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儿时,吓死你个哭丫头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不要跟着我!!”  燥怒的声音,砸碗碎盆似的,在客栈走廊里炸响。十二、三岁的男孩一味往前串,身后跟一四十来岁的男子,男子形不算高大,蓝布衣衫,麻葛鞋,跟在男孩身后,想阻此男孩的举动,见男孩抬脚踹开一房门,急拽住,男孩回身,恼道:“那丫头成天哭,烦死了!看我不毒死她!”  男孩拂开拽他的手,力气大了些,一团黑乎乎的软东西从袖里甩出来,啪掉到地上。身后男子先一步捡起来,对男孩比比又划划,原来是个哑吧。  男孩理都不理,拿回黑乎乎,一改之前怒得像老虎的架式,抚着黑乎乎心痛嘟哝:“呀,摔着了吧,不疼不疼,乖啊~”  黑乎乎听懂了似的,两眼珠子委屈的想哭,蠕动了几下蹭着男孩手心,爬回衣袖。男孩收好袖口,脸色又变了回来,凶巴巴的起步往房里去,男子拦,继续比划。  “哑伯!!你在拦着,我就不客气了。还有,这事不准告诉我师傅,要不然,我把你剁了丢湖里喂鱼!”男孩说完,甩袍抬腿,一脚踹向哑伯膝盖。哑伯顾着闪避,男孩趁机轻身一闪,进到房里。  简单的房间里,一个女孩,闻声从卧榻上跳了起来,把嘤嘤哭泣的妹妹护在身后。  “晨儿别…怕,姐姐保…护你!”声音打颤,自个害怕的不得了,还强行撑大眼睛,为自己和妹妹壮胆。  “姐姐,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哭泣的妹妹,七八岁的样子,眼泪不停从哭红的眸子里往下掉。  “哼!”  男孩几步窜到到卧榻前,冷哼一声,危眯起略细长的瞳子,凝住姐妹俩,吼道:“你这做姐姐的,看不好哭丫头吗?一直哭,烦死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  做姐姐的连声道歉,不想身后的妹妹被男孩突得一吼,哇哇哭更响了。  “烦!!我叫你哭!叫你哭!”男孩一抖袖口,袖里的黑乎乎落到哭泣的小女孩面前。姐妹俩定目一看,那黑乎乎先懒懒打个哈欠,在慢悠悠伸展开蜷着的身子,竟是一条两尺来长的黑蛇。  黑蛇朝男孩咝咝吐个信:主人,有何吩咐?  瞳子收:咬她!  黑蛇领命,高扬起脑袋,顺着气息往唤为晨儿的女孩爬近,黑到发亮的鳞甲摩挲在棉被上沙沙直响。  “姐姐!有蛇…蛇……”小女孩吓僵了,盯着黑蛇爬进,不晓得该怎么办。  “晨儿快躲,快!”姐姐欲伸手拉起妹妹,一块躲开,可突的头皮作疼,被男孩扯住了头发。  “滚一边去!”  男孩像丢垃圾般把姐姐甩出一丈外,未了还用深紫色衣襟拭拭手。男孩齿白唇红,明明生得极为俊俏,可墨如漆夜的双瞳不见半点暖光,孤冷凌厉的掩盖了十二、三岁孩子应有的天真。男孩熟练的拿起黑蛇杵到妹妹前,恶语威胁:  “你这哭丫头,若在让我听见半句哭声,就撕开你的嘴,叫蛇从你嘴里爬进去,吃掉五脏六肺!”  哭泣声,嘎然而止。  姐姐手脚并用的爬回卧榻,抱着妹妹挤进榻角,在不敢出声,在不敢哭泣,一双瘦小的身影无依如孤,无助如雏。从她们失去父母的那天起,就已没了遮阴的大树,避雨的大伞,人生如海,可她们没了能陪她们渡到彼岸的扁舟。  “把我的话记清楚!哼!!”男孩丢下警告,收起黑蛇,边往回走边冲哑伯道:“师傅捡这两废物回来做什么,她们爹娘死得都生了蛆了,哭来哭去的,还有个屁用,尽惹人讨厌!”  哑伯抹干额头汗水,比划着:夫人受故人所托,在赶几天路把姐妹俩送到周老爷子府上,就不会打扰少主。  “帮我跟师傅说一声,我先回龙子湖去了,受不了这两废物!”  比划:少主一人回去,夫人会担心的,请少主在忍耐几天。  “少啰嗦!”  哑伯额上又开始冒汗水,他家少主脾气太坏,不好伺候啊…… 第一章 看姐姐去~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潺潺溪水,至西向东,轻哗流淌,绿色锦缎般的把升平镇一分为二,镇上人家依山傍水,对岸而居,享受着繁华之外的自在,延续着平凡之内的安宁。  马车停在名为‘初阳阁’的院门前,两婢女一人拎两个若大的包袱,吃力的往马车上搬放,驾车的小厮蓝布束发,青衣一身,约十五六岁,帮忙放好包袱后,冲正从院里跳哒出来的少女揖了揖,玩语道:  “布晨姑娘,这么多行装细软,是去赤枫谷看布夕姐姐呢,还是要累死我家先生啊?”  布晨笑嘻嘻眨巴个眼:“当然是看姐姐啊,在说云哥哥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拿不动这四个包袱?”  声如枝头鹂声来,把这初秋季节渲染得鸟语花香。  “是,是,是,先生还在等着,我们走吧。”小厮俏皮一笑,后又觉失了分寸,讪讪挠了挠头,待布晨坐好后,扬鞭驾车离开。  布晨十六了,栀黄的衣裙,乖巧的髻,人却是一点也不乖巧的趴在车窗上,不停的催促小路子赶快一点。云哥哥清早回梨园收拾行李,她贪睡睡过了头,要不铁定跟着一起去,才不会这么小半天的见不到人。  处在半山深处的梨园,株株梨树枝繁叶茂,郁葱成林,几许竹楼掩映其中,入目清幽,胜似世外仙居。  玄白身影,玉扣束云发,纶巾垂贴耳侧纤尘不染,一身温文而又内敛的白袍子轻微曳地,绣着的花样蒲英般细腻,轻一呵气,就能十里飘逸,出尘谪仙。  圆桌上,煨着的山泉水沸腾了,身影踱步,衣袖轻拂,倚在圆桌旁的佩剑出鞘,身影点足一个纵跃,执剑入手,在接一个并指掠过薄如蝉翼的剑身。  出剑,一线剑气哒一声挑落颗熟透的青梨,皓腕展转,连控几道剑气将青梨团绕,凌空悬停,剑气轻擦,青梨转动着褪掉青色外衣,洁白如他纶巾的梨肉,花瓣似的纷飞而下,在一个扬袖推风,一片不少的荡进沸泉。  待袖静剑停,余淡黄梨核稳稳落在剑尖。  他便是云亦隐,赤枫谷主袁巽已的嫡传三弟子,当然,他不只是嫡传弟子这么简单。坐到桌边,执勺轻轻推动汤汁,那手异常清美,手里的白瓷汤勺显得黯然无光。  不多时,马蹄声渐近,梨汤火候正好,清甜飘香,拿上早已准备好的竹筒,装好梨汤,提上一旁的行李,脚尖点地,身影已在院门外。  “云哥哥!”挥个手,小脸上装满笑容的酒窝,甜的有些醉人。  “东西都带齐了?”云亦隐一掀唇,那嗓间犹泉响山涧,尽是清朗。  “嗯,嗯,都带了,这回可没有在落下什么。”  小厮跳下马车,拉开车帘,接话:“先生你看,这四个包袱比马车轮子都大,布晨姑娘跟搬家似的,哪还能忘了带什么呀~~”  云亦隐落瞳包袱围绕的人儿,眼染笑意。数次带她同回赤枫谷,回回丢三落四,这样搬家似的,好过半路折回来。  “小路子,我回赤枫后,你一个人在院里若无事,就搬到镇上住吧。”云亦隐接过马鞭,翻身上马,玄白袍子带出满目梨花芳。  “是,先生,布晨姑娘,路上多小心。”  马蹄复启,踏的尘埃雾霭般弥漫在梨林里,久久未息。小镇慢慢变得模糊,直至虚化进青山绿景,留下穿镇而过的溪涧,蜿蜒在路旁,陪他们一路吟唱。  布晨挪出包袱堆,痛快伸个大懒腰:“终于不用对着老夫子了!个个顽固不化的,让我学这个学那个,尤其是布家字谱,每一个字都像是皱巴巴的小虫子,太恶心了。”  “字谱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无论如何都要背熟。”云亦隐回头,见她倚着马车门,小脚吊在踏板外悠哉游哉晃着,自在的若给她双翅膀,八成要飞到天上去。好心提醒她道:“马车颠簸,自个当心些,别摔下去了。”  “嗯嗯,知道了,云哥哥越来越像刘阿婆。”布晨嘟着嘴嗓,从包袱里翻找出一盒子糕点:“云哥哥,咱们分甘同乐吧!省得你絮絮又叨叨。”  云亦隐笑着皱眉,三分假怒,七分宠溺。布晨跟她姐姐布夕,是江南顺天钱庄东家周啸沧的宝贝侄女,周啸沧叱咤商道,行事雷厉风行,偏偏对这姐妹俩是千般溺爱,百般顺从。  布夕想习武,数年前拜入他师傅门下,为嫡传四弟子,后来就那么的成了他大师哥康泽,赤枫首席嫡传弟子的心上人,这次回谷便是贺二人大婚。待婚礼过后,他就要受册为,赤枫谷第十七任谷主承掌人,待师傅归隐或百年,赤枫数百年基业将交到他手中。  布晨早些年一直在周啸沧身边,后由周啸沧安排在异地别居,隔上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住地,连同伺仆全部更换。而且师傅亲还令他随迁守护,这一守就是四年。  “云呵呵,捂妖刻蕊~”小嘴包满糕点,吧唧不停,粉腮粘上几许糕点末儿,跟染了花粉的栀瓣似的,姣好中多出几许纯色来。坐到她身边,倒杯梨汤给她,这句‘云哥哥,我要喝水’,怕只有他能听懂吧。  “好甜,”布晨喝一下口,后又补道:“刘阿婆煮出来的梨汤,跟云哥哥煮的不一样。”  云亦隐蕴意,笑着道:“我与刘阿婆,一个用心于伺候,一个用心于安享,用心不同,煮出来的梨汤自然就不一样了,就像你背布家定谱,用心与不用心,两者差别是很大的。”  俊颜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刮得她一脸舒心又惬意,孰料云亦隐言词一转,夫子似的说教起来,小脸立马垮了,用惯有的应付道:“我成天闲着,闲完了今天闲明天,还怕我没有时间,把字谱倒背如流吗。”  “那好!”笑容正色:“什么时候背下字谱,云哥哥许你一个心愿,怎么样?”  布晨摇头,后又想起了什么,道:“我要什么周世伯都会买给我,才不稀罕这个心愿呢,除非……”  “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要路经乐天府城吧?”  “嗯,想贪玩?”  十六岁大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可她不一样。她不愿多看一眼的布家字谱,是江湖之中,无数人想据为己有的逆天秘术。因此周啸沧最大化的隐藏她的行踪,处处做到万无一失,偶尔去逛逛街都是三四个婢女跟着,十多个死士前呼后拥,想像寻常女儿家延街溜达,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尝尝路边小食,几乎没有可能。  “我听虎叔说,乐天府城里的皮影戏很好看,那个戏班子在一个叫近水蓬莱的地儿,我们去看好不好~”撒娇。  “好啊,不过…”云亦隐略顿,续道:“我找不到近水蓬莱在哪,我带去其他戏班子看,行不?”  “好啊好啊!有得看就好~”小丫头有时候很容易满足。  “那晨儿好久把字谱背完呢?”  “我还有一条件~”小丫头有时候很贪心~  “是什么?”  “我可不可以跟姐姐在一起,一直留在赤枫,我不要和姐姐分开。”小丫头有时候挺孤单。  “不行。”云隐回得有些果断。  “不嘛~~”  “晨儿乖,听话,到了府城云哥哥给你买糖葫芦。”  “酸溜溜的,一点也不好吃,我才不要呢。”  “谁说的,有个法子,糖葫芦吃起来一点也不会酸。”  “嗯?真的吗。” 第二章 脸红的打紧,牵错人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红墙围绕的乐天府城,宽街深巷,古树参天。不管是小家小户的店铺,还是镏金异彩的商楼,奇巧又夺目的招牌一个胜一个,飘扬的商号幡旗飞舞不止,欲要荡进空中。  长街马嘶阵阵,热乎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或闲庭信步,三俩为行,议论着哪家酒肆又出新酒,或翘首以盼,排着长队等购新出炉的小食,又或追影打望,目光在玄白和栀黄间流连。  布晨一手拉着她云哥哥,一手拿着四五串糖葫芦,咔咔嚓嚓啃着酥脆糖衣,跟贪食小耗子似子,一会功夫,糖葫芦成山楂串了。  “这法子好吧,是不是一点也不酸啊?”云亦隐笑着道,莞尔的唇扬着清雅的弧度。  “这也叫法子啊?还不如买糖人呢。”  言罢,山楂串惨遭遗弃路边,布晨拿着眸子四下扫了扫,拉紧云亦隐大步前行。她的云哥哥是她一个人,不许别人多看,那个香料铺门口站着的妇人,竟还脸红,真讨厌。  而她自己呢?柔眉清眸,双腮在阳光下泛着绒泽,瑶池水滋养出的桃儿也不及如此,尽管吃像不怎么雅观,尽管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然从骨子里透出的清新无尘,跃于府城的喧嚣之上,一个眨眼,就能定格川流不息的行人,有多少男子,捂着被妻室揪红的耳朵,还在频频窥探。  云亦隐揉揉眉心,她跟他都该买个面具来带上。牵好她小手,随她扎进一家首饰铺,断掉尾随一路的目光。  首饰铺里有四五个衣着不俗的客人,在挑选着中意物件。大柜台里摆放的簪环链坠,件件光泽耀眼,珠翠绽花,一看就知道价格昂贵。  “两位,想选些什么样的首饰?”店铺掌柜四五十岁,亲身迎上来招呼:“小店‘独韵坊’,汇乐天府城及方圆百里,最上佳最名贵的首饰,论做工,论款式,论名家,皆数一流。小店还可订制……”  “好了好了,不用招呼,”懒理掌柜的虚吹自夸,布晨不待人家说完就出声打断。  掌柜见瞄着两人,一个俊朗清逸,一个水灵无暇,他都看得有些愰神,猜测二人是天成佳偶,而且还是有钱的主,殷勤接着道:“小店有天工坊精制的几套龙凤婚饰,煞是精美,二位不妨一观?”  “天工坊?”布晨嘀咕一遍,有这么个名号吗?自己这么孤陋寡闻啊~  掌柜笑得满脸是折,嵌杖铜钱进去都掉不下来。以为布晨来了兴致,加大火力,趁热打铁:“天工坊是首饰作坊里数一数二的名家,一支素银簪子都能卖出黄金的价格,除江南周家的作坊顺成斋,世间女子都以天工坊,一簪在发为荣为美。”  “哦——”小嘴长长哦了一声,天工坊原来是这么个名号啊~  店掌柜听得摸不准布晨意思,细细打量起布晨来,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眼珠子瞪大,这丫头身配的饰件,乍一看来精巧别致,但凭他经营了数十年首饰店的经验,一一细观下来,全都出自顺成斋,还是一等的精品,光那腰间看似不起眼的玉坠,他卖了铺子都买不起。  “这…个……”掌柜笑容僵在脸上。  云亦隐看看布晨,知她是图个新鲜,进来瞧瞧罢了。江南周家除周啸沧外无人匹敌,光是顺天钱庄,在乐天府城都设有五处分号,这么个殷厚家底宠出来的周家二小姐,还需这家铺里的首饰来装衬吗。  “走吧,晨儿。”  丫头拽着她云哥哥手晃晃:“都进来了,就在看看嘛~”  云亦隐略思,店里人少,清清静静的,让她多呆一会也行,便点头应允了。  “那…那,店角备有茶水,二位请自便。”掌柜毕恭毕敬的揖了揖,退回柜台。顺成斋的制品一件难求,一向只供周家人享用,这丫头必定与周家关系匪浅,他吃罪不起,他有自知之铭,还是算帐吧……  布晨得了应允,独自步到柜台前,走走停停的,眸子瞄了半响,指着串银制铃铛,道:“把那个给我看看。”  店小二依言拿过,双手托到布晨面前,扣门又势利的掌柜都恭敬有礼,他这区区店小二怎敢怠慢,立在柜台里,静待吩咐。  这铃铛串做工一般,样式还算奇巧,小指尖大的铃儿细细穿成串,缀了些碎玉,轻轻一摇,‘叮铛’铃声,清脆如珠落玉盘。丫头暗思,把铃铛系在云哥哥的佩剑流苏上,以后她不用瞧,光拿耳听就能知道云哥哥在没在她身边。  “买下这铃铛吧?”小手习惯性的拽住身旁大手晃晃。  于是,一锭白银抛到店小二手里,砸得店小二一脸愕然。  “怎么,不够吗?”  “不,不是不是,”店小二摇摇头,然后又木木愣愣的点头。  布晨皱眉,小脸像是要发火,一锭白银换三串铃铛都不止,这店小二不会是见她喜欢,就地加价吧?揣好铃铛,咚咚叩几下柜台,摊手道:“找钱,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是,是,”店小二连忙拿来找补碎银。  小手掂掂,还算满意。  “买好了?走吧,”云亦隐牵起她拿碎银的小手迈步欲离。  布晨迈了一步,惊住,杵在原地,自已的两只手各在一掌心,云哥哥牵着其中一只往外走,那另一只呢?  倏的回过头去,眸子睁的快要脱落,衣袖遮盖下,自己的另一手竟在一陌生男子手中。  那掌心跟云哥哥的一样温热,叫她无法分别,抬眸向上看,这男子紫衣银蓬,欣身长立,高挑而又笔挺。莲蓬衣帽儿扣在头上,露出的小半张脸上,鼻挺颌尖,一双薄唇莹红的似缀了朱砂。  “晨儿?”云亦隐看她直楞楞的盯着身后男子,狐疑。  “云哥…哥,我…”结巴,不知该怎么说,大意牵错了人,窘得小脸腾一下红成柿子。  “怎么了?”云亦隐凝向紫衣银蓬的男子,拂手紧剑,这陌生的男子离布晨太近,垂散开的蓬摆就贴在她裙角上,若是是歹人的话……  布晨顾不上答什么,慌忙抽回小手,陌生男子声色未动,温热掌心却是明显紧了一下才松开。  一旁穿红衣的女子,瞄出些端倪,上前来掩唇在男子耳侧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拍着男子肩膀,二人一起步出首饰铺,那银色莲蓬衣一步一曵地,在门口散落开一地星光。  布晨看男子走了,吁出口气,突又拉着她云哥哥急急的追出去,拦下男子,铃铛塞到其手中:  “这是你花钱买的,我不能要。”说罢,拽着云亦隐匆匆混进川流不息的人群。  走出很远后,云亦隐道:“刚才出什么事了?”  “不许问!”打死她她也不会说。  “晨儿!”  “不说,就是不说!”  长街行人交织,紫衣银蓬的男子合掌收紧铃铛,不说话,也不起步。一双纤长的眼,隐在衣帽下看着布晨离开的方向。  “一稚气丫头,惹得你一看在看,怎么,魂被勾走了吗?”红衣女子扯扯银蓬,示意男子回神,接着道:“这对鸳鸯与周啸沧有关,咱们还是不沾的好。”  “你怎么知道她是周家的人?”男子启唇,嗓音不轻不重,极似了雨落玉磬的声音,远古而又空悠,衬得一席紫衣银蓬的身影,在阳光下越加惹眼,还多出几分神密,叫人直接掀开莲蓬衣帽,一睹为快。  女子道:“呵,你这个毒罐子,成天跟万千毒物打交道,就没想过我殷红鸾喜欢什么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或者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就不会这样问了。”  “你喜欢喝酒。”  “除了酒呢?”  “男人。”  “……”  红衣女子重重一抚额头:“你这个没心肝的,从差点被你丢湖里喂鱼开始,到现在一起四处行刺,也有三四年了吧,你居然还没把我了解透啊,男人和酒以外,我还喜欢另一个东西,来,我亲口告诉你。”  话完,一双色爪子当街抚上男子下巴,倾身惦起脚尖,贴近男子的莹红的双唇,这亲口告诉的意思,是指先亲一下在说。  “我在几年前,见过她。”嗓音清冷依旧。  红衣女子继续往上贴,眼看就要贴上时,动作停了,娇声道:“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嗯。”男子回以单音,大手隐在宽大莲蓬衣里,执着一柄寒光冽冽的匕首抵在女子腰间,在不收敛,必定见血。  “小气鬼!”女子娇骂,挂着男子肩膀,用足以让行人听个清清楚楚的嗓音对男子说道:“相公,时辰不早,咱们该回近水蓬莱喝酒了。”  男子唇线抽搐,反手就将红衣女子甩开,独自往布晨相反的方向步入人群,银蓬生辉间,衣袖里不时传出银铃铛的清脆声响。  古代的人认为天圆地方,而我们都知道这颗蓝色的星球是圆的,无论面朝哪个方向,只要脚不停歇,目标一至,终还会相遇,只是时间早与迟的区别。  红衣女子嘻笑着跟了上去,继续出言:“相公,等等奴家,近水蓬莱的叶老板说了,今晚要选最美丽的姑娘陪相公一解春宵!”  众行人惊愕,长街瞬息安静,眨眼后轰一声更加喧哗,男人们在感叹:“这公子好福气啊,如此懂事的贤惠佳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妇人们在批判:“太没教养了,怎么能让夫婿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真是伤风败俗。”  而,他们是夫妻吗?  不是,绝对不是,他们一个叫文千药,会把布晨霸道专属,另个殷红鸾,将热情奔放的扑到云哥哥。  在此之前,他们是刺客,加上另两个没登场的,江湖人称:四无常。 第三章 枫的颜色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山脉层峦叠嶂,绵延千里,山高百仞。峰秀雾绕间,唯独一处的艳红,聚枫如海,从高空望下去,似朵若大的牡丹盛开在万叶簇拥中。  马车留在谷口接引栈,云亦隐吩咐几个身着深绿色弟子服的赤枫弟子,拿上大大小小的数个包袱,先行送入谷中。  布晨嗑着糖,甜食才是她的最爱,笑眯眯的大张手臂:“云哥哥,抱抱!”  “嗯,”云亦隐轻声一吮,人就蹦哒着跳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笑得满目皆盈。扶好她削肩,稳住她小蛮腰,这小蛮腰还真的有点儿蛮,甜食吃太多的原故。  入赤枫,经九死。赤枫谷口朦雾如纱,似梦似幻,而那隐在朦雾下的沼泽,步步皆险,是护守赤枫谷的天然屏障,也是入谷的必经之路。车马在这片沼泽里不起作用,没有熟知地形的人带路,或是背熟行路口决,就只有绝顶的轻功高手才可能全身而过,否则就是九死一生,故此名曰九死泽。  以云亦隐的修为,完全潇潇洒洒的,不带半点拖沓就路过,但布晨这个连毽儿都不会踢的小丫头,若叫她一个人踏上这片沼泽,九死一生里的‘一生’,绝对绝对轮不到她。  一个脚尖轻点,长袍翻飞,纤尘不染,白得跟朦雾混为一色,俊朗容颜映在雾色里,陪加温润如玉。  布晨枕着她云哥哥的肩膀,咯嘣咯嘣直嚼着糖,哈啦子无原无故的变多了起来,小手小脚小身子也跟嘴里糖似的,快溶化掉了。  “晨儿,过九死泽的口决记熟了吗?”  “没有,那么一大篇,太难记了。”嘟声抱怨,说话的人一脸委屈远超窦娥。九死泽随四季交替,每天十二个时辰各为不同,还一月一换,对应的口决加起来一百多个,什么春一月辰时,北七,退西十一,返南三,进东北二三……夏二月申时,东进五,延北一八……这跟天书似的,东南西北的,一二三四绕个天晕地暗,拿来盖脸催眠还差不多。  “早些记熟,嗯?”  “不要!”一口回绝,丫头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口决背熟了就要自己走,还不如不背,赖着云哥哥抱抱。  九死泽过后,浓烈的枫色在千岩万壁间,放肆的炫耀着只属于它们的红。这红又似从山峰泼下,在地平线上聚成波澜壮阔的海,浩荡一大片。  延山脚线通往山谷深处的道路,铺着四方的石板,平平又整整,一个不乱。谷中弟子居所遍布两侧山腰,彼此栈道相连,错落有致,红枫装点得碧瓦朱檐,比仙境浓艳,比书画更真。  赤枫谷四大主殿坐落山谷尽头,前殿枫泰殿位于山脚,大气庄严。连接枫海的石栏边,‘赤枫谷’三字篆刻在高竖起的硕大白玉原石上,苍劲有力,字字朱砂为色,正气四溢。  随殿后三十六层台阶而上,正殿枫崇殿檐牙高啄,红幔旋舞虚空,殿前开阔的广场,放亦无狂,威亦无傲,侧殿枫骨殿与枫节殿,一左一右的伫立在后,张开如翼,无声诠释着赤枫谷积聚了数百年的剑胆琴心。  与前殿和正殿在同一直线上的崖壁顶端,是历代谷主的居所枫魂殿。那耀着赤红光泽的宝顶,直冲云宵,贴近苍穹。殿门前一块光滑的露天石,与枫泰殿前的白玉原石遥相呼应,连颜色都是一模一样。在两三年后,一席玄白会褪成深红色谷主华服,担着沉甸甸的苍生已任,同历代谷主一样孑立石上,俯瞰赤枫,洞观天下。  “云哥哥,那是新入谷的弟子吧?”布晨瞄正在打扫枫泰殿的十来个弟子道,弟子们翠绿色的衣服跟之前帮忙拿包袱的明显不同。  “嗯,赤枫每三年收一次弟子,算算应该是今年。”云亦隐说完,放布晨下来,让她自己走。风来拂过俊颜又回头流连,把额着几许青丝吹开,一瞬间红枫失色,秋阳更暖。  听到说话声的弟子寻声看过来,手里扫帚就那么掉了,引得其他弟子一个接一个看过来,然后听抽气声,惊呀声,扫帚落地声,声声不断。  “你们这是干什么,木桩子似的杵着,还不快拜见云师哥!”一声娇斥,布夕拍过一个又一个木桩脑袋,步到云亦隐跟前。  “夕儿见过云师哥。”  拱拳一礼,身着墨绿色嫡传弟子服的布夕,青绢束腕,黑履裹足,英姿飒爽的不让须眉,盘束的长发丝毫不乱,穿发而过的白玉发簪,以枫为形,精致的每一丝叶脉都清晰可见,  “姐姐!”布晨一个蹦跳,猴似的挂进布夕怀里:“好想姐姐啊,好想好想。”  “臭丫头,”捏捏粉嫩的猴脸:“一年多不见,你怎么又长胖了,都成肉虫子了。”  “哼~都怨周伯伯,弄了几个御厨天天做各种好吃的,不把我吃胖才怪。” 布晨说完,觉身子一空,被人从背后拎起来,丢给了云亦隐,云亦隐扬唇一笑,稳稳接住她。  “泽哥哥!干嘛丢我,”猴子瞪眼抗义:“把姐姐还我,那是我的姐姐!”  赤枫首席嫡传弟子康泽,也是身着墨绿色嫡传弟子服,肩宽挺阔,一身正气,发间束着与云亦隐一样的玉扣。  谷中弟子都是穿绿色的衣服,入谷的时间用颜色的深浅来区分,颜色越深则表示入门时间越长,深浅不一的绿影在枫林里穿走流动,分外鲜明又和谐的分不清绿的是花还是叶。像康泽和布夕这样,一身墨绿宛如化不开的丹青,跟白玉为饰,是赤枫嫡传弟子专有的身份象征。  “你姐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康泽揽过布夕的肩,以示拥有。  “哼!”布晨不甘,欲要跳着脚的抢回姐姐,可是呢,有点舍不得云哥哥怀抱。  “别哼啦,夕儿专门给你准备了糕点,有好大一堆呢,还不快走?”康泽笑笑,牵布夕先行。  “哼!哼哼!还是姐姐待我好,云哥哥我们快跟上。”  云亦隐看看怀里的猴子,一副不想下来自己走的样子,便把猴子横抱着,跟了上去。  猴子八岁时第一次来赤枫谷,十二岁的他,背着猴子到赤枫西麓,摘野果子,抓鱼,烤红薯,玩的不亦乐乎。之后奉师命守她周全,四年里几乎形影不离,她身边的死士、伺仆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始终未变,比任何人陪她的时间都长,她对他的依赖早转化成了一种习惯。西麓的野果,在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来,酸与甜的味道就算酿成苦涩,也越来越怀念。  赤枫谷嫡传弟子的居所在枫节殿旁,因康泽与布夕大婚,装新后更名并蒂居,康泽是嫡传首席,掌枫节殿打理谷中日常琐事。掌枫骨殿的是袁巽已的师弟云天,司谷中戒律奖惩,云亦隐正是云天独子。枫崇殿为谷主袁巽已主掌,谷中弟子唤袁巽已师尊,云天律尊。  并蒂居里,厢房一字排开,房前平整的空地为方便习武,没设任何桌椅石凳,只在空地边沿植了几株红枫。  居里多出只猴子,欢声不断,云亦隐陪着猴子吃饱喝足,直到猴子心满意足的捧着圆鼓鼓肚子,窝进被窝。一会时间没个翻身就睡着了,赶了好几天的路,猴子该累了。  给猴子掖好被角,云亦隐瞳色生暧,这哪是猴子,分明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在吃的小猪。还好她骨骼细小,天生的吃福,成日里甜食不离口,也至于长成大胖子。  猴子稚气未脱的脸,婴儿般肉乎乎的,肌肤粉嫩又白皙,玉额饱满,鼻俏唇嘟,卷翘的浓睫此时乖顺的贴合着,藏起了那双清透又水灵的眸。熟睡的模样显得恬静起来,似躲在枝叶后的蕾儿,还未绽放已有清香溢出。  假以时日,芳菲花开,该是怎样一场瑰丽年华?  枫骨殿一侧的居所为天之居,闻其名就知道是云天住所,待玄白身影从天之居出来,已换成墨绿,不失温文又更赋从容。  刚准备去父亲房里,一叶红枫在强大内力驾驭下,疾锋锐芒,以水平直线迎面袭来。云亦隐当即聚气指尖,精准弹落枫叶,手还没收回,一道掌风已直直逼向膝盖,云亦隐提息点踏廊栏,跃身后翻,似雁似鹰,似红枫展展,云卷风舒。  待伏地而落,上前一步拱手:“孩儿见过父亲,”  三丈开外,红衣褐袍,剑身肃颜,几许满意之色染上斑白眉角,云天难得的拂须带笑:“不错,虽独居在外,修为也没落下多少。”  “孩儿不敢。”  “嗯,”云天步上前去,理顺云亦隐微乱的衣襟,如山父爱无声释出。  “父亲,泽师兄说师父在闭关,是旧疾复发了吗?”  云天紧眉:“你既已知,就不要多问,在你接掌赤枫之前,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染疾之事。”  “是,孩儿只是担心……”  话未完,被打断。  “现下离你受册赤枫承掌人还有些许闲日,你好好准备准备,别在天下宾客前丢了赤枫的颜面。事毕后,周啸沧会来接布晨换往下一处住地,你就留在谷里,精进修为。”  云亦隐听闻,脸上跟着闪过丝云天最不想见到的迟疑,褐袍略漾,云亦隐膝上一软,单膝跪地,惊:“父亲,这是……”  在次被打断,声更厉。  “泽儿跟夕儿互慕多年,你是赤枫绝不他选的承掌人。天下人都议论为父有私心,暗中操纵使你承继赤枫,但为父从不曾忘,在这赤枫里,你虽是我亲子,但我云天首先是你师叔,我云天的儿子只传承赤枫数百年基业!”  “父亲……”  “住口!是师叔,去寒潭呆着,不到明晨拂晓不许出来!”云天严色一凛,不容违逆。 第四章 赤枫最出彩的风景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寒潭在万籁俱寂的枫魂殿后山,潭边岩石围绕,水面雾气弥漫,终年不结冰,却比冰更冷。  月夜下,云亦隐大半欣身浸在寒潭里,晶莹的霜花布满发梢眉尾,连睫毛尖都不放过,泽泽映着月光,似星。血液像被冻成了刀子,在身体里一边缓缓流动,一边尖锐的从肌肤里往外割,越颤栗越刺痛难忍。  这不是他第一次受罚,父亲掌枫骨殿,苛己严身。枫泰殿后的三十六层台阶,每一层都比寻常台阶要高出许多,寓意赤枫三十六条谷戒,犯了哪条就在哪一层静跪反思。幼年时不思修习,常被罚跪到晕厥,父亲从不护短偏私,一盆冷水浇醒他,复加罚时辰。但,这是第一次罚他浸寒潭,赤枫最严苛的惩罚,罪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才会被罚至此,最严重的会被废掉修为,扔潭里活活冻死。  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惹父亲大怒,已是苍白的颜百思不解。  “亦隐,”声随红衣黑袍,一谷之尊的袁巽已显于潭边。苍颜鹤发,眉心一点枫形印记,经岁月积沉,从鲜红褪为暗赤,任不失道骨仙风。  “师…师傅…”颤抖的回应,严寒所至。  “先出来吧,在浸下去会伤身。”袁巽已纵身掠过寒潭,水面微乱,把爱徒从潭水里带了出来,潭水浸骨的那种冷,那种痛,他何尝不知。  反掌推出内息,为爱徒驱退寒气,云亦隐略感缓和后,自行运息,不多时水色尽消,墨绿长袍在夜风中轻轻的漾,恢复了葳叠层层的样子。  “弟子回谷未能及时拜见师傅,请师傅责罚。”云亦隐托袍一步,跪膝,跪拜之礼是对一谷之尊,一师之恩最诚服的尊敬。  “自是要罚,”袁巽已扶起爱徒:“罚你陪为师走走。”  袁巽已慈爱的笑着转身先行,云亦隐楞了一个眨眼的时间,起步跟上。自己一年多没有回谷,声随步启,一一汇禀布晨情况,还有周啸沧交待的事情。康泽与布夕成婚,包括承继大典,周啸沧非江湖中人,不太方便前来。  今晚的月色算不上明亮,青石小道勉强能看清,师徒俩不远不近,亦不紧不慢的踱步月下,踩碎了一路干枯的叶,留下一路浅浅的痕。袁巽已走在前面,无声静听,偶尔会点点头。云亦隐回禀的差不多后,道:“师傅,夜露湿身,让弟子送师傅回枫魂殿休息吧。”  “许久未与你多谈,在走走。”袁巽已未有停意,稍和续道:“这些年你随晨儿在外隐居,可听闻江湖上显现了四个刺客,静时消声匿迹,动则一击即中,人唤四无常。”  “嗯,听虎叔提起过,说这四无常,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酬金非常昂贵,生意还好得很。”  袁巽已接着道:“近几年来,他们屡屡行刺,像昆仑掌事冲静子,凌宵洞洞主冉一笑,这等屈指可数的高手都无一幸免,佛家少林,道家武当,修仙圣地昆仑他们都来去自如,手起刀落间,腥红连连。”  云亦隐此时乍然细细晓来,觉得十分震惊,通常的刺客在行刺完后,得了钱财后,就躲起来保命,像四无常这样,一次又一次现身,还摸不着他们的踪迹,实在是嚣张又诡异。  袁巽已道:“当下各大门派,为求自保都没有拿出对策,除害江湖。我赤枫不惧那形同魑魅魍魉的四人,但有一点,为师顾虑谷中千余弟子受牵连,不得不静观其变,为师许是年老,没有了执掌一派的魄力与果断。”  袁巽已旧疾缠身,在别人眼里是朱砂为印,华服一席的赤枫谷主之尊,但云亦隐知道这是虚像,师傅六十有余,谷主光环的背后是一花甲知天命的老人,深感双肩一沉,如缚千斤。  “亦隐,选你为赤枫承掌人,是因为整个江湖之中,同辈俊杰里你属佼佼者,品行、修为、资质,皆是上佳。四无常为害江湖,加之天舞圣宫等魔教之徒蠢蠢欲动,将来终有一日会引得群起而攻之,各大门派会联手,赤枫必然也在其中。  那么,在风雨浮沉间,赤枫需由你掌舵。  还有夕儿跟晨儿她们是布音一后人,此事除了你父亲,泽儿,周啸沧及你知道外,并无人知晓,但不等于永远不被人探得,一但泄漏,整个天下的一念之贪足以颠覆赤枫。但为师相信,赤枫的数百年基业会一直延续,只因有你为撑。一谷之主,没有得与失,没有对与错,只有责任与……”孤寂。  后两字,袁巽已没有言出,苍颜掩在月色下,凸起的皱纹却掩不住颧骨上的风雪沧桑。年华渐老,黑发染白霜,不曾后悔执掌赤枫。  “师傅,”云亦隐一步一相随:“赤枫的红枫不是用血染成。血与枫同样赤艳,而一个是用温热承载生息,一个是用生息承载四季轮回。亦隐愿意是赤枫千树万叶里,最红的那一枝。”  夜幕里,月色突得清明起来,照得栈道每一根木栏栅清晰明了,照得那双瞳璀璨如星。  袁巽已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已步近并蒂居,在栈道分叉口,袁巽已略一停步,延向上的栈道绕了开去,步出很远后,道:  “布晨十六了吧,孩童般的眼睛,看不透繁复人心。等她在大些,在告诉她有关布音一的一切,”  “是。周伯父的意思,晨儿行踪更为保密,比夕师妹适合修学字谱,也已让晨儿翻看。不过她心思没用在字谱上,嘻嘻闹闹的,字谱看上几眼就随手丢开了。”  “呵呵,布家的人得天独厚,夕儿对赤枫的武学心法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晨儿亦不会逊色多少,只是她在周啸沧溺爱下,凡事无忧,还未能感知已有的天赋。对了,晨儿可知你会受册为赤枫承掌人?”  “她知道。”  “其他的呢?”  袁巽已回身,见云亦隐摇了摇头,续道:“你入我门下那天,已注定要接掌赤枫,细一想来,你与晨儿很相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没了选择的机会,待到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想去选择的时候已无择可选。赤枫拴住了你,藏在布家字谱里的秘天经,拴住了布晨。”  “师傅”云亦隐斟酌后问道:“师傅与布音一,还有周世伯并非生死之交,为何要涉布家之事?”  步声微乱,红袍异样荡动了几下。  “不早了,歇息去吧,”话题被袁巽已转开:“明早弟子们晨训,你是赤枫嫡传三弟子,要一展所学才是。”  说完,袁巽已在嶙峋崖壁间几个纵跃,已在露天石旁,默默俯瞰赤枫。  月白凄冷,坠露无声。  次日清早,康泽领着谷中弟子,在广场上习剑,见云亦隐到来,示意众弟子退开,道:  “云师弟,请!”康泽拔剑,同时另一道剑光跟着豁亮闪出,云亦隐执剑汇息,青锋上的剑气绵密而又不失聚劲,两人同时踏步翻飞,虚空中长剑来回交锋,风驰电掣。墨绿的袍浮动着,带得一叶叶红枫脱枝起澜,漫天涤荡。  殿前广场和山谷两侧的栈道,黑压压挤满了人。云亦隐一直随护布晨,很少在赤枫出现,好多人都没看过他剑舞红枫中。平日里,康泽偶尔会和布夕互切几招,可两人修为的悬殊过大,康泽又有护花之心,每每都会有意让着布夕,围观的意犹未尽。  现下这场切磋,看得千余弟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康泽剑势大气,挥洒如催风,一个反掌枫浪层层。云亦隐专注又沉稳,踏剑一跃冠绝天下,旋跃之间带出让人心动的优雅与完美,是赤枫最出彩的风景。两人交手百余回合间,把赤枫武学精髓以及剑胆琴心四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布夕领着布晨在殿前旁观,看着看着,手痒了,执剑而上,叫这场切磋更加精彩起来,三人各为攻,各为守,同一时间落在枫海上,又同时间踏浪翻飞,一席席嫡传弟子服深浓如墨,写意经年。  几个不分高低的回合后,三人长剑离手,汇在半空中响亮一击,剑光划亮整遍枫海。  又是几十招下来,布夕剑锋一转,与康泽联手呈左右之势,夹击云亦隐,后者苦笑,这个小师妹又帮着大师哥欺负他,像这样的欺负,多少年前就已经开始上演了。  云亦隐用剑尖挑起几叶红枫,待闪过交织袭来的左右剑势后,回身向布夕仗剑一扫,红枫瞬间疾出,剑气劈风般的紧随在后。  布夕蹙眉,云师哥也像以往一样拿她开刀,赶忙横剑挡落红枫,同时也被尾随来的剑气,震得身形一晃,只能是收剑稳下重心,落回广场。康泽见状,毫不犹豫的飞身,先一步接住。  胜复就这样给分了出来了,云亦隐知道康泽今天跟他切磋,是让他用能力来证明,他将是赤枫实至名归的谷主承掌人。于是他不辜负的跃空挥剑,纵息划出一道游龙摆尾般的剑气,把漫天飘飞的红枫压回大地。  那剑气溢进风里,迎面拂过来,吹让人睁不开眼,在看清时,广场遍铺红枫,落在红枫上的人,长剑伏背,衣袂飘飘,清绝出尘,唯美的几近不真实。  切磋结束了,弟子们三俩成群的散开,流动的绿影一点点氲化着折服与崇拜,一缕缕延丝着心动与流连。弟子群里的布晨,看天朗山青里,她的云哥哥,淡淡笑着,徜徉一地红枫向她走来,红枫随着他脚步微掀,擦过墨绿的袍摆又静静落地,就这样一波一涌的跟随着他,为他装衬,为他倾倒。  “发什么呆?又不是第一次看我舞剑。”唇微扬似月芽儿,张合间月华倾泻,不经意间淌进她心里,红枫满目,她的心因眼前的这一叶,加快跳动。  “想不想去西麓摘果子?”云亦隐抬手挠挠她饱满的额顶,掌心里全是浓浓宠溺。他能陪她的时间不多了,趁现下还有些许闲日,就在多陪陪她吧。四年里不曾远离,一千多个日夜在此刻想来,好像弹指一挥般的,就一晃而过。  “现…在去吗?”云哥哥的掌心,她好想拿脑瓜子多蹭蹭。  “现在去。”  “多摘些回来做蜜饯,好不好?”  “嗯。”  小脸笑开,挽着她的云哥哥,连蹦带跳。没有想过会和云哥哥分开,更想不到这场剑舞红枫,竟是四年相随相伴后,在她人生改写前的华丽谢幕。  她想用脑瓜去蹭的掌心,一生只能执剑,她会因此而伤心,然而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有个人,会日夜不分的四处找她,周大家院都快被挖地三尺了。 第五章 做顿好的,贺姐姐大婚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枫节殿主厅里,十五柄长剑一字陈列着,潋滟金属光泽折射满每个角落,一星一点都是赤枫屹立风雨间的印记,它们见证了赤枫从小门小派成为武林北斗,是十五任赤枫谷主的无私与执着。  赤枫谷主执佩剑两柄,一柄由拜师时师傅所赐,日常佩戴所用,百年后焚身为尘,只留长剑奉于枫节殿中。  一掌赤枫,倚枫鸣伴。另一柄佩剑:枫鸣剑,出自赤枫谷创立人轩辕古之手,用极为罕见的赤陨铁锻成,轩辕古临终前将毕生修为注入剑中,后经历代谷主效仿,炼得枫鸣剑,红光团绕,与谷中枫色如出一辙。  主厅供台前,袁巽已拂手枫鸣剑上,笑意盈颜,像位儿孙绕膝的老人,道:“康泽,布夕,今结姻缘一世,为师愿你们相守之心,如入赤枫之心,终身不悔,君不弃,伊不离。”  “弟子铭记,誓不忘。”新人向恩师叩首。  殿外三声恢弘的钟响,各自拈下一缕青丝,系在彼此佩剑流苏上,铺地的墨绿嫡传弟子服互为重叠,亦如执手。  并蒂居厨房里,布晨左左右右的忙碌着,煮好的红烧鱼,舀入碗中,撒上藿香和辣椒,浇上一瓢滚烫的热油。  哧~  热油在碗里释放出每一分火热,椒香鲜辣的香味扑面而至,撩动着每一分垂涎的味蕾。  端菜上桌,桌上已有做好的洛神渍冬瓜,清炒芦笋,虾仁滑蛋,牛尾煲山药,杏鲍菇烧肉,烤羊排,红枣花生焖猪蹄……  “哟!我的好小姨,什么时候学会变戏法啊?弄出这么多菜来。”康泽揽着妻子,一桌子菜品让夫妻俩心生佩服,他们俩拿剑的时候远比拿锅铲多多了。  “这些年她看书习字,拂琴女红,没有一样上心,反而跟着几个御厨学会了做菜,我与周伯父有心栽花,不想柳成阴了。”云亦隐随后进屋,看着桌上菜品,唇嘴含笑。  “有得吃还念叨,”小嘴冲她的云哥哥一嗔,道:“御厨拿那么多工钱,我学点他们的手艺不行吗?”  云亦隐把话接过去:“不知是谁往厨房放了一把火,扬言若不肯教授厨技,就要把人活活烧死,吓得御厨们把看家手艺都交出来了。”  康泽跟布夕听之呵的笑出声,布晨脸色一囧,气乎乎睨云亦隐一眼,好心累了半天的做出一桌好菜,云哥哥不夸她,还揭她的底,这太不够意思了。自个坐下先吃,俗话说得好:吃自己做的饭,让别人刷碗去吧!  康泽搬来一坛桂花酒,撕开封口蜡纸的一瞬间,浓郁酒香和甜蜜的桂花香,绵长而又细腻的糅合在一起,满屋子释放。云亦隐执杯唇前,优雅一席,微抑头,美酒顺喉而下,某人跟着咕一声咽喉咙,不知是因酒还是因人。  “这红红的是冬瓜啊,入口酸甜别有一翻滋味,我的好小姨,这道菜怎么做的?”康泽声音响起,布晨呆呆又木木的扒了扒饭。  “问你呢,小姨?”  “什么?”眨下眼,刚姐夫有说什么?她怎么没听到。  “这红冬瓜怎么做的?”  “洛神花加冰糖一起煮。”  “这个土豆炖牛骨头呢?”  “姐夫~”翻个白眼:“那是山药,牛尾煲山药跟土豆炖牛骨头,相差十万八千里。”  “哦,牛尾煲山药啊,怎么做的?教教姐夫,日后你回去了,我好做给你姐姐吃。”康泽眯眼一笑。  “你洗碗?”布晨挑眉回视,小下巴扬得老高,得瑟着呢。  “好!”康泽一口就答应了。  看赤枫首席嫡传如此求教,某人的自尊心大大满足,把每一道菜的做法,附加窍门小技,一一细言。  说完做菜,闲谈间,话题从半月后的承掌大典,聊到一些江湖事上。布晨没什么兴趣,云亦隐看她总盯着他喝酒,就满了杯给她。布晨抱着酒杯,贪食的小嘴啧啧吧唧。  “穆家岛传出消息,说收到四无常送去的白布偶,穆冥岛主怕是要长冥不起了。”依旧是康泽的声音。  其爱妻道:“四无常会不会是天舞圣宫的人?”  “不会,这等魔教之徒,杀人之前哪会送白布偶,故弄玄虚。这四个刺客修为极高,控毒、易容、暗器及百兽驯养无一不通,由其控毒,无人能及亦无人能解。”夫继道。  云亦隐轻晃杯,未语,察觉到布晨喝着喝酒,就有些走神,但不知道是为何?  “说到控毒,百年来属地煞老儿最厉害,其女嫁给了天舞圣宫的真主严炎,可惜二十多年前死了,留下三岁大的严天赐。这个严天赐接掌天舞圣宫后,魔性更胜,心狠手辣远在严炎之上。”康泽八卦闲谈间,带出几分愤慨之意,道:“相比这下,到处行刺的四无常,更应该早早除掉。这次他们的目标是穆冥,与穆冥交好的江湖友人,都害怕四无常报复,不敢出手相助。”  某人喝下些酒,微醺,好奇心作用下,插起嘴来:“什么四无常,什么魔教,怎么不来赤枫现身?”  云亦隐解疑:“严炎的妻子梅夫人,曾经带人来赤枫滋事,被师傅重创,没多久就过逝了。严炎迁怒师傅,先后五次入谷为妻子报仇,师傅每每都手下留情。后来,严炎查明梅夫人的死,是控毒失手所至,与师傅无关。此后天舞圣宫在怎么猖獗,都不在跟赤枫为敌。至于四无常,他们只做买卖,无人针对赤枫,他也就不会来行刺了。”  “哦,”某人点点脑瓜子:“袁谷主做弟子的时候,这么厉害啊,了不起!”  “你云哥哥将来会更厉害!”康泽抛出一个肯定句,执掌赤枫的人,先要能驾驭枫鸣剑,而要驾驭枫鸣,修为必需在其师之上。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是成就赤枫的原因之一。  “我的云哥哥,肯定世上最最最厉害的!”布晨边说边直起身来,醉态现露,左左右右晃得像钟摆。  云亦隐坐在她身边,伸手扶稳她:“醉了?听你说话说得分明,还以为你酒量不错呢。”  “云哥哥,”小手顺环上云亦隐脖子,小身子往人家怀里蹭。  布夕帮着扶稳妹妹:“云师哥,让我来吧,这丫头就是贪嘴,待到下半夜头痛什么的,才晓得学乖。”  “泽师兄,我觉得晨儿今晚占住天之居好些,是吧?”云亦隐看着布夕,话又是说给康泽听的。  康泽当然是听懂了,笑着冲云亦隐抱拳一礼,布夕瞪了丈夫一眼,然后娇羞的红了脸,看妹妹挂在云亦隐怀里醺醺欲睡,都不忘抓紧云亦隐衣襟,想起以往妹妹来赤枫,半夜里醒来吵着要找云哥哥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晚花好月圆,做姐姐的就自私一回吧。 第六章 愿不失温情。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醉酒的人儿霸占着房主人卧榻,待一觉醒来,已是下半夜了。  房里,灯微明。  “云哥哥…”  无人应。  布晨晃悠悠爬起来,托着晕乎乎的脑瓜子醒会神,看清房里没有云哥哥的身影,光着脚丫子往房外找去。酒劲还没完全消退,脚丫子踩在洁净的地板上,就更加打滑了,步步跌撞,推门迈门槛时,温热的大手及时扶住她,要不一定摔得面目全非。  “怎么不穿鞋?秋来夜寒,会着凉的哦。”温声的呵责,听得出宠溺远远超出了责备。  “云哥哥,你去哪了,醒来都找不着你。”  “去备了些热水,好让你洗掉一身酒气。”云亦隐领光脚丫头回榻边坐好,道:“头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丫头嗅嗅身上味道,醺鼻的酒气里夹着酸乎乎的汗味,怪难闻的。摇摇头道:“头不痛,就胃里像有小棍子在搅和。”  云亦隐倒上杯热水,兑了些东西进去,然后递给布晨,道:“酒过伤身,以后晨儿遇到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都不要一味醉酒,来喝了它,解酒的。”  “哦,”丫头接过云亦隐递来的杯子,看一眼,眉心开始打结:“是苦巴巴的解酒药吗?”  云亦隐不答,淡淡笑着看她,见她十万个不愿喝的样子,催促道:“快喝吧。”  丫头眉心结得更紧了,腮帮子鼓了又瘪,瘪又鼓,几翻闭眼屏息后,喝下一小口,复惊道:  “呀!甜甜的,是蜂蜜!”  苦瓜脸在尝到甘甜后,绽放成花儿。  俊颜笑着,挠挠丫头额顶,想起往事道:“我可不敢拿苦巴巴的药给你,怕了你了。”  丫头也想起了,回道:“是云哥哥小气,我才管你要的。”  “呵,你着了风寒,宁愿忍着也不药,我好心买来糖果哄你,哪想一买就连着买了五次。”  “云哥哥每次都只买一点点,当然要多买几次啦!”  云亦隐瞅瞅贪心的丫头:“我在去买第六次的话,糖果铺子就要断货了,这还叫一点点?”  丫头肯定的点头:“糖果我分给了嬷嬷,还有厨子,让他们琢磨琢磨糖果的做法,我自己吃掉的,只有很少很少一部份。”  “御厨后来天天都给你做一大堆,这些都不算?”  “家里厨子做的,跟云哥哥买的哪能一起算啊。”丫头喝了蜂蜜水,小嘴利落起来,反攻,道:“云哥哥就是小气,有一回,你做好梨汤,跟小路子一起喝,让我在一旁看,说什么我扯烂了夫子的折扇,要先去陪不是才能喝,否则就只能涮锅,这类似的事儿说来有一大串呢,云哥哥都忘了呀?”  “哈,你记仇啊?”云亦隐笑,这丫头越说越精神,看来是无大碍了。给丫头选好换洗衣衫,放到小手中,道:“快去沐浴吧,趁天明还有一会时辰,在好好在睡一觉,若明日胃还难受,就真要喝苦巴巴的药了。”  “知道了,知道了,云哥哥不止小气,还很啰嗦。”丫头抱好换洗衣衫,想到身上那股味儿,巴不得跳进浴桶,哗啦啦涮个干净。不过,涮完澡,她不想睡觉,出门时回身道:“云哥哥,一会带我去看星星吧。”  宁静的夜,蟾鸣偶响。空旷的山林把天幕衬托的更加无垠,抬目看,星如珠缀,月似玉盘,横空而过的银河,晃若嫦娥遗落在天际里的一抹挽纱。云亦隐用内息撵走了草叶上露水,还控了一道气屏,把空气里的多余的水分阻隔在外。  “一颗,两颗……”  丫头躺在草坪上数星星,眸子泛出少有的认真,看这模样,是想念双亲了吧。小时候的姐妹俩,夏日夜里,时常一边窝一个的在爹爹臂膀里数星星,娘亲在一旁给她们扇扇,削果子。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的夜的,血淋淋的杀戮后亲人生死离别。这些年他陪在丫头身边,周啸沧待她宝贝的得,可是血浓于水,丫头缺失的亲情,他跟周啸沧都填补不了。  “今晚打算数到多少呢?上回晨儿数到一百零六颗就睡着了。”  “至少五百!”  “云哥哥陪你。”  “嗯。”丫头继续数着,越数声音越小,喉咙里像哽了东西,突得翻坐起来,抱紧他手臂:“云哥哥,姐姐成婚,还会要晨儿吗?”  “当然啊。”  “晨儿只剩一个姐姐了,泽哥哥干嘛还要抢?”  “这不是抢,是从今以后晨儿多了一个亲人。”用温热的大手把丫头簇进臂弯,一下一下轻拍肩头,给她安慰。  “云哥哥是不是知道,晨儿今晚会想爹娘,才让晨儿住天之居,还陪晨儿看星星?”丫头吸吸鼻子,不让眼泪落在透着淡淡沉香的衣襟上。沉香的味道纯透、灵动,渗染进云亦隐内敛清雅的气韵里,像三月细烟雨般轻柔绵密。  “你常说,云哥哥像你肚里的小虫子,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云哥哥也常说,晨儿像影子,云哥哥在哪,晨儿就在哪。”丫头不哭,有云哥哥在她不需要哭。  她怕打雷,吓得无法入睡时,云哥哥会运息结界,将雷声挡在房外,像此时此刻露不湿衣一般。她学做菜烫伤了手,云哥哥几个日夜,往返千里之外给她寻药,治好了烫伤,不留半点疤痕。  一起去西麓摘野果子,云哥哥走前面,不断提醒要小心荆棘,而云哥哥的衣袍被荆棘拉出了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口子。是云哥哥的出现,她黑白一片的世界才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等我长大了,云哥哥也永远都是晨儿的云哥哥。”  “嗯,将来晨儿嫁人了,云哥哥也是晨儿的云哥哥。”云亦隐落瞳星空,丫头会嫁人,他会执掌赤枫,将来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但他会像过去的四年里,护着她,看着她,给她买糖果,为她做清甜的梨汤。  “我才不要嫁人呢。”即便要嫁,也……  丫头眨吧眨吧眸子,她的云哥哥静静坐在她身边,柔和的月华落满欣身俊颜,嫡传弟子服在月华下,像是渗在水中的碧叶般,泛着清辉幽泽。丫头解掉云哥哥的束发玉扣,那似锦的乌发倾泻而下,抚背垂贴。当几许发丝不轻意勾勒过眼角眉锋,清美的手指缓缓拂过额前,顺发丝至耳侧,星宿朝他围聚,辉月欲要弃空,丫头的心跟着澎湃了。  “晨儿?”解他发束是为何?  “云哥哥,发饰送我吧。”  “赤枫嫡传弟子的发饰,晨儿拿去并无用处。”  “我就是想要,送我嘛,好不好?”丫头抱着云亦隐手臂又晃又摇,撒娇加卖乖。  “好吧。”云亦隐想到自己册为谷主承掌人后,不在用玉扣束发,就送她当小玩意把玩吧。  丫头握紧玉扣,像握着一颗星宿,道:“云哥哥说过,待我背下字谱就许我一个心愿,这话还算数吗?”  “嗯,”  “我要什么都可以?”  “嗯,”  那么,她想…… 第七章 南宫庄主你是来找事的吗?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册立大典日趋临近,云亦隐随袁巽已及云天,应酬在道贺观礼的宾客间,康泽与布夕忙碌着大典各项事宜,没有闲时陪布晨玩耍。  布晨前几日帮着收拾枫崇殿里的盆栽,数盆硕果飘香金橘树,经她手一打理,全成了光秃秃,次日并蒂居厨房里多了出几罐子金橘蜜饯。后来她又去火房帮弟子们做菜,怎奈炒菜的锅铲比她个子还高,压根拿不动。若大的锅具,用她的话来形容:能装下一头牛。  布晨见帮忙做菜不成,就帮着试试菜吧,于是:  “莲藕汤炖成了泥,倒掉!”  “三鲜丝太油,咸鲜口的菜太油不好吃,倒掉!”  “蟹粉丸子里的肉泥,剁得不够细,倒掉!”  “呀!这是糖醋排骨吗?怎么像炸糊了的面疙瘩呀。倒掉!!”  几十号司膳的弟子更加忙了,护汤的护汤,抢菜的抢菜,一但慢过了某人的爪子,就只能干瞅着空碗空盘着急。  待第二日某人又去火房‘帮忙,’众弟子见其一来,齐刷刷关门合窗,如临大敌,被油烟呛得直咳也打死不开。  当‘丰功伟业’被传开,她就这么闲了下来。所幸云亦隐没遗忘她,每晚都抽出时间陪她一块吃晚饭,丫头心里甜甜的,像蕴着蜜。  谷中宾客渐多,布晨淡黄衫裙有些打眼,布夕便寻了套普通弟子服给她换上。  “不要乱跑,不要淘气,不要去烦云师哥。”布夕天天叮嘱,听得她耳朵长了茧子。这会她窝在屋檐下,拿着几缕红丝线编绳子,小手有点笨拙,丝线不听话的一次又一次打结,越来越乱,越乱越解不开,急上心头真想扔地上连跺带踹。丫头鼓鼓腮帮子,罢了,不跟这破丝线计较,转转发酸的脖子,继续缠缠又绕绕。  “你这样太费劲了,先把丝线的一端固定住,像编辫子一样,就简单很多了嘛~~”  布晨注意力全在手上,不知道有人进了并蒂居,忽闻听背后响起言语,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  “哎哟~”  “好痛!”  布晨动作过大,脑瓜子直直撞上身后人下巴,那人也没料到布晨会这么反应,来不急避开,捂着被撞疼的下巴,道:“我好心教你,你怎么还撞我呢?”  布晨无端被吓,气不打一处来,冲那人吼回去:“谁叫你站我背后!”  “你脸都贴到墙上去了,我还能站你面前吗?”  “那你可以离我远点说话啊!!”瞄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惑道:“你是谁?跑并蒂居来做什么?”  那人反问:“你又是谁?赤枫所有人都在忙,你竟躲在这偷懒?”  “喂,是我先问你的!”  “你能先问我,就不能先回答我吗?”  布晨黑脸,这人怎么这么烦。  “好吧好吧,看你是小孩,依你一回。在下栖月山庄庄主,南宫戈。”说话间,南宫戈抱拳,向布晨彬彬有礼的揖了揖,续又轻声慢语道:“在下之前冒失了,姑娘莫怪,还望姑娘不以计较,海涵包容,恩赠芳名。”  说罢,又揖了揖,继续:“姑娘若为之前的事怪罪在下,请姑娘给在下一个补偿的机会。在下真诚之心,可引日月为鉴,天地为凭。”  “不…不用…。”布晨受不了的直摆手,南宫戈的故作斯文,恶心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姑娘不必跟在下客气,若姑娘不嫌弃,让在下替姑娘结好手中线绳,如何?”南宫戈不等她回应,直接拿过丝线。  “啥?”  待慢一拍的布晨反应过来,想拿回丝线时,南宫戈已从衣襟里抽出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跟红丝线和在一起,看着她道:“信不信,你一下午都结不好绳子,而我,我只需你从一数到十。”  “我不信!”这家伙吹牛的吧,她打算从一开数,然后跳过中间,直达未尾的十。  “那好,眼睛别眨,看清楚了!一,二……”  南宫戈自个开数,不给她耍诈的机会,以透明丝线为主线编织。刚开始,布晨还能看清楚南宫戈手指上的动作,随数到十越来越近,南宫戈加快动作,只见红丝线在他手指间穿来飞去,叠压交错。  “八,九,十!”  音落,结成的红绳在南宫戈指尖绕了一个圈后落进掌心。  “你,你…”。  “相信了吧!”  布晨凸着眼珠子,彻彻底底打量起南宫戈来。这南宫戈,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儒雅又含蓄,一身衣饰也非常的得体。齐膝长发松散的编成辫搭在胸前,余了几许流海半垂两颊。  南宫戈见布晨在看他,不紧不慢的原地转了个圈。  “看清楚了吗?”  布晨被逮个正着,小脸唰得红了,慌忙别开:“绳子还我!”  南宫戈做了个抛的动作:“拿去。”  布晨没多想的摊开小手去接,一双小手等啊等,摊得发酸了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于是乎怒了,扯开嗓子:“南宫戈,给我绳子,然后马上离开并蒂居!”  “呀,开个玩笑嘛,看你气成这样啥样了?”南宫戈正儿巴经的抛绳子还她,挥个手:“小气的丫头,拿好你的绳子,我走了”。  “哼!”谁稀罕你在这!  冲那离开的背影白个眼,窝回廊檐下。摸出云哥哥的束发玉扣,红绳穿过,打个结,丫头拧着绳头任玉扣在眼前轻晃,光影闪烁,想着她云哥哥的笑容,然后小手托腮,醉在其中。  “原来你结线绳,就为挂玉扣啊?要戴在脖子上吗?我帮你。”去而复返的南宫戈,手一扬玉扣已在手中。  “你!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把它还我!”布晨急恼的起身去抢,南宫戈潇洒抬高手,她费尽力气连连几个蹦跶,玉扣边都没沾到。  布晨气的不行,挽高衣袖,豁出去了似的,一把拽住南宫戈搭在胸口的发辫,转身咬牙一使力……  “啊——”催人泪下的惨叫划云又破空:“你个死丫头!怎么扯我头发呀!好痛好痛,快松手!”  “谁叫你抢我的东西!!”  “啊呀,你快松手,我还你还不成吗。”南宫戈被拽的眼睛鼻子都痛歪了,大手移到布晨脑瓜子顶,尾指勾着红绳未端,一松掌,玉扣坠到布晨眼前,透亮依旧,莹莹晃动着。  布晨确定玉扣在眼着,才甩开发辫,伸手去拿,不想南宫戈突得把她转过身,扣着她后脑勺把脑瓜子抵在胸膛口。  “别动,我帮你戴上。”温柔的嗓音,温柔的太过突兀,软软乎乎的直接把丫头给粘懵了,小脸红到耳根子。除了她的云哥哥,从没跟别的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对方还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玉扣的玉质非同寻常,你哪来的啊?”戴好玉扣,南宫戈往后退了一步,提防某人发彪。  “要…要你管!”布晨把玉扣藏进衣领里,戒备南宫戈在来一招‘亲密接触’,也往后退了开。在她眼里,南宫戈的玩味之意远胜过帮忙。  “你不愿说,那我来猜猜看。”南宫戈凝向布晨的眼睛,大手慢哒哒理着发辫,发辫本就松散,经某人一阵拉拽,糟乱的不成样子。  “不许猜!你这人到底来并蒂居做什么?”映进眼睛里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一切,布晨心里没了底,出言想把话题转开,谁也不愿意藏心里的小秘密被挖出来,在太阳下晒个明晃晃。  南宫戈没能如她所愿,悠悠道:“这玉扣是男子用的配饰,女儿家的要小巧些,你这么在意玉扣,一定是跟哪个小师哥的定情信物吧?”  “关你什么事,快走,这里不欢迎你!”布晨直接撵人。  南宫戈了然一笑,继续道:“赤枫里能以玉扣为饰的只有二人,一是康泽,不过康泽前些日子已经成婚,能跟你花前月下,私定终身的就只有云亦隐了!”  “胡说!!其他弟子就不能有玉扣吗?大街上随便一个首饰铺都能买到”布晨抵死不认,在一次涨红了耳根子。  “你才胡说,跟枫泰殿前的白玉原石一样玉质的玉扣,大街绝对买不到,这是赤枫嫡传弟子才会有的。”南宫戈一锤定音:“承认了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你!!”布晨哑言,憋了半天吐出句:“我跟云哥哥不是你说得那样!”  “哪样?”  “就是,就是花前…月下,私,私……”  “哦——”南宫戈拉长尾音:“私定终身吗?我知道云亦隐不会做这种事,我随口说说的。”  “你知道?”听口气好像挺了解云哥哥,莫非:“你认识云哥哥?”  “只听过他大名,谈不上认识。”  “那康泽呢?”  “不认识。”  “那我呢?”  “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我,跑来并蒂居管我的事干什么!!”布晨终于逮着个机会,一解愤恨的吼道。  南宫戈笑嘻嘻:“我乐于助人啊!更爱管闲事,不可以吗?”  “不可以,不可以!你快走!”布晨又拉又扯的把南宫戈往院门拽。  “走就走咯,找云亦隐聊聊去。”  布晨停步,威胁:“你云哥哥面前乱说话,我迟早拿剪子绞光你头发!”  “呀!这么凶悍!”南宫戈扣住她手腕往面前一带,布晨身子一歪,被南宫戈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挣开,南宫戈就贴在她耳侧温声低语,几近暧昧的道:“想要我守住嘴,其实很简单,用不着绞我的头发。”  布晨突觉有种如置砧板,任人宰割的感觉。南宫戈说话间带出的热息,在耳畔漾开,涟漪似的一层未退又复一层,明明是暖的,她却直想打哆嗦。  会被要挟吗?还是以此为难她?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  “你!你!”这家伙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  “嘘,听我说,你若不认识我,我跟别人说你的儿女情长事,谁会信呢?”南宫戈松开怀抱,意有所指道:“你明白了吗?”  布晨得了解放,提着裙跑回屋里,砰得声甩上门:“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你。”  南宫戈满意的笑了,他要得就是这句话,虽这话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  “改明儿我空了在来找你聊天!”  屋里的人以为就此跟门外人在无瓜葛,轻快的吁出一口气,听此话一出,吁出的气活生生给抽了回来。  当多年后,布晨把这事说给刺客大人听,南宫戈险些咬舌自尽。 第八章 墨绿褪赤红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再次见到南宫戈,是册立大典当天。南宫戈正坐宾客席,冲假冒赤枫弟子观礼的她,挑挑个眉,特意打个招呼。  布晨回以一记白眼。这个讨厌的南宫戈,想到就窝火。说什么第二日还来找她,她提心又掉胆的门都不敢出,可人家根本没来,整整一下午,并蒂居里连只苍蝇都没有,摆明又耍了她一次。  南宫戈收到白眼,不以为意的耸下肩,冲她勾勾指,转身离了席,意思明确:跟我来!  布晨一阵纠结,扬言要剪掉人家的发辫,哪想自己的小辫子反被人家拽着,及不情愿的跟了上去,一步一体会什么叫身不由已。  延枫崇殿檐廊步过天之居,南宫戈随栈道一直往前走,迎面走过的赤枫弟子,或是各大门派的宾客,纷纷向他拱手以礼,南宫戈也一一笑着还礼,然后一直走,拐个弯后,殿前宽大的广场看不见了。  “喂!南宫戈,你打算去哪啊?”布晨不想走了,谷里的人都聚往枫崇殿观礼,南宫戈却领着她往反方向越走越远。  “怎么?怕错过观礼吗?”南宫戈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还是怕我对你……”  “喂!你有事就说,别废话!”  南宫戈笑着,向她恭敬一揖:“姑娘莫急,在下确有一事相问,此事莹绕在下肺腑长达数日,在下日日寝食难安,如骨在喉,不吐不快,还望姑娘诚言,了在下一惑,在下感激涕零,此后定视姑娘为碧天艳阳,一生拜谢姑妨赐沐之恩。”  “说!”  这家伙又开始故作斯文,一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姑娘,听得她烦。  “在下,想问姑娘,”南宫戈理着辫梢儿,弯下腰来,双眼眯成线,笑盈盈的看着她,一改之前的语调,温声道:  “你想我了吗?”  终于,忍很久很久的怒气爆发了,布晨用尽所有力气吼出一个字:  “滚――”  “哈哈!你若不想我,我一勾手指,你就跟我来呢?”南宫戈投某人一记‘你说是吧’的眼神,当做是那记白眼的回礼。  布晨伸手就去拽人家发辫,可人家早有防范,快她一手把发辫甩至身后,小手只拽住了人家扬起的衣袖角。  “南宫戈!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一次又一次的!!”  南宫戈抽回衣袖,顺带理理衣袍:“是啊!我无聊,想找点乐子。”  “你找别人去,少来烦我!”  “整个赤枫就你最闲,我不找你又找谁去呢?”  “那我还得谢你抬爱了啊?”  “呵呵,不客气,若要谢我,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哼!”重重一哼,布晨化目为刃把南宫戈剐了个四分五裂,依样画葫芦道:“小女子贱名,唯污尊耳,若累及公子终日不安,小女子此生难述其疚,小女子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继任大典快开始了,她没工夫跟南宫戈瞎扯。  “你要走啦?别!陪我聊聊天嘛!”南宫戈追上两步,忽脚尖一转,侧身隐入枫林。  云亦隐来了,步履急促,眉宇间的紧张之色,一览无余,待见到崩着气鼓鼓小脸往回走的人,才缓和下来。  “晨儿,怎么一个人到这来?夕师妹找不着你,都急了。”  布晨在饱受欺负后,乍见到云亦隐,鼻子不争气的一酸,挂进氲着淡淡沉香味的温暖胸膛。  “云哥哥,我想回家。”赤枫里有人欺负她……  “周伯父明日就来接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广场人多,我来这透透气,透着透着就想家了。”她不敢说,她被人抓到了小辫子。  “赤枫没在家里自在,晨儿闷坏了吧?”云亦隐把小手握进掌心,领着丫头往回走。  “不是的。”  “那是晨儿嘴馋了,想吃御厨们做得酿鸭舌?”  一说到吃,布晨揉揉小肚子:“云哥哥,我饿了。”  “不好,我没带糖果,怎么办?”  “嗯――我就把云哥哥当糖果吃掉!”  “呵呵!”  一大一小两身影,缓步随行,漫山红枫映景,衬得双影似婵娟。  如果可以,丫头希望脚下的栈道永无没有尽头,让她的小手能一直留在温热掌心里。像眷巢的鸟儿,但凭天高任鸟飞,她只愿栖息在这一抹温暖间。  隐在枫影里的南宫戈,并指一叶红枫在鼻前,轻嗅,唇微扬。  枫崇殿前的广场,洁净如水洗,赤枫千余弟子全部集结,按衣衫的颜色从深到浅列队站着,云天负手站在最前面。少林、昆仑等各大门派的执掌人正坐檐廊下。  南宫戈回到席上,袖口半掩着那叶红枫,在指间来回翻转。一侧某门派执掌人,兴致颇高的跟他说着什么,他理都不理,某门派执掌人也不生气,一直笑脸贴。  布晨留在枫崇殿里,云哥哥说广场人多,于是某人藏到柱子后,探出脑瓜子,等着看她的云哥哥。  恢宏钟响,拉开大典序幕,足足响了三十六声,把赤枫三十六条谷律全然尽释。  一, 尊师重道。  二, 侠义为怀。  三, 言行律已。  ……  三十六,不辜天下,不负赤枫。  钟响声复一声,岁月朝复一朝,斗转星移,枫色不改。三十六声钟响,苍穹惊尽。  云亦隐轻风伴步,延台阶而上,康泽、布夕左右相随,墨绿的嫡传弟子服在今天,只是他身后的陪衬,用浓墨的绿,陪衬他赤到让人屏息的深红华服。  枫,春绿秋红,敢与硕果争辉。  枫,倔枝韧叶,用炙热的颜色威慑寒冬。  枫,在今日臣服于他。  他就这样,仿是盘古劈开浑沌天幕时,从东海之垠边,云蒸霞蔚里,一点一点攀升出地平线的红阳,赋予苍生大地一片崭新明亮。  俊朗容颜,神清骨秀,静漾着从容,风缎带般的一路跟着他流淌,佩剑流苏在风里似被赋予了生命,随他脚步或散开如絮,或翻飞如花。  赤红华服飘逸又瑰丽,锦袍绣带上,一叶叶银丝绣成的枫,流水般荡动着,青石台阶与广场地面,在他的脚下,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又以更旖旎的辉煌色彩在前方迎接他。不管离他近,还是离他远,都会被他吸引,被他带领,视他为一种信仰般虔诚追随。  云亦隐穿过广场,停步在殿前宽台,跟康泽、布夕一起向自己的父亲抱拳一揖。  云天点了下头,在这时刻,他只是他的师叔。  “恭迎恩师。”  “恭迎师尊。”  山呼声中,以云亦隐为先,赤枫弟子跪了一地。  遥立高高露天石上的袁巽已,松身鹤发,手拂枫鸣剑,纵身而下。抚须,抬手,示意弟子们起身,云天上前一步,颔首以礼,将祭香呈到袁巽已面前。  袁巽已接过,微聚自,祭香噼啪一声就着了,烟色缭绕白发,混淆得分不清那白是烟还是发,白的胜雪似霜,白的仙风道骨。  “赤枫列位师祖在上,弟子袁巽已,执掌赤枫二十有六,功过不敢自言,唯师训铭心不忘,现欲册立谷主承掌人,拜请列位师祖见证。”  言毕,袁巽已执香,面天三揖,赤枫所有弟子,包括云天在内,全部跟着屈膝祭拜。  待祭毕,袁巽已把祭香抛进虚空,枫鸣剑‘锵’一声随之出鞘,红光乍亮,把碧蓝的天映得发紫色。枫鸣剑划过祭香,祭香瞬间成末,随回鞘的枫鸣剑一道封进剑鞘中,祭奠为赤枫而绽放,为赤枫而枯竭的十五尊幽魂。  “亦隐!”  “是!”云亦隐托袍一步,双膝在地,尊声道:“弟子云亦隐,敬叩恩师膝前,请恩师授教。”  这一刻,万叶红枫停止摇曳。  柱子后探头的某人,浑然啥都忘了,只知道此时此刻的云哥哥,比任何时都耀眼夺目,滢白的束发玉冠,华丽而又庄重的把黑发高束,华服托肩逸地,赤红如枫,仿佛整个赤枫里的千千万万叶儿,从亘古就开始酝酿的颜色,在此刻全部倾泻到了他身上。  她见过穿一席玄白的他,那是一种优雅。  她见过穿一身墨绿的他,那是一种谦和。  而,赤红铺洒欣身的他,她没有见过,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欣赏,那浓烈的色泽已像划空飞下的陨星般,带着灼热与美丽,穿透进她的眼睛,直直打在心尖坎埂上,擦出兹兹火花,把她的身子到思绪,从思绪到灵魂,全部焚了个滚烫。  袁巽已严声肃目,凝注跪叩膝前的爱徒:“赤枫弟子云亦隐,为我袁巽已门下嫡传,尔佳品慧质,尊师重道,今列位师祖在上,誉尔赤枫谷主位承继,不求尔奉大功于赤枫,不望尔助赤枫名扬千载,只望尔修心定信,怀志太平,以赤枫为傲为责!”言毕,手拂过枫鸣剑,指尖上结出一滴殷红的血。  云亦隐向恩师深深一叩,直背仰天,扣指而誓,笃定而又勃发,受万众瞩目:“苍天在上,赤枫列位师祖为证,弟子云亦隐以誓铭心,不忘师训,愿以孑然之身,清净之念,传承赤枫剑胆琴心。”  誓声中,袁巽已指尖上殷红的血滴,异样晃动了一下,险些滑落。一滴血轻若无物,而落在眉心后,重若千斤,赤枫万年不改的红,千年不变的赤,百年传承的侠义之心,统统凝结在甲背大的谷主印记上,与其说执掌赤枫,还不如说从此属于赤枫。  孑然之身,清净之念,短短八字誓词,将用一生孤寂,一生操劳,一生运筹,一生为责去履行。落血为印,终身不取不嫁,不念嗔痴,不受杂欲,一心传承赤枫,倚枫鸣相伴。  命不陨,印不休。  二十六年过去了,有些人已经不在,有些事任清晰,如若就发生在昨天。  袁巽已垂目,稳了下心绪,待双目重明,已炯神如常,殷红血滴从指尖弹出,穿过缎带似流动的风,落进神清骨秀的容颜眉心,化为枫形。  柱子后的某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九章 华服的背后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礼毕,各大门派的执掌人围上去拱手道贺。  少林主持永济大师,慈爱笑容里,满是嘉许与认可,礼道:“阿弥陀佛,袁谷主有此佳徒,不枉此身啊!”  “大师过誉了。”袁巽已颔首:“小徒颇赋天资,但资历尚浅,日后还需大师不惜指教。”  “袁主谷客气,现在的赤枫乃武林北斗,他日江湖逢难,还望袁谷主鼎力助之。”  “就是就是,”点苍掌门柳泉川点头应道:“我等无不以赤枫马首是瞻。”  几个门派执掌人纷纷附议:“只要我们各大门派同心而为,魔教等他日必定除之,把四无常这几个心狠手辣的刺客,从江湖里揪出来,亦不在话下。”  “对!各门派与四无常不共戴天,迟早要他们把血债一笔笔还回来!”  南宫戈斜倚在宽椅里,远远看了几眼,没什么兴致加入拱月的星群,起身到殿里寻布晨。  布晨一见南宫戈就往柱子后躲,心里边敲木鱼边天灵灵地灵灵的默念。  “躲什么,你的云哥哥就在殿门外,我还敢欺负你吗?”  木鱼碎了一地。  布晨硬着头皮应付,道:“敢问南宫庄主有何赐教?”  “在下不敢。”  “那小女子就此别过,请勿挂念,最好永不在见!”  南宫戈抑扬顿挫:“不可,不可,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生不如死,姑娘是想要在下的性命吗?”  “庄主言重了,只怕是庄主会要了小女子的性命,小女子还不想这么早夭,请庄主高台贵手,小女子会信守承诺,绝不将与庄主相识之事容第三人知晓,请庄主看在小女子如此真诚的份上,与小女子就此别过。”布晨说完,弯小身子揖了揖,扭头就走。  南宫戈也不追,靠在柱子后面,感叹:“情哥哥都成半个和尚了,有些人还有心情跟在下聊这么久,唉――”  布晨步子一停,折回南宫戈面前。  “喂,你说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在感叹情为何物。”  “南宫戈你把话说明白!”  南宫戈换了换站姿,像没听到似的,目光停在殿顶,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  “南宫戈!!”  一切依旧……  “哼!不说拉倒!”布晨正准备走,南宫戈拧着她胳膊把她拽住。  “叫我声戈哥哥,我就把我知道的,跟你不知道的,又想知道,和能知道的悉数让你知道!”  布晨满脸黑线,这么多个知道,绕得她都不知道该知道些什么,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哪是什么‘哥哥’,跟鬼似的,缠着她不放。  “你爱说就说,别的门都没有!”  “门?”南宫戈左右看了一下:“枫崇殿正门九扇,侧门六扇,加之共十五扇,你怎么说没有门呢?”  “南宫戈!”布晨想咆哮,非常非常想:“你不要东拉西扯,门什么门,还有窗呢?!”  “哦?还有窗?”南宫戈再次左右看了一下:“你说错了,没有窗,枫崇殿坐北朝南,殿门大开,如此透气通光,不必装窗户。”  布晨的手啊,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默默祈祷:苍天啊,请赐一道闪电,把南宫戈劈了吧,要不就把她劈了,她宁可挨雷劈,也在不愿见这个挨千刀的家伙啊!  “小丫头,在心里诅咒我啊?”南宫戈笑着看她。  “哼!”你活该!谁叫你讨厌,还好似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呵呵,接着骂。”笑容继续,南宫山庄,以手眼通天扬名江湖,他身为庄主,世间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包括人心,包括记忆。  布晨在心里接着骂:小人,枉自长了一副好看的皮襄,背地里简直坏透了。  “我也觉得我生得不错,挺讨人喜欢的。”南宫戈笑容里,荡漾出显而易见的深深自恋。  你才应该去出家当和尚,洗洗罪孽,我的云哥哥比你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才不是半个和尚。  “我当不了和尚的,没这福气,你云哥哥就不同了。”小丫头,是在挖坑套话吗?  云哥哥将来会执掌赤枫,比你厉害,比你了不起!!  “是,毋庸置疑。”丫头,他选了赤枫,他的心里也只有赤枫,“罢了,我告诉你吧。”  “说!!”  “赤枫谷主,从轩辕古到现在的袁巽已,没有一位取妻或嫁郎,你的云哥哥也会如此。只有心无旁骛,才能更好的决策江湖,赤枫仅经历十六任谷主,就脱颖而出,匹敌千年古刹的少林,不是没有原因的。”  “南宫戈,你又想戏弄我吗?”她的心突得跟搁了块冰似的,冷得她一阵一阵的发慌,想捂都捂不暖。  “你不信也得信,这是事实。”丫头,你知道吗?没有人质疑过我的话,你是第一个不相信的,哪怕你是不愿相信。  丫头的眸子很通透,没有半分杂质,虽不是赤枫弟子,但淡绿色的弟子服穿她上身,比任何一个弟子都灵气逼人。脑子里没有怨念,没有贪欲,没有邪气,喜欢云亦隐喜欢得那么自然,就像小孩子喜欢糖果一样,纯粹的喜欢,只是有点笨,也许是还小的原故,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心。  南宫戈收起笑容,有点后悔跟她说这些,可即便他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与其让别人在她心里拉开道一大口子,还不如他亲自动手,让她牢牢记住他,于是,续道:  “二十六年前,接掌赤枫的人本是云天,可云天意外之外的动了情,其师知道后,只说了两句,要么自绝寒潭,要么自断情缘。云天选择了前者,袁巽已不忍师弟就此而终,加之心爱的女子突逝华年,袁巽已心如死灰,自请接掌了赤枫,这才会有云亦隐来到这个世间。袁巽已接掌赤枫半年后,以为已香消玉陨的人,死而复生,还多了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那女子见袁巽已已是赤枫谷主,之后就带着孩儿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  袁巽已有大弟子康泽,三弟子云亦隐,四弟子布夕,这中间空出来的二弟子之位,正是为他孩儿保留的。云天身为赤枫律尊,同样有资格收嫡传弟子,但他一徒未收,只因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去承掌。你的云哥哥他要替他父亲还债,若为谷主,若难舍情缘,罪同欺师灭祖,必死无疑。”  南宫戈的话,就像道晴天霹雳,把能劈的,全劈了个四分五裂。  “南宫戈,你怎么知道这些?”她艰难挤出这句话,还在心存侥幸。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倒是你,相信了吗?”  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得知的又太突然,叫她怎么相信。  “我要去问云哥哥,一定是你在戏弄我!”  “那你尽管去,随你怎么问,都改变不了你的云哥哥会执掌赤枫,一生不取!他只是你的云哥哥,可以永远是,但永远不会是情哥哥。”  “你别在说了!”布晨捂住耳朵,波浪鼓似的死命摇头,她不听,她不信,她也不去问,她只要她的云哥哥。  “他不会在陪你在你身边,过去的四年,他是在为某些事偿还,为某些人偿还。而今后,赤枫成为了他的责任,他与你在无瓜葛。”说到此,南宫戈略顿,神色有些复杂,稍纵即逝,看着她的眼睛:“布晨,忘了吧,回周啸沧身边,重新开始。”  她楞了一下,这个鬼似的家伙,究竟知道多少?  南宫戈没有给她答案,在眼泪滑落出清透的眸子前,她见南宫戈抬了下手,然后眼前一黑…… 第十章 眼泪给洗掉印记吗?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碎雨,勉强在天明时停了,阳光倔强的从窗口挤进来,仿佛知道有人心里压了块冰,想在她醒来前替她溶掉。  “晨儿,该起床了!”姐姐在说话,小脸还被捏了一下:“周伯伯一会要来了,快起来收拾收拾。”  布晨迷迷糊糊翻个身,把头捂进被窝,习惯性赖床。  “小懒猪,桌上有你最喜欢吃的葵仁甜酥饼,你姐夫都在吃了哦。”布夕玩笑着,催妹妹起床。昨晚她回来时就见妹妹已睡下,晚饭都没吃,到这会了肚子不饿吗?  “唔……讨厌姐夫。”抢走了姐姐,还分她的糕点。  “快点起来,酥饼是南宫庄主差人送来的,只有一盒,起来晚了就吃不着了。”  南宫戈!  布晨呼啦扯开被子,翻身下床。  “看你心急的样子,骗你的啦,你姐夫早领着弟子们晨训去了。”布夕帮妹妹穿好衣衫,看小猪急得手都在哆嗦。  “姐姐,南宫…庄主呢?”她完全清醒了,忆起昨天的事,那块冰在心里越积越大,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南宫庄主一大早离谷了。”  啥!!  走了?  跟她说了一大堆她不愿相信的话,然后一拍屁,股走了?南宫戈,你简直可恶!  布夕见妹妹盯着桌上的酥饼,眼睛都不眨一下,是饿急了吗?先拿上一块给她,道:“还没梳洗呢,允你吃这一小块。”  布晨咬了一口酥饼,索然无味,那块冰把舌头冻僵了。  “姐姐,我出去一下。”  “去哪啊?”布夕疑惑:这是怎么了,酥饼不吃,蓬头污面的就往外跑。  “我去天之居找云哥哥。”  布夕赶忙追到院中把妹妹拉住:“云师哥不住天之居了,你找不着他的。”  找不着?他是她的云哥哥,怎么可以找不着!  “云哥哥去哪了吗?”她抱上一线希望,希望是南宫戈又一次戏弄她。  “这到没有,云师哥随师傅住在枫魂殿,枫魂殿连云师叔都不能擅进,我和你姐夫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云师哥得留在谷里补修为,驾驭枫鸣,才能正式接掌赤枫,云师哥有得忙了。”  布晨的手,不由捂住胸口,那块冰跟姐姐约好了似的,随着姐姐说话,开始极速倍增,然后没有预警的,突如其来的,轰一声炸裂,无数块尖锐的冰锋在同一时间割破心脏每一个角落,这就是万箭穿心的感觉吗?她体会到了。  “别发呆,跟走了神似的站着,乖乖去梳洗,酥饼全都给你留着带路上吃。”  “我要去找云哥哥。”这是她脑子里的所有。  “云师哥会来送你的,以后想云师哥,让周伯伯安排虎叔,常带你来谷里小住。”  “我要去找云哥哥!”  “晨儿,不是说过了吗?你找不到云师哥的。”  “我要去找云哥哥!!”  布夕诧异,以往妹妹吵闹要找云哥哥,边哄边食诱,由着她耍耍小孩子脾气就好,一会就会好,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决绝。  “别闹了好不好,乖乖听姐姐的话,还好云师哥要接掌赤枫,不能取妻,要不被你这么缠着,都没有女子敢嫁他。你今年也十六……”话没说完,妹妹就像丢了魂似的撒腿就跑,她这做姐姐的,哄也哄了,道理也讲了,油盐不进的情况下,只有采取武力手断。  “姐姐不要拽着我!放手啊!”姐姐一步就追上她,还扣住她手腕。  “别在闹!”布夕急了,语气加重。  “我就要去找云哥哥!”  “你上不了枫魂殿,怎么找云师哥,别闹了好不好!”  “我在下面叫他,云哥哥听得到的。”  “不可以!赤枫还有宾客在,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我不管,我不管!”  “晨儿!听话!”  “我不!姐姐放我开!”  院门,被轻叩三下后,开了。  “还没进来,就听见有人在任性,屋顶都快被掀掉了。”华服,玉冠,声如泉响山涧。  “云师哥,晨儿闹着要去找你,说了半天都不肯听。”布夕像见着了救星,这个妹妹太让人头痛,云师哥这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  “这可麻烦了,”云亦隐笑着步到布晨跟前,挠挠她额顶:“要上枫魂殿,少说也得花三、四年的时间修习轻功,晨儿愿意把这时间拿来玩还是日日苦修呢?”  她没有应,云哥哥眉心多出的殷红印记,扎得她眼睛好疼,眼泪哒哒往下掉。  “怎么哭了?”丫头是整日闹腾,片刻不得安生,是很少哭的。  布夕连忙松手:“姐姐下手重了吗?姐姐不是故意的。”  云亦隐翻看了下她手腕,有些红,但不至于会疼到掉眼泪,看着布夕道:“不要紧,没有伤着。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周伯父已经到了,跟着就过来。”  布夕回道:“还没,从起床一直闹到现在。”  “等晨儿回去了,我又在枫魂殿,这并蒂居会安静的,让你跟泽师哥共话巴山夜雨。”云亦隐半开玩笑,对哭泣人儿道:“晨儿下会来的时候,并蒂居里说不定就多出了小娃娃,你吃醋说泽师哥抢走你的姐姐,以后多出一大群侄子,晨儿怕是要泡在醋缸里出不来了!”  揪一下哭红的鼻尖,想着逗她一笑,孰不知眸子里的眼泪,像拉开了匝似的,成串的布满脸颊,抬手替她擦掉一波,另一波已湿了他袖口。  “晨儿?”这样的她,不像她。  她唇角阖动了几下,没有出声,眸子凝着他,一味落泪。 第十一章 枫红的沉重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还哭啊,”布夕围了上来:“闹了半天要找云师哥,这会云师哥来了,又不说话,光哭做什么呀?”  “是不是舍不得云哥哥?”云亦隐凑近哭泣的脸,他也舍不得她,在落了这么多眼泪后,四年相伴的点点滴滴都映在泪水里,逐一翻新,牵动了回忆,打湿了心底最绵柔处,像泪染湿的衣袖,粘在他手背上,不是轻一挥就能分开,云亦隐再复启声,有此沙哑,泉水里渗进了砾砂:  “周伯父培养的死士,现在能够护你周全了,这次安排的嬷嬷,都是一等一的习武之人。现在的赤枫需要云哥哥,就像晨儿当初需要保护一样,云哥哥要留下来保护好它。以后,少淘气,周伯父吩咐了夫子们,你在不用功,可自行管教。  也别在吃那么多甜食,很容坏牙的,晨儿会啃不动烤鸡腿的。还有字谱不想看的时候,别在乱丢,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好爱惜。记好天凉勤加衣,天热多喝水,别总让嬷嬷们为让你喝口水,追着你满院的跑。吃饭的时候也别在老说个不停,老大一会都吃不完饭,菜凉了吃下去会伤胃的。若遇惊雷夜,让嬷嬷陪你,多点几盏灯,屋子里亮了,闪电不在那么可怕,雷声就会小上许多。”  还想在多嘱咐她几句,人已经扎进他怀里,抱着他放声大哭,一遍又一遍复述着:“我不要和云哥哥分开!我不要!!”  “晨儿,不哭了,云哥哥一有空就去看你。”他听惯了她嘻闹的声音,以后没她在身边,世界会安静的叫人陌生。  “云哥哥的眉心多了个印记,就不要晨儿了,这个讨厌的印记!”说着,一双小手扳着俊颜双鬓,母指来回擦拭殷红的枫形印记,而,越是擦试,印记越红得可怕。  “晨儿,擦不掉的,这是赤枫血印。”  “不,一定能擦掉!”有了这枚印记,她的云哥哥就归赤枫所有,不在是她一个人的。  抬手轻轻抱她入怀,想让她停下没有任何作用的举动,这样的她叫他心痛。可,眉心印记宛如化成锐利的刺,从眉心一直穿透至脑勺,痛到叫人窒息,试着运息驱散,内息又不受驱使,疼痛还瞬间加剧,他几近站不稳。  殷红的谷主印记,用一种叫残酷的方式提醒他,他的手是用来执枫鸣剑的,他的手是用来为赤枫掌舵的,他的手只能短暂一紧后无力的垂下。  她坚持,印记起来越鲜红,她越来越慌乱,泪如雨下,残存的希望在一点点支离破碎。  真的擦不掉吗?她不信,那用水洗呢?  如果松手去找水盆取水,会不会一转身,他已走掉。  水,哪里有水?  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小手湿了,有水了!  于是,重复擦拭、抹泪,擦拭、抹泪……  “晨儿,”泉响已经暗哑。  布夕试着把妹妹拉开,妹妹像个被人抢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为失了玩具而伤心,为被抢而委屈,哭着,闹着,执意要抢回来。她不忍心去斥责,如此心爱,只因无法取代,如此唯一,所以不容有失。  “为什么擦不掉……”布晨揪着赤红的华服衣襟摇晃,使劲摇晃。耗尽所有力气去抗拒接受,这个不能更改的事实,而统统都是枉然,就像越来越无力的哭声,只能在吊着他脖子,伏在氲着淡淡沉香味的胸膛里,化为无声抽噎。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想留在海里,可她不是鱼。  除却巫山不是云,巫山还在,云已化雨。  云亦隐默默站着,一动不动,留在额间的眼泪渐渐风干成结,跟鲜红的印记一起,深入肌髓。  “晨晨,可以走了吗?”周啸沧的声音。  年近五十的周啸沧,头饰貔貅伏云金冠,华贵霸气,精明的双目炯炯有神,谈笑间更是意气风发。拇指上剔透润温的翡翠扳指,用料极佳,做工考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一席简便的藏青色绣回形纹银边长衫,裁剪得体,针角细致,陪加章显出他纵横商道,如若君王的气势。他一跺脚,可致千百商铺在一夜之间关门结业,他一扬手,又可解上万逃荒的灾民衣食无忧,他让人敬偎,又倍受景仰。  边走边与云天谈论着生意经,贴身护卫虎尾跟随在后,粗犷的汉子落步无声,扎实身手不言已喻。  周啸沧进门,见宝贝侄女抱着云亦隐哭,另个宝贝侄女也两眼红红,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周伯伯”布夕以江湖之礼,向周啸沧一抱拳。  “乖。”寻常女儿家娇娇滴滴,扭扭捏捏的模样在他这一双侄女身上是看不到的,而恰恰是这样,他越发喜欢这俩姐妹,不做作,随性而又质朴。  不过眼下,小侄女的举动有点过了,一起来的云天已在皱眉,示意虎尾一个眼神。虎尾上前,道:“二小姐,这样不妥,快松手。”  “走开,”她仿若惊恐的鸟儿,倍加攀紧栖息的枝丫。  云亦隐看了一眼父亲,瞳子还没聚焦就已感觉到父亲投来的斥责,大手没有选择的把她小手从脖子上解下。  “二小姐,我们该起程了。”虎尾顺势出手拉开布晨。  她不依不从,眼泪缤纷,涤尽别离:“我不走!云哥哥在哪我就在哪,云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晨儿,”云亦隐调了调嗓音,极力如往:“你不能和夕师妹呆在同一个方,不能给隐在暗处的仇家,留一个把你跟夕师妹一网打尽的机会。时辰不早,在不起程天黑前赶不到驿站了。”  “我不!”  “云哥哥一有空就来看你,”看着她:“一言为定!”  “我不!我就不!我不要你孤零零的留在赤枫!”哭喊中,一双小手牢牢抓着温热大手不放。  “晨儿听话。”孤零零?他会吗?  “云哥哥不走晨儿就不走,像云哥哥陪着我那般,永远陪着云哥哥!”即便他不能取,即便她心里小小的奢望过,但都无关紧要了,只求不和他分开。  “胡闹!”周啸沧重重一斥,吩咐布夕道:“夕夕,拿她的行李出来。”  “还…还没收拾。”  “那就不必收拾了,照顾好自己。新婚礼物在接引栈,回头泽儿忙完了,让他带上弟子去搬。东西有点多,叫泽儿多带几个人。”  “是,周伯伯多保重。”  “虎子,带她走!”周啸沧严声一令。  云天一直一语未发,凌厉看眼儿子,甩袖离去,门外几个大着胆探头弟子,吓得腿发软,扑通直跪地。  虎尾得令,对布晨歉声道:“二小姐,对不起了。”复加大了手上力道。  “我不走!我不走啊!”她和他的距离被拉开,一分一寸如若隔进了千山万水,仅靠她拽着不放的手相连。可是……  “起程吧,晨儿。”他像往常一般挠挠她额顶,像往常一般宠溺的微扬唇角,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把掌心里的小手牵紧,反而是把小手从掌心缓缓剥落。  “云哥哥!!”,眸子哭碎了,落下一地绝望。  “周伯父,会后有期。”云亦隐说完,随云天之后,步离并蒂居,不见回头。  “不――”哭喊声嘶力竭,尖锐的撕裂了漫山红枫,布晨挣脱开虎尾的束缚,拼命跑,拼命追,眼看一伸手就能拽住赤红的华服,她不管不顾,倾尽全力,用扑的朝华服伸出手。  可华服擦过她指尖,随着他脚尖点地,一挥而就的在悬崖峭壁间画出完美的孤,从她眼前一路翻飞到高高崖顶,遥立露天石上。  他似乎想回头看看她,停下脚步半侧过脸,转眼又折了回去,像落日般一点点消失在她视线。她没有拽到华服,狼狈的摔在地上,手心擦破了渗着血,她却感觉不到疼。  云哥哥,你用一尾流星闪过的时间,拉一道出天与地的距离,亲手横放进你与我曾经的形影不离间……  虎尾急步上来扶起她,跟随周啸沧一道穿过广场,她突然想起昨日的广场因为他而如若撒满水晶。现在呢?脚踩在青石上软绵绵的,不是棉花,是一望无垠的荒漠。  下台阶时,她又想起,落日在昨天从这三十六道台阶口徐徐而起,光芒四射,穿越亘古。现在呢?夜来临,万念俱灰。  脚太重,她迈不动步子,眸太浑,看不清漫山红枫。  “虎子,先去接引栈,让顺子他们备好马车。”  “是!”  然后。  “晨儿!”周啸沧惊慌的呼声。  灵魂仿佛摆脱了身体,亲眼目睹了自己像气绝了般,身形软了一下,摔下台阶,整整三十六层。  她的云哥哥,从天的一端疾掠而至,劈断了迎面的风,踏碎了脚畔的云,那身影宛如降世的神。而,他只是凡人,没有神的能力可以扭转乾坤。  血,静静的淌,染了一大片如若他眉心印记的颜。  枫,在这个秋,红的沉重。 第十二章 月有阴晴花有泪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时间从不吝啬它的脚步,我们在追求,用一路悲欢离合来装衬它,它慈悲着,回馈我们一个叫成长的礼物。  两年后的名剑大会,云亦隐没有任何悬念的拔得头筹。如果说他注定承继赤枫,那当他站在名剑大会设在华山之巅的比试场中央,手执枫鸣剑,睥睨群豪,问鼎天下的时候,他把注定改写为与生俱来。  青出蓝更胜于蓝,他做到了。大会后,云亦隐正式接掌赤枫,赤枫十七任谷主。  那她呢?还有我们的刺客大人呢?场景拉回赤枫谷,从又一个两年后说起。  布夕已是大腹翩翩,在等两个月,将迎来她和康泽的第一孩儿,也是唯一一个。  “大小姐,这是老爷给侄孙儿的礼物,”虎尾指着身后八大口木箱,道:“是一些上好的滋补药材,还有顺衣坊置办的,孩子三岁前所有衣衫用件。”  “这么多?”布夕撑着腰,将为人母的蹒跚取代当年的英姿飒爽。木箱每一口都有半人多高,堆得跟小山似的。  “老爷说不晓得是侄孙子还是侄孙女,所以各备了一套。接生的嬷嬷和奶娘,老爷下个月安排她们过来。”  “哦,”布夕眺望了一下谷口方向:“晨儿呢?书信上说她要一起来的呀,今儿是她二十岁生辰,我得好好陪陪她。”  “二小姐在接引栈,不愿入谷,属下不敢勉强。”虎尾无奈。  “我四年没见过她了,她还耍小孩子脾气啊,烦劳虎叔走一趟,用绑的,也要把她带进谷来。”布夕又望了望谷口的方向,几分惆怅,妹妹放不下她的云哥哥,还是淡忘到不屑入赤枫。  “大小姐,属下,属下不敢。”粗犷的汗子抓抓耳腮,复又显得自责,道:“二小姐膝盖上的伤,多走上几步就会疼痛。四年里,二小姐变了很多,不在嘻嘻闹闹的,要么整日整日看书,要么整日整日睡觉。老爷见二小姐这般,令帐房教二小姐看帐本,哪晓得二小姐很快掌握娴熟后,整日整日的边看帐本,边打算盘,老爷说什么都不管用,属下等除了尽心打点二小姐起居,别的也帮不上什么了。”  “算盘?晨儿会打算盘?”布夕意外。  “二小姐一手算盘打得漂亮极了,老爷都自叹不如。”  “哈!”该心喜还是该心痛:“这丫头成日的看书看帐本,是变着法折磨她自己,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比四年前更让人操心。我去接她,虎叔你陪我。”  说罢,与虎尾一道步往谷口。虎尾有些话想出来,犹豫后,道:“大小姐,属下有一言,只是……”  “什么尽管说吧,虎叔你可是我的长辈,不用这么拘礼。”  “是,属下看着现在的二小姐,经常想,四年前执意让二小姐离开赤枫,是不是错了。”  布夕轻抚抚肚子,隔了许久才开口:“晨儿摔伤后,我和周伯伯才明白过来,有些事,有些情感,我们都疏忽了。如果早……”  话被打断。  “夕师妹,我去接她。”  华服,玉冠,声依旧。  春来万物复苏,九死泽碎散的水洼里鱼戏虾跃,水波荡漾,偶尔折射出几许泽光,一闪一闪的,穿透慵懒弥散的朦雾。  谷口接引栈,二三十号弟子全聚到了门外,叽喳叽喳个不停。  “好漂亮的步辇啊,看他们抬过来的时候,纱幔都垂到了地上。”  “纱幔上的花样是用金线绣的吧。”  “那护卫头儿我见过,不过好些年没来赤枫了。我猜,辇子里的人,肯定是夕师叔的亲妹妹。”  “她长什么模样啊?护卫这样围着步辇,八成长得很难看,怕被人看到?”  “糊说,人家把脸倒过来都比你好看!”  “你才糊说,我的脸不用倒过来也比你强!”  小嘴们越演越上劲。  停在不远处的步辇,华丽大气,长长的纱幔从辇顶子铺垂到地上,宛若倒扣着的香水百合。金线绣成的花样,一朵压一朵,逼真的似乎能嗅出花香。纱幔很轻薄,但并不轻透,若隐若现间,步辇里的侧靠松软蒲团的身影,宛如至身花海,静静沐浴花香。  侍女绢子,隔着纱幔附耳听她家二小姐说了些什么,然后对护卫吩咐了几句,其中五名护卫,点头领令,朝众弟子走去。  护卫青一色劲装裹身,黑铁面具半遮脸,个个手拂在剑上,无声的脚步一步比一步快,接近众弟子后,五名护卫齐齐拔剑,煞气凛凛,瞬间,众弟子吓得轰一声散开,抖手抖脚,该干嘛干嘛去。  眸子满意的合上,这就是扰她休憩的下场。  “二小姐,刚开春的天,有些凉,加条毯子吧。”  “嗯,”声音比朦雾还慵懒。  绢子得了应允,纱幔撩开一条小缝,刚好够伸手进去,把毯子覆在她家二小姐双膝上。  “差人看看虎叔,这么久了怎还不回来?”  “是,”  绢子掩好纱幔,正准备差人,雾色里现出两道人影:“二小姐,虎二爷回来了。”  “起程。”人儿打个哈欠,准备要好好睡一觉。  “呀!二小姐快看!”绢子一惊一诧,显然没听见她家二小姐吩咐,手在指,嘴在道:“跟二爷一起的人,生得好俊俏!是谁啊??”  如此喜闻乐见的问题,就让接引栈里的赤枫弟子来回答吧:  “参见云尊。”  云亦隐点了下头,目光停在纱幔上。  布晨在步辇里,一听见‘参见云尊’四个字,手随之扬起,拿上一沓子厚厚的帐本砸出步辇。  “哎哟!”绢子吃痛的抱住头,挨了个正着,慌忙捡起帐本放回纱幔里。接着是她家二小姐焦躁的指令。  “立即起程。”  一共二十名护卫默契的各就各位,丝毫不敢怠慢,十名训练有素的稳稳抬起步辇,另外十名前后相随,一个呼吸的时间已整装待发。他们看起来是护卫,实则是卖了命给周家的死士,身手了得,视死如归,忠心护主,是他们必备条件。  虎尾见此情形,也便当着这么多人违背他家二小姐意思,向云亦隐抱拳别过,短暂目光交接,两人流交了些什么。  带绢子上马背,尾虎挥鞭一喝:  “驾!”  马儿踏蹄驰骋,二十名死士脚不沾尘的跟上,把赤红华服丢在原地。 第十三章 云尊,你不是晨儿的云哥哥。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丛林流影似的倒退着,赤枫越来越远。步辇里的人好像睡着了,呼吸平稳,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又泄露了太多。  云尊?多么响亮的称为。集着荣耀、尊敬、仰慕与无双,那么的高高在上,跟他遥立露天石上背影,果真相得益彰。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在鬼门关爬了一圈,看到黄泉路,竟是窄得只容一个人走过,孟婆在奈何桥头端着甜香扑鼻的汤,和蔼慈悲的笑着看她,她好想冲上去喝个精光。  如果他是一场碎裂的镜花水月,请把过往的忆一起砸碎,不要叫她在一地残镜里,习惯性寻找他。  如果他是一场纷扰的江南烟雨,请将她的视线一起淋湿,不要只落在她的双颊,伪装成她的眼泪,到处惹人同情。  如果他是一场如痴如醉的梦魇,请让她梦中的自己,梦着梦中的他,在她清醒的时候,别来横生出有因无果的白日梦。  “二爷,那个人跟上来了!”绢子雀跃着:“他就是赤枫的云尊啊?难怪生得俊俏。”  虎尾拿胳膊肘拐了下绢子,示意她不要多嘴,扬鞭催马疾行。  绢子忍不住的频频回头,忘了帐本砸在头上是什么滋味,又道:“云尊有什么事吧?我们走这么远了,云尊还跟着,要不要停下问问?”  “嗯,”虎尾嘴上嗯了一声,下达给死士的又是另一种意思。只见,跟随在步辇后面的五名死士,返身,出剑,袭向云亦隐。  然后,又有五名扑了过去。  在然后,虎尾亲自上阵。  最后,死士倒了一片,云亦隐凌空跃过,落在步辇前,流风回雪的转身。  “晨儿。”  一声轻唤,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宠溺,她差点就不由自主的答出声,脑海闪过回忆里最美好的片断,时间仿佛退回到四年前,熟悉的淡淡沉香味,冲散了他剥落她手的瞬间。  “云尊!”  绢子无比花痴的唤声,又把时间从四年前拉回到现在。让她想起这四年里,她每天都在拔着被万箭穿心时留下的箭支,一根一个窟窿,心千疮百孔。  眸子无法在假装合上,掀开的同时,她启唇,相隔四年后,道:“多谢云尊一路相送,钱庄还有事打点,恕不久留。”  平静的语气,客套的言词,字字疏远又冷漠。绢子不理解的接话:“二小姐,出门前老爷说不必急着回去,可以多玩……”  厚厚的帐本哗啦一声在次砸出,目标明确。  “呀~”绢子赶紧抱头,头顶似风吹,不痛,好像没被砸到吔,眼睛躲在胳膊缝里,偷偷一看:“云…云云…云尊……”  绢子的眼睛亮瞎了,云尊及时又准确的接住了帐本,就站在她面前,离她是那么的近,云尊的衣袖就拂在她头顶。那接住帐本的手清美无比,连骨骼关节都美得玉软花柔,襟口立领间的容颜,以她的仰视角望去,绝代伟岸,惊为天人,任何赞美和颂扬的词句,用在他身上都成了亵渎。她好想变成帐本啊,可以被这样的人,这样的手紧紧握着,他光辉里甘之如饴的在陶醉一辈子。  “绢子!”步辇里喝出的声音,风雨欲来:“磨蹭什么,还不起程!?”  “是,是…”绢子两眼冒桃心,好想多看几眼云尊,好想好想!  云亦隐随手翻了下帐本,帐页翻动间,绢秀小字时不时出现,细细记录着结算的时间和数目。赤枫的帐目是布夕在打理,现下身子不便就交给了康泽,每到月底康泽必然叫头痛,连连诉苦比站梅花桩还累。像钱庄这种整日流水似的进出帐,盘算起来的繁复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四年不见,贪嘴的丫头变成帐房老先生了,云亦隐唇畔扬起一抹笑容,收起时又似泛出几许苦涩,抬手一扬,帐本抛回纱幔里,道:“今天是你生辰,夕师妹很想念你,留下一两日在走,好吗?”  好,如果是在四年前,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在一千多场梦起梦醒后,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云尊的好意心领了。”拉高膝上毯子,把小身子捂起来,继道:“绢子,吩咐虎叔起程,我累了。”  后三个字听起来慵懒,却比她唤他‘云尊’更拒他于千里之外。  虎尾步近纱幔:“二小姐,这会时辰有些晚了,如若不留宿赤枫,就要在林子里过夜,我们不妨……”  “虎叔,”慵懒中渗进责问:“你安排的大戏很精彩,还要继续吗?”  虎尾脸色一变。  布晨继续道,语气不变:“你们的身手大不如往日,那么快就被云尊一败涂地,你们瞻仰到云尊尊容,都跟绢子一样手软脚软了?”  