不到处,谁也不敢打包票。最好的,还是你有东西在手,他只好时时服服帖帖的。”卢嘉瑞仔细地说道。 “大哥口煞!大哥正壮盛华年,怎说不在时?不准大哥说这样的话!”柴英琅赶忙说道,“我等跟着生活在大哥身边,便会一直安乐!” “好好好!我着急的说差了!总之,英琅你听大哥说的,房契始终要放在你手上,不要当它一回事,然后好好过活。”卢嘉瑞说道。 柴英琅听卢嘉瑞这么说,便将房契收下来,也就不再去想这事。但她想到自己就将出嫁,往后就不会那么方便见到卢嘉瑞,便大胆问道: “大哥为何对我这般好?难不成就因我欲嫁与大哥,大哥却只认我当了小妹,觉得有亏欠么?” 说罢,柴英琅脸红到了耳根。 “我都要嫉妒了!”杏儿在一旁鼓着嘴嘟哝,插嘴说道,“给我的嫁妆都没有给姑姑的多!” “杏儿不要吵闹了。上次爹爹跟你说过了,为什么给姑姑这些嫁妆,而不给杏儿。杏儿往后是京城的官宦人家,生活优裕,什么都不缺,何须爹爹给予?姑姑却不同,成家立业从一无所有开始,爹爹自然要给得多些。你们两个都是我卢府嫁出去的姑娘,往后爹爹都会一视同仁。英琅姑姑虽不是爹爹的亲妹妹,但爹爹自小与柴家交好,与柴荣打小起就是情同兄弟,英琅姑姑自然就胜似爹爹的亲妹妹,杏儿就该当她是亲姑姑一般。”卢嘉瑞说道。 柴英琅和杏儿听了,也都不做声了,两人自顾一边玩耍去了。 “英琅出嫁之事,多承大哥关顾,给予小妹诸多钱物嫁妆,我柴荣这个亲哥哥也自愧不如。大哥真是情高义重,感人肺腑!”柴荣说道,“英琅出嫁的仪典,尽量简省一些,就让卢玉雇顶暖轿,抬了过去便可,喜宴也别办了,省去诸多费烦。” “那怎么行?英琅是我卢府出嫁的姑娘,也是他卢玉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室,不操办一下如何彰显我卢嘉瑞妹子尊贵?如何简省得了?就是他们夫妻家往后也便是一家买卖兴旺之店铺的东家,也算是一户有头面的小康人家,就不是无亲无家了。如今合婚成亲自当正典完备,合婚仪注、婚典程式和婚礼喜宴,都不能潦草,须得完整圆满。”卢嘉瑞坚持说道。 柴荣见卢嘉瑞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觉得反正如今大哥资财充裕,就由着他去吧,自己只管用心办事就行了。 “那这个‘窦记吹饼铺’的招牌要不要改?”柴荣问道,“往后好像跟窦家没有什么干系了。” “那倒不必改,这饼铺出了名,东西好卖,就着这名声卖下去就好,一改名号,再要让人熟知,也不容易。你只管做买卖赚钱,管他招牌什么名号?”卢嘉瑞说道,“况且,原先想的,万一窦家的后人找到这里,也有个问询处,容易寻着。” 柴荣见卢嘉瑞这么说,原本想提出来让窦记吹饼铺改名的主意也就不提出来了。 按卢嘉瑞的托付,七老八十的赵婆婆不辞劳苦,将会亲、下定、换帖、择吉、过礼等纷繁仪注都安排过,只等新娘过门。 在黄道吉日,卢府和树荫街窦记吹饼铺两边同时举办了个隆重热烈的婚典,两边均是灯笼高挂,彩条飘舞,喜气盈门,宾朋满座,宴席铺张。在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卢玉依着仪注,雇了暖轿和乐队,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郑重其事地将柴英琅迎娶回去。 此后,卢玉便由一个买来的奴仆一跃成了窦记吹饼铺的东家兼掌柜,柴英琅便当起掌柜娘娘来。 柴英琅出阁后不到一个月,汴京城的沃家便遣来了迎亲队伍,由沃基昌亲自带领,押送着彩礼身价银等过来,要迎娶卢杏儿进京成亲去了。 沃基昌如何迎娶卢杏儿?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迎亲拜门(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三回 基昌迎亲拜门受叮嘱 柴荣抗辩脱罪赢官司(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说妥了柴英琅和卢玉的婚事,举办了隆重的合婚仪典。柴英琅与卢玉合婚不久,京城沃家公子沃基昌领着迎亲队伍,押送来彩礼身价银等,来到聊城,要迎娶卢杏儿进京成亲。 卢嘉瑞与沃绛提亲相亲时,沃绛是京城官员,虽然只是八品长吏,但终究是官身,又是京官,还有知枢密院事吴启厚大人的姻亲关系。卢嘉瑞虽有产业,有钱财,毕竟布衣一个,人面上算不上上流,两家结亲,卢家似是攀上了沃家门户。沃家意气上自然高傲一些,虽然同意了亲事,心里还是自感优越,对卢家是有些许介怀的。 如今不同了,卢嘉瑞得官授爵,忽然间就成了五品大员,官阶比沃绛还高三阶。而且沃家听说了,卢嘉瑞被蔡太师认了假子,身份就更显赫,卢家无论是身家还是体面都比沃家更优越了。 于是,沃家便放低了心气,着实的置办了一套丰厚的彩礼,也拿出比平常惯例更多一些的身价银,由沃基昌亲自押送来聊城,郑重其事的迎娶卢家千金卢杏儿。 沃基昌来到聊城那日,卢嘉瑞和妻妾们坐在后堂排定,由邱福引领着沃基昌进来,一一行磕头奉茶拜见礼。 沃基昌拜罢卢嘉瑞,奉茶毕,卢嘉瑞对他说道: “我女儿杏儿一向知书达理,聪慧贤淑,贤婿迎娶回去,须得好好看待,相亲和睦,安乐过日子。贤婿自己也当奋发图强,或者用功读书应考,望你科场得意;或者勤勉立业营生,望你事业有成;或者投身官府衙门,望你也能顺遂,早有进身,可以护养妻小,安度一生。往后,如或遇到什么挫折,或者生计有窘困,当来报知我,我自会尽力帮扶你们。” “多谢岳父大人关爱,小婿当谨记岳父大人的叮嘱!”沃基昌又磕个头,然后移步向大娘冼依良,行拜见礼。 沃基昌向冼依良行礼奉茶毕,依良说道: “我家杏儿安娴乖巧,斯文有礼,只是不幸自小就没了娘亲,如今又要远嫁京城。姑爷迎娶回去,她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唯有姑爷一家人。姑爷往后要好好照顾些杏儿,你们两个年纪也都小,人生路长,要相亲相爱,相互间言语多和气些,少拌嘴纷争,方能和和乐乐过日子。” “小婿牢记大娘的话,当与杏儿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和和顺顺过日子!”沃基昌回答道,又磕个头,再向二娘林萱悦行礼。 “姑爷眉清目秀,姿态俊逸,看来甚得人喜爱。姑爷与杏儿应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等沃基昌行礼奉茶毕,二娘林萱悦说道,“只是我听闻汴京娼寮院子甚多,风月情事盛行。男人在外边偶或逢场作戏,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姑爷切记不要恋栈风情女子。时常在外边眠花宿柳,虐浪诗酒,非但靡费破家,也极会消解人之心志,使人沉沦,奴奉劝姑爷切勿沾染此等恶习!” “小婿多谢二娘提点,小婿一定洁身自好,守身保家!”沃基昌回答道。 沃基昌向三娘班洁如行罢拜见奉茶礼,班洁如说道: “姑爷这次来聊城迎亲,打算在聊城待几日?自己盘算好往来时日,时日充裕就在聊城多玩些时候,但需留足回京的时间,免得耽误了行期,耽误了回去成亲的吉日良辰。” “小婿来时就盘算好了,来时路途走四日,在聊城盘桓五日,回去时路途走五日,回到京城,还有五日才到婚典日,时日是绰绰有余的。”沃基昌答道。 “那就好,姑爷仔细盘算过,不会耽误事。”班洁如说道。 于是,沃基昌又移两步,向四娘靳冬花行磕头奉茶礼,礼毕,靳冬花说道: “杏儿自小就是我带大的,对她吃的喜好甚是熟知。杏儿吃的有些挑剔,望往后姑爷多照顾些。她喜欢喝羊汤,吃羊肉,羊肉要煮得烂烂的。她喜欢吃水饺儿,水饺儿也要煮得软软的。杏儿还喜欢吃烤鸭与烤鹅。睡觉时,杏儿喜欢亮着灯烛入睡,这个怕是也要姑爷体贴照顾些才行。” “这个无妨的,时日长了就能习惯了,要不小婿适应了亮着灯烛入睡,要不让杏儿适应灭了灯烛入睡。”沃基昌说道,“至于吃的,家里会尽量照顾她的口味。” 拜见罢四娘靳冬花,沃基昌移步向五娘钟明荷行礼,磕头而后奉茶中,他看到这五娘脸庞似曾相识,便兀自迟滞了一下。等沃基昌叩拜奉茶毕,钟明荷便开言说道: “汴京乃繁华都市,物华天宝,人情世态,千般万种,足以扰乱人之心智。在纷繁杂乱之中,姑爷得把持住自己的心智,不受诸多事物的诱惑与骚扰。正如老爷以及二娘说的,自己奋发图强,或努力科场,登榜入仕;或实干立身,成就家业;或投身衙门,求得爵禄以期封妻荫子。切勿混沌度日,虚耗光阴,到头来一事无成,空身白头!” “小婿谨记五娘教诲!”沃基昌顿首答道,刚想移步去拜六娘焦绣珠,忽然好奇心驱使,又问钟明荷道,“小婿斗胆动问五娘,前时在京,岳父大人与家父相亲中所带仆役,面相却与五娘如此相似,敢是五娘兄弟么?小婿十分好奇,只想问证一下呢!” “姑爷不必多问多想,奴只能说奴并无兄弟。你看到相像的人,怕只是你的眼神或心神一时飘忽出了窍,看闪了!”明荷微笑着答道。 “哈哈哈!好了,就算讲了给他知道也是无妨,那日我带着一起去相亲的那个仆役就是你五娘女扮男装扮的。她说她也要先看看姑爷称不称她的意,就扮装一起出见了。要是当时她看你不满意,怕是这门亲事也成不了哩!”卢嘉瑞在一旁说道,把钟明荷刚说的话当面便揭穿了,害得钟明荷脸上泛过一阵绯红。 “多谢五娘成全小婿!”沃基昌又向钟明荷多磕了个头,说道。 最后,沃基昌拜见了六娘焦绣珠,磕头奉茶毕,焦绣珠说道: “要说的,老爷和前面几位娘都说了,奴不多说什么。人都说夫妻一体,本是同命鸟,姑爷将杏儿迎娶了回去,便是你正房妻室,只望你们两个相亲相敬,和和顺顺,恩爱到白头!” “小婿谨记六娘嘱咐,好生看顾妻房,相爱敬礼!”沃基昌答道。 沃基昌拜见过岳父卢嘉瑞与六位岳母,岳母们都觉得沃基昌这少年郎君长相俊朗,彬彬有礼,很是喜欢。她们又听卢嘉瑞和钟明荷说到过沃家家境,是汴京城里不错的官宦之家,与朝中大臣知枢密院事吴启厚大人有姻亲关系,都觉得杏儿嫁入了好人家,这辈子应该能安乐过日子了。 于是,卢府又是几日的张罗操办,置办齐备各色陪嫁妆奁,足足装了四车货物,然后卢杏儿与不久前买来服侍她的陪嫁丫鬟宝绫坐马车,卢嘉瑞加派严胜宝与孙大壮两人护送,与姑爷沃基昌及沃家送彩礼的迎亲队伍,都一同骑马押车,组成一支送亲队伍,兼程返回京城。 卢杏儿自是舍不得离开卢府。原先说到嫁娶事,杏儿就有些心不自安,经过爹爹和娘亲们的几番劝说,渐渐的宽心了些。到了一旦要出门远去,杏儿心绪方又觉得一阵阵的难舍和伤感,临出门之际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卢嘉瑞劝慰一阵不见有用,想到幼女便要远离家门,又想起她娘亲栾小姐遭际不幸,卢嘉瑞自己也不禁心酸动容,忍不住就掉泪,几乎也要哭出声来。 卢嘉瑞只好先转身回书房去躲开,让依良与洁如、明荷她们几个再劝慰劝慰,直到得知送亲队伍离去许久,他心下尚不能安静下来。 这日午后,卢嘉瑞从衙门里散卯回来,在书房里,他让西儿帮忙按摩推拿。他问西儿道: “你往常伺候杏儿,如今杏儿出嫁了,大娘又安排你干什么活儿?” “大娘本让奴婢去六娘那里伺候,说六娘孩儿官禄年纪小,身体又弱,多一个丫头伺候好些。谁知奴婢去到六娘那边,六娘却说不用了。大娘就让奴婢又回到厨下去帮厨,专管待客茶酒。”西儿说道。 “专司茶酒不是有昕凤了吗?要那么多人司理茶酒么?”卢嘉瑞问道。 “如今府里人口增多,四娘说厨下忙不过来,大娘便让昕凤转去帮做饭烧菜,让奴婢司理茶酒。”西儿说道。 “那你不去做饭烧菜,偏让昕凤转去,由你顶她司理茶酒,怎么搞得这般复杂。”卢嘉瑞说道。 “还不是托老爷的福!奴婢说奴婢时常要给老爷按摩推拿,不方便劳损了两手,平素老爷又是冷不丁的就要唤西儿,在厨下不便,大娘就给更换了。”西儿微笑着说道。 “你这鬼精灵,也会托我名义讨便宜!”卢嘉瑞伸手捏一把西儿的屁股,笑道。 西儿“哎呀”一声,便抓住卢嘉瑞的手推开。 这时,卢金进来,禀报说柴荣主管求见。 于是,卢嘉瑞便叫西儿快点再按压几下,便叫西儿回到后边去,让柴荣进来。 “大哥,集市已经造起来一小半了,看有什么地方还需要修改的。大哥一向见多识广,主意多,多给咱们提点提点。大哥说的要仿照汴京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场,造个大交易场,如今也造出个样儿来了,大哥过去看看吧!”柴荣一进来,便对卢嘉瑞大声说道。 各位看官,原来柴荣不是说欲要建造集市的地盘上还有一户人家不肯搬走,耽搁了开工吗?如今怎的就已经筑造到一小半了呢?原来此事早已摆平,只是由于前边行文上,顺笔一枝,连贯叙述卢嘉瑞登衙上任、柴英琅与卢玉成亲以及杏儿远嫁汴京沃基昌事,无暇分神,如今笔有稍闲,请看官看笔者细细铺陈补叙回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回 迎亲拜门(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三回 基昌迎亲拜门受叮嘱 柴荣抗辩脱罪赢官司(中) 话说当日,有一户人家,是一对老夫妻,在路口开了一间铺子,卖杂货,正处在建造集市地块的南面。初时,柴荣去找这对夫妻商议收买他的地皮和铺子,按卢嘉瑞的吩咐,答应造好新铺跟他们换旧铺,他们不愿意。给他多五成的地价再补偿他拆旧房子的折价,他们也不干。 柴荣没了辙,只好再来禀报卢嘉瑞。卢嘉瑞想想,便跟柴荣耳语一番,让柴荣另想办法处置。 不几日之后,街市上便听得有一场大火烧掉一座房子的传闻,而被烧毁的那座房子正是处在瑞荣坊地块南边的那间铺子。铺子全然被烧毁了,砖瓦烂碎,门窗无存,一片狼藉。两夫妻中丈夫张南被烧伤,侥幸逃了出来,他妻房行动迟缓,已被烧死。 张南一方面已无钱治病,连妻房的丧葬之资都没了,另一方面又已无家可归,苦不堪言。正当无法无着之际,有几个好心的邻近街坊邻居,将张南抬到城西城隍庙暂时安置,央庙祝暂时施与一些饭食,稍作照料养伤。地方保长出面请了几个公人,将那烧死烧残的老妇再席卷去城西火场烧化了事。 再过两三日,便有街坊好心人到城隍庙,送来了一些米面,问养伤中的张南,房子烧毁了怎么办,要不要等以后再建造起来。张南这才想起来,虽眼下身无分文,无家可归,那块地皮还是值点钱的,便教好心人帮忙去找瑞荣筑造工坊的柴荣主管来,要把地皮卖与他。至于房子,他张南是再无钱无力建造的了。 这话刚说完,张南便忽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这场大火似是无端端的,怎么就烧起来了呢?他便暗想,这事跟“瑞荣”有干系!他推测,正是“瑞荣”要买下他的铺子,他始终没答应,“瑞荣”便出此毒计逼他应允。于是,张南便叫住好心人,不让去找柴荣卖地皮了。 又过了三四日,张南被烧伤的腿脚好了些。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还有些疼痛,但经庙祝找来一些草药捣碎敷了几日,张南烧伤的腿脚皮已经开始结痂愈合,不必卧床了。于是,张南就愤不过,欲要控告瑞荣筑造工坊,控告柴荣。 张南知道瑞荣跟卢嘉瑞的关系,而今卢嘉瑞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但为了要回银子赔偿,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张南一张状纸将柴荣告到知县衙门白将度老爷处。 白将度接到状纸,颇为踌躇。他当然知道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大人卢嘉瑞跟“瑞荣”及柴荣的关系,而就寻常的推断,这场大火烧的是有些蹊跷,按状纸上写的前因后果,完全有理由置疑瑞荣筑造工坊,置疑柴荣。 但是,一方面,白将度不想得罪卢嘉瑞,卢嘉瑞原来就有钱有势,而今卢嘉瑞不但有钱有势,还加官进爵了,官阶比自己还高三阶,又是自己的监察官,更加得罪不得;另一方面,白将度也不能轻易放过,不接状不推问,就像没事一般,不行,非但告状的张南这边不好糊弄,这么个人命大案不认真推问,遇着巡按大人巡检,搞不好必将危及自己的官职。再者,他卢嘉瑞官位虽高,也有钱有势,但也不能全然置于法度之外,他的亲友犯事还得按事推问,至于推问之后再如何脱罪,脱离干系,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白将度还想,既然他卢嘉瑞有钱,我拿这官司推问,如他有干系,势必也要来拜门转圜,那时少不得礼物银子送来,或者至少在监察自己履职之时需多留些情面。 于是,白将度接下了张南的状纸,但推说要仔细查勘探访,查明真相,方好审判,让张南回去等候传唤。 白将度接着就派遣干吏到火场勘察遗留残迹,试图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找到审案推问的线索。其时,柴荣正在那里整理地块,开始打地基,看到有公人来火场勘察之后,连忙私下回禀卢嘉瑞,问如何是好。 “你想想看,到底火场上有没有什么会牵涉到‘瑞荣’的?”卢嘉瑞问道。 “应该不会,我后来也到火场仔细看过,那里只剩下残垣断壁,灰土碎瓦,什么东西都烧尽了。”柴荣说道,“眼下天干气燥,本就易发火祝,不巧这张南屋子都是木门木窗,还有一侧是木板支墙,门前与两侧又堆满了柴薪。孙大壮与陈钢达两个想出来的法子,说提上两桶松香及硫黄粉,撒泼在上面,点起火苗丢上去,便一了百了。”柴荣低声说道。 “谁想到孙大壮与陈钢达两个这么狠!我只是叫你让他们想办法,他们竟想到这等狠毒计策!不过,如今不是讲怜悯的时候。”卢嘉瑞说道,“其实谁也不想如此,张南他们实在刁顽不化,多出银子不行,新铺换旧铺也不行,让人毫无办法。想来孙大壮和陈钢达他们,原也只想烧毁了房子,他们跑出去了,回头把地卖给‘瑞荣’,多给几两银子,也就可以到别处安乐过他们的日子,谁知道孙大壮和陈钢达两个搞得这等猛浪?也不知道他们两夫妻为何竟然逃不出来!” 卢嘉瑞说罢,也叹息了一声,又问道: “他们两个去干事时,不会有人看到吧?” “不会的,孙大壮说他们去的时候约莫是在丑时已过,寅时初刻,街巷道路上绝无人影,万籁俱寂,而且他们还小心翼翼的挑选阴暗处走动,不会有人看到的。”柴荣说道。 “打更的呢?会不会碰到更夫?”卢嘉瑞又问道。 “大哥真仔细!”柴荣说道,“不过我也问过他们了,他们也特意避开打更鼓的时刻,不会碰到更夫的。” “那就好。你要牢记,不管是谁问及,如何追问,哪怕是到县衙门公堂上知县大人推问,你只需一口咬定不知道便好。此事与你,与‘瑞荣’毫无牵涉,与我更是毫无瓜葛。”卢嘉瑞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得再跟孙大壮和陈钢达两个说了,确保他们不管如何,只说不知道,死活不认就行。至于打官司,不必惊慌,没有任何证据,你等又绝口不认,便没事。” “是,大哥,我就按大哥吩咐的做好了。”柴荣说道。 “那你回去,继续加紧建造。”卢嘉瑞说道,“那火场的地方暂且避开留空,其它地方先造起来。” “设计要更改吗?如果如今那地方先留空,往后还要不要建造起来?”柴荣问道。 “你放心好了,往后他张南还会来找你,把地皮卖给‘瑞荣’的。房子烧掉了,地就没用了,他自己没钱重建,别人也不会要,只好找你,将地皮卖给‘瑞荣’了。”卢嘉瑞说道。 “他还告咱们,怎会又找咱们,把地皮卖给咱们呢?”柴荣疑惑道。 “人先要活下去,要有银子,他如今告咱们,无他,便是想得到一些赔偿银子而已。往后他要把地皮卖给咱们,也是想要些银子,以便活下去。” 卢嘉瑞微笑说道。 “那要不要提高点价钱给他,也算补偿他一些?”柴荣问道。 “那绝对不要!此时你越是照顾他,他便越会觉得你有鬼。你就只愿意按比旁边的高一成的价钱买,同时还要申明本来已经不打算要他的这块地了。你要跟他说,地上开始筑造的地基便已经避开,设计里就不包含他的这块地,免得他还始终疑心咱们。”卢嘉瑞说道。 “哦,知道了。”柴荣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抓紧点开工建造。” “实在他求情,你最多加给他不超过三成。”柴荣要出门去时,卢嘉瑞又说道,“至于衙门里官司事,你就按我交代的做,不会有事的。原本我还想让占宣立去帮帮你,如今想来根本就不必,你只自己辩解就可以了。知县白大人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虽是依例推问,自然会顾忌我些,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是,大哥!”柴荣再应喏一声,便出了卢嘉瑞书房,到工地上工去。 县令白将度受理了张南的状子,又派遣了干吏到火场去勘察了几次,以为可以敲敲卢嘉瑞边鼓,让他使人上门来求通融。但让他失望的是,一直没见卢嘉瑞有任何拜门求通融的意思。于是,拖了几日之后,他也只好提堂推问此案。 原告张南依时上堂,白将度掣下令牌,将被告柴荣传唤到案。白老爷问道: “堂下跪者姓甚名谁,从实报来!” “小人姓柴,单名荣,乃本县瑞荣筑造工坊掌柜,不知老爷何故传唤小人上堂?”柴荣答道。 “啪!”白老爷一拍惊堂木,问道,“柴荣,今有张南告你暗中纵火烧毁他家在春柳巷边上的杂货铺子,可有此事?” “老爷,冤枉!如此龌龊勾当,小人不忍听闻,更不敢为此,小人冤枉,求老爷明鉴!”柴荣故作吃惊,然后磕头,并高声答道。 “张南,你控告柴荣暗中纵火烧毁你家铺房,你可有证据?”白老爷又转而问张南道。 “回禀老爷,小人夫妻两人在城南春柳巷边上,开了一间杂货铺子,靠卖杂货为生,一向安分守己,与人无冤无仇,生活过的倒算安稳。不料自上月初,这柴荣来到铺子,他说要在那整片地上建造一个大集市,劝说小人把铺子卖与他。那铺子是小人夫妻两个赖以为生的命根子,小人便不同意。这柴荣又是加价钱,又是答应以新铺换旧铺的,定要劝动小人将铺子卖与他。但是,小人只想着眼前生计,别处又没有什么活路,他家筑造的集市什么时候能筑造成又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便怎么也不答应,于是便发生了铺房被纵火烧毁的惨剧。小人断言,必是柴荣收买小人铺房不成,便使出如此下作手段,纵火烧毁铺房,逼迫小人就范。只是没料到火势无情,非但烧毁了铺房,还将小人妻室烧死,将小人烧伤,求老爷替小人做主,还小人公道!”张南禀告道。 “嗯,按你所陈说的,看似也有道理。”白老爷说道,便问柴荣道,“柴荣,张南所说是否属实?” “回禀老爷,张南所说,前边部分属实。我瑞荣筑造工坊是想在春柳巷营建一个大的集市,为聊城增加一处买卖集中的繁华街市,也是为城南街坊乃至聊城县百姓着想,方便街坊乡民买卖交易,还可以为县衙门增加一些买卖厘税,这是有利于聊城百姓又有利于官府政绩的大好事。不想这张南固执不肯通融,小人出价比旁边地块高得多的价钱,他依然不予理会。于是,我瑞荣筑造工坊只好修改设计,将他铺子那处地方回避,如今筑造工程早已经开建,根本不存在所谓小人要烧毁他铺子,逼迫他就范之情形。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爷可派干员前往查看工地。请老爷明鉴!”柴荣磕个头,回答道。 “禀老爷,小人一向善良,与人无冤无仇,无端遭难,房屋被焚毁,无其它因由,想来只有他瑞荣筑造工坊能从这场灾祸中取利,因而嫌疑最大!”张南说道。 “回禀老爷,张南这厮纯属诬告,方才小人说过,我瑞荣筑造工坊已经将他家的地块排除在建造之外,并且房舍已经开建,并不存在从这起火灾中获取利益的情由,请老爷问询前去勘察的干员。”柴荣抗辩说道。 “张干,本县派你前去查勘过几回,情形如何?你从实报来!”白老爷于是问道。 “禀报老爷,小的前往火场两次,见到筑造工地已经在营建,各处砌出了地基,火场地块被区隔开,并未动到其地面。”一边候着的一名衙门掾吏出来禀报道。 “小人还请问老爷,张南口口声声说他家的铺子是被纵火的,可有证据证明?怎就知道不是他自家用火不慎引起火祝呢?”柴荣趁势发问道,“前时小人前去踏勘地形,准备营建之时,看到他家房子前边和两边堆满柴薪。有两次到他铺子找他商谈铺房买卖事宜之际,又看到他房子里边都生着火炉烧水煮茶,前边则烧着火炉煮饭烧菜,而火炉边上却堆着一堆的柴草。当时小人就曾好意提醒张南,火炉离柴薪干草太近,叫他当心火祝,请老爷问张南是也不是?” “张南,柴荣说的是不是实情?”白老爷问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回 迎亲拜门(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三回 基昌迎亲拜门受叮嘱 柴荣抗辩脱罪赢官司(下) “回禀老爷,他说的虽是实情,但小人晚上并不会烧着火炉煮茶,也不会在前边煮饭烧菜啊!”张南说道。 “张干,你前去勘察火场,可发现有人为纵火痕迹?”白老爷又发问道。 “回禀老爷,小的前往火场勘察,现场残垣断壁,烂砖碎瓦,灰土遍地,一片狼藉,经仔细勘察,并未发现有人为纵火之痕迹。”还是方才出来禀告勘察情状的掾吏再次禀告道。 “传城南打更的张五丰上堂!”白老爷说道。 “传张五丰上堂!”两边列班的衙役传呼道,同时两个衙役下堂去,不一会就带一人来到堂上。 “啪!堂下跪着的谁,速速报上姓名来!”白老爷打一下惊堂木,然后喝问道。 “启禀老爷,小人张五丰,乃聊城城南更夫。”张五丰回答道。 “张五丰,本官问你话,你得如实回禀,休得虚妄,知道吗?”白老爷先对张五丰说道。 “知道了,老爷!”张五丰回答道。 “本月初七日夜间,你打更鼓有没有路过春柳巷?如若路过,有没有发觉有形迹可疑之人?”白老爷问道。 “回禀老爷,小人一向在城南打更鼓。夜间一鼓时,一般人家早已归家晚膳而后安寝,行人稀有,有的就是那些茶馆酒肆吃喝后归家之茶酒食客;二鼓时,则已是夜深人静,极少会遇到行人;至于三鼓之后,则万籁俱寂,绝少有遇到行人的,要有遇到的,则要不是巡夜的军牢,要不就是乞丐、流民之类无家可归者。小人每晚打更则必会路过春柳巷,由南而北,一路打更报时过去。”张五丰答道,“至于本月初七有否遇到过行人,小人倒记不得,但小人可以肯定这段时间夜间打更都未曾遇到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好,你下去吧!”白老爷说道。 张五丰于是磕个头,说声“谢老爷”,然后就退下堂去。 “传瑞荣坊设计师及画师张铉!”白老爷又说道。 “传瑞荣坊设计师及画师张铉!”两边的衙役于是便跟着齐声传呼,而后两个衙役下去,不多久,便将张铉带上堂来。 “带上堂来者何人?从实报来!”白老爷喝问道。 “回禀老爷,小人张铉,乃聊城县画师,教书作画为生,兼做筑造房屋等设计画图。”张铉答道。 “瑞荣筑造工坊是否请你设计瑞荣坊集市并画图?”白老爷喝问道。 “是,老爷,瑞荣坊正是小人设计并画图。”张铉说道。 “将设计图纸呈上来!”白老爷喝令道。 “回禀老爷,设计完毕,设计图纸已经画好交与瑞荣筑造工坊掌柜柴荣,不在小人处!”张铉说道。 “被告柴荣,本官命你即时将图纸呈上来!”白老爷喝令道。 “回禀老爷,图纸在瑞荣筑造工坊里,小人即着人去取来!”柴荣回禀道。 于是,柴荣吩咐在一旁旁听的伙计回去取图纸,好在瑞荣筑造工坊离县衙门不远,不多久便取来了。 柴荣将图纸呈递上去,书吏接过后放到白老爷案桌上。白老爷展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对张南说道: “张南你看看,这图纸上设计的房屋有没有将你家铺子地块包括在内。” 书记小吏将图纸拿来给张南看,张南展开,经过一番仔细的审看,说道: “没错,这设计图纸将小人杂货铺地块包括在内!原来他们早就图谋将小人杂货铺收买过去,然后营建他们的屋宇,可见他们就是纵火烧毁小人铺房的元凶!” 张南如获至宝,就将图纸作为柴荣纵火的证据。 “对此图纸,柴荣,你可有何话说?”白老爷问柴荣道。 “回禀老爷,方才小人已经禀告过,小人已经开始建造瑞荣坊,已将张南的杂货铺地块排除在建造房舍之外,这点老爷派出到火场勘察的干员张干大人也已经证实了。我瑞荣筑造工坊虽然原来计划将这一片地块都统一规划,筑造成整齐美观的瑞荣坊集市,期望成为聊城一个新的热闹街市,甚至不惜给张南开出比旁边地块行市价高出很多的价钱。但是,这张南不识大体,贪得无厌,以为瑞荣筑造工坊非要收买他的杂货铺不可,便想无端要价,形同讹诈。如今瑞荣坊已经开建,将其地块区隔开,可能导致以后营建好的瑞荣坊不够整齐划一,美中不足,这既是瑞荣坊的不幸,也是聊城县的不幸!”柴荣禀告道。 “张铉,你作为瑞荣坊的设计师,柴荣修改设计进行建造,有否跟你商量过?”白老爷又问张铉道。 “回禀老爷,没有。”张铉只好如实答道。 “柴荣,本官问你,你不按原来的设计进行建造,不需要跟设计师商量修改吗?”白老爷问柴荣道。 “回禀老爷,不需要。”柴荣倒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然后就解释说道,“瑞荣筑造工坊延请张铉画师为工坊的筑造工程做设计,都是按次支付酬劳。张师傅将设计做好,画出图纸交给工坊,工坊觉得可以了,张师傅的活儿就完成了。工坊按设计的简繁易难程度以及所花费时日和图纸多少等,给张师傅酬劳。往后,张师傅最多到工地上看看,筑造的跟设计有什么偏差,不需要再做什么。如工坊再要请张师傅修改设计,修改图纸或者从新画图,那就得另外支付张师傅酬劳,否则工坊也不好平白麻烦张师傅。再说,小人从事筑造行当二十多年,瑞荣筑造工坊开张也已十多年,承接营造的大大小小工程活计无数,包括本县城内的贤官桥、陶令桥、盐仓、酒库,还有堂邑县的县衙宅院以及三清道观和福缘寺的殿宇修缮,聊城县城里马家宅院等等大工程,经验极为丰富,在筑造中对设计做必要的修改,完全是得心应手,原也不必再麻烦设计师。” 其实柴荣在说设计及图纸的同时,列数那么多“瑞荣”筑造的工程,不过也是想借此提醒白老爷,瑞荣筑造工坊对聊城县的贡献。 “张铉,柴荣所言可是实情?”白老爷只好又问张铉道。 “回禀老爷,柴荣所言是实情。”张铉答道,“小人虽自瑞荣筑造工坊开张之日起,便跟随着为瑞荣做设计并画图,但一直就不是瑞荣筑造工坊的伙计,都是按次领取酬劳。平日小人自做自己的教书先生,有空之余写字画画,‘瑞荣’有工程活计时帮其设计画图,从未到瑞荣筑造工坊打卯上工。至于筑造中对原来设计和图纸的小修小改,乃是常有之事,他们都能自行解决,不必再找小人商议的。” “好,你下去吧!”白老爷对张铉说道。 “谢老爷!”张铉磕个头,便下堂出去了。 “张南,柴荣去找你商议买卖铺房事宜之时,有没有逼迫威胁之言语?”白老爷便又问张南道。 “这——这——这倒不曾有。”张南说道。 “自从柴荣来找你卖铺房之后,有没有什么人到你铺子里捣乱,让你不好做买卖?”白老爷又继续问道。 “这——这——这也没有。”张南又回答道。 “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与传言,说有人要逼迫你迁出铺房,否则对你不利?”白老爷又追问道。 “这——这——这——这也没有。”张南回答得越来越不自在了,他这回觉得有些作难了,依照知县老爷的审案思路下去,看来自己只会自讨没趣,到头来怕是还得受知县老爷的一顿叱骂。 “啪!”果不出张南预料,白老爷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那你怎么就告发是柴荣纵火烧毁了你的铺房呢?” “小人无端遭受祸害,铺房被烧毁,妻房死于非命,生活无着,想来他‘瑞荣’嫌疑最大,所以小人就告发,指望老爷勘定查实,为小人做主,讨回公道!”张南只好说道,但说话的语气似乎蔫了许多,不再像开始时那般理直气壮的样子了。 “啪!”白老爷先是再一拍惊堂木,然后宣言道: “放肆!你以为本县公堂就为你家开吗?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心想臆断,便告发他人,虚耗本县人力物力,几经勘察,又一无所获。如今被你告发的柴荣,倒有证据表明与此事并无干系,你却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未曾粗心大意,收拾好火盘火炉,湮灭火患,从而避免火祝。本官念你家破身残,暂且不追究你诬告之罪,本官驳回你的告诉,本案审理终结。原告被告都下去吧!” 张南这时也不好再争辩,只好嗫嗫嚅嚅而退下堂去。柴荣则再磕个头,喊道: “多谢知县老爷明镜高悬,还小人一身清白!” 说罢,柴荣也就退下公堂,心里很是舒畅。 柴荣回到卢府,向卢嘉瑞禀报了官司结局。卢嘉瑞便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没事的,叫你不必慌张,你看是不是?不过我听说了,你在公堂上辩理斗智,一派辩士之风,与平日老实沉稳的性情大不相同,这是我也想不到的哩!” “都是大哥交了底,让老弟有了底气。”柴荣笑笑,说道。 “你抓紧去施工,就将张南那厮的地块全都砌墙包围起来,让他进出都没有路。”卢嘉瑞说道,“他这真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原先给他好处他翘尾巴,如今由不得他了。” “包围起来?那他没有进出之路,如何使得?”柴荣惊讶地问道。 “是啊,包围起来!他那块地不完全靠边上,四边的地咱们‘瑞荣’全都买了下来,在自己的地上建造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啊!”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道,“咱们自己的地皮,当然有权不给他路过踩踏,他张南这么认真计较,也怪不得咱们!” “嗯,话虽如此,可是未免也做得太过了吧?那他那块地就变得毫无用处了。”柴荣静默了一会,不由得说道。 “你尽可以放心,本来张南他就无力再重建房屋,这样无非让他彻底明白,这地块也只有快点卖给咱们‘瑞荣’了。到时你就只按旁边的地块价钱收买,就说并没有趁机亏待他。你顶多给高出一成,还要申明这完全是因为同情他的遭遇才多加的,至于原先说过的那些高三成、五成或者以新铺房换旧铺房的约定,可就全都不作数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哦,我听大哥的,就按大哥说的去做好了。”柴荣最后只好说道。 柴荣说罢,便退出了卢府,到瑞荣坊的工地上督工去。 张南到底会不会如卢嘉瑞所料,乖乖地将地皮卖给瑞荣筑造工坊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强买地皮(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四回遭圈闭张南被迫卖地皮自臆想绣珠无端愁官禄(上) 却说上回说到张南杂货铺被火焚毁,状告瑞荣筑造工坊掌柜柴荣,柴荣上堂应诉,一番激辩之后,柴荣赢得官司。卢嘉瑞便授意柴荣进一步逼迫张南将地皮卖与“瑞荣”。 卢嘉瑞向柴荣交代毕,柴荣出了卢府,便到瑞荣坊工地上督工,抓紧营建。 当然,柴荣如今也学精了,他不会主动去找张南,只按卢嘉瑞的交代,将张南地皮四周都打下地基,又砌起墙来,让张南的地皮连进出的路都全部被堵死,然后只等张南前来讨饶求情。 张南打输了官司,好几日不痛快,加之腿脚尚未痊愈,不够利索,就呆在城隍庙里继续休养。他想想还是愤愤然,他认定一定是瑞荣筑造工坊的人背后捣的鬼,让他家破身残。但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为灰烬,他却没有任何证据,告官司也赢不了,平白遭受了一场灾难,毫无办法,心里怨怒与郁闷之气兼而有之。 渐渐的,好心人送来的米面慢慢吃光,张南没有了吃的。城隍庙就庙祝一人,也都是善心信徒香客敬献的粮食饭菜,并不富余,口粮有限。庙祝不能养着张南,渐渐的开始有些嫌弃他,不再给他好脸色。 张南便又想到生计问题,想起那块宅地还可以卖钱,说不好卖个好价,可以到别的地方买回一座房子,再做点小买卖,继续谋生。 于是,张南便来到春柳巷原先铺子的地方。他到了以后,一看却吓了一跳。只看到那一片工地都在忙碌着建造房屋,自己的房屋自然是不见了,连烧残了的地皮也都看不见了,周遭起到半人高或甚至一人高的矮墙,完全挡住了那片地方。 张南转了几圈,却始终找不到进去的路。于是,张南便大叫起来,他对边上正在砌墙的泥水匠呼喝道: “你等如何将我的地皮圈围了起来,我怎么进出!你们——你们——给我停工!” “我等是瑞荣筑造工坊的工匠,在瑞荣的地上砌墙,与你何干?”工匠漫不经心地回道,继续砌墙。 “你们砌墙我不管,可你们将我的地圈围起来了!”张南心急气躁,大声嚎叫到,“这就不行,你们这是欺负人,真是欺人太甚!你们给我停下来!我——我——我找你们主管去!” “哦,去告状啊!去告我等圈占你的地皮嘛!”一位工匠似是熟知张南告状的事,用讥讽的口气说道。 “你——你等无法无天,竟然还——如此嚣张!”张南这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发了颤。 就在张南与几个工匠在争执之时,柴荣正好巡视到这里,看到张南,便作揖施礼,对张南说道: “这么巧,张掌柜也在这里呢?张掌柜一向可好?” 张南转头看到柴荣,便也不回礼,发作道: “柴荣,你圈围我的地基,你这是欺人太甚!” “哦,张掌柜,先请消消气,有话好说!”柴荣倒是笑着说道,“不久前,你我刚打完官司,经张掌柜这么一折腾,我如今也懂得了,要遵守大宋法度。如我柴荣有什么犯法犯禁之处,我立马就改正,绝不迟误!” “你封堵了我家进出之路,还不犯法犯禁么?”张南气呼呼地质问道。 “这个张掌柜你就怪不得我了,我是在‘瑞荣’买下来的地皮上筑造营建,丝毫不敢越界占用张掌柜哪怕半寸地皮啊!你的地皮还好好的在那里。不信,我借堵墙你爬上去看看,我不会告你侵占我家财物。不过你得当心这砖墙新砌的,还不牢固,爬倒了墙,要重砌是小事,伤着张掌柜的腿脚可就是大事了!”柴荣依然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吧,柴荣,我不跟你啰嗦了。反正我也得把这地皮卖了,就卖给你了吧,省得操这个心。你原来说过的,就按三十六两银子一亩的价钱卖给你算了。”张南这时全然没了脾气,他知道地皮卖不卖由不得他了,便对柴荣说道。 “张掌柜,我瑞荣筑造工坊已经修改了设计,不再需要你的地皮了,你还是卖给别人吧!”张南却没料到这回柴荣直接就说不买了。 “你——你这是无赖,你把我的地皮四边路都堵了,我还能卖给谁?”张南气愤地说道。 “这个不关我的事,就像我在我的地皮上筑造什么不关你的事一样。”柴荣说道,不管张南怎么气急,“不过,也可以这样,我也按三十六两一亩的价钱,将你地皮前这块地卖与你,给你自己开出路来,你看如何?” “就算我求你了,你把我的地皮买了过去吧!”张南当然不会反过来买柴荣的地,想想不是路,软下来口气,望着柴荣,说道,“这都是原来你说过的价钱。” “那是原来,现在我不想要了。张南,你自己想想看,旁边的地块二十四两银子一亩,这你都知道了,我求你卖给我,出到三十六两银子一亩,整整高出五成,而你偏不卖。如今我不要了,你反来求我。”柴荣睨一眼张南,说道。 “我现在同意卖给你了,还是原来的价钱啊,你的屋宇也还在建造当中,不妨碍你的事啊!你买了去,了断了。”张南愈加慌急了,说道。 “嗯——嗯——,看你有如此难处,我不妨成全你,就按边上的地块价钱收买过来,二十四两银子一亩,也不亏欠你。你要是愿意,就丈量一下,写个地契,交易了事。”柴荣想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这真正是趁火打劫!明明说过三十六两一亩的!”张南急得叫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我也不要你的地皮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奉陪了。”柴荣说罢,就转身要走,忽而又转过身来,说道,“不过,张南,我得好意提醒你一句,你现在什么都烧光了,连原来的房契地契什么的都没有,你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地块是你的,年久月深之后,这地块就真不是你的了,你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什么契书都没有,我按二十四两银子一亩给你,也可以说相当于白给你一注银子!” 柴荣这么一说,张南可就真的慌了,连忙抢步过来,拦住柴荣,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二十四两银子一亩,卖了给你!” “嗯,这才是明智之举!”柴荣说道,“你知道这瑞荣筑造工坊是河北东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卢嘉瑞老爷与在下合伙的商号,卢老爷交代了,你遭了灾,甚是可怜,让额外多给你一成的价钱,算是卢老爷与在下的善心仁德,就按二十六两五钱一亩给你银子,你看怎么样?” “多谢卢老爷与柴掌柜恩典!”张南此时只好作揖称谢,不管心里曾有多少怨恨,总算了结了此事。 既说妥了交易价钱,柴荣让人找来梯子,两人爬进里边去,丈量了张南地皮大小。丈量计算后,不过一亩两分地,然后两人回到瑞荣筑造工坊,算得地价合计三十一两八钱银子,取整按三十二两银子计,立好了契书,签字画押,柴荣进卢府去取来银子兑清,交易便告完成。 其实,柴荣并没有对原来的筑造设计做任何修改,只不过暂时留空了张南的地皮所在之处。及至买地契书签字画押,银子兑清,柴荣翌日便将火场上的残砖碎瓦及灰烬尘土清除了,再将地基补上,便一同营建起来,很快就各处齐头并进了。 柴荣想这瑞荣坊既然建造起来,到了有一定的规模,便要来请卢嘉瑞过去察看。尤其是卢嘉瑞指定要造的大交易场,一定要卢嘉瑞亲自去看看,是不是符合他的想法。 于是,柴荣便来见卢嘉瑞,请卢嘉瑞到瑞荣坊工地上去巡视一番。 卢嘉瑞带上逢志,打马随柴荣来到瑞荣坊工地,让柴荣领着去巡看。 看到这一片阔大的工地上,数不清的工匠和小工们在忙碌,似是要赶工一般。卢嘉瑞不禁问道: “这么多工匠在做工!柴荣,你怎么找来这么多人的?” “我将溪头镇上的工匠差不多都请了来,还到相邻的两个镇上去请来不少的工匠,小工不够,就在聊城临时招来了不少,为的就是快点将瑞荣坊营建好。”柴荣说道。 “哦,我看这砖墙都要砌到顶了,活儿应该过半了吧?还需要几个月能完工?”卢嘉瑞问道。 “活儿还没到一半的,后头瓦顶的活、整治地面的活、屋里门窗木器装整的活,可比打地基和砌墙麻烦很多,如今顶多只能说做到了三成多一点的工。我估摸还需要五个月以上才能完工。”柴荣说道。 “还要这么长时日么?”卢嘉瑞听柴荣说还要五个月,便沉默了一会,他自己觉得不会真还要那么长时日,只不过是柴荣保守的说辞,便又问道,“我记得这瑞荣坊不是要开东西南北四个门么?都没看出来,在哪呢?” “门还没造出来,看不出来的。除大门外,为不占过多地方,其它几个偏门都不大。”柴荣说道。 “原来我也疏忽了。我想这几个偏门也得开大一些,原来设计的似乎不够大,往后人来人往的,门太小了不好进出。起码要有两驾马车能对向进出门口的宽度才行。”卢嘉瑞说道,“还有,大门牌楼要先建造起来,还要建造得堂皇些,让过往行人尽早看到,就像一块招牌,让过往的人都知道往后这里是做什么的。” “房屋还没造好,就建造大门牌楼?太早了吧?”柴荣说道。 “不早,就要让过往的行人尽早看到,相当于早日做宣传。过两日我再写一个告示张贴在几个门外,让人都知道这里将是一个大集市,有个大交易场。”卢嘉瑞说道,“还有,原来张师傅说这瑞荣坊在城南,就将大门开在北边,是为便于城里人客进出。如今我想这与风水还是不合,你改一改,将大门口开到南边,还是坐北向南的为好。” “那行,我明日就动工先建造大门牌楼,将南门改为大门。”柴荣说道。 “你抓紧督工,你要记得,早日营建好,便早日有收益。”卢嘉瑞说道,但马上又接着说,“不过,你得牢记,尽管要赶工,也万不可偷工减料,一定要牢固,这些房屋也说不好有多少是咱们留着收租用的。当然,就算全都卖出去,也需美观牢固,别坏了‘瑞荣’这块招牌!” “这个大哥尽管放心!”柴荣说道。 卢嘉瑞跟随柴荣巡看了一圈,便回府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回 强买地皮(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四回 遭圈闭张南被迫卖地皮 自臆想绣珠无端愁官禄(中) 走到半路,卢嘉瑞忽然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趁便到盐酒榷货务去看看,许久没到那边去过了。于是他便勒马朝城西盐酒榷货务奔去。 卢嘉瑞先到盐榷货务,代礼将卢嘉瑞迎进去,奉茶毕,卢嘉瑞问道: “我今日正好有些空闲,便过来看看,近来盐的买卖如何?” “一向以来,盐的买卖都很好,只是这段时日似乎又比往常更好些。”代礼说道。 “那就好,你只管好好的卖盐,也不需要想太多的法子,里边便有大大的利头。”卢嘉瑞说道。 “老爷,小可倒是想多卖些货,可以多赚一些银子。”代礼说道,“老爷,您看,这铺面这等宽阔,库房也够大,就卖盐一样东西,着实有些可惜。” “这是官府的盐榷货务,又不是我家的铺子,本来就只能卖盐啊!况且,我家扑买下来,只是三年的期限嘛。”卢嘉瑞说道。 “虽然只是三年,但这三年里就是老爷家的店铺,除卖盐之外,再卖别的什么货物,官府也不管的。说起来如今老爷是副提点刑狱公事,地方官员也不好说什么的。要买卖做得好,老爷想继续做,三年之后,也不会有人敢跟老爷来争这个盐榷货务的。”代礼说道。 “你这么说倒也是有道理,我欲要继续做,怕是没人来跟我争,三年到期后还是我家做。”卢嘉瑞说道,然后问,“那你说说看,还想卖些什么?” “油盐酱醋茶本是一家,店里既卖盐,就连同油、酱油酱料、米醋陈醋、茶叶也一起卖,就好了。”代礼说道,“小可这里也不必另外去进货,就从瑞丰搬货过来发卖就好,瑞丰进货时帮小可一起进货,小可这里只管发卖,这样也简便。” “你这样不是抢瑞丰的买卖了吗?汤家盛怕是不乐意。”卢嘉瑞说道。 “这没关系的。一来,这里是城西,离瑞丰也比较远,买卖影响很小;二来,小可这里做的是批量的买卖,跟瑞丰的零卖不同,来买盐的大多是城里或者下面乡镇商家,他们采办回去再零卖,他们在这里采办油、酱油、醋和茶叶,也当是批量。他们是在这里采办回去再零卖,不会影响瑞丰的买卖的。”代礼说道。 “不错,按你这么说倒是可行,你铺子可以多赚些钱,你年底也可以多分些花红。”卢嘉瑞说道,“做掌柜的,就得多想些法子挣钱,就按你说的办吧,回头我跟汤家盛说一下,让他配合你。” “好的,老爷!”代礼高兴地答道。 卢嘉瑞出了盐榷货务,转身便到了酒榷货务。崔乐进远远看到,便忙将卢嘉瑞迎进掌柜房里去。奉茶毕,卢嘉瑞说道: “崔掌柜,你这掌柜房可比代礼的掌柜房漂亮气派多了!” “这是原来建造时候就这样的,酒榷货务建造得比盐榷货务要好些。”崔乐进答道,“我只是内部装整了一下,添置些家具什物。不过这也合理,咱们两家铺子卖的东西不一样,买酒的人多少是更有钱的商贾,做大买卖。买盐的则不管大铺子小店儿,人都要吃盐,小商小贩都好卖。大商贾上门,地方自然也要体面些才好。” “说的甚是。我家的店铺也当有模有样,不能让人看低了。”卢嘉瑞说道,又问,“近来买卖可好?” “这段时日买卖比往常好了不少,似乎客商进货多了。有些酒店酒肆原来没见来进过货的,如今也来了,想是买卖好了,不在外头买二手货,直接到这里来买货来了。”崔乐进说道。 “方才在盐榷货务那边,代礼也说这段时日买卖好了不少,想来这似乎却不是吃盐饮酒的多了。”卢嘉瑞说道,陷入了沉思。 “小可猜,一定是老爷当了官,副提点刑狱公事,正是管地方刑狱事务,那些私自酿酒及走私贩私的怀有畏惧之心,不敢再走私贩私了。”崔乐进说道。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看来你脑瓜子机灵好使,会想事,做买卖的就得这样!”卢嘉瑞夸赞崔乐进道。 “老爷,您今日来巡看,小可倒想向老爷禀报,小可这酒榷货务铺面地方大,如今光卖酒,不如多摆些东西来发卖,也好趁着客商来采办酒时,多卖些其它货品,多赚些利头。”崔乐进趁机对卢嘉瑞说道。 “嗯?”卢嘉瑞想起方才代礼的想法,就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为何都在今日提出多摆卖货品的,于是便问道,“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做。” “是这样,既然老爷家有粮油食杂铺子,货进来了,多一处发卖就多一处招徕客人,多一处营利。小可这里卖的酒,而茶酒米面油盐酱醋本是一家日常伙食之物,原也属于一体,这些老爷的瑞丰粮油食杂铺却都有现成的货,不如搬运些到这里来发卖,岂不是多一条来财之路?”崔乐进说道。 “哦,我知道了。你想的是极好,只是我方才先到盐榷货务,代礼也大致这么说,我答应了代礼,让他从瑞丰拿货来发卖,你们两家铺子近在咫尺,就不要卖雷同的东西了。”卢嘉瑞说道。 “这代礼怎会跟小可想到一块去了?真是的,那这么说,要是老爷先到我这里,就是我先说了,由我来售卖了,可惜!”崔乐进不禁惋惜道。 “不过,你也不用可惜,有两样东西代礼不曾说到要售卖的,我觉得你倒可以搬运来卖,正好可以扯平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什么货色代主管不曾说到?”崔乐进急切地问道。 “米和面这两样。”卢嘉瑞笑着说道,“许是代礼觉得他铺子里卖的都是盐油茶酱醋这等佐料,这米面是主粮,不适合他的铺子卖,所以未曾提及。正好,你这铺子卖的酒本来就是粮食酿造的,再顺便发卖米面粮食也说得过去。而米面是大宗买卖,来买酒的客商要从你这买粮,也当是大宗进货,利头可比代礼卖的那些盐油茶酱醋大多了!说起来还是你崔乐进更得利。” “那好,我就从瑞丰搬运米面过来摆卖好了,不跟代主管那边重样。”崔乐进也笑起来,说道。 卢嘉瑞起来,过去将掌柜房的门闩上,招呼崔乐进道: “崔掌柜,你过来,我跟你说。” 崔乐进走过来,靠近卢嘉瑞,欲站着听卢嘉瑞说话。卢嘉瑞招手示意崔乐进座到茶几对座上,崔乐进只好顺意坐下。卢嘉瑞又招手让崔乐进侧身靠过来近些,低声说道: “我跟你说的这事,是个绝大的秘密,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了。” “好的,老爷!”崔乐进回答道。 “咱家酒榷货务自扑买开张以来,虽也是有营利,但毕竟扑买下来的价钱太高,买卖做了一年多了,还没见回本,如此情状,按算做满三年,能净赚到手的银子也是不多。你说说看,这是为何?如何才能多赚些,尽快回本?当然你方才说的,多卖些别的货色,是能有所助益,但那不是酒榷货务买卖的根本。”卢嘉瑞说道。 “说起来扑买的价钱是有些太高了,赚的钱绝大部分被官府拿了去。再有就是私酒难以禁绝,有些人家饮酒都自家酿造,根本就不用来买官酒,甚至有些商家还私自酿酒来售卖。”崔乐进说道。 “我看你说的这两个原因虽也没错,但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你没说到。”卢嘉瑞说道,“咱们这些官府指定卖酒的酒榷货务,都要到官府指定的酒曲院去买酒曲回来酿酒,而酒曲本来就贵价,还时不时的不断涨价,实际就是侵夺了咱们这些卖酒人的利益,使得咱们很难赚得到钱。” “老爷说的不错。只是这酒曲只有官府的酒曲院才能造,民家要是私造酒曲,比私自酿酒罪名还要大,可是大罪甚至是死罪啊!”崔乐进说道,显得极担忧的样子。 “这个,我当然知道。”卢嘉瑞说道,“但我家本来就买很多官府的酒曲,就算我家自己加造一些,也是不会有人知道。如今我跟蔡太师又有如此亲近关系,就算有个万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 崔乐进不说话,他知道,老爷说要干的事情一定是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一定会干的。况且这么件大事,不经过深思熟虑,他不会轻易说出来。 “崔掌柜,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早想过了,有我在背后撑腰,我背后还有蔡太师,绝对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卢嘉瑞见崔乐进犹疑不说话,便说道,“这可是利头极大的买卖,不趁着我家做这酒榷货务时做,更待何时?如若不是我家在做酒榷货务,我也绝对不会想到做酒曲,做不得的。这回如若做好了,于我家有利,可以快些回本。当然,我早说了,你跟我干,我不会亏待了你。往后这自家做的酒曲,按官府的价钱计,刨去本钱,算出来的纯利,我就额外拿出一成来作为花红赏给你!” “既然老爷决意要做,小可干就是了。”崔乐进听卢嘉瑞这么一说,便说道。当然,崔乐进盘算一下,如若做的多,这一成的纯利就相当的不少,自己可以多拿不少的花红。 “嗯,这才是有干劲的崔乐进!这样,你也可以多赚些银子,家里人过得安乐些。秀芝这姑娘不错,你要好好做事,多赚银子,把日子过好!”卢嘉瑞夸赞崔乐进说道,然后又说,“不过此事机密,你一定得悄悄进行,找信得过的师傅来做,不可造次。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小可会找几个信得过的老师傅,专门做这个事情。小可打算就在酿酒的大院子里隔出一个小院子,托言专门存放酒曲和成品酒,让信得过的几个师傅在里边做酒曲,外人通通不准进去,严守秘密。”崔乐进说道。 “对做酒曲的师傅要有交代,薪俸也要比常多些,如此师傅们才会安心,不负所托,不出去胡乱说话。”卢嘉瑞交代崔乐进道。 “是,老爷!”崔乐进应喏道。 “好,你抓紧进行吧!关于售卖米面事,回头我会跟汤家盛说一下,你就可以到瑞丰去搬运米面来卖了!”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再喝了两口茶,便出了掌柜房,离开了酒榷货务,带领逢志返回卢府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回 强买地皮(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四回 遭圈闭张南被迫卖地皮 自臆想绣珠无端愁官禄(下) 卢嘉瑞回到府里,来到后边冼依良房中。依良正在逗信郎玩耍,卢嘉瑞过去,一把就把信郎从地上抱起来,笑着说道: “我的信郎长大咯!如今该是四岁了吧?小乖乖,快点长高长大!” “你小心些儿,当心抱不稳,摔着了!”依良急忙说道,“四岁多了,你放他下来多学学走路,不必抱着的。” “爹爹抱抱,爹爹抱抱!”信郎却欢叫起来。 “好,爹爹带信郎到院子去走走!”卢嘉瑞说罢,便将信郎抱出来,就在院子中放下,牵着信郎的一只小手,导引信郎走路。 “有了儿子,忘了他娘,真是的!”依良也从房间里跟着走了出来,直在后边嘟哝责怪说道。 “我哪能忘了他娘呢?我还指望他娘好好儿将他带大哩!”卢嘉瑞一边牵着信郎的手往前走,一边逗信郎说道,“信郎,快走几步给爹爹看,跑起来!” 信郎果真就听话,小跑了几步,一个闪失,差点就要倒下去。卢嘉瑞赶忙抢步上去拉住,后边的依良更是惊慌的大叫: “快点,去拉住,都叫不要放任他乱跑的,偏要叫他跑,真是的!” “这孩子,有一股倔劲,正跟我小时候一般,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卢嘉瑞夸赞道。 “哼,自从有了信郎,相公每次到妾身这里来,都只顾着逗信郎玩耍,直当妾身不存在一般!”依良故作愠色说道。 “娘子哪里的话?信郎不也是娘子的儿子么?”卢嘉瑞回头对依良笑着说道,“不过,说起来倒是得开始给信郎启蒙读书,绸缪读经授业了。” “才四五岁的毛孩儿,就开始绸缪读经授业之事,也太早了,连玩耍都还没玩耍几时,就要管到书房里去,如何得了?”依良赶上来,抢过信郎一只手,说道。 “小小年纪就开始读书授业是好事。先开始启蒙,而后慢慢学,反正如今小妹与杏儿都嫁人了,莫先生也空闲了下来,正好可以教授信郎。”卢嘉瑞坚持说道。 “既然相公说好,那妾身就听相公的好了,只是不要太苦着这孩儿了。小小年纪就得去读书受苦!”依良有些无奈地说道,“到时相公跟莫先生说明了,就先给信郎轻松些儿讲读,不必那么严格。等信郎长大些了,再认真教授。” “爹爹,孩儿不想读书,孩儿想跟着爹爹玩!”信郎这时回头对卢嘉瑞说道。 “读书一点都不苦,却很好玩的,信郎,你到莫先生哪儿去读书,爹爹答应你,每日都抽空陪你玩耍一会。”卢嘉瑞说道。 “爹爹说话要算数!”信郎高兴地说道,“爹爹说话算数,我就去读书!” “爹爹说话当然算数!”卢嘉瑞说道,“每日信郎下学回来,爹爹都陪信郎玩耍一会。玩耍时,信郎想吃好吃的,爹爹就给信郎买去!” 依良见卢嘉瑞竟就这样哄过了信郎,心里也多有些安慰。但她却知道卢嘉瑞难以做到每日都陪信郎玩耍,只好皱皱眉,也不说什么。 “我明日就跟莫先生说,往后每日早上,娘子就让秀芝送信郎到莫先生那边去上课。我会让莫先生先少些授课,就读读背背一些经典,一日两个时辰就好了,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算是一边玩耍,一边读些书。信郎玩耍的时候还是很多的呢!”卢嘉瑞又对依良说道。 卢嘉瑞说罢,便将信郎交由依良带玩,自己则说要到焦绣珠房中去看看焦绣珠母子,便离开了。 “说的不是?到我这里来,逗弄一下信郎,就往别处跑!”依良瞟一眼卢嘉瑞离去的背影,心里幽怨道,却也不好说出来,只好叫秀芝过来,带着信郎一起到芳菲苑去逛逛。 卢嘉瑞来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其时焦绣珠正躺在床上,奉香儿在给官禄喂奶。 看见卢嘉瑞进门到里间去,奉香儿一边继续喂着,一边赶忙从里边出来避到外间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躺在床上,娘子就不嫌躺得腰身酸痛?”卢嘉瑞问道。 “相公来了!唉,自从生了官禄,奴身子似是过了一个坎一般,一日不如一日的,小病小痛不断。奴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觉得浑身乏力,只想懒在床上。”焦绣珠叹口气说道。 “可我看娘子气色还不错的,人要起来多活动活动,精神才会爽朗。娘子不如起来,我陪娘子到芳菲苑走走。”卢嘉瑞说罢,又问,“娘子说不舒服,有没有叫郭老先生来看过?” “前日就请郭老先生来瞧过了,老先生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的不妥,只说奴脾胃虚弱,府脏失调,就开了个方子,让抓药煎服,调理调理,服了两副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转。”焦绣珠翻身转到向外一侧,说道。 卢嘉瑞过去,到床边坐下来。焦绣珠便要起身,卢嘉瑞帮扶一把,她才坐了起来。看焦绣珠浑身乏力,疲惫不堪的样子,卢嘉瑞说道: “看来娘子确实虚弱,就好好调理调理吧!”卢嘉瑞说道,“本来想与娘子到芳菲苑去走走,散散心的,看来娘子也不想去。”卢嘉瑞有些惋惜的语气说道。 “不,既然相公来相邀,奴要去!”焦绣珠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要强地说道。 于是,焦绣珠在卢嘉瑞的搀扶下起床来,金彩、银彩赶忙给她梳洗更衣,喝了几口茶,上了个淡妆,便陪卢嘉瑞往芳菲苑走去。 奉香儿欲要抱着官禄一同出去,焦绣珠便说奉香儿道: “奉香儿,官禄怕风,眼下外边凉凉的,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又要抱了跟去?真是的,做事一点不用心,枉费还多给了那么多工钱!” “六娘,那奴婢不出去就是了。奴婢只是以为六娘要官禄跟着出去。”奉香儿赶紧说道,又将官禄抱进到里间去。 “银彩,你与奉香儿在屋里好生照料官禄,金彩跟随我出去就行了!”焦绣珠支使叫唤起丫鬟佣人来,却是十分的利索明白。 于是,卢嘉瑞与焦绣珠带着金彩到芳菲苑去。 在芳菲苑,卢嘉瑞和焦绣珠正好遇着冼依良与秀芝带着信郎在那里玩耍。焦绣珠便上去向冼依良施礼,然后对信郎说道: “哎哟,信郎都长得这么大了,真是长得好快啊!” “孩子长得就是快,转眼就变了!”依良说道,“老爷说了,过几日就让信郎到莫先生那里去读书启蒙了!” “大公子早读书授业,早日有出息,老爷的决定倒是极好的。”焦绣珠一边对依良,一边又扭头对卢嘉瑞说道。 “过不了几年,官禄也要读书授业,到时两兄弟一起读书,信郎已经七八岁了,就可以当大哥,领着官禄读书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那自然,做大哥的自当有做大哥的模样儿,什么事情都得担当些,将来才承当得起这个家的重任嘛!”依良应声说道,似乎有些得意的样子。 说罢,依良领着秀芝和信郎向亭子上走去。卢嘉瑞和焦绣珠继续闲走,向绣珠所喜欢的那曲径通幽的蔓藤架与一片树林走去。 “看大姐的神气和语气,眼里只有她儿子,往后还不知道她如何看待奴的孩子呢!”沉默走了一段,焦绣珠对卢嘉瑞说道。 “大姐能怎么看待娘子的孩子,还不都是我的孩子么?娘子担忧什么呢?”卢嘉瑞问道。 “大姐是正房夫人,如今老爷封官拜爵,她便是诰命夫人,宅内诸事始终得由她主持,她若不能持正,家里便不能安宁,奴等小妾被她冷眼就不必说了,只怕将来孩子也要受她欺负!”焦绣珠说道。 “大姐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一向贤良淑德,通情达理,娘子不必担忧她薄待了你和孩子。”卢嘉瑞安慰说道。 “相公话这么说,奴也不是怕大姐薄待了奴,反正奴只是一心一意喜悦相公,跟着相公,只怕日后奴的官禄受她委屈!”焦绣珠有些哀哀戚戚地说道。 “娘子为何就觉得她会薄待官禄?可曾有什么苗头看得出来?”卢嘉瑞不解地问道。 “大姐待别人似乎都是和颜悦色的,奴总觉得她看奴眼神就不对。尤其是奴生下官禄之后,她像是忌恨奴有了儿子,将来要跟她信郎争抢家产一般,小小时候就开始防备三分。说得重些,奴怕她暗算奴母子,还请相公时时留意回护才行!”焦绣珠说道。 “六姐,你想多了,大姐不是那样的人!”卢嘉瑞说道,“况且家里事我做主,并不是由着她,娘子放心好了。” “奴知道,相公对自己的孩儿都会一视同仁,但相公时常忙于外边的买卖,家里事哪里管得来那么多?大姐虽看起来和和乐乐的,可是人心隔肚皮,最是难测。奴看她如今就已心存芥蒂,他日欺压奴母子也不见得奇怪的了。”焦绣珠依然忧心说道。 “六姐,你真的想得太多了,也难怪你身子不好,生儿育女,本来劳损,又整日忧戚,精神虚耗。”卢嘉瑞说道,“而今你我皆年轻健旺,哪里用得着想太遥远至于十数年之后的事情?做人要快乐,眼下最是要紧。娘子什么都不用想,好好调养好身子,往后我时常到娘子房中来,与娘子好好玩乐,得让生活充满了人世间的乐趣!” “哼!时常到奴房中来?说得好听!自从奴生下官禄,相公到奴房中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奴倒听有人在背后说相公就宠着奴,说奴媚惑相公。就连奴住的这宝珠院,本就是奴的银子买来的,却成了说道相公厚此薄彼的口实!”焦绣珠说着,吐露出一股怨怒之气,还连接干咳了几下。 “我看又是娘子多心了,谁会在背后搬弄是非?”卢嘉瑞说道,“到谁房中歇息是我自己的主意,谁敢说三道四?至于娘子住的院子,也是我的安排,谁又敢非议?娘子不要想那么多,如有这类风言风语,娘子只当没听见便好。” 卢嘉瑞自己倒是明白,这段时间以来,由于买卖等各项事务繁忙,晚上到外面应酬吃酒喝茶也多,他时常夜里就一个人到前边书房自己歇息,谁的房中也不去。这样,各房妻妾自然就都觉得夫君到自己房中少了,都以为夫君到了别人的房中,冷落了自己。 不过,即便是有如此的一个因由,卢嘉瑞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已不是一个孟浪少年,不再能宵宵纵情,夜夜伐性。话说回来,又都是多年夫妻,有子有儿的了,床帏兴味也远不能与当年相比。有时累了困了,卢嘉瑞就不想再到妻妾房中去歇息,以免去了不作弄欢爱事,更加显得情薄意淡。 “相公,你不知道,她们几个似乎都是针对奴,有孩儿的忌恨奴,没有孩儿的嫉妒奴,日常言谈神色间,都不待见奴,让奴觉得好像是独孤一人,与她们怎么也不能和睦相处。”焦绣珠又哀怨说道。 “六姐,我说过了,你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我看大姐她们并没有对娘子和官禄有什么不妥,只是娘子自己想得太多了。依良还时常叨念娘子的身子和官禄的养育,叫我好好看顾,怎么会对你母子有成见、有戒心呢?娘子好好调养身子最要紧!”走到蔓藤架下的一个木椅,卢嘉瑞拉焦绣珠一块坐下,说道。 焦绣珠见卢嘉瑞一再如此说,也就不言语了,可心里似乎就有一个结,始终过不去。 于是,焦绣珠便伏到卢嘉瑞肩膀上。卢嘉瑞转过头来,一手抓住焦绣珠的手,一手揽住焦绣珠的肩背,似是要给焦绣珠温暖与安慰,然后轻轻地亲吻一下焦绣珠的嘴唇。 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坐着,在闲话中度过了好一段午后的时光。 卢嘉瑞能消解焦绣珠的心结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行事乖张(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五回 受请托廉向笃胡乱断案 疑患疾焦绣珠乖张行事(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回到府里,看望完冼依良和信郎,再到焦绣珠房中看望焦绣珠和官禄,却发现焦绣珠身体虚弱,精神更是萎靡,情思混乱,似有臆想之症。焦绣珠总想着冼依良她们嫉恨并将要薄待她母子俩。卢嘉瑞只好陪焦绣珠到芳菲苑散心,试图慢慢开解她的心结。 但是,焦绣珠却是个多愁善感却又敏感脆弱的女人,虽然卢嘉瑞的关怀爱恋在这时候让她感到温暖,心头的抑郁与疑惑暂时隐去,却不会真的消解。 谁也不知道,焦绣珠被云太监讨来,做了云太监侄子云永光的妻子,却又少有与云永光的肌肤之亲,还叔侄媳妇一同到福建路做镇将,而婚媾多年都未曾生儿育女,是个怎么样的际遇,过的怎么样的日子。其中的苦楚,她自个默默的忍受,似乎这就是她天定的命。 打自见到了卢嘉瑞,焦绣珠便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她把自己从压抑和死寂中解脱出来,看到了为之兴奋的生活得更好的欲望。 在焦绣珠的眼中,卢嘉瑞是一个真正的好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卢嘉瑞不仅自己风姿俊逸,倜傥洒脱,还精明能干,开创缔造了自己的鼎盛家业。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卢嘉瑞都是出类拔萃的男子汉! 焦绣珠是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了卢嘉瑞,一再表白甚至身体力行的去勾搭他。自从那次云永光被拘传到开封府,焦绣珠求卢嘉瑞过去帮忙,趁机纠缠得手,一夜风流交媾之后,她更又被卢嘉瑞之风月情性与风流手段所折服。她自己知道,她从心里就一直向往卢嘉瑞这样的男人,她得到了! 焦绣珠曾经的叔父云太监充役多年,早年曾深得皇上宠信,后又被派往福建路当镇守,是积攒了一份不算少的财物家资,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维持家计营生之人。可云太监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喜爱焦绣珠,讨回来却也只能以给侄子云永光做媳妇的名义迎进家门。焦绣珠感激云太监将自己买回来,让她逃脱了丫头奴仆的命运,让她有了作为主人一样的新生活。 焦绣珠悉心伺候云太监,让他舒服,甚至心甘情愿的与他作弄,让他拾回一些男人的冲动,享受一下他所渴望的做个男人的乐趣。然而,云太监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焦绣珠与他往往是随兴而来,扫兴而终。而这种暧昧关系还在名义上的夫君云永光眼皮底下延续,这是个尴尬而无奈的宿命! 相比卢嘉瑞,云永光完全就是一个废物。云永光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眠花宿柳,徒耗资财,靠着叔父云太监积攒的那些家产过日子。焦绣珠时常就想,如此挥霍下去,等到花光了叔父的财产,生活可怎么过?她曾不知道多少次告诫甚至是叱骂云永光,要他想办法为家里生计谋些路子。云永光只是敷衍了事,无心又无力,一莫愁展,全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对云永光,焦绣珠心里生厌,不免有些鄙视。焦绣珠就算有时候背着云太监,与云永光行房云雨,也只是因为自己欲望难忍,并非真心有情与云永光爱悦交欢。而云永光本身一向纨绔懦弱,又无一技之长,屡被云太监和焦绣珠训斥、奚落,心气难免低落,在与焦绣珠云雨之时,心里也不免有所畏缩,自然难以施展男人雄风,反致经常是草草了事,这让焦绣珠更觉得他无用,一无是处。 正因如此,到云永光眼见得要死去之时,焦绣珠非但不加同情怜悯,也不竭尽全力去挽救,其实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觉得云永光一死百了,自己好快点出脱新生,去找心头之爱卢嘉瑞去。 而为云太监遗产事引出的纷争,又让焦绣珠学会了保护自己。她知道了银子财产的重要,她保住了她认为自己应得的财物,但也因此增加了对别人的疑惧。焦绣珠满腔热情的投怀于卢嘉瑞,却觉得没有得到卢嘉瑞同等的回应,她多少有些失望。她想,卢嘉瑞都这样,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她很难再相信别人。 如今,云太监和云永光都已作古,这样的奇特经历却留给焦绣珠心里无形的烙印。所有这些,焦绣珠只会深埋在自己心里,她不可能再对任何人说起,哪怕是自己最爱的人卢嘉瑞。她会明白要大胆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使上一些手段。她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是她要强的一面。也因此,焦绣珠变得多愁善感,却也多疑、敏感而脆弱,生怕别人伤害到自己。 于是,当日卢嘉瑞在芳菲苑与焦绣珠闲步散心,缠绵私语了一个下午,虽表面上平息了焦绣珠的心绪,但焦绣珠的心结却始终未能开解,焦绣珠过往的经历和心路,卢嘉瑞也始终不能知道、明了。 从瑞荣坊巡视回来第二日,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就在书房里草拟告示。他要将瑞荣坊宣扬一番,让过往的人们早早知道这么个大工地是做什么的,当然更主要的是巴望有人早些来预定房屋商铺,甚至预定大交易场的摊位。卢金给老爷铺上纸张,递过笔,一边磨墨,一边说道: “老爷,这等文书之事,按说该让莫先生来撰写,他本来就负责文牍之事,老爷既是家主又是大官,何必自己辛苦呢?要不小的去把莫先生唤来?” “唉,你不懂!”卢嘉瑞止住卢金,说道,“莫先生一个文弱书生,又不会做买卖,日常往来函件书牍、官样文章,他写来自然得心应手,这等需要张罗吆喝买卖的告示,他写不来的,只有我亲力亲为方能写好。” 于是,卢嘉瑞提笔蘸墨,又思索了一会,开始下笔写告示。想想写写,又涂涂改改,约莫拟写了半个时辰,卢嘉瑞方才把告示写好,然后他得意地对卢金说道: “卢金,你过来看看,读一遍,看我写得好也不好?” 卢金过来,将告示拿过去,摆放在茶几上,一边看,一边慢语朗读道: “告示 本处工地占地一百余亩,地处聊城县城城南开阔地带,城内外商民往来便利,车马辐辏,百姓蕃息,实乃难得之宜商宜居之宝地。兹有‘瑞荣筑造工坊’在此营建‘瑞荣坊’集市。集市内将建造住家商铺百余套,建筑一个大交易场,交易场内设摊点极多。集市布局井然,规模宏大,筑造精工,专为居家、置业、做买卖而营建。‘瑞荣坊’建成,定将当成为聊城城南一处热闹繁荣之街市,人车凑集,百业俱兴,买卖旺盛。‘瑞荣坊’住家商铺及集市摊点可买断可租赁,自告示之日起即可前来商榷接洽,此实乃商民抢占居家置业及买卖风水宝地之良机,过往商民见者,切不可错过! 瑞荣筑造工坊谨启” “好!好!你一个字都没有读错!”卢嘉瑞鼓掌夸赞卢金道,“我写得这般潦草你都能看清楚,眼力不错。” “老爷写得真好,小的看读一遍,都想着能有银子去买套铺子,一边住家一边做买卖了。”卢金说道。 “你哪里还要买铺子买房子,这里不是很奢华吗?你住这里不是就很好嘛!”卢嘉瑞笑着说道。 “小的说笑,老爷也是笑话小的了!”卢金说道,“小的只是一个奴仆,卖身在这里,今生今世就只能伺候老爷一家,哪有什么买铺子买房的可能?老爷这里自然是聊城最奢华的府邸,小的能在这里伺候老爷,也已经是福份了!” “看来你看得还挺通透的,不愧是读过些书的人。”卢嘉瑞说道,“你将这告示拿去给莫先生抄写四份,等莫先生抄写好时,你再拿去交给‘瑞荣’柴主管。你告诉柴主管,将告示张贴到瑞荣坊四个大门边上往来之人都能看得到的地方。莫先生不会撰写这些告示,抄写倒是能抄写得好好的。他写得一手好字。” 卢金应声,便小心地将告示稿纸折叠好,拿去找莫先生。 隔日下午,柴荣便将告示连同叫张铉加画的瑞荣坊的设计图纸,一并张贴到瑞荣坊四个大门外显眼处。这大朱砂红纸上黑色字体的告示格外引人注目,往来经过这里的行人商贾,争相过来围观。人们这时才知道这片动工了许久的工地,原来是瑞荣筑造工坊在营建瑞荣坊集市。 这“瑞荣坊”集市将来的全貌模样呈现在图纸上,使人开始想象这片地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最不同的是,这集市建筑里的房屋商铺及摊点是可以买下,也可以租赁的,而且还未建造好就可以选择预定了。 这样的新鲜事很快就在热议和传言中传遍聊城县城,有心来置业居住和做买卖的街坊、小贩、商家便闻风而动,陆续有上门来问询甚至下定购买和租赁的了。 收到一部分房屋及商铺定金之后,暂时缓解了营建钱银的短缺,这使柴荣宽心了许多。这也让柴荣又一次慨叹卢嘉瑞做买卖的天分,同时感慨自己虽然跟卢嘉瑞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论手段谋划却还差得远,远远不能望其项背。 一日,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到府里不久,便有门童寇伟来报有客求见,递上来的拜帖落款是城西砖瓦厂屈慷。 卢嘉瑞连忙来到客厅,然后让逢志去领屈老爷进来。卢嘉瑞将屈老爷迎进客厅坐定,寒暄毕,奉茶。屈慷开言道: “卢老爷荣授官爵,喜添麟儿,在下虽曾赴席道喜,毕竟没有前来单独拜贺,实在有愧!” “屈老爷客气!”卢嘉瑞谦辞说道,“在下蒙受皇恩,职司提刑,只当是责任加身,为国效命,实不敢夸众邀贺,众人盛情前来赴席道喜,张扬已过,如何还敢烦屈老爷单独专情道贺?” “既然卢老爷谦逊,那老朽就不多客套,话归正题。”屈慷说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眼下正有一事欲请卢老爷帮忙。” “你我多年相交,买卖上、交谊上,一如既往,有事请屈老爷尽管说,下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忙。”卢嘉瑞说道。 “这是老朽的一点薄礼,请老爷收下,老朽才好开口。” 屈慷从袖里拿出一张礼帖,递给卢嘉瑞,说道,然后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向外喊声,“张刚,让人将礼物挑进来吧!” 不等卢嘉瑞看礼帖,只见有仆从指挥两个脚夫将两个礼担挑进来。卢嘉瑞看礼帖上写的是两坛麻姑酒、一副猪头肉、两只烧鹅、三匹绸缎与若干鲜果,另有纹银二十两。 “何故如此?”卢嘉瑞惊问道,“屈老爷有事请说,如何就抬礼物来了?下官何以敢当?” “日前,老朽有一远亲,名叫刘二光的,因邻里纠纷殴斗伤人致死事,被押送提刑司,监候审断,其家里托人到老朽这里,请托老朽到老爷这里求情。这刘二光双亲老迈,爱子情切,请求老爷加以怜恤,宽宥其罪,勿使其年迈双亲日夜悬望!” 屈慷说道,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一纸手本,递给卢嘉瑞,又说道,“这便是其事情手本,请老爷细看,而后回护则个!” 卢嘉瑞接过手本,仔细看了一下。这时,卢嘉瑞想起了日间审断的聊城县转过来复审的案件,正是刘二光行凶杀人案。只是,案件实际上并非如屈老爷所说的是邻里纠纷殴斗伤人致死,而是刘二光欲强买邻村张介十多亩花淤田,张介不同意,刘二光便领人将张介殴打致死,并欲抢占其田亩。聊城县令白将度审断支持了刘二光,张介妻子不服,告到提刑司来,请求复审。 审断中,找来的证人也是唯唯喏喏的不敢指证刘二光,地方里正、保长均不敢多言刘二光过恶,只张介的妻子哭诉冤屈,要求申冤雪恨。 在卢嘉瑞看来,这刘二光明显是地方恶霸,企图侵夺张介家良田。但刘二光手里拿着张介将田亩卖了与他的契书,签名画押俱全,却没有人直接指证刘二光殴打张介致死,只是张介之妻口口声声说是刘二光打死了自己夫君。 卢嘉瑞虽然明了刘二光的卑劣手段,也看得出来刘二光是个乡村恶霸,但苦于没有有力的证人证物,也没法就判断这刘二光的罪状。廉向笃则依旧滑头,就知道此类案件拖一拖的好处,两边都会想法子来疏通,到时再判断未迟。 于是,两位正副提点刑狱公事就将此案暂时压下,将刘二光收监,等候再勘查取证后,择机再审。(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回 行事乖张(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五回 受请托廉向笃胡乱断案 疑患疾焦绣珠乖张行事(中) 果然,这刘二光家里便请托屈慷到卢嘉瑞这里请求宽免来了。 卢嘉瑞却不想为了这些许礼物银子就坏了自己的心志。他卢嘉瑞并不缺这点银子,正如他自己想的,他的官爵得来虽不见得那么正道,但以自己对朝廷对国家的功劳苦劳来说,除授他这官爵也并不为过,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因而他倒想做个清正的好官,真正感受做官的荣光。 可是,这屈慷屈老爷,是卢嘉瑞多年的相交,买卖上还一直有往来。瑞荣筑造工坊就一直从屈慷的砖瓦厂购买砖瓦石灰,他们两人虽说不上知交,但熟人熟面多年。如今这屈慷又是一把年纪的,亲自带着厚礼,求上门来,一口回绝也觉得有些为难。 卢嘉瑞想了好一会,便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下官只是个副提点刑狱公事,提刑司里案件审断有廉大人做主,卑职只是协助襄理,做不得主,礼物当然也不能收受,还是请屈老爷将礼物挑回去,卑职要是能帮得上屈老爷的忙,一定帮忙。” “卢老爷休要过谦!” 屈慷连忙说道,“谁不知道,在提刑司衙门里,廉老爷是何等尊奉卢老爷?且不说卢老爷家资雄厚,又是本地士绅,熟悉地方民情,就是卢老爷官场上也是神通广大,交游广泛。卢老爷上通朝廷庙堂,在当朝太师座前都能说得上话,下得同僚属下敬重,衙门里诸事,只要卢老爷说话,无有不通的!” 卢嘉瑞一下子有些惊讶于屈慷对提刑司衙门事了解得这等仔细。确实,在衙门里,廉向笃对他很为尊重。他要决定的事情基本上都会照办,就是他主持审断的案件,廉大人也不会有异议,而廉大人自己主持审断的案件或者其它公事,也往往问询他的意见。 但卢嘉瑞这下确实不想接受屈慷的请托,因为他觉得这事有明显的偏颇,而他自己也不缺这点礼物银子,不想为此烦心费神。如若要一口回绝了屈慷,他也是不忍,毕竟屈慷与自己相识交往多年,茶酒聚会之时,一向相谈甚欢。同时,自己的瑞荣筑造工坊的砖瓦石灰一直就是从屈慷的砖瓦厂购买,屈慷都能保证好砖瓦、好价钱。这时如决然回绝他,情面上过不去。 于是,卢嘉瑞便对屈慷说道: “屈老爷说的没错,在衙门里,廉大人对下官宽待慰勉,诸事肯听下官的意见。但毕竟职分有上下尊卑,责任承担有不同,卑职如有所主张建议,都是按官府议事规矩向廉大人提呈,下官并不敢越俎代庖,僭越办事,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廉大人。依在下看,屈老爷不如直接去拜望廉大人更为妥当。如事情果然能办,廉大人自当为屈老爷办了。” 屈慷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见卢嘉瑞这般说,也不好强说什么,只好说道: “既然卢老爷如此说,那老朽只好拜望廉老爷去。不过,老朽素来跟廉老爷不熟,也没打过交道,还请卢老爷写个引见贴子,老朽拿了去拜见廉老爷!” 卢嘉瑞一听,感觉有些不妥。虽然自己推开让屈慷去见廉向笃,如若自己写了引见帖,岂不让廉向笃以为自己知悉并赞成了屈老爷请托之事?甚至还会让廉大人以为自己也收受了屈慷送的礼!只是,如要说不写引见贴,情面上也不好拒绝。 “请屈老爷安坐品茗,待下官到西宾莫先生那边去一下,让他写个引见帖拿来。”卢嘉瑞劝茶毕,便不等屈慷说话,起座作个揖,然后走出客厅,到莫先生书房去。 卢嘉瑞将事情跟莫先生大略说了一下,然后两个人讨论怎么写这个引见帖合适。这个引见贴既要将屈老爷引见给廉大人,又不能让廉大人误解卢嘉瑞同意了屈老爷的请托,更不能让廉大人以为卢嘉瑞也收受了屈老爷的银子礼物。 两人斟酌讨论了半晌,终于有了结果,由莫铭达执笔写了引见帖子。帖子上写道: 廉大人阁下:兹有城西砖瓦厂屈慷,说有要事求见廉大人,又与廉大人不熟稔,央下官写引见帖荐引。下官与屈慷素有相交,如此举手之劳,有何可推却?特俱帖荐引!卢嘉瑞谨拜。 卢嘉瑞拿了莫先生写就的帖子,反复又看了两遍,觉得没有问题,便回到客厅,将引见帖递给屈老爷,说道: “屈老爷,给您,这是在下让莫先生给您写的引见帖。” 屈老爷接过去,看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屈老爷,这礼物我也就不收留了,趁如今天色还不晚,您赶紧到廉大人那边去吧!”卢嘉瑞说道。 屈慷说要将一只烧鹅留下来给卢嘉瑞吃酒,卢嘉瑞坚辞不受。执拗不过,屈慷只好叫人将礼物又全部挑出去,告辞卢嘉瑞,赶往廉向笃宅子去。 翌日,屈老爷的请托便有了反应。 下午的时候,提刑司衙门公堂上,廉向笃和卢嘉瑞会同审断刘二光案件。由于卢嘉瑞觉得此案蹊跷,疑点明显,但又苦于未经详细勘察,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加之廉向笃显然受了屈慷请托,便不多插手,只坐一旁听审。 廉向笃不过几个来回问话,刘二光说的振振有词。 刘二光指说张介已将十七亩花淤田卖与自己,银子都已经付清,示出契书为证,上面有张介签字画押。而张介收了银子却又反悔,既不交割田亩,又不退还银子,如此导致两人发生争执。当时,他张介还先动手打人,以菜刀砍伤帮刘二光讨公道的族人刘达。 证人刘达展露出臂上刀伤,指证是被张介所砍。 乡里里正作证说刘二光一向奉公守法,未曾有过作奸犯科劣迹。 乡里保长则作证说,自己闻报赶到时,张介已经断了气。现场众人皆说张介欲行凶杀人,被众人围殴致死。验看张介身上、头上有棍伤及石块砸痕,各处伤痕有淤青。他当时便指挥保丁暂将纷争另一方主脑刘二光解押到县衙门收监。 仵作作证说,验明尸身乃是棍棒及石块等钝器打击致死,并无刀枪剑伤。 廉大人问张介妻子有何话说?张介妻子因其本身不在现场,便无法说出现场的情形,说不出什么现实的证据证词。 张介妻子只是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田地是家里祖传下来的产业,自己丈夫绝不会将田地卖与他人。她又誓言从未听夫君说过要将田亩卖掉,也不曾见到拿回任何卖田得来的银子。张介妻子更作证说自己夫君从来就是一个良善信义之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边,都没见他与人争吵过。张介一向与家人相亲相爱,与邻里和睦相处,不想却遭此无妄之灾,一忽间人亡家破,定是遭人暗算,实乃天地奇冤。妇人一边啼哭着,一边请求老爷替其申冤雪恨,讨回公道,情形真切可怜! 然而,无论张介妻子如何哭诉,但她拿不出任何证物证据,也没有为她作证的其他证人。卢嘉瑞听着,虽然也觉得张介妻子说的有道理,也许是实情,但想想也无能为力,不好做声插话。 于是,听完一轮双方证言辩白下来,廉大人“啪”一拍惊堂木,便宣判道: “村民张介将自家十七亩花淤田卖与乡绅刘二光,收取了刘二光田亩钱,又反悔不肯将田亩移交与刘二光,亦不愿退还刘二光田亩价银,导致刘二光拉人前去论理,随起纷争。纷争中,张介又率先动手打人,导致殴斗。殴斗中张介持凶器菜刀欲行凶杀人,已砍伤帮刘二光论理的刘达。刘二光等众人惊恐,找来棍棒、石块等围殴、打砸张介,致张介死于非命。事件人证有乡村里正、保长及族人刘达、仵作等,物证有契书、棍棒、菜刀等,人证物证俱全。张介交易而后反悔,又不退还银子,更持刀行凶,危害众人,死有应得。但刘二光等殴打过度,对张介之死亦负有抗暴过当之责。本司同意聊城县衙门如下之判定:张介所卖与刘二光田亩交易属实,银子已付清,田亩属于刘二光;张介行凶杀人未遂,砍伤了刘达,鉴于其人已死,不再追究其罪状。同时本司增加如下判定条款:鉴于刘二光等对张介之死负有抗暴过当之责,并顾念到张介家室突遭灾变,情有可悯,责令刘二光赔付张家纹银二十两,以作为张介丧葬之费,以及对其家人抚恤之资!” “老爷,冤屈啊!冤屈啊!冤屈啊!”听完判定,张介之妻便一边磕头,一边哭喊起来,呼喊冤屈,“我家田亩没有卖与他,求青天老爷为民做主,为民妇伸冤!” “卢大人,您看这样判定如何?”这时,廉向笃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卢嘉瑞,问道。 “以目前所有证人、证物和证言,理应如此判断!”卢嘉瑞只好应答道,虽有违心,但也无奈。 “刘二光,将二十两赔偿银子拿给张介妇人,了结此案!”廉大人说道。 “是,老爷!”这刘二光似乎早已准备好,回头叫人将赔偿银子包儿拿上堂来,放到张妻跟前,打开包儿,说道,“你点一点,四锭,每锭五两,一共二十两。” “退堂!”廉大人起身,衙役们也跟着呼喝,公堂便退散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回 行事乖张(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五回 受请托廉向笃胡乱断案 疑患疾焦绣珠乖张行事(下) 张妻自顾在那里又多哭泣呼号了一会,无奈中也只好拿了银子包儿走下公堂去。 卢嘉瑞参加了这场审案,无情无趣,无精打采,全程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没有插话。不想,下午散卯之后,就在回府的路上,廉向笃从后边赶了上来,对卢嘉瑞说道: “卢大人,自大人登衙上任以来,一直没有与大人私下宴饮交谊。今日下官家里备有一桌小菜酒水,要是大人没有要紧事,莫若到舍下小酌,共叙同僚之谊!” “既然廉大人盛情相邀,下官自然恭敬而从命!”卢嘉瑞说道,“只是两手空空,如何好到大人府上搞扰?” “只是闲来小酌,又非年节喜庆日子,何必什么礼物?大人随我来便了!”廉向笃说道。 “那好,下官就随大人去吧!”卢嘉瑞说道,带着逢志,打马随廉向笃而去。 廉向笃请卢嘉瑞到家吃酒,其实并非叙什么同僚之谊,不过是廉向笃为笼络卢嘉瑞而已。 廉向笃知道自己的根基不深,在官场的人脉也远远没有卢嘉瑞深广,家业资财就更不能比了,因而他在提刑司里一向敬重卢嘉瑞,就不把他当下属看待,大凡重大的事情都与卢嘉瑞商议,并且多以卢嘉瑞意见为定。而卢嘉瑞本身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人又聪明有谋略,处置公务也不以私利为虑,处事往往都能八九不离十,更得到廉向笃十分的信赖。 在提刑司,要是卢嘉瑞坚持己见,哪怕廉向笃自己有不同看法,最后都会听从卢嘉瑞的意见。廉向笃私心里还指望卢嘉瑞因此对自己多有些好感,在缓急之际能关顾自己,在有机会升迁时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廉向笃自己倒是愿意落得一些清闲,公务上多依仗卢嘉瑞处置。正好卢嘉瑞新官上任,也高兴多做些事,两下配合起来倒算得默契。 当然,要是廉向笃自己收受了别人的请托礼物银子,那么相应的公事他就会主动的独揽处置。要是看到廉向笃此种行迹,卢嘉瑞也就知道这背后有文章,自然也就不多插手。这似乎也成了两人的一种默契。 但在收受钱物这点上,卢嘉瑞有些鄙视廉向笃。礼物不拘厚薄,银子不拘多少,但凡送来,廉向笃便收,然后就折直枉屈,常常铸成案件偏颇冤错。但廉向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卢嘉瑞也不好直言指谪,只好听之。 看到廉向笃如此枉法,推算他一向以来收受的好处也着实不少,却未见他遭遇过什么惩处诫勉,考评依然年年过关,这也不禁让卢嘉瑞颇有些感慨。 廉向笃家备下的菜肴自然也就是屈慷送来的烧鹅、猪头肉之类,酒也是屈慷送的麻姑酒。廉向笃也不避忌,直言这些酒菜都是屈慷奉送,就请卢嘉瑞一起来享用。当然,至于所收受的银子,他就略去不提了。 两人进到书房,才喝了一盏茶,菜酒便搬了上来。两人脱去外衣,坐下对酌。好酒好菜,书房里安静,只两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一边谈衙门公务事,一边饮酒,不多久便上来了酒意,渐渐吃开了。于是,两人便海阔天空、天南海北的高谈阔论起来。酒多话就多,话多酒也就跟着多,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都吃得有些晕乎乎的了。 卢嘉瑞一向克制自己吃酒不至于醉倒,今日也不例外,感觉到自己欲将迷糊之际,他便辞别了廉向笃,带逢志打马回府去。 回到卢府时,已是薄晚时分,灯烛初上,卢嘉瑞心想看看焦绣珠母子如今怎么样了,便到焦绣珠宝珠院房中。 刚进到焦绣珠院子,卢嘉瑞便感觉到一种了无生气的沉静。及至进入焦绣珠房中时,只见焦绣珠正抱着官禄,一边抖着摇着,一边在房中来回走动,似是在哄官禄入睡。奉香儿与金彩在一旁照看着,银彩则在擦地,看地上有一片污秽的痕迹。 卢嘉瑞刚要开口说话,焦绣珠忙停下,费力地翘出一只手,摇摆一只手指,示意卢嘉瑞不要做声。奉香儿欲要接手抱官禄,焦绣珠却不给,继续自己抱着哄。 卢嘉瑞只好到客座上坐下,叫金彩泡一壶醒酒茶,给斟了一盏茶独个儿慢慢喝。等了好久,焦绣珠总算将官禄哄入睡,抱到里间放到他的小摇床上,奉香儿与金彩跟了进去。 一会,焦绣珠出来,将里间的门掩上。卢嘉瑞忙问道: “官禄怎么样了?有不妥?” “嗨!还说呢?方才吐了一地,先前还哭得天昏地暗的,够折腾人的。”焦绣珠开始就悲戚地说道,“奴说过了,相公得好好儿疼惜奴母子两个,要不哪日被人害没了也不知道!” “此话怎说?哪个敢害你母子两个?”卢嘉瑞不禁惊诧,问道。 “还有谁?还不是怪那个表面和善,内心里险恶的百变妇人?”焦绣珠说道。 “到底谁?娘子直接说出来,我找她算账去。怎能欺负我的绣珠和官禄呢?”卢嘉瑞追问道,一时间酒意也消去了许多。 “也不必奴说了。”焦绣珠说道,“但愿我儿福大命大,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 “金彩,你说说,是谁?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六娘,伤着了官禄?”这时,金彩已经从里间出来,卢嘉瑞便问金彩道。 “老爷,嗯,是——”金彩刚要说,就被焦绣珠止住。 “金彩,你不要说!”焦绣珠说道,“你说出口了,人家就更要脑你恨你,保不准还更要来算计奴与官禄!” 卢嘉瑞问不出来是谁,做了什么事,只好作罢。等焦绣珠情绪平静些,他便拉焦绣珠一同坐到长椅上,不断安慰她,逗她开心,跟她缠绵,跟她打情骂俏的,希图将她从不快中拉出来。 缠绵中,卢嘉瑞看到茶几上有一块糖,便伸手拿过来,要用嘴巴咬糖与焦绣珠一同舔吃玩耍。谁知,焦绣珠登时一把将糖块夺了过去,气呼呼地说道: “这块糖便是那贱人拿来,欲要毒害官禄的,怕是有毒,相公休要吃!” 然后急匆匆起身,过去揭开净桶的盖子,将糖块丢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焦绣珠的举动让卢嘉瑞吃惊不小,在他看来,就算有谁不喜欢焦绣珠和官禄,也决不至于到要下毒的地步。但究竟为何,焦绣珠却想到了如此荒谬的事态来? “娘子,你又想太多了?谁会,谁敢毒害你母子两个?真是耸人听闻,往后不要再这样想,也不要再如此说话了!”卢嘉瑞说道,他都弄得有些不快了。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晓!”焦绣珠却说道,“有孩儿的忌恨奴,没孩儿的妒恨奴,奴母子两个总是人家眼中钉、肉中刺!” “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没人忌恨你,也没人妒恨你,休要再胡思乱想了!”卢嘉瑞的酒意再一次被促醒了许多,喝了两盏醒酒茶,加上焦绣珠乖张的言辞,让他从酒后些许的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但是卢嘉瑞却无法说服焦绣珠,她抱定主见,认定她和官禄都成为了家里的众矢之的,须得时时防备。 翌日晚上,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歇息,提到焦绣珠的心情状态,钟明荷坦言昨日拿糖块去六姐房中,欲逗官禄玩的正是自己。 “那是怎么回事?六姐口口声声说娘子要谋害她母子两个?”卢嘉瑞便问道,他当然不相信明荷会拿有毒的糖块去谋害焦绣珠和官禄。 “妾也不知道。”明荷说道,“妾是好心好意去看望六姐和官禄,欲要跟她们玩耍。到六姐房中时,看到奉香儿抱着官禄,便逗他玩。看官禄乐呵呵的,妾便拿出一块糖,欲要给官禄吃。谁知六姐忽然大叫一声‘不要吃’,一把抢过糖块,扔到桌子上,吓得官禄大哭起来,哄也哄不停。后来六姐却又从自己盒子里拿来一块糖,塞官禄嘴里,哄官禄。官禄含着嘴里的糖块,渐渐的就平息了。妾与六姐闲话,但六姐就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待见妾,妾只好告辞。就在妾告辞之际,官禄却又大哭起来,一边还吐洒了一地。妾欲要帮忙料理,六姐瓮声瓮气的让妾走,妾便告辞出了宝珠院。妾也不知道,为何六姐如此避忌妾。” “娘子讲的可是真情形?”卢嘉瑞问道。 “当然是真情形,妾何必诳相公?”明荷说道,又疑问地凝望着卢嘉瑞,反问道,“相公也不相信妾?” “我怎会不相信娘子?那倒是六姐自己的过错,忽然一惊一乍的,惊吓到孩儿了。”卢嘉瑞说道。 “原来六姐虽不甚合群,跟咱们几个姐妹往来少些,但也不至于如此乖张,不知道如今为何这样。”明荷十分疑问地说道。 “说得也是,你们几个往后暂时不要去刺激她,好让她平静。我让郭老先生好好给她诊治调理一下。” “知道了!”明荷应道。 言谈毕,两人便宽衣上床歇息,就因有了这一桩心头事,也不免少了些许调情趣味,只例行公事一般云雨了一番,筋疲力尽,然后共枕入眠。 一日,在卢嘉瑞与冼依良说及焦绣珠乖张事时,依良却并不感到惊讶。她说道: “六姐是有些古怪,有时莫名其妙的就生气发火,自己性情不好,也害得官禄受拖累,将来孩儿的性情也会不好。” “她如何会变成这样的,真是摸不着头脑。”卢嘉瑞说道。 “她不爱跟咱们几个姐妹玩耍,还自己整日防贼一般提防着,也不知道心里何意?冬花跟妾身讲,前些日子,六姐让金彩来厨下,找要些香信和木耳回去烧菜,正好厨房储物间没有了,冬花便直言相告说没有了。谁知回头她便生出许多是非来,说金彩明明看见木桶里还有在泡水的香信和木耳,估摸着还有,偏不给她。她还专门来骂了冬花一通,说什么人都欺负她,看着是合伙的对付她母子两个。妾身问冬花,冬花说干的香信和木耳确实没有了,只桶里还泡着一点,就当晚烧菜使用的,一来不多,二来也不知道六姐会不会要泡过水的,就没敢说有。相公看看,就这么点小事,她便弄得鸡飞狗跳的,像点着了的爆竹一般。”依良显然无奈地说道。 “按你们几个都这么说,六姐心神真有些邪火了。还是让郭老先生瞧瞧再说罢!”卢嘉瑞说道。 “是该好好调理调理,要不然,府里就难得安宁了!”依良说道。 卢嘉瑞于是再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温存缠绵一番,让绣珠心情舒畅,然后再好言好语哄她,只说让郭老先生来给她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她身子。焦绣珠便答应了。 于是,卢嘉瑞亲自出到府门前瑞安大药铺找郭老先生,私下跟郭老先生说了一些六娘的情状,交代他进府去好好给六娘把把脉,将病因症源弄清楚,再开方好好调治调治。卢嘉瑞特意交代郭老先生,不要将真实病症跟焦绣珠说明,只说是开方给她调理身子。 焦绣珠到底罹患了什么疾病?郭老先生能诊断清楚,并开方调治好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作弄德盛(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六回 调护六娘郭郎中开方 作弄德盛卢嘉瑞定计(上) 却说上回说到焦绣珠情绪与心智乖张,卢嘉瑞疑其患疾,便哄得焦绣珠乐意,然后到瑞安大药铺请老郎中郭先生进去给焦绣珠诊病。 翌日,郭老先生如约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给她诊病。由于卢嘉瑞哄焦绣珠说了给她调理身子,焦绣珠只道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任何抗拒与不快。 郭老先生是位资深的老郎中,号脉诊病早已是行家圣手,望闻问切十分在行,也可算得相当准确。由于郭老先生年事已高,又一直都是自家药铺的坐堂郎中,焦绣珠便不避忌,就坐案桌边上让郭老先生号脉,郭老先生得以仔细的望闻问切。 郭老先生做事也是一丝不苟,他仔细地观望焦绣珠的气色神情,看她舌苔,静静细听焦绣珠声调气息,详细地问询焦绣珠平日的作息寝食与心气情状,最后又慢慢地轮流按压焦绣珠双手手腕脉络,感触研判脉象。 望闻问切完毕,郭老先生淡然安慰焦绣珠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她心血亏虚,开一方汤药煎服一段时间,并多闲走散心,遇事休要计较,便可有明显功效。说罢,郭老先生便告退出门。 郭老先生出了焦绣珠宝珠院,便来到卢嘉瑞书房。 “六娘怎么样,郭老先生?”郭老先生进得门来,卢嘉瑞便急忙问道。 郭老先生则不紧不慢的坐到客位上,等卢金上了茶,喝了口,才慢慢道来: “老爷,从望闻问上所得,六娘气色恹弱,面容晦暗,精神飘忽,气息不稳,舌苔微灰,声调嘶哑,睡眠不安,餐食时好时坏;而在脉象上,沉浮不定,轻重无常,心房失律。老夫从医多年,也未遇到过如此繁杂症候集中于一身的。但方才路上老夫边走边仔细归纳推究,觉得六娘应是心血紊乱,导致邪气入侵,从而阴阳失调。心乃人内外脏器之主,心血不洁,或者律动紊乱,则其它腑脏俱受其累,胃脾肺肝胆因而各行其是,身子便显得各处莫名之不适。” “那到底是什么病症呢?”卢嘉瑞听郭老先生说了半晌,还没说出来焦绣珠得的什么病,便着急问道。 “老夫看六娘心血不洁与律动紊乱兼而有之,从而导致整个腑脏失调,表现出身体各种杂乱之症。其实,六娘应是内虚外燥,里寒表热,内外与表里冲撞激烈,导致心气精神狂躁,反过来又增加腑脏失调。其人外在表现应该是精神飘忽游移,时而抑郁不语,时而焦躁不安,言行上偏执乖张,敏感,喜怒无常,难以理喻。”郭老先生说道,“这是综合病征,具体难说得的什么病,如硬要说个病症名目,应该就叫焦躁病吧!” “焦躁病?那怎么调治呢?”卢嘉瑞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焦绣珠的言行举止,觉得郭老先生说的有道理,便追问调治之法,这是他最关心的,不仅关系到焦绣珠的身子,还关系着宝贝儿子官禄的安好。 “腑脏之病已是难治,精神之疾就更难治。不过,老朽已经想好了一个方子,回头开来,给六娘抓药来煎服。不过此方并非一般药方,叫做调护茶更合适些。这副药里加有桂圆、大枣和些许糖,有甜味,每日煎开让六娘当茶饮,随时饮用即可,持续饮用两三个月下来,慢慢调理,应该能看到明显之功效。”郭老先生说话依然不紧不慢,却极有把握的说道。 “那好,请老先生回去开方子吧!”卢嘉瑞说道,“我叫逢志去按方抓药。” 于是,郭老先生告辞了卢嘉瑞,回到前边药铺开方子去。卢嘉瑞叫逢志跟着出去拿药方,并顺便就抓药回来给六娘。 卢嘉瑞每日到提刑司衙门点卯办理公务。公事一般都是在上午就办完,遇到有大的案件审断,才会延宕到午后散卯。卢嘉瑞有个习惯,从衙门散卯回来,时辰还早的话,便打马到名下各店铺去巡看,一来看看各个店铺的买卖状况;二来跟主管们商谈买卖之法,跟伙计们说话,了解哪个伙计有做买卖的天资,以备将来提拔任用;再者,时常在街市上走动,也能多了解外边市井人情的变化,有时能发现些做买卖的灵感和商机。 这一日,天时已甚是寒冷,虽还未下过雪,但寒风凛冽,卢嘉瑞内里穿着皮夹袄,依然感受到浑身的寒意。 卢嘉瑞本来打算直接回进府里,但在府门前将马缰交给逢志后,他忽然想到许久没到瑞如当铺去了,便转身走到瑞如当铺去。 瑞如当铺的主管江奎将卢嘉瑞迎进去,奉上乌龙茶。卢嘉瑞品了两口,方开始与江主管谈话。两人说话的话题无非是一些关于当铺买卖的事情。从江奎的言谈中,让卢嘉瑞得知近来当铺的买卖有一些下降,而江奎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正在闲话中,有人进铺子来典当。卢嘉瑞欲要亲自看看典当的情形,便与江奎一同出了掌柜房,到前边店堂来,悄悄在一旁观看柜面收当情形。 只见来客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纯银酒器,要求典当,他将酒器逐个递给柜台窗口里边,包括一个注子、一个注碗、八个酒杯,看来酒器雕刻图案还算比较精美。柜台里边收进去,不多一会,里边伙计便说可以当二十两银子,月利息五分。那来客一听,便要求将酒器退回来,说道: “嘿,你退还酒器给我吧!我还是到别家当铺去当好了,你给的当银少,利息还贵!” “你去哪里当都差不多的嘛!我看这酒器在哪里当,当银都不会有太多的差别的!”里边伙计说道,“既然到这里了,不如就在这里当了,拿了银子去!” “别啰嗦了,把酒器还我!”来客催促道,“牛角街新开的那家‘德盛当铺’当的银子就比你给的多,可以当三十两,而且利息才三分。我都拿去过的,来这里只是想比一比看能不能当的比他家多,利息能不能更少一点,按你说的,我倒不如到德盛当铺去当。” 柜里伙计只好将酒器退了出来,来客将酒器从新包好,匆匆赶出门去。 看毕,卢嘉瑞便对江奎说道: “你看,一个客人就这样跑到别家去了!” “可也没办法,我家店铺有我家店铺的规矩嘛!”江奎表示惋惜,但也觉得无奈。 “你赶紧叫一个伙计,换上便服,拿了一件当品,跟随方才那个来客去别家当铺,看看他的酒器到底能当多少银子,收多少利息?然后也把自家拿去的当品假作要典当,看真实可以当多少银子,收多少利息,回头比一比看我家当铺跟别家的不同。”卢嘉瑞说道。 江奎于是吩咐一个伙计就去办,卢嘉瑞和江奎先回到掌柜房品茗谈天。 过了两三碗茶功夫,派出去的伙计回来了,进到掌柜房,向卢嘉瑞和江奎禀报说道: “回禀老爷,回禀江掌柜,小的跟出去,来客是到牛角街德盛当铺当掉酒器。客人所言不虚,他的酒器当银二十八两,利息三分。小的紧跟着将拿去的纯银观音像典当,当了三十一两银子,利息也是三分。” “你真把观音当掉了?不是说假作要当吗?”江奎责问道,“你怎么自作主张呢?” “掌柜的,小的方才没听清,以为说就当掉来比一比。”伙计连忙磕头求饶道,“小的犯了错,甘愿受罚!” “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你去办理,罚你,你赔得起吗?”江奎余奴未消,说道。 “江掌柜,既然事已至此,再责备他也没有用。方才事出着急,他没听清楚,也是情有可原,往后办事可得仔细些!”卢嘉瑞说道,“你如今快去查看一下账簿,看这银观音像原来收当的是多少银子。” “这银观音像原来收当是二十二两,利息五分,已经是逾期死当。”伙计答道,“这件当品是小的经手,小的记得很清楚。” “你虽然经手并记得,但还是查看一下账簿再说,万一你记错了也不好说。”卢嘉瑞说道。 伙计赶紧去找账簿查对,不到一碗茶功夫,便将账本拿来给卢嘉瑞看,果然伙计记性不差。 “嗯,这么看来当掉还赚了不少的银子,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卢嘉瑞说道。 “小的去当的时候就记得很清楚,既然能赚这么多银子,就当掉也不惧怕亏钱,当时也就不多想,当掉了。”伙计说道。 “赚了钱是好事,但是这也说明我家当铺比别家更苛刻,而且苛刻了不少,久而久之,人都知道了,我家店铺便不会再有客人来,那时‘瑞如’便只有关门大吉了!这才是绝大的祸事,断不可因今日多赚一点钱窃喜!”卢嘉瑞说道,“如今要做的是怎么将客人拉回来!” “老爷说的是!”伙计耷拉着头,应道,又说,“这家德盛当铺开得很大,小的方才顺便在街上查问到,这德盛当铺是秦金旺老爷开的,他家的买卖门道怕是正针对着咱们‘瑞如’,小的看得多提防些才是。” “嗯,不错,你还知道调查这一层,算有些头脑。你叫什么名字?在‘瑞如’做几年了?”卢嘉瑞问道。 “小的叫解澜,在‘瑞如’做伙计有两年了。”伙计答道。 “你做得不错,虽然做事有过失,但有头脑,是块做买卖的料。”卢嘉瑞说道,“好好干,会有出息的!” “多谢老爷!小的一定尽力做事。”解澜快脆地答道,“要是没有别的事,小的出去做事去了!” 说罢,解澜便出去了。 “江掌柜,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如果听由事态如此一直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过不了多久,我家当铺怕就没买卖可做了!”卢嘉瑞便问江奎道。 “嗯,听老爷这一说,小可就明白了。一定不能就这样下去。不如咱们也将当金提高,将利息降下去,将顾客拉回来。”江奎说道,“咱们瑞如当铺是多年老店,又有老爷之名号招牌,客人还是会更加信得过一些,只要当金和利息一样,客人一定会优先选瑞如当铺的。” “你说的虽是有理,可你先匡算一下他们的当金水准,到底是当品估价的几成?再看看这事到底能不能一直这么做下去?”卢嘉瑞问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回 作弄德盛(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六回 调护六娘郭郎中开方 作弄德盛卢嘉瑞定计(中) 江奎赶忙拿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半晌,对卢嘉瑞说道: “我家的当金一般都是按当品估价的五成定,按方才来客的酒器和解澜拿去当的观音像在德盛当铺的当金算,两家当铺的估价看来倒是差不多,‘德盛’大概是按估价的七成定当金的。”江奎说道。 “哦,按这样算,七成的当金,三分的利息,只要半年,当品的赎回本钱就会跑到当品估价的八成三,当品就差不多会成为死当。八个月赎回成本就是估价的差不多九成,一般人就当卖掉了。依我看他家一定堆积了很多死当当品。”卢嘉瑞说道,“这当铺就当是开收买铺一般了。” “老爷说的没错,这样算过来,他家的当品应该大多数都会成为死当。”江奎附和说道。 “就这条,我看就不能跟他如此争,当品卖不出去,就压在铺里,日积月累的,会占用大量的银子。这不是当铺经营的长久之道。”卢嘉瑞说道。 “也许是德盛当铺新入行,一时不知深浅,又想快些做大当铺的买卖,便使出如此策略来。”江奎说道。 “这样,你先将典当利息降到三分,挽留住一些顾客,至于当金,容我再仔细考虑一下。”卢嘉瑞说道,“其实我家当铺是以蒲甘玉石、三佛齐香药和吴哥象牙售卖业务与典当业务并重的,应当多注重些售卖来提高铺子的盈利。” “老爷说的是,小可这就开始将典当利息降到三分。”江奎说道。 “你去叫解澜进来,还有一事我再问问他。”卢嘉瑞又说道。 不一会,江奎便将解澜叫进来。 “你在德盛当铺看到他家买卖如何?”卢嘉瑞问道。 “看着买卖似是不错,往来进出的人客比较多。”解澜说道,“不过,小的看他铺子里来当物件的人是很多,但来买死当物件的几乎没有,铺子里边各处似乎堆放着不少当品,也不知道东家往后如何销缴处置这些当品。” “光有进,不能出,自然是不行的。”卢嘉瑞说道,“兴许他是想先把买卖抢过去再说,往后你时常去打探一下,他家会如何处置这些当品。” “是,老爷!”解澜应道。 “如今城里总共有几家典当铺子?还有没有新开的?”卢嘉瑞问江奎道。 “本来就咱家和另外两家小当铺,如今新开的就这家‘德盛’。既然‘德盛’开的门面大,又是本城豪门巨贾秦金旺开的,来头与志向看来都不小。”江奎回答道。 “正因为如此,有大商家来抢买卖,须得仔细应对,往后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容易赚钱了!”卢嘉瑞说道,“江掌柜,你往后该提起精神,在做好本铺经营的同时,多注意同行同业店铺买卖状况,看人家使出什么买卖招数,然后加以应对。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交兵之谋,在做买卖上也相通。” “是,老爷,小可往后注意就是了。”江奎应道。 “好吧,你们忙,我先走了。”卢嘉瑞说罢,便出了掌柜房,走出瑞如当铺,回进府里去。 卢嘉瑞径直来到花蝶苑钟明荷房中,其时明荷正在房里外间,拿着一个红色的抱枕逗一只狗儿玩。那狗儿不是常见的那种,个头挺大,毛茸茸的,看似极通人性,随着明荷的指挥,活灵活现的跳跃、翻滚、扑腾。明荷则笑嘻嘻的玩得开心,苏纹也在一旁跟着吆喝。 “嚯,五姐在逗的什么玩乐?”卢嘉瑞初次看到这狗儿,也不敢肯定它一定就是一条狗,只好胡乱问道。 “相公,你来看看,这条狗儿多机灵,好玩极了!”见到卢嘉瑞进来,明荷高兴地说道。 “原来这真是条狗啊?”卢嘉瑞故作惊讶问道,“牠怎么这么听话?从哪里弄来的?” “牠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狗,牠专门跟人玩耍的,很通人性哩!”明荷说道。 “是五娘央邱管家帮买来的。”苏纹说道,“前些日子冼舅妈来看五娘,闲话中说到有这样好玩的狗儿,五娘便央邱管家帮忙买一条回来。” “专门与人玩耍的狗儿?难道狗改得了吃屎?”卢嘉瑞不禁问道。 “相公快别说了,这狗儿可真不吃屎呢!”明荷赶忙说道,“往后妾吃什么就给牠也吃什么,就像妾的孩儿一般。” “像娘子的孩儿?那晚夕娘子就跟牠同床共眠好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相公不来妾房中,妾就只好跟牠同眠了!”明荷也笑起来。 “好了,将你的宝贝孩儿交给苏纹带出去,我与娘子说说话儿。”卢嘉瑞说道。 “苏纹,你带金蛋到院子外边溜达溜达吧!”明荷说道。 “一条狗儿,还有名字?金蛋?”卢嘉瑞笑着问道。 “当然,这狗儿通人性,叫牠名字,牠便会应答的。”明荷得意地说道。 于是,苏纹将小狗抱出去,到院子里去玩耍。 “相公有什么话儿要跟妾说?这都多久没到妾房中来说话了!”明荷问道。 “我有一个买卖上的疑问,想问问娘子。”卢嘉瑞说道。 “相公都知道妾不会做买卖,买卖上的事为何还要问妾?相公手下做买卖的主管多的是,相公可以去问他们啊!”明荷说道。 “我就是要问问娘子这个不懂做买卖的人,看看要是娘子,娘子会怎么做。”卢嘉瑞说道,然后就把方才在瑞如当铺遇到的事情说了。 谁知,明荷一听卢嘉瑞说完就很有兴致起来,对他说道: “那就把我家当铺的死当都拿去当给他呀?白赚的两成银子,还不费事,为何不赚?” “那我家当铺的当品都当了给他,我家当铺干什么?”卢嘉瑞问道。 “妾知道当铺买卖收当容易,售卖死当难,将死当的都当与他家,咱家赚钱就太容易了!”明荷说道。 “那当品都当与他家,我家当铺就没东西可售卖的了。”卢嘉瑞说道。 “那有什么要紧,本来死当品就不容易售卖嘛!”明荷说道,“我家当铺不是还有玉石、象牙饰品和三佛齐香药卖吗?怎么就说没东西卖呢?况且如若各家当铺都将死当品当给德盛当铺,他家便会积压,到时银子跟不上来,怕就会关张倒闭,咱们家瑞如当铺就少一家同行对手争食,这很好啊!” 明荷越说越兴奋,仿佛她本就是个买卖人一般。卢嘉瑞没想到钟明荷居然在买卖上还能说出些道道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明荷说的的确值得考虑。 “嗯,五姐所言不差。我本来是想随便试问娘子一下,但娘子说的却让我开了个窍。他秦金旺怀着恶意来跟我家瑞如当铺争买卖,我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卢嘉瑞说道。 “好了,娘子与我到芳菲苑去逛逛,我练一会功,练一会武,你在那边游赏,等我练好再一起吃晚饭,如何?”卢嘉瑞又对钟明荷说道。 “外边冷冷的,还游赏什么?让妾在那边干等你练功,不如妾逗金蛋玩耍去!”明荷说道,又笑笑,“不过相公说话的后半句妾记取了,到时一起吃晚饭!” “老大不小,还鬼精灵的样儿!”卢嘉瑞笑着说明荷道,“晚上我与娘子吃饭便了。” “好吧,看相公爽快,妾也不欲挫相公意,等妾多穿一件衣裳,到芳菲苑去看相公练功习武,就便也带金蛋去那边玩耍,与牠溜达溜达。”明荷瞟一眼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等钟明荷加穿了衣裳,自己就脱去外套,披上一件长袍子,叫逢志去书房拿来宝剑,便与她一同出了房门,招呼苏纹带上金蛋一起到芳菲苑去。 翌日,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便让逢志将瑞如当铺掌柜江奎叫到书房来,问道: “江掌柜,想好了应对德盛当铺抢买卖的策略没有?” “小可想,既然他‘德盛’能做,咱们‘瑞如’更能做,咱们也将典当当金和利息做成与‘德盛’的一样,我家多年老店,又顶着老爷的名号,他‘德盛’一定争不过咱们‘瑞如’的。”江奎答道,还是昨日说过的想法。 “这个昨日说过了,他家当铺像是开收买铺,咱家也要开收买铺么?”卢嘉瑞有些不悦,问道,“往后你铺子里都堆满了死当,卖不掉怎么办?” “那——那再想办法慢慢售卖,或者也可以降点价钱来卖,这样可以快些销缴。”江奎说道。 “这样不行的,都出了七成的价了,又要堆积一年半载,甚至两三年的,再售卖出去,获利也是有限了。”卢嘉瑞说道,“咱们做当铺,最要紧是‘当’字,有当品押一押,按时把本钱和利息收回来才是关键,不得已时才将典当变成当品买卖。” “嗯,老爷说的是。”江奎只好应和道,其实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方才说的也不过是前时曾一时间想到的应对之法。 “既然他秦金旺要针对我家‘瑞如’抢买卖,我得定条计策,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规矩些!”卢嘉瑞说道,“江掌柜,你准备好,将我家所有的死当物品列个清单,到时一件一件都拿去‘德盛’当掉,当然说白了就是卖给他家好了,不要想赎回。还有把铺子里的玉石和象牙饰品也都清理一下,先将标价提高三成,然后也陆陆续续拿去当给‘德盛’。死当全都卖给他,看他能收买多少当品?他家能有多少银子支撑下去?” “那老爷为何要先提高这些玉石和象牙饰品的标价呢?这会让到铺子买货的人嫌贵的。”江奎疑问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回 作弄德盛(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六回 调护六娘郭郎中开方 作弄德盛卢嘉瑞定计(下) “这蒲甘玉石和和吴哥象牙饰品只我瑞如当铺独家售卖,他‘德盛’估价自然会暗中派人前来我家铺子看视行市价钱,标价就是给他们看的。你遇到有真正来买货的客人,可以再给他折让些价钱就好了。让‘德盛’的人来参看我家铺子的卖价,咱们就悄悄地将这些东西都当给他,让他好吃个够!”卢嘉瑞笑着说道。 “嗯,老爷想的高明!”江奎不由得奉承卢嘉瑞说道。 “你将这些当品都安排拿去‘德盛’当掉,需要陆陆续续的安排,不能集中做,还要安排不同的人去做,不要让‘德盛’的人识破了。”卢嘉瑞显得有些狡黠地,低声说道,“你跟邢安商议一下,必要时让他帮你安排一些别家店铺的伙计帮忙。但这事须得悄悄进行!” “知道了,老爷!”江奎说道。 “不过,我也不想一下就这么去折腾操弄,咱们也来个先礼后兵。你先去约秦金旺见面商谈,如若他同意改变做法,不与我为敌,就按当品估价的五成定当金,利息可以按三分计。这样大家都一样,也就罢了,大家相安无事,正常的各做各的买卖。如若他不肯,那咱们再按方才说的去弄他。”卢嘉瑞说道。他心里有数,要是大家的典当条规都一样,别家是很难跟“瑞如”竞争的:一来“瑞如”开张多年,熟客多,口碑好;二来还有放债事务配合做,可以满足顾客的多种要求;第三条也很重要,有他卢嘉瑞这块聊城首富的金字招牌,人都信得过。 “好的,老爷,小可知道了。”江奎说道。 “还有,如若他秦金旺不愿意与咱们合作,不但我家当铺要作弄他,你还要悄悄地找到另外两家当铺,让他们与咱们一道去作弄,把他们的死当品都当与‘德盛’。让‘德盛’吃到撑死了,典当同行就少他一家!”卢嘉瑞吩咐江奎道。 “老爷想得周全,这样一来,这‘德盛’会被弄死的!”江奎不禁叹服卢嘉瑞的谋算。 “江掌柜,至于如何说服那两家小典当铺一同作弄‘德盛’,就看你的了。”卢嘉瑞说道。 “老爷放心!这个小可定能说服他们的。一来是‘德盛’坏了大家一向默认遵循的规矩,抢了大家的买卖;二来要是‘德盛’被玩死了,大家都好过些,利益当头,无有不从之理。”江奎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得留意,此事一定要悄悄进行,不可走漏了风声!”卢嘉瑞一再叮嘱道。 “知道了,老爷!小可一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江奎打包票说道。 这时,逢志进来禀报说严胜宝求见,江奎便先行告退。卢嘉瑞让逢志叫严胜宝进来。 “老爷,小可就要前往广南路、福建路和两浙路采办货物,特来向老爷辞行,看老爷还有什吩咐的。”严胜宝进门施礼,然后说道。 “哦,又得去了!辛苦你了!我没有什么特别吩咐的,你按往常的惯例采办就行了。还是孙大壮跟你一起去吧?路途上小心些儿,一路要平平安安的,早日来回。”卢嘉瑞说道。 “那好,小可与孙大壮后日早上就出发前去,尽量赶早回来。”严胜宝说罢就告辞出门去。 “等一下!”卢嘉瑞看着严胜宝出去的背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大声叫住严胜宝。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么?”严胜宝转身走回来,问道。 “我忽然想到了一些状况。”卢嘉瑞说道,“这次你去广南采办蒲甘玉石、吴哥象牙和三佛齐香药,除三佛齐香药采办数量跟往常一样外,蒲甘玉石与吴哥象牙要多采办多一些,起码要采办比往常多一份乃至两份的数量,我已经做好了特别的售卖安排。” “那这样我再算算账,向大娘多要些银子去,多采办些就是了。”严胜宝说道。 “你们多带这么多银子,采办了更多的贵重货物,来回更需当心。”卢嘉瑞说道,“这样吧,这次让丁德中和陈钢达与你们两个一起前去,确保一路上不出岔子,保证及早顺利回来。” “可是前日小可跟丁德中说及不日将前往广南采办货物时,他说邢安也已经安排他们不日前往成都府采办蜀锦,怕是时日安排上有些不便。”严胜宝答道。 “这个不碍事的,你去跟邢安和丁德中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丁德中和陈钢达与你们一起前去。你们路途上赶紧些,早去早回,争取从广南回来后,丁德中和陈钢达再去成都府采办,赶在年节前早些新货全部应市。”卢嘉瑞说道。 “好的,老爷!小可这就去准备,还是后日早上出发。”严胜宝应喏后,就告退转身出门去了。 江奎派了个伙计去德盛当铺,约请东家秦金旺到茶馆喝茶,说要谈一些关于当铺买卖上的事。德盛当铺掌柜直接就回绝了江奎派去的伙计,说老爷没空来理会,要实在有事,就与自己商谈好了。瑞如当铺的伙计只好按江奎预先交代好的,就与德盛当铺的张掌柜约好了翌日午后申时准,在安闲茶馆见面谈事。 江奎依时来到安闲茶馆,进到一个包间,点了茶点,就一边品茶一边等候。江奎等了怕有两碗茶的功夫,德盛当铺的张掌柜方才带着一个伙计慢悠悠的踱步进到包间来。两人施礼相见中,张掌柜颇有骄倨之色,江奎递上名刺,他只顺手就将名刺交给随从的伙计,看都没看一眼,也没带名刺来回给江奎。只草草作揖回礼毕,张掌柜就坐到茶座上,开言说道: “在下德盛当铺掌柜张丰山,你就是瑞如当铺的江掌柜吧?听说江掌柜做典当这行已是多年,如今约请在下来喝茶,说是有买卖上的事情要谈,不知有何指教?尽管说来听听!” 江奎见这德盛当铺张掌柜态度这般倨傲,知道他不是好说话之人,便亲自给他斟了一盏茶,谦虚说道: “请张掌柜先用茶,有些话,咱们慢慢说,指教却不敢当的!” “江掌柜有话就尽快说,我家铺子买卖忙得很,哪有什么闲工夫与你在这消磨日辰?”张丰山喝了一口茶,催促说道。 “既然张掌柜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话直说。”江奎说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聊城典当铺就那么几家,咱们同行有些一致默认遵循的规矩,大伙都遵守,大家便都好各做各的买卖,相安无事。如有人坏了这些规矩,把行业搞乱,大家都不好做,最后大家都赚不到钱。” “江掌柜,听了半晌,在下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如直接些说事!”张掌柜说道,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那在下再说得明白些。一向以来,聊城的典当铺,都是按当品估价的五成定当金,利息按五分收取的,各家约定俗成,不必说就共同遵行,而今贵号德盛当铺却并不按这个规矩做。据在下所知,贵号是按估价七成定当金,按三分的月息收利息,这就坏了原来大家都遵守的规矩,导致大家都很难赚到钱。”江奎便一口气说道,力图最直接简明。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嫉妒我家当铺买卖好,抢了你家铺子的买卖来的?”张掌柜故作惊讶地问道。 “在下怎么会嫉妒贵号买卖?我家当铺买卖也很好,用不着嫉妒别家的,只不过我家当铺作为同行先开张的店家,觉得有必要协调一下同行的买卖规矩和行为,以便大家都能好好地做买卖。”江奎说道。 “可是在下听闻目今瑞如当铺买卖稀落,门可罗雀,大有维持不下去的势头哩!”张掌柜揶揄说道。 “危言耸听!我家瑞如当铺多年老店,实力雄厚,过得好得很!”江奎说道,“不过,作为同行,在下倒是很为德盛当铺担心。看似买卖做得热热闹闹,赚了吗?光把当品都收进来,全成了死当,又没人买了去,在下倒要问问张掌柜,怎么赚得到钱呢?这不是把当铺开成收买铺了么?一直这么收买下去,能收买到几时呢?” “既然我家当铺把典当规矩定成这样,自然有办法把当品卖出去,何必你江掌柜瞎操心?”张掌柜说道,颇不以为然。 “在下不操心,贵号的赚赔死活与在下何干?不过,试问张掌柜,贵号开张以来,有几件当品被赎回去的?又有几件死当卖出去了?恐怕屈指可数吧?”江奎瞟一眼张丰山,问道。 被问到这要紧的问题,张丰山内心有些触动,因为这也正是他本人一直费神伤脑的事。但他却不想在外人尤其是同行面前暴露自家的短处。于是,张丰山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盏,依然悠然地说道: “江掌柜,这是我家老爷定的买卖规矩,自有他的道理,至于我家买卖如何做,完全用不着你来操心。不过,既然你这么得空专程找在下来谈说此事,你到底想怎样,倒不如直接说来在下听听。” “好吧,在下就直说了。还是那句话,作为典当行业先来的业者,我家当铺也跟其它两家同行商议过,希望大家都遵守一些基本的规矩,就是要求贵号也按照估价的五成定当金,利息按五分收取。”江奎说道,“当然,如果觉得利息过高,可以考虑就按贵号定的三分利息收取,然后大家都一致。” “笑话!你管好你家的买卖就好了,我家店铺买卖的规矩也由你来定?在下不同意,我家老爷也一定不会同意的。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在下铺子里买卖繁忙,没工夫跟你在这里磨牙。失陪了!”张丰山听完江奎说的,便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起身告辞,带了随从伙计,出了包间。 “张掌柜,将在下说的跟你家老爷说说,看你家老爷什么主意,过两日在下使个伙计过去讨信!”看着张丰山出门,江奎还在后边喊道。 “我看你不必多此一举了,我家老爷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各家铺子自管自家买卖吧!”张丰山转头说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过了两日,江奎差个伙计到德盛当铺去讨回音,只讨了个没趣,张掌柜果然是一口回绝了,并说是已经禀报过老爷了。 既然事情如此,江奎便着手落实卢嘉瑞的第二步谋划,自己悄悄去找另外两家当铺的东家聚会,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大家商议好,都同意一起行动,给德盛当铺一些颜色看看。 原先,另外两家当铺的东家还蒙在鼓里,只是觉得这几个月以来买卖逐渐的变少,甚至慢慢稀落,也没有太留意推敲是什么原因,经江奎一说开,才恍然大悟。再经江奎撺掇,自然义愤填膺,十分怨恨德盛当铺这个新来的搅局者,坏了行规,抢了大家的买卖。 于是,三人便密谋了半日,最终决定一起行动,就按卢嘉瑞说的,三家当铺都一起悄悄把死当品全都拿去当与德盛当铺,让他德盛当铺吃不完兜着走,撑死噎死为止。 这边联络好,江奎回头便行动起来。因他早已按卢嘉瑞的吩咐,将当铺里的死当品账目物件都整理清楚,就陆陆续续的暗中着人拿去德盛当铺典当去。自家的伙计不便出面,便由邢安和邱福代为安排其他店铺的主管、伙计或者府里的小厮出面去,甚至各主管、伙计的家人都派上了用场,蚂蚁搬家一般将当品拿到德盛当铺换银子回来。 瑞如当铺里在售卖的玉石和象牙饰品自然也在典当之列,虽是全新的,江奎也按照旧物拿去典当。果不出卢嘉瑞所料,德盛当铺也是参照瑞如当铺的价钱来定当金,经过虚标价钱,拿到德盛当铺去典当的玉石和象牙饰品,当回来的有八成甚至九成实际价钱的银子。这让江奎心里偷着乐,如此批量的出货,还能有这样的好价钱,这样的好买卖去哪里找呢? 如此,瑞如当铺以及另外其它两家当铺,不断地往德盛当铺输送当品,绝对不会想赎回的事。大家都睁着眼,要看看德盛当铺能收当到几时,又如何销缴这些一开始就注定是死当的当品。 行动实施了好一段时日,江奎向卢嘉瑞禀报状况,笑谈中,两人都不免得意,觉得这次德盛当铺一定消受不起这番折腾,心里也都不免阴暗地想,就看他德盛当铺能撑到几时! 德盛当铺能撑得下去吗?他们会不会察觉卢嘉瑞等人在背后作弄他们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骚乱(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七回 赎回被拒店堂起骚乱 算计得逞当铺遭告发(上) 却说上回说到聊城县城里有名的大商巨贾秦金旺新开张了一家德盛当铺,以比瑞如当铺更高的当金和更低的利息来争抢买卖,导致瑞如当铺买卖日渐减少。卢嘉瑞发现之后便定下计策,作弄德盛当铺,要迫使其遵循聊城各家当铺一直以来默认遵循的规矩,那样瑞如当铺便能占有一些优势。 瑞如当铺掌柜江奎按卢嘉瑞定下的计策行事,联合另外两家小当铺,将死当品悄悄地、陆陆续续地拿去当与德盛当铺。开始时,德盛当铺还以为喜,觉得买卖越来越兴旺了。可是当品不断的增多,都有来赎回的,卖又卖不出去,库房堆满了当品,积压的钱银也越来越多。眼见得填进来的银子日渐不敷,很快便要捉襟见肘,库银告急了。 张丰山这才着急起来,急忙去向秦金旺禀报当铺买卖的情形,问如何是好。那秦金旺并不在当铺管事,未亲眼看见买卖的具体情状,只认为眼下快到年关,典当物品要银子的买卖增加了很正常,要张丰山沉住气,不必惊慌。 “张掌柜,年关将至,从置办年货到归还欠债,还是人情往来送礼,各方面都要使钱,商人士民手头紧,当掉暂时不用的东西来换银子,乃是正常情形。此时正是咱们当铺买卖兴旺时节,放心做,来年便会有好收成!”秦金旺说道。 “可是,老爷,这来典当的客人也真是太多了,已积压了不少钱,钱银不够支用,如何是好?”张丰山说道,他其实不是担心典当的多,而是担心银子不够用。 “这个你放心,我已准备好五百两银子,专为应对这年关前当铺开支的。这笔银子我已经交代府里管家秦方,明日开始你就按需要支用,不够就找秦管家要去。”秦金旺说道。 “那好,小可这就放心做事了。”张丰山见有这么一大笔银子给他使用,便也无话可说,告退回当铺去做事。 可是,秦金旺特别准备的五百两银子不到半月便耗光了,张丰山不得已再去跟秦金旺禀报,这下让秦金旺感到有些惊讶了。因为他原先想的,五百两银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怎么这么快就耗光了呢?到年底还有一个多月,来当铺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如何是好?收手也不对,难道别人上门来典当,不给当吗?于是,秦金旺想了想,便对张丰山说道: “张掌柜,你先回去,我再加五百两给你,应该可以应付着过节的这段日子了。年节过后,人家来赎回,银子就回来了。” “是,老爷!”张丰山讨到了银子,又屁颠屁颠的返回当铺,继续敞开收当去。 不幸的是,这新增的五百两银子,却不到旬月便就又耗光了,来典当的客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依然络绎不绝。 张丰山只好又向秦金旺告急,秦金旺大为惊讶,便责备张丰山道: “怎么回事,就这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就耗去一千两银子?” “小可都是按老爷定的规矩收当,顾客来典当的确实多,也不好说不收当啊!”张丰山无奈地说道。 “张掌柜,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虽说是年关上头,但一下那么多人来典当,也太奇怪了。”虽不在当铺现场,秦金旺就凭直觉说话。 “小可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来当的都是城里各色人等,当品都是些珠宝首饰、毛皮衣物、鞋帽,以及一些古董字画与精致家居用具什么的。当然,典当的珠宝首饰居多。”张丰山说道。 “那怎么办,你说?还要多少银子才够?总不能没完没了的往当铺里投钱啊!”秦金旺问道。 “嗯——,那请老爷再给三百两,看能不能挺过年关。”张丰山说道。他虽是这样说,但自己心里却也没底。因为前面加的五百两不到十日便耗用殆尽,如今离年节还有二十多日,时日长,加上更靠近年关,按理说来当铺的人只会更多,算起来显然不够,但他又不敢多要,不知东家怎么凑钱,报多了怕东家凑不齐,还挨骂。 “算了,你要三百两显然不够,不如我再凑足五百两给你,你要弄好了。这是我家还能凑的最大数额的现钱了,凑完这笔银子给你,我家府里上下这个年节也过得紧巴许多。”秦金旺说道。 “好的,多谢老爷!小可一定用好老爷凑来的银子!”张丰山施礼说道,然后就要告退。 “张掌柜,这可是最后一笔钱,不会再有钱给你了,你得好自为之!”秦金旺再次叮嘱道。 “好的,老爷,小可知道了。”张丰山应喏后便告退,然后出去做事去了。 正如张丰山担心的,这五百两银子也真不顶用,不到十日功夫,看看就将要耗尽。想起秦金旺的叮嘱,张丰山不能再向东家开口要钱,可也不能对上门的顾客说不收当了,怎么办? 张丰山经过一番的苦思冥想,便决意改一改收当的条件,按估价的五成定当金,利息五分。他想,这样条件苛刻些,当的人应该会少些,或者将部分顾客推到别家当铺去典当,减轻一下自家支付银子的压力,先保住开张迎客最要紧。 这时,张丰山方才想起来瑞如当铺掌柜江奎说过的那些话。江奎说的典当规矩不就是五成当金,三分利息吗?当时严词拒绝,不想今日却要随了他的规矩。如今大家规矩一样,总该有部分顾客会到别家当铺去典当,不至于都涌到自家当铺来的吧?张丰山想道。 张丰山改变收当的条款,却并不敢去禀报秦金旺。因为自德盛当铺开张以来,秦金旺定下的典当规矩就一直没变过,上次他与江奎见面后向秦金旺禀报情况时,秦金旺也是坚定决然的回绝了改变收当条款的提议。张丰山怕去向秦金旺请求改变收当条款也只会招来一顿臭骂,不如直接自己就改了,熬过这一段日子再说。 但是,即便是张丰山改成了五成当金,五分利息,前来典当的客人依然很多,这让张丰山大为困惑。眼看着五百两银子快要耗尽,张丰山把心一横,将当金降到四成,却依然挡不住前来典当的顾客。 看官,你以为客人们都犯傻了吗?明明“瑞如”等其他几家当铺实行五成当金三分利息,为何非要来德盛当铺当个四成当金五分利息呢? 原来,瑞如当铺及另外两家当铺每日都继续派人拿物件到德盛当铺典当,就是要让德盛当铺“吃撑”。德盛当铺改变收当条款,江奎自然立马就知道了,他便即时禀报了卢嘉瑞,问卢嘉瑞对策。 “哈哈哈!‘德盛’这下可麻烦了!”卢嘉瑞一听到江奎的禀报,便高兴得大笑说道,“不管他怎么改,你照旧安排将物件拿去当与他,定要将他逼死关门为止!正好严胜宝他们也回来到了,运回了那么多的蒲甘玉石和吴哥象牙饰品,都是上好的货,值钱的东西,多拿去当与他,就真的要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可是如今他也只当四成,收五分的利息了,将东西拿去当与他,会吃眼前亏的。”江奎说道。 “唉,要有大气度,还要有长远一点的眼光嘛!”卢嘉瑞启发江奎道,“他如今将收当条款修改得比咱们的还要苛刻,说明了什么?他快没钱了!对一个将死的对手,咱们就算出点血,补他一刀,何乐而不为呢?” “嗯,老爷说的是。”江奎终于开窍了,说道,“原先咱们将那些玉石和象牙饰品当与他,也赚了不少,不过是回吐一些盈利出来罢了。如若这次趁机打垮‘德盛’,往后少一个相争的有实力的同行,也是咱们‘瑞如’的最大利益所在!” “你想得明白就好。”卢嘉瑞笑着夸赞江奎说道,“咱们如今把东西当与他,逼他一逼,如若他扛不住,关张了,咱们就当便宜些卖掉这东西。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劫,咱们过节之后再赎回来,就亏一点利息而已。这一逼,总归使他‘德盛’规矩些,往后不敢再嚣张了,到时聊城的典当行业还不是看我家说了算!” “老爷真高明,小可这回明白了老爷的深谋远虑了!”江奎说道。 “好,跟上次一样,你去跟另外两家当铺联通一下,让他们都跟咱家一样,不要怕吃点眼前亏,继续不停作弄下去,非要将‘德盛’搞垮,而后大家都好过!”卢嘉瑞吩咐江奎道。 正是有了卢嘉瑞与江奎的这番谋划,德盛当铺的掌柜张丰山虽然修改了收当条款,依然有不少的顾客前来典当,不断消耗其银子,眼看就要耗尽,快要支持不住了。 这一日,有客人来当一个玉石手镯,伙计收进去仔细看了一番,回说当金四两,利息五分。 “怎么?前些日子当的镯子跟这个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当了七两,为何如今只当四两,还要五分的利息,不是三分利息吗?”客人大为不满的问道。 “如今就这规矩,你当与不当自便!”伙计也忙多了,没耐烦的回答道。 “你们怎么好这样变来变去的?当铺怎好这般开?都不讲规矩的?三日两造的变天,谁还敢相信你们啊?”顾客不依不饶,继续抗争道。 “是啊,怎么能变来变去呢?一向都是三分利息的嘛!”排在后边的几个顾客也一同嚷嚷起来。 “就是嘛,当铺需守信用,规矩变来变去,谁知道我等的当品往后还能不能赎回啊?”又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边上的人也跟着附和。 “嚷什么嚷的,本号定了新的典当规矩,当金按估价的四成定,利息按五分收。如若各位要当,敝号无任欢迎,如若各位觉得不想在敝号典当,在下也不勉强。各位也可以到别家当铺看看,有没有比敝号更优厚的典当条款!”张丰山听闻外边吵嚷,便从掌柜房走出来,对众人说道。张丰山的意思也明白无误,爱当不当,甚至还提醒顾客到别家当铺去。 于是,就有顾客走了,但很多顾客依然不走,在排队等候收当。当然,等候的顾客里边,大多本来就是“瑞如”和另外两家当铺来捣鬼的,自然不会走。 “有这般开店的么?要赶顾客走路,这样的当铺怎么能相信?掌柜的,这当铺还能不能开下去啊?”有人大声质问道。 “在下并不想赶人走路,只是本当铺新定的规矩,在下得说清楚,免得你等净吵嚷!”张丰山见有人呛声,也不好太生硬,便放软一点语气说道。 “好吧,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当与你吧,反正过完年节就来赎回去。”正在前边交涉办理典当的顾客说道。 于是,铺子里的顾客依然按新定的规矩典当了物件,才离去。 这让张丰山颇感到奇怪,自己都几乎已经明说了让这些顾客到别家当铺去,能有更优厚的典当条件,居然还有不走的,非要在自己这里当掉,真正不解。不过回头他一想,也许有些人本来要换的钱不多,少定当金,还可以少付些利息。要不是这样,他也想不出来为何,他就这么先说服了自己。 顾客来的依然越来越多,张丰山的五百两银子眼看就要耗光了,已所剩无几,定了这么苛刻的条件还止不住银子流出去,张丰山着实没了招数。 他也不能再降低典当条款,典当太过苛刻,无疑会严重影响当铺的声誉,不利于往后当铺的买卖。未经过东家同意,贸然就那么干,他怕是饭碗难保。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张丰山只好硬着眉头,急急的去找秦金旺禀报。(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回 骚乱(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七回 赎回被拒店堂起骚乱 算计得逞当铺遭告发(中) 秦金旺一听增加的五百两银子这么快就又耗光了,非常惊讶,并且愤怒起来。他训斥张丰山说道: “张掌柜,我上次就跟你说所了,那五百两银子是我能筹措的最后一笔银子,为此我家府里过年节都要紧巴的过了。你如今又来找我,我去哪里变出银子来给你?” “小可实在是始料未及,这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便耗去了近两千两银子。小可都是按老爷定的规矩做的,典当的顾客也不知为何这般多。”张丰山说道,想一想,便下决心将修改典当规矩的事也一同说了,趁着危难之际,求得老爷谅解不预先报请之罪,“其实这段时间,小可还将典当规矩也做了临时修改,按估价四成定当金,收五分利息。小可本以为收紧典当规矩,可以止住不让银子消耗得那么快,谁知还是不行。小可如今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要不暂时关门歇业,过了年节再开张?” “胡说!开门做买卖,想的都是怎么多做买卖,多赚钱,怎么随便就关门歇业,平白将买卖让与他人做呢?”秦金旺喝骂道,“还有,你私自改变典当规矩,也不来禀报我,这铺子你家开的?” “小可知错,求老爷责罚!只是小可也是为着当铺利益着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张丰山连忙跪下磕头,求饶道。 “算了,看你跟我多年,谅你也不敢有歹心,今番我就不追究你,但往后有什么重大的事务,须得先禀报过我同意,方好施行。”秦金旺说道,“如今要紧的是,你想到什么应对法子没有?不要光想着到我这里来要钱,我可没钱给你了!” “小可——小可——小可在想,有了,老爷,咱们可以向卢嘉瑞借钱,先应对过这一阵再说。他家专门放债的,有的是银子。等咱们度过了这阵子,顾客来赎回当品之时,收回了银子,再还他。”给秦金旺逼急了,张丰山忽然间竟憋出来这么一个应对之策。 “嗯,这法子,想想倒是可行,反正他放债的利息才两分,光利息咱们倒反可以赚三分,亏不了。”谁知,秦金旺竟也认同这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但借债怕是要抵押的,我拿什么抵押给他呢?”秦金旺转而又问道。 “就地取材,就拿那些当品去抵押给他得了。这样咱们两不亏,收来的当品,拿去抵押与他,收息付息,咱们净赚利差。”张丰山这时也为自己想到的主意得意起来,兴奋地说道。 “好,那你就去办,尽快!”秦金旺说道,“在他家帮办放债事务的是占宣立,你应该认得,赶紧找他去。” “是,老爷,小可认得。”张丰山答道,“这占宣立是聊城出名的百事通,说官司、放债、红白事帮衬、买卖中介、担保请托,诸项杂事都在行,小可找他去就是了。” 张丰山于是便急忙找到占宣立,说要借五百两银子。占宣立知道这张丰山是秦金旺家德盛当铺的掌柜,便问明借款的事由,有什么抵押担保物,然后便也急忙跑来找卢嘉瑞。 卢嘉瑞一听占宣立说秦金旺家德盛当铺掌柜要来借债,心里便清楚了怎么回事。他断定, 德盛当铺这回现钱真的要枯竭,不能维持了。他心里暗暗欢喜,便若无其事的对占宣立说道: “你去跟他说,目今年关在即,银子紧缺,利息要三分才能借。另外,这当铺的当品,本是有主之物,顾客随时都可能来赎回去,是不能做抵押物的。要借银子,须得有别的抵押物才行。” “大哥,咱们不是有不少钱吗?前些时候依大哥说的,年节前尽量收回欠债,暂时不放出去,眼下,钱都存在库房里,不如放给他,多赚些利息,好过让银子空躺着。”占宣立不知道当铺这边的事情,他只当是有钱好赚便尽量赚,他说道,“这秦金旺是本城的大富户,身家虽没有大哥多,但说他家财万贯也不过分,借与他,难道还怕他还不起么?” “你休要多问,你就按我说的去跟他说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占宣立无奈,只好去跟张丰山说了。占宣立却额外还提醒张丰山说,可以劝说你家老爷以家宅府邸做抵押来借银子,那样办得干净利索些。占宣立只想着尽量多放贷,自己也可以多拿些跑腿钱与分润,反正只是抵押一阵,还钱了就好了。 张丰山只好屁颠屁颠又跑回去禀报秦金旺。秦金旺一听说不能用典当品抵押,又要三分的利息,已是十分的失望,心里老大不高兴。再听到张丰山建议用宅院抵押去借银子,秦金旺便勃然大怒,斥责张丰山道: “愚蠢!人家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敢情人家让你把我家卖了去换钱,你也敢干了!一出问题,便回来找我要钱,填进去这许多银子还不够,你就不能自己想些法子?你这个掌柜怎么当的?” “请老爷息怒,小可知错了!”张丰山赶紧跪下磕头,一边说道。 “你自己去想法子应对!我看城里也没有哪家铺子像我家‘德盛’,投进去那么多银子的了!”秦金旺怒气冲冲地说道,“要是我家的其他铺子也都像你‘德盛’,只会老张嘴来要钱,我家家底岂不早都被挖空了?” 张丰山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磕头唯唯应喏,然后退了出去。 回到当铺,张丰山一番苦思冥想,想不出什么法子。一来要保证开门迎客,二来要确保还有银子应付典当顾客,怎么才能做得到?而银子其实就要耗完了。 张丰山想再把典当规矩定得更苛刻些,让顾客知难而退,将顾客赶到别家去,别来自家当铺典当。但刚才老爷已经狠骂了一通,非经他同意,不能再改变典当规矩。如何是好?看着前面伙计还在忙着应付来典当的顾客,张丰山有些心烦意乱。 张丰山交待让伙计们办事慢些,不必着急,拖着办。伙计们也是心领神会,每一单买卖都慢腾腾的办理,态度也不和气,不时还给客人脸色、言语以奚落刁难客人。可是这些来典当的客人似乎都能忍,就拿了物件来典当,还有两次甚至三次来当的,说是家里急用,银子总不够。 张丰山在掌柜房里坐不住,便到前边典当室看看,然后又到库房看看,到处都堆着典当下来的当品,愈加烦闷。 正看着这些典当品出神之际,张丰山却忽然想到一个解困之法来!“我何不就将这些典当品拿去别家当铺当了,不就有银子了吗?反正先当与他们,等过了年节,自己店铺这边有陆续要赎回的,自己也陆续去赎回,正好!” 想到这里,张丰山不禁一阵欢喜,他为自己想到的妙法而得意。当然,他知道,这事得悄悄地进行,不能让别人,尤其不能让其他当铺的人得知,否则便有可能功亏一篑! 于是,张丰山即时就安排心腹伙计,并及他们的亲属密友,悄悄从铺里拿出当品,到其他三家当铺去典当,换银子回来,以敷使用。 当然,张丰山的伎俩却没能逃过江奎的眼睛。开始当铺的买卖好了些,江奎知道是德盛当铺改变典当规矩的结果。但不过两三日,江奎便察觉到了异常的端倪。有些自家当铺悄悄拿去当与德盛当铺的物件,竟又莫名其妙地被顾客拿回来当给自家当铺,尤其那些玉石和象牙饰品,是本铺特有的,一旦出现在顾客拿来的典当物中,便格外引起江奎的注意。 江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便来向卢嘉瑞禀报,商议应对之策。 “这下已经摆明了,德盛当铺银子耗光了,不得已将顾客的典当品拿来当了换钱呢!江掌柜,收拾‘德盛’的机会到了,你看怎么办吧?”卢嘉瑞一听江奎说的,便说道,“三四日前,‘德盛’的掌柜来找我,欲借五百两银子,就想以典当品做抵押,我不同意。因为这典当品是有主之物,顾客随时都有可能来赎回的。我听占宣立说,后来他叫他们拿宅院来抵押借银子,秦金旺大概不愿意拿家产基业做抵押,便没有再来提借银子之事。想不到,他们竟然想出如此下策,自动跳入咱们彀中!” “老爷高明!咱们将他们拿来当的,原来却是我家拿去当与他们的物件的当票,去他家要求赎回,他当然拿不出来,咱们便告他侵吞未到期当物,要求他们按市价退赔,这下他们便会赔惨了。弄不好还可要求官府判定他们品行不端,不能做典当买卖,勒令他们关张呢!” “嗯,正是这样。”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事情还得做仔细一点。先不动声色地收他一段时日回当物件,让他多拿些回来,他拿来越多,咱们以后赚得越多。你要仔细辨认那些当品是我家原来拿去的,做好登记,找出对应的当票,准备使用,不要搞错了。” “这个自然。”江奎应答道。 “还有一个,到时我家当铺要把铺子关门歇业,免得他们一边在那边拖延应付,一边派快足到这里来赎回当品回去应付。”卢嘉瑞说道。 “这个好办,咱们就年节前提前关门歇业过节,而对他德盛当铺突施冷箭,让他们措手不及。”江奎说道。 “今日初几?”卢嘉瑞问道。 “今日是腊月十二。”江奎答道。 “那好,你就腊月十五在铺子门前贴出告示,通告顾客本铺腊月二十关门歇业过节,请有需要典当或者赎回当物的顾客,抓紧前来办理。而这些日子,你就继续抓紧安排当品送去‘德盛’典当,逼他们也多点拿来回当给咱们。等到你二十日店门一关,二十一、二日便安排人手将他们拿来的回当品,集中拿当票去要求赎回。他们自然拿不出当品来,你们便在他德盛当铺里闹腾,然后即刻将他德盛当铺告到县衙门去。”卢嘉瑞说道。 “要是他们也关门歇业怎么办?”江奎问道。 “我看他们不会,他们至今都还未察觉到咱们在背后给他们捣乱——当然,这点你还要确保继续下去。他们可能还觉得咱们关门歇业,正是他们多做买卖的时候。按往常年份,临近年节这十几二十日,正是当铺买卖最繁忙的时候。我猜他们看到咱们铺子要关门歇业的告示,还会加紧把当品拿来当与咱们,以备足银子,在咱们歇业后多做些买卖,多赚钱。”卢嘉瑞笃定地说道,“况且,就算他们也关门歇业,只要比我家瑞如当铺迟关门一日,咱们便足够整蛊他们的了。” “嗯,但愿如老爷猜想一般,他们继续敞开收当。”江奎说道。 “江掌柜,瑞如当铺关门歇业之后,你只在幕后指挥,绝不要露面,免得他们找到你,要你开门让他赎回当物。这也是我让你提前张贴告示关门歇业的原因,到时他也怪不得我家‘瑞如’不开张迎客。”卢嘉瑞交代道,“不过,到他‘德盛’闹腾以及到县衙门控告的事要仔细安排妥当,找些什么人弄、怎么样的说辞等等都要想好交代清楚,搞出纰漏来就麻烦了!” “小可知道。”江奎问道,“为何我等不直接就到提刑司老爷那里去控告,却要到县衙门去控告?到老爷那边控告不是更方便吗?” “不行,提刑司管的是刑狱案件复审及官员监察,此等财利纷争,不属奸盗犯科,理应到县衙门控告,如县衙门判决不公,才好上告到提刑司。”卢嘉瑞说道,“解澜这小子机灵,有些事可以多跟他商议或吩咐他办理,不过整个事情不必让他知道太多。” “知道了,老爷。”江奎应答道。 “你信我吧!”卢嘉瑞见江奎有点犹疑,便又说道,“即便他‘德盛’年节前也与咱们‘瑞如’同日关门歇业,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咱们还可以在年节后迟开张两三日,你总归可以好好摆布一番,让他‘德盛’好看!你好好安排,我拭目以待!” “是,老爷,小可一定尽力,就算不能一下将他‘德盛’整垮,也要剥他一层皮!”江奎这回信心十足地说道。 “咱们的这些摆布也要联通另外两家当铺,一起来作弄,在这事情上也是人多力量大!”卢嘉瑞说道,诡秘一笑,“你把他们告到县衙门去后,我自会再助你一臂之力!” “谢老爷!小可这就出去安排!”江奎便告辞退出,到当铺忙活去。 卢嘉瑞则让卢金去叫西儿来,给自己按摩推拿,好好轻松一番。(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回 骚乱(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七回 赎回被拒店堂起骚乱 算计得逞当铺遭告发(下) 正如卢嘉瑞所料,张丰山得知瑞如当铺将在腊月二十关门歇业过节,也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临近年节的那十日几日正当是当铺做买卖的好时候。但他看着来自己铺子的顾客甚多,便抓紧将当品悄悄拿到“瑞如”等另外几家当铺当掉换钱,一边忙收当,一边就忙着拿出去换当,忙得不亦乐乎,就为多赚些利息差价。就这么轻易白赚一笔,他心里还为自己的聪明自鸣得意,觉得到时就可以在老爷面前大大的邀功请赏了! 然而,大麻烦便在德盛当铺掌柜张丰山毫无防备的时候到来。腊月二十一日早上,德盛当铺开门没多久,便有很多顾客接踵而来。有来典当的,但更多的是来赎回的,还有一些人也不知来做什么,既不典当什么,也没有要赎回什么,像是跟着来看热闹的一般。 奇怪的是,来要求赎回的当品却恰恰都是已被拿到其他当铺去换当了的那些当品。有顾客便与窗口的伙计争吵起来。 张丰山在掌柜房听到前面大声争吵,便出来看视。伙计将一位顾客要求赎回的当票递给张丰山,张丰山接过来看了看,便叫伙计到库房去找。伙计说道: “小的都去找两遍了,找不到!” “少废话,我叫你再去好好找找,你去就是了,怎么会找不到呢?”张丰山喝令道。 那伙计只好在柜台房间各处仔细找,然后又到后边库房去找。这边张丰山则将当票递回客人手上,然后问顾客道: “对不住这位客官,您这象牙项链才当不过半个月,为何如此着急又要赎回去?” “这你别管,我前时不过一时急用银子当的,我这宝贝是孝敬我娘亲之物,如今我有了银子,自然要赎回去,让他老人家戴着过节,怎能不着急?况且我有了银子,你这利息我也不能平白多付了!”那顾客只顾抬高声腔大声嚷道。 “好,那烦请客官稍候!”张丰山只好说道,“伙计等一下找来就给您赎回去!” 但张丰山此时已经知道,这件当品已经被拿到瑞如当铺换当去了。他开始苦思对策。 这时,排在后边的顾客又挤上来,将前面的挤到窗口边,自己向里边递上当票,又是要求赎回当物的。另一个伙计接过当票仔细看了一会,便放下,进去找当品。 两个伙计都进去找当品,前面窗口就张丰山与另两伙计,他将后来要求赎回的当票拿来看看,便知道也是已经被拿去换当了的。 张丰山脑子在飞快的转,却怎么也转不出个好法子来。他只好转回后边掌柜房去思想对策。 看前边两个赎回当品的老是办不好,也不见里边有拿出当品的迹象,后边排候的顾客便不耐烦起来,店堂里吵吵嚷嚷的一片嘈杂。 “掌柜的,到底给不给赎回啊?怎的这等迟慢不拿出来?”有人大声喊道。 “就是啊,我等典当的东西到底还在不在?要还在,何须找这等久?”又有人附和嚷道。 “掌柜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得说清楚,我等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又叫喊道。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整个典当铺店堂里吵嚷闹成一堆,愤怒的、失望的、埋怨的、后悔的,各种叫喊声、谩骂声和嘈杂声,不时爆出与掌柜或伙计的激烈争吵,当铺顿时闹哄哄起来。 张丰山感到外边的两个伙计根本维持不了局面,只好又从掌柜房亲自出到外边来,对挤满店堂的顾客人等大声宣言道: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多谢各位客官看得起我德盛当铺,到这里来典当。各位要赎回当物,在下一定能办好,请各位到桌边凳子上稍坐等候。伙计们,给各位客官上茶!” “少啰嗦,快点将我的玉石佛像给我拿出来,这年关之际,我还得赶紧回家料理家事!”方才起头吵闹的那个顾客抗声叫道,一下就有好几个跟着起哄的应和叫嚷起来。 张丰山见不是办法,便赶紧将一个伙计拉到后边低声吩咐他道: “你赶紧去瑞如当铺,看看他们是不是当真关门歇业了,要是关门了就抓紧去找到那江掌柜,我自有道理。” 这伙计听罢张掌柜的吩咐,便赶紧出门去。店堂里的顾客人等见有伙计出门而去,有的便着急烦躁起来,纷纷吵嚷着涌到柜台窗口,拿出当票要赎回当品,叫喊声、谩骂声再度喧嚣起来。 张丰山看看维持不住,便欲将典当窗口关起来。前面的两个顾客见状,则一把将当票抢回来。后边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大声高喊道: “当铺要关门谢客,不给赎回当物,大家快把自己的东西找回来!” 尽管时值寒冬,冷风飕飕,街市上往来行人不算太多,但这德盛当铺里却格外热闹。闹腾了半日,德盛当铺赎回当物不得,正有客人在争执交涉的消息却迅速传到街市,那些本来并不想赎回当品的人,听说了也赶了来,欲要看看自己的当品还在不在。而街上那些过往的行人见有热闹处,也挤进来观看热闹。 这时德盛当铺店堂里已挤满了各色人等,一听见有人喊拿回当品,便鼎沸起来,哄然冲向当铺里间及后边的库房,纷纷搜寻自己的典当品。 此时,一旦乱了起来,众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当品,也不管自己有无当票在手,到处翻找,看见好的宝贝便拿。反正里外已经乱成一团,人群哄闹演变成趁乱哄抢。人性本贪婪,人多也混乱,加之本来就有人暗中捣鼓作乱,人们此时反正看见有值钱的东西便就手抄走,乱众将德盛当铺哄抢个精光。 张丰山跟铺里的几个伙计根本制止不住这群怒气冲冲的顾客,以及趁乱顺手抢拿些东西的闲人。他们稍要阻拦便被众人推搡打倒在地,平白多受几下拳脚皮肉之苦。过不了多久,不但典当之物件被拿光了,铺子里固有的那些买卖器具、用具也被搬拿净尽,铺子还被打砸得一片狼藉,库房一空,几乎不剩什么值钱之物。 等乱众散去,张丰山和伙计们从地上爬起来,才回过神,哄抢了物件的那些人早已走光走远,不见了踪影。 倒是还有几个顾客悠然坐在座位上喝茶的,等张丰山与伙计们定气凝神之后,一个顾客说道: “我等几个都是心平气静的来要赎回当物,却被你等借故拖延、拒绝了。如今当品又都被人抢了,我等也未找回自己的当物,我娘亲的象牙项链怕是没有了。你要赔给我!我答应过我娘亲,给她穿戴过年节的!” “都没了!都没了!”张丰山失魂落魄地说道,“我也要没了!也都没了吧!” “你没了,我等却不会放得过你家当铺,我那玉石佛像是我祖上传家之宝,你东家也得赔我!”又有一个顾客说道。 “赔——赔——,你要什么就拿去吧,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这时,张丰山倒反傻笑起来。 “你等着,当铺还在,冤有头债有主,我等都拿着当票,你和你家东家得赔钱!”又有一个顾客喊道。 于是,几个什么都没拿的顾客最后才离去。正出到当铺门外,碰到秦金旺亲自带着保长和几个捕快、保甲、家人等赶来,便拦住这几个顾客。 秦金旺赶紧叫捕快搜查他们身上,可是这几个人什么都没拿,手上身上空空,什么也没搜出来。这几位顾客反而摸出当票,向秦金旺吵闹要赎回,要索赔,搞得秦金旺无比憋屈、愤怒又无奈。 两伙人又吵闹了一阵,双方就都放下狠话,说不会就此罢休,然后就狠狠而散。 翌日,一伙人联名的状纸便递进了县衙门,告发本县德盛当铺恶意侵吞顾客未到期典当物,要求判令德盛当铺即刻办理赎回当物,否则按原价赔偿损失,同时判定德盛当铺品行不端,勒令关闭。 聊城知县白将度老爷接到状纸,便感觉到,就在这年关前,闹出这档子事,似乎有些蹊跷。他想想,这些人告到了本县出了名的有钱有势的秦金旺头上,又是一群顾客联名控告,更显得非同一般。 不过,白将度心里倒是十分欢喜。他知道,不管这个案子什么由来,什么背景,后边怎么审断,涉案人等疏通的银子总是免不了要送来的。 白将度又会如何审断顾客联名控告德盛当铺的案子呢?德盛当铺能逃过这一劫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姐妹悔意(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八回 财去声誉毁德盛关张 话泄阋墙现姐妹悔意(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江奎设谋作弄德盛当铺,德盛当铺的东家秦金旺和掌柜张丰山竟然茫然不知,以至于德盛当铺发生骚乱,里边当品物件器具被哄抢一空,却还被一众顾客告发到县衙门,要求赔偿,真正是钱财与声誉双失,苦不堪言。 聊城知县白将度老爷接到状纸,便决定在年节前尽快审理。白将度知道,这秦金旺是大家富户,不管如何,请托疏通的银子少不得要送来的。白将度接到状纸的隔日,便升堂审理此案。 而就在白将度接到状纸的翌日,提刑司便先向县衙门发来一份公函,说有民众到提刑司陈情,陈诉德盛当铺拒绝赎回未到期典当物事,已告发到县衙门,请求提刑司关注监督县衙门对此案件之审理,以免偏颇,致使商贾豪族仗势欺压平民百姓得逞。提刑司是以特地函告提醒县衙门,秉公断案。 摆着这么一道紧箍咒,白将度自然不敢造次。提刑司毕竟对自己有监察之职权,自己的考核升迁贬谪,他们都有话语权。升堂审理之前就发文来提示,其用意便不言自明,欲要袒护德盛当铺需得谨慎才是。 不出白将度所料,收到提刑司公文的当晚,秦金旺便亲自来拜访。当然,说拜访不过是请托,送来的礼物和银子却不少。这样的送礼,让白将度感觉收了不妥,不收也不行。要收了,有提刑司的紧箍咒在,不好随便帮忙;要不收,秦金旺是不会赞赏他清廉,只会认为他不给自己面子,也不肯帮自己的忙,反致怨怒。但白将度终究也不是一个清廉之官,乐得收了人情。他想,回头审断中略略偏颇照顾一点便可,别人也无法指谪——这也是卢嘉瑞以前曾教过他的。 这秦金旺着实是愤怒不已,自家当铺被哄抢一空,还要被告发见官,而且一串当票等着赔偿,这憋屈岂能一个怒字说得了?但在一听得有一众顾客联名告官时,他愈加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他再将张丰山叫来大骂一顿,然后耐下性子,将这段时日当铺上发生过的事情仔细捋一捋,便断定这事情背后必定有人捣鬼! 秦金旺臭骂德盛当铺的掌柜张丰山蠢不可及,被人作弄了都没察觉。秦金旺在训斥中当场怒不可遏地踢了张丰山两脚。 然而,怒归怒,秦金旺没有傻到连官司都不准备好好应付的地步。要应付好这官司,先跟知县白老爷疏通一下,讨些口风,请托关照便是少不得的一环。 升堂审理当日,告状的一众顾客自然到县衙门堂上提告听审,德盛当铺的掌柜张丰山应诉。秦金旺当然也到公堂下旁听。瑞如当铺及其它两家当铺的人都不去,江奎自然也不能去。卢嘉瑞让原来代办过官司诉讼,又懂一些衙门审案律例程式的代礼,以看热闹的身份,混杂在围观的告发人家属中,到公堂下观看旁听。卢嘉瑞告诉他,让他主要是关注白大人如何审断,是否有偏袒德盛当铺,而后向自己禀报。 白将度升堂坐定,又看了一会铺在案桌上的状纸,“啪”一拍惊堂木,说道: “一众顾客控告德盛当铺拒绝赎回典当物一案,上堂开审!” 于是,一众告发顾客与被告德盛当铺掌柜、伙计一同上堂。跪拜礼毕,一众顾客中有人出头控诉道: “启禀老爷,某等一众顾客告德盛当铺拒绝赎回未到期典当物,意图侵吞,请求判令德盛当铺即刻办理典当品赎回事宜,以解我等小民悬悬之望!如若德盛当铺不能给予赎回,则请求按当物原价赔偿损失,同时判定德盛当铺品行不端,勒令关闭,以免再贻害他人!” “德盛当铺的,谁来应诉?”白老爷问道,“这一众顾客所控告可是实情?” “启禀老爷,小可是德盛当铺掌柜张丰山。”张丰山应答道,“众人所告是实情,但并非本号不欲给予赎回,而是另有情弊!” “如何另有情弊,从实道来!”白老爷说道。 “本号正欲办理赎回,却不料当铺突遭哄抢,典当品连同铺里器具用具皆被哄抢一空,导致无法办理赎回。”张丰山说道,“本号怀疑有人背后指使,一边结伙前来要求赎回,一边趁机煽动骚乱抢劫,讹诈本号。” “你可有证据?”白老爷问道,他倒是希望德盛当铺拿得出证据来,这样他断案时便轻松很多,可以更多地维护“德盛”,让收受的礼物银子更显得有所回报。 “暂时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本号已经报县里巡捕房侦查。”张丰山答道。 “传巡捕房都头张招!”白老爷掣下一令签,说道。 一名衙役便迅速拿了令签出去。 “虽则你家当铺被哄抢,但并不能因此抵消给顾客赎回典当物之责任,这是两码事!”白老爷这时又想起了提刑司提前发来的警醒公函,说道,“哄抢是一起刑狱案件,自当另案侦查审断。” “启禀老爷,小民等几人到德盛当铺要求赎回典当品之时,店铺并未遭哄抢。当铺伙计收到当票后到库房找典当物,足足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并不见将典当物拿出来,因而小民等怀疑典当物其实已经不在当铺,而是被侵吞转到他处。恳请老爷明鉴!”有一个原告说道。 “启禀老爷,当当铺伙计许久之后都拿不出典当物,小民等看见张掌柜私下交代一个伙计外出,并关上典当窗口,着急等待的众人中有的人怀疑张掌柜意欲去叫来家丁仆役,驱赶顾客,以关门抗拒我等顾客的赎回要求,因此激起部分顾客躁动,导致骚乱,因此,罪过在于当铺自身。如若典当物还在库房,当时就拿出来,给还我等,如何会生出后边的许多枝节?”又有一个原告补充说道。 “张丰山,这又是怎么回事?诚如他们所说,如若典当物还在,如何要花费一个时辰找寻呢?实情如何,从实说来,不得虚妄,否则本官定不轻饶!”白老爷喝问道。 “回禀老爷,是有这个实情,本号因钱银紧缺,将部分典当品拿到其他当铺换当,以解燃眉之急。”张丰山慌急之下,不得不将实情说出来,说道,“不过,按正常情形,过了年节逐步有人到本号来赎回,本号也向别家当铺逐步赎回来应对,不至有什么差池!” “你说的虽有一定道理。但据本官所知,各人典当物品换钱,情由不同,不见得有一定的赎回时日,当铺理应将当品留存于本铺,以应付顾客随时赎回才是,如何能再将当品拿出去换当?你家当铺做买卖的做法就显见得不符合行业规矩!”白老爷说道,又问,“既然你家当铺将部分典当品拿到别家当铺换当,人家来赎回,何不即刻到别家当铺将典当品赎回来应付呢?就算依此办理,也不必等一个时辰那么久!” “回禀老爷,小民派伙计去了,可是别家当铺当日都已经关门歇业,准备过年节了,无法赎回。”张丰山答道。 “别家当铺为何这么早就关门歇业?你不知道人家要关门歇业吗?”白老爷追问道。 “小的不知道,按惯例,当铺通常要到腊月二十六七才关门歇业,年节后正月初七八重新开张迎客。谁知道今年其他几家当铺竟都在腊月二十就关门歇业了!”张丰山答道。 “启禀老爷,张掌柜在撒谎!小民昨日路过瑞如当铺门前,看到‘瑞如’早在本月十五日便在店门口贴出告示,声明了该店在二十日关门歇业。”顾客群里有人出头禀告道。 “即刻传唤‘瑞如’等本城另外三家当铺掌柜前来作证!”白老爷又掣出三支令签,三个衙役拿起令签就下去了。 这时,本县巡捕房都头张招传到,上堂来。 “张都头,前日德盛当铺有否发生哄抢骚乱,情形如何,从实禀报!” “回禀老爷,前日德盛当铺确实发生了哄抢当铺的骚乱,卑职亲自带领捕快前去查办。据侦查,骚乱起因于初时当铺未及时办理顾客赎回典当物,拖延推诿,延宕多时,引起顾客不满,部分急躁激愤的顾客便欲自行进入库房找寻拿取自己的典当品,进而引发其他顾客和挤入店铺的闲杂人等趁机参与抢拿,导致哄抢,一发而不可收拾。整个德盛当铺被抢空,主家损失惨重!”张招回禀道。 “可有抓到领头起乱之人?”白老爷问道。 “回禀老爷,未曾抓到。”张招答道,“我等闻报赶到时,参与哄抢的人都已走光散尽,只有顾客数人正欲离去,本职对这数人进行了搜查,发现他们并未携带有任何当铺所属之物,看出来这些人并未参与哄抢,倒是他们都拿出当票,要求德盛当铺东家秦金旺给予赎回,或者赔偿损失。卑职方才看了一下,这几个人如今都在告发者之列。” “你能抓到领头起乱和参与哄抢之人归案吗?”白老爷又问道。 “这个卑职尽力,但恐怕极难。据侦查,当时当铺店堂内挤满来典当和赎回的顾客,也有很多过往行人进入观看热闹,当然也不排除有居心叵测之徒混杂其中,这等人蓄意挑起事端然后取利。但正因当时人多混杂,事毕则作鸟兽散,未留下什么个人作案证据,极难追查缉捕归案!”张招答道。 “好,你暂且下去吧!”白老爷说道。 张招下堂去。 这时,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人上堂来,要加入告发者之列,白老爷问话,他们都拿出德盛当铺的当票,说要一同赎回典当物,或者讨回赔偿。白老爷也不好拒绝,只好允许他们加入原告方。 原来这两日德盛当铺遭哄抢的消息已经在聊城县城里疯传,到德盛当铺典当了东西的人都知道了,一旦听闻县衙门升堂审理德盛当铺典当品赎回案件,便都赶来,生怕自己的东西没了,赎不回来。就是那些本来不打算赎回的,此时也只都趁机来索取赔偿。 于是,公堂上原告站了黑压压的一片,气势都压得人一头闷。 这时,几个衙役回来销差,城里其他三家当铺的掌柜都带到堂下,等候上堂作证。(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回 姐妹悔意(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八回 财去声誉毁德盛关张 话泄阋墙现姐妹悔意(中) “传!”白老爷急忙说道。 “传各家当铺掌柜上堂!”衙役呼喊道。 于是,江奎等三人上堂来。 “小可瑞如当铺掌柜江奎拜见知县老爷!” “小可金宝当铺掌柜林旭拜见知县老爷!” “小可鼎诚当铺掌柜陈祺拜见知县老爷!” 三掌柜礼毕,等候问话。 “你等三家当铺是否曾接受德盛当铺换当?”白老爷问道。 “回老爷话,小可瑞如当铺日常收当赎回,只按当物收当,凭当票办理赎回,并未在意顾客何人或者当物何来。这也是典当行业规矩。”江奎答道,于他而言,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等办理买卖也都如此!”林旭和陈祺也跟着齐声说道。 “启禀老爷,本号是着人将典当物悄悄拿到他们当铺换当,他们不知晓也属正常。”张丰山插话说道。 “为何你们几家当铺今年这般早就关门歇业?而且都在同日关门歇业?年节临近,后边这些日子不正是做典当买卖的好时候吗?”白老爷问道。 “回老爷话,确实,今年年节前关门歇业有些早,但今年一段时日以来当铺的买卖一直都不太好,后边得知是新开的德盛当铺坏了典当行业的老规矩,以过分优厚之典当条款,抢走了买卖。我等想想那也不是长久经营之道,不想跟他家店铺争一时长短,便欲早些关门歇业,过了年节再说。”江奎答道,“至于为何我等几家一致关门歇业,这也不奇怪。因聊城典当铺就那么几家,大家同行,除了相互竞争做买卖,也订立了一些同行的买卖规矩,一起遵守执行。平日里,我等几家当铺常有通气,这次一同关门歇业也是商量决定的结果。而德盛当铺新张不久,根本不屑于行业规矩,也不屑于与我等商量行止,所以也就没有知会。不过对于顾客,我们几家当铺都在五日之前,即腊月十五就在门口上贴出告示,申明将在腊月二十日关门歇业,请顾客办好典当或者赎回事宜,应不至于误事。” “禀报老爷,小的在瑞如当铺门口确实看见有一张告示,说明关门歇业事项的,小的揭了回来,请老爷过目!”这时,一个衙役呈上一叠纸,并放到白老爷案桌前,展开。 白老爷看了看,说道: “这告示上分明写了腊月二十日关门歇业,你家有没有在腊月初十五之后到过他们几家当铺换当呢?来人,即刻快马到‘德盛’等四家当铺将典当账簿拿来查对!” 白大人说罢,又掣下四支令签,四名衙役便拿起令签下堂去。 “你们‘瑞如’、‘金宝’、‘鼎诚’三家当铺掌柜听着,如德盛当铺有到你们当铺换当的,本县命你们开门半日,让‘德盛’将典当品赎回,以便‘德盛’给其顾客赎回。” “我等听从老爷裁断!”江奎、林旭、陈祺三位当铺掌柜同声应道。 堂上歇息了两碗茶功夫,期间又有几个人进来加入原告的人群。他们都拿出德盛当铺的当票,经过书吏验看,确认他们是有资格参与告发并要求赎回或者赔偿的“德盛”顾客。 不多久,出去到“德盛”等四家当铺拿账簿的衙役回到堂上,将账本呈上。白老爷让书吏仔细查看核对账本。书吏细看核对了一番,便禀报说道: “启禀老爷,从账簿记载上看到,本月十五日之后,德盛当铺曾多次到‘瑞如’、‘金宝’和‘鼎诚’三家当铺换当,换当物件还不少,小可数一数,通共有七八十件之多!而在十五日之前拿去换当的也有不少。” “啪!”白老爷一拍惊堂木,震得张丰山打了个颤,连堂下听得怒气满腔的秦金旺也不禁一刹那的惊惧。只听白老爷说道: “张丰山,你德盛当铺明知道其他三家当铺关门歇业的日子,非但不抓紧将之前换当的赎回以应对自家的顾客,却还将更多顾客的典当品拿去换当,明显不符合典当规矩。你欺瞒顾客,导致顾客赎回不得,理当赔偿顾客损失!” 白老爷这话,不但是说与张丰山听,当然也是说与秦金旺听。白老爷要让秦金旺知道,他家当铺理亏在前,后边的一些赔偿吃亏是难免的,让他不要指望送了礼就一切责任都能免除。 “啪!啪!”白老爷又连拍了两下惊堂木,然后宣判道: “一众顾客告发德盛当铺拒绝赎回,意图侵吞典当物案,现已审理明白:由于德盛当铺不守行业规矩,将顾客未到期典当品向其他当铺换当,谋取不正当利益,以致无法及时办理顾客赎回,引起顾客疑虑而导致骚乱,当铺被哄抢,造成更多的典当品丢失,无法让顾客赎回。经本县审理,宣判如下:第一条,特命‘瑞如’、‘金宝’和‘鼎诚’三家当铺开门半日,让‘德盛’办理赎回,将换当之典当品赎回以应对其自家顾客的赎回;鉴于‘德盛’犯错在先,导致顾客麻烦与不便,其不得向顾客收取典当利息。第二条,对于典当品已经丢失之顾客,‘德盛’应按典当品原价赔偿顾客当金差价,当品原价由典当双方议定,双方不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则请另外三家当铺估价师傅联合评估,并以此为准;至于趁骚乱哄抢当铺事,另案处理,着本县巡捕房加紧侦查,如能追回赃物,则归还德盛当铺。第三条,鉴于德盛当铺虽有不守行业规矩,谋取不当利益之错,但行宜并非巨恶,且事出偶然,因由可谅,驳回原告勒令德盛当铺关张之要求,德盛当铺仍可继续经营!” “多谢老爷明断!鉴于德盛当铺前有拖延推诿赎回行径,小民等深恐其故伎重演,恳请老爷令其当堂办理赎回,我等愿在衙门等候!”有原告出头禀告道,一众原告便都附和。 白老爷想了一想,便说道: “你等放心前去他家当铺办理。本县即刻派遣官员前往监督,确保你等该赎回的和该取得赔偿的,各取其需,不致有误!” “书吏可将判决书给原告被告签名画押。”白老爷吩咐道,然后又吩咐,“传巡捕房张都头上堂!”。 于是,书吏将书写好的判决书摊到地上,让张丰山先签名画押,然后一大群告发人逐个签名画押。 张都头来到堂上,白老爷掣下一支令签,吩咐道: “张都头,你带领三四个捕快,和书记曾番一起到德盛当铺,监督本判决的执行。” “是,老爷!”张招领了令签,应道。 “退堂!”白老爷一声喝令,审断案件就这样结束了,原告被告及旁听人等纷纷散去。 秦金旺这下并没有那么多现银来应付此次事故。虽然有顾客要赎回,他可以收回部分现钱,但这也要他先拿出钱来向其他三家当铺赎回才行。没办法,他只好让张丰山急急忙忙的找到占宣立,以宅院为抵押,向卢嘉瑞借了八百两银子,先向三家当铺赎回换当的典当品,然后再给顾客来赎回去。 而那些被哄抢掉的典当品,只好按估价来赔偿,被哄抢当品太多,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按县衙门的判决,德盛当铺不能收取顾客的典当利息,而拿出去换当的则需要支付给三家当铺利息,一进一出之间,利息的损失也不少。办理完赎回与赔偿事宜,向卢嘉瑞借来的八百两银子也差不多耗光,才将典当窟窿弥平,而后这八百两借款的本金利息还得从他处弄钱来归还。 卢嘉瑞这边则大有收获,拿去典当的无需支付利息,“德盛”换当过来的却有利息可以收,有些混乱中被哄抢走的典当品得到了赔偿,而借出去的八百两银子债款妥妥的可以收息过年节。虽然未能实现一下子就打垮德盛当铺的目的,但经此一击,德盛当铺怕是元气大伤,再不敢倨傲不逊了。往后,聊城典当行业须得听自家瑞如当铺的规矩了。 这一桩祸事下来,秦金旺算起来损失了两千多两银子。他气得是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知县白将度老爷已经帮了他,让其他三家当铺为他开铺半日,让他能应付过去,也没有勒令他德盛当铺关张,算是莫大的关照了。但他觉得不够,不让他德盛当铺收取典当的利息,这点也让他愤不过。 秦金旺现在彻底明白了,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应该就是瑞如当铺和另外两家同行,如今他们看到自己的下场,也许正在发笑。 不过,秦金旺最气的是自家当铺的掌柜张丰山,昏头昏脑的被人家算计捣鼓了,浑然不知。赎回典当事件刚处理过去没多久,他便将张丰山解雇了,并且将当铺关门歇业。张丰山自知罪过深重,让东家损失了这么多的银子,也连求情都不敢,就卷铺盖走人了。 秦金旺一家上下这年节过得有些惨淡,隆重的仪典没有了,本该丰盛的酒菜饭食粗略了不少,宅院里年节的气氛也都无法热烈起来。主人心情沉重郁闷,整个家族便跟着不能快活。 初八时候,秦金旺提拔一个伙计顶替当了临时掌柜,德盛当铺与名下其他店铺一同从新开张。秦金旺时常到当铺去照看,发现买卖极其稀落。他悄悄到别家当铺边上去哨看,人家当铺的买卖却逐日兴旺起来。 秦金旺派人到巡捕房追问骚乱哄抢案件的侦办情况,期望能追回那些被哄抢去的典当品,挽回一些损失,但每次得到的回复,都令他失望,渐渐地,他自己也都对此失去了信心。 秦金旺想想自家当铺经过这个大劫难,元气难以恢复,东西没有了,声誉也没有了,怕是顾客也难再吸引过来。如此半死不活的吊着,不如了断了算,省得操心费神又赚不到银子。于是,新年过后不久,从新开张不到两个月,秦金旺把心一横,便将德盛当铺关张了。 卢府则依然是欢天喜地的又过了一个丰收的年节,除夕夜的大团圆宴席自然是继续举办,比往年就更盛大隆重了,邀请来一起过节的宾朋也就更多。卢嘉瑞本身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也喜欢有更多的人来见证并与共他的快活。 今年,卢嘉瑞名下各店铺及其它各项买卖十分顺当,年初时候他意外地得官受禄,突兀间由布衣成了五品高官。且不论爵禄高低多少,身份变了,权势威望自然而来,就是行走街市中,待人接物之时,都感觉到了那种自我高大而快慰之感。年初时,六娘焦绣珠还为府里新添了一位小公子官禄,眼见得卢家将要枝繁叶茂了,更是喜上加喜。这一年,卢府可真是好事连连! 如今,卢嘉瑞有钱财,家业鼎盛;有官爵,有权有势;家居高门大宅,院落美景,屋宇壮观,居室精美;娇妻美妾成群列队,婢仆环伺,钟鸣鼎食,生活优裕。这一切,不啻是人生在世之至高境界,是父亲母亲与往上祖祖辈辈的期望,也是卢嘉瑞一向以来的追求,如今都成了实在过着的生活,这让卢嘉瑞感觉十分惬意。 年节过后,便是宣和五年,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不几日,府里上下便开始筹办官禄的周晬。二月十三日是官禄一周岁生日,卢嘉瑞决定好好办个周晬庆典,就像以前给信郎筹办的那样盛大。 起初卢嘉瑞并不想那么麻烦,想着就自己府里家人摆宴席庆祝官禄周岁生日便好,哪料到,焦绣珠知道了卢嘉瑞的想法,便不依他。 焦绣珠经过服用郭老先生的药方子长期的调理,精神心气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往那么敏感和暴戾了。她与人也能心平气和讲话说笑,眼神明艳,脸色红润,似乎都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和光彩。 “官禄也是相公的儿子,是咱们卢府二公子,金贵宝贝的,又是如此大户人家,做个周晬怎能因陋就简?就府里家人摆个家宴了事?”一日晚夕,卢嘉瑞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歇息,焦绣珠便说他道。 “府里上下人多,就府里家人摆宴席,也是够热闹的。”卢嘉瑞说道,“我还不知道官禄金贵!但这跟摆多少宴席并没有什么关系嘛!” “话怎能这样讲?”焦绣珠很快就接话说道,“给官禄大摆宴席做周晬,请来各方亲朋好友与官商贵人祝贺,官禄自小便有了名声,往后官禄长大了,这些亲朋好友与官商贵人便自然对官禄有好感,理当有益于官禄将来出人头地,更有出息。” “你想得也太多了。到官禄长大,谁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的事儿?”卢嘉瑞说道,“我正是为着有了官身,不好轻易喜庆宴客,劳烦人家不说,人家来了势必要俱礼作贺,破费钱银。如或有人面上不好说,背地里却有怨意,坏了我清廉心志。” “相公才做一年官儿,就你清廉?亲友僚属间,红白喜事,礼尚往来乃是常事,谁个好拿此来说事?别人有请,相公又不是不去,也不曾空手去,如何就见得只是相公收别人的贺礼?”焦绣珠说道,“说到清廉,奴倒觉得相公已经十分清廉的了。做了一年的官儿,奴就没听见你说到过,谁送你什么礼儿之类事情,家里也不见有谁送来什么礼物。想当年,奴的叔父云太监在京城当差,到福建做镇守,奴就见到时常有人抬礼物来家,叔父在家里也是时常说及谁谁送了什么好东西的。不惟银子,奴攒存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叔父在任时收下的,也不见哪个告发奴叔父是个贪官!” “我家什么都有,又不需要谁送我礼物,我只望好好当好我的官,领取俸禄,履行职责,不辜负朝廷恩遇!”卢嘉瑞说道,“钱财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来路不正,便总让人于心不安,而我又不缺它,多一点于我又有何用?” “好了,奴也不去辩论相公要不要清廉做官。”焦绣珠扭头过来,说道,“前些年信郎做周晬,奴虽不能来与席作贺,但奴后边也听闻了那盛况,人都夸赞信郎,说他聪明伶俐有福相。信郎是卢家大公子,那官禄也是卢家二公子,不能厚此薄彼,让人看低了奴母子两个!” “怎么会呢?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儿子,我自会一视同仁!”卢嘉瑞说道。 “那就不能只顾嘴上说说!”焦绣珠扑到卢嘉瑞怀里,娇声说道,“我儿出生之时,又恰逢相公得官受禄之际,父子共沐荣光,是极好的兆头,官禄的生日也是相公得官一周年,理当大事庆祝一番!” “行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再大摆宴席,好好给官禄做个周晬吧!”卢嘉瑞最后终于被焦绣珠说服,改变了主意。 “这还差不多!”焦绣珠开心地笑起来,搂着卢嘉瑞亲了又亲。 于是,两人就椅子上厮缠起来,金彩见状便退了出去,拉上门。(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回 姐妹悔意(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八回 财去声誉毁德盛关张 话泄阋墙现姐妹悔意(下) 卢嘉瑞与焦绣珠便搂抱中移步进入里间,一同翻滚床榻上。 此番焦绣珠是心情快活,激情四溢,正与卢嘉瑞得志快意之心境相应和,又是好一个似乎久违的愉悦畅意之夜晚!有词《少年游》为证: 深宅庭院高堂屋,厌看蜂蝶舞。盼得今宵,厮缠缱绻,云雨更几度。 休道香氛了无语,烛烬灯油枯。愿将娇媚,纵情伺奉,尽承君甘露! 焦绣珠说服了卢嘉瑞给官禄操办盛大的周晬,心里畅快,便时常带着金彩、奉香儿与官禄,到这边院子来,与冼依良她们几个姐妹们喝茶、叙话和玩耍。大娘冼依良她们几个姐妹,见六娘神情心意比以前好了许多,也开始乐意与她往来,聚首攀谈、玩耍,似乎了无芥蒂。 一日午后,焦绣珠到冼依良后边院子,她先走了一步,让金彩与奉香儿在后边再抱官禄过来。焦绣珠走路一贯轻盈,快而无声。当她来到依良房外,却突然听得里边似有大娘与三娘班洁如、五娘钟明荷议论自己的说话声,她便收住脚步,闪躲到门口外一侧细听。 …… “官禄哪能跟信郎比?信郎这般聪慧,将来定能传承家业,比他爹更加风光!”三娘班洁如说的话。 “如今大公子读经授业,听秀芝说大公子很聪明,莫先生都称赞不已哩!”五娘钟明荷说道。 “我信郎是卢家大公子,自然要加意栽培,众姐妹有空闲时多多关顾照料,等信郎快些好好长大,将来能好好的执掌家业,往后我等姐妹终老有靠。”大娘冼依良说道。 “听老爷说了,要比照大公子以前的成例,给官禄做周晬,看来得忙乱一阵子了。”钟明荷说道,“哎,原来老爷说过欲去繁就简,就摆家宴过个生日就好,谁知被六姐三日两头的缠说,就同意了办个盛大隆重的周晬典礼。” “大公子是长子,周岁生日,府里张扬些那是自然,她官禄又不是长子,何必这等张致?其实府里摆家宴庆贺就得了。”班洁如说道,似乎有些不屑意味。 “人家望穿秋水才盼来个宝贝儿子,自然是视同心肝,做娘亲的,哪有不时时处处为着自己宝贝儿子争风头要好处的?这也一点都不奇怪呢!”钟明荷说的。 “奴听说前时六姐得的是郁病,好在郭老先生妙手,开的方子对症,如今是治好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照看官禄长大。”班洁如说道,说话中似乎还带了几下鄙夷的哼声。 “这也幸好,要不你看往时,那个神情心气,与我等姐妹如同水火一般,见面没好声好气,那个敏感多疑,那个暴戾,多难相处,让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好了,和气了许多,姐妹和气,有说有笑,又快活了。”钟明荷说道。 “六姐她自己有钱,不像你我,就指意着家里老爷。她平素开销能阔绰,衣食也讲究,老爷都将她疼惜的成那样了!奴仆都比我等多,在宝珠院,独门独院,俨然独立王国一般。说来是命,奴是二婚,她是三婚,她却是诸般顺成。平日遇着我等,似乎都有些不待见。”又是班洁如说道。 “你们少说几句,六姐的儿子也是卢家的孩子,说起来都是我家的孩子,姐妹们多照顾孩子们,将来卢家家业兴旺,人丁蕃息,对我等都是好事情。”冼依良说的。 焦绣珠正在听,明月从焦绣珠后边走来,便叫道: “六娘过来,何不进屋坐了喝茶?” 焦绣珠吃了一惊,却又从惊慌中镇静下来,说道: “我等一下奉香儿与金彩过来。” 未等明月回过神来,焦绣珠便又说道: “算了,奉香儿和金彩这等磨蹭,我回去也罢,就不进屋了。” 焦绣珠说罢,便往宝珠院走回去,在后院进门处遇着奉香儿抱着官禄与金彩一道来了,焦绣珠便叫唤她们一道折回去。奉香儿和金彩看六娘有些怒气,甚是奇怪,为何刚过来却折回去,以为是主人怪罪她们来得迟慢,生了气,也不好问说,便也只好跟着六娘返回宝珠院去了。 明月看六娘这样到门而不入,觉得有些怪怪的,她进到屋里,看到大娘、三娘和五娘在闲话。依良问明月道: “明月,方才你在门外与谁说话来?好像是跟六娘说话?” 明月便说道: “方才我在外边回来,看到六娘在门外侧边站着,奇怪她怎么不进门来。奴婢就请她进门,她却便回去了。” “啊?!”明月这一说,惊得洁如和明荷有些失措,竟同声问道,“六娘方才在外边听咱们说话?” “平素就叫你们少在背后说长道短的,这下好了,六姐定是听见了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肯定又要不高兴了,说不定又要闹出点什么事端来。”依良说道,“好在也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儿,她要有度量的话,该不会太在意。” 经冼依良这么一说,钟明荷与班洁如倒是心下惴惴不安。当日从依良房中散出来,洁如便欲与明荷到绣珠房中看望,一来想赔个不是,求得绣珠谅解;二来拿个礼物去给官禄,逗官禄玩耍,表示喜欢。但钟明荷说怕六姐这时还在气头上,去了徒增厌恶,不如过些日子再拿了礼物,好情好意的去探望她。 这一日,钟明荷和班洁如约好到焦绣珠房中看望她与官禄。 洁如先到明荷房中,手里拿着一串银手环,手环上串着两个响子,动起来便叮叮作响。 正好前日晚间卢嘉瑞来明荷房中歇息,明荷便央卢嘉瑞从当铺里给她弄来一个玉观音坠子,挂孩子脖子的。卢嘉瑞一听便知道她要做什么用的,便在次日早上到瑞如当铺挑选了一个精致的蒲甘玉观音,结好红绳,让卢金转给苏纹,苏纹再拿给了明荷。 钟明荷和班洁如两人拿了礼物,便欲过去。走出房门几步,明荷忽然想,到绣珠房中,不光要送礼物看望孩子,也当与绣珠多玩乐,方能解开她心里疙瘩。她便叫苏纹回头将双陆棋子和牌九拿上,以便到时跟绣珠玩耍。 于是,五娘钟明荷和三娘班洁如,带着苏纹、玲儿,便到六娘焦绣珠宝珠院中去。 当时,焦绣珠正带官禄在院中玩耍,看见五姐钟明荷与三姐班洁如几个进来,佯装没看到,只顾抱着官禄在一株盆栽的腊梅花前絮语。丫鬟银彩看到五娘与三娘进来,便打招呼道: “三娘,五娘,安好!今日有空过来看官禄来啦!” 一旁的奉香儿也赶紧施礼道: “三娘,五娘,万福!” 这时,焦绣珠才不得不转过身来,将官禄交给奉香儿,跟班洁如与钟明荷打招呼道: “唉哟,今日又是哪阵风将两位姐姐吹到奴这偏僻院落来了?” “看六姐说的,今日哪有什么风儿?看这天上日光灿烂,照得周身暖洋洋的。早饭过后,奴与三姐两个便想着,久不到六姐这里来了,难得今日天气这般好,就过来看望官禄与六姐,还想着与六姐玩耍一日。六姐你看,奴让苏纹把双陆棋子和牌九都带来了!”钟明荷只当不知焦绣珠说话的风凉意,顺着她的话茬说道。 “奴说来跟六姐闲话一阵,再看看官禄就好了,五姐定要将棋子和牌九带来。赌棋抹牌,六姐一向都是远胜于奴与五姐,眼见得等下又要输与六姐,破钞坏钱不说,还要输去心气。”班洁如笑着说道。 “三姐,五姐,闲话玩耍该到大姐房中去才是啊!大姐正房正妻,又有了长子大公子,须得好好栽培,姐姐们也得多多格外关照,将来可是一家之主。你们何必到奴这冷僻之地,耗费时日!”焦绣珠说道,语气便有些不和谐了。 “六姐哪里话?咱们姐妹理当和睦,家事才能兴旺。奴与三姐两个一向以来就不曾从心里跟六姐有隔阂。如若六姐平日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过闲话之时图着口齿之快,不想伤着了六姐的心。奴与三姐而今无儿无女,总教指望大姐与六姐有子嗣的,将来教育子女,待奴等好些,也是以老相托,哪会有什么厚此薄彼之意?今日奴与三姐来,就都带了一件礼物来,如若六姐愿意,就让官禄认咱们两个做娘亲,往后咱们就都如同六姐一般,一起抚育官禄长大。”钟明荷说道,看看焦绣珠,又看看班洁如。 班洁如不曾想钟明荷有这一出,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便附和道: “五姐说的是。奴为官禄准备了一个银手串儿,叮叮作响的,很是有趣。玲儿将银手串儿与我。” 说罢,班洁如便从丫鬟玲儿手上接过一个银手串儿,真个听得“叮叮”作响起来。 “奴给官禄准备的是一个蒲甘玉石观音坠子项链,人都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官禄戴着观音玉身,护佑他一辈子!”钟明荷说道,便从佩囊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观音链坠来。 焦绣珠会不会收下钟明荷与班洁如的礼物?她会不会让钟明荷与班洁如认官禄做儿子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官禄周晬(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九回 礼来嫌隙消姐妹欢会 望厚枕风吹官禄周晬(上) 却说上回说到钟明荷与班洁如两人约同,拿了礼物到焦绣珠宝珠院中看望她与官禄,将礼物都拿出来,跟她说了一番情面与交心话语,还提出要认养官禄做亲儿子。 这会倒轮到焦绣珠觉得不好意思剥明荷与洁如两人的面子了,看着三姐与五姐好话都说尽了,还拿来了礼物,怎么说都表足了诚意。 “可是,三姐和五姐两个都正值青春盛年,将来也会有你们的孩子,用不着认养官禄的。”焦绣珠放低了心气,说道。 “这个六姐放心,要是咱们又有了孩子,咱们依然会将官禄视同己出,既然认养了,谁个会嫌自己多一个公子哥儿?要那样的话,他们兄弟姊妹只会更亲善。” 明荷笑着说道,“官禄出生与老爷加官进爵同日,兆头极好,将来一定也会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我与三姐两个怕是要沾六姐的光哩!” “是啊,如今咱们卢家家业鼎盛,仕途肇起,根深干大,就算有三五枝丫分叉出去,依然粗壮茂盛,更何况如今还只有两位公子!咱们姐妹不愁后边老来福!六姐,让奉香儿抱官禄过来,奴将手串儿给他戴上吧!”班洁如说道。 “那就有劳两位姐姐有心,还破费钱钞了。”焦绣珠想想,自己孩儿多两个娘亲来疼,总归是好事,便化怨为喜,微笑起来,叫道,“奉香儿,抱官禄过来!” 钟明荷先将蒲甘玉观音链坠儿挂到官禄脖子上,系好了项绳,然后洁如再将银手串儿给官禄戴上。两人系好戴好,官禄动静之间,便听得银响子“叮叮”作响,很是新奇,便睁着大眼睛看,很专注的样子,引得几位娘们都欢喜起来,争相逗引官禄耍子。 “那就好,往后官禄多了两个娘亲,多两份爱护!”焦绣珠说道,想了一想,便又说道,“今日难得三姐、五姐一同过来,又认养了官禄,而天气又这么好,不如奴拿出几两银子,置办一个桌席,就摆到芳菲苑亭子上,也将大姐请来,咱们姐妹就在花园里玩耍一日,也算是踏青赏春吧!” “那敢情好,今日天色这等好,真正难得,而且咱们姐妹也好久没有一起聚饮了!”班洁如抚掌赞成道。 “只是又害六姐破费钱钞了!”钟明荷说道。 “五姐,钱银有时当需用,要紧的是过得快活!”焦绣珠欢快地说道。 当下焦绣珠吩咐银彩去找廖妈妈来,让她两人到街上去采办肉菜果蔬糕饼及各色熟食,买三瓶葡萄酒,整理好就抬到芳菲苑亭子上摆桌,吩咐金彩去请大娘赴席。 焦绣珠与班洁如、钟明荷便先自戴上丫鬟们去芳菲苑,到亭子上摆茶桌闲话。钟明荷说让孩儿多见见日光,焦绣珠便命奉香儿推着童子车跟着去。不多久,大娘冼依良也到来了,姐妹四人便在苑里散步赏春。 此时,芳菲苑已是春意盎然,但见: 树披新妆绿草茵,蜂飞蝶舞鸟雀鸣;春风拂面心和暖,天空澄碧神清明。 莲步轻踱花草径,笑语漫散树丛影;欲把茶酒图欢乐,便将光阴换怡情! 四人散步闲话许久,有些累了,便回到亭子上。此时,酒菜已经整理上来摆好,大家便坐下吃酒。姐妹四个,虽都是女流之辈,除大娘冼依良外,其她三个酒量都还不错,相互敬奉劝饮,觥筹交错,唱和相融,不多久便都喝得醉意微醺了。 有了酒意,话匣放开,大家有什么想说什么,平日不便说的话便都说出来,反见得情厚意真,胸有度量。不消一个时辰,酒话之间,相互的嫌隙和芥蒂仿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茶酒之间,也有停歇,钟明荷和焦绣珠便撺掇抹牌,或者打双陆棋子,冼依良与班洁如往往是输家。 如此,姐妹四个时而散散步,时而喝喝茶,时而吃吃酒,时而抹抹牌,时而打打双陆棋子,时而谈天说地,在芳菲苑玩耍了一整日,好不欢乐! 到日头西斜时候,卢嘉瑞从外边回来,进到苑中,要练功舞剑,看到这一大群人在里边欢乐热闹的。他来到亭子上,对妻妾们嗔道: “吃酒玩乐也不告诉我,我好早点回来,跟你们吃几杯!” “如今回来也不迟啊,今日相公就不要练功舞剑了,将这菜肴重新热一热,吃几杯酒吧!”依良说道,“今日是六姐做东,咱们几个托她的福。” “今日天气好,甚是适合探春踏青,奴就想请姐妹们聚首乐一乐,花费一点银子,算不得什么的。”焦绣珠说道,神情怡然。 “早饭后妾与三姐去看望六姐和官禄,说到兴致处,六姐便说趁着天时好,请姐妹们到芳菲苑喝茶吃酒作乐。”钟明荷说道。 “怪不得,看着还挺丰盛的,叫人将菜肴热一热,我先去练功,等菜肴热好,我就来。”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先去练功,焦绣珠安排廖妈妈和金彩将菜肴重新拿去热,并到厨下添上些新菜。菜热好了,重新开席,便是妻妾四人对着夫君一个,再度劝酬相交,直吃到向晚时分,落日西沉,竟将卢嘉瑞喝至半醉,算是尽兴而散。 散席之时,依良与洁如说话,提及预备隔日一同做东请茶,来偿还今日抹牌与打双陆棋子赌输的债。卢嘉瑞听见了,便说道: “大姐与三姐又输了多少钱钞?都没见你们赢过,你们两个都成了孩儿他大爹,该叫‘老输’了!不过,这回我替你们两个还债好了。过几日空闲些,那时春意更盛,我请你们几个,连同二姐萱悦也叫回来,再叫上四姐冬花,还在芳菲苑摆桌席,咱们来个阖家大团圆,一同品茗吃酒,赏春踏青!” 冼依良、班洁如与钟明荷都纷纷应和说好,焦绣珠却出人意外地说道: “不行!相公请咱们姐妹吃酒赏春,那是相公该请的,大姐和三姐赌输了棋牌,该请还得请,不能抵的。咱们姐妹几个好趁着这时节,多聚首喝饮,寻欢作乐,方不负这一派大好春光!况且让大姐和三姐请茶,又不是请酒,也不费烦。” “嗯,妾也赞成六姐的话,多到这苑中品茶赏春,一边漫步芳径,观看新枝嫩叶,玩赏蜂蝶花鸟,一边还可以抹牌下棋,吹弹乐器,学唱小曲,其乐融融,远远好过静待香闺,虚枉韶光!”钟明荷接过焦绣珠话茬,说道,“不过,有茶没酒到底抱憾,不如那日大姐和三姐就只管请茶与点心,咱们姐妹四个再出分资,置办一桌酒席,依然如今日一般,玩耍一日。” 钟明荷这么一说,大家都赞成。卢嘉瑞便说道: “那好,我定得日子,就告诉你们。你们聚会时,也别忘了告诉我,我好早些散卯回来,也好一起乐一乐!” “奴等偏不告诉你,让你馋鬼日日悬望!”钟明荷笑着说道。 “就你古怪,不告诉我,那我也不请你们吃酒了!”卢嘉瑞瞪一眼明荷,佯装着恼的样子说道。 这时已是夜色阑珊,灯烛高挂,卢嘉瑞命丫鬟小厮们收拾了家伙,各自散归。 过了三日,卢嘉瑞便抽出了一日,吩咐邱福、逢志和四娘靳冬花安排酒菜茶点,整理好抬到芳菲苑亭子上,自己早上早早去衙门打了卯,办理公务。晌午一过,卢嘉瑞便跟廉向笃说家里有事情,先回府来,直接就到芳菲苑中跟妻妾们喝茶吃酒,漫步赏花,抹牌下棋。 当日林萱悦也被叫了回来,靳冬花则也在坐,总算是一家夫妻媵妾团聚,共赏春色,共偕欢乐。 这日,卢嘉瑞还叫来了林羽琯,带领辛碧淑、司丹纹和楚妍几个小优儿前来弹唱助兴。卢嘉瑞叫班洁如带来她的琴,自己带上萧管,兴致来处,两人便加入小优儿们的弹唱。班洁如弹琴,卢嘉瑞吹箫,与小优儿们相应和合奏。一时间,唱乐相和,清扬激越,悦耳之声荡漾于花树草木盎然勃发之院落,洋溢飘远,平白增添了这一派灿烂春光之声色! “相公一向善于咏唱我朝前代词人柳永的词曲,如今当着这大好春色,艳美粉黛,定当文思奔涌,情怀绽开,何不就吟唱一首,以飨妾等?”等合唱合奏了一段,又吃了一会酒,五娘钟明荷便对卢嘉瑞说道。 “不行,不行,有小优们在助兴,你等要听什么,尽管点唱,她们都会弹唱,何必让我生涩献丑呢?”卢嘉瑞笑着推拒道。 “今日欢会,其乐融融,是必要请相公亲自开嗓,妾等都想听,相公嗓音别有韵味哩!”钟明荷不依不挠,继续说道。其她几个娘们也都随声附和,弄得卢嘉瑞都觉得有些不好挫她们的意。 “相公就唱吧,要是相公开唱,奴愿给相公伴舞哩!”林萱悦这时趁着一点酒意,腆着微红的脸,说道。 “二姐要是伴舞,妾虽未尝学习,也敢跟着伴舞!”钟明荷紧跟着,鼓勇呛声,说道。 “二姐、五姐伴舞,奴也算一个,就地学习跟随,来个三月绕日,三美伴郎!”焦绣珠竟然也喊了出来,似乎已经要跃跃欲试了。 “三姐要不也去跟着舞蹈一遭?几个姐妹都要跳舞,你就不要缺席了!”大娘冼依良问三娘班洁如道。 “奴跳舞一点都不行,奴还是在旁弹琴伴奏吧!”洁如说道。 “那相公就别推诿了,唱吧!”依良对卢嘉瑞说道,“一家人都围绕着相公,又伴舞又伴奏的,像是众星捧月哩!” “好,既然你们这般强要,我就唱一首柳三变的《黄莺儿》。二姐、五姐、六姐,你们出来站列,就等着伴舞吧!”卢嘉瑞见众人要求殷切,想了一会,便说道。 于是,林萱悦便站到亭子前边地台上,钟明荷与焦绣珠跟着站在后边。这边林羽琯与小优们整顿乐器,班洁如调好琴弦,逢志也拿过卢嘉瑞的萧管试了音,就等着卢嘉瑞准备开嗓。 卢嘉瑞喝口茶,清一下嗓,乐手们便吹的吹,弹的弹,拉的拉,将乐器合奏起来,奏乐了好一会儿,卢嘉瑞开唱道: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苑柳秾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卢嘉瑞依然按着自己的习惯,变了两重腔调唱了两遍。头一遍唱的深情款款,犹如在招致伴侣来应和;再一遍变了更低沉迟慢的腔调,唱的如诉如泣,若牵若缠,都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铮铮男子汉卢嘉瑞唱出来的小曲! 林萱悦依着卢嘉瑞的唱腔及伴奏曲调翩翩起舞,钟明荷和焦绣珠则跟着,依样画葫芦一般,看着萱悦的舞姿,跟随舞动。三美人虽步调难得那么整齐划一,却都身姿婀娜,体态娇柔,竭尽柔媚而舞蹈。顿时间,但见长袖纷飞,裙裾摆扫,腿脚翻覆,臂指点划;三美人眼神迷离,回眸顾盼,传情达意,如惑如诱!(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回 官禄周晬(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九回 礼来嫌隙消姐妹欢会 望厚枕风吹官禄周晬(中) 卢嘉瑞看三美人舞得兴致,自己唱得也更忘情,便不由得步入舞圈,一边吟唱,一边与美人们骚首弄姿,唱舞和伴,凤凰偕欢! 在卢嘉瑞迷醉的眼神中,钟明荷和焦绣珠虽然舞蹈不如林萱悦娴熟,可身姿娇美和柔媚则更胜一筹。她们动静挥洒之间,尽显体态之美,还掬着那一脸满满的笑意,同时瞟过来那如索如钩的眼神,宛如天上仙女降下凡间,直教人心性飘忽,神魂难守! 这俨然一幅教坊乐场歌舞班的场景!好一幅美人衷情献舞图景!郎君美妾,歌之舞之,乐之悦之,其乐融融,这难能再有的欢悦快活氛围,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大开眼界,大饱耳福,感觉人生这一世怕也将难以忘怀! 卢嘉瑞唱毕,歌舞停歇,各人归位,大家欢乐得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家中竟可以有此等欢乐,亦歌亦舞的,好不新奇!”大娘冼依良先说道,“你们几个辛苦了,都赶紧坐下喝口茶,歇息歇息吧!” “把妾累的!没想这跳舞,看来简单,这般辛苦!”五娘钟明荷香喘嘘嘘,胸波起伏,喝了口茶,说道。 “怕五姐六姐跟不上,奴还特地跳些平缓的舞姿哩!”二娘林萱悦说道。 “想不到相公吟唱起曲儿来,也能这般丰茂动情,实在难得!”三娘班洁如说道,“声色生动,有情有意,就是小优们也难以达到如此境界呢!” “三姐过誉咯!”卢嘉瑞说道,其实心里却着实认受了洁如的赞美,还不忘夸赞萱悦、明荷与绣珠几个说道,“你们几个的舞蹈真的优美极了,仿佛你们都到乐坊受教过一般!” 于是,歌者舞者相互夸赞,平添了许多快乐。 “好了,大家都玩的尽兴,咱们再吃酒,一会都到苑中漫步赏春去!”卢嘉瑞招呼道。 “相公,这芳菲苑中亭子甚是好观瞻,是苑中的一大景致。我等家人逐日在亭中玩赏作乐,亭子却没个名儿,不若趁今日兴致,给亭子起个名字。”钟明荷说道。 “那好,就叫‘六美亭’吧!我与你们六人相聚亭中,寻欢作乐,人生快意。你们姿容颜色,各有千秋,但都出类拔萃,堪称美艳,将亭子叫‘六美亭’,甚为合适!”卢嘉瑞想了一想,笑着说道。 “妾看不如叫‘聚美亭’。‘六美亭’名儿虽好,但具体道明人数,又是相公妻妾数目,外人看到,有自诩自夸之嫌,不免见俗。而‘聚美亭’,则不确指人数,不跟妾等姐妹直接勾连,又能暗指美人、美事汇聚亭中,体现亭子乃欢乐处所,更为得体。”钟明荷说道,她提议给亭子起名,原来心里已经有了谱。 “很好,那就叫‘聚美亭’,过两日我让人刻好牌匾挂上,也好让苑中多几分文气!”卢嘉瑞说道。 “既然亭子起了名字,要挂上牌匾,两边柱子的楹联则就少不了,否则上边的牌匾就显得孤零零的。”六娘焦绣珠说道。 “那相公出个上联,看谁对出下联,然后也刻了挂上!”冼依良说道。 “对对联可不容易,相公得给出个赏格,方见得看重斯文之意!”班洁如说道。 “好,我想好了上联,上联是:坐括岁月尽阅人间春色。谁对出下联,赏一对金耳环!”卢嘉瑞想了一会,出了上联并出赏格道。 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几个妻妾们都在想下联,要拿金耳环。卢嘉瑞又将上联一字一顿再说了一遍: “坐括岁月尽阅人间春色。” “静守年轮饱览世上风情。”大半晌之后,钟明荷应声对出了下联。 “好对联!”卢嘉瑞听罢夸赞道,“这个亭子上时常陈设盛席,歌舞宴游,虽不似外边文人雅士集会那般斯文风骚,要说风情,可一点也不逊色,只是这最美的人间春色与世上风情,都归我卢嘉瑞一人独享罢了!哈哈哈!” 在卢嘉瑞笑声中,妻妾们都附和赞美这副对联佳妙,大家争相举起酒杯劝饮。林羽琯则带领几个小优们便又开始在旁吹奏助兴。聚美亭上一派欢乐! 是日,卢嘉瑞一家就在芳菲苑中游玩,纵情娱乐,徜徉春色,直到夜色降临,方才归歇。 欢会过后,卢嘉瑞便为钟明荷打了一对精致的纯金耳环,打好了还亲自给钟明荷试戴上。后来,卢嘉瑞又让人到铜锣街请卓老先生,将“聚美亭”牌匾与“坐括岁月尽阅人间春色,静守年轮饱览世上风情” 楹联刻制好挂上。 此后,家人朋友到聚美亭聚会茶叙宴饮就更多了,每次到来,卢嘉瑞和钟明荷又都不免会站立亭前,仔细再鉴赏一番这聚美亭牌匾和楹联,颇以为得意之作。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那日欢会之后,又隔了三日,冼依良与班洁如出资请钟明荷、焦绣珠和靳冬花到芳菲苑聚美亭中喝茶,然后五人分资置办酒菜,又在苑中盘桓玩耍了一日。这个踏青赏春的季节,卢嘉瑞妻妾姐妹们真是欢会连连,尽享这大好春色美景。 到二月十三这一日,卢府盛设酒席,大宴宾客,为官禄举办了一个隆重盛大的周晬仪典,一如信郎周晬时故事。 依着焦绣珠的要求,卢嘉瑞将各位长官长吏、亲戚朋友、同僚伙伴、主管伙计人等,该请的能请的都请了来。一时间,卢府大门前车马辐辏,冠冕若鲫,众多宾客集聚而来,争相为卢府二公子卢文官周晬庆贺。 卢府自然是宅院内外张灯结彩,府里婢仆殷勤迎迓,茶甘菜香酒醇,务要使得宾客们乘兴而来,饱醉而归。 在到卢府赴席中的间隙,柴荣到书房找卢嘉瑞,禀报瑞荣坊建造事宜。 “如今‘瑞荣’手上的钱银不多了,怕是不够,眼看就要不敷使用了。虽然有人下定,收回一部分钱,但这瑞荣坊工程实在大,原先工坊积存的银子与收回的定金都快要花光了。老弟想不出什么良法,特来问大哥如何是好?”柴荣说道。 “原先‘瑞荣’积存的银子都要花光了?使用这么大吗?”卢嘉瑞问道。 “大哥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大的地盘,建造那么多房屋、亭舍、廊庑的,哪处不要使钱?老弟已经很知道省着花的了!”柴荣说道。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缺钱和节省,筑造一定要牢固实用,用料人工不能省,免得到时屋宇烂漏崩塌,坏了瑞荣筑造工坊的名声。”卢嘉瑞说道。 “这个自然,我不会放松的。”柴荣说道,“如今要紧的是银子的事,否则要停工,等有人下定金,或者别的在建的工程完工了,收了钱,再继续建造了。” “哪里话?这瑞荣坊怎么能停呢?”卢嘉瑞说道,“要多少钱,你到府里拿钱去,加紧施工。这钱就算向我借,不算向官银借。” “既是要借钱,就向官银借吧!怎好又借大哥的钱?”柴荣说道。 “你说得好轻松!你知道这官银利息多少?三分的月息,你瑞荣坊什么时候能造好,什么时候能卖掉,能不能卖掉都不知道,付得起三分的利息?”卢嘉瑞笑着说道,“就在我府里拿去用吧,不过利息也要算,就按月息八厘计,否则到时候这‘瑞荣坊’赚不赚钱以及到底赚了多少钱都没个确数。” “行,那我按那边建造的进度,逐笔来府里借钱,做好登记。”柴荣答道。 “钱的事给你解决了,你说还要多久方能全部完工?”卢嘉瑞问道。 “我估摸着再要四、五个月吧?后边收工了还要做些美化,房前屋后,街边巷尾,铺设道路,栽植树木什么的,预留点时日。”柴荣说道。 “好,那就是六、七月份完工,到时正值盛夏时节,要办个隆重的入伙开张庆典。”卢嘉瑞说道,“我这边事务繁忙,顾不了你许多,你多想法子,在筑造中就抓紧出卖出租,以期到时一开张就能人气旺盛。” “知道了,大哥!”柴荣说道,“要没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好,你出去找着邢安,叫他到我这里来一下。”卢嘉瑞说道。 柴荣应喏一声,便告退出去了。 不多久,邢安进来,施礼过后便问何事。 “不着急,你先坐下。”卢嘉瑞说道,让邢安坐到客座上,叫卢金上了茶。 “自从我任了官,两头忙乱,家里的买卖就没那么多心力管了。你是我家旧人,在我家做买卖也有些年头了。你做买卖是行家里手,诸事都能办得妥帖,我将你擢拔为钱账主管,一来是信任你,二来也是看你有才干。往后家里各店铺及贩运买卖,你除了管清收钱银和核对账项,买卖上的进货、售卖,以及各项经营上的事情,你都要多上心些,多管事,就当是我家买卖事务的大总管。”等邢安喝了两口茶,卢嘉瑞对邢安说道。 “多谢老爷信任,小可一定尽力做事,不辜负老爷的重托!”邢安说道。 “钱账管好很重要,买卖做来做去,最要紧的还是钱银,以前卢嘉恭这类事情不能再出现了。”卢嘉瑞说道。 “这种事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清收核对账簿之余,小可会不时核对进货的来源以及进货价钱。”邢安说道。 “很好!除了核对账簿和钱银,店铺里剩余货物也应不时清点核对,看进来的货与卖去的货跟剩余的货是否有差错,而卖掉的货,就核对看钱够不够数。”卢嘉瑞说道,“我不是对这些主管伙计们信不过,但这么多家店铺,管束得清楚些,才更好。” “剩余的货,以往倒不曾清点核对过,往后小可定期进行清点核对就是了!”邢安说道。 “叫你来也就这几句话,让你多管些买卖上的事。当然,你多做事,我也会给你增加薪俸。你的薪俸从下月开始由每月七两增加到每月十两。你要管的多,管的仔细,怕是光一个人也管不过来,我将瑞如当铺的解澜派给你当助手。这个解澜聪明机灵,你带着他做事正合适。”卢嘉瑞说道。 “多谢老爷提携!”邢安赶紧起身要向卢嘉瑞磕头,被卢嘉瑞拦住,他便抱拳作揖,说道,“小可一定尽心竭力,做好本分,庶几报答老爷知遇擢拔之恩!” “你妻房曲儿也是我家旧人,善良俭朴,是持家的好妇人,她到我家做的时间也很长了,我给你指婚也有两三年了吧?与代礼和崔乐进同时的,他们都有了孩子,怎不见你家媳妇有孕信呢?”卢嘉瑞笑着问道。 “小可也不知道为何,只心里着急也没用。”邢安有些羞涩地回道。 “你要多加努力才是!”卢嘉瑞笑着说道,不过转而就停住了笑意,“如若你们身子有不妥,就到药铺找郭老先生把把脉,开方子调理,生儿育女事关重大,不要难为情!” “老爷说的是!”邢安只管应答道。 “到时万一调理了还不行,该纳妾就纳妾,大男人的,怎可无后?如若曲儿有不乐意,我来帮你说她。”卢嘉瑞又带着笑意说道,“不过,曲儿有出没出,正房妻室的地位可不能变!” “知道了,老爷!”邢安没想到卢嘉瑞会说这些事,便也不说什么,只应答他话茬就是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回 官禄周晬(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九十九回 礼来嫌隙消姐妹欢会 望厚枕风吹官禄周晬(下) 这时,宴席司客占宣立来说提点刑狱公事廉老爷和知县白老爷接踵而至,请卢嘉瑞亲自前去迎客。卢嘉瑞便叫邢安出去准备坐席吃酒,自己整理衣冠,赶忙出去迎接廉大人和白大人。 卢嘉瑞将廉大人和白大人迎进客厅,待茶叙谈。此时占宣立禀报,人客都已到齐,酒菜宴席备妥。卢嘉瑞便延请廉大人和白大人进宴客厅上座,吩咐宴席开始。 卢府的大宴客厅,男宾女宾一帘子隔开,分坐两侧,满满当当的座了几十桌。桌上早已佳肴盛陈,果饼摆齐;宴客厅里茶汽升腾,菜香酒香扑鼻,人声鼎沸,一派热闹非凡的场景。无疑,卢府的宴席是一如既往的丰盛,好酒好菜好茶好饭,让人吃过回味。 当下围坐桌席的客人们,面对美酒佳肴,早已跃跃欲动,只等主人和主宾入席。小孩子们已经忍不住,就有大人先赏他们些肉块或者糕饼,让他们先快活吃去了。 卢嘉瑞邀同廉大人、白大人入坐在主桌上,请过一道茶,便站起来。管家邱福叫大家安静,卢嘉瑞便开言说道: “今日小儿卢文官周岁,本乃一桩小喜事,我卢嘉瑞感谢各位上官同僚、亲戚朋友、买卖伙伴和我家各铺主管伙计,拨冗光临!而今略备薄酌,乃粗茶清酒淡饭,请各位休嫌简漏,吃好喝好,定要不醉无归!我卢嘉瑞先敬各位一杯!” 卢嘉瑞拿起酒杯,向客人们致敬一圈,然后一饮而尽。 “开宴吧!”敬完酒,卢嘉瑞喊道。 于是,久等的客人们终于可以开吃,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沓杂。宴席一直吃到入夜,桌上菜肴扫空,杯盘狼藉,客人们才逐步散归。 卢府这次盛大的宴客,在聊城,可算得上盛况空前,宴席诸事都成为了街市物议及百姓茶余饭后谈说的话题,小小官禄的英名便随之传颂出去,这正合了六娘焦绣珠的心意。 官禄周晬庆典当晚,卢嘉瑞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时,焦绣珠便亲自抱着官禄来与卢嘉瑞玩乐,兴奋之色,勿用细表。 焦绣珠问卢嘉瑞,官禄在试晬中拿了一块糖就吃,还又拿秤杆来咬,然后就端坐不动,究竟预兆何种寓意?卢嘉瑞也想不明白,便胡乱编造的跟焦绣珠说道,吃糖块寓意官禄将来家财丰厚,吃穿无忧;咬秤杆寓意官禄将来富有田亩,多收租赋;同时秤杆也象征权柄,寓意官禄有威权,将来会有官运;坐着不动寓意官禄将来婢仆环伺,一生安富尊荣。 焦绣珠听了很是开心,便叫奉香儿抱开官禄,而后极尽柔媚姿态与卢嘉瑞厮缠,再就是一宿春宵云雨。 这次官禄的周晬庆典,在三娘班洁如和五娘钟明荷心里还是有不小的触动。 特别是对班洁如,她嫁入卢府比钟明荷和焦绣珠都早,尽管卢嘉瑞到房中歇息的时候比去明荷和绣珠的房中要少些,但也不是那么偏颇,算起来次数也很是不少,可是就一直没见有孕信。 班洁如虽没跟谁说出口,但心头时不时不免隐约涌出一些焦虑。一直以来,卢府里生活优裕,日子无忧无虑,悠然而过,除了在特别的日子,在静谧的夜里,她也不曾细想那么多,只是安然度日,享受着眼下生活的优裕。 官禄的周晬庆典,卢嘉瑞依着焦绣珠的要求,办得隆重盛大,姐妹们也看得出卢嘉瑞对焦绣珠愈加的宠爱。班洁如觉着自己似乎成了凑热闹的旁观者,有了些许被冷落的感觉。虽然被钟明荷拖着,一同认养了官禄,名义上也算是官禄的娘亲,但终究不是亲娘。她想,若果真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女,即便是在高门大家,将来老去,也难见得就能安逸度过晚年。 一经细想,这就勾起了班洁如丝丝的忧虑。 而对于钟明荷来说,则是另外的一种感受。 钟明荷自己清楚,她不是没有孩子,只是孩子不在身边。虽然她也曾担忧过孩子们过得是否还安好,过得如何,但她还是坚信,他们兄妹还活在人世,终有一日,她和她的孩子们还会重逢相聚。 正为着这个坚执的意念,她私下里流掉了曾经怀上的卢嘉瑞的孩子。但让她奇怪的是,自从流掉了那一个,后边就再也不曾有过,她也不知道这是不凑巧,还是因为流掉过而导致的。 官禄的周晬庆典让钟明荷看到,在这个家,在卢府,没有自己的孩子,还是不能让人心安的。 钟明荷隐隐中感觉到,原来她与焦绣珠在卢嘉瑞的爱宠中是可以匹敌的,不管是肌肤之亲还是心里情意上,但自从焦绣珠有了官禄,卢嘉瑞似乎便更疼爱焦绣珠一些,心意上也会偏向焦绣珠多些。有些东西虽然不能一一罗列出来对比,但钟明荷细腻的情感和缜密的心思,当然能够体会觉察得到。 钟明荷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女人与孩子就像一挑担子,由夫婿挑着走,要没孩子,便只是担子的一头,夫婿扛着,什么时候他扛的厌烦了,便会丢落一边,正如抛弃扁担与箩筐一样。如今盛年,男欢女爱,玩性炽烈,有孩子无孩子都不会太在意。但是,人都会老去,终有一日人老珠黄之后,激情也不再,与夫婿情谊的维系,便只靠着孩子。有了孩子,尤其是生养个公子,这担子夫婿便只会一直挑着。 这时,钟明荷也感觉到了,需要自己生养个孩子,来笼络住夫婿卢嘉瑞的心,也好稳固自己在卢府的地位。 有一日,钟明荷和班洁如两个在明荷房前花蝶苑蔓藤架下喝茶,一边下棋玩耍,将丫鬟们都支开,便私语这生儿育女事。关于无儿无女对于将来的苦楚,两人想到说到了一处。两人都认同,眼前生活的优裕,即便能长久,但情色宠爱,一定会慢慢衰淡,女人年老色衰不可避免,一旦韶光消逝,铅华褪尽,只有子女可以维系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否则可能会被弃之如敝履,晚景凄凉。 最后钟明荷和班洁如两人决计请郭老先生来把把脉看看,要不要开方子调理调理,指意着也能生养个一男半女。 相比于五娘钟明荷与三娘班洁如,二娘林萱悦则就宽心得多了。 林萱悦是个快活的人,她看重的是目前快乐的生活。本来命途多舛,能嫁入卢府,嫁给卢嘉瑞,她便觉得是莫大的转运。对她来说,这是先前想也想不到的幸运。从一个沦落他乡,与父亲卖唱讨生活,到落入青楼院子的女子,到聊城县城首善之家的二娘,享有优裕的生活,这是个绝大的逆转。她觉得,没有能想得到比这更好的命运了。 后边林萱悦的哥哥林羽琯也流落聊城,万幸中与她重聚,她便让林羽琯也在聊城安生下来。林羽琯凭借着与卢嘉瑞的姻亲关系,在聊城做乐师,弄了个弹唱班,既教授弹唱技艺,又给大户人家迎客宴请的做弹唱助兴。如今,林羽琯在聊城也混出个样儿来,成了这里弹唱乐坊的班头,靠着收徒教授弹唱和承接助兴表演,所得也颇为丰厚。林羽琯在聊城买了房子,讨了媳妇,安了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如今,林萱悦自己过得好,也不必再为哥哥担心,自然无忧无虑,至于太久以后的事,她从不去想那么多。 初时,卢嘉瑞叫林萱悦来做逍遥馆的掌柜,在新奇贪玩的驱使下,她懵懵懂懂的就答应了,到如今她倒喜欢上了这身份角色,她在这身份角色中获得了许多的乐趣。 从前与父亲在街市酒肆茶馆弹唱讨生活中,林萱悦便时常遇到各色人等,学到一些应对之法。到后来,在勾栏院子里呆了一段时日,便见惯了老虔婆待人接物的一些路数,经过自己的琢磨,如今的林萱悦已经是一个极活络精挑的掌柜娘娘了。如今,不拘谁人进入到逍遥馆大门,林萱悦都能应对自如,让客人乘兴而来,满足而归。关键是她还能让客人尽量多花银子,依然心里恋恋不舍,叨念着下回再来。 林萱悦手下掌管着十几号姑娘房主,更有一大批丫鬟使婢,还有看门护院的小厮和后厨杂役,支使人的威权和手下人的尊奉,让林萱悦感觉十分满足。从前卖唱讨钱,三五文铜钱的讨,不惟辛苦,还时常遭人刁难、白眼,如今一大群人听使唤,收到客人的钱银又都几两十几两甚至几十两的大钱,在林萱悦想来,这境遇实在不啻天壤之别。甚至有时候,有些姑娘求她多翻牌多向客人推介,这都让林萱悦觉得心有尊荣。 至于有些公子哥儿到馆里来消遣,来的次数多了,人面熟络,对着林萱悦这位风韵十足、依然俊俏的掌柜娘娘,不免挑逗,而林萱悦也乐得与他们打情骂俏,领受那些若真若幻的奉承与夸赞,然后自己心里舒爽一番。 “掌柜娘娘这等风骚,看着让人眼馋,今日小生连姑娘也不点了,就请掌柜娘娘来伺候小生,如何?”这一日,有客人进门来,林萱悦迎上去,客人就径直对着林萱悦说道,看着林萱悦,伸手就要去牵扯。 “哎哟,张公子——!我老婆娘一个,认你做个干儿子都还嫌您嫩,怎的还会正眼来瞟我一眼?里边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功夫到家,将您伺候得舒舒爽爽的,您轮都轮不过来,就不要在老娘这儿虚耗功夫了!”林萱悦却迎上去,扶着张公子的手臂,往里边送,一边走一边又问道,“今日张公子是要相熟的醉花阴,还是试试别的姑娘的滋味?” “都说了,今日小生就想要你!”张公子继续挑逗林萱悦道,然后就伸手到后边揽住林萱悦的腰,“看看,这腰身多柔软,抱着定然极其舒服!” 此张公子何许人也?如此撩拨挑逗林萱悦,林萱悦能承受得了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大闹逍遥馆(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回 高衙内被蒙大闹逍遥馆 林萱悦急智回护夫君家(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为焦绣珠儿子官禄举办隆重盛大的周晬庆典,让钟明荷和班洁如感觉到生养自己孩子的重要,相约请医把脉调养。而林萱悦则乐于逍遥馆的买卖经营,对太远的将来并不去想那么多。林萱悦成了一个强干出色的掌柜娘娘,在逍遥馆她是一个威风玲珑的主宰,这让她感到快乐。 一日,有一熟客张公子到馆来消遣,一进馆门,便对林萱悦百般挑逗,不单是言词出格,直接就伸手来揽林萱悦的腰。 “唉——!”林萱悦一手抓开张公子的手,把他夹持住,说道,“哪有青春玉女不爱,偏要招惹半老徐娘的?说吧,张公子,是恋念旧人还是喜新厌旧?正好醉花阴今日有空。不过,我劝张公子还是试试新人吧,我这里的姑娘个个都姿容体貌出众,吹拉弹唱技艺娴熟,可谓色艺俱佳。不多试试,张公子都不知道世上竟有这许多好玩尤物!” 焦绣珠就希望客人都轮换着点要新面孔,这样会更有新鲜劲头,他自然就会多来帮衬。 “嗯,小生是感觉到了,掌柜娘娘胸前高耸绵软,缩弹迅捷,胜过青春风华的姑娘!”张公子不管不顾,在上楼中,只管故意将身子压过来林萱悦胸前,继续挑逗林萱悦道。 “感觉如何?是不是很舒服?”林萱悦故意将胸脯挺向张公子,在其肩背上推搡两下,然后笑着说道,“张公子欲要老娘伺候,您可别后悔,老娘只会开弓见炮,别的都不会,三几下便完了事,您的银子可就花得冤枉了!好了,就要到了,张公子,要不要进醉花阴的房?” “今日我就听娘娘的,给个安排个新的吧,要最标致!”张公子终于说道。 “今日张公子神清气爽,心头高兴,莫若多出几两银子,就到我家头牌房中共度春宵,包管您玩得心酥体软,尽兴满足,永世难忘,如何?”林萱悦赶紧说道。 “那好,就听娘娘的,今日来个痛快!”张公子想了一想,答道,趁势又将手来捏一把焦绣珠的屁股,嘴巴还嘚瑟,“娘娘的美臀真是浑圆紧致,张弛皆得宜啊!” 林萱悦也不管他摸捏,赶忙吩咐跟着的桂香道: “这还差不多!桂香,去让念奴娇准备迎客!” 桂香赶脚前面小跑过去,然后林萱悦便在打情骂俏中,继续拉扯张公子到念奴娇房中消遣去。 将张公子送入念奴娇房中,约略交待一番,林萱悦便回到楼下前面店堂。 林萱悦刚坐下喝了两口茶,又有客人进来。 “哟!曹员外,好久不见面,这阵子又到哪家窑子去消遣了?”林萱悦连忙起身,摇首弄骚的迎上去,就一把拉过曹员外,犹如久别夫妻再相逢一般,笑着问道。 “还能去哪里消遣?要是进城来消遣,还不都到你家逍遥馆里来?”曹员外是城东门外十里一个庄上的大财主,时常进城到逍遥馆来消遣,也算是逍遥馆的常客。曹员外虽然四十开外了,反倒不像张公子这类青年郎,他不恋旧,每次来馆里,都要点新的姑娘,说道要轮个遍。 “这就对了,来聊城消遣,有哪家比得上我家逍遥馆?不必员外说,今日我为员外安排一个小雏儿,脸蛋俊俏,皮肤白净,身段婀娜,会弹琴,会吹箫,唱曲也很不错,包管员外见了十二分喜欢!只不过这个小雏儿酒量不好,请员外格外怜香惜玉些儿,不要灌她酒,免得她饮到醉意迷离的,到时与员外欢爱起来没趣味!”林萱悦似开了连珠炮一般说道。 “好说!好说!我一向是为着怜香惜玉才来这里的嘛!”曹员外笑着说道。 林萱悦领着曹员外上到二楼,便对一旁跟着侍候的菊香说道: “将曹员外领到绮罗香房中,让绮罗香好好伺候曹员外!” 使婢应声,便接过来引领曹员外走了,林萱悦才转身下楼去。 林萱悦下得楼来,刚在自己的掌柜房坐下,歇息没多久,便听得大门外马蹄声人声沓杂,接着便看见有几个人闹嚷着进门来,馆里的两个小厮赶忙迎上去要问话。谁知来人却是气势汹汹,内中一个跟班的出手就是一推,便将馆里一个小厮推倒地上,嚷道: “叫你家掌柜的来!” 这一喊,林萱悦自然要出来应对的了。 林萱悦透过窗格帘子,早已经看得清楚,便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将出来。 “娘娘,这几个人强闯进来,小的们一开口问话,他们就推倒了于寿,也不知道为何!”未被推着的小厮跑过来禀报林萱悦道。 林萱悦走近,看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带的两个跟班的小厮。她便挤出一脸笑意来,问道: “这位公子,看着衣着光鲜,是来我逍遥馆消遣呢,还是来寻衅闹事呢?” 那位公子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原以为把这里的人都镇住了,不想林萱悦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应对的样子,倒让自己先自失去了些心气。但公子哥儿就是公子哥儿,很快便回过神来,大声问道: “你就是这里的掌柜?” “不错,老娘便是这里的掌柜!公子若是来本馆消遣的,老娘自当笑脸相迎,包管公子真正逍遥自在,叹为神仙。要是公子来捣乱的,老娘敢请公子走出这道门,到别处撒野去!”林萱悦双眼盯紧那公子哥,说道。 “你算何等人,敢对我家公子如此不敬?”公子哥未开口,便有跟班先出头声言道,“你可知道我家公子何许人?” “老娘管你何许人?到馆里来的便都是客,不是客却又喧哗、吵闹、捣乱的,不是劫匪就是无赖,老娘概不奉迎!”林萱悦言辞犀利地说道。 “我家公子可是京城来的高——”那跟班继续呛声,却被那公子哥止住,公子哥说道,“好,我早听闻聊城城里逍遥馆独具风情,今日到来,就专门为着一解这番风尘韵味。你既是掌柜的,就给我安排你家最美艳、最风骚的姑娘与我一会。对了,就要头牌,别胡乱给我轮牌的糊弄应付。小爷我不缺银子,就缺快活!” 林萱悦一想,头牌念奴娇刚好排给了张公子,而稍逊一点的二牌绮罗香也排给了曹员外,两人都已入到房中厮混多时,再不能更换的。不过想想这公子来自汴京,对这里一定不熟悉,安排他一个好些的应该也使得。林萱悦觉得这里的姑娘模样都是出类拔萃的,手段调教的又都一体相同,情色技艺娴熟,定然能将这个花头公子哥作弄得舒爽贴服,绝无异言。想好了念头,林萱悦便对公子哥说道: “知道我家逍遥馆就好,进去一回,直教你终生无悔。既然公子自京城远来,奴便安排我家头牌与你欢会,玩得愉悦舒爽,回到京城也替我逍遥馆宣传个名声,让公子的朋友们也好过来一尝这人间艳福!” “好,我倒要看看这艳名远播的逍遥馆到底有多逍遥!”公子哥便说道。 “公子是住店还是打尖?”林萱悦问道。 “这还有住店打尖之说么?你这是客栈?”公子哥奇怪地问道。 “当然不是客栈,但与客栈相若。住店就是今夜住馆里,与姑娘长日厮守,到明日这个时辰止。中间听曲、听唱,读书写画,品茶吃酒,闲话厮缠,玩耍逗趣,鸳鸯戏谑,床榻云雨,尽由公子您摆布,姑娘无不如您所欲。一整日欢度过来,良宵美晨,慵懒时光,犹如活在神仙洞府,管教你不知天南地北,不认兄妹父母!”林萱悦说道,甚是得意的。 “那打尖又如何?”公子哥问道,他其实已经十分动心住店,只不过也想问一问打尖是如何说法。 “打尖简单,正如上酒店吃一顿酒饭。奴将公子领进姑娘房中,与姑娘品茗,听曲听唱,吃酒,闲话戏谑间,打情骂俏,浴火升腾时,然后与姑娘沐浴,便翻滚到床榻上,成其欢爱事。完事后公子便好整衣着履出门,下回再来。当然,妙在这里姑娘调情云雨之法,却是别处所没有,期间各种滋味,一言难尽。公子一旦试过,便知我逍遥馆名不虚传!”林萱悦说道,既是熟悉自家买卖,又不无夸耀。 “既然掌柜娘娘这么说,小爷就在馆里住一日,掌柜娘娘须记得,务必将头牌安排与我!”公子哥说道,就吩咐两个跟班的先自回去,明日依时来接。 “好,桂香,你先去叫虞美人准备迎客。”林萱悦当即笑着应接下来,便吩咐桂香道。 对林萱悦来说,做买卖赚银子要紧。她吩咐桂香去让虞美人准备迎客后,又堆笑着问公子哥道: “公子高姓大名?请这里稍坐用茶,等姑娘整顿妆容,方好恭迎贵客!” “小爷姓高,让小爷玩得尽兴,便有你好处!”公子哥说道。 “高公子尽管放心,包管您心满意足!”林萱悦将高公子让至客座,让使婢奉上茶来,请高公子用茶。 不多久,桂香便下来禀报说虞美人已经准备好了。林萱悦便亲自引领高公子上楼进房,依旧是交代一番,方离开虞美人房,下楼去。 高公子一进房门,便看到虞美人款款迎上来施礼,张开樱桃小嘴,敛衽道万福,嗓音彷如林间飘来黄鹂鸣叫,让高公子浑身酥麻。