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和尚传奇(弥勒化身)第一章(1—2)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一章人间来了真弥勒 诸佛同证无为体,真如理实本无缘, 为诱诸天现兜率,其犹幻士出众形。 第一回 假弥勒霸气冲天兜率宫佛祖授命 公元690年的隆冬,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处处是风和rì丽天气好,大地复苏气象新的景象;田间开出烂漫多彩鲜花,阡陌上的杨柳树早早吐出新芽;山边的桃花从苞蕾里努力挤出红点,远处高山上的积雪已经溶化,村前小溪里徜徉着妇人与孩子玩耍的靓影,长安街头行人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年轻的少女早早围起薄薄的裙纱,艳装里的躯体无比窈窕婀娜。chūn天迫不及待地回到人间,人们谈笑风生,享受着安逸与美好的生活。已经篡夺唐李天下的武昭仪踌蹰满志,气势不凡;她坐着八名轿夫抬的大花轿,在大批官员和待从的簇拥下,风尘仆仆地前往御花园。轿抬到花园门口,响起一阵呐喊声,女皇帝武则天掀帘露脸,在两名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轿,发出得意而轻盈的yín笑。她轻移玉步,进入开满鲜花的园中。武则天穿戴皇冠花袍,一身皇上打扮,除了近身者外,陪同人员适才看清。见她云髻高盘,闪光鉴影,玉齿微露,面若朝晖,脸额朝天,笑声落地,身材之姣美,模样之轻柔,大有沉鱼落雁之貌,倾城天姿国sè。难怪唐王李世民被这个武才人弄得神魂颠倒,过早谢世。遂不知李世民被这个武才人绕绵得一病不起,最后不得不命太子李治听政玉液门?然而,轻兆的太子李治比他的老子更是风流倜傥,李老头眼珠还会转动,李治就与武才人勾搭成jiān,两人偷偷摸摸如鱼得水,如胶似漆。李治登基不久,迷于武则天妖艳丰姿,不顾朝中诸大臣非议,废了原来的皇后,把武则天从尼姑奄接进宫,封为昭仪,堂而皇之做上皇后。朝廷忠臣无不反对,连唐高宗的亲舅舅长孙无忌都当众大骂皇上。而一意孤行的李治被武昭仪所迷,还把生杀之权交给了她。武则天第一招真够厉害,使出果敢泼辣的杀手,逼长孙无忌自尽。凡是反对她的臣子不是流放,就是查办、削职。李治在病中还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交给武则天。心怀诡计的武昭仪大权在握,更加专横拔扈。那天,她踏着洒在幽雅花径上的阳光,抬头扫视面前的花sè世界,清香的腊梅与百花相映,一派大好风光映入她的眼帘。锦秀的美景搅拌起她那沉淀的往事。想想当尼姑的苦楚,看看做了皇后、皇上的甜蜜。她面对今朝,展望未来,多么指望江山永远由她摆布,尽管她陪伴李世民父子俩才认得见个字,但比起朝中诸大臣的笔力功夫来不知要逊sè多少倍。她爱摆噱头,当即心血来cháo,命待女上官婉儿取来纸笔,摆弄起温文尔雅的角sè,出手写下诗句: 明rì游上苑,火速报chūn知; 百花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古人云:无巧不成书,天下有巧事,巧事往往是奇事,奇事中自然出再一些奇人。武则天写成这首蹩脚诗后,那些爱吹牛拍马、投其所好之徒便摇头晃脑地背颂起来。他们手摇纸扇,抑扬顿挫地朗颂,仿佛这首诗出于自己之手似的爱不惜手。不过,诗意道出了怪事,与天时正好相合拍。翌rì,冬天季节的长安街,竟然chūn风席席,暖气洋洋。有史以来,从未有过这么暖和的chūn阳,大地犹如初夏那样热浪滚滚。刹那间,大街小巷,城内城外,上上下下,百花盛开,大有紫气透人间,天地万象新的气象。朝廷文武百官与街头的小百姓无不称奇。此景此情,令武才人更加心花怒放。这个铁腕女强人尽管临朝已有30多年,但一直承用唐李年号,她虽然执掌大权,仍然挂着李家的羊头,贩卖她武才人的狗肉。这是她心头的一个疙瘩,也是她长期形成的心病。即使有不少阿谀献媚之人多次参谋,要她铁下心改变年号,她想蠢蠢yù动,而又不敢乱动。她早有改掉大唐李家天下年号的打算,而朝中仍有一些死硬分子,他们以江山为重,虽然在武才人手下弄个一官半职,但骨子里反对她横行霸道,更不容她轻易变更李家年号。武则天曾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也曾革除几批朝廷官员。但是,她怎么也杀不完,除不尽,犹如“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这是最令她头痛的。她无法容忍这种态势长期存在下去。她的本意是彻底改变天,把唐李天下翻个底朝天。但在人前,她又装起另外一副面孔,反对改年号,以此欺骗别人,包括欺骗自己。住在护国寺里的野和尚释怀仪嗅觉再灵敏,他看穿了武则天的野心,对武后的心计了如指掌。他化了一些jīng力,泡制了一部假的佛经,悄悄送给武则天。在经书上故意点明,当今皇后本姓慈,乃天上弥勒大佛转世。在释怀仪jīng心策划下,长安护国寺里演了一幕弥勒佛转世的闹剧。野心勃勃的武则天怕引火烧身,表面上不同意释怀义这种做法,也反对说她是弥勒佛化身。但骨子里整天做着“老佛爷”的梦。朝廷里文武百官被她杀怕了,况且她的亲信在朝廷已经盘根错节,都明了主子想做“弥勒佛”,对她歌功颂德,喊她“活弥勒”。武则天见时机成熟,便假装起无法违背天意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谦让了一番,半推半就坐上皇帝宝座,改国号为周,规定年号为“天授”。言下之意,她是天上弥勒佛转世,到人间做皇帝,替天行道,这是天授予的。从此,她成了中国历史上一个女皇帝。 武则天做了皇帝,更加为所yù为,大开杀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朝中忠臣谋士遭迫害。她设计杀害宰相上官仪;将反对她的宰相斐度打入牢房;派兵镇压越王李贞和琅琊王李冲。一时间,朝廷忠良大臣人人自危。jiān妄小人弹冠相庆,他们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献媚拍马,无恶不作。天下百xìng苦于战乱,怨声载道。好端端的东南鱼米之乡,惨遭战祸,加上蝗虫灾荒,田地荒芜,颗粒无收,饥民相食,人人自危,饿死荒野者不计其数。西北边陲蛮夷起兵,侵袭中原,南下举兵,庶民百姓迫于无佘,背井离乡,乞讨流浪。北方饥民惨不忍睹,饿孚遍野,死骨累累。 坐在龙廷宝座上的武则天视饥民为草芥,不顾百姓死活。有次大年初一,她头戴皇帝宝冠,身着龙胞,坐着大花轿,在使臣待从拥戴下,又蜂涌般抬进御花园。那时,天气突变,大雪纷飞,狂风大作,武则天吩咐宫女一面在御花亭祭天,一面赏花观梅。她命上官婉儿取纸笔,御书天下清平之乐事。谁知天气实在寒冷,她握笔的右手毛笔不停抖动,在写“玉皇大帝万岁”时,将“玉”字少写了一点,却在“大”字右上方多了一点,写成“王皇犬帝万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得罪了玉皇大帝。脚踏云头的太上老君看得明白,眼观太空,欣赏人间,忽然发现武则天竟敢写出如此文字,连忙回宫告知玉皇大帝,玉帝一听,气得差点吐出血来。站在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提醒道:“皇上,写错了。”武则天双眼一瞪道:“大胆!朕因天冷失手,何错之有?若错亦天之错,与朕何干?来哟,给我拿下!”可怜上官婉儿被抓,逐出宫廷,流落在长安街头风雪之中。 一rì,玉皇大帝召集文武百官,指责武则天不配作人君,决意更换。他声明:“辱骂本皇倒也罢了,自称弥勒佛转世,愚弄天下小民百姓,那还了得,岂不有损佛家声誉?”说毕,交代释迦牟尼尽快处理此事。佛祖释迦牟尼前往兜率宫跟弥勒佛商讨处置办法。 话说印度杪罗国王子弥勒阿逸多,佛号“弥勒”。他遭受无量劫后,升到天宫,长住兜率天。兜率宫非比寻常,名为“兜率天阎浮地”。阎浮洲极大富乐,那里庄稼自生自长,丰衣足食,供过于求。住在宫里的佛者生活无忧无虑,自在悠闲,无规无束。因此,世间修行念佛者,无比向往兜率宫,指望谢世后到那里过美好生活。兜率宫十分富有,来自佛经记载。说宫城周匝悬铃,是时闻声,尽是五乐之音。贝声、鼓声、琴声、小鼓声、圆鼓声、歌舞声此起彼伏,闻之舒服,听之悦耳。确实是小国寡民理想乐土。 弥勒佛过着如此美好生活,他原先那瘦弱的身材,渐渐发福。有天黄昏,仙人树上闪烁着五颜六sè的华灯,仙草园内开出馥郁香花,整个兜率宫香气扑鼻。“蕊花厅”正在举夜宴,十多桌宴席热气腾腾,熙熙攘攘。入席者无不脸挂笑容,异光绽采,显得自在、安闲和舒畅。众佛徒与各位食客彼此见面言欢相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当弥勒佛与“过去佛”燃灯步入大厅时,全场起立。几百双眼睛盯在弥勒佛身上,见他身披紫带金衣,头戴玉璐宝帽,脚着低筒锦鞋,双目炯炯有神,步履铿锵有力,不停对着佛徒们招手致意。 弥勒站在宣讲台上,巨手一挥,开言道:“诸位,托佛祖洪福,本宫奉佛祖“口意不行恶,身亦无所犯”旨意,佛法渐进,太平无事。今晚举宴,共尝玉液琼浆,此乃东海佛国观音大士所贡之物。喝了长生不老,延年益寿。咱们虽形体不灭,身躯不朽,但需要增sè养颜,佛光普照。来,来,一起干了这杯玉液!”席上杯声、掌声交叉一起,声声如雷鸣,无比欢乐。 正喝得高兴,一名童子急匆匆走进厅来,朝弥勒施礼道:“启禀弥勒大佛,佛祖已在门外,要小的告之与你。”弥勒佛听说,连忙放下杯子站起,与燃灯佛打招呼后离席出厅。燃灯佛听说佛祖来此,料知有事,想趁机告辞,他站起走向门边,众佛徒也纷纷走脱,热闹的夜宴当即冷落下来。阿逸多将释迦牟尼引进大厅里,看见燃灯佛向他摆手道别,当即奔过去拉住对方,不让离开。 弥勒佛央求道:“长者请留步,趁佛祖来此,咱们一起共论佛事如何?” 燃灯对释迦牟尼笑问:“佛祖今晚来此,必有要事,老朽不便打扰。” 佛祖在高椅上坐下,从童子手里接过一杯玉液,缓缓地舔了一口,长叹道:“唉,你俩坐下吧,弟子有所不知,如今人间战祸四起,盗贼蜂涌,庶民百姓,苦不堪言。” 弥勒佛问道:“师父,此话怎讲?” 释迦牟尼看了弥勒佛一眼道:“如今凡尘是武则天当家,她坐在皇帝位置上,杀人如麻。更有甚者,自称弥勒佛转世,堂而皇之篡夺大唐李姓天下,弄得李家江山倾刻瓦解,一朝覆亡,害苦了天下百姓。” 燃灯佛抖动着花白胡子道:“武则天不只人间怨愤,玉皇大帝对她也恨之入骨,那天玉皇大帝跟我提起武则天身为人主,何等狂妄自大,胆大妄为,出口骂玉皇大帝是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弥勒佛拍着桌子道:“岂有此理,如此小人,欺世盗名,为非作歹。岂能做人间君主?天地皆无法容忍。师父,如何处置她?” 燃灯佛睁开微闭的双眼,不紧不慢道:“佛祖如此体衅民情,乃我佛之宏愿也。武则天yín秽暴政,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定要报。老夫知武则天天数已尽,我马上通知阎王,派小鬼将其捉拿,保人间清平。” 弥勒佛赞赏道:“既然大佛插手此事,如此甚好!” 释迦牟尼为难地摆动着右手,用怔询的目光看着弥勒佛道:“弟子,惩治一个武则天,不必费吹灰之力。然而,人间已被她弄得是非颠倒,良莠不分,混淆真假,乱成一锅粥,咱们再不能孰视无睹了。武则天掩耳盗铃,欺世盗名,借弥勒转世诓害百姓。我佛在民众心目中声誉丧失殆尽。‘心病需要心药治,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真弥勒显现人间,收拾残局,重振旗鼓,宏法布道,匡正邪恶,才能不负民望。今夜,特为此事而来,恰逢燃灯长者亦在此,一起商洽。弟子哟,我命你转世人间,去凡间不做朝堂高官,以民间僧人行状,匡正邪念,规劝百姓积德从善,平等相处,弘法利生,布施乐事,还我佛家尊严。” 弥勒佛当即站起向佛祖施礼道:“为万民生计,弟子愿意前往。但容徒儿去东南一带定居,与观音大士毗邻,施佛法于天下;要求师父免除弟子投胎孕育轮换之苦。” 燃灯佛道:“佛祖呀,弟子如此厚道,心想芸芸众生,这点要求,理当相容。”释迦牟尼听了燃灯佛的话道:“请长者速将武则天擒拿,不得有误!弥勒弟子愿去人间一走,了却我一桩疙瘩。至于弟子愿去哪里,如何步入凡间,本佛自有道理。弟子,你可在近期内微服人间,选择风水宝地。速将地址告之于我。”说罢,站起来,与燃灯佛一起离开兜率宫。 第二回 觅胜地选择奉化普陀山观音献宝 话说弥勒佛把释迦牟尼和燃灯佛送出宫门,回到厅堂,沉思着刚才师父说的一席话,不觉佛xìng大起,准备离开兜率天,到凡尘一走。 他脚踩莲花船,飘然出南天门,几个急转弯,从空中飞身下来,经过几天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来到五台山。他心里十分清楚文殊菩萨的秉xìng与为人,听取了对方介绍将五台山作为佛家道场的经过。弥勒佛听后,才知五台山乃神迹遍地,香火不绝,是一块极好的布法净土。他在文殊菩萨陪同下,游览了各个寺院,走访了山川名胜,观后羡慕不已,但他发现文殊菩萨无心收留之意,发现在天同菩萨,下界难同心。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打点行装,告辞文殊菩萨,脚踩云头开路,当即离开五台山,连头也不回,前往四川峨眉山拜访普贤师兄。弥勒佛从峨眉山顶下来,站在凉风席席的高山之颠。他发现峨眉山巍巍耸立于天际,峰尖直入苍穹,与南天门近在尺咫。想起自己走了一段弯路,要是不到五台山转悠,直接从南天门下来,不是挺好吗?四川峨眉山,素有山sè秀丽,气象万千,风景如画之称,心想在此落脚。便细心观看各个佛地,一看便知是块佛地净土,且香脚悠久,佛徒甚众。普贤菩萨问他观感如何?弥勒佛笑而不答。普贤菩萨有心收留弥勒佛,准备拨出一块山川给他,构建弥勒道场。但弥勒佛清楚人间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说明峨眉山虽然在景sè上得天独厚,气候四季如chūn,但交通太不便。即使山门开明宗义,可脚登云头,瞰腑九洲,大小山川尽收眼底。但香客隔山隔水,攀悬何等艰辛,行动多有不便?转世人间,不是享受山川美景,而是上替我佛行道,下对万民传佛,如果脱离香客,孤芳自赏,如何行法布道呢?弥勒佛沉思再三,觉得在峨眉山转世,不是去处。他惋言谢绝普贤师兄的好意,告辞出门。连夜赶到九华山,与地藏王面唔,双方谈得十分投机,并在山上各显佛法,呼风唤雨,一场剌杀,好不快活。弄得天旋地转,长风呼啸,惊动了释迦牟尼派出的巡逻官。那巡逻官鸡毛当令箭,在释迦牟尼跟前告了他们一状,指控他们的比武扰乱了凡间清平。弥勒佛在九华山只住了三天,不得不与地藏王菩萨惜别,两人在山前交谈一会后,挥手作别,他当即前往普陀山。 走进普陀山门,坐在观音大士法堂宝座上。观音菩萨看见弥勒佛气sè不佳,笑道:“师兄从何而来?去向何方?” 弥勒佛见问,喝了一口杯里的仙水,一声不吭,直喝得肚子鼓了起来,双手抚摸着肚皮笑道:“师父要弟子转世凡间,布施佛道,弟子自然遵命。师父待弟子向来不薄,此次更是关照,要我离天廷选择风水宝地。我曾到过各处,各路师兄弟替我出谋划策,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才赶来与你商洽,想听听高见!” 观音笑道:“你看看,又来了,咱俩离别已有百年,你还象在天竺那样言无边际,听者无法捉摸。兜率宫富丽繁华,生活优越,你真果已经修炼成功,待等师父召唤一声,接过他的宝座,太太平平做你的未来佛好了,何等惬意?何苦再去人间遭受劫难?既然师父交待你去人间,一定有他道理。你去后,倘若遇到难处,我助你一臂之力。” 弥勒见对方说在理上,十分关心自己,便如实告诉道:“大士有所不知,凡尘出了个武则天,推翻唐李天下,登上皇帝宝座。论道理,她要当皇帝当好了,但她不满足,借我之名欺骗百姓,自称是我弥勒转世到人间。小百姓怎么经受得了这么一吓呢?乖乖听从摆布。说句实话,凡尘百姓谁敢与我佛作对呢?他们对我弥勒何等尊重?以为弥勒下凡篡夺皇位,乃人间万福,即使滥杀无辜,也以为死者当杀。有谁能说个不呢?这个假弥勒,搅得地无宁rì,民不聊生。如此一位人君,以假乱真,岂不百姓遭殃,听燃灯老佛说,武则天已命归黄泉,但她这些年招摇撞骗,把我的名声搅得臭名昭著,坏名传播天下。故师父授命与我,要我转世凡尘,向天下百姓布施佛法,传佛与世,以恢复我佛声誉。观音大士是了解我的,我自无量劫后,长住兜率天宫,不知人间沧海变幻。所以,微服四方,寻找风水宝地,落脚逢生,以便布施佛法。” 观音道:“师兄既然如此,我愿将东海佛国转让与你。东海佛国紧靠龙宫,海浪滚滚,波涛汹涌,若乘龙舟观海,不比兜率宫逊sè;倘若念经布法,海陆黎民,信佛心切,香火之旺,香客之众,天下无比。如果作法显技,浩瀚烟海,辽阔无际,可倒海动地,水陆交锋,展示神力。师兄法道无边,此处仙山茫海之地,物产丰厚,十分迎合师兄之意,你看如何?” 弥勒站起双手合十,施礼道:“大士之言差矣,我来此收你道场,与武则天乱朝纲,篡夺皇位有何区别?如此举措别说佛家不容,天下人知道都会唾骂。民间既然视你为送子娘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我要转世民间,你理当将我送到善良、慈爱、信佛之家。但师父有言在先,我到达民间无孕妇血光之灾,不受生产之若。为此事,我已去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等道场,走访那些圣土佛地,虽然也合我意,但我指望到有山有海之处转世,故来此造访,选择理想之村落,找合意之家舍,利于传佛足矣。” 观音见弥勒说得如此恳切,顿生怜悯之情,当即挥手作起佛法。顿时,四周狂风大作,翻江倒海,飞出山门,面朝大海,双手合十,向天空朝拜三下。然后,右手往山上一招,一头大白象飞奔前来,站在观音跟前,温顺地听凭她的调谴。观音走上前,右手在大象头上轻轻抚摸,对弥勒佛拱手道:“师兄,你虽能腾云驾雾,但人间桑田,变幻莫测,确实不象以往熟悉了。理当我陪你四出寻找。因近rì公务烦忙,不是消灾避难,一时难以出山门。今赠白象与你,你骑着它,可逢凶化吉。它对东南沿海十分熟悉,让他驼你,找个理想之地。它不需调拨,你只管放纵,让它纵横驰骋,走到那里,就在那里落脚,到时候你就在那里转世。你可要问明那里地址,切记,切记!” 弥勒走到大象身边,见它十分驯服,纵身跳了上去,坐在背上,双手合十,向观音几声道谢。观音挥手道:“师兄,再见!” 还没待观音转身,弥勒已化作一个和尚,骑着大白象,缓缓走出普陀道场。白象踱着慢步,zì yóu自在,悠然自乐。弥勒嘴巴含笑,有时念佛经,有时唱起自编自念的山歌: “尘事份份一笔勾,林泉乐道任遨游; 盖间草屋牵萝补,开个柴门对水流; 得隙闲眠直可乐,吃些淡饭自忘忧; 眼前多少英雄辈,为甚来由不转头。 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绿碌几时休? 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古古今今多变改,贫贫富富有循环; 将将就就时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 那天,恰逢人间大年初一,白象走到奉化三江交流之处,停在一块小山边,这里汪汪水网地带。弥勒看见一片绿洲,那绿洲上,有十多个小村子,村里人们正在欢天喜地过新年,家家户户放鞭炮,祭天地,男女老小穿新装,一片欢乐景象。大白象立足不前。弥勒从象背上下来,朝四周观看,发现一个女子身穿花衣服,手提竹篮子,篮里装青菜,朝着河边走。他走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敢问女施主,此处何地?” 那女子姓窦,故称窦氏。过门有两年多,未生儿女,她好奇地看着白象,瞟了和尚一眼,几声笑后答道:“妙林十八村”。 弥勒问:“为何有此名称?” 小女子又笑道:“咱们村由十八个小村组成,小村里各有十八户人家。家家户户住在桃林梨园之中,每当chūn暖花开之时,桃花映红,梨花洁白,故称妙林。林中村庄,统称妙林十八村。” 弥勒自言自语道:“‘一八,一八’。对了,就是‘一钵。一钵’之意。‘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此乃佛语。哎呀,此处净土圣地,分明是我转世之地嘛。”他见女子走近河边,又大声问道:“哎,女施主,前面什么河?” 女子见和尚多问,以为和尚逗她玩,不自然起来,尖声回道:“奉化洪郎潭!”说罢,洗她的菜,再不理睬。弄得弥勒愣在那里,他手摸着大白象的鼻子,看着女施主背影,还想问什么。突然,听见云头传来喊他的声音,仔细一听,才知佛祖释迦牟尼召唤,他慌忙抬头对天作缉道: “阿弥陀佛,师父有何见教?” “弟子,快回天宫,有事找你呢!” “待弟子将白象还给观音大士后即回天宫。” 佛祖道:“不必了,与我一起快回去吧。我已与观音说过了,不需你亲自归还她白象了。” 弥勒央求道:“白象是观音之宝,哪有不还之理?待弟子还后不迟。”话还没说完,只见佛祖从空中飞身下来,将白象抓起,一个飞步,把大白象朝东南海边丢去,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白象落在奉化南面海边。弥勒跟在佛祖后边看见大白象停在岸海,它的脑袋始终朝着奉化方向。弥勒佛看着孤苦伶仃的白象被海浪冲袭,十分同情。但他又不得不跟着佛祖赶回天宫。他在心里默许,一定要将白象送回观音菩萨手里,让它亦能修道成佛。谁知天长rì久,大白象习惯了海边的生活,不想回普陀山修道成佛,它化作一座山脉,屹立在奉化东南海边。从此,东南海边才有了象山县和象山港。  第一章(3——4)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三回 东海面炸响惊雷洪郎潭弥勒化身 桃花盛开三月天,chūn雨绵绵催人眠; 忽听一声惊雷响,弥勒转世下凡来。 古人云:天上仅一天,人间已百年。那年,三月初三rì,东海chūncháo翻滚,白茫茫天水连接,在那浩瀚无比的海面上,波涛卷起了千重浪花,发出排山倒海之势。龙王老爷身穿龙袍,腰佩青龙宝剑,大摇大摆地走出龙廷,身后跟着一大批丫环使女。被龙女包围的几个油头粉面的美女,便是老龙头的三妻四妾了。除此,还有几个活蹦乱跳的龙女龙子。这么一批人,趁着chūn暖花开之rì,嘻嘻哈哈地乘坐龙舟,畅游海国仙山。老龙王站立在龙舟头上,一手按宝剑,一手遮额观望眺远海,深感东海粗犷博大,自己管理如此辽阔海域,觉得无比欣慰。 这龙王受玉皇大帝拜爵封官,算起来已有数百年。他虽没什么建功立业,也算不上多少功勋可言。一直在东海龙位上折腾。想起如今提拔的大多是德才兼备的年轻尖子,重用少壮人物,看起来自己升已无望。但是,在东海龙**混了这么些年,算不上树大根深,也是个枝粗叶茂的人物。这万里海域谁不知“鱼有鱼路,蟹有蟹路,龙王不走石板路”的道理?他能呼风唤雨,可以自立朝纲,遇事独自专断;一旦出宫,前有虾兵摇旗呐喊,后有蟹将保驾护航,活得可谓威名盖世,潇洒安闲。他曾化装成渔民老汉,混在打鱼捉蟹的人群中,问渔民,什么叫幸福?凡人们回答很干脆:“活得快活就是幸福。”这句话,说到老龙王的心里。他如今活得快乐,靠的是往rì里苦志有成,修炼成果。想当初,念经修道,挑水劈柴,拭佛扫洗,起五更睡半夜,敲着木鱼手酸痛,念着佛经口发干,何等苦楚!如今成仙当神,应当活得逍遥,活得快乐。要是有朝一rì,玉皇大帝又提出要起用年轻人,一张没轻重的白纸飞来,免去职位,岂不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吗?因此,他决定,带着妻妾和幼儿小女出龙庭,玩他个痛快,反正一路上有各地寺院接待,所有化销不动自己一两银子。这么好的rì子谁不喜欢呢?除非白痴。想到这里,他转身瞧瞧娇妻美姬和群儿爱女,天伦之乐撞击着他的心,他更加自得。便抽出青龙宝剑,提在手上,仰天长笑,摆弄几下,悠哉乐也!接着,拉开他的破嗓子唱起来: “花无千rì红,人无再少年; 生于天地间,快乐是神仙。” 那个受宠的三姨太嗡声嗡地道:“老爷,你唱得太好听了,今rì的嗓子比往rì的都美,是不是美声唱法?在三姨太边上的二姨太听得有些肉麻,醋意酸酸道:“我说你呀,出门要喊大王,又不在家里,还喊老爷呢。” 龙王捋着三撮小胡子,呵呵地笑道:“无妨,无妨,喊啥都行。今rì,全家人在一起,只要玩得开心,玩得惬意就行。” 正房大老婆坐在首位,有点不高兴道:“大王,这是你的规定,我看你老护着她,不公平哪!” “有啥公平不公平的,老爷去我房里多了些,你们就眼红,本宫早知你们的心肠。老爷,你听听,他们当着一家人的面呛白我,叫奴家怎么站在人前说话哟?老爷,你要给我说句话呀。”三姨太尖着嗓子诉起苦来。 龙王喝道:“都给我住嘴,好端端的气氛被你们搅混了,怎么叫本大王高兴得起来呢?” 正说着,“轰隆”一声闷雷响起,犹如排山倒海,炸得海面涛浪翻滚,cháo水横溢。吓得龙王手下虾兵蟹将和他的一家人鬼哭狼嚎。刚才还气宇昂然,互相斗嘴的龙王妻妾们跪伏船上,惊呼“救命”。龙王老爷手按青龙宝剑,目视大海,知来者不善,凶多吉少,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主政东海面的诸侯。便壮起胆大声骂道: “那个小儿,敢在我地盘兴风作浪,该当何罪?”他喊过后,没见动静,以为自己镇住对方,便又喝道: “来者听着,再敢兴风作浪,小心我割下你的狗脑袋!” 这时,一陈清风,传来芬芳香气,见朝阳高挂,光芒四shè,一阵琴瑟鼓乐响起,悠扬的乐声渐渐压住海浪的怒吼。龙王抬起头,朝天上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吓了大跳。天空出现脚踏莲花,手提宝珠瓶,身披金光衣的佛祖释迦牟尼,只见他经声笑道:“好个东海龙王,出口伤人,竟敢骂起我来了,你老眼昏化了是不是?看来你在龙王宝座上干腻了。告诉你,如果不想干,把辞职报告送上,我给你换位好了。” 龙王确实没看清空中站着如来佛祖,也不清楚刚才一声惊雷是如来手里的宝珠瓶摇动所致。他听了佛祖这么几句话,吓得双腿打抖,腰骨怎么也直立不起,他连忙跪伏下来,身上汗水涔涔,话不敢说,跪了片刻,脑子清醒了许多,开口求饶道:“我佛在上,卑职有眼不识泰山,求佛祖慈悲为怀,饶我这一回吧,小的下次再不敢造次了。” “我知道你对我忠顺,你好自为之吧。你给我听着,抬起你的狗头,朝海面看看,海上那莲花船,你看见吗?船上坐着谁知道吗?老龙头,你眼睛睁大点,看见没有呀?你说话哟。” 东海龙王抬头看着,发现有只莲花船,头捣蒜似的讨好道:“看见了,我的狗眼看见了,是有只莲花船,我马上亲自把他抓来,献给佛祖。” “放肆!谁叫你抓他?我对你说,他是我的弟子弥勒,你好生款待与他,倘若有半点怠慢,我命弟子观音端掉你的老窝。” 龙王这才得知云头佛祖说话的用意。 只见佛祖释迦牟尼又大喝一声:“东海龙王,你出口伤人,今rì我领教了。你呀,骂了我几回了?你这身龙袍看来不想穿了。你不高兴穿,有人穿的,等着吧。”说后,脚踩莲花台,飘然而去。 “佛祖,你等等,我有话说!” 如来哪里肯听,生气地走了。他走了多时,东海龙王仍跪在那里不敢站起,忏悔赎罪之心难以言表。只见他老泪横流,摇摇晃晃站起,对天空自语道:“佛祖啊,我老龙头知罪呀。” 龙王为何如此鄙顼?事出有因。他久居东海,长期修道,受了不少劫难,始终不能上天成佛,皆因得罪佛祖之故。若论资排辈和对佛祖虔诚而论,他早该晋升提级,当不上大佛,弄过菩萨位置干干完全可以的。结果,屡屡不如北海和南海龙王那么顺趟。原因何在?就因为他喜欢骂人,尤其酒后,骂起人来十分尖酸刻薄,无意中伤了顶头上司。这顶司能伤的吗?要在仕途上弄个一官半职,不少人为巴结顶头上司一辈子绞尽脑汁呢。这点,东海龙王自己也已察觉昏庸。他也知道谁都可以骂几句,如来佛万万骂不得的。但他喝了几瓶酒后,照样骂,骂声中夹着牢sāo,牢sāo里听出骂声。有些想中伤龙王的人求之不得。这些人抓住龙王把柄,说他对佛祖不恭。他们联名写信,还跑到佛祖跟前告状,大做手脚。说龙王经常在背后骂佛祖,不许他升天成佛,故意卡脖子。佛祖听后,对龙王不只失去信任,把他视作眼中一颗该拔去的钉子。早想给东海龙王一点颜sè瞧瞧,苦于找不到时机。刚才,龙王当面谩骂他,分明给佛祖丢了脸面。即使佛祖心怀大度,包容宇宙,宽大无边,但东海龙王这样骜傲不训,与佛道所不容。所以,东海龙王将受到意想不到的惩罚,这是理所当然的了。 东海龙王心怀忏悔之情,他想将功赎罪,以此挽回影响,求得佛祖的好感。但他一时慌了手脚,没了主意,便与船上的人们商量,那些喝风吃醋的妻妾们个个瞪着双眼,木木地坐在那里,一个也不开口,倒是第九个儿子敖牙开口道:“父亲,别急,让孩儿游过去看看,莲花船上啥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弥勒佛。” “去吧,快去呀。”龙王焦急地吩咐儿子。 敖牙跳到海里,游到莲花船旁边,果然发现船上有个婴儿。他不怕海浪,勾住莲花船上的婴儿,一下子抱在自己怀里,婴儿喝了口海水,哭出声来,他马上高举头顶,游回龙舟,跳上船。 “父亲,是个白白嫩嫩的婴儿,挺好玩的。” “你可别胡言乱语,弥勒大佛转世,怎么给你玩的?想个办法,把他送到哪里转工”说罢,对妻妾们宣布道: “你们也说说,如何养活这小孩?” 敖牙道:“父亲,既然佛祖有言在先,咱们行个好,将小儿收养在家,婴儿长大后,既说明父亲对佛祖忠诚,又能将功补过。父亲,到时候,咱们何不借婴儿通天,请他到佛祖跟前美言几句,岂不是好?” 龙王老爷制止道:“哪怎么行?他既然是弥勒佛化身,小小龙廷怎能留住如此大佛?万一佛祖得知,罪加一等。”他抱住婴儿仔细瞧瞧,见婴儿长得十分可爱。婴儿不仅不哭,反而发出清脆的笑声。龙王忙问儿子敖牙道: “敖牙,你快想想办法,把婴儿送到哪里去赡养?” “父亲,我管辖的奉化江两岸土地腴肥,五谷丰登,适宜繁衍,何不将他送到那里去?” “你有把握吗?万一没有收留他的人呢?” “不会吧,奉化那里有人经常抱养别人小孩的,见了这么漂亮的婴儿会没有人要吗?放心好了,这事交给我办理。” “送给谁家收养呢?” 还没待龙王把话说完,婴儿从他手里脱开,跳入海里,坐回莲花船。龙王大吃一惊,对儿子道:“敖牙,下海护送他,你让他自己漂浮,漂到那里就留在那里,万一没找到好的人家,佛祖也不会怪罪咱们。” 这时,莲花船上空展开一幅字画,上面写道: “chūn暖花开好风光,桃花开处菜花黄; 奉送弥勒去转世,福禄双全rì子长。 东海龙王一看,连忙命儿子敖牙道:“敖牙,你看见了吧,那字画一定是佛祖提示咱们的,把他送到有桃子的村庄,上次王母娘娘召开蟠桃大会,不是有人从奉化采桃子进贡吗?” “对呀,我把他送到奉化转世吧。” “快去快回,回来告诉我一声,别误了这件大事。” 敖牙听得有理,跳入海里,潜伏在莲花船下面,悄悄跟着莲花船行进。 这时,一个浪头扑来,差点将莲花船打沉,又一个浪头托出莲花船,发现没几个浪头就将莲花船推到象山港。 海面一片漆黑,莲花船乘风破浪顺利而行。经过象山港时,已化作山脉的白象jīng看见弥勒佛过境,想起自己成佛无望,痛哭流涕。他这一哭泣不要紧,却流了不少泪水,泪水与cháo水搅拌一起,弄得东海浪花涌天,cháo水普天盖地,把莲花船抛向天边,又跌入大海,幸亏敖牙在船下托着,才没让莲花船沉没。莲花船顺利抵达明州三江口,然后缓缓漂向奉化江。 天已大亮,cháo水仍然一浪高过一浪,莲花船顺着浪花来到奉化县妙林士八村洪郎潭。敖牙化了许多力气,将莲花船推到奉化县江上游,才喘口气,莲花船又漂回到洪郎潭上,绕着圈子盘旋。 妙林十八村的人们从来没见过cháo水如此汹涌,浪头一个接一个,浪浪呼啸着猛扑两岸。尽管cháo水和江风猛刮,但莲花船在原地转动。潜在船下的敖牙将它推到上游浅滩,莲花船又缓缓回到洪郎潭。敖牙焦急地潜在水里,他怕泄露天机,不敢将脑袋露出水面。但等了好久,不见江边有人走动,只见莲花船在江心微微晃荡,婴儿发出啼哭声音。岸边才出现人影走动。敖牙趁机把莲花船往江岸边推去,他在水底下听见岸上传来呼喊声: “哇,水上有个小孩,看见吗,你们看见没有,水面有个小孩呀!” “快救人,救起他,赶紧救救他呀……” 第四回 县江上漂浮神童张重天意外得子 妙林十八村座落在奉化县江转弯处,它东倚县江,南临县城,北靠奉中山,西濒临大片田野,四季着绿。村里住着百来户人家。女子大多养蚕务农,在家纺织,除此,便是cāo劳家务。男人们摸鱼捉蟹,砍柴割草和做些小买卖什么的度rì。村北端,紧倚奉中山旁,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夫妻二人,丈夫叫张重天,妻子窦氏,两人婚后已有几年,仍然夫妻一对,未曾增添人丁。 这张重天种着几亩水田,农忙时趴在田头,一到农闲,便捕鱼捉虾,上街换点银子,以解手头之困。他捕鱼捉虾不同于其它渔民,一没有鱼网,二没有什么船只,家中仅有的是一张六根毛竹串成的小竹筏。另外,养了十多只鸬鹚。每逢闲暇之际,撑着小竹筏,赶着鸬鹚,到县江里捉鱼。每回下河,总捉虾回来。他生xìng善良、忠厚、憨实和助人著称。捉到的鱼虾到街头出卖,半卖半送,从不与人争价钱而红脸。他的妻子窦氏更是个老实农妇,年年养蚕,织得一手好布,整天扑在织布机上,从中赚到一些银子。夫妻俩省吃俭用,恩恩爱爱,小rì子虽不很富足,但过得倒也美满。夫妻俩最美中不足之处,膝下无儿女。当村里女子做产,窦氏便会伤心落泪,张重天也人前抬不起头,人家都说他俩前世没有修行,今世不会有子女了。夫妻俩渐渐丧失信心,想抱养人家子女抚养,以防家门冷落,指望老来有个依靠。因找不到一个合意的婴儿,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那天拂晓,邻居有个妇女生下个儿子,派人到张重天家买点新织的布匹,给婴儿做点新衣,窦氏信佛,心地善良,一大早起来点香。见人有困难,出手帮忙。听说邻居做产,要买新布,二话不说,撕了一大块塞给来人手里道:“拿着,这点布不要钱。送给她家。咱姐妹们在一起也不容易,权当我给她送生。” 来人接过布匹,笑道:“阿弥陀佛,保佑你夫妻俩早生贵子。” 张重天笑道:“谢你金口。说着,把捕来还养着的两条活蹦活跳的鲫鱼递到来人手里道: “这点也带上,生娘吃了它,会生nǎi,”说罢,抓过一把锄头,下田干早活。干了一会,看见离村子不远的岳林寺上空飞舞着一群鸟。没多久,这群鸟飞到张重天的头顶上空,不断地盘旋。他停下手里的锄头朝空中看,看见有十多只喜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喜鹊。想起喜鹊是报喜之鸟,我张重天有什么喜讯可报呢?他仍埋头锄草。但是,这些喜鹊围着他叫,他赶它们走,赶飞后又飞回来。弄得他心里好烦燥,便走到田边的桃林里锄草,喜鹊又在他的头顶盘旋,拼命地叫着。烦得张重天只好挑着草往家走。他走在路上,看见县江cháo水特别大,猜测河里鱼虾一定多。他赶回家里,吃罢早饭,头戴箬帽,身穿白粗布旧衫,撑着小竹筏,筏上立着几只鸬鹚,到县江捕鱼。 河里的cháo水滚滚而来,向河堤两边冲击,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仿佛千百军万马奔腾而来,他觉得十分惊讶。古人云:“三月三,cháo水大,退cháo快,不是出奇人,就要出妖怪。”他年近不惑,未曾见过涨cháo时如此汹涌澎湃。不仅cháo头汹涌,而且越涨越大,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他慌忙将竹筏撑到妙林十八村子中间的一条水沟里避浪。竹筏靠沿后,取出随身带的烟袋,按上烟,点燃吸起来。没吸袋烟功夫,呐喊声传来。县江上出现一条长长的彩虹。 当时,敖牙看见弥勒在水面啼哭,无人抱走。他使出浑身解数,口里含水,朝着天空喷去,水珠在阳光下照映下形成彩虹,引起人们关注。彩虹从县江东岸挂向西岸,百来米宽。张重天看得傻了眼,出口说了句:“奇了,奇了,太阳高挂出彩虹,世间未曾有过,不知是祸是福?” 张重天磕罢烟灰,见cháo水渐渐退去,拿起筏竿,将鸬鹚赶上竹筏,一摇一晃将筏撑到县江。他往rì捕鱼出没的地方大多在洪郎潭东边县江里,筏撑到县江后,忙将鸬鹚赶下水,准备捕鱼,那知他的竹筏不听使唤,逆水而上,直往洪郎潭最深处漂浮。几只鸬鹚也不象往常那样钻入水底捕鱼,而是拍打着翅膀,顶着退去的cháo水扑腾,弄得张重天心惊肉跳,大惑不解。但他一手好水xìng,作了筏翻跳水的准备。 彩虹始终高挂,天空格外晴朗,cháo水退尽,上游下来的清流冲去污泥,县江又恢复清碧、透明。落在水中的太阳分外明亮、耀眼。张重天站在筏上,吹着口哨,呼唤鸬鹚捕鱼。这些鸬鹚绕着水中一堆木柴游动。他将竹筏朝柴堆撑去,看见这堆似柴非柴,似草非草的东西,竟然是一朵木制莲花船。绕着洪朗潭的旋涡转动。张重天看见了莲花船,觉得今天尽出怪事。他心里很清楚,洪郎潭深不见底,潭中有个旋涡,人畜下去,别想上来,历年夏天,一些人在潭里出事,水xìng最好的人都被旋涡卷走,沉到水里连尸体都不见。他的水xìng是没得话说的,村里人象他这样的水xìng还没有。但他听老人说过:“瓷罐易在井边破,将军都在阵上亡”的话。弄不好自己也被旋涡卷入水,即使有张竹筏,也不顶事,想撑着竹筏离开。但他发现莲花船怎么不沉没呢?发现上面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闪动着哀怜的目光,小孩的双眼不停打量着他。他一惊慌,“扑通”一声跌下水。喊了声:“糟糕,这下完了。”他不顾一切抓住莲花船,抱住婴儿。边游边想,奇了,旋涡呢,怎么不见旋涡把他卷起,反而觉得水里有人顶住他的肚皮。他顺利地游回竹筏,将婴儿放在筏上。脱口而出:“奇了,奇了,谁家丢掉小孩呢?”他紧抱着婴儿不放,那知婴儿对他发出两声笑。吓得他一屁股坐在竹筏上,盯着婴儿看。叹口气道:“唉,你不愿做我儿,哭两声;要是愿做我儿,笑两声吧!” 还没等他说完,那婴儿发出两声清脆的笑声。 张重天把婴儿抱在怀里,怕他飞走似的,兴奋得惊呼:“我有儿了,我张重天也有儿子了!”他兴奋地喊着,无心再打鱼捉虾,撑着竹筏,赶着鸬鹚回家歇息,婴儿见风快大,如三尺小孩,从他手里挣脱开,坐在他家门口那块石头上,不停地朝他笑。张重天扑上去抱住,高兴得来不及叫门,一脚踢去,门哗啦一声倒了。正从地里采桑回来的窦氏吓了一跳,生气道: “你,你嘴巴呢?怎么不喊开门,用脚踢呀?” “看看,你看看,我,我,我们有儿子了,有儿子了!” 窦氏接过小孩,仔细盯着对方看,见婴儿身上的黑sè衣服十分特别,与她平时织的布匹不一样。她也顾不得这些,咧着嘴笑道:“哇,哪拣的?挺象样,是个男小孩嘛。” 张重天从妻子手里接回小孩,看他天庭保满,肤sè白皙,五官端正,双耳垂肩,眼睛有神,声音宏亮,且能开口发笑,形如神童。分外喜爱,紧抱在手里不放。 站在张重天身边的窦氏在丈夫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接过小孩,放在床上。对丈夫道:“重天,这小孩生得非同一般,不知谁家小孩,万一以后让人认出来,我们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张重天双眼瞧着妻子道:“这没什么,他的父母来领,还给人家就是了,又不是我们抢来的,我从大水中拣来的,说不定,人家谢我们都来不及呢!” 窦氏对着丈夫点下头道:“那好,咱们先养着吧。” 张重天交代妻子在家里神像前点了三根清香,夫妻双双抱着婴儿跪在佛像前道:“阿弥陀佛,这婴儿不管谁家的,今我夫妻二人祈求菩萨保佑他长大。rì后他亲生父母认领,我们决不隐瞒,让人家带走。如果无人认领,他就是我们亲生儿子。”张重天站起,抱着小孩,仔细看着,轻声说道:“好小子,没想到我张重天拣个阿爸做,愿老天保佑你快快长大。” 小孩又发出爽朗的笑声…… 妻子道:“我们给他起个名吧。” 张重天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想了老半天,对妻子道:“这倒是的,起啥名好呢?哎,cháo水把他冲来的。虽不是我生,我水里冒险抱来,算个义子总可以吧。我姓张,他当然也是姓张的,起啥名字,一时想不起,以后再说吧。” 窦氏瞧着平时缄默寡言的丈夫笑道:“菩萨保佑他长大,rì后吃百家饭,穿百纳衣,喊他‘和尚’吧。” 张重天听了妻子的话,当即很不高兴地板起脸道:“你说什么,要他吃百家饭,穿百纳衣,叫他做‘和尚’?” 窦氏还嘴道:“你呀,光知道高兴,刚才你不也说了吗?求菩萨保佑他。起名‘和尚’,闲神野鬼都佘何不了。他才能长命富贵,长生不老呢! 张重天觉得妻子说得有理,点头笑道:“那好,叫‘和尚’。” 夫妻俩正高兴,村里人得知消息后纷纷跑来道喜,大人们抱着小孩爱不惜手。想多抱一回。有个老秀才问张重天,儿子起名了吗?” “哎,你是孔夫子门生,给我儿子起个名,将来一定有福气。” 老秀才坐下来,沉默片刻道:“叫长汀子吧。” 张重天问道:“长汀子,啥意思?” “咱们这里叫妙林十八村,三面环水,一片绿洲,吃穿不愁,是块风水宝地。他是水上漂来的,在此生养,不知亲生父母。绿洲者,长汀也。叫他‘长汀子’,是妙林十八村的儿子。 有个农夫插话道:“叫‘长汀’好了。带‘子’字拗口。” 老秀才笑道:“小老哥,这你就不懂了,古有老子、孟子、孔子、庄子等。 他呀,非比一般小孩,不带个子怎么行?喊他‘长汀子’不会错。” 人们正在高兴地议论,窦氏忽然惊喊一声:“喔唷,痛刹我也!”脸sè苍白,不省人事。吓得张重天当即抱住妻子,惊呼起来:“哎,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第一章(5——6)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五回 小男孩聪明伶俐老夫人产下千金 当下,人们正在向张重天夫妻俩道喜,争着抱长汀子玩,只听得窦氏大喊一声,急得张重天慌了手脚,一把抱住妻子不放。人们见窦氏脸sè苍白,无一点血sè,料知得了重病,慌忙给她请太医。奉化街头有个老中医,当地人们都有喊他华佗转世,经他搭脉,便知病情。张重天用一顶天蓝sè小轿将他抬进门。经过诊断,才知窦氏yīn阳失调,劳累过度,受寒着凉,气血攻心,得上妇科病。当即开了几剂药方,抓来中药煎服,病情才有所好转。 不觉一晃又过了几年,长汀子渐渐长大,他生xìng天真活泼,又十分聪明伶俐,很讨人喜爱,村上人见了都很喜欢。他长到七岁时,村里人下田干活,因没有耕牛,大多用手工劳作,整天在田里锄地,个个干得筋疲力尽,一年下来,打下的粮食不够糊口。张重天家里虽然只有三张吃口,但因田里收获少,rì子过得不很润滑。聪明的长汀子对父亲道:“阿爸,咱们养条牛,用牛来耕地不是更好吗?张重天见儿子肯动脑子,大笑道:”好小子,说得对。不过,买牛要银子。再说,咱们家里养牛,交给谁养?你姆妈整天忙织布,我要在田里干活,谁牵牛?” “阿爸,咱们几户人家凑合起来,买一条牛不难吧?告诉他们,这牛交给我,我来放牧。” “好是好,咱们这里只有一块桃山,山上尽是桃子,牛不能上山。村东边白洋洋的一片,尽是湖塘,沼泽地里水草倒不少,人和牛难过河,谁也没到过那边割草料。曾有个胆大的人想过河,在县江里活活淹死。” “阿爸,你们怕,我不怕,我去试试。” 窦氏边打断儿子的话道:“小长汀,你不要想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好好在家里歇着,给我太平点。” 长汀子对张重天道:“阿爸,你放心好了。” 没多久,有五户农家合起来买了一条牛。真的交给长汀子放牧。他高兴得整天牵着牛在田头转。有一天,张重天用牛耕田,找不到牛料,家里的草料都已喂掉,急得没了主意。长汀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开口道:“阿爸,我知道你为牛料发愁,草料多得很,我去割。” “你去割草料,到哪里割?” 三口人各干自己的活。窦氏爬上机子“噼哩啪啦”忙着织布;张重天挑着一担肥料下大田无活;长汀子赶着牛出门。见他腰上别把镰刀,朝着河东边白茫然的湖塘张望,站在牛前跟牛说着悄悄话似的,手拉绳子,将牛赶下县江。然后,坐上牛背,朝对岸浮去。在田头干活的张重天看见,吓得喊道:“长汀子,你寻死啦,给我回来。河水这么大,去不得,会淹死你的,听见没有,快回来!” 长汀子装作没听见,仍赶着牛朝河东边浮去,他坐在牛背上,牛虽然很听他的话,但游到中心没了力气,渐渐沉下去,吓得张重天直跺脚。长汀子连忙从牛背上下来,一手使劲拉牛绳,一手划着水,硬是将牛拖到对岸,往一块高土坡走去。牛走上土坡后,吃着从未见过的青草,吃饱后有了力气。长汀子拔出镰刀割了大捆青草。他割好草后,见父亲在对岸朝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知道急着要他回去。他将青草扎在牛背上,一手牵牛绳,一手划着水游回来。 从此,张重天对儿子刮目相看,他在父母亲眼里有了一定份量。正当长汀子在家里渐渐成为父母的替手时。他的母亲窦氏肚子挺了出来,夫妻俩老来得子,自然喜出望外。但窦氏重男轻女,又担心做产不顺。三天两头去奉化城内菩萨庙里烧香,祈求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做产,生个胖小子。有一次,她带着儿子长汀子去锦屏山寺庙烧香点烛,走到庙门口便双膝跪地,三步一叩,五步一拜。走在她身后的长汀子剃个小光头,穿件白粗布衫,露着胸部,赤着双脚,手拿着香烛,活脱脱象个小和尚。 窦氏跪在佛像前拜着,几下折腾,累得气喘吁吁。她走到释迦牟尼神像前,一头坐在团垫上,无力站起。便吩咐长汀子替她烧香点烛。长汀子生xìng聪明,经常跟父母到各寺院走动,加上他佛xìng不泯,熟练地烧好香烛,并在每尊佛像前插上香。他走到佛祖释迦牟尼佛像前,虔诚叩头,双手作揖拜了三下,抬头朝佛祖看一眼,心灵大悟,嘴里念念有词: “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 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 窦氏听见儿子清脆说话声,以为他不懂佛门规矩,菩萨跟前胡说不道,对菩萨不恭。于是正sè道:“长汀子,你在胡说些啥呀?菩萨跟前不可胡言乱语,小孩家真不懂事。”站在边上的方丈听得明白,他用好奇的目光看长汀子,行佛礼道:“小施主,小小年纪怎么懂得佛经?” 长汀子笑着回道:“万法何殊心何异,何方更用寻经义。” 窦氏吼道:“不要乱说,这里佛门圣地,不可多嘴!” 方丈毕竟懂得佛经,他知道长汀子心里懂佛,佛与佛是有缘的。便制止窦氏训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你家公子懂得经文,非常人可比。rì后定然成佛。” 窦氏以为出家人爱说好话,没听见似的站起,走到观音大士佛像前跪下,纳头拜着。然后,对方丈恳求道:“大师,替老妇求菩萨保佑,让我抽根佛签,保奴家做产顺顺当当,生个贵子,给张家传种接代。” 方丈生疑道:“施主,此话怎讲,你眼前已有一子,何愁香火不续?” 窦氏看了长汀子一眼,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羞红着脸笑道:“大师,贫妇向来信佛,求观音大士送子我家,多子多福,愿夫家香火旺盛。” 方丈手捧签筒,摇晃了几下,口中念道:“天王王,地王王;施主求子到佛堂,烧香点烛心心佛,观音大士送子忙。”然后,将签筒递到窦氏面前:“施主,抽一支吧。” 窦氏抽出一支纸签,递给方丈。方丈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桃花深处李花开,牡丹花王到庭前; 人间多少虚空事,时时处处说不完。” 读毕,不觉一惊。但那方丈毕竟是过来之人,当即冷静下来,很合窦氏心意地作了一番解释,说得窦氏笑出声。然后,模棱两可地说道:“女施主,你这签,上上之签,写得明明白白,不生儿子必生女,若生女儿,长得如牡丹那么美丽。她是花中之冠,鸟中凤凰。女施主,恭喜你呀!” 窦氏听此说,也不计较生男还是生女。况且她一生从未做产,能生个女的也好。便脸挂笑容,走出庙门,而她身后的儿子看在眼里想在心上,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见母亲高兴,也跟着笑。 母子二人走在路上,窦氏走得十分吃力,走走停停,走到离家里二里路,忽然,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站在道旁,脸上从未洗过的样子,十分肮脏,窦氏看见后,摇了几下头,便从乞丐身边走过,而长汀子站在乞丐跟前,似乎认识似的,他连忙从提着的篮子里取出几块供品糕点,每人给了两块。两个乞丐连忙向长汀子磕头。窦氏看后道:“儿呀,你送给他们不心痛?” “姆妈,你不是说过,做人一世,积德行善是正经。怎么遇到事就忘了?咱们有吃,不能看着乞丐饿死路旁。” “你说对,姆妈不如你。” “姆妈,修行积德,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对佛真信、切愿、至诚。” 窦氏听不懂儿子说的什么话,她盯着他看了一眼道:“儿呀,你这些话从哪里听来的?姆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姆妈,你不是带我到过岳林寺吗?我在寺院里听几个僧人念佛,偷偷听来的。我听到后,记在心里了。” 窦氏手放在儿子肩头道:“儿呀,你记xìng好,姆妈念佛没往心里去,修行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她说后,改变话题道:“哎,长汀子,姆妈问你,你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呀?” “姆妈,我愿意姆妈生个弟弟,若生个妹妹,也是姆妈的造化。” “生个弟弟,跟你分家产,你只得一半。生个妹妹,家产全归你,还是生妹妹好,是吗?” “姆妈,生个弟弟,我出家后,你们有了依靠;若生妹妹,我出了家,她只能半条心想到你与阿爸,你们受苦多啦。” “你出家?小孩子说糊话了,以后不许说没斤两的话,听见吗?再说这样的话,阿爸与姆妈听了都要生气的。” “姆妈,不要生气。世间有许多不随意的事,要你气来,你莫气,气来气去气自己,做人一生多少气,放宽肚子过一世。”说得窦氏露出笑脸。 母子两人才踏进门槛,窦氏突然肚子发痛。长汀子慌忙跑到田头,告诉张重天,还没待张重天跑回家,长汀子已经喊来邻居接生婆。他还抱来稻草,烧了一镬热水。张重天才走进门,窦氏生下一个很秀气的女孩。 长汀子听说姆妈生了个妹妹,高兴得咧着嘴笑。但张重天心里有点不太高兴,又不得不在妻子跟前露出笑脸。这一切,瞒不住长汀子的眼睛,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灶边烧火,自言自语道:“芸芸世间事,谁人能说清?” 在边上吸干烟袋的张重天磕罢烟头问道:“长汀子,你说什么?” “阿爸,我说芸芸众生……” 张重天点下头,笑道:“行,按你说的,给你妹妹起个名。佛经上说,‘芸芸众生,一切皆空。’就叫她张芸芸吧。” 躺在床上的窦氏道:“芸芸,好个芸芸众生。” 张家添了女儿后,吃口增加,而张重天力衰,干农活、重活已力不从心,无法支撑家中生活,rì子渐渐清苦。窦氏除了rì以继夜纺纱织布外,还跟着丈夫下田干活,家里琐碎事情,全交给长汀子料理。长汀子虽然年纪小,但困苦的家境迫使他过早明白人生之艰难。所以,他一心想着给父母替力。他生xìng聪明,农活一看就会懂,一学就会。不仅很快掌握农活cāo作,还向他母亲窦氏学了做饭炒菜,照管妹妹的本领。他真正成了父母得力的帮臂。那天,长汀子抱着妹妹坐在门口,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朝他家走来。坐在织布机上的窦氏从窗里看出,发现了对方,大声喊道:“哟,我以为谁呢,是你呀,快,快进屋。” 第六回 亲舅舅临门探望长汀子有幸求学 窦氏一声喊,抱着张芸芸的长汀子愣在那里,他盯着来人,不敢吱声。见对方戴顶帆布帽,穿着一身灰黑sè衣服,脚穿老布鞋,肩着一个布袋,胸前和背后袋里鼓鼓囊囊装着什么东西,手提着一条长棍子,看得出很疲劳的样子。他走进门后,“啪”的一声将口袋丢在地上,人往一把长条凳上坐下,接过窦氏手里的碗,“咕噜”几口喝完了茶水。递碗给窦寺道:“姐夫呢,又下田了?” “他呀,能去哪里,还不肚朝黄土背朝天,整天扒在田里?” “身骨可好?” “好什么呀,见老了,添了个女儿芸芸后,一家四口,靠他一人在田里起早摸黑的,唉,这rì子真不好过。哎,姆妈和嫂嫂都好?” “不瞒你说,你嫂嫂这人,与姆妈前世冲了轿似的,过不到一块,我夹在中间做难人。我早想来这里,就是动不了身。听说你夫妻俩拣儿添女的,家里人丁兴旺,好事呀。这回,我先来看看,如果有落当地方,带她出来过些rì子,让她也开开眼界。”说后,从袋里抓出几大把炒花生与几个熟鸡蛋,放在桌上,朝着长汀子笑道:“过来,吃吧!” 窦氏对长汀子道:“这是你舅舅,不认得是吧,喊声舅舅!” 长汀子轻轻喊了声舅舅,窦大兴连忙站起,走到长汀子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张芸芸,仔细瞧了一眼道:“养得不错,白白嫩嫩的。怎么,整天叫他抱着?” “他不抱咋行,这rì子总得过去。” 窦大兴将芸芸递给窦氏,拉过长汀子,很认真地打量着。见他天庭饱满,五官周正,面如重枣,双耳垂肩,肤sè白里透红,两眼炯炯有神,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人情世故清清楚楚,看后,十分喜欢,他有心送长汀子去附近私熟念书,使他有所长进,rì后求个一官半职,既可光耀张家门庭,又有他这个舅舅推荐之功。他笑着问长汀子道:“想不想念书认字?” “我曾劝过你姐夫,送他念书,老是说家里吃口重。大兴,你姐夫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待会,你好好劝他几句,说不定他真会送儿子念书。” 不一会,张重天从田里回来,看见窦大兴,高兴得递过烟袋道:“哎呀,早就盼你来,怎么等到今天?舅妈呢?” “看你说的,她会来吗?咱山窝里的鸡,怎么也变不了凤凰。” 窦氏炒了菜,桌上摆得满满的。张重天与窦大兴两人边交谈边喝酒。窦大兴见长汀子抱着他妹妹,站在一边没上桌,便一口喝了杯中酒,抱过张芸芸道:“来,你也陪舅舅吃口酒。” 张重天笑道:“他呀,天生的和尚,从来不喝酒,连一块肉都不吃。吃的尽是粗菜淡饭。” “姐夫,是不是你们管得太严了?” “管他吗?没有。很听话的,用不到管。有许多事,咱们大人不敢想不会做,他会想会做。虽然不是我亲生,待我与你姐姐比亲生还要亲。我这辈子拣到这么个儿子,我自认为有福气。”说后,对长汀子道: “长汀子,给你舅舅杯里倒满酒,给他挟些菜,你自己去盛饭,陪舅舅吃饭。”说着,在长汀子碗里挟了一些菜。 “姐夫,我看外甥聪明过人,如果对他稍作点拨,一定能成材。何不送他去念书,认几个字,将来可办些大事?” 张重天无可佘何地看了妻舅一眼,叹口气道:“唉,是啊,我也这么想,只是家里贫穷,填饱肚皮都很难,哪有心思送他念书?” 窦大兴接口道:“姐夫之言差矣,长汀子非旁人能比,从我见过的小孩中,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你与姐姐,苦就苦点,先苦后甜嘛,别豫预了,听我句话,送他去私熟念书,错不了。” 正在烧菜的窦氏听得明白,她捧着热腾腾的一盆菜走来,对弟弟道:“你问重天,我跟他说了几回,就是拿不定主意。重天,别再举棋不定了,家里虽穷,没有到揭不开锅盖的rì子吧?我想,大兴的话有道理,给儿子念书,说不定将来真的有出息。人误田一季,人误人一生。只要长汀子专心念书,我们苦死累死值得的。明天,你送他去奉化周家书房,或许咱张家真能出人才呢!” 窦氏的话,感动得长汀子差点掉下泪来。长汀子放下手里碗筷站起来,扑在母亲怀里,流着泪水道: “姆妈,你们的好心,我都知道,不能因我害苦你们。姆妈,我,我不去念书了。家里已有牛,我去念书,叫谁放牛呢?再说,家里烧的柴没人砍,我在家里,放牛、烧柴不用愁了。还能帮阿爸干些活,有多好!” 张重天看着泪汪汪的儿子道:“长汀呀,坐下吃饭吧。家里事,你不必cāo心,有我与你姆妈撑着。明天我送你去,好好念书,给咱张家争口气。我与你姆妈就是讨着吃也要供你念书。” 第二天,窦氏大早起来,给儿子补了身衣服,做了一条书包袋,还使出她最拿手的本领,搭了几个麦饼给长汀子,饼里嵌上葱花,手拿麦饼,香喷喷的让人口涎。张重天领着儿子先到锦屏山佛寺拜菩萨。然后,又去孔庙拜孔夫子,父子俩朝开书场的周家走去。 张重天虽不识字,但道奉化周家办的私熟很出名。周先生上通诗文,下知民俗,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秀才。因名气在外,许多人慕名而来。不少学生从他手里出去,不中举人,便成秀才,也有中状元衣锦还乡的。如今,身边几十名学生跟着他。还从外地聘用一名先生,专门教初读学生。 这位聘用先生姓黄,他携妻带母长住奉化。一家三口rì子过得相当拮据,微薄收入填肚子都很困难。无佘老母患病,黄先生宁愿自己不吃喝也要给母亲治病。因此,弄得面黄肌瘦,身上没长多少肉,象个老病鬼似的。但他学识丰厚,管教学生严而有方,不少顽皮学生手掌上挨了他的戒尺。即使这样,家长们都很敬重他,愿意把小孩交给他管教。 那天,张重天带长汀子拜先生,黄先生看到长汀子长得非同寻常,先自浅笑道:“质本贫贱,似如仙胎,未曾多见,奇哉,怪哉!” 一句话撩拨起长汀子的佛心,他当即向黄先生叩头,出口道:“出家念书,先生指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先生连忙扶起长汀子,拉住他的手,朝张重天点下头道:“令公子交与我吧,我敢断定,令公子前途无量呀。” 从此,长汀子跟黄先生就读。他生xìng聪慧,记忆力极强,黄先生讲过的,一听即懂,黄先生没讲的他也能融会贯通。尤其对三国、隋唐、五代的佛教经书,过目不忘,能够朗读、背诵,很受黄先生赏识。还有,长汀子从黄先生身上学得一手好书法,提笔如行云流水,人见了无不称奇。长汀子十分敬重黄先生,黄先生视他为高徒,师生情缘深重,每每刮风下雨之时,黄先生便留长汀子在自家居住,不让他一人回家。 有一回,黄先生为了治好他母亲的病,把赚到的钱全化在看病买药上,弄得身无分文,连买米的钱都没有。黄师母只好向人借米下锅。她走了附近几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仍无法着落,全家断炊。黄先生空着肚子给学生上课。到了中午时分,黄先生知道家里已揭不开锅,便坐在教室里不走,硬撑着给学生批改作业。长汀子取出黄素素、香喷喷的麦饼,边吃边看先生批改。黄先生闻到麦饼香味,馋得直咽口水。长汀子一看就知道黄先生想吃他的麦饼。他连忙取出一个递给黄先生道:“先生,我带来两个饼,已吃了一个,这个给你的,你吃吧。” 饥饿逼迫着黄先生。他闪动着感激的目光,盯着长汀子道:“一个麦饼我吃不下,你手里的饼让我咬一口好了。” “黄先生,哪咋可以,我吃过的怎么好给先生吃呢?来吧,吃这个。” “没关系,你手里的让我咬一口够了。”说罢,伸过脸,张大嘴巴咬长汀子手上麦饼,因黄先生开口太大,把长汀子小手指咬破一层皮。长汀子痛得喊了声“喔唷”。顿时,鲜血直流。这一下不打紧,吓得黄先生黄菜叶般的脸sè更加蜡黄。连忙向长汀子道歉: “我该死,先生有罪!先生真的该死。” 长汀子见先生尴尬的样子,咬住牙,忍住病,将没吃过的那个饼递给黄先生,若无其事地笑道:“先生,没什么,没什么,咬伤点皮。我知道你饿了,这块麦饼留给你吃。”说着走开。 黄先生担心长汀子不好向他父母交代,便询问道:“长汀子,先生咬破了你的手指,到时候你怎么跟家里大人说?” 长汀子回答道:“我,我不说先生咬的,说不小心跌伤的。” 黄先生内疚地点下头叹道:“你手指伤口有我的牙齿印,怎么能说跌伤?先生不是人,你实说吧。或者你就说吃麦饼时被黄狗咬伤……”没说完,伏在桌上拭着泪水。 长汀子再也吃不下麦饼了,他把剩下的全留给黄先生,自己不声不响走回家。把黄先生家里的遭遇如实告诉父母亲。 张重天听了儿子的话,跟妻子商量一定要救济黄先生。但苦于家道不济,一时没有银子,实在无能为力,夫妻俩急得直跺脚。 站在边上的长汀子对父母道:“有了,有了,把咱们家养的猪抬到市上卖掉,给黄先生姆妈看病,再送些米去,黄先生家就有救了。” 张重天一怔,他的目光落在妻子脸上,沉思片刻道:“这,这,好是好,只怕咱家的rì子也不好过啊。” 长汀子跑到窦氏跟前央求道:“姆妈,你不是常教孩儿,救人一命,胜念十部佛经吗?救救黄先生吧。姆妈,答应我!儿子求你了。” 窦氏不声不响地朝着米缸走去,从缸里取出一半大米,装在袋里,放在长汀子面前道:“你赶紧给黄先生家背去,我与你阿爸马上抬猪上街,卖掉后将银子给黄先生家送去。” 长汀子背了十多斤大米,飞快地往黄先生家走,浑身是汗,双脚才踏进黄先生家门槛,看见黄先生正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喂吃的。黄先生喂给他母亲吃的东西不是别的,是长汀子留给黄先生吃的饼屑。见此情景,长汀子难受得眼圈红红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长汀子,你这是从哪里背来的大米?”黄先生停下手里的碗问。 “先生,学生知道你家里已没米了,才从家里背来的。你姆妈的病也是饿出来的,让她吃饱饭,病也不会有了,快洗米下锅吧。” 到处借米的黄师母顾不得面子,慌忙掏米做饭,边洗米边说道:“多好的学生,我还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她见长汀子往外走,连忙拖住他不放,对他道: “坐下,快坐下,你也一起吃点,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谢谢你呢。要不然,一家三口真要饿死。你说得对,我姆妈要是吃饱满饭,病也不会有了。” 黄先生也从房间里赶出,要留长汀子吃饭。长汀子跑出门道:“黄先生,我马上要回家办急事,我马上会来的。” 黄先生正与长汀子说着话,躺在床上的黄先生母亲突然惨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第一章(7——8)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七回 过木桥不慎跌伤遇险事魂游长安 长汀子离开黄先生家,急忙往家里跑,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赶紧回家帮助父母亲将猪卖掉,没有银子给黄先生的母亲看病,黄先生母亲就无救了。为了早点赶到家,他不走大道,抄近路往奉化县江河堤跑,他跑得气喘吁吁,急得额头尽是汗水。在县江小堤坝上,迎面碰到他的父母亲抬着大猪上街。长汀子看见抬在前头的母亲满头大汗,便拦住道:“姆妈,你歇歇,我来给你换个肩。”说着,从他的母亲肩头接过杠子。 河堤十分狭隘,崎岖不平,长汀子抬了几百米,杠子压得他无法挺直,他的双眼直冒火花,累得没了力气。他咬着牙抬到县江独木桥旁边,抬后杠的张重天发现儿子没了力气,便大声喊道: “长汀子,放下,你累了,让你姆妈抬吧。” 长汀子巴不得放下杠子歇回,才放下竹杠,那只大猪拼命挣扎,捆绑的绳子被挣断。还没待张重天父子俩换过气来,脱开绳子的大猪往独木桥上逃走,四蹄奋起,逃得飞快。 这下子急坏了长汀子和他的父母亲。张重天夫妻俩见猪逃走,没命地往前追,边追边喊,心里只想着把猪逮回,没顾上身后的儿子。当时,长汀子身上尽是汗水,既累又饿,也不停地跟在后边跑着。在过独木桥时,因跑得太快,不慎从桥上摔下,摔在桥下一块大石头上,当即不省人事。 张重天与窦氏夫妻俩好不容易把猪追回来,他们用绳子重新将其绑好。正准备抬走时,突然发现儿子倒在桥下,两人连忙放下杠子,慌忙蹿下独木桥,跑到儿子身边,张重天抱起跌昏过去的长汀子喊:“长汀子,你醒醒,我是你阿爸,你醒醒呀……” 突如其来的灾祸弄得张重天夫妻俩慌了手脚,两人急得只有抱住长汀子哭喊。独木桥上的猪拼命挣扎,发出挨刀时撕心裂肺般的叫声。张重天夫妇把长汀子抬到独木桥上,两人累得没了力气,只能坐在儿子身边呜咽,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时,幸亏与张重天同村的一个农夫路过,见长汀子跌成这样,十分同情,主动帮助张重天抬猪上街。张重天一面吩咐妻子抬猪出卖,一面背起昏迷不醒的儿子往家里走。 张重天背回儿子,把他放在床上,长汀子一直没有苏醒过来。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好在心脏没有停止跳动。他完全丧失知觉,任凭张重天和其他村人怎么呼唤,丝毫没有反映。 从小由长汀子抱大的张芸芸看见哥哥跌成这样,吓得放声大哭,她哭得十分伤心。扒在他的床前不停叫喊:“哥呀,哥呀……” 窦氏从街上卖掉猪,将一半银子送给黄先生,连忙回来。她一进房间,看见丈夫站在床前缩手无策,她也没什么好主意,颤抖的双手抱住长汀子的脖子,泪水哗哗而下,脸贴在儿子面颊上,哭道:“儿啊,我的儿啊……你不能这样走哇……”这时候,倒是张芸芸有点主见,她把村里一位土医生喊来,请他治疗。土医生看后,摇了几下脑袋就走。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黄先生得知长汀子跌伤,连忙从家里赶来,看见长汀子脸无血sè,身子渐渐僵硬,知道无救了,他伏在长汀子床边,抹着泪水轻轻喊着:“长汀子,我是黄先生,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我有罪,是我害了你呀……”他站起,走到张重天跟前道:“我对不起你们,你们给我的钱和我这月工钿,全给你们,我无地自容,我有罪……”说着,手捧住脸出门。 张重天有气无力地蹲下,抚摸着儿子的手,淌着泪水道:“儿啊,你就这样丢下爸爸,丢下姆妈,丢下妹妹吗?儿呀,我,我舍不得你走呀……”他长叹一声,对妻子道: “无救了,想法办后事吧。” 窦氏推开女儿芸芸,扑在长汀子床前放声恸哭:“儿哇,我的儿哇,你不该丢下姆妈呀……” 张芸芸的双眼噙满泪水,对她父亲张重天哭喊道:“阿爸,哥不会死,哥没断气,哥不会离开咱们的……” 长汀子真的没有死,他的神识出窍,离开**,远游他乡。他随风飘荡,飘到后梁都城汴京,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他所要找的人,又飘向大唐京都长安,落到街头,他化作一个美少年,探听武则天下落。他走遍了长安城,打听了许多人,没有人知道这个武则天的住地,有的甚至连武则天是谁都不清楚。了解武则天的人,说她已死百来年了。那天,长汀子准备回来,在返回的路上,他看见一座宫殿式房子,里面传出琴瑟鼓乐响声,还能闻到一股馥郁香气。他抬头看见房前大门上写着yīn司字样,才知道武则天确实已死多年。他想,找不到活人,也要找她的yīn魂。于是,他装起胆朝房间走去,到里面看个究竟。他伸手用力推门,门关得死死的,他敲了几下,不见应声。他气得飞起一脚,踢开大门。看见里面有几个娇艳女子簇拥着一个年迈老妪在赏花听乐。长汀子瞪着眼珠往里看,那老妪推开众使女朝他走来,对他双膝跪伏道: “不知弥勒大佛今rì到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长汀子看到面前跪着的正是他要找的武则天。顿时火从胆边生,气从口中出,大声喝道:“大胆武则天!你在人间,受封昭仪,号称才人,理应知足,却临朝执政,干预宫廷政务,泡制各种冤案,无故杀害忠良。你逼长孙无忌自杀,关押宰相斐炎,杀死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等人。更有甚者,你胆敢借我之名篡夺帝位,改唐李国号。借我佛在人间威严诓骗万民,欺骗百姓,残踏佛法。你执掌朝中大权,宠用酷吏周兴、来俊臣,令几千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如此败我佛家声誉,说,知罪吗?” 武则天辩解道:“大佛息怒,你所说尽是,我知罪也。在人间,非我故意篡夺皇位,实乃皇上慵弱无能。小女子本是唐皇李世民爱妃,太子李治,荒yín无度,先皇在世便诱jiān我。先王才作古,他沉湎于酒sè,不理朝政,更令人非解的是,我已出家,长住护国寺修行,他接我回宫,封我为昭仪,朝中诸事,他不会治理,贱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岂能让民间诸事搁之不办?为万民计,故步出人前,巧使权谋,以拯救大唐天下。” 长汀子见武则天如此强词夺理,气得大声斥责道:“狡辩,想用三寸不烂之舌开托罪责。那我问你,为何自称弥勒转世,欺天地,骗庶民,杀忠臣?” 武则天从地上站起,朝长汀子深深一躬道:“大佛有所不知,小女子借大佛之名,以佛法创造人间之福荫。且有释怀义奉赠贱妾佛经,窃以为上苍授意,替天行道,有何不可?天意既定,岂能违背?贱妾多次惮让,满朝文武口呼万岁,非要改大唐国号为周,我岂能违天意而背民心耶!” 长汀子气得想一脚踢翻武则天,但他强忍xìng子道:“好个武则天,罪恶累累,却如此冠冕堂皇,推托罪状,这么说你一点罪都没有吗?” 武则天哀求道:“大佛,贱妾知罪,贱妾不该借大佛转世,以假乱真,明目张胆诓骗天下百姓,造成大佛损受名声。老妪愿在yīn间接受万般劫难,赎往rì之罪过。回轮世间,修道成佛。” 长汀子道:“既然如此,令你到凡间投胎为猪,吃草吞糠,最后挨一刀。” 武则天听此说,吓得跪伏于地:“大佛饶恕,贱妾自称弥勒转世,皆因释怀义之故,非老妪之罪也。” 长汀子斥道:“快快说来,那个释怀义今在何方?告之于我。” 武则天颤动着身子回道:“他的yīn魂关在护国寺!” 长汀子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开,直往护国寺,找到野和尚释怀义yīn魂。他看见对方四肢被铁镣着,捆绑在柱子上,边上放着一口缸,缸里一副白骨。见长汀子朝他走去,一眼便认出长汀子是真弥勒,吓得直喊: “大佛,救救我,救救我吧!” 长汀子取出神鞭,大声呼喊道:“你扰乱佛道,叛逆佛家,知佛毁佛,自作自受,我替佛祖治罪于过。”说罢,在释怀义身上狠狠抽了三鞭,抽得释怀义痛苦万状。长汀子收起神鞭,大声喊道:“说,该不该打?” “小的该打,小的罪该万能死。” “释怀义,你听着,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苦难,回轮阳间做狗,让你活着吃屎,死后挨刀,最后,让人剥你的皮,啃你的骨。” “大佛,饶恕我吧,小的不敢再作恶了。”释怀义双手抱住长汀子的一条腿不放。 长汀子又举起神鞭狠抽三下,将对方抽倒在地。然后,说声“滚!”一脚将对方踢开,走了出来。 却说长汀子灵魂离窍,张重天一家悲痛万状,村上人也以为长汀子命归黄泉,劝张重天夫妇节哀自重,只理后事,然而,张芸芸一直守在他床前,不让父母将哥哥入殓。 长汀子魂回**,喊声“喔唷,痛刹哉!”张芸芸听见长汀子喊声,吓了大跳,她高兴地朝门外跑,边跑边喊:“阿爸,姆妈,醒过来了,哥哥醒过来了,你们快来呀……” 长汀子睁开眼睛,询问芸芸:“妹妹,我,我躺在哪里?” 张芸芸欣喜地回道:“哥,睡在家里,这是咱们家,你昏迷有三天了,阿爸和姆妈正忙着给你cāo办后事呢,棺材都做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死,不让入殓。今rì你再不醒过来,要盖棺了。” 窦氏听见女儿喊叫,连忙跑进房间。见儿子活回来,一头扑在床前:“儿啊,到底醒回来了,好事,奇事,天大的奇事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老天有眼呀,这几天,儿啊,你可把姆妈吓坏了,知道吗?” 长汀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一直在做梦。姆妈,阿爸呢?” 张重天带着几个帮办后事的村民从门外走进,一看儿子活回来,吃惊不少。急忙摘去头上白布帽子,扑进房间,抱住长汀子的脖子道:“回来了,儿子回来了,儿呀,爸爸痛你呀。”说后,跑出门外,双手捧着三支清香,跪在地上,朝天便拜。然后,走向房间,对着妻子窦氏道:“儿子还魂,全是菩萨保佑。他信佛,常念些咱听不懂的佛经,只听懂一句‘弥勒真弥勒’,他这样相信弥勒佛,把他的房间叫‘弥勒书房’吧,你看咋样?” 窦氏和张芸芸笑着点头。 张重天正与妻子及女儿说着话,发现长汀子又渐渐昏迷过去。一看不对,连忙喊住给长汀子办后事的几个村人,不让他们走。以为儿子刚才醒来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才有了笑声的张重天家又陷入紧张的气氛中,张芸芸伏在长汀子床头,边哭边喊,不让长汀子闭上眼睛。 窦氏点起香烛,跪在门口土场上边烧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救救我的儿子长汀子”。她烧得烟雾缭绕,烧得自己前额头发被火烤焦卷曲起来。烧得脸上尽是烟灰。 张重天坐在边上,一个劲的吸干烟袋,他吸得呛了起来。磕罢烟灰,站在儿子床前,不停地拭着混浊的老泪…… 第八回 和尚夺门救病人榻前佛祖受佛法 正当张家一筹莫展时,门外走来一个身披裟袈,头皮光秃,赤着脚,一手提袋,一手荷杖,身子邋遢的老和尚。他在张重天家门前站了片刻,听见房内传出叹息之声,便敲门叫道:“施主,开开门!” 张重天开门出来,以为化缘和尚,心里有点不快,但不便发作,强忍道:“大师,我家儿子正遭劫难,无钱舍给你,只能供你一碗冷饭。进来吧,我家穷困如寒窖。” “阿弥陀佛,贫僧有口吃的足矣!”说罢,跟张重天进门。 和尚跟进门来,不接张重天递给的冷饭,也没在板凳上坐下,放下肩头布袋和手里拐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竟自往长汀子房间走去。 张重天见对方这么肮脏,又不清楚来自何方,便拦住道:“师父,请问你哪个寺院来的?能不能治我儿子毛病?如果你能说出我儿子的毛病,又能治疗,再进去不迟。” 老和尚淌下口水,瞪着双眼道:“贫僧来自你不知道的地方,能不能治你儿子的毛病,我还没看见他的人,怎么知道他的病呢?赶紧让我进去,让我看过后,就知道他得什么病。到时候,他得什么病,怎么治,我都会告诉你们的。” “你说来自不知道的地方,难道从天下掉下来?好啦,好啦。别跟我寻开心了,我没闲心跟你磨嘴皮,老师父,你走吧,我们另想办法。” “施主,贫僧给你儿子看病,你却叫我走,笑话!我给你儿子治病,有什么不好?”说着,硬是往房间里挤。 窦氏从门外走进,看到这么邋遢和尚,皱起眉头道:“师父,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里够乱了。你要是讨东西吃,我们给你,我儿子的病,不要你治了,你吃点东西走吧。” 老和尚生气道:“好哇,我要吃仙人骨,神佛心。你给我做去。” “你看看,师父,我不是说过吗,我家里儿子病得不轻,没心思跟你玩嘴皮,你行个好呀。走吧,要不然,我们可要喊人了。”张重天的声音响了起来。 “贫僧知道你儿子病得不轻才赶来的。你们如果不让贫僧医治,你儿子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到时候你们后悔莫及。” 张重天夫妇俩听老和尚口出大言,看到对方这副样子就恶心。不给进吧,万一错过机会,如何是好?要是给他进去,弄不好,反而添乱。全家三人守住房门,说什么也不让对方往里迈一步。 老和尚焦急地喊道:“你们听着,最不让贫僧进去,你儿子没命了。信不信由你,再过一时辰,你们要懊悔一辈子的。” 张重天不听对方那一套,仍然死死掰住门杠不放。老和尚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出手推开张重天夫妻,至于张芸芸更不在话下,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在一边。老和尚夺门而入,急忙朝长汀子的床前走去。 长汀子仍然说着胡话,他喊痛,从来不喊一声阿爸,姆妈,开口喊“师父”。这时,他喊着:“喔唷,师父啊,弟子痛刹哉!” 老和尚站了片刻,从袋里取出一粒米饭这么大的小药片,放在嘴里咬破,贴在长汀子的前额。嘴里的口水涎了出,不停地往下巴流。张重天等三人看后,都呕吐起来。 老和尚在长汀子前额贴了药后,奇迹出现了。长汀子醒过来,微微地睁开双眼,他看见床前站着老和尚,开口喊了声:“师父,师父呀,喔唷,痛刹我也,救我一命吧!” 张重天夫妇俩看得发愣,张芸芸吓得连忙往门外跑。 那和尚念着谁也听不懂的佛经,看见长汀子脸sè渐渐红润,便转过身,对张重天道:“施主,请问贵公子跟谁睡在一起?” 窦氏抢着回答道:“我家女儿,他妹妹芸芸。” 和尚摇手道:“不可,不可,你家公子年岁渐增,不能与少女子同住一个房间。不然,凶多吉少,赶紧给他们分房吧。” 窦氏生气道:“你个出家人,竟然说出这种话。兄妹同住一起,有什么不可以?我儿子抱着女儿长大,两人亲密无间,一直住在一起。再说,咱家就这么点房子,一人住一间怎么办得到呢?你个出家人,能治好我儿子的病,我们会感谢,儿女住不住在一起,甭你多闲事。” 老和尚笑道:“也罢,贫僧之言说在理上,听不听由你。不过,我已来此,保你儿子病除。如病不除,你们赶贫僧出门好了。” 张重天推了妻子一下,拉着她走出房间,悄悄说道:“只要能治愈儿子病,我们到邻家借宿,咱们房间让给芸芸好了。” 窦氏道:“好是好,不知他按的啥心肠,万一儿子闪失,岂不弄巧成拙?” 张重天劝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刚才你不都看到,大师念了几句经,儿子不就醒过来能说话了?” “师父,我们在不了解你从哪里来之前,也不清楚你其它方面。说句实话,我们对你有些不放心。师父,我儿子的病你已看过,我们没银子酬谢你,你看有啥东西,若喜欢随意拿。我们也不留你住宿,对你有些不客气,你还是早点走吧。”张重天说着。 窦氏把女儿芸芸盖的被子抱出来,笑着对老和尚道:“老师父,求你赶紧给我儿子看下病,我给你烧吃的,你吃了走吧。” “什么?想叫我走,我告诉你们,今晚贫僧不走了,住在你家里,并且与你儿子同房同床睡。我也不吃你们什么东西,你们赶紧走。我已够累的,马上关房门睡觉了。” “哪怎么可以?我家里从来不留宿的。”窦氏生气道。 “贫僧不管你们给不给别人住宿,反正我今晚睡住你家里。告诉你们,你众叛亲离想赶也赶不走我的。” 窦氏双眼瞧着丈夫,要他拿个主意。张重天对老和尚道:“你治好我儿子的病,你不住宿我也要留你。可是,至今还不知你能不能治好他的病,你看看,他又昏迷过去了。” “治不好赶我出门,这可以了吧?” 窦氏见老和尚这么肮脏,没好气道:“师父,睡前洗下身子,免得弄脏我儿盖的被子,怎么样?” “洗身子?贫僧从来不知道洗身子,要洗有人替我洗。施主,我告诉你们,贫僧比你们干净多哪。”说着,将张重天夫妻俩推出门。“啪”的一声关上房门,躲在房内默念佛经。 张芸芸担心老和尚谋害哥哥,扑在窗口窥视,只见和尚从布袋里取出一个葫芦,喝了口水,抱起长汀子,在他身上喷着。然后,口中轻轻地念着。 长汀子从床上坐起,睁开眼,开口道:“师父,你看弟子来了。” 老和尚道:“在天竺菩提树下,我与众比丘说过,天上正觉,此乃‘苦、集、灭、道’四圣谛;苦者,苦难也;集者,苦难之原因也;灭者,涅盘也;即灭度、寂灭、圆寂、无生、安乐、解脱也;道者,涅盘之道也;心不着yù乐境,不怕涅盘,任其自然可也。弟子既有永久灵魂,解脱轮回,转生而不失本xìng,当施佛塔庙,布施沙门,忍辱无诤,大度为怀,慈悲平等。切记:慈悲、宽容、乐观、向善、宽和、平等,四方弘法也。” 长汀子道:“弟子知之焉。” 紧接着,老和尚说了几句偈语: “师之柔顺光,无垢及宝光。 弥勒之次第,皆当成佛道。 弥勒记式师,师子记毗舍。 柔顺记拘孙,皆说曩所缘。 宝光成三佛,亦当记我号, 过去诸三佛,及以将来者。 皆当记七佛,曩所之未来。” 长汀子问道:“师父何不将刚才所说真意告之弟子?” 老和尚笑着又说了几句偈语: “伊罗在乾陀,般稠在玄希。 宾伽须赖国,曩伏婆罗国, 此是四宝藏,种种藏充满, 尔是常现出,功德之所至, 奉上彼圣王,金银宝羽车, 诸神皆拥护,长者受其福。” 长汀子已知其意,笑道:“师父所示,弟子明白。” 然后,和尚将携带的布袋交与长汀子道:“弟子在世,弘法利生。今赠你布袋,尔要好生保存,不得有失!倘若失却,连喊我佛相救,布袋自会归来。” 长汀子从床上下来,接过布袋,见袋里写着四句偈语,默念起来: “我有一布袋,虚实无挂碍, 展开遍四方,入时观自在。” 念毕,偈语当即消退,长汀子元气大振,百病顿时消散。跳下床铺,朝老和尚纳头便拜:“多谢师父赐予弟子万福!” 伏在窗口的张芸芸见哥哥恢复如前,惊怪得喊道:“哥哥,让我进去看看,老和尚用什么药治好你的病?” 老和尚以为天机已泄,大喊一声:“门外何人?” 吓得张芸芸退走,躲进她自己的房间。 长汀子见妹妹已回房间,便与老和尚继续交谈。老和尚笑道:“弟子,贫僧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从今往后,你要远离女子,不可有损真果哪!” “师父放心,弟子知之。” “睡吧,你该好好睡一下了。” “师父,你也赶紧睡吧。” 老和尚躺下纳头便睡。他与长汀子同睡在一张床上。睡到半夜,老和尚将长汀子喊醒,吩咐道:“我该去也,权当涅盘,我坐在布袋里,你背我出门,送到前边山尖上即可。” 长汀子按照老和尚吩咐,把他放在布袋里,悄悄背出门。长汀子往奉化锦屏山走去,他觉得越背越轻,脚下生风,快步如飞,攀登上山。走到山顶。老和尚在袋里喊道:“放下”。长汀子打开布袋,不见老和尚的身影。他喊道:“师父,师父在哪?” 云头传来老和尚高叫回道:“弟子,兜率宫见。天机不可泄露呀,快回吧。” 长汀子连忙跪下,朝天叩拜,呼喊道:“师父,你走好!”他迅速走回家,推开门躺回床上。 张芸芸一夜没睡,她尽管还是个小孩,但胆子很大。她怕老和尚谋害哥哥,一直坐在床头。几次爬起来,悄悄跑到哥哥房间窗外偷看。如此几次折腾,身子很累,到了后半夜,实在坐不住了,躺下睡着。长汀子背着老和尚出门,直到长汀子回家,她都不知道。 大清早,睡在邻居家的张重天夫妻俩回来,喊醒女儿,打听昨晚哥哥与老和尚说些什么,她揉着双眼,一点也答不上来。夫妻俩见儿子躺在床上,安然睡着,却不见了那个邋遢的老和尚,觉得奇怪。张重天推醒长汀子,问道:“儿啊,老和尚呢?” 长汀子睁开惺红的眼睛回道:“走了!” 张重天盯着床上的儿子,疑惑不定地问道:“儿啊,老和尚跟你说些什么?阿爸与你姆妈昨夜看出,你们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你跟他在哪里见过面吗?儿啊,出家人嘴甜着哪,要是他胡说些什么,听不得的呀。” “儿子知道了。” “儿啊,他跟你说什么?给你吃什么药了吗?” 长汀子摇着头笑道:“没说什么,也没给我药吃,我是不认识他的,是你们把他喊来的嘛,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清楚。” “哪你怎么病好了?他真的神医不成?你告诉阿爸,一大早他跑到哪里去了?”张重天不高兴地问儿子。 “我也不清楚,只听见他说我走了。待我爬起,不见人影。” 张重天双手拍着:“这就奇了,来无影,去无踪。哎呀,我的家是祸还是福呢?他姆妈,你赶紧点香问问菩萨。” 窦氏关上门,点起香,跪在家里那尊释迦牟尼神像前磕头,还没说句话,门外传来喊声:“长汀子,长汀子好点吗?”  第一章(9——10)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九回 黄先生登门劝学少壮士初展神功 长汀子一场劫难,搅得家中不宁。尤其张重天经受一番折腾后,身骨明显跨下,腰背渐渐佝偻,再也无法下田干重活了。这就急坏了他的妻子窦氏。一家人吃喝拉屎,全压在窦氏肩上,累得窦氏喘不过气来。 然而,那位受张家救命之恩的私熟黄先生,尽管家中生活仍很拮据,但他的老母亲身上的病出奇地治好了,人也健康起来。他的母亲视长汀子视为孙子,经常惦念他。要儿子对长汀子单独传授知识。并且经常催促儿子到长汀子家看望,把长汀子领来读书。其实黄先生夫妇俩心里更加焦急,他们都有心关爱长汀子,准备叫长汀子参加大比之年乡试,争取考上秀才。 那天大清早,天才拂晓,黄先生的老娘早早醒来,把她儿子从床上喊起:“儿啊,咱们可不能忘情,长汀子一家为了我的病,弄成这样,阿弥陀佛保佑,他的伤总算好了,你呀,赶紧去把他喊来,要他继续读书,他家里有什么难处,咱们养着他,无论如何要他把书念好,考秀才和举人,我看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今天是孔夫子的生rì,赶紧把他喊来。” 黄先生边穿衣边出门道:“娘,这些我都知道,还要你催吗?不是他不愿来,也不是我没喊他,他家里够难了。” “难,最难也要喊他来读书,我这把老骨头给人洗衣服,当佣人也要赚些钱给他读书。他救了咱们一家,该报恩。这孩子懂事,心地善良,只要给他再念些书,让他考取功名,咱们也对得起他了。”说着,将几个另钱交给黄先生道: “你把这点钱带给他姆妈,要她送长汀子来,我有话跟他说。” “这点钱算什么呀?”黄先生将钱丢还给他母亲,拔腿出门。 黄先生到达长汀子家,张重天夫妻俩已下地干活,房门虚掩着。黄先生推门进去,见长汀子还躺在床上,脸sè仍很苍白。他轻轻地朝他的床前走去。长汀子被惊醒,睁开眼一见黄先生,连忙起来。心里清楚黄先生的来意,连忙穿衣端凳让坐。 干早活才进门的张重天看见黄先生坐在家里,递过干烟袋道:“先生大早来我家,是不是叫我儿子念书?” “是有这个意思。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张重天看了儿子一眼,叹口气道:“念书是好,唉,只怕是……” 这时,窦氏手牵着女儿,提着一篮青菜进来,与黄先生打声招呼。张重天朝妻子看,苦笑道:“先生来喊长汀子念书,你说要不要送他去?” “还问我呢,我都催你多次了,快作些准备,送他去呀。” 张重天佝偻着身子,坐在边上不停咳嗽,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看儿子长汀子道:“儿呀,收拾一下,阿爸送你去念书。” “阿爸,我不想了,家里这么困难,你病成这样,靠姆妈一个人怎么养活咱们全家?我不上学,帮你们干活,不是挺好吗?” 黄先生打断了长汀子的话道:“长汀子,你想错了,你阿爸和姆妈都要送你去念书,这不很好吗?你应当去好好念书才对,怎么不去呢?” “先生,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也听说过‘一天为师,终生为父’的话。先生,咱俩难得师生一场,今生不忘你教诲之恩。你们都是为我好,这我知道。也不是我不想读书,实在念不起,我爸体弱多病,靠母亲种田织布过活,我还有心思念书吗?先生,我已认得不少字,不准备念了。我要帮助父母亲干活,不能因我求取功名而害苦阿爸与姆妈。 黄先生叹口气道:“唉,你心里想的我知道。跟你说实话吧,要是别的学生,十个八个不去,我也不会上门催读。长汀子呀,可你不一样。倒不是你救了我,弄得你差点丧命,我特意报恩。这当然是一方面,主要在于你rì后有发迹希望,你莫小看自己。我教了几十年书,象你这样聪明的学生,还是第一个。我向你全家保证,你只要继续念书,将来不中状元,必中举人。到那时候,你还能眈愁穿衣糊口吗?长汀子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难得来人世上走一趟,不容易啊,活着就要活得有出息。你说是不是?”一席话,说得长汀子无言以对。 边咳嗽边喘着粗气的张重天插嘴道:“黄先生,我家长汀子,谁见了谁喜欢。你说得对,他生xìng聪明。我也知道让他念书有出息,可我家穷成这样,我无能力再送他念书了。你知道吗?我家三亩田,还要养猪种菜,全靠他姆妈一人,我是光会吃喝的人了,指望他早点给他姆妈替肩,没得法子呀!你看吧,今年这天旱的,田里庄稼枯死,可以当草烧了,一时又不下雨,秋后收成无望了,别说给田里庄稼浇水,连家里吃水都没有人挑。唉,老百姓过rì子真难哪!”说得泪眼汪汪的。 正说着,传来紧锣密鼓声音,张芸芸从门外跑进来,边跑边喊道:“阿爸,村里人说取龙,每家每户都要去人。他们说你为什么还不去,全村老小都在等你呢!” 黄先生知道没法劝长汀子继续念书了,无比惋惜地拉了一下张重天的手道:“令家贵公子不去读书,实在可惜。要么,我每天夜里赶来给他一人讲课,你看怎么样?” 张重天打断黄先生的话道:“黄先生,不必了。你一片好心,我们知道,待往后rì子稍好,再送他去念书吧。”说得黄先生只好告辞出门。 身上只带个布袋的长汀子送黄先生出门。两人走到村子中间沙石滩上,看见才搭起的龙亭旁边站着18个小村族长,他们正在议论着什么,还有各小村选出的18位年轻人,身穿白汗衫,下着短裤衩,光头赤脚,手拿彩旗,等在那里。在他们身边放着取龙用的龙轿,轿边摆放着猪头、牛羊、鸡鸭、五谷、点心等祭品。六个道士头戴道帽,身披黑sè道袍,手捧香烛,有的手里握着竹制的青龙宝剑。围观人群无比热闹,可谓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他们等的不是别人,在等领班张重天。 以前遇到干旱,妙林十八村的人们都由张重天出面张罗,带大伙取龙祈雨。因为他年岁稍大,又担任全村庄头,对取龙一套程序了如指掌。然而,这回他生了病,整天不是咳嗽就是发烧,无法带村民们请龙祈雨了。人们看见长汀子与黄先生走到场上,便涌上去责问道:“哎,你老爸呢,怎么还不来?村里人都到齐了,快,赶紧回家喊他。” 长汀子回道:“我阿爸生病,是不是另请高明?” 站在长汀子身边的张芸芸接过话头道:“哥,阿爸说了,要是有其他人领班更好,如果没有,叫你带他们去。” 长汀子瞪着张芸芸道:“别胡扯,这不可能,我能干什么呀?” 其实,村民们对长汀子很有好感。于是,边上人齐声喊道:“行呀,长汀子,‘有志不在年高’。你带我们取龙吧,我们听你的,说不定真能取到呼风唤雨的真龙呢!” 窦氏与张芸芸从家里急急忙忙跑来,吩咐儿子道:“你爸说了,村里公众事情,你要学会做。今rì,叫你带队,你要听大人们的话,小心误事。” 长汀子听母亲这么说,不得不听,跳上龙亭台阶,大声呼喊:“父老乡亲们,今天,我阿爸生病,不能带大伙取龙祈雨了。刚才,你们要我带村里人去取龙。这是你们抬举我,我试试看,尽力办好这件事,不辜负父老乡亲真情厚意。下面,大伙要按照往年规矩,顺序行进。铜锣火炮、香烛、彩旗、龙轿、道士、供品一字儿行进。村里人们紧随后边,大伙不要乱。”他手一挥喊道:“乡亲们,咱们上路!” 队伍浩浩荡荡,熙熙攘攘,直奔“方桥龙潭”。一路上锣鼓暄天,火炮轰鸣,声声动地,彩旗飘荡,喊声阵阵,观者人山人海,昂首相望。人们不顾烈rì当空,不顾汗水浃背,不顾口喝肚饿,不顾跋涉劳累。他们只有一个心愿,指望能取到真龙,普降喜雨,摆脱干旱天灾。 长汀子将人们带到方桥龙潭边,摆好祭品,点起香烛,几个道士穿着道袍,满头冒汗,烧着《高皇经》,场上锣鼓齐鸣,大小火炮再次响起。长汀子从领头道士身边走出来,在龙潭沿缓缓转悠。他点起清香,代表三乡九族,七邻八村,跪伏在地,朝着清潭碧水叩拜,请龙王现出真身。 一切摆弄毕,水面毫无动静。人们吆喝,呼喊龙王现身。然而,龙潭里既无水蛇,又无青蛙;既无河鳗,又无道蟹;既无泥湫,又无黄鳝。有的是冒着热气的水泡。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仍不见潭里有什么动静。心情急躁的人开始骂娘。他们嘴里骂娘,心里在骂龙王摆臭架子,骂老天故意坑害老百姓,也骂张重天不亲自带队,派个不懂事的娃娃顶替,弄得一无所获。 长汀子一点不xìng急,他站在龙潭沿上,耐心等着。双眼盯着水面,指望龙王出现。如此又过去几个时辰,取龙的人们不再有刚才那股满腔热情;不再有那股欢欣鼓舞;不再磕头叩拜神明。有的开始叹息、嘀咕和谩骂。观看的人们和局外人开始滑走,那些年轻人已溜,不知滑到那个天国去了。只有几个长者仍站在龙潭边拭着额头汗水,他们有点心不死,有点虔诚求龙之意。他们陪着长吁短叹的长汀子,尽管也有点心灰意冷,准备打道回府。但见长汀子站着不走,也不便转身。长汀子仍然乐呵呵地脸挂着笑容。在情急之中,他手提布袋,右脚在龙潭边重重跺了四下,准备跺第五下时。水底里出现响动,人们盯着长汀子,看他再一脚下去,会不会出现奇迹。 话说东海龙王第九个儿子敖牙,那天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睡得正香,长汀子的跺脚,对他来说,仿佛人间地震。他被惊醒,心里十分恼怒,他从龙床上跳起,冲出房间,想探个究竟,眼朝水面观看,不看则已,一看才知是弥勒佛带领人要他赐雨。才想起人间正在闹旱灾。他来不及敢头换面,以一条大鳌鱼显现。只见他含着一口清水,用力冲出水面,“哗”的一声巨响,飞向天空,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哗啦”一声掉在奉化江里,向着县江上游昂游而去,溅起一串串白花花水柱。吓得人们连忙跪地磕头。 长汀子发现敖牙的身影,料知今rì取龙成功。他慌忙带着村民往回走。此刻,取龙的人们发现奇迹出现。他们走出百来米,仍不见天空有变,太阳挂在天边,更加猛烈,有的人又垂头丧气,说起怪话。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黑得要塌下来似的。没一个时辰,瓢泼般的大雨降下。人们被雨水淋得落汤鸡似的。但他们欢呼雀跃,感到今年丰收有望。这场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周边百姓无不欢天喜地,借此良机耕田播种。事后,“妙林十八村”的几个族长坐在一起,他们商讨将“妙林十八村”改成“长汀子村”,以表示对长汀子的敬重和永久xìng纪念。 村里有个老秀才,主动写了一张更名的布告,贴在村庄中心场地的墙壁上。他正贴着,窦氏从家里赶来,一把撕毁布告,哭喊道:“我求你们,不要贴了,他阿爸为这事气昏过去了。” “你疯啦,这有什么不好?”老秀才生气道。 “老叔,你不知道,他阿爸不许村里改名,说儿子小小年纪,怎好能把他的名字当作村名呢?会折寿的,说什么也不同意。” “该死的张重天,真不知好孬。是该昏过去,咱们反正来年取龙不要他领头了。这是村民们的心意,与他何干?你回去告诉他,改动村名是大伙商量的,他凭什么要反对?” “他阿爸说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不想让儿子出人头地。” 老秀才不顾一切,用力推开窦氏,将布告端端正正贴在墙上。 长汀子从家里跑来,对那老汉道:“阿伯,你听我句话,不要贴,你不要贴了,你听我说……” 第十回 战水患旗开得胜筑沙堤千古留名 却说长汀子阻止张贴布告,弄得老秀才糊涂起来,不知张重天一家是怎么想的。他停住手,听长汀子要说什么。 长汀子见布告上写着:呜呼,天下之奇,今之壮士可见也。壮士,生于吾妙林十八村焉。壮士威力无比,吞吐天地,摇动山河,捉神龙似蚯蚓,伏猛虎如幼犬。英名震环宇,身躯蔽rì月。其名曰:“长汀子”是也。盖天之生威,地脉之显灵,何及壮士之神力哉?昔有黄帝战蚩尤,大禹治洪水,后羿shèrì等诸多奇才,岂能匹敌,无及一汗毛乃尔。匡世之举,世人触目。炎夏旱灾,田地干裂,民yù求喜雨,似婴儿盼rǔ汁。壮士领众乡民,犹统百万之众,气壮山河,指挥若定,履之龙潭,老龙见之,惧矣!飞身出穴,降雨喷雾,赎罪补过,岂非怪哉!妙林十八村父老,仰慕壮士之英名,故变更村名,始将“妙林十八村”更名“长汀子”村矣! 看毕,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呀。倘若一定要改村名,应当把布告上“长汀子”三字中的“子”字去掉,改成“长汀”村,这样既便于呼唤,又避开岂讳,以免rì后有人猜忌。老伯以为如何?” 老秀点下头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也。好,好,按你说的,我马上改动。”转向窦氏道: “回去吧,告诉重天。嘿嘿,你家老头,不及你儿子一根毫毛。” 从此,奉化版图上才有了长汀村,此话不多赘述。且说八月天,孩子脸,一天可能变三变。奉化长汀村处水网地带,虽然多水,但水患经常发生。民谣为证:“十天没雨叫皇天,三天下雨苦黄连。雨下满地是泥浆,天晴地硬如龟背。”那年雨季,yīn雨绵绵,天上如漏了底似的下雨,下得小民百姓苦不堪言。长汀村里的人们目睹长汀子能治旱灾,能不能治水患呢?他们被雨水下得实在抬不起头了,便找长汀子商量,领头的是那个能说会道,能写会画的老秀才。 老秀才带着几个村民找长汀子,长汀子正坐在家里看佛经,他们走进,看见房间上方写着“弥勒书房”四个大字。且书**底非比一般,十分苍劲有力,老秀才看后,愣了一下。 张重天夫妻俩见这么多人到他家里,破天荒第一次。他们端凳让坐,忙得不亦乐乎。窦氏还从桃花山上采来的野茶泡水招待,张重天拿出最好的老烟叶让上了年纪的人抽。主客先寒喧一回,话归正题。老秀才开口道:“今且非为别事,因天不我时,地里庄稼被水淹没,贤侄呀,取龙求雨,老朽服你了,村里人没得说的,你能不能令老天停雨呢?” “令天停雨?哎,我说老哥,你在哪本书里看见过?这不是明摆给我儿子出难题吗?他这么点年纪,能办改天换地的事吗?” “年小者未必不能办大事也。你年纪比你儿子大几倍,这回夏天取龙祈雨,你能办成吗?真是的。” 窦氏笑道:“我家长汀子不是三头六臂,他能办什么呀,你们别老在嘴上挂着取龙祈雨什么的,说不定是大伙神力,或许是偶然巧合。天旱的rì子久了,总有下雨的时候。正巧那天瞎眼猫抓住死老鼠也说不定。” 老秀才不太高兴道:“哎,我说你弟妹俩,这是怎么啦,小看长汀子了吧?咱们这些人不也为村上人好吗?跟他一起商量嘛,办得到就办,办不到想想法子也是好的。” 长汀子放下佛经,对大伙笑道:“如今,我这点年纪,确实不可能令老天停下雨来。不过,办法倒是有的。” 边上人马上齐声询问:“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咱们村三面是河,东有县江,西南有剡江支流绕村而过。村民的田地都在河流附近,连续几天下雨,雨水排不出去,庄稼受淹。只有把水排出去,就不必担愁庄稼淹死了。” “这些道理,你不说也是知道的。”老秀才有点气馁。 长汀子走到老秀才跟前,大声笑道:“这下子就看老伯本事了。” “我?” “对,你!” “我个老朽,能有什么本事呀?” “老伯,不是要你出力,你把村人召集一起,办好“疏通河道,筑坝蓄水,放水入海”这么几个字就可以了,咱们村民田地旱时有水灌溉,雨时不会涝灾。这种事,只有老伯才能办成。” 老秀才恍然大悟,他双手一拍道:“对哟,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他转过头,对坐在旁边的人们道: “你们要是愿意吃苦,这事就好办;如果不愿意出力吃苦,这事恐怕永远也办不好。刚才长汀子说得有理。咱们村民一起干活,疏通一条河道,再在河中间横筑一栏水坝……”他还没说完,有些人站起就走。 “老伯,你看看,这办法好不好?” “办法倒好,可是,咱们村里这些人,怕是办不成。” “还没有开始办,就打退鼓了?”一句话说得老秀才愣住,老秀才将人们留住,厉声道:“都别走,跟我一起到河边看看,如何疏通河道?长汀子,你也一起去。” “放心吧老伯,我当然会去的。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我一定参加,办这事,说穿了是给子孙后代做只金饭碗。” 当天,老秀才带着村里几个农夫实地勘踏,确定开河挖沟的位置。长汀子利用老秀才的笔竿子和一张嘴巴,要他带人到县江两边各村游说,动员县江两边十多个村子一起行动,着手将县江河彻底改道。 动工第一天,参加的人数很多,人山人海。挖了几天,不少人没了力气,有的开始滑脚。不是借故出外走亲,就是身体有病。长汀子发现后,一面告诉老秀才,一面在夜深人静时,背着布袋,悄悄地出门,用布袋背沙石,他一人干的活,比几百人的工效都高。翌rì,民工们发现夜里有谁挖河,并且速度很快,纷纷猜测。尽管谁也猜不到是长汀子干的。但给他们增添了改造河道的信心。如此挖了几个月,一条十多里长的新河道挖成,使河流两边变成大片旱涝保收的良田。 秋去冬来,县江里的河水几乎将要干沽,长汀子找到村里的老秀才,对他道:“自从河道新挖,村里的田地要水有水,要干能干,家家年年好收成。现在正是冬季,县江两边的河堤崩溃,如果不趁机修理,明年开chūncháo水与山水夹攻,堤坝缺口,要遭水灾,赶紧叫村民一起修理吧。” 老秀才点下头道:“对,还是你有眼光。”说后,到各家各户游说,村民与各村人们又被他发动起来,在县江两边十多里长路段修堤坝,直干到快过年。人们既劳累,又想着回家磨粉做年糕,准备过新年,哪有心思再干活?长汀子把老秀才带到独木桥边,回想自己与父母抬猪从轿上跌下的情境,对老秀才道:“这里可以造幢大桥,一到天旱,轿下水可以当酒吃。” “嘿嘿,你小子这下说疯话了吧?” “没有呀,不信我去掏水喝,你也喝几口,看会不会醉?”长汀子说着,走到独木轿下面的水潭边,双手捧起水,用舌头舔舔。然后,借来碗,打了满满一碗递给老秀才,老秀才不相信水会变成酒,大口大口地喝了,不一会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倒在地上。旁边干活的年轻人听说轿下的水是酒,都想尝尝,跑来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无不说水比醇酒还好。 消息一下子传开。干活的人飞也似的跑来争着喝。喝后,果然能充饥又可解渴,奔走相告,说奉化大桥下边发现了仙水,参加修筑堤坝的民工们都赶来,长汀村里的人们肩挑水桶,手提木桶,前呼后涌,直扑独木桥下,只见长汀子站在桥上朝着人们笑。有的人没尝滋味,只顾掏水,以为长汀子跟他们闹着玩,喝了几口,觉得香气沁人肺腑。这才相信长汀子发现了仙水。 长汀村周围的人们听说,也赶来,排成长长的队伍,到独木桥下水潭里滔的滔,掏的掏,一桶一桶地往家里运。每家每户的水缸里都盛满仙水。桥下的水越掏越少,人们越来越多。无论有多少人掏水,怎么也掏不完,张重天身体虚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年三十,窦氏和张芸芸抬着水桶,也想弄桶“过年酒”喝。 窦氏喊长汀子帮助掏仙水,他笑道:“姆妈,急什么?让给人家先掏吧。再说,咱们家里没有人喝酒,阿爸不会喝,我更不会喝,你与妹妹能喝多少?我看半桶够了,先让给会喝的人家吧。” “哥,就你说得好听,这仙水是你发现的,应当让咱们先掏。你倒好,今天已除夕三十,还要我们不要急,怎么,想在这里过年夜?在这里喝年夜酒吗?快,与我一起掏仙水去。”张芸芸生气地拉着长汀子,要他一起去,长汀子就是不去,看着那些你抢我夺的人在掏水,觉得十分好笑。 老秀才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提着窦氏手里木桶,走到水潭里替窦氏母女俩掏仙水,不慎被人挤倒在潭里,长汀子走过去,扶起老秀才,笑道:“秀才掏仙水,浑身都发香。”他的话才说完,老秀才不觉得寒冷,身上真的散发出馥郁的香气。他走到那里,香气带到那里。长汀子扶着他在县江堤坝上走着,发现堤坝基本修好,但有几十米长没有修好。老秀才询问长汀子道: “哎,你说,这一段怎么办?过了年再来修吧?” “哪怎么可以,全部修好,不然chūn天水汛期提前,修理来不及了。已修好的都会溃于一旦。” “你看,人们都忙于抬仙水,哪想到修堤坝?都是你的不是,要是不发现仙水,这些堤坝早已修好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年忙到头没吃没喝的,这么卖力修堤坝,连过年都没考虑,总得设法让他们过个年吧。我发现独木桥下仙水,还不是让他们过年有酒喝?” “这倒也是,可这段堤坝谁人修?” “老伯,你放心好了,会有人来修的。咱们走吧,往后咱农夫过年,要‘缸缸满,甏甏满’。嘿嘿,大年三十,咱奉化大桥河水贵三分。”契此说后,事情倒也奇怪。后来,除夕前用奉化大桥下河水做成的酒,果然比别的地方贵三分,这种酒香而醇。 话说长汀子与老秀才回村,已是除夕黄昏。长汀子回到家,被他的妹妹张芸芸说了几句。张重天夫妻俩知道儿子为村里人忙碌,炒了许多好菜要与儿子好好吃餐年夜饭,还取出仙水放在桌上,让儿子享受一下。张重天从来不喝酒,也提起杯子要跟长汀子干一杯,长汀子不喝酒,借故推开。他草草吃了几碗饭后,背起那只布袋,一个人悄悄往没修完的堤坝走去。他走到一个高坡上,在布袋里装了许多泥土,背到缺口地段,对着河堤,口中念念有词,堤坝渐渐升高,两边接上口。 长汀子出门背沙泥修堤坝,有人偷偷地跟在他的后边窥视。看见他往布袋里装土,背到河堤边,那人也跟了上去。长汀子的动作被跟踪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待长汀子办完一切后,那人大声干咳一声,吓得长汀子提起布袋就走。那人大喊:“你别走,站住!” “哎,你来做啥?” “干啥,你得神经病啦,变妖怪啦?”没说完,向长汀子扑去。长汀子伸手推开对方,两人在堤坝上扭打起来。  第一章(11——12)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十一回 识人情乐于施助争天时诚恳帮人 却说长汀子跟那人对打起来,两人扭成一团,长汀子生气说:“妹妹,你听我说,我是在筑堤坝,什么神经病不神经病的?你说得好笑,我背泥土,怎么变妖怪了?留下这一段,倘若不筑好,开chūn雨水多,洪水冲塌新筑的堤坝,仍然要淹没庄稼。所以,我吃了年夜饭,一个人来背泥土,想早点把这段没筑好的堤坝抓紧完工。” “你骗人,刚才我看你一人站在那里,跟谁说话似的,你说,刚才念些啥?老实告诉我。不然,我回家对阿爸和姆妈说,看你怎么交代?” 长汀子笑道:“妹妹,这你就不对了,哥啥东西瞒得了你呢?刚才,我干得吃力了,站在堤坝上歇息,自言自语几句,有啥大惊小怪的?好啦,天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说着,背起布袋就走。 张芸芸看见哥哥把缺口堤坝堵好,这么一大段缺口,只背几布袋泥土,除非是神仙。但她又不敢说出口,只好跟在长汀子后边默默地走着。两人走了一段路程,张芸芸快步赶上,笑道:“哥,你平常只知道念佛经,从没见你唱句歌,哼句戏文什么的。今晚天上月亮这么圆,哥,你唱支歌给我听听好吗?” “哥不会唱歌,跟黄先生学写毛笔字,认得几个文字,只会念佛经,哪里会唱什么歌,更不会唱戏文。你的嗓子好,唱几句听听。” 张芸芸清了下嗓子,手挽住长汀子的腰,果然哼了起来: “月亮嘻嘻笑,挂在杨柳梢; 亲哥哥,念佛经, 菩萨咋知道? 月亮嘻嘻笑,挂在杨柳梢; 小妹妹,哼小调, 哥哥莫见笑!” 兄妹俩说说笑笑回到家,长汀子简单洗毕,纳头便睡。但他怎么也睡不着,妹妹回来路上唱的什么歌呀?分明是挑逗我。那天,师父说过,不许近女sè,尽管妹妹不是他人,但妹妹不是亲妹妹,两人深更半夜嘻嘻哈哈唱着,万一师父知道,如何了得?他翻了个身,挑灯看佛经。 那张芸芸回来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闭着眼睛“哥哥,哥哥”的念,脑子里尽是长汀子的影子在晃动。她悄悄爬起来,见哥哥的房间亮着灯,偷偷扒在窗口偷看,见他靠在床头看书,便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房间,被抱脑袋,硬是逼自己睡下。 长汀子知道他的妹妹在窗外偷偷看他,他看了一会佛经后,佛xìng大起,睡得沉沉的,呼噜声震得两间矮房子颤动。自从他辍学在家,脸对黄土背朝天,rìrì在田里忙活,不是锄地就是抚犁;不是背扛,就是肩挑。