虎尾低头,抱拳:“属下等技不如人,加之夜里湿冷,属下担心二小姐膝上的伤患会复发。”  “虎叔,若要我为你们准备二十口棺材,我不会拒绝,在多加一口也是可以的。”  “二小姐,我们权当去赤枫看大小姐,就留宿一夜……”  “不必了,虎叔若是为难,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属下不敢!”粗犷的汉子满头大汗,脸色从被识破时的涨红转为寡白。  云亦隐凝着纱幔,那若隐若现的人影,给虎尾难堪的人影,是他陪伴了四年的晨儿吗?虎尾是周啸沧的贴身护卫,周家大宅里的人敬他一声‘二爷’,以前晨儿,在怎么淘气都不会这样跟虎尾说话,不会责打侍仆,还不屑别人对她的关心。  云亦隐往后退了几步,袍摆随他脚步微微轻漾,内息释出,空气里的水分子骤然聚紧,复又猛然炸裂。十名死士不由闪了下肩,步辇‘嘭咚’一声滑落到地上。  布晨突觉身子一沉,捂在毯子里失声惊叫,以为会挨摔。然,一股绵韧的内息灌到步辇下,稳稳托住,人似坠进棉花堆里般有惊无险。  “二小姐!”虎尾紧张得脸色由白转青。  “虎叔,不要管她,让她下来自己走。”云亦隐启唇一掷,流动的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纱幔随他一扬袖,乖顺搭到两旁辇臂上。  死士一个个面地背天,绢子慌忙跑上去掩纱幔,刚碰到就被砸出来的素白蒲团打了一脸,吓得绢杵到步辇旁不敢乱动。  浮空的尘埃被炸裂后的水分子压回地表,四周一片安静,只听空气在步辇与华服间来回拉锯、僵持不下。  人捂在毯子里,手渐渐把毯子绵密的绒丝扭成麻花。没了纱幔的遮挡,她的眼角余光已把玉冠华服看了个清清楚楚。  赤枫云尊负手站着,唇线绷得的笔直,似乎曾经见到过的笑容,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远射来的目光,厚厚落了她一身,那眉心的殷红印记,依旧像四年前般刺眼,她恨不能剜了它。  想我留下吗?我宁愿一路爬回钱庄。  “虎叔,”布晨坐起身子,决绝:“我与云尊初次见面,远无仇,近无恩,如此大动干戈,你们还不恭送云尊吗?要不就你们走,既然不能随我心意,何必出现在我前。”  “二小姐,这……”虎尾难,这话里有多少成分是说给云亦隐听的,他知道,现下他怎么做都不周全,只能是:“属下不敢,老爷有令不能离二小姐半步。”  “这么说,我姐姐是赤枫的嫡传弟子,连带我,连带整个周家都要顺了云尊的意思?”  “晨儿!”云亦隐皱眉喝斥,明显已动怒:“不要难为虎叔!虎叔没有做错什么。”  “哦?是吗?云尊大爱天下,真令人钦佩。”布晨回之一轻屑,扶着辇臂缓缓站起,滑落的毯子堆叠在花团锦簇的裙边。  出步辇,手在额前停了会,许是在纱幔后呆久了,初春的阳光都觉得刺眼,她不想睁开眼睛。绢子赶忙去搀,她甩手挥了开,然后冷冽的唇掀出深凉的话:  “不要跟着我,都跟着云尊去吧。”  “二小姐……”  “这么高高在上的云尊,日月相辉的云尊,不值得你们去奉献忠诚吗?”回视落了她厚厚一身的目光,眸子看他,又像看得不是他,明明尖锐的聚焦在他容颜上,又似黯然的在寻找些什么。  启步,朝云亦隐走近,姿态已不像四年般又蹦又跳,而是翩然又纤华,纱幔上的花儿欲要脱落下来,跟着她流动。  裙边袖口,栩栩如生的百花绽放,随她抬手,花影纷挥,随她落足,花香扑鼻。小脸上,容貌变了,婴儿般肉乎乎的脸蛋,现在是削尖了的下巴,紧致的腮,衬得眸子更加传神,鼻尖越发娇俏。齐腰长发已绵延到了膝盖弯,乌黑似锦的流淌在她身后。人清瘦了,长高了,小蛮腰变得盈盈不及一握,曾经的蕾儿在四年后彻底亭亭玉立的绽放了。这是她真实的模样,在经历了一场化堞的蜕变后。  “晨儿,”多少惊诧在其中。  她没答,移开目光,又有多少寞落在里面。  他是云尊,她就不会是晨儿。 第十四章 劫人,只为试他一试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二小姐,”虎尾几步追上:“请二小姐回步辇,属下等立即起程,在有延误,听凭小二姐处置。”  她没停,绕过淡淡的沉香味道。  虎尾焦急:“大夫嘱咐过,二小姐的双膝经不起劳损,若大意,是会……”  “残废吗?我知道。”她清淡回了句,似乎在说别人,一个莫不相干的人,云亦隐眉心凝紧,默然平复‘残废’两字带来的颤栗。  “请二小姐回步辇,虎叔拜托你了。”虎尾无措之下单膝一礼,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想铃越系越紧了。  “废了就废了,走不了路我还可以用手爬。”布晨绕开虎尾,就像绕开玉冠华服,什么都不看,除了前方。  没有留恋的风影,我们都是一花一木的过客,没有回到从前的途径,那就让她远离从前的人影,让她用膝盖的痛,来淹没猖狂作祟的心痛。  云亦隐也终于明白了,这四年来,周啸沧不告诉他有关她的一切,因为她太过敏感,又精明的什么都瞒不了她。若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把她的近况传到赤枫,她会像今天这般,为难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那她,为什么又会答允送东西来赤枫呢?她不可能看不出,这是周啸沧在有意安排。  起步追上她,在她步履踉跄前。  “晨儿,回步辇吧。”  她挑高了嗓音回问:“是云尊让我自己走的,这么快,云尊就忘了?”  “我不知道你膝上的伤这么严重。”  “还有更严重的,你想知道吗?”她看了一眼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在看他,看向前方,道:  “我摔伤了多少骨头,流了多少血,喝了多久的药,又痛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些你知道吗?但这都不及每个梦醒的清晨。我不想走的时候,所有人都让我走,包括你,都觉得是为我好,而当我不想留的时候,所有人又都要我留下,同样以为是为我好。为了你们认为的这份‘好’,就要我回以你们量解与感恩吗?对不起,我做不到!”  “可是晨儿,周伯父百般为你着想,夕师妹也是日夜牵挂,他们要得并不是你的感恩,他们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能明白,‘云哥哥’不是唯一的,会有一个人在将来的某一天,取代云哥哥,陪你到天荒地老,给你‘云哥哥’给不了的一生归宿。”  他攫过她薄肩,追寻她目光,执意要她看他,她一阵躲闪后,咬着唇将他推开。  “够了!我不需你们为我好,你们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当我是什么?提线木偶?想要我怎样,我就得怎样,摆布了我十六年,还要摆布我一辈子吗?”  “晨儿!!”他要怎样说她才能明白!  “不要这样唤我!会有损云尊清誉,更不要以为你类似我曾经的云哥哥,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他!我的云哥哥,不会在四年前弃我而去!”  “云哥哥弃你而去!?”他问的哀凉,自已真正意义上的拥有过她吗?没有,那何来弃她之说。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云尊请回吧,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不劳云尊相陪。”  是与不是,现在去深讨有什么意义?  是与不是花都在开。  是与不是伤都在痛。  是与不是间,他玉冠华服,她就泪泛天明。  “啧啧啧~~”  “喂,小声点,云亦隐不是泛泛之辈。若非他心绪燥动,早发现我们了。”  鬼祟隐藏在丛林深处的两道人影,把他与的她的一言一行听了个清清楚楚,看了个明明白白。  “布夕的妹妹这么标致啊?”说话的这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嘴角撇着的八字胡,油亮亮透着奸诈。  “动了心?你不是好赌不好色吗?”这个说话的就赏心悦目多了,细眉细眼,穿得又花俏,打眼看还以为是个女人。  “我只看看嘛!”  “我觉得我比她漂亮,你怎不看看我呢?  “呸,我的取向没你博大。”  这俩人,一个叫叫鬼色子,一个叫百里悦。加上四年前首饰里的一紫一红,合起就是鼎鼎大名,暗夜游走的四无常了。  “你想不知知道,毒罐子‘色’起来是啥样?”鬼色子斜斜八字胡,本就奸诈样子更为阴险。  百里悦兰指轻挑,合袖半掩花颜:“想!非常的想!”  “咱们标致的妹妹劫回去,试他一翻,如何?”  “好是很好,不过太阳这么大,动起手来少不了要出一身汗,臭臭的真难闻。”  “咱们来打赌,一锭金子,你赢了,拿上它买水粉,不就香香了吗。”鬼色子把着百里悦肩膀,摆开赌局:“咱们就赌毒罐子‘色’还是‘不色’。”  “我赌他‘不色’。”百里悦先下注,要是‘色’的话,毒罐子早就左拥右抱了,哪会是成天的研毒,制毒,试毒,解毒。  “买定离手,不准改了啊!”鬼色子也是胜算满满,男人嘛,见了这么标致的妞,哪有不色的。  两个鬼魅,带着个自稳操胜算的心,一拍即合。  虎尾别过云亦隐,领着死士追赶已走远的布晨,云亦隐待布晨回到步辇里,才准备离开,而又怎么都迈不动步子,像铸了铅,像生了根。  一走就是四年,下次在见会是什么事候,又一个四年吗?  林子里,两鬼魅心有灵犀的互视一眼,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云亦隐已跟布晨隔开了一定距离,足够让他们占得先机,于是借着林木遮掩,追向布晨方向,一闪而过间,丛林‘沙沙’响了几声。  这几声响动,针尖似的在云亦隐脑子里拨动了一下,什么人在丛林里游走?  云亦隐聚目而探,视线里鬼色子黑巾掩面,伏地而出,手凌空一掷,两粒极速旋转的色子像脱玄的箭支,直直朝布晨射去。  晨儿!华服翻涌。  虎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出剑挑落色子,前后跟随的死士立即上前把鬼色子围住。  “什么人!”虎尾喝道。  鬼色子才懒得回,直接出手跟虎尾过招,故意边打边退,把虎尾和死士引开步辇。见云亦隐飞身赶来,不慌不忙的拿过背上的诸葛连弩,瞄准目标,一招漂亮的天女散花,成功拖住云亦隐脚步。  云亦隐挥袖扫落射来弩矢,并接住其中一支,注息回掷向鬼色子,而就在他出手的瞬间,百里悦拿准时机,跃出丛林,身影一闪窜进步辇内。  咦?百里悦小惊一把,这标致的妹妹眼瞅着他出手把她打晕,怎么一点也不害怕,还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百里悦扛布晨上肩,跳出步辇,鬼色子默契的突出包围,单掌在百里悦脚下用劲一托,两人配合的天一无缝,百里悦借力翻跃,带着布晨落进丛林深处,几个闪身就不见踪影。  鬼色子见百里悦得手,向飞身来的云亦隐扔出个白布偶。  “四无常!”看素白布偶上写着鲜红的‘布夕’两个字!虎尾手里的剑咣当落到地上。  “云谷主还是不要追的好,顾顾身怀六甲的布夕吧。”鬼色子示意云亦隐看看躺地上的死士,只打晕了而已,没有钱的买卖,他们不会取人性命。  “她与赤枫无关!”  “既然无关,云谷主就更不用担心啦,刚人家不是说了吗,自己的路自己走,不劳云尊相陪。四无常十日内取布夕性命。告辞!”  鬼色子收好连弩,点足欲走,云亦隐哪能这样放他离去,喝了一声:  “休想!”  虎尾掉在地上的剑,铮铮乍响着飞到云亦隐手中,紧跟几个来回就在鬼色子手臂上挑出道血线。  鬼色子大喊不妙,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百里也不回来帮一把!这云亦隐跟疯了般,剑剑直取要害,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啊……  四年后的相见,她在他眼前被人劫走。  “布晨!”他嘶喊她的名字,而叶飘零,鸟惊飞,她又在哪里? 第十五章 文千药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华灯初上,星夜的美因近水蓬莱而陪加璀璨,每晚月上柳梢头,无数酒色之徒在这儿人约黄昏后。热闹的大厅里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只关心你的银子,从不管你打哪来往哪去。  叶翩蝶是近水蓬莱老板,四无常则是她的常客,常到她这来接酒色以外的人头生意。  至于四无常,如传言般各有所好,更各有所长,殷红鸾擅训养,百里悦精易容,鬼色子通暗器,文千药控百毒。刺客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身手有多厉害,性情有多凶残,而是平日里销声匿迹,出手时一击即中,四无常的可怕在于他们从不失手,如若阎君派来的收命无常,这个绰号就这么贴切的落到了他们身上。  百里悦趁文千药被殷红鸾拉去喝酒之际,偷偷把人藏到卧榻上,临走之时在枕头下摸出个药瓶子,两粒药丸喂进布晨嘴里。  呵呵,为了水粉钱顺利到手,不多下点功夫怎么行呢?  布丫头辛苦你好好睡一觉吧!  殷红鸾素来风骚,浓装艳抹的在近水蓬莱大厅里搔首弄姿,眼珠子兴致高涨的扫来寻去,几番后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都是些什么货色,都没个能入眼的,全是些歪瓜劣枣,算了,还是找文千药喝酒去。  文千药这家伙,脾气不怎么好,不过这副皮囊整横看竖看都令人汹涌澎湃。倾长修身着着墨紫色金丝包边对襟衫袍,外搭银灰色绒边莲蓬衣。  如绢的黑发被他用缎带松松绑着,延笔挺的脊骨垂贴,额前几许短发,柳叶似的搭在颜两侧,风华外泄。那细长的眼,像是染了月韵的光晕,又明亮的好似琉璃映辉,眉同墨染,鼻若悬梁,一双薄唇红的恰到好处,说话的时候泽泽生辉,似要落出珠翠来,她是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接,还更想直接掠住占为己有。  若非要她在这副皮囊上挑出点毛病,那就是太白,白的让她妒忌。  “咳,”文千药不悦的咳了一声,提醒落在他身上,意图不轨的目光不要太过份。  “多看你两眼而已,咳什么咳~”殷红鸾喝得妖颜微醺,托着下巴,色迷迷的欣赏他。  文千药懒得理她,把脸侧开。  “哟!不让看啊?无防无防,你哪怕是侧着脸,依旧秀色可餐。”说罢,伸出手去,欲托住文千药似若玉成的下巴。  后者啪一声打开色爪子,冷声:“找死?”  “如果你有着暖若温汤的怀抱,我死也死的心甘情愿。”殷红鸾娇媚一笑,风情万种的倚了过去。  文千药五指大张,罩在殷红鸾的鹅蛋脸上,把人推了回去。知道她是恶意调戏,可以不怪罪,但也不容接近。  “哈哈哈!”殷红鸾大笑着,酥腰往后一闪,翘脚坐下:“死小子,成天阴着脸,不觉得可惜了你的皮囊吗?”  “喝你的酒去,”执壶满杯,复抛给殷红鸾。后者接过,壶不沾唇的悉数喝下,完了横擦擦嘴,意犹味尽的样子。  房门闪动,百里悦跟鬼色子一前一后进来。  “你俩总算回来了,白布偶送过去吧,”殷红鸾道,发现鬼色子身上有股子血腥气,补问:“色子你受伤了?”  “不碍事的。”鬼色子略掉劫人那一段,道:“半路遇上了云亦隐,就出手跟他过了几招,这个赤枫云尊,当真名不虚传,剑在他手里跟活了似的,都没看清剑是怎么来的,就拉了我一道口子。招式利落,下盘还稳若深桩,那气场沉稳聚劲晃若天成呀。”  殷红鸾桃眼荡漾,色心又起:“听闻云亦隐谦和温文乃赤枫谷一景。”  百里悦不以为然,道:“许是我自个看自个久了,觉得他也就那样。”说着心疼的摸摸脸,一路扛布晨回来,衣服头发全乱了,脸也晒黑了,幽幽一叹后道:“不过,云亦隐是有几分姿色,我想要他……”  噗――  鬼色子一口酒喷出,即便你百里悦愿意受,人家也不见得会攻啊~  酒渍铺桌,下酒菜全躺着中枪,还好文千药跟殷红鸾反应快,及时闪身避了开。  “你个烂赌鬼,这是做什么啊!哎呀哎呀,我的脸!!”百里悦慌不择机的拽过绒边的莲蓬衣往脸上擦,边擦边道:“我话没说完呢,我想要他那张脸,做成面具指定卖个好价钱!你那么激动干嘛?喷了我一身的酒!!哎呀,脏死了。”  然后,莲蓬衣的主人缓缓掀唇:“在擦下去就毁了。”  “啊~~~有毒!我的脸,我的脸啊!!毒罐子,快给我解药,快点!”  “我是说我的莲蓬衣。”  鬼色子憋酒下肚,哈一声笑开来,殷红鸾笑的也差点呛到。  “毒罐子!!不准拿我的脸开玩笑!”  “开了又如何?”  “哼!信不信我叫翩蝶收拾你!”  “随你。”  殷红鸾拍着桌子嚷:“好了啦!云亦隐我自会去收拾。你们到是说说,这票生意啥时动手?”  文千药理理莲蓬衣,拂过绒丝的手指棱角分明,白皙如兰,留着的几分指甲泽泽泛着水色。很难想像这一双手,杀人无数,拈指一挥就控毒于无形。听他淡声道了句:“我一个人去。”  鬼色子摇头:“我看咱们四个一起去,稳妥些。”  “不必。”  “毒罐子,那云亦隐的身手当真不差,加加袁巽乙、云天及康泽,布夕有这四人保护,咱们要顺利得手,还是谨慎些的好。”鬼色子谈及云亦隐,泛出几许后怕之色。  “我们做生意,卖的是别人性命,又不是自己的。”百里悦凑到文千药面前,还没说完就被殷红鸾推到一边,后者娇嗔道:“若担心人多打草惊蛇,那就我们俩个去。我缠着云亦隐,你多少能轻松些。”  殷红鸾半贴桌面,手托下巴,丰韵身姿的酥胸半掩,红艳的指甲勾起一缕文千药耳侧发丝。文千药脸色一沉,扣住殷红鸾托的手往墙壁上狠狠一带。还好殷红鸾未喝醉,一个旋身站稳。  “毒罐子!你个千刀杀的,怎不懂怜香惜玉呢?我差点撞到墙上,磕掉两大门牙。”殷红鸾悻悻的回到桌边,灌下一大口酒接着抱怨:“枉费我为你着想,陪你去赤枫谷出生入死。”  “你是去收云亦隐,跟我的生死无关。”文千药漠然置之,殷红鸾不喝酒还好,一但喝了酒便爱拿他消遣。  “是啊,我迟早会收了云亦隐,哼!谁稀罕你。”妖颜嗤笑一声,开始招呼鬼色子跟百里悦喝酒。  “来来来!满上满上。”  鬼色子有意将文千药灌醉,热情添酒,“你要独自前往,那哥几个乐得轻闲,回头我绘一副地图给你,我们仨在谷口接应。”  “自个小心些哦~”百里悦端起酒向文千药敬了敬,毒罐子不是头一回单独行刺,想来定有十成把握。还是操心操心别把房中美人儿‘色’了,可压了一锭金子的哟~~  “来,干杯,祝我殷红鸾早日睡了云亦隐!”  “嘻嘻!人家可是赤枫云尊哦~”  “他尊他的,我睡我的!干了,干了!”  文千药没在言语,由着鬼色子给他满酒,他们四个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平日各自呆在一个地方,待有生意上门才聚到叶翩蝶这来,做完生意又四散开去。  酒一壶接一壶的没,有殷红鸾在,不喝到烂醉如泥是绝不罢手的。文千药先行离开,留下几分清醒提防仇家突然而至。近水蓬莱相对比较安全,但不代表绝对。 第十六章 当真是她!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夜里的走廊静得空旷。他们住在近水蓬莱后院,很僻静。叶翩蝶住院角阁楼,这会还亮着灯,还没睡吧。  花圃旁站了一会,醒醒酒。月色映得高挑的背影更加孤冷,又凭添神秘,让人联想到一种叫蓝楹的花儿。这花儿绽放在如冠的枝顶一,傲然的与世隔绝,孤芳自芳,纵使掂起脚尖,伸长了双手,也无法探知花心的真实色彩。  站了一会,觉得有点冷了,紧紧莲蓬衣,步回卧房。做为刺客,多年养成的警惕,刚进房就察觉房内有人来过,还留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环视一周,卧榻上的棉被微微突起,陌生的气息就隐藏在里面。迈步无声的一步一步靠近卧榻,只待进入最有利的攻击范围,然后抓起棉被往身后一掀,棉被还没落地,另只手已精准锁住气息源头,在稍稍用劲,倾刻就能气息全无。  布晨还没清醒,突然袭来的窒息感让她难受的呻吟了一声,小手想要解开勒在脖子的束缚,可怎么都解不开,心跳在加速,呼吸越来越艰难。  她是谁?  文千药松开手,如此不堪一击,对他不造成任何威胁,端高她下巴,一翻细细打量。这女人柳眉淡染,睫毛卷翘,双颊因刚才的窒息泛着烫手的温度,红晕未消。  是近水蓬莱的姑娘吗?应该不会是,卧房所在的后院,不允许姑娘们随意进入,叶翩蝶可是会毫不手软的挖人眼睛,画花脸蛋,然后丢出近水蓬莱。  那么,这女人到底打哪来的啊?刺客百思不解。  指尖划过透红的脸颊,细腻肌肤上传来的温度在指尖蕴染。像融进宣纸的墨彩般一点一点的,叫纯白一片的宣纸不在单一一色,似重新活了回。  觉得好熟悉,是在哪触及过吗?记忆里没有相同的一张颜,只有一抹神似……  会是她吗?四年了,她长大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可能,找了四年都没有找到下落的人,怎么可能像天恩眷恋般,离奇的出现在他房里??  返身出门,刚刚还静到空旷的走廊,这会变得漫长似走不到尽头。今天只有百里悦跟鬼色子离过近水蓬莱,也只有他们俩才会无端找事做。  喝酒的人继续着,鬼色子已经喝软了,趴在桌边上,有一句没一句的絮语着:“百里,我肯…定不……会…输!”  “我也不会!”百里悦还清醒着。  “说什么呢!来划拳!走着~”殷红鸾一脚踩在板凳上,正准备比划,瞄见门房揣开,银亮的匕首呼啸着嗖一声插里桌里,震得壶杯盘盏落了一地。  “谁!敢在鬼爷面前大胆!”鬼色子借着酒劲冲文千药叫嚣,复甩甩脑瓜子,看清楚是文千药后,打了个哆嗦:“毒罐子…是,是你啊~”  文千药危着眼,阴沉的表情透出危险信号,见鬼色子醉得不轻,目光扫向百里悦。  “干嘛?”百里悦绕到桌后,猜想是事情暴露,那毒罐子应该来感谢他送礼之情才对啊,怎么看上去像是想杀了他呢?赶快在往后退两步:“喂~~别过来,有话就说!”  文千药从腕下抽出另一只匕首,在指间翻转几下后,欣身动,瞬间擒住百里悦,拎着衣襟,一个挥带把百里悦抵到墙上。  “说!我房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这……”百里悦双手护脸:“我说归说,别打我脸哈……”  “不要废话!”匕首进一步逼近咽喉,冷飕飕的。  殷红鸾醉意全消,上前稳住文千药手臂:“毒罐子,你这是唱哪出?自家兄弟,别动手啊~~”  “这要问他跟色子今天做了什么?”文千药冷视百里悦一眼:“快说!”  “我说,我说……”百里悦深呼一口气,阿弥陀佛,愿能在见明早太阳: “我跟色子把布夕的妹妹劫回来了,送给你暖床。”  “布夕的妹妹?”在接生意的时候,以为这名字恰巧和记忆里一样。  “是,她应该叫布晨,我听云亦隐唤她晨儿,不过奇怪的是,她身边的护卫叫她二小姐,好像是什么周家的二小姐。”  细长的眼惊喜万分,是她,那年师傅救下她们姐妹后,亲自送到周啸沧手里的,绝对不会错。  “毒罐子,我都招了,放了我吧~”打赌的事在这个节骨眼就不提了吧,钱什么的都不要了,保住命要紧。  鬼色子打了个酒嗝,醉乎乎的以为文千药为打赌的事找百里悦算帐,自想这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让百里悦一人承担太不丈义,拍着胸脯道:“毒罐子,我跟百里一起打的赌,你不要怪他,我也有份的。”  “呀,烂赌鬼~~~你个烂赌鬼!”百里悦欲哭无泪。  “什么意思?”紧匕,追问:“还有什么是你没有招的?”  “这下真没有了,没有了~”还好鬼色子不知道下药的事,要不就死定了啊,“我跟色子觉得你形单影只,那布晨又漂亮,就想着劫回来送你,顺带看看你好不好色……”  目光一阵凌厉后,文千药松开百里悦。庆幸她是被色子跟百里劫走,最后把她交给了他,若是被别人劫去了,他不敢想。  百里悦摸着脖子,愤愤揣鬼色子一脚,鬼色子吃疼,张口又要说什么,前者抄起一把花生米把鬼色子的嘴给堵上,竖着指头一个劲的示意鬼色子闭嘴。  鬼色子贼西西的瞄了眼文千药,不在吱声。  “好了好了,一个女人嘛~至于吗?”殷红鸾打起圆场:“咱们四个,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来来来,毒罐子喝酒喝酒~”  文千药收好匕首,略思索后道:“布夕这票生意不做了。”  “啊!?”三人异口同声。  “在查一查买家是谁。”  “啊!?”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殷红鸾反应过来后,道:“我们可没退过生意。这么一退,别人会以为我们畏惧赤枫,赤枫这几年备受瞩目,我们借行刺布夕,杀杀赤枫威信,给其他门派警个醒,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文千药满了酒一饮而尽。  “何况……”殷红鸾留意了一下文千药的表情变化,才又接着道:  “查买家的事也是不合规矩,日后谁还会找我们做买卖,加之翩蝶帮我们接生意,若我们查买家,对方一但得知,翩蝶会有麻烦的。即便要查,我们最好先问过翩蝶。在有,还是送布晨回赤枫为好,她是她,她姐姐是她姐姐,一码事归一码。她一日不回赤枫,云亦隐定会带人四处寻找,我们四个,最好火速了结布夕这票生意,趁早散开为佳。”  ‘啪!’  文千药手里的杯子碎了。  “布夕不能动,”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三人又是一阵看来看去。  复,还是殷红鸾开口:“你执意,我们三个不会说什么,只是,你预备把布晨一直留在这?”  文千药收瞳看向百里悦:“你去帮我请个人。”  “我啊?我还有事,我定的香粉这两天就要到了,我得等着……”见投来的瞳光开始化刃,百里悦吞了口口水:“你说,请谁?”  “顺天钱庄周啸沧。”  “周啸沧?周家?”百里澹有些明白了,且是悟然大悟,破嗓而出,“那丫头是顺天的二小姐?!”  “喂,小声一点,震得我耳朵疼,”殷红鸾挠挠耳朵,想起四年前的偶遇,道:“原来是这丫头啊,跟她一起的人就是云亦隐了?那时的云亦隐听其名但不见其人,直到受册承掌赤枫才现身,难不成,云亦隐一直在这丫头身边?”  鬼色子忽想起偷听到一些谈话,像是发现了宝似的,赶紧向文千药献宝赎罪:“云亦隐跟布晨的关系很是不简单,布晨很在意云亦隐,云亦隐也是难舍难分,人都走了老远了,还一直目送不走。”  献宝要献得时机准确,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备,可眼下鬼色子显然献错了。  “百里,”文千药语气紧了,音调高了:“尽快带周啸沧来近水蓬莱,晚了你就不必回来。”  “啊~~”往返江南,还得带上一老头子,他是劫回来一大美人还是劫了一苦差事啊?  “色子!”  “啊?”  “连夜去趟赤枫,找云亦隐收回布偶。”  鬼色子脸色难看,他能活着回来,是擒住虎尾为要挟,才得以脱身。吱唔半天后,道:“我不要去了吧,云亦隐偷袭还成,明目张胆的去找他,我怕我有去无回啊~”  控毒的手轻叩桌面,一下,两下,气氛逐渐阴冷。  鬼色子投降:“我去,我现在就去……” 第十七章 老套的英雄救美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这是在哪?  明亮如昼的大厅堂,奢靡又堂皇,高悬的水晶烛台足足有十三层。满墙大幅大幅的壁画,从花草到风景,包罗万象,色彩鲜明。  中间的舞台上声乐掀天,一群女子扭动着水蛇似的腰,长长的彩袖舞得有姿有色。台下四周坐着边喝酒边陶醉其中的寻欢客,左拥右抱,娇艳佳人,温言软语细细与君知。  两侧楼梯可以通向二楼,楼梯上或是香扇半掩面的回眸一笑,二楼栏杆旁又或是倚栏托腮盼君恩,楼上房门张合间更是佳色满屋,羞于观望。  布晨躲在屏风后,看得心里一阵打鼓,好不容易穿过三个院落,寻着声音找到这来,以为可以找到出口,不曾想这里竟然是风艳之地。  在文千药离开后她就醒了,脖子在被掐的时候,她已感觉出是个男子的手,那手还触过她的颊。她没理由不醒来,女人天生的矜持在脑子里拉出危险警报。可是身子好软,膝盖也好痛,强撑着走到这已经快虚脱。  举目在度四下看了一遍,越发无方,要怎么办?原路返回吗?可真的不想回到刚才那屋子,怕那个男子也像这里的寻欢客般,还有那……  但呆在屏风后也不是办法,定定思绪,细细的观察一翻后,眸子停在正对面,跟自己躲着的这个一样宽大的屏风上。这么大的厅堂不可能没有大门,也许对面屏风后就是。且试试吧,总比呆在这什么也不做要好。  步出屏风,头埋得低低的,尽可能的快步绕开寻欢客,若被当成消遣做乐的目标,可就麻烦了。  而,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还来得相当快。  没出几步,三个醉醺醺的寻欢客拦下她,其中一人直接把她拽住往怀里带。布晨吓的赶紧挣开,顾不上膝盖疼痛,能走多快走多快。  “哟,姑娘不好意思了啊!”三人步履不稳的追了上去,东倒又西歪的撞到了传菜端酒的杂侍,一整盘子好菜好酒给砸了,还扰到了其他寻欢客的‘雅’兴,三人赔钱的赔钱,赔礼的赔礼,这么一耽误,布晨得以摆脱。屏风后果真如她所想,是街道,待步出后,回头望了眼金灿灿的招牌。  近水蓬莱!?  不会吧,虎叔说看皮影戏的地方,就是这?皮影是指人皮啊??  惊讶后,布晨赶紧离开,此地绝对的不宜久留。延长街走着,间挨间的商楼和店铺大门口,吊着红红灯笼,叫这大半夜的长街不至于黑咕隆咚。  边走脑子里边盘算,顺天钱庄这几年下来,乐天府城的分号已升至七家,虽不能百不百确定这里就是乐天府城,但只要是府城,就绝对有钱庄分号,自己随便找一处,就有着落了。  走到一十字街口,眸子尽量张望的张望了一下,她不识路,该走哪边呢?想着问问路,好不容看着个人,她又不敢,怕在遇不轨之徒。这一天,出了这么多事,不经细想,究竟是谁劫持她?那么轻易就得手,图把她卖进妓院换几个钱吗?图财的话她身上的饰物又一件不少。  揉揉又酸又痛的膝盖,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浑身也没剩多少力气,这脑子还晕乎乎的,似没睡醒。  “何兄!那个小妞在那!”三个寻欢客不死心的一路找来:“哈哈哈~这下子看她往哪里跑!”  这般的半夜现‘狼’嚎,布晨吓白了脸,赶紧的跑,可跑不快,膝盖骨快散了。三人寻欢客轻易就追上她,然后围住。  “走开!”她喝斥,这三人暴露的欲望,邪恶的一脸都是,她害怕。  “别难为情嘛,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以后多光顾光顾不就得了吗?”说话的人步近她,伸出手摸她脸。  布晨撇开,另两个跟着上来欲拉扯她,她在也顾不得膝盖,推开两人后,大步开跑,背后不知哪一个寻欢客,狠狠的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经不得摔的膝盖重重磕到了地上,听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在这个漆夜里格外清晰。  痛,像钉子钉进了膝盖骨似的,试了又试都站不起来,眼看三个人步近,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人盯着摔地上的布晨,笑得迫不及待,一起上前抓住布晨往街角拖拽,急色的开始撕扯她衣衫。  “你们若是动我,将会死无全尸!”她挣扎着反抗,用吼的大声警告。  有只手想要捂上她的嘴,她还以狠狠咬一口。  “哎呀~”那人痛叫一声,跟着骂道:“臭表子,玩你是看得起你,别做了表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我不是!我是顺天钱庄的二小姐!!”她试着说清楚。  三人闻声停了下来。  “周家?”一个畏惧。  “怕什么?完事了结了她,谁会知道!”一个壮胆。  “说得也是。”一个认同。  跟着,三人越发残暴的动起手来,很快布晨已几近衣不避体,被咬的那个男人,用撕扯下来衣巾勒住她嘴,贪婪得搓着手准备痛快一场。  风,在这个时候起了,吹得商号旗帜呼呼作响,她奢盼风里能混进刀子,把这三人的性命一起吹掉。  “何兄,你先来。”  “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唤为何兄的男人万恶笑着压近她,近得能在漆夜里看清丑陋的嘴脸。  不,不可以,她拼命挣扎,拼命摇头,拼命的想要呼救,不可以又是一场徒劳,就像四年前她倾尽所有,都拽不住赤红的华服般。  肮脏手的在继续,扯掉她贴身的肚兜……  然后,风里从天而降般的,捎来一道欣长影子,延了一长街。三个男人在突然猛烈起来的风里,被震了开去,痛得直叫。  其中一个不要命的骂道:“他奶奶的,谁在坏老子好事,老子是盛世镖局总镖头何金生……”  银亮刃光闪过其咽喉,血在漆夜里喷溅而出。另两人见状想跑,半步不到刃光又一次闪过,终结所有。匕首滴血未沾,旋转着回到主人腕下。跟着一青瓷瓶抛进半空,被指尖弹出的内息啪一声击破。清脆声响里,黑色药粉被风吹落到三具尸首上,发出像是万千蚂蚁在一起啃咬的声响,待天明后这里将无骨无血,无尘。  松掉勒着她嘴角的衣巾,想扶她起身,手刚触到她肩膀,她如若惊弓之鸟般把他推了开,慌乱往前爬。这个男子是救她吗?还是跟那三个寻客一样?若是前者,她很感谢,如果是后者呢?此情此景之下,她很难往好的方面去想,一个转眼就杀掉三个人的陌生男子,杀人都这么轻松,如果他不轨……  文千药瞅着地上爬的人,这女人纤细的胳膊怵怵发抖,明明支撑不起,还拼命的托着身子一点点爬。解下莲蓬衣,搭到她小身子上,他绝对是好意的伸手去抱起她,她吓得六魂都要飞了似的,挥着双小爪子,又抓又打,还带吼:  “不要碰我!你走开!走开!”  “晨晨,”记得周啸沧是这样唤她的。  小爪子地挥来抓去的往文千药脸和脖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后,这声唤里应声停了下来。只有周伯伯才会这样唤她,这人怎么会知道?  “别怕,是我来晚了。”  凝着眼前陌生的脸,她好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惊觉的出声问道:“你是谁!?”  文千药先把她裹进莲蓬衣里暖着,抱好了往回走。布晨在莲蓬衣里,凭他能唤她一声晨晨,可以暂定他没有寻欢客那样的恶意,但也得搞清这人是谁,这人不答,那她只好扯着他领子的急问:“我问你是谁!!你说啊!!”  低下头看看她,文千药有些犹豫在说与不说之间,小时候拿蛇把她吓得不轻,现在的情况下,不适合重温这段儿时记忆。可她扯着他的领子,一定要他现在的说的样子,那好吧,吓着别怪他,于他启唇,自报家门:  “文千药。”  布晨反应了两秒,更用劲的撑开他肩膀,一味想要摆脱,见摆脱不开,吼道:“你个讨厌的家伙,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讨厌?”文千药皱眉了,预想中她应该一听名字就害怕才对,怎么会是比预想还坏上成千上百倍的讨厌呢?他刚刚救了她的啊,这是对待恩人的该有词吗?  布晨继续吼:“你的蛇呢!?你既然认得我,就绝对还记得你干过的好事!!你还敢说你不讨厌!”  文千药听之,眉皱得更紧了,这女人跟他翻旧帐吗?她知不知道,那日他本打算先行回龙子湖,不想被师傅拦下,没收了黑蛇不说,还罚他一晚不许吃饭。当夜,他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饿得直赌咒发誓要把她抓回龙子湖,关进蛇窖活活吓死。  她又知不知道,多年后再次遇见,她误以为他是云亦隐,牵着他的手撒娇,像牵着一整个世界,在华灯初上的万家灯火间,眷恋在一盏驱尽黑空的灯前。小手粘合在他掌心里暖暖的,软若无骨,他胸口莫明一阵荡漾,层层叠叠的在心里最寂寞处,轻柔叩响着,他的一整个世界就这样被她牵动,想为她燃灯。  被依赖,原来是一种叫幸福的味道,品尝过,再也挥之不去,无数次后悔当日没有追上去。想到这,越发把她抱得紧紧的,这次过后,绝不不会轻放她离去。至于当初的那条小蛇,哈,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  “文千药!我叫你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不放。”  “放开我啊!”  “不放。”  …… 第十八章 第一个巴掌(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嚷嚷了一路,回到最初醒来的房间。文千药见她一身脏乱如同乞丐,贴心的给她置了些热水沐浴,寻了套换洗衣衫给她,没想要她谢谢他,她到更直接的赏他两字:  “出去!”  好吧,她到了他手里,还跑得掉吗?迟早会是他的,他才不急于这一时,甩甩着袍摆子出房。  布晨望着热气缭绕的沐桶,恨不能跳进去洗掉寻欢客的触碰,可自己坐着都吃力,沐桶在十步之外,这十步该怎样过去。膝盖骨裂了,疼痛升级成麻木,双腿没有知觉她根本一步都走不了。  文千药在门外等着,过了许久,房里传出咚得一声,像什么滚落到地上。他的手随之抬起想要推门而入,犹豫了一下,又缓缓收回,倚靠着墙继续等。  过了许久,房里无声,他越等越发觉得异样。  “晨晨,”叩叩门。  “不…许进来!”  这声音不对,远没之前那句‘出去’来得干净利落了。  推门进,她趴在地,手吊着在沐桶边想往里爬,见他进来,慌忙藏起小脸,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张小脸已湿透,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从卧榻到她身边,换洗的衣物线似的铺了一路,很明显她是一点点爬到沐桶这的。赶紧扶她靠着木沐桶坐好,她拒绝他触碰,藏着脸不让他看见。  “伤着哪了吗?”文千药扣住挥赶他的小手,拂指探了探脉息。虚弱,结郁,疲劳,还有她被下了幻梦散!这药出自他手,些许份量可助入睡,若是下重了会一身乏力,药效接连数日不退,在严重可至人神思错乱,以直入魔。一定是百里悦干得好事,色子负了伤,而房里没血腥气,所以不会是鬼色子。  百里悦!回头掐死他!  见她不能行走,是腿伤了吗?伸手掀开遮着她双腿的莲蓬衣,她如若被什么刺激到了,捂住膝盖冲着他尖锐的嘶喊:  “不许看!出去!马上出去!”那是她最丑陋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窥探。  “伤着了,及时擦药就好。嗯?”瞳惑,一定有问题,她反应太过强烈。  “不了,男女有别,文千药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她拿授授不亲来当挡箭牌,这是不是叫正合他心意呢,不但有理由明正言顺亲近她,还能……  听他掀唇就是一句:“我取你。”  “啊?!”她着实一惊。  他趁她吃惊的瞬间出手掀开莲蓬衣。  “文千药!你卑鄙!”她慌张的想要去遮掩,又没掩住。  一双膝盖上的肌肤青红不分,肿得不成样子,拿手轻探了一下,发觉膝盖骨碎裂不说,还远远异于常人,是受重创后留下的畸形。难怪她会那么狼狈的在地上爬行,难怪她不愿他看见,因为,这是她的残缺。用莲蓬衣重新掩好她双膝,初春的地面是那么凉。四年前见她时不是好好的吗?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滚出去!滚啊!”她吼道,厌恶又憎恨的刮他一眼,小时候拿蛇吓她,现在更可恶的出言骗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堂而皇之的骗她。  他没有对此解释什么,也没有问出心里想问的,取来一瓶药,倒出一粒药递给她:“服下吧,可以止疼。”  “滚,”她只回这一字。  他紧眉,如果他真的滚了,这个夜她该怎么熬到天明?起身把药丸溶进热水里,复又蹲下重新递一粒给她。她抬手把他的手打开,拿药的手反应更快,小手还没收回,就觉后劲子麻了一下,身子跟着软成一摊泥。  “文千药!”她无计可施,除了恨恨的冲他吼叫。他们一个个倚丈身手好,随心所欲的操纵她。南宫戈如此,姐姐如此,那个类似她云哥哥的人亦如此。  文千药强行把药丸塞进她嘴里,不经意的触到她已青紫的唇,指尖上微微的痒,像从细腻柔软的花瓣上拂过,他心里就那么的起了心思:啥时能细细品尝一翻?  他唇角微微扬了扬,画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笑容。然后他把她抱起,在她愤恨注视下,扒掉莲蓬衣,扒掉褴褛的衣衫,还有…… 第十九章 第一个巴掌(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文千药!你干什么!不准碰我!!”  在愤恨转为羞窘的喊叫声中,他把她扒了个精光。  “文千药!你无耻!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然后水花声与之交替响起……  待沐浴完,擦干水上药,发现她身上的瘀青不止膝盖,还有胳膊,脖子,脸上,到处都是。他还想到一点,不由担心起来。她膝盖伤得这么重,其它骨骼会不会也受过重创?擦药的手加快速度,完了后帮她穿上内衫,扶她靠在软枕上,解开她穴道。  随之而来的,小手恢复力气后,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下流!”额外送他两字。  文千药缓缓拂拭着被打的脸庞,唇角在扬,这一巴掌又准又狠,火辣辣的,想不到她还会打人?她盯着他,这张罪恶的脸,被她打了居然还在笑,虽唇嘴只有那么一点点弧线,但已经出现过两次,她看得分明。  “你歇会,我去去就回!”  她侧过脸,这个借帮她沐浴为名,把她看光光,把她从头到脚丫子都摸了个遍的下流之徒,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文千药出去了一会,很快就回来,多出个一女子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还又火又燥:“你个死毒罐子,居然扰老娘美梦,你信不信老娘立马让近水蓬莱的姑娘轮流睡你!”  复,文千药淡然的嗓音:“随便。”  这女子便是近水蓬来的叶大老板――叶翩蝶,房门被叶翩蝶撞开,准确的说是文千药以推的方式借了点力给她,帮她把门撞开。  叶翩蝶进房瞄见布晨一脸警觉,加之文千药这般急不可待把她从美梦里拉拽到这来,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猜测,用疑问句肯定道:“毒罐子,你想霸王硬上弓啊!?”  后者脸色一沉。  前者又冒了一句:“老娘这不卖春,药,你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自己用手……”  “叶翩蝶!”文千药重声一喝,打断越说越不像样的话。叶翩蝶不买帐的吼回去:  “凶什么凶!老娘近水蓬莱的姑娘,个个都靠真本事挣钱,老娘这啥药都有,就是没有春,药!”  布晨捂在被窝里,心啊一阵阵佩服,这就是‘叶老板’?外表看起来挺素净的,雪白的衣衫,清秀的容颜,怎么看都是像夜里白昙似的柔美又温和,可这说话的气势和言词……  不愧是近水蓬莱的老板,果然彪悍!  “自个上别处找春,药去,少来扰老娘睡觉!哼!”叶翩蝶困得不行,睨文千药一眼,起步就走。文千药抬手拦下她,两人眼神一接触,如拳来脚往,说动手就动起手来。  叶翩蝶劈腿就是一脚,沐浴桶嘭得裂了,水哗啦啦淌了一地,文千药躲开后,闪身扣住叶翩蝶肩膀,把叶翩蝶丢翻在湿漉漉地面上。叶翩蝶跟没事似的,反掌拍着地面腾身起来,复攻向文千药下盘。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十个回合,屋里一片狼藉,连屋顶都被叶翩蝶扔出去的奇石摆件砸出个脸盆大的窟窿。  叶翩蝶想说:她其实不是故意的,那破石头有点滑,拿得时候力道大了些,丢得时候又没来得及收力,就……  啊嚏~  布晨揉揉鼻子,以为看这两人打过去斗过来的,看得她眼花头痛,现下想来应该是着凉了。文千药停手下,叶翩蝶也随之停下步到卧榻旁,抓过布晨的手探脉,房里恢复了片刻安静。  “毒罐子!”叶翩蝶示意文千药上前,后者没有多想的步了上去。然后听前者道:“你自个图痛快,也得管管人家死活,盖好被子在销魂成么!?看吧,冻着了吧~”  文千药阴着脸一阵隐忍后,启唇:“严重吗?”  “还好,没有怀上。”  屋里又安静了,半响后,文千药黑脸啪一声甩门而出,震得屋顶窟窿边的残瓦,簌簌掉了好几片。  “哈哈~毒罐子的样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叶翩蝶探着脉,空出一只手捂着肚子。  布晨扯下唇,能把文千药打压成这样,叶翩蝶太霸道了。叶翩蝶笑着笑着的脸色就变了,不在玩笑,把布晨小手小脚连带前胸骨后脊椎,细细检查了翻,脸色越发凝重,暗思了一会,出声唤文千药进来。布晨想先问问,后一想还是算了,自己的身子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叶翩蝶看着她,小声问了句:“你都知道?”  她点点头。  叶翩蝶帮她掖掖被角,又小声的说了句:“你就算是残了,毒罐子也不会嫌弃的,放心吧!”  这回换她满脸黑线了。  “毒罐子,中午到阁楼来拿药,这会就凑合用你给她擦的这些。”  “她怎样?”  “跟你想的一样,不太好!”见文千药瞳子里泛着担忧,叶翩蝶不在戏弄他,道:“是早几年摔伤的,一身大半骨头都裂过,从脉象上来看,她脑子里还有些瘀血,最严重的是这双膝,至少养上个半年,一个月内经不得站立或行走,好了后最佳不过日行百步。若在这么伤一次,你别来烦我了,直接找木匠做把轱辘椅,不过可以提前做,最近这几个月是用得着的。”  说完,叶翩蝶打着哈欠,懒懒伸个腰:“好生养着,别的我尽力就是了。我走了~”  叶翩蝶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叮嘱道:“毒罐子!!”  “嗯?”  “你脸上的巴掌印和爪痕也上点药,挺好看的一张脸打得一片花儿红似的,还有你少折腾她,生儿育女什么的,这一年半载你悠着点,你把她拆散了,我可没办法把她粘好~悠着点哈~”  地上碎散的残瓦片应声飞起,唰唰的送叶翩蝶离开。 第二十章 昨晚离开的原因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回字形的院落里,满院梨花压枝欲弯,风起风过皆一片雪白纷纷,足以乱了她视线。梨树延着走廊外一株接一株的植着,芬芳馥郁,迎面飘拂,百般的沁人肺腑,却又别样的如腐心之毒。昨夜,她因闻到这股味道,才会逃似的想要离开这里,生怕慢上一眨眼的时间,就在也挪不动步子,或痴嗔或迷失,又或是葬进回忆。  院里正中心是一精致的观雨亭,细雨天时,在亭中焚香拂琴,听雨轻唱,不失是一场惬意的烟雨人生。弧形花台错落的围着观雨亭,花台间卵石铺成的涌路彼此相连,她看了一眼就想起赤枫栈道,她走过的每一回都有他相伴,除了南宫戈那次。累,她不想在想,可在这漫目梨花影里她又怎能不想?  推动轱辘椅,延走廊缓缓前行,比毛毛虫爬动的速度快不了多少,手还没有什么力气。睡醒一觉起来,轱辘椅就在卧榻边了,房间也换到隔壁的一间,她睡还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文千药抱了过去。可恶的是文千药居然睡她旁边,很想很想一脚揣他下去,可是想法很美好,她的膝盖很残酷。动动手指示意他,她已察觉,复继续睡去,直至日上三竿。  移动到走廊拐角,眸子被吸引。廊外角落有一鱼池,池里莲叶出水,迎阳伸展,红艳的鱼群在叶影下嬉戏穿梭,一见有人来,个个张着小嘴欢实的围上来乞食,一点也不怕人。待她几日后把走廊转了个遍,才晓得院四角廊外都有这样的小鱼池。  听闻袁谷主也喜欢养这样的红鱼,也就是锦鲤。可没见赤枫哪儿有,袁谷主珍藏着一个鱼食盒子,偶尔会拿在手里把玩,然后看着鱼食盒子出神。该不会是南宫戈说的那样,是袁谷主心爱之人留给他的物件吧?  哈,自个又想到哪里去,一闲下来就东想西想的,该不该想的都在脑子里瞎转悠。  鱼儿们眼巴巴望着她不停张小嘴,可惜她没有东西打发它们。准备继续往前移动,视线里忽从天而降一帐本子,啪得落在地上,叶翩蝶跟着划空落地,梨花成絮,追随流动在她身后,素白的衣衫在阳光下冉冉胜雪,美得一塌糊涂。可其不映景的一脚踩在帐本上边跺边恨恨骂:  “老娘叫你算不清,踩死你个破烂玩意!”  彪悍的叶老板又一次让布晨折服,出声道:“叶…”叶老板?还是换个称谓吧:“叶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叶翩蝶正在焦燥中,放开嗓门就是一句:“别在老娘心烦的时候姑娘长姑娘短的,要找姑娘前面去!”  啊?除了彪悍两字,她在也找不出词来形容。见其一阵狠跺,边跺边继续:“破玩意,敢让老娘算不清,老娘把你丫的丢进茅房擦屁股,完了放把火烧你丫个热火朝天!”  “翩蝶,”她试着换这个称谓唤她,复道:“我来帮你算吧。”  这句话管用,叶翩蝶停了下来,抬头见跟她说话的是布晨,小跑着上来道:“你出来啦?还疼得厉害吗?”  “好一些了。”  “药吃过了吗?毒罐子呢?怎么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摔着了怎么办?他丫的也太不会照顾人了吧!等他回来老娘收拾他,打晕了送前面给老娘接客去!”叶翩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两句权当笑话听吧,布晨笑笑回道:“他出去了,走前推我到走廊里,我好四处看看。”  “哦,对了,你刚说什么?帮我算帐本?”叶翩蝶眨巴了下眼睛,透出意外和不确定。  “给我看看,你跺碎它也没有用。”  “呀!呀呀呀!那真要谢谢你了啊!”叶翩蝶推着她去捡帐本:“我们去亭里。”  观雨亭有三层台阶,叶翩蝶推着她跟平地似的就上去了,然后把帐本搁在石桌上,道:“要算盘吗?”  “我看看在说。”  “好好好!”  布晨翻过跺得皱巴巴的帐页,偶尔会像在拨算盘似的动动手指尖,后又继续翻看,不一会就看完了。一旁的叶翩蝶越看越是狐凝,睢着这布丫头的样子不像是在看帐本啊,跟翻小人书似的。  “翩蝶,这是一个月的收益帐吧。”  “是啊!”  “生意不错,一共收益钱两十二六九一四。”  “什么意思?”  “十二万六千九百一十四两。”  “你…你…”叶翩蝶你了个半天,神色从怀疑变成惊讶,又从惊讶换为佩服,然后如获至宝的看着她道:“等会,还有两本帐,我去拿。”说完快步跑向通往阁楼的楼梯,咚咚上了几步又折下来,直接纵跃翻飞到阁楼第三层。转眼白色身影手里多了两帐本,飞身落回亭边。  “帮我在看看,这是买杂七杂八东西的,食材什么的花销。我不清楚菜品酒水的成本是多少,觉得卖太便宜了,想提提价。还有,这本是姑娘们每日的收益,全都没有分开记,得一一算出来,好结月钱和红钱给她们。”  布晨大致翻看了一下后道:“数目都不大,只是繁复些。”  “需要什么尽管说!”  “文房就好,”想了想后:“还有算盘,加一盏茶。”  “没问题!不过茶就免了,你还在吃药,我给你弄别的去。”  “嗯。”  于是,白色身影又一趟翻飞来回。托着腮帮子看布晨理帐,暗慨毒罐子得了个宝,四无常这几年,笔笔生意都是重金入帐,以后毒罐子不愁没人帮他数钱了。  听那算盘在布丫头指间噼啪噼啪直响,还是用得左手,右手执笔边翻帐页边写着数字和名目,眼睛都不正眼瞧瞧算盘,只在帐页与签纸上来回,字也写得漂亮,字如其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昨晚没怎么留意她的模样,只觉得病歪歪,现下把她看了个清楚,着实生得标致,跟这院里的花似的,这些花又都及不上她。可是眼角眉尖挂着的一股子黯然,让她远不及院里的花富有生息,眸子忙碌在账本与签纸间,又是空的,像什么都看进了眼里,又什么都没有留下。  红颜多薄命,布丫头若不好好医治,要不了几年这句话就要应验了。 第二十一章 丢不掉的记忆(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过了没大一会,帐本算完了,布晨搁下笔:“菜品和酒水的收益是有点低,以近水蓬莱来讲,提两成差不多,姑娘们的收益也按她们名字自分算好了。”  “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叶翩蝶把一盅鲜香的汤递到布晨面前:“辛苦了~”盅  里的汤,色泽雪白,还散着几点葱花,光是用看已很是诱人,可辨不出是用什么食材熬煮的。舀上一勺想尝尝,勺子还没到嘴边就掉回盅里。  “呀!累着了吗?看你写字写得那么顺畅,还以为你没事呢。”叶翩蝶心疼的帮布晨揉揉手,她略笑笑,还得多谢面前的帐本,让她心无杂念的挨过了此许闲时。  “我来喂你!”布晨浅尝一口,汤清而留鲜,挺不错的味道。听叶翩蝶续道:“好喝吧,这是毒罐子养来取毒的蛇做的,你不知道那蛇养得有多肥,油光水滑一看就想拉皮宰了,你身子不好,多喝些。”  “什么汤!?”布晨眸子紧了,滋补的汤饮、药膳,这几年周啸沧换着法子的令厨子给她做吃,名贵的,稀有的,甚至贡品都不在话下,除了一样。  “蛇汤啊,这蛇囊子里有毒,可蛇肉是不可多得的食材,大补的哦~~”  蛇,拜某人所赐,她唯恐避之不急,更别谈参进饮食里裹腹。难忍的恶心感涌上咽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一阵作呕,喝下去的蛇汤给吐出来,恨不能把那段可怕的记忆一同逼离。  “怎么了呀!?我给你倒杯水去。”叶翩蝶吓了一跳,不解一勺子汤下去怎么脸全白了。难不成她怕蛇吗?那她怎么跟毒罐子过日子呀?龙子湖连鱼都吃人,还有一条破壳出来就跟着文千药,跟了十多年的大黑蛇。  “我想回房。”四周空气混进了蛇汤的味道,如同混进了蛇的影子,幽幽流动着,她觉得冷。  “哦,好吧,你坐好。”叶翩蝶细细瞧了瞧她,复才推着她往房间走。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翩蝶,想麻烦你件事。”  “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帮我联系一下顺天钱庄,”她不想呆在这里,跟一个养蛇取毒的人共处一室,哪怕同一个屋檐都不想。还有这纷飞如雪的满雪梨白,是那么的恰如曾经,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一抹执剑戏花影的玄白,她做不到与如毒的花影花香共存。  “你要找周啸沧?”见布晨回头用‘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她,不待布晨开口问出,继续道:“毒罐子已经让百里去请了。百里便是昨天劫你那两人里像妖怪的那个,百里悦。另一个像耗子的是鬼色子。还有一个混身上下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叫殷红鸾,加上你家文千药,合称四无常。”  “四无常不是刺客吗?”手环上臂膀,她越发觉得冷了,肌肤一阵一阵的收紧,挤压得每一个毛孔怵怵想要发抖。  “嗯。他们本要行刺布夕,因为你,这票生意他们不做了,布夕亦不会有事。你安心养身子,别的事你家文千药会打点的。”  “他不是我家的,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字一句。他行刺姐姐是为秘天经吗?他大可直接找她,无需把姐姐牵扯其中。不,不对,是另有其人针对姐姐,当年的凶手吗?消失了这么多年,终于找来斩草除根了,或者还是为了秘天经。  那个夜,娘亲一身是血,抱着她为她挡下一剑,死在眼前。爹爹被刺穿了胸腹,强撑着带她和姐姐逃亡,直至遇上文姨。爹爹用满是血的手把她和姐姐交到文姨手中,还有字谱。为保全她们,爹爹去引开追来的黑衣人,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尸骨无寻。  “毒罐子陪你洗鸳鸯浴,闹得满院子都听到了,若非深更半夜,另三个早出来贴墙根,你还不承认他……”叶翩叶以为布晨在害臊,说着说着觉出气氛不对,绕到椅前看她,惊了,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布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被漂白过,眸子睁得老大,全是惊惧和恨。  “布晨,你不要吓我,”握下她的手,冷凉的,像从来没有暖过,眸子交织加深,恨渐渐逾越了惊惧。字谱就是秘天经,他若知道曾与秘天经失之交臂,会不会很遗憾? 第二十二章 丢不掉的记忆(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叶翩蝶担心的摇摇她肩:“怎么了?”  “我没事,就累了想休息。”合上眸子,让自己缓一下心绪,当黑暗的记忆重温后,很容易怀念曾经美好过,比如娘亲的微笑,比如清甜的梨汤……  叶翩蝶自是不信她这句话,微思片刻道:“我看得出你有心事,而且还很多,很重。你不愿说无妨,但当你一个人解决不了,或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告诉我,告诉毒罐子,我们不会袖手旁观。毒罐子找了你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不会容你有任何闪失,他也值得你去信任。”  “他找我做什么?我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为秘天经如此孜孜不倦吗?  “毒罐子四年前在乐天府城偶遇你后,就一直在找。”  四年前?她想起了,首饰铺里那人原来是他,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筹谋秘天经了,果真执着。  “毒罐子为了找你,不惜要去栖月山庄,栖月庄主能探人过去,晓人现在,天下事只有不想知道,没有不知道的。毒罐子是刺客,被探到过去,就等于再也无所藏行,还会连累红鸾他们三个,毒罐子这才没有去成。如果他知道那时跟你一起的是云亦隐,他怕老早就找上赤枫去了。”  叶翩蝶的话,牵动了她最经不起触碰的记忆,云亦隐?曾经的云哥哥在记忆里冲着她笑,复又遥立在天的一端。秘天经?记录着失传已久的各类秘术,无所不能,贪图的人个个求之不得。爹爹娘亲?血还是温的,染了她一身,浸进眼里。  满院梨花,飘舞,弥散,化针入目,花香如毒,散进心肺痛得叫她忍不住想要抽搐。四年前就该让自己死掉,为什么要活下来!头好痛,胸口也好痛,所有的所有,在同一时间像勾子似的扎进身体,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拽,然后撕裂。咽喉泛出腥甜,久违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像记忆里的那抹淡淡沉香。  “布晨!!”叶翩蝶惊叫,因看到她呕出一口血:“我去拿银针和药,马上回来,布晨撑着点啊!听到没有!”  她听到了,但她在不想听到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知觉也快没了,可为什么记忆还那么清晰。  爹爹,娘亲,不要走,不要单单留下秘天经给我,我不想要。云哥哥,你也不要走,不要仅仅只在梦魇里能找到你,我想你留下。还有姐姐,为什么你要和姐夫成婚,如果没有,或许云哥哥就不会是现在的云尊,又为什么你不曾沾染秘天经一字一句,要让我去把它背个滚瓜烂熟。  叶翩蝶很快从阁楼翻飞下来,抱着七、八个药瓶子跟银针囊,然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的落在布晨面前。他去给她买衣衫,昨晚临时寻给她的,穿在她身上太不衬她,也太大,显得她格外消瘦。  “晨晨!”拭掉她唇角的血,血又一次溢出,他离开了一小会,怎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快要疯掉了:“叶翩蝶!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啊,我跟她说你是四无常,这几年都在找她。”叶翩蝶出手封住布晨几次处大穴,道:“毒罐子,快抱她去榻上,你怪我没看好她,也得过会在说啊!!”  文千药抱上她急步回房,怀里人混身都是凉的,凉得让他恐慌,即便曾几次险些命落仇家手里,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布晨刚躺下,意识有些转醒,掀眸看到眼前的人是他,强支撑起来把人推开,给出一字:  “滚。”  叶翩蝶皱眉,十万火急的结骨眼上,这两人还闹哪门子别扭,上前拉开文千药,文千药挥手撇开,把布晨摁回卧榻,急道:“你这个样子,我能滚到哪里去?!”  双眸里厌恶一片,已乌青的唇扬着冷冷的笑:“滚出我视线!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跟可怜,更不屑于虚情假意。”  用劲在次推开,随之一口血几近喷溅到文千药脸上,胸口像是炸裂了般,又是一阵咳血,蜿蜒的血开出一路殷红的花,一朵艳过一朵,衣襟、被褥接连盛着开,映得满院梨花白森如骨。  叶翩蝶慌忙拦到卧榻前,挥带文千药到一侧,急道:“毒罐子!你冷静些。她受伤时断裂的肋骨曾刺伤心肺,加之积郁成疾,急血攻心,在不医治她是会死的!!”  文千药被震在原地,欣身玉立般,复又踉跄往后一退,似玉碎,在没有什么比‘她是会死的’这五字来得让他胆战心惊,他还没来为找到她而狂喜,她还没试试他买回来的新衫。  叶翩蝶探探布晨脉后准备下针,布晨收手拒绝,叶翩蝶反手扣住压回卧榻,看着她,前者想哭,道:“布晨,如果你想死,受伤那会就活不下来了,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有个理由在支撑,那么现在,让那个理由在支撑一次,好不好?”  她摇头,后悔过,不想在后悔第二次。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布晨,你放不下的人,如若此时就在你面前,要你活下去,你一定不会放弃,对不对?你还在这个世上,即使他不在你身边,当他想到你的时候还会有一丝安慰,如果你真的没了,他才真要孤零零了啊!”  房外,风起的恰如替她云哥哥前来,荡进一蕊洁白如他纶巾的花瓣儿落进她掌心,花瓣儿微凉,若有若无,似梦似幻般稍纵即逝,她慌忙握紧掌心。  同时一针入穴,止住攻心的急血,扎住脑子里流影似接连闪过的记忆片段里:  ‘我不要你孤零零的留在赤枫!’ 第二十三章 原来爷们之间也能这般掐架(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春雨淅淅沥沥,有心落下一场烟雨人生,可亭里的人个个无心赏之。梨花落地一地,似铺了层雪,分不清冬又返还是从不曾入春。  一老一少的身影已对持了好一阵,老得那个执意要见宝贝侄女,少得那个咬着‘她是怎么伤的’死死不放。另三无常躲得远远的观战,边观边摆赌局。叶翩蝶站一老一少中间调停,调着调着泡上杯茶一边喝去,管不了了~  “臭小子!两三年不见,越发横了啊!?不急死我这把老骨头,你不死心是吧?”周啸沧隐隐欲怒的声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找她的时候,你不也百般不让见吗?”刺客压根不给面子。  “放――”屁这个字,周啸沧忍了,几十岁的人了还是斯文些,别叫后生们笑话。改道:“你隔三差五的找来,又回回都不说找晨晨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把她的下落告诉你!还有,我是每次都拦你,可哪一次拦住了你,你又哪一次不是把我家死士成片成片的放倒,把周家大院翻个底朝天!晨晨在别院养了一年多的伤,正是你经常来找的那段间,之后,晨晨伤势好转,我接她回大院,你小子又不来找了,这能怪我吗?”  “你怎么不差人来龙子湖告诉我一声?!”刺客上火。  “你个臭小子,不是很能干吗!我干嘛要差人走一趟,偏叫你找不着,怎么着你要!!”周啸沧斗气。  “死老头子!你不说她是怎么伤的,别想见她半面!”刺客发威。  “你敢!”周啸沧动怒。  “不信你试试!!”  雨声里几乎能听出金属割锯的声音,两道交接的目光,火花四射,意图把对方炸个外焦里嫩。叶翩蝶扣扣茶盏,罢了,还是调停去吧,一老一少在吵下去,她这处院子怕是保不住了,道:“周老爷子,布丫头好像误会毒罐子什么了?我们都看得出毒罐子的心思,布丫头却说他虚情假意。”  “他活该!”周啸沧吹胡子瞪眼:“你看他这样子,我家闺女还没过门呢,就这般霸占着,不叫人误会才怪!”  “哼!”文千药阴着脸冷哼一声,甩袍子背过身去。  周啸沧气不过,道:“你看你看,还哼哼!好话都不会说一句!”  文千药回过身来,拿话崩人:“想听好话,回你顺天钱庄去,有得是人愿意说给你周大老爷听。”  周啸沧更气:“不是你叫人请我来的吗?我还没说呢,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把我顺香堂的上好水粉全部洗劫一空,这笔损失你得赔我!”  “赔?”文千药泰然半挑眉:“赔你个侄孙子要不要?”  “死小子――”  叶翩蝶揉揉太阳穴,这爷们些掐起架来也个个不省油啊,懒得管又不得不管,真叫她头疼,润润嗓子,道:“布丫头的情况很不好,可能会失明或是聋哑,脊椎裂过,会慢慢瘫废,凭我医术的终保她不过三年。”  一老一少听了这番话,各自面朝一方沉默,都不在吱声,叶翩蝶见此话收效不错,押下口茶,复道:“先说说布夕吧,四无常退了这票生意,但不代表别的刺客不会接手。周老爷子能猜到是谁在背后买布夕的命吗?”  周啸沧转着扳指,沉思了好一会,道:“她们双亲在多年前被人杀害,我一直追查,但都无果,也许跟买夕夕命的是同一人。至于原因,我不确定,可能跟秘天经有关吧。”  院里所有目光一瞬间聚到周啸沧身上。周啸沧又是一阵沉思后,道:“秘天经意味什么,我想你们都知道。无数人在找秘天经,这秘天经就在晨晨的脑子里。”  “传言秘天经里记载的岐黄术能起死回生,布丫头有救了!”叶翩蝶兴奋的搁下茶盏道。  “真的吗?”文千药惊悦道。  “是这样没错,但无论我说什么,晨晨都不愿把岐黄术默写出来。她在背下秘天经后,就把经本烧了。”周啸沧无奈道。 原来爷们之间也能这般掐架(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文千药一听又上火了:“死老头子!你不能在她没烧掉前,细细看一下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秘天经根本就看不懂!你个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周啸沧冲文千药吼回去,瞪了两眼续道:“秘天经是布家先祖用一种奇怪的符号书写的,至于秘天经是何人所作,又为何在布家人手里,这都不得而知,布家先祖用这种方式重新书写了秘天经,应该是防范秘天经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以至祸害世间。  布家字谱,分上下两册,上册是解意每一个符号对应的文字意思,下册就是秘天经。我曾拿来看过,即便每个符号都有解意,但这种符号大致一看几乎一模一样,细看下来又各有不同,很难分辨不说,还很容易混淆,符号间交互搭配使用,对应的意思相差甚远,没有胜于常人的记忆力,是看不懂秘天经的。而布家的血就有种能力,就这么一代一代的传到晨晨这里。”  文千药道:“那么布夕在赤枫,是你一借赤枫之力保护她,二来是把她放在明处,引当初杀害她们双亲的凶手,和可能知道秘天经在布家人手里,欲意夺取的人,浮出水面了?”  “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样我才能更好的藏起晨晨藏,保全布家血脉得以延续,不让秘天经失传。秘天经一共记载了十八种秘术,我能成就今日顺天钱庄,得幸于她们父亲布音一与我是知交,把其中的冶金术教给了我。  而你死小子,能控毒控的随心所欲,精湛至极,是因你得心应手的控毒术出自秘天经,你师傅文洁衣与布音一之妻有姐妹之情,音一见你师傅独自一人,会用毒但只能是一般,便把秘天经里的控毒术给了她,让她防身,你师傅并没有修习,只传给你了。以冶金术和控毒术来推断,另十六种秘术绝对是难以想像的强大。”  “哈,布丫头有秘天经还不好好活着,想什么就能有什么,多好啊!”百里悦围上来道,另两人也跟了上来,一阵一阵感叹。文千药冷着瞳扫过三人,三人乖乖散了开,毒罐子这几天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还是不要撞枪口的好,他们仨懂得。  周啸沧续道:“晨晨把秘天经烧了,是不想我让夕夕释出岐黄术,我估摸晨晨想等夕夕的孩子出世后,布家的血有了延续,在她陨落前默出秘天经,传给这个孩子。”  “所以说啊,世上尽是些臭男人,赤枫的谷主也不列外,不取不嫁的也能杀人无形,比毒罐子控毒还绝呢。”叶翩蝶说完,给文千药一计‘还不谢我’的眼神,周老爷子说了半天也不说布丫头是怎么受的伤,她都等不及了,出言顺势引导一下,她以猜出些眉目,但女人天生爱八卦,喜闻乐见于事情的全部。  文千药悉数了然,微点头以谢。  “叶姑娘,此话言重了。”周啸沧不想提布晨受伤经过,但现下提与不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有一个人,让他宝贝侄女把岐黄术默写出来,于是把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复道:  “不能怪亦隐,我若早些看出晨晨的心思,早些引导和疏解,晨晨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布家的人记忆力很好,同样也就很难放下,因为他们不会遗忘。布家的人有秘天经,可以无所不能,但当什么都来得很容易了,往往会陪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秘天经终右左不了人之常情。就像我周啸沧,是富甲一方,但我更希望我的家人、子女能平安快乐。千药,你用控毒术杀人无数,晨晨若有一日在你面前死去,你明知她必死,你也无法用控毒术送她上路,不是吗?”  文千药没答,这个问题如论怎么答都言之过早,因为她还活着。  “周老爷子放心吧,还没抱上侄孙子呢,毒罐子不会让你失望的。”叶翩蝶道,复冲文千药眨个眼。  “哈,死小子,敢赔我个侄孙子,我就敢让侄孙子姓周!”  文千药一语打回:“做梦!”  周啸沧不让半句:“你横你横!我看你能横多久!我收拾不了,总有人能收拾你,脸上的巴掌印好了就啥都忘了吗?”  文千药阴沉的脸,一下子电闪雷鸣,是谁把他挨打的事说给周啸沧听的,他劈了谁!! 第二十四章 第二个巴掌(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晕睡整整五日后,布晨醒了,虚弱的咳了两声,唇角渗出一丝残血,痒痒的滑过下额,在染红衣襟前被人轻轻拭了去。  “滚…”  五日后的第一句话,如五日前一样没半点犹豫。文千药扶她起来,垫高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至于那个滚字,她送他无数个了,在多一个也无妨。  “喝点水吧,”她的唇都快裂出痕了。托着她肩膀把人儿偎进欣身柔怀,杯子还没到她唇边,她就合上眸子,小手那么一抬,杯子干净利落的碎了一地。  屋外四只壁虎,贴窗的贴窗,粘门的粘门,个个眼走缝隙间,耳听墙根前。周啸沧来来回回踱步,想撵开这四只壁虎吧,个个身手了得,他一把老骨头奈何不了他们,可由着他们听吧,他心里又闹得慌,一阵踱步后,罢了,且让老夫也听一回,复贴了上去。  房里很快又传出声杯子的碎响,估模着第三声碎响该响起的时候,啪一个巴掌声,五壁虎十目汇聚,传递同一句心声:好痛!毒罐子又挨打了。  是的,杀人如麻的刺客又挨了一巴掌。她不肯喝水,他体贴的噙上一口亲自喂她,她为表感谢,不惜以虚弱到连风都能吹倒的身子,集全身力气在小手上,身体力行的狠狠打赏了他一巴掌。  打就打吧,他认了,他不愁没机会讨回‘公道’。端上一直煨着的清粥,坐回卧榻边,细细吹凉了喂她,布晨紧抿唇,小手蠢蠢欲动,他不以为意的含上一口,在舀上一勺子喂到她唇边。眸子跟着瞪来,这张看过几次的脸,其实是风华绝代的,不逊色于月华,不输给满院梨花,眉宇把众生颠倒,唇齿让珠贝暗淡。寻常的动作在他做来,是那样的华尽世间浮物。  但是,这张脸挂着巴掌印,还有意无意的似在笑着看她,含着清粥又不咽下,明目张胆的威胁她,如果不肯吃,他会再一次用嘴喂她,简直可恶又可憎,一个巴掌算什么,赏他五雷轰顶都不够。  她瞪着他崩出句:“无耻!”  他掀了掀如若玉成的下巴,欣然接受。无耻对一个刺客而言算什么?他可以更猥琐,可以更疯狂。勺子一直在唇边等着她张口,一阵子无声对持后,他开始欺近她。布晨顿然戒备,瞟着他用眼神把他凌迟处死。  “快吃吧。”  声似温粥入腹般贴着心的暖,他在咽下粥后道。布晨权衡一阵,极不情愿的小口小口把清粥吃完,每一口都伴随瞪他一眼。待粥吃完,刺客耐心极好的端来药汁,一勺子在唇前。  “文千药!你有完没完!?”忍无可忍。  他没答,在她凶巴巴注视下,吹开漂浮的药渣子,预备又要含上一口。  “我自己喝!”她伸手去拿药碗。  “不必。”  “我没有残废到如此地步!”  “无妨。”  小贝牙咯咯直响,手又想要抬起,他冲她轻摇摇头,示意不要白费力气,他完全是能躲开她巴掌的。这么多年在刀口上舔血,真当他反应迟钝啊?  布晨又气又拿这个刺客没有办法,只能凶巴巴的吼:“文千药,迟早杀了你!”  “嗯,”他相信她会,至少现在她若能做到,她绝对不会手软,不过,他会怕?呵呵,听他慢条斯理回道:“等你能杀我的时候,我……”  话到一半,用勺子拂拂不肯乖乖吃药的唇。  “你什么?”  趁她说话,一勺子药成功送进唇里,然后一勺复一勺。直至她一边瞪他一边把药吃掉,然后欺近她,捻着她的视线,放缓嗓音:  “悉听尊便。”  布晨抬手就是一巴掌,可惜半路被截了,连带虚弱的身子都被擒进别人怀里。好吧,敢吃老娘豆腐,老娘不客气了(在此特别鸣谢叶翩蝶场外赞助此台词)。  咬了半天的小贝牙,啊呜一口咬在文千药脖子上,一解愤恨,后者吃疼却由她咬住不放,只顺势贴唇在她耳垂上轻吮那么一下,还以颜色。  布晨大骇,慌忙挣脱开,抬手就挥巴掌,然而目标已在不在击打范围类,起身开门去,是时候让那房外的老壁虎进来了。 第二个巴掌(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以为她见到周啸沧会高兴些,不曾想她淡淡唤了声‘周伯伯’,仅出于晚辈见到长辈应有的一声尊称。反观周啸沧,开口晨晨闭口闺女,只差没抹泪,重复了无数遍:“乖啊,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要回钱庄。”布晨绝意这一句。  一老一少同时皱眉,一个在房里一个在房外撵壁虎。  “晨晨,这怕是不行啊,先把身子养好在说。”  “我不想在这里。”  “乖啊,听话,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我不想留在这里!”她强调,也觉出些不对劲,四年前伤得比现在严重百倍,周伯伯都允她离赤枫,为什么现在就不允了呢?  “眼下这里最适合养伤。夕夕快生产了,不知是谁在背后暗害夕夕,如果你在有什么不妥,周伯伯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心疼如父。  “我可以搬到别院去住,像以前一样。”  “那也不行,没有谁比刺客更了解刺客,有千药在,远胜于满院死士相随。”  “他?”她不稀罕,更觉得有文千药在才是最危险的。  “翩蝶医术很好,加之有千药,一定能保你万无一失。觉得不习惯的话,我让绢子来陪你。”  “我不。”没有余地的拒绝。  “乖啊,依这一回。”  布晨揉揉眉心,是事态太过严重,还是文千药给周伯伯灌了迷魂汤?  “晨晨,你可能误会千药什么了,他和他的几位朋友,都没想要图谋秘天经,我和千药商量好了,你在这养伤,色子跟红鸾去赤枫暗里看着夕夕,我与虎子带人继续查找你父亲的下落,活要见人死就一定要见尸。”  布晨暗思片刻,这翻安排着实较为妥当,只是:“周伯伯你什么都告诉文千药了?”  周啸沧点点头,带几分凝重道:“嗯,觉得他知道要好些,我心里总不安,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忐忑和惶恐,秘天经若被探得,赤枫必会横糟一祸,亦隐担子不轻,势必需要千药帮忙。”  她质疑:“他能帮上什么忙?他是刺客,周伯伯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当侄女婿。”  此话击的布晨接连咳起来,拜托,不要在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雷她个混然不知所措,更不要把玩笑说得一本正经。  叶翩蝶与文千药听见咳声,先后进房来,探脉后,叶翩蝶道:“毒罐子你转些内息给她,压下气血。”后又略细想,透出担忧,续道:“算了,还是我来,这几日你几乎没合眼,之前消耗的内息也没调养回来,你去看着药,熬好了叫我。”  文千药不语,双手环胸,下巴朝房门的方向抬了抬。  “好吧,”叶翩蝶扯扯周啸沧衣袖,别杵在这明晃晃扰人亲密了。周啸沧拍拍宝贝侄女的手,起身欲离。  “周伯伯,”布晨边咳边虚弱的唤了声,不满也愿意。周啸沧回以宽慰一笑:“乖啊,周伯伯得去趟赤枫,一来看夕夕,二则要与袁谷主和亦……”  布晨拉高嗓音打断:“我讨厌被摆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只遂我个人意愿,周伯伯何必勉强我,一意为之呢?”说话间,连咳数声,好了一点的脸色又苍白下来。  “晨晨,事出权宜,音一把你们姐妹俩交给我,我就得让你们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这小侄女怎么这么倔呢。  她拭掉唇角残血:“周伯伯不必觉得亏欠我跟姐姐什么,即便爹爹给了你冶金术,让你富甲一方,但这些年你抚养我长大,姐姐也有了归宿,你不欠我爹爹什么,也无需在过问我的事和秘天经的事。”  “说什么糊话!”周啸沧正色喝道,华贵的衣袍一阵涌动,负手在卧榻前来回踱步,做了半辈子生意都没现在这般觉得操心,觉得郁结,不由重声道:“你病糊涂了也不能说这样的话,我从不认为善待你跟夕夕,是在还音一什么,而是接替音一照顾你们,是父母对子女该有的责任,你可以不接受,但我不能不履行,顺天钱庄分文不剩,我也要换你跟夕夕无恙!”  布晨似一句也没听进去,道:“我跟姐姐各有定数,布家的事不劳外人在插手。你送姐姐去赤枫,你让云亦隐陪了我四年,你让我背下秘天经。可是你知道吗?我不想跟姐姐分开,我不想记住不该去记住的人,我更不想要秘天经,这所有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却要为此承担后果,凭什么?凭什么啊!!”  “你简直!!”周啸沧气结,手都有点抖了,小侄女怎变得这么偏执。见她不停的咳,黑色残血后已有鲜红的血溢出唇角,把矛头指向文千药道:“死小子,还愣那里做什么!?我现在就把她交给你,你给我好生待她!”  未待文千药反应,布晨已吼出:“你知道文千药不是图秘天经,那他真正想图什么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一意留我在这里!我不是一个物件,由着你的喜好随意赠与他人!以此换他一心助你,助赤枫!我不欠赤枫什么,不欠云亦隐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让我偿还!!”  要死人了,叶翩蝶踹了踹文千药脚跟,示意他去稳下咳个不停的布晨,自己拉拽着周啸沧急步出房,在闹下去,这几天的心血就白费了啊,一个二个的怎么不让人省会心呢!? 第二十五章 滚这个字听腻了呀~(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叶翩蝶拽周啸沧出去,文千药跟着就去关门,外面壁虎太多,别叫爬进来了。然后直近卧榻,迎面一个枕砸来,吼声同时响起:“你滚!带着你的黄粱美梦,滚得越远越好!”  他轻意就打开枕头,言轻语朗看着她道:“我不会像四年,再一次往你相反的方向离开。”  布晨嗤之:“别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放不放得下云亦隐,都不意味你能取他而代之!”  文千药坐到卧榻边,盘膝,扣指宁神,任讥冷的目光在他脸来回刮蹭,内息调整好后,看向她,瞳色静谧又澄澈,道:“我不觉得我会不如他,何需取而代之?”  她略一愣,转瞬已是质疑和不屑,唇阖动着却无声,侧过脸,咳着不在看他。  他替她道:“想叫我闭嘴还是继续叫我滚?你不想秘天经牵连顺天钱庄,才出言激怒周啸沧,你同样也不想赤枫被秘天经牵连进去,你怕云亦隐抗不住,怕他被贪欲之人置之死地,你知道云亦隐无论如何都会和赤枫同存,所以你更加放不下他,即便你恨,也不外乎是借此来断开他和你的关联,是在保全他,你用怨恨去保全你不想失去的人,让他们一个个都远离你,等你离世的那天一并叫他们少些悲伤。”  布晨脸上明显青白交替了下,紧合的眸子不知是想关上眼泪,还是不愿承认他的话句句正中靶心。文千药掐碎一粒幻梦散,粉末似的扬进空气里,茉莉芬芳随之填充满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抚触着每一粒尘埃。些许幻梦散份量能舒缓心绪,她现下需要。  半靠榻栏,把她枕进他的臂弯,她想拒绝,手又无力在推开他,接连的咳嗽几近抽干了肺里空气,疼痛不停的往每一个神经末梢绵延着。  温热的手贴合进她掌心,十指相扣。下巴在她鬓角摩挲几下,复闭目,运息从他掌心输出,然后穿透,互通,直至溶为一体。内息轻缓而又温和的渗透进她身上伤痕,然后猫尾似的在伤痕上挠,微有些痒,逗得翻涌的气血迷失掉方向,不在攻心。  血脉与经络全都扩张伸展开来,贪婪的攀附着内息,想要全部吸光,连同身子都神使鬼差的翻动了一下,伏到他胸膛上。他拥紧她,掌心略一聚息后,贴在她后背上瞬间释放,如注的内息一下子奔涌过脊椎骨直直灌进心肺里,比从掌心注入来得更加直接,继而不停的供她索取。  她喉咙哽了一下,溢出一息抑不住的喘声,是什么一下子穿透了她的身体,从跳动的心脏迸发到四肢百骸,在茉莉芬芳里冲击得她一身一瞬全部舒软,不管她睁眼还是落眸都是银亮的一片。神思完全击溃,无法去想此什么,也懒得去想,像挨过一整个寒冬后脆芽儿,破土而出的,只知道一味吸食甘甜的春雨,如置琼浆玉液里醉生梦死。  执笔,落淡墨映白宣。  焚香,惮清茶醉茉莉。  她呓语着,娓娓道出在心里面,埋了千百回,压了又压,沉了又沉,又痴痴向往的新生。  “我陪你……”他贴在她鬓旁,低述。  她晕睡这几天一直咳血,喂进去的汤跟血一起咳了出来,全靠叶翩蝶施针和他转内息给她。内息是有限的,在怎么浑厚,一但消耗了就需更长的时间来调养,他现在花上一个月的功夫,也只能恢复到四五成。  她软软的趴在他身上,长发或蜿蜒或垂贴铺了一身,包括他的袍子。眸子耷拉成一条缝,碰在一起睫毛,末梢儿又卷翘着分了开,目色迷离,恍恍不知房外梨雪纷飞,痴醉着,任芬芳花香落满全身。俯唇在她额前留下满意的吻,犒劳她乖乖粘向他。这样子粘着他不是挺好的吗,干嘛明知他不会,还一味叫他滚,四年前那么可人,会撒娇,四年后因为一个云亦隐迷失的刻薄又寡情。  他不会取而代之,只会凌驾于她曾经的美好之上。拉过被子捂好她,顺带捂好自己,被窝渐渐温暖,催人倦目。春阳暖,花正好,鱼在戏,惹得院里房中舒心一片。  周啸沧别过叶翩蝶,至于医药费,他留下了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凭此信物,顺天钱庄及所有分号听凭取用。  殷红鸾在催促,迫切的要起程,鬼色子又在磨蹭,一百个不愿意去赤枫。同样的一个人在他俩不同的心里,有着不同色彩。  送走他们,剩下的叶翩蝶和百里悦各自睡觉去了,闹腾了几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院里静了下来,连梨花都不在飘飞,缀在枝头一味静静绽放。 滚这个字听腻了呀~(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只眨了个眼。混身骨头架子灵活不少,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快。短暂惺忪后,小手一下子抬了起来,想给他又或是给自己一个巴掌。他拥着她睡得安然酣畅,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自己竟还趴在他身上。  侧过身子拿背对着他,文千药跟着翻了个身,一胳膊穿过她颈子,一胳膊环上她腰,把她抱了个严严实实,棉被在这个时候越发显得密不透风。布晨被刺客这么一黏糊,扯唇:  “文千药!!”怒,想挥巴掌。  “嗯,”懒,唇都没掀,出气时顺带挤了声鼻音。  “松开我!”回他一胳膊,拐在之前她趴了很久的胸膛上。  “嗯,”还是鼻音,腰上的胳膊收紧了。  蹙额,开吼:“你到底想怎样?要缠我到什么候?!”  文千药调整了一下睡姿,把人抱得稳稳的,自己又躺得舒舒服服,慢悠悠道:“别闹,我累了。”  答非所问,布晨黑线,满额黑线,小手扳了半天,腰上的胳膊涛声依旧。暗思一阵后,道:“你们四无常是做买卖的,那你开个价,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分文不少。”  文千药似来了兴致,半撑起来看着她:“当真?”  “开价吧。”  回视他,等他开价,他半天不动言语,就这样近距看着她,一直看一直看,落在她脸颊上的目光,细细腻腻的快要渗进肌肤里,耳根子不争气的开始发烫,在蔓延到脸上前,瞪大眸子,吼:  “看什么看!”  “看你值多少银子啊。”  “那看出来了吗?值多少!?”她等得不耐烦,脱口追问,话一出有感不妙,侧脸避开时,隐忍笑意的嗓音响起:“周啸沧家底殷实,得多少聘礼才能明正言顺取你回龙子湖呢?”  果然!这个刺客怎可能正经八百的跟她谈买卖。  “滚――”多说无益。  他紧紧环腰的手臂,阖唇:“滚不动。”  小脸又窘又臊,又急又气,个中滋味难以言表,除了两字:“无耻!”  “说点别的吧,”这两词他听腻了。  咕~~  空空如也的肚子,借机挥泪倾述,咳了那么血,虚弱的身子骨急需五谷杂粮支撑。如此窘态毕露,布晨的脸再也抑不住耳根上串来的滚烫,红了个通透,那细细腻腻的目光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她只好拉高被子藏脸。  可棉被里有只不规矩的手,在她小肚了上画圈圈。一圈,两圈,还没到第三圈,小肚子投降了,又一声:  咕~~  羞愤难忍,她呼得把被子掀开,肚子里全憋得是火,即便是饿了,比起进食她更想喷火。  “文千药!你不要太过份!!”恶巴巴的冲他吼,除了吼她还能怎样?  “是千药,不用一再提醒我姓文。”他耐心纠正。  “文千药!!”抓狂,抓狂!  “夫君。”他可以继续纠正下去。  这家伙,比当年的南宫戈还可恶,南宫戈出现那么两三次,就没在来烦她,而眼前这个刺客,卯足了劲,跟打了鸡血似的预备跟她杠上一辈子,她哪里都去不了,压根躲不开。 第二十六章 云尊,女刺客来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殷红鸾!”  高提华服袍摆,枫鸣出鞘,烁尽虚空,云亦隐面对绵延百里的赤峰西麓愤恨怒吼。这该死的女刺客,自随周啸沧来了赤枫,明里保护布夕,背地里夜夜溜上枫魂殿,要么提着几罐子酒,要么喝饱了在来。悬崖峭壁及紧合的门窗根本难不住女刺客,让他好生恼火。  昨晚,一怒之下擒住女刺客,警告这色胆包天人女人离他远点,哪晓得,女刺客顺势搂住他脖子,火辣辣的香吻贴在他唇上。顿时一股想杀人的冲动腾腾直升,乌云翻滚。  电闪雷鸣之前,女刺客识趣的溜了。他终于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清早出房晨修时,一红色不明飞行物从房门顶翩翩然落到他头上,满脸疑惑的将不明飞行物入掌中一观,好一个红艳艳的丝织肚兜,红得那叫一个光彩夺目,直叫人生死相搏。  “殷红鸾――”这女刺客跟后山野猫一样,夜里出没觅食,白天隐匿在山中养精蓄锐,不露半点踪迹,他遍寻了两三个时辰都无果。  过了会,风里混进一丝酒气,懒散的娇斥声响起。  “讨厌~”窜动的红影在新叶丛里闪了几下,盈盈落在云亦隐两丈之外,止步不前,道:“这是干嘛?鼻子都气歪了。”  “你还敢问!”震臂,柔软的红肚兜,张扬出锋利棱角,直直往殷红鸾脸上招呼过去。后者皮笑肉不笑的出鞭卷落红肚兜,拿回手里朝云亦隐晃晃,媚眸含羞道:“人家贴身之物,以此相赠,视为定情,你怎么还生起气来?”  火上浇油,云亦隐执剑的手隐隐有内息溢出:“你!马上离开赤枫谷!否则剑不认人。”  “我是受人之托,你不希望布夕多一分妥当吗?”妖艳的女刺客,拂手托袖半掩面,留出半双凤眸子顾盼生姿,续道:“在说了,我这般如花似玉,孤身漂泊多危险呀!你就容我在这落脚嘛~~”  回应她的是一道剑气划来,跟这女刺客说话简直枉费唇舌。纵息,华服翻涌,剑已逼向那张叫他窝火的脸。  “哟,真生气啦?”殷红鸾盈腰略闪,避开剑气。离云亦隐两丈远着实是离对了,她有相当充分的时间拆招,甚至有空回道:“别这样嘛,开开玩笑而已,省得你在无人时搭拉着脸,跟喉咙里哽了苦瓜似的。”  剑气颤了一下,复收回,思绪有些起伏,待他压下后,耐着性子出言相劝:“趁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在赤枫,赶快离开吧,若哪天走漏了消息,惹来你仇家,赤枫护你不了。”云亦隐一翻好意,不料人家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他挥剑而上。  “云哥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无以为报,只有……”越说越暧昧的语气,加之刻意冲云亦隐再次晃动红色肚兜。  提剑运息,直指目标,周围脱枝的枫叶卷进剑气中,飒飒荡动。暖春的枫叶是绿色的,细小又娇嫩,而混在剑气里若被打中,是比锥子还扎得更痛更深。殷红鸾见云亦隐动真格的,握紧长鞭,凝神聚气。能执掌赤枫的人,修为绝对不会低,现下又气势汹汹,恨不得赏她一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若不好生应对,怕真会血溅当场。  红色身影跃身躲过直面而来的剑刃,随即扬鞭虚晃一招,旋至云亦隐身后,刚刚站稳,云亦隐已返转欺身压近,速度之快,锋利的剑刃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落到她肩上。  还好她不是吃素的,果断横握鞭柄,架住剑刃,就势纵息挥鞭,带出‘呼’一声冽冽风响,成功逼退云亦隐,在随剑气扫来的枫叶打中她之前,点足远远闪开,嚷嚷道:“别玩啦,昨夜到现在我啥也没吃,饿的前腹贴后背,你还消耗我力气,要不要我活啊?”  云亦隐充耳不闻,清美的手指掠过薄到几乎透明的剑身,继续大开杀界。  “那,你在动手,我就把它砸啦!”殷红鸾不轻不重的声调,料定高举过头珠花,必能降住某人。  果然,某人屏下剑气,原地不动,眉心拧的连根针都挤不进去。命令的口吻,从扯动的唇角崩出:“还我!”  “女儿家玩意,你拿来做何?还藏在枕头下,别人偷去了不成?”  俊颜怒,提步上前,伸手欲夺回,怎料殷红鸾当着他的面,扯开颈口衣襟,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把珠花收进贴身衣衫内,一点也不在乎丰润的酥胸呼之欲出。 云尊,女刺客来了~(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你!!”  “哈哈哈~~~”  一个咬牙切齿。  一个笑声激扬。  其实,她真的不想跟这么俊的男人打来打去,云亦隐是响当当的赤枫谷一景,应该酌酒布肴,托腮细赏,可又忍不住想逗逗这清绝自持的男人,让她见识见识江南烟雨升腾成江南style,是一种什么样的嗨翻全场,震惊古今中外。于是,剑起鞭扬,新一轮PK开始了,无数新叶儿悲催的等不到开成红叶,就早早脱枝入地。  不知多少回合后,两人打累了,各自席地而坐,一个翘腿斜臂,一个盘膝调气。  殷红鸾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口抛给云亦隐。云亦隐葫入手,酒湿唇。这个女刺客闹得他不得安宁,但终没惹出什么大祸,不至于真跟她战个死去活来。现下四无常跟赤枫,还有布晨拴在了一起,把殷红鸾一剑劈了,周啸沧夹中间,多少会有些为难。酒葫抛还回去,女刺客喝下一口道:“过段日子,毒罐子要送布晨来赤枫。”  “你怎么知道?”他故意问道。  殷红鸾笑着看他一眼,知他是在打探,不过让他知道也无妨。曲指在唇间打出一声破空哨音,片刻后,长空隼啼,红羽震空盘旋,随主人一抬手,扑棱棱落到手腕上。  殷红鸾抚抚一个劲往手心蹭的小脑瓜子。“去玩吧,霞丫。”  隼儿扑落进树影里,一翻探头探脑后,打起盹来。殷红鸾道:“我们四个,每人都有一只,翩蝶也有。不过云尊别打它们主意,传递消息不是用的纸张,而是鸟语,只有我们五个能明白的鸟语。”  消息都这般隐秘,若非他们愿意现身,当真难寻。云亦隐也不在打听别,道:“晨儿…”顿了下,改口:“布晨好些吗?”  殷红鸾喝口酒,把葫芦抛给他,嘻道:“哈,都晓得你管她叫晨儿,突得改唤布晨,我听了都觉别扭。”  云亦隐连喝好几口酒,赤红华服静伏在残碎绿叶儿上,本应像她一样红的明艳夺目,为何此时入眼竟是揪心的凄美。  摸出珠花还他,此物的主人不言已喻,四年前布晨摔下台阶时从发间脱落的,就落在血渍里。洁白珍珠生生染成鲜红,他擦了又擦,拭了又拭,就像她想擦掉他眉心印记一般,可珍珠裂了,血渗进缝里,结成擦不掉的痕。  云亦隐看了珠花许久,道:“叫文千药别在四处杀人了,整个江湖想把你们四个除之而后快,你们趁现在都还好好的,各自惜命安生吧。”  言毕,饮口酒,还与她。  “你还是很关心布丫头嘛~”酒已不多,殷红鸾索性一口喝光,后道:“她四年前就生得灵俏,四年后更是颜如描画,你在她身边那么久,过了这些年,你是云尊了,她在你心里还只是晨儿吗?”  只能是晨儿,他知道的,复道:“我不希望四无常的仇家祸及她,我相信文千药会倾力保护她,但世事皆能如愿的话,这些年你们四无常又怎会次次都行刺成功,那死在你们手里的人,个个都不想死。”  殷红鸾颇为不认同,道:“我们的买卖,要么赚个千金万银,要么赔上性命,这是公平的,那些买命的人才是真正的罪恶且丑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四无常充其量是弦上箭矢罢了。哪个门派没有明争暗斗,赤枫谷主之位,若不是终身不嫁不取,怕也不会这么和谐不与相争。但愿赤枫有朝一日不会成为弦上箭矢,不得不发。”  “自古正邪不相两立,这是命数!今日在一起喝酒,他日对立而居,赤枫,我,又或是云尊,都不会记得今日一酒之缘。”云亦隐起身离去,远远留了句:“不要在私上枫魂殿,我不拿你,云尊未必不会。”  一个人,活出两种身份,妖颜甚或:他不累么? 第二十七章 春来踏青去~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梨花花期将过,不在飘飞如雪,不在挡她的视线,她终于把阁楼上的牌匾看了清楚,原来这处院子叫‘仙不舍’,前面是近水蓬莱,后院叫仙不舍,当真取得绝妙。  “二小姐,给。”绢子递上文千药买回来的糕点给她,四年前她吃,四年后鱼儿们吃。掰碎了洒进鱼池,鱼群乐歪了,巴哒巴哒直张嘴。  “呀,那只最小,吃得最多。”绢子比鱼群还乐呵。   “主仆俩这么闲啊~”百里悦笑眯眯走过来,拿上块糕点塞嘴里,未了直咂嘴:“好吃,喂鱼太可惜,喂我吧!”  “悦爷,”绢子揖了揖。  “免了免了,叫我百里就行,”百里悦冲绢子挑个媚眼,直接把绢子电懵。  布晨揉揉太阳穴,不得不承认,院里住的个个都是奇葩。文千药跟叶翩蝶就不用说了,这百里悦跟她头一回见时一样,鲜艳的衣衫,花里花俏的,随意披散着的长发半遮眉眼,平添绮丽到风情万种,加之身形纤长又柔和,说其不男不女,还不如说男女通杀更为恰当。今日在右耳后别了枝琼花,盛开的花朵簇拥着中心细小的花芽,形成一朵若大花球,色泽白的泛粉,现下不是琼花绽放的花期,不晓得这爱美的家伙去哪寻的花枝。  “布丫头,若闲得话,我带你出去走走?”其实闲得人应该是百里悦。文千药这会在房里调息,翩蝶去给姑娘们发月钱去了,就百里悦闲着,之前在亭子里照了好一会镜子。  “不用了,”她不想出去,长街上竟是些,落在她脸上时惊讶,落在腿上可惜,在她路过后变为同情的目光。  “那我们去前面院子,看姑娘们排舞。”说完,百里悦就付出行动,推着布晨快步走到院门口,甩绢子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追。  百里悦在院门上鼓捣了一阵,半响后皱着细眉,道:“许久不走这进出,忘了这破锁怎么开。”  小跑上来的绢子听到这句,疑惑的问:“门不会开,那你从哪进来的啊?”  百里悦边鼓捣,边自豪感十足的道:“我堂堂一刺客,鼎鼎大名的四无常,去哪需要从门里进出,这么有失身份,得直接跃墙,那才叫一个漂亮!”  布晨听之揉额,奇葩啊,奇葩。!  百里悦又鼓捣一阵,想起了什么,呵呵笑着对布晨道:“布丫头,你会解这九宫玲珑锁吧?那晚,你可是一个人从院里出去的哦。”  是,她的确会,门上九个暗格,按规律推动到一定位置就能打开,但她不想出去,道:“我不会,那晚是碰巧。”  百里悦随之拆穿:“破锁这么容易就能解开,那还设它做什么?你在骗我!”  她也不狡辩,承认便是,“我不想出去。”  “对嘛,这才是实话,”百里悦推着她折回院中:“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好啊?成天闷着多难受。要不,咱们跃墙出去?”  “不,我不去。”布晨示意绢子来推她往回,百里悦热情又周道的直接伸手抱她,道:“我们买水粉去,你生的标致,擦点水粉打扮打扮,毒罐子会更加爱不释手”  “我不去,”拿手挥。  “走嘛,走嘛,”百里悦热情不减。  闹腾着,叶翩蝶回来了,虽不是刺客,但也是跃墙而入,步过来欲把百里悦拉走,道:“今天儿天气不错,百里帮我晒药材去。”叶翩蝶边说边让百里悦看向她看的方向,文千药阴着脸朝这走来,手里拿着莲蓬衣。  百里悦瞟眼文千药,心里有些怕怕,可是他是个爱美的人啊,甩开叶翩蝶道:“不去,搞得我一身药味,脏西西的,我跟毒罐子他们一起去踏青去。”  然后百里悦跃至后巷,殷勤的备马,叶翩蝶跟了上去,不一会,白色身影拧着花枝招展的男人,几个踏跃翻飞到阁楼三层,余琼花一枝在花主人惨叫声里孤单落地。 第二十八章 招摇过市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文千药抱起布晨跃出院墙,绢子声音从院墙里传来:“姑爷,早些回来!”  “我不去!”她抗议。文千药跟没听到似的,系上莲蓬衣,横抱着她提缰喝马。黑色俊马嘶鸣一声,哒哒驰出后巷,抗议无效。  后巷外是喧哗的大街,跟她四年前路过时一样热闹,但不同的是这次她在马背上,在他怀中。俊马一路疾驰,策马的人目无一切,一味催马。过往的行人或惊吓,或急避,又或是冲他们背影咒骂。一小孩在街中央,像她四年前般啃着糖葫芦串,眼看他们逼近,竟不晓得躲闪。  她惊慌:“文千药!有小孩子!!”  文千药充耳不闻,甚至骤夹马腹,冲小孩子驰去。她不敢看,藏进莲蓬衣里,心跳加速。俊马一个腾空而过,吓得小孩子哇哇哭开,声音在他们身后,还有妇人的惊唤:“我的孩子!不哭不哭。”  惊吓之外,别无其他。疾驰而过的长街被扰得一塌糊涂,瓜果杂物遍地都是,无数张脸惊恐万分。除了策马的人面色无波,连马背上的她都紧张了一脸,心拧得紧紧的,扑通直跳。  四年前出门马车代步,四年后步辇随行,华丽丽的让路人一看就知是周家的人,自觉让开道来,像这般招摇过市她从未有过。文千药分明只顾往前直奔,不闪不避,大不了纵马跃过,放纵嚣张,肆无忌惮,又是游刃有余。  出了乐天府城,俊马如若长翼,越驰越疾,迎面的风呼呼直灌耳膜,吹得她睁不开眼睛。若不是文千药事先把她裹在莲蓬衣里紧紧抱着,她说定会被吹进风里,也因被抱得紧,俊马飞驰,也不觉颠簸。  眸子躲在莲蓬衣的绒边后,悄悄看了他一眼,那脸上的瞳子,幽如静潭,映着他聚焦的方向。绑发的缎带不知什么时松掉了,漆黑长发散在风里,如墨流淌,如夜宣泄,恣意飘飞。  虚空一黑点,在他们出巷子就一直追随,是属于文千药的那只隼,出城后从虚空俯冲而下,复又掠地高飞,震翅在他们前方时不时高亢啼鸣。隼是殷红鸾精心挑选驯养的,也是量身定做的,殷红鸾喜红自然是红隼相伴。叶翩蝶,白隼,乖巧如若鹦鹉。鬼色子,黑隼,古灵精怪。百里澹,金隼,亮眼如星。而文千药的,是深紫色的,似他衣袍的颜色,孤冷神秘。  城外地形开阔,野花铺地,绿草无垠,风的味道都清新起来。没了纱幔的遮掩,一花一草变得清晰、真实,纵使是一掠而过,也能触手可及般。  过往的忆被吹到了九宵云外,所见所感全都焕然一新,陌生又熟悉,似大地上升华的水气,在一般流离后,化做细雨重回大地怀抱。