高公子便径直挑逗虞美人情趣,顾不得林萱悦何话何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回 大闹逍遥馆(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回 高衙内被蒙大闹逍遥馆 林萱悦急智回护夫君家(中) 翌日,快到了高公子入馆来的对时,过夜的张公子都已经走了多时,该是高公子起身离馆的时候了。看看不见高公子下楼,也不见其交待的来接的随从到来,林萱悦便让桂香上楼去看视一下,提醒高公子和虞美人时辰到了。 谁知,桂香上楼去不多久,林萱悦便听到楼上吵嚷之声,那高公子在大声詈骂,虞美人在求其平静下来,桂香则慌乱叫喊,其他使婢也在楼上慌张乱窜。林萱悦听见如此,便只在店堂坐定,品茶等候。 过了好大一会,才见到高公子骂骂咧咧的下楼来,衣冠不整,嘴不停歇,虞美人和她房里的丫鬟也只跟在后边,不敢陪伺在侧。林萱悦便赶忙迎上去。 “掌柜的,小爷正想找你,你却来了,正好!”高公子嚷道,“昨日小爷一再申明了要点你家头牌,你却欺蒙小爷,安排个什么货色伺候小爷来?你当小爷什么人,啊?” “哎哟!高公子,难道玩得不开心?我家姑娘有什么伺候得不周到之处,尽管说来我听!公子来我逍遥馆就是为寻逍遥开心的,何故气恼起来?快,来来来,高公子,坐下用茶,消消气!”林萱悦只当前边的都没听见,没看见,赶忙招呼,并让使婢上茶,想将高公子让到客座上。 “喝什么茶,小爷都要被气晕了!”高公子恼怒地质问道,“这虞美人肯定不是这里的头牌,你为何要欺蒙小爷,啊?” “虞美人就是这里的头牌,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性情好,伺候人技艺超群,要不是看着高公子从京城来,富贵气逼人,我还不给公子安排她呢!”林萱悦强说道。 “真是放肆,真是无耻,你这黑店,公然欺蒙小爷!”高公子大叫起来,“要不是今日早上小爷亲眼撞见那两个,那两个姑娘都比虞美人美艳,小爷便被你欺蒙了也不知道!好,好,你欺蒙小爷,小爷一文钱也不给!” “高公子您请坐用茶,我问问看,公子到底碰到了谁,在公子眼中,谁还能比虞美人更美艳,更风骚?”林萱悦说罢便招呼高公子坐下,亲自到楼上去查问。 林萱悦到楼上问询几个使婢和杂役,才知道早上张公子出门回去,念奴娇自然要送行至楼下店堂。念奴娇在出房门时正巧碰到高公子出房门来溜达散风,而念奴娇的房和虞美人的房却恰巧就在对面,念奴娇便与高公子打了照面,被高公子看到了。 念奴娇说,照面当时自己向他略略道了个万福,便见这人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知为何。另一个使婢说,这高公子也碰到了绮罗香。今早绮罗香拿琵琶去还与满江红,就在过道处遇着了这高公子。高公子当时还上来调戏绮罗香,幸亏绮罗香闪躲得快,而且当时周遭使婢杂役也多,高公子才不得不罢手,害得绮罗香还一直待在满江红房中,不敢出来。 经过这一番询问,林萱悦便有数了。念奴娇是馆里的真正头牌,自然是美艳不可方物,而绮罗香也是馆里姿色超绝,堪与念奴娇媲美的姑娘。林萱悦给高公子安排的虞美人虽然也容色不凡,美艳风骚,但比起念奴娇和绮罗香来,仍不免逊色。这两位姑娘都这么凑巧的被高公子看到,他这等纨绔子弟,花心罗卜的,不被迷得神魂颠倒、魂魄出窍才怪! 林萱悦问询清楚,便下楼去。 “掌柜的,这回你无话可说了!竟给小爷安排个二流次货冒充头牌,小爷一文钱也不想给!”高公子站起来,指着林萱悦说道。 “你玩得不舒爽么?”林萱悦问道,“女人的容颜美色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虞美人姿色超群,技艺出众,就是本馆的头牌!虞美人伺候公子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跟我说,我给您赔不是!” “哼!开始进房,看见虞美人是不错,倒不是不开心,玩得是舒爽,气愤的是你竟胆敢欺蒙小爷!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那两个分明都比虞美人美艳风骚,你还要强说鬼话!”高公子起身要走,气呼呼地说道,“小爷一文钱都不想给,走人!” “休想!”林萱悦立马站起来,上前一把拉拽,高公子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林萱悦又着力将他扶住。 未等高公子开口,林萱悦瞪着他,厉声说道: “栖宿了我家姑娘,吃香的喝醇的,依红偎绿,舒爽逍遥了一整日,不给银子想走人,老娘可不答应!” “呵——呵——!想不到掌柜娘娘看来温良恭谨的像个淑女,一忽间便如此彪悍起来!”高公子倒是一惊,站定了,正一正衣冠,一副果决的样子,嚷道,“小爷要走人,你拦也拦不住!” 高公子便要往门口走去,这回林萱悦也不好再上去拉扯,毕竟女流之辈,拉扯也不一定能拉扯得住。情急之下,林萱悦飞快走到前头,挡住高公子的去路,对仆役们叫道: “你们给老娘捉住,休要放走了!” 仆役们听得清楚,便有几个人一哄而上,拉的扯的拽的,将高公子擒住。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三人,看来却是高公子的那些跟班。高公子一下子来了神气,便奋力挣脱开,叫道: “你们进来,将这几个恶奴给我狠狠地打,竟敢犯到小爷头上来了!” 于是,进来的几个跟班便不管青红皂白,对馆里仆役挥拳飞腿的打起来。馆里的仆役当然也不谦让,双方厮打成一团,林萱悦和高公子则各自闪到一旁。高公子在一旁起哄助威,林萱悦则只好看着着急。 林萱悦看着怕吃亏,便赶紧叫另外一个仆役快去禀报老爷。 高公子带来的跟班似乎就是他的护卫,个个身手不凡,馆里的仆役尽管拼命抵抗,人又比对手多,但还是处于下风,渐渐不支。混战之中,打斗的人是越来越无所顾忌,店堂里的台凳椅桌以及各色器物都成了武器,摔砸得到处横飞,一片稀烂。几个仆役是拼命跟高公子的跟班扭打。 馆外围过来不少观看热闹的过往行人,将逍遥馆大门围了几圈,外边要有客人这时也不敢进来了,馆里边已经完事的客人欲要出去,这时也不好出去,退回房间里,继续跟姑娘们盘桓。 眼见得仆役们抵挡不住,馆里四五个仆役竟一个一个的被打趴在地上,林萱悦这下越来越心慌,不断向外张望,指望卢嘉瑞快点到来。 “哈哈哈!咱们走!”高公子看到自己的三个护卫将逍遥馆的仆役都打趴了,便得意的要走。 林萱悦一看不对,连忙飞奔过去,抢到大门中间站定,两手一叉,喝道: “想走?没门!眠花宿柳,寻得了开心快活,却不给银子,老娘决不答应!” “喔?一个臭娘,竟敢如此张狂?那我也不必客气了!你们给我把这臭娘推开!”高公子吃惊地盯着林萱悦,然后吩咐跟班说道。 高公子的两个跟班于是便冲上来,就要动手架开林萱悦。林萱悦又气又恨,曾经是娇柔的兰花指一竖,绷的僵直,指着两个跟班,两眼一瞪,厉声喝道: “看你们谁敢动老娘!” 高公子的两个跟班被林萱悦这一声威吓,倒是不敢就上来动手,被镇住一下,怂了几分,但一会儿回过神了,又有主人在一边催逼,便就一齐上来,要拉拽推搡。林萱悦虽敢怒却也无力抗拒,眼看要被架走推拽到一边去。 正在这危急时刻,卢嘉瑞带着几名军牢赶到,排开围观的人群闯进来,恰好看到林萱悦被两人拉拽推搡,怒从心头起,便拔剑出鞘,厉声喝道: “休得无礼!” 卢嘉瑞便要持剑杀过来。林萱悦急忙奋力挣脱拉扯,抢步上前去,阻止道: “相公且慢!” 高公子的两个跟班见有人挺剑冲过来,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急忙放开林萱悦,跑开躲到一边去。 “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剑行凶?”高公子也不免大吃一惊,但强作镇定地质问道。 高公子问毕,放眼仔细看看持剑的人,似曾相识的样子,一下就想了起来: “卢嘉瑞?” “高衙内?”卢嘉瑞也不由得叫起来,心想怎么这么巧的就又碰上这个无赖纨绔子弟,他如何跑到聊城来了? “嘿嘿,看你身穿五品官服,却又持剑行凶,不但有失官体,还违犯朝廷律例,就不怕被人参劾么?”高衙内一讥讽的腔调质问卢嘉瑞说道。 “哼,本官是本地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管的正是奸淫掳掠、抢劫偷盗、泼皮无赖以及持强凌弱事。方才闻报有人栖宿了馆院却不付银子,特赶来查勘拿问,不想又碰你高衙内高公子在此作恶!你栖宿了馆院却不付银子,还指使恶奴意图欺凌掌柜娘娘,可知该当何罪?”卢嘉瑞说道,然后就吩咐军牢道,“先将仗势欺人的恶奴拿下!” 几个军牢便一拥而上,提刀举剑的,一起过去将高衙内的三个跟班擒拿,三个跟班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就擒。 “卢嘉瑞,你竟敢拿小爷的人?你休要放肆!”高衙内喊道,“你这提刑司,你这什么提点刑狱公事,对,还是副提点刑狱公事,可都是在我父亲管辖之下,小爷回京说上两句,你这官服,你这官帽,就休想再穿戴了!再有,小爷回头拿了父亲的行牌,到守备营调来兵卫,就连你这逍遥馆也查封了,看你奈我何!” “这里不是汴京,你在这里为非作歹,我就是拿了你,也是职分!”卢嘉瑞毫不示弱,说道。 “哼!职分?把你官职褫夺了,你还有何职分?”高衙内冷笑道。 “哈哈哈!朝廷也不是你父亲一手遮天,把本官官爵褫夺,你家父亲说了也不算,你说的就更不算了!”卢嘉瑞也大笑着回应道。 “哈哈哈!你想着你的假父做靠山了吧?你做梦吧,什么假父?只不过让你多孝敬钱银财利时说说的。蔡太师有假子二三十个,他与我父亲同朝为官,只会相互维护,他老人家可不会为着你跟我父亲冲撞、闹翻。我父亲参劾管束属下却顺理成章,要褫夺你官爵易如反掌!”高衙内这会也大笑起来,说道。 “我家的买卖,你来捣乱,别说靠山不靠山的,从公从私,我也都不能容忍你在这里作恶!”卢嘉瑞毫不退让,又说道。 “小爷进馆就申明要点头牌,掌柜的将二流货色抵充,欺蒙糊弄小爷,被小爷识破,小爷不付银子,是因店家欺客!”高衙内说道,“小爷不控告你这逍遥馆,索取赔偿,已算仁慈了!” 这时,林萱悦从懵圈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别的倒不打紧,林萱悦最担心的是这高衙内说的要查封逍遥馆这一件。她已经适应并乐于作为逍遥馆掌柜娘娘的身份,这给她极大的快乐和满足。如若逍遥馆真的被查封关张,她又将回到卢府里,虽依然可以整日的优哉游哉,却也无所事事,完全没有在逍遥馆那么有乐趣。她决不能让逍遥馆被查封关闭,而这高衙内是高太尉的公子,说得出来的话,说不定他就真的能做到。 于是,林萱悦赶忙整理一下衣裳,陪着笑脸,过来到高衙内跟前,直接就拉着高衙内的手,笑着说道: “高公子,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高公子出来玩耍是为着寻开心,我这逍遥馆便是全聊城最让人开心畅意的地方。不管什么头牌不头牌,只要您高公子看上的姑娘,我自当安排与您玩耍,何必在其它事情上耗费精神呢?我相公之假父与公子父亲同为朝廷重臣,他们知道相互维护,你们这些做晚辈的也该知道相互维护吧?大家多有一分交谊,往后便多一条大路走,何必相互斗气使狠,自断攀援呢?这样,高公子说看到的那两位姑娘,您想要哪个?是要前边看到的还是后边看到的?我安排与您,您再在我逍遥馆盘桓一日,我包管你快活赛神仙,不再有一丝儿烦恼!至于那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在您高公子,家财万贯,不会计较,在我这逍遥馆,也不差这一注银子。快活最要紧,高公子,您说是不是?” “嗯,掌柜娘娘说的倒不错。不过,小爷想起来,当日在汴京御街观灯时曾碰到卢大人,他当时带着的那位美人儿,一直难以忘怀,如若让那位美人儿来陪小爷一宿,小爷就将今日之事与你消解了。否则,我与你没完!”高衙内看着卢嘉瑞,狡黠地说道。 “张狂无耻!我家娘子也竟敢公然欺侮!与我将这厮绑了!”卢嘉瑞怒发冲冠,喝令手下军牢道。 “且慢!”林萱悦急忙拦阻,她担心事态真正扩大,到时不但她这逍遥馆要关张,怕是卢嘉瑞的官爵都真的被褫夺,那对卢家来说损失就太大了。她一扯高衙内的手,将高衙内拉转过身来对正自己,笑着对高衙内说道,“高公子,您所说的那位娘子是我家相公房下一个媵妾,年纪比我还大,到卢家便已是二嫁,生儿育女都已经三四茬了,说起来都不止是半老徐娘,其实已是房中怨偶,仅是个伴当而已。也许当时灯火阑珊,您咋一看脸庞儿甚至身段儿还不错,其实不过是一个俏影儿,哪里能跟逍遥馆里的姑娘相比呢?不如这样,我将高公子看中的两个姑娘念奴娇和绮罗香一起安排给高公子,就在一个房内,到时高公子便可一龙戏二珠,左拥右抱,双宿双飞,同欢共乐,一时间尽享人间之美色,饱尝人世之极欲,如何?”(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回 大闹逍遥馆(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回 高衙内被蒙大闹逍遥馆 林萱悦急智回护夫君家(下) 高衙内一听,眼睛睁得老大,早上看到的两个美艳女子的倩影迅疾掠过脑际,心神便飞快地进入到左拥右抱着这两个世间罕有的丽姝而享受极乐的快活当中。于是,高衙内便笑着对林萱悦说道: “好!好!好!还是掌柜娘娘会做事,就这样,不要耗费时辰,你赶紧安排!” “不过,这两位丽姝身价甚高,往常一般人物都不敢造次染指,如今要一下都安排与高公子,就怕高公子又说开销太多,一时间银子不趁手。”林萱悦略作担心地说道。 “哈哈哈!掌柜娘娘,你放心好了,小爷说过,小爷缺的是快活,不缺银子!你尽管安排好,让小爷我高兴就行,包管银子不成问题。”高衙内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昨夜的钱可不准收取,是你没按我说的做,欺蒙了小爷!” “栖宿了姑娘,连缠头都不给与,这天地间,哪来的理?”卢嘉瑞在一边听见,便质问嚷道。 “相公你也别说话,这里我是掌柜,我说了算!”林萱悦止住卢嘉瑞,示意他收起手中的剑,说道。然后林萱悦转脸对高衙内,满口答应说道,“那自然,奴家只收今日的银子,昨日的只当奉送高公子的见面礼,高公子玩得快活便好!” “好!爽气,就凭掌柜娘娘的这份爽气,小爷心头的怨怒便消去了一大半!”高衙内说道,然后就催林萱悦赶紧安排。 林萱悦吩咐桂香,先去叫念奴娇和绮罗香准备。她在店堂里招呼仆役使婢将外边围观的人群劝散,叫卢嘉瑞带来的军牢放开高衙内的跟班让他们回去,再让军牢们将馆里被打伤倒在地上的仆役拉起来架走,又吩咐仆役使婢们收拾整理好被打砸得一团乱的店堂,然后她才陪高衙内上楼去。 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人早已整顿好妆容,在念奴娇房里等候。高衙内一进入房内,登时便被这两位娇艳无比的美人儿摄取了魂魄,身体不由自主一般漂移了过去,都不理会林萱悦这个掌柜娘娘说什么的了。 林萱悦还是依例交代了念奴娇和绮罗香几句,便转身带门退去。门尚未合拢,林萱悦就听得里边传来了高衙内浪虐之声以及念奴娇和绮罗香矫情或娇嗔絮语。林萱悦心里暗笑,这高衙内不过是一只浪荡的花头鸭,心性淫欲,其实内中无物,身轻体浮,显然抵不过两个技艺出众的姑娘两轮搜刮! 林萱悦下楼来,见卢嘉瑞坐在那里喝茶,便问说这里没事了,为何还不回衙门去。 “这厮还在,我怕后边又闹出什么乱子来,娘子应付不来,等等娘子看。”卢嘉瑞说道。 “相公不必担忧,除了刀兵相见,奴什么事情应付不来?如今好了,相公安心回衙门办理公事去吧!”林萱悦说道。 “今日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情,我不回去也无妨。”卢嘉瑞说道。 “那相公身穿官服在此,不但于相公不宜,于逍遥馆做买卖也有碍。不如相公先打发军牢们回去,相公到奴房中,脱下官服,只穿便服,奴与相公吃酒取乐,疏解一下胸中郁气!”林萱悦说道。 “娘子你又想——”卢嘉瑞盯着林萱悦看,诡秘地微笑道。 “想什么想?好意让相公在这吃两杯淡酒,别净想好事!”林萱悦瞪一眼卢嘉瑞,也笑着说道。 “好,那酒我就不吃了,回衙门去!”卢嘉瑞边说边起身,径直就朝门外走去。 “唉!唉!唉!”林萱悦赶忙起身叫住卢嘉瑞,卢嘉瑞只顾走,却不停歇,林萱悦只好轻轻叹气。 而卢嘉瑞却只是到门外交代军牢们收队先自回衙门,然后又转身回来,对着林萱悦笑。这回林萱悦才知道卢嘉瑞只是逗她玩耍,其实并非真的要走。 “相公说了不吃酒,奴也不留相公了,相公走吧!”林萱悦索性脸一沉,对卢嘉瑞说道。 “嘻嘻嘻!美人留酒,我怎会不吃呢?快点进房去,我站在这里碍事,到里边我还有话与娘子说哩!”卢嘉瑞涎着脸,拉起林萱悦的手儿,说道。 “好,那就吃酒归吃酒,奴就不跟你厮缠了!”林萱悦倔强地说道,然后与卢嘉瑞进到自己房中去。林萱悦预备在馆里的房间在一楼,离掌柜房不远,进出倒是方便。 “方才娘子甚是威风,嘴巴又是八面玲珑,要不是娘子强干,怕是事情会闹得不可开交,如何收场也不得而知了。”一进到房中,卢嘉瑞不像往常就与林萱悦搂抱厮缠的,坐到客位上,对她说道。 “要不是奴一力阻拦,难道相公真要拿了他高衙内关去监牢?他老爹可就是相公的顶头上司,要寻一个由头免相公官职还不是易事一桩?等将相公的官爵褫夺了,再找个由头将相公诬陷治罪,相公的身名家产恐怕顷刻坍塌。相公与他怄气,实在是得不偿失。”林萱悦给卢嘉瑞斟了一盏茶,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喝了一口,说道。 “嗯,想不到娘子一下间就想到那么多,我倒还没想得那么透彻。”卢嘉瑞说道,“不过即便他回去央告他老爹,也未见得就能褫夺我官爵呢!” “相公却不当去冒这个险。也许高衙内那厮说得对,蔡太师未见得会为着相公这个他的几十个可有可无的假子之一,和同为朝廷重臣而日常相处还要相互维护的同僚冲撞,更不会为此翻脸。相反,高衙内是高俅的亲儿子,他高俅却必然是力保的。一旦闹出什么大事件来,倒霉的只会是相公!”林萱悦说道。 “娘子倒是洞若观火啊,这掌柜当得聪明起来了!”卢嘉瑞夸赞林萱悦道,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娘子一下给高衙内那厮安排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个,让他如何消受得了?还说昨夜的不收取他银子,岂不是亏本与他了么?眠花宿柳不付缠头,要让人传出去,非但说他高衙内无耻,我家逍遥馆也会被耻笑!” “哈哈哈!”林萱悦笑了起来,“相公以为奴发傻啊?奴会把昨日的钱银以及今日打烂的家具什物赔偿,通通全都算到今日的开销当中去一并收取。说是不收,其实一文也不会少收,反正明日到时,奴估摸着高衙内那厮已经被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个弄得神魂颠倒、身虚体疲、头眼昏花的了,也没有什么心神来算计账款。他自己也说的嘛,他不缺银子,只缺快活,奴给了他人间极欲极乐,他多出点银子,也是应该的嘛!” “娘子如今真是个精明的买卖人,要不是女儿身,说不定便成了一个大商巨贾。”卢嘉瑞说道,然后又问,“还有,娘子将五姐说的那般不堪,娘子就不怕别人拾了话头,传到她耳边去?” “奴不就是为了紧急时解围开结才那般说的么?至于五姐那边,还劳烦相公先去跟她说,免得丑话传了过去才跟她说,就迟了。”林萱悦说道。 “好,我回头先跟明荷说去。”卢嘉瑞答应道,话锋一转,卢嘉瑞又说道,“说起来娘子这里的仆役也太不经打,就他带来的两三个恶奴,便将馆里闹腾得如此狼狈,要不是我闻报立刻快马赶来,怕是店堂白白给他砸了,人被他打伤,他自己却走了,馆里是人财两失了!回头娘子招几个健壮些的仆役,尤其要找两三个彪悍些的充当门役,免得再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相公说的是,要不,门役就相公也帮奴找找。”林萱悦说道。 “好,娘子今番好好伺候我,我就帮娘子找找!”卢嘉瑞笑嘻嘻地说道,站起身来,拉过林萱悦要亲昵。 林萱悦却正正经经的站过来,替卢嘉瑞脱去官服官帽与靴子。卢嘉瑞伸展一下腰身,也帮着林萱悦卸去妆饰,脱去衣裳,一边说道: “要不娘子也给我安排一次人间极欲极乐,让我也消受一回,知道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想得美!”林萱悦一捏卢嘉瑞的屁股,说道。 “哎哟!”卢嘉瑞疼得喊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让娘子安排一个姑娘与你我一起玩乐,我又不是要娘子另外安排两个姑娘与我,撇开娘子寻欢,娘子也可以一起享乐的,有何不可?” “今番老娘就荡妇一个,将相公搜刮净尽,省得相公多有她念!”林萱悦这时也孟浪起来,忽然间一个劲的将卢嘉瑞推向床榻。卢嘉瑞在不经意间便被推倒到床榻上了。 “唉哟,等一下,等一下,先吩咐使婢摆上酒菜,我与娘子先吃几杯,再慢慢来事也不迟!”卢嘉瑞忙乱中说道。 “哈哈哈!”林萱悦大笑起来,就骑到卢嘉瑞身上,附下身子去解脱卢嘉瑞衣衫,一边说道,“不行,老娘如今就要趁着相公空虚,先搜刮相公一轮,然后再吃酒,等下酒足饭饱,任由相公作弄,看相公还能折腾老娘否?!” “那好,吃酒前由娘子作弄我,吃酒后由我作弄娘子,咱们比试比试看,谁作弄得更舒服畅爽!”卢嘉瑞也只好笑嘻嘻地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放松身子,配合林萱悦的动作,两个人翻云覆雨起来。 翌日,高衙内会如林萱悦说的照单付清栖宿逍遥馆的银子么?高衙内还会在逍遥馆闹腾出什么事故来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明荷赤体邀欢 细剖解说柴荣悦服开窍(上) 却说上回说到高衙内到逍遥馆消遣,无意中发现被蒙骗了,便指使跟班随从大闹逍遥馆,直到卢嘉瑞带领提刑司军牢赶到,又经林萱悦一番安抚,事态方才平息下来。事态平息后,卢嘉瑞就便与林萱悦进到房中,吃酒玩乐,共同消遣欢爱时光。 又到翌日,到了高衙内该离馆的时候,仍没见他下楼来,林萱悦依例叫桂香上楼,到念奴娇房前催问。 这时,那高衙内却依然左拥右抱着念奴娇和绮罗香,躺在床榻上戏闹。桂香站在门口外,只听到里边的浪虐嬉闹声,听来客人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桂香不得已,便敲门,里边绮罗香披衣出来开门,桂香便对里边说时辰到了,请高公子起身。 高衙内只管叫绮罗香回来床上,嘴里嘟哝半晌,对门外桂香喊道: “你去跟掌柜娘娘说,小爷在馆里再盘桓一日,就照旧点的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位姑娘,快去,休要再来啰嗦!” 桂香只好下楼来禀报林萱悦,林萱悦又再亲自上楼来问询,确认了高衙内还在馆里消遣一日,依旧点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位姑娘一齐伺候。林萱悦这回更宽心了,高衙内两日消遣下来,将原先虞美人那一日的钱银和店堂里打烂的物件赔款算进去也就更不那么扎眼了。林萱悦自己会心一笑,便下楼以迎迓其他客人去。 第三日,高衙内终于真的要走了,他果真不缺银子,让随从提了一个包袱过来,就按林萱悦计算好的数额付清了钱账,还额外给念奴娇和绮罗香两人每人一副金坠子以及一支带银花的金簪子做缠头,在依依不舍中,丢魂失魄地离开了逍遥馆,口里一再嘟哝下回要再来。 林萱悦亲自笑靥灿烂地送高衙内出门,看他那倦怠疲累的样子,话音气弱,似乎已经是筋力全无,精魂尽销,却心满意足的,也不知他该是可贺还是可怜,只是自己的逍遥馆赚得他一大笔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高衙内大闹逍遥馆那日的晚夕,卢嘉瑞从逍遥馆回到卢府,便到钟明荷房中去歇息,他要顺便告知她林萱悦说的话,以免忘记或者晚了,让明荷从别处听到,产生了误解,再去解说就难了。 “人呢?怎不见人影?”卢嘉瑞进入明荷房外间,但见灯烛摇曳,却不见人影,便问道。 “回禀老爷,五娘在里间躺着歇息,不知睡着没有。”苏纹从奴婢房跑出来,答道。 “这么早就歇息!”卢嘉瑞推里间门,一边嘀咕道。 苏纹见老爷进里间后,便回奴婢房去了。卢嘉瑞进了里间,看见里间桌子烛台上点着一支蜡烛,烛光昏暗,明荷躺在床榻上,面向里边,不知入睡了与否。卢嘉瑞反手将门合上,悄悄来到床沿,拉开帐幔,伸头过去看明荷的脸。 “相公吉祥!”明荷突然转过身来,大声喊到。 “娘子吓死我了!这么突兀!”卢嘉瑞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然后镇静一下,又说道,“这么早就睡,不怕睡得腰背酸痛么?” “都没人理睬,没事不就早点睡了算!”明荷说道,一边坐起来,“听说相公今日到逍遥馆去了,有人在那边闹事。” “这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入娘子耳根?也没什么大事,摆平了,没事了!”卢嘉瑞就在床边坐下来,说道。 “家里买卖上的事,妾当然格外关心,府里怕是都传遍了,妾也是听苏纹与谷湘议论得知的!”明荷说道,又笑笑,“妾当然相信会没事的,卢老爷的买卖,谁敢来捣乱?不过相公到那边去,顺道也把二姐摆平了吧?或者不够,还把里边的哪个姑娘也叫来一起消受了?” “又来了!我来娘子这里最多,娘子还不满足!”卢嘉瑞说道,“不过我正要跟娘子说说萱悦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妾是又老又丑的二嫁半老徐娘,生儿育女都三四茬了,就相公一个伴当而已!只她林萱悦正当风华,美艳娇媚,正好相公专宠呢!”明荷说道。 “你看不是?二姐当时怎说的这些话?娘子知道今日到逍遥馆闹腾的是谁?正是上次娘子陪我到汴京时遇到的那个高衙内,提领东京御林军的高太尉高俅的公子!如今高俅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卢嘉瑞愤愤地说道,“高衙内那厮到逍遥馆消遣,说上次在京城碰到过娘子就忘不了,竟然提出要娘子去陪,否则就要使出他老爹的行牌,调来守备营的兵卫,查封逍遥馆。二姐急了才说的那些话,打消那厮的念头。难不成娘子要让逍遥馆被那厮查封了,或者娘子欲要去陪那厮浪虐?” “妾就陪他浪虐去好了!高太尉家有权有势,要他高衙内看上,妾就跟她回京也无妨,好在京城享受一生荣华富贵!”明荷当即一边说,一边就下床朝外间走去,出了门还把门也带上了。 钟明荷这一举动来得突然,完全出乎卢嘉瑞的意外。卢嘉瑞都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出手拉扯,钟明荷便已出了里间门并带上。卢嘉瑞“唉,唉,唉”了几声,才想到明荷应该不过是逗着玩而已,不可能真的出去,便也放下心来,自顾就便躺倒床榻上。他倒要看看钟明荷要如何转圜找台阶下。 卢嘉瑞躺了好一阵,明荷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会自己灰溜溜的回进来,却听见“哐啷”的一声外间门响,她真要出门去了! 卢嘉瑞心里一沉,他倒不是怕钟明荷真的去逍遥馆陪高衙内,那是绝对不会的,但卢嘉瑞担心她这会去找林萱悦吵闹,或者到依良、洁如或者绣珠几个的房中去絮叨,将方才自己说的事情乱加传言。于是,卢嘉瑞一骨碌的爬起来,赶忙要开门出去,将明荷拉回来。 谁知,卢嘉瑞手忙脚乱,正急促中将里间门打开,要冲出去之时,却见钟明荷一丝不挂的,就定定的站在门口,那赤裸裸的身子在里边照射出来的摇曳的烛光映衬之下分外娇美动人! 钟明荷什么话也不说,只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卢嘉瑞,又是那种勾人的媚态——体香缭绕,轻喘急促,胸波起伏,直教卢嘉瑞无法自持! 卢嘉瑞一把抱起明荷,往床榻走,嘴里却又嘟哝道: “我以为只我狂放浪虐,娘子也这般老不正经!” “妾老了么?”明荷娇声娇气地嗔道,然后就势在卢嘉瑞脸上亲咂起来。 卢嘉瑞知道自己说差了话,连忙说道: “娘子不老,娘子太会玩耍了,其她几个都比不上娘子!我听见外间开关门的声音,还以为娘子真要出门去呢!” “嘻嘻嘻!略施小计相公便上当,看来相公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呢!”钟明荷说罢,一边亲咂卢嘉瑞,一边伸手去脱解卢嘉瑞的衣衫。 卢嘉瑞把明荷放到床榻上,一阵激动之情过去,方才回想到日间已经被林萱悦搜刮净尽,如今又要面临钟明荷的盘剥,自己都感觉有些疲乏,有些提不起情致,有了一丝丝的力不从心之感。 “我有些着急而要紧的话要去跟大姐说,娘子先躺一会,我回头再过来和你厮缠。”卢嘉瑞将明荷放下,便说道。 “哼,相公想跑,没那么容易放过你!”明荷两眉一竖,说道,“有事去跟大姐说,妾也不拦你,那就快点完事吧!” 明荷说罢,便趁势将卢嘉瑞拽倒床榻上,继而伸手过来摸弄。卢嘉瑞这会看来逃避不开,只好定下心来,与明荷翻滚床榻上厮缠,勉力播云弄雨一番,直到他筋疲力尽,明荷也心满意足,两人方才安稳歇息。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到了孟秋七月上旬,瑞荣坊已经完工。根据先前简道长堪舆择吉,开张的吉日就在下旬的二十六日,但如今房子铺面卖出去以及租赁出去的尚不足四成,如到开张时还是这样,必然会显得人气冷清。 柴荣按照卢嘉瑞的交代,在建造过程中便在四周张贴了告示,后来又到城里各个人众热闹处所张贴告示,也招徕了一些客人,卖掉了部分房子铺面,出租的也有不少,但依然不够理想。如今,预定的开张大吉之日在迩,还剩下那么多空屋空铺,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再推销出去了。没办法,柴荣就只好去找卢嘉瑞商议。 “大哥,瑞荣坊目今已经完工,只是买不出去,租出去的也不多,如何是好?”一日下午,柴荣来到卢嘉瑞书房,直截了当的就问道。 “好嘛,你提前交工了。当真全都做好了?还有二十多日才是开张吉日呢!”卢嘉瑞问道,“不但是房子、台榭、廊庑与交易场等项,还有街巷过道各项都修整完毕了吗?” “是的,所有的地方都建造完毕了,街巷马路也修整妥当。按大哥要求,街巷边上都种上树木。这与老街不同,往后这些树木长大了,行人到街上游逛时也有歇脚的地方。”柴荣说道,“已经有一些买了或者租了房子铺面的商家开张做买卖了,但是如今那里还是行人稀疏,买卖清淡,已经开张的商家颇为难熬,纷议不断。” “是啊,一定要人气旺盛才好做买卖,咱们瑞荣坊集市开张时需要热闹,让它成为聊城的一处热闹街市才行。”卢嘉瑞说道,“怎么将房子和铺面卖出去租出去,你要多想些办法,万不可一开张就冷清,后边的房子和铺面就更难出手了。” “知道了。只是要将房子和铺面卖出去或者租出去都极难,我已经照大哥的老法子,不但在瑞荣坊周遭张贴了告示,还到街市上各热闹所在都张贴了告示,按说聊城人尤其是那些做买卖的人,应该都已经知晓了。该来买的租的都已经来了,他们要不来买,不来租,我也没有法子了。”柴荣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这不,大哥一向有主意,我只好又来找大哥出主意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明荷赤体邀欢 细剖解说柴荣悦服开窍(中) “你是瑞荣筑造工坊的掌柜,怎么筑造怎么售卖怎么出租,你该多想法子,不要依赖我。我有时得空或者有些好主意跟你说说,平素怎么经营,怎么做买卖,该是你多拿主意。我名下那么多店铺,买卖事务也多,如若掌柜们都想着有了什么事就来我这里讨主意,那我就是一日到晚坐在这里应付,也应付不来,更别说还要做官到衙门去点卯了。”卢嘉瑞对柴荣说道,“你跟我那么多年,出来聊城也超过十年了吧?做筑造这行当也够久的了,对聊城也应该很熟悉了。” “大哥骂的是,”柴荣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有些笨,多得大哥提携,但还是聪明不起来,总想不出什么高妙的主意,劳大哥多操心。那我回去再好好地想想,再来禀报大哥吧!” “唉,算啦,我说说的,其实你干得不错,踏踏实实的就把筑造工坊的买卖做大了,如今满聊城到处都是你筑造的房子、院子、道路和桥梁。”卢嘉瑞说道,“既然来了,你坐下喝盏茶,我就与你商议商议也罢!” 卢金给柴荣斟上茶,柴荣喝了两口,说道: “多谢大哥!哦,这什么茶?格外清香又醇口,比众不同!” “这是杭州龙井茶,在我家药铺和粮油铺都卖了很多年了,你没买来喝过?”卢嘉瑞有些诧异问道。 “这茶我听说过,前时也喝过,就觉得很好。我家房下也想去买些在家喝,到铺子去看了,觉得太贵,就没买。”柴荣说道。 “你家如今又不穷,在聊城也算得上是入流的小富人家,如何连好一点的茶叶都舍不得买?还是乡下人的那些习惯,俭朴过了头。”卢嘉瑞说道,“按你这等做事,在瑞荣筑造工坊铺子里边,肯定没有什么好茶,有客人来了,喝口茶都不香,谈事怎么能提得起精神?你回头买些龙井茶和乌龙茶回铺子里放,接待客人时就泡这两种茶喝。你让铺子伙计跟你说说这两种茶的来历和特色,详细问清楚冲泡之法,有讲究的,来客人时,既可以好茶款待,又可以替我家店铺宣传宣传这两种茶叶!” “好的,铺里买些,我家里也买些吧!”柴荣应道。 “如今再说回瑞荣坊的事。”卢嘉瑞转回话锋,问柴荣道,“你觉得为何这房子和铺子卖不出去或者租不出去?是这房子和铺面建造得不好吗?” “那不是。房子和铺面建造得自然都是很好的,街巷做得也很不错,比那边原来的老街区好太多了。”柴荣说道,“有些人来了,也想买或者想租,看起来都喜欢,但想买的一下子没那么多银子,想租的又怕开了店铺买卖不好做而折本。你不来,我不来,就见得冷清,更加就没有人来。” “嗯,既然这样,就想办法让那些想来的人都来,不就好了?”卢嘉瑞说道,“对那些想买,又一下子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是不是可以先把房子铺子给他们,而让他们分次付清银子?对那些想租来开店做买卖又怕赚不到钱而折本的,可以在开始一段时间里只收很少甚至不收租金,让他们能够很快就开出店铺来?人住进来多,店铺开得多了,这里变得热闹了,人口蕃息,行商走贩聚集,买卖兴旺了,后边你还愁赚不到银子?房屋铺面价钱会上涨,租金也可以逐步提高,到那时,你就只管坐等收钱就好了。” “嗯,大哥说的是,我知道了。”柴荣说道,“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前边做好了,后边便会慢慢好过的。”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卢嘉瑞看柴荣认同了他的思路,便又继续说道,“依我看,除了在各处多张贴告示之外,你还要专门教会几个人,能说会道的,就到城里各个中等以上住家以及所有的店铺去,找他们当家老爷或者掌柜的,面对面去陈说瑞荣坊这里集市房屋铺面的好处,请他们来实地察看,我相信总会有不少人会动心的。” “好办法!大哥就是主意多,而且时常出其不意,却奇妙管用,我就按大哥说的去做,定然能将更多房子和铺面卖出去或者租出去。”柴荣高兴地说道,他知道,每次来找卢嘉瑞,他总会有主意,而卢嘉瑞的主意往往是自己磨尖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你要特别找那些在聊城城里做买卖做得好的铺子,尤其那些老字号铺子,在聊城开了很多年的。聊城人都认他们的招牌,他们的铺子本来买卖就很旺,劝他们到瑞荣坊来开分号。无论如何都要请他们过来,哪怕暂时不收他们的租金,让他们把人气带过来。以后这边街市兴旺了,他们买卖也做得顺畅,再跟他们收租金也就顺理成章了。”卢嘉瑞又继续说道,他总习惯于将布置的事情说得仔细些,“至于中间那个交易场之摊位,我看一开始都不收钱,谁先来就给谁摆卖,让他们争先恐后的来,造成一种争抢氛围,早来早好,迟了没份,无形中也做了宣传。” “是,大哥。”柴荣领会了卢嘉瑞的意思,一边自己已经在思考具体如何做法了,想到了一些具体的事宜,他便又问道,“如果买房子、铺面的要分次付钱,可以分几次,多长时间给完?那些暂时不收租金的,免收多长时间合适?” “这些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想如若买房子铺面分次给银子,头一次总要给两三成,然后至多分三年就该给完。为了打消那些有些犹豫的人之疑虑,你还可以这样,就说三年后如若客人不想要这房子铺面了,而房子铺面也没有损坏,瑞荣筑造工坊可以收回这些房子铺面,已经给付的银子原银奉还。”卢嘉瑞说道。 “这样他们不是白住白用三年了吗?这如何使得?”柴荣吃惊地问道,在他脑子里,这完全是折本的买卖,卖出去三年还给别人原银退还,给别人平白使用,怎么也不划算。 “哈哈哈!”卢嘉瑞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想不明白!你仔细想想看,三年之后瑞荣坊都成了热闹街市了,在这里居住的做买卖的,顺风顺水,你赶都赶他不走,他怎么会真把房子铺面退回来给你呢?咱们这么一条规矩定出来,不过是让他们赶紧掏银子来买而已。就算到那时真有人要退回,那也不怕,不管如何,三年后的瑞荣坊总会比如今的瑞荣坊热闹得多,房子铺面一定会比眼下值钱,只要没有损坏,收回来再售卖或者出租理当有更好的价钱,你还担忧什么?况且,他们预付了一部分银子,也不是白住白用,就拿他们预付的银子来放债,瑞荣筑造工坊也可以赚回不少钱呢!” “嗯,还是大哥想得透彻明白,老弟怎么也跟不上。”柴荣说道,不由得自叹弗如。 “至于出租的,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头三个月不收租金,从第四个月起收租,第四个月只收一成的租金,第五个月收两成的租金,以此类推,逐月增加,直到收全十成租金为止。这样前边不收租金或者只收很少租金,随着这里人气不断旺盛,买卖好做了,租金慢慢增加,租赁房子铺面的也就不觉得负担不起,愿意继续租。”卢嘉瑞说道。 “嗯,大哥的办法真是高妙,前三个月不收租金,后边逐步收,到一年多后才足额收,这些商家一定愿意来开铺的。前面几乎不要钱,买卖实在不好的话,他可以不做了,也不亏到哪里去。那咱们是所有的商家刚进来时都按照这个办法实行,还是就瑞荣坊开业之前来租赁开铺的商家实行这个办法?”柴荣又问道。 “我看今年年底之前来租赁开铺的商家都可以这样办,至于瑞荣坊开张之前和开张之后来租赁的要不要有所不同,你自己想个办法,比如说,开张之后来租的是不是缩短一点不收租金的月数,只给两个月或者一个月不收租?至于年底之后才来租赁的,那到时再看看,如若那时这里人气已经很旺了,就不必再这么办了。”卢嘉瑞说道。 “按这样的办法,定然是来租赁房子和铺面的多,愿意掏银子来买下的少。”柴荣说道,他就想着快点收回银子,因营建这瑞荣坊还借了卢府不少的银子,要尽早归还。 “你不必急着想把瑞荣坊都卖掉,其实这房子铺子在自己手里,我看这样很好,往后每年每月都有租金收,要是卖掉了,就一锤子买卖,收了一回就没有了。你想看,往后要是咱们瑞荣坊人气旺了起来,成为热闹街市,咱们就可以逐步提高租金,每年每月的坐地收租,瑞荣坊就成了瑞荣筑造工坊的一大财源。而瑞荣筑造工坊在聊城做了这么多年的建筑,能做的筑造工程自然逐步减少,周边州县的去承揽来做,也不见得便当,我看经营这瑞荣坊倒将要成为瑞荣筑造工坊的主业了,那时怕是让你把它卖了你都舍不得!”卢嘉瑞说道。 “嗯,还是大哥有远见!我这笨脑子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那么远!”柴荣听了卢嘉瑞一席话,茅塞顿开,不由得夸赞卢嘉瑞的见地。 “好了,趁着如今时候还早,我与你一起到瑞荣坊去看看,看你完工之后的瑞荣坊是个什么样子。”卢嘉瑞说道。 于是,卢嘉瑞脱去官服,换上便装,带上逢志,与柴荣一起,打马到城南去巡看营建完工的瑞荣坊集市。 走马不到一炷香功夫,三人便来到瑞荣坊,直接绕道到南边正门进去。卢嘉瑞要看看那正门牌楼的样子。 到了正门前,下了马,卢嘉瑞看到宏伟的牌楼大门,十分满意,他与柴荣便将缰绳交给逢志去拴马,两人向里边走去。忽然,卢嘉瑞举头看看牌楼上的匾额,问柴荣道: “到开张那日,举行开张仪式时,这瑞荣坊牌匾应该以红绸布覆盖,到了吉时,我等礼拜过天地神灵,爆竹放过,吹打鼓乐之中,方才拉开,谓之‘揭幕’。你有没有准备好大块的红绸布和牵扯红绳,在开张前两三日先覆盖蒙上?” “还没有,回头我准备就好。”柴荣答道,又补充说道,“原先没想那么多,以为放爆竹以及乐队吹奏就可以了。” “不行,这瑞荣坊以后在聊城是个大地方,开张时便要搞得隆重热闹,让全聊城人都知道。这叫先声夺人,一开张便声势浩大,才能聚拢人气。”卢嘉瑞说道。 “好,我知道了,开张的仪典搞得盛大些。”柴荣说道,原先的想法却是搞得简单一点,省钱。 瑞荣坊布局像一个大大的长柄葫芦,东头是一段三四百步的长街,自东门进到长街,长街两边店铺是规规整整相对的两排,门面开间大小都差不多,筑造的式样也是差不多一致,都是三层楼,青砖墨瓦,木门木楼,一楼是铺面,二楼三楼住人或者存放货物。 这两排向里的房子,背对背着两排向外的房子,背对之间留空处则建有两排矮房子,矮房子便是两边楼房的厨下和杂物间。这种布局也是卢嘉瑞的主意,说是这样可以使灶间伙房不在楼房里,一来方便住家,二来减少火祝灾患。 向外的两排房子,北边的一排便临着春柳巷,南边的临着流水街。瑞荣坊夹在这两条街巷之间。瑞荣坊里边的街道都铺上了青砖和石板,边上栽种榆树,整齐干净,与街道两边的店铺房屋配衬,让人眼目一新,是从未见过的街市景象。而春柳巷和流水街,则是原来残破不堪的街巷,营建瑞荣坊中连接了过来,又经过修整,比原来是好了不少,但街道地面和对街的房子都十分破旧,店铺也没有几家,样貌自然远远比不上瑞荣坊里边。 在长街的西头,便接着一个极大的开阔的广场,这便是大交易场。两边的楼房围成个圆圈,像葫芦肚子一样鼓起状。南边靠近葫芦柄与葫芦肚子相接处,便是瑞荣坊的正门南大门,而北边对应处则开北门,西边葫芦底开西门。 围成葫芦肚子圆圈的楼房则是单排的,也是三层楼,却两边开门,铺面向里边面对大交易场,北边的向外面临着春柳巷,南边的向外面临着流水街,两边开门都可以做买卖。这样的设计也是卢嘉瑞的主意,刚开始要求张铉师傅设计时,张铉师傅都搞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营建好了之后,张铉和柴荣才都明白了这种设计有高妙之处。 大交易场是露天的,里边全部铺上了砖石,当然还在其中建造了一些亭子、廊庑、石台、卷棚、阁榭之类,供摆卖货物之用。交易场里还栽种了一些榆树,将来榆树长大后交易场里有树荫,更增添交易场的意趣。(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一回 假嗔做戏明荷赤体邀欢 细剖解说柴荣悦服开窍(下) 卢嘉瑞与柴荣在瑞荣坊里外巡察,看到已经有些店铺开张迎客,街上也稀稀落落有不少行人,听他们话语多对这里街巷店铺觉得新奇。柴荣一边陪着卢嘉瑞逛,一边介绍这些房子店铺的特点以及租售情况。 “掌柜的,买卖好不好?”来到一个已经开张的面食铺,卢嘉瑞问正忙着给客人上面的店小二道。 “不好,不好,老爷都看见了,行人都稀少,进店的就更少,哪有买卖做?只能是勉强维持罢了!”店小二一看柴荣陪的,便认得是东家卢嘉瑞,回答道。 “慢慢做,过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卢嘉瑞说道。 “谢老爷吉言,就盼着瑞荣坊快点旺起来,大家都能好过些!”店小二说道。 出了这家面食铺,卢嘉瑞问柴荣道: “这面食店铺面是租赁的吧?租金多少?” “是的,是租赁的,店小二是新近才从大名府搬家迁来到聊城,原先就一直是开面食铺的,本钱不多,自然没法买房子。不过,他家烧的面确实好吃,地道的汴京口味,要是街市繁荣,人口蕃息,他家铺子的买卖应该会很好。”柴荣说道,“至于租金,他这家是铺面与房子一起每月五两五钱银子。” 卢嘉瑞听了,也没说什么,柴荣便又继续说道: “这些房子铺面的租赁租金和售卖价钱都是依据房子铺面所在位置和大小确定的,每套定一个价钱,各不相同的。” “嗯,你变得聪明了,做事也仔细了许多!”卢嘉瑞夸赞柴荣道,又说,“这街市的兴旺跟店铺开张的多寡,有没有东西买,东西的价钱等等,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只有开张的店铺多,可买可看的东西多,人才会多来游逛,这是个两难的事情。想叫更多的人来逛,我等一下子做不到,想办法叫更多的人来开铺做买卖好像倒是更容易做得到。不要他们的钱,让他们白白的用着就好了。柴荣,你务必抓紧,按方才商量好的法子办,要在整个瑞荣坊开张之时,这些店铺有八成以上开张。” “好的,大哥,老弟会竭尽全力去做!”柴荣答道。 “还有,我家的那些店铺,你看有哪家合适再来这里开分号的,我让他们都来开分号,反正房子铺面空着也是空着。”卢嘉瑞又说道。 “对啊,反正铺子总有空着的,不如老爷名下的铺子全都到这里来开分号,一下子就能租去五六套了。”柴荣高兴地接茬说道。 “不,也不是每家铺子都好来开分号的,你看起来不需要额外的租金,但需要增加伙计,要找主管,增加不少的开销。”卢嘉瑞说道,“我看瑞安大药铺可以来开个‘瑞安大药铺城南分号’,这里离城中稍远,也是方便街坊路人。瑞丰粮油食杂铺也可以来开个分号,售卖的都吃的食杂货品,方便人最要紧。至于瑞如当铺则不必来,人家要典当,远一点近一点无碍的。瑞依绸布庄也可以来开分号,做绸布庄买卖的商家多,城南新开热闹街市,瑞依绸布庄理当来占先。瑞富绒线铺是与刘皇亲合伙的买卖,那边房子是刘皇亲出的,利润与他分成,也不妨到这里来开个分号,但租金也是要按与其他商家一样算。当然我家名下的铺子到瑞荣坊开的分号,往后房子铺面的租金也须与其他商家一样算,只我家的店铺先来捧场凑热闹聚人气。至于瑞悦药材行,那是专门为做运河码头过往客商买卖的,自然没必要到这里来开分号。而盐榷货务和酒榷货务,你倒可以安排一个小铺面给他们合用,在这里开设一个售卖铺子。不过,关于我家店铺过来开分号事,我会跟邢安交代,到时你安排房子铺面就好。你记得不要将我家的店铺都排到一块,分开些安排。” “嗯,知道了,大哥!”柴荣一算,自家商号就又租去五套房子铺面的了,心里自然高兴。 “还有,柴荣,瑞荣坊开张典礼要搞得隆重盛大一些,到时我会请提刑司廉大人和知县白大人来揭幕。开张那三五日,你要跟所有商家说好,大家都要进行折价售卖,吸引街坊乡民过来游逛购买。我想,怎么也得折价到正价八成以下,折价越多越好,让初次来逛街的人都有好处,将人气带旺。像以往一样,我还会让瑞安大药铺到这里来设个大摊子,给逛街的街坊乡民送饮凉茶姜糖水,再叫几个郎中来设摊诊病,免收诊金。”卢嘉瑞又继续说道,他想的就是怎么能让瑞荣坊一开始就造成轰动,让客人想买东西都知道可以到瑞荣坊来买,这里更多,更好,更便宜。 “好的,大哥,我会逐家商家去说,让大家都知道其中好处,然后赞成一起做。”柴荣应道。 这回柴荣更真切地感觉到,卢大哥是个做买卖的天才,他发财并不是凭着祖上留下的那些家产,也更不是凭着好运气,而是他本该如此,他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赚的银子。柴荣觉得,跟了卢嘉瑞,确实算得是自己今生之幸。 卢嘉瑞和柴荣两人边逛边看边说话,半个多时辰过去,才将瑞荣坊巡察一遍。巡察完毕后,卢嘉瑞和逢志便打马回府,柴荣则留下来继续忙他的事务,抓紧筹办瑞荣坊租售以及开张事宜。 卢嘉瑞回到府里,便叫逢志去找邢安来,交代邢安关于安排名下各店铺到瑞荣坊开分号的事情,时日有些紧迫,叫他抓紧安排。邢安听完,就又提建议道: “老爷,既然那边有铺子空着,我家不如加开一间大的杂货铺,专门买家里用的东西。这铺子与瑞丰粮油食杂铺正好成一对,‘瑞丰’专门卖家里吃的,这家铺子就专门卖用的,比如锅碗瓢盆、菜刀砧板、椅桌凳子、油灯烛台、筛儿漏子、簸箕扫把、水缸木桶、床账枕席、抹布巾帕,诸如此类。这样,住家吃的用的东西在老爷名号下铺子就都能买全了。” “嗯,很好,你的主意很好!就依你说的办,你跟柴荣说,就将这间铺子安排在‘瑞丰’边上,方便客人。”卢嘉瑞夸赞邢安道,“邢主管不错,能自己想出办法做买卖了。你要找个合适的主管,从哪里进货,怎么进货自己先想好。” “小可想,就让解澜去做这家新铺子的掌柜就行了。跟了小可这么一段时日,小可看解澜踏实能干,能做好这个掌柜。至于小可的助手,也不能缺了,但只是跟着小可做事,并不太难,小可先自己忙一段,遇着合适的再招用也不迟。”邢安说道。 “很好,你有想法,会办事,能担当,不辜负我的擢拔!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吧,抓紧些安排开分号的事情。”卢嘉瑞很欣赏邢安,不吝夸赞地说道,稍停了一会,便又说道,“这杂货铺也应起个名字,我看就叫‘瑞明杂货铺’好了,前边开铺,大娘、二娘、三娘的名讳都用了,这次用五娘的名讳吧!你到铜锣街写字铺找卓老先生,请他写字并刻制招牌,就说是我卢嘉瑞家的店铺,他就会弄好的。小厮卢满我看不错,就委任他做瑞依绸布庄瑞荣坊分号掌柜,你往后多帮扶提点他些。至于瑞富绒线铺瑞荣坊分号的掌柜,是从新找还是从原来伙计里提拔,你看着办吧!选好了还跟金定博商议一下。” “是,老爷!”邢安应喏后,便告退出去了。 卢府里上下一段时日的忙乱过去,眼看就要到瑞荣坊开幕的日子,听各位主管禀报,名下各铺到瑞荣坊开分号事都已粗略办妥,各铺已开张迎客。 柴荣报来的好消息则是,经过一番辛苦的推广劝说,大小商家入驻店铺已接近九成,交易场的摊位已经被占满,绝大部分已经先期开张摆卖了。尽管这些都如自己的预料,但听到了落实情况,卢嘉瑞还是颇感欣慰。 卢嘉瑞已经发出请柬请提刑司廉大人和知县白大人届时贲临揭幕典礼,廉大人和白大人都欣然应允。 廉大人自然没得说,卢嘉瑞既是同僚,自己心中又有攀附借重之意,前来捧场自当乐意。白大人则更有一层,这瑞荣坊说起来也是聊城县城的一大新街巷区域,集市做好了,能兴旺起来,可以提振城里的市井繁荣程度,不惟给本地街坊乡民更多的方便,也能更好地吸引外地商贩游客到聊城来,对地方甚为有益,作为知县,他到场作贺便是应有之义。 当然,廉大人和白大人都知道,应卢嘉瑞之请出席如此盛大典礼,自然不会白来,其后的盛席宴饮一定会有,而更重要的是,通常卢嘉瑞还会有一份丰厚的伴手礼相送。 万事具备,卢嘉瑞寄予厚望的瑞荣坊的开幕只等吉日良时。可就在吉日前两日的下午,卢嘉瑞提早从提刑司散卯回来,到卢府前下马,将缰绳交给逢志后,却看到那边瑞荣筑造工坊门前围着一大群人,有在高声嚷嚷的,似乎在激烈争吵。卢嘉瑞心头一紧,想:可不能这当口出什么岔子! 到底谁在瑞荣筑造工坊门前吵闹?又为了何事吵闹呢?瑞荣坊能顺利揭幕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二回 瑞荣坊(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二回 让利聚人气瑞荣坊揭幕 勉力试极乐卢嘉瑞双飞(上) 却说上回说到就在瑞荣坊开张的前两日下午,卢嘉瑞提早从衙门散卯回来,到卢府门前下马,却看到有一群人围在瑞荣筑造工坊铺子门前吵嚷,似乎在争吵什么。卢嘉瑞将马给逢志牵去马厩,便过去看个究竟。 卢嘉瑞走到瑞荣筑造工坊门前,靠近人群,便听到有人大声说道: “我等先去租赁,十足十的交纳租金,后边来的反倒不用交纳,这天地间哪有如此邪门的理?” “对,天地间哪有这种理?如此厚此薄彼,退钱!要不我等都不租了!”有几个跟着起哄道。 “对,就退钱,买卖没得做,平白的交租金,早来的还不如晚来的,这怎么不叫人气愤!?”又有人高声叫道。 “对,就退钱!不租了,买卖不做了,横竖赚不到钱!”起哄的跟上大声叫嚷道。 瑞荣筑造工坊铺子门关着,里边不见有声息。 “嘭!嘭!嘭!柴荣,你快出来,我等知道你在里边!”有人过去大力敲门,喊道。 “快出来,要不我等砸门了!”有人激愤的帮腔道。 卢嘉瑞一看这些人的模样,好像似曾见过,目光周遭扫一圈,见到那个瑞荣坊面食店的小二,便知道他们大概是瑞荣坊的店铺主人,来争议租金事。 “唉,那面食铺子掌柜的,你说说,大伙何故聚集这里吵嚷?”卢嘉瑞跳身出去,来到铺子门前,转身便指着那面食铺店小二,大声问道。 方才大家都朝着里边吵,没太留意到卢嘉瑞,这回卢嘉瑞出头,还身穿官服,那面食铺店小二连忙跪下向卢嘉瑞磕头,其他人也跟着下跪,那面食铺店小二说道: “小的们拜见卢老爷!我等皆因店铺租金事,心有不平,前来找柴主管商议解决,柴主管不但不予合理解决,还屡次不是一口回绝就是避而不见,故而大家相约一起来找柴主管理论讨说法。既然卢老爷是提刑司官府老爷,又是瑞荣筑造工坊东家,却好如今就在,小的们敢请卢老爷给个公断!” “对,小的们请卢老爷给个公断!”其他人也跟着齐刷刷的说道。 “方才我听你等吵嚷,也大略知道了你等所说之事。要不这样,面食铺掌柜的,你就代表大家说说看,具体什么事,有什么要求,看我能不能给你等满意的解决办法。”卢嘉瑞便说道,他要听清楚事情的原委,知道他们的要求,才好做出决定。他不会胡乱拒绝或者答应,因为这伙人都是早期就预定了瑞荣坊房子铺面的买卖人,是看好这里前景的,他自然不能轻易得罪他们。 “禀报老爷,我等皆是早早就预定租了或买了瑞荣坊房子铺面的,也是看好那地方将来好做买卖,就交了定金,后来完工了就又交了半年的租金或者将买房子铺面的银子交完了。如今看看要开张,却见贴出来告示,说买房子铺面的银子可以先交三成,其余的分三年交完,而租的,头三个月不收租金,再往后逐月增加收取租金,这不是摆明了让我等先来的反而吃大亏吗?按说理应是先来者有优待,如今倒反是后来者有好处,这不是颠倒了么?我等都觉得愤愤不平!”面食铺店小二说道。 “嗯,你说的清楚,我知道了。”卢嘉瑞说道,便问,“那你等想要如何才好?” “我等商议过,大家一致意见,先来后来都应一视同仁,我等先来者不要优待,却也不能被薄待了!”面食铺店小二说道。 “对,一视同仁!将收取的银子退回,按告示说的办法施行!”众人齐声说道。 “好,既然你等意见一致,我如今也清楚了,那请各位先回去,我一定会给出令各位店家满意的解决办法。”卢嘉瑞说道。 “既然卢老爷答应小的们解决纷争,那就请卢老爷叫柴主管出来,当面表明态度。”有人说道,“卢老爷虽是东家,但官身在任,公务繁忙,不能经常到瑞荣坊来,我等小民也不能有事无事的时常骚扰。卢老爷与柴主管都出来一同应了诺,我等才得安心,往后有事直接找柴主管就好!” “好,你等稍等一下!”卢嘉瑞想了想,这人说的也有道理,便说道,然后他就叫逢志使力敲门,一边呼喊柴荣。 逢志又是使力敲门,又是大声呼喊,不多一会,门才吱嘎的打开来。柴荣睡眼惺忪的探出头来,还问逢志: “何事如此重手打门,还大声高叫的?” “柴主管,老爷来找你!”逢志说道。 柴荣听说,搓一下双眼,定睛一看,卢嘉瑞就站在门前不远处,而更前边挤了一堆人,便赶紧过来向卢嘉瑞施礼。 “方才我困倦,在里边躺一下,就睡着了,不知老爷到来。不知老爷找我何事?”柴荣问卢嘉瑞道,然后看看前边的人,又问道,“你等何故聚集到此?” “你睡的那么死?外边都闹翻天了,居然不醒。”卢嘉瑞说道。 “我等来讨个公道!”有人高声说道,“如何早买早租的反致吃了大亏,后来的却得了大好处,又是分期付钱,又是不收租金,那先前收我等的房钱和租金,如何说法?” “哦,这事我正打算向卢老爷禀报商议,由于这些日子很是忙乱,还没来得及,你等不必如此急躁,我与老爷商议之后,一定给各位一个满意解决办法。”柴荣说道。 “好,各位都听到了,柴主管与我都是一个态度,你等可先回去,我与柴主管这就里边商议一下,回头就会给各位答复。请回吧!”卢嘉瑞说道。 众人见卢嘉瑞和柴荣都表了态,加之卢嘉瑞既是东家,又是提刑司副公事,后边便跟着几个侍卫的军牢,一派大官的威慑之气势,不好再纠缠争辩,就先散回去了。 卢嘉瑞与柴荣回入瑞荣筑造工坊铺子里边。柴荣说道: “我不是不知道这种做法不妥,他们要跟我闹退钱我也知道,可是好不容易收进来的银子,如何好退回去给他们呢?况且工坊如今也没银子,都已经借大哥府里不少银子了,哪还能再退他们银子呢?” “你方才其实并不是真在里边睡着了,而只是躲在里边不愿出声?”卢嘉瑞问道,又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时常要到瑞荣坊街巷上行走的,如若他们在瑞荣坊那边将你拦下,围上来缠住你,你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先来的交了银子租的买的,后来的反而不用交或者交得更少,这确实让他们心气难平。可是,我又不想退钱,其实我也没钱可退,我苦思冥想不得其法,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尽量躲,躲得一时算一时。”柴荣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了,不必想那么多了,先来后来都该一视同仁,这才公平合理。你就把该退的钱都退给他们,没银子就到府里再多借一些。这都是为了瑞荣坊下本钱,往后赚到钱再慢慢还回来。目今先要顺顺当当的将开幕典礼办好,这么个好地方一定能够赚钱的,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太计较眼前。”卢嘉瑞说道,“更不能让他们因为心有不满,到后日将开张典礼搞坏了!” “那好就照大哥说的办吧!”柴荣虽说舍不得,但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可以不必退钱又能安抚这些商户的办法,只好应诺按卢嘉瑞说的办。 “不过,将钱退给他们,你就要求他们在瑞荣坊开幕这段日子里,多备货,价钱降得更低些,一定要在开幕之际让瑞荣坊赢得满堂喝彩,让全聊城的人都乐意来游逛、买东西,将人气闹旺!”卢嘉瑞说道,“要让这些商户都知道,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是,大哥!”柴荣答道。 卢嘉瑞见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盏,便拿过来,手里觉得还有些热气,便斟了一盏,喝两口,问道: “嗯,这是龙井茶,舍得买了?” “是龙井茶,我自己舍不得,也不能不给客人备上啊!”柴荣笑着回答道。 “好,就这样,你抓紧筹备瑞荣坊开幕典礼事情,我先回去了。”卢嘉瑞说罢,又特别交代道,“后日瑞荣坊就要开张揭幕,你如今就即刻安排人手——如人手不够就请邱福从府里分派几个小厮来帮忙,抓紧将该退的银子全部退掉,同时叫这些店家后日瑞荣坊开张揭幕起五日内,将所有货品按正价七折发卖,力求让满聊城城里人都知道并来游逛帮衬!” 柴荣应诺,卢嘉瑞再喝了一盏龙井茶,便回进府里去了。 卢嘉瑞回到书房,坐下不多久,便有寇伟来报,说是柴英琅来见。未及卢嘉瑞叫请她进来,柴英琅便已径直进来到书房门,一脚踏进来便嚷道: “大哥好不生分,才将我嫁出卢府,便不认我这个小妹了!” “小妹过来,请坐,卢金快给小姐上茶!”卢嘉瑞见英琅风风火火的,连忙招呼看座待茶,又不解地问道,“小妹何故说我生分?府里年节及喜庆日子,都请你回来,平素空闲,你也是时常往来串门的,府里哪个角落没落下你几斤脚毛,还嚷说我生分?” “我问你,你当不当我真的小妹?当不当咱们一家人?”柴英琅便喝了一口茶,却又问道,“这茶好香醇,什么茶的?” “你明知故问,我何时不当你是我小妹了?你去看看,怕是许多同胞大哥对妹妹都没我对你好!”卢嘉瑞一副无奈的样子,又说道,“再说了,我也没有别的小妹,也只能对你好了!” “那好,为何家里的店铺都到瑞荣坊去开分号,却不叫我,让我的窦记炊饼铺也去瑞荣坊开分号?这不分明不当是自家店铺了吗?”柴英琅便直接诘问道。 “嗯?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不过,你柴荣大哥是瑞荣坊的掌柜,这些事都是由他做主操办的,你该去找他呀!”卢嘉瑞这才想起来,原先自己的确没有考虑到窦记炊饼铺要不要在那边开分号之事,但一下间又不想说是自己漏了,只好推赖到柴荣身上。 “哼,我找过他了,他竟说就没打算让窦记炊饼铺开分号。”柴英琅有些气鼓鼓的说道,“说什么一个炊饼铺开什么分号,两夫妻就只管经营好树荫街的老店便好了,分明看不起我家店铺!” “你柴荣大哥说的也在理,我家的其他店铺到瑞荣坊开分号,一来是瑞荣坊离这些铺子远,正该去那里开分号,二来也是瑞荣坊有空余铺面,多去占空,免得街面上空铺面太多惹眼。你的窦记炊饼铺就一间夫妻店,自家经营,但求丰衣足食,如若要到瑞荣坊去开分号,麻烦多多,不便你们照管,也不见得能多赚钱。” “不行,既然家里其他的店铺都去占空,我家的窦记炊饼铺更要去,铺子本来就是大哥的人情,如今大哥这边有难处,我岂能不帮?”柴英琅说道,“况且,我想往后我家铺子不单卖炊饼,还要卖馒头包子,卖面,卖茶,炒菜卖饭,卖烧卤,做成一家酒家,岂不更好?” “嚯,我倒没想到小妹有这么大志向!按小妹手艺,就炒卖咱们溪头镇风味的菜肴,也够做许多买卖的了!”卢嘉瑞说道,“只是如若到瑞荣坊开分号,你们两边顾不来,俗话说‘力不到不为财’,这却难办。” “要不我家窦记炊饼铺就直接搬到瑞荣坊去,这边树荫街的铺子就关了。瑞荣坊那边,先前我都去看过了,地方这么好,定能热闹起来,不若趁早去占个位。”柴英琅说道,“我就把树荫街这边的房子铺子都租出去或者卖掉,到瑞荣坊租回来或者买回来。反正,树荫街的房子要是租出去呢,我就在瑞荣坊租,要是树荫街的房子能卖出去呢,我就在瑞荣坊买下房子,瑞荣坊那边如今租买都还不必给完银子,正好不耽误。” “盘算得真清楚,看似比你柴荣大哥还会做买卖!”卢嘉瑞夸赞道,“不过后日咱们瑞荣坊就要揭幕开张了,你就是要搬也来不及了,过后你去找你柴大哥要一套房铺,再搬迁过去也不迟。” “不,大哥这么大的家业,瑞荣坊揭幕开张的盛典我家怎能错过?我这就去找柴大哥要一套铺子,摆上柜凳椅桌,明日就把我家的窦记炊饼铺招牌挂上去,然后家里今夜明早多做炊饼,明日便挑到铺子来售卖,就算简陋些,也算赶上了瑞荣坊揭幕开张的吉日良时!” “好,既然你如此坚执要到瑞荣坊开铺,你赶紧去吧,见到你柴大哥,你就说我让你搬的,省得他又多啰嗦。”卢嘉瑞说道。 “好,多谢大哥,小妹走了!”柴英琅又拿起茶盏,喝了两口,说道,“这茶真香醇,大哥还没告诉我什么茶呢!” 柴英琅一边问说,一边转身就出门去,也不等卢嘉瑞答话。 “这是乌龙茶,回头我让逢志给你送些过去!”卢嘉瑞在后边喊话道,“大哥等着你的窦记酒家开张,等着到你家酒家吃酒去哩!” 卢嘉瑞看着柴英琅头也不回,快步出门离去,也不知她听清楚了没有。卢嘉瑞心想,这柴英琅也算是一个能干的女子,不但有心思,做事也是干脆利索的,要是出面主管做买卖,应该胜过她亲哥哥柴荣,堪与焦绣珠比肩,实属难得。(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回 瑞荣坊(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二回 让利聚人气瑞荣坊揭幕 勉力试极乐卢嘉瑞双飞(中) 到了七月二十六日,巳时两刻便是吉日良时,瑞荣坊内外各处早已灯笼红花遍挂,彩带旗幡飘飞,东南西北各个入口处都有乐队敲锣打鼓或者吹奏,间或还燃放爆竹。在一派喧嚣热闹中,瑞荣坊里外街市已经是熙熙攘攘的,先前到处张贴的告示和现场热烈喧闹的气氛招徕了很多的街坊乡民,街巷里行人、顾客与游客人头攒动,络绎穿梭。 当然最热闹之处是在瑞荣坊的南大门前的地坪上,锣鼓喧天,喜乐高奏,醒狮舞蹈,踏桥上演,一派喜庆热闹气氛。卢嘉瑞和廉向笃、白将度三位官服老爷早已在大门牌楼前候着,两排军牢现场护卫,这都增加了典礼的威严庄重气势。 卢嘉瑞交代文瀚整备了一个祭桌,摆放周正,主持开张祭礼。卢嘉瑞亲自与柴荣先在祭桌前虔诚拜祭祷告,祈求皇天后土与各方神祇福佑。 卢嘉瑞与柴荣祭拜毕,巳时两刻良时时辰已到,原本停歇的锣鼓声、奏乐声登时大作,加之爆竹轰响,醒狮舞蹈和踏桥表演又再起,廉大人和白大人便一边一人,一起将大门牌楼上的红绸布扯下来,原来红绸布蒙着的“瑞荣坊”三个漆金大字便展现出来。刻字还是卓老先生的手笔,字体还是模仿当今皇上的字体,凿刻在牌楼石板上,格外遒劲有力,尽显瑞荣坊壮盛宏大的气势。不少围观看热闹的行人商客都不禁啧啧称赞。 南大门牌楼揭幕仪式之后,卢嘉瑞便陪着廉向笃和白将度两位大人进到瑞荣坊里边巡看,围观的行人商客也跟着散开,到各处街巷铺面游逛或购买货物。 看起来店铺开得不少,铺面虽未全都有商家驻店开铺,也该有九成多,丝毫不显得稀落。各个新张的店铺敞开大门,不论是卖吃的、用的、玩的,还是开的酒店茶馆客栈,店铺掌柜伙计及店小二小厮们展开笑容,热情地招揽买卖。 店家为博得好头彩,赚个开门满堂红,也都依着柴荣说的,按平素七折甚至更低的价钱来叫卖。大交易场里边的摊点也是摆得满满当当,摆卖各色货物,叫卖声、讨价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一些肩挑背扛的货郎、走贩也都到这里来游走叫卖,大大地增添了街市的热闹氛围。 瑞安大药铺城南分号铺子前面的茶水摊照例免银发放凉茶与姜糖水,围观讨汤茶喝的行人就不少,围了好几匝。 便宜的卖,免银的送,新街市的热闹,让前来逛街的人不由得打开荷包购买些也许本来就有需要或者不那么需要的东西。真正得了实惠的人们很快将消息传出去,后边便有越来越多的街坊乡民赶来。 孟秋七月底,天空气爽,日光普照,正是走街串巷、游走街市的好时节,加之早先柴荣在聊城处广贴告示,街坊乡民大都知道今日瑞荣坊揭幕开张,有热闹看,有贱价买,有免费赠饮,有免费诊病,一时间,瑞荣坊街巷行人涌集,熙熙攘攘,一派繁荣兴盛景象。 卢嘉瑞陪廉大人和白大人巡看约莫一个时辰,也有进到一些铺子里去看视货物与买卖情状,向掌柜店小二或伙计问询的,但更多的是在外边街市游看,观览街上店铺风貌和行人往来状况。看到这里人客一下之间就能如此密集,廉大人和白大人都称赞卢嘉瑞经营有方,善做买卖。但人客涌集也让几位官爷大人行动不便,行进之间都得军牢护卫,隔离行人。于是,卢嘉瑞便提议先回去,请廉大人和白大人回头得空时再便服游逛。 三位官老爷便在军牢们的簇拥之下出了瑞荣坊,坐轿回到卢府。卢府上宴客厅已经摆好宴席,美酒佳肴与歌姬琴瑟预备停当,接着的自然是一场酣醉畅美的宴饮。美味醇醪自不必说,单是那歌姬绽放莺嗓,吟唱小曲,琴瑟和鸣而悦,这便足以让人陶醉。娇美歌姬唱奏间歇,更上席殷勤斟茶递酒劝饮,真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不胜描摹! 宴饮之中,卢嘉瑞就向廉大人和白大人各送出一份丰厚的赠礼,命邱福着人送到两位大人宅府上。卢嘉瑞又招手邱福过来耳语一番。 及至宴饮结束,已过晌午,三人一同到卢嘉瑞书房茶歇。品茗闲话中,卢嘉瑞更盛情邀请廉大人和白大人到逍遥馆歇息放松。两位大人都曾去过逍遥馆,对卢嘉瑞的安排自然是心领神会且是满心欢喜。但廉大人和白大人一下也有尴尬,自觉官服在身,不好造次。 “我等官服在身,军牢随从护持,不好到逍遥馆骚扰的!”廉大人先说道。 “是啊,改日有空再领卢大人款请之情吧!”白大人虽也是不舍,但也只好跟着说道。 “哈哈哈!下官都为两位大人想好了!”卢嘉瑞哈哈一笑,便叫逢志将廉大人和白大人的便服呈上来。 原来方才卢嘉瑞便吩咐邱福在将礼物送到两家时,顺道向两位大人家里要来了两套便服,专为此时更换。 “卢大人想得周到,足见盛情,我等再不好推却了!”廉大人说道,白大人也跟着附和。 于是,廉大人和白大人便在卢嘉瑞书房中更换了衣裳,卢嘉瑞也换上便装,然后让邱福出门去,托言廉老爷和白老爷要在卢府议事,打发随从、护卫军牢以及官轿先回,逢志则已另行准备好轿子,三人从前面侧门出去上轿,径往逍遥馆消遣去了。 依着惯例,卢嘉瑞将廉大人和白大人陪到逍遥馆,由焦绣珠安排接待。焦绣珠便安排两位大人上房,就按轮牌,先将廉大人送入玉蝴蝶房中,然后再将白大人送入桂枝香房中,再然后便是将卢嘉瑞拉到自己房中。 卢嘉瑞与焦绣珠又在房中小酌吃酒,一边等候廉大人和白大人消遣完事。当然,卢嘉瑞和焦绣珠也依然不会干等,两人喝茶、吃酒、闲话调情。 两人吃酒到醉意微醺之际,焦绣珠竟问卢嘉瑞还想不想极欲极乐!卢嘉瑞疑心焦绣珠在试探自己心意而已,便连忙说不想。谁知焦绣珠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相公莫慌!上次看那高衙内如是心满意足的离去,奴便老是想,这双凤栖凰究竟是什么滋味,让人如此痴迷?想想你我各色播云弄雨范式都已试过,不如趁便与相公也试试这双凤栖凰,省得光是臆想,终不得体会。” “我如今真的不想了,就二姐一个跟我好好相伴玩耍,我就招架不住了!”卢嘉瑞疑窦未消,仍然推辞说道。 “奴说的是真心话!奴好意与相公说个好玩的主意,相公要再推托,就当奴没说。”焦绣珠说道,似乎显得有些不快了。 “你真的要试试?”卢嘉瑞见焦绣珠有些不快,便问道。 其实,卢嘉瑞讲的也是本心话。自从执掌逍遥馆,焦绣珠许是身心浸染,在床榻上是越来越孟浪,光她就够卢嘉瑞自己消受的。而逍遥馆里边的姑娘,又个个都精于弄情逗欲,如若两个一起上来,卢嘉瑞如何消受得了?卢嘉瑞心下不免有些担忧两个一起来作弄欢爱,到时自己显得筋力不逮,反而无形中落下贻笑他人的话柄,男子汉雄猛之威受她人背地里耻笑。 “就试试嘛!”焦绣珠竟然情真意切地说道,话语充满娇气和期待,还停下杯著,过来到卢嘉瑞身后,抱着卢嘉瑞腰身,显出犹如新婚燕尔的柔情蜜意。 “相公想要哪个姑娘?随你挑,奴把她叫来!”见卢嘉瑞不言语,焦绣珠又说道,“算了,奴知道相公喜欢娇媚,就叫头牌念奴娇来好了,奴方才故意不安排与廉老爷和白老爷,就留着给相公的。” “那——,既然你都——,我就随你吧!”卢嘉瑞此时也只好这么说了。 卢嘉瑞本身自己就有心要,只是担忧筋力有所不逮,但焦绣珠如此一说,却也不由得不答应,否则定然会被焦绣珠心里笑骂为没用,徒生怨意。况且今日是瑞荣坊揭幕开张大吉大利之日,是卢家一项大事业的开端,廉大人和白大人都亲自贲临捧场,卢嘉瑞心里也是十分兴奋,满怀豪情壮志之意气也极需宣泄一下,有两个美人儿一起来玩耍一场,那也是最好不过的乐事。 一听卢嘉瑞应允,焦绣珠便欢快地在卢嘉瑞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打开房门,出来吩咐丫鬟菊香看顾店堂迎迓客人,让贴身丫鬟桂香去将念奴娇叫到自己房中来。 不多一会,卢嘉瑞就听到门外环佩叮当之声,焦绣珠开门处,便有一股暗香袭来,但见一位女子盛装进来。卢嘉瑞咋一看,进门来的女子娇美异常,光彩明艳,疑是天仙下凡,玉女转世! “小女子念奴娇拜见老爷,老爷万福!见过二娘,二娘万福!”念奴娇略惊疑迟滞一下,便款款而前,向卢嘉瑞与焦绣珠深道万福。 以前在招募以及教习歌舞与弹唱结束后甄选人才时,卢嘉瑞见过念奴娇,那只是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当中并不惹眼的念奴娇,但这会的念奴娇美艳万端,不可方物,卢嘉瑞都认不出来了。衣装与妆扮让她变得如此惊艳,卢嘉瑞心里都赞叹不已! 焦绣珠让过座,添杯加著,叫念奴娇一起吃酒。念奴娇略略谦辞后,便落了座。念奴娇不知二娘何故叫她来吃酒,还有老爷在场,有些儿不自在。焦绣珠便将自己欲试双凤栖凰的想法说了一遍。那念奴娇听罢,略略闪过一阵娇羞,然后看看老爷,又看看焦绣珠,想他们一个是老爷,一个是掌柜娘娘,尚有何说?不过是欲行床笫之欢,寻常事尔。于是,念奴娇倒反放下了一些矜持,褪去外套,与卢嘉瑞和焦绣珠一起吃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番,眼燥耳热,话匣打开,三人言语便浮浪起来,你挑我逗的,欢声嬉笑。再渐渐的,茶酒微醺,三人便有意无意的都装作醉意阑珊,然后便勾肩搭背,缠扯到一处,喂菜呷酒,咂嘴抚胸,无不随心所欲了。 此时,焦绣珠已吩咐使婢在房内大木桶里装好热水,酒饭醉饱之际,浪虐厮缠之中,三人都早已扯去了衣衫,便相互搀扶拉扯着过去,一同跳进浴桶,来个一鸳戏二鸯。但见:郎君英伟挺拔,如蛟龙水中穿行;女子娇美艳媚,如柔蛇波里悠游。这真是世间难有之情色绸缪!(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回 瑞荣坊(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二回 让利聚人气瑞荣坊揭幕 勉力试极乐卢嘉瑞双飞(下) 三人在浴桶中嬉戏厮缠了约莫两炷香功夫,早已欲火中烧,便起身来到床榻上。卢嘉瑞要将焦绣珠和念奴娇一并推倒行欢爱事,焦绣珠和念奴娇却抽身转开,再去将门帘和窗帘拉上,房中关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些儿光,然后点上一支蜡烛,燃起芳香。顿时,房内烛光摇曳,香氛漫散,一派静谧气氛,使人几乎有光影空气之醉! 焦绣珠和念奴娇一个拿起萧管,一个拿起琵琶,就在卢嘉瑞面前一边吹弹,一边舞蹈起来。两美人或者一同吹弹舞蹈,或者你吹弹而我舞蹈,或者一同停下吹弹一起舞蹈,光影魅惑,乐音缭绕,声色撩拨,让卢嘉瑞不禁沉醉,难以自持! 卢嘉瑞看惯了焦绣珠的艳舞,如今看来那只能算是平静的搔首弄姿与炫媚腰身,只当是寻常调情逗趣。但焦绣珠与念奴娇两人一起赤体舞蹈,还吹弹伴奏,偶或念奴娇还深情款款的哼唱几句小曲,这却是一种超凡的耳目心神之欢悦! 焦绣珠与念奴娇艳色唱舞不到两炷香功夫,卢嘉瑞便已看得心性动荡,眼神迷离。焦绣珠与念奴娇会心知意,便相继放下萧管和琵琶,亦歌亦舞而漫走到床榻上来,与卢嘉瑞厮缠到一处。一时间,但见:双凤栖凰,百般缠绵,极尽献媚,只为痴凤求骄凰;强龙戏珠,千重风情,任性作弄,应是傲龙赏宝珠!卢嘉瑞不禁欲望偾张,便不容分说的梦入高唐! 卢嘉瑞与焦绣珠、念奴娇在房中玩耍作弄,两美人风骚浪荡,色技超群,又半个多时辰过去,弄得卢嘉瑞尽管声口上依然强干,筋力渐渐不支,又不甘退却,竭尽全力来周旋,心里却开始叫苦,两轮三番之后,浑身似散了架一般,便瘫倒床榻上。而焦绣珠和念奴娇两美人还意犹未尽,在卢嘉瑞身上亲咂、抚摸、逗弄,眼见得卢嘉瑞实在无力再举,方才停歇。 焦绣珠斟来一盏糖茶,让卢嘉瑞喝了几口,喘息许久之后,卢嘉瑞恢复了些许神气,便躺床榻上歇息,两美人两边夹伺相伴。 卢嘉瑞正要合眼好好歇息一阵,再回梦中,不巧却有人在外面敲门,焦绣珠起身到门后隔门问谁人何事,外边逢志大声急切地说道: “禀报老爷,邱管家来报,小姐和姑爷从汴京回聊城,刚刚回到府里,说有十万火急事情禀告,请老爷务必即时回府!” “你等等,老爷在歇息,我禀报老爷再说!”焦绣珠说道。 焦绣珠回到床榻上,将逢志说的话禀告了卢嘉瑞。 “廉大人和白大人还在这里消遣,我需等他们出来才好陪他们离去,此时走不得的。况且我如今浑身乏力,也懒待动弹,我得好好歇息一会。你去告诉逢志,让邱福回去安顿好杏儿夫妻,无论何事,等我回府再说。”卢嘉瑞说道。 焦绣珠便又来到门边,将卢嘉瑞的话语对外面转述了一遍。逢志便回去了。 不过两炷香功夫,又听逢志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大声说道: “老爷,邱管家说事机重大,性命休关,万分紧急,容不得半刻延宕,请老爷速速回府,定夺解决之法!” 焦绣珠过去门后边听了,见逢志说得万急,便又转回床榻上,要向卢嘉瑞转述。 这时,卢嘉瑞已是困倦不堪,竟然睡着了,念奴娇示意焦绣珠不要再弄醒他,就让他好好睡个觉。 焦绣珠想想,对于老爷来说,还能有什么事比奉候长官同侪,依偎美妾娇娃更要紧的呢?既然老爷也睡着了,便不管他也罢。 于是,焦绣珠再次来到门后边,对逢志说道: “老爷说了,让邱管家安顿好小姐和姑爷就好,其它什么事等他回府再说。这回老爷脱不开身,有尊贵客人在这里消遣,老爷须得作陪。你等先回去吧,无论何事,不必慌乱!” 逢志外边听了,只好应喏一声便走了。许是焦绣珠说话大声,这回卢嘉瑞被吵醒了,问焦绣珠何事喧嚷。焦绣珠便又将逢志再来敲门所说之话又转述了一遍。 “你说的对,打发邱福回去就行了。天塌不下来,有何事值得如此慌乱的,等我与两位美人儿好好睡一觉再做计较!”卢嘉瑞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便又神气起来,一手搂着念奴娇,一手拉焦绣珠,三人还是赤条条的躺在床榻上,又是一番狂蜂乱蝶的嬉戏虐笑,直到三人都疲累困乏,筋疲力尽,才又再归于安静,总算还能好好地歇息一阵子。 廉大人和白大人消遣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等到他两人从姑娘房中出来,已是向晚时分,逍遥馆里灯笼高挂,红烛猎猎。 在这初秋空明气爽时节,收成库藏季候,男人们更有逸乐心思,喜欢光顾花红酒绿之所。尤其那些殷实富家子弟,以及那些风骚文人墨客,既有放荡形骸之淫欲情思,又有怜香惜玉之自高情怀,便勤于来与相识的或倾慕的或欲望的姑娘相会,这是逍遥馆买卖兴旺的季节。 在这乍寒还暖时候,到了傍晚,夜色阑珊,凉意欲来还却,游逛青楼妓馆也正是有钱人最好的消遣。这时,其他进馆的客人已经逐渐多起来。 焦绣珠如今已是做这档买卖的行家。卢嘉瑞与廉大人两人先后出房门来,焦绣珠便招呼卢嘉瑞与廉老爷到掌柜房待茶等候,自己一边也忙着出去迎迓来客。及至白老爷也从桂枝香姑娘房中出了来,卢嘉瑞便与廉大人、白大人一同悄悄出门离开逍遥馆。在外边,逢志已经准备好三顶轿子,三人便上了轿子,趁着夜色,各自回府去。 卢嘉瑞回到府里,才进到书房,便有卢金斟茶迎候。卢金说姐夫已来过两次了。卢嘉瑞坐下不久,邱福便带着杏儿和沃基昌进来。不多久,沃基昌背个大包袱,领着杏儿进书房来。沃基昌将包袱往地上一放,与杏儿一起向卢嘉瑞跪拜行礼,口中说道: “女儿拜见爹爹,爹爹万福!”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好!” “快起来,何故匆匆赶回来?快说来我听。方才在外头陪伴长官,实在脱不开身,迟了些回来。”卢嘉瑞连忙说道。 “哇——哇——”谁知,卢嘉瑞一问,杏儿便放声哭了起来。 “姑爷家遭了大难!”邱福在一旁说道,“他两个是逃难出来,逃遁回到聊城的。” 沃基昌也开始抽泣,一边诉说家里遭难的情状。 原来近年北边金国不断扰边,不但越来越频繁,而且规模越来越大,侵入边地也越来越深,大宋边防吃紧。由于大宋国缺乏马匹,骑兵少,战力不济,难以防堵凶悍的金国铁骑,加之朝廷不信任将帅,调兵遣将时多有掣肘,行伍阵战中又时常遥制,使边地将帅更难于联手防御,因此就常常顾此失彼,难以抵御金兵的进犯。 而一旦酿成大祸患,金兵深入劫掠甚至进攻城池,边境将帅便有渎职纵敌之罪,安坐朝堂的御史们便会争相上本弹劾。被弹劾的将帅自然不能免祸,勾连牵引,相关的属官亲信以及朝中有牵涉的大小官员乃至亲属也都要一同获罪,或下狱或流徙或刺配,一时间便会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 沃基昌家里不幸便遭遇了这等祸事。前时有金国大队人马寇边,长驱直入,抵达保州城。少师王黼执掌专司边事的经抚房,警耗传来,本应调周边兵马救应,合力围堵,却因保州镇将许飚未向其纳贿,便拒不调兵救援,错失军机。由此致使金兵攻陷保州城,然后一路向南,烧杀掳掠,兵连祸结,沿途城邑村镇为之一空。 警耗纷来沓至,终于隐瞒不住,王黼被御史台狠参了一本,弹劾他贪腐索贿误国。皇上震怒,下旨严办。 此番因滋事体大,勾连者众多,查究之下,牵涉到枢密院和兵部,又加之皇上正宠信的执掌禁军的高俅太尉欲要掌控军权,上表奏陈枢密院和兵部罪状,知枢密院事吴居厚遭受皇上严厉贬斥,免官下狱,监候议罪。沃基昌父亲沃绛作为兵部长吏不但因自身职分被指斥负有罪责,还因与知枢密院事吴居厚的姻亲关系而遭受牵累。此案件已交三法司会办,各受牵涉官员俱已下狱收监,属员亲族流徙的流徙,刺配的刺配,贬谪的贬谪,如今遭受牵涉的人犯还在不断勾连蔓延之中。 沃基昌是略略早一点知道了消息,征得其父沃绛的同意,便收拾细软,雇车连夜逃出京城,辗转来到聊城,打算投靠岳父暂避风头。 “你父亲可有书信让你带来?”卢嘉瑞听罢,问道,然后又对杏儿说道,“杏儿休要哭泣了,如今回到了府里,就安稳了!” 杏儿听罢,渐渐的就止住了哭泣。 “有。”沃基昌回答道,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呈递给卢嘉瑞。 卢嘉瑞当即接过书信,打开来看。亲家沃绛在信中无非是把家中罹祸事情概略说了一遍——与沃基昌说的差不多,然后将儿子与媳妇拜托亲家照顾,自己将坦然面对朝廷议处。信中还说及案件经由三法司会办,因皇上下旨严办,牵涉勾连之人还在蔓延扩展,亲家也需时时留心会否被勾连附会。再有,信中提到,他让沃基昌带来六百两银子,作寄居各项花销使用,请亲家收纳并善待自己儿子和媳妇夫妻。 卢嘉瑞看罢沃绛的信,首先心下一沉,想到既然这吴启厚、沃绛皆因高俅推诿陷害获罪,而高衙内那厮与自己前时在汴京、后来在聊城都曾有过过节,结下梁子,说不定也会趁机将自己勾连进去。他一来是为报怨,二来也为觊觎自己的产业,希图占为己有,甚至还会趁机来搜求钟明荷。想到这里,卢嘉瑞不由得恐慌起来,便急忙想避祸之法。 高衙内有没有趁机勾连陷害卢嘉瑞?卢嘉瑞又能想到怎样的避祸法子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三回 沃基昌奔投(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三回 陷罪案沃基昌奔避岳丈家 接蛮客奉香儿乐赴逍遥馆(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女儿卢杏儿与沃基昌夫妻忽然返回聊城,向卢嘉瑞报告了沃家遭刑案牵累事。卢嘉瑞联想到自己也极有可能被勾连牵涉进去,不由得着慌,赶紧思索对策。于是,卢嘉瑞便问邱福道: “邱管家,你安顿好姑爷住处没有?” “还没有,方才一直等老爷回来吩咐。姑爷带回来的几只笼箱还在客厅那边。”邱福说道。 “那这样,你就将他夫妻安顿到原来杏儿与柴英琅住的花蝶苑东头的那套房子去住,改日你让柴荣将那胜意门改成两面锁,只给杏儿一条钥匙可以开进里边去,里边钥匙交明月管。你再让柴荣在花蝶苑隔墙南边开一个耳门,顺门砌一个隔墙甬道通到戏蝶门,甬道隔墙在云廊底下开一道小门,钥匙就给卢金拿,方便我进出。姑爷经由耳门和戏蝶门进出外边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邱福说罢,转身就去了。 “岳父,我爹让小婿将这六百两银子交与岳父!”这时,沃基昌说道,就从身后地上拿过来那个大包袱,打开,里边白灿灿的亮出一堆大锭纹银来,在灯火下熠熠生光。 “亲家爷真是的,夫婿就是我家亲人,来我家还费烦什么送银子来!”卢嘉瑞说道,“不过,既然你家遭难,家有余财怕也不便,万一有个抄没之祸,银子倒是白费,暂且送我家来也是求得安稳些。” 卢嘉瑞说罢,就吩咐逢志将包袱拿了送到后边大娘房中去。 “岳父说的是。”沃基昌应道。 “那你们先去安顿下来,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办。安顿好后,杏儿到后边大娘房中去,让大娘安排整备一顿好饭菜给你压惊洗尘。姑爷这边,待会让邱福陪你到宴客厅去安排酒饭,接风洗尘吧!”卢嘉瑞吩咐道,“这些日子你们就在府里呆着,不要到外面去抛头露面。” 于是,沃基昌与杏儿应声就转身出去了。 卢嘉瑞转身躺到躺椅上,闭目养神,一边苦苦思索解救之法。卢嘉瑞想到了汴京,先想到了刘皇亲,又想到了蔡太师。哦,对了,须得找蔡太师!蔡太师说过,有什么急难之事可以去找他的。如今蔡太师依然权势显赫,朝廷里的大事定然会经过蔡太师案桌处置,此等危难处,正该去找他。 卢嘉瑞打定了注意,便叫逢志立马就去找严胜宝和孙大壮来,将事情概略交代一遍,吩咐他们两个连夜准备好,明日出发赶赴东京。卢嘉瑞交代他们找瑞如当铺掌柜江奎挑选些玉石、象牙首饰和香药饰件,再找瑞丰粮油食杂铺掌柜汤家盛拿十斤龙井茶和十斤乌龙茶,明日清早再到府上拿五百两银子,骑上快马,火速前往汴京找蔡太师,请求蔡太师将自己排除在王黼贪腐索贿误国案牵涉者名单之外。 安排定严胜宝和孙大壮赴东京事,卢嘉瑞又躺了一会,感觉这段时日自己应该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以免引人注目,多生不测。于是,卢嘉瑞便叫逢志去找莫先生来,交代莫先生撰写一个称病告假的帖子,吩咐逢志翌日早上拿到提刑司呈交廉大人。 卢嘉瑞交代莫先生就以自己身体突感不适,郎中诊脉诊断为积劳成疾,五脏亏虚,极需一段时日安心静养,方能康复,因以抱病休养为由请假。卢嘉瑞还交代莫先生在帖子中表示,将在家中将息休养,直至病愈再到衙门打卯视事,之前就多劳烦廉大人辛苦云云。莫先生听明白了,应喏后便回自己书房去写帖子。 莫先生去后,卢嘉瑞又叫逢志去把邱福与邢安叫来。不到两碗茶功夫,邱福与邢安相继来到。两人茫然不知,这么大夜晚的,老爷找自己来有何急事。等两人都到齐,卢嘉瑞便对他们说自己要静养一段时日,府里诸事由邱福主管,外边各店铺买卖事由邢安主管,各项事务由他们自行处理,非万不得已,不要来找他。邱福与邢安向卢嘉瑞说了一些近期要办的事情,请示卢嘉瑞明确了一些办事的权限,卢嘉瑞一一做了答复,然后他们就告辞回去了。 邱福与邢安出去后,卢嘉瑞问卢金什么时辰了?卢金说快要到二鼓时分了。卢嘉瑞就又躺倒在躺椅上,闭上养神,一边想还有什么事情要完备做好的。不到一碗茶功夫,便听到外边二更鼓声传来,亥时都到了,早该是歇息就寝时候了。他便问逢志和卢金道: “你们两个困不困?” “小的有些儿困了,但老爷都还没睡,小的当跟着伺候,便不困!”逢志答道。 “小的不困,日间老爷不在书房,小的得闲是便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有时就合眼小睡,等老爷散卯回府,小的便有精神伺候老爷了。”卢金说道。 “卢金真聪明!”卢嘉瑞说道,“不过逢志一日都跟着我,却没有时候能够偷闲歇息,晚间是该早点睡觉的。逢志,你到门口去把寇伟叫来,你就好去歇息了,我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是,老爷!”逢志应了声,转身便出去。 “唉,这包酥饼你拿去吃,今日你也辛苦了,吃了早些睡觉,明日之后,你每日就到这书房来,没事就与卢金一起待着,我都住里边六娘宝珠院中,有事会差人来找你们的。”卢嘉瑞拿起桌上一包酥饼,递给逢志,说道。 逢志拿了酥饼,说声“多谢老爷”,便快活的出去了。 “你也有,”卢嘉瑞又从书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卢金,说道:“这里边有两个煎饼,一块羊排,油腻香酥的,给你吃!” 卢金接过来,便赶忙道谢,然后打开来吃。 这时寇伟进来,已经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问老爷叫唤何事? 卢嘉瑞对寇伟说道: “往后这几日,我抱病在家静养,府里也要闭门谢客,每日你就关上大门,有客来访来拜,你统说老爷抱病,不见外客,不必开启大门。府里人等需要进出,就让他们从那个西边侧门进出,切记!” “是,老爷,小的记牢了!”寇伟答道。 “好,就这事,你回去睡觉吧!”卢嘉瑞说道,顿一顿,见寇伟转身出门,便有叫住道,“卢金,给你的两个煎饼儿,你把一个给寇伟,让他也尝尝吧!” 卢金应了声,便从纸包里分出一个煎饼递给寇伟,寇伟接过煎饼,闻一闻味儿,对卢嘉瑞鞠个躬,道了谢,雀跃而去。 寇伟出去后,卢嘉瑞便离开书房,到后边院子冼依良房中。其时,依良已经入睡,卢嘉瑞敲依良房门,清兰听见了,来开了门。卢嘉瑞蹑手蹑脚进入依良房中,见房中点着一盏微亮的小油灯,房内影影绰绰的。床榻上,轻纱薄幔里,依良四肢张开,平躺着,摆着个“大”字,身上覆盖着一张薄衾。 卢嘉瑞轻轻撩开幔帐,坐在床榻边上。冼依良虽是夜间睡中,依然一副雍容之美:发髻粗绾,束着轻柔三千青丝;脂油薄施,裹衬白皙细嫩脸颊;画眉略俏,映衬安娴静谧双目;鼻尖高翘,舒引双孔不息芳流;唇边轻描,勾勒精致慈颜善口;胸波起伏,吐纳天地乾坤气息;体香漫散,暗挽不舍岁月流年! 往常卢嘉瑞到依良房中,要不闲话,要不说事,要不喝茶吃酒,要不就是行房作弄欢爱事,然后酣睡,从未看到过依良睡着的样子。此时看着熟睡中的冼依良,卢嘉瑞倒有些思想联翩。 卢嘉瑞觉得,冼依良是个贤淑聪慧的女人,更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妻子。自从迎娶了她进门,自己又接连纳妾,她从未阻拦使绊。就是自己不时在外边鬼混或者勾搭其她女人,她应该也是有所耳闻,但她从未说过半句异言。虽说卢嘉瑞自己在府里的强势声色,让她不太好开言,但依良作为明媒正娶的正房正妻,如今又是具有皇封的诰命夫人,她的包容与良善却毫无疑问的保持了府里的和睦安宁。 卢嘉瑞知道,依良总是竭力维持着卢府里的安宁,有时即便对自己做事和说话有些不赞成,也绝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在没有外人在时才又提出来说说,要是自己不听,她也还是作罢。 对于其她的小妾,冼依良也尽到了作为大姐的度量。不管是来历蹊跷的二娘林萱悦,还是刚守寡不久、背着家族怨气嫁进来的三娘班洁如,也不管是奴婢出身因自己念旧收房的四娘靳冬花,还是出身名门曾是知县老爷夫人的五娘钟明荷,亦或是隔壁邻家守寡却与自己早就曾有些牵扯不清的六娘焦绣珠,依良都一视同仁的视同姐妹,能够持正相待,不曾厚此薄彼,让后来的也都能够安心伺奉自己。 依良不像有些大户人家的主妇,夫君有了几房妻妾便争宠夺爱,谋权营利,争斗纷起,闹得鸡飞狗跳。能做到这样,冼依良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其雍容华贵的气质是内外兼修而来,绝非一般女子所能有。 卢嘉瑞这时甚至都觉得有些愧对冼依良。自己纳妾多了,又不时在外边厮混,到依良房中歇息的夜晚日渐稀疏,尤其是依良有了信郎之后,就更稀少了。卢嘉瑞知道,虽然依良从未说出口,但怨望必然是有的,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在自己青春华年时夜夜独守空房。 卢嘉瑞看冼依良今夜的睡中妆容,即便是淡淡的,看似不经意,却可知她有过精心打扮,一腔不让华年虚度的心意跃然浮现! 卢嘉瑞心想能补偿她,好好跟她一乐,但今夜肯定不行,日间在逍遥馆已经被林萱悦和念奴娇掏空刮尽,心气全无,万不能再作弄的了。卢嘉瑞用手轻抚依良的脸庞,摸揉一下依良的耳朵,谁知依良一下却被弄醒了。 “哎呀!谁人在此?有贼!”依良一忽间惊慌地大声喊道,双手张舞推拒,脚也胡乱踢踏。 “是我!是我!娘子不要慌张!”卢嘉瑞慌忙压低声音说道。 此时,冼依良将手揉揉眼,定睛看看,方才看清在灯火微明中,坐在眼前的人确实是自己的夫君卢嘉瑞。她喘了几口粗气,安静下来。 “相公深夜的如何还不歇息,却到妾身房中来,弄得妾身一时惊吓的!”依良坐起来,问道。 “今日不是瑞荣坊揭幕开张么?忙乱了一日,到如今方才得点闲,却有一件要紧事要说与娘子知晓。”卢嘉瑞说道。 “相公何事非得如此深夜来说与妾身知晓的?”依良整理一下发髻,扯正睡袍,看着卢嘉瑞,问道。 不等卢嘉瑞说话,依良便又说: “关于杏儿家遭变故的事,方才吃饭时杏儿已经跟妾身说了。” 于是,卢嘉瑞便把自己的担忧和安排各事项告知了依良,说往后这几日他都会在焦绣珠那边宝珠院中静养,等候严胜宝与孙大壮从东京回来再做计较,而后边院子内事尽由她做主,不必问询自己。 依良听罢,点首应喏,而后便又说道: “既然相公明日起就到六姐宝珠院中静养,莫若今夜就便在妾身房中过夜了。”依良忽然来了精神,说道,然后便挪过来与卢嘉瑞靠到一起,双手抱着卢嘉瑞腰身,头伏到卢嘉瑞肩上,又说,“相公不知道,如此漫漫长夜,妾身时常想望,但却又时常只能孤身只影,不能跟她人争抢,也不好跟人说,只好自己隐忍!” 卢嘉瑞知道依良之意,可是今夜却实在不能。于是,卢嘉瑞挪位完全坐到床榻上,转过身去,拥抱着依良,亲她的脸颊,咂她的嘴唇,双手不停的抚摸她,却对依良说道: “如今夜已深,日间忙乱苦累了一日,又陪廉大人和白大人到逍遥馆消遣,在那里与二姐厮混了半日,我如今实在有心无力了!” 冼依良本来幽闭已久,又经卢嘉瑞这般亲咂摸弄的,欲焰升腾,甚是急切,也不听卢嘉瑞絮语,只管如饥似渴的与卢嘉瑞亲咂,双手不停的在卢嘉瑞身上来回缠绕抚摸,摸到卢嘉瑞命根子处时,却感觉绵软塌懈,毫无生气,方知卢嘉瑞所言不虚,只好作罢。 “我等下就到六姐那边院子去住,娘子明日晚上好好准备,我悄悄过来与你玩耍,定然不让娘子再次向隅!”卢嘉瑞见依良有落寞之色,便说道。 “好,我明晚沐浴薰香,房里还备些酒菜瓜果,专等相公来相悦!”依良一下子就释怀了,嫣然一笑,高兴地说道。 卢嘉瑞一下子紧紧的抱住依良,心想:有如此贤妻,夫复何求?便说道: “娘子不必先自沐浴,但燃起熏香,点着烛火,略备酒菜瓜果就行了。” “为何?妾身身子有那么洁净,不必沐浴便好与相公欢爱?”依良笑笑,疑问道。 “当然不是,等我来时再与娘子一起沐浴,我要先与娘子做一对水中鸳鸯,然后再做一对榻上龙凤!”卢嘉瑞诡秘地一笑,说道。 “相公真是个大淫虫!”依良也忍不住小声笑起来,骂道,“不过,明晚妾身就等着相公这个大淫虫到房中来!” 冼依良两眼看着卢嘉瑞,在昏暗的油灯光中,也看得出其双眸泛出了亮光,显然充满期待。(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回 沃基昌奔投(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三回 陷罪案沃基昌奔避岳丈家 接蛮客奉香儿乐赴逍遥馆(中) 卢嘉瑞来到焦绣珠房中时,也是油灯微明,焦绣珠也已上床歇息,却还未睡着。焦绣珠见卢嘉瑞过来,便连忙招呼卢嘉瑞一同上床就寝——她以为卢嘉瑞是为着要与她欢爱而来的。 可是卢嘉瑞并不急着与焦绣珠上床安寝,而是坐在床榻边上跟她说女儿女婿回门投奔的事情,又把自己的担忧和安排说了。 听到卢嘉瑞说这几日都要在自己宝珠院中静养,焦绣珠高兴起来。她起身坐着,挪过来,趴在卢嘉瑞身上,激动得双手开始在卢嘉瑞身上抚摸。卢嘉瑞也只好回应着她的热烈,将焦绣珠抱着。两人就亲咂起来,手脚相缠,动情处,焦绣珠便撕扯卢嘉瑞的衣衫,还暗使些力气,要将卢嘉瑞推倒,以效于飞之乐。 卢嘉瑞却及时止住,就在焦绣珠扯衣之时,腾出嘴来说话道: “今日瑞荣坊揭幕开张,事情繁多,忙乱了一日,如今又困又累的,且夜已深,赶紧歇息,明日再说吧!”卢嘉瑞说道。 “相公是不是又到了别人房中作弄够了才到奴房中来歇宿?”焦绣珠嘴角一撇,问道,然后直接就伸手去抓卢嘉瑞的命根子,感觉绵软如无物,便又说道,“果不其然,在别处吃饱了来,只当奴这房是间客舍!” “日间午后陪廉大人和白大人到逍遥馆消遣,二姐拉扯进她房中,就——”卢嘉瑞只好实话实说了。 “既已饱餐,又这等夜深,到奴房中来,却又不能给奴舒爽一回,那相公还来这里干什么!”焦绣珠一下不高兴,便躺下,扯过衾子盖上,将身子向里边转过去,自顾睡去。 卢嘉瑞也自觉有些理亏气短,不便多说什么,只好自己脱去衣衫,躺到床榻上去,轻轻扯过一角衾子盖上,再慢慢些靠过去,伸手将瓶儿拉回亲热,将就歇息。 翌日,卢嘉瑞睡到日上竿头方起床,其时焦绣珠早已起去,在外间逗官禄玩耍,廖妈妈已准备好午饭了。卢嘉瑞起床,银彩伺候卢嘉瑞洗漱完了,便吃午饭。 下午,卢嘉瑞就在焦绣珠房中,与焦绣珠一起逗官禄玩耍。官禄一岁多了,却对卢嘉瑞有些生疏,卢嘉瑞要抱他,他便挣扎,要跑开,再不放手,他便嚎啕大哭。 “官禄有些胆小怯生,奴婢来抱抱!”每当此时,奉香儿便过来抱起官禄,官禄便止住了哭。 “官禄就要奉香儿,习惯了,连奴抱他都没那么好使。”焦绣珠说道。 “官禄,走过来,爹爹这里!”卢嘉瑞蹲在地上,对官禄招手。 奉香儿便将官禄放地上,两手牵着,要导他走向卢嘉瑞,嘴里说道: “官禄,走几步,走到爹爹那边去!” 谁知,官禄望望卢嘉瑞,便转了身,倒反往回走。 焦绣珠拿来一只小铃铛,到卢嘉瑞身边,摇起来,铃铛“叮当叮当”的响。官禄才又转过去,往卢嘉瑞这边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看卢嘉瑞,看看铃铛,却没再往前走。卢嘉瑞看桌子上有糖块,便拿来一块,对官禄挥了挥,说: “官禄,有糖吃咯,快过来,爹爹给你糖吃啊!” 于是,官禄再移动脚步,往卢嘉瑞走去,一手挣开去抢糖块,一手挣开去抢铃铛,一步踉跄,结果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卢嘉瑞忙将糖块塞到官禄手上,焦绣珠则赶忙将官禄拉起,再将铃铛塞到他手上去。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还是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才管用,小孩子都如此。”焦绣珠说道。 “好吃好玩,人之天性也!大人也一样啊!”卢嘉瑞说道。 “大人嘛,相公说的怕还缺一项!”焦绣珠瞥了卢嘉瑞一眼。 “还缺什么?”卢嘉瑞顿了一下,问道。 “好色!”焦绣珠噗嗤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卢嘉瑞只好跟着苦笑一下:这焦绣珠真敢说,就当着奉香儿、金彩、银彩等下人面前,还有官禄,竟说这等荤话。好在官禄还小,听不懂这等话语,而其她下人都一下低下头去,假装没在意听。 卢嘉瑞就这般在焦绣珠房中与焦绣珠逗官禄玩耍了一个下午。卢嘉瑞却一直惦记着昨夜跟冼依良的约定,晚饭后,便推说有事要到书房去。焦绣珠早已有心谋划好今夜要跟卢嘉瑞好好玩耍一番,想拦阻,卢嘉瑞却说事情要紧,非得去。焦绣珠无法,也只好放他去,但心下狐疑不已。 卢嘉瑞离开焦绣珠宝珠院,只到书房转一转,便到后院冼依良房中去,然后就一直在依良房中绸缪、厮缠。夫妻两人浴桶中洗了鸳鸯浴,床榻上演了龙凤斗,至晚夕二鼓后方返回至焦绣珠宝珠院中。 那时焦绣珠已经入睡,卢嘉瑞敲外间门,银彩开了。卢嘉瑞敲里间门时,却不见焦绣珠起来开门。卢嘉瑞用力敲,门扇震响,里边依然悄无声息。 卢嘉瑞问银彩六娘睡了多久?银彩说才睡不久,奉香儿也在里边陪着官禄。卢嘉瑞叫银彩去拿钥匙来开门,里边却上闩反锁了。 卢嘉瑞有些气恼,便使劲的敲打门板,竟将里边官禄震醒,吓得官禄大哭起来。卢嘉瑞听见奉香儿与焦绣珠在低声安抚官禄,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 卢嘉瑞知道焦绣珠负气,故意将门反锁,不让自己进去,便想再敲也没用,只好作罢。他将银彩拉到外边,问六娘究竟为何置气? “奴婢也不知道。”银彩答道。 “当真不知道?”卢嘉瑞追问道,“不实话实说,当心责罚!” “奴婢直说,求老爷饶恕!”银彩扑通跪在地上,说道,“晚饭后老爷说去书房,六娘就叫金彩与奴婢两个早些儿准备好热水,收拾床褥,备好茶点在里间,还让廖妈妈备些酒菜在灶间,以便万一老爷要吃酒时用。六娘又跟奉香儿说,让将官禄小床搬到奴婢房中去,晚夕让她带官禄到奴婢房中歇息。看六娘是盼着老爷早来房中歇息的。” “我有事不能早来嘛!”卢嘉瑞说道。 “奴婢有罪!”银彩突然间就连连磕头,说道。 “你有何罪?”卢嘉瑞对银彩的突然举动迷惑不解,诧异地问道。 “奴婢该死!老爷去书房过后,六娘见久待老爷不至,便叫奴婢去老爷书房察看,奴婢去了,便回来如实禀报说老爷不在书房。六娘又叫奴婢去各处看看,看老爷究竟在哪里,奴婢便去了。奴婢察看到老爷在大娘房中情状得实,便又回去如实禀报了六娘。六娘听闻之后,便气恼起来,咒骂不绝,将备在房中的茶点都扔了出去,又将灶间准备的酒菜扔了一地,吓得官禄都直哭。奴婢愚笨,奴婢无知,奴婢该死!”银彩说罢,又连连磕头。 卢嘉瑞看银彩跪地上连连磕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想她纯朴老实,也是听主人的话,不好责备。而自己倒是有些排布不妥,许久之后才到院子来一趟,却让焦绣珠连续两晚向隅,满心欢喜的等候变成泡影,如同通红炽热的炭火堆被泼了一盆冷水。焦绣珠气恼,那也是人之常情。卢嘉瑞便对银彩说道: “这次我就不责罚你了,往后我的行迹,对人怎么说话,要想得仔细,免得惹来主人不睦,对你没有好处!” “是,老爷!多谢老爷宽贷!往后奴婢一定不乱说话,维护老爷在先!”银彩又磕了几个响头,一边说道。 “起来,回去歇息吧!”卢嘉瑞说道,然后走出焦绣珠院子,自回书房歇息去。 翌日,卢嘉瑞依旧到焦绣珠宝珠院去,一番劝慰,又起誓这几日笃定就只在她院中消磨,且直至晚夕掌灯时候,卢嘉瑞再没有任何要离去的意思,焦绣珠这才宽下心来,情绪转为愉快。 焦绣珠笑靥渐现,愉快地支使金彩、银彩等安排好各项预备事项,晚饭后,还吩咐将几个小菜、几碟果仁糕饼与鲜果以及一瓶葡萄酒摆放里间小桌上,然后将她们打发开,就与卢嘉瑞对酌慢饮。两人在闲话嬉笑与厮缠中,酒意微醺,情欲见长,到了那欲焰炽热烧肝时候,便双双宽衣沐浴,如同堕入了情缸欲瓮,百般厮磨,千般绸缪,共造那高唐好梦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回 沃基昌奔投(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三回 陷罪案沃基昌奔避岳丈家 接蛮客奉香儿乐赴逍遥馆(下) 接下来几日,卢嘉瑞实践所起的誓言,哪里也不去,就呆在焦绣珠宝珠院中。除了吃饭睡觉,卢嘉瑞要么在房中与焦绣珠厮缠消磨时光,要么一起品茗闲话,要么一起小酌几杯,要么一起逗官禄玩耍,要么一起带了官禄在院中闲步,倒像是一个小康之家,夫妻两个,安淡地享受着那种充满天伦之乐的欢乐时光。 这让焦绣珠十分喜慰满足,她觉得这就是她渴望的生活。这种欢乐也让焦绣珠浑身带劲,满心愉悦。每日晚夕,她都将身子心情打理好,孜孜索求,攀缠卢嘉瑞,共赴云雨。有时还一索不足惬意,便再度搜刮,直至两人都筋疲力尽方愿歇息。有时日间情起,就支开下人,缠索求欢,欲焰之盛,令卢嘉瑞心下都自叹弗如。 如是过了七八日,就在卢嘉瑞在焦绣珠宝珠院中安心静养,等候严胜宝和孙大壮到东京去找蔡太师,期望他们带回确保免祸的消息的时候,祸事却就来了。卢嘉瑞告假同时闭门谢客的第八日午后,他正在焦绣珠房中看书,逢志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后边还跟着二娘林萱悦的丫鬟菊香。逢志一进门,便慌急跪地禀报道: “大事不好!二娘使菊香来报,有人在逍遥馆闹场,说那人就是上次来闹过场的高衙内!” “这厮可恶!他如何闹法?二娘不能应对么?”卢嘉瑞问道。 “小的叫菊香进来向老爷禀报!”逢志说罢,便叫身边的菊香说话。 “老爷,那人带了三个随从,还带了几名军牢,一到馆里,便指名要点——要点——”菊香懦懦的不敢再说。 尽管菊香说不出口,卢嘉瑞知道了高衙内那厮要点的谁了,便问菊香道: “高衙内那厮还怎么说?” “那人说,这回一定要——要他点的女子来陪侍,否则就封了逍遥馆,当做罪犯财产没入官府,里边人犯统统卖做官奴。那人还说如今逍遥馆东家就要获罪收监入狱,即将威风不再,要是——要是他点要的——出来陪侍他,他耍弄得高兴,说不定还可以放开一线生机!”菊香一边哭泣,一边说道,“二娘跟那人论理,那人根本不管,还命手下跟班乱砸馆里东西,还推倒了二娘。二娘没法,便使奴婢从后门溜出来,赶来向老爷报信,情形万急,请老爷速速救应!” 卢嘉瑞一听,便急忙对菊香说道: “你速赶回去,禀报二娘,说我会立马想法解救的,让她先设法稳住高衙内那厮,不要硬打硬碰,软法子,稳住就好。逢志,你驾马车送菊香回去,快去快回!” 逢志和菊香应了声,便出去了。 卢嘉瑞赶紧苦苦思索对策,虽然应承要帮林萱悦解围,但解决之法却还没着落,他也只不过是暂时给林萱悦打打气。 焦绣珠听见了方才菊香的禀报,这回见卢嘉瑞陷入苦苦思索,知道事情棘手,也想问问个仔细,好自己帮想想法子。她便问卢嘉瑞道: “高衙内是高俅的公子哥,有名的纨绔子弟,到聊城来玩耍也不奇怪。究竟他点要谁人陪侍,找去陪他不就好了,相公何必这般苦恼?” “他点要的是五姐明荷!”卢嘉瑞脱口而出,由于激愤难抑,都不及过脑,话便直说了出来,“那厮猖狂之极,可恶之极,以前便来逍遥馆闹腾捣乱过一次了,这次定是他趁机撺掇他老爹陷害我,将我勾连进王黼贪腐索贿误国案中,希图逞其一己之志!” “那按方才菊香所禀报的,从高衙内口中狂言,那厮定然已将相公勾连进去,如何是好?”焦绣珠听到高衙内点要的是明荷,心下竟有些莫名的喜意,但她知道罪案勾连到卢嘉瑞却绝非好事,祸及全家,她便问卢嘉瑞道。她也是一下子担忧不已,悲戚之情油然而生。 “这个你倒不必担忧,我已差人去汴京找蔡太师,我想他没那么容易得意。只眼前事急切间却无法应对!”卢嘉瑞也着急起来,站起来来回走动,一边继续苦苦思索。 “老爷,六娘,请用茶,这是按老爷吩咐煮的枸杞红枣糖茶!”这时,奉香儿提了一壶茶进来,就茶几上摆放两个茶盏,给卢嘉瑞和焦绣珠各斟了一盏。 卢嘉瑞回头看那奉香儿斟出来的茶汤,色泽紫红,茶汽泛溢,香甜之味随之飘荡过来。再看,这奉香儿躬身斟茶时,侧看其神形,忽然觉得,她酷肖钟明荷! “奉香儿,你站直了,看着我!”卢嘉瑞急忙叫道。 “老爷,奴婢做错什么事了么?”奉香儿莫名其妙,将茶斟好,站直了,转身看一眼卢嘉瑞,又低下头,懦懦地问道,然后又说道,“茶是煮了半个多时辰了,一定够了火候的,还按老爷交代加了些许糖呢!” “你站直了,看着我!”卢嘉瑞喊道,然后又走近过去,靠奉香儿近近的,仔细端详她的面容身形,看她俏丽妩媚,比钟明荷也不见得逊色几分!怎见得奉香儿容颜之美妙?有诗为证: 轻描淡抹腻白肤,脂粉薄施俏媚妩;岁月无痕展眉梢,华年眷恋枉自顾。 皓齿红唇何需饰?开合笑靥本丽姝;冠服首饰欠宝华,简朴雅净不流俗。 幽香暗泛为谁扑?灿烂沉寂却是奴!天生丽质没凡尘,霓裳羽衣为谁舞? 卢嘉瑞端详罢奉香儿的脸蛋儿,又抢过她手上的茶壶,放在桌子上,抓起她两手来仔细赏看一番。卢嘉瑞的举动不但让奉香儿不知所措,一边的焦绣珠也摸不着头脑,惊讶不已。 “奉香儿酷肖五姐明荷,定可以以假乱真!”卢嘉瑞这时说道,便问,“奉香儿,如今我有一桩难事,你愿不愿意为我去做?” “奴乃老爷家仆役,老爷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了。”奉香儿挣开手,退一步,答道。 于是,卢嘉瑞简略地将去年五娘跟自己到东京干事,游玩中不巧碰到东京禁军长官高太尉公子高衙内,结下梁子,而那高衙内却对五娘美色心生邪念,惦记至今,如今高衙内到逍遥馆,指名点要五娘去陪侍,否则就要动用太尉封印查封逍遥馆这桩事情说了一遍。卢嘉瑞请奉香儿顶替五娘去陪侍高衙内那厮一回,以化解眼下困境。 “五娘姿容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奴如何能顶替得了?”奉香儿吃了一惊,说道。 “平素没注意,我看你酷肖五娘。你与五娘容色身姿不差几分,再经过妆容修饰,衣裳首饰衬托,我看你不单极像五娘,你本身也不啻一位绝色美人!”卢嘉瑞说道,“高衙内那厮碰到五娘时,是在元宵灯火之下,游人拥挤,灯影阑珊,又只是仓促匆忙之间,又过去了一年多光景,定然记不仔细的,你不必担心。” 奉香儿不说话,她心想:这高衙内虽是纨绔子弟,毕竟是高官贵胄,又是年青郎君,风月情场中浪子。自己今生平庸,所嫁夫君也不过粗鄙贫民,能跟这个贵胄公子厮缠一回,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可遇不可求之幸事。自己能到卢府供役谋生,方能生计有依,保得温饱,且老爷和六娘平素待自己不薄。如今老爷有难处,开口求自己,于情于理,得帮这个忙。可是,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自己却不好就爽利的满口应承。 卢嘉瑞见奉香儿在思想,便说道: “这高衙内虽是鱼色淫虫,却也是个年青公子哥,看他那身子骨,恐怕也折腾不了你怎的。况且,他豪门贵府人家,一向惯于挥霍,你伺候他高兴,他少不得会赏给你一份丰厚的缠头。” “能帮老爷的忙,不管有无或者多少缠头,奴婢都愿意去的。只怕奴婢做不好,反倒耽误了老爷大事。”奉香儿这回顺话说道。 “还有,我家逍遥馆不是一般的青楼妓院,客人的宿银是与姑娘分成的。那里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儿,馆里收取的宿银甚多。你去陪侍那厮一夜,赚的宿银分成至少也有四五两,抵过你两个月的月俸!”卢嘉瑞又说道。 “奴婢愿听老爷差遣,愿替老爷解难分忧!”奉香儿一听,连忙跪地上,向卢嘉瑞磕头,快脆地说道。 “好,这就好,你这就跟我到五娘房中,穿着五娘的衣裳,带上五娘的首饰,就让五娘的两个丫头替你上妆。”卢嘉瑞吩咐道。 卢嘉瑞说罢,就带着奉香儿赶到钟明荷房中。 那时,钟明荷正与苏纹在房中逗那狗儿金蛋玩耍。卢嘉瑞约略说了一下情状后,明荷便拿出一套衣裳,摆出首饰盒,苏纹收拾好化妆盒,替奉香儿换装上妆。 奉香儿换上明荷的衣裳,不宽不窄,正好合身。于是苏纹便帮奉香儿化妆,明荷一边亲自给奉香儿佩戴插结首饰,不消两炷香功夫,便拾掇停当。 经过这么一番刻意的梳妆打扮,这回乍一看奉香儿,且不说酷肖钟明荷,不惟娇媚艳丽,更多了几分妖娆,就连钟明荷本人都艳羡不已,不禁感叹说道: “真是乌鸡变凤凰,吓煞老伴当!” “正所谓人要衣妆,佛要金装。女子天生丽质,也需有衣妆配衬,方显美丽姿色!”卢嘉瑞看着整妆之后的奉香儿,附和钟明荷说道。 这时,正好逢志送菊香回逍遥馆后,回来复命。卢嘉瑞便吩咐逢志马不停蹄,就用方才的马车送奉香儿再去逍遥馆。苏纹就作为伺候这假五娘的丫鬟陪同前去。 “你们几个记牢,此事万不可张扬出去,到了逍遥馆,行事隐秘些,苏纹只向二娘禀报,其他人概不能知晓了。奉香儿,如今开始,你就是五娘,心里一定要紧记,切不可说漏了嘴。苏纹是你的丫鬟,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苏纹也万不可违逆了这个五娘,做好了回头我与五娘奖赏你!”卢嘉瑞叮嘱道。 奉香儿和苏纹应了个喏。 “老爷!奉香儿去了!”奉香儿再道个万福,带上苏纹,转身就跟逢志走了出去。 “不是奉香儿去了,是五娘去了!”卢嘉瑞在后边说道,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看你得意的样儿,是不是自己就看上奉香儿了?”明荷在旁一扯卢嘉瑞的手,将卢嘉瑞从追随遥看中拉回来,故意作色说道。 “看你说的!真的五娘就在这里,我还想望她假的五娘?”卢嘉瑞笑笑,鬼鬼地说道。 “嗯!妾还不知道么?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滋味,哪个男人不是多多益善!”明荷也跟着微笑,嗔道,然后拉卢嘉瑞回进房中,“妾帮相公办了这件大事情,这回相公可不准走!” “行,我就在你苑中消磨也罢,你也少让他人到这里来,我还在抱病休养哩!”卢嘉瑞还是笑着说道。 “要不要妾连谷湘也赶出去,就妾与相公两个人在这苑中消磨几日?”明荷看着卢嘉瑞,诡秘一笑,问道。 “那倒不必,没人伺候,如何方便?”卢嘉瑞还以一个色色的眼神。 如此,卢嘉瑞就与钟明荷在她房中消磨时日,暂时不再回到焦绣珠宝珠院中去了。 高衙内有没有识破奉香儿装扮的假五娘呢?卢嘉瑞能被排除在王黼贪腐索贿误国案牵连之外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 辣手扯断鸳鸯梦(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四回 焦绣珠辣手扯断鸳鸯梦 钟明荷好心激翻姐妹情(上) 却说上回说到东京禁军长官高太尉公子高衙内到逍遥馆闹事,指定要钟明荷去伺奉,如若不然,扬言要以太尉行牌查封逍遥馆。卢嘉瑞偶然发现女仆奉香儿酷肖钟明荷,便将奉香儿装扮成钟明荷模样,送到逍遥馆去,自己则在钟明荷苑中闲居,静待各方消息。 是晚,卢嘉瑞就在钟明荷房中歇息。明荷已是疏隔有日,自然热切盼望鱼水之欢。她早早安排用过晚膳,便开始绸缪厮缠。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钟明荷情致高昂,需索殷切,几番鏖战,致深夜,两人都精疲力竭,方才得以安寝歇息。 翌日,睡到晌午过后,卢嘉瑞方才起床。卢嘉瑞想起对焦绣珠的誓言,说好这几日都在她宝珠院中过的,况且如今严胜宝未归,外边声息未明,不好大意。吃过午饭,卢嘉瑞便借口去看官禄,要趁有空多陪陪孩儿,就要回到焦绣珠宝珠院中。钟明荷虽然不舍,但也无可奈何,又缠绵了一会,才放卢嘉瑞出去。 卢嘉瑞回到焦绣珠房中时,焦绣珠正与金彩逗官禄玩耍。焦绣珠见到卢嘉瑞进来,便老大不高兴,将官禄交给金彩,问卢嘉瑞道: “相公说好这几日都在奴宝珠院中休养的,何故就食言了?” “昨日五姐为奉香儿换妆打扮,费了许多功夫,到将奉香儿送出门去,已到了晚膳时候,我便在她房中吃晚饭,吃了几盏酒,便有些昏沉,懒待走动,就在她房中睡了。”卢嘉瑞说道,伪言都说得顺溜。 “怕是又被她的妖媚缠住了吧?还信誓旦旦这些日子都在奴院中过呢!”焦绣珠瞥一眼卢嘉瑞,挤出一脸的假笑,说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娘子别得寸进尺的,我是说过这些日子都在娘子院中过,又没谁能限定我不能到别的地方去走走!”