如此天长rì久,被太阳晒得黧黑,艰苦的劳作和繁重的担子影响了他的身高,个头始终长不高,但四肢发达,干起活来,以一当十,混身有使不完的劲似的。所以,他的饭量大得惊人,肚皮渐渐凸出,脑袋大而圆,活脱脱象个铁墩。尽管他长相不怎么美观,但对人和善,笑呵呵的和霭可亲;并且乐于助人,嘴上经常挂着这么几句话: “世人相见皆是缘,和和气气莫结冤; 求得一方净土地,修得身家皆喜欢。” 因此,村里人都喜欢与他交往,遇事都有求于他。家里的事,他几乎一人包下,几亩水田和五六亩旱地里的农活,不够他一人耕种。张重天夫妇见儿子这么能干,不再下田干活。老两口rì子过得倒也清闲,但窦氏有时还放心不下。她知道儿子干活卖力,能吃苦耐劳。担心干活不如丈夫干得那么细心,田里寸草不长。常到田边转转。每次欣喜而归,发现长汀子所干的活比丈夫还要出sè,庄稼长得可人,心里很宽慰。她曾经询问儿子干起活来为什么如此利索?长汀子笑而不答。她察觉儿子身上有股神力,但她无法了解这种力量来自哪里?其实,她也管不了这许多,反正儿子能干活,只要收成好也就罢了。 冬去chūn来,又到大忙季节。长汀子早早把自家几亩田插上秧苗。而村里十多户人家无劳力,眼看找不到帮工,要眈搁季节,大片良田荒芜,心里比什么都焦急。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揣摸,这些人家一定会找他帮忙。果然不出所料,没几天,他走到那里总有人找他。凡是村人向他提要求,长汀子满口应承。有一天,村里十多户人家要他帮插秧,他全部答应,毫不推托。有些人开始怀疑他,你长汀子有三头六肩吗?在同一天内要插这么多秧,胃口真大呀。邻村有不少农户听说长汀子插秧既快又好,纷纷赶来求援。他也有求必应,笑咪咪接纳。这样,一个人一天插百来亩水田。有些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长汀子光想到赚工钿,盲目包揽农活。农户们可不这么想,他们只要长汀子插上秧苗就行了,至于怎么插下是不管的。况且这些农户,有不少在往年也找过长汀子,知道他干活不马虎。村里人为了感谢长汀子帮忙,到城里购买好菜招待,有些人了解长他爱吃豆腐,便多买些豆腐招待。 村里要长汀子帮工有十多户。他们先后都到村边豆腐摊购买。豆腐摊主是个jīng明人,对买豆腐的人打听道:“平时你们舍不得吃豆腐,今rì怎么舍得破费了,是不是家里来贵客?” 那些买豆腐的人回答道:“我今天请长汀子插秧,他辛辛苦苦的,咱别的没什么招待,烧碗他爱吃的豆腐吧。” 十多户买豆腐的人大多这样回答豆腐老板有提问,弄得豆腐老板奇怪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村里有几个长汀子?怎么买豆腐人家,都说请长汀子插秧,难道这个矮胖小子能使分身术吗?”豆腐老板做完生意后,看看天sè尚早,便悄悄跑到各家田头,偷看这些人家田里是不是都有长汀子在插秧?他走到各处田头,都有光背、剪短发、矮胖的长汀子在干活。他跑回家里,把这一怪事告诉了他的妻子。 豆腐摊老板娘长得三分水sè,白皙的脸额,比她摊头的豆腐一样白,那双眼睛看人会说话,什么叫眉飞sè舞?她的脸上就能看出。平rì里,她头扎美美的圆髻,腰扎条花围巾,脚穿小花鞋,说起话来,嗓子尖得动听,“啦啦啦”唱歌那样吸引人。她来自何方,到过哪里,以前干的什么活?这些,从不提口,除此,她什么都愿说,包括与丈夫的夜生活,她都会说得人们捧腹大笑。她跟丈夫在长汀村设摊卖豆腐。来了没几年,但人头挺熟,三村五乡,谁都知道这个豆腐嫂。因为长汀村里只有一家豆腐摊,他夫妻俩垄断了全村人吃豆腐,自 然生意火红。老板娘是个经营里手,还有一套独到的做豆腐技巧,她家的豆腐特别白嫩、清香、可口。加上她的肤sè、眉眼和嗓子,挺能勾引人的。买豆腐的人当然跟她说上几句开心的话,不买豆腐的男人,没事了,也要站在她的摊前看她几眼,以饱览眼福。除了她的丈夫,别人不知她的姓名。所以,都喊她“豆腐嫂”。或叫“豆腐老板娘”。这豆腐嫂如此水sè,不少男人,本来不想吃豆腐,看到她的模样,也来买点豆腐,凑凑热闹。有的调皮小光棍,有事没事到摊前驻足,没什么事要办,看几眼后,也不打话,涎着口水走掉。村里对豆腐嫂的传闻不少。其中就有说豆腐嫂相中长汀子的闲话。闲话管闲话,可豆腐嫂的丈夫听说后没少喝醋。这事是窦氏引起的,长汀子的姆妈窦氏曾托豆腐嫂给儿子介绍对象。豆腐嫂也想将表妹嫁给长汀子。但长汀子那长相,胖乎乎,黑乎乎,嘻嘻哈哈傻乎乎的样子,弄得豆腐嫂难于向表妹启齿。有一天,她听丈夫说长汀子能分身插秧,觉得奇怪。她想,倘若长汀子真有分身这一招,这是别的男人所没有的专长,只要她三寸不烂之舌卷动,向表妹如此这般一说,表妹一定会同意嫁给他。她连忙解下花围巾,三步两脚朝长汀子家里跑去。也想证实长汀子是不是有这种绝技?她走过一块田边,看见有个人正洗好手脚从田里上来。一看便知是长汀子。 长汀子看着自己插下这么多秧苗,咧着嘴开怀大笑。然后,掸掸自己的板刷头,自言自语念道: “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 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 “喂,长汀子,你在跟谁说话呀?”豆腐嫂站在老远,双手叉在自己的软腰上,朝着对方大声发话。 长汀子笑着念道:“世人都说神仙好,岂知种田乐逍遥?五谷丰登肚皮饱,劫难来时就去了。世人都说神仙好,金银财宝谁不要……” 豆腐嫂走到长汀子跟前,打断他的话,单刀直截地问道:“哎,我说长汀子,我问你,听说你有分身术,真的吗?” 长汀子怕泄露天机,连忙收起笑脸道:“分身术,啥分身术?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是不是你今天卖了不少豆腐,赚钱太多,赚得脑袋发昏了?”说后,不理睬豆腐嫂,提起放在田角的那只布袋往家走。 豆腐嫂上去一把拖住长汀子,生气道:“你停停,急什么?老娘跟你说话呢?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见长汀子只是笑,不吭声,又追问道: “你一人插这么多秧,果真有分身术?” “胡说些啥?” “哪你一人怎么能插这么多田?” “告诉你吧,我起早探黑,没rì没夜地干。你听清了吧?” 豆腐嫂看见长汀子虽然长得矮胖,但身上肌肉发达,浑身是劲,见他整天在田里干活,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伸出手爱怜地扶摸着他的肩膀。 长汀子慌忙转身想走。豆腐嫂又一把拉住他道:“哎,长汀子,老娘不是跟你闹着玩的,老娘疼你,疼你懂不懂?你看,不懂了吧?老娘喜欢你没rì没夜地干活,你要是真有分身术,从实告诉我,我家里有个表妹,要说人样呢,没得说的,怎么,带来给你看看?说不定你与她是一对儿,你的姆妈跟我说过多次,要我给你物sè一个。我是菩萨心肠,听了你姆妈的话,想了半天,觉得我表妹不错,你看这事,要不要喊她来?”说后,双眼瞪着长汀子,看得长汀子抬不起头。然后,接下道: “告诉我,你真能分身?” “放开我,我要回家,阿爸与姆妈等我吃饭呢。” “长汀子啊长汀子,你是敬酒不喝吃罚酒。你从实回答我,怎么一个人能插这么多秧?” “天时不等人,插慢了影响收成懂不懂?人家请我插秧,我能不加快速度吗?人家信得过我,我也要对得起人家。就这话。” 豆腐嫂点下头:“哦,这还差不多,我说呢,这么个矮小个子,哪会使分身术呢?” 长汀子一把推开对方,差点把豆腐嫂推倒田里,拔腿就走。 豆腐嫂讨了个没趣,怏怏往家走。因走得太焦急,双脚踩在秧田里,跌得浑身是泥。她回到家,先向丈夫发火,骂丈夫大白天说梦话,胡说长汀子有分身术,故意欺骗人。想到刚才长汀子爱理不理的样子,气得瞪起那双眼睛,拍桌打凳,大骂丈夫,夫妻俩闹了一场。 “你说他会分身术,我刚才问他了,他是为抢天时拼命干活。你只知道磨豆做豆腐,根本不知道他的事。” “不信就算了,他会不会分身,管你什么事哟?” “放屁!怎么没事?” “哎,我倒要问你一句,管你啥事?”豆腐老板以为妻子看中长汀子了,喝了口醋似的难受,又大声问道: “说呀,与你啥相干?” 豆腐嫂看到丈夫这副样子,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便走过去,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大声道:“与我有事,跟我怎么没相干?” “你,你相中他了?” “放你的屁!” “哪有啥关系?” “哎呀,你这个人呀,脑子进水了不是?不会转动,只知道起五更睡半夜的干。咱家有个表妹你不知道?都快十八了,女大当嫁。要是长汀子真能分身,咱们把表妹许配给他,他与咱们是亲戚,带不带在身边咱们都不会吃亏。知道我的心了吗?” “这倒是个理。表妹长得人摸象样的,愿意嫁给四肢粗短的长汀子吗?我看,表妹未必相中他。” “有本事,谁相不中?男靠才子女靠貌。长汀子真会分身,老娘我担心他看不中表妹。你以为自己长得多对劲啦?我看不过如此!” “好啦,别跟我磨嘴皮,我还要磨黄豆呢!” “磨黄豆,磨啥黄豆,快把他请来,再当面问问。” “你一喊,人家就会来吗?” 豆腐嫂手里拿着扫帚,举过头顶,双眼逼视丈夫,责问道:“说清楚,你到底去不去?” 豆腐老板哪里是他老婆对手,朝着妻子苦笑道:“你看看,又来了,谁说不去呢?说不定人家还没吃过饭呢,看把你急成这样子,你急什么呀,我马上去不就得啦?” 第十二回 见弱女大发慈悲看壮汉停住太阳 豆腐老板跑到张重天家,长汀子正放下饭碗。窦寺看见豆腐老板,以为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连忙端凳让坐。张重天吩咐女儿倒了一杯茶,点燃烟窝,递给对方。一家人热情接待,弄得豆腐老板不好意思起来,他拉过长汀子,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道:“兄弟,走吧,我有件事想问问,先到我的摊里坐坐。” “有话尽管说,在这里与你那里说还不都一样?”长汀子挣脱开豆腐老板的手,站着不走。 “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喊你,还会加害你吗?” 窦氏以为豆腐嫂给她的儿子物sè到女人,追出门,朝着儿子的背影道:“去吧,有什么难事回来跟阿爸姆妈说声,有我们呢!” 长汀子硬是被豆腐老板拉到豆腐摊前。才换去脏衣服的豆腐嫂从屋里走出来,那双大眼睛盯着长汀子,看得他两腮绯红。正想开口,豆腐嫂几声浪笑,毫无忌讳地拉长汀子进门,把他按在长条凳上。把她丈夫关在门外,有板有眼地问长汀子:“你要跟我说实话。刚才,我在田头问过你,你若真能分身法,我把表妹嫁给你,没第二句话。兄弟,往后咱们是亲戚,你姆妈早托我办这事,我也对得起她了。” 长汀子笑道:“你听谁说的?你们把我当妖jīng了是不是?我个稚气未退的小孩,懂什么分身术,老板娘,你别理那一套。” 豆腐嫂看到长汀子诚实的样子,当即开了门,放丈夫进来,瞪了他一眼道:“人怎么会分身呢?往后别胡言乱语了。”说得豆腐老板哑了口。 长汀子能不能分身?只有他自己知道。尽管豆腐嫂夫妻俩有点怀疑,但没有弄清个所以然。长汀子封住了豆腐嫂的嘴巴,只要她在人前不说东道西的,长汀子的秘密其他人不会张扬出去。然村里人都清楚长汀子身上有股神力。尤其那个见多识广的老秀才,一直没有挑明。其他村民更不敢乱说。 那年立夏最后一天下午,长汀子背着一把锄头,锄头柄上挂着布袋,在自己家里种的田边转悠。他站在田角看着绿油油的稻草,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预计今年收成有望。他朝远处看了一眼,发现几里外有块大田没插上秧,白茫茫的一片,眼前象一条绿被毡上补了一块白布丁,十分注目。他晃哉悠哉地朝那块大田走去。还没等他走到田边,看见有个小脚女人,背上吊个婴儿,肩挑一担秧苗,婴儿的小脑袋在她的肩膀头摇晃,象卖糖鼓那么摆动,不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长汀子看见那妇人放下秧担,坐在田边,给小孩喂nǎi,一手轻轻摇哄小孩,一手在自己脸上拭泪。 爱管闲事的长汀子咧着嘴走过去,站在那个妇人跟前。那妇人正在给婴儿喂nǎi,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个小男人,一把拉住前襟,盖住自己白白的胸脯。长汀子顾不得讳忌,对妇人施礼道:“敢问大嫂,你一人种这块田吗?我说你呀,怎么不把你的男人喊来一起插呢?应当叫你男人一起呀。” 那妇人瞅了长汀子一眼,见他咧着嘴,光着背,赤着脚,既矮又胖。先自愣了一下,不理不睬,边拉衣襟边扣扣子,双眼jǐng惕地盯着长汀子,手拍着小孩,仍坐着不动。长汀子见对方不与他搭腔,弄得走不得,站不是,越想越觉得不是个味。但他出于佛家弘法利生、大慈大悲之心。大度地朝那妇人笑笑,继续问道:“大嫂啊,我敢说,你一人今天无论如何插不下这块田。当然,今天种不下,明天可以再种,但眈搁了季节。今天与明天,虽一夜之隔,秋天收成完全不一样。这一点,可能你没想到,你赶紧请帮工。” 长汀子经不起人的哭声,谁一哭,他心里发闷,跟着淌泪。那妇人听到长汀子如此同情她,双眼流下泪水,手拍着孩子,自己的脑袋埋在婴儿身上,呜呜哭出声来。哭声直钻长汀子的心,令他同情与怜悯。他酸楚楚地问道:“大嫂,你告诉我,你的男人呢?” 妇人抬起头,泪眼瞅着长汀子道:“小弟有所不知,我的男人,长期赌博,沦落烟花,结果负债累累,家里所有钱钞被他赌光了,弄得家里一贫如洗。他还不起赌债,前天自尽短见,丢下我们老小三人。家里老母年已古稀,体弱多病,卧床不起;怀中儿子,出生不到一年。可怜我寡妇,上有老下有小,人家田里都插上秧,我家空田一块,不种上几株秧,秋来颗粒无收,只能乞讨度rì。我也知道,早一天种,多一点收获。但我没有办法啊。我的命真苦哇……”没说完,哭出声来。 长汀子劝道:“大嫂,别哭,别哭嘛,活在世上,那人不碰到坎坎坷坷?人逢难处,哭是没用的。不要焦急,想想办法。这样吧,你给孩子喂nǎi,我帮你插秧。怎么样?”边说边放下锄头和布袋,准备跳入田里。 妇人见长汀子主动帮忙,不胜感激。但她以为这么个矮胖子,心肠虽好,哪里会干农活?便劝道:“小弟,你帮不了我,这种活你不会干的。你走,回家吧,免得你父母到处寻找。” 长汀子当然知道妇人小看了他。他走到到田里,不声不响地插起来。不到一刻功夫,插了一趟。然后,伸了几下懒腰,走到妇人身边笑道:“大嫂,你看,我插的秧,你满不满意?” 妇人见长汀子插的秧前后左右毕直,每颗秧苗均匀,无可挑剔,怀着感激的目光看他,负疚道:“好的哟,小弟,谢谢你呀,想不到你能插秧,我小看你了。唉,我怎么谢你呐?” 长汀子道:“别说谢了,赶紧回去挑秧苗吧。我看秧苗不够,你回去挑来,只要有秧苗,这块田我帮给你插下。”他说着,发觉对方站在那里,双眼盯着他,弄得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催促道: “哎,你别老站着,快去挑秧呀。” 妇人看见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便对长汀子道:“秧苗我家里有的是,已拔好放着。天sè不早了,秧苗挑来也插不下。求你帮我把田里这些秧苗插完够好了。再说,待我把秧挑来,天黑看不见,挑来有啥用?还是我们两人一起插,早点插完,免得天黑了,回去不方便。” 长汀子看了妇人一眼,咧着嘴笑道:“天还早呢,你快去把秧挑来。放心好了,我帮你插还不行?今天一定插完这块田,你要相信我。” 妇人背起小孩,挑起空筐子,半信半疑朝家里走。背上的小孩哭了起来,她用手在小孩后背拍了几下,小孩哭得更响。长汀子看了心痛,走过去在小孩身上抚摸,不一会,小孩一声不响地睡着。妇人回过头,双眼瞟瞟长汀子,脸额红红的,挑起空担子就走。 妇人走后,长汀子继续插起秧来,田里的秧苗已插完,妇人还没把秧挑来,急得他团团转。他见天sè确实不早了,弄不好插不完这块田。自己开了大口,说能插完这块田,如果插不完,不是让那妇人笑话吗?为取信于人,拣回自己说出的话,他站在田边沉思着。 忽然,大路上一个人挑着一付担子往宁波姜村方向走去。长汀子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来不及洗手脚,急匆匆朝挑夫走去,拦住对方道:“老哥,你等等,我有句话跟你说。哎,请问,你是姜村人吧,帮个忙好吗?” 挑夫用“短柱”拄着担子,边拭脸上汗水边没好气地反问道:“帮忙,帮啥忙?少跟我噜嗦,我还要赶路呢!” 长汀子央求道:“我知道你要赶路。老哥,姜村离这不远了。你无论如何把这根短柱借我用一下。”说着,伸手向挑夫要短柱。 挑夫有点不耐烦,呵斥道:“小鬼头,看你个矮胖子,要我短柱做啥?咱挑担人有句行话‘扁担是冤鬼,短柱亲兄弟。’它能帮我拄担子,让两肩一起用力。短柱不会借给你的。” 长汀子笑道:“老哥,错了,你不是说要赶路吗?我用你这根短柱拄住太阳,不让太阳下山,太阳不下山,天rì就拉长,天rì时间多,能干许多活,这有什么不好?对你,对干活的庄稼人都有好处。快拿来,用后马上还你。” 挑夫生气道:“你脑子有毛病,短柱能拄住太阳吗?笑话!小鬼头,拿去吧,如果你拄不住太阳,看我做扁你。”说后,将短柱递给长汀子,站着边拭汗边看长汀子玩把戏。 长汀子手捏短柱,一头顶住太阳,另一头插在地上。太阳果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挑夫觉得太神奇了,当即朝长汀子叩头,呼喊道:“小弟呀,你真的是神人呀!” 两人正说着话,妇人挑着秧苗赶来,她见田里秧已插完,rì头还没下山,一打听,才知太阳被长汀子拄住。 长汀子不与挑夫与妇人多话,跳进田里插秧。他插着秧,对急着要回家的挑夫道:“老哥,你如果能把短柱抽走,就拿回去吧。如果抽不走,你挑担走人,反正去姜村不远了。明天,你来妙林十八村找我,向我要好了。一言为定,我在家里等你,放心吧,我一定还你。” 挑夫气得跑到短柱边上,伸手拉自己的短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抽回,只好挑起担子,挑挑歇歇回家。他想,此人非凡夫俗子,一定是天上下来的仙人,我干么为根短柱得罪他呢?再说,他要我去妙林十八村找他,我若找遍十八个村子,不一定能找到,一根新的短柱早做好了。何苦为一根短柱跑东走西?因此,他也死了讨回短柱的心。 当时,长汀子没化多少时间,将整块田插上秧苗,太阳仍被短柱拄在那里一动没动。他跳上田头,洗罢手脚,朝那妇人笑道:“哎,大嫂,看见了吧,这块田不是被咱俩插完啦?你赶紧回家,我把短柱抽走,马上变黑夜,快,你快走,不然看不见了!” 妇人一下子朝长汀子跪下,纳头便拜,流着激动的泪水道:“小弟,我今生今世忘不了你,我一家三口人谢谢你呀!如果有朝一rì我能再见到你,一定摆酒设宴招待。” 长汀子手捏短柱,朝妇人大声喊:“别说了,听见没有,快走!” 妇人挑起空担,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与长汀子话别。她背上的婴儿又大声哭了起来,长汀子飞步走上去,对妇人道:“大嫂,你手摇摇他,叫他别哭,说菩萨保佑,他就不哭了。” 长汀子看见这对孤儿寡母走远,用力抽掉短柱,太阳刹那间滑下山,大地变成深夜,一片漆黑。 事过境迁,姜村那位挑夫没向长汀子讨短柱。但是,姜村人知道长汀人欠他们一根短柱,至今仍有人提起,听说到时候要讨回去的。此乃后话,不过,长汀子身上有一股神力,在当地流传很广。 且说长汀子抽掉短柱,天已漆黑,他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喊他。他朝着喊声走去,走到那人身旁,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住,正想抽回一只脚,已一跟斗绊倒。听见对方厉声道:“我们什么都看见了,你说,与那个妇人干些啥勾当?” 倒在地上的长汀子一点不生气,反而笑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对方不理睬他,将他放在空箩筐里,抬着就走……  第一章(13——14)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十三回 少女子情窦初开老夫妇定下心计 当长汀子帮助那个妇人插秧时。张重天一家人东找西寻,找遍了全村,找遍了河边田角,就是不见长汀子影子,找得好苦。最气愤的莫过于豆腐嫂了,她专门从家乡喊来表妹,急于想让她的表妹看看长汀子。走到长汀子家里,却不见其人,气得要命。后来,还是那个老秀才有办法,他朝姜村方向寻找,才发现长汀子与一个妇人依依惜别的样子。他们想了个办法,要治治他,便在路边做了暗号,长汀子哪里知道?结果被绊了一跤,豆腐老板和老秀才等人把长汀子抬回家里,放在门前场地上。 老秀才笑问道:“长汀子,平时看你挺老实的,暗地里到处乱跑,却偷偷说,是不是看上俏女人?” 长汀子咧着嘴笑道:“嘿嘿,帮她插秧会有假?好啦,别闹了,我都快饿死了,干了这么多活,一点东西没捞到吃的。好了,让我吃饱了与你们玩吧。刚才,你们把我抬回,挺好玩的。你们别走,我吃饱了饭,一起玩别的游戏怎么样?” “哥,你都长这么大了,想想看,几岁了?三餐吃饭要阿爸姆妈寻找,好意思说呢。”张芸芸关心地数落着。说后,跑回家,给长汀子炒菜做饭。 长汀子看见妹妹小小年纪,灶头活干净得利索,笑道:“妹妹,阿哥今年十七岁了,你不也十三了吗?你呀,还经常哭鼻子呢,我问你,你好意思吗?” “儿啊,下午帮人插秧去了?”窦氏打破沙锅问到底。 长汀子停住碗筷道:“人家寡妇,上有老,下有小,多可怜!别人田里都插上秧苗,只有她家两亩田搁荒,我看了不忍心,帮她插下。秋后,她能收点粮食一家三口不会饿死,也少了三个要饭的。” 张重天笑道:“阿爸了解你,猜测你一定去帮人干活去了。长汀子,你做得对,解人之难,积yīn德的。” “不好早些回来吗?帮她干了这么久,点心也不给你吃。我看这女人也小气鬼。”张芸芸插话道。 “妹妹,这话说不得。她自己背着婴儿,说不定中饭都没吃,我能向她要吃的?做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自己以后怎么样呢?他今rì有难,咱们应当帮。rì后咱们有难,人家也会帮咱们嘛。” “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以后不如她吗?” “天上rén jiān,变化莫测,谁料得到呢?” 张重天透过黄黄的油灯光线,看着坐在桌边的儿女,蓦然生发出一种奇想,哎,我儿女正是天生一对,何必兴师动众找豆腐嫂?他朝着坐在织布机前的妻子背影笑笑。然后,又转过身看着儿女,但没说出口。 长汀子快到18岁,长得矮胖,但他的心地善良,乐施善事,善于助人,博得了人们对他的好感,许多好心的人们到张重天家给他说亲,豆腐嫂将表妹喊来以做买卖为名,意在相亲。那天晚上,豆腐嫂的表妹看了长汀子一眼,连忙回头,明眼人知道她不怎么喜欢。她在长汀村住了些rì子,发现长汀子既聪明又能干,心情开朗,待人和气,一家人和睦相处,又有两间房子,愿意与长汀子结为伉俪。为此事,豆腐嫂与窦氏俩瞒着长汀子,暗中偷偷运作。 有一次,长汀子到豆腐店买豆腐,豆腐嫂把长汀子喊进门,单刀直截地问道:“哎,我说长汀子,你有没有看上个姑娘?” 长汀子被问得涨红了脸,摇摇头不吱声。豆腐嫂向站在门后边的表妹招手道:“妹妹,过来,过来呀,长汀子你也认识我表妹好久了,人说他能分身术,力大无比,跺几脚能震动龙王,还能拄住太阳。他呀,了不得呢。你要是喜欢,姐马上想办法成全你俩。” 豆腐嫂的表妹是山里人,虽对长汀子有心,但毕竟还是个姑娘,含羞得低下头,双手卷着衣角不声不响。豆腐嫂双手一拍,大笑道:“我说你们俩,都别害羞了,羞什么羞?谁不清楚男大当娶,女大当嫁?表妹呀,你长得多标致,水灵灵的,细皮白肉,谁见了都欢喜。长汀子,你也别小心眼了,要是不想女人,不会跑到别的村里帮插秧,你快给我句话,喜不喜欢我表妹?” 长汀子偷看了豆腐嫂表妹一眼,连忙别过脸去。情急中忘记拿豆腐,拔腿往家里跑。 豆腐嫂一看长汀子急得连豆腐都忘记了拿走,便心生一计,对她表妹使眼sè道:“你把豆腐给他家送去,看他姆妈啥态度。要是她点头对你笑,这事成了;要是不点头不摇头,说明喜欢你,愿意明媒正娶,马上可去定亲;要是她板着脸不说话,那就没戏了。不过,勿要紧,长汀子爱吃豆腐,他阿爸三天两头往咱摊里买豆腐,他当半个家,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说得她表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捧着豆腐,朝长汀子家里走去。 站在灶边等豆腐下锅的窦氏望着儿子两手空空跑回家,问道:“哎,叫你买的豆腐呢,没买回来?你说话呀,哑巴了?你看,我不是在等你豆腐下锅吗?”见儿子满头汗水,满脸不高兴。追问道: “看你汗水淋淋的,到底怎么啦?”窦氏边说边对灶后烧火的女儿道:“芸芸,把火先灭掉,快去看看,好孬把豆腐要回来。” 张芸芸知道豆腐嫂想把她的表妹嫁给长汀子。便对发愣的长汀子关切地笑道:“哥,要是豆腐嫂表妹相中你,你别推三挡四的。我听人说,她表妹能干,又忠实厚道……” 窦氏打断女儿的话,催促道:“快去哟,小孩家懂什么,这是咱们大人的事,你少给我噜嗦好不好?” 张芸芸正准备出门,豆腐嫂的表妹手捧一碗豆腐站在门外,她朝着屋里喊道:“芸芸在家吗?芸芸,你出来一下,你哥付了钱,忘掉拿豆腐,我给你们送来了,快拿去。” 窦氏听见喊声,没待女儿答话,从屋里跑出来,接过豆腐,推着笑脸道:“太谢谢你了,你看我家长汀子,都大人了,连块豆腐都不会买,真是的。进屋,快进屋坐坐。” 豆腐嫂的表妹见窦氏满脸笑容,满腔热情的样子,以为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有了位置,便回绝道:“不啦,表姐叫我赶紧回去,我以后会常来的。”说着,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那天,张重天正好没在家,到远方舅舅家走亲去了,三口人才吃好饭,还没收拾碗筷,看见豆腐嫂风风火火走进。长汀子见对方梳着光光溜溜的油发,脸上扑了细粉,两片薄嘴唇才舔了红纸似的,嘴巴血样的红。手提着两包礼品,见到窦氏,亲热得“婶婶”地叫。长汀子连忙跑出门。张芸芸收拾好桌上碗筷,也走了出去。 窦氏拉住豆腐嫂的手,高兴地笑道:“啥风把你吹进我家门坎?” 豆腐嫂叹口气道:“唉,怎么跟你说呢,还不是为我那表妹那事?你已托我多时了,我一直等表妹态度。她呀,许多人家要娶她做媳妇,就是不嫁。这回投奔我,看上你家长汀子了。我想,我们远离家乡,哪里高攀得上?她不听,非要我来挑明。要我说,我表妹与你长汀子是天生一对。婶子,这门亲事做得。你作个主,让他俩把这事办了。不过,要是长汀子认为我家表妹不称心如意,就不必免强。” 窦氏笑道:“人说,商贩秤头点一点,抵上农夫干半年,你们是财神老爷,只是我家长汀子高攀不上你家表妹。”她突然变了脸,收起笑容道:“不过,这事呢,要他阿爸作主,我个妇道人家,在这个家算啥来着,跟帮工的一样,作不了主哪,待他阿爸从舅家走亲回来再说。” “不急,不急,我也是闲着无事,过来说说而已。”豆腐嫂毕竟生意人,发现对方变脸,也拉起高腔道: “其实,你家长汀子不怕没个好姑娘伴配,我表妹也不愁嫁不出。他们都还年轻,暂缓缓也不要紧。”说着,扭动着小腰盘,姗姗地离开张重天家。 翌rì,张重天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老夫妇俩坐在床头,谈到长汀子的婚事。窦氏见丈夫心情舒畅,笑道:“他爸,喜事呀!” 张重天嘴含着老烟筒问道:“离家才几天,啥喜事?” “豆腐嫂那表妹,人长得挺标致,你也是见过的,看上咱长汀子啦!” “噢,你答应人家了?” “哪敢?你是一家之主,没你开口,我敢许诺?” “这就对了,要说标致呢,咱芸芸比她的表妹还要标致?儿子亲事,老天早已安排,用不到咱们担愁。咱俩还真有点福气,咱长汀子与芸芸不是现成一对吗?” “我何况不这样想,可惜他俩是兄妹,怕人笑话,不敢说出口。” “你想错了。他俩哪里亲兄妹,是表兄妹!长汀子是我在洪郎潭水里发现,老天把他亲到咱们家的,他非咱俩所出。这你忘了?抱回四年,生下芸芸。你想过没有,要说天意,这便是天意。这事我一直放在心里,今晚跟你说,可别对儿女道破。” “哎呀,我对豆腐嫂多次托过她,叫她做媒人。这么说,你叫我豆腐嫂那边咋回话呢?” “又没答应她,有啥不好说的,回掉好了。” “好是好,我怕这事……” “不必忧虑。儿女婚姻父母作主,天经地义,放心好了。只要咱俩一条心,谁也佘何不了。” 老夫妇俩的谈话,被张芸芸听得清清楚楚。她悄悄从床上坐起,朝着长汀子房内张望,见房内仍亮着灯,以为长汀子睡着忘掉吹灭蜡烛,便轻轻推开他的房门。没想到长汀子双腿盘曲,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犹如一个修道之人。张芸芸见此情,不觉大吃一惊。她连忙冷静下来,大着胆走进房间,推了长汀子一把道: “哥,怎么还没睡?” 长汀子被他妹妹惊醒过来,睁开双眼道:“你不也没睡吗?” 张芸芸想起刚才父母说的话,双颊绯红道:“哥,你白天在田里干活,够辛苦了,要是晚上再不好好睡,铁打的身骨也要磨掉,早些睡吧。”说完,发现她哥哥床前桌上放着一本佛经,佛经上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什么,张芸芸拣起看。只因她从小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话,从未上过学,一个字也不认得,看了半天,不知写些什么。便问道:“哥,纸上写些什么呀?” 长汀子又微闭起双眼,接过他妹妹手里的纸,轻声念道: “动也是佛,静也是佛;忙也是佛,闲也是佛; 好也是佛,歹也是佛;横也是佛,竖也是佛; 生也是佛,死也是佛;念念是佛,心心是佛; 无常到来正好念佛,撒手便行归家见佛……” 念毕,对着张芸芸笑道:“妹妹,听懂吗?” 张芸芸自然听不懂长汀子念些什么,摇摇头。想起面前的哥哥将来是自己的郎君,担心他信佛出家,岂不鸡飞蛋打?她既附和长汀子,又出于肺腑之言规劝道: “哥,你说的东也佛西也佛,天下到处都是佛,你平时出口不离佛,深更半夜也念佛,变成和尚了。哥,爸爸和姆妈信佛一世,好孬把咱俩拉扯大,为这个家,也为咱俩。你喜欢这佛那佛,我不反对,千万别迷得忘了家呀。” 长汀子笑道:“妹妹,我来时赤条条,去时条条赤;万事休牵挂,尽头是佛门。”说得张芸芸似懂非懂,气嘟嘟道: “哥,你年纪不少了,我马上也十四岁啦,咱们说的话,办的事,不要让阿爸和姆妈生气,你说是不是?” “我没让他们生气呀?你什么意思?” “哥,你看不出来?阿爸和姆妈想叫咱俩……” 长汀子连忙站起,走到张芸芸旁边道:“妹妹,快回去睡觉,你都想些什么?小小年纪,竟敢想这些没斤两的事?” 张芸芸生气还嘴道:“我,我还小吗?听姆妈说,她也是十四岁过的门,你没听她说过吗?”说着,生气地走回房间。 第十四回 庸老头乱点鸳鸯巧儿巧拒婚姻 深秋,田野上到处是金黄sè的谷子,映得人们心头美滋滋的乐。长汀村的村民们看着即将到手的劳动果实,家家户户欢天喜地。他们修箩补筐,整场建仓,奔走相告,忙碌地准备着收割稻子。尤其那个几年没下地的张重天,含着烟筒,蹲在黄澄澄的田边,手捧着沉淀淀的稻穗,瞧着微风中摆动的谷子,开心地笑了。他转身对儿子长汀子笑道:“嘿嘿,儿啊,你看看,天遂人愿呀,老天也知道我家要办大事哪!” 张重天看了一会,哮喘病发作,由长汀子扶着走回家。父子俩边走边谈。 “阿爸,你说咱们要办大事,办什么大事哟?” “长汀子呀,爸眼下不跟你说。嘿嘿,说了,你会大吃一惊的。到时候,你感谢阿爸都来不及呢。” “咱家有这么大的事要办吗?” “别问了,再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好好干活,阿爸与你姆妈都快就木的人了,家里所有东西都是你与芸芸的。只要你俩……”张重天知道自己差点说漏了嘴,手摸了几下瘦瘦的腮巴,连忙停住。 长汀子早已听出他的阿爸话中有话,察觉到父母亲在打他与芸芸的主意,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父子俩虽然谈着话,但谈得很不投机,长汀子沉默不语,让张重天一人没完没了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两人走到豆腐摊门前,张重天停住步子道:“去,买块豆腐回家,叫你姆妈杀只鸡,给你补补身子,看今年稻子长得这么好,田里活儿不少,马上要开镰收割稻子了。” 长汀子拉过父亲,制止道:“阿爸,回家吧,别破费了。再说,我一不喝酒,二不吃鸡肉,你不知道?” “你豆腐是喜欢吃的,去吧,买块带回家,炒菜吃。”张重天执意要买豆腐,非要长汀子去买。 长汀子拗不过父亲,走到豆腐摊门前。豆腐嫂一看是长汀子,火从心中烧,但她仍笑脸相迎,边秤豆腐边问道:“长汀子,还羞答答干吗?你姆妈回我话了,说你家里自产自消,哎,啥时候办喜事啊?” 长汀子被问得不明不白,又不便追问,提起豆腐就走。豆腐嫂在他的背后丢过一句话:“想娶我的表妹,也不撒泡尿照照面孔。你个矮胖子,只能妹子当老婆,还装作挺正经的,不要脸的东西!” 这么一说,弄得长汀子有点生气,站不是,笑呵呵的脸上结了冰似的。他走到父亲跟前,将豆腐递给张重天道:“阿爸,以后别买他家豆腐了,要吃到奉化街上去买。我见了这个老板娘,觉得她的脑子有毛病似的。” “让她说去。你要记住我对你常说的那句话,‘纵然人间千张嘴,难说世上一个音;放大肚皮听反话,真话反话皆要听’。他们是商人,商人嘴,哄、骗、拐。别理睬这种刀子嘴的人,咱不理睬她。” 长汀子笑道:“阿爸,我哪里生气?这么难听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我真有点不明白。不是我容不下难容的事,实在觉得她太可笑了。” 父子俩走回家,连忙收拾农具,准备收割稻子。他家的水稻比往年将增收一倍多稻谷。除了收割、脱粒、翻仓、扬风、进仓等力气活外,还要挑到街上出卖。张重天怕长汀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个帮工。长汀子笑着制止道:“不就这么点活么,请啥帮工?保我一人身上,用不了三五天,就能干完。” 张重天听儿子这么说,自然高兴。他想与儿子一起下田,作为帮手,晒场上的活由他妻子和女儿两人干。长汀子不让他们出工,要父母亲好生歇着,养养身体好了。他清楚,即使稻子长得最好,也不足他一人干的活。果然,不到三天,几亩稻子全部收割完毕,他与张芸芸翻晒几天,全部谷子进仓。长汀子闲着无事,主动帮村里无劳力的农户干活,他不收人家工钱,只供他饭食就可以了。不少村民见长汀子干得卖力,暗中给他买点布匹,做身衣服什么的,还有的做双布鞋送给他。村里人对长汀子很喜欢,有些姑娘主动跟他攀谈,有的托人上门说亲,消息传到豆腐嫂表妹耳朵里,她急得心中打鼓,恨不得马上嫁给长汀子。当她得知张重天“自产自销”的消息后,几次偷偷哭得双眼红红的,并放出空气,只要长汀子欢喜,她愿意给他做小。 不觉临近除夕之夜,张重天家里,将多余的谷子挑到奉化街上卖掉,换回不少银子,忙于过年,一家四口做年糕、杀猪、洗刷家具,过新年。然而,长汀子发觉妹妹张芸芸不象以往那样亲近,故意躲避他,看到他就脸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经常含情脉脉看他,倒叫他不自然起来。他心里想,妹妹长成姑娘了,再不能跟她开玩笑,随随便便了。 除夕那天晚上,张家四口人暖融融地坐着吃喝。突然,张重天朝老妻窦氏瞧瞧。然后向儿女打量。咳嗽几声后,露出笑脸对长汀子道:“儿啊,你与芸芸都已长大,我与你姆妈该尽到头了。大年初二是黄道吉rì,与你姆妈商量,想给你俩圆房,了却我两一桩心事。” 长汀子一听,觉得不对劲,急忙放下筷子,盯着张重天,然后转向窦氏道:“阿爸,姆妈,你俩老的心,我知道。可你们想过没有,自从盘古开天地,哪有兄妹配夫妻?这件事,不管妹妹怎么想,孩儿难以从命。” 张重天夫妻俩决定给儿女办婚事,以为儿子一定高兴,没料到儿子竟然说出如此的话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有点气恼,但他仍挂着笑脸道:“长汀子,你听说过一对夫妻死掉丈夫,女的‘兄啊,哥啊’的哭叫;要是女的死了,丈夫‘妹啊妹’的喊。为什么这么称呼,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知道吗?” 张重天的提问犹如给面前三人各打了一闷棍,窦氏哪里听得懂丈夫说的话?她不清楚丈夫说的啥意思;张芸芸听了,觉得阿爸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而长汀子听后,瞪着眼睛想请阿爸赶紧说下去。催促道:“阿爸,快说哟,你就喜欢卖关子。” “这些话,是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的。很早很早以前,人类出现洪荒,所有人遭受劫难,世人将要灭绝,只留下盘古与他妹妹还活着,为了活命,他俩四处寻人,给果遍地死骨,没找到其他活人。他俩便在一个山洞里住下来。为了人种不绝,盘古提出与妹妹成婚,继续繁衍后代。他妹妹决不答应,也像你刚才说的,兄妹怎么可以成婚?这道理盘古当然知道。但在只有一男一女的时候,再不结婚,天下将没有人了。他不得不说服妹妹。他妹妹哪里肯听,她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一rì,兄妹俩她从毁灭的村落发现一具石磨。妹妹要哥哥将石磨下爿放在山脚,上爿背到山顶,把上爿石磨从山上滚下,如果两爿石磨能合拢,兄妹两人完婚。否则,决不答应哥哥求婚。盘古为了人类存在下去,不得不答应妹妹提出的要求。他化了好大的力气将上爿石磨背到山顶。在这决定人类生存的时候,盘古对着山下石磨瞄准,把石磨滚下山来。也是天不灭人,上下两爿不偏不倚合拢,形成一具完整石磨。结果,他妹妹不得不与哥哥完婚。两人生儿育女,人类才有今天。” 坐在旁边的窦氏听了丈夫说的话,看着跟前的儿女笑道:“要是你俩是嫡亲兄妹,我也不会让你俩成亲。你俩不是亲兄妹,我们都跟你们说了,长汀子,你是你阿爸从洪郎潭里看见抱回来的,三尺小儿朝着我们笑。小时候,我们一直等待你的亲生父母来认领,直到现在,没有人来。其实你是我们义子,芸芸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与芸芸成婚,是老天的安排,天意不可违呀。” 张芸芸有心与长汀子结婚,她见哥哥如此不从,以为他心里仍想着豆腐嫂的表妹。便气嘟嘟地丢下一句话:“哥,你要是相不中我,另外物sè姑娘吧。”说后,跑回房间扑在床头痛哭。 长汀子面对父母的逼婚,佛xìng顿起,笑道:“阿爸,姆妈,你们不清楚,我怕女人,那个救我的和尚跟我说过,我不能近女sè。” 张重天以为儿子淘气惯了,仍然嘻皮笑脸。与他谈正经事情,还没斤没两地闹着玩,耍小孩脾气。心里更加不高兴,板起脸正sè道:“正经点,别开玩笑。你在村里是忠孝闻名的,不能违背父母之命呀。” 从来没有唉声叹气的长汀子,这时长叹一声道:“唉,阿爸,你还不认识儿子啊,我告诉你们,如若再这样逼我成亲,我……” “你怎么,你不听我的,要我听你的?” “阿爸不是这意思,你听我说。” “好啦,别说了,就主么定。” “阿爸,你这样逼儿子,我只有遁入空门。” “放我娘的屁!你长大了,竟敢说出这种不长志气的话。”自从张重天养大长汀子以来,从未对他发过脾气,耍过态度,平时对他亲如己出,关怀备之,甚至对他说句话都轻言细语。这回,他有心让他兄妹俩完婚,哪知儿子敬酒不喝喝罚酒,还说要出家做和尚,这是张重天没想到也不敢想的。他把正吸着的烟筒丢出门外,大声吼道: “你个不孝之子,把你养大了,翅膀硬了想飞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件事办也得办,不得也得办,就这话。” “阿爸,别的事我都听你,这件事儿子不能从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难道不想给我张家传种接代?” “阿爸,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的,不管你生不生气。” “不结婚我就死给你看看,你,你对不起我与你姆妈吗?我两为养大你,吃了多少苦头,知道吗?长汀子,你对不起把老骨头啊!” 窦氏听丈夫说到这里,抹着泪劝道:“儿啊,谁都知道你是大孝子,古往今来,儿女婚姻,父母作主,这道理一定晓得。好啦,今晚就说到这里,都别说了,早些睡觉吧。” 长汀子不声不响地走回房间,不点油灯,不再盘腿静坐,往床上一躺,纳头便睡。他闭着眼睛,但怎么也睡不着,不时从隔壁传来芸芸的抽泣声和父母的说话声。  第一章(15——16)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十五回 睡暖床辗转难眠顶严寒雪夜戏水 除夕,张重天一家吃年夜饭,为儿女婚事出现分歧,弄得不欢而散。两老两小各人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想着各人的心事。两间矮房子像装满了火药那样,一触即会爆炸。 北风呼啸着,雪花普天盖地飘舞。皑皑的大地,一片皆白。风如小刀子那样锋利,刮在脸上一定生痛。村边暴吼的县江变成了长长的冰带,洪郎潭水面晶莹闪亮,似镜子般耀眼。张重天家里人早早钻入被窝。大路小道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几只冻得发抖的麻雀在张重天门前雪地上蹦来跳去,叽啁觅食。它们一会儿飞向天边,一会儿又落在大雪覆盖的破草房檐下。 长汀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自己转世在奉化“妙林十八村”,义父张重天把他养大chéng rén,点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父母出于好心,要他成家立业,与妹妹张芸芸成亲,如若不与张芸芸结婚,也要逼他与豆腐嫂的表妹完婚。两老一锤定音,丝毫没有旋转余地,实在令他难以忍受。他不能违背佛规。兄妹仓促结婚,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事情还没办,豆腐嫂的嘴里已说出“自产自销”的讽凉话。如果听父母之言,办了婚事,自然少一场风波。可他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早已脱离尘世。佛家弟子不许结婚,他不想成婚。如何让父母满意,而又不成亲呢?他辗转翻侧,彻夜难寐,想不出两全其美之计。在这进退两难之时,他想用非常人之举,告诉亲朋好友以及村里人。不是他有意违抗父母之命,而是他不能象一般男子那样婚配。他刻指一算,今夜三更时分,是他遁入佛门之时。于是,便悄悄起床,穿好衣服,脚着草鞋,背起师父赠送的那只布袋,悄悄走出家门。 那张重天夫妇俩与儿子斗了几句嘴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也没睡着。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边交谈边叹息命苦,埋怨儿子不听话。张重天坐起来,吸着老烟,呛得窦氏不停咳嗽,弄得隔壁女儿张芸芸也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张重天磕罢烟灰,叹口气道:“唉,你说咋办,动动脑子呀!” “好啦,别想东愁西了,睡吧,睡吧,我能想出什么?要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门自会直。时辰一到,叫他俩拜过天地,小夫妻双双入洞房,过了花烛之夜,管他东南西北。” “要是他不告而别呢,要是他顶着不拜天地呢,要是他自寻短见呢,要是他出手与与咱们打架呢?” “哎呀,那有这么多‘要是’?他不拜天地就不拜好了,怕芸芸嫁不出去?我芸芸比豆腐嫂表妹强多了。我才不想那么多。你呀,不想想,这人呢,就这么着,你越想,rì子越无法过了,不想它,天天也就凑乎着打发过去。我说你呀,身上的病就是想出来的,不要想它,听天由命,就算咱俩当年没养他,白辛苦一场好了。” 张重天道:“不是他相不中芸芸,更不是心中有豆腐嫂表妹。我发现他有点不近女sè,见到女子,避得远远的,十分怕羞。要是别的男人,到了十八岁,看到漂亮女人,都知道看几眼,他与别人不同,见了女人,矮三分似的,不是脸红怕羞,就是避得远远的。他呀,来得怪不怪?说不定去得也奇怪。”窦氏不同中意丈夫的想法,反驳道: “你呀,都大把年纪了,这点理都不懂,那个孩童不怕羞的?十八岁怎么啦?我到你家里,洞房那夜,你不也不敢跟我说句话吗?” 两人正嘀咕着,张芸芸竖起耳朵听见长汀子起床,走出门外。她窥视着他的背影,想把他喊住,见他已经走远,怕惊动父母,便偷偷跟了出来,紧盯在后边。她看见长汀子往洪郎潭方向走去。 长汀子没有发现他的妹妹盯在背后,便zì yóu自在地走近洪郎潭。他顶着风雪,站在潭边朝着深深的潭水发愣。然后,抬头看着遍地白雪。那茫茫天地,灰白蒙胧的世界,触动了他的心。他觉得此刻才真正zì yóu,毫无约束。顿时,双手合十,面对苍天默念: “非圣非凡复若乎,不强分别圣情孤; 无价心珠本圆净,凡是异相妄空呼……” 念毕,他脱去身上所有衣衫和脚上的草鞋,放下布袋以及从空中掉下的那根禅杖,跳入冰水中。他钻入冰层,向洪郎潭中最深的地方游去。那里虽然也已结冰,但很薄,薄薄的冰面仍然有旋涡。长汀子顺着旋涡游动了几圈。不一会,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水面。 张芸芸跟着长汀子,发现哥哥光着身子往潭水里跳,以为自寻短见,吓得身子颤动,双脚打滑,坐在雪地上起不来。她使劲朝着长汀子放衣服的地方爬去。抓到他的衣服、布袋、禅杖和草鞋,硬是站了起来,急着往家里跑,还没跑进门,脑袋“嗵”的一声撞在门框上…… 洪郎潭是东海cháo水与奉化县江上游山水回拢危险处。两水混白相交,形成一条水线,一边是碧绿深潭,另一边是混黄污浊,潭深不见底。洪水急浪在潭里形成旋涡,潭中间人畜进不得,进入旋涡中,沉入水底,别再上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善水者被旋涡卷入。长汀人早有传说,说起此潭是东海龙王第九个儿子敖牙住地,水面经常现出龙影爪角,人听了无不毛骨凛然。因此,村人走到潭边,望而生畏。 只有长汀子与众不同,他在飞雪之夜,孤身一人跳入潭中,在冰水里翱游。他游啊游,直游得浑身躁热,游得zì yóu安闲,游得忘情忘形。从水底漂上水面,面朝着天际,仰视天空,分外舒畅,看到天空中诸佛飘缈而过,消闲自在。想到家事,他觉得十分可笑。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冰块,一个水底钻,脑袋朝下,轻松地钻入水底。 话说水底龙宫里的敖牙坐在龙廷里,由龙女陪伴对酒当歌。忽然发现水面有人,在如此寒冷之夜,竟然有谁搅动他安静龙宫呢?心里有点生气。他信步走出龙宫,打量来人,不看则已,一看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哀求道:“小的该死,不知大佛来此,有失远迎,求弥勒大佛恕罪。” 长汀子连忙施礼道:“龙王圣地,不意前来,多有冒犯。当年,幸亏你将我送到此处转世,恩重如山,回兜率宫后,必然报应。今我六根将断,不久遁入佛门,故来此告之。我在长汀村,留下许多足迹,父老乡亲对我不薄。从今后,凡长汀和周边人在此洗涤,不可无故遭受劫难。切记,切记!” 敖牙点头称是,叩了几下头站起,将长汀子扶进龙廷。 长汀子看着龙廷金碧辉煌,别有一翻天地。十多个能歌善舞的靓丽女子正在吹箫练舞,琴瑟筝鼓声声入耳,见殿里摆着几桌酒宴,杯盘狼藉,边上堆放着串串金银珠宝和已霉烂掉的五谷。便笑问道:“你个小小的下榻之处,算不上什么龙宫,居然这般排场,看来你活得太自在消闲了,前世修来的好福份呀,请问,这些所贡之物来自何方?” 敖牙得意地回道:“取之于民,当方土地安时进贡。” 长汀子长叹道:“唉,你有所不知,民间金银珠宝和五谷,来之不易!不知要化多少心血和汗水才能换取,你等游手好闲,坐享其成,却无故挥霍浪费,天理何在?” 敖牙笑道:“大佛之言差矣,我化销这些五谷与银两,都是经过推算的,每年有规定数额,如果今年不化销,明年不会有这许多贡品。与其明年减少贡品,倒不如今年多挥霍一些,明年还可能增加数额,反正到时候当方土地会按规定进贡。” 长汀子听后,气得喝道:“转告土地老爷,不要再无止境搜刮民财。如有违令,罚二百铁杖,减去两百年修果!”说罢,离开龙廷。 敖牙不敢怠慢,连忙紧跟在后,送出水面。 张芸芸脑袋撞在门框上,惊醒了张重天夫妇俩。窦氏从床上下来开门,惊问道:“如此寒冷天气,不好好在家睡觉,起来大呼小嚷的,有啥事情?” “姆妈,不好了,哥哥他,他跳进洪郎潭,沉到水底里去了。快去救救他,赶紧把他捞上来。不然,他不被淹死,也要活活冻死的。” “这小子,你看看说出事真出事了,孽桩啊!”躺在床上的张重天慌了手脚,连忙坐起来。他没地方出气似的,指着女儿骂: “你,你,你个不慌事的丫头,怎不早点说?” “阿爸,我,我,我也是……” “老天哪,早知今rì,何必当初啊?”急得张重天怨声载道,他披着上衣,提把锄头,冲出门外,直扑洪郎潭,边跑边喊:“疯了,疯了,长汀子,你真疯了……” 窦氏颠着小脚,跟在丈夫后边,迈一步打一下滑,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幸亏有女儿搀抚,才走完这段漫漫雪路。 张重天老两口走到潭边,看见长汀子已上岸,坐在雪地里,双手抓着白雪在身上使劲擦着,拭得黑乎乎的身子发红,他边拭边笑道:“阿爸,姆妈,天这么冷,不在家睡觉,跑这做啥?” “做啥,你不清楚,还要问吗?”这句话,张重天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拼着老命从喉咙管里喊出的。 “儿啊,你这是何苦呢?快回家吧,往后别这样了。”窦氏擦着泪规劝。 “哥,我看你越来越不象话了,竟然连命都不要。”张芸芸气得身子打抖,慌忙将手里的衣服披在长汀子身上。 “反正睡不着,出来洗个澡。你们不知道吗,入冬以来,我忙得没好好洗个澡呢!”长汀子笑着辩解。 张重天道:“快回家,快快回家,别冻坏身体,不要以为家里今年收成好,赚了点钱,病了有钱治疗,那些钱是给你俩办大事的。”说得长汀子低下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长汀子伸手拿衣服,不见了布袋,大声喊道:“谁拿走我袋子,快拿回来。” 张芸芸忙回道:“我怕被人拿跑。刚才把它送回家里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拿来。”她急忙跑回家取袋子。路上,她悟出个道理,这个袋子好象是哥哥的命根子。他随时带在身边,始终不离开。对了,哥哥没有这个布袋,恐怕不会出什么怪事了。于是,她想方设法藏起这只袋子,想以此治服长汀子,让他俩顺顺当当完婚。她走一路,想一路,想了好久,才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该死的布袋处理掉。否则,这个家不会安宁。 张重天夫妻俩催儿子赶紧穿衣服,长汀子见妹妹去了这么久还没把他的布袋拿来,心里十分焦急,他不紧不慢地披着衣服。窦工走过去,要帮长汀子穿衣,长汀子笑道:“姆妈,我都十八了,还要给我穿衣服吗?” “你十八岁了,不如八个月聪明。那时,要你笑会笑,叫你别哭,你不哭,多听话!现在,你不但不听话,还想气气我与你姆妈。长汀子,阿爸对你越来越不认识了。” 窦氏拉了丈夫一把,制止道:“好啦,还说这些做啥?儿啊,你也别瞒阿爸与姆妈了,是不是真想豆腐嫂表妹?” 长汀子没听见似的,他穿好衣服,光着脚板往家里走。走了几步,伸手扶着窦氏道:“姆妈,小心滑倒。” 三人走回家,迎面碰到张芸芸,长汀子大声问道:“哎,妹妹,我的布袋呢,拿来给我。” 张芸芸把布袋藏在身后道:“哥,我把你的布袋拿回家,记得放在桌上,刚才找遍了所有地方不知布袋到哪里去了,如何是好?” “那咋行?去,去,快去找回来,你不把我的布袋找到,从今后,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了,听见没有,快去呀!” 张芸芸气得将布袋一把掷在长汀子脸上,气嘟嘟道:“一个破布袋,啥了不起的,拿去!” 长汀子接过布袋,仔细看了一下,对张芸芸笑道:“嘿嘿,这还差不多。芸芸,你才是哥哥的好妹妹。”说后,扶着窦氏走进家。 第十六回 藏珍宝绞尽脑汁携布袋悄然离家 大雪飞舞中,张重天一家四人走回家。尽管张芸芸把布袋交给长汀子,但他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妹妹要在他的布袋上做文章。他坐在凳子上,接过妹妹手里的拭巾,拭着脸上和身上的雪花,将拭巾递还张芸芸后,笑着念起来: “人能私道道分明,无量清高称道情。 携锦菲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 念毕,又笑出声,张重天以为长汀子已经疯颠,不便剌激他。只求他跟女儿太太平平结婚,便是上上大吉了。所以,他看见儿子这样疯颠的样子,仍然不予计较,却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啦,你澡也洗过了,该歇息了。” 跟在后边的窦氏累得一屁股坐下,她断断续续吩咐女儿快去地里拔些大葱来,从灶头底下找些生姜,洗净切片,烧碗姜汤给儿子御寒。 “姆妈,天还没亮,地里大葱哪里看得到?” “去吧,去吧,雪地里什么都能看见。” “要这些东西做啥?” “傻孩子,红糖、葱白、生姜一道放锅里煮,熬成汤,喝下暖暖身子。赶紧烧一大碗,让你哥哥喝下,他呀,弄不好已冻出病来了。” “姆妈,他自作自受,生了病,是他自己寻的。怪不得咱们。” “哎呀,你少说句好不好,快去啊。” 张芸芸生气地走出门,她走进自家菜园里,在雪堆里寻找了好久,才拔了把大葱回来。按照窦氏吩咐,烧好汤,盛了一大碗,放在母亲跟前后,回自己的房间。 窦氏捧着碗,推开长汀子房门,轻声道:“儿啊,天这么冷,你都不觉得吗?快,快喝下这碗姜汤吧。” “姆妈,这十八年,你觉得儿子这么娇惯吗?你们之心我都知道。可是,你们不清楚我来自何方,以后去往何处?”隔壁的张芸芸听见长汀子这么说,气得冲过来。插话道: “哥,那你告诉我们,你来自何处,去往何方呀?” “妹妹,我早说过,我嘛,从来的地方来,往去的地方去!” 一直坐着抽闷烟的张重天烟筒在桌上敲得“嗵嗵”响,他板起脸道:“好啦,都别说了,就当没这回事。”走到长汀子跟前,用教训的口吻说:“你马上娶媳妇做新郎了,不要再这样疯疯颠颠的,懂吗?你呀,要为阿爸和姆妈想想,为了你,我们用心良苦啊。你想过没有,我们指望把你养成这副样子吗?你要给阿爸和你姆妈争口气呀。”说得老泪横流。 长汀子连忙站起,象小时候撒娇那样抱住张重天的脖子,嘻嘻笑道:“阿爸,你说的我都懂,只可惜,我无法照你说的去做。” 张重天早已擦觉儿子心态变化,没有点开而已。他以为儿子的变化是这只布袋所致。因此,他既感激那个救儿子一命的老和尚,又怨该死的和尚送给儿子这个布袋,好端端的家弄得不安宁。他气愤地一拍桌子:“芸芸,把你哥背在身上的那个破布袋拿去给我烧掉。” 长汀子连忙将布袋抓在手里,央求道:“阿爸,使不得,断然使不得的啊。” 张芸芸瞧着长汀子。从懂事至今,很少跟哥哥红脸、争吵,她清楚自己从小是哥哥抱大,与哥哥既是兄妹,又是未来的夫妻。她指望哥哥能按照父母的话去做,不要弄得家里不宁静。没想到,她无法领悟心目中的哥哥竟然是这样,她伤心、忧虑极了,她不知道如何对付哥哥。父亲的话证实了她对布袋的疑虑是有道理的。她想除去哥哥身上的布袋,而又担心夺下布袋后,哥哥会不会真要出家呢?万一翻脸,兄妹之情破裂,他气得出家修道,一家人如何过rì子?张芸芸犹豫不决。她不愿得罪阿爸,也不想得罪哥哥。她急得没了法子,哭喊道:“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啊,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哇,哥哥哇,你不要这样,哥哥,我受不了哇……哥哥呀……”哭着跑回房间,独自饮泣。 从此,长汀子一举一动,受到张重天老两口和张芸芸的监视,监视最严的是妹妹张芸芸。只许他在家里走动,出房间都要经她允许。长汀子觉察自己的行为已引起亲人们jǐng觉。他那乐观嘻笑,被他们曲解为疯颠。此刻,只有他心里清楚,亲情将灭,六根当断,与家里人该分道扬镳了。他在心里作了充分准备。离家是他必经之路。但这个家,他生活了近18个年头。在这两间矮屋里,他与父母亲及妹妹经受了多少风风雨雨?他心中有着割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千丝万缕的恩怨纠缠一起,令他忍痛割裂。这一情网,非平常生活羁绊,而是他与凡尘必须最后撕开。他走回房间,为了保护好他的布袋。他重新念起师父教诲的偈语: “我有一布袋,虚实无挂碍, 展开遍四方,入时观自在。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点灰泥,无一点彩sè。 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 虽然一躯体,分身千百亿。” 长汀子念毕,知道布袋再也不会离他而去,不管别人将毁坏、盗窃。布袋与他的身体连结在一起。他稍自平静了许多,见妹妹芸芸不声不响走进他的房间。他连忙站起来,对她笑道:“妹妹,有事吗?” 张芸芸见他这般亲热,昨夜的事没发生过一般,也跟着笑道:“哥,最近,我看你经常中魔。你与姆妈都信佛,不好到奉化锦屏山脚寺庙烧香点烛,求菩萨保佑,消灾避难吗?” 她说的这话,长汀子听得进。他是需要出去转转散散心;他爱听木鱼声及和尚念佛声,最喜欢闻香火气息。再说,他即刻离家,与姆妈在一起的rì子不会多了。自己一旦离却亲人,此生很难再相逢。他瞧着张芸芸开怀大笑道:“妹妹,姆妈喜欢我陪她去吗?” 张芸芸笑道:“你糊涂了是不是?姆妈去佛寺,那一次不带你去?她不喜欢我跟着,说我与佛无缘。我呀,没像你整天阿弥陀佛不离口,姆妈说我与佛无缘,就算无缘吧,我暂时还不想修行,不想上天做菩萨。” 长汀子一直相信他妹妹,笑道:“妹妹,你还不懂,佛在我心中,也在你心中。世间不管何人,心心心都是佛,好好修行,一定成佛。哎,不说这些了,你快告诉姆妈,我现在就想去寺庙里烧香。” 张芸芸也装起笑脸道:“哥,你去可以,但必须把身上的布袋放家里。不然,你独自一人跑走,姆妈怎么拦得住你呀。” 长汀子知道张芸芸心中有诈,但他知道布袋不会离开他了。就大大方方地把布袋交给张芸芸道:“你呀,不相信我,我会跑吗,跑哪里去?也好,我把布袋交给你,你保管好它。这下你放心了吧?哎,你可得听着,不许丢失,它是我的命根子。你若丢了它,我可对你不客气。” 张芸芸接过布袋,走出长汀子房间。窦氏从外面进来,看到女儿手里拿着布袋,知道长汀子已经上他们设下的圈套,朝着长汀子喊:“儿啊,高兴与姆妈一起去封山禅寺烧香点烛吗?你若愿意陪姆妈去,这就走。” 长汀子走出房间,拿着香烛,带头出门。窦氏迈着小脚,一步一摇跟在后边。他见姆妈走路如此艰难,咧着嘴笑道:“姆妈,你拿香烛,我背你吧。” 窦氏推辞道:“这哪成?姆妈还没老成这样。你背我烧香,这不是对菩萨三心两意吗?我自己走。这样,对菩萨虔诚。” 长汀子不等窦氏说完,背起她就走。窦氏在长汀子的背上喊:“放下来。你给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长汀子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的。那年,我生病,师父给我医好毛病,他那天夜里回天宫,我也是这样背师父去锦屏山的。” 窦氏在儿子背上问道:“你师父,谁是你师父?” 长汀子知道自己泄露天机,当即扯开话题道:“姆妈,你带我烧香拜佛,你就是我师父,说不定以后还是我的施主呢!” 窦氏笑道:“又说疯话了,姆妈是姆妈,师父是师父,施主是施主,不能混同,你说什么呀?又不是出家人。长汀子,你不可胡思乱想,要是阿爸听了,他会生气的。” 长汀子点头笑道:“知道,知道。” 母子俩这样说说笑笑,背背走走,走走停停,很快走到锦屏山封山禅寺。他们走进寺院大门,方丈已等在那里。窦氏疑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烧香?” 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说,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比丘转告我,说今天有大佛来寺院,要我大清早洗扫寺院,拭洗神像,迎接大佛到来。因此,等在这里多时,原来是你母子俩,你们是老施主了。来,进来吧,里面请坐。” 窦氏听了方丈的话,笑道:“你们出家人,一心想菩萨,梦里想的也是佛,把我母子俩当作大佛。阿弥陀佛,折刹我们了。” 方丈早认识长汀子,尤其是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也不同于一般施主。那次,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竟然能背出连方丈都听不懂的佛经。如果没有深厚的佛xìng,怎么可能背出这些呢?所以,当他看见长汀子背着窦氏进寺,便想起昨晚的梦境,对长汀子母子俩格外热情。 窦氏拜佛,十分虔诚,每尊菩萨前都插上清香。长汀子趁他母亲拜佛之机,打听方丈道:“师父,你这里收留出家人吗?” 方丈笑着反问道:“此话怎讲?” “我想出家。” 方丈笑着摇手道:施主,你还是陪同你母亲烧香点烛吧。修行成佛,不是十天半月能出真果的,来rì方长。” “说的是。” 两人说着走到佛祖神像跟前,长汀子站着仔细端详,口里默念着: “诸佛常居清净刹,受用报体量无穷; 凡夫俗眼未曾识,为现千尺一金躯; 众生视之无厌足,令知业界现阎浮; 但能听经勒诵法,逍遥定往兜率宫。” 方丈听后,当即笑道:“果真梦中之奇事了。”说罢,拉着长汀子往方丈室走去。两人坐在那里叙谈,谈得十分投机,直到窦氏在门外催促他回家,才从方丈室走出来。 长汀子扶着窦氏出寺庙大门,走不了半里路程,又背着姆妈回家。两人走回村,窦氏碰见一个很要好的香客,对方硬是拉她进屋坐坐,窦氏吩咐长汀子先回家,自己走进门。 回到家,长汀子心里一直沉思着与锦山寺庙方丈谈话内容。他决意出家。所以,他踏进门槛就喊:“芸芸,你在哪里?”不见回音,便悄悄走进她的房间寻找布袋。他翻遍了床头、桌子和箱柜,没有看见。焦急得跑出门外,才出门,看见妹妹与豆腐嫂从大路走来,他开口问道:“芸芸,叫你保管的布袋呢?” 张芸芸没好气地回道:“不就是一个破布袋嘛,早给我丢垃圾堆里了。” 长汀子焦急地追问:“你说得好笑,怎么能把它丢了呢?快说,你把它丢哪里了?去把它拣回来。” 张芸芸见长汀子如此焦急,觉得可笑。便笑道:“哥,要布袋不可能了,实话对你说吧,我把它烧了。为什么烧掉它,你自己也知道。你整天念经拜佛,装神弄鬼的,叫人看了寒碜。我烧掉你的布袋,你不会再提出家了吧?”说着,与豆腐嫂嘻嘻哈哈跑走。 长汀子不慌不忙地走回房间,走到门边,转回头朝着张芸芸的背影大声地喊道:“妹妹,我算看透你了,你骗我一时,骗不了我一生,咱兄妹之情已断。”说后,边整东西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面前出现了布袋。他把东西装入袋,趁他们都不在家,悄然离去。  第二章(17——1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第二章契此毅然遁空门 腾腾自在无所为,闲闲究竟出家儿;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见纤毫也大奇。 第十七回 超脱凡尘投佛地剃度黑发起风波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天气开始转晴,皑皑的白雪渐渐溶化。村道上淤积着许多雪水,冷风仍然拼命地刮着,人们筒着双手,在背风的墙边晒太阳,有躲在家里烤火、玩牌什么的。村外小道上不见人影。只有长汀村中间那个活动场地旁边传来几个老人谈论的笑声。 长汀村民住宅中间有块场地,是村里人聚集的地方,场周围有几家小摊店,除一家卖豆腐外,还有小酒店、南货店和裁缝等店面。场院紧倚山边,冬天背风,可晒太阳;夏天荫凉,便于避暑;是村民们坐谈的好去处。村民喜欢在此走动。因此,稍有风吹草动,或流言蜚语,这里先传开。村里发生大小诸事,先在这里传播。上了年纪的人,那些闲着无事、打发光yīn的人喜欢坐在场边听些消息,找点谈笑内容。小孩们也喜欢在场上玩耍。村里公众事业,大多在这里商定,村民红白喜事也在此cāo办。尤其旱天取龙祈雨,龙亭便搭在场中心。所以,这里成了村民们相互交流和传递消息的中心。那天,张重天含着烟筒,筒着双手与几个老人蹲在场角侃着。 张重天怎么知道儿子的心思呢?正当他与老人们谈着山海经,咧着嘴,露着黄中带黑的门牙笑得开心时,他的儿子长汀子肩背布袋,避开村中最热闹的场地,绕过洪郎潭,顺着河堤,朝封山寺走去。他头戴一顶箬帽,上身穿件窦氏纺织的灰粗布衣衫,脚着草鞋,走在冰雪才融化的烂泥道上,约摸走一华里路程,突然想起自己与姆妈刚在封山寺烧香回来,寺里方丈与他阿爸和姆妈都相当熟悉,如果前去投奔,势必被发现追回。于是,他转个弯,直奔殿宇雄伟、僧尼成群的资福寺,即岳林寺。他知道岳林寺是奉化最大寺院之一,前去投奔,家里人知道也无际于事。寺里僧房多,人口杂,万不得已时,不管躲藏在那个僧房,怎么也找不到他。况且他又在寺里干过,劈柴、耕田、插秧等粗活。别说方丈闲旷禅师认识他,他还与一些小弥陀混得滚瓜烂熟,不知多少次在一起吃过素斋。他曾向方丈提起出家之事,方丈也曾暗示过他,若遁入佛门,愿意收他为徒。他觉得到岳林寺出家是最好的去处,谁也别想找到他,找到他等于大海捞针。想到此,长汀子从西转东,朝前走去,两脚生风,飞身过独木桥。走过独木桥,他与阿爸与姆妈抬猪出售的情境记忆犹新,他朝着桥下那块大石头瞧了一眼,心里一阵惊悸。当年,过独木桥,自己险些跌死,一家人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弄得阿爸的身骨都垮了。他的心里仿佛有些隐隐作痛。而今,过独木桥,凶吉如何呢?他在独木桥上来回走了两次。他咬下牙,从桥上走过,直奔岳林寺寺院。 岳林寺建于南朝梁大同二年,即公元536年,称“资福寺”。至唐代,宰相李绅给寺院题写匾额,名为“崇福寺”,唐宣宗大中二年,即公元848年,寺址迁到县江之东,才更名“岳林寺”。寺院建筑高大,佛殿恢宏,佛像巍峨,香火鼎盛,僧人众多,在江南颇享盛名。那天,方丈闲旷禅师正好与僧徒一起清扫积雪。见长汀子风风火火从大门冲入,当即放下扫把,双手合十,对着长汀子笑道:“阿弥陀佛,如此寒冷天气,施主来此何事?” 长汀子当即朝方丈跪伏道:“师父,我愿割断六根,投入佛门,修行念佛,弘法布道,万望师父收我为徒。”闲旷禅师扶起长汀子道: “投靠佛寺,非我不收,只因你六根未断,缘情未绝,收下你多有不便,倘若你家父母前来寻找,叫我如何回话?回去吧,赶紧回去。佛门净土,超脱凡尘,修行十分清苦,施主,你承受不了呀。” “师父,不瞒你说,我出家之意早有。修行之苦,我不怕。终然受尽千般苦,但求修炼出真果。收下我吧,师父,你难道忘了吗?我曾向你表过此意,你不也说愿意收我为弟子吗?” 方丈心里很清楚长汀子的身世,知道他家住在离寺院五里来路的长汀村,是张重天从水里把他抱走养大。张重天夫妻俩含辛茹苦,将他拉扯chéng rén,容易吗?一个小年轻,正支撑门面的时候,突然遁入佛门,老两口即使笃信神佛,但唯一的儿子出走,利刀剌心哪!他捋着长长的胡子,抖动着善眉,笑道:“长汀子,你出家修行,自然是好,我看你能修炼真果。但你双亲年大体弱,你把两位老人交托给何人?” “我出家,他们当然不允许。但我家小妹聪明能干,可供养父母。师父,我如出弦之箭,难以回收,万望师父收留我吧。” 方丈见长汀子出家如此决意,便答道:“也罢,我收你为徒,即刻落发剃度,身归佛门,修行成佛,赐名‘契此’吧。”说后,示意小弥陀端来一盆热水,他亲自给长汀子洗头,吩咐他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手拿剃刀,在长汀子头顶晃动,边剃边问长汀子痛不痛?长汀子回道: “痛下出家心,今生不回头。师父,大胆剃吧。” 长汀子头顶缀缀黑发顺着方丈手里的剃刀飘落下来,一直挂着笑脸的长汀子一声长叹,飘落下两点冷泪,他连忙抬手擦去。这个动作,被方丈看个明白。笑问道: “契此,人间没有后悔药。契此呀,从今往后,你要禅坐在佛龛面前了此生,你不觉得可惜?” “师父,放心吧,契此此生脱离凡尘,皈依佛门就是!” 正当方丈给长汀子剃头发时,张芸芸急匆匆找到张重天,大声哭喊:“阿爸,哥哥不在家,姆妈与他从封山寺烧香回来,叫他先回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看见他吗?”张重天见女儿这么焦急,知道儿子出事,连忙从身边一位老汉嘴里拔回烟筒,跟着张芸芸往家里跑,父女俩边跑边说着: “小鬼头,刚才还在家,跑哪里去了呢?” 张芸芸哭丧着脸道:“我在豆腐摊里坐了一会,回家就不见他了。” 张重天心里比什么都急,但他装作挺镇定的样子,看起来安慰女儿,而更主要的在安定他自己恐慌的心,说道: “别急,又不是小孩,能跑哪里去呢?哎,他的布袋没拿走吧?”心里一急,滑倒路上,幸亏张芸芸跑在后边将他扶起,但他的身子跌得混身烂泥,全然不顾,仍急着往家跑。 “你与姆妈说,要我把他的布袋藏起来,我已藏在家里呢。” “这就好,这就好呀,只要布袋在,说明根还在,根在,他就跑不走了,飞也飞不到那里去。” 父女俩跑进家门,窦氏正招待来家作客的弟弟,两人说着长汀子的事。张重天以为儿子有着落,心里宽了许多,便问妻子道:“哎,长汀子呢,知道他去哪里吗? “把他养大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窦氏没好气地说。 “别急,他知书识理,能丢下你们一走了之?我说芸芸,你没听说他要走吧?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舅舅发问。 “他说我骗他,向我要布袋。他还说,不把布袋还给他,与我断绝兄妹之情。我以为他说着玩的。噢,想起来了,我出门,他一人坐在房间里念佛。” 舅舅抬起头,转向张芸芸道:“这就你的不对了,应当把布袋还给他,一个袋子嘛,藏它做啥呢?” 张芸芸委屈道:“阿爸和姆妈嘱咐我的。” 舅舅道:“看来,事闹大了。快,快到周围佛寺找找,他可能出家。你们看,一不近女sè;二不喝酒、吃肉;三不想成家cāo办婚事;四不杀生。整天除了干活,就是点香念佛的男人,与和尚有啥两样?如今天下,不知有许多人出家修行念佛。糟糕,我猜十有仈jiǔ进空门了。” 窦氏想起什么似的,接过话头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我带他去封山禅寺点香,他说我以后做他的施主。” 舅舅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出家了,准是出家了。可惜,实在太可惜呀!姐夫,快到寺院找找吧,一定在那里。” 张重天噙着老泪,拉女儿张芸芸一把,沮丧地摇着头道:“走,咱俩去找,找到他,看他对我有何话说?” 舅舅劝阻道:“姐夫,你找芸芸没啥用场,你们两人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也不可能把他劝回来?赶紧找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去,请他们帮帮忙。快走吧,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重天双脚才迈出门槛,有个村民跑来告诉,说他亲眼看见长汀子背着布袋往岳林寺方向去了。 顿时,长汀村里象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大石头,男女老幼都知道长汀子失踪的消息,他们议论纷纷,几百人像取龙祈雨那样出动。他们要把长汀子找回来。长汀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他们与他已紧紧连结在一起。村里谁家遇上什么事,都找长汀子商量,求他帮忙,他总是二话不说,有求必应。尤其那些缺小劳力的人家,每年大忙之际,少不了他帮忙,要是他这么走,往后找谁呢?他们不能离开他。有些人听说长汀子失踪,比张重天一家人还焦急。年轻的村民脱去身上老棉袄,手拿棍子,直扑岳林寺,喊着要讨回长汀子。 闲旷禅师给长汀子剃了头,正与他谈佛经。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方丈夫的佛经,有不少地方还不如长汀子理解深刻。觉得他是最合意的一个弟子。连声说:“佛门有幸,佛门有幸呀!” 有个小弥陀急匆匆冲进方丈室,出口就喊:“师父,不好了,来人了,快,来人了哇!” “什么事急成这样,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大门口赶来一批手拿锄头、铁耙、竹杠、棍子的人,他们喊着要长汀子。说不交出长汀子,砸烂寺院所有神像,烧掉殿宇。师父,你快去看看吧。” 闲旷师禅手拿一串长长的佛珠,身披一件崭新僧衣,脚穿长筒布鞋。边走边交代长汀子赶快躲藏起来。他在小弥陀的陪同下,走向大门口。一眼看见张重天与张芸芸带着大批村民冲进来。他连忙吩咐身边一个僧人去保护长汀子。自己带着几十个和尚守住大殿门口。寺里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手拿铁叉、扫把和杠棒,整队拦截村民。张重天冲到方丈面前,大声喊道:“你,你,你把我的儿子交出来,他在你寺里,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呀!”大喊一声,差点眩晕过去,幸亏豆腐老板给他扶住,才没倒下来。 人们跟着喊:“交出长汀子!” “不许拐骗长汀子出家!” “不交长汀子,砸烂寺院!” 张芸芸披头散发,大声哭喊:“哥,哥哇,你在哪里?回家吧,跟我们回家吧,哥哇,你出来看看我们一眼吧……” 他舅舅见方丈微闭双眼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有些恼怒,大声喝道:“老秃贼,不交还我外甥,我跟你没完!乡亲们,冲进去找人,冲进去找人啊!” 方丈示意几十名和尚挡住,不许村民们朝前迈一步。一场交战迫在眉梢,其它香客见势不妙,纷纷溜出大门。 第十八回 豆腐嫂舞杠助阵老两口私下许亲 双方虎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那些男村民摩拳擦掌,准备决一死战,而女村民手插着腰,喊着“交出长汀子来”的助威声。 但是,豆腐嫂却非同一般女子,连张芸芸都不及。她手拿一根平时抬黄豆的木头杠子,杠子是由硬木做成的,抬三五百斤都不会折断。杠子两头尖尖,因用的时间长久,,长溜溜,滑秃秃。她拿杠在手舞动起来,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别说女子小孩见了害怕,男子汉见了也有点畏缩。在穿针引线方面,她不怎么内行,动起拳脚,倒还有些功夫。听说有时与丈夫斗殴起来,豆腐老板都不得不让三分,有时还被她打得讨饶方能罢休。在众人呐喊声中,见她头上梳着大而圆的发髻,腰扎长条布巾,身穿大襟天蓝sè袖夹袄,下着大管花裤,脚上穿着一双软花布鞋,手提着杠子,尖嗓门,嘴边尽是唾沫,杀在人们头里。走到闲旷禅师面前,还算忍住气,把杠子插在地上,几声冷笑,学着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父,看在长汀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求师父赶紧劝他回家吧。” 闲旷禅师见来者说在理上,也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怎么知道敝寺藏着长汀子呢?我告诉你,咱寺院没有什么长汀子,你们看错了吧。再说,一个人要是不愿出家,寺院能藏住吗?” 还没等方丈把话说完,边上的村民们大声喊起来:“老和尚,你不许抵赖,我们有人看见,交出长汀子来。” “乡亲们,别跟他噜嗉了,冲进去搜查!” “不交出长汀子,砸烂寺院!” “乡亲们,冲哇……” 豆腐嫂手里的杠子在地上“嗵嗵”笃了两下,朝着村民们喊道:“别吵,不要吵吵嚷嚷的,听见没有!” 她尖声喊,乱轰轰的场面安静下来。接着,只见豆腐嫂朝人们挥下手道:“乡亲们,今rì咱们不是来吵闹的,来要长汀子的,只要把人要回,咱们马上走人。师父,听见没有?” “从实告诉你们,敝寺确实没有长汀子,你们不信搜好了。” 那个亲眼看见长汀子走进岳林寺的村民挤到方丈跟前道:“师父,你们整天念佛经,讲的是诚信。哎,你可要说实话,我没看错,他走进你们寺院。刚才,我还听人说,你亲自给他洗头剃度。你老实说,是不是?” 方丈知道理亏,觉得今rì这场风波难以平息,便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们,你们脑子要清醒,不要上一些小人的当,我说咱寺里没有长汀子,你们硬说有,我也没有办法了。”他走到那个村民面前,接下道: “施主,话不可乱说,弄不好闯大祸的呀” 豆腐嫂生气道:“师父,照你说,长汀子真的没有在你们寺院里?如果在的话,你说咋办呢?” 方丈眼睛瞪着豆腐嫂道:“没有就没有,啥个咋办?” 豆腐嫂一把推开方丈,朝着排成一字型的僧人队伍冲去。这些僧人被豆腐嫂突然袭击弄懵了头,看见这个女人花朵一般,敢单枪匹马冲撞,且冲劲这么大,僧人们始料不及。况且他们平时受佛经熏导,不近女sè。所以,见一个女子冲来,连忙后退。豆腐嫂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缺口。她飞身跳跃几步,蹿上一跺墙头。接着纵身跃上紧倚大门边僧房上,尖声呼喊:“长汀子,咱们早知道你藏在寺里,别躲了,出来!老娘有话对你说,你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出家,象不象男子汉,你怎么对得起家里人?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有本事你站出来回话!长汀子,听见吗?” 躲在僧房里的长汀子被几个僧人保护。其实,他就躲在豆腐嫂喊话的那幢僧房里。村民们的呐喊声,张重天的骂声,窦氏与张芸芸的哭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豆腐嫂飞身上房的身影和她的喊话更加听得明白。他摸着自己才剃度的白刮刮的光脑袋,觉得这样出家似乎对不起家人与乡亲,但不这样偷偷模模出家,堂而皇之也走不脱。不但家里父母与妹妹要拖住他,而且村里人也不会放他走。而眼前的情境更弄得他慌了手脚。他一会儿坐在僧房烂泥地上,一会儿又站起来朝着窗外窥视,脸额上尽是泪痕。对他来说,出家修行,专致念佛,这一点坚如磐石。看到家人与众乡亲如此舍不得他出家,实在于心不忍。 窗外又传来豆腐嫂的呼喊声:“长汀子,你什么男子汉,你有本事出来呀,回答老娘的问话。” 又一阵呐喊声传来,长汀子看见豆腐嫂与冲上来的几个僧人打起来。她 手起杠落,横扫冲上的僧人,有一个僧人被她一杠挑倒,从矮僧房上滚了下去。方丈双手合十,一股劲地喊:“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 双方出现激烈的混战,豆腐嫂居高临下,一面用杠子挡,一面拣起屋背上的瓦片,朝着扑过来的光头猛砸。而僧人们越来越多,这些和尚平常披着袈裟,穿着黄布卦,双手合十,出口便是“阿弥陀佛”,打起架来,个个猛如虎。古人说得好,“第一难打黄胖,第二难打和尚”。和尚除了念佛、挑水劈柴等杂活外,空闲时间练武功。一个豆腐嫂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败下阵来。但她不服输,仍然边打边退,用杠子挑翻了几个追赶她的和尚,在其丈夫和窦大兴及几个村民的掩护下她逃出寺院大门。 这回多数人是看热闹的,村里的人们不象豆腐嫂那样据理力争,没有她那样一拼到底的准备。所以,僧人们把豆腐嫂赶出寺院后,人们一轰而散,跟着逃之夭夭。张重天夫妻俩走回家里,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芸芸哭得十分伤心。一家人坐在一起,除了叹息便是流泪。窦大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怎么劝说都没法劝住他们的哭骂。张芸芸一气之下,拿出剪刀,将长汀子的布袋剪得粉碎,流着泪水,跪在她的父母面前道:“阿爸,姆妈,别伤心了,算了,咱们对得起他了,就等于他死掉吧。别说找不回他,就是找他回来,我也不愿跟他成亲了。”说罢,伤心得哭出声来。 “不,不能便宜了岳林寺秃子们。你们在家里待着,我出去再邀请一些村民,再去寺院找他们算账。”说着飞身出门。 张芸芸嘴上说算了,一见舅舅出门,连忙收住泪,跟在后边跑。 家里只有张重天老两口,张重天默默流了回泪,叹口气,对窦氏道:“芸芸的话说得对,‘硬压的公鸡下不了蛋’。我看也算了,他要出家,让他去吧,说什么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抓他回来又有什么用?他还不照样跑走?要是芸芸与他结了婚,他出家修行,芸芸不活活守寡一辈子吗?说不定要出更大的事。这次,村里人关心咱家,尤其豆腐嫂,以前觉得她的行为轻兆。紧要关头识人心。”张重天说着,摸出烟袋点上,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这么多男子汉,这么多能说会道的女子,只有她站出来弄棒舞杠的,不知有无受伤?唉,象这样在的女人,实在难得啊,我以前小看了她,说起来,真有点对不住她呢。”他磕罢烟灰,站了起来,示意窦氏准备些东西,到豆腐摊看老板娘,问她有没有伤着? “带啥好?家里有什么好给她的?” “人到心到,随便些好啦。哎,你不是给长汀子织了块布料吗?反正用不着了,送给老板好了。” 老两口提着一点东西朝豆腐摊走去,走到摊前,见店门着着。窦氏站在外面喊道:“有人吗?哎,屋里有人没有呀?” 躺在床头的豆腐嫂听见外面喊声,翻个身问道:“谁呀?”忍着痛,爬起开门。她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张重天夫妻俩。两人头上花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得更加蓬乱。张重天的腰板明显佝偻起来,她当即想到长汀子,想起张芸芸,也想起她的表妹。泪水在她的眼角溢出来。 窦氏呜咽道:“他姐,长汀子那事,弄得你也受苦了。” 张重天叹了口气道:“我与他娘来看看,伤得不轻吧?” “没什么,双腿被他们敲了几棍,右腿被打出血,走路不方便。鸡皮狗骨的,算什么伤?唉,真叫人生气的是长汀子。往rì里,看他腼腆得象只猫,说句话都会脸红,,我人怕羞,办起事来尽在理上,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你们做阿爸姆妈的,总不会得罪他吧。唉,这人哪,知人知面难知心哟,好端端的家落到这一步,真替你们伤心呢。”说罢,伸手拉住窦氏的手,继续道: “哎呀,你看我只顾说,忘了给你们倒口水喝。”说着,拐着被僧人打伤的腿,走到豆腐锅边,掏了两碗豆腐浆道: “也没啥招待的,喝碗豆浆吧。” 窦氏连忙将豆腐嫂按在床上,顺手端起一碗豆浆放在丈夫面前,朝豆腐嫂苦笑道:“这次事情,对不起你夫妻了,害得你们吃苦、挨打。咱们实在过意不去呀,他阿爸说,一辈子忘不了你夫妻俩。怎么,你家男人也去啦?” “怎么不去,我跟他说了,一定要帮村里人找回长汀子,找到他,他不回来吊起拖也要把他拖回。你们做阿爸、姆妈的,做他亲妹妹的,做他朋友的,做他左邻右舍的,哪一点对不起他?这么好的rì子不过,这么好的村庄不住?叫他当众说。我看他怎么说?不是我说不好听的气话,他呀,真有点昧良心哪!” “他姐,别说了,越说,我心里越不好受。我与重天就这命,好孬把他养大chéng rén,由他去吧。咱们一年三百六十rì,天天和着他,哄着他,围着他,比亲生的还亲呢,当初不跟他说,他哪知道不是亲生的?咱重天是憨实人,硬是跟他说抱来的。” 张重天坐在边上,低着脑袋,吸着老烟叹息着。他接过妻子的话头道:“对他说清楚好,免得他多心。其实,我早看出,他呀,便是亲生,迟早要出家的。他的佛xìng太深,出口是佛,闭嘴又是佛。仿佛他来人间,是为佛而活着,为传佛讲经而活着。我想明白了,走了好,迟走不如早走,反正早晚的事。” “哎,怎么,你们不想找他了?” “找他,找到也不会回来,回来也要逃走。我没本事找他回来了。谁有本事找到他,要他做兄弟,做儿子,做丈夫,做孙子都行。”张重天生气得烟筒敲着桌子道。 豆腐嫂看了面前这对老两口道:“气话别说,现在咱们想想办法,怎么找到他,我不相信他会飞走,我也不相信他连家都不要。我当着你两的面说不客气话。听说,你们逼他与芸芸结婚,他才生气出家的。我也想,不管他与芸芸是亲还是义的,结婚成亲好象不太妥当。” 张重天没好气道:“这样吧,你们若能找到他,给你做兄弟也行,你若表妹愿嫁给他更好,找到就办婚事。我就这话,看他怎么说?” “一言为定,不可返悔。”豆腐嫂尖起声音说。 张重天看了妻子一眼,大声道:“一言为定,不信的话,我写契约给你,这可以了吧?”  第二章(19——2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 () 第十九回 村民大闹岳林寺契此黑夜走松岭 张重天夫妻俩从豆腐摊出来,知道百来名村民在窦大兴和豆腐摊主的带领下,杀气腾腾直逼岳林寺。两人担心出大事,连忙朝寺院跑去。走到门外,看见双方正在对阵,棍棒和刀枪“噼哩啪啦”响个不停,有几个受伤的倒在地上呼爹叫娘。窦氏颠着小脚,从侧门走进,爬到一个石墩上,朝人们大声呼喊道:“不要打了,都给我住手,不许再打了!”她向丈夫和弟弟招手,把他俩喊到一边,对丈夫道:“儿子出家,这都是咱们命不好,快叫他们回去,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非打死人命不可,如果真的打死一两个人,咱担挡得起吗?”几句话,说得丈夫直点头。 窦大兴捋着手里的棍子道:“死就死,怕什么,佛经有一条,出家人不杀生,他们如果打死人,这还成寺院吗?现在咱们手上有理,是他们骗走长汀子,他们无道理可言。姐,你害怕,你先回去,不要管我们。” “大兴,你听我说,我与重天认命了。我们不怨儿子不听话,也不怨他不声不响出走,我们怨自己这命,我们前世欠他债,今世要偿还的,欠他的债,如今已还清了,他该走了。你做舅舅的自然难过,难过有啥用呢?你不必替我与你姐夫担心。事到如今,担心更无用?你喊他们回去吧,带乡亲们回去,就是帮姐和你姐夫忙。你想过没有,一个婴儿,漂浮在水面,当时这么大cháo水,没被淹死;天上没下一点雨,县江出现彩虹;一个婴儿见风就长,莫明其妙地笑;一个人双脚能跺出龙王,天降大雨;一人帮插秧,一天能插百亩田。这些怪事,不值得惊奇吗?我早发现他不是一般凡人,不是天上神仙就是洞穴里出来的闲情野鬼。现在,他出家修行,能修炼真果,也是他的造化,万一是个妖孽,离得远远的才好,对咱们家,对村里父老都有利。咱想通了,让他出家!免得再多事,咱已有女儿,老有所托了。” “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回去,我要与长汀子见下面,见次面回去,死也心甘了。” 张重天发现窦大兴仍要跟寺院僧人决一死战,一把夺下对方的棍棒道:“兄弟,你姐说得对。看来,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任其自然吧,难办到的事咱不办了。这小鬼头,不会跟你见面的,先咽下这口气。再说咱们也不是为他活着。对不对?” 双方虽然停止了交锋,但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想再次搏斗。窦氏从人堆里挤进大门,朝着人们喊:“父老乡亲,难为你们了,都回去吧,我的儿子长汀子愿意出家,我们不拦他了,让他修行,他要念佛,这是好事,让他积德从善。咱们不要为他生气,都回家吧!刚才,我看了豆腐嫂,伤得不轻。伤了一个够了,要是再出现人命关天的大事,闹起人命官司,事情更难办了。” 村民们尽管心里喜欢长汀子,很惋惜他出走。但谁愿意为找他而送命呢?听了窦氏几句话,觉得有理。仿佛有了下台阶的梯子,连忙顺着梯子下来。况且,他们也常到寺里烧香点烛,不敢得罪寺院僧人。于是,纷纷离开。只有张芸芸仍在哭喊。 场上僧人们也冷静下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但窦大兴想不通,他一定要看一眼外甥。他对长汀子寄予厚望,想到如此聪明伶俐的外甥遁入空门,自然难受。听了姐姐说的话后,觉得太没劲了,在无可佘何中,他大声呼喊:“长汀子,我的好外甥呀,你不该辜负舅舅一片心呀。”说着,丢掉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他哭了一会,手指点着闲旷禅师破口大骂: “贼秃,你等着吧,不会让你骗走我外甥的,我不会放过你!”说完,拉着张芸芸准备离开,走到寺院大门口,他急转身,想趁方丈不备时给对方一棍子。结果,不仅没打倒对方,自己却撞在墙上,他大叫一声,同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走在路上的村民们听说窦大兴气得口吐鲜血,气呼呼地回头,要找僧人算帐。见张重天已背窦大兴回来,只好就此罢休。 张重天老俩口与张芸芸把窦大兴抬进家,按在长汀子睡的床上。窦大兴醒过后,看到外甥房间里的一切,更加伤心。他悄悄流着泪,又吐了几口血。张芸芸发现她舅舅脸sè腊黄,有气没力地躺在床上。便对张重天道:“阿爸,姆妈,你们快来看啊,舅舅他……” 窦大兴摇手制止张芸芸道:“芸芸,不要紧,我这是老病,气不得,歇会就好了。告诉你姆妈,我吃点东西回去,我不忍心看到你家这样子,心里气哪!”说着,泪珠滚落下来。 长汀子躲藏在僧房里多时,即使他六根已断,但他在这场风波中淌了泪,亲人们的哭喊,村民们的呼唤,朋友们找他而流血。他目睹了这一切,铁石的心肠也软下来。人虽躲在僧房,心如死掉那么难受。他不再流泪,不再叹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决计走下去。不管前程何等恶劣,都要歇尽全力弘法利生。他的胸怀能包藏宇宙万物,他的行状要为万民布施乐事,俨然以佛家忠实弟子出现在天地之中。他见风波已平息,便走出僧房。迎面看见方丈手拿佛珠,朝他走来,苦笑着对他道: “契此,为了你出家,差点砸烂寺院,阿弥陀佛,罪过啊!” 长汀子连忙跪地叩头道:“师父,受惊了,弟子知罪呀!” 闲旷禅师想起刚才的一幕,耳边还响着张芸芸撕心裂肺的哭声;响着他舅舅的骂声;响着村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呐喊声。他无法忍受这一切,对长汀子耐心劝道: “契此,你六根未断,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还是回你的家吧!” 长汀子苦苦哀求道:“师父,弟子已经剃度,修道心定,决不回家!” 方丈摆手道:“契此呀,这里离你家太近了,我知道你父母不会就此罢休的,经常来此取闹。寺院乃佛家圣地,容不得寻衅闹事的。既然你皈依佛门,决意出家。我给裘村天华寺云清方丈写封信,求他收留你,你去他那里挂单吧。” 契此答道:“有劳师父,如此甚好!” 不到一个时辰,方丈写好信,递给他道:“契此,此去好好修行,念经为生。天华寺地处海边,不同此地,好自为之吧。” 契此接过方丈写的书信,装在布袋里,顾不得天已将黑,连忙紧扎草鞋带子,背起布袋上路。尽管他有着一股神力,但毕竟未曾去过裘村天华寺,不清楚道路何等崎岖曲折;不知路上遇上什么险情;不知rì后等待他是福是祸?他因赶路心切,忍着饥渴和疲劳,快步如飞。正走在一垛山道上,不觉天已暗下来,好在山上白雪皑皑,还未融化。他映着白茫茫的雪光,沿着弯曲的小道朝山巅走去。越走道路越小,越走山峰越高,他听说天华寺在海边,便以天上的北极星为标记,向东南方奔涉。翻了几道山梁,迎来一座高山峻岭,岭上长满密匝匝的松林。冷风刮着山间壑谷,发出呼呼哗哗yīn森可怕的响声。走这样的夜路,他还是首次,心里似乎有点发虚。但宏扬佛法的理念驱使着他。他挺胸壮胆,在漆黑的松林中穿行,小道上尽是冰雪,脚踩在上面打滑,不知跌了多少次跤仍没走出密林。他走得jīng疲力竭,发现前边没有小道,而是一个石壁,他四肢着地,在悬崖峭壁上爬行。 突然,一阵猛风刮来,卷起山上的飞雪,他一打滑,从悬崖上滚落下来。他被跌得头晕眼花,躺在雪地上片刻,睁开双眼看着天空,放声大笑,他笑自己无能,笑自己经不起坎坷的人生之路。他躺在地上,不远处传来两人说话声。声音一高一低,一清一浊。他不声不响听着,判定声音从旁边石洞里传出。他慢慢往洞里爬去,看见里面有一火堆,火光映着白秃秃的两个头颅,他仔细观看,才辩清两个才出家的和尚。从对方悄悄说话中听出,两人经受不了寺院清苦生活,乘着夜sè,偷偷摸摸逃出寺院,在寺院旁边村里偷得两只家兔,躲在石洞里边烤火边烤兔肉吃,长汀子已经有两餐没吃上饭了,饿得肚里尽唱空城计。他闻到香味,馋得直咽口水。偷听洞里两个野和尚说话。 “风云师兄,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惹师父生气?” “师弟呀,你管他生不生气,能在这里住就住,不让住咱们走人,天下寺院多着哩,那儿不好去?胆大能生身立命。怕啥呢?” “哎,风云师兄,我知道,师父不好惹。他若晓得咱俩干这种事,不罚挑水去、劈柴,就是干苦活种庄稼,说不定赶出山门。” “出家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咱从山西跑到这里,千里迢迢。图什么,求活命?不要命,跟着队伍拼命剌杀好了。我只恨这个方丈,苛刻得不是个东西,弄得咱们没吃没喝。咱俩弄只兔子烤烤算什么哟?你没听说呢,有两个大师兄还到村里偷女人玩呢,听说过没有?哪才叫犯戒呢!人家师兄都不怕,咱这点小事怕什么呀?” 契此听了两人说话声,断定此处离天华寺不远了。他浑身来了劲,从地上站起,朝石洞走去。里面两个野和尚一见洞口进来个人,以为寺里方丈派他来抓的。风云和尚眼睛发亮,一个尖步冲出洞口,带头便跑,身后那个和尚边跑边喊: “师兄,你等等,你等等我……”从契此身边蹿过,飞也似的逃下山。 “你们站住,不要跑,听见没有?”契此边跟着下山边喊。 那两个野和尚哪里肯停步,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两人象兔子那样没命地跑,不一会消失在深山密林之中。 契此走回石洞里,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他坐在炭火旁边看着吊在火上的兔子肉,嘴巴馋得淌下口水,伸手掰下一块,放在嘴里嚼着,嚼一口,仿佛听见兔子叫一声。他的眼前出现两只兔子,在火堆上乱蹿。顿时,他的肚子咕咕叫,犹如兔子在肚里翻滚。猛然翻肠倒胃,呕吐不止,连碧绿胆水都呕出来。他提起布袋和禅杖,佛xìng顿现,想起天笠龙华树下释迦牟尼赐予他“慈氏”一事;想起自己在杪罗国做王子,父母要他继任王位,为了修道,他曾跑到与这个石洞那样的地方,在那寒冷的山谷里,他肚子发饿,面前也有烤兔肉,但他曾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愿看见生灵涂炭,永远不食生灵之肉,信守佛法,弘法利民。这一情境今夜不是重演吗?他要信守佛规,不顾肚子饥饿,牢记誓言。 他正走出石洞,天已大亮,顺着两个野和尚逃走的小道下山。走了不到五里路程,看见前边殿宇巍峨,钟鼓声声,眺望远处海涛滚滚,茫茫无际,大有心旷神怡之感。天华寺的钟声把他惊醒,他迈开步子,顺着一条小道下山,边走边默念: “人能宏道道分明,无量清高亦道情; 携锦若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 他正走着,突然几声鞭炮响起,紧接着传来人们呐喊。他吓了一跳,定神细看,才知寺院就有眼前,一批僧人与香客朝前涌去。 第二十回 鲤鱼脱得金钩去鸿鹄觅林暂栖身 契此终于摆脱了亲人们的吵闹与村民们的寻找,来到天华寺。他的心里油然生发一股挣开绳索捆缚,获取zì yóu的感觉。他站在天华寺旁小溪边,沟里有许多游动的鲤鱼,他看着这些鱼在安闲地漂游,觉得自己往后的rì子也象鲤鱼那样zì yóu自在。他夹杂在人丛中,莫名其妙跟着往前走,他不清楚人们到哪里去,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他也不便开口打听。他闷着头皮走着,跟到一个村庄附近,才听说村人们抓住了两个偷吃家兔的野和尚。要寺院鸣炮赔礼,方丈正带着寺院僧人们前去道歉,带回野和尚。 他一眼认出这两个野和尚,就是躲在山洞里偷吃烤兔肉的,一个名叫风云,另一个叫风空。契此走到人前,看了他俩一眼,风云和风空昂着秃头与契此照面,二人不觉得羞愧,倒是契此看见他俩慌忙转过脸去。他跟着僧人走进寺院大门。无意中认得方丈。方丈因寺里出事而生气,契此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方丈室。将岳林寺方丈闲旷禅师写给云清禅师的信递上。云清和尚展书看后,转怒为笑,双眼对契此仔细打量,见他阔额圆脸,身材矮胖,四肢粗短,面sè黝黑,一脸笑容,对人很谦和的样子,先有几分好感。便点了几下头道: “闲旷师兄信上都说了,你决意出家,前来投奔,要我收下你一道修行念佛,苦修道行,好的哟。契此,修行念佛,非一rì之功,非一时之念,非一刻之意。生于世上,心中应时时有佛,苦守空门,虔诚念佛,方可修炼真果。刚才那两个不守佛规僧人,你恐怕也看到了,引以为戒才是。” “师父,弟子听你话,不给师父丢脸。” “那好,就讨你这句话。先住下,慢慢地学习佛经吧。”边说边向身边的一个小弥陀招手,吩咐道: “带他去僧房,参与清扫佛寺、劈柴烧火之事吧。” 契此向云清和尚磕了几下头,背起布袋,手提禅杖,跟着小弥陀走出方丈室。他被安排在一间十分狭窄的低矮僧房里。一个老僧人交给他一把扫帚和锄头,还有一把柴刀两根捆柴用的绳子和一根竹杠。契此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饿得他直冒虚汗。他咬着牙等待用斋。这时,门外传来喊他的声音,他走出房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喊他的竟然是刚才被方丈等僧人领回的风云野和尚。 “契此,你是昨夜才来的吧?”风云和尚问。 “你怎么知道?”契此反问。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从方丈屋里出来吗?师弟都告诉我了。行啊,你个子不高,四肢挺发达,走,跟我走。”风云和尚要契此跟他一块走。站在风云边上的风空和尚重重推了一把,示意他快走。 “要我干啥?” “干舍?还要问吗?真不懂规矩,出家人有句行话,先进山门为大,咱俩去年进天华寺,比你早一年,我们自然是你师兄。师父要咱俩劈完一大堆木柴,你身上有劲,走吧,帮我们劈柴去。” “等等,我还没吃一点东西呢!” 风云和尚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契此的手道:“你想吃东西?没门!你去问问寺里师兄师弟,才进山门,开始两餐素斋能吃的吗?帮我们劈完木柴,我们给你吃的。走啊!”说后,两人连拖带拉,将契此架走。 契此拗不过面前这两个所谓的师兄,只好跟着走进一个堆放柴禾的园里。风云和尚放开契此,拣过一把锋利的斧头,递给他道:“劈完这堆柴,是你给咱俩师兄的见面礼,听见没有?不然,嘿嘿,rì后有你的好看呢!” 一直跟在后边的风空和尚横瞪着双眼道:“契此,风云师兄的话,你都听见了,好好劈吧,听见没有?”说后,与风云一起走掉。 契此向来不怕吃苦,很喜欢干活,干活是他老本行,出家前,他一天不干活,身子憋得慌,浑身要酸痛,干了活身骨反倒舒畅了。面前这些木柴,要是让他吃饱饭,不要半天就能劈完。可是,他空着肚子,加上一天一夜长途爬山涉水没吃点东西,浑身乏力,拿斧头的双手都在颤抖。到哪里搞到东西吃呢?才进山门,最小的弥陀,比他早一天进寺院的都可调拨、指使他。他放下背上布袋,只好忍饥挨饿劈柴。他的神力和佛xìng顿起,双手不停地劈着,不到两个小时,一堆木柴劈光,整齐地堆放一起。他干完活后,肚子实在挺不住了,便扑在溪沟里喝饱清水,背起布袋准备离开。才走到门边,风云和尚赶来拉住他道: “好,卖力!走,我赏你吃的。”说着,把契此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很yīn暗,放着许多杂物。契此进去后,跟在他后边的风云和尚笑道: “契此,其实呢,咱们昨夜就已认识了,在石洞里你把咱俩吓得半死,烤兔肉你全吃了是不是?你吃就吃了吧。刚才你听咱们的,还算识相,帮咱俩劈了一大堆柴,昨夜之仇咱也不记了。坐下,一起尝鲜。我告诉你,干咱们这买卖不许跟任何人说,要是传出去,先拧下你的脑袋,听见没有?” “阿弥陀佛,契此虽然刚刚出家,其它事不懂,但大慈大悲,大度为怀道理晓得的。” 风云和尚走到墙边,撬开壁上两块松动的石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从墙洞里端出一只沙锅,沙锅冒着热气。他揭开盖子,锅里的狗肉已煮成肉泥。他用两根小木柴当筷,从沙锅里挟起一块狗肉闻闻,放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风空和尚看得眼馋,蹲下去,伸手捞起一块,蹲在门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三两下就吞下肚去。 契此闻到香气,口水都快淌下,很想分享口福。但他想到自己曾经对天发誓:出家修行,不yín乐,不胡言乱语,不杀生,不吃荤食,不喝酒。他忍着饥饿,不声不响走开。风云和尚以为他向方丈报告,拖住契此,气呼呼道: “好个假正经,想告发咱们吗?没门!” “阿弥陀佛,出家修道,够清苦的。放心吧,此次师弟不会告发,万望师兄下不为例,守我佛规!” 风云和尚手指在牙齿上挑着狗肉沫子,冷笑道:“谅你也不敢!别走,过来,你也吃块。你不吃,谁相信你不向方丈告密呢?” 他不理睬风云和尚,挣脱开他的手,边走边默念: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佘我何; 宽却肚肠须忍辱,辖开心地任从他。” 走回房间,其它僧人都已吃饭,他急匆匆赶到厨房,盛了一碗冷饭,在里面冲上冷水,放在布袋里,提回房间。然后,用手当筷子,美滋滋地吃着。还没吃完,传来喊他声音。出门一看,是厨僧,指派契此道: “师弟,挑水去。马上有几十名施主来寺里吃素斋,你赶紧把两大缸水挑满。不然,施主们一到没水了。” 契此看见对方皱眉板脸的样子,忙应声道:“晓得哉,师兄放心,我马上就去挑便了。” 天华寺旁边的水井,供僧人洗用,饮用水要到半里路外去挑。厨房门口放着两个大缸,能盛几十担水。契此足足挑了半天,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挑得jīng疲力尽,腰酸背痛,才把两大缸水挑满。他刚放下扁担和木桶,又听到有人喊他去清扫佛殿,拭擦神像。这样马不停蹄地干着,还要遭受师兄们的白眼。他记住“宽却肚肠须忍辱”这句话,不知疲倦地干活。 有一夜,契此躺下便睡,还没进入梦乡,风云和尚将他拖起,用教训的口吻道:“起来,起来,快起来,别睡了,今夜施主多,师兄们有事,方丈吩咐,派你去大殿坐班。” “坐班,这是他进寺院以来干最风光的事了。他进寺院以来,还没到过大殿,不清楚大殿里的菩萨啥个样子。只在别的小殿里给神像拭洗神像。风云和尚要他坐班,以为是器重他。顾不得身体多么劳累,满口应承。 他从床上爬起,揉着双眼,打了几声呵欠道:“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他在大殿里,一人担任清扫、添油、点烛、插香。直忙到深夜,还没人换班,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静坐片刻,便睡过去。大殿后边偏房里男女调笑声把他惊醒过来。他以为寺外那个下流胚子混入作孽。便微闭双眼不予理采,但笑声十分剌耳,弄得他无法安静。偷偷走过去看个明白。走到房间外边,扒在窗口朝里观看,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风云和尚与一个女施主寡妇在调笑…… 风云与风空两个和尚来自山西寺庙,出身行伍,困怕队伍里打仗丧命,受不了行军差事之苦,便开小差出逃,在五台山住了几天。部队派人捉拿逃兵,两人似惊弓之鸟,双脚打腊,滑到江南,如影子一样到达浙东,一头扎进天华寺。这个风云和尚,到寺院时间不长,坏事干了不少。特别见到香客中的女子,犹如老鼠见到油瓶,粘着没法离开。他好逸恶劳,闯荡四海,游手好闲,江湖作伴,腿打锅灶,走到那里吃那里。剃了光头后,披上袈裟,混入佛门。他并非修道念佛,而是借名出家,混三餐斋饭,有人供养。如此不干活不做事,却张个口就有吃的,何乐而不为呢?他觉得,这个寺院混不下,可以转身出门,到另外寺院谋生路。那天,风云和尚听说一批香客中有个寡妇,长得几分水sè,便偷偷窥视,果然被他发现。见那女子长得身材窈窕,肤sè油滑,一双眼睛巴眨巴眨会说话,引得个别香客与僧人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她绕寺院转悠。风云和尚的目光更是落在对方脸上。那寡妇也是个水xìng扬花尤物,肠子里不洁不净。发现风云和尚用眼神跟她打秋波,便以眼神回复,眉飞sè舞起来。两人眉来眼去,弄得风云和尚神魂颠倒,巴不得太阳赶快下山。风云和尚凭借陪施主拜佛之名,紧跟在那个寡妇身后,放肆地对她调笑,被方丈看透。方丈为山门之名声,没有当即予以抖落,想了个法子,设调虎离山之计。待到夜里,派风云到大殿坐班。风云和尚哪里肯放过天赐良机?就跑到契此的房里,以师兄名义,指派契此代他坐班,自己仍陪那寡妇烧香点烛,说说笑笑。直至深夜,寡妇正想睡觉,房外响起风云和尚的声音。寡妇知情地开门,把风云和尚接进房内,两人先是调笑,接下去便干起儿女事来。契此在窗外看个明白,吓得滑了一跤,发出声响。这响声,倒叫房内两人惊惶失惜,风云和尚发觉窗外有人,顺手从门后抓过一根扁担冲出,想来个贼喊捉贼。见是契此,出手便打。契此既不还手,又不吭声,乖乖地被风云做了几下手脚。他回到卧室,双腿禅坐默念: “口意不行恶,身亦无所犯; 当除此三行,速脱生死渊……” 念毕,想跑去向方丈说明原委。走了几步,连忙站住。他走进大殿,跪倒在释迦牟尼神像前,双手合十,面对佛祖神像道:“师父,我今出家修行积德,要象大地上的泥土那样能忍辱,无论什么不净东西加之,都不会拒绝,泥土能接纳粪便、脓血、痰唾,能甘受如饴。我今之心,好像大地似的愿意忍辱而不愿违逆人意。