当心跳速度和马蹄声粘合在同一节拍上,她恍惚了,似自己在自由奔跑,大口呼吸着风,草尖儿划过脚丫缝一阵阵酥、痒,这是她许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俊马似乎不知道累似的,卖力踏蹄勇跃,把穿行疾驰成了穿越,眨一下眼就在也找不到一眼看过的一花一木,如画春景就这样奔涌进眼里,直叫人心旷神怡,热血沸腾。手心开始冒汗,抱着她的手还有她靠着的胸膛在风里越来越暖。 第二十九章 尝到了那唇的味道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文千药策马驰上一处高地,她以为他要一纵而下,不想他收劲勒马,俊马嘶鸣着高扬起前蹄急急刹住。她骤失重心,慌得抓紧他衣襟,他托起她,没待她反应过来,炙热的唇已落在她唇上温存缠绵,带着一丝倔强,不容她挣脱,还霸道的只准她接受。  想抬手挥他一个巴掌,手又不听话抓着他衣襟越来越用劲,惊诧的眸子搅和进来,擅作主张的缓缓合上。  炙热如他唇的鼻息喷洒在脸上,醺人欲醉,挥之不去,躲又无方,身子开始发软、虚化,似他拘在手里,被他灼热了的一捧流沙,如若他松手,她只能散进风中。  薄唇探尽她甘香,四年寻找,四年思念,终得已释放。刺客无情不等于无心,越是孤冷,越是想要拥有一抹温热。不在乎她心里有个云亦隐,不在乎她动不动就叫他滚,不在乎她刻薄寡情,不在乎她不珍爱自己的性命。因为在这个世上,不能改变的是过去,并不是未来。只要他抓紧她,不让她再次从眼前走过,他就一定能改变所有,拥有她所有。  同样的,谁都不能妨碍他拥有她,包括仇家,包括秘天经,包括云亦隐,谁若妨碍,他定灭之。  脸红到无法形容,更烫得吓人,打个鸡蛋上去怕是不一会就熟了,罪魁祸首心满意足的笑着看她。她开始怀疑此次踏青之行是他早已预谋,而不是一时情不自禁。  瞟他一眼把脸侧开,不让他看,他托着她小下巴偏要看,那么她只有:  “无耻!”  哈,又来了,下一句是不是滚呢?  文千药收拢莲蓬衣把她裹好,他这会心情好得的很,就不跟她计较了吧。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往回走。隼儿绕着他们飞行,一圈又一圈,时不时扑棱着落到他肩上。  “阿孤,先回去。”  隼儿扇扇翅膀,它不叫阿孤,叫孤丫,它们弟兄几个全是丫字辈的,可主人总唤它阿孤。它不想走,飞累了,跳到女主人身上往莲蓬衣里钻。  呜~  阿孤哭,女主人害怕它,拽着莲蓬衣不让它进去,主人抬手把它撵开了。女主人连阿孤都害怕,以后跟主人回龙子湖见到阿影,那该吓成什么样啊?  “先回去。”主人又一次下令,听口气若在不走就会被烤。冲他们啼叫一声,阿孤掠地而起,先回仙不舍了。  出来时一路疾驰,不知不觉跑了很远,现下慢哒哒的回去,怕是要天黑了。文千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松了马缰空出一双手来抱着她,好似她会突得不见。而贴着的胸膛浩瀚如海,她似扁舟,怎么着都出不了他的世界。两者相矛盾,她无解。  “晨晨。”  她听到了,但不想应他。  “晨晨。”  烦,装睡好了。  “晨晨。”  黑线,低估他的耐心,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干什么?!”  “等你在好些,我送你去赤枫。”  “我不去。”抱着她的男人虽烦人,但比起赤枫她宁愿留在这。  “我跟翩蝶要出去一趟,约二十日,仙不舍就你跟百里我不太放心。”  他要去哪?做买卖?  见她蹙娥眉,他续道:“是去栖月山庄找南宫戈,借他之力查一下谁在背后针对布夕。”  “南宫戈!?”她想起翩蝶说过的一些话,这家伙不要命吗?道:“你见他就会被他知道你是四无常。”  “他现下有求于翩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清楚。”他把她托高,抵着她的额道:“在赤枫乖乖等我回来。”  “我不去!”推开他,贴得太近她心慌,“我要回钱庄!”  “不行,你得听为夫话。”  刺客又贴了上来,她在次推开。  “胡说八道!我不是你娘子!”  “你是!”凝着她,肯定:“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若非你身上有伤,你早就是了!”  “你!”无耻的家伙:“敢碰我,我饶不了你!!”  打算如何饶不了他,他想试试:“娘子是否嫌为夫太拘礼了?又或者现在就可以是?”  滚――  没有吼出口,唇已被封上,漫漫回家路,慢慢温存。 第三十章 众目睽睽下,第三个巴掌。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在仙不舍调养了两月,裂开的膝盖骨足渐愈合。叶翩蝶的医术好得没话说,加上文千药间隔一定时间转内息给她,双管齐下,她恢复的比叶翩蝶预期要好很多。能站上一会,搀扶着也能走上几步,至于姿态,让人不忍直视。  文千药如之前所说,要送她去赤枫,她不愿意去又坚持不过,争执不上几句被会被无耻的压近,她不得不闭嘴。  在回赤枫已是五月,枫红透,这里的枫比任何地方都红得早,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是艳红一片。银色莲蓬衣略微异漾,接引栈的弟子就倒成一片,只留两三个跑路的,进谷通报。叶翩蝶看得直摇头,明明是刺客还这般高调的任意妄为,送绢子过九死泽便折了回来,没兴致入谷看戏。  “启…禀云尊,有人擅闯……”   云亦隐、康泽及布夕,互视一眼,喜忧参半。四无常驾临赤枫,任谁心里都不会松待。云亦隐先一步停足枫泰殿前,康泽扶布夕跟上,前殿里十来名弟子候在廊檐下待命,远远的天之居门口,云天负手,悄然微乱。  几个弟子慌慌张张,边跑边往后看,没等跑到云亦隐面前,咚的一声栽到在地不醒人事。枫海跟着荡动起来,枫涛层复一层扑打着广场石栏。  抬眼望去,那枫海尽头,那红枫缤纷间,醒目的紫衣银蓬踏海而来,一步一枫涛涌,一跃一枫漫天,冷冽寒意夹杂其中,凛凛逼人打颤。人影将近,枫海红浪爆发似的涛天而起,文千药点足浪尖,凌空跃起,以傲然之姿停落在白玉原石上,把赤红如枫的‘赤枫谷’三个字当众踩到脚下。  惯用的莲蓬衣帽半遮脸,瞳子探尽所有,又无法反观其瞳之何为色,居高临下的站那,只离了数丈又觉远在天边,眨个眼又似鬼魅贴面般的近在眼前,似乎再眨下眼,他袭身索命。  康泽一步上前抱拳,道:“在下赤枫谷康泽,感谢尊驾送我家妹子回谷,此情毕身不忘。”布晨被文千药抱着一路凌空入谷,有些眩晕,听到康泽声音才清醒,侧过脸寻声望去。  “晨儿?”四年前截然不同的脸令康泽几乎不敢相认,布夕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布晨没应,缩回莲蓬衣里,看清姐姐和姐夫的同时,也看清了殷红的谷主印记。  “别怕,想着我就好。”文千药在她耳侧轻声温言,大瞪的眸子随之扫过他脸,无声而斥。隐在衣帽下的瞳子蕴笑,一跃到布夕面前,放她沾地。  “姐姐。”相隔四年之后,她启唇无波的唤了声。  布夕落泪,妹妹衣衫下瘦得不成样的骨架子,直硌痛她的眼睛。想捏一下妹妹脸,而肉嘟嘟的脸蛋无迹可寻,以前时常在她身上闻到的糖果甜香,都变成了苦涩药味。  “真的是晨儿吗?”痛心于她的变化,更痛心于她的疏远和淡漠,亲人重聚的喜悦竟是半分不见。  “嗯,”她应了声,别的什么都没在说,也不待布夕说什么,回头看文千药一眼。文千药会意,搀她去死士抬来的步辇,几步而已,她没有一步是稳的。布夕惊,康泽惊,云亦隐惊。之前周啸沧来看布夕时,已得知她双膝伤上加伤,行动不便,却不想竟是如此,若非搀她的那双大手得当又有力,她走不了几步绝对会摔。  坐进步辇,文千药呵着她小手紧了紧,是不舍,道:“我走了,不出二十日定会来接你。”  大手松,小手拉住,低声问:“你不怕?”  怕?怕她旧情难舍,还是怕云亦隐带她远走高飞?文千药凝着她摇了摇头,瞳色突又变得骤凛起来,冰冷搁话:“我去杀了他,以绝后患。” 众目睽睽下,第三个巴掌(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音落。  匕首离腕旋出,扬开的莲蓬衣把郁重寒气升腾为杀意,无关怕与不怕,而是要去索债。云亦隐当即出人群,避免误伤,聚息劈出一道掌风,匕首磕了一下,被弹回。文千药反掌接回匕首,一个旋身又已是双匕齐出,紧跟跃身逼近,连惯的动作不带一丝半点犹豫,目标精准,目地直接,匕首不见血不回腕。  听见铛铛两声,云亦隐出剑挡开匕首,而匕首在文千药内息操纵下,似有绳锁在牵引般,旋转着绕个圈再度呼啸而至。  云亦隐凝神应对,原地跃起来避开,文千药先他一步凌空,居高劈来一掌,云亦隐没有选择的托掌相攻,两股内息硬碰硬撞在一起,气劲瞬间炸裂广场地面一阵颤动,青石砖一块接一块的嘣嘣开裂。一掌过后,两人自各收势而站,文千药稳如镇山,云亦隐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云天看到此,脸色凝重的步回天之居里。  布晨心惊,以为他们会就此结束,不想两人点足又起,华服红得欲焚,莲蓬衣熠得似冰,来回之间水火不相溶。云亦隐箭跃一步纵剑刺出,莲蓬衣帽被挑落,几缕绒丝散进剑气里,文千药顺势后仰翻身一丈外,只手伏地,震臂一挥,匕首闪着冷冷银光瞬息离腕。速度快到云亦隐来不及收剑回防,扯了下唇,硬挨下一刃在肩上。那匕首旋过他右肩,拉出一道血线后受文千药内息远程一控,以更快的速度回旋向后背,直指心脏。  不可以!  她的心脏跳到快要出崩出胸口。康泽提剑跃了上去,想替云亦隐化开此招,一出剑,殷红鸾划空而至,挥鞭先把康泽逼退,再长鞭甩尾,分毫不差的卷住匕首挥带了一下,改变掉匕首的回旋路线,同时殷红鸾也被匕首反噬出的内息震的鞭柄脱手。  在场的人都松下一口气,庆幸殷红鸾及时出现,也明白殷红鸾逼退康泽的意思,殷红鸾比康泽更适合化险为夷,两不相伤同时,她也不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康泽出手是必然,但他出手则代表赤枫,落在文千药眼里只会是一视同仁,绝不手软。文千药能置云亦隐负伤,同样能置康泽于命悬一线。  文千药控息收匕首回腕,反掌横臂接住,莲蓬衣张扬间冷戾半侧颜,掀唇:“三十六层台阶,一层一刃,还差三十五!”  云亦隐什么都没说,执剑继续,殷红鸾拦住道:“别打了,你胜不了的,不论内息如何,首先你的剑仅用于切磋,不是像毒罐子那样是在刀口上一点点磨炼出来的,应对之间你不及他有经验和技巧,你也做不到像他那样狠厉。加之你已负伤,毒罐子若控毒定是回天乏术。”  拂开殷红鸾,云亦隐封穴止血,肩上华服被血湿了一大片,血延着手臂淌至剑尖,一滴接一滴打落在碎开的青石地砖上。他落瞳看了一眼,比起四年前染红的,还差很远很远。复扣剑在手冲文千药抱拳一凛,回以同样的绝然,道:  “请赐教。”赤红华服在这一刻格外瑰丽。匕首应声在文千药掌间旋转蓄息,收紧的瞳子除了赤红华服在无他物可以进入他视线。  鬼色子跟着现身,殷红鸾拦了云亦隐,他就只有去拦文千药,这个艰巨的任务实行起来怕是收效不大,扯出笑容对文千药道:“别打啦,这里好歹是赤枫,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把云亦隐宰了,你家小娘子要哭个死去活来哦。”  “那他更该死!”文千药阴冷表情,没了莲蓬衣遮掩,杀意明显。鬼色子心里暗暗发毛,还是执意要拦他。文千药冷甩蓬挥开鬼色子,眼看匕首就要离腕,云亦隐也已并指拂过剑身。  “文千药!!”布晨一声急唤,无需赘述。  欲离腕的匕首停了下来,他从眼角余光里,看到她强撑着想起身,晃了一下又跌回蒲团里,痛得捂住膝盖直蹙眉。不用想,快步回到她身边,正准备运息为她驱散疼痛,她抬手一巴掌刮到他脸上,打得他脑子懵了一瞬,所有人惊愕。  他不敢置信。这不是第一次挨她巴掌,但这巴掌打得最狠,唇角在渗血。她许久都不在朝挥他巴掌,即便这渗血的唇曾吻她,不管她醒着还是睡着,不管她生气还是羞窘,不管她拒绝还是被迫接受,她都不曾在打过他。  他不是真的要杀掉云亦隐,若真要云亦隐性命,何必动手这么多个来回,直接控毒会简单很多。他只想让云亦隐尝一下痛的滋味,让云亦隐知道她摔下三十六层台阶该有多疼,她喝过的每一碗该有多苦,他为云尊有多么荣耀,她曾经就有多么绝望。  她这一巴掌是不信任他,认定他会痛下杀手,这一巴掌是她根本不曾了解他,在她眼里他一直只是个刺客。  这一巴掌他不是避不开,是她的手没打在他脸上前,他不相信她真得会下得了手。但她真得挥在了他脸上,从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第一次如此挫败,直至失望。 第三十一章 很好,我走!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她揪着他衣襟,跟他说:“还有三十五刃是吗?你知不知道,你每划他一刃,我痛得不会比他少。我不需要你这么去做,你送我回赤枫,是想找个理由来证明你远胜于他,证明你不屑于取而代之,还是你想证明我曾经的倾慕是一个笑话,需要借助你来找回尊严!”  文千药拭掉唇血,沉下思绪只想问她一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还是一时糊言?”如果是后者,他可以把之前的话如唇血一样,拭掉就好。  “你走!”布晨推开他,冲他吼:“不是我糊言,是我糊涂,信你只为送我回赤枫而到赤枫,你马上走,你在这多呆一刻,我就又是一则滑天下大稽的笑话,信谁不可以,偏要信一个刺客。”  断然不在看他,不留恋,不心痛,好似抹掉了曾和他相处两个月的记忆。他合了下瞳子,没有他想要答案,他留在这里已无意义,孤冷道:  “很好,”略屏息,掷声:“我走。”  文千药起身,身形晃着退了几步,已无之前的镇山之态,瞳子空空洞洞,似镶进蒙上了雾色的一整片夜空,没有星光闪耀,只有一望无际的灰黑。收匕回腕,扬开莲蓬衣绝尘而去,不惊落任何一叶红枫。  “色子。”殷红鸾放心不下文千药,示意鬼色子追上去看看,鬼色子会意后,跟了上去。云亦隐收剑回鞘,举步往布晨那走,殷红鸾拦下他,冲他摇头:“先去疗伤,布丫头不是四年前的晨儿,会听你哄几句就好。”  云亦隐犹豫了下,看向布夕,布夕冲他点了下头,他目光停留步辇片刻后,飞身回到枫魂殿,本已进殿,又折回露天石旁,远远看着。  布夕示意死士抬步辇,布晨抓起蒲团把死士打开,一味的吼不许靠近。死士面面相觑,不敢妄动,他们家二小姐的脾气他们早早领教过了。  布夕面对这样的妹妹,倍觉陌生,又更加心痛,上前去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蒲团就朝她砸了过来,她吃惊,康泽吓得心都少跳了一拍,挥开蒲团,斥道:“晨儿,你干什么!?她是你姐姐啊!”  “走开!”跟着又是一个蒲团砸出:“都走,统统都走!!”康泽气得不行,以防蒲团再次砸出,把妻子护在身后,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又如何,跟你们没有关系,都走!”布晨目光混乱,又强行聚焦扫过死士,扫过布夕和康泽:“都走!收起你们的同情和可怜,走得越远越好!走――”  她不需要关心,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把她当孩子来对待,什么都不需要,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入眼的世界仿佛和世界本身交差错乱,无法分别是是非非。殷红鸾过来把夫妻俩拉走,挥手示意死士散去,围观的打望的也都收回目光,只有露天石旁的华服,风中无声翻飞,远远的看似盛开的牡丹般华丽,冠绝寰宇。  四五个蒲团陆续被砸了出来,蒲团蓬松又轻软,用力之下一个个在碎开的青石砖上,连滚带弹了好几下才停下来,略有风吹过,蒲团四角的丝坠纷纷扬扬,剪不断,理还乱。布晨双臂环膝,把容颜藏在一双手心里,不容窥探。她跟他其实是一样的,他没有真正从视线里消失不见,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就这样走掉,以往叫他滚,骂他无耻,像今天一样挥他巴掌,他不都一直在视线里,从未离去过吗?  手心里还有他颊上的温度,跳动着,针尖似的直往手心里扎。过往的忆乖顺的躲了起来,分明没有惹她,空幽幽的脑子里又比什么都在想还要糟乱无序。 第三十二章 乖乖滚回来~~~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雨,突得就下了起来,疾一阵缓一阵的,一会似落珠,滴哒不止,一会似飘蕊,细细密密的沾在哪,哪就晶莹一片。纱幔把雨隔在外面,但隔不了窸窸窣窣的雨声,像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她耳边扑棱,怎么撵都撵不开。  平时宽敞得任她躺也好趴也好的步辇,此时狭窄到让她感到窒息,蜷得像虾米了,步辇里的空间都不肯放过她,还在不停缩小,挤得她快透不过气来。试着起身到步辇外缓一缓,不想膝盖曲了一会,现下已经僵掉。  离了他浩瀚如海的胸膛,她这一叶扁舟就哪都去不了吗?没了他温韧的臂膀,她连步辇都出不了吗?  她不信。撇开纱幔,青石砖上的雨水湿过指尖,衣袖,领襟……直至裙摆。  “晨儿!”  布夕在殿檐下哭喊,殷红鸾跟康泽一并向她这直奔,之后还有她的云哥哥,飞身下了枫魂殿,在雨里一点点放大,一点点清晰。  云亦隐吩咐弟子取来把雨伞,轻撑开为她挡雨,她道:“都湿透了,还撑伞做什么?”  云亦隐收伞放到她伸手就能拿到地方,也不扶她,示意殷红鸾跟康泽退回殿中。自已就这样无声站在她身后,由着她一直趴在地上,由着雨水淋她,也淋着他。  “你走吧,你肩上的伤沾了雨水容易感染,不用在这陪我。我也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承受不起云尊如此垂怜。”云亦隐落瞳枫海尽头,回道:“我不是陪你淋雨,是在这等着你在等的人,伞撑开了可以挡雨,收起来又可是拐杖,你趴累了,可以支撑你站着继续等他。”  “云尊要等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雨水像泪一样的滑划腮颊,一味往唇里渗,她咽下一点,竟是酸涩的滋味,续道:“我趴在这里,是因步辇里太闷,而不是……”  他打断她的话:“纱幔挡了你的视线,你不能一眼看到他回来的身影。”  “不是这样的!云尊想错了。”她不承认。  “对与错又怎样?你和我都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不是吗?”云亦隐掀唇铿锵一语,释尽所有。  雨继续下着,没有因多一个淋雨的人而有所收敛,趴着的站着的,统统湿得快要溶进雨里。布夕几度要冲过去,康泽和殷红鸾一次次拦下,有云亦隐守着就什么都够了,已汇出内息随雨滴落在她身上,一点点注入她身子护住她。  她自己知道吗?趴了这么久,手指在雨水里泡到泛白,她不但不觉得冷,连咳都没有咳一声,她不可能不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她只是不解自己为什么不拒绝。不晓得过了多久,沙沙雨声在漫山红枫里回响交织,至直一声长空隼唳,枫海红涛复起,疾掠而至的身影,银亮的似匕光闪来,已近眼前。  华服摆儿跟着翻扬了一下,她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离地,似有团云朵在托着她,再被另一团云朵接了过去,然后华服一步一曳地,又或是绽开着回到露天石旁,未停留,隐没殿门前。  “死女人,你疯啦!”  文千药一声咆哮,吓得雨颤巍巍收小起来,再复出声,已有阳光从云缝里挤出:“去栖月山庄太远,我才决意留你在赤枫,你刚好些我不想你受颠簸。”  单手抱着她,用莲蓬衣擦掉她颊上雨水,指尖不经意沾上几许,温热如泪。她混身湿哒哒的跟从水里捞起来没有区别,水滴延着裙摆成串成串的掉,几近可以浇花。所幸身子是暖和的,云亦隐把她护得很好,他老远就看到一缕淡淡烟雾莹绕着她,似在她身上拂了成纱,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布晨强撑开他肩膀保持距离,别开脸不看他,眸子泛红明明要哭,又强咬着唇把泪水生生咽下。  “晨晨,”扳扳她小下巴让她看他,她的巴掌随之挥来。他轻易截下,唇在扬却又不是在笑,正正经经的道:“换只手。”  小手主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依他所言的换只手继续挥,让这张脸左右平衡平衡。然,巴掌声没有响起,小手半路改成揪住他衣襟又摇又扯,她连哭带吼道:“既然走了,何必回来!一步不离的在我身边,又说走就走,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跟他一样,又怎么可以跟他一样!!一个个都把我当成孩子,分明事事与我有关,又不要我参与,还最后才告诉我答案和决定。”  看她哭,他有点慌了,要怎么跟她解释他跟他不是一样的,要怎样让她明白,她在他眼里不是四年前的孩子,又该跟她说些什么让她不在哭泣。她的眸子用来瞪他就好,不需要流泪,就像她的双膝哪天废了,不能在走路,他可以一直抱着她,踏遍天涯海角也不松手。若有一天,她失明了,聋哑了,他会在她掌心纂写出一整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只是分开二十日而已,云亦隐会妥善照顾她,加之红鸾跟色子也在赤枫,百里跟着会过来,若大的江湖,没有别的刺客能收走四无常不想给的命,他不用担心她。而当离她渐远,他越发觉得他跟她之间好似拉了根橡皮绳,越远就越迫切的想要回到她身边。  尽管他失望,还有些负气,一味催马想拉裂这根橡皮绳,不想越往前奔,牵引的力量就越大,把他死死往后拽,他摆脱不了。当返身奔向她时,他才知道他压根不想摆脱,巴不得能快点在快一点,生怕慢了一小会她已不在原地等他。  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拂在他脸上的巴掌印上,用母指擦拭着,边拭边抹泪。他知道她曾这般拭过那枚枫形印记。贴小手进掌心,不用拭,一个巴掌而已,在与不在,拭与不拭他都永远在她身边。  “跟我走。”这是一句誓言。  她看了他许久,也听懂了这句话,跟他走是指一辈子,相比让自己拽着过去不放,还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轻轻点了下头,艳阳驱尽云雨。  文千药狂喜,喜到无法言表,用莲蓬衣裹好她,紧紧抱着离开赤枫,二十日的分开不要了,剩余的三十五刃不要了,他跟她之间多余了什么就丢掉什么,统统不要了,只在九死泽从没散开过的朦雾里炙热的亲吻她…… 第三十三章 南宫,你也有今天(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苍翠竹林一眼望不头,竹涛叶浪随山峦起起又伏伏,轻盈如水淌,林间散落的班驳暖阳,一碰就会散掉般。隐在林里的山道上向延伸着,策马而过,哒哒马蹄声里,竹海涛声时近时远的在枝繁叶茂间百辗千回。  怀里的人睡得安稳,之前转了内息给她,她很会享受的轻呤了声鼻音,都没看他一眼表示感谢,就舒舒服服的自在入梦。叶翩蝶策马在侧,已是见怪不怪。  走了一会,山势渐陡峭起来,竹林更加浓密,明明艳阳高照,竹林下却是混混不分天日,跃过立于路旁的栖月界碑,两人同是停下马。  之前还见的一条山路,跃过界碑后竟变得如若蜘蛛网,错综复杂的让人拿不定主意该从何落脚。浓烈的瘴气从铺地的枯竹叶下不断渗出,笼罩了整片竹林。刺鼻的腐尸味道接连着往鼻腔里钻,即便用衣袖捂住口鼻,恶心的气味照样穿透衣袖,叫人作呕。布晨暴露在瘴气里的肌夫开始泛红,充血,难受得似醒非醒的一味拽文千药衣襟。  “南宫戈搞这些明堂,不是在咱们毒罐子面前耍大刀吗?嘻嘻”叶翩蝶为自己结界,屏掉瘴气,另两人用不着她操心。见银色莲蓬衣轻轻扬了下,布晨的肌肤就开始恢复白皙。  瘴气是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解这种毒气这对文千药而言如若吹灰,连结界都省了。布晨继续安睡,文千药也没叫醒的意思,叶翩蝶不满的睨了一眼,道:“你打算硬闯吗?布丫头会解仙不舍的九宫玲珑锁,八成懂些的奇门,让她带我们过去,会省事很多。”  “不必,”文千药一口回绝,看向阴森鬼异前方,蕴意道:“让你未过门的男人亲自解开幻影,迎你回庄不是更好?”  “哈!好主意!敢给老娘使绊子,南宫戈是皮痒痒了。”叶翩蝶笑着跃下马,解下手腕上透明似水晶的装饰物,一圈一圈绕开后是条三尺来长的丝制细绳。  “南宫戈,老娘叫你好看!”叶翩蝶拽着绳一端,啪啪往地上抽,其并没运息,地面却似利斧砍过般,凹痕深深。  这叶翩蝶原来与南宫戈是指腹为婚,南宫戈一直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她却是直到三四月前,南宫戈来仙不舍找她解除婚约,她才知不曾见过,不知是何方神圣的未婚夫婿,竟是声名远扬,知人过去,晓人现在的栖月庄主南宫戈,她着实意外不小。  对于两人的婚约,两人都不曾上心,南宫戈想在婚期前早早把这事解决,收回当年的定亲信物,也就是叶翩蝶手腕上的丝制细绳。这绳遇火不焚,遇水不溶,遇金不断,遇光不脆,完全就如神仙手里的法宝,还易携带,又美观,拿来防身在好不过,真叫叶翩蝶舍不得归还。  南宫戈见她不肯还,便告诉她这丝绳是用血蚕丝编织的,饲养血蚕至吐丝的血是南宫戈自己的,他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被父亲天天拿针扎血。父亲为这丝绳取名――月蝶结,特意为婚约而备。关键还在于,此丝成于南宫戈的血,是南宫戈通身感观的一种延续,人在丝在,人亡丝毁。像叶翩蝶现下这般狠狠往地上抽,等同拧着南宫戈在抽,南宫戈远在千里之外也叫他痛不欲生。  当叶翩蝶知道后就更不愿归还了,此物在手好比抓住南宫戈命门,哪容他轻意索回。南宫戈想硬抢又很是忌惮,知她虽非善类,但本性不坏,才以坦诚之心说出一切,换她能就此归还,好好的万事大吉,不想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文千药在路上把这些告诉布晨,布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世间有道,一物降一物。不经想这两人,一个外表雅致,背后狡猾,一个看似素净,实则彪悍,着实相当相当般配呀!  叶翩蝶抽了约十来下,四周一切开始消退,栖月山庄月色似的石门及石围墙渐渐现入视线中。文千药抱好布晨,随叶翩蝶一道纵身跃上月色台阶,点个足,稳落石门前。  刚离石门远不觉得怎样,这会靠近了才觉石门高大不说,还是两块坚硬无比的石壁紧合在一起,叶翩蝶抬手推了下,纹丝不动,然后月蝶结啪一声抽在石门上,火花一溅,石门豁啦开了,刻着栖月山庄大名的金光闪闪石照壁跃然入目。  叶翩蝶走前面绕过照壁,视野大开,华美霸气的山庄,桥廊轩室铺至山脊,花木扶疏,引人入胜。然而若大的山庄不见半个人影,安静的只有竹海涛声。文千药与叶翩蝶互视一眼,不由谨慎,一并穿过照壁后的开阔大道,直到步进栖月山庄主厅,都无人出来阻止又或是迎接。  在主厅略站片刻,依旧无人。  “南宫戈不想接客是吧?”叶翩蝶乖戾一笑,甩起月蝶结又在地上一顿很抽,连带跺上几脚。不一会,一老者恭恭敬敬的小跑进主厅,不待其开口,叶翩蝶已道:  “叫南宫戈来见我。”  老者拱手以礼,道:“老仆栖月山庄总管刘福,主上闭关多日,暂不见客,请二位多多担待。”  “客?!”叶翩蝶绷直月蝶结朝刘福弹了弹,道,“我是客吗?”  后者作揖:“参见夫人。” 南宫,你也有今天(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叶翩蝶满意的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刘福,刘福会意后向文千药比了个请的手势,引文千药到宽椅落坐。布晨蠕了蠕小身子继续睡,文千药也不扰她,拢紧莲蓬衣,不让她因贪睡而着凉。  “福叔,”叶翩蝶道:“既然他不空,那管你要一壶热水,好吗?我带了些茶叶,让我跟我朋友泡上一壶,歇息会好起程离开。”  “是。”刘福拱手礼了礼才退了出去,不一会领着侍仆送来热水。叶翩蝶还真摸出一小袋茶叶,水入杯后道:“水不够烫,福叔我想要刚烧开的那种,要不这茶冲不出滋味来。”说完,对刘福温婉一笑,刘福随之吩咐侍仆按叶翩蝶要求去办。刘福对初次见面的叶翩蝶是不了解的,只能从外表来判断叶翩蝶不像坏人,而文千药是了解的,不动声色的在一旁怀抱佳人。  侍仆很快端来小碳炉,还备了些瓜果糕点,退下时细心入微的把水壶搁到碳炉上热着。叶翩蝶不客气的开吃东西,顺带塞块水果给文千药,等壶里水咕嘟冒泡时,叶翩蝶愉悦道:“呀,这么快就开了,正好正好!福叔,谢了哦!”  “夫人客气了。”刘福恭敬一礼,叶翩蝶揭开壶盖,把月蝶结往壶里一丢,直接给煮了,刘福脸色骤变,急呼:“使不得!使不得呀!!”  叶翩蝶隔空弹息点住刘福穴道,边吃东西,边悠哉游哉的泡起茶来。刘福动弹不得,干瞅着月蝶结在水壶里沸腾翻煮,连声道:“夫人,夫人啊,主上会受不了的,请手下留情。”  刘福音落。  “叶翩蝶!你个老鸨子,怎么没被寻欢客睡得下不了床!!”咒骂声里,南宫戈咬牙切齿的冲进来,雅致两字在此时与他无关。叶翩蝶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出月蝶结,接一个漂亮扬裙,月蝶结被她踩到脚下,然后脚尖死劲那么一碾。  “啊~~” 南宫戈痛得又收脖子又揉背,顾得了胳膊顾不了腿,开骂:“你个老鸨子,死老鸨子!”  叶翩蝶回之又一用劲。  “啊啊啊――”惨叫连连,南宫戈如若石碾下的谷粒,浑身骨头都似裂成粉末儿,又毫无半点还手能力,痛得就差没满地打滚。  南宫戈与月蝶结通感,会痛但不会受创,在怎么折腾都要不了他的命,叶翩蝶下起手来更加肆无忌惮。刘福欲哭无泪,替南宫戈求情:“夫人息怒,放过主上吧!”  “老娘没他这样的男人!”叶翩蝶边碾边恨恨的回道,居然敢骂她,不把他整个死去活来,绝不收脚。同时南宫戈痛并痛骂着:“老子没她这样的女人!”  一起出口的两句话把布晨给扰醒了,惺忪间她又肯定了一点,这两人般配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个老娘,一个老子……  “醒了?”文千药两耳不闻别人事,只顾自己小女人。  “嗯,”眸子懒懒掀开一小缝,转入的内息没完全消溶前,她一动也不想动,舒软的身子骨轻飘飘的,像被风吹着走的花蕊,晃晃悠悠间尽情伸展。  文千药看向叶翩蝶,含上制止之意唤了声她:“翩蝶。”  叶翩蝶应声停下,与文千药目光一接便明白过来,毒罐子想找地方让布丫头好好休息,十多天的马不停蹄,一大半晚上都露宿荒郊,若非转内息给布丫头支撑,怕早散架了。回头冲南宫戈高抬下巴,道:“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了,想拿回月蝶结,就随了我意思,否则就不是用水煮了,直接用火烧你个春来百花娇艳!”  弹息解开刘福穴道,刘福赶紧去搀身形不稳的南宫戈。南宫戈整整衣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布晨,用还在发颤的手指着叶翩蝶道:“你想问的事我一概不知道,你也最好不要有落在我手里的那天,福叔,送客!!”  “南宫戈!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愿意说!?”叶翩蝶脚尖开始蓄劲。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想问缘由,等布晨醒了,你自个问她去!”南宫戈甩开刘福,黑脸离去。  此话出人意料,叶翩蝶看向文千药,又一次眼神交流。  该叫醒她了吧?  不急。  那在这住几天?  可以。  “夫人请…”刘福本是按南宫戈意思送客,见叶翩蝶冲他弹着月蝶结,改道:“夫人请随老仆去客房休息,少夫人的朋友老仆一定打点妥当。” 第三十四章 秘天经的秘密(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夕阳渐斜,映得苍翠竹海越发浓郁。布晨睡了一下午,被炙热的唇唤醒,扯高被子躲开,大手探进被窝把小身子抱了出来,外衣随之着身。然后是比被窝还暖嗓音,就响在耳侧:“在睡下去夜里就难入眠了。”  眸子聚焦,见陌生房间里有把轱辘椅,道:“不是没带吗?”  “南宫戈着人备的。”不止轱辘椅,还有一桌子丰盛饭菜,全是合她口味的菜品。  南宫戈还真是有心,四年不见,她改变了些什么,他完全知道。那时留下盒她喜欢的酥饼,在出现已是知她不在吃甜食,偏向于咸鲜口的菜肴,更离不了轱辘椅。就看了她一眼,被叶翩蝶整得又痛又狼狈的时候,看她一眼就什么都看了个透。  “动筷吧,别想太多。”推她到桌前,她却看着饭菜走神,记忆太好有时候着实不是件好事。刚吃完,敲门声响了,文千药正准备去开门,南宫戈推门而入直接道出来意:“我带丫头出去走走。”  文千药回头看她,她点了下头。他与南宫戈没有交集,心里也不想让布晨单独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南宫戈,相信这个今天初见的人,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超越如友如兄之上,如若同伴之间的信任。  “我调息一会,”文千药从行李里找出毯子搭到她膝上,叮嘱道:“看好自己,别着凉。”  “嗯。”  南宫戈接过轱辘椅,推着布晨走了好一会,拐来拐去的走廊道跟迷宫似的,连门窗上的雕花都一模一样。走廊道其中一处出口外是一小花园,花园外是悬崖,而悬崖对面是一道落天之瀑,银河倾泻般的,在浓郁竹海里垂直而下,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到瀑布带出的清新水气。  “四年才复相见,有没有想戈哥哥?”南宫戈戏言道。  “没有。”这四年里她只想过一个人。  南宫戈笑笑,绕动着发梢儿半蹲到她面前,长发依旧如四年前松松散散的辫搭在胸前,只不过已长至脚踝。看了她好一会,道:“丫头长漂亮了,比我想像中还要漂亮许多。”  布晨回视他目光,清浅一句:“我的改变全托你的福。”  南宫戈不认同道:“怎么会?我当初只是提前告诉你,跟改变你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子也不错,文千药待你宝贝得紧,还不满足吗?”  “我把通天术下篇告诉你,你会不会满足?”  这话说的突然,南宫戈瞳色里闪过丝惊讶,不料丫头想到了这么多,坦言道:“四年前我想要,但现在不需要了。只求老鸨子把月蝶结还我,留在她那只会是祸事。”  她随他的话道:“翩蝶想帮我,你就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暗害我姐姐?”  南宫戈略无声,起身看了会对面的瀑布,道:“你既知通天术,又晓秘天经,应该明白批命者不批本身命的道理,我在给你血蚕丝的时候,就已身在局中。”  布晨一下想起四处前结的红绳子,不由拂手脖间:“难怪我怎么着都扯不断,用剪子剪,略一用劲剪子就断了。”  “在你没放弃前,我时常半夜里痛醒,跟刀子割似的。丫头,你下手一点也不比叶翩蝶轻。”南宫戈笑着看看她,把话切回主题:“布夕的事我帮不了你,至于杀害你双亲的凶手,现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为什么!?”布晨急道。  “你没细看通天术的注解吗?”他反问,目光渗透进她眸子后,已有答案,续道:“布家的血能传承秘天经,但若擅学的话,后果会很严重,这皆因秘天经里的秘术全是逆天之作,若集于一身,要么谪神胜仙,要么如鬼似魔。还有私泄秘术,必定天谴,降劫于身,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擅习了通天术下篇,能晓人未来,至于为什么会有此举,我猜他是难以决择把秘天经交给你还是你姐姐。  你们都是他骨肉,不管交给谁他都不忍心让你们其中一个去承受。他私窥探未来后,把控毒术给了文千药的师傅,把冶金术给了周啸沧,为今日种种铺好路,同时也劫数难逃。通天术的上篇机缘巧合下,结缘于南宫先祖,以至传到我这里。  我探人过去,晓人现在,但同样的,因我一句话出去而惹下的冤孽债会悉数算到我头上,这就是所谓改人命数的报应,会死无埋葬身之地。” 秘天经的秘密(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深深一蹙眉,所有的所有,皆超出她想像。  南宫戈续道:“通天术出自秘天经,自是逾越不了秘天经,我能探到你翻看秘天经的所有记忆,但我无法探取秘天经内容。四年后的你,是聪明的,那么你不妨静观其变,天劫无法躲,但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与其让我遭报应,还不如等凶手出现那天,我助你一血家仇。”  布晨道:“凶手是为秘天经而来,在卷进赤枫,卷进四无常后,我不想在卷进你。冤债各有主,我宁愿带秘天经一起去坟墓,也不想欠下一身的债,到了下辈子还要来一一偿还。”  “别这样想,丫头你不在了,文千药要么黄泉追随,要么疯狂的暗夜行走,要知道造孽太多,终不得好死,你忍心吗?是药三分毒,反过来是毒皆有三分药性,你正是引毒化药,引药归经的那一味药引。”说完,南宫戈冲望着他越来越紧簇,又有些迷惑不解的目光挑个眉,待她思绪辗转后,解答道:  “除了我,周啸沧及文千药外,还有哪些人是秘术的承脉,又有没有像通天术这般代代相传,我给不了准确的答案,像刚说的那样,通天术逾越不了秘天经,我无法参详。”  布晨想到了些什么,断定道:“通天术探不到其他承脉,就更探不到秘天经的载体在哪,你不可能知道秘天经与我有关,就算袁谷主他们知道,你也探不到,更不可能告诉你,你是怎么找到我这来的?!”  “呀!丫头,说你聪明,也不能这般过于啊!”南宫戈拿发梢末儿挠挠她鼻尖:“我说过的,我无所事事,见你也闲着,就找你消遣消遣,当时赤枫热闹的不得了,我不想被吵死,更往清净的地方寻。与其听一些口是心非的话,还不如找你这闲人打发时间。这也正是秘天经载体与秘术承脉之间的永恒牵引,并互依存,互钳制,承脉会潜移默化的汇聚到载体周围,会为载体超脱生死之上,所以周啸沧倾尽家财也要换你平安,我会送你血蚕丝,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感应到你的状况,收命无数的文千药更是注定被你所获,没有几个男人挨得住女人扇来的巴掌,由其众目睽睽下,你好好珍惜吧。”  “我自会嫁他。”布晨平静的应了声。南宫戈点了点头,复连连摇了几下,道:“哪有女儿家谈及婚嫁像你这般,一不娇羞,二不欢喜,三无期盼。说得好像事不关已,却又是真心话。”  她随之反问,声音不由尖锐几分:“有人当我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吗?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秘天经和双亲的仇一日不终,我能欢喜些什么?至于期盼,我已残废,活过今天未必能活过明天。秘天经里的岐黄术是可治我痊愈,但又能怎样,不外乎是如此而终或是终于天劫。”  丫头,糊涂了,还悲观。南宫戈看她一眼,步到花台前折了朵小花。花儿不大,只有一两层花瓣,外沿金黄花心红褐,冲她晃晃道:“好看吗?”布晨没答,猜出南宫戈此举并不是要她给一个有好看或不好看的答案。  “这是小波斯菊,也叫蛇目菊,喻恳切的喜悦。”南宫戈把花儿别进她发间:“送你了。”她环视了下花园,发现满园全植着这种小花,几朵一束,几束成簇,遍布金黄,微思后道:“你想让我明白,花儿离枝要么等待枯萎,要么把握当下芬芳吗?”  “丫头聪明!”南宫戈奖励的折下几枝递她手中,她略嗅嗅,眸色认真起来,道:“翩蝶比这花美。”  笑容随之从南宫戈脸上脱落,咯嘣掉了一地:“别提她,若非婚期将至,我娘整日的催,我根本不会去找她,老鸨子就是老鸨子,奸诈不说,脸皮还厚得很,这会了还在庄里四处乱窜。”  布晨定声:“我明日就走。”  “丫头,我不是在撵你走,你是你,她是她,你跟文千药在这呆多久都可以。”  “翩蝶若走,我也不会留。”  “为什么?!”   “成全你折花在手。”  “呸~”南宫戈想吐血:“老子绝不取她!”  正说着,刘福来了,一脸难色,拱手礼过后道:“主上,老夫人有请。”  “何事?”  “少夫…殷姑娘找到老夫人提出退掉婚约,老夫人不许,已吩咐今晚行婚礼,请主上过去试喜服。”  天黑尽,瀑断流。  “叶翩蝶,老子跟你没完!!” 第三十五章 南宫戈的克星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回房,文千药还在调息,长发未束,隔着深紫袍子流泻满整个笔挺的后背,额前散开的几许,垂出一抹弧弯儿,乖顺归至肩后。人盘膝而坐,双掌交叠着横合胸前,静谧专注,若非她已看到他,还以为房中无人。  不吵他,自个推动轱辘椅轮子去书架前找书来看。南宫戈送她到房门口就忙着去打点终身大事去了,边走边咒骂,着实不像新郎官。眸子落到书上,隔了一会,听房外一阵响起急促脚步声,一阵一阵的,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一,房门闪了下,南宫戈灰头土脸的窜进来。  “丫头,救我!!”  布晨搁书,文千药掀瞳。  “我娘吩咐人在我茶水里下了软骨散,现下打不过老鸨子,若输了就要跟她成亲,老子取谁都不取她,死老鸨子。”南宫戈边说,边拿背死死抵着房门,而房门嘭得被叶翩蝶踹开,力道之大,南宫戈面朝大地背朝天的摔了个一地直。叶翩蝶一步上去,狠狠踩在南宫戈背上,又柔柔笑着对脚下的人道:“你觉得他们俩会帮你吗?”  “死老鸨子,有本事解了软骨散,看老子不抽断你的脚!!”南宫戈又气又恼又起不了身,直咬牙,向布晨求救:“丫头,看在我们的往日之情,让你家男人帮我解一下软骨散,这难不到他。”布晨还没答,文千药已出声,有点不悦,眯着瞳子,徐慢问道:“往日之情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想得那样!!”这般情况下惹文千药误会,那还了得!南宫戈慌忙解释:“我跟丫头四年前就认识了,还是我告诉她云亦隐不能取……”话到一半,南宫戈仓惶收声,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晚死定了。看吧,文千药阴了脸,抛出清凉一句:“翩蝶,不早了,该回房休息了。”  “哈哈哈!!”是叶翩蝶发自肺腹的爽朗笑声,续道“明早在来请你们吃喜糖,今晚我有得忙了。”说完,拽起南宫戈发辫往手腕上绕了几圈,瞄着脚底抵死不死从的人,温声:“相公,咱们走吧~”  南宫戈随叶翩蝶手上一用劲,头皮噼里啪啦直响,无数发丝同时被拽出,痛得直骂:“啊!!好痛!死老鸨子,松手啊!”  叶翩蝶理都不理,潇洒转身,发辫过肩,把堂堂栖月庄主一路拖走。南宫戈死命扳着门框,凄绝悲惨:“丫头!!救我――”  布晨看他一眼,重新翻开书。然后门框离手,南宫戈惨叫着被拖向新房。迷宫似的走廊道里众生回避,唯见翩翩雪白背影似那满载而归的猎人,拖着垂死反抗的猎物回家,轻快脚步声里:  “相公,你喜欢活剥呢还是烫皮,要不先放血吧,我喜欢!”  文千药合上房门,拿走她手里的书,她根本没翻动过一页,眸子一味盯在书上,又是涣散开。抱她去卧榻躺着,手刚粘合进她手心,她就收了回去,道:“不用了。”  她知道他想转内息给她。内息注入时一瞬间的冲击,舒软掉的不止是身子还有思绪,像腾云驾雾般的轻快,是酣畅淋漓般的解脱,置人于无法言喻的愉悦,直至腐蚀意识快要上瘾。她也不止一次的,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攀着他索要,似吸血的魔闻到了腥香热血,饥饿只想扑上去。 第三十六章 再一次撵他走。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晨晨,”他靠拢她。她往里挪了挪,清醒的时候,她不想让自己成了魔。见她回避,他坐回卧榻力,继续调息。除了照顾她,空出来的一分一刻时间都要用于调息,只为供她索取。合瞳的时候,他问道:“南宫戈带你出去,说了些什么?”  她想了很久,才把南宫戈说的有关秘天经的事告诉了他。他越听心神越乱,内息接连失控,收起后凝神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以为岐黄术能治好她,以为只要陪着她疏散她心结,尽早默写出来就好。可没有想到这么突然的,希望就被掐断了。  别无他法延续她的生命吗?让她无疾无痛,无伤无痕的活到白首离世。若她活不过三年,那三年后……  他不敢想,哪怕只假设一下他都心惊肉跳,有种危机感在勒他脖子,有种恐惧感在压迫他心脏,有种悲伤在颅顶盘旋,趁他眨眼的时候俯冲而下,贯穿每一节脊椎。他呛出一口气,再也坐不住,坐如针毡,起身在房里踱步,又如荆棘履足,一步一扎心。  “文千药…”看他这个样子,她有些后悔跟他说太多,合了下眸子后,续道:“事以至此,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默出秘天经,交给姐姐的孩子或是他人。这逆天之作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没了载体,秘术的承脉也得以解脱,可以各自平安,不再受载体牵引而轮为一场付出与牺牲。”  他一听,奔到榻前把她托进手里,冲她吼:“闭嘴!立刻把岐黄术默出来,听到没!!”她摇头,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不管,你马上默出来,天劫什么的我来扛,实在不行还有周啸沧,还有南宫戈,既是逆天之作,那么我一定灭天!!”孤注一掷也要搏这一把。  她还是冲他摇头,不晓得该说她平静,还是已经放弃,这张娇美的颜令他痴恋,恨不能托一世在手,倾尽爱慕。而这张颜没有温度,没有生气,明明盛开着却又是枯萎般的心死意消。  杀了他!杀了那个害她一身伤患的人,千刀万刮!手在收紧,在发抖,腕下匕首通灵的感应到主人激出的杀意,铮铮震动。布晨紧下眉,乍起的杀气里她看到他瞳子里全是恨,于是,她意绝道:  “杀了他有什么用?我只会早死,而不会多活一天。不是因放不下他,而是我放不过我自己,我无力阻止的事,我只会一味逃避,一味自残,这样的我不值得痛情跟可怜,可怜之人有必有可恨之处,这是我自找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对待我这样的人,就应该让我自生自灭,自怨自哀,作茧自缚直到把自己逼死,用在我身上的关心、负出、情感,我倍觉罪孽深重,明明时日无多,还拖累一个又一个,秘天经这个祸害,跟我一样统统都不该存在。”  听完她的话,他大骇,凝紧她,她忘记了吗?忘记了他的誓言:“布晨!你应允过跟我走的!”她回答:“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现在看来,怕是错了。”  吊挂着的灯盏在璀璨,说明夜已更深。他松开了她,修长欣身踉跄不稳的连连往后退,抵得桌上茶具清脆直响,却又尖锐刺耳。转过身发疯似的把茶具扫落,然后书架上的书册,柜格上的摆件,挂着的字画,把能掀的都掀了个彻底,能砸的砸了个稀烂。匕首离腕,在房里飞旋一周后,灯盏全熄,啪啪直掉到地上。  眨眼时间,房里房外一样漆黑。他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大开的窗口灌进疾风,似魔鬼涌进来,疯狂的掠食房里所有,很快又停了下来,被什么赶了出去,窗户随之紧合。  “你是在撵我走,对吗?”雨落玉磬般的嗓音,在漆黑里纯澈入耳:“你见了南宫戈回来,就已决意要撵我走,像撵走周啸沧一样。” 第三十七章 啃他,在她不想死的时候。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寂静漆黑里还有种一声音,那是血液擦过血管壁在涓涓流淌,是生命的脚步在孜孜不停。小手把脸捂了起来,想掩饰,想假装,眼泪又从指缝里流出,当手指渐渐揉进青丝,揪紧成团,再也抑止不住的哀戚化为一声哭吼,发泄悲绝,扯裂漆黑。  “我不想死,我想自由自在奔跑,穿街过市,踏草追风,我想有自己的孩子,喜盼新生,儿女绕膝,我想像寻常家的女儿,照镜簪花,为君红装。但光是我想,又能怎样!我早就怀疑布家的人不能修习秘天经,而当被证实,当没了生的可能,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想死掉,不想你亲手埋我入土。”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求生是人的本能,越是绝境,越是绝望,就越祈求奇迹出现。他奔向她,就算视线里伸手不见五指也阻挡不了,更乱不了她在的方向。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簇她入怀,紧进被悲伤贯穿的脊椎。  “我不想死,不想。”她攀着他,攀着荒海里唯一浮木,不停的哭,不停的重复。生的欲望在埋了很久后被戳了个洞,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翻涌着挤破洞口,铺天盖地般倾泻,冲垮她自己垒的堤,淹没过往的忆。  漆黑里,当眼泪和哭吼都不足以宣泄,她嗅到了他脖间流淌的腥香热血,那是最真实的勃勃生机。她迫切,躁乱,饥不择食的落唇在他脖间拼命吸吮,想要全部占为己有,只要能活下去,她甘愿堕落为魔。  他的话是那么的坚定,她的耳朵却似塞上了棉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生的欲望操纵着她一味只想去获取生的途径。  “晨晨,停下来。”他拉开距离,不想人寻着气息又扑上来,攀得更紧,吮得更重,每一次用力,她的睫毛都会像小扇子似的挠他一下,痒痒的直魅惑他,如蕊的唇粘合在他脖间,贪婪着不愿松开片刻,越来越疯狂,生的欲望燃烧着成为生的贪欲后,吸吮在也的无法达到满足,她开始啃他,如果此时她有能扎穿他肌肤直至血管的牙,他一定会死在她手里。  在这漆黑里,感观会越发敏感,他是倾心于她的男人,早已渴望拥有,是绝对经不起她这般索取,充满诱惑和欲望的索取,即便她似要抽干他的血。  用下巴蹭蹭丝绢般的秀发,他想要她,真得很想……  她心神已乱,但他还没有。他的血对她无用,只有他的内息能最大化延长她存活的时间,在被她扰乱前,缓缓蓄息于掌心,直到她能承受的最大力度和份量,贴掌在她后背,一鼓作气的释放进她的心脏。  她在他怀里战栗了一下,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痛快的想要尖叫,唇松了,身子也软了,攀着他的小手缓缓垂搭下来,他的胸膛,他的臂膀,给了她最有力的支撑,不需要花力气去拽着,只管腾云驾雾,只管颠覆在勃勃生息里,像吸血的魔在饱餐腥香热血后满足得成了神。  “晨晨。”  眸子里银亮一片看不到漆黑,脑子里也什么都没了。  “执笔,落淡墨映白宣。焚香,惮清茶醉茉莉。这样的生活在龙子湖,那是我们的家。”他声音像从久远的上个轮回穿透而来,却又很清晰,“你听到了吗?”  她听到了,听到了…… 第三十八章 南宫戈的新婚早晨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日轮升起,漆黑无踪。刘福在房外徘徊了好一会,想了又想,终下定决心抬手敲门。片刻,文千药着上中衫去开门:“什么事?”刘福瞥见房里一地残片碎未,略惊诧后扑通跪下,老泪纵横,道:“求文爷救救我家主上,求文爷了!”说完连连给文千药做揖。一夜后,改变了些什么,又靠近了些什么,叶翩蝶又把南宫戈怎么了?  “一会庄里有贵客到访,可主上被少夫人……”刘福没有说完,文千药也已猜出几分。  “我随你去看看。”  “多谢文爷,多谢文爷。”又是一翻做揖。  合门更衣时,布晨醒了,收拾好后,一并去看南宫戈的新婚之夜是怎样的激烈法。随刘福来到栖月主厅,远远就看到曾经雅致的人,如今被扒光了上衣,倒吊在主厅大门口。走近一看,南宫戈五花大绑不说,还一前一后各贴张纸条,前面是:私人物品,请勿颤动。后面是:老娘到此一游。  布晨噗一声就笑出来,文千药头一回见她笑,心情大好,控匕围着南宫戈旋舞几周,母指粗的麻绳悉数断掉。刘福赶忙取来衣衫给他家少主裹身。南宫戈满脸火气,又狼狈不堪,见布晨在笑气更是得不行,正想出声时,白影突现,完美的一招过肩摔,把南宫戈摔了个脸歪鼻斜。  “毒罐子,你们这么早就起来参和我与我相公的打情骂俏啊?”叶翩蝶笑得跟花似的。文千药没答,面色柔和,南宫戈如此惨不忍睹,足以证明了他的女人待他其实挺温柔的。  南宫戈被吊了一整晚,遭这么一摔,加之药效未退,试了几次都没能从爬起来,恨到泣血的目光揪着叶翩蝶一味狠刮。刘福想去扶,叶翩蝶格外纯真的微微一笑,半百老人打着冷颤,不敢乱动。  布晨看看叶翩蝶,再看看南宫戈,接着看向自己的男人。文千药会心一笑,暗里运息解了南宫戈中的软骨散,推布晨往回走。  “丫头!”谢了!南宫戈冲她喊。  布晨没回头,心道:不用。  南宫戈睨了眼叶翩蝶,一边盘算着要怎么报仇,一边假装药效未解,等他恢复得差不多后,好搏个血海深仇一朝清。  叶翩蝶没有察觉出什么,她也察觉不了,文千药控毒已不需要毒物在手,而是溶毒于身,随内息掌控和激发,是名副其实的毒罐子。他控出的毒除他外无人能解,又能以毒攻毒解尽天下毒物及药物,这也是秘天经控毒术的厉害所在。  “相公,”叶翩蝶蹲到南宫戈旁“听说你要接客,为妻容你自在一会,咱们过会见!”  “死老鸨子!等我忙完在来收拾得你不要不要的!”他现下确实需要时间休整。  “好啊!随时奉陪!”  “哼!!”  栖月山庄的东北角,广场一样的宽阔草坪,绵密细草,软得像棉花。文千药与翩蝶采药去了,这是文千药来栖月的目地之一。山庄附近的竹林里有很多珍稀药材,由其一种红血色竹荪,栖月独有,别无他寻,入药入膳皆是极佳。叶翩蝶临去前把布晨推到这处草坪,说了一大堆晒太阳的好处后,把她丢进草坪,欲要晒个通通透透。 第三十九章 栖月山庄的贵客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细草清香,入肺清凉一片,布晨趴成大字形,阳光暖暖的晒满全身,所有碎裂过的骨头都暖透了,积极活跃着淡化裂痕。  眸子左看看右瞄瞄,四下无人,小身子翻个身接着翻来又滚去,许久没这般自在过了,好似回到没摔伤前。只是她太纤瘦,细草都能没过她胳膊,跟嵌进了草坪似的,趴也好,滚也好,往前爬也好,被她践踏过的草坪在她小身子离开后,没有一星半点被压过的痕。小小身影在若大草坪上跟荡在荷叶里的朝露儿似的,悠然自得,随心所欲,又怎么着都荡不出绿叶保护。  喵~~  不是她在叫,抬眸望,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一雪白绒团,白得跟叶翩蝶裙摆似的。哪里来的猫儿,南宫戈养的吗?这猫儿一点也不怕人,见她发现了它,小尾巴贴着草坪晃晃就朝她跑来。洁白细长的毛泽,跑动起来跟流苏似的,猫脸上小鼻子大眼睛,猫身子粗胳膊短尾,乖巧得不得了,直惹人喜欢。  喵~又是一声,尖细又柔美,猫儿在她手边坐下,拿猫爪子挠她衣袖玩。  “你主人呢?”猫儿干干净净的,应该是谁养的宠物,猫儿似听懂了,眨巴了下大圆眼,看她。“走丢了?”摸摸它的头,怪可怜的。  喵喵~主人不见了。  猫儿拿脑瓜子抵抵她手背,抵了没几下,爪子又挠她衣袖去了,天生的顽性。看着猫儿她想起文千药的阿孤,这会应该一道去竹林里了吧,阿孤什么时候回来,文千药又什么时候回来?  太阳晒久了也会无聊啊……  喵~猫儿提醒她,它还在。  “就呆这吧,一会带你找主人去。”  喵!猫儿乐了,蹦来蹦去的,要么跳开老远,如临大乱的瞄着她衣袖,然后突得冲过来一阵急急的挠。要么躲在她脑后,贼西西的探眼珠子,蓄势待发,可探着探着又发现了新的玩意,挠她长发,花簪,越玩越调皮的窜到她身上挠她绣花束腰,高撅着猫屁屁,苇絮似的尾巴在她鼻尖前晃得她痒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  “不许这么皮,”把猫儿拧过身,还是脑瓜子对着她好些。猫儿看似圆乎乎,拧在手里一点也不重,但又肉肉的捏不到骨头。猫儿把脑瓜子搭在她上手打起瞌睡来。懒家伙,看你主人把你宠得,都忘了怎么抓老鼠吧,要睡的话大家一起睡吧。  阳光刺眼,布晨趴回大字形,猫儿伏在一旁拿她胳膊当枕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打个哈欠,各自合眼。  “团团。”猫儿主人在唤,极具磁性的声音,充斥着浓郁的男性气韵,罡风断日般,十里无残辉。  喵!!猫儿不睡了,几步蹦跶到主人怀里,黏乎乎撒个娇。布晨撑起身打量猫儿主人,这人高鼻深目,湛蓝瞳色更觉双目深邃如云上之空。自在披散着的长发在阳光下映出琥珀般的光泽,一身玉带锦袍,细细绣着的金色云纹,华贵不凡。袍摆边露出的履尖儿弯弯向上翘,宽大又轻盈的帛巾斜肩而过,挂在一双胳膊弯里,铺垂后背一地。草坪之上,苍空之下,此人卓尔不群。  猫儿主人宠爱得抚抚猫儿,向布晨走近,伸出手意要牵她起来。当猫儿主人靠近,身形巍巍足以笼罩她全部,布晨无端端就害怕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害怕,觉得被此人靠近是一种危险,思绪不由自主紧绷着,提防着,想要逃离,夺路而逃越远越好。  “我无恶意,团团得你照顾,我只想表示感谢。”猫儿主人说着又向她迈近一步,扶她起来。布晨站稳后定了定心绪,出于礼节对猫儿主人含了下首,转身火速逃离。她能走上几步,条件是有文千药的手,有平整的地面,现下绵软的草坪又无扶惯了的手,两三步后重心不稳,向前倾去。  猫儿主人看出她有残疾,跟上去又扶了她一把,她像被火灼了似的一把拂开猫儿主人,心里在着急,文千药怎么还不回来…… 第四十章 来自西域的猫儿主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丫头,怎么在这晃悠啊!”  南宫戈及时的代替文千药出现,纵身而至,把她带到身后,冲猫儿主人笑着点了下头,转身对她道:“你家男人呢?”  跟…翩蝶采药去了,她无声道,不知为什么,她连声音都不敢让猫儿主人听见,一味想快点离去。“哦,”南宫戈轻松又自然的应了声,合指打了声响指,两名伺仆很快出现,按南宫戈的示意推来轱辘椅。  猫儿主人站一旁,侧脸贴着猫儿脑瓜子,手指轻柔的挠着猫儿脑门心,看似一派不经意的动作,却又是一种高深莫测,她根本不敢直视猫儿主人,心里频频发颤,手都快要抖起来。“回去房去吧,一会你家男人找不着你又要急了。”丫头,别怕。南宫戈拍拍她肩膀,暗示她不要惊慌。  嗯…  南宫戈差伺仆送布晨回房后,重新看向猫儿主人,笑着道:“严宫主的姬女个个美貌,西域女子更是妩媚多情,严宫主是不会属意她这残缺之身吧?”猫儿主人略扬唇:“我属意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归知道,我也早已有言在先,不在与你合作,天舞圣宫这些年在你执掌下,做了些什么你我都知道,我无心涉及,你何必一意要我参与呢?”南宫戈不着痕迹的把话题从布晨转开,依旧笑着道。  猫儿主人看上去比南宫戈年长三四岁,湛蓝双瞳在南宫戈面前毫不遮掩的流露出野心,满目暖阳在他眼里,都成了他的的奴隶,似有似无的笑容在他脸上,如大漠黄沙般的豪放和不羁,又是魔教之尊的张狂与阴狠,他便是严天赐,天舞圣宫宫主,也是统治西域一方的真主。  严天赐亲吻了一下他的猫儿,宠爱姿态极为温馨,像是对待相濡以沫的恋人,待他再度启唇时,又已是宫主之尊,魔教之态,但问了个两者之外的问题:“她是谁?你很是在乎。”  “朋友之妻,出于怜悯罢了。”南宫戈随意回道:“天舞圣宫的事栖月不会再过问,我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你也没有找到你想找的,我们之前的合作已两清了。若是到栖月赏景品茶,着实欢迎,至于其他的,栖月不想沾染。”  “可我不死心,怎么办呢?”这问句似乎一语双关,严天赐对于南宫戈表述的拒绝之意也并不在意,续道:“你想要的东西现下不想要,可我还想找我要找的人,何况女人只是女人,以前是别人的,以后说不定就会是我的。”  南宫戈闻言,心绪微紧,而神色未变,平静道:“她是个将死之人,若非她男人用内息保她,她早就死了,她的以后是很短暂的,等你找到你想找到人的时,她怕已不在世上了。”  “这简单,你可以帮我两全,又或者选其一,我要我找的人下落。”严天赐说话的语气,如若他温柔拂着猫儿的手般自然,而那手又是随时都可以掐死毫无防备的猫儿。  “你有血染江湖之心,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你手下,找与不找其实没有区别。”南宫戈侧面推诿。严天赐则是进一步的明确来意:“呵,可以这样说,不过,我更喜欢清清楚楚的去索命。”  南宫戈略无声片刻,蕴意道:“世间因果循环,你有你想了的仇,别人也有,因果报应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不是栖月不是我南宫戈能更改的。”  南宫戈还想在说些什么,叶翩蝶白影已至。  “相公,你在这啊,布……”  南宫戈打断她,重声道:“不什么不,我在这与你无关,我也不是你相公,你在我客人面前糊说八道,会有损你声誉,望自重!”  叶翩蝶瞄了眼严天赐,意识到南宫戈不想布晨在栖月的事被他人知晓,于是收起玩味之心,配合道:“你这栖月庄主受无数女子青睐,我不外乎其中一,但你也别美得以为我非君不嫁,少当真~~”  “那你杵在这扰我会客是何用意?”快走,要打架一会再来。  “走就走,谁乐意在这!”好啊!老娘等着!  两人明里暗里一番后,叶翩蝶假意不悦的气乎乎离去。严天赐一直在逗弄着猫儿,待叶翩蝶走后,道:“你婚期将至,这位不会就是栖月的庄主夫人吧?”  南宫戈略笑,知此话是在试探,道:“她可以是,但未必一定是,对吗?严宫主。”  话里有话的回答,严天赐又怎么听不懂。 第四十一章 记忆空白了一段。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回房后,扶着轱辘椅站到窗前,看着远方的天,脑子一点也静不下来,总觉得猫儿主人跟自己有什么关联。难不成此人是秘术承脉吗?如果是话,又是哪一篇秘术呢?早知道刚才该设法试他一试,如果真是承脉,在她面前施展她一定能辨别出来。  爹爹私泄了两篇秘术,在爹爹之前肯定还有祖辈私泄过,要不通天术不可能无缘八故传到南宫戈这里。文千药用控毒术杀人,若其他秘术承脉也像文千药这般,或是更甚,后果将难以想像。逆天之作,要么普度众生,要么生灵涂炭,在这两个极端之间,自已做为载体又该怎样去平衡?自己这副身子骨,又能不能撑到秘术承脉聚集到她周围,并妥善牵引各为正道的那天?  身后传来温暖,若非已习惯和熟悉,这般无声出现,还拥她入怀,她肯定会吓个半死。  “不许瞎想。”温柔的命令。  转身:“我没有。”  文千药嘴角一丝满意的笑意,怀里的人暖乎乎的,跟仙不舍掀开被子时触到的一样,叶翩蝶这招晒太阳果然不错,女人身上透着阳光的味道,是馥郁的生机。不过,眉心有点紧。  “打算在这留多久?”他问。  “不采药了吗?”  “已收获不少,加之刘福为表感谢又准备了些。”  “翩蝶跟我们一起走?”  “不一定,她想走想留都行,她若是走也是回近水蓬莱,我们回龙子湖,不在同一个方向。”  布晨想了想道:“我们走的话,走之前我想搓和她跟南宫。”  “哦?为什么?”女人何时爱管起闲事来。  “我觉得他们俩般配。”  男人笑着,别样道:“那我们呢?”  “我们?”女人瞪了他一眼,高声强调:“我是在说南宫跟翩蝶!”  “他们俩好办,”他漫不经心,又饶有兴致的贴近她耳侧,低声:“找机会下点药就行了。”  下药?下什么药?瞪圆的眸子一阵别扭,道“不太好吧,何况你不是没有春,药吗?”  “春,药?晨晨想拿这种药成全别人?”  “你说找机会下药的啊?”  “可我没说用春,药。下幻梦散就行了,让他俩同榻一晚,并让南宫夫人看到,此后他俩怎么着都说不清。”刺客很老练的说道。  “哦,是这样啊。”她学到了一课。  “晨晨以为怎样?当真下春,药吗?”  “不是的,不是的,被你的话误引了。”她连忙否认,复又觉出什么什么:“你故意耍我的?”文千药点点头,大方承认,他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只想解开她有点紧的眉心,又或者趁机……  “过份。”  不悦的推他一把,怀抱意料中不见松散。他想她了,一会没见到就觉空空的,要像现在这般时时抱着,他才安心。曾不满苍天薄待她,让她不能自由奔走,现下想来这是苍天对他的恩赐,让她可以在他怀里停留得更久。思及此笑容越发明显,带点玩味,又似真,道:“嫁给我啊。”  “不嫁。”侧脸,不嫁不说,连看都不想看。  “嫁给我!”  “不嫁!!”  “那我下药。”  “你敢!”  他追逐一味躲闪的唇,学她那般送她两字:“随便。”  她左右躲闪,无意间发现他领口半掩下,有一块不小的痕,瘀得红紫难分,道:“你这怎么了?”  他颇为意外:“你啃的。”  “我啃你脖子做什么?”  “就在昨晚。”  “昨晚分明是你发疯似的砸东西,我什么时候啃过你?”她翻遍记忆也没找到相关的一丝一点,不敢置信又一次细细翻看,道:“我只记得你跟我说龙子湖是家,问我听到了吗,其余都不记得。” 第四十二章 哪个不要命的跑来打扰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昨晚你心神乱了,或许受了些影响,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文千药安慰道,虽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不,与心神无关,就算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意识恢复后,也会一点点回忆起来,从来没有记不住,从来不会空白。连梦境都记得那么清晰,不可能记不住自己做过的事情。”布晨揉了揉额,准备找第三次。  他阻止:“不要为这事费神,事出有因的话终有一天会有答案。让自己轻松一点,空下来的时候,多想想我不好吗?”扳正她的颊,这次不在让她的唇逃掉。  “如果有一天,我连你都不记得了呢?”不记得这个在她面前不再孤冷的刺客,这个站在窗口是那么风华一席,深情一片的刺客。  “无妨,我记住你就行,天天缠着你,下辈子也要记得,然后天翻地覆的找你,继续缠,直到你想起的那天。”  “你是刺客,脸皮怎这么厚?”  “因为……”  炙热的吻落下,没有为什么,只有执着。唇落过她眉心,落过她鼻尖,溶合在她似蕊的唇上。女人今天很乖,乖得由他亲吻,偎在他怀里温顺的像小羊,小手老老实实停在他肩上,小扇子似的睫毛时不时抖着,透出娇羞,渐渐潮红的小脸,是这张花颜最动人的色彩,直叫他痴痴又醉醉,欲罢不能。  他杀了那么多人,也被人重创过,但他的脸一直安然无恙,没人敢在他神清意明的时候直接攻击他的脸,那会死得更快,死得绝无话说,行容不晓于人前是刺客最基本的防范。而这张脸,挨了她三大巴掌,还有无数比刀口还锋利的目光,这张脸却又不吝啬的映进她视线,不怕她看,只怕她不看。  而当她入了他的瞳,无需她做什么,就已消溶掉他身为刺客的孤冷,他不再是活在黑暗中,风驰电掣间取人性命的刺客,不在是控百毒于一身,世间最恐怖的毒物,而只是一个想要拥有幸福的男人,受她一举一动,一哭一笑摆布的简单男人。  多年前,殷红鸾他们三个因躲避追杀,逃到龙子湖畔,他一一拿住准备丢湖里喂鱼,殷红鸾不怕死的嘻笑着跟他说:“你活着无人相伴,到死的时候怕也无人为你伤心,你身手这么好,就跟我们一起吧,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喝酒,可以相互埋尸。”  人和人之间,还可以相互温暖,遇上她后他明白过来。若说被依赖是种幸福,那有了这种温暖才可以天长地久一直幸福下去,而不是流光一现,转眼而逝。吻她,尽情缠绵,不是享受拥有她,而是纵心归宿于她。暖阳映窗,深紫长袍的男人用高拔的身影把轻曳的纱裙覆盖,把纤瘦呵成了娇小,把她捧成瑰宝。  温存气氛正浓,有人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一双匕首随之脱腕而出。“啊!!毒罐子!是我!!”叶翩蝶惊叫。匕首擦过她耳侧发丝,深入门板。布晨窘红着小脸慌忙躲进文千药襟口,羞于见人。  “那个,我…我不知道你们在忙,事情太急,毒罐子,你随我去救个人,完了再回来继续,实在不行晚上我不扰你就是。”叶翩蝶没有回避的意思,反正该不该看都看到了,文千药若真下杀手她,她刚就躺了,索性道出来意。  “救人?”有让刺客去救人的吗?杀人还差不多,他的女人羞涩的贴近他,他哪舍得得松手,直接拒绝道:“不去。”  “南宫戈的娘亲快死了,是一种毒疮,我束手无策。”叶翩蝶急得哭。  “不去!”  “毒罐子~~”夜昙坠露,惹人动容。可文千药还是不理,但他怀里的人理了,扯着他衣襟的轻轻摇了摇,叶翩的着急迎刃而解。  还是布丫头好啊!叶翩蝶感激涕零,毒罐子抱他的女人坐回轱辘椅,像是要一起跟她走一趟的样子,不过……  “布丫头留房里吧,你一个人随我去。”  文千药止步,眯瞳,扫视:那就算了。  “好好好!!走吧走吧!你还是抱着她,要上楼梯,轱辘椅没用。”叶翩蝶说完先行。 第四十三章 敬送,栖月山庄老夫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桥廊接二连三的把一座座华美的屋宅连成一遍,布满山脊。过一拱门,满地盛开的蛇目菊金黄一片,如缎如纱,美不胜收。花海中圆如满月的池塘,绿水幽幽,鱼影艳艳,是花海里最生动的一朵涟漪。天的颜色,花的颜色统统映进涟漪里,在织就,在呈现,在缤纷着早已被征服的视线。  南宫戈守在池塘旁的软椅前,发辫垂背,没进花海。叶翩蝶几步奔上去,围着躺软椅上奄奄一息的南宫夫人,轻声道:“别担心,我找来了最厉害的毒药师,一定能治好你。”  “小蝶,让你费心了,会吓到你朋友的。”南宫夫人气若游丝,接连吸气才把说完。大大小小的毒疮挤在分不清哪是眼哪是唇的脸上,一根头发也不剩的头皮,还有脖子,手背手心统统都是毒疮,不敢去想衣衫下的肌肤会是什么样子。  黏稠脓液混在血水里爬过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的疮面,骨骼关节腐烂到能看见白森森骨头。四周花海有多么美丽多姿,这毒疮就有多么恶心又恐怖。说话的声音从扯动的毒疮缝隙里溢出,还有透出缝隙的目光,又是那么温柔。  文千药抱布晨上去,布晨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在看第二眼,害怕又痛惜的同时,浓液散发出的味道刺恶臭得一阵阵想作呕,她怎么都想不到南宫戈的娘亲会是这个样子。  文千药皱眉,应该听翩蝶的话不带她来,把她抱远些,借花丛遮掩不让她再看得那么清晰,紧紧她小手帮她定神,她勉强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快去看看南宫夫人。文千药回到软椅旁,南宫戈看着他点下头,含满感激和希望。叶翩蝶跟着让到一侧,不挡文千药救治。  文千药仔细看了翻毒疮,沾了点脓液在指尖捻捻,不想接触脓液的肌肤随之变黑,蔓延,很快整只手掌都黑掉了。叶翩蝶跟南宫戈紧张了一脸,文千药简单一个运息,黑掉的手就那么随意甩了甩,黑影瞬间无踪,跟散开的浓烟似的淡进空气里。  布晨离得远,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觉有阵风吹动了额前流海,随风荡来的花瓣围着她,却又似隔在一层透明壁罩外,怎么都贴近不了。散进空气里的毒素伤不了叶翩蝶跟南宫戈,但足以让她致命,是她的男人落了道结界来护她。  文千药退掉手上毒素,向南宫戈摇摇头,南宫戈跌跪在软椅旁,似被抽掉了生息。“毒罐子,你在看看,试着下个药也成啊!”叶翩蝶见文千药要走,伸手拦住。  “你是杏林好手,何必自欺欺人呢?和南宫一起陪完她最后一程吧。”文千药绕开叶翩蝶,起步,后者在次拦下:“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有又如何?”文千药提高了音量,虽不想,但还是淡漠出言打破了叶翩蝶最后希望:“我可以解掉毒疮的毒性,但毒疮在她身上滋生了十多年,她已油尽灯枯,承受不起解毒所用的内息力度,就算以循序渐进的方法,至少也要半年,可她连半个时辰都熬不过。”拂开叶翩蝶挡他的手臂,回到自己女人身边,远远静送幽魂。  叶翩蝶落泪,她昨日找到南宫夫人时就觉特别亲切,虽模样很可怕,但南宫夫人唤她小蝶的声音,慈爱的好像娘亲。  “小戈,”毒疮满布的缝隙里,有扯动,也有温泪混进脓液血水中。  “孩儿在这里,在娘身边。”南宫戈抬起双臂,又缓缓垂下,好想最后抱抱娘亲,可是不能这样做。不是怕毒疮感染,而是毒疮一碰就会疼痛无比,毒疮缠噬娘亲多年,在娘亲的人生最后,他不忍再多出一分一点痛楚。  “早晨小蝶跟我说,要我等着抱孙子,娘很高兴,真得很高兴。”许是回光反照,南宫夫人说话不再那么艰难,而是倍加温和,如果没这满身毒疮,她一定比如缎如纱的花海还要美,目光停在南宫戈脸上细细的看,又细细的看看叶翩蝶,道:  “小蝶,你双亲是因治我这一身毒疮,被感染了才早早离世的,以后让小戈好好弥补你,他若欺负你,你只管用月蝶结教训他。还有小戈,我的孩儿,你一定要善待小蝶,知道吗?”  “娘,孩儿记住了。”南宫戈沙哑的声音比他脸上滑下的泪,还要悲伤。南宫夫人慈爱的看着一双儿女,目光渐散声音渐弱,断断续续着:“南宫一脉,世代单传。夫君,我们不能亲眼看到孙儿出世,是比我一身毒疮,比你葬身荒野更惨痛的报应,小戈啊,不要犯你父亲犯过的错,不要去贪不该贪的,不要侥幸,不要盲目……”  花海跌宕,  送哪场痴?迎哪世情?  或是祈求某一种温柔。  夏将近,春早走,  何时不晓悲寒,  虔心等候,秋前赎救,  冬雪暖过触眉的手……  留不住生命,但我们可以续写胜过生命的精采篇章。  叶翩蝶折枝花儿祭在南宫夫人手旁,认识她的人要么唤她翩蝶,要么叶老板,要么就是老鸨子,只有南宫夫人唤她小蝶,是那么的亲切,在父母离开后,她在南宫夫人里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解下月蝶结拍进南宫表手中:“还你,你重新给它找个主,早些愿你娘亲心愿吧。”  叶翩蝶,谢了,不是月蝶结,而是你善意又美好的谎言。这句话隐在花海里,叶翩蝶没有听到,只看到南宫戈紧紧握着月蝶结,哭到颤抖。  入夜后,布晨放飞一盏孔明灯,寄托哀思。 第四十四章 死老鸨子!!!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南宫夫人葬礼后,布晨着风寒了,咳得几天下不了床。叶翩蝶本打算要走的,布晨这么一病,文千药腕下的匕首直冲她闪银光,她磨叽半天,终还是留了下来。不过她费解,布丫头好端端的,毒罐子照顾的也得当又体贴,五六月天晴气朗的,怎么会着风寒了呢?  这会,白影在阳光下翻晒采回的草药,旁边桌上还煲着一锅汤。南宫戈从走廊里经过,就那么停了脚步,抬头看看当空日轮,走近叶翩蝶,道:“庄里有现成的,我吩咐过福叔,需要随时找他拿。”叶翩蝶倒腾着草药,不领情的道:“我晒我的药,你过你的路,没事别跟我搭讪。”  南宫戈脸上一黑,他的确是路过,但也是出于好意,不想她晒着,这般听她一说,气道:“谁跟你搭讪,我为丫头着想,你错表什么情啊?”  叶翩蝶没好气的回:“那是毒罐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十天半月没帮你挠痒痒,你闲得慌?”南宫戈怒瞪她一眼,甩袍子走人。现在月蝶结在自己手里,不怕跟她打,只是懒得跟她动手,若真打伤她哪了,她那老鸨子脾性,还不加油添醋的在外人面前诋毁栖月山庄。  待叶翩蝶煲好汤给布晨送去时,一进门就应验了冤家路窄,栖月山庄的地盘够大,怎么连连撞到最不想见的人?而且在她进去之前,南宫戈分明跟布晨说着什么,文千药在调息,当她进去后,南宫戈就不吱声了,好似有意不想让她听到。  大不了就秘天的事嘛,她没兴趣,但是,她端汤给布晨的时候,南宫戈把汤接了过去,笑眯眯拿起勺子喂布晨。  天杀的没道理啊!  她辛苦煲的汤,怎么能让南宫戈拿去借花献佛呢?文千药还不当一回事,放任别的男人喂自己女人喝汤,还有布丫头也不拒绝,由着南宫戈喂了一勺又一勺。  好吧,别人两口子的事她管不了,她煲的汤她有资格管吧!夺汤回自己手中,顺带威慑南宫戈一眼。  “布丫头,自个喝,有些人就是闲得慌。”  布晨笑着接过:“翩蝶,这几天辛苦你了。”  “早点调理好你,好拐你回近水蓬莱帮我理帐本。出来一个多月,回去时帐本怕堆成山了。”一想这,叶翩蝶头疼。南宫戈脱口接道:“乌烟瘴气的地方,丫头别去。”  “你说什么!!”白影叉腰。  “还能是什么,烟花之地,靡靡之音,入耳全是衣冠楚楚下的酒,色,欲,念交易,丫头去了你那里,迟早被你带坏!”  “谁叫你眼睛多事,啥都要看,跟我近水蓬莱有什么关系?!”  “近水蓬莱就一祸水窝,不用我抹黑,你都洗不白!”  “笑话!哈哈!不是你们这些爷们捧场,我那也不会是祸水窝,有些人没吃过葡萄还乱说葡萄酸。”  南宫戈拍桌:“老子栖月山庄什么没有,会稀罕你那的破葡萄!?”  叶翩蝶踏凳:“老娘那更不缺你这颗没见过世面的葡萄子,去地里好好埋着,慢慢发芽吧你!”  布晨放好汤碗,文千药停下调息,抱上她出去,小手顺带关上门。房里一阵唇枪舌战后,战火轰得炸了,拳脚相向,各种碎裂声。  不一会,叶翩蝶被南宫戈丢出窗外,后者紧跟着跃出,直朝前者扑,叶翩蝶翻身躲开,利落来了招鲤鱼打挺,起身后抬脚就踹,彪悍的不得了,南宫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硬给一脚踹中胸口。  “死老鸨子!”南宫戈痛得不停揉搓着。  “哼!别小看女人!你以为个个都像布丫头一样弱不禁风吗?”  “老子到要看看你还会些啥!”  “老娘就让你看个够!”  远远观战的布晨,靠着文千药肩膀,蕴意道:“我待你挺好的,是吧?”  “嗯,”他早就这么觉得,也有很感触,找媳妇还是找斯文些的好。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上述打斗情景天天上演,要么今天叶翩蝶挂彩,要么明天南宫戈瘸腿。南宫戈报了倒吊之仇,把叶翩蝶困在竹林幻景里喂了一晚上蚊子,素来只能吸点腐尸血的蚊子,全乐歪了,饱了一波又来一波,几波后头一波的又饿了,就这样前仆后继的直到天明。待叶翩蝶带着满脸蚊吻回到庄里,彪悍得跟南宫戈飞檐又走壁,上天又入地的厮杀了一天一夜,掀毁无数房瓦,砍裂了一根又一根房梁。  依旧远远观战的布晨直摇头,太败家了……  而没想到的是,次日叶翩蝶突得离了栖月山庄,没有惊动任何人,月蝶结不在她腕上,南宫戈也感应不到她。 第四十五章 败家的两口子(上)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庄里恢了复平静,鸦雀无声般,又像死气沉沉,静得让人不习惯,静得南宫戈时不时看着破瓦裂梁发呆,还不停抽动肩膀,混身皮痒痒的没人挠,真难受。  随日子荏苒,文千药日复一日,锲而不舍,硬是把欲要凋零的花儿呵得更加国色天香。翩然而又纤华的姿态重回亭亭玉立身影,步步生莲,又是不一样的百花绽放,她在哪哪就是一地花蕊,一场芬芳。她的小手在四年后又有了可牵可依的大手,有了一生执手之人。  这段日子,最累的是阿孤,无数次来回赤枫与栖月间传递消息,布夕诞下胖小子,母子平安。留在赤枫的三无常,除殷红鸾,另两个都各自寻乐子去了。云亦隐这几个月里,一步未下枫魂殿,偶尔会在露天石旁站一会。没人能看清他面容,没人能擅自接近,高高在上的一席赤红,越来越耀眼夺目,越来越清绝出尘,仿似他时时都有可能捏下一朵云,退尘而去,驾云入仙。  布晨在栖月山庄一直呆到估摸叶翩蝶不会再回来的时候,才允了随文千药回龙子湖,辞别南宫戈时,南宫戈收拾好行李要一起去,搞得文千药整张脸阴到快电闪雷鸣。  栖月庄主放着华美的山庄不呆,偏要去挤龙子湖,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人想去干嘛,可他自己还在迷乎着,只直觉跟着文千药走是对的。文千药及不情愿多出只跟屁虫,但布晨同意,他只能照办,三人刚过石照壁,叶翩蝶的身影出现了。  南宫戈的瞳色在暗了一个多月后乍然明亮,复又凝重起来。叶翩蝶面色铁青,眸角血丝密布,原本素白的衫子跟滚了烟囱似的又乱又黑,干结的血渍参和其中,分不清她去放火了还是去杀了人。  “怎么成这副样子!?”南宫戈甩掉行李,一步上前端着叶翩蝶肩膀急道。“老娘是什么样子,用得着你过问吗?”叶翩蝶打开肩上的手,欲找一旁的文千药。文千药带布晨入怀,几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叶翩蝶没有受伤,别的都交给南宫戈吧,他和他的女人不用商量都想到一致。  “毒罐子!跑什么!”叶翩蝶起步去追,南宫戈随之跟上去追她,几步后,叶翩蝶被拦下,怒瞪南宫戈:“别烦我,要打架一会在来,我还有事!”  “什么事?”  “你用通天术探一探不就知道了么?我警告你,再烦,老娘不客气了!”说完,叶翩蝶绕开南宫戈就走,南宫戈再次把她拦下,叶翩蝶再绕,再被阻,三翻四次后,叶翩蝶火了,臂掌就向南宫戈招呼过去。  南宫戈见招拆招,必要防御外,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一改之前你来我往的死阖到底。叶翩蝶攻了十来招后,南宫戈察觉出她招式来回间透着疲惫,明显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里,她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叶翩蝶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越跟她较劲,她越是强悍,权衡后南宫戈出手把叶翩蝶反身擒住。  叶翩蝶惊,她是累得不行,但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受置于人,跟南宫戈打了那么多场架都平分秋色,难不成南宫戈一直留了一手吗?  “南宫戈,你吃饱撑着了?松开我!”叶翩蝶怒道,自己双腕被南宫戈用一只手就锁住了,怎么都扯不开。南宫戈在她身后,离她很近,能感觉到他胸口在跳动,他的发丝正一点点往她衫子里扎。  “告诉我你去哪了?又出什么事。”南宫戈说话的声音不带玩笑。  “你自个用通天术探!”  “还是你说吧。”南宫戈松了手,把她往前带了一下,与她靠太近了,他也有点别扭,混身的皮好像要痒。叶翩蝶重获自由,转身一个扫腿攻向南宫戈下盘,在连接旋身换足,猛踹一脚,把南宫戈踹出一丈外。  死老鸨子!南宫戈揉揉被踹疼的胸口,揉啊揉,竟越揉越舒坦,翻身而起,把叶翩蝶带到房顶上开战,随着瓦片四碎,他混身的皮不痒了。  战了二十来个回合,叶翩蝶越渐没力气,手脚发软,反观南宫戈到是越发精神,她确定南宫戈的身手远胜于她,是故意深藏不露,这不摆明当她是猴耍吗? 败家的两口子(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敢耍老娘,老娘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南宫戈略惊,不知叶翩蝶打哪找来的力气,见她一招比一招狠杀向他,掌风劈过来拍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又痛又够劲,心扑通直跳。叶翩蝶彪悍的阵仗,泼辣的气势,直叫他想要从此臣服,又更想把她彻底征服。  擒住她,又纵她,给她机会还击,然后,再擒再纵,她死不认输,反扑一次比一次拼命,恨不能一脚踹他个面目全非。血丝遍布的眸子胶在他脸上,一味的抽,跟布晨扇文千药的巴掌没啥两样,而这双眸子在抽他的同时,意料之中,又不在希望之内的泛出晶莹泪光。  不知第几次擒住她,只知不想再纵她,为防她挣脱,毫不迟疑的用月蝶结拴住她,道:“比起用通天术,我想听你亲口说。”  叶翩蝶看着又回腕上的月蝶结,心里一酸,想要哭。当南宫戈合着衣袖,轻拭掉她脸上烟尘时,泪涌出,冲他哭吼:“我不要你这月蝶结,你知道吗?近水蓬莱没了!!什么都没了,现在给我月蝶结有什么用?火烧了几天几夜,连带挨着的店铺、民宅,整个儿烧了一大片,到处是焦碳一样的尸体,我救了这个救不了那个,死了很多人,火怎都扑不灭,一直烧,一直……”  南宫戈的唇启到一半紧紧合上。  叶翩蝶哭着续道:“有人引我回近水蓬莱,我到达时火已经起了,雪丫也不见了,我联系上不红鸾他们,没办法把消息传出来,又没有月蝶结可以通感让你知道。当时我好想有个人能帮我,哪怕多救一个人也好啊!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被活活烧死,近水蓬莱化为灰烬,什么都没了……”话到此,彪悍、泼辣被眼泪冲走,叶翩蝶跌坐在碎瓦上悲声哭泣。  南宫戈无声看着她哭,看着她抹泪,不由所幸她选择了独活,而不是与近水蓬莱一起焚化。不经想,那成日跟他打来斗去野得跟爷们似的叶翩蝶,用美好又纯真的谎言宽慰他娘亲的叶翩蝶,眼前抽咽不止哭得像小女人一样脆弱的叶翩蝶,究竟哪一个是她?或者溶合在一起的才是她,才是完完整整的叶翩蝶。  他折服于她干架时的拼命,感动于宽慰他娘亲时的善良,现下,她落一滴泪,比她一道掌风拍他身上还痛,她不停的哭,眼泪成串,他就这样接连被拍,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痛得发慌,痛得直逼他去面对,去承认,他已心动于她想掩又掩不了的小女人一面。  “叶翩蝶,你当真什么都没有了吗?”南宫戈出言试探,叶翩蝶横抹一把泪,直言而道,比发问的人爽快多了:“我还有个男人,要不怎么放着近一些的赤枫不去,偏来这里找毒罐子!”  南宫戈大悦,复又琢磨了会,怒道:“有你这样,打着寻别人男人的旗号,找自己男人的女人吗?”叶翩蝶怒回:“那又有你这样,跟着别人女人跑,意图找自己女人的男人吗?”  “文千药在我这住了那么久,我去他龙子湖玩玩不可以吗?”  “那你去呗,多玩些日子,我不拦你。”叶翩蝶轻飘飘的说着,也不哭了,解着腕上月蝶结。  “干嘛!?想丢了还是想解下来抽我啊?”南宫戈戒备。  叶翩蝶绷直月蝶结在眼前:“你觉得呢?!”  老鸨子真是死性不敢!南宫戈咒骂着,在月蝶结抽到碎瓦上前出手接住,顺势把叶翩蝶一起擒了,咒骂归咒骂,他倒是一点也不生气,道:“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丫头打人,光天化日下残害亲夫!”  “你松手试试,我还抽得你满地找牙!”叶翩蝶有些慌,被擒得脱不了身,南宫戈一手锁了她双腕,一手固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她略一后仰就能又一次感觉到他的发丝在往她衫子里扎。  “夫人,你看这蓝天白云,风光正好,就不能温柔一把给为夫看看么?”南宫戈戏言调侃着,落在她侧颜上的目光又是一派期许。 第四十六章 与众不同的温柔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风光当真好吗?  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站在房顶上,视野更加开阔,竹海绿涛在脚下翻涌,稍不留神就会没过裙摆般。头顶飘过的云,轻得微微一吹就能飘到蓝天与竹海的地方,化成朦胧雾色,引人遐思。日轮投在颊上的温度得与身后的胸膛一模一样,无法阻挡被暖透心,彼此长发摩耳挲腮,挠得唇畔不由染笑。  “近水蓬莱没了,但还有我。”南宫戈把月蝶结一圈一圈绕回叶翩蝶手腕上,晶莹透明的月蝶结,折射着一双瞳里透出的爱恋目光。就这么被他拴住吗?他怀疑,她鬼异,道:“我可不像布丫头那般好欺负哦!!”  “夫人欲意何为?”  “相公啊~”叶翩蝶柔情似水的转过身,南宫戈突觉有点冷飕飕。视线里,叶翩蝶的双手意图不明的环上他脖子,然后黑红不分的裙摆扬了下,叶翩蝶咬牙一脚跺到他脚背上,手同时拽着他发辫使劲往下一拉。  “啊――”死老鸨子啊,你的温柔怎么与众不同啊!  文千药知道近水蓬莱烧毁后,跟南宫戈想法一致,火烧近水蓬莱是手段而非目地。可又是什么目地呢?放火的人是谁?南宫戈用通天术掐算了几天几夜,之后才反应过来,月蝶结在叶翩蝶腕上那么多年,他早早已是身在局中,探不到与之相关的一切。  他与文千药也都觉得疑惑,若是灭口,何必引叶翩蝶回近水蓬莱这般麻烦,出了栖月就可以动手,叶翩蝶身手是不错,但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也是凶多吉少。  而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摸进了栖月山庄,在他和文千药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引走叶翩蝶,此人知道叶翩蝶下落不说,竹林幻影还对此人全完无用,再厉害的幻术高手一但路过竹林或是破掉幻景,他都应该有所感应才对。布晨也去竹林幻景看了一翻,这几年她看了些这方面的书,加之秘天经里有一篇幻换术,两者参考之下她也觉得竹林的幻景没有破绽,不可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山庄。  山庄里的伺仆全是聋哑人,还半字不通,只会埋头做事不会有半点声音,没有可能在南宫戈眼皮子底下与人里应外合,这是肯定瞒不住的。唯一的可能是刘福,但刘福没有理由这么做,南宫戈探过刘福的记忆,如想的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南宫戈怀疑是严天赐,话出了口,布晨才知那天见过的男子是天舞之主,魔教之尊。可若说严天赐想以此威胁南宫戈,那也进不了山庄,与其引走叶翩蝶,还不如直接抓走来得省事些。四人琢磨了好几天,越发无果,倍觉蹊跷。  百里悦与鬼色子收到阿孤传递的消息,先后赶到栖月山庄,殷红鸾继续留在赤枫。又是几天商议后,南宫戈把竹林的幻景重置了一翻,鬼色子依竹林地形与幻景结合,加进了陷阱机关,确保再无人可轻易进出。  布晨本想在山庄多住段日子,等喝上喜酒才走,不想百里悦成日拿着胭脂水粉欲往她脸上抹,理由是:见过漂亮的,没见过比我还漂亮的,来把你画难看点,让我心里平衡平衡。  布晨心肺有伤,粘上点粉尘就会咳,她自己都不用胭脂水粉,就更驾不住百里悦手里的一大堆,他一出现,布晨必定咳红整张脸。  文千药腕下的匕首,每天离腕无数次,南宫戈与叶翩蝶不再打得天翻地复后,庄里又热闹了,时时看见紫色身影追着花枝招展的男人狠狠杀。百里悦吃定有布晨在文千药不会下狠手,前脚被杀开,后脚又捧着胭脂水粉出现在布晨面前。闹了近半个来月,文千药径直带布晨走了。  布晨一走,百里悦无聊得要死,几日后也跟着离开了,到是鬼色子有事没事都拉着庄里的伺仆摆赌局,连骗带出千的赢了不少别人血汗钱,直到伺仆们一个个摸不出钱来,他才摸着鼓鼓的腰包,扬长离去。  至于叶翩蝶,月蝶结她在腕上,南宫戈怎么会让她离栖月半步。 第四十七章 刺客的窝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往年的这个时候,龙子湖满湖的睡莲早早就谢了,今年却不同,快到九月了,还一朵比一朵娇艳的盛开着。  已是花甲的哑伯,收到阿孤传回的消息,提早在湖畔候着。少主回家了,还带回了龙子湖从未有过的少夫人,他一把年纪了都忍不住满心的欢喜,频频眺首而盼。马蹄声渐近,哑伯笑容满布,迎上去牵缰,几个黑巾裹面,只留出眼珠子的伺仆随之跟,帮着解马背上的行李。  行李不是一般的多,药材,衣裙,瓜果小食,光是雕漆首饰盒就有五六个,而属于他们少主的物件,仅几件换洗衣物而已,由此可以判断出少主对少夫人不是一般的重视。  文千药拿瞳子扫了下宅院里正在打扫的另几个伺仆,有年轻的,也有满头白发的,道:“那是新添的伺仆?”哑伯点头,用手比划:是,夫人安排的。在收到文千药投来的不悦目光后,补充道:都中毒蛊了,请少主放心。  “不要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出陌生人来。”文千药危瞳,冷声。哑伯连连作揖,若说小时候的少主让他头痛,无法应对,那现在少主足以让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布晨一路都在文千药怀里打瞌睡,这也是打发漫漫旅程的最好办法。现下目的地到了,小手揉揉眸子,视线聚焦,满湖睡莲夺眶,不由舍掉温暖胸膛,落步湖水边。这里的睡莲比她亲眼见过的,或从书上知道的都大出许多,两片花瓣就能遮住她巴掌大的脸,随手折一枝叶儿都能裹住她双肩。  让她惊奇的是,透过清澈湖水,看到睡莲的根须就浸在湖水中,不像寻常莲花般出自水底淤泥。像这样浮在水里应该随波浪漂到湖岸,而那圆滚滚的莲叶,深紫如文千药衣袍的花朵,叶压叶,花叠花的簇拥着湖中心,唯一一处水榭廊桥环绕的湖岛,越发靠近就越发密集,又或者本就是围着湖岛向四方扩散。  饱满的花儿半浮湖面半沉水里,迎风弄襟,湖面终年不会散去的一层薄薄水气,如覆轻纱。湖畔屋宅不像栖月那般华美,不似赤枫那样恢弘,而是如若散珠落碧般,缀在沿畔丛林间。抬眸望去或远或近,不管湖面还是湖畔,处处美得淡泊又清寡,诗情又画意。  最引人驻足停眸的,还是那遍垂淡紫薄纱的水榭桥廊后,半朦胧,半缥缈的湖岛深处。“这就是龙子湖,漂亮吗?”文千药在她身后愉悦一问,跟之前与哑伯说话时的态度相差太远。  “嗯,”真得很漂亮,漂亮得她顾不上细答,伸出小手想拆下一枝花儿,文千药捏指弹息,水花微漾,一枝绽放的深紫睡莲落进小手。她俯颜,轻嗅,温眸暖颊,长裙垂浅草,娉婷探香间。旁人来说,花儿是什么香味已不重要了,只觉满湖睡莲,唯畔上这朵最美。  哑伯呆,解行李的伺仆接连忘了自己该干的活,文千药自私的扬起莲蓬衣把只属于他的女人藏好,横抱起跃身睡莲丛,两次点足借力,腾过水榭廊桥,落进湖岛里铺着卵石的空地上。目测湖岛离畔边的距离绝对不能用近这个字来概括。她记得文千药抱她过赤枫九死泽时,中途只点过一次足。 第四十八章 跟条蛇吃醋的女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湖岛平坦开阔,铺地卵石圆润折跟玛瑙似的。别具一格的双层亭榭立岛正居,亭榭的宽敞远远超出了亭榭在传统意义上的玲珑与小巧,但又保留了亭榭的精美与灵蕴,奇巧的羽状飞檐栩栩凌空,竹节青瓦遥映碧湖,是花花叶叶一致汇聚的中心。上下两层亭梁上,由外至内的垂挂着棕丝竹帐,白绒软幕和淡紫轻纱,将它们放下来刚好隔出亭榭里温暖恬静的空间。  亭榭下层是主人居所,光亮又密实的木地板满满铺着,光亮的能映出人影。左侧略小些,也要高出一个台阶,黑檀木柜格分布三侧,呈着石山摆件,玩物花草,中间榻面上铺着雪白长绒毯,细细密密的绒毛足以覆住脚背。蓬松的被褥、枕头放置其中,不难看出亭榭主人不但省了屋墙,连床也省了,就这样铺榻而眠。  右侧要宽大许多,除了放置四角的高窕莲状烛台,同为黑檀木制成的长方大桌,和一个软垫子放在离睡榻最近的一边外,再无其它。一目了然的布局,映在碧水白浪的龙子湖里,清雅多姿的睡莲丛中,梦幻又似真的淡紫轻纱后,有着别样的凡尘尽退,身在世外的感觉,朝与夕之间听风目莲,宁静而又不羁。  布晨嘀咕,这样的地方住文人骚客正常,住达官贵人也不过为,可怎么住一刺客呢?莲这个字跟文千药半点也搭不上关系,除了都是深浓的紫。  “闲来无事,可随意走动,楼上就别去了。”放她在长桌前唯一软垫坐着,文千药嘱咐道。  “为什么?”榭楼高出许多,风景肯定更好,她还真想上去看看。文千药不答,满杯茶水,指尖划出一滴血滴进杯里,晃了晃递给她。眸子落在染了血又看不出血的茶水里,人不由退避。  见她不喝,文千药也不强求,杯子放她面前,缓慢道:“湖里的鱼会吃人,你知道吗?”  惊,摇头。  “楼上全是毒物,沿畔丛林里的瘴气比栖月竹林里的更加致命。”  更惊,捏紧花枝,小身子往后挪。  “喝下它,你可不惧楼上毒物,不惧丛林瘴气,湖里的鱼也不会吃掉你。”加重最后几个字。布晨拿起杯子咕的全喝掉了,心里也不再嘀咕,这里果真跟文千药很搭,外表看起来引人入胜,实则凶狠的直要人性命。那些成群成群在睡莲根须下游动的鱼,比锦鲤都好看,却又是牙尖唇利,吃人不吐骨头。  “我现在可以去楼上看看了吗?”  文千药冲她摇摇食指,表示不赞成她这想法。  “楼上除了毒物,你还藏着宝贝不成?”疑惑,就算是宝贝她也不偷不抢,看看都不行吗?  “藏着个女人,叫阿影,不想被你看到。”他的瞳里染上玩味笑意。  “是吗?屋里就一个软垫,她坐哪?跟你一样坐榻面上吗?”  “她只会躺着,且躺着就好。”  布晨汗颜。这句话从一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会往单纯的方面想。大手拿走花枝,牵她到卧榻前,玩味笑意在瞳子里扩散:“乖乖休息,我上去陪阿影。嗯?”她蹙眉,甩开大手,蹬掉绣花鞋,拉被子,翻身,一句话没说,胜过无数句:去你的,谁留你!  他瞳里笑意关不住的流淌,渲染薄唇胜缀朱纱:阿影啊,多年前被你吓过的丫头,这会正吃你醋呢~探她一眼,她眸子合得紧紧的,连睫毛都不动下下,装睡的样子装得真像。小身子侧躺着,软被轻贴,垂出动人的一抹弧,青丝如墨勾描,绘满身后雪白的长绒毯。  女人唯有的香气,温婉如水,缓缓渗透过棉被,长毯,直至润满亭榭里原本生冷的空间,柔和了他的颜,柔和了亭榭里所有所有,满湖的花儿都越发娇嫩,紫纱越发轻婀。  整个世界,如初春灵动,似盛下斑斓,仿金秋飘香,恰瑞冬祥和,他没有理由不感到幸福。 第四十九章 相似五官,相同姓氏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文千药解下莲蓬衣,随意的丢在榻尾,沿亭榭外的楼梯上楼,阿影那需要好好交待一翻,避免吓她个脸色发白。被子里的人打了一路瞌睡哪还睡得着,文千药一走,立马大竖耳朵偷听楼上动静,听了半天,除文千药上楼的脚步声,啥也没有。  小身子左翻翻右翻翻,眸子瞪啊瞪,就差没变成手去拆了挡视线的楼板。一回来就着急上火的上楼去,何必执意要她相随呢?想到这里,她是越躺越难受,长绒毯跟搁了碎石子似的,硌得她混身不舒服,一巴掌掀了被子,去水榭里转转。  延水榭廊桥走着,翩蝶说每日可适当行走,不论一百步还是多少,只要能走,就可以继续。一阵走走停停后,托腮倚榭栏,落眸远望。视线里,湖光花影间,一叶扁舟,缓划慢逸,在睡莲丛里寻着早熟的莲蓬,摇桨的人似梅清丽,似雪傲然,有着和文千药一样的孤冷神色,又与文千药一样会对喜欢的人微笑,即便两鬓染银丝,布晨远远也一眼认了出来。  “文姨!”挥挥小手,步到水榭往外延伸出的埠台。  文洁衣停桨,她早已看到布晨,略犹豫,摇桨过来,含笑道:“药儿说你来了,若非提前知道,当真认不出晨晨了。”记忆里的晨晨像瓷娃娃,现下出尘又脱俗,肩似削成腰若云束,长裙娓娓拖地,一步一生花。淡眉墨眸,唇红肌白,明明脂粉未施,却又是倾尽脂粉也装衬不出的怡人。  “多年不见,文姨一点都没变。”  “初见那时你才七岁,今年有双十了吧,记得你比药儿小六岁。”文洁衣似乎没有上岸的打算,手扶着桨就没离开过。“文姨救了我跟姐姐,十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谢过文姨。”想向文洁衣揖一揖,刚曲膝,膝盖不配合的酸痛,延着水榭走了一圈,有些不支。  “谢什么,这是你跟药儿的缘份,我只不过随了场缘。”  “他是他,文姨是文姨。”布晨启唇就回,这个时候不想提及榭楼上的刺客。文洁衣觉出话中端倪,笑了笑,道:“药儿做事素来自有他的分寸,由着他就好。”布晨不解,由着他跟阿影,也由着他四处杀人吗?一翻问与不问的选择后,道:“文姨,你知道他是四无常吗?”  后者点头,笑容不变:“我阻止不了,与其各执己见,还如由着药儿自己去把握。任何人都是自己最了解自己,你和药儿也大了,无需我们这些做长辈干涉些什么,瞧这满湖睡莲,我只想泛舟湖上。”  这翻话,她听懂了,细一想又觉这话怪怪的,眸子不由在文洁衣容颜停留,然后,惊大!相似的五官,相同的姓氏,他们是母子!文姨说话时神情显得很淡然,文千药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及文姨。他们母子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们想掩饰。但不是掩饰他们是母子的关系,而是掩饰存在于他们母子间的隔阂。  又是什么隔阂使他们用师徒之名取代母子之情呢?  文洁衣见布晨一味盯着她看,心里暗暗确定布晨已察出所有,察出龙子湖人人都知,却都不敢言的秘密。这或许根本就谈不上秘密,见过她与文千药的人都会怀疑,但像布晨这样一下子就肯定的人,很少,因为……  “师傅,来这做什么?”冷声,打断所有思绪。