卢嘉瑞有些不快,便绷起脸来说话,语气也不那么和善了。 “相公说话不算数,如何立身处世?”焦绣珠不知长短,便应道。 “我如何立身处世,不需你教诲,你倒要学会知足!”卢嘉瑞这会怒气上冲,说了一声,便进到里间去,将门闩上,就上床睡觉了。 焦绣珠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也很不畅快,不想再理睬卢嘉瑞,便吩咐金彩和银彩一起带上官禄,到前边芳菲苑中去玩耍。银彩迟疑中小声地问六娘,老爷在这里,要不要留一个人在房中准备伺候。焦绣珠不允,几个便抱着官禄,带上官禄的小童车,以及一些米浆米糊与茶水糕饼,齐齐都到芳菲苑玩耍去。 卢嘉瑞在里边听得焦绣珠要到前边芳菲苑玩耍,心里却倒高兴,这样落得清净,自己可以好好歇息歇息。这几日虽没到外边去做什么事情,却被焦绣珠与钟明荷两个折腾得疲累不堪,难得好好独自安睡一回。 过了不知多久,卢嘉瑞在睡意朦胧中听得有轻轻敲门声,便不理会,翻过身去又睡,但敲门声不停,还又加重了些,便问: “谁在外边敲门?” “老爷,是奴婢,奉香儿!”外边是奉香儿轻快的声音,“奴婢回来了。” 听到是奉香儿,卢嘉瑞便披衣起来开门,他也急着要知道逍遥馆那边的情形。 奉香儿进门,见卢嘉瑞只披着睡衣,便说道: “要不奴婢到外间等着,等老爷穿好衣裳出来,奴婢再向老爷禀报。”奉香儿是女仆,不是卖身的跟房丫头,对男主人还是要避忌的。 “不必了,你就坐下说吧!”卢嘉瑞坐床沿上,指指茶几边上椅子,示意奉香儿坐下说话,“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高公子午饭后就走了,奴婢应分回来向老爷禀报!”奉香儿不敢坐,只站着说道,“奴婢到五娘那里换回了衣裳,除还了首饰,五娘说老爷已经到宝珠院中,奴婢便找过来了。” “那厮认出你不是真五娘了吗?”卢嘉瑞急切地问道。 “他应该没认出来,净跟奴婢说当日在汴京时的事,奴婢只跟他哼哼哈哈的,又不知在汴京时到底如何。”奉香儿说道。 “那厮对你还满意么?”卢嘉瑞又问。 “奴婢看他很是满意,昨夜作弄了两回,今早又作弄了一回。奴婢不怎么会弄情,还是二娘当时教了几招花样儿,倒是逗得高公子极开心的。”奉香儿说道,有些羞涩,低着头微笑,“他满心喜欢,走的时候给了奴婢三两银子,说权当缠头。” 卢嘉瑞这时又仔细地端详这个奉香儿。虽然衣裳已换回平素穿的花布衣,首饰又已经除去,但妆容未卸,那股娇媚之气直钩人心,看来丝毫不比明荷逊色。而那隐然却又活现的羞涩之色,则更见得她可怜可爱。这个连高衙内那厮都喜爱的女子究竟何种滋味?卢嘉瑞恍然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正如老爷说的,二娘还分了奴婢五两宿银,奴婢一下间得了足足八两银子,正该多谢老爷提携!”奉香儿见卢嘉瑞不说话,便又继续说道,然后就跪地上向卢嘉瑞磕头。 卢嘉瑞起身过去,将奉香儿扶起来。奉香儿想不到老爷会过来扶自己,便争欲说不敢,但两手臂却已被卢嘉瑞紧紧的握着。奉香儿再看卢嘉瑞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知道老爷心意,登时脸颊红晕泛到耳根,身体都颤抖起来,便主动低声说道: “老爷要是喜欢,奴婢愿意伺奉,不必这等看着奴婢,教人心慌!只是这是在六娘房中,如何使得?” 卢嘉瑞却不管,便将奉香儿拉扯到床榻边上,两人便搂抱厮缠作一团,忙乱中宽衣解带,就在焦绣珠房中床榻上翻滚,共沐鱼水之欢。 焦绣珠是一时气急,便甩下卢嘉瑞,自顾带着丫鬟孩儿到芳菲苑中玩耍,无情无趣的游逛了许久,看看日头偏西,就又带着丫鬟孩儿回房去。 焦绣珠回到房中时,刚进到外间,便听见里间竟然有男女吟嘘呻哈之声阵阵!她甚为惊异,见里间房门虚掩,推门进去时,看见两个男女赤条条的就在自己床榻上正起劲干着那好事!焦绣珠头脑是一阵晕乎,却依然看得清,那男女分明就是卢嘉瑞和奉香儿! 卢嘉瑞和奉香儿两个正在火热要紧关头,竟然似乎没有注意到焦绣珠进来,继续呼天抢地的耕播不辍。 焦绣珠气急攻心,伸手指着床榻上正热火朝天的两人,厉声骂道: “你们这对奸夫荡妇,狗男女,色胆包天,大白日的,糟蹋我床褥!” 这时,卢嘉瑞和奉香儿才惊醒过来,转头看到了焦绣珠。奉香儿惊慌不已,要挣脱跑开,而卢嘉瑞正到了欲仙欲死的紧绷之际,停不下来,他死死扯住、抱住奉香儿,继续往极乐之巅突进。 奉香儿感觉到卢嘉瑞那么笃定,便也只好继续竭力配合老爷,似乎一对夺命鸳鸯一般,不顾死活,无惧无畏,一同向极乐境界狂奔! 眼看着就在自己面前,卢嘉瑞和奉香儿还依然决然继续上演活春宫,焦绣珠气得身子一阵颤抖,热血上冲。于是,焦绣珠开始骂骂咧咧的,愤然冲过去,双手拽着奉香儿,猛力一拉。 正是心中怒火烧灼,手脚力气偾张,又加之奉香儿身段略有些娇小玲珑,正与卢嘉瑞对坐着只顾干事,两人都完全没料到焦绣珠会下如此狠手。卢嘉瑞这回抱奉香儿也没那么紧,焦绣珠这猛力一拉,竟将奉香儿拽出床榻外,摔下床来,空留赤条条的卢嘉瑞毫无遮拦地横在眼前,那命根子尚然还倔强地挺着,不肯低头! 卢嘉瑞这时也只好扯过衾子,将身子盖住,不声不响。在这风头火势之际被活生生的扯开,他当然是极其难受,又恨又怒,一时也不好发作,但身心情绪都痛苦难当。奉香儿则慌乱中忙着穿衣着履,然后抱头鼠窜一般逃遁而去。 焦绣珠尚詈骂不停,怨怒之气难消,将房内什物乱踢乱掀乱扔,一时间房内院中鸡飞狗跳。金彩和银彩不敢张声,抱了官禄回到奴婢房中躲着,而官禄已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官禄平素是奉香儿带的多,惯受奉香儿的哄,如今金彩和银彩两人怎么也哄不好,他只是啼哭不止。 卢嘉瑞闭上眼睛躺了一会,稍稍回过神来,但也不好张声。焦绣珠的詈骂声、官禄的啼哭声、什物被踢被摔被砸声依然不时响个不停,卢嘉瑞便觉得烦不胜烦,默然起身穿好衣裳,也不理会焦绣珠的拉扯推搡,听不见她咒骂什么,走出焦绣珠房中,走出宝珠院,到钟明荷房中去。 卢嘉瑞走后,焦绣珠依然怨怒未息,詈骂不停,宝珠院久久都难以平静安宁下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回 辣手扯断鸳鸯梦(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四回 焦绣珠辣手扯断鸳鸯梦 钟明荷好心激翻姐妹情(中) 卢嘉瑞来到钟明荷房中,明荷见他面带不悦之色,衣装仪容不整,又有困倦之意,便忙簇拥卢嘉瑞坐下,并吩咐苏纹煮热枸杞红枣糖茶,给老爷活络神气。 明荷问卢嘉瑞何故闷闷不乐,卢嘉瑞并不直说,只是敷衍了些闲话。不多一会,寇伟来报严胜宝和孙大壮回来了。卢嘉瑞忙吩咐让到书房去等候,他再喝了几口茶,让明荷帮整理好妆容,就起身到书房去。 卢嘉瑞来到书房时,严胜宝和孙大壮已经在等候。不等严胜宝和孙大壮行礼,卢嘉瑞便急问到东京见蔡太师情形。 “幸亏我等赶得及时,一到东京,便听得三司会审有了定谳,已具章上奏,小可赶紧进拜蔡太师府,奉上礼物,求太师从中关顾则个。如今太师虽已致仕在家,但几个儿子都高官厚禄,权势依然显赫。太师收下礼物,听了小可禀告,便着人找来第四子蔡绦——这蔡绦官职为徽猷阁待制,代理蔡太师处理政务的。蔡太师指示蔡待制到门下省官衙,将奏章拿来。老爷名讳果真就列在奏章上涉案名单里。太师看罢,便当着小可面,提笔将老爷名讳划去,又亲笔另写一个帖子,连同原奏章交与蔡待制,吩咐蔡待制亲自去找案件主审官员,从新抄写奏章上奏。翌日,三法司新递奏章再经门下、中书两省,上达天听,皇上批答下来,老爷名讳已不在牵连名单里了!这次真的是多亏有蔡太师的全心关顾,否则老爷怕是难逃厄运!”严胜宝一口气禀报道。 卢嘉瑞听罢,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桩让他多日以来一直夙夜忧心着紧的事终于摆平了。 “老爷,小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等送去的礼物加上五百两银子,对太师来说并不算得厚重,小可还担心礼太轻,不好开口求这般大的恩典,蔡太师却还那么上心的替老爷斡旋排布,究竟是为何?”严胜宝问道,又解释说,“老爷休怪小可多嘴,知道了因由,往后老爷再派小可前往太师府办差,也踏实些。” “就是嘛,太师府奢华壮美,官员、婢仆沓杂,气势排场宏大,我等送这点礼物银子应该不算什么的。”孙大壮说道。 “我是蔡太师假子嘛!你等不必多虑,只需知道蔡太师对我特别情深恩厚便好。”卢嘉瑞当然不能将曾经救过蔡太师一命的事说出来,便说道,他一下子又想到沃基昌家事,又问,“我亲家沃绛大人如何?” “沃大人因职分获罪,又与主犯知枢密院事吴启厚有亲宜,被划定为主要从犯,小可也央太师可否一同划去或者减等,太师说不可。太师说动静过多怕引人注目,惊动圣上。后来定谳批答下来,沃大人是家产没官,自身流徙三千里安置,永不得回京。” “安置到了哪里?”卢嘉瑞赶紧又问。 “小可也打探过,可是时日紧迫,急着回来复命,没能打探到被安置到哪里。小可与孙大壮找到他府上时,已是人去宅虚,家产已遭籍没,府门已粘贴上官府封条,阖府寂然无声。”严胜宝答道。 “哦,真是莫名遭难,命途无常啊!”卢嘉瑞不禁感叹道。 “还有一桩意外事。小可在汴京办差中,打听到原本涉案名单中没有老爷的,是禁军长官高太尉那边暗里使人疏通三法司会审长官,添加了进去。要不是蔡太师,怕也没有人敢将老爷名讳划去,开罪高太尉。”严胜宝说道,“小可不知为何高太尉要陷害老爷,老爷往后需多当心提防!” “哦,我知道了!”如今严胜宝的话印证了自己早先的猜想,好在及时想到了,派了严胜宝赶赴汴京找蔡太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事情摆平了,真的可以释然了,卢嘉瑞说道,“如今没事了,你们刚从汴京赶回来,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严胜宝和孙大壮听罢,便告辞出去了。卢嘉瑞想着许久没放松筋骨,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与精气神也诸般劳损,便叫逢志去将西儿叫来,给自己按摩推拿,好好放松歇息一番。 严胜宝从汴京回来后,卢嘉瑞又在府里再休养了一日,才又重回到提刑司衙门打卯办理公务。卢府的大门也照常打开,日子又如同往常一样过。 一日,卢嘉瑞从衙门回来,刚到书房坐下,卢金斟上茶,便有沃基昌进来拜见,说道: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好!小婿已到府里多时,除吃饭睡觉玩耍,闲着无事。出门时,家父叮嘱要小婿在岳父家暂避时,能跟岳父学习做事,好学得些营生本领。” “贤婿想得好!不过,你年纪轻轻,应以读书为业。你在京城时有否在攻读诗书,准备应考以期科场得意?我府里请了一位莫先生做西宾,也在给我儿子信郎教书授业。莫先生学识渊博,文章精彩,堪做你师父。不若贤婿就拜他为师,攻读不辍,将来科场拼搏,出人头地,更有出息。”卢嘉瑞说道。 “让岳父大人见笑了,小婿在家时,已不读书。早先曾有请先生到家教书,但读书甚是苦闷枯燥,小婿又无通书灵性,便不读了。”沃基昌尴尬地笑笑,说道。 “那在家时作何营生?”卢嘉瑞问道。 “不读书之后,便不时到市井衙门各处做些帮闲,半工半闲的过。”沃基昌说道。 “年轻之时理当以读书为重,各处游逛,心性散漫,实是荒废光阴。从今开始从新温书攻读如何?在我家你衣食无忧,只管读好书便好!”卢嘉瑞虽自己不是读书出身,但他还是劝人多读书。 “多谢岳父大人!可小婿实无心读书,也无读书出息之天分,不想再无谓耗费时日。岳父不是也未读书出头么?如今也是五品官服加身,又赚得这偌大一份家业。小婿不若就跟着岳父学些做买卖的本事,指望将来也能成就些家业吧!”这沃基昌竟也不知轻重,无知无畏,直说卢嘉瑞不甚乐意听的话。 “既然你执意要学做买卖,也罢,就在我家药店从学徒、伙计做起吧!”卢嘉瑞倒不计较年青小辈的话语,说道,“先到府门前的瑞安大药铺做好了。这是我家产业的根基,掌柜文叔做买卖多年,离家又近,你须得好好学习些本事,休要耽误了!” 卢嘉瑞说罢,便吩咐逢志到前面去叫文瀚进来,对文瀚说道: “文叔,小婿沃基昌来逃奔我,想学些做买卖的本事,如今就安排到你药铺去,从学徒、伙计做起。在你铺子里,该分派他干什么活儿,就分派什么活儿,不听使唤或者做差了事,该叱骂该责罚就叱骂责罚,不必拘泥于他是我女婿,让他能真正学到些本事。当然,月俸也得照例发放与他。” “是,老爷!”文瀚应了喏,便将沃基昌领了出去。 于是,沃基昌便成了瑞安大药铺的学徒,每日早上便到药铺上工,傍晚放工后才回到花蝶苑房中,总算不致整日无所事事那么烦闷。而沃基昌出去上了工,杏儿也好到后边各房娘们那里去串门,不必老是呆在自己房里、苑中陪他了。 自从焦绣珠因卢嘉瑞就在自己房中,在自己床榻上上演活春宫而大闹了一通,卢嘉瑞便很少到焦绣珠宝珠院中去。 卢嘉瑞觉得自己虽然有不妥,但焦绣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和面子,正当交媾着紧时候狠心扯开奉香儿,其后又在房里院中詈骂、摔打什物吵闹,全然不顾体面与下人观感,也不顾孩儿惊悸,非但有失主母姿态,性情实在是暴戾。卢嘉瑞想,见到她,只会让自己心生一丝怯惧,更有一股厌恶之气。所以,他就一直没再到宝珠院中去。 事情过去许多日子,总没见卢嘉瑞露脸,焦绣珠知道卢嘉瑞也在怨恨自己、冷落自己。焦绣珠也感觉到自已有些过了火,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焦绣珠愤怒,她怨恨卢嘉瑞,竟然如此蔑视自己。她对卢嘉瑞是一往情深,就算云永光在日,卢嘉瑞送云永光回家相会之时,她就已向他表露,就已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悦。后来云永光死了,卢嘉瑞跟随邵太尉保州巡边回来,她便连人带银子珠宝家资一同嫁与他。她对卢嘉瑞这么死心塌地的爱悦,卢嘉瑞不该那样对待她。 焦绣珠将奉香儿赶出了家门。她恨奉香儿甚于恨卢嘉瑞,她觉得都是奉香儿的勾引,让卢嘉瑞干了这等龌龊的勾当,也让自己颜面全无。她绝对不能容忍奉香儿再在院中供役,尽管官禄习惯了跟奉香儿,没有了奉香儿,他时常无端哭闹,哄劝难停。当然,奉香儿也没敢再到宝珠院中去,连自己的一些零碎物品都没敢来收拾回去,当月的月俸也不来领,就这么在焦绣珠前面主动消失了。 冼依良听闻了这件事情的一些风言风语,有日便拉上班洁如一起,说要到焦绣珠房中喝茶并看望官禄,两人事先还说好到时一起劝慰焦绣珠。 谁知,冼依良和班洁如到了焦绣珠房中,焦绣珠便不给好脸色。生硬的客套请坐之后,几个姐妹闲话不多久,一提到那事情时,焦绣珠还以为冼依良和班洁如是故意来看自己难堪的,非但不听劝,还口出恶言,当面指说冼依良依仗着正房妻室身份只会欺压她,丝毫不同情自己心里的苦楚,倒装作好人来数落她。冼依良和班洁如讨了个没趣,也不便驳斥,便敷衍一下就回去了。 本来钟明荷也想到焦绣珠房中去劝慰她的,但想到她也许还在气头上,就等几日,让依良和洁如先去了。后来班洁如到钟明荷房中喝茶下棋,闲话中提到曾和依良去劝慰焦绣珠事,惊得明荷便不敢就过去。 又延宕了几日,觉得焦绣珠气头应该过去了,慢慢儿宽心了些,钟明荷便带了苏纹到焦绣珠房中去,就说去找她下棋、玩牌九耍子。明荷知道绣珠玩牌九玩得很好,就让苏纹多带些碎银铜钱,准备多输些钱与她,让她高兴。 钟明荷进得焦绣珠宝珠院中,焦绣珠正在院中一个石凳子上闲坐,焦绣珠一见面就绷着脸,冷言冷语,毫不待见。明荷觉得绣珠心里觉得委屈,也不与她计较,陪着笑脸与她搭话。 “哟,何事有劳五姐贵步踏进奴这脏污之地来?”一见明荷与苏纹进来,绣珠也不抬头,就冷言问道。 “六姐如何这般说话,六姐将这院中房子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哪有什么脏污?”虽然焦绣珠说话语气有些不同平常,一开始明荷还假装作听不出来焦绣珠话里别有意指,便随口答道。 “前时府里怕是风言风语满天飞,五姐还装作不知道么?奴这宝珠院都成了混乱污秽之地了。”焦绣珠说道。 “哦,六姐何必如此想?老爷本就是一个风流情种,咱们姐妹都该知道的。他看上哪个女人,要作弄一番,咱们也不必奇怪,也拦阻不住。老爷是风流多情,思欲旺盛,你我后边的姐妹才有机会进到卢府来。如若老爷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迂腐财主,有了大姐,顶多再纳二姐、三姐,怕就没有你我的名分了。”明荷说道,“况且,世间男人哪个不好色?除非他没钱财,辛苦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终日为衣食劳碌,否则,温饱思淫欲,奴看就连圣人也不免如此!奴觉得六姐大可不必为此事大动肝火。” “五姐话说得好听,要你亲眼看着他偷你的丫鬟,就在你床榻上,就当着你的面,还不停歇的在作弄,眼见得他们要死要活的,到时看五姐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焦绣珠冷言诘问道。 钟明荷一时语塞,如此场景她没有碰到过,她当然无法想象这情景,既不能说自己可以看着不生气,也不能辩驳自己的话,就说看不得。 “五姐回去吧,奴这里不必你来劝慰,也不想让你们多看笑话,他不来便不来,奴就守着官禄过活,有个儿子相伴,也不算得守活寡!”绣珠见明荷不说话,便又说道。 “奴过来,本是要想跟六姐玩牌九取乐的,六姐没有空儿么?就要将奴赶回去?”明荷知道官禄是焦绣珠的心肝宝贝,她说出来也有些显摆儿子,暗讽自己无后之意,但她也不欲计较这个,便说道,她还指望在玩乐闲话中慢慢消解焦绣珠的怨怒之气,“奴把钱都带来了,咱们谁输出的钱,就请客买些儿酒菜来吃酒!” “得了,奴没那个功夫!五姐你也别装作好人来哄我乐了。还不是五姐在汴京惹的祸事,自己不能解脱,让他说奉香儿那贱货酷肖五姐,顶替五姐去蹈了火炕,转回来就出了这档丑事,害得奴颜面全无!”绣珠恨恨地说道。 “我说六娘,我家五娘是好心好意来看你,本想帮你将怨怒心结开解了,好生过活,六娘倒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来,这却没有道理!”在一旁的苏纹听着看着不过耳目,插话呛声道。 “唉哟,连丫头也敢教训起娘来,真是没大没小,反了!”焦绣珠怒斥道,“真是有其走狗可见其主人!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五娘,咱们便回去,谁要在这受她冷嘲热讽,无端指骂的!”苏纹也是个倔强脾气,竟然快嘴就顶杠上了。 “苏纹,不得无礼,以下犯上,顶撞六娘,成何体统?赶紧向六娘赔不是!回去看我怎么罚你!”明荷赶忙制止苏纹道。 苏纹只好强忍着怒意,向焦绣珠下跪磕个头,说道: “对不住六娘,奴婢心直口快,说了不当说的话,冒犯了六娘!” “冒犯不敢当,黄毛丫头往后嘴巴倒要洗刷干净些儿,休要满地喷粪便!” 钟明荷见与焦绣珠话不投机,便向焦绣珠告辞,领了苏纹回去。 而焦绣珠此时心里更加窝火,不自觉之间就将怨怒之气转移到钟明荷身上。她觉得都是钟明荷惹的祸,又是奉香儿酷肖她,最后导致她宝珠院中出了这档让她难堪的丑事。 于是,焦绣珠不仅得罪了冼依良和班洁如,如今又得罪了钟明荷。而林萱悦多在逍遥馆忙她的买卖,平素已经很少与她们几个在一起玩耍消遣。至于四娘靳冬花,怯涩于自身的卑微,一向以来不怎么入列,是无关要紧的角色。这么一来,焦绣珠在卢府便日见孤单,跟谁也不能好和,往来交谊变得越来越稀少。 卢嘉瑞也极少再到宝珠院中去,去了也是为着看望官禄,对焦绣珠都提不起意趣来。焦绣珠便在孤单中变得孤僻,又在孤僻中变得暴戾,后来更在暴戾中变得狂躁,以至于自暴自弃,不能自拔。后文还有交代,此时暂且移笔。(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回 辣手扯断鸳鸯梦(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四回 焦绣珠辣手扯断鸳鸯梦 钟明荷好心激翻姐妹情(下) 而就在奉香儿被焦绣珠赶出宝珠院不多久,一日午后,卢嘉瑞刚从衙门回来到书房坐下,便有寇伟来报,说奉香儿与一个说是她男人的一同来求见老爷。 卢嘉瑞一听有些吃惊:奉香儿怎会领着自己男人来见?有什么事情呢?不过,既然她都领来了,见见也无妨。于是,卢嘉瑞换上便装,就叫逢志出去将两人领进来。 “奉香儿与夫婿拜见老爷!”两人进到书房,直接就拜倒地上,奉香儿说道。 “起来吧!你等有何事要见我?”卢嘉瑞问道。 “老爷,奴婢一向在老爷府中供役,赚得月俸钱供养家里。前时就因为那事,也不敢再去见六娘,当是被六娘赶了出去。如今月俸断了,家计无着,还求老爷怜悯则个!”奉香儿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你不在我府中做事,也可以到别的地方找事做,一样可以有月俸赚取,何必非要在我府里?到时低头抬头碰见六娘,又会吃她一顿白眼詈骂,心里不好受。”卢嘉瑞说道,“看你夫主也是年富力强,去找活计应该也不难的。” “小的禀过老爷,小的看似年貌壮盛,其实却没什么技艺,平素也没有什么固定生计,只是偶或间找到一些帮闲事务做做,收益甚少,靠的是奉香儿在老爷府中供役所得的月俸度日。”奉香儿男人抢先说道。 卢嘉瑞略看一眼,见那男子虽个子不小,略显瘦削,皮白肉净,却看得出来没多少力气,像个架子撑着的皮囊。他心里暗笑,这等看着就不济事,又不能赚钱养家糊口的男人,怎么就讨得着奉香儿这样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的好女子呢? “老爷休说这死鬼,他哪能赚得什么钱来养家糊口?整日各处瞎转悠,没有一技之长,又好吃懒做,不靠着奴婢的月俸,不知哪里吃西北风去了!”奉香儿说道,“如今出去再到别家找活也不容易,奴婢情愿在老爷府中再讨份差事做,平时就多留心些少碰见六娘就好。其实,就算碰到六娘,奴婢也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等六娘气消。” “禀告老爷,奉香儿把那事情都跟小的说了,小的不怪她,也不气恼。老爷要是看得上奉香儿,就让奉香儿伺奉老爷,小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奉香儿男人又抢话说道。 奉香儿男人的话着实让卢嘉瑞吃惊,这不是明摆着要卖奉香儿色相讨生活么?当面将自己的妻房卖给别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为何竟能如此恬不知耻呢? “奴婢两个商量好了,只要老爷能收留在府中,无论伺候谁,怎么伺候,奴婢都听老爷的吩咐。”奉香儿又说道。 这回卢嘉瑞明白了,他们两个早就已经仔细想好商量好了,并非临时起意说的话,这让卢嘉瑞看来不答应收留都于心不忍了,倒不单是他还想着与奉香儿做些欢爱情色之事。于是,卢嘉瑞便说道: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就算不欲收留你也不行了。奉香儿,你就到我女儿杏儿房中去服侍杏儿好了,月俸还按从前的给。” 奉香儿夫妻两个又叩了四个响头,千恩万谢的告退出去。 再说那沃基昌,初到了门口瑞安大药铺上工,他说想快些学本事,文叔就安排他抓药,结果却做不好。一副药方子摊开,上面的药材七八味,转身去找药柜,一一抓药过称,因沃基昌对药材和药柜布局不熟悉,要找对药柜便花费不少功夫,且过称时,每种药材的量只几钱或者一两几钱的,跟平时称东西大不一样。沃基昌往往都抓多了,又得找药柜放回去,如此找寻、来回往复,便耗费许多时辰,让顾客看着不高兴,有时有排队轮候的,就更不耐烦了。 文叔让沃基昌有空时多看药柜,背熟记牢,称药材时多估摸分量,但沃基昌却嫌麻烦,懒得背懒得记,称药材练习也不愿多做。于是,干称药材的活没多久,文叔便只好让沃基昌干核对药材分药包的活儿。 分药包药这份活儿就坐在柜台后,将上一手伙计称好的药材核对药方,然后均匀地分成若干副药的份,再用纸包将每一副药包好,递给收银的伙计,便算完事。 这看似是药铺里最简单的事情,可是沃基昌对药材不熟悉,每核对一味药,反而要问询上一手伙计,然后再找药柜核对,十分麻烦。再有就是沃基昌心大手粗,做不惯细活,往往不能很快地将药材均匀分到每一副药里去,还要文叔时常在一旁盯着,甚至动手帮忙再匀。还有,包扎药包其实也是一门技艺活,熟练的,三下两下便包好,又快又牢靠,一个方子,五七副药包,一会儿功夫便好。而沃基昌往往翻来覆去,这边捂住那边漏出,纸包不完全完整合缝,绳子捆扎也不能稳固牢靠,他那大费周章的做事样儿,让顾客都颇有微词。最关键的是,似乎他的手脚就那么不利索,文叔多次耐心教他,依然做不好。 没办法,干核对并包装药材的活儿也没多久,沃基昌就自己都觉得干不下去了。文叔只好安排沃基昌干最简单的活儿,就是卖汤茶。卖汤茶虽是简单些,但却是个苦累的活,需要一早自己挑水劈柴烧火,将汤茶熬煮好。到客人来买时,便盛了茶碗端到桌子上,供客人饮用。到午后药铺关门,还要准备明日的药料柴火。 干这活不到十日,沃基昌便被苦累的活儿折腾得受不了。更重要的是,沃基昌觉得,说起来他沃基昌也是一个大家公子,一向以来备受父母亲宠爱,在家时都娇生惯养,生活上又有仆役照料,脏活累活从未干过,更没有伺候人的经历,如今来到聊城,说什么也是卢老爷的女婿,却不但似苦力一般干活,还要陪着笑脸去给客人们斟茶倒水,刷锅洗碗的,他心里根本受不了。 这回,沃基昌不跟文叔说,他直接去找岳父卢嘉瑞,说这药铺里的活儿他干不好,问能不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活儿适合他干的。 “那你到瑞如当铺去试试吧,也在府门前,就药铺隔壁那家,来回也方便。”卢嘉瑞听罢沃基昌诉苦,想一想,也不多说什么,便让他到当铺去试试。 “行,多谢岳父大人!”沃基昌兴奋地说道,他觉得当铺总归是轻松,不会有粗重活,更不会有脏活。 当下,卢嘉瑞就让逢志去将瑞如当铺掌柜江奎叫了来,稍作交待,翌日,沃基昌便到瑞如当铺去上工,又成了当铺伙计了。 可是,沃基昌在瑞如当铺仍然干不好。 虽然当铺里没有苦累活与脏活,却需要更多的经验与禀赋,这些他都没有,似乎也还懒于学习、琢磨。 收当的活自然轮不着他,要评估当品价钱,这是当铺的核心技艺,这都需要在当铺干了好多年才可能有的技艺。 江奎安排沃基昌做当品保管,收到当品就编号存放到库房,客人来赎回,便从库房拿出来。由于瑞如当铺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大当铺,库存当品极多,不但在前边库房里存放,还有很多特别是那些贵重的当品都放在后边花蝶苑阁楼上,要走一段长路通过芳菲苑,再走过一段云廊,才到阁楼。有时候买卖繁忙,一日要来回十趟八趟的,他走的也累。 查找库藏当品也不容易。由于当品极多,虽已分门别类的编号摆放,但沃基昌初来乍到,不熟悉存放位置,笼箱柜子,架上包袱的,需仔细翻找才找得到。沃基昌老找不到当品,又不好出去找其他伙计帮忙,怕被耻笑无能,心里不免烦闷。于是,保管当品这项熟手干来轻松的活儿,在沃基昌看来就又变成了辛苦费力之事。 沃基昌干了一段时日保管,便在与江奎掌柜的私下闲话中,言及想换个活儿干的意思。江奎倒是相当干脆,就让沃基昌干卖货的活,就在店堂里做售卖伙计,售卖那些玉石、象牙饰品和香药香囊等,当然还售卖那些死当物件。 江奎就知道,这等公子哥初次出来干正经活儿谋生,都这德性,这也干不好,那也不想干,铺里有什么活儿都让他试一遍,然后再让他想想还能不能干得下去,省得跟他操心。 不出江奎所料,这卖货的活儿沃基昌干不了多久,便又倦怠起来。江奎是眼明如镜,看着沃基昌的神色状态和对待来客的言语态度,便看得出来,他干得敷衍不上心,须得训诫,以免影响铺子的买卖。 一日,就要关门,已经没有客人在铺子里,其他的伙计也走了,江奎留下沃基昌要说话。谁知,江奎刚要开口说话,沃基昌便先说知道江掌柜要说什么,自己实在干不了这个活儿了。 “这卖货的活儿本以为轻松,实则枯燥。进铺的顾客人来人往的,也不知他们买与不买,个个都得笑脸相迎,好言介绍推荐货品,看这个说这个的好处,看那个说那个的好处,一刻不停。结果,顾客还什么都不卖,走了,白费许多功夫。就算一时间客人都走了,可得片时空闲,还要求挺身束手侍立等候,不得自在放闲,其实苦累有加,却不易看见。我想我应该做些活络的活儿,不必那般拘束的。”不等江奎说话,沃基昌便先说道。 “姑爷说要干的活儿,小可铺子里却没有,瑞如当铺是老字号,各项规矩都是本铺经营的特色,也都是经过老爷亲自一一审定的,是本铺买卖经营之法宝,必须坚持遵行。”江奎客气地说道,自己也想好好早日送他走开,“要是姑爷不能适应铺子的规矩和活儿,不如再去请老爷安排到别的店铺去看看。小可想,老爷名号下这么多事业,总有合适姑爷的。” 沃基昌便又去找卢嘉瑞说去,卢嘉瑞仍然二话不说,就叫沃基昌到瑞荣筑造工坊去找柴荣主管,到瑞荣坊那边去试试看。 沃基昌能不能在瑞荣坊安心的好好做下去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五回 追官陈冤情(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五回 小妹大志改铺开酒家 堂弟厚义追官陈冤情(上) 却说上回说到避居卢府的沃基昌想跟卢嘉瑞学习做买卖的本事,卢嘉瑞便让他到名下店铺去做伙计历练。沃基昌到药铺去,做不长,改到当铺去,又做不下去,再来找卢嘉瑞时,卢嘉瑞便让他去找柴荣掌柜,到瑞荣坊去试试看。 沃基昌到前边瑞荣筑造工坊店铺,见大门关着,便回来到卢嘉瑞书房,问道: “岳父大人,前边瑞荣筑造工坊大门紧闭,烦请岳父大人写个手本与我,并告诉小婿如何去找柴掌柜,小婿就去。” “不必写什么手本,你只告诉柴掌柜,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说我叫他在瑞荣坊给你安排一份活计,他就会安排好的。”卢嘉瑞说道。 “柴掌柜在哪里?怎么找到他?”沃基昌又问道。 “既然前面铺子关了门,柴掌柜一定会在城南瑞荣坊那边,你到那边去找他吧!”卢嘉瑞说道。 “瑞荣坊在城南哪里?哪条街上?”沃基昌继续又问道。 “就在春柳巷那边,你去就是了!”卢嘉瑞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沃基昌偌大的年纪,去找个地方,找个人,都还要啰里啰嗦地问这问那的,还能做什么事情?想着,就又没好口气的说道,“如今瑞荣坊全聊城人都知道,你还找不着?” “找到了瑞荣坊,又怎么找到柴掌柜呢?”沃基昌还是没头没脑的照直问下去。 “你难道要我带你去不成?还是要我用轿子将你抬到柴掌柜跟前?”卢嘉瑞有些怒了,反问道。 卢嘉瑞顿一顿,想想该再耐心一点,但还是没好口气的反问提示道: “你不长脑袋,还是不长嘴?” “好,小婿就去!”听到这里,沃基昌方才听到岳父大人的不满与怒气,赶紧告退走人。 沃基昌出了卢府,往南走去,走一段就问路人,一番找寻,找到春柳巷,那瑞荣坊便已在眼前。 看到高大壮美的牌楼,两边和后面街衢井然,铺房崭新,行人络绎,这时,沃基昌才知道,瑞荣坊已经是极热闹的一个新街市。沃基昌便进到里边去,一边闲逛,一边找寻,但却不知柴主管在哪里。 在闲逛中,沃基昌看见有好吃的摊点铺子,便停下来买点好吃的,快慰口舌,倒也不觉得苦累。沃基昌逛了半日,却没见有瑞荣筑造工坊的招牌。他想回去算了,午后再到卢府前瑞荣筑造工坊去,等柴荣掌柜回来。 但沃基昌想想也不对,岳父说了柴荣一定在这边的,空手回去,要是被岳父知道自己连个人都找不着,那只会把自己看扁了,说不定还会挨骂,往后怎么在卢府呆下去?沃基昌急了,便只好就在一家糕饼铺子买了两个油煎花生饼,然后随口问店小二认不认识柴荣,怎么找他? “你要找柴荣掌柜?想租铺子的吧?小铺右边隔间的铺面就是,门额上挂有‘瑞荣坊市务司’牌子的。要是外边没事,柴掌柜定会在里边的。”店小二哈哈一笑,说道,“近在眼前怎的还不知道呢!” 沃基昌尴尬一笑,也不搭话,吃罢花生饼,便走过去,认清门额上牌匾,走进瑞荣坊市务司。沃基昌问里边伙计,伙计说柴掌柜在二楼。沃基昌走上二楼,看见有一房间门额上钉有“掌柜房”木牌子,走到门口,看见柴荣在里边,正埋头登记账簿。沃基昌便作揖说道: “小生沃基昌见过柴掌柜!” “哦!姑爷到这边来游逛玩耍?快请进来!”柴荣抬头看见沃基昌,便请沃基昌进房,说道。 沃基昌将来意跟柴荣说了,说是岳父大人让自己过来,到这里来谋份差事的。 “那好,我这里正缺人手,姑爷喜欢做内务还是喜欢做外务?”柴荣想一想,问道。 “何谓内务?何谓外务?”沃基昌问道,又说道,“往后柴掌柜只需唤小生姓名,岳父大人不准小生在店铺里有什么特殊对待。” “嗯,好,基昌。”柴荣便直呼其名,说道,“内务就是保管买铺房或者租赁铺房、摊位的契书,接待新买家、新租客,签订新的契书,收取出卖铺房的银子和出租铺房的租金,登记账簿,制定、修改集市交易规矩,制定铺房使用规矩等等,一句话,就是主要在屋内做事。” “那外务主要做些什么呢?”沃基昌又问道。 “顾名思义,外务就是招徕商户购买、租赁铺房和摊点,督促商户缴纳房银、租金。再有就是到集市上各处巡视、管理,遇到不符合集市规矩的事情进行督促改正,维持集市秩序,保障集市平安繁荣,交易顺畅。”柴荣详细说道。 “那我做外务吧!”沃基昌说道,他想的在外边逛的总比在里边坐的更自在些。 “那好,我就先带你出去走一圈,先熟悉一下商户店铺,以便于你往后自己做事。”柴荣说道,停下手中活计,带沃基昌下楼出门,逐家商户走看一遍。 此后,沃基昌便成了瑞荣坊的集市巡管伙计,每日到这边来上工。 卢嘉瑞通常是尽量在上午就将公事处理完毕,最多下午再逗留办理一个多时辰,便会散卯回府,脱去官服,换上便装,然后到各处闲逛,有时到酒楼茶馆去吃酒喝茶听曲,有时还到官马街瓦肆去看杂戏。不过,卢嘉瑞更多的还是到自己名号下的各家店铺去巡看,看看各店铺买卖状况,遇到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抓主意做决定的,就地解决。有时他为自己的某家店铺想到一个做买卖的主意,也会亲自特意过去,跟那个店铺的主管商议,然后决定是否可行,如可行就定出法子推行。 自从瑞荣坊揭幕开张,卢嘉瑞去瑞荣坊逛得最多。瑞荣坊是卢嘉瑞心目中极其重要的事业,他十分在意瑞荣坊的成败,况且那里也已经是热闹街市了,过去巡看也与逛街一般。 看着瑞荣坊越来越旺市,卢嘉瑞心里都有几分得意。他认为这是他策划得最成功的一桩买卖,这将成为往后他家业中一份极为重要的支柱产业,堪与瑞安大药铺相比。要不是柴荣一心想早些收回本钱,卢嘉瑞甚至想全部房子铺子都只租赁不售卖,永远坐地收租,成为稳定的取之不竭的财源。 这日的午后,卢嘉瑞身着便服,带了逢志,逛到瑞荣坊。他先到瑞荣坊市务司看望柴荣。他问柴荣道: “如今还有几间铺房还没有卖出去或租出去的?” “嗯,不多,还有七间。”柴荣拿过来一个本子,翻开看了看,答道。 “我看不要卖掉了,就只出租不卖。你看,如今才揭幕开张三个多月,这里便热闹非凡,这样的街市往后只会越来越好。人气聚拢了,这里便是做买卖的宝地,等到收足十成的租金之后,还可以慢慢提高一点租金,这就成了咱们瑞荣筑造工坊的稳定财源,长年有银子收入,不必再单单指望筑造的收益了。况且筑造的收益也是日渐减少,往后就靠这个了。咱们这次不做一锤子买卖。”卢嘉瑞说道。 “那些已经卖掉了的,要收回吗?”柴荣问道。 “已经卖掉的就算了,怎么能收回来?只是后边的只租不卖就好了。过一个多月便开始有租金收入,到时你就不用担心瑞荣坊只有开销没有收益了。”卢嘉瑞说道,“后边租金逐月增加,瑞荣坊便会越来越好过。” “还要熬一个多月,如今这些商家都是免租的,不知过一个多月后要收租金了,这些人会怎么样!”柴荣显得有些许担忧。 “你大可不必担心,商家想的是如何赚钱,这里人气旺,有钱赚,他是不怕交租金的。我看这里人来人往,时常熙熙攘攘的,各家店铺的买卖大都很好,赚钱了,怎么会在乎租金呢?”卢嘉瑞说道,“还有,后边的铺房出租,条件要比前边的抬高些儿,只给两月的免租期,以便装修开业,不要再给三个月免租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不必担心租不出去的。” “好的,大哥!”柴荣说道。 “沃基昌在这里做得怎么样?”卢嘉瑞又问道。 “人很机灵,挺勤快的。我看他适合做内务,记账、抄写、收银等,他却要做外务,到集市上去巡看监管,就随他了。”柴荣答道。 “哦。”卢嘉瑞应了声,柴荣不解何意,也不好追问。 卢嘉瑞在市务司里跟柴荣说了一会儿话,便又领了逢志出到外边街市上闲逛去。 卢嘉瑞离开瑞荣坊市务司,沿街逛了一会,就来到柴英琅的窦记炊饼铺。 还没到门口,卢嘉瑞远远便看见铺子门前摆出的大柜台,上边两个木板蒸笼在冒着白气,想是在蒸炊饼。到了近前,果真是热气腾腾的,伙计在给过往客人夹取炊饼和包子、馒头。柜台上还摆放着几个竹筛,里边装着各式煎炸油饼、条子、段子、团子、丸子之类,一股香甜之气扑鼻而来,诱人食欲。店铺买卖看来不错,不断有过往行人留步买吃的。 卢嘉瑞抬头再看,铺子招牌已经改了,并不是原先的“窦记炊饼铺”,改成了“窦记酒家”。卢嘉瑞进到铺子里,但见店铺装修雅致,柜台桌凳布局井然有序。有几张桌子已经坐着客人,客人多在喝茶或喝粥,一边吃糕饼点心。卢嘉瑞找张靠边的桌子坐下,便有小厮上来问道: “请问客官是吃饼喝茶,还是炒菜吃酒?” 看来这小厮是新来的,还不认得卢嘉瑞。 “喝茶如何?吃酒又如何?”卢嘉瑞问道。 “本店一楼招呼喝茶吃饼客人,如要炒菜吃酒,二楼、三楼恭候!”小厮答道。 “好,那我就炒两三个小菜,吃酒吧!”卢嘉瑞想起柴英琅炒的溪头镇家乡菜味道,便说道。 小厮将卢嘉瑞领到二楼,欲要安排在二楼就坐。卢嘉瑞想坐得高些,好一边吃酒,一边看看街上情景,便让小厮带到三楼,进一间包间坐下。酒家包间内装修清雅,开了一个临街的大窗,墙上挂着一幅字,细一看,却是酒家的招牌菜牌。 小厮招呼卢嘉瑞坐下,卢嘉瑞便叫逢志一道坐了。小厮上茶毕,便请卢嘉瑞点选菜肴和酒品。 卢嘉瑞就着墙上的招牌菜牌点了菜酒,小厮便出去了。不过多久,柴英琅却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对卢嘉瑞道了个万福,就说道: “大哥到店来也不说一声,不想见小妹怎的?” “怎说不想见?我到店来就为着试试你家菜肴的味道,是不是与在家时烧的一样,不想让你特地为着我弄些什么异样的。”卢嘉瑞说道,“小妹怎的将炊饼铺改成酒家也不告诉大哥我啊!” “这是我的主意,我不是早就想好了,不单要做炊饼,还要开酒家么?如今好了,两样兼在一店,比众不同,喝茶吃饼的在一楼,炒菜吃酒的在二三楼,各吃所需,看来买卖还不错。”柴英琅就坐下,说道。逢志连忙起身给柴英琅斟上茶。 “二三楼都腾出来做买卖,那你们住哪里?”卢嘉瑞不禁问道。 “嘻嘻嘻!”柴英琅得意地笑起来,说道,“晚上酒家打烊后就回树荫街住啊!看着这里买卖不错,我也不打算将树荫街的房子卖了。那边照旧做炊饼,由卢玉主事,还加请了伙计,又做些溪头镇上年节间惯常做的那些煎炸油饼、条子、段子、团子、丸子之类以及其它一些糕饼,既在树荫街铺子卖,早上又派人挑些到这里来卖——外边柜台上的,大哥都看见了,喜欢吃的客人还挺多的。这边只管炒菜,炒的主要就是溪头镇的招牌菜式。喏,墙上挂的菜式,都是溪头镇特有的风味。” “嗯,小妹就在这边酒店做掌柜啦?小妹真不简单,做起掌柜娘娘来了!”卢嘉瑞笑道,“看来你做买卖不比你柴荣大哥逊色!” “还不是托大哥的福,让小女子有这样一显身手的机缘!”柴英琅笑笑,说道。 “是小妹有心,也有本事,要不就算给你个现成的店铺,你也做不来,更别说开张个新的酒家了。”卢嘉瑞说道。 两人闲话没多久,有小厮端了菜肴和酒壶进来,卢嘉瑞便请柴英琅一起吃几盏。柴英琅也不推辞,就陪卢嘉瑞吃了一阵酒,与卢嘉瑞干了几盏,又吩咐厨下额外给加了两碟菜,才离开包间。卢嘉瑞则在逢志的陪伴中慢斟慢酌,一边张望街上往来行人行色,直到日落霞飞,凉风袭来,方才起身付酒钱,返回卢府。(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回 追官陈冤情(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五回 小妹大志改铺开酒家 堂弟厚义追官陈冤情(中) 卢嘉瑞要走之时,柴英琅从后边出来,拿出两个大食盒,拣拾了些炊饼和煎炸油饼、条子、段子、团子、丸子之类糕点,装了个满满当当,叫逢志带回去给各位娘尝尝,尤其说要给杏儿试试这些老家的味道,还说回头抽空儿回府里去看杏儿。卢嘉瑞叫逢志付酒菜和糕点的钱,柴英琅说什么也不肯收,说道: “不说你是我大哥,这店铺也是大哥给我的,本来开张就当请大哥来品尝,如何还能收大哥这顿酒菜钱?” “人情是人情,买卖归买卖,是要算清的,要不然买卖都没个数,如何得了?”卢嘉瑞说道,“如今你这铺子还免收租金,到时候要收租金了,就算是你柴荣大哥,也会一文不少的向你收租。我来你酒家吃酒,你该收多少酒菜钱就收多少,不必论什么亲情的哩!” “那好,就收大哥酒菜钱,这些糕点是我送各位娘们和杏儿、信郎、官禄品尝的,是我的人情。”柴小妹执拗不过,便说道,当下就教伙计收了逢志的酒菜钱。 “既然小妹方才说话中提到记挂杏儿,过几日我就带杏儿到这里吃酒,让她也看看曾经同住一屋的姑姑有多能干!”临走了,卢嘉瑞对柴英琅说道。 “我等着!”柴英琅兴奋地说道。 各位看官,前文曾经叙述过,金定博为能到卢嘉瑞门下任职谋生,便与占宣立设计让自己妻子秦翠柳勾引卢嘉瑞,出卖色相,如愿做了卢嘉瑞与刘国舅合伙开的瑞富绒线铺掌柜。 论做买卖,金定博倒是如占宣立举荐时所说的,是一把好手,将瑞富绒线铺买卖做得有声有色,店铺做得越来越大,为卢嘉瑞和刘安富赚下不少的钱,当然也为自己赚了不少——按原先的约定,金定博管做买卖,分两成的净利。只是打自那时以后,金定博的妻室秦翠柳,似乎着了道儿一般,对与卢嘉瑞鱼水之欢事却是念念不忘,始终心向神往。 毫无疑问,论俊逸倜傥,论风情雪月,论雄姿挺拔,金定博都远远不能与卢嘉瑞相比。秦翠柳正当三十五六的年纪,家事安闲,衣食无忧,尤其女儿金愫怡出嫁后,在家更是寂寥,欲念旺盛,难免思渴。 当初,这婆娘乍一尝到了卢嘉瑞的滋味,便深自觉得,以往与夫君行房,不过例行公事一般,缺少乐趣与激情,如何比得上与卢嘉瑞厮缠,趣味万分,激情汹涌!于是,她时常身心俱糜,日夕思虑再尝卢嘉瑞禁脔。因在家都是妻房话事,又为讨好卢嘉瑞,金定博也依然一如当初与妻房秦翠柳的约定,任由妻子与卢嘉瑞私下通同苟且,还常为避开眼前,而自己住到铺子里去。 卢嘉瑞忙于各种事务,其她女人又甚多,倒并不是十分热衷于与秦翠柳厮混,极少主动去找她。秦翠柳思渴难忍之时,便会使贴身丫鬟叶儿悄悄来找卢嘉瑞。叶儿当然不能到衙门和卢府里去找,而是等候在卢嘉瑞从提刑司衙门返回卢府必经的路边,当卢嘉瑞的黄骠马经过时,便出去拦住马头。有时护卫的军牢不知何故,以为竟有人敢拦阻提刑司副公事老爷马头,便会叱咤喝令,拔出刀剑,涌上来拿人。逢志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前止住。然后,叶儿便步近前向卢嘉瑞小声说道: “奴婢拜见老爷!我家主人有要紧事与老爷相商,万请老爷就抽空前往!” “知道了,你回去吧!”如若卢嘉瑞想去,便会说道。然后回到府中,更换上便服,带了逢志,前去金定博家中,与秦翠柳厮混。金定博当日自然就不会回家,在铺子里值夜。就算是先前未说好,金定博不巧回到家中,见到房门紧闭,里边又闩门反锁,钥匙也开不得,便知道情由,也会乖乖的返回铺子里去。 如若卢嘉瑞有事什么的不想去,便会对叶儿说道: “你回去禀告你主人,就说我不得闲,有事下次再说好了。” 叶儿听了就回去告知秦翠柳,秦翠柳只好一腔情意念欲自己压抑,再盼下次邀约。 如此这般,几次之后,两人都觉得,以卢嘉瑞这等大官,不时有个小丫头拦马头,又非公事或告状,太惹眼,甚为不妥。秦翠柳便想出一个法子,连拦马头也不必了,就让叶儿站在卢嘉瑞经过之路边上,拿着一块红绸布招摇,卢嘉瑞看见了,便遣逢志上去搭理传话。 这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来,穿过神仙街时,远远便看到叶儿在街边屋檐下摇动着红绸布。卢嘉瑞也许久没会秦翠柳了,就吩咐逢志去传话,应诺赴会。 卢嘉瑞回到府里,立马换上便装,带了逢志便直奔金定博家中。 秦翠柳早已备好酒菜,沐浴焚香,专等情郎的到来。两人合到一处,秦翠柳便命叶儿将酒菜搬到房中小桌上摆好,然后关上房门,对酌起来。 酒过多巡,醉意微醺,便开始言语逗趣,然后手脚相缠,喂菜呷酒,继而口舌相交,身面黏贴厮磨。到欲火渐旺之际,两人便就翻滚床榻上,共效于飞之乐。 事毕,再从新热菜温酒,一边小酌,一边闲话逗趣。闲话了一会,秦翠柳对卢嘉瑞说道: “有个沧州兴济县人冉菓,前时因失手犯了命案,县里衙门判了死罪,被解押到本处提刑司复审按问。他家知道奴与老爷有交,使了其堂弟来央奴向老爷求情,求老爷看奴薄面,轻断则个!” “你如何牵扯起此等事来?”卢嘉瑞有些吃惊,便问道,“你急着找我来,不会就为着这事吧?” “哪里?都这许久不见了,奴不是思念着老爷么?顺情也是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秦翠柳向卢嘉瑞撒娇说道。 “他给了你多少礼物,使你向我求情?”卢嘉瑞追问道。卢嘉瑞心里也有些奇怪,前日才解押到的人犯案卷,提刑司还没审断,怎么这么快就求到秦翠柳这里来了。 “也没给多少,就一副金耳环,一个银钗子,一个玉镯子,三匹绸缎,五两银子。”看卢嘉瑞目光炯炯,似乎有些不高兴,秦翠柳只好如实说道。 “你得将礼物银子原封不动还与他。冉菓因与家主小妾勾搭成奸,趁与家主外出贩运货物,途中谋害家主致死,吞了家主一船丝绸布匹,又将家主随行小妾霸占,罪大恶极,正该从重审断,怎可屈理枉法轻断?”卢嘉瑞说道。 “他堂弟跟奴说了些情节,说冉菓不是故意要谋财害命,是争执中失手,家主不慎落水,慌乱中搭救不及,随使家主沉溺致死。家主那小妾也是冉菓指腹婚妻,不幸被家主横刀夺爱,截娶了去。”秦翠柳争辩道,一边就到梳妆台上,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笺方胜,交给卢嘉瑞,又说道,“这是他交奴的手本,老爷拿去看看。” 卢嘉瑞打开方胜,看看,写的是跟秦翠柳说的大致相同的情状。看毕,卢嘉瑞对秦翠柳说道: “不管衙门里如何审断,你都得将收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与他。我原先上任官职之初就曾暗自起誓,决不贪渎,你休要坏了我的名声。你要耳环、钗子和玉镯,回头我拿来给你就好了,不要他的。” “既然老爷这般说,那奴退还与他就是了。只是老爷断案,除讲国法公理,也需得讲些人情才好!”秦翠柳看卢嘉瑞一本正经的说话,当是十分认真的,不敢强劝,只好说道。 两人又绸缪了半晌,情致高涨处,又作弄欢爱了一番,卢嘉瑞才返回卢府。出门时,卢嘉瑞还是将秦翠柳给的手本带了走,打算回府后再仔细看看,作为断案时参考。 自从提刑司接收到案犯卷宗文牒之后,冉菓杀主夺妾谋财案预定五日后审断。第三日便有秦翠柳替冉菓出面向卢嘉瑞求情,卢嘉瑞驳了回去。 翌日午后,卢嘉瑞刚刚从衙门散卯回到府里,屁股还没坐热,寇伟进来禀报有人求见,递上来的拜帖落款便是沧州兴济县人冉博康。本来卢嘉瑞不欲见来人,但想到秦翠柳国法公理人情之说,又仔细看了秦翠柳转交来的手本,觉得这案子里似乎别有隐情,想来听听也无妨,便叫逢志出去将来客领进来。 来客进了书房门,便望卢嘉瑞跪下去,磕了四个响头,口中说道: “小的沧州兴济县人冉博康拜见提刑老爷!愿老爷万安!” “何事来见?如是冤狱刑案公事,可到衙门扣门击鼓,不必到本官宅中来求见。”卢嘉瑞说道,“本官一向清正廉明,不欲因私废公,屈理枉法。” “小的正是得知老爷一向清正廉明,方才斗胆前来求见,仔细陈诉我堂兄冉菓冤情。”冉博康再磕个头,说道。 “既然你都进来了,本官就容你陈诉一番吧!”卢嘉瑞说道,“你写的手本我看过了,你当如实陈述,如有欺瞒,定然将你一同重处!” 于是,冉博康又向卢嘉瑞磕了个响头,开始向卢嘉瑞陈述了冉菓案的冤情。 原来,冉菓家与其家主之小妾辛红梅家是通家世交,在乡下也都算得上是小富人家。先前,两家妻房差不多同时怀上身孕,两人的父亲便指腹为婚,约定如两孩子出生后,分别男女则结为夫妻,如同为男女则结为兄弟或者姐妹。两孩子出生之后,果真分别男女,男孩即是冉菓,女孩就是辛红梅。两家人很高兴,待两孩子都满了周岁,便行了童婚定聘之礼,待他们长大之后完婚。 由于两家人就住在相邻的两个村庄,平素也是炊烟相望,鸡犬相闻,田地错杂。两个小孩成长中,又都曾同上镇上学堂启蒙读书,还时常跑到一起玩耍。大人们却都没跟他们讲关于指腹为婚之事。他们不知道倒好,两小无猜,在读书、嬉戏、农事中,意趣相投,当成兄妹一般,可谓青梅竹马。 随着年齿渐长,冉菓离开镇上学堂,回家自己苦读诗书,同时帮父母亲经营家业,辛红梅则早在启蒙完后就回家去了。到了谈婚论嫁年纪时,两人的父母亲私下里开始计议这事情。 可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两家准备嫁娶事宜之际,祸事却从天而降。(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回 追官陈冤情(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五回 小妹大志改铺开酒家 堂弟厚义追官陈冤情(下) 在一个晚间,冉家突遭祝融光顾,其时正值秋高气爽,夜深人静之时,火趁风势,大火迅速蔓延,将冉家房屋烧毁个净尽,连冉菓父母也不幸丧身火海。冉菓命不该绝,碰巧当日他到外地一友人家探访玩耍,多喝了几盅酒,当晚就没回家。翌日,当冉菓回到家里时,面对的只有一片瓦砾和灰土,以及父母两具烧焦的尸身。侥幸逃出来的仆人向他讲述了自己被烧灼惊醒后的情形,那时火势已经非常猛烈,自己也想去将老爷和夫人救出来,可根本就无法进去。 冉菓一时间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房屋烧毁了,父母烧没了,家资财帛烧没了,一个乡村富裕之家也就烧没了。冉菓悲痛之余,只好因陋就简将父母下葬了,然后就在原来屋宅基地上草草盖了间茅房暂时居住,想等来年收上田租来时再做计较。 而辛红梅家这边,她父母看到冉家烧得一干二净,家资财物都没了,只剩下个孤儿,便想悔婚。辛红梅父母庆幸此事从未告知女儿,也与冉家约定过让冉家暂不告知冉菓。冉家被烧毁后许久,也不见冉菓来提婚媾事,辛红梅父母便断定冉菓也还真不知道两家曾有婚约。 辛红梅父母心想,只要自己不告知女儿,亲家父母又双双亡故,他们又未曾告知过他们孩儿冉菓,这桩婚事就当没有过。两人商议,如今自己女儿出落得婷婷玉立,容色可人,怎可顾着前约,嫁与一个无家无产的孤儿呢? 辛红梅初时也是被蒙在鼓里,对冉菓的不幸遭遇,除了感到同情和怜悯之外,也不能做些什么,更没有多想些什么。辛红梅跑去安慰冉菓,从家里拿些吃的东西过去接济他,此外也就无能为力了。虽然她把冉菓当做自己大哥一般看待,打心眼里也喜欢这个大哥,但是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除了安慰他,接济些饭食米粮之外,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帮他了。其实,冉菓心里早已喜欢上这个妹妹,但以前没敢说出口,到如今更加不敢开口了。 辛红梅的父亲母亲则更着紧,时常劝告辛红梅,说她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要避忌些别人的耳目,不要老去冉菓那边。父母又说冉菓孤身寡佬的,少些与他往来,免得别人说闲话。这样的话语对辛红梅来说却极管用的,作为女子人家,谁不要洁身自好?如此,辛红梅也渐渐的很少去理会冉菓了。 辛家父母还是不放心,为防着夜长梦多,他们想着尽快将女儿嫁出去,便到处央媒婆为女儿物色婆家。可是,偏是越急越找不着,东家不合西家不适的,张罗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找到合意的婆家。 转眼到了翌年夏收时节,冉菓本来指望收到自家百多亩田地租粮之后,可以慢慢的将家修整起来,再多三五年便可以把原先的家宅房屋恢复重建起来,重振家业。然而,令冉菓想不到的是,绝大部分佃户都没来向冉菓交租。冉菓不得已亲自出去催收,可是佃户们根本就不予理睬。 原来,这些佃户知道冉菓家遭了火祝,房屋烧尽,父母俱亡,想来田地契书也定然烧毁了,便都不认承租田地的账,不但不缴纳租粮,更连所租的田地都占为己有了。 往时,冉家都是父亲亲自管理田地租赋事情,冉菓自己只管在家寒窗苦读,过问甚少,连具体哪些田地是自家的他都不太清楚,只约略认得其中一些租户。如今父亲不在了,又没有了田契地契,人家要赖,冉菓也无计可施。冉菓一介文气书生,争吵争不过,打架打不赢,田租收不上,田地也要不回来。冉菓一下间明白了,自己这回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 这边辛红梅父母正愁嫁女不得之时,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年的中秋佳节,兴济县城举办庙会,多年难得一回,辛家父母欲要进城去玩赏。红梅姑娘吵嚷着要跟去,父母亲心一软,便允了。在庙会上游逛中,这红梅姑娘碰巧被兴济县城里一财主薛祥看到,这薛祥当即就看上了辛红梅。薛祥赶紧使了一个家人跟踪盯紧辛红梅一家,直到红梅姑娘一家回到庄上家里。 家人回报薛祥说那姑娘是城东门外八里辛家庄辛员外家千金,尚未婚配。这薛祥一听,翌日便使了媒婆前去说亲,许诺八十两的厚重身价银,还会另行备办丰厚的迎娶彩礼。有这么优厚的礼金,再经那媒婆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的,好的美的有的无的,一阵鼓动,这便是一桩绝好的姻缘! 辛红梅父母见薛祥是城里的财主,是一个大商贾,家业隆盛,又肯拿出这么多的礼金,不论是从眼前的实利,还是姑娘日后的生计着眼,看来都是闺女极好的归宿,便应允了婚事。在红梅姑娘那里,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心里有些许忐忑不安,但也不好违命。 城里的财主薛祥得到辛家允婚,自然喜上眉梢,便赶紧下定、择吉、送彩,然后迎娶。当红梅姑娘进了薛祥家门,洞房花烛夜过去,方知薛祥已有正房夫人莫氏,只因其多年未曾生养,他急于纳妾求嗣,碰到辛红梅年青,模样儿又长得俊,觉得她应该宜于生养,便着意迎纳。当初媒婆只求成事,故意隐瞒这一节,害得辛家以为嫁女是为正妻正房。但此时木已成舟,无法悔还。 嫁娶后,三日回门,辛红梅父亲母亲在房中私语说话,无意中提及曾经与冉家指腹为婚事情,感叹世事沧桑,命途难料,却不巧被门外迟疑要不要敲门进去的红梅姑娘听见了。红梅听得这一被隐瞒的秘密,十分震惊! 在辛红梅心里,这冉菓本来就是自己的心上人,不想竟也是有着天定缘分的!那薛祥虽是财主,有钱有势,却又老又丑,没有什么趣味,且前头还有一个正妻莫氏,自己不过小妾一个。此时,辛红梅既有对父母的怨恨,又有得知与冉菓曾有婚约的窃喜,还有自己已经婚媾的羞愧,更有对冉菓燃起的念想与向往,一下子五味杂陈,思绪翻滚。倏忽间,她竟晕厥了过去! 当辛家父亲母亲将红梅救醒,红梅强忍着未将心事说出来,也未说穿父母密谋。辛家父母亲竟还私底下以为女儿就有喜了,满心欢喜的将女儿及来人招待好,然后送回城里薛家府中。 自此,辛红梅便留心留意,她笼络了一个府里的仆役费柯,以便急难之时当腹心之用。几个月后,她自己写了一封信,在仆役费柯告假时,托他将信捎带去交与冉菓。于是,冉菓也知道了父母亲曾与辛红梅父母亲有指腹为婚之事。 冉菓心想,自己虽已是一无所有,辛家也不能欺瞒,将往事与婚约一概不提,直接就将女儿嫁与他人为妾。他本来就喜欢红梅姑娘,心下早就有心要父母亲去提亲,只可惜变故来得突然,乱了计画。如今难得红梅姑娘还属意于自己,须得想办法去争回来,方对得起死去的双亲,对得起红梅姑娘的心意,对得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对红梅姑娘的喜欢。 于是,冉菓便离开了残破的家,到兴济县城去。正好薛家招雇仆役,冉菓悄悄应招进去了。冉菓希望在薛家做仆役当中,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能通消息,再一起想办法,成就那天定的情缘。 后来,冉菓和辛红梅果然相见了,但两人约定不相认,直到能想出妥当的办法再说。 冉菓就在薛家干活,由于他知书识字,人又聪明,还踏实能干,又着意讨老爷欢心,不久便得到薛老爷的格外赏识,成了薛老爷的亲随。不但薛老爷在家里各事问询他意见,书简文牍交他处理,做买卖与他商议,出去贩货跑江湖,则定会带上他。 那次,就是薛老爷要到两浙路贩运丝绸锦缎回沧州发卖,带了冉菓出行。辛红梅得知,便求老爷也带她一起出来,说想跟老爷到杭州、苏州游览游览。薛老爷经不起辛红梅的恳求,便同意了。 薛老爷到杭州、苏州一路游玩,并采办好货物,雇了条大船装好,就返回沧州。货船沿着大运河,回至冀州水面,冉菓与辛红梅私下间闲话,无意中竟被薛老爷瞧透机关。薛老爷盛怒之下,便操起砍刀,欲将冉菓砍死或推入河中淹死。冉菓自然不肯束手待毙,也操起一根木棍防卫,两人打斗争持中,薛老爷不幸自己站立不稳,失足堕入河中。 其时,河水冰冷透骨,加之薛老爷年老体弱,又血气上攻,船工、冉菓与辛红梅等人在惊惧中施救不及,薛祥便溺亡了,他并非冉菓所杀害。薛家只因冉菓陪伴同行,又落实了冉菓与辛红梅有私情,便一口咬定是冉菓杀害了薛老爷,而冉菓的自辩和辛红梅的证言都不被理会,致使冉菓蒙受冤屈却也无法申雪。 “你是冉菓何人?如何得知如此备细?”听罢冉博康的陈诉,卢嘉瑞不禁问道。 “冉菓是小的堂兄,他家只孤身一人,他吃了官司,受了冤屈,无人照管,小的一家以往多受他家恩惠,家父便命小的一路替他照应,提堂、探监,及至解押上路,都是小的跟着照料。在探监冉菓和辛红梅时,他们两人便将这个中情形都告诉了小的,指望小的能替他们两个伸冤。”冉博康答道。 “既然冉菓不曾杀薛祥,何故抛尸不顾,还私吞了薛家一船货物,欲走匿江湖?”卢嘉瑞问道,“要不是巡河军士发现浮尸,侦查出这杀人越货凶案,岂不是被冉菓欺蒙过关,逍遥法外?” “老爷说的这个情节倒是冉菓糊涂之处。不过,这虽于法不合,于情却有合理处。冉菓见薛老爷溺亡,心想虽不是自己谋害,但这罪责却难以辩白,再者冉菓与辛红梅一向有情有意,此时正当两情相悦,喜乐难掩,一番绸缪之后,便想着如何能长相厮守。如他们回家或报官,则必然没有好结局,那会是一生一世的遗恨。于是,他们便计议一番,也不敢耽搁处置那薛祥尸身,就想着将这船货物运到市镇港口靠岸发卖了,然后拿着这笔银子一同远走他乡,过两个人的安乐日子。谁知,他们刚到德州城置办了房子,安顿下来没多久,便被通缉,为地方巡捕捕获了,押送回兴济县城审断。”冉博康说道,“兴济县知县老爷,许是得了薛家的好处,偏听偏信,草草审断,非要将冉菓置于死地。如今案件解押到老爷这里,万请老爷明察秋毫,还冉菓以公正,保全其性命!” “好,既然你已经将案情陈述了一遍,本官已经听清楚了。但本官也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词,到时提刑司公堂上自然会仔细审断。”卢嘉瑞说道。 “小的先替堂兄冉菓谢过老爷!”冉博康说道,然后呈上一张礼单,继续说道,“这是小的替堂兄冉菓敬献老爷的一片心意,请老爷务必收下,小的与冉菓感戴老爷恩德!” “这却不必!”卢嘉瑞推拒道。 冉博康要送什么礼与卢嘉瑞?卢嘉瑞会收礼吗?卢嘉瑞会替冉菓翻案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六回 苦命鸳鸯(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六回 判官有情矜全苦命鸳鸯 道长明见痛陈危重时局(上) 却说上回说到秦翠柳请卢嘉瑞来家玩乐,却是受了请托向卢嘉瑞求情,牵引出冉菓杀人夺妾谋财案。在案件审断之际,主犯冉菓堂弟博康亲自登门拜访卢嘉瑞,陈诉冉菓冤情。卢嘉瑞听罢冉博康陈诉,便答应将仔细公正审断。冉博康临告退之际,呈上礼单,卢嘉瑞未接看,便婉言拒绝。冉博康离座磕头说道: “小的素知老爷清正廉明,此五百两银子也是冉菓的一片心意,并不求老爷过多偏颇袒护,但得老爷持正公断便好!如若老爷不受,小的心下难安,就怕堂兄冉菓性命休矣!” 卢嘉瑞当然知道,冉菓吞了一船丝绸锦缎的货物,发卖出去多少也有两三千两银子。兴济县审案时冉菓却赖说没有侵吞货物,只两人下船私奔,货船何去所终并不知情。知县老爷没有证人证物,也不好强断他吞了。但卢嘉瑞是个做买卖的人,一看便知,这船无疑是冉菓顺手侵吞了去。如今他拿来五百银子疏通,也只是其中小头,并非出自其自身血汗。想到这一层,卢嘉瑞便说道: “好,既然你如此说,礼物本官暂且收下,存放在这里,如若本官与廉老爷审案时,如你所陈诉的一般,本官与廉老爷自会酌情判断,看你觉得是否如愿以偿,再做计较不迟。” 于是,冉博康出来,招呼两个脚夫将四个大酒瓮挑了进来,然后拿出一串铜钱将脚夫打发出去,再对卢嘉瑞说道: “这四个酒瓮里,每个装着一百二十五两纹银,一共五百两,送老爷这里,恳请老爷为冉菓申雪冤屈!” “你且回去,本官自有主意,审清真相,还冉菓一个公道!” “多谢老爷!小的告辞了!”冉博康又磕了个头,便告辞出了卢府。 卢嘉瑞本就是个七情六欲盛张之人,妻妾女子纠缠的多,见惯了男欢女爱,对世间男女爱欲情思自是深有体会,感同身受的,他因而也甚为同情冉菓与辛红梅的情爱遭遇,便有心回护这两个人。 卢嘉瑞甚至亲自便服到监牢中去看望了冉菓和辛红梅。他看冉菓确实是个敢作敢当的青年郎君,虽监牢中不免衣着褴褛,形容污糟,但依然斯文中带有英气,难怪红梅姑娘会爱恋不舍。而这辛红梅,长得温婉可爱,美丽动人,虽牢狱折堕,也依然极为迷人。 卢嘉瑞分别到监牢中看望两人,听他们各自陈说自己的经历和心里所想所感,比对他们所说的话,又与冉博康所陈诉的情节对照,觉得冉博康所言不虚。通过到监牢中看望预问,卢嘉瑞更坚定了要回护冉菓和辛红梅的心意。 至于廉向笃,对卢嘉瑞主持的审案,一向是听任的。他本身对审案其实并无多大兴趣,他更关心的是案件能不能给他带来好处,看有没有礼物银子送来,有送礼的,便正儿八经审看卷宗,审问人犯,然后细想怎么给送礼的一方以回护,重罪减轻,轻罪减免。相应的,如果卢嘉瑞拿过去主持的案子,他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卢嘉瑞也是收受了礼物,他也会自觉地不去过问,完全让卢嘉瑞自己做主。 但是,廉向笃也很奇怪,因为他听说卢嘉瑞不收受案犯礼物钱财,平素在提刑司看卢嘉瑞似乎也不是个贪财之人,可卢嘉瑞是个商人,商人本就唯利是图,怎么会不爱才呢?他卢嘉瑞还这么辛苦勤勉办事,廉向笃就是不能相信,卢嘉瑞居然能不为银子所动。 上堂提审之前,卢嘉瑞便与廉向笃商议过这个案件的情节,以及自己对案件的看法,提出了自己的判断和预备的做法,廉向笃也表示赞同。 到上堂审断之时,审问便只成为一个走过场,卢嘉瑞和廉向笃都端坐堂上做判官,由卢嘉瑞主审。虽然形式都一般,审问的审问,辩解的辩解,书记的书记,最后还签字画押,但卢嘉瑞心里早已定好了判断。当审问结束之际,卢嘉瑞便一拍惊堂木,宣判道: “冉菓,你处心积虑,染指主人小妾,趁跟随主人薛祥外出贩卖货物之机,将薛祥推落江中,致使薛祥溺水而死,伤天害理,罪责深重;辛红梅,你水性杨花,勾搭奴仆,侍夫不忠,导致祸患,罪孽非浅!你两人犯科情状,经兴济县知县审理明白,押解本司,本司核查审理详明,所得结论与兴济县公文完全一致!特核定审断如下:冉菓,罪不可恕,杀人抵命,斩首;辛红梅,就地没为官奴。即刻收押回监牢,冉菓择日行刑,辛红梅择日发落。退堂!” 卢嘉瑞这一审断令冉菓和辛红梅登时晕厥了过去!他们都感觉昨日老爷到监牢中预问时,态度甚为温和,不时流露惋惜回护之意。这都让他们两人感觉到冤屈有望申雪,心里还都等着提堂,盼望早日脱离祸患。方才审问之时,卢老爷和廉老爷也是平常的问答,并无波澜,如今为何一下之间变天了呢? 冉菓和辛红梅两人回过神来,便呼天抢地的呼号冤屈,但堂上的军牢却不容分说,将冉菓和辛红梅分别押回监牢中,令冉菓和辛红梅都痛不欲生,悲戚沮丧之极! 在堂下旁听的冉博康也极为惊诧。在卢府向卢老爷陈诉时候,看得出来卢老爷多少已有些被说动,至少心里应有所触动,有了回护之意,又收下了礼金,如何今日的审断一些儿关顾都没有呢?冉博康百思不得其解,想着出去了这许多银子,却没讨得半点好处,他郁愤难当,心急如焚! 当日午后,卢嘉瑞从提刑司衙门散卯回到府里,在书房坐下没一碗茶功夫,便有寇伟来报冉博康求见。卢嘉瑞叫逢志领冉博康进来。 冉博康进门便望卢嘉瑞拜倒磕头,口里称: “小的冉博康拜见卢老爷!” “你不必开口。”卢嘉瑞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回去准备好,明日晌午过后,你到城北门边上醉仙楼要一间包间,点好一桌酒菜,到时冉菓和辛红梅自然会到那里与你汇合。你等好好吃罢这顿酒饭,然后你告诉冉菓,带上他的金银资财,带上辛红梅,隐名埋姓,到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去安居乐业,永远也不要再回到沧州去。” “小的替冉菓多谢卢老爷再造之恩!”冉博康听明白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叩了几个响头,便告辞出了卢府。 这就是卢嘉瑞想出来的法子。 他在堂上重判冉菓和辛红梅不过是掩人耳目,因为如此命案在提刑司核查复审,单听案犯的一面之词,是无法翻案的,就算犯人可以处置,光是州县审案的文书便难以回复。如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就推翻了州县的审判,无疑难让州县衙门悦服,不免让人觉得提刑司明面上都贪渎枉法。 于是,卢嘉瑞便顺着兴济县公文判决,当堂审断冉菓和辛红梅重罪,然后却就在本司监牢中找一个罪大恶极,依法当处斩却尚未审断成文的罪犯,冒名冉菓实施处斩行刑,同时还找一个可判没官为奴的女犯冒名辛红梅执行,而将当地刑犯销了案。如此做法,外人无法深究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都看不出来,其实内里倒转了乾坤。 在这事上,廉向笃自然是赞成卢嘉瑞的,他甚至还为从卢嘉瑞的排布里学习到了此等操弄刑狱的法子而高兴。 当然,廉向笃对卢嘉瑞的赞同也换来了回报。一日午后散卯,卢嘉瑞邀请廉向笃到家吃酒聚谈。酒足饭饱之后,廉向笃将要告辞之际,卢嘉瑞叫逢志搬出冉博康送来的那四个大酒瓮,对廉向笃说道: “廉大人,这四个大酒瓮,每个里边装有纹银一百二十五两,合计五百两,是冉菓差人送来的,下官一力推拒,但送来的人落担就走,追寻也找不着,不得已只好收下。这是下官头一次收受人犯送来的礼金,也不敢自专,今日特邀请廉大人过来吃酒,也是为着此事。” “既是冉菓送与卢大人的礼,卢大人但收无妨,不必说与下官知道的。”廉向笃瞄一眼那四个大酒瓮,说道,“卢大人为着冉菓之事,也是费尽了心力,如今他得偿心愿,他感谢大人是应该的。” “下官向来不收受人犯礼物礼金,这次一来是实在推拒不得,二来也想,他冉菓无疑是吞了那财主薛祥的一船丝绸锦缎布匹,也值两三千两,兴济县官府却没有证据断他吞了,也起不回赃物,提刑司断案也无法追赃,让他拿出几百两赃银来,也不算盘剥他。”卢嘉瑞似是解释,又似是向廉向笃申明,说道。 “这个下官知道,卢大人一向清廉。”廉向笃勉强应声道,许是由于自己相反的一向不检点,羞于说及这个话题。 “不过,此事也是廉大人多有协力才能做成,如今下官也不推辞,留下一半,一半与廉大人送去,下官方能心安!”卢嘉瑞说道。 廉向笃虚词辞谢一番,但并不坚拒,卢嘉瑞便让逢志叫邱福前来,命邱福着人押送这两坛酒,随同送到廉老爷家宅上去。 至于冉菓与辛红梅,被悄悄的从监牢里放出去,由卢嘉瑞派邱福领到醉仙楼与冉博康汇合,吃了一顿好酒饭,然后两人飘然而去。 后来,冉菓与辛红梅悄悄的去将原先埋藏起来的剩余的两千多两银子取来,还给了冉博康照应打点花费的六百多两,又另外多给了冉博康两百两做谢礼,然后将剩余银子换成金子,包裹随身,远走他乡,相携辗转到南方两浙路越州萧山县城,更名改姓的定居下来。 两人遵照卢嘉瑞的告诫,再也没有回到沧州兴济县去。两人后来就在萧山县城开了一间北方菜酒家,安居乐业,繁衍子孙。如此,由于卢嘉瑞的一力回护,这对有情人不但性命得以保存,恩爱延续,还无意之间躲过了后来北方地区大宋与金国之间的纷繁战乱,躲过了更加凄惨的家破人亡灾祸,情爱圆满,开花结果,这是一个极好的结局。(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回 苦命鸳鸯(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六回 判官有情矜全苦命鸳鸯 道长明见痛陈危重时局(中) 话说回到卢嘉瑞这边,时日又将近宣和五年的年终,前时扑买下盐酒榷货务经营权是在宣和三年正月,明年初盐酒榷货务的三年经营期限就要到期,新的三年经营期又要重新扑买。邢安便来提醒卢老爷,问卢老爷怎么考虑,要不要再扑买新的三年经营权。 “当然要。”卢嘉瑞说道,“这么好做的买卖怎能放手不做呢?” “既是好买卖,人也都知道,今次来抢的人也就多,老爷打算出多少价钱保住继续经营的权利呢?”邢安问道。 “嗯,你说的倒是,要是其他商家都想着来抢,便会把扑买的价钱抬高上去,就算我家抢到手,利头也会短去一大截。”卢嘉瑞说道,“邢安,你想想看,如何能保证扑买到手,却又不必出高价钱?” “其实这两项买卖原来也是不好赚钱的,想做的人并不是那么多,只是老爷扑买过来之后,做了许多的筹划,加之官场上有人帮衬,江湖上有能人保护,买卖才有大的起色,才做得顺畅,赚到了银子。老爷家能做得,别人却不一定能做得。实际上,别人也不知道这两项买卖到底如何。咱们不如散布一些消息出去,就说这两项买卖极难做,江湖不靖,来回贩运凶险,又不赚几个钱,我家不打算继续扑买了。暂时以此迷惑那些想参与扑买的商家,让他们不要那么热衷来扑买,就算参与扑买,也不敢出高价钱。老爷这边暗中却出个合适的价钱,就把榷货务扑买到手了。”邢安沉思了一会,便滔滔说道。 “嗯,你的主意不错!”卢嘉瑞说道,“就这么办。你先自己把说话的大意理一理,然后跟我家各店铺的掌柜、主管都说一遍,你们碰到街市上做买卖的,尤其那些有可能要来扑买的商贾,就传说一番,使聊城商贾都知道这两项买卖难做,不赚钱,我家都不打算做了。就算勉强去扑买,盐榷货务顶多出三千两,酒榷货务顶多出六千两,如此,兴许还能略赚一点钱。” “是,老爷!”邢安应道。 于是,邢安便依据卢嘉瑞的吩咐,先把说词都想好了,跟卢家各个店铺掌柜伙计说。邢安让掌柜伙计们在平素做买卖时候,碰见有商贾到铺的,便有意说起这盐酒榷货务事情来。 卢嘉瑞的店铺遍布聊城各处,进货发货与售卖涉及的商家很多,还有放债、当铺的也涉及众多商贾。商贾们到卢嘉瑞名下店铺来进货、买东西,卢家的掌柜、主管、伙计碰见商贾便宣传。不久,整个聊城商界便都知道了这件事,议论纷纷的,甚至都有人担忧这盐酒榷货务还有没有商家会去扑买,会不会又由官府直接经营,到时货品却反更不好了。 当时邢安刚出去,占宣立便闯了进来,他一进到卢嘉瑞书房门,略做个揖,便亮声说道: “好久不见大哥,大哥一向可好?” “我一向都好,就忙乱些。看来你也过得不错,神气张扬的。”卢嘉瑞回道。 “大哥做了官果然就不一样,整日忙于公务,还要照管家里这许多买卖,是有些繁忙的。”占宣立说道,“不过,虽然繁忙,也不该把兄弟们都忘了。近日,有几个兄弟跟我说了,打自云永光死了,兄弟会就极少聚会,如今又近年底,不如咱们兄弟找个日子聚一聚,玩乐玩乐,不要兄弟间就这么疏淡下去了。” “嗯,也好,你选日子,召集弟兄们,提前两日告诉我就行。”卢嘉瑞说道。 “原来十个兄弟,云永光死了,那卢嘉恭回了老家,看来也是脱离了去,就剩八个。那丁德中是我交往多年的朋友,不若将他拉进来,替代云永光的名分,至于卢嘉恭的名分要不要找个人顶替,大哥自己拿主意,大哥看怎么样?”占宣立问道。 “如今这班兄弟大多都在我家名号下店铺中做事,既你将丁德中替代云永光,那我将卢嘉理替代卢嘉恭好了,还是十个,十足齐全,圆满。”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好,那我将日子和地方选好了就告诉大哥,大哥再着人告知卢嘉理。”占宣立说道。 “我看就到三清道观去聚会好了,那地方不错,跟简道长也熟悉,我跟简道长也很久没见过面了——跟简道长谈天总会让人受益匪浅。”卢嘉瑞提议道,他比较喜欢到三清道观去,也比较喜欢跟简道长谈天。 “好,那我先回去,召集好其他弟兄,定了日子,再来告诉大哥。”占宣立说罢,便告辞出去了。 过了两日,占宣立便就来找卢嘉瑞,将收到的分资交与卢嘉瑞,说道: “丁德中、陈钢达、孙大壮、尹初昀、梅义仁,包括柴荣的分资我都收来了,连同我自己的,有给多些的,有给少些的,一共二两七钱。那杜之杰说不来了,我私下将他拉出来,问他何故不来。他便说是家里房下嫌他拿家用出来吃酒,不是正经事,不让他来。他家房下是个厉害的角色,整日骂他无用,不知生计。他家租赁的房子都快要交不起租金,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居住。杜之杰唉声叹气,十分颓丧的,我也不好强他。”占宣立说道,“至于大哥推荐进来的卢嘉理,他的分资大哥自己收吧!” “你可以跟杜之杰说这次就不要他出分资,我替他出,让他来就好了嘛!”卢嘉瑞说道,“至于卢嘉理的,我会收的。” “我说了,可是杜之杰说兄弟聚会是大家兄弟的事,不管贫富,理当出一份分资的,他出不了,就不来了。”占宣立说道。 “他如今做何营生?想当年在边地行伍,他武功还不错,身手矫健,英勇无畏的,回来到聊城做些什么倒未曾问过。”卢嘉瑞说道。 “我看他也没有在做什么正经的营生,否则就不至于房租都付不起了。”占宣立说道。 “那也罢,你就叫他来见我,我问问看。”卢嘉瑞说道。 “那敢情好,大哥定能给他一条活路!”占宣立应道,然后就告辞了。 翌日下午,占宣立就带了杜之杰到卢府来见卢嘉瑞,正好卢嘉理也在卢嘉瑞书房里。 “久不见大哥,小弟惭愧!”杜之杰见到卢嘉瑞,便作揖,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嗯,杜之杰,我看你还是那么硬朗嘛!”卢嘉瑞过来,用力拍一把杜之杰肩膀,说道,“不管家里如何,兄弟聚会如何就推托了呢?” “大哥如今是提刑司副公事老爷,与小民等相隔遥远,不知小民家道为难,不是大哥说起来那么轻松。”杜之杰苦笑一下,说道。 “我说了,你有难处,你的分资我帮你出,你就开开心心的来吃酒玩乐就好了。”卢嘉瑞又说道。 “小弟知道大哥不计较小弟这点小钱,但小弟心里过不去,一来囊中羞涩,家计尚且艰难,不宜赴铺张的宴乐;二来面对诸位兄弟也难为情,所以还是觉得不去的为好。”杜之杰还是苦着脸说道。 “你近来做什么营生?”卢嘉瑞问道。 “原先在醉春院做杂役,专门维护院子规矩,应对那些蛮客闹事和无赖闲杂人等捣乱。有次,老弟失手打伤了人,东家便把我辞了。打那之后,老弟一直就找不到什么长久的活儿做,只到处闲逛,找些帮闲的临时活儿做做,挣些零碎钱度日。不怕大哥笑话,老弟过得甚是捉憋。”杜之杰说道。 “那你干嘛不来找我?你看梅义仁和陈钢达、孙大壮他们几个,不都来找的我,如今在我家做得好好的?”卢嘉瑞问道。 “唉,我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找大哥麻烦,再说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怕来为难大哥。”杜之杰面带愧色,说道。 “杜兄弟就这份人,自己有难处,又死要面子,不愿来跟大哥说说,自己活受罪。”占宣立插话说道,“这次不是我尽力的说项、拉扯,他还不愿意来见大哥!” “卢大哥是个极厚情高义的人,俺原先也是在闲话中跟大哥讨要营生门路,不想大哥就真的帮了俺。大哥教我回到镇上推广种植药材,然后收购来卖给大哥家瑞悦药材行,结果这买卖就做成了,而且是越做越大。如今不仅我家因此起了家,镇上许多人家都以此为生,种植药材竟成了俺们溪头镇和邻近乡镇的大产业。”卢嘉理插话说道,“说起来,不单是俺,溪头镇上许多人家都得感谢卢大哥的提携帮扶哩!” “就是嘛,大哥眼界宽阔,名下又那么多的店铺事业,要帮你一下,拉你一把,还不是说话那么容易!”占宣立插话说道。 “好了,杜兄弟,要是你没有什么地方能更好营生,不如就到我家店铺来做事,总归比在外边游走帮闲安定得多。”卢嘉瑞说道。 “小弟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怎好在大哥手下吃闲饭?”杜之杰还是感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谁说你没本事,我看你就很有本事,只是没在合适的地方做事而已。”卢嘉瑞说道,“这样吧,方才宣立说你近来手头拮据,付房屋租金什么的有难处,你先到我府里找管家邱福借二十两银子应付。这借的银子,不收你利息,你到我家逍遥馆做事,所做的跟你在醉春院做的事情相似,负责守护逍遥馆,往后就在你的月俸里逐月抵扣欠银,你看如何?” “大哥果真厚情高义!原先小弟不敢来找大哥,也是怕大哥如今高官厚禄,财丰势大,瞧不起我等贫贱兄弟,省得自讨没趣,没想到大哥如此宽怀仁厚,小弟真是感激涕零!”杜之杰对卢嘉瑞作揖,一下有些哽咽,缓言慢语说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烦恼事,人生快活最要紧!按着占宣立说定的时日和地方,好好与兄弟们一起聚会,吃酒玩耍,别落下了。这次兄弟聚会甚是难得,你的分资我来帮你出就好了。”卢嘉瑞又说道,“如今我就请你们几位到瑞荣坊上窦记酒家吃酒去。那是我家小妹柴英琅开的酒家,地道的我老家溪头镇风味菜肴,到时叫上柴荣一起,大伙先好好搓一顿。” “这太好了,一边吃酒,还可以先商议一下聚会那日怎么去三清道观,怎么操办等各项事宜。”占宣立说道。对他来说,有酒吃,最快意。 于是,四人在卢嘉瑞书房茶叙了半个时辰,卢嘉瑞便请大伙一起到瑞荣坊窦记酒家吃酒去。 翌日,杜之杰便到卢府找管家邱福借了二十两银子,将家事安顿好了,并将要到逍遥馆上工的事告诉了妻子,乐得杜之杰妻欢喜不致,一时间从怨怼贱骂转为夸许称扬,感觉生计有靠,命运倒转了一般。 第三日早上,杜之杰妻子早早便起床,为夫君整备好早饭,然后叫唤夫君起床,用过早饭,再伺候其梳洗毕,又亲自扶掖送出家门口,让杜之杰到逍遥馆上工去,这着实让杜之杰重又感觉到了做男人以及作为一家之主之威势与尊严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回 苦命鸳鸯(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六回 判官有情矜全苦命鸳鸯 道长明见痛陈危重时局(下) 占宣立将兄弟聚会定在冬至过后五日。像以往一样,卢嘉瑞提前两日便使邱福将一头活羊、三坛麻姑酒,糕饼鲜果若干,送到三清道观,与简道长说好聚会日期。届时,简道长便会将活羊宰杀并预备茶点桌席,待兄弟会的弟兄们到来,就随时可以开席。 聚会这一日,卢嘉瑞早向衙门里廉大人告了假,弟兄们也一大早汇齐到卢府,一起吃了早饭,便往三清道观进发。卢嘉瑞、占宣立、柴荣、梅义仁、尹初昀五人骑马,卢嘉理、丁德中两人骑驴,孙大壮、陈钢达、杜之杰坐雇来的马车,车上带着从瑞丰粮油食杂铺里丁大哥烧鹅摊采办的烧鹅、烧鸭、猪腿、卤豆腐等熟食,逢志骑马跟着,一行人沓杂出了县城北门,望三清道观逶迤而去。 这是一条卢嘉瑞非常熟悉的路。虽然时值隆冬,冷风劲吹,寒气凛冽,山道两边的树木杂草尽皆枯谢,但天气尚算不错,没有下雪。前时下过的雪,早已融化净尽,不见一些儿踪迹。骑马的五个人在前边竞相奔逐,让卢嘉瑞恍惚间彷若又回到了当年行伍中驰骋沙场,奋勇冲杀敌阵的感觉,心神一阵畅意,仿佛年轻了许多。 自从与三清道观简道长相识,卢嘉瑞与他一直往来频仍。简道长时常外出游历,见多识广,每次与其谈天,卢嘉瑞总觉得有不少的获益。跟简道长谈说的,不但有人生处世之事以及修身养性之理,卢嘉瑞还时常从简道长口中知道一些天下各地民情和朝廷动向之事。有时候,简道长甚至比卢嘉瑞这个五品高官对朝中情形了解还更多。 当然,简道长也乐意与卢嘉瑞交往,不惟卢嘉瑞有钱财,如今又是五品副提点刑狱公事老爷,更主要的是,卢嘉瑞是个有思想有头脑的人,谈吐间显得富而不骄,贵而不傲,色而不俗,甚至还有些文人骚客的斯文习性。卢嘉瑞对三清道观的敬献也是不少,除平素的进香敬拜奉献,道观里要有什么难处,只要跟卢嘉瑞说,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献纳接济。这几年来道观殿宇的修整花费,便都是卢嘉瑞捐献的银子。况且,卢嘉瑞还是简道长认可的俗家徒弟。 卢嘉瑞平素有空时便会带着逢志,捎上两个食盒的酒菜,打马驰骋到道观,一路看看山色,然后与简道长吃酒谈天,听道家经典解说,讲论人情天理与世道沧桑,评议时政朝局。这既是放闲,又是参禅悟道,增广听闻。 有时,简道长还会趁便指点卢嘉瑞武功,深入研习剑法,让卢嘉瑞保持武功精熟,甚至能有所精进。这也体现了卢嘉瑞拜他为师并非虚妄,他也着实传授、指点卢嘉瑞武艺。如此的拜访,自然甚有意趣,卢嘉瑞也是一向乐行不辍。 这日,从聊城出来,不消一炷香功夫,骑马竞逐驰骋的五个人便到了三清道观山门。道童传报进去,简道长连忙出来迎接大伙,迎到禅堂坐下待茶。再过两三碗茶的功夫,后边骑驴的和坐车的便都到齐了。 照例,接下来,简道长领着兄弟们参观道观各处殿宇,介绍道家元祖典故,讲解道家经典,宣扬道家思想。兄弟们有认真听讲的,有茫然跟随的,也有提问求解的,还有见道家祖像下跪膜拜祈福的,各随心意,不一而足。 参观完各处殿宇,简道长去安排酒宴。兄弟们便各散去就便游览,或继续参观礼拜,或出到外面看周边山色,或三两个聚一起闲话。不多久,宴席准备好,弟兄们便来到膳房开始宴饮。 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的吃酒,同时海阔天空的谈论。菜过三番,酒过五巡,在闲话中,大家听简道长讲论家宅风水事。简道长说道: “道家所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乃是天道,自然法则,二乃阴阳两造,三乃阴阳两造冲和生发之气。气之运行、集聚即为万物万事之运势所在。山起风,驱动地气;水汇聚,凝聚地气;动静之间,便见运势。譬如家宅风水,除外在的宅地方位向背,讲求依山傍水,宅院内也必具山水之形胜,以求宅院吉祥平安。故此,南方富贵大家之宅院,必堆土为丘,叠石成山,凿地造池,放养锦鲤,配以亭台阁榭,再广栽花树蔓藤,满园青葱生色,既为观览赏玩之乐趣,更为宅院风水筑造使然。” “听简道长一席话,我等又受教了!”一班弟兄歇杯停箸听讲,卢嘉瑞听得有心,便接茬说道,“我家院子虚有其大,却并无山丘鱼池,看来须得改造改造,方能成其为形胜吉祥之宅院。” “我听说山主人丁,水主财气。如今大哥已是富贵逼人,要是大哥宅院再造山凿池,定当更进一步,说不定要立身朝堂,富甲天下,子孙茂盛哩!”占宣立赶紧吹捧道。 “到时我等跟着大哥就更有奔头了!来,我等敬大哥一杯!”孙大壮举杯向卢嘉瑞,鼓动道。于是,大家一起与卢嘉瑞干了一杯。 “好,那在下就敢请简道长抽空到府里去踏勘,选定方位,择定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凿池造山,构筑风水吉宅!”卢嘉瑞此时酒意微醺,兴致勃勃,趁着酒劲说道。 “贫道自当如命,不日便即到贵府效劳!”简道长应诺说道。 酒至半酣,卢嘉瑞离席,到外边院子闲步散风,走没多久,简道长也出来,两人相会时,简道长对卢嘉瑞说道: “既然徒儿有心清净一阵,莫若到为师方丈茶叙一会,如何?” “甚好!弟子听师傅的!”卢嘉瑞一听,便知道简道长有话要对他说,便应道。 卢嘉瑞跟随简道长转到后边方丈室。那方丈室恰在一个独立的小庭院内,一共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兼书房,一间盥洗杂物房。进入小院子,门口一关,里边就是一片小天地,花草小径,藤架石桌,幽静清明。 简道长领卢嘉瑞到起居室坐下,斟了茶,开言道: “为师之所以要单独请徒儿到里边来,实有些话要单独跟徒儿说说。前时贫道曾到北边云游,从河北东路的博州、恩州、德州、沧州,到河北西路的保州,再到河东路的代州、忻州、太原、汾州、晋州、绛州,经京西北路的洛阳,进入汴京,出京后经京东西路的曹州、濮州、大名府,历时大半年才回到聊城。为师这一圈云游下来,所见所闻,感觉是朝政日非,时局十分凶险,非但国内民怨沸腾,盗寇蜂起,更要紧的是北边金国强盛崛起,金戈铁马,所向披靡。朝廷颠倒了轻重缓急,忘记唇亡齿寒之理,竟然为讨回原先被辽国霸占的几个北方州郡,与金国联手,剿灭辽国。贫道以为这是朝廷无知短视,只顾眼前小利,埋下灭国后患!” “自己能力不逮,为讨回被辽人占去的州郡,与金国合兵剿灭辽国,一雪前恨,看来也并无不妥啊!”卢嘉瑞喝口茶,醒一下脑,说道。 “徒儿有所不知!如今金人如狼似虎,比原先的辽人更贪婪,雄心也更大,其志远不止于灭辽,终有一日要觊觎中原。有辽人在前边抵挡一下,我大宋或许还可以养兵蓄力,合纵连横,抵抗这个强邻。如若辽国一下间就被灭国了,金人的铁骑很快就会南下指向中原。到时恐怕以大宋羸弱之兵,无能之将帅,昏乱之朝廷,难抵金人进犯,大好河山眼见得就将要惨遭蹂躏!”简道长说道。 “按师傅说来,如今倒应当不计前嫌,与辽人和好,共同抵抗金人才是上策!”卢嘉瑞想了一下,说道。 “正是!只可惜,朝廷重臣中,能洞明远见的贤臣太少,或者是皇上昏聩,听不进良言。如今,大宋与金国合兵,灭辽在即,国运堪忧!”简道长叹口气,喝口茶,说道。 “只是徒儿虽官阶五品,朝堂大事并不得与闻,更无权上奏进言,嗟叹也是徒劳无益!”卢嘉瑞叹口气,说道。 “为师要对徒儿说的,这只是其次。国事可知不可为,但家事却需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简道长说道。 “此话怎讲?”卢嘉瑞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还不明摆着?徒儿想想看,如若金兵南下,我博州聊城县,虽非首当要冲,离边地却也不远,金兵铁骑克日可至。如若不幸言中,到时将是国破家亡。对一般贫贱人家,不过死塞道旁,或者逃难他乡,而对徒儿,即使不说官身束缚,那家业资财百千巨万,如何能眼看着毁于一旦?为师因而提醒徒儿早作绸缪,以免一旦大祸来临,慌乱无措!”简道长说道。 “嗯,师傅说的有理,弟子当牢记在心!”卢嘉瑞听罢,不禁认同,便回答道。 “为师断言金兵势必进犯,只不知何年何日罹祸。徒儿也不必过于介怀于此,该做的买卖照做,该当的官照当,该吃喝玩乐的照样吃喝玩乐,只是钱物等项需留心做些别样预备,免得兵祸过后家业资财全空,非但辉煌不再,家人都生活无着。”简道长又进一步说道,还有些担心卢嘉瑞不以为意。 “多谢师傅点化,弟子自当谨记师傅今日之言!”卢嘉瑞起身,对简道长做个揖,申谢道。 两人又在方丈房中喝了一会茶,才返回到前边膳房桌席上吃酒,这边桌席上已有几个人喝得醉意阑珊,酒话连篇的了。卢嘉瑞和简道长回到桌席,便又从新加炭暖房,温酒热菜,一直吃酒到午后过去许久,日色渐见灰曚,弟兄们才一起辞别简道长,打马的打马,催驴的催驴,赶车的赶车,一溜儿返回聊城县城。 话说对于盐酒榷货务的扑买,卢嘉瑞除让邢安到外边散布流言,迷惑其他有意参与扑买的商贾之外,还做了另外一手准备。如同上一次扑买时一样,卢嘉瑞当然想到要在投标开标处做手脚。 卢嘉瑞的谋划是,在外边放出流言,让有意扑买的商家只愿意出较低的价钱投扑,自己则在后边做手,只出比最高出价者高出一百到两百两的价钱,一举将盐酒榷货务都轻松拿下。 今年衙门里主持盐酒榷货务扑买事务的,仍然是县丞乐和安。就在腊月二十日,提交扑买书截止日前两日的午后,卢嘉瑞便早早散卯回府,交代逢志悄悄到乐和安家门前守候。乐和安从衙门散卯回来,逢志便上前去,拿出卢嘉瑞的名帖,请乐县丞更衣后到瑞荣坊上窦记酒家吃酒。 如今的卢嘉瑞已不像当年,只是聊城的富豪大户,他还是正五品的河北东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大人,小小的九品县丞乐和安能得到卢大人特地邀请去吃酒,虽然还不知道为着何事,自然欢悦而去。 在窦记酒家三楼的一个包间,卢嘉瑞已经点好酒菜,只等乐和安到来即开饮。吃酒间,两人讲的不过是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然后就是酒菜劝酬,并不言及什么请托之事。到酒足饭饱之后,停杯投箸,卢嘉瑞从逢志放在边上的书袋里拿出两个封套,交给乐和安,说道: “这就是我投盐榷货务和酒榷货务的扑书,请乐大人顺带拿回去,投标之事还请乐大人多多关照!” “只要小吏力所能及,一定替卢老爷效力。”乐和安接过封套,放到一边,说道。 “乐大人不先看看我的扑书么?”卢嘉瑞问道,“乐大人可记得上次——也就是三年前我投标的情形么?” “小吏当然记得。”乐和安笑笑,说道,“不过,按规矩,小吏不便提前开看老爷的扑书的。” “我让大人看,乐大人就不妨看看。”卢嘉瑞说道。 于是,乐和安就打开封套,拿出里边的扑书帖子看,看了盐榷货务的,又看看酒榷货务的,便问: “卢大人都没写投扑金额?” “还像上次一般,由乐大人帮我写上,乐大人将别家的扑书都悄悄看过,按最高的出价,盐榷货务的加上五十两写上,酒榷货务的加上一百两写上,便是我的投扑金额了!”卢嘉瑞看着乐和安,微微一笑,狡黠地说道。 “这个——”乐和安迟疑道。 乐和安县丞会接受卢嘉瑞的请托吗?卢嘉瑞能如愿以偿扑买到盐酒榷货务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七回 连遭折堕(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七回 凿池造山道长再踏堪舆 痴妾夭子卢府连遭折堕(上) 却说上回说到聊城盐酒榷货务投扑即将截止之际,卢嘉瑞在窦记酒家宴请主管此事的县丞乐和安,将两份空白扑书交给他,请托他私下看过其他人的扑书之后代为填写投扑金额。乐和安看了扑书之后,就感到很为难。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神不知鬼不觉。”卢嘉瑞便劝说道,然后对逢志招招手,逢志便拿上来一个包袱,卢嘉瑞接着对乐和安说道,“这是五十两纹银,小小意思,又快到年节了,权当给乐大人买些年货过节以及闲时吃酒花销!” “这如何使得?老爷是小吏上官,老爷还负有监督小吏之责。”乐和安并不是不想和不敢收银子,但这是上官求办事送的银子,收起来心里有些不安。 “这却不妨,县衙门反正都要将榷货务扑卖出去,给谁扑买到了,于县衙门来说都是一般,况且我都是在别家出价上面加价,于县衙门有益无损。”卢嘉瑞笑道。 “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小吏就按老爷吩咐办理好了。”乐和安听得心里有下来的台阶,便顺阶而下,管他如何,心里能稍稍安乐些,收了银子最要紧,于是便说道。 “我家开的逍遥馆,乐大人去消遣过没有?”卢嘉瑞见乐和安应承了办事,心下高兴,又问道。 “没去过。那地方岂是小吏这等人能去光顾的?听说去一次至少要七八两银子,小吏薪俸微薄,养家糊口尚且不易,岂敢造次?”乐和安说道。 “那好,今日难得与乐大人一聚,我请乐大人去消遣一番吧!”卢嘉瑞说道,“这里过去逍遥馆也近便。” “小吏那里敢再让卢大人破费?小吏看还是算了吧!”乐和安虽然很想去,那是心下向往已久的地方,但也不免要客气一番。 “哈哈哈!人生在世,快活最要紧!女子香闺芳泽,便是男人最快活处,乐大人休要再推辞了,咱们就走吧!”卢嘉瑞笑着说道,站起来就要走,不容乐和安推辞。 于是,逢志付了酒钱,将两个投扑封套放到银子包袱里,捆扎好,自己背着,跟着卢嘉瑞和乐和安,径往逍遥馆而去。 在这么一个午后,乐和安县丞消受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尊崇最为快慰的消遣。对于这个逍遥馆,乐和安原先是一直想来而不敢来,那种想尝鲜而压抑住的欲望,这下可以完全自由自在的尽情释放了! 这逍遥馆名副其实,让乐和安乐得逍遥。赏乐听曲,闲话谈天,偶或舞弄文墨,品茗吃酒,都在艳色美姬亲密陪伴之下,让人舒心惬意。打情骂俏的挑逗,鸳鸯戏浴中撩拨捣弄,艳舞弄骚中诱惑,直让乐大人心里惊叹见所未见,享所未想。乐和安全然陶醉在其中,尽量感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快慰与畅意! 直到夜幕笼罩,华灯高照,乐和安方才完事。乐和安既是心满意足,又是精疲力尽的出了满庭芳姑娘的房门,恋恋不舍又满心愉悦的下楼到店堂。卢嘉瑞已经在客座品茶等候他了。 逢志付了宿资,再将银子和扑书包袱递给乐和安,卢嘉瑞便与乐和安一同出了逍遥馆。 “多谢卢大人盛情!大人所托之事,小吏照办就是了!”出到外面,乐和安向卢嘉瑞做个揖,便告辞分道而去。 十兄弟在三清道观聚会后第三日,简道长便带了罗盘,骑了驴儿到卢府来,要帮卢嘉瑞踏勘风水,选定凿池造山的方位,择定动土开工的吉日良时。简道长午后不多久便到,讲明来意后,邱福便领他到芳菲苑先行踏勘去了。 及至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闻报简道长到后,他也即到苑中去,同时吩咐逢志快马去将张铉师傅请来,他要在简道长选定方位时便让张铉一同在场,让张铉把简道长构建风水形胜的构想融汇到具体建造设计中。 不消两炷香功夫,张铉师傅便赶到,简道长重又领着卢嘉瑞和张铉两人在芳菲苑内走,一边将自己踏勘半日而确定的构想向他们仔细解说了一遍。 “此宅基地阴气旺盛,应于这芳菲苑东北方位凿地为池,蓄养地气,座东北向西南,有利于集聚阳气补济不足,冲和有余。湖池该有两三亩的水面,既不宜过大,也不能太小,与整个宅院调和。湖池东西向,呈葫芦状,东小西大,看起来像双璧同辉。因苑大门在西边,书房和宴客厅在北面,应在水池西边多植高树,北面多种花草,务必使人进花苑门及出书房、宴客厅门都不能放眼全览湖面。因水寓财气,此种意蕴为水在掩影中,财来财聚不知处。”简道长一边领卢嘉瑞和张铉到一块开阔地上,一边说道,“贫道已经在地上埋下了一些基砖,大致框定了湖面的范围,到时按基砖范围开挖便可。” “这样最好!”张铉应道。 “方才贫道说了,本宅地基阴气旺盛,而前时所筑亭子形态阴柔,连名字‘聚美亭’亦属阴柔词色。这次凿地造湖,正当将所起泥土在湖面正东堆成一丘,丘上筑一亭,与西边这聚美亭遥相呼应。但亭子要筑造得比聚美亭更高、更大,造型更硬朗,以提振本宅阳气。阳气东起,阴气西沉,正好相生相偕。亭子的名字贫道都想好了,就叫‘演武亭’——卢老爷本就经常在苑中练功习武,叫这名字再合适不过了。这湖就叫‘阳明湖’,也是取阳气昭彰之意韵。”简道长指指点点的说道,卢嘉瑞和张铉仔细听讲。 “在湖中造一座曲桥,南北跨过湖面,南边蜿蜒小径接至东边演武亭,北边蜿蜒小径接至西边聚美亭,如此,湖面、曲桥、双亭暗合太极阴阳图,汇聚天地灵气,护佑本宅平安吉祥。”简道长又继续说道。 “想来既便于玩赏,又符合风水形胜,极好!”卢嘉瑞赞许说道。 “还要紧靠演武亭旁南边滨湖处,高磊巨石,筑造假山一座,里边有空阔洞穴。洞穴愈空阔愈妙,人能自如进出,最好洞穴里边还能设席架床,可以饮酒歇息。进出洞穴之路径却须得蛇行蜿蜒,不可放眼便能看穿洞穴里外。此山及洞穴取高山仰止、有容乃大之意蕴,配衬卢府宅院宏阔,展望卢府事业隆盛,财货广聚,不可限量之愿景!”一边走,简道长又指着一块地方,继续说道。 “甚妙!甚妙!要是盛夏炎热时节,就在洞中品茗乘凉,一边下棋谈天,其乐也融融!”卢嘉瑞想到就觉得美妙,说道。 “有夏之凉,便当有冬之暖,如此阴阳平衡,寒温相济。可在假山洞穴入口处筑一间暖阁,既是风水平衡之需,亦可为秋冬时节游赏花苑的人设一避风躲雨歇息处,这暖阁就叫‘晴暖阁’。”简道长说道。 “‘晴暖阁’!甚好!甚好!”卢嘉瑞附和说道。 “小介就设计一间暖阁,两层楼高,还可以上楼登高,放眼看得更远,道长以为如何?”张铉问道。 “嗯,不错,就这个意思,高可两层,大倒不必大,一丈半长,一丈宽以内即可。”简道长说道。 “这苑里草树还要栽种更多,更茂密,多栽植些四季常绿树木,能够做到春夏葱茏,秋冬不致零落,符合四季涵容,深厚博大之意蕴。”走了一段,简道长又说道。 “好,那就趁着这次改造,增加栽种花草树木,增加筑造点缀景观。”张铉应道。 “张师傅好好设计,将简道长的风水营造意蕴落实圆满,不必拘谨于花费银子多少。”卢嘉瑞说道,“设计好了,画成图纸,还需跟柴荣仔细说明清楚,让柴荣做得完美些儿!” “是,老爷,小介会仔细的!”张铉应诺道。 踏勘讲解完,简道长又择定了开工动土的吉日良时,然后卢嘉瑞便请简道长和张铉,并叫上柴荣,一起到窦记酒家吃酒。在吃酒中,简道长又更仔细的陈说了芳菲苑凿池造山的风水意境,让张铉和柴荣都更清楚了如何设计及怎样筑造了。 吃酒完毕,卢嘉瑞让逢志付了酒钱,又拿了五两银子给简道长做酬谢,然后各各道别,卢嘉瑞回府去。 卢嘉瑞回到府里,进入书房,坐没一碗茶功夫,便有秀芝牵着信郎的手进来。秀芝向卢嘉瑞道个万福,信郎也跟着向卢嘉瑞鞠躬为礼,口里说道: “孩儿见过爹爹!” “哈哈!信郎学会行礼了?这晚的,怎还来看爹爹?吃晚饭没有?”卢嘉瑞笑逐颜开,问道。 “晚饭吃过了,就是吃了晚饭后,少爷吵着要到前边来看爹爹在做什么,大娘禁阻他不过,便让奴婢领他来。”秀芝回道。 “爹爹怎么都不回来与娘亲和孩儿吃饭的?日间不见,晚上也不见。”信郎说道,就跑过来,偎靠到卢嘉瑞跟前。 “爹爹时常有事,就陪客人在外边吃了。有空时,爹爹一定回府陪信郎吃饭。”卢嘉瑞拉信郎的手,看看信郎可爱的神情,说道。 “那往后爹爹陪人吃饭时能不能也带上孩儿一块去吃?孩儿也想到外边吃吃看!”信郎说道。 “啊?”卢嘉瑞有些吃惊,这五岁的毛孩怎么就说出这等话语来,他把信郎扶正对自己面,然后就说道,“好好好!下回爹爹专门带信郎到外边吃饭,让你吃个够!” “那还差不多,家里的饭菜我都吃厌了。”信郎说道。 “那爹爹如今问你,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莫先生在教你读什么书?”卢嘉瑞问道。 “在读《中庸》,还读《诗经》。”信郎高兴地说道。 “好,那背一首《诗经》里的诗与爹爹听。我与信郎一起到娘亲那里去,你一边走路一边背诵。”卢嘉瑞说道。 “好,爹爹,孩儿就背《诗经》里边第一篇《关雎》吧!”信郎一点都没有怯意,轻快地说道。 于是,卢嘉瑞牵着信郎往里边冼依良房中走。信郎一边走,一边背诵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信郎背得很慢,有时有些忘了,还要停顿想一想,但走到依良房门时,总算已经背完了。 “信郎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考个状元郎!”卢嘉瑞见依良在喝茶,便说道,“真不错,信郎会行礼,又会背诗了!” “可是孩儿想像爹爹一样,当官,做买卖!”信郎却大声说道,引得卢嘉瑞和冼依良都笑起来。 “谁跟你说爹爹当官做买卖的?”笑了一会,卢嘉瑞问道。 “邱管家说的,说爹爹忙,又当官,又做买卖!”信郎说道,卢嘉瑞和冼依良又大笑不已。 正当卢嘉瑞、冼依良与信郎嬉笑逗趣之际,金彩跑来禀报道: “禀报老爷,二公子发病,看来很是不轻,请老爷快过去看看!” “六娘呢?为何不赶紧着人去找郎中?”卢嘉瑞一下子也焦急起来,问道。 “六娘只在房里发火,打骂奴婢等,还摔东西,吓得奴婢只好赶来禀报老爷,请老爷赶紧过去看看!”金彩说道。 于是,卢嘉瑞忙跟着金彩赶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老远便听见焦绣珠高张的打骂声。(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回 连遭折堕(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七回 凿池造山道长再踏堪舆 痴妾夭子卢府连遭折堕(中) 卢嘉瑞进房去,见银彩和廖妈妈跪地上,焦绣珠则焦躁的在来回走动,手里倒拿着一个拂尘,嘴里在不停愤怒的骂骂咧咧,指骂廖妈妈烧的饭菜不干净,指骂银彩没有好好照看官禄,痴狂癫疯一般肆意发作。焦绣珠发作一会又跑过去抱起官禄摇哄。 卢嘉瑞进了房,赶忙将官禄抢过来,放到他的小床上,只见官禄面颜发赤,气喘急促,摸摸额头,滚烫的。卢嘉瑞对焦绣珠怒骂道: “真是没脑的!孩儿都这般病急的,还在发火骂人,不先叫郎中来诊病,要孩子有什么闪失,惟你是问!” 卢嘉瑞急忙吩咐金彩去找邱福和逢志,就让邱福快马去瑞荣坊上“单家小儿诊所”请单郎中来诊病。 焦绣珠本来就对卢嘉瑞牢骚满腹,怨恨在心,觉得卢嘉瑞冷落了她,如今被卢嘉瑞训斥,更是暴跳起来,竟没好气的就指骂起卢嘉瑞来。焦绣珠气呼呼的,指着卢嘉瑞就开骂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枉费我一心跟了你!过河拆桥,逗得我将云家的财宝都搬了过来,你却狼心狗肺的,怎么对得起我?往日看你有情有意,对我万般的好,如今专宠荡妇贱人,对我不管不顾!我为你生儿育儿,你却抛却情份,还去勾搭人妻!卢嘉瑞,你刻薄寡恩、无情无义!……” 焦绣珠是不停的咒骂,气得卢嘉瑞青筋爆胀。 虽然卢嘉瑞知道焦绣珠显然是旧病又复发了,他还是忍不住厉声斥责了焦绣珠几句,却也止不住焦绣珠詈骂。卢嘉瑞无法,又不欲惊坏了孩子,便叫银彩和廖妈妈两个抬了官禄的小床,拿上那些碗儿、罐儿和布条、手帕之类官禄的用品,自己亲自抱了官禄,到钟明荷房中去,让焦绣珠自己在房中闹腾。 焦绣珠初时不肯让卢嘉瑞将官禄抱去,死缠烂打的拖拽。卢嘉瑞眼看着孩儿病重,不欲与她搞缠,便命赶到的逢志和回来的金彩将焦绣珠架到一边去,自己抱着官禄,廖妈妈和银彩抬着官禄的小床,快步走出宝珠院,然后还吩咐逢志把守着门口,不让焦绣珠跟出去。 卢嘉瑞抱着官禄来到钟明荷房中,还带着廖妈妈和银彩两个,抬着官禄的小床,拿着各样育儿物件的。明荷不知何故,甚为吃惊,但也不好就问。毕竟明荷养育过几个孩儿,她连忙让卢嘉瑞将官禄平放在你自己床榻上,头下垫上矮枕,盖上被褥,摸摸额头,依然烫手,便说: “官禄是得了风寒病,因寒起热,外焦内燥,应先散热!” 明荷一边就交代苏纹拿几条厚布手帕,沾湿冷水,然后敷在官禄额头上、脸上、脖子上。卢嘉瑞奇怪,这不是让官禄热中受凉了吗? “正是要用冷布冲和他身上热气!”钟明荷一边忙乎,一边说道。 然后,明荷就吩咐谷湘去熬米粥,要熬得稀烂,待官禄醒来时喂他吃点,恢复些力气。 再没多久,邱福带来单郎中,其时官禄已经苏醒过来,但依然神志迷糊的样子。单郎中给官禄把了脉,再拿开覆盖的湿布察看脸色,摸摸额头,又拿竹片撬开嘴巴,察看舌苔,然后说道: “孩儿是感伤风寒,激出寒热病,好在方才已经用冷布敷盖散热,稳定了病情,不才再开一个方子,专门驱寒散热的,马上抓来煎服,可保无忧。” 单郎中于是就开了方子,卢嘉瑞让邱福付了诊金,然后即刻到前面自家药铺,叫开铺门抓药回来煎煮。药煎煮好了,钟明荷亲自给官禄喂食,然后又喂了些稀粥,才安定下来。 及至将这一切料理妥当,已闻得外边二更鼓响过。卢嘉瑞将银彩打发回去,让廖妈妈与苏纹、谷湘轮流照看官禄,自己就在明荷房中歇息。 卢嘉瑞跟钟明荷说了焦绣珠在房中滥发脾气事,明荷听后不禁诧异不解。明荷说,如此不顾自己孩儿,却只管使性发火,不是为娘之道,不合常伦,定然是心志有疾。 翌日,钟明荷一早便起来,到官禄小床去看。官禄还在熟睡,看气色已经大为改观,原先发红的脸蛋儿变淡了。明荷摸摸官禄额头,也没那么烫,再摸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似乎没有什么太多差异。她便跟卢嘉瑞说可以安心了。 卢嘉瑞起身,叫谷湘到杏儿房中去,将奉香儿换到明荷房中来,以便让奉香儿照料官禄,并交代明荷不要让焦绣珠将官禄抱回去,说她照顾不好官禄的。 交代明白,卢嘉瑞就用过早膳,然后到提刑司点卯办理公事去。 这日午后,卢嘉瑞早早散卯回府,却有主管邢安与汤家盛来见。邢安说道: “今岁河北多地大旱,农作歉收,粮食价钱日见涨升,至明年开春之后,夏稻未熟之际,青黄不接,粮价定会飞涨,‘瑞丰’专管做这粮油买卖,理当趁这当口,多囤粮食,大赚一笔。咱们两个就为这事找老爷商议,预先绸缪。” “如今城里有几家粮铺做粮食买卖的?”卢嘉瑞问道。 “粮铺倒有八家十家的,但都小店铺居多,大的粮铺就两三家,最大的自然是咱们‘瑞丰’,其次就是秦金旺的‘秦家粮铺’,再有一家就是‘兆丰粮铺’。大的这几家粮铺都能自行到外边采办粮食回来售卖,其它的小粮铺通常不出去采办,只向几家大的粮铺批量买进,到自家铺子售卖,赚点差价。当然,小粮铺也有向送粮进城的农户收购粮食,然后在铺子售卖的。”汤家盛说道。 “老爷是否又想与政和五年一般,策划独霸聊城的粮食行市,狠赚一把?”邢安问道,他对这事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不,我如今不想如此,倒是要防着人家如此。做买卖,也得知己知彼,方保无忧。”卢嘉瑞说道,又问,“都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想法?” “小可与汤掌柜想的是到南方产粮区湖州、杭州等地,多采办粮食回来囤积,到青黄不接之际,粮价大涨,趁其他粮铺货源不接又贵价之时,就大大抬高粮价,自然能得大利。”邢安说道。 “好,就这么办。过了年节,你就让严胜宝、孙大壮、丁德中和陈钢达几人,每人再另带一个伙计,结成四伙,一起到湖州、杭州地方去,采办粮食,雇四条大船装运,每伙人押一条船,结队运回来。运回到聊城,卸了货,就接着又继续去采办,如此往复,将仓库都屯满为止。”卢嘉瑞说道,“不过,咱们这次不哄抬粮价,随行就市售卖就好,甚至还要卖得比别家粮铺低价一点,咱们以提前囤货而且量大取胜。” “好,我等就按老爷的吩咐办理。”邢安说道。 “你到瑞荣坊看看,还剩那些房子铺子未曾售出和租出的,就将其改成粮食仓库,用来屯放粮食,能屯放越多越好。”卢嘉瑞又说道。 “是,老爷!”邢安应道,然后就与汤家盛告退出去了。 这时,苏纹进来禀报道: “老爷,六娘将官禄抱走回去了,五娘拦阻也拦阻不住,使奴婢来禀报老爷。”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知道焦绣珠的焦躁旧病又复发了,原先发病时候有郭老先生开方调护,得以痊愈,但如今郭老先生已经过世,也不知原先的方子还在不在。于是卢嘉瑞让逢志去将银彩叫来,交代她回去悄悄查找。 晚饭后,大雪稍停,地面积雪一片银白,倒是为傍晚的昏暗天气增添了一抹亮色。卢嘉瑞踏雪到宝珠院焦绣珠房中去,只见火盘炭暗,房中一片凌乱。官禄在哭,廖妈妈和金彩在不停的哄,却似乎没什么用。官禄一直哭个不停,而焦绣珠则在大发脾气,责骂廖妈妈和金彩两个没用。 见此情景,卢嘉瑞十分气愤,便斥责焦绣珠道: “把孩儿抱回来,又不能好好照料,只会害了孩子。银彩,等会将官禄抱到五姐那里去,你不要管了!” “不准抱去,奴的孩儿为何要抱到别人家去?有本事她自己生一个!”焦绣珠叫道,“哼,奴知道了,你整日就宠着这老媚狐,可她偏偏占着窝,下不来一个蛋,报应!” “你心绪不好,得自己好好调养,明日我叫郎中来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调护调护,将孩儿给别人照料,省得你辛苦!”卢嘉瑞说道,也不计较焦绣珠胡说什么,他知道她一旦发病便会如此。 “奴没病!奴的孩儿,奴自己会照料,不要你操心!”焦绣珠说罢,便跑过去抱起官禄,在房内来回走动,一边摇啊抖的,一边叨念,“官禄,不哭,哦,奴的宝贝,官禄,不哭,……” 但官禄依然啼哭不止,卢嘉瑞赶忙过去,一把抢过官禄,看一眼官禄又泛赤红的脸蛋,摸摸额头,甚是烫手,便对银彩和廖妈妈说道: “银彩,廖妈妈,走,快到五娘房中去。” 廖妈妈和银彩当然明白卢嘉瑞的意思,便赶紧收拾官禄的东西走人,而焦绣珠一听又要抱走自己宝贝儿子,便上来要抢回去。卢嘉瑞抱着孩子躲闪,一边叫金彩拉开焦绣珠。 官禄哭得更凄厉了。焦绣珠不顾金彩的拉拽,奋力来抢,纠缠不休之间,卢嘉瑞怒火上涌,伸出一脚,踢到焦绣珠胸前,将焦绣珠踢倒在地,然后就抱着官禄,领着廖妈妈和银彩,绕回廊走出宝珠院,然后冒着又下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花,急匆匆往花蝶苑中走去。 来到钟明荷房中,将官禄安顿好,叫奉香儿好好照料,卢嘉瑞便让苏纹将邱管家唤来,命邱福去请单郎中来诊病。卢嘉瑞又吩咐银彩去唤逢志来,让逢志去找柴荣,吩咐柴荣连夜给宝珠院院子门从外面钉上门栓,以便可从外边将门闩上,吩咐往后只从外边递送东西进去,不让焦绣珠再出来。 钟明荷这边忙着照料官禄,一边等待单郎中到来。明荷带孩子、哄孩子都熟习,加之官禄一向亲昵的奉香儿帮忙,不多久就让官禄止住了啼哭,安静了下来。 当夜又是一夜折腾,直到二鼓过后方得以安寝,卢嘉瑞尚欲与钟明荷作弄欢爱一番。明荷见已是烦累不已的,又为翌日照料好官禄,就坚持推拒了。卢嘉瑞也无可奈何,只好压下情致念欲,蒙头歇息去了。 下来两三日,官禄就养在钟明荷房中。好在明荷与奉香儿照料妥贴,单郎中的方药管用,官禄慢慢的恢复了。到第五日的时候,官禄就又回到了过去那种活灵可爱的样儿,大人们可以开心地逗他玩耍了。 钟明荷当然十分开心,不惟为自己能将官禄照料好而高兴,也为官禄脱离病苦而高兴,更为能逗官禄玩耍而高兴。 这些日子,钟明荷对官禄的全心全意的悉心照料,让卢嘉瑞颇感欣慰。钟明荷没有因为官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对自己都不那么友善的姐妹的孩子而推诿,或者敷衍了事。卢嘉瑞心里甚至还定下主意,如若焦绣珠不能好转,就将官禄托付给钟明荷抚养。 早些时候,银彩就向卢嘉瑞禀报说找不到原来郭老先生开给焦绣珠调护身子的方子,卢嘉瑞就让邱福请接替郭老先生到瑞安大药铺坐堂的郎中甄先生去给焦绣珠诊脉。谁知,邱福带甄先生一进入焦绣珠房中,便遭到焦绣珠喝斥与拒绝。焦绣珠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症,非但不给把脉,直接就给甄先生下逐客令,甚至恶言咒骂甄先生。 邱福本以为卢嘉瑞已经说好了的,不想碰了一鼻子灰,连带也让郎中甄先生尴尬不已。两人也不能生气,毕竟焦绣珠是主母,他们只好灰头土脸的告退出去。 邱福将情形禀报卢嘉瑞,卢嘉瑞便让甄先生到自己书房来。卢嘉瑞将焦绣珠病症对甄先生细说了一番,还将自己依稀记得的一些郭老先生开的方子上的药味说了,让甄先生就这么开个方子来。甄先生听完卢嘉瑞的陈说,又仔细斟酌了半晌,便照办开出了一个方子,交给邱福去抓药了。 邱福按甄先生开的方子,很快抓了药,送到焦绣珠宝珠院中,交给了金彩。后来,廖妈妈煎熬好药,斟去给焦绣珠喝饮时,焦绣珠一看是药汁,拿过来便直接泼掉。 焦绣珠泼掉药汤,又将盛药汤的碗一扔,怒骂如今是人都欺凌她,强夺了她孩子,还当她病人,合着连奴仆都要骑到自己头上来!她一边詈骂,一边跑到厨下,将药煲都去拿来扔出门外去,又指着让金彩将尚未煎熬的药包找来,丢火盘里烧了。 在咒骂中,焦绣珠嘴里不停地说要见官禄,就冲出了房门,冒雪穿过院子,要去花蝶苑钟明荷房中。她要夺回自己的宝贝儿子! 可是院子门被从外边闩住了,焦绣珠狠力推拉几下,打不开,便狠狠地踢了几脚。她用力过急过猛,害得自己差点摔倒,不得已转身回房去。 焦绣珠依然不走回廊,冒雪穿过院子时,地上积雪厚,焦绣珠怒愤詈骂中不知深浅,一下之间竟跌倒趴在雪地上。她在雪地上攀爬挣扎起身,赶出来跟随的金彩与廖妈妈赶忙跑上来,拉起架住,要搀扶她回去。谁知焦绣珠却用力地把她们两个甩开,还骂她们两个没心肝、卖主求荣、没廉耻的货等等,一边自己踉跄前行,没几步就又倒下。金彩和廖妈妈又赶忙去扶起,焦绣珠依然奋力甩脱,要自己走,如此两三回摔倒后,后边总算没了力气,被金彩和廖妈妈架回房里去。 这回焦绣珠像个泄了气的皮囊,被放躺在床榻上,全无力气了。她闭上双眼,如同晕死过去了一般。廖妈妈和金彩又是清理绣珠身上的雪花,擦拭雪水,又是给其更换衣裳,又是灌热茶温汤的,将焦绣珠救醒过来,然后煎煮姜糖水灌喂驱寒。 焦绣珠醒来后,金彩赶忙跑出去,她要去禀报老爷或者大娘,但到门口推门时,才记起门口被从外边反锁了,其时已入夜,要到明日外边人送东西来时,才开得了门出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回 连遭折堕(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七回 凿池造山道长再踏堪舆 痴妾夭子卢府连遭折堕(下) 话说官禄在钟明荷和奉香儿的悉心照料之下,很快就又康复了。花蝶苑钟明荷院子中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更添乐趣。不拘主仆,每个人都喜欢逗他玩。不单是卢嘉瑞,大娘冼依良、三娘班洁如、四娘靳冬花以及杏儿都过来看望官禄。看见官禄无碍了,大家甚是喜慰安乐。