师父,清水不管好坏东西,它都能洗净,我的心要像清水那样;扫帚是用来扫除尘土的,它扫除时,不会选择好恶的。我今rì之心,没有生念好恶呀。” 风云和尚站在暗角里听了契此的自我表白,才放心地走了。契此跪了片刻,已万籁俱寂,从佛凳上站起来,自语道:“唉,知之莫知之,莫知却知之;休让他人知,自己当不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走回房间,纳头便睡。   第二章(21——22)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二十一回 大肚皮容纳丑事小和尚横遭灾祸 契此吃了闭门羹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到和听到的丑事,守口如瓶,埋在肚里,藏在心中,对谁都不透露,大肚包容常人无法包容的一切。对风云和尚的罪孽,知道对方迟早会受到报应的。他觉得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凡事不必过于计较,善恶总有善恶报。他要自己宁静,不愿纠缠在口角、斗殴和是是非非之中。他遭受到风云和尚拳脚后,采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一事的态度。一不告诉任何人;二不埋藏在心里,不必恩恩怨怨伺机报复。这样,心里什么也想开了,脸上露出笑纹。他满以为,自己如此大度,如此宽大无边,风云和尚或许不会怪罪于他,说不定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善良的契此想错了。他不清楚,世间的邪恶与善良是势不两立的,善良者即使把邪恶看成比自己还善良,但邪恶永远是邪恶。这个心怀叵测的风云和尚,他不仅要以身试佛法,还要以身试王法。他自知劣迹累累,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契此知道,如果他告发方丈,寺院是不会轻饶的。他不仅要逐出佛门,还有可能交县大堂审理。为了蒙混过关,就联络几个同伙,寻找机会,来个杀人灭口,企图先将契此逐出天华寺。 大肚能容天下事的契此白天不停干杂活,晚上经常代人坐班。他大慈大悲,大度为怀和乐于助人的本xìng及笑口常开的天xìng驱使他胸襟坦荡。但他万万没想到,天地沧桑本无常,佛门也有反佛人。风云和尚等人绞尽脑汁,想着毒计,准备对他丢刀子,开杀机。但契此的举止坐得正,立得直,站得稳,无懈可击。他进天华寺时间不长,但全寺上下几百号僧人都说他诚实能干,修练心切,吃苦耐劳。除了风云和尚等几个少数人外,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然而,无心人碰到有心人,想脱身也难脱身。这个风云和尚不死心,他绕着寺院走动,每走一步,都想着如何给契此设下圈套,挖掘陷井,置他于死地。风云和尚低着头,在大殿里走着。 突然,风云和尚抬头看见佛祖金像前的三足香炉,他的贼眼盯着香炉出神,他走过去,双手轻轻抚摸着,终于想出了一条诡计。吐出了一句真言:“契此小儿,休怪我心狠手毒了。” 三足香炉的来历不凡,它的出现有段绝妙的插曲。天华寺地处沿海,初建时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因为它与内地交通不便。然而,佛家弟子传教情切,他们云游四方,到处化缘,聚积钱财,建造殿宇,渐渐使山门显赫,远近香客接踵而至,佛光照耀四方。到了唐明皇时期,朝野上下,京城内外,都知道奉化有个天华寺。那个自称弥勒转世的皇帝武则天得知消息,信步在御花园书房,亲自手书下旨,赐予天华寺一只三足香炉,以显示她对天华寺的器重与偏爱。从此,天华寺身价倍增。天下僧人闻声而来,都想瞻仰、赏识三足香炉。那时,天华寺方丈又大兴土木,把殿宇构建得更加整然,佛殿高筑,佛像巍峨。这只三足香炉无疑给寺院增颜添sè,成了天华寺地位与名声的像征。寺里方丈决定将它放在大殿内,让所有香客饱览眼福,还专门交代僧人严加看管,一则感激皇恩;二则使天华寺永不衰落。三足香炉,自然而然成了天华寺的命根。天华寺离不开它,而它也需要天华寺衬托。犹如唐明皇与杨贵妃,李治与武则天彼此偎依,谁也离不开谁。 那天,契此干了一天重活,累得倒下便睡,有个影子出现在床头,他全然不知。这个影子不是别人,就是风云和尚。他把三足香炉从大殿里偷偷搬出,又悄悄地放在契此床底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出去,正在打呼噜做美梦的契此,怎么也想不到大祸将要来临?第二天,值班和尚走进大殿,检查佛寺里珍贵东西,什么都没少。却发现少了三足香炉,他当即找到当班和尚,告发香沪失窃事件。事正不凑巧,方丈出门在外,当班和尚是方丈未来接班人,方丈不在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不了得,岂不坏了他的前程?这几天,他正为寺里出现各种怪事伤透脑筋。裘村有个村民状告天华寺,说寺里和尚偷走他家一只狗;杨村有人反映,说天华寺和尚偷吃他家两只鸡;莼湖有家男人告状,说天华寺野和尚动诱骗他妻子。昨天,刚离开寺院的一群施主说寺里有个和尚不是个东西,偷偷把女香客jiān污了。这些坏事,万一让方丈知道,他这个当班和尚怎么交代呢?有可能丢失接班的机会。要是这样,几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所以,他暴跳如雷,要在方丈回寺前破案子,给作坏事的人颜sè瞧瞧。他向值班和尚吩咐道: “马上查清,从查三足香炉入手。查清后,告诉方丈,整肃寺院,将违犯佛法之人逐出山门。”他边说边往大殿走来。 正在大殿坐班的契此听说夜里失窃三足香炉,也觉得事有蹊跷。心里不觉一愣。但想到“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的古话,心里很快平静下来。他见当班和尚走进大殿的样子,便主动迎上去,喊道: “大师兄,听说三足香炉失窃了。” 当班和尚双眼瞪着契此,想起寺里出事,都出在契此来后这段时间。以前,从没发生这类怪事。他对契此开始三分怀疑,只因一时还没抓住证据,不好出口而已。他冷笑几声,嗡声嗡声道:“嘿嘿,这些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你来寺院后出,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妄生贪财,贪财作孽的啊!”说毕,坐在大殿方丈坐的高椅上,俨然以方丈的姿态出现在契此面前。 当班和尚坐了一会,立即召集几十名僧人,分成几个组,到各僧房查看。风云和尚与风空还有一个同伙作为一个组,他们查的房间,包括契此住地。没多久,几班和尚回来,说查遍了所有地方,没有发现三足香炉。当班和尚将手一挥道: “再查,难道香炉飞走不成?” 当班和尚闷闷不乐,坐在椅子上不吱声。风云和尚狗颠似的朝大殿跑来。他手捧着三足香炉,身后跟着风空和尚和另一名同伙,边走边大声喊道:“大师兄,找到了,三足香炉找到了!快来看看,是不是这只香炉?”其它和尚听说香炉找到,蜂涌般涌向大殿。 当班和尚更是喜出望外,从椅上跳起,朝门外大声喝问:“师弟,香炉从哪找回来的?” 风云和尚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朝当班和尚深深一鞠躬。然后,朝着契此打量一眼道:“师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啊。你知道,香炉藏在什么地方?我们从契此师弟床底下找到的,藏得隐蔽哪,若不仔细寻找,未必能找到。你们看,香炉上尽是烂泥,被他糟蹋成这副样子。” 当班和尚踱到契此跟前,双眼喷着怒火,伸出右手,抓住他的前襟,使劲摇动了几下,一把将契此推倒地上。 边上和尚朝当班和尚大声喊道:“大师兄,别生气!”有几个帮工将当班和尚拉开。 厨僧和尚连忙从地上扶起契此。 当班和尚仍不解恨,转回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杀生,不贪财的呀。契此,你来寺院我就说了,你心不善。方丈出于慈悲收留你,你还俗去吧,赶紧离开天华寺!” 契此不慌不忙地向当班和尚叩下头道:“大师兄,我,我没偷香炉。我愿对佛祖起誓。大师兄,待方丈回来,我再走吧。” 风云和尚当即跳将起来,当着众和尚的面手舞足蹈,手指头点着契此的鼻子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岂有此理!”他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逼视着契此,接着道: “贼骨头!你不是来修行,你是想搅乱天华寺的。告诉你,佛门净土,污染不得。你还不知罪,你要向菩萨悔罪!” 风云和尚的两个同伙气势汹汹,跟着喊道:“契此,你来寺院后,干了多少丑事!,你好大的胆呀,还想偷香炉,你有脸面对神佛吗?天华寺里不驱逐你这颗丧门星能太平吗?” 不明真相的和尚以为契此真的干了丑事,挥舞拳头,要对契此动手。契此心里清楚,这件事,完全出于风云邪恶之心,自己被他们作弄了,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忍气吞声地向众僧人哀求道: “诸位师兄,相信我,我没做亏心事,待方丈回来处置我吧。” 众和尚齐声喊道:“滚,快滚!”有几个和尚上去使劲拖拉契此,要将他逐出山门。 契此坐在地上,脸朝着众和尚大笑,然后,双手合十,默念起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因果报应,善恶皆知, 阿弥陀佛,我佛当知。” 几个力大无比的和尚不顾契此如何恳求,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再次拖着他。他们怎么拖,也拖不起契此,他坐在地上,如铁块铸着。当班和尚见契此才进佛门,能说出此等高深莫测的偈语,料知自己非他对手。他揣摸,一旦方丈圆寂,与他竞争的对手一定是这个小弥陀。若论起进寺早晚,自己到天华寺有数十年,称得上“老油子”了。平rì里,他巴不得方丈劫难,由他接替位置。别小看方丈这么个位置,僧人数百,寺产田地数百亩,山林百来亩,走到各寺院挺风光的。出家人虽不贪财,不要什么名利,但活着还是要讲利害,讲荣耀,讲对佛家贡献的。没料到中间杀出个程咬金,与他匹敌。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嫉妒之心驱使着他,他要借这次天赐良机,趁方丈不在家,将该死的对头人赶走,免得后患无穷。他下了狠心,要把契此当作一枚钉子拔去。大声喊道: “契此,你别赖着不走,你识想点,免受此肉之苦,走吧!” “几个僧人又出手拖契此,仍然拖他不动他。当班和尚见众僧人拖不动契此,便装起笑脸,走到契此身边劝说道:“契此,你有心修行,自然是好。不过佛门有规矩,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劝你自己走掉好,何必要人家动手动脚呢?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你若离开,我马上给你盘钱路费,你看如何?” 契此不吃他那一套,仍然央求众和尚道:“诸位师兄,我契此来天华寺,没有干过对不起你们的地方。我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我好不好?” 几个和尚拿竹杠,插在契此屁股下,用力往上撬,但契此双手合十,双腿伽坐,双目微闭,真是:“任凭风浪起,隐坐钓鱼台”,一动不动坐着。 这时,门外几个与契此较好的僧人喊道:“嗬,有救了,契此有救了,” 契此听见喊声,不清楚谁来了。他垂着脑袋,伽坐在那里,不管外面怎么呼喊,他雷打不动地坐着。当班和尚气得脸sè铁青,他抓过一把棍子,“啪”的一声朝契此打去,契此大声喊道:“师兄,你好狠心呀……” 第二十二回 搞yīn谋拨弄是非耍手腕挑拨离间 僧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殿门外,风云野和尚趁此机会,举起一根木棍朝着契此头顶砸下。契此察觉后,脑袋一歪,棍子落在他的右手臂上。风云又举棍砸下,契此一把抓住棍子。飞起一脚,将对方踢翻在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风云和尚倒在地上,怎么也不起来,高喊着:“救命,契此打人喽!“几个僧人听见喊声,跑来将他扶起,指责契此蛮横无理。 这时,方丈云清禅师手拿佛珠,从门外进来,看见风云和尚倒在地上,示意当班和尚将他扶起。他朝身边那些僧人观察,发现各人情sè不一,有的专横跋扈,有的趾高气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担惊受怕,有的愁眉苦脸。契此露着嘴巴,对着方丈发笑。 云清禅师手捻佛珠,走到高椅子旁边坐下,看了当班和尚一眼,“嘿嘿”两声后,问道:“几天不在,寺院没事吧?” 当班和尚吱唔了一声,干愣着没往下说。契此的双眼紧盯着他,发现他刚才的威风荡然无存,以为他良心发现,突然变得胸怀大度,宽以待人了。其实,当班和尚不好出口,方丈几天不在寺院,出了这么多事情,要是全部抖出来,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如实点开丑事,只能说明他不会管理。所以,他不愿张扬,想捂紧盖子。但是,风云和尚不这么想,他当着方丈的面跳出来,大声喊道: “师父,寺里出了不少事,这样下去,施主不敢来烧香点烛了,天华寺名声要丢尽哪。师父,三足香炉差点被盗。刚才,我还被人打翻在地。” “此话咋讲?” 风云和尚拍了几下屁股上的泥土,走到契此跟前,手点着他道:“问他去!” 方丈不明白其意,笑着问契此道:“弟子来寺不久,出什么事了?好好说与师父听听。” 契此对着云清和尚轻轻喊声“师父!”便张着嘴巴,什么也没说下去。 风云和尚瞪着双眼,对契此威胁道:“今rì当着师父的面,你说,偷三只香炉居心何在?你今rì不向方丈与各位师兄弟说清楚,饶不了你。这么有名声的天华寺岂能容你这样的人吗?”风云的话,煸动了一批不明真相的和尚,他们舞动着手中棍子、铁棒跟着起哄。 云清禅师瞧着当班和尚,询问道:“你说说,他偷三足香炉?” 风云和尚抢先回答道:“师父,契此来寺不久,寺里鬼事接二连三。开始,我们不相信他会干见不得人的事。哪知晓他打起三足香炉的主意,昨天晚上,他把香炉偷到自己房里,藏在自己的的床底下,我把香炉搜出,他就对我记仇,刚才把我打翻地上。这种人,哪里来修行,分明是贼。咱们寺院里怎能让步他存在呢?师父,弟子知你慈悲,你不能发慈悲而毁了寺院名声啊!” 方丈询问当班和尚:“此事当真?” “当真,弟子管理不善。”当班和尚哭丧着脸说。 云清禅师走到契此跟前,伸出右手,将他的下巴托起,盯着他看。然后,缩回手道:“阿弥陀佛,契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契此仍咧着嘴,不以为然地笑道:“师父,非弟子所为。” 风云和尚捋着袖子,冲到契此跟前,大声斥问道:“你没偷,三足香炉怎么跑到你床底下?契此,照你这么说,我们冤枉你了?今rì,你要说清楚。你这个贼骨头。别人怕你,我不怕,反正结下冤仇了。你要找我的岔子,果然动手了,你把我踢翻在地上,大伙都看见的。” 云清禅师叹口气道:“阿弥陀佛,契此,你说怎么办呢?” 契此向众师兄行个礼。然后,朝方丈跪下道:“师父,香炉从我床底下找到,一点不假,但我没拿,也不清楚怎么会在我床下。我来这里诚心修道,专心念佛,一意遵循道规,毫无难为师父与众师兄之心。今rì之事,事有蹊跷,我蒙受冤枉,但我愿忍辱负重,赶我出佛门吧。我离开后,望师父再作细查,弟子虽受冤屈,也就罢了,但求天华寺声誉无损!” 方丈见契此说得恳切,点头笑道:“弟子之言尽是,起来吧,我不逐你出寺,与寺里帮工去种祖师交下的田地吧。多打五谷,供养寺院僧人,遇上农闲季节,好生念佛,rì后寺院如果要人,喊你回来便是。” 契此谢过师父,对着众僧人三声大笑,走出大殿。 众僧人在契此身后跟出,有几个怀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走出寺院大门,有人发出感叹。 然而,风云和尚却没有完,他与几个同伙走到大殿后边嘀咕着什么。风云和尚咬着牙道:“太便宜了他,rì后寺里要人,喊他回来。师父姑息养jiān嘛,你们说是不是?我看不能放过他,你俩想想法子,如何治他?” 前额留着长条形刀疤,佛号叫“风空“的和尚,诡计多端,他前额刀疤是逃离队伍时,被哨兵发现后用马刀砍伤的。这风空长着一双三角眼,善使心计,风云和尚等三人逃出队伍,也是他出的鬼点子。他还能使一套轻功武术,他夹着眼睛对风云和尚道: “哎,师兄,你看见吗?契此有点异样,记得吗,他才来那天,你要他劈柴,大堆木柴,咱们三人一天劈不完,他饿着肚皮,一个人半天劈光;今天,他坐在大殿里,几个人拖他,怎么也拖不动;我还发现他每天背着那个布袋,有时夜里睡觉都不卸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我看哪,咱们把布袋偷来,点火烧掉,看他有什么办法?怎么样?” 风云和尚点头道:“哦,有道理。我也曾怀疑这只布袋。不过,他背的布袋与别人的没多少差异。风空,你看这样,先把它偷来,看他什么反映?如果他若无其事,说明布袋没异样,他若丢掉魂似的,证明他的布袋与众不同。拿到手后,再作计议。”三人嘀咕一阵后,悄然回房。 契此虽然没有被赶出天华寺,但他连拭神像、扫佛殿、挑水劈柴、点香烛的机会都失去了。受了莫大的侮辱后,背起布袋和禅杖住进了寺院田庄茅屋。去干出家前的老行当,开荒土地、种瓜拔草、插秧种稻等农家杂活。他不因遭受委屈而怨恨他人,对身边的帮工们,友好相处,笑口常开,无忧无虑。他辛勤劳动,爱干重、杂农活。一天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夜里睡在床上鼾声雷动,睡得挺沉,就是把他抬出门外,未必醒来。那天晚上,他放下布袋,洗身焚香,禅坐床上,轻声默念着: “佛有难思自在力,能以多刹内尘中; 况今现处祸福地,师子床上结伽坐。” 连续念了几十遍后,困得他的双眼无法睁开,倒身便睡。他住的是茅草房,四壁通风,天雨雨洗被,天晴月当灯;房外下大雨,房内下小雨;大风房摇晃,小风房发响;房顶经不起风吹,房门经不起脚踢。其实,有没有房门对契来说都不重要。他除了一只布袋和禅杖外,没什么贵重东西值得严加防范。所以,不管下地干活还是出门远行,房门几乎虚掩着。只有发了昏的小偷才会到他房内偷东西。那个晚上,契此纳头睡下。风空和尚象只贼油的老鼠,蹑手蹑脚跑到田庄茅屋里转悠,悄悄地推开契此睡的房门。他趁契此死睡过去,钻进床下,契此放在床头的布袋被他偷走,他手提布袋,一个闪身跳出门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翌rì,契此起来,穿衣下田,不见布袋,吓了一跳,找遍房间,始终没有。他觉得奇怪,便走出门外,朝风云和风空的房间走去。当他走到岔路口拐弯处,迎面碰到风云和风空笑咪咪地朝他走来。契此连忙让路,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师兄好呀。” 风云和尚一改往rì蛮横之态,对契此笑道:“师弟,要我说呀,你是一脸福相。从今往后,不坐班,不点香;不烧烛,不打更;不挑水,不劈柴;不敲木鱼,不供羹。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呀。” 风空瞧了契此一眼,也装起很关心的一副情态笑道:“师弟,刚才师兄说的都是实话。你活得这么zì yóu自在,也不向咱们师兄道声谢,没有咱们,你能这么自在吗?哎,我说契此,我看你有心事似的,哪里不顺心呀?” 契此迎着笑脸答道:“不瞒两位师兄,昨天夜里,不知谁与我开玩笑,把我放在床头的布袋拿走了。早上起来,不知下落,师兄你俩有没有听说有人拣到?我特地赶来问问。” 风云装作很奇怪的样子问道:“布袋,什么布袋,我们没看见呀,你丢哪里,要不要帮你找找?” 风空连忙转身回房间,提着布袋出来,jiān笑道:“是不是这只布袋啊?这是我昨晚在大殿里坐班时拣到的,你怎么又跑到大殿去呢,是不是又想打三足香炉的主意呀?我说契此,你也不趴在茅坑里照照自己这张脸,这佛祖神像跟前,象你这样的贼骨头能去的吗?” 契此有点生气,但他不与对方一般见识,仍开口笑道:“如此说来,我要好好谢师兄了。我也不明白,布袋怎么会在大殿里呢?我对天罚誓,昨晚我没去过那里。师兄,请你把布袋还我吧。” 风空一下子将布袋藏在身后,瞪起那双牛眼珠道:“你想拿回就拿回,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还你布袋可以,我有个条件。” 契此笑道:“师兄,只要能办到,什么条件都依你,说吧!” 风空冷笑道:“你到村里找个女子,哄她出门,让我玩一下。这事若能办到,我还你布袋。” 契此马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 “这么说,你是办不到喽?那好,我把布袋烧掉。反正是我拣的,烧掉它,你也没话说。” “烧掉,怎么好烧掉呢?还我,快还我,我求你还不行?”契此蹿到风空跟前,象丢掉魂那样呼喊着。 风云站在边上瞧着风空道:“好啦,别磨磨蹭蹭浪费辰光了。要还,赶紧还他;不还,快烧掉。” “我不还他,烧掉!”风空将布袋丢在门口的火堆上。顿时,布袋烧掉一个角,清烟凫凫升上天,他与风云两人嘻嘻哈哈离开。 契此急得直跺脚,蹿上去,想夺布袋。然而,布袋已被烧得不成样子,发出难闻的糊焦味。他朝地上一坐,无可佘何地叹息,口中默念: “善心善事必善报,恶心恶事报恶人; 无生无灭留天地,有生有灭旧更新。” 他不停默念着。突然,天空中出现一道红光,契此面前出现一只布袋,跟风空野和尚焚烧的布袋一模一样。他当即朝天磕头,将布袋捧在手里。走回房间,把所有东西装进布袋,背在肩上,手提一把锄头,光着一双脚板,跨出门坎,走向田边。 契此走出百来米远,迎面又碰到风空和尚。契此不记怨恨,不把风空烧他布袋当回事,主动与对方打招呼,喊了声“师兄”。弄得风空和尚十分尴尬,便低着头,从契此旁边快步穿过。但他已经发现契此背上仍旧背着一只布袋,他感到奇怪,但又不好询问,有点惊惶失措。心想跑去告诉风云和尚,谋划着再次除去契此携带身上的布袋。 风空和尚走向风云住地,才到门口,寺院大门口传来捉拿逃兵的喊声,他连忙跳出墙头,朝契此所在的田头跑去,边跑边喊:“契此,救我,你在哪里?救我,快来救我哇!” 第二章(23——24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二十三回 善恶早晚总有报以德报怨怀大度 却说边关吃紧,边陲战事紧张,北方军队南移,有支队伍进驻甬城。队伍就是风云等野和尚出逃的部队。因战事颇多,队伍常有逃兵,兵员明显减少,无法参战。队伍里除了招兵买马外,到处抓逃兵。一旦发现逃亡人员,不是捕回,就是严惩。队伍经常派人到各处追查逃犯。天华寺里僧入中混入几个逃亡分子。风云、风空是首要分子,风云得知消息后,借化缘之名出外躲避。风空和尚自以为诡计多端,留着不走。结果,有两次差点被抓回,吓得他胆战心惊。,犹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走不动路。在他烧毁契此布袋的第二天,风空到外面找风云和尚,遇到契此,见他的身上仍背着一个布袋。他十分奇怪,布袋被我烧掉,哪里找回的布袋呢?他想将此事与风云和尚商量,再次毁坏契此布袋。结果,在半路上看到捕捉逃兵的马队,他转身就跑。跑到契此所在的田庄茅屋,瞒过追兵的眼睛,没被抓走。他在茅屋里足足躲了一天,直至风平浪静后,才赶回寺里。 正准备chūn耕大忙的契此整天在大田干活,他料知风云和风空等人坏事做尽,迟早要遭报应。遭受队伍追究,便是报应的开始。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他们既不幸灾乐祸,也不熟视无睹。怀着以德报怨之心,有心规劝他们好生念佛。他住在田庄茅屋,仍受到风云等人欺负,说明风云等人作恶多端。作恶多端者,天理不容。为人在世,只有诚实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遭受欺辱,却怨恨这些野和尚,他整天与十多个帮工混在一起,彼此互为膀臂。他们rì出夜归,不辞艰辛,种着几十亩水田、百来亩旱地和管理大遍山林。田地作物收成,基本上满足寺里僧人食用。尽管干活劳累,雨打rì晒,落得皮肤更黑,身材更矮。但四肢更发达,身上更有劲,头顶又长出油黑发亮的头发。觉得干活虽苦,但苦中有乐,苦得zì yóu,苦得舒畅。他笑声朗朗,白天干活,晚上禅坐念佛,无人干涉与指责。rì里他干活相当卖力,重活、脏活几乎自己干,几个帮工无话可说。每逢方丈到庄屋观视,帮工们都说他干活内行,毫不偷懒。方丈听后,总是挂着笑脸离去。而天华寺里并没有因契此的离去而太平,寺里仍然经常出现一些怪事。好在僧人都是出家之人,大多数僧人指望寺院太平无事,息事宁静,也不愿顾及各类事情。有些僧人只要树叶不掉脑袋上,是不会伸手掸一下光秃秃头皮的。所以,丑事不断出,都被方丈和当班和尚巧妙地搪塞过去,寺院始终那么清静,每天传出木鱼和念佛声。僧人们早起做课念经,rì里干份内事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烧一天香,rì子就这么悄悄打发过去。 然而,不安定的风云和风空等野和尚仍在暗中干些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干的坏事。逃避在外的风云和尚打听到与他干了风流韵事的女寡妇已嫁给他所在的队伍的小头目,驻扎在离天华寺几十路以外的村寨,他念念不忘这个招人魂魄的女流。尽管他怕队伍抓回,或者头颅挨刀,但他经常追思那块吃过的肥肉。他偷偷潜回天华寺,找那个满肚毒计的风空商量。风云和风空开小差逃出,队伍里还有他们的老乡,老熟人,老伙计。风云和尚胆大包天地提出要到队伍里走一趟。他不是去看什么老乡、老熟人、老伙计,而是想起那个小寡妇。风空和尚当即制止道: “师兄,你胆大包天,此举不可也!” “有什么不可的?咱们能瞒过jīng明的云清禅师,赶走了契此小弥陀。在寺里,咱们照样干这做那,谁管得了?” “那是佛寺,非持枪的队伍呀!” “队伍怎么啦?我们不是说走就走?况且里面有咱们的人,我看没什么可怕的。再说,咱们是出家人,已超脱凡尘,顺便看老乡,谁管得了?” 风空被抓怕了,有点胆怯,他清楚队伍里真刀实枪,不是闹着玩的,队伍里正在四出搜捕,这不是送货上门,自找麻烦吗?倘若抓回去,不被活埋也要割鼻斩足,受不尽的罪。这样明目张胆地前去,简直是自寻绝路,他劝风云道: “师兄,听我句话,去不得,去不得呀!” 风云责备道:“怎么,怕啦?血xìng呢?走,准备一下,跟我走!” 风空拗不过他的师兄,只好喊来另一个帮凶,三人化了妆,贼头鬼脑地走出寺院大门,前往队伍驻扎的宿营。 急于想早些见到小寡妇的风云和尚脚下生风,身上来劲。他一直走在头里,几十里山路,不到几个时辰就赶到。三人走进队伍住防大门。风云对风空交代几句后,直奔头目住房。远远看见那个小寡妇在门边洗衣服,他以为自己如此冒险去看她,小寡妇一定喜出望外,他壮起胆走到她面前,肉麻地喊了声: “阿弥陀佛,我的美人儿,想不想我啊?” 寡妇那双勾魂眼巴眨巴眨地翻了几下,认出了风云和尚,吓了大跳。但两人毕竟做了一夜夫妻,很快定下神来。她瞪着眼珠问道:“你,你,我看你疯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听说你当太太了,不许我来看看呀!”风云和尚满脸jiān笑地回答。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认识你,快走,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喊呀,你喊呀!”风云胆大妄为,尖步上去抱住寡妇便亲。他那里知道,寡妇对他无牵无挂,不愿做这个和尚的情人,大声喊出声音: “来人呀,快本来人,出家和尚欺负人啦!” 这么一喊,哨兵蹦了过来。看到野和尚如此下作,拔出腰上短刀朝风云和尚剌去。风云和尚有点小武艺,一个扫腿将哨兵踢翻在地,从对方手里夺得短刀,朝哨兵剌去,哨兵一见不妙,拔腿就逃。风云和尚手里亮锃锃的刀尖对着寡妇道: “要死要活,想想吧!” 风空和尚朝风云和尚跑来,边跑边喊:“师兄,快,不好了,头目派人捉拿咱们,快跑吧!” 风云和尚举刀的右手一挥:“快跑,别让抓住!”带着风空和另一名帮凶冲出大门,身后传来捉拿喊声: “抓住他们,别让跑了,抓活的呀!” 这时,天下起小雨,风云等三人在风雨中没命逃跑,他们跑得气喘吁吁,跑得身上尽是雨水和汗水,没有摆脱士兵追赶。他们跑到天华寺大门口,准备一头扎进门去。风空在后边大声喊道: “别,别进去,往大田那边跑!” “快,快跟上!”三人绕过天华寺墙边,如被猎犬追赶的野兔,拼命往契此所在的田庄茅屋跑去。 身着蓑衣正在田里干活的契此,看见三个和尚朝田庄茅屋跑来,先是一愣,定神细看,才知风云、风空等人。发现他们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尽是汗,浑身已没了力气。他们身后有十多名士兵边喊边朝田庄茅屋追来。契此一见情势不妙,吩咐帮工们赶快收工。他走到房间门口,风云向契此“扑嗵”一声跪下,风空和另一名野和尚也跟着下跪,央求道: “契此,快救我,官兵抓我们来了。” 契此双手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必如此多礼。起来,赶紧起来吧!” “契此师弟,救救我们吧,我们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知道错了,我们改过,你是活菩萨,菩萨不计小人过。今后,我们一定好好念佛,专心修行,如有半句谎言,天雷击顶。”风云和尚信誓旦旦地说着。 “阿弥陀佛,善恶自古有报应。” 风空和尚大声喊道:“契此,你少给我噜嗉,快说,救不救咱们?” “救是要救的,你们要改邪归正呀。” “现在不是谈这话的时候,快想办法救咱们吧。今rì你契此如果不伸手救咱们,契此,那你就看着办吧。”风空和尚听见外面喊声,已经浑身在打抖。但他在契此跟前还装作挺硬气的汉子。 风云制止风空道:“师弟,别再多话了,契此是个厚道之人,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契此,你看怎么办好呢?快说,你快说话呀。” 契此对风云、风空等人吩咐道:“快,赶紧爬到我的床底下,往里钻,快往里面钻,越往里面越好。追兵来后,你们不要声张,我自有办法。” 风云等人头捣蒜似的听信契此摆布,抱头鼠蹿地冲进房内,钻到契此睡的床铺底下。床下尽是契此的破烂货,里面塞满了臭草鞋和破僧衣,还有许多蜘蛛网和老鼠屎。为了活命,他们也顾不了这许多,巴不得钻进老鼠洞里去。那个风空往rì里气壮如牛,这时候吓得趴在地上,裤子里撒满了尿。他趴在契此床前,再也没力气往里爬了,契此用脚使劲将他往里推,边推边笑道:“师兄,亏待你了。” 契此帮助风云等人躲藏好,走出房间,十多个官兵举刀横枪,伴随着呐喊声冲过来。他们见契此光秃秃的头皮,一看就知道和尚,有个小头目冲到契此跟前,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喝道:“说,有没有看见三个假和尚跑到你这里来了?”其余士兵跟着狐假虎威地跟着喊。 契此挺胸回道:“没有呀!我们是天华寺田庄,在这里种大田。这里除我是僧人外,其余的人都是帮工的,我们刚从大田里干活回来,没看见和尚往这里跑。不过……” “说,不过什么?” 躲藏在契此床底下的风空和尚以为契此次一定把他们出卖了,吓得身子筛糠一般。听到契此话里带着半句,恨不得冲出去先抹了契此的脑袋。风云和尚憋住气,死死抓住风空的手,不让他动弹。 有个士兵对契此大声喝问:“说,不过什么?” “刚才,我们看见几个和尚,不过往那条路上跑了。” “你胡说,他们跑你这里来了,我们亲眼看见的。” “你们如果不信,屋里搜好了。” 有个高个子士兵,出手给契此两巴掌。然后,手一挥,带着两个士兵冲进契此的房间搜索。 契此挨打后,双手捧着渐渐红肿的脸孔央求道:“阿弥陀佛,打不得,打不得的哟!” 士兵冲进茅屋,在契此的床头踢了几下,并用刀尖挑开他的一条破被子,丢出门外。还在一堆乱草里用长枪捅了几下,幸亏没发现藏在契此床底下的三个野和尚,他们提着刀枪返回原路。 风云和风空等三人眼看着契此冒险救他们,待士兵走后,又一次跪在契此跟前磕头:“多亏师弟救我们,此恩不忘,我们马上回寺院修行念佛。” 契此笑道:“忏悔罪过,回心转意,好的哟。愿回寺里修行念经,自然更好。佛门弟子,言必信,行必果,莫失信呀!” 然而,风空和尚紧皱着眉头回道:“师弟,不错,你救咱哥们,士兵也打了你,你为咱们吃了苦头,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刚才弄得咱们这么苦,我们心里也有数。契此,我们不会忘记,你可别小看咱哥们!”说毕,拉了风云一把,愤然作别。 风云和尚制止道:“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是该回心转意了。” “回心转意,谁回心转意?师兄,我看你呀,怎么一下子变成一副菩萨心肠呢?知人知面难知心哪,今rì是他投咱们所好。你知道他心怎么想的?”风空和尚说着昧良心的话,风云和尚道: “师弟,咱们应当改头换面了。” 风空和尚拉了风云和尚一把,没向契此道声别,发出几声冷笑。笑声使契此毛骨凛然。 第二十四回 假僧人为非作歹真佛徒仗义救人 天华寺门前有一条几里长的平直沙石路,路两侧长着整齐松树,一年四季不见阳光,尤其到了夏天,微风吹拂,分外荫凉。在路两旁放着一些块石,专供香客和僧人们坐歇。天长rì久,这些块石被磨得油光闪亮。然而,盛夏过后,便清冷起来,人过此境,觉得yīn森可怕。这一天,正当初chūn,牛毛细雨不停下着,灰蒙蒙的天sè把这条林荫道点缀得更加寂寞和yīn暗。路上走着三个没jīng打彩的僧人,他们光着头皮,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落汤鸡一般。走在头里的风云和尚,有的回心转意。他转身对两个师弟道:“哎,契此救咱们,万万没想到的。说实在,我还担心他借此机会告发咱们。看来他为人厚道,也挺宽容,无论从那方面说,对得起咱哥们了,往rì咱们错看了他。”风云和尚边走边说着。他身后边的风空和尚插嘴道: “师兄,鬼知道他安什么心?说不定,背地里在方丈那里给咱哥们捅小刀子呢!咱们得防着他一手,急得让他赶走。我真担心咱们这些人在寺院里留不住。要是这样,咱们在师兄弟跟前丢尽脸面,比当逃兵抓回去还不好受。师兄,你不是常说,士可死,面子不可丢吗?” “别死要面子不要命,咱们得好好痛改前非了。你们听着,从今往后,我不你们的所有活动了,风决意修道。不是怕出事,也不怕丢脑袋什么的,咱们确实有点不象样,已经远离佛规太远,寒心啊,罪过太多啊。”风云和尚说后,一人走了。从此,循规蹈矩,专心修行。此乃后话。 可是,风空却一反常态,带着几个野和尚,更加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他整天游手好闲,寻机伺事,口念佛经,有口无心,念的是“阿弥陀佛”,干的鸡匪狗盗。一次,他在大殿坐班,看到门前抬来两顶小花轿,轿后跟着几个手提棍棒的打手和两个头插花,腰别花帕的女人。轿子抬到大殿前,下来一老一少青靓丽女子,老的脸颊红润,神韵未减,白皙的脸上那双眼睛十分诱人;那少女子脸sè白里透红,像朵牡丹才吐露出苞蕾,眉眼、身段、肤sè和着装都无可挑剔。这对一老一小的女子,是知府老爷的妻子与千金小姐。母女俩下轿后,在佣人的陪同下,朝天华寺大殿走来。殿里坐班的风空和尚领着几个小弥陀,站立两边,低垂着亮光光的脑袋迎接施主的到来。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欢迎大施主!” 知府老爷夫人相信菩萨,并且格外虔诚。她走进大殿门槛,接过佣人已点燃的三柱清香,朝着金身佛像纳头便拜,跟在她身后的千金小姐,也如此这般地模仿。两人拜毕,绕着大殿边走边观赏。风空和尚一直紧跟在后,不时向他们介绍大殿各尊神像,谈些佛教真谛。这个脸额瘦刮刮、尖猴腮、双眼珠偷偷打转、走路都想心计的风空和尚在别的僧人面前,不懂佛教、佛经和佛法,他也不希望自己懂得这些,对他来说,念经讲佛只不过是磨嘴皮,应付香客询问,混口素斋而已。那天,他在这两个肓目信佛,更不懂得什么叫佛的女施主跟前,显得高出一筹。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得天花乱坠,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只要稍微注意他的眼神与动作,便能发现,与其说他在讲佛,倒不如说他借讲佛之机偷看面前两个佼俏女子的面容。他说得头头是道,双眼盯着这对母女脸面,看得对方都不好意思起来。 知府夫人与千金小姐早已听说天华寺的菩萨无比灵验,还有女皇帝御赐的三足香炉,名传天下。母女俩多次向老爷提出到天华寺一走,很想饱览一下眼福。那天,终于如愿以赏。他们不顾长途跋涉,从几十里外赶来。夫人与小姐坐在轿里虽然累,但真正受累的是跟在轿后的那些男女佣人和轿夫。当母女俩走进大殿点香时,这些佣人们都站在外边拭汗、洗脸、喝水。几个轿夫还把空轿抬到寺院外边的松树道上,坐在石头上歇息。 云清方丈听说知府夫人和千金来寺院,连忙赶来邀请母女俩和两个随身丫环去方丈室,亲自备素斋,热情接待。并给这对母女道: “来,请用茶。” 夫人喝了一口,笑道:“哇,好水,清香甜味!” 接下,方丈向贵客传道讲佛,介绍天华寺菩萨开光以来灵验的一些事例,还取出几部佛经,边念边解说起来。 夫人向身边的一个丫环示意,丫环连忙出门,取来一包银子,交给老夫人。她转手递给云清禅师道: “难得到佛地一走,愿菩萨光芒普照,匡救万民,保我夫君步步高升。今舍赐一点银子,略表心意,恳请大师笑纳。” 方丈接过银子含笑道:“阿弥陀佛,大施主敝寺,给寺院增添光采,如此慨然布施,佛地之宏福也。” 坐了一会,方丈亲自陪同观看了三足香炉,还在菩萨头前求了签语。知府老爷的夫人见天不早,站起告辞道:“大师,不意打扰,多有冒昧。因急于赶路,就此告辞了。”说着,带着女儿走出寺院大门,坐进轿子,急急返回。还没走出松树道,太阳滑下山,天渐渐暗下来。这时,老天故意恶作剧似的下起蒙蒙小雨,道路泥泞,轿夫踏着打滑的烂泥路,轿子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而行。约模走出松林道,天已大黑,轿后的随从们被雨淋得缩起脖子,怨声载道,嘴里不停骂天,肚里骂的是轿里母女俩。他们好不容易走出五里小道,前边是起伏不平的海涂滩。风声,雨声,海cháo声混杂在一起,令人生畏。轿夫踏着沙泥路,头上遭受雨淋,脚上尽是烂泥,肩头又压着轿杠,苦不堪言。走了一段路后,顾不得赶路,放下轿子停下歇息。 这时,宁静的山坡上传来恐怖的喊声,十多个光着头皮,手执棍棒,朝着知府夫人与小姐冲剌过来。他们走到跟前,为首的僧人大声喊道:“站住,都给我听着,留下这二位妇人!” 这么一声喊,知府的夫人和小姐才知道遇上强人,还没待他们回过神来,老夫人与小姐身边的随从头上,腰上,腿上已挨了棍棒。突如其来的惊吓,他们无心恋战,只顾逃命。但有几个胆大的拉开架势,保护知府老爷夫人和千金小姐。双方棍来棒去,刀劈剑砍,刀光闪闪,一阵恶斗,杀得天昏地暗,受伤者疼痛叫娘。几个佣人哪里抵挡得住,渐渐败下阵来,纷纷跪地讨饶。轿夫早已夺路而逃,躲藏在松树林中不敢探出脑袋。可怜夫人和千金小姐落入强人之手。然而,夫人虽是女流,但懂点武术,加上在这生死关头,如困兽争斗。她脱下外衫,飞身跳跃几步,从地上拣过一把大刀,抓在手里,仔细窥视对手,不看则已,一看才知是天华寺里的僧人,为首的是大殿坐班,向她讲佛经的风空和尚。 “大胆,让开!为何拦路?”夫人挡住女儿喝问对方。 “不为别的,想与你家千金私下交谈。”风空和尚大言不渐地回答,边说边向小姐逼进。 “滚开!出家之人,蛮横无理。竟敢抢劫良家女子,知不知王法?你听着,如果让路,倒也罢了,要是执意不悟,天理不容!”说罢,手举大刀,拉起拼剌架势,准备迎战。风空和尚冷笑,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夫人出手,朝风空和尚头顶猛砍过来。 风空脑袋一歪,跳出圈子。手握一根亮锃锃的铁棍,向知府夫人横扫。知府夫人飞起一刀,但砍在风空身后一个僧人手上,对方丢罢长枪,拔腿就逃。 “阿弥陀佛,莫怪我无理了!”风空用棒抵住知府夫人的刀锋,双方拼杀起来。斗了十多个回合,夫人久未动刀,刀法渐渐混乱,不是风空和尚对手,她右手挥刀无力。风空和尚用力一脚,踢在夫人手腕上,听得她喊声“喔唷”,手失大刀,刀飞出两丈多远。 千金小姐也非等闲之辈,她抓过长枪,与两个僧人拼剌。僧人围住了她,她一点都不害怕,威风凛凛地交战。她见母亲被对方击倒,上去抢救,不慎之中被风空和尚绊了一脚,跌在地上。 风空和尚一棒过去,将小姐打翻在地。他丢开棍棒,抓住千金小姐,抱住便亲,吓得对方大喊救命。 天华寺大田庄一个帮工得知风空带着几个僧人拦路抢劫,双方正在械斗。杀得叫苦不迭。他跑到契此房间里,正在吃晚饭的契此见对方急匆匆的样子,放下碗筷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不好了,风空和尚带僧人在松树道枪劫两个女施主。” “胡说,有此事?” “这么大的事,我岂敢骗你吗?” “走,去看看!”契此手提布袋与禅杖,飞身出门。他边跑边自语: “无耻之徒,无法无天!”他向几个帮工挥手道:“走,各人带一把锄头,与我一起去看个究竟!” 契此火速跑到现场,看见风空和尚正抱着千金小姐将对方按倒地上。几个野和尚站在边上放声浪笑。沙滩上有个女人跌跌撞撞往海边跑,想投海自尽。契此冲上去,先拦住那个想跳海的女子。由两个帮工看住她。然后,手提布袋,冲到风空面前,一把推开他,喊道:“阿弥陀佛,使不得,使不得的呀!” 风空见是契此,气得大骂:“契此,又是你小子坏了我的美事。滚开,与你无关,你敢再与我作对,先搬走你脑袋。”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 风空向几个帮凶挥手,直扑契此,契此眼快手捷,发现对方动起刀枪。他举起禅杖,大喊道:“谁敢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几个野和尚知道契此厉害,但又迫于风空和尚的威慑,不得不与契此交手,提棍棒对契此扑将过去。契此背着布袋,跳出圈子,右脚从地上勾起一把大刀,一手提禅杖,一手提刀,怒瞪着野和尚,双方对阵。 风空和尚指使帮凶,丢开小姐,手提大刀,大声嚷道:“快动手,杀死他!” 野和尚举起棍棒,直逼契此。契此放下禅杖,双手捧刀,念了声:“阿弥陀佛!”顿时,手舞大刀,与对方交锋。几个野和尚挥棒如雨点,直逼契此;契此如蛟龙出水,刀光闪闪,四向旋转,右左招架。他刀法十分稔熟,对手无法近身,有两个野和尚差点被他削去脑袋,做刀下之鬼,吓得拔腿就逃。其余几个也不敢造次,趁机溜之大吉。 风空和尚见帮手们逃走,知道不妙,提着棍棒,对契此骂道: “契此,狗贼种滚开!听见没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身为佛门弟子,使不得的!” “与你何干!”风空和尚对着契此头顶一棒下来。 “放肆!”契此手接木棒。大笑道: “上次,你苦苦哀求,要我救命,我尽力了。你说回佛门,好生念佛。风云师兄改恶从善,你却变本加厉,干出如此卑鄙丑事,败我佛门名声。今rì,我再一次留你条命,回去向我佛忏悔吧。” 风空自知不是契此对手,转身逃走。 契此手提大刀,将夫人和倒在地上已吓得昏过去的小姐救起,对她身边几个佣人交代,嘱咐他们找回轿夫,要他们赶紧上路。他拣过禅杖,背起布袋,转身想走。 知府夫人突然从轿里下来,走到契此跟前,流着泪水道:“多谢活佛救命之恩,敢问佛号大名?” 契此笑道:“我不是什么活佛,无尊姓大名,一个出家和尚。施主,咱们rì后有缘见面。我以后不离开这个布袋,到那里都背着它,你看见后,喊我布袋和尚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布袋和尚,活佛,你真是人间活佛,我母女俩这辈子不会忘记你救命之恩。”说完,将女儿喊下轿车来,两人一起跪在契此面前,磕了几下头,两人才进轿。 布袋和尚跟两个帮工把这对母子送出大山以外,直至三更天才返回,走回寺院,天已拂晓…… 第二章(25——26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二十五回 老寺院烧成废墟新庄主重建庙宇 却说契此救出知府老爷的夫人与千金小姐,还把他们送了一段程路,直送到山口才赶回,感动得母女俩热泪盈眶,千声万唤契此是活佛,是他们救命恩人,再三拜谢后,方才起轿回府。 知府老爷的夫人和小姐回到府里,一头扑在老爷跟前,如此这般地告了天华寺那些假和尚一状,气得州府大老爷咬牙切齿,拍桌打凳,当即将护送夫人与小姐的侍卫打入大牢,其余随从挨了杖鞭。他对啼哭的夫人和女儿道:“别难过,老夫启奏皇上,派兵捉拿凶犯便是。” 正是秋风萧瑟,百花凋谢之时。皇上准奏,当即下旨知府,带兵到天华寺捉拿凶犯。州官亲自出动,骑着高头大马,亲率千余名官兵浩浩荡荡直奔天华寺,他的夫人及女儿坐着小花轿,在队伍后边跟进,到天华寺辩认凶犯。他们还没赶到松树道上,早有人通风报信,风空等野和尚像兔子那样四蹄蹦跳,逃之夭夭。方丈云清和尚听说来了官兵,料知大事不好。但他又不得不将全寺僧人喊到大雄宝殿面前的场地上列队迎候,全寺几百僧人从大殿门口一字儿站到松树道上,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热情迎接。 知府老爷坐着高头大马,走在头里。身后跟着杀气腾腾的步马卒。他走进寺院大门,滚鞍下马。一个士兵当即从他身后接过披衣。只见他手里的鞭子向他的士兵们一挥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先将这些僧人统统抓起来,严实捆绑;寺院的先后门都给我守住,只许放进,不许放出一个。” 顿时,天华寺杀气腾腾,yīn风四起,黝暗的松树道更加昏暗起来。千把个官兵扑向僧人,双方展开冲突。僧人们也不是轻易可擒的。他们用拳头、棒棍出手回击,几个会合下来,互有损伤。但士兵们毕竟经过严格训练的,僧人们哪里是他们对手。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个个缩手就擒,押至大殿前开阔地上,几十名僧人串绑起来,象被抓获的青蛙那样不能动弹。方丈云清禅师还没开口,知府老爷走到他的跟前,对他冷笑几声,出手给他两巴掌。大骂他在寺里养了一批流氓。当即取出圣旨宣读。 “圣旨下,江南天华寺僧人作恶多端,不守佛规;强抢民女,调戏女香客;偷民家畜,拦路抢掠;此等僧人,危极社会,民愤极大,故令知府率官兵前去捉拿,踏平寺院,不许再借点香念佛之名扰乱天下。钦此!” 知府老爷读毕圣旨,命令受缚的僧人站成一列横队。他走到两顶轿前,扶下夫人与女儿,叫两人到僧人面前逐一辩认,寻找风空等几个野和尚。 方丈云清双手反绑,双眼噙泪,对夫人道:“贫僧管教不严,那天夫人和小姐受惊了,望仔细辩认,莫放过恶人!” 知府老爷手起鞭落,喝道:“休得多言,此等寺院,怎能教人修行念佛?分明网罗天下恶人,姑息养jiān,残害天下良民。”还没待州官说完,云清和尚已被两个士兵出手打翻在地。 经过夫人和小姐仔细辩认,没有找到风空等野和尚。母女二人朝府老爷摇头,示意这些僧人里没有野和尚。知府老爷没找到凶手,便挥动鞭子向对方丈出气,对他拳打脚踢。 这时,契此从田庄跑来,看见全寺僧人被绑,愣了一下。急忙朝寺院大门退去,还没挪动步子,被官兵擒拿,押到大雄宝殿门口。知府老爷以为他就是凶手,连忙喝人将契此严实捆绑起来,准备用刑。知府老爷的夫人看见契此,当即与她的女儿一起跪伏在契此跟前,朝着老爷喊道:“放开他,他是救人恩人。那天,幸亏他救了我们。不然,咱母女俩早没命了。” 契此被放开,他走到方丈跟前道:“师父,风空等人闯下祸,回来没跟你说起这事吗?” 云清和尚手捧佛珠,低垂着脑袋,不停摇头,扪声不响。 知府老爷以为方丈事先知道,故意放掉这些野和尚,气愤地朝手下人喝道:“我看凶犯往哪里逃走?走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倒油点火,快给我倒油点火!把这座寺院给我烧掉。不许这里僧人残害天下香客了。” 契此连忙跑到夫人和小姐跟前央求道:“阿弥陀佛,不看僧面看佛面,大施主,求老爷手下留情呀!” 知府老爷哪里肯听,吩咐手下官员,带着官兵蜂涌般冲进殿宇和僧房,倒油的倒油,点火的点火。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片呐喊。可怜宏伟巍峨的天华寺变成一片火海,毁于一旦。契此跪在知府和他夫人、小姐跟前苦苦央求,才留下烧不掉的几尊菩萨金身。即使神像没有被推倒,但被浓烟熏得面目全非。 在契此的再三要求下,知府老爷下令将所有和尚松绑,要把云清和尚带回顶罪。契此连忙拦住知府老爷,拉住夫人与小姐的轿杠,苦苦央求,才没有把方丈带走。 众僧人面对寺院满目疮痍,既对佛门遭此劫难而痛心,也对风空等野和尚犯下的罪孽痛恨,他们站在已成焦土,看着仍冒着青烟,雾气腾腾的昔rì殿宇和僧房,长吁短叹而一筹莫展,有的蹲在断墙倒壁边暗暗落泪。方丈云清和尚已气倒地上,嘴里除了念“阿弥陀佛”,说不出别的话来。 契此看到这一情形,也痛苦万分,他抱起地上的方丈,把他放在方丈室前那一块青油石上,这块石头是方丈云清往昔歇憩之处。他躺在上面,用手说话,吩咐契此将所有僧人喊到他身边。 僧人们失去寺院,犹如失去赖以生存的家舍。他们站着等待方丈指点迷津,契此见方丈一时没了主意,叹息道: “师父,天无绝人之路,当心身骨要紧。众师兄一心念佛,投奔寺院修行,向来遵循道规,非违背佛门之辈,今受此难,无不悲叹。以弟子之见,师父带他们投奔奉化岳林寺栖身,待等时机成熟,再作计议。岳林寺想必会哀怜我寺劫难之苦,伸手援救的。” 众僧人听了契此的话,无不赞同。倒叫方丈云清脸露难sè,他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拭把泪水道:“暂投岳林寺倒是好主意。须知我寺祖师多年积蓄,留下丰厚田产,大片山林,海涂沙滩甚广,此等怎能带走?寺院烧成如此模样,岂能鸟兽散?理当收拾残墟,保存大小佛像,要作妥善整理堆放。倘若一走了之,对不起世代祖师,也无法向各路香客交代。” 僧人们一听,觉得师父之言之有理,但谁也提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众僧人站在边上,光秃秃的头皮在阳光下闪亮,如插地蜡烛,哑口无言。 契此见众师兄如此沮丧,反倒提起jīng神,对众人笑出声来。他挺着大肚子,手摸头皮笑道:“师父,你别焦急,弟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众僧人见契此坦荡的样子,抬起头来盯着他,盼望契此说出听听。 方丈云清道:“契此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不好说的,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契此笑道:“师父,寺院落得这般样子,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叫谁也不愿再在这里留下。你们倘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长留此地,守住这么个烂摊子。至于田产、山林和寺院里的所有收入,我如数上缴岳林寺,你看意下如何?” 方丈云清一下子从石头上坐起,拍了一下大腿,双眼盯着契此道:“好主意,我也有此想头,只是不好出口,怕你不愿接纳,今你自告奋勇,愿意担此重任,我当然相信你,唯你能收拾这个摊子。”说罢,从石头上跳下,拉住契此,继续道: “弟子,本寺师弟中,任你挑十来名jīng壮僧人,拜你为师,你等同心合力收拾残局,老僧死亦瞑目矣!” 契此当即从僧人中物sè了一批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专心修行的僧人。方丈将契此按排在一把大椅上,要他端坐在那里,接着,他把这些留下的僧人喊到契此跟前,自己带头向契此双膝跪地,各人手捧清香,磕了几下头。然后,众僧人手中的清香举过头顶,对天起誓道:“寺院受难,佛门不幸;今拜契此为师,重振山门,继承香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心念佛,遵守佛规,我佛可鉴。” 众僧对天誓毕,云清和尚拉住契此的手道:“老僧无能,治寺不力,以至此况,天华寺交托与你了,如能重振旗鼓,此地更名为‘岳林庄’,你作为庄主,把持寺庙,望其rì益复兴。”说罢,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带着众僧人,走在天华寺门前松林道上。他看着路边还未烧毁的几株老松树,感概万千,对身边的契此道: “老僧来此,是小弥陀,与师父种下这批松树,几十年来,老僧一直未离开天华寺。今我去树在,寺院焚烧,我之罪也,阿弥陀佛,天哪,天意哟!”说着,悲愤至极,抱住一株老树,放声恸哭,身子差点跌倒地上。 契此当即抚住云清禅师,劝慰道:“师父,事业兴败,天人所为也;今寺已败,虽人之故,亦天意也;唯天人合一,佛兴盛而不衰矣!”边说边扶着方丈走在松林道上,嘴里默默地念着: “增益皆闻德,禅及思维业。 善修于梵行,而来至我所。 劝施发欢心,修行心原本。 意无若干想,皆来至我所。” 方丈云清禅师听契此念毕,惊愣不已。发现契此有这样的佛xìng,自知勿如。他们走在前边,身后是长长的百来个僧人跟着。在秋风萧瑟之中,风舔起了他们的僧襟,他们告别这块土地,有说不出的难受,只有契此仍然脸带笑容,乐观而不悲哀,他对云清禅师谈着重建寺院的设想,谈到每年保证给奉化岳林寺提供的钱财粮食。正当他们走在路上,谈得起劲,周边村庄的百姓闻声赶来,他们拦住僧人不让走。云清禅师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向大批乡民们宣布道:“众位施主,天华寺落得这一步,老僧之罪过也,今我离此而去,投奔他处,将破烂摊子交给我的弟子契此,你等务必象以往那样布施,让我弟子立住脚根。我今一走,便是圆寂,亦放下心矣!”说得边上人心里酸酸的难受。 契此站在云清禅师旁边笑道:“施主们,你们要支持和信赖我,贫僧要在一年内重建寺院,让天华寺香火再旺盛起来……” 第二十六回 燕子含泥呕心血契此设法度难关 契此想重建天华寺的声音传遍了周围沿海村民,那些香客听了无不欢喜欣 鼓舞,他们都指望早rì动工,一个崭新的天华寺屹立在象山港畔。但是,曾经辉煌的天华寺成了断墙残痕,到处是烟灰尘埃。木鱼传山谷,经声伴海涛的状况不复存在,香烟缭绕的山岙和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已经变chéng rén去鸟飞绝。周边民众和香客怀着无比同情和怜惜之情。几位民间贤士找到契此和尚,询问何时动工? 契此回答道:“手中无钱,如何重建?” “我们手里有钱,你出面集资好了,保证找到建寺资金。” “没有人力怎么办?” “百姓多的是,找谁都愿意出力。” “官兵再来烧毁呢?” “当年天华寺里的野和尚太不象样,别说官兵见了生气,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些坐吃山空、尽干坏事的僧人。只要你对僧人管理严格,不违背道规,不会重蹈覆辙。” 契此笑道:“那好,我马上出去走走,听听各方人士支不支持。”说罢,提起布袋和禅杖,踏着天华寺的废墟,走出松树道,漂向远方,四出化缘。外出几个月时间,化缘了大批钱财回来。他站在仍然乱七八糟的废墟堆上,朝天大笑,笑声引来了许多人们。 有位朋友问道:“师父,为何大笑?” 他笑着答道:“天下,唯乐观向上、笑口常开者获胜;心地袒荡、顺其自然者长寿;艰苦cāo劳、不知疲倦者得益;节衣缩食、不图清闲者富裕。你们听说过吗?” 布袋和尚自己说的,先想法做到。他用自己的行为感染众僧人与香客,人们从他身上看到天华寺复兴的一线希望。人们发现他肩头的布袋朝夕不离,都亲切地喊他“布袋和尚”,还有称呼他“布袋”的,渐渐忘掉他的契此佛号。他除了四处奔波设法重建寺院外,凡是在寺里,他每天清晨带着众弟子坐在寺院遗址上做佛事,念佛经,烧香点烛,继承天华寺香脚。他还与当地民众一起收拾天华寺废址,挑拣大批石块和未燃烬的废木料,自己砌墙劈料,将这些东西搬到离天华寺五里多路远的一个平坦的地方建造起三间殿宇和几栋简陋僧房。将几尊完好的菩萨抬进新造殿宇,重新开光。值得欣慰的是武则天赐予天华寺的三足香炉完好无损,他将三足香炉放在佛祖神像前,早晚点香,以此告示天下香客,天华寺香火继而不绝。同时,他也让人看到,三足香炉曾给寺院带来荣耀,但它也曾给他带来耻辱,他要以此为戒,教育小弥陀,出家修行,要从心中念佛开始,一切空口念佛都是徒劳的。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一个象样的寺院又出现在人们眼前。尽管远方施主减少,但附近民众纷纷前来烧香点烛,解囊布施,使这个小寺庙又火红起来,香火渐趋旺盛。但契此每每走到海涂滩头,看着大片海滩无人开垦和耕种,几次找地方贤士商洽,都因为人少而无法屯田垦荒。布袋和尚却自有一套想头,他设法筑堤坝,围海涂,垦荒地,填海塘,将大片滩涂变成良田。他要倚托海滩,倚托辛勤劳动,倚托他的聪明才智与过人神力,不仅重新建造寺院,还要为奉化岳林寺提供大量财物。 新寺院建在奉化裘村东侧四华里路程的开阔地上,此处三面环山,东朝大海,海水滚滚,一望无际,汪洋一片,人迹稀少。选择平坦而又近海之处,契此自有道理。这里水陆交通方便,又是辽阔的田野,依山傍水,既便于农事耕种,又利于香客往来,邻近当地人们集居之地――裘村。如遇要事,可以求助于民众。 寺庙建成菩萨开光。契此按云清禅师离开时的夙愿,将新建的寺院定名为“岳林庄”。那天,附近香客参与观光甚众,场地上约有几千人,把几间新殿宇挤得密密匝匝,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男女老小,手举清香,列队拜佛。鞭炮阵阵,锣鼓喧天,采旗飘扬,比当年天华寺做道场还要风光。岳林庄主――契此和尚走出他的僧房。众人双眼都朝他观望,见他身材矮小,四肢粗短,脑袋圆大,双目有神,头皮剃得油光发亮,满脸绽开笑纹;身披崭新的裟袈,下穿大管黄裤;腰围黄带条巾,蟠腹凸出如鼓;脐下裤腿短小,脚着一双草鞋;右肩荷杖挂袋,左手按住肚皮,开口笑声朗朗。场上人们先是一阵sāo动,继而报以笑声,接着鞭炮雷鸣。然后,呐唢、锣鼓和山炮齐响,声音压住海cháo,震得山谷雷鸣般回响。契此与众香客谈笑风生,一会儿手指着僧人,不停吩咐;一会儿又奔东忙西,亲自动手。当他走到大雄宝殿前,许多人在看热闹,他走到中间,双手合十,笑容可掬,和霭可亲地向人们致意。 一个僧人拿着纸笔跑到布袋和尚面前,悄悄道:“师父,万事齐备,只有大台门上的匾额无人题写,至今仍空在那里,你看如何是好?” “有何难哉!请人写呀。” “已找过几位秀才,他们都不敢出手。师父,还是你亲自染墨吧” 布袋和尚出家前跟黄先生学得一手好书法,他笑着朝边上人打量了几眼,笑道:“我行?” “行,师父,你准行!” “那好,我来试试。”说着,接过对方手里纸笔,走到一张长条桌子旁边,展纸挥毫,写下“岳林庄”三个大字。 场上站着不少书画大家,纷纷争看布袋和尚题词。见他笔力苍劲,浑洒自如,功底老辣,具有大家风度;笔划有舞龙之势,点墨有飞凤之姿;人们无不喝采。契此放笔,手摸着大肚皮,呵呵大笑。几个小弥陀忙将题词悬挂在正门上方。身边有个香客翘起大姆指道: “师父有此功夫,山门之大幸呀!” 契此对着众香客仰天大笑道:“阿弥陀佛,渐愧,渐愧。贫僧出丑罢了。” 时辰一到,锣鼓、鞭炮和琴瑟响起,菩萨马上开光。只见布袋和尚荷杖挂袋走上事先构筑的高台上,将布袋与禅杖放在一起,接过一位僧人递给的三柱清香,朝苍天拜了三下。连忙跳下高台,走到佛祖金像前叩拜三下。口中念念有词,将清香插在三足香炉上,伸出他的禅杖揭开佛祖头顶披盖的红布。只听得天穹一声惊雷,一道红光闪耀,吓得众香客连忙跪地。 契此手提布袋,跳上高台,朝天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岳林庄弘扬我佛,万民拥戴,今佛祖开光,保佑天下清平,百姓安乐。” 不一会,天高云淡,契此见人们仍跪在地上,忙从台上跳下,对众香客笑道:“起来,都起来!烧香点烛心头事,心中有佛佛在心,烧香点烛,烧香点烛去吧” 布袋和尚正准备离开,忽见一个僧人急匆匆从大门外跑进,朝布袋和尚叩下头道:“师父,不好了,松林道上涌来一批人群,未知来自何方?” “嗬,竟有此事?多少人马?” “足有500号人。” “不必惊慌,你告诉厨僧,备500人饭菜,我自有道理。” 契此走出大门,果然有一批衣衫褴褛,拖儿带女,蓬头垢面的人群朝着寺院大门涌来,他露着笑脸伸手拦截,跳上大青石,大声道:“此处乃佛家圣地,敢问你等有何见教?” 其中有位长者,须发斑白,面黄肌瘦,手拄拐杖,颤巍巍走到契此身边,哭丧着脸道:“活佛在上,方今北疆边陲交兵,弄得民无宁rì,我等拖儿带女,背井离乡,四处逃生,无家可归。逃奔江南,rì夜不停,数天没吃东西。一路上,尸体遍野,白骨成堆,惨不忍睹,实出无佘,来此佛地,只求一餐饱饭足矣!”说罢,对契此磕头、跪拜。 人群中响起啼哭声、哀求声和乞讨声。 契此连忙扶起众人,脸上顿时失去笑容。他猛然想起大片海涂,正缺少人力开垦,倘若让这些饥民参与围海开垦,既能扩展粮田,又能给他们一条生路,岂不是好?于是,他很怜悯地朝人群喊道:“列位施主安静一下,贫僧为你们准备了饭菜,你等如若不嫌弃此地,愿意吃苦垦荒,安居繁衍生息,在此居住,不必再流落他乡了。” 众饥民当即拜伏于地,齐声呼喊:“师父救我,我等听从师父的话,师父救救我们吧!” 从此,岳林庄一下子来了千把号人,给庄主契此增添了很大压力。但他深知有人能办事的道理,定下心计,与裘村圣贤商量,提出围海,扩展种植面积,造福子孙后代的设想。他依靠当地十寨民众与北来饥民,在岳林庄东侧的“东宿渡”一带围海造田二千多亩。史载:“契此带领民众以囊沙垒为塘,塘成如石,以捍海cháo,仍设三契,以御旱潦,塘内得田二千余亩,每岁收获给僧徒。”他一面带领民众造田,一面耐心教诲北来饥民伐木砍竹,搭棚建房,筑窝建巢,择地定居,加入开垦荒围海填塘的行列。他与民众一起下田劳作,筑坝围海。人们见他如此cāo劳,无不感佩。带领民众筑海堤时,人们收工后,正是rì落西山,cháo水渐退,民工归家,海边清静。契此独自一人跑到横江口一带海边,以检查海堤构筑为名,用布袋装沙,将沙子撒在民工们未筑成的堤坝上,边撒沙边念念有词,经他撒过泥沙的堤坝既不需要打桩,又不必取堤坝下面的海涂泥,更不要垫石垒坝脚,堤坝坚硬牢固。翌rì,细心的民工们发现契此的行迹后,纷纷议论他是无法捉摸透的奇人。但他总是笑咪咪道: “海堤是你们筑的,我可不象你们想的那么神奇。” 布袋和尚带领僧人和大批民工垒堤砌坝,围海造田,开垦荒野,播耕种地,使岳林庄寺产连年大增,这些财产,源源运往奉化岳林寺。方丈闲旷禅师与云清禅师心里自然喜悦。 经布袋和尚亲自构筑的堤坝,不管cháo水怎么冲袭,坚不可摧。从岳林庄至十字塘之间五华里多长的地段由布袋背沙泥筑成,长年累月经受cháo水冲击,始终冲不开缺口,后人有诗为证: “西北山高东北低,筑成五十丈沙堤; 钟声敲月小庵近,树影连云古道迷。 仿佛长虹yù水卧,几多好鸟借枝栖。 如能碍得东流水,滴滴流泉为一溪。” 第二章(27——2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二十七回 踏海沿大展宏图住茅芦为民造福 契此率领当地民众和大批北来难民筑堤围海,填塘平地,给人们带来福音,当地民众无不感恩颂德,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活佛。人们安居乐业,rì子过得渐渐润滑。尤其奉化沿海渔民,乃至象山港周边区域,往昔荒芜地带的百姓,生活安定,人口与rì俱增。这些,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但契此却居安思危,不满足于一得之功,一孔之见,他要创更大业迹,给子孙后代普平繁衍生息之路。他整天荷杖挂袋,带着冷饭,从岳林庄出发,顺象山港一线实地勘踏,港口内陆和海面各岛屿几乎都留下了足迹。 一天,风平浪静,契此乘坐一只小舢板,从象山港回来,忽见主海道西北 侧有座直冲霄汉的峰峦,形如蛟龙飞天。他不顾劳累,弃船上沿,从杳无人迹的悬崖峭壁往上攀登,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登上了主峰;山尖笔直,山形孤傲,气势雄壮;他站在山上观看,其形状千姿百态,山腰隆起;东南边有一块奇特的大红岩,长万丈,阔三丈,如在燃烧的炭火;紧靠海边,有口水井,久晴水不减,清澈见底;他曾听人说过,山上有五洞。后人记载:“主峰西壁五丈下有一悬崖削壁,耸立三丈岩,穴中仰视天如银锭状,进内复有五通洞,空旷幽深,近口塞不易入。”契此走到主峰东侧,山头岩纹中滴水长流不息,峰顶可观八面风光,饱览东海胜景。险峰上面是一块百来平方米平地,四周岩石遮拦,是修道念佛圣地。他站在最高的岩石上,朝四周眺望,东方浩瀚大海翻滚着浪花,点点岛屿如飞燕扑击水面;西南方向群山起伏,似千万匹烈马奔驰而来;东北方丘陵山峦,顺着远去的平原蜓蜿而去。他站在制高点往岳林庄方向观视,见主峰下面一条分支山脉,与庄前海边山丘隔海相望。海弯犹如一只葫芦,嵌在青山绿水之中。他放下禅杖和布袋朝天自语:“有了,有办法了!” 他的话音刚落,南边白象山舞动,仿佛向他点头示意。他朝象山挥手,只听得一声巨响,象山港风卷浪起,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契此顿生佛xìng,耳边仿佛听见白象哀求声音,想起当年白象的好处,此恩不能不报。连忙下山,直奔天台国清寺,给白象念经消灾。然后,将修道有果的国清寺方丈请到岳林庄,两人攀上山顶,实地商谈大面积围海造田事宜。 国清寺方丈见山峰顶点岩石平坦如地,顿时大惊道:“好去处,如此奇景胜地,天下少有,敢问此处何名?” 契此拍手笑道:“探听当地山民,亦不曾知之,你看它形如蛟龙,仰天长啸,巍峨无比,直冲天廷,贫僧戏称它为‘啸天龙’。” 方丈赞同道:“啸天龙,好名称,名正言顺。长啸蛟龙喷海水,换取天地得人间。” 布袋和尚取出一块冷饭,递给对方道:“来,吃点,填饱肚皮方为理,活在世上不神仙。”他边啃边接着笑道: “顺山脚,连东北方马头山丘,围大片海水,填海改地,平整良田。请问师兄,此计可行?” 方丈接过冷饭,咬了一口道:“好是好,不知要化多少人力。当然,菩萨有此神道,何愁山峰不让,海水不听使唤?” 契此笑道:“在此搭起茅舍,教民围海,晨观东方rì出,夕赏西山夜景,闲来与僧人下棋同乐,忙时披衣下山与民劳作,你看如何?” 方丈道:“阿弥陀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犹豫我佛祖脚踩云头,眼关万民。不过,工程量大,恐世人不敢为,应召集周边所有小寺庙,集僧人与民同艰共苦,方能事业有成。” 契此呵呵笑道:“有你大师之言,贫僧放心矣!”说罢,荷杖挂袋,两人边交谈边下山。 返回岳林庄,他连忙命僧人攀登啸天龙山,砍割山上茅草,在山顶岩石上搭起两间茅芦。他连忙赶到裘村,召集周围十多个寺庙方丈以及乡贤几十人,商量围海之事。 尽管他在人们心目中有崇高威望,但当他将大面积围海的想法公之于众时,人们哗然,都以为这种想法天方夜谈,有的当即否定道: “如今有田种,有粮收,有衣穿,有吃有喝可以了,不必再自讨苦吃。” “你们若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们应从长远计议,我是为你们着想,你们千万莫错过良机呀。”契此笑着劝导。 一个很有名望的乡贤听到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站起大声道:“都别说了,大师想的是咱们的事,他还不是为我们子孙后代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吗?听他的话不会错。咱们苦战若干年,造福子孙后代。” 人们接纳了契此的构想。他见时机成熟,当即宣布:“贫僧长住啸天龙山顶,你等带民众与僧人,咱们共同围海造田,不围好海塘贫僧不下山。” 他办事如此执着,直接感染了大伙,聚会者纷纷表示带领属下和家人参战。 契此脸上挂着笑容,往难民住地走去,想听听他们的想法,这么多难民是一支不可忽视力量。当他走到岳林庄田边,见百来名难民在平地。难民们干活的情境着实令他着急,他看到有些人坐着闲谈,有的躺着晒太阳,见他走来,也赖得站起。他笑问道:“哎,这块地已平几天了吧,你们打算何时平完呀?” 带工者为难地回答道:“师父,地块高低不平,洼地里尽是水,水里长着芦苇,有力无法使。再说,自筑坝围海以来,从没好好歇息,大伙干得筋疲力尽,再没rì没夜地干,恐怕会累倒地头。不必太苛刻了,让他们边干边歇,能干多久就干多久。” 他笑道:“我看你们再过十天半月也平整不了。”说着,走到水沟边,采来许多芦苇叶,边采边口中念念有词,将芦苇叶放入水里,这些芦苇叶便变成鲫鱼,往高高的土堆里钻。他喊道: “你们快来看,鲫鱼钻土堆了,快拿锄头来挖鱼呀。” 难民们一听,都赶来看热闹,果然发现沟里许多鲫鱼游动,有的钻进土堆。民工们觉得奇怪,都知道泥鳅钻泥涂,哪有鲫鱼钻烂泥?他们顾不了这些,心想捉条鱼,回家烧起当作下酒菜是正经。便使出浑身力气,举起锄头朝高土堆里使劲挖掘。百来个民工忘记疲劳,拼命挖着,契此站在边上笑咪咪地看热闹,他见所有高土堆已挖平,便笑呵呵地走了。这些难民谁也没逮住鲫鱼,他们看见布袋和尚走远,彼此相觑而笑。 从此,民工们视契此为神仙,他叫怎么干就怎么干,他叫干多少就干多少。在大面积围海中,他们听候岳林庄主的调谴。 经过几年苦斗,啸天龙山至岳林庄旁边的小海湾围成大面积土地,造良田2000多亩;同时,开发海涂600多亩;培植海沿边山林1000多亩。围海结束后,契此把行李从啸天龙山顶搬回岳林庄,他走一路,念一路;念一路唱一路,笑声不绝。他走过的地方,山地变活,岩石变神,竹树风长,青翠碧绿。他走到山脚边,几千民工自发地站在那里迎他下山。鞭炮、锣鼓、呐唢齐鸣。人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们觉得此次围海契此功劳最大。各村聚集在一起的贤士要把他接到裘村,给他庆功。当时,欢迎队伍中还给他备了一顶小轿,要抬他到村里。契此怎么也不上轿,他肩杠禅杖,挂着布袋,硬是跟在空轿后边,大摇大摆地走着。 契此在人们的拥戴下,边走边与人们交谈。他们到达裘村时,村里人给他安排了一个挺讲究的坐位。他才坐定,有些人点起香烛,朝他下拜。契此当即站起制止,不许人们对他施重礼。有个贤士专门给他办了一桌素食招待,契此看后,毫不客气地大口吞嚼起来,吃了一半,吃得肚皮鼓鼓的,他把剩余的一半倒入布袋。人们朝他笑道:“师父尽管放心,我们裘村人有吃有喝保你天天能吃饱饭。” 契此大声笑道:“饱时岂知饥时苦,何时饥饿谁人知?”说后,背起布袋迈步想走,他的朋友拦住道: “大师,慢着,你带领大伙围成这么多田,叫什么名称好呢?你说说看。” “只要年年有收成,叫啥都行。”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最后,一致提出把新围的海塘取名“岳林契”,或叫“和尚田”,布袋和尚谦逊地笑道: “这是大伙的血汗结晶,还有周边十个村庄的人们和十个寺庙里僧人的功劳,贫僧以为定名‘十庙契’吧。” 从此,奉化裘村才有了十庙契的地名。契此住过的啸天龙山,成了一座活山,山形变化无穷。走在道上的人们所处的方位角度不同,这座山出现各种形状,看上去相当逼真。从鄞州横溪经道成岭墩,抵达横江口,远眺此山,酷似一顶都督官帽,两个山尖犹如龙袍,仿佛一名威武异常的战将在勘察战场;站在裘村观此山,眼前呈现两个高低不同的人头,好象朝廷里两位文武大臣在商讨国事;走到阎家村观看,两山头并立,中间凹陷,又似一锭大元宝;站在庄下村观赏,整座山酷似一尊弥勒佛,山腰隆起像只能包容世间万物的大肚皮,东西两侧对称依附的小山盘曲的双腿。然而,到马头远眺,此山又似一只大田螺,故此,当地民众又喊“旗螺山”。走到翔鹤潭村一带欣赏,山形又变成了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旗,这面旗帜是沿海渔民世世代代视为进出海航标。当地百姓见螺旗山出现多变,人们都觉得新奇。事后不久,真正的奇事出现,在螺旗山东侧。在近临海边滩涂,有一块很大的石壁,直插入海,这块石头,始终不被cháo水淹没,石头经风吹雨打,变成一个跟契此一模一样的头像,后人为了纪念布袋和尚围海垦荒功迹,将契此结庐啸天龙山顶化作人形的石块唤作“弥勒佛墩”,直至今rì,仍然隐约可见。 且说契此带着当地民众与僧人围海造田,尽管出了许多血汗,也千方百计想办法开荒种地。但是,战火边绵,边关吃紧,赋税繁重,难民接踵而来,海沿百姓又趋于贫病交迫之中。一天,契此正与岳林庄的几十名僧人商量既能供应奉化岳林寺僧人开锁,又保证岳林庄僧人不挨饿。正在交谈时,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手提棍棒冲进来,喊着要找契此说话。弄得契此大吃一惊,但他马上冷静下来。他正走到门口探个究竟,一个人举起手里的棍子朝他劈下,契此身边的僧人一把夺住对方棍子,大喊一声:“大胆,疯啦?” 对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喊大叫起来…… 第二十八回 遇天灾饥民成群解粮荒百姓尝鲜 事情完全出于契此所料。chūn荒才过,夏荒来;过了夏荒,秋荒旱。田里颗粒无收。奉化沿海地区出现了前所未的的饥荒,担任岳林庄主的契此和尚比谁都焦急。他采取了许多办法始终解决不了庄里僧人与逃难的民众吃饭问题。那天,发生了一件他最感头痛的事情。一个逃难的人坐在他的面前大哭大叫,他连忙命人将对方扶起,听了对方的话,他才知道问题够严重了。这个逃难饥民家里已没一粒粮,偷偷从岳林庄仓库后窗跳入,想偷点大米,结果被厨僧抓住,狠狠做了一顿。他抓住出家人不杀生,不打人、骂人这点,找契此评理。契此看着对方,不说该偷,也不说该打,只是抿着嘴巴冷笑。那个偷窃大米的难民说契此平rì里说得好听,事到关头,指使僧人打人,违犯佛违。向契此讨回说法。这个无耻之徒的言行,气得边上的僧人咬牙切齿,巴不得再出手打他几下。 人们正在吵吵嚷嚷时,契此却不这样想,他的想法是如何度过饥荒。他估算自己带领民众围了这么多海塘,扩展了大片耕种面积。仍然没有粮食吃,心里觉得有点冤枉。他挣脱开那个小偷的手,只身走到围垦海塘的现场,发现这么多土地,面积虽很大,但大多是盐碱地,未经改造,不长庄稼。他走房访了几家农户,听到农夫们普遍反映,种多收下,即使种下,一年四季收成微薄,有些地段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官方收税按田亩和人头摊派,田地粮食无收,而上缴的田税不减。夏秋五谷还未进门,官方派人催讨,逼着要粮。官民争粮事件屡见不鲜。百姓冬天未过,chūn荒来临,家家户户断粮,无法揭开锅盖。这是难民偷粮的原因所在。 岳林庄成立后,历年储足粮食,僧人吃粮不成问题。但是,大批难民接踵而至,当地百姓家里断炊,跑到寺里叫苦不迭。布袋和尚见人们饥不饱食,承愿自己不吃,也要让出部分粮食支助。庄里每年又要如数上缴奉化岳林寺。况且僧人和难民们一起围海造田,干的力气活,菜里无油惺,自然饭量很大,便是契此本人,一餐没两斤大米无法填饱肚皮。因此,家底丰厚的岳林庄遇到未曾见过的饥荒威胁。 准备外出化缘的契此,暂时留在寺院。他心里明白,这时候离开寺院,一定出事。他盘算着如何摆脱眼前困境,正当他抓着布袋发愁时,一个厨僧跑来哭丧着脸道:“师父,难民不得不公开要粮了,他们已经开始偷盗。最近几天,仓库窗子被撬,门被踢翻,有些饥民把那些快饿死的老人和小孩抬到寺院仓库门前,变相示威。有些难民已奄奄一息,如果不给他们一点吃的,一二天就会饿死。如此悲惨情境,如何是好?” 布袋和尚咧着嘴答道:“阿弥陀佛,三餐不食,四肢无力。人不可无粮,咱们寺院里的粮食先布施给饥民吧。” “师父,咱们仓里大米不多了。” “阿弥陀佛,先解饥民燃眉之急吧。” 厨僧大声问道:“咱们即将断米,如何度rì?” 布袋和尚收起笑脸道:“海里有水,山上有草。时时有事时时事,处处无家处处家,贫僧自有办法。” “那好,师父能变沙石为大米,变青草为疏菜。好的哟,弟子无忧了。”说着,生气地走了。 布袋和尚腆着大肚子,若无其事地走出岳林庄大门,才走到海涂边,看见几十个僧人朝他走来。细打听,得知这些僧人是附近寺庙赶来的,其中还有尚田、梅岭、莼湖等寺庙的方丈。他们也闹饥荒,听说契此大慈大悲,大度为怀,纷纷投奔前来,指望他拨点大米度过饥荒。契此不顾庄里粮食也已缺空,笑嘻嘻的将这些僧人接进门。送他们到厨僧那里布施饭食,厨僧走进粮仓,提着一条大米袋,向布袋和尚抖落,冷笑道: “师父,今rì断炊哉!” 布袋和尚对着身后一批僧人放声大笑。然后不急不慌道:“阿弥陀佛,无米怎么度rì呀?”他象安慰别人,又象宽慰自己似的继续说道: “不必惊慌,走,上山,看能不能找点吃的。”说着,带着大批僧人走向松树道。正走到大路边,有个老汉身背一筐子,里面装着满筐碧绿苔菜,站在契此面前道: “大师,荒粮先荒田,荒田先荒菜,田里无青菜,一定闹饥荒。如今,家家无粮下锅,人人面黄肌瘦,但天无绝人之路,人有求活之法。老朽知你视民为儿女,把庄里粮食施舍饥民,米缸底已朝天,面临断炊。贫民无粮,能上山打猎度rì,下海捕鱼捉虾为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有山味海鲜,不愁十天半月无粮,照样过rì,你们出家之人,尽是清规戒律:什么不杀生,不食荤,不与之不取。这不能吃,那不能动,庄里无粮,又找不到食物充饥,如何活命?老朽虽无口粮布施,刚才从海里拣到一筐苔菜,这东西你们是可以吃的,送给你们,聊解饥饿之苦,请收下。” 契此笑着从老汉的筐里抓了一把苔菜放在嘴里细嚼,点下头嘻嘻哈哈道:“哦,好味道,好味道!”他拉住老汉的手,接着道: “阿弥陀佛,老人家,善心哪!你拣这么多海鲜,不容易,我收下你的心,你快背回家中,自己受用吧。”说后,连忙转身,对身边一个僧人道: “去,把咱们庄里师兄弟全喊到这里,我有话说。” 不一会,岳林庄几十名僧人站在布袋和尚面。他们也已几天半饥不饱,有的脸上出现浮肿,没jīng打彩地瞧着庄主,等待庄主指条活路。他们看到那些新来的僧人皮包骨头,十分可怜。有些已饿得站立不稳,有的往地上坐下,有的靠在墙角,有的倒在松树底下唉声叹气,正挣扎在死亡线上。 面对现实,契此心里万分焦急,但他仍然挂着笑脸,对面前的僧人道:“弟子们,低头等死,不如抬头含笑。告诉你们,我佛不会让咱们死,咱们上山下海都可以找到吃的。你们看,这位施主给咱们送来一篮苔菜,他告诉咱们怎么活命。咱们也上山下海找吃的东西,谁先找到先吃饱,多余的拿回庄里。” 老汉冷笑道:“师父,去这么多僧人,哪有这许多苔条?你们在海里除了只有苔菜能吃外,其它鱼虾都是荤的,再也找不到可吃的东西了。现在,cháo水正在猛涨,找不到苔菜,待cháo水退去,到海涂头去拣吧。以老朽之见,这筐苔菜先给师父们充饥。” 契此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多谢施主了。” 还没待他说完,僧人们朝老汉扑去,将他推倒在地,争着抢吃苔菜。不管契此如何喝令制止,也无法挡住僧人们因饥饿导致的冲动行为。不一会,一筐苔菜抢个jīng光,老弱病残者还没尝到一点滋味。契此看在眼里,笑在脸上,他找出十多个年经僧人,把他们拉到一边。这些僧人以为刚才争先恐后抢吃苔菜,令庄主气恼,个个渐愧地低垂下光秃秃的脑袋,不敢吱声。而契此却笑咪咪地吩咐道: “你等爬上松树,多采些树叶,看谁采得最多,比试比试。” 这些年轻的僧人见契此仍然是那么脸挂笑容,那么平易近人,那么和霭可亲,那么大智若愚。个个找来镰刀,等待师父口令。只听得他大喊一声:“准备,一、二、三,上树!” 十多个僧人像松鼠一样蹿上松树。树上传来噼哩啪啦声响,松树叶纷纷飘下地面。布袋和尚交代树下看热闹的僧人将松叶装入麻袋里,往海涂摊头抬去。僧人们不清楚,在这样饥饿威慑的时刻,庄主还脸带笑容,指派僧人比试采松叶,这些松叶抬到海涂上有什么用呢?他们怀着疑虑的心里,但谁也不敢开口向他打听。 松叶抬到海边,契此又吩咐僧人将松叶均匀地撒在海涂上。僧人们一面采摘松叶,一面将松叶撒向海涂。整整忙碌了半天,值到天黑才停歇。僧人们仍然饿着肚子回来。他们有些泄气,有的背地里说师父故意恶作剧。他将人们打发回庄后,独自一人站在海涂旁边,摘下肩头拐杖和布袋,在裘村和松岙大、小狮子口几十里海边堤上把松叶朝天空撒去,所有松叶飘落在海上,他嘴里念念有词:“长,长,快快地长,哈哈哈,长,长,快快地长!”只一个晚上,整个沿海长出密密、青青、厚厚的大面积苔菜。紧接着,他跑到啸天龙山边的岩石上,轻轻地从岩石表面削下薄薄的岩衣,撒在海水里,嘴念着“变,变,变”。这些丢在海里的岩衣变成了紫菜,他又从这些紫菜里找些粉沫,撒入海边,经他口中念念有词,满目的苔皮浮出水面。从此,海里供僧人吃的东西不仅有苔菜,增加了紫菜与苔皮,这三样素菜,除了前一种原先就有外,后两种是契此发明与创造。 翌rì,契此带着岳林庄的人们到海边采吃的东西,那个送苔菜的老汉见这么多人,笑契此的心太狠,海里哪有这么多东西可采?他制止契此道:“师父,你听我句话,你们出家人还是到山上采野草吃吧,海里只有苔条,没有这么多可采。土里长的东西,你们出家人都有可吃的。” “你说错了,我们下海不是捕鱼捉虾,而是采素菜。地里种的东西大多数可吃,也有几种东西咱们僧人吃不得,大葱、大蒜、生姜、韭菜等不可吃。等一会,你们跟我一起到海边,可吃的东西多哪。” 契此召集僧人做功课后,吩吩厨僧开锅做饭,他亲自带着几十名僧人直奔岳林庄海边采苔菜。僧人们见海涂上满目碧绿苔菜,一下子惊愣了,他们边拣边尝海鲜,还一袋一袋抬回庄里。周围百姓听说,纷纷赶去拣着吃。 人们抬着一筐筐苔条往庄里运,契此吩咐僧人又从海里撩紫菜,他先交给那个老汉吃。问他味道如何?那老汉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他吃后,果然味道鲜美。便笑道:“师父,这东西,你们出家人可吃,它是没有灵xìng的,好象专门供你们僧人吃的。” 契此大把大把地从海水里捞,僧人们不停地抢着吃,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契此走到马头山边,从临的石头上抓了大把苔皮,交给老汉,要他品尝。老汉吃下苔皮后,赞不绝口,笑着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海里有这么多东西可吃?” 契此笑道:“你不是说过,在山靠山,在海靠海吗,我们出家人也一样,走到那里都有东西可食用。” “我活了大把年纪,从来没有看过苔皮与紫菜。师父,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你造出来给天下人食用的?” “哪里话?我能造这些东西吗?好啦,不管谁发明,有吃就好。” 从此,苔菜、紫菜和苔皮成了岳林庄和当地百姓饭桌上的主菜。有的人家吃不光,还晒成干,放在家里,到天气寒冷,无法下海时受用。有的还挑到市上出售,换回粮食、棉布及生活用品。契此看到苔菜如此受人喜欢,便在岳林庄以东十多里长的“白溪”海涂上悄悄撒种,以满足海边民众采拾。经他点化,海边泥涂上到处长着苔菜,沿海地区饥民粮荒得到了缓解。 那个老汉边采苔条、紫菜和苔皮边猜想,这个肩挂布袋的师父,象个神仙,他给人间造物,给子孙造福。 而契此不因为在海里让饥民们找到吃的而满足,他一面吩咐当地民众与僧人抓紧采海里可吃的东西;一面直奔裘村,找到他的朋友――财主,求他开仓赈粮。他的朋友早知道布袋和尚非等闲之辈,不得不听他的话,当夜拔出大批大米,派人送往岳林庄。 那天,布袋和尚正笑嘻嘻地走在海涂上,装作采集苔菜的样子,边采边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个僧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喊:“师父,不好了,已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 布袋和尚见对方是庄里最愚蠢的僧人,看他跑得满身是汗的样子,停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傻僧回道:“师父,快,庄里有事,要你赶紧回去。” “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你回去就晓得了。” 他连忙背起布袋,与傻僧一起当即回庄。 第二章(29——3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二十九回 治海滩改良土地脱袈裟教民种稻 正当chūn暖花开之时,大地万物回新,处处是百花争艳。但江南chūn天多雨,牛毛般的细雨一下便是几个昼夜。契此整天带着民工围海造田,又悄悄播种苔条、紫菜和苔皮,还通过个人与裘村财主的关系,开仓放粮,缓和了饥荒。一段严峻rì子终于过去。岳林庄的僧人们对契此无比尊敬与爱戴裘村、莼湖、横溪、松岙及象山港周围的民众都知道岳林庄主是个活佛,他能让人起回生,渐渐将他当作神明那样供奉。他们越尊重契此,契此越为岳林庄的人们cāo劳,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之所需。 有一天,下着毛毛细雨,啸天龙、马头、大小狮子口沿海cháo水滚滚,在这样辽阔的海边,没有别的人影,也没有别的声响,只有cháo浪拍打海的岸响声,其间夹杂着几声海鸥的叫鸣。丝丝细雨淋透了契此的破旧僧衫,他的头皮、脸额上流淌着雨水与汗水,他脚上穿着草鞋,肩着布袋,人们开始尊称他为布袋和尚。岳林庄里的僧人分几批寻找他,都没有把他找回,有的即使要找他回庄里歇息,但他仍然不听,仍在漫长的海沿线上走着。在这几十里的海边,已经留遍了他的足迹。他还在想什么呢,谁也不清楚。他饿了,从布袋里取出东西吃,尽管是冷饭残羹,但他十分知足。人们都猜想,他是活佛,他与别的僧人不同,他想的东西是旁人无法捉摸的。一心想着别人的人,越得到别人关爱。在这冷风细雨之中,在他几餐没吃热斋的时刻,有谁能把他喊回庄里呢? 说起岳林庄僧人,除了一个僧人十分愚蠢外,其余的个个聪明有余,脑袋犹如掉在油桶里的西瓜,十分光滑。但不敢在契此面前耍滑头,他们跟着契此重建,吃尽了苦头,他们是从苦水中泡大的小弥陀,深知柴米之贵,油盐来之不易。这天,在念经之余,他们想起在海边勘踏的师父。契此在他他心目中是庄主,是师父,是寺院的中流砥柱,想把他喊回来好好歇歇脚,别累坏了身骨。去喊多次,都没有把他喊回。最后,他们想了个法子,派寺院里最愚蠢的小弥陀去喊他。那个小弥陀平rì里不敢往契此身边靠一下,他还有点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反正不如人家聪明,师父眼里不会有他。所以,对契此不是避而远之,就是低头回避。他来寺庙已有几年,从未与契此谋面,不象有的僧人那样无事找事往庄主身边靠,从中得到一点好处。几年下来,契此只知其愚蠢,常被其它僧人欺负与笑谈,却不知道他愚蠢到什么程度。 几个僧人想喊契此回寺院,又想不出个好主意,他们把此事交代傻僧人办理。他们十分清楚,像弥陀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喊回师父的。他们昌故意出他的丑。这个傻僧人却自有一套办法,他走到契此跟前,装作很吃紧的样子道:“师父,不好了,庄里出大事了。” 布袋和尚听说岳林庄出大事,心里一阵紧张,他问道:“出什么事哟?”;边说边往庄里走。又对身后的傻僧人问道: “你说呀,到底出什么事?” “师父,我怕,我怕呀?” “说。有师父在,怕什么呀?” 两人三步两脚走到离岳林庄不到几百米远。布袋和尚见小弥陀不开口。便关切地笑道:“你看看,也不知道戴顶箬帽,穿件蓑衣,身上都淋透了,淋出病来怎么办哟?”说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僧衣,用手绞了几下雨水,披在对方身上,笑呵呵地问道:“哎,你说,倒底出啥事?” 僧人见问,回答道:“师父,师兄们怕你淋坏身体,却不敢来打扰你,派我来喊,他们都说你不会听我的。我才想了个法子,说庄里出了大事,你听说后准是急着回来。” 布袋和尚停住步子,心里有些生气,但他转怒为喜,笑道:“哈哈,想不到,你个傻僧人也作弄起我来了。阿弥陀佛,出家人诚实为本,从今往后,万万不可欺骗人呀。”说后,便停了下来,面对大片黑sè土地,想到饥荒时挨饿的情境。笑问身边的傻僧: “哎,人说你笨,我看你不笨,别人没有把我喊回来,你倒把我喊回来了,你这怎么是笨呢?连我都受你摆布了,能说你笨吗?况且笨人有笨办法。你说说,如何把黑泥土变成五谷粮食?” 傻僧回道:“这有何难,种庄稼呸!” “种庄稼?咱们不是在种吗?” “土地不肥,种下无收,有什么用?要改良土地。” 契此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愚蠢的僧弥陀,大笑道:“蠢者不蠢,智者不智矣,对,对呀,改良土地。”他一拍自己圆圆的大脑袋,笑道: “有了,有了呀!把所有围海造田的土地都插上秧,不怕秋天无大米下锅。”他与那个傻僧人一起往难民住地走去。 走进难民点,北来的难民们按北方播种方法,着手在良田里点播大豆、玉米等干旱作物。布袋和尚连忙召集所有难民,制止良田种旱季作物,要求良田种水稻。并提出要求,将所有土地进行改良,施足基肥,烧草成灰,平整土地。然而,这些难民来自北方,不会平田、下谷、育秧。更不会插秧、耘田、施肥、灌水、扬花、搁田等水稻种植环节。布袋和尚指使小弥陀,把他的行李从庄里搬到难民点,与难民长住一起,教他们挖水渠、深翻地、灌溉水、平田亩、下谷种、育秧苗以及种插等水稻种植技术。这么一折腾,在难民点度过了几个月时间。 chūn插开始时节,他把投奔岳林庄不久的僧人和附近难民们召集一起教插秧。几百难民和僧人站在田边,由内行的僧人教插秧。有些从未种过水稻的难民捏秧的左手发抖,低头弓背,双腿拼着,田里尽是脚窟窿,秧苗插下浮上水面,没插几颗,身上漫漫泥水,脸上渍满烂泥,有的蹲在田里没顿饭功夫,觉得腰酸背痛,干脆歇息。有个上了点年纪的难民,跳到田里学插秧,插了老半天,秧苗象他头顶的毛发那样,不是插得太深,或者一株成丛,便是稀稀拉拉,东倒西歪,十分凌乱。布袋和尚站在田边放声大笑。 这个难民见布袋和尚荷杖挂袋,挺着大肚,四肢粗短,身穿破旧裟袈,以为他也不会插秧,便想给布袋和尚出丑,笑道: “师父,有本事你下田试试,说不定你的腰都弯不下来。”说罢,一把秧苗朝布袋和尚身上砸去,布袋和尚见来者不善,便笑嘻嘻道: “秧是秧,秧是谷子娘,砸不得,砸不得的呀。”一把接住对方丢来的秧苗,放下拐杖和布袋,脱去身上裟袈,捋起裤管和袖子,跳入田里,对着十多个僧人道: “你们给我添足秧苗,我插给他们看看。”说罢,向所有难民招手,要他们往他靠拢,说了插秧的方法。接着,他双腿前后叉开,脚步毕直后退;抬头目视前边,身子潇洒自然;左手自如分秧,右手插秧熟练;插得既快又直,横成行,竖成列;远看他的双手如金鸡啄米,近看似蜻蜓点水。几十米长的水田,一下子插到头。走上堤岸,对着人们嘻笑。然后,唱起他自编自谱的《插秧歌》: “手捏青秧插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 唱毕,走回原来地方,又对僧人和大批难民手把手说了一下。他看到这些人基本学会插秧后,便洗了手脚,穿上草鞋,荷杖挂袋,笑着离开田边,朝岳林庄走去,走了不到二里路,看见几个难民在田里插秧。这几人跟布袋和尚认识,曾经开过玩笑。布袋和尚见他们干得筋疲力尽,有心想帮一下。当他笑咪咪走近时,这几个农夫既不喊他契此,也不称他师父,又不喊他布袋和尚,而是轻蔑地喊道:“哎,布袋,过来,下田帮咱们插秧。” 契此从不计较别人对他有无礼貌,便朝他们笑道:“你们这几个人,插的啥秧?磨磨蹭蹭的,我看你们天黑前这点田角也插不完。” 有个年轻农夫不服气道:“哎,秃子,不要胡说不道好不好?我敢跟你打赌,我们要是插不完,晚饭让给你吃;如果插完,你那份斋饭给咱们。怎么样?” 边上几个人跟着呐喊:“笑和尚,打赌敢不敢?” 契此笑着,悄悄从田边拣来一只破草鞋,丢进田里,口中念念有词。顿时,田里出现一条大鲤鱼。他喊道: “喔,看,鱼!大鲤鱼!” 几个农夫蹦过去,看见田里果然有一条大鲤鱼游动,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伸手捕捞。他们扑到这边,鲤鱼游到那边,他们蹿到那边,鲤鱼游到这边,这样不停地左冲右突,不知疲劳地抓着,抓了好大功夫,仍然抓不住这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契此站在边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抓鱼。几个农夫直抓得满头是汗,抓得太阳快下山,天已黑下来,别说没有抓住鱼,连鱼鳞都没捞到一片,年轻的农夫骂道: “该死的鲤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我们与笑和尚打赌时出现。伙计们,看来咱们的晚饭要让给秃子吃了,真倒霉!” 契此笑道:“认输了吧?只要认输,贫僧也就罢了。不过,你们看看,本来就没插好的秧苗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你们咋办?” 农夫们看到刚才只顾抓鱼,没想到插下的秧苗东倒西歪,踏得一踢糊涂。他们埋怨契此不该跟他们打赌。契此却笑道:“你们回去吃晚饭,你们的晚饭我也不吃了。这里没插下的秧田,我帮你们插下,踏坏的,我来扶。回去,都给我回去吧!” 农夫们走后,田里只有契此一人,他站在田头,口中念念有词。顿时,田里一下子出现几个契此,他们互想对视几眼,笑嘻嘻地低下头忙碌地插起秧来。没多久,这块田全部插完。踏坏的秧苗也全部扶好。第二天,这些农夫走来一看,大吃一惊,纷纷议论,都说契此会作法。从此,他们不敢与契此开玩笑,见到他便磕头。 过了一段时间,契此路过这块大田,他又看见这几个农夫在田里拔草,不懂耘田,看后笑道: “三分种,七分管,只种不管一场空。你们到现在还不会‘摸六株’。快过来,我告诉你们。” 有个农夫向契此磕了几下头道:“师父,我们服你了,插秧苗我们不如你,这拔草我们是会的,我们不要你教了,忙你的去吧。” “耘田,叫摸六株,就是趴在田里,朝前摸一趟,左右摸六棵稻。” “别吓唬我们,拔草就拔草,什么‘摸六株’不摸六株的?师父,你别对我们耍把戏了,从今以后,我们不与你再开玩笑了!” 布袋和尚笑道:“插一趟秧是六株,耘一趟稻也六株;耘田不能伸直腰, 人要扒在田里,双手在每株稻根边推摸烂泥,以此松土,促使水稻发棵、分孽与生长。懂吗?”说后,对身边的农夫道: “去把不懂‘摸六株’的农夫都给我喊来,我要教他们耘田。” 还有个农夫见契此四肢粗短,肚皮如鼓,站着都替他吃力,要躬下身子,他好受吗?笑道:“师父,来,来,人趴下,先摸给咱们瞧瞧。师父,小心哪,趴下起不来,可别怪我们。” “快去,把农夫都喊来,我有话说。” 契此见人们陆续到齐,脱罢裟袈,放下布袋,卷起裤管,手提拐杖,跳到田里,用拐杖在稻田空档的地方推来拖去,嘴里很低地念着什么,禅杖推起水稻根上的烂泥土,稻田发酵似的柔软,边上人看后都傻了眼。 不会管理水稻的农夫站在田边,契此笑道:“你们看着,贫僧先摸一趟。”他趴在水田里,摸、抓、推等动作十分自如。人们看他这般熟练,发出赞叹声。然后,他又吩咐身边一个僧人回庄里,取来他加工的一个圆形铁圈,装在拐杖头,在水稻边推来拉去,以此代替双手耘田。这样,既省力,又耘得均匀。人们拭着学,不一会学会了方法。 正当布袋和尚教得起劲,裘村有个村民跑到他身旁,轻轻地对他说道:“大师,不得了啦,你最要好的朋友不知为了啥事想寻短见,怎么劝他都不听,快去看他,去晚了见不到他了。” “嗬,有这事,你先走,我马上就到。”说罢,洗罢拐杖和手脚,赤着脚,荷杖挂袋,风风火火前往裘村朋友家。 第三十回 广结善缘识知交察言观sè窥善心 海风猛烈,细雨淅淅,道路泥泞,崎岖不平。契此在烂泥路上冒着风雨艰难地走,他身上湿漉漉的,肩膀上的布袋已滴着雨水。脚上的草鞋沾满了烂泥,甩得两裤腿尽是泥巴。为了救他的朋友,他不顾雨淋路滑,大步往前走着。 契此在天华寺种大田时,与周围村庄的人们结交了不少朋友。后来,担任岳林庄主后,与人们的交往更多,到处都有他的朋友。人们遇事跟他商量,他也乐于帮助办理。不管是村里公众事务还是个人私事,他都帮忙。尤其裘村有个姓庄的农夫,叫庄才人,与契此关系甚笃,两人经常在一起论佛讲经。庄才人就是闹粮荒时连夜赈粮开仓救饥民的农夫。庄家十分有钱,也屯积不少粮食。家庭富裕。他的富有并非不劳而获,靠掠夺他人财产。他是一位辛勤劳动、节衣缩食、自食有余的殷实之人。只因他忠厚诚实,乐于助人,被村民推为族长。他乐做善事,经常布施衣食给贫苦贫民,受到契此赏识,两人结为朋友。庄才人经常到岳林庄烧香拜佛,契此也常到他那里走动。两人谁有难处,倾诉忠肠,彼此支助。契此当岳林庄主,遇事求助于他。从重建寺院至菩萨开光,从筑坝围海至填土挖塘,从平整土地至大造良田,吃的,用的,甚至谴派人力,全靠他支持。有了朋友支助,才使他的主张得到实现。布袋和尚对他视同手足,两人都信佛,只是一个出家,一个在家而已。当布袋和尚听说庄才人自尽的消息,他焦急之情可想而知了。 走进庄才人家,屋前屋后站满了人,契此的突然露脸,犹如活佛到场,人们连忙让道。他走进庄家房间,发现躺在床上的庄才人脸朝板壁,不声不响。他的妻子坐在床前不停拭泪。见人们乱哄哄的在交头接耳,契此走出出房间劝说他们离开。他走回床前,笑着问道: “阿弥陀佛,人活一世实在难得,何必自寻烦恼?起来吧,带贫僧到你田里走走,看庄稼长得怎么样?或许会给你解除痛苦与烦恼。” 庄才人见屋里只有契此一人,便睁开眼睛。叹气道:“大师,我的心中疙瘩,你无法帮我解开了。” 布袋和尚象往常说话那样随便,咧着嘴笑道:“什么事我不能帮你解开?只要你对我说,我都能帮你,说给我听听。” “活着太苦太累,早晚是死,还是早些了结残生算了。” “你信我佛,轻生是无法脱离轮换的,更不可能脱离苦境,转世后,分受更多的罪,受更多的苦,你知道吗?” “我知道自尽是作孽,可有什么办法呢?” “施主,你想错觉了,人活着虽然烦恼,万万不可自寻短见,这是我佛最鄙视的行为,千万不要违我佛条规呀。施主,贫僧劝你,不可选这条路?” 庄才人为何要自尽?起因在于夫妻俩吵架所致。那天,与其妻子坐在一起吃饭,谈起家事,边喝边谈,觉得家里富裕,五谷丰登,家畜满栏,样样如意。可惜美中不足,夫妻俩结婚十多年,没生个儿女,妻子的肚皮始终是瘪瘪的,毫无一点意思。尽管庄才人费尽心机,干尽男人之能事,但他妻子无动于衷。他气愤道:“一条母牛,养三年,说不定会生条小牛呢。可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跟阉掉的公牛养在一起,母牛能生出小牛吗?与无生育能力的男人活着起,这个女人怎么能生出孩子来呢?”他的妻子丢摆饭碗,生气地还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无理?”庄才人将酒杯“啪”的丢在地上,歪着鼻子瞪起眼珠责问。 “谁有理,谁无里,村里太医最知理。”他的妻子也不好惹,一下子点开了问题的症结。庄才人一听,才晓得妻子从村里老中医那里摸到他不会生小孩的底牌。见妻子揭了他的丑,便将一碗饭朝她头皮砸去,弄得他妻子头皮、脸上尽是饭粒。 他妻子那里忍得住这口气,当即大哭大闹,大喊大叫,弄得满城风雨。村中老幼,无人不晓。况且,她父亲在裘村算得上桌面上人物,休说自家女儿受欺负,便是别家人出了事儿,凡要对簿公堂的,大多请他上堂辩护。起草诉讼之类文书,他易如反掌。所以,周围乡里,谁都对他谦让三分。 这庄才人丈着与契此是朋友,敢在王母娘娘头上动土,没想到事情闹大了。他的妻子双手捧着被砸伤的头皮,哭喊着跑出门,疯疯颠颠跑回娘家。不到两餐饭功夫,几个打手出现在庄才人家门前。几个手拿捧棍,杀气腾腾的年轻人,在他的妻舅带领下,站在门外叫阵。庄才人见来者不善,急中生智,紧闭前门,慌忙从后墙逃走,躲在邻人家里,才逃过一场皮肉之苦。 三天后,双方都冷静下来,庄才人挑着礼品去丈人家接妻子回来,意思是知错认罪,回心转意,愿向妻子赔礼道歉。然而,他的岳父母得寸进尺。结果,妻子虽接回来了,但他在众人睽睽之下,被他丈人骂得狗血喷头,他咽不下这口气,在丈人痛骂时,还了几句嘴,却被他的妻舅搁了两巴掌。他回到家里,一气之下,倒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再起来,并对劝他的人道: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争不回这口气死掉算了。” 几天不吃不喝,眼看死在旦夕。有人才想起他的好朋友契此来,他们悄悄跑到岳林庄,把契此搬来。 契此了解原因后,站在他床前放声大笑道:“阿弥陀佛,世间多少烦恼事,何必事事记心间?施主呀,笑一笑,十年少;起来吧,听我句话,到外面走动走动,说不定能碰上可笑的事呢!” 庄才人躺在床上,不声不响。 契此又笑着念了一段民间流行的《醒世语》给庄才人听,他念道: 他人气我我不气,我的心中有主意; 君子量大同天地,好事坏事包在里; 小人量小不容人,常常气人气自己; 世间事物般般有,大着肚皮装天地。” 庄才人听了契此念得如此诚挚,心里一阵感动,觉得有理。从床上坐将起来,但他已几天没吃没喝,身子站立不稳,不停抖动。契此看见庄才人的妻子仍板着脸,不理睬丈夫。契此对她笑道:“阿弥陀佛,快拿饭菜来,修行念经上西天,吃饱肚皮做神仙。这点理该懂吧?” 庄才人的妻子捧着饭菜进来,契此连忙走出房门劝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劫难来时各自飞;莫道声声相仇恨,谁知来世属何人?”说罢,一阵风不见了踪影。 房内夫妻俩听了布袋和尚说的话,心有所动,妻子难受得泪水沾襟。她想起自己一不该挖丈夫心头之痛,二不该大哭大闹,三不该伤了丈夫面子,四不该指使兄弟动手打丈夫。她连忙朝丈夫跪伏道:“千错万错妻妾之错,求夫君恕罪!” 顿时,夫妻俩消除隔阂,重归和好。妻子弄了酒肉与其它好菜,送给丈夫吃,庄才人吃饱喝足后,渐渐恢复了元气,他躺回床上歇息,微闭起双眼,渐渐打盹,并示意他妻子陪他歇息一会。庄才人妻子从丈夫的眼神中看出了意思,便脱罢衣服偎倚丈夫身边,夫妻重归和好,犹如新婚夫归一般,两人自然温存一番。庄才人与妻子恩爱一会后,才想起朋友契此,连忙从床上下来,走出门外,远远看见契此从大路走来。他迎上去正想问他刚才前往何处?契此先自笑道:“施主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心地善良,定有子息,放宽心吧。走,贫僧陪你到外面走走,散散心。”说着,搀扶着庄才人,往村外走。 契此与庄才人走出村口,忽然看见一个人手提条大鱼,兴高采烈的地朝他俩跑来。那人对着契此笑道:“师父,你看,这么大一条鱼,你说我放生呢,还是烧起吃掉?” “放生,生生不灭;吃掉,死死无影;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自然主张放生。”他指着身边的庄才人笑道:“你问这位施主吧。” 契此双眼盯着庄才人,站在旁边咧着嘴笑。 庄才人对拿大鱼的农夫道:“生是死,死是生,生生死死,空空无无,轮换不绝。你抓到一条鱼不容易,这条鱼卖掉,能换到不少银子。你别放生,我给你银子,买下它。” “拿回家吃吗?”契此笑着问。 “对呀!”庄才人回答。 庄才人从袋里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对方,伸手拿鱼。 “这么一条鱼,不需十两银子。太多了,你给我太多了。”买鱼的人只收五两银子,将另五两银子退还给庄才人。 “拿着吧,在街上,十两银子还买不到这条鱼呢。”庄才人硬是将银子塞在对方手里,推对方赶紧回家。 庄才人提着大鱼,一步步朝海边走去。他走到海边,站在一个沙丘上,当即跪地,对大海接连拜了几下,大声喊道:“大海,我把这条金鱼放回你的怀抱,你要保护它,不要让他遭受伤害。善有善报,恶报恶报!金鱼,我放你生还,快回你的家吧,我不求你什么报应,只求咱们都能平安无事!”说毕,将大鱼放到大海里。那条金鱼象通人xìng似的在海水里向庄才人点下头,摇头晃脑离开。这时,cháo水澎湃,一阵狂风从海面吹来。发出一种声音,仿佛有人对他呼喊。站在庄才人身后的契此笑道: “这条鱼,你应该拿回家烧起来吃的,你身体如此虚弱,吃下这条鱼,补补身子,不是挺好吗?” “师父,这倒奇了。以前,你不是经常对我说,诸恶莫作,积德从善,不可害命,弘法利生。你不是还说过:为人rì里常放生,终久自寿长吗?今rì怎么叫我把这条鱼吃掉呢?” 契此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真善心哪!” “哈哈,师父,你在试探我有无善心?” “大施主,快回家吧,我不赔你了,说不定你家夫人有急事找你呢!赶紧回去。”说着,与庄才人告辞,唱着偈语回岳林庄。 那庄才人回到家中,果然出现他意想不到的事,当他想到契此与他离别时说的话时,心中一陈惊喜,面朝岳林庄方向大声呼喊:“大师,你在哪里?为何不跟我道声别呀?大师啊,你才是人间真活佛!” 第二章(31——32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三十一回 知善任选择后人显佛法点化螺山 却说庄才人回到家,走进房间,看见妻子卧病在床,吓了一跳,他连忙走到她的床前,伸手按在妻子的前额问道:“才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他的妻子躺在床上对丈夫道: “你与大师出门不久,妾独坐在房中,一阵清风吹来,只见空中闪动着红光,五颜六sè,甚是好看。有条大鱼从天上飞来,落在门前天井里,我连忙跑去抓鱼,这条鱼活蹦活跳,十分可爱,就是抓它不住,我用力太猛,跌倒地上。顿时,觉得身子不舒,尤其肚子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抓住鱼,养在木桶里,才卧床歇息。” “这就奇了,我买了条鱼放生,怎么会飞到家里来了?分明是大师作法。他见我不杀生,故意赐鱼不成?” “鱼呢?” “养在桶里,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鱼。你身骨不好,烧起来给你吃,补下身体吧。” 庄才人走到木桶旁边,只见里面一桶水,不见有鱼,便朝着妻子喊道:“哎,你不是说桶里养着鱼嘛,哪里来的鱼呀?我看你是大白天说梦话。” “我亲手抓到的鱼,养在桶里怎么会没有呢?不信,我来看看。”说着,从床上起来,走到木桶边,果然不见有鱼。大惊道: “哎,这就奇了。鱼呢?刚才还在的,怎么一下子没有了?” 庄才人也觉得奇怪,他对妻子笑道:“我放掉一条鱼,你抓回来一条,结果又没了。