文千药一步一阴沉,隔进布晨与文洁衣之间,欣身宽肩把布晨挡在身后,明显不悦于见到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娘亲有所交流。  文洁衣笑容暗下。  “无事不必过来。”文千药再一次冰冷掀唇,不待布晨说什么,不容文洁衣说什么,径直抱自己女人往回走。“药儿!”文洁衣几翻阖唇,似鼓了很大的勇气,又或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说些什么。而文千药闻之不理,唯见袍摆突得扬起,控出一股内息推扁舟离岸。  离去的扁舟,摇曳莲丛,人颜临泪,至几年前一场争执后,他终于在度跟她说话,她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 第五十章 刺客大人欺负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回到榭室,布晨拿眸子抽文千药一眼,没来得及张唇,文千药转身上楼,那背影,似躲又似回避。布晨追了两步,膝盖疼,只得退回卧榻,躺着瞪楼板:看你能在上面呆多久!  日轮渐西。  哑伯送来晚饭,一阵盘碗响后,桌上金红的清蒸蟹直馋人味蕾,这秋来蟹美,正是品尝佳期。打点好后,哑伯向布晨揖了揖,划船走了。过了好一阵,饭菜快凉了也不见文千药下楼。  哼!  小鼻子气得不行,休息一会膝盖能支撑了,起身端上清蒸蟹,出榭室,抓一只在手,使劲砸向楼上。没墙没窗的屋子就是好,都不用瞄准,只管挥胳膊,痛快啊!  榭楼上传出阿孤欢天喜地的叫声。布晨挥盘子离手,盘子跟着被楼上的人扔出老远,打着旋的扑通掉进湖里。然后是文千药一跃落地,欺身压近,而又满目温色,道:“你不是说翩蝶跟南宫成日打架,太败家了吗?你这又是什么章法?”  “喂你吃螃蟹。”她瞪,凶巴巴的瞪:“陪阿影那么久又赶走文姨,如此消耗精力,该好好补充一下!”  “我…”他低音一顿,掳她腰,托她颌,纤指勾过如蕊的唇,肆惑:“我不累,因为阿影比你温顺,从不惹我生气。”小脸闻之生怒,复又纠结,腰上的大手在收紧,快被掐断,近在分寸前的脸,邪妄又惑乱,入目又夺目夺息。  “知道惹我生气,会怎么样吗?”  “喂鱼?”她小嘴轻飘,十分断定:“你舍得?”  文千药勾着唇角摇头,他的确舍不得,可那勾出的笑容十分不怀好意。布晨有感不妙,戒备的往后退,但来不及了,文千药扣住她手腕往外挥带,同时掐腰的大手用劲一推。她的小身子再也由不得她,跟之前被扔进湖里的盘子似的,从廊桥上空飞出,就差没打旋。  布晨强行镇定,撑着眸子一味自我安慰:不怕,不怕!他绝对不会让她掉湖里的。  文千药踏地翻飞,点足廊栏一跃,意料之中的接住她,她正松出口气,暗暗得意一把,果然一切如她所料。可不想文千药借力莲丛,一招点足腾起,破穹蛟龙般的欣身高纵,把她抛向半空,再接一招凌空运息踏步,托掌在她腰上一用劲,把她再度推高。  然后绝然的弃她在半空,飞身落回莲丛,叶儿微漾,衣袍不乱,滴水不湿身,抬起满意又顽劣的瞳亲睹她一坠而下。而她,两度抛高空后,倏然下沉,不堪一击的强行镇定一下子土崩瓦解,细胳膊细腿打着颤的拼命挥舞,想抓住什么来缓减急降的恐惧,又什么都抓不住,小脸吓白了,扯嗓子尖叫,高亢无比:  “啊――文千药!你怎么能这样啊!!”  这个刺客实在太坏了啊!!如此欺负她,居然还笑着扬出了龙子湖从未有过的醉耳笑声。  重回他怀中,小身子想也没想的死命抱紧他,生怕又被抛进半空,小手在抖,跟本推不开她,脑子在后怕,顾不上跟他算帐,还有她腾空的慌乱间,瞥见亭榭楼上,黑油油至少一丈来长,小柱头般粗实的阿影,她突得明白过来。 第五十一章 刺客其实很柔情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抱好她跃至埠台,纤长手指轻抚青丝,斜阳下一遍又一遍无声疏走她的害怕,许久,他蹭蹭她腮,试探的问道:“都看到了吗?”  “嗯。”这是他扔她到半空的目的,用坠空的惊恐替换她对蛇的恐惧。  “不吃醋了?”  “我没有。”有也不会承认。  唇又在扬,道:“阿影只会躺着,不是吗?”小脸闻之生怒,其实更像窘态,开始拿眸子瞪他,回应她的目光却是斜阳般的温柔、深浓,毫不吝啬的倾进她眼里,遮盖了某些曾经,俘获了某种希望。  “文千药,”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想听,但她还是要说:“待文姨好些,不管她是你师傅,还是娘亲,都未可厚非。”他微皱眉,凝着她一味沉默。她不知是何用意,突的问他:“你在乎我吗?”  “嗯,”毫不犹豫的点头,即便不明所以。  “男女之情同父母之爱,都是最纯粹无暇的本性。文姨也是一样的,她一样在乎你,会为你驱散害怕,会为你而倾尽心血。你与阿孤、阿影都能同处一屋檐,又有什么是不能和文姨沟通与宽解的呢?”看向他的瞳子,等待、捕捉她想要看到的变化,而他目光依旧,瞳子黑的像空洞,一眼探不到头。  他明白她的用意,心里暖暖的,而不是软。  日轮沉,浮星耀,她在龙子湖的第一个夜晚,垂垂降临。文千药晚饭后早早睡下,刺客大人累了,不在龙子湖的这半年,没哪个夜晚能像现在这般完全卸下刺客的警惕,安然入睡。  湖里有吃人的鱼,不论是谁,身体里没他的血,即便划船也会被窜起的鱼群吃进肚里。纵使有幸到了岛上,还有从天空俯冲而下在夜里也能啄瞎人眼睛的阿孤,和能轻松勒断人一身骨头的阿影。这不大的湖岛是绝对的生人勿近。  他要带她回了这里,没人能打扰他拥有她,更没人能伤到她,加之她无法离开湖岛,她不是鱼可以游走,不是阿孤可以飞来飞去,他再也不怕她跟他吼:我要回钱庄!叫他怎么不放心又大胆,外加惬意的拂枕而卧。  可怜布晨就没这般舒心了,眸子时不时往楼板瞟,头顶呆着只黑蟒,她怎么可能像文千药那般自在的伸展胳膊腿,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全当阿影不存在。她自己一人在桌前坐了半天,越坐天越黑,越发阴冷起来。不由打个颤,怵怵地爬上卧榻,拉被子捂脸。  文千药翻个身,把人抱个满怀,合指弹息,竹帘跟绒幕簌簌垂下,隔开夜的黑。烛火跳动着,在绒幕上镀了层深浅不一的橘红,温暖色调不明也不暗,刚好能看清想看清的,又不扰人入梦。  她睡意全无的眸子合了又合,终还是掀了开来。略抬头,同床共枕半年却从没见过的睡颜,就那么清清楚楚显于眼前。他向来是等她睡了才会睡,她醒来时他已醒,又或是与她一起醒来,就像他的疲倦一直都藏得很好,明知他每每转内息给她都会大耗精力,滑下的汗珠每滴落在她颊上,他总第一时间擦掉,她还来不及抬手,已无迹可寻。她感激他如此,也曾有过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感动。 第五十二章 月下摘星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小手拉高被子,借遮掩偷偷看他,就像躲莲蓬衣里看他那般,有些好奇又带着些不由自主。一片橘红光影里,他睡着的脸,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分纯真,少了除对她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万年不改的冷漠与控匕离腕时的狠厉。  单论模样,她承认他长得着实不错,略有些纤细的眉,好似用沾着油墨的笔一带而成,自然又飘逸。眼睑紧致细长,睫毛微有些卷翘,尖尖的鼻子和下巴把女儿家才有的秀美溶合的丝丝入扣,独俱烨然。至于那吻过她的唇,薄的有些妖冶,顺散长发落过肩头,显尽芳菲。  他只着了件单薄的内衫,柔软衣料半贴欣身,好似稍微用劲一拉扯就会滑落般。衣衫下的身线挺阔有度,修长舒展,即便是躺着也亦如他站着时风华一席,满被窝的似月渲染。他不像云亦隐清逸俊朗,不似康泽一身正气,他就是他,把邪与狂,把冷与傲,控百毒于股掌间的谨慎从容,全都汇集一身。这样一个男人又唯独只对她扬唇笑。  心,突得扯痛,是不是她哪日不在了,这唇就不会再有笑意?身上的伤转眼五年了,自己还能活多久?南宫戈说过的一些话,在脑子里重复,在提醒,在拢乱,在戳着她的心,痛原来出自此。  “睡不着吗?”他的瞳子担忧明显。她本色迷迷瞄他,瞄着瞄着就走了神,在看他,却没发现他已经看了她好一会。  她换下眸色,轻唤他:“文千药。”  “嗯?”  “这几年,你怎么过的?”  他不解她怎么想到问这个?略无声细思,答道:“杀人,和找你。”  “没找到我的时候呢?”  大手掀开长绒毯,从榻台暗格里拿出当年的铃铛:“没找着你的时候,把它当你。”  再复见到铃铛,串着的铃儿光滑了,碎玉通透了,是被文千药经常拿在手里,无数遍抚触所成。没想到他还留着,没想到买铃铛拴她的云哥哥,到头来却拴了个刺客在身边。当铃铛重回她手里,是那么的五味杂陈。  文千药起了身,披好莲蓬衣,抱她起来。她狐疑:“要去哪?”他没答,抱着她哒哒上楼。楼上有黑蟒,布晨的脸说白就白,怎么都不敢睁眼。  “阿影,出去。”  角落里的阿影,正在好梦中,懒懒蠕动下,不走。  “阿影。”声调低了。若大一团的黑乎乎,可怜巴巴的望望主人,打个哈欠,那长长毒牙足能扎穿人的心脏。  还是走吧,女主人最怕的就是它。阿影扭动粗壮的蛇身,沙沙响着游到文千药脚旁,孩子气的故意撞一下文千药脚背,延柱子爬到楼下,哧溜钻进湖水里再不见影子。  文千药放下她,弹了个息,四周烛台啪得着了。布晨环视,榭室三侧全是柜格,一层一层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玉石的,青瓷的,骨制的,铜铸的,琉璃的,木头的,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大的有手掌那么大,小的又不及手指,样式各为不同,且无一重复,五花八门的叫人目不暇接。这些药瓶子又青一色没有标贴品名,只知是毒,而认不出是哪一种。角落里几大口陶罐,文千药没告诉她,那里面养的全是蛇,蝎子,蜘蛛,水蛭……  中间一方大长桌,跟楼下的一样,也只一个软垫,桌上密密麻麻放着药瓶,和类似瓢勺碗铲的器件,她唯一能准确辩认出的只有在药铺里见过捣药筒。  “带我上来,就为看这些吗?”她惊讶于满屋子全是毒药和与毒药有关的东西,但觉得文千药用意并不在此。文千药用下巴指指满天烁星。  “看星星?”她不想看,记忆里有类似的片断,怕缅怀。  “不,摘星星。”  “啊?”  文千药伸手扣她手腕。她惊叫:“你又想丢我去天上啊?不要!!”  “谁叫你胡思乱想呢?”  “文千药!!”  他怎么可以一在当她是盘子,丢来扔去的!  “不要不要!我不乱想就是。”甩掉腕上的手,连连后退。榭室外繁星映碧湖,天地同璀璨,她却顾不上欣赏。  “太迟了。”文千药定语掀唇,带她入怀跃上亭榭宝顶,在几度凌空踏步后,把人抛了出去。布晨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她知道一但松手,她的惨叫声会响彻龙子湖。  “说,刚才一翻寻问是为什么?”重回怀里,逼供的嗓音响起,她心悸犹存,恼怒之下也不敢不招供:“我…我活不了多久,我哪天不在了,我……”她没有说完,声音就越说越小,文千药的手紧了一下,把她给又抛了出去。  “文千药――”她都招了啊,为什么还要在来一翻,坠空的感觉真得很不好,五脏六肺被拽着往上带,人又急速下沉,心悸一阵接一阵的直袭,无法招架。  “下回再胡思乱想,我让阿影好好陪你。”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饶吧,阿影和坠空,两者都不是怕字能形容。他单手抱着她,托她颌,星空下凝着她,道:“不要去想曾经,也不要思未来,只管在我身边过好每一天。知道了吗?”  一瞬间,入目千盏亮星,不及他双瞳明亮。  “嗯,”她乖顺点头。文千药抱好她又一翻凌空踏跃,或是带着她徐徐滑降到莲丛里,再借力翻飞,追月寻星。  龙子湖的睡莲,到了夜里也同样如白日般绽放着,在星空下婆娑,幽然,阵阵花香清雅绕鼻。他脚尖踏乱的湖面,水声如琴,涓涓而凑。她有他温暖胸膛依偎,跃在再高都不觉得害怕了,当他数步纵身高跃时,她朝着星空伸出手。  若说星星的美在于遥远,那么星星的珍贵就在于能亲手摘下想要的那颗。  她看看空空的手心,复用力握紧。  已经摘到了,不是吗?  星宫耀影,瑶镜垂辉,他入了她的眼,但不在是刺客之形…… 去文姨那坐坐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阿孤,打个滚。”布晨晃晃手上香喷喷的鸡腿。阿孤脑瓜子着地,爪子一蹬,熟练加卖力的打个滚,末了还扑棱扑棱翅膀给自己鼓掌。  “在来一个。”  啄人眼睛的猛禽这会乖得像鹦鹉,耍宝,讨好,样样都会,见女主人露出了表扬的笑容,阿孤不好意思的把脑瓜子藏到翅膀下,害起羞来。  “阿孤真棒!”布晨嘉奖,鸡腿抛给阿孤,阿孤流着哈啦子半空中叼住鸡腿,一边饱餐去。  躲在梁下探头的阿影默默流泪,女主人喜欢阿孤比喜欢它要多多了,各种好吃的全轮不到它,它只能在女主人看不到的地方,吐信儿嗅点气味,肚子饿了也得自个到湖里抓鱼去。好怀念在主人衣袖里渡过的那段日子,吃得是细嫩的鸡肉,连骨渣儿主人都一点点剔掉了,它只管张嘴,一口接一口,满嘴腥香。那时主人还给它洗澡呢,还陪它玩,冬天的时候跟主人睡一个被窝,好暖和,好幸福~~~  可是现在呢?主人已经许久不曾亲手喂它吃东西了。阿影哭着回到楼上,主人说了,若它出现在女主人面前,就等被晒腊肠。╭( T □ T )╮  “晨晨,我出去一下。”文千药从楼上下来,隔空拿上莲蓬衣,往外走。“哦。”布晨应了声,纤然花开的站在那,都没回身看文千药一眼,见阿孤吃完,又拿上只鸡腿继续逗。文千药走出数步,停了下,折回来,脸色臭臭的:“你是不是该问问我要去哪?”她不看他就算了,至少也要过问一下他行踪啊??  布晨像是没听到,小手拿着鸡腿冲阿孤晃:“阿孤,来个金鸡独立。”阿孤瞄瞄鸡腿,在打望下主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鸡腿过会再来吃。  “文千药!你把阿孤吓跑了!”她总算转身了,不止看着他,还拿鸡腿指着他。“我要出去,”他强调,他暗示,顺带拿走指着他的鸡腿,抛到楼上给阿影,这女人偏心,有了阿孤连他都不理。  “我知道啊。”眸子眨了下,文千药怎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你不问我去哪吗?”  “哦,”原来是这啊,补道:“你去哪?”  刺客大人的脸不臭了,自己男人出门,她怎可以不过问呢?满意道:“我一会就回来,晚饭等我。”说完,蓬摆翻飞,莲丛掠影,再看清时人已在湖岸。布晨隔岸瞪眸,他要她问他去哪,可他没有说就走了,这什么人啊,没事找事的。  过了一会,哑伯领着伺仆来打扫,布晨想帮忙,哑伯拦,一味向她作揖,就绕了他吧,敢让女主人动手,他们这群人都不用活了。  “哑伯,要不你送我去文姨那吧?”她早就想去了,每每一提文千药说什么都不同意,僵持不下时就拿带她玩飞天恐吓。  哑伯摇头,接连比划了一翻,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哑伯不送我去,我就自己划船去,我不会划,若掉湖里淹死了,你帮我跟文千药说一声,这事不怨任何人,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哑伯擦汗,比了个请的手势。布晨笑,恐吓这招真管用~小船划过莲丛,布晨顺带折了些莲蓬,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见文姨在采,想必文姨喜欢。  延湖畔如散珠落碧般的屋宅,文洁衣的居所居然是离湖岛最远的一处。上岸后走了好一会,布晨双膝都打闪了,才见有伺仆出来相迎。步过一片桂花林,宽大院子里,文洁衣正晒着莲子,见到布晨,意外的得差点打翻竹架上簸盖。  “晨晨,怎么来了?”  布晨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已经走不动了,伺仆一左一右搀着,有点狼狈。文洁衣上前搀过,去往茶厅。  落坐后,布晨揉着膝盖,打量四周一翻,文姨居所的布置跟文千药的相似,很简洁,母子就是母子,喜好都是差不多的。不同是文姨这有窗有墙,还有用螺壳串成的门帘、窗帘、过道帘,螺壳大小跟指甲差不多,颜色却各是不同,螺壳间间隔一粒略小的珍珠,末端缀着流苏,衬在以黑色为主色调的木器家件里,很是别致。  茶厅的外假山石旁还有池欢蹦乱跳的锦鲤,这会子正吧嗒吧嗒直吐着泡儿,若非膝盖在痛,她一定去散下几把鱼食,好好喂饱这一张张小嘴。  “药儿知道你来这了吗?”文洁衣冲好茶,满上杯给布晨。  “不知道,他出去了。”布晨刚想喝,听见文洁衣道:“记得晨晨喜欢吃甜食,这茶入口颇苦,我另冲杯菊花茶给你。”  “不用,这些年喝得药比茶苦多了。文姨别忙,我是来看你,老让你忙,到是给文姨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文洁主的目光在布晨双膝上停留会,续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好,药儿也不好,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明知周老爷子定晓你下落,可怎么也问不出来。顺天所有分号都被药儿翻了个遍,不想你却在周家大宅。周老爷子想试药儿,这一试就是几年。”  布晨喝下口茶,果真入口苦涩,但入喉时倍觉甘甜,道:“若非他们行刺姐姐,说不定他还找不到我。”  “呵,天意这是,夕夕现下喜为人母,又有红鸾看着,等找到背后买家,必会安康一生。”布晨一听,惑道:“文姨知道姐姐育子了?”  “嗯,”目光乱,一闪而过:“是药儿告诉我的。”  “文姨,”布晨略思:“记得文千药小时候跟文姨很亲的,怎么现在这般疏离了?”文洁衣没有细谈,只简单道:“有些事惹药儿生怨了,这也不怪他。”  “是因为没有父亲吗?”  “这…是其一吧。晨晨还是不要管我和药儿之间的事,想必药儿也不希望你过问,你身子不好,别为这些事费心,嗯?”见文洁衣显出回避之意,布晨犹豫,有些话要不要说呢?文洁衣拍拍她执杯的手,喻意她宽心,道:“我去给你做点莲子粥,等我一会。”  “文姨,我小坐一会就要走。要不,烦劳文姨改日做好了,送来岛上可好?”  “这……”  “最好每日都送。”  文洁衣神色流转,有为难,又有企盼,她明白布晨话里的意思。布晨想了想,把话说完,道:“我今天来看文姨是想知道你们母子间怎么了,不过,文姨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多问。母子连心,没有解不开的结,与其我问,还不如文姨依我刚才说的法子,试着解开这个结。我没有父母,倍感亲情不可取代,能帮你们母子合好,权当我感谢文姨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晨晨,这个结不好解,说不定会影响你跟药儿。”  “不会的,你们母子间的结能解,我跟他又有什么是解不了的呢?何况,我在他身边的日子不会太长,哪日我不在了,我希望他还有别的眷恋可以牵拌。”  文洁衣默默看她许久,两鬓银丝,寸缕寸黯然,憾落过往,回首流年间。  “文姨,就照我说的办吧,也不用担心我什么,这会阳光正好,我陪你晒莲子去!”  “你膝盖有伤,还是在这歇歇。”  “搬个椅子,我坐着看你忙,顺带我也晒会太阳。”  “这样啊,好吧。”  文洁衣差来伺仆搬了张摇椅出去,自己搀布晨往外走,没走几步,布晨听到螺壳帘簌簌响动的声音,回头看又不见有人影,那还在摆动的帘子是过道上的,而过道是通往寝轩。  “在看什么?”文洁衣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刚是谁进了文姨的寝轩,也是去打扫的伺仆吗?带着疑问在桂花林里晒太阳,直到她身子晒暖了,懒懒打起瞌睡来。睡着前,没有人从寝轩出来,她肯定。  一觉到日轮西下,肚子直咕咕。  “呀,睡过了!”布晨急,文千药怕是回来了啊! 这对母子怎么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刚上湖岛还没进榭室,已觉气氛阴沉。湖风一阵一阵拂过,本该随风轻曳的淡紫薄纱,静静垂着,纱角儿都贴在地上一动不动。横躺着的莲蓬衣,一看就是被文千药一把扯下来砸到地上。哑伯布置着晚膳,手抖个不停,汤洒得满桌都是。每天饭点必来乞食的阿孤,老实的呆在飞檐上,拿小眼珠子瞅她。  长桌前的文千药,见她进来,不吱声,也不看她,纤美手指合着白绢轻拭着匕首。深紫铺地的衣袍,随意披散的长发,风华身姿,月泻华丽,又是三千里化不开的雾霭冰霜,远比他狠厉控匕时更叫人害怕。  匕首比文千药手掌还长出几分,双刃口,匕柄镂空嵌着淡紫水晶,匕身光滑银亮,烁动着锋芒毕露的寒光,细一看会发现寒光并非源于光线的折射,而是从锻成匕首的金属里向外绽出。白绢每擦拭而过,匕首亮得越发决眦,寒光越发悚然骇骨,似死于匕下惶惶惊惧的目光。  布晨生出几许畏惧,惹恼文千药好办,大不带她飞天几把,若惹恼的是刺客,龙子湖除她之外,还有能活下来的吗?稳稳自己心绪,示意哑伯先行离开,事由她起,让她来面对吧,一物降一物,翩蝶能降南宫戈,她应该能降住眼前拭匕的人。  哑伯感激万分,向她连作了好几个揖,一步一颤的离开。布晨坐到文千药对面,看看满桌菜肴,小手选中清炒芦蒿,夹上些放到他碗里。芦蒿清凉,平抑肝火,现下给他吃正好。  刺客大人的瞳光从匕首上移开,落到她脸上扫了一下,复,继续眼随手来回匕首上,不理她。  好吧,男人还没消气,心里一定堵得慌吧。盛上碗清热解毒、除烦消气的冬瓜汤,亲手端给他,可小手端软了,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还不如之前。  布晨从来没这般伺候过谁,相处半年来,一直都是他给她布菜端汤,还霸道的要她一一吃完,一粒饭米粒都不许剩。现下她委曲求全,他还耍性子,真是可恼也!小嘴暗自哼一声,咕咕把冬瓜汤喝完,甩开腮帮子,自个先吃起来,待喂饱自己,挑上些好的,喂阿孤去。  步到空地,对着亭榭楼上连唤阿孤几声,阿孤望着她流哈啦子,翅膀直扑棱,想来又不敢,随文千药起身上楼,阿孤挥着翅膀飞到半空。  布晨看他上楼,几度启唇都没能出声,那遗弃在漆黑长桌上的白绢,是那么显眼,像殷红的印记般,直刺痛了她的眼睛。他没这般无视过她,撇下过她,他是恼于她去见了文姨,还是恼于她回来晚了?  整个夜,文千药都没有下楼,睡了那么多晚的卧榻,她头一回觉出宽大,还有竹帘围起的空间,原来是那么密不透风,渗不进半点声响。翻来覆去的挨到天明,挨到哑伯送来早膳,以为他会下楼和她一起吃,不想,哑伯拎来两个食盒,一个布在楼下长桌,一个拿上了楼。  接下来的日子,天天如此,他明明在楼上,又像消失的无影无踪,听不到只字片语,看不到一星半点影子。  想上楼去找他,可是脚刚踏上楼梯,阿影的尾巴就出现在视线里,朝着她直晃,若她还往上走,尾巴会显露的越来越多,晃得越来越明显,隐隐蠕动的蛇身仿佛随时都会唰得窜起,伸着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她。她的脚不受控制的发软,后退,架起小身子躲到被窝里发抖。  文洁衣依她所言,每早送一盅莲子粥放埠台上。而,莲子粥要么凉得透透的被哑伯拿走,要么等她步上埠台去拿时,一声清脆声响,莲子粥被榭楼上弹来的内息扫进碧湖,等她回头去看,人影已无寻。  又是几天过去,龙子湖下起了秋雨,天凉了不少。  他打算不理她了吗?她不信,冲到雨里,向着楼上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嗓子喊到哑了,身上却是片雨不沾。静若无人的楼上,阿孤飞出,一会哑伯端着汤药来了。  秋雨一下就是几天,又是一个无眠夜后,灰朦朦的清晨,竹帘与绒幕一点点收起,文洁衣站在雨里。  “文姨!”她惊。  文洁衣浑身湿透了,雨水淌过如霜鬓间,汩没孤冷化为泣。布晨顾不上找什么雨伞,撩开淡紫轻纱想往外走,可轻纱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死死制约着,任她怎么拉扯都看似轻盈的从檐梁垂至地面。  “文千药!让我出去!”一定是他在操控,绝对!  “文千药!你听到没有,放我出去啊!!”  喊了又喊,又什么都没有改变。文洁衣站在雨里,无声望着楼上,雨水在细纹满染的眼角越发湍急。  “文姨,你到檐下来,要不直接上楼找他。”  “不了,”文洁衣强扯出抹笑容给她。  “文姨!”  “我就在这等,我若到檐下或是上楼,药儿更不会见我。”  雨不见停,人不见动。  布晨又是几翻拉扯纱帘,在文洁衣惊诧的目光中,她双膝跪地,这个办法或许可以迫使文千药下楼。  “晨晨,不要这样,快起来!”文洁衣慌,起步欲去扶起布晨,行到一半,阿孤从楼上俯冲下来,把文洁衣逼退回去。然后,是那十多日不曾出现的人,缓步走下楼梯,天地一线的雨滴因接近了深紫的影而变得纷乱起来。  “药儿,”文洁衣上前。  雨滴随之如若细石,悉悉簌簌的打到文洁衣全身各个骨骼关节上,文洁衣咬着唇,一意迎上,雨滴又是一阵扑打,文洁衣不支的连退数步,几近摔倒。  “文千药!怎么可以跟你娘亲动手!!”布晨扯着纱帘吼道,若她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文千药会毫不心软。文千药没有回她,放任她跪在那里,收紧的瞳子扎不进半点光线。  “药儿,把解药给我。”文洁衣站稳后,近乎哀求道:“你如何待我,我全然接受,只求你念及一丝亲情,放过他。”  文千药似染朱砂的薄唇,红得嗜血:“他能不能活,不在于我。”  言一出,文洁衣抑不住的哭出声:“我瞒着你留他在龙子湖,也没有对他下蛊,我不想他余下不多的日子,受蛊所控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药儿,你为什么要往瘴气林里下新毒,让我束手无策,眼看着他被毒伤,生不如死啊!!”  “师傅,你糊涂了,与其在这与我唇舌,不如回去为他种蛊,还来得及保下他性命。”  “你既知他在这,就一定知道他是谁,他受束缚二十六年,你就不能容他自在活过余下不多的日子吗?”  “不能。”言语无情,涤雨成冰。  “药儿!”文洁衣急不折言,有些话失口而出:“他是你父亲啊!他承掌赤枫,可他从没忘记过你,你可以恨我出卖了晨晨的父亲,但他与此无……”  话被打断,文千药字字如崩:“再多言半字,我杀了你!”  匕首随声飞出腕下,在文洁衣脖子上拉出道口子,跳动着的血管暴露在裂开的皮肉里,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文洁衣必死。文千药收匕回腕,隔在纱帘外面对布晨道:  “你要跪我不会拦着,你不顾及我这半年的付出,我也不会拦着,你若觉得这个女人值得你这么做,你大可一直跪下去,就像翩蝶所说,你残了,我也不会介意,你爱怎么着都可以,我随你用你能用的方式来与我相较,但我提醒你,我不会改变任何决定。”  淡紫纱帘恢复飘摇,伴着风,一遍又一遍拂过她的颊,有些痒,抬手挠了才发现全是泪在滑下。  文千药回到楼上,文洁衣自知失言,更愧责难诉,捂着伤口,摇摇晃晃离去。布晨想上前拉住文洁衣,问清楚什么叫出卖了她的父亲,是不是双亲被人杀害也原于此,她还想上楼去告诉文千药,袁谷主,不,是袁伯伯真得没有忘记他,南宫戈说过,袁伯伯空出的二弟子之位,是留给孩儿的……  小手撑着地面起身,而,胳膊闪了下,趴到地上,漆黑。 好心办了坏事的叶翩蝶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雨什么时候停的,自己又晕睡了多久,身子发烫,头重的快抬不起来,只是起身坐好,却像翻了座山似的四肢无力。哑伯见她醒了,端上汤药过来。  “文千药呢?”她问。哑伯指指楼上,比划着让她先喝药。“哑伯,”布晨喝完药道:“你能写字吗?我有事想问你。”  “不用问哑伯,你想知道的,南宫都告诉我了。”素白衫子,就那么出现在视线里。  “翩蝶。”眸子酸。  “南宫说你跟毒罐子在闹,让我来看看。”给单薄的削肩上搭件外衣,叶翩蝶数落道:“还好我来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皮跟骨头,还有什么?”布晨不管这些,问道:“南宫知道些什么?d 栖月时怎么不告诉我?”  叶翩蝶道:“他若提前说了,你会跟毒罐子回龙子湖吗?你不来龙子湖,谁去说动毒罐子认亲爹?你就该狠狠抽毒罐子几大巴掌,好生收拾收拾这个六亲不认的家伙。”叶翩蝶说完,不解气的转身对哑伯道:“哑伯,辛苦你去给布丫头做点吃的,这儿我看着,还有,不要送吃的喝的到楼上,饿他几天,不信他不下来!”  是,哑伯以揖代答。哑伯走后,叶翩蝶道:“布丫头,想知道什么?问吧!”  布晨理了下头绪:“文姨与我双亲的死有关?”  “是。”  “为什么?”  “为了留下一条命,养大毒罐子。”  “文千药初回龙子湖,就知袁伯伯在此?”  “是。”  “我去看文姨的那天,他往丛林瘴气里下了新毒?”  “是。”  “他找我这么多年,是替文姨弥补我些什么吗?”  “是。啊……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叶翩蝶答顺了嘴,想解释,又觉更像掩饰,于是反问布晨一句:“你想过没,文姨当初怎么那么凑巧的出现,救了你跟布夕?”  布晨摇头。  叶翩蝶道:“这就对啦,你没想过,但毒罐子想到了。重遇你的当天,他就回龙子湖找文姨要真相,几翻逼问后,文姨说出是受人挟持,不得已而为之。之后,毒罐子再没理会过文姨,疏远又冷漠的一点也不像是母子。”  布晨前前后后的想了一下,道:“那么,是文姨安排袁伯伯收我姐姐为嫡传弟子的?”叶翩蝶也是左左右右的整理了下言词,有些话要说得恰道好处才行,可别拆了鸳鸯,续道:  “文姨救你们的时候已心生悔意了,之后文姨让周啸沧拿着她的信物去找袁巽已。袁巽已得知秘天经与你们姐妹二人有关后,以赤枫之力,对文姨之情,收了布夕为徒,并让云亦隐守着你,守着秘天经的秘密。南宫不是跟你说过吗?云亦隐是在为某些事偿还,为某些人偿还。某些事是指你父亲被出卖一事,某人些就是指文姨。”  她听完后惊问:“袁伯伯知道出卖一事?”  “是,毒罐子一下就能想到的事,袁巽已即便当时不知,慢慢也会明白过来,还有周啸沧也是知道的,只是没告诉你跟布夕。他们跟毒罐子一样,都说不出口。加上毒罐子天翻地覆的到处找你,找到你之后,又把你掖得这么紧,谁还会把这事拿出来说?”  布晨听叶翩蝶说了这些,心里的疑问不减反还曾多,追问道:“文姨一定知道谁杀害了我双亲!?”叶翩蝶肯定的点了个头:“她是知道,但不知为什么,文姨不愿说,毒罐子不认她,她也不说,事情又与秘天经关联,南宫也无法知道。”  “我去问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方向,她不想就这样放弃,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叶翩蝶拦下:“别去,丫头你也别急。”把布晨摁回榻上坐好,道:“这对母子俩,脾性是一样的,认定了的事很难翻转,你越问文姨,文姨越是不会说,她跟毒罐子之间的结就越解不开,会导致袁巽已死在毒罐子手里,这样一来云亦隐跟毒罐子势必成仇,你不想看到这两爷们杀个你死我活吧?”  布晨急道:“文千药不理我,我根本劝不动他什么,还不如先去问文姨,看能不能知道凶手是谁。”“就算文姨告诉你,你又能怎样?!”叶翩蝶戳中布晨软肋,后者小手紧揪,捏了满手无能为力的沮丧。  叶翩蝶暗道戳得太重,布丫头啥都好,就是不会武功。组织一下言词后,续道:“凶手这么多年都没放弃他的目的,除秘天经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而且此人绝非江湖宵小。毒罐子自是会帮你,红鸾他们三个会帮他。我和南宫更不会旁观。  加上现下的江湖局势,各大门派皆有以赤枫为首之心,云亦隐的立场就尤为重要起来,他可以像袁巽已一样,以赤枫之力,保住你跟布夕与秘天经,并助你报仇。云亦隐也有可能在局势所迫下,不得不跟那些名门正派一起除魔卫道,所以啊,云亦隐跟毒罐子绝对宜解不宜结。这也是袁巽留在龙子湖最重要的原因,一个是他亲子,一个是他看做亲子的徒弟,袁巽已跟你一样,不愿意见到他俩剑来匕往。”  布晨又生一问:“袁伯伯早就知道文千药是他孩儿?”叶翩蝶否定:“不是的,是见过周啸沧才知道的,也是周啸沧告诉他文姨住在这,丫头,你现在首要要做的,是管毒罐子要解药。”布晨听叶翩蝶这么一说,一下想起那日文洁衣就是为拿解药而来,道:“袁伯伯是不是很不好?”  “嗯,我刚去看过,不好到还不如直接死了。”  布晨心里打紧了,一辈子为赤枫负出的人,老了,却是这个样子。  叶翩蝶也同感的叹口气:“毒罐子控毒控到哪种地步,这个你知道。他一手做出来的毒蛊与瘴气相生相克,种蛊之后不会被瘴气毒死,同时又依赖瘴气而生,还会受毒罐子操纵。袁巽已没有种蛊还能活着,是一直服食文姨调制的解药,但也只是勉强压制毒性,不受折磨的拖过一天算一天。  毒罐子在丛林里下了新毒后,文姨就没有办法了,若不种蛊,袁巽已会活活痛死,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躺着,痛着,直到断气。那种痛比女人生孩子还痛上一百倍,浑身上下的骨头,肠肝脾肺,全都痛得巴不得撑破皮囊,以爆裂换解脱。  文姨不愿给袁巽已种蛊,是因为蛊奴看似常人无异,但到了夜里就会失去人性,潜到湖里抓鱼吃,被鱼咬得血淋淋的还一味生食着抓来的鱼,若把他们放进人群,会跟湖里的鱼一样吃人。袁巽已现在跟普通老人一样,且命不久矣,文姨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把袁巽已变成怪物。”  布晨惊住,文千药能朝文姨挥匕首,压根就不指望他会主动给袁伯伯解毒。文姨有错,但文姨跟文千药之间的结是因她而成的,她是拴成这个结的绳子,袁伯伯是疙瘩缝里的牺牲品。不谈那些江湖的事事非非,利益关系,就凭心而论,袁伯伯如此不得善终,她不忍心。想到这里,问道:“翩蝶,你与文姨协力,都不能为袁伯伯解毒吗?”  “不能。只有毒罐子能解,要么要解药,要么取他一滴血。”  “你可有法子拿到其中之一?”  “有,”这字叶翩蝶说得十分肯定,笑着看看布晨:“你去色,诱他。”  这也叫办法?布晨黑线。  “毒罐子绝对吃这招,不信,你试试。”  “不行,不行!”一听都觉臊得慌,别提还这样去做。  “那么,我把阿影弄开,你上楼跟毒罐子好生说说。”叶翩蝶探下她的脉,道:“我给你擦点药,让你能精神些,脑子清醒些,好好哄哄毒罐子,回头咱们再来收拾他。”  叶翩蝶摸出一药瓶,往布晨手心里倒了滴药油,让布晨自个合手搓搓。药油灰不灰黑不黑的,也闻不出啥味道,只觉没搓几下就渗透进肌肤里,手心暖乎乎的。  叶翩蝶笑,这药油可是宝贝啊。 是狠心还是柔情?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阿影跟叶翩蝶去抓野鹿子,没拦路黑蟒,楼梯层层盛莲。楼上榭室跟她上次看到的一样,各式各样药瓶摆满柜格与长桌,唯独不见深紫的影。触手桌前软垫,温的,文千药刚走。  眸子就这样酸涩的红掉,他知道她会跟他说些什么,所以见都不见,走得无声无迹。但他又知不知道她上楼前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把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复了无数遍。他怪她不爱惜膝盖,不顾及他的付出,那么,他又怎么可以不听她一字半语。有些委屈,又有些堵气。  满湖睡莲开了一载又一载,是不是有她没她都是一样?步到埠台,扯嗓子喊了几声哑伯,哑伯很快划船过来,不待哑伯比划,人以想往船上去,哑伯横桨挡住。  “哑伯,我要去湖畔,送我过去吧。”  哑伯摆手,连连摆手。  “你不送,我自己游!”  哑伯用桨抵了下埠台,小船悠悠后退,花花叶叶擦过船身荡开一条水线,波光闪闪又被花叶拥上来覆盖。“哑伯!”布晨跺脚,这招不好使了吗?!哑伯作个揖后,划船走了,不是不好使,而是水榭轻纱后,他家少主已站多时了。  被弃在埠台上的人,折枝花儿三下两下扯个稀烂,再折再扯,花儿没了一朵又一朵,花瓣在裙边落了厚厚一层,深紫如他衣袍,簇她如他怀抱,可埠台前仍是花挨花,叶压叶,小手里的还没扯烂,已有开得更艳的拥上来,接连堆叠着。  放眼眼前诗情又画意的景色,如若扇舞丹青的优美,舞出的却是他的影子,跟这折不尽的花儿似的,直往她眸子扑来。抖抖裙摆把花瓣撵开,不想撵开的只有零星几瓣,更多的随她裙摆翻飞后,一瓣接一瓣的轻落回裙边,无声又温柔,似极了夜里他偷偷留在她眉心的吻。  原来,她把他记得这么清楚,所见所感皆与他相连。  原来,是他衣袍的颜色流淌进了湖里,才把满湖花儿染成深紫,若无他,花将无色。  原来,她找他要解药是个借口。  原来,她是这样的想他了……  当花瓣映上靠近的影,她欣然转身,他清冷掀唇:“要我,还是要解药。”磬响风中,花触动,叶伸张,满湖一幕抉择。她略想,定声:  “我要解药。”  一粒药丸应声落进小手,隔在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的泪水后看,恰似她多日不见的瞳,深黑如空洞,一眼望不头。莲丛掩遮的水榭底,扁舟荡出,落满灰尘的舟与桨,是多年不曾使用的痕迹,而停到埠台时,又已尘埃无存,光亮如新。  “去你想去的地方不用再回来。”一叶舟,一句话,一道离她仅几步之遥,又没入缕缕淡紫轻纱,无可再寻的背影。  躺着的袁巽已神销骨枯,投向她的目光又是那么祥和。解药交到文洁衣手中,文洁衣落泪,哭了很久很久。喂袁巽已服下解药后,想说的和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谢谢。  “文姨,若要谢我,帮我一个忙。”她挽起衣袖示意袁洁衣探脉,袁洁衣扣指略探后,惑道:“是翩蝶吗?”  “嗯。”手心越来越烫,渐渐蔓延全身,她还没迷乎,分得出这并非风寒引起的高热。文洁衣领布晨到侧轩,往她身上扎了无数银针,道:“翩蝶擦在你手心的,是多年前红鸾缠着药儿研制的媚药。我不及药儿甚远,只能帮你稳住心神不受媚药惑乱。”  “有法子解掉吗?”收紧已是滚烫的手心,该怪谁?怪翩蝶还是怪自己做不到。  文洁衣摇头:“媚药入肌就会发作,若非翩蝶用药调和过,加之你心绪郁结,是不可能神清思明的走到我这来。”文洁衣略停了停,一翻细想后,道:“媚药出自药儿之手,药儿或许有别的法子能解,我差人请药儿过来吧?”  最后一句虽是问句,文洁衣言毕后就吩咐伺仆前往湖岛。不大一会,文千药阴着脸来了,所过之处,寒冰千里,大老远已没人敢接近,如勾如画的眉、似染月氲的眼,皆杀气凛凛。若始作俑者此时入目,定会像她小手扯烂的花儿一样,碎成一瓣一瓣的,横尸一地。  文洁衣一一说明布晨身上哪些穴位用过针,文千药只说了一句:“准备浴桶和热水。”待伺仆打点好后,文洁衣想说些什么,见文千药没有要听的意思,只好跟侍仆一道离开。这个法子她想到了的,只是下不去手。  文千药倒杯水让她喝下,消了杀意又不见暖色的瞳子看着她,无声告诉她不能拒绝。她没心思喝什么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她喝水,只觉得畏惧,像畏惧刺客一样。  小手瑟缩着接过,在他注视下嘬了一小口,水入喉竟似一瓢滚烫的油浇进喉咙里,灼痛无比。她噗得全吐出来,大骇,这不是寻常无异的水吗?怎么会这样!?文千药重满了上一杯给她,继续。她拂开,连连往后退。  “晨晨,”大手抬起:“过来。”  不,她摇头。  “过来!”磬声重。  “不,不,文姨叫你来是想法子解掉媚药,不是让你逼我喝水。”  “解媚药最好的法子跟翩蝶下药的目的一样,色,诱。”他说的语气颇重,隐忍的怒气带了几分出来。她摇头:“我不会用这种方式达到目的,这是对你以及对我自己的尊重。”  “是这样吗?”冰封玉磬,紫袍曳,人已在面前,横抱起她丢到被褥上,吓出她一声惊呼,未惊定,薄唇已掀:“你不喜欢被人用自以为的好来对待,可你又何尝不是这样!?袁巽已活着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还有你的文姨,这个被我唤作师傅,却又是我娘亲的女人,她的存在是种羞耻。我不需要他们,如同你不需要被人同情跟可怜,是一样的!!”  “怎会一样?那是你的父母啊!”她尖锐,而随后的言语比她尖锐百陪:“不是!以前不是,以后也绝对不会是!这两人,一个背夫苟且,一个私通人、妻,这么肮脏怎么配为人父母!!”  千里寒冰,冻碎千里之外,而又集于榻前深紫的影,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洞洞瞳子里迸出,划裂她的嗓子,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背窗而站的影,阳光照亮了后背的每一寸衣襟与黑发,孤冷的容却越发昏暗不清,与身后的明媚形成明显的对比。  “自己喝,还是我动手?”文千药字字冷漠,透出狠心,她不敢置信这话出自会对她勾出笑容的唇。眼前日夜不离相处那么久的人,她究竟了解他多少?她一身滚烫,为何不烘化入目冰霜?  “如果不愿帮我解掉媚毒,你大可离去!”她在心里哀怨的补了句:不必这么无情。  他没有答,伸手就要抓她,她躲到卧榻角落里,藏到被子里,惊惧得直发抖,而那曾经百般温柔的大手轻易就把她抓了出来,冰冷禁锢在收紧的胳膊与胸膛之间,纤长手指似掐破了她颊上纸一样薄脆的肌肤,直接捏开颌骨把水灌进她嘴里,至她于沸油煎熬。  “文千药,你到底想干什么!!”趁他倒水的空档,她哭吼。他孤冷的回:“没干什么,只是用我认为对的方式,来对待你。”  他说完就托稳她接连一翻灌水,任她痛呜,哭泣,咳了又咳,呛了又呛,他始终不停手,待她略一缓和又接着灌,一杯没了,再续一杯。水越喝越难受,身子里里外外都似火在烧,这种火没有欢好的欲,望,只有如覆炙碳的疼痛。  每被灌下一口水,灼痛随之加剧,从喉咙到五脏六肺,到每一寸肌肤,水流到哪痛到哪,痛到她承受不了,痛得她求饶,如果这是除欢好之外,唯一驱退媚药的办法,那她宁肯他要了她,但他只灌她水,灌得她眼泪狂飙,他竟还掀唇:“把眼泪收回去,敢落下一滴就给我多喝一口。”  不知被灌了多少杯,身子烫到不能再烫,痛到不能再痛,他探了下她脉,把她扒光了浸进浴桶里。一瞬间,浴桶里的水吸附到身上,拉拽着喝下去的水往外穿刺,像火种般隐隐欲烈的身子,轰得彻底炸裂了。她翻身就往外爬,这哪是浴桶,分明就是油锅。可身后的人半点不留情的往她肩上一压,把她摁回水里。  “松开我,松开我啊!!”她又哭又吼,挣扎起身,怎么着都起不来。小手再怎么挥,双脚再怎么蹭,水溢了满地,她仍在水中,被寻常无异的水如若炙油一样灼痛全身。  “文千药!我求你了,你松开我啊!”肩上大手软了一下,她没来得及反应又已是无情。她转过头去看他,哭着求他,他用依旧不见暖色的瞳,默默回视她。因水而起的灼痛像水一般无孔不入,如同他的狠心,狠得不容她半分好过。他撵她走,所以把温柔一并收回了吗?  不是的。他还可以用转内息的方江驱散药效,但这一样来,她会再也离不开他的内息,会上瘾。媚药本就是惑乱之药,会磨灭掉她的意志。何况前段日子时常转内息给她,她已有依赖之态。那次乱了心神后,他再也不转内息给她。  灼痛越来越强烈,痛至一阵痉挛后,喝下去的水终于扎穿了她浑身肌肤,如注的汗水开始大股大股往外冒,渗着黑不黑灰不灰的颜色。待他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时,她已虚透,耷拉在臂弯里,连睁眸子力气都没了。  数不清他脱过她多少次衣衫,从头一回扒光她涮澡到今天,只记得那落在她身上的瞳光从来不避忌不紊乱,大手触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从来不迟疑不贪留。骨节如玉的手指,温热的掌心,又一次牵引着她小手穿过衣袖,熟练的系上衿带,又一次拂顺每一个不该有的皱褶,合着丝绦不松不紧的在她云腰上挽出漂亮结花。  被他照顾久了,她都忘了她的胳膊挠不到后背,理不着后领子衣襟,垂及膝盖的长发有多久不是自己在梳理,钗环簪花又有多久不是她自己装点进髻间。  同样一双手,控毒时丝毫不乱,挥匕时阴狠无情,抱她时又无拘无束,装扮她时更细致入微。像绢子般打点着她日常起居,绢子却又不及他万分之一。以后身边没有他,余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该怎么办呢?  换好衣衫,文千药走就了,他一走她的眸子就落在门上生了根。 四无常要去做生意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门,突得一下开了,他回来了吗?她希望是他,然而乍起的希望以更快的速度熄灭。“布丫头!救命啊!!”叶翩蝶撞进来,脸发白,慌乱之下躲到布晨身后,素白的衫子红了数道血线,手押着胳膊上伤口,可还是有血不断涌出,滴答了一路。  匕首尾随白影而来,直线袭向布晨,眼看就要划破她喉咙,深紫的影出现在门口,控息收匕,匕首的目标从来不是她。文千药冷声喝:“滚回栖月去,马上。”叶翩蝶一声不敢吱,怵怵点头,没了当初追得南宫戈走投无路时的乖张。  “翩蝶的本意并非如此,她不是…”没等她说完,门口已无深紫的影。“布丫头,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会…”没等叶翩蝶说完,她已急步追出去。跌跌撞撞出了侧轩,来不及撩开螺壳帘子,深紫的影早在几重帘子外。  “文千药!”她追不上,但他可以听到:“你站住,你要走也要听我把话说完,龙子湖是家,就不该只有你跟我。”深紫的影应声停下,文洁衣听到响动跟着出来,见布晨走不稳伸手扶了把,那深紫的影随之不在停留。  她慌了,他越走她越追不上,五年前的一幕在重演,她追不上她的云哥哥,五年后她要怎样才能抓住深紫的衫袍,让那染透了一湖花儿的颜色在手中永不流失:“文千药!我要解药是因为,被你不屑一顾的亲情,是我怎么也找不回来的父母之爱啊!你要怎样才能明白――”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他无动于衷,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文千药……”她追不上,留不住,喊不应,哭不软归于孤冷的心。叶翩蝶窜了出来,故意一头撞到她腰上,搀着她的文洁衣,松手不管,还帮着推了她一把。“布丫头!”装出来的惊呼,装得太像,更是听得懂的提醒,人人都知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如花一样易折易碎。  她自己也知道,这样摔下去必定残废,那干脆摔碎了赖他一辈子去,她又可以时时被他抱着,听着他的心跳声打瞌睡,可以在他莲蓬衣里朝花夕拾每一次亲吻的瞬间。  深紫的影,绝对的折了回来,控出一道内息托住她,迎她到怀中。他怎会舍得撵她走,她无论如何都离不了这里,他才敢逞一时之气叫她不要回来。换成别的地方,她不在线视里他就会着急,不抱着她他就不安心,他只是困惑于她为什么选择解药而不要他,还有:“什么时候才肯把文字去掉?”  她哭,笑着哭,哭着笑,牢牢抱紧他,眼泪滑过他脖子,洒进他衣襟,她承认她不经意间就能想起他,然后无休无止的想念他,他怎么还跟她计较唤成了习惯的称呼。叶翩蝶火速溜了,新帐老帐一起算,她怕是活不回栖月了。文洁衣回轩室,几步后停了下来,一翻犹犹豫豫,试着问道:“药儿,吃过饭再走吧?”  “不用,”步随声起,可是抱着他的小手一阵摇晃,噼里啪啦摇掉一地冰后,文千药极不情愿的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布晨歇了会,文千药叫醒她时,饭菜已准备妥当。文洁衣扶着袁巽已出轩室,银丝相映间,夕阳无限好。布晨以为就他们四人吃饭,螺帘簌簌响后,红的,黑的,花枝招展的,嘻闹着进来,围着她瞅了又瞅。  “毒罐子,你真狠得下心啊!用这法子解媚药。”殷红鸾道。  “布丫头的皮肤细细嫩嫩的,亲一下都会起痕,掐那么狠,怎么脸上不见瘀青呢?”百里悦百思不得其解。鬼色子连连啧舌:“厉害啊厉害,下了药都还坐怀不乱,好定力,好定力!”  布晨脸红,被这样看着,议论着,着实不怎么自在,眸子左右看看,发现少了一个人:“翩蝶呢?”殷红鸾斜文千药一眼:“回栖月了,你男人不容她,她哪敢留。”  “她的伤……”  “小事,我们先吃饭,许久没吃到文姨做得菜了。”殷红鸾解下酒葫芦朝文洁衣敬敬,后者含笑。来蹭饭的人,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坐着夹不着的菜起身站着夹,鸡腿、排骨之类的直接手抓,左右操上两个横着开啃。三参炖成的鹿肉汤鲜香味美,一个个满了一碗又一碗,喝得不亦乐乎,丝毫不当自己是外人。文千药半口没吃,只给布晨夹菜,待三无常吃得差不多了,启声道:  “什么时候动手?”  鬼色子擦把嘴,摸出张地图抛给文千药:“都打探好了,就等你安顿好你家小娘子。”  布晨看看文千药,看看三无常,再看看文洁衣与袁巽已,才知自己又是最后一个知道四无常要去做生意的。细一想,若非有生意要做,三无怎么会与翩蝶同时出现在龙子湖。上次聚在一起是为行刺姐姐,这次呢?文千药展开地图,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上仔仔细细绘着少林地形,她问:“你们要行刺少林方丈?”  “不是,”百里悦瞄眼文千药,见其没有隐瞒的意思,道:“屠少林。”  “啊?!”筷子滑落,连虚弱的袁巽已都停下进食。屠这个字比行刺血腥百倍,亦更加危险。一个千载恒定,稳居武林北斗的门派,哪容轻易被人屠杀。  “这次的买家很大方,”殷红鸾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桌上:“全是这种成色的金锭子,数量当然不是一点点,我们三在来的路上商量过了,做完这笔生意就收手,各自快活去。”布晨拿过金锭子看了又看,拿指甲划拉几下,还敲了敲。  “怎么?”温声在旁。布晨道:“这是周家作坊熔炼的金锭子,也只有秘天经里的冶金术才能冶炼出这么好的成色。但钱庄流通出的金锭子会按地域打上不同记号,这金锭子没有,应该被重铸了。”殷红鸾接道:“也许是买家防备我们顺着金锭子查他下落。这单生意非比寻常,买家不露任何蛛丝马迹也是情理之中。”  布晨收起金锭子,道:“你们打算如何做?”殷红鸾拿起筷头指向地图中心:“我们四个分四方向杀进去,把大大小小的和尚引到少林正殿,屠他个一片红。”  “不可。”袁巽已实不忍少林遭比一劫,出言阻止,并看向文洁衣想一起说动四无常不接这笔生意,而文洁衣重重握了一下他手背,示意不要过问。  “袁伯伯,你若担心毒罐子呢,大可放心,我们没有万全准备是不会行事。如果你担心少林,那不妨担心一下赤枫,买家这次屠少林,下次说不定就轮到赤枫了。”殷红鸾道。  “屠杀少林,必会天下大乱,怎么可以……”没等袁巽已说完,文千药啪得搁下筷子,打断:“你干预不了四无常任何事,想死个瞑目,就在龙子湖好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为你送终。”袁巽已急:“药儿,四无常的仇家多如牛毛,此番下来你们如何立足啊!?”  “立足?呵!”文千药轻笑着,尖锐道:“你两人百般不堪都能厚颜活在我面前,我又何须立什么足来像你袁谷主一样,恬不知耻的受人跪拜。”此言一出,袁巽已衰弱的苍颜几近僵硬,文洁衣慌忙起身扶上袁巽已先行离席,她不敢再奢望什么,只求伤害与恨别再扩大。  殷红鸾看着相互搀扶的背影,余晖之年唯携手不离,心生几许不忍,道:“毒罐子,你何必呢?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谁也不会痛快,把布丫头的好意也给糟蹋了。”   布晨没出声,喝下口莲子粥。莲子微甘,还有些温涩,加了桂花糖,入喉时也能觉出来。母子连心,不就是这样吗?舀上一勺喂到绷直的薄唇边,薄唇侧了开,对殷红鸾道:“白布偶不要事先送到少林,完事后直接挂殿顶子上。”  “嗯,”殷红鸾道:“我们三个先去暗杀方丈及一些修为不俗的大和尚。”  “带上你那群鹰。”  “知道了。”  文千药拿掉布晨手里的勺子,连带粥碗一起扔到桌上,抱上人掠回湖岛,过水不见痕。  “这顿饭吃得酸甜苦辣啥味都有,真不好消化。”百里悦摇头叹道,末了不忘擦净溅到脸上的粥渍。“毒罐子没下毒,没挥匕,能坐下来就不错了。咱们三先忙生意,龙子湖丢给布丫头操心去吧。”鬼色子道。  殷红鸾点点头,复又一阵摇头:“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啥事都跟布丫头扯得上关系。赤枫,栖月,龙子湖,秘天经,江南周家,没有与她不相干的事吗?”  “有啊,屠少林与她无关。”鬼色子道。百里悦与殷红鸾相视一眼,同声定语:“我看未必。”  回到湖岛,文千药留下句‘早些休息’就上楼去了。几个柜格前来回,挑选了数种毒药一一混合进玉鼎,坐到长桌前,平掌托鼎,运息粹炼。  阿影嘶嘶吐着信,一蠕一蠕的爬到主人身边,围个圈,脑瓜子搭主人膝上,蛇尾巴悠哉游哉的晃啊晃,无比享受。可是,好日子没一会就到了尽头,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托鼎的手弹出一指内息,阿影哭:蛇打七寸,主人,换个地方下手不行么~~~~  布晨在楼梯口停了会,估摸阿影已经藏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才到榭室里寻了个角落,半倚着静静看他。知道他在为屠少林做准备,心里也清楚屠少林会给江湖造成怎样的轰动。但她不会去阻止或劝说,她相信他一定会完好无整的回来,包括红鸾他们三个。她上楼来是想在睡前多看他几眼,多留些记忆片断,接下来见不着他的日子里,用来想念他。文千药唇角悄悄的弯,心窝窃窃的笑,喜欢这样的她。  不大一会,混在一起的数种粉剂的、丸状的,或是像水一样无色无味的毒药,在玉鼎溶合成了淡紫色粉末,跟文千药的内衫,跟遍垂楼榭的轻纱如若一色,柔和而朦胧,但当散进风中,会跟腕下双匕一样,收命无声。  拿上毯子搭到她小身子上,之前眸子还粘在他脸上,这会就睡着了。用水强解媚药伤了她不少元气,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会很容易会犯困,他跟着要去少林,把她交给谁来照顾?  师傅吗?他不屑,更不愿。回桌前继续炼完几鼎毒,东起的日轮缓缓替掉沉月。楼栏前站了会,殷红鸾几个点足踏过莲丛,长鞭舞出勾住飞檐角,漂亮的荡进榭楼,瞄见布晨还在睡着,收小声音道:“我们三先走了,少林等你。”  “嗯。”  “走之前管你要点东西。”殷红鸾大大方方摊开手,一瓶子毒药抛到殷红鸾手中,文千药叮嘱道:“小心些,老方丈若难办,等我来了在动手。”殷红鸾轻松笑笑:“有它在手,啥都好办多了,走了哈~”  红影划空,跟湖畔等着的鬼色子和百里悦汇合,远远冲他挥个手,策马离去。他在楼栏前站了会,待熬了一夜的倦容全部收起,唤醒她:  “晨晨,我送你去赤枫。” 哗然江湖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枫,漫山的红。  云亦隐一直没下过枫魂殿,终日闭关,或是手执枫鸣,寒潭挥影,几个月的时间修为大增。除了负责打扫和起居的弟子,无人见过他。当年升平镇上的小厮,成日先生长先生短的小路子,现已是云天嫡传弟子,墨绿的衣袍,洁白的玉扣,跟康泽与布夕并肩而站,竟毫不逊色。布晨乍见到时,当真惊讶不小。  并蒂居里诞生的小生命三个多月了,虎头虎脑的,眉眼间像极了康泽。居外夫妻俩用于习武的空地,天天凉晒着小衣服小裤子,还有成串的布尿片。时不时摇动的波浪鼓,咚咚着替代了响了数年的铮铮剑声。  布晨一到赤枫就差人找来虎尾,枫海里说了好一会话,之后虎尾急匆匆走了,没有人知道说了些什么。不到半月,开始有少林方丈及数名首座接连被杀的消息传进赤枫,又过了十来日,江湖哗然。  四无常在少林正殿殿顶,各掩真容。少林群僧围攻正殿,誓为方丈报仇,而谁也没有想到此举会正中四无常下怀。四人分工明确,由百里悦运息结界,妥妥的防御远投来的石弹。鬼色子连驽在手,矢矢瞬发,压制欲意攻上殿顶众僧。  殷红鸾柔指落笛,红唇轻咏,一曲悠扬小调且听且赏,召唤鹰群低空盘旋。那而席紫衣银蓬,出匕划破鹰趾上绑着的细竹筒,再一纵息,装在细竹筒里的淡紫色药粉弥空洒下,转眼雾惨云昏,万叶残败。少林群僧一片一片的倒,白骨如山,血流成河。  千年古刹在淡紫色毒药笼罩下,庙宇犹在而铜钟失响,死寂一片。完事后,四人轻踏鹰羽,翻飞离去,白布偶挂在飞檐角上,风中召示:四无常收命从不遮掩,但不是四无常收的,休想赖上一分。  赤枫枫崇殿里,坐满了各大门派执掌人,个个一脸义愤。云天亲上枫魂殿三次,云亦隐才现身正坐大厅。容颜还是那样神清骨秀,华服玉冠,出尘谪仙。无论是执着茶盏微叩,或是轻押一口,都是一谷之尊的坦定与清绝,静坐那里淡观山水相逢。  几位门派掌门,纷纷言道:  “四无常屠杀少林,人神共愤,再不能放任他们为所欲为了!”  “他们能屠少林,就能血洗江湖,我等不可坐以待毙。常言双拳不敌四掌,他们再厉害,只要我们各大门派连成一心,定将他们擒获,叫他们把这些年欠下的血帐,悉数还来。”  “少林乃江湖北斗之派,遭此一劫,数千僧众存活下来的不及一百,可想而知,四无常凶残到尽失人性。”  “少林过后,唯赤枫拔萃,还望云谷主能以侠义之心,领各门派一同除恶江湖。”  云亦隐茶盏搁下,清脆响了声,而无片语。  “云谷主不想插手此事吗?”点苍掌门柳泉,疑声道:“莫非云谷主自顾赤枫,要冷眼旁观?”满坐的正厅开始有交耳议论声,置疑的目光不时落向华服玉冠。  “亦隐,”云天低斥。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他怎可一味惜言惹人揣测。云亦隐清绝不变的收瞳看眼父亲,稳声掀唇:“我执掌赤枫的时日尚浅,又是年轻后辈,妄自定论怕恐有一失,不妨此事交由我师叔决断。”  语出,又是一片窃窃语声。  “随我来。”云天横眉一凛,甩袖出殿,云亦隐略周详思绪后起身跟上。云天停步若大广场中央,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回身怒道:“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赤枫云尊,如此关乎赤枫声誉及江湖风雨的大事,怎可交由他人定夺?”  “父亲,四无常只做生意,想屠少林的人并不是他们,一切未明之前,我不想把赤枫推到风口浪尖。”  “什么叫一切未明?会驱使四无常屠杀少林的人,放眼江湖除了天舞之主严天赐,还能有谁?四无常这些年屡屡行刺,加上屠杀少林,都是在为严天赐独大江湖铺路。”云亦隐不认同,道:“这一点有待定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每笔生意的买家是谁,拿什么来断定就是严天赐所为。”  “是与不是四无常都等同严天赐利爪!”云天定声。云亦隐断言:“怕是真正的利爪早已渗进各门派,这会就混在其中,推波助澜,说动他人以赤枫为首,假借除害江湖来削弱赤枫,好让严天赐黄雀在后。”  “赤枫若领率各门派除掉了四无常,必至人心所归,又何惧那些爪牙,何惧魔教之徒。这亦是赤枫屹定江湖北斗的好时机。”  “名高引谤,自古高外不胜寒,我不想赤枫成为下一个少林。”云亦隐淡泊一语,返身欲走。云天紧接道:“赤枫不会是下一个少林。文千药要不了几天就要来接布晨,你擒住布晨迫使文千药就范,另三不足为惧。当着各门派执掌人的面,你一举除去四无常,赤枫还有你,将千秋万载永驻江湖之巅。”  “父亲…”这就是从小教他何为正直的父亲吗?父亲严自律身,刚正不阿,什么时候变得为一介虚名而不惜手段。  他无法责怪,父亲为他也是为赤枫设想,四无常做的恶也实属不容姑息。但在判定是非对错之前,他已觉失望如掷重锤般打在胸口,裂开般的痛心,真想合瞳不再多看一眼,真想堵上耳朵不听半句,更想脱下这身华服,什么都不管不在顾,径直离去。枫的红从来不是用血染成,即便非要染血,他只会用自己的。  云天看懂儿子投来的失望之色,缓了下语气,道:“为父知道你不屑用此见不得光的手法,可你年经尚轻,虽是名剑大会魁首,但要那些论辈分,论资历皆在你之上的人归心于你,就只有成他们不能成之事,为自己奠定根基。可是文千药的修为远在你之上,你这半年勤于修习也胜不过他,那么利用布晨是唯一能制约他的办法。为赤枫计,你若下不去手,为父来替你完成。”  “不,”云亦隐毫不犹豫的拒绝,转身背对云天,微微曳动的赤红华服,似有秋风拂过,把清绝而又不失伟岸的身影,划出凡尘之外:“师叔,我以赤枫之尊,令你一不得擅动布晨,二不可再私上枫魂殿,若有违背,依谷律处之。”  “亦隐!”云天斥,自己的亲子竟拿谷主之尊来压他,叫他情何以堪?云亦隐绝意道:“枫鸣剑在我手中,我不能让它沾上肮脏。殿里众人望师叔妥善安置,不要枉生罪欲。”说完,云亦隐步回殿前,在无数双企盼又置疑的目光中,淡漠而炎凉,清明沉定又孤寡独然的一一扫过众人,冲康泽点头示意,一并离开枫崇殿。  那些人吃不准云亦隐是何用意,跟着追出来想问个明白,而又不见人影。当入夜漆黑,云亦隐把布晨接上枫魂殿。  “晨姐姐,还住得习惯吗?”小路子抱着一怀瓜果,从窗外探进头来。“你怎么来了?”布晨惑,这不是枫魂殿吗?不许赤枫弟子随意踏越。  “嘻嘻,师哥吩咐我来殿里打点起居。”  “悬崖那么高,你…”  “早些年在升平镇时,师哥已教授了我一些赤枫的武学心法,我一直在修习,入谷后,经师傅指点,上这悬崖不难。”小路子进房,瓜果堆到桌上,选了两个合着墨绿的嫡传弟子服一阵擦拭,末了一个递给布晨,一个自已双手捧着开啃,喀嚓几口后道:  “还是这呆这自在,跟师傅一起住天之居,从头发丝到脚丫子都得规规距距,像我拿袍子擦果子,若被师傅看到,师傅定会这样。”小路子学起云天负手肃目的样子步到布晨面前,有模有样的凛声而斥:“路臻!怎可如此污浊嫡传弟子服,简直不成体统。”布晨笑道:“云伯伯很严厉的,你这般学他,会被罚。”  “嘻嘻,师傅严厉归严厉,三四个月相处下来,看得出师傅想让我续师哥之后,接掌赤枫。”  “掌赤枫会很辛苦,小路子,你愿意?”  “嗯啊!当然愿意,若非师傅不嫌,我这辈子只能是一小厮,师傅如赋我新生,我一定不辜师傅所望。”  “就没想过成个家,安稳、平淡的过日吗?”布晨不解,高高在上的枫魂殿有什么好,其实一点也不自在。  “我这山野穷小子,谁愿意跟着我粗茶淡饭的日复一日。若真有心怡之人,我也不忍让她如此。师傅来升平镇找到我那天就跟我说,人活一世,与其庸庸碌碌,不如仗剑江湖,搏跌宕起伏间。”说罢眨巴个自信满满的眼给布晨,又拿上个果子擦干净,道:“晨姐姐,我带你好生转转枫魂殿,嘻嘻,我也头一回上来。”  “我…我走不了多远。”  “没关系,大不了我背你嘛。”  小路子撩起袍子前摆抄进束腰,朝布晨伸手一带,人就到背上了。  “走咯~~转枫魂殿咯~~~”  “呀!小路子,这样不妥。”布晨在背上止道。她跟小路子都不是几年前十五六岁大的孩子了,这般背着驼着的,远比用嫡传弟子服擦果子更不成体统啊。  “没关系啦!你又不重,枫魂殿上就师哥一人,不怕被看到,师傅也不会上来,放心放心!”  “可是…”  “晨姐姐,你若觉得我受累了呢,就拿上果子,边走边喂我啃吧。果子就得用啃得才好吃,像师傅那样慢哒哒削了皮,切成小块,一块一块细嚼慢咽,一点滋味也没有。”  “这……好吧。”布晨左右不过只好拿上果子,由小路子背着她光观枫魂殿。 当刺客看到云哥哥牵她手……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枫魂殿前殿后居,居外青石铺地,红枫一株接一株的,绵延下山背又染上另一山峰,接连赤红。路过后居正中的房间时,小路子道:“师哥应该住这间,谷主都是居中而住,像袁师伯那般卸任,及师哥未正式执掌赤枫前,都只能住侧居,晨姐姐,你住的那间正是师哥以前住的。”  布晨惑:“小路子,你不是第一次上枫魂殿吗?怎么知道你师哥以前住哪?”  “我一进房就闻着股沉香味儿,跟以前在师哥身边时闻到的一样。”  是吗?她怎么没有闻到?  小路子背着她继续转,绕过后居到了殿里。殿里主厅正壁上,一幅朱砂绘就的日照赤枫全景,占满整个墙面,同样用朱砂提写的字句,字字行云流水又刚柔有济,如若剑来九天流转,虚空腾挪,又似剑过无痕,绝世旷尘,她以为写着的是诗篇,细一看才发现是赤枫三十六条谷律。  画前供台上,枫鸣剑垂直浮悬着,流苏静静伏贴剑身,没有任何兵阑依托,亦没有任何阻挡,剑身耀目的红光在满壁朱砂前一览无遗,亮室明檐,与三十六条谷律一起,辐射向枫魂殿下万株红枫,更是投了江山天地一遍赤红。  “枫鸣剑好漂亮。”小路子由衷赞道,又似誓言般启声:“我一定勤学苦修,早日执它在手,像师哥一样拿着它在华山之巅为赤枫争得最高荣誉。”布晨把视线从枫鸣剑移开,红光如若那眉心印记,会扎疼她的眼睛,道:“我们去看别的。”  “左侧是藏书阁,放着赤枫所有的绝学札记,我不能接近,我们去右侧看看。”  “嗯。”  小路子在右边侧厅门口望了望:“咦,师哥不在。听负责打点枫魂殿的弟子说,师哥就在这处理赤枫事务。以前袁师伯执掌赤枫时,身体不太好,谷里很多事都由我师傅跟泽师哥和夕师姐帮着打理。从师哥接掌后,慢慢的赤枫所有事都师哥亲自过问了,即便这几个月闭关,吃个饭或是小憩前都在翻看文书。”  “我们回去吧。”布晨觉得眼睛越发的痛了,不想在看。“嗯,晨姐姐我先送你回房,午时我们叫上师哥一起吃饭。”  回到房里,环视陈设并不繁复,宽大又孤独的房间,这里当真住过她的云哥哥吗?不确定的揭开熏炉盖子,一小块未焚尽的沉香半掩灰末中,似曾相识的气息一下子充斥进鼻腔,手里拿着的熏炉盖子铛的掉到地上。  这空旷到让人倍觉冷清的枫魂殿,高高在上不容擅自接近的枫魂殿,入目所有皆与华服般的赤红的枫魂殿,那朱砂写的三十六道谷律,那悬空而挂的枫鸣剑,就这样与她的云哥哥相伴了五年吗?  红,明明是如火如荼的颜色,给人喜庆又热闹的感觉,曾经跟云哥哥在枫海里玩闹时,红红枫海涛起涛落,是那么明艳勃发。而,从这高高的枫魂殿俯瞰下去,浓烈的赤红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火热,浩瀚苍远向来最能惹人澎湃,为何越看越发觉的心中瑟瑟微寒,叫人万念成空。  袁伯伯住了二十六年,云哥哥呢?小路子的修为要跃于云哥哥才能接掌赤枫,不说又是一个二十六年,但至少也要十年以上,如果云哥哥的修为不断提高,又何止是十年?突然庆幸他是一凡人,非神非仙,要不就要在这枫魂殿里遥屹千千万万年,而又是日日冷冷清清,孤零零的洞观风起云涌,鼎定沉浮。  置身看不到尽头的赤红枫色中,自己真得很渺小,像海中一叶,又若是红尘中一粒虚无的浮沙,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随波逐流里找寻自己的位置,然后做着该做的事情。  这片赤红归他承载,归他担当,他只能给予庇佑,不能被拥有。每一叶红枫都是一道束缚,谁又有能拽得过千万叶儿拉扯的力量?龙子湖的花儿没了文千药只会无色,但这里的叶儿,把他束得那么紧,哪怕被连根拔起也不会松开半分,这里失去他将万枫成枯。  那些还在谷里留着不走的各门派执掌人,巴望着他能站出来,为所谓的除害江湖倾力出剑,可又何尝不是坐等万枫成枯,然后像屠少林一样,借机染红。  记忆里,那道追不上的赤红背影,那道遥立露天石旁欲回身她看的背影,在过去的五年里,清晰忆起过无数次,每每都觉是一种无情,是一种抛弃。  现下,不知不觉的已步出房间,望着层出的山峦泪流满面,纷扰又依旧能看清枫的颜色,赤红如他一身华服,赤红如他眉心印记,是她怨恨了五年的颜色,就连昨天夜里,她都拒绝随他上枫魂殿来。还好他点了她的穴,强行带她到殿里,还好她来了,还好小路子盛情难却的带她一翻观光,她才得已看清记忆里的背影,不是无情,不是抛弃,而是割舍与博爱。  云哥哥从来没有弃她而去,是把她留在了他想留又不能留的斑斓世界里,让她学会成长,学会感知,当幸福来临时懂得把握,懂得去珍惜。他注定要为赤枫撑起一片天的空,所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守着她,等着那个走近她世界,并续写斑斓的人出现,即便这个人是刺客,他一样为之庇佑,只因她在那深紫怀抱里如若珍宝。  ‘将来晨儿嫁人了,云哥哥也是晨儿的云哥哥。’  ‘我不是陪你淋雨,而是在这里等着你在等的人,伞撑开了可以挡雨,收起来又可当拐杖,你趴累了,可以支撑你继续等他。’  话,犹响耳侧,她的云哥哥,从来没有改变过,是她把他当成了云尊……  玄白的身影殿廊里站了好一会 ,不知她为什么落泪,只觉不见了五年的晨儿,似乎回来了。步到她身后,启声道:“怎不给自己加件衣衫?崖顶风大,枫魂殿比并蒂居要冷上许多。”  她回身,看见他唇角含着一丝宠溺笑容,停了一下又收了起来,温暖如阳的沐浴了她一个眨眼的时间,她已不觉风冷。  云哥哥这会穿着玄白的袍子,白得跟五年前一样,素素不染尘埃,宽大袍摆没有腰带束着,冉冉欲飞。眉宇间青峰对峙又豁然开朗,装落星为瞳,饰皎月为辉,怎么看都俊逸若仙,清朗卓绝。可又是那么的孤寡凄美,做得是守天护地的事,天地之间,苍生云云又无一相伴,除执剑在手。  想跟他说些什么,又像被糨糊糊住嘴了,紧巴巴的怎么也掀不开,只能啜泣,化语为泪。云亦隐抬手拭掉她腮上泪花,像曾经拭掉她腮上沾着的糕点粉末般,自然而轻柔。那些她没有言出,也不用她一一说出口的万语千言,在他指尖触到眼泪后,悉数明白。  “别哭。晨儿长大了,是不是?”  她听懂了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她长大了,就快嫁人了,并非被他取,也非想嫁他,但她的斑斓世界永远与他分享,枫魂殿住着的不是云尊,而是她一如既往的云哥哥。  看她还在垂泪,于是一遍一遍的拭掉,袖子再次被染湿,粘在手背上不是轻易能挥开。看到她腰间系着的碎玉铃铛,他想起首饰店里的偶遇,如果当时把她交给了文千药,或许她就不会摔下三十六层台阶,以至一身残骨。  思及此,牵上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以前就不忍她磕着绊着,以后他会及他所能的护好她,不让这把一捏就散的骨架子成为利益、虚名、欲望争斗间的陪葬。她跟他一起欢蹦乱跳、有说有笑的渡过了四年,似兄胜友又非亲非故,有情有爱又无欲无贪,任何一个词拿来形容他跟她之间都不够贴切,就像从来没有拿起过,也就谈不上去放下些什么,而手又真真实实的牵到了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跟她似有一种瓜葛,冥冥之中的注定吗?跟他执掌赤枫一样,守护她是一种与生俱来。枫要红就让它们红吧,无关春花秋月。冷清的枫魂殿就让它冷清吧,牵她的手不代表一定是她的执手之人,满殿的冷清不代表身为谷主就不能再是她的云哥哥。  崖顶风太大,牵上她往房间走,泪留在风里,不再跟随。他想:若被文千药看到他牵她的手,会不会朝他挥匕首呢?当思绪与视线同时浮现深紫的影,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但可以肯定,刺客曾要划他三十五道口子,不假。他是她的云哥哥,不变。一谷之尊,不惧。联手护她一世欢颜,不改。  “这在唱哪出啊?我们四个回来得太早,还是太迟?”殷红鸾唯恐天下不乱的先声夺人。布晨一下子收回小手,紧张的不晓得往哪放,愠怒的瞳光冽冽射来,小手赶紧藏到背后,老鼠见到猫似直想找地方躲。  “捉贼拿脏,捉……”话未完,银色莲蓬衣呼得朝说话人拍去,百里悦急忙护上花容月貌,大跳着避出老远。鬼色子啧啧咂舌,言多必失,哪怕只有五个字。瞧毒罐子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打雷又闪电的,谁这会撞上,保准皮开肉绽。  “过来!”  薄唇绷紧,控毒又能挥匕的手抬起,小脚立马老老实实的架起小身子物归原主,躲是绝对躲不掉的。怎么办?怎么办?布晨发慌,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为什么跟云哥哥手牵手,又不能什么都不说,要不拿句废话先挡一挡?  “你…回来啦。”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哼,”酸不溜丢,小气吧啦。  “不是那样,真的,不…不是。”她跟云哥哥白璧无瑕,没藏什么遮什以怕被人探得,她都相信他能平安无事的回来,他还信不过她会在这规规矩矩的等他么?文千药把人一顿恶巴巴瞅,然后倚仗高挑身形,不可一世的欺近她,端着小下巴,判定:  “量你也不敢!”  她真的不敢,赶快挂出乖顺的笑容驱走阴霾,其余还用说些什么吗?不用了,只需抱紧她的刺客,让红枫生花,遍野灿烂。  “云尊啊~”殷红鸾揉揉肩膀,疲态尽显:“借你枫魂殿休整几天,毒罐子嫌策马太慢,我们仨跟他一路飞奔到赤枫,累得要死。”  “嗯,谷里人多,自个小心些。我还有些文书要翻看,有事来殿里找我。”云亦隐说完就走了,玄白袍子风中翻飞,形容不出的一种广博无垠。  “肚子饿算不算一件事啊?”殷红鸾跟上。  “不算。”  “我想洗个澡呢?”  “不算。”  “那我陪你看文书。”  “不用。”  “别客气嘛,都是自己人,文书看累了,我帮你按摩按摩。”顺带乱摸。  “不用!”  “呀,云尊别这么凶嘛,人家怕怕,嘤嘤嘤~~~~~”  屠少林屠得眼都眨一下女刺客,这会柔柔又弱弱,楚楚可怜的跳到玄白背影上求保护,死活不下来。  “殷红鸾,你干什么!快松手!”  她还能干什么?看一眼就能回味无穷的男人,她哪管得住一双色爪:“人家脚吓软了走不动 ~~~”   “松手。听到没有!!”轻一点地就跃到他背上,还叫脚软?  “人家真得是好累的哦,毒罐子轻功高出人家好多,这一路回来,人家修为消耗的所剩无几了啦~~~”  “你再这般,别怪我不客气。”  “那我们找个没人地方,云尊想怎么不客气都可以,人家不介意的啦~~~~”  云亦隐气得不行,出手把背上的人扒下来扔出走廊外,而人家长鞭舞出,绕上那玄白腰身又缠了回来。忽左忽右,跟前撵后,死皮又赖脸,猥琐又直接,不是熊抱就是爬后背,全无奔波千里的疲态。  其实枫魂殿打从红影女刺客踏足后,就没那么冷清了…… 西域一方的真主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漠漠黄沙,热气蒸腾,驼队艰难的绕过一座又一座沙丘,叮咚驼铃声清脆响着,而没有水在美妙的声音都无心赏听,荒芜延续着。  “呀!快看,出蜃了。”  “有什么可看的,快走吧,早些把东西送到,否则我们会渴死在沙漠里。”  “首领,蜃出在我们前方。”  “那又怎样,我宁愿折回几日前路过的绿洲,多带上些水。”  “好像不是蜃,天舞圣宫到了!”  “啊!?”  驼队众人抬眼望去,听见首领道:“快点走,你们一个个都机灵点,头给我埋低一点,别让我们部落跟阿力江他们一样,有去无回。”  “是,是。”  众人收回目光,埋头前进。海市蜃楼一样的天舞圣宫,从来易进不易出。一圈一圈围着白色宫城,苍藤蔓架的葡萄,玉果成串,甘甜飘香,绿叶如茵,欲攀上宫墙。驼队从中穿过,有人摘下几颗果儿解渴。  “不能吃,快吐出来,快点!!”首领急喝,指着一葡萄根处,道:“自己看那是什么,简直不要命了!”那粗糙不平的葡萄根枝旁,一截风干了的断肢半掩黄沙中,手指还搭在根枝上,看得出曾紧紧抓着根枝,惊恐万状的想要逃生,吃果子的人哇一声呕出果儿,脸无血色。  首领擦擦汗水,炙阳如置头顶,背心任一阵阵发冷:“这片葡萄架下埋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不想被埋在其中,就都给我把脑袋提在手上,好好看住了!!”  “首领,阿力江他们不会……”  “来圣宫没回去的人,统统在这里成了果肥!想活着回去,就不要记住一人一物,眼珠子看到越多,越回不去。叫后面的人跟紧一些,宫门要到了。”  天舞圣宫马蹄状的巨大宫门早已打开,等着驼队到来。风沙无法吹到这,再怎么刮都只能落在一圈圈的葡萄架下,把活人酿成干尸。待最后一只驮满贡礼的骆驼进入圣宫,巨大宫门没有半点声音的合上,然后绿茵佳果,宫殿宫门,如若水洗天幕,世影流波般的缓缓消失不见,只剩漠漠黄沙在炙阳下遥望远方似黛的天山。  “班罕库首领,一路辛苦了,我是圣宫司事,古尔。”  “见过司事大人。”首领单手握拳贴在胸口,向说话的人弓身行礼,眼睛盯脚背,根本不敢抬头。古尔略笑,深深眼窝挡不住笑意染进瞳里,微卷的长头披了一背,越到发梢儿,越娓娓似垂纱。  “请随我来。”  “是。”。  大漠里极为珍贵的水在圣宫里以水池,花渠,喷泉的形式,随处可见,或静如绿碧,或淌如锦带,又或似从地心里喷涌出来,惹得七彩虹光屡见不鲜,几近平常。  圣宫白墙环绕,拱顶、圆塔全是用白色大理石修砌,布局规整,中轴突出,高大茂盛的白杨树下林荫接连,凉爽怡人,而在雄姿奇伟,无与伦比的宫殿前,枝枝傲骨叶叶向上的白杨臣服得像是一种讨好,无一株高得过宫墙,无一株越得过殿顶。  “班罕库首领,真主面前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用我多言了吧。”  “是。”  “真主喜欢听话的人,就像那只时常在真主面前撒娇的猫儿,懂得温顺与顺从,才能讨得欢心。”  “是,多谢司事大人指点。”  “不客气。”  古尔善意又温和的言语,让班罕库略松下些紧张,复又更加小心翼翼的跟在古尔身后,拿眼睛极快的瞄了四周一眼,而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圣宫的冰山一角。  这宫殿里,每一道拱券都雕刻着精美图案,千姿百态,他见都没见过。每一扇扉窗都用宝石装饰,闪闪发光,他当宝珍藏的美玉相比之下如若烂石。一根根凭他班罕库一人无法抱住的石柱,雕花刻叶的托起硕大穹顶,华丽的玉台灯盏从穹顶中心垂下,随便掉下个灯盏座儿都能砸烂他脑袋。圣宫明明建于沙漠之中,明明风吹不进来,又似被风吹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沙尘。  每年各部落轮流来天舞圣宫奉送贡礼,来得多回去的少,由其是最近十几年,无人回去过。而,一但活着回去,就会成为众部落之首,以后可以责令其他首领前来,自己再也不用到圣宫。  跟在古尔后面走完一道接一道拱廊,左拐右拐的,班罕库早分不清东南西北,圣宫究竟有多大,他不敢想。又走了好大会,古尔推开一道宫殿门,示意他一起进去。  “真主,”古尔行礼:“班罕库首领到了。”  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玫瑰花香,葡萄酒香,像是关不住的一涌而出,甜腻浓烈,醉魂酥骨,班罕库只觉双腿不由一软,朝那站在如火如荼的玫瑰花丛里,像海市蜃楼般如梦如幻,虚实难分,又统治着千百里黄沙大漠,定论千百里生死存亡的人影跪拜下去。  “拜见真主,真主赋形万物、至高无上,光辉永存。”  杯略摇,酒更香,严天赐人如其名,酒与发琥珀般的颜色,酒空杯留香,人披帛斜肩,掩花覆叶。绝对的主宰权似饮下杯中美酒般独享其中又轻而易举,一切的一切皆如上天赐予般理所应当,完美万能。  喵~  臂弯里的猫儿尖细柔美的叫了声,严天赐执杯指尖,尾指揉揉猫儿脑门心,对班罕库道:“有鱼干吗?”  “有,有。”班罕库拿出一锦袋,双手托着呈上:“是天池捕回的鱼,清理干净并剔掉鱼刺后凉晒制成。这次奉上的贡礼里备有许多。”  喵喵!  猫儿高兴直叫,都快等不急的想尝尝鲜。严天赐抱起猫儿亲吻一下,似乎心情不错,道:“团团很喜欢,班罕库首领你可以出去了。”  “多谢真主,多谢真主。”班罕库连连行礼,湿了满背心的冷汗总算有些回暖。  “古尔,让人送他出去,你留下。”  “是。”  待古尔唤来宫奴,班罕库如获特赦的侥幸又庆幸的离开。古尔上前,满酒空杯,“真主,让班罕库这么回去吗?”  “回去?我只是让他出去,这酒不够甜,是今年果子太酸的原故。”严天赐放下猫儿,环视四周:“把这处偏庭好生打理一翻,待我回来的时候,要有一片草坪,还要有一把轱辘椅。”  “是。” 赤枫?正义?何为魔?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枫魂殿后山脚下,虎尾一封书信交到布晨手里。又一阵无法探得的说话后,虎尾走了,书信撕成碎未散进风里。  “什么事连我都要避开?”银色莲蓬衣在夜里似星。“哪有避开你。”小手合进伸来的大手里:“我好奇谁是屠少林的买家,让周伯伯帮忙查一下。”  “什么!?”宁静月夜,乍响暴雷。文千药惊怒,瞳子危到不能再危,射出目光快把她扎穿:“查买家很容易反被灭口,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这女人,一离开她几天,她就跟云亦隐手牵手,还瞒着他做些他绝对不许她沾染的事,这女人胆子太大还是他太过纵容?想气死他还是想让他直接担心到死?  布晨看着生了大气的人,小脸赶快挂笑:“不会的。我是用秘天经查的,并非用周伯伯人脉。”  “你习了秘天经?疯啦!!”文千药更火。  “没有,”小手摇摇大手,续道:“我细细琢磨冶金术的注解,发现冶金术能探到金锭子在流通时经过哪些人的手。我便把红鸾拿出来的酬金让虎叔带给周伯伯,就这么简单的便查到了背后买家。”  听她说完,文千药熄掉怒火微见一丝意外,再无别的表情。布晨惑,他不好奇买家是谁吗?不会已经猜到了吧?试着问问看:“你知道是谁?”  “嗯,”这并不难猜,她刚不是说了吗,在这跟虎尾说半天话并不是避开他。这女人还狡猾的得很,哪是好奇才查屠少林的买家,而是以此验证冶金术是不是真如注解所述。现下当真能查到买家,她下一步是不是要管他要另一锭金锭子呢?  “文千药,我想用这法子找出买我姐姐命的买家,你那有当时的酬金吗?”  “没有,生意退了怎么会有酬金。”看吧,小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了。  “那你们接生意时有没有预收订金?”  “嗯,行事前先收五成。”  “订金呢?”  文千药没有立刻回答,大手拂上晶莹的脸颊,轻抚,动人的月色帮着诱惑他。  “告诉我啊,订金在哪?”她急。  “退生意时订金一并退了,至于翩蝶是原封不动的退回,还是另支的银两,要问过她才知道。”  “那要去趟栖月了?”  “好,我们明早起程。”  见他轻易就顺了她的意思,她多心眼的有些怀疑他的动机,略一细想后,意识到文千药别有用意,道:“你让阿孤带个话不行吗?我想留在赤枫,我担心云哥哥撑不住。”大手没有犹豫的收回,透出拒绝之意。小狐狸的心思太细密而眼睛太大意,没看到有人早早藏在不远处,随着她说出的话凶态毕露,若非他及时赶到,他手抚触到的就不在是温热肌肤,而是冰冷尸骨。  “文千药,你让阿孤去一趟嘛~~”见他久久不说话,像是已经决定明早非可不走的样子,小手拉大手,摇啊摇,摇啊摇,这个法子每每都很管用的,这次一定要成功啊。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摇来转机了,她眉开眼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那好,”文千药慎重而又决绝:“将来不管发什么,你都不习秘天经。”  她略带玩语,觉得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怕我习了秘天经比你厉害,再欺负不了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的,答应你便是。”  “君子一言!”  拂平大手掌心啪一声拍下去:  “击掌为誓!”  文千药抓回小手,用劲握紧,他不怕她忘了他,而是不想这双软如无骨的手跟他一样满染血腥。她为找出藏而不露的凶手,已经对秘天经上了心,若有一天这凶手出现,难保她不会擅习秘术去报仇。  还有现在的赤枫,谷主不像谷主,律尊不像律尊,已能预见风雨即将来袭,还有人想对她不利,但这个人他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他所担心的,是她有了想要去保护的人,她又能怎样去保护?除非秘天经!  秘天经的两个极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只想要她好好活在人间……  “父亲。”  文千药带布晨回枫魂殿后,云亦隐现身云天面前。  “跟在文千药后面来的吗?”云天收剑回鞘,剑刃折射着月光,又比月光阴冷。  “枫魂殿四周我下了结界。”  “呵,我以为隐藏得很好,不想在文千药之后,你也发现了。”  “除非已莫为,何来百无寻。父亲,不要再错下去。”这是他的最后一次相劝。  “能成就赤枫,成就你手掌乾坤,任何事对为父而言都没有错。”  云亦隐欲再说些什么,喉结一阵凸动,但又没说出口,展掌一道红光入手,枫海骤亮夜下,一个控息,红光变,弥天一张光网散下,把云天罩在其中,耀动几下后,听到云天在其中惊道:“亦隐!不可!”  “这是谷主封印,一但破印而出会是什么后果,想必父亲知道。封印里的时间是静止的,父亲就当在此闭关,待一切落定后我会放父亲出来。”  “亦隐,若为父已错,就让为父错到底,只要赤枫与你荣耀一世,为父可以为罪人,被唾骂,被指责又何妨!”  云亦隐转过身,直视之下,无法再掀唇:“多年前父亲曾说过,赤枫里,我虽是你亲子,但你首先是我师叔,那么,孩儿今为谷主,同样首先不忘自己是赤枫云尊。”  “亦隐啊!”云天受困,出不了封印,眼看着云亦隐离去,那玄白的色在黑夜里是那么明显,轻易就能看出在擅抖。  回到枫魂殿里,云亦隐托额堆满文书的桌案前,任眉紧锁。那个刚正不阿的父亲哪里去了?那个罚他浸寒潭,只因他接掌赤枫的信念不够坚定,而勃然大怒的父亲哪里去了?  各门派执掌人还在谷中逗留,成日放言激词,一味要他联手除掉四无常,父亲参合其中,竟真得想拿布晨做要挟,还动了杀念。父亲为什么不明白,这么做只会让事情更加难以解决,局势更加难已掌控。  风吹进,满桌文书身不由已的翻动风中,没待他一一合上,文千药出现在桌案前,双手握得咯咯做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控匕收命。  “晨儿呢?”  文千药不屑于他的关心,但还是启声道:“红鸾灌她喝了些酒,已睡下。”云亦隐明白这是文千药有意为之,平了下心绪后,道:“是我有失周全,没能早些察觉我父亲的意图,以至现在什么都乱了,更晚了。”  “这次我不杀他,念及晨晨唤你一声云哥哥,若还有下次,杀他无话可说,更易如反掌,他想瞒天过海是绝对可能的。”文千药微微勾动尾指,一叶红枫划破窗纸,轻柔的落在砚台上,砚台喀嚓一声四分五裂。然后是刺客冰冷的警告:“云亦隐你听好,晨晨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要赤枫沦灭,哪怕玉石俱焚!”  风,大起,呼呼如啸,夜,如墨,漆漆如泼。枫魂殿上除了醉酒的人儿,无一合眼入梦。东方刚见一息白,枫鸣入手,玄白烁成赤红,云亦隐飞身而下,提剑定足正殿前宽大的广场中央,静待晨光红过朱砂。  “云谷主,终于舍得下枫魂殿了啊。”不冷不热的话语中,柳泉领众门派执掌人压上广场,续道:“我等不强求云谷主一道除害江湖,留在这里不走,是有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云亦隐环视众人,无声紧了下握剑的手,枫鸣红光从指缝中透出,映得那手更加清美如玉。  “四无常曾想行刺你师妹布夕,但如今布夕依然安在,敢问云谷主做何解释?”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四无常。”云亦隐清淡一句,波澜不惊。  柳泉又道,居心叵测:“哼!四无常行刺从没有半路收手过,还有那文千药两次入赤枫,你都放其离去,这还用问什么吗?想来更不用柳某告之文千药是何人吧!”  哲布掌教接道:“当今江湖能与少林同比相较的就只有赤枫,我等怀疑赤枫与四无常勾结,意图独大江湖并非妄言,若赤枫是清白的,就请云谷主与我等一道追杀四无常。”  “各位掌门前辈,”云亦隐横剑双目前,缓缓拂过刻满枫叶纹饰的剑鞘,红光之中清绝回道:“要如何为少林报仇,又或为自己门派讨债,亦隐不会干涉,也不会与四无常为敌,若因此视赤枫为诛之而快,那就请开刃于此。”  剑响嗡嗡,耀目光色里枫鸣凛然出鞘,云亦隐紧剑在手,裂空一道剑气划地为界,若真要玉石俱焚,就让他来为之。  “云亦隐,你这是公然袒护四无常!”  “是,”绝对。  “赤枫枉为名门正派,现下看来,藏了那么多的野心,在屠杀少林后,终于暴露出来了!”  谴责接踵而来,意图诬蔑华服,柳泉阴险一笑,哗众道:“这些年暗中指使四无常的人怕就是袁巽已,只为排除异己,恶占江湖!”  “你闭嘴!”剑怒指,“不许诬蔑我恩师!”  “哈,袁巽已哪一点佩‘恩师’二字!”柳泉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柳泉,你如何坐上点苍掌门之位的?都忘了吗?”说话的是康泽,与布夕一起赶来,左右相伴华服,康泽接着道:“若非你师兄死于四无常之手,怎么会轮到你执掌点苍,难不成这也是家师指使四无常为之!?”  “哼!”柳泉脸色一变,道:“不管我如何执掌了点苍,但我从未与四无常勾结,更没有为祸江湖。”  “你没有勾结四无常,就没有勾结他人?如比严天赐!”云亦隐反击。  “胡说八道!”  “你这般大放厥词,不就是为严天赐开疆阔土吗?”  “哈哈哈!!言而有据,云亦隐你有何为证?可是有人亲眼看到四无常进出赤枫的!”  布夕站出,不让须眉,“是谁看到了?还是想借此乱论是非!”  众门派执掌人不由往后略退一步,不停的彼此看来看去,对柳泉所言渐见有疑。布夕接着道:“各位掌门前辈,不要听信他人恶意污我赤枫,而让小人奸计得逞。”柳泉听得出此话是指他,把心一横,激烈道:“文千药是袁巽已亲子,袁巽已纵子为祸实数不争的事实,不信就叫袁巽已出来,当着青天白日说个清清楚楚!!”  众人惊议,浪起千层,刮得那些站不稳的人跟墙头草似的,哪边靠得住就往哪边倒,管他事事非非,什么良心正义。  “家师已归隐,柳泉你不要强人所难。”云亦隐镇定一回言。  “哼!是羞于出口,无颜世人吧!”  “不!”苍老又铿锵有力的回答,众门派执掌人闻声回望,不约而同让开道来。 祭枫红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袁巽已素衫淡袍,白发欲仙,从容而过间,万叶红枫摇枝相迎。“师傅。”三爱徒惊喜不已,落膝:“弟子亦隐,携师兄与师妹,敬代赤枫弟子拜见恩师。”  “连累你了。”袁巽已扶起云亦隐,同令康泽与布夕起身,衰弱又不失炯神的眼光,欣慰笑着,却又责声道:“赤枫谷主不可轻易跪地,还有泽儿跟夕儿,行端站正,何惧流言蜚语。”  “哈~”柳泉讥冷道:“袁巽已,你凿凿此言不怕闪了舌头吗?”袁巽已坦然回身:“柳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为严天赐做事,下场不会比袁某风光多少。”  “还是先解释一下你与文千药的关系吧!”柳泉指指袁巽已:“你到是说说,是我言语有假,还是赤枫藏着见不得人的嘴脸!”袁巽已向众人拱手以礼,不理会柳泉挑拨,宣声:“我赤枫光明磊落,与魔教素无牵连。今,我袁巽已在诸位掌门面前,以列代师尊名誉启誓,若赤枫有悖天下苍生,有违侠义之道,势必枫鸣断,红枫残,空谷寸草不生!”  赤枫从创立起,到现在的由云亦隐执掌,数百年来确实没有过半丝污点。思及此,众门派执掌纷纷冷静下来。一翻商榷后,由索哲布掌教代言问个水落石出。索哲布先回以礼,道:“袁兄,我等也不相信赤枫会野心江湖,只是那文千药,当真是你孩儿吗?”  “是,他是我亲子。”  “你有没有指使他四处行刺,如柳掌门所说的排除异己。”  “江湖之中,何来赤枫异己?”袁巽已正声反问,案答自在人心。南冥剑派掌门人明越,深思后,上前一步抱拳:“我派与赤枫同为剑宗,剑乃百兵之君,能孑然执剑之人,定是坦坦君子,袁兄,我相信你!”袁巽已抱拳相谢,风雨江湖,大浪淘沙,往往心照不宣。  索哲布续道:“既然这样,我等也不为难赤枫与袁兄你,但有一点,血债血偿。文千药是你亲子,袁兄定知文千药及四无常下落,还望告知。以此可避赤枫与众门派对立,赤枫再怎么强大也敌不过整个江湖,望袁兄三思!”  袁巽已开口欲言时,南宫戈现身了,从天而降般又像早已旁观在侧,直接跃过众人落到袁巽已面前,短暂目光相视后,对众人道:“赤枫无人知晓四无常下落。”  “南宫戈!!”人群惊,见到南宫戈之后,压根不敢相视,不少人心虚的直往后退。南宫戈犹如一块似金石,让心愧不鬼,真正肮脏恐于被探得的人原形毕露。柳泉见众人似要就此做罢,硬着头皮:“你这黄毛小儿,要我们如何信你?”  “柳掌门,怎么?!无法向严天赐交差,狗急了跳墙,见人就咬!?”南宫戈不给面子的直接开骂。“你!!”柳泉气得面色铁青,被一后辈当众指骂,他下不来台,同时心里慌得快要打颤,短暂思前想后,决定死咬赤枫不放,道:“袁巽已承认文千药是亲子!四无常的血债休想一笔勾消!!”  垂死挣扎,南宫戈轻笑,对柳泉道:“当年,严天赐收买四无常取走你师兄人头,并暗中扶你执掌点苍,你有什么脸面在此高声收债?”  话到这,南宫戈挨个扫过众人:“在场还有哪些人是这样续任掌门的,需要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说个明白吗?江湖之大,又有几外如若赤枫干净。少林被屠与赤枫无关,是某一个人独思而为。至于四无常下落,你们一个个有本事就自已去找,想收债就自已去收,不要来赤枫疯如泼妇,都是些长辈,都是些门派执掌人,一味逼相逼赤枫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少林没了,赤枫没了,剩下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音落,无垠似的广场,落针可听,不少人心生退意,想走又没有敢第一个有所动作,可留在这里又惧怕南宫戈挖老底,只好把头埋低再埋低,不叫南宫戈看到眼睛。柳泉见状,知功败垂成,这般一来无疑得罪了四无常,横竖都是一死,若要保全妻儿,还得依赖严天赐,于是趁明越不备,拔出明越佩剑朝袁巽已刺去。  枫鸣红光一耀,云亦隐出剑挡在恩师前,怒道:“柳泉,既然以死相搏,怎还对我师傅出手,不觉欺人太甚吗?”明越也护到袁巽已面前:“众所周知,赤枫谷主归隐后,必然修为尽失,柳掌门,你这般为之着实让人不耻!”  “哈哈!!我为严天赐所用,还怕什么不耻?袁巽已,你有文千药这个儿子,是你这辈都洗不干净的污名,死在文千药手里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柳泉丢掉剑,掠空逃离,以为可以苟且偷生,殊不知九死泽终年不散的迷雾里,三无常早已恭候多时,这条命留不到严天赐来收。  袁巽已又一次拱手礼过众人,对于南宫戈的相助,对于明越的信任,想要一翻言谢,又收声未语。弯腰拾起明越佩剑,道:“文千药是我亲子,养不教,父之过,我袁巽已责无旁贷。”  “师傅!”云亦隐有所觉,握住袁巽已拿剑的手,摇头。  “我已是落埙之躯,还望各位掌门人,怜我护子之心,今日,就让我袁巽已替亲子血债血偿。”  师傅不可,不可……  师傅想以此给天下一个交待,为赤枫,为文千药,为分出是是非非,让各门派不再被人利用而自相残杀。可是,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命结于此,顾不了多的直接夺剑。然,袁巽已早已预料,平静而又安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挥剑自刎。  “师傅!!”  艳烈的颜色飘零剑锋。  袁巽已用枯身坠、炯目合,换把世事分清,解读何为父,何为师,何为浩然正气,孤身执掌赤枫二十六年,最终血谢天下,孑然陨落。  高高枫魂殿前,布晨松开大手一个人先回殿里,文千药一直隐而不出,孤冷不改,对袁巽已恨到此情此景之下任无动于衷,还是他知道一但他现身广场,势必坐实赤枫与勾结四无常,连带南宫戈都会被口水淹没。  各门派执掌人默默唏嘘自省,除魔卫道才能保江湖太平,那魔又是什么?道又是什么?袁巽已的今天会不会是他们的明天?  贡于枫节殿中的第十六把谷主佩剑,名为:濯尘。 收命还是算帐?还是抑不住的哀伤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孔明灯徐徐飘向远方,漆寂天幕里多出一颗燎原之星。房内,白绢拭过银亮匕首,不变动作重复了一整晚,布晨也守了一整晚。天幕东方又见一息白,文千药装匕腕下,起身出门。  “别去!”布晨试着制止,而,不见转寰。跟着追出房,南宫戈急步而来直接带上她踏枫寻影,彼此都知文千药要去做什么,无需言语。  枫海里,谷主封印红光流转,仿若世间多出一日轮。云天闭目盘坐其中,听枫枝响了几声,道:  “你来了。”  “来收你的命。”  “是吗?收我的命?哈哈!!”云天大笑几声,声声痛心疾首:“二十六年前就该掐死你,就该让你们母子永入地狱,否则师兄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不,你异想天开的一石三鸟,今日种种是你亲手造成。若非袁巽已,挥剑自刎的那会是你儿子!”  “我没有错,助亦隐独掌江湖,为赤枫独大天下,错在哪里?哪里?!”云亦大吼,心里不服。文千药冷视云天一眼:“错在你不了解你的儿子,错在你不明白什么叫与赤枫同存。赤枫谷律的第一则是什么?是尊师重道,这四字里尊师在前,重道在后,这个尊字可以用叛离江湖来维护。”  “不是的!是你把布晨送到赤枫,以至亦隐一叶挡目迷了方向!”  “哈,冥顽不灵,你真的该死!”文千药反掌控匕,拉出一道银线划向谷主封印,红光猛的闪了下,匕首悬停红光中。  “不可,不,不…”云天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凭你也想破赤枫的谷主封印?不,亦隐会受伤,你放过亦隐,笑话,笑话,没有人能做到,不自量力!”  文千药挑高下巴,瞳子收尽千山:“云天,从我初入赤枫刺伤云亦隐起,你就动了心思要除掉我,于是重金屠少林,栽赃严天赐,明知柳泉意有所图你还鼓动其中,算计着一并把你眼中的障碍除掉。你还想挟持布晨,云亦隐想用这封印保你一命,那么,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悬停的匕首回到掌中,双匕匕柄相扣,严丝合缝,伴随文千药蓄息注入,银光豁亮,灌风成冰,提掌带匕挥出,涡轮似旋向封印。  “我不信!!不信!!”云天大睁双眼,若非亲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凭文千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就能强行破印!然,云天不信也要信,视线里匕首猛烈撞击在印壁上,发出轰一声如雷劈顶般巨响,震得云天差点瘫倒。  印壁跟着爆出数道闪电状裂纹,双匕分开,一前一后两路回旋,先后拉过裂纹,裂纹加深,文千药远程聚息一纵,黑发飞,紫袍扬,双匕贴合在一起幻化成一道银亮利芒,瞬间跃空,复又锐不可当的一刺而下,垂直扎进裂纹中心,整个印壁上的裂纹悉数炸开,连带一大片枫海全部枝断叶残。封印红光四方扩散,然后越来越暗淡,直至化为乌有。  谷主封印是用枫鸣剑里十六位谷主修为转化成的力量结成,封印一破力量会反弹出去,连结印的云亦隐都会受到波及,就更难想像破除封印并无伤抵御,需要强大到何种地步的修为才能做到。  云天只听束发冠饰清脆响了声,匕首已旋过头顶,文千药压身袭来,挥匕划过红衣褐袍,又不伤云天半分,衣袍被文千药拽着一拉就被扒掉了,扔进半空中控一阵匕来回,把象征赤枫律尊身份及谷中地位的服饰划了个稀烂。  削冠在先,脱袍在后,无疑打了云天的脸,如此奇耻大辱,云天眉眼抽搐,出剑还击,知文千药绝非受他制约,但拼尽所有胜个一招半式还是有把握的,可云天万万不料他每一剑都快不过匕首,任他怎么使出武学绝技,全都半路化攻击为防守,还越来越吃力,越来越艰难,没几个回合就已是处于无法周转的下风。  “要杀我尽管下手给我个痛快,不必这般羞辱!”封印已破,他只能是死,也只求一死。  “没有这么容易,收你命之前,我要你生不如死!”文千药冷戾笑着,控出溶于一身的百毒,四周空气很快被染成了由浅至深的紫,并集于掌心,越见待发。落在这样一个百毒于身,破掉赤枫谷主封印,还安然无恙的刺客手里,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封印破掉的时候,枫魂殿里的云亦隐一口急血涌喉,未擦净唇角血渍,人已拿上枫鸣剑飞奔赶去。藏在殿外偷看的殷红鸾,不放心尾随跟上。  南宫戈带布晨离得很远,封印释放出来的力量延地汹涌扩开,他拧起布晨腾空又腾空的才躲了过去。他在一定距离外尚可运息招架,而布晨一但离近了,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文千药开始控毒,南宫戈结界防御,带布晨过去,碎玉铃铛叮当叮当响着,在清晰入耳后,文千药深深一合瞳,收起想杀人的冲动与愤恨,同时那强忍的哀伤悄然流露出来,沦没孤冷,浸遍全身。再怎么恨袁巽已,亲情终归是亲情,由不得他认与不认。  失父之痛叫人惊慌失措又锥心蚀骨,身轻似飘又沉重难扛。他体会到了,所以他听懂了铃声的意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瞳子再睁开时明显湿润过。  “云天,你好自为之。”  “不,不――”云天双目泣血,发了狂般面目狰狞,浑身上下都在剧烈抽动,几乎拿不稳剑,突得爆发出一声凄厉长啸,恨天怨地,悲从中来:“我没有错,谁阻挡赤枫一统江湖,我就要他毁灭。