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来的盛夏 - 帝苍 - 差池 () 大周历天佑十三年的四月,盛夏的炎热早早到来,高悬于空中的烈rì出奇的庞大,离地面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就像要整个砸到地上一般。 在烈rì的炙烤下,白rì的丰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烤炉,氤氲着似真若幻的烟火之气,让行走在外的人恨不得抛却所有的羞耻心直接裸奔。 “天降流火,盛世再现。”面对着显而易见的大旱,钦天监给出的说辞,却和民众的看法背道而驰,让人不得不怀疑官方为了安定民心又在造假。 “连我家那条以前每次给它洗澡都恨不得咬死我的老狗,现在都整天泡在河里,连吃饭都不愿意出来,你看这群狗rì的现在干那苟且之事都在水里。” “哈哈哈。” 孙二指着正在前方秦淮河中做着快活之事的两条土狗,心中非常得意于自己的言论能够博得众人的大笑,但他的眼神却飘向了右前方一个低着头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的灰袍少年。 在头顶肆无忌惮的昊rì大放光明和热度之下,这一个少年的出现,让燥热的众人感受到一丝莫名其妙的yīn暗和凉意。 “端羽。” 见到自己一直等的人出现,孙二赶忙起身,走到名为端羽的少年跟前,微躬下身。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个子尚不到孙二的肩膀,粗布制作的衣着和丰京城底层人家的孩子无异,透露出贫穷以及平凡的意味。 虽然如此,在他的面前,孙二表现得异常恭敬。 “孙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被孙二挡住自己的道路,端羽略微不满地问道。 丰京城实在是太热了,现在的他满身大汗,全身的衣物在汗水浸泡下,被烈rì烘烤得内里cháo湿,外在僵硬,紧贴在皮肤上,让他感觉身上像是裹了一身粗糙的树皮,十分的不自在。所以,他此时一点也不想在这样的烈rì下再逗留片刻,只想赶紧回家痛快地洗个凉水澡。 “你懂的。”听到端羽叫自己孙先生,孙二神sè一愣,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对凡事都漠不关心,也不善于交际的少年竟然认识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欣喜。 “五十两。”端羽斜跨出一步,从孙二身边走过,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听到端羽的开价,孙二再次一愣,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团,像是有些迟疑。但转瞬他心中便有了决断,紧跟上端羽的步伐,说道:“成交。” “明天早上八点,先付钱,赶紧的。”端羽转过身,向孙二伸出手。 为了五十两,他不介意再让这嚣张的烈rì继续暴晒他一会,但也不愿意多等。 “好。”看出端羽脸上的神sè有些不耐烦,孙二没有迟疑,从腰上挂着的绣花荷包中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他。 “哎,你要不要再看看我。”见端羽拿了银票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调头就走,孙二心中不悦,但只能按捺着心中的火气在后面追着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霓裳醉的头牌沫小染。” 没有理会一边抹着额头上如瀑布般洒落的汗水,一边挺着便便大腹在后方辛苦追赶的孙二,端羽快步走进前方的一条小巷中,停在一扇狭窄的木门前。 木门又破又旧,密布着和岁月斗争留下的苍老痕迹,像是时时刻刻都在腐朽,给人一种轻轻一推就会散架的感觉。 可感觉就是感觉,实际上它用这样的姿态,尽职尽守地作为身后那个yīn沉狭小房间的第一道防线已有数十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把他劈成柴火,拿去做饭。 没有任何犹豫,端羽迫不及待地用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房门,给了孙二一个响亮的闭门羹。 “你娘的,以后有你好看的,一个破刻木偶的也这么嚣张。草。” 本想跟着端羽挤入房中的孙二悻悻地望着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恨不得一脚踹进去将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胖揍一顿,但实际上却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狠狠地将他诅咒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然后灰头土脸地离去。 …… “砰砰砰。”灰sè木门仅是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就再次被人打扰。只是这一次,打扰的人没有钥匙,只能用他的拳头猛捶。 “捶什么捶,捶坏了你赔的起啊。”木门是死物,但人是活物。任谁听到自己那扇一把老骨头的房门如此不被怜惜地被人捶着,都会有些火气。只不过,端羽的火气更大些。 “不就一破门么,捶坏了老子给你再赔一扇。这他妈什么破门,早该入土了。”来人的火气也很大,扯着嗓门以努力提高自己威信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得干燥,就像是破锣,又像是闷鼓。 “入土的是棺材,这是门,不知道赵先生是不是喜欢用棺材板做门。”听到门外人的声音,端羽知道来者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降低自己的音调,言辞间反而更为尖锐。 来人叫做赵大,身份是丰京城黑帮十神帮七杀堂的堂主,是十神帮中平起平坐,地位最高的十人之一,也是丰京黑帮中响当当的一线龙头。 对付这样的角sè,端羽知道自己的语气一定要强,不然就代表着向他们示弱,也会让自己成为他们随意欺凌的对象。 听出端羽的话语不善,赵大本就被这燥热天气弄得不爽的内心更是火冒三丈,抬起脚就想向那紧闭着没有反应的破旧木门踹去。 就在他抬脚的刹那,他又想起端羽刚才称呼自己为赵先生,那代表着他应当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敢这么嚣张,这让赵大不禁有些迟疑。 想到自己对端羽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长期混迹于hei道练就的直觉告诉他,门内的少年既像又不像是人们口中相传那般,是一个初入京城,对京城一无所知的愣头青。 在无法明确端羽这个名字的定义前,他决定先忍忍再说。 可架子已经做了,再收回来,在手下前的面子就过不去了,赵大正了正神态,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个马仔声sè俱厉地说道:“听到没,你们老大我的声名连他妈这刚来丰京不久的小鸡崽子都知道。看在这小鸡崽子还有点眼sè的份上,我让他自己出来。” “是是,老大英明。”看见赵大摆出的严厉之sè,马仔们连忙点头奉承,心里却不无鄙夷地暗想这小子要是真有眼sè,就不该这么对他们老大这样说话,自己老大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小,对这样一个愣头青也瞻前顾后的。 可后来事实告诉他们,老大之所以是老大,是因为老大的确有着比常人高出一线的实力,也许是在见识上,也许是在胆sè上,也许是在审时度势上。 而在hei道圈中以小心谨慎著称的赵大是一个没有足够的把握,绝对不会出手的人。这样的人虽然被人诟病胆小,但却活得更长命。 只可惜这一次,在这个早来盛夏的鼓噪下,赵大接下来似乎忘记了自己立身安命的根本。; 第二章 匕首一样的少年 - 帝苍 - 差池 () “什么事?”端羽极为不悦地推开门,看到自己门外除了赵大外,还有四个满脸愠怒之sè的马仔。 他看得出,这些马仔对自己刚才对他们老大不敬的言语十分得不满。怒睁的双眼不知道是被热浪熏的,还是为了努力地营造出一种渗人的气氛,血丝密布,看上去像是要吃人。 娘的,这小弟弟年龄不大,物却挺勃的。看到赤条条的端羽一丝不挂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面前,赵大干咽了一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裆部,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晕红,像极了一个初次见到男人事物的处女。 赵大身后试图扮演好马仔这个角sè的四人看到端羽出人意料的出场,虎躯一震,面面相觑了一会,也跟着赵大一起低下了头,再也无法直视端羽。 端羽自然是故意这样**着出门的,事实上赵大敲门时他刚刚泡好澡在穿衣服。听到赵大的声音,他又再次将穿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为的就是震慑赵大。 赵大不了解他,但是他却了解赵大,也知道赵大原名不叫赵大,叫赵应声。应声这个词很容易让人想起应声虫,应声虫也叫跟屁虫,很显然不符合他如今的江湖地位。 于是,赵应声在继承父业成了七杀堂堂主后就自己到了户部申请改名为赵大。 敢以大命名和自居,多少都有些底气。 比如那个曾经被他称呼为大哥的人,的确在事实上比他早出娘胎几年,现在看来也是他们彼此争斗间的暂时胜利者。 又比如,他现在所在的国家――大周,也的确是寰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强大到只有大周的最高统治者够资格称帝,而其他诸国的最高统治者只能以王自称。 赵大也是,虽然他的身份为人不齿,但不得不承认他也算是丰京城少数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端老板,我是来让你帮我刻个木偶的。”不知道端羽是年少无知,还是生xìng孟浪,抑或是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赵大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盛气凌人,语气也软了几分。 “不刻。”端羽冷淡地回了一句,一直握在门把上的右手向外推搡,意yù将门关上。 “唉,端老板有生意不做,这可不是好事啊。”很显然,赵大此行是有备而来的,当然不会被端羽三言两语就打发走。 在端羽向外推门的同时,有所准备的赵大也向前一步,背靠在门框上,让端羽无法把门关上。 “你应该知道我做生意的原则。”看到赵大玩弄着手中的匕首,神sè挑衅地看着自己,端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抬起左手食指在鼻唇沟上平抚而过。 如果赵大能够知道这个看上去像是在揩鼻涕的动作代表的含义,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放弃继续和端羽纠缠下去。只可惜此时的他并不知情,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了yīn曹地府。 “我知道。”赵大早已耳闻这个近rì来突然声名在外的愣头小子不仅刻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木偶,还有奇怪的四个生意原则:人由我选,价由我订,先钱后货,定时自取。 一句话概括就是:我挑中的人,按照我说的价格先付钱,再依照我定的时间,自己来拿我刻好的木偶。 总之,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霸王条款,看不出丝毫的公平xìng,也没有把消费者当上帝看,反把自己放在一个恩赐者的地位。 正是因为如此怪异的四个原则,很多人都在背后骂他愣头青、势利眼、乌龟儿子王八蛋等等。 这些人大多是上门求他帮自己刻一个形象木偶却被拒绝的人,满怀期待地去,灰头土脸地离开,而且还是被直截了当打脸式的拒绝,任谁都挂不住面子,自觉自尊心受到伤害。 更何况这个伤害他们自尊心的人,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rǔ臭未干的毛头小孩。 但是被众人认同的是,他刻的木偶的确是形神皆似,惟妙惟肖。按照公认的说法就是有了jīng气神,像要活了一般,真是绝了! 所以,大家骂得越凶,上门找他刻木偶的人却依然络绎不绝,甚至越来越多。他的名声也是越传越远,几乎整个丰京城外城的居民都知道在西南方平民扎堆的五区有个小屁孩,刻得一手好木偶,能够获得他木偶的人,都是些有权有势有家底有名望的人。而他刻的木偶,无意中也具有了某些象征意义。 这种虚幻的象征意义,在某些空虚无聊又有些地位的人士眼里,却像是一种具有实质化效用的光环。一时间,在腰部佩戴着一个刻着自己长相的木偶成为了丰京外城的新时尚。 时尚就像流感,具有传染xìng,而作为时尚的缔造者,端羽的名字也像是头顶的烈rì一般,一时间炙手可热,进入了越来越多人的眼帘中。 只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不管是hei道还是白道,无论怎么调查,都无法调查出这个整天板着脸一副你欠我钱模样的少年到底来自何方,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他们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他半月前突然出现在丰京城,用三十两银子买下了那间处在偏僻地段,曾经死过一家三口,经常被传闹鬼而无人居住的凶宅。 也正是这一种神秘感,和端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无时不刻散发出的yīn冷气息,让他在得罪人不少人之后,仍能安心自在地继续生活在贫民区中。 这样一个xìng格古怪,看上去像是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仅用半月时间就将自己名声撒播到丰京城大街小巷的少年,若说没有任何的背景,谁也不能相信。 孙二不相信,赵大不相信,有点眼力的人都不相信。 可是赵大今天真得很急,他迫切地想要一个木偶。因为,若是拿不到,他会一下子丢两个脸。 如果是放在十几年前,他觉得面子没那么重要。可今时不同往rì,他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同了。他现在叫赵大,而不是赵应声。赵应声可以低三下四,可以丢脸,但赵大不能。 事实证明,有时候,还是丢脸比较好。因为不想要丢脸的人,代价很可能就是丢掉自己的xìng命。; 第三章 有恃无恐 - 帝苍 - 差池 () “既然知道,那就请你走吧。”端羽看得出赵大不想走,但他却想让他走。 “你开个价,只要你敢开,我就敢给。”虽然身为hei道,也带了几个小弟,但赵大不想用强。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靠打打杀杀拼出一方天地的枭首,也学会了用商人的方法行事,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但一旦开始用暴力解决,那就是在挖一条叫做仇恨的沟壑。若是端羽背后没人撑腰还好,就算杀了他也无所谓。但若是背后有人撑腰,就需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刻就是不刻,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端羽没有丝毫地退让,手上加重了一分力气将破旧的木门紧紧地压在赵大的左臂上,想要让他吃痛离开。 感受到木门上传来的排挤之意强了几分,赵大也和端羽一样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怯弱之sè的端羽,思考着到底有什么样的依仗,才能够让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竟然敢这样冷漠地对待自己。 他不相信端羽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就算是居住在丰京城中宫的人都要给他些面子,可这个住在贫民窟的穷小子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大条,竟然油米不进,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无论是他,还是身后的四个马仔,手上拿着的可是一看就锋利无比的真刀实匕,而不是儿童玩具,但眼前这个少年看在眼里就是无动于衷。 “老大,跟他啰嗦什么,这样的小屁孩就是找削,让我砍了他了事。”一个马仔看着僵持的两人,心想着自己跟着老大行事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cāo起手中的砍刀,就要冲进门里,想将端羽砍个稀巴烂。 “闭嘴,老子做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像是爆竹之声,响彻在小巷内,在在场的每个人心底回荡起余响。 被端羽如此坚决的拒绝,赵大心中本就积压着火气无处发泄,这一个看上去不识时务的马仔很不幸成为了替罪羔羊。 在扇自己马仔巴掌的同时,赵大不忘用余光瞟端羽的反应,可他却发现端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细眯的双眼仍然是保持着一条缝,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 这样处变不惊的胆sè,就算是他也自认不能够轻易做到,他有些犹豫今天是不是该走了,可他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因为这是面子问题。 面子问题可大可小,大起来要人命,小起来…恩,其实对于男人而言,不敢怎么说,面子问题都很难小起来。 尤其是现在,他被堵在门外已经有一会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被一个小娃娃扇了面子,没有任何反应就灰溜溜地离开,如果传扬出去,他还怎么在丰京城立足。 “为什么?”赵大不死心地问道。 “你和孙二有个赌局吧?”端羽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听到端羽的反问,赵大心中暗吃一惊,自己和孙二打赌时在场不过三人,除去两个当事人外,便是刚才那个冲动的马仔。 赵大蹙着眉向被自己掌脸的马仔厉sè望了一眼,看到了那个马仔用右手捂着高肿起的右脸颊,眼中含泪面sè恐慌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否认。 “是孙二告诉你的?”既然不是马仔说的,那剩下显而易见就只有一种可能,赵大咬牙切齿地发问,恨不得马上就用心中的怒火将孙二烧成灰烬。 “不是。”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着身体的端羽往门后移了一寸,将自己的**部位藏在门后,但手上的力度却是没有丝毫减退。 “那你怎么知道的?”听到端羽的回答,赵大意外而不解。 端羽冷声说道:“我路过听到的。” “那你为什么帮孙二刻,却不帮我刻?”路过,自己和孙二约定时,除了自己的马仔,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赵大虽然不相信,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个让他觉得有些荒谬的答案其实是事实,而端羽也在用这个答案提醒他赶紧走。 可惜,他现在正被愤怒、猜疑和惊愕种种情绪困扰,失去了冷静,完全没有听出端羽的言中之意。 “赌局总要有输赢。”见到孙二不屈不饶地追问,端羽觉得自己此前有些高估了他的实力,心中冷笑了一声,更加不耐烦。 “为什么你要让我输?”明知道有赌局,还要让自己输,赵大望着端羽的双眼眯得愈发得厉害,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 不过,虽然端羽现在实在坦诚得厉害,但他的眼神再怎么散发出如出鞘之剑的戾气,也无法穿透面前那一身白皙的皮囊,看出这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少年到底是怎么长出这么一颗胆大包天的心的。 更何况,现在的他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镇定,更谈不上去看穿别人的内心。 “不为什么。”端羽淡淡地答道。 真的是不为什么么?当然不是! 如果不知道这个赌局还好,但是知道有这个赌局的存在,他一定要让孙二赢。 因为他对“大”这个字眼,着实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反感。比如,他憎恨自己的大哥,也厌恶自己现在所处的大周。 “你有种。”端羽的答案明显透露一种就是要你输的意味,赵大停下了手上摆弄匕首的动作,眯着的双眼陡然放大,内敛的杀气尽数外放。 “这里可是王法之地,我知道你的手上沾染过不少人的鲜血,但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现在,你若是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可是铁定要偿命的。”知道赵大对自己起了杀心,端羽依然坚守在门边,但原本放在门把上的右手,却是向内侧移了开去。 “是么?”赵大没有出手,他的心中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的。”端羽点点头,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了一抹带着你奈我何意味的微笑,但转瞬又回归于淡漠。 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着赵大,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放眼整个丰京城,也没有多少,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不仅是因为他的右手已经触到了他事先藏在门后的那一抹寒冷,也是意在提醒赵大,今天你奈何不了我。 他觉得以自己对赵大的xìng格的了解,他应该会就此离去,然后暗地里找人干掉自己。这是赵大的拿手绝活,丰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在光明下得罪了赵大,而在黑暗中不明不白地死去。 只是初来乍到丰京的他,的确高估了赵大,高估了王法,也低估了这早来盛夏的燥热。; 第四章 光明黑暗同根 - 帝苍 - 差池 () 丰京城所有调查过端羽的势力都知道,这几天他除了呆在那个凶宅中,便一直在外城游荡。但是他游荡的轨迹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看上去完全就是随xìng而走。 只有端羽自己知道每天他在丰京城中游走的路线都是安排好的,其中经过最频繁的场所就是那些人群集聚之地。 只不过,他在每一个这样的地点出现,都会像孤魂野鬼一般用或快或慢的速度经过,从不停留,也从不参与。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看上去面sè不善的少年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只知道他很冷漠,冷漠到除了谈生意基本会忽略任何形式的搭讪。 但每天都熬着这样炙热的rì头出外行走,聪明的人都能猜出他出外的目的是为了熟悉丰京,了解丰京。 实际上,作为大陆上最强帝国大周的国都,任何一个初到丰京且想在丰京闯荡出一番事业的人都必须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一些信息,否则很难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呆下去。 中医通过望闻问切诊断疾病,而收集信息也一样可以通过这四种方式,只是端羽仅用了前两种。 他那永远低着头行sè匆匆的方式,着实很难让人想到他在使用这两种手法探知丰京城的人事,可他的确仅用了这两种方法在半个多月里收集到了让人惊愕的庞大信息。 他低着头,不代表他的目光也只投在地面上;他行sè匆匆,不代表他的耳朵会忽略这热闹都城的嘈杂。 事实上,他与生俱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天赋,这几天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赵大和孙二的名字就是在这样在某天进入他的耳朵,然后他又亲眼去见了两人一面,凑巧听到了两人的赌局。 他觉得赵大是个人才,十神帮十个平起平坐的黑帮老大中他不是最勇猛强悍的,也不是最yīn险毒辣的,但却是最会审时度势的。 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时候应该退让,更懂得什么时候适合出手。 虽然做好了还击的准备,但端羽自认为,赵大不会愚蠢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杀他。 毕竟大周的王法是出了名的严酷,赵大不至于拿自己功成名就的xìng命换一个贫苦少年的xìng命。 可身为王族的他似乎忘记了在丰京城也有一些王法约束不到的地方,比如内殿禁城,比如外城四区。 内殿禁城中的是皇族,他们本身就是王法的缔造者和掌控者,自然可以无视法度。这也是王法之所以叫王法而不叫民法的原因,因为它是为统治者服务的。 而外城四区中的是黑帮,他们本来就因为无视法度才能存在。 实际上,端羽知道常被用来代指黑暗肮脏的四区和被定义为光明威严的禁城在某些方面存在着如丝如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若是有胆sè的人敢于刨根究底,便会发现两者的幕后,有着众多相似甚至雷同的身影。 这就跟大周rì报上那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用“白天吃白片,晚上吃黑片”作为广告语的壮yang药一样。其实两种药的成份是一致的,只不过为了创造出独特的利益点,添加了不同的sè素而已。 好比人,想要调理好整个身体机能,既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嘴巴,也需要排泄赃物的泄殖孔。 也好比天地,既需要黑夜,也需要白昼,唯有如此循环,才能生生不息。 所以,黑暗和光明其实不是分道扬镳而是同根同源的。 鲜少有人知道赵大背后有禁城的大人物撑腰,但端羽知道。他知道十神帮每一个大佬的背后都有禁城的大人物在撑腰,只不过他还没有对应到人。 正是因为不知道赵大的靠山,他不知道赵大就算当众杀人也很有可能逃脱王法的制裁。 而且,他也没有料到这千年不遇想要将人融化的早来盛夏,不仅在每个人心中添了一把火,也将赵大善于隐忍的优点蒸发得所剩无几。 自从十二年前成为七杀堂堂主后,再也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的赵大,看了端羽带着狡黠的笑容一眼,又抬起头促狭着双眼透过狭窄巷弄的天空,望了望头顶的烈rì,心中有了决断。 围观的众人只见赵大突然发力一挤,推开了端羽紧紧压在他左臂上的木门,趁机闪进了屋内。 “砰。” 干脆果断的关门声,将众人的视线隔绝于外。 “唉。” 围观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发出了低声的叹息,然后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地交谈。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门内那个**少年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而这间凶宅果然是间凶宅,才卖出去半月,就又多了一件命案。 和门外的嘈杂相反的是,门内非常的安静,关上门之后,再也没有传出任何的声响。 三秒、五秒、十秒……原本奔驰得飞快的时间陡然变得缓慢,每一秒都像是铿锵有力的一击,敲打在亲眼见证着一场凶杀案发生的观众心口,让人血脉贲张,呼吸困难。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散。”时间过去了半分多钟,门内仍是没有动静,感觉有些不对的马仔正yù破门而入,却听到了层层叠叠的围观群众外传来了几声吆喝。 “六扇门的人来了。” 马仔们无动于衷,仍然保持着凶悍的神sè。有一个马仔更是飞起一脚猛踹向那扇破旧的木门,却没想到那扇老朽木门远比他想象得结识,反将他震退了几步。 “铁捕头来了。” 本还散发着暴戾之气以镇住场面的马仔们的脸sè瞬间变了,四人如出一辙地做了同一个动作,那就是将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自觉地面墙而站。脸上的戾气也消失殆尽,变成了一副长官我是良民的温顺模样。 围观群众自觉地退往两边让出一条路,而在巷弄中的民众更是从巷弄中撤出以让他们口中的铁捕头进入。 伴随着众人的退避,六个身着蓝衣的捕快簇拥着一个穿着白sè制服的中年汉子步入了巷弄之中。 中年汉子神sè严肃,面容冷清,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石头,又像是一个铁块。一条斜跨过整个右脸颊的长疤更是凸显出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之势,让人望之生畏。 “绑了,押回衙门。”中年汉子淡然发话,声音不急不缓,不热不冷,却给众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是的长官。”从中年汉子身后走出四个蓝衣捕快,手脚利索地给马仔们带上镣铐。 马仔们没有争辩,一言不发十分配合地让捕快们给自己带上镣铐。 带好镣铐,被捕快们转过身时,没有一个马仔敢抬头看中年汉子一眼,顺从地跟着捕快们离去。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他们走得比那些蓝衣捕快还急。 第五章 不死铁血铁毅 - 帝苍 - 差池 () “开门。” 中年汉子抬起手笃笃笃地在木门上敲了三声,他敲得很轻,没有用上任何力道。 数秒过去,没有任何回应,木门内依然安静无声,而木门外因为中年汉子的出现,也变得肃静。 “捕头,要不要闯进去?”一直站立在中年汉子身后的蓝衣捕快见门内长久没有动静,忍不住插话问道。 “不用,再等等。”中年汉子负手而立,眉头随着时间地推移慢慢地开始从两边向中间汇拢。 “吱呀~”终于,在众人等得快不耐烦时,木门发出一声行将就木的悠长声响,在小巷中回荡开来。 没有散去的围观群众纷纷向小巷中探出头,想要看看身为七杀堂堂主的赵大会如何面对传说中铁面无私冷血无情的六扇门白衣捕头铁毅。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走出来的人不是赵大,而是端羽。 此时的端羽已经换上了一身灰sè的短袖短裤,懒散地拖着一双东瀛木屐,看上去要多洒脱就有多洒脱,对着铁毅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丰京城的人从来没有人见到端羽笑过,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一个少年总是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扮显出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又老气横秋的模样。 初次见到端羽露笑,看到他上弯的唇角下露出的两颗小虎牙,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个少年还有如此天真可爱人畜无害的一面。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刚才和赵大的对峙中,端羽已经笑过一次,不过那一次他笑得很隐蔽,笑意中带着一丝讥讽与得意。 而这一次他展露出的完完全全是一种率真的微笑,和每一个毫无烦恼的孩子所拥有的笑容一样,清爽明朗,一览无余。 但铁毅却不这么看,围观的众人很快也不再这么看,因为接下来他们看到端羽从他们起初看不到的左手边扔下了一颗人头。 人头自然是赵大的,在地上打了一个半滚后,被对面的青砖墙拦下,摇晃了一晃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死人的器官,当然是不会有动静的。 “啊!” 本来就奇怪端羽竟然还能活着的众人望着地上的赵大人头惊呼出声,没有人敢相信在丰京横行了数十载,最近几年已经无人敢樱其锋芒的hei道枭雄赵大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手上。 可不管他们怎么揉眼睛,扇自己的脸,拧自己的胳膊以试图告诉自己是在做梦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现实。 赵大的确死了,地上那颗圆睁双目透露着深深不甘之意的人头昭示着一代枭雄因为自己一时的脸面而再也不需要顾及颜面了。 “你做的?”见识如铁毅面对着如此局面也是难以保持心中的淡定,震撼不已地望了赵大的人头一眼,转头正视着端羽发问。 他也不太敢相信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棘手的赵大就这样在一个孩子手里结束了自己一生的辉煌,眼前那张带着笑容的稚嫩脸颊让他有些恍惚。 端羽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你跟我走一趟,你们两个在这里保护好现场收集好证据。”铁毅毕竟是铁毅,很快他便从失神中回归到冰冷的状态。 “好,但是请你的手下不要弄乱我的房间,我晚上还要回来住的。”端羽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比刚出门时收敛了一些。 他之所以笑,当然不是因为为民除害后的快感,也不是因为在和赵大对抗中取得胜利的得意,而是因为他在屋内听到了铁毅的名字。 在赵大进入门内第一秒就被他干掉后,他知道自己今天惹了大麻烦,将要面临着来自hei道白道的各种压力。 而他刚才一直在屋子里谋划说辞,准备为自己做无罪辩护。不管怎样,他觉得至少要让自己活着走出衙门。 他心中所想的衙门指的是丰京城西区衙门,那是一个专门负责受理丰京外城西区各种案件的机关。 西区是丰京外城最乱的区域,尤其是他所在的西南区是贫民集聚之所,也是黑帮、赌棍、酒鬼、jì女等等各种社会不安元素的混杂之地。黑帮云集的四区便在西区之内,就在他所住的五区西边。 所以,西区衙门是整个丰京城最为繁忙的衙门,也是水最深的一个衙门。这一点可以从很多闹事的黑帮分子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而很多受害者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可以看出。 这是丰京城普通民众唯一知道的官员和黑帮勾结之地,也是所有丰京城民众公认的大周耻辱,是一个专门抹黑大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形象的污秽场所。 但这样的耻辱能够堂而皇之地存在在天子眼皮底下如此之久,这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而又理所当然之事。 端羽知道自己要是被西区衙门的人给捉拿了回去,那注定是凶多吉少。 让他庆幸的是,率先来到现场的不是西区衙门的人,而是铁毅带领的六扇门众。 六扇门也是个受理案件的机关单位,不同的是六扇门只负责处理hei道案件,是大周专门针对黑帮势力设置的一个部门。 作为唯一一个敢和黑帮正面抗衡的部门,六扇门在深受黑帮祸害的下层民众眼中无疑有着非常高的地位,而身为六扇门二把手的铁毅更是被誉为大周司法部门的业界良心。 在民众的眼中,放眼整个大周,也只有铁毅敢不卖给任何黑帮大佬面子,只要被他抓个现行的黑帮分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正是由于铁毅的存在,丰京城黑帮上到一堂头领下到普通成员才会时不时地换上一批。丰京城黑帮在明地里的行事在铁毅成为六扇门白衣捕头后,更是识趣地近乎销声匿迹。 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丰京城黑帮和禁城某些人眼中极为碍眼的一枚钉子,这些人恨不得将早rì除去。 但是他们每次都会发现,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铁毅总是会准时地和太阳一起升起,寒光万丈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他们派出去的人,似乎永远埋葬了在时光的寒流之中。 就这样,“不死铁血”铁毅的威名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了对付黑帮的最大杀手锏,所以之前那四个目中无人的马仔才会在听到铁毅名字后乖乖的束手就擒。 这一点,连身为六扇门统领的金不换也做不到,因此他的口碑和名声在丰京远逊于铁毅,甚至有些人误认为铁毅才是六扇门的统领。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黑帮出现的地方,就是冲着人证物证俱在的事实去的,为的就是找黑帮的麻烦。 所以,当听到铁毅在门外后,当时尚在屋内心烦意乱的端羽瞬间就觉得面前的困局豁然开朗。于是,他抛开了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兴高采烈地穿好衣裤,心情大好地打开了门。 第六章 早熟的少年 - 帝苍 - 差池 () “姓名?” “端羽。” “年龄?” “谁知道呢,大概十三。” 审讯官停下手中的毛笔,紧皱着眉头神sè不满地抬起头,望着表情一本正经回答却吊儿郎当的端羽,正打算呵斥,却听到铁毅在旁接替自己问道:“籍贯?” “谁知道呢,兴许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家庭状况?” “孤儿。” “确定?” “确定。” 铁毅没有继续再问,本就冷峻的面容在审讯暗室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一双不知道因为岁月的压力还是工作的压力而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闪烁着黝黑的jīng光,直直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端羽。 被铁毅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直视,端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海浪一般向自己汹涌而来,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你小子……”审讯官在两人问答时,一直忙着记录两人的谈话内容。此时见到铁毅回归沉默,对端羽的态度和答案都有着极大意见的他在完成记录后倏忽起身,扬起右手就想给面前这个不识抬举的少年一个耳光。 “你先退避一下吧。”被五花大绑在座椅上动弹不得的端羽望着划出一道黄sè虚影向自己猛扇而来的巴掌,只能紧闭上双眼,等待着审讯官的右手在自己左脸颊上炸开一记清脆,却只听到一句音sè低沉的话语。 “是。”再睁开眼时,端羽看见审讯官带着不甘的眼神收回已经快触及到自己脸颊的巴掌,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匆匆离去。 知道是铁毅阻止了审讯官即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端羽斜着眼用余光看着审讯官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转过头对铁毅露出一个微笑,用一种极为委屈的音调说道:“铁大人,我是良民。” “你是南唐人?”再次看到端羽因为微笑而露出的两颗小虎牙,铁毅心中不禁一颤,想起了某些曾经,但他的表情却依然僵硬的如同一块寒铁。 “是。”在普通人的眼里,南唐人和大周人在外貌上没有任何区别,但铁毅不是普通人。四十多年的缉捕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也让他在看到端羽第一眼时就知道他来自南唐。端羽自然知道自己身为南唐人的先天特质无法瞒过铁毅的眼睛,所以他只能坦诚地承认。 “但刚才你说不知道自己的籍贯。”铁毅觉得自己抓住了切入点,开始对端羽发难。 “流浪的孩子没有籍贯。”端羽语气忧伤,神sè怅然,像极了一个从小颠簸流离,体会到种种人情冷暖的流浪儿。 铁毅皱了皱眉,看出端羽流露出的悲伤非常真切,但他不并太相信这个答案。 一个流浪儿敢随意得罪丰京外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 一个流浪儿敢在仅到丰京半个月后就将一方黑帮大佬斩杀? 一个流浪儿会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对着官差微笑,被带走前还敢说我晚上还要回来住的? 除非这个流浪儿是一个神经大条一无所知的白痴脑残神经病,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些离谱的事来。很显然,在铁毅看来,端羽并不适合以上定义。 在他看来,这个自称大概十三岁的孩子比他平生遇到过的绝大部分人还要jīng明狡猾难以对付。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铁毅没有继续在端羽的籍贯问题上纠缠,开始针对案件本身发问。 “那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在洗澡。听到有人敲门,我衣服也没穿就从浴桶里出来了。结果刚开了门,那家伙就拿刀威胁我让我帮他刻木偶。我不愿意干,他就准备杀掉我。我当时身子没擦干,光着身子在门边呆得久了,地上积了一滩水。他拿匕首刺我的时候,踩到了积水,脚下一滑给摔了。他想站起来杀我,我无奈之下只好见机抢过他的匕首把他杀了。铁大人,小人说得句句属实。我是正当防卫,我是逼不得已才杀了他的,我是无罪的。”言语间,端羽的语气和表情十足受害者的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委屈,尤其是最后声明自己无罪时,更是声泪俱下。 “你以前是戏班子的?” “啊,不是啊,铁大人怎么这么问?” “那你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 “那是什么?” “那你这自学成才的演技不错啊。”铁毅冷冷地望着表情夸张的端羽,不无揶揄地说道。 “铁大人,小人……”听出铁毅的话中之意,端羽不禁面红耳赤,赶忙申辩。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铁毅打断端羽的话语,说道:“但我也知道你是故意的。说一说你和赵大有什么过节吧,你杀死赵大为民除害,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铁毅这样的人物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听到他发话说对自己不会怎么样,端羽本就不怎么紧张的心更是放了下来,但他事实上真和赵大没什么过节。 真要找一个他看不惯赵大故意激怒他的理由,恩,那便是他名字里有个“大”字,但这样的理由定然是不能和铁毅说的。 于是他敛了敛神,说道:“小人此前并不认识赵大,更谈不上和他有什么过节,只是他逼小人做不愿意做的事,还要杀了我,小人无奈之下只能反抗。” “你不认识赵大?”铁毅疑惑地发问。 “嗯。不认识。”端羽面sè坚毅地点点头。 “但据那几个马仔的口供说你在屋内叫赵大赵先生。”铁毅翻动着手中的案卷,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端羽心中咯噔一惊,连忙否认。 “哦?是么?”铁毅放下案卷,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后仰,靠在座椅上问道:“你还提起过他和孙二的赌局,孙二也已经证实了这个赌局的存在。对于这一点,你怎么看?” “好吧,我承认我知道这个赌局的存在,但我事前的确和赵大没有什么交集。这一次我杀了他,也的确是出于正当防卫。”在铁毅和面sè一样yīn冷的眼神注视下,端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隐瞒住,但也不知道铁毅从中看出了多少他想隐藏住的事实。这让他有些心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谈谈你自己,我不希望再听到假话。”看到端羽的右眉用一种难以觉察的幅度挑了一挑,铁毅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被自己破开了一个缺口。但他没有再追问他和赵大之间的事,而是重新回到了他自身的情况上。 实际上在来审讯端羽前,他就已经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端羽所说的基本属实。 但身为事件中主要人物之一的端羽,这个正端坐在自己面前自称大概十三岁的少年,在整个事件中的表现只能用胆大妄为高深莫测来形容。 所以,纵使知道端羽是无辜的,在了解到端羽的身份背景前,他不愿意就这样放一个可能随时会将丰京城搞得天翻地覆的祸害回去。 早来的盛夏,早熟的少年,阅人无数的铁毅嗅到了一丝不安。 第七章 英雄不过忠犬 - 帝苍 - 差池 () 第二天的太阳在人们“rì啊”的呻吟和控诉声中照常升起,庞大灼热,一如既往。 丰京城五区二里街的吴家药店老板吴广进和林家铺子老板林东来被无孔不入的阳光催促着怨声载道地早早起床开门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一块边角破破烂烂的三角告示牌正劈叉着双腿,用一种极为不雅的熟悉姿势静立在小巷口。 通常这一块告示牌一般会在快到午饭饭点时才出现,甚至一整天都不出现,但今天却出现得格外早,也格外地引人注目。 所有五区南街的人都知道这一块霸气无比地书写着“老板在家”四个大字的告示牌是谁的,也知道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差不多同时发现告示牌存在的吴广进和林东来彼此对望了一眼,没有交谈,却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那个昨天杀死了黑帮巨枭赵大的少年已经回家了! 这算得上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因为这代表着平民和黑帮对抗的又一次历史xìng胜利。 五区作为毗邻四区的商业区,是丰京城受黑帮祸害最为严重的几个区之一。在这里营业的商户们深受黑帮滋扰,每个月更是要交出一笔不菲的保护费,对黑帮都是恨之入骨敢怒不敢言。 昨天端羽将赵大的人头扔在他们面前时给了他们一个莫大的震撼,人人都在心中拍手称快,那一种心情就好像结石病人见证到自己体内排出了一块巨大的结石,五脏六腑都顺畅轻松了很多。 在高兴的同时,他们也为杀了赵大而为带走的端羽默哀,因为他们觉得这一个少年这一走怕是很难回来了,却没有料到只隔了一晚上,端羽就再次出现。 六扇门果然是六扇门,铁毅果然是铁毅,司法部门的业界良心果然是平民的福音。 “六扇门万岁!铁毅万岁!”吴广进和林东来欣喜地对望着,恨不得嚎上两声以抒发心中的喜悦,但他们没有也不敢,因为赵大走了,四区还在。 四区就像一柄顶在他们心口的剑,时刻威胁着他们的人生安全,让他们养成了面对黑帮话题,习惯xìng保持沉默的作风。 吴广进向林东来摆了摆头,示意他要不要前去探望下那个脾气古怪胆大包天的少年,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两人各自从小巷两头的店铺中走出,步入了烈rì当空却依然有一半处于幽暗的小巷中。 “笃笃笃。”因为天气炎热,木门变得十分干燥,轻轻一扣,便发出嘹亮的声响。 “谁啊?”听到门内传来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懒散声音,吴广进和林东来相视一笑,确认端羽是真的回来了。 木门很快就被从里面打开,比之他们所知的往rì非得金主在那里哀求个半天才迟迟开门的风格,显得极为反常。更为反常的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张面孔,不是他们平常所见的面瘫死驴脸而是一张洋溢着青chūn气息的纯真笑脸。 要不是昨天已经见过端羽露笑,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被太阳给晒晕了,或者大清早的自己还没有清醒。 饶是如此,巨大的反差还是让吴广进和林东来呆愣在原地,半响没有出声,连准备好的招呼都忘记了打。 “原来是吴老板和林老板啊,你们找小弟有何贵干?”端羽望着两人呆愣的样子,笑得更为灿烂。 吴广进率先回过神,用手肘杵了杵仍在发愣的林东来,用一种探询的语气说道:“小兄弟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多谢二位关心。”端羽收敛起笑容对着两人抱了抱拳,礼数周到,面sè和善。 “那我们就不打扰小兄弟了,小兄弟回来了就好。”原先准备好的问话因为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端羽而被吴广进生生憋回了肚子里。眼看着端羽行礼完毕用一双澄澈天真的眸子盯着自己,吴广进反而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连忙拉着林东来像兔子一样飞也似地跑出了小巷。 “切。”见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口,端羽的面容瞬间回归到往rì的冷漠,反手将木门关上,摇摇晃晃地走到铺着灰sè被单的木床前,一头倒了下去。 其实他也是刚回来不久,一个下午加一晚上的谈话,让他口干舌燥,眼圈发红,jīng神疲惫。不是因为他的jīng力太差,连熬个夜都不行,而是和铁毅这样的角sè斗智斗勇实在是一件十分耗费脑细胞的事情。 好在,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不得不暗叹自己编故事的能力出神入化以至于铁毅也被自己忽悠到相信他真是一个孤儿,还因此得到了一件事物和一个身份。 想到那件事物,端羽伸出手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阵,然后将它拿到眼前,再次观察了起来。 那是一块涂了黑漆的腰牌,仅有拇指大小,上面刻着一个极为正楷的“息”字。 除了腰牌最初的主人,只有他和铁毅知道这块腰牌的来历,也只有他们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息”字指代的是一个在大周甚至整个大陆都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人物――大周当今太子姬息。 要不是铁毅亲口告诉他,他定然不会相信这块看上去有些寒酸的腰牌出自长居在内殿禁城的太子爷。 也正是这块腰牌,才让他知道原来被称为业界良心的铁毅和黑帮间不死不休的斗争实质上不过只是大周高层政治斗争在民间的延续。 说起来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民众眼中的英雄原来也不过只是朝廷权贵的一条忠犬。只不过这条狗处的位置非常得好,咬死了很多恶人,所以它也就变成了惩jiān除恶的英雄。 可是没有人发现原来这条狗咬死的恶人都出自同几个地方,而某一些出自另外几个地方的恶人,这条狗连叫都不曾叫唤。 这一个发现让端羽一时难以消化,也让他恍然大悟自己这几天了解的大周局势仅是冰山一角。 大周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简直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相比较之前身为王族时的认知和表现,他感觉自己弱爆了,还有许多需要学习进步的地方。 第八章 七个木偶 - 帝苍 - 差池 () 当然这一些发现不尽然是铁毅告诉他的,而是他通过自己分析得出的,比如铁毅只咬某些人。 事实上铁毅仅是告诉他有了这块腰牌,他们就是同一战线上的,都是太子的人。如果他想找十神帮的晦气,只要提前知会一声,他并会率领六扇门的人前来收拾残局,以此保证他的安全。 虽然铁毅只提及到十神帮而没有细化,但端羽知道并不是所有十神帮的分堂都是可以动的。 他知晓十神帮的历史,知道十三年前十神帮在丰京还是十个不同的黑帮势力。只不过随着大周当今皇帝姬高瞻的登台上位,这些黑帮一夕之间兼并成了十神帮,此前的每一个黑帮都成了十神帮旗下的一个分堂。 但是,随着时间地推移,帝位巩固的姬高瞻早已无暇顾及他当初上位时曾经依靠的民间暗势力。也因此,十神帮在数年前重新分化,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各个分堂在禁城之中投靠了不同的势力,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不休。 铁毅虽然没有说,但端羽知道身为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太子姬息,定然在十神帮中拥有着自己的势力。而通过分析铁毅从来没有动过的黑帮,他已经知道了哪两个分堂自己是动不得的。 不过,虽然口呼着“皇恩浩荡”表现得感激涕零地拿了令牌,其实端羽并不打算再去招惹这些黑帮势力。 一来,他昨天杀了赵大纯粹是被逼无奈,没有想到赵大竟然隐忍不住在明地里对自己出手。他激怒赵大也仅仅是因为看不惯他名字中的“大”字,一切行为都是出于一时的私心,并不是铁毅所想的那般他对黑帮势力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 铁毅在之前的问话中一直在试图探询他和黑帮间的矛盾,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发问,为了早点脱离毫无止尽的审讯回家睡觉,他随水推舟地利用了铁毅这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在述说自己的故事时,有意无意地添加了一些自己和黑帮间的仇恨。 他把自己和黑帮间的起伏冲突描述得非常隐晦曲折,但在这种近乎刻意的隐晦中他实际上就差没直白地告诉铁毅,老子的父母都是黑帮的人杀的,老子的孤儿身份就是拜黑帮所赐的,只要老子活着一天,老子要和那群人渣不死不休。 可那都是胡编乱造的,在遇到赵大之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接触过黑帮势力,更无从谈起对黑帮势力的愤恨。 二来,他并不想做铁毅那样的傀儡人民英雄,也没有义务替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丰京城平民除害。杀了赵大,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这段rì子将会有很多麻烦,而他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 三来,他是一个喜欢下棋而不愿意做棋子的人。所谓太子的人,无非是被太子摆弄的棋子。身为曾经的王子,他深知棋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和另一方的棋子抗衡对战。无论是输还是赢,棋子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赢得永远只能是下棋的人。而棋子的命运,往往都跳不出棋盘,也就都不怎么好。 他之所以从铁毅手中接过这枚令牌,着实是因为他实在困得不行了。铁毅的言语中又似乎透露出一种你不拿这枚令牌我就不放你走的意思。被逼无奈之下,他只好拿了了事。 拿了也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帮上忙。 在心中嘀咕了一声,端羽将令牌重新塞回腰带内,抬起头环顾着四周倾听了良久,确定没有人在自己屋外,他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往床头挪了几寸,伸出手在床内侧的某处一叩。 “嗡。” 木床内侧的框木发出一声轻微的沉闷声响从床面上缓缓升起,直在下沿到达床面位置后方才停了下来。 框木靠近床头四分之一的位置都被端羽掏空,里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七个形象不一的木偶,一把匕首和一只毛笔。 在每一件物品上扫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后,他的心情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的眼神停留在了第一个木偶之上。 回忆有如洪流,在他目光定格的刹那,从高处汹涌而下,冲撞着他的心房脑海,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恍然失神,绞痛难当。酸痛的眼角,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恸,渐渐泛湿。 木偶刻的是一个年纪比他大三岁的少年,鼻梁高挺,有着一对惹人注目的招风耳,脸上带着不良的笑容。这个少年叫做许坏,是他曾经最为忠诚的贴身保镖,可惜现在已经魂归天外。 心中一阵怅然,他的目光不敢多做停顿,继续向前,落在了第二个木偶身上。依然是一介少年,但年龄要比第一个大上一些,星眉剑目,器宇轩昂。他的名字叫做顾扬尘,是他忠诚的拥护者之一,可惜已经如他名字一般化成扬尘飘散于天地之间了。 轻叹了一口气,端羽又将目光转向第三个木偶,那是一个中年壮汉,浓眉虬髯,神sè肃穆,名为丛不悔,也是他的忠诚拥戴者。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少主我不仅霸业未成,还落个流离失所苟且偷生于它国的境地。丛将军,我知道你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少主我有些后悔了。 端羽噤了噤鼻,强忍住意yù夺眶而出的泪水,将视线移到第四个木偶身上。 那是一个奇特的木偶,没有头颅,只有身躯,与众不同的是他是唯一穿着僧袍的木偶。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本来答应了大师逃出生天后要将大师的一切忘记,但如此救命大恩实在无法忘怀,请大师见谅。 歉意地望了无头木偶一眼,端羽将目光移向第五个木偶,然后他的眼睛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狭长的细缝,眼眶中的cháo湿也凝结成了冷冽的杀气。 舒成瑞,你没有想到我还活着吧,请你务必等着我回来。负我者,必诛! 深入脊髓的愤怒和厌恶让端羽丝毫不想在名为舒成瑞的木偶上多停留半秒,视线一扫而过转移到了第六个木偶上。 木偶的相貌和端羽有着几分相像,但显然要比他成熟不少,身材更为挺拔,气势更为突出,让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居高临下之感。 大哥,我会回来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该是我。 愤恨而又不甘地瞪了第六个木偶一眼,端羽将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个木偶上。 他的眼神变得柔软,强忍住的悲伤瞬间决堤,睫毛因为泛湿三五成群地黏着在一起从眼睑上缓缓垂下,渐渐迷蒙了他的视线。 那是七个木偶中唯一的一个女xìng木偶,刻画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一身罗裳饶是木刻也似在随风而舞,嫣然的笑容没有出声却仿佛让人听见了悦耳动人的银铃之声。 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舒曼,是端羽至今最为深爱的女子,只是现在这一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深爱早已分崩离析成了绝望的疼痛。 舒曼啊舒曼,为何你是舒成瑞的女儿! 舒成瑞啊舒成瑞,为何你要背叛我! 端羽愤然地抬起头,湿润的双眼中赤红一片。 第九章 明月夜杀人夜 - 帝苍 - 差池 () 暮夜的微风荡起白rì的余温,从人脸上摩擦而过,给人一种粘稠粗糙之感,十分得不舒服。 恰逢十五,空中的明月皎洁如镜,映照着身下历经千年岁月的古城,在每一条河流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倒影。 端羽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站在明月桥的中间,望着从桥面两端向自己慢步围拢而来的众多黑衣行者,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这静谧的夜sè中蹦跳得铿锵有声,直震耳膜,有如两军交战时的雷鼓隆隆。 丰京城处在雨水沛泽之地,河网密布,从内殿禁城到郊外的田野山丘,纵横湍流着众多或大或小的河流。 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桥,而丰京城的桥尤其的多,一共有大大小小六十座桥。坐落在丰京城郊外明月河上的明月桥是第二十四座被建起的桥,所以又被叫做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青山隐隐水迢迢。” 这一人尽皆知的名句,出自于大周诗人杜牧之口,也将二十四桥上能看到的的月sè美景勾勒得淋漓尽致。 可惜的是,因为入四月来烈rì的连番作祟,曾经的迢迢溪水已经被蒸发得所剩无几,如今在这月sè下只能看到块块皲裂的河床和仅有半米粗细的纤瘦溪流在有气无力地挣扎前行。 也因此,曾经作为丰京外城居民休闲胜地的明月桥已经变得人迹罕至,没有人愿意走个几里地来看这扫兴的景sè。 但是今夜,已经数rì鲜有人光顾的明月桥特别的高兴,口中发出吱呀吱呀的欢呼声,以欢迎如此多游客的再次到来。 它所不知道的是,这些统一身穿着黑sè夜行衣,散发着压抑杀气的人没有一个是游客。他们是来取人xìng命的,而对象就是桥zhōng yāng那个依靠在栏杆上,看上去悠然自得的少年。 没有料到自己这引蛇出洞的举措竟然一下子招来如此多充满杀意的黑帮分子,端羽浑身的衣着早已湿透。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今晚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铁毅,他更后悔连rì的平静让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决定自己创造让他们报复的时机。 “这下玩大了。”望着前后黑压压一片少说有百人的队伍,端羽的喉结动了一动,右手中闪着寒芒的匕首握得更紧。 匕首叫做无穷匕,正是他此前藏在框木中的那一把,也是真正将赵大的头颅一匕斩落的那一把。 它是他曾经面对赵大时必胜信心的源泉,也是他今夜唯一的依仗。 “匕在人在,匕亡人亡。”他清晰地记得父亲将这把匕首交给自己时的郑重叮嘱,也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能活着离开就只能看这把匕首了。 “砍死他,为老大报仇!”一声厉喝有如霹雳在黑夜中炸开,将每个人心中躁动的怒火瞬间引燃,直冲天际。 “杀啊!”杀声震天,让饱经沧桑的明月桥也忍不住战战发抖,也方才知晓这些人不是冲着月sè美景来的。 无数刀刃,在月sè下折shè出苍白的光芒,如cháo水一般涌向桥中间那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少年。 一道白sè流光,划出一个漂亮有力的弧线,用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劈斩向那个纹丝不动看上去像是被吓怕了少年。 “老大,李狗蛋我帮你报仇了。”刀光的主人,看着侧对着自己傻傻地呆立在原地的少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自信自己这满腔怒火的一刀定然能将眼前的少年身首分离,然后他的神情定格为一种惊恐。 迅疾的白光在少年天灵不到半米外出现停顿,现出了砍刀的原形,“哐当”一声摔落于地。李狗蛋只感觉一道冷彻心扉的寒气透过自己的心脏传遍四肢百骸,让他惊骇难言,眼珠睁得滚圆。 “哧。”李狗蛋魁梧的身躯向后躺倒,压在了身后拥挤向前的刀刃上,被后方猝不及防的众人砍成了数片。 眼见着冲在最前方气势汹汹的李狗蛋突然死去,前方的数人下意识地想要停下奔跑的步伐,却被后方还在涌入桥中的众人推搡着向前。 向前便是一条死路,端羽手中看不清模样的简练寒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月sè下划出难以捕捉的奇妙轨迹,每一击都将一具灼热的身躯变成僵冷的尸体。 但是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数秒,踏着同伴的尸身终于围拢到端羽左前右侧的黑衣行者们,近乎同时出刀,将端羽的身躯封闭在刀光组成的天罗地网之内。 刀风凛冽,呜咽作响,面对着眼前齐整划一声势浩大的半月,端羽心中一凛,左手紧抓着栏杆,身躯后仰成拱,像一条泥鳅般堪堪擦着众人的刀光窜到了栏杆外。 栏杆外的空间非常的狭窄,仅能供一只脚横着落足,但端羽来说已经足够了。 未等身体落定,端羽右手中的无穷匕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没入右方第一个黑衣行者的咽喉中。 “哐哐当当。” 难以置信的,后方跃跃yù试的黑衣行者只见之前攻击端羽的数个同胞莫名其妙地同时栽倒于地,高举过头的砍刀陆续摔落在桥面上,而刚才从端羽右手中飞出的那记白光已经到了他的左手中。 此时,他们才看见那摄魂夺命的恐怖白光竟是一把只有半截小臂长短的匕首。以这样的短兵面对着拿着砍刀的众人,还能游刃有余地杀死那么多人,黑衣行者们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恐怖。 望着看上去没受到丝毫伤害的端羽神sèyīn冷地注视着自己,有人开始胆怯,但没有人能够后退。 明月桥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要逃跑面对的将是同伴们的刀刃。 于是,又一批黑衣行者上前,对着端羽出刀。 这一次,他们料想端羽再没有后退的地方,应该将会丧命。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端羽两脚往栏柱上一夹,身体后仰,右手脱离了栏杆,左手如刚才一般将手中的匕首飞甩而出。 一气呵成的动作让端羽再一次躲过众人的攻击,而向他发起攻击的数名黑衣行者只觉自己的咽喉处飘过如丝如缕的寒意,鲜血便如同桥下缓慢的河流一般缓缓渗出,而后自己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 目睹这一切的众多黑衣行者倒抽了一口凉气,两次见证到端羽手中的匕首断喉有如割草般的恐怖威力,他们终于醒悟这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匕。 一匕在手,谁能伤他分毫!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心中的怯意有如藤蔓般疯长,瞬间就盘根错节地爬满了他们的整个身躯,让他们感觉全身无力。 “他是修行者!”一声带着颤抖的惊呼突如其来在众人耳边炸响。 人群突然安静,整座明月桥变得肃穆压抑,只剩下起伏的喘息声,混着细微的涓流声,向夜深不知处流淌。 第十章 夜色浓于血 - 帝苍 - 差池 () 修行者的名头让从后方涌上的黑衣行者们愣在了原地,不敢再继续发起攻击。 虽然每个人听到黑帮分子的第一印象就是些杀人不眨眼,在血腥中获利的暴徒。但实际上在姬高瞻登上帝位,帮助十神帮各分堂划分好各自的势力范围,并用高压律法对其进行约束后,曾经黑帮擅长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械斗早已经被禁城把持朝政的权贵们同化成了尔虞我诈的权谋。 近年来,虽然十神堂各分堂之间出现了分裂,明里暗地上冲突不少且rì趋白热化,却都没有回归到十多年前腥风血雨的地步。 老一辈混hei道的人大部分已经隐退或者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如今十神帮的成员大多数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小年轻。这些小年轻加入黑帮,或是因为难以自食其力而走投无路,或是因为盲目崇拜小说里夸张刻画的hei道枭雄而误入歧途。总之,理由大多荒谬可笑且都“志向远大”,以身为黑帮分子为荣。 这些青少年大部分还有一个突出的共同特征就是虽然天天刀剑不离手,张牙舞爪着声称要去砍了谁谁谁,却从来没有真正亲历过生死对抗,手上也没有沾染过一丝一毫的鲜血。 此刻,当同胞们的鲜血沿着沧桑桥面的沟壑,擦着他们的鞋底流过时,这群基本由青少年组成的黑衣行者们第一次见识到了杀戮的残酷,醒悟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也体会到了死亡带给自己的庞大恐惧。 尤其是当他们知道自己今晚面对的这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上不少,看上去身躯单薄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竟是个修行者时,这一种恐惧如同夜sè一样铺天盖地。 有人开始战栗,有人全身僵硬懵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还有人急促转身想要逃离。 趁着黑衣行者们慌乱之际,端羽双腿一用劲,将后仰的身形拉回原位,目视着眼前已有几分怯意的众人,紧握着手中的无穷匕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位黑衣行者没有说错,他的确是一位修行者,一位入了jīng体之道的jīng修。只不过他的修为着实太过低微,仍处在jīng修的第一期开源期,实力较之普通人并没有高出多少。 实际上他刚才之所以能够在举手投足间斩杀如此多的黑衣行者,主要得益于无穷匕的无坚不摧,而他现在的修为只不过能让他在掷出无穷匕时比常人多一些劲力。 不过这一分放在平时微不足道的劲力在这场战斗中,因为他拥有世间少有的神兵无穷匕和位处在狭窄空间的原因,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 当然,他此刻能够安然无恙,也是因为这些黑衣行者使用的武器全是需要近身攻击的砍刀。要是这些黑衣行者有人带上了远程武器,他必然无法如此轻松地应对。 饶是如此,面对着桥面上依然黑压压一片的黑衣行者,他也不敢轻言自己能够在这一场战斗中安然逃生,只能暗自祈祷他们能够知难而退。 “都给我站住,一个也不准走!”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行者回身yù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端羽却听到了一个极为不识抬举的声音。 这个有些沙哑的苍老声音让他眉头一蹙,心中恼火不已,也将他的目光向声音的发源之处引了去。 那是一个有些年岁的老者,皱纹纵横的铁青面容彰示着岁月的磨砺,也衬托出他的权威。在这样一群青少年组成的队伍中,这一个气势如山的老者显得格外惹眼,也让端羽大吃了一惊,本就蹙着的眉头皱得更为紧迫。 虽然他从来没和这位实在有些老迈的白发老者见过面,但那和赵大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还是让他猜测出他应该是赵大的父亲赵应重。 如果是仅是这样的一个身份,他并不需要放在心上。不过知道这个隐退了十来年的老者还有一个让人胆寒的身份便是七杀堂的最初创立者,这让端羽不得不更为谨慎,心中也多了一丝惊慌。 十四年前,七杀堂还不叫七杀堂,叫做七星帮。那年的chūn天,赵应重还不是黑帮枭首而是丰京城一名默默无名的商人。但是在那一年的夏天,丰京城突然窜响了一个让hei道白道都闻之sè变的名字,那便是赵应重。 那一年,受到当时丰京城十大黑帮之一的桥头帮迫害而导致家破人亡的赵应重不甘压迫愤而联合了六个同样深受桥头帮残害的商人建立了七星帮。兼具商人的yīn险以及hei道中人的毒辣,赵应重七人用一种以暴制暴的方式在十四年前立夏那天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一rì凌晨,某一个因为夜急而起床上茅坑的丰京城四区居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当他循着血腥之气,来到离他家仅有一户人家之隔的桥头帮总部所在地――直堂外时,透过大开的大门他看到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景象。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他晕厥前凄厉的惊呼将方圆数十米的居民全部惊醒。 直到天佑十三年的今rì,当年桥头帮灭门的惨案仍是一遭悬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桥头帮的成员在那一夜都不回家而留在直堂,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数百人会在无声无息间全部死去。 人们只知道,接下来的数月七星帮以雷霆之势兴起,仅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成为当时黑帮林立的丰京城十大黑帮之一,便将总部落在因为惨烈血案而无人再敢踏足半步的直堂。 聪明的人自然从身为七星帮领袖的赵应重等人身上分析出了七星帮之所以选择直堂作为总部的原因,也知晓了他便是桥头帮血案的始作俑者。但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白道中人拿他没有丝毫办法,hei道中人更是对他敬而远之。 这一个如今盛行的hei道小说中重墨描绘的传说级人物,是一个人见人惧的狠角sè,也是七杀堂面临多次打击却依然兴盛的原因。无数的无知青少年将他视为偶像,奋不顾身地将大好青chūn耗费在七杀堂中。 看到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深懂谋略的人物竟然出现在黑衣行者中,端羽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无论是他在这些小年轻中的威信,还是他老谋深算的心计都让端羽极为忌惮,一丝不安从他心底发源瞬间弥漫至全身,让他浑身燥热,刺痒难忍。 夜sè,浓于血,凝重得让人发慌。 第十一章 让砍刀飞 - 帝苍 - 差池 () 果不其然,赵应重一声令下,那些想要逃离的黑衣行者们立刻停下了脚步,重新回转过身,再望向端羽的眼神中少了一分怯意,多了一分镇定。 得知自己一脉相承的独子竟然被一个少年杀死,而这个少年在丰京城依然活得逍遥自在后,赵应重这几rì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直处在一种悲愤的状态中。 当年,桥头帮作恶,他全家七口惟独他和刚好被外公接去住几天的赵应声活了下来。为了报仇雪恨,他一怒携子弃商入黑尽灭桥头帮,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动他分毫。可是想不到在自己隐退了十二年后,竟有人胆敢杀死他视为最珍爱之人的独子,让他饱尝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赵应重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立刻带领着一干人冲到五区将杀死他儿子的凶手挫骨扬灰。可是,他毕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生xìng多疑。 通过从当时在场马仔口中获知的信息分析,他觉得这一个突然出现在丰京城五区名为端羽的贫困少年敢于杀死他的儿子,并不是因为莽撞无知,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但要是直接在明地里杀死端羽,很可能就中了这位大人物的计谋,让他毕生心血打造的七杀堂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几天他强忍着独子被人杀死的愤怒和悲痛,一边派人四处打探端羽的消息,一边谋划着该如何不动声sè地将端羽置于死地。 只是,他获得的信息少之又少,而六扇门的便衣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五区将他派去监视端羽的人看得紧紧的,让他无从下手。 今rì获悉端羽竟然一个人出城,工于心计的赵应重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也担忧这是一次引蛇出洞之计,但是面对着如此良机,早已难耐心中愤恨的他不愿错失如此良机,率领了七杀堂近半的成员意图将端羽粉身碎骨。 这不是一场蓄谋而动的行动,组织得有些仓促。他本不想带这么多人,毕竟虽然安排了众人从不同的城门出城以迷惑视听,但如此大的阵势定然还会引起城门守卫的注意。 守卫注意了,六扇门就会知道,将七杀堂视为眼中钉的铁毅必然也会知道。长期潜居在丰京城的浑水内,他知道那一个大众眼中正气凛然的白衣捕头隶属于何方势力,也知晓铁毅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他们狠狠修理一番。 但是他也深知自己儿子的实力就算是那些地下擂台中闻名的力士也难以取胜,可一个区区十三岁身体瘦弱的少年竟然能够毫发无伤的就将自己儿子杀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端羽是一个修行者。 身为曾经的黑帮枭首,他接触过不少修行者,也试图利诱过一些修行者,当然也成功收买到了一个修行者作为赵家暗地里的供奉。但是大周律法规定修行者涉黑斩立决,这一个自命不凡的修行者虽然背地里禁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应承了下来,但表面上根本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交往。平rì里若是有什么事需要通信往来,他都是派专人联系,其中辗转小心,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今夜端羽只身出外完全是出人意料,赵应重得知消息后根本没有时间知会那一位修行者。以凡人之力想要杀死一个修行者,便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此仓促下,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人口取胜。所以,赵应重才不顾引起守卫的注意而率领那么多的人前来对付端羽,只为能趁六扇门出动前,早点将端羽斩于刀下,以雪深仇。端羽一死,尸身一藏,铁毅就算带人前来,也没有证据指控他杀人,自然也就不能奈他如何。 可现在局势并没有他想象中乐观,他本以为以端羽的小小年纪不过只是略有修为,面对着那么多人的围攻定会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下,可刚才端羽表现出来的实力却远超他的想象。 一匕飞出尽斩面前数人,几秒之间已留下十数具尸体,这样恐怖的实力,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也感到震惊,更何况那群连血都没怎么见过的无知小年轻。 “后面的人拿弩准备,前面的人用刀扔他。”赵应重不亏为赵应重,很快就知道如果继续让人近身攻击可能还没把端羽杀死,自己的人可能就全部死得差不多了。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让人拿弩shè端羽,不仅是因为他觉得在这样的桥上端羽不可能以一人之力面对如此多的人,更是因为大周虽然不禁刀剑,但远程shè击的弓弩是绝对的禁物。黑帮所使用的暗弩无论是弩身还是箭身都十分小巧,小到可以藏于特制的靴底而不被守卫发现。但是因为这种弩虽然小巧,但威力却依然惊人,更是往rì黑帮争斗中夺走众多xìng命的罪魁祸首,甚至连很多王公国戚都死在这暗弩之下。 和黑帮交往甚密的姬高瞻熟知黑帮的各种手段,也知晓这种力道凶猛,十数步外依然能洞穿人咽喉的暗弩正是将和他争夺皇位的弟弟shè死的大功臣。可是,在他登上帝位清整黑帮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查抄了这种暗弩,并将它列入最高等级的违禁品。任何携带这种暗弩的人都将被视为谋反罪,那可是比杀人罪还要罪高一等的大罪,要诛连九族。当然,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让别人拿这种弩去shè自己的敌人他是乐意之极的。但他坐定皇位后,自然也怕别人用这种弩来对付他。如果不废除,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赵应重自然知晓暗弩是禁忌之物,当然不敢轻易使用,要是一个疏忽在现场留下几只弩箭,那铁毅可就要笑开了花,而他七杀堂就彻底完蛋了。 只不过,面对如此不利的局势,他想不拿出来也办不到了,但顾忌着严酷的律法他不敢立刻就命令人用暗弩shè端羽,也顾忌着前方以自己人居多,这要一shè下去死的大多会是自己人,那可会寒了自己人的心。 他现在最为期盼的是大家手中的刀能快些、准些,让眼前那个十恶不赦的少年在刀雨中避无可避命赴黄泉。 第十二章 月明星稀照前路 - 帝苍 - 差池 () 听到赵应重的指挥,众多黑衣行者虎视眈眈地盯着端羽,同时举起在月光下反shè着明晃晃寒光的白刃。 晃眼的狭长白光如同无数促狭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端羽,透露出冷戾的杀气,让身处在桥外无从躲避的端羽惊惧不已,暗忖着赵应重果然老辣,一下就想出了对付自己的办法。 自持自己定然应付不了如此多的飞刀,端羽心中一狠,在众人扔出刀前,往桥下一纵。事实上,在起初遥遥看到如此多的黑衣行者之时,他便想逃之夭夭。只是七杀堂的人从四面而来,而他心中又有一股傲气,才没有当机立断地选择逃走。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一开始就朝一个方向杀出一条血路,现在他应该已经脱离了困局,而不会像现在这般被逼着跳桥。 明月河多淤泥,土质柔软,跨度不长,所以明月桥也不高,也就两米左右,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在见到气势汹汹的七杀堂众人后,想着要好好搏斗一番的端羽,当然也做好了退路,那便是跳桥。 不过,也因为明月河土质柔软的原因,一步一陷,跑动起来要比在河岸的干燥路面上跑得慢。所以,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跳桥实在是一个不怎么好的选择,很容易被人从河岸上包抄。现在,七杀堂的人要把砍刀变飞刀,还把暗弩给亮了出来,也由不得他不跳了。 “嘭。”双脚及地,端羽身躯前倾,向前做了一个翻滚的动作,也顾不得脸上衣服上全是黑泥的狼狈,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 “shè死他!其他人追!”见到端羽跳桥,赵应重心中一急,再也顾不上暗弩的禁忌,下令shè击。 “嗖、嗖、嗖”短小的弩箭发出数道凄厉的破空之声,一听就力道十足,让埋头狂奔的端羽心中一凛,脚下的步伐更快。 他可不是什么修为深厚的大能,无法感知到弩箭的轨迹,也就不能随心所yù的躲闪,面对着飞驰而来可能会shè中自己任何部位的弩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跑得再快些。只要跑出了暗弩的shè程,他便可以获得一时的安全。 “噗嗤。”一个短促而尖锐的没入血肉之声,带着一股强劲的前推之力,让端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此时,他已经从桥头落脚之处跑出了六步,离桥面少说有近十米的距离,可弩箭的威势依然穿透他左肩上的血肉直抵骨骼。一阵剧痛通过神经瞬间扩散至全身,端羽没敢停留半步,紧咬着牙,继续亡命狂奔。 快些,再快些! 他只恨自己此前没有好好修炼,将大半的时光都荒废在儿女情长中,以至于面对着现在的危局,竟然只有跑路的命。 好在拥有暗弩的人并不多,弩箭的数量也不多,慌乱之下,用暗弩shè击的黑衣行者的准头和力度都没有能够发挥出暗弩的真正威力,大多都是七零八落在端羽的身后和周侧。端羽左肩上中的一箭,还是赵应重情急之下,抢过身边一个黑衣行者手上的暗弩shè出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那些初次用暗弩杀人而双手颤抖的小年轻们。毕竟shè击是一门学问,作为大周严厉制裁的禁物,再嚣张的黑帮也不敢大力对自己的成员进行暗弩shè击教程的培训,甚至很多黑帮的普通成员都不知道暗弩依然存在的事实。如今大多数拥有暗弩的黑帮中人,只不过将它视为自己在黑帮中身份地位的象征,却没有一手娴熟的弩箭shè击之法,这也让端羽能够在这种让人闻之sè变的杀器之下没有被shè成刺猬。 不过很不巧,为抱大仇,今天赵应重亲自到场。作为七杀堂的老毒物和资深的前黑帮大佬,赵应重对暗弩的使用十分在行。一箭shè出,尚在空中如疾光流驰,他立即续上手中的最后一箭,满弦,噌响,疾飞,宛若流星赶月,直奔在满月下仓惶奔跑的身影而去。 