没了就算了,反正咱们不吃鱼好了。” “这事是喜是悲,是吉是祸?你赶紧去岳林庄问问大师,求他测算一番。如果是凶,求他逢凶化吉。” “不必去了,为人一生,是祸避不了,是福挡不住。” 丈夫听信妻子的话,坐回房中,两人对视良久。各自想起近rì出现纷争,且不说夫妻丧情,家无宁rì;还搅得臭名远扬,败坏门风,坏了脸面,rì后在村里人前如何站立?夫妻俩深感内疚。妻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丈夫连忙扶住她,两人走出房间烧饭炒菜,烫上二斤黄酒,夫妻对饮几杯后,上床安息,两人借酒助兴,自然一番取乐。真是“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争吵不记仇”。夫妻恩爱如故。如此几月下来,妻子的肚子意外地挺出来,丈夫高兴得咧着嘴笑。因他夫妻俩与村人关系甚厚,左右邻居为其祝福。到了女子坐月之时,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亲朋好友无不前来道喜。丈夫乐得备供品,点清香,朝岳林庄方向先祭拜,嘴里说道:“布袋大师,真活佛呀!” 婴儿满月,夫妻俩挑着香烛和供品到岳林庄,一面烧香拜菩萨,一面向他的朋友契此和尚道喜。夫妻俩怀着极大兴趣,一人挑担,一人抱着儿子,走进岳林庄,两人先在大雄宝殿前驻足,将供品挑到佛祖神像前,摆在供桌上。然后,庄才人抱着儿子在庄内寻找他的朋友契此和尚,他走到契此住的僧房,见关门入销,又跑到他平rì禅坐的佛殿旁边空场地上。场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株老松树在海风吹拂下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庄才人仔细一听,跟他放生大鱼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手里的婴儿已经饥饿,哭了起来,他连忙抱回大雄宝殿里,递给妻子。他不信找不到契此,再次打听坐班的僧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去向。夫妻俩急得团团转。庄才人又找厨僧,打听契此下落。也说不知前往何方。 找不到契此,这是庄才人心里最难受的。正在扫兴之时,从庄外走来一位傻和尚。庄才人认识这个傻和尚,他是岳林庄出了名的愚蠢僧人。往rì,全寺上下除了契此以外,谁也瞧不起他。但从他口中得知契此离岳林庄已有数月。在离开时,再三交代不许透露他离开的消息。 庄才人听如此说,当即点起清香,在大雄宝殿佛祖菩萨面前跪拜道:“活佛呀,你早说过‘天也空来,地也空,世间万物皆是空。’可你离开,应当与我道个别呀!难道咱俩朋友相聚一场空吗?”说罢,双眼闪滚动着泪花。 且说那天契此和尚与庄才人在海边告别,唱着他自编自谱的歌走回岳林庄,按照他的惯例,爬上岳林庄旁边的白勒岙,禅坐在往昔念经的地方。他手拿佛珠,手指有节凑地拔弄珠子,聚jīng会神地默念: “元无人马迷将有,达者知幻未曾然; 佛身本净皆如是,愚夫不了谓同凡; 知佛无来见真佛,于兹必得永长欢。 世人顶礼我佛法,唯愿慈尊度有情。” 他闭目念着,想起自己被僧人和朋友察觉,确认他非一般和尚,是天上转世神佛。如果再长住下去,势必泄露天机,不可收拾。于是,他准备离开岳林庄。但他出家以来,从奉化岳林寺来到天华寺,隐身其间,吃尽了苦头。自从天华寺被毁,他带僧人重建岳林庄,担任岳林庄主,庄上点点滴滴都有他的心血。离开前,如何跟僧人交代?即使出家人处处无家处处家,但他亲手重建的寺院总得有人接收,交托那个僧人最放心得下呢?他对庄里每个僧人反复比较对照,始终找不到合适人选。他站起来,在岩石上朝远方眺望。见东边滚滚大海,rì夜翻滚,奔腾不息,一群海鸥展翅,在海空中飞翔,蔚蓝的海面更显得神秘莫测。他心中的佛xìng大兴,才想起自己来自大海,东海龙王第九个儿子敖牙送他到奉化转世。想到此,平静的心起了波澜。他往南看,一座熟悉的旗螺山,与白象山对峙,两山南北海天相望,构建了富庶的象山港海湾,让千千万万的人们靠海吃海。他多么想把自己变成一块高入云天的青山,永远屹立于大地,与沿海百姓朝夕相伴。即使自己离开这块锦秀的海湾,让自己的身影rì夜陪伴着世人,他要让自己天天看见人间百姓zì yóu地繁衍生息。他来人间是施乐,把一切欢乐奉送给黎民百姓。他朝西北观望,一派山川平地,与天接壤,浮云飘逸,烟波滚动,人声喧嚣,生机勃勃。他看得兴起,大声呼唤:“阿弥陀佛,伟哉人间!” 他朝旗螺山高外攀登,在登高远瞩时,岳林庄里最愚蠢的僧人从寺庙里走来,站在离契此几十米远的地方喊道:“师父,岳林寺已来人,派我来喊你,要你即刻便去。” 契此听见喊声,回头看见对方尽是汗水,便问道:“真有此事?上回你喊我回庄,这回是不是又编派我?” 傻僧道:“师父,非也。你说过,出家人以诚信为本;人实,才能心诚;心诚者,才可修道出真果!” 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傻者不傻,疯者不疯,颠者不颠,狂者不狂,jīng明者不jīng明,高贵者不高贵,糊涂者不糊涂哉!天下之人,知其人,实难知其心。弟子,你过来,你过来呀,师父有话跟你说。” 傻僧人不知其意,谨慎地走过去,很训顺地站在师父跟前。契此笑着问道:“哎,弟子,师父今rì碰到难处,想讨教与你,你要从实对我说,好不好呀?” “你还没对我说什么,叫我怎么从实呢?师父,你佛法无边,什么事能难住你呢?师兄们说你是活佛,当地百姓把你当活佛供俸了,我一个蠢得谁也看不起的人,能比你活佛聪明吗?师父,你别为难弟子,什么事要办的,尽管吩咐好了。” “我若离开岳林庄,谁可担任庄主?” “这,这个,弟子不知,不敢胡言乱语,师父心里自然明白。” “我来此长住至今,见过僧人不少于万人,各人佛号、佛道皆不相同,佛心也甚不一,真心修道念佛者不多见,贫僧认得一人,才是佛门真正弟子。” “敢问何人?弟子愿以心相见,前去拜师。” “非为别人,你!” “我?师父,你弄错了吧?弟子不才,跟随师父多年,虽有心念佛,但修练没得到真果。弟子不敢妄自尊大,弟子是个人人皆知的傻僧。”说毕,当即跪伏于地,轻声道: “弟子别无他求,敢问师父,如何修炼真果?” 契此放声大笑道:“去尽心机,皈朴返真,便可修炼真果。”说罢,扶起傻僧道:“走,下山吧,贫僧离开岳林庄,一切托咐给你,你可要好自为之。不可负我一片苦心。” “师父,别的事,你交与弟子,我敢办,岳林庄主这担子,弟子万万不能接收,师父,你别抬举弟子了。” 契此仰天哈哈大笑道:“弟子,你蠢不蠢,别人不知,师父知。你不蠢,你是心里清楚,脸上湖涂。天下事,怪就怪在你不想干,却偏要你干,这里有人为,也有天意。岳林庄主,非你莫属,弟子不必再推却了。” “师父,你既然要我接收如此重担,应当早给弟子授予佛法,今rì弟子经不会念十部,香才点三年,身无真果,如何压住台面?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师父,你另请高明吧,弟子做个普通僧人知足了。” 契此生气道:“修道三年,竟敢说出如此没出息的话来,师父远不如你聪明,不也出任庄主了?你能不能担任此任,师父不知?几十人争着当庄主,贫僧选你一人,不可再推卸了。” 傻僧仍然心有余悸,他再次跪伏在契此跟前道:“师父,选庄主事大,求师父以寺庙为重,再三思虑。” “善待他人,积德从善;平等相处,乐于布施;四出化缘,不思身价;虔诚念佛,苦志修练。你身上已可见,何愁rì后不出真果?好生带领师兄弟,弘法利生吧。” “师父,怎么想到走?” “该走时则走,该留时则留;此乃天意也。” 两人边走边谈,走到山脚边,契此突然停住步子。他回转身,双眼瞧着旗螺山顶峰。口中念念有词,将手里的佛珠朝山上抛去。只听得一声巨响,佛珠不偏不倚正巧套住山尖主峰。紧接着,整块旗螺山又发出一声巨响,光环七彩,彩光四shè,如闷雷滚动,似电光闪烁,山脉在动,大地摇晃。不一会,山顶主峰在变,变成一个大头圆脸,蟠腹大肚,笑口常开,盘腿禅坐,专心念佛的布袋和尚形像。 当下,傻僧真的看傻了眼,立即朝布袋和尚叩头跪拜,高声呼喊:“师父,你真神人也!” 契此仰天大笑,扶起傻僧,若无其事地笑道:“阿弥陀佛,快快请起,别再折腾师父了。今rì之事,我知你知,天知地知,除了与裘村庄才人说知,不可让其他人得知。” 傻僧跪在师父跟前,出口喊道:“师父,傻僧不愿离开师父,你带我一起走吧。傻僧不图什么,只愿跟师父一生,直至圆寂。” 契此拉起傻僧人,笑着问道:“你看看,此山象谁?” 傻僧从地上站起,拍拍灰尘,朝着旗螺山见望,不看则已,一看喊道:“师父,那,那不是你吗?师父,傻僧知道了,你不愿离开这里,你永远在这里了。师父呀,你如果一定要离开这里,能不能给傻僧一点留作纪念之物?” 契此点下头,脱下脚上一双草鞋,递给对方道:“拿着,贫僧身上再无别的东西可给人了。唯这双草鞋赠给你走遍天下。” 傻僧人恭敬地接过契此手里的草鞋,如获至宝,他一直把这双草鞋放在床头,作为永久纪念。他圆寂后,穿着这双草鞋去见弥勒佛,此乃后话。 当时,师徒二人看着旗螺山越变越象契此和尚的身像,两人笑着走回岳林庄。一进庄,契此吩咐傻僧将全寺僧人喊到大雄宝殿。 契此面对众僧人,开口大笑几声道:“众师弟,今rì,贫僧与你们分别,马上离开此地。在此期间,你们跟随贫僧吃尽了苦头,围海造田,共度饥荒,重建寺院,rì子好了,贫僧不能在此与你等共乐。贫僧走后,不要告诉任何香客。庄里庙产仍按以往数额上缴奉化岳林寺。贫僧离开,庄主由傻僧出任,你等要合力相助。天下人,自以为傻者不傻;自以为聪明者便是最大的傻瓜。”说后,荷杖挂袋离开。 傻僧领着全寺僧人和尚跪地送布袋和尚。从此,众僧人天天面向旗螺山朝拜,新庄主还四出化缘建造了一座新的殿宇,请匠人按旗螺山形雕塑一尊神像放在新造的殿宇里。并在神像身后写着“布袋和尚――真弥勒”字样。 契此虽然离开岳林庄,但他的形像永远留在旗螺山,留在岳林庄,留在当地人们心中。傻僧执掌新的庄主后,还把岳林庄作为弥勒道场。从此,岳林庄大肚和尚真弥勒佛化身的说法渐渐在民间流传。 第三十二回 肩负重任离故土身在旧地遇至亲 奉化岳林寺方丈早有扩展寺院之意,yù将岳林寺建成江南风靡一时乃至世代闻名的佛门圣地。他一面指派僧人四出化缘,广收钱粮。一面在钱多粮足之时,大兴土木,着手建造一堂、两厢、三殿、四阁的殿宇。经过几年筹划,万事齐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不是别的,便是缺少理想的木材。其实,奉化当地木材资源丰富,采伐方便,并非为难之事。但是,接纳建造殿宇工程的木神师父是鲁班,他对木头的数量和质量要求相当苛刻,要求木材粗大、毕直和多年生硬木。如果没有这样的木材,他就不动工。这就难住了寺院方丈,到哪里寻找这样的木材呢?闲旷禅师与云清禅师两位高僧思虑再三,准备派人去福建武夷山购买。闲旷禅师曾在那里化缘,看见满山冷岙到处是参天大树,世间少有。然而,建殿rì子临近,奉化又远离福建,在短短时间里要把大批木材购买、砍伐、运回,谈何容易!为此事,方丈的头皮发麻,始终想不出妙法,他左思右想,才想到召回契此,想听听他的高论。闲旷禅师曾几次去岳林庄,听说他的师弟契此不管遇到多大风险,不皱眉头,不长吁短叹,始终笑口常开,乐观泰然。他心里清楚,契此担任庄主后,这些与众不同的品行,令他叹服。尤其在重建岳林庄,出任岳林庄主过程式中,所收的田产基本供应了岳林寺僧人的吃穿。所以,派契此化缘木材是最理想人选。故将他从岳林庄急急召回。 布袋和尚回岳林寺,既是化缘木材所需,更是天意决定,他再在岳林庄长住,必将失露天机,不利于他rì后的弘法利生。他回来时,正遇天下大雪,奉化到处白雪皑皑,青翠着绿的锦屏山彻底改装。县江两岸银装素裹,街边小道白雪成堆。河堤旁边无人走动,倒是岳林寺钟鼓不停,僧人在点香念佛。布袋和尚光着头皮,挺着大肚,披着破旧的绵布袈裟,下穿补了又补的裤子,脚着草鞋,荷杖挂袋,混身散发着海澡气息。他踏着泥泞小路,抵达岳林寺院门前,不自觉地停住步子,双眼朝三里路外的长汀村眺望,看着白雪紧裹的村舍和田野,望见风雪中袅袅升腾的炊烟,心里沉淀淀的不是个味。那里,曾经生养他,有他难忘的阿爸和姆妈,为了养活他,赋予了许多心血,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那里,有他儿时朝夕相伴、擦额磨腮的妹妹张芸芸;那里,有他同耕共苦、朝夕相见的父老乡亲;有值得记忆、时时撞击着心肺的许多往事;契此平静的心怎么也难以平静。他想朝长汀村大声呼喊。然而,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收回目光,控制自己,走进大门,朝方丈室走去。进门后,看见闲旷禅师微闭双目,双腿打坐,在轻声念佛。他不便打扰,悄悄出门。 “坐下,坐下,阿弥陀佛,你总算回来了。”方丈说后,站起端凳让坐。 布袋和尚听了方丈这么一句极普通的话,心中油然生发咸、酸、苦、辣各种滋味。他的双眼闪动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该有的泪光。他瞧着方丈,见他长长的胡子、眉毛灰白,重枣形的额头爬满了岁月的皱褶;清癯的脸上留下了流光的黑斑;举止显示老态龙钟的行状;声音混浊、浓重而嘶哑。布袋和尚朝师父施礼道: “师父喊弟子回来,有何见教?” “坐下,听我说。寺里想扩建殿宇,资财筹划足够,只因木材一事,无法按期到场,唯恐眈搁工期。与寺里其它僧人商议,无人办理,思虑再三,更无良策,故找你商定,派谁出去化缘为好?” “需多少木材?” “数量不少,仅天王殿就要三人合抱的栋柱、横条36根,至于厢房、偏屋、僧房需木材不知其数。我为此事伤透脑筋,你有何办法?” 契此笑道:“师父,不必如此劳心,弟子替师父办理便了。” 方丈出口道:“阿弥陀佛,我佛有幸,到底契此能办世人难办之事。工期不足半年,弟子何时动身?” “师父,我佛有言,办事不可急,不可慌,一急一慌没主张。化缘这许多木材,非一天之功,待弟子好生谋划才是。” “也罢,此事交托与你,按时运回木材,不可贻误工期。” 契此本想打听父母和妹妹的境况,见云清和尚走进,连忙站起来,双手合拾道:“阿弥陀佛,师父,别来无恙?” 云清和尚难免流露出管理不善,天华寺遭受大火焚烧负疚之情。紧皱着眉头道:“托弟子之福,仰赖闲旷师兄之恩,还能自理常事。新近出外,云游四方,化缘才回。” 契此发现云清和尚老当益壮,人虽老态,但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看得出身体健康。他发现对方找老方丈有急事,心中yù言之事咽了回去。想起自己出家时两师父担了很大风险。如今再不该提不快之事,难免彼此伤怀。于是,朝两师父施了佛礼,告辞出门。 契此打定主意,要了解父母及妹妹近况。一则减少牵挂,让不宁之心得以安静;二则惦记亲人,并非六根未断,而是尽人子之孝道。于是,他朝奉化封山禅寺走去。 两寺相隔不足五里路程,契此走走停停,好长时间才到达山门。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心是苦涩的。当过木桥时,当年与父母抬猪出售,为救黄先生老母,自己跌入桥下,险些丧命之事记忆犹新。当走在羊肠小道上,曾经背姆妈到封山禅寺拜佛,母子俩边走边谈着佛经,这些,历历在目。 走进封山禅寺,住持看见契此,笑迎出来。两人相对而立,各人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住持将契此让进房间,递上一杯自制茶水,笑道:“契此,多年不见,坐下,快坐下,喝口水吧。” 契此喝了一口,笑着称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呀,比天台国清寺山茶还要清香,也有杭州灵隐寺龙井那样可口。师父,你独坐封山禅寺,坐享其福,何不让师弟享受一番?” “区区小寺,有何道哉?不若岳林寺老方丈提携,贫僧早出外云游,落得消闲清静。” “说得倒是!” “师弟,听说你将出门远游,去武夷山化缘,有此事?” “你怎知之?” 方丈扒在契此耳边,轻声道:“岳林寺大师兄对我已经谈起。哎,师弟,你家两老不幸患病离世,你可知之?” “我的阿爸,姆妈谢世了?” “正是!” 契此当即收起笑容,叹息道:“悲哉,悲哉!契此之罪过也!”当即禅坐于地,盘膝轻声默念: “从来物理有循环,天道有慈信可攀。 不测风云知祸福,生死轮回降人间。 佛道虚空少情事,丢却六根亦维艰。 xìng空虚茫空自去,因果报应求我佛。” 正在这时,一位女香客在方丈门前张望,见契此席地而坐,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哥,哥呀,你让我好找哇……” 契此被这一声叫喊惊愣,睁开双眼,盯着来人,他不认识似的转过脸去,不予理睬。 香客不是别人,契此的妹妹张芸芸便是。当年张重天夫妻要长汀子与其妹妹张芸芸成婚。长汀子出家为僧躲避。张芸芸四出寻找,江南各大小寺院,几乎跑遍,唯独未曾到天华寺。后来,她死了心,在父母的再三催促下,嫁给本村一个张姓农夫。但她活着要见兄长一面之心不变。那天,她到封山禅寺还愿,无意中见到契此。正是喜从天降,她不管佛门清规戒律,不管布袋和尚怎么不理她,但她那双聪明伶利的双眼认出面前僧人,是她梦寐以求的哥哥,她拉住他的袈裟不放,想用泪水融化他冰冷之心。她没有吵闹,没有呼喊,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损坏布袋和尚的形象,她有的是泪水,双眼中的泪水象断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轻声道: “哥,哥哇,你不知道,阿爸和姆妈为你去了,走时,喊着你的名字,阿爸是讨厌哭泣的,这你知道,可他走时,只说了一句话,就蹬腿而去,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契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转过脸,噙着泪:“阿爸,他说什么?” 张芸芸哭得无法成声,断断续续道:“他……他……说,长汀子啊……你好狠心哇……” 契此揩干泪,推开张芸芸,冲到释迦牟尼金身佛像前,“扑嗵”一声跪下,默念道:“师父,弟子来到凡间,情结太深,容弟子一回吧。”说着站起,见哭成泪人一般的张芸芸紧跟在他身后,他转过身,拉住她的手,喊了声:“妹妹,你受苦了!哥对不起你呀。” 这么一说,激起了张芸芸心里更大的悲痛,又纷纷落下泪来。她不顾身边站着许多僧人和香客,抱住布袋和尚哭道:“哥,回家吧,跟我回家吧。” 契此推开对方道:“不,要我还俗,断然不能,你走,你赶紧走!” 张芸芸怕契此会飞走似的,拖住他不放。 契此被张芸芸弄得站不是,跑不脱。大声央求道:“妹妹,放开我,你放开我,哥跟你回家还不行吗?” “你答应我了,你说话要算数!”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诚信为本。放心吧,我跟你走便是!” 张芸芸收住泪,拉着契此往山门外走。 契此看着已有身孕的妹妹,笑道:“妹妹,阿爸和姆妈指望香火不断,你尽孝了。你让阿爸和姆妈含笑九泉之下。”说罢,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张芸芸大声呼喊肚痛,契此当即取出银子,托咐边上两位香客,央求他们送张芸芸回家,他趁混乱之机,慌忙转身走脱。 第三章(33——34)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三章化缘之时传轶事 若逢知己常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征得六波罗。 第三十三回 登征途饥肠难熬遇故旧饱食暖衣 飞雪飘渺,大地蒙胧,寒风呼啸,百物凋零。布袋和尚受命去福建武夷山化缘木材。在离开故乡以前,与妹妹张芸芸封山禅寺里邂逅相遇。张芸芸看到长汀子,真是喜从天降,拖住他不放。布袋和尚只好略施小技,在情急中脱身。他来不及回岳林寺,又担忧撞见长汀村里的熟人,无法言明。所以,急忙启程,顶风冒雪赶路,直奔福建武夷山。 南去的道路越来越崎岖,大多是山岭小道。他身披破旧袈裟,脚着半新不旧的草鞋,荷杖挂袋,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行,边走边朝后观望,怕有人追赶。走了一天一夜,翻过几道山梁,爬过几个峻岭,迎面有个房屋毗邻的村庄。村庄约有几百户人家,在这深山沟里,算得上大村了。村庄嵌在西北两座高山陡壁间,名为“黑风岭”。因“大风三六九,小风天天有”而得名。每年,村里都要刮几回龙卷风,造chéng rén畜伤亡。但村民们守着“龙窝不如狗穴”的信条,祖祖辈辈长守这个穷山沟里,很少外出走动。即使黑风口穷得象个狗窝,也不愿离开,有的出去过不了多久又燕归旧巢。 他走到黑风口,狂风刮得趔趄,差点将他卷走。他终于被风吹到村子低洼地里,洼地里有个平台,平台东侧有株古老樟树,树不算高,横向发展,底部很粗大,根深叶茂,屹立在村口。布袋和尚坐在背风树下,听着树叶“呼啦啦”响声,听见“叮叮咚咚”清泉流过。他觉得疲惫,微闭起双眼养神。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惊得他睁开双眼。看见小水沟冒着热气,泉水从岩缝里流出。他扑在沟里,喝了一肚凉水,打了几个饱嗝。眼见天已放晴,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温暖的光芒给他增添了活力,身上有了力气。便禅坐在树下反复默诵: “神通菩萨皆无量,助佛扬化救含灵。 众生但能至心礼,无始罪业定不生。” 他念得口舌发干,又在水沟里喝了几口凉水。圆鼓鼓的肚皮里叽叽咕咕叫着,似乎有点隐隐作痛。他从布袋里取出两片糕点,放在嘴里细咬慢嚼着。 “哈哈哈,我一眼看出是你,哎,告诉我,你去哪里?” 笑声惊得布袋和尚连忙站起,突然在他跟前出现了一对男女,男的戴顶野兔皮毡帽,脖子上包着一条长长围巾,身穿老棉袄,下着老粗布黑裤,脚套老棉鞋,手握油光光的竹扁担,对着布袋和尚笑。 布袋和尚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有点面熟,嘴巴张了几下,没有声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好哇?” 站在男人背后的女子穿着花粗布棉袄,脖上卷着野狐皮围巾,只露着两只乌黑的眼睛,身子显得臃肿,走上前,推开男人,先是沉默,继而板起冷脸,接着盯着布袋和尚的秃顶大笑。拍了几下双手,尖声喊道:“好个长汀子,转眼几年不见,变成这副模样。你呀,真成了手捧一钵讨万家的出家人了。怎么,仔细瞧瞧老娘?我问你,从哪个天国回来?” 布袋和尚呵呵笑道:“阿弥陀佛,善载,善哉,女施主,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对方答非所问道:“长汀子,告诉你,老娘就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呀,是个没良心的货,害苦了我家表妹倒也罢了,弄得亲家妹妹张芸芸不想活。你个不知好孬的笨蛋,太不近人情了。” 男的制止道:“好啦,别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转向布袋和尚问道:“哎,我问你,打算去哪里?” “施主有所不知,我受师父之托,前往武夷山化缘木材,路经此地。不清楚你们家在这里。今rì有缘相见,呵呵呵,缘份,缘份哪!” 女的双手叉腰,闪着明亮的目光,尖声斥问道:“长汀子,你自作孽啊,你趴在水沟里瞧瞧自己那熊样,光秃秃的头皮,脑门上钻了这么多小黑点,何苦呢?你活活气死家里两位老人,不孝啊!弄得妹妹改嫁,不义啊!你有福不享,有家不归,有好房不住,图的啥?说,你说给老娘听听。” “出家修道,亲人不允,但我心定,谁也无法阻挡。女施主哪里知道,出家人终年伴随我佛为忠;信守佛规为孝;宽对世人为善;五湖四海为家;大慈大悲为德;禅坐念佛为乐。这些,施主岂能知之?” 豆腐老板笑道:“长汀子,咱山里人说话爽直,你莫往心里去。难为你出家前待我不薄,别老站着,走,去我家,咱家穷,没啥好招待,烧碗你爱吃的豆腐尝尝。” “老娘刚才开玩笑的,长汀子,不必生气!”豆腐嫂在布袋和尚背上重重敲了一下,要他跟着走。 “阿弥陀佛,有幸在此见到你们,知足了,不该劳烦施主,你们还是做生意去吧,免了,免哉。” “这就见外了。当年,咱夫妻俩在你们奉化长汀摆摊,多亏你一家照应,我们才落脚逢生。如今,你虽超脱凡尘,但饭还是要吃的。走吧,就按你们出家人的口味,烧点菜,吃碗热饭,你们说佛缘,今rì咱们见面,便是佛缘。” “是啊,你看看,天快黑了,晚上住我家,明天赶路,不会误你佛门清规的。”豆腐嫂双手拉住布袋和尚不放。 夫妻俩的热情弄得布袋和尚难以推却。于是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有劳你们,罪过,罪过。” “啥罪过不罪过的,走,走吧!”豆腐嫂推着布袋和尚往家里走。 夫妻二人将布袋和尚引进门,豆腐老板连忙从锅里盛了大碗豆浆,伴上红糖,放在客人面前道:“长汀子,来,先喝碗,暖暖身子。” 布袋和尚坐在长条凳上喝着豆浆,对豆腐老板笑道:“大施主,你的手艺如此高明,生意如此兴隆,为啥不在奉化继续摆摊?” “一言难尽。长汀是个好地方。你出家前,说过那是风水宝地,我想一点不差。”边说边翻着衣柜,找了好久,找出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着几句话,递给布袋和尚道: “长汀子,你看,这是你描绘的长汀村,你写得多有意思,我一直保存着,舍不得丢掉,一直带在身边。” 布袋和尚接过一看,上面几句话确实是自己写的,咧着嘴默念起来: “chūnsè桃花夏天凉,秋来果熟谷金黄; 冬天下河可捕鱼,家家富裕鱼米香。” 豆腐老板道:“长汀子,你呀,干么偏偏要出家?你舅舅为你,气得吐血,一病身亡;你家两老口rì夜啼哭,常来我摊头叹息,说到难受时,撕心裂肺般痛哭。尤其你妹妹,一拖几年,死活不嫁,使两老无比伤心。后来,你妹妹在本村招了个男人进门,才草草办了婚事,夫妻俩常有口角。你还对不起我家表妹,她对你挺痴情,现在还在奉化设摊,谁劝她也不听,说是等着你。老实对你说,不是我表妹自作多情,是你父母临终所嘱,要我无论如何把你找回。只要找到你,不管你同不同意,与我表妹完婚。为了找到你,我跑了不少寺院。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跟你见面。这下好了,你别走,我马上喊表妹回来,你俩办了婚事,对得起你父母在天之灵了。” 布袋和尚被对方说得眼圈痛红,默默无言。 豆腐嫂不愧为炒菜能手,没多久,桌上摆着一大海碗红烧豆腐,一大盆麻辣豆皮拌菜梗,一罐青菜粉丝汤,一大碗盐煮豆角,两盆苔菜拌花生米,两大罐煮南瓜。另加一大碗胡罗卜烤黄豆,还烫了一壶黄酒放在桌上。 豆腐老板倒了两大碗酒,一碗放在长汀子面前,一碗留给自己,露着笑脸道:“来吧,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喝酒,今rì到我家是例外,喝碗热酒,既御寒又提神,咱俩先喝碗。” 布袋和尚坐着不动,挂着笑脸道:“施主,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喝酒。你刚才说的‘出家之人不喝酒’。这话我最中听,别客气,给我盛碗米饭,贫僧不陪你喝酒了。” “长汀子,咱俩不是今rì相识,是多年知交,今rì有缘相见,喝碗薄酒有何不可?我呀,早该感谢你全家人关照。这碗酒,也是对你略表心意。”说着,硬是要布袋和尚喝满碗酒。 “施主,实在对不起,不要强贫僧所难了。” “哪里话?喝酒!这天气,喝下酒就不怕冷了。已烫起的酒,都要喝掉,放到明天,变醋喝不得。长汀子,你呀,不要开口闭口‘出家人’。到我家,便是自家人。快喝,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喝碗?”豆腐嫂顺手倒起一碗酒,捧在手里,走到布袋和尚跟前道: “来,咱俩碰一下。情不情,满碗扪;缘不缘,喝一碗。” 豆腐老板含着笑脸,不停地相劝。布袋和尚平素不喝酒,经不住豆腐嫂夫妻俩的苦劝,捧起碗,一饮而尽。喝下后,肚子翻江倒海般难受,他看着豆腐嫂夫妻俩的脸型,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变圆,一会儿成方,一会儿不动,一会儿摇晃。双手连捧饭碗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仍然不停吃着,毕竟他大肚能容,况且已有一天没东西进嘴了。 三人正吃着,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子。布袋和尚抬头,一眼看出是豆腐嫂的表妹,见她穿着花sè棉袄,头披绸巾,脚着小花鞋,手提大包东西,脸颊红润,双眼有神。放下手里东西后,愣了片刻,认出布袋和尚。大步朝他走去,站在他跟前,红着脸道:“哦,长汀子!没想到你躲在这里?你听着,你家父母生前说的话,我不好出口,你问问我表哥、表姐好了。告诉你,这下子不会放你走的。” 布袋和尚一惊,浑身出汗,酒醒过来,抓过身边禅杖,站起告辞。 豆腐嫂放下饭碗,拉住布袋和尚不让走,陪着笑脸道:“好啦,好啦,我表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跟你闹着玩的。往rì里,你不也是挺喜欢与人说笑吗?”说着,双眼瞪着表妹。她表妹自知失礼,连忙出门。 豆腐嫂看见桌上剩菜不少,催布袋和尚多吃点:“坐下,再吃,这些菜全是为你烧的,你不吃,怎么,想带路上吃?” 这句话正中布袋和尚下怀,他连忙露出笑脸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难怪烧这么多菜。如此说来,贫僧不客气了。我去武夷山化缘,路途遥远,让我带这些饭菜,不怕路上饿肚了。”说罢,拉开布袋口,央求豆腐嫂帮他将桌上所有剩菜倒入布袋里。 豆腐嫂道:“想得好,走,没那么便宜。谁让你走?” 布袋和尚笑道:“好啦,走不走再说。这些剩饭菜,倒掉太可惜,不如给我,要是我肚饿,随时有东西吃,你不舍得?” 豆腐嫂冷笑道:“长汀子啊长汀子,你真犯贱呀,这些东西,长汀村里那家没有?你何苦要吃猪食般剩菜残羹呢?” 布袋和尚背起布袋,准备出门,豆腐嫂见太阳被西山吞没,天已大黑,执意不让走。边劝边拉,硬是将他推进房间歇息。 倒在床上的布袋和尚睡到夜半醒来。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他偷偷听着。一听声音不对味,才知道豆腐嫂表妹要进来跟他讲理,豆腐嫂怕事闹大,将表妹挡在门外劝道:“妹妹,待天明跟他好好商量,要是他同意还俗,我们帮你俩办了,他已经在咱们家,还能飞走,急什么呢……” 布袋和尚听到这里,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抓过禅杖,提起布袋,窥视一下门外动静,沉思应付的办法。 第三十四回 走山道刀光见影过燕山巧治强梁 夜,黑沉沉的。布袋和尚悄悄从后窗跳出,趁着月sè,拔腿就逃。因跳窗过急,不慎跌了一跤,右小腿跌伤,当即红肿起来,手掌磨出血泡,幸亏肩头布袋完好,里面装的剩菜烂饭没有漏出。但禅杖丢出几丈远,他在黑乎乎的草堆里摸了好久才找回。他乘着天黑,慌忙往后山坡上爬走,约摸走了百来米,停下步子,觉得这样不告而别,非出家人所为。然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是懂得的。如果再让豆腐嫂等人抓住,无论如何是走不脱的。他走到一块平地上,见身后无人追赶,双手合十,禅坐片刻。嘴里不停地念着佛经,猛听得脚步声和狗叫声由远而近,慌忙站起逃走。 山路越走越陡,越走越小,越走越觉得走不到尽头。山峰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直冲天穹,重重叠叠扑面而来。他横穿浙江岭,绕过大雁山,攀登平顶山,爬过猢狲岩,到达叫“燕山”的脚下。抬头往山顶观望,见山上悬崖峭壁。杂草、杂木、藤蔓在猛烈的山风中摇曳,发出恐惧的响声。他观察山道,往上眺望,四面高峰相峙,形成狭隘的一线天。布袋和尚自语道:“燕山,名不虚传,燕子都难以飞过的山呀。” 面对山峰,他冷笑一声,顺小路往上攀登。走了十多米,发现上面有块巨石,巨石上方很平坦,足有几百平方米面积。四周密林遮盖,只见树木,不见岩石。紧依石壁,有个坐北朝南的小庙,庙宇破旧不堪。他走到小庙前的空地上,庙宇的柱子已霉烂,房子歪斜,在风中抖索。房顶上的瓦片被风吹得所剩无几,有几张在檐头晃动。庙后有条山涧小溪直流而下,水流撞击着石头,发出动听的响声。其间,雾霭飘起,缠绵着小庙,庙宇似在烟雾中浮动。 布袋和尚走进小庙,瞧着庙里三尊菩萨塑像。正中那尊菩萨自然是佛祖释迦牟尼了,两边是燃灯佛和弥勒佛,他看到弥勒佛神像青面獠牙,十分yīn险可憎,大笑着自语道:“贫僧拾级同登,个里风光;入门一笑,本来面目,自家知之。何苦将吾塑成这等恶神?”举起禅杖,想动手推掉。正待出手,发现神像两边贴着挺有意思的一副对联。上联:“但愿众生自念佛莫念他佛”;下联:“当知弥勒无来时亦无去时”;横眉:“佛于我心”。布袋和尚站在前边看了几眼,又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宏亮,在小庙里盘旋,引起山谷回响。转身出小庙,只听得“嚓”的声响,他的前额挨了一瓦片。顿时,额头起了个红血泡,耳边响起: “大胆和尚,不守佛门道规,不对菩萨跪拜,竟敢大声发笑,该当何罪?” 布袋和尚手捂伤口,抬头朝庙后一看,后边又有块岩石,分左右伸出,如一只燕子盘空飞翔。石下面足有二间房子见方,避风挡雨,里面有个很深的岩洞。他壮起胆,朝前走去,没走几步,又一瓦片飞来,他手举禅杖,“啪”的声响,瓦片被禅杖挡回,敲得粉碎。 这时,有三个身穿破旧衣衫,头戴狗皮小帽,穿着草鞋,一手叉腰,一手提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对着布袋和尚横眉怒目,步步向他逼来,真是:三分冤家七分仇,没有打话拳出手。那位为首的浓眉大眼,高三丈有余,身披件山狐被衣,手举大刀,腿上别着一把匕首,声如宏钟,朝着布袋和尚吼道:“大胆和尚,哪个山门的?快快通上名,yù过此地,出五十两银子,倘若没有银子,别过此山隘。” 布袋和尚一听,才知对方是强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善哉,善哉!” 只听得又有个强人喊道:“头儿,别跟他噜嗦,今rì割个秃驴头也好,挖他心肝下酒!” 布袋和尚打量一眼,发现对方一手提刀,一手拿着锋利匕首,满脸麻子,皮肉发青,瞪着双眼,站在头儿旁边急于动手。 第三个强人没打话,手中的刀锋在布袋和尚面前出现。说时迟,出手快,三个强人从石壁上飞身而下,将他包抄在中心,紧紧围住他。 来者不善,待者拉步,双方对峙,决一死战。布袋和尚背起布袋,手提禅杖,纵身弹跳,飞出圈子,朝对方冷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与你等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为何加害于我?” 那个称为头儿的大喝道:“咱们只要你银子,不要你xìng命,怎么能说加害于你?快把袋里东西放下。倘若不留下,便留下你那颗秃颅。”说着,大摇大摆地朝布袋和尚走来。 对方进一步,布袋和尚退一步。退到石壁边,没有办法再退了,便央求道:“阿弥陀佛,贫僧身无银子,只带点吃的,你等如若肚子已饿,送给你们吃好了,不必动手,莫伤和气,拿去,全拿去,可以了吧?”说着,将布袋递给对方。那头儿打开袋口,见里面装的尽是糊羹剩饭,带汤连水,看了令人作呕。他把手中的大刀在布袋和尚面前晃了一下道: “什么东西,连狗都不吃的送给咱弟兄,分明是作弄本大王不成?快给我拿下!”说罢,将布袋丢出几丈远。 布袋和尚见对方丢掉他的布袋,不知有多心痛。他袋里装的东西是厚着脸皮向豆腐嫂讨来的剩羹饭菜,一路上指望这些东西充饥的。现在,他宁可自己挨饿,转送强人,以为自己够大度了。谁知对方不吃倒也罢了,却弃之一边。布袋和尚冲过去拣回布袋,禅坐在地上,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善恶难瞒我佛心,报应是非见回轮。 万物自有花谢时,劫难到来亦凋零。 可怜今世遭苦难,他年仍有太平时。 禅坐佛地心不乱,任随眼前刀光影。” 第三个强人横冲过来,右手挥舞大刀,劈向布袋和尚。 头儿喝声:“阿照,慢!”他制止第三个强人后,走到布袋和尚旁边,手抓布袋,想看个明白。布袋和尚紧紧抓住不放。头儿有点奇怪。骂道:“狗和尚,你袋里装的什么东西,先吃给我看看。” 布袋和尚肚子已经饿得慌,听见对方叫他吃袋里东西,放声大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呀,这就对了,吃,是该吃点东西了。”打开布袋口,嘴里念念有词,顿时袋里冒出热气,香气四溢。他以手当筷子,伸进袋里,抓出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三个强人站在边上发愣,馋得双眼发亮,直咽口水。 那头儿看布袋和尚吃得津津有味,担心袋里东西被吃光,喊道:“停,快停下,不许再吃,留给咱弟兄们尝尝。” 满脸麻子的强人和那个阿照丢罢大刀,冲到布袋和尚面前,夺下他手里布袋,抢到一边,捋着袖子,到袋里捞吃。 布袋和尚已吃得差不多了,咧着嘴,挺着肚,从地上站起。看着三个强人抢吃袋里东西,边看边笑道:“阿弥陀佛,好吃,好吃哉!” 阿照吃了几口,突然呕吐起来。那个头儿一看不对劲,慌忙停住,他一丢布袋就骂:“狗和尚,你想毒死咱们?”抓过大刀边吐边喊。 头儿吆喝道:“说,里面是不是有毒药?”说着,举起刀,还没走到布袋和尚身边,浑身没了力气,丢刀倒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怎敢害人?莫非你等吃惯了荤油不习惯吃贫僧的素食之故吧!” 话音未落,那头儿又呕吐不止,双手捧着肚子,痛得满头虚汗,倒在地上打滚,直喊“救命”。另一个强人也呕吐不止。三人在地上滚着,象挨了一刀的猪那样,口吐白沫,阿照有气没力地对他头儿道: “阿大,咱们上秃驴当了。这庙里几个和尚被咱弟兄所杀,吃了他们的心肝,是不是他们yīn魂不散,求这秃驴来报仇不成?” 布袋和尚听此说,大笑道:“你说对了,贫僧就是他们请来整治你等强人的。你们活活杀死人命,还吃人的心肝,与禽兽有何两样?” “阿大,我肚痛刹哉,喔唷,快求和尚饶恕咱们吧。”麻子强人哭喊起来。 那个阿照丢掉手里大刀,抱着一块石头打滚。 头儿吐得更加狼狈,他已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双眼闪着白白的死光。他张了几下嘴,又呕吐不止。吐得实在难受,四肢在地上爬动,缓慢地向布袋和尚爬去,麻子和阿照在头儿后边爬行。布袋和尚微闭双眼,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不停念着: “痴汉迷人不肯修,苦恋奔波不肯休; 山中静坐佛喜欢,闹市场中勿眈留; 螺蚌修成珍珠子,鳝鳅诰斗rì夜求; 蚯蚓尚能知听法,人不修时空错过。” 三个强人虽然呕吐得没了命,口口声声哼着救命,但布袋和尚的声音听得清楚,他们爬到布袋和尚跟前,苦苦哀求道:“师父,救命,救救咱们xìng命吧!”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朝天喊道:“我佛在上,世间无故害人者不得善终!”喊毕,跑进石洞里面。紧接着,一声闷雷响,一道闪电从天穹剌下,山谷不停晃动,强人吓得魂不附体。顿时,瓢泼似的大雨下来,三个强人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不能动弹。布袋和尚道: “阿弥陀佛,你等谋财害命,罪过,罪过!若要xìng命,听贫僧句话,痛改前非,一生修行念佛,化缘钱财,重修此庙,继承香脚。否则,xìng命难保矣!切记,切记!”说后,朝山上小道走去,走了百来米,望着仍跪在地上的三个强人笑道: “阿弥陀佛,起来,你等都给我起来!” 三个强人再次朝布袋和尚跪拜。那个为首的强人忏悔道:“师父,我等知罪了,若师父宽恕,我们愿意重建山门,将功赎罪。不忘师父不杀之恩。”他马上站起,紧追上布袋和尚道: “师父留步,我弟兄三人,愿拜你为师,出家修行,一心念佛。师父,收留我们吧。” 别外两个当即下跪,喊道:“师父,收留咱们为弟子呀。” 布袋和尚笑道:“起来,人有人缘,佛有佛缘,缘份未到,贫僧不可收留你们三人,若要修行,不行恶事,心中有佛。”说着,朝山上走去,他走了几步,听见那个头儿朝他喊: “师父,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布袋和尚回过身,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跑来,磕头道:“师父,燕山顶上还有几股强人,武艺了得,我弟兄三人愿送你绕小道,过燕山。如不绕道,恐怕难过此山。” 站在小道上的布袋和尚对三位强人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你们了。” 第三章(35——36)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三十五回 观芙蓉不畏残暴踏雁荡以弱制强 布袋和尚经过燕山,碰上三个强人,差点丧命。强人吃了他布袋里的东西,偶然中毒才治服对方,收他们为向导。几人攀悬燕山顶峰,跨过狮子岭和老虎山,经括苍山东侧支脉,来到群山壑谷之中。他们站在山顶,发现山上有一个天然湖塘,水清如碧,湖边长满芦苇和各种杂草,草丛中有群雁栖居,一会儿起飞,一会儿又停栖在湖边丛林中。布袋和尚细打听,才得知此处是东南闻名的芙蓉山。即:“雁荡山”。穿过湖塘,有个散散落落的村庄,叫“芙蓉村”,村里住着数百号人。石奇岩怪,山陡水碧,犹如仙景,想起佛经上曾有记载:西域高僧诺讵曾游雁荡,结庵而居,于大龙湫坐化,成为雁荡佛法第一位传人。到了盛唐时期,老僧人贯休在灵峰岩“观音洞”游玩时,留下“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的诗句。布袋和尚是清楚这些先祖师遗下足迹的,他有心寻觅。于是,同三个向导告别,指派他们回燕山,重修山上庙宇,而他自己在芙蓉村一家屋檐下过夜。 翌rì拂晓,天刚蒙蒙亮,布袋和尚起来,走到湖边,伸手涝起湖水,摸了几下眼睛,用僧襟拭了几下脸,算是洗过脸面了。他从袋里捞点吃的,便匆匆忙忙赶路,走了几十里,太阳才露出脸,而他已抵达“观音洞”前的叉路口上。突然,一声呐喊响起,传来山道封锁的叫喊声。朝喊声走去,才知所有山道已经设卡立哨,不许任何人出入。布袋和尚得知后,很扫兴,他荷杖挂袋,挺着大肚子,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几个差役手提明晃晃的长枪和亮锃锃的大刀站在路口,威风凛凛地把住关卡。进山的人们都站在那里,有的准备打道回府。只有布袋和尚毫无畏缩地朝前走着,有个差役跑到布袋和尚面前喝道:“大胆和尚,站住!” 布袋和尚手摸着大肚,眼睛盯着对方,被推回到大批游客之中。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游客是到观音洞烧香拜佛,听说山道禁止通行,怨声载道。布袋和尚对那些差役嘻嘻发笑,大声问道:“青山绿水,世人共尝;人间贫富,一视同仁。你等占路封道,成何体统?” “秃驴,你没看见告示吗?”一个青皮脸的差役反问。 “贫僧初来此地,未曾听说,请告之于我。”布袋和尚心平气和地央求。 “回去,回去,不知道就不知道,出家人要知道做什么?” “哎,问一声可以吗?”布袋和尚笑着问。 “好生念你的经去,别在这里惹事生非,今rì咱县宰老爷带着夫人和千金小姐上山观光,赏景狩猎,即刻便到。你看看,别人都已回避,唯有你说东道西的,我劝你赶紧走掉,别无事生非了。”青皮脸差役劝说。 “县太爷赏花观光、舒心狩猎,与我出家人有何关系?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让我进山看看有何不可?” “哎呀,你这个和尚真噜嗦。走吧,我好心劝你,别受皮肉之苦。要问,问他去。”差役朝十多米外的一个人指去。 布袋和尚朝差役所指的方向看,一个身材高大,背上插着大铡刀,头戴一撮红缨丝花sè布帽,身穿蓝sè武士短袍,晃悠悠朝布袋和尚走来,喝问道:“什么人,敢在此胡闹?” “役长,就是这个大肚、矮胖,脸上傻笑的和尚。非要打听为什么封锁山道?”他说完,走上前双手捂住役长的耳杂道: “役长,古人有言,‘第一难打黄胖,第二难打和尚。’你别看他身子胖胖的,个子矮矮的,皮肤黑黑的,脸孔黄黄的,说不定是个打手。他脸上笑眯眯,其实是笑咱们蛮横无理。他笑中露杀机,笑里藏刀,小心哪!” 役长经差役这么点拨,抽刀在手,对布袋和尚有所戒备。 布袋和尚仍笑容可掬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为别的,问路可以吧?” 役长手中的大刀在布袋和尚面前一挥,大声喊道:“少废话,滚开!” 路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让道,布袋和尚站在路中间不动,瞧着役长冷笑。役长发现这和尚如此不听使唤,气从胆边生,火在心中烧,手举大刀,对着布袋和尚栏腰横砍,布袋和尚喊声“阿弥陀佛,贫僧出家之人,无缘无故,为何挨刀?”说罢,纵身跳跃而起,大刀从他的脚下“唰”的一声飞过,禅杖一挡,“嗵”的声响,役长的刀锋掉下一块铁片,留下两个缺口。役长哪里服气,朝差们吆喝:“他娘的,真的厉害,给我上!” 几个差役狗仗人势似的冲向布袋和尚。双方恶斗了几个回合。布袋和尚寡不敌众,顺着大道往前跑。他气喘吁吁地跑着,看见大路上抬来三顶轿子,为首一顶坐的县宰,第二顶是他的贵夫人。第三顶轿里一直没人露脸,布袋和尚猜测一定是县太爷的千金小姐。准是谁。他跑到县太爷跟前,施礼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敢问老爷,今rì为何不许百姓进山走动?” 这个县太爷平素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专横拔扈,欺上瞒下,独断专横已成习惯了。他最拿手的,对上奉承拍马,对下欺压卡拿;官场之中留恶名,烟花巷中出了名。他听惯了手下人对他说的“是、在、好”这些单音词。今rì,不意中冒出个秃子和尚责问他堂堂七品官。顿时火冒三丈,正想发作,想起自己上受天恩,下管万民,怎么与秃头和尚一般见识。但他要作弄和尚,从中取乐。只要能得到乐趣,与上山打猎有什么两样?主意已定,笑嘻嘻地走到布袋和尚跟前jiān笑道:“你是出家人,师父,来自何方,yù到何处?” 布袋和尚见对方斯文有礼的样子,便咧嘴笑着回道:“老爷,贫僧从该来的地方来,到该去的地方去。” 县官老爷皱了下眉头,又耐住xìng子笑问道:“师父,请问你从小出家,还是半途出家?” 布袋和尚朝着县官老爷大笑道:“敢问老爷,你从小做官,还是长大做官。” “我在问你,听懂吗?”县官老爷有些生气。 “只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只许县官放火,不许贫僧点灯。阿弥陀佛,太不公道了,天下不公也!”说罢,又放声大笑。 县官老爷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但他不死心,想再数落他几句,冷笑道:“师父,我见过不少高士,看得出象你这样的僧人,一定修道多年,是位佛道深厚、德xìng过人的高僧,应当身穿崭新袈裟,何苦穿这么一身百纳衣,岂不污秽佛门圣地,寺院净土?” 布袋和尚仰天大笑道:“贫僧生来艰苦,不愿用锦衣装饰门面。不过,贫僧这身袈裟原先崭新,曾风光过一段时间,后来,化缘千家,云游四方,被一些野狗撕咬,才成了百纳衣。我身穿破旧袈裟,但专心修道,一心念佛,六根清静,倒也逍遥。然而,尘世间那些高官厚禄之人,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穿的是锦衣紫袍,吃的是山珍海味,干的是男盗女娼,不积德行事倒也罢了,反而贪赃枉法,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弄得民不聊生。阿弥陀佛,实在是可恶,可恨哉!老爷,我说是不是呀?” 县太爷一听布袋和尚打门撞壁,指桑骂槐,气得暴跳如雷,大喊一声:“来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野和尚给我痛打三十大板。” 十多个差役提刀举枪,呐喊着冲到布袋和尚身边,紧紧将他围住。 布袋和尚见对方动了真格,大喊道:“慢!” “想讨饶,行!你快快走开!” “贫僧违法,该打则打,该罚则罚,该杀则杀,请问老爷,今rì贫僧没有违犯王法,为何挨三十大板?” “拦路挡道,妨碍本官公务,能说没犯王法吗?” 布袋和尚又仰天大笑道:“是你设卡立哨,不许百姓进山,怎么反说贫僧拦路?你带着夫人与千金,进山观景狩猎,能说办公事?老爷,你不为百姓办事,还强势欺人。你说究竟谁犯了王法?” “给我打!”县官老爷暴跳如雷。 差役们如一群狼犬,扑向布袋和尚。几十人围住布袋和尚,将他包成饺子一般。布袋和尚手挥禅杖,边挡边退。 坐在轿子里的县太爷夫人和他的千金小姐听见争吵声,掀起轿帘,脑袋伸出帘外。县太爷夫人已是半老徐娘,走下轿来,只见她头插鲜花,身穿大红旗袍,脚着绣花小布鞋,姗姗细步,走到丈夫身边,看着拼杀。后边轿子里的千金小姐听到杀声,也钻出轿子。人们马上盯住她,见她穿大花绸缎背心,披一件大蓬斗风衣,腰佩一把龙泉雌雄宝剑,三两步跳入殴打的圈子,双手出剑,动作敏捷,剑技稔熟。手里的宝剑一会儿盘旋在天,一下子寒光逼地。没几下,剑锋直逼布袋和尚咽喉。布袋和尚飞身跳出圈子,站在一块高石上,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救我,我佛快来救我!”顺着小道,飞步而去。 突然,树林里出现三只蜜蜂,“嗡嗡嗡”向县官老爷和他的夫人小姐飞去。几个差役连忙用刀枪驱赶。突然,县官老爷喊声“喔唷!”一只蜜蜂叮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拼命拍打,叮着脸皮的蜜蜂象钉子那样咬住不放,痛得他“哇哇”直叫。边上的差役急得束手无策。有两个胆大的差役奔到县官老爷身边,伸手打蜜蜂,不停地朝县官老爷脸上猛揪,县老爷脸上的蜜蜂没打掉,脸被奏得青一块紫一块,渐渐地象馒头那样肿起来。他夫人也被咬了一口,哭喊着钻进轿里。但是,有只蜜蜂叮在千金小姐白皙的脸上,咬得她疼痛难忍,她大声哭叫,但谁也不敢往她身边靠拢,她痛得丢掉双剑,直喊救命。 几十名差役朝布袋和尚冲去,将他团团围住,布袋和尚边还手边往山上退避。县老爷手捂着被蜜蜂咬肿的脸,走到他夫人的轿边,发现他夫人的脸也肿得如一块白皮葫瓜,料知撞上真对手,气得手提大刀,要与布袋和尚拼命。 他的夫人制止道:“快,快喊住大师,求他救救咱们,解铃还需系铃人哪!” 县官老爷便吩咐役长和所有差役放下刀枪,朝布袋和尚跪伏。齐声呼喊:“师父回来,我家老爷求你,求师父饶命啊!” 布袋和尚笑呵呵从山上缓缓下来,手掸着大肚皮,咧着嘴笑道:“老爷,喊贫僧何事呀?” 县官老爷不再象刚才那样盛气凌人,朝布袋和尚施礼道:“大师,下官知罪了,求你救救我们,赶紧治好我们被蜂咬的伤吧。” 布袋和尚瞧着脸上红肿的县官老爷笑道:“阿弥陀佛,为人做官,当为民除害,不可以势压人。身居要职,不忠不孝,不清不廉,不善不悌,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人不除地除,地不除天除哉。” 县官老爷当即将他的夫人和女儿喊来,跪伏在布袋和尚面前:“大师,恕下官之罪,下官今世再也不敢,残害百姓,欺压良民,不忘大师宽容之恩,大师之言铭记于心,如有违大师之言,天雷击顶。” 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言重了。”说着,从布袋里取出几株青草,放在嘴里,慢咬细嚼着。然后,将药渣贴在县官老爷和他夫人被蜂叮咬的伤口上。顿时毒消肿退,恢复依旧。千金小姐脸上那只蜜蜂,渐渐变小,变成一颗痣,留在她的眉宇正中,成了一颗美人痣,她变成更加漂亮俊俏的小姐。 “人不可看相,海水不可斗量”。县官老爷对布袋和尚刮目相看,他当 即吩咐役长,带人打道回府,邀请布袋和尚到县衙布道讲佛,忙将自己乘坐的轿子让给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荷杖挂袋,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连忙道别,攀上山坡,一下子消失在高山云雾之中。 第三十六回 穿丛林化缘杉木闯险地救护施主 天气渐渐变热,太阳似乎与地面越来越接近似的。布袋和尚离开雁荡山,又不知翻了几座高山,穿过多少大江小河。一rì,他抵达欧江,坐在江边刻指一算,时间紧迫,如果不抓紧,要眈搁岳林寺大殿上梁时辰。他急忙摆渡过江。到达对岸,看到江边几家饭店,他化缘一些剩羹饭菜,人们见他以袋当碗,十分好玩,便故意作弄他,把许多剩羹饭菜和吃剩的猪骨鱼头一咕脑儿往他袋里倒,把布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挺着大肚,乐呵呵笑。满嘴念着“阿弥陀佛”。然后,他找个僻静处,独自一人禅坐,布袋里的东西分成素荤两种食品,他将荤菜丢掉,从袋里抓吃素食,直吃得肚子发胀才停住,一步一步往武夷山进发。 rì夜兼程,快步如飞,不觉到达武夷山区森林地带,见满目青山,遍地杉木,树高千丈,挺拔参天,粗大毕直,直指苍穹。布袋和尚坐在一株大而直的树下纳凉。微闭起双眼进入梦乡。一阵清风,将他吹醒。凉风来得很猛,且寒气逼人,无比yīn森,好生奇怪,睁开双眼,朝凉风吹来的方向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吓得惊呼起来,提起布袋和禅杖就跑。只见一条大蛇,如廊柱那么粗,通红的嘴巴里伸出长长的信子,一弓一曲朝他溜来。情急中,他提袋转弯,大蛇从他的身边滑了过去,爬上他身边的一株大树,挂下三角形脑袋,在布袋和尚头顶晃动,渐渐伸长,信子已逼近布袋和尚头皮。他拔腿就逃,气喘吁吁地跑着,跑了不知多少时间,仍然没有跑出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他边走边想,这山上的杉木株株可作建房栋梁,属于谁呢?一定要找到山林户主,向他化缘。他不顾劳累,不顾饥饿和炎热,没rì没夜地往森林外面走着。 他终于走出森林地带,发现林区旁边有幢dú lì屋。房子全由木头构成,不太美观,但很牢固,四周硬木支撑,屋顶没有瓦片,由圆竹拼凑而成。他站在屋前片刻,不见屋内有人,但山道上有个老人手提锄头,顺着小道向木屋走来。布袋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山上大片树木户主是谁?贫僧想向他化缘一些。” 老人有点耳聋,走到布袋和尚跟前,仔细打量他几眼,布袋和尚再向对方询问,对方才拉长声音回道:“山上杉木是陈寡妇的。怎么,你也找她?走吧,轮不上你了。她丈夫过世不久,咱村里哪,一到夜里可热闹啦,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公狗’,死皮癞脸缠住小寡妇,有两个男人为了得到她互相动起刀枪。你个出家人,别打她主意,听我的话没错,走开,寡妇门前是非多哪!” “施主说的是,说的是啊。不过,我只想向她化缘木材,并无它意。” “一到夜里,她家经常有人来闹,孩子吓得不敢睡。她送孩子回娘家住了。你别等她,今rì不会回来。” 布袋和尚打听到户主是个寡妇,对他来说也是收获。他在山边树林中安营扎寨,在密林里过夜,等待户主回来。这样等了一天两夜,仍然不见人影,等到第二天傍晚,看见有个年轻的女子走进木屋,从她的侧身看去,一眼就让人知道,这个女子非同寻常,靓影俏丽,体态动人,难怪夜来门前多事。他想登门,说明来意。但天sè已暗,如果马上去敲门,多有冒犯,弄不好被人非议。他靠着一株杉树端坐,一边抓袋里东西吃,一边朝寡妇门前观望,沉思着如何接近对方? 天已大黑,寡妇家的门窗紧闭,但里面透出灯光。这时,她家门外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布袋和尚透过月光发现几个蒙面人,他们穿着深黑衣服,手提大刀,刀光闪闪,杀气腾腾,寒风逼人。布袋和尚手提布袋与禅杖,悄悄地紧跟在蒙面人背后,往寡妇家走去,他不声不响地潜伏在一条堤岸边,看见蒙面人用尖刀撬寡妇家门窗,窗户撬开个洞,一个黑影钻入房内。顿时房间内传出寡妇叫喊声:“有贼,有贼哇,快抓贼!救命哇!” 一个黑影从门里冲出,不是别人,是披头散发的陈寡妇,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提刀的蒙面人。寡妇跌了一跤,她身后的蒙面人趁机逮住她。厉声道:“别吱声,再喊,斩掉你。” 布袋和尚飞身而出,大声喊道:“住手,好大的胆!深更半夜,抢家劫舍,你们是什么人?”没说完,有人给他一膛腿,将他扫倒在地,落个倒栽葱。布袋和尚毫不示弱,乘混乱之机,将手里的禅杖向对方横扫,有个蒙面人挨了一禅杖,跌了个狗啃屎。布袋和尚顺势跃起,手提布袋,对付几个蒙面人。寡妇看见头皮光秃秃的和尚救她,胆子大了不少,在抱住她的蒙面人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对方连忙放开她。她挣开后拼命逃跑。 被寡妇咬了一口的蒙面人是个头领,眼看着到嘴的肥肉落地,心里很气,大声骂道:“烂婊子,站住!别他妈的小黄狗插葱充大象了。老子看上你,够抬举你了。弟兄们,给我追,抓住她,别让她跑掉!” 寡妇门前天井上堆着许多杉木,退避到杉木堆上的布袋和尚,劝说蒙面人道:“你等听着,抢夺民女,天理不容,别再瞎胡闹了。” “秃子,说,你是谁?你坏了我好事不是?告诉你,今夜,我放过你,这把刀饶不了你。”说着,举刀朝布袋和尚头顶劈来。 “阿弥陀佛,刀下留情,杀人害命,要报应的。” 头领手提大刀,把满腔的怒火压向布袋和尚,其余几个蒙面人相继跟上。布袋和尚一面用禅杖挡住大刀,一面往木头堆退去。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当蒙面人一齐冲向他时,布袋和尚脚下的木头突然晃动,只听得一声响,木头倒塌下去,把几个蒙面人扎得东倒西歪。那个头领被木头压在下边,撞伤胸口,嘴里当即大口大口吐血不止,几个喽罗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木头堆里拖出来。布袋和尚跳上寡妇的房上,朝着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老子明rì与你决一死战!”有个蒙面人举起大刀扑向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坐在房顶上,仍然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明rì莫与贫僧死战了。哈哈哈,你那头领今夜命将休矣!等不到明天了。” 头领按住伤口,哭丧着脸道:“咱们走吧,痛刹我哉。”说着,又大口大口吐起血来。情急之中,他有气无力地朝布袋和尚央求道: “师父,你能治伤吗?我知道你是高僧,你下来,我们不伤害你,求你救救我一命好吗?” 边上几个强人劝道:“兄长,你还求他?别有病乱投医了,他巴不得杀掉你还会救你吗?” “不,我见他功夫不凡,一定会医跌打摔伤。”他抬起头,朝布袋和尚喊: “师父,救救我吧。” 布袋和尚从屋顶上飞身下来,点起火把仔细看了看头领,摇着头道:“救你难哪。阿弥陀佛,非贫僧咒骂你。施主呀,你荒yín过度,丧尽元气,火气攻心,yīn阳失调,yīn虚阳亢,大口吐血,死在旦夕也。” 头领丢罢面纱,跪伏在地,哭丧着脸道:“师父,救命,救命呀!” 其余蒙面人都卸去面纱,露出真面目,纷纷跪地哀求。 布袋和尚扶起那个头领笑道:“阿弥陀佛,不打不成交呀。人生相见,皆在缘啊。贫僧见你头顶yīn影浮动,阳寿将尽,你想活命,速速出家,远离酒sè,修行念佛,不可杀生。倘若执意孤行,死期临近,悔之晚哪。”说后,右手在对方胸背按摩,说声:“保好,保好!”头领停止吐血,伤势明显减轻。他丢罢大刀,朝布袋和尚再拜。在喽罗们的搀扶下,消失在夜sè中。 强人走后,布袋和尚坐在寡妇门前,靠着柱子打盹。突然,火把高照,他被一脚踢醒。睁开眼,眼前站着十多个官兵,他们手提刀枪,杀气腾腾地盯着他。陈寡妇站在官兵后边,见家里只有布袋和尚一人,大吃一惊。 还没等布袋和尚开口,那个官长朝手下人喝声:“拿绳子,把这个贼秃先给我捆起来!” 布袋和尚缩手就擒,被绑得严实。但他仍然笑嘻嘻道:“阿弥陀佛,你等不分良莠,罪过,罪过哪!” 官长骂道:“贼秃,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不是个东西。深更半夜闯入民宅,非偷即抢,非贼盗即piáo客。说,为什么要抢家劫舍?” “阿弥陀佛,出家人,怎干这种事?强人已被我赶走,可惜你们来晚一步。算我命大,没被他们暗算。你们看,我与他们在外边树堆上杀得好凶。杀得他们落荒而逃。他们不敢再来了。地上还有鲜血,该信了吧?”他说着,挤到陈寡妇跟前笑道: “女施主,我救了你,却遭受如此冤屈,反被他们捆绑,你能忍心看着我如此受辱吗?” 陈寡妇正想开口,那个长官抢先道:“我问你,来此作甚?” 布袋和尚道:“放开我,贫僧告诉你。女施主,你跟他们从实说,刚才是不是我救了你?” 陈寡妇央求道:“放开他,你们快放开他,是这位师父救了我。” 那个长官吩咐手下人给布袋和尚松绑。布袋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来自浙江奉化。因建造岳林寺大殿、钟楼、厢房和僧房,急需大批木材,师父派我来武夷山化缘杉木。发现女施主家山上长满参天杉木,求她布施行善。她一直不在家,我在前边林中等了一天两夜,今夜才看见她回家,谁知碰上贼寇抢掠,我恐女施主有失,便出手与贼寇拼搏,赶走他们,救下女施主。贫僧说的全是实话。” 这个长官一听,手一挥,带着手下人,举着火把,当即离开。布袋和尚也准备回到前边林中歇息。 突然,陈寡妇笑着喊住他道:“师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走。来,来,来!在我屋里歇息吧。” “女施主,不必了,我到山坡上睡,我在那里已睡了两个晚上。” “师父,别睡山上了,晚上有猛虎、野猪毒蛇等出没,挺危险的。你如果觉得不放便,我马上回娘家,房子让给你。” 布袋和尚说什么也不睡在她家里,朝山坡走去。他躺下没多久,天已放亮。发现陈寡妇家大门紧闭,料知女施主没离家,便在她家门边禅坐,默默念佛。陈寡妇起来后,推门时用力过猛,将坐在门口的布袋和尚推倒地上。她慌忙伸手搀扶,弄得布袋和尚十分尴尬,拔腿就走…… 第三章(37——3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三十七回 布袋和尚笑粉黛标致寡妇喜解囊 话说陈寡妇推门出来,不慎把坐在门边的布袋和尚推翻。她一见身穿百纳衣,头皮光秃秃,赤着双脚的和尚倒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弄得布袋和尚顾不得跌痛,拔腿就走。陈寡妇红着脸喊道:“师父,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坐在门边,不是故意的,你别走,让我把话说完。” 布袋和尚连忙站住,低着脑袋扪着嘴巴发笑。笑自己这么不中用,竟然被一个女子推倒;笑自己如此怕女子,在她跟前不敢吱声:笑陈寡妇如此毛手毛脚,举措惊慌。陈寡妇发现布袋和尚对她傻笑,没说一句话,跑进房间,紧闭房门。布袋和尚站在那里,走不是,留不得。他想敲门,又不敢造次,他想走脱,更担心化缘不到这么好的杉木,便站在门口干愣。 陈寡妇在房间里面对铜镜,涂脂抹粉,红纸染唇,修眉描眼,jīng心打扮一番。然后拉开房门,姗姗走出。站在布袋和尚跟前轻声喊道:“师父,刚才不慎推倒你,奴家之罪,望师父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布袋和尚笑着回答。 “昨夜幸亏你救了我,你在山上歇息,奴家过意不去呀。” “出家人天当房,地当床,已经家常便饭,过惯了,不足为奇。” “师父,奴家又不会欺负你,何必躲躲闪闪?你过来,进屋里坐呀。” 布袋和尚这才抬起头,打量陈寡妇一眼,不觉一愣。见她头盘高耸美人髻,柳眉淡淡细长,粉白sè的额头光亮,水汪汪双眼晶莹,樱桃嘴启口带笑,身段子曲线分明。身穿绸缎短旗袍,脚穿绣蝴蝶布鞋。布袋和尚看后,猛然想起豆腐嫂的表妹,这么年轻漂亮的寡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见了,当然要起邪念。他言归正题,对寡妇大声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来此,有劳女施主了。” “师父,不必客气,奴家不忘师父救命之恩。” “贫僧出家之人,路见不平,理当相救。” “师父来我家,是不是……” “女施主,贫僧说来惭愧。这两天,我走遍前面高山,遍地杉木参天,满目良材。你家山中树木,实乃天下少有,贫僧一路走来,未曾有此树林,唯你山中的树木可作我寺建殿大梁。故求女施主发善心,积功德,解我寺院求木材之急。待等殿宇建成,此乃女施主之德也。” 寡妇苦着脸道:“唉,提起山中木材,奴家命苦呀。” “女施主,此话怎讲?” “师父有所不知,奴家婚后五年,产下一子,夫君不幸离世,幼儿寡母,相依为命,犹如风中残烛,又似急流中败叶。夫死至今,家无宁rì。不是强人抢我作压寨夫人;便是村中恶小夜半敲门,无理纠缠。弄得我胆惊受怕,坐卧不安。家中诸事,里里外外一人肩挑。老家父母,年大体弱,又无兄弟姐妹,更无他人支撑。从今往后,奴家苦海无边,未知如何度rì?昨晚之事,多亏师父搭救,倘若被强人劫持,我命休矣!我胸藏剪刀,早有自寻短见之心,准备随夫归yīn。” “阿弥陀佛,不可,万万不可呀,千年做鬼,何及一天为人?” “适才师父提及我家树木,我夫多年栽种而成。我夫君长年累月,吃住山上,rì餐夜露,苦守山林,落下一身疾病。如今树木成材,可以砍伐运往外地,他却蹬腿而去。时下终有满山jīng材良木,亦无法砍伐,任凭枯烂山中。只是夫君多年心血化成泡影,想到此,悲痛yù绝……”说罢,双眼噙满泪水。 布袋和尚很同情寡妇的遭遇,劝说道:“女施主,不必多虑。人生在世,有风平浪静之rì,也有惊涛骇浪之时。你家既然已有小公子,将他养大chéng rén。平rì里应多行善事,求菩萨保佑,修行念佛,自有出头之rì。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切都报。” 陈寡妇与布袋和尚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只是一人站在屋内,一人站在天井里,相距足有十来米远。虽说无第三者看见,但两人不敢靠近。陈寡妇多次邀请布袋和尚屋里坐。但他始终站在天井里,不往房内跨近一步。太阳照在他的头顶上,发出闪闪的亮光,寡妇瞧着他的头皮,破涕为笑道:“师父,化缘树木,路途遥远。一要砍伐,二要运送,你一人来此,何年何月办成此事?敢问师父,你要多少木材?” 布袋和尚笑呵呵道:“女施主,不多哉,不多哉,只要装满我身上这只布袋足矣。” 陈寡妇大惊道:“只要一布袋,这有何难?师父,你不是开玩笑吧?” 布袋和尚又大笑道:“女施主,只怕你山上所有杉木砍倒,装不满我肩膀上这只布袋呢!” 陈寡妇以为布袋和尚真的跟她开玩笑,她也笑嘻嘻道:“师父,你太小看我山上大片木材了,这么一大片山木,你要多少砍多少好了。不过,砍倒一定要运走,不许烂在山上。”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又对寡妇大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呀,你是一个慷慨之人,我寺建殿项目竣工,你功盖于世呀,完工那天,一定邀请你参观菩萨开光,我向方丈替你请求,让你揭幕。” 陈寡妇听布袋和尚如此说,高兴得跑出门来,她见四周没有别的人,便放大胆子,要拉布袋和尚进门。然而,布袋和尚执意不肯。陈寡妇有心拉他,他却站着不动,两人你拉我推,推推诿诿弄得都不好意思起来。陈寡妇生气道:“师父,我真心相待,你何必如此呢?你看轻我不是?” “女施主,你化缘杉木,贫僧够感激了,其它方面不再麻烦。” “你连我的房子都不敢进,哪有心思邀请我去你们寺院?” “女施主,你尽管放心,到时候请你便是。” “如此遥远,我怎么去成?我能把儿子养大,上上大吉了。师父,我看你出家人,不同一般僧人。你是个诚实厚道之人。这样吧,我马上回娘家带儿子,你住在我家,要吃要喝什么,你自己动手好了。白天砍树,夜里住这屋里。千万不要住山上。我丈夫的病,先是被毒蛇咬伤后得病的,毒气攻心而死,你千万要小心。”说着,将腰上的钥匙取下,递给布袋和尚道: “拿着,我把家交给你了。”说后,盖上头巾,提起篮子,走出门。走了一段路程,又急匆匆地跑回。对布袋和尚道: “师父,我倒忘了,砍伐木材,你一人不能上山,要有几人相帮。我给你出个主意。离咱村不远处有个寺庙,寺里有几十个僧人,他们不是念经,就是闲着,你何不前去求助?” “女施主,你真乃善心之人哪!虽说天下僧人是一家,但求他们干苦活,怎么好开口?” “有了,咱村有个陈居士,离这里有三里路远,你去找他想办法,他向来信佛,品行德xìng过人,村里人都信得过他。他与寺院方丈常走动。寺里遇有难处,大多找他相帮。师父,你若不好向寺里方丈开口,我把陈居士喊来,你跟他商量,他一定会给你出主意的。再且,你即使将树木砍倒,运出深山还是要找他帮忙的。你看怎么样?” “也罢,如此甚好,贫僧正想寻找陈居士。” 布袋和尚看见女主人出了门,禅坐于地,微闭双目,默念着: “愿以此功德,消除宿现业。 增长诸福慧,圆成胜善根。 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 悉皆尽灭除,人各习礼让……” 正念着,寡妇将陈居士带进门。那陈居士见布袋和尚禅坐,忙施礼道:“广化寺方丈接闲旷禅师来信,知高僧至此化缘。连rì来寺里僧人到处打听高僧下落,不见音讯。不想与老朽有缘,在此相见。老朽来迟了,乞望高僧见谅。” 布袋和尚睁开眼,见寡妇身边站着须发皆白,手拿龙头拐杖,身穿灰白sè长袍,脚着老布鞋,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情的长者正朝他笑。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拉过陈居士,呵呵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久闻高士大名。来此前,我师父亦曾谈起,说他来此化缘,蒙受高士关照。并要我随带书信一封递交高士。只因不知高士住在此地,又因化缘心急,心想等事成后,再寻访高士,故未登门递书,此贫僧之过也。”说着,从布袋里取出书信,递给陈居士。 陈居士展书阅毕,捋了几下胡子,笑道:“见外了,见外了。高僧来此,一路劳苦。走,先到我家歇息,摆桌素食,替高僧洗尘。” 布袋和尚笑着制止道:“不劳烦,不劳烦了。贫僧在此非住一rì,少则十天,多则月余,烦劳高士之事挺多。时下,有求高士助贫僧一臂之力,向广化寺选派几十名僧人,帮贫僧砍树伐木。未知高士意下如何?” “高僧既然来此,老朽尽地主之宜罢了。此等小事,何足挂齿?rì后如有其它事宜,尽管告诉我,老朽尽力为之。高僧住此,多有不便,村人染目,势必夜长梦多,恐有闲话。” 寡妇笑道:“居士妄言了,奴家非轻兆之人。师父住我家,有何不可?既替我管家,又紧靠山林,能自烧素食,想吃什么烧什么,岂不是好?”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说的是,施主回娘家,不在此住,把住宅暂借贫僧居宿。贫僧不劳烦高士了。只求高士急速派僧人来,明rì开始砍伐。” “砍伐多久?” “如有二十来人,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足矣。” “谁人运送?” “高士不必忧虑,我自有道理。” “那好,明rì大早,二十名僧人来此,吃住方面,由老朽支撑便了。” 寡妇连忙从屋里烧好水,端凳让坐。然后,与两位客人道声别。准备离开,她走到门口,转身对布袋和尚道:“师父,我把家交给你了。” “女施主如此信得过贫僧,多谢了。”说着,目送陈寡妇出门。 陈居士与布袋和尚一边喝水一边交谈。两人坐了片刻,陈居士双手抱拳,起身告辞。 翌rì,几十名僧人在寡妇山上开始伐木。这些僧人,个个干活老手,加上布袋和尚与他们一起砍伐,谈笑风生,笑声阵阵,干得十分卖力。不到半月,山上大树,全部砍倒,去枝段木,整整齐齐堆放一处。 半月后,寡妇从娘家回来,她扭动着水蛇腰,跟在布袋和尚身后,攀登上山。登上山顶,她见大片树林一扫而光,满山如和尚头皮那样光秃。她站在那里,身子一软,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弄得布袋和尚摸不着头脑,反而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你这是怎么啦?” 寡妇不理睬布袋和尚,气呼呼往自己家走。因走得急又太快,下坡时,不慎跌了一跤,右脚崴了一下,疼痛难忍,跌倒山上…… 第三十八回 递禅杖牵引秀女施佛法点化山sè 陈寡妇脸挂泪水,因下山心急,跌了一跤。布袋和尚连忙奔到寡妇身边,扶起道:“女施主,怎么回事,没跌伤吧?”说罢,连忙退了两步,木木地愣在那里,不敢靠近陈寡妇。因为,他向来不近女sè,怎么能跟一个寡妇靠拢呢?陈寡妇伤势不轻,双脚无法开步,她立不住,又坐回地上默默淌泪,哭出声来。接着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泪珠涟涟,十分伤心。她一哭年轻丧夫,幼儿寡母,无依无靠;二哭布袋和尚将她满山树林砍得一棵不留,好端端的青山变成荒坡;三哭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责怪布袋和尚只给她扶了一把,不背她一步,还咧着嘴傻笑。想到难受处,哭得更加伤心。 布袋和尚听不得人们啼哭,尤其听到女子哭声,便没了主意。当他看着寡妇不停抽泣,更是慌了手脚,站在远远劝道:“女施主,为啥?到底为啥呢?别哭了,不必太难过。” “难过。我能不难过吗?你怎么知道我寡妇家的苦楚吗?” “有苦也不要哭,什么事跟贫僧说吧。” “我双腿伤成这样,你没看见吗?” 布袋和尚看着寡妇满脸的泪水,觉得好笑:“女施主,要么,你在此等着,我下山喊人背你……”没说完,山下来了大批僧人和帮工,陈居士拄着拐杖走在头里,看见山上只有布袋和尚和寡妇两人,大声喊道: “高僧,你与女主人上山早啊!” 有些油头光棍开玩笑道:“喂,和尚,女主人是上等货哪味道怎样?你俩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跑到野外来了?” 寡妇一听话里有话,话里有骨头,顾不得伤痛,还嘴骂道:“放你的屁!山上被你们砍成秃头那样了,不能让我看一眼吗?砍别人山上树木,自然不心痛,砍我山上的树木,我能不心疼吗?我寡妇人家,靠这点树木过rì子,往后怎么养活幼儿?你们替我想过没有?你们太恨心呀……”说罢,又哭出声来。 布袋和尚心里十分清楚,寡妇骂的是帮工,其实是骂给他听的,便好心劝道:“女施主,我们在你山上砍了这么多树,你一定心痛。但这些树,已经被白蚁蛀上。如果三年不砍伐,满山杉木要被吃光枯萎。烂在山上反不如砍伐派用场。” “你说得好听,我山上长成这么好的树林,容易吗?化费了多少功夫,我丈夫管理这批树林断送了xìng命,他尸骨未寒,我把他的心血毁掉,对得起他在天之灵吗?我对不起死者,更对不起幼小儿子啊……” “当时你不是说过,同意布施一布袋木材吗?树已砍,哭也来不及了。” “一布袋能装这么多木材吗?你哄三岁小孩去吧。” “你不信,到时候看好了。看我怎么运走这些木材?” 陈居士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一看山上砍成这样,一棵象样的树木都没有,也觉得不对劲,便走到布袋和尚跟前道:“高僧,你不知道,咱山里人在山吃山,是砍得太过份,太过份呀。” 布袋和尚笑道:“高士有所不知,这块山上,白蚁上树,再不砍掉,全部蛀倒,留下一棵反成祸害,不如全部砍光,不留祸根。”他拍拍自己的头皮,对围他的僧人和帮工们道: 你们瞧瞧,如果我头上长满虱子,只剃掉一半头发,虱子会爬到没剃的头发里。所以,只有把头发全部剃去,虱子没有生存的地方,才能全部除尽。你们说对不对?” 边上人听后哄然大笑。寡妇看到布袋和尚朝她傻笑,也差点破涕为笑。但她硬是板起脸责问道:“砍这么多树,谁来搬运,不也烂在山上?” 陈居士插话道:“高僧,我今天喊来这么多僧人和帮工,尽最大努力了,再也无法找别的帮工。这么多木材,要我看,咱们这些人恐怕半年也运不完,不知高僧有何打算?” 布袋和尚将陈居士扶到自己身边,笑问道:“高士,你召集这许多人来帮我运木材吗?” “你说呢?” “高士,你处处替我着想,贫僧不忘你的恩德啊。” “别说了,我担心运不走哪!” “要说运不走,再来这么多人也运不走。” “哪怎么办?” 布袋和尚摇摇头,含着嘴巴笑。他走到寡妇身边。寡妇仍为自己山上砍去这么多树木心痛。她瞪了布袋和尚一眼,当着许多人的面道:“我丈夫化了二十年时间培植这么好的树林。从今后,还会有这么好的山林吗?”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你放心,不要二十年,我包你这块山上树木长得比原来的还要好。” “我知道,你出家人吹牛皮不脸红。”寡妇没好气地说。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既错怪贫僧,又小看贫僧了。”说后,对陈居士双手合十道: “高士,你把所有僧人和帮工都喊到我这里,贫僧有话说。” 陈居士把几百号僧人和帮工喊到布袋和尚身边,见布袋和尚双手合十,先朝陈居士拜了三拜,又对着几百人再拜三下,仰起脸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有求你等佛门弟子与施主了,求你们把山坡上所有杉木嫩头拣到一起,每枝砍成三寸来长,百颗一捆,堆放一起,今rì完工,快去办成,办成后,贫僧自有道理。” 陈居士打断布袋和尚的话道:“这点事,何需一天,半天便可完工。高僧,你要这些嫩枝何用?” 布袋和尚笑道:“高士,暂且无可奉告,指派他们照办便了。” 人们嘻嘻哈哈散开,满山遍野寻找,分明是想出布袋和尚的丑。连陈居士都担心布袋和尚不好收场? 布袋和尚见寡妇双腿伤口浮肿,不能动弹,为难地笑道:“女施主,你伤成这样,贫僧不背你下山,休怪贫僧无慈悲之心。来,你抓住我禅杖,我牵你下山如何?”说着,将手里的禅杖递给寡妇,他自己捏着一头。 陈寡妇以为布袋和尚跟她闹着玩,气得咬牙站起。痛得额头冒出虚汗。当即坐下,抱住脑袋哭泣。陈居士与布袋和尚没了主意,互相对视良久,陈居士道:“高僧,你牵她,老朽扶她。”并对陈寡妇道: “好啦,别哭了,高僧牵你,老朽扶你下山总可以了吧?” 布袋和尚将禅杖头递给陈寡妇,要陈居士扶她站起。陈居士扶起陈寡妇后,布袋和尚大声念道:“保好,保好,起来,走呀,开步走……” 开始,陈寡妇不想布袋和尚递给的禅杖头,想一把抓住,将它丢开。她抓住后,怎么用力也夺不下,手捏着禅杖头,听从布袋和尚摆布。跟着他慢慢下山。走了几步,果然腿上不痛。还没到家里,她放开禅杖自己能走动。陈居士看得发呆,连忙拉了陈寡妇一把,两人朝布袋和尚下跪道: “高僧,真活佛也!” 布袋和尚扶起二人,长笑道:“阿弥陀佛,起来,快起来,不必多礼,折刹贫僧了。”说着,用禅杖在陈寡妇的背上轻轻敲了一下道: “女施主,你致伤,贫僧之过也,贫僧记住女施主之恩了。至于山中树木,二十年后必成林。贫僧如有半句戏言或诓语,我佛不能相容,我对天罚誓,若欺骗女施主,损折500年修果。” 陈居士当即制止道:“高僧,言重了,言重了呀。”边说边拉布袋和尚的手走进寡妇家,二人坐下喝水交谈。 没多久,两名帮工气喘吁吁跑来,对陈居士道:“老爷,所有杉木嫩头整理完毕,堆放在山上,求高僧前去过目。” 陈居士朝着布袋和尚瞧了一眼问道:“高僧,你看这事?” 布袋和尚当即站起,右手搔了几下头皮,左手掸着鼓鼓的大肚子,大声笑道:“告诉僧人和别的帮工,回去吧。” “不,别走,全部留下运木头。” “高士,不必他们帮助了。他们今天干到这里,工钱按rì计算。需帮忙时,再请便是。” 两个帮工一听,嘻嘻哈哈跑出门。一个年轻点的跑到门边,丢下句话:“这个傻乎乎的矮和尚,愚蠢透顶了,除了能吃会笑,会干点粗活外,一点脑筋都不会动,真正是佛门不幸!” 房内三人听得清清楚楚,陈居士以为布袋和尚听了会生气。劝道:“高僧,咱山里人不懂规矩,你可别往心里去。” 布袋和尚仍满脸推笑道:“皆大欢喜,了无挂碍,大肚能容,何气之有?贫僧害苦你了。高僧,你也回去吧。我到山上看看。”说着,提起布袋,走出门。来到山坡上,看见僧人和帮工们走得无影无踪,大堆杉木嫩苗整齐堆放在那里,他用布袋罩住,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从布袋底下取出苗木,走几步,插一株,走几步,插一株,在山坡上飞快地插着。不多久,砍伐过的山上插上新的嫩苗。他朝天笑道:“阿弥陀佛,长,长,快快长,快快地长呀!” 他插的杉木全部成活,当下就吐出青芽。据说,二十年后,山坡上果然成了郁郁葱葱的杉木林,后人有诗为证: “弥勒化缘至深山,穿着草鞋披百纳; 求得树木一布袋,点化杉木尽归还。 莫道人间无活佛,时人不识倒稀罕; 待等时空转换时,笑口常开真弥勒。” 当天,布袋和尚回到寡妇家,寡妇已回娘家。屋里坐着陈居士。他朝布袋和尚笑问道:“高僧,何时运木,要喊多少帮工?” 布袋和尚边啃冷饭边笑道:“一个也不要。高士,你也不必来了。” “高僧难道信不过老朽?” “哪里,哪里,高士乃善心之人,善心必有好报。您已年高,不该再为贫僧cāo劳。我来此,有高士相助,贫僧知足矣。” “有幸与高僧相见,受益非浅。今无他求,求高僧指点人生迷津。”陈居士要布袋和尚解答生身立命之见地。 布袋和尚笑道:“高士如此谦逊,贫僧奉送一偈。”说罢,念了起来。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佘我何。 宽却肚肠须忍辱,辖开心地任从他。 若逢知己常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征得六波罗。” 念毕,笑着对陈居士道:“高士,这几句偈语,请告之女施主,要她rì后转告其儿子吧。”紧接着,他又从袋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陈居士道: “高士,务请将这字贴转给女施主,待她儿子读书认字后看。她家公子求学一定成才。” 陈居士捻着胡须,点头道:“好,好哟,高僧佛心,老朽领教了。”说罢,接过东西,起身告辞出门。 第三章(39——4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三十九回 网木材布袋奇功发神力高僧扬威 陈居士离开不久,寡妇突然回到家里,她走进门,见布袋和尚微闭双眼,禅坐地上念佛,她不便惊动他。但对布袋和尚的行为举止产生怀疑,尤其在她跌伤后,虽有陈居士扶下山,为什么下山后,脚上伤马上好了呢?这个谜,她无法解开。她见屋里没有别人,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发出“嘻嘻”两声笑。 布袋和尚听见笑声,睁开双眼,见寡妇正盯着他,连忙从地上站起,双手合十,笑道:“女施主回来了,贫僧不知这就走,马上出门便了。”提着禅杖和布袋,慌忙朝门外走。 陈寡妇拦住布袋和尚道:“大师,陈老太爷说你是活佛,请问,你果真活佛吗?现在,没别人在场,你如实告诉我,相信我,不会给你声张出去。” 布袋和尚怕泄露天机,装作很开朗的样子笑道:“你把满山的树林都布施给我,我还能不相信你吗?我是中途出家和尚,是食人间烟火的僧人,不是什么活佛。你别听人家胡言乱语。” 陈寡妇半信半疑地看着布袋和尚,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慌忙出门,走了百来米,发现寡妇仍盯着他。他走回寡妇家,从袋里取出钥匙,递还给她道:“多谢女施主,贫僧不会忘记你的恩德。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多有冒昧。rì后,女施主一定有善报的。” “哎,怎么啦?我不是不让你住下去,这么说走就走?” “贫僧今晚在山上看管木材,明rì开始运木,不再回来了。” “要走?你等等,我烧锅饭让你带上,免得你在山上没吃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寡妇连忙进门,她知道布袋和尚饭量很大,一下子烧起十来斤米饭,装在竹筐里。布袋和尚拉开袋口,把米饭同吃剩的几碗素菜倒进布袋里。荷杖挂袋,笑呵呵地准备离开,弄得寡妇有些不自然,忙制止道: “大师,饭菜装在袋里不好吃的,筐子送给你好了,你提着它,吃完饭菜,把筐子放山上,我会来取的。” 布袋和尚笑道:“不烦劳女施主了,凡可吃的东西装入我的布袋里,我都会吃。”说着,大步出门。 他走到山上,见插的杉木苗全部发绿,开心地大笑起来。他走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吃饭,把带上山的米饭吃得所剩无几。然后,倒在木材堆旁边的地上,纳头便睡。 翌rì,天还没亮,布袋和尚一觉醒来,把所有剩余冷饭菜吃完。双手举起布袋,朝大堆木头撒网似的甩去,罩住所有木头。他口中念念有词,绕着木头顺三圈,逆三圈转动,然后大喊一声:“起,起,起来!”所有木头装入他的布袋。他手拄禅杖,肩扛布袋,边朝山下走,边轻声默念: “我有一布袋,虚实无挂碍。 展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又不装,不雕又不刻。” 他扛着一布袋木头,从武夷山出发,经政和,抵福安,到达海边。如此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走到一个名叫古镇的地方。见海面白浪滔天,cháo水翻滚,感到肚饿体乏,真有点望洋兴叹。他放下布袋,不小心,袋口一松,木头滑了出来,滚到海滩上,滩涂头全是他的木头。他一屁股坐在木头上拭汗歇息,饥饿逼得他难忍,连忙提起禅杖和布袋,朝着古镇街头走去,想到镇上找个饭店先弄点吃的,因饥饿太甚,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这时,离古镇二十多里外,有一批僧人顺着布袋和尚走过的路线,紧紧尾随。为首的是福州崇福寺方丈。他与陈居士是旧交,布袋和尚在黄岗山砍伐木材时,陈居士已写信告诉他,要他与布袋和尚面唔。谁知书信到他手里已过多rì。他接信后,带了几名弟子匆忙赶去。而布袋和尚已离开武夷黄岗山。崇福寺方丈急忙与陈居士告别,边打听边步布袋和尚后尘,要见这位佛门师兄一面。黄岗寺有几十名僧人与布袋和尚一起砍伐木材,相互结下佛缘。他们听说布袋和尚一人背木而走,个个发呆,人人惊叹,也跟着崇福寺方丈一同前往,要与布袋和尚话别。 布袋和尚不清楚古镇东海面有个台山岛,离陆地不足几十海里,岛上住着一些人家,捕渔为生。有个财主叫刘二,腰缠万贯家财,财大气粗,手下养着一批打手,在岛上胡作非为,人称刘二爷。他要建造宫殿式住宅,建房银两一靠拦路抢劫;二向渔民摊派。正巧,布袋和尚路过此境,刘二为缺少一批木材发愁。他带了十多名打手,坐着船只,直奔大陆。船到海边,看见海涂上有许多木头,横七垂八摊在那里。刘二一见这么好的木材,高兴得连喊了几声“我的娘!”。对喽罗们挥手道:快,把这些木材往船上抬,一根都不要留下。” 刘二手下有个心腹叫孙三,平常善奉承拍马,心里尽是污水毒汁,想出的点子十分险恶。他当即向其主子献计道:“二爷,木头这么多,装船上运走,咱们弟兄们怎么回去?以小人之见,不妨用铁丝将木头扎成木筏。回去时,你在船头开路,弟兄们在后头撑着,让岛上人看看,二爷不费吹灰之力弄到大批上好木材,既体面,又风光。岂不是好?” “行,你小子有种,按你说的办。不过,动作要快。” “放心吧,慢不了。来时,我带了许多铁丝,正派上用场。”他手一摇,喽罗们马上行动,他又到附近村里招收大批帮工,不到吃餐饭功夫,木头全部搬到海里,拼成一张长长的木筏,十多人嘻嘻哈哈跳上木筏,准备开路。站在刘二身边的孙三朝着木筏上的喽罗们大声呼喊: “弟兄们,二爷说了,木头运回岛上,每人二两白花花银子,使劲摇啊!” 木筏渐渐离岸,往海面划去。刘二坐在船头,发出得意的笑声。 正当刘二带人抢木头之时,布袋和尚刚吃饱肚皮,又向店主化缘不少剩羹汤饭,肩着布袋,大摇大摆朝海边走来,边走边哼着鼻音: “因逆境界见道心,邪恶现前定正心; 千难万难有忍心,虔拜佛祖修善心。” 走到海边一看,不觉大惊,大堆木头插翅而飞。他捶胸顿足,大声呼喊:“阿弥陀佛,奇哉,怪哉!贫僧木头不见哉!” 抬头一望,见海岸边几米外,一批人正划着木筏,吆喝着往海上撑去。布袋和尚踮起脚大声叫喊:“停下,快停下,木头是贫僧化缘来的,不许抢走,你们不许抢走我的木头!撑回来,听见没有?” 刘二和孙三仗着人多,哪里肯听,指使喽罗们使劲划。刘二在船头,朝木筏上的喽罗喊:“加油,再加油,木头运到岛上,每人再加五两银子!” 孙三跟着刘二,放开喉头,大呼小叫:“弟兄们,加把劲哪,二爷说了,每人加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哪,白花花的呀,马上进你们口袋里面去啦!”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二和孙三这么一喊,木筏上的喽罗们使出吃nǎi的力气,个个光着膀子,摇得满头大汗,木筏迅速漂离岸边。 布袋和尚处在无可佘何之中。这时,他看见一群僧人急奔前来。认出有不少僧人跟他一起砍过木材。僧人们跑到布袋和尚跟前,纳头便拜,口喊:“活佛,我等有眼不识泰山,高僧佛法如此高深莫测,实非常人可比,我们从黄岗山特意赶来,送活佛上路。” 布袋和尚见面前跪着这许多僧人,心里一阵高兴,把丢木头的事竟然忘了。待他想起,木头离海沿已有一段路程。他朝僧人们喊道:“快,快起来。我的木头被强人抢走了,你们看,海上木筏,便是贫僧背来的木头,他们趁我吃饭之机全部抢走啦。” 僧人们一听,不顾海浪滔滔,也不顾饥渴劳累,纷纷下水,泅海追赶。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战。 几百名僧人,大多来自福建沿海,从小在海浪里泡大。听说木头刚刚离岸。纷纷跳入海里。顿时,海面出现了白花花的光脑袋。布袋和尚转身,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宽梧的和尚,对方自我介绍道:“阿弥陀佛,师兄有所不知,僧家福州崇福寺住持便是。”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来贵地,烦劳师弟了。”他见对方也穿百纳破袈裟,脚着一双草鞋,面如重枣,方嘴大耳,身材阔梧,双眼如铜铃,手拿亮闪闪的狼牙棍,当即施佛礼道:“阿弥陀佛,师弟,咱俩真有佛缘,能在此相见。”对方丢罢手中狼牙棍,双手抱住布袋和尚双臂道: “师兄来此,师弟未很好接应,师弟之罪也。” “哪里,哪里,师弟之言差矣。” “接陈居士来信,连忙赶来,但为时已晚,听说师兄离开林区,又急追而来。没给师兄帮上大忙,请多多包涵才是。” 布袋和尚笑道:“哪里的话?贫僧早已听说,知道师弟在此,早该上门拜访,只因……” 对方连忙打断话道:“师兄,不必说了,天机不可泄也。” 且说崇福寺方丈不是别人,他与布袋和尚同时转世到凡尘的韦驮菩萨。他投胎到洛阳一个卖烧饼人家,从小参与卖饼,吃了不少苦头。后因战乱,与父母一起逃亡。半路上,父母染疾身亡,他只身来到福建,崇福寺出家修行。他与布袋和尚见面,佛xìng顿生,认出对方来历。两人曾在佛祖手下,修炼真果,同上西方极乐世界。今rì相见,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想识”之感。布袋和尚见自己化缘来的木头被海盗抢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与对方施佛礼毕,准备下海。韦驮喊道:“师兄,不必焦急,弟子们会把木头夺回来的。” 布袋和尚举目朝海面看去,见海上木筏往沿边靠拢。刘二和孙三等人那里是诸僧人对手,被僧人们打得焦头烂额,求饶叫苦,木头和船只全被押回。除三个海盗被海浪卷走外,其余全部抓获。 韦驮菩萨化身的崇福寺方丈不像布袋和尚那样笑口常开,他是冷脸看人的禅师。他早听说台山岛有一批抢劫民船海盗,今rì相见,分外眼红,右手抓起狼牙棍,朝刘二与孙三走去。布袋和尚怕违犯佛规,大声制止道:“师弟,出家人不杀生,手下留情!”才说出口,孙三已被韦驮踢翻在地,刘二连忙跪地求饶。 布袋和尚劝住吹胡子瞪眼睛的韦驮菩萨,走到刘二、孙三等人跟前,见这些人跪在面前,大笑道:“起来,都起来,贫僧有言规劝,你等听着: “佛祖慈悲,积善行事; 你等切记,诸恶莫作。 心净修行,宽怀度rì; 阿弥陀佛,放你生还。” 说着,海cháo滚滚,浪花四溅,cháo水向北方卷去,布袋和尚发现正是撑木材回奉化的时机,走到韦驮菩萨跟前,大声笑道:“贫僧告辞了,后会有期!”准备撑着木筏离开。 韦驮菩萨说什么也不让走,拉住布袋和尚不放。口中念念有词。木筏停在海面,任凭cháo水卷动。但他佛法不及弥勒大佛。只见布袋和尚荷杖挂袋,跳上大木筏,右手向沿上的众僧人一挥,乘着北去的海cháo,象飞马脱缰似的漂去。 第四十回 踩海浪历尽艰险遭匪劫中途受阻 海cháo掀起千层浪花,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海面。布袋和尚肩挂布袋,双手握着禅杖,站在木筏上,双眼远视东北方,他顺着cháo水,任木筏漂浮。木筏听他使唤,很顺利地漂到霞关海峡。在将要穿过海峡时。突然,天空下起倾盆大雨,风雨横剌而来。他觉得肚皮十分饥饿,便伸手从布袋里捞东西吃,正吃得高兴,双手将禅杖放在木筏上,一个浪头打来,将他掀倒。他马上拣回禅杖,但为时已晚。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木筏撞在暗礁上。又一个浪头打来,连结木头的铁丝被暗礁卡断,全部木筏松散,木头象一群无头群羊被海浪席卷而去。几百根木头一下子无影无踪。布袋和尚也被海风卷入海中,喝了许多海水。但他毕竟有一股神力,双手紧抱着一根木头,任凭惊涛骇浪冲袭。他心里清楚cháo水往北翻卷,木头向北方漂浮,待到风平浪静,指望找回木头。 他一手抱木头在风浪里挣扎,一手抓住禅杖,肩头的布袋托起他的头颅,海水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面朝天穹默念:“师父,弟子有难,快来救我!”慢慢沉向海底,而挂在肩头的布袋仍然托住他。 在他的肚皮底下仿佛有谁在支撑,一会儿将他推出水面,一会儿又把他抛向海底,他心里佛xìng顿起,推断师父命南海龙王救他。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凭海浪摆布,头靠在布袋上一动不动。海面有个年轻人朝他游来,一个浪头把对方推到跟前,吐了口海水道:“大佛到此,有失远迎,万望见谅。”说着,伸手拉布袋和尚朝北游去。 布袋和尚推测这位年轻人说不定是南海龙王显现,他对南海龙王有所了解,知道他喜欢奉承拍马,便冷笑道:“你是玉皇最器重的宠儿,既年轻又有高超的应变能力,将来前途无量啊,今rì贫僧过你管辖境内,请你开绿灯,不要发难如何?” “大佛,冤枉我了。大佛路过此境,特来护送。” “我的木头撞了暗礁,全被你虾兵蟹将卷走,分明是欺负贫僧不懂佛法,以为制服不了你们,你们才敢如此放肆。” “大佛失怒,佛祖已转告,木头全在披山岛,我已命人保护着,大佛尽管放心好了。” “我怎么不放心呢?你对我如此卖力,是不是要我在佛祖跟前给你美言几句呀?年轻的王爷,我告诉你,靠人抬举果然能出人头地,但不是修炼真果,劝你三思而行。”说罢,独自朝前游去。 南海龙王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离开。没多久,他又游回来,对布袋和尚道:“大佛之言,小的铭记在心,小的也知阿谀不好,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天宫诸佛谁不喜欢收受人间香烛?再说,不献媚拍马,如何立足呀?大佛放心,从今后我痛改前非,不再拍马屁,投其所好了。”说后,游向一边,让布袋和尚游过,他见布袋和尚不搭睬,大声喊道: “老人家走好,海面浪大,小心哟,你老多保重,回天宫后,想要什么东西派人来说声,我立即送上。” 布袋和尚听后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看来拍马屁流毒永远肃不清了。他刚说不再奉承拍马,回头又伸舌头舔屁股。”他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朝前游去,漂到“披山岛”,被海浪冲得头昏脑胀,好在肩头的布袋和禅杖仍然存在。他借着软绵绵的海涂,昏睡过去。醒来后定神细看,发现海涂里大堆木材,他一阵惊喜,禅坐海滩上念经。 念经的布袋和尚微闭双眼,一批人从岛上跑来,都没觉得。这些人跑到他跟前,不打话,背起木头就走。待他睁开眼,木头所留无几。他跳将起来,紧追背木头之人。追上一个强人,一把抓住对方。冷笑道:“嘿嘿,看你还往哪里跑?”他看着对方,觉得面熟,当即大声责问道: “哎,是你,阿照!怎么跑到这里当强人?” 对方不理睬布袋和尚,仍背着木头装作不认识似的朝前跑。布袋和尚虽然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但对邪恶之人岂能放过?尤其见对方反脸不认之人,他好生气愤,冷笑道:“阿照,我没看错你,你不认识我啦?” 对方站住,对布袋和尚道:“师父,小的劝你快走,这里非比燕山,你斗不过大王。我已是大王手下人了,别怪我无情。”说罢,丢开木头,拔出腿上亮晃晃的匕首,剌向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念声:“阿照,罪过,罪过呀!”身子一闪,没被剌中。 对方一慌,扑空倒地,手里的匕首飞出丈余远。但他仍不死心,四肢朝前爬,想捞回地上匕首。布袋和尚脚踩在对方右手背上,痛得对方杀猪般嚎叫。布袋和尚仰天大笑道: “说,为何到此落草为寇?” “师父饶命!” “饶命?说,为何又做强人?” 对方跪在地上,向布袋和尚磕头道:“师父有所不知,我同两位师兄在芙蓉村与你离别,想回燕山建寺庙,出家修行。哪知走错方向,来到瓯海。身在异乡,举目无亲,袋里已无文银,只好投奔佛寺修道。那天深夜,哥们走在山野小道上,遇到一伙强人。月光下,才看清十多个手拿刀剑的拦路匪盗围住我们,向咱们要马路钱。我们一天没吃东西,饿得浑身无力,哪来马路钱?便跟他们拼杀,拼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这时,跑来一位头领。他手舞双剑,武艺了得,出手老辣,大师兄不幸中剑,被对方割下头颅。二师兄怒火冲天,拔刀拼搏几回。最后,寡不敌众,缩手就擒。两师兄失手,我自知无法取胜,乖乖受降,在大王手下谋生。” “麻子阿义在哪里?” “他被擒后,关在岛上做苦工。” 布袋和尚冷笑道:“自古善恶有报应啊。你们杀死燕山寺院住持,才有今rì之苦。告诉我,你们把我木头背往哪里,派啥用场?” “师父,不瞒你说,大王与台山岛财主刘二爷是亲戚。昨晚,刘二爷派心腹孙三来此,说刘二爷建房木头被一个和尚抢掠,凡木筏经过‘披山岛’,一律扣下,不许过岛。弟兄们守在海边,已有一夜,抢木头者竟然是师父。” 布袋和尚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贫僧早知有贼喊捉贼之说,今rì领教了。请问,你们大王在哪里,我倒要见见他。我还要见见孙三。请他跟我说说谁是真强人?谁抢木头?” 话音才落,一个手舞双剑,威风凛凛的男子带着几条汉子朝布袋和尚冲杀过来。布袋和尚手执禅杖,朝来者傻笑。 大王冲上前来,也没打话,直取布袋和尚。他身后的喽罗,站在边上呐喊助阵。布袋和尚用禅杖挡住对方剑锋,举目一看,见对方戴风斗头盖,身披大青风衫,目露凶光,脸刁横肉,手舞双剑,杀气腾腾,还没打话,直剌过来。他大喊一声,问道:“大王,台山岛刘二抢贫僧木头,还是贫僧抢他财物?” 站在一边的孙三手举着一把大刀喊道:“还要问吗?是你秃子抢夺二爷木头,木头归还便罢,如若不还,要你做我刀下之鬼!” 布袋和尚心中动气,但他强忍住,手指孙三道:“休得无理!贫僧来武夷山化缘木材,历经千辛万苦,才运到古镇海涂,你给主子出鬼点子,强横抢掠,还贼喊捉贼,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大王已知理亏,但将错就错。手舞双剑,直剌布袋和尚。布袋和尚用禅杖挡住对方的剑锋,孙三和十多条汉子,团团围住布袋和尚。双方战了几个回合,布袋和尚一人招架十多把刀枪,渐渐败下阵来。最后,被对方生擒,押至岛上,与麻子阿义关在一起。 麻子阿义与他的哥们跟披山岛大王械斗,兄长被杀,三弟归降,他遭关押当苦力,整天被赶到海边围堤筑坝,开垦荒滩。那天,他与几个囚犯被押到海边,帮助孙三重新捆扎木筏,准备运回台山岛。他看到一批上好木材,便想起布袋和尚到武夷山化缘木头的之事。突然,一个身穿破旧裟袈的和尚五花大绑押过来。麻子阿义一眼认出,愣得说不出话。 布袋和尚也发现麻子阿义。尽管四肢被绑,失去zì yóu,但他仍然挺起胸,对阿义笑道:“阿义呀,怎么搞的嘛?” 麻子阿义痛苦地摇摇头,苦笑道:“师父,你不也被抓吗?” 布袋和尚咧着嘴,走到阿义跟前,见他蓬头垢面,脸上的麻斑明显,光着上身,穿条白粗布短裤,赤着双脚,脚踝上套着一副铁镣,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发响。手举笨重的铁铲子挖土填塘。 “来此多久?”布袋和尚问。 “已有月余。”麻子阿义答。 “不想回燕山?”布袋和尚又问。 “回不回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师父,你化缘木头,为建造岳林寺大殿,却这般下场,你想过回去吗?眼下,孙三要把木头运台山岛,你不痛心吗?”麻子阿义反问。 “阿义,我与匪盗头子杀了几回合,他人多势大,我稍不小心,被他的双龙剑制服。现被捆缚,你想法替我解开绳子,只要解开绳子,我自有办法。” 阿义苦着脸没作声,他看见站在那里看管囚徒的阿照,便吹响口哨,哨声是阿义跟阿照在燕山当强人的暗号。阿义把师弟阿照召到跟前道:“快去,用匕首割断师父身上绳子,救出他,咱们都可逃脱。” 阿照点下头。他正想朝布袋和尚走去,另一个哨兵发觉他。阿照连忙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着鞭子站在那里,对方紧盯着阿照,监视他与布袋和尚靠拢。麻子阿义咬咬牙,悄悄走到那个看守身后,举起铲子,只听得“啪”的声响,那个看守倒下,脑浆流了出来。阿照急忙奔到布袋和尚身边,用匕首割断他身上的绳子,救出布袋和尚。 麻子阿义见布袋和尚身上绳子割断,料知有救,拼命砸脚上镣铐。阿照朝麻子阿义喊道:“师兄,被你铲死的人身上有钥匙,快找,快找钥匙!” 麻子阿义转过身,从尸体身上乱摸,找到了钥匙,慌忙打开脚镣,拣过死者身边长枪,与阿照一起朝布袋和尚走去。 布袋和尚看见双剑大王带着大队人马过来,料知难以对付,便轻声默念: “我有一布袋,虚实无挂碍; 展开遍四方,入时观自在。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点灰泥,无一点彩sè。 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 虽然一躯体,分身千百亿。” 念毕,跑向木筏,木筏上有十多个海盗手举刀枪不让布袋和尚跳上去。布袋和尚用禅杖开路,飞身跳上木筏,大声喝道:“滚开!” 一声喊,木筏上的强人们吃了一惊。木筏在滚滚的海浪里晃动,受惊的强人们纷纷掉入海里。他与阿义、阿照迅速将木筏撑离海岸。 披山岛上大王听到风声,带着一邦人赶来,跑到海边,见布袋和尚已经撑着木筏离开,急得直跺脚,眼睁睁看着木筏向北边海面漂去。 第三章(41——42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四十一回 布妙法逢凶化吉识神道暗渡陈仓 披山岛的双剑大王眼看着布袋和尚与麻子阿义及阿照将木头轻而易举地拿走,心里实在气愤。他想出一个极毒辣的办法,一面派人顺着海沿追赶,一面乘船紧盯住布袋和尚的木筏不放。 布袋和尚跟麻子阿义及阿照将木材运到象山港东海边的横山岛附近,cháo水推着木筏不停向北漂浮。 突然,海面上有几条船,船向木筏渐渐靠拢,船头站着威风凛凛的孙三,他大声喊道:“秃子和尚,留下木材,给你生路。否则,要你狗命!” 布袋和尚将木筏向象山港沿边撑去。yù摆脱孙三等人纠缠。然而,沿边站着一伙人,为首的是披山岛双剑大王。在他的旁边站着大批喽罗,向布袋和尚等人喊话。布袋和尚在情急中与麻子阿义和阿照商量。 麻子阿义献计道:“师父,你不是会使法术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他人仰马翻,给他点厉害瞧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 阿照插话道:“师父,他们欺人太甚了,你快作法,制服他们。” 布袋和尚坐在木筏上,刻指一算,不觉大惊,对麻子阿义和阿照道:“岳林寺上梁只有十天时间,如果不将这批木头按时运到,有可能眈搁大殿上梁吉rì。这里离奉化陆路有百里,且小道弯路,十分不便,从陆地运输木头,再顺利也得十天。眼下,这伙海盗缠住咱们不放,陆路运输不可能了,海面上又有船只设卡,叫喊着要与咱们拼撕,你们看如何是好?” 麻子阿义道:“师父,以小人之见,咱们到横山岛上找些民工,先将木头搬到岛上隐藏起来,避过这关口,就好办了。” “好是好,时间不等人啊。” 阿照出了个主意,笑道:“师父,这些木头还给他们,你也别去岳林寺了,带咱兄弟俩投奔别的寺院好了。” 布袋和尚冷笑道:“阿照,亏你能说出这种话,想叫我与你一起落草与为寇是不是呀?” 阿照否定道:“陆地有人追赶,海上有人拦截,咱们上天无路,下海无门,难道坐等受死不成?” 布袋和尚想起什么似的点下头道:“哎,有了,贫僧在岳林庄时,听说旗螺山西南悬崖石壁上有‘通天洞’,洞深不见底。通天洞里有五个小洞,空旷深幽,由海底直通内地。其中一个是通奉化岳林寺的。我只听说,没有亲自攀登察看。阿义,你马上到横山岛上,招收500个民工,把木头搬上海涂,别让双剑大王与孙三等人发现咱们意图。