少林?严天赐?四无常?哈哈哈!全都毁灭,毁灭!我只是算漏了一点,算漏布晨通过周啸沧查到我是屠少林的买家,因此被你和亦隐知晓,亦隐才会宁肯叛出江湖,也要袒护你们四无常,是布晨的错,她才是真正该死!!”  少林屠了,师兄死了,一切都挽不回来,那么,干脆一错到底。云天强行运息,一剑逼向布晨,飞蛾扑火,也许不是自取灭亡,而是极端的拼死一击。  南宫戈当即带布晨后退,不用他出手已银光闪过,眼看就要刺穿云天胸口,枫鸣吟着萧萧剑音,带着如枫如血的赤红琉光,精准冲击在刃尖上,火花四溅,灼伤天涯。失望,哀痛,悲伤,疲惫全聚到云亦隐脸上,把一张俊颜折磨的快要裂开,看着云天,沙哑道:  “父亲,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一定要逼到绝境,又一翻割舍吗?他如他所愿的承掌赤枫,一直无怨无悔,尽心尽力,这还不行吗?  云天死里逃生,却更加偏激,扭曲着,指着布晨道:“是你!!你记恨亦隐承续赤枫而不要你,所以五年后你伙同四无常来报复,是不是?是不是!!”随后跟来的殷红鸾,听到此言,大为不痛快:“云老头,你说得哪门子话?人话吗?”  “你闭嘴!私上枫魂殿勾引亦隐,这帐我还没跟你算!”云天完全失控,见杀不了布晨,竟向殷红鸾劈去汇满所有内息的劲掌。  云亦隐抢在文千药再次出匕前,拉住殷红鸾胳膊往身后一带,自己去挡那一掌。而没有想到,殷红鸾一下子跳到他背上,在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殷红鸾死死抱着他转了个身。耳后一声惨呜,血喷过他肩膀洒满眼前开阔视线,飞倾世桃花,妖娆万千,可为何落英缤纷如桃花雨下。  殷红鸾,你太傻,自由自在的浮生伴酒不好吗?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我不傻,我想把你等成云亦隐,而不再是云尊。所以这一掌让我来挨,让我可以提前等到。  红光入手,新结的谷主封印罩向云天。结谷主封印会消耗大量内息,加之刚受封印力量反噬,经脉有损,印一出,云亦隐比殷红鸾好不了多,身形摇晃了几下,不支的单膝跪地,半抱殷红鸾杵剑为撑,对文千药道:“今日所有都由我承担,放过他吧。”声沙哑,五味难分,只觉听过后会忍不住落泪。  云天倒在封印里,时而大笑,时而咒骂,时而痛哭。他接受不了文千药修为极高,以至被辱而无力反击。接受不了费尽心机到头来什么也没成功,反而无法收场。接受不了自己一心为子,却被亲子再度封禁,更接受不了清绝伟岸的赤枫云尊,令他毕生骄傲的赤枫云尊,竟卑身向人乞求。在无法遏止的贪恨怨憎下,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布晨看得一阵一阵心酸,云天罪有应得吗?还是原于最初选了红颜而辜负赤枫的惭愧与后悔,所以在所不惜也要成就赤枫辉煌。  “如果,”南宫戈略顿了顿,脸上一丝无奈的惆怅:“如果我告诉你们,赤枫谷主才能修习的赤枫最高武学,是秘天经里的驭剑术,你们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无因不成果,而命早定,更改难矣。 五年前做不到,五年后不能做。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殷红鸾一身经脉全被云天一掌震伤,修为难保,文千药耗了不少内息才从鬼门关里拖回她一条命,晕睡两日后醒来,殷红鸾开口头一句话是:“我没死啊!快快拿酒来庆贺庆贺。”  “疯子。”文千药扯唇。  “嘻嘻~毒罐子你还好吧?”  “没你精神。”  “云亦隐呢?”  “活着。”  “布丫头呢?”  “熬药。”  “那个南宫戈呢?”  文千药不耐烦:“好生歇着吧你。”  “嘻嘻~”  百里悦端着汤药进来,边走边吹,许是秋来百花杀尽,爱美的男人寻不到花枝,就折了两叶红枫簪耳后,花里花俏的越发招摇起来,可细看一翻又觉挺顺眼的,真是怪哉。  “去陪布丫头吧,我来看着她。”百里悦道。  “嗯。”文千药起身要走。  “等等~”殷红鸾拽住深紫袍子:“谷主封印不会那么好破,随你切菜似的就弄个烂不溜丢。毒罐子你老实回答,有没有受伤?”  “没有。”磬声明了。  殷红鸾不信,拿爪子探人家脉,嘴慢慢张成o形,当真屁事没有,调息几日补补内息就成,不过奇了怪了,毒罐子用毒在行无非秘天经里的控毒术,那他的修为呢?怎么来的?  要知道单凭修为内息救人于命悬一线,像救布丫头那般,自己这次这般,若轻易能做到,世上就不会死人了。这毒罐子哪是什么小鬼无常,完全活脱脱一掌命阎君啊~~思及此,殷红鸾感而慨道:“咱们一起做生意好几年,我现发从来没把你看清楚过呢。”  文千药没有理会,抽袍子走了。门合上后,屋里两声音叽喳:“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毒罐子,这道理你才懂啊?”  “嘻嘻~我只懂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毒罐子的女人。”  “呀!好一句至理名言!”  “嘻嘻~”  “先吃药。”  “我要喝酒~”  ……  文千药出门找布晨,空地没有,卧房没有,绕到殿里也没有。鬼色子代为熬药,南宫戈午觉中,唯独不见她跟云亦隐。那么,她跟她的云哥哥去哪闲话家常了??找到并蒂居,夫妻俩听后一阵摇头,恰巧小路子找康泽练剑,方道出:“云师哥没下枫魂殿又不在殿里,估摸在寒潭。”  文千药按小路子给的地点掠影寻去,两人还真在。云亦隐面潭立身,华服下摆浸湿了,垂在脚背上在不如往日般翻飞风中,盘束的黑发松散凌乱,连玉冠都失了光泽。  见惯了他的清绝伟岸,沉稳自持的谷主模样,还以为悲欢于他不过是浮光跃金,看过了,就能一瞥冲和。不想竟是这般经不起打击,颓废又沮丧像是换了个人。  “晨晨。”  “怎找到这来了?”应声人的颇为意外,还被文千药反问:  “你怎么来的?”寒潭离枫魂殿算不近,山路崎岖,岩石突利,她一个走不到这里。  “百里送我来的。”  “他成日只顾脸,太阳这么大,他也愿意?”  “我夸他漂亮,他立马就答应了。”  “呵,”原来如此。带走他女人说都不跟他说一声,这妖孽简直找打。  “来得正好,云哥哥他……”  “死不了的。”文千药打断她的话径直带人走,布晨一步一回头,几步后抱着他膀子又摇又晃,越晃越厉害。  “晨晨,”制止的语气。  “云哥哥很辛苦,需要有人开解。”善良的心意。  “那我呢?我就不辛苦?”酸呼呼的抗议。  “你有我,辛苦吗?”腻乎乎的镇压。  脚步停,一物降一物,认栽吧刺客~~  回潭边,落瞳山石上搁凉的一碗汤药,弹指,药碗应声破,浓浓药味飘来荡去的久不见散,该不该喝药的人都尝到了苦涩。  “既接掌了赤枫,就该知道你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不管轻率还是慎重都关乎旁人。”文千药阴着脸道,声音冷过潭水,听得晃膀子的人差点揪他。云亦隐没说话,睿智如他,怎会听不懂,怎会勘不破,只是做不到像文千药般果决,自己远不如文千药的何止单单是修为。  师父自刎,他在悲痛之中都想提剑划烂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可想血脉相连的文千药当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但文千药生生把隐而不出决绝成忍而不出,一字之差的天渊之别里装了多少悲痛在里面。  而同样是父亲,他一在徇私偏护,父亲更是大错特错,不该用无辜的血染赤枫的红。严天赐势必不会就此作罢,任人栽脏,赤枫即将面临危难,文千药远见于此,才在失父之痛之下,挥匕收命,让赤枫在屠少林事件事上死无对证,  自己轻言一人承担,能承担多少?又能不能承担得起?若赤枫因此覆灭,怎么得对得起赤枫,怎么对得起师傅。  云亦隐目光更加乱了,平如镜面的潭水此时看来颤若筛网,文千药袖过潭面,带起一波潭水冰冷泼到云亦隐脸上:“山雨欲来风满楼,需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吗?云…”略顿,轻飘飘瞟云亦隐一眼,道出深远两字,拨云见日:“师弟。”  云亦隐混乱的目光通透一醒,这个称谓寓意了文千药与师傅血脉相认,从此共担赤枫,任风雨在大都会风雨无阻。若还觉得文千药对师傅没有过多感情才会行事果决,那这个称谓足以说明一切。回视文千药,神清目明,有些惭愧又一点不迟疑:“让师哥与晨儿担心,对不起。”  文千药到听师哥两字,浑身不在自的扭了下宽肩,复又挂起千年不改的孤冷容色:“知道别人担心你,就不要尽做些叫人担心的事。”  “是。”他已经懂了,续道:“红鸾好些了吗?”  “跟你一样离不开药。”文千药摸出一瓶治伤药拍到云亦隐手里。云亦隐拿着药瓶,思虑后,道:“我连累她受伤,不能再耽误……”  “少废话。”文千药直接打断,这类话到一半就听得出后半段的言语,他厌烦。  “红鸾会等很久,也许还会等不到。”如果有一天,他死了。  “她等多久是一回事,你容不容她等又是另一回事,给彼此一个希望,不可以吗?”  大手伸来,牵起小手朝云亦隐扬晃晃,有着一股子扬扬得意的显摆,而更多得又是对希望二字的淋漓诠释。云亦隐看向布晨,俊颜困惑,他还可以给人希望吗?会不会又是一身残骨,会不会比这更糟。布晨笑着冲她云哥哥点点头,个中含意不用细说,只道:“我们回去吧。”  “嗯,”云亦隐悉数了然,托起浸湿的袍摆,看似要回。  文千药瞄他一眼,抱好布晨如来时那般掠影回去,他早想走了,寒潭这地太冷。然华服湿重,欲飞不能,云亦隐止步远望,向布晨默默摇着头。枫魂殿他会回,但他给不了希望,他是赤枫云尊,五年前做不到的,五年后不能做。  “云哥哥没跟来。”  “我知道。”若云亦隐轻易的就能有所改变,这女人还会在他怀中吗?她还真信云亦隐会一道回去,以此默认让殷红鸾等他。  “那你还走?红鸾怎么办?”  “他不会在这站一辈子,终有一天会是云亦隐的,给他些时间吧,嗯?”  “你确定?”  “我师傅不是等到了吗?”  “师傅?文姨是你娘亲!”  “就是师傅。”  “是娘亲!”  这张小嘴真不听话,该好生调、教、调、教了…… 乌烟瘴气的枫魂殿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十天半月后,枫魂殿后居外。  篝火旺盛,烧燃的干树枝因受热不匀开始变形断裂,残存的水份极速溢出,挤压得脆弱的纤维组织频频爆出噼啪声响。  小路子抱来油盐酱料,米酒花生,用枫树枝支个烤架,挂上兔肉,边翻烤边刷料。枫魂殿里人多了,一日三餐都由他送,累得他跑断了腿。今晚文师哥心情好,翻飞着莲蓬衣在枫海里刷刷几匕首打回一大堆野兔子,野兔子全一匕断喉,连放血都省了,剐了皮直接开烤,省了一趟送餐的活还能饱顿油水,美哉!乐哉~  四只隼儿馋得直想拿爪子抢,不是说飞禽走兽都怕火吗?怎么这四个家伙一点也不怕,扑棱棱飞过来绕过去,撵都撵不开。  “烤好了,可以吃了哦~~”  小路子吆喝一声,三道房门同时大开,鬼色子一马当先,挑走最肥美的一块,乐滋滋撇着八字胡。正高兴着,流云飘逸伴弦月的折扇展开旋来,烤兔肉一分为二,一半被随后一缕莹丝绕走,另一半被百里悦舞来的缎带卷住一拉,鬼色子两手空空,气得开吼:“你们两个饿鬼投胎吗?”  “是啊!”异口同声,啊呜开啃。“哼!看招!!”鬼色子摸出一把色子朝两人狠狠掷去,南宫戈左闪,百里悦右闪,捧爪继续啃。鬼色子见一招成不成,再来一招,掷出的色子更多,疾雨似的逼得啃兔肉的人接连往殿檐上跳。  “鬼爷,这块给你。”小路子选上块好的递给鬼色子,平熄战火。鬼色子看都没看,拂手打开,坚决:“我就要他们俩手上那块!”  “他们都快吃没了,让让吧。”  “不行,吃下去也得给鬼爷吐出来!!”鬼色子飞身上殿檐,三人开打,百里悦塞了满嘴的兔肉,边应对边唔唔不清道:“别打了,我卡着骨头了~~”鬼色子抄上片琉璃瓦丢过去:“活该!”南宫戈要斯文些,细嚼慢咽,得了个空对小路子道:“味道真不错,再抛一块上来。”  小路子本着以和为贵的理念,公证公平的抛出三块兔肉,不料半路杀出四个程咬金,隼儿们瞅准时机,一哄而上,抢得比人还凶。其中属阿孤最横,叼住一块三下两下吃进肚里,又去抢霞丫的,抢赢了不说,还一爪子踹霞丫背上,霞丫跌到篝火里狼狈的滚了圈,尾羽胡了,呜呜扑棱着找主人告状去。  布晨见此情形,瞄眼文千药:看吧,这就是你养出来的隼,嚣张又霸道的完全跟你。文千药欣然接受,薄唇笑着落下来:阿孤只在你面前耍宝,我只在你面前温柔。  随后出房的云亦隐,环视一圈,不禁神思错乱,这是小作笔下单影高屹,空旷冷清的枫魂殿吗?天上碎肉羽毛满天飞,地上时不时残瓦四溅,檐廊里有人闲情逸致的大秀恩爱,空地上有人明明在捂脸又隙着指缝偷偷的看。  他不会是穿越了吧?一块兔肉引发的离奇穿越事件!  “云师哥,”小路子窥到云亦隐出来了,迎上去道:“看他们闹得,是我烤肉的手艺好,还是这些人这些鸟打从骨子里好斗啊?”云亦隐抚额,是太清闲的原故。步到篝火边,拉小路子跟他一起坐下:“我们先吃吧,不管他们了。”  “哦。”  过了一会,打架的打累了,抢食的没食可抢了,秀恩爱的在某一方羞窘怒瞪下暂告一段落,都围坐到篝火旁来。殷红鸾被吵得不行,一摇一晃的步出房,挤开小路子坐到云亦隐身边。  “你刚好些,还是去躺着吧。”云亦隐道。“没事,我这身骨头散不了。”殷红鸾话还没说完就伸手拿酒,酒又被南宫戈先一手拿了开,道:“红鸾,跟我回栖月,让翩蝶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保住你修为。毒罐子只能保你的命,但治标不治本。”  “我不去。”  “不想要修为了?”  “四无常不再做买卖,我还要修为做什么?”殷红鸾一点也不在乎的反问,又补了句:“我能驯百兽,防身绰绰有余。”南宫戈看了眼殷红鸾眼睛:“你是怕下了枫魂殿,再也爬不上来了吧!”  “是啊!”殷红鸾大方承认:“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叫翩蝶来一趟。”  “不行,她不方便。”  “翩蝶会不方便?她手脚利落得很,要不,哪能抽得你满地找牙。”  南宫戈喉咙一呛,别扭又上火的道:“我说她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听不懂啊!?”  “听不懂你要怎么着!!”殷红鸾发彪,谁敢带她离枫魂殿,她跟谁急!  “我可是一翻好意,你不领情拉倒,还想干架不成?!”  “来啊!就当替翩蝶教训你!”  南宫戈跳得站了起来:“我说翩蝶性子怎么那么野,原来是受你耳濡目染。看你这母老虎的架式,云亦隐哪天不执掌赤枫了,也不敢要你。”  “他不要我,我就要他,你管得着吗!?”  “你个母老虎,我今天就拔了你的牙!”  “放马过来,怕你我不叫殷红鸾!!”  南宫戈呼得展开扇子,一步就要跃过篝火,殷红鸾取下绾发的簪子,贴唇一咏,原来是一细小的骨笛,随她小指压出一声刺耳的笛音,四只隼齐齐啼鸣,箭一样的飞到殷红鸾身后,只等下个指令一出,扑翅攻之。  文千药见云亦隐沉默到不能再沉默,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副左右不是千难万难的样子,起身拿走殷红鸾手中骨笛,顺带给一计适可而止的眼神,后对南宫戈道:“都快当爹的人,火气不能小点吗?”  殷红鸾没听懂的,在场其他人都听懂了。百里悦跟鬼色子起哄道: “南宫,你动作真快啊!哪是我们四无常不做生意,是你不许翩蝶再做牵线人了吧?哈哈哈。”  “就是就是,南宫,你怕翩蝶跑了吗?还没成亲就把别人睡了,你可真歹毒啊~~~”  “哼!哼哼!!”南宫戈叉腰:“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的叶翩蝶有多野,栖月上上下下全都怕她,福叔见了她都打哆嗦,我不拴紧些,这么野的女人,一但跑了我追得上么我!!”  百里悦见怪不怪:“近水蓬莱时常有人眼红的上门找事,若不野能镇住场子么?她收拾人那叫一个捻指就来,跟毒罐子收拾布丫头一样一样的。”  “这话不对。”鬼色子不认同:“毒罐子挨了多少巴掌,他俩谁收拾谁啊?”百里悦坚定的维持个人观点:“毒罐子动不动就把布丫头扒光了涮澡,你说,这是谁收拾谁?”  “看得着吃不着,摆明了布丫头收拾毒罐子嘛~~”  “你们……”阴冷而又徐慢的嗓音,嗖嗖刮过:“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啊~~我吃饱了,先去睡了。”百里悦护好脸,踮着脚尖哒哒开溜。“我头晕,喝多了,喝多了~”鬼色子偏偏倒倒站起来,都没站移,唰得一下不见了。南宫戈无辜无害的笑着一摊手:“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说~~”  “坐下,我有事问你。”文千药冷光锁定。“不了,我知道要你要问什么,”南宫戈笑容不变:“布夕那笔生意的订金是用的银票,你们别往这方面追查了,没有用的。”  “那该往哪方面查?”文千药敏锐的觉出话中端倪,南宫戈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你们两个别为难我,等不了多久……”  “是不是严天赐?”文千药打住他的话,直接追问。  “我不知道。”南宫戈很快反应了一句,后又觉被文千药坑了。答的这么快,明显是不打自招,笑容僵硬几许,续道:“你要么把布丫头藏起来,凭你的本事没人能找到,然后什么都不要过问。要么就一直在赤枫,像我跟布丫头说过的那样,静观其变。”  “严天赐的目的是赤枫还是秘天经?”文千药不听废话。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把柄在严天赐手上?”  “没有。”  “你们来往过?”  “以前有,现在没了。”  “为什么来往?”  南宫戈仓皇收声。他明明站着,却反被席地而坐的文千药压得死死的,一阵沉思后,南宫戈提起酒大口大口猛灌,未了一个挥臂,酒壶扔出老远,听不到摔碎的声音。  “谁都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不例外。文千药你别再问了,随你怎么问我只一句不知道。”说完南宫戈转身回房,背影上长长的发辫儿笔直垂着,梢儿一搭一搭轻打脚后跟,雅致而飘逸,却又千头万绪,深沉难疏。  “火烧近水蓬莱是严天赐做得吧,”一直没说话的布晨,在南宫戈走后道:“不论严天赐最终目的是什么,他都忌惮南宫能手眼通天,所以他烧了近水蓬莱,促使翩蝶跟南宫在一起,以至南宫有所顾虑,而不妨碍他的计划。”  “翩蝶是什么人?”云亦隐问道。  “乐天府城近水蓬莱的老板。”布晨答。  “我不是问这个,是她的来历。”  布晨不知,看看文千药,文千药又把目光停向殷红鸾。  “最先认识翩蝶的人是我。”殷红鸾回忆了一下,道:“那时我时常在近水蓬莱喝酒,一来二去的就跟翩蝶熟了,后来她知道我是刺客,问我有没有兴趣接生意,我想着能多条财路便答应了。这几年跟翩蝶合作下来彼此都信得过。刺客也有刺客的规距,生意要么接要么不接,酬金是多是少,别的一概不过问。”  “这么说,你们四无常也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翩蝶是什么来历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数好钱,保好命,接得是生意而非请君入瓮的局,这就够了。”  云亦隐猜测:“如果,这些年四无常的生意全是严天赐在背后买卖,那翩蝶就是严天赐的人,在为严天赐独大江湖做事。”  “是又如何?这跟四无常没关系。”殷红鸾说得冤屈。  “你们等于是帮凶,怎么会没关系?”云亦隐纠正观点,女刺客不服,继续叫屈:“四无常只做生意,你们门派间的纷争关我们什么事,就算背后的买家全是严天赐一人,只要他肯花钱,哪怕我们现在收手了,照样有别的刺客会成为他的帮凶。”  “整个江湖就你们四个让人头痛,现在又多出个南宫戈,若有一天他受严天赐摆布,反咬你们一口,你们四个怕是凶多吉少。”赤枫云尊大义一句,后又带出明显的关心与担忧。  “南宫没有出卖过我们,我们信得过翩蝶,自然信得过翩蝶挑中的男人。”女刺客坚定。云尊言语直击:“你别小看了他,栖月山庄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他父亲南宫凌曾为寻找秘天经而大肆网罗过邪教恶徒,包括天舞圣宫在内。若非他能知人现在,晓人过去,各门派颇为忌惮,是不可能跟栖月同池而居的。”  “南宫凌死了好多年了,当时没找着秘天经,还被人五马分尸,遭到了报应,南宫戈不会那么傻的重蹈覆辙。他帮了赤枫不小的忙,你怎能还怀疑他?”女刺客语气重起来,这赤枫云尊清绝得不近人情。  “他带你去栖月帮你疗伤,你不也没接受吗?”云亦隐回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无关清绝与否。  “这是两码子事。”殷红鸾拿肩膀去蹭蹭云亦隐,他是关心她的,嘻嘻~ 事变,谁的劫?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殷红鸾看向云亦隐,云亦隐落瞳篝火红光,瞳子显得晶亮,华服更是灿烂如辉,如果他在这时看她一眼,她一定会飞灰烟灭,死而后已。可惜人家仙身没有任何动作,俊颜也没过多的表情,心无旁骛又与世隔绝,就算是挨着了,也只是一时而非一世。  布晨听了一阵,问文千药:“南宫的父亲找过秘天经?”殷红鸾把话接回:“别问他,毒罐子从不打听这些,只倒腾毒药跟杀人。”  “那,云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亦隐道:“南宫凌闹得江湖不宁,师傅担心你的下落会被找到,才令我到你身边随迁随护。”  “哦,还以为是文姨的原因,原来也不全是,”布晨看看文千药,“不知文姨现在怎样了?她让袁伯伯离开龙子湖,应该已料定了结局吧。”  “她会活着的,我没原凉她之前。”  “待文姨好点。”  “不。”  “听话!”  “不。”  殷红鸾瘪唇:“你俩要掐回房慢慢掐去,别扰人清静。”  布晨尴尬,文千药泰然,拨拨篝火,火光渐旺人渐暖。又坐了会,布晨有些发困了,打出个大大的哈欠,收起时领襟里闪出道白光,短暂而又炽亮。布晨似被人死死勒住咽喉,脸一下子全憋红了,极度缺氧的血液冲击着脸上细小的毛细血管,似要护张出纸一薄脆的肌肤。  云亦隐惊诧,殷红鸾惊呆,打酱油的小路子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有文千药定而不乱的汇出一股内息,拍进她心肺,再一个聚劲,强行打通她呼息。布晨连咳几声,莹绕未散的内息,如一叶薄荷轻贴在咽喉里,清凉而又舒适,人很快平稳下来。  “怎么回事!?”  布晨摇头,她不知道,白光来得突然又蹊跷,从没遇到过。文千药不管那么多的伸手扒开她领襟检查,除了红绳玉坠,什么都没有。脖子当众被文千药看来摸去,布晨大窘,慌忙悟上,手指碰到红绳时,眸子凝,莫非……  这时,南宫戈冲出房门,鞋都没穿,外衣拧在手上,点足就要走。“南宫!”布晨唤住,急声道:“是不是翩蝶出事了?”南宫戈脚步乱,神色乱,回望布晨点了个头,匆匆走了。  “快跟去看看。”布晨推推文千药,后者迟疑了下,对云亦隐道:“看好她。”  “嗯。”责无旁贷。  文千药点足跟上,以他无人能及的修为,没多远就追上了南宫戈,横臂一挡: “你这是去送死。”  “不要管我跟翩蝶!”南宫戈大吼道,情绪一度失控,几近想跟文千药动手,但还是冷静下来,决断道:“你快回去,提防严天赐调虎离山。不管接下来发什么,都不要离开布丫头半步,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寂静月夜里,南宫戈神色再乱依旧洞察秋毫,扣着文千药手臂重重一握,复挥开,接连点足消失在枫林里,远远留下一句:“记住我的话!”  南宫戈这一走就跟消失了似的,隔了两日,百里悦与鬼色子出谷打听消息,可一无所获。布晨为此更加焦虑,睡不着吃不下,人看着瘦下去,文千药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压抑得百里悦跟鬼色子不得不再次出谷,东奔西走,挥汗如雨,辛苦好几天,还是没打听到有关南宫戈的消息,整个江湖都清清静静的听不到半点风吹草动。  而越是这样,越是叫人心中不安。云亦隐下令让谷中弟子暂行离谷,只留了一小部份看守的,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文千药的意思想让康泽跟布夕带上孩子一起离谷,但夫妇俩没个商量就一致选择留下,包括孩子。  布晨关心则乱,几翻想默出秘天经,文千药折断了无数支小手中的笔,坚决不许。又是十天半月过去,秋尽冬临,漫山红枫赤到泣血,让人想到云天疯癫时那双眼睛,而凝结在叶儿上的洁白霜花,洁白的逶迤不绝,绵峰覆麓,从枫魂殿一眼望下去,苍远而又淡泊,浩瀚而又壮丽,直直跌宕人心,辗转难停。  “回去吧,该来的始终会来,该回来也同样会回来。”莲蓬衣围上肩头,带着衣主人的体温,把小身子裹成小棕子。  正准备回房,小路子跟康泽一左一右架着个人,翻飞上枫魂殿。  “师哥,师哥!找到南宫戈了!!”这一嗓子,惊动了枫魂殿里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奔走出来,团团围住。南宫戈满身酒气,醉得不醒人事,脚上跟他离开时一样没有穿鞋,衣袍上到处是血,又脏又乱,整个人颓废得都快脱了形。  “在哪找到的?”布晨惊问。“酒窖。”小路子喘口气:“我寻思天凉了,想烫些酒来殿里,哪晓得一进酒窖,就见他喝趴在地上,酒坛子七零八落的倒了一片。”  文千药探了下南宫戈脉搏:“没有大碍,扶他去躺着,等酒醒了再说。”布晨在文千药探脉时,看到南宫戈手里紧紧握着月蝶结,她试着拿出来,又掰不开南宫戈的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醉成这个样子,还握着月蝶结不见松开。  南宫戈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不管布晨怎么问,不管文千药如何重手相逼,都一言不发,只喝酒,喝光小路子拿到枫魂殿里的,就到酒窖里接着喝,直到烂醉如泥,日复一日。  小路子由此多出件苦差事,每天都得到酒窖一趟,把人给扛出来。就在南宫戈回到赤枫没多久,一则秘天经在赤枫的消息乍然传开,江湖风起云涌,各怀私心的人开始陆续来赤枫找云亦隐验证此事,云亦隐一概拒之不见。几翻下来,赤枫频频出现有人硬闯枫魂殿,要不就是夜里鬼影似的四处翻找。  百里悦跟鬼色子天天夜里下枫魂殿打耗子,毒罐子发了话,抓住一个弄一个,弄死算他的。两人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这边耗子还没打完,各大门派团结一致,慷慨激扬,大义凛凛的重返赤枫,入谷后拿住留守的赤枫弟子,乌压压一片聚在正殿前的广场,逼云亦隐现身。  枫魂殿里,云亦隐负手枫鸣剑前,眼宇眉峰间皎影清辉,灼灼其华,碎雨江南又似萧风塞外,轻一合瞳又已过眼云烟。随他衣袖轻挥,枫鸣剑飞出,虚空红光里华服艳烈,身似流云,一个翻身踏剑,问鼎苍澜,俯瞰洪荒。  “云尊,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暗器名门唐家堡执掌人韩紫,高声讽道。云亦隐纵容落地,剑已在手,凉眼扫过乌压压人群,天南地北所有门派全来了,昆仑、武当、峨嵋这等清高之流也不例外。  “放了谷中弟子,你们要的并不在他们那里,不是吗?”悲凉一问,他突得想笑,这么多人只为一本秘天经,就算十八种秘术一家拿一则,也是不够瓜分的,难不成他们想一人分一页,然后一边不遗余力的捂着自己那一份,再一边机关算尽的去夺取别人的?  “交出秘天经,我等自然会放人。”乌压压人群接连有人叫嚣。俊颜淡淡笑了,是为抑不住的哀凉在笑,复泉响清冽:“我这里没,如何交?”  “你是想独占秘天经,独占江湖吧!!”泰山掌门唰得拔出剑,指着云亦隐道。云亦隐冷冷的回:“是吗?是我赤枫横生野心,还是尔等贪欲难满,趋之若鹜的赶来分一杯羹。又或者是你们在害怕,怕赤枫强大,怕赤枫夺了你们的江湖地位!”  “云亦隐!!”索哲布大喝:“你凭一己之能拿到名剑首魁,我等皆是钦佩,可你若想用秘天经稳坐江湖之主就绝对不行,难保他日你不会是第二个严天赐!”  “那你们呢!?你们若得了秘天经又会如何?”  “少在那废话!”韩紫步出人群,走近云亦隐不足三尺,直接威逼:“今天不交出秘天经,我们绝不善罢甘休,你说你没有,那你师妹布夕总有吧?”  “呵,”云亦隐迎上一步:“有,你预备如何?”  “杀了她,断了布家血脉,秘天经在谁手上都不如在阎王那里。我想,在这站着的所有掌门人,都赞成我这个说法吧。”  人群里有人附言:“秘天经乱我江湖太平,惹人纷争,到不如毁了来个清清静静。”  “秘天经若哪一日被严天赐夺去,势必大祸江湖啊!”  明越犹豫后,步到韩紫与云亦隐中间,诚言道:“云谷主,令师一死,让我等有所觉悟,更惶恐不安。这秘天经远比四无常更如芒刺覆背,论及整个江湖,论及整个赤枫,秘天经着实宁毁勿留,你接掌了赤枫,万不能拿赤枫数百年基业,数百年名誉来搏一场两败俱伤啊。”  “明前辈,”云亦隐拱手对明越敬重一礼,感激之余,开诚回道:“赤枫没有秘天经,我师妹虽是布家后人,但她若有,又何需来赤枫为徒呢?”  韩紫冷笑:“这就是袁巽已的高明之处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布夕没有秘天经,她妹妹布晨呢?你受册赤枫谷主承继人前的那几年,你在哪?又做了些什么?”  云亦隐没答,也无法答,眉宇收紧。布晨当年的行踪以及他随护的那四年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除非南宫戈。 大战前的认亲大会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韩紫见问住了云亦隐,撇开明越,气势汹汹压到云亦隐面前:“你还想隐瞒什么?看你这反应,江湖传言怕是一点不假。秘天经就在布晨手里,她先与你暧昧不清,后又与文千药有染,这等祸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想纵容她祸乱江湖?”  凌空一计内息弹来,鞭子一样狠狠抽到韩紫脸上,韩紫痛得直咧嘴,捂着脸退开一大步。  是谁!?四下皆惊。  视线里,云亦隐一人巍然站在他们面前,但并不是云亦隐动的手,这么近的距离云亦隐动作再快,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绝不可能看不到。可云亦隐身后又不见有别的什么人,天上地下的,就这一席华服凛凛不容侵犯。  云亦隐乐于帮这些人解惑,清朗道:“韩紫,你都说了布晨与文千药有染,那你是不是该注意一下你的言词,管好你的嘴!!”  “哼!就算我不说,这里所有门派执掌人也是知道的!!”  “他们是知道,但没有人像你这样脱口就祸水两字,你还不懂吗?”  韩紫回望身后恐慌又畏惧,心知肚明又不敢放言出声的人群,终于明白了。可是,迟了,文千药在点足,鬼色子拦了一把:“毒罐子,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什么意思?”隐在露天石后的人,个个不解。“一会就知道啦~~~”鬼色子贼眉鼠眼的笑笑,纵身跃下,还没落地就一色子掷出去,打烂了韩紫的嘴,连带大门牙。“你你――”挨打的人话没说出来,血到吧嗒吧嗒直掉。鬼色子理着八字胡,轻蔑:“唐家堡什么时候轮到外姓人当家了?”  韩紫门牙残缺,半边脸又红又肿,恼怒得扬手示意唐家堡弟子上前去拿住鬼色子,欲要报仇。  “放肆~~”  鬼色子抑扬顿挫的喝了声,反手取下缚在后背的诸葛连弩,瞄准韩紫,众弟子骤然止步,听鬼色子幽幽道:“云尊啊,昨晚你言及翩蝶来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今儿,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俊颜惑,转眼又觉出所有,道:“真没想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哪里哪里,你先歇会,我来料理这人,敢骂布丫头,简直比百里还欠打。”  “那有劳了。”云亦隐往后退开数步。这个时候鬼色子比他适合出手。人群一翻打量黑衣劲装的鬼色子,这张脸他们没见过,但这副端连弩的架式跟唐家堡如出一辙。于是有人开口问道:“你是唐家堡什么人?”韩紫脸色跟着变了,惊疑道:“你是唐沁?”  “呀,师哥,还记得我啊!?没被你害死,是不是很意外啊~”鬼色子缓缓撕开脸上一层凝脂般的皮,老鼠眼不见了,八字胡没了,一张斯文如书生的脸干净又皎白,看着手上的皮儿,道:“百里的手艺真不错,贴我脸上好些年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真是你!!居然没死!!”韩紫的脸剧烈抽搐着,面目狰狞。“我命大,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鬼色子笑若春风。  “哼!你个烂赌的败家子,唐家堡交到你手上,迟早会被你输个精光,你怨不得我。”  “我没有怨你啊~~我本就无心堡主之位,这几年看在你挺孝顺我父亲的份上,我也没跟你计较。但今儿个,你惹到毒罐子就必需得死。”  “唐沁,你以为你杀得了我??”韩紫展掌一翻,柳叶状的暗器聚于指缝,锋利无比。鬼色子笑容不变,而目色在聚紧:“呀呀呀,唐沁这名字听着好别扭,这几年我都叫鬼色子,四无常里的鬼色子,你觉得我会杀不了你?”  嗓音把最后一句话挑高,炸得人群哗然,不是拿兵器防御,就是不由自主往后退。露天石旁,百里悦头痛的揉揉着额:“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色子居然是唐家堡少主,这些年我们都没看清楚彼此啊~~~”殷红鸾暗自一省:“看来,我也得让你们重新认识认识。”  “你不会……”百里悦疑问挑眉,殷红鸾肯定点头。前者娇滴滴摸着脸,惊天一句:“那我也让你们重新认识认识。”  “啊!?”殷红鸾红通通的嘴唇又张成o型。  “酒婆子,要我带你下去认亲不?”  “返程你可是要管的哦!!”  “得啦得啦,走吧。”  文千药阴脸,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到底是些什么货色!布晨拽拽深紫袍子:你也有被人蒙了的时候啊~~  当百里悦拧着殷红鸾落到广场,昆仑掌门,五十多岁了,声情并茂的一声惊呼:“悦师叔!”峨嵋老师太紧随其后:“小师妹!!”布晨差点晕倒,小路子虔诚膜拜,文千药重重一哼鼻,这三人瞒得真是山无棱,天地合,就是不让君先知……  鬼色子看看百里悦跟殷红鸾,这戏唱的,还以为自己是主角呢,原来不止。云亦隐镇定的睨一眼电脑前的小作:不是威逼赤枫的戏吗?怎么成认亲大会了?  小作:少安毋躁。  百里悦不慌不忙的理理仪容,对昆仑掌门道:“虚冲子师侄,你不在昆仑修仙,跑来赤枫瞎搅和什么?!”  “咳,”昆仑掌门很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被小他二三十岁的人当众唤声师侄,他这脸面真不好挂,但又没办法,百里悦是他师傅的小师弟,入了昆仑谱,轮资排辈的他就是师侄,还得恭敬回道:“启禀师叔,是因为……”  “省了省了,”百里悦没耐心的打断:“不用东拉西扯了,当我是师叔呢,这会就带上昆仑的人,速速回去。”  “是,师叔要一起吗?”昆仑掌门应道,这么多人面前,他能不认这个师叔吗?虽然心里无比堵得慌,表面上还得应付过去。“不了,”百里悦轻飘一声,这个老不死的的家伙,多少年了还是一副表里不一的样子,虚伪得很,续道:“我要留在这杀人,谁得罪了毒罐子,咱们三个一起撸他~~”  “师叔!!”昆仑掌门闻之想到了什么,大骇:“你不会是四无常吧!?”  “咳咳!”殷红鸾接话:“是啊,你说对了!百里回头给你小师侄发个奖励品~~”峨嵋老师太继续声情并茂:“小师妹,你在说什么!你们是四无常,那当年昆仑掌事冲静子,是你们杀的!?”  百里悦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该杀,修仙之人不洁身自好,还跑到近水蓬莱大摇大摆喝花酒,这等败坏门风之徒,杀了等于是清理门户。”  “就是,”鬼色子起哄:“这条命咱们没收钱,百里你这当师叔的是不是该补偿我们仨一点啊?”百里悦瞟个白眼,对冲虚子道:“师侄,走之前把你们身上的钱留下,还债。”昆仑掌门差点呕血,甩了下拂尘,强忍忍下心中不痛快。  鬼色子看来看去一翻,回望眼露天石,道:“早晓得你们俩也是各有来头,那日我们就该现身,袁巽已或许不会死。”  “我们若没有毒罐子,这些年行刺怕早死了,现在还欠袁伯伯一个大人情,今天咱们一并还了吧。”殷红鸾看看百里,看看鬼色子,三人达成共识。  “你们听好!”百里悦收起玩味,对众人道:“你们想报仇的只管上,想要拿秘天经的也只管上。今日过了,谁还敢来赤枫惹事生非,别怪我们仨下手太狠!”  “我补一句~~”鬼色子嘻笑:“死我们仨手里,比死毒罐子手里好过,那个韩紫,你要第一个上吗?我也想为唐家堡清理门户。”  韩紫被当众点名,恼怒得挥掌就要出镖,听鬼色子咔咔绷上弩弦,咻得射出一矢,从韩紫嘴里一穿而过。韩紫倒地,动都没动一下就呜呼了,鬼色子轻飘飘吹着弦上尘埃:“枪打出头鸟,先下手为强,这么简单的两道理都不懂,还玩个屁的暗器,真丢唐家堡的脸。”  “下一个,谁上?”百里悦抬高下巴,压视众人,妖里妖气的又目色凌厉,秋毫不乱。“悦师叔!”昆仑掌门急喝,不想再忍:“你可知你这是在助纣为虐,等同叛出昆仑啊!!”  “冲虚子师侄,别惺惺作态了,很多事你知,我也知。”百里悦不屑的说了句,拿胳膊肘拐拐殷红鸾,嘻闹着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啊?”殷红鸾眨巴眨巴眼:“谁跟你一样,峨嵋没酒没男人,你以为我呆得住?”  “小师妹!!”峨嵋老师太一脸难堪,同门之中怎么出了个这么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小师妹,若论败坏门风,她这小师妹怕是比冲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偏偏最讨师傅喜欢,整个峨嵋没人敢说她什么。  索哲布在一旁不轻不重,扇风又点火:“今天该清理门户的怕是不止唐家堡吧?”昆仑掌门跟峨嵋老师太听出话中有话,门派及自己的脸面搁在这,不能落人口实,更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可没等昆仑掌门再说什么,百里悦端出辈份,直接压制:“冲虚子师侄,你想以下犯上吗?是不是我师兄仙逝了,你就迫不及待想灭祖啊?”  昆仑掌门面色一难,人群里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道:“四无常杀了那么多江湖俊杰,哪是袁巽已一条可以抵偿的。”  “四无常作恶多端,人人得以诛之,何况还与赤枫为伍,意图秘天经,今天就将他们除去,杀之后而快!”  鬼色子咔咔连扣几下连弩扳机,人群里接连倒下几个,鬼色子搓个鼻:“别他娘的废话,动手吧!”  “云尊,酒婆子交给你看着了。”百里悦跃进人群,一个旋身,七彩琉璃的缎带呼呼拉出个圆,非常漂亮。鬼色子跟上去背贴背,扳机一响,天女散花,人群跟炸了锅似的,四下退避。枫鸣随之出鞘,殷红鸾架笛一咏,四只隼儿啼鸣着见人就啄眼睛。  小路子按捺不住,飞身落到鬼色子旁边,康泽也提剑而上,四人矗立人群之中,共迎生死大战。 调虎离山,人不见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可不可以没有刀光剑影,可不可以没有贪邪恶念,人群中的明越悲悯潸然,飞身到并蒂居,在布夕惊诧的目光中,抱起几个月大的婴孩,返回广场,重声一喝:“都住手,可否听我一言!!”  云亦隐惊道:“明前辈,你要做什么!?”所有人都注视到明越怀中的婴孩身上,布夕劈空刺来一剑,欲意抢回孩子,明越护好孩子,避到一侧,道:“布姑娘,请听明某把话说完。”  “不,还我孩子!!”布夕又是一剑刺出,康泽拦下,对明越道:“明前辈,事与孩子无关,还望归还!”  那些想要秘天经的人,一见到布夕,两眼放光,以为明越是想用孩子交换秘天经,不料明越却道出:  “秘天经的存在,只会引起各门派相争,我们不如以这孩子为约,由我明越亲自抚养,布姑娘你们俩姐妹,只要不让秘天现世,我愿用我明越能做到的一切,护这个孩子周全,各门派可为此见证,彼此制约,共护江湖和平,如何?”  泰山掌门不屑一顾:“明越,你在放,屁,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样想的,哪一日你利用这孩子换取秘天经,我们能把你如何?”  “我不会,秘天经在布晨那里,凭她和文千药的关系,我即便有这个孩子,也没那么容易拿到秘天经。你们以为这般闹下去,有几个能活着离开赤枫,都忘了少林是怎么没的吗!?”  言一出,百骨如山,血流成河的画面在惊惧的人心里浮现,昆仑掌门掂量后,道:“我昆仑并非想夺得秘天经,而是防患于未然才到赤枫。明掌门此意,我赞同,昆仑愿与明掌门一起,共护这个孩子,以求得以和谐。”  其他门派执掌人听后,个自盘算轻重,不管是谁得了秘天经,无非将成为众矢之的,更会成为四无常下一个暗杀的目标。秘天经占不了,又不想他人夺得,那明越的法子,就是上上策了。于是,各门派执掌人个自收起兵刃。百里悦,鬼色子还有小路子也都退到云亦隐旁边,与康泽夫妇一起,站成一线。  小婴孩本呼呼大睡,被说话声跟兵刃收起的声音吵醒,瞄着抱自己的人不是爹爹跟亲娘,哇得就哭开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啥也不管,就一个扯开嗓子的大哭。  突这么一招,明越手脚无措的抱着又摇又哄,可小婴孩压根不张视他,越哭越厉害。哭声揪人心痛,布夕拂开康泽,迈出几步对明越道:“明前辈,孩子无辜,这个约定就让我来为人质。我是赤枫弟子,又是布家后人,相信比这孩子更有约束力。”  “夕儿!”康泽奔上去挡在布夕前面:“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妻子,我不管什么约什么约不定,明前辈,请归还孩子,否则恕晚辈无礼。”明越哄了哄大哭的婴孩,不经思量把这么小的孩子扯进纷争,他是不是做错了,复看向云亦隐,道:“云谷主,你的意思呢?”  云亦隐什么都没说,并指掠过枫鸣剑红光璀璨的纤薄剑身,一切不言已喻。赤枫里千枝万叶都由他承载与保护,何况是个生活活的孩子,他不想去论什么事非对错,只觉眼里有很多人都面目可憎,想杀个精光。  明越也没再说什么,准备归还孩子,可是一旁的泰山掌门突得攻向明越,趁明趁出手防御时,一把抢走孩子,掐住孩子细小的脖子,直逼布夕道:“交出秘天经!!”  布夕提剑就上,康泽想拉又没拉得住,眼看布夕冲上去朝泰山掌门挑出一剑,后者避开后劈出一掌想逼退布夕,视线里康泽、云亦隐,还有百里悦、鬼色子、小路子都朝他袭来,其他门派执掌人跟看戏似的,纷纷往边上退,无一人肯帮忙。泰山掌门骤然慌乱,狠劈一掌,布夕横剑抵御,竟不想剑身被劈断,脑门心重重一击,腥红的血从后脑勺迸出,夹着淡淡白色的髓。  人群惊骇,时间若停。  银光生辉的一双匕首呼啸飞至,一匕刺穿泰山掌门心脏,没柄而出,一匕断其双手,云亦隐控出道内息,把孩子托向半空,飞身跃来的文千药接住孩子,康泽双眼泛泪,抱布夕退回殿前,孩子轻放入母亲怀里。  “夕儿,夕儿!”康泽急唤,而怀里的妻子已无力再睁开眼睛,抱着孩子轻抚了抚稚嫩的小脸,然后滑落到孩子脖子上,用最后的一点力用劲一拧。  “不――”康泽崩溃:“夕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抱着妻子使劲的摇,想要一个答案,却只有一滴泪从妻子眼角滑出。  泽哥,对不起,布家的血很难承受,请允许我将这个孩子一并带走,我愿与君绝别,也不愿你跟布家血再有任何关联。  文千药看到这一幕,收着瞳子扫过众人,然后:  “滚。”  他只说这一字,冰冷而低沉的嗓音,寒冰千里,人群瑟缩。一席深紫如墨的宽袍,大肆翻飞,如锦的长发又静垂欣身后背,风华绝代,无与伦比,让人想要惊叹,觉得死在他手里是一种荣幸,而一念之后,更觉他的出现将是一场致命的灾难。没人敢再出声,没人敢轻举妄动,即便已经叫他们滚了,也不敢迈出半步。  “你们这些人……”康泽悲愤的拿上剑杀进人群,剑剑不留情,仿佛杀光了所有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就会活过来。所有人都不敢还手,纷纷躲避,只有明越一直未动,当康泽劈剑架到他脖子上时,缓缓闭上眼睛。  云亦隐出手挑开剑刃,强行拦下康泽,对各门派执掌人道:“秘天经也好,四无常也好,愿就此做罢,赤枫依旧是赤枫,但四无常会不会依旧是四无常,在于各位个自如何处之。”  文千药再次出匕,拉过一个又一个咽喉,皮开肉绽离断喉丧命只有一层薄薄的血管皮。挨了一刃的人一个个捂着脖子,似捡了条命似的,侥幸又后怕,畏惧又惊慌的火速离谷。康泽把剑朝人群离开的方向掷了出去,铮铮扎进青砖覆入的黄土,复抱着妻儿失声痛哭,悲痛欲绝。  百里悦撇下嘴:“就这么放这些人走啊?不给布夕报仇?”  “去看看晨儿吧。”云亦隐淡淡说了声,心中尽是悲凉。  文千药飞身返回露天石,他不是想放这些人走,而是不想浪费时间,这个时候他的女人需要他。唯一的亲人没了,她该有多么伤心。  “晨晨。”  露天石旁无人应。  “晨晨!!”  空谷回音,层叠着直至寂静一片。  不,他不信,他只离开了一会,明明点了她的穴,怕她太过悲伤做傻事,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百里悦、鬼色子跟殷戏鸾听到呼声,回到枫魂殿跟文千药一起,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依然没有人。云亦隐跟着飞身回殿,凝息一探,他布下的结界还在,没有理由被人闯入带走布晨,他却毫无察觉。  “南宫戈!”文千药冲进房,一把把南宫戈从窗口摔到空地上。同样的事在栖月发生过,翩蝶曾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但翩蝶最后回来,他的晨晨呢,还会回来吗?  南宫戈被摔得闷哼一声,勉强翻身躺平,看着碧蓝的天,流泪,握紧月结蝶道:“文千药,我跟你说过,不管接下来发什么都不要离开布丫头半步,要提防严天赐调虎离山。袁巽已死的时候你能忍而不出,为什么这次你没有忍下去……”  文千药几近瘫倒,今日种种都只为调开他这只老虎吗?拧起南宫戈,激烈的吼:“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说清楚!?”  南宫戈甩开文千药,东倒西歪了几下才站稳,回视文千药,摇着头,越摇越快,用酒来麻痹了多的日的失控全爆发出来:  “我能怎样!!手眼通天又能怎样!?报应不爽,却是翩蝶在承担!!” 关住了哪些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纱幔轻垂,半掩尖拱状的凹壁和透雕的花窗,宫室内一片朦朦胧胧的气氛。陈设的摆件饰物极尽奢华,镶玉镏金,嵌珠缀翠,弯月似的牙床,锦被香枕,织花绣叶。而牙床前杯残盏碎,给这华丽丽的宫室添了几许凌乱。宫奴擦地的擦地,收捡的收捡,还有几个在进进出出的重新布置早饭,待打扫完后,重新侍奉到牙床前。  “出去,出去!!”  这句话,从布晨被囚禁在这华丽丽的牢笼里,就没间断过。站在宫室门口的古尔,挑着眉的看着,这女人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滴水未进好些天了,就算想寻死也别走绝食这条路呀。不过,这女人有别的死路可以走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自己又不会武功,还是个半残废。在这天舞圣宫里,真主要一个人死,绝对必死无疑,可要一个人活着,鬼门关那绝不敢收。  又一顿哗啦啦砸碎声,古尔摇摇头,爱莫能助也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又来了个人,面巾掩半颜,纱帛揽双肩,衫子的款式变了,典型的西域风情,而不变还是那么素白,一进宫室就抬手示意宫奴全部退下。  “是,司医大人。”宫奴齐声应道,停下各自手里的活,弓身退出。待来人走近牙床,解下面巾,白昙似的清秀容颜浅浅笑着:“布丫头。”布晨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叶翩蝶一进宫室她就认出来了,以加上那句司医大人,足能判定在赤枫时的种种猜测。  “看你,又成皮包骨了。”叶翩蝶坐到床边,把放着吃食的托盘推到布晨手边:“这道小菜是用关内很难尝到的菊蓟清炒的,就着米粥吃很可口,多少吃点吧。”布晨无视托盘,只想问她:“严天赐令你来的?”  叶翩蝶拿上勺子递给布晨,像没听到似的,续道:“吃东西吧,毒罐子不在你身边,也得看好你自己啊。”布晨抬手就挥开勺子:“为什么要帮严天赐做事?你知不知道南宫那晚有多着急?知不知道之后的日子南宫是怎么过的?你又不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  叶翩蝶被问得浅笑打紧,勉强维持住,道:“我双亲是天舞圣宫的司医,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自然承继了父母在天舞圣宫的司职。”  “可你不是选择了南宫吗?你们都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布晨接连追问,叶翩蝶借帛纱遮掩,轻抚抚还不见隆起的小腹,孩子还在,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生下来。收起神思,挨个给布晨介绍小食,回避追问:“这是沙棘加蜂蜜调成的果酱,蘸囊饼很好吃。这个是用蛋清跟羊奶一起煨的奶糕子,知道你不吃太甜的东西,只放了一点点糖。这个是天山雪水腌制的密瓜,入口脆嫩……”  “翩蝶!!”布晨呼啦掀掉所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回答我啊!!”  “若不习惯西域的吃食,我让人给你做的点别的来。”叶翩蝶整了整神色,遮掩也好,回避也罢,最终停留在脸上的还是那抹浅浅的笑。布晨几许失望,几多哀凉:“如果你是仙不舍里的叶翩蝶,就回答我这是为什么?如果你全然已是天舞圣宫的司医大人,那我不需要司医大人的关心,你出去。”  “布丫头,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不等毒罐子来了吗?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圣宫找你。”  “出去!”  叶翩蝶还想在说什么,古尔推开宫门先一步进来向叶翩蝶急促的点个头。叶翩蝶眉心揪紧,迎到宫室门前,单手贴在胸口,弓身:“参见真主。”  严天赐来了,门口映进一道硕长的影子,华丽丽的宫室像被泼进了墨,深浓又厚重。人比在栖月见到时,更高不可近的又冷不容情。不满意的目光扫过牙床,缓缓移到叶翩蝶一直藏在袖里的左手上。  “翩蝶,你越来越没用了。”严天赐平缓又随意的说道,磁性嗓音极赋穿透力,挠得人耳膜麻,酥,酥的,身子骨都欲要跟着一起发痒发抖,可却又是叫人发慌的战栗。  叶翩蝶闻之单膝落地,卑微在流云纹样的金色袍摆边儿:“翩蝶无能,请真主饶恕。”  “把手给我,左手。”  话一出,叶翩蝶整张脸白到跟她衫子一样,落雪无色,又不敢违抗的抬起左手,放进严天赐摊开的掌心。严天赐勾着指尖划过叶翩蝶左手衣袖,阴冷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这只手索性彻底不要了。”  “不,真主!”叶翩蝶哭求,想收回又不敢,眼看着袖端碎若飘雪,露出同样雪白的绷带。严天赐又一次拂指划过,绷带四裂,带着鲜红的血渍簌簌落地。绷带之下,叶翩蝶的左手从手腕处齐齐整整的没有了。未愈合的创面上,断骨白如她衣衫,血肉乌紫过发颤的唇。严天赐轻一收紧掌心,断骨戳破创面血肉,尖锐得胜过叶翩蝶痛苦的惨叫声。  布晨满脊椎骨的爬冷汗,一下子明白过来,南宫戈为什么喝到烂醉,也紧握着月蝶结不肯松开。断肢处冒出的血,线似的流过翩蝶胳膊,把衣袖、纱帛、长裙接连染湿,叶翩蝶痛得大口大口抽着气,身形不停颤抖。严天赐满掌心都是血,浸过了指缝,不断往地上滴,可严天赐丝毫不见有松手的意思,那湛蓝色双瞳独一无二,如若他至高无上的绝对主宰权,无人抗衡,更从不容人违逆。  叶翩蝶痛得几近要晕厥,可左手一直停放在严天赐掌心里,不见她收回或是再度出声求情。她知道这不止是惩罚,还是一种目的。同时,布晨也懂了,手脚并用的爬下牙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囊饼往嘴里塞,拼命拼命的塞,嘴里的还没咽去,又去捡另一块,干涩的喉咙噎得直作呕,忍了又忍,还是全吐了出来。东西实在吃不下去,布晨摇晃着步到严天赐面前,扯着严天赐臂膀一顿死劲晃:“不关翩蝶的事,不关翩蝶的事啊!!”  严天赐轻声一句:“我不是文千药。”布晨一时没听懂,略细思才明白过来,她小手扯着的人不是文千药,不是凭她晃几下膀子就会一切依她。返身回到牙床前,捡囊饼,拼命塞。古尔倒上杯热奶茶,经严天赐默许,递给布晨。他眼中的这个女人,身娇肉贵,怕是从没捡过地上的食物来吃,难堪又狼狈,看得他有些不忍心。  布晨悉数喝下,接着又吃下些囊饼,胡乱擦了擦嘴,回视严天赐。  “别重复今天这样的事,我没有多少耐心,只有各种手段。”严天赐松开掌心,叶翩蝶撑不住的晕了过去,素白衫子染得红红的,湿得透透的。  “真主,”古尔行了个礼:“剩下的交给我吧。”严天赐微点头,抬手示意宫室外候着的宫奴,扶上叶翩蝶一并离去。古尔理顺牙床上的锦被丝褥,冲布晨撸撸下巴:“去歇着,这得好生收拾一翻。”  布晨照做,蜷缩进牙床角落里,在古尔去差宫奴收拾残迹和血渍时候,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打自己害人不浅,打自己百无一用。  “别这样。”古尔步近,手帕合进布晨手里:“想哭就哭吧,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你这样自己打自己也无济于事,想在圣宫里活下去或者求死解脱,都得由真主决定,反抗与违背都是没有用的。”  布晨含恨道:“他不就想要秘天经吗?断了翩蝶的左手还嫌不够,还再要伤翩蝶一次!”  古尔暗思,有些事是用他的嘴说出来好些,便道:“断翩蝶左手的人不是真主,而是翩蝶自己。翩蝶不想南宫戈透过月蝶结追到圣宫,南宫戈又痴情的不愿就此与翩蝶了断,用意识控制住月蝶结叫翩蝶解不下来,翩蝶决绝之下自己把手给勒了。”布晨听得小脸几近裂开,这样自断一手该有多痛?  “我要去看看她,现在就去!”  “得先问过真主,要不你等我一会?”  “嗯。”  古尔行了个礼才走,不大一会推着轱辘椅回来。  “来坐好,我送你去。”  “我可以自己走。”  “翩蝶那离这挺远的,你确定能走到?真主这会在翩蝶那,我见你一见真主就发抖,还是坐轱辘椅过去吧,这也是真主的意思。”  布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害怕严天赐,可就是害怕,在栖月头一回见到时就怕得想逃,刚又血淋淋的对待叶翩蝶,更叫她一想到这人就心里发毛,怵怵胆颤。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要去看翩蝶,伤得那重,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她这里有起死回生的岐黄术。  “我扶你,来吧。”古尔温柔笑着朝布晨伸出手,善良的心意举动叫人无法拒绝。 膝盖骨碎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坐上轱辘椅,出宫室,一路上都有宫奴宫仆向古尔行礼,‘司事大人’声覆一声,听得出古尔在圣宫里地位及高,也很受人喜欢。  拐个弯,去路被挡了。  喵~~  团团正坐路中间,摇摇芦苇似的尾巴冲布晨打招呼:漂亮姐姐,我们又见面了。“懒家伙今天起得这么早啊。”古尔说着就要去抱团团,可猫儿哧溜串开,挺不高兴的回望古尔一猫眼,蹦到布晨膝上粘乎乎撒娇。古尔有些惊:“这懒家伙除了我跟真主外,任何人都不理的,连翩蝶喂它吃东西,它都不看一眼。”  “是吗?”布晨看着团团,想起了阿孤,然后是阿孤的主人,那席深紫的影在龙子湖时,偶尔也会站在埠台上,轻抚落在腕上的阿孤,从脑瓜子一遍一遍抚到尾羽,没有语言却是心与心的在交流。  文千药,你还好吗?是不是正在站露天石旁,就在我离开你的那个地方朝着我这个方向遥望……  那日,看着你把孩子放回姐姐怀中,看着你挥匕想要杀光所有人,正想眨个眼看着你回到我身边,告诉我姐姐走了,这世上还有你,可当我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这巍峨宫墙,无疆碧空,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瞬,你我天隔一方。  古尔推着她穿过一排柱廊,进到布置得跟仙不舍有些相似的宫室里。同样的一池池青荷与红鱼在花园四角,弧形的花台错落有致的围着一观雨亭,亭子鼓状的石柱托,半圆形穹顶又与仙不舍的截然不同。沙漠里很少下雨,这亭子怕是从没被雨染湿过吧,称为凉亭或许还还恰当些,花园里植着的橘树也取代了满院梨花。  古尔比了个请的手势,布晨起身走进宫室内。宫室左右两侧全是药柜药橱,在往里走,撩开一层又一层似拨不到尽头的白纱帘子,半透明的屏风后,严天赐坐榻边正在给晕睡的叶翩蝶包扎伤口。布晨急步上去想把严天赐推开,那么狠心的对叶翩蝶下手,这会又一副关爱有佳的姿态,算什么?恩赐?怜悯?  严天赐纹丝不动:“把岐黄术墨出来。”  “岐黄术也无法让翩蝶的手恢复如初,除非你砍下别人的手还给翩蝶!!”悲愤之下,布晨出声吼道。“还?要还也是南宫戈来还。”严天赐拂起叶翩蝶领襟:“你自己看!”领襟下的肌肤有好几处黑紫斑痕,南宫夫人一身毒疮的惨状一下子浮现进布晨脑海里,若不及时医治,这将是叶翩蝶接下来的模样。  “严天赐,是你利用翩蝶逼南宫说出秘天经下落的吧?你在这么做的时候,可曾想过翩蝶会这样!?”  严天赐重重一皱眉,转头吩咐:“古尔,准备笔墨。”布晨半点不耽误的提笔,绢秀小字在此时写来字字潦草,急迫之下还有着恨恼。私泄秘天经秘术必有一劫,她愿这一天早早来临,好把这华丽丽的牢笼一起葬送。  “剩下的十七则秘术,你若要,我随时可以默给你,你不必再处心积虑的算计,也适可而止的放过那些你视为棋子的人吧!”小手把写有岐黄术的好几页签纸甩在严天赐手边,垂在手边的帛巾流苏与琥珀色发丝一阵摇曳。  严天赐大致翻看了下岐黄术,道:“棋子再悲哀也悲哀不过弃子,你想成为后者?”默完秘天经就是一弃子,这一点她自己知道,这是她在严天赐手里的仅有价值。可听严天赐这么一说,似乎他还要别的,那又是什么呢?  “你到底想怎样?”她问。严天赐一字一句:“杀文千药。”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你若亲手杀了文千药,在我反悔之前,我或许会放过赤枫。”  “赤枫跟秘天经已没有关联,你想用我做威胁吗?即便我在你手里,我也绝不会如你所愿!!”  严天赐看着她,面色无波的站起身,又一下子端过她下巴,居高临下:“你好像很怕我,这会到是勇气可嘉,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继续让我对你另眼相看。”  端下巴的手轻一挥,布晨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帛巾跟着荡开来,未梢儿轻盈拂过双膝,却如钝斧凿下,她再次听到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真主!”古尔惊呼,快步上前接住布晨,今日真主对翩蝶下重手已是反常之态,现下又置这女人完全残废,真主怎么了?在这圣宫里真主是会轻意定人生死,但只是生或死,而不是把人折磨到生无门死无路。  “古尔。”  “是。”  “看好她,不准她默其余秘术。”  赤枫,枫魂殿前。  华服红得欲焚,莲蓬衣熠得似冰,并肩而立的身影不是初见时斗得水火不相容,而是在寒冬时节里,如枫红与白霜般彼此凝洁。  “要去西域了?”  “嗯。”  “没想过让我与你同去?”  “想过,但你不能去。”  赤枫里死的死,疯的疯,康泽垮了,小路子还不能独挡一面,千枝万叶里,除了云亦隐谁还能承载赤红生息。百里悦跟鬼色子一起走过来,各自一边把着文千药肩膀道:“要不要我们俩跟你一块去,你独自去西域我们不放心啊。”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严天赐如何把布丫头带走的,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真邪门儿。”  莲蓬衣帽掩去了大半的颜,唇线紧绷,唇彩染雪,如絮的绒边风中轻舞,凌乱芳华刹那。文千药决定道:“你们留在赤枫,若我没回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去做。”  百里悦道:“我跟色子还有红鸾都是叛出门派的人,不会为江湖分争或是是非非再回门派,所以,毒罐子你不回来,我们仨啥也不会做。”  “说好相互埋尸的,可不能让他人代劳哦。”  文千药侧颜看过身旁的人,凝思后轻点了点头,大手扬开莲蓬衣,起步奔向她在的方向,即使这次离得很远,他一样要找到她。  “咦,南宫戈。”百里悦说得惊讶。  “还以为他醉死在酒窖里了呢。”鬼色子道的稀奇。  而从酒窖里出来的南宫戈,略有醉态的望着文千药离开,手扶着栈道栏栅青筋渐显,复又缓缓松开把月结蝶一圈一圈绕在腕上,当绕完最后一圈后,大踏一步点足,跟随文千药一并奔向西域。  “往返西域在怎么也要三四个月吧,待他们回来时,已是春暖花开了。”百里悦解下别在耳后的红枫,捻了捻,弹进风中。  “我们就这样等着吗?”鬼色子似有所想,看向云亦隐,后者道:“把晨儿被严天赐劫走的事传出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夜里的天舞圣宫,玉台灯盏似繁星如串,一盏接连一盏,照得圣宫灯火通明,唯独有处漆黑一片。  “三更半夜的你也来,怕我寻死?”草坪上坐着的人,语气不怎么好。“你把宫奴全撵了出去,我能不来看看吗?”古尔笑笑,递上手里的东西:“这个给你,翩蝶让我捎来的。”  布晨看了一眼,是盏孔明灯。  “这东西不是用来许愿的吗?想早点从这逃出去?”  “不,今天是我姐姐头七。”  “头七?”古尔不太懂中原祭俗,善意道:“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布晨接过孔明灯,暖光下的花颜几分朦胧,几许暗淡:“宫墙这么高,孔明灯升的出去吗?”  “可以的。”  小手松,古尔运息一托,孔明灯缓缓飞升,高过宫墙,延着风的方向飘远,如墨天幕里唯这一点光亮。  姐姐,曾为秘天经埋怨你疏远你,还没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就因为秘天经再也不能亲耳听见……  眸子望着孔明灯,眼泪后灯影成双:“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都还没好好抱过那孩子。没有秘天经才能一切太平,该死掉的人是我。”  “如果你死了,那这会在圣宫的人就是布夕,你愿意?”古尔坐到布晨对面,看着她补了句:“逝者已矣,还是为活着的人打算打算吧。”  小手揪碎了满手的草叶儿,她这样子还能打算些什么?  天放亮,留了一夜残梦,人就那么趴在草坪上半梦半醒到天明。手背上痒痒的,睁眼看,是团团在挠她。  喵~  细细叫声,黏糊的不得了。刚撑起身,猫儿就直往怀里蹦跶,摇头摆尾的十分欢实,正想伸手抱团团,身后响起磁性的嗓音:  “醒了?”  是严天赐,嗓音离得很近,她不由自主往前挪动几下,想避远些。严天赐示意宫奴扶布晨回牙床躺着,拿过布晨的手探脉,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那探脉的手都不容她挣脱,不过很快又松了开,对宫奴令道:  “去请司医。”  她的脉象因惊惧而十分紊乱,他医术不及叶翩蝶,无法准确探得。可是,这女人为何怕他,在栖月初见他时就怕,那个时候他真得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叶翩蝶不一会就来了,脸色苍白而浅笑不变,给布晨探脉后,回严天赐话时,这抹浅笑又收了起来,道:“一切都好,请真主放心。”  “先换药。”  “是。”  叶翩蝶左手还伤着,换药只能交给了宫奴去做。淡黄色像蜂蜜一样的药膏,跟叶翩蝶在仙不舍时给她用的完全不一样。这药擦在膝盖骨上,凉凉的,没有别的不适,但是身上其它伤过的骨骼如被蜜蜂拿蜂针往裂痕里蜇,痛得浑身直冒汗。  换完药,叶翩蝶弓身退出,听严天赐有所指的问了叶翩蝶一句:“想好了吗?”叶翩蝶连连摇头,小跑着走了,像是在逃。  宫奴布置好吃食,跟着全部退了出去,宫室门也被合上。严天赐舀起一勺热粥喂到布晨唇边,相像的情景之下,她倍觉仙不舍里的朝与夕温暖可贵,她好想念……  “文千药这样照顾过你吧。”严天赐听似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布晨摸不透欲意何为,只觉得温粥在手的严天赐,好像不那么可怕,心想如果好好跟他说,他会不会有一丝怜悯,然后放她走?于是她如实回了声:  “是。”  “就那么喜欢他?”  “是。”  “他把你护得在好也是百密一疏,还不如你自己习了秘天经去报仇,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我答应过文千药,永不习秘天经。”布晨拿过粥,自己一勺一勺的舀来吃。在圣宫里求死无门,那么,她要好好活着等文千药来。她吃粥那会,严天赐满了杯葡萄酒,自酌自饮,湛蓝瞳子倒映在琥珀酒色里,越发深不可测。  如果,这双瞳子里全是算计,那么严天赐不会无缘无故陪她吃早餐!布晨想到这里,入腹的粥一下变了味了。道:“我杀不了文千药的,他那么厉害,我习了秘天经也动不了他。”她试着打消他的念头。  严天赐缓缓摇杯:“任何人想杀文千药都难如登天,但你不同,他不会对你设防。你只需趁他睡着的时候,拿起他的匕首朝他心脏刺下去。”  “不可能。这些年四无常间接帮你做了不少事,你怎么还要杀他?”她真得不明白。  待酒过喉,严天赐视向她,道:“我跟他仇深似海,这样答你满意吗?四无常收了我的钱就该为我做事。他们的买家不全是我,我只参与了一小部份。他们的买卖来源于各门派权力争斗。近水蓬莱是我设在乐天府城的消息枢纽,用来打探江湖消息,谁想对我天舞圣宫下手,我就先除掉谁,顺带回赠一颗棋子,比如柳泉。”  布晨一听,言语肯定道:“在栖月引走翩蝶的人是你,你促使翩蝶跟南宫在一起,是为逼迫南宫说出秘天经下落。你要秘天经,我可以全部默给你,你放我跟翩蝶走,文千药与南宫不会妨碍你独大江湖。云天嫁祸你屠杀少林,你才在夺取秘天经的同时一并覆没赤枫,但文千药跟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杯还在摇,像是闲情逸致,而摇怀的人冷血起来:“翩蝶是圣宫的人,轮不到你来定她去留,至于你,你杀不了文千药,那我就利用你把他碎尸万断。”她跟着紧问出声:“为什么要这样?”  冷血继续:“我刚不是说了吗?我跟文千药仇深似海。还有赤枫在内,我一个不会放过,即便有些人已经死了,不代表可以一了百了。”  “我答应给你秘天经,还不够吗?”这样的严天赐是太贪,还是太恨?  “不够,要看到文千药死在你手里,我才会无比高兴。”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要秘天经我给你,我只想要文千药!”没有他,繁华成灰,流年骤止。布控揪住严天赐帛巾,用手撕,甚至想用牙咬,笼子里的鸟儿在极度渴望自由的时候,会用能做到的一切,不惜破牢而出。  严天赐看她一眼,抬手把她拂倒在牙床上:“习秘天经吧,这是你不做棋子不成弃子的唯一出路。”她拽紧帛巾角,定声回:“就算习了,我也不会这么去做,对于文千药,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杀他,这绝对绝对不可能。”  湛蓝瞳子闻之微有一丝异样闪过,似看过了一场弹指挥间的花谢花开,想挽留,又无从着手。他也曾有过一场花开到花谢。回忆就这样把严天赐容颜柔化,不再那么冷血的问道:“你连刺客都不怕,为什么会怕我?与文千药相比,他杀起人来比我更叫人心惊胆寒。”  布晨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害怕严天赐,有些话细想一翻后,她还是说了出来:“文千药不会利用我去达到目的,这是他跟你最本质的区别,你无法相比,无法同言而喻。”  这些话,对于统治千百里漫漫黄沙,至高无尚又心狠手辣的人来言是一种轻视,是对绝对主宰权的挑衅。她以为会激怒严天赐,戒备的往床角挪去。严天赐轻缓的抬起手伸向她,她惊觉得扯过薄被紧闭眸子。那手却是挽着帛巾擦掉她额角分不清的冷汗还是虚汗,后又绾顺她鬓角微乱的青丝,极似那莲蓬衣的绒边儿柔柔挠过耳侧。  “文千药…”  她闪过丝错觉,仓惶抓住那手,睁开眼睛,期盼的对上那双湛蓝的瞳子,泪水散落,把眼前的人看成双影,看得迷蒙不清,像隔了层波光嶙嶙的水幕,可依旧能认出那是严天赐,而非她想念的人。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磁性的嗓音穿过水幕直充斥耳膜,在诱惑,在唆使,似一阙催眠的曲,似一首安抚的歌,恍人心神。  布晨隔在水幕后把严天赐的容颜看清,竟觉与文千药有些神似,但完全不相同的五官又找不出神似在哪,是自己又一次错觉吗?  “你不是他,不是……”松开那手,不停摇头,让自己清醒。  严天赐理理帛巾,无意间看过被她松开的手,兀自苍凉的笑了笑:“在栖月时,听南宫戈说过,你身边有个人一直照顾你。之后,我逼南宫戈说出秘天经及我找了多年的仇人下落。待我布下局到赤枫,看到你跟文千药一起站在枫魂殿前的露天石旁。我很意外,秘天经居然就在你那里,你还是我仇人最心爱的女人。所以,你没有秘天经,我也会带你回圣宫,文千药从我这里抢走的,我要他数倍还回,是他让我成为被人不屑一顾的弃子。”  弃子?布晨惊惑,是丢掉的棋子还是被丢弃的孩子?如是后者,那一切就都有了答案。严天赐看出她已有所觉,又静视了她好一会,不想提及,还是平静问道:“文梅还好吗?”这么一问,布晨什么都明白了,待她正要答时,严天赐先道:“她现在叫文洁衣,洁衣暗喻吉衣亦袁,她对袁巽已如此情深,难怪会丢掉我。”  “布音一是我父亲,你知道吗?”布晨问得有些激动,因为她想知道另一个答案。严天赐看了一眼她,道:“布音一死了,在很多年前。追杀你们的人是想要秘天经名门正派。”  父亲死了,虽所预意料,但听后难免悲伤,下落不明比起天人永别,前者多少能让人心怀一丝希望。她也没有想到‘仇家’原来是难以计数的贪心之人。皎洁的眸子混暗起来,道:  “我想知道经过。” 迷底解开,然结局是什么?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严天赐拿起一壶葡萄酒,满盏浅酌,轻晃杯脚,浓郁的酒香满宫室弥散,闻之欲醉,后听他在酒香中续道:“文梅用毒布了假死局,金蝉脱壳。在离开圣宫后,机缘巧合的认识了布音一夫妇,并在他们的帮助下隐藏起来。几年后,她许是良心发现,悄悄回圣宫看我这个弃子。那时南宫凌也在圣宫,想与我父亲联手查找秘天经。我父亲一直以为文梅死了,无心他事,也就无心与南宫凌联手。  南宫凌意外的在圣宫撞见文梅,想以此为契机说动我父亲,便拿住文梅。文梅自知见了我父亲,欺瞒与背叛之下她必死。就在宫外那成荫的葡萄架里,以秘天经的下落为条件,从南宫凌手里逃离。只是她不知道,我当时就在不远处,知道了所有。  之后,南宫凌带人找布音一,我把南宫凌知道秘天经下落的事,散到了名门正派。那些名门正派一面冠冕堂皇的诛杀南宫凌,一面暗中意图秘天经。以致布音一把你们托付给文梅,重伤之下逃亡到西域,就死在那片葡萄架下,我的面前。  我执掌圣宫后,开始与南宫戈合作,查秘天经以及文梅爱上的那男人和野种,南宫戈的条件是先找秘天经。我知道布音一留有一双女儿,猜测袁巽已嫡传弟子布夕,可能是其中之一,便让南宫戈以此为线索开始查找。南宫戈才会出现在云亦隐受册赤枫谷位承掌人的大典上,才会来并蒂居。  没过多久,南宫戈突得不再与我合作,他说他不想查秘天经,也不想要,并告诉我秘天经不在布夕那里。我当时奈何不了他,过了三四年后,近水蓬莱也没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便让翩蝶安排四无常行刺布夕,故意打草欲惊蛇,想引你现身,还有文梅。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或是有秘天经的人,一定会为保全布音一后人而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文千药因为你而执意退掉生意,并把你看得更紧。  我知道翩蝶与南宫戈有婚约后,见他们两人彼此无意,就让翩蝶引南宫戈入局,翩蝶当时顺从了我的意思,但久不见行动。我烧掉近水蓬莱以此为警告,也是如你所说的一种促使她跟南宫戈在一起的手段。南宫戈果真入了局,翩蝶却在我意料之外的戏假情真。  接来的,你都知道了,不用我细说。至于为什么眨眼之间你就从赤枫到了这,你想想秘天经,就会明白。”严天赐说完整个经过,事隔多年经他这么一说,犹觉在目。在这世间百态的爱恨情仇、贪痴怨恨里,谁能真正看开,真正安之若素?不要说严天赐,她自己知道这一切后,都想习了秘天经去报仇。  细数与之有关的人,无辜的是她的双亲与姐姐,还有早夭的孩子,布家的血就这样难以承受。可悲的是文洁衣,两个亲子,两个都不认她,一个唤她师傅,一个直呼姓名。可叹的是袁巽忆,血谢天下,不愿年少之失牵连赤枫。可泣的是叶翩蝶跟南宫戈,戏假情真也好,姻缘一世也好,无不弄得身心俱伤。  那么她自己呢?算什么?  文千药跟严天赐呢?又算什么?  还有云哥哥,会因身为赤枫谷主而搅进恩恩怨怨,严天赐的恨会让赤枫在经过了秘天经的风雨后,再度面临危难。而严天赐竟是……  “你怎么会有秘天经里的幻换术?”  “布音一给我的,在他死之前。”  原来如此,这是不是叫命数?  通常的幻影术无非障眼之法,而秘天经里的幻换术,除了可无限制布出足以乱真的幻影,还可以空间互换,来去自如。只要曾去过的地方,都可以瞬间置换。所以她才会被严天赐眨眼就带到天舞圣宫,所以严天赐才能悄无声息的在栖月引走翩蝶,竹林的幻景对严天赐而言,形同虚设。  想起南宫戈曾说过:天劫无法躲,但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她以为一切最终会随她带秘天经进黄泉而尘埃落定,但现下看来,未知的一切已解开,结局却非她所想。  “梳理一下,随我出去。”严天赐满上杯酒,步出宫室到草坪上等着,待酒尽杯空,手一紧,精致的白玉杯碎落浅草,晨光之中,玉屑比露珠儿还要晶莹耀眼。  团团伏在垂地的帛巾边,可怜西西的喵呜,玉屑扎疼了猫爪心。严天赐垂怜的抱起猫儿,猫儿把脑瓜子挤进帛巾褶皱下,肉乎乎的猫身子偎进主人臂窝,尾巴搭在手腕外。  喵~主人别生气,团团永远陪在主人身边。  “乖,”手抚过猫儿,极尽宠爱。  宫奴帮布晨换好衣衫,纱裙芽芯似的颜色,淡染又出尘,额前青丝与耳侧的梳在一起,在耳后绾成小小的髻,余下青丝如瀑倾淌。泪滴状的水晶坠饰,点缀眉心,细小又亮丽的珠串轻绕髻上,未端儿绒羽似的流苏垂过耳后,迤逦于肩,风起轻曳,如柳絮菲菲。  宫室门打开,晨光洒来,严天赐侧颜投目,又有一种异样在目光里一闪而过。这个女人,仿若雾染春草般,说不出的清丽脱俗,还雍容不敌,温婉不欺,看过一眼就想占为已有,好似不这么做,视线里看到的就是一副生动逼真的画,而非胜画千百倍的倾世婵娟。  问自己,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会后悔把她卷入仇恨?  布晨没有想太多,脑子里装着秘天经的冤孽债,心里惦记着担忧的人,所有神思都在盘算着,如何结出个完美的结局。严天赐有些什么异样,她无心也无力去捕捉。  “要去哪?”见严天赐抱着猫儿看她,又不说话,便先言问道。严天赐收回目光,把团团放到她膝上,看似随意的问了句:“恨那些贪图秘天经的人吗?”  当然恨,她心里知道,启唇说得又是相反一句:“不恨。”  “为什么?”  “多一分恨,文千药手里会多添一道血腥。”  “那我呢?”这才是关键。  布晨抱好团团,恨这个字在她与严天赐之间,不能囊括所有。如果把她与严天赐、文千药比作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她只会任性的哭闹,文千药会不惜一切收回,而严天赐则是不折手段去夺取别人的。恨对这样的严天赐有用吗?只会让严天赐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残忍。  文千药一定会来圣宫,两人是同母异父的血缘之亲,伤了对方的同时就是伤自己,痛会加倍。自己在严天赐手里,还很有可能导致文千药被严天赐置于死地。  心好痛,好重……  严天赐看她淡眉紧蹙,所思所虑全写在了脸上,便道:“担心文千药之前,是不是担心下你自己?”她淡声道:“我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好与坏不外乎活过三年或五载。”  “你的伤岐黄术可以治好。”  她抚抚团团:“没有用的,私泄秘术必定天谴,这一点你不知道吧?”  “是吗?”知不知道又如何,他信的是他自己:“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个生命体只有一次承疗机会的岐黄术,你把它用在了治我一身残骨上,我已经没有再一次的机会,况且岐黄术也抗衡不过天谴。”膝盖擦过药却不见愈合,反而是被蜂针蜇刺般的残骨裂痕,每每疼痛过后都更加灵活,这不就是缘于岐黄术吗?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自己挠后背心,自己理领子衣襟,但膝盖永远废了,轱辘椅将陪她到入土。  “我不会让你死的。”严天赐重复一遍,伸手抱起她:“也不会让你一直坐在轱辘椅上。”  打碎她的膝盖骨,并不是要她残废。现在跟她说还有些过早,待她恢复行走,自然会明白。布晨抱着团团,严天赐像抱团团般抱着她,团团可以偎在她怀里,但她绝对不会倚上那肩头。严天赐有些意外于她没有反抗,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无形的拒绝。想放她回轱辘椅却没做到,抱好了转身迈出庭门。  走了好大会,到了一柱廊下,布晨一路上都看着团团,随严天赐放她在宽大又华丽高贵的坐榻上,她才注意到这坐榻是用蓝田暖玉制成的。高过她头顶的靠背与适中的扶手,云涛般往外泛卷,内嵌明珠金花,又平滑的一点也不硌手硌背。锦缎的软垫,蚕丝的靠枕,金丝为线,香软蓬松,比周啸沧亲自为她设制的步辇还舒适,也更为奢华。  在拿眸子四下看看,来圣宫好些天了,还没把圣宫中的一花一木看清楚过。这会的视线里,长形水渠正布圣宫中轴线上,荷叶似的圆形水盘间隔其中,每处水盘都从中心向上冒水,延边儿流淌进渠里,水声潺潺不断。  渠两旁各为林荫大道,白杨笔直成排,从中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巨大的马蹄形宫门,宫门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宫门上镌刻的纹饰,只觉是一堵光亮白壁。  成排白杨树后遍布花台,植着颜色不一的玫瑰,红蓝紫黄,粉绿白橙,朵朵绽灼,极为艳丽,花台之间被盎然的柑橘树分切,又被涓涓水道相连,水道里琉璃砖铺成的涌道连向庭轩,不管是宫墙、楼道还是圆塔,所有建筑皆以圣宫中轴线左右对称,规整又气派,巍峨又静幽。  这只是圣宫的前庭,她不由觉得她住了好几日的宫室,算上那片草坪,相较之下当真如一小小鸟笼。  古尔已是候在坐榻旁,看严天赐抱布着过来时,眼神有过一瞬间的讶然。严天赐斜倚扶手,披散的琥珀色长发,有那么几许搭过扶手,延地微垂,烘出一抹早起的慵懒。宫奴跪侍,托酒满盏,又不见他有酌酒之意。  “备妥了?”严天赐问道。  “是。”  古尔合掌轻拍,就有衣着美艳,身线玲珑的女子,一个接一个延涌道步到柱廊前,向严天赐行礼,个个眉目含笑,顾盼生辉,复又失望与嫉妒着离去。严天赐神色无波,或看看行礼的女子,或又看眼布晨膝盖。  布晨往角落里挪了挪,坐榻宽松,与身形高大的严天赐同坐并不觉拥挤,她只是不想沾到金色流云纹样的袍边,不想那些大可不必的嫉妒在她这越汇越多。  女子们这样来来去去,布晨搞不懂严天赐欲意何为,这个清晨,脑子里装进了太多事,她有些头痛,觉得快要负荷不了。 半生倨傲,为何单单对她卑鄙……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女子们流水似的来去,隔了好大会,严天赐满意的指着一女子道:“就她。”那女子惊喜不已,更是得意洋洋的差点笑出声来,提裙迎到坐榻前,右手叠胸,单膝一礼:“明姬谢真主垂恩。”  “回去等着。”严天赐笑笑,而笑容止于湛蓝的瞳。  “是。”  女子起身时借流海遮掩,高傲又轻蔑的瞟布晨一眼,布晨出于好奇也正在看明姬,眼神一交接,前者又嫉又憎,后者清浅一凝。大清早的,严天赐就在挑选侍寝的姬女吗?干嘛要带上她,让她无端端招来一身仇恨。  “明姬告退。”明姬行礼后,正欲退下,严天赐站了起来,明姬以为严天赐要留她,大喜过望,灿烂笑开。  在圣宫里,姬女跟宫奴一样没有地位,是各部落进贡的礼物,若不能讨得欢心,就只有沦为宫奴或果肥。姬女也只能跟宫奴一起居住在前庭,圣宫七位司职与唯一的祭司居住中庭,后庭则不用说,三庭之间柱廊相隔,为界为线。至于侍寝,每晚古尔都会安排,可夜夜在那张华榻上,在严天赐怀里呼呼大睡,自在翻身的却是团团。  (喵呜~~~~~~)  像今早这般,严天赐亲自挑选,实属头一朝,可见当选的明姬会是如何的心花怒放。但严天赐没多看明姬一眼,仿若无物,抱起布晨步向中庭。明姬大失所望,羞愤又不甘,欲跟随,听古尔对她淡声道:“请止步。”  严苛又无情的等级划分,就算雷池可越,这排柱廊在无严天赐应允下,明姬有十个胆也不敢踏足。  中庭的布局也是左右对称,但比前庭华美,跨空的拱廊从中庭正中心向八个方向洒开,圆柱相托,起伏如波,直抵八处宫室。中心点建有高高圆顶望台,造形简洁流畅,与拱廊和谐相衬,犹若白浪拱珠。  廊桥下,喷泉各式,水花多情,橘树挂果,玫瑰屡见,明暗交替的水渠倒影粼粼,天光水色间,交相辉映。八处室宫端庄凝重,白杨间隔又互不相掩,处处无不在引人叹为观之。天舞圣宫究竟有多大?布晨开始琢磨这个初来乍道者,必然暗自一思的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已觉头痛得更厉害了。  古尔在丽姬走后,大步追上严天赐,并保持一定距离的走在前面。严天赐接掌天舞圣宫后,他跟叶翩蝶一样继任了父职。儿时的玩伴现在是君主之别,什么叫该听的才能听,该看的才能看,他心中悉数了然。还有一点,团团喜欢的,向来是真主喜欢的。再有一月冬雪将如期而至,会不会别有不同?  又走了好一会,严天赐抱着布晨进司医署,她估摸是要去看叶翩蝶。这一路走来,所见之景她没有印象,上回跟古尔一起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这会从前庭进到中庭,那么,关她的华丽丽牢笼莫非是在后庭?随严天赐出来的时,应该好好认认路,要逃也得有方向才行。戳戳团团,都怪这猫儿,一路看它去了。  叶翩蝶在凉亭里捣药,忽停忽续,显然心有所思,古尔走到叶翩蝶身后,伸手停下她的动作,轻声:“真主来了。”叶翩蝶慌忙丢下捣药锤,转身行礼,受伤的左手下意识往衣袖里收缩。  “参见真主。”  “嗯。”  礼结后,叶翩蝶抬眼见严天赐抱着布晨,布晨抱着团团,团团在挠布晨衣襟玩,叶翩蝶惊诧,短暂后,又看着布晨一筹莫展。  毒罐子,你走到哪了?一定要早点来圣宫,我不保住你的布晨。  布晨读懂叶翩蝶看她的眼神,回以酸涩一笑,以近午时的阳光,如落霞凄美,释尽此刻无法用言语表述出的一切一切,  “古尔,去备药。”严天赐吩咐,放布晨在凉亭石桌上坐着,自己站在一侧,高拔身形,压抑得凉亭空间骤然狭小。  布晨惑,不是来看翩蝶的吗?备什么药?头疼药吗?严天赐应该不知道她头痛才对。再看叶翩蝶,慌乱又害怕的连连后退数步,像要逃又无处可逃,最后绝望的哭着跌坐到地上。  要做什么?布晨觉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严天赐抱过团团,宠爱的轻抚,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却是冷酷无情,一举一动都透出阴狠。短短一个上午,严天赐还要做些什么事来装进她脑子,她现在需要时间消化,而不是再往脑子里塞东西,已经塞不下了。  古尔端着一碗汤药出来,蹲在叶翩蝶身边,示意把药喝下。叶翩蝶摇摇头,除了哭,还是哭,泣不成声。“喝了吧,”古尔温和道,听得出是种关心,轻拍拍叶翩蝶肩膀:“你看过岐黄术的,知道这药必需喝,也知道为什么要喝,别哭了,嗯?”  叶翩蝶摇头,很想像布晨那样挥手就把药碗打翻,可她不敢,打翻的后果比她执意不喝还要可怕。  “需要我动手吗?”严天赐阴冷的说着,步近叶翩蝶。  布晨从古尔的话里,想到一个生命体只有一次承疗机会的岐黄术,想到叶翩蝶怀着南宫戈的孩子,想到恐怖的毒疮。布晨惊觉:那碗药是堕胎药!慌忙拉住帛巾,阻止严天赐靠近:“不要这么做!除岐黄术之外,文千药可以……”  严天赐把话打断:“那又如何?我说过翩蝶是圣宫的人,轮不到你定她去留,同样轮不到文千药来定她生死。”  “可还有孩子呀!还那小,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看眼双亲,就要重入轮回吗?”她好难受,头痛到快要裂开。  严天赐断然道:“正因孩子小,唯一的承疗机会应该留给翩蝶自己,不是让她去保这个孩子。”  “不是有两全的办法吗!?翩蝶可以就呆在圣宫,文千药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你给他点时间治好翩蝶,不就行了吗?”  “不行,我只会在文千药给翩蝶治疗的时候,趁机要他的命!”  布晨脑子里轰得一声,眼前连接闪黑,全凭意志力强撑,道:“严天赐,你想杀文千药没人拦得了。可是翩蝶从未背叛你,绝择之下她还是回到这里,你听她怨过恨过吗?她自断左手,痛舍南宫,仅仅只因她戏假情真?还是她无法逾越内心对你的忠诚?你待她如手中之棋,让她落哪她就落哪,她为你赢了棋局,如此之下,你就不能给予她一点点慈悲吗?”  风散来几圈涟漪,抚泪而逝,凭添几许离人悲凄。布晨说到最后已双眸盈红,叶翩蝶抽泣不止,古尔端药的手隐隐有收回之意。而严天赐,神色不改,冷漠的看眼叶翩蝶,面对布晨道:“什么叫慈悲?你可否做一次给我看?”  “你想怎样?”布晨听出话中有话,可又看不穿那双深不可测的湛蓝瞳子,只知严天赐有所用意,但不确切。  严天赐近她一步,用华丽尊贵之姿,凉薄讥冷之态:  “我要你委身为妾。”  语过临冬肃杀,天地寂静里,磁性的嗓音饶有兴致的续道:“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可你知不知道,你对别人的慈悲可以让文千药比死还难受,如此精彩,我真得很想亲观。”  严天赐手扶桌沿,撑臂为牢,俯身靠近,欺山盖海,颜与颜之间不足三寸的距离,压迫得她窒息,好不容易呛出一口气,又已是浑身发软。严天赐把距离压缩到只有一寸,轻狂冷笑着:“如何?”  “不…”无需思考而直接做出的回应,打着颤。  “翩蝶救过你的命,你做不到慈悲,也该对她有所回报,不是吗?”  她无法答,往后退着想拉开距离,又被严天赐端住肩膀,托在手中,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把我当成文千药不就行了吗?你不是有过那么一瞬间以为我就是他。”她摇头,绝对不可以:“瞬间的错觉只为想念。你不是他,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去报复。”  “你说错了,”严天赐伸手穿进她三千青丝,扣紧后脑勺,唇角的笑越见冰冷:“这是惩罚,惩罚他一尝被掠夺的滋味!”  那唇跟着落下来,强行亲吻。  “不…不…”  柔芽孱弱般的女人,怎敌疾风如卷,严天赐轻易就把抗拒的小手反到小身子后,一掌锁住,扣紧她后脑勺微微往上一托,冰冷的攫夺在柔唇上,肆意侵占,越吮越重,积存多年的怨恨宣泄而出,报复的快感叫他无比满足,可为什么越亲吻这个女人,他的心越难受,那从腮颊流下的泪,湿了他唇,苦涩的味道沿咽喉浸进心里。  一声碎响,叶翩蝶大口喝下汤药,药碗就那么从手里脱落,溅碎一地,哭着跑回宫室,跌进一层又一层,似拨不到尽头的白纱帘子后,扶榻流泪。  严天赐跟着手一松,布晨像飘零的芽叶儿,擦着华丽的帛巾滑落到地上,满目满思的荒凉如凛冬早至,春不再来。  风又一次散来几圈涟漪,过尽千帆又迷途不知。吹得帛巾华丽丽翻飞若扬翅,又比翅翼絮乱无章,忽轻忽重。  严天赐落瞳看她一眼,半生倨傲,为何单单对她卑鄙…… 圣宫里的另五位大神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半月后,布晨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叶翩蝶,这圣宫里又多了一副跟自己一样的皮包骨,她的心真的好痛。  “我带你出去转转。”叶翩蝶拿过布晨手里握暖了碎玉铃铛,帮她系在腰上。“我们能去哪?”布晨问得有些悲凉,叶翩蝶听后挂出浅浅的笑,故作抱怨:“布丫头,你是想我们俩抱头痛哭吗?”  布晨酸涩笑笑:“走吧。该去晒晒都快长霉了。”这半月来,严天赐没出现过,她不是在轱辘椅里坐着,就是在牙床上躺着,连草坪都没去,就这样成天关在宫室里。叶翩蝶单手推轱辘椅有些吃力,又不愿意宫奴跟随,布晨搭把手帮着滚轱辘。  喵呜~团团又挡路了,漂亮姐姐要去哪?人家也要去嘛~~~  严天赐虽没来,这猫儿可是天天都来,要么来了就不走,要么一天来几趟,蹭吃蹭喝还蹭睡,把布晨的胳膊弯当成温暖猫窝。不待布晨伸手去抱,猫儿就蹦到膝上,又喵呜又咕咕,死皮赖脸就是不下来。  “团团怎么这般喜欢你?”叶翩蝶在问,布晨不知道的摇摇头。叶翩蝶推着她,边走边道:“团团是古尔去寻视部落时,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小的还没古尔掌心大。真主很喜欢它,就一直养在身边宠得不得了,除了真主跟古尔它谁都不搭理。”  布晨揉揉小猫爪:“我之前听古尔说过。”叶翩蝶续道:“那些姬女们平日里见不到真主,一个个就想讨好团团,博得真主欢心,可团团不知挠花了多少姬女的脸。”  “翩蝶,”布晨略思:“你是想说得团团喜欢,对我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吗?”  “但凡团团喜欢的,就是真主喜欢的。”叶翩蝶道出重点,布晨揉猫爪的手一下收了回来,似被针扎到。  “毒罐子应该快来了,你一定要等着他。”  “嗯,”一定。  布晨看下四周,把话题转开。  “这里是后庭?”许是有可信的朋友在边身,她才把严天赐居往的后庭,真真实实的看清进了眸子里。  “是的。”  “的确很气派。”这句话,她说得由衷。  砌栏如波澜接踵的宽阔水渠,笔直横架在圣宫中轴线上,首尾各一盛莲状喷泉,层层往外翻滚的花瓣淌水如瀑,两处花蕊里水柱喷射而出,彼此半空交汇,形如拱门,雨帘如珠如串的落回渠里,周围一片水气四溢,云山幻海,彩虹垂现。  颜色不一的玫瑰由深至浅的植在水渠两侧,一朵不乱,叶不藏花的绽放在阳光下。碧绿的草坪从玫瑰旁一直铺到环绕后庭的白杨树下,风吹到哪,就把水气带到哪,在叶尖儿上结出斑驳珍珠。  在看屹在层层白玉台阶上的巍峨宫殿,无不雕梁画栋,贴箔镏金,奢侈至极,透若凝脂的白玉铺地,凿花刻叶,白玉下彩贝相拼,为花叶着色,鲜活逼真的连花芯的蕊,叶上的脉都细腻能见。  高大的半圆形殿顶闪耀着异域风彩,别样的凝聚辉煌,气势磅礴如君临天下。宫殿两端各有入云般的圆塔,若登高远望,必定阅尽黄沙,千仞万亘,悉数在脚下朝拜。穿过前方的白杨林,便是后庭与中庭中的分割线,一排柱廊,布晨回望一眼,有高大白杨树遮挡,从外面无法探到庭内任何景致。  关她的牢笼,是、庭里唯一的一处的偏庭,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才知这偏庭原是供给侍寝姬女等候召唤时用的。要过柱廊得先上三层台阶,叶翩蝶试了几次,都没能像在仙不舍推她进观雨亭般,轻松就能连人带椅一并推上台阶。失了左手,无法掌握平衡,微一用劲轱辘就向一侧偏倒,叶翩蝶看看残肢,苦笑了一脸,不得不做罢。  “团团,去找古尔来吧。”叶翩蝶对团团道,这个时能团团能派上用场。喵喵喵~~~人家不去,猫儿懒懒的拿爪子洗把脸,埋头睡觉,不理会叶翩蝶。  “懒家伙懒得只知吃东西跟睡觉,你也差它做事?”古尔走进柱廊,笑若春风,怡人肺腑,接过轱辘椅:“我来。”  “懒家伙!”叶翩蝶拿指尖戳下团团。喵!团团高傲的睨眼戳它的人,继续睡。  “斯勒他们在烹茶,去坐坐吧。”古尔推动轱辘椅,过柱廊,进到玫瑰花丛,馥郁花香里渗着淡淡清新茶香。围坐的五道人影,有在对弈的,有观战的,也有托壶暖杯的。  “古尔,翩蝶,你们来啦!”说话的人音落,看着布晨,惊讶的合不上嘴。另四人跟着相续投来目光,接连惊讶,平日里他们连半根毛都沾不到的团团,这会乖顺的趴着,一动不动,由着那白皙的手轻抚脑门。  五人目光上移,实不敢想,这就是真主亲自带回的女子吗?漂亮到是漂亮,可怎么是个残废呢?坐在轱辘椅上,有些缺乏生气,如瑰玉现瑕疵,叫人心生惋惜。  “我来介绍一下。”古尔依次从左至右介绍道:  “司御,斯勒。”安全部部长。  “司膳,玲沂。”餐饮部部长。  “司浣,菲儿。”卫生部部长。  “司制,索里艾。”财务部部长。  “司艺,扎阿米。”园林部部长。  五人随古尔介绍,一一右手叠胸,向布晨弓身行礼。  布晨保持一抹出于礼貌的微笑,回以颔首。这五人脖子、手腕及腰间,无不彩珠成串,珠光琉璃。玲沂、菲儿与翩蝶衣着相似,缠腰长裙,婀娜多姿。斯勒、索里艾、扎阿米则与古尔相似,宽巾揽臂,豪迈大方,宽大的裤边儿灯笼似的扎在黑色鹿皮履里,摇波落步。  古尔跟他们站在一起,许是之前没有比较,布晨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么一看,古尔衣着的色调偏浓郁又幽雅端庄,一身上上下下的饰品也要精美一等,显出在圣宫之中一人之下的地位。还有古尔是西域人,斯勒三人是混血,翩蝶她们三女子皆是中原人。  古尔见布晨侧着脸的看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推推轱辘椅:“看我干嘛?我会脸红的。”话一出,脸红的是布晨,古尔向五位司职简短的介绍了下布晨,简短到只有她姓名两字,别的什么都不用细说。  介绍完后,一婴孩子的哭声从传出,布晨这才看到在斯勒与玲沂的身后,有一小摇篮。玲沂转身抱起婴孩,斯勒圈着玲沂,甜蜜又温馨。古尔续道:“他俩是夫妇,这是他们八个月大的儿子,小阿孜。”  小阿孜跟着啼哭两声,像是在抱怨古尔最后一个介绍他。团团被吵醒,不高兴的直喵喵,翻个身想继续睡,又被布晨轻一拂给驱赶了开。孩子是她跟叶翩蝶心里的暗伤,这哭声带出一幕幕悲伤记忆,心痛如割,她在这个时容不下团团。  叶翩蝶看小阿孜一眼,双眸就红了,借古尔修长的身形遮掩,轻拭眼角。五位司职对翩蝶的事悉数知晓,几人从小玩到大,彼此了解,无需在这个时候刻意说些安慰的话。  “翩蝶,来尝尝我做的炒榛子。是用玲沂的私房秘方做哦。”菲儿拉叶翩蝶落坐,噼啪开剥,转开注意力才是最好的办法。叶翩蝶很快调整好情绪,挂出浅笑。对弈人的接着落子,煮茶的继续暖杯。玲沂抱婴孩走到布晨身边,道:  “布姑娘,你好像很喜欢孩子。”她从布晨之前看她的眼神里读到一丝羡慕。  “嗯,”的确喜欢。  “那帮我抱会,好不好?”玲沂说的像是在央求。  “我可以吗?”她听得有些意外。  “当然可以呀,”玲沂把小阿孜放布晨怀里,怀里一沉,这是就是幸福最真实的份量。尾指勾进婴孩小小手心,小手儿紧紧拽住,小脚丫子也在直蹬蹬,哼唧又咿呀的朝布晨咧嘴笑,最是无邪。  叶翩蝶挪过来:“以前你身子不好,是不是因此才喜欢孩子?”  “不是的,有孩子,这个世上才能多出我的亲人,不再是我一个人孤单。”布晨说得暗然,同为双亲早逝的叶翩蝶,感同身受,亲人对于她跟布晨,都是这世上最珍贵。  玲沂笑笑,温和道:“我怀孩子那会觉得好辛苦,生产更辛苦,现在带孩子才知是辛苦中的辛苦,夜里都睡不好,让他自己睡吧担心他蹬被子着凉,挨着他睡吧又担心我睡着了不小心捂着他,交给宫奴带我又舍不得,左右都觉不是,可每每看到他爷俩腻在一起,冲着我笑,那种感觉真得很好,无法形容。”  “你跟斯勒青梅竹马,圣宫以及部落,谁不知你俩是西域里的一对神仙眷侣,不用在我们面前显摆了~”菲儿围过来,嘟嘟嘴:“不就一孩子嘛,明儿我去部落里挑个精壮汉子回来,生上一大窝。”  “窝?”玲沂玩味笑道:“一窝小猪吗?”  “去你的!”菲儿生气,伸手要去打玲沂:“再怎么也是一窝牛犊子似的壮小子。”  “哈哈~~”玲沂笑着跳开,古尔插了句话:“菲儿,为什么要去部落里挑汉子,你眼前不就有吗?”  菲儿看看单身的三男人:“你们啊?算了。”  对弈的索里艾,执棋指尖:“看来我们三个不够精壮。”  扎阿米落子一语:“叫吃,我们从来不是菲儿的菜。”  “哪有,是你们都太熟,我下不去手!”菲儿把猎食的目光捕向斯勒:“要我挑的话也是挑斯勒,当爹的人像经岁月陈酿的酒,滋味十足,有劲有力。”  斯勒捧杯轻嗅,优雅一笑:“过奖。”玲沂双臂大张,从斯勒背后满抱入怀:“菲儿你少来,他是我的。”斯勒侧颜在妻子颊上轻落一吻,温柔又专属,比目连枝,琴瑟和鸣,画面格美好。  叶翩蝶不经回忆起南宫戈得知她怀了孩子时,兴奋得跃到房顶上,冲满目竹海一声接一声的吼:老子要当爹了,老子要当爹了啊!!  一直吼到声音沙哑,热泪盈眶。  “在想什么?”布晨见叶翩蝶走了神,问道。叶翩蝶隐下思绪,换言道:“我在想,寡言少语的毒罐子当起爹来,会是什么样子?”  布晨看看怀里婴孩,唇畔漾笑,缺少生气的花颜鲜活起来:“他一定是个好父亲,会把他一生所缺失的,悉数圆满给孩子。”  拱廊上,湛蓝的瞳子看尽所有,这就是她笑起来的模样吗?  布晨微觉身上多出道目光,寻着望去,华丽又宽大的帛巾在拱廊栏杆上翻飞一闪。叶翩蝶不解布晨在看什么,跟着望去又什么都没看到,团团瞄布晨一眼,朝那方向跑去,花丛橘树里钻了几下,跟着不见了。  “是真主吗?”叶翩蝶问道。  “嗯。”  “真主无事不会来中庭,来找古尔的吧。”  可这会古尔正在看对弈,明显清闲着。 心重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小阿孜在布晨怀里玩了会就呆不住了,快要哭的样子看来望去的找爹娘,玲沂赶忙过来,抱孩子轻声哄,坐到斯勒身边。  斯勒轻提一把银砂闪烁,飞天款式的茶壶,布晨一看就知此茶具极为珍贵,斯勒绝对是茶道热衷者。见他提壶沿茶船转圈,轻盈又熟练刮去壶底水渍。  布晨不由道出此举之名:  “关公巡城。”  斯勒颇为意外的看看她,优雅不变,提壶轮流给几个两指宽的茶盏倒茶,又留了一点,分别点入各个茶盏,七分为满,恰到好处。  “韩信点兵。”  斯勒亲托一盏,奉给布晨:“原来你是行家,这盏谢你帮我看会孩子。品品看,功夫如何?”布晨接过,呷茶入口,在临冬之季的干燥沙漠里,此茶细细品来,如那漠中绿洲,柔波浅浪的在唇齿间来回生香,妙不可言。  “是天山云芽,至于水,应该是秋雨之上更为清冽的雪水。最好的还是这泡茶功夫,已经逾仙了。”  “承蒙夸奖。”斯勒谦恭道,后又问:“你是周啸沧什么人?周家的二小姐吗?”  “这个……”布晨有些吃惊,这人凭一盏茶就知道这么多,转转茶盏又什么都明白了,颔首承认:“是的。”  “你们打什么哑谜?”古尔道,不清楚斯勒从哪打听来的?布晨的背景在圣宫中,是只有他、真主和叶翩蝶知道。斯勒优雅呷茶,笑而不语,其他人好奇的打紧,纷纷投目。斯勒吊足众人胃口,缓缓道:  “天山云芽,世上只有圣宫跟顺天钱庄才有。各部落全赴天山采摘,一年也不过一斗,一半贡于圣宫,另一半被周啸沧派人来买走,可换万金。像她这样芳华正好,又身带残疾,在周家上下,只有一人。喜茶者,能品出烹茶之水,不奇怪,但绝世珍品的天山云芽,若非亲品,绝不可能一口道出,还道得这么寻常,定是经常享用。”