后一箭,赵应重自知对已经快跑出弩箭shè程的端羽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于是,他便将准头瞄在了端羽的左腿上,力求让他没法再继续跑动。 “嗖。” 端羽左肩中箭后速度滞缓了片刻,便又重新加速,这一快一慢之间也让赵应重估算失误。这一箭没有如他所愿的shè中端羽的左腿,而是刮破他的布鞋沿着他的脚背擦出一道深深的血槽后直钉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因为高速跑动的原因,端羽的左脚正处在一种紧绷的紧张状态中。此时被尚有力道的弩箭shè中,突然吃痛之下,也让他一个不稳栽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听闻着两岸喊杀声和跑动声愈发接近,感受到左肩和左脚上传来的阵阵创痛,这一刻,端羽心中除了托大的懊悔之外,也生出了一丝颓废的绝望。 挣扎着站起,视线触碰到头顶那轮高悬的明月,恍惚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他仿佛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隆隆马蹄声几yù震碎大地,喧嚣嘶喊声像要撕裂苍穹,无数的箭矢如被捅了窝的黄蜂一般向他飞shè而来,万千甲胄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不,千军万马中我尚能逃出生天,更何况这些小小黑帮痞寇!我不能死,我还要复仇,我要活下去!我既应运明月,便只有我执掌别人的命运,无人能够主宰我的生死!” 想起曾经的那个预言,想起那一夜自己亡命奔逃最终在九死一生间幸存下来的场景,求生的火焰像是浇了油一般熊熊窜起将端羽内心中的黯淡尽数驱散,让他黝黑的眸子重又散发出坚定的光芒。 左肩和左脚上的创痛于火热之中突然淡去,端羽将手中的无穷匕握紧,用余光向两侧的河岸扫了一眼,迈腿飞奔。 空中,那一轮饱满的圆月像是听到了端羽心中的呼喊,紧随着他移动,似是在为他引路,也似在给他鼓舞。 “月明星稀,繁星再璀璨,再无数,在恣意绽放的月光之下,也只能掩去自身的光芒簇拥在明月周围,俯首称臣。小王子rì后定当如天上明月,夺万千光华于一身。” 遥远的谶语,有如身边的溪流,涓涓有声,落在端羽的心底。此刻,他的耳中再没有呼喊声和脚步声,只有水声和低语;他的眼中再没有黑衣和白刃,唯有明月和前路。 第十三章 无穷匕化无穷 - 帝苍 - 差池 () 身为修行者的速度自然不是凡人可比,只是现在端羽左脚受伤,每一次抬足落足的动作都会引发疼痛,在跑出了两里多地后,终于被一些黑衣行者们追上。 跑动间看见两侧十数名黑衣行者在河岸前方向自己包抄而来,端羽心中没有丝毫的惧意,只有“活下去”的呐喊在心底隆隆作响。 这些人跑得实在有够快,快的已将大部分的黑衣行者甩在了身后,而且没有他最为畏惧的暗弩,也就没有特别大的威胁。不过,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老迈的赵应重居然跑在最前方。 “难道他也是修行者?”端羽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原本在人群后方的老头居然能够跑在最前面。 当然,赵应重不可能是一个修行者,不然早该将他追上。事实上,为了能够延年益寿,赵应重每天都要长跑十里路以强身健体,身体强度比之那些整天沉迷在柳巷赌坊的小年轻们还要健壮上不少,也更有活力。尤其,面对着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杀子仇敌,他体内的潜能全给激发了出来。 “也好,擒贼先擒王,是你自己来送死的。”脚步不停,端羽目光向两侧发散,判断着追击众人和自己的距离,谋划着自己该怎么应对这十数人的围击。 从河岸上跳下由四方向端羽围拢的黑衣行者们在奔跑间,只见端羽突然改变了方向,折向了左前方。那里正是赵应重所在的位置,也是七杀堂两位香主和三名骨干成员所在的位置。 香主是七杀堂仅次于正副堂主的职位,能担任香主的自然是些有真材实料的人。骨干成员当然也不是靡靡之辈,无论是手底下还是脚底下都有些功夫。 这样的六个人要是放在平常的黑帮斗殴中,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人人都能以一敌十。但是面对着突然改变方向向自己飞奔而来的端羽,每个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是将自己手里的砍刀扔出去,还是等着他过来和他贴身肉搏,六人心中都没有了底。在这样空旷的地形中要是扔出去的刀不能将端羽毙命,那手无寸铁的他们根本无法应对端羽的报复,而若是近身肉搏又没有人有自信能够和身为修行者的端羽对抗。 两难之间,其余五人的目光都放在赵应重的身上,看他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端羽。可惜的是,已经停下身形的赵应重紧皱着眉头望着向自己奔近的瘦小身影,除了紧张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对策。 他不禁后悔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脱离了队伍,跑的如此之前。他暮然发现以他们六人之力,面对着一个两处受伤依然能以让人惊愕的速度跑出那么远的修行者,他完全没有必胜的把握。 刚才端羽一路奔逃的行径,让他错误的以为端羽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追到他就能立即将他斩于刀下。可现在看到端羽竟然主动迎向他们,他才重新意识到端羽可不是一位普通少年,而是一名修行者,是一位修行jīng体之道的jīng修。 jīng修能够封闭穴位,阻断穴位上的血液流通,即使中了箭,只要不命中致命的位置,也不会像凡人一样在这样长途奔跑之后,失血而死。那一支插在端羽左肩上随着他跑动身躯剧烈颤动的羽箭,此时并不代表着他处于劣势,反更说明出他尚有jīng力一战。 “杀了他。”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赵应重手心因为紧张cháo湿一片,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只能硬战。 言出身动,赵应重高举着手中的jīng钢砍刀,率先冲向端羽。他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身先士卒地率领着一众人在人群中浴血拼杀的场景,那时候他面对着无数人犹有必胜的信心,但此刻他心中却只有上天庇佑的祈祷。 夜sè浓依旧,枭雄已迟暮,他忽然有一种今晚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天上明月的错觉。 看到赵应重动了,他身后的五人也跟着动了,凝视着前方那一个可以做他们儿子甚至孙子的少年,他们心底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抹凄凉。 知道接下来将是一绝胜负的时刻,飞奔着的端羽心中也是万分紧张。一口不知是痰还是血的粘稠事物卡在他干燥的咽喉中,让他呼吸艰难。实际上,为了封闭肩上受创处血液的流动,他的jīng力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要是继续再跑下去,就算不战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城门口。 但是赵应重的出现,让他眼中的生机更为明亮。杀了赵应重,震慑住其他追击的众人,成为他此刻脑中唯一的念头。 可是赵应重六人处在前后分散的位置,而且每一个都是不容易对付的角sè,如果不能一击全歼,他很可能就要毙命在这里。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一击击杀六人,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动用无穷匕隐藏的奥秘。 他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无穷匕的真正威力,因为那样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面对着如此生死危局,他别无选择。 于是,他在奔行中将无穷匕在自己左手掌心上轻抹了一刀。鲜血从细长的伤口中渗出,却没有在剧烈的跑动中四处溅散,而像是被吸收了一般,隐没入刀身。 在完成这一动作的刹那,赵应重近了,仅有一步之遥,后方的五人也近了,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入耳,估摸着最后一人已经进入三米的距离内,端羽动了。 “开!”一个刚劲有力的字诀从他口中崩出,掷地有声。 奔跑中的赵应重六人只见端羽的身形突然停顿了下来,原本在他右手中持着的匕首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竟然如孔雀开屏般舒展开来,幻化出六柄一模一样的血sè匕首,似真若幻,横悬在端羽的身前。 “疾!”端羽口中又是一个局促的字诀崩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六人的心头,赵应重的刀带出烈烈风声对着端羽迎头猛劈而下。 六柄血sè匕首,仿若惊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激shè而出。 此时,赵应重手中的砍刀已经离端羽的头颅不到三寸,眼看着就要将近在咫尺的仇人一刀两断,但是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绞痛却让他心神一滞,然后再也用不出任何的力量。 “哐当。”砍刀失去了后劲,割断了端羽被风扬起刘海上的一缕黑发,擦破他的鼻尖,颓然落之于地。 “砰。”六人的身体如出一辙地栽倒于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甘而圆睁的双眼中透露出深深地无法置信。 于千钧一发之间逃出生天,端羽汗如雨下,右手一挥,接住了空中回溯而至,重新融合为一把的无穷匕,静默转身,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正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数位黑衣行者,心跳如雷。 “一匕尽斩三千骑,南唐霸业方始成!”这一刻,第一次用出无穷匕无穷幻化之道克敌制胜的端羽心cháo澎湃豪气干云,想起了先祖李念苍。 李家秘录中详尽地记载着这位具有传奇sè彩的南唐开国国主当年只身一人遭受大周三千铁骑埋伏,仅用一把无穷匕一击尽斩三千jīng骑,逼迫大周不得不承认其南唐霸主地位的壮举。 虽然较之那位修为高到云深不知处的先祖,他的修为渺小如尘埃,也因为没有入念道动用无穷幻化只能以jīng血为引,导致自己现在疲惫不堪浑身乏力不知道还能不能应对接下来的攻击,但端羽此刻的豪迈前所未有,不禁放声大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惧面对鬼门关! 第十四章 华服美少年 - 帝苍 - 差池 () “哎,你们听说了没,七杀堂昨晚被六扇门一锅端啦。” “哪能没听说呢,昨晚那打杀声震天响的,吵得谁也睡不着啊。” “诶,我听说是铁大人查出了七杀堂人私藏暗弩,意图谋反。谋反罪啊,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这下可要死一大片了,铁大人可真厉害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就知道这帮恶贼总有自食苦果的一天。不过可惜了他们那些无辜的家人。” “怎么会无辜,明知道自己家人是黑帮还不劝阻,活该!” “嘘,小声点说话,你不想活啦。” …… 左手伸进自己的灰sè短袍里,右手晃荡在外,端羽目不斜视地从五区那棵大得遮天蔽rì的香樟树下经过,听闻着众人的讨论,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那副仿若chūn风得意的微笑。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像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正是昨晚七杀堂覆灭的导火索,而端羽也不会傻到四处张扬给自己带来麻烦。 事实上,他非常希望昨晚是他和丰京城黑帮之间最后的纠葛。毕竟和黑帮打交道尤其是起冲突,实在是件非常要命的事。 昨晚惊险的一幕,想起来还让他有些心有余悸,命悬一线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要不是六扇门的及时出现,说不定那群被他狂笑骇得胆战心惊的黑帮分子最后还会冲上来将已经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他大卸八块。 好在他最终活了下来,依然能够在一大早听到后院那只烦人的公鸡打鸣,看到那个让他反感万分的烈rì肆虐。 当然,他也被铁毅好好拷问了一番,被他知道了修行者的身份。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他来丰京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进经纶院或者天策府。修行者的身份,迟早是隐藏不住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要无穷匕的秘密没有被人发现,他的身份没有暴露,其它的一切被人知道了也无所谓。 因为当时他施展无穷匕无穷幻化之道时非常隐蔽,看到无穷匕奥秘的人又都已经变成了尸体,所以没有人知道当时他是用什么方法一击击杀六人的。面对着铁毅的拷问,他也只说自己耍的一手例无虚发的好飞刀,以修行者的身份一击斩杀六个凡人绰绰有余。加上见证过他飞刀绝技的七杀堂众人作证和他的一口咬定,纵使铁毅有所怀疑,也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无奈之下,还要前去清剿七杀堂分子的铁毅只能派人将身受重伤看上去摇摇yù坠的他先送去了医馆救治。 在医馆进行简单的包扎后,他便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破屋,身心俱疲地睡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大懒觉。 要不是不营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他实在不想起床。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还不得不从早早等候在门口的顾客手中照例接了每rì固定的三单。要知道他现在左肩受了箭伤,因为封闭穴道止血的原因,那里的血肉坏死了一片,就算端碗吃饭也是十分疼痛,更别说还要稳稳地拿着木头,进行雕刻了。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他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想要安分守己地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端羽心中哀叹着,脚下的步伐更快,他已经和往rì一样在外游荡了一圈,是时候回家继续补觉了。 “端小兄弟,早啊,逛完回来了。”看到端羽匆匆返回,正在门外清扫的林东笑着向他打招呼。 自从端羽上次杀了赵大从六扇门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再也不是整天一副臭脸,而是一天到晚笑脸盈盈。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改变起初让众人感到不适,但过了几天后,大家也都渐渐习惯,开始和端羽熟络起来。 “林大叔早啊。”端羽嘴角上扬,将微笑的幅度拉大,对着林东来点了点头。 “端老板回来了!”未等林东来回话,一个甘甜如饴的清朗声音从林东来的林家铺子中飘出,听的出带着欣喜之情。 话音刚落地,端羽只见一个身着白sè绣梅绸袍,手握着一把许记扇铺出品的上品檀香扇,一脸笑靥宛若桃花的翩翩少年公子从林家铺子中走出,向自己缓步而来。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其容貌之俊逸,看在自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端羽眼里也不禁觉得有些自卑。在他看来,纵使在以多俊美男子著称的南唐也找不出几个容貌能和这位少年媲美的人物来。 “你是南唐人?”心中没来由的一跳,端羽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华服少年一愣,缓而摇了摇头,朱唇轻启,说道:“在下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多谢端老板夸奖。” 其实在见到端羽的刹那,华服少年也是大为意外,没有想到传说中凶神恶煞见钱眼开的势力鬼竟然是一个如此英气逼人的潇洒少年,不仅笑容如chūn风和煦,口气也是甚为和善,和自己听到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 华服少年回话的同时,在端羽跟前不到一米处停下,一股若即若离沁人心脾的檀香趁势扑入端羽的鼻腔,弄得他鼻孔发痒。令他眉头一跳的是,从小就对香料涉及众多的他在檀香之中还闻到一缕熟悉的隐约蕙兰之香,让他止不住想起了某位远在南唐的少女,心中顿时一阵黯然。 “哦,请问你找我有事么?”被华服少年澄澈如泉的一双亮眸注视着,心有所思的端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 “噗。”看到端羽竟然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俨然一副自惭形秽的害羞模样,华服少年忍不住轻笑出声,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抬起左手长袖掩住嘴角的笑意,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端老板应该知道在下的来意。” 虽然华服少年极力掩饰,但端羽仍是注意到他脸上带着揶揄之意的笑容,心中一恼,语气冷淡地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预订已经满了,请你明rì尽早前来。” 华服少年柳眉一蹙,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暗道端羽身为男子竟然如此小气,心中也是有些不满,但语气仍是平和地说道:“在下替刚才的鲁莽行为向端公子道歉,不过在下平rì实在是走不开身,今rì难得抽出闲暇,立即赶来端公子之处,只为求得端公子一展妙手神技。” 华服少年的态度十分谦逊,言语中更是带着吹捧,反让端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是放在平时,这样一个衣着华贵一眼即知出手定然十分阔绰的少年让自己刻木偶,那是十分乐意之事。但是他今rì左臂一直隐隐作痛,刻三个已是勉强,再多一个实在是力所难及。而他又不想坏了每rì三个,先到先刻的新规矩,心中不禁踟蹰起来。 第十五章 明珠换木偶 - 帝苍 - 差池 () “如若端老板答应,在下愿以这颗夜明珠相换。”言语间,华服少年从袖中取出一颗圆润剔透的夜明珠,托于掌上,递至端羽身前。 一旁的林东来看到华服少年竟然拿出夜明珠交换端羽雕刻的木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嘴巴张得像是要将如握拳大小的夜明珠一口吞下,心中是又羡又慕。 要知道,即使再普通的夜明珠拿到对半折价的当铺去也能卖个十金八金。更何况身为王族,端羽一眼就看出华服少年手上拖着的乃是东瀛独有的沧海一泪,那可是少说也能够卖一百两黄金的稀罕之物。 看到华服少年为了自己用寻常木头雕刻的木偶竟然大方到用沧海一泪相换,端羽震撼不已,暗暗地再次打量了华服少年一番,猜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珍稀的蕙兰香,还是名贵的夜明珠,都说明他不是外城的人。 丰京城分为内殿、中宫和外城三部分。内殿又名禁城,是皇族所居之所;中宫则是丰京城身份地位拔尖的jīng英所居之所,多为官宦富商;外城则多平民,当然也有不少小富即安的商人和官职偏下的官员。 一个能够以明珠换木偶的人,自然不可能出自处处透露着小气分毫必争的外城,就算是中宫中的人也难以大方到如此程度。 “莫非他是内殿禁城的皇族?”无数个念头从端羽脑海中一闪而过,夜明珠的诱惑让他再也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一扫心中的犹豫,说道:“既然公子如此诚意,那我也没有不帮你刻的道理。这夜明珠我收下了,公子你明rì来取吧。” 言毕,端羽右手一抬,生怕华服少年反悔似的,将他手中的夜明珠一把抓过,看也不看一眼就塞进自己的裤兜里,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有如头顶阳光灿烂。 “不能现在刻么,在下事物繁忙,难得出外一趟,想立刻就将木偶取走。”华服少年见端羽动作利索地从自己手中取走夜明珠,语气态度都变得异常热情,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鄙夷,暗想他果然本质上还是传说中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 端羽闻言一愣,没有想到他还有这种要求,摇了摇头,说道:“额,现在不行。我刻的木偶可不是市井小贩贩卖的呆愣木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刻好的。况且生意人讲究一分钱一分货,公子拿夜明珠相换,我自然要为公子多尽一份力,尽量地刻得用心些,那更需要耗费些时间。而且我家里的木材都是些普通的木材,要作为公子木偶的材料,自然是不够格的。我看公子喜欢檀木,那我便去买一块上好的檀木,这一来一去又要耗去些时间,只怕公子等不及。公子尽管放心,我是远近闻名的实在人,不会贪墨你的夜明珠。” 华服少年闻言,一敛面上的恳切之意,沉思了片刻,说道:“那烦请断公子给我留个字据,等过些rì子我闲了下来,再前来提取。” “也好,那公子随我来吧。”虽然端羽向来有不立字据的规矩,但这单明珠换木偶的生意是他迄今为止接过的价值最高的一单生意,为了让华服少年安心的将夜明珠留在这里,破个例也无妨。 “如果公子实在走不开,你也可以让仆人来拿。”从裤兜中取出钥匙,端羽轻车熟路地将老而弥坚的破旧木门打开,一推而入。 “还是我自己来拿吧。”华服少年一直紧随在端羽身后,见端羽进入门内,也是跟上一步,走到门前。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昏暗yīn沉的小屋,让他潜意识地觉得有一股清凉从房内涌出将他被烈rì炙烤得发热的身躯包裹,也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丰京竟然还有如此简陋的民宅。 他不知道的是,小屋所在的四合院本是以前一富商所居之所,而小屋前身则是四合院内众人的出恭之处。后来富商家道没落,四合院被抵押给他支付不起工钱的众多工人和奴仆,这间小屋也就被一贫困的奴仆改造成了一家三口的居住之处。再后来,这一家三口莫名其妙的于一夜间离奇死去,这一间仅有十来个平方的小屋自然也就成了凶宅和无主之地而被zhèng fǔ收缴,之后再无人敢居住。 谁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端羽为什么拼拼看中了这间常年不被阳光直shè而yīn气沉沉的凶宅。起初众人以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伙是穷疯了,但随着他木偶的出名,再傻的人也能看出这个曾经十分势利眼的少年一定以他狮子开大口却没有人拒绝的价格迅速积累了一笔不菲的财富。 曾有人粗糙地算了一笔,觉得以端羽现在的资产就算把整间四合院都买下来也绰绰有余,应该是要搬走了,但没有人见他有去找过新房。有人试探着问他发了财什么时候搬走,却得到“为什么要搬走”的反问;也有不少地产商派人找上门问端羽要不要购置新房,却在被端羽得知来意后扫地出门。可见端羽的确是不想离开这间人人避而远之的凶宅,虽然这间凶宅因为端羽的出现早已一改人人避而远之的面貌,披上了名人居所的定义再次远近闻名,每天都要被不少慕名前来求端羽刻木偶的人光顾。 比如,此时仍然站在门口打量着门内情况的华服少年,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不同的是是,他是至今为止出手最阔绰最为幸运的一员。除了赵大和六扇门中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够踏足端羽的小屋半步,而现在他已经被端羽默许能够进入屋内。 一床,一桌,一凳,以及一个比床还要长上一些的书柜,再也找不出其它的家什来。但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还能有一个紧密放置着众多书籍的书柜,华服少年对端羽的印象瞬间改善了一些。 一步走入屋内,一股让人深觉惬意舒畅的木香和墨香混合之气扑鼻而来,又让华服少年心中的不满减淡了几分。 这时,华服少年方才注意到这间小屋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在后墙靠近门一侧,还有一个关闭着的木窗。一缕狭长的阳光透过窗缝,顽强地挤入屋内,恰好投在方桌之上,也将华服少年的视线引了过去。 第十六章 翩翩少年是女郎 - 帝苍 - 差池 () 桌上,笔墨纸砚刻刀圆木井然有序地摆放着,顺着那缕光线,华服少年看见了被上方宣纸遮住一半的两个字。其中一个字是“予”,而另一个字按他推测应当是个“曼”字。虽然各自被遮住去了一半,但华服少年还是能从柔软圆润的比划中看出这两个写得甚是好看的半字透露着一种柔情蜜意情深意长。 “公子,你先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华服少年上前一步正想走上前看个真切,端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两个半字,赶忙上前挡住华服少年的视线,将桌旁的木凳拉过,递给华服少年。 “谢谢。”被端羽挡住视线,华服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身为客人,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冒昧,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木凳,有些尴尬地坐了下去。 “公子,请问尊姓大名?”端羽见华服少年坐下,将对折叠放在桌上的宣纸舒展开盖住之前露出的两个半字,又拿起最上方的一张平整地铺于桌上空闲之处。 华服少年稍一犹豫,缓而开口说道:“姬沫,女臣姬,泡沫的沫。” “果然是皇族的人,不过名字实在是有些娘,不知道是不是和南唐那些长得俊美的男人们一样有龙阳癖。”偷偷地瞄了姬沫一眼,正在研墨的端羽不禁为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面红耳赤,赶忙把头低得更低,生怕被姬沫看穿自己正在想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姬沫百无聊赖,仔细环视了简陋的小屋一番,想要起身去看看书架上都有些什么书,又因为刚才的贸然举动心中有些矜持,只好将目光停在了已经磨好墨,正yù提笔写字的端羽身上。 刚才在阳光下,端羽光是外貌上带给他的感觉还是十分良好的。此刻,望着端羽棱角鲜明的侧脸在一片暗淡之中有如山峦起伏似近又远,面上的神情因为正在挥笔疾书看上去特别的专注有神,姬沫的纤眉不自觉地一跳,连忙低下了头。 “我这是怎么了?”姬沫心中暗想着,沉思了片刻,又抬了头,不过他不敢再看端羽,而是把目光落在他写的字上。 “想不到这穷小子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倒还挺肯花钱的。”姬沫一眼就看出正在端羽手下笔走龙蛇的毛笔正是毫毛产自东荒金狼,笔身产自西蜀玉竹的金丝玉笔,一支少说要十两白银,相当于寻常家庭一个多月的伙食费。再仔细一看,端羽所用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中宫之人才舍得使用的珍贵文房上品,姬沫对端羽的看法立马改观,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鄙夷之情。 最后看到端羽笔下有如龙飞凤舞的张扬墨字,竟是丝毫不逊sè于他之前常观的名家书法,更有一种熟悉之感,姬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陡然站起。 端羽此时正好写完字据,正想向姬沫征询字据上写的内容是否符合他的要求,却见他突然站起,一把抢过墨迹未干的字据,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看到姬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字据上的文字的庄重入神模样,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字深得父亲的jīng髓,而父亲的书画水准在南唐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感情姬沫不仅架子上一副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模样,眼光也是不错,竟然能看出他书法的不凡。 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俗话说“字观其人”,意思就是从一个人的字中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姬沫懂得欣赏书法,那很有可能从中看出一些他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要是这字据流传了出去,说不定还会暴露了他的身份。 想到此,端羽的后背一凉,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破例。而且,这一破还该死不死地撞到了一看就谙悉书法之道的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姬沫断然不会相信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粗鄙的小破屋里见到如此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书法,此刻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心中对端羽的成见,更是烟消云散得一干二净,被敬佩和景仰填充得满满的。 因为环境的原因,他是个钟情于书画文艺的人。虽然平常鲜少出门,但每次出门若是见到自己喜欢的艺术品,他一定会念念不忘,下次出门必然会带上名贵之物将自己看中的物品换到手。正因为偶然见到端羽刻的木偶,他今天才会出门便直奔端羽所在之处,愿意用沧海一泪来换他刻的木偶。 现在看到端羽的书法竟有着不输于当世书法四大家的造诣,而且风格上和他最为喜爱崇拜的李秋崖极为相似,姬沫的心中震撼难言。前阵子听说身为南唐国主的李秋崖病逝,他郁郁寡欢至今,更是将没能在李秋崖有生之年获得他的真迹视为人生最为遗憾之事。 现在看到这一副放在平时他定然会认为是出自李秋崖之手的字据,姬沫自然是爱不释手,心中波澜起伏,激动难掩。 “这个端羽绝非凡人,看来也和我一样十分喜欢李秋崖的书法。”这是姬沫从震惊中回过神后的第一个想法。虽然他很想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发展成为知己,但此刻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念头,只想赶快把这张字据带走。 一旁的端羽看到姬沫经历了一番魂不守舍的激动后,直接将他的字据小心翼翼地折了几折,死死地捏在手上,心中暗道糟糕,只想将这张字据收回来。 “那个,这位公子,我忽然发现这字据写得有些不对……”一边正视着姬沫诉说着,一边偷瞄着他手中的字据,端羽突然伸出右手,想要将字据给抢回来。 “啊啊啊,你!我也很忙,我先走啦。”出乎他意料的是,姬沫似乎早有准备。在他出手的刹那,他只见姬沫一个闪身,竟是让他探了个空。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因为出手落空身体前倾失衡的原因,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拉住姬沫以稳住自己的身形之时,却摸到了一处柔软圆润极富弹力的事物。 “他竟然是个修行者,还是个女的!”看到尖叫着的姬沫在自己面前划出一道虚影跑向屋外,追之不及的端羽愣在了门口,暗想自己是不是在暗屋子里木偶刻久老眼昏花了,竟然没有看出他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修为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修行者。 “姬沫姬沫,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天,请你保佑我不要有任何麻烦。”想起刚才她自报姓名时的犹豫,心中忐忑不定的端羽走到巷子口,望着早已没有了姬沫身影的街道,忍不住眯起双眼抬头望天,心中暗自祈祷。 第十七章 人生无时不赌博 - 帝苍 - 差池 ()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灵验了的原因,端羽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rì子。 铁毅没有来烦他,黑帮的人也没有来烦他,那个自称姬沫的少女更是再没有出现。总之,一切安好到让他都觉得有些虚假。 不过,能够平平安安没有烦恼地活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端羽恨不得每一天都是这样的rì子,最好全世界的人都将他忘记,让他自生自灭。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木偶要照刻,钱还要照赚,该露脸时还要露脸。就比如今天,这一个大周每年最为热闹全民皆欢的rì子,他此刻正规规矩矩地排在比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前后尽头的队伍中准备进入经纶院参加会考。 事实上,他之所以刻木偶,除了活下去,更是为了支付经纶院会考那笔不菲的报名费――一百两黄金。当然,这一个高到贵到吓人的价格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交的,只有那些不希望通过层层考试从各地各级书院中脱颖而出的人,才需要交这一笔钱。这样的人大多是大周具有身份地位的人,或是从其它各国慕名前来报考经纶院的人,一样多数也是些在各国具有身份地位的人。 听上去,这对那些寒窗苦读数载于千军万马中杀将而出的寒门学子十分得不公平,但这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公平而言。出身,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怪只怪那些寒门学子在投胎的时候眼睛不够亮。不过,是不是投胎的时候就能够公平地zì yóu选择,这就不得而知了。 端羽虽然出生于王室,但那王族的身份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当他狼狈地从建安逃到丰京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无依无靠无背景的三无凡人,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他的双手创造。好在,他的手艺不错,刻木偶让他赚了不少钱。 本来,他的钱还不怎么够,但姬沫的夜明珠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在交了那笔让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报名费后,还能有些余粮。 想起姬沫,端羽的眉头不禁一蹙。这一个小姑娘自从上次跑了以后再没出现,也没来拿过已经刻好的木偶,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个乡巴佬发什么呆呢,快滚进去!”一个有些尖锐让人听着就生厌的骂咧声打断端羽的沉思,让他微蹙的眉头揉成了一团。 端羽极为不满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蓝sè丝质长袍的少年正一脸不善地站在他身后,眉眼之中充满了嫌弃和不耐。看得出这个少年出生于名门,面对着他这般打扮的平凡穷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 “看什么看,快他妈死进去!”蓝袍少年横眉怒目,右手握拳对着端羽作势一挥。若是放在平时,他早一脚把眼前这个穷酸至极的贱民给蹬进门内了。但现在他正站在丰京城乃至整个大周都地位超然的经纶院外,可不敢太过造次。 看到后方众人或幸灾乐祸,或一脸鄙夷,或焦急难耐翘首以盼的模样,端羽自知这种时候在门口发呆是自己理亏,只得冷冷地瞪了蓝袍少年一眼将他的容貌牢记于心。 阳光炙热得让人浑身冒火,躲在屋檐下面朝着众人侧躺在老爷椅上的白发老教授紧闭着双眼,一副禁不起烘烤昏昏沉沉的模样。 端羽转过身将手中因为气愤握得太紧而变得皱巴巴的参考证明展开,递到老教授的眼前晃了一晃。老教授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一动也不动,也没有说一个字。 实际上这一道门卡纯属多余,毕竟每个考场外还有两个监考官会再检核一遍这参考证明。而且,现在把持着这一道门卡的老教授不仅没有丝毫的慎重,反像是已经睡着了。这样的表现被门外享受着要命rì光浴的学子们看在眼里,自然是诸多不满,心中对这道看上去仅仅是为了满足程式化的需要而给大家带来不必要麻烦的门卡满腹牢sāo。 正在接受检查的端羽却不这么看,虽然老教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但那种芒刺在背的被人窥视感告诉他这位老教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超脱五官之外还能将面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够将感知渗透进他人的体内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样的修为少说已到了明神期。 这一个发现让端羽变得毕恭毕敬,有些不尊重地晃动着参考证明的右手也立刻停了下来。 “以你的天资,应该出门左转去天策府。”一个渺远却又苍劲的声音在端羽脑海中响起,让他为之一愣。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是老教授正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和他交流。 “好了,你进去吧。”没有等端羽回话,老教授又是用传音入密说了一句。 知道这位老教授是位高人的端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对着老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走入门内。 说实在的刚才那种被人看得透透彻彻的感觉着实让他有些不愉快,觉得自己的**被人侵犯,也害怕这位老教授刚才看穿了自己的修为,知晓了自己的修行门道。 不过,一想到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加入了经纶院,而经纶院身为大周乃至整个寰宇大陆顶尖的修行圣地,大能无数,被人看穿自己的修为和门道是迟早的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经纶院就算被归为异类的北燕摩罗殿和西夷巫荒谷的弟子都敢招收,像他这般出自南唐佛宗正统的人自然不会被排斥特别对待。 想到此,端羽的内心豁然开朗。不过,刚才老教授的一番话,还是对他深有触动。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资着实适合走jīng修之路,而不应该来以念修为主的经纶院。以他七窍仅开了两窍,堪堪够格入念道的资质,入经纶院实在是十分荒唐冒险的行为。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进入经纶内院,那一个天下念修人人向往的圣地。但是想到无穷匕和那一只躺在暗格里未曾被他动用过的天思笔,他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用一年的时间冒险一试。 如果进不了经纶内院,大不了一年后重新报考天策府。这是当时他在抉择之间对自己的安慰,也是逼迫自己下决定的理由。 实际上,这真的只是一种自我麻醉,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进不了经纶内院,他能不能压抑住内心的仇恨安安心心地在丰京呆上一年,更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一年里隐藏住自己的身份,不被人发现。 但是他不得不赌,如果真能进入经纶内院修得念修大道,将无穷匕和天思笔的威力尽数发挥出来,那将远胜于他进入天策内府带来的收获。 唉,人生无时不赌博,希望我这一次没有赌错。暗叹了一口气,端羽将手中的参考证明握得更紧,向自己的考场寻去。 第十八章 治国经纶院,安邦天策府 - 帝苍 - 差池 () 经纶院分为外院、内院和琼楼三部分。 外院作为大周的最高学府,是寒窗学子们登上仕途的主要通道,也是达官显贵子弟的镀金之所。当今大周满朝文官,大部分出自经纶外院,经纶院帮也是大周权贵集团中势力最大的一群人。当然大周向来禁止结党营私,经纶院出身的官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以经纶院帮成员自居,但是经纶院帮权力之大人心之团结众所周知有目共睹。 内院才是真正的修行者圣地,天下念修无一不渴望有朝一rì能够进入经纶内院,一窥天下水准至高的念修之道。放眼寰宇大陆,没有任何一个修念的宗派,敢和经纶内院一争长短,纵使同样驰名天下的南越守一观也不能。 琼楼则是经纶院最为神秘的所在,和天策府玉宇、明王寺瑶台、巫荒谷圣庭、守一观天阙、摩罗殿地刹以及洗剑阁痴池并成为天下修真七大至高不可知之处,其中又以被天下修真者尊为“天外天”的琼楼最高。 