二娘林萱悦回府里来时,也过来看望官禄,还给官禄带来两块糖吃。 大家看望官禄时,不免说到他娘亲焦绣珠,便都感叹唏嘘不已,同时也不免担心焦绣珠难以康复。 官禄却也是个乐呵的孩子,原先就并不十分依恋生母焦绣珠,更依恋奉香儿多些,只要身体恢复了,不在娘亲身边,似乎一点也不减少他的快乐。 新年就要到了,置办年节货物之时,家主老爷不免要给家人尤其孩子们裁缝新衣裳,让孩子们穿着新衣裳,欢欢喜喜过新年。卢嘉瑞让给官禄缝了一件红色绸缎小夹袄,一顶红色的毡帽。 一日午后,钟明荷为官禄换上这件红色绸缎小夹袄,带上红色的毡帽,在卧室外间玩耍。这时卢嘉瑞进来,两人便一起逗官禄玩耍。两人逗官禄玩乐了一会,竟自己挑逗起情致来,几番眉来眼去,身手交缠,卢嘉瑞便牵钟明荷的手,拉进里间去,一番抱拥亲咂,便扯衣除裤,滚到床榻上播云弄雨。 这时,奉香儿在灶间那边煮米糊,而苏纹在自己房内专心纳鞋底,她们都以为老爷和五娘照管官禄。苏纹只时不时看顾一下,就让官禄自己在屋里走动玩耍。卢嘉瑞和五娘何时进了里间,她们也都没注意到。 官禄已经能偶尔走路,在爬地中,他时常摇摇晃晃的走上一小段。此时他便在房里四处走走爬爬的,看见有趣的东西,便乐呵呵的抓来把玩。突然,狗儿金蛋从外边穿过掩着的门跑进来,看到官禄一身红装,金蛋便吠着直接飞奔腾跃扑过去。那时万分的不巧,官禄就站在火盘傍边,猛然间被金蛋扑腾,吓得他大惊,惊恐中倒了下去。官禄被金蛋扑倒,却恰恰就倒到偌大的烧旺的火盘里,一侧脸儿被火盘里炭火烧灼,官禄惨叫一声,便倒在火盘里胡乱挣扎,身上穿着的新衣服也轰然烧了起来,登时晕死了过去。 在自己房内纳鞋底的苏纹首先听见官禄惨叫声,赶忙跑出来,看见官禄在火盘里挣扎,惊得楞了一下,急忙将官禄从火盘扯出来,一边连声大叫“官禄,救命”,一边将官禄身体在地上滚,试图先灭了他身上的火,并将烧起来的衣裳扯开。苏纹一边撕扯,一边又大声叫喊道: “不好啦,官禄跌火盘里了!救命啊!” 里边卢嘉瑞和钟明荷听见苏纹叫喊,慌急的不及系衣扎带,两人便披件袍子一手扯着内裤跑出来。一见官禄被烧灼的情形,钟明荷惊得花容失色,连忙将身上睡袍扯下,整个盖住官禄身体,将官禄身上火弄灭,然后半裸着身子将官禄抱到里间床榻上放平,叫苏纹拿块布到外边刨一包雪来,然后将官禄挪侧,让灼伤的一面朝上面。 此时,钟明荷方才细看,官禄的新衣裳已经烧光,浑身创伤,小脸蛋一侧被烫伤了一大片,红肿脱皮,还有碳灰沾染的,血肉模糊,头上毛发也已烧光了,情状惨不忍睹。官禄的双眼虽还半开,但木然无神,嘴里吟呻不已,也没有了哭声。钟明荷坐到床榻边上,将雪包摊平,敷在伤口上,欲要以冰雪之寒镇止官禄烧灼的热痛。 卢嘉瑞此时已吓得惊慌不已,除帮忙明荷处置官禄之外,急叫苏纹赶紧去找邱福和逢志,让逢志速速到前边药铺,叫甄先生先过来诊看,同时叫邱福到瑞荣坊将单家小儿诊所的单郎中也请来。 不幸的是,虽然当时临时救醒了官禄,后来甄先生、单郎中也都来诊看了,单先生还开了方子,煎汤灌药给官禄镇惊定痛,还弄了药粉和浆铺敷伤口,力图消肿,恢复肌肤,但只煎熬了两日,这个还差两个月不到就满两周岁的小生命,就在新年来临之际,就在惊惧、痛苦和懵懂中离开了人世! 卢嘉瑞和钟明荷都十分悲痛,内心里也都带了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的一时贪欢和疏失,导致了这起大祸。但是两人也不好说出口,还想着怎么跟官禄的娘亲焦绣珠交代。他们从她那里抢过来官禄,本意是要好好照料,如今竟没了,怎么说得清楚呢?两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吩咐在场的几个丫鬟仆役暂时都不要声张出去。卢嘉瑞教邱福悄悄地先弄个小棺木装殓起来,过了年节再说。 可就在翌日,邱福买来小棺木装殓官禄的时候,焦绣珠却突然出现了!她看见邱福在装整小棺木,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冲过来将棺木盖子掀开,扔掉,一看里边是官禄,还有些面目毁损,形容不堪,顿时便大哭起来,一把抱起官禄就往外跑,一边疯狂哭喊: “我的儿!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我的官禄!……,官禄娘亲抱你回家,回家去——” 邱福被焦绣珠突如其来的出现和举动惊住了,不及反应,在房里间冲出来的钟明荷、苏纹也是吓得不知所措。当邱福愣了一阵,回过神来时,焦绣珠已经抱着官禄尸身,冲出了花蝶苑,冒雪跌跌撞撞的走在院中出去的路上。邱福连忙和苏纹、奉香儿一起追出去。 邱福一阵追赶,拦到焦绣珠跟前,对焦绣珠说道: “六娘,官禄不幸已死,请六娘节哀顺变,将他遗体交给小可,小可让他好好安息!” “胡说!奴的官禄没死!没死!他睡着了!”焦绣珠厉声说道,一边抱紧了,又说道,“官禄睡着了,娘亲抱你回去,回家去,好好睡!” 焦绣珠抱住官禄尸身,大步走,一个趔趄就倒在雪地上,将尸身也甩到一边。邱福连忙上去要将尸身拿过来,焦绣珠却飞快地趴几下,又将尸身抱回怀里,紧紧护住,然后强力支起身子,继续走路。 邱福又快走几步,再对焦绣珠说道: “六娘,官禄真的——,请六娘将他给小可,小可将他好好安顿,一路走好。” “别胡说!我官禄好好的,他睡着了!”焦绣珠一边说道,一边低头看官禄,看了又看,叫道,“官禄,官禄,你醒醒,你醒醒,娘亲抱你回家去!” 焦绣珠叫了又叫,然后摇啊抖的,官禄自然毫无动静。焦绣珠这时看见官禄一边脸上皮焦肉烂的一片模糊,好像突然看清了事实,便就放声嚎哭起来,叫喊道: “你们好狠心呐!一对狗男女,你们杀死了奴的儿!你们——你们害死了奴的官禄!卢嘉瑞,钟明荷,一个好狠心,一个好辣手,还有你们,个个都看不得奴的好,你们害死了奴的心肝宝贝!你们丧尽天良!哇——哇——哇——,……” 邱福见焦绣珠变得有些痴狂,便欲上去要接过尸身,可是焦绣珠是一边嚎哭,一边叫喊,一边走,依然紧紧抱住官禄的尸身,绝不放手! 邱福看着也不好强抢,便叫苏纹和赶过来的金彩先扶六娘回房去。苏纹和金彩上去搀扶,却被焦绣珠挣开,甚至焦绣珠还起脚踢踏苏纹,让苏纹和金彩上不得手,只好紧跟在旁。邱福也只好跟在后边,焦绣珠则继续边嚎哭边詈骂边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院中去。 午后,卢嘉瑞散卯回府,邱福便将上午六娘抢去官禄尸身的事情向卢嘉瑞禀报了。卢嘉瑞忙问六娘是怎么知道官禄死讯的?她怎么出得了院子的? “后边查知了,是六娘一大早就蹲守在门口里边,等小厮送菜到院子时,一开门六娘便跑了出来,小厮拦阻不住,六娘然后就直奔五娘房中,不巧当时小可正在装殓官禄,六娘就——”邱福说道。 “既然这样,我晚点过去看看再说。你再向这些知道的人说一遍,守住嘴巴,不要张扬出外边去。你一边好好准备好除夕宴席,让府里上下人等欢欢喜喜过好年节!”卢嘉瑞想一想,吩咐邱福道。 “是,老爷,这里边的事,老爷要小可办的,随时叫小可就行。”邱福应喏道,然后就告辞出去了。 卢嘉瑞去看望焦绣珠,焦绣珠会怎样呢?卢嘉瑞能说服焦绣珠坦然面对她的宝贝儿子官禄已经死亡的事实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八回 悬梁弃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八回 焦绣珠陷痴疯悬梁弃世 史敛甲报馈赠冒罪徇私(上) 却说上回说到邱福按卢嘉瑞吩咐买来小棺木,悄悄装殓官禄之际,被焦绣珠突然闯进来撞见,惊悸中,焦绣珠抱尸而走,陷入痴疯状态。午后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听邱福禀报了状况,卢嘉瑞便打算到焦绣珠房中去,跟她好好说说,劝慰她。 晚饭后,卢嘉瑞进到焦绣珠宝珠院中,从回廊走过去,却看到院子中间被雪覆盖的过道上脚印沓杂,中间还垄起一堆雪。卢嘉瑞就不明白这大雪天的,谁不走回廊,偏要踏雪。 到房门前,卢嘉瑞却见有人披头散发倚在敞开的门侧,像是焦绣珠。卢嘉瑞过去撩开那一缕遮住脸面的头发,发现果真是焦绣珠。看她眼无神采,表情木然,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嘴巴哆嗦,身上仅穿着一身绸锻长裙,浑身瑟缩。卢嘉瑞连忙搀扶她进房,问道: “绣珠,你何故如此?快进屋里边去!” 不料,焦绣珠一下就来了劲头,把卢嘉瑞的双手挣开,又跑回来倚到门边,用手向外指指点点的,大声说道: “不要你管,奴要看官禄玩雪。看呐!官禄长大了,他在堆的雪人,都有他高了,还要往上堆!” 说罢,焦绣珠就要往外走。卢嘉瑞急忙叫金彩与银彩把她拉回来。焦绣珠拼命的挣开,挣不开,被金彩和银彩拉回屋内。 卢嘉瑞看看房里,竟然连火盘都没生,屋内冷飕飕的,各种杂物乱丢一地,甚至有饭食菜肴和摔烂的盆碗与筷著。他便问道: “为何不烧火盘?这么冷的天时!” 金彩和银彩愣了一下,又对视一下,不说话,这时廖妈妈走过来,说道: “早上燃起火盘,六娘她竟赤手拿炭火把玩,灼伤了手,奴婢们便不敢再生火!” “去拿衣服给六娘穿上,穿的太少,冷坏了。”卢嘉瑞走过去,抓起焦绣珠的手看,果然见手上有几块黑紫的灼伤的皮,手儿也不似往时那么细嫩白皙,脏污粗糙起来,看着都不免有些心疼、心酸,便说道。 “哈哈哈!卢嘉瑞,你少来装好人,你害死了官禄,还想要害死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奴当初是瞎了眼,看上了你!”焦绣珠甩开卢嘉瑞的手,大声冷笑道,又突然挣开在给她穿衣的金彩和银彩,发疯地跑出门外去,跪到雪地上,双手刨起一捧雪,向天上抛洒,高声叫道,“老天爷,开开眼吧!还我儿子!还我官禄!” 廖妈妈拿了一件绒毛长裙,金彩拿了一件短皮袄,跑过去,硬套强披在焦绣珠身上,然后将焦绣珠拽回房里去。 焦绣珠被架回房里,便就跑进里间去。卢嘉瑞跟进去看时,才发现官禄的尸身被放在床榻上,焦绣珠紧紧抱着尸身,也躺在床上。 卢嘉瑞过去,试图拉开焦绣珠,焦绣珠却死死抱住官禄尸身,趴在床榻上,不起来。卢嘉瑞用力拉,一边劝说道: “绣珠,官禄死了,我们都很痛惜,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他的命,你还得好好过下去!” 不料,焦绣珠忽然转过来,起身,将卢嘉瑞用力一推,卢嘉瑞不禁一个趔趄,差点倒地。焦绣珠指着卢嘉瑞骂道: “天煞的,都是你,受了那狐狸精的魅惑,害死奴的官禄!你还奴官禄!你还我儿子!呜——呜——呜——” 焦绣珠一边指骂卢嘉瑞,一边痛哭,然后冲上来,双手抓住卢嘉瑞衣裳胸前,拼命的摇晃。焦绣珠一边继续痛哭,又继续骂道: “你这死没心肝的,无情无义,害死奴的儿,掏了奴心肝,要了奴的命!让奴活着也没了魂!呜——呜——呜——” “绣珠!你听我说,不是我害死了他,他也是我的宝贝儿子!这是他自己福禄不永,享受不到人生荣华,不能怪谁!”卢嘉瑞两手抓住焦绣珠,厉声说道,“如今他死了,咱们能做的是好好的葬了他,多烧纸钱元宝,让他到阴间能享福。你得好好过下去,咱们到时再生一个!” 焦绣珠本已虚弱,被卢嘉瑞强力握住立定,便动弹不得。卢嘉瑞将焦绣珠拉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下。这时,丫鬟们已将火盘烧起来,房里杂乱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卢嘉瑞问廖妈妈,得知焦绣珠这几日都没有吃饭,便吩咐金彩帮廖妈妈下厨,先煮碗姜糖水来,然后赶紧烧些好饭菜。卢嘉瑞搂着焦绣珠,一边烤火,一边吩咐银彩快去找邱管家,让邱福连夜去找甄先生弄些医治跌打烫伤的膏药来,给六娘的烫伤的手敷贴上。 经过长时间的耐心劝慰,焦绣珠这时已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张狂,伏在卢嘉瑞怀里,嘤嘤而泣,甚是凄怆! 等这边焦绣珠平静下来,喝了碗姜糖水,然后又吃了些饭,邱福带着甄先生磨好和成膏药的跌打膏药来了。卢嘉瑞亲自将膏药敷在焦绣珠烫伤的手指上和手掌上,包扎,同时示意金彩带邱福进到里间去将官禄尸身取走,自己却将焦绣珠抱住,不让她看见。 当夜,焦绣珠看来似乎平静了下来,卢嘉瑞就在焦绣珠房中歇息。 连接下来两晚,卢嘉瑞都在焦绣珠房中过。日间,冼依良、班洁如、钟明荷、杏儿她们要来看望焦绣珠。卢嘉瑞交代她们,除依良之外,都不要来,以免反而激起焦绣珠的怨气和伤痛。冼依良是一家女主,过来慰问安抚是应该的,卢嘉瑞也预先跟依良说好了话语禁忌,生怕再生出事端来。 经过众人小心翼翼的伺候呵护,慢慢地,焦绣珠心绪渐渐恢复了平静,脸上也略略有了一些神采,看来不再那么偏执乖张了。 趁着焦绣珠高兴时候,卢嘉瑞便说她身子有些弱,让自家药铺郎中甄先生来把脉,开副调养身子的药方,抓药来调养调养。焦绣珠同意了。卢嘉瑞暗中却交代甄先生按医治她焦躁病来开方子。 很快就到了新年除夕,卢府的除夕团圆宴席照常举办,阖府上下欢聚一堂,这是卢府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除了家人,各店铺的主管、伙计,还有各房妻妾的亲戚也请了来。 大宴客厅里,各处烧起许多火盘,驱除屋内的寒意,使整个宴客厅人声鼎沸,暖意融融。十几个桌席摆着,依然是用竹帘将男宾女宾隔开。桌席上放着火炉,汤锅里煮的高汤沸腾翻滚,香甜的味儿飘扬,充盈着整个宴客大厅,足以让人闻味欲尝。桌席上盛陈生熟菜肉佳肴,生的活色生香,熟的已经香味横溢,让人不禁垂涎! 满座宾客们大都穿戴簇新衣着,围坐中,一边吃瓜子、果仁、糕饼什么的,一边闲话谈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孩子们则是最快活的,就在这桌席中间嬉戏玩耍。当然,孩子们嘴巴可不会放闲,不时吵嚷着让大人拿些糕饼或者肉块给他们,先吃为快。 宴客厅一侧,则一溜儿放着八九坛酒,准备着要让宾客们饮得痛快尽兴。申时一到,宴客厅外便传来一长串爆竹鸣响,说明敬神拜祖已毕。邱福开言说了一通,叫大家安静,然后就请卢嘉瑞向大家讲话。卢嘉瑞于是提高嗓门,在热热闹闹中讲了一席欢迎、感谢、祝福之类的话语,便宣布卢府除夕团圆酒宴开宴了。 菜过三道,酒过五巡,女宾这边便有逍遥馆的姑娘开始或结伙或单独的表演弹唱助兴了。男宾这边可以听得见,却也没有什么雅兴,大家都饮酒饮得欢,觥筹交错,没有闲工夫听姑娘们弹唱。 吃喝没多久功夫,大家酒意微醺之时,主管伙计们又开始争相向老爷卢嘉瑞敬酒。这么一来,在劝酬敬奉之间,宴客厅便热闹起来。 宴客厅正热络间,邱福来到卢嘉瑞边上,在卢嘉瑞耳语了几句。 卢嘉瑞赶忙起身,向同桌席上人道个失陪,便与邱福匆匆出了宴客厅,赶到焦绣珠宝珠院去。 卢嘉瑞和邱福进到房中,却只见金彩守在里间门外,里间悄无声息。卢嘉瑞便问金彩道: “金彩,六娘在里边吗?她为何不去宴席上吃酒?” “奴婢也不知道,银彩和廖妈妈都已经在那边帮忙,只奴婢在这里伺候六娘。午饭时还是好好的,奴婢从那边取了些饭菜回来,六娘吃了不少,吃好午饭就歇息。到宴客厅除夕酒宴要开宴了,奴婢欲进去叫醒六娘,门却在里边闩上了,打不开,奴婢用力敲门,许久也不见六娘来开门,奴婢便跑去禀报邱管家。方才邱管家来过,狠力敲门,里边也不应,不知何故?”金彩说道。 “为何不早点禀报我!”卢嘉瑞一听,感觉到有些不祥之兆,便退了几步,然后再冲上去,猛然飞腿踢向门去,那门“嘭”的一声便被踢开了,而映入卢嘉瑞眼帘的却是焦绣珠垂吊梁上的身影!焦绣珠白绫素服,直挺挺的悬挂在屋内横梁下!卢嘉瑞赶忙跨两步过去,抱住焦绣珠的双脚往上抬捧,说道: “快松开颈上绫结!” 邱福立马将倒在一边的凳子立起,站上去解开焦绣珠颈上的结。卢嘉瑞便将焦绣珠抱到床榻上放下,将手凑到焦绣珠鼻孔,却已不见有气息。 “快斟盏茶来!”卢嘉瑞对金彩说道。 金彩便斟来一盏现成的温热的茶水,递给卢嘉瑞,卢嘉瑞便将手用力去掰开焦绣珠的嘴。然而,焦绣珠双唇紧闭,牙齿紧合,掰都掰不开。卢嘉瑞还是对这微开的唇缝倒点茶水,但茶水只是顺嘴角流到颈下去。卢嘉瑞再摸摸焦绣珠身子各处,发现已是僵硬,全然没有了动弹之色。 卢嘉瑞知道一切为时已晚,便将茶盏往边上一丢,茶盏滚动,正撞到一个瓦碗,发出“当”的一声。卢嘉瑞追望过去,只见碗的边上便是一滩药汁。卢嘉瑞想一想,似乎突然明白了焦绣珠为何要如此了——她坚执认为自己没病,但察知了给她开的调养方子却是治病的方子,依然将她当作焦躁病人治疗,她就愈加忧郁愤懑,无可排解处,她便轻生了断。 虽然卢嘉瑞隐约揣测到了焦绣珠悬梁轻生的因由,但他却不好说出来。卢嘉瑞觉得有自己的过错,焦绣珠厌恶将她看作病人,就不应再给她诊治下药,而应慢慢开解她心结,等她完全平静,能坦然面对了再说。这几日也是由于外边事情忙乱,又是安排除夕宴席事宜啦,又是提刑司年终同僚聚餐啦,又是安排向各处衙门长吏送礼啦,又是接待同僚下属前来拜年以及往来拜问啦,又是巡查名下各店铺年节前买卖及歇业安排啦,又是布置节后重大买卖事务啦,诸如此类,自己就一直没到宝珠院来,没有趁着焦绣珠有所恢复时,多来厮守,给予更多的抚慰,因而造成了她轻生的悲剧。 卢嘉瑞双手捂着脸,一时间百感交集。自从初次见到焦绣珠以来的一幕幕往事,飞快地在他脑际浮闪而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焦绣珠要如此弃世而去。他想,或者源于焦绣珠自己性情要强清高,难与人相偕,凡事喜欢做主——在云家时她实际上便是一家之主,而在卢府却不能,卢嘉瑞又不能独宠她而时常到她房中去与她厮守。久而久之,她便郁闷焦虑成疾,要强清高的品性却让她偏又不能承认与正视自己有心疾。于是,她便深陷忧郁焦躁而不能自拔。她的心肝宝贝官禄也许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寄托,官禄的不幸死去,成了夺她命门的最后一击,万念俱灰之际她便想自绝于世。 尽管有如此之想,但卢嘉瑞还是觉得自己多有亏欠焦绣珠之处,使她对自己的满腔爱悦之情意难以释怀,对往后生活的美好想望渐至破灭,一个至美的女子就如此弃绝红尘!想到这些,卢嘉瑞不禁泪流满面,既是痛惜,又有悔恨! 卢嘉瑞抚尸落泪太息,许久不能平静。邱福在一旁提醒道: “老爷,外边除夕宴席还在进行,宾客们都还在吃酒呢!” 邱福的这一提醒让卢嘉瑞定了定神,他回看一下旁边的邱福和金彩,便用手抹一下眼泪,然后将焦绣珠尸身仔细的摆好,挪正在床榻的正中央,又将她的两手和两腿摆好,再给她合上眼,将被褥盖好。 “此事你两个都先不要张扬出去,让大家好好吃酒,不要扫了兴。金彩将房屋收拾好,就像往常没事时一般。”卢嘉瑞交代道,“等下出去后就把里间门拉上锁了。邱福你就告诉廖妈妈,让她回家过节,这些日子她不必来听使唤了。回头金彩和银彩两个就在这里守着。过了初一,到初二日,邱福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木,晚上悄悄地抬进来,到初三日,再将仵作范老七请来,验看过尸身,然后入殓。到时将官禄的棺木也一并装殓好,与六娘一同发丧,到祖坟上共入一穴,让她母子两人到阴间也都相守一起。要等到初六再报丧,治办丧葬典礼。往后别人问起,只说官禄是失足跌落火盘烧伤而死,六娘是悲痛过度,哀损而逝,不要说悬梁之事。” “知道了,老爷!”邱福与金彩应道。 于是,卢嘉瑞与邱福离开宝珠院,回到前边宴客厅与大家吃酒。卢嘉瑞心有悲戚,再也难有笑语,但主管伙计们只管敬奉劝酒,大家都在畅享美味佳肴,谁也没太留意到卢嘉瑞神色的变化,欢乐一些儿也不稍减。(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回 悬梁弃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八回 焦绣珠陷痴疯悬梁弃世 史敛甲报馈赠冒罪徇私(中) 到年初五的时候,严胜宝和孙大壮便来辞行。由于开春之后,几个跑江湖贩货的都要到南方去采办贩运粮食,而家里盐的存货并不是很多,他两个得赶早押了银子到东京去,等那边衙门初九新年一开始开衙办理公事,便将银子送进去,换出盐引,再到莱州官家盐仓提盐,运回聊城。 “你们这次多押银子,到时租用条大船,或者租两条船,一次就多运些回来。”卢嘉瑞交代道。 “好的,老爷!”严胜宝说道,“只是一下子带银子太多,怕途中出事。” “严主管就是胆小,正是年节,毛贼也都在过节,才没工夫出来做买卖呢!”孙大壮说道,“况且,来了毛贼,俺们也不惧,战场上千军万马拼杀都经历过了,还怕几个毛贼拦路不成?” “小心点没错,这样吧,这次带银子多,让陈钢达跟你两个一起去。”卢嘉瑞说道。 “那敢情好!这陈叫花子话多,油嘴滑舌,有他一路上少些寂寞。”孙大壮说道。 “这次你们到东京,适逢年节假期,你们最多在东京逗留玩耍一日,不可多呆,抓紧把事情办好回来。”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严胜宝和孙大壮应道。 严胜宝和孙大壮然后就告辞出了卢嘉瑞书房,再去找陈钢达,三人领了银子,包扎妥当,雇好车马,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东京换盐引去。 宣和六年正月初六日一早,卢嘉瑞将焦绣珠的死讯在家里公开了,本来喜庆的节日气氛便戛然而止。文瀚和邱福被指定负责筹办焦绣珠与官禄的丧葬事务,又请三清道观的简道长主持阴阳法事。是日早上,卢府门前便挂出白花、白旗与白帆等丧事仪物,并使人四出报丧去。 虽然还在年节喜庆当中,这等丧葬音耗不免让人不快,但这是卢府的丧事,且不管是谁不幸弃世,收到报丧帖子的人都约略有些欣然,这样可以向卢家表达自己的哀悼和情意——对死者的哀悼,一向都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于是,自正月初六日午后起,到卢府致祭吊唁的人客便络绎不绝,官场同僚、衙门司吏、各房妻妾亲友、名号下各店铺主管与伙计、买卖往来之商贾以及卢嘉瑞的结义兄弟和朋友,收到报丧贴子的自然要来,没收到报丧贴子的,听说了也来。有送祭桌的,有送祭肉的,有送香烛、元宝与纸马的,将神堂里一大一小两具棺木周遭堆放得满满当当的。 河北东路提刑司提点刑狱公事廉向笃大人,聊城守备成力鹏大人,聊城县知县白将度大人,聊城县团练使边鼎坚大人,聊城运河码头钞关长官阳智通大人,聊城县衙门县丞乐和安、主簿华荷禄、典史夏恭基、司吏钱劳、库吏林成,这些在聊城地方冠冕堂皇的人物,都先后亲自或者遣主管家人前来致祭吊唁。 官府衙门的官吏们来了,城里其他缙绅商贾,自然不敢落后,大凡有些瓜葛的,不管真心假意,也都纷纷具礼前来吊唁。其中就有城西砖瓦厂屈老爷、城南隋家庄隋老爷、富丽绸布庄掌柜黄连、瑞富绸布庄合伙人刘安富等一干商贾,以及其他一些与卢家相熟往来的豪门大家。 初十日,焦绣珠与官禄出殡,送丧的队伍绵延百丈长,廉大人和白大人都特地派出军牢捕快护丧。送丧队伍里有轿子十数顶,马车七八乘,打马骑驴的一串,抬担步行的一队接一队。散纸钱、放鞭炮的前导,哀乐继进,撑帆持旗及抬棺木的跟随,坐轿子、马车及骑马与骑驴的送葬人接着,抬担祭礼和下葬仪物的仆役在后跟进。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出了聊城县城北门,棺椁装上马车,然后继续向卢家祖坟地前行而去。 这样盛大隆重的丧葬仪典和送葬阵势在聊城县城也是难得一见,说起来,焦绣珠虽然是生无可恋,却死有哀荣! 在简道长为焦绣珠与官禄做法事时,卢嘉瑞便问简道长道: “师傅,如今府里出了这等不幸事,原先计划的芳菲苑凿池造山改造工程还适宜施工么?” “这个应该无碍。”简道长说道,“宅院改造本来就是构造风水,宜按择定吉日良时开工动土,早日建成。改造完成了,正好禳灾厌胜,去污纳吉,让贵府宝宅永得安泰!” “那六娘那边没过‘七七’,这边宅院便破土兴工,有无相冲?”卢嘉瑞又问道。 “也是不碍事的,宅为大,人为小,只要宅府旺吉,人是不能冲尅的。”简道长说道。 “那好,就按原来择定的吉日,正月十七破土兴工吧!”卢嘉瑞说道。 于是,焦绣珠丧事一过,卢嘉瑞便安排进行芳菲苑改造工程。柴荣排好工匠人力,让沃基昌回来做监工,便在正月十七日午时正破土动工了。 正月十九日,是县衙门盐酒榷货务扑卖开扑的日子,卢嘉瑞也是早早的散卯回府等候消息。卢嘉瑞回到书房,坐下,卢金奉上茶盏,刚品了几口香茗,邢安便进来,作揖为礼,笑着说道: “恭喜老爷,我家盐酒榷货务扑买成了!” “盐酒榷货务都扑买都成了?”虽然扑买成了并不意外,但一旦落实了,卢嘉瑞心里还是十分踏实高兴,又问,“都什么价钱成的?” “盐榷货务三千九百五十两,酒榷货务六千二百两。”邢安禀报道,然后从袖里拿出两张投扑帖,呈递给卢嘉瑞看。 “嗯,不错,比预想的好很多,看来别家商贾是上了咱们设的圈套,受到了谣言的迷惑了!”卢嘉瑞一听,便接过投扑帖,两张都看一遍,看到里边的投扑金额,如邢安说一般没错,最主要的是帖上盖上了官印,说明投扑确实成功了,于是便笑起来,得意地说道。 “那是老爷多有智谋,别家商贾上当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不够聪明。”邢安奉承说道,“不过,说实在,这盐酒榷货务也只有在老爷名号下做,买卖才会这般顺当。要是别家商贾扑买了去,外边私盐私酒泛滥猖獗,管不住,也还真不见得能赚取多少银子,说不好还会亏钱。所以咱们这边放出风声去,人家自然就信了,不敢出高价钱扑买。” “你说的也是。”卢嘉瑞说道,“不过,这次扑买成了,也有你的功劳,一会我请你到逍遥馆消遣消遣!” “小可只是尽了职分,是老爷策划得当之功!”邢安谦逊答道。 “你不必谦虚,我门下各主管,谁办事可靠,谁有能耐,谁为府里挣得钱银,我清楚。当然,有功便需有赏,我不含糊。你回去准备停当,过半个时辰来,我与你一起去。”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除了要奖赏邢安,他自己也想去找林萱悦。这些日子忙乱,加之焦绣珠过世丧葬事导致心绪不佳,他已好久没有玩乐了,今日他也想趁着奖赏邢安之机,去与林萱悦玩玩,娱乐放松一下心绪。 “小可多谢老爷!那小可先告退,半个时辰后再来找老爷。”邢安深鞠一躬,然后告辞出去。 邢安退出去没多久,却有严胜宝忽然跑进来,一骨碌跪地上就禀报道: “老爷,大事不好!” “严主管,你回来了?何事如此惊慌?”卢嘉瑞连忙问道。 “盐船在回来途中,走北清河到济州府地方河槽时,私盐被巡逻军牢看破扣押了!”严胜宝一口气禀报道,说完话直喘粗气,看他满脸憔悴,困顿不堪的。 “被扣押?怎么被看破的?”卢嘉瑞急忙问道。 “我等雇了两条大船,又是尽可能的多装,吃水极深,到济州地方,遇着一段风太猛,行船过急,便命船工靠岸暂避,以调整风帆,谁知却遇着一队河槽巡逻军牢。他们见到是盐船便要检查,小可拿出盐引,那军牢头目极有经验,看看这船上货物,又看看船吃水深度,便说有诈,非要卸货查验,于是将船扣押了。”严胜宝说道。 “你不立马去疏通疏通?”卢嘉瑞问道。 “小可当即就将那军牢头目拉到一边,跟他说这整船的货,卸下查验极是麻烦,会耗费时日,耽搁我等赶路。小可便塞给他一大锭五两纹银,让他行个方便,可是那军牢头目就是不依。末了,小可只好求他暂时管着,先不要卸下,也不要禀报长官。那头目便收下银子,令将船开到济州码头抛锚候着。小可让孙大壮和陈钢达在那边守着,自己便租了马匹,日夜兼程的赶回聊城,禀报老爷,问老爷如何区处?”严胜宝答道。 “怎会如此?”卢嘉瑞自己嘀咕道,又问,“这些军牢是地方守备营兵还是官府捕快,还是河道衙门的?” “应该是河道衙门的巡河军牢。”严胜宝答道。 “那好,你先回家歇息,明日就赶回去。”卢嘉瑞说道,“我想起前时宣和二年,史敛甲史大人刚刚高中状元不久,回家省亲,路过聊城县城,我在府里招待过他。当时他盘缠有欠,我赠了他两百两纹银,他甚是感激的,说过他日如有寸进,必当补报。如今史敛甲史老爷任京东东路巡盐使,衙门就在济州府。我回头修书一封,整好礼物包袱,你带去见他,我想他会帮忙照应,你等就会没事的。” “是,老爷!”严胜宝应声说道,“那小可先回家去,明日早上过来候命。” 严胜宝说罢,起身就走了。卢嘉瑞便叫逢志快去叫莫先生和邱管家过来。 不多久,莫先生先到,卢嘉瑞便跟他说明了盐船路过济州府被扣押情状,又跟他说了京东东路巡盐使史敛甲与自己过往交谊,让他赶紧写封书信,明日让严胜宝带去,请托史敛甲帮忙疏通关照。 莫先生又细问了些事体,便赶回去写信。 莫先生刚一走,邱福便到,卢嘉瑞向他讲了一下事情大略,交代他立马弄好一个礼物包袱,里边放五盒龙井茶、五盒乌龙茶、五件玉石首饰、五件香药饰件,五十两纹银,以便明日一早让严胜宝带去。邱福应声便出去操办礼物包袱去了。 这时,邢安进来,卢嘉瑞才又想起了方才说的与邢安一同去逍遥馆之事,便对邢安说道: “走吧,我与你到逍遥馆消遣去!” 于是,卢嘉瑞带上逢志,与邢安一起出了府门,打马前往逍遥馆去。 三人来到逍遥馆,逢志在店堂待着,林萱悦安排邢安到柳梢青姑娘房中消遣,自己便领卢嘉瑞到自己房中去喝茶叙话。(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回 悬梁弃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八回 焦绣珠陷痴疯悬梁弃世 史敛甲报馈赠冒罪徇私(下) 翌日一大早,严胜宝早饭罢,便赶到卢府,带上邱福准备好的礼物包袱和莫先生写好的书信,骑上原来赶回来时在济州租的马匹,风驰电掣的赶往济州去。 过了六日,卢嘉瑞的两船盐便运回到聊城,妥妥的卸货拉回到自家盐仓,这才让卢嘉瑞真正松了一口气。卢嘉瑞问严胜宝到济州见史大人情状,严胜宝说道: “这事情确实是很棘手,史老爷说了,如今北方边地战事频仍,朝廷向各地催征粮响,加赋加税又难上加难,盐酒铜铁及市舶之利便是朝廷征收赋税重中之重,各地官府都抓得很紧,犯了此等禁令极难转圜。好在济州河道丘老爷恰巧是史老爷同乡,平素过从甚密,交谊一向深厚,又将咱们送去的银子都给了丘老爷,自己只留下茶叶、首饰和香药,丘老爷碍于情面,只好硬着头皮帮忙。还好,前时小可情急生智,给了银子,求那巡逻军牢头目暂不卸货查验,只是暂时扣押,停泊在码头,未将贩运私盐事挑明了,这让丘老爷还能糊弄过去。小可听说丘老爷也将不少银子拿去打发那几个巡逻的军牢,才勉强将事情消弭于无形。事情摆平,临别时,史老爷再三叮嘱,此事极需保密,若被告发,非但他与丘老爷官位不保,还会追查到卢府,抄家没官都不稀奇,往后贩运再不可造次了!” “看来前时厚待史状元,还是有了好报,要不这两大船的盐就回不到聊城,怕我还得为搭救你等三个花钱费心呢!”卢嘉瑞说道。 “老爷,外边如今抓得紧,这次侥幸脱险,往后再贩运盐时,私盐不好再装了。”严胜宝说道。 “是的,往后再装私货,最多也只能装个两三成,看不出为好,不能多装了。”卢嘉瑞却说道。 卢嘉瑞对严胜宝、孙大壮和陈钢达慰勉一番,请他们到窦记酒家吃了一顿酒,再让三人歇息了三日,便叫邢安安排他们三人连同丁德中四个,每人再带一个伙计,一同到两浙路的杭州、湖州去采办粮食,准备囤积起来,待夏收未熟那青黄不接之际,赚个盘满钵满。 焦绣珠出殡后“七七”四十九日过去,丧事便告结束,宝珠院这么好的一个院落自然不能空着,几个服侍她的丫头仆人也守尽了孝,须得从新分派活计。卢嘉瑞跟冼依良商量,依良便说道: “那院子相对独立,自成一家,让姑爷与杏儿搬进去居住最合适。至于原来那几个奴仆怎么分派,相公看着办就是了。” “嗯,娘子说的是,那就叫杏儿与沃基昌搬进去住,廖妈妈和金彩依旧在那边服侍,正好他们自家开灶。”卢嘉瑞说道,“却好这宝珠院门口如今安上了两面锁,这边锁上了,那边也过不来。那边开的钥匙给杏儿一把就好。再给院子开一个向芳菲苑的门口,让姑爷从芳菲苑进出就行。” “那好,相公就跟杏儿说去,看她愿不愿去宝珠院居住。”依良说道。 “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么好的院落,去哪里找啊?”卢嘉瑞惊讶地说道。 “相公是这么说,但院子里六姐刚过世不久,年轻女子一来忌讳,二来也有些胆怯惧怕,未必就乐意去居住。”依良却说道。 “按娘子这么一说,我倒得先问问。”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出了依良房,来到花蝶苑东头院子胜意门前见大门紧闭,杏儿不在。卢嘉瑞想杏儿定然在钟明荷房中,因卢嘉瑞知道杏儿最喜欢跟明荷玩乐。果然,卢嘉瑞来到明荷房中时,便见到杏儿在与明荷下双陆棋子。一见到卢嘉瑞进来,杏儿便赶忙说道: “爹爹快过来,五娘欺负女儿,一局都不让女儿赢。爹爹来帮忙,就要赢五娘这一局。” “要赢棋,得靠自己的本事,爹爹帮你赢了五娘,那是爹爹赢了,也不是你赢。”卢嘉瑞笑着说道。 “女儿不管,爹爹一定要来帮女儿赢了五娘这一局!”杏儿嘴巴一鼓腮,说道。 “杏儿别以为你爹爹来帮忙就一定能赢,五娘可是今非昔比,你爹爹想赢五娘,也不是那么容易!”明荷有些得意地说道。 “嚯,这么说来,我更得试试看,如今赢五姐一局棋,能有多难!”卢嘉瑞一听,便说道,然后坐下来,就替杏儿打这已经开局的双陆棋。 经过两刻多时辰的争持,卢嘉瑞好不容易勉强赢了明荷,便说道: “如今五姐棋艺果然长进神速,我赢得如此费力,不似往时了。以往赢你们赢得易如反掌,自己都觉得无趣!” “我等无事便时常下棋抹牌玩,有时还拿出些碎银铜钱来赌胜,下得多了,又有赌注,自然逼着棋艺提高得快些。相公日夕忙乱的,下棋少了,怕是也生疏些了吧!”明荷笑着说道。 “那好,今日我赢棋还做东,请你们两个吃酒。”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就吩咐逢志拿出一两银子,到街上买些熟肉卤味及糕饼果子回来,又到后边储藏室拿出一瓶葡萄酒,三人小酌起来。 席间闲话,卢嘉瑞便说让杏儿与沃基昌搬到宝珠院去居住。杏儿一听,却说道: “女儿不想去那边住,那儿阴森森的,怕是晚上都会见到六娘的影儿,怪可怕的,还是住在这边好,来找五娘玩耍也方便。” “傻女儿,宝珠院多好!独门院落,宽阔,清静整洁,花草遍植,各种生活家伙一应俱全,廖妈妈和金彩继续在那边伺候你们两个,你们自己开灶,想吃什么,想怎么吃,都方便。你要来找五娘玩耍也只是几步路。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小家,去宝珠院居住正合适。不去,往后如让别人住了,你会后悔的!”卢嘉瑞说道。 “那让五娘去住。”杏儿想了一会,又迟疑半晌,说道。 “杏儿,你就搬过去住吧!你爹爹说得没错,宝珠院独门独院的,正合适你们夫妻一家,别人都不是。宝珠院可比如今你们两个住这边花蝶苑好多了。五娘住这里就很好,不必搬了!”明荷也说道。 “可是六娘就在那里过世的,让人住着心气会发憷!”杏儿说道。 “唉,人多数都是在屋里过世的,难不成都要将房屋拆了?皇宫里边死的人更多,有皇上、太后、皇后及嫔妃什么的,说起来还都是高贵之人,他们死了也要将皇宫拆了重建?”钟明荷开导杏儿道,然后又说,“说起来,官禄还是在五娘屋里不幸死去的,五娘也不能就不住这房子啊!” “杏儿放心,过几日,爹爹请三清道观简道长前来,在宝珠院做一场水陆道场大法事,一来超度六娘与官禄亡灵,二来将宝珠院去污驱邪,禳灾祈福,让杏儿一家居住里边,安安乐乐的。”卢嘉瑞说道。 “那好吧,既然爹爹和五娘都这么说,那杏儿与基昌搬进去居住就是了。”杏儿又想了一想,然后说道。 “好,咱们就为杏儿早日搬进新居干杯!”卢嘉瑞举起酒杯,与明荷、杏儿干了一杯。 过了三日,卢嘉瑞请来简道长,通宵达旦的做了一场水陆道场大法事。 法事后翌日午后,卢嘉瑞命邱管家再将焦绣珠与官禄的遗物清理出来,准备处置。焦绣珠并无家人亲友,云永光那边的亲族为争抢云老太监遗产事,反目成仇,到焦绣珠嫁入卢府时,就早已断绝了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卢家对焦绣珠遗物进行处置,都无需通问他人。 焦绣珠各种首饰极多,卢嘉瑞让拿出一部分分与大娘依良、二娘萱悦、三娘洁如、四娘冬花、五娘明荷等几个姐妹,其余的都存管在依良的银库里,以备他日使用。至于焦绣珠的衣裳鞋袜等穿戴物件,由几位姐妹们自己挑选拿取。钟明荷的身段与焦绣珠相近,她可挑选的比别的姐妹多些,倒让其她姐妹小有妒意。焦绣珠的衣裳鞋袜都是上好的料子,能穿着的,谁都想要。这回杏儿也不惧怕、避忌了,她的身形与六娘也是相似,看六娘那么多好看的衣裳、裙子、裤子、鞋子、袜子、巾帕什么的,也从中挑选了好多件。 各人拣选了,还剩下一些,卢嘉瑞便命廖妈妈收起来包好。大娘冼依良便说道: “咱们原本六个姐妹,虽然六姐与其她姐妹都不是那么融洽和谐,却也没有什么太多芥蒂。其实六姐人是不错的,有情有义,只是心眼细小了些,性情易于翻覆。如今六姐不幸,咱们姐妹分她遗物,倒像沾了她过世的光一般,妾身心下感觉甚是不安!” “大姐说的是,六姐虽不好相处,却也从未难为过咱们姐妹,而且六姐平素待人也都是阔气大方,从不吝啬,虽说她比咱们都富有积蓄,但也是脾性使然,说起来咱们都得到过她的好处。如今六姐人没了,倒让人觉得若有所失。六姐剩下的东西也不能都卖了,东西落到他人手里,换成了银子,对她更是一种不珍惜、不敬爱。六姐的遗物更不能烧了、扔了,妾想那也一定不是六姐在天之灵所乐见。咱们穿用六姐的遗物,平日就多想些六姐的好,也算对她一片珍惜敬爱之心!”五娘明荷说道。 “五姐说的好,咱们就心里多想想六姐的好,算是对她的缅怀吧!”三娘洁如说道。 “人有三衰六旺,自得其命,六姐一向过得好好的,看起来事事顺遂,相公疼惜,又养育了小公子,谁料到忽然就如此不幸?唉,不惟心里难过,说起来便可叹可惜!”二娘萱悦说道,“如今咱们姐妹只有缅怀她的好处,也不能做什么了!” “都是奴不好,主管厨下烧的饭菜不称六姐的意,让她急的要自己搬到那边宝珠院去独自居住,也许是害了她!”四娘冬花说道,低下头,似乎真要认罪一般。 “冬花,你不必自责,厨下烧的饭菜大家都觉得好吃,不称六姐的意,是她个人口味之事,与你无干的。后边她请了廖妈妈给她独自开灶,她吃的一定很好,不碍死生之事。”依良说道。 “既然你们姐妹情深,这样吧,我如今让邱福置办一桌丰盛完备的祭桌,在神堂上摆上六姐的排位,咱们恭恭敬敬地再祭拜一番,尽最后的一番敬意。明日,我便着邱福将祭桌,并及你们挑剩的六姐和官禄的遗物,多加纸钱元宝,连同六姐的神主排位,一起拿到坟上,祭拜,然后烧化,送上天国,让六姐在阴间享用,也算是此事的一个了结。往后你们姐妹更要相爱相惜,和谐相处,好好过日子!” “那就按相公的安排进行吧!”依良赞成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叫逢志将邱福找来,交代他采办祭桌祭礼各物去。 祭奠完焦绣珠,姐妹们就能心安了吗?她们就真能和谐相处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九回 迭致福音(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九回 卢嘉恭落魄再求宽宥 靳冬花得宠迭致福音(上) 却说上回说到冼依良等众姐妹分选了焦绣珠遗物,念起焦绣珠的好处,卢嘉瑞便安排邱福准备祭桌,要大家一齐恭恭敬敬地再祭拜焦绣珠一番。 翌日午后,邱福整备了一个十全祭桌,等卢嘉瑞衙门里散卯回来,便将祭桌摆正在卢府神堂中央,神坛上摆放着焦绣珠的神主木牌,烛火猎猎,香烟缭绕。卢嘉瑞与冼依良,领着林萱悦、班洁如、靳冬花、钟明荷,还有杏儿,在祭台后排列成三排,肃然恭立,然后依次拈香敬礼,完了再一起三叩拜,默哀片刻,祷告焦绣珠早日升仙,在天国安乐。主人家拜毕,邱福过来鞠三个躬,然后烧纸钱、元宝、纸马之类,再到神堂外燃放一串爆竹,祭拜仪式方算结束。 再翌日,按照卢嘉瑞的吩咐,邱福将祭桌装盒,将众位娘们选剩不要的焦绣珠和官禄的遗物打包,带上香烛纸钱元宝纸马等祭品,雇了马车,带上一名仆役卢堂,到卢家祖坟上焦绣珠墓前,再祭拜一番,然后就将焦绣珠神主牌以及与官禄的遗物在墓前烧了。拜祭毕,邱福与卢堂就便在帮看坟的曹安家,将祭肉菜品烧了几个菜色,拿来祭酒,与曹安一家三口人,吃了一席酒。吃酒毕,邱福再对曹安吩咐交代一番,便返回聊城县城去。 由于祭桌十分丰盛,邱福等饱食一顿酒饭,菜肉果饼所剩甚多,邱福也不便带走,就留给曹安一家。在这饥荒之年,看坟人曹安一家三口意外收获如此珍馐美味,倒是欢喜不致! 杏儿与沃基昌搬进宝珠院居住后,花蝶苑东头院子便空了出来。卢嘉瑞想想也将不会再纳妾,便想让四娘靳冬花搬过去住。他跟冼依良说,依良也赞成。冼依良说道: “冬花虽出身寒微,这些年来却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这个家的饭食安乐所做甚多。她本是相公前妻房中丫鬟,还带大杏儿,按说如若相公安居凤乌镇,她便该成了亡妻的填房妻室,至少也是正妻之后正妾了。如今我卢家家大业大,并不缺她一份人工,早不必她再经手厨下杂务了。相公让她移居到花蝶苑,正好让她脱离杂务,好好做她的媵妾本分。不过,此时也可以先问问其她几个姐妹,看看有没有想要搬到那里去住的,如若没有,就让冬花搬去,如若有,就让想搬去的先搬了,再让冬花搬到搬出的姐妹房中去。总之,不要让冬花再憋屈住在后边小院里了。” “行,我问问她们几个看看。”卢嘉瑞说道,关于宅院内事,卢嘉瑞多是听凭依良意见。 其实几个媵妾中也没有谁想搬的。五娘钟明荷本来住花蝶苑的西头,房屋跟东头一样,进出却比东头更便利,而且住着习惯了,自然不想搬。二娘林萱悦如今都习惯了住在逍遥馆,回府来住的就少,也是不想搬的。至于三娘班洁如,觉得自己如今住得挺好,虽然房前面便是大院,却也开阔,大家往来近便,而花蝶苑一头的小院子虽是独门独院,也不觉得好到哪里去,也就不想搬了。 于是,卢嘉瑞便到后边小院去跟靳冬花说了,让她搬到花蝶苑东头院子去住。靳冬花欢喜得不得了,似乎感觉开眼见天日一般,觉得就要跟别的姐妹们一样,平起平坐,真正成为姐妹了。靳冬花连忙向卢嘉瑞深道万福,为夫婿将不再弃置冷落自己而高兴。 “你往后也不必再亲力亲为去做那些厨下粗重杂活,但厨下工役及餐食安排还是你管,你在一边管束指点下人们去做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多谢老爷!”冬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哦,不,多谢相公!奴一定尽力伺候相公,也管好府里餐食事务。” “往后奉香儿和银彩到你房中伺候你,你做好四娘的本分就行了。”卢嘉瑞说道,“但府里都习惯了你烧菜的味道,你安排餐食也一向好好的,你不亲力亲为了,往后这烧菜煮饭下面蒸包之类事情会不会忙乱不继,让人闲话?” “不会的,卢满婆娘翠儿跟奴多年,奴教她烧菜,她都学得很好,如今她烧菜不比奴差多少。汤家盛婆娘敏玉也时常烧菜,如今很多菜肴就是她烧的。翠儿和敏玉烧菜,足可以保证大家都能吃好。严胜宝婆娘彩云和关迪琛婆娘桂英做包子馒头以及蒸煮之类很熟手,代礼婆娘祥慧善煎炸,邱福婆娘昕凤善熬汤,邢安婆娘曲儿善煮面煲粥。”冬花说道。 “那就好,你还是要管着些儿,免得出了岔子,让人说你的不是。”卢嘉瑞说道。 “是,相公!那奴就命翠儿做厨下头儿,管领一班厨工。别看翠儿年纪不大,笼络人、管束人却有一套,能支使人,排定活儿。奴再时常到厨下巡看,以免出差错。”冬花说道。 “那你明日就到花蝶苑那边去看,让奉香儿与银彩洒扫干净,你就叫邱福着人帮你将东西搬过去,按你自己的意思摆布好,就安居那边好了。我晚夕过去看你。”卢嘉瑞说道。 听卢嘉瑞这么一说,靳冬花心里一阵激动,本来还想说搬屋移床要看看黄道吉日的,一下子就都觉得不必了!这下,不但可以搬到独门独院的、更加宽敞的房子去居住,还正正式式有两个奴婢来伺候,而且相公晚夕就来!这都多久没触碰过相公的身子了!喜悦来得太突兀,靳冬花连自己都想不过来。 “是,相公!”靳冬花是极其愉快地应道。 卢嘉瑞说完便出去了。 卢嘉瑞到前边芳菲苑,看沃基昌正在监督一批工役挖土造湖,还有一批工匠在堆土处砌石,柴荣也在那边督工。卢嘉瑞便跟沃基昌说了几句,然后到柴荣那边去看。 “怎么在这土堆上砌石墙,就要起房子一样?”卢嘉瑞问道。 “这新堆起来的土都松软,支撑不起上面的亭子,须得在未堆土之前,将亭子周边从下面先打地基,筑墙上去,然后在这基墙上建筑亭子。基墙砌好之后,在这基墙的里边外边堆土成山丘状,再夯实了,这亭子才稳固。如若等这山丘堆土堆好了再在上面建亭子,这亭子过不了几年便要倾侧崩塌了。堆土是不结实的!”柴荣说道。 “哦,我原以为先将山丘堆起来,然后在山顶上筑造亭子的。”卢嘉瑞说道,又问,“还要多少时日才能将花苑改造好呢?” “少则四个月,多则六个月,一来看天时日色利不利于施工,二来看采办物料顺不顺利,这么多的石材,一下也不容易采办齐,要到处找。”柴荣说道。 “哦,那要抓紧些进行。预算过要花费多少银子没有?”卢嘉瑞又问道。 “当然预算过,咱们做这一行的,是习惯。我预算,大约要花费三百五十到五百两银子吧!”柴荣答道。 “嗯,还行,不拘花多少银子,抓紧做吧!”卢嘉瑞说道。 “好的,大哥!”柴荣回答道。 卢嘉瑞说罢,再四处看看,便又去到沃基昌这边。卢嘉瑞问沃基昌道: “我家的几门家业你都待过做过了,不管喜欢不喜欢,有没有学到些什么本事呢?” “回岳父大人,小婿不敏,所到店铺又皆做伙计杂役活儿,没学到什么说得上的本事。”沃基昌被问后,先是心里一惊,施个礼,然后回答道。 “本事是自己学,却不是靠别人教的。别小看伙计干的杂活儿,最能知道人客想什么要什么!我家各店铺的掌柜主管都是从伙计擢拔起来的,他们有些甚至还是卖身进来的奴仆,本来永生都只能是奴仆,但有本事,我就让他担当重任,他就会获得报偿。”卢嘉瑞说道。 “岳父教诲的是!”沃基昌应道。 “比如柴荣掌柜,原本天资也不算得聪颖,但做事踏实认真,这些年来就把瑞荣筑造工坊买卖做得越来越大。你需得好好向他学,看他怎么做事,怎么待人。我看你并不是不够聪明,而是聪明有余,心志不定。”卢嘉瑞说道,“如今你父亲母亲被流徙他乡,不知所终,死生难卜,你不好好定心定性,踏实做事,将来如何立身于世,持家于市呢?” “岳父所言甚是,往后小婿当踏实做事,多学本事!”沃基昌又做个揖,说道。 “知道就好,我如今将你当我家人,管你吃住,让你有些历练。你万不可就满足于寄生我家,将来你有了本事,尽可自立门户。你原先交来的六百两银子,我会原封不动的还与你做本钱,你可自己创兴家业。”卢嘉瑞又说道。 “小婿谨记岳父今日教诲,用心做事,将来不辜负岳父期望!”沃基昌又作揖,说道。 卢嘉瑞说毕,再看了一会工役们挖土搬土,然后就回书房去了。 三月中旬的一日,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回到府门下马,将缰绳交逢志牵去马厩,转身要回进府里去,却突然有三人拦到跟前,有人口里大声呼喊道: “大哥!” 卢嘉瑞定睛看时,一眼看出来是卢嘉恭一家。卢嘉瑞吃了一惊,一下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 “大哥!”卢嘉恭又喊一声,“老弟来向大哥请罪!” “你来请什么罪?我卢嘉瑞恶棍无赖一个,淫人妻女,逼良为娼,奸猾狡诈,勾搭官府,无良奸商,贻害市井,真是无恶不作,我都数不过来,你都传说了我些什么?!如今全溪头镇都知道我卢嘉瑞不是好东西了。我如若回到镇上,怕是要被人吐口水了!” “那是老弟昏头昏脑,一时愤恨,便胡说八道,散布谣言,毁了大哥的名声。老弟如今是追悔莫及,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舌头喂狗!”卢嘉恭跪下,连磕了四个响头,说道。 “你可以割下自己的舌头啊!要不也可以让嫂子帮忙割!”卢嘉瑞愠怒异常,说道,“要不我恶人做到底,我帮你割!” “孩儿他大伯,都是卢嘉恭这个不成性的东西,昏头昏脑的做混账事、缺德事,让家里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呜——呜——呜——”卢嘉恭婆娘说着就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磕头,一边继续说道,“原来跟大伯做得好好的,一时贪念,便成失足,害人害己,如今乡下稻麦绝收,生计无着,合家忍饥挨饿,才又想起大伯的好处来!求大伯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及当年的好,可怜我老婆子和孩儿铁盖饥饿冻馁,还收留这死鬼到府上做事,让我母子有口饭吃吧!” “大哥!只要大哥再收留老弟,往后就是做牛做马,听凭大哥使唤,绝无异言,更绝不会再做对不起大哥之事!”卢嘉恭赶紧又磕头说道,他婆娘和孩子也跟着不断磕头。 “我听说溪头镇家家都种药材,去年稻麦绝收,药材收成还不错,卖钱不少,镇上人家并无缺衣少食,你家如何就活不下去?况且你等返回溪头镇时,记得是政和八年,到如今宣和六年,不过了五、六年光景,当时还分了六百八十多两银子回去,就算什么都不做,这几年也吃不完那笔银子啊!银子都哪里去了呢?”卢嘉瑞想一想,虽然怒气未消,不禁问道。 “不说这事也罢,说起来气煞老婆子!呜——呜——呜——”卢嘉恭婆娘又大哭起来,说道,“这不成性的东西,打自回到溪头镇,自持有了几个钱,便日夕吃喝嫖赌,又到处去传扬大伯的不是,不思营生,越加颓废越是无用,三四年便将银子花光了,还将铁盖也带坏。老婆子想种些药材谋生,那卢嘉理也不给种,说我家种的他也不会收,只因我家男人实在阴鸷,做尽缺德事!呜——呜——呜——,如今家里那点田产也快被他父子卖去赌输嫖光了,呜——呜——呜——,老婆子为何如此命苦啊?!” 卢嘉恭婆娘哭得凄惨,卢嘉恭也不由得被带哭起来,只有他们儿子铁盖不声不哈地静静的跪着。 卢嘉瑞不欲就这么原谅卢嘉恭,更不欲再收留卢嘉恭,他了解卢嘉恭的秉性,是不会真正改变的。听他婆娘说的,他离开聊城县城之后的所作所为,更坚定了卢嘉瑞的看法,卢嘉瑞不指望卢嘉恭会痛改前非,也绝不想再沾染他,去看他的改变。 于是,卢嘉瑞说道: “我一向待你不薄,那怕到你贪占工坊钱银事发,我也没有亏待你半文,对你仁至义尽。我既未报官,又将你应得的钱银一文不少的分与你,本指望你自己警醒,从新做人。而且,让你带回去这么一大笔银子,就有那么厚的家底,就算在溪头镇,也能过上好日子。如今你自作孽,自消受,我管不了你!”卢嘉瑞说道,然后就起步要回进府里,“你们另寻他路,不要找我了!” 卢嘉恭见卢嘉瑞要走,便起身来要拦阻,铁盖也一同起来,想继续纠缠。护卫卢嘉瑞的四个军牢便上前来,将卢嘉恭父子架开,一把扔到一边去,厉声喝道: “休要妨碍提点刑狱副公事卢老爷行走,否则刀剑无情!” 卢嘉恭和铁盖被扔到一边,听了军牢的呵斥,便瘫倒了,一家三人便都哭泣起来。(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回 迭致福音(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九回 卢嘉恭落魄再求宽宥 靳冬花得宠迭致福音(中) 卢嘉瑞回进府里,便到依良房中来,正好明荷也在。卢嘉瑞说起门前遇着卢嘉恭事,依良便先来气,说道: “这等不成性的货还有脸到我家府门前来!妾身都听说了,他在相公老家溪头镇,宣扬传言相公,极尽诋毁,说得相公丑陋、恶毒无比,其中说到与五姐之事,更是不堪入耳!相公休要再搭理他,着人一顿棍棒赶走了事!” “这人是可恨,也是有报应,吃喝嫖赌,几年功夫,将当初分与他的一大笔银子挥霍殆尽,沦落到如今,缺衣少食,饥饿冻馁,街头要饭。”卢嘉瑞说道。 “真是做事阴鸷,天有报应,要说好好跟相公做事,像柴荣一般,何至今日?”明荷说道,“关于他捏造谣言事,妾也曾听说过,真是骇人听闻,不堪入耳!真个是讲话不怕死人,他讲的越离奇,喜欢听的人就越多,只是毁尽了我家的名声!” “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把我家名声毁了,他自己也没好处,这人真正本心恶毒!”依良越讲越气愤。 “听他婆娘说了,就为他昧着良心诋毁我家名声,卢嘉理就不让他家种药材,种了也不收他家的,使他家农作绝收后便没有了生计。而溪头镇上人家,大多都一半田地种药材,一半田地种庄稼,农作收成不好,药材收成却不差,生计依然好过。这也是他做事阴鸷的报应。”卢嘉瑞说道。 “是相公让卢嘉理不要收他家的药材,不让他家栽种的么?”依良问道。 “我哪有什么闲功夫管他卢嘉理收谁家的,不收谁家的?如今张泽当瑞悦药材行的掌柜,我都极少过问那店铺的买卖事情,又是诸事繁忙,到运河码头去的时候都甚少。”卢嘉瑞说道。 “不过他婆娘倒是被这个卢嘉恭害惨了,他婆娘是个不错的女人,能干又勤恳持家,本该过上好日子,却跟着他潦倒沦落。”明荷叹息道,表示出一片同情与悲戚。 “好,不说这等伤心事了。”卢嘉瑞说道,“有人送我几盒杭州衣梅,以炼制的蜂蜜包裹杨梅身上,经过数十日浸泡而成,入口含噎,生津润肺,去恶味,怯痰火。一会我让卢金送几盒过来,放大姐房中,姐妹们客人来时可以尝尝。” “相公自诩清廉,如今受贿了?”明荷笑问道。 “这等些小轻礼馈赠,不算贿赂!”卢嘉瑞也笑着说道,“况且送的人也并未请托我何事。” “今日不请托,只怕日后便有求,相公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依良说道。 “我自然明白。”卢嘉瑞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起身返回自己书房,让卢金将四盒衣梅拿到依良房中去。卢嘉瑞坐下没一会,便叫逢志去取三十两银子包上,出府门前去,追寻到卢嘉恭一家,指定将银子交给卢嘉恭婆娘,并告诉她回镇上去,除去吃用,将这些银子作本钱,栽种药材,到时老爷会交代卢嘉理收购他家种的药材的。 卢嘉瑞虽然当面说起来时仍不免愤怒,从心里不能原谅卢嘉恭,但回到自己书房稍一安静时,又想起从前一起玩耍的乐趣与情谊,对卢嘉恭一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看他沦落到饿死街头的地步,便决计再扶他一把,让他回镇上去,解决暂时的衣食之忧,然后再自谋生计。 但不幸的是,狗儿改不了吃屎,烂人变不了秉性,卢嘉恭因卢嘉瑞不肯宽宥他,更不肯再次收留他,尽管给了他家三十两银子——当然他没拿到,给到了他婆娘之手——以救他一家忍饥挨饿之急,兼而接济了往后营生的一些本钱,他却依然对卢嘉瑞满怀怨恨。 卢嘉恭回到溪头镇上继续编造卢嘉瑞的恶淫、凶残、狠毒等各种故事,在街巷村庄四处见人便散播传说。卢嘉恭将故事编造得活灵生色,村镇上闲人听得津津有味。卢嘉恭游手好闲,营生不济,嘴巴子功夫却了得,将那些无中生有的故事说得犹如亲眼见到的一般。镇上人听卢嘉恭讲的故事,便当了真,甚至有好闲者为听他讲故事,请他吃饼喝茶的。 于是,卢嘉瑞在溪头镇上的名声由此更加丑恶昭彰,随着年久月深,他的“劣迹”逐渐传扬遐迩。卢嘉瑞听到了传言,却也无可奈何,只从心里更加厌恶卢嘉恭了。 不过,卢嘉瑞给到卢嘉恭婆娘手上的银子,始终被紧紧抓在他婆娘手里,未曾再被卢嘉恭挥霍掉。后来卢嘉恭婆娘将此为本钱,买了稻麦等农作种子和药材种子,同时播种农作并种植药材,卢嘉理也按卢嘉瑞的嘱咐收购他家种出来的药材了,总算维持了家计,不至于再合家忍饥受冻。这也都是后话,此处不再细表。 这日晚夕,卢嘉瑞来到花蝶苑靳冬花房中,靳冬花连忙领着奉香儿与银彩施礼迎接。冬花将卢嘉瑞迎到茶桌前坐定,奉香儿便献上香茗。卢嘉瑞问道: “这是我上次教你煮的大枣枸杞菊花茶么?” “是的,老爷!”奉香儿答道。 “给我还加一点糖。”卢嘉瑞说道,“加上一点糖,味道更好一些。” “好的,老爷。”奉香儿应道,然后就拿来糖罐,勺出一小块加到茶壶中,搅匀了,将原先倒到茶盏的茶水要倒到边上的残水桶。 “倒回到茶壶里去就行了,不必废了这么好的茶水!”卢嘉瑞止住道。 “是,老爷!”奉香儿便将茶盏里茶水倒回茶壶,再搅匀了,然后从新给卢嘉瑞斟了一盏。 “也给你四娘斟一盏!”卢嘉瑞见奉香儿只给自己斟茶,没给冬花斟,便说道,“往后,四娘便是你们两个的主母,你们两个要尽心伺候,休得懈怠!” “是,老爷!”奉香儿与银彩连忙应道。 “奉香儿与银彩伺候奴甚好的!”冬花也连忙说道。 “这里居住感觉如何?”卢嘉瑞问冬花道。 “多谢老爷!这里比原先住的房子好多了。”冬花轻快地说道。 “你原本就该住得好些,这些年辛苦了你,委屈了你,是我的不是。”卢嘉瑞不管怎样,觉得需要宽慰一下冬花,毕竟她是自己的四娘子。 当然,卢嘉瑞让冬花搬到花蝶苑东头院子来居住,不只是为着对冬花好一点,弥补过往对她的冷落。 焦绣珠及官禄的不幸死去,对卢嘉瑞产生了触动,让他体会到了生命之无常。本来有了信郎与官禄两个儿子,他对身后香火有继感到了放心,就算后边妻妾不再有出,也无关要紧。而今他只剩下一个信郎子嗣,虽然信郎已经六龄出头,毕竟尚是年幼独苗,让他有些担心。 妻妾们宠幸如钟明荷,与其行房频仍,不见其肚子争气,其她林萱悦、班洁如,甚至冼依良,房事也算不得少,依然不见谁再有孕信。卢嘉瑞于是想到长久以来被冷落一边的四娘靳冬花,便让她搬到这边来,欲多宠幸她些,指望这朴实无华的靳冬花能带来好运。 “相公不必如此说,奴命卑微贫贱,能在相公府里伺候相公,又被收为滕妾,衣食无忧,已是命转福至,不敢多有他求。”冬花谦和地说道。 “我待人一向不看出身来路,那些佣工或卖身进府的奴仆也有做了主管、掌柜的,譬如邱福、汤家盛、卢玉、卢满几个,而主管们在府里讨的丫头妻房,如昕凤、西儿、曲儿、翠儿她们,我都将她们的卖身契还与了她们,给她们脱去了奴籍。”卢嘉瑞说道,“你是我的四娘子,尽可端端正正的行事,不必妄自菲薄。” “多谢相公,奴记住了。奴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相公!”冬花似乎也感觉到了卢嘉瑞要宠幸自己,便说道。 “银彩,你去准备热水,等会我与四娘沐浴。奉香儿,你到厨下叫弄四五碟小菜,拿瓶葡萄酒来,我与四娘小酌。”卢嘉瑞吩咐道。 奉香儿与银彩应声,便忙去了。卢嘉瑞便牵靳冬花手,拉冬花到长椅上并排坐,然后开始闲话调笑,继而低语厮磨,手脚相缠,身体交并,让靳冬花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喜悦! 不多久,银彩烧好热水,倒在大浴桶里,调好了温热。卢嘉瑞与靳冬花便一起走进盥洗间,更衣,一同跳进大浴桶里沐浴,又是一出鸳鸯戏水调情戏! 卢嘉瑞却叫银彩不必回避,就在盥洗间伺候。 这对靳冬花来说,与夫君共浴本就想所未敢想,又有丫鬟在旁伺候,更颇有些尴尬。卢嘉瑞就逗她玩耍,并笑着对冬花说道: “往后你就当银彩与奉香儿是你的通房丫头,不必避忌的。” 各位看官,这所谓通房丫头,与一般的丫头有些许不同之处,除伺候主母平素的饮食起居,在老爷来房中与主母调情行房之时,也不必回避,就在旁伺候,整备衾席床褥,帮忙宽衣解带,有时还需参与行房,增加老爷主母情趣。尤其当初婚洞房夜,小姐情事生涩,心慌惊惧,或者新郎亦不娴熟,房事不畅顺,通房丫头还得帮助新郎新娘完成合卺。就算平素,遇到主母来月红,通房丫头还可以代替主母伺奉老爷,免至老爷向隅,使主母失却欢心。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是,相公!”冬花当时只好应道,心下略略有些安乐下来。 靳冬花约略知道卢嘉瑞与奉香儿的那些事情,知道卢嘉瑞让她不要避忌她们,怕是也有要就她这里之便再续好梦之意。至于银彩,老爷怕也是想收用了她。 “多谢老爷,奴婢遵命便了!”银彩虽一阵脸红,但也只得应承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回 迭致福音(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零九回 卢嘉恭落魄再求宽宥 靳冬花得宠迭致福音(下) 都说女子在男女情性事上不笨,心思细腻缜密,纤毫可见。靳冬花虽不见得是个很机敏聪慧之女子,对卢嘉瑞的这点心思却猜想得透透。卢嘉瑞让靳冬花搬房,安排奉香儿与银彩来伺候她,又让她将两个奴仆当作通房丫头,除欲多宠幸冬花,指望她生养,为的也是方便与奉香儿再续欲缘。 至于银彩,卢嘉瑞早看她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有意收用了她,只是原来在焦绣珠房中伺候,碍于焦绣珠的暴戾性情,未敢贸然染指,延宕至今,方才着手。 各位看官,当时俗例,家主收用丫鬟并非什么过恶,只要正妻和主母含容,老爷喜欢收用谁就收用谁。如若老爷形貌不是那么丑陋不堪,身子骨又不是残病老弱,品行也不卑劣龌龊至于遭人鄙夷,丫鬟们也巴不得老爷看上然后被收用了。卖身进来的丫鬟,本身就是老爷家财产,身苦命贱,能得老爷赏识而宠幸,待遇便会好转。如若春风数度,万一珠胎暗结,便有升位列妾之幸,那就是命运的绝大转折。因而,丫鬟们其实并不抗拒老爷的收用,有的甚至还有意无意的逗引老爷垂青,希图上位。至于作态推拒的,不过是惧于正妻夫人或者房中主母的雌威,怕老爷惧内,被夫人或主母逐出家门,卖与贫家,或者卖进青楼。 卢嘉瑞在府里可是绝对的主子,说话做事,妻妾们只有服从,不会有河东狮吼之忧。卢嘉瑞年齿未到不惑,正值壮盛,又且体貌堂堂,加之府里丫鬟都知道老爷会弄风情,还不拘泥陈俗礼法,乐意多收列妾。如此,丫鬟们自然暗中期望有日天降惊喜,老爷垂青收用,既能偶解长年长夜寂寞煎熬之苦,又有博得上位的想头。因而,要说卢府里那些未嫁人的丫鬟都有意于委身卢嘉瑞,亦不为过。 至于卢嘉瑞与奉香儿苟且,则实有不当处。奉香儿并非卢府买来的丫鬟,她是进入卢府帮工拿月俸糊口的仆役,完全的自由身。可是,她奉香儿乐意,而且为着这份月俸,自家夫君明知妻房红杏出墙,还撺掇她进府来供役,也算是两厢情愿,各得其所,不得独怪卢嘉瑞淫人妻室呢!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当时,卢嘉瑞与靳冬花就在大浴桶中洗鸳鸯浴,浪虐嬉戏,让一向不苟言笑的靳冬花也胸怀大开,嬉笑不迭。银彩便在旁伺候,递茶送水,传巾换帕,又帮擦背搓脚,梳头捋发的,渐渐的大家便都没有了尴尬之色。 靳冬花虽然初时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一番浪虐嬉笑之后,也变得从容了许多。 奉香儿搬来酒菜,不见老爷与四娘在房中,却听见盥洗间有声响,便推门进去看视,见到三人都在里边,老爷与四娘在浴桶中赤体沐浴,便要退出来。 “奉香儿,快来,你也到这里伺候,拿些儿糕饼和果子进来,我与四娘再洗一会才出去。”卢嘉瑞叫住奉香儿道。 奉香儿只好去拿了些糕饼和鲜果、干果仁等,搬个小桌子放到大浴桶边上,说道: “老爷,四娘,小心些儿,不要让水溅到了!” 然后也守在边上伺候。 “我要让邱福去弄个更大的浴桶来,到时银彩和奉香儿两个也都可以跳入桶里来,一边共浴,一边伺候,你看可好?”卢嘉瑞与靳冬花洗毕起来,奉香儿与银彩拿来睡袍伺候穿着时,卢嘉瑞问冬花道。 “奴听相公的,随相公心意!”冬花原本卑贱苦命,得宠便觉得是万分之幸,卢嘉瑞要做什么,她都会毫无异议的赞同,当下便回答道。 卢嘉瑞搂着靳冬花出了盥洗间,回到里间,命奉香儿将酒菜摆桌抬到里间来。于是,两人便又开始慢慢对酌,几杯葡萄酒下肚,渐渐脸赤耳热,便又开始调情嬉笑,逗引情致。 奉香儿与银彩在房中将红烛点上,熏香燃起,卢嘉瑞与靳冬花两人一边调情一边吃酒,到了酒意阑珊,醉意微醺之时,便相携到床榻,搂抱亲咂到一处。奉香儿和银彩便上前为两人脱衣除裤,让两人赤身相缠。 房间里是烛光摇曳,熏香漫泛。卢嘉瑞醉眼朦胧,靳冬花那酮体晃动,神色娇媚!卢嘉瑞捉定冬花,细细观赏:柔美的脸蛋儿,丰腴高耸的胸脯,弯曲匀称的腰身,撅翘的臀股。平素不起眼的四娘,一直被冷落的四娘,此时竟是如此的美好而动人!卢嘉瑞赏看不多一会儿,靳冬花也被看得羞涩不已! 靳冬花娇羞之际,脸颊红晕阵阵,胸波起伏不停!卢嘉瑞登时激情翻涌,急切之间,便将冬花按倒,压之身下,一举直驱而入! 奉香儿与银彩并不回避,就听卢嘉瑞的吩咐,一直在一旁伺候着,从帮忙脱衣除裤,到看着两人波涛翻滚,雷鸣闪电,直到雨过云霁。等他们两人完事,再伺候他们穿衣整妆。 这一夜的靳冬花,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她不仅真切的体味到了男女激情交媾之中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慰,体察到了卢嘉瑞对她对她身子的兴味,体会到了男女情色与欢爱之美妙,更感受到了被卢嘉瑞爱宠之喜悦,同时还感受到了被奉香儿和银彩细致伺候之尊崇! 光凭这一夜,就足以使靳冬花对卢嘉瑞充满感激! 自此,卢嘉瑞时常到花蝶苑靳冬花房中来,比到钟明荷房中去的时候还多。 邱福按卢嘉瑞吩咐,定制了一个巨大的浴桶,又为冬花房中更换了两个更大的烧水大镬。卢嘉瑞来到冬花房中,有兴致之时,便让奉香儿和银彩装上半桶热水,水上撒些花瓣紫酥,水里投放香粉,老爷、主母与奴仆四人便都赤身一起跳入大浴桶中,一起沐浴,既相互浪虐嬉闹,又相互洗刷搓揉,其中兴味乐趣,拙笔实在难以描摹,单凭看官想象便可知晓! 自然,在宠幸靳冬花之余,卢嘉瑞收用了银彩,又继续了与奉香儿的欲缘。有时四人不但在大浴桶中共浴戏耍,更且或三人或四人都一同赤身裸体滚到床榻上,又是一龙戏二珠或一龙戏三珠的,又是群凤栖凰的,各各变着法儿耍弄,极尽情色念欲之乐趣与畅快! 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心灵福至,靳冬花搬到花蝶苑东头院中居住两个多月,竟就有了身孕。当郎中来给冬花诊脉,确认是喜脉之时,简直把卢嘉瑞都乐坏了! 这有些让卢嘉瑞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原先的谋想便结出了果子,他这时甚至都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宠幸靳冬花。这个朴实无华的女子,给了他新的希望,他希望冬花再给他生一位小公子来,以便卢家后嗣枝繁叶茂。 冼依良、林萱悦、班洁如和钟明荷几个姐妹,此时也不得不对靳冬花刮目相看。不惟因卢嘉瑞宠幸她,也因卢嘉瑞一向以来对她们自己亦不乏宠幸,却始终未能为卢家增添一男半女,如今相公对冬花关顾才两个多月,人家便有了身孕,她们心里不免自觉惭愧。 在得知靳冬花有孕之后,冼依良等几个姐妹不时过来探望,贺喜祝福,赠送礼物,与冬花闲话解闷。冼依良除了送来礼物,还说了些生养孩儿的经验。这些让靳冬花觉得,怀上了卢嘉瑞的种,自己的地位似乎真的都变了,这些姐妹们终于将自己当回事,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把自己当作仆役一般。这种感觉让靳冬花感到特别幸福! 别人家都是祸不单行,卢府却常常福有双至。卢嘉瑞迎娶钟明荷的时候,冼依良诞生信郎,卢嘉瑞除授官爵时候,焦绣珠诞生官禄。如今靳冬花怀上身孕不到一个月,她见到在旁伺候的银彩数次虚呕。靳冬花因自己刚怀上身孕不久,自然敏感,想起前段时日,屋里几个女人都多次侍奉过老爷,她便想:莫不是银彩也有了身孕? 晚夕,卢嘉瑞进房来,靳冬花便跟卢嘉瑞说了日间银彩虚呕之事,让卢嘉瑞请郎中来把脉诊断。 翌日,卢嘉瑞便让瑞安大药铺坐堂郎中甄先生来给银彩把脉,竟然又是喜脉! 这下,卢嘉瑞真是异常兴奋,数月间便要增添两个孩子,虽还不知是公子还是小姐,但总归看得见卢府要枝叶繁茂了! 此时,正值芳菲苑构筑风水的改造工程即将告竣时候。卢嘉瑞想这府里连连有喜,那一定是简道长将宅院风水重构之功力,便想着过几日定然要到三清道观去拜谢简道长,多敬献香火钱,申表一片诚挚感铭之意! 甄先生给银彩把脉后便告辞,卢嘉瑞交代奉香儿一番,让她暂时仔细照顾好四娘与银彩,自己便急急去跟冼依良商议安排两个孕妇的起居照料事宜。 冼依良一听银彩也怀了身孕,甚是惊讶,但既然卢嘉瑞都坦然跟自己商议孕后事宜,那也就没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话了。 “冬花虽然原也是丫鬟,相公毕竟给了她列妾的名分,她怀了身孕,理当好好照料,在如今的房中安居就好。银彩照料不了她了,生产之后,奉香儿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往后,相公多买几个丫鬟回来,坐月子时候,至少得一个乳娘和两个丫鬟。”依良说道,“至于银彩,如今她还是个丫鬟,怎么安顿合适,还需稍费斟酌。” “银彩本来就是六娘焦绣珠的丫鬟,六娘过世了,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我就当收她填房做六娘,也无不妥。”卢嘉瑞说道。 “嗯,相公说的也在理。只是既然相公把她收房做六娘,宅院里却已没有合适的房子给她居住了。不能让她有了六娘的名分,却居住丫鬟的房子。但如今住着的人,谁也不好挪窝了。”冼依良疑虑地说道。 “娘子说的也是,”卢嘉瑞说道,想了一会,忽然说道,“我想到一个地方,正适合银彩居住,不过得娘子首肯方好。” “什么地方?”冼依良问道。 卢嘉瑞想到了什么地方适合银彩居住却要冼依良首肯方好的呢?冼依良会首肯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收留祖孙入宅府 平心论义拒结同行攫暴利(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冼依良商议安排靳冬花与银彩两人的居住和伺候待产事宜,两人都同意卢嘉瑞将银彩收为填房做六娘子,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居住房屋。思忖间,卢嘉瑞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适合银彩居住,却说要依良首肯方好,冼依良忙问什么地方。 “就是原来太夫人住的厢房,就在娘子侧边上,所以我要问娘子首肯方好。”卢嘉瑞说道。 “那套房子略有些窄,原来太夫人一个人住,丫鬟也只一个,住着倒不见得狭小,如今银彩怀了身孕,定然要两个奴仆伺候才行,又需存放各种生养孩子的家伙,住着就见得狭小了。”依良说道。 “这个倒不打紧,套间里小些,就再将旁边那两间储藏间打通了给她们,将储物间搬到西边厢房去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既然相公如此想,那就这样办好了。还得快点安顿好,怀了身孕的女子,身子娇贵,需好好安胎养胎,不容闪失的哩!”依良同意卢嘉瑞的提议,说道。 “既然娘子同意,我就去安排去。”卢嘉瑞说道,很高兴,“往后银彩就住在娘子边上,娘子又有生养的经验,娘子多帮帮她才好!” “这个自然,相公不必挂心!”冼依良说道。 “就让金彩伺候银彩吧,她们两个原来一同伺候绣珠,相互熟悉,伺候起来也方便。”卢嘉瑞又说道,“杏儿与姑爷这边,年纪轻轻的,就廖妈妈一个人伺候够了。” “那不好,杏儿与姑爷就廖妈妈一个人伺候可以,但金彩不好去伺候银彩。”依良赶紧说道,“你也不想想,她们两个原来都是一般的丫鬟,如今银彩骤然成了六娘,金彩依然是丫鬟,还要去伺候她,如何能心平气静?如何能尽心尽力?不如暂时从妾身这里分出秀芝去伺候银彩,让金彩到妾身这里来。就让金彩带信郎好了。回头妾身再叫聂嫂多找两个丫头来,给冬花和银彩房中都加一个。” “嗯,还是娘子想得周全,就依娘子说的办吧!”卢嘉瑞说道,很欣慰能有这样贤惠宽宏的夫人。 不出三日,卢嘉瑞便让邱福将原来太夫人住的东厢房套间南边的那两间储藏室里边的东西,都搬到西边的一间厢房去,然后让柴荣将两间储物间都向北凿开一个门,与主卧房连通,将原来西向的开门用砖砌上封了,洒扫干净,便将原来太夫人的那套家具什物给了银彩,让银彩搬进去居住。冼依良安排金彩替换秀芝带信郎,安排秀芝到银彩房中,而奉香儿则留在冬花房中伺候。 如是,靳冬花和银彩便好在各自房中安居,每人都有专门的丫鬟伺候,静心安胎养胎。 各位看官,上一回为着顺铺直叙卢嘉瑞从新宠幸靳冬花,收用银彩,接续与奉香儿欲缘,继而冬花、银彩相继有孕之事,将瑞丰粮油食杂铺的一大段话本暂时搁下,此时笔墨稍闲,正好补叙回来。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话说当日卢嘉恭一家饥饿冻馁,到聊城乞求卢嘉瑞收留,便是乡镇市井饥荒之表象。正如年节前卢嘉瑞与邢安、汤家盛商议所预见,开春之后,各地方饥荒的情状便越来越严重,粮价在不断的上涨。卢嘉瑞让邢安安排严胜宝他们四组八个主管、伙计,不停顿的跑了四趟,到南方那些去年未曾遭受旱灾影响的杭州、湖州地方采办粮食,每次贩运回来四条船,总计贩运回来十六条大船的稻米,不仅将瑞丰粮油食杂铺本号及瑞荣坊里分号的仓库装满了,还将瑞荣坊里尚未租售出去的三套空铺房都改成了仓库,装满了粮食。此时趁着粮价上涨,陆续发卖,获利丰厚。 卢嘉瑞家屯了大量的粮食,随着粮价上涨,自然赚得盆满钵满,无需多做他想。但那些屯粮不多的商家,不过是做周转买卖,到外边去贩运回来,然后售卖,差不多卖光了,再去贩运,如此循环周转。粮价涨了,商家的营利也是跟着增加,但到外边贩运的价钱也是随着饥荒境况上涨,当然没有事先大量囤积的赚得多。于是,这些商家便打起了哄抬粮价的主意。 其实聊城城里大的粮商就四家,大家都清楚明白,这四家大粮商是可以一起把粮价哄抬起来攫取暴利的。卢嘉瑞当然更明白,政和六年时也是遇着旱灾闹饥荒,当时在聊城城中“瑞丰粮油”一家独大,卢嘉瑞就曾策划干过垄断粮食买卖赚取暴利的勾当。 但如今的卢嘉瑞不想再这么干了。倒不是因为今非昔比,城里已经不是“瑞丰粮油”一家独大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不但是个商家,还是一位朝廷派驻地方的大员,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五品的官阶,他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人望,他不愿为多赚几个钱被人在背后指戳詈骂。况且他的以量取胜,提前囤积的策略已经让“瑞丰粮油”赚得够多的了。 卢嘉瑞的售卖策略早就定好了,只会随行就市售卖,价钱还要比其他商家略低一点。这个策略不会改变,他还时常到瑞丰粮油食杂铺本号与分号去巡看,交代本号的掌柜汤家盛和分号的掌柜姜勘务必严格执行既定策略。 卢嘉瑞不想与人合谋哄抬粮价,另外三家粮铺却想得很,他们只盼着卢嘉瑞像政和六年时那样,出首起个头。因为卢嘉瑞家的“瑞丰粮油”毕竟是聊城城里最大的粮商,而且他们都知道他家囤积了极多的粮食,他不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饥荒的深入加重,城里的其他几家粮铺却不见“瑞丰粮油”有什么举动,便有些着急起来。最后,秦家粮铺的东家秦金旺和兆丰粮铺的东家王贵两人先碰头计议了一番,然后拉上隆裕行东家方茂才,决计三家一起请卢嘉瑞出来喝茶,商议抬高粮价事,期望通联起来,赚取更多利润。 一日午后,卢嘉瑞如同往常一般,从提刑司散卯后,就走马回府。逢志背着书袋前导,四名军牢护卫,卢嘉瑞在中间骑着他的黄骠马。本来他可以坐官轿来回宅院与衙门之间的,但卢嘉瑞嫌轿子里边封闭,坐得也不舒坦,不如就骑着自己的黄骠马自在,还可以一边走,一边看街巷上往来人物、店铺买卖与周边风物。 忽然间,卢嘉瑞注意到街上衣衫褴褛、蓬头垢脑、面黄肌瘦的流民似乎多了起来。这些人垂头丧气的游走在街巷上,毫无神气,一看便知并不是一般的乞丐,尽管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拿着个破碗烂盆,不时向过往的行人行乞。卢嘉瑞知道,他们都是逃荒的饥民,乡下村镇上待不下去,便跑到城里来,在城里要不四处找活干,要不就讨饭乞食。 也许是由于人数众多,如今连乞讨食物都变得极不容易了。当下粮价飞涨,一般人家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好维持,如何还能施舍与人? 走过一个街角,卢嘉瑞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位老者。老者拄着一根竹棍,领着一男孩一女孩走动,步履蹒跚,三人皆赤脚破衣,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看似已饥饿有些时日了。一老带两小,中间隔了代,特别引起卢嘉瑞的注意。到相互走近时,卢嘉瑞跳下黄骠马,走过去到老者跟前,问道: “敢问这位老伯,何方人氏,何由到聊城城里来?这两个是您的孙辈?” 那老伯却似乎没听见一般,还只顾走路,尽管走得很慢很费力。两个孩子也一样毫无反应,只顾跟着慢走。 “敢问这位老伯,何方人氏,何由到聊城城里来?这两个是您孙辈?”卢嘉瑞又大声的问了一遍。 “哦,老朽乃德州安德县人,因饥荒逃难到这里。这两个,一个我孙子,一个我孙女。”老者吃力说话,声音不扬,这回再抬头看看卢嘉瑞,便又说道,“有劳长官下问,老朽老迈体衰,难以为礼,罪过,罪过!” 老者说罢,略略欠欠身,算是施礼。 “老伯不必拘礼!”卢嘉瑞说道,又问,“这两个孩子的爹娘呢?孩子不跟着他们爹爹和娘亲,倒跟着您,您又这么老迈了?” “嗨,休说他们爹娘了!”老者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前年孩子他们爹爹被征调去充军,战死沙场,留下寡妇孩子,还有老朽,不巧孩子娘亲又得病死去,就剩下老朽与两个小孙子。去年旱灾,地上庄稼尽皆枯死,颗粒无收,家里活不下去,只好出来逃荒。谁知到处一般的饥荒,粮食腾贵,饥民多,施舍的少,讨饭也艰难。你看,这都两日没正经吃过点什么东西了,饿得很。嗨!眼看老朽年迈,行将饿死他乡,只可怜了这两个苦命的孩子,看着也要忍饥挨饿的,不知何日是尽头!” “看老伯与孩子都甚是饥饿之色,我买些吃的与你等,聊充一饱吧!”卢嘉瑞看这老者说话凄惨,一边说话一边双眼噙泪,后边的两个孩子先前是毫无表情,如今也开始抽泣掉泪,便说道。 卢嘉瑞忙叫逢志过来,要交代逢志去买吃的。卢嘉瑞忽然听到有货郎一边摇鼓,一边叫喊“炊饼咯,卖炊饼咯,窦记炊饼,又香又甜好味道”,挑着担儿走过来,看过去那炊饼担儿还冒着热气。 “唉,这不是雷定么?快过来,我要六个炊饼!”卢嘉瑞仔细一看,原来是为窦记炊饼铺卖炊饼的雷定,便叫唤道。 “这么巧,老爷要吃炊饼?”雷定过来,放下担儿,对卢嘉瑞施礼,然后问道。 “哦,雷定,这许多年来,你还一直挑担卖炊饼和鲜果么?当年少年郎,如今都长成青年郎官了!”卢嘉瑞说道,“不是我要吃,你给这老者和他的两个孙儿每人两个炊饼,逢志,拿书袋过来,给雷定钱。” “老爷要小子几个炊饼,不收钱。”雷定说道,“这些年小子一直就挑担卖炊饼鲜果。老爷别小看了这货郎担儿,小子就靠这个营生,过得还不错,还讨了媳妇儿。前时柴英琅将饼铺改成了窦记酒家,又做出许多煎炸吃口,小子货担儿上的货色也跟着增加了,每日走街串巷的叫卖,买卖还不错。前日小子还央柴荣掌柜定做了一辆推车,推车做好,往后就推着车儿叫卖,不必挑担儿那么苦累了。” 雷定一边包炊饼递给老者与孩子,一边说道。 “多谢老爷!”接到雷定递来的炊饼,老者依旧是欠欠身,对卢嘉瑞表示感谢。 “多谢老爷!”两个孩子拿到炊饼,便跪地上,对卢嘉瑞磕个头,说道。 三人便忙不迭的开始吃饼,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看来真的是饥饿极了。 “嗯,你能好过就好,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一直做这小买卖这么多年。”卢嘉瑞对雷定说道,“我买你的炊饼送人吃,定要给钱的,人情是人情,买卖是买卖嘛!逢志,给钱!” “老爷不必客气,我能做上这买卖,安定营生,也有老爷的提携,几个炊饼算不得什么的呢!”雷定说道。 但逢志已经将铜钱串儿拿出来,捋出一把,放到雷定的担儿小桌板上,说道: “如今炊饼还是每个十五文吧?六个,总计九十文钱给你。” “是的,每个十五文。”雷定只得说道。 “你们先吃一个,留一个回头饿了再吃吧!”卢嘉瑞看老者与两个孩子吃炊饼的急匆样,便说道。 这时,却有许多的饥民陆续围拢了上来。这帮衣衫褴褛、饥饿难当的饥民,见这边有人施舍吃的,自然涌过来碰运气,兴许也可以讨到一点。饥民们有眼巴巴盯着老者和孩子吃炊饼的,有眼巴巴盯着雷定货担上冒着气的炊饼的,有可怜巴巴盯着卢嘉瑞似乎请求再施舍的,更有向卢嘉瑞伸出碗盆和手就讨要的。 卢嘉瑞看着这班饥民,实有些不忍,便对雷定说道: “你点数一下你货担上吃的,我全买下来,你看着分给他们!”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老爷好人呐!”这帮饥民听卢嘉瑞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唰唰唰的跪地上磕头,呼喊道。(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收留祖孙入宅府 平心论义拒结同行攫暴利(中) 饥民围拢得却越来越多,雷定看看担子上炊饼及其他馒头、包子、油饼、团子之类不够分,便将一个炊饼撕成两块,与其它吃的分下去,总算在场的饥民都能分到一点。分完后,后边还有聚集来的,就无法照顾到了。 卢嘉瑞一想不能让后来的向隅,干脆好事做到底,他叫逢志拿了一两银子到街边店铺换一贯铜钱来,没分到吃的,便发给十文钱自己去买东西吃。 逢志付了雷定炊饼钱,就去将银子换了铜钱回来。当逢志开始发放铜钱,人群便乱纷纷,没有吃上东西的自然挤过来领钱,吃过东西的也不甘落后,照样挤上来抢。 逢志和雷定分辨不过来,也禁制不住。饥民们挣挤推搡之间,将逢志和雷定团团挤住,分到的要拿钱,来不及分到的或吃上了东西的干脆就出手抢钱,混乱不堪。雷定的货担被混乱的人群踢翻在地,吃的炊饼、包子、馒头及鲜果都已发放掉了,货担里边什物便散掉一地。 逢志和雷定被围在中间,有人挤不上去领钱,见逢志原来背的书袋转在卢嘉瑞手上拿着,知道里边定然有钱,竟有胆大的过来要伸手拿书袋,一个两个的聚拢,竟有要抢夺之势。有人刚要出手,卢嘉瑞急忙喝问道: “干什么?竟要强抢?” 四个护卫的军牢见状,赶忙围过来护住卢嘉瑞,将那两个要出手抢夺书袋的饥民踢倒一边,拔剑出鞘,厉声喝斥道: “你等流民,竟敢抢夺卢大人书袋?” “小民不敢,只是小民实在饿得慌,只想弄点吃的活命啊!”那被踢倒的饥民一边申辩,一边哀求道,“求老爷饶命!” “算啦,你们别管他。”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欲要从书袋里拿出钱来给那两个被踢倒的,一个军牢连忙止住,说道: “卢大人不可如此!逢志发钱的情势大人都看见了,你这边要是也这样,如或这些流民趁机生乱抢夺,令我等负责护卫大人的,很难做的!不如我等先护送大人回府去,这里饥民极多,大人一时半会管不过来的!” “那好,我等先走一步也行!”卢嘉瑞想了一想,只好作罢,说道。 “卢老爷!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老爷涵容!”等卢嘉瑞走出人群,先前带着两孙儿吃了炊饼的老者见卢嘉瑞就要走,便走过来,对卢嘉瑞说道。 “何事?请老伯尽管说来!”卢嘉瑞说道。 “老朽孙子十四岁,孙女十六岁,死去了爹娘,无所依靠,家里几亩地,目今又无力耕种。老朽看老爷是个仁爱之官,待人宽厚,老朽因而恳请老爷,看能否将这两个孙儿收进贵府去?他们都能干些杂活,老爷府上尽可使唤,只需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致饿死,便是大功德一件,老朽死也心安了!”老者说道。 卢嘉瑞听老者这么一说,便又仔细地看看男孩女孩,便问道: “老伯,要是我收了您的两个孙儿,您怎么办?” “如若老爷能将两个孙儿安顿好,老朽就是死塞街衢也能瞑目了,不劳老爷再挂怀!”老者说道。 “那好,你们等下就到安正大街卢府去找我,我自有处置!”卢嘉瑞对老者说道,然后就背着书袋,跨上黄骠马,在四个护卫的簇拥之下离开,先回府去。 老者领着两个孙儿望卢嘉瑞离去方向磕了个头,口中喃喃地说道: “多谢老爷垂怜!” 也是这日合当多事,卢嘉瑞走马经过滨河西街路口时,见到街边有一女孩跪于地上,低着头,脑后衣领上插着一根长长的草茎,旁边一位汉子守着。卢嘉瑞知道,这位汉子是要卖掉这位女孩。 卢嘉瑞想方才已经答应收留老者两个孙儿,有了一个女孩可做丫鬟,而府里要添两个丫鬟,再将这个买了回去正合适。于是便跳下马,上前去问道: “这位大哥敢是要将这女孩卖了?” “是的,老爷,您要就买去了吧!这是俺女儿红衣,十八岁了,家里府里各种轻重杂活都能做,又会做女红,还认得几个字,是个难得的好使唤的丫头。”汉子说道。 “女子年纪该是出嫁之龄,又且样貌也算出众,大哥何故要卖掉?”卢嘉瑞问道。 “女儿苦命,幼小时便死了娘亲,是俺一个粗莽汉子带大。也许是女儿命硬,一向不曾有人来求亲,就是俺放话出去找,也找不着,只好养在家里。去年大旱,农作绝收,生计艰难,俺便将家里那几亩地卖了,籴米过活,一边进城找活糊口,谁知活找不着,卖地的钱银却吃光了。如今生计无着,俺便决计将女儿卖了,俺去投军吃饭,省得两顾不着。俺卖女儿比众不同,只要家境富裕,能让俺女儿安生,不拘给俺多少银子,都可以随了去。如若家境贫寒,给俺再多的银子,俺也不会答应。适才俺便谢绝了几个轻薄之徒,他们怕是看上我女儿有几分姿色,欲出一笔银子买去糟蹋!”汉子朗声说道。 “那好,你就将她卖与我做丫鬟吧,只要好好干活做事,可保她这辈子都吃穿无忧。”卢嘉瑞说道。 汉子看看卢嘉瑞身穿官服,而且官服服色品级还不低,又有四个军牢护卫,便知道卢嘉瑞当是高官厚禄之人,高门大宅府邸。但还是说道: “虽看得出老爷高官厚禄,俺还得到府上亲眼看过才敢作实,将女儿送进去。”汉子说道。 “大胆刁民,眼前堂堂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卢大人,你还有何疑虑的?”一个军牢喝斥道。 “这个无妨,你就跟着走吧!”卢嘉瑞说道。 汉子跟卢嘉瑞来到卢府,未进门便知道这是一个富贵人家。进到里边,看到深宅宏阔,院落相连,屋宇堂皇,婢仆穿梭的,便更无挑剔的了。汉子留下女儿便欲走路,卢嘉瑞问道: “你将女儿卖与我家,何故匆匆要走?” “只要俺女儿红衣能在贵府安生,俺收不收银子都不打紧,反正俺就要投军去,在行伍中吃饭,给不给俺银子都随便。”汉子说话道。 “你卖女儿与我家,卖身契要立,银子要收,这是规矩。”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吩咐卢金去叫莫先生来,写好卖身契,让汉子签字画押,给了汉子八两银子,再让逢志到厨下交代弄来四五碟菜,管待汉子与他女儿红衣吃了一顿酒饭,方留下红衣,让汉子自己走了。 饭后,红衣送爹爹出门,自然是依依不舍,但也不得不忍泪恨别。 自此,红衣便留在卢府,被安排到花蝶苑东边苑中,与奉香儿一同伺候四娘靳冬花。 红衣爹爹刚走,先前的那位老伯便带着两个孙儿找到卢府,逢志带他们进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欲将他三个都留下来,便问老朽道: “老伯高姓大名?今年贵庚?” “老朽小姓古,贱名坚,神宗熙宁二年生,今年五十有五了。”老朽答道。 “嗯,看着你模样衰老,年齿却还并不高。”卢嘉瑞说道,“吃饱穿暖之后理应还能干些活儿吧?” “贫贱之人,生计苦累,自然显老,如何可与老爷这等官宦人家相比!”老朽说道,“身体健朗之时,家中各项轻重农活老朽可没少干!” “我意把老伯一家三个都留下来,您孙女在六娘房中伺候,您孙子做门童,在宅院大门跟小厮寇伟轮替守门,您老人家就跟我家芳菲苑里的小厮悦安一起管花苑里花草养护,我每月照例给你们开月俸。等到明年开春,你们积攒了些钱银,地方情势又有了好转,老伯可再领着两个孙儿回老家去,耕种自己的田地,筹谋往后生计,老伯看这样可好?”卢嘉瑞问道。 “果真能如此,老爷便是老朽与两个孙儿的再造恩人,老朽与两个孙儿感激铭记老爷再造之恩!”古坚说罢,便跪地磕了四个头,两个孙儿也跟着下跪磕头。 卢嘉瑞于是吩咐卢金去叫邱福,将爷孙三人安顿下去。自此,老者古坚跟随悦安在芳菲苑养护花草,他孙儿古凡跟寇伟守大门,他孙女绡雪在银彩房中伺候。 邱福刚将祖孙三人领下去安顿好,逢志便回进府里。一进到卢嘉瑞书房禀报销差,逢志便埋怨这帮饥民真是饥伤饿鬼,只管没命的抢夺,全不讲一点情理秩序,差点将自己的衣衫都扯破了。 “他们真的是饿得发慌,要再没得吃,有些人便会饿死了去也未可知,如何不拼命抢!”卢嘉瑞瞥一眼逢志,说道。 “可是要是真的会饿死,就是这次抢到了十文钱,顶多够吃一顿两顿,后边不再有了,也会饿死啊!”逢志说道。 “嗯,你说的倒是。”逢志的话却让卢嘉瑞陷入了沉思。 卢嘉瑞知道,每次饥荒都会有不少的人因饥饿死去,他也许也无能为力,街头施舍,也只能救一些人一时之危,难以逆转这些人挨饿乃至饿死的命运。但他想起来上次政和五年饥荒时节,自家在城里搭棚施粥,救了不少人之危难,无疑也救活了不少人。他于是决计再次搭棚施粥,尽量不让有饥民饿死聊城街头。 这时,寇伟拿一张拜帖进来,禀报有人求见。卢嘉瑞看拜帖,原来是本城巨贾秦金旺管家秦光求见,便让逢志去领进来。 “卢老爷安好!”秦光进来,施礼毕,说道,“我家老爷请卢老爷赏光出去喝茶叙谈!” “哦?你家老爷请我喝茶叙谈?这真是稀有之事,究竟何事,不妨直言相告,何须费那么多周折?”卢嘉瑞问道。 “小可也不知我家老爷请卢老爷喝茶所为何事,我家老爷也没有告诉小可,小可只是奉命来请。”秦光面有难色,生怕卢嘉瑞直说不去,自己无法销差,便说道。 “既如此,那我更衣就去。”卢嘉瑞说道,又问,“什么地方?” “我家老爷已在安闲茶馆恭候!”秦光松了口气,说道。 “我一会就到,你先回去吧!”卢嘉瑞说道。 秦光便告辞,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更衣后,带了逢志打马径往安闲茶馆而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悯人收留祖孙入宅府 平心论义拒结同行攫暴利(下) 卢嘉瑞进到安闲茶馆,茶馆伙计似乎已经知道了卢嘉瑞要去哪里,便直接将他带到一个包间。逢志推门进去时,卢嘉瑞看到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已经坐在里边等候,秦光和两个隆裕行及兆丰粮铺的伙计在一旁伫立伺候。卢嘉瑞一看便想到,他们一定是要说关于粮食买卖上的事情。 卢嘉瑞与秦金旺、方茂才、王贵见过礼,便坐下。兆丰粮铺的伙计给卢嘉瑞斟茶毕,秦金旺便开言说道: “卢老爷身居高职,名下店铺又多,一定事务繁忙,能拨冗赏光茶叙,我等不胜感激!” “哪里!哪里!我等都在聊城城里经商做买卖,理当时常碰面叙谈,共谋产业发展,兴旺家邦之计。”卢嘉瑞微笑说道,“如今你我叙谈,怕是买卖上之事,就请略去我的官职,只当做个买卖人便好。” “好!好!好!今日我等只谈买卖之事,不谈别的。”秦金旺赞成说道。 “哎哟,那就别磨叽了,直截了当就说了吧!我等今日就谈论粮食买卖之事,横竖我与秦老爷已经商议过了,如今粮食紧缺,聊城城里就我等四家大的粮商,咱们怎么合计一下,可以趁着这大好时机,多赚些银子!”王贵说道,快人快语。 “嗯,王掌柜说的没错,去年河北各地旱灾,如今粮食紧缺,饥民遍地,饿殍满途,加之盗匪蜂起,就是往来贩运也极为艰难。官府疲于应付北边战事,也不会筹集调运粮食前来赈济。我等做粮食买卖的,确实可趁此时机,大赚一笔。因而,在下与方掌柜、王掌柜计议过,就是将粮价提高一倍,市上人客还照样得买咱们的粮食,因为除了咱们四家,也无粮食可买处。”秦金旺说道。 “在下查访过了,城里除咱们四家粮铺能到外边贩运粮食回来售卖,其它的小粮铺根本没有能力远出贩运。这些小粮铺,平时还能从送粮进城的乡下人那里收购粮食过来售卖,如今因受旱灾,本地粮早已经断了,没人送粮来了。他们也有到运河码头去等外边的粮贩贩运过来的,但据在下所知,外边贩运来的粮船甚少,而且我等几家也可以去抢买。我们是整船的买,小粮铺只能拆零买,他们也抢不过我们。小粮铺只有到咱们这四家大粮商铺里批量采办回去,然后零星售卖,赚点差价而已。我等提高粮价,他们也只能跟着提价。”王贵说道,看得出来他是个十分精明的生意人,睁着一双小眼睛,说话做事都精打细算,“在下估摸,我等将粮价抬高一倍,粮食是会少卖一些,人会少吃点,有些人可能就买不起了,而那些买得起的,要吃饭的,依然要买,售卖粮食的数量不会减少太多,但我等赚到的银子会多得多!” “是啊,这样好赚钱的机会,好不容易来一遭,我等专门卖粮食的铺子,正当好好利用,大家合力,狠狠地赚上一把!”方茂才附和说道。 “近期以来,粮价不是已经一直在逐步上涨了吗?大家应该都已经赚到很多了!”卢嘉瑞喝了一口茶,漫语说道。 “灾荒之年,粮价上涨那是自然之事,我等做粮食买卖的,有这样的好机会,应该趁机赚得更多。”王贵依然快人快语,听卢嘉瑞说毕,将手中拿起的一块糕饼丢回果碟中,说道。 “近期粮价是逐步上涨了,但贵号却总是拖着后腿,价钱比我等几个铺子的都低些,让我等不好将价钱哄抬得更快更高!今日我等就为这事情,请卢老爷来商议,咱们几个铺子一致同时将粮价抬高一倍,往后每过五日或十日让各家的掌柜来聚首商议一次,变动价格也一起变。如此,咱们大家都能获大利!”要大家联手操控粮价,秦金旺说得就更直白了。 “秦老爷说的,我们三家先前都已商议过,一致同意的。”方茂才说道,两眼放光,看着卢嘉瑞,就期待卢嘉瑞赞同,“我们希望卢老爷也同意,一起将粮价抬起来,大家一起赚钱!” “为多赚些银子,这样通联哄抬粮价,一来贻害城里街坊百姓,我于心不忍;二来如若县衙门知晓此事,定然出手侦查干涉,到时白大人上本参劾我为官而商,还作奸牟利,搜刮民财,我官帽丢掉不说,而咱们一向赚取的营利恐怕都要悉数吐出,你们几位怕是还会有牢狱之灾!我卢某不欲为此!至于我家粮铺掌柜对粮价上涨反应迟钝,我回头追问一下,让他们往后多留意些。”卢嘉瑞说道,当然,他家粮铺的粮食售卖策略是他亲自定下的,他自然不会因此去责备自己的粮铺掌柜汤家盛和姜勘,也不会要求他们改变策略,不过是逢场应对一下秦金旺和方茂才、王贵几个而已。 “卢老爷,方才就说了,今日只谈论做买卖!我等做买卖之人,只管赚钱,天经地义,至于做官应该勤政爱民,照管民间疾苦,与我等买卖人并无干系。”王贵不满地说道,又说,“记得政和六年饥荒之时,可正是卢老爷要与我等通联哄抬粮价呢!” “是啊,记得政和六年时,也是遇着饥荒缺粮,卢老爷可是亲自召集咱们几家粮铺通联抬价,狠心赚大钱,一点都不曾含糊!”秦金旺也有些阴阳怪气说道,斜眼看着卢嘉瑞,“如今有了官身,卢老爷就悲天悯人,胸怀苍生了?” “今非昔比!如今不同了,我做买卖多了,知道小心谨慎,但求稳步有些钱赚就行,不欲奢求暴利。”卢嘉瑞还是轻慢地说道,他就是不着急,不管秦金旺和方茂才、王贵怎么焦躁。 “这跟小心谨慎有何干系啊?不过是抬高些价钱卖粮食,没钱的可以不买啊?得罪得了谁?至于衙门里,尽管来侦查,就你知我知他知,怎么能侦查出来我等通联哄抬粮价?”王贵说着,都有些不耐烦了。 “好,王掌柜只是自以为高明。你试想,你觉得衙门侦查不出来什么,但衙门如若认为我等有联通嫌疑,我是官身,县衙门自然一下间不敢拿我怎么样,却就把你等拘捕到案,三番五次拷打,你招不招,认不认?不招认便折腾到你招认,知县老爷为了平息满城百姓怨气,可不管是否冤屈了你等几个。我看到时你等不但要降下粮价,还要乖乖的将原来多赚的银子悉数吐出,说不好还要将余粮都献纳了给官府赈济饥民,方好脱灾免祸!”卢嘉瑞瞟一眼王贵,继续又说道,“俗话说,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能保证通联抬价之事就一定不会泄露?就退一步讲,官府还没拿你等怎样,民众知道粮价是被我等粮商哄抬得太高,远高于外地,狠赚黑心钱,就激起沸腾之民怨民愤。街坊中好事者撺掇会同饥民们,某日忽然涌进到你家粮铺哄抢粮食,怕到时店铺里钱粮俱被抢光,官府乐得只在旁边幸灾乐祸,不管不问。此等意外,你等觉得能防止么?官府定然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 “说来说去,卢老爷还是因有了官位,又自恃着自家存粮特多,不欲与我等民间商户通同意气,一起赚钱,自己却可以稳坐钓鱼台,赚取大利!”秦金旺不满地说道,“看来我等说破嘴皮也劝不了卢老爷的了!” “我名下各店铺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买卖,不想无谓的折腾,更不想多赚不义之财,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卢嘉瑞站起来,对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作个揖,便转身走了。 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串联了多时,策划了好一阵子,要撺掇卢嘉瑞一起哄抬粮价攫取暴利,就这样无果而终,甚至隐隐感觉卢嘉瑞还是有意压住粮价不让涨得太快,这让他们三人极为失望。待卢嘉瑞走了,三人便将手下的管家及伙计都支出去,将茶馆包间的门关起来,又密谋了许久,方才陆续离开了安闲茶馆。 卢嘉瑞回到府里,就来到钟明荷房中。由于与秦金旺、方茂才及王贵会面叙谈,说及粮食买卖之事,卢嘉瑞虽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不苟同他们的密谋,毕竟心里有些不痛快,便欲与明荷对弈一局棋消遣。 钟明荷看到卢嘉瑞到房中来,自然十分高兴。好长一段时日以来,卢嘉瑞忙于事务,又时常到冬花房中去,他来自己房中疏隔了许多。明荷虽不是妒妇,但作为列妾,夫君来得少,自然心有落索。后边冬花与银彩又相继怀了身孕,明荷才知道为何卢嘉瑞会如此常常的到冬花房中去了。而冬花因怀孕得宠,银彩因怀孕而被收为填房六娘,让明荷很后悔当初将孩儿流掉,而后来再想要时,却又总不能如愿以偿。 明荷有些苦恼,于是她便在不声张中极力施展自己的妩媚魅力,希望在冬花和银彩怀孕期间,卢嘉瑞能多到她房中来,多行房事。她想着,勤耕种便会多有收获,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再怀上身孕,为卢家也为自己生养一男半女,就算与窦家的那几个子女都不能再聚首,也不至于孤老终身。 如今,冬花和银彩怀孕事落定,起居及伺候诸事也安排好了。虽然卢嘉瑞还是时常去她们房中,但到夜间已很少在里边歇息了。这倒让依良、萱悦、洁如和明荷几个暗中角力争夺起来,都希望卢嘉瑞能多到自己房中歇息,犁田播种。 冼依良虽然有了信郎,但才一个孩子也觉得不保险,还是想多要一两个,说起来是为卢家后嗣繁茂,当然是为自己膝下多儿孙。冼依良觉得自己作为正妻,多生子女,既是理当应分,又是家族安稳之根本。况且自己能生下一个信郎,也应该能生养两个三个,而那些未曾生养的姐妹,谁知道她们能不能生养呢? 至于林萱悦、班洁如,原先并不是那么急切想到自己生养孩子之事,只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反正生活就那么一直优裕安荣而过,自己青春年华还在,容颜姿色依旧。但靳冬花与银彩怀孕后地位的变化,让这两人心里也有了很大变化,开始觉得有自己孩子与没自己孩子对自己有多么重要。于是,这两人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也都希望将卢嘉瑞多拉到自己房中来,多撒播种子,以期早日发芽,开花,结果。 在各位娘子的暗里角力中,卢嘉瑞并不甚明了。他只是觉得每位娘子一有机会总想将自己唤到房中歇息,而每晚不管到哪位娘子房中,都要行房,都要播云弄雨,可是她们逗性弄情之趣味却倒不如从前那么用心着意了。 这回,卢嘉瑞在与钟明荷弈棋闲话中,说到适才出去跟秦金旺等人谈说粮食买卖之事,明荷却问得十分仔细。卢嘉瑞本没有同意什么密谋,倒是觉得此事自己做得高尚,无私有爱,胸怀坦荡,便将事情备细,包括与秦金旺、方茂才和王贵等人说的话,都仔细说与明荷听。 不料,钟明荷听罢,便将棋盘一推,说道: “此棋不弈了!相公得赶紧想出应对危局之法子!” “何来危局?何至于娘子如此紧张?”卢嘉瑞不禁大惑不解地问道。 “相公可曾记得妾前夫,堂邑知县窦棋大人,是如何死的?”明荷沉思中问道。 “明知故问!咱们一起看到的,窦大人是被毒死在堂邑县城外荒山野店的,这旧事何必重提?”卢嘉瑞还是十分不解,不明白明荷想要说什么。 “妾前夫为何会被人害死?相公再想想,相公到堂邑时看到了什么?相公与柴荣去堂邑做什么?”明荷进一步追问道,她显然要引导卢嘉瑞思索。 经钟明荷的一再追问引导,卢嘉瑞这才如梦初醒,猛然说道: “我知道了,真是多谢娘子提醒,我这就想办法应对去!” 钟明荷为何此时在卢嘉瑞面前提起自己前夫窦棋?卢嘉瑞有何危局要应对?卢嘉瑞又将如何应对?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一回 凶徒穿夜纵火(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一回 救济饥民瑞丰设棚施粥 谋控粮市凶徒穿夜纵火(上) 却说上回说到聊城城里另三家大粮商秦金旺、方茂才与王贵约请卢嘉瑞叙谈,劝说卢嘉瑞参与一起哄抬粮价以攫取暴利,被卢嘉瑞婉言拒绝。卢嘉瑞回府,到钟明荷房中弈棋消遣解闷时,将此事跟明荷说起。钟明荷顿时紧张,感觉到卢嘉瑞面临危局,便推盘弃弈,要卢嘉瑞赶紧想对策。初时卢嘉瑞还不明白,经钟明荷一再追问引导,卢嘉瑞方才悟到她所说的危局有多凶险。 “相公想想看,粮食乃万姓所需,不拘富贵贫贱,没有粮食,人便会饿死。在灾荒之年,做粮食这门买卖,便是万千利益。为了这利益,我前夫身为知县老爷,这些奸商都敢下狠手谋害,尤其是放火烧粮仓这一招,狠毒无比。我听闻相公名下瑞丰粮油铺,各处囤积粮食甚多。方才相公说了,相公又不跟他们联手哄抬粮价以期攫取暴利,他们一定深以为恨。试想如若相公家的粮食也都烧没了,粮价自然会暴涨,到时他们又可逼着相公与他们联手,更进一步抬高粮价,那时候粮食暴利便唾手可得了!”钟明荷又连珠炮似的说道。 “娘子说的有道理。你说他们也会铤而走险,胆敢密谋放火烧我存放粮食的仓库?”卢嘉瑞问道。 “不是一把火烧掉,难不成来抢来搬?”钟明荷说道,“他们只要把相公的储粮烧掉,便可以发大财了!暴利当前,没有什么他们是不敢干的!相公方才一说到此事,妾便想起前夫的遭遇!况且,人家在暗处蓄谋,做事必然极其隐秘,一把火烧过,你又找不出什么证据指认谁,就算相公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大人,又能如何?” “嗯,娘子越说我越担忧了,我这就去安排。”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说罢,便转身出去,回到书房,让逢志去叫邢安来。邢安一到,卢嘉瑞便吩咐邢安速到各粮铺、粮仓安排下去,除店铺与储粮的仓库晚上要增派人手值夜,还要多买些水缸、水桶,多挑水放置到库房里,并叮嘱值夜伙计多注意防备火祝,而且今晚值夜的便要先挑一担水去。 卢嘉瑞回想起到东京游玩时,看到东京热闹街区相隔三五百步便设置有一间巡铺房,房里有数名值夜巡卒,备有救火各种器具,如水桶、水瓢、梯子、绞索、斧锯、铁锚之类。询问知道,巡铺房专门防火防盗,夜间巡卒在街上来回巡警,遇着火祝,便即招呼衙役、营兵及捕房等各衙门军牢前来扑火,能很好的防止火势蔓延,减少损毁。如今瑞荣坊店铺房子鳞次栉比,人烟稠密,货物又多,预防火祝真不可大意。 于是,卢嘉瑞便又让逢志将柴荣也找来,告诉他翌日就要着手置办完备防火器具,在瑞荣坊腾出个地方放置,以备万一之需。 “好端端的,哪有什么火祝?我交代伙计们日间巡查时多提点商户街坊小心,不就行了吗?无事找麻烦,置办这些器具花钱不说,平素保管也是不便。大哥以为这是东京,难不成还要出钱雇些人来夜间巡警?”柴荣不理解卢嘉瑞要求的做法,反而疑问道。 “夜间巡警?”柴荣说的话倒挑动到了卢嘉瑞的思路,卢嘉瑞便说道,“火祝这事虽然并非一定会发生,但一旦发生,便会财物尽毁,人死伤,代价惨重。平时有备无患,就一次花一笔钱,置办了这些器具,找两处街边能遮阳挡雨的地方存放,紧急时能就近使用。这样,防微杜渐,一旦发生火祝,便能更快扑灭。当然,这些东西最好都没用,没有火祝发生,万事大吉,花费这点钱也不该心疼。” “不过,你说的夜间巡警之事,倒是提醒了我。这段时日我家粮食库存极多,不只是要当心无意的火祝,亟需夜间巡警,防范宵小之徒!不过此事你知道就行,不要说出去,我亲自另行安排。”卢嘉瑞见柴荣不搭腔,便又继续说道。 “既然大哥决意要置办防火器具,我明日便着手去办。”这就是柴荣,他一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如卢嘉瑞聪明,只要卢嘉瑞坚持的,就算自己一下子想不通,他都会坚决施行。他当下就应诺下来,然后便告辞出去了。 卢嘉瑞本欲立马安排夜间巡警之事,看看天色向晚,召集人手多有不便,又想今日午后才与秦金旺、方茂才和王贵他们谈崩联手哄抬粮价之事,想来就算他们要铤而走险,也未必能这么快,今夜就动手,便作罢。 卢嘉瑞回到后边大院,就到冼依良房中吃晚饭。晚饭罢,卢嘉瑞与信郎玩耍了一阵,便叫金彩将信郎带出去,然后对依良说道: “我午后散卯回府,在街上遇着一群饥民,从中便挑中了几个到府里供役,丫鬟也有两个,我已经让安排去伺候冬花与银彩了。娘子不必再找聂嫂买丫头了。” “妾身知道了,红衣去伺候冬花,绡雪去伺候银彩,她们的几件衣裳还都是妾身弄给她们的呢!”冼依良说道。 “那就好。还有一事跟娘子说说。”卢嘉瑞又说道,“正是今日散卯回来,街上各处多有饥民流落,到处乞食。可时下粮价飞涨,一般人家口粮都不好维持,施舍之人甚少,眼见得饥民乞食无门,不少人且将饿死街头巷尾。我想这聊城是方圆百里内大商埠,一向繁盛,不当在此出现饿死人惨状,我家也是因这粮价上涨多赚了些银子,因想与宣和五年时一般,开设施粥棚,救济那些饥民。” “相公要开设施粥棚妾身赞成,自家富贵,多行善积德,也是为今生后世子孙起见。”冼依良本就是一个心慈之人,加上卢嘉瑞一向以来,决定做大的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觉得卢嘉瑞一定是想好了的,她只需赞同就行。不过,依良还是有些疑问,就问道,“妾身听闻这次灾荒严重,饥民甚多,相公如开张施粥,那周遭饥民必会蜂拥而至,相公能救济得过来么?还有,相公打算要施粥多长时日?花费多少钱粮?算计过没有?如若才施粥一时半会,过后那些饥民还是死生无着,善事也做不到善终。” “这些倒没有仔细算计过,不过我家今日与宣和五年时相比,也是今非昔比,家资产业计算起来当有五七万银,现银也有三五万两,就算敞开施粥,也穷不了我。况且我先前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这次粮价飞涨,我家赚的也是盆满钵满,拿出一些来行善济困,也是回应老天爷的眷顾,让人更得心安。”卢嘉瑞说道,“我打算施粥到夏季,各地雨水也丰沛起来,到时青黄不接已过,夏收农作上市,粮价降下来,饥民缓过气后也当回乡耕作,再将施粥棚撤了。” “相公想好了就好,妾身赞成相公。事不迟疑,相公需快些安排下去。”依良说道,又问,“今夜相公就在妾身房中歇息吧?许久都没到妾身房中了,妾身这就洗浴去,早些歇息!” 卢嘉瑞想,其实自己来依良房中也没隔几日,她便说许久不来,真是人心焦急日月长。不过,卢嘉瑞笑笑,说道: “今宵我就在娘子房中歇息,不过我先到冬花那边去看看她,回头再过来。” “好,那妾身洗浴好等相公过来,相公万不可食言!”依良望着卢嘉瑞,笑着说道。 卢嘉瑞想去看看冬花不假,但他更想着在冬花房中有奉香儿伺候他沐浴,在这日诸多繁杂事情之后,他得好好地放松放松,舒坦舒坦。 翌日一早,卢嘉瑞起了床,梳洗毕,便径直到前边书房来,吩咐逢志去唤邱福,然后再去叫齐邢安、柴荣、汤家盛与姜勘过来一起吃早饭。等这几人都到了,卢嘉瑞便又吩咐逢志拿自己名帖到衙门去禀告廉大人,说自己今日有事,稍迟些到衙门打卯。 邢安几个看今日特别,老爷居然请他们到府里一起吃早饭,不知又有何事。他们面面相觑之际,厨下便已将早饭弄到宴客厅摆好,在厨下做活的严胜宝媳妇彩云过来,请老爷吃早饭。 几人随即转到旁边宴客厅餐桌上吃早饭。吃饭之间,卢嘉瑞便将要开设施粥棚施粥之事做了安排,让他们几个饭后即着手抓紧进行。 根据卢嘉瑞的安排,就在瑞荣坊南边大门外地坪上,柴荣负责搭棚砌灶台,邱福负责购买锅瓢案桌柴火等,汤家盛与姜勘负责稻米供应及人手调派,邢安负责整个事情的总体管束调度,务必要在翌日能够开始实施施粥。 “那柴主管的事情最繁多,最紧迫!”邱福说道,“我这里不打紧,政和五年时施粥用的三个大铁镬还在库房,抬出来洗洗就好用了。其它东西我家瑞明杂货铺都有,去买来就是了。” “邱福,这次灾情比上次严重,饥民更多,三个镬不够,你再去买两个,轮流熬煮,轮流发放。”卢嘉瑞说道,“你们都要做好应对饥民极多的状况之准备。这次施粥时日也可能比较长,估计要施放到六月底才结束,两个多月。说实在,要消耗多少稻米,我也不知道,但你们要记住,这粥要尽量熬得烂些,不能太稀,也不要太稠。太稀了,不像话,倒坏了我‘瑞丰粮油’的名声;太稠了,时日这么长,又消耗太多粮食。邢安你管这事,你斟酌着办。我意是要让真正的饥民有了这粥喝,能活下去,而那些没事想来趁便揩油喝粥的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处。” “按老爷说的架势,不是要把老爷家吃空了?”邱福惊疑说道。 “如今不说这个,你等先照我说的去做。”卢嘉瑞说道。 “要省米,便隔日将米泡过水,并且隔夜就将五镬粥都熬好,翌日早上那粥便会米浆浓稠,口感也好。”邢安说道,又问,“以什么名义施粥?要写横幅吧?是写卢府,还是写‘瑞丰粮油’的名头?” “与政和五年时施粥一样,就写‘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好了!”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那好,我负责找人写条幅挂上,柴荣在搭棚时预留挂条幅的地方。”邢安说道。 “我与姜勘管着的两家粮铺近日已经是格外忙乱,要再从中抽派伙计来照管施粥,怕是不行!”汤家盛说道,“能不能从别的店铺中抽派伙计施粥,咱们粮铺负责供送粮食便好?” “施粥打的就是你们‘瑞丰粮油’的招牌,你们不出人力,怎么说得过去?”邱福笑着说道。 “汤主管说的也是有理。邢安你再看看好从哪些店铺抽调一些伙计去,不要从‘瑞丰’抽派,这些时日他们确实忙。自家伙计不够,也可再从这些饥民中物色几个做临时伙计,专门就管施粥。有得吃,给他们管饱,跟他们说施粥结束时再按日给他们一点工钱,我想有的是人愿意干!”卢嘉瑞说道。 “嗯,老爷这办法不错!我去办。”邢安说道。 “还有什么疑问的吗?要没有了,吃好早饭就即刻去做,傍晚酉时都到我书房来禀报落实情况!”卢嘉瑞说道。 “还有一件,就是施粥时饥民们都饿的慌,难免着急,发放时怕是秩序混乱,还需像上次一样,请老爷先请官府派出捕快或者衙役来镇场,免得导致场面混乱,自家伙计又管不住,弄得好心做成坏事。”邢安说道。 “嗯,这我知道,我午后散卯就先拜访知县白大人,请他派出几个衙役或者捕快来镇场好了。”卢嘉瑞说道, 其他几个主管也没有了什么疑问,吃完早饭就出去忙去了。卢嘉瑞安排好施粥的事务,便打马前去提刑司打卯处理公务。(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回 凶徒穿夜纵火(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一回 救济饥民瑞丰设棚施粥 谋控粮市凶徒穿夜纵火(中) 这一日公事处理完毕,散卯之后,卢嘉瑞便将提刑司里排军都头张立炎找来,对他说道: “本官有个额外的差事,可让你的弟兄们能够赚得些外水,你可愿意领头承当?” “当然愿意,卢大人!时下米价腾贵,带动其它东西也都贵价起来,家家活计不易,能有机会赚些外水,谁不乐意?”张立炎快脆地答道,“卢大人要是有差遣,就尽管吩咐下来,卑职一定承命!” “是这样,我家粮铺在各处存放了些粮食,既是我家做买卖的货物,说起来也是为聊城城里街坊百姓存储的粮食。为防止宵小之徒损毁存粮,致使粮价暴涨以便攫取暴利,本官意欲让你点八个兄弟,每处店铺和存粮处派两个,夜间巡守,以确保无虞,你看如何?”卢嘉瑞便直言问道,“当然,本官每人每夜给四百文辛苦钱做酬劳,应该算是不错的。” “哦,是卢大人家粮铺的存粮?那这事我等弟兄当然要做。”张立炎说道,“我家房下便常说,全聊城的粮铺,就卢大人家‘瑞丰粮油’的米价总会比别家的低些,我家都是到‘瑞丰粮油’买米的呢!” “我家‘瑞丰’原来就预计到了今年春夏会缺粮,早早囤积了一些,因而粮价可以比别家卖得低些。正因如此,导致别的商家不能肆意哄抬粮价以攫取暴利,可能怀恨在心,我要特地加以防范。”卢嘉瑞说道。 “好啊,既如此,于公于私、于理于义这都是一件该干之事,只要卑职一开口,我看弟兄们都会争抢着要干!”张立炎说道,又问,“难道会有人趁夜盗抢?” “弟兄们都争抢那是最好。你可让他们轮流巡守,毕竟都是夜间巡守,如果每日晚上都做或许精神不济,影响次日到衙门履行职守。至于你问的盗抢,我看那倒不会。你等巡守时要特别留意防范有人趁夜来纵火。如若我家粮库被烧毁了,聊城的粮食至少要再涨一倍的价钱,有人会赚取暴利,而到时我等家里买粮食的开销便要翻上一番!”卢嘉瑞说道,顿一顿,又继续说道,“那就说定了,你今夜就拉出八个弟兄,就穿着公服,晚上酉时两刻到瑞荣坊东门。我会让我家主管邢安在那里等,然后他会安排你们各人去各处巡守,告诉你们怎么巡守。” “那好,卑职一定为长官办妥!”