斯勒说完,再次奉盏茶给布晨:“幸会了,周家二小姐。”  布晨淡笑着接过,欲言谢,索里艾先道:“真主要与周家联姻吗?如此一来,真主手握天下更易如反掌了,好比如虎添翼。”  “周家只走商道,不涉道外之事,不过周家的大小姐在赤枫为徒还婚嫁,这普天之下,能与布姑娘匹配的就只有我们真主了。”扎阿米道。  “周啸沧姓周,为何你姓布呢?”菲儿在问。  “若真主大婚,我们可有得忙。”斯勒道。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布晨揉揉太阳穴,不是被他们问得伤神,而是有什么在脑子作祟,吃了好几天药才止住的头痛,似要复发了。“你们少胡说,布丫头早有婚约。”叶翩蝶出言澄清,阻止他们围着这话题说来说去,不想适得其反。   菲儿:“呀,是吗?觉得好遗憾呢。”  斯勒:“翩蝶,布姑娘是周家的金枝玉叶,你怎么丫头丫头的唤别人?”  古尔:“刚听你提毒罐子当爹,这是谁?未婚夫婿吗?”  余下的人排队等候发问,叶翩蝶赶快打住,挑重点答:“毒罐子就是布丫头的男人,四无常里的毒药师,文千药。”几人一听,不约同时凝息,重新把布晨从头到脚的细看一翻,后听斯勒定声道:“文千药是个狠角色。”  索里艾:“会不会是个精壮的汉子呢?”  扎阿米:“布姑娘是罐子里的菜。”  菲儿:“我想预定一个无常。”  扎阿米:“周啸沧财力无敌,引人贪想。”  古尔:“九牛拔一毛都能压死人,怕就怕众手相推,一息倒塌,哄抢……”叶翩蝶发现布晨脸色突变,拐古尔一胳膊肘子:“别说了。”那双清透眸子里焦灼起了惊惧与恨,这样的表情曾在仙不舍见到过。叶翩蝶紧张又担心的直接拂指探脉:“布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布晨着急:“我怎能不想!?周家大小姐在赤枫为徒,西域这么远都知道,那些想要秘天经的人,更是轻易能联想到那是我姐姐布夕,他们一定会去钱庄生事,周伯伯会有危险!”  “丫头,你别急,钱庄若出了什么事,必会闹得沸沸扬扬,云亦隐跟百里他们绝对会拼尽全力的施以援手。”  “可那些人真得很可怕,贪婪肮脏,又容易被人鼓动与利用,我害怕钱庄重复赤枫里发生的一切。”  “不会的,你被古尔的话吓到了。各门派想动周家不是易事,色子亮明了是唐家堡少主的身份,百里在昆仑的辈份不低,红鸾在峨嵋也是如此,加上赤枫之力,他们不会让周啸沧出事的!”赤枫出事的那天,她也在场,严天赐用幻换术藏起了所有痕迹。  “可我还有道天劫,钱庄成于冶金术,很有可能代我应劫,若真应了一息倒塌就是命数,不是云哥哥他们能改变的!”自己为什么流着布家的血?为什么要背下秘天经?不想要的偏偏弃之不掉,挥之不去,想要的却总求而不得,或是得不偿失!那双眸子在惊惧与恨过后,越来越混乱。  “布丫头!”叶翩蝶用劲摇摇她:“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劫,说不定小病小痛一场就过了。布夕的死对你影响很大,你的害怕也缘于此,但你要相信毒罐子,他从来只会到处找你,而不会离开你,他一定会来圣宫带你走,在毒罐子来之前,好好在圣宫等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把自己逼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混乱的眸子混乱的看眼叶翩蝶,然后埋进手心,人没有哭,看起比哭还要悲伤。叶翩蝶看布晨这个样子,放心不下的擅做主张道:“我们回司医署休息,你也就在司医署住下,真主那我去回禀。”  古尔不赞同的看眼叶翩蝶,示意叶翩蝶打消这个念头。叶翩蝶执意,推动轱辘椅,古尔伸手欲拦。  “古尔,麻烦你送我回去。”这话从指缝里流出,像淌了泪。  “布丫头!”她这是在……  古尔依言推布晨往回走,起步时向叶翩蝶轻摇头,叶翩蝶与身后几张或惊讶或凝重的脸,一起目送离开的人影没入柱廊。  斯勒:“翩蝶,布姑娘不想你把右手也失了。”  扎阿米:“离得越近,越容易受连累。但,这种朋友值得交。”  菲儿:“听了阵,我怎么觉得是真主在硬拆鸳鸯,且有横刀夺爱之嫌。”  玲沂:“她生得美,善良聪明又柔弱易碎,这些都最容易打动男人。”  斯勒:“我还健在。”  玲沂笑。  索里艾:“团团那么亲她,还用说什么吗?”  菲儿:“我到不觉得她怎样,许同是女人的原故吧。如果我有秘天经,像她那样跟赤枫跟四无常,还有周家都关系不一般,我一定遇佛杀佛,遇神弑神,才不会这般受制于人。”  扎阿米:“还好你不是她。苍生万幸!”  期勒:“淡泊致远,惬意悠然,这应该是她心里想要的生活状态。只可惜,她有甘于平凡的心,却无平凡一世的命。翩蝶你就离她远点吧,别在搅和进去了。”  叶翩蝶握紧左手残肢,凝眸紧唇:毒罐子,你一定要早点来,一定要……  古尔推着布晨,缓行在白杨林荫下,阳光穿过枝枝叶叶,在林荫里投下斑驳又絮乱的光斑。  “对不起,我失言了。”古尔道。  布晨摇摇头,把遮掩的手从小脸上移开:“是我自己没用。”  古尔宽慰道:“你既知世上有命数一说,就顺其自然吧。”  “不能改命吗?”  “这看你自己怎么想,你有秘天经,改命很容易的。”  “除了秘天经呢?”  “真主可以。”  “从棋子,改成他的姬女?”  古尔只笑了笑,没有答。  布晨道:“这是天方夜谭,我要跟文千药回龙子湖。”  古尔笑容变得深远起来:“翩蝶嘴上也是这么说,可我听来,这类话连翩蝶都说的心里没底,你也是一样,心知肚明的强撑,执盼。”  “不,我一定能离开这里。”她强调。  “那你为什么撇开翩蝶?”  “我不想害她。”  “何为害?”古尔随之追问,不待她答又直接续道:“你不就担心,一但文千药无法带你离开,翩蝶会暗中帮你们,以至惹恼真主吗?圣宫难进更难出,你什么都知道的,不要自欺欺人了。”  古尔的话句句都戳中她所思所虑,戳得艰难构筑起来的希望摇摇欲坠,似随时会坍塌。  手,紧进碎玉铃铛,在此刻,这是唯一能寻求到的支撑。  古尔盘算了下日子,如果文千药要不了几天就要到了,那么,真主也将动手……  今年的第一场瑞雪,会纷纷扬扬成什么样子?  风吹进林荫,稍来行云流水般清亮的弦音,古尔脚步一停,本想延林荫送她回去,但终还是没能避开与瞒过,弦声里隐含的传唤之意,不容有逆。 真主的才艺展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娇花碧草,水雾如云,斜阳西投,织影成画,而还有更打眼的在画前。  草坪上,红漆透亮的半圆形围椅,靠背与扶手都只到腰间,又迥异于常见围椅的没有椅脚。严天赐斜倚其中,琵琶倾怀,时时都挂在臂弯里的帛巾,懒懒盖过额顶,在眼角眉宇间掩出一道微暗的影,湛蓝双瞳更加深邃,如夜下浩海。  胸口衣襟微有些敞开,古铜肤色着在健硕而又紧致的身线上完美呈现,羞花涩草,入目如砸。他还赤足翘脚的轻踏横倒的木酒桶,随弦音一下一下点着节拍,自在闲散,有些放荡不拘而又自持有度。  看他神思专注的凝弦听音,指过弦上或拨或挑,弦音倾淌,优美婉转,似浣纱清泉中,丝丝缕缕都在随波轻漾,擦技扫叶的,误惹涟漪盛开在幽邃麓涧。尾指上佩戴着的红宝石戒指,更是幻光流彩,随他挽指轻勾,如蝶落指上,扑朔迷离。  丽姬随音起舞,桃红色衫裙映上金红夕色,陪加妖娆。其舞姿火辣奔放,大胆又多情。盈腰软臂、酥胸纤腿都准确的把握着节拍,一点也不收敛的为讨好而大肆舞动,虽与弦音中悠远浩渺的意境不太符,但像丽姬这般自在享受跳舞带来的乐趣,布晨看了一眼,就在也移不开眼睛。  古尔推布晨走近,严天赐半阖蓝瞳看着她,接连轮指流弦,带出长音娓娓,似涌泉翻滚,层出不穷。而当她越来越近,看清她眉心锁着的愁,唇畔隐着的悲……  弦乱,音散,涌泉沉寂。  而又当一眨眼后,严天赐拂指滚弦,连扫带飞,四弦齐响,弦音走急,袍摆上金色的云纹欲欲流淌,牵音引律,响弦塞外苍茫戈壁,指叠流年疾雨惊风,骤来骤去的,来时如黄沙卷席,铺天盖地,去时又拨乱反正,须臾之间还缥缈流年半阙云歌。  丽姬跟了一会渐渐跟不上节拍,退到一侧为严天赐备酒。待曲近尾声,严天赐极为轻柔的一拨弦,音似一许雀羽,飘旋着,缓缓坠落进满脑子荡气回肠的余音里,唏嘘曲终人散。  丽姬捧着香醇美酒到严天赐手边,严天赐无视殷勤,起身步近布晨,道:“这曲叫《忆遥迢》,很适合现在的你和文千药,不过,我觉得更适你与他的将来。”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布晨把脸侧开,不想面对,也别有所思。  “那你想听什么?再来一曲?”他试问,问得随意又冰冷,又似之前的弦音,驾驭有度,可少了感情,色彩。  “不了。如果你真得很闲,就让我亲眼看看现在的周家。”  “用幻换术?”  “是。”  “我没去过周家,幻换术无用。”  “随便一个钱庄分号呢?”  “幻换术施展起来必耗内息,你是真的想看看周家,还是借此削弱我,好让文千药顺利带你离开?”湛蓝瞳里投出质疑的目光,这个女人他该不该防?布晨清浅迎视:“我只想看看周家。你疑心别的就当我没说过。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严天赐笑了,旁人看来是喻意不明,他心里却是清楚的,自己多心了,这女人没有算计他。于是道:“我有别的方法让你看到周家,但我要收报酬。”  “多少?”  严天赐朝她伸直两手指头:“一,你在羡慕丽姬,羡慕她能跳舞还是她是我正宠爱的姬女?二,你一直很怕我,但此时此刻你好像不怕了,为什么?”  布晨想了一会,平静的说了很多:“比起你,我现在更害怕我自己。我总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伟大的什么都想保护,慈悲的什么都在顾虑,而我又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我怕我自己有一天真的会习秘天经,那样话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世界就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毁灭也好,重生也罢,只要自己不再这么无能,心里不在这么难受,神或魔,我都可以是。若非与文千药有约,我或许已经这么做了。  至于我羡慕些什么,我给出的答案不会是你想要的,我给的报酬也只有这么多,你若不愿意,就让我回去休息吧。我不想听你说我与文千药的将来,钱庄若逃不过命数,我终也是无力无能去更改。在文千药来之前,让我好好等等他,他若真死你手里,我能等他的日子,也就这短短几天了。”  严天赐笑容还在唇边,只是越见深暗,越见喻意难明:“好,我当你欠我一半报酬,来日在还。”  “我还不起的,我不会杀文千药,不会做你的姬女,若某一天我抑制不住的想习秘天经,在我习之前,我会先杀了自己。”布晨决绝。  “以后的事,以后在说。”真到那个时候,他不会让她这么想。  严天赐抱起她,出后庭,跃上拱廊直步祭师署。拱廊下有人在看,又当什么都没都看到,落子,沏茶。使得背对的叶翩蝶什么也没看到。  祭师署空置好些年了,虽每天都有宫奴来打扫,但还是能闻到沉封的霉味。主宫室一进去,视线就昏暗下来,两侧黑色幔布垂得跟墙幕似的,厚重又深浓,地铺虎皮拼成的地毯,呈一个不规则形状。正对宫室门的墙上,有若大一块牛头骨的状的幽绿色翡翠,大大的牛角弯到了墙的两边,牛头眼睛的地方嵌着通红琥珀,一绿一红在这昏暗光线中,翡翠绿的阴森可怕,琥珀红的光怪陆离。  严天赐放她在地毯上,独步上墙前榻台,落座桌案,拿起一柄朱砂墨,挽帛推砚,边推边看她,像画师染宣前的细细端详。  见她一直揉眼睛,是因从明到暗不太适应吗?抬了抬手,四道侧门敞开来了,暮霞映进,连带清爽的空气都跟着往里面涌。  布晨不再揉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严天赐在看她,两人相距约一丈,彼此正对,无物遮挡,从那湛蓝瞳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想假装没看到都假装不了,只好环住双膝,小脸侧贴在没有知觉的膝盖上,不叫那目光投近自己眼里。  严天赐隐隐似启唇,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有说,收回目光,缓缓推砚。他跟她除了说文千药与秘天经,有闲聊的话可说吗?文千药的确不凡,还和云亦隐连成一气,无疑成了他相争天下的最大绊脚石,如没这她这颗棋子,他未必能稳操胜券。  不过说来,真要多谢文梅,不是文梅当年的种种,哪有这颗绝世无双的好棋,能一解心头之恨,又能天下为尊。  我的好娘亲,孩儿要准备一份最好的大礼,送给我的弟弟!  隔了一会,古尔进来,手里多了只鸽子,行礼后交给严天赐。  “焚些香吧,用前不久班罕库进贡的。”严天赐有所指,然布晨未觉出。  “是。”古尔会意,退出去打点。  鸽子在严天赐手里,被那手微微一用劲,鲜红的血就从鸽子双眼里不断滴进砚台,未了被丢弃到一旁,扑了几下翅膀,头越渐低垂。  古尔很快送来香炉,放在桌案上后转身就走,不像平日里在严天赐面前,来或走都会弓身行礼。留下的香炉白烟缭绕,散出有些甜又形容不具体的异香,把满室的霉味驱的一点不剩。  鸽子血与朱砂墨细细调均,严天赐执笔起身,身后翡翠牛头骨跟着从中间分开来,移向两侧,露出一面水晶壁。布晨看得惊奇,那通透又光亮的水晶壁像极了镜子。  然后严天赐用布晨看不懂的一种文字,在水晶壁上流利的书写着,其内容她无法详解,只觉渗了鸽子血的朱砂墨尤为诡异。严天赐写完,丢笔回砚台,朝她走去。她明明看到有墨渍溅出,可华丽又宽大的帛上半点也没沾着。  严天赐问道:“听说过西域的巫术吗?”  她回:“曾在书上看到过。这就是?”  “嗯。”严天赐站到她身后,划破指腹,一滴血弹向水晶壁。当这滴血沾到水晶壁上,就像一水滴落进平如镜面的湖水里,嘀嗒一响,水波一圈接连一圈的朝水晶壁边沿扩散,流光般的幻象随水波荡漾着,渐渐浮现。听他道:  “鸽子是刚从江南飞回的信鸽,它眼睛里看到的景象,若有我想看到的,就会出现在水晶壁上。这便是西域巫术里最奇妙的血影幻术。也许是我会幻换术的原因,祭司玛朵还在世时,我跟着她一学就会了,巫术从某方面来讲,跟参佛受道一样讲究机缘,即便有心,也未必能撑握。”  “哦,”布晨应得敷衍,思绪都集中到了流光幻象里,等不及的想看到周家。幻象不停的光梭一样的划过,她看不清,更是来不及看清,流光强一阵暗一阵的,划过的速度之快,所有景象都带像条线。她急得想回头问问严天赐的时候,幻象像画面一样的一下子定格,然后被放大。  布晨一眼认出,是周家大院的北院,在俯瞰的视角里,北院青瓦嶙峋,秋菊绽放,红柿压枝,还有正从中走过的家仆,巡防的死士。目光延着熟悉的涌道看过去,东边的院落里立着秋千,梧桐旁置着摇椅、茶几,厚厚的几沓帐本摆放的跟她离开时一亲,还有一个人影坐在秋千上,望着帐本,抚着斑白的胡。  周伯伯……  花颜凄萎,严天赐微显一闪而过的怜悯,道:“我会派人告知周啸沧,你在圣宫并一切都好。”  “不用,文千药会来带我离开。”她执守。  严天赐怜悯过后瞳子更深,且还轻狂:“心中期望实现的想法叫心愿,期望而又实现不了,还说出来让人听见的,就叫谎言了。”  布晨清冷回道:“谎言又如何,你不容他人心愿成真,至少也别随意拆穿。”  严天赐轻狂不减:“你如若习了秘天经,有什么事会落得被人折穿而不能一偿所愿?”  “秘天经只是一本记录逆天奇术的书册,不是让人梦想成真的工具。我的心愿也不需要靠秘天经。”没用秘天经,她在龙子湖畔也已摘到了星星。  “靠文千药?”  “是。”  “为什么?”  “你打残了我的双膝,我再也不能走路,但我从此可以在他怀里,让他抱着我,去我和他想去的地方,这不是很好吗?”偎在那绒边的莲蓬衣里,这个寒冬不会冷。  “你又在说谎话给我听。”严天赐轻笑着,抬手一挥:“这么想他,我就让你看看他走到哪了。” 回到了龙子湖吗?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真的吗?!可以看到文千药!?布晨所有心思,所有注意力都全被严天赐的话带到水晶壁前,大睁眸子盯着,流光短暂划过后,画面又一次定格。  见黄沙漫漠,堆山叠丘,新起的朝阳漫射而出,投光挥影,一洒热情的把寂寥了一夜的沙漫,渲染成壮丽山川。急行其中的一深一浅身影,点足落沙,衣衫扫过沙面留下一道又道浅浅的痕,似在沙海山川里牵出波澜,一路起伏相随。  严天赐又轻一挥手,画面跟着放大,可以看清银莲蓬衣被深紫的影拿在手里,袍子飞扬着揽尽风华又落尽尘埃。笔挺的后背上,浓墨如淌的长发蜿蜒着,荡动着,絮絮纷纷,寂寞成空,离恨不止。  “文千药!”眼泪不受控制的扑扑开落,听身后没有任何温度的嗓音,好心又刻意的提醒了她一句:“还有南宫戈,你没看到吗?”  布晨悲凉的摇着头道:“我看到的,是你的棋盘里又多出一颗义无反顾的棋子。月蝶结勒断翩蝶了左手,却把他们俩拴得更紧,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我不想他们两再有来往,但这个我得亲去栖月才能见到的人,天舞圣宫是欢迎的。”  “物极必反,你若不想逼得南宫与你为敌,就成全他们吧。”  “为敌?”严天赐对这说法不以为然:“要我把翩蝶给南宫戈,除非他给我比翩蝶价值更高的回报。”  “严天赐!”这人的眼里只有利用两字。  “呵,少过问别人的事,这会有时间,多看看你的文千药,说不定他会从水晶壁里走出来。”  她自是不信这句话,蕴意讽道:“你也会说谎?”  “心愿一向心诚则灵。”  “我不是三岁孩子。”  严天赐走近水晶壁,抬手一挥,分开的翡翠牛头骨开始靠拢,像好戏完场后一点点合起的幕帘,把水晶壁上映出的人影缓缓遮上。无情道:“你不信他会走出来,何必再看下去。”  “不!”即便是幻影,她也想多看上几眼。撑起身子吃力的往墙面挪动,水晶壁不待她靠近已闭合的只剩一条缝儿,眼泪跟着洒湿地毯,如果可以大步跑过去,她好想嵌进那缝隙里,紧贴虚幻的影,等着真实的人出现眼前。  好不容易挪一半爬一半的到了翡翠牛头骨前,小手一顿摸探,怎么都找不到打开翡翠牛头骨的机关,她也没有严天赐那样的能力,一整块翡翠不是她想分开就能分开,小手再怎么掰动,不外乎多手里出几许她看不见的积尘。  “文千药,文千药……”哭泣着一顿在翡翠上用劲拍打,如果这是一扇门扉,她要叩响多久,她想念的人才会应声推门而出。  她不是三岁的孩子,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影,可心里多么希望那席紫衣银蓬就这样走出来,嘴角一丝温柔的笑,喃喃唤她一声晨晨。从打不走,骂不开,被动的一步一步接受了将和这个刺客发结今生的事实,再到后来每一勺暖粥的关怀,每一次耗尽内息的付出,在那温暖的莲蓬衣里呆久了,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不经意间已被一点点暖透。  跟文千药在一起,早已不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也不是给自己一次机会,而是无数次枕着温厚的胸膛睡去,在暖乎乎的醒来后,自己越来越想要睁眼就能看到他,伸手就能拽到深紫的衣袍。  千药……  我把文字去掉了,你听到了吗……  一双大手掬上她的双肩,像在给她回应。然而不用转身去看,心里再怎么希望文千药此时此刻就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清楚的意识到身后人不会是文千药。  “严天赐,无论你怎么做你都不可能是他!”  身后人的人没有说话,只觉耳侧似有绒蕊擦过,跟着是她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银色莲蓬衣,围过双肩,拥她入怀,带着甜到醉人的香气。  神思一下子就变得游离起来,像被牵引了似的转过身去,还没把眼前的人影看清,眼角余光里已是遍开紫莲,水雾迷离间轻纱荡漾,亭榭耀辉,来不急辨别是梦是幻,已像是身临其境的回到了龙子湖。  凝眸探,入目的人用莲蓬衣帽遮去大半容颜,留出含着一许温柔笑意的唇,是那么的胜缀朱砂,染骨成玉。她不敢相信的一把拂去帽儿,那瞳子,透月氤氲,皎皎璀璨,投目而视,相思如倾。  “不可能!绝不可能!”自己明明在天舞圣宫!  不敢相信,更不敢确定,唯恐自己会被彻底迷惑,伸手把眼前人推开,挪也好爬也好,只想远离这个人,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身后的人跟了上来,抱起她坐回桌案边,不顾她反抗径直合着她的手,拿上蘸满朱砂的笔,缓缓书写他听她絮絮低述过的一句话:  执笔,落淡墨映白宣。焚香,惮清茶醉茉莉。  柔软的笔却是尖刀一样的,字字在眸子里如镌如刻,透穿神思,削跨理智,仍由眼泪滴在宣纸上,混进朱砂里,不断白雪开红花,一朵朵,一串串,数不尽,绽不完,越来越浓艳,越来越诱意惑心。  记忆里的龙子湖畔,可曾有这样一柄朱砂墨,可曾有这样一方金丝楠木的案台……  香炉白烟缭绕,似那碧湖莲丛上终年不散的缥缈水气,轻一嗅满鼻间的甜香,然越闻越觉是从莲蕊里散出来的味道,越闻越觉入目一切无比真实,她好像都听到了湖水哗哗拍岸的声音。再远看湖畔,哑伯正跟黑布掩面的侍仆忙上忙下,文姨在桂花树下翻晾莲子,还有在半空啼鸣盘旋阿孤。  一切的一切真实到她就像从没离开过龙子湖,在天舞圣宫里的这段日子,才是真正的一场可怕梦幻。  不,她不要呆在天舞圣宫,她要留在龙子湖听风目莲,焚香落墨。  小手试着轻抚上眼前梦回无数次的颜,垂侧的墨发贴在手背上,微微有些痒,如果这只是幻影,就应该摸不着,触不到,而不是像是粘进了胶,手心被颜上渗出的温度吸附得再也移不开。  眼前的人看着她,细腻的目光混在莲蕊的味道里,徊徊渐深。一直温柔笑着的唇,半阖欲言的似要述尽一往情深,在她视线里放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眼前的人缓缓勾指划过她脸颊,轻端下巴,那唇丝羽般落进眉心,滑过鼻尖,像第一次亲吻她那般一解相思的流连在她唇上,绵韧又极具占有,卷走她所有的甘香,更是灼热的萃取掉她所剩下不多的清醒,后又展转糅粘在透红的耳蕾上,厮磨啃咬,滚烫的鼻息穿透耳膜,接连灌进酥酥麻麻的感觉,把脑子搅的雾霭一片,什么都反应不了,出于矜持的本能,再度推开眼前的人,而用劲后才觉自己早被腐蚀的什么都瘫痪了。  然后,眼前的人抱她起来,衣衫、发饰被逐一褪去,那吻延着脖子往下移,视线里光线在变暗,垂了亭梁一圈的绒帘与竹帘簌簌放了下,隔出一片迷蒙。浓郁的醺香把她的神思拽住、麻痹。她越想看清眼前的人就越睁不开眼睛,越想要分出是梦幻还是真实,就越发不由自主、神使鬼差的去抱紧去攀住,好似微一松手,就会跌进万丈深渊。  可,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是眼睛被欺骗了,还是相思诱惑了心。或者,是这醺香太过迷情,叫人神思沉沦,魂不附体。  迷蒙混沌间,似听到南宫着急的声音:丫头!快清醒过来,那人不是你的文千药的!  跟着脖子上的红绳闪出强烈白光,把合着的眸子灼得几近睁开来,可还没待她睁开,白光不知怎的就化成无数光点,缥缈浮升,在虚空中开尽千宿星宫……  南宫戈再度全力通感红绳里的血蚕丝,不断涌出内息,遁走意识隔空传音,然这次不似之前,竟被一股力量阻挡,眼中突现叶翩蝶自断左手的景象,干扰得他神思骤乱,遭内息反噬,压肺一击,鲜血看着喷进黄沙。  “文千药,丫头出事了!”  文千药停足两秒,继续点足掠影,夜越来越黑,人渐行渐急。南宫戈微整气血,起步跟上,几翻想把布晨现状告诉文千药,话到嘴边了又不知道怎么来说,左右不定下,换言问道: “怎么不问我丫头出了何事?”  文千药落瞳前方,过风不乱:“严天赐的目标是我,无论他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想让我自乱分寸。我已经被他算计过一次,若我此时相问,就是被他成功算计第二次。在我没有见到晨晨之前,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早日赶到天舞圣宫。”  南宫戈细想一阵后,捏好轻重,道:“丫头现在很不好,你心里先有个底。我凭丫头身上那根血蚕丝,能带你一同进到圣宫,并找出丫头具体位置,别的我就帮不上什么了。”  “严天赐特意布下的请君入瓮局,想必是大开宫门,只怕我不来。”至于他的晨晨,他知道她一定会等着他。  “严天赐跟你之间的所有我全告诉你了,待见到严天赐你有何打算?”  “杀他。”  “他掐着你的软肋。”  薄唇凝冰:“我会一刃毙他命门。”  雪,在这个夜漫天如絮…… 一个无伤的想象空间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绣花帏帐后,宫奴跪着侍奉严天赐着装。云纹样式的玉发饰,金丝描边,薄如一叶,从额心梳过簪至脑后,发饰边沿坠下的猫眼石珠串,静静淌在琥珀发色里大放光彩。精美的锦袍玉带,修身又塑形,雪白的狐皮围脖搭肩而过,活灵灵的狐狸脑袋趴在胸口,绒密的长尾巴垂直腰间。  缓步从帏帐后走出,接过宫奴递来的帛巾,轻扬开,斜肩揽臂,从动作到神态,不可侵而又放荡不拘,飒沓轻狂却又兀自独然,华丽丽的一刹那敌尽世间所有潋滟色彩。  湛蓝瞳子看向牙床,这会还在梦中流离的人,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布晨迷迷糊糊翻个身,手耷拉到床沿外,懒懒勾动指尖,后又收回去悟着唇,一声接一声咳嗽起来。醺香太过浓烈,又闻得太多,从口鼻到肺腔,全干涩的火辣辣发疼,越咳越难受。  “文千药,我要喝水。”在撒娇,又满是抱怨。  严天赐抬手示意宫奴退出,满上杯水走过去,托起布晨,水喂到唇边。布晨喝下此许,缓和掉干涩后,惺忪着往臂膀里偎进“我还要睡会,文姨若送莲子粥来,帮我温着,等我睡醒再吃。”  “好,”磁性的嗓音在这一刻有过温柔。  而,传进布晨耳朵里,像惊雷一样把她劈醒。  不是文千药的声音!一把推开偎进的胸怀,眸子绞碎,怎么会是严天赐?叫她如何相信,如何面对,如何支撑!  “文…文千药呢?”  严天赐微微着笑,轻声反问:“什么文千药?”  “你把他怎么了?!你怎么会在龙子湖!!”严天赐的笑容看得她后背心频频恶寒。  “这里是天舞圣宫,不是什么龙子湖。”  “不可能!”心在撕裂。  “昨晚上的人是我。”  “不!!”  “你记忆力那么很好,不信的话,自己回想看看。”  “不,不…”  不能去回想,可脑里压不住的清晰涌现出,自已伏在严天赐身上寻欢,着了魔似的大胆又疯狂,自己都认不出那人就是自己,相同的容貌外,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又怎么可能这般糊涂的认错人!!  自己的眼睛在昨天明明看到的是文千药,合眼前,还是文千药在抱着她,再度睁开就什么都变了,一夜过后成了严天赐,记忆里或是此时眼前都是严天赐,满湖深紫的花儿成了她逃不离的白色宫墙。  怎么会这样?  会从赤枫眨眼就到了这里,是因幻换术,可幻换术不能人与人互换啊!那么昨天看到的文千药是布出的幻影吗?为什么她的手又那么真实的触及到了,一个幻影又怎么可能和自己在这床上……  做恶梦了吧!?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事实。  窗外徐徐飘雪,严天赐拿起衣衫,搭到她发抖的肩上:“先穿衣服,会冻着的,西域的冬天比关内更冷。”  布晨三两下把衣衫穿好,起身就要下床。“要去哪?”严天赐扶稳她,她不知道她还不能走路吗?  “去找文千药。”她要快点找到他,听他唤她一声晨晨,让那恶梦只是恶梦,让那恶梦在他怀里烟消云散……  “还找他做什么?忘了吧,我给你时间去忘掉。”  “不,你放手,不要拦着我去找他!”找不到他,她会死。  严天赐的手收紧:“等你身子好透了,我安排翩蝶治好你的膝盖,让你重新行走,不用再依赖任何一个人。”  “我不用你管!!”她只想挣脱,拼命掰着紧住她胳膊的双手,被这双手拽得越紧,恶梦就越真实,像怪物一样剥浊她,吞没她,脑子里不断涌现这双手如何点燃她的画面,还托着她的腰,然后……  该死的恶梦,要怎样才能停下来!这般接连的在脑子里出现,画面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是想叫她崩溃掉才肯做罢吗!  “松开我,严天赐你听到没有,松手啊!!”  无法挣脱,又急于挣脱,拿过胳膊一口咬在那手上,洞穿皮肉,腥甜的味道浸进喉咙。严天赐神色暗了下来:“即便我松手,你也找不到他。”  收紧的手随着松了开来,她残废的双膝支撑不起发抖的骨架子,硬生生跌坠在地上,人顾不上疼,胡乱擦了下唇角血渍,往宫室门口爬去,柔弱的身影,衣衫凌乱,青丝横杂,一点点的爬着,狼狈又倔强的想把恶梦甩在身后。  被她咬过的手背,血肉模糊,血延着微微有些抽搐的指尖,打湿了帛巾边舒展的流苏。严天赐看眼伤口,痛的感觉来缘这里,还是来缘她不肯留在他怀里。这个世上,从某个时候开始,他想要的就东西不多了,但只要是他想要的,要么一手掌握,要么就一手毁掉。  步近她,越来越近,带血的帛巾拂过她脚踝,她爬得越见用劲,越见拼命,都到门口了……  宫室庭门外,古尔倚着的庭门,视线穿过庭廊,看尽纷洒瑞雪悠悠抚物装景。圣宫白色的宫墙,白的跟这冰雪世界混如一脉,白的这个圣宫跟冰窖一样寒冷,那个身娇肉贵的女人,从没捡过地上东西来吃的女人,怎么受得这样的季节,如何挨得到她的男人来温暖她。  叶翩蝶也来了,步子急,脸色更急,一看到古尔直接轻功一纵,落进庭廊,飘雪成线。  “真主呢?”  古尔拿食指磕磕紧合的庭门:“你明知顾问。”  “这…”叶翩蝶知道她干涉不了严天赐做任何事,也无力回天,可还是控制不情绪,冲古尔吼:“真主怎么可以这样!!!圣宫里有这么多姬女,为什么还要抢别人心爱的女人,布丫头根本就不喜欢他,他这么做还不如一把掐死布丫头算了!”  “翩蝶,”古尔紧声喝止,这些话藏在心里可以,但绝不能说出来。司医署宫奴的舌头也太长,该好好管管。  叶翩蝶推门想要进去,古尔出手挡下,摇头,此举绝对不行。前者按捺下冲动,道:“我知道我进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是因为跟文千药相处久了,有所交情才过问布丫头的事,而是布丫头跟我一样,都是很小就没了双亲的孤儿,同病相怜之下,我把她视为亲人。”  古尔听得有些动容,他们几个打打闹闹的一起长大,挨了欺负都有双亲安慰,唯独叶翩蝶一个人躲进花丛角落里呜呜的哭。待收起回忆,古尔犹豫一阵,还是坚决的挡在庭门前,道:  “真主给她下了摄魂香,而且份量很重,真主这么做就是势在必得,可以下一次,就可以在下第二次,或者一直下下去,你现在闯进去也不起作用,听斯勒的话吧,别在过问她的事了。”  “不行!”  回答比劝阻的人更坚决,抬手推门,古尔拦,叶翩蝶回腕一撇,许久不见的彪悍架式显现出来,执意硬闯,跟古尔来回抗衡了十几招,听庭门里传出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然后是一声哭喊:  “文千药!你在哪――”  瑞雪絮乱,伶仃离人。  叶翩蝶与古尔同时停手,推门急步庭内。  那半点不见血色的脸上,苍白凄凉,滚下的眼泪落在草叶儿上凝成了冰,喘出的气息更是叫草叶儿冰上加霜,白雪落过三千青丝,凌乱中横生悲戚,人趴在草坪上,拽着严天赐流云纹样的金色袍摆边儿,问:  “你看到文千药了吗?”  布丫头……  叶翩蝶急步跑上去,布晨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她,慌慌张张朝她爬,拽住她裙角,急切的问同样的问题:“翩蝶,你看到文千药了吗?他昨晚来过,可又走了,我找不到他。”  叶翩蝶细她一眼,面色一下灰白了,不忍在这个时候骗她,又不能如实回答,略思后,道:“毒罐子藏起来了,你暂时见不到他。”  布晨信以为真,连忙问:“藏哪了?”  “我不知道,他是刺客,销声匿迹的本事我可及得过他呀。”  “怎么办,我要找他!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布晨又开始慌了。叶翩蝶赶紧安慰道:“不是的,你现在不能去找毒罐子,若被他看到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毒罐子会生气的,会藏得更隐匿。”  “是吗?”她问得天真。  “把自己看好了,毒罐子就会来见你。我有骗过你吗?”叶翩蝶浅笑着反问。  布晨想了想,摇摇头。  古尔觉出些什么,这聪明的女人,怎么会听不出叶翩蝶话里渗着哄骗之意,疑惑的走近几步,投目视,那双本应清透的眸子,竟然呆滞了。叶翩蝶已然是有所察觉,才会这般跟她说话,给她一个无伤的想像空间,逃避难以面对的事实。  “古尔。”严天赐的声音:“去取香。”  古尔迟疑,站在原地久不见动。  “真主!”叶翩蝶抱紧布晨道:“真主,她神思乱了,若在用摄魂香,会痴呆到无药能治。”  “那就让她痴呆吧。”严天赐冷漠的说着,一颗痴呆的棋子,用起来会更顺手,更听话,更惧杀伤力。  若有一天,他真的会后悔把她卷进仇恨,那么,她只有痴呆了,他的悔才不会被她看到。 唤醒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丫头在附近。”南宫戈道。  文千药跃上一处高地,聚瞳望,视线里沙丘迎风的那一面被白雪覆了厚厚一层,反之则萧瑟枯黄,迥异的色调把沙丘的轮廓和层次刻画的分明又清晰,除了这些又别无它物。  “晨晨――”大声唤她的名字。  然,寒风呼呼鼓进银色莲蓬衣里,蓬摆飞扬,掀开深浓的紫在风里流淌,泻染千里寂静。  南宫戈解下月蝶结握进掌心,随他凝神通感布晨身上那根血蚕丝,一道白光从指缝里射出,在前方的远处形成一个光点,准确定位出布晨所在位置。  “就在那里,只是被严天赐用幻换术藏了起来。”  文千药控匕突进光点,后又围着光点四方试探,匕首跟在空气里游走一样,完全探不到有实物存在。  “怎样才能破掉幻景?”  “你结个界,提防严天赐偷袭。”  “嗯。”  文千药轻一汇息,淡紫色光壁显现出来,南宫戈凝神,白光再度射出指缝,与光点连成一线,跟着南宫戈拽着月蝶结,牵动白光,用劲一挥,白光猛然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把眼前景象画卷似的劈出条缝隙,同时爆出剧烈声响,震得脚下厚雪都松动了。  “文千药,借点内息给我。”  文千药依言控出内息,落掌拍在南宫戈后肩上,随内息不断注入,白光大亮,灼沙耀空。两人默合力接一个聚息释放,白光炸开来,声响如雷,大地颤动,厚雪崩塌。眼前景象彻底碎裂,淡化着一点点浮现出如海市蜃楼般远不可及,又神密莫测的天舞圣宫。  两人飞身跃过围绕圣宫的葡萄架,寒冬已让苍葡萄尽是枯枝黄叶,风干的尸骨在雪地里被埋得更深。马蹄状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古尔走出来,脸上是惯有的笑容:“我是圣宫司事,古尔,真主吩咐我在此迎接二位,二位请随我来。”  比个请的手势,古尔转身先行。南宫戈在古尔转身前探了一下古尔眼睛,确定古尔话中并无诡计,与文千药互视一眼,起步跟上。宫门在他俩身后慢慢合上,请君入瓮,自古易进难出,而脚步只有往前。  中庭拱廊上有议论的声音:  菲儿:“这俩汉子长得真不错。”  索里艾:“可惜,都是别人的菜。”  扎阿米:“那穿深紫衣服的,是大名鼎鼎的四无常文千药吧,隔这么远都给人一种孤冷又邪妄的感觉。”  斯勒:“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心,而一但心动,尤为痴情。”  玲沂:“为什么我看这两人,越看心里越难受呢?”  ……  侧庭草坪上,不能走路的人趴着,能走路的人在两步之外看着。趴着的人手里拿把小铁锹,专心一意的刨坑,已经这样刨了好几日了,平整又有些微微泛黄的草坪被刨的坑坑洼洼,满目疮痍。  一只安居乐业的蚯蚓被刨了出来,刨坑的人一看,吓得丢下铁锹就往看着她的人爬去。  “翩蝶!有蛇!!”  叶翩蝶把人扶着坐好,浅笑安慰:“这么冷的天,蛇都在睡大觉,不会咬人。”  “帮我把它赶走,不要它在这里睡觉。”人说完,往一边挪了挪,换个地方趴着,继续刨坑。  叶翩蝶拨了些松土,送蚯蚓回家,后端过一旁托盘里的碗:“莲子粥不烫了,要吃吗?”  “要啊。”刨坑的人挺高兴的自己撑起来坐好,拿起勺子开吃。而,那哪是什么莲子粥,分明是碗浓浓汤药。草坪外,把这一切看进眼里的文千药,目光几近崩裂,南宫戈凝着叶翩蝶身影,无声述尽千言。  叶翩蝶侧颜看了看文千药跟南宫戈,帮刨坑的人理理衣衫,眼泪跟着落下来,道:“布丫头生病了,脑子犯迷糊,认为这草坪下有密道,藏着她想念的人,藏着她潜意识想要逃离这里的出口。这病我治不好,只能用些凝神静气的药,帮她夜里睡得安稳些,不被恶梦惊扰。”  南宫戈走过去,探了下刨坑人的眸子,试着把希望注进呆滞:“丫头,文千药来了,你回头看看,他就在你身后。”刨坑的人,呆呆打量南宫戈一眼,以为这人要抢她的‘莲子粥’,宝贝捂上碗口往叶翩蝶面前躲:“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丫头,我是南宫戈,你怎么会不认识!”  刨坑的人拉着叶翩蝶胳膊一顿晃:“翩蝶,快把这人赶走,快点!”南宫戈拂掉小手里宝贝似的‘莲子粥’,把人从叶翩蝶面前架进自己面前:“丫头!清醒一点。就算恶梦在怎么可怕,也别用痴傻来逃避啊!”  刨坑的人眼巴巴望着碎碗,从可惜到委屈,然后不依不饶的扯着南宫戈领襟:“你赔我的莲子粥,赔我的莲子粥!”南宫戈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的气恼,语气加重:“那不是莲子粥,是碗药,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想叫文千药发了疯来陪你啊!!”  “我…不认识你,”人有些吓到了,眸子更加呆滞。“我是南宫戈,栖月山庄的南宫戈!翩蝶追着我打的时候,你叫文千药帮我解过软骨散,你都不记得了吗!?”南宫戈几近开吼。  “翩蝶怎么会打人,你在说什么啊?不要抓着我,我不认识你…”人推了下南宫戈,见没能推开,想去拽叶翩蝶的胳膊又拽不着,只好拉着叶翩蝶袖子:“翩蝶,你帮我跟他说,我真得不认识他呀。”  “你认识我的,而且认识好几年了!”南宫戈勾出她脖子上的红绳:“这绳子,是我给你结的,是我挂到你脖子上的,这个坠子是云亦隐的,你再想想,你的云哥哥总记得吧!!”  刨坑的人瞥一眼红绳,然后老实巴交的看着南宫戈摇头,这人着急上火的样子好凶,她害怕,翩蝶在一边看着也不帮她把这人赶走,她好委屈,快哭了。可怜巴巴的道:“我真得不认识你,不认识……”  “那我呢?”磬响风中,听有些哽咽的唤声停在风里,轻唤:“晨晨。”绒边的莲蓬衣叠上裙摆,落过肩头,圈出满湖花开,明月千山,转瞬似三生,执子不相离。  “晨晨,”记得他跟她四年后重逢,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怕,我来晚了。”  这次他来得太晚,太晚……  他的手,不敢用力去抱她,怕这身瘦得皮都快没了的骨头会散掉,他也不敢把她扳过身来,怕她的眸子看到了他却认不出他。但是,有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她都是他的归宿,他的所有。  刨坑的人被抱的一阵僵值,然后突得挣脱开,爬去捡上铁锹,埋头就刨坑,越刨越急,越刨越慌,越刨越嫌铁锹不好使,甩到一边直接用手刨,刨得满手是泥,水嫩的指甲直充血。文千药一步上去,把小手呵进掌心,轻声问她:“找到密道了吗?”  刨坑的人用力点点头,盯着坑,道:“密道就在这下面,我听到了千药在唤我。”  千药…  被她文千药长文千药短的叫惯了,突得听到她去掉了他的姓氏,他有些恍惚,她要找的千药,就是他吗?轻勾薄唇角,想给她一许嘉奖的笑容,然刚见弧度,眼眶里充盈了许久的泪就被落下来,打湿唇角,盐一样的浸进心里。  “晨晨,”轻轻的唤,让她静静的听,听清楚他不是在密道里,而是在她面前。  “晨晨。”一声接连一声,仿若龙子湖畔拍岸的碧波,随风而起,乘风而来,过风染襟,泪如雨下。  刨坑的人,寻着风在听,跟着风在找,她的眼睛欺骗过她,她的手也欺骗过她,如今她能赖以去相信的就只有耳朵了。  “晨晨。”  她听到了,还想起了:‘你这哭丫头,若在让我听见半句哭声,就撕开你的嘴,让蛇爬进你肚里吃掉你的五脏六肺!’  “晨晨。”  ‘我从不觉得我会不如他,何需取而代之。’  “晨晨。”  ‘我记住你就行,天天缠着你,下辈子也要记得,然后天翻地覆的找你,继续缠,直到你想起的那天。’  “晨晨。”  刨坑的人吊着莲蓬衣撑起来,耳朵贴上他胸口,她要听另一种声音,那声音曾无数次伴着她入梦,无数次陪着她醒来,那声音缱绻而又温煦,厚积而又薄发,能把她奈何不了的恶梦撵走,能把她理不顺的愁丝抚顺。  在那段他转内息给她的日子里,她神思飘乎,惬意云端十万八千里的时候,是这声音牵引着她,风筝线似的,能纵她高飞,能领她回家。  只有这个声音才能把呆滞剔出眸子,把支离破碎的掉一点点拼接起来,要有了这个声音,那一声接连一声的轻唤才能注进迷糊掉的脑子里,把这个一味刨坑找人找出口,却把自个埋进坑里的傻瓜给挖出来。   他擦干净她小手的泥土,理顺散乱耳侧的青丝,弹走沾在衫裙上的枯草,她看着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然后小声跟他嘀咕,如梦初醒似的:  “我犯迷糊了。”  他清晰的回:“没有关系。”  “我做了个恶梦。”  “没有关系。”  “我没有看好我自己,总叫你担心。”  “没有关系,你不丢我一人在这世上,我以经很感激了。”双臂合着莲蓬衣向她畅开,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温暖迎她回家,泪水湿了彼此肩头,不再落到草叶儿上凝结成冰。  一直在庭门外的古尔,迟疑一会,别后重逢的画面他不忍打断,又不能不打断,缓步走进来:  “真主有请。”  文千药抱好布晨起身,往庭门走,南宫戈与叶翩蝶没有多想的起步跟上,几步后文千药突然回身,出手锁住南宫戈与叶翩蝶穴道。  “文千药!”  “毒罐子!”  两声惊呼,始料未及。  “严天赐的目标是我,你们做到这里就够了。”  文千药扯过叶翩蝶搭胳膊弯里的帛纱,把自己跟怀里抱着的人绑在一起,拂过莲蓬衣帽遮起一听要去见严天赐就发白的小脸,薄唇隔贴在她耳侧,轻声:“抱紧我,不要松手。”  “严天赐会秘天经里的幻换术。”她害怕,真正的恶梦会不会才刚刚开始?  “南宫在路跟我说过,我会小心应付的。”  “如果……”  他打断,坚定:“没有如果。”  听腕下双匕清脆响了声,匕柄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 奈何你伤了我的女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后庭r 喷泉还是那么水帘潺潺,淡烟薄雾。白玉台阶上,严天赐看着视线里渐近的人影,缓步而下。垂背的帛巾灌进了些风,边角流苏就那么一搭一搭的扫过每一层台阶。  “来圣宫不见见兄长,就想把人带走?”说话的嗓音跟湛蓝瞳子一样,平而无波又凶涛暗涌。文千药握紧匕首,蓄息亮刃,薄唇掀:“无需废话,结束吧,结束你我之间的所有。”  匕随音落,呼啸离手,带得风疾欲卷云,银亮一闪,匕尖直接叫准严天赐命门。严天赐挥臂扬起帛巾,风里琥珀色长发被吹开,阴狠又憎恨的表情一览无余。帛巾延伸开来,像触手一样缠住逼近不足三尺的匕首,严天赐一看到匕首,恨加倍:  “问邪匕!”  缠住匕首的柔软帛巾似要把匕首勒断,发出金属拧紧般的声音。文千药孤冷着瞳,聚息追注匕首,匕首迸射银光,把帛巾划得四分五裂,匕首再也无物可挡,直逼眼前。严天赐微闪身形避开刃锋,挥臂带起散落的帛巾碎片袭向布晨,碎片不是金属却胜似金属,飞溅直来,锋利无比。  文千药往后退略退,一手护好布晨,一手反掌汇息,匕首通灵的化成一束光梭,擦过飞扬开的琥珀色发丝,汇聚向文千药掌心,越来越银亮,越来越绽灼,随掌心汇出的内息一瞬间释放,挡下帛巾碎片,连续不断的火花爆裂声里,凛凛银光把帛巾碎片消溶成了灰烟。  “文千药,”灰烟散开后,严天赐一字一句道:“鸣剑苍穹,问匕九天,剑是指赤枫的枫鸣剑,而这匕就是你手里的问邪匕。几百年了,问邪匕血脉相传,地煞老儿把它传给了文梅,文梅从赤枫回来后,谎称自己负伤,半路丢失了问邪匕,然实则是什么?是文梅把问邪匕留在了袁巽已那里,待你出生后好传给你,那我算什么?弃子吗!?”  帛巾张扬,严天赐劈出一计阴狠掌风,文千药闷哼一声,没设任何防御的承受了下来。  “怎么?想用这种方式赎过?你是文梅与袁巽已苟且的孽种,他们的过错就该由你来背负!”  又是一计重击,力道半分不减,严天赐冷笑着,空气开始凝结:“袁巽已死的太便宜了,赤枫无恙不说,还使得你跟云亦隐连成一线,我岂能容他就这样安心黄泉!”  帛巾利刃一样疾出,又突得冲布晨攻去,文千药出手横匕灌息,旋匕离掌,劈刃般把帛巾呈水平线破开,金属割锯的尖锐声响,尖锐的淹没了喷泉潺潺水声。  “你如何恨何我,尽管来报复。你把晨晨牵连进来,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文千药接匕回掌,再接一个聚息出匕,势必见血。  他能为文梅赎过,为袁巽已赎过,因为那是他的父母,有那一场过失的情,才赋予了他的生命,该承受的他不躲不避。但他生命里得来不易,把他生命照亮的珍贵初阳,绝对不容有失。  匕首披靡,在文千药强大内息驾驭下,全然超脱了原有的形态,银亮如一束光梭,不见匕刃又是以光为刃,银亮闪过,无所不敌。  严天赐挥带帛巾,招招只攻布晨,瞳色越来越阴狠,似要置布晨于死地,匕首朝他胸前剌来,严天赐竟是迎势而上,汇息就往布晨背上劈。文千药半侧身护住布晨,控匕疾攻,呼得拉过严天赐胸口,严天赐改转扬来帛巾,在文千药脸上轻一擦过,利爪似的划出道口子。  文千药微有些吃惊,不是因被流苏伤到,而是问邪匕与枫鸣剑齐名,绝非凡物,与他一身修为相结合,这般一匕下去绝对必死无疑,可严天赐竟安然无恙。  旋身拉开与严天赐的距离,严天赐冷笑着缓步逼近:“问邪匕在你手里也算被你用到了极致。只可惜,幻换术更胜一筹。”  布晨听到这话,掀开莲蓬衣帽,细细看了眼严天赐:“是分身,幻换术幻化出来的分身,如影子一样没有实体。”文千药眉心收紧,一开始严天赐就用的是分身,还是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虚实互换了?  严天赐越步越近,不管是分身还是实体,那双湛蓝的瞳子都深不可测。一举一动可以像宠爱他的猫儿般温柔又细腻,也可以阴狠一收手把猫儿活活掐死。  文千药暗思匕首伤不了严天赐分身,那么控毒呢?于是一个聚息释毒,染透严天赐身边空气,形成一团淡紫色烟雾把严天赐笼罩住。烟雾剧毒无比,白玉台阶被腐蚀的发黑,不断爆开裂纹。  “没有用的,比起问邪匕,你这控毒术更加无用。”严天赐轻狂笑着,从烟雾里走出来,烟雾跟本附着不到他身上,他扬了下帛巾道:“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份大礼,好好欣赏一下吧。”  一幕模糊不清画面现显在文千药视线里,松软的牙床,微垂的纱帐,交叠的双影,蛰蛰伏伏,人影的容貌又是那么清晰,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布晨也看到了,整张脸全部白掉,捂上文千药的眼睛,哭着喊:“不要看,不要看!”  一眼都不能看,会脏掉他眼睛。  “晨晨,松手。”文千药试着掰开她的手,这般挡了他视线,还怎么去杀掉严天赐,把这个恶梦的根源千刀万剐。  “不,不…”杀了严天赐也抹不掉她的不堪,何况出自秘天经的幻换术有如何强大,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文千药无声半响,趁她不备一下子把小手从眼睛上移开,目光锁定严天赐,控匕离掌,那画面针一样的扎得他双目泣血,跃身从中穿过,心痛到像被活生生撕裂开。  控毒汇进刃光,银亮染成淡紫,一匕接一匕的划向严天赐。淡紫刃光所到之处,花木成灰,宫墙裂口,高大的白杨树危危欲倒。  严天赐的帛巾也在文千药身上割出数道口子,帛巾受幻换术控制,千变万化,被匕首划烂了,眨个眼又恢复如初。文千药护好布晨,单手持匕控毒,身上的伤不断出血,他硬是凭借自身问鼎天下的修为,把淡紫刃光强化的越渐浓烈又夺目,劈天断日,严天赐的分身在挨了数刃后,慢慢有些淡化了。  “文千药,你果然是我最大的敌人。”严天赐阴冷笑着,身影又淡了几分。  文千药漠然道:“我从没有心天下相争,若非你伤了晨晨,若非你间接造成布夕早逝,我未必会与你为敌。你真正想杀我的原因不是文梅舍弃了你,而是你知道我和云亦隐联手,天舞圣宫将无法独大天下。”  “是,你一点都没有说错,如果你只是妨碍到我,我会让你痛快的死去,然你不止是妨碍,我不会现在就要你的命,死太简单太容易,我要你慢慢的熬!”  严天赐说完,身影淡化的几近看不清,如道缥缈的影子,一步跃向文千药,从文千药和布晨身上穿透过去,最后在喷泉水帘里消失掉。  布晨被穿透时尾带出的力量,冲击的晕厥过去,文千药一阵探脉,直待确定她无大碍,才松下心绪。  看眼四周,眉心再度收紧。  茫茫雪原,死一般的沉寂,无山无峰,绝迹人烟。头顶浮空的云层厚重又低矮,阴霾的跟时时都会坍塌的大山一样,叫人无比压抑。大片大片的雪花,混在乱窜的寒风里肆虐,打得莲蓬衣啪啪直响。  文千药把布晨抱好,想找个地个先避避风雪,视线里又没这样的地方。摊开手,接几片雪花在手心,好一会都不见雪花融化。  那么,这片雪原是幻景吗……  偏庭里。  古尔试了好几次都解不开南宫戈与叶翩蝶的穴道,南宫戈急,试着自己运息解穴,可刚提气运息,就被文千药锁在几处大穴里的内息压回丹田,根无动弹不了。  “文千药修为太高,你还是放弃吧。”古尔道。他自问自己修为不错,今儿这么一比,跟文千药差之千里。  南宫戈着急的劈唇就是一句:“老子怎么能眼见他带布丫头去送死!”  “额…”古尔微楞,炮仗一样的南宫戈,比起老谋深算的南宫凌,着实可爱的多。续道:“文千药不带布晨一起,难道留布晨在这吗?换作是你跟翩蝶,你会?”  “屁话!!老子会先带翩蝶藏起来,再回来找严天赐算帐!”  “你把翩蝶藏好吗?”古尔问的随意,然正中南宫戈痛处。  “古尔,已经过去的事情,还翻出来做什么。”叶翩蝶出言制止,看眼面色难看的南宫戈,道:“不好好呆在栖月,来圣宫干嘛?这下好了,想回栖月都难了。”  “我就没打算要回去。”  南宫戈说得决绝,叶翩蝶心里一酸,骂道:“你这疯子!”  “你还是疯婆子呢!!在栖月时,你明明看到严天赐跟我说事,你还跑过来相公相公的叫,要不然严天赐怎么知道我们有婚约,又怎么会将计就计的布局算计你跟我!!”  “我以为真主要对你不利!!”  “那你不知道相公两字出了口就收不回去了吗!?还自断左手,是不是巴不得我像丫头老爱说的那四个字一样!!”  “我插个话,是哪四个字?”古尔饶有兴致的道。  “哼!!”南宫戈凶脸一哼,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崩:“百、无、一、用!”  “哦――”古尔上上下下打量南宫戈,中肯点评:“这四字的确贴切。”  “滚一边去!”南宫戈黑脸了:“别杵在这妨碍我们两口子细语情话!”  叶翩蝶矢口否认:“我跟你不是两口子!”  “你把我睡了,还想不认帐啊!!”南宫戈开吼。  “你!!”  “我什么我!一段时间不见,就这么无情啊!!见了我就不能温温柔柔的说声你想我了吗!?”  叶翩蝶怒目红脸:“你给我闭嘴,皮痒了想找抽啊!”  南宫戈豁出去了似的,嗓门更大:“闭他娘的嘴,老子话还没说完,老子成天的想着你,担心你,老子来圣宫做什么?你以为老子来观光的啊!老子是来这儿倒插门的!你少学丫头那招动不动就撵人走,老子脸皮比文千药还厚,你要是敢再自断右手,老子就把自己的右手剁下来给你,然后左手牵右手,一辈子!!”  叶翩蝶听得直掉泪,想擦又擦不了,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相公两字第一次从她嘴里出来时,她没有想过要收回,后来戏假情真,想收也收不住了。  古尔冲他俩笑笑,帮忙把那还不能动弹的左手跟右手牵在一起,两只手刚一接触,就用劲扣进彼此指缝,掌心相贴,紧紧的,羡煞旁人。  “你们慢慢‘细语情话’吧,我走了。”古尔道。  “那文千药跟丫头怎么办?”南宫戈道。  “我能力有限,但我会尽力的。” 真主心里的女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古尔出偏庭正欲去找严天赐,见丽姬哭哭啼啼向他跑来,以为丽姬受了冷落跑来向她诉苦,不料丽姬慌张道:“司事大人!看到司医大人了吗?真主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真主在哪?”古尔面色一下凝重起来,以文千药的修为……  “寝轩,我想着帮真主包扎伤口,真主却令我出去,还不准把受伤一事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司医署又没找着司医大人。”  古尔思虑片刻:“真主如何吩咐你的,你就如何做,受伤一事也不要让司医知道,祸从口出这话你明白吗?”  “可是主伤得好重,得找司医大人疗伤啊!”  “不行。”  “那怎么办!”丽姬着急,哭得泪眼汪汪,脸上挺好看的装容都哭花了。  “别哭啊你~”古尔头痛,这一天的,什么日子呀,眼泪在圣宫里泛滥成灾,续道:“我现在去司医署拿药,你先回寝轩门口等着。”丽姬依言回到寝轩门口,左等右等,好大一会才见到古尔走来,手里端着一托盘,全是药瓶子跟绷带。  “司事大人,你终于……”话说了一半,丽姬看到古尔衣衫上有血迹,延血迹往上移,左膀子衣衫上多出道口子,口子里有染血的绷带,惊道:“刚不是好好的吗?怎一会时辰连司事大人也受伤了?”  “看到我受伤,还不帮我拿下手里的东西呀?”古尔无所谓的笑着,这样才能瞒过叶翩蝶,只有瞒过了叶翩蝶才瞒得过南宫戈,不过还不够,南宫戈轻易就能看穿,还得……  寝轩轻叩三声,过了一会,传出严天赐低沉的声音:  “进来。”  一壁水晶墙,镜子似的跟祭司署里的一样,然又大上好几倍。水晶墙前,严天赐对着水晶里映着的影,一个人缝合伤口。赤裸的上半身有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最严重的还是胸口这一道,几近斜拉过整个胸膛,皮开肉绽,看得到肋骨上有轻微的裂口。  严天赐脸色有些虚脱,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好像不知道痛似的,一手捏合住创口,一手拿针扎进小麦色皮肤,带着白丝线穿过鲜红血肉,然后拉动,收紧,残血直冒。  “真主,”古尔行个礼,递上止痛的药丸。  严天赐看眼古尔伤了的臂膀,接下药丸,轻道了句:“辛苦你了。”  “无妨的,”古尔见严天赐一个人缝合很是不便,道:“让我来吧。”  “嗯。”  古尔接过针线,细致的一点点缝合,动作已经很轻,但伤口创面太大,白丝线每收紧一次,拉扯得残血跟新渗出血混在一起不停往外冒,严天赐脸仍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药丸拿在指尖,又不见他服下。  痛吗?他自问。  很痛,他承认。  然挨得起就要能忍得住,见他指尖微微一用劲,药丸成末。  幻换术幻化出的分身受修为所控,当受到攻击,他自身会有轻微的承伤。分身是虚幻的,文千药控尽天下毒物也奈何不了。但是,文千药每一次用匕首划过分身,分身都划得裂开了,他瞬息修复,才使得文千药一直没看出来。他也没想到文千药一匕首能伤他这么重,若这一匕首直接划在他真身上,必定性命不保。  这个敌人,强大到全然超出了他预料。那么,他是不是该庆幸,他手里还握着一颗最关键的棋子?这棋子,又为何再次让他感到难过,心莫名作痛,痛得莫名,胜过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他有感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怨恨与独大天下的欲望,已经快不能把心封沉。  爱上这个女人了吗?那又爱她什么?她如果不是与文千药有关,与秘天经,与云亦隐有关,他看都不一会看她一眼。  何来爱与不爱?  古尔一一处理好伤口,该缝的缝上,该止血的止血,丽姬在一旁帮着递药递绷带,完事后奉来更换衣袍。  严天赐抬直手臂,让丽姬给他着装,揽过帛巾的时候,流苏晃过丽姬与古乐眼前,一幕相同的幻景植进两人眼中,两人瞳孔瞬间放大,猛得又收小,眨个眼又已恢复如常。微感眩晕后,两人神色自如。  严天赐对着水晶里映着的影子整整衣袍,确定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他身上有伤,后示意古尔跟他一起去偏庭。丽姬跟了几步,担心道:“真主先休息一下吧,身上的伤……”  严天赐回身一个冷视:“管好你的嘴,有些话我不想再听到。”丽姬扑通就跪到地上,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偏庭气氛温馨,细语情话,述尽离别后的相思。随严天赐步进,情话嘎然而止,熄了火的炮仗又炸开了。“严天赐!你个混蛋,你把文千药跟布丫头怎么了!?”  严天赐面无表情的扫南宫戈一眼:“这里是天舞圣宫,你说话的口气,我劝你别太放肆。”  南宫戈怒回:“你除了拿翩蝶要挟,还使得什么花样!?”  “呵!”严天赐冷冷嗤出声轻笑:“花样有很多,比如谈判。”  “屁话!这跟要挟有什么区别!!”  帛巾扬开,注来一道内息,紧牵的右手跟左手被拆开,吹灰般的简单,严天赐轻笑加深:“这就是要挟,谈判的话,说不定会皆大欢喜。”南宫戈焦灼一阵:“你想要什么!?秘天经?还是要我为你除赤枫!?”  “都不是。”  “那是什么!?”  严天赐看向南宫戈,后者回视,目光渗透进湛蓝瞳子,确定后又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要饲养血蚕的方法?这方法受通天术的影响,才能提取出可以通感的血蚕丝,你依样花葫芦,顶多得到一些能用意思操控的丝线罢了。”  严天赐意不在此的道:“你只需回答我,谈判成了还是不成?”  “我要考虑一下,你先把我跟翩蝶的穴道解开。”南宫戈道想先来一招缓兵之计。饲养血蚕的方法栖月独有,不曾外传他人,南宫戈同样不愿开这个先列。何况还拿不准严天赐要这法子做什么,这法子可以用来蚕,也可以养‘活人’。  “那你在这好好考虑。”严天赐说完,侧颜对古尔道:“他什么时候想好了,来祭祀署告诉我。”  “是。”  “严天赐!先解开穴道!”南宫戈吼,看样子严天赐没中计,自己还反被将计就计。  “你不能动弹的是身体,又不脑子。”  “喂!严天赐!!”  南宫戈连吼几声,严天赐转身走人,回以啪一声甩上庭门。叶翩蝶犹豫一阵后,问道:“你会把饲养血蚕的方法告诉真主吗?”  “没弄清楚严天赐拿这法子来做什么之前,我不会贸然给他。”  “你刚才没有探到?”  “没有。他用幻换术掩起了他的记忆和思绪,除了他愿意让我探到的,我什么也探不到。秘天经里的十八种秘术,彼此相生相克,我很不幸正好被严天赐克得死死的。”  古尔抚了抚膀子上的伤,正因如此,真主才会往他跟丽姬的脑子中记忆里布下幻景,把受伤之事隐藏起来,不叫南宫戈从中发现些什么。叶翩蝶注意到古尔的动作:“古尔,你怎么伤着了?毒罐子跟真主动手了?”  “嗯。真主不小心误伤到的。”  “我刚好像闻到真主身上有股药味,真主没事吧?”擅长岐黄的人,对药味绝对感觉。  “没有,是我身上的药味染到真主身上了。”  南宫戈意料之中的没有相信古尔说词,凝目探进古尔眼睛,待探到与古尔言语一致的记忆才有所相信,道:“你连文千药点的穴道都解不开,还想直接阻止吗?”  “就当我勇敢又无畏了。”古尔笑笑,看来是瞒下来了。南宫戈道:“你还笑得出来,我这心里上上又下下的全没底。能感应到丫头暂时安好,但不知文千药怎么样了。”  “他们被真主困在幻景里,一时半会真主不会动他们。”古尔道。  叶翩蝶想到了些什么:“半月后是玛朵忌辰,每年忌辰前后的一段日子,真主都会留在祭祀署,真主这样子明明是没放下玛朵,布丫头也并不是圣宫姬女,可真主为什么还要临幸她,对这布丫头来说,不是什么临幸,而是一种伤害,我不解真主这么做仅仅只是为打击毒罐子吗?”  古尔听后,道出关键:“布晨跟玛朵有个同共点,加上那天下的摄魂香份量很重,真主自己未必都能保持清醒。”  叶翩蝶又一细想,越想越迷乎,道:“她们从外貌到性子分明完全不同,玛朵比布丫头开朗,布丫头则比玛朵更持重些,不觉的有共同点啊?”古尔见叶翩蝶想不明白,提点道:“你忘了你以前经常帮玛朵配药吗?她们两个都脆弱易陨。”  “我觉得这不一样。”叶翩蝶不认同,道:“玛朵是祭司,必需忠贞于神灵,她与真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触怒神灵,玛朵才会死的。布丫头若不是被真主带来圣宫,她那身骨架子也不会这么糟糕。”  古尔道:“真主的眼里可有过神灵?玛朵死后,天舞圣宫没了神灵庇佑,不是一样越见强盛。”  “屁话!”南宫戈又上火了:“我看是没了神灵净化,严天赐魔性倍增,比严炎更阴狠,更残忍。他这样的人还痴情过一个女人?听来真像天方夜谭。”  “真主也是凡人,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玛朵活着的那几年,真主曾真真正正的笑过,也曾像文千药一样,不惜一切为玛朵续命。当年真主与你合作,之所以会让你找秘天经,是想要得到岐黄术,救治玛朵。然而玛朵没有等到就离世了。”古尔道。  说到岐黄术上,南宫戈看看叶翩蝶,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丫头这么一来,还不知道会怎样,私泄秘术遭来的天谴,丫头绝对承受不起。”  “南宫…”叶翩蝶想起了孩子,要怎样跟南宫戈说呢?  “我都知道,”南宫戈看透叶翩蝶心思,宽慰道:“若我在场,也不会主张文千药在这样的情况下治好你。你身上的青斑和我娘当初一样,文千药能治,但不止会消耗他内息,还会折损修为。这么一来的话,文千药更难带丫头离开这鬼地方。至于孩子,我们一定还会在有的,南宫一脉,世代单传,这话你听我娘说过,你可要对我负责哦,回头穴道解开了,咱们就去……”  “闭嘴!!”叶翩蝶羞怒。  “害什么臊嘛,我都不害臊。”南宫戈说得浑然不当古尔存在。  “你正经些好不好,不是刚还在说毒罐子跟布丫头的事吗?”叶翩蝶想把话题扳回主题,然南宫戈一点也不顺她的意思,继续道:“我很正经啊!传宗接代对南宫家来说是头等重要的事,我怎么能懈怠。还有是你在我娘面前说的,要等着抱孙子,难不成我娘一走,你就食言啊!!”  叶翩蝶警告:“那你还记不记得,南宫夫人说过,我可以用月蝶结教训你!”  南宫戈轻敌:“月蝶结现在在我手上。怕你不成?”  叶翩蝶以退为进:“大不了我不要了。”  “不要拉……”倒字没出口,南宫戈急踩刹车:“你怎么能不要!你敢!!”  “那你还不闭嘴!”叫吃!!  “……”  绝对的压制,南宫戈直想磨牙,后又笑得温柔又温顺:“夫人,息怒……”  “哼!你脑子闲的话,就想想怎样才能把毒罐子跟布丫头从幻景里救出来。”话终于拉回主题。  “凭丫头那的血蚕丝,我倒是可以试试破幻景,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也会被严天赐发现,他轻易就可以阻止我。”  “真主…”古尔顿了顿,犹豫后道:“这几年玛朵忌辰的当天,真主从未出过祭司署。”  “你这算不算背叛和出卖啊?”南宫戈道。  “你怎么说都可以,要谢我也行。”  南宫戈侧面赞扬:“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怎么觉得,你跟严天赐大不一样。”  “是吗?”古乐和善笑笑,后又凝重说了句:“幻景里没有任何食物,要挨到半月后的玛朵忌辰,几乎不可能。” 你不孤单,我不寂寞。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汇息,出匕。  银色光梭闪电般劈进低矮又厚重的云层,灌息一个催发,光梭绽灼,把深灰色云层照得跟雪原一样银白。然,一闪而过后,云层压得更低,翻滚着,继续抖落没有停过的雪花,铺天盖地,不容生灵。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尝试,结果都以失败终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幻景,心里清楚都是假象,一身感观又不由自主的被蒙骗,一看到入目千里的厚厚白雪就条件反射的觉得冷,越冷越觉幻景真实无比,越觉真实就更加冷得厉害。  幻景里没有日月可以用来判断时辰,没有山洞可以用来躲避风雪,也寻不到取暖的枯柴跟果腹的食物。  一直这样下去,能撑多久?  回到用内息织起的结界里,他的女人合着他双手,往掌心呵进一口热气,轻轻揉搓几下,问他:“外面很冷吧?”  “嗯,”再怎么冷,她呵一口气就能将他整个人溶化掉。  人朝他胸口偎来,用他的莲蓬衣围好他,小手环上他的腰:“这样会不会暖和很多。”  “感觉像是春天到了。”薄唇画开弧度,笑容献给她,由她专属。  清眸看到笑容,娇羞着充起了希望:“等开春后,我就满二十一岁了。”  “哦?”抱好她,等她把希望告诉他。  “到时在周伯伯那拿几个钱庄分号来打理,多赚些钱,重修近水蓬莱。”  “接着呢?”  “请翩蝶当老板,南宫当老板娘。”  薄唇坏坏一扬,居心不良:“好主意,以南宫的姿色,一定迷得无数妇人神魂颠倒。”  这笑得跟奸商似的刺客,她肯定:“南宫得罪你了?”  “来圣宫的路上,我满二十七,南宫知道后,非常大方又真诚的,说要请我吃顿好的,我不好拂了他心意,便随他在一小镇上歇脚,结果,他买了碗连肉末子都没有的素面条给我,说是长寿面。”  布晨噗嗤笑出声来:“礼轻情义重,你得好生谢人家才是。”  “我会帮他广开财路,让将来的近水蓬莱不止只赚男人的钱。”  “要是翩蝶舍不得,怎么办?”  他自信道:“出至我文千药之手的媚毒,你说翩蝶选哪一个?”  “翩蝶一定会选南宫,哪有拿自己的男人出来与人分享啊?”她才不信呢。  但他把握十足:“我直接下媚药,让南宫戈风姿卓越的在台子上执扇起舞,保准他一夜之间名动四方。”  “原来你这么奸诈。”眸子笑着瞪开,嘀咕:“我是不是上了贼船啊?”  “嗯,可惜发现的太晚,贼船已经离岸老远,你逃不掉了。”  人吊深紫的衣襟晃,抗议:“不行,我晕船!”  “是不是想说你想吐啊?”  “嗯嗯嗯,”  “肚子都饿得直咕咕了,还能吐出什么来?”  “这都被你听到呀!”  “那么大声,睡着了都会被吵醒。”他说完就收起了玩笑神态,有些微凉的指尖勾过她的脸颊,轻轻捧起,深瞳看着她,道:“若我们被严天赐困死在这里,你记住,肚子在饿也不要喝孟婆那里的汤,不过奈何桥,不涉忘川水,黄泉路若真得狭窄的只能一个人走过,那么我们在三生石那相见,带着今世的记忆,守望来生。”  她微微楞了一下,这话他说得突然,一下子就从玩笑跳转到倾情,出其不意,她是措手不及,或许他早就看穿了她在有意跟他玩笑,借此回避她不想谈及的话题,所以才这样把她堵了个严严实实,要拔掉严天赐故意扎进他跟她之间,叫他跟她都不停作痛的刺。  她知道他说这些话,不是用来宽她心的,而是用来填上拔掉刺后的窟窿眼,可是拔这根刺会更痛,她的不堪,是严天赐施加在他身上如刺一样的羞辱,要拔这根刺,就要先接受那幕他其实已经看到了的幻景,真得确确实实发生过。  ‘哪有拿自己的男人出来与人分享啊?’  这话她刚刚才说过,一时玩笑,无疑把刺扎得更深。她再不敢轻易触碰,若真死在这里,她宁愿他喝掉孟婆递来的汤,别叫这根刺扎进他下辈子。  可如果没有死在这里,活着从这里出去了,回钱庄,回龙子湖,是不是也要带着这根刺一起?她也不想死,更不想他死,岐黄术治好了她一身残骨,她可以活上几十年,好好的跟他一起,看庭前花开,听棹歌唱晚。至于天谴,经历那样一场恶梦,又有什么还能比这更糟。  把刺拔掉,这么做才真正的不辜负他。活着从这里出去,这才是最该去寄予的希望,她想跟他一起在龙子湖畔烹肴煮酒,迎她第二十一个年华。  “千药。”  “嗯?”她的唤得很轻,听得他心里忐忑起来,她无声了好大一会,很明显思绪起伏过,脑子不会在这个时候犯迷糊吧?  “我…”  他先打断,俯颜压近小脸,危起深瞳:“别找些我不想听的话来说。”  “呀,我不会。”她赶紧自白,深知惹到这个盛气凌人又不可一世的刺客,会被抓起来丢高高,组织好言词后,招供道:“我是想说,我惦记文姨做的莲子粥,惦记云哥哥煮的梨汤,还有我厨艺很好的,尽得皇室御厨真传,信不信出自我布晨之手的长寿面,绝对比路边小摊的好吃一百倍,回头补一碗给你尝尝。”  他听着听着危瞳就软了,如释重负般。她惦记这惦记那的,怎么会去管孟婆要汤,她做长寿面给他吃,不从这里离开,又怎么能吃得到。那根刺跟这冰天雪地的幻景是一样的,越当它是一回事,它就真成了一回事,严天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严天赐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跟她吧,那么,可要看好了,看他如何把这刺拔出来,做为大礼回赠。  “晨晨,我不喜欢吃面条。包括面食一类的都不喜欢。”薄唇笑着,莹红得诱人。  “哦,那你喜欢什么?”她问得认真,没察觉正在被刺客拐带。  “喜欢翩蝶用山药、枸杞、沙参、红枣,一起煨制出来的蛇肉羹。蛇以我刚从蛇窖里抓出来的为上佳,对了,你没去蛇窖看过吧,就在卧榻下面。”  小脸听之色变,呼得一下就把他推开,几近要跳起来。刺客体贴的把人抱稳,她哪跳得起来,只会挨摔,然后温柔关爱:“晨晨,怎么了?”  眸子怒,拿目光往那装模作样的脸上左右各一抽:“你!你明知我怕蛇,也知道我正在晕船中,你还说这些,安的什么心啊!”  “当然是好心,”刺客把她耳侧青丝顺到耳后,盯着她耳朵一顿细细的瞧。  “你干嘛?”想偷袭吗?哼!她才不上当,小手理高衣领子遮上耳朵。  “耳朵的耳轮脚上,有处穴位可缓解晕船症状,你自己用指甲沿耳轮角压一压,会发现有个点压痛感要剧烈许多。”  刺客说的煞有其事,她听的半信半疑,前者非常专业的续道:“身为刺客,搞清楚穴位这门学问,杀起人来才会更加事半功倍,像要害穴,全身共有三十六处,也叫死穴。死穴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种,三十六穴各占九穴。经常听到的奇经八脉是指:任、督、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分别对应乾经、坤经、离经、坎经、震经、兑经、巽经、艮经。”(PS:小作非中医行家,现学现卖,若有错误,请多多包涵,留言指教。)  刺客如数家珍的说完,听的半信半疑的人深信不疑,摸摸耳朵后,问他:“耳轮脚在哪?”  “耳垂上面,挨着脸那的突起叫耳屏,耳屏上一点点,弯月一样突起的尾端就是耳轮脚了。”  “哦,”小手按刺客指点,找到耳轮脚,用指甲压了压,道:“怎么找不到那个治晕船的穴位。”  “是你指法没对吧,让我试试。”  “好啊。”  刺客笑,第一步诱拐成功  “光线有些暗。”  人整调了下耳朵的面向,第二步诱拐成功。  “还是看不清,在离近一点。”  人撑直腰脊,脑瓜子抬高,粉嫩的耳垂进入到他薄唇虏获范围内,宣告第三步诱拐成功。  刺客笑得更欢了:“别动哦,保持这个样子。”  “哦,”  然后,端着她后脑勺,托住她下巴,薄唇原形毕露,在她毫无防范,悔之晚矣的情况下,一举擒获那引他垂涎的蕾朵,轻柔的吸附住,眷恋的痴缠不放,顽劣的拿舌尖挑弄,贪心的想从耳垂开始,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把她吃进肚子里。  “呀!文千药――”  这个刺客不是一般的坏啊!跟她绕了半天穴位的学问,竟是为这个目的!!  “你居然骗我――”  小手赶来救驾,连掰带扯,薄唇随之加重,皓牙启开。  “不要咬我啊!耳朵会掉的。”  脸红得透透的了,嗓门一声比一声大,这刺客怎么还能置若罔闻呢!他知不知道,她除了会羞窘,还会越来越饶不过自己,那场恶梦里,有过这般耳磨厮鬓的片段新。  想拔刺,有这个心,可临到上阵又退缩回去,不敢面对,也不敢看他,容颜走暗,推开他,一个人转过背去。  “晨晨,”他以手为梳,梳进她一后背的三千青丝,轻柔的梳下,伴磬声如誓:“跟我在一起,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从首饰辅里遇到你,到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徘徊过,动摇过,无论你管我叫文千药还是千药,我都是我,一直没有变过。我不图秘天经,不图你的容貌,不图你的身体,我所图的是你的未来,因为我要把你的未来谋划成我们的以后,让你不孤单,让我不寂寞。”  她解不开的结在他掌心里,全部烟消云散,留在三千青丝上的掌温,给了她回头看他的勇气。待泛泪的眸子缓缓聚焦,她看到他朱砂唇,畔漾开着来自他心里,一如既往,脉脉含情的温熙笑容。  是什么响了一声,在他拥紧她的时候,被他高傲的,驱逐出了淡紫色光壁的结界外。  水晶壁前,执杯的手在收紧。  喀嚓,玉杯碎地。 唯一的食物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丫头,听得到吗?  遁走的意识里,雾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传音成了游魂一样的回音,飘来荡去,四面碰壁。感觉被什么绊了一下脚,凝神探,脚边朦雾缓缓化开,流着血的断手霍然入目,痉挛着,指尖还在抽搐。  翩蝶……  南宫戈呛出口血,这道他迈不过去的障碍,再一次把他意识绕乱。收息调整好气血,睁眼看到叶翩在擦着他嘴角的血,末了温声宽解道: “急是急不来的,我们在想想别的法子。”  南宫戈缓缓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法子?就算他俩能撑到玛朵忌辰,我破掉幻景也一样没有用,严天赐可以重新布设,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对我来说我却要拼尽修为才能破除一次,我抗衡不过他。真后悔没叫百里跟色子一起来,至少也能多出俩可信的帮手。”  叶翩蝶倒来水,温柔了一把的轻放到南宫戈手中,道:“毒罐子想一个人扛,以他缜密的心思,来圣宫前应该想过帮手这个问题,百里和色子虽叛出了门派,但他们背后一个是昆仑,一个是唐家堡,他俩一但搅和进来,等同昆仑和唐家堡也与圣宫为敌,那么会死很多人,你的冤孽帐就再也算不完。”  南宫戈听得焦燥起来:“扛个屁,他丫摆明来送死。他以为他死了严天赐会放过丫头?放过赤枫?老子才不信呢!”话完,人大步往门外去,叶翩蝶拉都拉不住,跟在后面吼:“你要去做什么?想找真主拼命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无比管用,南宫戈停了下来,笑得比花还灿烂,一把把老婆端住,往老婆眉心密密实实的一顿么么哒,然后高亢道:“放心吧,栖月的庄主夫人,老子没被你睡够前,不会去阎王那滚床的。”  司医署里里外外的宫奴几近全听到了,一个跟一个围出来探究竟。叶翩蝶一脸涨红,又羞又怒,抬脚往南宫戈脚背上踩。南宫戈快速反应,旋身往宫墙上跃,同是摸出别在后腰的折扇,随他稳落宫墙,折扇一派潇洒的甩开来,鼻前轻遮,含笑回身,投下一计火辣辣媚眼。  电翻全场宫奴……  宫墙上兴致不减的人,再度高亢:“夫人,为夫先去忙点事,天怪冷的,夫人去被窝里歇着,为夫一会就回来好好陪你。”  “既知天冷,你还扇扇子做什么?卖弄风骚啊!!”叶翩蝶气得跺脚,欲跃上宫墙把人揪下来,南宫戈狡猾的快她一步,知道一但被揪到会死得很惨,嘻笑着跃出司医署。  宫奴惊议:这来自中原的夫婿,怎么比西域男子还热情奔放?叶翩蝶皱着眉,有感后背上一下子重了不少,回身视,全是目光……  后庭喷泉旁,严天赐斜靠着砌栏,一手是杯,一手是壶,醇香的葡萄酒味混在水雾里,能醉人不知道能不能醉心。斯勒跟古尔立在两步外,听斯勒禀道:“最近一段时间,有不少陌生人在各部落里走动,四下打听圣宫的位置。”  严天赐听后,先看了眼古尔膀子上的伤,然后才像是安排家常琐事般的,随意道:“往年是古尔代我去巡视部落,今年就交给斯勒去吧,遇到这样的人,杀。”  “真主,”古尔另有顾虑,若从正面来说真主未必会听,便侧面引道:“路经部落的商队,以往都会在各部落收购皮草干货等物品,但最近没有一队商队有所收购,以致各部落的物品积压,贸易几乎瘫痪了。”  “是周啸沧吗?”严天赐照样问得随意。  “应该是,那些商队虽没有透出什么口风,但顺天钱庄的二爷,已带着一队人马到了西域,斯勒这番去巡视,杀其他人到没什么,若是遇上这位二爷,还是不要动手的好。”那个困在幻景里的女人,一定见不得周家人有所死伤。  严天赐晃晃杯中酒,判定周啸沧的用意是在向他要人,那么……  “斯勒,”湛蓝瞳子流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巡视完了,顺带请这位二爷来圣宫做客。”  “是。”  “屁话!是做客,还是来给丫头收尸!!”声比人先到,南宫戈横目又怒目,要吃人似的朝严天赐扑。古尔跟斯勒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把南宫戈架住,古尔压小声音在南宫戈耳边提醒道:“别这么冲动,文千药点住你的穴道,就是不希望你鲁莽的跟真主起冲突。”  “屁话屁话!!老子才不管这么多!严天赐,你要对付文千药,有本事就别拿丫头踮脚,赶快把丫头放出来,已经七天了,你知不知道七天不吃不喝会死人的!!”南宫戈张牙舞爪,见摆脱不了古尔跟斯勒,燥怒的拿脚朝严天赐踹。  严天赐冷漠扫他一眼:“她死与不死有区别吗?想做的事太多,能做到的又太少,像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布家的血断了,你我这些承脉所修习的秘术,全会失效,丫头可是布家唯一的后人,你想清楚!”  “呵,还是你先想想,什么时候给我养血蚕的方法,什么时候给,我什么时候让你跟翩蝶大婚。等过段日子,我会同意翩蝶随你回栖月去。”   “这是两码子事,把丫头放了,听到没有!!你没了幻换术,再大的野心都是空谈。就凭修为,文千药与云亦隐联手,你做梦都梦不到独占江湖的那一天!!”南宫戈开吼,差点没把古尔跟斯勒的耳朵震聋。  “南宫戈,”严天赐低缓的冷喝一声:“别在我面前叫嚣,若非你是翩蝶看中的男人,早死了好几次了。布家的血会不会就这样断掉,要看文千药怎么做,我的野心还指望着布家的血来成全。”严天赐说完,收瞳从南宫戈义愤腾腾的脸上扫过,杯轻晃,冰冷着颜,映向蓝天,瞳子跟天的颜色一模一样,没有云彩点缀,天就那么显得寂寥起来。  玛朵,这酒好酸,喝到微醺了,都没品出一点点甜。  南宫戈看出严天赐若有所思,目光趁机探进湛蓝瞳子,试图找到幻景的入口,而,他只探到湛蓝瞳子曾经真得纯真过。  幻景里,依旧风疾云低,文千药用内息支起的结界,熠熠耀着淡紫的光,雪花随风落在光壁上,想粘又粘不住,滑落下来,再度被风吹走。这雪用掌心握不溶,放嘴里一嚼,沙子似的。  “不准睡着。”拿下巴蹭蹭怀里的脸蛋。下巴长出的浅浅胡茬,蹭得脸蛋直往领襟里缩,喃呢着娇斥:“霸道…”胡茬随之蹭的越发卖力,痒酥酥的又微微有些刺疼。她撑开眸子,想瞪他,肚子咕的响了一声,啥力气也没有了。  “坚持下去,嗯?”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看着茫茫雪原,强打起精神玩味道:“眼前所有,若全是馒头拼成的,该有多好啊。”他顺着她的玩味,拿手背贴上她脑门,戏道:“冻坏哪了?还是哪被饿坏了?”  “讨厌。”抬手想拂开脑门上的手背,结果,半路被他截进掌心,紧紧的握着。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热与力度,狐疑:“我都饿的没力气了,你怎么还丰沛得很的样子?”  薄唇笑笑,道:“早些年,百里教了我辟谷服气之法,虽没习至精深,到也五谷不涉的情况,能凭修为撑上一段时日。”  “若精深,岂不是要成仙了?”  “哈,你看百里成仙了吗?成了妖孽还差不多。”  “百里其实挺好看的,名副其实的回眸一笑,一悦百里。”  “那我呢?”这话问得酸乎乎,挺不高兴她在他面前夸别人,即便被夸的人在他眼里是个不伦不类的妖孽。  “你啊?先让我好好看看。”  闻声,魅惑的颜欺近视线,霸道的把她眼角余光都给全占得满了。  “看得清楚吗?”  “嗯,”很清楚,往日莹红的朱砂唇,因脱水而裂起了皮,眼角眉尖从未散开过的月华氤氲,隐隐透着疲累与憔悴。在这冰天雪地里,撑起淡紫如梦幻般的壁垒,一定消耗了他不少精力,才不是他说得什么辟谷服气之法,能全部补充回来的。还有那扎出肌肤的胡茬,伸手触,痒在指尖,痛在心里。  轻声问:“你是不是转过内息给我?”  他犹豫后,还是如实告诉了她:“趁你打盹的时候,转过一些。”她听了,略思后道:“秘天经里有一篇洗髓术,能在短时间内回补修为和内息,让我背给你听。”  “不用了,”他果断的拒绝。  “就依我这一次好不好?这幻景严天赐需要消耗内息来维持,待他的内息消耗到不足维持时,幻景会自行破除,你习了洗髓术,我们才有可能撑到从这里离开。”  “然后呢?天谴接踵,你是要丢我一个在这世上吗?”  “总不能一直坐着等死吧。”  “我不觉得是在等死。”而是享受没有人打扰,清清静静,想怎么抱着她,就能怎么抱着她的曼妙时光。  一件莲蓬衣裹着他跟她两个人,她的裙摆轻轻覆在他深紫衣袍上,像她这会圈在他腰间的双手,依赖着他又懒懒的不想动弹。如此相拥,分分秒秒都尤为美好与珍贵,比起幻景外面的世界,比起严天赐的棋盘,这片冰天雪地,宛如天上人间。  她突得想到些什么,不确的问:“你又会不会丢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不会的。”  “君子一言!”  他笑笑,落唇亲吻她。  会丢她一人在这世上吗?他不会骗她,也不会如实相告。  转了些内息给她,才容她在他怀里睡觉,接下来要做的事,她若醒着是不会依了他的。解下匕首,合着蓬角擦拭。这双匕首跟着他十多年了,师傅给他时,只说匕首锋利,用来分切毒物会很顺手。然当他第一次用匕首收命,顺手成了无比合手,轻一拉就能叫人身首异处。  没人能在他出匕的时候,把匕首看清,能看清的人又都像她一样,认不出这就是与枫鸣剑齐名的问邪匕。  这双匕首收了多条命了?他早已数不清,从他接过匕首起,只知道他是死在这双匕首下的最后一人。  扳正熟睡的脸,用匕首在腕处割条口子,微用劲,血哒哒从口子里流出,一滴不落的喂进她嘴里。这是幻景里唯一能获取,又能充当五谷的‘食物’。 不能再这样活着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日月不临的幻景里,时间已法用天或是时辰来计算,只觉雪越来越厚,云层越压越低,淡紫光壁明显薄弱不少。  在喂了她好几次血后,即便他一直隐藏的很好,没留下半点血渍叫她眸子看到,但还是被她察觉了。她每每醒来,都觉咽喉泛着腥甜,起初以为是嘴角裂开了,有些渗血。留意一下后发现,腥甜只出现在她醒来,而且唇角一直不觉得疼痛。  再加上,他指尖越来越冷,莹红的朱砂唇,渐渐像参进了水,从浅淡到透明,从透明褪成苍白。她问过他,除了转内息,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他只笑着看她,什么都不说,她急,扯着他领子的跟他急,一定要他说,他还是笑着看她,然后直接拿唇堵她的嘴。接着就是转内息,让她神游四海,飘飘乎乎,一顿放风筝,待风筝回家时,腥甜已在喉。  就这样几次三翻下来,她百分百确定,腥甜来自他的血,她不愿他这样继续下去,他却没有给她阻止与拒绝的机会,用内息一直放她风筝,一直放,一直放,放得风筝线都被他的血染成红色,领风筝回家的心跳声,微弱的都快听不见了。  从来都是她睡了,他才会睡,她醒来时,他已醒或是跟她一起醒来。终于有这么一次,她醒了,他还睡着。  该是坐着抱她的人,躺在雪地上,衣袍铺展,黑发蜿蜒,躺开了的欣身,倍加修长,又更为伟岸,足以容纳她伏在上面,如小鸟依人。围着他跟她的莲蓬衣,成了盖着她跟他。银色的莲蓬衣与他的面色一比,前者流光不及,后者苍白无比。  “文千药,文千药!!”扯着他领襟晃,拼命晃,掰开没了月华氤氲的眼,让他看她,拍着几近冻僵的脸,要他冲他笑。  “嗯。”微弱到跟他心跳一样的声音,混在簌簌雪声里,几乎听不到。  “你个骗子!约好了的事,你竟敢反悔!”  “嗯。”  “三生石那的风影有那么好看吗?让你这般急着先去。”  “嗯。”  “我偏不让你去!”伸手去拿匕首,想用他延续她生命的办法,来延续他。而他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收臂把她压回胸膛。  “听我说…”  她打断:“我不听,什么都不听。”  “必需听,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该为我做些事了。”他边说,边贴掌在她后背,催动残余内息:“你拿上我的修为,见到南宫后,让他利用这修为带你离开。然后,你去趟龙子湖,帮我告诉我娘一声,我会好好陪着父亲的,叫她不必牵挂。”  “不!你有话自己跟文姨说去!!你不知道我是残废吗?龙子湖那么远,你就这么可恶的想叫我一路爬去!!”她哭着吼道,想拿匕首,又拿不着,想撑起身,双手用力到骨头都快裂出肌肤,仍是被人快死的人紧紧抱着。  他眷念的嗅了嗅她从领口透出来的香息,有多么满足就有多么不舍。花了四年的时间找她,翻天覆地都没找到,不想她又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出现在他榻上。只是可惜,他都还没把她抱够本,就又要去三生石那等她,这一等,会等得他望眼欲穿,又时时担忧,怕她要提早来见他。  上辈子,一定欠了这个女人,叫他心甘情愿的把内息给她,血给他,连修为也一并给她。负出这么多,他一定要,强行要她有所回报,于是道:“嫁夫从夫,我的修为就是我给你聘礼,我的遗言,你必需履行,还有,不待鬓白,别来见我,这是我用命来跟你定下的契约,可要记牢了。”  触发已积聚好的残余内息,引导修为渗透进她奇经八脉,她一身感观同一时间全部受控,欲言无声,欲听无音,欲阻无力,眸子想把他看清,又越来越聚不上焦,从双影慢慢变成模糊。  大雪纷飞,云层颤抖,风呼啸的似乎刮开了死亡之门,淡紫光壁缓缓虚化,雪片渐渐把双影完全覆盖。  好冷,冰窖似的,她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知是被冻醒,肌肤一阵一阵的剧烈收紧,直至逼出个冷颤,受控的感观才一下子有所反应,跟着是悲伤,铺天盖地的压下。  “文千药――”看着眼前死了一样的人,她的情绪抑不住的完全失控,与她承受不了的痛苦一起,近乎把她逼疯,眸子成了黑洞洞,淌出两行鲜红血泪。  身体里乍然易主的修为,如若倾海入湖,她非习武之人,根本不懂如何溶合与贯通,加之神思崩溃,使得修为频频冲击,欲要破体而出,在她快被击裂的时候,脖子上佩戴了好几年,与她早已互为一体的血蚕丝,遭到修为强烈的影响,迫释出一道猛烈白光,穿透幻景,与月结蝶连成一脉。  幻景外,南宫戈凝神聚息,折扇离手,延这脉白光突进,幻景爆出缺口,南宫戈壁拉紧叶翩蝶一起飞身进入。  “丫头!”急唤一声,南宫戈一眼就看出所有,抱开布晨,把文千药从积雪里拉出来。道:“翩蝶,快。”  叶翩蝶迅速落针,连扎文千药身上所有大穴,又灌下些药丸,参照岐黄术里的方法,运息注进那颗只剩一丝生气的心脏。南宫戈也汇出内息过给叶翩蝶,两者合力,在内息耗尽之前,硬是驱使着逆天秘术创造出奇迹,文千药意识全无的情况下,慢慢恢复了呼吸。  南宫戈抹把额上汗水,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道:“这文千药,简直比我还疯得厉害。”  “先离开幻景,真主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叶翩蝶很是担忧,一说完就是去扶布晨。  布晨短时间内经历骤失骤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雪地上,叶翩蝶怎么扶都把她扶不起来。  “怎么办啊?南宫。”  南宫戈见状,也没了主意,他抗上文千药就没法子在抗布晨。  “那就让文千药一个人离开。”这话,来自天舞之主,魔教之尊,严天就那么出现在风雪中。  喵~  团团尖细的叫了一声,它许久没见到布晨了,欢实的从严天赐怀里蹦下来,朝布晨跑去。猫爪子刚搭到布晨膝上,布晨惊惧的抬手就把团团撇开,几下爬到文千药身边,死死抱着,抽泣。泪水混着之前淌出的血泪,滴哒在苍白的唇上,重现朱砂。  “南宫戈,你送文千药走吧,趁我还没反悔之前。”  南宫戈听得楞了一下,现在的文千药一无意识,二无修为,严天赐要要他的命,比捏死蚂蚁还简单,而严天赐却是要放他走,为什么?严天赐不会没有原因的。  凝目探进湛蓝瞳子,探到的是一片与幻景一样的景象,雪在落,风在疾,人在泣,他无法从中获知严天赐在想些什么。  “南宫,”布晨在跟他说话:“带他走,马上。”  南宫戈思量一阵,权宜之下,目前先带文千药走是上上策,便扛起文千药,对布晨道:“我会把他交给你云哥哥的。”布晨点了下头,递上染了她体温的莲蓬衣,暖暖的,愿能暖着他过完寒冬。  “你看好自己,别胡来。”南宫戈不放的多叮嘱了一句。“嗯,我知道。”小手松,蓬边儿扫过裙摆,叶翩蝶帮着披到文千药身上。下次触到莲蓬衣是什么时候,又一次四年吗?  叶翩蝶向严天赐行礼后,跟南宫戈一起离开幻景,有些事南宫戈不知道,她虽同样不知,但可以猜到些许。  待离去的人不在在视线里,严天赐缓步走到她跟前,至高无尚的垂视着她,道:“还要依赖文千药吗?”  她无声,只觉落在身上的雪片跟冰块似的,要把她砌进这个冰雪世界,冻她的骨,封她的心,断她的念。严天赐续道:“他的血味道如何?你有没有尝到甜?在这里困了这么多天,你还没明白过来吗?自己想做的事,应该自己去做,做不到就让自己不断强大,直到做到为止。你有秘天经,要么因此被人贪夺,要么凭止主宰别人,用逆天秘术抗天改命。”  帛巾在疾风里翻飞,欺风夺势,印染的花纹不论是色泽还是纹样,都凌厉于云山之中,傲然于风雪之上,加上冷峭日月,根本不受华丽衣饰私藏的巍巍身形,加上深不可测,在此时又凛人至极的湛蓝瞳子,除了秘天经,绝无他法能从这样一个人手里逃脱。  为什么会害怕严天赐,事到如今,她终于有了答案。  严天赐垂视着她,又说了一翻话,语气平不见波,言词却是冰棱一样,有锋有芒:“我放文千药走,但不是就这样放过他,我说过我要他慢慢的熬,这个幻景只是开了个头,而非结束。他日我会利用你来一子定输赢,那个时候的你,若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文千药跟云亦隐绝对一败涂地,你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吧?那就先赢了你自己,然后赢我,让自己不在是一颗轻易就能被我掌控的棋子。”  视线里,金色流云的袍摆又近了几许,然后严天赐朝她摊开掌心,执杯一样随意,又决断如落子控局,续道:“想离开幻景吗?我可以像文千药一样抱你出去,不过,你要先认输,从此之后,你这颗棋子将永无翻身之日。”  那双手近在眼前,漩涡一样欲把她卷进炼狱,她一把拂开,深抽一气口,使自己做到决绝,手撑进雪中,延着南宫戈离开的方向爬去。  乱雪扰目,厚厚的雪层近乎能将她掩埋,没有淡紫光壁的保护,剧烈的寒冷冷得能从骨架子上剥下冰来,微一动,拔皮一样的痛彻肌理。  离出口还很远,身后留下的爬痕很快就被飘雪填补,疾风夹着雪片朝她灌来,针尖一样的在脸上划出丝线状血痕,横竖不分,很快整张小脸就被划得如若勒进一张乱网,渗出的血还没来得急滴落,已是在脸上凝成红晶。  支撑全身往前爬的双手,深入厚雪,每爬一下,手心里抓紧的雪片,断裂着扎进手心和指缝,刀片一样的锋利,指甲都似快被削掉,身下的也衣衫渐渐被划成褴褛。  又痛又冷,爬得越来越吃力,越来越僵硬,但她知道,被凶涛打落的鸟儿,若不扑出水面,就只有窒息而亡。所以,再痛再冷也不能停下,她不会认输,正如严天赐自己所言,这才是刚刚开始,亦是欲赢严天赐的第一步。  百无一用的活了二十载,该有所改变了。亲人的仇要报,把贪图秘天经的人统统送进黄泉,向双亲和姐姐赔罪。周伯伯的养育之恩,要用守住顺天钱庄的每一个铜子来报答。云哥哥的赤枫,要枫红千秋万代,龙子湖的花儿要有深紫的袍来渲染花开。  风雪肆虐一阵后,集聚着涌向严天赐,身影随之在凌乱飘雪中咻的消失了。  水晶壁闪亮了一下,严天赐从中走出,不带片雪,唇角一丝笑意,阴冷无情又暗藏城府。  满杯酒,挥酿倾喉。 酒曾甜过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丽姬去前庭转了圈,身后跟一长串宫奴,声势浩大。现下可以随便进出后庭的姬女只有她一人,在别人眼里义味了些什么,显而易见。但她自己清楚,真主并不是真正的有多么多么宠爱她,只不过提升了她在圣宫里的地位,以前埋头走路,现在可以趾高气扬了。  回来时,见台阶上趴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拿履尖儿拨了拨,一张血痕斑驳的脸,细一看才认出来,这不是粘着真主抱来抱去的中原女人吗?这般模样是不是叫好景不长?  一想到真主选中了自己,因这个女人却被当场冷在柱廊下,一想到正跟真主拂弦共醉,这女人无端横插一脚,自己再度被冷置,心里就窝火得厉害。  不敢在真主面前说什么,然现下这女人一个人趴在这,筋疲力尽又虚脱无力,正是出口恶气的好时机,于是蹲下身,一把揪起布晨青丝,挖苦道:“是你啊,趴在这装死,是不是想演一出你们中原人很擅长的苦肉计呀?”  布晨被拽得头皮作疼,拉住发丝,示意丽姬松手,丽姬用力一扯,变本加厉:“你这般一脸的血,打算彻底不要脸了吗?想媚惑真主,那我帮你一把!”  ‘刺啦’一声,衫子被丽姬撕烂,布晨揪住襟口,隐忍道:“我不是圣宫的姬女,也不是在这等严天赐,你想要的恩宠,也不是通过羞辱我就能获得。”  “可羞辱你,能让我心情变好!”丽姬又是一翻抓扯,神色扭曲:“你越难堪,我越痛快!!一个残废都能把真主媚惑的一反常态,连古尔都对你有礼有度,你凭什么?不就这一身皮相吗!我到要看看你这身媚骨有多么叫人神魂颠倒!”  布晨冷眼一掷,含上最后的警告:“你要的恩宠,是我不屑一顾的,所以别来招惹我。”丽姬尖锐的讥讽道:“少假装了,你不也爬上了真主的床上吗?”  阴霾集聚,布晨慢慢撑起来,目光近距离投向丽姬的眼睛,含霜带雪:“你看到了?”  “当然,看得无比清楚,”丽姬迎视,丝毫不知大难在即,言语还专挑布晨痛处,讥笑道:“在祭司署里你就等不急了,若不是古尔事先支开斯勒他们,你怕是要当众来一翻惊天又动地啊!”  愈合了的疤一下子让丽姬给扯裂开来,直渗血,染红眸。布晨一把掐住丽姬脖子,把丽姬摁到在台阶上,丽姬头被磕得闷响一声,来不及反应痛,就瞥见布晨拔出发间玉簪子,朝她眼睛刺来。  “不要――”丽姬吓得捂住眼睛尖叫,玉簪子应声扎进手背。  身体里文千药转给她的修为,平静一阵后又被激得荡动起来,人若附魔,手逐渐收紧,掐断脖子好比捏断枯枝一样容易。  宫奴慌了,上来拉开布晨,布晨回以冷色一凛,全都怵在原地。  “你想要痛快,所以羞辱我,那么我也想要痛快,你就去死吧!”布晨说完,目无犹豫,丽姬的脸看着充血,直至青紫。严天赐在庭廊下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直到丽姬快气绝,才几步走下,出手往布晨后颈子上一击。  “丽姬还不能死。”  失去意识前,她听严天赐在说。  秋水浮汀,娇花相簇,渡水迎阳,斑驳几分零星。风来涛动,更是莲香十里,远山似乎都闻到微醺。廊前榭畔,轻纱漫舞,相映袖间,垂纱后的人影缥缈如流光,深紫的袍深浓不化,宽大袍幅风中洒开,倾泻出深浓染湖,花开到怒放。  “千药吗?”不确定,又无比期盼。  人影微阖唇,欲语又休,转身隐入层层轻纱。  她提裙追,自己什么时候又能走路了?还可以跑?管不了细思这么多,只想大步的跑,去追去拽,掀开挡目轻纱,或直接扯落丢进风里,别在一味缠她双足。  “千药!”  一步之距,伸手可及,突得她没了勇气。  若非梦境,自己怎么可能在龙子湖,曾被这样的梦境欺骗过,这一次又还能不能选择相信?  人影回头,轻声唤:  晨晨…  磬响风中,穿越轮回,空灵千年。  凝眸探,微扬的朱砂唇,徐徐启,娓娓述:累了就在这歇一会,我陪着你。  自己的脚就那么倦鸟归巢的奔了上去,带着一身包骨投进温暖又挺阔的胸膛。贴耳听,缱绻而又温煦,厚积而又薄发的心跳声,清晰入耳。来自心的心跳声,是心最真实的声音,无法模仿,无法伪装,严天赐可以幻化成他的模样,但幻换不了心。仔细一回忆,那日严天赐幻换成他后,就再没说过半字。  幻换术只能幻化影像,能操纵声音的是另一侧秘术――吟音术。  晨晨…  耳畔喃呢,千山万水,魂牵梦萦,述不完相思如漠。她点了点头,偎得更紧,这般梦里相拥,碧湖蓝天,人景相融,卿我缱绻,一世不醒又何妨。  该回去了,晨晨。  朱砂唇在她最不想听的时候,说了她最不愿的话。  “不…不要撵我走。”  哭着伸手拽,深紫的袍从指缝滑出,如流沙渐逝,越握越握不住。心跳声在飘远,人影在倒退,光景浊眸,四海伶仃。  “千药,文千药!!”百般不舍,带着撕心裂肺的喊声,将静谥柔和的月夜,划的支离破碎。  “布丫头!”叶翩蝶担忧的不停叫她,短暂模糊后,她的意识跟着缓缓恢复。  “醒了吗?布丫头。”  “嗯…”有气无力,人是完全虚脱。  “吓死我了,你整个人烧得跟火炉似的,一味叫毒罐子的名字,还以为你烧糊涂了。”她没有糊涂,她只关心:“他呢?”  “南宫送他去赤枫了,你呀,晕了睡了一天一夜,药也灌不进去,这般高热不退,要服药才行。”  一天一夜……  还以为一梦一千年,真不想醒来。微觉脸上有点凉,轻触,是涂上的一层伤药,并不是淌落的眼泪。叶翩蝶宽解道:“真主既放他走,就不会再半路派人为难,他一定平平安安到达赤枫。”  “嗯,”她相信这话,因为有那句‘慢慢的熬’,一切的一切都刚刚才开始,没到结尾,没到严天赐落子定输赢的那天,他不会死。  叶翩蝶示意宫奴喂布晨吃些下汤羹,一阵探脉后道,又示意宫奴喂了些药,未了看着布晨道:“还好毒罐子的修为帮你抵御了些恶寒,并压住了邪风侵体时的凶势,再吃几付药,你就会痊愈。”布晨点点头,微一动,头眩晕的不得了,视线直打转,难受得她按住太阳穴,呻吟出声。  叶翩蝶立即吩咐宫奴:“备针。”  宫奴取来针囊,跪到牙床前,弓身奉上,目不斜视。叶翩蝶先让两宫奴左右扶布晨坐起,后执针在烈酒里微浸,分别灸进布晨合谷、列却、风驰、风府、百会几处穴位。一会功夫,布晨明显舒缓不少。  头不再眩晕,疲乏就接踵压来,宫奴扶着她躺下,没等盖好软被,人已沉沉的睡去。叶翩蝶甩甩肩膀头子,布晨晕睡了一天一夜,她也守了一天一夜,现下终于可以松口气,趴在牙床边好好打个盹儿了。  宫奴收拾一翻,跟着退出室内,不在打扰。  过了一会,徐缓又不失独然的脚步声,渐进牙床,空气里跟着混进浓烈的葡萄酒味直涌鼻腔,睡意朦胧的叶翩蝶一下子惊醒,回身行礼。  “参见真主。”  严天赐什么都没说,微拂手,叶翩蝶就全懂了,不放心的看眼布晨,还是起身不敢多停留的退了出去。严天赐在一轻拂手,室门无声合上,月华清辉遗落门外。  孤坐到牙床边,烛火照亮了华丽尊贵,投在垂纱上的影又寂寞难疏。  玛朵,今天是你祭辰。我应该在祭司署陪你,为何来到了这,是你在牵引,还是我在迷失。  记忆拉开,庭前妖娆盛开的玫瑰,入目万千难计,他用双臂锁着的人,再也不受他拥有,缓缓浮空,催花缤纷,卷泪洒下。俏丽的容颜已是衰竭待逝,身影像化开的余辉,越渐消弥,含上笑意强行维持片刻,让他能看得清晰,微低头,轻捧过他的脸,跟他说:  “天赐,我要走了,神灵在召唤我,我也是时候回神灵身边赎罪了。我对神灵的背叛,将至我永世不得轮回,但是我不怕,爱上你并被你爱上,我甘愿把自己流放短暂的今生,化风化雨,或化围绕圣宫的一圈圈葡萄,年年酿成醇香的酒,你微品,就能觉一味甜丝在喉。”  他说:“当初,你故意拿雪球扔我,就为让我回身看你吗?”  “不,那日古尔他们七个在廊下戏雪打闹,欢声不绝,我在祭司署门口看你从拱廊上走过,你曾几度寻声而望,明明很想加入其中,但还是缓步走向后庭。”  他又说:“我若加入,欢声会嘎然而止,我是他们眼里心中至高无尚的真主,而非玩伴,我也不忍打断。”  “所以,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的孤单。”  然后她飞身落进拱廊,团个雪球扔出去,正中右肩,他皱眉回身,俏丽的颜,玩味的语:  真主身手这么差啊?  嗯?  别生气,我不会告诉古尔他们的,如果真主肯陪我玩一会的话。  放肆!  啪~又一颗雪球砸中胸口。  真主反应好慢啊,真笨,眼瞅着都不会躲~  跟着雪球接二连三,直到扔得他无奈浅笑,开始还击……  那年的雪,冰冻不住情窦初开。  “天赐,我…”轻吻过他的唇,留一滴遗世的泪在他唇边,人影被人风吹散,乱烟流淌,淡化着飞灰烟灭。  爱你。  苍穹呜咽余音。  玛朵,你就这样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走后,酒再怎么喝,不管是半醉半醒,还是一醉方体,都是酸的。 