实际上,这七个在外人眼中玄之又玄近乎神话的不可知之地,每一个都是这些宗派中修为最为高深的正副宗主亲传弟子所居之所。例如琼楼便是传说中修为高耸入云,随时能够破天飞升的三位夫子传道之所,自然也是其亲传弟子的修炼起居之地。 当世七大宗派的正副宗主,每一个都是修为站在人类至高峰上的不世人物。能够成为他们的弟子,是许多修真者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端羽是少数几个有这份幻想的人,不过他对自己进入琼楼不抱有任何的希望。毕竟天赋在很大程度上绝对了一个人今后的修行高度。而他念修的天赋,简直只能用庸才来形容。要知道,那些成为各宗派正副宗主亲传弟子的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人。要是琼楼会收他这么一个七窍只开了两窍的凡胎,那可是天都要翻过来了。 当然,不抱有任何希望不代表没有想法。如果可以,端羽还是很乐意把天翻过来的,实际上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天给翻过来。 想归想,要是真有机会进入琼楼,那也是一个月后内院测评完之后的事。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外院的考试中发挥好,让自己的名字进入经纶院教授们的眼里。被教授们看好,前路也会顺畅些,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秘诀。只是,想要被教授们看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考试中发挥出sè,最好能拔得头筹,无疑是一个得到教授们关注的最为开门见山的方法。 外院因为是替大周选育人才和培养艺术界jīng英的场所,所以考试的科目众多,有算、经、文、律和策五个必考科目,以及乐棋书画四个必选其一的选考科目。对于出身于王族,从小就接受各种名师一对一高强度教学,又从父母亲处继承了多才多艺细胞的端羽来说,这些都难不倒他。何况他来到丰京的这一个月里还临时抱佛脚地读了众多的大周书籍,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想要考个好成绩他还是有十足的信心的。 不过,因为只有通过了外院的考试,正式成为外院学子,才有资格参加内院测评,他在考试时还是十分谨慎细致的,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起来,这样的规矩历来被很多想要进入经纶院内院却因为文学和才艺实在有限而被拒之门外的修行者诟病,认为内院看不起他们这些“粗人”。但一向以“腹有诗书气自华,方可证得人间道”为教条的经纶内院面对着这些人的不满,始终未曾做出改变。 曾经这些人中有一批人联合到经纶院门前请愿,以绝食抗议,甚至放言要自@焚明志,却只得到了一句“出门左转天策府”。这些人坚持了两天,最后实在是因为饿得不行,于第三天晚上偷偷地全撤了。没有人饿死,也没有人自@焚,他们所干的最大的壮举,便是临走前每人在经纶院的外墙上滋了一泡尿,让经纶院连臭了三天,比他们请愿的时间还多一天。 后来,这件事成了经纶内院学长学姐们每年都要和学弟学妹们说一遍的笑话,以彰显身为经纶内院学子的荣耀和骄傲,而那句“出门左转天策府”也成为了经纶院学生取笑天策府学生的口头禅。 对于端羽这种外来者说,天策府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实并不比经纶院低。要知道大周立国四百多年,至今仍是唯一一个够格称帝的帝国,所仰仗的可不是每年仅招五个学生的经纶内院,而是虎将骁士辈出的天策府。 “治国经纶院,安邦天策府”的名声可不是瞎吹的,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天策府才是大周最具有代表xìng的修行圣地。但因为琼楼的存在,经纶内院jīng英式教育的确培育了不少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以致于天策府的光芒常被经纶院掩盖。 实际上,大周的皇帝有喜欢犯错误的习惯。但因为有经纶院和天策府的存在,这个国家在君主犯糊涂而出现动荡之时总能化险为夷,在波折中始终朝着进步的方向发展。 这也是端羽在落难时,一心想到丰京进入经纶院或者天策府的原因。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经纶院和天策府会有如此大的能力和影响力将大周屡次从分崩离析的边缘给挽救回来。 在南唐的时候,端羽对这一个文有经纶院,武有天策府的帝国十分的不满,也十分的羡慕。现在处在大周的都城,用一种普通百姓的方式生活,他看到了这个国家很多肮脏的地方,也看到了更多的闪光点。 比如,他现在正在参加的策考中,那些寒门书生口中朗朗说出的治世之策完全和他曾见识过的南唐进士们纸上谈兵式的策略不同,在接地气之余又不失国本。换句话说,就是非常地符合国情,在满足人民需要的同时也能满足国家的需要。 这说明了这个国家将来的文臣力量在思想深度上要远超于南唐那些喜欢遣词造句浮夸轻慢的书生,这让他非常得不舒服。这就好比两个孩子同时出生,孩子还只会哇哇乱嚎的父母看到别家的孩子已经会叫爸妈,那是一件十分沮丧而又不爽的事。 摆了摆头,将自己从和“策”考无关的思考中挣脱出来,端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将视线落在了下一位即将走上台的蓝袍少年上。 第十九章 推恩之法 - 帝苍 - 差池 () 蓝袍少年正是早上和他起冲突的那位,好巧不巧的是他们被分配在一个考场。经过早上的算和经两门考试,端羽也知道了这位蓝袍少年是当今大周司徒林远道的儿子林锐。 司徒可是帮皇帝执掌土地和民事的大官,仅在三公之下。作为司徒的儿子,林锐有着一切官宦子弟的顽劣脾xìng,对待他这样毫无身份的贱民也是一点也不客气。 对于这样的纨绔子弟,端羽是半点好感也没有。尤其是他那副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嘴脸,更是让端羽恨不得将他的眼珠给挖出来。不过,好歹是司徒家的儿子,本还打算给他点颜sè看看的端羽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打算以后能躲就躲,尽量不招惹就是了。 可笑的是,早在南唐就听说过林远道满腹经纶深受皇帝宠爱的端羽听着在台上慷慨陈词的林锐却觉得这位纨绔少年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的优良血统,倒是和不学无术四个字十分般配。 看样子,身为司徒的林远道没少花心思为林锐准备策论的内容,可惜的是这次策论的考题是“如何应对盛世下门阀诸侯势力的崛起”,而这位林家少爷却似乎将父亲帮他准备的策论完完整整地给背了出来,其中内容几乎和考题毫不相干。 台下有不少寒门学子听着他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忧国忧民露出鄙夷的神情,连考核的教授都听得眼皮直打战。如若不是规定时间内不能打断考生的陈述,端羽想这位一脸无奈神情的教授大概会直接将他轰下台。 “好了,我的陈述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的支持。”过了五六分钟,这位陶醉在演讲中的林家少爷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陈述。 整个考场顿时掌声雷动,连一向仪态端庄的教授也露出了不无嘲讽的笑意。刚想走下台的林锐误以为大家是为他jīng彩的策论而鼓掌,连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众人摆了摆手,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知儿子是草包。”也不知是哪个敢于说真话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恰好能被众人听见。 “哈哈哈。”本就心中鄙夷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顾不得考场肃静的规定,放声大笑。 笑声此起彼伏,监考的教授也没有开口制止,虽然他没有笑出声,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忍得很辛苦。 “谁,刚才是谁说话,给我站出来。”林锐这才反应过来,大家之所以鼓掌是在嘲笑他。其实他刚才也没有底,自知自己没有答到题上。但是父亲帮他准备的那篇策论着实jīng彩,他误以为其中的妙论让众人佩服,才引得大家都鼓掌。 此刻,知道大家的鼓掌不怀好意,他的脸sè立即变得十分难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水泡烂了的猪肝。颜面扫地之下,他再也顾不得这里是考场,不是他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直接发作,想要将那个骂他草包的人揪出来,狠狠地痛打一番。 没有人吭声,但是顺着众人的目光,林锐还是找到了那个让他在大家面前丢脸至极的始作俑者。那是一个全身衣物灰得就像抹布,连他家的仆人都比不上的少年。他认得这个少年正是早上傻站在门口的那个乡巴佬,名字貌似叫什么来着,恩,是叫端羽。因为早上的事,又因为两人考试的位置正好在前后桌,他曾看过这个相貌着实有些出众的少年贴在桌子左上角的名字。 看到大家这么默契地把林锐的目光引向自己,端羽暗暗叫苦,他刚才完全是一时没忍住,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不过见到林锐目露凶光,像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知道麻烦马上会找上门的端羽,反而有些释然了。 惹了就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本事,你把我吃了。心中的傲气被林锐激起,端羽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也是摆出一副不甘示弱的表情。 “咳咳”,看到气氛有些僵硬,考官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怕是要引发冲突,连忙假装咳嗽了两声,故作威严地说道:“肃静,考场重地禁止嬉笑。这位考生,你先回座。” “哼!”林锐怒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端羽一眼,一甩手,脸sè铁青地从台上走下。 “那个,下一位,端羽。”考官见林锐走下台,拿起台上的名册报出了端羽的名字。 因为刚才的插曲,大家都早早地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很多寒门学子悄悄地对他竖起了拇指,眼神中满是鼓励和认同。在他们看来,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场合还穿着如此寒酸衣服的少年应当和他们是一路人。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小到可以做他们弟弟的穷苦少年和他们鄙夷的林锐一样是用一百两黄金买的参考证明。说出来谁也不信,但这是一个事实。 不过,同样是用钱买的考试资格,不代表端羽和林锐一样不学无术。在南唐这样历史短暂的国家,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就更多的依靠的是君王的贤明。虽然同样有着身份尊贵才华横溢的老爹,和林锐相反的是,端羽不仅成功继承了父亲在艺术上的造诣,也继承了他身为政治家的独到眼光。 “……所以,小生认为要在盛世之下削弱门阀势力,可以采用推恩之法。所谓推恩之法,便是令门阀诸侯将自己的领土推私恩分封于子弟。凡诸侯子孙皆可得封领地,直至地尽为止。推行此法后,集权于家主的各大门阀领土和势力被其子孙划分,实力不可能不下降。待其家主死后,纵使其子孙之间再和睦,也断难再有往rì集权于家主时的威势。长此以往,门阀势力的威胁自然不复存在。而且推行此法,名义是上施德惠,不会为诸阀反感,也就不会造成此前削藩之时诸门阀起兵反抗的局面……” 虽然策论规定时间是八分钟,但端羽实际上只有了三分钟不到,连一半的时间都未曾用去。不过,策论的考核标准不在时间用去多少,而是考生所述是否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言之可行。 其实推恩之法并不是端羽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他和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南唐国主李秋崖在不久前一起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当时身患重症,自知时rì不多的李秋崖,生怕新王上位镇不住门阀诸侯的势力而苦寻让诸侯门阀能够接受的削藩之法。端羽见父王病重之余心事重重极为愁苦,便向他问询心事意yù为他分忧解愁。李秋崖知他虽年少,但智慧过人,便将心中的烦恼向他倾诉。两人促膝长谈了数rì,终于想出了这个明褒实贬的推恩之法。 可惜的是,未等这一方法公之于众,他的父亲便熬不住疾病的折磨溘然长逝。父亲病逝而他又被迫逃离,这个只有两人知晓的推恩之法也被他从南唐带到了大周,成就了他今rì策论的观点。 让端羽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一个推恩之法将他推上了大周政坛的舞台。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南唐前国主和王子想出来的推恩之法,却先在大周得以施行。 造化弄人,不得不让人唏嘘长叹。 第二十章 经纶内院,势在必行 - 帝苍 - 差池 () 在端羽陈述没有结束时,被其jīng彩策论内容折服的考官杨柳枫便一直在看考生名册上有关端羽的信息。 当他看到这个全场考生中个字最矮,一看就年纪最小的少年居然只有十三岁时,心中的惊骇如cháo涌起,惊叹英雄出少年,一个小小十三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独到高深的政治思考。 要知道十三岁在大周不过是上中学的年龄,而经纶外院作为大周最高学府,其实也就是全大周教学水平最高的大学。通常学子从小学一路过关斩将到大学,基本都已在十八岁以上,但这个十三岁少年策论所述的内容比之刚才那些多在十八岁以上心智已经成熟的寒门学子还要犀利上几分,较之那几个用钱买到参考资格的权贵子弟更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当他的视线从年龄栏移到籍贯栏,看到端羽竟然来自南唐时,他脸上的惊喜之sè马上转变成了凝重。虽然经纶院不拒任何国家的学子,对各国学子都一视同仁,但是人有私心,身为大周人,杨柳枫当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到现在为止策论最为出彩的天才来自于别的国家。在他看来,这个名为端羽的少年在策论中阐述内容之jīng辟,在他十多年的策论监考历史上也能排的上前三名。可是如此天才竟然来自南唐,他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再细细地重看了一遍端羽的个人信息,杨柳枫看出了一些不对劲。来自南唐,学习经历为空白,年纪又这么轻,能够进入经纶院会考除了用钱买的资格,应当别无他法。再看端羽的穿着寒酸至极,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能拿出一百金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是南唐派的间谍?无数个疑惑从杨柳枫心底冒起。 看来有必要通知一下院长,今后要将这少年视为重要的监察对象。不过,这少年着实有才,真心希望不是南唐间谍。如此天才,如能留在大周为国效力,那是国家之幸。如若不能,就算违背学院的教训,我也要将之抹杀。 心中打定主意,杨柳枫不再去想端羽的身份,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策论的内容之上。 …… “啪啪啪。” 端羽策论完毕,话音刚落,三记清脆的鼓掌声便传入他的耳朵。转头看时,只见身边的考官满怀欣赏之意地看着他。 一个考场三十几位考生,端羽是倒数第三个参考策论的人。前三十几位考生中虽然不乏jīng辟之论,但这位考官除了表情流露之外,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用鼓掌的方式表示赞赏认同。 虽然考官仍是一言不发,但端羽知道这三记掌声表示着他获得了至今为止的最高分,这让他十分的欣喜。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策论不仅引起了杨柳枫的赞赏,也让他产生了怀疑,甚至动了杀机。 在杨柳枫带领下,全场掌声再次雷动。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是有眼光的人,自然知道端羽策论中阐述的内容着实比他们要jīng妙不少,心中也是表示叹服。 当然场中也有一个始终未曾鼓掌的人,那便是林锐。在他看来,端羽越是出彩,博得众人的认同,他便越是丢脸。现在大家都给予他掌声,而且这掌声是真真切切地出于赞赏而非嘲讽,这让他更加难堪。 “哼,让你现在得意,等会要你好看。”心中对端羽的怨念再次加深,林锐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要不是顾忌着在经纶院里,他早掀桌摔凳了。 端羽站在台上,将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林锐毫不掩饰的愤恨目光。两人视线相撞,互不相让,一个是不屑,一个是仇恨,在燥热温度的烘熏下,在场的众人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杨柳枫当然也看到了两人互相敌视的神情,但他并不想阻止。若是刚才他定然会偏向端羽,但觉得端羽身份可疑后,他倒是希望两个人闹起来。他知道林锐是当今司徒的儿子,在丰京城要是想要对付一个人,那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而端羽要应付林锐的报复,需要施展些手段,必然会暴露些底细。 看好戏的心态和心底的小算盘让杨柳枫差点忘记了考试并没有结束,要不是端羽主动走下台,他还想再让两人的眼神交战来得更火热些。 “下一个,许继。” 从遐想中回过神,杨柳枫对着名册喊出了下一个考生的名字。他没有注意到,端羽下台后再看向他的目光有了一丝改变。 端羽是个生xìng细腻的人,步入jīng修之道后他本就敏锐的五官更超常人。在和林锐对视的同时,他用眼光的余光注意到杨柳枫刚才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看的不是很清楚,当时他还有些怀疑。不过,在他主动走下台的刹那看到杨柳枫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sè时,他确认了这一位教授对自己有某些想法。 在他看来,堂堂一个经纶院教授不会无耻到因为两个小屁孩交恶而幸灾乐祸。露出那样的神情,肯定事出有因。这个因,他思来想去觉得肯定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这让他很不愉快,比之和林锐交恶还让他心烦。从早上被那个老教授像是看穿一切开始,他在经纶院的大半天都表现得十分低调。这策论他仅仅是张扬了一下,就又被人盯上。不得不说经纶院中卧虎藏龙,实力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随便一个教授看上去都高深莫测,还都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完全听不进台上考生的高谈阔论,端羽心乱如麻。他觉得这样下去,他身份的秘密迟早是隐藏不住的。 隐藏不住会咋样,会被经纶院排除在外么?必然不会,经纶院向来兼容并包不拘一格,从来没有排斥其他国家学子的先例。会被大周遣送出境,甚至送回南唐么?有这个可能,各国间相互遣返逃犯是政治惯例,如果南唐开出优厚的条件,不排除大周会将他押送回南唐。 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么? 有!就在百思不得其法而心中愁苦万分之时,端羽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经纶院内,双眼豁然发光。 经纶院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虽然外院隶属于大周礼部,但内院但却完全超脱于大周朝廷的管理。这和明王寺虽在南唐却不受南唐统治,自成一方乐土一样。 只要进入经纶内院,被认同为经纶内院的弟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丰京,在经纶院,也没有人能够动用政治压力把他送回南唐。往年不乏有各国各宗逃犯进入经纶内院避难的先例,虽然这些人中没有王子,但是众所周知当年东荒邪教刑蚩宫被五宗共灭,刑蚩宫替天行华安乐隐姓埋名进入经纶内院,后被人戳破身份,面对深受刑蚩宫祸害的西蜀洗剑阁阁主和西蜀国主软硬兼施的交人要求,经纶内院的院长依然能够断然拒绝。 连曾经草菅人命人皆可诛的邪教弟子都能收留,更何况他一个王子。 进入经纶内院,势在必行! 一念至此,端羽心中再无担忧,唯有熊熊燃烧的信念。 第二十一章 佳人香吻 - 帝苍 - 差池 ()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被五加一六门考试霸占得紧紧的,从乐考考场中自信满满地走出,端羽伸了一个大懒腰,感觉今天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充实到近乎匆忙,匆忙到让他汗流浃背。 时间已到酉时,硕大得让人发慌的夕阳被大块大块的红霞逼进西天的角落,却是迟迟不肯离去,让干燥的大地停留着温热的余韵。 “这么怪异的天象,怕是要出大事啊。”端羽不知道自己一个多月来已经第几次说这句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每次说句话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情万分真挚始终如一。 自己过得不好,就想让天下人都过得不好,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恩,一定会被千刀万剐才是。 心中胡乱地想着,将双手背在后脑勺上慢步行走在经纶院内的端羽嘴角露出一个邪恶而自我陶醉的微笑,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犯痴的病人。 “端公子,请留步。”没走几步,端羽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有如清泉灵动的娇怯声音,听着甚是舒服,让他心头一颤,也促使他停下了脚步。 这个声音他不是第一次听,刚才在乐考考场上时,他便已经听过,还曾愣愣地盯着声音的主人良久。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从少女两片宛若桃瓣的粉唇下轻吐出的好听名字――叶琼苍以及她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完美脸颊曾吸引了全场男xìng同袍的火热目光,引起了女xìng考生的无限嫉妒。 他有些难以相信这样一个仅是一张脸就能将那些学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少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兴许她喊的是别人。 迟疑了片刻,端羽方才回转过身,却见一团朦胧迎面而来,然后他干涩的嘴唇感受到了一丝有些冰凉柔软的湿润,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对,对不起。”大惊之下,端羽赶往后退一步,心中慌乱不已,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一个在考场中一曲让他如临昔rì花前月下心酸不能语的少女。 叶琼苍显然比他更为慌乱,一双含波倩目圆如明珠满是讶sè,微蹙的眉尖有节奏地轻轻跳动,白皙的脸庞像是擦多了胭脂一般红润的如同洗净了的蟠桃,纤白如葱的右臂紧捂着双唇,苗条中不失韵味的身躯更是微微颤抖,反映出她此刻的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这他妈就接吻了!”面对着尴尬的此情此景,端羽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来覆去滚动着前几秒发生的短暂剧情,想让自己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在考场中时,他曾经对着眼前的佳人,心中意yín过某些不良的念头,却不料这才刚出门就实现了其中一个。 他不是一个见sè眼开的人,实在是因为她弹琴时投入的神情像极了他一个月来魂牵梦绕远在南唐的心爱之人,才让他误将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滋生了某些不该滋生的念头。不过,在她一曲弹毕,他从幻想和想念交织的沮丧中回过神将两人的身影重新分开后,他便再没有对眼前足以用绝世美女相称的少女有什么非分之想,却没想到老天还是给他创造了这样出人意料的一次碰面。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下心,心有愧疚的端羽扰了扰头,用一种极度无辜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身穿着粉白sè绮罗纱裙看上去俏丽无比的叶琼苍。 此时,正是考生们退场的时刻,经纶外院内满是装扮和神态各异的学子。叶琼苍的美貌就像是迷药让所有看见她的男xìng学子们都无法再将目光移往它处。刚才她和端羽两人误吻的场景更是被紧盯着她不放的学子们看在眼里。 看到这一幕的男xìng学子们都出离的愤怒,就好像看见归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许多男xìng学子双拳紧握,恨不得上前将那个打断他们意yín,玷污了他们女神的穷酸少年揍个半死。他们更期待自己心中的女神能够狠狠地甩那个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只癞蛤蟆的少年一巴掌。 “抽他,抽他。”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默默呐喊,此刻他们心中的意念比周遭的温度还要灼热。 叶琼苍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她的头低得像要埋进土里,但她知道现在一定有很多人正看着自己。白玉般的下齿紧咬着上唇,犹豫了片刻,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她拽起端羽的袖子撒开腿便跑。 这完全出乎了那般围观小年轻们的预料,也让他们非常失望也极为不悦,但却无计可施。 真便宜了那个臭小子,某些人注视着两人的身影远去在心中嘀咕不已。为什么便宜的不是我,实际上这才是他们想要表达出的感情,也是他们心中遗憾和愤恨的真正原因。 叶琼苍当然是因为知道自己太过引人注目,若是继续在那里呆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尴尬才不由分说拉起端羽就走。 虽然她尽量想让自己冷静,实际上她完全冷静不起来,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再一次想起刚才误吻的一幕,她脸上原本已经褪到脖子根的晕红瞬间又弥漫了开来,让她面红耳赤,把头垂得更低。 “叶小姐,别走那么快了,我们已经出了经纶院。”从经纶外院出门左拐沿着天策府和经纶院中间的大道一路向前,直到横跨在秦淮河上的群芳桥,见叶琼苍只顾埋头拉着自己走,连路都不怎么看,想到她可能还处在害羞中,身为男子,端羽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开口打破这份尴尬。 叶琼苍闻言放慢了脚步,也松开了拉着端羽衣袖的右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之前鼓足了勇气,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方才敢让端羽留步,却被一场意外弄的惊慌失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哪还能开口说我想认识你。 端羽见她不说话,只好再次开口说道:“天sè不早了,想必叶小姐考了一天的试该和我一样饿得慌,不如由在下请叶小姐去又一村消遣一顿以示谢罪,如何?” “这可不行!”叶琼苍闻言连忙回过身,着急地抬头望着端羽连连摇手。光看端羽的衣着她就知道他绝对是穷人家的孩子,而又一村又是丰京城最为豪华的酒楼,一顿下来少说要数十两银子,绝对不是像他那样的人可以负担的起的。就算负担的起,那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吃了这一顿后,说不定他要饿上好长一段rì子。 “额,我不是说不行去吃饭。而是我先找你的,要请也是我请。”生怕端羽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是在拒绝他邀请自己吃饭,叶琼苍连忙补充了一句。 “哈哈,叶小姐是怕我付不起饭钱吧。不瞒你说,我虽然谈不上有钱,但请你吃一顿又一村是绝对可以的。圣人云‘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我穿成这样实在不是因为我穷,而是我希望活得朴素些。”当然,端羽并不是真因为自己所说那般想活得朴素些而穿得那么寒酸,而是他想低调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让叶琼苍相信他真的有钱,二来也是为了让自己给她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端出圣人之言来渲染自己情cāo的高尚,这是读书人再擅长不过的事了。 叶琼苍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但是无疑的,端羽想树立自己高尚形象的小算盘倒是十分成功。在考场中,端羽那凄凉的箫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觉得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是个有故事的人,还是个才华横溢气质逼人的少年,所以才想和他结识。现在听了他的一番话,端羽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更是抬高了不少,不过她实在是不能让一个看上去确实不怎么有钱的人请自己吃饭,便说道:“我可不是怕你付不起饭钱,只是是我有意结识端兄在先,所以,这一顿必须是我请。” 虽然不知道叶琼苍为什么要结识自己,但让他亲了别人的嘴,还让别人请自己吃饭,端羽是万万不干的。不过,听叶琼苍语气坚决,他也知道想让她改变主意很难。想到等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可以先去结账,就算被她抢先一步他定然也能拉住这么一个弱女子,不想在烈rì下多做纠结的端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叶姑娘破费了。” 叶琼苍也是个聪明人,一看端羽回答得这么干脆,便已经知道他不是真穷,便是想抢着付钱。不过,不管哪一种对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去吃饭。一下午考了四场试,她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了。 “没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能够结识端公子这样的高才,是我的荣幸。”叶琼苍嘴上对着端羽说话,眼光却飘向了左前方不远处四个身穿着蓝sè长袍的男子。 该死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心中暗暗祈祷着那帮人不要来破坏自己的好事,叶琼苍趁着端羽不注意给了四人一个威严的眼sè,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那便走吧。”虽然叶琼苍做得很隐蔽,但端羽还是注意到了那四个高瘦矮胖不一紧盯着他和叶琼苍不放的男子。看得出,他们对叶琼苍十分关切没有恶意,想来该是她的家人或者保镖之类的角sè。不过,他们不上前,叶琼苍也没有要和他们会合的意思,他自然没有必要戳破。 “嗯。”见四人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叶琼苍也宽下了心,对着端羽微然一笑。 端羽会意,抬足前行,叶琼苍紧跟而上。 斜阳、拱桥、秦淮河,一个英俊少年,一个倩丽少女,这样的场景,甚是温暖人心,让过往的行人们想起了曾经的青chūn年少,曾经的情窦初开。 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 帝苍 - 差池 () 能和绝世佳人一起吃饭,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但此刻的端羽却不怎么高兴。这种不高兴当然不是出于叶琼苍太过漂亮让他也备受注目,而是因为好好的二人世界却有不识趣的人想要穿插进来。 那四个如影随形跟着他们的男人,端羽虽然不喜欢但还没有到反感的程度。真正让他心神不宁觉得扫兴的是一个和他们隔着宽阔的常乐街,穿着一身青灰sè家丁服的男子。 他和叶琼苍行走在秦淮河畔用河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那四个男人也远远地跟在后方,而那个瘦得像根秸秆的家丁走在常乐街左方的商铺外。 虽说隔了一排茂密得不像话的柳树,大道上又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但端羽还是在数次细心地观察后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在经纶院中和林锐交恶,端羽知道他铁定不会放过自己,肯定会对自己进行报复,所以一路来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在和叶琼苍交谈的同时时不时地会观察下四周,确认是不是有人会对自己不利。 那个家丁一路表现得十分低调,混在人群中还真难以被发现,要不是无意中看到他撞了人在慌不迭的道歉后直接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必然还没有注意到他。 虽然不能肯定,但端羽觉得他十有仈jiǔ该是林锐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本来在走了一段长路,眼看着快要到了又一村,一路来除了那四个男人外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跟踪自己的端羽还庆幸着能和佳人安安稳稳地共进晚餐,却发现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这一种心情就像是自己胯部的灼热快要进入梦中美人那条湿润隧道的刹那,后院那只兢兢业业的老公鸡突然用它沙哑的破喉咙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啼鸣。 梦碎、心惊,端羽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杀了那只老公鸡,也很想现在就冲到那个家丁跟前,将他狠揍一顿。但是美女在旁,他当然不能表现得这么冲动和暴力。 按捺着心中的不满,沿着河畔小道向前走到常乐街的尽头,又一村jīng致含蓄的金字招牌便展现在了端羽和叶琼苍的眼前。 常乐街柳树成荫,商铺云集,所以又被称为柳市,是丰京外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常乐街的尽头,便是一堵用青灰sè石砖堆砌而成的高墙,和常乐街十字相交,横亘在丰京城内,成为外城和中宫的分界线。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最初的丰京城本只有现在内殿和中宫的面积,在昔rì大商王朝时期不过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城。世间沧桑难预料,作为曾经大商王朝中的小小的一个藩国,大周正是从这座小城发迹,最终歼灭大商,成为当今第一王朝。作为大周的都城,丰京也从当年偏安一隅的小城,发展成了如今面积十数万亩人口过百万的天下第一雄城。 而曾经作为抵御外敌之用的城墙,随着丰京城的不断扩张,现今已成了划分阶级地位的冷漠界线,用来区分民众和权贵,也让它成为了每个外城平民心中的芥蒂。 和所有城墙一样,这堵城墙也有城门,而且城门众多,只是不设守卫。常乐街便坐落在其中一座城门的门洞下,连接着外城和中宫,也让它成为丰京城的重要干道。常乐街过了门洞进入中宫范围之后,便不叫常乐街而叫恩泽街。 恩泽街是一条闻名大周乃至整个世界的街道,承载着无数浪子的向往。这一条不过数十米的街道,云集了来自世界各国的美女,其中不乏才貌双全者,也让这里成为无数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的诞生地。 “恩泽百花放,秦淮水凝香”,正因为恩泽街多美女,又遍栽桃花,所以恩泽街又被称为花街。花街临柳市,这样的搭配,让这一片区域成为整个丰京人流最多最为热闹的地区。势利和浪漫在这里交集,催生出喧嚣而又颓废的奢靡。 又一村便处在柳市收尾花街起源的相交之处,所以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说法。这样的一个位置本就已够得天独厚,但又一村似乎还觉得不够,于是它成了秦淮河上除了桥之外唯一一座建于河上的建筑。 背靠城墙而建,地跨花街柳市,下有秦淮河水清澈流淌,上有柳絮桃花随风飘飞,倚栏前望便是敢和皇宫一争威严奢华的天策府。这样一个让无数商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让又一村成为丰京城最为繁忙和出名的食府。 就算在平时,如果没有提前个四五天预约,想要在又一村一尝和它招牌一样出名的美食,已是不可能。 而今天,正是大周历法夏季初始的立夏之rì。夏季是太阳最为光辉的时刻,对将曜rì视为图腾的大周而言,夏季是天威最为盛大的季节,也是他们最为尊崇的季节。立夏,也因此成为大周少数几个全民皆欢的盛大节rì,这一天上到天子下到平民都会放一天的假,唯有商人们忙着大捞特捞。同时,这一天也是天策外府和经纶外院的会考之rì,无数学子猛士从世界各地来到丰京,更是增添了不少人流。 所以,作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丰京人口最多道路最拥挤的一天,想要不预约而在又一村进餐无疑是天方夜谭。 端羽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提出要请叶琼苍到又一村吃饭,便不是他早有预感今天要遇到如此佳人而提前预过约,而是因为又一村的老板白无求给过他一句话。 “竟能让端公子赠偶,在下真是荣幸之至。不瞒端公子,在下是又一村名义上的老板,如果端公子哪天想到又一村消遣一番,无论何时,只要端公子前来,在下必然好生接待。” 白无求是端羽到丰京后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免费刻木偶的人,不为其它的,就为他知道白无求是又一村的老板。能够在这样的位置开一间酒楼,白无求的身份地位不言而喻,想要在丰京有所发展的端羽自然也乐意卖一个面子。 虽然后来他从白无求的话语中知晓他并不是又一村的真正老板,但他对那个印象中白白胖胖看上去憨厚至极的胖子实在是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 谦卑如水、浩瀚似海,是他对白无求的评价。 “请问这位公子和小姐可有预约?”从自己老板处继承了谦卑的优良品xìng,守在又一村大门外的门童虽见端羽穿着寒酸,却是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看不起,完全没有某些酒楼服务员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恶劣习xìng。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下姓端,名羽。”这句像是穷酸书生用吟诗来自抬身价意图调戏人家小姑娘似的开场白,让一旁正yù开口的叶琼苍愣了一愣。 在端羽说要请她去又一村吃饭时,她还以为像他这样一看就从来没在高档酒楼吃饭过的人是完全不懂得又一村有要事前预约的规矩。而她之所以没提出要换个地方,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规矩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效的,她就是少数几个能够无视又一村这个规矩的人。 可端羽这句在外人看来有些神神叨叨对着一个门童傻乎乎自报姓名的话,却正是少数能够无视这一个规矩的人在进又一村之前必说的暗语。这让她非常的惊讶,也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低了这个光看外表除了容貌气质还算突出,其它着实普通到不行的少年。 “原来是端公子,快请快请。”印证着她心中的想法,门童在听了端羽自报姓名后,脸上本就恭敬的笑容更为谦逊,连腰也弯得更为卖力。 端羽没有急着进,美女在旁,他当然需要表现出身为一个男士的教养。对着叶琼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面带微笑地侧视着叶琼苍说道:“叶小姐,你先请。” 心中对端羽充满了好奇的叶琼苍不动声sè地看了他一眼,暗暗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知道的丰京城权贵想了个遍,也没有猜出他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居然有能够不用预约进入又一村的能耐。 要知道十四年前又一村刚开张不久时,位及三公的太保杨载德想要没预约进入又一村也是被毫不留情的拦了下来。在一番胡闹让手下人砸了又一村大半个店面扬长而去后,这一位一生小心翼翼地熬了六十多年,终于在八十大寿到来之际升任太保之位的老头在第二天被抄了家,享年八十岁。 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在又一村撒野,就算是中宫那帮眼高于顶的权贵们也安安分分地遵守着又一村的规矩。