阿照,你赶紧去弄条船,咱俩划过象山港,到旗螺山脚下,攀登上山,寻找暗洞,只要找到暗道,就好办了。” 双剑大王和孙三兵分两路,一边追赶,一边拦截。他们见布袋尚的木筏停在海面,不进不退,以为被他们吓得不敢动弹了,便吩咐喽罗们吃饱喝足,养jīng蓄锐,以逸待劳。这些海盗靠拦路抢劫过rì子,过了今天不顾明天。他们听了双剑大王指令,正是求之不得,以为大功告成,便大吃大喝起来。先跑到当地百姓家里**抢掠。双剑大王从渔民家里抢到一个绝sè姑娘,想带她回披山岛成婚,姑娘执意不从。 双剑大王没得到这个姑娘,气得下令将她关在房间里,不给她吃喝,逼她求饶。然而,这位渔家姑娘是个刚烈的女子,根本不买双剑大王的账,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她宁死不屈。双剑大王在醉酒之时,准备强行jiān污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花容月貌般的渔家姑娘怀里藏着一把锋利剪刀。当双剑大王乘着酒兴,光着身子视她为到手猎物,大摇大摆走到她跟前时,十分下作地在她脸上亲着了几下,动手脱她衣衫。她趁机拔出剪刀朝对方前胸猛剌两下。双剑大王胸口留下两个窟窿,鲜血喷了出来。他忍着剧痛,伸手抽墙壁上的双剑。姑娘使劲推开对方,抓过双剑,直剌双剑大王心窝,这个横行霸道的海盗来不及还手,倒在污血之中。死时,一双眼睛如死鱼眼那样睁着。或许他不甘心自己死在一个妙龄少女之手。姑娘杀了仇人后,跳出窗口逃走,避过那些喝得醉熏熏的哨兵眼睛,拼命朝海边跑。 这时,她看见一只小船,船上坐着一个和尚。心想和尚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说不定会救她。她把剪刀藏在胸前,向停在沿边的小船跑去。边跑边喊:“师父救我,师父救救我!” 站在船头的布袋和尚听见喊声,连忙吩咐阿照停船。他看见一个女子朝他跑来,大声问道:“女施主,何事如此惊慌?” “师父,救救我吧。” 手拿船橹的阿照看到岸上有十多人提刀拿枪追来,对布袋和尚道:“师父,你看,有人赶来了。” “快,让那女子上船。”布袋和尚朝阿照喊。 “站住,快站住,不要让刁女上船!”追赶的匪徒朝布袋和尚大声呼喊。 女子跑得气喘吁吁,飞身跳上船。布袋和尚见女子上船,马上向阿照吩咐道:“快,快开船!” 船儿离开沿边不到十米远,追赶的匪徒站在岸上,手舞足蹈地呼喊:“和尚,停船,听见没有,这刁女不是个东西,船靠过来,赶她下船!”有个海盗心急之中“扑嗵”一下跳下水汪个海浪扑来,将他吞没。 “布袋和尚对岸上的海盗冷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以慈悲为怀。世间凡事,随人心断人种的呀。你们叫她下船,她要是不下怎么办?回去吧,你们回去吧!” “和尚,听着,你抢走咱们木头,她杀了咱们大王,你这样救走她,你俩分明是合伙谋财害命,我们告官去!你若留下她,与你无关,听见没有?不要带她走!和尚,听见没有?” 布袋和尚看到岸边的匪徒急成这副样子,边笑边高声念道: “善男信女听言因,且听我佛因果经。 因果报应非小可,佛言真语实非轻。 万般自作由自受,地狱受苦怨何人? 莫道因果无人见,远在儿孙近在身。” 追赶的人们站在岸上气得直跺脚,石头、烂泥和弓箭向布袋和尚等三人飞去,布袋和尚吩咐阿照躲藏船里,他亲自拿过船橹摇着,边摇边放声大笑,船向旗螺山方向急速前进。 布袋和尚等人躲过乱箭和飞石,岸上的匪徒离他们越来越远。他当年在岳林庄任庄主,离开寺院时,顺手丢出手里佛珠套住旗螺山顶,旗螺山已化成他的身像,他朝着旗螺山眺望,看见自己的形像越来越近,更是笑声朗朗。但是,坐在船里的阿照与渔家姑娘猜不透布袋和尚肚里为何装着这么多笑料? 手拿船橹的阿照站在船头,眼望旗螺山峰,转回头打量布袋和尚,大声喊道:“师父,看见吗?这块山很像你呀,你自己看看,那坐姿、笑态、嘴巴、眉眼跟你有多象!” 姑娘也跟着观望,她插话道:“师父,我好象在那里见过你,师父,你在岳林庄待过没有呀?” 布袋和尚担心天机泄露,笑着反问道:“岳林庄,什么岳林庄,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你去过吗?” “去过。岳林庄大雄宝殿那尊弥勒菩萨神像,很像你的样子。刚才我就想说,不敢说出口,岳林庄离这里不远,你自己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哦,真有此事?谁塑的?” “还会有假?听说有个和尚在岳林寺当庄主,裘村有个农夫是他要好朋友,两人情同手足。这位和尚离开后,朋友很想念他,出资塑了一尊菩萨。一想起朋友,便跑到岳林庄烧香点烛,默默坐在菩萨跟前看半天。” 阿照道:“师父,你不是跟我们说过,曾在岳林庄当过庄主吗?怎么说没到过岳林庄呢?” 布袋和尚笑道:“阿照啊阿照,你呀,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好啦,不谈这些了,咱们准备找暗道吧。” 那姑娘接口道:“找暗道?我听人说过,这块山上有五个石洞,一个洞通奉化岳林寺,四个通海底,其中一个直通我们横山岛。” 布袋和尚好奇地瞧着面前这个女子,笑道:“姑娘,果有此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人们都这么说的,说象山有只白象jīng。一次,闹海啸,cháo水卷走了许多百姓。白象jīng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惨不忍睹,他把落海的百姓背到石洞里,带他们从石洞里走向旗螺山峰,救活许多渔民。我们那里的老人们传说,普陀山的观音菩萨还给白象jīng记了大功,给他增加了五百年修果呢。” 布袋和尚听了这话,又一次放声大笑,他背起布袋,提着禅杖,吩咐阿照看住船只带着渔家姑娘,离船攀沿,登上旗螺山西峰,爬上削壁,果然发现山顶上有石洞,洞里有五个洞口,深不见底,空旷幽暗,十分yīn森。他俩在一个朝向海面的洞中探听,听见海cháo声音。那个姑娘听后道:“师父,你知道吗,这cháo声,好像是我们横山岛传来的涨cháo声。” “嗬,真有此事?这么说,此洞通向横山岛海面了。”说毕,两人又依次对其它四个洞口作了辩别。他俩听了多时,不知哪个洞通奉化岳林寺古井,急得布袋和尚满头是汗,他觉得肚子饿了,从背上取下布袋,解开袋口,伸手捞吃东西。他吃了几大把剩菜冷饭,抓了一把递给身边的姑娘。姑娘尽管也很饿,看到这些烂东西,差点呕吐起来,转身就走。布袋和尚笑道:“小施主,贫僧会看相,你喜欢贫僧给你看看相吗?” “好啊,师父,你给我看看。”姑娘转身走到他跟前。 布袋和尚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笑道:“小施主,可惜呀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呀?” “小施主,你只能念经,不会成佛。” “师父,我不要成佛,能念几句经足了。” “你能念那些经?” “念阿弥陀佛,别的我不想念了。师父,咱们快找石洞吧。” 布袋和尚有心诱发对方,要她念经信佛,但对方无心念佛。因此,这个女子逃不脱流亡他乡劫难,老死佛门之外,此话不须多表。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从石洞里传来嗡嗡的念佛声,声音搅动了布袋和尚的佛心,他断定此洞口直通奉化岳林寺。他辩清此洞口里的响声,猜测岳林寺里正在做水陆道场,众僧人念经、敲击木鱼的声音。 找到暗道后,他们连忙下山,乘船回横山岛,寻找麻子阿义。 麻子阿义已招收了几百名帮工,等待布袋和尚与师弟阿照回来。他在海涂头等了一天,才看见布袋和尚等人回来,他将民工召集到布袋和尚身边。布袋和尚向他们交代道:“你等听着,你们不干别的活,只要把沿上所有木头往海里扔就是了。谁扔得多,扔得快加双倍工钿。”他的话音才落,几百民工乘着月sè,背的背,扛的扛,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们争先恐后抢运木材,不到两个时辰,所有木材丢入海里。布袋和尚将工钱如数付给民工。他还给那个渔家姑娘付了一天工钱。 一切办理毕,布袋和尚与麻子阿义、阿照等三人坐在船上。只听得布袋和尚脸着朝着象山港,口中念道:“飘啊飘,快快顺着暗道飘;飘啊飘,岳林寺见分晓……” 却说等在海面的孙三正在做着美梦,谋算着如何拦截木筏过境。他一人坐船头,对月把盏,哼哼唧唧地喝酒,唱着下流小调: “酒酒酒,盏盏盏; 嘴嘴嘴,眼眼眼; 醉眼朝着嘴巴看。 嘴巴对嘴巴,醉眼对醉眼; 宝贝宝贝喊,爱死我心肝。” 突然,一个喽罗来报,说布袋和尚已把木头全部运过境,双剑大王遇剌身亡。孙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双剑大王已制服布袋和尚,正派人在搬运木头,等候好消息。他经不住惊吓,当即瘫倒船上。他自知无法回台山岛向刘二回话,一脚踢翻船头酒菜,手提大刀,朝着喽罗们喊声:“开船”。带着人马投奔别处匪巢。 第四十二回 贼心见财起邪念老妪不慎失珍宝 当夜,起程返回。临行前,那位被救的姑娘跪在他面前,流着泪水道:“师父,小女子看出。你是活佛,小女子无所报应,rì后每逢初一、十五给你点香,感谢你救命之恩。” 布袋和尚扶起对方,大笑道:“女施主,你想错了。要说感谢,我应当感谢你才对呀。我所担心的是那个武艺高强的双剑大王,你冒险剌杀他,给我前方路上搬了块石头,他手下的喽罗树倒猢猴散,我不再担忧了。再说,这次找暗洞,也是你的功劳。如果没你指点,不可能找到‘五通洞’,也不会在匪盗眼皮底下这么快运走木头。女施主,从今后,你为我佛祖供香吧。” “活佛,你是人间真活佛,天下人给你烧香点烛,我们世世代代不会忘记你。”说罢,又跪伏下拜伏。 横山岛上人们知道布袋和尚路经岛上,纷纷赶来叩头下拜。布袋和尚担心被人们缠住手脚,交代麻子阿义和阿照赶紧上路。当横山岛的人们赶来时,布袋和尚已去向无踪。 布袋和尚与麻子阿义与阿照离开象山横山岛,走了一rì一夜,赶到一个村口,坐在凉亭里歇息,他觉得实在疲劳,倒在亭角,坦胸露肚,纳头便睡。不一会,鼾声如雷,震得麻子阿义和阿照二人怎么也睡不着。阿照倚着亭子石柱,仰头瞧着天空圆月,想起一路来跟布袋和尚担惊受怕,没吃上馒头,倒吃了不少拳头。他想,跟这个和尚在一起不会有好rì子过,他向人家化缘,愿意吃剩饭冷汤,这rì子哪里是人过的?于是,悄悄问师兄麻子阿义道:“师兄,咱们也跟他去岳林寺出家吗?” “出家,出家有什么不好?” “咱们不会念佛,到头来,只能扫地挑水、种田割稻。如果这样,不如回家耕地种庄稼。” “师弟,你说呢?”麻子阿义反问。 “咱俩回燕山去。” “要不,先把师父送到岳林寺,再向他告别,咱们回燕山重建寺院,装饰殿宇,皈依佛门,好生修行。” “别提出家了,天下有几人真心修行的?故弄玄虚罢了。你不知道:‘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不吃荤菜吃狗肉,不近女sè偷寡妇;rì点三柱香,三餐有素食;木鱼敲得笃笃响,讨得钱财是真经’。” “师弟,别说了,让师父听见,会给你好看。” “他哟,整天嘻皮笑脸,出口闭口阿弥陀佛,我才不怕呢!” 两人悄悄说着话,后来几句,布袋和尚听得清楚。他翻了个身,从地上坐起道:“天已快亮,你们一定肚饥了,咱们到附近村里化缘饭菜,吃饱赶路,怎么样?” 麻子阿义道:“师父,如此甚好,咱们走吧。”说着,跟着布袋和尚,朝村子走去,后边的阿照埋怨道:“师父,大清早到哪讨吃的?说不定被人打出门来,何必自讨苦吃?” “走吧,化缘吃的,填饱肚子好赶路呀!” 三人走到一家单门独户门前,布袋和尚伸手敲开门。里面走出一位老女人,她开了门,看到布袋和尚等人,不觉一惊,双眼盯着布袋和尚问道:“师父,找老妪有何见教?” “阿弥陀佛,非为别事,咱三人一天没吃上东西,想化缘吃的。求女施主可怜我等出家之人吧。” 这位女施主满头灰白头发,但脸sè红润,看上去腰板毕挺,笑起来,朗朗有声,显得十分康健。她年轻守寡,把儿子养大chéng rén,平时好施善事,乐于助人,村里人遇有困难事情,都喜欢跟她商量。因娘家和夫家原先十分豪富,对贫苦的人,热情接待,解囊相助。她儿子倒也争气,参加京城赶考,中榜放官。因此,在村里颇享盛名。看见布袋和尚有点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刚才洗脸,匆匆忙忙开门,把手上的金戒指放在漕边,忘记戴上。 她走回房间,取出冷饭和一些剩余小菜,放在桌上,让布袋和尚等三人受用。走在后边的阿照一眼看见水漕旁边的金戒指,来个顺手牵羊。麻子阿义没觉察,但逃不过布袋和尚眼睛,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布袋和尚看见女施主捧着碗筷和饭菜从屋里出来,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阿照师弟,你也来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即使有金条银条,吃碗冷饭是第一条。吃吧,吃了好赶路哪!” 阿照没有听出布袋和尚话里意思,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天不知地不知,唯有自己一人知。便走上前来,吃了几口冷饭,皱着眉头道:“师父,不必再打扰女主人了,咱们走吧。” “说得甚是,咱们马上走!”说罢,放下手里碗,拉了麻子阿义一把,站起准备出门。走到门边,转向寡妇道: “阿弥陀佛,打扰女施主了。女施主,近rì里你若遇有不快之事,千万要想开,自有好运回转之时。切记,切记!” “师父指点,老妪记在心中,师父走好,有机会到此地,只顾来寒舍吃住,老妪定然照待。” 布袋和尚和麻子阿义以及阿照离开施舍人家,走到大街上,街头无比热闹,叫卖不绝。布袋和尚走到一家饭店旁边,拉了阿照一把道:“走,进饭店,一起买点酒菜米饭,好好饱餐一顿怎么样?说实在,刚才,我还没吃饱呢。” “师父,想吃甜喝辣,哪来的钱?。” “我与阿义没钱,你身上有。” “废话,我哪来钱,钱呢?”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朝着麻子阿义道:“今天,咱三人打赌,谁要是身上有金银珠宝,谁请客,谁也不能赖怅,阿义你说好不好?” “反正我身上一无所有,打赌就打赌。” “阿照你说呢?”布袋和尚追问。 “哎呀,别无事找事,快回岳林寺看看,不知木头有没有运到?打赌,打啥赌,我身上没有钱。” 饭店旁边有口池塘。布袋和尚站在塘边,拉着阿照不放,大笑道:“阿照,先搜你身上,看你那样子,好象藏着什么珍宝似的,把衣服脱下,让我与阿义好好查查。” 阿照心中有鬼,急得额头尽是汗水。他猜测布袋和尚已知道他偷了戒指,但他缺乏认错勇气。藏在内裤里的金戒指象咬他似的生痛,他将戒指捏在手里,生气道:“师父,搜就搜,要是搜不出东西,我可对你不客气。”说着,趁机把金戒指丢进池塘里。 这一下,又被布袋和尚发现。他连忙脱下一只破草鞋,轻轻地说着什么,连忙将草鞋丢进池塘。笑道:“阿照,我相信,不用搜了,你身上不会有好东西。刚才,我是跟你说着玩的。” 麻子阿义也笑道:“师父真会开玩笑,他身上除了一根不值钱的吊**,还有什么东西?” 三人正说着,突然,一顶大轿远远抬来,官兵前呼后涌,路上百姓当即让道。有个打鱼人跟在轿后,见道路两旁站满看热闹的人,过往不便,他走到池塘旁边,顺手撒下鱼网。一网下去,拉上一条大鲤鱼,高兴得一拍大腿笑道:“好运,好运气。抓到一条大鱼啦。”引得边上人一陈呐喊,争着看鱼。捕鱼人连忙到街上出卖。 却说老寡妇不见了手上戒指,想了好半天,怎么也想不起在那里丢失。她心里很清楚,大清早没有出门,除了一个和尚和另两个随同人员外,没有其它人进屋。都说出家人不贪财,难道这个和尚偷走她的戒指不成?她有点懊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进门。想起金戒指,心如刀绞般疼痛。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使她坐卧不安,沉淀和风干的往事记忆犹新。三十多年前,她正当妙龄少女,吃住楼台,丫环陪伴,大家闺秀。但是,终身大事,一直拖而未决,父母十分焦急,担心独生女儿找不到个好婆家。一天,她跟母亲去庙会,邻村一个教书先生也进庙里看人们点香。两人邂逅相见,彼此对视几眼,一见钟情。回家后,她与父母倾吐心迹,谁知大人执意不允,劝道:“天下活计三十行,教书乞丐同行当;世间多少奇男子,何必嫁给教书郎?你愿意,我们也不会答应。”但是,那个教书先生非一般人物,他打扮成一个算命先生,私自到女方家里求婚。 那天,女方的母亲听见门外喊算命声,开门请进。见对方身穿灰粗布长袍,头戴江湖义士布帽,肩背一个小布袋,右手拿根帆杖,杖头挂着一块白布,布上书写着“算命,测字,定命子合八字;看相、择地,知yīn阳未卦先知”等文字。见他举止斯文,五官端正;修长白脸知书理,谈吐温和懂人情。慌忙端凳让坐,说明请先生的意思。 算命先生坐定,不停朝屋里瞧。发现心中人躲在门里,脸上含羞,朝他窥视。而女子的母亲只顾递水,没识破算命先生本来面目。所以,他大着胆询问:“老夫人,算何人之命?” “不瞒先生,我家女儿年方二八,长守闺阁之中,理当玉成秦晋之喜。几家公子,托人送贴求婚。不知命根如何,求先生测算一下终身大事?”说后,将女儿生辰八字报上。 教书匠伸出右手指不停摆弄,朝对方仔细打量,叹口气道:“糟糕,老夫人,不知该不该对你说实话?” “说实话,当然要说实话。不管好话坏话,尽管说。” “老夫人呀,小姐这命是苦命,只能嫁给贫家,才能平安无事。要是嫁给富家公子,损折阳寿不说,小两口不会安宁。” “此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我们江湖之人,真话无好话,假话惑人心。” “先生,有何方子,能让我家女儿嫁给富家公子?” 算命先生摇了几下头,顺手从袋里取出纸笔,写了几句,丢在桌上,拔腿就走。老夫人不识字,不知道算命先生纸上写的什么东西,连忙把房内的女儿喊了出来。小姐出来展纸一看,见上面写着: “闺阁千金无福命,择婿夫家本无钱; 荣华富贵如粪土,牛郎织女配神仙。” 老夫人催女儿读给她听,小姐念毕,吓得老夫人掉了魂似的脸sè苍白。小姐见母亲上当,又不敢说明,劝道:“姆妈,别哭了,你不是说过‘姻缘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定终身’的话吗?既然如此,听天由命吧。姆妈,咱们还没酬谢算命先生,女儿代姆妈给他一点银子吧。”说着冲出门,手拿着她母亲给的一两酬金跑出门。她追上算命先生,趁没有旁人在边上,递给对方,算命先生将一枚金戒指塞在她手里,转身就走。她朝他背影道:“快快托媒来说亲。” 后来,她父母亲终于成全了她俩,两人结成连理。不久,教书匠因病身亡,留下幼子。她苦守空房,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每当想起夫君,便盯着金戒指出神,金戒指成了她的命根子。想不到不意丢失,怎不叫她痛心?她暗自流涕。想起化缘和尚离开时说的话,不觉一愣,莫非那个和尚果真世间活佛知道她丢失金戒指不成?这时,邻居有人跑来告诉,说他儿子回家探亲,轿子已到村口,她一阵高兴,将丢戒指的事忘了,急急忙忙去村口买菜,准备接风。 老妪跑到村口小路边,看见布袋和尚等三人还没走远,她大声呼喊:“师父,等等,我有话说,我有话对你说哟。”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站在路边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吩咐?” 老妪上前道:“师父,我想起来了。那回,我在岳林庄大殿烧香,已见过你,你像大殿里的菩萨。” 布袋和尚露出笑脸,当即否定道:“女施主,你认错了。我出家之人,怎么是佛殿里的菩萨呢?” “没错,我不会认错,你真是岳林庄大殿里的咪咪菩萨。” “我们要赶路,你快去买些酒菜,接待你儿子要紧。哎,记住,鱼一定要买。你儿子喜欢吃鱼。” “你怎么知道?” “去吧,快去吧。这还要贫僧说吗?如今当官的哪能个不受吃鱼肉的?不过,鱼的味道不一定好。”说罢,挂着笑脸与女施主道别。 第三章(43——44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四十三回 丢宝物牵肠挂肚施巧计完璧归赵 布袋和尚的话,搅得寡妇心情不宁,她想起自己到岳林庄看到咪咪菩萨的经过。并勾起她对往事的回顾。 她家住宁海,父亲在外跑单帮,赚了一些钱。家里很富有。父母要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果,却嫁给奉化尚田一个教书先生。不过,教书先生家里不怎么贫穷,在村里也算得上富有的人家。两人婚后,生下个儿子。然而,丈夫突然染疾身亡,留下孤儿寡母,生活十分艰辛。堂房叔伯见他们如此苦楚,劝她改嫁,另觅生路。她小时读过私熟,认得不少字,三从四德,《女儿经》之类内容挺懂。她决意从一而终,不再嫁人。好心人给她介绍,不是被她骂走,就是断绝往来。有些光棍汉深更半夜敲她的门,撬她的窗,都被她巧妙回绝,村里人无不说她有德xìng,贞节厚道,对他敬重三分。喊她“贞嫂”。这显然是对她cāo守妇女之道的美称。 贞嫂还乐于助人,积德从善。村里来了个孤老太,双目失明,还有一条腿拐蹩,住在村庄祠堂里。生活无依无靠,苦不堪言。但孤老太修行念佛,她依靠人们祈求菩萨时留下的供品生活。贞嫂有心供养她,无奈自己如同海面上漂零的枯叶,无依无靠,家里生活也挺拮据。可她好强,硬是将这个老太接回家,拜她为干娘。无微不至关怀她。孤老太感动得热泪盈眶,满口念着“阿弥陀佛”。 有一次,孤老太对贞嫂道:“你也够苦的,何必收养我这个瞎子?你还是让我回庙里住吧,如此连累你,怎么过意得去呢?” 贞嫂道:“别说了,我过门不久,母亲病故,早想找个干娘。放心好了,我苦死累死也会养活你的。”说得瞎老太不住掉泪。 “我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有你这样的干女儿,死也瞑目了。”边说边从她随带的布包里取出几本发黄的书藉,递给贞嫂道: “实话对你说吧,我的家父曾在朝廷做官,告老还乡后,什么也没带回,但有几箱书。临终时,亲手交给我这些书藉,要我把他带回的书藉传给子孙后代。还要我告诉下一代,要想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必须jīng通书里知识。我因躲避战祸,南逃异乡,落得倾家荡产,四处飘流,流亡至此,举目无亲。哭瞎了双眼。今遇到你这样好心人,我打心眼里高兴,今无报答,愿将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几本书送给你的公子,要他熟读默诵,rì后或许有出头之rì。” 贞嫂捧着书本,当即感激不尽道:“我收下你的心了,儿子有没有出息,靠他自己。我对他说过,活在世上,对得起祖宗,不辱没父老乡亲,不做昧良心的事,太太平平过一生好了。” “阿弥陀佛,有你这样管教,他rì后一定能办大事。我求菩萨保佑他上京赴考,一举成名。” “你呀,好生歇着,我听了你这句话就知足了。”说着,连忙把书本送给儿子,要他认真朗读。 贞嫂收养了这个瞎老太后,一家三口全靠她纺纱织布过rì子,她的儿子十分争气,果然中了秀才,贞嫂的名望传遍乡里。又过了几年,她的儿子上京赶考,临行时,没有盘钱路费,急得贞嫂致到处借钱,但她一直瞒着干娘。瞎老太得知后,从她的枕头包里取出一只她的唯一珍宝“玉镯”,递给贞嫂道:“把这东西拿到街上换银子,够他上京路费了。”贞嫂手捧着玉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带着儿子上街换银子,边走边跟儿子谈了此事,以此激励儿子。她儿子上京赶考,果然中榜,放官知府老爷,名震乡里。没有辜负瞎老太和贞嫂一片苦心。贞嫂以为儿子的一官半职,全仰仗菩萨保佑。从此,她更信奉菩萨,烧香拜佛。她儿子要带她去官府赡养,以尽孝敬之心。而贞嫂不愿离开她干娘。对儿子道:“你带我是尽孝道,我在家服伺干娘,也尽孝心,我要在家,不能离开你的祖母。” 她儿子赚到钱后,取回玉镯,还丢下许多银两回府。离开时,贞嫂知道儿子爱吃鱼,专门买了一条,给她儿子饯行。瞎老太在边上劝道:“放生,快把鱼放生,杀死生灵,要报应的。”弄得贞嫂挺扫兴。但她又不得不听干娘的话,吩咐儿子,把鱼放回河里。 贞嫂儿子走后,瞎老太听说裘村岳林庄菩萨显灵,很想去进香。这倒难住了贞嫂。路途如此遥远,况且一路小道,干娘眼瞎脚蹩,行走多有不便。怎么能赶到那里呢?可是,干娘提出要求,不能不了却她的心愿。贞嫂带了干粮,扶干娘上路,碰到一段山路,干娘走不动,贞嫂背着她。两人走走歇歇,走了几天,才到达岳林庄,寺院僧人听说后,无不感动。 贞嫂在圆头胖脸,坦胸露肚、满脸带笑的菩萨前插了三柱清香。看了两边的对联,发出笑声。笑声惊动了她干娘,问她为何发笑,贞嫂将咪咪菩萨两边贴着的对联念给干娘听: “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 停之含笑,动之含笑,开颜含笑,相见在缘。” 她念毕,还把联句的意思告诉干娘,说得她也放声大笑。从此,咪咪菩萨的形象深深地印在贞嫂的脑子里。回家后,贞嫂经常想起岳林庄大雄宝殿里的咪咪菩萨,每当烧香拜佛,就想到他。 这次,布袋和尚带着麻子阿义和阿照化缘,路经贞嫂家,当她看到布袋和尚,先是一愣,觉得十分面熟。刹那间,想起岳林咪咪菩萨。尤其布袋和尚要她买鱼接待儿子,仿佛对她的儿子十分了解,她觉得好奇,边走边想,终于弄明白了内中的意思。鱼,对她儿子来说,从政做官,如鲤鱼跳龙门;对她来说,象征家中钱财年年有余。好个和尚,真会祝福。想到此,连忙出门上街。 她按照布袋和尚说话的意思,准备买条大鱼,好好招待儿子。正走着,迎面碰到一个捕鱼人,那人头戴破凉帽,穿身破旧衣衫,背一只鱼篓,一手提着鱼网,另一只手拿着条大鲤鱼,兴匆匆地朝她走来。 贞嫂问道:“哎,这条鱼卖不卖?” “卖,当然卖。嘿嘿,你买不起。” “买不起?我怎么买不起?小看人,多少钱,我买定了!” “十两银子,少一两不卖。” “跟我走,送到家,给十一两银子,够了吧?” 捕鱼的人张愣着嘴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不会骗我吧?” “走呀,我骗你,我骗你做啥呢?” “你卖这么大的鱼做啥?” “你管我做啥,给你银子好了。” “招待大贵客吧?” “你没听说?有个知府老爷坐着轿子进咱们村了吗?他是我儿子,我这做娘的没什么招待,买条大鱼总能办到吧。” “哎呀哟,才进村的老爷是你家公子?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怎么不快去迎候,还要亲自给他烧吃的?” “我娘带人去接了,先到祠堂拜祖宗,然后回家。我抽空买些东西。回家烧些好菜等他进门。” 捕鱼人恭维道:“老太太,你真是好福气啊。我捕了几十年鱼,大江小河,到处去过,从来没捕到这么大的鱼。看起来,你儿子官星高照,福禄双全,口福过人啊。” 贞嫂眯起双眼笑,将捕鱼人带进门,交代对方将鱼放在水漕里。她走进屋,取出十一两白花花的银子递给捕鱼人,送他出门。 送走捕鱼人后,她转身回家,手拿菜刀,见水漕里的鱼摇头摆尾,十分可爱,不忍心下刀,几次举起都没下手。最后,下了狠心,双手将大鱼抓到砚板上。她用力使刀,鱼跳了起来,抓回后又是一刀。这一刀不偏不斜,正好宰在鱼肚上,“嘶啦”声响,刀口掉下块铁片,她好生奇怪,鱼肚里什么东西呢?一道亮光,惊得她发愣,她伸手摸鱼肚,一枚金光闪闪的金戒指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自言自语道:“奇了,奇了,鱼肚里怎么有金戒指呢?” 她把金戒指上的血洗净,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枚戒指是她丢失的。物归原主,原主得物,见物如见丈夫的面容,止不住的泪珠滚落下来。她站在水漕边,惊愣着,弄不清期间的应果关系。 正当她沉思良久,找不出个所以然,一阵呐喊声惊动了她。她三步两脚跑出门,迎面看到她的儿子搀着她干娘缓缓朝家里走来。贞嫂一见儿子,连忙跑上去,抱住儿子,惊喜得直淌泪。 当下,贞嫂与几个帮手洗米做饭,洗菜剖鱼,忙碌不停。贞嫂交代一个帮手,将这条鱼洗得干干净净才可下镬红烧。 人们忙碌了一阵后,摆桌吃喝,主菜自然是那条又大又肥的鲤鱼。贞嫂亲自从大镬里盛了一大碗鱼肉,放在儿子面前。这时,碗里的鱼肉渐渐变成一丝丝稻草。贞嫂一见此情,猛然想起布袋和尚与她离别时说的“鱼的味道不一定好”这句话。她心里清楚,戒指从鱼肚里出现,鱼肉变成丝丝稻草,这分明是咪咪菩萨施法道,替他找回戒指。她连忙吩咐将镬抬出门外,倒在地上,点起三柱清香,跪地拜道: “活佛,恕老妪不懂佛道,没有将鱼放生,老妪知罪。你将我丢失的金戒指找回,老妪感激不尽。从今往后,老妪愿意终生念佛,积德从善!” 她的儿子被弄得莫明其妙,问清原因后,也觉得此事奇怪,当即走出饭厅,进书房展纸手书。他想了好久不知如何下笔,便命人扶来瞎子祖母,向她讨教。瞎子老太婆在贞嫂等人搀扶下,走到孙子书房里,出口道:“不必写别的,题写‘皆大欢喜’四字,将它贴在咪咪菩萨上方。” 从那以后,天下各寺院弥勒佛神像上方都有“皆大欢喜”四字,既作为横幅,又象征弥勒佛给人间带来一切福音。 第四十四回 布袋变幻人间奇古井取木世上谜 布袋和尚跟麻子阿义与阿照辞别贞嫂后,往岳林寺方向走,他们到达尚田时,阿照担心自己偷金戒指的丑事被布袋和尚抖擞出来,rì后不好做人,便挑泼阿义道:“兄长,咱俩一路陪伴师父,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快把他送到岳林寺了,咱俩也算对得起他了。你跟他说声,咱俩赶紧回燕山寺,急着回去重建寺庙呢。” 麻子阿义不知阿照心计,觉得有理。但他心想跟布袋和尚出家,削发剃度,先皈依佛门。然后,征得师父同意,再回燕山,重修寺庙,了却一桩心事。他走到布袋和尚身边询问道:“师父,你愿收留咱哥俩为弟子吗?” 布袋和尚听出对方话音,便朝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笑问道:“来,坐下歇歇,天快亮了,待天亮再走吧。”说着,解开布袋口,手抓化缘来的食物,给麻子阿义和阿照各人一把,自己也抓了一把吃起来。麻子阿义学着布袋和尚的样子吃着。阿照闻到食物馊味,没吃进嘴里,反而呕吐起来。布袋和尚笑道: “阿照,看来,你吃不惯我布袋里东西,你若吃不下,还给我吧。” 阿照将手里的东西还给布袋和尚。布袋和尚笑着递给麻子阿义道:“你可能还没吃饱,拿着,再吃点。” 麻子阿义全部吃掉,对布袋和尚施礼道:“多谢师父。刚才我肚子实在饿,幸亏你给我吃的。” “剩菜烂饭,有啥好吃的,兄长,我看你呀,生身苦命。” “咱们已是出家人,在这地方,到哪里找吃的?能吃上乘菜烂饭,不容易了。你肚子还没饿。”阿义还嘴道。 阿照从地上站起,拍拍屁股,对麻子阿义道:“兄长,你若不愿回燕山,我一人走了,后会有期。”说着,瞅了布袋和尚一眼,一声不吭就走。 “哎,兄弟,你怎么不向师父道声别?你呀,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能跟师父出家吗?要走,你一人走,我跟师父跟定了,你走吧。” 布袋和尚拉住阿照,大声笑道:“在披山岛。难为你救了我与阿义xìng命,一路上,你又为我吃了不少苦头。你若愿意出家,跟我一起进岳林寺削度修行,要是不愿,你走也可以。”说完,从袋里取出一点粹银,递给阿照道: “这些银子,给你路上作盘钱。rì后想到出家,来找我。” 阿照接过银子,不吱声,迈步就走。 “哎,兄弟,你怎么啦,师父袋里就这么点银子,全给你,你连声谢都没有,太不近人情了吧?”阿义生气地对阿照说。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没关系,没关系,给他银子,不是为了他谢我,是让他路上方便。阿照,我对你再说一句话:‘出家人不图不义之财,贪财非君子,君子莫贪财’你要记住!” 阿照听出布袋和尚话音,低着脑袋,迈步离开。 布袋和尚解开布袋口,嘴里念念有词。顿时,袋里香气扑鼻。他顺手抓起一把,递给麻子阿义道:“快,给阿照送去,他一定喜欢吃的。” 阿义手捧着食物,赶上阿照,说声:“兄弟,师父知道你饿了,叫我送东西给你,吃吧。” 阿照闻到香味,大口大口吃起来。他好奇地问道:“哎,这东西,师父从哪里搞来的?” “师父变的。” “变的?跟他这么久,怎么没看见他变过?” “兄弟呀,师父是普通和尚,但我猜测,他像个活佛。” 阿照半信半疑,拉住阿义问道:“何以见得?” “乘海cháo运木材,旗螺山找暗道,智斗双剑大王和孙三。这些,你看他与其他僧人有没有区别?再说,他遇到难处,从不气绥;人们怎么叫他生气,或置他于死地,他总是脸带笑容,理智大度,不计较点点滴滴,实在难能可贵啊。兄弟,咱们只有跟着他才能走正道,才找到出路。快跟回去,先向他认个错,请他收咱俩为弟子。” “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还会收我做他弟子吗?” “哪里话?师父心胸如大地,能装下一切,怎么会跟咱们一般见识?况且,你还救过他的命,他不会忘恩负义的,走吧。” 麻子阿义把阿照喊回来,布袋和尚正在禅坐念佛。两人站在边上不吱声,布袋和尚禅坐毕,睁开双眼笑道:“好,到底回来了。阿照,我知道你会回来。走吧,跟我去岳林寺挂单。” 三人走进寺院,还没喘口气,闲旷禅师派人把布袋和尚喊走。布袋和尚走进方丈室,方丈焦急地责问道:“弟子,交代你去武夷山化缘木材,你一去杳无音讯。再过两天就要上梁,至今还没有看到一根木头,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要是误了王道吉rì,你可担挡不起哪!” 布袋和尚笑着向师父讨水口喝,他笑道:“师父,请你别焦急,化缘木材一事,我会慢慢跟你说的。” “你出了这么大纰漏,我能不焦急吗?”说着,把一碗水放在布袋和尚面前。布袋和尚一口喝掉,放下碗道: “师父,走吧,取木头去。” “取木头,木头呢,到哪里取?” “哎呀,你跟我走就是。” 这时,值班和尚气喘吁吁地跑来,对方丈道:“师父,神匠鲁班在大发脾气,说上梁木还没有,误了时辰谁负责?” 布袋和尚边笑边大声回道:“找我。我来负责!”他拉了值班师父一把,大声笑道:“都别焦急,听我说。你赶紧去敲钟,通知寺院里所有僧人到古井背木头。” “好啦,别傻笑了,全寺僧人都快急死了。古井里哪有木头?鬼才相信你说的话!”值班和尚气愤道。 布袋和尚有些不高兴,但他仍然挂着笑脸道:“你不按我说的办,误了上梁时辰,要找你算怅。” 值班和尚看了方丈一眼,方丈见布袋和尚满有把握的样子,便对值班和尚挥下手道:“快去,敲钟鼓,通知寺院所有人员到古井旁边背木头。”他回头对布袋和尚道: “弟子,要是全寺僧人到齐,古井里没有木头,你就不好交帐了。” “师父,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呢?” 不一会,寺院里所有僧人赶到古井旁边,他们大多是看热闹的。谁也不会相信在这么一口不显眼的井里能捞到木头。 这时,闲旷禅师与布袋和尚走进人堆,后边还跟着他们不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麻子阿义,另一个是阿照。布袋和尚把阿义和阿照喊到一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然后,他跳到井边石墩高台上,还未开言,先朝天三声大笑,边上人看到布袋和尚如演戏似的,觉得挺好玩,跟着起哄。布袋和尚大声道:“安静,安静点,上梁木全在古井里,等一会,就可打捞上来,大伙准备绳子和杠子抬木头。” 话音刚落,麻子阿义和阿照脱光衣服,只剩条短裤衩,“扑嗵”两下跳入井里,布袋和尚手拿一根粗绳子,从井口放下,他喊声:“上啊上,上啊上,木头快快上,上啊上,木头快快上……”一根一根木头从井里捞出。僧人、木匠和帮工都看愣了,见布袋和尚干得满头是汗,谁也不敢多问,紧张地把木头抬走堆放。如此整整干了大半天,木头基本捞上来。井里的麻子阿义和阿照已干得既累又饿,两人看见剩一根木头,松了口气。站在井台上的布袋和尚朝井下大声问道:“喂,还有没有呀?” 阿照的肚子已经饿咕咕叫,没好气地回道:“没有了!” 布袋和尚听说井里没有木头,将麻子阿义和阿照拉上来。然后,跑到神匠鲁班跟前,嘻嘻哈哈地笑着问道:“哎,你是鲁班吧?你是行家,说说看,这些木头怎么样?” 鲁班是见过世面,很有名气的人物,谁不喊他“神工巧匠”,他就给你难看。开始,他看到这批粗大、毕直而又来自深山老林,且树上没留一点树皮,十分光滑的上好杉木,赞不绝口。见布袋和尚大大咧咧对他傻笑,连大师都不喊一声,心里有些纳闷。他想,你个大肚皮和尚,长得这么丑,虽化缘了这么多木头,在方丈眼里算得上能办事的僧人,在我神匠眼里,你算得了什么呢?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能把你放在眼里,看你怎么着?他板起脸,皱起眉头,对布袋和尚爱理不理的斜视一眼,生气地应付一句:“马马虎虎。” “哎,这么多木头,造天王殿、钟楼和厢房的大梁够了吧?” “差不多。” “你从实说,到底够不够?” 鲁班翻起白眼,瞅了布袋和尚一眼,没好气道:“哎,你这个和尚,谁没从实说,偏你从实说了。好啦,够了,够了,算你化缘有功行不?你能干,你能耐,嘿嘿,办了这点事,非要说句好,向我讨功似的,真够噜嗦!” “好哟,够了,真够了就好。”布袋和尚发现风对方如此冷淡,嘻笑着走开。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走到鲁班跟前,笑道:“哎,你说够了,我记得少一根,你点点数,究竟够不够?” “这木匠活计是我做的,用得了你来指手划脚吗?我说够了就够了,要你多啥嘴?你若信不过我,你来干!” 几句话,说得布袋和尚只好傻笑几声,灰溜溜地跑掉。 鲁班见布袋和尚走后,带着一帮木工上手,他们连续干了两个昼夜,把上梁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要说鲁班师父,确实算得上神匠,他对大殿、两厢房、几十间僧房的木头大小梁柱记得一清二楚,尺寸毫无差错。然而,他发现大殿里缺少一根大梁。这根大梁还在井里没有捞上来。布袋和尚心里是很清楚的,他问鲁班师父,对方说够了,他以为真的够了。鲁班一算少一根大殿栋梁,急得直骂。他骂谁?只能骂他自己。他心里清楚布袋和尚尽管第得不怎么潇洒,看上去也很粗鲁,但他粗中有细。他佩服布袋和尚,但他不认输,凭着他的丰富经验,跟布袋和尚斗气。他说木头够了,快到上梁时改口说缺少一根栋梁。岂不被人见笑?说不定布袋和尚会幸灾乐祸。鲁班死要面子,他动了个歪脑筋,将两个最贴身的弟子喊来,吩咐用木头刨花拼凑一根大梁,以次充好。这事,除了鲁班和两个帮手知道外,谁也不知其中秘密。 上梁那天,其它栋梁上好后,唯有这一根最后上,由鲁班师父亲自cāo作。所以,岳林寺大雄宝殿里有一根栋梁与其它不一样。 且说留在古井里的一根木头永远卡在井底,经布袋和尚点化,它变成神木,凡到岳林寺烧香念佛,真心虔诚菩萨者,站在井口往下看,能看见木材的椿头在水里晃动。而心中无佛,怎么也看不见神木。很可惜,在1955年,岳林寺钟楼被雷电击毁,1958年11月27rì寺院失火,仅存南厢房,古井也被堵塞,这根神木不再存在了,后人有诗为证: “隐隐井底现树影,大大殿梁假作真; 巧匠不识弥勒佛,yīn差阳错留奇景。” 第三章(45——46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四十五回 劣弟子心怀鬼胎优义士肝胆相照 布袋和尚化缘木头,扩建岳林寺后,寺院出现前所未有的辉煌,寺内僧人上千,名声远扬,木鱼声声,钟鼓阵阵,烟火缭绕。太阳照在油光可嵌的金黄sè瓦上,更显得壮严肃穆。布袋和尚踏着金秋的阳光,走在寺院大门外泥土路上,身后跟着麻子阿义和阿照。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前走,翻过一座小山岗,便是一片密林,他们钻进密林,坐在几株高入天穹的松树底下。他放下禅杖和布袋,伸手到袋里,抓东西吃着,边上的阿照看得眼馋。 “师父,你这袋看上去是脏的,但剩菜烂饭倒在里面吃起来是香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懊妙?” 麻子阿义瞪了阿照一眼道:“想吃,求师父给点便了,何必多问?” “师父,咱们曾经跟你同生死共患难,你都不好跟咱俩说说吗?”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有一布袋,虚实无牵挂;展开遍十万,入时观自在……这些话,不早跟你们说过吗?你还要我说什么呢?”说罢,从袋里抓了一把东西给递阿照道: “吃吧,吃吧,吃了马上要赶路。” 阿照摇摇头道:“我不饿,不想吃。师父,我不客气对你说,看了你这布袋,我肚皮就饱了。别说我,寺里师兄弟都这么说的,不信你问问他们去。我没看见你洗过这只布袋,你那袋太邋遢!” 布袋和尚不气不急,放声笑道:“阿弥陀佛,但愿人们都不喜欢我这布袋。”他说后,发现阿照内心在想什么,便笑道: “别看它龌龊,有不少人想我这条布袋呢?嘿嘿,我什么都可给别人,就是这条袋不给。” 其实,阿照也并非说的内心话。他也发现布袋和尚这只布袋有点神奇,妙就妙在这只布袋。他的贼心仍不死,想法偷走它。准备回燕山或投奔别的什么地方。但他心里很明白,布袋即使偷到手,不会使用,还是白费心思。所以,当布袋和尚口中念念有词时,他观察得特别细致,最伤脑筋的是听不清他念的什么天书。那天,三人在尚田歇息,阿照决意要离开布袋和尚,当他吃了阿义送给的东西,便打算暂时不离开,他并非真想跟布袋和尚出家,而是等偷到布袋后再走。 布袋和尚深知身边两个弟子的秉xìng。清楚阿义脸上尽是麻斑,但心地善良,为人忠厚,真心出家;而阿照看上去细皮白肉,眉眼长相美观,举止也很斯文。但心怀叵测,为人刁钻,他心里怎么想的,很难令人捉摸。即使如此,布袋和尚对两位弟子一视同仁,毫无亲疏。当阿义和阿照办了正经事时,他露出满意笑脸;当他俩干了不该干的事时,予以冷笑;当他俩明知故犯规时,予以嘲笑;当发现有三心两意时,他予以冷漠的苦笑;当发现阿照偷贞嫂金戒指,又在打布袋主意时,予以耻笑。他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人间一切可笑之人,自然包括他的身边弟子。而阿照自以为聪明,以为师父不清楚他的内心,他当然也看不出布袋和尚笑中的真实含意。 当时,布袋和尚从布袋里抓出东西吃了几口,躺在树底下睡着,发出打雷似的呼噜声。阿照贼心顿起,觉得时机已到。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麻子阿义跟前,探口气道:“师兄,咱们还是回燕山吧,跟师父在一起不是个办法。你看,方丈叫他化缘木材,他回到寺院,没吃到一点好的东西,连换双新草鞋都不允许,更别说做身新娑袈了。我早看出,跟他只能当一辈子苦行僧。你看吧,这样的山林野外,躺下就睡着,跟乞丐有什么两样?咱俩回燕山,自立山门,有吃有喝,谁也管不了,真够意思。” “师弟,人生在世,与人交往,既然好聚,也要好散。要走,正儿八经的走,不要偷偷摸摸走。走得光明,走在理上。你说是不是?师父睡着,咱们偷偷离开,算什么行为?”说罢,也四肢伸展睡下。 阿照不理阿义处世之道,装作靠在一棵松树上打盹。他发现师兄阿义也已睡着,便躬着身子,贼头贼脑地走到布袋和尚身边,扒在地上仔细观察布袋。见师父鼾声有节奏地响着,阿照脸上露出jiān笑。他担心布袋和尚装睡,便摘了一根草叶,捅到布袋和尚的鼻孔里,布袋和尚受到剌激,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又睡了过去,他见师父真睡过去,伸手拉拉枕着的布袋,见对方还没醒。便巧妙地将布袋轻轻拉出,抓在手里拔腿就跑。 他跑啊跑,朝着山中密林跑,巴不得一下子离开奉化,巴不得一下子回到燕山,巴不得一下子钻进安全洞里,不追赶他。他跑到一个山村,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浑身酸痛,骨头散了架似的难受,发现路边有块石头,石壁旁边有个岩洞,他躲藏在石洞口,朝山道窥视,不见有人追赶,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按照布袋和尚的方法,口中念念有词:“我有一布袋,虚实无牵挂。展开遍十万,入时观自在。”伸手朝布袋里一摸,袋里剩菜冷饭有些发热。他高兴得跳了起来,以至于头皮撞在洞顶石头上,撞起个血泡,他也不觉得疼痛,他照布袋和尚的办法念了十多遍。结果,越念袋里的东西越凉,越念里面的东西越臭,气得他将布袋丢出几丈远。 这时,传来呐喊声,由远而近,阿照顺着声音看去,有三人背着箭筒,手拿刀枪强弓,带着猎狗进山。阿照知道对方是打猎的,才放下心,壮起胆朝他们走去。这时,一只猎狗嗅到布袋里的剩菜冷饭,蹿了过去,不停地嗅着,舔着漏出来的东西,将布袋含到主人跟前。主人是个身高马大,圆脸阔嘴,垂耳大眼,衣冠楚楚的壮实汉子。连忙吩咐手下人拣过布袋,他将布袋提在手里仔细观赏着,叹口气道:“唉,这就奇了,咪咪菩萨怎么会把他的宝贝丢在荒山野外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他名叫蒋宗霸,字蒋必大,蒋介石先生始祖,又称蒋摩诃,布袋和尚嫡传弟子。认识布袋和尚,看见布袋和尚始终挂着笑脸,所以喊他“咪咪菩萨”,有时喊他“布袋师父”蒋宗霸知道咪咪菩萨有不少弟子。那天,岳林寺大殿上梁时,经布袋和尚介绐认识麻子阿义与阿照。还与他们一起用斋。这时,他看见阿照,便朝他喊:“来者莫非是咪咪菩萨弟子阿照吗?” “嗬,是你?”阿照大着胆反问。 “你看,咪咪菩萨的布袋在此,他人呢?” “天下布袋多的是,你怎么肯定这是他的?” 蒋宗霸笑道:“你别开玩笑了,我早有心跟他出家。他的布袋上有个字,信佛者认得,我一心信佛,当然知道。前几天,我找过他,求他收我为徒,你们寺院大殿上梁,师父说没空,我回来了。我明rì还要找他,没想到他已来此。请问他在哪里?” “这布袋是我的,刚才我包了一点东西吃掉,袋子没什么用了,是我丢的布袋,不是师父的布袋,你别胡说不道。” 一个猎人走上前,斥责阿照道:“放肆,认得我家主人没有?我家主人曾任明州评事,官场大小事务,能评个半斤八两,如今官场**,咱主人说了几句公道话,被罢官回乡。但他为人忠实,四里乡邻,哪个不知,何人不晓,偏你这个不懂情理之辈,说他胡说不道。我家主人让你污蔑,咱应家山人不答应!说,你是什么人?” 阿照怕自己露馅,装起笑脸道:“我是闹着玩的,探一下你家主人,是不是真心出家?既然你家主人要投奔我师父,阿弥陀佛,真是缘份。我与师父打声招呼,你们明后天来,从今往后,我与你家主人成为师兄弟了。”说罢,走上前,向蒋宗霸叩头,接着道: “师弟不必生气,出家人哪有不说句玩笑的?把布袋还给我,我马上要给师父送去,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准备拿走布袋逃走。 “等等,走可以,把布袋留下。咱明人不做暗事,相信我,这布袋我给师父送去。刚才,你不是说,把它丢掉吗?我们拣到布袋,会还他的。” 此刻,阿照哪里想要布袋,只求逃命。他强装起笑脸道:“那好,师弟送去,可以当作见面礼,那我先走一步了。” 蒋宗霸毕竟在官场上混过,能看人好孬。他发现对方形迹可疑,上去一把抓住阿照道:“今rì,我不打猎了,出家人不许杀生,我开始cāo守佛规。走,一起到咪咪菩萨那里去,咱俩见过师父,rì后还要靠师兄关照呢。” “哪里,哪里,虽说先进山门为大,可我不这么认为,师弟如此信佛,rì后必成真果。好啦,我还有别的事。要去,你去吧。失陪了。” 正说着,布袋和尚和阿义抄小路过来。老远看见阿照,布袋和尚大声喊:“阿照,别走,留下布袋!” 阿照听见布袋和尚喊他,吓得裤裆里撒满了尿,他乘人们不注意,当即溜走。还没跑出十多米,两只猎犬冲上去,咬住他的腿不放,痛得他直喊救命。布袋和尚仰头大笑道:“阿弥陀佛,人心难测呀。阿照,你要走,走好了,不该把我的布袋拿走。” 蒋宗霸见了布袋和尚,当即叩首,苦苦央求道:“菩萨,今rì有缘在此相见,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连忙将他扶起。 麻子阿义将布袋递给师父,走到阿照跟前,伸手想教训他几下。布袋和尚制止住,真诚地笑道:“有心信佛佛在心,无心信佛佛无心。由他去吧,不必强留,让他走!” 阿照手捂着脸孔,觉得无地自容,跪在布袋和尚脚前,哭着哀求道:“师父,弟子知罪了,再宽容我一次吧,如若再违佛规,五马分身!” 布袋和尚笑道:“起来,起来,修行念佛,清苦度rì,非人指派,全由自心。你愿意改邪归正,自然是好,我佛乐于接纳。弟子,不可再胡作非为了,长此下去,作孽的呀”说罢,拉起阿照,一起往应家山走去。 蒋宗霸带着布袋和尚等一批人走进家,分主宾坐定。布袋和尚笑道:“施主不必客气,今rì造访,非为别事,容贫僧细说。你前天来寺院,贫僧因参与上大殿栋梁而没有接待施主,今rì前来略表歉意。施主有所不知,寺院大兴土木,开销很大,口粮都已难以满足僧人们食用,故贫僧向施主化缘,万望开仓捐赠。以解燃眉之急。” “师父何出此言,尽管放心,我马上命人挑十担谷米到寺,保证寺院三月吃用不愁,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师父收我为徒,我要跟你出家,一生修道念佛。” 布袋和尚瞧着边上围坐着的人们笑道:“施主如此看重贫僧,我不再回绝。贫僧看你六根未断,不必剃度,留发修行,在家好生念佛如何?” “如此出家,怎么叫人相信,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咪咪菩萨,收下我吧。弟子真心修行,不会三心两意。” “施主如此真心,我佛自然接纳。但你今rì不能离家,改rì贫僧自有话说。”说后,笑着离开应家山蒋宗霸家。 蒋宗霸硬是拉住布袋和尚不让走,布袋和尚等人执意离开。他将客人送出门外,便转身回家。走进家里,将两个妻妾喊到身边,如实说了出家之事。他的妻子听说丈夫要出家,伤心落泪,硬是不允。蒋宗霸的父母向来信佛,知道儿子出家心切,无法挽回,只好由他去吧。蒋宗霸劝说妻子,暂且留家,不会出门,借口布施给岳林寺院谷子为名,亲自挑着满满一担谷子离家。妻子哪里知道丈夫此计,站在门前,盼夫君回来。等了好久,不见蒋宗霸的影子,才知上丈夫大当,掩面哭泣。她直奔岳林寺,寻找丈夫。 第四十六回 心怀叵测难成佛至诚专一意修正果 却说蒋宗霸以布施岳林寺粮食为名带着十多人,挑着谷子进寺院大门。方丈见此情形,高兴得拉住满头是汗的蒋宗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多谢施主了。” “今rì求大师一事,请转告咪咪菩萨,收我为徒吧,我多次向他要求出家,这次进寺,不打算回家了。” 布袋和尚从里面走出,对蒋宗霸笑道:“贫僧已跟你说过,不必离家,留发修行念佛,到时候喊你便是。” 蒋宗霸先打发帮工回家,手拉着布袋和尚不放,要求收他为徒。方丈对布袋和尚道:“既然蒋施主如此有心,收下他吧。” 布袋和尚见方丈如此态度,当下点头应充。赐名“摩诃居士”,并规定:留发修行念佛,农忙季节回家从事农活,养活妻子幼儿;闲时跟随云游四方,讲佛传法。蒋宗霸已厌倦官场生活,一心超脱凡尘。听了布袋和的话,当即点头,自然乐意。从此,成了布袋和尚忠实弟子。 正说着,蒋宗霸的妻子走进寺院大门,喊着丈夫的名字。蒋宗霸听见后,马上走了出来,盯着妻子道:“来寺院何事,大声呼叫,成何体统?” 他的妻子道:“听说夫君离我而去,咱怎能放心?便找来了。” “回去,赶紧回家,我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你不出家了?” “谁说出家?师父说了,要我留发修行,除了跟师父外出化缘,云游四方,不离开家里。回去吧。” 布袋和尚走来,大笑道:“放心吧,他很快回家的。今rì不是挑谷子布施敝寺院吗?” 才送走蒋宗霸妻子,麻子阿义和阿照找布袋和尚,两人急着要回燕山。布袋和尚笑道:“阿义,你们回去吧。” “师父,你答应啦?” “贫僧知道,阿照心急如火。在离开前,贫僧有句话切记,心怀叵测难成佛,至诚专一修真果。弟子阿照此次提出离开,贫僧清楚,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他心归佛门,贫僧也想你俩早些回燕山寺。”他转向阿义道: “你回去。先到天台国清寺挂单一年,然后出外化缘,积蓄资金后再回燕山寺不迟。” “师父,这么说你也不要我这个弟子了?”麻子阿义涨红着麻脸问。 “不,咱俩佛缘未断,后会有期。” “何以见得?” “不必多问,你们随我先到雪窦山‘瀑布观音院’(后更名雪窦寺)一走。” “何事?” “化缘。” “化缘?到寺院化缘,让人笑话。你既然让我与师弟回燕山,那就让我们早点走吧。” “不,来rì方长,相见rì短;走之容易,来之难也。” 说毕,荷杖挂袋,带着麻子阿义、蒋摩诃和阿照等人前往溪口雪窦山。那天,一会儿下起倾盆大雨,淋得他们落汤鸡似的,阿照走在后边,不停地咒骂鬼天气。一会儿又雨过天晴,雾霭在群峦中凫凫升起,四明山更加妖娆多姿。布袋和尚等人走到溪口武岭墩,已经乏力,阿照再也不象以前那样不愿吃布袋和尚袋里的脏东西了,他伸手到袋里捞,边吃边苦笑道:“师父,以前我偷你布袋,几次都没得手。今天,我不偷,向你讨,看在我与师兄跟你这么久的情份上,高抬贵手,将这个布袋暂时借给我俩使用,待燕山寺修成后,一定归还。怎么样?”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你的不能我的,我的不能你的;不能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说得阿照哑了口,站在那里发愣。 几人坐在崖上歇息,布袋和尚站起,走上武岭墩最高岩石上,见滚滚剡溪经山前石壁而过,他面朝西边观望,看到雨后青山分外妖娆,阡陌小道蜿蜒缠绵,山庄升起缕缕青烟,大地似在浮光中晃动。他笑着对蒋摩诃道:“你道此处如何?” “非应家山可比。” “对。海之深鱼大,山之壑兽壮,林之密鸟多,人不可不择地而生。既然如此,弟子何不在此筑一住宅,来往于奉化和雪窦山落脚歇息,便于经常上山传道学法。再说,天下香客云集山上,途经此地,多有不便,倘若在此有安歇之所,岂不是好?” “师父说得甚是,弟子遵命。”蒋摩诃果然私下出资,在溪口武岭墩上建起一个凉亭小庙,虽然只有三间矮房,不怎么显赫,但给来往行人和香客提供许多方便。 那天,几人攀登小道,前往瀑布院。布袋和尚对走在身边的麻子阿义道:“阿义,要知道,重建一个寺院,谈何容易!就说瀑布院,唐初极盛。后来,有个裘甫带人占据寺里,以殿宇为依托,与官兵展开一场剌杀,整个寺院被官兵所毁。幸亏信士张昱化缘四方钱财,出手重建,更名‘瀑布观音院’。寺院虽已建成,但已耗尽毕生jīng力。身处暮年,老态龙钟。我曾在天华寺重建岳林庄,十分烦劳,深有感知。你与阿照回燕山重建山门,非同小可,万不可中途停歇,让后人笑话谈?” “师父放心,我与阿照师弟不重建燕山寺院,死不瞑目。” 布袋和尚大笑道:“阿义,你与阿照常以死立誓,何苦呢?人生能有几回死呀?立此重誓,大可不必。今rì到瀑布院,看看人家如何重建。咱们信佛,不在标新立异,求的是心中有佛。” 阿照插嘴道:“师父,事至今rì,你应相信,我阿照出家是否真心?” 布袋和尚放声大笑道:“弟子,贫僧没说你不真心,你信我佛,贫僧已知,但须苦修真果,从心修炼方能见效。” 蒋摩诃在旁边求情道:“哎,师父,来时不是说得好好的,咱们进山化缘吗?两位师兄马上要走,咱们应当招待一下才是。” 布袋和尚笑道:“怎么招待?专心念佛,唯求真果,此出家人之本份。” 几人走进山谷,见谷里新建殿宇,背山面川,四周有九个山峰围绕,形如九条蛟龙舞动。金碧辉煌的寺院犹如一颗明珠,受九龙摆弄。布袋和尚对几个弟子笑道:“人生在世,何其短也,信士张昱重建此寺院如此辉煌,重振瀑布院之名声。善哉,伟哉!” 蒋摩诃打断布袋和尚的话道:“师父,弟子听说,你化缘树木回寺,几次替瀑布院向剌史黄晟化缘,得到大片山林、田宅。弟子以为,瀑布院重建,果然有张昱之功,也有师父之劳哟。” 阿照听布袋和尚如此抬举张昱,不服气道:“师父,张昱何许人也?造了几间殿宇,被你如此夸张,待弟子回燕山,重建寺院殿宇,到时候接你前去观光,你会清楚我与阿义非等罕之辈。” “如此说来,贫僧小看你俩了,你与阿义回燕山如能建成半个瀑布院那么大的殿宇,贫僧没白收你俩弟子,我对你俩也没白忙一场!” 从安徽宣城赶到雪窦山“瀑布观音院”担任住持,号称“雪窦开明祖师”的通常禅师站在大门口,迎接布袋和尚等人。他双手合十,对着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大师来此,师弟有失远迎,快快进殿叙谈。” “贫僧今rì带几个弟子来此,一是进山化缘,其二么,听听禅师**。” “阿弥陀佛,大师之言,过奖了,瀑布院香火渐旺,僧人增多,幸亏大师。黄剌史昨来本寺,同意先划拔50亩水田,150亩山林。寺院僧人吃住有了着落,全杖师兄之力。” 布袋和尚见山门整然,僧人成队,他兴奋地对通常禅道:“师弟,寺院有此景象,仰赖师弟。今rì,贫僧带三位弟子来,务请好好传授。” 通常禅师打断布袋和尚的话道:“要说传授,你师兄当之无愧,我也是按师兄在岳林庄的办法做的。”说着,带布袋和尚等人往新造的钟楼走去。几人走进钟楼,布袋和尚仔细观看,对通常禅师笑道: “钟鼓不正,佛法不明,何言修行?” “如果钟鼓按得欠妥,恳盼师兄言明。” “没有关系,有错即改就是。” 各人反复瞧着,谁也没吭声。布袋和尚笑问麻子阿义道:“阿义弟子,你先说说,这新钟按装如何?” 阿照东瞧瞧西看看,大声抢先道:“师父,这点事想难住我们吗?以我看,这口钟不偏不斜,端正得体,无可挑剔。” 麻子阿义道:“师父,这钟没按好,稍向左偏斜。” 蒋摩诃站着不吱声。布袋和尚笑问他:“蒋居士,你说呢?” “要我说,与阿义师兄看法一样。很明显,这钟向左偏。要说不偏,那就自身偏,自身偏,自然心也偏了。” 阿照瞪了蒋摩诃一眼,不服气道:“什么身偏心偏?装上能敲响,偏就偏点何妨?” 布袋和尚大笑道:“阿照,要说能敲响便好,钟不吊也能敲响。放着敲钟,声音不大,只能震地,吊着敲响,却能震天地。既可上告我佛,又能下告百姓和香客。对我佛心不可偏,偏心则身偏,偏身看万千世界,什么都没个准了。今rì你与阿义离开贫僧,先去天台国清寺正身,心正身也自然正了。不知偏斜,怎知正道呢?”说得阿照低下脑袋。 通常禅师不好意思道:“师兄,既然这么说,哪我马上命人重新按装。” “阿义,你给我助一把力,咱两按正它。” 阿照道:“师父,我替师兄出力,与你一起试试。” 两人抬了半天,怎么也抬不动。 阿义推开阿照,与布袋和尚一起将钟抬起。蒋摩诃与通常禅师连忙吊正铁索,大钟摆正了位置。 布袋和尚笑对阿照道:“论力气你比阿义大,为什么抬不起呢?弟子心猿意马,情惶心疑,此谓力没随心也!来,你先击三下,能不能发出响声?” “师父,你真小看人,钟还敲不响,难道我连撞钟都会落空不成?”说着,阿照接住横木,连击三下,果然横木没撞在钟上,引得边上人哈哈大笑。布袋和尚与边上几人依次各敲三下;钟声震荡着山谷。寺里僧人听见钟声,穿着娑袈,纷纷走向大殿,开始做课念经。 阿照以为布袋和尚故意作弄他,直言不讳道:“师父,尽管你整天对我笑嘻嘻的,可我对你有气。” 布袋和尚放声笑道:“你气我,我不气你。我佛有言,贫僧念与弟子听。”说着,轻声默念起来: “小人量小不容人,常常气人气自己; 世间事物般般有,岂能件件遂心意?” 阿照拉过麻子阿义,当即跪在布袋和尚面前道:“师父,弟子今rì才知,您是人间真弥勒,弟子领教了。” 布袋和尚扶起麻子阿义和阿照,与通常禅师及蒋摩诃一起,将他俩送出瀑布观音院,依依惜别。 第三章(47——4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四十七回 化缘道中施善事商量岗上教种茶 送走麻子阿义和阿照后,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在瀑布观音院住下来。没过几天,天气突然转冷,雪霰从空中飘下。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布袋和尚与蒋摩诃从通常禅师的禅房里出来,三人朝大雄宝殿走去。通常禅师对布袋和尚道:“师兄,今rì讲那方面佛经?” “经上有的,民间已有;民间有的,佛经上或许还没有。贫僧今rì不授佛法了,与蒋居士一起到东岙村化缘。” “天这么冷,师兄如何经受得了,不如回禅房,生些炭火暖暖身子,待天气好转,上山不迟。” “师弟有所不知,贫僧正替岳林寺师父眈愁。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如何御寒?我需赶紧化缘一些木炭回寺,给他烤火取暖,不冻坏身骨。” 通常禅师听了布袋和尚说的话,深感自己不如对方想的那么深细,那么贴近佛理,更没有他那样处处想着他人。于是,赞叹道:“师兄,你时时替佛行道,师弟远远不及。既如此,早去早回。如此寒冷天气上山,恐有不便,师弟派几名小弥陀与你一起前往。你道如何?” “不必了,不需他们受饿挨冻?你回寺里给僧人与香客讲经吧。”边说边与通常禅师挥手作别。 布袋和尚和蒋摩诃走在山间小道上,山风吹得壑谷呼呼作响,丛林在风雪中摇摆,万竹在冰封里垂首,唯山谷岩石坚壁屹立,抗御严寒。布袋和尚快步如飞,走在他后边的蒋摩诃不慎滑了一跤。摔倒在地,布袋和尚连忙转身将他扶起,手中的禅杖递给蒋摩诃,大笑道:“接住拐杖,它可顶条腿呢!蒋摩诃将禅杖捏在手里,跟着布袋和尚往山上攀登,尽管道路险峻,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两人穿过一块旱地,蒋摩诃用禅杖挑起黑乎乎的烂泥,对布袋和尚道: “师父,你看这泥土如此膏腴,弟子以为,此处种水稻能收到谷子。” “说得对呀,这些坡地,一直荒芜,它长年累月受山风吹佛,树叶枯烂,雨打rì晒,收天地之灵气,吸大地之营养,岂能不肥?种上作物,自然开花,结出硕果来。尤其种山果、蔬菜、花卉等更合适。”说罢,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对蒋摩诃笑道: “有件事,一直未曾跟人提起。上次,我去杭州灵隐寺,看望师兄,他给我泡了一杯茶水,我喝了几口,其味甚好。问师兄茶叶来自何方?他说源于四川峨眉山,长于括苍山,采自天目山。我问他能否栽培?他说可以。但要到峨眉山、括苍山、天台山、天目山等地走访种植方法。因此,我曾云游各地,带来不少茶苗。”说后,从布袋里取出几把,在蒋摩诃面前摆弄道: “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你知道如何种吗?” 蒋居士摇头道:“当年在明州府上,弟子曾喝过茶水,但不懂得栽种。” 两人边说边朝山顶主峰走去,翻了一个岗头,忽然看见丛林中一男一女埋头砍柴。雾霭缠绕着他们身子,雪霰在他们头顶飘落,他俩全然不顾。布袋和尚见男的手举锋利锃亮柴刀,头戴兔皮小帽,身穿破旧衣衫,脚上套着白粗布长袜,袜子露出脚指,草鞋已经破旧,青灰sè的脸上那双眼睛有神地转动。看上去,那女的更加凄惨,上身穿破旧夹袄,两肩膀有几个补了又补的布钉,一块破布片在她的前胸Ru房上晃动,风一吹就能看见白白的肌肉。她蓬头垢面,冻得全身发抖,不停砍柴取暖。布袋和尚看见后,十分怜悯。他走到那个男的跟前笑道:“施主,天这么冷,还出来砍柴,家里没柴烧吗?” 对方抬起头,双眼盯着布袋和尚,觉得熟悉。见他身穿百纳旧袈裟,光着脑袋,背着禅杖和布袋,脚上穿着长袜和草鞋,脸上咧着嘴巴,冷笑道:“家里柴是有的,没有下锅的米,砍些树木和青柴放着,待天晴进窖烧炭。师父,你穿得也单薄,不觉得冷吗?” “冷,冷哉,不冷也!” “师父,别往山上去了,上面更冷,会冻死你的。要不要到我的炭窖里歇会,取下暖?” “你是烧炭的?家有木炭吗?” “有。要吗?” “贫僧今rì特来化缘木炭。” “多少?” “不多,三百来斤吧。” “挑到哪里?” “奉化岳林寺。”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男的看了身边女人一眼道:“我在瀑布观音院见过师父,我还听你念经讲佛,僧人都喊你是活佛。是吗?” “我不是活佛,我是一个和尚。施主,你再说我活佛,折刹贫僧哉!” “小民不敢。请问,木炭挑三担。你要付给我工钿,让我换几升米糊口。” “你们如此辛苦,当然付你一点银子。” “师父,你俩不来,我今天也要下山卖柴。到溪口市面上换些粹银。家中快断炊了。” “卖柴烧炭这么苦,不好想法子干些别的活吗?”蒋摩诃插话。 “看你说的,咱山里人,在山吃山,不卖柴烧炭,还有什么活干?不干活,活活饿死吗?” 布袋和尚笑道:“巧活有呀,看你干不干?” “山里人,干的尽是力气活,有什么巧活,师父说给我听听。” 布袋和尚又笑道:“你马上把村里人都给我找来,我教你们干一种从来没干过的活计,保你们能换到大米,赚好多好多银子。” “如果师父能保证咱山里人有大米下锅,有银子赚。我们世世代代给你烧高香,叩响头。”说着朝村边走,他走了一段路,回头喊: “木炭挑到寺里交给谁?” “不管给谁,说我布袋和尚化缘的,谁都会收。” 不一会,村口小路上涌来大批人,大人小孩挤在一起。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他们顾不得天冷地冻,走到山坡上,紧紧围住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从袋里取出茶苗,站在山坡上向人们讲解种植茶树的方法。有些人还没听清,当即骂开了:“这秃子,无事找事。走吧,他是故意作弄咱们的,别听他的鬼话!” 果然,不少人拔腿就走,原来热闹的场面当即冷落下来。但那个砍柴男人急急忙忙派人送走木炭,自己跑回来听布袋和尚讲解。并对布袋和尚央求道:“师父,你栽给咱们看看。” 布袋和尚表演了一下后,站在山坡上对人们道:“你们要种活它,种下后,要刨地锄草,天气干旱,要浇点水;chūn天采茶叶,把嫩叶放在锅里烤烘,烤干后。可以饮用,或挑到市上换银子和大米等食用品。” 夫妻俩听布袋和尚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当下,提着锄头开垦大片山地,还划出原先种菜的一块好地,请求布袋和尚帮他一起种。布袋和尚和蒋摩诃帮助种了一块地,把所有茶苗送给他,要他夫妻俩不再砍柴,专心种茶。 村里有二十多户村民跟着种了一些茶树,他们按布袋和尚传授的方法,进行栽培,形成了一片茶山。 经过布袋和尚点化的茶地,每株茶苗都成活,发出绿油油的嫩芽。第二年chūn天,这对砍柴的夫妇不再砍柴烧炭,他们采了不少茶叶,经过烘、烤、包装,挑到溪口和宁波街上出售,换回银子,买回大米、布匹、食油等。。村里种了茶树的农户同样获益不少。从此,各家各户都开始学种茶,山坡上到处是茶树。甚至屋前屋后,地头田角和溪沟旁边都种起茶树。开始骂布袋和尚的那些农人,他们站在别人的茶园旁边观望,面对嫩绿的茶叶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和大米,悔之晚矣! 第三年chūn天,布袋和尚从外地化缘回来路过东岙,看见满山遍野尽是绿sèchūn茶,商量岗成了绿茶基地,无处不是青碧油绿。他看后,无比欣喜。他站在首次教村民种茶的地方,回想往事,嘻嘻哈哈地唱起自编自谱的小调: “荣华富贵未许求,何人乘鹤到仙都? 坐等福禄太痴呆,不如苦功汗水流; 能自得时还自乐,虚空深处是无忧; 劝君懂得循环理,皆大欢喜信弥陀。” 溪口东岙的山民们都知道雪窦寺有个布袋和尚,也是人间活佛。消息很快传开,纷纷前来拜访。许多地方的山民们赶到雪窦寺,向布袋和尚讨教山地种茶方法,弄得他无法禅坐念经。他想了个办法,当即离开雪窦寺,连最忠厚的弟子蒋摩诃都没告诉,悄悄地离开,布袋和尚一下子在雪窦寺失踪,的人影。许多香客赶到寺院,扑了空。他们仍不死心,一定要找到这个活佛。他们在雪窦寺没找到布袋和尚,不顾山高路陡,前往东岙村寻找。结果,仍没见他的人影,便向那些懂得种茶的山民学习。没多久,奉化各地都有了茶山。尤其是雪窦山中峰、跸驻西药岙、六诏、莼湖白岩山、大岩坪等地,很快发展起来。周边县里山民也纷纷前来奉化取经。没多久,布袋和尚传授的种茶方法传遍了全国各地。如今,溪口“武岭茶”和裘村“蟠龙茶”,据说都是从布袋和尚点化后的茶树上采制的。 第四十八回 至斑竹插枝种笋过三石笑指青山 话说布袋和尚没有告诉任何僧人,单独一人悄悄走出雪窦寺大门,前往天台国清寺。他一改往rì走的路线,攀登高山峻岭,选择崎岖小道。从妙高台下山,往西走了二十多里,翻过三座山岗,再绕了两个大转弯,到了满目光秃的大片平地上,地面长着杂草荆棘,人烟极为稀少,除了几支炭窖在山边冒烟外,不见其他人迹。他走得浑身出汗,禅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歇息。坐了一会,跑到沟边,趴下喝了几口泉水,猛然抬起头,惊怪道:“哎呀,此水妙哉,清口而带甜味,什么缘故哟?”他自问自答道: “阿弥陀佛,对了,对了,原本洁来还洁去。”边说边朝着四周观看,发现这山沟竟然是风水宝地,难怪山谷石壁里淌出圣水。” 他走到石壁旁边,觉得肚子饿了,便从布袋里取出东西,慢慢吃着,才吃了两把,看见前边山道上下来一男一女,他举目一看就认出对方。连忙扎好袋口,咧着嘴巴笑道:“阿弥陀佛,有缘,有缘啊,又遇到二位了。施主,你俩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男的慌忙向布袋和尚磕头道:“师父,你教我夫妻俩种茶后,咱家富了,不再象以前烧炭那么贫穷,如今rì子好过多啦。” “这就好,你两来此何事?” “今年茶叶比往年长势还要好,可能成倍增长。咱夫妻俩人来不及采摘。这里几户山民是我亲戚,咱俩特地赶来走亲戚的。不瞒师父说,我们是专门来请帮工的。” “有这么多茶叶吗?” “有啊,采茶、制茶、上街出卖,需要许多劳力,不得不请帮工。” “如此甚好,贫僧告辞了。” “活佛,你幸亏离开雪窦寺,不知有多少人到寺院找你呢!” 布袋和尚笑着问道:“找我做啥?” 那女的插嘴道:“你名气在外啦,都想请你去传授种茶方法。你不在寺院,有不少人还赶到我们家,弄得我们也忙于应付。” 布袋和尚看了面前这位女子的穿着,知道他们的生活的确大不一样了。见她穿着绸缎花庆,下着绸花布长裤,头披带花布巾,脚穿绣花布鞋。他笑道: “好事呀,你们自己有了银子,也要教其他人学会种茶,赚些银子,一起过上好rì子。不可只顾自己赚钱,如果只顾自己,不管别人,贫僧说的是不是呀?” 夫妻俩不住点头。布袋和尚与他们点下头,迈步起程。 那个男子连忙拉住布袋和尚,接过他手里的禅杖与布袋道: “别走,活佛,到我亲戚家里坐坐,他家里与我家一个样。叫他们煮些自种的豆荚、芋艿等山里货吃。师父,你教会我们种茶,我们心里一直惦记着,至今没有酬谢,对不起呀。今rì在此见面,先到我亲戚家烧点东西吃。以表我夫妻俩对活佛感激之情。” 布袋和尚笑道:“施主,你看这里大片土地荒芜,多可惜!你不好教他们也学会种茶吗?既能垦荒种茶,又能增加许多茶叶收入,卖到市上,能换更多银子。多好!再说,你也让他们赚些银子,在此地设村立寨,说不定他们更会感谢你呢。” “他们这些脑袋说什么也学不会。这里土质跟咱们那里不一样,说不定种不活茶树。没有茶树,到哪里采茶?反正我家需要人,他们帮我采茶,我给他们工钿,同样赚钱。” 布袋和尚笑道:“能种茶处便种茶,无法种茶种其它。你把这里的人都喊来,我教给他们种几株试试。” 那男人连忙摇手道:“师父,你生生好心,别教他们学种茶了,如果他们都会种,一传十,十传百,天下人都能种茶,到处是茶叶,我们那里的茶叶就不珍贵了。到时候,我们的茶叶往哪里卖?” 那男的说出口,妻子连忙在他的后背重重捣了一下。装起笑脸道:“你说啥哟?脑子有毛病呀?”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原来施主这副心肠。你只顾自己碗里满呀,不愿让人家碗里有饭,好狠心啊你!” 男的知道说漏了嘴,马上改口道:“活佛,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布袋和尚瞪了对方一眼,很快转怒为笑道:“也罢,你们那里种茶树,这里种竹子,我带来竹笋,教会他们。去把他们喊来,这下放心了吧?嘿嘿,可怜的人哪,你一心想的是自己呀。” 不一会,十多个男子汉从炭窖里钻出来,脸上涂得象鬼怪那么漆黑。只有嘴里的牙齿露着黄白sè。 布袋和尚从袋里掏出几株竹笋。那竹芽花斑斑的,如同蛇头,但闪着亮光。他对面前几个烧炭人道:“各位施主,你们听着,我带来一种竹笋芽子,咱们这里都没有的。这块地方可以种这种竹笋,我把他们插下,你们要一天浇一次水,连续浇七七四十九天,它就成活。以后不必再浇,也不要锄草施肥,它会见风长,风光大,每年长许多竹笋。不要三年,你们挖不尽,吃不光,可挑到市上出售,换许多银子。”说后,他从一个烧炭人手里取过柴刀,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把一株笋芽放进去,口中念念有词,边上人听他念:“活活活,发发发……”接着,他又种下第二、第三颗,一共种下十多颗。种好后,向那些烧炭的交代管理方法,边笑着边唱起自编的山歌离开。 “含笑教人种竹笋,朝夕应当种善根。 身眼莫随财sè染,道心须向岁寒存。” 边上人不清楚布袋和尚唱些什么,那个茶农被布袋和尚说了几句后,虽说还在喊布袋和尚吃些东西再走,但喊得免强,这当然瞒不住布袋和尚的眼睛。布袋和尚不计较这些,他对几个烧炭人再三交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勤劳能得宝,不勤出荒草。” 结果,那些烧炭人只知道烧炭赚钱,忘记了及时浇水,布袋和尚种下的竹笋,只种活一颗。其余的全部死掉。但这一颗竹笋发展成一片竹园,成了著名的斑竹园。那竹笋味道与别的竹笋不一样,因数量有限,无法大量供应。要是当时十多颗竹笋全部成活,一定成了斑竹林。 那天,布袋和尚空着肚皮又翻过几座大山,朝着西南高山攀登,他走到一个小村里,看见有个老妪手提竹篮子,篮里装着满满的鸡蛋,见她站在北风凛冽的村口叫卖。过往行人,谁也没有买他的蛋,有的人看后,点点头,说声蛋不错,但没有钱购买,有的连一眼都不瞧,从老妪身边走过。布袋和尚看见冷风吹起老妪薄薄的衣襟,看了真不是个滋味。他走到老人跟前询问道:“阿婆,请问这里叫什么地方?” 老妪朝布袋和尚打量一眼道:“三石吧。” 布袋和尚突然想起,拍拍自己的胖脑袋道:“噢,想起来了,是近临‘陆照’的三石村。” 说起陆照,即为“六诏”,东晋时期“王马共天下”高级士族,即:王导、王敦家族的子嗣王羲之在此住过。布袋和尚很欣赏对王羲之书法。他在读私塾时,黄先生能写一手王体,教他学写王体狂草。所以,他对王羲之佩服得五体投地。王氏家族中大多当上一官半职,但多数是庸碌之辈,只有王右军的书**底厚实,流芳百世。布袋和尚在雪窦寺,早听说王羲之拒绝皇帝诏书,不愿出山做官的故事,很想走访陆照,即“六诏”。观赏他的遗址。今rì不意中来到三石,即“跸驻”。尽管这里离六诏还有几里路程,但他曾听说王羲之初到奉化时,先在此处落脚。布袋和尚见跸驻村落位置有点特别,村子背倚西边一座高山,高山前边有个圆形的小山丘。从高山两侧来自西北与东南方向两条清碧的小溪,犹如两条腾飞长龙从谷中蜿蜓而来,紧紧地包围住村子。布袋和尚见无人买老妪的鸡蛋,便与老妪攀谈起来。他笑问道:“阿婆,家住哪里?” “陆照。” “噢,与王羲之同村,你这么多蛋卖得了吗?” “知道卖不掉,比放在家里好,能卖一个是一个。” “怎么不自己吃?” “你不懂,咱山里人哪里啥得吃?一个蛋可换一串钱呐。” 布袋和尚盯着老妪篮里的蛋,又抬头看看村子中间的小山丘。笑着问道:“阿婆,你看,你篮里的蛋象不象村里那小山丘啊?” 老妪横了布袋和尚一眼,没好气道:“你过路,我卖蛋,与那小山有啥关系?哎,我说你这师父,多管闲事了?”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不多哉,不多哉!”说着,解开袋口,把老妪篮里的鸡蛋一只,一只拣到袋子里。 “哎,你没说买蛋,还没问价钱,怎么动手拿蛋呢?” “阿婆,这么多蛋别说今天卖不了,三天内也卖不出去,化缘给贫僧好不好?”布袋和尚边说边不停抓鸡蛋放在自己的布袋里。 “要是熟的鸡蛋,我送给你一个。生的鸡蛋,怎么好化缘给你?你出家人又不吃鸡蛋,化缘去做啥呢?师父,你别跟我开玩笑,我一家人等在家里,待我卖掉鸡蛋换回银子买大米下锅的。你要的话,我化缘给你。可是,我一家人没得吃了,会活活饿死的。师父,你不知道,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可怜我吧。师父,不要跟我过不去了吧!”老妪说着,差点掉下泪来,她见对方不停地把鸡蛋往袋里放,气得连嘴都歪了,恨不得给布袋和尚两巴掌。 布袋和尚知道老妪气得快发疯,但他仍不紧不慢地往袋里装鸡蛋,老妪不好双手夺回,要是夺起来,打破了蛋,不就完了吗?她一把抓住布袋和尚的后脖领,布袋和尚笑着喊道:“哎,别急,不要急嘛!你不放开我,打破了蛋我不赔你。”老妪只好放开。布袋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在布袋里不停翻动鸡蛋。过一会,他站了起来,对老妪道: “阿婆,前面这块山象凤凰山,这块小山丘象凤凰蛋。你听着,凤凰要孵出小凤凰来了。” 布袋和尚还没说完,跸驻村中的小山丘一阵响。袋里响起“叽叽”的小鸡叫声。他向老妪招手,要她也蹲下,两人把小鸡一只一只往袋外捞。那老妪笑得合不拢嘴。布袋和尚吩咐老妪道:“快,快把小鸡放在路边沟里,它们马上长大,到时候抓不住了。”说着帮助老妪把几十只小鸡放到沟里。 布袋和尚朝着小鸡念:“鸡啊鸡,快快长,鸡啊鸡,长大飞……”他还没念完,小鸡只只长成羽毛油亮,十分可爱的大鸡。 村里的人们都跑来,他们看到这些活蹦活跳的鸡,都想买几只回去养起来下蛋,不到一个时辰,老妪的鸡被村民们抢购一空,她自己想留一只都没有留住。她一下子赚到许多银子。包好银子后,咧着嘴想感谢布袋和尚,准备把银子分点给他。然而,布袋和尚已爬上小丘坡,禅坐在那里,不知念些什么佛经。 老妪站在他的跟前,取出一些银子放在他面前道:“师父,老妪不知你是人间活佛,刚才差点得罪你了,真对不住你啊,我送些银子给你,表示赎罪吧,请师父不要嫌少,收下。” 布袋和尚睁开双眼,笑道:“阿弥陀佛,你的银子,贫僧不会要的,你赶紧包好它吧,这些银子是你的蛋孵成鸡,小鸡长成大鸡卖来的,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呢,嗟来之食,贫僧不会要的。化缘吃的东西给贫僧,我会收的。” 老妪为难地苦笑道:“师父,你叫我到哪里给你弄吃的呢?”她猛然一想,有了银子还怕买不到吃的东西吗?她急步下山,走进一户村民家里,出手一两银子,说是买几块熟山芋。村民是个忠实农家,知道这许多银子能买几担山芋。他慌了手脚,马上煮了大锅,送到小山丘上,放在布袋和尚跟前,布袋和尚与老妪边吃边说笑。然后,将剩余的山芋全部放进布袋里,一面将老妪扶下山,一面觉得这里的人们善良忠实,便在嘴里不停念着。他送走老妪后,爬上凤凰山,朝南边更高的山峰攀登。 从此,跸驻这个村历代出才子。人们说是布袋和尚点化了村中的小山丘之故。因山脉变活,凤凰下蛋,不断孵出一茬茬小凤凰来。 第四章(49——5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四章市井街头留笑声 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 第四十九回 富家门前漫漫血穷户屋里朗朗声 且说布袋和尚与他忠实的弟子蒋摩诃外出化缘。两人走到一条街坊。这条 街,叫“桃化巷”,巷子不长,住着几十户人家。尽管是条街道,不怎么繁华。既无高楼大厦,又无集市商贸,没一家商店。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地方也很冷落,过往行人廖廖无几。居民住的是低矮小房,有的还上无瓦片,盖的是茅草、或麦竿、或破布、或稻草。不过,巷口有一株挺大的枫树。夏天,不少老人小孩坐在树下纳凉。离巷口百来米外有块青山,山上长着不少桃树,故有“桃花巷”之称。 “桃花巷”居民不怎么富有,大多离不开穷字。但其中有一户富得冒油。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在十字街口站了一会,商议后,朝那富家走去。他俩走到门前,还未叫门,里面传出狗叫声。布袋和尚抬头看,见朱漆台门,门边有一对石狮子,象两个威严的卫士,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福在门庭子孙旺”,下联:“禄在朝中世代盛”,横额:“富贵之家”。布袋和尚看后,瞧蒋摩诃一眼,仰天大笑道:“好个福绿之家,你敲敲门,咱们进去看看。” 蒋摩诃走上前去,伸手敲开大门,才露出条门道,一只凶狗拼命狂吠,吓得蒋摩诃往后倒退几步。有个戴狗皮帽,身穿长袍马街卦,长着一双斗鸡眼的年轻人,从门缝里伸出脑袋。一见两个要饭的陌生人,双手掰住门,不让进去。并厉声问道:“你俩干什么,敲门做啥事体?走,走!” “施主,贫僧非为别事,路经此地,因天sè不早,想在你家暂住,求点残羹冷菜填饱肚子,劳烦施主了。” “我一看就知道你俩是要饭的,走吧,我家没啥东西给你们,去别家讨吧。”说着,当即要关门。 “施主,行个好,让我们进去。你看,天这么冷,让我们住一宿,天明就走人,不会弄坏你家东西。”蒋摩诃向对方哀求。 “哎,我说你这人,我家又不是开饭店,凭什么要给你俩住宿过夜?快走,听见没有?” 布袋和尚走上前,双手合拾,朝对方笑道:“阿弥陀佛,贫僧实在无佘,万望施主帮忙。” “再不走,我要放狗咬你了。”边说边拉开大门,手一挥,身后的大黄狗象饿狼一般冲出,朝布袋和尚与蒋摩诃扑来。蒋摩诃退了几步,没被咬住。布袋和尚急忙转身,被黄狗咬住后身的破袈裟。他笑着用禅杖挡黄狗,那狗杖人势,哪里肯放,从破袈裟上咬下破布条。 此刻,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跑出来看热闹。有些人喊叫,阻止狗咬人。那狗以为给它助威,更加气势汹汹,直扑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用禅杖赶狗。那黄狗凶猛无比,又一口咬住布袋和尚的裤子。布袋和尚连忙蹲下,装作拣石头状,想把狗吓跑。那狗不但不怕,反而更凶猛,龇牙咧嘴,狂吠着再次扑向布袋和尚,蹲在地上的布袋和尚幸亏连忙站起,但光光的头顶上留下一条狗爪血印。他咧着嘴边赶狗边往后退走。黄狗接着又在他的左大腿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大声喊“喔唷”。顿时,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然而,黄狗盯住布袋和尚不放,又朝他扑去。他慌忙以石狮子为盾牌,忍住伤痛,旋转躲避。石狮子旁边洒遍他的鲜血。 站在门里的斗鸡眼不但不跑出门拦狗,反而大声喊道:“咬死他,咬死他!” 蒋摩诃拣起一块石头,对着狗头使劲掷去,正巧打在黄狗的鼻梁上,黄狗乖乖倒地,没了声音。他气愤骂道:“狗已咬伤人,还在边上呐喊,世上有这样黑心的人吗?你是什么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布袋和尚手拄禅杖,对蒋摩诃道:“咱们走吧。”边说边撕下一块破布条,拭伤口上鲜血,一拐一蹩走着,冷笑道: “富贵人家,好个富贵之家!” 没走几步,斗鸡眼从门里蹿出,那样子比黄狗还凶狠。他追上布袋尚与蒋摩诃,厉声道:“站住!想走?我的狗被你们活活打死,你们就不赔偿,想一走了事?” 布袋和尚忍气道:“施主,你狗咬伤我,我不计较,已够意思了。怎么,难道要我向你赔礼道歉吗?” “你不捣我的门,狗能咬你吗?” “别理他了,人家有钱有势,争不过他的。师父,咱们走吧。”蒋摩诃扶着拐脚的布袋和尚,转身离开。 “往哪走?赔我狗!” 黄狗被蒋摩诃石头打中后,当即倒地,不再动弹。但狗心是泥土做的,倒在烂泥地上,过了点时间,慢慢活回来。在地上不停打抖,站起来,跑回门里。 布袋和尚见狗没死,对斗鸡眼道:“施主,你不要无事生非,你狗不是还活着吗?看见没有,它跑回屋里去了。” “打狗看主人。你出家人如此心狠手辣,竟敢打我狗。老实告诉你,你们两人不如我一条狗值钱!” 蒋摩诃从布袋和尚身上撕下破布条,给他包扎伤口。见他的大腿被咬成这样,实在心痛。听了对方的话,更是气愤,在忍无可忍中冲到斗鸡眼跟前,大声斥责道:“放狗咬人!你有理吗?便是当今皇帝养的狗,咬伤小百姓,也要赔不是,天底下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你呀,等着吧,迟早会报应的。” 斗鸡眼气得大骂:“好哇,你骂我,你敢骂我,我看你今rì往哪走?”跑回门里,喊来几名打手,团团围住布袋和尚和蒋摩诃。 布袋和尚慌忙双手合拾,走上前,朝对方不停叩头,央求道:“施主息怒,不要生气,我等得罪施主,这就走,这就走人。” 斗鸡眼冷笑道:“嘿嘿,告诉你们,天底下还没谁敢得罪我牛某人。你们说,这事咋办?” 这时,门里闪出个佳丽小姐,见她走到斗鸡眼跟前,手捂着他的耳朵说道:“哥,妈已点好香烛,正在等你呢!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走,快去拜菩萨。好啦,走吧,办你的正经事吧。”说着,拉着斗鸡眼进门。 斗鸡眼朝手下人一挥道:“行,看妹妹面上,饶了这两个贼秃。”说完连忙进。几个打手跟进门。大台门“嗵”的一声关上,那只狗在门里拼命狂吠。 布袋和尚朝着大门笑道:“如此人家,贫僧领教了。”他带着蒋摩诃,离开桃花巷。走一步,伤口滴下一点血。不一会,走到一户门前。上个不起眼的茅房。房子低矮而黝暗。里面传出咳嗽声。布袋和尚壮起胆推门,门被他推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铺,铺上躺着一位病人,那病人的双眼古井似的盯着布袋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打扰施主了。” “坐吧,出家人四海为家,处处无家,到这里化缘吗?” “不瞒施主,贫僧路经此地。rì落西山,天sè已晚,无处住宿,先求点吃的,让我们在檐下过夜如何?” “没啥好吃东西,锅里有熟蕃茹,随便吃吧。” “老人家,只你一人吗?”蒋摩诃走进来询问。 病人叹了口气,回道:“唉,父母早亡,留下我兄弟二人,敝人名叫樊老大,前天上桃花山砍柴,不慎跌伤,伤得不轻,躺着起不来。家里有个弟弟,叫樊老二,给牛百万家做打手。没法子,混口吃的。” “牛家好势利,樊兄弟,你看看,我师父被他的狗咬成这样。不但不说句好话,还喊出打手,拦住我们不让走。我师父向他叩头,苦苦求饶,才算了事。我们跑了这么多地方,还没见过如此蛮横之人。”蒋摩诃生气地说着。 布袋和尚坐在地上,边念佛边擦着伤口上的血迹道:“好啦,别说他了。包藏古今事,笑尽天下人;因果有报应,不必怨他人。” “樊兄弟,他家凭什么霸道?” 樊老大转个身,叹口气道:“坐吧,你们边吃边听我说。” 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坐在病床前听老人说着。 “他叫牛百万,百万家财,财大气粗呀,巷里谁不让几分?他的住宅比皇宫还要好,可考究哪。前后三幢,两旁厢房,九个天井道地,檐头雕龙画虎,栋头飞禽走兽,家里富丽堂皇,这张百万没啥本事,但横行霸道,屋里已纳三妻四妾,几十名佣人,前呼后拥,威风得很。” “为何如此富有?”蒋摩诃问。 “靠他爹,他爹在朝廷做官,当今皇上重臣,叫牛待郎什么的。牛待郎也是个贪赃枉法之徒,把贪污受贿之物运回乡里,给妻儿受用。还买了许多田宅房产,几辈子都享受不完。” “原来如此,好个富贵之家!”布袋和尚吃了几块蕃茹,走出门外,在低矮的茅屋檐下,席地而坐,默念起来。 “我大其心,容天下之物; 我虚其心,受天下之善; 我平其心,论天下之事; 我潜其心,观天下之理; 我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布袋和尚还没念毕,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朝茅屋走来。他们一见布袋和尚在念经,顾不得寒冷和肚饿,好奇地站在旁边观看。有个饿瘪肚子的小女孩看了一会,走到布袋尚跟前,哭丧着脸道:“我饿,你有吃的吗?给我吃的!” 蒋摩诃把一块吃剩的蕃茹递给小女孩,她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其它几个小孩看得眼馋,围住布袋和尚,喊着要东西。布袋和尚停住念经,苦笑道:“别急,我给你们吃的。”说着,带他们走进茅屋。 小乞丐听说有吃,急忙跟进,双眼盯着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将樊老大布施的几块蕃茹装进布袋走了出来。然后,朝袋口念念有词,袋里飘出香气。他的手伸进袋里,抓出滚烫的蕃茹递给小乞丐,每人分了一块。自己咽着口水,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嘻笑。 “好吃吗?” “好吃,很好吃,还有吗?”小女孩吃着问。 “有。吃吧,有你吃的。”布袋和尚不停地从袋里抓蕃茹给小乞丐们吃。然后,在樊老大的伤口上轻轻抚摸,边按摩边念: “贫僧来到桃花巷,桃花深处有人家; 世间有富又有穷;善恶心肠不一样。 富家门前留我血,穷汉屋里填饥肠; 我佛在天都知晓,贫富轮换如烟花……” 围在他身边的小乞丐们听得在趣,边吃边嘻嘻哈哈地笑。 第五十回 芸芸众生说佛法空空布袋镇无赖 拂晓,小乞丐们的嘻闹惊醒了布袋和尚。他从地上坐起,才发觉昨晚与弟子蒋摩诃睡在街头屋檐下,身边还有几个小乞丐。 蒋摩诃发现师父大腿上被狗咬的伤口十分红肿,便道:“师父,狗咬伤,弄不好会出大事。要不,我回应家山,给你去拿草药。” “不至于吧?有这么严重吗?” “师父,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桃花巷,我去去就回。” 布袋和尚点头应允。见弟子走远,嘴对着布袋口念念有词,从里面取出一点化缘来的东西,涂在伤口上。那个小女孩看到布袋,走了过来,对布袋和尚道:“我饿,给我东西吃吧。” 布袋和尚笑道:“好,别急,有你吃的。” 其它几个小乞丐也围过来,向布袋和尚伸手要东西吃。布袋和尚笑容满面,手提禅杖和布袋,笑道:“跟我走,都有你们吃的,到桃花巷口枫树底下坐好,边吃边听我说经。” 小乞丐们拥着布袋和尚,嘻嘻哈哈朝街口那株大枫树跑去。布袋和尚象首领似的在他们中间走着,他咧着嘴,腆着大肚,一会儿大声说着话,一会儿放声大笑。过往行人都惊愣得瞧着他们,有的乞丐还加入他们行列,跟随在后边,凑着热闹。 布袋和尚领着乞丐们走到大枫树旁边,吩咐他们围枫树而坐。然后,他对着布袋念着什么。顿时,袋里冒出热气,边上人都看得惊呆。那个胆大的女小孩走上前,伸出小手。布袋和尚道:“别急,你在原地坐好,马上给你吃的。”他从袋里抓出东西,按顺序给小乞丐分吃。他看着这些乞丐们吃得津津有味,放声大笑道: “吃呀,吃呀,好吃哉,好吃哉!”说毕,他自己也抓出一大把,放在嘴里吃着。看热闹的人们好奇地站在那里议论,谁也不敢向布袋和尚要吃的。他们怕袋里放有毒药。看到小乞丐们吃着,嘴里不停咽口水。这时,布袋和尚发现许多行人围住自己,放下布袋和禅杖,朝人们点头。他站在大枫树底下,背靠着树杆,大声道: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时每刻,果然有千奇百态,五花八门,飞飞扬扬。然而离不开‘善、恶’两字,贫僧以为‘十种善事与恶事’,世人不可不晓,何以十?即:身三,口四,意三也。身三者,杀、盗、yín。断他物生命者为杀;不与而取之者为盗;除正当夫妻关系之外,而满足其肉yù发生两xìng关系者为邪yín。口四者,两舌、恶口、妄言、绮语。向彼说此,向此说彼,挑泼是非,离间亲朋者为之两舌之业;咒诅恶言,粗犷恶语,污辱他人者,为之恶口;虚妄不实,欺骗他人之言语者,为之妄言。意三者,嫉、恚、痴、。听到别人功成名就有光荣之事,心起妒忌,深怀忧戚,坐卧不安,令身心不能安宁,为之嫉妒,意恶之首也;暴戾残忍,怀恨结怨,为之恚;对于各种事理肓目无知,以其昏昏,强不知以为知,此谓痴也。”说到此,布袋和尚停顿片刻,边上人欢呼雀跃。围住他听讲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手在大肚上摸了几下,发出几声笑,接下道: “为人活着,当止恶事,止住十种恶事,便扬十种善事。施主们,我佛有言:人生在世,理当平等,修行积德,止恶行善。倘若rì里举止,热衷于行十种恶事,怎么能行十种善事,岂能修道成佛?” 正说着,牛百万筒着手悠哉闲哉朝桃花巷口走来,看见大枫树边上站着这么多人,以为人们在观赏江湖艺人玩弄棍棒。当他听见阵阵呐喊,想看个明白,便推推搓搓挤进人堆。抬头一看,原来是咋天被他家狗咬伤的和尚,手舞足蹈在说佛经。他一个尖步冲到布袋和尚面前,手指点着布袋和尚的鼻子,出口就骂:“好个不长眼的秃子,还不给我快走,昨天没被我家狗活活咬死,算便宜了你,还在这里说经念佛。你睁开狗眼看看,这里是桃花巷,没有我牛某人同意,你能在这里鼓唇摇舌吗?” 布袋和尚笑着打量对方,双手合拾道:“阿弥陀佛,施主还记得昨天之事,贫僧向来不记前嫌,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不必再提了。贫僧与过往行人谈笑,不关施主。为何发难贫僧?”说后,觉得左腿狗伤的地方有点疼痛,便从布袋里取出一点东西,涂在伤口上,边涂边笑道: “施主,你家里养的狗凶如狼,咬伤贫僧不要紧,要是咬伤别的人,怎么让人活呢?” “不能活便死,死个人有啥关系?” “阿弥陀佛,施主,好大的口气,人命关天,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少给我噜嗦。滚!” 边上人见牛百万如此无理,大声起哄,要轰他走。那个小女孩拣起地上一块小石头,朝牛百万掷去,正巧扎在他的脸上。牛百万捏紧拳头朝小女孩头顶打去。布袋和尚眼尖,提起布袋抵挡。牛百万被反弹回去,不慎跌倒地上。看热闹的人们朝牛百万起哄。弄得牛百万出尽了丑,丢尽了脸。他一气之下,跑回家里。边跑边喊:“秃子和尚,有本事别走,等一会老子跟你算帐。” 不一会,牛百万从家里喊来十多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冲到巷口大枫树底下,团团围住布袋和尚。看热闹的人们见情形不妙,纷纷躲避,有的逃之夭夭,小乞丐站在布袋和尚身边,毫不惧怕。牛百万朝手下人喊:“上,将秃子和尚往死里打!” 顿时,小乞丐身上挨了棍棒,他们哭喊着。布袋和尚抓过禅杖,挡住来自四面的棒击。打手们无比凶狠,打得布袋和尚无法招架。他纵身爬上枫树,站在树杈上朝底下的牛百万大笑。可是,一时心慌,布袋掉在地上。牛百万是个jīng细人,他早已发现和尚手里的布袋有些懊妙,连忙吩咐身边人,将布袋拣走。 牛百万接过布袋,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瞧瞧。与别的布袋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提着袋子装作往家里走,试探树上的和尚有何反映? “站住,还我布袋!”树上的布袋和尚喊着。 “哈哈,秃子,这是你的珍宝,你要是向我陪不是,我还给你;如果与牛某人作对,我剪破你袋子,看你有何话说?” 布袋和尚大喊一声:“闪开!”从树上跳下,蹦到牛百万跟前,央求道:“施主,不要动怒,有话好说,还我布袋,有话好说嘛。” 牛百万不理睬布袋和尚,命人回家取剪刀,自己提着布袋往家走。 布袋和尚冲到牛百万跟前,抓住布袋,央求归还。牛百万怎么也不放。两人你拉我扯,谁也不让。不一会,走到牛百万家台门前的空地上。 边上看热闹的人cháo水般涌动。那些小乞丐被挤得哭叫。一个打手从大门里冲出,手举着锋利的剪刀,递给牛百万。 牛百万得意洋洋地举起剪刀,恐吓道:“秃子和尚,跪下磕头认罪,这条破布袋还给你,如果不跪下认罪,我马上剪破它,可别怨老子了。” 布袋和尚双手合拾,“扑嗵”一声跪地,仰头朝天,背对牛百万家大门,连续拜了三下,大声喊道:“师父,快来救弟子!” 牛百万走到布袋和尚身边,用力踢着他的屁股,大声骂道:“秃子和尚,你屁股对着我家大门,向我认罪吗?分明是作弄我牛某人!老子下手了。”只听得“卡嚓”声响,牛百万手起刀落,布袋被剪破,袋里东西倒出来。但他捏剪刀的右手用力过猛,突然觉得麻木,无法抬起来,剪刀掉在地上,连忙丢掉布袋。 看热闹的人对牛百万无比气愤,但出于他家势力,谁也不敢吭气。不声不响地看这出戏如何演下去? 布袋和尚拣回布袋,朝着空中连续抖动几下,被剪开的布袋口子慢慢缝合,仍然完好。人们一阵喝采,有的大笑。牛百万站在那里呆愣着,他被笑声、喝采声惊醒似的,觉得面无光泽。走到布袋和尚旁边,夺走布袋,看到布袋完好,吓出一身冷汗,布袋落在地上。他上去拣了几下,没有拣起。布袋重得提不动。他的双手使劲拉着布袋,拉了几下也拉不动。心里有些发虚,双眼盯着布袋出神。发现见布袋渐渐鼓起来,一下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他又想提起布袋,化了吃nǎi力气仍提不动。他想推倒布袋,用尽力气也推不倒。看热闹的人们大惊小叫,发出乱轰轰的议论声和窃窃低语声。 站在旁边的布袋和尚大声笑道:“施主,你别推它了,袋里有许多东西你能推动吗?” 牛百万不服输,他不愿在这个普普通通,咧嘴傻笑,坦胸露肚的出家和尚面前败下阵来。他朝布袋踢脚,没踢倒布袋,反而踢痛了双脚;他用力推,没推动布袋,反而双手酸痛。布袋和尚对牛百万玩猴子似的,观众无不拍手称快,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呐喊声。 布袋和尚走过去,笑嘻嘻地提起布袋,双手抖落了几下,只见袋里跳出一条鲤鱼。人们无不惊奇,呼喊着奇事。更为奇怪的是鲤鱼在没水的泥地里摇头摆尾地游动,人们又一阵起哄。牛百万也看得眼花缭乱,他跑到鲤鱼边上,伸手抓鱼。鱼儿晃动着尾巴,扇起地上泥土,直往牛百万双眼里灌,他的双眼渐渐模糊。最后,完全失明,再也看不见世间万物了。他痛得双手揉着眼睛,在地上乱抓,边哭泣边呼喊:“喔唷,痛刹哉,小人知罪,痛刹哉!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布袋和尚荷杖挂袋,手牵着乞丐小女孩,露着笑脸离开。身后追随着一大群人。人们不愿离开这个来路不明的和尚,一直跟着他往前走着。牛百万的哭声和他家的狗叫声渐渐远去。 牛百万的老娘得知此事冲出大门,她不顾家里人劝阻,颠着小脚,追赶布袋和尚。她走一路喊一路:“大师,停步,停步呀,救救我儿子,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儿子……” 第四章(51——52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十一回 女施主哀求绕恕胖和尚笑谈宽容 布袋和尚与乞丐小儿嘻嘻哈哈离开桃花巷,他们边走边谈笑。几个小儿手捧着吃的东西,边吃边围着布袋和尚走。他们穿过十字路口,走了不到一里路面,听见背后喊声。布袋和尚连忙停住步子,回头观看。见一个女人朝他跑来,不停向他招手,他断定牛百万是什么人。 那个边跑边喊的不是别人,乃是牛百万的母亲苏氏。这苏氏出身京城名门望族,认得一些文字。花季之时出阁,嫁给一个朝官,便是牛百万的父亲牛待郎。她自从有了牛百万后,有心修行念佛。但她的念佛,求菩萨保佑其丈夫升官,官阶步步高升;求她家发财致富,富得冒油。当她听说儿子得罪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笑和尚后,吓了大跳。那天,她从屋里出来,看见儿子双目失明,悲痛交涉,知道内中必有蹊跷。于是,朝布袋和尚追赶,求笑各尚宽恕。她心里清楚,儿子牛百万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他属那路货sè,做娘的当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气愤儿子好吃赖做,piáo赌成xìng,rì落赌场,夜宿烟巷,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花花公子。平时对他那样横行霸道,无事生非,作恶多端。与人争斗,无理占有理,恃理强三分的品xìng很反感,也令她很担忧。桃花巷里住着的邻居多次劝她好好管教儿子,她不忍心,也不愿跟儿子斗呕受气。以为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需爹娘多约缩。当邻里街坊谁得罪了牛百万时,准倒大霉。牛百万借其父亲朝廷命官这顶帽子,串通地方官员,将几个对手打入牢房,还有三个被弄得杀头示众,直至倾家荡产。然而,当一个人作恶多了,干尽了坏事,那是自作自受,迟早要遭报应的。这些,她做娘的也了解。她知道儿子积怨甚多,积重难翻,种下的恶种太多了,到头来收到的恶果也多。所以,她十分忧虑,儿子虽得势于一时,但不能得志于永久,一时无人除灭他;到头来,天也要驱除他。这些道理,向来信佛的她自然懂得。但她不懂另一层道理,那就是导致牛百万骄奢yín逸,无恶不作,落得双目失明的根本原因何在?她没有省悟,是因为对儿子的过份宠爱、放纵与助长,才使他强横霸道,导致可悲结局。她嘴边也常挂着“宠子不孝,宠狗爬灶”的古话,但她不知其中道理。 说起这个牛百万,自他出娘肚以来,生活在官宦之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儿时由三个保姆轮流抱着喂养。稍懂事,他叫着要骑马,他的母亲出资买来一个光棍老汉,给他当马骑,天天由他骑着鞭打玩耍。长大后,他更加胆大妄为,发展到下无家规,上无王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嗜好养狗玩女人。他养的狗曾咬死几个过往行人,咬伤的人不计其数。为了满足他的肉yù,苏氏不仅不劝阻儿子,还助长他抢夺民女,强行霸占三个良家贫女。后来,苏氏知道自己有罪于人,想通过念佛,求得自身解脱,消除罪过,并为儿子求神拜佛,消灾避难。但菩萨不会保佑心存邪恶之人。她看到儿子双眼失明,看到了报应。所以,她要找到布袋和尚。只有布袋和尚才能使她儿子双目复明。“心病要用心药治,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理,她挺懂。她拼命地跑着,即使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几次跌倒,顾不得伤痛,爬起来继续往前追赶。跑到布袋和尚跟前,一头趴倒在地,张着嘴巴,喘着粗气,说不出半句话来。 布袋和尚连忙将苏氏扶起。他仔细打量对方,见她高丛发髻丢发夹,披头散发泪沾襟;眼中泪水亮晶晶,洁白面sè仍动人;樱桃小嘴未开言,细腻咽喉哭出声。她上着绸缎花布袄,下穿绣花绸裤,脚着绣花布鞋。脸sè沮丧,五官扭曲,嘤嘤啼哭,声声哀求。虽然是个半老徐娘,仍留三分水sè。是个出身贵家门第,年轻时是个闺阁小姐。布袋和尚笑问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拦住贫僧,有何见教?” “大师,我那不孝儿子,昨天得罪了你,放狗咬伤你,今rì又起邪念,毁你珍宝。他作的坏事,我才听说。自古善恶总有报,他已双目失明,自作自受。弱妇非为别事,求大师宽恕,高抬贵手,让他双目复明。从今往后,修行念佛,天天给你磕头烧香。” “女施主原是牛家主妇,贫僧失礼了。你公子双目失明,非贫僧所为。他捉拿鲤鱼时,鲤鱼扇起地上沙泥,弄坏他双眼。要治愈他的双眼,恐一时难办。” “大师,你给他指条生路,如何是好?” “修行念佛,是条生路,恐怕他难以做到。” “只要能让他双目复明,他做不到,弱妇我替他做。” “修行念佛本自身,心心相应念佛经;他人能替修道行,岂非欺骗出家人?女施主,你替他念佛,怎能让他修行,不是在欺骗我吗?” “大师呀,看在弱妇面上,宽恕他吧。”说罢,放声痛哭。 “也罢,他双目失明,不能出家修行了,好生在家里念佛。你转告他,修行非易事,一要心诚,发誓终身不yù,不娶;二要吃素;三要削发;四要不穿艳装;五要和气待人。能做到吗?” “只要能使他双目复明,他会做到的。” “贫僧以为,若按贫僧说的办,双目有望。如不按贫僧说的去做,贫僧亦无能帮矣。” “大师,快告诉我,还要他做什么?” 布袋和尚面朝天空,手掸了几下自己的大肚皮,哈哈大笑道:“我佛有言:‘惭耻之服,于诸壮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钓,能制人非法。自古常惭耻,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惭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惭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你家公子,恶事之多,惭耻昭然若揭。犹如无目视世间万物,岂能不失明呼?” “弱女子再求活佛宽恕。” “女施主,你家公子失明,非贫僧不宽恕之故,贫僧亦是痛心,力不从心而已。你既然如此央求,贫僧只有尽力相帮。今教你一法,告之你家公子百万。天天面壁,真心默念‘阿弥陀佛’,直念得口干舌澡,方可歇息。如此默念几年,或许有高士路过你家,替他医治。如若对佛三心二意,双目永世难以复明。”说罢,告辞而去。 几个乞丐小儿心里仍有气,便嘻嘻哈哈地对苏氏道:“你养的鬼孙子,别说瞎了一双眼睛,瞎了十双也无人同情。” 乞丐小女孩制止她的同伴道:“你等不该幸灾乐祸,他已知错,认真改过,不能耻笑他了。” 布袋和尚摸着小女孩的小脑袋笑道:“说得好,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错处,只要认真修行念佛,总有报应。” 那苏氏听得儿子双目有复明的希望,心里万分高兴,当即双腿跪地,朝布袋和尚磕头拜谢不止。 布袋和尚与苏氏告辞,带着乞丐小儿走在街上。过往行人见他领着一群乞丐,觉得可笑。但他毫不介意,仍嘻嘻哈哈朝前走。过了一座木桥,看见弟子蒋摩诃提着东西朝他走来。 “师父,弟子来迟了,你的伤怎样?” “什么伤?” “被狗咬的伤?”说着,过来拉开布袋和尚的裤子,见腿上无伤口,觉得奇怪,问道: “师父,告诉弟子,什么药治好的?怎么一点伤痕都没有?” 布袋和尚笑着,一声不吭,也不告诉他离开后发生的事。他瞧着蒋摩诃道:“咱们赶紧走,早rì赶回寺院要紧。” “师父,前边街头有爿店,店主是我朋友,我与他在明州府相识的。关系甚笃。刚才我路过那里,跟他相遇。正是有缘千里能相会,咱们先到他的店里歇息片刻,你看如何?” “如此亦好。”说着,对身边几个乞丐小儿道:“你们走吧,贫僧过几天再来找你们,今rì不玩了。” 几个乞丐小儿听布袋和尚这么说,与他依依惜别。那个小女孩当即流泪,不愿离开。布袋和尚苦劝,她才哭着走了。 布袋和尚与蒋摩诃穿过两条巷子,走进蒋摩诃朋友家中,坐了片刻。因急着赶路,布袋和尚站起告辞。走到门外,朝蒋摩诃的朋友笑道:“施主,借我师徒二人雨具,rì后归还。” 蒋摩诃朝着天空观望,见红rì当空,万里无云,天气格外晴朗。