张立炎作个揖,应声说道,然后出了卢嘉瑞公事房。 晚上,张立炎都头便带着另外七名军牢,身穿公服,佩戴刀剑,依时来到瑞荣坊东门。其时,邢安已在那里候着了。邢安随即将军牢们分成两人一组,共四组,“瑞丰粮油”本号与分号各一组,瑞荣坊里边三处铺房存粮,有两处紧挨一起的安排一组,另一处再安排一组。邢安交代军牢,只在暗处观察瞭望即可,不必现身巡逻。如遇到异常可疑人物出现,密切关注。如有贼人纵火,即刻扑上去抓捕,尽量留活口,并叫喊火祝,周遭自有人出来扑火。 邢安安排毕,便带了两名军牢去“瑞丰”本号,其他三组也分头到分派的地方蹲守去了。 翌日,瑞荣坊南大门外地坪上,“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开张施粥。知县白将度派四名衙役前来镇场,维持秩序。衙役身穿公服,手持法棍,威风凛凛,分列于粥棚两侧,光气势就够吓人的。本来白将度要派出捕快来的,但由于近来灾荒严重,民间困苦,地方不靖,盗匪出没,捕快都忙不过来。但白将度对卢嘉瑞设施粥棚施粥之举十分赞赏,便从自己衙役里暂时分出人手来帮忙。 五大镬粥是昨夜熬好的,早上只需加点柴火热一下就可以分发了。瑞荣坊有施粥棚开张施粥的消息很快传开来,逃荒的饥民从四面八方纷纷聚集过来。对于饿得饥肠辘辘的灾民,能喝上一碗热粥比什么都好。有的也许已经饿了许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很快,施粥棚前饥民便排成两条长龙,有怕分不到的,便要直往前边挤,或者干脆就到前边插队争抢。每当此时,便有持着法棍的衙役过来干涉,想不守规矩的人只好乖乖的回到后头排队轮候去。 邢安从杂货铺、药铺和当铺里各抽派出一个伙计来干事,要应对那么多的饥民,人手自然不够。当他宣布要从饥民里招募三四个帮手时,齐刷刷的就围过来一群。听说施粥棚要找临时伙计,包给吃的,对这些时常挨饿的饥民来说,不啻天外传来的福音,正在排队等候施粥的都连忙涌过来应募。邢安便从中挑选了三个年轻且衣着较为整洁的,就叫到粥摊后边,先让这些临时伙计喝了两碗粥,便开始帮忙做事了。未被挑选中的饥民自然是一阵埋怨和不满,但也没办法。 经招募临时伙计这么一出,排队的队形便乱掉。这些人归队时不免争先恐后,为排队次序争执推搡,甚至扭打起来。衙役们见状,连忙上来扯开,又不容分说的一一指定排队次序,将队伍理好,才算平息了一阵骚动。施粥棚的伙计们也在加快发粥。 有两个饥民架着一老者赶来,直接来到施粥台前,一个叫嚷道: “我爹爹快要不行了,求你们先给点粥喝,几日没吃东西了!” 邢安见状,连忙亲自舀一勺粥过来,倒到伸过来的碗里。那人接到粥,便扶起老者往嘴里灌。半晌,老者苏醒过来,便被架到一边去放下,再将剩下的粥喝了。 那两个饥民便又再回到施粥台前,将两个碗摆台上。邢安又往碗里装上粥,两饥民便拿了去。那边排队轮候的饥民,以为这边也可以发粥,另开队列,便一下子又涌过来一群。 “排队轮候的不要动,这边不发粥!”邢安连忙喊道,那些涌过来的人便又涌回去。 这时,队列后边又有晕倒的,被抬到施粥台前,邢安只好又照顾先发粥。处置完,邢安想一想,便喊道: “老弱病残的,这边可以优先照顾些!” 于是,那些年迈的、久饿身体虚弱的、受伤残疾一瘸一拐的,慢慢的走过来,邢安亲自发粥,让他们先自安心喝粥去,不必排队等候了。 瑞丰粮油施粥棚开张施粥之后,随着传闻的扩散,前来领受的人逐日增多。渐渐地,邢安感觉到前来领受的人已不单只是外地逃荒来的饥民,本城贫苦民家也有人混在饥民中来领粥,甚至有些看似并不穷苦至于没有饭吃的也来混吃。 初时,一日熬五大镬粥便够发放,往后便逐日增加。熬粥发放的日子多了,邢安便对那些逃荒来的饥民有了印象,心里对那些混进来趁粥喝的人也有些数。但是,他并不能拒绝发放给这些人,说起来他也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证明来的不是饥民,不当前来领受施粥。 就有一回,邢安看一个领粥人,虽衣衫褴褛,手面污秽,但细看一眼肢体健壮,肤色透出红润,往日也未曾见过,便断定他是来混吃的,欲让伙计不要发粥与他。谁知那人似乎早有预备一般,就大吵大闹起来,继而后边又有几个帮腔的,一齐哄闹。 几个人哄闹着,说什么卢家家资巨万,施粥却稀如清水,实乃沽名钓誉,并不真心救济;又说什么施粥慢慢发放,让人排长队轮候,是故意拖延,只为省粮食却折磨人;又有叫嚷着说,既有心施粥,不若给饥民发放粮食更实在;更有甚者,当中有人倡议大家自顾自己将碗去舀粥吃,不必等候受气。更有甚者,竟然有人鼓噪要到卢家粮铺拿粮食去! 经这几个看似饥民的家伙如此吵嚷一通,在排队轮候的饥民也似信非信的,但情绪也是蠢蠢欲动,队伍便要散乱。 这几个人越说,邢安越觉得不对劲,看着明明是专门来闹事的一般。邢安赶忙让衙役过去,将首倡嚷闹的几个人赶走,然后安抚好其他饥民,继续施粥。 经此一闹,傍晚时,邢安便到卢府向卢嘉瑞禀报。卢嘉瑞一听,想起上次灾荒时自己的粮铺也曾被哄抢,断定是有人要故意闹事,便命邱福即时拿了自己的名帖到衙门去找知县白将度,将情状说明了,请他明日起派出两名捕快换回两名衙役,到施粥棚维持场面。 与衙役只是威吓不同,因捕快有抓捕奸盗劫匪倡乱者之责,捕快佩刀带剑的在施粥棚镇场,对闲杂人来捣乱的,如何处置都可以,谅也不再有人敢来胡闹了。 白大人听罢邱福的禀报,便答应了——灾荒之时,有大家富户行善救济,这也算是县里文宣教化之功,也是县衙门的政绩表现,不容有失! 此后,“瑞丰粮油”施粥棚便安然了。有两名手持法棍的衙役与两名佩刀带剑的捕快在镇场,果然不再有人敢来捣乱。施粥的伙计们经过多日的发粥,也大致能辨别哪些人是逃荒来的饥民,哪些人是本地饥馑街坊乡民,哪些人可能是来混吃的。遇到有混吃的,伙计们便指出来,捕快上来一瞪眼,喝斥两声,混吃的便只好走人。 卢嘉瑞想的就不单施粥这边的情状了。他想到原先有人敢哄抢他家的粮铺,如今他做了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恐怕没有人胆敢公然来哄抢,但钟明荷所说的暗里纵火却就极有可能了。真是银子面前万事皆休,为银子,什么险恶之事都有人能干出来。如今施粥棚上闹事,只是大胆妄为的预演,这个污蔑倡乱之举动被弹压下去,他们急了,进一步的铤而走险怕是就要实施了。 卢嘉瑞交代邢安,让他赶紧通报夜间巡守的军牢们,务必提起精神,严防有人趁夜间黑暗,纵火烧粮。 卢嘉瑞不但不肯联手抬高粮价,“瑞丰粮油”一边拖涨价的后腿,一边还在瑞荣坊行善施粥,使聊城市面上对粮食短缺的恐慌情绪大为减弱,粮食涨价的势头不得不减缓。这让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三人恨上加恨,急切处,他们便决计在施粥棚捣乱一下,试试卢嘉瑞的反应。但有官府的强力支持,卢嘉瑞的应对让他们的谋划无法得逞。 但是,正如卢嘉瑞所料想,在施粥棚上的骚乱其实只是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谋划的第一步。他们本欲在施粥棚上诋毁一下“瑞丰粮油”和卢嘉瑞的声誉,再顺便鼓动饥民去瑞丰粮油食杂铺讨粮。如有饥民真的去,他们便会趁机作乱,与上次哄抢“瑞丰粮油”一般,让“瑞丰粮油”损失惨重。但在衙役和捕快的弹压下,不但闹事捣乱的人被驱离,其他真正的饥民更不敢轻举妄动。对饥民们来说,有碗粥喝是实实在在的,才不会去管人家为何施粥,应该如何施粥。 不管这个计策能不能奏效,这只不过是秦金旺与方茂才、王贵他们声东击西之举,他们要做的是釜底抽薪,将“瑞丰粮油”的储粮毁了,才能让粮价暴涨,好攫取暴利。(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回 凶徒穿夜纵火(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一回 救济饥民瑞丰设棚施粥 谋控粮市凶徒穿夜纵火(下) 要来的总会来。这日夜间,天色格外暗沉,星月全无,入夜之后天地间便是一片黑暗。三更鼓敲过,街市更是一片静默,万籁俱寂。从提刑司里招请来蹲守“瑞丰粮油”粮铺及仓库的军牢们,在这一阵也是昏昏欲睡。蹲守这么多个夜晚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的情形出现,毕竟让人有些懈怠。只是,他们想起来主家一再关照要格外留心,又为着每夜四百文钱酬劳起见,在极度困倦之时,不能闲话,两人也只好相互抓捏手脚肌肤,以体肤之痛来强打精神。 及至四更鼓又响过,天地间就更寂静,猫鼠鸡犬声息都完全消隐了。可就在这时,在瑞荣坊一处存粮铺房外边不远的暗处蹲守的两名军牢中的一个,被他的同伴狠狠的捏了一下腿,让他痛得难受。可他刚要叫喊,却被同伴捂住了嘴,同伴又以手指示意他看去。 两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两个人影,在黑夜里,一人提一桶,就在储粮的铺房前各处在洒泼些什么东西。 “有贼人要纵火!”两人心里马上反应过来,因为值夜之时邢安就一再交代,不怕偷不怕抢,但需格外小心贼人会来纵火! 两军牢迅速拔剑冲过去,及至差十几步就要杀到贼人处时,贼人也发现了有人杀将过来,便转身将木桶朝军牢狠狠扔过来,其中一个迅速将燃起的火种抛向墙边。“轰”的一声,大火便炸开一般烧起来!军牢这下才知道方才贼人抛洒的是硫磺松香灯油等爆燃之物。避过扔过来的木桶之后,军牢便齐声连连大喊: “火祝!快救火!” “火祝!快救火!” 两名军牢一边叫喊,一边挺剑追杀纵火贼人。贼人身手矫健,步履轻盈,跑得飞快,加之军牢夜里困顿已久,一下之间回不过精神来,动作自然没那么利索,以无备之身追逐预谋之人,根本追不上。眨眼间的功夫,两贼人便消失在远处街角黑暗之中。 两军牢只好折回来救火。这时,铺房里边值夜的粮铺伙计已经惊醒,用里边准备的水瓢泼着火的板墙,并冲开了门口,里外一起泼水灭火。陆续的吵杂声也惊醒了临近铺房的住户,不少人已经出来加入到泼水救火人群之中。 瑞荣坊市务司里值夜的伙计跑了来,在瑞荣坊里另一处储粮铺房蹲守的两名军牢也闻声赶来,一同参与扑火。一群人挑水的挑水,泼水的泼水,甚至有直接拿被褥来拍打的,前时置办放在各处的救火器具这回都用上了。 尽管刚开始时火势迅猛,贼人泼的易燃物烧尽后,木门木墙继续燃烧,但里边又做了防备,靠墙的没有什么可燃之物,火势便没有那么大。经过二十几个人合力扑救,终于将火势控制住,没往里边存粮房间蔓延,只烧了门墙,也不必升梯扒瓦,锯木断架以隔离火患。 大火扑灭后,正当众人要松口气时,一个军牢突然想到有些不对。这一处只是一套铺房储粮,瑞荣坊里另一处却是两套相连的铺房存储粮食,更应该是贼人的目标,而今那边蹲守的军牢却都跑到这边来救火了,那边无人看守,正是贼人的可乘之机! “我等不要松懈,拿着扑火家伙,挑水抬水,跟我来,到那边去!”军牢高声喊道,“瑞丰店家的这两个伙计快赶到本号与分号去,叫值夜伙计醒睡!” 大家虽然有些不解,但要紧时候也不暇多想,便跟军牢赶往另一储粮处,而粮油铺值夜的伙计便有两人分头赶去本号与分号通风报信。 大伙还没赶到另一储粮处,远远便看到那边已经燃起大火,于是连忙呼喊救火,一边赶紧汲水扑火。军牢便升梯上到屋顶,扒瓦断木,先行隔开火场,然后放绳吊水,从屋顶上泼水灭火。 这夜间嘈杂呼号,将周遭的街坊都吵醒了,不少街坊起身出门,看见火祝,便各自拿了家伙,挑水抬水,前来加入扑火。又经过半个多时辰忙乱,才将火扑灭。 这边的损毁比先前那边严重,两间相连的铺房前半部分都烧毁到差不多一半,好在粮食都堆放后边,扑救还算及时,存储的粮食只烧到一部分,泼水又打湿了一些,损失还不算太大。后来清理出来烧着过的和泼水打湿的粮食还可以使用,可以搬去施粥棚熬粥。 翌日一早,邢安、汤家盛与姜勘来到卢嘉瑞书房禀报昨夜瑞荣坊储粮铺房被纵火的情形,邢安方知道昨夜也有贼人窜到“瑞丰粮油”本号,企图纵火烧铺,只是由于蹲守的军牢及时挺剑出击,贼人只泼下引燃之物,还来不及放火便夺路逃命而去,但军牢们却也没有能够击杀或者抓住贼人。 卢嘉瑞听罢各人的禀报,沉默不语,好一阵过后,方说道: “我闻得消息,大清早便到瑞荣坊去看过了。幸亏前时有所防备,铺房里边都布置了水缸、水桶和瓢盆等物,备足了水,外边又放置了扑火器具,虽铺房被烧了前边门墙,粮食损失倒不大。事已至此,愤怒、愁闷都于事无补,你们各自回去,继续认真做事。邢安你交代柴荣,让他尽快修复被烧毁的铺房。” “老爷,难道我家就这么算了不成?老爷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也是一方掌刑老爷,对如此歹毒恶徒,不将其捉拿归案,施以极刑,如何能解恨!?”邢安愤愤说道。 “你有所不知,这伙亡命之徒,乃江湖惯犯,身手了得,并非本地凶犯,他们受人唆使,为银子干事,干一票便远飚,你根本找不到他们。除非将他们抓获,否则踪影俱无,如何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卢嘉瑞耸耸肩,还叹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就将幕后唆使他们的人揪出来,绳之以法,也是一般!”汤家盛也十分气愤,说道。 “怎么将幕后唆使他们的人揪出来?你有什么证据?什么证据都不会有的!唆使他们的人,他们甚至都不会直接见过面,也不认识,更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你怎么惩办他呢?”卢嘉瑞说道,“就算猜到七八分是谁干的,你也只好无奈。就算是提刑司,总不能平白就抓一个人来拷打,让他认罪吧?!” 邢安、汤家盛和姜勘几个听了,也只好不说什么。卢嘉瑞就继续说道: “你们回去,继续好好做买卖,幸好两个店铺没被烧到,不妨碍做买卖。”卢嘉瑞反而笑笑,说道,“我回头让蹲守的军牢改变一下巡守的办法,当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你们放心做事就是了。邢安,你先安排将夜间着过火的和泼水打湿的粮食清理干净,送去给施粥棚熬粥,别浪费了粮食,然后你便回家歇息,昨夜你也辛苦了一夜了。” 卢嘉瑞说罢,邢安、汤家盛和姜勘便都告辞出去。卢嘉瑞吃过早饭,打马到提刑司点卯办理公务去。 卢嘉瑞一到提刑司,张立炎率同几个军牢便到卢嘉瑞公事房,向卢嘉瑞请罪,说道: “卢大人,昨夜之事是我等失职,我等商议过了,情愿将所有巡守的酬劳都不要了,还请卢大人宽恕!” “你等有何过失?不过是贼人凶狠狡诈,让你等猝不及防。要说有疏失,也在于本官失策。本官先前要你等只在暗处蹲守,又要你等抓捕活口,只为着抓住贼人,揪出幕后元凶,这就捆住了你等弟兄们的手脚,致使贼人得手逃逸。”卢嘉瑞说道,“你与弟兄们还继续给本官去巡守,不过往后就在明处巡逻,明着震慑就好。要是再有贼人敢来,能抓活口就抓活口,抓捕不到活口,直接格杀,休要放跑了!至于酬劳,本官会一文不少发放给你们。本官还让药铺里郎中配制了一副汤茶,以龙井茶为主,配以一些中药材,可以提神醒脑,给弟兄们夜间巡守时喝饮,就再不会困倦了。” “让卢大人遭受损失,我等已经惭愧难当,如何还敢领受酬劳,又还劳烦大人如此关照?”张立炎稽首说道。 “张都头不必再客气了,就这么办。你等弟兄们按原来的排序,继续去巡守就好。”卢嘉瑞说道。 张立炎见卢嘉瑞这么说,只好领着手下弟兄们出去了。晚间,他就继续安排弟兄们去巡守,只不过都改为佩刀带剑的明着巡逻罢了。 不过,经过那日晚上的交锋,贼人虽然侥幸得手,但他们后来得知也并未给“瑞丰粮油”造成什么重大的损失,就算门房烧毁了两间,粮食并未真正烧到,没有达到目的。贼人幕后主使也知道了卢嘉瑞这边早有防备,巡守的是提刑司的军牢,佩刀带剑的,也不敢再使人来造次了。 一日午后,卢嘉瑞散卯回到府里,去书房时,走过芳菲苑,想去看看花苑改造工程进展,遇到西儿带着儿子文贵在花苑游逛,便问道: “西儿,这是你儿子?几岁了?” “是啊,老爷!叫文贵,差不多五岁了。奴婢是一时得闲,家里文贵没人照管,回来带他一下,进花苑逛一阵,不巧就碰到老爷。文贵,给老爷磕个头!”西儿向卢嘉瑞道个万福,说道。文贵却乖巧地依照娘亲说的话,伶伶俐俐地给卢嘉瑞磕了个头。 “老爷安好!”文贵像个小大人一般说道。 “哦,五岁了,我家信郎七岁,差两岁。如今给他启蒙了吗?”卢嘉瑞看文贵伶俐可爱,很高兴,便问道。 “有什么启蒙的?又没有人在家管他,只请了个老奴看他。”西儿说道。 “那这样,往后你让文贵到府里莫先生书房去,与信郎一起读书授业吧!”卢嘉瑞甚是喜欢这孩子,有心帮他些,说道。 “好的,多谢老爷关照!”西儿一听自己儿子可以跟卢家公子一起启蒙识字,读书授业,十分兴奋,急忙道谢。 西儿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卢嘉瑞,就脱口问道: “老爷,觉不觉得我家文贵长得很有些像老爷呢?” “嗯?”卢嘉瑞一听,愣了一下神。 “奴婢是说,文贵小小年纪便聪明伶俐,奴婢指望他日后长大,能像老爷那般立业兴家!”西儿自觉说漏了嘴,急忙改口转圜道。 卢嘉瑞觉察到了西儿话语的异常了吗?如觉察到了,他作何想法,又将作何处置?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 施救金员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二回 卢嘉瑞诓言套赚金管家 蔡太师授计施救金员外(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芳菲苑遇到西儿带其儿子文贵游逛,西儿漏嘴说文贵长得像卢嘉瑞,赶忙转圜掩饰,卢嘉瑞却听得明白,便不说话,蹲下来,两手握住文贵的胳膊,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却说道: “嗯,这孩儿眉清目秀,长得聪明机灵,就像他娘亲一般,往后就送莫先生那里,与我家信郎一同读书授业,长大后去考个举人乃至进士,兴家立业,好给爹爹娘亲享福!” 卢嘉瑞仔细看了文贵长相姿貌,虽一时间有些怀疑文贵可能是自己的骨肉,但他嘴上却不能承认,不但这事本来无法确证,也极不便公开这个疑惑,就算自己心里认了,也只能放在心里。他又对西儿说道: “西儿,文贵是个好孩子,你当好好抚育,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胡乱说话,先让他到莫先生那里读书。当然,你们真要遇着过不去的难处,你就来跟我说,我可以帮帮你们!” “多谢老爷!奴婢知道了!”西儿又道个万福,说道。 “你到我书房去,帮我按按筋骨,我这几日累得很,浑身不自在,身子像要散了架似的。”卢嘉瑞对西儿说道,“让逢志与卢金陪文贵玩一会,带他出去买糖吃!” “是,老爷!”西儿应道。 西儿说罢,就拉着儿子跟卢嘉瑞回进书房,将儿子交与逢志、卢金带出去玩,自己则为卢嘉瑞按摩推拿起来。 虽然庆荣坊里两处铺房被烧坏,但房屋损坏得不算特别严重,柴荣安排筑造工坊的工匠修复一下,没多久便完好如初。更庆幸的是,当初做了防备,粮食没有太多的损毁。有些遗憾的则是,没有能按预想的抓捕到纵火恶徒,没能将幕后元凶揪出来,绳之以法。 卢嘉瑞知道这幕后元凶是谁。当初,他要蹲守的军牢抓捕活口,为的就是想名正言顺地将这些买卖的敌手揪出来,将人绳之以法,然后将店铺也查封了,到时聊城的粮食买卖就由不得他们兴风作浪,只看“瑞丰粮油”的了。倒不是卢嘉瑞想让“瑞丰粮油”赚得更多,只是想,那样“瑞丰粮油”可以独家安排进货售卖,不必哄抬粮价,平平稳稳的就可以稳赚大钱了。 如今倒也好,打自那夜纵火事件之后,那些人也知道了卢嘉瑞早有防备,有应对之法,不敢再动邪念了。在“瑞丰粮油”施粥棚处,随着时日的延续,也逐步平静无事。每日都是那些逃荒来的饥民前来,轮候领受施粥来喝,很少再有冒充饥民来趁粥喝的。就算是本地贫寒饥馑之人要来领粥,到施粥台前,经衙役或捕快盘问,也会如实说来,不会再假冒逃荒饥民。只要是真正饥馑之人,施粥的伙计一般也都会照样发粥。 到了仲夏五月下旬,天时炎热起来。几日酷热,几日雨水,异常湿热,却早已将春夏农时调理顺了。乡间的农作也随着大地各处草木的繁茂而产出丰硕收成,陆陆续续体现到街市的交易场上,市场开始繁荣活络起来。有些饥民开始回乡去,还在领受施粥的饥民慢慢的在减少。 这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府,刚到府门前下了马,便有人跑到前头拦住去路。护卫的军牢赶忙过来,要架开来人。那人奋力挣开,“扑通”就跪下磕头,快言快语喊道: “小的莱州金龙庄金老爷管家金明,拜见卢老爷!” “金龙庄管家?等等,抬头我看看!”卢嘉瑞有些惊讶,看看,正是记忆中曾经见过的金管家,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疲累不堪,忙问道,“金管家何故到此?” “卢老爷,救命则个!敢求卢老爷救救金龙庄,救救金老爷一家二十几口!”金明便又连连磕了四个头,边说便哭泣起来。 “有话好说,此处不便,进府再说罢!”卢嘉瑞说道,便领着金明进府,回到书房去。 进入书房,卢嘉瑞将金明让至客座,叫卢金给金明上茶镇静压惊,然后便问金明关于金龙庄有何急难之事。急急喝了两口茶,金明便向卢嘉瑞详明叙说了此时金龙庄正遭遇的变故。 原来,今年以来,由于北方边境战事频仍,朝廷粮饷开支巨大,催缴各地赋税甚是急迫。各地方迫于朝廷的压力,便只好向民间加征税赋。而人头及田亩税赋本已沉重,再难以增加,加之近年来田地旱荒,人口逃亡,人头及田亩赋税总额能保住不减少就算不错了。于是,铜铁酒盐市舶之类不直接落到普罗百姓头上的赋税,便成了地方官府严管严征之增收来源。 金龙庄表面上是个田庄,有大片的良田,收取佃户租赋,其实世代靠的却都是收买私盐然后转卖发家致富。数辈数十年以来,金龙庄靠着编织的官商勾结人脉保护,长年贩卖私盐,大赚其钱,家资巨万,富甲一方。 可是,毕竟笼络通同的各级衙门官员与金老爷这种乡间缙绅富户绝不是铁板一块,如今官府催征赋税压得太紧,勾结关系便出现了裂缝。在外边到处查处惩办走贩私盐的风声鹤唳之下,金老爷也时常担心自家的安危,一度闭门谢客。 更不巧的是,年初时原莱州知府因贪腐被巡按大人参劾,丢官下狱。新升任莱州知府的原是莱州下属一个县的知县,本来对原任知府大人便有极大不满,而对其通同金龙庄贩卖私盐事也是早有耳闻,上任后便着手侦查按问金龙庄贩卖私盐事。 这新任知府不惟极其清正,还有一股拗脾气,无论金老爷怎么去收买,就是不肯同流合污。经过多时缜密侦查,新任知府查实了原任知府贪腐情弊案案情与金龙庄有极大牵扯,便派干员到金龙庄侦查。金老爷依然靠着好酒好饭好言重礼,暂时蒙混过关。 但这位新任知府却真正是个极其清正廉明的官员,既迫于朝廷催征赋税的压力,又深知盐利之巨大,同时他又极欲在新任职上建树政绩。他对原知府的贪腐案子便反复推究侦查,对涉及私盐的追查更是不遗余力。于是,他从下狱的原任知府入手,甚至动了刑。经过几番推究拷问,原任知府支持不住煎熬,便如实招了供。新任知府不但在原任知府老家老屋院中地下起获了三千多两贿银,还弄清了金龙庄多年来贩卖私盐、贿赂官府之事。 得了原任知府的供状,新任知府便亲自率领州府营兵、衙役和捕快,赶赴金龙庄,突然之间便将金龙庄团团围住,在金龙庄现场起获了三千多担私盐。于是,官府不但将金家亲族老小二三十口全部拘押下狱,还将庄内所有其他财物悉数查抄没官,庄子查封,庄子及庄田俱被收归官府。 莱州知府率官兵包围查抄金龙庄之时,管家金明恰巧在州城采办物品,翌日回到庄里时,才得知出了这等大事。由于平素金老爷及金少爷一向厚待金明,金明急忙到州里监牢探望金家父子,问明情由。金老爷便交待金明尽快到聊城来找卢嘉瑞,求卢嘉瑞帮忙想法搭救金家一家老小。 “你家老爷怎会想到来找我帮忙的?”卢嘉瑞问道。 “老爷家主管严胜宝时常到庄上运盐,自会跟我家老爷攀谈。我家老爷便从中得知卢老爷是蔡太师之假子,神通广大,就算不是言语上达天听,诸多官场官司事,也能摆平!”金明说道,“我家老爷说了,卢老爷是仗义之人,一向有交情,不会看着我家老爷一家斩首殒命或者流徙死命他乡的!” “哦,只是你家老爷太抬举我了!”卢嘉瑞微笑说道,“况且,我与你家老爷庄上也只是买卖往来,虽是世家交易,相互也从未赊欠,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交易清楚,并无其他交谊。而今你家老爷触犯了这砍头破家之罪,托我解救,我虽心里感铭金老爷抬举,可也是无能为力啊!” “这个我家老爷明白,这次求卢老爷解救,自有重谢!”金明赶紧说道,“好在我家老爷有备无患,平素备有一份银子藏在他处以备紧急之需。老爷交待小可带来三千两银子,给卢老爷做疏通上下关节之使费。” “太师府上可不是你家老爷庄上及我家府里,那排场跟皇宫里一般,送银子的人有的是,送少了,怕是连面都见不上,手本也懒得看一眼,更遑论用些心思帮你把事情办妥了。太师是位高权重,一般事体也不欲沾手。上回我为搭救一个因遗产纷争诉讼官司被投入开封府监牢的人,也是找的蔡太师,就花费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才将人搭救出来了。如今你家金老爷是贩卖私盐,数量巨大,犯的是砍头破家之重罪,还出动了官兵,一家人都收监了,就这点银两,要是托我到蔡太师府上,怎么送得出手?怎么开得了口?你还是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去请托吧!”卢嘉瑞一听金明开出的银子数,便说道。 “我等本不知朝堂重臣往来请托潭水深浅,既然卢老爷如此说,那就将银子加一半到四千五百两,劳烦卢老爷看在一向世交份上,拯救我家老爷一家老少则个!”金明听卢嘉瑞说得有板有眼,便说道。 卢嘉瑞沉默想了一会,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对金明说道: “在下也很想搭救金老爷一家,可是这案子实在是重罪案,有原知府的证言,赃物罪证样样俱被起获,眼下又正当朝廷催办粮饷应付边事紧急时期,要翻案或者隐匿消弭实在不易。在下看来,就算是蔡太师愿意帮忙,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势必要疏通极多相关衙门官员,使费也必然巨大。如在下应诺,收下你家银子,送上去了,到时银子却没使足,在某个节骨眼上差了些许,事情办砸了,非但银子白白耗去,如若反被追查过来,反将自己牵涉进金龙庄的案子里。如此既帮不了你家老爷,又自己引火烧身,殊为不值!” 卢嘉瑞说得恳切,又显出有些爱莫能助的样子。 金明听卢嘉瑞这么一说,也没有了主意,他也没想到这么复杂,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那我给蔡太师写个信函,你拿我的信函去找蔡太师,我不过手,银子你自己拿去疏通打点,如蔡太师能帮你,便是你金老爷一家的造化!”卢嘉瑞看说的把金明镇住了,便又善意地说道。 “那怎么行?小可去找蔡太师,连门都找不着!我家金老爷一家老少命悬一线,还需劳烦卢老爷亲自跑一趟。小可就自作主张,增加一千两银子到五千五百两作使费,把我家老爷预备在外边应急的银子全都用上了,再也没有了!”金明一听,没有卢嘉瑞亲自出马,哪能把事情办得妥?卢嘉瑞说写信函让自己去找蔡太师,只不过是推托的一种说法。他想了想,便决然的对卢嘉瑞说道。 “既然金管家如此催急,我要再不帮你家老爷跑一趟,也说不过去。”卢嘉瑞想了一会,便说道,“我就告个假,亲自为你家的事情跑一趟汴京,去找蔡太师,恳求太师帮忙,希望能解救你金老爷一家老小!” “这就好,小可把银子都带过来了,一会便回客栈搬过来,如老爷方便,还请使人过来帮护送一下,以防意外不测!”金明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让逢志去叫来邱福、孙大壮和陈钢达,让他们一同跟了金明回到客栈,将金明带过来藏在客栈房里的两个包捆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袱取出,护送带回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让打开来看时,都是黄灿灿发亮的金条子。邱福当场过称,共五百五十两,正合银子五千五百两。 卢嘉瑞命邱福将金子送到后边大娘房中,然后安排酒饭管待金管家,自己就开始筹划如何到汴京去找蔡太师,以解救金家老小之事了。 金明酒饭毕,便到书房来告辞。卢嘉瑞对他说道: “金管家就先回莱州去等候,我这边有什么消息就会着人去告知金管家的。”卢嘉瑞说道,“如若能顺利,金老爷一家自会从监牢中出来,与你相会。” “那好,就有劳卢老爷了!”金明说道,“小可回到金龙庄所在金家庄自家居屋等候,小可不时会去探望金老爷。如卢老爷这边有什么消息,遣人到金家庄找小可就是了。小可告辞了!” 金明说罢,便告辞了出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回 施救金员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二回 卢嘉瑞诓言套赚金管家 蔡太师授计施救金员外(中) 卢嘉瑞回到后边冼依良房中,便说及金龙庄之事,自己要进京请托蔡太师帮忙。 “我道哪来这许多金子,原来是这样!”依良说道,“那金龙庄请托之事疏通打点要这么多金子?五百五十两,相当于银子五千五百两了!” “他家贩卖私盐,数额巨大,犯了砍头破家之重罪,合家二三十口都已收监下狱,此事要摆平自然不容易,五千多两银子,摊到每条人命头上也就是两百两,并不多。”卢嘉瑞说道,“况且他金龙庄干此营生已有数十年,历经几代人,赚取、积聚的金银财宝远不止次数,这次出事,不过是吐出来一点而已!” “相公也开得了这么个大口!”依良不禁嗔笑道。 “我并未开口说要多少,只是将厉害关系说了,金管家便自己说的将这么多金子送我去疏通打点。”卢嘉瑞也笑道,“娘子也别替他家心疼,这都是他家攒下的不义之财,又不是他家的辛苦钱,多取些许也无妨。他如今是救人要紧,还担心银子少了,人救不出来,又白白的将银子花了!” “那相公凭着这注金子,就肯定能保证把人家一家二三十口搭救出来?”依良疑问道,她毕竟心善,想的是拿了人家这许多的金子,要是人没搭救出来,如何交代? “这个,娘子尽可以放心,蔡太师眼下还在朝主事,这事自然能办妥!”卢嘉瑞说道,“我后日就起程,须得亲自跑一趟汴京,来回要七八日,娘子好好管好宅院。” “相公带这么多金子上路,妾身担心相公安危,多带些人同去方好照应!”依良说道。 “不必,多带人反而累赘,跑不快。”卢嘉瑞说道,“我就只带一千两银子,带上严胜宝和逢志两个就行了。” “才带一千两?相公收了金家五千五百两,才带一千两,这么大的事情,能办妥吗?”依良惊讶地问道,她既惊讶于一下子家里赚得那么多,又担心只带这么少进京,办不成事。 “娘子不必担心事办不成,你不知道我跟蔡太师的过往,他一定会为我办妥的!”卢嘉瑞笑着说道,“我还带些礼物去,太师喜欢我家的茶叶、玉石、象牙及香囊这些东西,这次我多带些,保证太师开心高兴!” “话说回来,这金龙庄金老爷不是全家都收监入狱,庄子又被查抄了,如何还有这许多的金子拿出来?”依良又问道。 “这就是金老爷精明之处!”卢嘉瑞说道,“他将一些金银财宝藏在他处,防备紧急之用,如今正好用上了。” “那我家也需如此,以防有个什么万一,不知如何应付!”依良一听,赶紧说道。 “此事以前到三清道观游玩时,简道长也曾跟我提到过,等我这次去汴京回来,再着手办了。”卢嘉瑞说道,想一想,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还要叫莫先生写个陈情手本,差点忘了,我还到书房布置去,要带的礼物也得让邱福就去准备了。” 卢嘉瑞说罢,就要走,依良赶忙说道: “相公就要出远门,今夜就到妾身房中歇息吧!” “我已经答应三姐,今夜到她房中去,明晚再到大姐房中来吧!我后日才启程哩!”卢嘉瑞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就走出去。 卢嘉瑞来到前边书房,便叫逢志去金定博家找秦翠柳,就说老爷后日要进京去,问可有什么物件要顺便捎带去给她女儿金愫怡的。 然后,卢嘉瑞又叫卢金去将邱福和莫先生叫来。不多久,邱福与莫先生都到了。卢嘉瑞便将金龙庄的事跟他们说了,让莫先生就回去写陈情手本,以便呈递蔡太师,又叫邱福到外边店铺,备办八两装的龙井茶二十盒、乌龙茶二十盒,以及二十件玉石首饰、三十件象牙饰品和二十件香囊妆饰件、挂件,包装整理好,以备后日去往汴京时带去。 安排妥各项事情,卢嘉瑞便睡到躺椅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翻转一下身子,便听见逢志禀报道: “方才小的到金主管家,见了金主管娘子,她说有东西要央老爷捎带去给愫怡,但她要亲自交给老爷,请老爷明日午后到她家去,她说她在家恭候老爷。” 卢嘉瑞一听逢志这么说,便知道这秦翠柳意指如何了,便说道: “我知道了!” 这时,卢金禀报说道: “老爷,方才五娘房中丫鬟苏纹来找,小的见老爷在假寐,不敢打搅,苏纹姐便在外边等候,如今叫她进来么?” “叫进来吧!”卢嘉瑞说道。 “老爷,五娘着奴婢请老爷到房中说话!”苏纹进得门来,道个万福,便禀报道。 “你们都不让人歇息一阵!”卢嘉瑞嘴里嘟哝道,但还是起了身。 卢金赶忙过去伺候卢嘉瑞穿鞋,整理衣冠,完了,卢嘉瑞便跟随苏纹,到五娘钟明荷房中去。 原来,钟明荷听闻卢嘉瑞又要到汴京去,便想起来前次去汴京的那些快活日子与那么许多开心有趣的见闻、经历来,这次她又想跟了去。因后日卢嘉瑞便要启程,她怕卢嘉瑞去之前见不着,便急不可待的使苏纹来叫卢嘉瑞过来。 “听闻相公后日又要启程去汴京,今晚到妾房中歇息吧!”卢嘉瑞一进房门,明荷却不直接说要跟去汴京,而是叫卢嘉瑞晚夕到自己房中来,“多日没到妾房中来了。” “娘子怎知道得这般快的?午后才说的事!”卢嘉瑞有些惊讶,说道。 钟明荷说卢嘉瑞多日没到她房中,也是实情。正因各房妻妾们都在争抢,一到谁房中,谁便都挑动情色,要行房事,卢嘉瑞自己又不能日日纵情,夜夜伐性,有时他便自己到书房去歇息,谁的房中都不去,因而看起来谁都有间隔多日不到的感觉。 “妾就有一双千里眼,一对顺风耳,相公做什么事都逃不过妾的耳目哩!”明荷一把拉过卢嘉瑞,又问道,“相公来不来嘛?晚夕妾要跟相公聊聊当日在汴京时的趣事呢!” “不行,已经说好了今夜到洁如房中去,不好食言的。”卢嘉瑞说道。 “那明日晚夕就到妾这里来!”明荷于是笑着说道,“出门前最后一晚,妾要陪相公睡个好觉!” “方才跟大姐说了,明晚到她房中去,更不好食言了!”卢嘉瑞又说道。 “那如此说来相公要出远门,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到妾房中来一夜咯?还隔了那么多日都没见到!”明荷故意作色,嗔道。 “等我从汴京回来,便多到娘子房中来,你看可好?”卢嘉瑞将明荷拥入怀中,说道,“我怎么舍得冷落娘子,我的小宝贝!” “那不好!妾还像上次一般,女扮男装,骑着马儿,跟相公到汴京去,随身伺候相公起居好了!”明荷撒娇说道,“逢志一个男人,怎能把相公伺候好?尤其夜间,枕席、床褥、衾被之类的,他都不知个寒温!” “这次去东京与上次不同,事机非常紧迫,赶着去,办完事就赶回来。路途上只是奔波劳碌,并不会有辰光游览玩耍,娘子跟去也没用。”卢嘉瑞说道,“娘子还会不会骑马?还能不能驰骋?也不知道,耽搁了时日就不好了。” “妾跟去只是为照料相公,并不是要去玩耍。上次骑马不是很溜么?已经骑得烂熟,怎会忘了?要是相公担心妾骑马生疏了,如今就牵马骑出去试试,要骑不好,妾就不去!”明荷要强地说道。 钟明荷虽嘴里说只是为照料卢嘉瑞,不是想玩耍,其实心里想的是跟出门去后,这几日便好夜夜跟卢嘉瑞一起同床共枕,胜过在府里跟其她人争抢。此时的钟明荷,除有情欲之思渴,更有盼望怀上身孕,诞生卢家子嗣的焦躁。 “那好,你准备准备,后日早饭后启程,我与你,还有严胜宝、逢志一起走。”卢嘉瑞转念想一想,多明荷一个人,不但可解路途上晚夕枕边虚空的孤寂,还可以多一匹马夹带行囊礼物,出行路途上也人众威风些,有利于威吓歹人,便答应了明荷的请求。 “嗯,这还差不多!”明荷又撒个娇,便趁势将卢嘉瑞抱紧,亲咂起来。 翌日,到提刑司衙门打卯处理公务之余,卢嘉瑞向廉向笃告了十日的假,只说有紧急事情要出远门,廉大人当然允准。 晌午过后,卢嘉瑞早早便散卯告退。他记得要到秦翠柳那儿去拿东西,顺便捎带到京城去给金愫怡。卢嘉瑞回到府里,更换上便服,带着逢志,直奔金定博家。 果不出卢嘉瑞所料,秦翠柳借口拿东西与卢嘉瑞捎带,非要当面交与卢嘉瑞,不过是久不见卢嘉瑞了,要会一会,与卢嘉瑞作弄欢爱。 卢嘉瑞到家时,秦翠柳已经备办好一桌儿酒菜,自己又已沐浴净身,专候卢嘉瑞的到来。于是,两人慢斟慢酌,酒菜灌肠之后,面赤耳热之际,自然是打情骂俏,撩拨挑逗,渐渐酒熏情癫,便双双搂抱亲咂狎昵,滚到床榻上,行那欢爱之事。 事毕,卢嘉瑞要走,秦翠柳方拿要捎带的包袱出来,却是一个大包袱,又沉重。卢嘉瑞说这次事机紧迫,兼程赶路,不好带的太多。秦翠柳打开包袱,看里边有两副披肩,十几方帕子,两双绣花鞋,两个暖手袋,还有许多聊城城里特有的吃的东西。 “这手帕、披肩、暖手袋什么的,汴京有的是,怕比这里的还要好,不必千里迢迢的带过去。至于绣花鞋,该是你亲手做的,一片心意,就带去也无妨。还有那些吃,都是聊城城里好吃的东西,汴京城里吃不到,多带一点倒也无妨,但最好也精简一点,有些儿送去尝尝便好。我这次进京很赶急的,自己要带去疏通打点的礼物也多。”卢嘉瑞说道,一边让秦翠柳再拣选一下。 “那也好,奴再拣选一下。”秦翠柳说道。 于是,秦翠柳便装了一幅披肩,两方帕子,两双绣花鞋,一个暖手袋,一只腊鸭,一包腌腊鹅脖子,一包顶皮饼,一包松花饼,一包荷花细饼,一包果馅顶皮酥,将其它的都拿开,再包扎好,说道: “这些都是愫怡喜欢吃的东西,就带一点与她尝尝罢!” 卢嘉瑞叫逢志进来,从他书袋里摸出一把碎银,约略有三四两,塞给秦翠柳。卢嘉瑞假托说秦翠柳让代为捎带去的礼物,就算自己买给愫怡的。秦翠柳只迟疑一下,便含笑收下了。逢志拿了包袱进来,便先行出去了。 卢嘉瑞与秦翠柳道别,秦翠柳犹如新婚妻室送别情郎一般,颇有些依依不舍,又是搂抱亲咂,又是绵绵蜜语,娇姿柔情胜似有情男女之再见而别! 经过一番缠绵,相互倾诉完情衷,卢嘉瑞终于别了秦翠柳,出了金定博家门,与逢志一起打马回卢府。(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回 施救金员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二回 卢嘉瑞诓言套赚金管家 蔡太师授计施救金员外(下) 又翌日,吃过早饭,卢嘉瑞便领着钟明荷、逢志和严胜宝,将一千两银子、各项礼物以及自己的行囊,分装四个包袱挂马上,一行人打马出城西门,望汴京驰骋而去。 钟明荷依旧是女扮男装,活脱一个帅气的青年郎君,紧跟在卢嘉瑞边上策马驱驰。看来她骑术并未生疏,除刚出城一段路略有些紧张,很快就放开了手脚,驾驭自如了。 卢嘉瑞一行晓行夜宿,遇镇歇马,过市打尖,快马加鞭,三日便赶到了汴京。到达汴京的当日已是黄昏,这次是熟门熟路,就在天汉桥边上找了一家大些的叫悦客客栈的客店住下,预备次日就便去拜见蔡太师。 翌日早饭后,严胜宝便到街上雇人来抬上礼物,四人一起来到蔡太师府门前。严胜宝上前去打赏大门守卫茶酒钱,便有认得卢嘉瑞和严胜宝的,赶紧进去通禀管家费凌垠。 不大一会,费管家便出来,将四人及抬担脚夫们迎进府去,领卢嘉瑞和严胜宝、钟明荷到里边蔡太师书房边厢房待茶候着,逢志就领着抬担脚夫在厢房外看护礼物。费管家说太师正在补早觉,等醒来再传进见。 卢嘉瑞叫严胜宝先将秦翠柳让代为捎带给金愫怡的包袱交给费管家,费管家便拿了出去,吩咐仆役、丫鬟们好生伺候客人,留下卢嘉瑞几个在厢房里品茶等候。 过了许久,费管家回来了,还带了一位身穿高官服色的人进来。费管家向卢嘉瑞介绍说道: “这位是蔡太师四子,徽猷阁待制蔡绦蔡老爷,如今太师的政务大都交托四老爷办理的。” 卢嘉瑞忙起身望蔡绦就拜,口里说道: “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卢嘉瑞拜见待制大人!” 严胜宝、钟明荷也跟着拜起来。 “起来!起来!”蔡绦急忙叫道,“本官官阶四品,卢大人也是五品大员,何须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卢老爷也是太师宣和四年七十五大寿来拜寿时,太师太老爷亲认的假子,与四老爷名义上也算得是一家人。卢老爷要请托办什么事,有手本的就交四老爷阅看也是一般。太师太老爷不甚看这等往来文书,只是有时听四老爷讲述罢了。”等蔡绦与卢嘉瑞落座,上茶毕,费管家在一旁说道。 卢嘉瑞连忙将金龙庄案子的手本呈递给蔡绦,并将礼单帖子一并送上。蔡绦仔细看了陈情手本,然后又看了看礼单,便说道: “陈情手本我看了,情状也清楚了,就是贩卖私盐,数额巨大,被连窝端了,抄家罚没,人犯收监问斩,此事又正当朝廷禁压风头上,极为棘手!”蔡绦说道,“不过,卢大人既是父师故旧,即便请托,也不必贽送如此重礼,能办的,父师自然会帮忙办理。” “这家金员外也是下官家里世交,自下官祖辈时便有极深交谊,传至父亲,又传到我辈,经久不断。到下官这一代,两家更有密切往来,金员外家依然时常给我家不少关照。如今金员外犯事,全家遭此劫难,下官岂能抛却一向交情,弃之不顾?敢望父师与四老爷矜怜下官眷眷之情,拯救金龙庄金员外老少一家则个!”卢嘉瑞说道,“至于区区薄礼,多为孝敬父师赏人用,不成敬意,还请四老爷笑纳!” “好,待会父师醒来,我带你进去拜望再说吧!”蔡绦说道。 这时蔡太师房的丫鬟过来,说太师太老爷已经醒来,梳洗整妆已毕,正待在书房中,可以见客了。 于是,蔡绦、费绫垠带着卢嘉瑞走入蔡太师书房去进见。 卢嘉瑞跟随蔡绦与费绫垠进得书房门,见蔡太师正躺坐在里边正中太师椅上。蔡太师半眯着双眼,神情安闲却显得疲乏,两片嘴唇也似乎未能好好的合拢,面相却比两年前所见苍老了许多。蔡太师方脸上道道深深的皱纹,刻画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像一片早已走过浓绿已染冰霜而枯黄,行将败落的残叶,预示着也许来日无多的征兆。两边还有两个丫鬟在给蔡太师按压筋骨,蔡太师似乎也在抓紧享受这人间的安逸闲适。 “父师早安!”蔡绦先向蔡太师磕了头,问安道。 “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不肖子,博州聊城县卢嘉瑞,特来拜望恩座太师太老爷!愿父师万福金安!”卢嘉瑞跪倒地上,磕了四响头,说道。 “你?卢嘉瑞?不是给你官职了么?不好好守在官任上,何故擅离职守到此?”蔡太师一听,便欠身子坐直起来,慢慢挣开双眼,说道,“要有事,就遣个人来也是一般,不必自个跑来一趟的。擅离职守可是有违朝廷规矩呢!” “回父师话,这次不肖子来京,有桩急事求父师帮忙,方好了结。因事机重大而紧急,只好自己向衙门里提点刑狱公事廉大人告了假,赶来东京一趟,面见父师。这既是为稳妥把事情办好,也是不肖子思念父师日久,捎带一些薄礼,特来拜望父师!”卢嘉瑞说得有情有义的。 于是,蔡绦便将金龙庄案件情状向蔡太师陈说一遍,卢嘉瑞在旁不时加以补充。然后,蔡绦将礼单帖子逞给蔡太师。蔡太师拿起礼单,约略瞄了一眼,便放一边几案上,说道: “瑞儿送的这些礼物倒是极好,这龙井茶、乌龙茶都是好茶,或清香,或醇厚,春夏季节喝龙井茶,秋冬季节喝乌龙茶,更合天时。那些玉石、象牙饰件都很受喜爱,让人佩戴、把玩后便爱不释手。就是那些香囊香粉香药什么的,也是芳香馥郁,东京难见有此奇珍。只是,银子其实就不必破费了,你来,带了些礼物来,老夫便欢喜!” “些许礼物只要父师欢喜就好,那点银子也是不成敬意,不过敬献与父师打赏人用度罢了!”卢嘉瑞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瑞儿所托之事果真有些棘手,如今正当风头上,也不好上下其手,凭空操弄。”蔡太师说道,停顿一会儿,挥手让在旁伺候的费绫垠和奴婢们都出去,然后便又对蔡绦说道,“绦儿,为父虽认卢嘉瑞为假子,与其他假子不同,瑞儿与为父之间的恩义非同一般,瑞儿当年曾救过为父一命。没有瑞儿当年那一救命之举,就没有今日的为父,也就没有今日的你们。以前,这事谁也不知道,为父对你说了,你也不要再跟谁人说起。如今为父已经年迈体衰,能帮瑞儿的时候怕也不多了,这次你就替为父想些法子,帮瑞儿把此事办了吧!” “孩儿谨遵父师之命!”蔡绦答道,然后又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询般,犯难说道,“只是案件远在莱州,人犯脏物都在押在扣,又在风头上,不易插手!” “正因目前正当风头,朝廷要抓些典型案件树警立威!你可以让刑部发文到莱州,文面上夸赞莱州知府尽职能干,表示将来擢拔之意,却提调案卷人犯到大理寺审理。将案卷人犯提调到了大理寺,你便好通融操弄了。如今大理寺卿方大人正好是老夫门生,对老夫还有一片忠勤之心,正当可以帮得上忙。如有必要,到时你唤他来见为父,为父向他约略提一下,他就会与你一道摆布的。”蔡太师见蔡绦如是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说道。 “还是父师高明,见多识广,处事多有办法!”蔡绦说道。 “不过,各地有类似案件的,你要多提调两三件,混到一起送大理寺,不可单单提调这一桩,惹人耳目。”蔡太师又开口说道。 “是,父师!”蔡绦答道。 “人犯、案卷到了大理寺,案卷可改,人犯案情可重从轻,轻从无,将其仆从、家奴人等顶罪断成主犯处决,而将他家老爷少爷及亲眷宽免放了。当然,也可以将一两个青壮男子亲眷断了充军效命,看似更像是那么回事。只是,莱州府将他家庄子查封,家产没官了,切不可再去动要回的念头。人能搭救出来就是了,家产没了便没了。瑞儿还得交待金家人,他们也不可再回到莱州去。莱州那边也只道大理寺将人犯定谳处死了,那边他家财产也没官了,人也没有再回去,也便不会有什么可异议的。”蔡太师这回才像是才思敏捷、思路清晰的朝廷大员,尽管话语缓慢,所谋之事也并非为朝廷分忧,却展现了熟稔于做官处事的范式。 “是,父师!还是父师处事有谋有范,姜是老的辣,孩儿自愧不如!”蔡绦又奉承说道。 “不肖子真是感激不尽!父师年事已高,本当静心颐养,不肖子还来劳烦搞扰,父师却依然这般通明豁达,让不肖子敬服不已,敬爱有加!”卢嘉瑞也赶忙奉承说道。 卢嘉瑞见蔡绦不时的奉承蔡太师,知道太师可能喜欢听这等话语,便也现场学会了。 “唉,老夫老矣,走都走不动了!老夫偶或出出个注意还行,还得靠绦儿去落实,中间一点儿也马虎不得!”蔡太师又躺靠太师椅上,半闭双眼,似乎又要歇息一般。 蔡绦见状,便与卢嘉瑞拜辞出门而去。 “绦儿,好生将此事办好,让为父心安!”不知怎的,蔡绦与卢嘉瑞转身之后,却又传来了蔡太师嘱咐的话语。 “是,父师!”蔡绦只得转身应个喏,然后再退出去。 卢嘉瑞回到厢房,便指示将礼物、银子交割与费管家收了,再跟费管家到蔡绦书房,又与蔡绦仔细计议了一番,将搭救金龙庄金员外一家各环节、各要害点仔细商讨了一遍,才告辞了蔡绦,离开太师府邸,返回客店。 卢嘉瑞几人在客店再住一晚,翌日一早,便就催马赶回聊城去,静候音讯。 蔡太师及其四子蔡绦果真能将金员外一家搭救出来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 赠米散饥民(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三回 施粥完结赠米散饥民 孕身未显进香求福佑(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收了莱州金龙庄金家五百五十两金子之后,拿出一千两银子,又从家里店铺拿出些茶叶、玉石、象牙及香药等礼物,带了钟明荷、严胜宝、逢志赶赴汴京,请托蔡太师拯救金员外。蔡太师应允卢嘉瑞之请,并授计与其四子蔡绦,让蔡绦奔走。一切请托事宜办理妥当,卢嘉瑞等人便先自返回聊城,等候消息。 卢嘉瑞等人回到聊城,已是极暑六月的中旬,天时炎热多雨,野外草树花植茂盛青葱,田间农作收的种的忙于更替,一派生机盎然景象。听邢安禀报说,前来瑞丰施粥棚的饥民少了许多,看来不少饥民回乡去了。 随着各种农产的收成上市,粮价逐渐降了下来,卢家原先囤积的粮食也售卖得所剩无几了。好价钱,好买卖,还在聊城传下了好口碑,“瑞丰粮油”这次真又是名利双收。 邢安来禀报买卖事务时,问卢嘉瑞道: “如今粮价降了下来,又值夏收夏种农时,逃荒出来的饥民大多回乡耕作去了,要不要提前些停止施粥?” “既然还有人来领粥,就继续熬,按原定计划,到六月底才停。人少了,就少熬一些,人家来领施粥喝,总归是有难处的,也不差这十日八日的了!”卢嘉瑞说道。 “那行,就施粥到月底吧!”邢安说道。 “还有,你往后到各铺子收银,就便将那些银子拿到金铺去换成金子,又将铜钱换成银子,便于家里存放。”卢嘉瑞又交待道。 “好的,老爷,小可知道了。”邢安答道。 “如今粮食价钱降了下来,本地粮食也有上市了,我家仓库里存粮也应已不多,我明日就让提刑司军牢停止巡夜,你看如何?”卢嘉瑞问邢安道。 “好的,老爷,仓库里存粮已经很少,瑞荣坊里的粮库存粮都买空了,前几日小可就让军牢停止巡夜了!”邢安说道,说罢就告退了。 卢嘉瑞来到前边芳菲苑改造工地,正在监工的沃基昌陪他巡看一遍,工匠与劳役们都在忙碌。 卢嘉瑞看到工程已大致完成。阳明湖已经挖好,湖底积了一小塘水,小山丘堆得老高,山顶上演武亭也结了顶。湖中的曲桥、对岸的叠石假山及晴暖阁从外观上看都已经筑造好,只等修整妆饰,然后再种树栽花植草,美化一下就好了。 卢嘉瑞想着这美好同时符合风水布局的花苑美景改造将要完工,心里不禁有些兴奋同时期待。 “贤婿,你这段时日跟柴主管都学到了些什么?”行走间,卢嘉瑞问沃基昌道。 “筑造这行当与一般的做买卖不一样,要有专门的技艺,要多年的经验才能做好。如今小婿能做的,就是按柴主管事无巨细的教导去做,小婿一些儿不懂,看来筑造完这处工地,小婿还是回瑞荣坊市务司去做管事吧!”沃基昌答道。 “嗯,那也行,我听柴主管和邢主管说过,说你机灵,写得一首好字,又会算数,往后做些管数管账的事,那样适合你。”卢嘉瑞说道,“等这项工程做完,你干脆就跟着邢安主管,做他的助手,专管收钱对账之事,这样既可以多看看各店铺是怎么样做买卖的,又正符合你的特长,同时还可以帮我多留心,看看各个店铺钱账财物交收管理上有没有什么漏洞。”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一定用心做好!”沃基昌答道。 卢嘉瑞走进假山山洞里边,看到里边很大,但尚然凹凸不平,砖石满地,便说道: “这么大的地方,就如一个大房子,里边要修整得好些!” “如今刚将外边堆叠好,里边都还没有开始做。听柴主管说过,到做好时,里边那是极平整干净的,就如当初想的一样,可以铺床设席,歇息宴饮。再与外边的晴暖阁连接起来,足可以成为一套起居的房屋,住人都可以哩!”沃基昌说道。 这时,柴荣走了过来,卢嘉瑞便问柴荣道: “如今看来都快完工了,还要多少时日才能全部做好完工?” “至少一个半月吧?”柴荣答道。 “还要这么多时日啊?我看不是都筑造好了吗?”卢嘉瑞问道。 “前边的都是粗活,看得见,做得快,后边的都是细活,各项装整美化,都要细致的做,看不见多少工,却需要耗费许多时日才行。”柴荣说道。 “嗯。”卢嘉瑞只是应了一声。 “大哥,这晴暖阁跟原来预想的略做了一点修改,不直接封堵山洞口子,在山洞口子前建造这个极小的过院,虽只不过十步见方,往后栽种些花草,极有意趣。从外面进来,一边是进山洞的门,一边是进晴暖阁的门。晴暖阁两层楼,一楼装整成歇息处,必要时可以住人;二楼装整成一个游赏间,多开窗户,可以摆酒,可以品茗,可以弈棋、听乐、吟唱、写字作画,也可以赏月,大哥以为如何?”走到晴暖阁,柴荣介绍说道。 “好,就这样,说得我都想将书房搬到这里来了!”卢嘉瑞赞同道。 出了晴暖阁,沿着蜿蜒小径登上演武亭,卢嘉瑞看亭子做得十分刚劲的外观,还有四个劳役正抬着大石头舂子,将亭子里地面堆土平整夯实,而外面山丘土坡上则也有几个劳役用木棍捶打夯实。卢嘉瑞便问为何不一样。柴荣说道: “亭子里边的地面要结实牢固,然后在上面铺砖,方不至于松动。至于外面山坡上的泥土,只是稍加冲压,不至于被雨水冲刷去,能拥着亭子就好。山坡上,回头还要铺上一层松土以便种植花草树木,时日久了,草木根须长开去,自然稳固。”柴荣说道。 “那就加快些吧!我都盼着能早日看到这里的湖光山色与亭阁辉映了!”卢嘉瑞说道。 “好的,大哥,老弟一定亲自督工加快筑造。”柴荣说道。 “这段时日天降雨水甚多,为何这阳明湖里才积聚起这点水来?”卢嘉瑞又问道。 “我已经将宅院里天井水、屋顶水和地面水都引流到湖里了,奈何这湖面大且深,需水量较多,难以装满。”柴荣说道。 “那为何弄得这么深,浅一点就好了嘛!”卢嘉瑞说道。 “那不行的,宅内湖池,汇集雨水,意乃聚财藏富。大哥这大宅院,财源丰盈,湖泊至少需要三至五尺深以上,少不得的。而且,这湖水汇集满了,就不能让它再有干涸之日,否则意头不吉。”柴荣说道,“不过,这湖需水量这么大,初次集水,单是指望老天集水定然是装不满的,雨季一过就更没水的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这湖老是这番模样?大煞风景的!”卢嘉瑞说道。 “老弟自有办法。”柴荣说道,“这里离城中流过的聊城河不远,到院子里边都做好了,我就到外边街边上用砖砌一条临时沟渠,沿着安正大街一直通到聊城河边上,在聊城河边架上三四架水车,雇人每日轮番不停的将聊城河里的水汲上来,顺着临时沟渠灌回阳明湖中。我看不需十日几日,便会将阳明湖灌满,到时这湖水清冽干净,比院里汇集的杂水要好上百倍。那时,再在湖中放养数百尾彩色锦鲤,那样苑中不仅是有湖光山色、亭阁花草树木之美景,更有风徐波泛于湖面,银光粼粼,锦鲤徜徉于水中,游舞腾跃。苑中可观赏,可逗趣,自会意趣非常,胜似王侯将相宫苑!” “哈哈哈!不想柴荣你不但能想出这等好主意,今日说话也能如此诗情画意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办,但可以加快一点,我都等不及要游赏了!你如今就一边做里边的修整,一边安排工匠到外边砌临时沟渠,就同时将聊城河水汲取上来,灌回阳明湖中来,等你这边修整好,湖水也该灌满了,两不耽误,赶得工期。”卢嘉瑞说道,“等完工了,我第一个就请你们来这里宴饮玩赏一日!” “好,就听大哥的,明日我就安排工匠开始砌临时沟渠,准备汲水!”柴荣说道。 “基昌,这点你也得多学学柴荣,上手干事就想办法去做好,多动脑子,才能做得更出色!”卢嘉瑞转身对沃基昌说道。 “岳父说的是!”沃基昌答道。 在花苑工地巡看了一圈,卢嘉瑞便回到后边冼依良房中,亲自找来一个大酒瓮,拿到里边储藏钱银的内室,将金龙庄管家金明送来的五百五十两金子悉数装到酒瓮内,再用蜡密封了。依良不明所以,便问为何,卢嘉瑞只说待办妥了再说。 当日晚饭后,卢嘉瑞让逢志叫邱福到书房,又将逢志和卢金支出房外,然后关上门,两人在里边计议了一番,便出了书房。卢嘉瑞吩咐逢志与卢金只在书房候着,便自与邱福走了。 卢嘉瑞与邱福回到后边大院,邱福去提来一挂灯笼,拿来一只箩筐和一根扁担,就在院中等着。卢嘉瑞亲自到依良房中,将那装着金子的大酒瓮抱出来,放到箩筐中,然后他就与邱福一起,将酒瓮抬到前面花苑工地上演武亭中。 邱福就在工地上找来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铲,把灯笼挂一边,两人便在亭子正中地面上挖掘起来。因这地上日间已经舂压夯实,两人挖了半个多时辰,才挖出一个大坑来,卢嘉瑞亲自将酒坛抱了放进去,再将泥土回填。 两人欲要将那大石舂子抬来冲压松土时,却发现这大石舂子异常沉重,两人抬起来就很吃力,抬放舂压几下就吃不消了。卢嘉瑞便对邱福说道: “你去叫逢志和卢金两个来,这四人抬舂子还得四个人抬举才行。咱们已经将酒瓮放到里边去,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到时只说为我练功,练手臂和手腕筋力即可。此事往后当绝口不提,把酒瓮埋放里边是简道长特别交代,是风水秘密,绝不能让人知道。如若酒瓮被挖出毁坏,家宅便会财运尽失,甚至有血光之灾!” 原来卢嘉瑞对邱福也未尽说真话,只说将一瓮酒埋在亭子正中地下,酒瓮也一直自己搬弄,不给邱福触碰。如今要找人帮忙抬舂子舂压,才说是简道长的风水安排。 当然,邱福是个忠厚老实人,对卢嘉瑞又是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多想多问多说,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提着灯笼去把逢志和卢金唤来,就照着卢嘉瑞的说法说话,然后四个人便抬举大石舂子将地面松土再舂压夯实,使之平整如初。 事毕,逢志与卢金已累得直喘粗气,浑身疲乏,尤其两臂与手腕,酸痛不已。卢嘉瑞说道: “你等以为我平时练功轻松,如今让你们陪练一阵,便如此不堪,可见一般人都无甚筋力,经不得打杀的!” “老爷一向武功高强,在北虏敌阵前都能冲锋杀敌,我等怎好相比?往后还是不要叫小的陪练了,就让小的伺候老爷好了!”卢金说道。 “好,好,好,往后不叫你们受累了!”卢嘉瑞说道,“都回去吧!” 于是,邱福再将多余的泥土铲到外面山坡上,又将锄头和铁铲放回原处,大家方才收工回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回 赠米散饥民(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三回 施粥完结赠米散饥民 孕身未显进香求福佑(中) 卢嘉瑞回到后边冼依良房中,跟依良说了已将五百五十两黄金放到酒瓮里,方才已经将酒瓮埋到芳菲苑演武亭正中地面下,以备万一时取用。卢嘉瑞告诉冼依良,此事家里只告诉了她,非紧急时切不可轻易动用。 冼依良这才明白,卢嘉瑞这日回府后为何就神秘兮兮的做事了。她问道: “光有藏在家里的银子,万一——万一——妾身是说万一出了像金龙庄那样的状况,家宅不能回了怎么办?” “过些日子再想办法吧!”卢嘉瑞说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卢嘉瑞是已经想好了,因自己与简道长一向交好,过些时候将一些银子藏到三清道观去,托简道长照管,不管什么变故,总都会是妥妥当当的。只是如今还没有着手做,他就先不欲跟依良说。 又过了十几日,邢安逐步把收回来的银子换成了金子,卢嘉瑞便称了五百两金子,又装到一个大酒瓮里,用蜡密封好。有日,卢嘉瑞到三清道观去游玩,采办酒菜果饼时,便将金子酒瓮混杂在几瓮真酒中,雇了一辆马车,一同送到三清道观去。到了三清道观,除了跟往常一样与简道长品茶、吃酒、论道谈天,还与简道长一起将这坛金子埋到方丈院子地下,以备将来万一之需。 一日,卢嘉瑞散卯回府,一进到书房,便有门童古凡来禀报说金龙庄金管家求见,卢嘉瑞忙让古凡领进来。 “卢老爷,我家金老爷一家俱被押解赴京,听闻要押到大理寺审断,如何是好?卢老爷不是进京去拜蔡太师,疏通打点了么?如何我家啊老爷反陷入更深囹圄中去?”金明一进门,望卢嘉瑞便拜倒在地,急切地问道。 “哦?这么快!”卢嘉瑞一听金明所说,便知道蔡太师那边开始有摆布了,但他不能跟金明说了,便对金明说道,“既然金老爷被押解进京,你便跟着进京去,什么都不必做,就在大理寺近旁住着,每日探听里边传出来的消息,给金老爷一家人安排送饭吃便可。该会有那么一日,金老爷一家被放了出来,你便即时接了金老爷尽快悄悄离开汴京。你们最好往南去,离京离乡越远越好,躲到无人认得无人知晓的地方去,隐姓埋名安居下来,此事便算了结。” “便算了结?那金老爷的庄子与家产便都没了?”金明问道。 “你问的也是奇怪,此等重案,本当阖家成年男子尽皆斩首弃市,其他人等没为官奴,财产悉数抄没。如此这般,能保存性命已是万幸,庄子财产如何还能再想?”卢嘉瑞说道,“就使你对大宋刑律不熟悉,但走贩私盐之罪罚你总该清楚。金龙庄这么多年一直做此营生,累积起来,获罪之深不言而喻。我非但将金子都送了去,还费了浑身解数,才说动蔡太师应承尽力保存金老爷及其一家性命。如若果真都能保存下来,你等出京后第一件事便该是到庙里去烧一炷高香,感谢神灵护佑才是!” “哦,小的知道了!只是小的一听金老爷被提出州里监牢,押解赴京,投大理寺狱中,便慌急得失了魂。”金明说道。 “你放心前去,这都是原先谋划好的,过不了多久,便当有好音!”卢嘉瑞安慰金明说道。 于是,金明也不再多问,再磕个头,便告辞出去,然后按卢嘉瑞说的,直接从聊城赶赴汴京而去。 六月底的最后一日,也是“瑞丰粮油”施粥的最后一日,这日午后散卯回府,卢嘉瑞换上便服,带了逢志,到瑞荣坊南门外的施粥棚去巡看。 卢嘉瑞先是到瑞荣坊里边街市逛了一圈,看看市面境况。看到如今市场已走过了灾荒时的低潮,逐步又繁荣起来,十分开心。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人说话是外乡人的腔调,卢嘉瑞觉得瑞荣坊的前景很好,应该会像预想一般,成为聊城一个新的热闹街市。 卢嘉瑞到市务司看了看,与柴荣聊了一会,又到窦记酒家看看小妹柴英琅,然后出到南门外地坪上巡看施粥棚。 此时,施粥棚最后一轮施粥即将结束,有在喝粥的,有还在排队轮候的,有已经喝了在一边待着未离去的。这轮施粥完了,整个施粥就要结束,拆棚散伙。饥民们看到卢嘉瑞到来,有不少人认得他的,便跪地上,齐声喊道: “多谢卢老爷善举!多谢卢老爷让我等有碗粥喝,暂时度过饥馑,不致饿死他乡!” 那些原本不认得的,看见有人跪地称谢,也跟着跪下来,称谢之声一浪接一浪的。 卢嘉瑞一看,这地上老少男女饥民,前面跪成一片的,约莫有上百号人,便大声说道: “你等家乡遭受灾荒,来到我聊城地方,原也是万分艰辛。我作为聊城商贾,能做的也就是尽一点绵薄之力,为诸位乡亲熬碗粥喝,保存性命。如今,天时和暖,雨水丰沛,万物生长旺盛,夏收夏种当前,正是农时。有不少的乡亲已经回乡耕种去了,你等也需回乡里去,努力耕作,自食其力,方是长久之道。我这里施粥,只能帮各位乡亲度过临时困厄,并不能作为长久依赖。施粥今日就是最后一日,还请各位乡亲散归乡里,自谋生计吧!” “我等多谢卢老爷垂怜,苟存了性命。可是一下间断了施粥,再无吃食之处,我等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怕也是要饿死!”几个老者又向卢嘉瑞磕头,有人说道。 “你等可散开各处去乞讨。如今粮价已经下降了许多,街市繁荣,乞讨也比从前容易方便得多。你等可以一边乞讨,一边返回家乡去,另谋生计。我这里施粥已有两个多月,势必不能总是施放下去的。”卢嘉瑞说道。 “可是,卢老爷这里一旦断了施粥,我等吃食便没了着落,再到别处乞讨,谈何容易!”有老者又说道。 “那这样,我给你们每个人三升米,你们带着回去,万一一时间没有吃的时,也可以自己找锅来熬些粥喝。”卢嘉瑞想了一想,便说道。 “多谢卢老爷!卢老爷之善行义举,我等将永生不忘!”几个老者又跪下致谢卢嘉瑞,后边齐刷刷跟着的又跪下一片。 “老爷,这里有上百号饥民,如每人给三升米,便一下子要三四担米!”这时邢安就在旁边,连忙提醒卢嘉瑞道。 “我知道,你就着人到‘瑞丰粮油’瑞荣坊分号将米挑出来分发吧!”卢嘉瑞说道。 “是,老爷!”邢安见卢嘉瑞这么坚决肯定,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吩咐一名伙计到里边“瑞丰粮油”分号安排挑米来。 不一会,三个伙计便将三担米挑出来,放到施粥台后边。等施粥分发完毕,便开始分发稻米。前面的饥民赶忙挤过来,排起两条队伍。由于争先恐后的,队伍又有些混乱起来。卢嘉瑞忙叫两个捕快和衙役过来维持,将排队秩序理顺了。于是,邢安叫伙计开始分发稻米。 有些饥民用讨粥喝的大碗装米;有些饥民用的是小碗,装不了两升米,只好少要些。有的饥民舍不得少领了稻米,便将衣衫扯下来兜米。有的饥民衣衫破烂,又怕会漏,干脆就脱下一件衣服,弄成米袋子,好好的将米装了。好在眼下是盛夏时节,不必担心受冻着凉。饥民们领受了稻米,总算逐步散去,邢安便命伙计们收拾东西撤棚。 瑞丰粮油食杂铺施粥棚施粥两个多月之后,终于撤棚了。邢安向卢嘉瑞禀报,这次施粥总共消耗了九十多担稻米,按当时市价算花费三百多两银子,邢安觉得这次行善施粥代价有些大。但卢嘉瑞对邢安说道: “这九十多担米确实不少,施粥日子这么长,花费是有些大,但应该是救活了不少人,如此说来也确实是善事一桩。我做买卖赚了钱,施行如此善举,也可籍此更得以心安。‘瑞丰粮油’遇饥荒则施粥,也让聊城远近人都知道了它的好名声,平素做买卖便更能取信于人,不怕买卖做不好。而我卢嘉瑞也会因此得到称扬,我名号下的各店铺买卖也会跟着好做。有所付出,必有所得,舍得舍得,正是这个理!” “还是老爷明见!”邢安夸赞道,在他看来,九十担米便是一笔巨额的钱银,就这么施舍出去了,很是眼冤。要是他,他不会想得那么多,那么远。 但卢嘉瑞却全然不会这么想。说起来也是,没钱的人是不会懂得有钱人之所思所想,这也许就是为何有钱人会成为有钱人,没钱的人始终是没钱的人的因由吧! 到七月上旬,芳菲苑改造工程便完工了。该筑造的湖泊、亭子、暖阁、假山、曲桥、湖边小径,都筑造并装整好,湖边树木花草也栽种完毕,呈现出了一派优美的景致。 至于湖水,正如柴荣早前说的,通过在街边砌一条临时沟渠,在聊城河边上架设了四架水车,雇人终日不息的汲水,灌回阳明湖中。到其他各项建筑装整完毕,花苑里树木花草还没栽植好时,阳明湖中便灌满了清冽的聊城河水了。 本来要多买些锦鲤放养湖中,急切间,竟没能买到多少真正的锦鲤。卢嘉瑞便交待柴荣,不管什么鱼,只要市场上卖的活鱼,都买了回来,放养湖中,让湖中生息旺盛即可。于是乎,柴荣便派了小厮到聊城三处市场内守候,一旦有人挑了活鱼担子来,便买下,连续十日买下聊城城里的所有活鱼,方才罢休。 如今,阳明湖中不但有锦鲤,还有各式各种鱼儿,在清澈的湖水中自由自在的游翔,开始生生不息了! 看到焕然一新的芳菲苑,卢嘉瑞欢喜备至,便如先前承诺的,邀请柴荣、沃基昌,以及兄弟会中各兄弟来苑中吃酒玩耍了一日。 此时的芳菲苑,虽盛夏已过,但依然草树繁盛,藤蔓花叶葱茏,鸟飞雀鸣。一片阳明湖碧波荡漾,九曲桥卧湖而过,聚美亭与演武亭相对矗立。湖面周遭草树遍植,幽径环绕。假山峻立湖滨,如俊逸男子伫立眺望;晴暖阁伏卧山侧,宛如少妇攀附夫婿。湖中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仿若在快活迎接游人宾客的赏光! 上午时,兄弟们便陆续先到芳菲苑中游赏、品茗。午后卢嘉瑞早早散卯回府,更换了便服,来到苑中与兄弟们会齐,便命在演武亭上摆开宴席,开始吃酒。 这日,卢嘉瑞还叫了林羽琯,领来几个小优儿在席前弹唱助兴。吃酒到兴致高昂处,众兄弟就撺掇卢嘉瑞唱曲。卢嘉瑞心头高兴,酒意微醺中,便推杯停箸,整嗓抖音,让林羽琯与小优儿奏乐伴和,唱了一曲柳永的《鹤冲天》。其曲曰: 黄金榜上, 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 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 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 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 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 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 风流事, 平生畅。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 换了浅斟低唱。 卢嘉瑞唱罢两遍,众人齐声喝彩。卢嘉瑞又让逢志到书房拿来萧管,就吹奏《鹤冲天》词韵,林羽琯领着小优儿们伴和,热闹场面构成了好一幅吟唱丝管图景! 这一日,卢嘉瑞与弟兄们品茶吃酒,游赏逗趣,高谈阔论,玩乐至晚,直到落日红霞尽皆退隐,夜幕降临,大家方才散归。(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回 赠米散饥民(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三回 施粥完结赠米散饥民 孕身未显进香求福佑(下) 当日晚夕,卢嘉瑞到钟明荷房中歇息,明荷便问道: “芳菲苑改造好了,相公摆酒请了外人来游赏庆贺,独独就没想家里人?” 卢嘉瑞这才想起来,原本该先阖家游赏庆贺一番,再请弟兄们来的。他便说道: “这我倒想得不够周全。那由你选个日子,咱们一家在苑中游赏玩乐一日吧!” “不必选了,那就后日好了。如今已是七月初了,盛夏已过,再拖下去,花草树木便不那么葱茏浓翠,景致也不会那么好看的了。妾去跟大姐她们几个说,多采办些肉食糕饼果品之类的,后日就到苑中宴饮游赏一日罢!”钟明荷兴奋地说道。 于是,隔了一日,卢嘉瑞与妻妾女儿一家人,便又在芳菲苑中摆茶设席,游赏一日。依良命人将茶桌摆在晴暖阁二楼上,将酒席摆在假山洞里,又是另一番玩乐的意趣。 是日,林萱悦也从逍遥馆歇手回来参加游园会。怀有两个多月身孕的靳冬花与怀有一个多月身孕的银彩,孕相未显,也正好出来游园散心,悠然而乐。冼依良等妻妾们上午便到苑中品茶游玩,卢嘉瑞依旧是午后从衙门里散卯回来后才加入。 卢嘉瑞一到,但见佳肴盛陈,时鲜果品与香茗美酒盈席满桌,婢仆环伺,歌姬弹唱,娇妻美妾欢声笑语,簇拥相迎。于是,在这豪宅佳苑,是又一个竟日欢宴游乐会! 一日晚夕,卢嘉瑞到冼依良房中歇息,说及冬花与银彩怀孕事。依良说道: “前时妾身怀有信郎时,有天神托梦与妾身,让妾身到福缘寺去上香许愿,便可得男。如今冬花与银彩都怀了我家骨肉,莫若也选个日子,一起到福缘寺去上香,一来妾身去还个愿,二来也让冬花与银彩去许个愿,为我家多添男丁。” 其实,冼依良心里除了要还愿,还要许愿让自己再添子息,当然嘴上说的只是还愿和带冬花与银彩去上香许愿。 “好啊,此事由娘子来安排就好,提前一日告知我,我告假亲自陪你们去!”西门说道。 于是,三日后的一个早晨,早饭过后,冼依良和冼舅妈、靳冬花、银彩各坐了一顶暖轿,卢嘉瑞与邱福、逢志骑马,清兰、奉香儿、秀芝走路,出城南门,望福缘寺迤逦而去。 依良本来还叫了洁如和明荷一起去的,但洁如和明荷看依良叫的冬花和银彩,为的是上香祈求男丁,想自己跟去不免怀惭,便不欲同往。洁如与明荷倒相约是日就到芳菲苑好好弈棋打双陆为乐,并赌个输赢,输的出资摆酒,也娱乐一日。 依良记得很清楚,上回自己孕中去福缘寺,在回来的路上,抬轿子的脚夫走路不稳,摔了一跤,差点动了胎气。今日出门时,她便一再交待脚夫,宁可走得慢,也要走稳当些,不许赶脚,确保安稳。脚夫们自是应命,稳步慢走,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福缘寺。 慧悟方丈得报,本寺大施主卢嘉瑞率领家人前来进香,连忙领了僧众出到山门来迎接。卢嘉瑞、冼依良等拴马下轿,随慧悟方丈进入寺中。 时值夏秋之交,天时晴好爽朗,到山寺来进香的香客与游玩的游人也不少。慧悟方丈亲自将卢嘉瑞一行迎到客室,待茶毕,又陪冼依良、冼舅妈、靳冬花和银彩等人到各佛殿上香礼佛,许愿祈福。 因不欲多费烦口舌,而冬花与银彩的孕身也并未显现出来,这次冼依良只跟慧悟方丈说来寺里还愿祈福,并未向方丈说及冬花与银彩怀有身孕事。 慧悟方丈引领冼依良、冼舅妈、靳冬花与银彩逐个殿宇的去上香、礼拜。在冼依良等上香、礼拜时,让殿里的和尚或小沙弥念经、敲钟鼓木鱼,做些简单的佛事应和冼依良等人的上香礼拜。僧众唱诵清扬,信徒参拜虔诚,真个是,俗愿与神光通传于佛俗两界,佛之灵光与人之良愿交融于神宫佛殿,无边无量佛法弘扬于渺渺凡人俗身! 卢嘉瑞虽不笃信道教,却还对道家经义有更多的了解与认同。他尤其对道士有些崇敬,认为道长们大多学识丰富,见多识广,懂得世情人伦,又深知修身养性之道,更会钻研医药,不少道士都悬壶济世,真正融入俗世人间。道教道士们不像佛教僧侣,光知吃斋念佛,讲那些丝毫不让人懂得的经义,虚口教人节欲从善,艰苦修行,忍受现世磨难,向往虚无缥缈的来世,想望那些来生的安乐。因此,卢嘉瑞对佛事一向不甚上心,他虽不吝啬献纳香火钱——每次来福缘寺出手都相当阔绰,也曾捐助福缘寺修缮殿宇,就是去年灾荒米贵,也曾捐助福缘寺十担稻米帮助佛寺度过饥荒,但这都不过是源于他内心一个行善积德的简单想法,以及夫人冼依良笃信佛法所致,要说是佛教经义教化于他,则毫无干系。 这会,卢嘉瑞便未跟随冼依良她们去上香礼佛,从客室待茶出来,他便告辞慧悟方丈及妻妾们,自顾带了逢志,在寺里各处草草的参观一番,便出了山门,到四围游览山上景致去。 卢嘉瑞带了逢志,在寺庙周遭也是草草游览了一番,感觉这里也没什么太好的景致,远比不上三清道观。于是,卢嘉瑞便要返回寺内。 这时,在山门之外,不远处那家山野酒家的猎猎酒旗却引起了卢嘉瑞的注意。那家酒家就在福缘寺山门外约莫三四百步处,似乎专为到山寺进香游览却又不愿吃山寺斋饭的香客游人开的。卢嘉瑞虽然来福缘寺多次,都路经这家酒家,但从未进过酒家的门。 这回,卢嘉瑞倒想到这家酒家去,炒上两三碟小菜,喝上两杯,一来不必去吃寺里斋饭,二来也看看在这样的山野酒家吃酒,到底感觉如何。 卢嘉瑞便领着逢志朝酒家快步走去。 进到酒家,看里边没有什么客人,卢嘉瑞便挑了一张中间的桌子坐下。店小二连忙过来,问道: “请问客官,要点几个小菜,喝上三两碗酒吧?小店虽在郊野,菜色与酒香一点也不比城里酒家差哩!” “那好,那在下就试试你家的菜色酒香究竟如何!都有什么菜色?掌柜的,好吃的报来!”卢嘉瑞问道。 “煎炒的有肉醋托胎衬肠、盘兔、炒兔、生炒肺、羊脚子、鹿脯,羹汤有三脆羹、二色腰子羹,时蔬有清炒莴苣、水焯生菜、油焖京西笋。客官别看菜色不多,保证款款好味道,吃过还来。至于酒,那更不必说了,跟城里的一般,都是从河北东路提刑司副提点刑狱公事卢嘉瑞老爷掌下的酒榷货务沽来的好酒。”店小二麻溜地说道。 “哦?你这山野店家,不自己酿酒售卖,多赚些个?”卢嘉瑞问道。 “小店虽小,作奸犯科之事却不敢造次,为多赚几个铜钱冒收监入狱的险也不值得。卢老爷本就是掌刑老爷,犯事犯到他那里,要是被抓获了,那还有何幸?”店小二笑道。 “好,守法做买卖,才能稳妥!”卢嘉瑞说道,“那请掌柜的就给我每样肉菜都来一个,羹就要三脆羹,蔬菜就油焖京西笋好了。酒嘛,先上三碗,不够再添!” “客官就一个人,点要这许多菜肴,吃不完。不如就点两碟肉菜,一个羹汤,一个蔬菜,足够了!”店小二说道。 “掌柜的,无妨,你说你的菜肴好味道,我就信你,每样都点要一碟来试试,吃不完,给我包了拿回城里去。”卢嘉瑞说道,“你这里看着也没有其他客人,不会就没有食材了吧?” “谁说这里没有客人?老衲不是客人么?”忽然,在靠里边的一张桌子下边长木凳上坐起一个和尚模样的人来,揉揉眼睛,发问道,话语却不是那么流利,似是个外方人。 “嗯?”卢嘉瑞仔细看时,着实有些吃惊。 但见这人剃度了头发,手里还拿着一串念珠,的确应该是个和尚。但他额头前突;眼睛很大且深陷,眼眸不似中土人深黑,而是黑中带蓝,明亮有神;鼻子隆得老高,似乎鼻尖翘起回钩样子;肤色更是与中土人民显著不同,褐色晦暗,看来怪怪的。 卢嘉瑞凝视片刻,便问道: “方才不曾看见高僧在里边,请勿见怪!高僧是胡人?” “贫僧不是胡人。中土人称外方人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分,贫僧却都不是。”那和尚模样的人说道。 “东南西北都不是,那高僧来自何方?”卢嘉瑞问道。 “贫僧来自天竺佛国,在中土之西南,正是来自你等中土人民所称之西方极乐世界。”和尚答道,颇有点得意之色。 “哦,来自天竺,那应该称为番人,高僧就是俗称的番僧吧?既然高僧来自天竺,一定是佛缘与修行皆优之高僧了,却何故到此凡俗酒家来,饮食生性血光之物?难道天竺僧侣不戒杀生么?”卢嘉瑞又问道。 “天竺僧侣也戒杀生,不过贫僧不戒。贫僧从天竺一路云游到此,历尽千辛万苦,途中需是有什么吃什么,方能不被饿死,是故贫僧就不戒杀生,不戒酒肉了。”番僧说道。 “既如此,在下敢请高僧一起同桌吃酒,也好请教佛家修行劝善之道!”卢嘉瑞便说道。 “如若施主能如此布施,正合贫僧之意。”番僧爽快地说道。 于是,番僧便过来与卢嘉瑞对坐一桌,酒菜上来,两人便一边吃酒,一边谈说佛教经义修行、各地风土人情与番僧来历。 不过,番僧似乎对佛经义理及僧众修行懂的并不多,对所经历的各地风土人情倒是说得滔滔不绝,甚至屡屡提及各地男女往来及婚媾风俗,不像一般僧侣避谈情色。好在卢嘉瑞也对佛家经义修行不甚在意,而番僧所谈的正好是他所喜闻乐知的。 番僧酒肉胃口可就不一般了。原先卢嘉瑞点要的菜肴是极多的,就算加上番僧一人也该算得十分丰盛。卢嘉瑞曾打算吃不完都包了,送番僧拿回去,以便他回头隔餐食用。但是,在番僧的大嘴快箸扫荡之下,全部菜肴却吃个一空。当然,酒也加了数回,直到番僧醉意阑珊,卢嘉瑞也是酒意微醺,才算酒足饭饱,推杯投箸。 席间言谈中,卢嘉瑞曾说及自己是陪护妻妾三人前来上香礼佛的,番僧就问及卢嘉瑞家中妻小情状。酒意中,卢嘉瑞说话无所顾忌,番僧便得知了卢嘉瑞有妻妾六房。 酒饭后,当卢嘉瑞让逢志付了酒钱,就要告辞作别之际,番僧从放在一旁的褡裢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囊,递给卢嘉瑞。他对卢嘉瑞说道: “贫僧与施主有缘,得施主施与一顿好酒饭,无物回馈,就赠此袋神物与施主,聊助施主快活几时,算做回报!” “有何神奇之物,能助我快活几时?”卢嘉瑞接过皮囊,看那皮囊甚是精致,里边也不知装的什么神奇之物,带着酒意,便茫然问道。 到底这番僧送给卢嘉瑞之精致皮囊里装的何物?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 苏纹初涉欲海(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四回 留守庭院苏纹初涉欲海 巡按聊城雷德密会故人(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在福缘寺山门外酒家遇到一个番僧,一顿好酒饭之后,番僧取出一个精致的皮囊要赠与卢嘉瑞,说是装有可使他快活之物。卢嘉瑞接过皮囊,便问番僧有何神奇之物竟可使自己快活,一边打开皮囊看,只见里边装的是些紫红色的丸子,有手指头大小。他便又问番僧道: “此为何物?有何用处?” “哈哈哈!施主别小看此物,施主可以叫它神龟丸,正是可使施主快活无比的神药!”番僧笑着说道,“适才闲话中,贫僧得知施主有六房妻妾,房中事定然繁密,施主或者不堪扰劳,又难得真正畅快。如先服用这些神龟丸,再行欢爱之事,便可为施主倍添滋味,快活无比!” “这么小小一颗小丸子,竟然能有如此神效?”卢嘉瑞醉意微醺,疑问道。 “足下每次拿出一颗,抛入口中,喝一口酒吞之,则不过两炷香功夫,便会念欲偾张,命根子挺拔,正合就势欢爱。到时,施主便会坚挺如铁,久战不泄,岂不畅爽异常,快活无比?”番僧说道,话锋一转,却又说道,“不过此神龟丸虽好,不可常用,这皮囊里也就不到一百颗。每次只需一颗,每日最多一次,最好隔日或三日方才一用,否则精魂过耗,元气衰损,伤及性命!” “如此神妙之物,高僧一定尝试过吧?”卢嘉瑞笑着问道。 “施主这话,贫僧却不好回答!”番僧也笑着说道,“不过,请施主谨记贫僧所言为要,切勿滥用!” “嗯,多谢高僧馈赠,在下谨记高僧嘱咐!”卢嘉瑞收下皮囊交给逢志,放到书袋,又叫逢志拿出一锭五两纹银塞与番僧,番僧申谢不已。卢嘉瑞然后就辞别番僧,出了酒家,返回福缘寺里。 那时,正好冼依良她们已经上香礼拜完毕,又在膳堂用过了斋饭。卢嘉瑞便让逢志给寺里主事五两银子作香火钱,然后领一家人告别慧悟方丈与一众僧人,出了山门,上轿打马,返回聊城城中。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慢走,卢嘉瑞一行人返回到卢府。卢嘉瑞在书房,拿出番僧赠予的皮囊,打开,将里边紫红色丸子拿一颗出来把玩。他将丸子放到眼前近近的,看了又看,只是颜色有些奇特,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他用手指仔细摸捏,小丸子似乎不是十分坚硬,摸捏中,他一下用力过猛,竟将丸子捏到碎裂开了。 卢嘉瑞想了想,便叫卢金斟来一杯葡萄酒,他将丸子碎块全部捂入口中,大口将那杯葡萄酒喝了,然后便斜躺到躺椅上歇息。 果然,过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卢嘉瑞便感觉浑身燥热不安,欲火升腾,渐次烧烈,命根子已不由自主的挺拔起来,心意里极其渴望与女子欢爱交媾! 卢嘉瑞按耐不住,便急忙起身,出了书房,转到后边钟明荷房中。 钟明荷房里却悄无声息。卢嘉瑞焦躁不已,转身正要出去,苏纹从奴婢房中出来,道个万福,问卢嘉瑞道: “老爷,五娘带了谷湘到三娘房中去玩耍,老爷要不要奴婢去将五娘叫回来?” 卢嘉瑞再转身回来一看,这苏纹身上穿着睡袍,睡眼惺忪,头发有些儿蓬乱,几缕青丝半遮脸庞,本来就小巧的脸庞儿看得见十分俊俏精致。那松垮的睡袍罩着若隐若现的身段,又凸显她挺起的胸脯。看她眼神,全然没有慌乱惊惧之色,甚至似乎还有招引挑逗之意! 卢嘉瑞便说道: “不必叫五娘回来了,我就到五娘床上歇息一阵,你伺候我更衣吧!” 卢嘉瑞说罢,便进入里间,来到床榻边上。苏纹跟了进去,到卢嘉瑞身边,帮他摘帽,脱衣,除裤。 苏纹显然看到老爷脸上微红而气息粗喘,是吃过酒的样子。只是她感觉老爷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但她只当老爷是吃酒醉了。除裤时,苏纹感觉到老爷的命根子挺直坚硬,方知老爷欲找五娘行欢爱事。 这时,卢嘉瑞已是欲火中烧,极渴难耐。他看苏纹也并没避忌什么,反而不时有意无意的触碰自己的命根子,甚至还故意用手抓了一把,假装无知地挑逗问道: “这什么东西,这么硬!” 卢嘉瑞再也把持不住,便一把将苏纹抱住,先是胡乱亲咂,继而在狂乱中撕扯脱解她衣衫。苏纹仿佛也早有准备一般,非但没有躲避挣脱,反而极力迎合,如饥似渴的亲咂,急促的喘着粗气,也帮着老爷脱除衣裤,又帮老爷将自己衣衫脱解开去。 一阵狂乱之后,两人便都脱得赤条条的,紧紧的抱住,一起滚到床榻上。于是,两人又是一番疯狂亲咂摸捏翻滚,极度亢奋之际,卢嘉瑞捉定苏纹,双腿跪起来,将苏纹双腿紧紧抱住,随着苏纹一声“哎哟”叫喊以及接着的一阵阵吟呻,卢嘉瑞竟就这样将苏纹收用了! 这神龟丸果真神奇,作弄了许久,怕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卢嘉瑞依然坚挺不屈,命门紧绷,换了数种范式,毫不懈怠! 苏纹却是初尝人欲,便就遇着卢嘉瑞刚猛如斯,开始是好奇且欲渴,继而是慌乱且快活,再则便是痛楚且快慰! 卢嘉瑞不停的折腾,苏纹便不停的吟呻呼喝,欲渴、快活、痛楚与快慰的感觉便循环反复,交替涌来,让苏纹初次破瓜便深享这世间人欲之极乐滋味! 正当卢嘉瑞与苏纹两人还在钟明荷床榻上鏖战不息之时,不巧钟明荷却带着谷湘回房中来。明荷一进房门,便听闻从里间传来苏纹的吟呻呼喝声,正奇怪不已,循声寻到里间时,却看到卢嘉瑞与苏纹两人在自己床上赤身肉搏! 钟明荷惊呆了!她当即气得热血上冲,说不上一句话来。但卢嘉瑞与苏纹两人正作弄到要紧处,虽然看见明荷进来,却也脱分不开,两人是不由自主的继续作弄,停不下来。 钟明荷愤怒不已,刚要发作,但马上转而就冷静下来。她赶忙将里间的门关起来,看一眼还在不停作弄的两人,瞥见床褥上沾染的一滩殷红血迹,便说道: “苏纹,你今日开苞破瓜,我不阻断你好事,免至你一世都不吉利。但往后不许你再不知规矩,欺主售色,阴夺主宠,将我这个主母当摆设,否则休怪我无情!” 卢嘉瑞与苏纹两人只顾作弄,并不搭话。两人又继续作弄了一炷香功夫,方才霹雳震颤,闪电云开,豪雨狂泄! 卢嘉瑞倾泄毕,一放手,苏纹便一骨碌爬起来,捡抱起自己的衣衫,冲出里间门,溜回奴婢房去。 方才愤怒不已的钟明荷这时哭泣起来。卢嘉瑞怀有惭愧之意,便对明荷说了许多好话,又许了许多的诺言。卢嘉瑞许诺给明荷一根象牙簪子,一条挂金玉镶嵌坠子的金项链,还要给明荷打一个大的银手镯和一对金镶玉的耳坠,再从家里瑞依绸布庄挑选上好的杭州丝绸锦缎,给明荷做两身秋冬服色,等等。卢嘉瑞又是哄又是许诺的,说了半日,钟明荷方才破涕为笑,说道: “相公如今收用了苏纹,妾也不赶她走,往后不许背着妾与她私下厮混!” 这就是钟明荷宽怀聪明之处。她知道,如果她妒火烧起,跟卢嘉瑞大吵大闹,或者赶苏纹走,惹怒了卢嘉瑞,自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焦绣珠便是前车之鉴。相反,她既表示了不满,又不大吵大闹,倒可以讨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还让卢嘉瑞心下觉得亏欠自己一份情面,要对自己好一些来弥补。况且,她觉得,就算卢嘉瑞要她主仆一同伺奉巾栉,也未必不能像靳冬花一般,落得快活,好彩也能像冬花与银彩一样拢住卢嘉瑞,使他来自己房中更多,有日能珠胎暗结,怀上身孕,岂不美哉? “那好,娘子往后将苏纹当你通房丫鬟就好了,免得做事也要躲躲闪闪!”卢嘉瑞见明荷在思想,便说道。 “你这个老馋猫,吃了一回还不够,还想吃!”明荷嗔骂道。 “不行,那就算了,我让苏纹到别的房中去伺候,免得娘子见着了窝气!”卢嘉瑞便说道。 “算了吧,妾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容得下她苏纹,往后还在妾房中伺候吧!”明荷赶紧说道。 钟明荷知道,要是苏纹到了别的房中去,怕往后卢嘉瑞就少到她房中来了,她不能失去卢嘉瑞的欢心。接着,明荷又说道: “今日,相公将苏纹开苞破瓜,也该摆桌酒席给她庆贺一下,算是花酒一般,还要置办一些儿礼物与她,不至于让她白白疼痛一场!” “好,还是娘子想得周全,我就叫邱福去采办,今夜就在娘子房中摆酒吃饭吧!”卢嘉瑞见明荷神色雨过天晴,也高兴起来,说道。 “嗨,难得相公今夜在妾房中消遣吃酒,却不能动情弄爱,实在是可惜!”明荷叹息道。 “这个却无妨,如今就备办酒席,然后慢慢儿吃喝逗玩,至晚夕,我一样能与娘子酣畅淋漓!”卢嘉瑞笑着说道,他如今对神龟丸之神效已经深信不疑。 卢嘉瑞让邱福到外边街上采办了许多肉菜果饼,晚上就在明荷房中摆酒宴饮。卢嘉瑞、钟明荷与苏纹坐席,谷湘在一旁伺候,一直吃喝逗玩,到二鼓梆子响起,方才收席。 吃酒罢,卢嘉瑞便回到前面书房,又吞服了一颗神龟丸,然后再返回到明荷房中。沐浴毕,对坐闲话,品了两盏枸杞红枣糖茶。没多久,卢嘉瑞便觉得欲焰升腾,就拥起钟明荷进入里间,相偕共赴高唐台,播云弄雨,再享人欲之乐! 钟明荷这回就感觉到了久违的淋漓酣畅。她不曾想到,卢嘉瑞一下之间为何竟如此雄猛。卢嘉瑞坚挺而持久的抽插,让她这个一向相信“只怕牛累死,不惧田犁烂”的女子,也不禁持续吟呻呼号不已,让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了快慰至痛楚之感觉。她甚至因而想到,日间苏纹初尝人欲,便被如此折腾,应该会有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痛。但她喜欢,她乐于享受这种感觉。 事毕,卢嘉瑞却彻底累趴了,就像山崩地塌一般瘫在床榻上,全身乏力,疲惫之极。他感觉四肢好像散了架,都不属于自己,全然懒待动弹,脑子也是无思无欲,空落虚无,便在昏昏沉沉中睡死过去。 一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到府里,便到外边芳菲苑游逛,闲步小径,漫行九曲桥,赏看湖中锦鲤游翔,然后到演武亭上练功。卢嘉瑞刚收功,要开始练剑,便有寇伟进来报说,前时金龙庄的金管家领了几个人来,要见老爷。 卢嘉瑞一听便十分欣喜,知道该是金龙庄金老爷放了出来,到聊城来面谢。但他转念一想,却不便让他们到府里来——毕竟他们虽侥幸得以脱身,毕竟犯事极重,自己作为朝廷命官,面上还是少点牵扯为好。 于是,卢嘉瑞便命逢志出去,告知他们不必登门,然后带他们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等到傍晚夜幕降临以后,再带他们到窦记酒家吃酒,接风洗尘。 傍晚,卢嘉瑞青衣小帽,带了邱福来到窦记酒家。逢志早已安排妥当,金老爷一家与金管家在一个包间候着,卢嘉瑞与邱福一到,便开宴了。 “实在对不住世伯,日间有些不便,未能在府中奉候!”卢嘉瑞进门,看见金老爷,便抱拳对金老爷说道。 “卢老爷不必客气!如今卢老爷是官身,谨慎些是应该的。老朽一家将要隐姓埋名,流落他乡,也不拘论什么地方,什么避忌,莽撞的就到卢老爷府前打搅,倒是有欠思量。”金老爷说道,“不管如何,老朽一家这次要当面感谢卢老爷鼎力周旋,让我等苟存性命,得能再见天日。来,老朽就借一杯淡酒,敬谢卢老爷!” “世伯言重了!都是世伯痛下重注银子破财消灾,小侄不过代为打点而已,作为世交,本是应分之事,不足言谢!”卢嘉瑞谦辞说道,既是客气,也将为此事花费巨多银子之意说道出来。 “嗨,银子本就是赚来的,花费了便花费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如今老朽一家都能平安活着,便是花费重注银子换来的最大好处。在监牢里关了这一段,日日忧心性命将死于一旦,方知道在外边自在活着有多好,银子根本就没那么重要!”金老爷笑着说道。 “如今世伯人是平安出来了,庄子、家产与银子却都没有了,将往何处去?又将如何营生?”卢嘉瑞关切地问道。 “哈哈哈!多谢世侄关心!”金老爷说道,“好在老朽未雨绸缪,小心防备,前些年便陆续将积攒的资财分出许多份,分散藏匿各处,如今老朽正可陆续取出来使用。正如贤侄交代金管家的,老朽打算远离故土,搬到南方去,隐姓埋名,从新置办宅院田园,想来依然可以过上适意的日子!” “世伯真是深谋远虑,小侄还得多向世伯讨教哩!”卢嘉瑞说道,“好,我敬世伯一杯,祝愿世伯早日到南方,找到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哈哈哈!好,多谢世侄!”金老爷爽朗地笑道,“讨教就不必了,只是经过此番灾难,老朽倒要倚老卖老,奉劝世侄一句:防患未然,始终要谨记!” “多谢世伯!小侄明白了!”卢嘉瑞称谢道。 一桌人便在笑谈、客套与谦辞中吃酒,直至二鼓梆子响过,酒足饭饱,大家方才散归。 这金老爷虽然年过花甲,须发斑白,也刚历经牢狱苦难,却能吃喝如常,谈笑风生,其从容豁达之意气,却倒让卢嘉瑞真切感觉到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是多么重要!(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回 苏纹初涉欲海(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四回 留守庭院苏纹初涉欲海 巡按聊城雷德密会故人(中) 与金龙庄金老爷宴饮毕,卢嘉瑞命邱福先将金老爷一家送回客栈去,自己叫逢志算账付酒钱。完了,卢嘉瑞正要回去,有酒家小厮过来请,说掌柜娘娘有请卢老爷过去叙话。 卢嘉瑞便跟着小厮来到掌柜房,里边柴英琅起身迎接。卢嘉瑞却见柴英琅大腹便便的,不甚方便。 “小妹怀上身孕了?有这等大喜事,何不早日告知大哥?”卢嘉瑞问道。 “看大哥说的,这算什么大喜事?合婚了自然就会怀孕,怀孕了自然就会生孩子,一些儿都不必作贺作喜的。”柴英琅笑笑,说道。 “那可不一定,也不是所有女子合了婚就会怀孕生子的,”卢嘉瑞说道,“小妹怀的可是我的小外甥哩!” “对不起大哥,小妹说话可不过脑子,嫂子们往后一定都会怀孕生子的!”柴英琅说道,想一想,去将房门关上,又继续说道,“正是我怀了孕,不能伺奉卢玉了,我知道他又跟山菊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如何是好?” “他敢?”卢嘉瑞一听,说道,“我原来就让他发过誓的,在你生养下来之前,不能对山菊怎的,他如何就忘了?” “男人都一般好色,哪能缺得了女人?目今我又不能伺奉他,怀胎十月,这么长的时日,他忍得了?什么誓言都没用的。”柴英琅说道。 “那好,我帮你处置,包管卢玉再也弄不了山菊!”卢嘉瑞说罢,便要走。 “大哥要怎么处置啊?不要让他知道是我背后戳他才好!”柴英琅连忙说道。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卢嘉瑞说道,“只是小妹如今怀了身孕,该好好静养安胎,如何还在酒家里忙乎?该叫卢玉来管事才是。” “我哪有那么娇贵?能动能走的,我也闲不住。这里粗重活我也不必沾手,有伙计小厮做,我只是走动指点说说。况且我听村里老人说,怀孕之后也需适当劳作,体活身健,到生产时才更顺当!”柴英琅又笑着说道。 “那你还是多注意些儿,不要累着了!”卢嘉瑞说罢,便告辞了。 翌日,卢嘉瑞便让邱福去找卢玉,让山菊回府伺候杏儿,换廖妈妈到树荫街伺候卢玉与英琅。卢嘉瑞让邱福对卢玉说,英琅如今怀了身孕,要吃好养好,安胎养胎,廖妈妈有养育孩子经验,又会烧菜,正好调换过来照料英琅。 这么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卢玉不允,而且连疑问都没有——虽然他心下舍不得山菊,但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廖妈妈到树荫街去伺候柴英琅和卢玉,山菊便回到宝珠院中伺候杏儿与沃基昌夫妇。 山菊与杏儿、沃基昌夫妻年纪相若,平素主仆之间便随意了许多,不料这却勾起了沃基昌对山菊的欲念心性。沃基昌渐渐地对山菊起了意,竟然就寻了个机会将她收用了。山菊本就尝过男女情色乐事,又见沃基昌是老爷的姑爷,既有玩乐的快活,又怕得罪卢家人,便不敢声张。沃基昌纠缠时,她就半推半就的,得过且过。 三番五次之后,杏儿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跟沃基昌挑明了说,沃基昌却死懒不认。杏儿无法,又不想一下就闹到爹爹那里去,想想只好去找娘亲们说说。 在几位娘中,杏儿跟五娘明荷最相得,她便悄悄地跟五娘说了此事,求五娘帮忙想个法子。钟明荷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两人计议一番,还是由明荷跟卢嘉瑞说了。 卢嘉瑞听闻此事之后,感觉这事张扬出去会被人传为笑谈,不如不声不响地摆平了好。卢嘉瑞便让原来在依良房中伺候的张七嫂去宝珠院中伺候杏儿与沃基昌,并叫邱福找来聂嫂,将山菊卖了。卢嘉瑞还特别交代,不拘价钱,只是一定要卖给外乡人,给了银子就让将她带走,离开聊城。 于是,山菊便被聂嫂带到聊城运河码头,以七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一个来自福建路的过往客商。客商买了个奴婢,当然一路上可以消除商旅之寂寞孤苦。至于跟随客商回到福建路去,山菊是做了小妾还是依然做奴婢,就无从知晓了。 及至卢玉得知山菊被卖之事,已经是山菊离开树荫街数月之后了。他打听到的是山菊伺候杏儿不周,惹脑了杏儿,杏儿一气之下便把她卖了出去。至于卖到何方何处,谁也不知道。卢玉也无奈,一段苟且情缘只好就此断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人过的快活,日子也过的飞快。 提刑司里没有什么特别棘手繁杂的事务,不过是早上打卯,午后散卯,中间就循规蹈矩的办理公务。随着任职日久,卢嘉瑞处理这些公务也是日益娴熟,许多事务都是相似,处理起来可为轻车熟路。最重要的是,卢嘉瑞并不欲在官位上捞取什么钱财私利,只想拥有这份官威和荣光,做起事来不必多想个人好处,按着朝廷律例规制与人情公理办事便好,公务就显得特别简单。 要说提刑司里有些什么让卢嘉瑞不惬意之处,便是头顶上司廉向笃廉大人。廉向笃虽为官多年,但一直私心过重,甚至可以说十分贪腐,处事因此便失去章法分寸,让卢嘉瑞在办理公务时倒时常要加以顾忌,为之转圜。再有就是,一些相熟的官商友人之不时请托也让卢嘉瑞头疼。自己有权有势好办事是没错,但那些请托往往是作奸犯科侵夺掳掠之人之事要法外开恩。卢嘉瑞要是不帮忙,就丢了人情交谊,要是帮了,就枉废了法度,冤屈了他人,还有违自己心志,怕还要被廉向笃背后耻笑。 但是,卢嘉瑞终究还是一个有智略之人,虽不能说做得到始终严格依法公正,但基本上能做到不枉屈法度,合乎情理,案件当事者不受显见之冤屈,又能摆平各方的请托,不至于让那些请托的官商友人觉得他卢嘉瑞有法无情,断了交谊。 卢嘉瑞得到提刑司里外称扬,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声望威信远高过他的顶头上司廉向笃廉大人。 官事如此,家里买卖事也是顺风顺水。如今瑞荣坊里边的铺房早都已经全部租出去,街市繁盛,买卖兴旺。柴荣也感觉到了坐地收租的好处,瑞荣筑造工坊每月都有大笔的银子进账。有人再要买下铺房时,柴荣也声称只租不卖了。管理瑞荣坊,收取铺房摊位租金成了瑞荣筑造工坊的主要事务,出去招揽筑造活计倒成了顺带的副业了。 随着灾荒年景的过去,乡间市井又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景象。城里店铺度过了买卖的低潮时期,卢家的各家店铺的买卖也一样畅旺起来。经过多年的买卖经营及为官标榜,卢嘉瑞的人望口碑在聊城已是丰隆卓著,他名号的店铺也极受街坊乡邻之信赖,买卖相比其它店家更兴旺。 卢府里,自从芳菲苑进行了风水改造,院落比之前优美了许多。苑里亭台楼阁、湖泊假山、九曲桥、深洞幽径、鱼鸟蜂蝶、密林茂草、奇花异木,阳明湖中锦鲤翻跃、鱼虾游翔,这些景物将芳菲苑装点得美丽多姿,一派生机勃勃,意趣盎然,仿若王公显贵之府邸宫苑,极耐玩赏。卢嘉瑞及家人无事时,便喜欢到苑中消闲游赏,或品茗,或吃酒;或歌舞唱乐,或写意书画;或独行体味,或结伴徜徉。其中兴味意趣,实难一一细描。 卢嘉瑞虽商贾之人,但曾投军杀敌,又一直练功习武,打杀斗狠不甘人下,咋一看来应是粗俗之辈。但卢嘉瑞却一向有着歌乐雅趣,时常独自哼唱小曲,或者叫逢志吹箫伴和,自己更善吹萧管,还喜欢听曲赏乐,粗通诗词歌赋与棋艺书画,有文人骚客之风雅,又算得是个斯文人。芳菲苑改造完工后,卢嘉瑞就时常到苑中来,或独自一人,或偕同依良、洁如、明荷、杏儿等,或偕同冬花、银彩两个孕妇,一边赏景逗鱼,一边闲话散心,甚是惬意。 当然,卢嘉瑞到芳菲苑来,更多的是练功习武。卢嘉瑞一向坚持练功习武,除非宴饮、会客等事耽搁而不得已,就不会停辍。芳菲苑改造好,这里景致更好,在这里练功习武也感觉更舒服,给人提神醒气,操练得也更带劲。 正因官事、家事和买卖事,诸事都顺当妥帖,无可操心忧虑的,卢嘉瑞也落得清闲。打自从天竺番僧处获赠神龟丸后,卢嘉瑞便上了瘾,由是日日宴饮,夜夜伐性。服食神龟丸之后行房所感受到的那种异常快活之感觉,不惟让卢嘉瑞沉迷,连妻妾们也都迷醉不已。 本来各位妻妾们看到冬花、银彩两人因孕得宠,便都暗自邀房争宠的,期望卢嘉瑞能多到自己房中来行事,然后能怀上身孕。卢嘉瑞有了这神龟丸之后,带来的那种坚挺而持久的、前所未有的快慰,让她们更加渴望卢嘉瑞能对自己格外垂青。如今,只要卢嘉瑞晚夕到妻妾们房中,欢爱就成了他要做的必不可少的事情。 不但是妻妾们,就连苏纹,既然做了钟明荷的通房丫鬟,也与明荷一道,暗施媚力,时常演练双凤栖凰游戏,欲要将卢嘉瑞多拉到五娘房中来。至于奉香儿、秦翠柳,虽是卢嘉瑞的编外女子,尝到过超凡舒爽滋味后,也时常刻意引诱卢嘉瑞来光顾。 就是林萱悦这边,也不闲着,不时找借口,使丫鬟来叫卢嘉瑞到逍遥馆去相会。由于有了神龟丸,卢嘉瑞战力鼎盛,他一旦到了逍遥馆,往往都要点上一个或两个姑娘作陪,与林萱悦一道,来个一雄对数雌,极尽情色念欲之宣泄。 正因以上种种,卢嘉瑞不免纵欲过度。他只顾着自己快活,妻妾及其她女子也只管自己能得宠幸,享受快乐,谁也没太在意到卢嘉瑞自己身体精神之耗损。卢嘉瑞自己以为过上了神仙般的快活日子,完全将番僧不要滥用神龟丸的叮嘱抛诸脑后。他日间除到衙门打卯办公,便是吃喝饮食,晚夕轮流的到各房去逗情纵欲。只是有一日,占宣立来找卢嘉瑞说事,一见到卢嘉瑞,便惊讶不已,说道: “打自上次老弟见大哥面到如今,不到两个月,大哥如何变得如此消瘦?看大哥如今形容憔悴的,神气也大不如以前,何故如此?” “消瘦?憔悴?我有那样吗?”卢嘉瑞打起精神,反问道。 “大哥,你眼窝深陷,颧骨突显,脸上瘦削,还眼神迷离,与上次老弟见到大哥之时有极大差别,究竟是为何呢?难不成大哥这两个月里得了大病?得了大病当告诉弟兄们才是啊!”占宣立还是惊疑地问道。 “我没事。”卢嘉瑞嘴上说道,但经占宣立这么一说,卢嘉瑞心里才忽然醒悟到这段时日真的是纵欲过了度,自己也时常感觉到疲乏,精神恍惚,做事不能专心。于是,他便暗自定见,往后要疏减些,不要再夜夜行事了。当然,卢嘉瑞不会对占宣立说什么。他轻描淡写的对占宣立说道: “我没病。前时是有些忧心事,又是忙乱,我休养一段,过一阵便又好了。” “那就好。”占宣立说道,“大哥倒要记得,不管是官事还是买卖事,甚至玩乐事,不管多大干系,也不管多少的快活,还是自己身子最要紧,不能垮了。身子垮塌了,世间万物,不拘金银财宝与美酒佳肴,还是美姬娇娃,便都与你无干了!” “嗯,宣立,难得你说得出这样的至理之言!”卢嘉瑞夸赞说道。 “我一向说的都是至理之言,何止这一次说的?”占宣立笑着说道,“如今我就领大哥到一个地方去,那是一家新开的野味酒家,专门收买猎人送来的山野猎物,做成美味炒卖。有山龟汤煲、炖鹿肉、鹿血糕、蒸泥鳅,正好补补大哥亏虚,为大哥养养身子。” “你看不是,又来找我去吃酒!”卢嘉瑞微嗮说道。 “今日我不与大哥多饮酒,就拿一瓶葡萄酒去,只给大哥三盏,其余的我喝,大哥只管吃肉喝汤,滋补身子,包管你吃过一餐,晚夕便会精神倍增,魄归魂回!”占宣立说道。 卢嘉瑞想想,便答应了,与占宣立一道出去吃酒去。 这晚夕吃酒回来,卢嘉瑞回想起占宣立的言语,便独自到书房歇息,谁的房中也不去。而此后,他便将番僧送的神龟丸收藏起来,不再使用,也不再夜夜求欢纵欲,起码隔日才轮流到妻妾们房中去,其它时日夜间则独自到书房歇息。 妻妾们自然都感觉卢嘉瑞到自己房中的间隔时日多了,隐隐间也猜疑卢嘉瑞到谁人房中去多了。卢嘉瑞可不管那么多,此时只想着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回 苏纹初涉欲海(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四回 留守庭院苏纹初涉欲海 巡按聊城雷德密会故人(下) 这年的秋季,恰逢三年一度的地方官员考评。朝廷派出的巡按御史到各地监察观政,考评政绩,勘定官员,然后上奏朝廷以进行诫勉、贬谪或擢拔。 地方官员对这三年一度的监察考评自然着紧,这关系到自己的仕途前程命运。官员们除了多方打探前来考评的巡按大人是谁,然后就是赶紧攀扯关系,将自己与这位巡按大人勾连上,好在巡按大人到来时有进见奉礼的因由,以便能得到一个好的评价。至于那些朝中无人,又跟巡按大人牵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只好到时生硬多送重礼,希望巡按大人多多美言,就算不能升迁,也期望不要被贬谪。 这些巡按御史,原职不过是朝中御史台里或吏部里一些属员,有时甚至是在别的部、司或翰林院中临时抽调的官员,品级并不高,多是六七品的官阶,但被委任出京,巡按各路之后,便登时成为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想攀附结交的人便多起来。巡按们所到之处,官员们对之毕恭毕敬,优礼以待,只为他能口中美言,笔下留情。 巧的是,这次到河北东路来的巡按御史,正是前时宣和二年路过聊城,与史敛甲状元一同到过卢府作客的雷德进士。卢嘉瑞还记得当时馈赠了史状元二百两纹银,馈赠了雷进士五十两纹银。听闻是雷德巡按本路,卢嘉瑞便坦然心安,他相信雷进士是不会忘本负恩的,同时自己为官履职一向很好,勤于公事,清正廉明,人望口碑都不错,理应得到优等评价,可望得到朝廷褒奖甚至优叙擢拔。 廉向笃则有些紧张。自从卢嘉瑞上任提刑司副公事,作为自己的副手,廉向笃察觉到,无论是在提刑司里,还是在街市村镇上,还是在地方官场,这个副手的声望威信都远超自己。他倒不是因此担心卢嘉瑞会顶替自己的位置,而是因此知道了自己的不佳官声在对比中显得更突出。他知道,如若巡按大人因之仔细查访得实,自己做过的那些贪腐枉法之事便会被纠核出来,那就是大麻烦。如此,被贬谪还是小事,弄不好怕是要被夺职甚至被收监投狱。 一日午后,廉向笃便邀卢嘉瑞到家,名为邀同吃酒闲聚,其实是向卢嘉瑞探口风,讨计策。廉向笃知道,自己为官如何,巡按大人一定会找他的副手卢嘉瑞问询,也会找提刑司里的其他属下问询,再结合外边各地衙门官员的证言,综合评价。 “长官勿忧,下官只会讲长官好话,不会讲长官坏话。长官本来就做得很好,没什么可担忧的。下官想提刑司里边的同僚、属员也会是与下官一样的说法。”酒至半酣,卢嘉瑞安慰廉向笃道。 “听闻多年前这巡按雷德大人曾到过卢大人府上,总归有些交谊,到时还请卢大人替下官多多美言。”廉向笃说道,“下官打算备下一份礼,到时还劳烦卢大人代为送达,如此见得斯文体面些。” “一定,一定!”卢嘉瑞应道,又说,“不过说起来当年雷大人只是与史敛甲状元同船归途,就在舍下借宿一宿,其后并无甚交谊,只不知他还领不领当年款待之情,能不能听得进下官言语。” “还有,就是提刑司里属员对卢大人特别欣服,有些事下官也不好出面,还请卢大人在提刑司里排布一下,免至到时出了差池。”廉向笃又说道,他希望卢嘉瑞帮他在提刑司里安抚好人心,确保到时只给他讲好话。 “不劳长官吩咐,下官自会跟提刑司各位长吏说好应对巡按大人问询之言词,不让长官政声清誉受损!”卢嘉瑞微微一笑,答言道。 “这就好,下官敬卢大人一杯!”廉向笃举起酒杯,对卢嘉瑞说道。 “不敢!干了!”卢嘉瑞举杯同饮,说道。 两人便在时而计议应对之策,时而拉扯闲话中对酌,直至酒足饭饱,卢嘉瑞方才辞别告归。 卢嘉瑞临出门前,廉向笃让家人拿出两尾大海鱼干、四只腊鹅、四只腊鸭以及上好砚台一方、磨石一块、笔一套,当了卢嘉瑞的面包好,要送卢嘉瑞。卢嘉瑞一再谢辞不过,便叫逢志收了。 不多久,河北东路巡按雷大人轻车简从的来到聊城,便直接投到官府驿馆里,既没让人迎接,也没让人接风洗尘,又不召见地方官员,只在驿馆中安住下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卢嘉瑞得知雷大人到了县里驿馆,也不敢造次贸然求见,只好静待消息。 一日傍晚,卢嘉瑞正在书房里看书,古凡拿了一张拜帖进来,说有人求见。卢嘉瑞拿过拜帖来看时,见上面落款处写着“晚生雷德拜上”几个字,便连忙叫古凡请进来。他自己即时迎出去,就在芳菲苑门口处接上雷大人,行礼相见。 雷大人青衣小帽的便服,只带一名随员。卢嘉瑞吩咐逢志与卢金将茶水果品点心摆到晴暖阁一楼,再让厨下备办些酒菜摆到晴暖阁二楼。他就将雷大人先迎到晴暖阁一楼去待茶,等酒菜摆上,然后邀雷大人上到二楼吃酒。 原来,雷德到聊城来之后在驿馆安住的这两三日,中间便微服出行到街市乡镇上察访民情,查探民意,收集到了一些民间消息,欲向卢嘉瑞问询、求证,与卢嘉瑞讨论。雷德想好了,卢嘉瑞是聊城本埠人,在聊城亦官亦商,既熟知民情民意,也熟悉官场脉络,加上他家资财丰厚,不必看他人脸色说话,在民间便有清正廉明的名声。雷德决意以听取卢嘉瑞对聊城官场各官员的评述作为主要参考,再辅以其他人的言谈佐证,作为对聊城各官员的评价依据。 今晚,雷德便是特地过来与卢嘉瑞叙谈公事的。当然,对于卢嘉瑞的品行,雷德是信得过的。前几日,他在民间微服查访中得知,卢嘉瑞的人望口碑很好,都说他清正廉明,关怀民间疾苦,又加上上次与史敛甲同船回乡,卢嘉瑞的热情接待及大方赠银,都留给了他极好极深的印象,他相信卢嘉瑞是不会虚妄陈说或者诬陷他人的。 于是,卢嘉瑞便与雷德在茶桌酒席上畅谈聊城民间、官场各事。卢嘉瑞将自己所知、所见与所闻的关于聊城地方上被考评官员的履职状况、施政得失、公干事迹,以及自己对这些官员的看法判断都详细的告诉了雷大人,并与雷大人进行讨论分解。雷大人的随员陪席吃饭,并一边做了谈话记录。 对于廉向笃,卢嘉瑞对他确实有些不满,先说了他很多的好话,到最后实在有些憋不住,又经雷德催问,就说到他有些贪腐。卢嘉瑞说道: “廉大人是个勤勉、忠于职守的长官,不但在提刑司里能将公务尽快处理,不积压案件事务,就是需要出巡各州县办理公务,他也是十分尽职勉力,从不推诿。说来惭愧,倒是下官时常由于家里买卖事务繁杂,有时不免分心,告假时日较多,让廉大人多承担了些公务处理。廉大人对属下也是优礼宽厚,相处为善。与其它各级衙门官员之间,廉大人以职分相宜往来,没有逾越规矩之事。” “廉大人也有些不足处吧?”雷德在外边微服私访时,便听到许多关于廉向笃的贪腐传闻,因此格外留心,便问道,“下官知道,卢大人或许不欲说自己上司不足之处,但既然下官担负的是朝廷使命,就不得不须对其进行全面的了解。卢大人但说无妨!” “嗯——,这不足处,怎么说呢?廉大人的不足之处倒不多。”卢嘉瑞沉吟道,“一个嘛,廉大人做事拖沓迟疑,不够果决;另一个嘛,另一个——” “另一个什么?”雷大人便追问道。 “廉大人其实私心有些重,” 卢嘉瑞最后决然说道,“说白了就是有些贪腐,只要给予他钱银财物,他便会枉法屈理,偏颇审断,经办的案子多有不够持正之处!” “哦!”雷德应道,沉思一会,又说道,“作为刑狱长官,贪腐枉法乃大过恶。不过,此等情弊时过境迁,往往难寻真凭实据,如要以此参劾贬谪也甚为周折。就算下官在考评中作此断语,恐怕也难以起效。况且目今时局纷乱,朝廷正用人之际,除引起盗匪倡乱罪案之外,其他情由也不轻易贬斥官员。依下官看,不如将廉大人政绩政德都说得很好,将他擢升,一来调他离开刑狱长官职位,让他不能再枉法屈理,二来将他擢升,也可便于卢大人晋升,免至他将卢大人晋升之路梗阻,两得其便。至于廉大人擢升去处,下官自会在考评中给出建言,让他到有职无实位子上闲处。如此擢优汰劣,下官也不辜负朝廷托付之重。” 卢嘉瑞一听,感觉雷大人处分甚是妥当,便欣然说道: “多谢雷大人!雷大人望高看远,下官敬佩!来,下官敬大人一杯!” 两人商议妥当后,便继续吃酒,酒足饭饱之后,诸事便都说好谈完。卢嘉瑞便向雷大人提议,让卢府管家邱福先送其随员回去,后边再品茗闲话几时。雷德知道卢嘉瑞如此说,当是有事要说,而不宜外人在侧,便命随员先回驿馆。卢嘉瑞便让逢志去叫邱福,吩咐邱福先送雷大人随员回驿馆。 等邱福与雷大人随员走了出去,卢嘉瑞便交待逢志速去安排两顶轿子,卢嘉瑞只说要领雷大人到一个地方去看看,便领雷大人从卢府侧门出去上轿,径直就抬往逍遥馆消遣去。 到了逍遥馆,巡按大人雷德会作何反应?他会拒绝消遣么?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 宴饮丰乐楼(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五回 喜迎新岁阖府欢娱芳菲苑 荣升高职同僚宴饮丰乐楼(上) 却说上回说到朝廷三年一度的地方官员考评到来,而到聊城巡按考核的恰好是当年考中进士后告假省亲时曾路过聊城,到过卢府做客的雷德。雷德夜访卢嘉瑞,叙谈毕,卢嘉瑞便私自秘密安排雷德到逍遥馆消遣。 卢嘉瑞安排的是坐轿子过去,雷大人原先都不及问,也不知道卢嘉瑞要抬他到什么地方去。他下了轿子,跟随着卢嘉瑞进到逍遥馆里边,方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但是,此时已经入到彀中,也无法再推拒,便只好由着卢嘉瑞摆布。卢嘉瑞让林萱悦安排头牌念奴娇伺候雷老爷,自己则到林萱悦房中去。 卢嘉瑞陪雷德在逍遥馆消遣,直到三鼓梆子响过,方才完事。卢嘉瑞与雷大人一同坐轿子回到卢府前,卢嘉瑞打发轿子离去,让逢志进府里去,叫同邱管家,将廉大人要转赠雷大人的礼物包裹以及自己馈赠雷大人的礼物包裹都取出来,然后到马厩牵出两匹马来,让逢志护送雷大人骑马回驿馆去。 “这个是廉大人要下官转送给雷大人的礼物,这个是下官给雷大人的一点薄礼,还请雷大人笑纳!”卢嘉瑞将两个包袱递呈给雷大人时,说道。 “这怎么使得?”雷大人连忙推辞道,“前时晚生刚中进士,不过是跟史敛甲史大人同船路过,便受了卢大人一注厚礼,解了一时急难。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雷某一向未曾给卢大人报恩,如今雷某亦未为卢大人有何效命,怎好又再受卢大人的礼?连同廉大人的礼,也一并退了回去吧!下官此行便是考评官员,肃整吏治,怎好自己犯了禁忌?” “诚如雷大人所知,下官结交朋友,并非以利夺义,也不以权位掂量情谊。上回卢某与雷大人素昧平生,能送雷大人盘缠,这回雷大人巡按本地,为国效命,也是为地方效劳,鞍马劳顿,下官身为地方官员,家境优裕,资助雷大人些盘缠,又未曾有何请托,雷大人只管安心收下便好,不必介怀的。至于廉大人的礼物,雷大人也只管拿去,只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本来雷大人就打算给廉大人优等考评,给他升迁机会的嘛!雷大人收他礼物,也免得下官将礼物退回去给廉大人,让他猜疑下官背后说他的不是,也没给他代转人情。”卢嘉瑞说道。 雷大人看着推拒不过,便只好答应收下了。逢志将一匹马给雷德,将两个包袱放到自己马背上,一同骑马送雷大人回到驿馆,再将包袱搬到雷大人房中,然后回府销差。 