据她所知,唯有内殿为数不多的皇族才有资格能够无视又一村的规矩。可端羽显然不可能是皇族,那剩下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和店老板是私交。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以为白无求是又一村的老板,但身为皇族叶琼苍当然知道白无求不过是真正的店老板放在台面上的傀儡。至于真正的店老板是谁,其实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定然该是皇族人士,而且还是地位极高的皇族人士。 想到兴许能通过端羽找出又一村幕后的老板,叶琼苍不免有些小兴奋。这种兴奋并不是出于找出店老板是谁有什么意义,完完全全是她心中的好奇心在作祟。 她是个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正是因为好奇为什么一个穷小子能有如此高超的萧技,为什么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少年的箫声却让她听出了一种历经沧桑的萧索,她才不顾身份不顾女孩子的矜持主动想和端羽结识,还让她因此被夺走了保存了十二年的初吻。 “这端羽到底是个什么人,一定要将他的身份问出来,就算问不出来也要让人查出来。”心中暗自思考着,对端羽的彬彬有礼回报以一笑,叶琼苍在门童的引领下走入又一村。 环视了一眼,发现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已经不在,另外四人则停留在不远处,端羽皱了皱眉跟上了叶琼苍的步伐。 第二十三章 麒麟岂是池中物 - 帝苍 - 差池 () 夕阳西垂,红染秦淮,这样一番有些悲凉的美景反让人更有食yù。又一村中杯声清脆,人声喧哗,更有歌姬宛转悠扬之声绕梁盘旋。 放眼望去,身为上等人的骄傲在这里展露无疑,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充沛的笑容饱满的自豪,让人仅是看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作为上层人士的交际圣地,很多有所求的人会在这里设宴招待自己有求之人,很多有企图的人会在这里守株待兔意图靠上一棵比自己更大的树,还有一些人通过自己高超的交际手段在这里组织起一张庞大的人情网。 无数生意在这里成交,无数协议在这里达成,无数梦想在这里实现。“禁城金銮殿,秦淮又一村。”将又一村和天子与群臣议政论政的金銮殿相提并论,又一村在大周官商场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正因为够格在又一村中进餐的人在丰京都有着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所以每有人进入又一村,正在进食的餐客便会将视线落在来人的身上。如若是相熟之人,难免会有一番虚伪的客套。如果来人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就算是不想熟甚至陌生的人,也会涎着脸皮前来吹牛拍马一番。 来到又一村中便是客,是客便是一家人,在这里没有熟与不熟之分,只有给不给面子的区别。一番嘘寒问暖的热切交谈后,等到前来恭维的人退去,来者疑惑地问刚才那人是谁,这样的场景在又一村已是见怪不怪。 叶琼苍刚进入又一村,便感受到无数热诚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好在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公众场合露面,这里也没有她的熟人,所以大多数人在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将注意力回归到自己的饭桌上。 能够在又一村进餐的人多是些见过世面的人,叶琼苍姿sè再出众,但是尚未开化的身材看在这帮常年流连在花街的权贵人士们眼里便失了几分兴趣。再加上一看她的打扮行头便是大家闺秀,并非花街红艳,而且又十分陌生,这些jīng明的人纵使有不良的念头,也不会流露出来。唯有少数比叶琼苍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在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就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紧随在叶琼苍之后的端羽当然是被很多人一看就忽略的角sè,以为他不过是叶琼苍的随身奴仆。不过,往来又一村的人就算带上奴仆,也会将他打扮的体体面面而不会像端羽这般寒酸有**份。而且,凡权贵家庭跟着小姐出外的贴身奴仆必然该是女仆而非一个年龄和主人相仿的少年。不少有心之人看出其中怪异之处,不禁在暗中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两人的身上。 叶琼苍没有看到熟人大松了一口气,端羽却是瞧进了自己的熟人,那个熟人也瞧进了他,两人四目相对,互相一笑。 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见到铁毅,端羽本想避而远之,却不料铁毅先向他招了招手。虽说铁毅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实在对这个表面正派实则yīn险的人提不起任何好感。 上次他杀了赵应重后,铁毅顺势清洗了七杀堂,让七杀堂成为了历史。那一段时间整个丰京外城都处在一片恐慌和血腥之中,尤其是那些七杀堂成员的家人以及其它黑帮不知真情的成员更是rì不得宁,夜难以寐。 七杀堂大半骨干元老及其家庭成员被当街枭首示众,数千七杀堂成员及其家属身陷囹圄差点让整个丰京外城衙门的大牢爆满。好在因为牵涉的人实在太多,朝廷并没有真将所有人以谋反罪论处,在斩杀了一批人,囚禁了一批人,放掉了一批人后,这件事也就平息了下来。 最终得利的当然是铁毅,他现在在民众中的形象那叫一个顶天立地光芒万丈。因为这件大功,铁毅也从六扇门升到了刑部,做了一个正五品的刑部郎中。要知道他以前的白衣捕头虽是六扇门的二把手,听上去威风八面,实际上不过从六品。从六品到正五品可说是连升三级,把曾经很多在他头上指手画脚的人压了一头,不可不说是chūn风得意。 实际上他早已不想做六扇门中的白衣捕头,那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不仅黑帮的人对他恨之入骨,禁城中的某些大人物也是将他视为眼中钉想要早rì剪除。正因此,他逼不得已的清廉,逼不得已的正直,逼不得已的铁面无私。 总之,在众多的逼不得已中他有了光辉的形象,却忍受着苦不堪言的现实。这几年他rì夜提防着被人谋害,几乎没睡上什么好觉,甚至连家人都很少去看,到现在年过四十了还是个纯纯正正的处男。这简直不是人,尤其不是一个男人该过的rì子。他受够了,他需要改变,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直到端羽出现让他看到了某种契机。 他看得出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不仅心思缜密,手段果决,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老成。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面对危险不会闪躲反而挺身而上的愣头青品质,这种品质从他明知道赵大身份还毫不犹豫地杀了赵大就可以看出。 一个能够杀死赵大的人,当然能够用死亡威胁他促使他改变心意,但是他没有,这说明端羽喜欢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或者他有强大到无敌的自信。 他至今记得当rì端羽打开门拎着赵大人头看着他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这个少年不简单而且极度危险。一个让**白道都调查不出任何背景,仿佛从天而降的人,他的危险xìng是不可估量的。 他本来不想轻易放走端羽,但是在和端羽一番斗智斗勇的谈话后,他在端羽的身上看到了一把火,一把能将他所处的困境烧成灰烬,点亮他前程的火。所以,在不知道任何底细,对他口中所说的一切都表示怀疑的情况下,他放走了端羽,而端羽也没有让他失望。凭借着那一夜的辉煌功绩,他终于离开了束缚了他十几年的六扇门,从外城踏入了中宫。 他知道自己仍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太子手下的一只走狗,仍是众多权贵心中一根不拔不快的肉中刺,但是他相信自己在中宫这趟深不可测的浑水中,会活得比以往更自在更出彩。至少他现在再也不用rì夜想着该怎么去对付四区那帮杂鱼烂虾,而只需提防着那些身处在海底深处的庞然大物。 因此,打心里他是感谢端羽的,而且他将端羽看得很高。在他看来,这一个才艺胆识过人,和他一样同为修行者的少年颇具麒麟异象,绝非池中之物。虽然知道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凭空出现在丰京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觉得这件事不需要他来管。隐约中,他觉得这个已经是自己福星的少年兴许在今后还会帮上自己大忙,这是一个捕头的直觉,也是一个聪明人的直觉,而他选择相信这种直觉。 为了这种直觉他不惜动用了各种手段费尽心机地帮端羽掩盖住了七杀堂灭帮之难他才是始作俑者的真相,让他的身影在整个事件中消失。现在除了他和端羽已经没有活着的人知道端羽在那场事件中扮演的角sè,他也相信以端羽的聪明才智rì后定然会知道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 “端小弟,别来无恙。”见到一向低调只吃五区那些脏乱差小餐馆的端羽竟然来到又一村,铁毅还是蛮惊讶的。不过,看到他前方美貌不可方物的少女,他便明白了过来。哪个男人会在泡妞的时候表现得小气,这让他这个一直没有机会给美女献殷勤的单身汉又羡又妒。 既然铁毅都屈尊给自己打招呼了,端羽当然也不能装作不认识,只能有模有样地对着铁毅抱拳道:“铁大哥,恭喜升官发财啊。” 铁毅是最近的红人,前几天刚被天子亲自召见,在场的众人鲜少有不认识他的。此刻,见到他竟然主动向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打招呼,这让众人十分疑惑,也让他们把目光重新落在了端羽的身上。 叶琼苍虽然不认识铁毅,但她看得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大周极重尊卑,向来都是地位卑微者先向地位尊崇者行礼致敬,现在看到铁毅居然先向端羽打招呼,而端羽看上去似乎并不待见他的样子,这让她难免有些诧异。 “哈哈,是什么风把端小弟给吹到这里来了。”就在众人重新审视起端羽的同时,一个有如洪钟般稳重浑厚的声音从堂zhōng yāng的楼梯上传来。 如果说铁毅还有人不认识,正从楼梯上慢步走下的憨肥胖子,在场的人却是无人不识。 “白兄好。”见到白无求竟然亲自前来接待自己,端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对他抱拳行礼。他知道在自己报出姓名后,便有门侍先行一步进入店内报信,却没有料到白无求竟这么给他面子。 见识到这一幕的众人愕然,在他们眼中白无求是鲜少亲自出门迎接客人的人。每一个要他出面接待的客人无一不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往往是那种他们想高攀也高攀不起的角sè。现在见到他竟然和一个rǔ臭未干穿着贫寒的少年称兄道弟,这些人立刻对端羽刮目相看,再不敢把他视作一个仆人。 这个少年到底是谁,竟能让白无求亲自迎接?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疑问,望向端羽的眼神中除了疑惑外,更多了一种炽热。 第二十四章 虽是少年郎,也有羞怯时 - 帝苍 - 差池 () 感谢卖海豚的姑娘、淡然求远和明ye轮回三位同学的支持打赏! ――――――――――――――――――――――――――――――――――――― “五楼雅间已为端公子准备好,请端公子和这位小姐随我上楼吧。”自信自己的眼光要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透彻独到,白无求愿意卖给端羽面子当然是因为和铁毅一样看出了他的不凡。 且不说他那一手神乎其神的木偶神技,也不说他修行者的身份,光是那一份举手抬足间的豁达洒脱以及斩杀赵大的包天胆量,他便能够看出众多端倪。更何况,还有某人曾经提出的要求,各种理由加起来,他必须得给足端羽面子。 虽然和其他关注着端羽的人一样,他对端羽的信息知之甚少,但是他相信这一个突然出现在丰京的少年,在不久的未来,必会翱翔于空让众人仰视。 和其他人对端羽给自己带来的震撼越来越吃惊不同,叶琼苍倒开始慢慢习惯他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出乎意料,毕竟从未进门开始端羽便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凡。 跟着白无求走上楼梯,目光虽好奇地打量着又一村的奢华内饰,但是她的心思却全放在了跟在她身后的端羽身上。 端羽则是低着头,躲闪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只想赶紧离开这一个充满了势利气氛的一楼大堂。一楼到二楼的台阶不过二十六步,但是他却感觉自己走了相当漫长的一段路。不得不说在低调了一段时rì后,在同一时刻被如此多有身份的人关注,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看到端羽那双周边已经蒙上一层灰sè的布鞋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无数对他充满了好奇的人赶忙将目光投到了铁毅的身上,渴望他给自己解答一下刚才那位少年的身份。 认为自己对端羽了解得够多了的铁毅其实和他们一样,心中满是讶异,发现自己还是对他不够了解。他完全不知道端羽是什么时候和白无求认识的,更不知道为什么白无求会对他如此恭敬。面对着众人带着问询之意的目光,铁毅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其实我也只在办案的时候和他有一面之缘,只知道他叫端羽,是杀了赵大的人,还刻得一手好木偶,有些佩服他少年有才而已。”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尽量将自己和端羽的关系淡化,仅是透露出他已为许多人知晓的事迹。 在场的人多居中宫,鲜少来到外城,很少有人知道外城此时正流行着端羽所刻的木偶。但是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赵大是谁,无论是官还是商,总是会有自己不方便出手而需要用到黑势力的时刻,所以他们对丰京黑帮各势力头目就算没有多深的了解,但名字总归是知道的。 虽然知道赵大在七杀堂灭帮前就因为和人起冲突被人杀死,但是在场的人鲜有人知道那个和赵大起冲突并将他杀死的人就是端羽。毕竟这帮自视甚高的人并没有理由需要无时不刻地关注着这些暗势力,只是在用得着的时候偶尔了解一番罢了。现在听到那个完全可以用孩子相称的少年居然是杀死赵大的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sè。 知道不能从铁毅处获得更多消息的众人暗暗地将端羽的名字记在了心中,准备饭后派人对这个少年调查了解一番,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和其好生结交。 铁毅倒是有些后悔刚才为了让端羽知道自己十分看重他,才和他招呼,却没想到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端羽也是知道自己今天虽然挣了面子,但怕是后面几rì都难得安宁。不过,在经历了经纶院中的一番心理后,他也有些放开了。既然掩藏不住,那便顺其自然。 从一开始为了快点挣到钱让自己不至于饿死,他不惜在众人面前展露出让人望之惊叹的刻木偶奇技,并选择只为那些看上去足够大气身份不低的人雕刻,他便知道自己迟早是会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线中的,却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唉,既为明月,何必自掩光华。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扔到粪坑里,也是会发光发亮的。脑海中不无自恋地想着,端羽不知道自己是该惆怅还是该高兴。 “端公子,此间便是我为你准备的雅间。请二位慢用,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带着端羽二人来到五楼,白无求虽想和他交谈一番,但也知道他此刻一定不希望自己还赖在这里。 看到白无求对自己如此客气,又是如此识趣,端羽倒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谢,只得再次抱拳,微微躬身说道:“有劳白兄了,端羽无以为谢。以后白兄要是有用的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弟义不容辞。” “端小弟客气了,我视你如小弟,咱们便是一家人,别谈什么谢不谢的。难得端小弟今rì来到又一村,这一顿就由我请二位。二位不要客气,好酒好菜请尽情放开怀地点。不过下次端小弟可就得多带些银两来了,又一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可别不敢再来啊。”以一餐换一个木偶,在白无求看来已是自己得了便宜,所以他的话语听上去虽然豪气像是极给端羽面子,但实则不过是为了偿还他赠木偶之情。 端羽当然是心知肚明,也不推辞,说道:“小弟rì后定然会多多打扰白兄的,只要白兄别嫌烦就是了。” “不会不会,端小弟光临又一村是我的荣幸,小哥我只怕你不来。好了,二位也该饿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侍应便在门外,有任何需求只管和他提。如有需要,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对着端羽二人憨厚一笑,白无求便收敛起笑容望着两个门侍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好生招待好两位贵客,若出了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听到没有!” “听到!”两位门侍一个立正,中气十足地回应白无求的教训。他们是又一村中资历最深形象最好的两位门侍,自然知道能到这平rì不招待任何宾客的五层楼中进餐的无一不是拔尖凌尘的大人物,所以就算白无求不说,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得到两个门侍的答复,白无求再次对端羽二人报以一笑,便不做停留地转身下楼。 目送着白无求那占据了大半个楼梯的肥胖身躯离去,端羽猛然发现他落在阶梯上的脚步,每一步都有如柳絮般飘逸轻柔无声无息。这让他大为诧异,方知白无求竟也是个修为在身之人,而且修为至少要比他高出不少,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看不出来。 不过,能够作为又一村名义上的主人,有修为在身也不是什么特别出人意料之事,端羽虽然惊讶,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叶小姐,请进吧。”眼看着白无求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端羽才想起佳人在旁,自己却去关注一个大男人,实在太过失礼,赶忙对叶琼苍报以歉意一笑。 “嗯,端公子也请。”叶琼苍刚才一直在观察着端羽,目睹了他眼神中的变化,也得到了一个让她更为惊愕的信息,那便是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修行者,能够看出白无求修为的高深。 一路来端羽都没有表现出修行者的特质,此刻看出他大半也是个修行者,叶琼苍完全不知道他还能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看来自己真是看中了个不得了的人物,要是被爹爹知道了,他该再也不会说我是个缺心眼的小姑娘了吧。心中暗自夸赞着自己眼光大有提高,叶琼苍一脸欣喜地步入了雅间之内。 这是一间十分特别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对两个人而言已是足够宽敞。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房间的木质外墙是可以整面收放的。正是清朗之rì,这一面木墙也是被两根粗壮的条木高高支起,唯有和长凳连为一体的栏杆围绕其外。 屋外景sè由此一览无余,虽只能看到西面的半城风景,但已足够开阔。毕竟夜幕将至,天sè已然yīn沉,秦淮河上的画舫游船略虽美,却略显单调了一些,天策府更是遥远冷清。唯有这西面的花街柳市张灯结彩,别有一番热闹景致。更别说今rì是立夏盛节,人土风情更是尽收眼底。 抛开风景不谈,房间中的摆设也是十分讲究。正中横放着的红漆槐木桌,雕花jīng致,sè泽亮丽,其上饮茶酌酒之器一应俱全,无一不透露出一股高雅清气。木桌两旁的绣墩富丽灵秀,一看就非凡物。 叶琼苍走到南面的绣墩上坐下,端羽则在靠近门口的绣墩上坐下。 屁股刚沾着绣墩,端羽便感觉到一股yīn凉之意传入自己的身躯,将腹中那股被天气传染的燥热驱赶出外,想来用的是北燕特有的霜寒石。 霜寒石能够吸收人体内的热量,是极为罕见之物,就算是禁城也不是所有皇亲贵戚都能拥有,在这炎热的夏rì使用是再好不过。 两人各自点了几个特sè菜肴,叫了一壶解暑的薄荷甘菊茶,却是在等待的期间,各自眺望着栏外的风景,静默不语。 叶琼苍当然是出于身为女xìng的矜持,此时和端羽安静相对,不由让她再次想起之前误吻的场景,更是羞涩不能语。 端羽虽然从小就流连在某一位远在南唐少女的温柔乡里,但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自然而然,从不需要像现在这般经历一番陌生到熟悉的搭讪。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端羽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也有如此底气不足,甚至可以说是羞怯不安有辱男子威严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些惭愧,暗暗酝酿着勇气准备开口。 第二十五章 繁华背后有心酸 - 帝苍 - 差池 () “今年的天气真是异常,才刚立夏比之往年的夏至都还要炎热几分。如此下去,旱情必然加重,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在这天灾中丧命。”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是如此沉重的话题,话刚说完,端羽就有些后悔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么一番话开场着实不合时宜。 只是他虽然唯恐天下不乱,但那是一种由野心落空和失败者的不甘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他真正想乱的可不是底层民众的生活,而是整个世界的既有秩序。虽然想要打破秩序必然会累及无辜,但这对于一个有着争雄之心的少年来说,是一件遥远不愿多想而又避无可避的事。 但现在,作为一个曾经无限接近君王宝座的人,深受父亲仁政思想影响的他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意识。此刻,看着楼下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的盛况,看到少数行人身上穿着的南唐风格的服饰,他的心不禁飘回了遥远的故乡,想起了那方的人民。 南唐处在大周之南,天气向来要比大周热上不少。大周已然如此炎热,南唐必当是酷热至极,那方的人民此时必然正在和天灾做殊死搏斗。而流亡的他现在却无力为自己的子民做些什么,这让他十分得惆怅。 听了端羽低沉而又哀切的一番话,叶琼苍收回远眺的双眼看出他眉宇中那一抹愁绪绝无造假甚是真挚,心中不禁也被其感染上一分忧愁。 她虽然也厌恶这天气的炎热,却从没有想到过民众的处境。现在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端羽此刻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心怀万民的君主,她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地说道:“端公子才貌双全,心地也甚是仁善,见识到眼下的繁华,却想着平民的苦难,绝非丰京城中那帮不知民间疾苦的权贵可比,实在是令小女佩服。刚才仓促相遇,现在想起我们彼此都未曾好好做过自我介绍,不知端公子是否愿意和小女坦诚相见。” 虽说要坦诚相见,但叶琼苍心底仍是有些犹豫。她的身份太过特殊,父亲在她出门之前又是再三告诫她不得告诉任何人身份,所以多少有些顾忌。不过,她实在是十分好奇端羽的身份,加上一路来看到他有意无意中展现出的实力和气概,更让她的好奇心加重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她能够看出这个同龄人有许多自己比之不上的地方,在他的面前她感觉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不知为什么完全消失殆尽。 想要知道别人的秘密,就要付出自己的秘密,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么一种等价交换的方式去了解别人的底细。但是在端羽面前,她有一种如果自己不和他坦诚相见就不会知道他的秘密,甚至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对方也未必会透露出任何信息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颓废,在权衡再三后,她还是在忐忑中决定做这一笔交易。 可惜的是端羽丝毫不知道她开口说出这句话是下了多大的努力,听到叶琼苍要自己坦诚相见,他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了某个下流的念头。 在南唐,这一个自命风雅的国家,坦诚相见是带有调戏之意的暗语,意思就是双方**相见,做些原始的事。所以,听到叶琼苍口中吐出这句话,他差点没忍住把口中的薄荷甘菊茶给喷出来。好在,他是个善于掩饰的人,意yù脱口而出的茶水被及时地卡在了唇齿之间滴水不漏,本意不良的笑容从他的脑神经传输到面容上呈现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含蓄善意的微笑,这样迅速的反应实在不亏铁毅说他是个演员的评价。 “以叶小姐的高才定然能够进入经纶院,而我也相信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如此一来,我们二人今后会有很多相处的时光。在下觉得与其在这里用文字描述自己,不如用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去了解一个有血有肉的对方,叶小姐以为如何?”能和叶琼苍这样的绝sè佳人相识,本是人生中少有的美事,只是对现在的端羽而言,再漂亮的美女也没有保守自己的秘密来的重要。虽然这些秘密在他看来快要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挖出,但至少他不想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隐藏一时是一时,能让尽量少的人知道就让尽量少的人知道,这是像他这种处境的人想在这世上活得长久一些不得不秉持的原则。 虽然端羽说得道貌岸然,但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他就是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叶琼苍自然也听了出来,难免有些生气,暗骂他不识抬举,自己都已经放下身份敢和他坦诚相见,他倒是还遮遮掩掩。 矛盾总是无时不刻地存在在生活中,凡事也都不能完全遂心如意。背负着太多的人,做不到足够的坦率。 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对后来名垂青史传下无数佳话的贤伉俪有着如此尴尬的初识,只是两人各自身世高贵,小小年纪背负着的责任和压力也是重大,有此拘谨的初识,也是天命使然。 …… 端羽的一番话,让整个会餐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两人各有所思地品尝着又一村的佳肴,心中却不是滋味。 看到叶琼苍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有些生冷,端羽有苦难言,心想着早知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就不应该提出吃饭这样消磨时间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无用,无声的气氛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结束这一场时间越长只会让两人更为难堪的聚餐。 只是叶琼苍虽然态度冰冷,但似乎食yù却不错,纤细的玉指夹着象牙长筷,慢条斯理地不时光顾着桌上的各sè菜肴,将他视作空气一般,自顾自地食用着。 叶琼苍当然不是因为食yù好才愿意留在这突然变得狭窄的空间中享受僵冷的气氛,事实上端羽的拒绝让她感觉大失颜面,而且越吃越想,越想越气,现在已经到了恨不得掀桌离去的地步。 但是她从小的教养和倔强不服输的xìng格,又让她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气急败坏,强自忍耐着在这里继续如表演一般地进食。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此离开,那么她和端羽以后将形同陌路,彼此就会因为这一次不愉快的会面选择视而不见。白白地送出了自己宝贝的初吻换来一顿不愉快的晚餐和两不欢喜的结局,这是她不愿也无法接受的结局。 而且,不知怎么的,虽然她心中火气十足,但是一看到端羽那张平淡中带点担忧的面容,她所有想离去的心情都会消散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愤懑。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 小女生在心中的诅咒,从她的筷尖反应了出来,敲打在瓷盘琉璃碗上,微微作响,含蓄至极,只有她自己能听出其中的哀怨。兴许还有在陶盏中燃着的香烛能够听懂,她每不满地做一动作,它的身姿便会摇曳出一段曲折,像是能够体会到她此刻心中的万般煎熬。 她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大方的自己面对着眼前的少年却变得如此内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刁蛮的自己面对着眼前的少年却变得如此乖顺。 她的脑海中有条长鞭,将瞳孔中的身影来来回回地狠狠鞭笞,但她的心中却期盼着他能够说句玩笑话,解开这般窘迫,带她走出折磨着她内心的失落和怒火。 于是,她再次鼓足勇气抬起头看了端羽一眼,希望他能看懂自己的眼神。然后她看到了一张冷峻的侧脸,随风微荡的细碎长发朦胧了他的面容,唯有高耸的鼻梁像是刻进了空气里挺拔得异常好看。 顺着他从长发中偶尔透露出如夜sè般yīn沉的目光,她将自己的视线艰难地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高楼下的河畔。 那方,一个身着蓝袍的少年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手持长棍的家丁,推搡着四周正处在甜情蜜意中的情侣,向又一村快步而来。 在如此佳节愉悦的气氛下,那一帮人的出现,就像是一把风卷残云的割刀,割断了情深意浓,留下一路的仓惶惊恐。 虽然早知道这帮人迟早会出现,但看到他们果然到来,端羽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愈发地不愉快,不愉快到想要杀人。佳人不给自己好脸sè,纨绔还要来添堵,如果不是因为修为太浅,跳下去注定粉身碎骨,端羽很想现在就纵身而下给那帮人一个难以磨灭的教训。 不自觉中他已经放下了手中长筷,双拳紧握骨节噼啪作响,脸sè比这傍晚的夜sè更要yīn沉上几分。 来的正好,正好让我出出气!满腔不悦有如海cháo涌动拍打在心头,端羽收回视线,回过头,对上了叶琼苍望向他的目光。 埋怨、关切、疑惑等等种种,让他为之一愣。 “对不起,今天让叶小姐扫兴了。只是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才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绝非有意隐瞒,希望叶小姐不要介意。今天我有事在身,怕是不能再多陪叶小姐,请叶小姐见谅,明rì我再向叶小姐负荆请罪。”努力平复下躁动的心绪,端羽对着叶琼苍歉意一笑,没有等她回话便从桌位上站起,急冲冲地走出门外。 望着端羽匆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听着急切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归于无声,从未受过如此冷漠对待的叶琼苍愣愣望着门外一动不动的双眼中终是忍不住流下两注满腹委屈的微凉。 少女不知少年苦,少年不知少女情,每一段繁华故事的背后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心酸。恩泽街的桃花能否和常乐街的柳叶相恋,唯有秦淮河知晓。 第二十六章 一切待从头 - 帝苍 - 差池 () 端羽自是不知自己无意中冷落佳人的行动,已让叶琼苍黯然神伤到流泪。怒气冲冲心情不爽的他更是没有注意到在他匆匆下楼的同时,有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透过门上的七sè琉璃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隔壁传来的隐约抽泣声,心中暗暗偷笑。 此刻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只想赶在林锐引起更大sāo动前和他碰面,将他引到偏僻的地方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堂堂大周司徒的儿子发生暴力冲突。今天本就被人关注得太多,他实在不想再次成为焦点。 又一村当然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林锐再有恃无恐也不敢胡来。整个丰京外城中他不能来去自如的地方不多,可偏偏又一村就是其中一个。他非常不满那个穷酸至极的臭小子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这些让他不能带人zì yóu出入的地方。 虽然从刚才跟踪端羽的家丁处得知端羽是跟着一个少女进入又一村的,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和所有一开始见到端羽和叶琼苍组合的人一样,在他想来穿着贫寒的端羽不过是那位少女的仆人。 虽说打狗要看主人,但在丰京能和他林家势力抗衡的并不多,他不敢得罪的人也不多。光是让自己的仆人穿成这样进入又一村,他便能判断出那位少女家并没有多大的权势。 就在林锐准备上前和又一村的门侍交谈的时候,端羽正好到了门口。 “你来得正好!”两人各自怒视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两人的表情有如豺狼遇见猛虎想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一旁的门侍也瞧出了不对劲,将他们盯得紧紧的,生怕他们在这里起了冲突,惊扰了店内的客人。 “出去再说。”端羽音sèyīn沉地说了一句,看也不看林锐一眼,径直走出屋外,沿着河畔卵石小道大步向林家家丁所在之处走去。 端羽如此果断的行为,一下子打乱了林锐的节奏。他不知道端羽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是巧合还是故意,再看他的脸sè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只是一味的yīn冷。这让他有些迟疑,但很快他的心中又被不屑和自信填满。 若是被这样一个小角sè给吓倒了,他林锐还能姓林,还敢在丰京城立足? 在他看来,端羽就是个没有眼sè的下人,他这般气势汹汹朝自己家丁走去的行为纯粹是厕所里点灯笼――找死。 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林锐紧跟上端羽的步伐。他仿佛已经看到端羽跪在地上,向他讨饶的场景,于是他嘴角的笑容变得更为欢畅。 林家的家丁们听到最初跟踪端羽的家丁说这个向自己走来的小少年便是今天的正主,大家要对付的对象,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开始看到自己家少爷兴师动众地带着一帮人前来寻仇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对方是一个多了不起的角sè。现在知道这个年龄如此之小,穿着比自己还要寒酸几分的少年就是他们要对付的人,他们本还有些担忧的心都放了下来,眼神中是无限蔑视。 原来不过是小孩子家的赌气争吵,少爷真是小题大做。众人心底的想法如出一辙,再也提不起任何战斗的yù望。 虽然他们不想欺负一个小孩子,但少爷的话不能不听。所以当端羽向他们走近的时候,他们都握紧了手中的长棍,准备等少爷一声令下,就将这个少年打趴在地上。 “揍他!”眼看着端羽走到了自己家家丁的跟前,林锐冷冷地喊了一句。 “慢着!”就在众家丁抬起手中长棍,准备抽向眼前的少年时,一声不容辩驳的厉喝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修行者!端羽的心神也在这一声厉喝中为之一震,他能够听出这声音中带有一股强大的意念,能够扰人心神。声中蕴意,此人的修为至少已经到了念修的会意期。 喊话之人正是此前尾随着他和叶琼苍的四人中长得最高的一人,站在普遍都不太高的这群人中有如鹤立鸡群。这位瘦高如松的男子在一开始就给端羽一种气度不凡的印象,也是四人中他最为关注的一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个修为不凡的念修。 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高瘦男子像是推木偶一般推开挡在他跟前的林家家丁,走到端羽身前,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实际上在端羽和叶琼苍进入雅间的那刻,知道二人必然会在最高层进餐的高瘦男子便已经在楼下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自然的,他也看见了端羽离去而自家小姐仍在雅间中低头静坐的一幕。 本以为小姐未曾离开,端羽这般独自离去是因为想要方便什么的,却没有料到端羽竟然出现在了门口,还被林家众人包围。很显然,双方有着矛盾,看上去形势对端羽非常不利。 作为小姐的客人,当然也是他们需要保护的人,所以看到端羽即将受难,他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他知道自己家小姐还在楼上,之所以这样问端羽,其实是在告诉那些意图对端羽不利的人,想要动他,要先看看他们有没有实力对付自己。 “我因为此间有事就先行下来,没有和叶小姐言明。希望阁下见到你家小姐后,替我转告一声,在下绝非故意逃离,实是这边有麻烦,不愿意连累到她。各位可以先去找叶小姐,这边的事在下自己能够处理。”端羽当然知道对方有心帮自己解围,但也自知刚才和叶琼苍的相处的并不融洽,思考着她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敢接受对方的好意。 高瘦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听出端羽是不希望他们插手此事。本来因为身份的特殊他就不愿意多事,现在听到端羽拒绝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小姐心意如何,他可不敢随便离去,要是让这少年受到伤害而让小姐生气,他必然也会受到惩罚。 计算着先在这边拖住时间尽量不让双方起冲突,等自己家小姐过来再说,高瘦男子回头对身后的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先去接小姐,我在这里等你们。” “是。”三人朝着高瘦男子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眼看着端羽就要被乱棍揍个半死,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的家丁们一动也不敢动,林锐心中恼怒不已。但他也能够感受到高瘦男子话音中的庞大意念,知道对方必然是高人,心中虽然愤怒,却是不敢有半点过分的举动。 “不知道兄台是何方高人,为何阻止林家办事?”三人离去不到片刻,就在众人胶着之时,一个平淡如水的声音打破僵冷的气氛,在众人耳边响起。 话音尚未落地,一个身着蓝sè丝质刺绣长袍的华服公子摇着一把绘制着山川大河的纸扇,一步有如风中柳絮,飘然跨过两棵柳树间的空隙从常乐街来到溪畔小道,走至林锐跟前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柳供奉,你来得正好!”见到来人的模样,林锐喜不自禁,被压下去的底气再次升起,而且比之前更足。 “林家,柳供奉,你们是司徒家的人,你是柳苍柏?”听到两人的对话,高瘦男子神sè一变,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柳苍柏见对方居然认识自己,而自己看他却甚是陌生,心中不禁自喜自己威名远扬,但表面仍是恭敬地收起纸扇对高瘦男子抱了抱拳,说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倒是久仰柳兄大名,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瘦男子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但看得出他的态度变得十分谦逊,语气也弱了几分。 