笑道:“师父,别跟他开玩笑了,他是个厚道之人。” “开玩笑?我没与他开玩笑呀,天马上要下雨。” 蒋摩诃哈哈大笑,走到他朋友跟前,要借箬帽和蓑衣等雨具。他的朋友觉得布袋和尚神经不太正常,准是个疯子,碍于面子,不便点破。他看着好端端的天气,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带雨具,穿草鞋的。可是,布袋和尚硬说要下雨。为了不失与蒋摩诃的情面,装作没听见,不搭睬布袋和尚。而布袋和尚再次提出借雨具。蒋摩诃朋友拗不过他,只好回屋里找出两件蓑衣、两双草鞋和两顶箬帽,递给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当即脱下脚上布鞋,换上草鞋,把蓑衣和箬帽穿戴身上。蒋摩诃坚决不要雨具。布袋和尚笑道:“嘿嘿,你也信不过我?” “我听师父的,拿顶箬帽够了,既可遮太阳,又能挡雨,一举两得。”其实,蒋摩诃不承愿借雨具。见师父如此说,只好应付一下。手提箬帽,将蓑衣和草鞋还给他朋友。 布袋和尚穿起草鞋、蓑衣,头戴箬帽,招摇过市,引得满街人大笑,说他是疯子。骂他脑袋有毛病,布袋和尚当然知道人们在骂他,但他不以为然,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赶路。跟在他后头的蒋摩诃低垂脑袋,觉得师父太可笑了。笑师父行为太离奇。布袋和尚回过头,笑道:“小心,雨马上下来,别淋湿衣服。” “天高气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三岁小儿也知道不会下雨?我岂能不知天气变化?师父,放心好了,这样的天气,不会淋湿衣服的,你看街上人,哪像你穿蓑衣戴箬帽的?难道他们都不懂天气变化吗?” “知者,不知也;不知者,知也!”话音才落。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涌,下起倾盆大雨。街头人们奔跑避雨,收摊遮雨,乱作一团。布袋和尚看到这一情境,放声大笑。 蒋摩诃头上虽戴着箬帽,但风猛雨大,雨水斜剌横泼,他的下身被淋透,冻得直抖索。他站在布袋和尚身边,不敢到街边屋檐下躲雨。 布袋和尚瞧着蒋摩诃笑道:“信了吗?” “信了。师父,我对你五体投地了。往后,再也不敢把师父的话当儿戏,师父真的是神算子呀。” “嘿嘿,不,不。天变人难知,人变,天可知。长年累月,观测天之变,天变亦可知。古往今来,天时之变者,有所循;人之变者,唯天知之矣!” “师父,你是圣人还是神佛?” “说圣人不是圣人,说神佛不是神佛;贫僧乃普通和尚,食人间烟火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风云变幻呢?” 布袋和尚连忙转换话题,将手里的布袋递给蒋摩诃道:“你试试,把袋放在肩头,说不定雨水渗身少些。” 蒋摩诃接过布袋,放在肩头,觉得身上有了热气,不再感到寒冷。剌在身上的雨水少了许多。他走到布袋和尚跟前,问道:“师父,你象是神佛,会测算风云。好好的天气,竟然一下子算出下雨。只有神佛才能知道。师父,是不是神佛呀?” 布袋和尚不作正面回答,只是默默地念着: “从来物理有循环,天地仁慈信可攀; 不测风云来顷刻,吾僧今rì露机关……” 蒋摩诃看见布袋默念着,但听不清他念什么。他越来越把布袋尚当作活佛,一心想揭开师父身上的谜。 第五十二回 举止奇异逗人乐现眼作法变天时 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回到故乡奉化大桥,住在岳林寺。他除了念经做课外,便到街头走动,跟朋友与亲人来往,替他们办事。再不象往常那样见了长汀村人躲躲闪闪。因为,他的妹妹张芸芸婚后生下两个儿子,开始信奉菩萨,天天念经拜佛,不再逼布袋和尚还俗。那个等他十多年的豆腐嫂表妹,已攀高枝,嫁给一位私塾老师,尽管rì子过得不怎么惬意,但有了依托。长汀村头那个豆腐摊搬点给别人。长汀村民不因为布袋和尚的出家而惋惜。相反,有不少村民有事没事到岳林寺,对他磕头叩拜,视他为活佛。遇上要紧事,如生病或者婚丧喜事什么的,都愿意跟他商量。求他在菩萨跟前说句好话,弄点神药。村民们求他帮助,他有求必应,慈悲为怀,善于施乐。从此,他象征着人间高僧和活佛,纷纷求他行道。 可是,布袋和尚的行为举止实在离奇。他整天挂着笑脸,无忧无虑,令人非解,有些人误以为他神经失常,把他当做取笑对象,或谈笑资料。而布袋和尚不但不生气,仍然做些怪动作跟人逗笑,寻欢作乐。谁要是跟他玩耍,被他逗笑后,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嘻嘻哈哈走开。天长rì久,人们习以为常,更加喜欢他,要是几天没看见,反而很惦念。尤其从事农耕的人们,都指望布袋和尚不要离开。他们从布袋和尚的穿戴上了解天气变化,按排农活。每当chūn季,江南水乡素有“chūn水贵如油”之说,农夫准备chūn耕,谷子落田。看见布袋和尚身穿蓑衣,脚着草鞋,头戴箬帽出门,明白天要下雨,可以背犁赶牛下田。如果久雨不止,也是不利田间作物生长的。雨下得人们心烦意乱之时,他们也去找布袋和尚,求他作法,祈盼雨过天晴。 这天,布袋和尚身后跟着一群小儿。手指点泼,共有十八个,这群小儿大多来自长汀村,其中一个是他的外孙张阿毛,即张芸芸的儿子,但布袋和尚未曾认识。这些小孩子觉得见布袋和尚有趣,都喜欢跟他玩耍。他们前呼后涌走到大街上,看见街头新摆个摊子,走近一看,是走江湖的yīn阳先生。摊子不大,门面很吸引人,门前贴着一块挺大的牌子,上写“赵记测字摊”五个醒目大字。旁边注释:“本人姓赵,熟悉yīn阳,jīng通八卦,预示天变,算命测字,择地选址,无所不能……” 布袋和尚看了牌子,朝yīn阳先生哈哈大笑,边上十八个小儿见布袋和尚笑,也莫明其妙地跟着大笑。埋头看书的yīn阳先生听见笑声,抬起头,见是一个和尚带着十多个孩子。他以为耻笑他,心里很不高兴。不yīn不阳地说了句:“和尚无发笑秃子,秃子无法笑和尚;和尚秃子皆贼秃,贼秃和尚开心笑。” 布袋和尚一听,知道对方骂他。他仍挂着笑脸,仔细瞧对方,那人头戴方巾毡帽,身穿白灰sè长袍,腰缠一条长布带。阔额大嘴,青皮白脸,尖鼻猴腮,那双眼睛闪动着yīn森、诡秘的目光。觉得三教九流闯荡江湖,出门谋生,绝非易事,真够苦的。想起自己化缘之艰难,叩头求人之低下,心想不与其逗笑,知趣地走开。但是,yīn阳先生以为自己刚才骂了几句,镇住了布袋和尚,心感自乐,显出得意之情,边笑边出口道:“出家为僧实可怜,手点清香敲木鱼;捧住一钵讨天下,受骂挨打苦黄莲。哈哈哈,做人什么都好,干吗做个贼秃和尚呢?”说毕,以为布袋和尚会大发雷霆,对他破口大骂。但他想错了,布袋和尚不仅没有生气,而且笑嘻嘻问道: “先生,今天还要下雨吗?有没有办法叫老天不下雨呢?” 对方傲慢地瞧了布袋和尚一眼,连忙低下头不予理睬,坐回原来那把竹椅上,手捧黄褶褶的书本,埋头看起来。布袋和尚见对方手里那本书,书角已碎,一看就知道被老鼠咬的。便跟对方开起玩笑道:“江湖义士挺能耐,能算yīn阳与会算天;昨rì天时今知晓,要知今rì待明天。” “哎,和尚,你说什么?” 布袋和尚放声笑,十八个小儿也跟着笑,笑得yīn阳先生坐不是,立不得,气得直骂道:“疯和尚,你说,今天还下雨吗?你有本事让天转晴?” “不晴即雨,不雨便晴。要想变雨天转晴,就看你先生法术了。” “放你的屁,见你的鬼去吧。” “先生,你身为江湖义士,何出此狂言。罪过,罪过呀!” yīn阳先生一不做二不休,他要与布袋和尚较量一番,非把布袋和尚斗得服服帖帖不可。他放下书本,站了起来,认真掰动手指,使出浑身解数,进行yīn阳刻算,再翻看书本,点着脑袋,对布袋和尚挑衅道:“贼秃和尚,今rì咱俩打赌,要是你测准今rì天气,马上雨停天晴,说明我输给你,我收摊走人,再也不来这块风水宝地落脚。要是你输给我,怎么办?” 布袋和尚见对方摆出决斗的样子,放声大笑后,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先生,不必使xìng子了。刚才贫僧跟先生闹着玩。咱们不必赌了,先生要是不清楚明rì天气,又无法变雨天转晴,贫僧告之与你如何?” “和尚,你算啥个东西?说我不会推算,你比我懂吗?我才不信!你能变天时,我更不会相信。不敢打赌,给我滚!少磨嘴皮。我不象你闲着无事。你这种和尚,我见得多呢。一看就知道假和尚。象你这种和尚,人前不吃荤,吃起狗肉二三甑;说是不结婚,rì夜想女人头发昏。” “罪过,罪过呀,污辱佛门弟子,要报应的。” “好啦,好啦,别说了,回答我,敢不敢打赌?” “贫僧怎么不敢?不过,我即使赢你,你输掉,不要走人,可以在这里继续设摊,只是少愚弄、欺骗百姓,仍然混你的饭吃。说实在,贫僧不愿敲掉你的饭碗。要是我输了,不管你提什么苛刻要求,贫僧都按你说的办。你看怎么样?只要把天时变过来便了。” “秃子和尚,你少给我噜嗦。我还是那句话,要是输了,我走人。你输了,嘿嘿,别说我不客气了,我要你这颗秃颅。” 布袋和尚放声大笑道:“行,要我脑袋。我若输掉,脑袋给你。要么这样,打赌是平等的,你若输掉,也割下脑袋,怎么样?”说后,又哈哈大笑,连忙走到yīn阳先生跟前,悄悄地道: “谁做证人?” 刚才,yīn阳先生是说气话的,想吓唬一下布袋和尚,没想到他会点头同意,这就难住了他。但他死要面子不要命。硬着头皮,大声说道:“一言为定!证人嘛,你说谁就谁。” “出家人信佛,天作证。你嘛,我信你,不会诓骗吧?” yīn阳先生一心想治服布袋和尚,当即取出纸笔,写契约如下: “兹因yīn阳先生赵奢跟布袋和尚皆因前世有仇,今世作对。两人不期相遇,顿生口角,仇人相见,仇恨尤深。今双方各恃天气变故,作法改变天时。以脑袋作为赌注,割输者头颅送予赢者。口说无凭,特立此据,不得有悔,如有弃约返悔者,天地难容,死在当rì。呜呼,皇天有眼,天地作证。” 双方签字画押,准备作法。 街上行人听说此事,飞奔前来观看。一时间,整个街面,人山人海,无比热闹。十八个小儿给布袋和尚助威、打气,蹦跳嘻笑,引得人们团团围拢过来。那yīn阳先生摘去头上方巾小帽,脱下外衣,一面翻看书本,一面板动手指。但是,当他亲手摆好锋利尖刀和一只碗,准备给输者割脑袋用的东西时,脸sè渐渐难看起来。布袋和尚脸不变sè心不跳,仍朝着人们嘻笑。 却说当天早晨,布袋和尚走出岳林寺,路上碰见几个农夫,他们急匆匆拦住了他。布袋和尚笑问道:“找贫僧有何要事?” 有个农夫答道:“不为别的,为天气久雨发愁。晚chūn季节,chūn耕正忙,田里谷子渐渐吐青,如果寒流冻雨不止,嫩秧活活冻死。秧苗长势不好,辛辛苦苦丰收无望。求活佛想个法子,改变久雨,天晴数rì如何?” 布袋和尚担心泄露天机,不敢作法变天,摆下右手,笑道:“天变有常,岂可由谁更改?提此要求,岂非向贫僧发难?” “活佛,并非要你马上改变天气,只求活佛在菩萨前多点支香,求上苍替咱农夫着想,不再久雨,让万民有个好年成。” 布袋和尚再次摆下手道:“阿弥陀佛,晓得哉!”说着,连忙离开。走到街头,正遇上十八个小儿,向他嘻笑而来。布袋和尚看见小孩,十分喜欢,见他们长得分外可爱,看到便嘻笑,笑得脸上如一朵花。高兴时会抱起亲他们一口,亲得小孩咯咯发笑才罢休。他看到小孩如此可爱,要是天气再不晴朗,秧苗冻死,秋后无收,这些可爱的孩子吃什么?还不与桃花巷的小乞丐那样沿街挨户求乞?因此,尽管他脸上露笑,心里却焦急万分,如何使天气转晴呢?天再不晴,别说对农夫不利,寺里方丈要他化缘几百斤柴草无法办妥。但乌云白雾遮盖四周山头,天空格外低沉,yīn雨绵绵,应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话。这种天气,不管是谁,都知道是yīn雨天。为了不泄露天机,他想与yīn阳先生商讨,能不能请对方装神弄鬼,刻指推算,把yīn雨天转晴。他抱着这一愿望,领着一群小儿,走到yīn阳先生摊前,指望yīn阳先生变个好天气。没想到对方蛮不讲理,非要与他打赌。布袋和尚主意已定,决定现眼作法,改变天时,转雨为晴,给人们看看,包括yīn阳先生,让他晓得眼前的和尚不是随口可咒骂的。布袋和尚脱去袈裟,见他脚穿木屐,朝着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然后,朝yīn阳先和赵奢拱手道: “先生,你说今天雨天还是晴天?” 人们一阵哄笑,笑声中传来声音:“和尚,下牛毛小雨,能说天晴吗?” yīn阳先生以为人们支持他,便把头一扬道:“当然是雨天。你说呢?” “我说马上转晴天!”说毕,哈哈大笑。 人堆里传出声音:“和尚,你疯啦,怎么会晴天?” “输啦!贼秃和尚输啦!”yīn阳先生大声呼喊。 “贫僧怎么会输?现在小雨,过雨停转晴,变为晴天。” 赵奢装作大度的样子道:“好,让你一下。谁先作法变雨天为晴天呢?” “当然先生先使高技。” 只见yīn阳先生赵奢双手一伸,说声:“飞步!”一下子飞出摊外,站立街面。双腿拉开弓步,听得“呼啦”声响,身轻如燕,直飞上空,站在几米高的屋檐上,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坐了约有半个时辰,不再有声。下边看热闹的人无不喝采。不管天能不能转晴,yīn阳先生轻盈飞身,动作又那么熟练,给人们大开眼界,饱揽眼福。布袋和尚身边的十多个小儿也看得愣住,不再吱声嘻笑。他们担心布袋和尚斗不过yīn阳先生,他的脑袋难以保住?有的小孩还吓得哭出声来。 过了两个时辰,yīn阳先生仍坐在屋檐上。但天上仍下着牛毛细雨,雨越下越大。他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水淋透,料知自己难胜对手,吓得不敢下来。布袋和尚笑着喊道:“赵先生,下来吧,贫僧等你割脑袋呀。” 边上看热闹的人齐声呼喊:“下来,yīn阳先生输定了,快下来!我们要看活佛表演呢。” yīn阳先生的脸上尽是雨水和汗水,他从屋檐上飞身下来,跳进摊里,坐在竹椅子上,不敢吱声。 这时,只见布袋和尚脚着木屐,走到奉化大桥之上,双手合十,向人们施佛礼,边笑边大声道:“列位施主,退出十米以外,为了民间有良好天时,便于耕织,贫僧作法,定要雨停天晴,如口出大话,今rì献身于此。”说毕,见人们往后退出数丈,听得“着”的声响,布袋和尚双手着地,身子倒立于桥面上,向东西南北四方倒走。 看热闹的人欢呼雀跃,男女老幼,齐声呼喊。渐渐地雨过天晴,乌云渐渐退去,太阳露出云层,阳光普照着大地。不一会,天高云淡,人们奔走相告,传播开来。布袋和尚倒立至天晴,才站了起来,露出笑脸,走到yīn阳先生跟前,要对方认输。 yīn阳先生也是条汉子,未经布袋和尚开口,连忙右手提刀,yù往自己脖子上抹,布袋和尚笑道:“先生功夫不凡,不必与贫僧赌气了。出家之人,不杀生。今rì之事,丢了先生脸面,请见谅,你不必对此事耿耿于怀,继续开店,混你的饭吃,贫僧不再麻烦你了。”说着,从对方手里夺过快刀。 yīn阳先生见布袋和尚如此大度,当即跪伏于地,渐愧地低下脑袋道:“赵奢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活佛降世,出口咒骂活佛,求活佛治罪。活佛如此宽容,今生不忘赐命之恩。敝人rì后不再闯荡江湖,回乡后出家修行,念佛赎罪!”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说后,带着十八个小孩,嘻嘻哈哈走掉。 第四章(53——54回 )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十三回 坐首位漠视等第求平等用斋嬉笑 且说布袋和尚与yīn阳先生赵奢打赌,斗败了对方。天气变得分外晴朗,田间秧苗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农夫们为了报答他,挑着香烛和供品赶到岳林寺,给他上香点烛。这下子难住了他。要是不受,伤了香客们一片心;要是收受,寺院里其他僧人会怎么想?身为普通和尚,怎好象菩萨那样收受人间烟火呢?所以,每当香客为他烧香点烛,他再三谢绝。但香客们陆续不断赶来,有些人特地赶来看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有的回去后,请人按布袋和尚像绘画,或按照他的样子雕塑。不少村庄的人们,在建寺或修缮庙宇时,把他的形象塑在大殿里,让人们供奉朝拜。 布袋和尚为了回避香客,趁着寺院急需派人出门之机,悄悄离开岳林寺,前往宁波化缘。那天,他走到方桥,看见人们穿红着绿,来往如梭,热闹非凡。爱看热闹的布袋和尚站在人堆里咧着嘴巴,看得眼花缭乱。 几声鞭炮响过,传来呐唢声和人们喝采声。一顶花轿从村外抬进,桥前桥后涌满了男女。一群小孩涌向轿子,布袋和尚与小孩挤在一起。他也跟着起哄、呐喊和嘻笑。正当他“嗬,嗬,抢糖果喽”大声喊着。突然,头顶“啪”的一声,重重地挨了一拳。捶得他差点眩晕过去。他忍住痛,回头一看,是个凶神恶刹般的男人睁圆着双眼逼视他。大声骂道:“秃和尚,滚!这里有你看的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rì子?周家公子结婚,你个出家人不知好孬,也站在这里寻开心,滚,快滚!” “嘿嘿,看看有什么不可以?大惊小怪的。”布袋和尚不服气地冷笑,还了句嘴。还没说完,头顶又一拳过来。他一闪,对方扑了个空,撞在布袋和尚身后的泥墙上,撞得满脸泥土。布袋和尚慌忙扶住对方,嘻嘻地笑。顿时,对方两额和鼻子肿起来,又长又大的鼻子肿得象根发霉的烂香肠那么乌青。他一下子挣脱开布袋和尚扶他的双手,手捂住脸,跑进大门,喊来两个帮手,拦住布袋和尚,不让他走脱。任凭布袋和尚怎么解说认错,好话说尽都无际于事。结果,被两个汉子捆起,吊在门内厢房柱子上。 撞墙的汉子是周家公子亲舅舅。今rì里,他外甥娶亲,里里外外由他统管。现在,他被撞成这样,既无法出场接客,又不能统盘整个酒宴,热热闹闹的场面当即冷清下来。 布袋和尚虽遭此虐待,但他不生气,仍咧着嘴巴,对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发笑。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孩,见笑和尚有趣,又好玩。走到他身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说着。有的还朝他身上丢果子皮、小石子和泥沙。布袋和尚不但不感到委屈,反而弄眉作眼,逗他们发笑。 有个中年妇女看见布袋和尚吊在柱子上,先是一愣,继而打听,然后走到他跟前,仔细打量。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便走到他的身边,亲自给他解绳松绑。 脸孔贴着几块小膏药的男人跑过来,含着浓重的鼻音制止道:“妹妹,这和尚不是个东西,跟着小孩看热闹、起哄。我阻止他,就是不听,害我脸孔撞在墙壁上。落得这个样子,你还要放掉他。妹妹,不能放他,快重新给他绑起来,要他饿几餐。待把喜事办了,我要教训他几下。 “哥,这就你的不对了,办喜事,该让人高兴呀。我知道,这位师父没有伤害咱们什么。听说你先打他,自己扑空撞墙,怎么好怨他呢?再说,办喜事热闹场面。越热闹越好。弄得人扫兴,有啥意思?” “嘿嘿,周嫂,你这话说在理上,贫僧听得进。” “你是?” “你忘啦?刚才,我进门就认出你。你叫周嫂。当年,我帮你插过秧,你说一辈子忘不了。嘿嘿,不到半辈子,就不认识了。” “哎呀,是你。看我这双眼,大恩人都忘了。我忘情,我不知理。师父,你出家了?叫我怎么相信呢。我看看象你,不敢认呀。”说着,端凳让坐。 “周嫂,rì子过得好快,想不到你背在身上的儿子都办喜事了,都快二十年了吧?” “十八年了,我背着他插秧,他才周岁。多亏你借短柱把太阳拄住,插完田里秧。不瞒你说。那年,你插的秧苗,长得很好,收了许多谷子。一季稻子,够我一家吃三年。” “你不是说家里有个老娘嘛,她人呢?” “走了!” “你把儿子养大chéng rén,多么不容易。儿子成家立业后,你做阿婆了,该享享清福啦。” 周嫂喊来做新郎倌的儿子,给布袋和尚磕头。 布袋和尚制止道:“使不得,使不得的。今rì他是新郎倌人,怎么向我这个出家人磕头?要他向长辈磕头才对。”说罢,站起便走。 周嫂说什么不让走,硬是把他拉到长辈桌旁,排在上位。 “师父,今rì我儿子举办婚礼,你最有资格坐这个位置。你听我说,别客气,请坐,请坐下” “出家人坐不坐上位不要紧,吃饱肚皮是正经。周嫂,贫僧吃不得这些东西。我能看见你公子办喜事,贫僧知足了,让我走吧。” “走,这哪行?坐也要坐一会,让我儿子敬你一盅酒。” 布袋和尚坐在桌旁,好不zì yóu。他朝着众宾客笑,不吃不喝,不动筷子。趁周嫂等人不备,拔腿就走,逃离周家。 布袋和尚从周嫂家里出来,天sè已漆黑。他朝明州方向走,走到天明,才到街头。他的肚子空空,怪自己没向周嫂化缘些吃的。他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街头屋檐下,翻开布袋里有没有东西?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只有几根鱼剌,这些鱼剌,是一个开玩笑的施主布施给他一条鲤鱼,故意要他吃荤,他一直留着没吃。时间久了,鱼肉已烂。他禅坐地上,看着鱼剌出神。实在饿得难受,便默默念经,念得口干腹空,没了力气。把鱼剌放在地上。鱼剌马上变成一条活蹦活跳的鲤鱼,在地上游着。布袋和尚笑嘻嘻地玩鱼,玩得很开心。几个小孩看见布袋和尚在玩鱼,觉得挺有趣,嘻嘻哈哈跑过来,跟布袋和尚一起玩。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布袋和尚朝他们笑,指望能布施点碎银,让他买点素食吃。然而,看的人不少,给银子的没有,人们看后一笑,转身便走。他玩得肚饿体乏,饿着肚皮往天童寺。 进永寿寺(明太祖洪武十五年,即1382年,定名天童寺)大门,刚好听见值班和尚敲木鱼,通知僧人吃斋饭。布袋和尚喜从心头出,笑从胸中来,自语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斋饭正赶上。”边自语边朝方丈室走去。进得门,看见桌上摆满素食,十多个僧人坐在桌边,等方丈赴席。方丈一到,就可动筷上手。已经饿得快要昏倒的布袋和尚闻到桌上散发出的香气,直咽口水。他顾不得上首和下位,放下布袋和禅杖,咧着嘴与其他几个僧人点下头,朝一个空位上坐下。伸手就想抓东西吃。 坐在桌边的几个僧人从未见过布袋和尚,他们看见一个陌生和尚进来,往方丈位置上坐下,当即皱眉头。觉得这个外来和尚太不识相,既不懂佛门规矩,又不晓寺院僧位大小。况且又没挂单登记,怎么进来张口想吃?他们坐在菩萨前念经,念得口干腹空,都耐心等方丈,你凭什么不念一句经,没点一支香,也没打声招呼,动手捞吃?十多双眼睛盯着他。有几个僧人脑门冒火,捏紧拳头想教训一顿这个不知好孬的和尚。 知客僧火气更大,他紧皱浓眉,从位置上站起,责问道:“哎,你是哪个寺院的?进本寺挂单了吗?” “嘿嘿,挂单?没有啊!”布袋和尚笑着回答。 “没有挂单怎么用斋?懂不懂寺院规矩?”知客僧手指点着布袋和尚的鼻子再次责问。 布袋和尚央求道:“懂,我当然懂,我饿死了,来不及挂单了。列位师兄,先让贫僧吃口吧。” 和尚们七嘴八舌地责问道:“不可,方丈没到位,不许吃。” “你是那门佛家弟子?为什么一来就坐我们方丈位置?这是我们方丈位置,你有资格坐吗?” 布袋和尚笑道:“吃饭就是吃嘛,啥位置不位置的?上首是吃,下首也是吃。吃饱了走人。你们不吃,我可要吃啦。” 知客僧气得脸sè铁青,大声斥问道:“你说什么?你给我起来,不许你坐这里,这位置你没有资格坐,听见没有?” “我已坐下,吃了就走,下回我不坐可以了吧?” “不行,起来!”边上僧人齐声喊。 布袋和尚坐着一动不动,咧着嘴对他们冷笑。 知客僧一气之下,伸手捏住布袋和尚一只耳朵,使劲往上拉。想一下子把他拉起,一脚踢出门去。可是,任他怎么用力拉,都拉不起布袋和尚,他稳如泰山地坐着。 知客僧更加生气,他双手拉布袋和尚的耳朵,嘴里喊着:“你这个疯子,看我能不能把你拉起来。”他使出吃nǎi力气拉,拼老命拉,仍然没有拉动布袋和尚。他拉得没了力气,歇了一会,继续用力拉。他拉得重些,布袋和尚的耳朵如橡皮那样长些。他拉轻点,布袋和尚的耳朵短些。他放开不拉,布袋和尚的耳朵恢复原样。两人如此不停地闹着,边上的和尚看得惊呆。 正当室内弄得乱轰轰时,方丈从门外走进来,他看见这一状态,料知这个陌生僧人并非普通和尚,连忙制止知客僧,要他住手。方丈主动坐在下首位置。让布袋和尚坐在他的上首位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高僧来此,有失远迎,佛门一家,不必计较。用斋,赶紧用斋吧。” 方丈是个开明僧人。一连几天,让布袋和尚坐自己的位置,他坐下位。知客僧心里仍有气,他出了个点子,命画僧将布袋和尚坐上首,方丈与几个僧人坐下首,自己拉布袋和尚耳朵的场面画下来。后人就按此画雕塑神像,布袋和尚塑像两边还贴上一副对联:“密祖现海量喜欢客僧命待者移座座移位,弥勒示贫相稳坐主位当纠察拖耳耳拖长。”天童方丈室里神像和这副对联,一直流传至今。 第五十四回 牛管家鸡肠小肚穷长工出手大方 时间一晃过去几年。话说桃花巷的财主牛百万双目失明后,由他母亲苏氏陪同修行念佛。牛百万整天面壁而坐,不是念经就是烧香,对神佛倒也虔诚,双目虽未好转,但有时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东西。心里仍很焦急,想求人找布袋和尚治疗。他的母亲苏氏劝他静心念佛,真心忏悔,早晚会感动神佛的。牛百万只好静下心,不停念经,忏悔过错。把家里大小诸事全交托给他的同父异母弟弟牛儿――牛管家。 牛管家比牛百万好不了多少,不少地方比他的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牛百万父亲跟丫环私生子,那可怜的丫环产下这个婴儿命归黄泉,由牛百万的母亲养大chéng rén,与牛百万一起进私塾读书,两人同窗好友,又是兄弟,一对讨人咒骂的公子哥。牛管家什么人都不怕,就怕牛百万。牛百万双目未失明,牛管家见了他如同老鼠见到猫。说话做事都低声下气,连咳嗽都不敢大声。牛百万双目一失明,牛管家扬眉吐气,他见时机成熟,便放开手脚,要怎么干便怎么干,管家成为牛家主人。他在瞎子牛百万跟前不象以往那样小心谨慎,。渐渐变得神气活现起来。那天,他走进牛百万修行的禅房,大声道:“哥,老爷这次从京城回来,添置了不少家产。走时,吩咐再招收几个长工。你看这事?” 牛百万叹口气回道:“你看我,眼都瞎了,还能顾家里事吗?你按老爷的意思办吧。” “哥,哪咋行,你还是一家之主,我仍是管家嘛。” 牛百万低着头苦笑道:“别说这些了,我身边的女人你都霸占去了,还算是管家吗?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从今以后,你在我跟前不要再有事没事哥啊哥的叫。看在同父的份上,让我这个瞎子不饿死,我心满意足了。你走吧,有事找母亲商量吧。”说着,痛苦得流下泪水。 牛管家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他未经苏氏应允,私底下招收长工。其中就有桃花巷的樊老大。 且说樊老大在桃花山砍柴跌伤,伤得很重,一直卧床不起。幸亏布袋和尚到他家化缘,边念经边给他按摸。不仅伤势好转,而且第二天就能下床,后来,伤处不再生痛。他觉得布袋和尚是个神医,十分感激。从几个小儿乞丐嘴里打听到布袋和尚住在岳林寺。于是,提着几斤蕃茹,找到岳林寺,去向布袋和尚道谢。只因布袋和尚行踪不定,几次都扑了空,但他的心里仍然经常想起他。当他听说牛百万家里要招收长工的消息,心想登门求情,去牛家赚些劳力钱度rì。但他清楚,牛百万贪得无厌,雁过拔毛。许多人在他家做工,得不到应有的工钱倒也罢了,有的还弄得走投无路,反而说长工欠他家银子。樊老大转念一想,牛百万已经变成瞎子,这回由牛管家招收,与牛管家签订契约。他平时与牛管家很少往来,以为下人小丫头生的人,说不定有点穷人心肠。那天清晨,樊老大一大早扛把锄头,朝牛家走去。 他走到牛家门前,看到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心里吓了一跳。一只黄狗凶残毕露地冲出来。幸亏樊老大手里有把锄头,黄狗蹿到他跟前,他手起锄落,只一下子,锄头在黄狗头上“嚓”的一声响。黄狗挨了一家伙,夹起尾巴钻进门去,对着樊老大远远地狂吠,不敢近前一步。 这些动作,屋里的牛管家看得清清楚楚,他挂起笑脸走出来。装作迎接樊老大的样子,骨子里是怕黄狗又挨一锄头,弄不好黄狗死在樊老大手里。他一面吆喝着黄狗,一面大声跟樊老大打招呼:“哎呀,我道是谁,是樊大哥哇。来,来,进来,快进来!” 樊老大问道:“管家,听说你家要招长工,真的吗?” “怎么,你想来我家干活?” “是想来干活,混口饭吃嘛。” “樊大哥,看你说的,你弟樊老二已在我家,要是你再高兴来,我是求之不得啊。自从我哥哥双目失明后,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要我一人cāo劳,累得我差点身骨散架。不瞒你说,我真苦于找不到个好帮手,你若来,我可放心了,把田地里所有农活交你把持,省了我多少烦事。” 樊老大将锄头往地上一放,朝对方瞅了一眼道:“大管家,咱明人不说暗话,把臭话讲在前,咱干活如何,巷里内外,谁都清楚,你也可到我帮工过的大户打听打听。不过,这工钱?” “看你樊大哥说的好笑,什么哟,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工钱,什么工钱?你来我家干活,还能少你工钱?我实话告诉你,只要你好好干,一年一条牛的价钱,怎么样,干了三年算总账,付给你三条牛的工钱,一文不少。你愿意干,明天就来,我正急着要人手呢,樊大哥,你可别错过机会哟。” 樊老大低头一沉思。干一年一条牛,三年三条牛。不管大牛小牛,反正是牛,就算小牛吧,一条小牛,在市面上可以换两担谷子,三条牛便是六担谷子,这么多谷子换成银子,可以娶个女人回家。要是娶了女人,就有个家了。有家在人前站得起,立得直。咱樊老大不是现在的樊老大了。到时候,再生儿育女,出门有人痛着,回家吃上热饭菜,衣服破了有人缝补,还有子女围住膝盖,喊声爸什么的。心里不知有多甜?如此一想,这个实心的汉子露出了笑脸。但他曾经被牛百万害苦了,不放心地询问道:“大管家,这牛是大的还是小的呢?” “哎呀,你这个樊大哥,看你说的,你来我家做工,一年能给你一条小牛的工钱吗?我能这么黑心黑肺吗?我看你呀,太不相信人了。信不信由你,咱们当场写契约,白纸黑字,这你该放心吧?” “大管家,你家富,我家穷,你拔根毛比我腰粗。我敢不相信你吗?既然说写契约,那更好,你知道,我一字不识。你写,我画押得了。” “行,只要你信我,我写。”说着,命人取纸笔。 牛管家接过纸笔,出手写起来。他欺负樊老大不识字,便把“牛”字写成“油”字。契约如下: “今有樊老大者,愿进牛百万家做长工也,盖双方议定,期为三年矣。待三年期满之时,牛家支付樊老大全部工钱,分文不少。按一年一斤油计,三年工钱即三斤油也。工钱结清付予,不得拖欠。双方信守契约,口说无凭,特立此约。如一方变故,不可返悔,不按契约办理者,另方可呈告县衙直至州府,对簿公堂。签字牛管家,画押樊老大。” 牛管家写好后,读给樊老大听,他把油字读成“牛”字,声音特别响亮,听得樊老大骨头都酥了,他高兴地咧着嘴巴:“好,好哟,大管家,你真是替咱说话呀。这三年,我一定没rì没夜给你干活,苦死累死也情原,以报答大管家对我的一片好心。” “好好干,我牛某人不会让你吃亏的。” 樊老大当天就没回家,他背起锄头,要牛管家安排他的农活。 牛管家也不知家有多少田亩,座落何处,他走进房间,取出一叠地契,挑出才购买的一张地契看了一下,对樊老大道:“你记着,桃花山四周一里方圆,都属我牛家,不管那块地,你都可以耕种。记住,你一人全部要种下,不要搁荒。” 樊老大当即愣住。心想,这么多田亩,一人耕种,rì夜不歇也种不了。他的脸有难sè,但自己刚说过愿意没rì没夜给牛家干活。要是马上提出,面子上顾不去,便扪着头,不声不响地走了。 不觉三年过去,樊老大在桃花山四周田地上洒下许多血汗。他一人顶着几个强劳力。每当农活紧张,昼夜不歇,幸亏没有苦死累死在田头。这三年,多少个夜晚在田头度过?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如此忍饥挨饿,指望得到三条牛的工钱。 那天,樊老大含着笑,走进牛家大台门,找到牛管家,提出三年时间已到,要求算给工钱。牛管家诡秘地笑笑,从箱子里翻出契约,吩咐人打来三斤菜油,递给樊老大。 “哎,大管家,你这啥意思?” “三年工钱呀。” “不是写得好好的三条牛吗?” “嘿嘿,我又不是咱哥牛百万,他眼睛瞎掉,我可没瞎,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刀也劈不掉,你看看,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我能看错?不信你自己看。” “三条牛工钱,怎么变成三斤油呢?” “三斤油工钱,为什么要给你三条牛呢?” 樊老大气得破口大骂:“牛管家,你猪肝驴肺,好狼心呀。这三年,我种你家这许多田,流了多少血汗,你知道吗?我rì夜为你牛家卖命,长达三年之久,只抵三斤油吗?天底下有你这么蛇蝎心肠吗?” “樊老大,不许骂人,别说我已是一家之主,便是一个管家,也轮不到你咒骂,你要是再骂,咱们到官府说理去。” “说理就说理怕你不成?” “行啊樊老大,种我家三年田,让你胆子种大了。来人,用绳子将这个不讲理的货捆起来。” 几个打手饿狼似的扑向樊老大,其中一个打手是樊老二。他一见哥哥与牛管家争吵,犹如万岁爷头上动土。急忙跑上前,在樊老大肩膀上狠狠一捶。连忙转身,一头跪在牛管家面前央求道:“看在我跟随大管家多年的份上,饶了他吧,他一时糊涂,不知高低。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有什么事找我好了。” 牛管家将手里的契约丢给跪地的樊老二道:“你读给他听听,按契约上说的,应当给他多少工钱?” 樊老二一看,连忙站起,对樊老大道:“哥,这就你的不对了,纸上写着,你干三年活,他给三斤油。油给你了,还提什么牛不牛的?快回家,家里最苦,比牢里好受呀。”说着,拉住樊老大走出牛家。 樊老大走出牛家大门,热腾腾的心,一下子变成冰块。他yù哭无泪,yù喊无声。他推开弟弟,手提着三斤油,独自一人走着。他走一路,生一路气,走走停停,想掷掉这三斤油。当他举起手准备砸油瓶时,又下不了手。这是他三年来的心血。他想找布袋和尚,求他说句公道话。他走着,猛然想起布袋和尚跟他说过“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的话,心头一热,决意将这三斤油全部捐给岳林寺,给菩萨点灯。油虽少,但表明他一片至诚之心。他迈着大步,走向岳林寺。 话说岳林寺布袋和尚正在坐班,点了香烛,朝佛祖虔诚叩拜后,佛xìng顿起。 猛然,敲起大钟,钟声传遍全寺,寺院里的僧人闻声赶来,他们站在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上。寺院附近爱看热闹的人们,听见岳林寺钟声不停,料知有急事,也纷纷走进寺院。不一会,大门内外到处站满僧人和香客。 布袋和尚吩咐知客僧和几个小弥陀打开寺院正大门,以最高的礼节接待大施主的到来。他还以坐班和尚的身份,跳到门内一堆高土坡上,露着笑脸对僧人们喊道:“诸僧听着,今rì本寺迎接一位大施主,大施主马上就到,列位僧人排成两列,迎接大施主到来。”说毕,挥动双手,指挥众僧人列队。 僧人们才站好队伍,樊老大手提三斤油,风尘仆仆地走进寺院。他见僧人们列队迎候,顿时大吃一惊。 人们以为大施主是大财主,看到被太阳暴晒黝黑的农夫――樊老大。见他木头木脑提着个油瓶,一颠一晃地进门,人们哗然,笑声阵阵。把樊老大弄得十分尴尬。但他一眼看见布袋和尚,走到他跟前,疑惑地发问道:“师父,你们这是?” 布袋和尚放声大笑道:“哈哈,我们在迎接你大施主到来呀。” “师父,我只捐三斤油,算不得大施主,别开玩笑,但我一片真心呀。” “布施的礼物不在多少,真心即好。你把三年辛辛苦苦血汗钱全部捐给本寺,我佛非受你之物,而收你之心。” “哎,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布袋和尚又大笑道:“世事纷繁,人来人往;知者相聚,识者相见;聚首相交,皆因佛缘。大施主送我佛一点油,我佛报你三寸心。” 且说众僧人列队之时,指望大施主带来许多银两和财物,那晓得热闹半天,得到的竟然是三斤油。这不是故意闹着玩吗?他们仍站在那里,对着布袋和尚偷偷窃笑。不少香客跟着大笑起来。布袋和尚熟知众僧人心思。走到方丈跟前道:“大师兄,我佛无念为宗,无所求为最高境界;倘若诸多yù念,物yù熏心,此乃我佛之大忌也。rì后,论施主大小,莫以捐赠银两财物多寡而定。” 方丈频频点头,拉过樊老大道:“收你三年心血,虽仅三斤灯油。物少缘多,礼轻心重。敝寺僧人收下你的心矣!”说得众僧人不再吱声,悄然离去。 布袋和尚将樊老大的三斤油放在大雄宝殿上方,让全寺僧人rìrì可见。然后,他领着樊老大朝僧房走去。正走着,后房古井方向忽然传来喊声。二人不觉一愣,布袋和尚笑道:“大施主,走吧,贫僧陪你先去看看古井。” “水井有什么可看的?不烦劳师父了。” “走吧,看了你就知道了。” 樊老大跟在布袋和尚身后,两人边说边朝古井走去。 第四章(55——56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十五回 说轮回穷汉得福笑财主苦海无边 布袋和尚领着樊老大朝僧厨后边古井走去。樊老大边走边询问道:“师父,古井有啥可看,我们桃花巷里有三眼井,看了才有意思呢。”布袋和尚肩着布袋手提禅杖,大摇大摆走在头里,笑而不答。 “师父,到你僧房坐坐,坐一会,我马上回家。” 布袋和尚仍然不吭声,嘴里却轻轻念着佛经: “……此土他方菩萨会,广现神变宝窗中; 佛身白毫光八方,常说不退法轮回; 众生但能修福业,屈伸臂顷值慈尊; 沙河诸佛由斯现,况我本师释迦文……” “师父,你嘴上不停地默念,到底念的啥哟?” 布袋和尚仍然一声不响,只顾自己念着。弄得憨厚老实的樊老大不自然起来。默默地跟在后边,不再多问。 不一会,二人走到古井边上,许多人在观看,人们的眼睛朝井里看着,只见井里黑洞洞的,yīn森幽暗,什么也看不见。有不少人朝井口一张,便回头。人们看到布袋和尚带着所谓大施主走来,连忙往后退去,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让开,哄笑声不绝,布袋和尚问他们看什么,他们回答不一,有的说看见井里人头晃动,有的说井里有根木头,有的说井里yīn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布袋和尚笑道:“这么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贫僧告诉你们,生命空间,轮回不歇;一心念佛者,对佛真心,可以看见自身来生。倘若表面上念经,实则有口无心,对佛不虔诚者,怎么也看不见井里有什么东西。” 有个香客不高兴道:“师父,我多次朝井里看,一点东西也没看见。可我一生信佛,作何解释?” 布袋和尚笑着用手指着自己心窝道:“佛在这里,不在嘴里。”说得人们一阵哄笑,那人拔腿就走。 樊老大走到古井边上,朝里观看。刹那间,井里出现一道亮光,光芒四shè,照亮了整个井面,古老的水井渐渐变大,成了一个空旷的场地。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脸转向布袋和尚。布袋和尚仍不吭声,对着樊老大笑。樊老大盯着井底,见里面出现一班人马,前面有人鸣锣开道,后边有人举着“回避”、“肃静”牌子,最后边有顶八人大轿。轿里坐着面目不清的大官。他正想询问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将他拉到边上,笑着道:“恭喜大施主,你的来生看见了吗?” “来生,什么来生?” “世间一切生灵,生生死死,轮回不绝。一旦成佛,到达极乐世界,脱离尘世,不再轮回。井里官轿,便是大施主来生受用的。今世修行,积德从善,来生荣华富贵,福禄齐全。” 一席话,说得樊老大更加惊怪起来,笑道:“师父,你说的话,我听懂了。我回家真心修行念佛。”说后,连忙告别。 樊老大回到家,虽住草棚屋,但他心里乐滋滋的。见人就说自己提三斤油捐献给岳林寺,僧人们不但以最隆重的礼节接待他,而且布袋和尚还亲自带他到古井里看自己的来生。他跟人们说得有眼有鼻,说得人们心里痒痒的。再说,谁人不想今世活得快活,来世更比今世好呢?不管谁,都想知道自己来世。消息传到牛管家的耳朵里,他很想证实有无这件事。便含着笑脸走进樊老大的茅屋,一见樊老大,无比亲热,仿佛没发生过磨擦似的。他朝屋里打量了一下,装作挺关心的样子,笑道:“樊大哥,你这人呀,去岳林寺拜菩萨,怎么不跟我说声呢?听说你只带三斤油去,让人听了笑话,多寒酸!要是对我说声,多提几斤,说不定还要体面呢。” 心地善良的樊老大,见牛管家脸带笑容走进他家茅屋,不觉一愣。联想到“黄鼠狼给小鸡拜年”这句老话。想到牛管家欺骗他,榨取他三年血汗钱,令他永生难忘,他一想起,心里作痛。在这痛苦之时,布袋和尚亲口教他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佘我何? 宽却肚肠须忍辱,辖开心地任从他; 若逢知己常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征得六波罗。” 事先,牛管家清楚,见到樊老大,对方不会给他好脸看。但他急于知道自己的来世。今世,自己即使出于一个丫环的肚皮,这一美中不足永远无法弥补。然而,活得倒潇洒,酒醉金迷,荣华富贵,当上富贵人家之主。来世怎么样呢?这个谜,一直未曾猜透。所以,一听说樊老大捐给菩萨三斤油,来生便有大官做。要是自己捐给十斤油呢?说不定做一朝天子,黄袍加身。此刻,他站在樊老大的茅屋里,见对方默默无言,猜测心中还有气。便笑道:“樊大哥,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牛某人不计较,我对得起自己良心。” “良心,你也知道良心?请问,你的良心是什么?” “哎,樊大哥,我不是来吵嘴的,我想问问,你真的去过岳林寺?那寺院里真有古井?从井口往里看,真的能看见自己来生?” “还会有假?不信自己去看嘛,我会瞎编吗?” “当真?” “谁象你那样骗人?” “你知道自己来世做官?” “我会不会做官对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晓得自己来世的rì子?” “你猜我来世怎么样?” “今世做主子,来世当然人上人。还会有错?” “樊大哥,我就讨你这句话。”说着,装作挺斯文的样子,向樊老大拱手告辞,走到门口,丢下句话: “嘿嘿,捐三斤油有官做,我捐他十斤,官帽一定比你的大?” 那天,话说岳林寺钟鼓敲响,木鱼不停,正门大开。全寺僧人,身穿袈裟,手捧佛珠,口念阿弥陀佛,列队整齐,从大门口排到大雄宝殿,排场之宏大,气势之雄伟;风吹彩旗呼拉拉飘舞,琴瑟呐唢阵阵沁心;各殿神像闪光,香客绰绰;全寺香火缭绕,烛光通明;众人见后啧舌,无不翘首惊叹。他们预料一定有大施主到来。街头巷尾的人们奔走相告。不一会,人们前呼后涌,直奔寺院。细打听,才知寺院放斋结缘。宁波知府和奉化县里头面人物都要到场;杭州灵隐寺、鄞县天童寺、阿育王寺、天台国清寺及周边寺院的方丈光临赏目。那天,又轮到布袋和尚坐班。他咧着嘴巴,笑嘻嘻地进进出出。一会儿接待各路香客,一会儿放斋济贫,忙得不亦乐乎。 岳林寺僧人把众贵客和各路施主迎进门后。有两匹高头大马飞奔前来,在离岳林寺半里路外,骑手跳下马背。一个是牛管家,另一个是他的佣人。牛管家接过佣人手里的十斤油,向佣人交代几句后,一人朝寺院大门走。站在大门外的布袋和尚一眼看出牛百万的弟弟牛管家。他跑到门里,连忙紧闭正门,自己守住偏门,对着牛管家冷笑。一些香客和十多个小儿看见布袋和尚拦住施主,不让对方进门,觉得奇怪。他们瞪着眼睛看布袋和尚和牛管家。只听得布袋和尚喊道:“哟,小气鬼来了,施主们,走呀,赶紧进门,别让这个小气鬼糟蹋了咱们的寺院。”说着,将牛管家关在门外。 牛管家气得敲门,大声呼喊:“开门,我是牛家主人,我父亲是朝廷命官,我是大施主,让我进去。” 布袋和尚开了门,笑问道:“大施主,你算什么大施主?” 牛管家生气地责问道:“上回,我们桃花巷有个叫樊老大的,他给你们捐了三斤油,你们把他当大施主接待。他捐三斤油是大施主,你看看,我捐十斤油,怎么不能算大施主呢?” 布袋和尚看见香客们朝他涌来,便大着声音对牛管家笑道:“樊施主捐的三斤油,是他三年的心血。他把三年心血捐给寺院,当然是大施主。你捐的什么油?是从别人身上搜刮来的。这些油,无斤无两,无sè无味,毫无虔诚我佛之心。你的油呢,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的话,说得牛管家双眼冒火,引得边上人们放声大笑。布袋和尚冷笑几声后,准备关门。 牛管家对咧着嘴巴嘻笑的布袋和尚瞪眼,以为这个疯和尚尽说疯话,不理睬他,也不顾人们议论讥笑,提着油瓶拼命往门里挤。进门后,将油倒入捐油的缸里,偷偷跑向古井,探看自己的来生。 他找到那口古井,趴在井口朝里看,井里果然出现画像,他高兴得不得了。仔细看着,发现图像上一头老牛正在耕田,老牛瘪着肚子,瘦骨如柴,正在吃力地耕田,它耕得嘴里冒着白白的涎水,身疲体乏,而它后边的农夫还嫌他耕得太慢,使劲在它的背上抽着牛鞭。那条牛实在饿得耕不动了,嘴在旁边地头吃了口青草,又挨了农夫几鞭子,看得牛管家直寒心。他仍然以为,樊老大捐三斤油来生有官做,自己捐了十斤油,不做皇上,也捞个王爷什么的干干。井里这幅图像不可能是他的,一定是别的什么人。于是,站起来,伸了下懒腰,抬头四顾,不见有人,准备离开。 然而,布袋和尚早已发觉,跟在牛管家身后,盯住他不放。一批香客和几个小儿跟着布袋和尚,也悄悄朝古井走来。布袋和尚制止身边人发出声音,他自己一直观察牛管家动静。当他看见牛管家站起后,大声笑道:“哎,施主,你在井里看到什么哟?” “看到一头老牛耕田,遭受农夫鞭抽。” 旁边的人们听见后,哄然大笑。 布袋和尚对众香客和哄笑的小儿们打下手势,走到牛管家跟前,笑道:“施主,井里的图像不是别人,正是你,那条牛,就是你的来生。” “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胡说不道。” “施主有所不知,前世有因,今世有果;今世生因,来世有果呀,生生死死,轮回不绝;播下那样种,收回那样果。” 牛管家一听,吓得浑身打抖。他顿然省悟,连忙向布袋和尚磕头,央求道:“师父,我知罪矣,求师父解我来生之苦。” “解你来生之苦,谈何容易,你兄长牛百万,双目失明,这是报应;你来生做牛,也是报应。” 牛管家跪了下来,真诚询问道:“师父,难道不能改变人生,改变命运吗?” “能。人一旦去掉贪婪,达到无所求的境界,命运会随之改变。就说你吧,要是不再贪得无厌,不再吝啬图利,好生修行,专心念佛,把家里的钱财布施贫民,积德从善。那么,会走出今世乃至转世的怪圈。倘若仍然唯利是图,利yù熏心,等待你是苦海无边。你若不信,拭目以待。” 牛管家听后,恍然大悟。他丢掉油瓶,跑回家里,连忙开仓放粮,解囊救穷,扶助困苦人们,还把霸占的田产归还给人家。他诚心改邪归正,悔罪改错,后来如何呢?布袋和尚已给他的命运作了周密的安排。 第五十六回 公主任xìngyù揽月契此巧计救神匠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夜燕啄chūn泥。 乱花渐yù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yīn里白沙堤。” 这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描写杭州西湖初chūn景sè的诗。意思是:chūn天,西湖波平如镜,天空云彩低垂,几处向阳的树枝上黄莺在鸣叫,而燕子正在衔泥准备建筑新巢,花卉渐次开放,青草慢慢地长起来,那绿柳成荫的白沙堤,更值得人留恋,经常到那里去散步,还是使人感到不能满足。 如此美好的地方,别说各个朝代的人们,便是同朝之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大诗人白居易到杭州西湖,怎么能想到近百年后,“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临安之变化?那年,朱温即位不久,镇海节度使府第设在临安(今杭州),他派人到汴京祝贺,愿意称臣。朱温自然高兴,马上封他为吴越国,在杭州建都,当时,天下战乱。但坐在金銮殿上的吴越皇,仍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苦行僧布袋和尚化缘到杭州,不是游玩人间天堂。是到灵隐寺传法讲经的。在景sè迷人人自醉的西湖,布袋和尚差点掉了脑袋。 那天,布袋和尚走出灵隐寺,途径白沙堤,迎面碰到急匆匆赶来的鲁班徒弟。听得对方哭丧着脸道:“活佛,救救我的师父吧。” 才收留牛管家为弟子的布袋和尚停下步子,笑着问道:“哎,你师父怎么啦?他是神匠高手,怎么要我救他呢?” “活佛,你不救他,我师父没命了。” “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吗?犯什么王法呀?” “王法,没犯王法。是王法犯了我的师父。” “真是笑话,王法怎么会犯你家师父呢?” “活佛,你听我说,当今皇上,夺下一片土地后,登上天子宝座,一下子娶了十个妻妾。没几年,生下几个儿子,就是生不下个女的。他看到这些儿子太顽皮,不怎么喜欢,想生个公主。可是,几年下来,宫妃们的肚皮就是不争气,屁眼上仍然一个个往下掉儿子,气得皇上拍桌子丢板凳。见到妻妾,一股劲地骂。正宫娘娘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还算走运,几夜苦战后,终于生下一个千金。皇上一见,喜不自胜,抱起公主不停亲着。” 布袋和尚大笑几声后,打断鲁班徒弟的话道:“皇上生不生儿女跟你师父有啥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听我说。皇上有了公主,取名亚婵。长得十分可爱,满月时,宫廷办了几十桌酒宴,跟庆贺临安建都一样隆重。大小官员送彩礼,地方官员更是车水马龙,赶到京城,献媚拍马,投皇上所好。如此下来,公主成为皇帝掌上之珠。” “你说了老半天,都是宫中之事,与你师父毫不相干。这些事你师父管他做啥?” “活佛,我家师父哪里喜欢管这类事,帮人造新房都来不及。可是,事情撞上门来,能不管吗?慢慢听我说下去。公主长到快十岁,人倒十分漂亮,天真烂漫,能说会道;聪明伶俐,能歌善舞。朝中官员,谁见了谁喜欢,皇上更是爱不惜手,天天伴随身旁,有时陪亚婵游玩,连上朝都忘掉。但公主特别任xìng,她要办的事,谁也无法阻挡。她说一不二,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她喜欢的事,件件要办到,办不到就撒娇、啼哭,弄得皇后与皇上都没办法。但皇上对她仍然无比宠爱。她伸手要江山社稷,皇上也会分给她半壁山河。前天,天下着大雨,公主与皇上正在宫中玩,她看见天上雨水下来,地面出现许多水泡泡,越看越开心,越看越手舞足蹈起来,觉得水泡实在太美丽了。她看着看着,突然向皇上提出要求道:‘父皇,孩儿最喜欢水泡,能不能选一个大大的漂漂亮亮的水泡做成花环,让孩儿整天戴在脖子上,让父王也看着,好吗?’皇上听后觉得可笑,水泡泡一触即破,最怎么漂亮也做不成花环。他为难地看着女儿,但他心里清楚,女儿提出的事一定要办到的,不办到,她会闹得你六神无主,宫无宁rì,国难安定。皇上当即解释道:‘皇儿,水泡泡不能做花环。’公主生气道:‘不嘛,我就不嘛,我就是要水泡泡做成的花环,父皇不做,我就死给你看。’皇上迁就道:‘好,好,你先别急,待父皇想想办法怎么做?要不,我给你换一样挺好玩的东西,怎么样?’公主哭道:‘不嘛,我就不嘛,父皇,你不给我做,我现在就去死!’说着朝大雨里跑,吓得皇上连忙紧追,边上的官员更是魂飞魄散。他们把公主抓了回来,仍然毫无办法,怎么劝说她都不听。皇上没了主意,随便答应道:‘好啦,别吵了,父皇派人给你做不就得了?’公主一听,破涕为笑,连忙跑走了。” 布袋和尚笑道:“公主要做水泡泡花环,让她闹好了,管你师父啥事呀?” 鲁班的徒弟接着道:“本来是没事的,有个大臣出个馊主意,要皇上下一道圣旨,把全国所有巧工神匠都请来,要他们十天内做出水泡泡花环。圣旨一下,有点小名气的木匠都被抓来,关在**,我师父也被抓走。后来,皇上不知从哪听说我师父是全国一流神工巧匠。皇上加道圣旨,勒令我师父三天内做出水泡泡花环,如果违命,斩!” 走在后边已拜布袋和尚为徒的牛管家听后笑道:“天下还有这等事?岂不是水中捞月镜中要花吗?” “你师父在哪里?” “关在**,我偷偷进去见他,长吁短叹,束手无策,准备伸颈引刀。他听说你在杭州灵隐寺,觉得能救他一命的只有你。要我找到你,求你无论如何救他一命。他也说过,在建造岳林寺大雄宝殿、钟楼和僧房时,与你磨擦了一会,他心感内疚,不该对你这样态度。他了解你对人既宽大又宽和。更不会记前嫌,什么事也难不到你。我听他这么说,就赶来了。活菩萨,你送佛要送到西天啊,我替师父求你了,你,你,你不可袖手旁观呀。”当即跪伏布袋和尚脚边,苦苦哀求。 “这可怎么救呢?我非神匠,不会使刀斧。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与弟子迟步就来。” “活菩萨,我师父说,你佛法无边,只要有心相救,他就有命。你千万不能推托,救他一命。三天期限一到,我师父没命了。” 布袋和尚右手掸着大肚皮,大声发笑道:“行,救命要紧。走吧。” 几人朝宫殿走去。走到门边,布袋和尚吩咐牛管家使劲敲大门两边的钟鼓。 有个当班的官员跑出来,大声喊:“谁敲钟鼓?” 布袋和尚笑道:“朝中公主要做水泡泡花环,别人不会做,只有贫僧会做。” “疯和尚,你活腻啦?全国神匠都不会做,你能做吗?你大言不惭,我劝你,别把秃颅当玩笑开。走吧,走吧。” “贫僧怎么会开玩笑呢?快快告诉皇上。” 对方一听布袋和尚如此自信,便卸掉几人身上所有铁器,带他们入内。跑去告诉皇上。 爱女如命的皇上,听说有人自告奋勇会做水泡泡花环,心里先愣一下,马上下令,召见布袋和尚。皇上见面前站着个出家和尚,瞪起眼珠道:“你真会做水泡泡花环?不会欺骗朕下吧?”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岂敢欺骗当今皇上?我不要命啦?不过,在做前,皇上应答应我两个条件。” “只要你做出水泡泡花环,别说两个条件,要官有官,要钱有钱。样样都满足你。说吧。” “第一,把关押在**的木匠师父全部放掉。” “行,马上放人。” “第二,公主要做水泡泡,贫僧要她挑选最漂亮的水泡来做。这样做出的水泡泡花环她一定会满意,不必做第二回了。” “这个好办。还有呢?” “没有其他要求了,请公主召见贫僧。” 昏慵的皇上不知布袋和尚设下巧计,竟然点头道:“好呀,我马上命人带你去见公主。” 且说公主要做水泡泡花环,父皇已答应她,三天之内交到手里,她整天宿在高楼琼阁里等候。那天,丫环使女跑来告诉她,会做水泡泡的高士要见她。她高兴得跳起来,当即命人带布袋和尚。 天正下着大雨,布袋和尚被两个小女子带进公主楼,公主站在门里,一见是头皮光秃的和尚,皱了下眉头。问道:“你会做水泡泡花环吗?” “是,贫僧会做。” “那好,马上给我做一个既漂亮又大的水泡泡。” 布袋和尚见对方长得双目有神,面sè白嫩,秀发油亮,玉齿微露,启口如稚莺鸣叫,步履似轻燕拂柳。不愧为宫中之花,世间美女。他笑道:“公主,别急,贫僧一定给你做个漂亮的水泡泡。他示意公主,跟他一起走到檐下,脸上仍然挂着笑纹道: “公主,你真聪明,想出做水泡泡花环,贫僧跑了不少地方,还没听说有人提出做这么个玩意儿呢。” 公主一听布袋和尚表奖她,心里更高兴,笑道:“师父,我想出做水泡泡花环。那些称为天下神匠的人都不会做,唯有师父会做,你真聪明。” “嘿嘿,是啊,只有我会做,怕是做好后,公主不太喜欢。” “喜欢,做一个先给我看看。”边说边高兴得跳起来。忽然,她的眉头一皱,接着对布袋和尚道: “师父,你给我水泡泡花环做好后,我求父皇封你高官,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把关在**里的木匠统统杀掉。这样,你的名气可大啦。” “公主,杀不得,千万不能杀人。贫僧是出家人,不杀生,天下生灵,平等相待。这些木匠师父,我已求皇上放掉。他们只会造房,不会做水泡泡花环,不可难为他们。犹如公主只会唱歌跳舞,不会使刀shè箭一样。要是逼你出阵上战场,不是难为你吗?” “说的倒也是。好啦,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趁地面尽是水泡泡之机,挑选最漂亮的一个给我做好送来。”说后,转身想走。 布袋和尚笑着喊住公主道:“慢,公主,你可别走呀,你想想吧,如果你不挑选一个最漂亮的水泡泡给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那个呢?趁你还没走,你赶紧给我挑选一个。这样,做出来的水泡泡花环,保你满意。” 公主点头道:“有道理。”她不顾天下倾盆大雨大雨,走到天井里,抓水泡泡。她看见一个,一个破掉,看见两个,破掉一双。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抓,怎么也抓不住。她被雨水淋透,仍不停抓着,抓得jīng疲力竭,身上淋得落汤鸡似的。才走回檐下,对着布袋和尚笑道:“师父,我抓不住,你随便做一个好了。” “公主呀,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抓不住,我个贫僧更难抓住,你不抓住漂亮的水泡泡,叫我怎么能做出漂亮的水泡泡花环呢?” “公主笑道:“是啊,我这么聪明的人都抓不住,天下还有谁能抓住呢?师父,我抓不住了,你看着办吧。” “可爱的公主呀,水泡泡是水中月镜中花,可看而不可摸。天下有许多东西,能看到而不能摸到。虚幻的影子看得到而无法捉摸,犹如天上的彩虹,多么美丽呀!但谁能把它留在人间,让人随时欣赏呢?” 公主听了布袋和尚的话,有所省悟。她低下脑袋,羞愧地笑道:“师父,那你就别做水泡泡花环了。”说毕,转过身,对旁边的丫环道:“快去告诉父皇,水泡泡花环不做了,给主位师父五两银子吧。” 第四章(57——5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十七回 小姐蛮横招众怒活佛慈悲劝刁娘 布袋和尚说服了公主亚婵,不提再做水泡泡的事,一场风波才平息。没有亚婵在朝中胡闹,宫廷里安静了许多。宠爱公主的皇上却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痛改前非,更辙人生之轨道,渐渐通情达理起来。于是,对她更加百般依顺。她身边的丫环使女从五个增至十个,还从宫廷禁卫军中抽几十名专门担任她的jǐng卫,平常由公主调用。亚婵见父皇如此宠爱,更加得意忘形。她身居楼阁,不安心静养,也不好好修行积善;更不读四书五经,不学习针线、纺织手艺,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对身边的丫环使女视如草芥,刻薄刁钻,蛮不讲理。便是对一手把她抱养大的nǎi妈、嬷嬷,动则瞪眼,怒则大骂,不是拳打就是脚踢。在她身边做事,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佣人们见她,如失三分魂灵,萎萎琐琐,谨小慎微,象小媳妇那样怕挨打。 亚婵在物yù上得到满足,生活条件无比优惠。但她没有得到,也不可能得到比物yù更需要的东西――人心。她的刻薄、刁钻和蛮横与她美丽的容貌成反比。随着年令渐渐增大,她渐露那少女头角,飘然悠香,异xìng见了无不喜爱。朝中诸大臣中,有不少公子哥,心想攀高枝。怕一厢情愿,自触霉头。所以,只能在心里想想,望梅止渴;甚至连拐弯抹角托人提亲都不敢。堂堂公主,长着一副好皮囊,求者自然众多。谁人不知,求她等于月中求仙女,虎穴捞虎子,谈何容易?弄不好戴上欺君之罪,俯马没做成,人头要落地。朝中比皇帝小一点点的是宰相,他有个公子,得中状元,放官吏部,年令与公主亚婵相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宰相胸中装着斗胆,请媒妁上门说亲。皇上见公主年过二八,长得花容月貌一般,点头应允,由公主自己作主。亚婵自以为月里嫦娥,天宫仙骨,想与西施比玉貌,要跟杨贵妃赛高低。当宰相派出的媒人走到亚婵跟前说明来意时,亚婵当即给来使一顿毒打,说宰相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她这只天鹅肉,哭着向皇帝诉说,硬说宰相犯了欺君之罪,要父皇替她作主严加治罪。皇上听信千金,一怒之下,将宰相打入天牢,幸亏满朝文武出面求情,宰相官降两品,保住脑袋。萧墙内这陈风雨飘到民间。从此,临安城内男女老幼都知道朝中有个年轻貌美的公主,自称天仙,无人高攀,连堂堂宰相都丢官降职。城外传说的内容更丰富,各有各的版本。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人们都知道亚婵是个不讲道理的公主,提出的事荒唐透顶。如此传说纷繁,越传越广。她身边的佣人们,对她更是恨之入骨,表面上敬若祖宗,心里巴不得她永远嫁不了男人,活活守寡;有的佣人诅咒她,给她起了个绰号“刁娘”。意为刁钻刻薄、撒泼放纵、老死空房的寡妇。一时间临安城内外传遍了这个外号,人们一提到她,无不摇头谩骂,她的婚事再也没有戏唱了。可谓“朝中美娇初长成,难找夫君嫁不出”。公主的婚事,成为皇上一块心病。 “chūn光风月晴,西湖展人影;男女互相思,桃花更知情”。西湖的chūn天,风光引人,柳蕊飞舞,黄莺啼鸣,天水一sè,令人陶醉。那天,公主亚婵一早醒来,喝了嬷嬷送来的燕窝粥和宫乐元霄,穿绸缎花夹袄,披牡丹乡花衣,头梳高髻美发,脚着锦绣小花鞋。在丫环使女拥簇下,姗姗步出楼阁,乘坐一条小游船,由丫环划着,悠哉悠哉在西湖水面玩乐。忽然,不知从那个方向传来船夫的歌声,歌词十分优郁,令人听后惆怅: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宁衣衫鬓以焦。 桑柘废来又纳税,田园荒尽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时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亚婵公主今rì出游,她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因为她听到传说,有人骂她是永世长守空房,嫁不出去的活寡妇。她气得吃不下,睡不着。她才一早带几个贴身丫环出门散心解闷。当她听到歌声后,问身边懂得笔墨的丫环红儿道:“哎,你说说,歌声唱什么呀?” 红儿见问,便含着笑脸答道:“公主,这歌词是诗人杜苟鹤写的《山中寡妇》,杜诗人做过朱温皇帝身边的翰林学士,他只做了几天,因不得志而死。他写寡妇的遭遇,以寡妇自比,揭示社会……” 公主一听红儿提到寡妇,十分忌讳。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够啦,够啦,别说了,这么说,你也听说了。对吗?” 红儿以为亚婵问她诗歌内容晓不晓得。而亚婵问她,是不是有人说她寡妇的坏话也曾听说?红儿连忙回道:“公主,下人是晓得的。”说后,还朝着亚婵笑。这一笑不要紧,勾动了亚婵伤痛之处。多心多疑的亚婵无处发泄,往红儿头上出气,一脚将她踢下水。 西湖chūn水沁心肺。红儿落水,不停挣扎,喝了许多湖水。她向船上人们摆手,示意他们拉她上船,救她一命。可是,心狠手辣的亚婵,不仅阻止人们下水,也不许人们给红儿递去船槁。她站在船头,开心地大笑。直等到红儿快要沉到水里,才吩咐随从捞起她。红儿冻得打抖,缩在船角里流泪,亚婵对她冷笑道:“哎,红儿,喝饱了吗?这下你不会饿肚皮了吧?” 船上的丫环们气得咬牙切齿,但谁也不敢吭声,只好默默地坐着,有的吓得抽泣,担心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一会,船过山边,水浅见底,公主亚婵突然心血来cháo,对船上的丫环们道:“你们玩过打水仗吗?那玩意很好玩。下面,你们八人对半分开,都给我跳下水,朝对方身上泼水,谁泼得快,泼得多,泼得对方抬不起头,直泼得讨饶喊救命,谁就是胜者。下面,我喊一二三,你们下水要快。” chūn寒,风不停刮着,吹得湖水掀起层层波浪,坐在船上的人们都觉得有点寒冷。丫环们都不想下水玩。但是,公主的口令犹如圣旨,谁敢怠慢?只听得亚婵喊了声“一、二、三”。八朵鲜花般的丫环,“扑嗵”几下跳到水里,双方各四人,互相对泼,水花四溅。游湖的人们看见后,飞奔过来。顿时,站在岸上观战者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不住呐喊、轰笑。丫环们冻得脸sè发青,他们噙着泪水,仍然朝对方泼着,八个丫环冻得倒在水里,亚婵才喊停止。 丫环们爬到船上,见岸上站满观众,不便脱掉湿衣拧干,只好坐在船头,让冷风吹着,冻得身子发抖,双手捂着面孔淌泪。 公主如此作弄众丫环,他们忍气吞声,但骨子里想法复仇。不一会,rì薄西山,晚霞盖住了西边的天空,黝暗夜幕渐渐胧罩下来,湖面处于蒙胧之中。湿漉漉的丫环们指望公主早点回家。然而,亚婵却坐在船头,想她的心事,仍吩咐划船的丫环将船往湖心划去。嘴唇冻得乌青的红儿催促亚婵道:“公主,咱姐妹们冻成这样,都已病了,该不该早点回去?” “回去,回哪去?” “该回家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丫环们齐声说着。 “我告诉你们,今晚咱们不回去了,在湖上过一夜。享受一下人生的乐趣,谁要走,走好了。” 丫环们冻得不能动了,他们拥抱一起,互相取暖。坐在船头的亚婵一会儿看着远处的山峰,一会儿朝着船里的丫环们取笑。相拥取暖的红儿在丫环们中间,她悄悄道:“姐妹们,这样下去,咱们会活活冻死的。她不把咱们当作人,咱们也要叫她尝尝滋味。听得红儿一声喊:“姐妹们,不要怕她,都给我上!把她推下去,叫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八个丫齐动手,向亚婵冲过去。亚婵吓了一跳,但她仍以主子自居,大声威胁道:“你们想干什么,谁敢过来,先死在我的手里!” 红儿冲在头里,对着丫环们喊:“姐妹们,上啊,咱们不想活了。把她丢水里去。不要怕,她要咱们死,咱们要她先死!” 丫环们冲到亚婵身边,七手八脚逮住她。这个专横拔扈、骄奢yín逸的贵公主被她的丫环们抛入冰冷的水中。她在水里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扑打,不停地歇斯底里,但她的喉咙被湖水呛得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渐渐向水底沉下去。 船儿朝着岸边划去,丫环们湿漉漉跑回家。红儿换掉衣服后,装作吃惊的样子,拉着一个嬷嬷跑到皇帝跟前,向皇帝报告道:“皇上呀,大事不好啦,咱们公主不见了,刚才还在的,怎么一下子就失踪了。” 皇帝听说公主失踪,犹如江山丢失,一脚踢翻红儿,大骂道:“混蛋东西,公主交给你们,不好好看护。快告诉朕,公主在哪里丢失的?” “禀皇上,我们跟公主在街头游玩,一个男人与公主打招呼,两人眉来眼去,一转眼就不见了。皇上,一定是那个男的把公主骗走了。” “混涨东西,公主是这种人吗?她会被人引诱走?快去,给我把她找回来,不找到她,我剥你们的皮!” 红儿连忙跑回房间,如此这般地把自己向皇上报告的经过说与众姐妹听,丫环们巴不得亚婵马上填鱼肚,除掉这个刁娘,他们觉得十分开心,偷偷窃笑。 这时,宫殿里灯火通明,士兵们高举着火巴,手举刀枪,蚂蚁般涌向街头,四出找公主。跑步声,呼喊声,呐喊声和窃笑声交织一起,整个临安城处于乱轰轰之中。 那个被丫环推下湖里的亚婵,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公主,她在水里,冻得差点死去。为了活命,她拼命朝岸边游,用尽吃nǎi力气垂死挣扎。她游啊游,游到岸边一块石头旁边,她没有看见石头,脑袋撞在石头上,撞得鲜血直流。尽管额头撞得很痛,但她猜测,离岸边不远了,只要有人从边上拉她一把,小命就能保住了,她顾不得疼痛,朝岸边扑腾。 岸边长满茅草,草丛中搭个茅棚,棚里住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的,而是给公主做水泡泡花环的布袋和尚。那个傍晚,布袋和尚正禅坐念经。忽然,听见湖水里有响声,他停止禅坐,朝湖边走,在昏暗的夜sè中,他看见一个人正在水中拼命挣扎。他跑回茅屋,拿来一根竹竿,对着黑暗的人喊:“往这里游,快往这里游,我救你上岸。” 水里的亚婵听见有人呼唤,她又拼命游了几下。然而,她的力气使尽,再也游不动了,她摆动了一下,沉了下去。 布袋和尚不见响声,也没有游水的人,料知不妙,他扑向水里,朝着刚才那个黑影游去,他游到亚婵身边时,亚婵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他边游边将她朝岸边拖,把她拖到岸上,提灯粗看,觉得面熟,再作细看,才想起要木匠师父做水泡泡花环的公主。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灯,不停呼喊亚婵,并把她扑在一条板凳上,不停翻动。亚婵嘴里“哇哇”吐出湖水,吐得茅屋里一片cháo湿。布袋和尚见她吐出黄水,心里生出怜悯之情,把自己的床铺让给她睡,并把自己的几件破袈裟盖在她的身上。 也是亚婵大难不死,命不该绝,经布袋和尚抢救,终于把她喊醒过来。她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看到面前站着和尚,吓得叫出声来。她又看了一眼,才知对方是给她做水泡泡的出家人。她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救命恩人,闭起眼睛,哭出声来。 布袋和尚料知公主得罪了身边的使女,不然她怎么会一人下水,弄得这么狼狈呢?布袋和尚虽不愿打听凡尘世事,人们对亚婵的评说,他听说过的。他观察对方的神sè,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便轻声笑道:“公主,别哭了,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好啊。刚才,我喊你不醒样子,真吓人呀。你不是宫中公主吗?怎么会掉到水里?没有丫环陪你玩吗?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呢?”问得公主哑口无言,惭愧得转过脸去。 刁娘冻得脸sè乌青,身子打抖。布袋和尚就在茅屋里生起火炉,把她移到火炉边,让她烤火。刁娘身边有了热气,渐渐回过神来,呆坐了一会,终于开口了,流着泪水对布袋和尚道:“师父,我今世不会忘你救命之恩,师父,你不该救我,我真该死哟!”边说边放声痛哭。布袋和尚怎么劝说,都止不住她的哭声。她这么一哭,反叫布袋和尚不好意思起来,便走到她的身边,把自己穿的一件破袈裟披在她的肩头,要她把湿衣服换下烤干。自己悄悄走出门去,将门反锁上。 布袋和尚才走出门,远处灯火高照,喊声震天,传来喊杀声。他禅坐在门外空地上,脸朝着西湖水面,默默念了一会经。忽然,发现一支队伍朝他所在的茅棚方向扑来,并听见捉拿凶手的声音。他有点吃惊,自己把刁娘从水里救起,会不会反被误认为凶手呢?他慌忙开门躲进屋里。 第五十八回 善心僧人说禅机娇艳美媚悟佛xìng 布袋和尚看见不远处灯火明亮,喊声阵阵,连忙走进茅屋,顺手关好房门。他站在豆油灯光下,透过暗淡的光线,见刁娘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换上他那件破旧袈裟,正在吃冷饭和咸菜。那样子,布牮和尚见了发笑,但他十分怜悯她的不幸。便笑道:“公主,人就是这样,昨rì闺阁千金女,今rì变成乞讨人。哎呀,就拿你来说吧,你怎么知道自己转眼间变成这样的人呢?” 刁娘看见布袋和尚进来,听了他说的话,一点不气恼。倒是愣了一下。她怀着无比感激之情瞧着布袋和尚。连忙拉了一下胸前裟巾,低下脑袋,羞愧道:“师父,都是我的不是,如此劳烦你,我怎么也不会忘记你救命之恩。” “哎,不能这么说。救人一命,胜过十级浮屠。出家人慈悲为怀,善施乐事,方能替佛传道。”说得刁娘当即低下的脑袋。布袋和尚看出对方脸带羞愧,边吃边落泪,便劝道: “尊敬的公主,贫僧独住此处,吃的是粗菜淡饭,没啥好东西招待,怠慢公主了,切莫计较呀。” 刁娘放下手里饭碗,轻轻地说道:“师父,我有一事想跟你说,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布袋和尚笑道:“愿意听,贫僧当然愿意听,不妨说吧。” “师父,我与你……” “布袋和尚料知对方向他提出家的事,便打断对方的话道:“公主,你不能这么想,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时,茅屋外面火把高照,传来呼喊亚婵的响声。 布袋和尚走到刁娘面前,悄悄地对刁娘道:“公主,听见没有,外面有人喊你,他们正在寻找你呢,赶紧回家,免得你父皇伤心。” “我回去,如何向父皇启口?我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怎么不好向你父皇启口,事出有因,因果报应,躲不了,逃不走的呀。” “你收也罢,不收也罢,反正我跟你……”亚婵那双美丽的双眼盯着布袋和尚,目光里对他充满无比的信任与敬仰。 布袋和尚笑道:“尊敬的公主,你是不是……” “师父,我想跟你出家。” “我知道你会说这话。出家就那么容易吗?起来,快快起来,我送你出门。你遭受此事,贫僧亦替你难受,不过,你应当铭记。我佛有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与人为善,宽和待人,礼让在先者,人皆敬之;布施赈贫,积德从善,善施乐事,爱惜他人者,人皆爱之。倘若与人为恶,缺乏德xìng,仗势欺人,刻薄刁钻,妄自尊大,不可一世者,可能得势于一时,或许能得到他人无法得到的物质享受。即使十分富有,但他永远也得不到一件宝贵的东西。公主,你猜猜看,这东西是什么吗?” 公主瞪着眼睛,不停地摇头。 布袋和尚大笑道:“得不到的东西―人心。凡夫俗子,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谁都不能失人心。便是你的父皇,也不能失去人心,失人心者丢天下。即使一芥草民,一旦失去人心,将丢失财富,直至生命。” “师父,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了。”她从床上下来,一头跪在布袋和尚脚前,流着泪道: “师父,收留我吧。” 布袋和尚听见外面的喊声渐渐远去,示意刁娘坐下,他又在火炉里添了一些木炭,在炉边坐了片刻。然后,站了起来,取来一块面布,递给刁娘,要她擦拭脸上泪痕。亚婵接过,在脸上擦了几下,还给布袋和尚,双眼不敢正视对方,一直盯着炉里熊熊的炭火。布袋和尚仔细打量刁娘,见她丰姿妁绰,秀气妩媚,脸sè粉红胜牡丹,身姿窈窕如貂婵。大笑道:“公主,你不能出家,你还没到出家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的父皇因你的失踪正向文武百官大发雷霆呢。为了你,许多人脑袋可能落地。你必须赶紧回去,你回到宫廷,皇上就不会错杀无故了,你快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能知道?你是他含在口里,捧在手里的珍珠宝贝,你一点都没觉得?他找不到你,他会坐卧不安,饭菜不香,江山不稳,你离开他,落得不忠不孝的罪名。贫僧不能收你。你倘若有心念佛,回家后在佛祖神像前烧香点烛,念几声阿弥陀佛即可。心中有佛佛自在。走吧,准备回去吧。” 亚婵见布袋和尚执意不收,长叹一声,又悄悄抹起泪来。弄得布袋和尚没了主意,他笑道:“公主,你有所不知,并非佛门不收女子。以贫僧所见,你六根远远未断。佛门弟子必须遵守五戒律,你能做到吗?” 刁娘抬起脑袋,好奇地盯着布袋和尚,询问道:“哪五种?” “第一,不能无故杀生。” “我没杀过生灵,这一点不是做到了吗?” “想想吧,你对身边丫环嬷嬷毒打虐待,把他们不当作姐妹,视作草芥。公主,同是父母生,来到世间做生灵。你平时虐待他们。别人不知,我佛看得清楚。你甚至打骂把你喂养大的几位嬷嬷,无故打骂众丫环,你杖着自己是公主,鞭抽身边贴身丫环,逼她跳井自寻。能说没杀害过生灵吗?” “你怎么知道?” “人不知,天知;天不知,佛知。我说的事,你能说没有吗?” “师父,我知罪呀。那么第二戒律呢?” “不偷盗。” “我没偷过他人东西,这一条,我问心无愧。” “不偷益。不等于没有侵占他人劳动果实。好吃懒做,坐享其成,侵占他人劳动,虽没偷没盗,跟偷抢有何区别?” 刁娘愣了一下,瞪着双眼问道:“师父,我亦知罪矣。第三条戒律呢?” “不yín邪。不拈花惹草,不带yín秽邪念,能做到吗?” “师父,小女子非yín荡之女,你放心吧。” “人生在世,一时之好,非一生之举;来rì方长,女子活着,生身不做出墙红杏者,实在难也!rì后jǐng戒才是。” 亚婵不停点头称是。继续问道:“师父,第四条戒律是什么?” “不妄语。做老实人,不挑拨是非,欺骗、谋害他人。” “师父,我不会谋害人。” “向你父皇提出做水泡泡花环,弄得全国神匠差点脑袋落地,这不是妄语所致?宰相派人来说亲,你不愿与他公子结为秦晋之好,也就罢了,为何说宰相派人调戏你呢?倘若满朝文武百官不以死苦谏,他的xìng命早送在你手里了。这不是妄语害人吗?” 亚婵吐了一下舌头,羞愧地低垂下脑袋,点头道:“师父,我知罪了。那么,第五条戒律呢?” “不喝酒。酒会乱xìng,丧理智。” “我不会喝酒。” “喝酒是佛家大忌。喝酒要乱xìng,又要丧失理智。你虽不会喝酒,但你有没有做过丧失理智的事呢?” 亚婵一口否定道:“没有,完全没有。” “这么冷的天气,命丫环下水,逼他们互相泼水,你却从中取乐。如此行为,与他人丧失理智有何区别?你想过没有,这对丫环们人xìng多大伤害。罪过。罪过呀!回宫后,再不可虐待人。人生在世,谁不生老病死?理应平等对待,一视同仁,不可妄自尊大,横行霸道,高人一等。回宫后,对他们应象对待亲姐妹那样。rì后自有报应呀。” 布袋和尚一席话,说得亚婵不断点头。她抬头瞧着布袋和尚,知道面前这个和尚不是普通的出家人,当即朝他叩头道:“师父,我身上有罪过,应该跟你出家修行念佛,才能赎罪呀。” 亚婵正说着,听得“啪”的一声巨响,茅屋的门被撞开,几个彪形大汉冲进,紧随着灌进一阵冷风,屋内的豆油灯蕊晃动,亚婵当即吓昏过去。布袋和尚定定神,笑问道:“阿弥陀佛,敢问诸位,深更半夜,踢门造次,有何吩咐?” 一个戴红缨头冠,身穿盔甲,手提扑刀的高个子大汉不跟布袋和尚打话,朝亚婵走去,一把将她拉起,仔细辩认。认出是他们急需要找的公主。对手下人吆喝道:“把这个秃子捆起来,带走!”然后,向另两名士兵招手,吩咐把亚婵抬出茅屋。 布袋和尚被严实地捆绑起来。他不但不发脾气,反而含着笑脸道:“哈哈,你们就这样带我去见皇上吗?贫僧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长官威胁道:“少给我废话,秃子,有你的好戏看呢!走,放老实点,若老老实实,给你个完尸。不然的话,叫你首身分离,分尸万段。” “哈哈哈,到时候,说不定求我帮你忙呢!放开我,让我跟你们走,你可能领赏,如果这样带我走,我看你保不住脑袋。” “放你的屁,走!再不走,我可要下手了。” 布袋和尚提着布袋和禅杖,走在队五前头,他边走边唱道: “……凡夫肉眼未曾识,为现千尺一金身。 众生视之无厌足,令知业界现阎浮。 但能听经勒诵法,逍遥定往兜率宫……” 那个长官走到布袋和尚身边,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厉声道:“秃子,别唱了,再唱,我给你点颜sè瞧瞧。”说罢,在布袋和尚头上狠狠一鞭。布袋和尚的头顶留下了一条鲜红的印子。他瞪了对方一眼,冷笑道: “阿弥陀佛,自作自受呀。我痛,你不痛,rì后你生痛,倘若你不痛,天理也难容。哈哈哈……” “快走,疯和尚!”几个士兵狐假虎威,跟着喊。 一溜人走到杭州街头,天已大亮。大街小巷人来人往。行人们看见一队人马押着和尚,后边跟顶轿子,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几个乞丐小儿嘻嘻哈哈跑到布袋和尚身边,认出嘻皮笑脸、给他们东西吃的布袋和尚,连忙收住笑,叽叽喳喳地议论。 队伍走到皇宫门前,皇上听说他的宝贝公主找到了,顾不得一切扑向轿子,一见女儿身穿破袈裟,吓了一跳,当即朝身边的太监大骂:“快,快把公主扶下轿,抬回公主楼。” 公主被抬回原先住的房内,才回过神来,她身边的丫环一见公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下跪,低垂着脑袋,谁也不敢吱声。有的当即吓昏在地,满脸死sè。只听得公主开言道:“都给我起来吧,能彼此见面,应当高兴才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对待你们了。此次风波,非你们之过,是我之罪也。我不会告诉父皇,你们愿意服伺我,便留下。不愿意,我给你们路费,支助你们成家费用,回家好生过rì子。愿意留下的跟我走。不过,我也不会长住此地了。”说罢,泪如雨下。她抹把泪,突然问身旁一个丫环道: “那个和尚呢,你们看见他吗?” “公主呀,他拐骗了你,弄得满朝不宁,皇上要给他五马分身,现已打入天牢。待圣旨一下,叫他上西天!” 娇艳的亚婵脱去才换上的绣花衣衫,穿起布袋和尚那件破袈裟,朝边上人大喊一声:“来人,备轿,我要见父皇!” 不一会,一顶花轿飞出公主楼。轿前轿后,紧随着大批士兵和丫环待从。正在上朝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听说公主进殿,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第四章(59——6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十九回 雪窦山上采神药,桃花巷里医盲人 亚婵公主穿着布袋和尚给的破袈裟,坐着花轿,直奔宫廷。皇上正与文武百官商讨处置布袋和尚一事。他听说女儿前来,连忙吩咐大开宫门,从宝座上站起迎了出来。一见从轿里下来的女儿这副模样,不觉大惊,喊道:“皇儿,何故穿这种衣衫?” 亚婵跪在父亲跟前,施礼道:“父皇,这件衣服是那个和尚赠给我穿的,我要还给他,不知他现在在哪里?父皇一定要替我找到他呀。” “他给你的?这个该死的和尚,骗走你是大罪,想叫你出家,更是罪上加罪。赶紧脱下这件臭衣服,我马上将他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父皇,不能杀,你杀了他,皇儿不想活了。” “哎,此话怎讲?” “父皇,皇儿在西湖乘船游玩,不慎落水。那时,天已大黑,丫环们纷纷下水救我,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我。我下水后,拼命挣扎,游到长满芦苇的岸边,已jīng疲力竭,正下沉时,被岸上禅坐的和尚发现,他把我救起。要是没有他救我,皇儿早已填鱼腹。父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无论如何要派人找到他,我没有什么可谢的,这件衣服要还给他。不然,他到哪里找袈裟换洗呢?” 皇上一听,惊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嗬,有这等事?骗人与救人,一字之差,便是一颗人头。这个牛待郎,竟敢欺骗我来了?”他紧皱眉头,盯着亚婵道: “果真如此?” “句句是真,不会有错。父皇倘若不找他,皇儿离开宫中,出家寻找。” 皇上朝边上的刑部牛待郎吩咐,马上将布袋和尚押到宫廷。 布袋和尚被五花大绑,他走进宫廷后,见公主坐在皇帝身边,哈哈大笑道:“尊敬的公主,你要我收你为徒,贫僧说你六根未断,你不信,现在信了吧?如果你父皇同意,我马上带你出家。” 公主连忙站起,走到布袋和尚跟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当即跪下道:“师父,你为小女子受惊了,我之罪过。你放宽心,父皇对你不会怎么样,有我在,你放大胆,不必害怕。”说毕,走到她父亲身边道: “父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赶紧把他放掉,不可怠慢他。若不答应我的要求,皇儿马上跟他出家?” “岂有此理,赶快脱下袈裟,父皇马上放掉他。不许你再提出家之事,若再说出家,朕马上处死他。” 公主走到布袋和尚旁边流下泪水道:“师父,非小女子贪恋宫中生活。实为师父xìng命着想。师父,你赶紧走吧,后会有期。”说罢,脱下身上袈裟,还给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接过袈裟,双手合十,向朝堂上众大臣施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后,准备离开。 皇上见布袋和尚yù走,大声道:“慢,朕还有句话要说。” 几个武士马上拦住布袋和尚,不让他走。布袋和尚转身,看着皇上,笑着问道:“天大地大君王大,君王之上是佛家,请问皇上,有何见教?” 皇上听布袋和尚说的不是平常僧人之言,便走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既然救了朕的公主,朕岂能忘恩负义?朕一事求佛门弟子,从今往后,切莫唆使公主出家。如能做到,朕赠大笔银子。” 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贪财。贫僧心中有佛,与佛有缘,今生今世跟金银财宝无缘,皇上赠给别人吧。”说着告辞出门。 亚婵公主从后边追上,问道:“师父,此去身落何地?居住哪方?” 布袋和尚不理睬亚婵公主,只顾自己嘻嘻哈哈地边走边唱着: “我有三宝堂,里空无sè相; 不高亦不低,无遮亦无障; 学者体不知,求者难得样; 智慧皆安排,千古无一匠; 四门四果生,十方尽供养。” 出宫廷,走在大街上,不停地唱着,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小孩和过往行人。人们都认出他就是被宫廷里禁卫军抓走的和尚。他们看得出奇,跟着布袋和尚,边议论边嘻笑。 然而,公主要父皇处治谎报案情,无故关押布袋和尚的刑部牛待郎。皇上不得不办。当即对牛待郎查办,从他的住处查出无数金银首饰,还查出他错杀无故,贪赃枉法之罪。皇上将他削职为民,驱逐出京。 一天,布袋和尚离开杭州,返回雪窦寺,途经桃花巷,走到牛府门前,见 门庭冷落,一对石狮子不知去向,也听不见狂犬吠叫,里面传出木鱼声。他觉得奇怪,迈步走进。看见房内面目全非。厢房内摆着几尊菩萨神像,菩萨前跪着一个瞎子,手捧清香,十分虔诚地向菩萨祈求着什么。布袋和尚一看便知是牛待郎的儿子牛百万。布袋和尚想起在此被狗咬伤,受牛百万欺凌的情境,想起被牛待郎捉拿、关押的惨痛。结果,被公主救回的情境。喟然长叹,人生之变故,何其悬殊?得势之时,需想想失势之落泊;困苦之时,要想到趋富总有时。古人云:世人变化,如天时变幻难以捉摸,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走到牛百万身边道:“施主,起来歇会吧。” “你是?听声音很熟悉。我看不清你是谁了。坐吧,请坐吧,” “施主,你曾认识我的。” “我双眼瞎了近十年,认得你也是十年前了。唉,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有许多罪过。我眼瞎后,整天坐在菩萨前烧香念佛,我在赎罪,今生今世赎不完的罪孽,求菩萨宽恕我。我老娘临死前告诉我,要我好好念佛修行,早晚有高士会来医我眼病,我等呀等,等了这么久,也没个人来,只好听天由命。谁叫我眼亮时,干的全瞎眼的事呢?犯下的罪过,总要报应的,自作自受呀。我不怨天地,不怨别人,怨自己没好好做人。” “你不是有个弟弟牛管家吗?他呢?” “唉,他也出家啦。离家前跟我说,他在岳林寺的古井里看见自己来世做牛耕田。说有个活佛告诉他,今世不修行,来世没好rì子过。他求来世过好rì子,出去修道去了。走时,燕山寺住持阿义和尚带他走的。他来信说燕山寺的僧人投奔天台国清寺,他一定在国清寺念佛。怎么,你也认得他?” “不仅认得他,他还是我的徒弟。” “如此说来,你也是出家之人?噢,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背布袋的和尚?” “贫僧正是。” “阿弥陀佛,报应,都是报应。”说吧,朝布袋和尚跪下道: “师父,收我做弟子吧,我不求眼亮游四方,只求师父带我念佛经;我不求今生荣华富贵,只求天下苍生过太平。” 布袋和尚连忙扶起对方,笑道:“施主,起来,起来吧,贫僧今rì来此,非为别事,前来看看你眼睛是否复明?” “眼瞎不能复明,这我知道。但我烧香念佛,求得心明。心明眼不亮,不想yín秽之念,不干邪恶之事,不说狂妄之言,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眼亮心不明,弄不好尽做罪孽之事。如今,我家田产都已变卖,家母病故,家父在京城一直未回,家里人该走的走了,只我瞎子走不了。但他们给我留下一些银子,够我这辈子点香念佛。你收下我,我把银子带到寺院,捐赠寺里吧。”说着,朝门外摸索,不慎跌倒,他连忙爬起。很开心地笑道: “你看我急的。师父,求你扶我一把,我去拿银子给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要银子,你自己用吧,我马上回奉化雪窦山采草药,给你治病。” “不必劳烦师父了。当年,我如此对待你,犯下罪过,别说这辈子,便是下辈子也该瞎眼。我已作好几辈子瞎眼准备,我罪之重,世人可知呀。我之赎罪,只求佛祖知之。” 布袋和尚连忙与牛百万分手,迈着步子回雪窦山,寻找治瞎眼的草药。 正是天寒地冻,飞雪飘舞,山风四起,满山银sè之时。布袋和尚走回自己故乡奉化雪窦寺,他快步走进寺门,僧人们正在念经,木鱼声声,香火缭绕。墙外飞雪满山,壁内香火浮云。几个小弥陀看见布袋和尚,连忙站起来,向他磕头、叩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免礼吧。”布袋和尚扶起跪在地上的僧人。 “活佛此次归来,有何见教?”住持扶住布袋和尚的一只手问。 “非为别事,当年我在桃花巷化缘,有个财主叫牛百万的,他放狗咬伤了我。我与众小孩玩时,他贪心过甚,不慎双目失明,离今已有十年。此次贫僧回寺时,途径他家桃花巷,见之怜悯,有心治愈他眼病,让其双目复明,急需采几种药材,此药天下别处难觅,唯生长在雪窦山上,特回来采取。” “活佛有此善心,天下不多见也。如此小人,双目失明,罪有应得,活佛何必为之烦劳?让他受苦去吧。” “师弟之言差矣,人之过,不可免。既知罪过,愿意改恶扬善,真诚赎罪,此乃我佛之愿也。他已忏悔十年,受尽苦楚,贫僧岂能见死不救?” “活佛如此慈悲大度,有容纳百川之量,包容天地之心。天下人心归顺,何愁香火不旺?” 布袋和尚一人上山,顶严寒,战恶风,踏冰卧雪,攀登高峰,四处寻找,他几乎跑遍了商量岗上所有山涧丛林,丛草荆棘中到处留下他的足迹。他不知跌 了多少跤,不知走了多少道,不知出了多少力,不知流了多少汗。他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深山积雪中挖出四种草药:一是辩sè不yín药;二是淡泊名利药;三是驱病排毒药;四是平心和善药。他将四种药放在他的布袋里,口中念念有词。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踏着泥泞小道前行。 一进街头,几个乞丐小儿围拢他,向他要吃的。布袋和尚笑道:“别急,别急哉,待贫僧医好病人双眼,你们都有吃的。” 走进牛百万家,牛百万正在伽坐念经。他听见有人走进,站在他跟前不吱声,便问道:“师父,你可回来了,快坐,快坐哟。” 布袋和尚笑问道:“你双眼失明,怎么知道我进来?” “师父脚步粗重,心地踏实,笑声宏大,身飘清香。弟子凭触觉、感觉、听觉和嗅觉,推测师父来了。” 布袋和尚听后放声大笑道:“好哟,我已采到药材,马上给你煎服,你服后,一定见效。”说毕,亲自将药煎好,捧到牛百万跟前,给他喂下。 牛百万服后不久,觉得眼前出现光亮,于是便高兴地叫道:“师父,你的药有用,我能看到一点东西了。” “如此甚好,我再给你煎一帖服下。” 布袋和尚连续煎了三帖药让牛百万服下。牛百万睁开双眼,瞧着眼前的布袋和尚。见他满脸推笑,形体槐梧,头戴锦丝佛帽,身穿灰白sè道袍,脖子上套着一串佛珠,肩杖挂袋,坦胸露肚,圆腰蟒腹。他双目失明后,rì夜看到的就是这个人。如今,他双眼复明,看得更清楚。他朝布袋和尚纳头便拜,含着泪眼道:“师父,这些年,尽管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始终看见你,你一直在我眼前。你说,这是不是佛缘?师父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朝牛百万大笑,边上瞧热闹的人们和几个乞丐小儿发现牛百万双眼复明,都觉得奇事,也跟着布袋和尚笑。布袋和尚对牛百万道:“百万,你且别提出不出家,赶紧给贫僧弄点吃的,煮它几十斤米饭,你看见吗,这些乞丐小儿饿得皮包骨头呢。” 牛百万慌忙站起道:“师父,我看见,什么都看见。我马上去煮一百斤米饭,供过往行人吃,让他们吃个饱。哎,师父,你可别忘了带我出家。” 第六十回 三下脚头识歹心万般忍让身菩提 天下着蒙蒙细雨,雨里夹着雪花。狂风猛烈地呼啸,把牛百万家的大抬门刮得“嗵嗵”直响。布袋和尚出去关上大门,回屋拿起碗筷继续吃着。他与十多个小乞丐兴高采烈地吃着白花花的米饭。毫无规缩。双目复明的牛百万,不再象以前那样缺乏德xìng。他满脸推笑,不断给布袋和尚等人添饭加菜。乞丐们觉得与布袋和尚一起吃饭,才品尝到人生真正乐趣。 突然,“啪”的一声响,门被踢开。正往镬灶里添柴的牛百万听见响声,连忙出去观看。他走到大门口,看到门外停着一顶大轿,轿旁放着几担油漆樟木箱笼,几个挑夫和轿夫收了工钱,悄悄离开,只有牛管家的亲娘和两个小使站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牛待郎站在门口空场上,双眼朝四周扫视,他边看边叹气。自从苏氏病故,大儿子双目失明后,他从未回家。对这个家感到心灰意冷,但他万万没想到败落得那么快,那么惨。以往,他坐的轿子还没抬进村口,就会响起迎接的鞭炮声和欢呼声。全家老小站在门口列队欢迎。那热闹的场面,令他欣喜yù狂。然而,眼下别说没一个村人迎候,连亲人也没个鬼影子。有的是冷风扑面,寒意逼人。他盯着当年赫赫有名的牛府大门。家境破败很不景气。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不知去向,台门两边的对联不复存在,门上的油漆斑剥脱落,大门内外长满杂草。他一见此景,顿时火冒三丈。加上他削职回乡,带着满腹牢sāo,满腔怒火遣返故里。一路上,他虽然把怨气往轿夫和挑夫头上发泄,但仍是满肚怨恨。他怨恨皇上昏聩无能,罢他官职。又怨恨亚婵公主。这个没良心的公主,恩将仇报。论道理,那天深更半夜辛辛苦苦把她找回,还抓住了凶犯布袋和尚,应当给他记功封爵才是。可是,亚婵丝毫没有感恩戴德之意。她不向父皇奏请庆功倒也罢了。反而指控他贪天之功,犯有贪赃枉法之罪。弄得他既没有晋升加爵,又无奖励发财,还失官削职,差点脑袋落地。如此下场,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更恨的是布袋和尚。这个出家和尚不守道规,偷偷将朝廷公主引出宫门,逼她出家修行念佛,搅得满朝文武鸡犬不宁。想起rì薄西山的士途,面对萧条的败落家境,真是国不国,家不家。他一气之下,飞起那只没多大力气的右脚,朝门上“嗵嗵”两下,看见屋里走出的儿子牛百万,火冒三丈,把他喊到跟前,没说句话,出手给他两个巴掌。 牛百万捂着脸,不服气道:“爹,孩儿无错处,为何无故打我?” “无错处。把家交给你,丢尽了祖宗脸面,有脸说没错处吗?家弄成这个样子,还要我说你好话?”边责问边吹着几根灰白sè的胡子。 “爹,家境落得这样,这是天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 牛待郎还没待儿子把话说完,又飞起一脚,朝牛百万身上踢去,幸亏牛百万躲避快,没踢中。牛待郎气愤过甚,出腿过重,落了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牛百万连忙扶起。牛待郎仍没消气,怒气冲天地喊:“给我滚,快滚开,我家里没有你这个不孝子孙。” 牛待郎被俩个佣人扶起,他仍吹胡子瞪眼睛,示意佣人搬东西。在小妾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进门。 进门后,牛待郎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气昏过去。屋里乱得一塌糊涂,十多个乞丐仍在兴味盎然地吃着,镬灶头尽是碗筷,饭桌上杯盘狼藉,在地上禅坐的布袋和尚微闭双眼,口中默默地念着佛经。有几个小乞丐手捧碗筷边吃边看着他嘻笑。 牛待郎老眼昏花,只看见有个和尚坐在地上,没认出面前的和尚就是导致他削职丢官的布袋和尚。他站在面前,仔细辩认了一下,才看清这个冤家。冤家果真路窄,竟然坐在他家里弄神作鬼,他盯着圆头大耳,胆胸露肚,笑口常开,拐骗公主的死对头。抖动着灰白sè的胡子,推开小妾的双手,提起左脚,使尽平生力气,朝布袋和尚前胸踢去。这一脚,不左不右,不上不下,正好踢在布袋和尚的肚脐眼上。脚头,凝聚着牛待郎心中无比憎愤和仇恨,象征着他与布袋和尚势不两立,巴不得这个和尚立即死去。他恶狠狠地骂了句:“佛门败类,竟敢藏在我家,妖jīng,孽种,滚!” 布袋和尚挨了一脚,没有被踢翻,也没有动怒,他睁开双眼,朝着对方大笑道:“阿弥陀佛,使不得,使不得的呀。” 乞丐们看见老头那么大火气,不声不响对布袋和尚踢脚,吓得丢下饭碗便跑。有个胆大的大声呼喊:“师父,快,快跑,快点跑呀。”转身逃走。 牛百万不清楚他父亲跟布袋和尚有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怨情。他见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动手踢脚,对待家里人倒没什么,对佛门弟子,不该如此。即使心里有气也不能往他师父头上发泄。跑过去抱住他父亲的腿,哀求道:“爹,他是我的师父,万万不能得罪。他是活佛呀,儿子双目失明,师父给我医好的。爹呀,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打我吧,你打我吧。” 牛待郎哪里听得进儿子劝告,见布袋和尚吃了他的窝心脚,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虽然心里有点虚,但他更气愤。他的左脚已踢痛,换了右脚,使足力气,鼓足力气再次向布袋和尚踢去。 布袋和尚挨了两脚后,一点不生气,脸带笑容,嘴里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与你无怨仇,为何如此不能容忍?” 牛待郎第二脚比第一脚厉害,脚头受到布袋和尚厚厚的肚皮反弹回来,差点跌倒。身子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站稳。他连踢两脚头,仍不解恨,要踢第三下,想把布袋和尚往死里踢。但他低估了布袋和尚,想置他于死地,又用右脚踢去。 布袋和尚笑道:“哈哈哈,不长眼的货,你踢死我,有何益处?”他见牛待郎紧接着第三下脚头踢来,肚皮很快凹进去,吸住牛待郎的脚头。 牛待郎的脚头被布袋和尚的肚皮拧住,一只脚站在那里。他蹬脚,想把布袋和尚蹬倒。布袋和尚的肚皮却把他的脚头卷住。牛待郎咬住牙,忍住痛,不服输,象独脚公鸡那样站在那里。 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说罢,肚皮一松,放掉牛待郎的脚头。牛待郎身子晃动,“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四脚朝天。他的小妾和牛百万及两上佣人七手八脚将他扶起。但他的身子已跌得无法动弹。 逃到门外的小乞丐们看见牛待郎倒下,布袋和尚仍坐着不动。大着胆纷纷跑回来,对牛待郎冷笑。有些胆小的跪在布袋和尚跟前,哀求道:“师父,别跟他闹了,带我们赶紧走吧。” 布袋和尚从地上站起,朝牛待郎笑道:“哈哈,施主呀,你要我死,我暂时不死。你好狠心呀,世人都象你这么狠毒,还有人活着吗?我知道你的双脚踢痛了,这是你的报应。贫僧告诉你,你全身马上浮肿,疼痛难忍,什么时候不痛,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说后,准备离开。 牛百万知道布袋和尚佛法无边,当即替他父亲跪地求饶。布袋和尚一把扶起道:“起来吧,何苦呢?他的罪过,由他自己来承受。”推开牛百万,迈开步子,朝门外走。 “滚,给我滚远点,我不相信你的鬼把戏,我早就看出你是个贪sè,贪财、贪吃的假和尚。我且问你,你拐骗公主,是不是贪sè?” 布袋和尚笑道:“施主,你说错了,公主失踪,你以为我拐骗的吗?我告诉你,她长期虐待丫环,积怨甚重。丫环们将她推下湖水。她大难不死,游到贫僧住地附近,贫僧救起她。你反说我好sè。罪过呀。我不跟你计较,马上走,用不到你赶我走。”说毕,迈开步子,牛待郎双腿当即发肿,痛得“喔唷,喔唷”直叫。牛百万追上布袋和尚,跪下紧抱着布袋和尚的大腿不让走,流着泪水,苦苦哀求道: “师父呀,看在弟子份上,饶了他,救救他吧。” 布袋和尚只是苦笑,不予理睬。 躺在床上的牛待郎气愤道:“假和尚,你在朝堂之上,皇上给你银子,你说出家人不贪财,坚决不收。可是,在我家,吃了这么多大米饭,能说不贪财、不贪吃吗?你犯有欺君之死罪,知不知道?” “施主,你又说错了。皇上要给我银子,贫僧执意不受,贫僧说过出家人不贪财,没有收下一两银子,这你看到。在你家里,我们吃了一些大米。这是你公子布施的,化缘到的残羹冷菜能与你在朝中受收大笔不义之财相提并论吗?施主呀,化缘吃饭为活命,你硬要说贪,这是贪嘴;你身为朝廷命官,得到皇恩俸禄,还要收受大量赃款,此乃贪心;你不清楚搜刮不义之财,乃是贪赃枉法。你身为刑部待郎不清楚这些道理?难怪皇上要给你革职,你真是罪有应得呀。” 乞丐们幸灾乐祸,他们听见牛待郎痛得在床上打滚,高兴得过节rì似的拍着手中的竹子,朝布袋和尚喊道:“师父,别听他的。这个死老头,多狠心!天下第一大坏蛋。” 布袋和尚对牛百万道:“你爹腿上之痛,贫僧一时无法医治,非贫僧存心不救,他自作自受呀。正如你那双眼睛,当时你母亲曾求我,为什么当时不治你眼病呢?一时无法根治,需要经受劫难,方能治愈。” 屋内传来牛待郎的叫痛声,布袋和尚转身,带着乞丐们,嘻嘻哈哈地朝外走。到达门边,牛待郎的小妾象疯子那样冲出来,拦住布袋和尚,咬定布袋和尚出手打伤她的丈夫,不许他离开,要跟他到知府对簿公堂。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你不必纠缠,赶紧回房服伺你老爷吧。这样,对他病愈或许有好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能走,把理说清了再走。你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想一走了之,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 “阿弥陀佛,今rì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老爷骂贫僧,还踢我三脚头。我既没还嘴又没有还手,这些你也看到的,是非公论,清清楚楚,何必要找人辩解?天下许多事越说越不清楚。” “走,没那么容易。”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别拉我了,我在你家吃住,你老爷会不会又说贫僧贪吃呢?” 牛待郎的小妾不顾布袋和尚如何央求,她就是不放他走,弄得布袋和尚不自然起来,他伸手抓住布袋,手举禅杖,因用力过猛,禅杖头碰到对方Ru房上。这个女子,也是不省油的灯。当即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啊哎呀,你这该死的假和尚呀,不得好死哪,没想到在老娘身上揩油,不要脸的东西哟。”她干嚎逼问牛百万道: “牛百万,你看不见他调戏为娘?你留这样的人在家,家里还不乱吗?我问你,你弟弟是不是被他骗走的?说,你弟弟在哪里?今rì,你不叫这个和尚交还我儿子,老娘饶不了他。” “娘,弟弟出家自愿的,别冤枉师父。无故冤枉别人,罪过的哟。再说,师父不象你说的那样坏。你不清楚他的为人,你不能任意栽赃罪名。” 坐在地上的泼妇原是个丫环,不到17岁跟牛待郎偷情,生下牛管家。牛待郎被她拖住,只好纳她作妾。两人成家后,长住京城。他无法顾乡下的家了。这女人比她的丈夫还贪婪,牛待郎收受的脏款都经她的双手。刚才,她见老爷病倒,想发笔横财,在布袋和尚身上敲点竹杠,逼他交些银子,给老爷治病。所以,她一会儿要布袋和尚送他丈夫看病;一会儿迫布袋和尚去知府说理;一会儿又说布袋和尚调戏她;一会儿又要布袋和尚还他儿子。 当她明白牛百万与布袋和尚同穿一条裤子时,从地上蹦起,抓住牛百万的胸襟哭道:“好端端的人交给你,要他出家,你想独吞家财是不是?你好狠心呀你,人在哪里?我要儿子,你去把他找回来。” 布袋和尚趁牛百万与他后娘争吵之机,抽身便走。谁知这个女人不好惹,跑到布袋和尚跟前,一把撕下他身上的破袈裟。布袋和尚有些生气,但他仍然脸带笑容道:“你看看,贫僧的袈裟都被你撕破了,该让我走吧?” 这时,门外进来两个和尚,朝布袋和尚跪下叩头,布袋和尚笑道:“好,是你们俩,来得好,来得正好呀。” 第四章(61——62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六十一回 贪官仗势压贫僧贫僧说佛治jiān邪 却说桃花巷牛府大门口走进两个和尚,向布袋和尚跪地磕头,口喊师父。布袋和尚高兴得喊出声来。 牛待郎的小妾站在旁边,定神细看,认出她的儿子牛管家,头皮光秃,身披袈裟,脚穿草鞋,手提根禅杖,对布袋和尚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由得冲上前去,拉住牛管家前襟,铁青着脸道:“你,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丢尽了为娘的脸面哇……”说着,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下,牛管家没了主意,慌忙丢开禅杖,朝他娘下跪道:“娘,孩儿出家,实为修行。