逢志走后,夜深人静,雷大人拆解开包袱,里边有廉向笃名帖的包袱装的是三百两纹银,里边有卢嘉瑞名帖的包袱装的是一百两纹银以及一些玉石首饰、香包香囊、茶叶等物。雷大人便将钱物合并包装好,收了起来。 往后,雷大人又继续在驿馆里安住,日间微服出门查访,收集民情民意。又过了两三日,才官服随从的正正式式到各个衙门去巡访。雷大人走访了提刑司、守备营、地方团练营、县衙门等衙门及官守驻地,会见相关官员及属吏,正面问询地方吏治情况,了解官府里各官员、属吏对衙门长官的评价。 又经过四五日的走访,雷大人方才启程转赴恩州,继续他巡按河北东路的行程。雷大人看起来是一位称职的清正严明的巡按,离开聊城时也不让人搞宴饮欢送仪式,依然是在平静中不事张扬地离去。 雷大人走了,聊城县官场又恢复了平静,各位长官及属吏们依然一如往常履行公职。大家都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只有等待。每位巡按按问一路,需要耗费不少的时日。巡回按问完了,回到京中还得整理材料,总结写成奏章,将这一路的被考评官员都陈述评定一遍,请朝廷酌情训诫、嘉奖,决定其留任、升迁或贬谪。通常,要到次年的开春之后,考评结果才会通过邸报颁布下来。 卢嘉瑞及其卢府的日子一如既往的丰裕悠游。卢嘉瑞并不是十分希望升迁,要是升迁到外地去,虽则官阶品级高了,但离开了聊城,那日子过得肯定不如在聊城惬意。且不说这里有自己华美的府邸,有自己兴旺的买卖,还有自己娇美的妻妾,还有一帮兄弟,要找些人品茗吃酒聚会什么的,都方便而且玩味甚好。要是到了外地,就不说是天南地北与冷热燥湿,朋友兄弟去不了,难道能将妻妾丫头们都带了去?宅院也是万万搬不走的。 不过,如若按雷大人说的,廉大人升迁了,自己升任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官阶品级升高了一级,由五品升到四品,又成为独任一方的大员,而且就驻跸在聊城,那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这一段丰裕悠游的日子里,卢嘉瑞停用了神龟丸,疏减了晚上到妻妾房中歇息的次数,身子慢慢又恢复了活力,精神也换发出了光彩。他自己在芳菲苑中练功习武时也感觉到了,筋力冲劲好像又都回到了从前。 眼见得靳冬花与银彩两人肚子隆起来越来越高,卢嘉瑞很是喜慰。他经常陪冬花与银彩两人一起到芳菲苑中漫步散心,甚至亲自在苑中唱曲、吹箫逗她们开心,这不免让依良、洁如与明荷几个心有些许妒意。 这时,钟明荷想起来了,前些年曾悄悄的请郭老先生来给自己和班洁如把脉,郭老先生说两人脉象并无异征,无碍生养,打那以后,又与夫君多有房事,如何就不见再有孕信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明荷跟洁如说起此事,洁如也是困惑不已。 洁如说自己嫁过两个夫婿,竟然一例的都没有生养,而郭老先生把脉又说自己脉象毫无异征,真是急煞人!明荷则更是不解,自己明明都生养过四个孩子,就是在卢府也曾有过一个,下掉了,就再也没有过,真后悔当初太草率。当然,明荷有过四个孩子的事,洁如早就知道了,但后边明荷在卢府下掉一个孩子的秘密,除了苏纹外,谁也不知道,明荷也不会跟洁如说及。 吴依良当然也想多生养,但偏偏与洁如、明荷她们一样,都不能如愿。她们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因为卢嘉瑞从未冷落过她们中的谁。卢嘉瑞偶尔宠幸冬花与银彩,她们便怀上了,想来是她们命该如此幸运。 随着卢嘉瑞筋力与精神的恢复,心性渐渐的又闲不下来,到妻妾房中歇息的夜晚又多了起来。卢嘉瑞甚至还让邱福在芳菲苑山洞中和晴暖阁一楼都铺设起床帐,有时傍晚吃完晚饭,便邀同或明荷,或洁如,到苑中漫步散心,直就山洞中或晴暖阁里作弄起欢爱来,说是更有野趣,但心里也是期望她们多有生养。 有时卢嘉瑞在山洞中或晴暖阁楼上看书、写字或吹箫,就让卢金唤苏纹或者奉香儿来伺候,情致来时,就便进行播云弄雨。当然,卢嘉瑞勤耕勤种妻妾奴仆之田,虽不免有色欲之贪念,但也是希望广种多收,期望她们能像冬花与银彩那样,连报福音。 只是由于前时一段时日服食过了神龟丸,卢嘉瑞行房事时生猛、雄劲而持久,给了这些妻妾女子们极深的记忆,如今不服食了,当然就没有原来的刚猛而持久,趣味便逊色不少。虽然她们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卢嘉瑞依然感觉到她们的不惬意,甚至一丝丝的失望。卢嘉瑞是一个骨子里心性要强的人,于是他便悄悄的,时不时的,又开始服用神龟丸,让妻妾们重又感觉到了那种无比的畅爽。 无事少叙。秋去冬来,花谢草枯,叶落枝秃,街市上行人日渐稀疏,猎猎的寒风吹来几场大雪,很快便到了年关。 今年是卢府又一个大有之年,虽年初之时焦绣珠与官禄不幸弃世仍不免是卢嘉瑞心头的一处隐痛,但这一年其它诸事顺遂。名下各店铺买卖兴旺,大赚银子自不必说,又略施小计便将今后三年的盐酒榷货务专卖权低价扑买到手;原先大肆囤积的粮食获得大利,却又因施粥救济饥民而博得好名声;瑞荣坊铺房、摊位也全部租赁出去了,瑞荣筑造工坊每月都能收进大笔的租金;在搭救金龙庄金老爷事情上,卢嘉瑞也大赚了一笔。在买卖事情上,卢嘉瑞今年可算得大获丰收。 在官事上,虽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件,但卢嘉瑞官场交游更广了,且官声人望俱佳。这次朝廷的考评又适逢是原先曾资助过的雷德进士巡按,好评与优叙升迁是可以期待的。退一步,就算不能升迁,目前的官爵也一定是稳如磐石。 芳菲苑风水景观改造完成,不但运道似乎见得更顺畅,景致也见得格外优美,家宅犹如王侯将相府邸宫苑一般,正好享乐人生。 再回说府里人丁,虽然林萱悦弃世了,官禄夭折了,但冬花与银彩两个都怀有了身孕,眼见得开春之后就要生产,说不定生产下两位公子哥也未可知呢! 在卢嘉瑞心里,今年还有一件开心如意之事,那就是得到那个番僧赠送的神龟丸。这些小小的神龟丸,趣味无比,让他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世间极乐。当然这一件是卢府里别人看不到,也不会知道的卢嘉瑞窃喜之事。 正因今年的大有收成,卢府的年节过得格外隆重喜庆。 卢府及名下各店铺的主管、伙计都拿到了优厚的年终花红、奖赏以及年节礼物,大家心里自然快乐。如今全聊城人都知道了,能进入卢家做事,便会有不错的薪俸,就能好好的过好日子。尤其在年终,卢家会根据各店铺买卖情况给主管发放花红,又按各伙计做事的表现给伙计们发放奖赏银子。卢府还会给所有的主管、伙计分赠一份吃的用的实物节礼。这些都是别的商家所没有的。 在年节分上,满聊城便时不时听到人们议论今年卢家哪个主管得了多少花红,卢府发放什么节礼。在别家商家做事的人便会满怀怨尤嫉妒,但没有办法,他们的东家可不会跟卢家一般做法。因此,卢家的人,就是在街市上走过,都是神气自傲,脚步生风,一派得意之色。 今年的除夕宴席,卢嘉瑞就让窦记酒家包办了,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从窦记酒家开张,卢嘉瑞有宴饮的,一般都安排到窦记酒家去,除夕宴席这一大单子买卖自然落到了窦记酒家,这也是卢嘉瑞对小妹柴英琅的扶持。当然,在卢府摆的除夕宴席,吃卢嘉瑞老家溪头镇的家乡味道,也是极为合宜的。 今年更与往年不同,卢府里里外外、堂前屋后与庭院花苑各处,早早张灯结彩,装扮一新。卢嘉瑞吩咐名下各店铺,在除夕日晌午之前便关门歇业,叫主管伙计们午饭后便都拖家带口到卢府芳菲苑,赏玩花苑景致。卢嘉瑞则请林羽琯领了一班小优儿在演武亭弹唱,又叫林萱悦安排逍遥馆里的姑娘们在聚美亭表演歌舞。是时,两个亭子上歌唱乐舞轮番上演,涌集的人客阵阵喝彩,节庆喜乐气氛溢满花苑与庭院! 钟明荷、班洁如与卢杏儿也不避忌抛头露面之嫌,与卢嘉瑞、林萱悦一道就在苑中趁热闹游赏,一同赏看歌唱乐舞表演。卢嘉瑞欲要叫依良一起出来,依良说什么也不肯,只好作罢。 卢嘉瑞正与钟明荷她们几个娘儿们在聚美亭前观赏逍遥馆姑娘们唱曲舞蹈中,不知哪个角落传来占宣立的叫喊声: “卢老爷一向唱曲高妙,又善于和乐伴舞,今日年节喜庆,我等不如请卢老爷高唱一曲,由小优儿们弹奏和声,姑娘们伴舞增色,大伙以为如何?” “好!好!好!请老爷唱一曲!”人群中,大伙都跟着起哄喊起来,看热闹的只想看到更热闹。(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回 宴饮丰乐楼(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五回 喜迎新岁阖府欢娱芳菲苑 荣升高职同僚宴饮丰乐楼(中) 卢嘉瑞心情愉悦,唱兴竟被激活了起来,便欲要唱一曲。他步入亭中,命逢志去演武亭将林羽琯与小优儿们都叫过来。 “奴要亲自给相公领舞,今日玩个尽兴方好!”做了多年的倡寮掌柜娘娘,如今的林萱悦活脱放浪,众人前并不羞涩,反而极想展现一下自己娇姿美态,她出头说道。 “二姐领舞,妾也跟着跳!”钟明荷想起以前在聚美亭曾经跳舞的经历,也是兴致勃发,管不得人众眼杂,竟随声附和林萱悦道。 围观的主管伙计及家人,还有邀请来的亲戚朋友们,听得有老爷亲自唱曲,还有两位娇美的娘娘伴唱而舞,真是难得一见的乐事,乐得齐声欢呼叫好起来。 不一会,林羽琯带来弹唱的小优儿们,搬了乐器来到聚美亭中,林萱悦领着钟明荷与她逍遥馆来的六个姑娘们,在亭前排列整齐,就等卢嘉瑞开嗓。而亭子前地坪周遭远近各处已经围满了人群,大家都在拭目引颈,等待这场从未得见过的盛事——老爷与妻妾一起唱舞,给自己的主管、伙计、仆役与亲友们观赏! 卢嘉瑞问林羽琯道: “我要唱柳三变的《玉女摇仙配•佳人》,你等会不会弹奏?” “老爷,我等只管跟着老爷唱腔弹奏伴和,壮美老爷声色,应该可以的!”林羽琯想一想,答道。 于是,卢嘉瑞顿一顿咽喉,清嗓抖音,开始高声吟唱道: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卢嘉瑞依着自己的习性,改调吟唱了两遍。期间,林萱悦领着钟明荷与姑娘们伴随着唱腔与乐声的韵律,袅娜起舞。毕竟逍遥馆的姑娘们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舞蹈娴熟,而明荷有过上次在苑中伴舞的经验,许是自己也曾私下琢磨练习,这次也跳得很好,这群艳丽舞伴,色艺俱佳,让人赏心悦目! 卢嘉瑞爱唱曲,时常自己哼唱琢磨,又是个性情中人,唱曲时更是声情并茂,加之乐师倡伎吹弹伴奏,美人艺姬倾情伴舞,如此唱曲乐舞俱佳,声色动人,一曲唱罢,赢得满场喝彩! 围观人客中,有好事者便大声倡议叫起来,请老爷再唱一曲,应和者众,纷纷呼喊。在这节庆时分,加之自己心情欢畅,卢嘉瑞不欲违拗众人兴意,便又加唱了一曲晏殊的《踏莎行》: “碧海无波,云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卢嘉瑞在款款深情的吟唱,林萱悦、钟明荷与逍遥馆的姑娘们柔姿媚态的伴舞,林羽琯和小优儿们如缠如绕的伴奏,真是声乐情色饱满丰盈,娱乐耳目,沁人心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欢娱盛景! 唱罢,众人又是一阵阵热烈叫好声,还再要撺掇卢嘉瑞多唱一曲。卢嘉瑞看林萱悦、钟明荷及姑娘们已经有些疲累,自己嗓咽也干了,便不再应允。众人也勉强不得,只好在不舍的遗憾中散开,到苑中各处观赏景致去。 差不多到了申时,看看日头西偏,卢嘉瑞一家人敬拜罢四方神祇及祖宗,卢府除夕团圆晚宴便正式开始。虽然窦记酒家烧的是溪头镇的口味,可是山珍海味一样不少,盘碗满桌,再配以麻姑酒、葡萄酒,整个就是吃的美味佳肴,饮的琼浆玉液,卢府的年夜饭依然是丰盛有馀,宴乐无比! 宴客厅里,仍然是男宾女宾以竹帘分隔设席,同室宴饮,阖府团圆。酒宴开始,但见宴客厅里火盘高炽,暖意融融,佳肴盛陈,高朋满座,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阖府主管伙计及亲朋好友尽可在美味中开怀,在美酒中沉醉。这是一个极为丰盛的、热闹非凡的团年宴席! 席间,林羽琯领着小优儿们不时穿插奏乐弹唱,逍遥馆的姑娘们也不再只安坐女宾席吃酒,不时到舞台上或弹唱或进行唱舞表演,引得众人不但食欲大增,而且兴意盎然,宴会厅洋溢着一派欢乐喜庆的节庆气氛! 年节一过,便是宣和七年了。开春之后,卢嘉瑞便让逢志将古坚叫来,对他说道: “老伯好,去年我收留老伯爷孙三人到府里来,本意是为着帮助老伯爷孙三个度过一时困厄。如今灾荒已过,你们三个在我府里做事也差不多一年,吃喝都在我府里,所得月俸都留着了。眼下开春正当农时,你等正好回家乡去,修整屋宅,耕作田地,不废农时,从新绸缪往后生计。” “老朽真心感激老爷的关顾,老爷救助老朽一家,恩同再造!”古坚跪下磕个头,说道。 卢嘉瑞连忙过来将古坚扶起来,说道: “老伯如今身体健朗多了,正好带领孙儿回去重振家业。” “老朽本意就不欲回去了,在府里甚好。可是,叶落归根,老朽也不好赖着不走,将来老死这里,麻烦老爷。不过,老朽倒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老爷恩准。”古坚说道。 “老伯有何要求?不妨说来听听!”卢嘉瑞问道。 “老朽孙女绡雪,年已及笄,这孩子命苦,没了爹娘,也不知今生今世归宿何处,眼下正当许字嫁人年纪。老朽看老爷为官清正,为人义高情厚,又正当盛年,值得托付。老朽想,不若将绡雪许配与老爷为妾,也让老朽能得安心,了却一桩心愿!”古坚看着卢嘉瑞,说道。 “这个使不得!”卢嘉瑞连忙推辞道,“我如今已有六房妻妾,不能再增加了,老伯还是带回家乡去,看有合适人家,就许配了去吧!” “老爷家资丰厚,宅院深广,官高爵隆,多讨几房妻妾有何不可?要是老爷看不上我家绡雪,老朽也不好多说什么,要是为着已经有了前面六房妻妾,老朽看就不必。我家绡雪年轻,又是苦命之人,定然只会悉心伺候老爷,却不会跟其她各位娘们争抢什么的!”古坚似乎早已想通想透了,恳求地说道。 “这事万不能行,老伯不必再说了。”卢嘉瑞坚持说道,“那我就善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另给老伯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与回家后的耕种本钱,再加上你们应得的工钱,也够你们回去安家花销的,你等安心回到家乡去吧!” “老爷厚情,老朽没齿难忘!既然老爷不肯将绡雪收房,那就这样吧,老朽先带孙儿古凡回去,绡雪还留在府里供役,等老朽家里安顿好了,再来接孙女回去未迟!”古坚有些固执地说道,好像不容卢嘉瑞再推拒一般。 卢嘉瑞见古坚这么笃定的说,也就算了,反正银彩也需要人伺候,留下也好,省得另找。 于是,过了三日,卢嘉瑞便让邱福把古坚一家三人的月俸钱都付清了给古坚,另外再额外赠送了古坚十两银子,古坚就带了古凡离开卢府,返回德州安德县老家去。 开春后过不了多久,朝廷的邸报传来了去年地方官员考评结果的消息,廉向笃与卢嘉瑞都获得了优等的评价,两人相互道贺。廉向笃还邀请卢嘉瑞到家去吃酒,说是感谢卢嘉瑞帮忙代转礼物、代为美言。 卢嘉瑞和廉向笃两人都很高兴,但心情却不同。廉向笃只道自己意气得逞,感觉这几年所做的都得到了朝廷的肯定,而其间所做过的有违朝廷律例之事似乎都一笔勾销了。但卢嘉瑞知道,这个考评是怎么回事,还约略猜想到将来会怎么样,虽然也是高兴,但并不像廉向笃那样,有些得意忘形。 到了仲春二月下旬,圣旨下来,召集天下二十三路提刑司正副提点刑狱公事,于三月中旬进京,集体朝见当今圣上,并向吏部述职,然后朝廷颁发续任、升迁或贬谪勘合文书,各人再凭勘合文书,或返任原职,或卸任离职,或赴任履新。 到了三月初八,卢嘉瑞带了严胜宝与逢志,备齐几个包袱的礼物,汇齐廉向笃一起赴京。钟明荷与班洁如本来都想着争要陪卢嘉瑞前去,但卢嘉瑞坚持说这次完全是公事,时日又极短促,还有廉大人及其家人同行,甚为不便,总算劝住了她们两个。 卢嘉瑞这次进京,与以前都不一样,并没有什么烦心事,也不是去求蔡太师办事,不必疑虑不安,反而隐约感觉到会有好事临头。 廉向笃当然心情也很是畅快,因为考评为优等,至少是原来官职不会被贬谪,却极有希望升迁。对于他来说,在官场已经有很多年的历练沉浮,在这提点刑狱公事任上也已呆得够久了。上一次的考评,就因自己为官不能洁身自好事,被巡按查访得实,又有几件案子复核审断不当,被主事的地方官吏检举,虽然送了份厚礼,才勉强得到合格的评价而不被贬谪。这次既然得到了优等的评价,自然是一个晋升的极好的机会。 “聚源兄,这次考评真是多谢聚源兄帮忙,如廉某有尺寸进阶,当不忘聚源兄今日恩义!”路上走马中,廉向笃对卢嘉瑞说道,还特意称谓卢嘉瑞的字以示亲近。 “长官哪里话?你我同僚,有事自当相互照应,举手之劳,顺口之语,何足挂齿?”卢嘉瑞笑着答道。 “唉,聚源兄,你我同僚几年,也算是有些缘分,不管公事私事,一向同事欢洽,如廉某平素有何不到之处,还望聚源兄多多包涵!此次进京,或者还有劳烦聚源兄帮忙斡旋之处,以便顺当述职,领取新任勘合。不管往后去到何处,相互关顾之言,切勿相忘!”廉向笃似乎开始做着升迁的好梦了。 “这个自然。长官在提刑司这个任上已经多年,这次考评又获得优等,我想这次长官定能升迁新职,我将又得与新的长官共事了!哈哈哈!”卢嘉瑞说罢,笑起来。 “哈哈哈!多谢聚源兄吉言!但愿如此!”廉向笃也笑了起来,似乎成竹在胸一般。 “驾!”,“驾!”,卢嘉瑞与廉向笃便扬鞭催马驰骋起来,后边的家人仆从们也便追赶上来,一行人飞快向汴京奔逐而去。 卢嘉瑞与廉向笃一行人,晓行夜宿,三日后便到了汴京。虽然不是直接找蔡太师,卢嘉瑞还是投宿到天汉桥边原来住过的那家大客店——悦客客栈去,廉向笃也一起投宿,安顿下来。 次日早饭后,卢嘉瑞便与严胜宝、逢志去往蔡太师府拜访,将带给蔡太师的玉石象牙首饰、香包香囊与茶叶等礼物送去,顺便也将秦翠柳托他捎带来给金愫怡的一包东西带去给太师府管家费绫垠。 茶叶是蔡太师最喜欢的,那些玉石象牙首饰和香包香囊就说是送蔡太师打赏人用的。这次虽然不是专程来找蔡太师,但既然到京城来,拜望蔡太师也是卢嘉瑞应尽的礼节,况且他还可以从太师府得知一些官场消息,有助于他处理官场上事务。 卢嘉瑞去拜见蔡太师时,发现蔡太师身体情况比去年时更差了。蔡太师已显得老态龙钟,精神萎靡。 在接见卢嘉瑞时,蔡太师只是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半眯着眼睛,似看非看的样子。相见礼仪应答都是在一旁伺奉的小儿子蔡绦代行。卢嘉瑞跪下磕了四个头请安,然后奉上礼单,蔡绦代收了,也不呈递给蔡太师,就直接放一旁的几案上。这时,听蔡太师缓慢开言说道: “听说瑞儿上年秋季考评优等,今次进京述职,朝见天子,回去后更要好好做官,理清刑狱,督察地方官僚,方不辜负朝廷重托!” “多谢父师提携!不肖子原是买卖人,家业还算不错,丰衣足食,小有家资,一向不期望从官位上获取钱财私利,因而就立志要为官清正,从不枉法屈理,官声人望还算不错!”卢嘉瑞答道。 “嗯,那就好!”蔡太师只简略说道。 “父师见你得了优等评价,甚是喜慰,便叫我留心职位升迁事。正巧巡按雷大人也是父师门生,又在考评中推荐你升任提点刑狱公事正职,我便特地向部里圈划擢拔你。初时因你的上司廉向笃并无合适的职位迁调,欲将你升迁到京东东路提刑司去。还是父师说了,你家业妻小俱在聊城,调离故土并不十分好,要我想法给你就地升阶。后来就将廉向笃迁调到京,安一个闲职,此事才得了结。”立伺一旁的蔡绦说道。 “多谢父师提携关顾!多谢贤兄扶持!”卢嘉瑞连忙又跪下向蔡太师磕头,然后向蔡绦行礼,说道。 “卢大人不必多礼,如今你已擢拔为河北东路提刑司提点刑狱公事,正四品,你回去好生为官做事便好。”蔡绦还礼,然后说道。 “愚弟定当尽心竭力为国效力,不辜负父师、贤兄期望!”卢嘉瑞答道。 “去吧!老夫这下也算尽一点力帮你了!”蔡太师又斜躺太师椅上,缓慢地说道,声音低沉。 “这两日你们就在京城里游玩一下,等十五日你们上朝朝见皇上后,我让费管家着人协助你去吏部与刑部办理任职勘合文书。”蔡绦说道,“高太尉掌管刑部,领到勘合文书后,你还得备份礼物,送到高太尉府行谒见礼,向高太尉请示训诫之后,就可以返回聊城上任去了。” 卢嘉瑞应喏,然后拜辞蔡太师与蔡绦,出了太师府。(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回 宴饮丰乐楼(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五回 喜迎新岁阖府欢娱芳菲苑 荣升高职同僚宴饮丰乐楼(下) 三月初十五日早上,徽宗皇帝举行大朝会,大宋二十三路提点刑狱正副公事齐集朝堂前,等候皇上宣诏进见。这群掌管天下刑狱的官员,各个官服冠冕,威风凛凛,整整齐齐的列候朝堂之外等候。朝廷各官员也陆续到来,进入里边偏殿等候上朝。 五更梆子刚响过不久,便听到殿内乐鼓齐鸣,大家知道,皇帝上朝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功夫,大概是殿上其它朝事已经差不多议处完毕,便有宣敕官领着一位朝廷大臣出来,宣敕官宣召道: “宣——天下二十三路正副提点刑狱公事觐见!” 然后宣敕官又指着傍边的大臣说道: “这位是高太尉,带领尔等上殿觐见皇上,尔等好生跟着高太尉举动,休要失了礼仪!” “本官乃太子太保,掌金吾卫事,开府仪同三司,提领禁军太尉兼领刑部尚书高俅,尔等随本官上殿,但跟随本官行礼拜舞、呼号祝语便可,休得慌乱失态!”高太尉高声说道。 高太尉说罢,便在前边引领,跟着宣敕官行走上殿。后边提刑官员们都排列整齐,序次跟进。 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文武官员肃立两旁,值殿太监在皇帝御座两侧侍应,带刀执剑的御林军罗列护卫,一派森严肃穆气象,无不彰显朝堂之庄严神圣,凸显皇家驾驭天下的气势。 上边御座上坐的便是当今龙御天下的徽宗皇帝,衮冕华服,态度端祥。卢嘉瑞等外官,虽无时不受朝纲诏命约束,想到皇帝的训诫,但平素也不曾见过皇帝本人尊容,这次朝见,谁都不想错过一睹天颜的机会。提刑官员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上大殿,排列御座丹墀前远处预备赞拜区域。 卢嘉瑞不时用眼睛余光扫瞄殿内官员,更多的是悄悄抛眼看视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尊颜,却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直勾勾的张望,都是在前后头影闪现中窥视。 “众位爱卿,今日廷议各事,着有司抓紧落实。尤其防御北虏诸多事务,各位爱卿务必尽心竭力,抓紧办理!”卢嘉瑞等上到大殿,听到皇帝在对一众官员宣诫道。 “吾皇圣明,臣等当谨遵圣意,殚心竭虑,为圣上分忧!”朝臣们齐刷刷的跪下奏对道。 “众位爱卿,还有何事,可出班启奏,无事退朝!”皇帝又问道。 “太子太保,掌金吾卫事,御林军都指挥使,开府仪同三司,兼刑部尚书,臣高俅,提领天下二十三路正副提点刑狱公事唐永炳等四十六员,参拜吾皇陛下,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太尉捉紧象板,抢步出班向前,跪下启奏并赞拜道。 “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边的提刑官们于是齐步走向丹墀,跟在高太尉后跪下并赞拜道。 提刑官们呼号之声齐整洪亮,震响殿宇。 “嗯!”皇帝只应了一声,停一下,就宣诫道,“提点刑狱官员,分掌天下四面八方刑牢狱讼之事,兼督察各地行政官员,维系地方百姓安宁,责任重大。尔等应熟知朝廷法度,勤勉尽职,清正廉明,方不辜负朝廷重托,不辜负朕爱惜天下百姓之意!” “吾皇圣明!此天下二十三路四十六员正副提点刑狱公事,已经御史台和吏部去岁秋季起三年一度之巡按考评,例当褒贬改补汰擢,并从新发放任职勘合文书。臣高俅不敢自专,特请旨定夺!” “朕准爱卿依例发放!”皇帝亲自宣敕道。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太尉再叩首,赞拜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边的提刑官员们也跟着齐声赞拜道。 “退朝!”上边的当值太监高声宣呼道。 皇帝便先行退回内廷,然后朝堂上大小臣工陆续退下朝堂,四十六位提刑官员们也跟着高太尉退下朝堂去。 “诸位提刑官,尔等明日上午早些先到吏部述职,核对考评,取得新任职文书,然后到刑部讨勘合文书印信,便好启程赴任!”出到朝堂外边广场上,高太尉在台阶上大声对提刑官们招呼道。 “是!太尉大人!”提刑官们作揖为礼,齐声应道。 然后,各地提刑官员们就趋出朝门,各各散归。 翌日一早,费管家安排了一名干事陪卢嘉瑞与廉向笃到吏部和刑部行走。他们先向吏部述职,核对巡按考评,取得从新颁发的任职文书,然后再到刑部勘合确认,之后便可凭吏部与刑部勘合文书印信到任所上任。 在吏部述职完毕,接待官员将任职文书交给卢嘉瑞,卢嘉瑞打开看时,见上面写的职位是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官阶是正四品,登时心里便一阵狂喜:老天爷,真的加官晋爵了! 卢嘉瑞连忙向接待官员鞠躬致谢,喜形于色,弄得那接待官员都不免惊讶。 卢嘉瑞从吏部出来,在门口等待廉向笃。不多久,见廉向笃从里边出来,卢嘉瑞便上前去作揖,笑着说道: “恭喜长官高升!” “聚源兄怎么知道下官升职了?”廉向笃问道,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下官的任职文书写的职位是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升位掌刑,就知道长官自然也是升职了!”卢嘉瑞依然笑着说道。 “嗨,升这闲职,不升也罢!”廉向笃将任职文书从家人书袋里取出来,指给卢嘉瑞看。 卢嘉瑞看见上面写的职位是卤簿指挥使,官阶仍然是正四品。 “升了就是升了嘛!长官回到了天子都门,往后升迁的机会就更多了!”卢嘉瑞还是笑着说道。 “聚源兄也知道,天子脚下,高官权贵多如牛毛,在京城三品以上官员数不胜数,哪还有廉某这个四品说话的地方!这个卤簿指挥使干的都是遭人指使的苦差!”廉向笃说道,又叹了口气,“如何能像聚源兄,往后河北东路官场都得看你的眼色了,官仪威权自不必说,其它好处也都说不完。廉某品级未升格,聚源兄却升了一阶,将来境遇也大不一样呢!” “长官休要烦恼,到底是升了官,应该开心才是,长官再要烦恼也没有用。长官想想,大多数同侪都是原地不动,还有的甚至遭到贬谪,自己这官位晋升也是来得不易!”卢嘉瑞还是安慰廉向笃道,“等下下官到刑部讨勘合,长官应该是到礼部讨勘合,回头下官请长官与李干事到丰乐楼吃酒,一来感谢太师府的李干事辛苦陪同了一日,二来我等也好好庆祝一下,长官以为如何?” “这丰乐楼名声倒是很大,在什么地方?”廉向笃问道。 “这丰乐楼是汴京城里最好的几间酒楼中的一间,原来叫白矾楼,一问行人都懂,就在东华门外景明坊马行街西头。酒楼靠近宫禁,好彩能坐到三楼包间上,可一边吃酒一边俯瞰宫苑哩!”在一旁的李干事插话说道。 “那也好,下官随聚源兄之便好了!”廉向笃只好说道。 于是,卢嘉瑞与廉向笃等人在街上就便吃了一顿午饭,下午卢嘉瑞在李干事的陪同下到刑部办理勘合文书,廉向笃便自往礼部去。有了太师府管家费绫垠的拜帖及太师府李干事的陪同,不管是在吏部还是在刑部,所到之处无不顺利。部里掾吏都会优先办理太师家的事务。毫无阻滞的,卢嘉瑞很快便在刑部顺利办理完了勘合文书。 从刑部出来,上任新职的所有文书印信都已经办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卢嘉瑞便与李干事、严胜宝、逢志先到丰乐楼,时候还早,定到一间三楼正对宫禁的包间,坐下品茶,等候廉向笃的到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廉向笃方办完勘合文书,带了家人来到酒楼,卢嘉瑞便开始点菜宴饮。几人一边品尝美味佳肴,喝饮玉液琼浆,一边闲话往昔将来,笑谈汴京人情风物,时而眺望宫苑殿宇景致人物。 当然,京城酒楼特有的在席间帮忙端茶倒酒的焌糟、取送什物招倡侑酒的闲汉以及不时自来献唱打酒坐的札客,还有卖零嘴小食的撒暂老头,都到席上来帮衬伺候,闲汉又撺掇招来三位倡伎席前弹唱侑酒。在包间里吃酒,不仅是好酒好菜,还声色娱乐,各项伺候十分周到,热闹而畅快。这让卢嘉瑞十分的惬意,便向廉向笃频频劝饮。几杯美酒下肚,廉向笃的情绪也慢慢的被带动起来,不再那么苦恼了。 几人吃酒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到二鼓梆子响过,酒店已华灯高挂,街上灯火阑珊,宫苑里灯烛辉煌,璨若星河,大家方才酒足饭饱,离开丰乐楼,至晚才回到住宿的悦客客栈。 翌日早饭后,因得接任人是原本的副手之便,无需过多的交接,自己又不欲再回聊城增加往返之麻烦,廉向笃便搬离悦客客栈,搬到自己亲戚家中暂住,打算在汴京上任后,再遣人到聊城搬取家眷家伙。话别之际,廉向笃请卢嘉瑞帮其出脱在聊城的宅子,以便自己在汴京从新购置房屋居住。 早饭毕,卢嘉瑞回到房间,便欲整备礼物,到高太尉府行谒见礼。逢志进来,呈上一张拜帖,禀报说有客人求见。卢嘉瑞也不看拜帖,便命逢志领进来。不一会,逢志便领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到房间,那人作揖道: “小可乃内府司礼监景公公管家景玉,景公公特备薄酌,邀请卢大人到舍下小聚,还请卢大人拨冗赏光!” 内府司礼监景太监何故邀请卢嘉瑞至家宴饮?卢嘉瑞会赴席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六回 又见重喜(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六回 升官连添丁卢府又见重喜 失田还遭殴古家再投恩主(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与廉向笃拿到任职勘合文书之后,两人汇聚到丰乐楼宴饮庆祝一番。翌日早饭后,廉向笃别去,卢嘉瑞正整备礼物,要前往高太尉府行谒见礼,有内府司礼监景公公使管家景玉来邀请卢嘉瑞到府上宴饮。 “下官与你家公公素无交谊,你家公公何故要请下官到府上宴饮?”卢嘉瑞便问景玉道。 “回禀大人,我家景公公的侄子景逸伦除补了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将与卢大人共事,如今勘合文书什么的已经办妥。我家少爷将要赴任之际,景公公欲与卢大人聚会,认个面熟,同时叙谈一下我家少爷上任诸般事宜。”景玉说道。 “我如今正要去高太尉府谒见,下午到景公公府上拜访便了!”卢嘉瑞一听,明白了是新同僚之请,便说道。 “公公说了,请卢大人如今就随小可过去,在府里用午膳,然后与我家少爷一起到高太尉府谒见,晚夕再回到府里吃酒,畅饮叙谈,不误正事。”景玉说道。 “那好,待我整理一下礼物,就与你去吧!”卢嘉瑞想了一想,说道。 于是,卢嘉瑞拣选出两套礼物,让严胜宝包扎好带上,便带严胜宝、逢志一道,打马跟随景玉而去。 不到两炷香功夫,卢嘉瑞等便来到景家。景家宅院颇有气派,虽不算得很大,但却很精致。宅院内,房屋院子布局错落有致,装饰简明利落,各处洒扫得干净整洁,花草盆栽点缀其中,显得主人不但有些钱银,品味也甚是考究。 景太监已经在府里候着,卢嘉瑞进到书房与之相见礼毕,卢嘉瑞奉上礼单及礼物,请茶,然后景太监叹了一声,对卢嘉瑞说道: “老奴请卢大人到家小聚,卢大人何必破费俱礼?让老奴心下不安!” “学生前来拜会公公,自当俱礼而来。况且些微薄礼不成敬意,仅当给公公赏人!”卢嘉瑞答道。 “这两日让老奴找卢大人找得好辛苦!”景公公说道。 “该怪学生的不是,未曾想到来找景大人接洽叙谈。”卢嘉瑞就座上抱拳致意,说道。 “不,不,老奴并无责怪卢大人之意。只是卢大人这些日子也是忙乱,极不好找。本来在当日朝堂上,提刑官员朝见圣上之后,老奴就当找卢大人说话,不巧安妃刘娘娘唤老奴过去伺候,便错过了。后来经四处打探,方知道大人落脚悦客客栈。”景公公说道。 “景玉,去将少爷唤来!”景公公说话未毕,随即就吩咐管家道。 不一会,景玉便领一位青年郎君来到书房。景公公招呼道: “贤侄快拜见你的顶头上司卢大人!” 卢嘉瑞连忙起身与青年郎施礼相见。卢嘉瑞看这青年郎君年齿也就二十出头,玉面华服,稚嫩声气尚未全然消褪。一想到这稚嫩青年郎初踏仕途便是五品高官,让卢嘉瑞心里不禁一阵疑惑与惊讶。如此回想起自己得官之时境况,就丝毫不见得有何惊怪望外之处了。 两人见礼毕,坐下说话。景公公说道: “老奴侄儿景逸伦年纪尚轻,初踏仕途,往后诸事还有劳卢大人多多关照。伦儿,凡事多问卢大人,休要自作主张,失了官体!如今你们两个都领到了任职勘合文书,例当前往高太尉府谒见,接受训诫,你们就结伙前去吧!午间就吃个便饭,不饮酒了。下午,你们谒见毕,再回到这里来。今日老奴就告个假,在家料理。晚夕老奴当整备薄席,咱们叔侄两个与卢大人一起吃酒,一边再慢慢叙话。卢大人,您看这样可好?” “只是学生这等骚扰公公府上,于心不安!”卢嘉瑞谦礼说道,他也知道这个无法推拒。 “哪里的话?对了,老奴后边小院空着,架铺床帐便好居住,倒也清净,远比外边客栈舒适。卢大人不如将行囊搬到老奴舍下居住,既方便侄儿讨教卢大人官衙事务,卢大人起居饮食也方便许多。”景公公又说道。 “学生怎好如此深扰府上?在客栈再住一两日便好回去,不必搬了。”卢嘉瑞推辞说道。 “叔公说的极是,日后学生与卢大人是同僚,在这两日侄儿正好时时请教卢大人,同时也好略尽地主之谊。”景逸伦插话说道。 “来人,与卢大人随从去悦客客栈,将卢大人行囊搬取了来。”景公公便不由卢嘉瑞推辞,叫家人催动严胜宝回去取行囊,又吩咐管家道,“景玉,你安排人将后边小院房间洒扫清洁,安床铺被,房中各物摆设停当,好让卢大人安居。” “是,老爷!”景玉应喏后便下去了。 卢嘉瑞都来不及插话,一切便安排下去了,也不好执意拒绝,只好听之。 “说到居住事,学生前往聊城任职,还得麻烦卢大人代寻一处居所安家。”景逸伦未等卢嘉瑞说话,又急忙说道。 “嗯,对的,逸伦家小十几二十口,乍到聊城,人生地不熟,一下难寻安家之所。卢大人久居聊城,熟悉地方,寻找宅院都方便些,这事得劳烦卢大人。”景公公也不由卢嘉瑞说什么,便接着说道。 “这却巧,前任提点刑狱公事廉大人托学生将他家宅子出脱了去,不若景大人接手过来就好。他家宅院宽阔,有花园,里边房屋众多,布局甚好,房屋也完好无损,二三十口人都好居住,十几二十口人住是绰绰有余的。”卢嘉瑞说道。 “他要多少银子?”景公公问道。 “廉大人说原来买过来时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后边在后院加盖了一排房舍,又花了二三百两,意欲就加上一二百两脱手。学生便跟他说这座宅院他也住了许多年,要快些顺利出手,便不要计较太多。最后廉大人同意按原银一千五百两出脱。”卢嘉瑞说道。 “要是这么顺便倒是很好。他有原来房契么?”景公公又问道。在宫内当差的人,做事就是细心细致。 “廉大人家自然有房契,只是没有带在身上。不过,学生去过廉大人家宅院多次,很熟悉,很值得这个价钱。”卢嘉瑞说道。 “那好,老奴信卢大人之言不谬,今日就将这事定了。”景公公拍板说道。 于是,待严胜宝等人将行囊搬到景家,景公公便兑出一千五百两纹银,交景玉与严胜宝去往廉向笃亲戚大理司直幸立仁家找他,让廉向笃写了卖房契书,签字画押,便交付了银子,将契书拿回来,交与景逸伦。景公公说算严胜宝是交易的保证人,赏了他八两银子作跑腿钱和居间钱。景公公又另外赏了逢志三两银子作为跑腿钱。 在景家吃过午饭,卢嘉瑞便与景逸伦带领随从,携带礼物前往太尉府谒见高太尉。 太尉府里谒见送礼人甚多,卢嘉瑞与景逸伦到达时,高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的。等了两炷香功夫,才轮到卢嘉瑞与景逸伦进见。随从们将礼物搬进去,卢嘉瑞与景逸伦拿着礼单与拜帖到议事堂上谒见。 高太尉高坐堂上,接见纷来沓至的客人。卢嘉瑞与景逸伦上堂,跪下磕了四个头,呈上拜帖与礼单,高太尉便说道: “景逸伦,河北东路副提点刑狱公事,又害你家公公破费送礼了!还有你,卢嘉瑞,太师座前门生,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升了一阶,僚佐门生,依例来见,何必俱礼?” 高太尉话音未落,便就命左右收下礼单、礼物,然后说道: “尔等想已经领取了勘合文书印信,宜速离京到地方上任。尔等在地方任官,掌管一方争讼刑狱与官吏要员督察,当谨慎从事,毋违朝廷法度,以维持一方安宁稳定!” “是,我等谨遵太尉训诫!”卢嘉瑞与景逸伦再次稽首,朗声应答道。 卢嘉瑞与景逸伦话音刚落,便听到旁边侍应的仆役呼叫“起去!”,卢嘉瑞与景逸伦便退出了议事堂。谒见仪式便就这样结束了。卢嘉瑞没想到这么简单快捷,感觉简直就是送完礼就好的意思。 卢嘉瑞与景逸伦离开高太尉府,穿过一个院子的时候,卢嘉瑞不意想中竟又碰到高太尉公子高衙内。高衙内一见到卢嘉瑞,便叫起来,大笑说道: “哈哈哈!卢嘉瑞,你也来我父亲座前磕头了?提刑官?往后便在我父亲直接管辖之下,别忘了小爷下次到聊城去时,让那娇娆美人儿过来伺候小爷哦!” 卢嘉瑞这时似乎也不太好说什么,便只对高衙内作个揖,说道: “本官公务甚忙,恕不奉陪!” 说罢,便与景逸伦一道领着仆从们快步走出太尉府,只听见身后高衙内依然狂笑不已。 晚上,景公公设宴款待卢嘉瑞,卢嘉瑞与景逸伦以主宾对座,景公公自己作陪。美酒佳肴自不必说,还有倡伎弹唱侑酒。阔绰排场一点都不比哪家豪门差。菜过三道,酒过五巡,景公公说道: “老奴侄儿逸伦能与卢大人共事,跟随卢大人,也算是一种缘分。逸伦初踏仕途,官场上做事稚嫩,朝廷刑名律例尚未熟悉通晓,往后还仰仗卢大人多多指教,多多提点!来,逸伦,咱们叔侄敬卢大人一杯!” “景公公言重了!既是同僚,相互提点、相互帮扶乃是应有之义。况且景大人天资聪颖,公务事定能很快熟习,不致贻误的,景公公尽可放心!”卢嘉瑞连忙举起酒杯应答,与景太监及景逸伦对干而尽。 “正如叔公所言,学生后进,资历浅,人望轻,学识有欠,今后还望卢大人各方面多加关照,学生敬卢大人一杯!”一杯饮尽,吃了几口菜肴,景逸伦又举起酒杯,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卢嘉瑞也举杯与对,又干了一杯。 “日间虽然将廉大人家宅买了过来,只不知他何时搬取家眷,腾空宅院呢?”景公公又问道,“逸伦家眷也得尽快搬到聊城去合住,方得稳便。” “昨日学生家主管严胜宝在交割银子时就问了廉大人,廉大人说在京城找到居所便将家眷搬取过来,也就是月内便能腾空移交。”卢嘉瑞说道,“景大人可先带几个仆从与学生一道前去聊城上任,在衙门官廨住几日,等廉大人搬取了家眷再入住,然后搬取家眷前去。住官廨如有不便处,学生交代家里多照应些儿!” “那就好,只是又有劳卢大人了!请,学生与叔公再敬卢大人一杯!”景逸伦举酒杯致意,三人又同干了一杯。 席间,景公公招呼三个小优儿上场唱戏,听了两套戏。小优儿间或还弹唱了几首小曲助兴。看戏、听曲、闲话,一边劝酬敬奉吃酒,直到二鼓梆子响过,三人方才散席。 当晚,卢嘉瑞带着严胜宝、逢志,就在景家宅院后边小院内歇息不提。(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回 又见重喜(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六回 升官连添丁卢府又见重喜 失田还遭殴古家再投恩主(中) 由于景公公的盛情挽留,卢嘉瑞在景家住了两日,又到汴京各处游逛了一番,终于要踏上归途了。第三日早饭过后,景逸伦收拾行囊,只带领三名家人仆从,告辞了景太监,跟随卢嘉瑞前往聊城。一行人都骑着骏马,出汴京东门,直奔聊城县城驰骋而去。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卢嘉瑞与景逸伦都是新近加官晋爵,心情畅快,自然是扬鞭催马,竞相奔逐,不知疲累,一个想快些回到家宅,一个想早日莅临任所。卢嘉瑞一行人晓行夜宿,也只三日功夫,便回到了聊城。 卢嘉瑞命严胜宝将景大人带到提刑司衙门,由衙门里衙役军牢接进官廨安顿,自己直奔回卢府。 卢嘉瑞刚回到府门前下马,便有寇伟拦在马头前报喜道: “恭喜老爷!四娘十六日诞下一位公子哥,母子平安!” “快跑进去报娘娘们知道,就说老爷升了官职,大声喊,赏你一百文钱!”卢嘉瑞一听,这靳冬花诞生孩子日子又正是自己领取升官晋爵勘合文书那日,更是大喜,便对寇伟说道。 “老爷升官了!老爷升官了!老爷升官了!”寇伟一听有赏,赶忙转头就往里边跑,一边不断大声叫喊着。 卢嘉瑞下马卸鞍,卸下行囊,方要进府门,邱福已经弄来一大卷爆竹点燃,就在府门外鸣放起来。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卢嘉瑞直接回到后边院子,进入后堂,妻妾们便围拢上来,齐齐施礼道万福,恭贺老爷加官晋爵。 卢嘉瑞一看不见银彩,便问冼依良银彩如何不来?依良便笑盈盈的说道: “四姐前些日子诞下一位公子哥,银彩也快要临盘了,只在房里养着哩!” 于是,卢嘉瑞领着妻妾们来到花蝶苑冬花房中,看望产后的四娘。 靳冬花还躺在床榻上,卢嘉瑞兴奋地告知冬花自己升为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了。红衣帮扶了一下,冬花努力坐了起来。冬花说道: “方才红衣跟奴说了,恭喜老爷!” “既然我升了官,四姐又诞下公子,期望我家顺顺利利的,今后公子也顺顺利利的,公子就叫卢文顺,乳名就叫顺子好了。”卢嘉瑞高兴说道,“与大公子信郎名字合起来就是‘信顺’,诚信、顺利,正合适!” “多谢老爷给孩儿起名!希望顺子今后都顺顺利利的!”冬花也微笑着说道。 卢嘉瑞问了冬花一些日常起居之事,又交代奴仆们照料好四娘,便从乳娘手中抢过孩儿来抱了抱,端详一会,其她妻妾们又与冬花攀谈一番,大家方才离开冬花房间,到银彩房中去。 银彩也已知道了老爷升官的消息,等卢嘉瑞与依良她们进房去时,她便已坐在床头上向卢嘉瑞颔首为礼,说道: “奴恭喜老爷加官晋爵!” “六姐不要动,别伤着了胎气!”卢嘉瑞赶忙过去,扶着银彩说话,“你身怀六甲,不好轻动。我从京中回到府里,就过来看看你。近来有什么不妥没有?” “奴没有什么不妥,日间就悠闲养胎。奴听大姐说奴月内也要临盘,轻重使力之事都不做了,最多就是到芳菲苑中去行走,散散心。”银彩说道。 “妾身趁着冬花生产之时,将银彩产期说定了稳婆曾老婆子,到时只要去叫她,她包管在。其他一应临盘接生之物件,也备齐,与冬花用的各一套,不会缺少。”依良见卢嘉瑞问及,便说道。 “那就好,免至事到临头时才着忙。”卢嘉瑞说道。 “大姐想得周到,连乳娘都物色好了,城北金瓯街上的范家娘子,比银彩早半个月头的产期,到时就找范家娘子做乳娘。”钟明荷插话说道。 “其实都不用的,奴没那么娇贵,自己喂养就好,还更放心些!”银彩说道。 “唉,银彩,这事你就听大姐的安排,不要操心。”卢嘉瑞笑着说道,“如今大姐是四品诰命夫人,可不一般了,你们往后都得称呼她夫人才是!” “是,老爷!”银彩应道。 “要紧的是老爷升了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是大宋国四品高官,往后老爷的奏疏可以直达天听上奏皇上,可以参议政事,可以评议、褒贬、陟罚官员,权势可大了!”明荷又笑着插话说道。 “官场上的事就五姐知道得多,可在你们面前我却一点权势都没有哩!银彩,你好好歇息养胎,我们不多搞扰你了。”卢嘉瑞笑着说道。 说罢,卢嘉瑞便带了妻妾们出了银彩房门,到后堂上去喝茶闲话。 不多几时功夫,卢府便是里外喜庆欢腾,邱福安排即刻就张灯结彩起来。升官恰逢诞子,又是双喜临门,诚如往年故事重见,怎不使人喜庆万分? 翌日起,登门道贺的人便连日的纷至沓来,除了亲戚们,家里的主管们、兄弟会上的弟兄们、提刑司的同僚属下、知县白大人、县城各衙门的长吏、钞关长官阳大人、守备营成将军、团练营长官边大人,这些自不必说,就是城里做买卖的商贾大家,比如城西砖瓦厂的屈老爷、城南隋家庄的隋老爷,又比如秦金旺、方茂才、王贵、黄连、牛达安、李儒轩、沈思等,友好的不友好的,甚至不少明里暗里有过纠纷或争斗的,这回也都纷纷俱礼,或亲自或遣人前来道贺。就是刘国舅、车老爷、丁举人等这些聊城的社会名流、贤达,也争先恐后的前来道贺。溪头镇上卢嘉理得知了,也备了份礼儿,前来登簿贺喜。 卢嘉瑞想好了,一如前时初次得官故例,在收礼接待之时,便让莫先生坐于一旁,写了请柬及礼单回执发还,就定在顺子弥月之日开席宴请贺客,双喜同贺,却在请柬上写明不得再加送礼物礼钱。 既要接待登门道贺之人,又有多日积存的公事要处理,还要照应一下新升副提点刑狱公事景逸伦居住饮食便利,衙门里又依例要举办长官莅任迎新酒宴,名下各店铺的一些事务也得亲自处理,这让卢嘉瑞忙乱了好几日。 可是,忙归忙,累归累,多日的分隔,又遭逢心头畅快喜悦,卢嘉瑞不免每日晚夕都去巡幸妻妾们,服食神龟丸而后勠力尽兴。 一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来,到府门前下马要进府之际,忽有人冲上前来拦住去路。护卫的军牢正欲上去捉拿之际,卢嘉瑞定睛一看,却是古凡。卢嘉瑞诧异之际,赶忙止住军牢,问古凡道: “古凡,你不在家与你爷爷耕种田地,为谋生计,何故独自返回这里?” “呜——呜——呜——!”古凡一下跪倒卢嘉瑞跟前,未说话便先哭起来,“小的与爷爷回到村庄时,本想安心下来耕种,慢慢恢复家业,谁知道,小的与爷爷去整理田地时,却被人驱赶。原来,在小的一家逃荒期间,家中七八亩水田被庄上财主历富德霸占了去。俺爷爷去历富德宅上讨要回来,却被那历家财主指使家奴打了出来,小的爷爷被打折了腿。如今,爷爷卧床上动弹不得,呜——呜——呜——!小的前时在老爷府里供役,多少听到一些关于打官司之事,便出首将那历富德告到县衙门去。谁知那历富德却拿了一张假的田契,硬说小的爷爷已经将田卖与了他,反诬小的爷爷收了他银子,又想要回田地,讹诈他家!” “那知县老爷只听历家的说话,就不听你们争辩,也不辩田契真假么?再说还可以找其他乡邻乡亲作证啊?”卢嘉瑞问道。 “那狗官定然是收受了历家的银子,或是贪图历家财大势大的好处,根本不听俺争辩。他只看一眼那假田契便认定了,然后就审断小的是诬告。小的再要申诉冤屈,那狗官便掣签让衙役将小的一顿好打,小的生生被打出衙门。小的如今是遍体鳞伤,周身骨痛,呜——呜——呜——!”古凡越说越凄楚,哭得惨兮兮的。 “岂有此理!小小八品芝麻官,如此贪鄙枉法,这次管教要他栽到我手里!”卢嘉瑞愤然骂道,便对古凡说道,“你休要惊慌,我定然为你家做主,你可先进府去住下,明日与你计较。” 这个以假田契霸占他人田亩案件与前时刘二光霸占张介田产案件简直如出一辙。那时是廉向笃主理审断,卢嘉瑞没能插手。他知道刘二光是个无赖恶霸,但廉向笃却审断他赢了诉讼,让张介不但无辜死去,还让刘二光平白霸占了张介的田亩,这个冤案让卢嘉瑞愤恨介怀至今。如今,他是河北东路提刑司提点刑狱公事,古家又是与他有旧之人,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让此等案件再出现冤情! 翌日,卢嘉瑞便派遣提刑司里干吏,雇了马车,与古凡一同回去接古坚到府里来,明面上说是将案件证人送来,另外发牌到德州安德县,拘传历富德到聊城,并向安德县衙门发公文提调案件卷宗。 安德县知县甘鹤接到河北东路提刑司的拘传令牌以及提调案卷公文,知道事情不妙,为收一点银子草率断的案惹出了祸事。甘知县未曾想到这等小案子,古凡这等平头小人物,凭什么就敢到聊城去向提刑司申诉告状。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提刑司的令牌和公文却不得不执行,甘鹤便出票派了捕快,将历富德拿了,连同案子原来的卷宗,解送到聊城去。 从古凡到卢府哭诉后不到三日,历富德便被解押到聊城,卢嘉瑞却不忙着审断,先命将他投入监牢,折堕折堕他意气。这边古坚也已送到聊城,住在卢府,卢嘉瑞让药铺甄先生给他开方配药,调治养伤。 有一日午后,卢嘉瑞散卯回到府里,与卢嘉瑞合伙开绒线铺的刘国舅来访,卢嘉瑞闻报便有些惊奇。因刘国舅虽与自己合伙开瑞富绒线铺,却从也不管买卖的事,只是每年分红利时才会到铺子里会面,看看店铺,然后拿了分得的银子就走,更一向都不曾单独到卢府来与自己相见。卢嘉瑞以为他避忌自己皇亲的身份,出的几次大事也都想的找蔡太师,未曾想过找刘国舅帮忙。 “国舅亲自辱顾贲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请!”卢嘉瑞出到客厅门口外来迎接,施礼说道。 “哈哈哈!卢大人如今已是大宋四品大员,可谓高官厚禄,我也是趁热来攀附,就是这府宅也全然不是寒舍呢!”刘安富笑着说道。 “请用茶,这茶是西湖龙井茶,清香延绵,回味悠长,正适合眼下春夏之际喝饮,提神爽气!”卢嘉瑞将刘皇亲迎到客位上,西儿上了茶,卢嘉瑞便向刘皇亲请茶道。 “嗯,卢大人这里都是上好的东西,茶叶也不例外,这在外面店铺,都是贵价的货。”刘皇亲说道,喝了一口,赞叹道,“真不错!” “这都是我家店铺专卖的货品,回头下官送国舅两盒吧!”卢嘉瑞说道。 “这哪能行?”刘皇亲说道,就从袖中拿出一张礼贴,递给卢嘉瑞,“说起来,今日我是来向卢大人求情的,怎能反要收受卢大人的礼物?我这里倒有一份薄礼,还请卢大人收下。” “这更使不得,国舅能贲临寒舍,便是寒门光辉,如何还敢收国舅礼物?国舅有事说来,下官能办的,一定不推辞。”卢嘉瑞连忙推辞不收,说道。 “我的一个远亲,说他的叔叔叫历富德的,因田亩纷争事落到卢大人手里,正关在提刑司监牢,托我来请卢大人通融通融,关顾则个!”刘安富将礼帖放茶几上,说道。 “国舅什么远亲,对于田亩纷争事他是怎么说的?”卢嘉瑞问道,他一下明白了刘国舅的来意,但他也想先听听刘国舅怎么说再说。 “他说他叔叔买了别人的田,那卖田的人收了银子,却反说未曾卖与他,要收回田去。他叔叔不肯,那人就告了官,县衙门都断了案,判了那卖田的人诬告。卢大人却要将案件提来重审,他叔叔怕遭到卢大人冤屈,便托我来将情形预先通报,还请卢大人审断中明辨是非。”刘国舅说道。 “唉!国舅有所不知,国舅怕是被您的远亲欺蒙了!”卢嘉瑞叹口气,说道。 于是,卢嘉瑞便将饥荒时在聊城施粥期间,收留古坚爷孙三人入府,到前些日子古凡前来哭诉的情形详细叙说了一遍。 刘安富听罢,将信将疑,卢嘉瑞便又说道: “国舅将礼物还与他,下官送两盒龙井茶与国舅。国舅是皇家亲眷,自然不愿看到国法被枉渎,也不愿看到皇上臣民被冤屈,更不愿看到宵小之徒弄法卖法。下官为官不为钱银,也不敢做枉法屈理之事。等下官审断明了,下官再请国舅吃酒,说明情状,也好让国舅放下心来。” 刘国舅看卢嘉瑞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他也是因家里人收了人家一点好处,让他来做说项的,其实跟本不是什么远亲。他本以为事情就像听说的那样,未曾料想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卢嘉瑞连忙让逢志去书房拿两盒龙井茶来,并将礼帖拿起塞还给刘安富,一边说道: “往后国舅要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说,下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帮忙,只是不必带什么礼物来了!” 刘安富再又客套一番,方将礼帖收回,又收下卢嘉瑞送的两盒龙井茶,辞别卢嘉瑞回去了。(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回 又见重喜(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六回 升官连添丁卢府又见重喜 失田还遭殴古家再投恩主(下) 过了三四日,卢嘉瑞与景逸伦一同坐堂,提审历富德。历富德不知是自恃在县里有知县老爷撑腰,还是不知道请托刘安富事情已经被拒,抑或是觉得自己所设谋之事天衣无缝,别人奈何不得,提堂上来后,他只是不认古坚爷孙的控告,一口咬定已经买下古坚家的田亩,银子已付清,田契都写了,一切都清楚落实。 “啪!古坚,历富德说已经买下你的田亩,给了你银子,说你是诬告,你有何话说?”等历富德说完,卢嘉瑞一拍惊堂木,问古坚道。 “回老爷,小的从未曾将田亩卖与历富德。自旱灾家里粮食吃光,小的一家便逃荒外出,如何会将田亩卖与他?是历富德趁小的一家不在,侵夺了小的田产!”古坚申辩道。 “古坚正是在逃荒外出之际,看田亩荒芜无用,为着买口粮吃饭,便将田亩卖与小民,有田契为证,恳求老爷为小民做主!”历富德紧接着争辩说道。 “田契呈上来!”卢嘉瑞说道。 历富德从怀里掏出一纸,逞递上来,衙役接了,放到卢嘉瑞案桌上。卢嘉瑞看了一眼,便“啪”一下,又狠狠地拍打一下惊堂木,掣下令签,喝道: “大胆刁徒,侵夺人田,欺蒙官府,诓骗本司,拶子伺候!” 两边的衙役得令,便抬出拶子架,顾不得其连连叫屈,将历富德双手十指都夹上,两个衙役使力拉扯,夹得历富德痛楚连天,犹如杀猪般嚎叫。 “老爷,小民冤枉!哇——哇——” “从实招来,免你皮肉之苦!”卢嘉瑞喝道。 于是,衙役便放松一下,让犯人喘口气。 “老爷,小民冤枉,小民买了他家田亩,银子也给他了,田契银子都已交割清楚。他古坚欲要讹诈小民,县里已经审断明白,并无谬误!”历富德缓了口气,又犟道。 “啪!”卢嘉瑞又是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刁徒,不见棺材不掉泪。将杀威凳搬来,把刁徒架凳子上,前边拶子,后边杀威棍,夹打并举,给我狠狠打二十大棍!” 衙役们立马照办,将历富德捆到杀威凳上,前面用拶子架将历富德十指夹牢,然后两人前边拉扯拶子架,后边两人便用法棍拷打犯人屁股。 这回历富德痛得鬼哭狼嚎,偏他又犟着一口气,欲要翻供都没回过神来。不多久,还没打完二十棍,历富德便晕厥过去了。卢嘉瑞却命照打不误。坐在一旁的景逸伦有些惊慌,怕就这么打死了,忙小声问卢嘉瑞道: “犯人已经晕死,长官要不要暂停,待他醒来再做区处?” 卢嘉瑞不允,命衙役只管打。 衙役打完二十棍,歇息一会,卢嘉瑞便命人去拿盆冷水来,泼到历富德头上、屁股上,历富德便在刺痛中惊醒了过来。 “啪!大胆刁徒,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再吃苦头!”卢嘉瑞再拍一下惊堂木,喝道。 “老爷,小民——”历富德在痛不欲生之际,含混中吞吞吐吐要说什么。 “好,你不招也无妨,待本司揭破你的奸谋!”卢嘉瑞说道,“笔墨伺候!书吏余思,你来大声读这张田契,古坚只管听着照写。” 于是,衙役将笔墨与纸张放到古坚面前,这边做记录的书吏余思拿起田契大声朗读,古坚跟着听写。不一会,读写完毕,卢嘉瑞命拿出印台,让古坚签名按手印,并叫古坚在所写田契一角上画个圈圈做记号,然后收上来放到案桌上。两张田契一对比,笔迹显然不一样。古凡所写的,字迹歪歪斜斜,历富德递交的则工整很多。两个手印印迹也大不一致。卢嘉瑞将两张田契交与景逸伦、书吏传看,两人也看到明显不同。 “啪!”卢嘉瑞再次狠狠地拍打一下惊堂木,喝问道,“历富德,再在不从实招来,本司定然重责,绝不轻饶!” “来人,大刑伺候!”见历富德有些沉吟犹豫,卢嘉瑞又喝道。 “小的招了,小的招了!”历富德见自己的奸谋已被识破,这边刑具又是毫不留情,心神清醒了过来,连忙说道。 于是,历富德将自己所干奸诈勾当招供了出来。原来,历富德眼见古坚家七八亩良田肥沃,早就想占为己有,而古坚一家因旱灾逃荒,他便趁机伪造卖田契书,将古家田亩侵夺,派给佃户耕种。待古坚回来,到历富德宅里去讨说法要回田亩时,历富德便指使家奴将古坚棍棒打出家门,他觉得古家也无法奈何他。待古凡告到县衙门,他便使人赶到县衙门,贿赂了知县老爷甘鹤十两银子,知县老爷便胡乱断了案。 “好,既然你已如实招来,本司就免你皮肉之苦,本司放你回去,即刻归还侵占古坚的田亩,不得有误!”卢嘉瑞说道。 “多谢青天老爷饶命!小的一定奉还古家田亩,不敢迟滞!”历富德赶紧趴着叩头,忙不迭地说道。 “还有,你设谋侵夺古家良田,居心险恶,不惩罚不足以儆效尤。”卢嘉瑞说道,“你还指使家奴逞凶打伤古坚,除归还古家良田外,本司罚你赔偿古坚二十两银子,以便他调治伤病,同时补偿他家人为告官跑腿辛苦!” “小人愿赔——”事已至此,历富德不得不认栽。 “你记住了,此次本司算是轻处轻罚,你回去交还古家田亩,不得再起歹意,如若不然,再落到本司手里,定然严惩不贷,就算知县老爷也包庇不了你!”卢嘉瑞朗声说道。 “小人知道,小人明白!”历富德又叩头如蒜。 到来旁听的历富德的家人赶忙上堂来,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衙役,衙役点收清楚放到卢嘉瑞前面案桌上,卢嘉瑞便命交与古坚收了,古坚迟疑半晌才敢接收,然后稽首拜谢不迭。 书吏余思将审断案件情形与结果记录明白,让历富德与古坚签名捺指印,卢嘉瑞便宣告退堂。 公堂审案之后,书吏撰写好审案公文,卢嘉瑞交代在公文后另外附上一札子,严厉斥责安德县知县甘鹤一番,责令其反思为官之道,然后封印了,发回德州安德县衙门监督执行。 卢嘉瑞与景逸伦退堂回到后边,景逸伦夸赞卢嘉瑞道: “长官断案明白利索,学生真是要多多学习才是!” “景大人过誉了,其实很多案件是非曲直并不难解,只是初审审案官吏心思不正导致冤屈,才告发到这里。只要我等加以思索,持正心眼,便好审断。”卢嘉瑞淡然说道。 “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白,想要请教长官。”景逸伦说道。 “何事不明?说来听听。”卢嘉瑞说道。 “既然长官知道田契乃假造,为何不一开始就让古坚听写田契以辩真假,然后就审断了案,却要呼喝责打历富德一番,才进行真假辨别呢?”景逸伦问道。 “哈哈哈!嗯,问得好!这就体现你我掌刑官员好处之所在。”卢嘉瑞笑起来,说道,“那历富德设谋平白侵夺人家良田,又贿赂县官造成冤屈,居心险恶,这等人着实可恶,乃人世间渣子,须得严惩。本官知道历富德会抵赖,不急着辨别真假,为的就是要借故责打他一顿,让他晓得作恶之痛,否则就算让他退了田亩,罚他点银子,他不知皮肉之苦,下回他还会作恶,不做良善之人。” “哦,长官境界崇高,学生这回真的想所未及,敬佩!敬佩!”景逸伦听罢,连忙作揖,说道。 卢嘉瑞摆摆手,表示谦逊,然后就问道: “对了,景大人家眷搬取过来了没有?” “多谢长官关心,前日都搬过来了。廉大人的宅院确实不错,学生一家居住正适合。”景逸伦显然对宅院很满意,说道。 “景大人家眷新来乍到,生活上有何不便处,尽管跟下官说,下官让府里管家伙计帮帮忙。”卢嘉瑞又关切地说道。 “多谢长官!学生麻烦长官已经够多的了!”景逸伦说道。 “同僚之间,又将要共事多年,不必客气的。”卢嘉瑞微笑说道。 说罢,两人便各自回到自己官舍去。 古坚与古凡爷孙从提刑司回到卢府,将要收拾东西回乡。绡雪向银彩告个假出来看视,将后边得到的月俸也交给爷爷,问爷爷要不要跟了回家去。古坚说道: “卢老爷是俺们一家的大恩人,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在卢府尽心伺候老爷和娘娘们,老爷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休要懈怠违慢。” 在古坚心里,卢老爷不惟上次逃荒到聊城时解了自己一家饥馑之困,又收留入府中供役,使一家人安然度过饥荒,还赠银回乡。这次卢老爷又出手相救,收回祖传田产,罚收冤家银子给自己,对古家真是恩重如山,自己却无以为报。上次他向卢老爷提议将绡雪送与他做媵妾,他又不应允,自己心里总有亏欠之情结。古坚便决意让绡雪在卢府供役,就算做牛做马,也算送个人在卢家,不想落个忘恩负义之名。 绡雪在卢府自然过得很好,饮食衣衫都不愁的,她伺候的主母银彩本来就是丫鬟收房做了六娘,对奴仆命运及辛苦都感同身受,自然不会薄待身边的奴仆,这就让绡雪伺候银彩中轻松了许多。绡雪想随爷爷回去,不过是觉得爷爷年纪大了,又受了重伤,怕弟弟古凡照顾不好,想自己跟了回去,一来可以更好地照料爷爷,二来也可以帮干些农活,省得爷爷与弟弟那么辛苦。如今见爷爷这么说,她也知道爷爷心思,便不再争说,只好哭着送别爷爷与弟弟,然后转回后边去。 古坚瘸着腿,与古凡到书房去辞别卢嘉瑞。两人一进到书房便对卢嘉瑞长跪不起。古坚嘴里一边喃喃说道: “老爷对老朽一家恩重如山,老朽无以为报,就此告辞。老朽一家只好默记默念老爷恩义,往后烧香礼佛之时,多为老爷祈福上寿了!” “老伯起来,你身上骨伤尚未痊愈,不必多礼!”卢嘉瑞连忙将古坚扶起,“怎不见绡雪?老伯不是说要带她回去么?” “老朽就不带她回去了,老爷对老朽一家的恩义,老朽祖孙两代怕都万难补报,就让绡雪在府里尽心尽力伺候老爷和娘娘们,聊报之万一。往后府里也不必再给绡雪发月俸了,这就算是老朽一点心意吧!”古坚说道,言下之意便是将绡雪送与卢府当奴婢,算是回报卢嘉瑞之恩义。 “那怎么行?绡雪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变身为奴婢留我府里!”卢嘉瑞一听便推拒道。 “为婢为仆,自由老爷来定,老朽却算是将绡雪托付与老爷,让她在老爷府里供役,尽心尽力伺候老爷和娘娘们。”古坚坚持说道,“况且,绡雪这小妮子在庄子上样貌人品倒出众,跟了老朽回去,老朽怕也护持不住,又找不到可意人家,哪日老朽双眼一合,两腿一蹬,她又会被人糟蹋了去。让她留在老爷府里,让她伺候老爷与娘娘们,老朽倒放心。要是老爷能收她房,乃老朽心愿,要是老爷实在嫌弃,由老爷做主,给她安个去处,也比跟老朽回乡遭际苦难强上百倍!” 卢嘉瑞见古坚这么说,也就不便强他,想一想,便说道: “既然老伯这么想,那就留下也无妨,我就当她一个仆人,依然自由身,发她月俸,她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 “老爷肯收留她,便是她的福气,老朽先谢过老爷。”古坚与古凡一同稽首,说道。 “老伯身上骨伤尚未痊愈,我已经让邱管家到前面药铺叫甄先生配制了一些活血散瘀的膏药,你一会去拿了带回去,好生将伤病养好。”卢嘉瑞又对古坚说道,“老伯带孙儿回到乡里好好耕种,努力重振家业。我已经发文到安德县衙门,训诫了知县老爷,往后谁要再敢欺凌你家,尽管到县衙门去告发,衙门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要再不行,老伯还可以来找我。” “老朽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分,让老爷如此关顾?”古坚感动得双眼垂泪,抽泣着说道。 “我已命提刑司衙门里衙役雇车送老伯回家去,你收拾好东西,明早早饭后启程。”卢嘉瑞又说道。卢嘉瑞就这种人,既然事情沾手了,就要做到底,不计较有多少辛苦麻烦,也不计较能从中得到什么回报。 古坚一听,连忙说道: “老爷对老朽关顾已多,不必再为老朽回家事操心了。况且老爷罚了历富德那恶狗二十两银子赔偿我,老朽可以自己雇车与孙儿回家,不劳烦老爷徇私,玷污了老爷清誉!” “这却不是我徇私,老伯是案件证人,接过来送回去是公事公办呢!”卢嘉瑞笑着说道。 古坚听卢嘉瑞这么说,也就不言语了,与古凡一齐,又向卢嘉瑞再磕四个响头,告退出了卢嘉瑞书房,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古坚爷孙回家,能顺利收回自己的祖传田产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七回 执迷神龟丸(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七回 妻妾争宠执迷神龟丸 守备缺饷发起乐捐会(上) 却说上回说到古凡到卢府前拦马哭诉,家里良田被侵夺,爷爷古坚又被打伤,卢嘉瑞即将案件提调过来,为古家讨回了公道。古坚与古凡再次辞别卢府回乡。古坚坚持将绡雪留在卢府中供役,卢嘉瑞只好听其就便。 在提刑司差役的陪同之下,古坚与古凡坐着提刑司雇来的马车回到老家古历庄。县衙门的差役已在他家候着,一伺古坚爷孙到家,便陪着古凡到历富德家办理田亩收回交割事宜,十分勤力,一些儿不敢怠慢马虎。历富德也显得老实多了,不但田亩即刻悉数归还,田里已经种上的庄稼也尽归古家所有,不敢有半点龃龉。交割清楚,县衙门的差役再警告了历富德一番,便与提刑司的差役离开古历庄。 如此这般,古家不但收回了被侵夺的良田,还不必劳作,上面就已经种好了庄稼,只需施肥护理,就可等待收获了。 到四月十六日,卢嘉瑞二公子卢文顺弥月,又兼庆贺卢嘉瑞升官晋爵,卢府大宴宾客。除了卢家的家人亲戚、兄弟、朋友以及名下店铺主管伙计,聊城县城里几乎所有的有头面有名望的人物,不拘官府的命官及长吏,还是商界的大商巨贾,还是城里的名门望族,还有闲居聊城的王孙权贵、缙绅贤达及商贾名流都应邀而来,或甚至做不速之客,大家都以能赴宴祝贺为光荣之事。 升官晋爵又添丁,都是绝大的喜事,且不说卢家的资财雄厚,卢嘉瑞如今又是聊城城里官阶爵位最高的最有权势之人,谁不想着联结攀附?卢府有喜事正是表情分献殷勤的大好时机,大家如何不争先恐后的来赴宴道贺? 这一日,卢嘉瑞依然按着上次府里除夕团圆宴席的做法,名下所有店铺只上午开张做买卖,午饭后便关门歇业。主管伙计们要不是回府里去做遭使,帮忙筹备宴席接待客人等,要不就到芳菲苑游赏作乐,增添府里喜庆氛围。而其他一些宾客也早早来到卢府,专门要来游赏传言中赛似王侯将相府邸宫苑的卢府芳菲苑。 当然,卢嘉瑞也早作了准备,请了一个戏班在演武亭表演杂戏,又让林羽琯带了五六个倡优在聚美亭表演弹唱,让客人们既可以游赏花苑景致,又可以看戏或听曲赏乐。 时值孟夏,芳菲苑里正是草木茂盛,百花争艳,蜂飞蝶舞,鸟雀争鸣时节,演武亭的杂戏与聚美亭的弹唱轮番上演,客人们随之涌集而往,或观看妙趣横生的杂戏,或聆听悠扬激越的弹唱。 看戏听曲之间隙,客人们便在苑中游赏,或散步于树荫花间小路歇息弄花,或徜徉于阳明湖边石径戏水作乐,或嬉游于湖中九曲桥上逗引水中锦鲤翔舞,或登上晴暖阁楼上眺望春色,或穿行假山洞中探寻幽冥。芳菲苑的热闹从上午开始,一直到下午申时宴席开宴,客人们方才从花苑中散去,到大宴客厅去坐席吃喜酒。 在大宴客厅,真是珍馐满桌,高朋满座,欢笑盈庭,人声鼎沸,热闹气氛充溢每个角落。 当日的庆典宴席,格外隆重。卢嘉瑞让邱福采办足够好足够多的食材,又特意请了广南酒楼的厨子主理菜肴,承包侍应,使酒席如同在酒楼一般,菜肴美味丰盛,酒品多种多样,侍应细致周到,让宾客不但吃得好,喝得好,还大有尊崇处优之感觉。 酒宴中,舞台上轮番上演杂戏与弹唱侑酒助兴,更让宾客不但大快朵颐,还赏心悦目。珍馐美味盛陈,琼浆玉液飞流,仆役丫鬟环伺,戏剧弹唱呈献,觥筹交错,敬奉相继,好一场豪门盛宴! 席间,卢嘉瑞正与景逸伦一同举杯向守备营成力鹏将军敬酒之际,忽有绡雪跑到卢嘉瑞边上,跪下磕个头,大声报喜道: “老爷大喜!六娘方才诞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卢嘉瑞一听,真是喜出望外!他连忙对成力鹏将军敬酒干杯,然后对坐同桌席上的各位衙门长官长吏抱拳为礼,说道: “失陪!失陪!请各位大人先慢慢吃酒,下官去去就来!” 说罢,卢嘉瑞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往银彩房中去看望,刚到房外便听到了里边孩儿的哭声。进到房里边,除稳婆曾老婆子、乳娘和丫鬟秀芝,冼依良也带了冼舅妈和丫鬟清兰来帮忙,正忙乱整顿产后事。依良看见卢嘉瑞进来,便说道: “老爷只管去与客人吃酒,不必到这里来的,不但身上沾上血腥气味不好,这里老爷也插不上什么手!” “我来看看我儿子哩!”卢嘉瑞笑着说道。 “那姐夫看过公子就出去吧,我等几个妇人在这里照应就够了,六娘母子平安,没事的!”冼舅妈也说道。 卢嘉瑞便到床边去看看银彩,银彩看来虚弱,躺着,只稍稍侧过脸睁眼看看卢嘉瑞,没说什么。卢嘉瑞忙说道: “六姐辛苦了,你不要说话,好好养好身子!” 然后卢嘉瑞又要去抱孩子,到乳娘范二嫂身边要摸孩子的脸,范二嫂却只给他看了一眼便转开,说道: “老爷还不能碰孩子哩!” “好吧,我不碰他。我出去吃酒去了,辛苦你们几个,回头我再另摆一桌更丰盛整齐的宴席犒劳你们!”卢嘉瑞笑着说道,便返回外边大宴客厅继续吃酒去。 “大姐一会别忘了叫明月来发喜钱利是,房里见者有份!”临出门,卢嘉瑞又吩咐道。 “相公安心吃酒去吧,忘不了!”依良答道。 邱福闻知了六娘又诞下小公子事,在杂戏演出的间隙,便到舞台上,高声宣言道: “诸位长官,各位亲戚朋友,众位家人弟兄,在这阖府欢庆时候,方才,卢老爷六娘子又诞下一位小公子,咱们卢府真是喜上加喜再添喜,福泽深厚,喜庆重重。诸位,一起举杯,祝愿卢老爷永享福禄,祝愿卢府永远昌盛吧!” 经邱福这么一鼓动,众人,不管是男宾还是隔着竹帘的女宾,都齐刷刷的举杯,站起来,向卢嘉瑞敬酒。卢嘉瑞极为开心,便也高举酒杯,与大家一饮而尽。 宴饮从申时开始,直到夜幕降临,卢府华灯红烛高照,酒足饭饱、兴味阑珊的客人们才陆陆续续告归离去,庆典和宴席的奢靡盛况便成了客人心中许久都会回味的记忆。 的确,这怕是聊城史上空前的庆典与宴席,无论是衙门长官或长吏,还是卢府的主管伙计,抑或是卢家的亲戚朋友,抑或是那些大商巨贾、缙绅名流,这都是一生难得的从未有过的宴席经历,这也很快便成了聊城街头巷尾纷议传扬的话题,传扬着卢府的鼎盛与豪气! 升了官职,又连连添丁,让卢嘉瑞心情十分畅快愉悦,不但官事上勤勉,房事上也是十分勠力。他这时心意舒畅,更想着广种多收,几乎夜夜都巡幸这群妻妾,寄望她们再诞生子息,好让卢家更加枝繁叶茂。 银彩的孩儿弥月时候,卢嘉瑞才给孩子起名。在举办的家宴桌席上,卢嘉瑞对妻妾们说道: “我家大公子叫卢文信,二公子叫卢文顺,合起来就是 ‘信顺’,表达诚信顺利之意,我如今给三公子起名叫卢文智,乳名就叫‘智多’。将来你们中谁再给我家添丁,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卢文勇。如此,三公子与四公子名字合起来就是‘智勇’,表达智勇双全之意。卢家前四位公子便是‘信顺智勇’!” “老爷真是奇思妙想,孩儿还没影踪,名儿便起好了,想来就奇怪!”依良笑着说道。 “说起来也不算得什么奇怪的,老爷想,这么多妻妾,总有人要生的嘛!”明荷说道。 “对了,我名字先起好,就看你们谁争气,把这好名堂抢了去!”卢嘉瑞笑着说道,“谁要是生了,我还另外赏两副头面,外加两支象牙簪子,一挂金链坠子,一对金耳环,一只蒲甘玉石手镯,两匹湖州金丝缎,两匹杭州丝绸,一匹蜀锦,一匹苏绣。” “奖赏的可真不少!”明荷不由得笑着说道,“那原来已经生下来的不是生早了吗?老爷都还没定下赏格!” “是啊,老爷不能厚此薄彼,已经生养孩子的更不能亏欠了!”洁如也说道。 已经生了孩子的依良、冬花和银彩没吱声,林萱悦倒也与钟明荷、班洁如一致意见,附和过来。 “那好,我方才说的赏格,给大姐、冬花与银彩你们几个每人办一份,不分先后都一样,后边的就看你们自己争气了!”卢嘉瑞也笑着说道。 银彩孩子智多弥月后两三个月,便与冬花一般,又被排入卢嘉瑞巡幸之列。卢嘉瑞想她们两个更能生养,还格外多巡幸些。冬花与银彩是最谦卑开明的小妾,老爷在她们房中,要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非常自在,她们绝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后来,卢嘉瑞便又将她们房中的丫鬟红衣与女仆绡雪也收用了,竟筑了三窝凤巢,自己一凰栖之。此话怎说?钟明荷房中是明荷与苏纹,银彩房中是银彩与绡雪,靳冬花房中更是冬花、奉香儿与红衣三凤成群。她们都已主仆同气,老爷来房中,便听由老爷招呼,主仆同行欢爱房事,主仆同欢共乐。 卢嘉瑞不但要巡幸六房妻妾,还有苏纹、奉香儿、红衣、绡雪也加入其中。在外边的秦翠柳还不时使丫头在街上拦住逢志,邀约卢嘉瑞前去幽会。自从卢嘉瑞有了神龟丸,服食试之,不但卢嘉瑞自己上瘾,戒之不能,女子们也为之痴狂,那种前所未有的持久、畅爽、快慰之感,让这些锦衣玉食、闲暇无事的女子们,既为着能生养孩儿,又有些争宠夺爱,更为着那份快慰,无不日夕盼望卢嘉瑞的到来,每每如同久旱渴望甘霖一般。 有了孩子的冼依良、靳冬花与银彩,还想多生,还没有孩子的钟明荷、班洁如与林萱悦自然更想要生养自己的孩子。苏纹、红衣则盼望着卢嘉瑞的宠幸,期望一旦珠胎暗结,便如银彩一般收房排列媵妾之位,有个名分,熬出头来。 绡雪开始时则只是顺着爷爷的意思,为着报偿卢嘉瑞对自己一家人的恩义,心甘情愿的为之开苞破瓜,单独或与银彩一起伺奉卢嘉瑞。几次云雨之后,绡雪竟也甚是享受这份人伦快活乐事——毕竟正值妙龄,谁能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抗拒这种特别的快乐?绡雪继而又有了与苏纹、红衣一般的想法——要是自己怀了老爷的骨肉,老爷就会将自己收房为媵妾,虽则排在后头,总归今生再不必奔波劳碌、忍饥挨饿的了。 至于秦翠柳与奉香儿,乐意跟卢嘉瑞来事,都为求得快活。自己的男人本来就都没有卢嘉瑞的威仪和雄壮,又不似卢嘉瑞懂得逗弄风情,床笫中事自然不能像卢嘉瑞那样令她们惬意。如今卢嘉瑞又服食了神龟丸,相比之下更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她们也知道,不惟她们得到了快活,卢嘉瑞少不得都会给她们些碎银及首饰衣物等馈赠奖赏,这些馈赠奖赏对她们来说,可也不只是小收益,足以补贴许多家用。 如此,卢嘉瑞日间在提刑司办理公务,午后回到府里或者巡视名下店铺处理些买卖事宜,晚夕便轮流巡幸各房妻妾。提刑司里公事虽纷繁却不算费事,如今没有廉向笃在头顶上掣肘,又有了位谦恭听话的副公事景逸伦做帮手,卢嘉瑞办理起来更见得顺当。至于名下店铺买卖,多年来形成了一整套规制,邢安及那些主管们都职责分明,各行其事,也已不需要卢嘉瑞太多操心。 在这闲适而悠然的日子里,卢嘉瑞更加在意与妻妾女子们的逸乐,又为着多子多孙计,不免日日酒肉宴饮,补强身子及精神,夜夜巡房伐性,求得心性欢娱。面对如此众多女子,夜夜强攻宣泄,就算是铜筋铁骨,也会磨破磨烂,更何况是人骨血肉?要命的是,前时戒停过一段时日之后,又再次服食神龟丸,渐渐的便成了习惯,继而就依赖这药丸子。卢嘉瑞不服食就提不起情致,甚至不能举,或者举而不坚,更不能持久,害得已习惯于他威猛持久的女子们扫兴。 别说这些女子们抱憾,卢嘉瑞自己也都不能不介怀。卢嘉瑞自己也都知道,欢爱中妇人们其实喜欢刚猛持久的乐趣,要是不能让她们尽兴,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有芥蒂。有时候不服食神龟丸行事,便会草草了结,卢嘉瑞感觉得到她们意犹未尽,若有遗憾的。苏纹与秦翠柳心直口快,干脆就直说了出来。卢嘉瑞自己也不能尽兴,加之本身要强的心性,遇到一两次不快之后,他便又每次都悄悄服食神龟丸,然后再行事。 如此消耗侵损,妇人们只管自己得了快活,又盼着能结种生养,都没太留意夫主体貌的改变和筋力的衰减,只知道欢爱时他还生龙活虎,刚猛无比,持久快活,眼见得卢嘉瑞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瘦削侵衰下去。(本回未完待续) *** 编外话:本小说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第一百十七回 执迷神龟丸(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七回 妻妾争宠执迷神龟丸 守备缺饷发起乐捐会(中) 其时,时局纷乱,大宋国朝野正张皇失措。境内,因赋税徭役负担沉重,加之不时的天灾人祸,皇帝昏聩,朝廷大臣又贪鄙无能,官吏贪腐克剥,民不聊生,各地匪寇蜂起,揭竿造反者风起云涌。北边境外,一向被视为大宋世仇的辽国已经被后起的金国灭掉,宣和七年二月时候,辽国天祚帝便被金兵俘虏,辽国土地人民一概归并入金国版图。但是,这世仇之国被灭掉对大宋来说却并非好事,大宋君臣只得到短暂的欣然庆幸,便即尝到国策失宜的苦头。 新兴的金国士马精强,联合大宋灭了辽国,却从联合灭辽的阵战中看到了大宋的孱弱。金主便秣兵厉马,拟调转兵锋,趁机攻灭大宋。 宣和七年秋季,金国大起兵马,分东西两路南进,拟采取分进合击策略,企图一举灭宋。西路由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统率,出金国西京攻宋太原府,然后一路向东南,杀向汴京;东路由都统完颜宗望率领,出金国南京攻宋燕山府,向西南直指汴京;而后两路会师,夹击大宋京城,期望一举攻破。 大宋君臣这时才慌了神,后悔当初不该联合金国灭辽。辽国挡在前边抵敌或掣肘金国,不但可以消磨金国兵锋,大宋也可以有更充裕的时日做好应战准备。而且,宋辽自真宗景德二年达成“澶渊之盟”,约为兄弟之国后一百多年,虽有不少边境骚扰与攻伐纷争,但并未发生过大规模的争端战事,一直相对和平相处,使得两国均享有了长久的和平安宁。在金国崛起侵凌辽国要将其灭国之际,大宋国这个兄弟国非但不施以援手,还助纣为虐,伙同强盗灭了自家“兄弟”,立马便成了强盗侵凌的下一个目标,说起来大宋国还真是情谊上薄情,道义上失德,策略上失智! 当然,有看官会说宋辽两国所结“澶渊之盟”并非平等盟约,辽国并未将燕云十六州交还给大宋,大宋还每年向辽国输送白银十万两及绢十万匹,是大宋屈辱地买来的和平,有机会就应翻案。 其实,看官可能有所不知,辽国比大宋立国早四十多年,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是后唐重臣石敬瑭,他为反唐而向当时的辽国人借兵,开出之交换条件便是割让燕云十六州。辽国应允出兵帮助石敬瑭,后来石敬瑭反唐得逞,建立了后晋国,便履行了诺言,将燕云十六州割让与辽国。到大宋太祖立国,燕云十六州早已在辽国治下多年,只不过燕云十六州地势险要,握北方胡人南进中原之咽喉,且当地士民多为中原人氏,自诩为中原正统皇朝的大宋国当然希望收回这块土地与人民,燕云十六州却非辽国从大宋手上夺取。至于大宋每年向辽国输岁币白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听起来屈辱,但相对于大宋朝廷之岁入,不过九牛一毛,相对于发动未知胜负的征战所需付出的兵饷,也是江河中水之一斗。而北边游牧民族货物稀缺,大宋每年输送出去的岁币,都会通过边境互市加倍赚回,并不会吃亏。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金兵分两路杀向汴京,锋芒所向,势如破竹。朝廷慌乱中组织抵御,同时下诏召集天下兵马勤王,北向御敌,驻防聊城的守备营便在召集之列。 各地营兵接到朝廷之诏告,便需开拔前去。兵部是不断的发文催促开拔,户部的粮饷却迟迟不见分拔下来,聊城守备营库存剩余钱银粮饷很少,守备成力鹏将军便欲向县里先借些粮食与银两以应一时之急。虽然灾荒过去已久,但民间生计刚有所恢复,粮食依然不宽裕,县里没有太多剩余存粮,银两就更无多余。 成将军焦头烂额,要不能即刻开拔,便有违军令,要是即刻开拔,粮草衣被不足,士兵将要忍饥受冻,怎能行军打仗? 成将军急得如热锅上之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成将军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慌急之际,却想到了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卢嘉瑞大人。一来卢嘉瑞是聊城城里官阶最高的长官,有督察地方官员之责,自己去向他通报窘境也是应当;二来卢嘉瑞家资巨万,买卖遍布聊城县城,向他请教,也许他有筹集粮饷的办法。再不然,就是厚着脸皮也可向他借一些银两先应付一下,开拔出去再说。 想到这些,成将军便在一个午后匆忙赶到卢府拜会卢嘉瑞。 接到门童寇伟递逞进来的成力鹏的拜帖,卢嘉瑞连忙命逢志出去迎进来,自己走出客厅门外迎接。 “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目下本将真有一桩急难之事向卢大人请教并求助!”到客位坐下,未及品茶,成力鹏便急切地对卢嘉瑞说道。 “请教不敢当,有何难事请成将军尽管说,本官能知当无不尽言,能做当无不尽力。”卢嘉瑞说道。 “如今北边金国强盛,今春刚刚攻灭了辽国,如今又发两路大军,侵凌我大宋,欲以东西夹击之势杀向汴京,希图攻破京城,灭我大宋。皇上诏令天下各镇将起兵御敌勤王,本将亦当率兵前往,共赴国难。兵部已屡屡飞骑催促开拔,但迟迟未见户部下拨粮饷,县衙门里也没有粮食银子可调出。本部粮饷紧缺,将士们又不能忍饥受冻的去行军打仗,正不知如何是好。本将特来向卢大人通报,讨教解困之法。”成力鹏便直言不讳地道出了自己的窘困。 “哦,原来如此。成将军说的甚是。本官也曾从戎,曾亲身迎战过辽兵和金兵。本官深知,胡人彪悍,大宋将士迎战敌寇之艰苦凶险,更应粮草充足,衣食齐备,方能奏功!”卢嘉瑞说道,“成将军应一边开拔,一边多催户部支派粮饷,庶几不致耽误了军期!” “嗨!只怕是户部一时支派不出,这边兵部却催促的急,本部所剩粮饷又极少,连支应到北境路上的粮饷都不够。”成力鹏叹口气,说道。 “也罢,本官名下‘瑞丰’粮铺捐献部分粮食吧,除留下足敷周转售卖之外,多余的全部捐献给成将军。只是余粮想也不会太多,店铺本身又没有特意囤积。”卢嘉瑞说道,“本官再捐些银子,成将军可以一路上买粮,再加上路上州县供应一些,应该可以支应成将军人马到沧州、保州一带,编入御敌大军当中,自有朝廷拨派粮饷了。” “多谢卢老爷慷慨!本将本欲向卢老爷暂借,到时由朝廷户部归还的。”成力鹏说道。 “朝廷如今多难,大敌当前,支应浩繁,哪里能顾得上这许多?给了出去就不想着要回来了,还什么暂借不暂借的?”卢嘉瑞说道,“本官又想,本官一人之力毕竟有限,不若召集聊城缙绅贤达与商贾大家,一起认捐乐助,应该可以为成将军多筹集些粮饷。” “如此更好!还是卢大人有高见!”成力鹏高兴地说道。 “那明日午时,请成将军带领两队军士到县衙门前会齐,本官自有分说。”卢嘉瑞说道。 成力鹏于是连连称谢,然后告辞出去。 送走成力鹏,卢嘉瑞即刻叫邢安、严胜宝、邱福过来,让他们会同列出一份本县缙绅贤达、商贾名流的单子,然后他便袖了单子,亲自赶去见知县白将度,向白将度通报了成力鹏将军目前窘迫事,希望以县衙门的名义,召集本县缙绅贤达、商贾名流齐聚县衙门,举行认捐乐助大会,发动大家捐献钱粮给守备营,充作军饷,让成将军尽快开拔,奔赴前线。 “成将军缺饷事也跟本县说了,卢大人发起乐捐会,下官很赞成。可惜本县并无积存,爱莫能助,就将那笔常备银暂时借与成将军好了,只是那笔银子怕早已放贷出去,一下间就要收回,也是不易。”白将度说道。 “这个不打紧,未收回的部分本官家里先垫上,到时收回了再还与本官就好了。如今这笔银子大约有四千二三百两,白大人要暂借与成将军多少,说个数就是了。”卢嘉瑞说道。 “那就暂借二千五百两吧!”白将度说道。 “此次金国大起兵马,看来意在灭我大宋,吞并中原,朝廷危急,情势非同一般。成将军领兵奔赴国难,而朝廷为抵御金寇,支应必然浩繁,怕有许多御敌官兵及义师粮饷都得自筹,成将军领兵去到北边抗敌,也未必很快就有朝廷粮饷供给。守备营军士多为本地子弟,此次赴难,吉凶未卜,死生难料,我等能做的不如多给粮饷,让将士们少些后顾之忧,奋勇杀敌!”卢嘉瑞知道这白将度爱财如命,便说了一番道理,劝多借些,“本官觉得不如多借些与成将军,就借三千五百两吧,只留下八百到一千两左右备紧急时使用,也见得是家乡父老对成将军及军士子弟们的支持与激励。” 卢嘉瑞说得在情在理,白将度也不好反对,便应诺同意了。对于卢嘉瑞说的要召集乐捐大会,白将度却不知道如何办理才能做到,那些商贾大家与缙绅名流会不会来,来了会不会认捐。 “白大人不必担心,本官只需借用白大人衙门的名目,发牌让衙役去召集缙绅贤达、商贾名流到来,而后本官将亲自来鼓动大家认捐,并且本官将带头认捐,一定会有人认捐的,可以帮成将军筹集到更多的粮饷。”卢嘉瑞说道。 “那好,下官听卢大人的。”白将度只好说道。 “本官让家里主管列了一份本县缙绅贤达、商贾名流清单,请白大人按这份清单,今日下午就马上发牌召集,通告明日午时正汇集衙门。发牌时附上一张请柬,就说请这些缙绅贤达、商贾名流喝茶叙谈政事,他们不敢不来的。”卢嘉瑞说罢,从袖里拿出一纸清单交给白将度。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写请柬同时发牌召集去!”白将度说道。 “那好,本官先告辞!”卢嘉瑞说罢,便告辞回府去。(本回未完待续) *** 编外话:本小说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第一百十七回 执迷神龟丸(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七回 妻妾争宠执迷神龟丸 守备缺饷发起乐捐会(下) 翌日午时,卢嘉瑞早早从衙门散卯回来,又换上便服,带了邱福、邢安与逢志,打马来到县衙门。卢嘉瑞看到,衙门外两队守备营的军士环列,知道里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进到门里边,大门两侧又有两队衙役伺立,显得氛围格外隆重肃整。大堂上摆着许多桌子凳子,已经坐满了应召而来的本县缙绅贤达、商贾名流,众人坐桌旁,正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纷纷,不知知县老爷何故将大家召集来。 卢嘉瑞走进到堂内,看到聊城守备成力鹏将军身着戎装坐在那里,白大人依然是官服陪坐着。几个长官相见施礼毕,卢嘉瑞便在成力鹏、白将度同一桌中间坐下。 待卢嘉瑞坐下,白将度便走到审案桌边上,先是一拍惊堂木,大声宣言道: “各位缙绅贤达,各位商贾名流,大家请安静!本县今日召集各位前来茶叙,就在这个平素审断官司争讼的公堂上,各位一定在疑惑,难不成本县那么有闲,果真只是为着跟各位茶叙么?当然不是。但跟各位叙谈政事,却也是不假。各位也许都知道了,今年春季,北边金国联合我大宋将辽国灭了。这本是一桩好事,但金人却狼子野心,贪鄙不已,一旦灭掉辽国,便调转兵锋,侵犯我大宋。如今,东西两路金兵,分进合击,直指汴京,企图攻灭吞并我大宋国!眼下,金国铁骑已经越境杀来,自北而南一路攻伐,烧杀抢掠,攻城掠地。皇上诏令天下镇将起兵前往御敌,聊城守备成力鹏将军将率领驻守本县的守备营北上抗击金兵,保家卫国。但成将军粮饷不足,经过多方催办,仍然无法筹足。骤然面对强虏寇至,朝廷如今也是千头万绪,应接纷繁,顾不到每一路官兵及义军之粮饷。各位知道,将士们将赴敌保国,浴血奋战,但将士们不能忍饥受冻的去迎战悍敌。而且,驻守本县的守备营将士,多是本县子弟,我等也不忍看将士们饥寒中与悍敌拼杀。正因如此,驻节本县的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卢大人与本县商议,请本县各位缙绅贤达、商贾名流,齐聚一堂,在品茶畅谈国事之际,为成将军率军北上御敌筹集部分粮饷,有请各位慷慨解囊捐助!” 在座众人一听是要认捐,便窃窃私语,不多一会,纷议之声就变得越来越大,似乎烧水开了锅。见此,成力鹏便站起来,向众人抱拳道: “各位,请安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朝廷兵部催促本将开拔,但户部的粮饷未能及时发放,想是朝廷一下间应对危局,支应浩繁,一时顾及不上。本将又怕路上粮饷断绝,影响士气,坏了阵战兵略,不得已向在座各位募集,还请各位慷慨捐助!他日如本将还能全身回镇本县,本将定将按捐助数额从朝廷拨给粮饷中归还,还将为各位申报军功!” 再经成将军这么一说,堂上的纷议之声就更大了,嘈杂之中却没有谁起头认个捐。白将度回到下面桌子边坐下,看看卢嘉瑞,他知道卢嘉瑞一定会有说法,还要他来鼓动一番才行。 卢嘉瑞站起来,走到上面审案桌后,一拍惊堂木,场面便一下子肃静下来。卢嘉瑞开言说道: “请各位静一静!不错,这次茶叙是卢某提议白大人召集的。原先,成力鹏将军碰到粮饷短缺的窘境,找我商议,我便答应了捐助成将军一些粮饷。后边一想,单凭我卢某个人一己之力,毕竟有限,不如将全聊城的缙绅贤达与商贾名流都召集起来,一起共襄盛举,一来是为成将军壮行,二来也是为保家卫国。我想各位一定会不吝财帛,慷慨捐助的,这样可以解决成将军后顾之忧,率军勇往直前,保家卫国,建立功勋。” 经卢嘉瑞一番话,场面平静下来,都想听他后边怎么说。卢嘉瑞继续说道: “今日,卢某脱去官服,也与各位一般,作为一个买卖人,一个商贾,来参与这个盛举。作为一个商贾,卢某与各位一样,喜欢银子,知道钱财来之不易,绝不会轻易与人。但为何成将军刚一找到卢某,卢某便答应捐助粮饷呢?再请问在座诸位,你们中有谁曾经投军从戎的吗?” 卢嘉瑞在堂上来回走动,扫视堂下,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做声。他便又继续说道: “看来你们中没人投过军从过戎。卢某告诉你们,卢某却曾在北境投军为国效命!卢某二十岁就投军从戎,大观三年时,曾在代州抗击辽国侵扰边境,又曾领军解救辽兵对代州的重重围困,历经多次阵仗,面对强敌,冲锋陷阵,浴血拼杀,也曾死里逃生。到三十多岁时,宣和元年,卢某曾护送殿前司值军马检校邵太尉前往保州巡边,巡行中无间突然遭遇金国大队骑兵,也是一番斗智斗勇以及浴血拼杀,仅凭两百多人的禁军卫队,奋勇迎击数倍于己的金国铁骑。依靠卢某机智谋划,顽强拼杀,再加上后来调来的前后军寨的增援,将一千三百多骑的凶悍金兵全部歼灭。在这里,卢某并不是想表明自己曾经有多英勇,而是想说,前方将士们在迎战敌寇时,都是英勇无畏的好汉,与强虏厮杀时并没有想什么银子钱财之物,他们只想把敌人杀死,自己活着!前方将士们都是拿命来与敌寇拼死搏杀,换来国境之内的安宁,他们至少应该能吃得饱,穿得暖!” 卢嘉瑞说到激动处,停顿了一下,大堂上鸦雀无声,他想一想,又继续说道: “我等在这里享受这份安宁,却不知道是前方将士流血甚至拿命换来的!如今能坐在这衙门公堂上的,都是聊城上等之家。你等或者官宦人家,锦衣玉食,家境优裕;或者名流望族,积有余产,收租纳献;或者商贾买卖流亚,资财盈室,日有进项。总之,各位衣食无忧,家有余财。各位都捐献出一份资财助饷,对各位生计并无减损,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但集腋成裘,汇流成河,对成将军来说,便解决了大忧患,对即将出征的将士们来说,更是一份极大之安慰与激励!” “但朝廷命将出征,或者诏命勤王,朝廷自应供给粮饷,如何要我等献纳捐助,才好开拔呢?”有人提出疑问道。 卢嘉瑞看去,提问的是秦金旺,想了一想,便说道: “秦老爷问得好!朝廷诏命镇将北上御敌,理当拨派粮饷。但诸位试想,原来大宋与金国联合灭辽,如今金国是突然反目要侵凌大宋,使大宋皇帝朝廷都措手不及。朝廷是军事部署、粮饷调集皆不能从容,匆忙间才下诏召集各地镇将率军北上御敌,哪有功夫来得及调集粮饷呢?平素调兵遣将行动有过不拨派粮饷的么?平素成将军出征有向诸位募集捐助粮饷的么?这是非常时期,做非常之事!况且,方才成将军说了,回头朝廷补发粮饷,一定会如数归还各位的捐助,还会为各位申报军功,这是一举多得之好事,何乐而不为呢?这不比平素花大注银子捐来官爵更划算么?” “话虽如此,朝廷大事,天下大事,我等管不了。既然成将军驻防聊城,成将军如是为保境安民,有困难,我等愿意捐助,如今要去北境御敌,我等也不知成将军此去对家乡父老有何用处,前途又如何,只说开拔前去御敌,便要捐助,实在有些情非所愿。”又有人疑虑说话道。 卢嘉瑞看去,认得是富丽绸布庄的黄连,便说道: “黄掌柜的疑虑似乎有些道理,但诸位都未经阵战,也未见过胡骑,以为敌寇离我等很遥远。成将军,您说一说,金兵如果长驱直入,从保州杀到聊城,需要几日几时?” “按金国骑兵之快,如中间没有抵抗拦阻,从保州杀到聊城只需两三日。”成将军站起来,大声说道。 “啊!”在座的人几乎都同时惊呼起来,他们从未想到过自己离敌寇,离金兵这等近切,心头不禁惊惧不已。 “诸位,诸位,如若没有前方将士的浴血奋战,拼命抵御,哪一日金兵杀到,诸位都不要觉得突然,也不要觉得很奇怪!金兵为何觊觎我大宋?诸位知道吗?金兵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村镇为之一空,他们不过是觊觎我大宋国的富庶,为着掳掠这里的财帛女子!如若金兵分进合击之策得逞,攻破汴京,大宋国便会沦陷,金兵杀到聊城,别说家中财帛尽失,屋宇买卖化为乌有,你我逃命不及,性命难保!尤其是我等之妻妾女儿怕要被金兵掳了去,成为他们宣淫发泄之玩物!诸位务必要明白,国破之后就是家亡,有国才有家!如今为成将军捐助粮饷,说起来是捐助成将军,其实帮的是我们自己!是将士们前去浴血奋战,拼命厮杀,我等只不过捐助一些粮饷而已!”卢嘉瑞趁热打铁,接着说道。 “卢老爷说了半日,都说的要捐助,又是卢老爷挑起的头,卢老爷自己要捐助多少呢?”有人大声问道。 “好,问得好!”卢嘉瑞说道,“今日卢某特意换上便服与会,便与诸位一般,只作为一个聊城商贾来捐助成将军粮饷,也只是为着成将军能安心率军打仗,聊城的将士们与其他官兵一道,奋勇杀敌,保住我大宋江山,我等能永享太平。在下就起个头,我卢嘉瑞捐助军饷纹银五千两!” “哇!哇!哇!”现场一阵阵惊呼起来。 五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卢嘉瑞一开口便捐助五千两,不但让在场的缙绅贤达与商贾名流惊叹于卢嘉瑞的大手豪气,更担忧自己不知该捐助多少合适。捐助多了不舍得,捐助少了又有失体面。 “邱管家,你如今即刻带几名军士回府,将府里现银搬来!”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卢嘉瑞对站在外围的邱福说道。 虽然邱福也惊愕于老爷的大手,但老爷明白无误的吩咐也得照办,他应了声喏,便转身出去了。 “邢主管,你算一算我家名号下的‘瑞丰粮油’库存还有多少粮食,预留下五日的售卖数量,其余的全部捐助给成将军做军粮!”没等众人在惊叹中回过神来,卢嘉瑞又问邢安道。 邢安脑子飞快心算一通,然后回禀道: “回禀老爷,预留下五日的售卖数量之后,稻米和小麦加起来,约莫有七、八十担。” “好,你如今即刻带领两名军士回去清点,准备装运到守备营去!”卢嘉瑞又吩咐邢安道,邢安领命而去。 “诸位,卢某尽自己的能力捐助粮饷,请各位依据自家状况乐捐,书吏造册登记起来。”卢嘉瑞又说道。 “多谢卢大人!本将代表守备营的将士们感谢卢大人的慷慨乐捐!”成将军赶忙起座,对卢嘉瑞抱拳致谢道。 在场的缙绅贤达与商贾名流,被卢嘉瑞的话语一番鼓动,又看到他如此豪气的捐助,脸面上都不能落后,纷纷认了捐。知县白大人本人也认捐了两百两银子。书吏将各人认捐钱物一一做了登记,然后白大人就宣告认捐会散场。 各认捐人便都回去,陆续将认捐的银子、布匹以及粮食等物送到县衙门来。由于卢嘉瑞是聊城县城里官阶最高的长官,他认了这么大的捐助,其他各衙门官员得知了消息,也都纷纷赶来捐助钱银表达支持。 直到午后,日薄西山,捐助钱物收齐。总算起来,一共募捐到了银子三万八千二百七十九两,再加上从县衙门里的常备银中暂借的三千五百两,合计筹得银子四万一千七百七十九两,粮食一百三十七担,布匹一百七十六匹。这笔粮饷,对成将军率领的这支两千人的守备营而言,足以解决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粮饷问题,可以开拔北上迎敌去了。 成力鹏将军自然对卢嘉瑞感激有加。傍晚,卢嘉瑞与白将度又为成力鹏将军举办了饯别宴席。翌日一早,成力鹏将军便开拔北上,率军投入到抗击金兵的战斗中去了。 卢嘉瑞捐助了这么多银子和粮食,家里妻妾们会怎么说?成力鹏将军率军北上抗金,战局又将怎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 编外话:本小说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第一百十八回 出脱买卖(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八回 行为不检沃基昌分立门户 预后不祥卢嘉瑞出脱买卖(上) 却说上回说到金国联合大宋灭了辽国,便调转兵锋侵宋。金国尽起倾国之兵,采用分进合击之策,东西两路大举进犯,意图一举攻灭大宋,汴京危急。朝廷征召各地镇将率军北上御敌,驻守聊城的守备营也在征召之列。但聊城守备营粮饷紧缺,守备成力鹏将军找卢嘉瑞商议,卢嘉瑞便策划了一个乐捐会,并且自己领头认捐了大笔钱粮,聊城缙绅贤达与商贾名流乃至各级官吏纷纷响应,为守备营筹足了粮饷,成将军率部开拔,北上抗金。 傍晚,吃过饯行酒,送别成力鹏将军,卢嘉瑞回至府里。时候尚早,他便在书房里闲坐。悠然品茶中,他想起前年简道长痛陈时政得失事,隐隐感到前景有些不妙。 卢嘉瑞跟辽兵与金兵都拼杀过,虽然都打赢了,但他深知这赢得并不是那么顺当、毋庸置疑,更多的是靠着自己的机谋、勇猛与武功。而回想所经历的这几场阵战,要是自己当时不在场,结局便可能截然不同,伤亡惨重是可以想象到的,甚至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宋军中能像自己那样有机谋、兼具勇猛,又有出色武功的将帅、士卒,能有几个?卢嘉瑞想想便感到有些悲凉。 卢嘉瑞听到了一些传言,说的是宋军战力不堪,在与金人联合攻打辽国的战斗中,大宋军队连垂死的辽国军队都打不过,倒被辽国军队打得一败涂地。跟金国协调中,分给宋军攻打的地盘基本上都打不下来,最后大多是金人廓清了辽军,而大宋国还腆着脸面去向金国要人家打下来的城池,落得金人耻笑。 也正因宋军如此不堪的战力,让金人看在眼里,惹动了金人挥师南下吞并大宋的心思。 卢嘉瑞也曾想,要是自己能为国掌军,断不至于如此不堪,但回想当年王安远将军的遭遇,便也只好苦笑释然。大宋国一向不重武备,轻视同时压制武将,往往派遣童贯、谭稹之类阉人去统率兵将,在行军作战中朝廷还要遥加制肘,加之战马缺,骑兵少,在与北方敌国作战中往往输多胜少。国事如此,作为个人,能做的有限,这次帮守备成将军筹足了粮饷,自己也算尽了心力,但他十分担心成将军说的金兵铁骑两三日内杀到聊城的谶言会变成现实。 想到这样不妙的前景,卢嘉瑞不得不考虑自己这份庞大的家业以及上下百十口人的前途。要是小户人家,在兵荒战乱到来之前便逃离是最好的办法,但对于自己这样的家业人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径自离开的。如何在万不得已逃离之前保住这些钱物倒是一件要紧事,而逃命之际,许多东西却又是带不走的,这让卢嘉瑞不得不仔细思量。 卢嘉瑞细想了许久,便吩咐逢志去把柴荣叫来。 柴荣来到卢嘉瑞书房,卢嘉瑞便将逢志与卢金支开,关上门,对柴荣说道: “柴荣,你明日起,准备好砖头与灰沙,到大娘房中里边储藏间,砌一道复壁,我要长久储藏一批好酒在里边,十年二十年以后再拿出来享用。” “为何要在大娘房里储藏酒,还要砌复壁?在外边便有许多地方可以存放啊?”柴荣不解地问道。 “我自有我的用意,这个你别管,你只管将复壁砌好,让别人都看不出来就行。”卢嘉瑞说道。 “那好,我明日便安排工匠过来砌墙。”柴荣说道。 “不行,这事只能你亲自做,而且只能你一个人做,我打卯回府后就帮你一起做!”卢嘉瑞说道。 “嗯?只能我自己做,大哥帮我做?”柴荣更加疑惑不解。 “对,此事还不能说与其他人知道。”卢嘉瑞说道。 柴荣听罢,虽然疑惑不解,也只好应喏走了。 卢嘉瑞转到后边客堂上,冼依良、班洁如、钟明荷,以及靳冬花与银彩几个娘们都已聚在一起,正吵吵嚷嚷的说着家里捐出去五千两银子的事。 “相公捐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好歹也该跟咱们姐妹商量一下嘛!”大娘冼依良这下也沉不住气,先着急地说道,“多少辛苦才能挣到这么一注银子,相公倒好,轻轻一下,说捐就捐了。邱管家来拿时都把妾身吓死了,差点妾身就不给搬去!到如今妾身还心痛不已!” “不惟捐了五千两银子,奴听说还捐了七八十担稻米和小麦!这捐的也太多了!”三娘班洁如跟着说道。 “相公做表率要给守备营捐助些粮饷,但也不至于要捐那么多,妾就不信其他的长官长吏、贤达名流与商贾大户能跟得上,相公捐的太多,反而让人作难。”五娘钟明荷说道。 四娘靳冬花与六娘银彩方才还叽叽喳喳参与议论,这回倒不说话了。 “你们不要说了,我要捐助,我自有想法。你们吃喝穿用一些儿不会稍减,照样过活。”卢嘉瑞说道,“我到北边去打过仗,我知道将士们都是如何艰苦拼命的,他们应该吃饱穿暖去杀敌!我如今有了些家底,捐助点粮饷,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相公捐的也太多了,妾身还是想不通。相公可以捐得比别人多,可你捐这么多,谁能跟你比啊?”依良还是十分记挂那些就在她眼前搬走的白花花的银子,有些愤不过的说道。 “今日在衙门堂上,我问了守备成将军,如中间没有抵御,金兵从保州边境杀到聊城要几日几时,说出来都会吓着你们,只需两三日!”卢嘉瑞说道,“咱们这里能挣下这份家业,也是多亏有了大宋将士们在边境抵御敌国侵犯,要是没有将士们守边,你我哪有什么家业?我家家业比别人大得多,自然也应比别人捐助得更多。我如今还是大宋四品高官,不管皇帝朝廷怎么样,我家官爵家业都是托了大宋国家之福才有,不缺你们吃喝穿用,多捐助些粮饷,让将士们前去奋勇杀敌,有何可惜的?” 妻妾们听卢嘉瑞这么一说,才不敢再吱声。卢嘉瑞又笑着对冼依良说道: “夫人如今是大宋皇上诰封的四品诰命夫人,更要有诰命夫人之气量呢!” 冼依良被卢嘉瑞这么一逗,“噗嗤”的笑了出来,说道: “好,好,好,大宋国就相公你这个四品大员最高风亮节,妾身也要与相公一般想,才配得上相公!” 当下,卢嘉瑞便吩咐厨下整理好菜肴,让拿出一瓶葡萄酒来,然后一家人合在一起吃酒,算是难得热闹的一顿夜宵。 翌日起,柴荣依照卢嘉瑞的吩咐,安排好其他的事情,将砖头与灰沙搬到夫人房前,开始砌复壁。每日就他一个人过来,进到夫人房里储藏金银的储藏室内,在卢嘉瑞画好界线的位置,小心地砌一道复壁。有时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便进来与柴荣一起干活,但他主要是将酒瓮搬进复壁内堆叠放好,或者帮柴荣搬砂浆递砖头,砌墙之事都柴荣来做。砌复壁之时,卢嘉瑞交待依良将丫头们都支出去,别的人也不让到房间里来。 依良当然领会,因卢嘉瑞装酒瓮里的东西都与她说过的,都是银柜里的金子或者银子,还有一些其它珠宝,为防着哪一日要逃避战乱,带不完家里的资财,特意就地隐藏一些。 卢嘉瑞与柴荣忙碌了七八日,总算将复壁砌好,卢嘉瑞将家里的好一部分银子放到酒瓮里,堆放到复壁里边。柴荣砌好复壁,卢嘉瑞一看就觉得跟另外的墙壁有明显的不同,很新,不满意。过了几日,等墙壁风干,柴荣便弄来一桶柴草灰烬捣的浆,在墙上涂抹几遍,然后又刷掉,说道: “等到墙壁再次风干,过些时日,便与别的墙壁一样了!” “好,还是你熟手老匠人,干活细致!”卢嘉瑞夸赞道。 柴荣笑笑,然后收拾家伙,走了。 一日,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府,回到书房刚坐下,杏儿便哭哭啼啼的跑进来,一边哭喊一边说道: “爹爹!爹爹!沃基昌他——他——” “杏儿,怎么啦?有事快说,基昌他怎么了?”卢嘉瑞赶紧问道。 “沃基昌,他——他欺负我!”杏儿说道。 “沃基昌怎么欺负你?骂你了?打你了?你快说啊!”卢嘉瑞看杏儿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忙追问道。 “呜——呜——呜——,他当着女儿的面奸了金彩!”杏儿哭着说道,“方才女儿从五娘院中回去,看见他就抱着金彩在床上奸淫,看见女儿进去,也不肯放手停歇!” “如今还在?我去看看!”卢嘉瑞说罢,带着逢志便赶往宝珠院。 卢嘉瑞赶到宝珠院,直接冲到卧室里间,看到金彩在匆忙的穿衣服,而沃基昌还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两人发现卢嘉瑞闯进来,金彩赶忙叫声“老爷”,便赶紧跑了,也不管衣冠不整的。沃基昌则一骨碌爬起来,抢步拿起衣衫来穿。 “你——,沃基昌——”卢嘉瑞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个不成性的东西,枉费我一片苦心!” 沃基昌也不答话,在忙乱中只管找衣服穿。卢嘉瑞骂也不是,打也不能,就气冲冲的返回书房去。 回到书房,杏儿还在那里哭泣。卢嘉瑞安慰杏儿,让她不要哭,可是杏儿却止不住,还一边哭一边诉说道: “以前张七嫂跟女儿说基昌曾轻薄她,女儿还不信,以为张七嫂说谎。前些日子奉香儿又跟我说姑爷曾对她动了手脚,我又以为奉香儿意在要挟我要给点钱,以便不让她张扬出去。今日却就亲眼看见了!呜——呜——呜——!” “别说了!这个不成性的东西,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看来难成气候!你先不要张扬出去,爹爹想想怎么办!”卢嘉瑞听着烦,便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别哭了,没事的,爹爹在这里,你什么也别怕,爹爹会帮你的。” 见杏儿半晌不说话,卢嘉瑞稳定一下情绪,拿出一块手帕,给杏儿擦泪,又对杏儿说道,“你先到五娘那里去,但不要说这个事。” 杏儿慢慢收了泪,然后出去了。卢嘉瑞便到后边依良房中去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置。 卢嘉瑞对依良说道: “干脆放了他去算了,也符合‘七出’之‘淫出’。我看沃基昌不成器,杏儿跟了他,往后免不了受苦受欺负!” “这样不好,他们都成亲这么久了,在聊城是尽人皆知,如今放夫,往后谁家还敢娶杏儿?而今这沃基昌又是不着爹不着娘的寄居我家,放他出门,他去哪里?人家倒不会说他,只会说我家寡情薄义,于相公名声也不好!”依良说道。 但卢嘉瑞却总觉得这沃基昌为人做事都不入流,会拖累杏儿终身。两人商议不能定,依良便说叫明荷过来,因杏儿出嫁前曾让明荷教养了一段时日,到汴京去会亲时她也是一同在的。(本回未完待续) *** 编外话:本小说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第一百十八回 出脱买卖(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八回 行为不检沃基昌分立门户 预后不祥卢嘉瑞出脱买卖(中) 钟明荷来到依良房中,而杏儿把不住自己的嘴,早已将情状跟明荷说了。明荷一进到房中,见卢嘉瑞与依良问说的正是这档子事,便说道: “原来苏纹曾跟妾说过,有一回妾使苏纹去宝珠院找杏儿,适值杏儿到三姐房中去了,姑爷一个人在房中,苏纹进去时,姑爷便动了邪念,拖住苏纹求欢,苏纹不肯,姑爷便硬扯死拽的,竟奸了苏纹。还有一回,妾在后边院子里,也碰到过姑爷,怕是他拿了杏儿的钥匙开门过来,不知何事,当时没有他人在近旁,他与妾一个照面,便见得有不善之意,妾连忙呼叫谷湘,才吓阻住他,他便赶忙退回宝珠院去。妾当时不欲张扬此事,也是怕坏了卢家的名声,如今又听见此等事体,看来姑爷真的不成性。” “这畜生可恶,如此胆大包天!为何不早跟我说?” 卢嘉瑞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置才好?夫人又说不好就放了去。” “一下间就放去,人家又不知道姑爷行径底细,便都会说我家薄情寡义,不如什么都不说,将他两人安置到外边居住,说是给他们另立门户,算是助他成家立业。如若他劣性能改,过得好便罢了,如若他劣性不改,浪谑行迹自在众人眼里,到时家事也无成,再要放去便顺理成章,不会再有人说我家闲话了。”明荷说道。 “好,我就将瑞荣坊里边的瑞依绸布庄城南分号铺房买卖都给与了他们,让他们两人搬到铺子居住做买卖,成不成看他自己能耐,要是他再对杏儿不敬,我定不饶他!”卢嘉瑞说道。 冼依良与钟明荷都赞同卢嘉瑞的决定,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冼依良吩咐明月去叫杏儿来,又做了一番说服,杏儿才勉强同意如此做法。 各位看官,夫休妻谓之“出妻”,有“七出三不去”条规。“七出”即妇人犯无子、淫佚、不敬、多口舌、盗窃、妒忌、恶疾者,夫婿可以休妻。“三不去”则是娘家已没人不能休妻;妇人曾为公婆守孝三年不能休妻;夫婿从前贫贱如今富贵不能休妻。妻弃夫谓之“放夫”,并无一定条规,但通常参照休妻部分条规,并在夫婿作奸犯科——以官府判刑收监为准——或对妻子情尽恩断义绝情形之下施行,还常常是豪强母家对贫弱夫婿而为之。沃基昌虽然不成性,却并不符合放夫一般俗例,况且此时沃基昌已无家可归,还属于休妻中“三不去”之列。 话归正传。过了几日,等杏儿平静下来,沃基昌也以为没事了。一日午后,卢嘉瑞将沃基昌与杏儿叫到书房,又将邢安叫来。卢嘉瑞只说要让沃基昌与杏儿自立门户,自己成家立业,将瑞荣坊里瑞依绸布庄城南分号铺房买卖都送与他,让他自己经营。卢嘉瑞吩咐,往后沃基昌可以自己进货售卖,也可以让“瑞依”本号主管顺带帮忙进货,按本钱转给他。卢嘉瑞吩咐邢安两日内将铺房现钱存货理清移交给沃基昌,而要沃基昌夫妻在五日内搬出宝珠院,搬到瑞荣坊铺房去居住,并开始起手做买卖。 当然,如同送房子给柴英琅一般,卢嘉瑞在送的铺房房契上写的是他女儿卢杏儿的名字,而原来沃基昌从家里拿来的六百两银子,卢嘉瑞也履行诺言,一文不少的还给沃基昌,让小两口有一笔不菲的兴家创业的本钱。 经过卢嘉瑞一番劝说,这回钟明荷答应搬到宝珠院去居住,而让银彩搬到花蝶苑钟明荷原来的住处,以便宽敞些,好让银彩好好养育智多。 钟明荷让卢嘉瑞将宝珠院中通向芳菲苑的侧门给砌墙封了,又让将宝珠院改名为“宝荷院”,将前面的云珠院改名为“香荷院”,从新刻制牌匾挂上,然后带上苏纹、谷湘搬过去住下。钟明荷不欲自己开小灶,平素饭食则仍由府里厨下烧了分送过去。 由于担忧宋军抵御不了金兵,卢嘉瑞想的就是如何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的家产。金兵的战力以及金兵烧杀掳掠的凶残,卢嘉瑞是十分清楚的。要是他是一个中产以下之小家,或者无官之身,他或许就将家产变卖了,远远的举家迁徙到南方去,避开迫在眉睫的险境。但如今他不能这样做,他是朝廷命官,四品大员,而且家产家业庞大,也搬不走。卢嘉瑞想到的是让资财产业尽量变成银子,或者埋藏起来,或者出逃时能带走。 一日午后,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来,正在书房思索产业变现银子的事,正巧占宣立来见。占宣立不为别的事,却来跟卢嘉瑞说勾栏施家院子施红霞年已及笄,虔婆放话出来要找人梳笼了她,特来叫卢嘉瑞前去。占宣立知道卢嘉瑞有这个喜好,不过想趁吃一日花酒,闹个乐子,也好跟着拈拈花香。 占宣立这回虽见到卢嘉瑞又瘦削憔悴了不少,也不吱声,只管撺掇卢嘉瑞前去耍乐。卢嘉瑞如今妻妾女子都应付不过来,又是官身的避忌,并不想去,但经不起占宣立的百般撺掇,又想到这个施红霞以前曾到府里弹唱时的情形,回想到施红霞那个长得清秀标致,水灵灵的,那未动春色便自有风情的模样儿,而自家正为聚拢银子作埋藏计,莫若随心去花销些也罢,便应承下来。 占宣立欢天喜地的,就在书房里品茶,到薄晚时分,引领着身穿便服的卢嘉瑞到勾栏街上施家院子去。 “自今往后,衙门的常备银只收不放,全部收回归还衙门司库。衙门向我府里暂借而后给了成力鹏将军做军饷的三千五百两先归还与我府里。”在打马去勾栏的路上,卢嘉瑞对占宣立说道。 “如今买卖正好做,为何不放了?”占宣立只知道放债就有跑腿钱,有分润。 “不放了就是不放了,你不必问那么多!”卢嘉瑞说道,他不会将自己买卖上的想法都告诉占宣立。 “那好,就按大哥说的办,我陆续收回来,不放出去就是了。”占宣立说道,依然兴致高扬,心儿怕早已飞到施家院子了。 到了施家院子,老虔婆认得卢嘉瑞,知道卢嘉瑞此来是要梳笼施红霞,满心喜欢,连忙招呼待茶,叫施红霞下来作陪。老虔婆说道: “卢老爷来,老身女儿总算有个好主儿了!” “我大哥不惟风流倜傥,又是聊城官阶最高的长官,名满聊城,但喜欢归喜欢,做事归做事,梳笼施红霞要多少银子还得说好了,妈妈可不要漫天要价哩!”占宣立得意忘形地说道。 “什么官阶?宣立少胡说,我如今不过就一个消遣闲人,来听姑娘弹唱的。”卢嘉瑞赶紧说道。 “对,我大哥就是风流倜傥,浪子一个,专好猎艳鱼色!”占宣立赶忙改口道,依然满口生花。 “既然是卢老爷来,那还有什么说的,卢老爷过夜还是不过夜?抑或是包月?”老虔婆问道,“当然,老爷来,老身会替卢老爷保密,外人不会知道的。往后卢老爷一进院子,老身便将院门关上闩了。” 老虔婆说毕,当即吩咐使婢去将院子大门关了。 卢嘉瑞这才看看施红霞,老虔婆说这话时她早已面红到耳根,低着头,那可怜可爱的样儿直教人情迷心酥。 “那就过夜吧!”卢嘉瑞说道。 “怎么过夜就算了?似大哥这样身份身家的人物,好不容易梳笼一个小雏儿,怎么就一宿而过,隔日就让别人来尝她禁脔?少说也需包她一个月,正如夫妻新婚燕尔,得空就过来绸缪厮磨,胜似娶妻纳妾哩!”