柳苍柏心中暗暗一笑,以为他是在示弱,一展手中纸扇,脸sè不羁地说道:“我身边这位便是司徒家的公子,既然阁下知道我的名字,就请在下不要妨碍我林家办事。” 高瘦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对柳苍柏狂傲的语气极是不喜,但他也知林家家大势大,自己不便和他们起冲突,心中十分为难,不禁抬头向又一村最高层看了一眼。 看到小姐的身影已经不在雅间中,想着她应该已经下楼,高瘦男子面带微笑地对着柳苍柏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无意和林家为难,但这位公子是我家小姐的客人。在下不过是一介奴仆,一切听候小姐吩咐。现在我家小姐马上就从又一村出来,烦请柳兄等上一等。” “敢问你家小姐是谁家闺秀?”听到高瘦男子居然以奴仆自居,柳苍柏脸上的傲然之sè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高得足以让自己仰视的男子修为并不低,能够让如此修为的修行者自贬身份甘愿为奴的要么是沿袭千百年底蕴丰厚的门阀世家,要么是在各国地位至高的皇室或者王室,要么便是各大宗派中修为高深的大能。无论是那一种,都不是像他这样的人能够招惹的起的。 高瘦男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说,显然也不会回答柳苍柏的问题,只是保持着微笑, 说道:“请恕在下不能透露,烦请诸位等一等,也不急于一时。” “那好,就给这位兄台一个面子,我们就等上一等。”高瘦男子表现得越神秘,柳苍柏就越没有底气,只得无奈地凑到林锐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锐听了柳苍柏的耳语,面上的笑容尽数涣散,脸sè变得十分难看,对着身边的家丁们挥了挥手,淡漠说道:“你们都先回去。” “是的,少爷。”林家家丁们见供奉都不能奈何对方,自知自己在这里就是摆设。要是双方真打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炮灰,顿时个个如蒙大赦地快步逃离。 随着家丁们离去,场中便只剩下各有所思的四人。 当然,心情最糟糕的当然是刚才像是被人遗忘一般的端羽。见识到柳苍柏从枝繁叶茂的柳树间穿过却没有惊动一枝一叶的高深造诣,他的自信全然崩塌,自知自己不是别人的一招之敌,今天怕是要栽了。 唉,早知道就不要惹这种二世祖了。万般悔恨汹上心头,他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做的后悔事真是接二连三。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现在踏足之处已非南唐,而是大周;他也已非王子,而是逃犯。 他心中坚守的骄傲早该归零,一切待从头,万象需更新。 第二十七章 一袭白袍胜似雪 - 帝苍 - 差池 ()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得让人多思难熬,处在这样的情形下,端羽再怎么故作镇定也是难掩心中的焦躁。 如果说不期待叶琼苍帮助自己,那显然是骗人的。在这个时候,叶琼苍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他能够猜出她家的势力定然不会比林家低,不然也不可能有能力让修行者自甘为奴。 如果她愿意插手此事,那么林锐再怎么想对付他,至少今天他可以脱离危局,安安稳稳地回家睡一觉。 这一种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热切,但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让她帮忙。一想起刚才自己一脸自信满满地对高瘦男子夸口能行的样子,他更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怎么回事?”在众人各自寻思之际,叶琼苍终于从又一村出来。 每一个人都把目光转向她,怀着不同的情绪和目的,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端羽也不例外,只是他不敢表现得太过裸露,只能对着她微微一笑。 高瘦男子走到叶琼苍身边低声将自己看到的经过描述了一遍,便束手静立在了一旁,等待着她给自己答案。 “既然是他们的恩怨,那让他们自己解决。端公子,我先走一步,告辞。”很遗憾的,叶琼苍显然记得雅间中端羽对自己的冷落,所以眼看着他只身定然难敌柳苍柏,她也没有打算帮忙。 话一出口,有人欢喜有人愁。 柳苍柏高兴不会得罪到不能得罪的人,林锐更是开心自己终于可以狠狠地教训端羽。唯有端羽的心情跌到了谷底,感觉整个世界变得万分压抑灰暗异常,让他难以呼吸。 观察到端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叶琼苍的心中隐隐有种复仇的快感,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直到数十年后她病重垂危之际,今晚自己的离去仍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让她因此而错失了许多。可惜时光不可重来,遗憾的来去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可惜她并没有预言的能力,否则她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地看了端羽一眼后转身离开。 高瘦男子也是有些意外叶琼苍口中说出的答案,但既然她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神sè古怪地看了端羽一眼,跟随她离去。 叶琼苍一行人离去,此地便只剩下了三个人。还有零星几个看热闹的人,远远地站在又一村的屋檐下,向这里投shè来意味不同的目光。 常乐街中喧哗嘈杂,三人所在的溪畔小道却静寂得能够听见风摇柳叶的窸窣之声。 “此地是治安重地,不知三位聚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在叶琼苍一行从这群人身侧经过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灰袍冷面,正是铁毅。 他本不认识站在端羽对面的人是谁,但端羽一出来便跟着他出来目睹了全程的他现在已经知道两人是司徒林远道家的少爷和供奉。同样,他也见识到了柳苍柏的出场,知晓他修为远超自己,定然也在端羽之上。不用说,形势几乎是一边倒,对端羽极为不利。 这样的时候,他本不该出头,毕竟跟着他进入又一村的大家千金都没有出头,像他这种离高层还有十万八千里在那些权贵眼中渺小如蝼蚁的人出头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过犹豫了再三,认同了心中的直觉,他还是决定站出来帮助端羽。好歹他也是刑部郎中,执掌律法。虽然品级不高,但面对着这样的情形,说不定能够有些作用。 如果能够震慑住林锐和柳苍柏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被迫离开虽然有些丢面子,但至少他已经尽力了,相信端羽也能够明白。虽然这个不识抬举地举动很可能会让和端羽作对的林家人反感,但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出面说句话而已,对方应该不至于因此找他麻烦。 看到铁毅居然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正处在绝望中的端羽心中大为吃惊,更是无限感激。 如果说他能够制止林锐二人,那么加上赵应重那晚,他前后救了自己两次。这一次,不管他印象中铁毅是怎样的人,无论最后结果会如何,他此刻心中对铁毅的感恩之情比之丰京城南高耸入云的南明山也是不逞多让。 看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不识抬举地插手到他和端羽之间的事中,林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怒视着铁毅,恨恨地问道:“你又是谁?” 铁毅神sè恭敬地遥遥对着林锐和柳苍柏抱了抱拳,说道:“在下是刑部司郎中铁毅,看三位像是有些矛盾要在这里处理。不过,此地是繁华市集,并不是公堂。我大周向来律法公正严明,严禁私下武斗。如果三位确有矛盾,不凡明rì到衙门处理。今rì是立夏盛节,本就人多眼杂,更有众多外来宾客。三位要是在这起了冲突,不仅会有损大周国貌,若是被有心人瞧在眼里,说不定还会给诸位带来麻烦。不知道三位意下如何?” 虽然他一路走到三人面前时都未曾看端羽一眼,但在柳苍柏看来他的言行举止显然是在帮助端羽脱身。且不说他们所在之处人群避得避走得走,只有少数权贵在又一村门口看热闹,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就算真都被人看在眼里,他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再加上林家的势力撑腰,根本无惧什么大周律法。 所以,铁毅这一番带着威胁之意的话语听在林锐和柳苍柏的耳中异常得刺耳滑稽,也让他们极度地不痛快。于是,柳苍柏准备给铁毅一个教训,告诫他以后再也不要没事帮人出头,不然只会惹火烧身。 看到柳苍柏一脸恶意地向自己走近,眼神中满是戏谑的嘲讽和乖戾的杀气,铁毅知道自己今天是帮不了端羽了。 “既然这样,三位请自便吧。”知道自己再不走就会先被柳苍柏打残的铁毅,只能无奈地给了端羽一个歉意的眼神,在柳苍柏动手之前赶紧转身意yù离去。 柳苍柏看他灰溜溜地离开,也不打算为难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打了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既然人家都表示不管了,他也不屑也没有必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过不去。 场中再次只剩下三人,为了教训一个贱民屡次三番被人阻扰的林锐心中的火气早已到了爆发的边缘,铁毅方才转身,他一掌便已向端羽脸上甩出。 “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被柳苍柏弄得心慌意乱而毫无防备的端羽脸上。每一个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禁不住心头一震,隐约地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疼了起来。 巴掌声之响,反应出其力道之足,让铁毅离去的背影也是抖了一抖。虽然明知这一巴掌十有仈jiǔ是端羽挨的,但他的心中却忍不住希望是端羽甩给林锐或者柳苍柏的。 只是当他抬起头看见前方围观众人的眼神时,他知道这一掌必定是端羽挨的无疑。因为那是一种饱含怜悯看人受难的眼神,而不是看到一个反抗者时的意外与灼热。 这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失望,心烦意乱的他并不清楚这种失望是因为自己高估了端羽,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够帮上端羽。 不过,看到那些人中某个高瘦男子的走出,他有些失落的心情又有些高兴了起来。那个高瘦男子正是此前和端羽一起进入又一村的少女的奴仆,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去,但看他在听了少女一番耳语后向这边疾步走来的样子,铁毅知道这定然是那位少女忍不住要插手了。 “啪。”就在铁毅欣喜之时,一记更为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侥幸认为那是端羽抽别人的。不过,在看到高瘦男子突然停步,围观的众人无一不是满脸惊愕的表情,他全身不由一震,赶忙回过了身。 这一巴掌仍然不是端羽抽别人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袍,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的人抽林锐的。 完全不知道蒙面人是怎么出现的铁毅知道自己显然是错过了极为jīng彩的一幕,他的心情有些失落,更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悦。 事实上不止是他,就连站在场中双眼赤红满脸愠怒之sè的端羽也没有看清楚这个蒙面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在遭了林锐猛力的一巴掌后,心中又是耻辱又是愤怒想要还手,却被柳苍柏释放出的杀气压制得脑海中一片昏眩,几乎要晕厥过去。 等他意识重新回归清明时,这一个白袍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还在他见证下抽了林锐一巴掌。 这一掌只能用快准狠来形容,就连一旁的柳苍柏都没有反应过来,林锐更是被抽得云里雾里。 想不到在如此绝望之际,居然会有人来搭救自己,还将自己受到的耻辱奉还了回去,端羽万分惊愕的同时更是感激得就差没落下泪来。 “是你!”虽然白袍人背对着他,但是那熟悉的消瘦身影,还是让端羽认出了她是谁,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在这个时候出现解救了自己。 “走。”一巴掌得手,白袍人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一把搂过端羽的腰身,挟着他向东方几个起伏远遁而去。 白袍胜似雪,踏波又飞檐,亲眼见到白袍人从又一村楼顶飘然而下的柳苍柏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端羽离开,不敢阻拦,也无力阻拦。 柳市依然车水马龙,花街仍是莺声燕语,佳节到了最为喜庆的时刻,万千烟花于一时间升空绽放。只是在某些人的眼中,这一晚的烟花再惊艳,也惊艳不过那一袭如仙子般从天而降,又如仙子般腾空而去的白袍。 第二十八章 沉沦 - 帝苍 - 差池 () 夜不黑,风不高,蛙声嘹亮,虫声悠长。明亮的上弦月映照在一湖澄净之中,追随着暖风荡漾开的涟漪涤荡着自己纤瘦的身躯。 一个灰衣少年搀扶着一个白袍少女沿着葳蕤树丛间的砂石小道缓步前行,直到湖畔飞檐流角的小亭中停下。 灰衣少年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亭中的有些掉了漆sè露出棕sè内里的木凳,扶着白袍少女缓缓坐下。 “姬姑娘,疼得厉害么?”灰衣少年正是端羽,而白袍少女却是当rì一别之后和他再未相见的姬沫。 姬沫摇了摇头,但微蹙的眉角还是反应出她故作坚强的忍耐。 “姬姑娘的脚踝有些脱臼,在下虽然不才,但脱臼我还是能够矫正的。恕在下冒昧,如若姬姑娘不嫌弃,在下现在就帮姑娘矫正。我看姑娘的右脚肿得如此厉害,必然已经堵塞了血脉,要是时间拖得久了,怕是对姑娘的身体不利,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端羽微蹲在姬沫的身前,关切地望着她白袍之下裸露出的红肿脚踝,心中满是歉疚和感激。 姬沫为了救他从又一村楼顶飞纵而下扭伤了右脚,在脚踝脱臼的情况下还隐忍着带他连奔出数里,来到这冷清无人的东城明园,他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 一双明眸在蒙面白纱之上眼波流转,沉默了片刻,姬沫对着端羽点了点头。 “那在下就斗胆冒犯了。”端羽左手轻挽起姬沫的小腿,右手从裤袋中取出了无穷匕,一举一动之间,甚是轻柔小心。 此时,姬沫的右脚脚踝处肿得快有她左脚脚踝的两倍粗,而她又穿着紧凑的方头布鞋。若是直接将鞋脱去,必然会牵动神经,给她造成痛楚,所以端羽决定用无穷匕将她的鞋划破,好让她少些疼痛。 被端羽温热的双手接触到自己敏感的部位,姬沫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笼罩在面纱下的苍白面容更是温热得发红。好在端羽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帮她切割鞋面,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 无穷匕在端羽的手中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只剩下谨慎细微的温柔。眼看着最后一刀划出,姬沫脚上的布鞋顺势滑落,并没有给她带去一丝一毫的伤害,一直屏气凝神的端羽方才松了口气。 “姬姑娘,忍着些。”将无穷匕放在一旁,右手握住姬沫的脚跟,于一微笑一语间干脆利落地一个扭转的动作。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姬沫知道自己的脱臼的关节已经恢复到了原位,却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让本准备着一阵疼痛的她有些意外。 矫正好姬沫的脱臼后,端羽没有直接将她的脚放下,而是用右手沿着她的脚跟环绕着脚踝寸寸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其它的骨节错位的地方后,方才轻柔地将她的玉足放在被他割开了的鞋面上。 “姬姑娘回去以后,用白药膏贴服三rì,瘀伤红肿便会褪去。刚才一路奔波,没来得及像姑娘道谢,请姑娘收在下一拜。”对着姬沫恭敬地躬了躬身以示感谢,端羽继续说道:“在下位卑力薄,但是姑娘今rì大恩某齿难忘。rì后姑娘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着端羽像是立誓般庄重的话语,望着他高肿的脸颊上一本正经的神情,姬沫忍不住笑出来了声,说道:“我看端公子这脸也是该用白药膏贴上一贴,不知道你一次说这么多话疼还是不疼?” 知道姬沫是在和他开玩笑,端羽苦笑着揉了揉被林锐打肿的左脸颊,说道:“当然是疼的。” “那要不要姐姐给你揉揉?”一阵微醺暖风拂过,掀起了姬沫的面纱,露出了白纱下的白皙中带点嫣红的粉嫩面容,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戏谑,唯有一脸真挚的关切,让端羽看到眼里禁不住怦然心动。 “为什么是姐姐,我看你该叫我哥哥才是。”风过,抖动的面纱缓缓垂落,端羽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失落。 “因为今年你十三,而我今年十四。”姬沫摘下自己的面纱,将袖口挽至胳膊处,把受伤的右脚抬起放在长凳之上,用如柔荑般白嫩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揉搓着脚踝处的红肿。 姬沫的容貌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端羽的眼前,仍是不久前那一副翩翩少年的英气模样。但看在知晓她是女儿身的端羽眼里,却是别有一番少女的风情。尤其是那白袍下露出的半截纤手和玉足更像是有着无尽的魔力,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姬小姐果然不是凡人,想来你应该知道了我的身世。”生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失态会被姬沫以为是登徒浪子,端羽赶紧将自己的和视线从姬沫身上移开,眺望向空中的明月。 只是明月也是如此纤长,又让他禁不住想起刚才眼中的如玉白臂修长美足。 “先坐吧。”看着端羽一副不敢直视自己的害羞表情,姬沫心中忍不住偷笑不已,对着他偏了偏头,示意他入座。 端羽顺从地在长凳看上坐下,将脖子枕在栏杆上,仰视着头顶的寂寥夜空,却是已看不见那轮如刀弯月。想到自己的身世终是被人知晓,种种回忆顿时有如cháo水般历历涌上心头,让他禁不住心中一酸。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被虾戏,前一秒还是前呼后拥的尊贵王子,后一秒便是人见人欺的贫贱小民。 人生恍然若梦,大起大落之间,他终于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自信和骄傲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也让他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高贵的出身给不了永恒的高高在上,仅靠他人的拥护也无法成就宏图大业。唯有自身实力的强大,才能从容地应对种种困境,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甚至他人的命运。 要想呼风唤雨,便需与天同齐!身为天子也是子,终究不是天。这世上更没有所谓的天路和天梯,能够让人顺之登天。唯有不断地超越自我,增长自身的实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在想些什么?”看到端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姬沫忍不住开口问道。 端羽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在等着你揭穿我的身世。” 姬沫嫣然一笑,说道:“知道就知道了,有什么好揭穿的。倒是你怎么和司徒家起了冲突?” 端羽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述说间不禁又想起自己刚才挨的一巴掌,心中恨意满满无处发泄,只得将双拳紧握。 如此耻辱,我终会亲手奉还的。林锐,你给我等着! 姬沫从他的神sè中看出他内心中的波动,有些无奈地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踝,说道:“你身为南唐王子,难免会有些傲气。其实有傲气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不分处境不自量力的傲气就会变成狂妄。这里终究不是南唐,就算你现在南唐,这种傲气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位卑力薄的凡人,在这种时刻就要活得像个凡人,而不是一个王子。” “你来丰京半月就杀了七杀堂堂主这件事已经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进入了很多人的眼中,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七杀堂灭帮的事,我相信也是你引起。虽然不知道是谁帮你掩盖了真相,但是黑帮内讧械斗这样的说法蒙骗些不知情的人还可以,对于消息灵通的大人物来说很难说得通。毕竟赵应重也死在那晚,作为七杀堂的真正掌权者,以他的地位威望,还有人敢和他作对简直就是玩笑。所以,即使那个帮你掩饰的人断去了所有的蛛丝马迹,还是会有不少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而且,作为当年为当今皇上登上帝位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物,你以为这件事真这么容易就过去?” “一切都是像你现在这样的小人物不自觉罢了。丰京就是一张网,这张网上的任何动静都逃不出掌控着这张网的人的手掌心。你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至少有一个巴掌的人正在无时不刻地关注着你的举动。你若是再这样心高气傲下去,你的身份不仅会被丰京的大人物知晓,更会被你南唐的那个哥哥知晓。到时候针对你的暗杀肯定会铺天盖地地过来,我不知道你到那个时候还有没有命活在这个世上。” “唉~”沉默了片刻,姬沫停下所有的动作,抬起头用一双明眸凝视着端羽,脸上露出一抹意味难言的苦笑,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不希望你死在大周。至少,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后,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的身份特殊,能力有限,并不能无时不刻地陪在你身边。所以…” 顿了一顿,再次加重了一分语气,姬沫继续说道:“请你珍重,就当是报我今rì救你之恩,请你务必好好地活下去!” 姬沫的话语就像是榔锤,一字一句地敲打在端羽的心头。尤其最后的那一段话,完全就是毫无掩饰的表白,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却更让他心中悸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获得姬沫的垂青,让她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像刚才一样在取笑自己。所以,他把自己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直直盯在了她白皙的面容上意图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然后那笃定中的美艳便让他再也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 让自己爱上这样的一个坦率细腻才貌双全近乎无可挑剔的女子,会是一件难事么?显然不是。 于是,他决定沉沦。 第二十九章 喜欢不问来由 - 帝苍 - 差池 () 暖风熏得情人醉,在这样的一个温暖的夜晚,情愫一旦产生,便是节节升温,连四周的蛙鸣蝉噪也愈发地高亢起来。 端羽再也不想移开自己落在姬沫身上的视线,那一扇被他封锁的心门,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打开。 他想起了远在南唐的那位少女,想起了两人以往的相濡以沫,曾经的如胶似漆。他为她放弃修行,只为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好享受那细水长流。他曾以为世间最美好的事,不过就是和她在竹园桃林**赏风雅,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共奏一段你侬我侬。为了给她世上最繁华,他不惜斩断兄弟情谊,只为能和她共掌天下。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已遥如梦幻。镜花已凋零,水月已破碎。在自以为王位已定,江山在手的那刻,却是自己最为心爱之人的父亲亲手将他的梦想破灭。 在那一刻,他便自知他与她从此黄泉碧落两相隔。往rì郎情妾意,已成黑夜梦中泪;昔rì忠心耿耿,却成白昼咬牙恨。 云卷云舒,鱼龙曼羡,世事变幻无常,当真是应了舒曼之名。 在这样危难消沉的时刻,他本已打算封情绝恋。却不料天意弄人,竟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子在明知道他身世境地的情况下,依然奋不顾身地向他表白心迹,他焉能不心生感激,怦然动情。 虽然两人萍水相逢,前后不过才见了两次面,但他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能让人分离,便能让人相遇、相知,乃至相守。 “姬沫,你真叫姬沫么?”既然已经决定沉沦,那他定然是想尽可能地对她了解一些。在他看来,姬沫的身世背景一定不简单。姬沫这名字未必是真的,但说谎还能以姬为姓的,就算不是真的皇族,也是和皇族有渊源的人。 姬沫被他灼热的眼神注视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但面对着心中之人的直视,她又怎么会躲闪:“是,也不是。请你不要怪我,现在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世。只是我刚才对你说的话,绝对没有骗你。” 刚因为保守身世秘密而让叶琼苍不快的端羽当然能够理解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秘密,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姬沫吧。不过这名字实在是有些和你不相称,总是让人联想起寂寞这一个让人黯然的词。” “大概是取这个名字的人,当时正是万般寂寞无人知吧。不过,你又怎知我不寂寞呢。你知你这十三年,前拥后呼好不风光,更有青梅竹马相依相守。但我自打有记忆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孤影自处,数方之地便为牢,一举一动万难自主。若是你尝过我这形单影只的滋味,便知道姬沫实是真寂寞,这名字可是相称得紧。”言语之中,不乏醋意和心酸,让人闻之伤感,这一个多月来,也尝尽孤单之苦的端羽更是感同身受。 “好在老天垂怜竟是让我遇到了你,让我在寂寞之中多了些牵挂念想。说起来好笑,上次和你一别后,本以为自己总是忍不住会想你,是因为被你占了便宜。直到刚才在楼顶看你受人欺凌,心中愤怒至极,方才知晓原来我也是动了小女人的心思。看过如此多虚心假意,我竟还能动真情,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 一番话说出,纵使姬沫xìng格再坦率,也是有些娇怯。毕竟身为女子,用如此肉麻的言语向一个仅见了两面的男子表白实在是让她都觉得有些厚颜。 她不是藏不住心思的人,相反长年独处的生活早就让她学会了将心思藏在心底好生保管。只是她觉得这番话如果今rì不说出口,不知道又该藏到什么时候。情藏于心,容易憋出内伤。她本就已是满腹心事无处说,再将这突如其来的感情深藏,只怕是每天都会郁郁寡欢。 而且以端羽之才貌,若是不下手为强,断然会有其她人走进他的心里。他现在正处在人生的低谷,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陪伴他走出这泥沼,那此人便将是他的终身伴侣。她当然不希望在明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情意的情况下,还眼看这他和别人亲近。 今晚得知他和叶琼苍同处一室共进晚餐之时,她便已醋意横生。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叶琼苍眼看着端羽受难却袖手旁观,她却是隐约能够猜出几分。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一看叶琼苍的外貌,她便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晓了她来丰京的目的,知道若是让她先走入端羽的心中,那自己怕是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再加上端羽今rì受辱,自尊必然受创,说不定就会做出些急于求成的出格事。自己这一席话,在帮他理清现实的同时,也是想让他知晓他并不孤单,还有自己在背后支持他。这对一个正处在人生寒冬中的人来说,无疑是给了他一把能够用来取暖的篝火,让他不至于为了快点逃离这天寒地冻而不顾能力盲目奔跑。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端羽接受自己心意的基础上,否则一切都不过是一厢情愿。好在,看端羽一脸温柔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应是种进了他的心里。 端羽当然是无从知晓姬沫心中的所有想法,但是他能够体会一些她的用心。纵使她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天,着实太过胡来。仅仅因为对“大”这个字眼的不满,就杀死了赵大,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现在想起来真是蠢到无可救药的行为。今rì又因为口舌之快和林锐产生冲突,导致自己蒙受了更大的屈辱,想想也是活该。 不懂得韬光养晦忍气吞声的人,又怎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在他现在还完好无缺地活着,知道接下来自己该用什么姿态生活。 实际上姬沫并不是第一个让他低调的人,早在杀死赵大那天和铁毅的谈话中,铁毅便曾提醒他他的锋芒太露,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实力,想要在丰京出人头地,就需要尊重丰京的规则。这个规则便是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不要去招惹那些不应该招惹的庞然大物。 可惜,当时他并没有完全听懂,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导致他虽然做了一些改变,却终还是得到了今rì的屈辱。 好在姬沫的出现,让他不至于太过颜面扫地,也让他在万念俱灰的黑暗中,寻觅到了一抹光亮。现在听到姬沫对自己直抒钟情,从她的话语中体会到一丝凄凉,端羽心中自然是怜惜不已:“想来我上辈子一点是个大善人,方能修来今世姬姑娘对在下的亲睐。如此良缘,我要是不珍惜那真是瞎了我的眼。姑娘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 言语间,端羽倏忽站起,右手高举向天,神sè坚毅而又庄重地说道:“我,端羽,在此对天地立誓,此生绝不辜负姬姑娘对在下的恩情。今生今世,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如若有违,天打五雷轰!” “扑哧”,看着端羽一脸镇重地发誓,姬沫忍不住浅笑出声,说道:“我听说你们南唐书生善于煽情,动不动就喜欢对姑娘发誓,看来你也是不例外。就是不知道你可曾对你那位青梅竹马发过如此大誓,可能忘得了她?” “姬姑娘何必提起她”,听到姬沫提起舒曼,端羽的心中有如一盆冷水浇过,苦笑着说道:“你既知我身世,便该知晓我和她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舒成瑞是我今生必杀之人,也就注定了我和她此生便再也无缘。我虽未对她立誓,但那从小至今的情感,虽说不上此生不渝,但也是刻骨铭心。虽然我现在对她余情难了,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请姬姑娘体谅。” 姬沫当然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本来听到他对自己立誓,她心中是喜不自禁。现在看到他神sè颇为落寞,自知自己失语,有些愧疚地说道:“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提起她,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怪你”,听到姬沫颇有撒娇之意的言语,端羽的心情也是稍稍恢复了一些,说道:“不过我心中有几个疑惑,不知道姬姑娘方不方便解答?” 知道他定然有不少问题要问自己的姬沫笑着说道:“你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不会隐瞒。” 听她答应,端羽放心地问道:“姑娘刚才说看过如此多虚情假意,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姬沫闻言一愣,方才想起刚才和他表明心迹时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竟是忘了有些话现在说不得,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个我怕是不能回答,下一个。” 端羽看她神sè微变,心中暗暗一笑,也不强求她回答,继续问道:“那姑娘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姬沫笑道:“你可还记得当rì的那张字据?” 知道问题果然是出在那张字据上的端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当然记得,还真是不出我所料。” 姬沫说道:“你那字据上的字迹和笔意和你的父亲极为相似,再加上你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又有着南唐人特有的某些特征。我派人调查了一番,还拿到了你的画像,就知道你是南唐二王子无疑了。” 端羽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你有我的画像!那现在该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 姬沫看他如此紧张,连忙说道:“不多,也就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绝对可靠的人。你尽管放心,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到人人皆知的地步,要不是你那张字据我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甚至,你在南唐干的那件大事,也是没有多少人知晓。” 听了姬沫的话,端羽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远眺向南方说道:“家丑当然是不能外扬的,我那哥哥说不定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姬沫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你的确已经死了,不过想来那尸身该是你伪造的吧?” “不是我伪造的,但也差不了多少,终究是个无辜的人,因为我枉送了xìng命。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显得太过虚假。”收回远眺的目光,端羽重新望向姬沫,说道:“在下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便是姬姑娘为何会看上在下?” “这也算是个问题么?”姬沫哑然失笑道:“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是啊,喜欢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了,问什么来由与原因。抬头望天一笑,此刻端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与幸福感。 第三十章 飞虹登天 - 帝苍 - 差池 () 感谢高川上、我是一个兵咋样、卖海豚的姑娘和尘世花开四位同学的支持打赏! ――――――――――――――――――――――――――――――――――――― 凌晨五点,后院老公鸡的啼鸣声像是要把自己的肠子揪出来一般撕心裂肺,穿透窗户间的缝隙刺入端羽的耳中,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从朦胧中睁开眼,他发现今天的房间比往rì要暗上一些,四面八方更是传来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干燥了那么久,终于迎来一个雨天,端羽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开心。当然这种开心,更多的是因为昨晚他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表白。 掀开薄薄的被单,端羽挣扎着坐起,望着自己胯部的高耸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已是夏rì,这几天却是接二连三地做些稀奇古怪的chūn梦,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 把湿润了一滩的底裤换下,套上一件长袍,将枕头下的无穷匕取出放入裤兜之中,端羽慵懒地推开了老朽的木门。 灰暗的小屋瞬间亮堂了一些,还有无数细微的雨滴争先恐后地飘散入屋中,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打开和木床一体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个有些老旧的木桶去不远处的古井中打了桶水洗漱完毕后,端羽拿过书架上的铜镜走到光线比较充足的门外,正了正自己的仪容。 “唉,依然还是如此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脸颊上仍是有些红肿,端羽颇为自恋地自嘲了一番。 傲气要收敛,但自恋是少不得的。尤其是在这样落魄的时候,自恋更是让自己不至于沉沦在自怨自艾中的良药。 在一番自我陶醉后,端羽便踏上了前往经纶院的道路。 昨天一天将所有的试考完,今天正是经纶外院放榜的rì子。身为一个国家机关,能有如此迅速的效率实在是让人十分满意。当然这要归功于将曾经的太学院并入经纶院,使其成为其外院的那位夫子。 全大周的寒门学子都对这位已经死去了两百多年的夫子感恩戴德,将他奉若神明。若不是他将太学院并入经纶院,让它受朝廷和琼楼双重控制,这些寒门学子断难有机会出人头地。毕竟,两百多年前的太学院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叫做贵族学院,意指只有贵族才能上学的地方。 正因为经纶外院的出现,大周开国沿袭了数百年的官员世袭制才被打破,掀开了大周璀璨历史的新一页。 在羡慕大周总是会出现那么多富有远见的能人异士的同时,端羽也为自己那位被称为旷世奇才的先祖李念苍感到自豪。 两百多年前还是一介少年的李念苍从琼楼中走出,成为那一代的经纶院替天行。所谓替天行,便是替天行道者的简称。敢替天行道,当然要有傲视众生的实力。所以,每一个宗派中的替天行无一不是极具传奇sè彩的实力派人物,往往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够出一位。 以替天行之名,行走天下十数载,看尽世间万般黑暗,出生于平民家庭的李念苍对平民永远是平民,贵族永远是贵族的腐朽制度心生不满,终是在一个细雨连绵的清晨在建安城宣布脱离经纶院,今生誓与大周皇室为敌。 之后便是一段风云际会热血澎湃的辉煌历史。尘埃落定之后,南唐、南越立国,太学院成了经纶外院。 历史总是各执一词,在南唐家喻户晓的事,在大周现在却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可正是李念苍的揭竿而起,才导致当时身为其师父的那位夫子将太学院并入经纶院,意图让他相信大周正在改变,平民将不会永远是平民,以试图将他招安。只是,安最终没有招成,太学院倒是真成了成年往事,也无意中促成了大周后续的盛世。 今rì,同样是一个细雨如丝的清晨,身为李家后人,却是要进入这个先祖曾经脱离过的经纶院,端羽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先祖保佑子孙我也能和您一样开疆拓土,名垂青古!”