孩儿曾在岳林寺古井里,看见来世做牛耕田,倘若今世再不念佛赎罪,下世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娘哇,你饶恕孩儿吧。” “我饶你,怎么能饶得了你这不孝子孙?你跟我走,去看看你那不死不活的爹吧。”边说边流着泪,拉住儿子,朝屋里走。 布袋和尚顾不得牛管家,扶起弟子阿义,亲热得双手合十,施礼道:“弟子,咱师徒俩在此相见,分明是佛缘。” 阿义看见他的弟子牛管家被他母亲拖走,料知要发生一场争吵,便与布袋和尚悄悄离开牛府,往桃花巷口走,二人边走边谈。麻子阿义道:“师父,想不到会再见到你。” “你与牛管家怎么认得?” “师父,你名气远扬。牛管家在岳林寺跟你分手,不久出家。他到处找你,走了许多路程,来到国清寺,打听到我是你弟子,硬要拜我为师。” “你们不是在燕山寺,怎么跑到国清寺去了?阿照弟子今在何处?怎么不跟你一起来?他到哪里去了?” 麻子阿义回答道:“师父,说来话长。咱们在奉化雪窦寺一别,按照师父嘱咐,与师弟阿照进国清寺挂单一年。然后回燕山寺,经受千辛万苦,修建起两个大殿和五间僧房。四方香客闻讯赶来,香火不断旺盛,山门渐趋热闹。寺院面貌一新,周边香客和过往行人,无不刮目相看。正当寺院景象大变,僧人增多,佛法宏扬之时。寺里来了个名叫风空的行脚僧人,弟子给他安排僧房,让其念经拜佛。听他说在天华寺住过几年,后来去普陀山。弟子以为,天华寺是岳林庄的前身,师父曾在那里挂单。后来,师父亲手创建了岳林庄,担任庄主。所以,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他无心念佛,见有钱施主,敲诈拐骗;看见几分水sè女香客,走不动路。还嗜好狗肉,经常私底下偷偷烤着吃。那天夜里,寺里师兄弟都已安寝,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黄狗,在大殿后边僧房烤吃,夜半时分,不慎失火,将寺庙烧成一片废墟,幸亏僧人们没被烧死。” 布袋和尚听此说,马上想起天华寺里几个假和尚,笑道:“天下恶人难成佛,以假乱真必罪人;衣服遮其羞,脸皮挡其心;生身于世,彼此交谊;知人之难,莫过于知心。心之不知,难以交臂矣!” “师父之言甚是。弟子以善良之心将恶人看善良了。” “那么,阿照呢?” “燕山寺失火,还烧了大片山林。最伤心的是我与阿照,咱俩如燕子含泥,好不容易重建寺庙,那知祸从天降。师父呀,要不是心想再见你一面,真想跳崖殉身。我与阿照商量,投奔国清寺。阿照心里惦念着师父,曾经一人赶到岳林寺寻找,结果扑了个空,返回天台国清寺,路上得病,至今未愈,整天喊着要见师父。此次,我与牛管家来桃花巷,他嘱托我俩,见到师父后求你去国清寺看他一眼。” 布袋和尚出家至今从未有此伤心,他对天长叹道:“阿弥陀佛。识于物以染,因于缘以变;佛缘于心,心必自变;阿照弟子修炼有果,实在难得也。”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着,谈得十分投机。麻子阿义突然想起他的弟子牛管家。便笑道:“师父,你被人们恭称活佛,预测牛管家现在如何?” 布袋和尚笑着回答道:“六根已断,可进可退。” 这时,巷子里蹿出一群小儿乞丐,看见布袋和尚,向他要吃的。布袋和尚连忙放下禅杖,对着袋口念念有词,袋里香气四溢。麻子阿义闻到后,直咽口水道:“师父,弟子与牛管家离开国清寺,已有三天三夜没用斋了,可不可赏弟子点吃的?” 布袋和尚笑着从袋里抓出一把白米饭,递给阿义道:“吃吧!” 小儿乞丐们纷纷跑上前来,伸出小手,叽叽喳喳向布袋和尚要吃。布袋和尚笑道:“别急,都有,都有你们吃的。”他不停地向袋子里抓东西,分给小孩们吃。然后,自己也抓了一把,边吃边笑。 麻子职阿义问道:“师父,你整天无忧无虑,笑口常开,有何妙法?” “饥不择食,寒不选衣;贫僧四出化缘,求施主赠剩羹冷菜,可填肚皮足矣,并无它求。” “弟子知道了。” 正吃得高兴,牛百万急匆匆跑来,朝布袋和尚喊道:“师父,不好了,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了?” 麻子阿义抢先问道:“谁跟谁打起来了?” 牛百万气喘吁吁,一头趴在布袋和尚脚边,哭丧着脸道:“师父,你行个好,快去我家劝劝他们吧。”他一急,不知从何说起,拉着布袋和尚便走,十多个看热闹的小儿乞丐吃饱后,嘻嘻哈哈地跟在他们后边。 且说牛管家被他母亲拖进家,走到牛待郎房间里。朝病床上一看,发现不住喊伤痛的父亲脸sè苍白,口流涎水,病得不轻。他走上前去,轻轻地喊了声:“爹,牛儿回来了。” 牛待郎睁开双眼,只看见牛管家晃动的身子。但他听出小儿子的声音。听到他自称小名“牛儿”,身子翻动了一下。忍住伤痛,闪动严厉的目光,仍然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牛儿,我的牛儿死了,你是什么人?” “爹,我是牛儿。” 牛待郎伸手在床边摸,摸了好久,终于摸出一根随带身边的鞭子。这根鞭子,是皇上赏给他的。鞭子上面装有一些尖剌,打在身上,痛在心里。在朝廷里,皇上允许他用这条鞭子向文武百官施威,整肃朝纲。至于平头百姓,还轮不到尝这样的滋味。此次,他削职为民。皇上把他所有资产作了清查与没收。却没有收回像征着权力的鞭子。牛待郎等待有朝一rì,用这条鞭子,重塑他酷吏形象,重树他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权威。所以,鞭子由他亲自珍藏,连他的小妾都不清楚。事至今rì,鞭子才是他的生命。尽管他已远离朝廷,身边不再有文武百官由他摆布。但他要整肃家规,对儿子施行严厉管教。他摸出鞭子时,低着脑袋的牛儿站在床前一声不响,也没有防备他父亲会来这一手。他假惺惺地露出笑脸,温柔地喊道:“牛儿,你看老爹来了?过来,你过来。让老爹好好看一眼。”还没说完,鞭子已抽在牛儿的头顶。 牛儿痛得大叫:“喔唷,痛刹我哉!” 他正想转身逃走,鞭子又一下过来,抽在他的后脖子上。白花花的脑顶和脑后勺留下密密麻麻的红点,出现两条交叉的红线。他痛得边跑边喊救命。门外暗暗淌泪的牛儿娘连忙夺她丈夫手里的鞭子,她的身上也挨了一鞭。 牛百万急步朝家跑,跟在他身后的布袋和尚与麻子阿义及十多个乞丐小儿,嘻嘻哈哈地走着。他们走到牛府门口,正好撞见牛管家从屋里蹿出。他双手捂着秃头,狼狈的样子令边上人惊怪。 布袋和尚走上前,笑问道:“哎,怎么啦?” “师父,救救我,老爹他用鞭子抽我,追我来了。” “你这个不孝的杂种,站住,给我站住,看我今rì怎么收拾你?”牛待郎右手举鞭,左手按在后腰上,跌跌撞撞地从屋里颠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他的小妾,她边跑边哭喊着。 牛儿见他父亲追到他身边,连忙趴下,从布袋和尚的跨下钻过去,站在他的背后,喘着粗气,身子筛糠般抖动。 布袋和尚顶天立地站在那里,笑着对牛百万道:“百万,对你父亲劝几句,快扶他进屋里躺着。” “师父,他哪里听我话。要不,请师父代我劝几句。”说着,象瘪了气的球,怎么也拍不起来。 布袋和尚一手提禅杖,一手提布袋,大摸大样朝牛待郎走去。这牛待郎被刚才一急,一气,一怒,出了身冷汗。伤痛反而好了许多,身子自如起来,举鞭的右手更加有劲,他双目怒瞪着布袋和尚,全身的气愤集中在他的右手上。他手起鞭落,“啪”的一下,布袋和尚头顶挨了一鞭。 “施主,何必要逼自己呢?”布袋和尚头皮虽然痛得钻心,但他手掸着伤口,擦着浸出的鲜血,仍然挂着笑纹。 “我气!气你妖和尚,欺骗我两个儿子出家,弄得我倾家荡产,家道不宁。我,我打死你也不解恨!” “哈哈,施主,我劝你,不要生气。要你生气你不气,生身立命真道理。”还没待他说完,又一鞭朝他头顶过来。他举起禅杖,轻轻地将鞭子挡开。大声笑着,出口念道: “阿弥陀佛!施主,当真与贫僧较量吗?” “较量,我将你一鞭抽死,我把你千刀万剐!”气凶凶地向布袋和尚扑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旁边助威。乞丐小儿替布袋和尚担心,站在牛府围墙上的两上小儿呼喊:“师父,小心,鞭抽过来了。” 布袋和尚顺手牵羊,右手抓牛待郎手腕,左手提他后脖巾。轻轻一提,出手一丢,牛待郎双脚悬空,“扑“的一声,落了个狗啃屎。象只青蛙趴在地上,双手双脚乱蹬,引得人们放声大笑。布袋和尚夺过鞭子,仔细一看,上面刻着“御赐牛大臣金鞭”七个字。放声笑道:“哎呀,牛大人,皇上赐你金鞭,上打jiān臣,下制邪恶,你怎么用它打儿子,打贫僧呢?况且你罢官返乡,削职为民,别人不知,贫僧清楚。贫僧问你,此鞭为何不缴?牛大人,你有欺君之罪,。走吧,咱们到知府那里评个理,去不去呀?” 跌倒地上的牛待郎气得翻了个身,仰脸朝天,吹着几根灰白sè的胡子,仍然气嘟嘟道:“好,算你有种,我打不过你,你把我家里搅得这副模样,但我死不螟目。我死后,也要到阎王那里找你算帐。” 布袋和尚笑道:“我佛有言:前世无德,绝户心狠;违背天命,佛道不容。”牛大人,你年老糊涂,还是知之装不知?你家庭被谁所害?非你儿子不孝,非他俩不争气;亦非他人搅拌,更非贫僧妖孽。你呀,扪心自问吧。你前世缺德,今世更加残忍,能不绝户?你欺君犯颜,忤逆天命,贪天之功,贪赃枉法,贪得无厌,闯下大祸。罪过不认罪,犯罪yù请功,如此德xìng,却窃取朝廷要职,你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贫僧作为一个世外之人都替你害sāo。” 牛待郎双目微闭,但他的目光直shè布袋和尚脸上。他眼前显现五彩缤纷光环,身体更痛。但他听了布袋和尚刚才说的几句剌心的话,受到震惊,他盯着布袋和尚,觉得这个出家人非同儿戏。他一动不动,等待布袋和尚制裁自己。但布袋和尚不出手,也不拉他起来,只是对他开心地笑。 牛百万和牛儿兄弟俩朝布袋和尚跪下,求情道:“师父,饶我父亲一命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放心吧,贫僧不会伤害他。” 牛儿的母亲挨了她丈夫一鞭后,清醒了许多,知道牛家变故,自作自受。她跟着儿子跪下求饶,哭道:“师父,都是我们不好,得罪了你,求师父宽恕。” 布袋和尚朝着牛待郎身边坐下,口中大声念道: “xìng本常往,永无生灭;以无生xìng,永现生灭; 以生灭xìng,涅盘真知;汝不自审,认假为真; 执著世谛,甘受轮回;空遭涂炭,犹未醒悟; 回首知非,旋机破胆;不越一念,洞见真源。” 牛待郎细听,听出点民堂,猜测身边的出家和尚是活佛。别以为他疯颠傻笑的样子,说的话,念的经,内中很有奥妙。他忍住伤痛,硬是坐了起来,爬到布袋和尚面前,拜了三拜,磕头了几下晌头,忏悔道:“师父,罪人不知活佛下世,如此怠慢,罪过深重,求活佛恕罪……”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施主,不必如此多礼,我佛知你悔改之意,起来,回屋里歇着,好好养伤吧。你的牛百万与牛儿六根已断,要跟贫僧出家。你不会拦阻吧?” “罪人不敢辱没佛道,求上苍保佑他俩修炼真果。”说罢,泪如雨下…… 第六十二回 木鱼声中传真谛禅机玄妙积yīn骘 却说布袋和尚与麻子阿义带着牛氏两兄弟,前往国清寺,看望病中的阿照。途经大佛寺,正值仲chūn之时,满目景新物艳,柳暗花明;竹树青翠,花蕊桃红;松青湖碧,交映奇彩。布袋和尚与众弟子兴致勃勃,边走边交谈。他的笑声响亮,令人注目,过往行人停步观看。走到嵌在青山环抱中的一个湖边,布袋和尚猛然停住步子,他想起故乡雪窦寺的奇妙景sè,思诸万千。走在边上的麻子阿义笑问道:“哎,怎么不走了,师父想什么呀?” 布袋和尚见问,大笑几声,当即背了一首古诗: “上刹祗园隐翠窝,召提胜景赛裟婆; 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几个弟子听后,放声大笑。对布袋和尚有如此雅兴,感到惊奇。听到他会背古诗,又很佩服。他们的笑声惊动了路边一位娇俏比尼。那年轻比尼朝布袋和尚抿嘴一笑。当即愣了一下。布袋和尚大着胆子瞧对方一眼,不觉大惊。便朝对方喊道:“哎,这不是亚婵公主吗?你出家了?” 那位比尼抬头一看,惊呼道:“师父,你叫我好找哟。做梦都想找你,竟然在这里跟你见面。” “阿弥陀佛,此乃佛缘,见则见之,不见则不见。请问你去哪里?” “找你呀。” “找我?师父,你信不信?我出家时,梦见一比丘,你说怪也不怪,梦中那比丘告诉我,说师父乃弥勒大佛化身。要我无论如何把你找到,拜你为师。他还告诉我,一旦出家,熟读师父的《瑜伽师地论》和释迦佛祖的《大乘法典》两部书。他说后,飘然而去。我眼前出现光彩花环,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山显现在花环之中。那宝山高不可攀,山中有座佛殿,里面尽是神像,师父坐在正中莲台上,对着我笑。小女子当即向师父跪拜,大声喊:‘师父,带我出家吧!’不觉梦中惊醒。你说,我这梦境吉争如何?” 旁边的弟子朝布袋和尚发笑,弄得布袋和尚不自然起来。他担心天机泄露,便笑道:“贫僧乃苦行僧,云游四方,四出化缘,传道讲佛,并非公主梦中所言什么弥勒化身。你呀,不可胡思乱想。” “师父,小女子感激师父救命之恩,那天夜里,我被师父救起。师父禅坐茅屋里,犹如我梦中见到一般。我相信梦里比丘说的话灵验的。所以,我决意出家,女扮男装,偷偷逃出公主楼。走了五个昼夜,到奉化岳林寺寻找师父。” “这么说,你去过岳林寺?” “不仅到了岳林寺,还到了雪窦寺。那天寺里坐班僧人蒋摩诃。他看我找师父心切,跟我谈起他也是师父弟子,久未见到师父,要小女子见到师父,替他问安。并指点我去国清寺寻找,说师父或许在那里。师父,小女子终于寻找你了,你带我修行吧。” “公主,为何跑到此地?” 亚婵公主被布袋和尚问得流下泪来。她朝他磕下头道:“师父,小女子从未孤身出远门,虽改扮衣衫,但被人认破。那天,路过此地,走在街头,碰到一顶大轿,轿里坐着知府大人,轿前打着“回避、肃静”牌子。过往百姓不敢近前。小女子不怕,对着轿子走过去,知府大人扬起轿帘,看见了我。我也认出此人是州官。” “你怎么认识?” “那回,刑部待郎牛大人把他引进宫,参拜我父皇。这种拍马屁、往上爬的官,我见得多啦。他们都想用重金买顶大官帽。我父皇一道圣旨,要谁当什么官,还不是一句话?当时,我记得他带来许多金银修饰,怎么能忘?”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金钱买官者,鬼也;鬼者,岂能替百姓办事,当好官?哈哈,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也!”说罢,已走到寺庙旁边,布袋和尚又问亚婵公主道: “你碰到知府大人,他没留住你?” “当然留我。我出家,急得父皇一面派人寻找,一面张贴布告,告示天下,布告写得明明白白,说谁能找到我这人,要官有官,要钱给钱。这州官要官,他要当大官。所以,他一见到我,以为官星高照,当即下轿,拦住我。我连忙跑向街头,朝人堆里钻,追赶我的人不计其数,幸亏我跑得快,来到大佛寺,在此挂单念佛。” “小心,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是他升官发财的香饵。” “知道。我昨天在此点香,他亲自来过,估计今rì也会来。现在,我遇见师父,不怕他纠缠了。” 正说着,果然一顶大轿从寺院门口抬来。轿前、后跟着几十个士兵,这些士兵手执长枪马刀,头缠花巾布,脚穿高筒鞋。布袋和尚示意亚婵赶紧去佛殿里念经。他带着众弟子,边走边盘算着如何平息这场风波,让这个官迷心窍的知府大人尝尝佛家的滋味? 大轿飞奔前来,抬到大雄宝殿门前停住。布袋和尚等人站在殿门外,装作传经授道的样子。他们听见亚婵已在大雄宝殿里敲响木鱼,点起清香,大声念着阿弥陀佛。她越大声念经,越让人怀疑她。 轿子停下,钻出一个衣锦闪亮,腰缠冠带,头戴官帽,jīng瘦细长,嘴边畜着三撮胡子的知府大人。他身边的待卫当即向大雄宝殿四周散开,将布袋和尚等人团团围住。 布袋和尚一个尖步,走到大雄宝殿门口,放下禅杖和布袋,禅坐地上,念着佛经。然后,唱起自编的歌: “趣利求名空自忙,利名二字陷入坑。 疾须返照娘生面,一片灵心是觉王……” 牛氏两兄弟和麻子阿义站在布袋和尚后边,三人双目怒瞪着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见布袋和尚等人拦住大门,吆喝道:“喂,你们什么人?敢在本官面前胡噘乱唱的,闪开!” 布袋和尚回答道:“知府大人,咱们是什么人,三岁小儿一看都知道,你个知府大人难道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吗?” “大胆,本官在此,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让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知府大人,你没看见里面僧人在念佛吗?” “本官倒要看看,念的什么佛?” “阿弥陀佛,天上天下,唯佛独尊,yīn间阳间,唯佛光明。你不清楚他们念什么佛?贫僧告诉你,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南无大行普贤菩萨,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多着哪。” 布袋和尚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知府大人,觉得面熟,他认出对方,便心中有了谱。仍然笑道:“知府大人,贫僧刚才唱的歌,你可听清?如若没听懂,贫僧再说与你听如何?” 知府大人也发觉自己在那里见过布袋和尚。他心里正在回想,随口答道:“行,本官今rì倒想听听。” “我佛有言:人世间,许多人热衷于求取功名,升官发财。为了名利,绞尽脑汁。其实,名利是害**根,不要为名利枉费心机,空忙一场了。赶紧反照一下自身的本来面目吧,从出娘肚开始,心中应当是佛。” 知府大人觉得布袋和尚说在理上,放下架子,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道:“师父,起来,起来,本官还想听听。你们出家之人讲宽和宽容,积德从善,布施乐事,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改恶扬善。我们世俗之人讲的是孝悌,尊敬父母,和睦兄弟。就说当今皇上,他有个公主偷偷出家修行,她德在何处?善在何地?弄得皇上大悲,大难,有悖于佛家教义呀。” 布袋和尚仍然禅坐在地上,放声大笑道:“知府大人,出家人修行念佛,礼敬一切生灵,普度天下生灵脱离苦海。出家僧人教天下人行仁慈,发善心,与人为善,宽容大度,献乐于民间,犹如把种子播种在至高无上的‘福田’里。让其生长,给人们带来欢乐与幸福。出家人修行,为一切父母常修难行、苦行、难舍能舍。知府大人,为了天下的父母都过上美好的rì子,唯出家人常修难行。别人难做到的,出家人要做到;别人觉得苦的事,出家人乐于吃苦;别人恋恋不舍的东西,出家人能舍弃,把一切幸福让给他人,将一切苦难留给自己。知府大人,和尚的孝,是广大而博爱之孝;和尚的忠是庄严国土,利乐有情为己任;利国利民,此乃大忠大孝。” 这时,寺院里的僧人们都赶了来,听知府大人与布袋和尚唇枪舌战。他们听到布袋和尚谈得理直气壮,谈得头头是道,无不钦佩,以笑声予以支持。知府大人又问道:“师父,照你这么说,那位公主在家就不能利国利家吗?” 布袋和尚笑道:“非也!公主在家故然也有利国利家之可能,但他真心出家,修行念佛,那是为天下之国,非他父皇手下的半壁江山;公主在家,利个人小家,出家念佛,宏法布道,乃是利天下人之大家。” “世人念佛,不也是修行吗?” “只要心中有佛,随处可修炼真果。不过,出家修道,脱离凡尘,接近我佛,易出真果;在家念佛,倘若真心,能积yīn骘,亦可成佛。但六根未断,情yù缠身,难以成佛。” 边上听者当即朝布袋和尚跪拜,口喊:“师父,说得jīng彩呀!” 知府大人点下头,向布袋和尚拱下手道:“师父之言,下官领教了。请问师父,能不能动贵步,到下官府上一走,宏法利生?” 麻子阿义以为知府大人设计,故意引诱布袋和尚上勾,便制止道:“不,师父急于向天下人讲经传佛,岂可去你府上?谢大人好意。” 布袋和尚从地上站起,嘻嘻笑道:“知府大人,敢问你贵夫人与千金小姐平安无恙?” “你是?” “知府大人,别后几年,你我都见老了。岁月无情哪。不过,你还是当年那么jīng细。可惜呀,把贫僧忘了。” “没忘,怎能把你大恩人忘掉呢?刚才,我一看,便认出师父。那年,我内人与女儿在天华寺烧香,,幸亏你救了他俩一命。内人常提及你救命之恩。非要我找到你,对你瞻养天年。下官与内人曾去奉化裘村寻找,不知你下落,怏怏而还,想不到今rì在此遇见,此乃天意呀。” “按贫僧说法,叫佛缘。” 知府大人朝手下人喊道:“对,对,叫佛缘。来人,将师父扶上轿,下官亲自扶轿杠回府。” 士兵们听说,傻了眼。有个胆子大点的小头儿问道:“老爷,他凭什么坐你轿子,这不有失老爷面子吗?” “不必多问,掀轿帘,扶师父进轿,快快起轿。” 几个士兵走到布袋和尚身边,见他圆头大肚,脸上挂笑,双眼有神,目光慈祥,出手扶他上轿。 布袋和尚摇着手笑道:“不敢惊动大人夫人和闺阁千金。” “师父,小女子早已成亲,内人有病在身,今rì内人与小女子都在府上,师父,你不妨前去见一面,不枉他俩经常唠念之情。” “既然如此,贫僧不推辞了。不过,大人莫为难贫僧,这轿子是万万坐不得的。还是你坐上,贫僧与几个弟子跟在轿后吧。” “坐,今rì非坐我的轿不可。”说着,硬是将布袋和尚推进轿里。 第四章(63——64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六十三回 罗汉放肆违佛规活佛点化破红尘 话说知府大人认出布袋和尚,邀他到府上作客,把自己乘坐的轿子让给客人,自己跟在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经过街头,前往知府住宅。大街上的人们眼看知府大人没有坐轿,在轿后边步行,轿里坐的什么人呢?他们以好奇的目光观看。一直在布袋和尚身边嘻笑的几个小儿乞丐赤脚光背,边走边喊:“嗬,快来看呀,笑和尚坐轿喽!” 坐在轿里的布袋和尚故意掀起轿帘,伸出他那大而圆的脑袋,脸朝街头,摆弄着双手,嘻嘻哈哈地笑。 轿子抬到知府家门前,只听得一阵鞭炮响,府前站着一家老小,迎候老爷回府。他们看见老爷没有坐轿,大吃一惊,交头接耳议论着。轿子抬进后,停在迎客厅前。颠着小脚,手捧佛珠的老夫人从厅里走出。见轿里钻出个和尚,慌忙跑到丈夫跟前,悄悄问道:“老爷,怎么啦?把和尚抬来做啥?” “夫人有所不知,你仔细看,他是谁?” 已染上白发的老夫人双眼有点昏花,走到布袋和尚身边,看了几眼,惊呼道:“哎呀,你,你是那个,那个救命恩人吧?”说着转身,询问丈夫道: “你在哪里碰到他?这么些年,我都记不起来了。快请他进屋坐。” 关在门外的几个小乞丐大声喊道:“师父,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 亚婵公主身穿黑sè道服,跟牛氏两兄弟和麻子阿义商量,准备出门劝说小乞丐,叫他们别胡闹,正准备离开,被布袋和尚喊住。布袋和尚笑道:“无妨,无妨,喊他们进来。往rì里,休说这些小儿,便是咱们也难进知府大院。今天,让他们见识见识。人活在世上,唯我佛超脱凡尘,不再轮回。除此,谁也无法逃避生老病死,这点人世相等同的。只因世人势利,将人们彼此划分等级罢了。你们今天看见,贫僧坐轿,知府大人步行。若在往常,贫僧步行,知府大人坐轿,坐轿与步行之人还不都一样吗?怎么会形成贫富、高低、贵贱呢?这都是人们自己泡制,自己作孽啊。”几句话说得知府大人和他的老夫人笑出声来。 进得大厅,分主宾坐定,刚喝了口茶水。忽然,有个丫环走进,伏在老夫人耳边,悄声道:“小夫人与姑爷来了,在偏房里待着。” 知府老爷笑道:“赶紧喊他们来,见过救命恩人。” 不一会,门外传来悉悉啐啐的响声和轻轻的说笑声。布袋和尚估计,知府大人的女儿和翁婿来了。他正抬头朝门口观望,走进一对男女。看那个女子,姿sè艳美,披红着绿,一看就知道出身名门。长着一副仙骨,柳眉凤眼,洁白皮囊,首饰满身,婀娜窈窕,头梳贵妇发髻,身着大红锦袍,脚穿锦绣花鞋,拖地脚镯有声。未见其人,能闻其声。那男的武士打扮,阔额大耳,浓眉大眼,圆腰腆肚,头扎锦纶方巾,身穿团练服装,腰缠黄sè官带,脚着白袜长靴。两人向知府大人与其夫人叩拜后,站在边上,目视布袋和尚。知府大人站起来,拉过小两口,朝布袋和尚笑道:“师父,此乃下官女儿和翁婿。” 老夫人插嘴道:“儿啊,他就是救我们母女俩的大恩人。快见过活佛。” 小夫人打量布袋和尚几眼,启齿笑道:“哎,果然是救命恩人。”说毕,奔到布袋和尚身旁,无比热情,连忙跪在布袋和尚脚前道: “恩人在上,受小女子一拜。小女子能有今天,仰赖活佛相救,此恩深重,小女子永生不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夫人免礼,如此重礼,折刹贫僧也。” 说起知府大人女婿,别有一番来历。他姓刘,名叫均佐,故居在河南开封府。因战祸蔓延,随其父母逃难,投奔江浙一家远亲。他少年好学,略知文武,年方十八,恰逢吴越国王招揽天下贤士,京城赶考。刘均佐求官心切,赶到杭州,参加京试。一举得中,榜上有名。官封州府团练之职。小小年纪能衣锦还乡,皇上封官,十分荣耀。知府大人,家有闺阁千金,早有觅婿之望,看到年轻英俊,飞黄腾达的刘团练,喜出望外,派人与刘均佐父母说亲。刘均佐父母听说女方是知府千金,满口应承,一拍即定,知府小姐与刘团练结为伉俪。婚后,刘均佐凭借聪明能干,又有岳丈提携,在士途上chūn风得意,飞黄腾达。渐渐忘掉逃难时的艰辛。他私下收受不义之财,并且边做官边参与经商,用手中的职权,谋取暴利,聚敛许多金银珠宝。尽管他表面上装作清廉,骨子里却贪赃枉法,盘剥他人钱财,暗中购置大量田产,建造高档住宅,并且偷妾养jì,另置多处偏房。年事已高的知府大人一无所知。但他也曾听到风声,都被刘均佐搪塞过去。但纸岂能包住火?终于机关败露。好在他夫人宽容,放他一码,夫妻俩还没撕破脸皮。然而,这个刘均佐待人刻薄,蛮横刁钻,尤其对其夫人更是苛刻,整天将她关在楼阁,不许他与人交往。刚才见妻子对布袋和尚如此亲热,顿生妒火,虽没吭声,但心怀不平。被布袋和尚看个明白。 布袋和尚心带佛xìng,虽然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他一眼看出刘均佐对其妻心口不一,另有他欢。当他听到知府大人介绍他翁婿名叫刘均佐时,当即想起昨晚梦境,他梦见佛祖来到床前,交代他点化名叫刘均佐。说他乃一尊罗汉转世,已沉湎酒sè,违犯佛规。倘若再不弘法利生,马上将他收回佛门,减去五百年修果。所以,听到“刘均佐”三字,详细观察,观其行而察其心。 然而,刘均佐却不清楚布袋和尚心里想什么,无心防备。正可谓无心人碰到有心人,想脱身也难脱身。他站在边上,用轻蔑的目光看布袋和尚。心想,你个出家之人,生身苦命,烧香念经,苦守佛殿是你的本份,干吗来知府大厅大声谈笑?你长着一个光秃秃头颅,带几个男僧人出外倒也不为过,凭什么要带个女子出家?你名为出家,是不是暗中作孽?令他难忍的是亚婵公主,长得如此貌美,虽然身穿出家**服,但修长丰满的身材,含情脉脉的目光,跹跹细步的姿态以及水灵灵的神态,令刘均佐丧魂落魄。他将亚婵与妻子比较,觉得对方比他的妻子要强几倍,他心中又生出一股妒火。两股妒火在刘均佐心中燃烧,他终于表现出来。先跑出门外赶走几个小乞丐,不许他们在府内东跑西蹿,熙熙攘攘;这些小乞丐虽穷,哪里把刘均佐放在眼里,他赶到这边,他们跑到那边;他跑到那边,他们又跑回到这边,跟他捉迷藏似的嘻笑。他赶得满头是汗,跑回大厅里,觉得失了自己身份,便对布袋和尚大发雷霆道:“活佛,戏该演完了吧?再说,老爷公务在身,不象你镬灶打在大腿上,走到那里,讨吃到那里,咱们没你那样消闲哪!” “哈哈,刘团练,好大的口气哟,咱俩初次相见,你还没资格说这话的时候。贫僧没坐在你的府上,逐客令轮你下的吗?你问问大施主,是他请贫僧来还是贫僧自找上门?” 知府老爷被女婿这一下搅得懵了头,他以为女婿脑子有病,吩咐女儿道:“快,带你官人下去,请郎中看看,是不是中了邪?” 布袋和尚笑道:“大施主,不必惊慌,你翁婿没有病,脑子清醒得很。他说这些话,是经过认真思考后说的。贫僧今rì倒要领教他一下。他站了起来,走近刘均佐,接着笑道: “施主,贫僧是出家人,不该来你府上打扰。你是个在家之人,也要听听出家人的衷告。” “天下三十六行,七十二业,什么第一?”刘均佐听了布袋和尚的话,突然想出个鬼点子,提出个怪题,想难住布袋和尚。 布袋手尚又大声笑道:“我佛以为,吃饭第一。要是不是吃饭第一,贫僧不会四出云游,正如你知府团练,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开封跑到江浙。” 刘均佐一听布袋和尚揭开他家穷困的老底,不觉一愣。但他认为,一个出家和尚,自己对付不了吗?马上镇定下来。笑道:“下官没出过家,但清楚,出家人不杀生,不贪财,不yín邪,不吃荤食。这不那不,你这个出家人,一个也没做到。下官不说别的,就说你带个女子身边,不像出家人。” 知府大人一听不对味,大声制止道:“放肆!此乃当今皇上公主,公主执意跟活佛出家修行,哪象你想的这么肮脏?皇上四出寻找公主,你竟敢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布袋和尚对知府大人劝道:“大施主,不必生气。恕贫僧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翁婿,家财丰足,道德贫穷;图财心重,骨头量轻;升官心实,理事心虚; 对人苛刻,对己放肆;眼瞅银子白花花,一心图财心黑黑;看见黄金sè地黄,他的心地已发黄;看见女sè起yín心,三妻四妾未进门。” “和尚,不许你诬蔑本官!” 站在边上的小夫人放声大笑。她这么一声笑,羞得刘均佐转身就走。麻子阿义装作劝解的样子,拦住刘均佐道:“别走,我师父言虽重,心地善良,你可要听得进,记得住。” 刘均佐冷笑道:“出家僧人,懂得什么?我才不计较呢!”说着,硬着头皮,坐回原先位置上,低着头,默默无言。 布袋和尚观察对手,知道刘均佐已气得脸sè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便笑道:“刘施主,古之君子,不计他人言过,而省自己之过也。古人云:‘人以品为重,若有一点卑污之心,便非顶天立地汉子。品以行为主,若有一件愧怍之事,即非泰山北斗品格。’施主倘若品格高尚,无卑污之心,又无愧怍之事,人言轻重有何虑哉?我佛有言:趣求名利空自忙,利名二字陷入坑。那些自以为品格高尚,无耻卑劣者,为求取功名利禄,化尽心机,到头来,都是徒劳无益的,荣华富贵眼前乐,高官厚禄镜中花;娇妻美妾世人求,大限来时烟云过。” 刘均佐静下心来,仔细一听,觉得有理,转怒为笑道:“师父,这么说,你出家之人,品格挺高尚?” “不。不少出家人,曾经高尚过。可是,在利yù熏心,权钱作恕,花天酒地的花花世界面前。他们变了,泯灭了罗汉的本xìng。他们在醉生梦死中荒yín无度,酒醉金迷。有些罗汉,一旦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以权势捞取金钱美女,他们再也不愿修行念佛,不再布道弘法。这些人,怎么能说品格高尚呢?刘施主,其实你比我懂。金钱最多,财产最丰,官位最高,权力最大,而缺乏善心,丧失做人的起码道德。活在世上有多大意思呢?一旦大限来,官位是带不走的,金钱更带不去,娇妻美姬能留住吗?一切皆空哉。” 一席话说得刘均佐坐立不安,十分尴尬。而坐在上首的知府大人也受到很大启迪,他鼓起掌来,边上人无不点头赞同。 刘均佐抬起头,问道:“如此说来,天下不会有为金钱殉身的了?” “不。芸芸众生,拼命追逐功名利禄者不会绝迹。古人云:‘人之正者,吾学之;人之邪恶,吾鄙视之,此为防身。’” 知府大人捋着胡子,笑道:“活佛,见教了。下官从政几十年,糊涂而过,今rì才大明,受益非浅。” 刘均佐听后,心里略有所悟。知道布袋和尚佛法高深,慌忙施礼道:“下官知罪矣。”话虽这么说,但他内心仍然不服,屈于布袋和尚神威,不敢再从中作梗。布袋和尚准备继续点化刘均佐,要他改头换面。知府大人示意用饭,暂时住口。 第六十四回 街头取笑众佛徒寺内祈求一痴僧 走进餐厅,桌上摆满山珍海参味,大多是荤菜,布袋和尚坐定,抓过几盆素食吃起来。知府大人与刘均佐坐在他的两边,给他把盏倒酒,他连忙谢绝。刘均佐笑着劝道:“师父,都说僧人不喝酒,我到过五台山,那里不少僧人口不离酒,手不离拳,少喝些酒有何不可?会碍修行吗?” 布袋和尚料知对方执迷不悟,分明是故意跟他开玩笑,便答道:“佛门弟子有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yín,不妄语,不饮酒。酒可乱xìng,乱xìng者,无理智也;失理智之人,犹如野马无鞍,生牛无绳。使xìng必乱事,与人争斗,任xìng必伤人,岂能不杀生?酗酒者,头脑昏昏,谋财yín秽,口出狂言,怎么不妨碍修行呢?” 知府大人道:“活佛言之有理,既然不喝,那就随便好了,不必免强。” 几个僧人吃点素食,放下碗筷准备告辞。布袋和尚见桌上素菜剩饭不少,丢掉可惜,心想化缘,装入布袋,到街头既可给乞丐小儿解饥饿之苦,又可给几个弟子路上当点心。因此,眼睛盯着桌上素食,向知府大人开口道:“大施主,贫僧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说说无妨。” “贫僧实在寒酸,想化缘桌上余下素食,以备路上饭食。” 小夫人插嘴道:“活佛尽管放心,小女子已给诸位备足一路素食,各人一包,够你们吃的。”说罢,命丫环搬上来。 不一会,几个丫环背着几大捆素食,走到厅前。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多多益善。桌上剩菜冷羹,大施主化缘给贫僧吧。”说着,亲自动手,将东西连汤带菜一古脑儿倒入布袋。刘均佐装作挺热情的样子,把那些剩下的荤菜也倒入。布袋和尚不去拦阻,只顾傻笑。布袋里既有素食,又有荤菜,搅拌一起,犹如喂猪的饲料。小夫人拉住丈夫的手道: “好啦,就你关心活佛,不要再往里倒了,这些东西,他们如何进嘴?” 老夫人也气得双眼瞪着女婿,这么多客人坐在边上,不好发作而已。 知府大人道:“活佛,你不要带这些东西了,本官给你们开具文书,你们所到之处,由当地寺院接待便了,不必吃生冷剩食,以免伤了身骨。” “大施主之言,感动贫僧肺腑。贫僧在你管辖属地,不愁吃喝,倘若跨越地域,仍然无处用斋。知府全家恩赐,贫僧领了,后会有期。”说罢,将鼓鼓囊囊的布袋挂在禅杖上,杠在肩头,迈步出门。他的身后跟着牛氏兄弟、麻子阿义与亚婵公主。 知府大人要亲自送他们上路,布袋和尚坚决不允。知府大人便交代他的翁婿与女儿代劳。老两口跪伏在地,送布袋和尚等人出门。 一行人走到街头,头里的布袋和尚看见几个乞丐小儿朝他走来,便大声嘻笑,将他们喊来,放下布袋,口中念念有词。顿时,袋里冒出热气,他伸手往布袋里捞,给小儿乞丐分吃,身后的几个弟子和小夫人含笑,只有刘均佐皱起眉头,阻止布袋和尚道:“活佛,你把这些东西分给他们,到时候你自己吃什么呢?这份善心不必施了,上路吧。” “我有食,人没有,我饱而人饥,于心不忍。你有食,我没有,你饱而不布施,于心残忍。刘施主,饱食者岂知饥饿之难受?” 几个乞丐小儿边吃边讽笑刘均佐。弄得他很不是滋味。拉了一把妻子的衣襟道:“哎,咱们回去吧。” “急什么,今rì与活佛离别,不知何时见面?多听听他的话,利于生身立命。你呀,尤其要听得进,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他在嘻笑之时说的话,理通佛道之内;即使寻常琐事,情理高深莫测。” 刘均佐被他的妻子几句呛白,心里更不高兴。转身想一人回偏房。但想起布袋和尚饭前饭后说了许多话,他又不敢造次。这时,他的手里提着几个茶叶鸡蛋,准备回偏房偷偷给他小nǎinǎi吃的。见布袋和尚仍站着不走,与乞丐小儿逗着玩。几个弟子跟着逗乐,忘了赶路。便心生一计,准备给布袋和尚出丑,要他知道他的厉。他笑容可掬地走到布袋和尚跟前道:“师父,你的东西都送给他们吃了。我看你刚才在府里没吃饱喝足,是不是饿了?说实在,我也有些饿。这里有几只熟鸡蛋,来吧,咱俩分着吃,我与你各吃两个,他们吃一个。怎么样?” 布袋和尚没想到刘均佐会来这一手,打定主意把这罗汉转世的人整治一番,不能再让他辱没佛道,损害佛家声誉了。他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吃荤食,这鸡蛋是……” “不吃荤菜,假的吧,你这布袋里不是有许多荤菜,你背着它,不吃吗?” 他边说边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个鸡蛋。然后,将蛋分给其他僧人。递给亚婵时,还故意重重地捏着她的手道:“公主呀,你出家不久,带头吃吧,再不吃,以后没机会了。吃下这只蛋,一定给你添美。” 小夫人生气地制止丈夫道:“出家之人,谁吃荤菜?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好啦,别难为他们了。” 刘均佐对他的妻子反脸道:“你少噜嗦,懂什么哟?” 街头许多行人看见几个僧人被刘均佐难住,大声发笑。他们象看戏一样,看这折戏如何演下去。 牛百万、牛管家、麻子阿义与亚婵气得七窍生烟,他们双眼瞪着刘均佐,都想跟刘均佐评理,说个明白。他们心里气刘均佐在大庭广众面前如此欺辱出家之人,亚婵见刘均佐对他暗中传情,气得咒骂道:“不得好死!” 布袋和尚一点也不生气,他的脸上仍然十分宽和的样子,对人们笑道:“鸡生蛋,蛋孵鸡,这鸡蛋是不是荤菜,身为知府团练的刘施主一定知道,既然刘施主要贫僧吃蛋,不吃不恭,吃下犯戒,你们说贫僧该不该吃呀?” 这一问,街头上看热闹的人们如热祸上撒了把盐,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有遣责刘均佐给和尚难题的;也有大声喊着要看出家和尚吃蛋的。在人们一片笑声和议论声中,布袋和尚发现身边的弟子牛氏兄弟、麻子阿义与亚婵怒气冲冲,边笑边将他们手里的蛋拿走,加上自己两个蛋。一口一个鸡蛋,连续将六个蛋吞到肚里。 刘均佐见布袋和尚一下子吞了六个鸡蛋,以为中了他的jiān计,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想抓住布袋和尚的把柄,当着这么多的人,揭他违犯佛门戒规,要给布袋和尚来个下马威。然而,布袋和尚吞下鸡蛋后,面朝着满街的人们大笑。接着,口中默默念着: “混沌乾坤一壳包,既无皮骨又无毛。 贫僧度尔西天去,免遭人间挨一刀。” 刚念毕,他张开大口,嘴里顿时跳出六只小鸡。一刹那间,这些小鸡渐渐羽毛丰满起来,叽叽地叫着。只听得“啁啁”几声响,小鸡朝着西天飞去。看得场上的人们飞腾起来,紧紧围住布袋和尚,要他说说蛋鸡吞到肚里怎么会变成小鸡,变起来的小鸡怎么会一眨眼长出羽毛?这些鸡飞什么地方去了?布袋和尚只顾笑,不发话。人们以为他疯疯颠颠,没有一个和尚的尊严。看到他嘻嘻哈哈,简直象个“痴僧”。 高兴至极的刘均佐突然脸sè铁青,他的肚里有什么西在动,他双手按着肚子,肚子隐隐作痛,从他的嘴巴里传出“叽喳叽喳”的小鸡叫声。他双手按重点,听不见小鸡叫声;双手放开,又从他的口中听见小鸡叫。他有点发虚,慢慢走到他的妻子身边央求道:“咱们回去吧,说不定老爹和姆妈等急了。” 布袋和尚走到刘均佐和他的夫人身旁,怀着感激之心,对他俩笑道:“此次来府,多有冒犯,见谅见谅,何时用得到贫僧之时,尽力吩咐。” 刘均佐的夫人见布袋和尚吞下鸡蛋,又从嘴里又吞出小鸡,真是天下奇事。她捉摸布袋和尚已经成佛,修炼有果。于是,连忙跪伏在地,朝着布袋和尚拜了三拜,双眼噙着泪水道:“活佛,慢慢走,小女子不送你了。从今以后,小女子给你烧香点烛,祈求你修炼真果。” 布袋和尚连忙将她拉起,笑道:“回去吧,你如此真心,贫僧知足矣。女施主,贫僧真实告诉你,你呀,马上会碰到心酸之事。听贫僧句话:顺天意,任自然,善应变。唯才女方能做到。”说后,走到刘均佐面前,见对方抱着肚子,大声笑道: “大施主,想必也象贫僧那样想吐小鸡吗?” “喔唷,痛,我肚子痛煞哉!” 布袋和尚伸手摸了一下对方肚皮。他轻轻一摸,刘均佐的肚子就不痛了。布袋和尚冷笑道:“施主呀,贫僧赠你句话:‘住世一rì,要做一rì好人;为官一天,要行一天好事。’胡作非为,天必除之。”说完,对着人们大笑。 刘均佐嘴巴张了几下,想说什么,没有开口。此刻,他的肚子又疼痛难忍,他想求布袋和尚再给他摸几下,但他没有说,只是双手抱着身子,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吓得他的妻子连忙扶他往家走。 布袋和尚站在街头看着这对夫妻远去的背影,想喊住刘均佐,给他点化一次,让他脱胎换骨,重新出家修道。但是,刘均佐沉湎于酒sè之中,他不愿离开人间花花世界。他夫人将他扶回家后,一病不起,躺在床上,rì夜做恶梦,口中不停地念着:“活佛,留步,你不能走,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他的夫人知道刘均佐此病难治,走进房间,坐在他的床前道:“官人,我那救命恩人,你可不要小看他,他与我们离开时,说的话,我一直记着,他说咱们会碰到心酸事?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高堂双亲年事已高,可能会……没想到你突然生起病来,真叫我……”说着,落下泪来。 刘均佐叹息道:“这都是命,我知道得罪了这个痴僧,没想到他真正活佛。那天,我的肚子痛得很,他给我摸了一下,当时就不痛。我想求他再摸,可是不好开口。” “为什么?” “夫人,我昨夜梦见佛祖,他对我要严厉惩罚。我问他原因何在?他说我在大庭广众面前逼痴僧吃蛋,这是罪过。还说痴僧对我点化后,不该吃这样的鸡蛋,也是违犯佛门戒规。看来,此次劫难无法逃脱了。” 他的夫人心里十分难受,但她仍劝道:“不必想那么多,这点小病痛,自然会好的。” “别说了,我对自己的结果是知道的。我死后,你出家修行,找那个痴僧吧,求他收留你,你一定会修炼成果的……” “官人,你怎么说这种话呢?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求活佛,要他好生保佑你,让你度过难关。” “你不可能知道他出没的地方,痴僧来无影,去无踪。” 这时,一个丫环跑进来,对小夫人道:“夫人,听人说,这个笑和尚去了国清寺,已回奉化雪窦寺,你赶紧去奉化找他,求他救救官人。” 小夫人点头称是,带着丫环,直奔奉化岳林寺,走进寺里,僧人都说布袋和尚外出化缘,去向不明,久未回寺。小夫人命丫环点起三柱清香,跪在佛祖神像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第五章(65——66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五章定应大师传万世 神通菩萨皆无量,助佛扬化救万灵。 众生但能至心礼,无始罪业定不生。 第六十五回 弟子染疾师父忧罗汉殉身佛家愁 天刚蒙蒙亮,住在大佛寺里的布袋和尚一觉醒来,稍作漱洗,走到门前几株大樟树下站了片刻,他朝天观看,不觉一惊,发现旁边有株樟树枝已经开裂,枝枯叶干,正在萎缩谢世,但有几株长得郁郁葱葱。他紧靠生机兴旺的树下禅坐。约过了两个时辰,牛氏两兄弟和亚婵等走来,站在他跟前磕头。牛儿先开口道:“师父,天已不早,咱们上路吧?” 布袋和尚眯缝着双眼道:“不急,待贫僧吃了早点不迟。”说罢,从身边布袋里取出东西,放在嘴里慢嚼细咽起来。亚婵见师父吃得有味,想尝尝味道。布袋和尚看在眼里,连忙抓出一把,递到她手里,笑道: “三珍海味,何及我囊中之物?宫中佳肴甜酿,怎与贫僧馈赠食品可比?” 亚婵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倒也鲜美,但她吃后拍拍手,猛然转身,潸然涕下。布袋和尚看见,笑问道:“公主,何故伤心?” “我今随师父出家,遂了心愿。倘若不在宫中求父皇做水泡泡花环,哪里会遇见师父?倘若不遭受众丫环怀恨,被他们推入西湖,被师父救起。倘若没在火炉边听了师父一席话,亚婵怎么会铁心出家?师父,你的话妙极了,好坏融洽,好中有坏,坏里有好。比尼对师父感恩不尽。当初,师父遭受污蔑,押往宫中,打入天牢,为小女子受苦,却如此大度,宽容为怀,不计前嫌,收留身边。如此想来,比尼可以离开父皇,但不能离开师父。如今方才醒悟,比尼非宫中公主之命,乃出家修道之人。师父刚才吃斋,怎么知道亚婵亦想吃你东西,想必师父能知比尼之心?” “人之双目,视世间万物,而心中yù念,眼中渗透。观人心,窥其目,目光中可知心迹矣。适才你逼视我袋里,不想吃东西,何有此眼神?” 牛儿插话道:“师父,真神人也。” 牛百万想起国清寺病着的阿照,心急如焚,他不断催促道:“师父,赶路吧,咱们如果不赶紧到达国清寺,恐怕见不到阿照一面了。”说罢,泪光闪闪,甚是难受。 布袋和尚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朝身边那颗渐渐枯萎的樟树扫视一眼,对身边众弟子瞧瞧。笑道:“弟子阿照,病体严重。贫僧料知,不至于速速归天。犹如一颗大树,如果无雷电催枯、风暴袭击,不可能当即暴死。自然天长rì久,渐移默化所致,直至根烂叶枯而倒毙,直至老死山野。贫僧听阿义说,阿照修缮燕山寺院,四出布施,苦修道行,心信我佛。他曾经看见一个美女抵燕山寺自尽,他从悬崖上将其救起,送她归家。一路上小美人发现阿照一表人材,又能情达理,求他还俗,结为夫妻,另谋他途。而阿照坚辞不就,守我佛规,苦苦劝其回家,夫妻重归和好。阿照原先是个爱偷他人之物,见了三分水sè女子便起邪念。修道后,能痛改前非,见物不贪挪,见sè不动心,难能可贵,如此苦修佛道之人,我佛不会见死不救。你等好生听贫僧一言。我佛观人,不因过去之行而不顾rì后之举。往事有过者,急须改头换面,诚心修炼,宏扬佛法,亦可成佛。” 牛氏两兄弟和亚婵三人认真听着,点头称是。 师徒几人正说着,麻子阿义从大路上急匆匆赶来,看到布袋和尚,跪伏于地,泪如雨下。布袋和尚连忙扶起问道:“弟子,何事如此伤心?” “师父,阿照师弟念师心切,整天卧病在床,喊着要见师父。今rì弟子特地赶来,乞望师父速速前往,遂吾师弟之心愿。 一直笑容满面,不善忧伤的布袋和尚听了麻子阿义的话,顿时情sè忧伤,脸失笑纹,朝天长叹,大声喊道:“阿照弟子,不可轻走!等贫僧抵达,方可西去!”说着,荷杖挂袋,迈开大步,带众弟子往国清寺进发。 翻过几座高山,便是新昌,路见一妇人跪在道旁,朝布袋和尚叩头。布袋和尚慌忙放下禅杖和布袋,扶起对方,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何故跪于地,如此厚礼对贫僧,折刹贫僧了。” 那妇人抬头,还未开口,阿义出口道:“哎呀,想不到是女施主,在这里见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说罢,拉过布袋和尚道: “师父,她便是阿照在燕山救起的那位女施主。” 布袋和尚瞧那女子,连忙转过身去。那女子一把抓住布袋和尚袈裟,边笑边责问道:“哎呀,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咱们能在这里见面。好个长汀子,你好负心啊,你不娶我也就罢了,不该一走了之。那天晚上,你偷偷离开我表姐家,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个出家人,这样德xìng吗?” “贫僧知罪,贫僧好生修炼便是。” “那晚,你这样不告而别,弄得我表姐与姐夫大闹一场。我表姐气得落下病,至今不见好。你想想她有多痛苦?” “贫僧害苦你家表姐。你回去后,替贫僧好生服侍,贫僧今生若无缘相见,也要托人替你表姐治好毛病,你不必多虑。” 布袋和尚跟那女子说了半天,旁边几个弟子越听越糊涂。亚婵走上前,笑着问布袋和尚道:“师父,你俩说什么呀?我们一点都听不懂,你俩之事,可不可以公开?” 布袋和尚笑道:“贫僧一生光明磊落,凡事都可言明,何况区区小事?贫僧出家之前,父母有心给我成家,而贫僧此生不近女sè,决意不娶。女施主跟她表姐在奉化设摊卖豆腐,其表姐慈悲之人,将女施主许配贫僧。贫僧父母应承,贫僧妹妹亦有心与我成亲。家中如此是是非非,飞飞扬扬,贫僧只可一走了事。那年,去武夷山化缘树木,路经黑风口,遇见女施主表姐,夫妻俩热情无比,将贫僧拉进家,炒菜摆盏招待。后来,女施主亦赶到那里要与贫僧成亲。贫僧恐夜长梦多,悄悄从后窗逃走。今rì相见,此乃缘份,不知女施主有何见教?” “你一走杳无音讯,表姐将奴家嫁给一农夫,夫妻倒还恩爱。为小事翻脸,奴家出走,抵燕山寺院,已夜深人静,虎啸狼吠,吓得我绻缩在寺角,我自知走投无路,心想跳崖自尽。多亏阿照师父把奴家救起,送回家中,一家人感激不尽。四月初八那天,奴家到国清寺烧香还愿,听说阿照师父在寺中。便到僧房探望,见他病成一蒌干柴,为他伤心。他对我说,只求临终前见师父一面。我得知他师父是你。因此,到处打听,昨天在大佛寺知道你的行踪,故在这里等待。” “哈哈,如此甚好,一起前往国清寺。” 布袋和尚与几个弟子以及豆腐嫂的表妹,说说笑笑去国清寺,尽管道路崎岖,但走得飞快,不觉到达天台山北麓,翻一个山岗,便到达国清寺院。走到石梁山腰,见满山野花嵌在翠竹绿树之中。山水之奇妙,怪石之嶙峋,美妙的景致,世上少有。那石上清水如注,犹如天雨喷shè;水点击石,响声如雷,似千军万马奔腾。更乃山风席席吹拂,摇动倒挂野果,见之贪婪。亚婵走得饥渴,见石奇水怪,想喝口山谷清泉解渴。走到沟边,看见一妇人坐在那里伤心啼哭,连忙回身告诉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带着众人前去。他站在那妇人身后,细看一回,开口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为何如此悲哀?” 那女子听见背后有人,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见布袋和尚,当即跑到他跟前,纳头便拜。放声哭道:“活佛,找你好苦啊。” 布袋和尚急忙将对方扶起,布袋和尚一愣。当即想起罗汉转世的刘钧佐。自从在知府老爷府里与刘钧佐夫妇作别,又在街头遭受刘钧佐的戏弄,落得他一身疾病。他料知刘钧佐的夫人会寻找他的。笑问道:“不要哭泣,有话尽管说与贫僧听。” “活佛,求你不要与我夫君计较。那天,我们受父亲之命,与官人送你们上路。千错万错我官人错,千不该万不该逼活佛吞鸡蛋不该。他戏弄活佛,小女子亦知之,有心制止他,他就是不听劝告。恳求活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请活佛救他一命。活佛,小女子找你难哟,到过岳林寺、雪窦寺、大佛寺、灵岩寺等地,今天在此见到活佛。不求别的,只求给我夫君一命,活佛慈悲施乐,匡救万民,奴家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当牛作马,亦心甘情愿。”说罢,又跪伏于地哭出声来。 布袋和尚见对方说得伤心,心中起了侧隐之情。但他马上露出笑脸,扶起对方道:“女施主,你夫之病非贫僧之故,他能长寿,贫僧亦求之不得。世间事情,自有因果。万事万物,贫僧都能容忍。你夫君之病,非一时所得。况且,当时贫僧已见他脸sè青灰,病毒攻心,贫僧给他治疗,有所见效,但他讳疾忌医,却气愤贫僧,当即转身走开,贫僧如何相帮?看来要治他的病,非贫僧难以医治,恐天下神医亦难矣。” “如何是好?” “他的病,长年累月所积,修道并非一时功,成病亦非一刻生。至于对我如何,贫僧不会计较于他。况且他与我,也有一段缘情。” “缘情,什么缘情?” 布袋和尚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当即笑道:“没有缘情,怎么相见?两人相见,便是缘哟。在咱们出家人看来,便是佛缘。” “活佛,他还有救吗?” “女施主,当年在天华寺,你与老夫人被风空等野和尚欺负,我不是救了你吗?贫僧说过。死者,无救也;不死者,必有救矣。生生死死,自有天理;存存灭灭,互有因果。女施主,快快回家吧,你夫君之病,贫僧爱莫能助,非贫僧不想救他,实乃无法救他了,贫僧对他亦伤愁,对你更伤心。凡人说命运,咱出家人说佛缘。女施主不必犹豫,他现在疼痛难忍,唯你在身边关照,病痛才会减轻。贫僧再次告诉女施主。如若他归去,不必过于悲伤,更不必放声嚎哭,你与高堂大人一起,替他念佛,才是他的造化。” 牛百万见女施主哭得十分伤心,站在边上向布袋和尚央求道:“师父既知刘施主病毒攻心,何不前去救他一命?” “贫僧岂有不救之理?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贫僧能治病,难救死人命。刘施主病入膏盲,难救哉!” “难在何处?” “他要贫僧吞蛋,以此难贫僧。逼出家人吃荤,违我佛规矩,那还了得?贫僧吐出小鸡,鸡飞出口,病毒尽去矣。贫僧观刘钧佐之为人,女施主自然知之,rì里行事,有无荒yín无度?有无贪赃枉法?有无仗势欺人?有无对佛不恭?知佛规而故意违之,佛必究矣。好啦,别说了,什么样的行为、德xìng,有什么样的后果,刘施主之结局,吾辈皆应知哉,戒哉!” 站在边上的亚婵道:“要我说呢,刘施主为人够下作的。救也罢,不救也罢,早晚的事,自作自受。” 刘钧佐的妻子默默流着泪,朝布袋和尚叩三下头后,转身离开。布袋和尚见对方走远,吩咐亚婵跑去送一阵,并告诉她道:“rì后,她必将出家为尼,拜你为师。今rì你师徒在此相见,亦是佛缘。快快去吧。” “师父,你们在哪里等我?” “快去吧,后会有期。” 亚婵跑步跟上刘钧佐妻子,告诉对方,受师父之命,送她一阵。两人走了十多里山路,快走出壑谷崎岖山道。忽然听见呐喊声响起,树林里杀出一彪人马,拦住亚婵和刘妻去路。吓得他俩呼爹叫娘,拔腿就逃。但是,身后刀光闪闪,喊声雷动…… 第六十六回 国清寺阿照归天雪窦寺弥勒赋偈 布袋和尚交代亚婵送刘妻一阵。带着身边几个弟子往山上攀登,走了没几步,忽然心血来cháo,坐在路边一颗大松树下,露着笑脸问身边的麻子阿义道:“此处山高林密,可曾听说有强人出没?” 阿义回道:“师父,离此地几十里外,是牛头山,山上有股强人,拦路抢劫。过往行人怨声载道,朝廷官兵曾多次围剿,始终不见有效。师父,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正在袋里捞吃的布袋和尚停住手,笑着站起道:“走,回去,亚婵和刘妻两人可能遭受强人拦截,已出事哉。走,回去看看。”说着,大步往原路走去。 牛百万问道:“师父何以知之?” 布袋和尚笑而不答,仍然大步朝前走。 且说亚婵与刘妻往山下走,不出布袋和尚所料,果然遇见一伙强人,拦住他俩去路。亚婵和刘妻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人边走边喊救命。哪知深山冷岙,无人相救。几十个强人紧紧围住他俩。正在这时,快步如飞的麻子阿义手提大刀,从山上冲下,跳入圈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匪徒。大喊一声:“你等听着,我乃燕山寺方丈阿义便是,现国清寺挂单,你等谁是头子,通上名来,与我照面后动手。”说着,挡住亚婵与刘妻。 躲藏在大石头后边的风空听见阿义喊声,吃了一惊,料知今rì好事坏在这小子手上,他手拿长枪从石头后边走出来。对麻子阿义大声喊道:“谁敢狗胆包天与本大王发话?” “哈哈,好小子,是你,我正找不到你的苦呢。放下枪,快快受降,饶你一命。不然,剥你的皮做鼓面。” 风空一步一步走到阿义跟前,冷笑道:“唷,好大的口气,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本大王告诉你,要是不看在燕山寺与你在一起的份上,我一枪挑了你。让开,将那两个女子交出来,本大王正缺压寨夫人呢。” “你睁开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是什么人?风空,你这个佛门叛逆,不提燕山寺倒也罢了,提起它,我恨不得咬你几口。燕山寺是我与阿照师弟到处化缘,千辛万苦修建起来。你投奔我寺时,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说自己一心修行,专心念佛。没几天就到寺外偷鸡摸狗,私底下烤吃狗肉。你在夜半时分,烤狗肉吃够罪过了,还烧了寺院庙宇,逃之夭夭,风空,你小子有脸站在我面前吗?你逃离燕山寺,不好好做人,却立寨为王,抢家劫舍,拦路抢劫,既犯王法,又违佛规,我看你活腻了,快快缩手受降,留你狗命,要是负隅顽抗,休怪手下无情!” 风空一枪剌来,大喊一声:“休得多嘴,看枪!” 麻子阿义提刀对杀,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斗得xìng起,刀去枪来,阿义刀花如腾云驾雾,风空枪尖似布机穿梭;一个恨不得吃掉对方,一个巴不得吞下对手。如此刀光闪闪,枪剌飞舞,边上喽罗助威呐喊,两人正杀得起劲,布袋和尚带着牛氏两兄弟与豆腐嫂的表妹从山上下来。布袋和尚一手提布袋,一手拿禅杖,跳入重围,站在麻子阿义和风空中间,仰天大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暂且歇息,听贫僧说句话。” 风空认出布袋和尚,担心揭开他在天华寺的老底。趁布袋和尚说笑之时,对着他的后背剌来。布袋和尚眼明手快,一脚踢飞对方手里长枪。然后,又对风空一禅杖,打得风空无力还手,朝着他的喽罗们喊:“上,快上,杀死这个老和尚。” 几个喽罗蠢蠢yù动,牛氏俩兄弟冲入圈子,齐声呼喊:“谁敢动手”风空手下的喽罗转身就逃。 风空看见喽罗们纷纷逃走,大声喊:“回来,都给我回来!”他跳出圈子,拣起地上一支长枪,带着几个喽罗重新杀向布袋和尚。刘妻曾在天华寺遭受风空拦截,幸亏布袋和尚救护。不然,她与其母都要被jiān污。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咬着秀发,从阿义手里夺过锋利的大刀,飞步冲到风空后背,手起刀落,只听得风空“哇”的一声叫,脖子上的鲜血如注,刘妻又一刀砍去,风空的脑袋“啪”的掉在地上。喽罗们见状,慌忙逃走。有几个跪伏求饶。牛氏兄弟带着几个人趁机冲杀,风空的喽罗纷纷降服。 收拾风空这股强人后,刘妻丢罢带血的大刀,跪在布袋和尚跟前,流着泪水道:“师父,奴家今rì开了杀戒,违犯佛规,实出无佘,愿出家修行念佛,以赎罪过。当年,在天华寺,师父救我母女俩xìng命,今rì又救了我。奴家如今血债在身,愿跟师父出家修行赎罪,忏悔罪过!”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离家rì久,家中上下盼你回去,望眼yù穿。倘若跟贫僧出家,如何对得起你家父母?况且,你夫君重病缠身,更离不开你的照应。你若有心出家,待料理家中事宜,再来不迟。你看如何?” “错过今rì,不知再到哪里找到师父?师父,奴家真心出家,收下我吧。” “施主不必担忧,到时候有人上门找你,放心便是。” 说着,众人送刘妻下山。然后,布袋和尚等人再往华顶山攀登。约摸走了一天时间,才进国清寺大门。但麻子阿义与牛百万快步如飞,提前到达,他们推开僧房小门,看见阿照已昏迷不清,他们好不容易将他推醒。阿照见是大师兄和师弟,双眼流出泪水,开口问阿义道:“师父,他……他在哪里?” “师父一会便到,你放宽心,好生养病。” 这时,布袋和尚等人走进门来,阿照伸出干柴般的手,抓住布袋和尚僧襟,淌着泪水道:“师父,你来了,我看见师父,走了也能闭眼了。弟子以为师父再也不来看我了。跟师父这么些rì子,弟子常违犯佛法,我曾怕死逃命,我曾偷过女施主戒指,我曾偷你布袋,我……师父,阿照不配作你弟子,我将去了。师父,弟子心里清楚,你能起死回生,支配万物灵魂。师父,你是一个出家和尚,你不是普通出家之人……师父呀,将我带往雪窦寺……让我经常看见师父……” 布袋和尚紧皱眉头。然后,伏到阿照床前道:“弟子不必多言,好生养着,你那心思,贫僧知焉。人活在世上,犯规违矩是常事,知错即改,不再重犯;再次重犯,罪加一等;你能知错认罪,决意必过,迷路知返,信奉佛法,皆我佛门忠实弟子。弟子修行数年,真果渐丰,便是离世,魂归西天。凡夫俗子,谁人不灭?即使真佛在世,早晚亦回归佛界。故此,弟子不必悲哀、伤怀。” “如此说来,弟子去也……”说毕,蹬腿而去。 豆腐嫂的表妹当即哭出声来。布袋和尚连忙制止道:“不可放声痛哭,弟子西去,替他念佛便是。”说罢,手点清香,摆好供品,带领众弟子,在寺院里给阿照亡灵超度。 料理阿照后事,布袋和尚派亚婵去接刘妻出家,牛氏两兄弟留在国清寺。那天,他送走豆腐嫂的表妹后,带着麻子阿义,按阿照临终嘱托,将一包骨灰带往雪窦寺,再次给阿照亡灵超度,他与阿义暂住雪窦寺歇息。 天刚拂晓,布袋和尚在僧房禅坐,阿义待布袋和尚禅坐毕,走了进来,坐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师父,弟子昨夜做了一梦,不知当不当说?” “梦什么来着?说说无妨。” “梦见师弟阿照,他对我说了许多话,还教我念了一些佛经上未曾看到过的经,弟子好生奇怪。” “嗬,有这等事?他说了些什么呢?” “他来到弟子床前,站着不走。他问我,师父是人还是佛?弄得我不敢回答。我只说师父暂且是人,将来可能成佛。他还提及,雪窦寺乃师父圣地,将来师父必在此作为道场。” “他怎么知道?” “师父,他说自己升至西天,见到释迦牟尼佛祖。听佛祖向诸比丘讲经。佛祖讲了未来之佛,便是住在兜率天宫弥勒佛。阿照说师父是弥勒佛,他还念了佛祖教弥勒出世偈,说与弟子听了。” “梦中之jǐng句,还记得?” “弟子记xìng虽不好,但记得一些。” “说来听听。” 麻子阿义抓了几下头皮,轻轻默念起来: “伊罗在乾陀,般稠在玄希; 傧伽须赖国,曩郐婆罗国; 此是四宝藏,种种藏充满; 尔时常现出,功德之所在; 奉上彼圣王,金银宝羽车; 诸神皆拥护,长者受其福。” 布袋和尚听后笑起来,问道:“弟子信吗?” “信。弟子早察觉师父佛xìng满身,佛法无边。” 布袋和尚又笑道:“梦中之事,久思必成梦,不可信。况贫僧亦非弟子说的那么神,贫僧食人间烟火,何佛之有?要说佛,人人是佛,看谁活着能修炼出真果,真正成佛。看起来阿照已成佛无疑。吾辈应jīng心修行,才可身归天国。” “师弟托我一事,转告师父。要师父在雪窦寺再次替他念经,说此寺院超度,能增添真果。师父,你说,此梦弟子多想之故,弟子从未想起这等事来。师父作何解释?” 布袋和尚不作正面回答,大笑道:“知之即知之,不知且不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阿照生前犯了许多过错,后来一心念佛,至极乐世界。而今求人点香念经,加深佛xìng,实乃真言。”说后,步出僧房,又一次召集雪窦寺所有僧人,替阿照做水陆道场。僧人念经烧香十rì。一时间,寺院钟声响起,鼓乐不断。香客和行人观望者不绝。 初chūn的一天,雨后天睛,百花争艳,枝头着sè,田野披绿,山sè青黛,万物出现新生机。天下高僧、四周寺院方丈和多香客云集雪窦寺。顿时,寺院里香火缭绕,钟鼓声声,颂经念佛此起彼伏。粗犷的山谷无比热闹。住持布袋和尚身穿崭新袈裟,端坐在佛坛之上,反复念着: “愿以此功德,消除宿现业;增长诸福慧,圆成胜善根。 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悉皆尽灭除,人各习礼让。 一切助chéng rén,辗转流通者;现眷咸安乐,先亡获超升。 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康宁;法界诸含识,同证无上道。” 此刻,值班和尚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寺院僧人、香客影影绰绰,围坐一堂,谈经论法。布袋和尚从佛坛上下来,向众僧人讲经说佛,开口便笑道:“我佛慈爱天下,施乐民间,宽容世间万物,宽和宇宙之生灵。佛祖释迦牟尼创始成佛至今,至在大乘之时已弘扬天下;首次集结王舍城,即释迦牟尼佛祖示寂第二年。第二次集结,是在释迦牟尼佛祖圆寂100年后,高僧云集在吠舍厘;第三次在华氏城,即释迦牟尼涅般400年后,便是迦腻sè迦王时代。最后,在迦涅弥罗国,到达高僧495位。这几次高僧集结,为弘扬佛法作出了巨大贡献;写成了《毗奈耶毗婆沙论》、《阿毗达磨毗婆沙论》、《邹波第铄论》各十万颂,合计30万颂,960万言。今众高僧来敝寺集结,布法行道,乃敞寺之大幸也。本寺院始于晋,兴于隋,盛于唐,至今数百年历史。理应集天下佛经,布道四海,弘扬佛法矣。” 布袋和尚停顿片刻,阿义手捧《弥勒下生经》,对众僧人一挥道:“雪窦禅寺乃佛家之净土,弥勒之道场。今敝僧作偈几句,念与众高僧细听。”说罢,当众大声念了起来: “本为菩萨时,常施一切乐;不杀不恼他,忍心如大地。 好看前路事,莫比在家时;他有些子禅,随身一布袋。” 念毕,引得在场的高僧大笑。布袋和尚站起,朝诸位僧人施礼道:“弟子随贫僧多年,与贫僧学得卑xìng,善说笑话,你等不必计较,恳求众高僧提供佛经,丰富敝寺佛家经典,传至于世。” 正说着,一个小弥徒了进来,伏在布袋和尚的耳边说着什么。布袋和尚连忙站起,告辞道:“贫僧有急事办理,暂且离座,即刻便回。”顿时,在座的僧人交头接耳,惊愣不已。 第67——6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六十七回 蒋摩诃求助师父小作头调笑活佛 布袋和尚召集天下高僧于雪窦寺,跟他们正谈得投机。突然,蒋摩诃派人找他。要他赶紧到溪口有急事商量。 话说蒋摩诃久未见到师父布袋和尚,心里十分想念。他干完家里农活,从岳林寺到雪窦寺,途经溪口剡溪旁边,发现有块风水宝地。因此,他将家里所有积蓄,把这个地方买下,造了几间房子,并把应家山老家所有房产、田地出卖。把东西搬到新居。同时,还在溪口购买了几十亩水田。在武岭墩,他按照布袋和尚的意思,对老庙作了扩建和修缮,供过往香客落脚住宿。从此,上雪窦寺烧香点烛的人越来越多,蒋摩诃的名声也越传越广。然而,人一出了名,难免有人嫉妒,而妒忌是小人的天xìng。有个邻居眼红,觉得一个外乡之人,既然出了家。凭什么到溪口买田购房?便书写状子,告到县堂,指控蒋摩诃侵吞他人财产,要求知县老爷整治他,提出与他对簿公堂。还哄动一些人拆除武岭头小庙,恢复原先乱石挡路,荆剌丛生的状态。这些无理要求,令蒋摩诃无法接受。他考虑再三,准备出庭辩解。由知县判决。但是,出家人打官司,千条理万条理,不知内情的人听起来觉得不是个理。蒋摩诃权衡再三,拿不定主意,急需找布袋和尚商量。 布袋和尚到达溪口,走进蒋摩诃家。师徒相见,自然欣喜。蒋摩诃连忙倒水,把一张最好的藤椅端到布袋和尚面前,给他受用。布袋和尚坐在藤椅上,挺着肚皮,仰着胖胖的大脑袋,觉得很不舒服。笑着站起道:“贫僧是坐硬木板凳的命,这等清福享不得。” 两人说得倒也投机,说得蒋摩诃愁眉舒展,笑声不断。蒋摩诃在高兴时,说起家中遇难之事。布袋和尚听后,只顾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种凡尘琐事对他来说,犹如面前的一张蜘蛛网,稍微一抹就没了。他挂着笑脸道:“我佛以为,出家之人,六根已断,无忧无虑,世事万物,更无所求。弟子要跟邻居打官司,无论输与赢,都有损于佛门声誉,你看如何是好?” “师父,你与奉化县老爷常有来往,经常走动。可不可替弟子去趟县衙,从中疏通关节?恐怕知县大人不会不听师父的。弟子听说雪窦寺田产扩展,全是师父向县老爷要来的。最近,又增拨50多亩山林。我家里这点区区小事,只要师父出面,一定马到成功。” “阿弥陀佛,弟子之言差矣,修行念佛,修心养xìng,弘扬佛家之道,无求世间富贵。古人云:‘不与居积人争富,不与进取人争贵,不与矜饰人争名,不与少年人争俊,不与盛气人争是非。’弟子应记住才是。” 蒋摩诃苦笑道:“非弟子要争,乃邻居逼弟子争。” “弟子,贫僧一言应记取:富贵,怨之府也;才能,身之灾也;声名,谤之媒也;欢乐,悲之渐也。富贵、才能、声名与欢乐,人皆求之,求之过急、过甚则祸矣!” “师父,照你的话说,弟子家产拱手让给他人,什么事都没有了,如此退让,于心不忍呀。” “弟子有所不知,处世为人,有时,不忍也得忍,忍乃人生第一福,谦让乃保身第一法。” 蒋摩诃站着又苦笑道:“佛经上并无此记述。” 布袋和尚站起又大笑道:“弟子有所不知,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量。你既然要做有志之人,不可做无量小人。” 师徒俩谈得不太对味,但蒋摩诃对布袋和尚的话还是恭听的。他当即喊来家里总管,吩咐道:“对方想占我多少田产?” “一亩八分。” “占总田亩数多少?” “十分之一。” “给予对方,分文不收,不参与对簿公堂。如对方仍要强横,占有他不该占有的田产,给他好了,不必予以主较。” 布袋和尚见蒋摩诃这样处理与邻居的关系,满意地点点头,荷杖挂袋,笑嘻嘻地离开。他走出小弄道,前面是一片水稻田,秧苗青青,油菜金黄,农夫们在田间忙碌地劳作,妇女在地头采桑,他走了一段路程。面对chūn暖花开,万物充满生机的季节,咧着嘴朝田边走。举rì望去,看见几个农夫在一块田里插秧,他停住步子对他们笑。然后,打招呼道:“嗬,插得好快哟,秧插得挺直嘛。” 农夫们仍插着秧,不予理睬,有个农夫伸伸懒腰,朝布袋和尚笑笑,没吭声,埋头继续插他的秧。 有个矮个子农夫认识布袋和尚,他是蒋摩诃家的作头,管里蒋家田头活计,手下还有几个农夫由他摆布。别看他个子不高,人长得不怎么象样,但满肚是点子,干起农活一套一套的。所以,蒋摩诃对他十分器重。只要蒋摩诃跟布袋和尚外出化缘,家里内外事全交托给他。这作头知道布袋和尚昌他主人的师父,主人无比敬重他。但他不一样,他无求于布袋和尚。当看见布袋和尚站在田边时,他洗耳恭听了下手足,走上前去,跟他闹着玩。伸手掸他的头皮,满口叫“秃子”,不把布袋和尚放在眼里。而布袋和尚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要他愿意说笑,总是奉陪到底。小作头喊道:“喂,秃子,你来啦,过来一下。” “啥事哟?”布袋和尚仍咧着嘴,朝小作头走去。 小作头手里拿着一根油光光的扁担,笑道:“秃子,听我家老爷说,你到处行善积德,布施乐道,慈爱贫民。田间农活也十分内行,谈起你插秧,说是一人能顶十人。我倒是挺相信的,但从未见你插秧。这样吧,你要是今天一个人把这块田全插下,我们就信服了。怎么样,下田试试?” 这时,rì头偏西,平整整的大块田摆在眼前。布袋和尚估计,这么大的面积,约有二三亩,别说一人干不了,就是几个农夫都参加,也要一两天时间。布袋和尚心里十分清楚小作头故意作弄他,但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当即脱去身上袈裟和草鞋,捋起裤管和袖子,跳到田里。笑道:“伙计,你们都给我运秧,这点田我一人插好了。” 小作头高兴得喊起来:“好哇,师父真能干。行,你一人插,我们给你运秧,放心,你要多少,我们给你运多少。”说罢,他朝手下人喊道: “走,都给我拔秧去,这里让给秃子干,今天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田里插秧的几个农夫求之不得,他们丢掉手里秧苗,走上堤堰,跟着小作头到秧田里拔秧。布袋和尚一人埋头插着,他插得飞快,边插边哼起自编自谱的歌曲: “手拿青秧插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稻(道)退后原来是向前。” 不一会,小作头挑了一担秧过来,看布袋和尚还真有两下子,插的秧苗既直又快,并偷听布袋和尚唱的歌。听了片刻,听不出所以然。但他觉得奇怪,大声问道:“哎,秃子,你唱啥呀?” 布袋和尚边插边答道:“我呀,唱的是‘插秧歌’。你没有听懂?” 小作头正想偷懒,趁机站着歇一会,对布袋和尚道:“秃子,你说说,唱的啥意思?” 布袋和尚低着头,一边插秧一边笑道:“你解你意,我解我意,不知其意,此乃天意。这如同你插你稻(道),我插我稻(道)不知何稻(道),老天知道。” 小作头听布袋和尚这样解释,心里有些纳闷,他把空担子挑回秧田里,对着几个农夫道:“大伙听着,秃子刚才说过了。说咱们拔多少秧,他插多少稻。咱们加油拔,把这块田的秧苗全部拔光,看他能不能插完?要我说呢,咱们拔完秧,他是插不完的,叫他晚上在田里过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开大口、说大话?再说,他插得越多,咱们也少插几颗,这么样?真够意思的。” 几个农夫听小作头这么说,都来了劲,他们拼着老命,放开手脚,在秧口里“哗哗”拔着。他们拔了半块田的秧苗,蒋摩诃亲自送点心到田头。一看师父也在插秧,连忙喊道:“师父,你插什么秧,好生给我歇着,别累坏了身骨。快过来,别插了,吃点心,跟我一起聊聊。”说毕,走到秧田旁边,朝小作头和几个农夫招手,要他们快过来吃点心。 布袋和尚仍然不停插着秧,他插到田角,对挑秧过来的小作头笑。小作头看见田里有许多秧,布袋和尚无论如何插不完了。他也笑道:“秃子,秧够不够呀?还要我们拔吗?” “拔,当然要拔,这么点秧没几下就插完了。” “行,你要多少秧,我们保证供应。”说完,跑到田边吃点心。 蒋摩诃大声喊吃点心,布袋和尚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他一个人扑在田里飞快插着,几个农夫远远看着,心生钦佩之情。但是,小作头又来一计。悄悄地对几个农夫道:“咱们把所有点心吃掉,叫秃子占不上边,让他空着肚子插秧,要他尝尝咱种田人的厉害。” 小作头要农夫干活,农夫们有时不高兴,叫他们多吃点心,他们言听计从,个个狼吞虎咽,把点心吃得jīng光,得意地走回田里拔秧。 蒋摩诃发现点心被农夫们吃完,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好开口责怪。他想回家再拿点心,布袋和尚阻止道:“他们吃足了,不要因我再回家拿点心。今晚贫僧住在这里,不准备走了。” “那好,我马上回家,给师父准备一下。”说着,迈步想走。 布袋和尚料知小作头还要作弄他。他空着肚子飞速插秧苗。不停催小作头等农夫赶紧拔秧。 小作头有心作弄布袋和尚,催促农夫加快速度拔秧。农夫们不相信布袋和尚一个人能插完这许多。他们都替布袋和尚担心,责怪小作头太不近人情,如此作弄一个出家和尚。有的农夫带着负疚心里,埋怨自己没留点心给布袋和尚吃。布袋和尚插秧速度不断加快,他一趟插到头后,走到田边小道上,洗下手,解开布袋口,念念有词,布袋里传出香气。他坐在田边笑眯眯地抓着吃,越吃越有味,他吃得打了几下嗝后,吩咐蒋摩诃道:“蒋居士,你去武岭庙给我挂个单,今晚贫僧住那里。” “不,不,师父,那里不好住人,住弟子家,我回去给你按排房间,师父放心好了。” 布袋和尚笑道:“我说住那里就住那里,贫僧出家以来,从未想过饱暖住舍,能过且过,能住且住,檐下街头,路边小道,凉亭溪边皆贫僧住地。” 说后,又跳入田里继续插秧。 “师父,你别插了,与弟子一起回家吧!” “你别管我,快回去!” 这时,太阳快下山,小作头和几个农夫把田里秧苗拔完,挑到布袋和尚插的田边,丢入田里。几个农夫想下田准备插秧。小作头制止道:“哟,别下田了,这些秧留给秃子插。他不是说过,咱们拔多少秧,他插多少吗?”说完,走到布袋和尚身边,jiān笑道: “我的师父哟,不客气啦,我们秧苗拔完了,你慢慢插吧。咱们明天还有许多活要干,不陪你了。今天夜里,你在田里过吧。”说着,嘻嘻哈哈想走。 布袋和尚对小作头瞧一眼,放声笑道:“哈哈,好啊,你们走吧,我插完秧苗,就回来。不过,你们可得等我一起吃晚饭,可别忘了啊。” “放心吧,忘不了。不过,今天这晚饭可等不住你喽。” 布袋和尚看见农夫们走了,他趁着天sè微暗,来个分身术。几百个布袋和尚跳到田里,没几下,田里秧苗全部插完,整块水田顿时青翠碧绿。小作头带着农夫们还没到家,布袋和尚已从另一条小路赶到蒋摩诃家,已洗好手脚,与蒋摩诃在谈东说西,两人有说有笑,等待农夫们回来吃饭。 小作头走进蒋摩诃家,看见布袋和尚,一下子愣住,几个农夫也都傻了眼,他们张着嘴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出口。倒是布袋和尚先笑着问道:“哎,你们到哪里云游去了,怎么才回来?”小作头不吭声,转身往田里跑,跑到田里一看,整块田全插上秧苗。这才相信布袋和尚非等闲之辈。连忙跑回蒋家,告诉了蒋摩诃。蒋摩诃听完前因后果,“扑嗵”一声跪在布袋和尚面前,低着头道: “师父,没想到他们如此作弄你老人家,弟子有罪啊!” 小作头和几个农夫,也跟着跪下,对布袋和尚顶礼膜拜。布袋和尚连忙把他们扶起,大笑道:“哎,你们这是怎么啦?起来,走来,这玩笑开不得。” 这时,门外跑进一个人,对布袋和尚喊道:“哎呀,师父,你叫我好找呀!快,跟我走,云清方丈他,他急着找你,说有事嘱咐呢。” 第六十八回 老和尚乞求宝地张芸芸背诵佛经 布袋和尚在蒋摩诃田里插了半天秧,没吃一口点心,到天黑才收工。他与小作头等几个农夫正准备吃晚饭。突然跑进个僧人,此人便是阿义,他拖着布袋和尚往门外走。蒋摩诃拉住师父不让走,非要吃了饭再作计议。麻子阿义推开蒋摩诃道:“你哪里知道,岳林寺出大事了。” “天急,地急,人不可急;你急,他急,我不能急,坐下吃了再走吧。”布袋和尚笑着坐下来。 阿义急得快要哭了,他大声道:“师父,方丈在雪窦寺突然得病,已抬回奉化。看他那样子,老病复发,这次病得不轻了。回岳林寺的路上,他不停唠叨,说有话要跟师父说。师父,我是刚从奉化寺里赶来的,你若去晚了,可能赶不上……”没说完,又催促布袋和尚快走。 岳林寺老方丈云清和尚旧病复发,这是布袋和尚最伤心的一件事。原岳林寺方丈归天,云清和尚成为住持。寺院渐趋兴盛,除了建起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阁和两排僧房外,正在扩展寺产,构建新的僧房,给远道而来的行脚僧住宿,还要解决香客过夜房间。倘若一下子离开方丈,无疑是寺院的重大损失。况且,方丈与布袋和尚非一般往来。布袋和尚出家后,先到天华寺挂单,在云清和尚手下念经、种田和建寺院。天华寺失火,云清禅师在灾难面前,唯独相信布袋和尚,同意他出任岳林庄主。两人佛xìng相投,xìng情亦相似。云清和尚事无俱细,无不找他商量。而布袋和尚每每遇有难事,也找云清帮忙,且不说别的,他离家出走,尽管六根已断,了结凡尘。但是,把他养大的父母,与他从小厮守的妹妹,他难以忘怀。通过云清嘴里了解张重天家中变故。布袋和尚自从担任雪窦寺方丈后,经常到岳林庄走动,那里毕竟是他转世的故土,是他出家的第一个佛门。想到此,他顾不得饥饿与劳累,让肚皮闹“空城计”吧,跟着阿义离开蒋摩诃家。他想个法子,对小作头和几个农夫道:“对不起你们,贫僧急着有事,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肚子是饿了,不吃下东西走不动路,要是坐下来吃,怕来不及了。”说罢,走到桌边,解开袋口,把几盆素食一古脑儿往布袋里倒,手提禅杖,背上布袋,说声出门。 半夜时分,布袋和尚与阿义敲开岳林寺大门。值班和尚一见是师父,哭丧着脸道:“师父,方丈他,他……”布袋和尚平静地问道: “方丈怎么啦?有话慢慢说。” “他,他快不行了,整夜喊你大名,想见一面。” 布袋和尚迅速走进云清禅师房间。伏在他的床前,云清禅师睁开双眼,盯着布袋和尚,两颗混浊的老泪从古井似的眼里溢出。布袋和尚按着云清的手肘,捉了下脉象,见方丈呼吸短促,血脉衰弱,料知大限将至。颤抖着双手的云清禅师握住布袋和尚的手,断断续续道:“弟子,世间万物,有生必有灭,人生岂能违之?老僧今离世,不觉悲伤,却有苦难尽头之乐。老僧出家至今,有缘与弟子相识,知足矣。今大限将至,唯有与弟子难以离舍。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不离的孝子贤孙,没有不失的娇妻美姬,没有不弃的高官厚禄。老僧早已信矣。本寺有今天,仰赖弟子云游四方,四出化缘;弟子佛xìng颇深,吾辈皆勿及。吾走后,寺院一切由弟子定夺。老僧去西方佛国,佛祖前亦可交代矣……” “师父,生生死死,世间万物皆然;轮回分离,人生之路。便是佛界转世,早晚亦归天国。岳林寺香火旺盛,香客之多,寺院财物丰足,僧人遵循道规,非贫僧之功,实乃师父心迹。弟子不才,已执掌雪窦寺大小事务,再理岳林寺,恐难胜任,还是再作商议,另请高明吧。” “老僧意决,弟子不必推辞。岳林寺rì后必有高僧出现,弟子转交予他不迟。今交与你,别推了……老僧……去矣……”未说毕,已断气。 弟子阿照和方丈云清禅师离世,即使是天意,但对布袋和尚剌激不少。在料理云清禅师的后事中,又忙碌了一场。这天,他独自一人走出寺门,来到奉化锦屏山,他沿着封山寺边小道攀登。走到山顶,便是当年夜深人静之时将佛祖背上天的平台,他面朝东北方向,在平台上禅坐片刻。坐毕,从山顶上下来,见山下丛林茂盛,松柏青翠,他走到下面一个平台,听见封山禅寺传来木鱼声,闻到庙里飘出香烟气息。他的神志恍惚,又坐在平台上,默念着佛经。他睁开双眼,发现坐地龙脉涌动,与他体内血流相应,觉得奇怪,站了起来。仔细观看,不觉大惊,发现此乃风水宝地。想起云清师父临终导言,世上万物,自有生灭;世间轮回,天xìng注定;他在长汀村转世,从小长大,到锦屏多次,唯这次非比寻常。他猜不透自己此刻心情,心中生发离世归天之感。难道此处是最后归宿,然后再回兜率天宫?他绕着山边不停走着,如此走走停停,将近中午时分。看见有一个人走上山来,见那人背上插着柴刀,肩头有根竹杠,布袋和尚认出施主沈成全。他走上前去招呼道:“沈施主,多rì不见,来砍柴吗?” 沈成全看见布袋和尚,点下头反问道:“布袋大师,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去雪窦寺了吗?” 布袋和尚笑着回答道:“回来了,岳林寺师父已升西天,前来替他办后事。今rì忙里偷闲,出来转转。山上悠静,自有在一番天地。沈施主,这块山是不是你的?” “人穷山薄,岩壁裸露,这山不长树木,山脚倒长出几颗松柏。不知何rì才能成材?” “是块宝地,切莫小看。” “大师,你喜欢这地方吗?” 布袋和尚当即双手合十,施礼道:“施主,这么大的山,我占有何用?贫僧只求一块能放袈裟之处足矣。不知沈施主愿意否?” 沈成全笑道:“大师喜欢那里,划给你一块。况且我老父亡故,是大师给他超度的,我还没有酬谢呢。你看准那里,我马上给你便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沈施主如此有心,贫僧感激不尽。”说着,走到平台旁边,来回踏了几步,笑道:“沈施主,就选在这里吧,五步方圆够了。” 当下,沈成全划了一块山地给布袋和尚。布袋和尚禅坐在地,独自沉思。连沈成全离开都没觉得,他一人坐着,被几声笑声惊醒,睁眼一看,见张芸芸朝他走来,边走边笑道:“哥,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好找,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对待你了。走,跟我一起回寺院吧。”说着伸手拉布袋和尚,他连忙推开张芸芸的手道: “不必你拉了,贫僧自己起来。找我可事?” “云清禅师归yīn,你从头到脚料理,村上人都有说哥是个懂佛xìng,又知人xìng的大师,妹妹我听后觉得在理。今rì不为别事,想请哥哥回村里,村里不少男女都想听听哥哥讲经,恐你借故推托,才派我来请,我找遍了岳林寺,里里外外跑了几遍,不见你的人影,问值班师父,都说你一早出去,不知去向。哥,这回你无论如何要去,给妹妹一个面子。往后,妹子在人前也有头脸。” 布袋和尚笑道:“芸芸,这么说,你也想修行念佛了?” “不瞒哥说,我虽两眼不识一字。但是,听人讲佛经,一听就懂,自会知理,哥,小妹与佛有缘吧,近来夜里,天天做梦,不是梦见爸爸和姆妈要我修行、念佛,就是梦见哥向我讲解佛经。” “你想得太多了,自然胡思乱想。” “哥,你又不相信我了。倘若不信,我把梦里记住的念给你听听,你喜欢听吗?你仔细听,这些经出于何处?” 布袋和尚笑道:“好啊,你背几句听听。” 张芸芸面朝布袋和尚念了起来: “……愿获如来无量光,普照十方诸佛土; 能灭一切贪恚痴,亦断世间诸恶趣; 愿得光开净慧眼,於诸有中破冥暗; 除灭诸难使无余,安处天人大威者; 修习本行已清净,获得无量胜威光; rì月诸天摩尼火,所有光晖皆映蔽……” 布袋和尚听后,拍手鼓掌,放声大笑道:“芸芸,你能记得这么多,贫僧信你了。你与佛有缘,以后要不断背颂,理解其意。” 张芸芸道:“哥,你修行、念佛已几十年了,人说你修行出真果,将来必成大佛。你的外孙,也要出家,如何是好?我劝他多次,就是不听。哥,我想问你,你说说,妹能修行成佛吗?” 布袋和尚又大笑道:“我佛有言:‘汝心即心智,何须次第分;圣凡都不到,空花映rì飞。’人人心心皆是佛,一切只须心真实。妹要修行念佛,自然是好,至于能不能成佛?贫僧一言难以回答。不过,真心实意念佛,必然会出真果。” 两人边说边往山下走,布袋和尚回头,对张芸芸道:“刚才咱们站立的地方,是贫僧向沈成全施主乞求一块袈裟之地,rì后,贫僧如果圆寂,便安葬在此处,你可要记住,不可有误。” 张芸芸笑道:“佛家弟子,死后到极乐世界,怎么安葬呢?再说,你年轻虽过半百,如此康健,何必动此脑筋?让人听了笑话。” “人生百岁还是死,神仙来世亦归天;身躯岂能飞天上,除非我佛到人间。” “张芸芸问道:“哥,他们都说你早已成佛,你还不是佛吗?” 布袋和尚笑着回答道:“贫僧即贫僧,我佛即我佛;是僧还是佛,世人自猜测。” 张芸芸听后,将信将疑,催促道:“哥,快些走吧,村里人已等在那里多时了,他们早想听听你讲经呢。” 两人走到山下平路上,布袋和尚脱下脚上破布鞋,从布袋里取出一双草鞋,坐在石块上穿起来。边穿边念道:“一年又一年,渐渐改容颜;始作孩童戏,看看白发斑……”念得张芸芸心酸起来。她提起布袋和尚换下的布鞋,忏悔道: “哥,妹对不起你,你出家这么些年,没给你做双布鞋。你看看,这双鞋都破成什么样子了?丢掉吧,我马上给你做双新的。” “旧鞋由新变的,怎么换新的也要变旧,有穿便是好。咱们快走,马上要下大雨了。” “哥,你越来越痴了,好好的天,怎么会下雨呢?” 布袋和尚装作没听见,走进封山禅寺,向方丈借了件蓑衣穿身上,又借了顶雨伞,递给张芸芸道:“拿着,马上用上它了。”寺院里不少香客对布袋和尚发笑,都笑他已疯。张芸芸也不想接雨伞。布袋和尚挟在腋下,走在头里。两人才走了不到半里路程,突然狂风暴雨一起袭来。张芸芸接过布袋和尚手里的雨伞道:“哥,你果真是佛。” 布袋和尚笑着回道:“贫僧是出家和尚,你不要骂我傻和尚够抬举了。”说得张芸芸笑出声来。 第五章(69——7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六十九回 俏妹妹带子探兄痴哥哥认甥收徒 一阵大雨,风雨斜剌,把张芸芸淋得湿漉漉的。两人走到三岔路口,布袋和尚要先回岳林寺,换一套干净点的袈裟。出家后,他第一次回村里给乡亲们讲经,穿的袈裟尽管破旧,穿得太肮脏有失僧人雅规。他走回寺里,办妥后,正准备出门,在门口碰到蒋摩诃和亚婵拦住去路。布袋和尚看到亚婵笑问道:“哎,你那弟子带回来没有?” “带来了,正为这事找师父呢。” “你是她的师父,找我做啥?” “师父有所不知,我去带她出家,差点被她父亲打出门。我俩是偷偷摸摸从后花园逃出来的。现在,她父亲正派人到处寻找,说不定会找到这里。” “她在哪里?” “在国清寺,我叫她在庵堂念经一年,待心平气和后,带她出来。”说毕,她马上改变话头问道: “哎,师父,你去哪里?” “去长汀村讲经。” 蒋摩诃问道:“师父,可不可带弟子一起去?” “走吧,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亚婵笑问道:“师父,带我去好吗?” 布袋和尚笑道:“你也去?不必去了吧。你与阿义去一趟天童寺,听说东瀛(即rì本)有人来普陀山,要到天童寺取经,可能来雪窦寺。如若来人,马上回来告诉我。”亚婵点下头,走进门去。 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前往长汀村,讲经的地点设在桃山脚下平地上。那时,正值chūn暖花开,满山桃红,柳树着绿;草田青青,流水碧波;矮房里飘渺炊烟,篱笆边传来鸡声;牛在田边吃草,秧田传出蛙鸣。此时此景,勾起布袋和尚对往事的回想。每走一步,就想起出家前的情境。他走到洪郎潭边,站在堤岸上,看着碧波滚滚东去的河水,想起出家前那个夜晚,正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夜深人静之时。他一个人走出家门,跳到冰冷的潭里,边游边洗澡。他想起见到敖牙,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想再次下潭畅游。站在边上的蒋摩诃催促道:“师父,咱们走吧!”。布袋和尚的脑子仍然沉醉在那个夜晚之中。是他,搅乱了阿爸和姆妈的宁静生活;是他,使妹妹痛哭流涕,四出寻找他这个出家之人;是他,害苦豆腐嫂的表妹,她消磨了十个美好chūn秋,白白等他十个年华;是他,弄得亲舅舅心灰意冷,一气之下吐血身亡。布袋和尚觉得凡间的情yù搅拌着他,犹如利刀割体般痛苦,幸亏他断然摆脱尘世间的一切羁绊。但他需要忏悔,需要让自己在平静中赎罪……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蒋摩诃问。 他没吱声,朝着一幢低屋木质构小房走去,他站在房前,迈不动步子。那幢破旧而又矮小的房子。在里面,他曾经度过17个chūn秋。阿爸热烈的拥抱,姆妈亲切的叫唤,在他面前晃动;他的耳边响起了妹妹的哭闹声;传来了豆腐嫂的笑声。他的眼前,舞动着阿爸的烟管,才学会走路的他摇晃着走上前去,吹亮纸灰给他的烟窝点燃,坐在门前的阿爸“吧嗒吧嗒”吸烟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布袋和尚轻轻地推门进去,里面已是蛛网结彩,灰尘遍地。阿爸与姆妈为了满足他读书需要,给他的卧房专门装饰,一家人嘻笑着将房间说成“弥勒书房”。他清醒地站在房前,看见里面的一切,发现没多大变化,只是没了阿爸的容颜和姆妈的柔情。他的心里似乎有点隐痛,便双手合十,默默地说了声:“阿爸,姆妈、贫僧非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贫僧乃是……”他看到身后紧跟着弟子蒋摩诃,没有再说下去。他走到旁边的灶房,里面已堆放着水车、犁耙和锄头、镰刀以及他曾用过的各种农具。看到这些,对他来说,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遥远。他走到旁边,伸手扶摸着一张犁,他摸得十分小心而执着,以至于手上尽是灰尘仍不觉得。回身走出灶房,看见壁上贴着一张他留下的字,字不怎么美观,但写出他当时的心。“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是用心血写成的。他走到壁边,轻轻吹着上面的灰尘…… 蒋摩诃见布袋和尚看得这么仔细,提醒道:“师父,咱们该走了。” 布袋和尚被惊醒似的走出房间,他看见雨已停,将手里的蓑衣放在门口,他禅坐下去,默默地念着: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孟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身难。 未曾生我谁是我,长大chéng rén方是我; 百年三万六千rì,不及僧家半rì闲。” 念毕,布袋和尚站了起来,荷杖挂袋离开。他一步三回头,走走停停。走了不到十来步,想起刚才在房间柜子上发现一本曾经读过的《大般若经》,连忙回头,走回去取。走到门边,听见有人喊。他以为是蒋摩诃催他。急匆匆拿起书本走出来。刚走到门口,有一对男女到他跟前,对他嘻笑。布袋和尚见那女子,头上扎个圆圆小发髻,上身是深红sè花绸大襟布衫,下穿草绿sè绸缎圆管花裤,脚着绣花布鞋。手里拿一只小竹篮子,篮里放着一双才纳的鞋底和针线。布袋和尚瞧着面前站着的妹妹张芸芸,怎么一下子穿着如此讲究?刚才还穿粗布衣衫,突然换成这身衣服,叫他都认不出来了。他觉得妹妹已是半老徐娘,不该如此打扮自己。便笑问道:“芸芸,你这是?” “哥,漂亮吗?” “贫僧不懂,只知道念经拜佛。” “如今村里不象你出家时那样寒酸,有了吃穿,自然要穿点好衣衫,有啥奇怪的?还能象你们出家人那样整天穿袈裟吗?” 布袋和尚笑道:“如今是好了,还记得吗,阿爸和姆妈以前怎么样?” 张芸芸摇了几下头,没有吱声。 “芸芸,你听着,贫僧把阿爸说过的几句话念给你听听。”布袋和尚说后,便念了起来。 “寒风凛凛雪花飞,多少贫人尽皱眉; 家内无柴并缺米,腹中饿冻受孤凄; 破衫烂裙难遮体,无鞋贴地屋无墙; 竹钗插鬓飞头面,手指糙籼似生姜。” 布袋和尚念毕,激起了张芸芸对少年时代的回顾,羞红着脸道:“哥,这些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当然记得。贫僧出家前,村里不少人家过的都是这样的rì子。”说后,朝张芸芸身边一位少年瞧瞧,见对方长得英俊、高大,剃得头皮光溜溜的,看得出有些发青。这个少年身板挺结实,长个圆圆的脸盘,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有神,上身穿白粗布衬衫,外面着一件黑sè夹袄,没扭扣子;下着蓝灰sè长裤,脚穿一双草鞋。布袋和尚还没开口,张芸芸马上拉过儿子,向她的哥哥介绍道:“哥,不认识吧,他就是外甥,叫张阿毛。你就叫他毛毛吧。”说罢,对张毛毛道: “毛毛,认识吗,他是你亲舅舅,快,快磕头。” 毛毛怕羞,圆脸发红,朝着布袋和尚笑。然后,转向张芸芸道:“姆妈,我怎么不认识他呢?他是笑和尚,也叫布袋和尚,有人还喊他“布袋”。对不对?我与村里几个小朋友,跟他在奉化街头玩过。他在布袋里取出许多东西给我们吃。姆妈,我吃过他给的东西,挺香的,味道不错。” 布袋和尚大笑道:“毛毛,跟我玩多次了吧?我记得你们有十八个小朋友,是不是?当时,我就认出你是长汀人。记得吗?我曾经带你们去‘桃花巷’玩,还没忘记吧?”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次,这位师父也在。” 蒋摩诃插嘴道:“记xìng不错,哎,读过书没有呀?” 张芸芸抢着回答道:“读过的。念了四年私塾,认得不少字。后来,他的阿爸不让读,说他舅舅识字,心思滑得很,连父母都管不住,偷偷就出家了,害得一家人哭哭啼啼。其实,还是不识字好。他舅舅要是不识字,说不定现在还在家里种田,多有意思!” 布袋和尚大笑道:“我只念两年私塾,他念四年,他比我识的字多。我出家怎么识字之故?许多僧人在家吃不饱,穿不暖才出家的。识不识字跟出家有啥关系?好啦,咱们赶紧走吧,说不定施主们等急了。” 几人朝山边走去,他们走到一个矮房子面前,房子已经歪斜,多数瓦片脱落,门上已有几个小洞,站在外面能看见房间里摆着一个大石磨和两只木桶。布袋和尚想起来了,这里是黑风口豆腐嫂卖豆腐的摊位,已经关门落锁,大有人去楼空的惨境。 布袋和尚笑道:“芸芸,我看见了豆腐嫂的表妹。” “嗬,她好吗?” “好的。住在新昌,你不妨去看看她。” 走在后边的张毛毛突然喊住布袋和尚,问道:“舅舅。象我这样的人可以出家吗?你愿不愿意收我做弟子吗?” “阿弥陀佛,多引导一个凡夫俗子进入佛界,乃贫僧之愿。你果真信佛,喜欢出家吗?” “喜欢,当然喜欢,收留我吗?” 布袋和尚看着张芸芸发笑。张芸芸听了儿子的话,当即脸sè大变。但她马上平静下来,转过脸,默默拭泪水。 “姆妈,你不也喜欢念佛吗?佛到面前却怕佛了。姆妈,家里已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让儿子出家吧。”说着,走到他姆妈跟前,缓缓跪下来,叩了几下头,站起来再次央求道: “姆妈,答应我吧。毛毛出家后,好好修行念佛,一定修炼真果。”他走到布袋和尚和蒋摩诃前边。又跪伏于地,央求道:“师父,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连忙扶起张阿毛,笑道:“果真愿意出家?” 张阿毛:“一言已出,决无悔意。” 布袋和尚又笑道:“你今不足十八岁,只能算个小沙陀,到了二十岁,才能称比丘,修行有许多道规,必须做到,若做不到佛界规矩,不如不出家。阿毛,你能做到吗?” 张阿毛咬破手指,在豆腐摊前的板壁上写下“天地知之”四个血字。 布袋和尚点头,收张阿毛为弟子。并对他念了几句嘱托之语: “汝今出家须立志,求师学道非容易; 烧汤换水要殷勤,佛坐僧堂勤扫洗; 莫闲游,莫嬉戏,出入分明说去处; 三朝五rì不归家,妙法何曾闻一句。 敬师兄,训师弟,莫在空门净闲气; 上恭下敬要谦和,莫轻他人自逞势; 衣食难,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细腻; 清斋薄粥但寻常,粗布麻衣随分际; 荣华紫止在罗袍,有道何须黄金贵; 解三空,明四智,要超初果至十地; 礼观音,持势至,别人睡时你休睡; 三更宿尽五更初,好问释迦金殿内; 剔明灯,换净水,礼拜如来求智慧; 报答爹娘养育恩,天龙八部生欢喜。” 布袋和尚念毕,边上的张芸芸难受得哭出声来,她捧着脸,连忙跑开…… 第七十回 武夷山重见施主王知县拜见恩师 过了三月初三,布袋和尚带着蒋摩诃和新收的徒弟张阿毛往福建武夷山区化缘,先到黄岗山寺院,见过当年认识的僧人。谈起陈居士,才得知陈居士几年前已成故人。那个化缘给他木材的陈寡妇也已搬走。但是,满山郁郁葱葱的杉木象当年那样直冲天穹,株株成材。布袋和尚看到这些杉木,连想起许多往事。他想起化缘木材路上的艰难;想起那晚救陈寡妇反被官兵捉拿的惨痛;想起陈寡妇布施杉木后心痛得泪水涟涟的情境;想起扶她下山治伤的羞愧之态;想起插嫩杉木的前因后果;想起离开时对陈居士的嘱托。而今,这些都成了过去。布袋和尚走到陈寡妇居住的地方。这里,布袋和尚曾借宿半个月辰光。陈寡妇年轻守寡,心肠倒还善良。她对布袋和尚既无什么邪念,又能体贴关照。为了他有个住宿的地方,承愿带儿子长住娘家,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她的善良、大度、慷慨,令布袋和尚感动。她愿意把丈夫经过几十年辛辛苦苦培育起来的满山杉木价钱万贯,全部布施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出家和尚。这些,多么难能可贵!而今,布袋和尚只能看到旧房,不见主人。鼻子酸酸的难受。此次来武夷山区,除了化缘当地香菇、木耳等特产外,还有一层意思,想打听陈居士和陈寡妇的下落。当年,交托陈居士的信折有没有转到陈寡妇手里,对她儿子有无用处呢? 他们站在陈寡妇家门前,肚子已经很饿。在这个单门独户的地方,到哪里找吃的?张阿毛凭着年轻力盛,攀上山,从树上摘了些野果,送给布袋和尚吃,但能解除饥饿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布袋里的东西已尽,他怎么念念有词,也变不出可吃的东西了。因此,他们只好趴在房前水沟里喝凉水充饥。张阿毛年轻,吃了不少野果,但肚子仍然空空;蒋摩诃想了个办法,从山上采了不少可食的野草,吃得“哇哇”直吐。张阿毛趴在窗头朝里看了多时,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他爬上窗头再看,从窗口跌了下来,差点跌伤。原来房子中间盘条大蛇,转动三角形的脑袋,伸着信子,瞪着双眼,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惺气。张阿毛想撬房门进去,把那条蛇打死,正提棍子往里爬。布袋和尚大声制止道:“阿弥陀佛,不可为,出家人不杀生!” 张阿毛再也不敢乱动,他站在边上,看师父和大师兄禅坐。正当他们进退两难之时,门前山岗上传来嘹亮的山歌声。歌词是他向陈居士畅谈的生身立命要诀。这些内容,他当时是说给陈居士听的,除了陈居士有可能传到陈寡妇的耳朵以外,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那么,这位唱歌的是谁呢?一定是陈居士或者陈寡妇什么人。他默念着:“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佘我何?宽却肚肠须忍耐,辖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己常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发此心头事,自然征得六波罗。”默念毕,他对阿毛道: “毛毛,有望了,唱歌之人可能知道陈寡妇在什么地方。小心点,说话时不要得罪人家。” 不一会,山岗上下来两个人,那唱歌的也是个少年,年纪跟张阿毛不相下下。他的后边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老妇人头发虽已灰白,但身板硬朗,走起山路还挺有jīng神。布袋和尚仔细看对方,老妇人也盯着布袋和尚看,两人都愣着没开口。那少年喊了声:“nǎinǎi,你认识老和尚吗?” 老妇人回答道:“认得,怎么不认得,他就是nǎinǎi经常跟你们说的活佛。孩子,快,快向活佛磕头,求活佛保佑。” “阿弥陀佛,老施主,你还这么健康,难得,实在难得。刚才,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家搬到哪里去了?” “活佛,我已搬到离此几十里外的村子居地。不过,这里还是常来的。今天,我一回来,一眼看见了活佛。妇道人家与佛还是有缘的。活佛这次来这里,不会又化缘杉木吧?”说着,伸手掏钥匙开门。张阿毛喊道:“别进去,里面有条大蛇。等等,待我们用竹竿赶走它再进去,小心被它咬伤。” 布袋和尚制止道:“出家人休得多嘴。” 陈寡妇笑道:“不碍事的,我家里这条大蛇,从来没伤害人,但它要咬那些贼盗。它似乎善解人意。能辩善恶似的。” 门开后,大蛇慢慢游进一个挺大的地洞里。陈寡妇在蛇盘过的地方洒上几点苞谷酒。顿时,惺气没有了。看得张阿毛发愣。 主宾坐定,布袋和尚笑道:“大施主,贫僧当年在此,多有冒犯。大施主布施贫僧这么多木材。贫僧临走没来打声招呼,失礼了。女施主,岳林寺大殿上梁时,紧接着菩萨开光,原打算请女施主到场揭幕。因木头运到寺院,离上梁时间只的两天,已来不及专程请你了,如此失礼,完全是贫僧之过,特向女施主说明,乞求谅解才是。” “不能这么说,出家人都有难处。布施这点杉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妇道人家,不知活佛有此神通,当时若有冲撞,多多宽恕。” “不要这么说,你上有老,下有小,靠山林糊口,贫僧是知道的。我来此地没替你解忧,反而添愁,贫僧知罪也。” “活佛,过去的事,不必提了。木材你已给我种好,已经成材。活佛,你是说到做到,以诚信服人,又如此神通,咱山里人无不钦佩。武夷山各寺庙已将活佛塑成菩萨供奉。你是活菩萨,没话说的。” “如此说来,折刹贫僧了。 “世间多少事情,说不清楚,你留给武夷山的一举一动,犹如神话。你的神力,令所有僧人和山民感动。你随身不离的布袋太神奇,背走这许多木材,要不是神仙,谁背得了?老妪认为,你是天上下凡的,食人间烟火的神佛。陈居士生前也这么认为。” 布袋和尚担心天机泄露,大笑道:“大施主,不要这么说。你看我,怎么是佛呢,我是我,我是一个出家僧人。”说着,双眼盯着陈寡妇身边的少年,看得对方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陈寡妇发觉布袋和尚对她的孙子感兴趣,便笑着问道: “活佛,你看我这个孙子,才十四岁,长得倒高大。哎呀,辰光过得正快。当年,活佛住在这里,他的爸爸才几岁哟。转眼间,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家里还有个小的,才出生。这几天,他爸爸告假回家,在家里住着。老妪才赶到这深山里清静几天。” 张阿义插嘴问道:“深山密林,不怕虎狼出没吗?”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这把老骨头不值钱。” 布袋和尚看得张阿义低下了头。他扯开另外话题问陈寡妇道:“大施主,你家公子在哪里高就?” 陈寡妇谈到她儿子,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笑道:“他呀,在莆田任职。算不得什么官,一粒七品芝麻。” “七品官也是朝廷命官,不算小了,是不是王仁佶大人?” “你怎么知道?” “曾听人谈起他的为人。” 陈寡妇神秘地瞟了蒋摩诃和张阿毛一眼道:“活佛,我可对你说,我家仁佶当上官,全靠你的指点。当年,陈居士把你给的那张字条转给我,说是你留下的,老妪心里明白,这是神佛对我儿子点化。我要他硬是背下纸条上的句子。然后,烧成灰,泡成茶要他喝下。你说怪不怪,他以前不怎么聪明,喝了那碗茶,人变聪明伶俐了,读书记忆力也好了。从那开始,我信服了,你才是人间真正的活佛。” 布袋和尚大笑道:“他在家里,我倒要拜访他一下,心想见见他的尊容。” “哎,你可别这样抬举他。皇上也得听神佛的。他算什么哟?你愿意去,老妪马上陪你前往。离这里有一段路程,翻过两座山岗就到了。你看,我光说着,忘掉给你们烧吃的。先烧点东西让你们吃了再走。” “施主,你这话说到贫僧心里来了,咱们已有两天没吃上饭。实在饿得没了力气,那就有劳施主了。” “说什么呀,活佛来我家,我喜出望外,家门有幸哟。”边说边洗米下锅。 布袋和尚等人吃了一大锅米饭,吃得陈寡妇直吐舌头。布袋和尚笑道:“施主,看见了吧,你说我是佛,神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一下子吃了几大碗,哪里象佛呢?” “佛由人变,人可成佛嘛。” 这时,陈寡妇的孙子从门口跑入,告诉他的nǎinǎi道:“nǎinǎi,你看谁来了?” 只见门外走进一个人,布袋和尚来者长得一表人才,五官十分端正,方脸大眼,垂耳阔嘴,穿一身官服,后边跟着一个差役。知道是个官人,连忙站起笑着迎接道:“阿弥陀佛,大施主找何人?” 王仁佶双手合十道:“下官王仁佶便是。” “阿弥陀佛,官人是陈施主公子,贫僧有眼不识泰山。今rì在此见面,有缘,有缘哪。贫僧到此化缘,已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你高堂大人布施杉木,已有三十多年了。那时,你还年幼。你家大人积下yīn德,故有子孙福禄。” 王知县直言道:“下官能有今天,靠活佛指点。”说毕。连忙站起,跪在布袋和尚面前,喊了声:“恩师在上,受下官一拜。” 布袋和尚连忙扶起对方,大声笑道:“哎,快快请起,使不得,断然使不得的呀。大人如此看重贫僧,此乃佛门有幸。” 王知县拉住布袋和尚的手道:“下官从小愚昧,脑子不太开窍,什么事都记不住,人们说我愚笨。父亲病故,我的脑子更迟钝。听母亲说,幸亏活佛拯救。给我留下一字条,母亲要下官铭记在心,并将字条泡茶饮服。从此,懂得一些世事,稍有长进。故下官全靠活佛,活佛是下官恩师了。今rì在此当跟活佛言明。恳求rì后对下官多多指教,万不可嫌弃。”王知县说得诚恳,布袋和尚点头应承。 陈寡妇见布袋和尚收儿子为徒,万分高兴,当即点起香烛,自己带头,命儿孙跪伏在地,对天起誓。朝布袋和尚拜毕,问儿子道:“你来此地,家内由谁照应?”王知县笑道:“母亲,小儿生病是坏事,如果他不生病。儿子不会赶到这里喊母亲回府,也不会见到活佛。真可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罢,拉着布袋和尚上路,请他一起回府。 “不可,贫僧出来武夷山化缘。急需回岳林寺。” “无妨,无妨,所需东西,下官替你cāo办。走吧,先到下官府上一走。” 布袋和尚一再推托,王知县再三邀请道:“活佛既是下官恩师,今rì相见,一定要到我府上住宿,不可嫌弃。” 