洗髓术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初阳爬出地平线,投了一室的暖光。布晨转醒,翻个身,惺忪半睁眸,依稀见到有道人影闪了一下,待看清又空无一人。起身时,不经意触到床边,温热的,细细的一看,还有着趴过的痕。  谁在这呆过?  风寒过重,她的鼻子跟被塞子塞住了,一点气也出不了,哪能闻到出满室余着的浓烈葡萄酒味。  几日后,人渐好,桌案前落字白宣,叶翩蝶在一旁托着下巴看,越看越发觉得看漂亮的人,沉心静气的写着风雅的相思词段,真得是种享受,一页页绢秀小字,随葱白指尖微动,就流畅的跃于纸上。还有布丫头这样子情寄笔墨,在想毒罐子了吧。她找来找来信封,帮把写好的签纸,一一装好。  日复一日后,信封堆叠,一篇写着洗髓术的签纸,趁叶翩蝶没注意时,混进其中。剩下的,就是如何把洗髓术送到文千药手中。苦于无方的过了小半个月,虎尾来了。粗犷的汉子,一看到他家二小姐又瘦又单薄,又坐在了轱辘椅里,汉子双眼欲泣。  “虎叔,周伯伯好吗?”布晨强撑一抹淡淡的笑,虽这会偏庭里就她跟虎尾,但以幻换术,严天赐轻易就能窥探所有,不得不提防严天赐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老爷一切都好,还控制了西域的边贸,天舞圣宫势力范围内所有部落全部被控。严宫主若执意不放二小姐走,这些部落熬不到开春就会油盐短缺。”虎尾汇禀,这般情况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布晨微思虑后,道:“我与周伯伯的关系,怕是藏不了多久,我想虎叔能留在周伯伯身边,以防万一。”  “大姑爷在钱庄时时不离老爷,老爷的安危二小姐可以放心。还有云谷主也已把二小姐在天舞圣宫一事,传到了各大门派。各大门派都有心在来年名剑大会时,共商秘天经及铲除天舞圣宫之事。”  “云哥哥这么做,是为救我,还是纯粹为江湖正邪相争?”  “这,二小姐心里应该有答案吧。”  是,她心里有明确的答案,所以,她不要云哥哥这么做。道:“我双亲的死,与各大门派脱不了干系,当年这些人里有多少人追杀南宫凌的同时,一并追杀我们一家四口,他们心里清。我不屑借他们的力从天舞圣宫离开,不管他们以何种理由与云哥哥并肩,我都会视他们为争抢秘天经而来,那么,这些人欠我的血债,我悉数收回。”  虎尾被双眸里充斥的恨与决绝惊诧,复又担忧不已,问道:“二小姐打算习秘天吗?不可以的,文爷绝对不会同意。”  听虎尾说得这么肯定,她猜测:“虎叔,你是不是见过他?”  “属下随斯勒来天舞圣宫的路上,碰见文爷与南宫庄主起在一绿洲处休整。提及二小姐,文爷务必要属下转告,要二小姐记住曾许下过的约定。”  唇角苦涩,她没有忘记,只不过是毁约。推推轱辘椅轮子,拿上那叠书信,交给虎尾,道:“烦劳替我把这转给他,亲手。”后两字加重,慎之又重。  虎尾有所会意,收好后,道:“二小姐真要习秘天经吗?”  “嗯。”  “那老爷那边,还有文爷要怎么跟他们说?”  “如实说好了,”不外乎是换种一担心,从担心她的安危,换成担心她死于非命。私涉秘术是天谴,若习了就是天劫。但,她不在乎,还要凭自己去赢!  “虎叔,烦劳你说动周伯伯,恢复边贸,周家不要为了我而竖敌,这敌也仅限于我。周家一定要在最大程度上,万全到我习好秘术。一切因我而起,也会因我而终,这个终我要亲手去画。”语决绝,定论我命由我不在由天。  “二小姐…”  为周家安危计,的确不宜与严天赐在这个时候有所过节。周家走的是商途,严天赐也无针对周家的意思,加上图某秘天经的已是人太多太多,可是这样置他家二小姐一个人去承受,真得于心不忍。  “虎叔,不要觉得有什么,我身上流着布家的血,我只是不想百无一用下去。”  “是,属下定确保老爷万安,不叫二小姐担虑。”  洗髓术无论如何也要通过虎尾送出去,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于是道:“我送你出去。”  “属下想在这圣宫多陪二小姐些日子,老爷也吩咐,不必急回。”  “圣宫里有翩蝶,南宫过段日子也会来,对于严天赐,他还能给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又还有什么样的事是我接受不了的。虎叔,走吧。”  布晨推推轱辘椅轮子,欲往宫室门,虎尾随之接过,边走边道:“二小姐身子这么差,得好好养着,习秘天经也是需要精气神。要不属下安排些厨子来,或是让绢子来贴身照顾。”  “不用了,”这个鸟笼是用来关她的,何必找人做陪。  出偏庭,还没到与中庭为界的柱廊,远远的就看到古尔在廊下等着了,布晨整整容色,示意虎尾推她过去。古尔亲和的笑着,微卷的长发搭过一侧肩头,有些蓬松,又不失风彩,随走动的脚步,波浪般从肩头层叠淌下。  “布晨姑娘,对不起了。”笑容里渗进些歉意,后又明确的指向虎尾挎着包袱,道:“虎二爷,麻烦把那叠书信给我看看。”  虎尾拿定不下,看向布晨,虽不知书信夹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非常重要,且还能不被严天赐发现的东西。布晨摊开手,让虎尾把书信给她,然后对古尔道:“严天赐怀疑这里面有秘天经吗?”  “真主的心思,古尔并不是时时都能揣测。”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还完全是圣宫司事大人的口气,跟往日与她说话大相径庭。布晨心绪动,若交给古尔必然会被发现,若不给又是此地无银。正当她左右无方的时候,眼角余光里叶翩蝶的身影翻飞下拱廊,那么,只有利用翩蝶了。  小手松,负气又有意的把书信扔到地上,叶翩蝶快步过来,推了古尔一把,急道:“古尔,用得着这样吗?这些书信我都看过,不必查了吧!!”叶翩蝶一一捡起书信,塞给虎尾,一切似乎都如她预计。  “翩蝶,”古尔笑容收紧,道:“真主交待你的事都备妥了吗?怎么有闲时过问别的。”叶翩蝶一听,直皱眉:“不说这事还好,一说我就头疼,丽姬一直哭,非要见真主。我拿她没办法,又不忍直接打晕。”  “你可以下药,真主允了的。”  “不行啊,在怎么也事关丽姬一辈子,她不愿意之前,我下不去手。”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布晨不解,想问问又觉事不关已,问来何用,示意虎尾一个眼神,趁叶翩蝶转移了古尔注意力,赶紧离开的,虎尾会意,起步就走。  然,半步不到,古尔就识破了,直接出手拿走书信。  “我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说完,古尔开始拆书信,布晨的心跟着提到嗓子色,面色转暗。叶翩蝶出手去抢,几招下来,听古尔重声道:“翩蝶,我不想用司事的身份压你,你应该知道在圣宫里,有些事不是你司医能过问的!”  叶翩蝶有些气,道:“真主命你这么做,分明不相信我!我说过,这里面每一封信都是我看着布丫头写的,是我一页一页往信封里装的,难不成还会出差错吗!?”  “这不是差错不差错的问题,而是,你我都必需从命于真主,你还不懂吗?还是你欲逆上!”古尔严声。  叶翩蝶僵持阵,缓缓松开扣住的古尔手腕,在这圣宫里,真主之下就是古尔,然后是祭司,过了才是包括在她内的六位司职。圣宫严苛的等级划分,不管是宫奴还是姬女,只要是圣宫的人就都得遵循。平日里古尔很亲和,有说有笑的,不会跟她们六位司职论什么地位高低,但此时古尔话出了口,她这司医只能站到一侧。  古尔复杂的看了叶翩蝶一眼,希望她能明白些什么,然后当着布晨的面,把书信逐一拆开,看过后又一一封好。  眼看未拆信封的没剩几个,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古尔发现。布晨越见紧张,脸全白了,心里也越来越没有底,当古尔查看到最后一个信封,她手心抑不住的冒汗,拆了那么多个信封古尔一直没说什么,无疑洗髓术就在这最后一个里,怎么办?脑子里嗡嗡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到,也不敢直视古尔,扭过脸望向远方,焦灼。  “可以走了,”古尔声音飘来,布晨不敢相信的落眸相视,可能吗?洗髓术绝对被古尔看到了,这么说是帮她瞒下了吗?  “虎二爷,你家二小姐对圣宫不熟,还是我送你出去吧。”古尔道,脸上恢复了招牌笑容,理整好一叠子书信,递给虎尾。  虎尾接过后,看向布晨,待布晨回过神来,点头后,虎尾向古尔一抱拳:“我家二小姐身子弱,还请多多照看。周家虽从商,不涉江湖之事,但以周家势力,除掌握边贸之外,调动皇室给西域所有部落套上个反贼的帽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望转达严宫主一声,多为这些部落考虑考虑才是。”  “二爷请。”古尔还是笑着,比了个请手示,带虎尾离开。至于上述那翻话,他会在不改变原意的基础上,委婉一些的转告。这些话他也懂,不是虚大或警告,而是周啸沧绝对做得到。 忆当年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盯着古尔送虎尾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是很担忧,严天赐太谨慎,会不会再派人收查?橘树遮挡,快看不见古尔的时候,古尔回身看了她一眼,投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他当然是发现了洗髓术,没办法,谁叫他说过他能帮上的一定会帮。这个女人他一直都觉得可怜,这次也是可怜她一下罢了。真主既已令他来收查,就不会再派他人,放心吧。  “布丫头,想再转转,还是我送你回偏庭?”叶翩蝶边推轱辘椅,边问道。“回偏庭吧,我想睡觉。”看到古尔投来来的笑容,聪明如她,一下就明白了,松下心绪,脑子也空出来,深紫的影一个劲的冒出,她想他了,要去好好睡一觉,好好梦梦他。  伸手帮着转轱辘,叶翩蝶一只手推她,是很不方便。微侧颜,看到叶翩蝶空空的左手袖口,一朵夜里白昙,被她连累的缺了一角瓣儿,心里泛出歉疚,道:“翩蝶,你总救治我,一次又一次的,我却从没跟你说过谢谢,还误会过你,真得好抱歉。”  叶翩蝶浅浅笑着:“哪门子话,多亏你在栖月装病,毒罐子还破天荒的过问‘闲事’,帮忙搓和,我和南宫才能走到一起呀。”  “但也连累你失了左手,南宫也被卷进局中。”  叶翩蝶轻摇摇头道:“哪里啊,布丫头你是我跟南宫的大媒人,真心的谢你都还来不及呢,”瞄着布丫头又一味往身上揽负担,续道:“照你这么想的话,我明知真主的意图,还是约束不了自已的假戏情真,南宫戈更是知道拽着我不放,会被真主完全利用,他仍要追来圣宫。这些都怪不了谁,只怪用情太深。”  “我…”布晨想着在说些什么,然这四字的‘用情太深’,已把所有的所有都全然释尽了,有情之所至,才抵一生空牵挂。看看这会蔚蓝的天空,有了云卷涛波,日轮透辉,才会盎然无比,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叶翩蝶瞄着布丫头像是想开了的样子,道:“布丫头,你装病可装得真像,把我都骗过去了。”布晨不好意思的笑笑,问道:“既骗过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叶翩蝶边回忆边道:“那是毒罐子带你回龙子湖后,福叔带人打扫房间,发现什么盆栽、花瓶里的全是药汁,明显就是你没喝,若你真病了,毒罐子会许你把药倒掉?只能是你没有生病,这些药汁肯定是毒罐子亲自倒的。加之以毒罐子的修为,轻易就能调控你脉象,叫我探不出来。你俩一个装,一个帮,配合的真默契呀~~~”  “哈哈,”布晨笑出声,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子的。叶翩蝶感叹:“笑吧,你就笑吧。这世上能使动得动毒罐子,还有求必应的,也只有你了。”  “不是啊,”布晨想起一事,翻出来道:“在龙子湖,你往我手心擦的媚药,不就是红鸾让千药做的吗?哪是我一个人才有求必应。”  提到这事,叶翩蝶也开笑,哈哈了一阵后道:“红鸾为这媚药,求了很长一段日子毒罐子理都不理她,后来红鸾把求改成缠,毒罐子睡觉,她跑去压着,毒罐子洗澡,她跑去守着,连毒罐子上茅房,她都在茅房外蹲着。缠的毒罐子忍无可忍,直想剁了红鸾。但这毕竟不可能,最后毒罐子像是送瘟神一样,配了媚药给她。对了,也是为这事,他俩上街去买配媚药所需要的材料,中途红鸾去挑首饰,才遇到了你跟云亦隐。”  “哦,”小嘴哦了一声,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般原由,红鸾也当真是厉害,云哥哥被这样的红鸾看上,肯定跑不了掉了。只盼小路子早早接掌赤枫,还世间多一对眷侣。  “翩蝶,千药没遇到我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的?”她很好奇,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身手好的无话可说的刺客,自己一个残废,怎么就这么得刺客喜欢。一定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  叶翩蝶好生回忆了一下,道:“毒罐子在没遇上你之前,与你摔伤后的那四年很相似,明明人是活的,但世界是死的,可他比你还糟糕,你至少还会想想云亦隐,毒罐子是连去想要什么东西的这种想法都没有,就在一屋子毒物里面过日子。”  “那他不是很孤单?”这话带出藏不住的心痛。  “嗯,我们都觉得他孤单,可他自己没这种意识,啥也不过问,也不会去考虑。跟红鸾他们为伍,除了习毒,就是杀人,经常一说有生意,是行刺谁谁谁,他只听人名和地点,然后就一个人去了,过不了多久,又回来了,然后就会有消息传开,目标死了,红鸾他们三个数钱数得手软,眉开眼笑。后来他撞见你,世界就活了,找得那叫一个天上又地下,再在后来得了你,闹得那叫一个生龙又活虎。”  “呵,原来的原来,是这样啊。”她懂了。他跟她自己一样,都曾活得像一副行尸走肉,遇见了彼此后,在彼此手心感知到温暖才回过神来,手其实一直是暖的,是自己没有发觉,他跟她都是在死掉了的世界里,渴望新生。  想起在栖月,那次发疯一样的啃他,虽脑子里没有这段记忆,但想来,不就是漆黑里看不到他,下识意里以为又回到了那片死了般的世界里,太害怕,害怕的疯掉,只想赶快活过来,哪怕成魔。  想他想到这,心里好温暖,先打住别想了,该关心关心推她走了大老远,都在冒汗的女大夫,道:“翩蝶,等南宫来了,你们快点正正经经的成亲吧。”  “会的,会的,会让他倒插门的。”叶翩蝶抹把汗,真心不觉得累,这般聊聊天,在圣宫里的相思日子,挺好挨过的。  “南宫知道是严天赐,把南宫凌有秘天经下落的事散到各大门派的吗?”这个问题她想问好久了,一直纠结别的去了,趁这个时候问问吧。如果南宫想报仇,那么她可以一并代劳。  “南宫知道的,他说这笔帐算不清,因果报应,自有天定,这辈子欠下的债,即便这辈子不还,到了下辈子也会一一去还的。布丫头,也有人欠你这样的债,想开一点,别叫自己一味的去收债,更不要总往自己身上垒债,有些事真得不是我们自己的掌控的。还有我和毒罐子的主张一样,不想你习秘天经。”叶翩蝶停下推轱辘椅,绕到布晨面前认认真真的道。  布晨看看叶翩蝶,坚定道:“我一定要习秘天经,不为报仇,也要为去赢严天赐。”叶翩蝶也看看她,知道这个布丫头若不想再受制于人,就只有跃于众生之上。摸摸布丫头的头,道:“我比你大一岁,就当你是妹妹,等你好些,姐姐教你武功。”  “好啊!”又有姐姐了,真好,续道:“我学会了,是不是可以像你收拾南宫那样收拾千药啊?”叶翩蝶肯定无比,甚至还幸灾乐祸:“对啊,你有他的修为,收拾他还不简单。随便弹点内息,都可以把他收拾得不要不要的。”  “哈哈哈~”布晨直笑,真后悔让虎叔带洗髓术给他,要不,她也可以把他抓起来丢高高。看看这个目无一切的刺客,在她手里被她欺负会是什么样子。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往偏庭去,过草坪,浅草冒新芽,经枝头,玫瑰显隆冬,绕喷泉,水雾尽缥缈。严天赐站在高若入云的圆塔里,远远垂视,风把笑声捎进了他耳朵里,然后混入神思,神思乱,视线迷朦。  玛朵,是你回来了吗?  从圆塔里一跃而下,帛巾、袍摆还有琥珀色的长发,无一不华丽丽的大肆翻飞,铺天伸展,在落到布晨面前的上一个眨眼,湛蓝双瞳一瞬间的徘徊,然后藏起一丝于心不忍。  严天赐一出现,笑声断,叶翩蝶慌忙行礼,布晨整张脸一下子绷到僵直,见严天赐欲抱她起来,似要上哪去,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害怕,然后反抗,不能再这样害怕严天赐,也不能在让严天赐沾到自己一丝一点,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只属于文千药,绝不许他人擅动。抬手挡下严天赐的动作,清冷道:“不要抱我,我不需要。”  严天赐很明显的抽动了下眉尾,被反抗,被拒绝的滋味,让他这个千百里黄沙归服,定论千百里生死的一方真主来尝,如若有人在剥落他的王冠,他怎会容忍。然,是他逼她去改变的,更是自己一手推她去改变的,当感到她的改变,为何想要一把把她拽回原样。他不解,深深的不解,当真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吗?不,不会有的。  “去司医署。”严天赐冷冷丢下话,帛巾擦过她的裙角,人一晃已过柱廊。 换骨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跟叶翩蝶随后刚进司医署,就听丽姬凄惨的叫了一声,叶翩蝶赶忙示意宫奴帮着推轱辘椅,快步进到宫室前厅。布晨落眸一看,缓解了片刻的小脸再度紧绷,连叶翩蝶都把脸转到一侧,不忍直视。  线视里,严天赐单手掐着丽姬脖子,面无表情的把丽姬提离地面,丽姬极度缺氧的大张着嘴抽气,越见残喘,双脚已是在濒临死亡前的最后抽搐着。布晨自前不久也差点掐死了丽姬,然现下看严天赐做来,不由怵怵打颤。严天赐不松手的话,丽姬必死无疑。  “严天赐,”  布晨启了唇,那日若非丽姬先出言伤她,她不会想要丽死,虽对丽姬没什么好感,但这翻情景下,她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出言阻止道:“你不是要我委身为妾吗?这就是做你女人的下场?”  严天赐瞳色加深,阴冷的看布晨一眼后,把丽姬丢在地上。丽姬稍见缓和,哆嗦着手脚并用的爬到严天赐脚边,哭着哀求:“真主饶过丽姬吧,丽姬知错了。丽姬是因在太乎真主,才会一时糊涂,求真主饶恕。”  丽姬卑微又低贱的跪在弯弯向上翘的履尖儿前,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金色流云纹样的袍边儿上,不停的哭,不停的求,严天赐冷漠的用脚拂开丽姬,步到一侧,在宫奴奉来的一盆调了些药粉的泉水里净手。丽姬跟在垂地的帛巾后爬过去,奢求一线转机。  “翩蝶,去准备。”磁性的嗓音,一语定存亡,丽姬一听,整个人都瘫软了,哭不出声来,只见眼泪。  叶翩蝶应了一声是,应的有些苦涩。推布晨到左侧药橱前半人高的玉石台旁。几个宫奴过来往玉石台上铺绒毯,后又在一端摆放托盘,药瓶绷带什么的放了一大堆,还有刀刃一样的好几种器械,布晨认不懂,越看心里越郁重,一阵阵觉得恶寒,回身看叶翩蝶道:“这是要做什么?”  叶翩蝶先差宫奴搀扶布晨到玉台子上坐着,反问了她一句:“布丫头,想不想重新走路?”  “什么意思?”恶寒加重,隐隐猜了些什么。叶翩蝶也不再瞒她,直言道:“把碎掉的膝盖骨换掉,你就可以重新走路了,还能又蹦又跳。”  “换掉?拿什么来换?”她好像已经能肯定答案。  “丽姬的身形跟你完全一样,她的膝盖骨我也看查看过了,非常合适,以我的医术……”打断,她听不下去:“不能这样,翩蝶,这不是让丽姬来代替我残废吗!?绝对不行!”  难怪严天赐要带着她一起去挑选姬女,还以为是侍寝,刚听丽姬哀求,还以为是为那日丽姬对她的冒犯,她完完全全想不到,为她换骨才是真正的原因。她已有文千药的修为,还有秘天经,如果恢复行走的话,容易逃出他棋盘,他不是要利用她去一子定乾坤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自在跳舞,享受舞蹈乐趣的丽姬,一但代替她坐进了轱辘椅里,将会很悲惨,她残废了,但她有文千药,丽姬呢?看看严天赐对丽姬的态度,还能指望这样一个至高无上又无情无心的真主,给丽姬一辈子的温暖怀抱吗?  自己对丽姬的确没有什么好感,但不想再不想在背债,她这辈子,要收的要还的已经太多。叶翩蝶端给她一碗汤药,道:“布丫头,这是麻沸散,喝下去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她摇头,没有犹豫的挥手把药打翻,药碗砸地上的同时,她看见宫奴把丽姬架进一层又一层白纱帘后。严天赐走过来,微抬手,叶翩蝶弓身行礼,跟着步向白纱帘。  “翩蝶!”布晨大喊一声,试着最后阻止,叶翩蝶撩开纱帘的手微停了停,终还是步进帘后。她欲挪下玉台,几个宫奴围上来,拿绷带穿过玉台边上的环扣,然后似要来绑她,她挥赶一阵,宫奴在严天赐的注视下,表情麻木,如若傀儡,只知纵命,任她怎么挥赶都一味要绑她。她越见慌乱,都没发现严天赐到了她身后,执针往她后颈子上一扎,她一身上下骤然失力,瘫软的往后倒。  “严天赐!你不可以这么残忍,你视丽姬为草木,然草木也是有情的,你怎么能这般让她残废,你的心蒙上了乌黑的草木灰吗!!”  严天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湛蓝的瞳子阴冷至极的看她一眼,如若把她的这辈子在这一刻分割成两半,前一半淡白如茉莉,后一半赤红如鲜血。  放她躺在玉台上,严天赐道:“草木有情就该去怜悯吗?那谁来蛉悯你?文梅与袁巽已逍遥苟且的时候,谁又怜悯过我这个弃子。世间里,怜悯别人就是对自己残忍。当年各大门派意图秘天经时,谁对你的双亲,对你们俩姐妹怜悯过?个个都求之不得,还更怕他人得到,宁肯捏碎完玉也不容瓦全,别人都这样对你,你还要去怜悯他人吗!?”  记忆被严天赐的话拉开,死在面前的娘亲,死在眼前的姐姐,那几个月大的孩子,那一张张贪求难满,还大义凛然的嘴脸,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人却是一个个活得逍遥又自在。是严天赐当年的一句话,才有了之后种种,各大门派追杀南宫凌,究竟是追着南宫凌的动向去找秘天经,还是单单只为这个杀字?这笔帐归根结底起于严天赐,论及报仇严天赐首当其冲。  赢,一定要赢,赢了严天赐,然后杀了他,杀了所有所有想要秘天经的人,自己可以去欠别人的债,但绝不容谁欠她不还。  白帘微动,叶翩蝶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宫奴双手捧着一托盘,两块刚从丽姬膝盖上取下的骨头,残血鲜红,余着主人的体温,在这个寒冬季节里,微微冒着热气。  绷带一圈又一圈绕过她的身子,直至被固定要玉台上。严天赐往一白巾里倒了些药粉,她缓缓合上眸子,等着白巾捂上嘴鼻。  她要恢复行走,重新活过!  三个月后。  并指一叶儿在指缝,轻贴唇,小调悠扬,初春的斜阳徐徐洒来,调声就这么在柔光淡蕴间穿扬,似扁舟淌清波,似孤雁回江南,悠然之感外是斜阳带不动的离人悲欢。  千药,今天是我二十一岁生辰,我想吃文姨做的莲子粥,你是不是正帮我温着……  站在偏庭半圆形殿顶上,初芽色的衫裙被斜阳染的泛出橙黄,长袖齐膝,倾辉落影,娓娓延向身后,青丝垂身,几度春风又难疏绵绵浓墨相思。  敢问苍天,这一别三月,能不能敌过三生魂牵梦萦?那段他打不开,骂不走的日子,她怀念,快要成贪了。  “布丫头!”叶翩蝶在喊:“快下来,是不是想我白忙活一场啊!!”  “呵,”她淡淡笑笑,叶儿留进斜阳里,轻提裙,微纵身,翩然落到叶翩蝶面前。  “死丫头,毒罐子给你修为,我教你如何集聚内息,可不是让你爬殿顶子用的啊!吓死我了!”叶翩蝶絮叨着,就差没叉腰。“不会有事,放心吧。”她知道这是关心与担心。  “你这大寿星在闲得爬殿顶子,知不知道有一大桌子人,饥肠辘辘的盼着你。快走,快走~”叶翩蝶拉上布晨就走,快步直奔中庭,再不用怕一不小心就把皮包骨给拉散了。古尔等六位司职,煮茶的煮茶,对弈的对弈,也有人已经等不及的凑在一桌子丰盛吃食前偷嘴。  待菲儿瞥见迟来人的到了,招呼声:“寿星到了哦~”  古乐先行起身,惯有的冲布晨礼了礼,另五个见古尔这般,自然也跟着向布晨礼了礼,这三个月,他们五个时常见叶翩蝶带布晨到中庭走动,先是轱辘椅,然后是拐杖,之后就成叶翩蝶拽着人家跑。每每遇上都没这么拘礼,但要是有古尔在,古尔都会像现在这般的行行礼,真搞不古尔干嘛这么‘客套’。  古尔也不说明,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并非因团团喜欢的就是真主喜欢的,而是对这个女人保持在‘待客之道’以内,希望这个女人始终只是天舞圣宫的‘客’。  布晨来迟,见六人这般迎接她,有些不好意思,微感脸红的颔首回礼,叶翩蝶拉她坐下。圆桌低矮,垫个蒲团坐正好。若换成长方的,她会不会觉得回到了龙子湖?  吃食可口的味道自不在话下,然她吃进嘴里,越发想念莲子粥,桌前空盏续酒,她一滴未饮,葡萄酒的醇香在她闻来如若严天赐的薄情,用一个侧室的名份换了丽姬一双膝盖骨,这个名份根本就是空有其表。  抚紧不是自己而又在自己身上的膝盖骨,那些债越来越算不清,也越来越算不过来。累,觉得好累,不想去算,可一想起那些贪求难满,还大义凛然的嘴脸,恨就再加深,抑不住的想要立马去把欠她的债全部收回。还有,她会轻功了,一个蹑云般的轻松就能翻飞上殿顶,上枫魂殿也不是难事,她可以去找他了,如果他已经回了龙子湖,她想朝龙子湖的方向狂奔,像他来圣宫找她时那般,日夜兼程的奔回他怀抱。  秘天经里的秘术是互依存的,也就会互钳制,通天术受幻换所克,克幻换术的又是哪一则秘术?严天赐的分身当真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将其击碎吗?  “布丫头,尝尝菲儿做的香酥羊排。”这丫头走神走的,连小阿孜爬过来,偷走了她最宝贝的碎玉铃铛都不知道,看小阿孜那样子,直捧着铃铛往嘴里塞,再馋也不带这样啃的呀,小心毒罐子一匕首切你小JJ哦。  叶翩蝶拿回铃铛,拍进布晨手中,看看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叹口气,自古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无能为力了。  小手握紧铃铛,纵使山珍海味在面前,她也吃不下了,歉意的颔了颔首,起身默默走了。叶翩蝶随之想跟上去,古尔拦住,司事大人的口吻:“真主已吩咐,不得再擅入后庭。”  “这,”叶翩蝶有些没反应过来,后又才不解道:“为什么啊!你看到了的,布丫头的状态很差,我得去好好陪着她。”  斯勒也站出来道:“她从来了到走,一语未说,就略坐了坐,脸上都能掉下黄连来,就让翩蝶去一趟吧。”  “不行。”古尔定声,不容僭越。  菲儿敲着盘子,叹气:“哎,可惜了这么多菜,玲沂忙了好久。”  玲沂无所谓的笑笑:“她心里啥味都有,可跟真主一样,缺一味甜。”  索里艾找扎阿米碰个杯,赞同。  “都散了吧,辛苦了。”古尔落令,后对叶翩蝶道:“你跟我走,今晚你留在司事署。”  “为什么啊!!”叶翩蝶不从,一转思,脸色走急:“是不是真主要对她做什么?”  “你无权过问。”古尔在这个晚上变得冰冷起来。  “古尔,你告诉我啊!”  叶翩蝶追问,古尔直接出手将叶翩蝶打晕,另五人顿感凝重。听古尔说了句:“你们也不要多事,由其是在今晚,谁擅进后庭,”略顿:  “杀。”  那个女人,他希望她只是圣宫的‘客’,然这只是希望,今夜过后,圣宫之中,在无此字。 重新活一回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在后庭的白杨林里转了圈,又在喷泉旁站了会,郁结的心情都没法缓解。回到偏庭,一看到那些候在庭廊下的宫奴,郁结成了心烦,冷眼扫过,宫奴们识趣的一个接一个垂身弓身退出。  人在草坪上走来走去,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趴成大字形嵌进草坪,蹬蹬蹄子,抓抓浅草。  烦,什么时候从这里离开。  烦,幻换术的破绽又在哪里。  烦,迫切的想去收债。  还有,好想他……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几个月唰的就过去了。像现在这般一日挨一日,全因没有他。  再也不想在这圣宫里多呆一分一秒,圣宫白色的宫墙,高大的叫她压抑,就像局中的棋子在环视步步杀意的棋局后,有种被执掌又无法挣脱的悲凉,想扭转乾坤又是身陷其中。  那么,欲赢严天赐,接下来就是要让自己不再是颗棋子,回到文千药的身边,一起面对生死结局。  起身回庭室里简单收拾了些吃食与清水,先不论能不能顺利离开圣宫,没这两样东西,漫无边际的黄沙,足以叫她‘走投无路。’  出偏庭,沿圣宫中轴线直往前庭,马蹄状的宫门近在眼前,宫奴一个个要么当没看到她,要么垂首弓身向她行礼,不见古尔,不见叶翩蝶,之前还在中庭拱廊下聚席的人影,全都不见了,根本就没有人出来阻止她。  布晨停足宫门前,回身望,烛台初明星空下,斑驳林影与宫墙。该说太过顺利,还是十分蹊跷,严天赐不可能没有发现。  短暂思虑,带着几分侥幸,伸手拉开宫门,刚触到,宫门就似被风灌开,在她面前大打开来,可又是无声无息。她管不了那么多,归心似箭的一步跃出,然后运息掠过一圈圈葡萄架。  风迎面,似乎在助她伸展被缚的翅翼,每一根羽毛上的皱褶都被风拂平。能这般离开圣宫,真得太好了,像破笼而出的鸟儿,可以自在天地间,再度运息,踏沙翻飞,身形疾纵,一步比一步急迫,管他蹊跷不蹊跷,只要能离开,她绝不回头。  一路飞奔了好几个时辰,夜渐加深,月渐明亮,洒星如珠,皎皎璀璨。布晨略停了停,喝了点水,啃几口吃食,盘膝调息了一会恢复体力,待起身拍掉裙摆上沙尘,月夜下一道深影投至她裙前,空气里也混进了浓烈的葡萄酒香,与一股子被酒香压住了的奇异甜香。  “玩够了吗?该回去了。”严天赐磁性的嗓音响起,宣告逃脱游戏结束。  布晨心绪一紧,看着突然出现的严天赐,侥幸被粉碎,她执意道:“我既出了圣宫,就不会跟你回去。”  “没有用的,走吧。”严天赐淡漠的说了声,帛巾微微扬了下角,甜香加重,布晨下意识的捂住口鼻,可还是晚了,已觉手脚发软,意识渐混。  这种香比摄魂香更纯,一星半点就可叫人神思抽离,但又与摄魂香不同,摄魂香是魅惑的药物,一但入肺,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能产生什么样的幻觉。所以那天在祭司署,她才会把他当成了文千药。  布晨见严天赐步近,控息想将其逼退,严天赐略一闪身就避了开。她虽有文千药的修为,但招式与套路都还很浅薄,面对严天赐她的一招一式都如若花拳绣腿,不具任何攻击。  同时随她运息,入肺的奇异甜香发作开来,一下子麻醉掉她全身所有感知,严天赐一步上来抱起她,她近乎已陷入晕睡状态。  风大起,星似斗转,月似飘移,黄沙落静,严天赐纵身一跃,瞬间回到圣宫之中,低头看她一眼,磁性的嗓间响进涓涓水声中:  “布晨,再见。”  局中之子,未到胜负见晓的那天,她怎么可能逃脱掌控。  放晕睡的人到牙床,严天赐拂指流光幻象,封印进她的脑海。出自幻换术的幻景,可在他人无意识,无抵触的情况下置换记忆,除秘天经外,她的所有记忆都将被覆盖,重新植入他为她拟定的人生。  待天明她醒来,从窗户口看到严天赐站在草坪上,轻晃杯,浅酌酒。她起身步上去,垂首弓身在金色流云纹样的摆儿边:  “玛朵,参见真主。”  一夜前她还想着离开圣宫,而一夜后她全忘了,忘了满湖花儿,忘了深紫的影,忘了过去的二一载华年。严天赐看看她,相同的容貌外,那双眸子里多出了对他的臣服与恭顺。这般向他行礼,他应该很满意才对,可心里觉得很沉,很矛盾,似乎不想要这样的她,但这样的她才能再也不是想做的太多,能做的又太少。  她要去收债,把他也算进了仇人里,那么让她以玛朵的身份活着,可收债,又不会逆反他,二者皆收,执棋如此,他必是稳于不败之地。严天赐收回目光,一丝复杂闪过。  那句:执笔,落淡墨映白宣;焚香,惮清茶醉茉莉。他在某一日清早,听她在睡梦中低语过。那夜,他并没有宠幸她,不外乎是插入一场记忆罢了,是对文千药的报复,而不是真正要去侵犯她。  “收拾一下回祭司署,过段日子,我安排你去点苍派,接任掌门一职。”  “是。”  赤枫,枫魂殿。  云亦隐搁下手中文书,还没喝口茶,殿外偷窥的女刺客就嘻笑着小跑进来。  “是不是要休息一会啊,我陪你走走?”  “我有事要去找文师哥,你若不嫌无聊,就跟来吧。”云亦隐说完,先行一步,不叫那色爪子趁机吊他肩膀。  女刺客乐呵呵的跟上,见云亦隐愁容满面,献上爱心道:“是不是有什么棘手之事啊?谁惹咱们云尊不高兴,我唤上我那群鹰好好收拾他。”云亦隐没有答,大步走在前面,这个女刺客天天缠他,他越回避越阻止,女刺客就越见精力充沛,行为大胆。日子一长他索性随她算了,只要她不往他身上黏,爱跟哪就跟到哪吧。  绕到后居,文千药站在枫丛旁,孤单的落瞳远方,手里是那页写着洗髓术的签纸。  “什么事?”听到身后渐进的脚步声与嘻笑声,文千药身都没回的问了句。云亦隐直言道:“今年的名剑大会,点苍代掌门来信,希望在赤枫举办。”  “名剑大会不是在九月初吗?而且一直是在华山。为什么要到赤枫来?”女刺客抢白。云亦隐步到文千药身旁,齐目远眺同一个方向,道:“点苍的柳泉是严天赐的爪牙,这个代掌门应该也是同类。”  女剌客显然比男刺客更上心此事,接话道:“这个严天赐,又想搞什么鬼?难道想借此所有门派同聚赤枫的机会,连带赤枫一起屠掉?”  “文师哥,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文千药回得十分孤冷。与布晨无关的事他统统不想过问,他现在需要决定的是要不要习洗髓术,习与不习有怎样的不同,心里又太清楚不过。  习了,才能再度去圣宫,同时也加重了她的天谴,可若不习就只能天天这般的呆在枫魂殿里,无计可施。  他转身回房,满背影的落寂与难以抉择。  云亦隐出声唤住,目光停在洗髓术上,道:“想必晨儿默出洗髓术时,已有所衡量。天谴与严天赐相较,后者应该更可怕。你恢复修为,加上我的驭剑术,才有可能救回晨儿。我会答应今年的名剑大会在赤枫举行,这是严天赐下的战书,我必须要应战。不能让各门派被他利用,更不能叫赤枫被他算计。”  房门张合,深影迈入,殷红鸾撇个嘴,道:“毒罐子这副惜字如金的脾性,真该改改。”  “没有晨儿,他的眼睛不会看半眼这个风起云涌又人心各异的江湖。”云亦隐边说边往回走,准备下枫魂殿找小路子,着手安排名剑大会的各项准备事宜。如今的赤枫当中,能帮上他的就只有这个小师弟了。  “真羡慕布丫头啊!”殷红鸾对天感叹,如果赤枫云尊有朝一日,能待她如毒罐子待布丫头的十分之一,她天天烧高香的感谢苍天大地。  跟云亦隐到露天石旁,云亦隐对她道:“你就留在殿里。”  “不行,我要跟云哥哥一块去~~”女刺客不依。  云亦隐一听这娇滴滴的声音就皱眉,甩袍子准备点足,殷红鸾一把把他抱住,道:  “云哥哥,抱我下去嘛~”  云亦隐含怒把黏在他身上的人扯开,制止道:“成什么样子,你想让全谷的弟子,都知道枫魂殿里住着一女子吗?”  “知道就知道呗,我又没把你睡了,再说你的清誉重要,我的贞洁就不重要了啊?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女刺客又扑上来,熊抱。  “够了,别闹!!”云亦隐喝出声。  “你不抱我是吧?那好,你别后悔!”女刺客松开色爪,开始往崖边退。  “你干嘛?!”  “哼!!”  女刺客转身,窃笑,一纵而下。云亦隐伸手捞了一把,没捞到,只能跟着聚息纵身,赶在女刺客摔成一地破骨碎肉前,把女刺客带进臂膀。  彼此都是一席赤红,宽袍云袖,风中鼓动,纱裙绢带,随风缥缈,远远的看无比艳绝,无比相溶。女刺客偎上华服肩头,倾心述:“喜欢你,但不喜欢你只是云尊。”  云亦隐似想看她一眼,微低头又复抬起,落瞳枫海深处……  “丫头!!”重返圣宫的南宫戈,瞪眼叉腰的对布晨吼:“你怎么又不认得我?严天赐对你做了什么?被下药了??”  布晨打量打量眼前自称司医家相公大人的栖月庄主,不悦的丢出一句:“是你吃错药了吧!?”  “臭丫头,你在开玩笑吗?”南宫戈气得把布晨架到面前。  “谁跟你开玩笑,”布晨一把拂开南宫戈,并指捻一叶儿入手:“我叫玛朵,不是什么丫头,南宫庄主若再无礼,别怪我不给司医颜面。”  “啊?你这是想跟我动手的架式吗?”  “你可以试试。”  “死丫头!”南宫戈伸手去拽布晨,布晨旋身闪到一侧,叶贴唇,轻一咏,疾音灌耳,南宫戈完全没有料到,捂着耳朵连往后退。  “司医见了我都要先行礼,你既是她相公,就该好生注意一下你们言行,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布晨收起疾音后,训道。  南宫戈吃惊的不行,横看竖看都是布丫头啊,怎么会是玛朵呢?恢复了行走,还习了吟音术。这个全凭修为驾驭,无需武学招式的秘术,控音成刃,像文千药腕下的匕首一样,瞬息收命,远程毙敌,让人防不胜防。  “哼,”布晨冷哼一声,点足翻飞回祭司署,今儿天气不错,她出来转转,怎就碰个烦人的家伙。南宫戈欲追,瞄见老婆大人来了,几步上去,急问:“丫头怎么成这样了?”  叶翩蝶拉上南宫戈往司医署走,边走边把前些日子古尔告诉她的,转述:“真主用幻换术封印了布丫头的记忆,她现在是圣宫的祭司玛朵。我跟你都没有办法帮她找回记忆和跟她真实的自己,真主更不会解掉这个封印。”  “可恶的严天赐,我找他去!!”南宫戈甩开老婆大人的手,朝后庭急步,续道:“丫头习了吟音术,杀人举手就来,这怎么行,会天下大乱的!”  “南宫,你别急,你找真主也没有用的!”叶翩蝶小跑着追,刚过柱廊,帛巾像触手一样伸来,缠住叶翩蝶脖子,人跟着被带到严天赐面前。  南宫戈止步,凝住一丈外的严天赐,目光焦灼,恼怒道:“严天赐,你不是想要饲养血蚕的方法吗?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拿丫头的记忆来换!!”  帛巾收紧,严天赐冷声:“那你等着明年今日,好好给爱你的这个女人上香。”  “你!!”南宫戈急怒之下,一步上前,展扇划向严天赐,严天赐再度收紧帛巾,叶翩蝶的脸看着发青,双唇泛紫。锋利的扇沿架到不闪不躲的严天赐脖子上,湛蓝瞳子阴狠的越来越深。在叶翩蝶窒息之前,南宫戈咬牙忍下冲动,收扇回袖,一本小册子没有选择的抛给了严天赐。  严天赐松开叶翩蝶,扣住小册子,道:“我不会白要的,翩蝶随时可以随你回栖月。不过,若他日你妨碍我夺得江湖,翩蝶会死在你面前。”  南宫戈上前把叶翩蝶拽到身后,有些悲凉的道:“怨债各有主,严天赐,你不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我信,所以在报应来之前,我要挥霍光我的野心。”严天赐理着帛巾,湛蓝瞳子轻狂的扫过南宫戈,转身步往台阶。  “严天赐!”南宫戈对那华丽丽的背影吼:“你我都是秘天经秘术的承脉,我们都会为载体而超脱生死之上,这一点你是更改不了的。你再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自作自受!!”  泉声涓涓,春来浅草抹绿,玫瑰冒新芽,严天赐回望南宫戈一眼,没入台阶后。 现身江湖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半年后,九月的枫红的浓烈,云亦隐立在露天石旁,投目看向这遍片色彩,想起了染红过这片枫色的血,师傅的,夕师妹母子的,还有晨儿的。这次的名剑大会又会不会染上新血?  正殿前开阔的广场,面面不同的各门派幡旗,飘扬着沿了广场整整一圈。受邀的各门派执掌人,陆续落座,随行弟子立在身后,比式台就设在广场中央。这群人里,有多少人在忐忑,多少人在心虚,一个个心里都有数,严天赐劫走了布家的唯一后人,此事若不与赤枫好生商议,若还各怀私心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图秘天经,这江湖,这天下将会如少林般,白骨如山,血流成河。今天的名剑大会,争个头筹什么的已不重要了。  三声钟响,气势恢弘,九宵共鸣,耀目的红光凌空映来,枫海摇枝,云亦隐飞身而下,何为天人,不敌如此。赤枫弟子齐刷刷跪迎,各门派执掌人纷纷起身,拱手抱拳,致礼在先。  云亦隐环视一圈,颔首回礼,视线里点苍派的位置还空不见人。待云亦隐正坐殿前宽椅,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到云亦隐旁的另一方空宽椅上。  这个位置留给谁的?云天?小路子步上比式台,对众人致礼后,领赤枫弟子再一次面向枫魂殿的方向,单膝跪地。  “恭请文尊。”  人群惊望,难道是那个刺客吗?  听一声哨音,枫海里腾起一只苍猛的雄鹰,大翅扑展飞向枫魂殿,那悬崖峭壁的顶端,风中呼呼鼓动的深紫衫袍,那人那影,独聚风华,点足翻飞,轻踏鹰背,鹰啼长空,俯投四众,直直逼人心脏狂跳。  这就是赤枫的文尊,曾到无数门派收过命的刺客,看着他落坐宽椅,在场谁敢站出来说个不字?谁敢上前跟他说‘还我某某的命来?’就这样看他一眼,那孤冷的容色,那危眯的双瞳,那腕下隐隐银亮的刃光,已觉脖子上冷飕飕的想往领子里缩。那匕首是怎样划过他们的脖子的,一个个记忆犹新。  红的、黑、花枝招展的各自现身广场,嘻闹着聚到文千药身后。暗夜行走,令人闻之惊魂的四无常就这么公然出现在名剑大会,还是集体亮相。各门派从执掌人到随行弟子,终于有机会把四无常的真面目,好好的,细细的,慢慢的,看个清清楚楚。  上次这四人在赤枫出现,刀光剑影间,他们惊诧的是这四人的修为和背景。然今天,叫他们欲要把持不住的是这四人的容貌与外形,妩媚又风韵万千的殷约鸾,凤眼一眨,放翻无数男人。斯文如书生的鬼色子,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搭一身黑衣劲装,两色反差之下,怎么不叫女子们频频追视。再看那百里悦,兰花指理过耳侧,凝着指尖上脱落的一缕发丝,幽幽叹口气,明明妖里妖气的,可越看越叫女子们一个个自叹不如,男人们欲要一改取向。  斜倚在宽椅里的文千药,合着白绢缓缓擦拭匕首,越见刃光银亮,快要亮瞎一双双想把他看清楚的眼睛。那些从他脸上偷偷探过的目光,无不是先惊艳后惊惧,再张慌移开,生怕他冷眼回视,如挥匕划来。可,越把他看不清,就越想要看个明白,是怎么样的一个在杀人的时候跟鬼魅一样说来就来,末了又销声匿迹。这样一个刺客,还又是情有独钟。  有几个年长些的掌门,注意力集中到了匕首上,看清楚后后,吃惊得双目睁大,那不是传言失踪了二十多年的问邪匕吗?  那么文千药是……  他们敢断定,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小路子,快开始吧~~”殷红鸾出声,提醒那些打望的目光该回家了,看他们仨到没什么,他们仨也乐意拿给这些人瞅,可毒罐子就未必了。那匕首再擦两下就会嗖得飞出去,见血。  小路子拱手礼过,以赤枫嫡传弟子的身份致了一段开场白,启动大会流程。接下来省去‘弘扬武林精神……’一类的门派代表讲话,省去某一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向主办方致感谢词,省去某一位参赛选手代表启誓绝不添加兴奋剂,再省去宣读比式规则,再省,再省……  直到抽签排位时,殷红鸾抽出一支,给文千药看了看,嘻笑道:“不错哦,毒罐子,你排第一个。”  然后,围坐的各个门派的执掌人同时再度确认自己抽到的是第几位,还没抽签的盯着那签筒,脸发白,心发慌,手发抖。今届的名剑大会,赤枫派出的是文千药么?这完全是比当年的云亦隐还没有悬念啊!!  当年的云亦隐,一直听有这人,但见过他的人很少,当看到他站上比式台,还有人心里轻敌,觉得云亦隐太年轻不说,长得清逸又俊朗,温文又谦和,会被他的容貌倾倒,但不觉有多厉害。待见到枫鸣出鞘,铮铮划空,断云惊穹,被他执在手里又是那么的虔诚,几个展腕,剑气横溢,从容又凛凛生威。一招一式,流畅精湛,守时万夫莫敌,攻时一剑天下,势如破竹。笃定又沉稳,当届界魁首着实非他莫属。  名剑大会每三年一届,各门派挑选最具实力的弟子,代表本门派参加比式,限招一百个回合,点到为止。意在相互切磋,然最终排名关联到各自门派在江湖上的地位。  那么,这一届呢?看那抽到写着若大一个‘贰’字大签的某掌门,默默埋头不语,即将代表此门派上场的俊杰,大口大口抽气,极力想平静,想淡定,可还是脚软的快要跪到地上。  他们不解,以文千药本事,哪还需要到名剑大会这个平台上来证明些什么吗,他要要魁首的名衔,直接叫他们捧来他面前,他们也不敢不照做。而且,以文千药的性子,会看上这虚名?怕是他们捧给他,像献礼一样的献给他,他都不屑一顾。  那么他为什么要参加呢?他们想不明白,他是赤枫的文尊,凭他是袁巽已的亲子,他想是文尊就可以是,赤枫有他的加入而变得更强,稳立于江湖北斗之派,天下之巅。  同时,文千药的加入,也把江胡局势推向分划点,严天赐劫走了布家的唯一后人,他们知道这意味了些什么,更知道文千药与云亦隐联手,自保赤枫绝对没有问题,而他们要么是被严天赐吞灭,或沦为魔教,要么就是与赤枫一起,共力相抗。若再是一把散沙,为图谋秘天而各怀私心,将会成为下一个少林。  “文师哥,你抽到了第一啊,要不要换换?”小路子走过来。文千药微摇了下头,收好匕首,瞳子远眺,守望归来。几天前南宫戈的书信就到了,其内容不用细说,他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名剑大会,全因这会了还没出现的人。  “那我安排他人先开始?”小路子询问,文千药没有应,一旁的云亦隐代为点头同意。待小路子步上比式台,正准备安排抽到三、四号签的门派先行比试,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声来自南宫戈的惨叫,似被人赏了一计过肩摔般,飞出台阶,嘭得落地上连滚几圈,差点磕到比式台边缘。知道南宫戈家有悍妻的人,都以为是叶翩蝶来了,在当众‘打’情骂俏。  然,随后翻飞出广场地平线的婀娜身影,淡淡橙红色衫裙,三分妖娆,七分素华,一枝怒放的玫瑰,穿发而过,绾起三千青丝,俏丽之外全是添香。清丽的容,微施了些脂粉,眉更灵秀,眸更神彩,那双唇宛如露染了的玫瑰花瓣,把文千药诱惑的直想冲上去,把人抓进枫海,狠狠亲吻。  她回来了,能走能跳还精气神俱佳,比以更会打人,看把堂堂栖月庄主收拾的不要不要的。跟叶翩蝶一起在圣宫呆久了,果然被带坏了啊~~  南宫戈刚刚爬起来站稳,布晨一步上去,揪住南宫戈领襟,恼道:“你竟然敢碰我,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这…这…”南宫戈欲哭无泪,姑奶奶啊,这话掉进文千药耳朵里,何止是剁手啊!赶紧解释:“我怕你在九死泽迷路,才好心好意的抱了你一下,我保证,我发誓,绝对绝对不是恶念!”  “你觉得我会信?”布晨斜视,拿眼神抽人。  “不信拉倒!”反正这话不是说给你听的,南宫戈在心里补道,挣脱开,理理衣袍后,去见云亦隐。穿过比式台,周围一圈的人无不用稀奇目光的瞄向南宫戈,手眼通天的栖月庄主,也会有这么惨的时候?不禁转目打量布晨,这个小小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云亦隐起身相迎,彼此一抱拳,尽在不言中,南宫戈介绍道:“这位是点苍新任掌门,也是天舞圣宫的大祭司,玛朵。”  语出,在坐的在站的,惊诧了半秒。严天赐就么明晃晃的派人来参加名剑大会吗?欲要何为?  “来者是客,请入座。”云亦隐礼道,后向布晨颔首。在不知道严天赐是何目的之前,布晨的真实身份不宜暴露。为此,他对赤枫所有弟子下了严令,尤其是那些见过布晨的弟子,谁敢吃里爬外,就交文尊处理,那寒光森森的匕首闪个银光,所有弟子全部低头。  布晨环视一圈,眸子停在深紫的影上,不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也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是这人看她的目光,与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这人翘着二郎腿斜坐,一手搁膝上,一手撑在扶手上托着有棱有线的下巴,半眯着瞳子看她,那目光似圣宫里的喷泉水,涓涓流淌出瞳子,又似从地心里喷涌出来,积压许久,终得释放般的往她眸子里注射,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回视这人,细细打量一翻,脸长得不错,身形也挺好,这般的坐姿,显得那双腿尤为修长。可是她看惯了圣宫里珠光流熠的司事们,还有华丽丽的真主,觉得这人不配任何首饰,就一席深紫的袍子,是不是寒碜了点?  到宽椅落坐,这人的目光一直尾随,真讨厌,这般的目不转睛的看她,不觉得失礼吗?  恼,眼神回抽。  文千药嘴角微扬,这女人记忆没了,脾气倒一点没变,以前拿小手抽他,抽不到的时候就用眼神把他凌迟处死。她这次是受严天赐的指派,欲拿名剑大会魁首,有他在这坐阵,想拿没有这么容易。  嘻嘻,嘴角扬出万恶的笑。 唱大戏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写着大红‘壹’字的竹签在文千药指尖转了几圈,看他轻弹指,竹签落进比式台中央,人随之纵身一跃,一脚踩在竹签上,冷声:  “不用按顺序了,想要魁首的直接上来。”瞳子明目张胆的凝着她,挑衅:就要看你,你要怎么着?  布晨来气,起身就往比式台上跃,南宫戈假意拦了一下,道:“他是文千药,赤枫的文尊,身手好到不得了,你还是别去了。”  “少管我!真主吩咐要拿魁首回去,你是不是想害我受罚啊?”布晨撇开南宫戈,跃向比式台,南宫戈顺势往后大退几步,装出一副弱弱不敌还万分无奈的样子,暗发牢骚:臭丫头,你家男人唱大戏,我还得来配合配合,不叫四周的眼睛看出端倪。  文千药见她跃来,袖口微漾,扣指弹息击往她脚踝,布晨脚上一麻,意识到中了偷袭,回以凶神恶煞的目光抽向他,在换一脚落地。不料,又是一道内息打在刚沾地的那只脚上,麻劲从脚踝串到膝盖,她稳不住身形的往前踉跄。  薄唇角隐着笑,他是最招架不住她‘主动’的,大手抬起,拽住此刻急需支撑的小手,往怀里一带,那小身子就这么‘撞’进他怀抱,撞得他心花怒放。布晨中了偷袭,又遭此一举,恼的提掌就劈,文千药轻易截止住,顺势扣着她手腕,微用劲,把布晨推下比式台,瞳子先一步杀向南宫戈,后者打紧上前接住布晨。  “还继续吗?或是该下一位了?”文千药傲慢一语,故意激她。布晨气的哼了下鼻子,再次跃上比式台。吃过上次的亏,这次并指一叶红枫在唇前,汇息过叶,压出疾音,先手攻向文千药。文千药控出道气屏,音刃在气屏在一磕,瞬间四散飞溅,人群里接连有人倒地,耳道涌血,在坐的在站的惊诧的直抽气。  在看文千药,凝着她,眉心收拢。曾黏在他手里撒娇的小手,在他眼前染血了……  弹息,击裂她指缝中的叶儿,又不伤她手指,在欺身逼近,三下两下就把布晨逼退比式台。布晨见比不过文千药,不服气的抓过南宫戈,小声问:“这人的弱点在哪?”  你!南宫戈在心里准确的回道,后小声道:“他以前是刺客,这里到场的门派,几乎都有人被他杀过,你看哪个敢像你这样上去跟他比式,摆明都不是他对手嘛,你还想赢他?”  “难道不比了吗?”布晨急声反问,“真主那怎么交差??”  “比什么比,拼修为你跟他不相上下,你的吟音术伤不了他,而且你才学武几个月,怎么跟他这个杀人无数的刺客近身相抗,你的一招一式,对他来讲,就一个花拳绣腿。”  “可是…”  “别可是了,”南宫戈摆下手,“有这么多眼睛看着,你已经尽力了,严天赐不会责怪你的。”  布晨还是有些担心,瞥见文千药朝她走来,一脸傲慢到目中无人的样子,她一恼,担心成了不甘心,解下碎玉铃铛,准备用铃音划烂那张脸。文千药大手在她视线里晃了下,铃铛就不在她小手里了。  “喂!还我!!”布晨索要,怒目。文千药半危瞳,这女人以前连名带姓的叫他,现在连名带姓全省了,就一个‘喂’,听得他脸色转臭,道:“严天赐什么时候还我妻子,我什么时候还你铃铛。”  “不行,你现在就还我!!”  文千药甩袍子径直走人,往九死泽去,布晨恼的跺下脚,焦灼一阵后,起步去追。  九死泽的里,文千药看看手中的铃铛,瞳色在暖,而眉在收紧,她把这铃铛用作杀人的凶器吗?  不行,绝对不行,那双小手不能再染血,这比严天赐烙给她的恶梦,还要肮脏。一但沾了一点点,就会越沾越多,多到可以听见亡灵在夜里哭泣,来自尸体上的那种冷冰与僵硬,和哭泣声混成一起,夜会变得漫长又恐惧,怎么挨都挨不到天明。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是地狱之门在缓缓开启的声音,真正的无常,从里面走出来,打着灯笼,漆夜里,一步一步靠近。  他们四个,殷红鸾时常烂醉以渡,百里悦时常夜里了,还往脸上贴假脸,鬼色子则是泡在赌坊里一夜不出。那么他呢?坐在一屋子毒物前,让血越来越冷,心越来越麻木,然后把自己当成死人。卧榻下的密室里,全堆着黄金,他躺在上面却觉像躺在棺椁里,等着人来帮他埋尸。  这样的夜,他熬过就行了,别叫她在去熬。  布晨追进九死泽,朦雾遮不住的一席深紫,远远的她就看到了,没好气的一跃到他面前,还没开口,文千药收紧铃铛,看向她,道:“杀人的感觉如何?”  “啊?”布晨一时没懂起他所问何意,略想想,道:“你是指刚才中了音刃的那几个人吗?”  “嗯。”  “我不是故意的。”  “但他们死了。”  “喂!”布晨叫屈:“是你设防,音刃才会乱串。”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推卸责任。”  “喂!你不是刺客吗?你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怎么说教起我来了!?”  “我高兴。”  “喂!”这人是什么逻辑啊?“少废话了,把铃铛还我。”  文千药不还,还揣进袖兜里,她这般‘喂’来‘喂’去的,存心跟他添堵吗?步近她,淤泥横杂的地面,在他走来,如步草坪。  布晨暗道:这家伙的轻功,好的都快能飘来飘去了。自己的轻功也不错,不过,没他这么驾驭纯熟。看他走来,她有感一种逃不掉的感觉,这样一个轻功高手要抓了一个人是很容易很容易的,这人看起来似乎也要抓她……  点足,欲要拉开距离,文千药欣身突进,她还没眨个眼,身影已在眼前,捧起她的脸,朱砂唇吻住诱惑了他的玫瑰瓣儿,相思如倾,  布晨恼的就去掰捧着她小脸的手,可那手像跟她的脸黏在了一起,掌心的温度渗透进她肌肤里,越黏越紧。吻在加深,舌尖勾过她唇瓣,在她小贝齿上一遍又一遍的刷,欲要她启开来。那触感像拂柳一样柔软,像暖玉一样细腻,混在他炙热的鼻息里,把她脑子搅和的不成样子,眸子睁大,在撑大,羞愤过后,慌乱几乎要串出眸子,拼命推他,可怎么也推不开,心扑通一阵乱跳后,泛起微微的痒。  大手滑进三千青丝,圈紧她的腰,把她抱高,不沾天,不接地,只用臂膀与胸膛把她紧进他的世界。  带点坏又是故意的咬一下她唇瓣,她吃疼的抽气,贝牙启开一条缝儿,他趁机探进,席卷丁香,连吸带吮,不叫她有机会缩回。滑腻绵韧的温舌,痴缠着,越来越黏糊,越来越炙烈,她的城池越来越岌岌可危,心越来越痒……  自己是不是跟他曾这样亲吻过,又或者跟某一个人这样亲吻过,可记忆里又没有这样的片断。他不是有妻子吗?为什么还要亲吻她,她竟还觉得他是在亲吻妻子般亲吻她,带着一生一世的眷恋,山盟海誓的执子不悔,天地浩大,只求,她在他身旁。  心在痒,又越来越觉的酸,然后揪心般的疼。眸子阖上,泪却滑了下来,湿了那莹红的朱砂唇,他略停,擦去她的泪,更加炙烈的亲吻她,  九死泽的雾色,格外朦胧,像一缕缕轻纱在来回穿荡,彼此交织,又痴缠绵绵。他的吻把她烘暖,像掬热的流沙,若不被他捧在手心,就会随风飘散,这种感觉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我是不是认识你?”她问出声。  他含着她的唇瓣,反问了个与此时及不衬景的问题:“严天赐派你来参加名剑大会,有什么阴谋?说!”  她听到最后一字,觉出一股子逼供的味道,这人刚才还情意深浓的样子,突的说变就变,她一扭头:“我不知道。”  那朱砂唇跟着追来,攫住:“不肯说吗?”  “我真不知道,”小手隔进唇与唇之间,护好自己的城池,补道:“我不会背叛真主,知道与不知道,我都不会说什么,你也别用这种方式来打听消息。”  “你觉得我吻你,是为了打听消息?”他挑高了眉的问。  “是啊,你这个有妇之夫,跟别的女人亲热,除了风流外,就是别有用心。”  “那你怎么不说我是风流呢?”  “我…我,”她支吾了阵,见他一定要她说个所以然,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好了,道:“我觉得你很爱你的妻子,是一个专情的人,你之所以接近我,是想要打探你妻子的下落,但真主派我参加名剑大会,我只是照做,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消息。至于真主有没有别的阴谋,你又是不是想以此来针对真主,我都帮不了你什么。你把铃铛还我吧,我可以理解你寻妻心切,但我真的爱莫能助。”  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那温厚胸怀,这胸怀已有所属,她不能去占别人的位置。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一眼,那胸怀随他呼吸微微起伏着,看似轻缓,可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使得她想要奔上去。  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他亲吻,她恼归恼,可一点也不讨厌他,被他亲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妻子,感觉到他相思如漠,一往情深。  他和他的妻子应该是像斯勒跟玲沂一样,神仙般的眷侣,可他形单影只,她揪心的疼,是不是因为此…… 跑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铃铛还我吧。”布晨隐下思绪后,再次摊手索要。“这又不值钱,重买个去。”文千药嘴上说的随意,背地里则是老谋深算的心肠,把这铃铛当鱼钩,放长线掉她这条美人鱼。  “不行,铃铛对我很重要,我另买一个给你都行,把它还我。”  “怎么个重要法?”不就是她潜意识里对他深深眷恋吗?自信的双手环个胸,眺着她,被他吻的有点红肿的唇瓣儿,掀出句:“翩蝶说铃铛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啥?”刺客黑脸。  “那是我父母的遗物,自然很重要,快还我。”她催促,也觉纳闷,哪得罪到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刺客,这会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完全跟掐着她脖子死劲晃的手一样。然后被抓进怀里,一顿狠吻,袭天掠地的,吻得她招架不住,呼吸都快被吞掉了。  待入夜后,才看到文千药踏着轻快的步子,和颜悦色的回到枫魂殿,南宫戈等了好大一会了,迎上去问:  “丫头呢?”  “驿居。”  “你不去守着,不怕她跑了啊?”  文千药摸出碎玉铃铛,掂了掂,然后一掌扣住,道:“跑?跑的掉吗?”  “她有你的修为,一身骨伤也全好了,现在她想去哪就能去哪,你最好看紧些,严天赐能放她出来,就一定能召她回去。”南宫戈提醒道。文千药推门进房,随手就要关门,南宫戈一把撑住,道:“别不当一回事,严天赐在利用丫头,江湖相争的同时,也是冲你来的。”  ‘啪’,房门合上。  南宫戈一顿拍,在文千药去关窗户时,挤进半个脑袋,扯嗓子嚷:“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亏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丫头的哦。”  瞳子扫过:“什么事?”  “前段时间,丫头月事迟了,我跟翩蝶都以为她怀了严天赐的孩子,后来翩蝶细细一翻检查,发现丫头还是处子哦~~~”尾音拉长,南宫戈笑眯眯的投文千药一个乐开怀的眼神。  文千药淡漠回了句:“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一会工夫,你把丫头吃了?”南宫戈惊声。  “你来信说,严天赐用幻换术替换了晨晨记忆,我就猜到。”  “那你得快点下手哦,别让人真正的抢了先。”  “我。”略顿,压视:“我没你禽兽。”  “我哪里禽兽了,我跟翩……”  文千药伸手把半边脑袋推出穿外,听南宫戈愤愤的在窗外吼:“敢说我禽兽,你跟丫头亲热了一下午,狼一样的咬着丫头不放……”  内息弹出,窗户外应声安静下来。文千药紧紧碎玉铃铛,她是不是处子,他都爱她。  次日,各门派执掌人,聚在枫崇殿里商议对抗魔教的事,布晨身为点苍派掌门,理应也是要去的,云亦隐行事光明磊落,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然文千药把她堵在了驿居房里,高挑欣身,环臂靠在门房上,名副其实的把门堵了,一丈外的布晨气得快跳脚,指道他道:“赶紧给我让开!”  文千药理理被她抓乱的领襟,悠然一句:“不让。”  布晨抄上个茶杯就往他砸去,他轻晃臂,如若捻花般将飞来的茶杯捻在指尖,然后一派悠闲的把玩起茶杯来。布晨气的喉咙不断作动,似要吐出血来,小手又抓起只茶杯想砸,他冲她气定神闲的摇摇下巴,道:“你是严天赐派来的,这会他们在商议如何除去严天赐,你去不太合适,那人些会把矛头指向你。”  “名剑大会可是云亦隐邀请点苍掌门来的,既然知道点苍与真主的关系,何必还邀请呢?他敢下烫金请贴,我就敢去。”布晨恼道,感觉出他是一翻好意思,但她跟他非亲非故,这刺客是不是吃饱撑着没地消化,专来招惹她。  文千药微眯了眯瞳子,似染了月晕氤氲眼角眉间变得邪魅起来,看着她,像在审度猎物,然后迈着优雅步子,一步一步压近,霸住她的视线,道:“想出去也行,视我为夫君,我就让你出去。”  “哈~”她听错了吧,不必思考的就打回:“笑话,我是圣宫的祭司,不能婚嫁不说,能嫁我也不会为妾。”  “我没要你为妾,你做正妻。”  “你不是有妻子吗?”  “嗯,就你啊。”  “我?我看你脑门坏了吧?要不就是思妻成狂。”  文千药托着下巴想了想,肯定道:“我应该是后者。”  “你应该是疯子!”布晨撇开文千药,就往门房走,这会去枫崇殿还来得及,她要去看看各名门正派打算把真主怎么着。  文千药修臂轻轻一捞,猎物就在怀了,小爪子推他,小蹄子踹他,他一一避开,把猎物带到卧榻边,丢上去,然后欣身压下,把她锁在胸膛与榻板之间。  “你想干什么!”她抵着他肩膀,惊声问道,脸色有些转白,看来是吓到了。“圆房,”他暧昧的说道,轻吹一口热息灌进她耳道,转白的小脸看着转成涨红。  “不,不,不。”她连连摇头,几分反应不过来,几分慌张到不知所云。  “我会很温柔的,”  喃喃耳语,卷着热息往她神思里撩拨,云里雾里的,只觉似有一蕊柳絮儿,从耳道里荡进她心尖上,招来麻酥酥的痒。  艰难的偏开头去,离那热息源头远一点,定了定心神后,道:“你是在戏弄我吗?还是想迫使我放弃去枫崇殿的念头。”  “我只想要你。”絮语的朱砂唇,寻着避开他的唇瓣儿吻下去,她抵着他的肩膀,想用力推开他,却被他的体温渗透了指尖,蔓延了手心,延着胳膊直往心里淌,麻酥酥的心尖儿,被这么一暖,她控制不住的想要抱紧他,霸占别人的位置,冒充一回他的妻子。自己才是脑门坏了吧!?竟想跟别人的丈夫做夫妻间最愉悦的事。  他炙热的吻着她,比起昨日,有过之无不及。隔着衣衫,她感觉到他有所反应,她的脸更红了,更烫的快要燃烧起来。可他只吻她,压她在身下,又不沾她别的。不由生涩的回吻了一下他,放纵了自己似的,愿意把自己给他。然而,他的吻在她意料之外的停了下来,起身理了理衫袍,看上去是像要走的样子。  她恼了,抓起枕头砸在笔挺的后背上,道:“你什么意思?玩我吗?”  他回身笑着看她,朱砂唇扬着动人的弧弯儿:“收拾一下行李,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喂!!”她吼。  房门张合了一下,之前还强吻她的人,先行离开了。他想要她,也架不住她的主动,轻回应了他一下,他已快控制不住的想就这么把她扒光,掐着她的腰,把她贯穿。但在这么做之前,他想先把她接回龙子湖。  出驿居,飞身回枫魂殿,瞄见好几个门派,由小路子送离赤枫谷。到了殿里,云亦隐已经在了,坐在桌案后,愁色可见,南宫戈步来踱去的,一见文千药进殿里,急道:  “怎么办,怎么办!有几个掌门人主张拿先除掉丫头!”  “为什么?”  “他们说,现在除掉丫头,比丫头他日帮着严天赐残杀各大门派要好。我站出来说,丫头只是严天赐的棋子,杀了丫头也毁不了严天赐的棋局。可他们竟说我跟严天赐是一伙的。伙他妹!老子看这些人是不敢跟严天赐正面相抗,拿丫头出来做文章。”  云亦隐凝重道:“各大门派有侥幸的心理,自己门派平安无事,他们就不想先手向严天赐宣战,但越这样,严天赐就越有机可趁,将各大门派逐一铲除,赤枫也就越见势单力薄。”  南宫戈接道:“他们害怕严天赐,更怕严天赐在所有门派中,挑中自己门派,先行下手。”文千药听到这,漠不关心的起步欲走,南宫戈一步拦下,道:“你有了丫头,就不想过问这些事了吗?”  “嗯。”文千药回的直接又了当。  “那怎么行!你是赤枫文尊!”  “我只是她的男人。”  丢出这句话,文千药撇开南宫戈,随便收了下行李就离了枫魂殿。南宫戈叉着腰的不满:“看他德性,两耳不闻‘床’外事,倒成了我瞎操心似的。”  “随他去吧。”云亦隐显的要淡然多了,道:“他不理江湖纷争,不理算计与阴谋,跟晨儿在龙子湖和和满满生活着,对他对晨儿都是最好的。”  “好是好,可没这么容易。”南宫戈带出几分无奈。  “你知道些什么?”云亦隐直觉有异,紧声问道。  南宫戈背着手,在云亦隐视线里,一阵来来回回踱步,末了还是无奈的口吻:“严天赐的幻换术把我的通天术克的死死的,我只能猜,不能断定。”  “那你猜到了些什么?”  南宫戈细想了一下,正欲开口,见文千药阴着脸,急步进枫魂殿来,南宫戈看向云亦隐,信声道:“我现在可以肯定一点,丫头不见了。”  音落,南宫戈觉脚下一空,被文千药拧着,出谷寻人去了。 血瘾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的确离了赤枫谷,驾驭着轻功,一会时间已离赤枫好远。她心里清楚,名剑大会结束后就要回圣宫,绝对不能跟刺客走,可清楚归清楚,自己却像被刺客勾走了魂,一步三回头的远望赤枫。  罢了,索性找他去,铃铛在他那里,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他。  不行,她是圣宫祭司,身心皆属神灵。  罢了,是他说要带她走的,神灵若降罪,拿他来抵赖好了。  不行,他是有妇之夫,害他妻子守寡怎么办。  罢了,他的妻子,她又不认识,再说圣宫里的女人都是真主的,哪来他的妻子。  不行,万一有怎么办?  烦乱的跺下脚,脚上像拴了根绳子,牵牵绊绊的感觉走一步缠一步,看看赤枫的方向,人就那么神使鬼差的折了回去。走了一会,迎面碰上群人,细看是参加完名剑大会的门派,掌门加弟子约摸七、八十号人,跟她一个人比,这群人算是声势浩大了。  几位掌门也看见了布晨,低声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个走近她,不客气的问:“严天赐把布家后人藏哪了?”布晨瞟眼这人,外表看起来像品德高尚的一派之尊,可出口的话还不及三孩子有礼貌。不悦的回一记冷眼,绕过这人,继续往赤枫走。  不想,这位掌门一步跟上她,同时出手锁住她肩膀,道:“哑巴吗?还是耳聋?昨天在比式台上,你不是嚣张的很吗,现在落单了就装聋作哑?!”  嚣张??  布晨蹙眉,昨天被刺客轻轻松松的两度打下比式台,这也叫嚣张?用来形容刺客还差不多。  “在跟你话!你没听到吗?区区天舞圣宫的祭司,也敢目中无人?!”  啥?目中无人?想想那位刺客在比式台上公然挑衅她,到底谁目中无人!?  “秦掌门,”另一个白须老儿,道:“不必跟她言语了,拿住她,还怕没法子撬开她的嘴?”随身后的人冷哼一声,布晨肩上吃疼,那手加重了力道。  想拿她?没这么简单。  凝神聚息,游走至肩上,凛劲一震,那位掌门身形不稳的连退了数步。布晨弹弹肩上尘埃,讨厌被人触碰,跟南宫戈也算熟了,但碰到她一点点,心里也觉不舒服。  不过,好奇怪,刺客又吻她又抱她,连这会被人找麻烦,心里还念叨的着刺客,眨眼睛的空档,都浮现着刺客一席浓烈深紫的影。中邪了吗?还是思春?自己二十出头,早过了花痴的年龄,为什么还对别的丈夫念念不忘。  “拿下!”  白顺老儿高喝一声,几十号弟子锵锵拔出兵器,朝布晨围上去。布晨扫视一圈,看这以多欺少的阵仗,难怪真主提到江湖的名门正派,会言带轻蔑。  并指汇息,带叶入指,云袖轻轻摇曳着,像风拂三月柳般婀娜,然当尖锐的疾音,随指间叶儿微微震动,刀刃一样划向四周,尘埃仿佛都被一分为二。耳道、眼睛里喷溅出来的血,细雨似的落在摇曳的云袖上,红的格外妖冶。  几位掌门纷纷运息抵御,疾音压过后,修为低到不堪一击的弟子,接连倒了一大片,白顺老儿抽搐了下眉角,拔剑指着布晨,道:“你这是西域邪术,还是是秘天经里的秘术!?”  布晨捻捻叶儿,瞄见白顺老儿腰间挂了支笛子,弹掉叶儿后,点足欺近白顺老儿,假劈一掌,借机拽走笛子,在另几个掌门纵身上来想夹击她之前,腾身跃开,拉出一定距离。刺客那吃过亏就行了,现下她可不想被这几个掌门人荒野分尸。她修为不错,轻功也很好,但近身相抗就不行了,能把南宫戈抓来一顿狠丢,那是南宫戈在让她,她明白的。  “妖女!”白顺老儿恼得指着布晨骂。  布晨收起心思,转转笛子,回忆回忆斯勒教过她的一首曲子,嘴角浮出嗜血的笑意:“西域邪术还是什么秘术,你们不妨,洗耳恭听!”水嫩的十指在翠绿的竹笛上起舞,布晨落唇轻咏,轻柔而又流畅笛音跃出浮尘,听来像哼唱的闲情小调,渲染流年如锦。然而,飞溅的血花,开得殷红又可怕,痛苦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惨重。  几位掌门见众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地,都运息防御,同时迎面杀向布晨。最前面的白顺老儿,划剑劈来,布晨压出急律,灌息入音,尖锐的音刃冲击在剑锋上,白顺老儿手颤了一下,面色骤乱。  跟在后面的秦掌门,凶恶到脸上的肉都在跳动,一步跃过白顺老儿,刺剑挑来,布晨自知一但被贴近,自己将敌不过这几人,赶紧翻身几丈外,稳住呼吸,再一鼓作气的连控几道音刃,把这几人逼停在原地。  这几人也看出了布晨的弱点,短暂眼神传递后,强行突破音刃,飞身逼近,白顺老儿直取布晨心脏位置,秦掌门欲要一剑将她封喉,另外两人左右包抄,还有一个竟从她头顶跃过,后然回身就是一剑刺往她后背心。  布晨有些慌了,来不及思考,本能的自我保护下全力控一道音刃,划向正前方的两人,以此突围。慌乱之间她也顾不上什么,点足跟在音刃后,她的修为来自文千药,因此而蕴生成的内息,加上吟音术,绝不是白顺老儿与秦掌门能抗衡的。  这两人在她眼前,被横腰划成两半,血飞溅到她脸上,渗进她唇角,那眸子跟着血红起来。她不想杀人的,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是他们先来招惹她。  血腥气混在空气里,越来越浓烈。布晨转身,连控音刃,另三人见到横尸的在地的白顺老儿与秦掌门,一时也乱了阵脚,满脸的错愕,直到被音刃灌耳才反应过来,欲运息抵御,布晨缓缓合眸,再度控出音刃,送他们去黄泉重聚。笛声悠扬着,却似利箭洞穿了一个又一个耳道,只剩一地呻吟声。  待眸子再睁开,红成了血一样的颜色,扑鼻的血腥气,闻起来是那么的腥香鲜美,满地流淌的殷红血液,跟在圣宫时,古尔时常端给她喝的一样,微微有些暖,像是用体温捂热了的琼浆玉液,喝上一口,如若嗜酒的人尝到了陈酿百年的女儿红,会美到心里。  笛子被小手丢弃,她随意抓起一个弟子,在惊惧的目光中,启开了唇,一口咬在脖子上,扎穿皮肤,直入血脉,温热的血一瞬间涌进唇齿,比古尔端给她的还暖上几分,亦更加腥香,她抑住的贪食起来,吸上一大口,咕的咽进肚子里。  可是,怎么会这样!她丢开被咬的人,咽下去的血全呕了出来。这血的味道,咽下去后腥香成了腥臭,鲜美成了像酸水一样的恶心,像咬了一口腐烂的死尸,恶心的她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明明闻到了的味道,怎么一到了嘴里就变了,重新抓起一个弟子,再次试了试,然,同样恶心如腐尸。  再抓一个,两个,三个,无数次试了又试,但全都不是她想要的味道,越这样,她就越想要那腥香鲜美,宛如琼浆玉液暖暖入喉的滋味。眸子更加血红,动作也更加疯狂,挨个的把人抓来咬,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她已经分不清,只寻着扑鼻的血腥气,咬完一个又一个,越来越想得到满足,于是越来越不可收拾。  伸手又要去抓人时,手背上像被锋利的刺扎到,她下意识的缩了下手,深紫的影落到她面前,紧着她双肩,厉声道:“你在做什么!!”文千药看着满嘴是血的人,瞳子里射出的目光几乎把她穿透,这女人,疯了吗?  布晨抬头看了看他,血红的眸子认不出他是谁,只觉有股子熟悉的味道在萦绕,她嗅了嗅,像是探到了琼浆玉液就在眼前,挣脱开他的手,疯狂的扑向他,咬在他脖子上大口大口抽吸起来。嘴里的味道和闻到的终于一样了,温热的涌进她唇齿,浓烈的像被无比鲜美的滋味包裹着,她徜徉其中,达到满足。  文千药惊诧过后,一动也没有动的任由她吸食,他的心好痛,像被拽出了胸口,痛到他在这一刻,不如这样死在她手里算了。  一起赶来的南宫戈,见地上倒着的人,还没有死的,发出了几声微弱的求救声,南宫戈随之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留,不是他残忍,而是不能有活口,提防被人联想到如今的玛朵就是布家后人。待布晨喝了个饱,眸子里的红血色渐渐褪去,意识清醒后,自己如何杀人,如何咬人,如何扑向他的种种画面,轰一下全部在脑子里涌现出来,她慌忙松开他。  “我…我…”吱唔着,不晓得该怎么说,也不晓得能说些什么,他为她无意间杀了几个人而说教过她,像这样横尸一地,她还不只是杀人,还喝人血,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在怎么解释都是苍白又无力。  在圣宫里,古尔给她喝的难不成是人血吗?自己还喝上瘾了?这样的自己不是怪物,又还能是什么?  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摇晃几下,不敢看他,更怕他看她,点足跃进路旁丛林,想找地方躲。  文千药自行封穴止血后,起身就欲去追,南宫戈拉住他,道:“我之前只是怀疑,严天赐用养血蚕的方法来以血养她,今天这么一见,事实也的确如此。你曾喂过血给她,加上你与严天赐是血亲的兄弟,这世上,除了严天赐的血,就只有你的血,能供她为生,她也不在需要五谷果腹。但你一个人的血不够养她,如果严天赐不在给她血,你和她,要么你枯竭,要么她饿死。”  南宫戈说完后,咬破手指,在文千药掌画了道血符,随南宫戈运息往他掌注入,白光闪了一下,血符就消溶进了掌心。续道:“这符可以牵引你找到丫头,不管她离你多远,都能找到她。我会想法子解掉严天赐下的血咒,但需要时间,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自己的命,丫头犯起血瘾来,是不会对你留情的。” 尾随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溪水轻哗,芦苇飞花,秋景垂映,残阳着色,染了漫山一片金红,觉得艳烈无比,又觉萧瑟暗生。  布晨蹲在溪边,洗去唇角、脸上的血渍,脱下染血的外衫,在溪水里揉搓,不知这样洗,能不能把之前发生的一并洗掉,还原本干净的模样。  一老者背了一背的枯枝,还拄着拐杖,从她身后走过,末了,折回来走近她。布晨以为老者来寻求帮助,看眼老者,老者也可亲的笑着看她,道:“小姑娘,夜里这附近时常有狼兽出没,早点回家吧。”  “家?”她有家吗?  “怎么了?是出远门吗?”老者关心的问道。  布晨糊乱点了个头,觉得老者比之前遇到的那群人和蔼多了。老者指指远处微见炊烟的地方:“老朽的家就在那里,小娘娘你一个人在野地里过夜,家人知道是会担心的,不妨去老朽家里小息一宿吧。”  “这…”布晨有些犹豫,真主嘱咐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走吧,小姑娘,老朽家里就老朽跟老婆子二人,唯一的女儿已嫁人多年,屋子一直都空置着,没关系的,若觉得过意不过,那就随便给点水米钱就行了。”老者说的诚切,布晨一时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而且也不想在野地里过夜,便跟着老者去往老者家里。  不大的院落,布局简单,最寻常不过的农家小户。散养的芦花鸡,看门的大黄狗,屋墙角摆放着的农具,挂了满满一屋檐的苞米棒子,朴实无华,又与山山水水,相依相伴,蕴满勤劳与善良。老妇人像是知道布晨不食五谷似的,煨了一碗鱼汤给她,围着桌子进食,两老也没往她碗里盛饭或夹菜,只跟她聊聊天说说地,布晨也卸下防备,听两老说话,尝着清淡又可口的鱼汤。  待夜幕落下,布晨窝进被窝,老妇人帮她理了理被角,轻吹熄烛火,合上房让她好好休息。布晨翻个身,屋里屋外都漆静一片,她却睡不着,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怪物,杀人、吸血,刺客一定不会在理她了,她没有机会再冒充成他的妻子,被他炙热的亲吻,深情的拥抱。  怎么办?在这个漆夜里,她竟开始想念他。  窗户似被风吹开了,淌进茉莉的香味,淡淡的,像温柔的手拂过她鼻前,理顺耳旁的青丝,一点点舒缓着她糟乱的心绪,带她入梦。过了一阵,院里响起拄着拐杖的脚步声,往院处走去,老者拱手揖了揖,对着一席在夜里更为深紫如墨的修长背影,道:  “按您的意思,都打点好了。”  “有劳了。”文千药转过身,递给老者一大笔钱两。  老者感激的接过,絮语着:“闺女的病这回有治了,谢谢大爷,谢谢。”  “是什么病?”文千药破天荒的多问了一句。  “小女嫁入夫家后就沾了咳疾,夫家也像老朽这里,只够糊口,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也没能彻底治好,这一拖就是几年,想育个孩子都没有办法。”  “以后若需要药材或是钱两,去赤枫谷找谷主拿,就说是文尊让你去的。”  “啊!?”老者惊讶不小,“您是…”  “去歇着吧,”  “是,是,老朽代小女谢过贵人。”老者连连作了好几个揖,才拄子拐杖回屋里去。文千药转过身,漆夜里面空凝瞳,杀了无数人,现在才开始做好事,会不会太晚?他想为她赎孽。  天放亮,布晨欲留下些钱两,可两老说什么都没有要。打听了一下路,布晨辞过老夫妇,去往老者所说的府城方向。半日后,顺利到达,热闹的府城,车马穿梭,行人如流,布晨进到一家衣饰店,瞄眼店名:顺衣坊,后注:阳和府五十一号分铺。  听玲沂说,顺衣坊的衣裳挺漂亮,自己身上的也该换换了,血渍虽洗掉了,可闻着总觉有股子血腥气。  店小二热情的上前来招呼,布晨道:“有做好了的吗?”  “有有有,里面请!”二小走前面引路,撩开垂帘进到中堂,布晨左右一看,好几排衣架上,各色各式的衫裙密密挂着,“姑娘请随意挑,往里走还有鞋子等物件,里也有试衣衫的地,姑娘就当在自己家,随意挑选就好。”  “嗯,”布晨点个头,小二揖了揖退出中堂。  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挑中件紫色的衫裙,好看吗?往身上比一比,自己问自己。  去屏风后把衣衫换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奇怪,怎么选了件跟刺客一样的紫色衣裳,不过比刺客的要淡上许多,也更柔和,莲叶边似的领襟,层层泛开着,印染着的莲花状花样,淡雅又不失灵秀,银线绣成的水滴,仿佛跟真的一样,微微走动,就会从花样上滴落下来。  布晨再挑了里里外外的挑了两身换洗衣衫,去柜台结帐,出中堂时她注意到,整个铺里就她一人,之前她进来时还有见别的客人,不会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把人吓跑了吧?掌柜的拨了几下算盘,正欲说多少钱时,一口喷嚏朝布晨打去,布晨赶紧旋身避开。  “对不起,对不起。”掌柜连连陪礼。  “算了,不碍事的。”布晨理理衣衫,见没弄脏,也就算了。掌柜的小跑出柜台,亲自把布晨手里拧着的衣物打包好,双手递给布晨,道:“是小的冒失了,承蒙姑娘不怪,这此衣物,全当小的给姑娘陪不是,请姑娘笑纳。”  “什么?这怎么行,钱还是要给的。”布晨准备掏钱,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白拿人家东西。“请姑娘务必笑纳,我们东家一向很严苛,姑娘若在这般推辞,被东家知道小的没能招呼好店里的客人,东家是会责备的。”掌柜深深作个揖,跟求她收下衣衫似的。  “这样啊…”布晨摸摸钱袋,银两不多了,不知能用到几时,既然能省,就省些吧,但是,当真就这样把衣物拿走?她不确定的补道:“我就真的拿走了哦?”  “姑娘请走好,请。”掌柜比着请的手势,亲自送布晨出店,布晨看看那招牌,满腹疑惑:奇怪啊,奇怪!一个喷嚏就送她两身衣物,那掌柜的下次打喷嚏,怕是要找人的地了吧,要不,迟早赔光。还有,自己怎么越来越喜欢身上这件紫色的衣衫了……  布晨走后,掌柜的拿上笔砚,胳膊里夹上算盘,哒哒上楼,桌前一翻细算后,对站在窗口,瞳光紧随布晨的文千药,道:“这位爷,共一千八百七十两。”文千药看眼帐单,名目一栏里,从外衫到贴身的肚兜,样样都有,她不知道她钱袋里那点碎银,连顺衣坊的一张手绢都不够买吗?不过,凭她是周家的二小姐,就算她把顺衣坊全搬空了,周啸沧也不会皱下眉。  掌柜的见文千药只看帐单,没有掏钱的动作,续道:“尊夫人在店里选购的衣物较多,小的擅自作主,收爷一千八百两整数,您看如何?”  “嗯,”爱理不理的挤个鼻音,拿过笔,往帐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上‘文千药’三个大字,丢笔直接走人。  掌柜横看竖看都没看懂帐单上写的什么,上前拦住,道:“爷,这样怕不行,东家那边会让小的赔钱,小的在这里混口饭吃,求爷别为难小的啊~~”  文千药不耐烦的瞟眼掌柜:“你把帐单给周啸沧,他若为难你,你就告诉他,四无常会来砸他招牌。”  “这个…这个……”  “再帮我转句话,他的侄孙子,姓定文了!”刺客大人搁下话,甩袍子信步离去,掌柜苦了一脸,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看看帐单,打哪来个这样的主啊?  文千药一路远远跟着,布晨左看看,右瞅瞅的,对什么都感到新鲜,面人摊前一站就是好大一会,他皱个眉,周家二小姐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土样。还有,无数双眼招子在往她身上瞄,然后在脸蛋和前胸来回,她难道没发觉吗?紧紧腕下的匕首,他想杀人。  布晨看完面人摊,又转了会,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先住下?往前走走,寻到家客栈,罢了,今晚凑合住吧。文千药待店小二领布晨去客房,才进到客栈里,之前他听到一句:‘姑娘,这边请,天字八号房在这边。’  那么,敲下柜台,对店老板道:“我要天字九号房。”  店老板是一妇人,看着文千药,眼珠子就直了,又舔嘴唇又咽口水的。做了这么些年生意,每天有数不清的人在客栈里来来往往,英俊的,潇洒的,风流的,不知道见了多少,可像眼前这位,几分阴柔,几分邪妄,几分冷傲,几分不羁,身形高挑又出众,眉宇凛人又引人,虽是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但忍不住的想往他身上粘。  “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满了,如果不介意,后院还有空房。”店老板意有所指的说道,还拿手指想去勾文千药敲柜还没收回的手。文千药沉下脸色,按捺住动匕首的冲动,抛一金锭子给店老板,冷声:“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不用不用,客官先用点酒菜,我差人打点打点。”店老板舍不得人,也舍不得钱,待文千药点了些吃食,刚吃完就安排好了。店老板殷勤的领文千药往楼上走,文千药留意了下房号,天字十二,十一,十,九!  到了。  “一会儿,我送热水来,要沐浴吗?”店老板色迷迷的问道。  文千药理都不理,看着房号,道:“天字八号房在哪?”  “楼下最后一间。”  啥?!这话的意思是,他的女人住楼下最后一间,他在楼上头一间吗?我肋个去!!还有比这更远的么??  文千药阴着脸,纵身翻飞下楼,找到天字七号房,管他房里的人在做什么,提脚踹开,往桌上放下锭金子和一双匕首,危瞳,冷声:  “这间房我要了,你们二选一。” 无题。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刺客强占客房后,盘坐在卧榻边凝神调息,被她吸走了不少血,得用内息帮着血气恢复。正运息走穴,店老板门都不敲的进来,端着碗莲子粥,如若捧着芳心道:“这是我特意为客官备的。”  文千药掀瞳瞧了眼:“送去八号房,就说是客栈打点,她在客栈里的所有开支都在我这结算。”  “客官对八号房的姑娘好关心啊?”店老板说得好忧伤。  “她是我夫人。”  “啊?客官年纪轻轻就成家了,叫我如何……”  文千药不再理会,脸挂冰霜,店老板自觉的打住话,端上莲子粥走了,隔了没一会,房门再度被推开,文千药恼得崩出两字:  “找死!”  然后,听房门重重被甩上,进房的人几步跨到卧榻前,指着文千药鼻子:“你个臭小子,长出息了啊?!刚跟我说什么??找死?我看你是不想当爹了吧!!”周啸沧气得不行,肺都快炸了。  “我不知道是你。”文千药闭着眼,边继续调息,边回道。“臭小子,真是猖狂啊!敢到我顺衣坊抢东西,拿钱来!看在晨晨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一千五百两,拿来!”周啸沧摊手要钱。文千药慢条斯理:“没带,大不了把衣物还你。”  “那也成,一件不少的给我还来!”  “嗯,”文千药起身,往房门去。  “上哪啊?”周啸沧唤住。  “衣物在晨晨那里,我去拿过来,连带她身上穿的也扒了,一件不少的还你。”  “臭――小――子――”周啸沧恨不能喷口火,把文千药烧个通通透透。“哼,”文千药得瑟的哼了声,道:“周大老爷还真厉害,这么快就查到我跟的晨晨落脚处。”  “南宫戈中午就找到了我,至于你们俩的落脚处,南宫戈会不知道?会不告诉我??所有的所有,南宫戈都说了。”  “你不是在江南吗?”  “亦隐一个月前传来书信,说晨晨会出现在名剑大会上,我便到阳和府城等消息。”周啸沧熄下火气,说正事要紧,续道:“南宫戈说,解掉血咒需要用到几样东西,其中昆仑山上的寒冰晶,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已经起程去找了。还有峨嵋的地灵泉,红鸾用洗髓术恢复修为后,会去一趟峨嵋,另外有一叫罗汉衣的什么什么花,得去趟少林,南宫戈叫我问你,是你去少林,还是他去,还有,他还得回趟栖月,拿什么血竹荪。”  文千药思虑一翻,道:“让色子去少林,南宫去栖月。”  “那你呢?就这样跟着晨晨到处转?”  “等她散散心,我会带她回龙子湖。”  周啸沧摸出一瓶子药:“这是上好的生血补气药,你自己看着吃吧。”  “嗯。”文千药接过,问道:“南宫呢?怎么叫你来跟我说,他自己不来?”  “他说他要跟他媳妇千里传情,没空。”周啸沧看了看文千药血气欠佳的面色,不放心的拍了下他药肩膀,道:“你小子半死不知的从西域回来,刚刚才休养好没多久,你也自个顾下自个,别硬撑,若熬不到南宫戈做出解血咒的药,就让晨晨先回严天赐身边,你死了,我的侄孙子可就不一定姓文了。”  “我自有分寸。”文千药回以坚定。  隔壁房里,布晨吃着莲子粥,她很喜欢,在圣宫时翩蝶也常给她做。吃着吃着的,听隔壁像是在吵架,有个老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再一细听,好像有刺客的声音。搅搅碗,在甩甩头,自己听错了吧。刺客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个吸人血的怪物,躲她都来不及,哪会不要命的出现在她周围,送给她咬。  自己到底怎么回事?跟别人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蚊子变的?出客房往前厅里去,点了几样小菜,三杯酒下肚后,夹一筷子菜送嘴里,嚼了又嚼,觉不出任何味道,跟嚼蜡似的。试着强行咽下,可越往下咽,就越想作呕,终还是全吐出来。看看旁边几桌吃得正欢的客人,心里好难过,自己怎么就不能像他们这样,痛快的吃吃喝喝,有滋有味。  在圣宫里,古尔打理她生活起居,但从没给她张罗过饭菜,不是布置些汤羹,就是端一小碗像血一样的东西给她,她也一直以为是像血一样的东西,而非真正的血,但当咬过刺客后,她才有所觉出,那是人血。  可自己明明是人,怎么会是咬人、吸血的蚊子啊!!自己不是圣宫的祭司吗?但那些个跟神灵通感的本事,自己根本就不会,也从没见到过神灵。  看到斯勒他们在一起品尝玲沂新制的吃食,她很想去,每每古尔都会找理由把她带开。真主还下了令,除古尔外,任何人不能擅进祭司署。南宫戈悄悄溜进祭司署来看她,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真主发现,翩蝶见到她,也时常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自己,当真是个怪物吗?灌口酒,从咽喉到胃里,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比起食不知味,这感觉真好,是个人就应该有酸甜苦辣的感觉。又连灌几口,辣味加重,心里在一阵一阵泛酸,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混进了酒里,让舌尖尝到苦。  那么甜呢?哪里去寻?  招个手,让小二送酒来,一壶接一壶,把自己灌趴在桌上,不知所云的絮叨着,猛得又一挥手,把壶啊盘的扫到地上。  小二赶忙来收拾,正捡着碎碗,一旁几个男人围上来,拉了开小二,其一个弯腰贴近她:“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借酒浇愁?”  布晨抬头睨了一眼,那人伸手端着她下巴,又道:“挺漂亮的嘛,有什么烦心事,说给爷听,爷会帮你的。”  这人说完就揽过布晨的腰,布晨皱着眉,反手一巴掌刮到那人脸上,撑着桌子站起来,对准那人命根部位,狠踹一脚。然后左晃右摇的坐回去,想找酒壶继续灌酒。  挨了踹的人,捂着命根部位,杀猪般的哀叫着,同伙的几个人,扶的扶,报复的报复,伸手欲拧布晨后领襟,布晨抄上酒壶,回身就是一顿打,还拿壶砸在其中一人的脑门上。  酒劲上头的样子,小脸绯红,眸色迷离,聚不上焦的扫过四周,偏又瞄见了一根鸡毛掸子,点足过去拿在手,纵身跃近那几个男人,抡起鸡毛掸子,抽脸、抽手、抽屁屁,抽得风声水起。男人们打紧闪开,动作慢了就会挨上一计,其他吃饭的客人,被扰了兴致,上前来干涉,布晨见人靠近就一股脑的开抽,还道:“你们有完没玩?别逼我啊!”  见她汇息蓄力,再乍然释放,扩开的气劲震得桌掀人飞,惨叫不断,店老板都躲到了柜台后。  文千药释息护周啸沧,在布晨出客房后,他与周啸沧就一起跟出来了,这会上前把布晨架住,不想她竟抡起鸡毛掸子朝他抽。小手挥了两下,觉出手腕像被铁钳子夹住了,动不了,自己也挣脱不开,把心一横,提起膝盖,目标:命根子!  文千药眼明手快的把朝他顶来的膝盖拍下去,脸色阴到发青,夺掉小手里挥来抽去的鸡毛掸子,把人扛到肩上,高抬下巴指指周啸沧,对店老板道:  “所有砸坏的东西,他赔。”  回到客房,文千药把人丢进卧榻,她顺手抓他往卧榻里一带,再来个大翻转,骑到他腰上,他微惊,欲把她扯开,她还不依不饶,小身子压下来,耍赖似的在他身上一顿糊乱磨蹭。比以往丰盈了不少的两处浑圆,软绵绵的贴在他胸膛上,他微低头,就看到她散乱开的领襟里,精致的锁骨,柔美的深沟,细腻又白皙的肉蒲……  他没出息的感到快要流鼻血了,就算定力在好,也经不起她这样看似无意识,又实实在在是撩人的举动。  “知不知道我是谁?”扳起她的脸,按捺住别的心思,提醒她道。她点个头,吐字清晰:“你是文千药,赤枫的文尊,还是个刺客,身手好的不得了,我打不过你。对吗?”  “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倾心她多年的正常男人。  “什么?”她边问,边蹭了蹭,他赶紧端住她的肩,停下她的动作,压低嗓音制止道:“你这样压着我,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啊~”她满不在乎的回了句,后又侧开脸去,眸子泛红,像是要哭。他再次扳正小脸,端凝着她想说些什么,换念一想,醉了酒的人,他说什么她也听不明白,便道:“你醉了,好好休息吧。”  把小身子从身上拂开,起身欲走,她翻身爬起来,力道之大的把他往后一拉,裙摆扬起,待轻盈落下后,又骑到了他腰上,道:“你以为我醉了吗?我也希望我醉了,可我心里为什么还那很清楚,我是个怪物,会咬你,会吸你的血,你干嘛还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死吗?你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个有妇之夫,还勾三搭四。而我呢?竟会想念你,还嫉妒你的妻子,嫉妒的想把她杀了!” 顶风作案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看她又哭又吼的耍酒疯,听来又是酒后真言,他乱了神思,不知该把她如何是好。试着再次把她从身上移开,自己的手却在她腰上停了下来,腰好软,微用劲就会黏合进去般,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肌肤上透出来的温热触感,把他的手融化了,知道应该移开,可又移不开。  端凝着她,目光变得比美酒浓烈,比月华轻柔,一生爱恋全倾进她眼睛。她横抹一把泪,以为他想起了他的妻子,酒劲之中加了醋劲:“你妻子是谁?告诉我,我要去杀了她,杀了她――”歇斯底里里的吼,伴随骑在他身上扭来晃去的动作,他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才把直冲脑门,想就这样要了她的念头给抑止住。  “别闹了!”收住她抓扯的爪子,她咬着唇凝了他几秒,以为她就此打住,不料她收回手,连点几下锁了他身上大穴。他低咒一声,自己身手不差,反应更不差,怎么没防到她点他穴呢?  她想要做什么?吃了他吗?  果然!  那双爪子明晃晃的脱他衣袍,解他束腰,笨手笨脚的样子,有着羞涩,还有非把他吃掉的‘狼子野心’。  “解开我穴道,听到没有!”命令的口吻,她理都不理,回之锁住他哑穴。这个可恶的女人!!他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双爪子在他身上四处点火,铁了心的要把他吃干抹尽。  “文千药,”她托起他下巴,小身子俯下来:“就当我醉了吧,我也当自己醉了,要不,清醒的时候我做不出抢人丈夫的事。”她说完就开始亲吻他,花瓣一样的唇,混着酒气跟残留的眼泪,学着他亲吻她样子,炙热的亲吻他。一双爪子继续点火,游走抚触,把碍事的彼此衣物全扒下来丢得远远的,好似一不注意他就回捡回来穿好。  浑圆又饱满的酥、胸,紧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点火的小爪子都不敌这两团惹火,公然又直接的颠覆掉他的定力。想冲开穴道,反客为主,把她压到身下,可他凝不了神,汇不了息,全身感观都被她撩拨的不由自己。  她吻了一阵,嫌不够满足的把唇下移,吻过他脖子上她咬伤的痕时,她心疼的用舌尖一遍又一遍轻舔,他急抽一口气,连指尖都被舒化的频频跳动起来。看她直起了身,情迷而又意不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弹指熄掉烛火,朦胧月夜里,手撑到他肩上,弓起小身子抵住被她挑燃了的灼热,用劲往下一沉,裂痛伴随而来,他听见她痛呜出了声,退离那铁棒一样戳痛她的物体,在一边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被她紧实的包裹了一下,又骤然落空,其中滋味当真不好受。动弹不得的躺着,一点办法也没有,索性强行运息冲开穴道,刚凝神,她又爬了上来,再一次把他包裹住,他顿时神乱,渴望着被她全部吞噬。然而,进到一小半,她又退离开了,被裂痛打败,不知该怎么办的呆望着他。他简直想发疯,拿眼神跟她急:女人,快解我穴道啊!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  月光映照,她看懂了他的眼神,摇了摇头,不愿解开穴道,怕他跑了。可他这个样子,还跑得了吗?十头牛来拽也拽不走啊~~~  她停了一会,第三次弓身抵住他的灼热,有些犹豫,又有些不甘心。唇亲着吻他,喃喃低唤着他的名字,听得出她真得很想要他。双爪子撑在他肩膀上,越来越用劲,快掐进他肉里,感觉得到她鼓了一口气,然后用劲下沉。贯入的穿刺感,加重了痛得感觉,她本能的想要马上脱离,咬了下牙又强给忍了下来,抢别人的丈夫都抢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愿回头。趁着酒劲,也向酒借了个胆,让自己在今夜彻底放、纵一回。  忍住痛,生涩的尝试起起伏伏的连续动作,慢慢有所适应后,觉得身子越来越热,想要的越来越多,更像偷、腥的猫儿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的贪食起来。幽紧的花、径逐渐绽放开来,又被他那铁棒般的物体撑了个严严实实,每起伏一次,都在往她身体里蓄劲,堆积无法言喻的刺激感,痛快得她想要呻、吟。月光探进房内,披洒了她一身,两处浑圆在月光里波涛汹涌,直直奔淌向他,把他淹没的魂不附体,随着她越来越快的动作,把他越带越高,频频低喘都抑不住的想要喷涌热流。  爱在这个时刻尽情燃烧,焚掉了她,也焚尽了他,放开所有的交叠在一起,把他吞的一点不剩,把她拥有的半点不留,那把他紧紧夹住的花、径,紧到快把他生生夹断,一波连一波的把他往云端推,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她吟哦着,堆积的刺激感被拽穿,倾天铺地的释放出来,从头到脚,酥心腐骨,身子颤了一下,无比满足的趴回到他身上,回味着,消化着,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再也不想动。  不!他好想捶胸!!瞳子里迸出来的目光胶在她汗湿的脸上,怎么可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停下来,女人,这比你吸我的血,更加要命啊!!有你这样不打招乎就把人从云端下一脚踹回大地的么?她没有精力再理会他,扯过被子盖好,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身上入梦,吃饱又喝足的猫儿,天塌下来都不会在过问了。  可恶啊,可恶!他无声咒骂了一遍又一遍,他还在她身体里面,热情高涨,又得不到宣泄,只差一点点就好,可她偏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这是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节奏啊!  凝神汇息,欲冲开穴道,可她柔胸赤、裸、裸的贴在他胸膛上,稚嫩的私、处粘合着他的根,最要命的是温烫的花、径包裹着他,热度不减,叫他如何凝神,如何汇息,如何挨到天亮……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赌咒,他发誓。他是那么宝贝她跟他的第一次,她竟在这家不起眼的客栈里,迫不急待的对他下手。  次日中午,秋阳高悬,投进刺目的阳光,布晨拿手遮了遮,迷迷糊糊的翻个身,拉高被子继续睡。腰上传来一阵酸痛,自个揉了两下,还是酸痛的不得了,睡意全无,开始回想发生了些什么。想着想着,脸唰得串红,捂在被子里臊得直踹脚。