占宣立赶忙说道。 占宣立想的是多趁几顿花酒吃,他知道,卢嘉瑞来这种地方多半会叫上他,那样才热闹有趣。 “那——那就包一个月好了。”卢嘉瑞说道。 “卢老爷真是识货会玩,我家红霞不但长得标致,而且稚嫩水灵,别说家里妻妾不好比,就是勾栏中也是绝色花魁,多少人想来梳笼她,老身就是不允,正为今日等到卢老爷呢!”老虔婆喜笑颜开,说道。 “妈妈啰嗦了半日,我大哥包她一个月,到底要多少银子啊?”占宣立问道。 “既然是卢老爷,说来也是本地名豪,老身能收他多的?包一个月嘛,要别人,老身定然收足三十两,卢老爷来,又是占爷介绍来的,老身就收宿银二十五两,酒菜另计好了。”老虔婆说道,顿一顿,便又劝茶道,“卢老爷请喝茶,喝茶,吃些果子糕饼!” 占宣立还想讨价还价,卢嘉瑞止住他,说道: “多谢妈妈!就听妈妈的吧!” “我好不容易说动我大哥来梳笼红霞,妈妈可不能慢待了我,叫个姐妹来陪陪,今日我也沾沾腥,可不能收我的银子!”占宣立于是说道。 “那也成,老身知道占爷心思,今日老身就安排一个姑娘陪占爷玩耍,老身不收你银子,到房里时占爷要给姑娘些儿细碎缠头,省得姑娘平白伺候,分毫未得,霉了兆头!”老虔婆想一想,说道。 “好,给我安排个好些的!”占宣立快活地说道。 当日下午,卢嘉瑞与占宣立便在施家院子喝茶吃酒,闲话逗趣,快乐嬉闹。酒阑耳热之际,施红霞虽是羞答答的,依然很主动知趣的牵卢嘉瑞上到楼上闺阁,准备欢爱。卢嘉瑞不忘悄悄从佩囊里摸出神龟丸来,和酒吞服,然后与施红霞在闺房内继续小酌调情,绸缪厮磨。待到药力发作,欲焰偾张,卢嘉瑞便拥抱施红霞到床榻上,勠力欢爱事。 晚夕,卢嘉瑞并未留宿在施家院子,只是消磨到二鼓时才回府里去。 卢嘉瑞回到书房坐下,喝了盏茶,欲坐片刻后就在书房里歇息。卢金却说方才五娘房的丫鬟苏纹来过两次,说有急事请老爷过去。 卢嘉瑞不欲理会,但一会儿,苏纹便又过来,说五娘定要请老爷过去。卢嘉瑞无法,只好到明荷房中去。 卢嘉瑞来到明荷房中,她却并无他事,不过是情致张皇,想与卢嘉瑞造作欢爱。卢嘉瑞欲要说不行,想歇息,但又抵不过自己要强的心性,说不出口。好在如今卢嘉瑞随身带着一个小佩囊,里边装有几颗神龟丸,以备随时之用。于是,卢嘉瑞便只好让苏纹斟来一杯葡萄酒,又悄悄从小佩囊里掏出一颗神龟丸和酒吞服了,然后就与明荷、苏纹两个又耍弄了一夜。 翌日早上,卢嘉瑞很迟方才醒来,起床后,一看日色高张,便嗔怪明荷不早点叫醒他。卢嘉瑞便催苏纹快点伺候盥洗穿衣,明荷也拦阻不住,早饭不及吃,就赶往衙门,他去到时依然过了打卯时辰许久。卢嘉瑞坐到自己公事房时,却感觉浑身乏力,疲累不堪。 往后的一个月,卢嘉瑞时常下午散卯后,就更换便服到勾栏施家院子去会施红霞。但在外边作弄过后,回到府里,他也时常不免被妻妾们照例邀过去,依然要绸缪厮磨,然后播云弄雨。 卢嘉瑞既有些无奈,也有些沉迷而乐在其中。不知不觉中,这神龟丸便不断的用去,他的筋力精魂也在悄无声息中跟着快速消耗而去,身子也日渐亏虚,瘦削侵弱。(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八回 出脱买卖(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八回 行为不检沃基昌分立门户 预后不祥卢嘉瑞出脱买卖(下) 有日上午,卢嘉瑞在提刑司衙门办理公务中,便使逢志拿了自己的名帖到刘国舅府上,约刘国舅午后到瑞富绒线铺商议。他首先要将绒线铺脱手出去。 午后散卯,卢嘉瑞便直奔瑞富绒线铺,途中恰好又遇着秦翠柳使丫鬟叶儿来找卢嘉瑞去幽会,卢嘉瑞便让逢志去推说有事,过两日再到秦翠柳那儿去。 卢嘉瑞来到瑞富绒线铺时,刘国舅已在那里候着了。 “在下如今是做官公事繁忙,家里各项买卖又多,实在没有心力来兼顾那么多的买卖事务,所以在下想绒线铺这项买卖就不要了,都转给国舅与金主管你们两个,一来减少在下一些操心,二来也是将这买卖利益都转与你们两家,也算是帮扶国舅与金主管一场!”三人见礼毕,坐下品茗,卢嘉瑞便开言说道,“今日请国舅过来,正为着商议这件事。” “怎么就不要了,一直不都好好的么?如今是金主管管买卖,也不必卢大人费心啊!”刘安富听罢,便大吃一惊,感到十分不解。他是只想跟着卢嘉瑞做买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对于把买卖全然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老爷为何就不要这档买卖了?如今买卖还挺好的,也能赚些银子,老爷不是嫌银子多了吧?”金定博微笑着说道。这些年,金定博跟着卢嘉瑞,就做这间绒线铺的主管,不用出本钱,只管做买卖,就可以分得两成的纯利,不但是生计有着落,其实也跟着赚了不少的银子。如此好的现成买卖,老爷不要了,金定博心里赶紧算计着往后自己可以多拿钱了。 “在下原先也是想怎么帮你们两位一把,才开办的这间绒线铺,并不想做那么多的买卖。我家如今就以瑞安大药铺为本,又有了瑞荣筑造工坊和瑞荣坊,还有瑞丰粮油食杂铺、瑞依绸布庄、瑞如当铺、瑞悦药材行、瑞明杂货铺、盐酒榷货务等诸多买卖,实在不想兼顾那么多了。况且如今在下公事也很繁忙,而这个绒线铺初衷便是帮扶国舅与金主管两个开办的,如今买卖经营顺当,在下退出来正好你们两家可以多分些盈利。”卢嘉瑞说道。 “卢大人还是继续一起合伙的好,就不要退出了,原本这个铺子也不必大人多费心,平素就邢安主管来看看账本,清收银子。反正卢大人家里买卖多,也不差这个铺子一项。”刘安富虽不懂得做买卖,但他就是凭着对卢嘉瑞的信赖做的,没有卢嘉瑞参与,他心里就没底。 “国舅说的虽然也是一个理,但世间的钱财赚不完的,我家别的买卖在下也要陆陆续续退出一些了。比如那盐酒榷货务,也是很能赚钱的买卖,但实在繁杂事比较多,那买卖也比较辛苦复杂些,在下也打算盘了出去,要是国舅有意接手,或者知道谁有意接手,也可接了去,就将原来我扑买出的银子按剩下的时日折算回来便好了。”卢嘉瑞说道。 “那老爷怎么退出?虽然小可与刘老爷不舍得,但老爷一定不要了,我等也强不住。”金定博便问道。 “这个没什么复杂的,在下就先把原先出的本钱拿回来,然后清算,剩下按原来约定的分成分清,然后国舅与金主管你们两家出资做本。原来在下的本钱占四成的分成,那你们两家就按出本钱之多寡来瓜分便好。”卢嘉瑞说道,“现银好清点,剩下的存货就按进货本钱来算就好。明日在下叫邢安来清算,到时麻烦国舅再过来一趟。在下想你们两家一家各出一半的本钱,如此一来,国舅出房屋和一半的本钱,占六成的分成,金主管出一半的本钱,负责买卖管理,占四成的分成。当然在下只是说说,一总要投入多少本钱,出本钱的比例都你们两家自己商议决定。” “那行吧,就按卢大人说的办好了,往后再有什么好的买卖可以做,还请卢大人记得再提携提携我!”刘安富见事已至此,看来卢嘉瑞已决意退出,挽留不住,便只好说道。 “一定,一定!”卢嘉瑞说道。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翌日,卢嘉瑞让邢安到瑞富绒线铺去清点清算,拿回一千五百两本钱和六百二十两分成,合计二千一百二十两。如此,卢嘉瑞便将瑞富绒线铺出脱了。 后来经他们自己商议,刘国舅与金定博商定将本钱从原先的一千五百两减到一千两,分为四份,金定博出三份本钱七百五十两,获得三成,加上原来的两成分成,一共总分成占到五成,而刘皇亲出一份本钱二百五十两,获得一成,加上原来的四成分成,也将总分成增加到五成,往后分利两家就各占一半。两人当即写好契书签名画押,交纳银子,还各自拿出五两银子给邢安,请邢安做了居间人。 隔了一日的午后,秦翠柳又让丫头叶儿在路上拦住卢嘉瑞的仆从逢志,约卢嘉瑞过去幽会。卢嘉瑞想到自己前日的话,便就回府里换了便服,到金定博家中去会秦翠柳。 “定博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如今我已经退出了瑞富绒线铺,瑞富绒线铺变成刘安富家与你们家的了。你家往后也无求于我,你也别再邀我来了,免得你夫君金定博龃龉于我。”到了秦翠柳家,秦翠柳已经整备好一小桌酒菜,吃酒时,卢嘉瑞说道。 “嗨,奴当老爷说什么呢!奴与老爷交好,一向不想定博之事。奴就是喜欢与老爷厮混,就为与老爷一起快活。况且,老爷于我家恩重如山,自从老爷收留定博,让他做了瑞富绒线铺掌柜,不用本钱便有分成,我家日子便好过起来,家业也日渐富裕。就是如今买瑞富绒线铺分成出的本钱,也不过是原先分成积攒下来的银子,相当于老爷送了我家家业。我女儿愫怡,也是托老爷的福,嫁到汴京去,过上好日子。如今愫怡都生儿育女了,她也都时时记念着老爷的好。他金定博还能说什么话?要没有老爷当日提携,怕到如今还一贫如洗呢!老爷别惧他,在家里是奴说话哩!”秦翠柳一听,便打开话匣子,连珠炮似的说道,好像这些话早就准备好要说的。 卢嘉瑞只好笑笑,说道: “往后还是少些邀我来吧,我也忙的!”卢嘉瑞还是说道。 “老爷就割舍得下奴?奴伺候得不惬老爷意么?”秦翠柳斟满一杯酒,挪动身子,紧挨卢嘉瑞,将手绕到卢嘉瑞颈上,将酒杯送到卢嘉瑞嘴边,自己的嘴也凑上去,一同啜饮。 于是,两人便在吃酒中弄情逗趣,浪言戏谑。酒至半酣,卢嘉瑞方悄悄儿服食神龟丸,再吃酒嬉戏一炷香功夫,药力发作,两人便从桌边弄到床上,共赴高唐台播云弄雨去。 一日,卢嘉瑞从提刑司散卯回府,半路上有人拦马,侍卫的军牢刚要喝令捉拿,那人已连忙跪下禀告道: “小可是秦金旺老爷府上管家,我家老爷有要事与卢老爷相商,遣小可来禀告并延请卢老爷!” 禀告罢,秦家管家秦光便逞递上请柬。逢志过来拿了请柬,转逞给卢嘉瑞,卢嘉瑞看了一下,便问道: “你家老爷何事欲与本官相商,你可知道?” “小可只是奉命延请卢老爷,欲商议何事,老爷并未告知小可。”秦光答道。 “好吧,本官就不到安闲茶馆去了,叫你家老爷到本官府里来吧!”卢嘉瑞说道。 秦光得了回音,便退了去。 卢嘉瑞一边思索这秦金旺会来说什么事情,一边策马回府。 原来,秦金旺听到卢嘉瑞要脱手盐酒榷货务买卖,便欲接手过去做。他两次都以些微小的扑买出价的差距与盐酒榷货务失之交臂,甚是可惜。秦金旺虽然疑心卢嘉瑞从中做了手脚,但既看不出什么破绽,又没有什么证据,只好隐忍不做声。 后来,秦金旺又仔细观察了盐酒榷货务的买卖,测算应是盈利丰厚。他知道全然不是卢家放出来的风声所说的不赚钱,只恨自己傻瓜,平白上了卢嘉瑞的圈套,让卢嘉瑞低价就扑买到手,接续经营,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秦金旺是因自家金店开张,宴请捧场宾客,偶然从刘安富那里得知卢嘉瑞要脱手盐酒榷货务买卖的。他一听到这消息便格外留心在意,便又再追问刘安富,确认刘安富听到过卢嘉瑞亲口说的。不几日,他再做一番调查与思考之后,便欲亲自跟卢嘉瑞商谈此事。 “你听见的没错,确有其事。”逢志将秦金旺领进客厅,卢嘉瑞起身迎接,寒暄毕,招呼坐下品茶,然后秦金旺问起,卢嘉瑞便说道。 “盐酒榷货务买卖不好做了么?这等专营的买卖,怎么舍得不做了?好不容易抢过来的。”秦金旺禁不住心里的好奇,便问道。 “倒不是买卖不好做,不赚钱。”卢嘉瑞悠然回答道。 卢嘉瑞故意不一下说明脱手原因,当然脑子里也在想怎么说才更好。虽然自从金龙庄出了事,金员外远遁他乡,卢家的私盐渠道断了,赚的银子没有从前那么多,但即便是正正当当的从官仓进货,盐的买卖还是稳定赚钱的。至于酒,崔乐进掌柜自己弄了作坊自造酒糟,减少了从官府酒糟院买货,不但降低了本钱,还使自家酿的酒更好喝,赚钱也更多。当然,酒榷货务转到别人手上,能不能再如此做法,就不知道了,只是卢嘉瑞一定会把崔乐进要回来,将私造酒糟的作坊拆毁,不会将这个也一同转过去。 “那在下就不解了,既然盐酒榷货务买卖都赚钱,卢老爷为何要脱手了去?”秦金旺问道。 “你也知道了,前时为守备营成将军开拔举行募捐,我一时不冷静,捐了五千两银子,又捐了一批粮食,一下子将家里的现银都捐了出去。到如今才觉得府里开销大,手头紧,买卖周转也吃力起来。我想能最快收回些银子以敷使用的,便是这盐酒榷货务买卖,所以便想将之脱手,先度过这段困厄再说,反正这两档买卖始终不是自家的买卖。”卢嘉瑞说道,“另外说了,如今我在职官身,公事繁忙,家里买卖太多而繁杂,管不过来。俗话说‘力不到不为财’,也不敢太相信这些主管伙计,想慢慢脱手掉一些买卖,专心做好药铺药材、当铺与瑞荣坊的买卖,乐得清闲些。” “哦!卢老爷想的倒极是,钱财赚不完的,不如清闲快活些,这才是人生在世之本。”秦金旺附和道,便接着问道,“卢老爷欲要如何脱手盐酒榷货务买卖?在下倒有意接手,几次扑买都被卢老爷抢了去,在下想做试试看。” “你家本身买卖也很多,不比我家少,何必再加辛苦?这两档买卖虽赚钱,也很繁杂,不值得你为之额外操劳的。”卢嘉瑞故作惊讶地说道。 “在下与卢老爷不同,正所谓无官一身轻,本就只是一个做买卖的商贾,终日也就是做做买卖,并无他事,多加一两桩买卖无妨的。”秦金旺说道。 “那也罢,既然你一定想接手,我也不打诳语,就按原来我扑买时出的价钱之一半出脱给你接了去,你我爽手。”卢嘉瑞显得很干脆地说道,“如若你愿意,就三日内盘清剩余存货过手。” “卢老爷真会做买卖,记得上次扑买的是宣和六年一月开始,三年一期的,到如今时日都已过去差不多两年,只剩一年多一点的时日,还要回一半的扑买金,倒是像不欲脱手一般。”秦金旺说道。 “此言差矣!方今是十一月,虽时日过半之后多五个月,剩余十三个月多几日,但原先大家都估算低了,将扑买金压低,盐榷货务从前一期的五千二百两压到三千九百两,酒榷货务从一万二百两压到六千二百两,而实际上买卖并未减少,反而比以前更好了。我测算过,如若就按前一次的扑买金算,剩下的时日算来还值五千五百六十两,如今按后一次的扑买金的一半来收取的话,只要五千零五十两,你实际上平白还多省了五百一十两,一点都不吃亏。还有,这盐酒的买卖也有淡季旺季,马上就快到年节了,年节前后是买卖旺季,后边这两个多月顶前面淡季四五个月,你如这几日就接手过去,正好赶上做这趟买卖呢!”卢嘉瑞说道。 “在下当然想接手,只是理应按所剩时日来给付转让金,卢老爷却要多收,让在下不了决心。”秦金旺说道。 “当然,要是你兴趣不大,也没关系,我眼下虽然有些手紧,但也不至于过不去,我挺过这阵子,便不欲转让了。等下回到期,我家熟悉这买卖行市,再扑买也会更精准,你要抢去也就更难了。如若如今就被你接过去,到时倒是我不熟行市,又难以跟你抢,也许我也只好眼看着你将这么好的买卖拿了去,再也要不回来了。”卢嘉瑞说道。 “那好,就按卢老爷说的办,只是那些剩余货物需按本钱价钱过手,不能按市价算的。”秦金旺想了一会,便说道。 “这个当然,做买卖都得讲公平合理,剩余的存货、我家置办的器具,都按本钱转让。原来我扑买盐榷货务花了三千九百两,一半就是一千九百五十两,扑买酒榷货务花了六千二百两,一半就是三千一百两,两者合计就是五千零五十两,你也算一算是不是这个数。看你爽快,我就将转让金按五千两整数算,存货及器具另外加计进去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那好,多谢卢老爷!”秦金旺轻快地说道,想着这扑买中抢不到而久违多年的买卖就要归入自家名下,甚是高兴,就又说道,“那明日就清点交割,完了我家就将银子兑付了,接手做买卖。” “行,不过我家原先委任的两个掌柜跟我多年,一时也不舍得抛开,我得叫回来,到我别的店铺去管事,你另外委任你的主管。”卢嘉瑞说道。 “在下也正这么想,卢大人叫回去最好,省得在下作难。”秦金旺爽快地说道。 于是,这桩交易便说成了,两人再闲聊几句,秦金旺便心情畅快地告辞回去了。 本书交流合作: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卢嘉瑞与秦金旺说成的交易能顺利实施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九回 马上风(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九回 满腔高义难却员外郎 肆意作乐便遭马上风(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将盐酒榷货务转让与秦金旺,提出要将两个掌柜代礼与崔乐进要回,去掌管别的买卖。秦金旺自然表示同意,然后就告辞走了。 卢嘉瑞当即吩咐逢志将邢安和代礼、崔乐进叫来。卢嘉瑞把将盐酒榷货务转让给秦金旺的事,跟他们三个说了,吩咐邢安明日去将盐酒榷货务清点银子存货,核对账册,准备交接与秦金旺。 三人都很不能理解卢嘉瑞此举,惊异不已。邢安出头问道: “老爷,这么好的买卖,好不容易扑买到手,怎么就要脱手不做了呢?要说绒线铺出脱了,小可还觉得没什么,这盐酒榷货务却是赚大钱的买卖,如何说出脱就出脱呢?也不过就剩一年多一点的时日,十分不想做了,下次到期就不再去扑买就是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这事你们也不必问那么多,照办就行了。”卢嘉瑞说道。 邢安想想也是,自己提醒一下,说说自己的看法便好,至于真的不要做了,也是老爷自己抓主意的事,争辩是没有用的。在做买卖上,老爷一向多主意,很多开始时候人都不理解,后边却都证明老爷的决定是很正确的。 代礼和邢安见老爷都已这么说了,也就不再问了。 卢嘉瑞让邢安与代礼先走,留下崔乐进。等他们两个走了,卢嘉瑞便吩咐崔乐进,赶紧回去将私造酒糟的用具与作坊都拆毁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造作师傅们就给些银子打发走人。 翌日,邢安便到盐酒榷货务去,将两间店铺清盘了,收回现银、半价的扑买金、盐酒存货本钱以及添置的器具折合的银子,又将铺里剩余的米面、酱醋茶等货物搬回瑞丰粮油食杂铺去,再将店铺交与秦金旺这边接收的人。清点、对账、核数、计算价值,然后写契书,签字画押,直到了午后才交接清楚。邢安办理完交割,便领着代礼、崔乐进,带上收回的银子回到卢府销差。 卢嘉瑞对他们三人慰勉一番,拿出九两银子,奖赏了三人每人三两,然后就交代代礼与崔乐进到瑞荣坊去,由代礼做瑞安药铺城南分号的掌柜,崔乐进做瑞依绸布庄瑞荣坊分号的掌柜,将绸布庄原来掌柜卢满调回府里供役,协助邱福做事。卢嘉瑞吩咐邢安去协助做好他们与原来主管的交接。 卢嘉瑞又交代邢安与代礼、崔乐进道: “往后你等要尽量减少存货,进货勤些,但不要进多了,够卖不断货就好。” 邢安与代礼、崔乐进一下之间也想不清为何卢嘉瑞要如此交代,便答应照办,然后满心欢喜的揣着卢老爷奖赏的三两银子告辞出去了。 卢嘉瑞日夕担忧金兵南下之时,心性也是不由自主的放肆起来,彷如感觉来日无多之际的疯癫一般。他一边收紧店铺买卖,尽量回收银子,作埋藏打算,一边继续放荡形骸,跟身边的这些妻妾女子们周旋厮混。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忘乎所以一般,日日欢宴,夜夜伐性,凭着神龟丸的刺激,痴迷于那种畅爽与快慰,只不知正在持续不断的消耗着自己的筋力与精魂。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的早,也来得特别的寒冷,仲冬十一月时候,已经下过三场大雪了。冷风时常裹挟着雨雪,在天空与街巷空隙中肆虐,扑打行人的脸颊,拷问人们面对寒冷的意志。街巷地面时常积雪,雪晴后便被行人走踏成雨雪和泥的泥泞,更增添了人们感觉到的寒意。 这样的日子里,待在家中房内被窝里睡觉,或者烤火喝茶吃酒,这便是人们最惬意的消遣。但是,绝大多数人还得为生计出去奔忙,无论多冷的天时,无论是刮风下雨,也无论是暴风飞雪,不能因为天气恶劣断了炊,该出去谋生的还得顶风冒雪的出去。为着衣食劳碌奔忙是多数人的宿命。 而像卢府这等人家,却是无需为着生计操心劳碌的。卢嘉瑞除每日到衙门打卯办理公事,便回到府里去待着,玩耍消遣。衙门里需要出巡到下边各地办案时,他便委派景逸伦出去,而景逸伦新踏仕途,又年轻,也很乐意多出去,正合适。 天空一向灰濛濛、阴沉沉的样子,人们的心情也跟着畏缩慵懒了许多。 卢嘉瑞也懒得去巡看店铺了。经过这么多年的任用,卢嘉瑞信任他名号下的这些店铺主管,况且还有邢安作为大总管,管理账册银钱的收付核对与买卖监管,卢嘉瑞更觉得十分放心。邢安不仅对各项买卖十分熟悉,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而且十分勤勉,完全值得两倍于其他主管的薪俸。 由于时常要到施红霞或者秦翠柳那儿去厮混,卢嘉瑞已经改变了一贯以来的散卯回府后再出门去的习惯。每日早上去衙门时,他就让逢志带上一个布袋,里边装着一套便服,有时下午散卯时直接就在衙门里换穿好便服,也不要军牢护卫,直接就带着逢志打马到勾栏施家院子或者秦翠柳家里去。 当然,有时他也有到自家店铺去巡看的,但就算是直接回府,也是一样的在衙门里换好了衣裳回去,万一途中心血来潮想到别处去做点什么,那也方便许多。 如若是到秦翠柳家或者施家院子那里去,自然要吃酒,然后耍弄厮缠一番,但晚夕回到府里,只要到哪位妻妾房中歇息,不免又要作弄欢爱。本来六房妻妾,轮到一回就不易,到了房中来,不作弄欢爱过不去。而在四娘靳冬花、五娘钟明荷与六娘银彩房里,又都是数凤栖一凰,卢嘉瑞这时候既乐于又只好依赖服用神龟丸来支撑自己的念欲,满足自己和女子们的快慰。 在这样的寒冬冷月,被寒衾冷,寂夜漫漫,虽有火盆烘烤,房中可稍有暖意,怎比得上怡情暖暖,躯体温热?在这样的天时,卢嘉瑞可就不想自己在书房独自入眠了,与妻妾婢女们香汤沐浴,相拥相抱而眠,自然更加惬意。 如今,按着林萱悦新近在逍遥馆独创的法儿,在每一房妻妾房中都备有一个大浴桶,只要卢嘉瑞到房中,丫鬟们就会烧好热水放入桶中,撒下干花瓣儿,洒些香药粉,过不多久,花瓣饱满盛张,香味馥郁升腾,浴桶中热水便成了香汤艳液。于是,卢嘉瑞便与妻妾,或还加上侍婢,一齐赤身跳入桶中,一同泡浴。先是相互按摩推拿,解除疲乏,通经活络,继而相互嬉戏,互逗互谑,其乐融融! 浴桶边上常常还摆上一个小桌儿,上面放些果子、糕饼、茶饮或者酒壶酒杯,在泡浴中吃点喝点。美人香汤,茶酒饴点,这等闲适,这等自在,这等欢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当挑逗得差不多火候时,卢嘉瑞便会将酒杯斟上一杯酒,悄悄从边上早先放着的佩囊里掏出一颗神龟丸,塞入口中,和酒一干而尽,又再斟上一杯两杯,与同泡浴的妻妾侍婢一同饮了,再在香汤艳液绸缪几时。酒到心性活,再泡之两刻时辰,此时真到了香氛引人醉,花色惹人欲,酒药催人急! 卢嘉瑞药力发作之际,便与妻妾侍婢们相拥搂抱到床榻上,先是春雨润物,温柔交缠,之后如夏日骄阳,暴躁酷烈,而后是秋风入松,风凄树摇,继而似冬日之罡风裹挟雨雪,抓狂捉急,最后便是雷鸣闪电,天光裂空! 如此这般,在与这么多妻妾女子们无尽的厮缠中,卢嘉瑞的筋力、精魂与元气便与皮囊中的神龟丸一道,在这种快慰中悄无声息地快速消耗而去。 到这时,没有神龟丸,卢嘉瑞便疲不能举。每次行事之前,他必需要先服食。他平素精神时有恍惚,也偶然会感到一阵头脑耳目的晕眩,但卢嘉瑞并没有感觉到这有何不妥,以为都不过是一时错觉而已。日夕相处相见与无比的快活,加之争宠的一点小心机,也让妻妾们对卢嘉瑞容色体貌的逐渐改变熟视无睹。卢嘉瑞与妻妾女子们惬意生活的日子,依然在无比优渥快活中流过。 一日,好不容易雪晴空明,慵懒的日头在久违之后探出头来,日光铺洒。午后,卢嘉瑞从衙门散卯回府,便到芳菲苑演武亭里练功习武。 由于前时不是下雪就是雾气沉沉,加之冷风凄厉,寒气侵人,卢嘉瑞练功习武已被中断了许久。卢嘉瑞按惯常,先在演武亭中练站桩、扎马步,然后下到亭前下面一个平台上练剑。勉力练完站桩,卢嘉瑞已觉得比从前大为吃力,但他不想中断,他继续练扎马步。可就在他练扎马步才一炷香功夫不到的时候,卢嘉瑞便眼前一阵晕眩,忽然不由自主的就倒下去。他很努力要爬起来,竟然还爬不起来! 卢嘉瑞这一摔倒,不见爬起来,慌得在一边守候的逢志赶忙过来搀扶。卢嘉瑞却推开逢志,干脆就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努力地自己支撑坐起来,又歇息好久,才能站起来。 歇息了许久,再喝过两盏茶,卢嘉瑞让逢志递过宝剑来,走到演武亭下边平台上,继续练剑。刚开始舞起来,没几下,卢嘉瑞便气喘吁吁,击刺砍剁,挑撩缠抹,挥剑腾跃,都甚是费力。一招一式,剑锋不达剑意,全然没有了曾经的逸展与锋芒。卢嘉瑞却憋着劲,非要练出个样子,不断的拼出力道来。 忽然,卢嘉瑞双眼一阵发黑,浑身似散了架一般,腾跃中冲刺出去的宝剑脱手而去,卢嘉瑞口中含忍不住喷出来,便晕厥过去,轰然倒地! 那宝剑飞出去,正是逢志守候之处,好在逢志用心伺候,看得全神贯注,看见宝剑脱手飞来,便一闪躲过。逢志正不知为何时,却见老爷口中喷血,而后急速仆倒在地。 逢志便飞快跑过来,将卢嘉瑞翻转仰起,看到卢嘉瑞口中吐出的血粘满下颚与颈部,口鼻直喘粗气,双眼直瞪瞪的,十分危急,便连连叫道: “老爷,老爷,怎么了?我去叫夫人!” 卢嘉瑞这时还清醒,忙要举手制止,却又举不起手,只好含混说道: “叫——邱——福——!” 逢志明白,便飞奔跑到邱福住处,二话不说就将邱福拽了跑。邱福不明就里,忙喊道: “逢志你干什么?拉什么拉的,要命啊?我正要准备做晚饭呢!” “老爷有急事,快跑!快!”逢志不管,只是一边拽,一边跑,拉动邱福也跟着跑起来才松手。 邱福与逢志两个飞跑到演武亭前平台上,卢嘉瑞还躺在地上。邱福一看老爷这副惨状,连忙与逢志一起将卢嘉瑞扶起。这时,卢嘉瑞浑身无力,全身软瘫。邱福与逢志将卢嘉瑞架起,架回到书房,放到床榻上。卢金赶忙端来热水,擦拭卢嘉瑞脸上和颈肩上的血迹。邱福让扶起卢嘉瑞,喂了半盏茶,好大一会,卢嘉瑞神志才慢慢苏醒过来。 邱福让卢金赶紧去煮碗糖水来。 邱福与逢志、卢金如此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卢嘉瑞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邱福忙问卢嘉瑞,要不要去叫郎中来诊看,还是先吃晚饭? “先吃饭。”卢嘉瑞轻声说道,显见虚弱。 “到哪位娘娘房中吃?让逢志与卢金扶老爷去。”邱福问道。 按卢府的习惯,平素各房妻妾都在自己房中吃饭,厨下做好饭便分好,让丫鬟仆役端到各房中去。卢嘉瑞到哪位娘房中吃,他的饭便分到哪位娘房中去。只有在节庆和家宴时,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宴饮。 “不——,邱福,搬你家的饭来我吃,逢志、卢金你们自个吃去!”卢嘉瑞说道。 “哦!”邱福应道,他不明白卢嘉瑞为何要搬他家的饭来吃。 “你们几个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卢嘉瑞又吩咐道。 邱福、逢志与卢金都应了喏,逢志与卢金便要出去了。这时,邱福才隐约明白,老爷不想娘娘们知道此事。 于是,邱福便让卢金先在书房中候着,伺候卢嘉瑞,等他弄好饭菜来再走。 邱福径自回到家中,叫房下昕凤加弄了两个菜,一共五碟,连同米饭与面饼,放到一个大篮子里,提到卢嘉瑞书房来,与他一起吃了。 当晚,卢嘉瑞就在书房中歇息,昏睡到翌日早上,感觉仍是浑身不自在,似乎各处筋骨隐隐作痛,头晕眼花脑胀的。虽然昨夜吃的也只是一点点,有些饿,却不想吃什么。逢志让厨下弄来卢嘉瑞平素最爱吃的肉沫鸡蛋头脑汤、韭菜猪肉饼和窝窝蛤蜊面,卢嘉瑞也吃不下。 卢嘉瑞吩咐逢志拿了自己名帖到衙门去告知景大人,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告几日假,再叫卢金去叫邱福。 邱福到来后,卢嘉瑞便叫邱福到前边药铺叫甄先生进来,给自己把把脉。不多久,甄先生便提着药箱进到书房中,开始给卢嘉瑞把脉。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甄先生便对卢嘉瑞说道: “老爷一向身体康健,气血旺盛,如今看来却面色蜡黄,气色晦暗,此乃损耗过甚之症候;老爷脉息虽虚弱乏力,律动却未见紊乱,亦无浮沉不稳,可见五脏六腑并无病灶;老爷气息时促时缓,或有间歇,飘浮如游丝,此主中气欠缺,腑脏偕同违和。依不才愚见,此乃老爷元气大亏,精魂丧乱,导致脾弱体虚,食欲不振,周身酸痛乏力。究其因由,想是老爷所做损耗筋力精魂及元气之事过多所致。老夫开个方子,调理腑脏,固本培元,可从新逐步集聚精气神。老爷每日煎服,一日饮服三次,不出三个月,老爷定能容光焕发,再现生龙活虎姿态。不过,在服药调理期间,老爷须得静养,行动要和缓,勿动怒,不暴食,少饮酒,还敢请老爷尽量少做过度损耗身体之事。否则,会适得其反,亏损更甚,难以挽回!” 卢嘉瑞并未跟甄先生说到这段时日房事频仍,也未提及神龟丸之事,但甄先生却是隐晦的提到了,由是他知道甄先生的诊断是极有道理的。卢嘉瑞便说道: “好,谨遵先生嘱咐!” 于是,甄先生开了药方出去了。邱福则立马就跟着出去抓药回来,让卢金煎熬给卢嘉瑞服用。 卢嘉瑞便在书房里静养了几日,既不到衙门去打卯办公,也不到妻妾们房中去。早饭让府里厨下弄好了,叫卢金端来吃,午饭与晚饭让邱福从他家弄好了拿来一起吃。卢嘉瑞吩咐此事不许张扬出去,他不想让妻妾们知道自己卧病,更不想让她们知道他因何卧病。 卢嘉瑞的妻妾们也搞不清楚这些夜晚卢嘉瑞到哪位娘房中去歇息了,只知道许久不到自己房中来了,却也不好问别人。四五日之后,果然甄先生妙手回春,药力起效,卢嘉瑞慢慢恢复了些力气,不必卧床,他可以在房里走动,活络筋骨了。 隆冬之际,屋外时常冷风裹雪,漫天翻飞,地上早已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寒气凛冽,就算无恙之人也懒得外出。卢嘉瑞命卢金将房中火盆烧旺些,使房中暖意融融的。卢嘉瑞时而躺床上歇息,时而起来看看书,时而拿起萧管吹奏一阵,时而到桌子上写写字,再不就让逢志吹箫伴和,自己低声吟唱一两阙柳永的词曲,在寂寥的休养中也稍作消遣。 卢嘉瑞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这些屋里的消遣轮换了两遍之后,便觉得乏味,难以提起兴致。随着筋力的逐渐恢复,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打算到衙门去打卯办公。正当卢嘉瑞有这想法之际,景逸伦却亲自登门前来探望卢嘉瑞了。 景逸伦看到卢嘉瑞形貌枯槁,容色晦暗,与往时大有差异,便知卢嘉瑞病得不轻。于是,景逸伦便对卢嘉瑞说,如今天时寒冷,衙门里也是清闲无事,长官不如在府里多休养些时日,不必着急到衙门去。要有什么重大事情不能处理,自己会及时前来禀报,省得长官再经风冒雪的,耽误长官贵体康复。卢嘉瑞听景逸伦这么一说,便也打消了就去衙门的想法,还是继续待府里安养。 如此又过了约莫十日,卢嘉瑞便觉得自己与往时完全一样了。他便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又恢复到衙门去打卯办公。晚饭他到妻妾们房中吃去,也开始小酌几杯,但晚夕除在依良房中歇息过一夜,他还是各种推托,而后回到书房里来独自歇息,留下妻妾们莫名的失落。 到十一月二十七,是三娘班洁如的生日,卢府举办家宴庆贺,除卢嘉瑞家人,还请了一些亲戚,如冼家大舅子夫妻、班洁如家年迈的舒姑妈、杏儿夫妻、柴荣一家、柴英琅夫妻带上襁褓中的儿子。这虽是一个家里的小宴会,女宾坐了两桌,男宾坐一桌,在大宴客厅隔帘列坐,但菜肴依然十分丰盛。卢嘉瑞还请林羽琯带了几个小优儿来弹唱助兴侑酒,又请戏班在宴席后演戏。 卢嘉瑞格外高兴,一来许久没有宴饮了,二来感觉身子已经康复无碍。这晚的宴席上,卢嘉瑞饮酒比往常多了不少,晚夕又不好再推托,便到班洁如房中歇息。 卢嘉瑞来到班洁如房中,免不了一番更衣沐浴,绸缪厮磨,念欲心意上涌,却不见命根子挺举。卢嘉瑞只好再斟酒,悄悄吞服神龟丸,再行调情逗趣,不消一炷香功夫,命根子便坚挺而前。夫妾两人疏隔已久,念欲如弓张弦满,似箭待发,再一番绸缪缠绵,便在愉悦之中相拥共赴高唐台,顿时感觉畅得所欲矣! 鏖战有约莫半个时辰,要紧处,精魂霎时暴泄,卢嘉瑞已是满身大汗淋漓,精疲力竭,瘫倒床上。班洁如未曾见过相公有如此过度反应,只以为是这次更尽兴了。她赶忙亲拿巾帕热水,将卢嘉瑞身子擦拭干净,然后歇息。擦拭毕,班洁如尚欲与卢嘉瑞温情絮语,但卢嘉瑞却已酣然入睡,不醒人事了。 (本小说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经此一战,卢嘉瑞便不自觉中违背了甄先生的叮嘱,事后之极度疲乏,本当引起卢嘉瑞的警觉,但久违的快慰之感却又让卢嘉瑞忘乎所以,次日便忘了那事后之疲累,倒只是回味起那当是之时的畅爽!(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回 马上风(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九回 满腔高义难却员外郎 肆意作乐便遭马上风(中) 翌日,卢嘉瑞正在书房里闲坐,寇伟进来禀报说有朝廷兵部侍郎李刚遣人来见,并递上拜帖。卢嘉瑞接过来看了一眼,看见拜帖上写的是兵部员外郎郭士敦。卢嘉瑞见是朝廷官员,又是兵部大吏,不知是何事体,便叫逢志拿来官服,穿戴整齐,然后命卢金出去将郭大人领到客厅相见。 不一会,来客进入院子,卢嘉瑞在客厅门口迎候,见礼毕,将来客迎进到客厅,待茶,郭士敦员外郎便说起前来拜见卢嘉瑞的原委。 原来前时成力鹏将军率领本部人马出征,卢嘉瑞让药铺甄先生熬制了二三十贴止痛消肿散瘀膏药贴,又配制研磨了二三十包止血药粉,一应送给成力鹏将军带去备用。在抗金作战战场上,成将军自己还没用上,却给了那些受伤的将军们使用。这些膏药贴和止血药粉很是灵验,使在阵战中受伤的官兵很快止血、止痛,伤口能很快愈合恢复。 这些膏药贴和止血药粉能快速起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负责守御京城的兵部侍郎李刚将军那里。李将军经过验看使用情况,召见成力鹏去问话,得知是聊城瑞安大药铺做的药,便令兵部定做膏药贴五万贴以及止血粉五万包,以备战时使用。 卢嘉瑞一听说朝廷要向瑞安大药铺定制膏药贴和止血粉,当然乐意承命。一来卢嘉瑞上过战场,深知战场凶险,死伤难免,他就曾亲眼看到过许多兵将阵战中受了伤,因一时无药而死于非命,也看到过许多兵将因伤遭受巨大痛苦的折磨,他愿意为大宋将士做点事情;二来朝廷定制的药,数量巨大,就算单件少许的利头,其总数也是一大笔的盈利。 “郭大人,下官当然乐意为朝廷、为抗金将士效劳!兵部需要什么时候交货?这么大的数量一下间却是做不来,需要些时日。”卢嘉瑞对这位兵部员外郎郭士敦说道。 “交货时日倒好说,卢大人可以做好部分先交部分,让兵部有药使用,后边再陆续交付。”郭士敦说道,“只是不知药的价钱如何,这需要算好,签下契书确定。” “原先的只是临时做了送给成力鹏将军自己备用的,并未计算货值,铺子里也没有做好现成的售卖,这需要核计一下。”卢嘉瑞说道,然后就吩咐逢志,去将邢安、文瀚与甄先生都叫来,让他们核计一下这些膏药贴和止血粉的价钱。 一炷香功夫,邢安、文瀚与甄先生便都到齐了,就在客厅一边的桌子上,搬来笔墨纸张和算盘,花了半个时辰,几个人方才将膏药贴和止血粉价钱算出来,膏药贴每贴值三钱二分银子,止血粉连同包扎用的麻布条每份值两钱六分银子。 邢安向卢嘉瑞禀报,并将列算字条递给卢嘉瑞,然后与文瀚、甄先生一同退出了客厅。 “下官就当为朝廷效劳,为抵御金兵的将士出一份力,膏药贴每贴按三钱五分,止血粉连同包扎布条每份按三钱作价,只赚取一点微利辛苦钱,为朝廷研制这批药吧!”卢嘉瑞说罢,便将字条递给郭士敦看,又说道,“每份药只加三分和四分的利头,极其微薄的利润!” “不趁着朝廷之急需多赚银子,卢大人志节高尚,可敬可佩!”郭士敦夸赞道,然后就又说道,“不过,既然这药灵验,又是朝廷急需,卢大人多加些价钱也是买卖之道,本无可厚非的!朝廷无论度支松紧,比之你我民间人家,总归是沧海比之一斗。” “话虽如此,朝廷虽是沧海,但眼下度支浩繁,如江河竞流,动辄见拙。而抵御金兵乃大宋朝野上下共担之责,一旦前方失利,大宋朝廷百姓便会一同遭殃,你我不拘官民都应出一份力。前时本县守备营开拔,军饷短缺,下官还曾捐助纹银五千两,捐助稻米和小麦七十多担,全然出于大义。今番做药,只求有一点人工辛苦资费,不敢求利!”卢嘉瑞说道,话语中充满情怀和义气。 “卢大人高尚之举令人敬佩,但下官等千里之遥,风尘仆仆的来回赶程,是否也该在辛苦资费中占一份呢?下官回兵部销差,各处长吏为此事操劳,是否也有辛苦呢?”郭士敦本来心有私念,但被卢嘉瑞家国胸怀与道义之说辞梗阻而不敢说出来,见卢嘉瑞如是说,便正理歪解,趁机说道。 这时,卢嘉瑞才明白了郭士敦话中之意,他居然也要从中赚取一份利!卢嘉瑞一想便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自己还是个四品大员,他受命来找我做药,倒公然要挟起自己来,有些愤不过。卢嘉瑞便起身作揖说道: “下官自己都宁愿不赚钱,长官等操办此事也是职责使然,不当再从中取利。加价牟利之事,恕我卢某难以承命!” 按卢嘉瑞心气便是要送客之意,看他员外郎郭士敦回去怎么向上官交代。 “好,既然卢大人不欲将事情办妥,下官也不勉强。”郭士敦就起身作揖作告辞状,嘴里却说道,“下官回到部里,只好向李刚将军禀报说,卢大人推托不欲承制膏药贴与止血粉。既然卢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到时李将军一本参劾,当下时势,下官看卢大人不惟官职不保,怕是不止于革职拿问,药铺等家业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个未知之数!” 郭士敦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卢嘉瑞一听,一时间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也知道,郭士敦这等人做不成什么事,毁掉别人,坏掉别人的事却是最能干的。 “郭大人请留步!”卢嘉瑞连忙抢步前来拦住郭士敦,又作揖道,“适才下官一时粗疏,不及细想,多有冒犯之处,几乎误了大事,还请郭大人见谅才是!” “这才是道理!卢大人如若一意孤行,不惟辜负了李大人,辜负了朝廷,又无视前方将士伤痛,多不值得?”郭士敦面露得色,欣然说道,才又转回客位上坐下品茶。 于是,卢嘉瑞便与郭士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总算说服郭士敦答应每份药只加两分钱作为抽取给他的辛苦费。止痛消肿散瘀膏药贴与止血药粉共十万份药,膏药贴每贴按三钱七分作价,止血粉连同包扎布条每份按三钱两分作价,货银合计三万四千五百两,预付四成,然后一个月内分两批交货,每次提货前再分别付三成货款。卢嘉瑞叫来莫先生,写就契书,然后与郭士敦签字画押,这事就算定了下来了。 卢嘉瑞与郭士敦口头说定,在收到兵部下拨银子的同时,当次也按成数提取给郭士敦辛苦费,分三次合计给他两千两银子。 送走兵部员外郎郭士敦,卢嘉瑞便再次叫来邢安、邱福、文瀚、崔乐进与甄先生,吩咐由崔乐进负责统筹膏药贴与止血粉制作事宜,邢安、邱福、文瀚与甄先生协助。卢嘉瑞交代,让崔乐进将瑞荣坊原来储存粮食的相连的两套铺房改成制药作坊,多招人手,明日就着手马上开工。邢安负责采购药材,保证药材供应。甄先生负责药方配制及制作手艺指点,文瀚帮忙崔乐进监督工匠师傅制作。末了,卢嘉瑞说道: “如今前方怕已经是战火连天,死伤必大,等着要用,你等务必抓紧制作。你等要牢记,一定要用足药份,保证功效。我每份药只加了三、四分银子,利薄,既要抓紧制作,但也不能过多耗费人工、药材,免得做亏了!” “这个还请老爷放心,我等在核计时,已刨出两成的利头在里边,再加上老爷补上的三、四分银子,这桩买卖定然会有不错的盈利的!”邢安说道。 “我还当你们报给我的数是老实本钱,原来却已有了这么多的利头,也不禀报我!你们却不知我意,我并不想由此多赚银子呢!”卢嘉瑞说道,停顿一下,又说,“好了,既然你们算好了,契书也签订了,那就赶紧去开工制作吧!” 邢安与文瀚、甄先生相视一笑,邢安说道: “我等就怕老爷一时兴致,只管高风亮节,合理的盈利也不要一点,让我等与伙计们平白辛苦月余,却连讨些奖赏与辛苦钱都没有呢!” “你们真是的,连我也蒙了,去吧!”卢嘉瑞也只好笑笑,说道,“如此你们更要下足药份,精心制作,保证功效,不要辱没了我家瑞安大药铺的招牌!” “止血药粉中三七为药方之君,但‘瑞安’存货不多,平素也时常短缺,抓紧采办乃是要务。止痛消肿散瘀膏药贴中水蛭、土鳖虫也是容易出缺的药材,还请文主管会同邢主管、严胜宝主管赶紧清点库存,采办备足药材为是!”甄先生赶紧说道。 “甄先生说的是,你等回去第一件事便是盘算好药材用量,采办足,一定要按着原来送给成力鹏将军用的膏药贴和止血粉药材分量制作,绝不能偷工减料,决不能愧对前方拼命的将士!”卢嘉瑞说道。 邢安、邱福、文瀚、崔乐进与甄先生几个应喏后便告辞出去了。 由于约定收到兵部的银子才提取给兵部员外郎郭士敦辛苦钱,郭士敦当然卖力催办支付货银事。签订契书不出十日,郭士敦便亲自押送头一批四成一万三千八百两银子来到聊城,卢嘉瑞也如约提出八百两送给郭士敦,郭士敦便满意而归。 这边崔乐进早已万事具备,已经预先试验制作了不少,等预付银子一到,便立马开始大规模制作了。 自三娘班洁如生日那日,卢嘉瑞又开始侵伐女色,才又隔了两三日,来到腊月。这晚卢嘉瑞到宝荷院钟明荷房中吃晚饭。苏纹与谷湘去厨下将饭食菜肴取回来,明荷便吩咐谷湘将院门上了锁,又将房门窗子关锁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将两个火盆都加足柴薪炭火烧旺。这时,房中暖意融融的,明荷则脱去外套,换穿上睡袍,来与卢嘉瑞对酌吃酒。 卢嘉瑞见此,便也脱去外衣,对桌而座。吃着吃着,明荷便坐过来,与卢嘉瑞拥坐到一块。这时,明荷是娇躯香酥,锦袍虚掩,脸颊绯红,与卢嘉瑞相互喂菜呷酒,艳话逗乐,身手调情,极尽绸缪媚态,真是好一派活色生香情景! 钟明荷的精心逗引,不由得撩动了卢嘉瑞之情思念欲! 两人饮了半晌,醉意微醺,明荷便叫苏纹也坐下来一起吃酒,三人还是边吃酒便挑逗戏闹耍乐,就吩咐谷湘去预备热水。 到三人都酒意阑珊之际,谷湘来报说大浴桶里香汤花液已经准备停当。卢嘉瑞便与明荷、苏纹一起脱除衣衫,跳入桶中。 三人都是许久之后难得再次相偕相悦,自然意若彩云浮飞,情如翻江倒海,春心蠢蠢,欲念浓浓。他们在大浴桶中挑逗浪谑,极尽快活喜悦。但浪谑中,无论卢嘉瑞欲念有多高张,命根子却始终不举。 卢嘉瑞只好又悄悄叫谷湘把自己腰带上挂的配囊拿来,从里边掏出一颗神龟丸,就边上小桌凳上取过酒壶酒杯,斟一杯酒吞服了,再与明荷、苏纹戏耍。 如此又再过了一炷香功夫,还是番僧的神龟丸药力了得,卢嘉瑞之命根子坚挺而起,如一匹暴怒的小野兽,嗷嗷嚎叫,似乎就要飞身扑向猎物一般。明荷与苏纹见状,心都要醉晕过去,便迫不及待地一齐牵扯攀扶卢嘉瑞,走出浴桶,翻滚到床榻上。 铁汉娇娃,双凤栖凰,人欲香艳自不必说。钟明荷与苏纹两个正值虎狼之年,又经许多时日隔断之思渴,情意激荡,欲壑难填。卢嘉瑞则凭恃着神龟丸带来的坚挺及一股念欲攻伐气势,将明荷与苏纹两人轮流作弄,放浪猛攻。怎见得此是一场盛放的欢爱鏖战?有词《阮郎归》为证: 花液香汤肤凝脂,芙蓉出水立。执手滑肌遍体酥,佳妙无可比! 咂深唇,揽蛮腰,娇躯尽与戏。汤中接引意难舒,榻上战鼓急!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人兴味昂然,情致勃发,狂浪泄欲,不幸却突然而至。 经过持续许久的一阵又一阵交叉更替的鏖战,正当卢嘉瑞抱举着明荷双腿,大声呼喝着猛力抽插撞击,明荷颤声阵阵之际,卢嘉瑞动作骤然停顿而向后轰然翻倒,依然坚挺的命根子也从明荷牝中滑出,指天而立,却又瞬即随之软瘫而倒。卢嘉瑞就这样毫无声息的仰瘫于床榻上,登时昏死过去! 初时,明荷并未感觉到卢嘉瑞发泄了在自己体内,还以为卢嘉瑞到了极点而泄放了精气,又正在自个儿回味着方才那种快慰痛绝之感觉,不曾留意到卢嘉瑞有何异常之处。在旁躺着的苏纹坐起来,以为卢嘉瑞要转过来与自己作弄了,一看卢嘉瑞一动不动,双眼微闭,只见眼白,她便连忙喊道: “老爷怎么了?” 苏纹惊慌失措,急忙伸手凑近卢嘉瑞鼻子前,却不见有气息进出,便惊叫道: “五娘,老爷断气了!” 这一叫,将钟明荷吓得从臆想中惊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将手凑去卢嘉瑞鼻孔前探查气息,发现竟然真的没气了!这下急得明荷哭喊起来: “老爷,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不能死啊?” 苏纹在一旁只是哭泣,六神无主。 明荷跪在卢嘉瑞趴开的两腿之间,又是拉又是拽卢嘉瑞的手脚,毫无动静。但明荷感觉卢嘉瑞手脚还是软的,便知道一定还有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钟明荷就伏在卢嘉瑞身上,一边哭喊,一边双手握着小拳头捶打卢嘉瑞胸部: “老爷不能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就忍心抛家弃口去了?呜——呜——呜——,府里上下百口都指意着老爷啊!老爷不能死啊!妾跟老爷还没够,如何半道就断了情份?老爷——老爷——老爷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呜——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如何就这般撒手而去,教妾如何分辨清白?教妾如何说得清楚?呜——呜——呜——,老爷可不能就此去了,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啊——,老爷去了,妾可怎么过?” 明荷越哭越伤心,越哭捶打得越带劲,忽然间觉察到卢嘉瑞的一个手动了一下。明荷便跨过去,叫苏纹拿棉被垫在卢嘉瑞头下,自己蹲在中间,两手抓住卢嘉瑞两臂,拼命的上下摇晃抖动,将卢嘉瑞肩头撞击垫被,希图将卢嘉瑞激醒,一边喊道: “老爷不能死!老爷不能死!老爷快活过来!老爷快活过来!妾要将老爷救醒,老爷醒来救救妾!老爷挣开眼睛啊!……” (本书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好一会,不见卢嘉瑞再有动静,明荷便停了下来。她想人中穴乃人之百穴汇集之要,要使人回魂,按压人中穴也许是有用的。于是,她便将手指用力去按压,慌乱中按压了几十下。因她指甲有点长,手指头都压得疼痛了,她便从头上拔下象牙簪子,又胡乱戳了十几下。卢嘉瑞人中穴竟然被明荷戳穿皮肤,流出血来,却还是不见卢嘉瑞有何动静。明荷只好作罢,与苏纹起身穿衣,两人相靠着,瘫坐到一边,没了主意。(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回 马上风(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十九回 满腔高义难却员外郎 肆意作乐便遭马上风(下) 正当钟明荷灰心丧气,极度失望并开始感觉到恐惧,无助抽泣之际,她却忽然发现从卢嘉瑞人中穴流出的血只向一边流去,似有气息吹动! 明荷急忙将手伸去卢嘉瑞鼻孔探查。 “老爷有气息!”明荷不禁喊起来。 这时,明荷想卢嘉瑞气息太微弱,不如帮他些,让他快些呼吸。她便用手掰开卢嘉瑞的嘴,按着平素吃酒调情时呷酒喂他的样儿,自己深吸一口,便对口吹进卢嘉瑞嘴里,反复做。 钟明荷发现她越吹气,卢嘉瑞呼吸便越多,于是便连连深吸气,然后用力吹入卢嘉瑞口里,做了几十下。慢慢地,卢嘉瑞半开双眼,黑色的眸子转了过来,双手也有了动静。 明荷连忙叫苏纹去倒一盏大枣枸杞茶来,多加一点糖搅匀,先将糖茶含入自己口中,然后对嘴喂服给卢嘉瑞。卢嘉瑞于是慢慢地恢复了神志,眼睛在转动,但却口不能言,身子四肢动弹不得。 钟明荷让苏纹赶紧拿热水湿了巾帕,将卢嘉瑞身上擦拭干净,然后两人又一起帮卢嘉瑞将睡袍穿上。在这当中,明荷发现,卢嘉瑞浑身上下完全软塌,没有一丝自己动作的力气。于是,钟明荷使苏纹到夫人房中去禀报,就说老爷忽然罹患重疾,请夫人过来看视。 不多一会,冼依良便带着清兰打着灯笼过来,到床榻前看望。依良见卢嘉瑞瘫着躺在那里,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便回头问明荷。明荷只好将事情经过约略说了一遍。依良三五句问话便知道了怎么回事。末了,她叹了口气,对钟明荷说道: “唉!看着老爷身子已大不如以前,我等做他的女人,望生养要快活,还得想得久长些,爱重老爷身子,不能浪谑过甚。府里上下百口,都指望老爷操持,一旦有个山高水低,如何得了?” 这会,冼依良对钟明荷说话,钟明荷只好低头应和着,不好做声。依良便又说道: “妾身当然不单是说五姐有什么过错,我等姐妹都该如此想方好。说起来是老爷自己不能管束好自己,但我等做妻小的,自当为夫君,为卢府多着想,方能求得府门内康宁安泰,府门上永葆昌盛光辉!” “夫人说的是,妾往后定当谨慎而为!”见依良说完,明荷便应道。 “如今事已至此,他又动弹不得,最好先不要搬动他,让他好好儿恢复些元气。明日一早,我让邱福到前面去请甄先生进来诊脉,再做区处。怕这些日子要多劳烦五姐照料了!”依良看看明荷,说道。 “请夫人放心,妾一定尽心尽力把老爷照料好!”此时,明荷仿佛犯罪之人一般,惟求将卢嘉瑞护理好,恢复到原来模样,以便赎回自己的罪孽。 冼依良再向钟明荷关照几句,便回去了。钟明荷一直将冼依良送出宝荷院,方才折回房里。 翌日一早,邱福便带了甄先生到宝荷院来,又是一番望闻问切。钟明荷则羞于开口,苏纹作为通房丫头,由她向甄先生讲了老爷病发当时的情状。甄先生听毕,便了然卢嘉瑞病症所在。 诊罢,甄先生向五娘和苏纹叮嘱一番,便退出宝荷院。来到外边客厅,甄先生对管家邱福摇头叹息道: “老爷这次病发症候叫做马上风,是一种甚为罕见之危重疾病。男子身患疾病或身子虚弱时,与女子交媾,正当快慰激昂之际,心意沸腾,经脉澎湃,弱体支撑不住,便会突发梗阻,猝然脱阳倒毙。此症通常难以挽救,好在五娘急智机敏,或者也是误打误撞,狠力拍打胸腔,戳刺人中,老爷得以复苏,其后又呼吸应援,使老爷侥幸脱险,真是万不幸中之万幸!” “原来有此等症候,小可闻所未闻呢!”邱福也替老爷一惊而后喜。 “可惜老爷未按不才上次诊病时的嘱咐行事,经此九死一生,逃出鬼门关,可调治起来就没那么容易的了!”甄先生叹息说道。 “老爷这个人聪明知理,但有时又有些任意随性,不是那么循规蹈矩。”邱福说道。 “唉!这次所开方子还跟上次的大同小异,关键在于老爷要能节欲,静心调理护养,否则极难康复!”甄先生又是一番叹息,说道,“就算老爷真能严守节欲诫律,因其元气精魂耗损殆尽,要完全复原,也极是难能,只怕老爷今生今世再也不能与常人一般,享受人伦之乐了!” “我家老爷命大福大,我等只需尽人事,老爷自当有神光照拂!”邱福虽感受到一丝悲凉之意,但还是满怀信心地说道。 于是,甄先生开了方子,叮嘱邱福煎熬之法,又托邱福转告娘娘们照料老爷之时要避忌之事,便告退出去了。 邱福当即到前面药铺去按方抓药,回来交给苏纹,吩咐苏纹煎熬给老爷服用。 邱福让莫先生写了告假帖子,使逢志到提刑司衙门为卢嘉瑞告了假,让卢嘉瑞在府里安养。卢嘉瑞就住在宝荷院,由五娘钟明荷照料。 七八日后,甄先生的调治药方起了功效,卢嘉瑞渐渐的恢复了些力气,能说话,但依然浑身酸痛,很不舒坦,只能躺在床榻上,吃喝便溺都床上进行。钟明荷与苏纹、谷湘悉心照料卢嘉瑞,生怕再出意外。闲话中,钟明荷跟卢嘉瑞讲起他晕死过去前后之事,卢嘉瑞却是一无所知,也一点记不得,明荷便不再提了。 卢嘉瑞想回到前边书房去,明荷见他身子还十分虚弱,便强留住不放他出去。冼依良、林萱悦、班洁如、靳冬花与银彩逐日到宝荷院来探望卢嘉瑞,闲话逗趣,巴望卢嘉瑞开心些,好快些康复。杏儿与柴英琅得知卢嘉瑞罹患重病,也都前来探望。 家人们频繁过来探望,倒害得卢嘉瑞心有不惬。卢嘉瑞自己觉得如今这副模样不堪之极,而此种病症被她们知道了,或者外传出去,也是脸上无光。卢嘉瑞便叮嘱钟明荷、苏纹、谷湘等休要再提自己如何患病之事。 又过了几日,眼看就要到小年了,卢嘉瑞牵挂诸多事情,加之虽还不能走动,但可以坐着,说话不碍事,他觉得可以召见主管伙计们,吩咐安排事情,便非要搬到前面书房来住。 钟明荷违拗不过,便使苏纹去禀报了夫人冼依良。 冼依良想想也不便拦阻,便命邱福弄了一扇门板,将卢嘉瑞抬到前面书房去,然后分派清兰和红衣到书房去伺候他。在清兰与红衣到前面去之前,冼依良便严词训诫两个丫鬟,不得再让老爷起动欲念,否则严惩不贷! 冼依良又叫来逢志与卢金,训诫一番,确保卢嘉瑞能真正安心静养。 邱福与逢志先搀扶卢嘉瑞,放到他常用的躺椅上。红衣拿来一块被褥团起来当靠背,让老爷靠着,这样他可以斜坐着说话。 卢嘉瑞问逢志有否曾向衙门告假?逢志回禀说,早已经请莫先生写了告假贴,告假帖子已送交景老爷,景老爷关照老爷只管放心休养,直到痊愈,不必挂心公事。 于是,卢嘉瑞便叫逢志与卢金去将邢安、文瀚与崔乐进唤来,询问他们兵部定做的膏药贴与止血粉制作之事。邢安说道: “膏药贴与止血粉制作顺利,已经交了一批货了,剩下的另外一批货已经差不多做完,与郭大人约好,他腊月二十五来提货,到时应该便能清了此事了。” “这么快?膏药贴与止血粉有没有按照原先给成力鹏将军的样子原原本本制作?战场上是人命关天,可一点也不能马虎!”卢嘉瑞问道,他十分挂心这药的质量与功效。 “都是严格按照甄先生的配方与做法,由小可和文叔监督制作的,不会有差错。甄先生也时常过去巡看指点。”崔乐进十分肯定地说道。 “马上就是年节了,邱福,给各处分送节礼之事办了没有?”卢嘉瑞又问道。 “还没有,这几日因老爷身体不豫,诸事忙乱,加之也不好烦忧老爷示下,便延宕至今,未曾办理。”邱福答道。 “不必等我说话的,大都是老交谊,就按往年惯例办理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是,我明日就着手办理好了,既然老爷发了话,此事就不劳老爷再费心了。”邱福答道,他就想老爷多休息,少操心。 “府里主管伙计年终花红、奖励以及节礼之事,邢安你就会同邱福,按往年惯例斟酌办理。考核的办法、发放花红奖励的准绳都按往年成例做,尽早发放,你们不能为着我,耽误大家过好年节。”卢嘉瑞又交代道。 “好的,老爷!”邢安答道,“至于除夕团圆宴席之事,小可与邱管家及其他几位主管商议过,觉得老爷到时怕是也还不能坐席吃酒,主人不到,反害得他人纷议,小可提议,莫若今年就不办了,老爷看如何?” “年年都办的宴席,今年不办会让主管伙计们失望,也会让人纷议,依我看还是照办好了,说不定到时我就行走自如了!”卢嘉瑞说道,“万一我还走不动,就是抬也把我抬去坐着,你们几个顾着我些,不让人来搞扰我,不让人灌我酒就好了。” “既然老爷如此说,就依老爷的意思,咱们来操办好!”邱福说道。 这时,卢嘉瑞感觉累得很,身子不由自主的便向后摊了下去,邢安、文瀚和崔乐进便告退出去。邱福与逢志将卢嘉瑞抬到床榻上安顿好,让清兰与红衣在里边伺候。邱福告退出门,逢志与卢金在门外守着。 腊月二十六,提刑司副公事景逸伦大人前来拜望卢嘉瑞并贽送节礼,提及朝局时势多有不堪与可忧之处。景大人说及,金国大兵压境,直逼京城,朝堂上却和战纷议,无有定见,但守备虚弱,汴京危如累卵。 景大人带来的最重要的消息则是,迫于形势,朝旨下来,皇上已禅位于太子,被尊为太上皇,退居龙德宫,新皇上登基,定明年改元为靖康。 景大人走后,卢嘉瑞越想越忧心。一来是预感大宋危亡在即,覆巢之下,难有完卵,聊城与汴京同在一线,距离敌境也仅两三日马程之远,国破家便会亡;二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上皇禅位,新皇登基,前朝宠臣难免会被遗弃,如若新皇追究前朝失政,前朝宠臣便会成为替罪羊,似蔡太师当权执政多年,导致今日如此局势,新皇不免迁怒于他,而蔡太师一旦遭贬斥,他的故吏、门生与弟子便会跟着倒霉。 卢嘉瑞身子不能动,脑子却还清醒着,想到这些便心焦如焚。卢嘉瑞一向乐观豁达,无所畏惧,面对艰险总能想出些办法应对。但今日之困局,他却解不开。不说蔡太师大树将倾,无可庇荫,更有国破家亡的惨烈前景阴云笼罩,一旦降临便万难逃避。卢嘉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落寞无助! 卢嘉瑞心里的烦忧与焦灼,也不能跟谁说,只好自己承受。这种精神煎熬让卢嘉瑞身子的境况更加不好,精气神的恢复就更困难了。 卢嘉瑞并未能出现在卢府除夕的团圆宴席上。他身子实在酸软乏力,无法承受久坐,为避免出现现场失态,卢嘉瑞只好决定不出席。这让人们揣测、纷议不已,许多人并不知道卢嘉瑞患的什么病,疑问又何至于这等沉重,就连自家盛大的除夕团圆宴都不能坐席。在没有男主人出席的情况下,卢府的除夕团圆宴席虽然酒菜依然丰盛,但缺少了一些喜乐氛围,似乎成了一场被一种不祥气色笼罩着的盛席,宛如白事哀席一般。 看着卢嘉瑞沉疴在身,调护不见起色,妻妾们也是日夕忧劳。夫人冼依良命悦安将芳菲苑门锁上,外人非请不得进入,然后妻妾们便好时常到前边书房来陪伴照看卢嘉瑞,让他多一些开心。但在年节间,病人在卧,别人陪护照看,这便使大家都少了许多的快乐。 新年便是靖康元年,十五元宵节这一日,寇伟在门上收到一封信函,送信人将信封交给寇伟,交代务必转交卢老爷亲启后,便走了,府门都没进。寇伟赶紧将信封送到书房去交给老爷,说明接到信封时情状,然后就返回门房。 卢嘉瑞让清兰与红衣将自己扶起来,在床头上坐起,靠上背靠,然后叫清兰剪开信封。信封里边只有一张信笺,折成方胜,清兰将信笺方胜展开,拿着展示到老爷眼前。 只见信笺上只写着三行小字,卢嘉瑞是不看则已,一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本书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是谁写给卢嘉瑞的信?信上写的又是什么事情,以至于卢嘉瑞看过便心惊?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回 舍身全家(上)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二十回 诈死脱祸生离当死别 隐遁图存身舍而家全(上) 却说上回说到卢府门童寇伟收到一封信函送进书房来,卢嘉瑞让清兰拆开来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三行娟娟小字:太师遭严谴远贬,弟子门生故吏俱受牵累,夺职、收监、籍家与流徙者皆有之,君宜自以为计。后边的落款就一个“怡”字。 卢嘉瑞看罢心惊肉跳,他当然知道是谁差人送来的急信。他担忧的事情来得也太快,让他惊惧不已。但此事他还不能跟谁说,更不能让谁知道。 卢嘉瑞叫清兰将信笺与信封一同放到火盆烧了,然后苦思冥想,思考解脱之法。他知道,自己与蔡太师的干系是脱不开的,朝中大臣及部司掾吏都会知晓,况且,或者还有高太尉儿子高衙内从中播弄,定然会受到牵累。可是如何脱祸呢?原来依持的就是蔡太师,如今还能找谁疏通关节? 卢嘉瑞想到了国舅刘安富,虽不久前将绒线铺买卖出脱给他和金定博,毕竟这些年帮他赚了不少银子,他看来刘国舅又是个知恩厚道之人,不会不帮忙的。 但卢嘉瑞细想之下便打消了去找刘国舅的念头。刘国舅避居聊城,既不愿出仕为官,又不居住京城以显示皇亲门楣并从交游中得益,要不是私底下有难言之隐,便是为人极低调不愿声张出头,找他便见得为难,他也不见得能帮得上忙。而从宫中情形看,刘妃是太上皇之皇妃,太上皇既已禅位,便不会以后妃之故去干预新皇政事,况且按景大人说的,新皇与太上皇又有些不谐,太上皇宠臣蔡太师都遭了严谴远贬,怎会还为一后妃去增添与新皇的不谐呢? 卢嘉瑞就坐在床上,斜靠着床头,苦苦思索对策。他想自己一世聪明机智,可就这时被难住了。他抬手按一按头脑,又放下。他闭上眼睛,似乎要在眼前的漆黑中寻找光亮,但他找不到,他倒是想到了是这副无用的躯壳拖累了自己。 卢嘉瑞知道,如今外面实际上已是风声鹤唳,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命运将要飘摇荡涤之际,这副躯壳竟然毫不中用,连行走都不行,更别说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家园与家人,甚至为国效命了。 这一切,家中妻小一无所知,依然在优裕悠游中享乐过活,以为今生便会一直如此下去,却不知道家园家业、金银财宝可能将会一旦失去,而卢嘉瑞还不能跟她们说明这一切。 想到如此前景,卢嘉瑞不由得长叹一声,心生悲凉。 红衣听见老爷叹气,连忙过来伺候,卢嘉瑞便叫她斟一杯茶来。 卢嘉瑞这时开始后悔往日太不知节律,太放任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是无所不有,便当为所欲为。谁知天道冥冥,因果报应,总让人知惧敬畏!如今他知道了,却已无从回头,不幸之果只好默默消受! 在这种烦忧心焦情状之下,卢嘉瑞的病状丝毫不见有起色,反而日渐加剧。邱福找来甄先生再诊看,也并没有什么好法子,不得已,邱福又陆续从外面找了几个郎中来诊看,所说多不在谱,试服一两副药,毫无功效,便都放弃了,还是用回甄先生的方子。 冼依良等妻妾们尤为着急,每日来探望,眼见得老爷好转无望,却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心急如焚。 新年过后,天时有些和暖起来,外边的残雪慢慢消融,日头出没,不时有和煦的日光铺洒在庭院里,更增添了些许融融暖意。就算是蒙昧日色,也是天光空明,大地笼罩在一派亮色之下,昭示着春意姗姗而来。 人是活动开了,除去厚重的冬衣,便欢跃于田间地头,或者坊间街市,或者道上途程,各奔生计前程。猪牛羊马,鸡狗兔猫,也一改慵垮萎靡之色,欢叫雀跃起来,附衬着春色的热闹。 这是一个一元复始,万物更生的时节。 卢嘉瑞却只好困顿卧床,苦受思想的煎熬,药石无效,又别无他法,身体景况就如此一日不如一日,阖府上下干着急。 这日上午,清兰与红衣在打扫清理书房。红衣站在一个凳子上要拂去书柜上层的尘埃,不小心却将上面一个小木盒子扫落掉地。“啪”的一声,惊醒了卢嘉瑞,小木盒震开盒盖,里边滚出一筒纸卷来。 躺在躺椅上,面向里侧的卢嘉瑞正在清兰的帮助之下,艰难地翻过身来,看到红衣在忙不迭的将纸卷拾起,装回木盒中盖上。红衣见到老爷正在看着自己,便慌忙下跪求饶道: “奴婢不小心,惊了老爷,请老爷责罚!奴婢再也不会了!” “拿来——与我!”卢嘉瑞说道。 红衣起身过来,将盒子拿过来递与卢嘉瑞。在旁的清兰接过盒子,打开,拿出里边的纸卷交给卢嘉瑞。 卢嘉瑞将纸卷打开,看纸上写的是一首诗:异禀天赋难靖安,财货盈室锦衣衫;浪蝶摧花蝶残伤,强牛虐田牛累瘫。营求需索总遂愿,荣辱得失全归还;半生炫烂半生隐,今世尘缘今世断。 卢嘉瑞想起来,这是许多年以前与占宣立初到三清道观去游玩时,请简道长看相算命,简道长写给自己的推命诗。如今他再看到时,这诗意似乎更明白了。如今自己什么都有了,但“伤残”了,也“累瘫”了,难道真的要“全归还”? 对了,既然简道长早就能判断自己的命运际遇,何不就找简道长开解?不说别的,简道长本来就是一位医药高人啊! “快去——叫——邱管家!”卢嘉瑞吩咐道。 红衣一听就连忙出到门外叫逢志,让他去唤邱管家。 不一会,邱福赶到,卢嘉瑞费了许多力气才吩咐清楚,让邱福与逢志带上苏纹,到三清道观去请简道长来。卢嘉瑞交代他们,关于自己的病状就让苏纹去单独跟简道长说。 邱福听得明白,就赶忙让逢志去叫上苏纹,雇了一辆车,邱福骑马,逢志与苏纹坐车,一同赶往三清道观,延请简道长去。 晌午过后,简道长便随同邱福三人回到卢府,直接就到书房看视卢嘉瑞。 “数月不见,不想徒儿竟至于如此模样,真乃恍如隔世一般!”简道长见到卢嘉瑞,略施礼毕,不禁脱口说道。因为在他眼里,卢嘉瑞形貌改变之大,远出乎意料。卢嘉瑞如今面容瘦削,肌肤发黄;印堂晦暗,颚骨突出;双眼深陷,眼神离迷;话语低噎,却已声嘶力竭。在简道长看来,卢嘉瑞全然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倒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卢嘉瑞座靠在躺椅上,神情慵垮,红衣在一旁扶持着。卢嘉瑞不能下床为礼,只能就坐着向简道长点首致意,轻声说道: “难为师傅匆匆赶来,不能礼迎,休怪!” 于是,简道长就为卢嘉瑞把脉,再仔细望气观色。因在道观里时,苏纹已经把老爷罹病情状详细告诉了简道长,简道长其实已对卢嘉瑞的病症了然于心,如今不过是再诊断病情深浅。 看到卢嘉瑞形貌容色枯槁,说话中气全无,喘息气若游丝,把他脉息,已是飘忽若有若无。简道长知道,卢嘉瑞已是病入膏肓,人息将竭。但是,他记得自己曾给卢嘉瑞看相推命,知道卢嘉瑞此次命不该绝。于是,简道长思忖着采取非常之药,非常之法,或可挽救他于万一。 正当简道长要说自己的医治之法时,卢嘉瑞示意其他人出去,单留下简道长在房内说话。 “徒儿勿用过忧,虽然你病情深重,但为师仍然有会想法将你的病调治好,也是你命不该绝!”等其他人出了门去,简道长安慰卢嘉瑞说道。 “多谢师傅!能救徒儿一命,只有师傅了!只是,我病重是一道忧虑,眼前政局时局更是一道忧虑!”卢嘉瑞说道。 卢嘉瑞又费了许多力气,断断续续的说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向简道长讲述了自己对金兵攻灭大宋或会导致国破家亡,以及蔡太师被贬斥而自己将受到牵连的担心。简道长听罢,沉吟半晌,便对卢嘉瑞说道: “此事早在为师预料之中,两三年前为师便跟你谈说到了。不过,事到如今,为师有一法,或者可以一举解除徒儿的烦忧!” “师傅有何良法,快快说来!”卢嘉瑞这下好像又有了力气。 “徒儿得死去,一了百了!”简道长低声说道。 “死——?师傅要让弟子死去?”卢嘉瑞无力地睁大眼睛,惊疑不已,他不相信简道长会说出这等话来。 “是的,徒儿得死去——当然是诈死!”简道长凑近卢嘉瑞,低声说道,“贫道以为金兵一时半会还不能破灭大宋,但蔡太师遭贬斥的牵连却很快就会到来。如徒儿死了,死讯报到朝廷,你的名字在官员册籍上除去,官位出缺,死者为大,朝廷就不会追究你与蔡太师之间的干系,你府上所有资财产业自然得以安然无恙。而你诈死之后,盾出红尘,也正好真正安心静养调护,慢慢恢复元气。否则,混沌于世,俗务忧劳,念欲交侵,以你如今命息而论,性命必将难保!” 卢嘉瑞听罢简道长一席话,又回想起上午看过的推命诗,明白了自己要舍弃目前所有的东西,后半生都隐遁起来,方是活路,也是命中注定。但他又疑问道: “我响当当的高官大吏,豪门巨贾,衙门内外,宅府上下,人盯众看的,如何能诈死?” 在这要紧事体上,卢嘉瑞似乎来了力气,说话完整清晰起来。 “此事不必徒儿操心,如若徒儿想好了,决计去做,为师自会安排,徒儿只需按为师摆布行事就行了。”简道长说道,便再凑近卢嘉瑞耳边,如此这般的低语了一番。卢嘉瑞静想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商议毕,简道长打开房门让邱福、逢志及清兰、红衣他们进来,简道长也不开药方子,就留下几包药,交代如何煎熬给老爷服用,然后就告辞回道观去了。 卢嘉瑞吩咐邱福去取来十两银子酬谢简道长。邱福虽然惊讶于这次给简道长如此多的谢仪,但此时老爷命在旦夕,方才两人又单独密商许久,想来有自己所不知之事,便按吩咐到后院取来十两银子包好,递与简道长。 简道长略谦让一下,就收下了,然后将邱福拉到一边,低声对邱福说道: “方才贫道与卢老爷商议医治调理之法,但既需有药石调理人之精气神,也需有禳灾厌胜之法以驱除邪祟,方好奏功。你去与夫人商议,就买一具薄板棺木,放置于前边芳菲苑演武亭中,前面小桌上供奉四时鲜果,三盏酒,一碗米,一个烛台,米碗中倒插一炷香,香不需点燃,烛台上点燃一支大蜡烛,将尽就换新,保持蜡烛日夜燃亮。你领着大公子早晚祭拜,祭拜时,将酒酹了换新,将香在一边焚烧了换插新的。另外,你在演武亭所有柱子上,均挂上一个灯笼,放足香油,也让其日夜燃亮。为不使蜡烛被吹灭,可在演武亭围设布幔以遮风挡雨。要知道,如若蜡烛被风雨吹打熄灭,就意味着老爷的命主遭受侵蚀乃至湮灭!” “好的,我就跟夫人说去,然后照办。”邱福应道。 “遇着什么紧急之事,你就快马去道观找贫道。”简道长又交代邱福道,而后便走了。 神怪阴阳之事邱福不懂,他只会照办。他按简道长吩咐将演武亭上布置好,带领信郎每日早晚两次到亭中拜祭如仪。由于时值隆冬,罡风凄厉,时而暴雪纷飞,纵使邱福想尽办法用布幔将亭子包围得很密缝,使用最好最大的蜡烛,仍有一日早上来拜祭之时,发现亭中蜡烛被吹灭了。 邱福虽不十分相信简道长的邪乎说法,但心里仍不免一紧,感觉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服用了简道长的药,卢嘉瑞感觉好了些,不过按简道长私下的交代,他要显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受的样子,他便照办了。 冼依良见简道长的药没有功效,便欲弃置,用回甄先生的药方。卢嘉瑞虽病剧,却坚决不许。冼依良没办法,也只好随他。只是如此一来,卢嘉瑞妻妾们更加忧心了,探望更频繁,探望之时言语更忧戚,说话都要流泪了。 卢嘉瑞染病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街市上人们都盛传卢嘉瑞沉疴在身,或者命将不久了。觊觎卢家买卖的,与卢家买卖有争抢的自然幸灾乐祸,卢家的主管伙计及家人们以及得到过卢嘉瑞与卢家好处的人们则心有悲痛而怜惜。得知卢嘉瑞的病况,有人盼他早死,也有人祝愿他早日康复。 一日午后,景逸伦来探望卢嘉瑞,卢嘉瑞对景逸伦说道: “本官与景大人虽同僚时日不长,总算有缘,也相得相偕,向无违言。如今本官沉疴难回,看来将不久于人世,唉——” “长官何出此言?区区小恙,安心调治,不日便会好转,不会有事的。长官对下官一向多有提点关顾,下官没齿难忘,如有需要之处,请长官尽管吩咐,下官无不承命!”景逸伦说道。 “死生由命,富贵在天,本官病症深重,自知来日无多,只想等我去后,请景大人务必尽快具本上奏朝廷出缺,期望景大人能尽快转正,执掌本地刑狱,保证本地刑狱官风清明,这便是本官对于官家仕途的最后愿望!”卢嘉瑞缓缓说道。 “长官真乃中直至公之士,让下官汗颜!还请长官好好安心调养,不必担心公事。长官是下官之良师益友,下官尚有许多需要向长官学习请教之处,下官愿在家祭及佛事中为长官祈福!”景逸伦说得十分恳切,双眼似乎都噙着泪水。 “有日本官去了,还请景大人切记尽快具本上奏朝廷出缺,以了本官之愿!如景大人记念旧情,拨派些军牢来维持本官丧葬之仪典,本官九泉之下有知,亦将感铭景大人之厚情高义!”卢嘉瑞只管说道,虽轻声慢语,但语意很清晰。 “景某定然如命!”景逸伦听罢,只好应承说道,但一想,又说道,“长官如今只需安心静养,休要再说那些无用之言了!” 卢嘉瑞见景逸伦已经应承,便不说什么了,只微微笑笑,显出困倦之意。景逸伦便告辞回去了。 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还吃的不少,卢嘉瑞却突然表现病剧,在床榻上狂躁翻动几下,便直喘粗气,似是到了弥留状态。 清兰与红衣连忙上去照料,卢嘉瑞艰难说话道: “请夫人——,叫简——道长——!” 红衣便赶忙出门跟逢志说老爷病剧,说老爷吩咐逢志速去三清道观延请简道长,同时让卢金快去请夫人过来。 不多久,冼依良便带着信郎赶到书房来,班洁如、靳冬花、钟明荷、银彩几个也都陆续过来,林萱悦也从逍遥馆赶了回来。妻妾们齐集到卢嘉瑞书房中,围在卢嘉瑞床榻前边伤心抽泣。 卢嘉瑞知道妻妾们都到齐,便要坐起来,清兰与红衣连忙将卢嘉瑞扶起,垫好后靠。卢嘉瑞慢声细语对妻妾们说道: “我与你等命中有缘,本欲与你等共享人间富贵,快活相伴,厮守到老,可惜情深缘短,不意今日就将诀别,令人唏嘘!” “老爷不会有事的,我等姐妹日日为老爷祈福,老爷一定会好起来的!”依良说道,却已泣不成声。 “爹爹!孩儿每日都跟着邱管家在前面芳菲苑中演武亭为爹爹禳灾祈福,爹爹福德深厚,定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信郎在床前跪下磕头,说道。 卢嘉瑞招招手,信郎便跪行过去,卢嘉瑞摸摸他的头,说道: “我的好儿子,长的好快,差不多九岁了吧?看来书也读得不错,爹爹死后,多听娘亲的话,你是卢家大公子,要带好头,接续将我家家业发扬光大!” “孩儿牢记爹爹的话!”信郎哭着说道,“可是孩儿不要爹爹离去!爹爹不会死的!” “你们都别哭了,死生由命,富贵在天,我虽与你们永别,所幸赚下这份家业,足够你们这辈子享用,不必担忧生计。”卢嘉瑞说道,“不过,我死后,你们中没有生养的,如若要改适他家,不妨就去,不必枯守寡居。生养有我家骨肉的,就守着孩子长大,在我卢家也自有你们的福禄!如今信郎也九岁了,不出几年,也定能带领弟弟们撑起这份家业,使之发扬光大!”卢嘉瑞还是缓缓地说道。 卢嘉瑞说罢,妻妾们有的便抽泣变成哭泣了,一片悲伤声色。 “我死后,夫人便是一家之主,后边的姐妹应当多体谅夫人持家的难处,遵从夫人的排布,夫人也多些包容大度些。家里休要纷争,和睦方能保家兴家!”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是,老爷,妾等遵从夫人之命!”二娘林萱悦以下媵妾们应道。 “夫人与公子留下,你们先出去,然后逐个进来,我有些话单独与你们说!”卢嘉瑞又说道。 林萱悦等众人出门去之后,带上了房门,冼依良坐到床榻边,卢嘉瑞伸出手来,拉着冼依良的手,说道: “夫人,自政和元年我与夫人合婚,至今已经差不多十五年了,信郎也差不多九岁,多得夫人贤明淑达,一向包容大度,将我家维持得和和睦睦的。如今,我却将要撒手而去,这是我命运不济,往后只好托赖夫人多操心操劳,继续维持这个家,将孩儿们带大!” “相公,妾身嫁到相公府中,多谢相公一向不曾嫌弃,妾身只想跟相公白头偕老,从未想有今日之变故!求相公好好安心静养,相公一生行善积德,福大命大,天上神灵定会保佑相公平安无事的!相公不要再说撒手而去了,要是相公不在了,妾身不知往后如何是好!呜——呜——呜——!”依良说着,不由得哭出声来。 “夫人休要悲伤太过,我不过脱离俗尘苦海,去到来生来世,形影虽孤,魂魄未散,依然会福佑我卢家!”卢嘉瑞欲说还休,想暗示依良些什么,但又不便说得太明白,怕泄露了天机。 “呜——呜——呜——,相公,你我夫妻,一向相偕无违,妾身只想相伴终老,何曾想今日竟要永诀?呜——呜——呜——”冼依良当然也没听懂卢嘉瑞话中之意,又伤悲得哭泣不已。 “柴荣、邱福、邢安、严胜宝、代礼与文瀚,这几个主管跟我多年,忠诚可靠,往后府里事可以依持邱福,买卖事可以依持邢安、严胜宝,至于药铺买卖,文瀚足可信赖。当然,柴荣就更不用说了,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兄弟,绝对可靠,瑞荣坊的事尽可以放心让他管。”卢嘉瑞不管依良在哭泣,只管交代她道,“我在演武亭正中地板下埋了五百五十两黄金,在三清道观也埋藏了五百两黄金,这两笔金子,以及在夫人房中复壁内的银子只夫人知道,夫人在紧急时候可以起出来使用。埋藏的这些金银,专为急难时日救急之用,有备无患,不到不得已时不要动用。” “难不成放家里有人来抢不成,相公如此大费周章?”依良抽泣着,又不解地问道。 “北边金国觊觎我大宋繁华富庶,物产丰饶,正在大起兵马南侵,我估计朝廷可能抵御不住,金兵势将杀到。金兵杀到,村镇城市便会劫掠一空,女子财物都会被掳掠而去。我走后,夫人便着手收拾行装,一旦有风声便挈领家人往南边避去。我家人多,集合一起逃去不便,可分几伙分头而去,等到这边平静了再回来。家里金子银子你们带不完,这些金子银子就为你们备着的。”卢嘉瑞说道。 “相公,你事事为我等着想,却怎么就忍心这么早的就离我等而去?呜——呜——呜——”依良说着又呜咽哭泣起来。 “往后要是管不过来,就逐步把别的买卖盘出去,只留下药铺与瑞荣坊,这两项买卖是我家的根基。”卢嘉瑞继续又说道,“其它买卖等到孩儿们长大后再做回来也不迟。” “相公尽可以放心,妾身会尽量保住的!”依良抽泣中应答道。 “几个没有生养的姐妹跟我这么多年,虽未能生养,也给我极多快活。我走后,要是她们想改适他家,夫人就分出点银子给她们做陪嫁,让她们好去,免得她们怨尤。夫人大度一点,也别跟她们结怨。你看我,金银财宝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卢嘉瑞说道,“占宣立尚欠我五十三两银子,梅义仁尚欠三十两,都没有写契书借据什么的,要是他两个都不提了,就算了,夫人也不要去追问,算奉送他们好了。” “嗯!嗯!” 此时,冼依良已泣不成声,应道。 “信郎已经慢慢长大,夫人好好抚育,往后卢家就指望他了!顺子、智多两个孩子也会慢慢长大,你要大度些,他们娘亲出身卑微,你也要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卢家的孩子。” 卢嘉瑞说道,又对信郎说道,“信郎,听娘亲的话,用功读书,期望你将来能光耀卢家门庭!” “孩儿谨记爹爹教导!”信郎年纪小小,却已颇知事理,就退一步,再跪下磕个头,哭着说道,“可是爹爹不能死!孩儿要爹爹活着!” 卢嘉瑞伸出手来招呼一下,信郎起来,走到卢嘉瑞身侧,卢嘉瑞伸手拉信郎的手,说道: “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带领你的两个弟弟,做个好哥哥!” “爹爹,孩儿知道了!” 卢嘉瑞便又对依良说道: “唉,夫人带孩子出去,叫萱悦、洁如进来吧!”卢嘉瑞叹口气说道。 (本书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依良便带着信郎,哭泣着掩面退出,叫林萱悦、班洁如进去。(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回 舍身全家(中)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二十回 诈死脱祸生离当死别 隐遁图存身舍而家全(中) “呜——呜——呜,相公!相公将奴从沦落中解救出来,不嫌不弃,让奴过上优渥的好日子,又让奴去掌管逍遥馆,活着精彩有趣味,奴满心感激,永世不忘——,呜——呜——呜——,求相公不要狠心离去,奴只求永世都陪着相公过,便别无所求了!”林萱悦一进来,便顾不了许多,跪伏在床榻上,哭着说道。 “相公不嫌弃奴丧夫二嫁,将奴娶来,让奴重得新生,生活雍容优裕,奴只想就一直这样下去。相公好好调养,从新好起来,咱们姐妹一辈子安安乐乐跟相公过下去!”班洁如也一同跪伏床榻上,抽泣着说道。 “你们也给了我许多的快乐,我也是极不舍得你们!只可惜我寿数不永,不能一直陪着你们走下去,白头偕老!我走以后,你们不必寡居枯守,你们可依着自己高兴,要是愿意就在卢府跟着夫人过下去,等公子们长大,颐养天年。你们也可再嫁他人,我跟夫人说了,她会给你们方便的。你们再嫁人,就算九泉下有知,我也不会怪你们的。”卢嘉瑞说道。 “相公有恩有情有义,奴实不忍相公离去,奴甘愿用自己之寿数折换相公之寿命!”林萱悦哭泣着说道。 “要是老天有眼,寿数好换,奴也愿意折寿给相公延续寿命!”班洁如也哭泣说道。 “你们别傻了,人各有命,也换不来,你们须得好好活下去呢!”卢嘉瑞说道,“你们出去吧,就此别过了,叫冬花与银彩进来。” 林萱悦与班洁如便抽泣着退了出去,叫靳冬花与银彩进去。 靳冬花与银彩都抱着孩子进到房里,放下孩子在一旁,便直接跪倒在床榻边上,向卢嘉瑞磕了四个头,边抽泣着,齐声喊道: “老爷,您不能去,要是老爷如此撒手而去,教奴与孩儿们如何是好?” “你们两个勿忧,夫人是个大度包容之人,就算我不在了,她也不会薄待你们母子的。你们的孩儿也是卢家的孩儿。你们好好跟着夫人就好了。”卢嘉瑞说道。 “奴出身卑微,本不过老爷前妻伴房丫鬟,老爷不嫌弃奴资质粗陋,收为媵妾,又得老爷宠幸,生下公子,让奴命运逆转,后半生有所归依,奴对老爷感铭至深!骤看老爷将要别去,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如能以奴之命抵老爷寿数,奴也甘心情愿!”靳冬花与银彩磕头毕,将孩子抱回来,冬花便就一边抽泣,一边悲悲咽咽地说道。 “奴也是个卑贱之人,得到老爷宠幸正真是三生之幸,奴所有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要老爷不在了,奴母子可怎么过啊?呜——呜——呜——”银彩说着便哭起来,带动冬花也忍不住一起哭。 两个娘亲哭泣了,引得她们怀抱着的两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也都哭了起来。卢嘉瑞示意她们靠近些,用手去抚摸两个孩子的头和脸。这两个孩子竟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卢嘉瑞。卢嘉瑞抚摸了一会,看孩子完全安静了,他微微笑笑,对靳冬花和银彩说道: “你们两个休要悲伤,我跟夫人说了,你们带着孩子,只管好好跟着夫人过,用心抚育顺子与智多,不必担忧什么的。” 两位娘亲只是抽泣,卢嘉瑞侧眼盯着两个孩子看了一会,两个孩子只是溜动眼珠子张望。卢嘉瑞又对冬花与银彩说道: “我就此与你们作别,你们出去吧,叫五姐进来。” 冬花与银彩也便抽泣着,抱着孩子出了房门,叫钟明荷进房去。 钟明荷进到书房,便扑倒在卢嘉瑞身上,失声喊道: “相公,你怎能抛下妾,撒手人寰?妾不准相公轻身离去!” 明荷喊着,便哭了起来。未等卢嘉瑞开口,钟明荷便又说道: “都是妾的错,妾不该贪图快活,与相公厮缠,妾如今真是追悔莫及!要是相公此番真就去了,妾这一辈子都不得安乐!呜——呜——呜——” “唉,是我要与你们两个作弄,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怪你。”卢嘉瑞淡然说道。 “妾命都是相公搭救下来的,相公相陪过广州,去琼州,为妾家事历尽艰险,出钱出力,一路帮扶。后来又不嫌妾残姿陋质,收为宠妾,两度相伴游玩汴京,在府里也是宠爱有加,相公对妾是恩重情深,妾离不开相公,妾不要相公离去!”明荷由哭喊变成抽泣,似乎在回味着美好的过去。 “娘子休要如此!你我相遇,也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如今相别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尽。我帮你,宠你,你也给我极多的快活。唉,要说遗恨,就是你未曾为我生养得一男半女,你我情分如此深厚,竟未留得一点骨肉在这世间,此真乃憾事也!”卢嘉瑞慢慢伸出两手抱住明荷,说道。 “相公,妾对不住相公!哇——哇——哇——”听到卢嘉瑞说起生养事,明荷不禁大哭起来。 “好了,虽然你我情分深厚,但我去后,娘子也可另找一户好人家再嫁,安心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寡居枯守。”卢嘉瑞抚摸着明荷的脸蛋儿,说道。 “相公,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也不会再嫁他人了。妾日夜祈祷神灵福佑,相公快快好起来,能与妾相偕一生。如若相公真的撒手人寰,妾只会守在卢府,跟着大姐姐过!呜——呜——呜——”钟明荷哭着倾诉道。 “明荷,你不必如此,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该好好的活下去,活着就该快快乐乐地活着!”卢嘉瑞反而安慰钟明荷说道。 “求相公别说了!妾这辈子的优裕快活都是因相公才有,没有了相公,便没有了一切,还哪里有快乐?妾情愿守在卢府,只为相公烧香祈福,不敢再有他想!呜——呜——呜——”钟明荷一边哭一边诉说道。 “明荷,别悲伤太过了,出去吧!我与你就此作别,娘子好好活下去最要紧!将来有日,娘子与你的孩子们能重逢,就再跟孩子们一起过,他们一定也在找娘子!”卢嘉瑞放开手,说道。 明荷知道外边主管们等着要来见,不能耽误太久,便只好掩面哭着退了出去。 钟明荷刚出了书房,柴英琅与杏儿便已经赶到,两人急匆匆的进到里边,哭着跪地上磕头,然后便坐到床榻边上,看着卢嘉瑞,流泪。 “大哥,你对小妹一家情深义重,帮扶我大哥兴家立业,又将小妹提携出息,生计安排妥当,深恩大德难以言报,大哥却——,呜——呜——呜——”柴英琅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让小妹一辈子都欠大哥的,无处回报!呜——呜——呜——” “英琅,是你命中有福,我不过是成全了你,不必记挂那么多。”卢嘉瑞说道,“你孩儿都快两岁了吧?到时就让他跟我家顺子、智多他们一起启蒙,读书受业,长大了科场上出息,讨个前程!” “大哥,你都这样了,还记挂小妹家孩儿之事,只会让小妹心里难受!原本小妹一心只想嫁与大哥,好伺候大哥,不想大哥只认我做小妹,还劳烦大哥这么多关照,让小妹感激不尽!如今眼见大哥如此,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真是可痛可惜!呜——呜——呜——”柴英琅边哭泣,边诉衷情,此时她已顾不得羞涩了。 这边柴小妹说着哭个没完,杏儿便已哭着对卢嘉瑞说话道: “爹爹,你如何就这般去了?基昌待女儿不好,要爹爹不在了,女儿便没个依持,如何是好?呜——呜——呜——” “杏儿勿忧,此事爹爹已经与夫人说了,往后基昌要再待你有亏,你便跟夫人说去,夫人会替你做主。如若十分不行,你便向夫人诉说,将基昌放了去,另觅一个好人家嫁了,也比守着一个不成性的人强。”卢嘉瑞慢慢地,特别清晰的说道。 “嗯,杏儿记住爹爹的话,爹爹可要保重!爹爹不能去啊!呜——呜——呜——!”杏儿应道,只忍不住哭泣。 柴英琅与杏儿只是悲伤的不停哭泣,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卢嘉瑞便对她们两个说道: “你们也不必悲伤太过,俗话说‘死生由命,富贵在天’,好好过你们的生活,便是告慰我在天之灵。出去吧,家里主管们怕是要来了,我得跟他们说上几句!” 柴英琅与杏儿便只好哭着退出了书房。 这时,卢家的各个主管们都已闻讯赶来,趋集于芳菲苑外面影香亭,等着来见卢嘉瑞最后一面。妻妾们见面完毕,悦安便将主管们放入芳菲苑中,然后一起进到卢嘉瑞书房,众人就在床榻前跪下磕头。邱福领头说道: “老爷,家里各店铺主管和弟兄们都来了,您有什么嘱托吩咐就说吧!” “你们各位主管,跟了我多年,为我家买卖各事尽心尽力,勤恳做事,也都是我家倚重的,我感谢诸位一直以来鼎力襄助!我本当领着各位继续做好买卖,多赚些银子,大家都能很好地安家置业,过好日子,怎奈一旦不幸沉疴不起,便将要永别!唉——,好在我卢家家业仍在,夫人聪慧明达,宽宏大度,她依旧会厚待诸位,同时仰仗诸位,望诸位主管不离不弃,一如既往,用心做事。”卢嘉瑞对主管们说道。 “老爷待遇我等优厚,情厚,恩深,义重,我等愿继续为卢家效力,敢请老爷放心安养,不必担心买卖事!老爷一定会好起来的!”邢安说道。 “请老爷放心,我等一定将买卖做好!”其后,一众主管便随声附和说道。 “谨记我前时交代,往后各店铺休要囤积货物,够卖即可,宁可少量多次采办!”卢嘉瑞说道,他还惦记着家里买卖上的大事情。 “小可已经记牢,也交代了各店铺掌柜,请老爷勿忧!”邢安说道。 “你们出去吧,就此别过了,有缘来生再相遇吧!”卢嘉瑞压低声音,作无力状,徐徐说道。 “老爷!哇——哇——哇——,您不能走!小可不过一个老爷家买来的奴仆,原本无家无亲的,是老爷给小可脱了奴籍,又曾破格擢拔做了店铺主管,还将翠儿指配与小可为妻,有月俸拿,有房子住,吃穿无忧,活得人模人样,是老爷改变了小可的命运,如今老爷有灾难,小可却帮不上半点忙,叫小可心里难受!哇——哇——哇——,小可心里难受!”前时瑞依绸布庄瑞荣坊分号掌柜,如今邱福管家的助手卢满大哭起来,说道。 “小可原也是卢家的仆役,呜——呜——呜——,是老爷擢拔为管家,还指配了昕凤这么好的女子为妻,有了妻儿,有了家,老爷对小可一家可是恩重如山。如今老爷遭难,小可却也无能为力。要是老天将小可的寿数折换给老爷,小可是一万个愿意!呜——呜——呜——!”邱福说着动情,也不禁号哭起来。 “小可也一向多有大哥帮扶,跟了大哥,如今日子过得好起来,可大哥却要走!真是苍天无眼呐,大哥一向乐施好善,总是不吝惜于助人,不但对身边的人好,还两次设棚施粥赈济灾民,又巨资捐助成力鹏将军军饷,做官也是清正廉明,真正贵而不骄,富而有仁,大哥真正好人啊!求老天爷垂怜我等拳拳之心,不要将大哥召唤了去!呜——呜——呜——!”杜之杰也是越说越动情,呜咽而哭。 “大哥,老弟是从小跟着大哥一起长大的,呜——呜——呜——,大哥关照老弟,让老弟能有今日好日子过。要不是大哥提携,老弟今日不过村中一个种地的糟老头。呜——呜——呜——,如今大哥却要先去,英年早逝,老弟不但悲痛,还愤懑,为何苍天却如此无情?!老弟如今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呜——呜——呜——,老弟下半辈子,就算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也要尽心竭力为卢家效命,绝无二话!哇——哇——哇——!”柴荣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这班主管兄弟们你一段我一段的诉说着自己的感受,说着都不由得动情哭泣起来,房间里哀戚充溢,哭泣声此起彼伏。 “你们去吧,用心做好买卖,大家都过得好,便是告慰我在天之灵!”卢嘉瑞一直默不做声的听了许久,等他们想说的都说完了,才缓言说道。 “老爷福泽深厚,我等仍相信老爷定能度过困厄,从新勃发生机的!咱们先出去吧,让老爷安歇!”文瀚收泪说道。 于是,主管与弟兄们怀着悲戚不忿之心,退出了卢嘉瑞书房。 话说逢志与一个家人快马赶到三清道观见到简道长,逢志便跟简道长讲了卢嘉瑞病危的情状,简道长当即掐指算计一番,便对逢志说道: “如贫道算计不错,不幸的是你家老爷大限已到,医药不必了,不若赶紧备着手办后事吧!” 于是,简道长便领四个道士到自己方丈中,抬出一个大木箱,说里边装的都是法器、祭具、祭物等项,放到一辆马车上,然后点了十名道士同行,一同随逢志返回卢府。 虽然逢志与家人骑马,简道长骑驴,法器大木箱有马车拉,但十名道士俱步行,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回到卢府。简道长吩咐道士们将法器木箱抬到外边客厅中等候。 其时,卢嘉瑞府里家眷及主管弟兄们都已见过卢嘉瑞最后一面。简道长进到卢嘉瑞书房里间,只有邱福与清兰、红衣守在伺候照应。邱福向卢嘉瑞报说简道长到了,卢嘉瑞便轻轻的“嗯”了一声,又轻声缓言说道: “你们先出去,我与简道长说几句话。” 邱福便与清兰、红衣一道退出房外,带上门。 “你们都退到房间外边去,将外间的门也关上,贫道要做一出法事!”简道长交待道。 “徒儿怎么样?好些么?”见邱福他们出了门去,简道长便凑近卢嘉瑞,轻声问道。 “感觉好多了,只是装死也这般难受,师父些解脱徒儿!我如今就要解手,憋急了!”卢嘉瑞急忙说道。 简道长就将净桶拿到床边,让卢嘉瑞解手。看卢嘉瑞动作有些利索,知道自己给他服用的药见了效,简道长便又从随身布袋里拿出一个葫芦,递给卢嘉瑞,让他喝几口里边装的药汤。简道长说道: “如今徒儿已进入弥留,不可再明吃明喝,不管是汤饭还是药汤,偶或被灌喝饮一点,也需吐出来才是。” “那请师傅快些,不然徒儿憋的,诈死变真死了!”卢嘉瑞微笑着说道。 “徒儿得忍着点,会很快的。”简道长说道。 “既然师傅明知徒儿未死,如何不拿些吃的来与徒儿饱餐一顿?等下我得忍耐几个时辰的!”卢嘉瑞又问道。 “为师就知道徒儿食欲大开,这不就给徒儿带来了几个羊肉夹煎饼和一壶猪肉稀饭了么?”简道长说罢,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大纸包给卢嘉瑞,里边包着一叠蒸饼,又拿出一个葫芦放床边,里边装的是猪肉稀饭。 卢嘉瑞便坐起来吃喝。等卢嘉瑞吃饱,简道长又让卢嘉瑞喝了几口药汤。简道长又说道: “一会邱福进来,徒儿让他禀明夫人,死后丧葬事一体由为师主持,随后就按先前为师跟你说好的办便好。” “好,师傅快些,憋得徒儿难受!”卢嘉瑞说罢,便躺回被褥里,作有气无力状。 “徒儿躺好了,为师让你‘死’得快些!”简道长说道。 简道长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罐子,倒出一些油彩来,涂抹到卢嘉瑞脸上和脖子上、手上,让卢嘉瑞看起来面色蜡黄晦暗,毫无神色,活脱一副行将就木模样。 简道长将卢嘉瑞吃剩的蒸饼包、猪肉稀饭葫芦和药葫芦放回布袋,收拾好东西,又再弄点油彩涂抹在卢嘉瑞嘴唇上和脸上,看看没什么破绽,自己拿手帕擦干净手,便打开房门,叫邱福与清兰、红衣进来伺候。 “邱福,叫夫人来!”红衣要给卢嘉瑞喂药,卢嘉瑞咳了出来,声音微弱,喊道。 红衣放下汤碗,唤邱管家去请夫人。 及至冼依良到来,卢嘉瑞便让其他人都出去,留下依良与邱福在房里,对他们两个说道: “唉!看来我命在旦夕,死后丧葬之事就全托简道长主持吧!他是我生前挚友,又精通阴阳事,黄泉路上送我一程。你们给道长三百两银子做赆仪,既是丧葬辛苦之资,又托他日后多做道场法事,为我追思荐福,超度亡灵,不可造次!” 冼依良与邱福听罢心里暗暗吃惊,不知卢嘉瑞作何想,要给简道长这许多银子。但他们知道,老爷做事一向大方却都有分寸,看他如此肯定的吩咐安排,人也将断气,也不便异议,便应了喏。 “有件好事要禀报老爷,上午慌乱不及说。”冼依良说道,“前些日子妾身几番心口不适,昨日请甄先生来诊脉,说是喜脉,妾身又怀身孕了!” “啊?!”卢嘉瑞一听,便喜欢不致,要坐起来好好跟依良喜慰一番,瞬即又想到自己需尽快“死去”,便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只是稍稍侧过头来,慢声细语说道,“可惜,我见不到孩儿生下来,然后长大成人,可惜啊!如是男孩,便叫卢文勇,小名勇将,将我的宝剑传与他,愿他能继承我练功习武衣钵,将来能看家护院,免受他人欺凌,也能为国效命,建功立业!” “要是女孩叫什么名字呢?”冼依良呜咽问道。 “就随夫人了!唉!”卢嘉瑞叹口气,说道。虽然他自己知道并不会就此死去,但觉得此生此世也许不能再见面,不禁真的悲凉起来。 卢嘉瑞说话毕,邱福便打开房门,让简道长、清兰与红衣进来。红衣斟了半碗药汤,来喂卢嘉瑞。卢嘉瑞面色难看,红衣喂了几口,他便咳,便吐,一会儿就气促咽噎,干咳不已,又焦躁不安的骚动了一阵,便停歇了,双眼一闭,就没了声息。 红衣连忙“老爷,老爷”的叫起来,在边上的冼依良与邱福一起凑过来,邱福伸手去探老爷气息,却已经断了气。冼依良业伸手去探气,也感觉是断了气。简道长凑过来看看,也伸手去探查一下,说道: “老爷驾鹤西去了!” “老爷归天了!哇——哇——哇——”邱福便跪下大哭起来。 “老爷!”冼依良便带着清兰、红衣一起跪地,一同哭起来。 这时,简道长说道: “既然老爷已经驾鹤升仙,众人便当远离一些,不便太近,骚扰其灵魂安宁!请夫人派人快去通报其她众位娘娘、家人以及外面的主管们,以便家人们都来哭临送别!” 于是,冼依良便命清兰、红衣快去禀告各房娘娘,命逢志去通知主管们。冼依良也退开几步,远离卢嘉瑞“遗体”,跪下哭临。 “因老爷是为色欲心魔诳入阴间,灵魂不安,家人亲友吊丧不宜靠近,还得尽快入殓,以求他灵魂安宁!请邱管家即请仵作今夜来验尸入殓,并尽快安排孝服及丧葬仪典。”简道长又说道。 于是,简道长让卢金到芳菲苑将道士们领进来,同时将法器大木箱子也抬进来。卢府便将白花白帆挂出府门外去,遣人四出报丧。一时间,卢府哭声四起,哀嚎响彻,一派悲戚丧沉声色! 入夜后,哭临的家人亲友退去,简道长支开其他守灵人,亲自给卢嘉瑞换上寿衣,又给卢嘉瑞饱吃了一顿,并解手。当夜,正当灯烛昏暗之中,邱福请来仵作范老七来验尸入殓。 范老七已年事已高,眼目昏花,围转尸身看一遍,见卢嘉瑞形容枯槁,面容蜡黄晦暗,双目紧闭,拉扯寿衣看看,验明是卢嘉瑞本人,也并未见有外伤中毒等迹象,便作验讫了事。范老七领两个小仵作要将卢嘉瑞入殓,简道长作揖便止住道: “且慢,逝者妻妾众多,尚有孩子数人及遗腹子,欲多瞻仰几时,明日晌午前再入殓。卢老爷生前信奉道教,贫道受托主持丧事,带了众多道士来做法事,到时由道士们将卢老爷入殓即可,就不劳范叔费手了,请范叔验过尸身就好。” 范老七想想这卢老爷他也认得,验明正身是他无误。人已死,面目枯腊嶙峋,尸身上又无外伤及中毒情状,显见得是因重病而死,想来卢老爷高官厚禄,也不会有人敢加害于他,也就随简道长了。范老七收下辛苦银子,便领两个仵作一起告辞出去了。 等到邱福送范老七一走,简道长便又对在外间守灵的逢志、卢金和清兰、红衣说要做一出法事,让他们都暂时到那边客厅等候,然后关上外间门,回到里间,又关上里间门。 简道长打开法器大木箱,从里边拿出一具尸身来,让卢嘉瑞脱下寿衣,然后给尸身穿上,将尸身放到床榻上摆好。这尸身脸上与手上自然也涂上了油彩,跟方才涂在卢嘉瑞脸上与手上的一样。 然后,简道长再将法器箱里边的鼓、锣、镲、唢呐及拂尘、咒符、招魂幡等法物法器拿出来,让卢嘉瑞躺到大木箱里边去,再盖上箱子,又锁上了。 这法器箱一头放着一块棉絮,底上开了两个洞透气,边上还挂个葫芦,葫芦里边装有猪肉稀饭,还放着一个夜壶,让卢嘉瑞躺在里边,不愁饥饿拉撒,可以呆上一夜。 这一切弄好,简道长便开门叫邱福及几名道士进来,依然让人站得远些。简道长装模作样地做一轮法事,然后点出两名道士过去,将尸身装殓到棺椁中,盖上,钉上了铆钉。 “老爷不幸辞世,自觉形容有些不堪,不欲让人多看见,贫道还是早些将他入殓,让他安息吧!”在道士装殓尸身时,简道长说道。 邱福虽然方才听简道长对范老七说要让家人多瞻仰,到明日晌午才入殓,如今却又要马上入殓,有一点意外,但听简道长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况且尽快入殓也符合风俗习惯,便也没有多想什么。那两名动手装殓尸身的道士本就不是太熟识卢嘉瑞样貌,又在昏暗灯光之下,只管尽快装殓完事,更不会注意到有什么异样。 (本书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将尸身入殓好,简道长就命道士们连夜将棺椁抬到卢府后边神堂去安放,布置好灵堂。简道长及道士们便在神堂做法事,值夜守灵。(本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回 舍身全家(下) - 巨贾传 - 夜飞鸟 第一百二十回 诈死脱祸生离当死别 隐遁图存身舍而家全(下) 翌日上午,景逸伦便率先到卢府吊丧,然后差了十名军牢来帮忙守丧护丧。其后,亲友、主管伙计及家属、兄弟、官府长吏及同僚属下、往来商贾、相熟相识人等陆续前来吊丧。 占宣立来吊丧后,便留下来帮忙办理丧葬事。 午饭后,简道长留下道士们继续做阴阳法事,自己先带上法器大木箱回道观去。邱福依照卢嘉瑞的“临终”嘱托,兑出三百两银子给简道长带走。简道长辞谢一番,收下,而后就骑上驴子,带了两名道士,押了装着法器大木箱的马车走了。 回到三清道观,简道长让道士们将大木箱抬到自己方丈中,支开其他人后,将方丈小院门关紧,便将卢嘉瑞放了出来。 自此,卢嘉瑞便在简道长的方丈小院中休养,简道长到山上采挖草药来调治。卢嘉瑞每日饭食炊饮都在方丈院中,方丈院从此也谢绝他人进入。 在简道长的药食调理下,卢嘉瑞慢慢恢复了筋力,身体肌肤也都逐步恢复。两个月后,简道长便开始教卢嘉瑞练习复元气功,卢嘉瑞的元气又慢慢的得到恢复提振,经络都被激活舒展开来。卢嘉瑞渐渐焕发了神采,就开始练站桩扎马步,然后练剑术及枪棍套路,到七八个月后,卢嘉瑞已经血气畅旺,筋力与精气神差不多完全复原了。 在卢府里,卢嘉瑞死去当时就办了个隆重的丧葬仪典,除请三清道观道士,还请来福缘寺和尚,轮番做水陆道场,超度亡灵,追荐功德,驱邪祈福,庇佑子孙。除亲友及属下、弟兄,聊城城里无论官商士民,有过交谊往来的,无不登门吊丧致祭。一时间,卢府前人车往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出殡当日,送葬的队伍有三四百步长。先是烟火爆竹纸钱队开路,哀乐队吹奏继进,然后是道士招魄安魂队,然后是九龄大公子卢文信披麻戴孝遮伞主送葬,然后是抬棺扶灵队,然后是和尚荐功超度队。冼依良领六房妻妾之首,坐六顶白花白带素轿依次跟进,然后是一大队其他家属亲友,然后是各界官商同侪僚属,然后是主管伙计送葬人等,然后是仆役挑担祭品、香烛纸马之类,队伍最后是街市上自发跟随送葬的人群。 送葬队伍由几十名提刑司军牢和巡捕房捕快、县衙衙役护卫,穿街过巷,向聊城县城北门而去。但见: 纸钱纷飞,爆竹时时轰鸣响; 哀乐悠扬,高僧阵阵颂经读; 白花昭昭,披麻戴孝人如流; 哭声凄凄,悲伤哀痛心如坠; 帐幔招魂,挽联条幅欲遮天; 逝者安行,送者默默空悲戚!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所过街市巷道,围观人群甚多,有卢家主管、伙计家人以及曾受惠卢嘉瑞行善之人等,于道旁焚香燃烛致祭的,也有跟随队尾送葬的,将送葬队伍越拉越长。 “当年俺逃荒到聊城,多亏卢老爷施粥,俺活了下来,不想卢老爷却先俺而去,真是可惜可叹!”这说话的大爷便跪下,对着面前过去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 “俺虽本城人,当年家里揭不开锅,就到卢家的施粥棚混了几日粥吃,挺了过来。卢老爷真是仁义之人,却这般折寿,真是天道不公,可敬可惜又可哀!”在一旁的一个中年人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动情说道。 “小妇人去年为夫君被害事,官司告到提刑司,多亏卢老爷清正廉明,为小妇人讨回了公道,收监了恶徒,又让恶徒赔偿了银子,使得我母子二人有了活路。卢老爷的大恩大德,此生难报,只好在此磕头送卢老爷一程了!”又有一妇人怀里抱着孩儿,抽泣着下跪磕头,喃喃而语道。 及至丧葬队伍过去,这几个磕头拜祭的人便都跟了上去,他们感惠于卢嘉瑞生前恩义,要送卢老爷一程,至少送出聊城城门。 送葬队伍出了县城北门,将棺椁装上马车,各送葬人等上马的上马,骑驴的骑驴,坐轿的坐轿,走路的走路,跟随的街坊市民大多便止了步,送葬队伍换个步伐,浩浩荡荡,继续朝卢嘉瑞老家溪头镇上卢家祖坟地而去。 这边景逸伦在接到卢家报丧之后,便飞骑上本奏报朝廷,在朝局纷乱之际,景逸伦叔父景太监一番运筹打点,很快朝廷便将景逸伦擢升为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补了卢嘉瑞的缺。 景逸伦记取卢嘉瑞往日的恩义,在办理卢嘉瑞丧葬事上大力帮忙,派遣提刑司军牢护持,使卢嘉瑞丧葬仪典顺利进行,还增添了卢嘉瑞几分“身后”荣耀。景逸伦遂了自己高升之愿,又不忘前边铺路之人,也算得有情有义了。 不久之后,蔡京被一贬再贬,流放路上客死潭州,其门生、子弟、故吏及有牵涉者几乎都遭受参劾清算。这些门生、子弟、故吏们不但官职被褫夺,身陷牢狱或流徙远乡,家产也多被籍没官府,充作抗金军饷,惟卢嘉瑞因已“死去”,官府册籍上已无其人而被略过,家人及家业资财得以保全。说来这虽是人谋,亦属万幸! 在三清道观,卢嘉瑞在简道长的药食及气功调养之下,过了七八个月,已基本恢复了筋力元气,加之逐步操练刀剑枪棍,身体健旺起来了。但此时外边噩耗不断传来,蔡太师贬死,门生子弟及故吏丢官投狱,身家抄没,金国兵锋直逼汴京,国破家亡在迩,容不得卢嘉瑞再想非分。 一日,简道长对卢嘉瑞说道: “依为师推算,徒儿此段红尘命途已尽,当隐没于俗世,不可再生凡俗人间之念欲,否则性命不保。当然,三清道观亦非徒儿久留之地。为师早些年曾跟徒儿说起过,为师有个同乡在武夷山天心寺出家为僧,法号净悟,如今已成为天心寺住持。为师修书一封,徒儿前去天心寺投他,皈依佛祖,抛却世事,静心修禅,方可延年!” “弟子谨遵师傅指教!”卢嘉瑞说道,此时已不容他多想,隐遁之念早已想好,正是时候要去践行了。 于是,在某一日清早,卢嘉瑞布衫秃头,背包瓦碗,一副僧人模样打扮,怀揣着简道长的书信,悄无声息的离开三清道观,向南径望福建路武夷山天心寺云游而去。 卢嘉瑞此去如何?经过近两个月的漫游,卢嘉瑞一路跋涉,来到武夷山天心寺,拜投净悟住持,剃度为僧,法号空悟。 自此,卢嘉瑞就在天心寺为僧,开始了与以往全然别样的生活。 大宋国自靖康元年十一月京城被金国攻破,翌年四月上皇与今上同被金兵掳去之后,河北东路全境包括聊城县便沦陷成了金国疆土。 次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称帝,是为宋高宗,重建宋国,称为南宋。南宋初创前几年,朝廷君臣颠沛流离,国运飘摇,一番挣扎抗战之后,局势才渐趋稳定。高宗皇帝最终定都杭州府,升改杭州府为临安府。 南宋偏安一隅,定都临安之后,朝廷并无恢复之志。几年后,空悟和尚辗转来到临安城外余杭县径山寺为僧。在寺庙间法事往来中,空悟曾巧遇在临安府净寺为僧的窦横。聚谈中,两人不禁感慨命运之奇妙际遇。后因机缘际会,空悟竟又还了俗,无意间遇到钟明荷的两个孩子窦佐和窦佑,便匿名指点他们回乡寻母。 空悟还俗后定居临安,幸运地遇到了年轻时相悦过的奴婢扣儿。两个有情人如隔世重逢,历经周折,又成就了一段姻缘佳话。 有传说临安城里大商贾骆加祥便是卢嘉瑞其人,还俗从新起家的卢嘉瑞依然是做买卖的圣手,在繁荣富庶的江南,在南宋都城,所起家业更加昌隆鼎盛。但南宋与金国划江而治,又争战不断,卢嘉瑞返乡无望,直至死去也无法归葬祖坟。 至于卢府里,宋金战争战火烧到聊城前,冼依良已诞下“遗腹子”卢文勇。冼依良早早安排关停店铺,收拾细软,让家人及主管伙计们分批逃避开去。等到战事平息,时局落定,家人及主管伙计们才陆续回到聊城。 此时,聊城已成为金国扶持下的傀儡政权“齐国”治下疆土,在战火洗劫之后,满目苍夷,残破不堪。卢家的店铺、宅院当然被洗劫一空。幸运的是,卢嘉瑞早先在演武亭和三清道观埋藏起来的金子以及在冼依良房内复壁隐藏的银子珠宝都还安然无恙。 冼依良在柴荣、邱福与邢安等人的扶佐下,分批安排出逃避乱时带走几乎所有的钱银珠宝,战乱平息后回到聊城时,又将银两和珠宝财物带回来,因而战乱中卢家只是宅院、店铺、物产遭殃,钱银并未遭受大损失,战后家业又得以慢慢复兴。 往后几年,历经岁月洗礼与诸多磨炼,冼依良由一个不闻外事的闺房妇人蜕变成为一个商界女强人,执掌着卢家家族的买卖,家业继续发展壮大,一直到卢嘉瑞几个儿子长大成人。 又后来,卢家四位公子长大成人后,大公子卢文信接班执掌家族买卖,二公子卢文顺考取举人出仕为官,三公子卢文智协助卢文信做买卖,四公子卢文勇喜好喜武厌文,背着家传的宝剑,出去浪游天下,欲要拜师学武。卢氏家族成为聊城一个豪门大家族,人丁兴旺,名望卓著,家业鼎盛,依然富甲一方。 二房林萱悦在战乱平息返回聊城后不久,受占宣立的蛊惑,改嫁与秦金旺做第三房媵妾。冼依良也不收身价银,只将逍遥馆按一千两银子折价卖与秦金旺,连同林萱悦自己的床帐家伙以及使婢作为嫁妆,送林萱悦出嫁。 林萱悦再嫁后便安居秦府,不再做逍遥馆掌柜。没有林萱悦执掌,逍遥馆却便慢慢的衰落下去,最后关张了事。 林萱悦依然无子,随着年老色衰,夫主爱淡,失宠而疏,晚景悲凉。 三房班洁如在躲避战乱中与聊城知县白将度之子白兴函偶遇,两人一见生心,互生爱慕情愫。后经诸多波折辗转,冼依良依据卢嘉瑞“遗言”,成全了班洁如与白兴函,不但不收身价银,还送二百两银子及一份厚礼做嫁妆,送班洁如嫁到白家。 有情人终成眷属,班洁如与白兴函两人成婚之后,返回白家故乡居住,过上平淡的田园耕读生活。此时的班洁如却又能生儿育女了,两人白头偕老。 战乱之后,五房钟明荷又在卢府闲居了多年。 期间,不乏富家子弟及官宦骚客中久闻钟明荷艳名者,有本城的,有周边州府的,还有原先京城逃散出来的达官显贵之家,及后边“齐国”的朝廷官宦人家,多是富家豪门,或亲自上门提亲,或使媒人作伐说项,欲迎娶回去做媵妾的有之,欲迎娶回去做侧室的有之,欲迎娶回去做正妻的也有之。但钟明荷心意坚定,不为所动,决计在卢府守下去。 六年之后,钟明荷失散的两个孩子窦佐与窦佑在匿名的卢嘉瑞指点之下找到聊城来,母子团聚,悲喜交集。此时,窦佐与窦佑都已经长成近三十岁的青年郎了,尚未婚配。 钟明荷打算带领两个儿子离开卢府,回到窦家祖居地窦家庄去生活。冼依良就依照卢嘉瑞的“遗言”,给了钟明荷母子四百两银子,送其回乡。钟明荷一家回到窦家庄,就用这四百两银子安家置业,安居下来。 钟明荷将自己的两个丫鬟苏纹、秋菊带回窦家庄,分别指配给窦佐、窦佑,让他们成了亲,成家立业。 钟明荷聪慧贤达,勤俭持家,加之在卢府里耳闻目睹许多买卖之道,在她主持下,家业日趋兴旺,资财渐见丰隆,她家成为一方乡绅大户。 钟明荷与两个儿子便在窦家庄生息繁衍下去,也算得是叶落归根,安生终老。钟明荷自己终生未再嫁人,也未能再见到她的两个女儿怡娘和柳蕴。 四房靳冬花带着自己的儿子卢文顺,六房银彩带着自己的儿子卢文智,始终跟夫人冼依良一起守在卢府,抚育孩子长大。 卢文顺长大后考取了举人,出仕为官,挈领娘亲赴任。卢文智长大后,辅助大哥卢文信做买卖,一同经营卢家产业。 逃避战乱回到聊城不过三年,卢嘉瑞女儿卢杏儿与沃基昌便休婚破家。 自卢嘉瑞“死”去,沃基昌便就轻狂起来,觉得岳父大人不在了,卢府里的几个女流之辈奈何不了他。沃基昌不但自己放浪不羁,全然不管杏儿的感受与卢家的体面,时常在外面招摇市井,吃喝肆耍,眠花宿柳,耗费钱银,却又不善经营,家道便日趋衰败。最后,沃基昌把父母亲留给他的六百两银子败光,竟至于将瑞荣坊里瑞依绸布庄本钱侵蚀干净,店铺关张。 沃基昌赚钱养家的本事没有,脾气却大得很,而且越是失意时,越是凶恶,时常打骂杏儿。杏儿不免跑回卢府去向冼依良哭诉。三番五次之后,冼依良便决然将沃基昌放了,让杏儿回归卢府,另择佳偶。 而此时,沃基昌已将家底荡光,唯一所剩家产就是那绸布庄铺房,这却又是卢杏儿名下的财产,沃基昌一下间变得一无所有。沃基昌父母早已老死他乡,他再被卢府放出,就变成了一个无亲无家之人。 冼依良尚心存恻隐,给了沃基昌一百两银子打发他,但沃基昌不懂营生,却浪性不改,很快便将银子浪光,最后落魄流离,不知所终。 战乱过后,柴英琅与卢玉继续经营着他们的窦记酒家,买卖越做越好,及至窦佐、窦佑找到聊城与钟明荷相认团聚之后,他们便将酒家招牌改为“玉琅酒家”,夫妻勤奋经营,家道日趋殷实。 柴荣则继续主管瑞荣筑造工坊的买卖,同时掌管瑞荣坊。在卢嘉瑞“死后”及战乱后,他全力扶助冼依良,使卢家家业平稳过渡,逐步复兴。后来,作为长辈,他又在卢嘉瑞儿子辈接手经营过程中,尽心帮扶,忠勤勉力,不愧是卢嘉瑞的好兄弟。 占宣立当然没有再向谁提起欠卢嘉瑞的银子事,心里只庆幸自己欠的这笔债随卢嘉瑞的“死去”而一笔勾销。从官司关说,到放官债,到介绍事务、招用主管伙计做中间人,到陪同吃喝玩乐,占宣立从卢嘉瑞身上揩油谋取钱物不少,而且卢嘉瑞一向大方馈赠帮扶他,使得他跟着卢嘉瑞得了许多好处。但是,卢嘉瑞“死后”不久,占宣立转头便就攀附上了聊城另一门阀秦金旺。后来,正是经由占宣立策划,秦金旺使银子行贿“齐国”朝廷大臣,做了聊城县掌刑官。又是他占宣立,设法撺掇林萱悦改嫁与秦金旺,并策动秦金旺收买了逍遥馆,还蒙得秦金旺对他的信任,做了逍遥馆的掌柜。卢嘉瑞对他的情谊恩德全不在心,尽付与飞雪流水! 梅义仁则更忘恩负义,不但自我豁免了曾经欠卢嘉瑞的三十两银子,他原本因跟随卢嘉瑞得官,做了聊城县驿丞,卢嘉瑞“死后”,他却还一度欲欺辱冼依良,出首告官陷害她,欲趁机讹诈勒索卢家钱银,只是冼依良聪慧机变,请托提刑司公事景逸伦帮忙而未能得逞,但卢家为此却也花费了不少银子。梅义仁便像是卢嘉瑞错养的一匹白眼狼。 时光如白驹过隙,人生似朝露消散;绚烂落尽,归于心境一隅,繁华谢幕,不过黄土半堆。 大千世界,人来人往,在浩瀚无垠天宇,抵不过尘埃一粒;飞逝岁月,今生今世,于时间不息长河,无非刹那瞬间。 卢嘉瑞之前半生辉煌灿烂,从一个懵懂少年,充满对人生之憧憬,不喜读书,沉迷练功习武,科考落榜,随以三代独苗之身毅然投军,杀敌报国,然后回到聊城县城开创家业,一路商界江湖拼搏,而后亦官亦商,成就巨大产业,既有其天命禀赋,也由于时运与其智慧勤力。 卢嘉瑞不但家业隆盛,娇妻美妾接踵迎纳,又有其余诸多娇娃美妇乐为所用,艳福匪浅。如此,卢嘉瑞尽享资财之丰盈、官爵之尊崇、宅居之华阔,女色之美艳,实在不禁令人称羡! 虽其发迹中不免有商人之奸猾,但卢嘉瑞富而有仁,贵而不骄,对待亲友、主管伙计、弟兄及下人有情有义。在饥荒中,他亦曾两度设棚施粥救济饥民,他任官时能清正廉明,不以官身牟利,却十分值得称扬! 至于卢嘉瑞多次为国征战,以智勇奇谋与高强武功拼杀强敌,又巨资捐助军饷,则更加值得赞颂! 话本讲述至此,卢嘉瑞前半生便如此了局。关于卢嘉瑞前半生评定,有《汉宫春》词曰: 年少轻狂,不向科场屈,竟投行伍。忻州闲吹萧管,笑对霜露。代州破围,勇无敌,气吞胡虏。那年月,关山万里,铁骑飞驰如虎! 谁道弟子纨绔?兴家聚万富。钟鸣鼎食,娇妻美妾簇拥,婢仆环顾。爵禄自来,惟心志,清风仕途。不自量,多情多欲,梦断人间艳福! (本书交流合作邮箱:lo geva@si a.com;微信号:modllay) 卢嘉瑞离开三清道观之后的行迹亦多有精彩之处,但要将卢嘉瑞后半生以及卢府各人物去处这段行迹交代清楚,乃是长长一大段话本,拙笔只好暂且搁住,看官休怪!(大结局•完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