布袋和尚拗不过对方,荷杖挂袋,带着两个弟子,跟王知县上路。 第五章(71——72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七十一回 王仁佶恳切求救胖和尚略施神通 有陈寡妇母子俩真诚相邀,布袋和尚等人不愁缺餐投宿,也不怕化缘不到东西。三人在陈寡妇母子带路下,即使山高林密,路途崎岖不平,走不了多久,到达王府门前。布袋和尚见大门口安放着一对石狮子,雌雄石狮含着笑脸,迎接客人。门楣两边贴着一副对联,联句排比考究,手书犹如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看后问道:“哎,此联句出于哪个高手?书**夫挺深哟。” 王知县当即笑道:“活佛别夸张了,下官不才,露丑了。” 布袋和尚点着手指,认真细读,体味联句内容。他读道:“阅世广开天地量,逢人长笑古今chūn。横楣:量大福大。”读后,放声笑道: “施主,你我相通呀。” 王知县手扶着布袋和尚踏进门槛,笑问道:“活佛,此话怎讲?” “包容天地,宽对人生,吸纳万物,和气待人,无所他求,福禄无穷。此乃施主门上联句之意。贫僧平生与世无争,面对万物生灵,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天下可笑之人。贫僧宽容凡尘,宽和世人。你说,施主是不是与贫僧相通呢?” “活佛来世,匡救万民,下官无名小卒,岂敢与活佛相比?” 布袋和尚拍手笑道:“施主之言差矣。人与佛通,佛与人通,彼此互通;做平常人,怀平常心,平等相视,和气相处,我佛之愿。” 二人说得投机,不觉天sè渐渐暗下来。待者告诉王知县,准备用餐。布袋和尚在王知县陪同下走向餐厅,他见满桌是素食,不由得高兴地笑问:“施主,你家厨师亦信佛吗?” “活佛,你不知道,这一桌菜,不管味道如何,由我母亲大人一手cāo办。来,尝尝味道如何?” “高堂大人亦吃素吗?” “吃素rì久。自从向活佛布施杉木以来,不再吃荤。吃了荤菜,不是呕吐不止,便是肚皮胀痛,吃了素食,倒太平无事。所以,她至今不吃荤。” 布袋和尚坐在主位,先尝了几口素菜,觉得味道十分鲜美,很合胃口。便手捧米饭,放开肚皮,三五口一碗,也不知吃了几碗。直吃得打饱嗝,放下碗笑道:“出家以来,贫僧还没吃过如此可口菜食。” 王知县再三劝布袋和尚多吃点,布袋和尚现出他的佛xìng,见他手掸了几下大肚皮,快步走到天井里,脸朝着天空,大笑几声,然后高呼:“佛祖在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毕,盘腿席地禅坐,微闭起双眼,口中默念着佛经,声音极低,谁也不知他念些什么。 弟子蒋摩诃和张阿毛见布袋和尚放下饭碗,也连忙跟了出来,坐在他的身后,轻轻念起佛经。 王知县饭后,走出餐厅,见三位客人如此模样,料知他们正在做佛事。不敢造次,悄悄走进书房,挑灯夜读。他翻开书本,翻一本,是一本佛经,翻第二本,又是佛经,连续翻了几本,都是佛经,他觉得奇怪,默坐着沉思片刻。耳边响着念经声。他正准备走出房外,见母亲站在门口,悄悄对他道:“儿啊,别看他一个出家老和尚,母亲觉得他是人间活佛,只是不露心迹而已。刚才,你那小儿盯着灯花,放声大哭,含着**,不吸一口,病得不轻了,你看如何是好?我想请活佛点化一下。可是,你的内人执意不肯,说家里喊来三个出家和尚,成何体统?弄得儿子病情加重。要不,你去劝劝内人。让活佛医治一下婴儿,倘若他们离开,再去请恐怕不会再来了。”几句话,说得王知县没了主意,他慢慢往卧室走去。走进房门,他的妻子厉声责问道: “说,把三个出家和尚请到家里,是你老娘出的馊主意,还是你把他们请进门的?你呀,这是民宅还是佛堂?” “哎呀,你不好说轻点吗?不管是谁的主意,来者都是客,天又这么黑,总不能叫他们走吧?今晚无论如何要给他们住一宿。” 小夫人眉头一皱,眼梢一挑,没好气道:“家里弄得这副样子,小儿子又病得不吃不喝,喂他什么,吐出什么。家里还不觉得乱吗?我看你的老娘,最喜欢添乱,家里越乱她越高兴似的。”说完,把哭嘶哑了的儿子往被外一丢,没好气道: “你抱去。你母子俩满口活佛活佛的,活佛能救命吗?把他抱走,今晚你与他跟活佛去睡吧。” 王知县见妻子如此蛮横无理,心里不悦,但他忍住气,挺大度地笑道:“看你说的。这哪象话?要是传到人家耳里,笑死人哪!” 王知县的妻子将哭着的小儿子一推,自己马上躺下,拉过被子,盖着头顶,不再理睬丈夫。被上的婴儿哭得没了力气。王知县看见儿子病成这样,心痛得直跺脚,但他一时又没有办法。只好站在那里愣着。 陈寡妇轻轻推门进来,接过哭闹的孙子,轻轻的摇着。病着的婴儿哭得更响,心痛得陈寡妇也掉下泪水。 王知县在大堂上审理案子时振堂木一拍,相当威风,他要打谁就打谁,要判谁的罪就判谁的罪。古人云:‘小小的芝麻官,可把一个人弄得倾家荡产;也能让一个人飞黄腾达。’但是,王知县在横妻跟前失去威严。他只能抱着“和为贵”的信条,向妻子讨好、求饶。此刻,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有讨好她道:“好啦,都是我的不好,行了吧?千错万错我错,儿子没有错,他还不懂事。给他冻出病来,反而更不好,起来,起来,抱去给他喂nǎi吧。” 小夫人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王知县与他母亲慌了手脚,互想对视着,想请对方想个万全之计。婴儿哭得没了力气,又呕吐起来。躺在床上的小夫人象死掉一样没有响动。 刚才,陈寡妇跟王知县说的话,即使说的声音很低。但布袋和尚已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声不响地禅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布袋和尚进这个家,就发现婆媳之间关系不融洽。善良的陈寡妇怎么对付得了她那蛮横的儿媳妇呢?布袋和尚吃晚饭时,看见陈寡妇一值在料理儿媳妇和她的小孙子,自己一口饭也没进嘴。这一切逃不过布袋和尚的眼睛,他观察得很细致。禅坐毕,他从地上站起,伸了几下懒腰后,脸上带着笑容,与弟子蒋摩诃、张阿毛有说有笑,十分开心。他偷偷观察陈寡妇的苦衷和王知县的苦闷,听到王知县卧室里传出争吵的声音。 王知县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他一把掀起盖在小夫人身上的被子,气愤地责问道:“你说,儿子究竟要不要,带不带?” 小夫人象头猛狮,从床上挺起,瞪着惺红的双眼,气势和声音都压倒丈夫。她怒不可歇地喊道:“你疯啦?我不跟你说过吗?抱去与活佛睡吧,儿子病成这样子,你叫我咋办?我带不了!”说着,放声哭起来。 陈寡妇怕媳妇的叫喊被布袋和尚等人听见,劝说道:“小声点,小声点,又不是听不见?有话好好说嘛。” “说,说什么呀?这个家你当。愿意把谁接进门就接进门。你不是要到老屋清静几天吗,怎么又回来了?你把活佛带进家,啥意思?” 陈寡妇当即流下泪水,抽泣道:“罪过,罪过啊,我都快入土的人了,破了脸皮也没多久了,你们往后咋做人……”说后,抱着孙子出门。 站在窗外听房间里吵架的布袋和尚见陈寡妇把孙子抱出来,连忙避开。他一转身,差点把陈寡妇撞倒。陈寡妇手里的孙子受到惊吓,声音哭得更响。王知县听见外面声音,急忙走了出来。他看见布袋和尚,无地自容,难受得低下脑袋,惭愧道:“活佛,你可能知道了,家门不幸啊。别听非理之言。走,咱们到厅堂里叙谈叙谈。” 布袋和尚笑道:“施主,贫僧来你府上,弄得你家里不和,又委屈了你家高堂大人,贫僧实在过意不去,此贫僧之过也。贫僧受到施主接待,无可酬谢。看见你的婴儿如此啼哭,可否让贫僧抱一下如何?” 王知县回答道:“活佛愿抱我的婴儿,下官三生有幸,我儿之福气。这有何难?好呀,让活佛抱抱。”连忙喊母亲,将婴儿递到布袋和尚怀里。 布袋和尚从未抱过婴儿,他接过后,双手托着,双眼盯着婴儿笑。婴儿马上停止啼哭,也对着布袋和尚笑,并伸出小手扶摸布袋和尚光秃秃的前额和头皮。边上人见后,发出一阵笑声。 布袋和尚抱着婴儿玩了一会,婴儿活灵活现的,一点病也没有。陈寡妇的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想试探一下布袋和尚是否真有佛xìng,她从他的手里接回婴儿,抱到手里,婴儿又哭出声来,声音越哭越重。王知县接过婴儿,仍然啼哭不止,边上人无不称奇。陈寡妇当即朝布袋和尚跪下,大声哀求道:“活佛,救救我的小孙子吧。” 王知县也跟着跪下,央求道:“活佛呀,下官一片真诚,求活佛医治我家小儿吧,你若治好我小儿的病。下官要他永生永世给你烧香点烛。” 布袋和尚笑道:“起来,起来,贫僧不是什么神医,你家婴儿没什么大病,跟贫僧睡到天明,百病自然消散。” 王知县听布袋和尚这么一说,满口答应道:“好,好,这是我儿福份。”说后,连忙吩咐丫环,给布袋和尚铺床挂帐。布袋和尚笑道:“不必了,贫僧出家以来,没睡过好床,未见过衾罗纱帐。贫僧睡在街头檐下,小路凉亭,山边沟旁。今夜享你家公子之福,睡在你家屋檐下好了。” “这哪行?不可,不可!”王知县当即边摇脑袋边摆手。 “怎么,怕冻坏你家小公子吗?放心吧,跟我睡一起热着哪。要说你的小公子有病,他是受寒所致,你家床上太冷,缺少热气哪。” “活佛,你说笑话了。我的夫人每天夜里盖两条被子,怎么说受寒?”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道:“体热心不热,体寒心更寒。” 王知县一家人拗不过布袋和尚,在屋檐下铺好三个临时地铺,地上垫着一层厚厚的稻草。布袋和尚见后,十分满意,他抱着婴儿,纳头便睡。婴儿未曾哭一声,远远站着的陈寡妇看到这一情境,有拭不完的泪水似的,不停擦着双眼。然后,默默回房。 快到三更时分,婴儿肚饥,布袋和尚从布袋里取出东西塞在他的小嘴巴里,婴儿吃饱后,又睡了过去。 王知县的小夫人一夜无眠,她以为这下子难住了丈夫和婆婆。谁知她的小儿真的与这个邋遢的老和尚睡在一起。她从床上爬起,悄悄地走到檐下看个明白,发现婴儿一声不响,睡得很甜。布袋和尚禅坐在婴儿身边,口中念念有词: “佛有殊胜大威光,普照十方无量刹; 我今称赞诸功德,冀希福慧等如来; 能救一切诸世间,生老病死众苦恼; 愿当安住三摩地,演说施戒诸法门; 忍辱jīng勤及定慧,庶当成佛济群生; 为求无上大菩提,供养十方诸妙觉。” 小夫人看见这些,觉得自己得罪了活佛,悄悄地对着布袋和尚跪拜。足足跪了几个时辰,双膝酸痛,爬到檐下,对着禅坐的布袋和尚求饶道:“活佛,小女子罪该万死,求活佛宽容。” 布袋和尚睁开双眼,放声笑道:“贫僧不是活佛,是普通的出家和尚。你知错改过吧。往后孝敬婆婆,夫妻恩爱才是。好啦,你的儿子病已好,你把他抱回去吧。” 第七十二回 传佛经漂洋过海制木屐流传东瀛 且说布袋和尚和弟子蒋摩诃、张阿毛化缘武夷山,碰到莆田知县王仁佶。在他家住了一宿,治好他小儿子的疾病,感动王家老小自不必说,王知县的夫人也受到极大的感悟。低头承认自己得罪了布袋和尚,跪伏在他面前要求饶恕。布袋和尚将婴儿还给对方,打点行装,喊醒两个弟子,收拾好稻草铺和其它东西,准备告辞。王仁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听说活佛要走,翻身下床,披着衣服蹦出房间,苦苦挽留,不让布袋和尚离开。布袋和尚决意已定,怎么也无法留住。王仁佶只好喊醒母亲。陈寡妇走到布袋和尚跟前,要他们吃过早饭走。布袋和尚见母子俩如此真诚,拉开身边的布袋口子笑道:“施主,你们不必客气了,贫僧不用晨斋。倘若施主愿意,把昨晚吃剩的冷饭残羹布施给贫僧,让我带走好了。” 王知县说:“这哪行?小看下官了。” 布袋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不吃山珍海味,有米饭填肚皮足矣。” “下官如此亏待活佛,实在过意不去啊。”说后,马上交代两个丫环,把昨晚吃剩的冷饭剩菜全部提来,倒入布袋和尚袋里。布袋装得鼓鼓囊囊。布袋和尚看着一袋东西,笑着荷杖挂袋,告辞出门。王知县跑进房间,取来一包银子,递给布袋和尚道:“下官与活佛见面,今生难忘。从今往后,一定不负活佛期望,一心为民cāo劳,为了感谢大师之恩;全家点香念佛,祈求活佛功德无量。”说罢,跪伏在布袋和尚脚下,他的妻子抱着儿子,拉着大儿子从屋里出来,一起跪在丈夫身旁。陈寡妇手提着银子,要布袋和尚收下。布袋和尚把银子还给王仁佶母子俩,再三谢道: “施主之心,贫僧收下了。出家人,不贪财,这银子万万收不得的。”他扶起王仁佶一家人,伸手抱过她的小儿子,逗着玩。那婴儿伸出小手抚摸布袋和尚的光头皮,还嘻嘻发笑。弄得布袋和尚放声大笑。他又与婴儿玩了一会后,嘻嘻哈哈地离开。 王仁佶是讲信用的官员,他顾不得吃饭,说是送布袋和尚师徒出门,其实跟在他们身后。他一面用银子买当地名贵土特产;一面与布袋和尚一起向山民们化缘。武夷山区的民众都听说有个胖和尚,神力过人,佛法无边。愿意布施家中最好的香菇、木耳等特产。他们又听说王知县陪同化缘,更是欢天喜地,以表示对活佛的敬重。最后,布袋和尚等人化缘到大量农副产品,各挑着一担,满载而归。 回到岳林寺,才坐定。亚婵推门进来,对布袋和尚道:“师父,东瀛佛家派弟子数人前来雪窦寺和岳林寺。来已三天,一直住在雪窦寺。他们途经高丽国,在辽阳龙泉寺住了月余,到了洛阳白马寺。然后,赶到四川峨眉山,去乐山凌云寺,又赶到国清寺。本来打算先去天童或育王寺的。听说师父佛xìng极深,才先来雪窦寺,要求师父讲经传佛。听说师父外出未归,觉得扫兴。央求弟子派人寻找,非要见师父一面,而今师父恰巧回寺,正好与他们面唔,探讨佛门各宗脉络,师兄阿义派我来请,师父意下如何?” “远道各人来寺,应当热情接待。至于讲经传佛,那是他们说的客气话而已。修行念佛,不是说几句空口白话出得了真果的。贫僧以为,慈悲积善,念佛积德,全在自身。没有苦修之心,听人讲佛成不了佛。况且,贫僧佛xìng未必深于他们,谈不上传佛。也罢,贫僧上雪窦山,与他们谋面。” 布袋和尚简单吃点东西,在布袋里放进一些剩菜冷饭,由亚婵、蒋摩诃和张阿毛等弟子陪同,前往雪窦寺。走到溪口武岭墩,看见小庙里人来人往,香火很旺盛。他走进观赏,发现里边中堂上塑着一个胖和尚神像,神像禅坐在莲花台上,布袋和尚一看就知道弟子蒋摩诃的意意,有意宣扬他的。对着众弟子笑道:“你们看,人们对我这样烧香点烛,还不折刹贫僧?”转身对蒋摩诃道: “是不是你的主意?蒋居士,这样不好吧。贫僧是出家和尚,不是什么大佛。佛祖释迦牟尼,或观音、普贤、文殊、地藏王等菩萨才可坐这个位置。我可得告诉你,人间香火不能随意收受的。” 蒋摩诃点头称是,但改口道:“师父,人心所向,弟子岂能制止?民之信仰,趋向人心,君王难以阻挡,弟子岂能干预?违民意,逆人心,膛臂当车。师父,他们愿给谁点香,由他们去吧。” “哪怎么可以?贫僧是人,不是佛。他们把贫僧真的当成佛了。” “是人是佛,天知地知百姓民知。师父呀,民间已将你的佛xìng、佛法和佛道视为弥勒大佛的真谛,唯你还未知之,以弟子之见,师父是人间弥勒,应受万民拥戴。” “弟子之言差矣,人与佛是有区别的。人未盖棺,岂能定论?快将贫僧之像移掉。否则,贫僧于心不安。” “此地正需扩建庙宇,待造一幢大殿后,将佛祖神像雕塑大殿里,两边再塑大佛神像。这可以了吧?” 亚婵在边上催促道:“师父,快走吧,比尼认为师父是佛,理当受人间香火,这有什么可说的?” 布袋和尚笑着对蒋摩诃道:“离雪窦寺还有一段路程,攀登山道要好几个时辰。以贫僧之见,先到蒋居士家坐歇片刻,填饱肚子再走。” 蒋摩诃求之不得,他连忙走在头里,带着师父的师弟们往家走。几人才穿过一个小土包,迎面碰到阿义急匆匆跑来,朝布袋和尚挥手喊道:“师父,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东瀛客人等急啦,他们急着要走,弟子好不容易把他们留住,快上路呀!” 布袋和尚大笑道:“知道了,先到你师弟家吃饱再走不迟。朝廷有法,佛家有道,吃饱饭才是王法与佛道。是吧?” 师弟几人在蒋摩诃家里吃饱喝足后,打着饱嗝,向雪窦寺攀登。赶到寺院已是上灯时分。布袋和尚当即召见远道客人。对方五六个人排着队伍,个个矮墩墩,胖乎乎,圆头大脸,满脸油光光的,不象吃素念佛之人。布袋和尚见之,笑出声来。对方领头的称“小田文清”。对布袋和尚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rì本话。布袋和尚一句也没听懂。翻译从门外进来。译给他听,他才知道对方说他是闻名华夏的高僧,求他讲经传佛。布袋和尚连忙谢绝。他从未到过东洋,但他曾听养父张重天和各寺院里的老方丈说过。中国的东海外有个东瀛(即rì本国)。那里国人也信佛,佛是从中国接去的,有的说是唐朝大将军薛仁贵征东,把佛的神像和佛经带到高丽国(即朝鲜),逐步传至东瀛。后来,东瀛佛家弟子追根问祖,派代表来中国寻找佛祖。有的说徐福东渡,带几千男女前往rì本,带去不少菩萨,把佛传到那里。不管怎么传说,反正rì本的佛是中国传去的,佛的祖师在中国。因此,这次东瀛派代表走访了大半个中国,从中找到一些佛经,各寺院也送给他们一些舍利。他们还从天台国清寺找到远祖佛宗。准备走访雪窦寺、岳林寺、天童寺、阿育王寺等地后,从镇海港乘船回国。 布袋和尚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尽管没有到过那里,但对东瀛有所了解。他早就得知,东瀛地处大海,人口越来越多,有限的陆地物资无法满足人们供求的需要。不得不到周边国家寻找资源,缓解国内资源危机。但在寻找和搜括他人财产中,自然受到对方制止,双方难免出现械斗。械斗意味着屠杀,屠杀对佛家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有损佛家形象。布袋和尚从这一视角观察,专门讲述慈善大度,爱护生灵、宽容待人,平等和好、互相尊重等佛家规则。并出手题写《放生诗》赠给他们,题写毕念道: “劝君勤放生,终久自寿长; 若发菩提心,大难无需救。” 他在《放生诗》旁边又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首《戒杀诗》。请翻译向对方作了详尽解说。 “世间水陆与虚空,总属皇天怀抱中; 试令设身游斧甑,方知弱骨受惊冲; 难得群生xìng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三chūn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翻译向东瀛佛教弟子讲述了两首诗的主要意思。对方含着笑脸,点头称是。并要将布袋和尚题写的条幅带回国内,给本国政要人员观赏。 站在边上的蒋摩诃问道:“师父,这首《放生诗》,弟子好象在哪里看见过,出于何人之手一直不清楚。好象是《弥勒佛放生诗》?师父,你遂意拣来送给他们,师父当真是弥勒菩萨不成?” 布袋和尚见问,大笑道:“不管出于何人之手,眼前我手书,当然是我的诗作。此诗意为戒杀。不管属于那个民族、种族、国家、地区的人都应和睦、平等、和好、尊重,不可开杀戒。我佛向来宽大为怀,容纳百川,布施慈爱,解救生灵于痛苦之中,此乃我佛之愿矣。” 布袋和尚与东瀛佛家弟子一直谈到深夜。翌rì清晨,早早起来禅坐,他坐雪窦寺中两颗白果树间。那时,正逢夏末秋初,天气闷热,蚊蝇盘绕。他坐得多时,全身出汗,仍微闭双目默念着。张阿毛手捏蒲扇,站在他的身后驱赶蚊蝇。发现师父身上无一只蚊蝇,不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犹如檀香烟味四溢。他的身边放着布袋、禅杖和一双带齿木屐。东瀛佛家“小田文清”,站在远处朝布袋和尚观望,见他练得执着,不便惊动,久站不离。他悄悄走上前,盯着那双木屐,觉得奇怪。来雪窦寺前,他对布袋和尚曾作过了解。知道这高僧与人相处随和,见人便笑,饭食过量,睡地无床,穿草鞋,肩禅杖,背布袋。腰粗肚大,脸圆目明,耳垂体胖,声音宏亮。但他没听说这位高僧爱穿木屐,且木屐底下留有小小的齿。觉得更奇,待等布袋和尚禅坐毕,在翻译陪同下,走上前去询问。 小田文清:“高僧,这双木屐何用?” 布袋和尚:“当鞋穿。” 小田文清:“天晴有布鞋,天雨有草鞋,木屐岂不多余?” 布袋和尚:“世间万物,有其用处,必有其无用之处;有其优处,必有其劣处;有其存之必要,必有其去之可能。贫僧这双木屐,有其用处,又有其优处,有其存之必要,故不愿丢弃。贫僧天晴虽有布鞋,天雨有草鞋;然而,不冷不热天无鞋,总不能整天光脚吧。所以,做了一双木屐,穿在脚上既凉快又舒服,取之山间竹木,质贱而用处见长,贫僧久穿不厌。” 小田文清恍然大悟,顺手拣起木屐,比划了一下。脱下脚上长通布袜和鞋子,奇臭难闻。张阿毛连忙把手里的扇子在自己的鼻孔前用力扇了几下。小田文清全然不顾,他把木屐穿在自己脚上,顿时觉得十分凉快、舒服,来回走了几步,适宜合脚。他对布袋和尚笑笑,乞求道:“高僧,能否将此木屐赠送给敝人吗?” 布袋和尚连忙站起笑道:“赠给你们每人两双,一双穿着回国,一双带到国内,送给亲朋。倘若你们喜欢,贫僧将加工木屐的手艺传给你们。” 小田文清听后,不胜感激,当即将随同的人员喊来,由翻译说与他们听。几个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用过晨斋,跟布袋和尚学做木屐,经布袋和尚和他身边几个弟子耐心传授手艺,不到一天时间,东瀛佛家弟子便学会制作木屐的技术,他们之中还有两个用毛竹加工,做了几双竹屐准备带回。 宾主正兴高采烈交谈,一个小弥陀急急忙忙跑进来,告诉布袋和尚,说大门口有一个人很不讲理,直呼师父大名,硬要进寺院,值班和尚拦住,问其姓名,他哑巴一般,还动手打了僧人。布袋和尚听后觉得不对劲,忙朝门口走去。 第五章(73——74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七十三回 yīn阳先生yù动刀十八罗汉试比枪 布袋和尚走到大门口,看见对方头缠一块方布巾,背后插把带鞘大侧刀,腰上缠根宽带,脚穿一双半新不旧的僧鞋。人长得十分清瘦,身上象猴子那样不见肉,那双眼睛十分yīn沉,闪出凶狠的目光。嘴巴四周留着几根稀疏的黄胡子,双眼盯着布袋和尚,仔细打量片刻,躬身道:“师父,还记得我吗?幸亏今rì师父在寺。不然。赵某又闯大祸了。” “阿弥陀佛,原来是yīn阳先生赵施主,刚才是你叫门?你个堂堂汉子,为何与小弥陀一般见识,吵得难解难分?” “赵某来此,专程拜望师父,问及那个小弥陀。他说不该喊师父大名,师父乃当今活佛,大名有何忌讳?” “我道为何争执,区区小事。好啦,别说了,哎,今天怎么想到敝寺一走?”两人边说边走进大门。 赵奢对布袋和尚道:“师父,自从在奉化街头败你手下,赵奢无地自容,回家后,决意不再流落江湖。收拾行装,告别亲人,出家修行,算起来也有三个年头了。才出家时,想拜你为师,心里猜测师父未必收留我等无用之辈。于是,投奔山西五台山寺院,边念佛边练少林武功。” “如此说来,手艺到家,武术上身,告别师父,下山复仇喽?” “赵奢虽不才,但言之必信。与师父比试败北后,自知不及师父皮毛,有心拜师学道。所以,心想师父,故此前来寻找。听说师父在岳林寺,我跑到那里,却扑了空。幸亏碰到阿义,说你在这里,还陪同我一起,咱俩连夜登山,师父,找到你不容易,多亏阿义帮忙,我们走了个晚上,天亮才抵达门外。” “阿义,人呢?你怎么认识他?” “这次在岳林寺认得的。他还在后边走着。刚才进谷口,他遇见一位师弟,两人似有什么要事商谈,故落在后头,一会儿就到。” 布袋和尚将赵奢带到大雄宝殿,与东瀛客人见了面。双方作了一番介绍。然后,走出大殿,在殿外空场上相互交谈。小田文清在武术上有些功夫,他看见赵奢背把大刀,一身武僧打扮。便盯住大刀,双手发痒。悄悄地走到赵奢背后,待对方不备,“嚓”的一声抽出背刀。那赵奢瘦得jīng明,瘦得机灵,早把小田文清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见对方抽刀,猛飞一脚,正好踢在小田文清的右手腕上,大刀“当啷”掉在地上。赵奢眼快手捷,拣起大刀,顺势向对方头顶劈去。布袋和尚大喊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奢听见布袋和尚声音,方才留手。小田文清走到赵奢面前,握住他的双手不放,翘起大姆指比划,对他的武功和刀技赞不绝口。 却说小田文清等人在雪窦寺,受到布袋和尚盛情款待。他们听取了布袋和尚讲述中国佛教几大宗及发展趋向。中国佛教源远流长,她是东瀛佛教之发详地,东瀛佛教乃中国几大宗中细流支脉,仅中国佛教一点皮毛而已。把握东瀛佛教发展脉络,必须从中国佛教开始研究。所以,小田文清一行,十分注重和搜集中国佛教各宗发展史,寻找佛经,以丰富东瀛佛教营养。尤其是布袋和尚的讲经传佛,他们听得十分认真。布袋和尚把多年聚集起来的佛经和偈文赠送给他们。还赠给木屐,教他们加工竹、木屐手技。他们与布袋和尚有点相见恨晚之感。他们在离开雪窦寺告别布袋和尚时。提出再收集一些佛经,央求布袋和尚派高僧护送。小田文清对布袋和尚毫不客气道:“来此求佛,得见高僧,教诲佛法,铭记心头。今将回国,远涉重洋,海上岛屿星罗密布,时有海盗出没,请高僧派弟子随去东瀛讲经传佛。” 这一下难住了布袋和尚。如果不答应他们请求,几天来热情接待付之东流。这些人不同于国内佛徒,有求必应才能收住心。但是,派谁去呢?去东瀛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是十天半月。长途跋涉,远渡重洋,隔海过洋,说不定有去无回。但他又不好回绝。便大笑道:“去人传佛,自然是好,早晚要去的。何时动身再作考虑。” “高僧弟子众多,要求两名足矣。” 赵奢瞪着眼睛,插嘴道:“你们说去就去,没那么便宜。”幸亏他的话对方听不懂。小田文清等人以为赵奢愿意去,友好地点头发笑。布袋和尚拉了赵奢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将小田文清等人送回僧房,找蒋摩诃、赵奢、阿义、亚婵、张阿毛等弟子商量。布袋和尚认为随同东瀛佛家弟子前往,是一次扩大我佛影响,弘法利生,传佛讲经的极好机会,但无法确定派谁去合适。除身边弟子外,经他点化的举目可见,尤其跟张阿毛长一起大的长汀十八弟子,已是佛法高深的十八罗汉。 向来忠厚温顺的蒋摩诃发现师父为难的样子,献计道:“师父,这样吧,谁愿意去就派谁去。” 赵奢道:“这不好,要是都想去或都不想去呢,又要难住师父了。” 亚婵笑道:“我若是个比丘不是比尼,我愿意去。” 阿义道:“传经布道,不分比丘与比尼,说不定师父真派你去。我看,此次你去比较适宜。” “师父,派我去吧。”张阿毛主动请缨。 长汀十八罗汉冲进门,叫道:“师父,派我们师兄弟一起去。” 别看赵奢身上没几斤肉,火气倒不少,他抽出钢刀,往地上一掷道:“都别嚷嚷了,派谁去,由它定。” 阿义道:“师弟,此话咋讲?” “咋讲。谁武艺高强,派谁去。再说,此次去东瀛并非作客,是传佛讲经,说不定碰到海盗劫匪,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能不能平安到那里也说不准,古人云:骑马上船三分命,七分老命天摆布。师父,我拿个准,比试一下,谁胜,派谁去,谁都没什么闲话。” 布袋和尚笑着点头道:“比武倒是个办法。贫僧倒想看看,谁的武艺高强。” 边上的弟子们都表示同意。 布袋和尚大笑道:“比试要规定三条:一不可刀枪误伤,师兄弟毕竟是友好的比试;二不要兴师动众,弄得风风雨雨;三不能伤了和气,选谁去都可以,往后,向各方传佛讲经的机会多得很。” 比试地点选在雪窦寺外的空地上,临时搭了个小平台。布袋和尚请来寺里几位高僧和小田文清东瀛朋友坐在台子中间,寺院里百来个僧人站在场外观赏,参加比试的有几十名,他们提着自己平时使用的手头家伙,排成一列。只见手里大刀闪闪,银枪耀眼,棍棒发亮,马刀锋利,寒剑出鞘,大有一触接发之势。那英俊少年十八罗汉,在张阿毛带队下,站在场地右侧,一字儿排开,手执黑柄长枪,一sè黄卦僧服,一溜光秃头皮,一样高低个头,一身高强武艺。比试还没开始,虎视眈眈,双手发痒,仿佛此次不是比武,而是出战;不是与师兄较量,而是敌我双方对垒交锋。场地左侧,站着jīng瘦细长的yīn阳先生赵奢,他一手握刀,一手提起前襟,双目睁圆,准备迎战;在他边上站着的是圆脸大耳凤眼阔嘴的蒋摩诃,手拿一把青龙偃月钢刀,刀光在阳光下闪亮。紧倚蒋摩诃的是手执双龙宝剑的亚婵,别小看她是一个女流,只见她头绕长秀发,身束女士装,手提双龙剑,脚着软花鞋,轻步如燕,待令出手。站在亚婵身边手拿三折铁戟的是麻子阿义,双手捧着三叉戟,张着嘴巴,挺胸昂首,威风凛凛。布袋和尚走到台上,在中间位置上坐定,场上气氛之肃穆,场面之威严。如此场境,尽管布袋和尚再三交代不可声张外传,但上山砍柴、背树、放牛、割草的人们自然赶来看热闹。他们从未见过这等阵势。有的人赶紧山下,喊来亲朋好友观战,不少设摊小贩,不顾腰酸背痛,挑着货物上山,比试场地四周人头缀动。人们等待一场恶斗和厮杀。 先出场的是蒋摩诃,见他举起大刀,舞动起来。接刀的是长汀村十八罗汉其中一个少年。只见那少年大喊一声:“看枪!”朝蒋摩诃猛剌,双方枪来刀去,斗了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蒋摩诃毕竟老谋深算,他卖了个破绽,少年取胜心切,不知是计,挺枪直扑对方,蒋摩诃闪身,猛然反手,一刀过去,差点割下对方首级,对方翻身倒地。蒋摩诃抖动刀柄,大声呼喊:“谁敢再与我比试?”他正喊得起劲,又一个少年冲杀过来,对准他的喉头出手一枪,边上人吓得直喊:“居士小心!”蒋摩诃挥动大刀,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刀锋与长枪碰撞,散发出一缀火花。他猛转身,抓过对方后脖衣襟,说声:“去!”少年飞出两丈多远,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 蒋摩诃如此这般,把几个少年都比了下去。大笑道:“谁愿出丑?”张阿毛见他的兄弟们败在蒋摩诃手里,心中不服。他提枪在手,朝蒋摩诃走去,拱手道:“师兄,看在师父份上,让师弟一手如何?”那蒋摩诃大声道:“休得多言,比试场上无情份。”说罢,举刀向张阿毛乱劈过来。张阿毛提枪接住刀锋。只见张阿毛大声呼喊:“师兄休得无理!”转身退了几步,跳出圈子。观众以为张阿毛不是对手,无心恋战,都捧着嘴笑。张阿毛枪柄着地,混身滚动,一时间天旋地转,直逼对手,只见他跳跃翻身,从对方头顶腾飞过去。手中的枪尖在蒋摩诃头皮上轻轻一挑,蒋摩诃大吃一惊,身子晃动,差点跌倒。他来个收刀弓步,才站稳脚跟。张阿毛趁机又一枪挑去,对准对方前胸,蒋摩诃不知张阿毛虚晃一枪,抽刀防着前胸。那张阿毛急忙扭动身子,后翻回身,在蒋摩诃的后背横剌一枪。蒋摩诃瘁不及防,双退打抖,跌倒地上,连忙站起,丢刀认输。 阿义双手捧着三折铁戟,“噼哩啪啦”响起,向张阿毛叫阵,张阿毛虚步拱手,跳出圈子,施礼道:“师兄,有礼了,师弟暂且歇息。”麻子阿义以为张阿毛胆怯,耻笑道:“一个小儿,有何武术,走吧。”准备转身。 亚婵听得阿义如此无礼,尖叫一声“麻子,别走!比尼与你决一雌雄。” 麻子阿义笑道:“咱俩雌雄,场上人何人不知,哪个不晓?你敢向我叫阵。来,来,来”手举三折铁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张着大嘴巴,真想吞下对方。亚婵的双龙剑架住三折戟,睁圆大眼睛,喊声:“去!”只见剑锋寒光逼人,双剑如飞龙抢珠,单剑如银蛇绕柱,“忽喇喇”有声,“嚓啦啦”神威,双剑筑圈防对手,飞剑出手击铁戟。阿义见亚婵剑术不凡,一会儿以退为进,一会儿以进为退,左手戟挡住剑梢,右手戟缠住剑身,剑戟相察闪火光,折戟缠剑更出奇。两人杀得xìng起,互不相让,斗了八十回合,不分胜败。各自跳出圈子,暂且歇息。 一直无人交手的yīn阳先生赵奢,手提大刀,在场中表演起来。只见他弓步举刀,如仰天观月,跳步下刀,如海里捞针;飞步出刀,如鹰抓稚鸡;腾步劈刀,如猛虎下山。布袋和尚看了也鼓掌,小田文清不停啧舌。场上人更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不夸其少林武功到家。赵奢表演了三十六套刀术,七十二种变法,仍不见有人叫阵,大声发笑道:“如此看来,非我赵某人莫属。”他的话音未落,亚婵提剑,飞身跳到赵奢跟前,施礼道:“赵大师,初次相见,彼此比试,实在难得。来吧,看我如何收拾你。”赵奢冷笑,举刀劈下,亚婵双剑架住利刀,两般兵器,三件家伙叮当响,双方交战,左冲右突谁让谁?他道他必胜,她说她夺冠;刀锋寒风藏杀机,翻江倒海劈双剑;剑光闪处风啸声,飞龙舞凤制刀技。赵奢大劈大砍,亚婵猛剌猛击。双双恨斗拼杀,直杀得观者喊声阵阵,真拼得双双汗流如雨。布袋和尚发觉yīn阳先生杀xìng未泯,刀法虽好直剌对方心窝,他连忙喝声:“两位弟子,暂且歇息,待会再比试不迟。” 赵奢提刀责问:“为何暂停?”他怒瞪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再次宣布:“武艺比试,不可伤和气。” 刚才厮杀,赵奢仍不过瘾,他在场上独舞刀法,似乎天下无敌一般。麻子阿义发现赵奢武艺过人,实在太傲慢无礼,心里有些不服。他手提三折铁戟,对赵奢笑道:“师弟,今rì场上无人与你匹敌,师兄陪你玩耍几回合如何?”赵奢听了阿义一句好话,心里气消了许多,但他忘了“出家人不杀生”的佛规,提刀在手,横瞪双眼道:“立下状纸,失手杀人,不作追究。如若无此字据,今rì赵某不再比试了。” 阿义一听,心中点燃怒火。喊声:“江湖骗子,看戟!”说罢,拉开架势,要与赵奢决一死战。手中的三折戟飞舞,直逼赵奢。赵奢哪里看在眼里,笑道:“麻子,你听着,你的点子再多也斗不过在下。”说毕,飞刀向阿义劈来,阿义连忙招架,挡住飞刀,喝道:“姓赵的,你忘了,师父有话在先,比试不伤和气,你将对手往死里劈,心存何意?”赵奢喝道:“少废话!看刀!”又一刀向阿义天灵盖劈下。阿义退后,赵奢前挺。阿义出手缠住对方刀锋,赵奢抽刀直剌对方心窝。亚婵在边上提醒阿义道:“师兄,小心头顶!”正在这时,赵奢的刀锋果真闪电般从阿义头顶砍下。阿义滑了一脚,跌倒在地,赵奢哪里肯放,刀又劈下来。幸亏阿义来个急滚身,刀砍在石块上,砍得石头火花四溅。眼看阿义一命将休。布袋和尚飞身,禅杖挡住刀锋。又一禅杖过去,挑开赵奢手里大刀,刀飞出几丈远。赵奢以为布袋和尚这下子不会饶他,坐等毙命。布袋和尚大声笑道:“阿弥陀佛,弟子杀心至今未改,岂能修道念佛?” 布袋和尚用禅杖挑起赵奢丢落的大刀,丢给赵奢道:“这点武艺,如此狂妄,倘若执掌天下,如何了得?再比试,万不可伤了和气!” 赵奢捉刀,拉开步子,仍然耀武扬威。张阿毛年轻气盛,提枪对赵奢拱手道:“赵师兄,手下留情,师弟向你学武艺来了。”赵奢对长汀十八小儿早有怨恨之心。当年在奉化街头,被小儿们耻笑得无地自容。今rì相见,有点分外眼红。他不顾布袋和尚再三提醒。出手架住长枪,两人开局就拉开诀斗架势。斗了十多回合,赵奢骂道:“稚气小儿,休怪赵某了。”阿毛架住刀,反唇相讥道:“你个江湖骗子,今rì与你决一死战。”顿时,场上刀枪飞腾起来。一个垫步飞刀劈对方,一个滚身剌枪制对手;一个要取对方首级,一个要割对方头颅;双方斗了百来个回合,斗得天旋地转,杀得飞沙走石。观者呐喊声声,掌声雷动。只见赵奢使出轻功,提刀飞上云天;岂知阿毛冲上高空,挺枪滚动剌对手。两人在半空恶杀,飞回地面,仍然刀去枪来,不分胜负。小田文清看得眼花缭乱,跑到场上,当即喊道:“两位壮士,真神人也,别再斗了,高士厮杀,必有损伤,你二人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求高僧应允,同去东瀛,传佛讲经吧。” 第七十四回 洪郎潭师徒沐浴慧弟子识破天机 布袋和尚派赵奢与张阿毛跟随东瀛客人前往,他们在奉化岳林寺暂住几天后,一行人到达天童、阿育王寺拜访,听取那里方丈讲经。然后,从镇海港乘船下海回国。在离开时,布袋和尚对赵奢和张阿毛两弟子作了交代,将客人送回国后赶紧返回,在那里只可传佛,不可授艺;学人之长,补己之短。专门对赵奢作了点化,吩咐他与张阿毛相倚为命。两人上路时,跪伏于地,挥泪作别。 布袋和尚送走客人,回到岳林寺,禅坐在僧房里。麻子阿义站在跟前一声不响。他禅坐毕,对弟子吩咐道:“你随贫僧这么些年,一向忠诚,贫僧有你这样的弟子,自感宽慰,rì后你的路程漫长,如遇不顺心之事,不可cāo之过急,多念几声阿弥陀佛,心便宽了,难事化有事,有事化无事。”阿义跪伏于地,点头称是,站起告辞。布袋和尚接着道:“你等一下,贫僧还有话说。” “师父,弟子听着呢。” “牛百万,他专心念佛,已出真果。双眼复明后,更是念佛不停,一个狂妄之徒,修炼到如此程度,我佛之威,世人可见了。牛管家虽忠诚佛法,但有三心二意之歉,还未有真果。弟子多劝其静心,修行需静心,不可惦记家中。其父已经归yīn,惦记亦徒劳。” “弟子一定把口信传给他。” “去吧。” 站在边上的亚婵见阿义出门,跪伏布袋和尚跟前道:“师父,比尼一位师妹,久已不见,不知修炼如何?今yù去庵堂,与她相伴修行,一道念佛。师父,你看如何?” “亦好,有盛有衰,任其自然;有聚有散,世事好办。” “师父自多保重,弟子告辞了。”她走到大门口,回过头问道:“师父,今rì比尼心静不宁,未知是祸是福?望师父替我预测。” 布袋和尚笑道:“福即祸,祸便福,修行念佛,去祸得福。” 亚婵顿悟,叩三下头,转身出门,追赶阿义,二人一起回国清寺。 蒋摩诃从门外突然闯入,见布袋和尚禅坐,不敢惊动,悄悄站在门口,布袋和尚已经发觉。站起问道:“你回溪口,还是回雪窦寺?” “我什么地方都不去,陪同师父。” 布袋和尚大笑道:“不必了,你与我先去洪郎潭洗个澡,出家那天雪夜在洪郎潭洗的澡,打那以后,一直没机会再去。今天,咱们该办的事办了,该说的话说了。到潭里洗下澡。怎么样?” “师父,听说洪郎潭水深不见底,况且海水与山水交接之处,弄不好,被漩涡卷走,不好办了。” “那才好呢,不做菩萨做龙王。好啦,不谈这些了,咱们洗了澡,回雪窦寺看看,含珠林旁边松木被盗,你听说了没有?两颗最大的松树不明不白地枯萎,被风刮倒,此不详之兆。你说呢?” “师父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道之不知,如何知道?” 布袋和尚捧出一套袈裟,荷杖挂袋往长汀村洪郎潭走来。迎面碰到张芸芸,她拉住布袋和尚道:“哥,告诉我,阿毛跟你一起出家,他好吗?” “施主,贫僧没说他不好。没说不好,自然不会坏。” “哎,人说。阿毛到东瀛去了,真的吗?” “你不是已打听跟你说的那个人了吗?问他去,他比贫僧清楚。” 张芸芸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见布袋和尚提着衣服,知道他下河洗澡。便关心道“哥,衣服丢我这里,我帮你浆洗缝补。” 布袋和尚装作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朝前走,他与蒋摩诃走到洪郎潭旁边,放下禅杖与布袋,朝东南拜了三下。这一拜不打紧,象山港白象山上那只白象jīng拜活过来,他想离开象山回到佛界。白象jīng一走动,整座山都浮动起来,海港两边奉化人和象山人以为闹地震,翻箱倒柜出逃,忙碌起来。 且说布袋和尚和蒋摩诃走到洪郎潭旁边,他一下子钻入深水,吓得蒋摩诃高声喊“救命”。布袋和尚来到海底,东海龙王九太子敖牙一见弥勒大佛光临。连忙请他到下榻处歇息。两人有说有笑,十分亲热。这时,正值涨cháo,海cháo如万马奔腾,席卷海底而来。奉化江两岸涛浪滚滚。站立岸上的蒋摩诃以为师父被cháo水卷走,急得直跺脚。村民们赶来,提着竹竿、铁耙、绳索等打捞。有几个善水xìng的年轻人跳入洪郎潭,找了半天,浮出水面,都说水底下没有布袋和尚。消息传到张芸芸的耳朵里,她跑到洪朗潭旁边,点起香火,边哭边朝着海cháo喊:“龙王老爷,把我哥哥送回来。”她从上午喊到中午,再从中午喊到晚上。始终不见布袋和尚。 人们已经丧失了信心,蒋摩诃更是垂头丧气,那张忠厚的脸上留着泪痕。 张芸芸已经喊哑了嗓子,哭红了双眼。他两人最后离开洪郎潭。撑灯时分,仍有不少人谈论白天的一幕。人们为布袋和尚的溺水而难过。张芸芸还坐在灶头旁边独自饮泣。突然,洪郎潭里发出泼水花的响声。水潭旁边的村民,从未听到有这么大的声音。胆小的人以为水鬼又出来抓别的人了,连忙关紧房门,钻进被窝。有的点起香火,求菩萨保佑。当然也有胆大的,类似蒋摩诃和张芸芸,还有岳林寺里的一批僧人,他们仗着自己是佛,佛不怕闲神野鬼,佛法无边,赛过鬼仙。有几十名拜布袋和尚为师的弟子手拿长枪赶来,想跟水鬼决一死战。他们走到潭边,定神一看,布袋和尚光秃秃的头皮被月亮照得分外夺目。他正在寻找袈裟,还不停的自语着:“哎,才玩了一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哟,他把我袈裟拿走了,哪咋办呢?”他坐在堤坝上,找他的布袋和禅杖,什么都没找到,他更焦急了。朝着村里喊:“蒋摩诃,蒋居士,你在哪里?” 蒋摩诃与张芸芸躲在墙角边观察潭水里爬上来的是不是布袋和尚?他们听见喊声,断定是布袋和尚,才连忙回应道:“师父,我在这里,你回来了,你从哪里回来的?”边说边朝洪郎潭跑。说着,急忙递给他袈裟和草鞋,还有他寸步不离的布袋与禅杖。 “师父,你怎么……哎……你到哪去了……你叫咱们找刹人……你知道吗?我们都为你……”蒋摩诃激动得说不成句。 “哥,你这是怎么啦?出家那天雪夜,你也这样钻入水底。你说说,水底里有什么哟?哥,你真把我们吓刹啦。哥呀,你都大把年纪了,怎么喜欢与咱们闹着玩,这好玩的吗?人命关天哪!”张芸芸实在心痛而责备几句。 布袋和尚反而哈哈大笑,穿上袈裟和草鞋,边走边痴颠似地唱起来: “要无烦恼要无愁,本份随缘莫强求; 无益言语休着口,不干己事小当头; 人间富贵花间露,纸上功名水上沤; 看破世情天理处,人生何用苦营谋。” 他边唱边笑,边笑边大声唱着。蒋摩诃心里高兴,不管师父怎么象人们说的神经不正常,但他觉得师父才是世上少有的人。他越来越觉得师父有点叫人捉摸不透,他的言行是离奇的,但很合情理;他唱的、说的、讲的都是常人说不出,唱不出,讲不出的。他敬重师父,爱惜师父,以至于他喜欢与肮脏的师父同住僧房。最近,他觉得师父更离奇了,他要探究师父是不是真正活佛? 那夜,蒋摩诃陪布袋和尚回到岳林寺,两人坐了一回,蒋摩诃突然说道:“师父,我知道,你在洪郎潭没有洗澡。”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何以见得?” “你脸上,背上,身上都没察干净。师父,我因为找你,也没有洗。这样吧,咱俩叫个小弥陀帮助烧点热水,身上好好擦一下。你看如何?” 布袋和尚在水底里与敖牙玩着,确实来不及洗澡,被蒋摩诃猜准了。他笑道;“弟子言之有理,是得好好擦下身体了。” 蒋摩诃出去,先自己洗身沐浴,擦得十分干净。然后,与两个弥陀一起提着六大桶热水走进布袋和尚的矮僧房。布袋和尚笑道:“要这么多热水何用?” “师父圣洁之身,久未洗涤,今晚好好擦洗。”说后,走了出去。 布袋和尚一人关在矮房里,先**香叩拜佛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脱去袈裟,认真洗身。当他快擦洗好时,蒋摩诃从外面进来,拿起洗巾要给布袋和尚擦背,布袋和尚不让擦。蒋摩诃道:“师父,弟子跟你这么些年,没尽一点孝心,今rì给你擦下背拭拭身,算是没有白跟师父一场。” “阿弥陀佛,弟子对贫僧如此敬重,贫僧知足了。”说罢,转过身让蒋摩诃擦背。蒋摩诃手拿洗巾,发现布袋和尚背上长着一只眼睛,眼珠不住转动,发出光芒,炯炯有神,瞧着蒋摩诃。吓得蒋摩诃往后退了几步,大吃一惊道:“师父,你是佛,师父真的是佛嘛。” 布袋和尚知道天机已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对蒋摩诃大笑道:“弟子慧眼识真人。贫僧知道弟子窥视已久,今rì被你识破。贫僧当去矣!” 蒋摩诃慌忙跪在布袋和尚面前道:“师父果真是佛,弟子求师父传授佛道,布施佛法,弘扬天下。” 布袋和尚扶起蒋摩诃道:“起来吧,贫僧弟子满天下,唯你窥视我真身,此乃佛缘,不失你我师徒一场。贫僧去后,弟子需关照师兄弟,嘱他们不必因贫僧离世而伤心。要他们真心修行,好生念佛是贫僧之宏愿。” “弟子遵命就是!”说着,泪如雨下。 “不必伤心,天意不可欺,天命不可违。贫僧还有几件事需料理,才与你等诀别,rì后,你好生修行,咱们可在九品莲台相逢。” “早知如此,弟子不该说出。” 布袋和尚大笑道:“此乃天数,贫僧在人间宏法布道已尽。” “师父,还有何事嘱托弟子?” “暂且不可外传。弟子向来忠厚诚实,可继贫僧传佛。贫僧无东西相赠,只有一个布袋与这根禅杖赠汝,汝受之,为子孙世代衣冠冢。” “待师父走后,弟子定然保存。” “如此甚好。” 二人谈到深夜,蒋摩诃见天sè不早,站起告别,心中闷闷不乐。布袋和尚大笑道:“弟子此态,令贫僧不安。今我一走,不再受凡尘劳碌之苦,回到兜率宫,永享天年,岂不是好?弟子有所不知,此乃乐事。” 蒋摩诃仔细打量着布袋和尚,见他笑容满面,红光焕发,欢乐情怀。他受到感染,也露出笑脸。但是,笑容中仍带有几分忧伤与愁情。他走到门边,回过头再次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嘱咐弟子吗?” “明rì大早,随贫僧回雪窦寺,有事相告。” 蒋摩诃点下头,手捧着尽是泪水的脸走回僧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起来,写下一首《颂布袋和尚》诗。 “兜率宫中阿逸多,不离天界降婆娑; 相逢为我安心诀,万劫千生一刹那。” 才丢下狼毫,天已微明,窗外传来布袋和尚的叫唤声:“蒋居士,你来,人快来呀,贫僧有话要跟你说!” 第五章(75——76)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七十五回 大师设坛含珠林香客布施雪窦寺 话说蒋摩诃大清早听见师父叫喊,连忙走出僧房,抬头一看,发现师父除了另有一番装束外,还看见他的肚脐眼里冒着腾腾热气,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布袋和尚笑道:“弟子,昨晚你离开后,我梦见佛祖师父,他要贫僧赶紧回兜率天宫。贫僧醒后,觉得心热身炎,肚脐眼里冒热气是可能的。看来,又被你看见。你的佛xìng不浅哟。贫僧有心早点走,但雪窦寺不得不去一趟。从今以后,贫僧常出没在那里。那里才是贫僧活动的场所,贫僧圆寂后,众弟子会聚集在雪窦寺,替贫僧念经。” 师徒两人上路,虽然说说笑笑,与以往大不一样。走到溪口武岭头,看见剡江附近路上人头缀动,锦旗飘扬,喊声阵阵,鞭炮不断。布袋和尚沉默片刻,问蒋摩诃道:“弟子,贫僧问你,今rì是什么rì子?” 将摩诃想了半天,答道:“今rì是二月十九rì。弟子永远不会忘记观音大士诞辰,观音大士有三个生诞之rì,六月十九rì,九月十九rì。每逢这三个rì子,溪口周围百姓举行庙会。 布袋和尚听后,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但你有没有记住佛祖诞生时间,记得吗?说给贫僧听听。” “佛祖生于四月初八rì,成佛于腊月初八rì。释迦佛祖在菩提树下跏跌而坐,自己发大誓愿: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是身,终不起此坐。今rì溪口庙会,既是纪念观音菩萨诞辰,也是庆贺武岭庙佛祖大殿落成。所以,溪口街头如此热闹。师父,咱们与百姓同乐,一起看看热闹如何?” “好啊,看看热闹。” 两人挤进人丛中,看见许多小孩在人堆里蹦来钻去,布袋和尚将他们喊到身边,从布袋里取出东西分给他们吃,小孩们吃到东西都喜欢跟他走,他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那里。他们走进武岭庙,看见新造的一幢殿宇,里面塑着佛祖释加牟尼神像,像前放着许多供品,插满香烛,烟雾缭绕,人声嘈杂,把个新庙宇挤得水泄不通。布袋和尚站了一会,顿时鞭炮齐鸣,武岭墩上传来几十声震撼天地的响声。见香客挤挤,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布袋和尚看后,满脸推笑。他走到旧的殿堂,看见里面仍塑着自己的神像,许多人在插香点烛,他在人丛里走来挤去,觉得可笑。身边十多小孩分头跑到神凳旁边,向大人学跪拜。看得他发出响亮的笑声。笑声引来许多香客的眼睛,他们盯着布袋和尚,觉得这个出家和尚太像这殿宇里塑的神像,人们朝他围拢,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不住的朝他看,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有个衣衫褴褛,长得十分清瘦的画家站在人群中间,不声不响地窥视,他似乎悟出了什么道理,走到布袋和尚身边,大声喊道:“诸位香客,你们看,这位高僧象不象弥勒菩萨?” 喊声惊动了的所有人。人们cháo水般涌向他,纷纷围住他,不让他走开。他们要看过明白,探听他是不是弥勒菩萨。布袋和尚朝身边的弟子蒋摩诃示意,赶紧走人。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人堆,但那个画家紧随不舍,布袋和尚走到那里,他寸步不离跟到那里。不一会,又有不少人跟在画家身后,有些虔诚的香客朝着布袋和尚下拜。参加庙会的有几条布龙,布龙滚到布袋和尚身边,缠住不让走。布袋和尚眼看自己无法摆脱人们钉梢,便对蒋摩诃道:“弟子,今rì之事不好办了,你赶紧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蒋摩诃道:“师父,你为四明百姓弘法利生,点化山林竹木,教种茶叶,种稻插秧,传佛讲经等善事,人们对你朝拜,是理所当然的。你坐下让他们好好拜几下,也不枉来人间一走。”说毕,鼻子酸酸的,有点伤感。 布袋和尚笑道:“今rì,是观音菩萨生rì,我怎么收受她的香火呢?唯有佛祖最有此福份。”说后,硬是要走开。 蒋摩诃既不敢道破天机,公开布袋和尚的秘密,又心想让师父知道百姓对他的拥戴。于是,他一面化力气在人丛里推出一条道路,一面让百姓多看师父一眼。因此,布袋和尚成了人cháo漩涡的中心,许多人在他身边涌动,围他的人们不仅没减少,反而有增无减。布袋和尚在溪口街头来回走了几个时辰。在他将跳出人堆时,蒋摩诃家里的小作头带着大批农夫赶来,大声呼喊:“香客们,这个布袋和尚是人间活佛,你们不要让他走,好好看看啊。” 小作头这么一喊,布袋和尚走到作小头身边,拉住他大笑道:“好个作头,今rì又作弄起贫僧来了。快告诉人们,贫僧马上要到雪窦寺,如果他们喜欢贫僧,请到雪窦寺。”说罢,从人圈里跳出去。 布袋和尚飞也似的跑走,弄得蒋摩诃都跑得气喘吁吁,他边追边在后边大声呼喊:“师父,你老大年纪了,跑慢点,小心跌跤。” 那个小作头那里肯放,紧盯着布袋和尚,他要向他赎罪,向他忏悔,向他说明自己不该在主人家作弄活佛。所以,他跑得比蒋摩诃还要快。紧跟小作头后边的是那个画家。 这个民间画家曾到过裘村岳林庄,那边大殿里的佛像,挺像布袋和尚。所以,他曾听裘村的人们说起布袋和尚是人间活佛。今rì看见,他的脑海里对布袋和尚有很深的印象。他决意将他画下来,传下去。他不顾劳累,不顾攀登雪窦山要化许多力气,仍不放过这次机会。他带着一批虔诚香客,跟在布袋和尚身后。 布袋和尚跑进山门,寺院里的僧人和香客同样在纪念观音菩萨诞辰,看见见布袋和尚等人跑得汗水如雨,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时,见山谷间涌动着许多人们,流水般涌向寺院。蒋摩诃连忙吩咐几个小弥陀,给师父弄吃的。布袋和尚连忙摇手制止道:“不必了,你看这么多人跟来,如何是好?”他突然佛xìng大起,将寺院里知客僧和几个老僧人喊来,交代他们在含珠林设坛摆台,亲自讲佛。 含珠林是唐朝末年农民起义领袖黄巢墓冢之地,黄巢号称冲天大将军。布袋和尚曾有所了解。他敬重故人,专门派僧人管理坟墓上的古松。他见寺院里到处是香客,唯这个地方清静。于是,决定在这里设坛讲佛。一切就绪后,人们涌到他的跟前,他缓缓地点着香烛,让上山的人们喘口气。他站在高堆亭阁上,绕着四周观望,然后,伽跌坐下,默念着谁也听不清偈语: “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 展开遍十万,入时观自在。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滴灰泥,无一点彩sè。 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洁非拂拭。 虽然一躯体,分身千百亿。” 念毕,发现上山的后续人员渐渐到齐,便朝着众人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rì施主甚众,我佛光照凡尘;四明山水佛爱,代代皆出名人。”蒋摩诃听见师父说到佛爱四明,知道师父施展佛法,点化四明山水,当即跪伏于地,其他香客跟着跪下。布袋和尚命僧人给每个香客一支清香,他当着黑压压的人堆大声讲佛,讲了什么叫佛、佛教、佛祖、佛经和佛教的发展。还讲了《大乘理趣六波罗密多经》,大声念了佛祖释迦牟尼对未来佛出现的偈语: “师子柔顺光,无垢及宝光; 弥勒之次弟,皆当成佛道; 弥勒记式师,师子记毗舍; 柔顺记拘孙,光焰记牟尼; 无垢记迦叶,皆说曩我缘。” 众人没听清他念的偈语内容,唯有蒋摩诃和雪窦寺众僧人听得明白。对布袋和尚说的话作了记录。最后,布袋和尚向众香客读了一段《念佛好》的词。他口齿清晰,声音宏亮,朗朗念道: “念佛好,念佛好,念佛一世戒烦恼; 念佛能使人长寿,念佛能让罪业消; 念佛开化人智慧,念佛持戒走正道;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yín,不狂妄; 大肚包容天下事,宽和相处品德高; 因果在,不可忘,善恶早晚总有报; 念佛好,念佛好,念佛就是随身宝。” 那个画家不愧是天才,他将布袋和尚坐姿、立姿、走姿以及说话时各种姿势全画了下来。布袋和尚讲完,他也画成,提着纸夹离开。但是,许多香客仍围着布袋和尚看个够。这中间有一位人们没主意到的人,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衣衫,头戴一顶小帽,布袋和尚一眼发现了他。这个人就是奉化县令,他正在与民同乐。一改往rì坐着轿子,随员前呼后涌的恶习。他一个人出门走动。观看乡土风情。布袋和尚停下讲话后,对这个“父母官”笑道:“贫僧正想找施主,没想到施主正好在此,实在有缘。现有一事相告。半年前,贫僧向大施主乞得百亩山林和50亩水田,这些山林与水田寺院不宜占用,寺院田产耕种有余。今rì,贫僧愿将田产奉还,物归原主,扩展山民百姓之财产,请大施主笑纳。”说罢,从布袋里取出几张盖着印鉴的黄纸,恭敬地递还给县令,县令挥动着契约。山民们无不欢呼雀跃。 布袋和尚在蒋摩诃陪同下向寺院里一个老僧人作了交代,并吩咐老僧人替他处理寺院琐事。倘若他一直未归,由蒋居士接替料理。他将该办的事都办妥后,准备离开雪窦寺,返回岳林寺。可是,几个小儿围着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只好耐下心来跟他们玩耍。但布袋和尚天数已止,不可违抗天意。便心生一计,走到寺院东西两条小河交叉口,说是洗下手,其实,他采来不少竹叶,经他点化,这些竹叶变成许多鲫鱼,向两条河游去。香客们看见,大声叫着捉鱼,一下子把人们引开。 在两条小河里抓鱼的人们发现布袋和尚突然不见了,觉得奇怪。但他们猜测,布袋和尚是活佛。他行踪无法捉摸的。他们很想再听他传佛讲经。然而,他们已亲眼目睹,亲耳聆听,已把他的形象印在脑海中。有几个山民与香客提议向布袋和尚所在的雪窦寺布施钱钞,人们踊跃参加。奉化县令带头布施十块银子。人们见县令解囊,纷纷取钱仿效。 翌rì,雪窦寺里仍然人声熙攘,出现前所从未有的热闹景象。一批批香客赶到寺院布施银子。长长的队伍从山谷口排到大雄宝殿门前。正当人们排着长长队伍向寺院布施之时。那个衣衫破旧,给布袋和尚画像的画家走到队伍最前边,向人家深深一鞠躬道:“诸位香客,你们都布施钱财,唯我家里贫困,没有银子,但我受你们行为感染,愿意把昨天画的布袋大师图像奉献给寺院。恳求寺院按照我画的图像雕塑出大师的神像来,让那些没见过大师一面以及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看到他,让他永远印在咱们心里。” 人们听了画家的话,一阵喝采。这时,山下崎岖小道上一个气喘吁吁的僧人朝着雪窦寺跑来,他边跑边向香客与僧人们大声叫喊:“不好啦,出事了,出大事了,布袋大师出大事了!” 第七十六回 端坐磐石示偈语长卧天地葬封山 雪窦寺里人们正在向寺院布施钱钞,一个僧人急匆匆跑进大门,边擦汗边叫喊,弄得人们都惊愣着。寺院里代理住持的老僧人拦住来人,问对方出了什么事?进门的僧人道:“布袋大师他,他圆寂了。”僧人们一听说,无不大骇。他们难以相信,昨rì大师还好好的,站在含珠林土坛上向人们讲佛传经,说得头头是道,讲得清清楚楚。怎么一夜间说没就没了呢?但岳林寺派僧人来通告,又不得不相信。雪窦寺里的僧人多数是布袋和尚的弟子,对师父的佛xìng和佛理置信不疑。布袋和尚在担任雪窦寺方丈期间,不仅增添了不少田产,而且收集了许多佛经,扩大了寺院在佛教界的影响。而今,他走了,走得那么匆忙,那么突然,那么令人非解。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人间不可超过三月三rì,到了这一天,必须回兜率天宫。尽管他佛法无边,佛xìng深厚,佛道过人,都不能更改天地永恒。 话说布袋和尚于公916年农历三月二rì这一天,他在弟子蒋摩诃陪同下,将寺院rì常事务作了安排,两人飞快下山。他走到溪口,已近黄昏,恰巧碰到蒋摩诃家里那个小作头。小作头看见布袋和尚及主子蒋摩诃,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兴奋得抱住布袋和平尚的圆腰,学着他的口吻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帮你插秧好吗?”布袋和尚笑呵呵地对小作头道: “施主,好啦,别闹了,快别闹了,贫僧急着有事呢。” “有事,啥急事?今天最有事,也要与咱们一起插几颗秧。师父,你站在田头,就是不下田插秧,伙计们心里感到快乐,最苦最累也不在话下。信不信?不信跟我走,到田边试试。” 蒋摩诃制止道:“师父真有事,别喊他去田里了,让他走吧。” “有事,有事也不能走。今天不碰到,我也要找上门去。” 布袋和尚心里很焦急,但他仍平静地含笑,不紧不慢地问道:“啥事呢?又要作弄贫僧来了?” “师父,我再敢作弄,下辈子出娘胎不长屁眼,这可以了吧?” “说吧,什么事?” “师父,象我这样的人可不可修行,能不能成佛?” “你问这个。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象你当然好修行,怎么不能呢?不管谁,只要真心念佛,都有可能成佛。你聪明伶俐,若用功修道,从善积德,完全可以成佛。寺院里的罗汉,有些开始也不是很优秀的,有的还很坏。经过真诚修行,痛改前非,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到后来,不也成佛了吗?” “我就想听你这句话。昨天,我在雪窦寺,听了你说的话,一夜没睡着。我恨,恨自己白活了几十年。经常看到师父与蒋居士在一起谈佛经,一句也没听进去。现在,我才知道,谁都可修行念佛。师父,今天你就带我出家,我早就想出家,也很想向你提这个要求,怕你不愿收留,才不敢出口。这下好了,大丈夫一言已出,驷马难追。我要出家,收我做徒弟吧。” 布袋和尚为难道:“不是不收你,实在不能收。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如果真想出家,可拜蒋居士为师,也可到岳林寺找方丈,挂单一段时间后再剃度。” “不就做个和尚嘛,弄得怎么复杂。好啦,我马上跟你走,说话算数。”小作头缠住布袋和尚,就是不放开他。布袋和尚知道自己天数已到,不能再在外面走动,弄不好倒毙路旁。因此,急于回岳林寺。蒋摩诃是了解师父将不久于人世,但不清楚也不愿意师父走得那么急。他也邀请师父到家里稍坐,尽弟子最后诚心。布袋和尚执意不肯。蒋摩诃与小作头拖住布袋和尚不放,直至布袋和尚苦笑着央求道:“弟子,你难道要让师父倒在寺院大门外不成?” 蒋摩诃听布袋和尚这么说,才知师父马上要回天宫。他推开小作头,跟着师父赶紧上路。 师徒二人急于早点赶到岳林寺,但布袋和尚毕竟年事已高,迈步想快而快不起来,走到青云村附近,实在走不动路了。只好让蒋摩诃背着走,蒋摩诃背着师父走了里把路,放下喘口气,手扶着师父走,如此反复折腾,师徒二人走进岳林寺大门,已是三月三rì凌晨时分。布袋和尚嘘着粗气,已经站立不稳,他走得jīng疲力歇,来不及回自己矮小的僧房,看见寺院东边殿廊下那块光滑的青油石,朝着那块石头走去。以前,他经常在这块磐石上坐歇,与僧人们谈论经文,有时还把长汀村十八个弟子带来海阔天空地侃,说得他们哈哈大笑。如今,他站在旁边,气喘吁吁,虚汗直流,浑身没多少力气,双腿不太听使唤了。蒋摩诃想把布袋和尚扶回僧房。他轻轻地推开弟子的双手。然后,让自己的身子往磐石上移,他一屁股坐上,盘起双腿,双手掌仰在膝盖上,右手指刻算了一下,正是天数将尽的时辰。弟子蒋摩诃伸手扶住他,布袋和尚又一次将弟子双手推开。然后,双眼闪出明亮的光芒,对蒋摩诃嘱咐道: “贫僧走后,不要涕哭,不要轻易移动,三天后安葬封山。派一桌僧人给贫僧念三天释佛圣经;贫僧担忧张阿毛、亚婵、阿义、牛氏两兄弟等弟子如果看着贫僧圆寂,势必悲哀恸哭,贫僧对哭泣最烦恼,故将他们谴走。仅留汝在贫僧身边,还有长汀村里十八个罗汉,除阿毛一人,仍有十七个。岳林寺和雪窦寺僧人大多是贫弟子,贫僧施乐而走。嘱咐他们切不可哭喊,贫僧走后,坟冢选址之事施主张芸芸知之。” 蒋摩诃眼睛含噙着泪水,问道:“师父走后,可不可通知雪窦寺、国清寺、天童寺、灵隐寺、阿育王寺等师兄弟否?” “可以请各寺方丈,与他们难得相处,但不必铺张。贫僧一走,汝要在雪窦寺给贫僧做水陆道场,贫僧rì后常在那里替人间布施慈乐之事。” 蒋摩诃含着泪水不住点头,认真听师父遗嘱。 布袋和尚交托毕,脸带笑容,毫无苦状,口中念起了偈语: “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 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 他念毕,蒋摩诃当即记下,录在纸上。蒋摩诃的双眼盯着师父,发现布袋和尚最后瞧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紧闭上眼睛,圆寂而去。因过于悲痛, 蒋摩诃手里的纸笔掉在地上。他连忙拣起,跪在师父面前磕了三个晌头,念了十声“南无阿弥陀佛”,悄悄地向几个小弥陀招手,交代他们守住师父,自己马上跑去告诉方丈,要求派僧人念佛和办理后事。他自己一面派人到雪窦寺通知噩耗,一面跑出寺院请来一个著名画师,将坐寂的布袋和尚形像如实画下。办理毕,急急忙忙跑到长汀找张芸芸。那天,张芸芸正好在奉化赶集,半路上碰到蒋摩诃。当她听了蒋摩诃谈起师父归去消息。她受到极大剌激,当即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放声痛哭。 蒋摩诃噙着泪伤心地道:“他一走,弟子也十分难过,但师父临终嘱咐,不要因他的归去而啼哭,也不要把他轻易搬动。并告诉弟子,坟墓之地请教施主,你可知道他亲自选的位置吗?” 张芸芸点了几下头,哭得更加伤心。她抬起头问道:“我哥走时,还有什么交代吗?” “他念了一道偈语: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坐着归去。他的偈语已告诉咱们,他是真弥勒,只是人们不认识他而已。弟子正式拜他为师近十年,跟他、云游四方达三年之久,对师父的行为举止提出疑问,说他是佛,都被他巧妙地解释了。这次,弟子跟他在洪郎潭洗澡,见他一下水就沉落水底不见个影子。当时,以为他是不是闹着玩,后来才知他没洗澡,说是与人玩去了,在水底里跟谁玩呢?这不是笑话吗?还不是跟龙王老爷游玩去了?我派小弥陀烧起热水,帮他擦背,你说怪也不怪,他的背上长了一只眼睛。我说师父,你是佛,他说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悄悄地对我说:弟子,实话对你说了吧,贫僧是佛,你给我识破了天机,贫僧当去也。当时,吓得我不知怎么说才好。” “真有此事,他背上真有一只眼睛?” “弟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他在临终说的话,贫僧已用纸笔记下,说句实话,我也是听了他临终说的偈语,才知道他不仅是神佛,而且是弥勒大佛。弥勒在咱们奉化长汀转世,咱们奉化人有几个知道呢?倘若此次没让我识破天机,没听他最后念的几句偈语,我至今也蒙在鼓里。再说,谁敢想象弥勒大佛在咱们奉化转世?女施主,大佛已去,咱们当然悲痛,但以我之见,还是按照他的话去做,让他在天宫满意。快走吧,赶紧陪我去封山找到那个位置,做好准备,将大佛安葬在那里。” 一切都按照布袋和尚生前的遗嘱办理。岳林寺和雪窦寺几百个僧人天天轮流替他念佛。到了第三天,是送布袋和尚上山之时,奉化周围百姓都赶了来,密密匝匝的人们站在岳林寺至封山道路两侧,五里路上站满万余名送丧的香客,他们头戴白帽,身穿孝服。由蒋摩诃和十七个罗汉扶棺缓缓地走向封山脚下,走向已挖好的墓穴,灵柩后边是近千名僧人,穿着僧服和麻鞋,手捧着清香,念着各类佛经。紧接着是两班铜锣火炮,分头点燃几十响大型鞭炮,声音响彻云天。后边跟着百来个念佛的男女,送丧的人们只能移小步前行。他们没有哭声,但脸上挂着断断续续的泪水,他们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轻微的叹息。当布袋和尚的灵柩抬到他生前亲自选择坟冢的地方。封山上站满了人们,整座山上是白花一片。 封山,是一块极普通的小山,环绕它的是水沟与旱地,山上面长着松柏与杂木。除此,便是荆剌与无名野草;这里,是布袋和尚背着演化成老和尚――释迦牟尼升天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尽管不很显眼,但经过布袋和尚点化,成了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这里,虽不是什么惊人的粮仓,而布袋和尚以及周围的人们在山边点播土豆、蔬菜与瓜果,填塞世世代代人们的饥肠。那天,送丧的人们围着布袋和尚的坟墓转动,他们十分沉痛,他们因失去一位勤劳的农夫,一位忠实的朋友,一位懂佛的师父,一个笑口常开、无忧无虑的出家和尚而悲痛。没有谁比张芸芸更悲痛了。布袋和尚的遗嘱:千万不能因他的归去而哭泣。张芸芸有许多泪水只能藏在肚里,淤积心头。待人们走后,她伏在黄sè的新坟上,没有声音的哭泣感动了山风与天地,将她没有声音的泪水化作长天冷雨,淋透了布袋和尚坟前的泥土…… 第五章(77——78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七十七回 东阳道上化现身雪窦寺内放佛光 布袋和尚嘱托弟子蒋摩诃,对他的葬礼不要铺张。但是,四周香客得知他归天后,奔走相告,纷纷赶到岳林寺,踊跃参与他的葬礼,搞得相当隆重。成了奉化有史以来最显赫的一次。葬礼既非官方组织,也不是寺院发动,而是民间众香客的义举。对于布袋和尚的坐寂以及他临终留下的偈语,人们觉得怪异,但一下子大白于天下,男女老幼几乎都能默颂。人们逐渐清楚他是真弥勒转世。已经作古的布袋和尚却时常化现,真实告诉人们,他是真弥勒。这不仅在他的临终偈语里可见,而且他化现成活着布袋和尚,多次与人接触中证实。解开了他是不是佛这个疑点。 且说yīn阳先生赵奢与张阿毛送东瀛客人回国,一路上如何劳苦自不必说,他们乘船出港,一陈北风吹来,将他们的船只往南方漂去,船到达钓鱼岛。在岛上受到中国驻岛官员的隆重接待。他们在岛上待了数天时间,分析风向往北,便登船北去,抵达至冲绳岛。岛上仍挂着中国皇帝赐予的守卫旗幡,他们才知道,还没有到达东瀛国土,仍然在自己国土疆域。他们受到岛上人们的热情招待,作了短暂休整后,再往东边海面漂浮。快到达目的地,遇上更大的狂风,海浪铺天盖地扑来,船上的人们全部翻落海中,木屐、衣物等被海浪卷走。幸亏他们事先穿上浮水衣,所有佛经扎在身上,也是大难不死,在海里漂了一天一夜,风平浪静时被渔民救起。不然,早已填入鱼腹。他们到达目的地,小田文清等人很热情招待他俩,硬要留赵奢和张阿毛长住在那里。赵奢和张阿毛牢记布袋和尚离别嘱咐,帮助他们做了几双木屐,再次教他们加工方法。并在大佛寺里稍住几天,急着回来。小田文清等人不让走,天天jīng心招待,还组织了一批僧人,拜他俩为师,要求把拳术传授给他们。他俩借故回绝。小田文清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俩回来。赵奢与张阿毛从高丽国回到国内,经过长途跋涉,走了几个月时间才回到江浙故土。一天,两人走到东阳。打听路人,才知再走一两天路程,就可到达家乡。张阿毛对赵奢道:“师兄,咱俩这么久离开师父和各位师兄弟,要不要到街头买点东西带回去,送给他们?” 赵奢长得看似jīng细,其实是个粗人,他没有象阿毛那样想到这一层,当即笑道:“行啊,还是师弟想得周到。走,到街头看看。”他瞧了张阿毛一眼道,取出袋里的几两碎银,递给对方道: “拿着,这点银子是小田文清塞给咱的,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看师父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张阿毛接过银子,两人一前一边朝前走。走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店铺不少,叫卖声不绝。张阿毛看见一个南贷店,出手秤了布袋和尚爱吃的两斤酥油糕点,他又走到一个水果摊头,买了三斤黄岩蜜桔。付了银子后,顺手丢给赵奢两个桔子道:“师兄,吃罢,尝尝味道如何?”自己也剥了一个吃着。两人走出街头,离开闹市。然后走过小河过小溪,大路朝南再拐西,前面有颗大松树,树旁有个菩萨庙,寺庙大门对池塘,塘边站着几个人。这些人,正在说笑。张阿毛抬头一瞧,不觉一惊,对赵奢道:“哎,师兄,你看看,那不是师父吗?” “你啊,又在说梦话了,师父在哪里?” “你看呸。”张阿毛指着前边塘边一株柳树下,站在中间的那个人。 赵奢顺着张阿毛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布袋和尚,他正与五个小男孩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大声喊道:“哎呀,不错,是师父,他怎么在这里?” “师父云游四方,他哪里不去?这里是东阳,离咱们奉化不到三天路程,他会不来吗?走,过去看看,说不定从那里听到咱俩回来消息,他在此接咱俩也未可知。”说着,朝前跑去。边跑边喊:“师父,师父!”赵奢跟在后头,也朝布袋和尚喊。 布袋和尚听见喊声,停止与小孩玩耍。他看见是张阿毛和赵奢,高兴得大笑,提杖荷袋走过来。他连忙放下杖袋,伸手抱住张阿毛,又与赵奢施佛礼道:“阿弥陀佛,总算把你俩给盼回来了。” “师父,他们都好吗?”张阿毛含着激动泪花问。他这声问,尤其是“他们”两字,含意很丰富,既问候师父与众僧人。同时也打听他的母亲――张芸芸以及他的弟妹。 布袋和尚点点头,回答“好了”两字。他掰着阿毛的双肩,仔细瞧了几眼,笑道:“回来就好,瘦多了,瘦了好,象你师兄赵奢那样,瘦得有劲。” 赵奢连忙从地上抓过两个桔子递给布袋和尚,他接过后,连忙递给身后的五个小孩,小孩们接过桔子,笑着走开。 “师父,你一人在这里化缘吗?”阿毛轻声问。 “化缘又不是干重活,一人够了。” “师父,弟子刚从东瀛回来,咱们一起回雪窦寺或岳林寺,向师父说说东瀛那里佛事。” “你们先回吧,我还要等个人。” “等谁呀?”张阿毛问。 “等你俩不认识的人。你们赶紧回寺院,好好念佛修行。”说着,从袋里取出一只布鞋,递给张阿毛道: “我来时没注意,袋里多装了一只鞋,还有一只留在家里。这样不成对,带着也不好穿,你替我拿回去,我回去要穿的。” 张阿毛接过一只布鞋,看了又看,说道:“这鞋不是我姆妈替你做的吗?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是新的,一次也没穿?” 布袋和尚大笑道:“有草鞋、木屐穿,夏天几乎赤脚,布鞋没穿它。你带回去好了。以后叫你姆妈别再做了,我有鞋穿。” “师父,还是一起回去吧。”赵奢有点焦急,催促道。 “你们快点走,回去后跟你们师兄蒋摩诃说声。叫他把阿义、牛百万、牛儿、亚婵等师兄弟喊到雪窦寺,半个月后,贫僧与他们在那里会面。” 张阿毛点头道:“知道了,师父早些回来,咱们雪窦寺再见。”说着,将两斤酥油糕点和所有桔子塞进布袋和尚的布袋里。与赵奢两人连忙跪下,朝布袋和尚磕了几个头,再双手合十,各自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离别。布袋和尚转身朝五个小孩走去,边走边大声笑道: “来,来,来,都过来,贫僧分给你们好东西吃。” 张阿毛和赵奢站在远处再看几眼布袋和尚,转身迈大步走了。他们回到奉化岳林寺,听说布袋和尚已经亡故,仍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们走到坟墓旁边转了一圈,想打开坟墓看过究竟。赵奢和张阿义几次要下手开掘坟墓,都被一些僧人制止,说师父亡故不久,尸骨未寒,不能惊动。张芸芸更是哭着不许动土。赵奢与张阿毛再三说明他们亲眼在东阳看见师父与五个小孩玩。说得在板有眼,弄得人们都奇怪。最后,同意开掘坟墓,打开一看,果然不见尸体,有一只布鞋在坟墓里,这只鞋跟张阿毛带回的那只鞋正好成双。张芸芸一看便认出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做的,手捧布鞋不见人,哭得更伤心。他们在坟墓里又发现一张纸条,字迹很了草,仔细辩认,能看出文字,上面写着“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四句话,跟布袋和尚临终时念的偈语,蒋摩诃记录的内容完全一样。人们都觉得惊奇,心里明白,这是布袋和尚再次告示人们,他是天上真弥勒化身,只是人们至今还不认识而已。 站在坟墓边上的人当即烧起纸钱,封修好离开。走到路上,碰到蒋摩诃从雪窦寺赶来,喊住赵奢和张阿毛,告诉他们,说麻子阿义三月三rì凌晨在国清寺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布袋尚向他道别,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担心师父会离去。第二天,与亚婵等人谈起梦境,派人到雪窦寺打听,果然师父离世。几人才动身赶来。要赵奢与阿毛到雪窦寺一起住些rì子。 张阿毛等人走到雪窦寺大门口,国清寺方丈、麻子阿义、亚婵、牛百万、牛儿、刘均佐的妻子、雪窦寺方丈及一批人等在那里,彼此相见,双眼惺红,默默对视,不言自明。麻子阿义和蒋摩诃领着师兄弟们朝大雄殿走去,进得殿宇,看见寺院大殿新雕塑布袋和尚神像。神像按照布袋和尚在含珠林向众人讲经姿势画下的,生动而又逼真。他盘腿伽坐在荷花蒲团上,圆头胖脸,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双眼有神,咧着大嘴巴,坦胸露肚,双手按住双膝。看上去慈祥而又和霭,随和而又亲切。神像的两侧写着一副飞龙走虎,行云流水般联句,上联写着:“弥勒菩萨大肚能容,容天下拂逆境中难容诸事;下联是:布袋和尚满腮含笑,笑世间名利场上可笑之人。”在神像上方佛幡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皆大欢喜”。张阿毛盯着神像,当即纳头便拜,其它几个弟子连忙跟着跪伏两边,下拜磕头,道不尽的悲哀。礼毕,走出大殿,边走边叙离别之情,赵奢和张阿毛谈了东瀛之行观感。然后,用斋后,各自回僧房,取出师父教的佛经轻声默念。 次rì,正值布袋和尚归天三月周rì。聚集在雪窦寺里的众弟子待香客离开山门后,蒋摩诃吩咐小弥陀在大殿里摆放好各类供品。麻子阿义与蒋摩诃带着师兄弟手执清香,走进大殿。此时,rì薄西山,天sè微暗,浓重的香烛味在寺院飘舞,清香与红烛映着佛灯,山中传来各种野鸟的啼声,几个小弥陀在含珠林旁边禅坐,听得清他们在背颂《弥勒下生经》。殿宇西边厨僧在忙碌地洗涤。蒋摩诃等人向弥勒神像拜毕,麻子阿义给佛灯加油。突然,一阵清脆的响声从空中响起,渐渐由远而近。仿佛听见布袋和尚几声大笑,笑声过后,传来清香气息。只听得大殿门“啪”的声响,牛百万以为山风过猛,伸手关闭。谁知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分明是布袋和尚走进大殿,弟子们不敢左右顾盼,只是低着头,默默念着佛经。yīn阳先生赵奢壮起胆,抬起那颗小脑袋,看见弥勒神像似乎在转动,他看得发愣,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他的一声喊,惊动了其它师兄弟和身后一批僧人。他们都朝着弥勒神像瞧了一眼,发觉弥勒佛的双眼喷shè出光芒,目光异样,犹如红白黄绿青蓝紫各sè俱有,光芒虽然柔和,但众弟子一阵寒噤,气不敢出。身后几个胆小的住寺香客小腿抖动,想往门外滑。这时,站在大殿里的人们仿佛听到布袋和尚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几句清晰的话:“汝等听清,当思维无常之想,乐有苦想,计我无我想,实有空想,sè变之想,青淤之想,腹涨之想,食不消想,血想,一切世间不可乐想。唯念我佛,遵我佛规,九品莲台相见矣!”言毕,香风四溢,飘出大殿,佛灯光线在微微晃动。不一会,门外又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众弟子向神像再拜后,走出殿外,见青山依旧,万物无异,唯月牙挂空,星光耀眼,千丈岩飞瀑发出巨响,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暴吼。 淡淡的月光下,山谷外面闪入一个影子,站在山门外的人们远远看见,他们不觉一惊,来者手提着一把大刀,鬼鬼祟祟的样子。赵奢当即发功作法,手捏锋利匕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向含珠林,走到一株古松旁边,飞身爬上松树,yù给来者一个措手不及。 第七十八回 王知县经天兴寺弥勒佛坐大佛堂 那yīn阳先生赵奢在五台山出家,学得一身少林武功。下山后,回到奉化,又拜布袋和尚为师,经师父点化以后,武艺方面非等闲之辈。那天晚上,他手提匕首,三两步便蹿到含珠林边,贴着一株古松,飞身上树,等待来者,准备给对方一个猝不及防,想了结对手xìng命。从月光下,他看清来者手提大刀,急急忙忙的样子,不象行凶偷盗之人。他“呼”的一声下来,大喝道:“站住,大胆贼人,放下刀来,饶你狗命!” 来者被赵奢突然一声惊吓,慌忙手丢大刀,下面失禁,蹲在地上求饶,身子怎么也站不起来。赵奢飞身跃去,拣过地上大刀,又一声喝问道:“来自何方,前往何处,快快通上名来。不然,吃我一刀!”对方见赵奢手里刀光闪亮,不敢动弹。赵奢见对方不吭声,以为使什么手段,准备一刀。麻子阿义蹦过去,拉住赵奢道:“阿弥陀佛,刀下留情!” “师父,小人来自福建莆田,受大人之命,送书信来的。”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送信,送什么信?送给何人?”阿义说着,扶起对方。将他带到僧厨里,命人给他弄吃的。其他人站在门外观看,见来人长得十分清秀,头戴一顶书生风帽,上穿绸衣大襟风衫,脚上穿着一双武生软底布鞋。蒋摩诃和张阿义透过烛光观看,觉得面熟。蒋摩诃走到对方身旁问道:“请问贵姓大名,家住什么地方?” 那人连忙从怀里取出书信,交给蒋摩诃道:“师父,鄙人王永德的便是,家住福建武夷山,随父亲王仁佶至莆田,移居在那里已多年。此次父亲带我路经天兴寺,遇见布袋活佛,大师交给我父亲一封信,说暂时放着,rì后派人来取,如果七rì内没人来取走,拆开观之即可。” 张阿毛当即插嘴问道:“这么说,你是王知县的二公子?” “鄙人正是!” 蒋摩诃和张阿毛二人异口同声道:“啊呀,都长这么大了。”张阿毛连忙给对方倒水,分外热情。并拉起对方仔细端详了一番。蒋摩诃走上前,也对着王永德道: “王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师徒三人化缘在武夷山,碰到你家双亲大人和你的祖母,你的父亲热情好客,你祖母更是慈善宽和。哎,请问你祖母还健在吗?” 王二低下脑袋答道:“先祖母去世几年,母亲去年也已归yīn。大兄已成婚,仍住在武夷山守持家业,看护山林。鄙人随父四处漂零,他到那里作官,鄙人随他前往,随身就读。” 蒋摩诃笑道:“你呀,不一定知道,我们随师父住在你家。那天晚上,你生病发热,啼哭不止,哭得你家大人无所适从。幸亏我们师父将你抱在怀里,你不仅不哭,还小手摸着师父的头皮,发出嘻笑声。弄得你家祖母和双亲大人都傻了眼。师父把你放回床上,你又啼哭起来。边上人都觉得奇怪,师父向你双亲大人央求道:‘把小儿交与贫僧,贫僧抱他睡一个晚上如何?’你双亲大人实出无佘,同意将你交给师父,与我们睡在你家廊檐之下一个晚上。你在咱师父怀里睡了一夜,竟然百病消散。” “家父曾提起此事,并告诉鄙人,今生今世可以忘记父母及其他亲人,不可忘记活佛。故此一直铭记于心。” 赵奢手拿着一张纸,抖了几下,对王永德道:“施主此信怎么来的?上面写的与摩诃居士记录的一样,我们从师父坟里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的也是这些内容:‘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此信从何而来?” 王永德说了他与其父王仁佶与布袋和尚相见,接到书信的经过。 ――那天,知县王仁佶前往福州办事。与王永德坐轿子途经江南天兴寺。轿抬到寺院门前,王仁佶看见“天兴寺”三个大字。他在仕途,多次听人说起天兴寺菩萨如何灵验,想来寺里一走。因忙于公务,一直未曾如愿。这次机会,不可放过,便命轿夫停下,从轿上下来,带着儿子走进大门。刚到门内,忽然看见荷杖挂袋的布袋和尚迎面走来。王知县抬头一看,吃惊喊道:“哎,这不是活佛嘛,怎么在这里哟?”说罢,慌忙拉过儿子王永德道:“快快见过活佛,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布袋活佛。来,跪下向活佛磕头。” 布袋和尚放声大笑道:“免了,免了,不必多礼。”指着王二道:“他是你的小儿子,就是哭着要与贫僧睡檐下的公子?” “正是犬子,快有十多年了吧。” “是啊,是啊,世事沧海,一晃而过,贫僧也见老了。” “活佛颐养天年,变化甚微,倒是下官头发花白,脸额布满皱纹。母亲与妻子都已成故人。” 布袋和尚听说陈寡妇已经离世,不觉长叹道:“大施主归去,贫僧已经听说,未亲自替她超度,贫僧对不起她。不过,后会有期。” 王仁佶听了布袋和尚说的话,觉得对方说话yīn阳不分。有点可笑,以为活佛即使是佛,毕竟年高,不糊涂时亦糊涂了。连忙扯开话题道:“敢问活佛今去何方?” “贫僧在此等你大施主。” “等我?怎么知道我会来此?” “施主不是已经来了吗?我知道施主会来的。”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回答道:“施主,贫僧有封信暂放你处,过一二天派人来取。倘若七天内无人来取,你启封看后便知。”说着,从布袋里取出一封圆形信封,递给王仁佶。 王仁佶接过信仔细看了一下,转身交给儿子王永德保管。他又问布袋和尚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再无事烦劳了。”说着,转身要走。 “活佛,怎么只你一人?请到下官府上一走如何?” 布袋和尚笑道:“不必了,贫僧急于等人,已经找到你,还要等一个人,此次不去你府上,后会有期。” 这时,一陈清风吹来,风中闻到一股香气,王知县想与布袋和尚叙谈,转眼间,布袋和尚闪身出寺院大门,拐向墙角,不见了踪影。王仁佶见活佛远去,便向儿子王永德招手,两人走向大殿。 王仁佶父子身后跟着一位书童,三人走到天兴寺大殿,里面有几个僧人在忙碌清扫。方丈听说王知县路经此地,特意赶来陪同。王知县看到大殿建造不久,里面还有浓重的桐油味,但殿宇造得相当考究,几乎每根圆木和椽上都涂上油漆,二十四根大柱粗壮而光滑,顶天立地,十分气魄。殿宇高大而阔气,佛帐崭新,佛灯高照。王仁佶看见大殿中间金身神像是布袋和尚,与他刚才看见的十分相似。他走到佛凳前,跪了下去,双手作十,拜了三下。王永德模仿他父亲,跪了下去,也捧起双手拜。方丈见王氏父子俩如此虔诚,连忙解释道:“此大殿仿照奉化雪窦寺大雄宝殿建造,此神像是弥勒大佛。”王仁佶打断对方的话道: “师父,此乃布袋和尚,怎么成了弥勒大佛?刚才我还看到他,下官与他是知交,你不要唬弄下官了。” “施主有所不知,布袋和尚便是弥勒大佛化身,已回天宫了。” “你胡说!活佛怎么回天宫?咱父子俩刚才在大门口还看见他,他交托下官暂藏一封书信。你说他走了,不是诅咒他吗?” 天兴寺的方丈不服气道:“他在哪里,大人去把他找来。大人,你看看,这副对联,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王仁佶朝着布袋尚神像两旁的对联看,左联写着:rìrì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却剩得大肚宽肠,不知众檀越信心时用何物供养?右联: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来由?”他觉得联句写得可笑,便问道:“你说说,怎么来的?” “施主,要说这大殿,我们建造了几个月时间,落成那天,你道奇也不奇?正在上大梁,放了几声鞭炮,丢了几筐馒头。突然,从门外来了个赤脚僧人,荷杖挂袋,长得十分肥胖,头大腿短,腹大腰粗,开口含笑,跟弥勒神像一副模样。说自己出家奉化岳林寺,是奉化雪窦寺方丈。边拣起地上馒头边啃吃,听说我是寺院方丈,大口嚼着馒头告诉我,说五天后,有僧人给寺里送弥勒大佛画像,还有一副联句,要我们按画像雕塑,请名人写联。说后要走,我挽留他,陪他用斋。他谈了……” “真有此事?”王仁佶连忙双手作十,朝弥勒大佛神象再拜三下。然后,绕大殿转一圈。看见大佛身后塑着韦驮神像,觉得这样摆设有点蹊跷,问方丈道:“哎,高僧,你说说,为什么要将韦驮菩萨与大佛塑在一起呢?” “噢,对了,我正想告诉施主。那回我与胖和尚边用斋边谈,他说。弥勒大佛后边要塑韦驮神象,我向他讨教原因,他告诉我,弥勒佛与韦驮成佛前都是寺院方丈,两人都没有管理好寺院。弥勒虽和气待人,宽容大度,容纳世间一切,但寺院里的假和尚不把他放在眼里,将财物偷出变卖,有的僧人不好好念佛,故意违犯佛规,弥勒佛只想到和气待人,平等相存,不严格调教假和尚。遇事睁只眼闭只眼,看到不顺心的事,仍笑口常开,虽想治理,但心怀大度,下不了狠心,结果寺院越办越贫困。韦驮是佛教20名护法神之一,释迦牟尼命他为南赡部洲护法,是南方增长天王八大神将中一员,位居四大天王部将三十二将之首,统领东、西、南三洲巡护,号称“三洲感应”。如此威严将军为什么连个寺院都管不好呢?原因在于他整天穿着将军服,腰佩宝剑,严厉过人,别说对寺院僧人,就是对香客不是训斥,就是体罚,僧人与香客对他敬而远之,干脆一走了之,不再回来。弄得寺院冷冷清清,香火不旺,寺产减少,十分贫困,面临倒塌。释加牟尼巡视这两个寺院,发现两个寺院贫困,原因何在呢?弥勒和韦驮都是他信得过的弟子,交给他们理的寺院怎么弄成这样呢?他将弥勒佛和韦驮菩萨喊去,听他俩谈了管理寺院经过,才找到原因,一个过于严厉,一个过份迁就。从此,释迦牟尼命弥勒和韦驮两人合办一个寺院,规定弥勒佛坐正面,负责外交接待。他和气待人,满脸笑容,僧人与香客都很喜欢他。香客们都有愿意进寺院烧香点烛,布施钱物,寺院香火rì趋旺盛。而韦驮坐弥勒佛背面,担任寺院内部管理。那些假和尚一见韦驮黑脸瞪眼,手不离郎牙棍的样子,再也不敢胡来了,不得不有所收敛,逼他们改邪归正。寺院管理整然有序,不再有违犯佛规的现家。释迦牟尼提出:“务必使寺院香火旺盛,必须把弥勒与韦驮两人坐在一起,弥勒坐在大堂正面,面朝大门,而背靠韦驮,两者相互依靠,宽严互补。”从那以后,天下寺院都如此构建。 王仁佶听后哈哈大笑道:“奇了,奇了,弥勒佛与韦驮菩萨合办寺院,对下官治民亦有启示。哎,五天后,有僧人送画像来吗?” “正好第五天,奉化岳林寺果然派人来,通知布袋和尚圆寂,并送来这张画和一副对联,我们照画雕塑神像,没想到画像上竟然是那个胖和尚。” 王知县看了画和联句,恍然大悟。他连忙告辞回家,以为七天内会再次看到布袋和尚,在家点起香烛等待。然而,始终没有来人取信。他只好打开看信,见纸上写着:“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他读毕,急忙交待王永德,将这封信送往奉化雪窦寺…… 众僧人听了叙述,无不称奇。他们当即烧香点烛,再次朝着师父神像跪拜,并联名上书佛宗,要求将雪窦寺命名为弥勒道场。 第五章(79——80回) - 布袋和尚传奇 - 苦行僧也 () ( ) () 第七十九回 天台山上留草鞋奉化县令上奏章 却说王知县派儿子王永德将书信送到雪窦寺后。不久,王仁佶接到担任奉化知县的调令。他想带小儿子一起赴任,在与亲人告别时,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大清早起来,王仁佶在家中整理行囊,准备走马上任。无意中看到一本《弥勒下生经》。想起布袋和尚家居奉化长汀村,是弥勒佛化身。坐寂后,经常化现。他还在天兴寺亲眼所见,更证实了布袋和尚即弥勒佛转世这一说法。他命家人点起香烛,朝弥勒小像拜了几下,祈求道:“弥勒佛,我今前往你的家乡奉化主政事,家分两地,大佛保佑我全家安康,保我仕途顺利,下官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为天下百姓办事。”然后,坐下翻看那本佛经。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书本将门打开,不见门外有人,以为是被风所刮发出的响声。他又坐了下来,继续看书。如此经过三次,王仁佶好生奇怪。干脆敞开大门,坐着又看起书来。这时,听见布袋和尚笑声,接着对他道:“阿弥陀佛,大施主,贫僧看你来了。” 王知县听见声音,连忙站起,朝门外看,他东张西望一阵子,不见布袋和尚,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但刚才那笑声和说话声,分明是布袋和尚的声音,怎么不见他的影子呢?他壮起胆,开口喊道:“活佛,你既然来了,快些进门看看下官呀。”话还有说完,布袋和尚出现在王仁佶面前,对他笑道: “贫僧与你天兴寺见面,对你说过后会有期,今rì与你再见一面。贫僧非为别事,你赴奉化主政,保一方乡土平安富庶,替贫僧弘法生利、布施乐事。如实向皇上启奏民间发生之事,不得有误。” 王仁佶一见布袋和尚站在门口,慌忙丢开书本迎了出来,他跑出门外,布袋和尚往后退去,与王仁佶保持一段距离。急得王仁佶双手合十,大声喊道:“弥勒大佛,你既来凡尘,要进下官家稍坐,不要急于离开。”话还没说完,布袋和尚已飘逸而去,王仁佶如梦中惊醒。马上打点行装起程。 且说王知县与儿子坐着轿子赶到台州府,改乘坐骑。父子二人坐在马上,飞奔北上。但过高山峻岭时,只好下马,牵绳步行。走到天台华顶山,已半月有余。两人从山上下来,路过国清寺。王永德道:“父亲,此处有几个僧人是活佛弟子,我送信到雪窦寺见到他们时谈起。听说活佛生前常在寺内讲经传佛,咱们进去探听一下,如遇熟人,趁机认识一下活佛诸位弟子,顺便朝拜此寺菩萨,父亲意下如何?” “咱们路上待得太久,恐有公事急等办理。也罢,我们先进寺院,此寺名传海内外,佛法高深,为佛教一大宗。咱们先拜过菩萨,再作计议。” 父子二人将坐骑栓在寺院门外大毛竹上,朝寺院走去。进得大门,见庙宇整然,气魄非凡。正值仲chūn时节,寺院内香火缭绕,庙宇四周,栽培一批山兰,香气扑鼻。木鱼声响了几下,一批僧人身穿僧服,手拿清香,排着长长的队伍,在大殿前练习串阵脚步,不少比尼夹杂其中,念起的经声男女相杂,分外动听。如此场面,别说王永德未曾见过,便是上了年岁的王知县也看得应接不暇。他们正看得入迷,看得忘情,忽然传来喊声:“嗬,谁的马跑掉喽。” 王永德听见喊声,连忙跑出寺院,看见一个人骑走了他的马匹。他慌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抓贼。抓贼啊!”不小心,右脚崴了一下,当即跌在地上,不能动弹。待王仁佶跑来,见儿子倒在地上,听说坐骑被贼骨头偷走,儿子又崴了脚,真有点出征不利之感。他只好背起儿子,往寺院走去。走到门边,僧人们练步结束,里面走出一个比尼,从父子身边穿过,此人就是亚婵。王永德是认得她的,谁知他脚痛得双眼都睁不开,没有看见对方。而亚婵急于庵堂取经,没注意王永德。她也不可能想到王永德与他父亲会赶到他们寺院点香。 王永德的脚痛得钻心,他不住地哼着。这一下,王仁佶也没了主意,他只好伏下身子,双手不停给儿子按摩。但他的心里想的是坐骑落入谁手,如何捉拿贼子归案?在这地生人不熟的山沟里,到哪追回马匹呢?他将王永德背到一株大枫树下,让他靠在树干上,自己走进寺院,点了香烛,拜过菩萨,向菩萨讨点“仙水”给儿子治伤。 那王仁佶前脚才走,亚婵从庵堂捧着一本佛经回来,走到树下,发现一个人躺在枫树底下,不觉一惊,仔细辩认,大声喊道:“哎,这不是小施主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喔唷,痛刹我哇!”王永德仍微闭着双眼叫痛。 亚婵走过去,推了王永德一把问道:“施主,你怎么啦?你看我是谁?你不认得我了?” 王永德睁开眼看,见是亚婵,咬得牙苦笑道:“我的脚,我这脚扭伤了,师姑,你,你救救我吧,我痛杀哉!”说罢,擦着额头虚汗,央求亚婵想办法替他找人治伤。亚婵当即喊来一个僧人,将王永德背到一个空僧房里,暂且歇息。然后,她寻找麻子阿义和赵奢,看他俩有没有办法? 拜了菩萨,讨了“仙水”的王仁佶急匆匆走出寺院大门,他走近那株大枫树,定神一看,不见了儿子,他呼喊几声,没有人应,焦急起来,心想这么个地方,有贼偷马,怎么会有人偷人呢?他一焦急,手里的“仙水”泼在地上,没留下一点,气得直跺脚。叫他到哪里找儿子?他朝着山谷,大声呼喊,听到的只是几声回音,回音过后,是山风吹拂的可怕响声。他对着寺院叩头道:“布袋活佛,我父子俩难道就这样离别不成?你在哪里,你来救我哟。” 王仁佶的耳畔似乎响起布袋和尚的笑声。他向四周观望,见西山边的太阳快被丛林遮盖,古人云:山顶看rì头,山谷点灯走。果然不到一刻时辰,天已黑下来。串在毛竹上的坐骑前蹄扒着泥土,发出长啸。示意给它饮水吃料。而王仁佶自己的肚子也没有东西填饱,儿子下落不明,一匹马不知去向,他只能绕着这株大枫树转,转了许多圈,仍想不出办法。 不一会,有个麻子老僧人,脸上蓄着大把胡子,从山上下来,肩膀上杠着一根禅杖,手里提着一只草鞋,看见王仁佶,不觉愣了一下。开口问道:“施主,天已暗了,为何还不回府?莫非有何急事吗?” “师父,下官来自福建,前往奉化赴任,与儿子各骑着马,路经此寺。二人进寺院点香时,一匹马被贼人偷走,儿子急忙追赶,不慎脚扭伤。下官进寺讨仙水医治,出来一看,不见了儿子,下官没了主意,只有在此等待儿子回来。”王仁佶说得十分伤怀。 麻子阿义劝道:“施主,不必焦虑,跟我去僧房,慢慢想办法吧。” 王仁佶只好将行李丢到马上,牵着马,跟在麻子阿义后面,往寺院后边的僧房走去。走了不到一里路程,只见亚婵跑步过来,对麻子阿义道:“大师兄,可把你盼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施主王永德来了。他的坐骑被谁骑走了 他追赶人,脚崴重伤,正在床上趟着,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施主王永德,他怎么来这儿?” 王仁佶急忙插队话道:“师父,他是我的儿子。与下官一起走马上任的。” 阿义好奇地问道:“你是王仁佶大人吗?哎呀,恕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快请,师父生前多次提到你。说你的祖母是大施主,心地善良,还说到你和永德。我有两位师弟跟师父一起曾在你家住宿。” “哎呀,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亚婵插话道:“不,还有好多师兄弟在奉化岳林寺和雪窦寺呢。” 几人走进王永德趟着的僧房,王永德看见父亲,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亚婵连忙端来饭菜,几人一起用缮。亚婵问阿义道:“师兄,今rì到哪去了?叫我们好找。” “不瞒你们说,我与赵奢师弟到华顶山最高峰去了。昨晚,我与赵师弟两人做了同样一个梦,师父说他的一只草鞋掉在山顶,要我们去取回来给脚扭伤的施主穿,我们不相信,但不能不信,两人一大早上山。你看看,果然是师父生前常穿的草鞋。想不到吧,脚扭伤的施主竟然是王永德。来,把师父的草鞋穿上,说不定真有用呢。” “真的奇了,让我看看。”亚婵将草鞋拿在手里反来复去看了一下,点下头道:“不错,是师父穿的草鞋。”说着,穿在王永德扭伤的脚上。 翌rì早上,王永德起来下地,一点也不觉得伤痛。父子二人起来漱洗毕,走到大殿弥勒佛神像前,纳头便拜。父子二人告辞出门,走到寺院大门口,看见赵奢手牵着一匹马不紧不慢地走来。这匹马正是王永德的坐骑。王仁佶大惊问道:“师父,你从哪里找回这匹马?” “真对不起,这匹马是我骑走的,来不及跟你们说声,我们下山时,看见师父在前走,我与师兄在后头跟。师兄走得慢,我飞奔下山,为了追上师父,我看见寺院门口毛竹上串着两匹马,骑上一匹便追。我追呀追,追了半夜,没追上,回到这里已天明。正好你们回来,没有妨碍施主上路吧?” “这么说,你看见师父了。”王仁佶好奇地问。 “怎么没看见,我以为师父来取草鞋的,没想到跟我闹着玩,玩了一个晚上。”他问麻子阿义道: “大师兄,你说,看见师父没有?” “看是看见的,我知道没办法追上他。你不听,硬要跑去追,才闹得王公子脚都崴伤,吃了苦头。” 王仁佶摇着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有弥勒大佛保护,有他众弟子关照,怎么也难不到咱们。” 自此,人们更相信布袋和尚是弥勒佛化身。王知县把亲身经历和听到布袋和尚化现的事汇综一起。他在奉化上任第一件办的事,就是给皇上启奏, 要求朝廷给布袋和尚――弥勒佛赐号。内中写道: “卑职王仁佶言:五代后梁,奉化妙林十八村,有自称长汀子,佛号契此,布袋和尚是也。乃弥勒大佛转世焉。师弘法利生,四出云游之时传佛讲经,世人知之矣。师佛法震天地,神力慑山河,仰赖天恩,万民拥戴,改旧制邪念之时风,开一代佛家之先河。贞明三年,师示寂于岳林寺,建塔封山之原,冢塔之上,累发异光,早晚均见,十分灵验,人皆奇骇。晋天福初,卑职遇师于江南天兴寺,师于怀中取圆封书,递曰:吾七rì不来,可开看。待rì久,未见师,所圆封,无他矣,书曰: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与师坐寂留言无异矣。师先后多次,于奉化雪窦寺、东阳道中、临安径山、洛阳白马寺等处化现。东阳道中,师两弟子见之无疑也,又与天台华顶山峰,师丢草鞋,令其弟子拣之。卑职与人叙谈,新近杭州、绍台、甬城、燕京、广州南华寺和东瀛等地,均见师焉。东瀛已册封大师为“七福神”之一也。今皇恩浩荡,风调雨顺,国奏民安,天下清平。故卑职冒昧天颜,求御赐师之名号,此万民之幸,黎民百姓之愿矣!” 第八十回 朝堂御赐大名号民间竟图塑佛像 话说奉化知县王仁佶上表启奏朝廷,要求给布袋和尚御赐大名,奏表送到朝中,皇上看后,顾前思后,举棋不定。上朝时,他交给文武百官商议。那些文武百官,大都是看皇上脸sè行事的,见皇上没个态度,也不敢多发高论,有几个高手宏论一通,有说王仁佶的奏表合民意的,应当马上下旨;也有说待等些时间,听听各地方意思再作定夺的。谁知此事还没议定,边关吃紧,探马飞奔京都,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上报朝廷,弄得皇上更加没了主意,也没了这份心思,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 到了公元1098年仲chūn,便是宋哲宗元符元年,天下各地又纷纷上表,陈述布袋和尚经常化现,许多人看见他云游四方,传佛讲经,布利弘法,不停地给万民解难,保天下太平;他有求必应,百姓们对他无比恭敬,到处大兴土木,扩展寺院,民间妇幼,出口皆能背颂“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布袋和尚坐寂时的偈语。当今皇上宋哲宗任太子时,也已背颂默写。他登基后,已察觉到再不给布袋和尚赐雅名大号,恐违佛规,触怒佛家众弟子,弄不好江山难保。于是,便派官员赶到奉化,召集岳林寺和雪窦寺两个寺院的方丈及周边有点名气的僧人,集中在封山禅寺,勘踏布袋和尚坟墓。那时,墓地面目几乎全非,掩埋布袋和尚**的土包已不显眼,倒是信男善女们常在小土包边走动。其中有叫冯斯道、何智的俩人在布袋和尚坟墓旁边买了一块山地,向香客们募捐些银子,在小土包旁边建了一个亭子,定名“佛塔亭”。亭子虽不怎么显赫,谈不上宏伟,但招引了不少香客。每月逢初一、十五两天,人们到塔前供奉布袋和尚,向弥勒大佛祈求保佑,香火渐渐旺盛起来。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佛塔亭上方时有神光出现,香客们求布袋和尚显灵,有求必应。所以,去佛塔亭的小路渐渐踏出一条大道来。 那天,一批人士在朝官的带领下,朝佛塔亭走去,他们走到坟墓和亭子旁边,东看看西瞧瞧,觉得这么个小土包太一般,没什么可观赏的。但有一点已引起人们疑虑,坟墓做在封山腹地,面东稍偏北背西南,说是布袋和尚生前亲口嘱托这么做的。仔细观察,能发现一些名堂,坟墓座落在风水宝地之中。那个穿着朝服的官员,手拿把纸扇,扇上画的是杨贵妃,上面写着白居易的几句诗,他边摇着纸扇边看着坟墓。然后,走到佛塔亭边,不见亭上神光出现,摇着肥圆的大脑袋,很有见地似的开口道:“哎,奇哉,怪哉,今rì无神光,往rì谁看见?以老夫之风,纯属是谎言谬论矣!”说着,折起纸扇,插在后脖胫上,拔腿想走。正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朝官感到身上有点冷,微微颤抖了几下。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脸上有蚂蚁在爬动,猛然痛了起来。不一会,嘴巴歪向一边,头顶和两腮疼痛难忍,痛得他席地而坐,双手捂着嘴巴,口水从他的手指缝里渗出来,插在脖上的纸扇也掉落在地,“喔唷,喔唷”地喊痛。刚才,朝官说的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陪同人员发现他落得这副模样,觉得既可笑又惊讶,都知道不对味。猜测朝官自以为朝廷命官,信口开河,胡说一气,得罪了弥勒佛。弥勒佛故意给他点颜sè瞧瞧。所以,弄得他的嘴巴歪了。一些虔诚佛者连忙跪在佛塔亭前,祈求弥勒佛保佑。有些人慌忙跑回封山禅寺拿来香烛,回到佛塔亭边点燃跪拜。这时,正坐在封山禅寺方丈室念《弥勒下生经》的岳林寺和雪窦寺方丈听说朝官带各级官吏来此,连忙赶来。知道朝官嘴巴变歪,则他蔑视弥勒大佛之故。他俩念起解难经,并祈求弥勒佛灵验,放出神光,光照天下,普救万民。两个方丈和一批僧人念得口干舌燥,手中的木鱼敲得没了力气,仍然不见佛塔亭上露出神光,站在边上看热闹的人们开始走动,有些人觉得没意思,心灰意冷起来。开始动步,悄悄离开。这时,只听得“哗啦”声响,佛塔亭四周闪亮,一圈采sè光环绕着亭顶上空盘旋。又传来布袋和尚大笑声音。人们看见这一奇异现象,当即双手合十,纳头便拜,无不说弥勒之灵验。 如此这般,足有个把时辰,采sè光环渐渐退去,也听不到布袋和尚的笑声,人们站起来拍去膝盖上的泥土。然而,那个歪着嘴巴的朝官仍匍匐在地,吓得半死不活,屏住气息,不敢动弹。边上人将他拉起,小腿不能站立,坐在地上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即使不象刚才那么疼痛,但嘴巴仍然歪着。 这一景况,如无脚的风那样一下子传到朝廷。皇上一听,也惊愕得愣了好久。他站在那里让心情平静下来,走到那个歪着嘴巴的官员跟前仔细瞧,瞧得对方羞得低垂着脑袋。皇帝拍拍双手道:“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嘿嘿。灵验,真灵验。有求必应,定时发神光。有了,有了!”说毕,马上命人取纸笔,写下“定应大师”四个大字,下旨赐布袋和尚大名号。命那个歪嘴巴的官员带着几个随从,吹吹打打送到奉化,以大礼庆典。那个朝官病体康复,歪着的嘴巴才端正过来。 朝廷赐名,隆重礼拜,布袋和尚的声名大振。到了宋徽宗祟宁三年,昙振和尚到处化缘在佛塔亭建造佛殿,宋高宗绍兴年间,佛阁毁坏,重新修建,元代至元十九年,突然佛阁出现崩溃,许多善男信女要重建,因缺少财力无法动工,到了至元二十八年,僧人梵中集资重新建造佛阁。清朝廷多次作了缮修,康熙年间,作了较大的修理,同治、光绪年间先后进行两次扩展。到了光绪十二年,即公元1886年,松茂和尚募捐到大量资金,建造了楼房五楹,时隔十五年,便是光绪二十七年,华盛和尚建成大悲阁三层。此时,才有了上塔、中塔、下塔之称。布袋和尚坟冢“佛塔亭”远扬名声,封山禅寺达到鼎盛时期。 布袋和尚圆寂后,经常在各地化现,尤其江浙一带,布袋和尚经常在人前露面。还有广州、长安、洛阳、běi jīng、乐山、福建、台湾、rì本等地,那里的来人常谈起布袋和尚,也说他常在那些地方云游。当人们问到他去哪里,住在什么地方?他总是那样回答: “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 有一次,舒州白云守端禅师街上碰到布袋和尚,白云端禅师心里十分清楚,布袋和尚早已成为故人,为什么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呢?他装作不清楚的样子,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人伸手握了一下,笑着离开。白去端走到千峰顶,结果又碰到布袋和尚。他被弄得既奇又骇,壮起胆笑问道:“师去哪里?”布袋和尚答道:“他人住处我不住,他人行处我不行,不是为了难共聚,大多缁素要分明。” 岳林寺方丈昙振禅师去经堂,路上碰到布袋和尚。见他的布袋开头口,便笑问道:“哎,布袋开口,有买卖生意做吗?”布袋和尚回答道:“有啊,这笔生意,不作贵,不作贱,要价格做什么?反正我准备失利嘛。” 安吉道场有规禅师遇见布袋和尚,说了句:“促装已办,秘师一言。”意思是请大师指点未来之事。布袋和尚道:“好看前路事,莫比在家时。” 还有天童寺方丈,洪州慧安禅师,台州护国寺等处的禅师,都先后多次见到布袋和尚,由于他归天后不断出现人间,给人们施乐,指点迷津。因此,他深深地刻在人们心中。天下各寺院里的弥勒神像更加别出心裁,别具一格。可谓千姿百态,神像生辉,各成千秋,竟图雕塑。大多数仿照雪窦寺、岳林寺大殿塑像。由于布袋和尚生前和化现时,留在各地许多形象。故弥勒佛神像很难一致,但布袋和尚――弥勒佛笑口常开、慈爱人生、布施乐事、皆大欢喜、包容天地、无忧无虑、向往未来、奋发向上等风采永留人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