常言道:酒壮怂人胆,酒醉心明白,她还真是做出了抢人丈夫,强行吃掉的事。不过呢,心里甜滋滋的,一点也不后悔。  眸子躲在被子后,环视了下房里,昨晚她乱丢的衣衫,全叠好了放在桌上,然后椅子是椅子,柜子是柜子,就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不见了。  生气了?走了!?  话说回来,男女欢好的事,都是男人占了便宜,他有什么理由来跟她生气,一声不响的走了。慌手慌脚的爬下床,顾不上腰痛,穿戴好急步出房,四下找人,瞥见店老板,抓过来就问:“看到穿深紫袍子,个子挺高的男人了吗?”  “一早他结了帐,就出去了。”店老板恋恋不舍的答道。  “去哪了?”  店老板指了个方向:“我看到他往那边去了。”布晨丢开店老板,急急的一路寻去,长街上人来长往,她紧着眸子,不放过每一道人影。她好不甘心,盛世烟花只能灿烂一夜吗?那么美好又瑰丽,她想要永恒。  连续找了好几条街都没有找着,他会去哪?回赤枫了吗?要不要去看看?心里连连打问号,又踌躇不决,生怕选错了路,从此跟他错之千里。看看天,瞅瞅地,望望热闹的长街,川流的人潮,怎么觉得自己像遭遗弃的小孩,天大地大,她无家可归,想寻个人,又是茫茫人海里捞针一样艰难。  正不知道何去何从时,有人拍了下她肩膀,她心喜的回过身去,聚眸一看,失望两字刻满小脸,打量一番后,疑问:“你谁啊?”  “赤枫谷,康泽。”  她一听,小嘴不知怎么的,条件反射的冒出声:“姐夫。”康泽笑笑,小姨子记忆没了,潜意识里倒还认得他,不由欣慰,问道:“你找千药?”  “嗯,”布晨随口应付道,脑子里还在迷糊,怎么对陌生人脱口就是一句‘姐夫’。  “千药这会有些事要办,你先往南出城,天黑前他一定会赶上你的。”  布晨更疑惑了:“你认识他?”  康泽把牵着马把交到她手中,以兄长的身份数落道:“以后有什么事,可到顺天钱庄落脚,照顾好自己,别总让千药为你担心,知道了吗?”她乖乖的点着头,点完了才回过神来,急问:“你跟他很熟?跟我也很熟?”  “是啊,千药是我妻子的妹夫,自然也是我妹夫了。”  “哦,你们是亲戚……”布晨脑子里闪了一下,她刚唤这人姐夫,文千药是这人的妹夫,那么自己是??慌忙拉住康泽,心提到嗓子眼,紧声追问:“文千药的妻子是谁!?”康泽笑而不语的看了她半响,后卖了个关子给她:“这问题去千药吧,他那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我先走了。”  布晨还想再问,追出几步,人潮川流涌动着,康泽的身影很快就不在她视线里了。  顺天钱庄分号,正打扫的下人,恭敬道:“泽爷,回来啦!”  康泽颔了下首,回望门外蔚蓝的天,默默理着腰间并蒂莲状的流苏:夕儿,晨儿能跑能跳的,一切都好,千药也会一直在她身边,无需牵挂太多,请宽颜九泉…… 一起回家。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布晨牵着马,慢哒哒走着。落叶铺满了道路两旁,风起叶落,沙沙的又铺上新的一层,远方山峦层出,显得道路越加走不到头。听身后响起马蹄声,她回头去望,一次次回头,一次次失望,黄昏渐近,也没盼到那席深紫的影。  寻了一处树下窝着,脚走软了,腰更酸痛了,心里频频感到发慌,他会不会不来?现下前不着村后不沾店的,他若不来,今晚她可怎么过啊?一个人露宿荒野吗?捡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松土,夕阳映得秋景深浓,她瞄了一眼,只觉满目荒凉。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带着跟她一起沦落为无家可归的马。马儿朝她朝呼哧喷了口气,继续啃着路边枯草,好不凄凉。  想想自己还可以回圣宫,可从某从意义上来讲,她觉得圣宫不是家。她也不想回去,惦记着刺客说过的,要带她走。是带她回他的家吗?她憧憬了一下下,勾勒出一副家的画面,一张桌子一盏灯,双影围坐,共活巴山夜雨。想着想着,倦意袭来,她打起了盹,梦见温暖烛光前,刺客弯着朱砂唇角,轻声唤她:  晨晨……  她猛然惊醒,一抬头,对上那双染月氤氲,又琉璃般璀璨的星瞳。他正往她身上搭莲蓬衣,温暖的感觉像极了梦里烛光。  “你来了,”话出口,已哽咽,心喜于他终于出现,又气他姗姗来迟,整整一下午,她想了他成千上百遍。他伸手牵她起来,她堵气的一把拂了开,自个气呼呼的走前面。啃枯草的马儿瞄见新主人走了,自觉的跟上去。  文千药摸不着头绪的望眼那背影,自己哪得罪她了吗?昨晚的帐还没跟她算呢,她倒先跟他置起气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一点不假。快步追上她,牵紧小手,她不愿,一下子收了回去,他再次牵紧,十指相叩,意在决绝。  感受着他掌心传来力度与温热,她心里堵得发慌的那口气儿,说顺就顺了,看着前方似没有尽头的路,只想跟他一直牵手走下去。两人谁也没说话的走着,秋风徐徐,吹得青丝在身后流淌,末稍儿时不时彼此摩挲,缠绵今生。  又走了一段路后,布晨实在是脚软腰又酸,晃晃大手,耍赖:“我走不动了。”  “我抱你去马背上。”他体贴。  “不,我要你背我。”她得寸进尺。  文千药收着瞳子,抬高下巴,不可一世的端视住她,对持几秒后,见文千药委曲求全又心甘情愿的蹲下笔挺欣身,深紫袍摆铺了一地。这辈子,他被她吃定了。  布晨窃笑着爬上他宽背,然后给他一字:  “驾!”  他默默叹气,罢了,罢了,还跟她计较什么吗?这不是头一回骑他了。背好她,边走边怀念她像小绵羊般,又乖又温顺的偎在他莲蓬衣里的那段日子。  又一段路程后,他背着她拐进丛林,约摸一里左右,听草丛里有泉水翻涌的声音。  “今晚就在这歇脚。”他道。  “哦。”  背上的人哦了一声后,就没动静了,他回头提醒道:“还不下来?”她凑上小脸:“你得先蹲下。”  “……”  他凌乱,这女人嚣张得很啊~~  解下马背上驼着的行囊,瓜果摆到她面前,她挑了个最大的苹果,一边啃一边搓脚揉腰,没啃几口,小爪子把苹果丢了,道:“不好吃,破果子甜不甜酸不酸的,还不如圣宫里的密瓜。”他怒瞪,竟敢这样糟蹋他的体贴,真想狠狠吻住那张抱怨的小嘴,施以惩罚。  “瞪我干嘛?”她比他还凶。他收回眼神,咬牙的隐忍下来,等回到龙子湖,看他怎么收拾她。转身去寻枯枝,燃起篝火,后又搭了个简易的帐篷,铺上绒毯。她瞄着他这一连串熟练无比的动作,道:“你经常在野地里过夜?”  “嗯。以前行刺时,难免会有露宿的时候。”  四无常接一票生意,少则黄金万两,多则难以数计,有着高收益就有着高付出。初现江湖的刺客,只有经历过四处躲藏,才能提升为销声匿迹,伺机而动。月夜行走的纵容,是建立在无数次险境脱困,命悬一线的基础上。  盘膝在篝火旁静坐,布晨不解他在干嘛,正想出声问,他竖着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过了一会,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刷啦’声响,文千药应声展腕一旋,闪着银光的匕首脱手而出,‘嗖’一声将草丛中的响动终结。  布晨睁大了眸子,看文千药起身跃进草丛,捡回只被匕首一匕断喉的野兔。随着文千药拔出匕首,鲜红的兔血倾刻间如注般的流了出来,血腥气混进空气里,布晨的眸子跟着在变。文千药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迅速弹粒幻梦散到篝火里,轻柔又舒缓的茉莉芬芳随篝火热气一烘,扑面般四散开来,布晨明显的软了下身子,无力的往后倾,文千药一跃到她身后,欣身柔怀,稳稳环住她。  茉/莉芬芳很快冲散了空气里的血腥气,连萧瑟秋风都柔和了几许。抱好她,喂她喝下些水,混乱的眸子渐见恢复。  “我…是不是个怪物?”她问的苦涩。  “像你这样的怪物,我家有很多。”他暖声安慰。  “他们也吸人血?”  “不止,我家的怪物还会吃人肉,啃人骨。你跟他们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她重新审视了下抱着她的人:“那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叫‘见怪不怪’?”  “不是。”他用指尖缓缓勾勒过她白皙的脸颊:“你是独一无二。”  “那跟你妻子相比呢?”她追问。  他凝着她,阖动了几下唇又没有言出声,她只觉抱着她的臂膀在收紧。沉默了一会,她犹豫后问出:“文千药,你妻子是谁?”他还是没答,移瞳落向苍山远景,黄昏的最后一缕斜阳在他瞳子里,徐徐隐下西山。  她摇了摇他肩膀:“告诉我吧,我真得很想知道你妻子是谁?我今天见到一个叫康泽的人,他说…”  “你信我,还是信严天赐。”没待她说完,他打断她的话问道。她细想了许久,道:“我是圣宫祭司,相信真主是对真主最基本的忠诚,这跟信不信你,没有多大关系吧?”  他孤冷的回:“你想知道的答案,我说出来的,和严天赐说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所以,你如果信他,就不要再问有关我妻子一切。”  “可是…”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他,觉出他瞳子里封上了一层冰,她的想说的话,生生冻结在了喉咙里。  天空从深蓝落成漆黑,半点不见星光,篝火也快熄灭了,抵不住秋夜的冷,她往他怀里偎了偎,抱她好一会儿了,这怀抱只有温暖,没有夜寒,还把她越抱越紧。能感觉得到他很爱她的妻子,可他的怀抱毫不吝啬的尽倾给她。  想到在赤枫时,他投进她眼睛的目光,在朦雾里炙热的亲吻,想到她骑在他身上,那双想推开她,又没能推开的手,还有此时倚着的怀抱,康泽说过的话,她那声脱口就出的‘姐夫’。是自己贪恋上了别人的丈夫,还是自己本就是他妻子?  如果是,那该有多好……  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缱绻而又温煦,厚积而又薄发的心跳声,她觉得似在哪里听到过,似乎曾这样偎在他怀里。心跳一声一声叩响着她的耳膜,有些话不知怎的就从嘴里自个说了出来:“文千药,我是不是爱上你了,短短两三天,我已经想赖你一辈子,觉得我就是你的妻子。”  “是吗?”他回的很轻,像是秋风吹动了的磬声,清晰又干净,不染杂尘。“在你妻子回来之前,让我代替她陪在你身边,好不好?”盛世烟花,她乞望别只灿烂一夜。  他贴着她耳侧,缓缓点了点头,她觉出耳侧的软发被什么润湿了。是他落泪了吗?这个杀人都不眨眼的刺客,借夜的黑悄悄落泪,因想念他的妻子,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触到了他藏在冰瞳后的伤痛。想安慰他,细细组织了好些话又说不出口,怕又说错什么,再一次惹他落泪,那么就让他一个呆一会吧,她找了个借口,小声道:“我好困,先去睡了,”  他没有说什么,抱她去帐篷里歇下,重燃篝火烤兔子肉填肚子。她偷偷的瞄他,火光里看来,那双瞳子不见有落过泪的痕迹。他填饱肚子后,把剩下的兔子肉切成小块,冲黑尽的山林,唤了声:“阿孤。”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隼啼,她这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伙伴。’阿孤几口就吃掉了兔肉,扑上他肩头撒娇,小脑瓜子一个劲抵他下巴。他嘴角微有笑意的抚了抚阿孤,阿孤懂事的蹭蹭主人手心,飞进林子里找地睡觉,不在打扰主人。  他结了道结界,屏掉夜的冷跟水气,淡紫光壁在漆夜里现显不出来,然而荒郊野外会出现的毒蛇、山兽,或是贼人,绝无靠近光壁的可能。见他准备进帐篷,她赶紧合眸,装睡。他在她身边躺下,同盖绒边的莲蓬衣,用心听了听她呼息,就知道她又在装了。不过,他也不拆穿,托着她脑勺,让她枕进他臂弯。  今晚的夜,分离半年后,他又能拥她入梦了…… 再回龙子湖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再回龙子湖,满湖花儿在秋风里大肆绽放,莲香十里,醺人欲醉。哑伯依旧是领着侍仆,早早在畔边等候。望了又望,盼了又盼,终于听见有瘴气林里传来渐近的马蹄声。然后,他家少主担心的嗓音响起:  “慢点!”  哑伯寻声望去,苍颜惊讶,应该在少主莲蓬衣里偎着少夫人,燕儿似飞出瘴气林,在湖面上连连几个点足翻飞,轻盈的身形,舞动的裙摆,三千青丝如浓墨尾带在身后,绘尽花样年华。文千药翻身下马,急步畔边,接住抱着满怀花儿,向他跃来的布晨,紧张道:“你才学轻功多久?掉水里怎么办?”  “我这不是没掉去吗?”布晨拿花儿往他鼻前凑凑:“我轻功挺好的,南宫都追不上我。”  “那也不行。”大手牵牢小手,不让她再把湖面当平地玩,万一哪天没看住,掉水里了非淹掉她小命不可。  “没事的啦,我会小心的。”布晨瞄着文千药一脸紧张,心里偷偷的乐呵开了,他真得很在乎她的。哑伯擦擦眼睛,确定是他家少夫人不假,惊讶之余,领着侍仆迎上来,牵缰的缰,卸行李的卸行李。  “哑伯,你打点一下,我先去见我娘。”文千药吩咐道。  是。  哑伯以揖代答,比划着:夫人这会在岛上。末了,哑伯小心翼翼的看看文千药,见文千药没有不悦的表情,心里松出口气,娘这个字在龙子湖已许久没听到,少夫人变化大,少主的变化也大,大得让人感到安慰。  文千药带布晨入怀,准备去岛上,可一挽臂,胳膊弯里只有花儿,布晨先他一步点足,人已在湖面上。他皱眉,深感今后不是想抱她就能抱得住。飞身跟在她身后,她回头冲他笑笑,眉目胜桃花,唇角倾天下,他的心一下就融化了,成她的绕指柔。  布晨落足亭榭前,环视一翻,映进眼里的所有竟丝毫不觉陌生,是因为垂着的轻纱,跟她衫子的颜色一样,还是紫色在她眼里,已等同于此刻落在她身后的人。  “文千药,这是你家?”  “嗯。”  “你和你妻子住在这?”  “嗯,这里是龙子湖。”  她诧异:“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过来。”他抿着薄唇,在心里回道:你本来就来过。  文洁衣正整理着被褥,听到说话声,动作停了下来,文千药不许她随意来岛上,这般撞见,会不会……  步出亭榭,步步小心又忐忑,期盼又不敢奢想,看向文千药,紧张道:“药儿,你回来了。”  “嗯,”文千药面色柔和的应了声,还拿胳膊拐了下布晨,示意布晨打招呼。布晨打量了下文洁衣,想出于礼貌的唤声‘文夫人’,可小嘴自个就像唤康泽‘姐夫’一样,亲切的启出:“文姨。”  文洁衣容色见悦,微笑着:“晨…”  “先回去。”文千药突得冷声打断,笑容就那么僵在文洁衣脸上,半秒后,文洁衣强挂住笑容,向布晨颔颔首后,朝埠台走去。  摇桨推舟,而又是握住桨柄越来越紧,难以描出个中滋味的眼泪滑下文洁衣眼角。一朝踏错,终身不恕吗?若教一切重新来过,又能不能抑制住对袁巽已怦然心动的瞬间?回想那年初见袁巽已,红枫簇拥的墨绿身影,侠义凛然又潇洒纵容,一瞬间她只觉天地万物里,没有如画的风景,只有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心在那刻加快了跳动。  知道不能去爱,挣扎过,苦恼过,但终还是情不自己的爱上了,并幸福着被他爱上。原本打算回圣宫找个合适的机会,了断与严炎的夫妻关系,可孩子来得太突然,在圣宫逗留的越久,就越可能被严炎察觉,仓促之下,布了假死局脱生,并藏匿起来直到生下孩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再见时他已是谷主。  天意弄人,还是自作自受?然而心从始到终,一直无怨无悔。严炎虽爱她,但有哪个妻子眼看着丈夫宠幸别的女人,还能淡然一笑,大度接受?每个严炎宠幸姬女的夜晚,她都守着空榻,泪流到天明。待天明后,还得自已擦干眼泪,在所有人面前撑出正室之妻,该有的仪态与肚量。  带着两个多月的文千药离开赤枫后,自己无处可去,落迫的几乎靠乞讨为生,夜里偷寺庙的供品果腹。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厚的雪,好不容易捡了件破棉袄,却只够裹住孩子。  所幸,遇上了布音一夫妇,那时的布音一办了家私塾,她行乞路过,布音一的妻子路梦瑶,想着私塾里缺打扫的下人,与布音一商量后,收留了她。相处一段日子,与路梦瑶很是投缘,好到连布音一都吃醋,路梦瑶好奇的问了她无数次怎么独自带着孩子,她也一点点道出了所有。没隔多久布音一给了她控毒术,她由此知道布音一就是拥秘天经的布家后人。之后布音一频频与周啸沧往来书信,两三年后,周啸沧派人来,接她到龙子湖居住。  再后来,就是她偷偷回圣宫,被南宫凌发现,为了活命,泄漏了秘天经的下落,以致布音夫妇罹难。世事不可能重新来过,一念之差,铸错成灾,自己早应该去黄泉向布音一夫妇赔罪,而不是厚颜活着,奢盼重获亲情。  目光从亭榭的方向收回,正欲离开,余光里轻纱微曳了一下,文千药走了出来,步近她,道:“晚上我跟晨晨一起过来吃饭,娘。”  往事如烟,岁月不停,事非对错,只怪情到深处。数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得到化解,文洁衣的唇角不停颤动着,扯落眼泪淌满鬓霜簪白花的暮颜。文千药沉默了一会,看着文洁衣鬓角的白花,道:“云亦隐以谷主之礼,安葬了父亲,待所有事情结束后,我陪娘去给父亲上香。”  “好,”文洁衣哽咽着点了点头。  “晨晨现在的情况……”文千药大致说了一下,续道:“她记忆没恢复前,我不想她知道自己是布家后人,秘天经的事事非非跟玛朵无关,她以玛朵身份活着会轻松些。”  “药儿,”文洁衣略迟疑,问出声:“你跟赐儿,是不是有一决恩仇,非生即死的那天?”  文千药回道:“他若不再动晨晨跟赤枫,我可以念及跟他有一半相同的血而放过他。”  “娘能为你些什么吗?如果需要我回圣宫一趟,我可以去。”  “不必,”去了也没用,严天赐比他更无视亲情,续道:“晨晨喜欢莲子粥,给她备一些……”文千药说到这,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声响起,听得出某人被吓得不轻。他转身就往榭室去,那背影,又急又担心,文洁衣唇角染上笑意,缓缓摇桨离开,看样子,龙子湖又要热闹开了。  文千药回到榭室,心想着她一定是吓白了小脸,见到他就会往他怀里扑,可瞳子扫了一圈,楼下无人。正欲上楼看看,阿影就被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踹出榭栏,扑一般的向他飞来。他打紧控出内息托了一下,接住阿影,阿影养了十多近二十年,养得太肥,体重严重超标,加之按人的年龄来算,已是一把老骨头了,这般摔到地上,会丢老命的呀~~  阿影哭不出声,流不了泪,委委屈屈,凄凄惨惨的把脑瓜子搭在文千药掌心里,尾巴往文千药脚踝上圈,像个害怕的孩子在拽着大人衣角求保护。布晨跟着从楼下跃下来,他正想跟她说,不要踹阿影,她倒先指着他,跟他嚷:“文千药!你养什么不好,偏养这么大条蛇来看家护院,吓死了我!!”然后,指着他的手指向阿影:“这货居然想咬我,还好我反应快,赏了它一脚。”  阿影一听,更委屈了,哪敢咬女主人啊,冤枉呀,之前在楼上睡大觉,听女主人的脚步声似要上楼来,想着找地儿回避一下,可刚动了动,女主人就翻飞进榭室,落在它面前,它正在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然后女主人惊叫一声,趁它爬过榭栏的时候,一脚踹来……  文千药轻轻抚了抚阿影挨踹的地,为阿影解释道:“阿影不会这么做,你误会它了。”  “误会?跟一条蛇讲误会?有你这样护短的吗?”布晨气不过,伸手就去打阿影,文千药快一步截住,道:“你都说它是条蛇了,何必跟它计较。”  布晨见文千药再一次‘护短’,心里更气,越看越觉黏糊在文千药怀里阿影不顺眼,眸子一狠,提脚就往阿影背上踩,文千药忙把她拉到一侧,拍拍阿影,示意阿影快跑,阿影‘刺溜’窜进湖里,躲了起来。  布晨不解气的想去追,文千药手上微用劲,把人锁进怀里,若说阿影吓了她一跳,可她狠狠踹了阿影了一脚,两者也该扯平了,她怎么还一副想扒了阿影皮的样子。凝着气红的小脸,难不成在吃阿影的醋吗?上回来龙子湖时,她以为阿影是女人,吃醋还说得过去,可现下明摆着阿影是条蛇,她还打翻醋缸子,快酸掉十里莲香了。  “文千药,你松手,我要去找那货算帐!!”她在他怀里叫嚣,不停的想推开他。从她推他的力度来看,精气神挺好的,那么放她去找阿影算帐前,她跟他之间的某笔帐,是不是先来算个清清楚楚。  嘻~  刺客在心里贼笑。 顶风做案(二)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跟阿影算什么帐,一路风尘,先去沐浴吧。”文千药正色道,背地里一派居心不良。布晨看看身上穿了好几天的衫子,该洗洗换换了,便随文千药一起进到榭室里。  文千药揭开榻上厚厚的白雪绒毯,榻台板中央有一半尺宽的方块,细一看又被均匀的分成九个小块,每一块上面都刻着不同的符号,布晨好奇的直瞄,不知道就是跟仙不舍一样的九宫玲珑锁。文千药横竖移动了几下小格子,听‘咯嗒’一声,整个榻台平缓的往后退。榻台上像面墙壁似柜格里放置的山石摆件,花草盆栽,半点都没有因榻台的后退而抖动。  榻台下,往地底延伸的台阶慢慢露了出来,文千药一指内息弹进台阶口,灯火的光亮一下子把每一层台阶照亮,布晨更好奇了,这是不是叫别有洞天?忍不住问道:“喂,你把什么宝贝藏下面了?”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文千药牵好她,延台阶往下走。想起上次她来时,说他在楼上藏了宝贝,这次又说他把宝贝藏在地底下,然而他的宝贝,此时正牵在手中,就跟在他身旁。  台阶螺旋式的一层一层往下旋,石壁上间隔一定距离,有一盏莲状的烛灯,暖暖光亮,把坚硬的石壁映得柔和起来。布晨拿手摸了摸石壁,奇了怪了,明明在湖底下,应该很潮湿才对,可壁面上一点水气也没有。还有,像这样往地底延伸的涌道,应该越走越觉得气闷,她特意连吸几口气,仍无比清新。  “怎么了?”她的举动,让他不解。  “没什么,”布晨满肚子的好奇,又不好意思问,自己堂堂天舞圣宫的祭司,怎么能让一刺客觉得她像没见过世面,转开话题道:“要去哪?不是说沐浴吗?”  “嗯,去沐浴。”  “地底下沐哪门子浴,你不嫌往下搬柴火烧热水太烦麻吗?”刺客忽悠她吧?他唇角弯着越来越明显的笑意,轻快回她句:“我不嫌。”布晨撇个嘴:“可我嫌,这多么台阶,沐浴完了还得往上爬。”  “我抱你上去。”他乐意如此。  “不行,”布晨停下脚步,贪心道:“我要你背我,现在就背!”  “现在背不成了,都到了。”  “哦?”  随文千药再下了五六层台阶,垂着的螺壳帘子后,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布晨瞅了瞅,满地都是散乱的金锭子、玉玩意、宝石珠串等值钱的东西,角落里还有一大堆,几个像榭楼上摆放药瓶子的大柜格,也塞得满满的。  在赤枫见到他时,她觉得他一身深紫袍子,不佩首饰,跟圣宫司事们比有些寒碜,可现下看来,刺客的家底一点也不寒碜,还完全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的随意搁放。  “文千药,”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嗯?”  “你妻子知道卧榻下面有你的家底吗?”  “不知道,我骗她说,卧榻下面是蛇窖,她最害怕蛇,绝对不会有心思来这转转。”文千药边说,边牵着她穿过石室,左拐,进到另一间。  “怕她花光你家底呀?”她语带玩味的追问,他没答,温情的目光停在她颊上:“去沐浴吧。”  “沐浴?”眼前的石室,黑乎乎的,怎么沐浴?他步进石室,不晓得他如何触动的机关,石室顶像拉开的天幕般,一颗颗耀着蓝紫色光芒的夜明珠,宛如繁星般又比繁星更加明亮的显现出来,照亮石室。  布晨这才看清,石室里,凿地而成的温泉池,青玉拼贴,像极了一叶破土而出的若大莲叶,叶边儿拂在卵石铺成的地面上,叶心儿又被拉拽着凹于地表。温热的泉水从叶脉一样的缝隙里涌出来,涓涓的,很快就汇满一池。袅绕热气,充溢着垂满四面石壁的淡紫轻纱,娓娓迤地三尺。  “你真得很会享受哦~”她由衷道,他笑了笑,步到她跟前,伸手褪她衣衫,她惊了下,反应过来后,羞得不停后退,欲要躲开,他步步压近,把她逼到后背贴在石壁上,再也没法可退,她慌道:“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他挑了下眉尾,回她一字坚定:“不。”  她开始找借口:“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沐浴。”  “无妨,”他贴近她耳侧,暧昧:“慢慢就习惯了。”  她涨红脸,边往石门口挪动,边道:“我没拿换洗的衣衫,我上去拿。”说完,她想溜掉,可他臂膀一捞,熟练的三下两下把她扒/光了。  “喂!文千药!!”她嚷嚷,不顺丛,小爪子遮来捂去的,想保住唯一幸存的肚兜。可是,那大手太霸道,太万恶,倚仗力气比她大,强行扯掉。然后,莹红的朱砂唇落了下来,堵她的嘴,席卷甘香。她别扭一阵后乖乖地从了,攀上他肩头,生涩回应他。  他向来最喜欢她主动,收到她的回应,他更加热情,更炙烈,唇舌缠绵,爱在极速升温,她放开矜持,大胆脱掉他衫袍。他抱高她,含住浑圆的蕾,吸吮拨弄,还用牙轻轻的啃。她嗯了一声,酥悸的感觉,从蕾尖绵延开来,又享受,又有些招架不住,撩得身子从发热升华成了滚烫。  吻回到了她眉心,然后是鼻尖,最后停在耳侧,柔声温语:“让我,好好爱你。”音落,他把她抵在石壁上,分开她双腿,早已茁壮的伟姿,对准稚嫩的花/径,一贯到底。她弓了下小身子,贪恋的把他全部容纳,这种被他占满的感觉,像盛世烟花一样灿烂,她想留住,她想永恒。  他吻上她的唇,捕获丁香,呼出来的热息,把她醺了个忘乎所以。在她连喘气都忘了的时候,他开始律/动,连续往花/径里推贯,一下比一下深入的堆积炽灼。花/径紧实的包含着他,似把他往外推挤,他在花/径的深窄与滑热之中,无比亢奋,越往外挤,就越发的纵横驰骋,倾力挥洒,痛快又脆弱到快要爆裂,忍耐再忍耐才在她没有绽放前,屏止住溃灭。  她攀紧他,埋首在他脖间,娇羞的呻/吟声近距离的哼唱给他听,跟他的喘息声一起,越来越急促。他有力的挺进,冲击得她从头到脚,全酥到骨子里,比上回骑在他身上索要还强烈,还直接,还要刺激成千上万倍。所有感知都集中到了花/径深处的中心点上,任由他冲撞,戳顶,带给她兴奋的震颤,渴望着,等待着,被他推上巫山巅峰。  心脏的跳动与身体拍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美妙又奇妙的旋律,煽动得神思颠覆在情/欲里,不管不顾的,只想把自已贡献给对方,换回更多更多,无穷无尽,如若烧燃般的欢悦。  “文…千药…”她哑哼出他的名字,想告诉他,她快熟了,濒临在化灰的边缘。堆积的炽灼涨满皮囊下每一丝神经,每一分血管,吟吟哦哦已经压不住炽灼的绽放,带着几分哭腔,又是噬骨荡魂般的尖啼,颤栗着,指甲掐进他肩头的肌肤,他也不再忍耐,端着她小屁屁,尽情律动,挥汗如雨,没有最深,只有更深,饱尝她包夹带来的快意。低喘成了郁重的粗息,紧压她在石壁与胸口间,全力冲刺高峰,她受不了的快要晕过去,随他一声销魂的闷哼,快速而又劲猛的连续顶贯,花/径剧烈的痉挛起来,吐蕊呈现,如若被巫山顶倾泻下的激流,奔腾冲刷全身的感觉,酣畅淋漓,呼吸叫停。  “爱你…”我的晨晨,他咬住她耳蕾,在她彻底绽放的时候,绷紧的全身爆裂着,把似从地心喷涌出来的浓浆,这爱的种子,一点不剩的注进她身体,以最原始,最热烈的方法,表达他的爱意。  拥紧已是乏力又还红潮未退的她,紧到似要把她揉进胸口,他的所有全都是她的,包括此时低缓又舒软的喘歇。她瘫软在他怀里,神思游离,一场醉生梦死般的纵/情后,静静感觉彼此的存在。  短暂调整了下呼吸,他抱她进温泉池,涓涓泉水,温热的浸泡、溶灌欢愉后大释张开的毛孔,轻柔又温存的安抚着乏力的身子骨。他靠着池壁,从背后圈住她的云腰,她也放松开来,躺在他身上,让他玉砌般的下巴,搭在她劲窝里,随时可以闻到她的芬香。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此时此景,已然无声胜有声,泉水都收起了波浪,悄悄窥听他们用心跳用呼吸来传递的衷肠。能这样拥有她,爱她,要她,他幸福又满足。不管她有没有过去的记忆,是玛朵还是布家后人,在他眼里,她只是她,一个完完全全独属于他的女人。  半生的孤单寂寞统统因她而烟消云散,让他有了一个可以去勾画的未来,在花儿迎阳盛开,渺雾轻纱,水榭亭楼的龙子湖,跟她一起慢慢变老,若说经年不敌发如雪,那么,执子之手,何惧白发天涯。  好爱她,真得好爱好爱……  “文千药,”她在唤他,听声音像要提什么要求。  “嗯?”  “可不可以先…”她越说越不好意思,声音也越小,小到后半句他都没听到。  “什么?”  “先…先…”  “?”  “那个…”她窘涩得说不出口了,他的伟姿一直在她身体里,一直傲然挺立着,没有半点偃旗息鼓的迹象。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可不想再被他抽干,在说不出口的情况下,他也一副忽略了这个问题的样子,那么就自己来吧。 顶峰做案(三)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拿胳膊子杵在他胸膛,借点力起身,他随之明白了她之前言语中的意思,手收紧,把她压回去,坚决不许。她被他这么一压,贯入径芯的力感,研磨得刚消退的余悸又开始翻涌。  “喂!”她克制住串起的欢悦火花,羞恼道:“够了吧,我可没你精神好。”  他装无辜:“我怎么了?抱抱你不行吗?”  “抱归抱,你,你…”咬下唇,憋出句听上去很含蓄的说词:“你先出来。”  他回得更含蓄,黏糊在她耳侧,喃呢:“这样省事,反正还要再进去,何必出来一趟这么麻烦。”  “喂!!”这刺客摆明耍赖,可又是货真价实的在诱、惑她,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晃蹭,他也感觉到她微妙的反应,柔软又稚嫩的私、处正蠢蠢欲动。  那么,他还吝啬什么?只要她想要,他就毫不迟疑,不留余力的给她,直到喂饱她。他刚已经倾尽过一次,这次会更加持久,可以让她美美的,好好的享受他全部。  圈着她腰的手,分工行动,上移的把浑圆纳入掌中,揉搓着,还把蕾尖儿夹在指缝里,与揉搓的动作一起捻压,她真的比以前丰盈不少,饱满得他一掌都是,近乎不能全部纳在掌里。她有些抗拒,许是羞涩的原因,咽了咽喉咙想叫他停下,可又紧着嗓子,怕一张唇会成为娇喘与抽息。那么,再哄哄她吧,让她放开来尽情享受,她是他的专属,同样,他也是她的。  “乖,”朱砂唇卷着她耳蕾,想说些好听的哄她,启唇后成了段深情的告白:“我喜欢你娇羞的模样,喜欢你主动黏向我,喜欢你唤我千药,喜欢你在我面前撒娇,喜欢你偎在我莲蓬衣里打盹,喜欢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看我,我还更喜欢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伸手就能牵到你,喜欢像这样拥着你,并被你拥有。”  温热泉水,在此时都不及他告白暖心,她动容,听得出这话字字真情,可是,一个人心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她有些哀怨的问他:“喜欢我,还是你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把想说给她听的话,事先在我面前预演一遍。”  “你觉得呢?”他信声反问。她想了想,道:“我觉得,你喜欢我,就像喜欢妻子那样的喜欢着我,对吗?”  “嗯,”蹭蹭她的腮,柔声耳语:“有你,我文千药才会有妻子。”  她的耳膜被他说话时灌进的热息,鼓得酥酥作痒,她想再问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理解不来什么叫有她,他才有妻子?可是她还没问出声,他已经在啃咬她的耳蕾,揉搓她的浑、圆,另只大手滑进她私、处,拨弄,探取,跟一直在她身体里的伟姿一起,里里外外挑逗她,取悦她,还有些像在讨好她。  他的动作魔咒般的,催眠着,教唆着,跟他溶为一体,又仿若被他附身,他比她都还要了解她,知道如何点燃她,如何在她身上制造快乐,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潮红满身,酸胀难忍的想要扭动腰,去磨蹭他,感受他。  听他的渐重的呼吸声,她知道,他撩拨她的同时,他也投入其中,身体有着跟她一样的反应,心里有着跟她一样的想法,灵魂跟她一起燃烧,一起共赴灭顶般的酣畅快乐。  “要我吗?”他明知故问。  她不吱声,只躺在他身上,枕在他肩头,扳过他的脸,递上如蕊唇,青涩又炙热的亲吻他,并收紧幽深吸附着他的伟姿,然后上抬,下沉,温泉水随着她的起伏,荡漾着溢过她的肩膀,又退下来露出他纳在掌中的浑圆。  这样主动来向他索取的她,他更加爱不释手,回以嘉奖的热吻,双手都用来握住她的浑圆,揉捻挲搓,把她往浪潮的顶峰上捧。  “千药…”她抽气的时候,赢弱的唤了他一声,他掀瞳,对上她那双欲求不满,渴望而又支撑下不去的眸子,他会心笑了笑,明白她没有力气了,需要他成全她。  “要我吗?”他重复之前的问题,虽是明知顾问,可他就是想亲耳听她说出来。手停下她的动作,在没得到答案前,他要暂停给予快乐。  他这么一停,如若置她于煎熬之中,就像饥肠辘辘的饿鬼,瞅着眼前有一桌子山珍海味,可是够不着,吃不到。只能闻闻味道,然后越闻越饿,越饿越想扑上去。  “不要这样。”她投降,撒着娇的细声跟他说。  “那你想我怎样?”他再次催眠般的反问她,意图**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可她磨磨蹭蹭,千难万难就是不吱声,他等了半响,没等来答案,于是惩罚性的抬高她,缓缓退出她身体。她急了,搞不懂自己能做出寻欢的事,却总羞于说出口,但他这么一退,她啥也不顾了,嚷出声:“不,我要你,我要。”他笑着,温存的揽过她的腰,收紧,伴随起身的动作贯进她。  “啊…”她忍不住的叫出声,灌注的力度与摩擦带给她心悸的震擅,身体不在属于她自己,就这么一下,他已经把她完全掌控,她终于意识出,这个刺客除了修为极高,身手了得,还有一种叫强大的魅力,能被他爱,能跟他合、欢,她愿意在他掌控下,放浪形骸。  “千药,”她集中快溃散的神思,问他相同的问题:“你要我吗?”  “要,”他坚定回道,同时引导她小手撑到池边上,压下她肩膀,使她的小屁屁对准他,然后把她的双腿并入他双脚间,迫使深幽收小到极限,能更紧的包夹他,又能让她更完美的享爱他的硬朗。俯下身,贴着她耳蕾,跟她说:“我不止要你,还要你舒服。”  律、动就样开始了,大手掐着她的腰,跟随他的节奏,摇推她小身子配合他挺进,通过大口大口吞吐他发烫的健根,带给她快乐,为她营造天堂,领着她往上飞跃,享尽整个过程中绚丽的风景。  她娇喘又呻、吟,鼻音嗯嗯,哼着言语根本形容不出的满足与痛快。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了,又仿佛穿越千年,他带给她的快乐,把这一瞬千年擦出生生不灭的火花。  他像是有耗不光的力气,一直半分不减,半分不松的顶推她,他呼息在加重,也会按捺不住的低喘,可他又控制得很好,那么紧的包夹他,那么湿热的吸附他,他仍然在延长这个过程,履行他说过的话,要她舒服。  她的手有些撑不住了,在发软,他及时的托住她,用那催眠般的嗓音,教唆他站她到脚背上,然后步出温泉池,围着池边‘散步’,他是一步一顶贯她,她是一步一啼哼,那托着她的手,帮着揉搓她的浑圆,加剧快乐,快乐了得她都忘了她到底是谁。  就在她快熟了的时候,他减慢了动作,让她略微缓和,然后接着让她熟起来,然后再减慢,再变熟,就这样让她快乐在盛开的边缘,连续的,频繁的被激流冲刷全身。  好几次后,她吟、哦着求饶:“够了…”极为艰难的才吐出这两字,还没等她说完后面的,他已出声,声音很紧,还有些打颤,带着强烈的隐忍和脆弱:“还不够。”  “不…”她真得再也受不了了,已经是极限了。  可他没有听她的,继续掌控着她的身体,扩大她能承受的极限,让她享受到更多的他,更多的快乐。  “千药…”她的声音染进了哭腔,他听得懂那是她在盛开前的信息,带她一起‘散步’到石室一角,那堆放着衣物与绒毯,他拿脚掀出绒毯,再勾带了一下,绒毯铺开来,他随之压下她。  收紧她的双腿,臂膀与胸膛锁住她的身子,用他阴柔又不失伟岸的身形,把她覆盖在身下,然后在她后背上震动,往小屁屁上施压,快速又准确的冲击她最敏感的中心点,她在他身下快乐到战栗,当一阵抖索激泛全身时,她尖声叫喊:“够了,够了!啊……”他回以她咆哮般的释放,整个世界的精彩聚在这一刻爆裂,云端璀璨!  她快乐,眩晕着,他还压在她身上,她已经游离在半梦半醒间,什么时候回到卧榻上的,她记不得了,只觉他的臂弯很温暖,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他也有些乏力,拥着她小睡了一会。  伺仆来打扫的声响,扰醒了他,他弹指放下竹帘,收回手准备拥好她时,她蠕了蠕身子,翻到他胸膛上,趴着继续睡。  她这个动作,让他回忆起了以往,数不清有多少次,她曾这样趴在他胸膛上睡觉,他也有过要她的念头,只是他舍不得,他清楚当时她身上的骨伤,清楚他一但要起她来,一定很疯狂,很有可能像叶翩蝶说的那样,把她给拆散了。  爱她,因而珍惜她,做任何事之前,都先为她考虑。就连客栈那夜,他冲开穴道后,把熟睡的她压到身下,想当夜就跟她好好算算帐。然而,在他看到那抹**的红,他切身体会到,她深幽又紧窄的花、径头一回被他撑开时,那种如撕扯般的痛,他再也不忍心去折腾她。  手揉进她青丝,每丝每缕他都想要去呵护,他对她的她爱,也像这青丝一样,来源于她,又缠绕他生生世世。  想到这,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下她额头,吻了后又贪心起来,去吻她的唇,回味着她盛开时从这唇里溢出的最悦耳的声音。这声音也是这世上,唯一对他有效的催情药,他抵不住抗这药效的激发,燥热的把她带到他身上,发泄般,有些粗鲁的进入她。  她一下惊醒了,睡意朦胧的望着他,用目光跟他说,她好累,做不动了。他用吻来回答她,他想她带他快乐一回,就像他给她快乐那样,让他在脆弱又痛快的边缘,憋着一口气,一遍又一遍的体验什么叫死去活来。爱她,永远尽头,因此他疯狂的想跟她一直做下去,做到折了腰。 顶风做案(四)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他扳着她小屁屁,用推进的作动拍打出彼此身体的节拍,让她的幽深频频蹭动他的汇聚全身感观的源头,同时也让她那绵软的私苞,磨蹭着他紧贴的肌肤。  “不…不要了…”她几乎求他,在温泉池旁她已经彻底被他喂饱,现在这个时候,她只想睡会觉。可他没有听进去,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要她陪他一起快乐。他头一回的,没为她着想,只跟着欲、望走,在尝过她的盛开后,他就已被颠覆了。  他就这么的,疯狂的向她索取,满足的听着她一边叫他停下,一边又受不了的直哼哼,对于撑控她,他算是驾轻就熟了。  几声竹帚扫地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她突得一下反应过来,榭外有人,她这般的又喊又叫,外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啊。怎么办?好窘,咬着唇让自己不再出声,可他,万恶的加大力度与速度。  “你…”想骂他,怎么可以这样疯狂,她以后怎么好意思见人啊?但他依旧不肯停下,还快马加鞭般的姿意放纵,她奈何不了他,也逐渐奈何不了自己,趴在身上被他贯穿着,索取着,她合上眸子,骗自己整个世界只有他跟她,然后跟他一起放、纵,再一次盛开来。  他持续着,即便她盛开他也不停下,只管自己有没有尽兴,有没有要够,她哭腔般的啼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却是越听越有劲,越加畅快的索取她,发疯的享受她。  终于,他心满意足的喷涌了,在她身下激颤着,脑门都在冲血,都在震荡。最后一丝力气用来拉被子,盖好她跟自己,然后,他都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跟她一样,大汗淋漓的,瘫软到晕倒。  夕阳垂下,到了吃晚饭的点,文千药先醒,是被饿醒的。起身时,他着她揉了揉腰,多年行刺,杀人收命都没这么疲累,这是不是叫为她鞠躬尽瘁了?穿戴好,拉她起床,她混身软的不行,他一松手,又倒下去继续睡。  找来上次在她龙子湖穿过的衣物,再次把她拉起坐好,她睡意浓浓的瞄了一眼,挥手把衣物丢到一边,道:“我不穿你妻子穿过的。”看她挑剔又嫌弃的表情,他真想告诉她这本就是她的衣物,她就是他的妻子。但是,他有些顾虑,她的记忆让她忠诚于严天赐,他跟她说得越多,她的脑子会越乱,也会夹在对他的情与对严天赐的忠诚之间左右为难,两者是矛盾的,她不可能两全。  罢了,等他解决好一切,再慢慢告诉她也不迟。去拿来她自个在顺衣坊挑选的衣衫,帮她穿好。她怪不好意思想自己穿,可抬手吧,手软,提脚吧,腿软,自己这个样子,都怨他,恼得瞪他一眼,他挑着眉子的微笑,欣然接受。没办法,只怪她太过诱人,只怪他太过爱她,倾心好几年,到了他再也不担心会把她折散的时候,他怎么还克制得住自己?  抱好她,出榭室,她乖乖地让他抱着,实在是不想走路。这日子像是回到了她膝盖有伤时,她去哪都离不开他的怀抱。  文洁在桂花树下布置好了晚饭,分放筷子时,两人到了,各自脸上还挂着过度纵欲后的绯红,文洁衣一看,心里舒心的笑了,她可以去盼龙子湖早添小生命的那天,这是为人母,最想看到的。  布晨向文洁衣颔颔首,文千药拉她坐下,盛莲子粥给她。她捧着碗,哈拉子就在流了,啊呜开吃。绵软的莲子,带着淡淡的清香,吃在嘴里,心里泛起一股子她自己也道不明的怀念。文千药没说话,动筷往文洁衣碗里夹了些菜后,才填他自己的肚子。舒心的笑,从文洁衣心里染上暮颜,暮颜更加慈蔼。  布晨刨完一碗后,舔着勺子的道:“真好吃。”  “还有呢,”文洁衣又给她盛了一碗,她也不客气,呼啦呼啦的刨,贪食的不得了,之后又刨了一碗,才做罢。  擦擦小嘴,小嘴就在打哈欠了,肚子一饱,瞌睡挡都挡不住的卷来,懒懒的趴在桌边,眸子瞄瞄文洁衣与文千药,两张脸长得真像,尤其是下巴,完全一模一样,这母子俩好像都是惜字如金的主,吃着饭也不聊聊家常,不过气氛还不错,挺融洽的。眸子瞄着瞄着,越见耷拉,  文千药见她实在困得厉害,草草吃了几口,抱她往回,她迷迷糊糊的,还不忘跟他矫情一下:“我要你背我。”文千药微有些别扭,但还是屈身就范了,俯首甘为孺子牛~~  文洁衣神色自若,浑如无事的继续吃饭,她的儿子她了解,如果她出现意外或惊讶之色,他会更别扭。  背好她,他对文洁衣道:“我们先回去了。”  “等一等,”文洁衣边说边起身,去备了些坚果、蜜饯一类的小零嘴给文千药,女儿家大多都喜欢这些,湖岛上除了毒物还是毒物,总得让布晨有些打发时间的玩意。文千药拿好,起步离开,正欲点足踏水回到岛上,她在他背上发号施令:“我要散步。”他依言放她下来,她又赖在他背上,明确言下之意,要他背着她散步。  刺客大人凌乱了半响,老老实实背着她,沿湖畔缓步慢行。往来的伺仆看见了,个个忙埋头,当什么都没看到,稀奇与难以置信,全都压回心里,默默感叹:少主这回真的栽了~~  散了一步,听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可以背她回岛上去了,可是,他的脚步不愿意停下,后背上有她,所以整人后背都暖了,还透穿脊骨,暖进心房。  秋风徐,残阳艳,湖水轻拍岸,花开迎风中,他被幸福莹绕。  接下来的日子,温情又缱绻的过着,早晨一起醒来,起床前先运动运动,热热身,无底线,无节操,只本着一个原则:爱她,有多么爱,就多么狠狠的要她。  待早餐后,她休息,他调息,用药恢复气血,顺带恢复精力。不知道她下次血瘾发作是什么时候,在这之前,他得调理好,以备她汲取。等吃过午饭,她若觉得无聊,他会陪着她,让她无聊不起来,比如~~呵呵~~  几次后,她学乖了,懂得要自个找乐子,没事的话就找阿影算帐,阿景悲惨的躲过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终于有一日,被逮住,女主人体罚它,秋阳下,笔直在亭榭外晒了整整了一天,晒得奄不拉几,黑亮的皮都发皱了。  亭榭上上下下,也被她摘来花儿,装点的几乎成了花海。她还特意让哑伯寻些小巧的花瓶,盛上水,绑在楼梯扶手上,专门插花。柜格上的山石摆件,她嫌太生冷,搬去丢湖里,换成琉璃的水盘,把深紫如他衣袍的花儿,养在里面。  后来她又发现,橱柜里有好多女子用的衣衫物件,还有一大盒一大盒,一看就知是非常名贵的首饰。她的心啊,醋腾腾地不痛快。趁某日文千药在楼上整理毒物,她来了大清理,全部衣衫首饰打包,扔到丛林里去,只留她自个挑选的那两套,和文千药亲自去给她新买一些。  文千药在楼上看到她来回忙碌的小身影,笑着,摇摇头。  叹一声:罢了……  在后来,她成天的捧回大把大把莲蓬,拿着他杀人用的问邪匕,切莲蓬,剥莲子,然后问邪匕被她丢在一堆皮壳里,小身影乐呵呵抱着莲子找文洁衣煮粥。他无数次从皮壳里捡回问邪匕,默默擦拭,默默叹着:罢了,罢了……  在在后来,她采莲蓬时,过于贪心,抱了满怀了,还想在采,一个不小心,落水里了,吓出文千药一身冷汗,掠影救人。然而,正在湖里抓鱼吃的阿影,在文千药赶到之前,串到她身边,叼着她后领子,把她带出水面,往主人游去。  她大为感动,责怪自己对阿景太过份,为表弥补,从此每天饭点,来乞食的就不止是阿孤了,看那若大团黑乎乎,桌边盘成一圈一圈的,张着嘴,等着女主把好吃的抛进它嘴里。  哑伯一日三餐,都是张罗满桌子饭菜,文千药一个人吃不完,她除莲子粥和一些羹汤外,几乎不吃别的。她认为:与其浪费,还不如分享给一鸟一蛇,于是肉类的荤食,每顿碗盘皆空,一鸟一蛇,一天比一天肥实。  “不准再去湖上,去一次,收拾你一次!”她落水后,文千药黑着脸的下令,所谓收拾,她懂,是指腰酸背痛腿抽筋,连着两三天下不了卧榻。  在这之后,龙子湖多了一道声音,小身影在水榭里,指手划脚:“阿影,左边还有一枝~~~”  榭楼上投向她的目光,幸福的笑着,又悄悄的担忧着,红鸾他们三个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寻到南宫戈需要的东西,还有严天赐放她现身名剑大会,究竟想干什么?又会使什么手段,让她离开他身边。  严天赐要知道龙子湖的位置,即便叶翩蝶不愿出卖他,严天赐也一定有办法逼叶翩蝶说出来。  不过,就算严天赐找到龙子湖,也绝对过不了丛林。控毒伤不了严天赐,是因为严天赐用的是分身,分身是虚幻的,没有实体可让毒素附着,但严天赐的真身,在怎么修为高,只要是实体,就会被瘴气毒伤,甚至丧命。  严天赐到过栖月,才能真身与分身相互置换的引走叶翩蝶,从而避开栖月竹里的瘴气。同样的,严天赐肯定事先到过赤枫,并上过枫魂殿,在云亦隐还没有布结界之前,这样他才能把布晨从露天石旁劫走。  放眼满湖花儿的水域,严天赐没有来过,也进不来,只要她不出丛林,严天赐就没有办法再次劫走。  可是,他心里为什么总隐隐发慌…… 血瘾犯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又到哑伯来张罗晚饭的时间,三四个伺仆一起,拧着食盒,布晨瞄见了,招乎阿影道:“走咯~~开饭了~~”阿影在水里欢实的打个滚,跟在她身后。她抱着的一怀莲蓬,视线都给挡了,进榭室时,垂地的轻纱绊了一下脚,她踉跄撞到侍仆。  “呀!我的莲蓬。”她宝贝的打紧,护好莲蓬道。文千药正好下楼了,以为是侍仆撞到了她,冷光一扫,那侍仆丢了食盒,扑通跪地下。连声:“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哑伯赶忙比划着解释,但没有用,文千药朝那伺仆缓缓走近,步子凝冰,一步一阴沉,布晨没见过这样的文千药,从目光到身形都张扬着冷冽,把榭里榭外的空气,全冻结了。  见他抬手伸向侍仆,她松了莲蓬,拽住他膀子,急道:“别杀他,是我没注意,若非他在我前面,我怕是摔到地上了。”文千药的手应声停下,改为勾勾食指,示意侍仆起来,瞳子扫过打翻一地的饭菜碎碗,还有莲蓬,道:“收拾一下吧。”  声音明显软和几分,冻结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哑伯揖了一下,用手势安排吓得回不了神的侍仆们,赶紧照文千药的意思做事。布晨也瞄了文千药一眼,同感刺客大人凶狠起来,怪吓人的。文千药拉她到一边,挪出地方,方便侍仆清理,她觉得挺对不起那个侍仆的,于是撇开文千药,小跑过去帮着捡碎片。文千药哪舍得她做这些事,跟上去拉开她,她瞪他一眼,为那侍仆伸冤。他回她一记:小事而已,没什么的。  她再回:侍仆也是人,你错怪他了,就是你的不对。  他回:我是主,他们是仆,无关对错。  她拿眼神抽在他脸上:好个自大的家伙,今晚不理你!文千药的眉心随之打结,一眨眼又松开来,心中默叹:罢了……  于是乎,龙子湖的少主,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大人,委身就范,当着哑伯和伺仆们的面,弯腰捡起碎片来。布晨得意的笑笑,不信收拾不了你一回!哈哈哈~  哑伯被文千药的举动楞了一下,反应过后来,急忙拿掉文千药正捡在手里的碎片,可出手急了些,力气大了些,碎片在文千药指尖,割出条口子。  文千药神色一紧,迅速扯过袖子裹住伤口,不让血腥气染进空气里。试想那夜的兔子血,就能让诱起她的血瘾,那他的血一但被她闻到,她肯定会犯。担忧的回身看她,果然如他预料,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涣散着,越来越聚不上焦。  拉她到卧榻上坐着,她行尸走肉似的,全无意识。他在袖兜里摸找幻梦散,可袖兜里没有,他回龙子湖后,身上带的药全放到楼上了。他有些慌乱的大步奔上楼,震的楼梯都快裂了。拿上幻梦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卧榻边,可还是晚了,那眸子在充血,涣散的目光落到他脖子上,一瞬间聚紧,鼻子跟着频频抽气,搜探血腥的气息。  哑伯也注意到布晨的变化,有感事态严重,步上来用手势询问,可还比划完,就看到布晨站了起来,燥乱又迫切的攀着他家少主,一口咬在脖子上,洞穿血管,把腥香热血,痛快的,贪婪的,咕咕往肚子里咽。  文千药抬了下手,打断哑伯的比划,沉着嗓子道:“出去,你所看到的,一字都不准让我娘知道。”  哑伯揖了揖,低头领着侍仆们一起退出榭室,竹帘簌簌垂下,哑伯不安的回望一眼,满脸不知所措。  血,奔涌过唇齿,越往下咽,越觉肚子空空,像饿了一整个轮回。她拽住他,把他往卧榻上压,省下站立的力气,趴跪在他身上尽情吸食,他什么没都没做,任由她摆布。这样她,他没有能力拯救,只能纵容她吸他的血,让她活下去,活在他身边。  那如蕊的唇,用力吸吮,越来越紧的黏合在他肌肤上,把他全身的血,从她咬出来的两个齿洞里,往外抽离他的身体,湍急血液的摩擦得血管壁,有些发麻,又有些发痒。  大脑因供血不足,渐渐昏沉,再也束缚不住神思的流离,错觉出浑身轻飘飘的,如若漂浮在半空。听她时不时哼唧几声,像是在称赞他的血液美味,小手也开始在他身上抚触,还越来越不规矩的总想往他伟姿上抚。  他抓住她小手,停下她的动作,她恼得挥开他的手,随之重重抽吸齿洞,惩罚他的反抗,叫他头脑骤然眩晕,再也无力制止她。然后她得逞了,扶住他的伟姿了,弓身下沉,一面吸他的血,一面索要他的身体。  会不会被她弄死?他眩晕着想到这个问题,可手垂在绒毯上,一动也不动,他宁愿就这样死掉,也不愿推开她。  次日,中午。  布晨醒来,瞄着陌生的房间,正纳闷,垂着的螺壳帘子撩了起来,文洁衣步进,看她醒了,道:“正好呢,莲子粥刚熬好,梳洗一下就可以去吃了。”  “文姨,我怎么在这?”  “药儿有事出去了,托我照顾你几天。”  布晨看着笑着跟她说话的文洁衣,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子,可从文洁衣表情里,又看不出在隐瞒什么。  侍仆们送来洗脸水,她捧了些浇到脸上,水的温度跟她吸过的血一样温热,脑子里闪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断,连接闪出,她拼凑了一下,还原出整个经过。  文千药!  心发慌,纠着五脏六肺一起扯痛,一悔恨,最后的记忆片断,是深紫的影摇晃着爬下卧榻,虚弱的唤了声阿孤。  提裙,冲出文洁衣住所,掠水回到岛上,楼下楼上找了遍,就是不见文千药。文洁衣追了来,在她要去掀绒毯的时候,拉住她,道:“药儿没事的,不用太担心。”她反身抓住文洁衣,急得哭:“不再要瞒我,他是不是在石室?是不是!”文洁衣维持住微笑,道:“没有,红鸾他们接了生意,叫上药儿一块去了。”  “不是的!绝对不是!!”她不信,掀开绒毯,按照那日文千药推动方格的步骤,想打开九宫玲珑锁,可明明一步都没有错,就是打不开,她更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求着文洁衣道:“文姨,你帮我打开它,帮帮我啊,我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在石室,我怕他会死……”  会死吗?脑子里迸出一幕漫天飞雪,他死了一般躺在她面前的画面。她惊慌得感到恐惧,摸不清这是因害怕他会死掉,而产生的幻像,还是曾真的发生过。甩甩头,想把这一幕分辨清楚,然而脑子像被棍棒在抽打,绽裂般的痛。  不知道文洁衣对她做了什么,只觉头痛一下缓减了,然后一身无力的倒向文洁衣,文洁衣搀好她,回到居所。等她平静下来后,力气也有所恢复,文洁衣端莲子粥给她,她捧碗,一点也食欲也没有。  “别担心,”文洁衣轻拍拍她捧碗的手,道:“不管药儿做什么,他的初衷都是不想你担心,好好跟文姨住几天,时候到了药儿自会出现,嗯?”她眼睛里包不住的眼泪滴嗒进莲子粥,听得出,文洁衣的话已间接承认文千药就在石室。  记忆里,她吸着他的血,还在他身上疯狂寻欢,他不要命的纵容她,配合她,只要她快乐,只要她想要,他就满足她,给予她。他不是爱着他的妻子吗?怎么可以为她付出到这种地步,连命都不顾忌。  还有,他倒在漫天飞雪里的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当她想到他可能会死的时候,那种恐惧,像切身经历过一样的,叫她后悔不已。  度日如年的挨了几天,不是蹲在院门口远望湖岛,就是趁文洁衣不注意,飞掠回岛上,掀了绒毯,一门心思的想解开九宫玲珑锁,至直文洁衣把她拉拽走。夜里根本睡不着,担心又害怕的窝在床榻角落里哭泣,无数遍埋怨自己是个怪物,也恼怒他不太爱惜他自己。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她擦干泪,起身出房,沿湖畔走了一会,听见湖水拍岸声里,混进了摇桨推舟的声响,持续了一阵后,湖岛上亮起烛光。  她断定,一定是哑伯给文千药送东西去,于是飞身掠上岛,藏在榭外,等到哑伯打开九宫玲珑锁,卧榻后移,她跃进榭室,倚仗了一回身手好,抢在哑伯之前,奔下台阶,哑伯原地杵了会,放下送来的吃食,划船走了。  石室里灯火明亮,布晨里里外外找了找,任不见文千药,心里一急,扯着嗓子吼:“文千药,你出来!”  然,石室里静悄悄的,她急得上火,连吼带威胁:“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一头撞死!!”  这话无比管用,听石门掀开的声音,响在她音落后。她寻着声音小跑去,右拐看到一面开了条缝的石门,推门进,一垂淡紫轻纱后,多日不见的身影,盘坐在凝脂般透白的寒玉床上调息,那张脸,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 升级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他看向她,平缓的嗓音,藏着如若被掏空了般的无力:“怎么来了?”她脱口就回:“来看你死了没有!”有些负气,强忍着眼泪,不许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  “过来。”他抬起手,语气里渗里了命令的意思。她一扭头,拒绝从命,然而她的脚丫子,条件反射似的,架起小身子,乖乖走到他面前,他抚抚她的颊,柔声问:“想我了吗?”  她哼了哼小鼻子,道:“不想,只怕你死了,我没有办法,找个一模一样的文千药,还给你妻子。”  “那就不还了。”大手压低她的后脑勺,让他略昂头就能吻到她的唇。她有所顾忌的一把推开他,躲得远远的,好像自己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他,吸他的血。没能吻到她,他皱起了眉,再次命令道:“过来。”  她摇头,贴着石壁往门口挪,一看就知道她想溜掉。这个女人,见不看他的时候,拿撞墙来威胁,现在见到了,又跟他保持距离。猜出她心里在顾忌些什么,于是道:“我还有多事要做,没做完之前,我不会死的。在石室闭关,是想早些恢复,这方寒玉上调息,能事半功倍。”  听他这么说,她停下挪下动,但一味贴着墙,不敢靠近他,小嘴里冒出一句:“你说龙子湖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怪物,可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就看到了一个疯子。”说完她哭了,抽咽着,很想很想投到他怀里,抱紧这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  他缓缓抬起手,温声:“过来,我想你了,让我抱抱你,我还没有力气迈下这方寒玉床,你能到我身边来吗?”她贴着墙迟疑了半响,横抹一把泪,奔向他,抱紧他,又哭又吼:“你这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若再敢这样,我就回圣宫,永远不见你!”  “是,”他投降:“以后不敢了。”  她哭得更凶:“你不想我担心,就应该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看着你,而不是和文姨一起瞒我,还避之不见。我会自责,会内疚,会担心得快要喘不气来。”其实,他不止想瞒她,还想瞒文洁衣,只不过当时哑伯赶到榭里,见他倒在地上,极度虚脱,哑伯权衡后,擅自作主的惊动了文洁衣。  “别哭了,”擦掉她的泪,轻声宽慰:“我不是好好的吗,再闭关几日,就无大碍了。”  “那你得让我天天来看看你,代替哑伯帮你送东西。”她提出条件。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她不依:“为什么不行!我偏要!!”  朱砂唇勾着一抹弧弯儿,道:“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怎么静得下心来调息,想害我走火入魔吗?”  她指指石门口:“我就在那看着,都不行吗?”  “不行,我怕我会忍不住拉你到温泉池去。”  “喂!”她一听,挥起小粉拳捶他,又开始落泪,哭着骂他:“疯子!”  他定声回:“你若是怪物,我是疯子又何妨?”端凝她,烙下柔情的吻在她眉心,续道:“你不是怪物,南宫已经有办法解掉你的血瘾,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收集药材,你安心在龙子湖等着,他应该快来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几样药材,并非寻常药材,要炼制在一起需要大量内息,南宫戈在炼药方面也并不擅长,势必得他亲自动手,以炼毒的方法把这几样药材溶合在一起,在这之前,他必须恢复到最佳状态。  “我想你见你的时候,怎么办?”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想他。  他摸出碎玉铃铛,合进小手里:“把它当我。”她看着铃铛,有些意外:“舍得把它还我了?不以此去换回你妻子吗?”  “不用了,”收臂拥紧她,感知她的存在,她的身份是布家后人,还是玛朵,她都是他眼里的独一无二。何况她没有秘天经的束缚,没有恩恩怨怨的孽债,也比以前开朗许多,这样的她其实挺好,他也更喜欢。  “该回去了,”他松开她,道:“就当陪我娘住几天,好吗?”  “几天是多少天啊?”她不愿意走,想多赖一会。  “三五天吧。”  “那是三天还是五天?”  “三天,但你不能再到石室。”  “我白天在文姨那,晚上回榭里,好不好~”  “不好,哑伯进石室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嘛~”  见她耍赖不想走,他也有些舍不得起来,稳稳心思后,哄她道:“乖,听话,我会尽量提前出关的。”说完,他轻推开她,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后,合上瞳子,双掌扣膝,开始运息走穴。  她很不想走,可赖在这里等同是耽误他,他出关的时间就会往后推,于是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前脚出石门,又折了回来,紧紧抱了他一下,咬着他耳朵,羞哒哒跟他小说声说:“记得想我。”他微点了下头,心暖的像洒进了阳光。  接下来的三天,布晨天天蹲在院门口,望穿秋水,这会了都还蹲着。文洁衣差侍仆在畔边置上桌椅,拉她一块去坐。阿影献媚的叼来莲蓬,她心不在焉的跟文洁衣一起剥。  “药儿今天会出关,早晨时哑伯来传过话了。”  “嗯,”她瞄着莲蓬发起呆来,他跟她约好的三天,也就是今天出关,可一下午过去了,还不见人影。  “放心吧,药儿说话算数的。”文洁衣送她一抹宽心的笑,埋头细细剥起莲子,不像她,莲子在手剥两下停两下,剥吧,没有什么心思,不剥吧,又有些坐不住的想往湖岛上去。  左左右右的都不是,烦乱的把手里莲蓬丢回湖里,趴桌边埋起小脸,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温厚的臂膀,想念那炙热的朱砂唇。  隔了一会,听文洁衣,欣喜的道:“是药儿。”她倏得抬头望,有些泛花的视线里,深紫的影站在榭外埠台上,高挑又伟岸,随意披散着的长发,随风轻飞,阿孤啼叫着,扑棱棱落到肩上,多日不见主人,阿孤也好想念,黏乎乎的又啼叫了几声。阿影跟着一甩尾巴,游向主人,上埠台后,脑瓜子一个劲儿抵文千药脚背,似乎在说,想念主人,并不是止阿孤一个。  布晨脸色难看起来,这两个小畜牲,竟敢抢她的先,岂有此理!文千药隔水投视她,觉出一股子火药味后,随之明白过来,示意阿孤跟阿影赶快闪,然后向她缓缓打开双臂。那目光落在她颊上,虽离得远,但细腻不减,柔情更深,无声述说着相思,她感觉到了,小脸笑开,一个箭步跃上湖面,飞奔着投进他怀抱。  “想我了吗?”她要验收那天的悄悄话。  “嗯。”  “有多想呢?”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倾情亲吻她,收紧臂膀,把她抱回榭室里。隔了会,见她跳出榭室,冲跟随她步出来的人,不停晃手,念叨着:“别闹了,你刚好,还是多休休息息。”  然后,大手准确拽住她胳膊,把人拉回榭室,竹帘徐徐接连垂下,在秋阳里隔出一室溢彩春光。  又是几日后,殷红鸾跟鬼色子,都打发隼儿送来地灵泉与罗汉衣。布晨看着这两样东西,觉得好稀奇,地灵泉是绿得像翡翠一样的泉水,而罗汉衣则是像袈裟颜色的小花,文千药取了一小瓣花瓣,放进湖水里,第二日,湖面上原已枯萎的莲叶,竟如若新生般翠绿,花儿也更为娇艳。  南宫戈随后也到了,文千药在丛林外,拦下南宫戈,划破指尖给了南宫戈一滴血,之后就不见人了,直到伤口干结,没有血腥气,才出现在布晨面前。南宫戈带来的红竹荪,与文千药之前在栖月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红到像是红色的冰晶凝结而成,透亮又晶莹。  布晨趴在桌边,看南宫戈把红竹荪与罗汉衣分别磨成粉末。文千药取来炼毒的玉鼎,倒进地灵泉,南宫戈放入磨好的粉末,道:“只差昆仑山顶的寒冰晶了,混在一起浸泡七日,就可以开始炼药。”  “你来炼吗?”文千药问道。  “不了,这药需要炼到一定纯度,我修为不够,还是你来吧。”  文千药微点了下头,炼药之事,果真跟他之前估计的一样。瞳子看看布晨,小脸上睡意浓浓,他伸手轻揽她进怀里,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折腾她了?可是自从出关后,他已收敛了很多,她也成天的告诫他,不许过份。按常理来说,不至于折腾得她连白日里都犯困。她在他怀里偎了会,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忙吧,我去睡会。”然后就搓着眼睛下楼去了。  南宫戈瞄着布晨背影,想到了些什么,道:“丫头是不是病了?”  “没有。”文千药说完,目光与南宫戈一接,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南宫戈凝了下文千药瞳子,了然道:“翩蝶有段时间也犯困……”不等南宫戈说完,文千药飞一般的冲下楼去。布晨刚进被窝,正准备睡,文千药大步到了榻边,她狐疑:“怎么了?”他缓了下神色,把紧张和兴奋下去,道:“来陪你会。”  “哦,”她往里挪了挪,他躺下欣身,拥好她,她贴上他胸口,不大一会就睡着了,他悄悄拂指在她腕口探脉,探着探着,心跳加快跳动,唇角上扬,宣告他要当父亲了。 昆仑救人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待文千药回到楼上,南宫戈笑得几乎叫夸张,哈哈着跟他道了声:“恭喜~”文千药微见别扭的抽了抽肩膀,将为人父的喜悦又挡不住的充盈满双瞳。  南宫戈续道:“你有没有跟她说啊?可别一个人偷着乐哦~”  “嗯。”文千药喜悦之余,不见神情轻快,南宫戈知道他担忧太多,道:“要不,趁这好事,你把所有事都告诉丫头吧,你想一个人为她解决,但我认为,丫头更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对。严天赐用养血蚕的方法来养她,意在控制她,就算解了血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还是会受严天赐控制。她的记忆被幻换术遮起来,要么严天赐亲自解除,要么就是严天赐死,两者之外,别无他法恢复。”  文千药坐回桌边,凝着几样药材,思虑一阵后,道:“百里悦去昆仑取寒冰晶,照日程来算,有没有得手都应该有消息了,但到此时,任无音无讯,我估计他出了什么意外,想去昆仑走一趟,你帮我看着晨晨,等我回来后,再慢慢告诉她所有。”  南宫戈想了一下,道:“就我所知,昆仑掌门冲虚子,想除百里悦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掌门之位本来是传给百里悦的,当时的百里悦只有十七八岁,不能压众,冲虚子以大弟子的身份,强夺了去。之后百里悦几度想夺回来,但最终没能成功。冲虚子担心他百年后,昆仑上下,就百里悦辈份最高,百里悦极有可能重返昆仑,接任掌门,并报复他,把他逐出昆仑谱,叫他不能名垂千世。在冲虚子看来,宁肯掌门之位传给其他弟子,也不愿重回百里悦手中。所谓名门正派,有很多背地里,都是肮脏又可耻的。”  文千药听后,安排道:“我明早动身,晨晨那里就告诉她,我回赤枫打点些事。”  “好吧,我会替你看好她的。”  文千药不放心的看着南宫戈,南宫戈读出他的意思,道:“放心放心,我照顾过翩蝶,比你有经验,不出会差错的。”  “如果有差错呢?”文千药紧着瞳子问道。  “你回来后,卖力地重新做一个,不就行了么~”南宫戈答的轻松无比。刺客大人的目光,随之尖锐的刮在南宫戈脸上。南宫戈收起玩味,带出几分感伤的续道:“我听翩蝶说,丫头很喜欢孩子,有了孩子,这世上才会出多亲人。你我都看到布夕亲手掐死孩子,能体会到布家的血有多难承受,那孩子如果活着,康泽迟早会因保护孩子,而被意图秘天经的人害死,赤枫也会灾难不断。但是,不管布家的血多难承受,文千药,你既选择了她,就要背负下去,直到万事大吉的那天。最好在孩子出世前,凭你的能力,叫整个江湖的人,无人再敢图谋秘天经,还有你跟严天赐的种种,早些解决好,别让这个孩子,成为继丫头之后,你的又一道软肋,这个孩子出世后,若落入严天赐手里,足可以让你跟丫头同时沦为他的奴隶。”  南宫戈的话,让文千药的脸泛出凝重,瞳色也换成担忧,担心百密一疏,没能保护好她。她习了吟音术,有一定能力自保,但反过来,严天赐可以控制她,利用她屠掉任何门派都不是难事,严天赐的最终目的,也是利用她毁掉赤枫,并杀了他,他和云亦隐都是明知她被控制,明知她会下杀手,但都没有办法向她还击。严天赐这一招棋,真得很狠。  凌空响了声隼啼,属于百里悦的金丫,扑落进来,文千药一眼就瞄见,金丫脚上绑瓶子的缎带,血痕斑斑,百里悦出事了。  解下瓶子,交给南宫戈,文千药细听金丫叽叽咕咕一阵,得知金丫飞离昆仑山时,百里悦已经负伤,加上这么多天过去了,情况肯定更加堪危。起身唤来阿孤,绑上毒药和疗伤药,吩咐阿孤先行飞往昆仑。  “看来,你要提前动身了。”南宫戈道。  “嗯,我去我娘我一下。”文千药说完就翻飞出榭室,直奔文洁衣居所,他不在龙子湖的这段时间,想让布晨跟文洁衣一起住。  待返回湖岛,进榭室准备收拾行李,瞳子一扫,不见布晨。  人呢?  大步往楼上找去,楼上却只有南宫戈一人,他紧着声音,抱一线希望,问道:“晨晨呢?”  “不是睡觉去了吗?”南宫戈停下调配药末的动作,觉出不对劲,诧异道:“丫头又不见了?”  文千药顾不上答,直接按照南宫戈之前教他的方法,凝神探寻布晨下落,南宫戈随之通感血蚕丝,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大骇,布晨竟正往昆仑的方面急奔。  “丫头不能去昆仑,快走!”南宫戈急道,文千药返身跃出榭室,延方向去追,南宫戈跟上了去,觉得事情并不这般简单。两人出了丛林,没行多远,飘逸又如金属片般锋利的帛巾,就朝他俩袭来。文千药出匕化解掉攻击,目光紧聚前方,南宫戈也展开折扇,随时应战。  “我的弟弟,这么急,要去哪啊?”严天赐轻狂的笑着,帛巾飘飞回他臂弯里,铺垂后背,华丽丽的一身装束,大释张扬着阴狠。  文千药按压下冲动与愤怒,道:“我与你的恩怨,迟早有一天会了结,你大可不必一再牵扯布晨进来。”  严天赐听之,笑得更加轻狂:“你见不得她杀人,我偏要让她去杀,可以帮我除掉昆仑,又可叫你心痛不已。这只刚开了个头,在灭了昆仑后,还有更精彩的,你等着好好欣赏吧。”  帛巾再次飞扬开来,像烟雾一样的虚化开,南宫戈觉察出严天赐欲要布下幻景,速度弹出缕血蚕丝,缠绕在一旁树干上,然后对严天赐,道:“严天赐!当初布音一给你幻换术,不是让你用来难为布家后人的!”  “那又怎样!”严天赐根本就听不进去,冰冷道:“不是南宫凌意图秘天经,布音一怎么会死,南宫凌当初就应该把文梅带到我父亲面前,那么后来发生就都不会上演!南宫戈,你想帮布晨解掉血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还清南宫凌欠布家的债?呵呵,没有这么容易,在布晨不受我控制之前,我会一一达到我目的。”  文千药汇息出匕,严天赐的身影随之消失在朦胧雾色般的幻景里,文千药欲点足去追,南宫戈一把抓住深紫袍子,道:“别去,这雾气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容易走散。”  文千药急恼的甩开南宫戈:“不去追还能怎样?我没有时间耽误。”  南宫戈拽着蚕丝在文千药明前晃晃,道:“我趁他不注意,留了一手,我们很快可以出去。”  可尽管是这样,文千药赶到昆仑时,还是晚了。从昆仑山脚,笔直延伸到山顶的台阶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血一层台阶一层台阶的往下淌,越往山顶,气湿越低,血逐渐结凝红晶。  文千药跃进昆仑正殿,布晨正扶着百里悦往外退,冲虚子领着黑压压一群人,一步一逼近,布晨转转手指中的叶儿,贴进乖戾笑着的唇间,欲运息御音时,文千药一步上前,紧住她的手,喝道:“够了,别在杀人。”  布晨惊了一下,聚眸看他,血红眸子闪过丝挣扎,然后愠恼得甩开他手,叶儿如刀刃般划向他脖子,他微往后一仰,轻轻松松避开了。布晨随之回手,叶儿贴进唇间,眼看音刃就要控出,文千药聚息一震,叶儿‘哧啦’响了声,碎在她指间。他也不再给她出手的机会,欺身压近,三个来回把她双手反缚到身后,牢牢擒拿住。  她被擒,愠恼得急燥起来,不停扭动身子想挣脱,他收紧瞳子狠下心,往她后颈子一击,把她打晕过去。百里悦离了布晨的搀扶,几乎站不稳,文千药控出内息,把百里悦推给随后跃进殿里的南宫戈。  冲虚子拿捏不准文千药来意,抬了抬手,示意众弟子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文千药冷眼扫过冲虚子,抱上布晨,南宫戈扶好百里悦,步离昆仑正殿。冲虚子见他们走,心有不甘的追上几步,道:“文千药,你和南宫戈可以走,但这个妖女跟百里悦必须留下。”  文千药理都不理,继续走,冲虚子脸色难看着,示意众弟子围上去,拦住去路。冲虚子知道文千药不好惹,但就这样放百里悦走,以后就更没机会除掉百里悦,加上布晨杀了不少昆仑弟子,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冲虚子见文千药不买帐,加重语气道:“这妖女是天舞圣宫的祭司,百里悦是我昆仑的弟子,文千药你不觉得管太多了吗?”文千药冷冷回了句:“要我送我去黄泉吗?昆仑今日就可以换掌门。”  “你!”冲虚子脸色发青,恼怒得甩了下拂尘,又有些忌惮的往后退了一步,道:“这妖女闯我昆仑,杀我弟子,就算今日不诛她,来日也一定会。她是来救百里悦的,想必他们两人有所交情,百里悦怕是已经归服严天赐了吧!” 如花似玉的妖精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百里悦得听得上火,冲虚子骂出句:“你在放屁!”  “哼!”冲虚子怒视百里悦:“你拼死也要盗走寒冰晶,这寒冰晶乃昆仑圣物,你盗它不就是想送给严天赐,以换严天赐给你一席容身之地吗!?”  “哈,亏你想得出来!冲虚子师侄,你快赶上茶馆里的说书人了。”百里悦嘲讽道,把冲虚子气得整张脸都在抽动,想动手,又知有文千药在胜算不大。目光停在文千药身上,觉得文千药是不是把天舞圣宫的祭司抱得太紧了些?   南宫戈留意到冲虚子的目光,在被冲虚子看穿布晨真实身份前,息事宁人的道:“冲虚子,到此为止吧,你身为掌门,应该多为昆仑的弟子想想,还嫌死得不够多吗?我和文千药只是来带人走的,你也清楚,执意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再死上些人,可就是你的罪过了。”  冲虚子听了后,目光转向一地尸体,不由想起文千药在赤枫那次出匕,快到像线一样的拉过一个接一个脖子,心里更加忌惮了。  南宫戈探到冲虚子的心理变化,冲文千药晃晃下巴,一起离开正殿。台阶下到一半,冲虚子追了来,南宫戈骤紧眉心,听冲虚子对文千药的背影道:“文千药,你带百里悦走,无非他跟你一起行刺多年,你想救他的命。但这个妖女,你为什么要一并带她走?严天赐劫走了你的女人,你不可能对严天赐的手下产生什么怜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布晨!”  文千药脚步一停,回身道:“她是布晨还是天舞圣宫的祭司,都随时能让昆仑变得如如今的少林一样。我带她走,无疑帮昆仑过了一劫,你欲恩将仇报,还是扪心自省,自己衡量。灭昆仑,对于我,对于严天赐都轻而易举。”  话已说透,文千药孤冷的凝了冲虚子片刻,大步离去。冲虚子也不再追了,为昆仑计,着实不宜惹怒文千药。再一想,秘天经人人想得,然而得到了也并非好事一件,看布家人因秘天经而死得仅剩一个孤女,谁得秘天,将会是续布家后人之后,被追杀,被利用。  离开昆仑,返程半日后,文千药选了一处芦苇茂密的水边休整,溪水声响遮住了他们的言语声,加之芦花掩映,若非离近了,还真看不出有人在此落脚。南宫戈佩服道:“不愧是闹得江湖多年不得安宁的四无常,连临时小歇一会,都不露半点行踪。”  百里悦撇了下嘴,把话接过去,道:“冲虚子虚伪得很,指不定我们前脚离开,后脚就动摇了,带着昆仑四长老,八执事,气势浩荡的一路追来,我们小心点的好。”  “伤得怎样?”文千药抱好布晨,看百里悦一身是血,掀唇问道。百里悦拂拂脸,我自犹怜:“幸好我的脸没事。”文千药白他一眼,关心这个妖孽等同浪费口水,百里悦嘻嘻笑了笑,道:“还好啦,多亏阿孤送来的疗伤药和毒药,帮我撑到布丫头出现。布丫头真厉害,一大群弟子还没近她身就躺尸了。长老执事那些个个胆颤,冲虚子脸都白了。”  南宫戈道:“世上能抗衡丫头吟音术的,怕只有文千药你一个人了,你们俩修为一样,她的音刃伤不到你,加上你行刺多年的近身技巧,丫头在这方面不如你,也就只有你能把她拿住。”  “南宫,”文千药闻到空气里有百里悦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道:“你走一趟,寻些衣物回来,百里悦的伤也要好生处理一下,在晨晨醒来前。”南宫戈随之明白过来,起身欲走,百里悦道:“往东去有处小镇,是离这最近的。”  “嗯,”南宫戈一甩长长的发辫到身后,飞身走了。百里悦开始闭目调息,虽皮肉上的伤包扎包扎就好,但心脉被冲虚子震伤了,还得通过灌注内息,一点点治愈。  “要不要我帮你?”听文千药在跟他说话,百里悦揭开一条眼缝,有自知之铭的道:“你忙吧,我慢慢调息。”  他忙吗?文千药落瞳凝向布晨,拂指探了下她的脉象,确定她和小宝贝都平安无事,他紧了半天的眉心渐渐松展开来。手轻贴上她小腹上,想象着她大腹翩翩的模样,他的心暖了,面色更加柔和了,深紫衣袍都快水一般的化开来,盈盈将她围绕。突的他紧张起来,这般贴着她的小腹,会不会压到小宝贝?打紧收回手,紧张的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入,想着好好抱着她,又拿不准力度,抱紧了怕她呼息不过来,抱松了又怕摔着,怎么办?刺客大人手脚无措。  连续换了几个抱姿后,百里悦忍不住道:“布丫头再被你搬来倒去几下,不醒才怪。”文千药立马不动了,目光停在布晨小脸上,问道:“文唯这个名字好听吗?”  “啥?”百里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后,哈得笑开了:“毒罐子啊毒罐子,终于对布丫头下手了,我们三个还以为你那方面不行呢,红鸾前不久还在说要帮你抓一副温肾壮、阳的药~~”  “正经些!”文千药别扭的低喝了一声。  “哈哈,”百里悦笑了一阵,言归正传道:“文唯这名字,我觉得不好听,太简单了。”  “文慕晨?”文千药新想到一个。  百里悦中肯点评:“太老了,这是女娃娃的名字,如果是个儿子呢?”  “文依心?”  “这不还是女娃娃的名字吗?”  “文念伊?”  “……”百里悦摇头又叹气,毒罐子在取名字方面真没天份,续道:“还是文唯吧,一听就晓得你取这名字是啥意思,而且男娃女娃都可以用。”文千药微皱眉,抛出句:“我就要女儿。”  “如果是儿子呢?送我?”  目光化刃,杀向百里悦,百里悦摆个手:“送我我还不要呢,弄个小毒罐子成天跟我屁股后面,你舍得,我还嫌麻烦呢~~”  “哼!”刺客大人臭脸一哼,后摆出高姿态,说教道:“你也该成家了。”  “我?我没那心思。”百里悦似有所思的说了句。文千药随之问道:“想着回昆仑?”百里悦的神色忧虑起来:“不是我想回去,而是冲虚子的徒弟里,没有一个像云亦隐那样能独挡一面的,而且品行、资质和修为还都十分优秀。昆仑若交到庸碌之辈手里,迟早被严天赐吞掉。”  “你要接掌昆仑,我可以帮你。”文千药定声道。  “怎么帮?以四无常的身份,还是赤枫文尊?四无常的话就是直接杀了冲虚子,跟当初他从我手里抢走掌门之位一样。”百里悦不愿这么做,文千药自是知道,思虑片刻后,文千药道:“江湖各大门派,面对严天赐意图独大江湖,势必会向赤枫靠拢,等那时,冲虚子有求于赤枫,叫他交出掌门之位,不是不可能。”  百里悦道:“昆仑掌门那身深蓝袍子,难看的要死,我一点也不喜欢,若为私人恩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懒得跟他计较,但若为昆仑,我不嫌弃那袍子丑,穿上身也一定比冲虚子这老头子好看百倍。”  文千药道:“各大门派里,还有像柳泉一样的傀儡,赤枫不能盲目的与任何一个门派结盟,若昆仑有你,唐家堡有色子,峨嵋有红鸾,就可确保这三个门派没有傀儡,也有利于赤枫。”  “毒罐子,你打算过问江湖正邪之争了?”  “我只是想保护好晨晨,借赤枫之力,比起我一个人去对抗严天赐,要更有把握些。”  “布丫头现在很厉害了,比以前多少能省心些吧。”  “是吗?我不觉得。严天赐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她神思。”  “啊?怎么会?”百里悦惊诧不小,文千药跟着说出所有,包括血瘾。百里悦听完,愤愤道:“以你跟严天赐的恩怨,你俩打一架就行了,把布丫头卷入其中,我不信严天赐心里能痛快多少。”  “比起直接杀我,严天赐更想让我生不如死的活着。”  “等回龙子湖后,毒罐子,你风风光光取布丫头吧,严天赐越为难你们,你们就越要活给他看。我以昆仑掌门师叔的身份,为你俩证婚~~”  “呵,”文千药笑了笑:“比起证婚,不如把你这几年赚的钱送我养孩子。”  “你想得美哦~我这张脸一时半刻都离不了打扮,把钱送你了,我拿什么来买水粉!”  “妖孽,”文千药笑骂。百里悦高声纠正:“错!我是如花似玉的妖精~~~”  隔了一会,南宫戈回来了,给百里悦和布晨,各备了套衣物,文千药接过布晨那一套,挑剔道:“好粗糙的布料。”  南宫戈瞪眼:“这是能寻到的最好的衣裳了,那小镇偏僻的要死,哪会有顺衣坊的分号,凑和给丫头穿吧,明儿到了府城,再买一套。我在小镇的客栈里订了四间房,换好衣裳我们就去落脚。”  “为什么是四间?”文千药又不满意了。  “因为你跟丫头,需要分房睡!” 梦里解心结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到了客栈,文千药的脸黑到不能再黑,太简陋了,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就是‘卧榻’,麻布往门口一搭,就是‘门’,泥土和着稻草砌成的屋墙,屋檐角的破瓦,颤危危的,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南宫戈摊个手:“凑合凑合吧,能挡风能遮雨就别嫌那么多了。”  “会不会有跳蚤啊?”百里悦缩缩脖子,一副宁肯露宿荒郊的样子。  南宫戈道:“你那不是有毒药吗?洒一点出来,何止跳蚤,蛇虫鼠蚁统统死光,放心睡吧。”  “哦,”百里悦听了这话,选了一间房住下,文千药抱好布晨,进另一间,南宫戈拉住,叮嘱道:“记得分、房哦~”  “嗯,今晚分、房,我明早分你尸!”  南宫戈凌乱。  待天放亮,南宫戈吃完早饭,端上些给文千药送去,顺带看看布晨,一进房,见文千药满脸担忧的坐在卧榻边边,盯着布晨一动不动。布晨躺着,呼吸缓慢。南宫戈放下早饭,几步过去,道:“丫头怎么还没醒?”  “我叫过她,掐过她人中、虎口,但都没有反应,脉象又是正常的。”文千药药眼圈发青,看这是守了布晨一夜。南宫戈重新探了下布晨脉,脉象确定是正常的,小脸上睡容舒缓,跟婴儿似的,南宫戈细思一会,道:“丫头怕是逃避在梦境里了,自己不愿醒来。文千药你帮我守住心神,我通过血蚕丝,进到丫头梦里看一下。”  文千药对玄术一类不太精通,但也知道南宫戈进到布晨梦中,对布晨没有什么影响,但南宫戈自己有一定风险,有可能被布晨的梦境迷失,他自己都走不出来。文千药有些不放心,可现下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布晨尽快醒来,犹豫一阵后,文千药运息布下结界,最大化的不让南宫戈受到外界干扰。  南宫戈抽出一缕血蚕丝,跟布晨脖上的拴在一起。捏住另一端盘膝坐在床边,整理好心绪与内息后,进入到入定状态。视线开始晕暗下来,耳朵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过了一会,视线里现出白色光点,南宫戈游走神思,寻着光点步近后,出现了一道房门,他推开进去,凝神一听,有哭泣的声音。  丫头……  视线推进到角落里,布晨蜷缩着,见他靠近,越发往墙角里缩,想躲起来不被他看到  丫头,呆在这做什么?知不知道文千药都急坏了,来,我带你回去。  她啜泣着,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她没答,小脸埋进掌心里,  是因为昆仑的事吗?南宫戈走过去,坐她旁边,续道:昆仑的事不能怪你,是严天赐在背后控制了你,你才会去杀人。  她听了后,抬头看他,显得有些吃惊,自言自语着:真主?真主怎么可能控制得了我,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想把那些人都杀掉。  丫头,严天赐不是你的什么真主,你也不是天舞圣宫的祭司。  那我是谁?她问了一句后,又一遍遍絮语着,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是怪物,我是怪物……  梦境里的场景,随她情续波动,开始不停抖动起来,南宫戈拉住她胳膊,试着把她强行拽出梦境,她猛得甩开南宫戈,抱着头又摇又哭,窄小的屋子跟着演变成悬崖,黄土漫天,混沌艳阳。  她站在悬崖口,望着深渊,痛苦的想要跳下去,求以解脱,南宫戈死死拉住她,急道:丫头,别钻牛角尖。  风大起,呼呼刮得两人摇摇欲坠,她语无伦次的道:我不要做怪物,我不要做怪物!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一定很生气,再也不会理我了,我竟然还对他出手,想杀了他,我是不是疯了!  不会的!南宫戈大声吼道:文千药没有生气,他只会为你心痛,你在他眼里,从来都没有变过,你就是你,他最爱的女人。  她不停挣脱着,想往悬崖下跳,边掰南宫戈的手,边哭喊:他最爱他的妻子,而不是我,我只是暂时霸占了他而已,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不会要我跟他在一起了。我这个怪物,又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我不止杀人,还会吸他的血啊!  丫头,你冷静下来!南宫戈有些急了,直接凝神通感血丝,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人带出梦境在说。可她不配合,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一味的想纵身悬崖。南宫戈一心二用,无法凝神,急得跺了下脚后,道:丫头,你就是文千药的妻子啊!  她惊楞,眸子直视南宫戈,反应了两秒后,摇着头道:你骗我,我怎么可能是。  南宫戈一把扯下她腰上的碎玉铃铛,道:五年了,从他买下这串铃铛给你,就死心眼的爱着你。他为了你可以去死,你若不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为你负出这么多。他若爱的是他的妻子,又怎么会为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你自己想想,一个人的心,或许能装下两个人,但一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不可能分别给予两个人,除非这两人是同一个。  她还是不相信,重复着:你骗我,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去问文千药,不就知道了吗?南宫戈顺势引导她离开梦境。她盯着南宫戈,心里胆怯了,想去问文千药,又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丫头,南宫戈把准时机,道:你有文千药的孩子了,他很高兴,给这孩子取名文唯,唯一的唯,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你是他的唯一的妻子,我会保留在这段梦境在你的记忆里,你醒过来后,会记得我此时跟你说的话,不害怕去问他,因为,我的话没假,他的对你的爱,永不会动摇。  大起的风,缓缓收小起来,艳阳火热闪了一下,天地开始黑暗下来,视线里只见一处光点,南宫戈拉住她,一点点朝光点步近。  随着离光点越近,神思越见轻飘起来,她软了下身子,模模糊糊的游离一阵,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再睁开眼,线视里是一张焦虑的脸,还透着一夜末睡的疲累。文千药见她醒了,松出一口气,伸手扶她坐好,她短暂惺忪后,抓住他领襟就问:“我是你的妻子!?”  他凝着她,久不见出声。她急得摇了他几下,道:“说呀!我是不是你妻子!!”他轻绾顺她耳侧青丝,细腻的举动,像是在擦去瑰宝上的灰尘,让瑰宝更加多姿多彩,朱砂唇慢慢扬出抹弧线,道:“我的妻子,没了过去几年的记忆,忘了她自己是布家的后人,是秘天经的载体,也忘我曾苦苦找了她四年,把什么都忘了,但她没忘记爱我。爱到傻乎乎的跟自己吃醋,还跟阿影阿孤吃醋,爱到借着酒劲,对我吃干抹尽,爱到有了孩子了,还瞎跑,害我担着心的,为她彻夜难眠。”  “我是不是叫晨晨?”她想起那天在树下打盹时,依稀梦到他用这个名字唤她。他点点头,道:“你叫布晨,是我的晨晨。”拥紧她,在她眉心烙下个吻,她滑下清泪,哭着抱紧他,她真得是她妻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最最幸福,最最最幸运的女人。  南宫戈从梦境出来,还没擦把汗,就瞥见有人在恩爱,他不平衡的咳了声,道:“你们俩要亲热,得等我先走了吧~”  “你还不走?”文千药撵人。  “我还偏不走了,有事跟丫头说。”南宫戈保持盘膝的坐姿,甩文千药一记‘你奈我何’的眼神。文千药抱上布晨,回一记:你不走我走,换间房亲热去。哼~  南宫戈见招拆招,道:“丫头,我跟你说,头三个月相当关键哦,忌着凉,忌困乏,最重要的要忌同房!”文千药唰得震射一道阴冷目光,直逼南宫戈咽喉,意思明确:在多话,下招就是用匕首了!布晨晃晃他肩膀,不确定的小声问:“我们真得有孩子了?”  “嗯,还很小,不足两月。”文千药低头看着她道,阴冷目光瞬间柔和了,所谓因人而异、过河拆桥,谁做来都没有文千药做得绝。  日近中午的时候,文千药准备起程,出了客栈,瞳子瞄着南宫戈挨家挨户,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三匹枣红马,问道:“没有马车吗?”南宫戈好歹也是名响一方的栖月庄主,能做跑腿的事,已是纡尊降贵了,听文千药这么挑剔,恼道:“穷乡僻壤的,打哪来马车啊!?”  文千药傲娇一掀唇,口气极为呛人:“我不管,必须要马车。”南宫戈差点暴走,黑脸道:“你两次骑马抱布丫头回龙子湖,不是挺享受的吗?别没事找事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文千药半点不肯将就一下,南宫戈恼得脱口就回:“有什么不一样,不就多了块肉嘛,你怕颠簸着你闺女,那丫头给我,我来抱,绝对妥妥的帮你抱回龙子湖。”  “找打!”问邪匕的银光呼之欲出。任何理由都不能碰他的女人,哪怕好意也不行。“怕你不成!”南宫戈摆出架式,打就打,反正有丫头在,文千药下不了杀手的。  观战的百里悦,见镇上人家听到吵闹声,纷纷投目,于是调停道:“别闹了,骑马比马车快,毒罐子,你若不放心,又不愿南宫抱布丫头的话,那我委屈一下,布丫头交给我吧。”  “哼!!”文千药竖着眉子冷哼一声,抱好布晨,凭借过人的轻功,翻飞着袍子,飞身前行。 云尊来了 - 巴掌,三赏刺客夫 - 烟之庭前   “我没有这么娇气,还是骑马吧,不会有事的。”布晨在深紫的怀里道。“不行,”文千药直接否决,她何止娇气,顺天钱庄的二小姐,加上他的小宝贝,用金贵来形容都不为过。  “你以前也是这样待我的?”她问。  “嗯,你以前身上有伤,行动不方便,去哪都是我抱着,后来好一些了,就扶着你走。”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呢?”她又问,他回想了一下,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只有圣宫的那一段,道:“是翩蝶在照顾你。”  “哦,难怪翩蝶有时跟我说话,会管我叫布丫头,原来她认识之前的我。我丢了的这段记忆,能找回来吗?”她想找回来,想知道她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过段时间再说,先解血瘾。”  “你说的秘天经是什么东西?我脑子里只有一本西域巫术,真主强调过,不许传授他人。”  “那是秘天经。”  “里面的内容很厉害,我教你。”  “不用。”  “反正放我脑子里也是长霉,教教你,再教教南宫……”  他赶紧打断,并打消她这个念头:“别乱教,否则,我天天温泉池收拾你。”  “呀,你真坏!”  “呵呵,还可以更坏。”随后,文千药便落足路旁树林,一顿狼、吻。  走走停停的回到龙子湖,文千药开始炼制解血瘾的药,布晨身边不是南宫戈看着,就是百里悦守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容她落单,提防严天赐故技重演。炼药需要近一月的时间,文千药担心时间太久,中途布晨会再次犯血瘾,闭关七日,日夜不眠的,加上他问鼎天下的能力,硬是在七日内把药炼成。  南宫戈摇头着啧啧称奇,布晨感动的稀里哗啦,百里悦睨一眼,道:“若非那方寒玉床,毒罐子你不可能这么快炼好药,还有你的修为,能提升到几乎出神入化地步,也多亏寒玉床~”百里悦说得的酸溜溜,昆仑山上出寒玉,然而最好的一方竟在龙子湖底,他心里羡慕嫉妒恨。续问道:“毒罐子,你哪来的这方寒玉啊?”  “周啸沧送的。”当年文洁衣送布晨姐妹到顺天钱庄的谢礼。  “哈,何其稀少的东西,也只有周啸沧的金山银山才能将其弄到手,还这般大方的送人。”边说,百里悦妖颜藏媚的蹭蹭文千药,讨好道:“毒罐子,我帮你照顾了几天布丫头,寒玉床借我用用,我的内伤还没好。”  南宫戈也黏糊上来,摸出张签纸给文千药,道:“我特意跟翩蝶千里传音,让翩蝶给丫头拟了份膳食单子,保准丫头白白胖胖,你的闺女健健康康,我这么够意思,你怎么能只借寒玉床给百里呢?”  “嗯,”文千药应的极为勉强,还补了句:“你们俩不许去温泉池。”  “行行行,”南宫戈直点头,百里悦乐呵呵,道:“龙子湖沿畔的丛林里,有七入泉眼,我跟南宫不会跟你挤湖底那一处,放心放心,知道那是你跟布丫头鸳鸯戏水的地方。”布晨刚服下药,嘴里还含着口水,这话一出,羞窘之下呛了她个面红耳赤。文千药不悦的扫罪魁祸首一眼,牵上布晨,去楼上享受二人世界。另两男人迫不急待,欢天喜地的冲下石室。  榭楼里,投目收尽满湖花儿在眼底,遥望览遍雾环远山如黛青蓝。微后靠,依进欣身柔怀,大手环腰,簇她在如画风景中,缱绻云似卷,风如绸。不需要言语表述,就这样相拥在一起,流年无虚度。  站了一会,布晨打个哈欠,又犯困了,文千药体贴的下楼拿毯子,她靠着榭栏等他。文千药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时,湖面上殷红鸾妖娆万千的身影,掠过湖面,舞出一鞭,欲卷住榭梁,荡进榭室,而布晨误以为殷红鸾冲她来的,旋身就是一道掌风撇出,殷红鸾使料未及,惊呼着,回身落地。  文千药紧张得甩掉了毯子,殷红鸾想发彪,见文千药这般,想着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计较,毒罐子给她个解释就行了,谁料,文千药视她为无物,三步并两步的奔上楼,围着布晨连声问:“没事吧?没事吧??”  殷红鸾气歪了脸,被布丫头一掌拍下来,有事的人应该是她,毒罐子还不管不问。蹬着脚的冲上楼,道:“你们俩,过份!!”文千药明晃晃的护短:“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哪来回龙子湖跟你提前说过!?”殷红鸾不服。  “那你想怎样?”文千药直接冷声镇压。  “死毒罐子,拿一滴血来!”  “还有谁来了?”  殷红鸾上前拿起文千药的手,在用指甲在文千药食指腹上划了下,取走一滴血后,甩文千药一句:“你以前的情敌。”隔了一会,妖娆万千的女刺客,再次掠过湖面,但与之前不同,跟在一席赤红华服后,动手又动脚的,想往云亦隐身上黏。  “那不是赤枫云尊吗?”布晨扯扯深紫衣袖,醋坛子又要翻了。  “嗯。”他为她着想,没有跟她说过布夕的事,当然也自私的省去了云亦隐陪过她四年的事。  “云尊怎么是你情敌?你还喜欢过别人呀!!”  “没有。”  “哼,我不相信。”眸子一瞪,精神抖擞,哪里还像要睡觉的样子,虎姑婆似的。  “真的没有。”他说得诚诚又肯肯,她还是不信,眸子酸溜溜刮过他脸上,高嘟着小嘴,气乎乎下楼去。  “晨晨,”他打紧跟在后面追,殷红鸾的玩笑开大了,这是死情缘的节奏啊~~~  “晨晨,”刺客大人好冤枉,地球人都知道他只因她而心动,她还乱吃醋。大手伸来牵她下楼,怕她摔着,她半点不领情,啪一声打开,几步窜到通往石室的台阶口,扯开嗓子吼:“南宫,出来!”  南宫戈听到吼声,急步出来,看看气乎乎她,看看有口难辩的文千药,道:“你俩怎么了?多大会功夫就闹开了。”  “你少管,立马通感翩蝶,配一副打胎药给我。”听得出这是气话,但足叫文千药胆颤又心惊,赶紧心语传音,让南宫戈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南宫戈会意一笑,续对布晨道:“臭丫头,别折腾,小宝贝听到她娘亲不要她,会伤心的哦。”  “你快按我说的去做!”布晨不肯作罢。  “真不想要小宝贝,何需劳驾翩蝶,让文千药下个毒,比打胎药还管用。我正忙着提升修为,别为点莫须有的事烦我。”南宫戈深知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夫妻道理,也就不再过问,转身回石室。布晨一把拉住:“什么叫莫须有,明明就是有嘛,情敌都来了,还假得了吗?”  “啥?情敌?”南宫戈哭笑不得,天下间有人敢做文千药的情敌吗?丫头这醋吃得,自个把自个往醋坛子里淹。  “你休想包庇他。”布晨小心眼的警告道。  “我包庇他干嘛,”南宫戈瞄见云亦隐步进榭室,拉布晨转了身,道:“你去问云尊,他跟文千药到底是不是情敌。”  “问就问,”她还怕去问不成,步近云亦隐,小嘴刚张,云亦隐见她气乎乎,先声问道:“晨儿怎么了?”  “云…”小嘴自行冒出:“云哥哥,你来了。”  “嗯,有事找文师哥,你还好吗?”云亦隐关心道,赤枫外她咬人吸血的那一幕,深入记忆。“挺好的。”小嘴不由自主的回道,小脸也换上笑容,觉得跟云亦隐说话,亲切又熟悉。云亦隐抬手挠挠她额前流海,遮不住的宠溺泛出眼角唇畔。文千药的脸色立马臭了,故作一咳,布晨回他一记白眼,气他似的小手拉着云亦隐到桌边坐,又倒茶,又拿果子,还招乎南宫戈跟殷红鸾一起坐,就是不理他。  文千药气得甩袍子往石室去,一步一阴沉,一步一委屈,一步一醋酸,她见着康泽,能管康泽叫‘姐夫’,见着文洁衣,能唤一声‘文姨’,见着云亦隐,也是一声甜腻腻的‘云哥哥’,可她见他的时候是什么,开口‘喂’来‘喂’去,连名带姓全省了。  可恼也!!刺客大人满肚子冒火。  长桌旁,清茶香,南宫戈把布晨解了血瘾的事说一下,话题跟着转到昆仑事件上,云亦隐道出:“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天舞圣宫的祭司就是布家后人。”  “那些名门正派又想怎样?去灭严天赐,还是继续打秘天经主意?”  “他们想……”  一声惨叫传出石室,打断云亦隐的话,桌前的人全投目去看,文千药黑着脸,咬着牙,拧着全身赤、裸,还滴着水的百里悦步出来,百里悦捂着关键部位,瞥见桌前投来的四道惊诧目光,急得直挣脱,可又被越拧越重,只好向文千药求饶,道:“毒罐子,我以后不敢了,我当真刚泡了一小会,你就来了。”  “哼!”文千药怒哼,把百里悦拧出榭室,狠狠丢进湖里,末了还不解气的唤来阿影,令道:“阿影,陪他玩会。”  是,主人。阿影令命,粗实的蛇身子卷住百里悦往水里沉。  “救命啊~~~~~~~”百里悦哭天喊地的叫着,水没过脖子,灌进口鼻眼耳,水面上一阵咕咕冒泡,淹得百里悦七晕八竖的时候,阿影松了蛇身,让百里悦挣扎出水面吸气,咳咳的呛完水,然后再卷住,再往水里沉。  “救命啊!毒罐子放过我吧――”百里悦推抵着阿影的缠绕,力气又没阿影大,水面再次开始冒泡。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