将手上的油纸伞微微掀起,仰望着空中飘洒着细雨的灰蒙天空,一股澎湃的热血涌上他的心头。 “端公子。”就在他抬头之际,一个怯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回转过身,端羽看见叶琼苍举着一把粉sè绣花绸布伞向他款步走来,面上的神sè似是有些歉疚。 想起昨晚因为她袖手旁观而让自己蒙受羞辱的场景,端羽心中苦笑了一声,对她虽有些埋怨,但不至于小气到记仇。毕竟,两人萍水相逢,自己之前又是对她冷落了一番,她完全没有理由要帮助自己。 只是在佳人面前被人羞辱怎么说都是一件丢脸的事,现在见到叶琼苍主动喊住自己,端羽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叶小姐早。”对叶琼苍微微地颌了颌首,端羽淡然一笑。 叶琼苍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怪罪自己的迹象,虽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但也是些微地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从袖中取出一罐药膏递给端羽说道:“昨晚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没有帮助端公子,我是后悔万分,彻夜辗转难眠,希望端公子能够原谅我的幼稚。这支rǔ香药膏是消肿止痛的良药,请端公子务必收下,好让我少些歉意。” 端羽仔细地看了看她面上的歉疚之sè十分真切,脸sè的确是不怎么好,眼袋也是有些浮肿,看样子昨晚确实是没怎么睡好。只是,昨晚一事已经让他心生芥蒂,他已不愿和她有太多的瓜葛。在他看来,她这送药膏的行为并不是单纯的像她所说那样是为了给自己道歉,而是因为看到姬沫的出现知道他有隐藏的实力才想和他交好。 这**后炮的行为让他非常的不悦,但是经历了昨晚和姬沫的一番谈话后,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收下药膏,只怕是会得罪这位千金小姐,只得对她躬了躬身,说道:“昨晚是我自己对叶小姐太过冷漠,叶小姐那样做也是应该的。多谢叶小姐了。” “端公子也是去经纶院吧,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和我一切同行。”见端羽没有丝毫地推辞便收下自己的药膏,叶琼苍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过既然他会收下药膏,代表一切都没有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还是蛮开心的。 端羽心中虽然不愿,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一笑说道:“能和叶姑娘这样的佳人同行,自然是我的荣幸。” “那端公子,请。”虽然端羽的话语明显是在夸赞她,但叶琼苍还是听出了一丝生疏,心中是一阵黯然。 两人一路沉默,气氛像是重新回到了昨晚在雅间时那般尴尬,端羽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叶琼苍是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雨水顺着一灰一粉两把雨伞淋漓成两道瀑布将伞下的二人隔绝于内,叶琼苍忍不住转过头偷偷地看了端羽一眼,发现他的脸sè极为冷漠,让她不禁有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楚,她心中的悔意也是像脚下的雨水一般越积越多。 雨水自顾自地下着,两人身边的雨伞越来越多,最终汇聚到了某一条街道上,两人也是来到了经纶院外。 今rì的经纶院不再是所有学子都能进入,唯有榜单上挂有名字的人,也就是那些成为了经纶院学子的人,才有资格踏入那一扇近在眼前的大门。 榜单贴在墙外的布告栏上,两百个名字不多不少,但前方却拥挤着近万名学子。叶琼苍走到这些学子的身后,刚想问问端羽有没有自信,可当她转过头时却发现起先在她身边的端羽已经走到了门前。 守在门口的仍是昨rì那位老教授,依然故我地躺在竹椅上闭目养息。无数的雨水向那椅那人涌去,却没有一滴能够落到他的身上。很少有学子注意到这一幕,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几张红纸黑字的榜单上。 叶琼苍看到了这一场景,心中对老教授的修为是惊叹不已。让她更惊讶的是,端羽对着老教授躬了躬身便进入了门中,而那老教授仅是睁开眼,对着端羽笑了笑,连问都没有问,更没有阻拦。 不看榜单便直接来到门前,这样的人无一不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的人,就算叶琼苍也没有这样十足的底气。这让她十分的失落,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沉重。 眼看着自己起了大早,面前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围堵着,让她看不到前方的榜单,沉思了片刻,她终是鼓足勇气向老教授走去。 已经走进了经纶院中的端羽,望着前方朴素的和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的建筑,心中是波澜起伏感概万千。 虽然昨rì他已经见识过这些建筑,但今rì正式以外院学子的身份踏足此地,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经纶院啊经纶院,就让我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神奇。”端羽收起了雨伞,仍凭风雨吹打在自己的脸上,心中是豪情万丈。 “端羽,端羽是谁,这成绩太逆天了!” “我去,六门上上,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天才,绝对的天才,快让我出去,我要去抱大腿!”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群围在布告栏前的学子中,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了逆天的代名词。本想开始低调做人的他未曾想到昨rì为了让教授留个好印象好方便行事的他因为这一念之差,竟是让他从此想低调也再也低调不起来。 没走出几步的叶琼苍听到身后众人的喧哗,再次停下了脚步,急转过身快步走回布告栏前。 雨水开始缓缓得变得稀薄,天空也逐渐开朗起来。 “太阳要升起,飞虹终归也是要登天的。”老教授蹙着眉眯着眼,遥望着东方升起的光亮,暗自低语了一声,又沉沉地闭上了眼。 第三十一章 失败是成功他母亲 - 帝苍 - 差池 () 虽然天sè尚早,但经纶院内和经纶院外一样热火朝天。 经纶外院学期三年,此时正是二、三年级的学生起床的时间。虽然寝室楼处在中间,离院门有着不少的距离,但嘈杂的声响还是穿堂过室传入了正走向教学楼的端羽耳中。 如此的火热气氛,听着就让端羽蠢蠢yù动。这一个多月很少与人交流的他实在是寂寞得太久了,想到自己即将投身于这种充实的气氛中,他由衷地觉得高兴。 “前面的那位同学,你也是今天新加入外院的学生吗!”虽然时间还早,但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已有三三两两的稀疏身影。四处闲逛着的端羽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着蓝sè绸袍的少年向他小跑而来。 此时的地上全是积水,人行走在上难免会发出声响,少年一路踏水而来却是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让端羽暗暗吃惊。 “是的,你也是新入外院的学生么?”踩点而来的端羽知道现在离放榜不到一分钟,能在这个时候进入院中的应当是没有看过榜单直接进入院中的学生。再看他修为比之自己只高不低,年龄看上去虽要比自己长个几岁,但也足以用天才相称。天才见天才,不是友便是敌,这是一种社会竞争的必然。没有料到这一届学生中居然还有如此人物的端羽心中也是留了一个心眼。 少年跑到端羽跟前停下,一边用一种好奇而又友善的眼神打量着端羽,一边说道:“经纶院当真是天下龙凤集聚之地,没有想到我们这一届居然还有一位如此年少的天才,真是英雄出少年,让我等凡胎汗颜。” “兄台真是捧杀小弟了,我看兄台刚才一路小跑竟是不惊一丝雨水,如此修为把小弟可是甩出了十万八千里,兄台才是真正配得上天才二字之人。”虽知少年的夸赞只是客套,未必发自真心,但端羽心中还是有些欣喜。 蓝袍少年并没有看出端羽是修行者,此刻听到他提及自己的修为,心中是暗惊不已:“原来兄弟也是修行之人,那可当真是文武双全的天才。若是兄弟到了我这个年纪,修为必不是我所能比的。在下姓曹,名子期,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曹子期本看端羽年龄不过十三四,衣着普通,猜想他该是平民人家中出生的普通学子,不过学识比较出众罢了。现在知晓他竟还是修行者,端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立马提升了一大截。 如果是才华出众的普通学子,再怎么天才,能达到的高度在朝廷无非是三公,在学界也不过是大家。三公地位再高,大家名声再响和那些修为超然的修行者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但若是学识的天才再配上高深的修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受人顶礼膜拜,站在人类巅峰的不世人物。 若是有人问这世上什么地方最高,各人的答案未必一致,但大多数人的答案绝对会是琼楼。琼楼存世八百多年,但至今能够进入琼楼的不到百人。这些人无一不是才华和修为都惊世绝俗之人,就算是大周皇帝在这些人面前也要礼让三分,面对着至高的历届夫子更是要跪拜行礼。 所以,曹子期在知晓端羽是修行者后,立即自报姓名,心中也已经暗暗将他视为自己今后在经纶院中最大的竞争对手。 “曹子期,你是北燕王世子!”听到曹子期口中报出的姓名,端羽大吃一惊。 他在南唐之时,便已经听过曹子期之名,知晓他十岁自愿从军历练,十四岁就以统帅之位领兵征伐北燕大门阀宇文阀的叛乱大获全胜,而后便销声匿迹再无音信,却不料两年后居然以学子的身份出现在了经纶院。 在十岁那年,同样身为王子的端羽在听说了曹子期的事迹后便将他视为自己的偶像,对他的胆识和才能十分钦佩。没有想到,曾经的偶像居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即将成为自己的同学,这让他难以置信又是有些喜出望外,当然也少不了一丝忧虑。毕竟曹子期声名之显赫,是他这个默默无闻一事无成的南唐王子无法比拟的,要和这样的人竞争,他几乎是全无胜算。他只盼这一届中少一些这样的人物,不然他进入经纶内院的计划怕是要成梦幻泡影。 曹子期见端羽知道自己的名字倒也没什么意外,淡淡一笑道:“正是在下,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天才了,没想要今rì居然见到了小兄弟这样的天才,看来是我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了。” “你在十三岁的时候可比我风光多了,修为也应该不会比现在的我低吧。”心中嘀咕了一声,端羽对着曹子期抱了抱拳,神sè恭敬地说道:“子期兄就不要挖苦我了,谁不知道子期兄少年天才,十岁便已建功立业,哪是我这样的乡野草民能比拟的。在下姓端,名羽,从小就将子期兄视为偶像。今rì得见偶像真颜,实在是三生有幸,希望子期兄今后能够多多关照下小弟。” “端羽,端羽,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暗自搜索着脑中的记忆,十分满意端羽谦卑态度的曹子期笑道:“哈哈,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互相吹捧了。要是被人听了去,该说我们厚颜无耻了。今天能和端兄弟相识也是我的荣幸,走,我们边走边说。” “好,子期兄请。”端羽见曹子期态度和善,举止之间虽然不羁但却毫无王室贵族的高高在上之感,让他也是生出了几分亲近。再说和偶像碰面,哪能不好好畅谈一番。 两人比肩而行,一路交谈欢畅,如同两个久违逢首的老朋友一般有着太多想和对方说的话,更想了解对方的过往。 …… 因为离开课还有些时间的原因,两人一路几乎走遍了整个外院,话题是从天南扯到地北,直到估摸着时间怕是差不多必须赶往课堂了,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攀谈着来到教室后门。 一路来的交谈让两人发现原来的对方的思想和自己是如此相似,也让他们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只是相惜归相惜,都知道对方将是自己今后有力的竞争对手的两人心中各有不同的想法。 身为北燕王世子的曹子期和端羽越聊越发现他的深不可测,觉得这个自称是孤儿的少年无处不透露出一股王霸之气,绝对是对自己隐瞒了身世的真相。试想一个无父无母无师无门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才华,还能成为修行者。但是两人初次见面,纵使他心中对端羽的身世再怎么好奇,他也不好意思揭穿对方的谎话。反正两人怎么着都会在一个地方同窗三年,他也不急于一时。 让他高兴的是他知道了端羽现在七窍只开了两窍,连念修的第一境窥识境都没有进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这代表着端羽在念道之途天赋极差,怕是连进入经纶内院都困难,更别说他目的所在的琼楼。 不过,知道世上总是会有些奇迹的他虽然因此看低了端羽几分,但仍将视为不得不重视的对手。毕竟端羽在交谈中显露出的睿智,让自视甚高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他知道一个人的思想如果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比之那些修为达到顶峰的大人物所起的作用可能会更高。尤其是在这种各国之间相对和平的时代,思想所起的作用远大于武力。大周近千年的繁华,就是无数富有远见的思想创造出的璀璨结晶。作为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当然需要重视端羽这样的人物的存在。 端羽经过这一番交谈,对曹子期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把他看得更高。一想到人家十岁便开始金戈铁马到现在积累了无数战斗经验,更有着横溢的满腔才华,随便放到哪都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他发自肺腑地自惭形秽。刚遭遇了一番打击,又遇到比自己还要优秀的人,他心中的自傲荡然无存。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一个月前的夺嫡之战中成为失败者也不算是一件背运到底的事,至少现在的他看到了一个残酷而又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璀璨的明星,比如叶琼苍,比如姬沫,比如曹子期。这些人大都和他差不了几岁,却个个有着过人的天资,无一不是在某方面有着优秀才能的人。想到自己虽然应运明月,但在这些光辉四溢的繁星中,他现在的光芒实在是太过微弱,这不禁让他有些沮丧 “失败是成功他母亲,不触底怎么能反弹。”心中对自己激励着,不经意转头间他看到了东方的空中不知何时竟然挂上了一道sè彩斑斓的飞虹,庞大而又壮丽。 “是啊,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到彩虹。迟早有一天,这些人都会成为衬托我的背景!”双拳紧握,端羽在心中暗暗对自己立誓。 第三十二章 但求世间逍遥 - 帝苍 - 差池 () 两人的出现不约而同地吸引了教室中众人的目光,让端羽经受不住的是这些目光饱含炙热,像极了登徒子望见美娇娘时的饥渴眼神,让身为男子的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感觉自己像要被这些眼神灼穿的端羽下意识地蹙眉侧头想避开众人的目光,却发现身边的曹子期倒是十分坦然。 曾经身为万军统帅,享受过千万人注目的曹子期当然不会被区区不到两百人的眼神给震慑住,不过让他疑惑的是为何众人的眼神如此的古怪。 “端羽,他就是端羽!”很快人群中一个遥指着他们的人便给了他答案,原来这些人都在等候着端羽出现。 这个时候马上就要上课,学生们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但是大家口中念叨得最多的名字的主人却是迟迟没有出现,所以所有人都在教室中拭目以待,也因此端羽二人一来到门口便被众人行注目礼。 呼啦啦的一帮人在听到这声高呼后瞬间涌向了教室后门,逼得正站在门口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对劲的端羽赶往抬步后退。 “你是端羽?”一个本就站在后门处的学子抢先一步冲到了端羽身边,眼神放光的向他发问。 端羽一边后退一边点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地应道:“我是,怎么了?” “他是端羽,他真是端羽!”那一个得到他回应的子兴奋地挥着双臂转过头向正涌向此处的学子们高声呼喊。那一副吃了chūn药的激动模样,让人感觉要不是差一个高台,他兴许就能在这里做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讲。 “什么情况?”望着一个个洋溢着的火热神采的陌生面孔不断向自己涌来,端羽不禁有些纳闷这是在演的哪一出。 本在他一旁的曹子期猝不及防之下被众人挤到了外文,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更是对众人随意推搡冲撞他的行为极为不悦。 “天才,给我签个名。”就在端羽纳闷之际,一个学子一手拿着一支羽笔,一手拿着一张被扯得破破烂烂满是褶皱的纸张跃过前方众人的肩膀递到他的眼前。 所有没有带纸笔的人都给他投去羡慕的目光,直恨自己准备不足,只顾着冲过来,一时激动之下竟是忘记了准备纸笔好让自己的偶像签名。 “机会是给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那一个被众人艳羡目光注视的学子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用一种教训的口吻回应着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 被众人挤到檐柱前的端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没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疑惑地问道:“什么偶像,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刚才向他证实身份的学子立马抓住了这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前说道:“你可是七十四年来第一人,六门上上的成绩说出来都能吓死人。偶像,我太崇拜你了。我叫施必得,以后请多多关照。” 说完,他也不顾端羽愿不愿意,一把抓起端羽的右手,握在手里连连挥动。 端羽闻言眉头一皱,终于明白原来是他考出了六门上上的成绩,而这样大满贯的成绩已经七十四年没有人考出来了,所以大家才对他这么热情。 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端羽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暗骂自己怎么发挥得那么出sè,导致刚想低调却又成了焦点。而且,这一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焦点,六门上上的成绩实在是太过骇人。 历史上但凡考出这成绩的人,最差的都是封侯加爵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也代表着他今后无论是在经纶院还是在丰京城都已经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虽不至于走到哪都能被人认出来的地步,但至少大部分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尤其是丰京上层社会的人,更是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地位低的会奉承他,地位高的会拉拢他,拉拢不到的会提防他。就如同蝴蝶拍一拍翅膀,引动了狂风一样,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会卷入丰京的势力漩涡中,无数的勾心斗角在等着他大驾光临。 他甚至可以预见到自己今天只要出了经纶院,就会看到数驾马车在等着拉他去吃饭。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因为无论他坐上了哪架马车,他就会得罪其它马车的主人。而若是他一架都不坐,那等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这种选择与不选择都会得罪人的事,对现在能力低微的他而言,万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荣光。 最让他痛苦的是,这样一个光芒四shè的头衔加在身上,再想谈什么低调,完全等同于掩耳盗铃。以后就算他挖再深的坑把自己埋起来,还是会有人不遗余力地把他挖出来。 昨天晚上刚和姬沫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以后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前绝对会低调做人,今天就成了万众瞩目的人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她交代,又该如何在众目睽睽的今后保护好自己。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麻木地从那位递来纸笔的学子手中接过纸笔,草草地签了个名字,端羽脸上的笑容是chūn风满面,心中是苦涩难言。 面前一张张意味和目的不一的笑脸看在他的眼里,让他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虚假。双手机械地和一个个涌上前的人握手,嘴上一遍遍说着陈词滥调的寒暄,此刻的他完全体会不到六门上上成绩带给自己的荣耀,反是看出了人情世故的虚伪。 “铛。”就在他厌倦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交际时,一个荡气回肠的钟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知道这代表着上课时间到的端羽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那些还在不断向他靠拢的人喊了喊话示意他们该上课了。然后,在没有和他攀谈上的众人失望的眼神中,他挤出了人群,走进了教室。 教室很大,大到容纳下两百人也是绰绰有余。四处寻找了一番,发现了曹子期旁边留着空位,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走到那个位置上坐下。 “子期兄,我坐这里不介意吧。”人虽坐下,但端羽还是象征xìng地问了一句。这便是做人的麻烦,总是要有无数的礼数和规矩。 曹子期当然是不会拒绝,对着端羽笑了笑道:“端兄弟愿意和我同桌,那可是我的荣幸。” 听出他的话语中有些酸意的端羽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换做是自己,明明比对方更应该获得别人的关注,却被人抢去了风头而冷落在一边,也是会有些不满的。 尤其是像曹子期这样成名已久的天才,突然被一个默默无闻一朝成名的人掩盖住光芒,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十分不公平也不痛快的事。 只是曹子期没有想过的是他毕竟是人尽皆知的北燕王世子,再怎么天才在这帮大多数是大周人的学子中都算是异类,注定了不会受到太多的巴结。可端羽不一样,作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那一身平凡的穿着让众人本能地就认为他是大周人,若是这些人不去巴结端羽,反而去巴结他,那真是把脑袋长在了屁股上。 实际上,他原本没有想过要享受众人的奉承,但是眼看着实力均衡起来完全比不上自己的端羽受到热捧,他心里莫名地就产生了一种不平衡的心理。这是天才之间的较量,在第一天就输了人气,这让他有种打败战的不爽感。 他不知道的是端羽比他还要不爽,不爽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大人物,不爽为什么这些经受了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教育的学子会这么热衷于巴结自己,不爽曹子期的气量比他想象中要小。 太多的不爽加在一起,让端羽失去了和曹子期交谈的兴趣。本想交一个将心比心的朋友,却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产生了隔阂,让他产生一种人心难以度量的无奈。 曹子期其实也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很遗憾的他失败了。六门上上带给他的震撼,远比其他人大的多。作为北燕的王世子,将来的北燕君王,看到他心目中的敌国出现这样的人物,他当然是难以镇定。再想到刚才两人交谈中,端羽展现出来的超人思维,他心中更是烦躁万分。 朋友变敌人,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两人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又没有过深的交情,再加上两人本就有竞争关系,关系一下变得糟糕是秒秒钟的事。 意识到自己不该选择坐在这里的端羽无奈地放眼望向前方,位置处在最后的他很容易就将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在眼里。 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林锐。他看见林锐的时候,林锐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林锐便赶紧回过了头,但端羽仍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不善。 “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知道自己万不可能再低调的端羽,摸了摸自己余肿未消的左脸颊,心中恨恨地想到。虽然他知道自己万不是林家那位供奉的对手,但是对付的人方法并不只有当面作对一种。此刻他的心中闪过了无数歹毒的念头,只要林锐再敢对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并不介意施行其中的一两条。 将目光从林锐的身上移开,端羽迎上了另一个熟悉之人的目光,饱含着关切和善意,但他却不怎么待见。若不是她袖手旁观,说不定就不会有昨晚的耻辱。礼貌xìng地对目光的主人报以一笑,端羽就将视线落在了正前方墙上高挂着的一幅肖像。 那是经纶院第一位夫子的肖像,是有所记载的第一位在众人眼前破天飞升的传说级存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已知之人能够修炼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因为他的事迹,所有的修行者都相信天并不是不可及的,只要破除天命,便能获得永生。这也成了所有曾经和现在站在人类巅峰的大能们的终极追求。 但端羽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rì要达到那一个能够登天而上的境界。千万年来只有一人飞升,就算达到那方永生的彼岸也一定是个寂寞孤独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不去也罢,但求世间逍遥,不求永生不灭。若是能在人世间快活自在,比什么都好。 第三十三章 第一堂课 - 帝苍 - 差池 () 在经纶院的第一堂课,教授就姗姗来迟,说起来十分的不应该,但没有人敢发表不满。 在还没有成为经纶院学生的时候,大家都早就听说过里面的教授各个都是怪胎,迟到早退是各种不算事。如果有人胆敢对教授的这种行为发表任何意见,那下场往往是获得教授的关注,从此以后就会受到各种针对,保管熬不过半个月,就会想要退学。 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万千学子中杀将而去,没有人会傻到自找没趣去招惹教授,除非他的内心实在是强大的不得了。但是内心再强大的人,在厚颜无耻的教授面前总是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败涂地。 “教授们的脸皮比之院中那颗千年古柏的树皮还要厚,内心比广场上那个十来吨重的铜钟还要硬。”这是历代外院学子对学院教授的评价。 端羽刚刚见过那棵要十数人合抱的苍天古柏,那树皮是一层一层剥不完。他也见过那个掉下来能装下几十口人的铜钟是真得硬得不得了,一掌拍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手掌火辣得生疼。 历史上不乏因为招惹了教授而从经纶院退学的学生,这些人往往自视甚高或是正义感泛滥,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淹没在了历史的汪洋里,再也没有浮起来。 尽管如此,至今为止没有哪个大人物敢站出来对经纶院教授的蛮横无理提出质疑和批评。虽然他们发自心底地觉得这帮教授的这些行为的确是有损师德,让教授这个文质彬彬的词居然沾染上流氓地痞的无赖风气。 有了前车之鉴,近百年来已经没有人傻到去冲撞教授。就算觉得自己再有理,只要教授说是不对的,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对的。 这种蛮狠到极致的教育风格培养了出了无数刚柔并济的学子,也造就了大周彪悍怀柔共举的国风。该坚挺的时候就坚挺,该退让的时候就退让,这一种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治国之道,成就了大周近千年的辉煌,也让这一个古老的帝国经历了无数风雨后仍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国家,至今也没有看出有任何衰败的迹象。这对盛极而衰这一个词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自从两百多年前太学院并入经纶院成为其外院后,无论哪一届学生的第一堂课永远是律课。但是在这节课中所讲的律不是大周或者各国的律法,而是经纶院的规矩。 今年教学新一届学子律课的教授是一位年轻到不像话的小青年。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走进教授的时候,大家起初都误认为他是某一个迟到的学子。 “在经纶院,一切以教授为大,任何胆敢挑战教授权威的行为都是在和夫子作对。如果你们有心挑战这种权威,我会十分敬佩你们的勇气。但是经纶院不需要这种面对着绝对权威还不顾一切去迎头碰壁的人。希望你们谨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一番霸气无比的开场白让众人醒悟原来眼前这个看上二十来岁出头的青年竟然是自己的教授,这让众人不禁愕然。 “范小业,他是经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范小业。”一个饱含惊叹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也让众人知晓了这一位年轻教授的名字。 “刚才是谁在说话?”范小业面sè不悦地望了众位学子一眼,接触到他目光的学子情不自禁地都低下了头,不敢和他直视。 一个穿着蓝sè麻布短衫的男生面如死灰地站起,心中直埋怨自己多嘴,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忘了没有教授允许绝对不许插嘴的规矩。 范小业冷冷地注视着那位学子说道:“去广场上使出你所有的力气用拳头把钟敲响,一刻不响就一刻也不准停。要是偷懒,惩罚加倍。” 听到如此惩罚,所有学子都知道那简直是办不到的事,这位同学只怕是要等到那钟自己敲响下课的钟声才能回来了。于是,大家都把同情的目光投shè到了那位倒霉学子的身上,而端羽目光中的怜悯之意更甚。 其他人不知道那铜钟的威力,刚尝试过铜钟之威的端羽却是知道。在教授说出这一个惩罚措施的同时,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刚才他和曹子期路过那个铜钟时,他便用手掌拍过钟面。那时他只是随意一拍,力气不大不小,但铜钟中却是传来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震得他的手掌生疼,至今还有些酸麻。 光是如此拍打,就能有如此强大的反震之威,那不遗余力地用拳头击打,一节课下来只怕是拳头会肿得比脑袋还大。如果说拳头大便是硬道理,这位同学怕是要彻彻底底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硬道理了。 不无悲切地望着那位学子的身影离去,领教了经纶院教授果断毒辣作风的端羽心中暗想怪不得最后走出经纶院的都是些随便放到哪个位置上都能干得风生水起的栋梁之才。有这样不把人当人看的教授,谁还敢不好好学习。和眼前这个板着脸都看不出有多少威严之sè的年轻教授比起来,南唐那帮最多只会用戒尺敲学生掌心,喜欢做出严厉姿态的老教授们个个都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谁是林锐?”眼看着那面学子苦着脸离开教室,范小业再次将视线转回到教室中。 “我是。”林锐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而同样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的端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后你就负责管理班级事务。”听到范小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端羽心中一沉,觉得自己想象中愉快的经纶院生涯一下子变得悲催起来,让他差点忍不住想当场跳起来反对。但是他没有,也不敢。 范小业的这句话宣示着林锐的话以后在某些时候就等同于教授的话,敢对他说不,就代表着和教授说不。而对教授说不,那下场是显而易见的凄惨。和林锐有仇隙的端羽知道以他的xìng格,以后肯定会有事没事地针对自己。被针对了还不能反抗,想想就觉得不爽,也让他对范小业的印象一下子差到了极点。 林锐听了范小业的话,心情完全和端羽相反,高兴得想要跳起来。他甚至想冲到台上,对着众人挥一挥手,说一番感言,比如谢谢爸妈之类。事实上,他现在真得是非常地感谢自己那个身为司徒的父亲。 昨rì被姬沫甩了一巴掌灰头土脸的回去后,他被自己的父亲骂得是狗血淋头,认为他丢尽了林家的脸。本来他还心怀埋怨,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权利让他瞬间改变了心中对自己父亲的负面看法。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定然不会被教授如此关注,这自然是他父亲在背后活动的结果。负责管理班级事务,就代表着他有权利对任何同学进行合理的要求。至于这个合理的要求是不是真合理,就由他自己估量了。身为司徒的儿子,他多多少少从自己的父亲处熏陶了些权谋之术。他相信只要不是太过分,教授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点名让他管理班级,又因为某些小事撤销他的这个权利,那可是打自己的脸,代表着教授自己用人不察。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不止一次见过父亲教训自己的门下。作为司徒,拜在他父亲门下的学生可不少,但并不是每一个都争气。时不时总会有几个不成器的学生做出些不靠谱的事造成某些不良的后果,导致他父亲大动肝火。但是只要不是真得难以摆平的事,他的父亲还是会出面力保自己的学生。并不是因为这些学生对他有对重要,而是因为对他们的处理关系自己的面子。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不同的人,对这气的理解也不同。对有身份地位的人而言,这口气往往就是面子。虽然这是林锐以己度人的看法,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的是对的。在他看来,经纶院的教授都是些极重面子的人,所以才容不得学生对其有半点不敬。 同时,他也相信这一个权利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为他争取来用来找回自己昨晚丢失的面子的。有了如此权利在手,昨晚那个让他失了面子的元凶,以后的rì子注定是要不好过了。 端羽,你就准备着受虐吧。心中如此想着,林锐笑容灿烂地对着教授满心欢喜地应道:“定不负教授所望,我一定会管理好班级。” “希望如此,坐下吧”。范小业淡淡地看了林锐一眼,再一次扫视教室内的众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此时太过于敏感的原因,端羽隐约觉得他的目光最后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中包含着复杂的意味,试图在告诉他什么。 “该不会是故意针对我的吧,那这经纶院可真太黑暗了,希望是我自己太多想了。”心中暗自寻思着,他再也没有心思听范小业接下来的讲课内容。 和他不同的是,大多数学子这节课听得异常得认真。作为有心和有能力进入经纶院的学子,其实他们早就已经提前记住了这些规矩。只是担心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不小心违反了其中某条规矩而导致自己遗憾终生,他们还是听得聚jīng会神,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热脸贴冷屁股 - 帝苍 - 差池 () 在这样一个不太美好的开端中开始了自己经纶院的生活,让端羽觉得真是无处不磨难。离宫一个多月,往rì的随心所yù转瞬就变成了一步一坑,万事都难以自主,走得是那叫一个艰难。 纵使他的心被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变故锻炼得再坚韧,但十三岁的年龄要面对如此多烦恼和困境,仍是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下课的钟声敲响将端羽从沉思中惊醒,看着众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到自己的身上,端羽知道这帮人还没打算放过自己。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带着利益xìng的注目,所以范小业口中刚说出下课二字,在众人起身之前,他就飞也似地逃离了教室。 跑出了门外,空气一下子变得新鲜起来。眼看着自己无处可去,端羽便想着去看看那个受责罚的同学现在是有多凄惨。 还没等他走到广场,他便遥遥地看见那一位学子苦丧着脸向他走来,双手的确也如他想象中那般肿得和他的脑袋有的一拼。即使隔了老远,他也能看到那学子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现在显然是已经yù哭无泪了。 忽然想起袖中还有早上叶琼苍送的rǔ香药膏,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用,不如就送给那位可怜的同学好了。 快步走到那位学子的跟前,在他惊讶的眼神中,端羽从袖中取出药膏,用食指揩出了一些,说道:“把你的手伸过来,这是rǔ香药膏,对止痛消肿有奇效。” 那学子当然知道站在自己身前的就是刚才人人崇拜的端羽,他之前也在拥堵端羽的人群中,只是因为站在后方,没有能够挤到前面有幸和他做些沟通。 “这,这……”讶异于端羽竟然会关注到自己,更激动他竟然如此好心帮自己擦药膏,学子心中的话语一时被巨大的惊喜堵塞在了喉咙中,震惊难言。 端羽看着他因为惊愕而扭曲的面容,哑然失笑道:“把手伸过来吧,我也只是恰好有药膏带在身边罢了。” 那学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sè一红,顺从地平举起自己紧握成拳已经无法蜷伸活动的双手。 端羽将药膏均匀地在他双拳上,又将剩余的药膏放进他的口袋里,说道:“不知道这药膏效果怎么样,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差。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先拿去用吧。” 言毕,端羽也不想等他说些感谢之类的言语,从他身边走过。 “端、端羽”,那位学子见端羽要走,连忙喊住了他,说道:“我叫卢高川,是范阳人。虽然我知道自己可能没有资格做你朋友,但我已将你视作我的好友。若是你以后用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端羽闻言倒是蛮诧异,范阳卢氏是大周除了几个王侯之外势力最强大的五个门阀家族之一。看卢高川衣着和自己一般平凡,想着他可能是卢氏旁系支脉的人,端羽笑着说道:“哪有什么资格不资格,既然你将我视为你的好友,我当然也愿意把你当成自己的朋友。只是我现在暂时想一个人静静,就先不打扰卢兄了。” 卢高川看端羽的笑容中似乎有些忧愁,想着他可能心中有什么烦心事,说道:“人生中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端公子还是释然些。那我就先回教室了,端公子再见。” “再见。”端羽对他报以一笑,回转过身,继续走向广场。 仅是寻常的一个碰面,端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一罐药膏,他获得了离开南唐后第一个死心塌地的追随者。在他后来的崛起之路中,卢高川无疑是对他帮助最大的几个功臣之一。 有些友谊和忠诚就是来的那么突然,是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罐及时的药膏对于正被疼痛折磨的卢高川来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珍贵到他rì后可以甚至可以放弃xìng命,只为了报答这起初不经意的赠药之情。 …… 第二堂课是算课,教授比范小业态度要友善的多,只是老教授有点老神在在,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学生都快被他催眠了,自顾自地在台上唾沫四溅地讲得兴致盎然。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端羽拔腿刚冲到门外,却被一堆人挡在了过道上。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同班同学,而是隔壁楼里的师兄师姐。 这让他有些愕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稀奇的怪物,每个人都想要来观赏一番。事实上,他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的确就是个怪物,六门上上的成绩不是怪物哪能考的出。 和他的同学们不同,这些师兄师姐们都是有备而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准备好的名帖,在递给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和说明来意之后就会有秩序地离开。 果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拍马屁都懂得先来后到。暗中在心里想着,知道自己跑不掉的端羽只好硬着头皮应付着这些师兄师姐们的各种说辞。 这些师兄师姐们拜上自己的名帖除了是想和他亲近之外,更是在代替他们身后的人拉拢他。 经纶院的学子个个都是将来的栋梁之才,大周的政界和商界随处可见经纶院学生的身影。自然的,作为未来的人才储备,这些在学院中尚没有毕业的学生也就成了香馍馍,从一年级开始就会受到各种大人物的招纳。 绝大多数进入经纶院的学生本就是奔着一个好前程,所以很多人面对着金钱地位名利的种种诱惑,往往都会yù迎还拒地投入到各方势力门下。既然入了他人门下,那当然就要帮自己的主子做些事。因此,历年外院新生入学之后扮演着各方势力说客角sè的,往往都是高年纪的学生。 端羽考出了六门上上成绩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当然也惹得那些已经成为他人门下的师兄师姐们蠢蠢yù动,人人都想帮自己的主子将这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纳入到己方势力之下。要是能够招纳到端羽,那功劳可就大了,那自己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当然也就会高些,以后得到的利益也就会多些。 所以,这些师兄师姐知道这一消息后可是连课都没怎么好好听,光顾着搜肠刮肚地想尽各种说辞,期望着能让这个天才学弟心动。 可惜端羽本身没有加入任何势力的意思,听着师兄师姐们各种添油加醋的说辞,他只觉得乏味和反感。但是他又不得耐着xìng子和他们做些浪费唇舌的推脱,毕竟就算不看在他们背后大人物的面子,光是师兄师姐的头衔就压得他不敢拂袖而去。 他还要在经纶院中呆上一段时rì,一个林锐已经让他够心烦的,要是再把师兄师姐惹恼了,他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好好过接下来的rì子那可是异想天开。 好不容易熬到上课的第一声钟响,大家都急着回去上课,他终于从各种苦口婆心中解脱了出来。 仅仅是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他居然在同班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收到了八张名帖。 名帖的主人虽然都还名不经转,但名帖背后的人物却是个个声名在外如雷贯耳。上到,恩,上到司徒,这可真是让端羽觉得非常讽刺。因为没有人比那位代替司徒而来的师兄背景来得深厚,那位师兄也是排在第一位。 最初听到他神神秘秘地凑在自己耳边说出的名字时,端羽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后看着他自报主子姓名后自豪无比的神情,听着他语重心长的指点江山,端羽脸上的笑容可不是出于尊重,而是觉得这实在太过搞笑,也很想让林锐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可惜林锐并不在旁,没有能够看到如此jīng彩的一幕。 感情这位师兄并不知道自己和林家大少爷有着互相打脸的过节。脸可是男人的尊严所在,打脸这样的过节,可不是什么小过节。除非林锐愿意恭恭敬敬地前来道歉,他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原谅他。至于做司徒门下学生,那是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的。 之于司徒以上的人物的代言者没有出现,端羽倒不觉得意外。因为连司徒都是三公中太傅门下,入了这名帖中任何一人的门下,就是间接入了三公门下。 至于三公的代言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应该都在内院之中。一旦进入内院,便不需要再在外院中学习,身份地位和外院的学子也是有着悬殊的差距。 内院每年仅招五人,学制和外院也不同,不需要三年,只要自己有想法,随时可以离开内院。但是内院博大jīng深,别说是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三百年,只要能够活着,进入内院的学子基本都不会愿意脱离经纶院。 毕竟内院学子没有zì yóu的限制,只要行事举动不违背经纶院的规矩,不损害经纶院和大周利益,内院学子的身份便可以一直带着。有了这个身份,不仅能够获得无数人的尊崇,还能够随时进入内院翻阅书阁中的功法典籍,向修为深厚的教授请教,当然没有人会傻到要退出内院。除非那人非大周之人,进入内院不过是为了暂时提升修为。 端羽当然就是这样的少数人之一,他可没有想过一辈子带着个经纶院学子的身份,为大周服务。他眼里的大周,其实和曹子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强大的敌国。都说大周是天国,而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将天翻过来。可惜这些意图和他亲近,试图拉拢他的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否则他们断然不会像刚才这样用自己的热脸去贴端羽的冷屁股。 第三十五章 尹子名 - 帝苍 - 差池 () 对于端羽来说,这经纶院的第一天是热闹而又无奈的一天,接名帖接到手软,嘴唇也是说话说到干裂,脑子更是为了想着如何应付别人的说辞而头疼不已,就连他在学院的食堂内吃个午餐都不得安宁。 扒拉了两口干饭,连半饱都算不上,端羽便从食堂中狼狈逃了出来。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状况,恨不得大声告诉那些对他纠缠不休的人老子是来给天捅窟窿的,不是为了让天变得离自己更远的。 匆匆跟着端羽离开食堂的人也是不少,但是在看到一个腰身左侧佩着一把长剑,右侧悬着一支毫锥的青年走向他时,所有人都自觉地退让开了。 青年穿着蓝白相间的丝质长袍,行走之间一种信步闲庭的气度散发于外,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对自己十分有自信的人。而且他的长相也是极为不俗,一张英气焕发的脸棱角分明,一对剑眉如刀削般齐整浓密,一双星目颇为深邃但也明亮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英挺的鼻子,看上去就像一个骄傲的将军,要多有男人味就多有男人味。在他身侧随着他走动而晃动着的长剑和毫锥,更是为他增添了一股强大的气势,让在场的男xìng学子都忍不住想掩面而逃。 明显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端羽,因为在南唐见多了各种型男,并没有被他的长相和气势震慑住,而是在看了他一眼后就将目光停留在了他所配的长剑和毫锥上。能在经纶院中佩剑悬笔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内院的学生,这让他不得不重视。 长剑收于花梨木剑鞘之内,剑鞘上刻着繁复的华丽花纹,看上去极为普通,偏就给他一种其中所藏之剑必是宝剑的直觉。毫锥的笔管是用泪竹所制,其上毫毛纯白无暇当是羊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尹师兄怎么来了?”人群中传来一个惊讶地低呼,也让众多不知这青年是谁的新学子们知道了来人姓尹。 尹并不是个大姓,却是一个高贵的姓。尹姓之人仅分布在西蜀,正是西蜀皇室的专用姓氏。 西蜀是个古国,历史和大周一般久远,曾和大周同为大商属国。大周灭大商之后,作为当时和大周一起共伐大商的盟友,西蜀也得以立国。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现在的大周人看来,西蜀已是大周的一个藩国,尽管西蜀之人并不这么看。 而经纶院中姓尹的人更少,大多数尹姓之人早已脱离了经纶院回到了西蜀,如今仍在内院的唯有当世剑圣尹子器的胞弟尹子名。 尹子器是风华绝代的不世天才,二十岁入念修第四境朝元境,早早地继承了父亲的剑圣之名,声名之显赫比之他的父亲洗剑阁阁主尹修竹也是不逞多让。而尹子名比起自己的哥哥,无论是声名还是修为都要弱上不少,甚至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举世闻名的尹子器居然还有一个弟弟。 但在经纶院,尹子名绝对是一个名人,二十岁入念修第三境明神境,也足以用天才相称。如今已经二十三岁的他修为有没有突破到朝元境却是无人知晓,但是大家都公认以他家逆天的血脉天资,他进入常人难以企及的朝元境不过是迟早的事。 和他名字一样出名的,还有他所配的宝剑,其名莫邪,是当世十大名剑之一。用寻常的花梨木剑鞘藏如此名贵宝剑,在众人看来实在是有辱宝剑威名,但他却从未更换。 之于那只毫锥,名气就差了一些,却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溅泪”。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本命物取这样一个伤感的名字,但是一如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忧郁范,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很符合他的个xìng。 十六岁离开西蜀来到大周进入内院,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在这七年中,尹子名留下了了许多光辉的事迹在一届又一届学子的口中相传。 比如他进入经纶内院后舍弃了从前的本命物名剑莫邪,改用相比较莫邪来说寻常至极的溅泪。再比如他经常在花街那些风月场所喝得烂醉,时常要其他的内院学子去抬他回来。又比如他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吹笛,而且反反复复都是同一首曲调。只是不管听了多少遍,每一个听到这曲子的人总还是会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哀伤。最主要的是,但凡听到这笛声的时候大多是在半夜三更。在这个时候用悲伤的曲调把人惊醒,留给所有人空虚寂寞等等之类的凄凉情绪,以致于这些人睡意全无,第二天全都顶着黑眼圈去上课,然后因为没jīng打采被教授责罚,尹子名没少被人在背地里把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但是,骂归骂,尹子名在经纶院学子心目中的形象却还是十分高大的。仗义、外冷内热、不讲道理的护犊子是历届学子给他最多的评价。正因为这些评价,大家对他颇有怨言的同时也是十分敬重他。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半年尹子名很少在外院学子眼前出现,大家都猜测他是到了突破朝元境的关键时期,正处在闭关之中。 现在见到他时隔半年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认识他的人一致是猜测他是不是突破到了朝元境出关了。只可惜,这些外院学子对修为一窍不通,并不能看出他的修为。 无视着众人的目光,尹子名径直走到了端羽跟前,不带任何表情地问道:“你是端羽?” 身为新人,端羽当然是没有见过尹子名。但看他的打扮,他知道这一定是内院的师兄,迅速收敛起面上的不悦,端羽恭敬地点了点头答道:“我是,不知师兄是?” “尹子名。”作为师兄,尹子名倒是没有任何的架子,直截了当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吓得端羽虎躯一震。 在南唐之时,他便听过尹子器的鼎鼎大名,也知道他有个弟弟叫尹子名,却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经纶内院,而不是在洗剑阁的痴池。 知道了尹子名的身份,端羽对他的态度是更为恭谨,说道:“原来是尹师兄,不知尹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尹子名淡然说道:“教授让我带你去内院,请师弟随我走一趟。” 端羽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道:“师兄的意思是我破格被内院入取了么?” “当然不是”,尹子名摇了摇头,说道:“内院从来不破格入取任何人,想要进入内院必须要通过入院测试,证明你有进入内院的实力才行。至于教授为什么让我带你去内院,那你还是自己到了内院后当面问教授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若是让我直接进入内院该多好。”听了尹子名的回答,端羽感觉有种莫名的失落,说道:“是我多想了,那就有劳师兄带路了。” “师弟也不要失望”,尹子名看出端羽面sè变得黯淡了一些,笑了笑说道:“考出六门上上的成绩远比进入内院要难得多。内院一年招收五位学生,但能考出六门上上的,你可是七十四年来第一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绝对的自信才是,怎么会有这样气馁的表情。” “师兄教训的是。”听了尹子名赞扬自己的话,端羽却没有开心一些,毕竟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念道天赋实在是弱到爆,进入内院实在堪忧。 尹子名看他脸sè仍是不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想多说,便说道:“那便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留下听到两人对话的众人愕然站在原地,长久难以回过神。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在通过内院测试前便可以进入被称为禁地的内院,也让他们这帮从来没有进入过内院的学子们羡慕得眼眶发红。 了不得,这端羽居然还是个修行者,前途不可限量啊!不少有心之人,从两人的对话中判断出端羽竟然还是个修行者,而且听尹子名的话他十分看好端羽进入内院。这可实在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在他们充满了利益xìng的眼中,端羽的身价无疑是飙升了一个大台阶。短短一瞬间,这些人的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人,务必要让大人将端羽拉进自己的阵营内。某些已经投靠了势力门下的学子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想法,各自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四散离去。 如此天才,我居然没有抢先巴结,这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节奏啊。必须得加把劲,脸面什么的都可以不要,大腿绝对不可以不抱。俗话说的好,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大家都在抱大腿,自己忸忸怩怩的妥妥地要吃亏。某些先前没有来得及巴结端羽的新生,心中是后悔不迭,直埋怨自己此前太过含蓄。 端羽当然是不会知道他们脑海中不同的念头,也没有空去一一猜测别人的想法。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即将踏入天下念修神往圣地的激动和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叫入内院的忐忑。 第三十六章 突然的美好 - 帝苍 - 差池 () 虽说叫内院,实则内院便不在外院的后方,而是在外院右侧。两院之间,隔着一个广场和花园,以一堵红墙为界。 经纶院内花园众多,但是最大最冷清的就属这个叫做沧园的花园。沧园作为两院的缓冲区,比属于外院的广场还要大上几分。时值夏季,沧园内林荫茂密,百花争艳。只是这等美丽风景,大多数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因为非经允许,外院学子也是不得入内的。 穿过沧园,从红墙下的拱门下走过,内院的景sè便展现在了端羽的眼前。和外院不是平地便是建筑的单调风格不同,内院优美如画,以山为主,以池为辅,山高池广,曲径通幽,想要一眼看尽满院风景是万万不能。这般雄伟壮丽中不失幽雅清秀的风景,看到端羽眼里,让他深觉南唐王宫的后花园和这内院比起来,就像是野鸡和孔雀,被甩出了十万八千里,这不禁让他有些黯然。 山是君望山,是丰京城东南角的天然屏障,连绵数十里,山顶常年云雾袅绕。云层之下一眼望去满是粉艳绿浓,偶有几点青灰红黄之sè错落在其中,便是依山而建的各种建筑。端羽知道传说中的琼楼便在这君望山的云深不知处,想到自己此刻离传说中的人类至高点如此接近,他的心cháo难免有些澎湃。 池是铅华池,有洗尽铅华返璞归真之意,这也是经纶院的教条之一。严格意义上说铅华池已经算不上是池,完全可以用湖泊相称,只是名有人取,前人既以池命名这浩瀚到望不到边际的大湖,后世众人也就随着称之为池。 内院人员不多,但面积足有数个外院之大,加上修炼的修炼,出外的出外,跟着尹子名来到半山腰上一栋极为简朴的竹舍前,端羽一路来倒是没见着一个师兄师姐。 尹子名在竹舍前的栅栏外停下,恭敬地对着竹舍躬身说道:“教授,我把端羽带来了。” “进来吧。”竹舍里传出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语气颇为和善。 “这竹舍是胡里胡教授的居所,你进去吧。”尹子名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把教授的名字先告诉了端羽。 端羽对着尹子名躬了躬身,说道:“多谢师兄。” “不谢。”尹子名对他挥了挥手,平地而起,仅是几个眨眼间,人便已到了山下。 不知道这位教授找自己有什么事的端羽忐忑地走入栅栏中,推开虚掩的竹门,进入屋内。虽然刚下过一场雨,但外面的温度仍是有些温热,只是一走进这竹舍之中,端羽就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凉意迎面而来,甚是沁人心脾,让他心神安定了不少。 屋内还有一扇门,端羽来到门前,恭敬地站在门外,轻声问道:“教授,我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不冷不热的音调,让端羽在心目中描绘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老者形象。 “原来是教授!”推门而入,却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羽心中大为吃惊。 屋中盘膝坐于地上的教授,他并不陌生,昨天加上今天他已经见了这位教授数面,正是这两天守在门外看上去总是睡不够的那位老教授。 “怎么,很惊讶?”胡里淡淡一笑,对着端羽点了点头,示意他在自己面前坐下,说道:“坐吧。” 端羽顺从地走到胡里跟前坐下,疑惑地问道:“不知教授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胡里不疾不徐地说道:“就想和你聊聊天,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不介意。”嘴上这么说,但端羽心中自然是介意的。在他看来,这个表面有些浑浑噩噩的老教授实际上目光如炬,在第一次两人相遇时,他便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简直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只无所不知的老狐狸。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好事了。心中不无哀怨地想到,他心中隐隐的期待变成了无力的失望。 胡里双眼微眯,注视着端羽问道:“你知道你自己的天赋么?” 端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其实,他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只是一个人的天赋如何,是需要修为高深的人来测验的。若是他说知道自己的天赋,以他的天资不去天策府反而来经纶院实在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 胡里追问道:“那你这开源期是如何入得的?” 端羽不假思索地答道:“学生曾经偶遇一位大师点化,是那位大师引我入道的。” 胡里继续问道:“他没有说要收你为弟子?” “没有”,端羽摇了摇头说道:“我入了开源期之后,大师就不见了。所以,我到现在修为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胡里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位大师叫什么名字?” 端羽面不改sè地答道:“学生不知。” 胡里没有继续追问,双眼直直地盯着端羽沉默地看了他片刻,说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进入经纶院,但我希望你知道经纶院不比其它地方。这里是普天之下修为通天人士最多的地方,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琼楼三位夫子的眼睛,希望你不要做出些越轨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你总给我一种来历不明动机不纯的感觉,也让我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唉,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了。今天找你来,其实是二夫子的意思,他是让我来引你入念道的。” “引我入念道?”胡里的前半段话,让端羽胆战心惊,但后半段却是让他万分欣喜,也有些忧虑。 欣喜的是,一直苦苦自修却无法进入念道的他,有了这位老教授的指引,一定会顺利地进入念道,那进入内院的把握就多了一筹。忧虑的是,他不知道二夫子是什么时候关注到自己的。 “难道夫子真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知?”心中暗自想着,端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皱。 “不错。你既已入jīng修的第一期,便应该已能感受到天地元力。虽然你念修天赋极差,但有元力为引,想要入念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胡里淡淡地看了端羽一眼,继续说道:“jīng修以丹田八门的开门之数为天赋衡量的标准,而念修则以髓海七窍的开窍之数来判断一个人的天赋。” “你之丹田八门开了七门,堪称惊世jīng修奇才。若是继续修行你的jīng修之道,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可以达到巍然不动的磐安境,可与朝元境的尹子器相媲美。若是你去天策府,想要进入玉宇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的七窍却只开了两窍,对于念修一道而言,实在是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天资。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便是让你考虑清楚,是否仍要继续呆在经纶院。” 言毕,胡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盯着端羽,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 听了胡里的话,端羽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多谢教授提醒,我既已入经纶院,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自我知道世上有修行一事后,便一直羡慕那些以念为意狂放不羁的念修,所以我才进入经纶院。从没有考虑过什么天分不天分,我只相信天道酬勤,只要自己努力,终有登上顶峰的一天。” 虽然端羽神情一脸坚毅,但胡里还是对他说的话表示怀疑,问道:“你确定你以后会不后悔?” 端羽想了想,说道:“教授也说了我在jīng修之道很有天赋,我现在年岁尚小,既然有退路,为何不先为自己的理想搏上一搏。” 端羽的话是滴血不漏,言语之中俨然一股为理想而奋斗的热血青年气息,让胡里是看不出任何他动机不良端倪,只好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引你入念道。念修之道和jīng修之道,虽然修炼的门道不同,但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jīng修通过不断地吸收天地元力来淬炼形体,以求突破**的限制从而发挥出更大的力量。而念修则是以自身的意念为引,用灵识cāo纵天地元力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 “两种修炼手段看上去大相径庭,实际上核心都是对天地元力的运用。无论是jīng修还是念修,判断修为高低无非是看对天地元力的运用程度。jīng修纳元力于体,身体所能承受的元力越多,修为往往也越高。念修控元力于意,意念所能动用的元力越多,修为也就越高。” “你既然已经入了开源期,便已能够感受到天地元力,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基础。不过和jīng修不同的是,jīng修用身体发肤吸收元力,但我们念修要用灵识意念沟通元力。jīng修入道在于一个‘炼’字,而念修入道在于一个‘悟’字。炼字靠苦修,悟字靠聪慧,所以我们念修更注重天赋。既然你决意入念道,我也不勉强你改变心意。只是二夫子虽然让我引你入念道,但这悟字万不是别人可以教化的。我所能够帮你的,就是将这卷《不可说》给你,你且自行参研领悟。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进入窥识境为止,你可以不需要再去外院上课。每天入院之后,便去铅华池的歇雨亭那参悟如何用念沟通元力。” “不过”,胡里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你一个月内没有进入窥识境,内院考核基本上你是没有任何希望通过的,到时候你仍要继续回到外院上课,希望你好自为之。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多谢教授,学生告辞。”端羽从胡里手中接过《不可说》,对他鞠了一躬,背身离开竹舍。 “二先生啊,二先生,希望你不会有看错人的时候。”感知着端羽的身影走出竹舍外,胡里低声嘀咕了一声,心中觉得有些莫名的疲倦。 本以为自己今天要面对一番拷问的端羽,一走出竹舍就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是喜不自禁。不仅是因为得到了可以进入念修门道的书籍,也是因为可以不用去外院上课,这让疲倦于应付各种目的不一的学子的他一扫之前的各种不快,觉得这世界突然美好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万物皆有苦 - 帝苍 - 差池 () 一边走着,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不可说》的第一页,端羽惊愕地发现书页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继续翻开后续的几页,依然是如此,无文无字,干净得让端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翻来覆去地再看了几遍,除了封面上那三个狂放至极的“不可说”三字,再也找不出第四个字来。 “《不可说》便是不可说,这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没有任何诓你的意思,此书本无字,是因为需要你用心看,而不是用眼。”端羽紧皱着眉,回转过身,刚想回去请教下胡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胡里的声音从竹舍中传出,拦住了他脚下的步伐。 “多谢教授提醒。”对着竹舍躬了躬身,想到了某种可能的端羽再次转身离去,心中是震惊疑惑种种情绪繁杂难宁。 …… 歇雨亭在铅华池上,虽然在山上看着不远,但端羽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 “师兄。”早在山上时,端羽便看见尹子名一直就坐在亭中的长凳上。 “嗯”,对着端羽点了点头,尹子名笑道:“走得挺累的吧。” “还行。”回头望着淹没在一片翠绿中看不出轮廓的竹舍,端羽心中暗叹果然是看山近,走山远,眼中不过一手便能企及的路程,却是走了如此久。 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尹子名说道:“所以说你眼中所见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我们念道之人便是用心修行。心所至,念所及,方能无往而不利。是教授让我等在这里帮你解惑的,说是解惑不过是让你知晓你手中这卷《不可说》可不是一般的修行秘籍。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三本至高无上被称为‘天下三书’的修行秘籍?” 虽然知道,但知晓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端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天下三书分别是丹书、铁卷和无字经。丹书记载的是万丹炼制之法,本为刑蚩宫所有。但刑蚩宫被灭后,已是下落不明。铁卷应在摩罗殿手中,是jīng修的无上修行秘诀。无字经在三书中地位最高,也是念修修行之道的最高法门,为我经纶院所有,就在夫子手中。你手中的《不可说》,便是无字经的楔子,是历代夫子参研无字经后的心血所得。虽然同样无字,实际上却已经是十分浅显,极易参悟。当然这是教授的原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说般那么容易参悟。内院中接触过《不可说》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我也未曾有幸目睹,如此机缘,还请师弟珍惜。” “好了,教授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尹子名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有其他人托我带给你的话要告诉你。至于托话之人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兴许你不相信,但这是事实,感觉就像是梦中发生之事,但却真实万分,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我只记得他让我告诉你,天下除了三书,还有三笔。一为人皇笔,现为大周皇室所有。一为地藏笔,现在南越守一观中。还有最玄妙无上之笔天思笔,应在琼楼夫子手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托话之人要让我告诉你三笔之事,但既然他托话,我自然要带到。其中详情,就请师弟自行领悟了。” “时候不早了,花街的姑娘们大概也等我等得急了,师兄修为低微,也没什么能帮到师弟的地方,望师弟勿怪。”没等端羽道谢,尹子名便已纵身踏波离去,看上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让听了他的话震惊无比的端羽哑然无言。 “这尹子名当真是真xìng情之人,不知道尹子器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癖好。”眼看着尹子名火急火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端羽想笑却笑不出来。 刚才尹子名的一番话,实在是把他惊得不轻。《不可说》源自无字经,他在听了胡里的话后,便已隐约猜到了几分,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他之后说的天下三笔之事,却是让他难以心安。 很明显尹子名口中所说的托话之人,必然是琼楼中三位夫子中某一位。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能力让尹子名在如梦似幻之中经历真实发生的事,这种状况在昨天他面对着柳苍柏时也有同样出现过。而夫子托他带给自己的话,显然是有深意的。 天思笔本不是李家之物,是先祖李念苍从琼楼中带走的。只是李念苍从未在世人面前动用过天思笔,见过天思笔的人又都成了尘土。所以鲜少有人知晓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笔天思笔已经不在琼楼中,而为南唐王室所有。 天思笔由南唐王室代代直系相传,现在传到了他的手中。他本以为除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件事。可是夫子显然是在借尹子名之口告诉他,他知晓天思笔在他手中之事,也似乎在提醒他应当归还天思笔。 “夫子啊,如果你真想拿回天思笔,就亲自来拿吧。”遥望着君望山山顶常年不散的云雾,端羽迟疑了良久,还是下定了决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思笔作为天下第一笔,是传说中的天赐神器,得天地之造化,拥有无边威力。 十岁那年,父亲李秋崖将天思笔传于他时,他曾亲眼见过父亲用它描绘出了一院风荷。虽然片刻后便消散于无踪,但是他至今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过有人能够光靠自己的修为,不借助天思笔,将脑中所想,心中所念真实地呈现出来。 且不说父亲让他就算死也要将天思笔留在南唐,就凭着天思笔的无上奥妙,他也不会就这样拱手把它送回给经纶院。 一匕在手,万夫莫敌。一笔在手,天下我有。如果不是顾忌着李念苍的修为配上天思笔,完全能和琼楼中的夫子一争高下,南唐又怎会如此轻易的立国。他身为南唐后世子孙,虽然身已不在南唐,但这份荣耀不得不坚守。 而且,他进入经纶院,就是为了能够发挥出天思笔的威力。如果将天思笔交出,光是无穷匕,他还不如去天策府。毕竟无穷匕除去用意念牵动外,也可以用jīng血为引。以他的jīng修天赋完全能够修到高深境界,将无穷匕的威力发挥出来,不亚于念修幻化之效。 既然心有决断,端羽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恐慌,不再去考虑天思笔的事情。毕竟以夫子高高在上的地位,就算他不交出来,也不会和他一个渺小如蝼蚁的人为难。至少,不会要了他的xìng命。他真要拿,就亲自来拿。要让他亲手奉还,那是万万不可能。 抛开脑中所有繁杂的念头,端羽便将自己的心神放在了手中的《不可说》之上。 午后的阳光仍如往rì那般炙热,早上的那场雨下得不无力度,却也难以稍稍降低这炎热的温度。 环顾四周无人,走了长久山路双脚发酸的端羽不顾风度地将整个人都躺在亭荫处的长椅上,翻阅起手中的《不可说》来。 仅是看了片刻,完全没什么头绪,看不出这满卷空白黄纸中到底隐含了什么奥秘的端羽,便被周遭的温度熏得有些困乏了起来。 努力地睁了睁眼,将视线从《不可说》上移开,端羽将目光落在了铅华池上。正是荷花争艳的时分,满池荷花在烈rì之下,没有任何萎靡的迹象,绽放得极为恣意。粉红白紫在无数翠绿的簇拥下,仿若绿裙舞女,在一池澄澈的碧波上随风而舞。 “生而为人,烦恼万千,还不如做一朵有头无脑的莲花来得自在。”心中暗自感叹着,满腹心事再次涌上心头,让他觉得沉重至极,疲倦至极。 恍恍惚惚间他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么一朵莲花,孤傲地矗立在修长的茎干之上。风往左,它便往左,风往右,它便往右,毫无烦恼,好不惬意。不知道这般过了多少时rì,rì复一rì地朝开夕敛,让他开始觉得有些乏味单调。然后便是迎来莲子长成,花瓣凋谢之时。瓣瓣花落,有如四肢离体,痛彻心扉。花瓣落尽,莲蓬脱颖而出。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翠鸟,用尖锐的长喙啄破莲蓬取走莲子,又是一阵切肤之痛。毕生成果在这一刻被掠取殆尽,被庞大的失落和空虚感顶而替之。接着,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在等待中,眼看着自己渐渐枯萎,眼看着自己缓缓衰亡。曾经高昂起的头颅,终是垂垂低下,落入池水之中,埋于泥底,rì久天长,化为污泥。 不知是短暂还是冗长的一生,逃不脱天命的主宰,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在一段长久的孤寂之后,这污泥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呐喊,发自内心,振聋发聩。 “未尽平生齐天志,岂甘入土化腐朽!”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中,端羽猛然惊醒。亭还是亭,池还是池,莲花还是莲花,他还是他。却也是亭已非亭,池已非池,莲花已非莲花,他已非他。 脑中是神清气爽,心中是清明开阔,从地上捡起那一卷《不可说》,端羽大笑了三声走出了歇雨亭。 万物皆有苦,唯人尚能自主。其中差别,仅在于人有一颗灵窍之心。心中无苦便无苦,心中可笑便可笑,我即是我,我不是我,无非都是心中一念。心外无物,一切皆出自我心,方是真正解脱之道,原来入这念修道不过是如此简单。 “唉,此子,不可限量,不知是福还是祸?”云深不知处,一声长叹打破寂静,悠然响起。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随他去吧。师弟你到现在仍为外物所羁绊,难道连这么一个初入念道后生的觉悟都没了么?” “师兄教诲的是,我自去闭门思过三月,以静心明道。” “去吧。” 第三十八章 公子柔 - 帝苍 - 差池 () 一梦之间,天sè已然yīn沉。刚才那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的梦境,让他切切实实地有一种以荷花之身经历了漫长一生的沉重感。沉重之后,便是脱胎换骨的新生,让他仿若再世为人。仔细回想起来,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回味。 机缘巧合之下,观荷花而明悟入道,《不可说》倒是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有些出乎端羽的意料,也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只是他不得而知。 知道今rì能够悟道,完全是因为此前胡里和尹子名“用心看而非用眼看”的点醒,端羽心中对他们是万分感激。若是没有他们,他又怎会用心去看平rì里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荷花,以致于沉迷入梦,在梦中悟得万物难自主,唯人有灵窍之心能脱苦的道意。 不知道入道后,再看这《不可说》是否会有些变化,端羽赶忙从狂喜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于行走之间再次翻阅起《不可说》。 如他所愿,《不可说》不再是满篇空白无文字,而是在书页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些密密麻麻的灰sè字迹。只是这些字迹实在是太过模糊,即使他停下了脚步,静立在原地,禀心凝神,也是难以看清其中任何一个字。 重新想起胡里和尹子名用心看的教诲,他干脆了闭上了眼睛,念识散发而出笼罩在《不可说》之上。 只是这一个举动非但没有让他看清其中的文字,反让他感受到书中传来一股澎湃的大力将他的心神毫不留情地震退,让他是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能站稳摔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控制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感觉自己的脑海像是棉花一般轻飘飘的端羽咂了咂舌,赶紧闭上了书卷,不敢再多看一眼,更不敢再用意念做任何试探。 眼看着天sè不早,一番明悟之后本就是大汗淋漓饥肠辘辘,刚才对《不可说》的一番试探,又让他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一般,本想去那竹舍中告诉胡里自己已进入念修之道,然后再请教一番的端羽,想起之前上山下山时的那段漫长山路,便自觉地退缩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明天再来吧。”虽然心中迫切地想知道这由无字经演化而来的《不可说》到底有什么奥秘之处,但是面对着乏力的身体,他即使意愿再强烈也是无能为力。 将《不可说》塞入怀中,沿着尹子名带他来的路返回,快要走到红墙的门洞前时,端羽却是遇见着了个师姐。两人本不知道隔着多少路,沉浸在悟道喜悦和思考中的端羽是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师姐吓得半死。 那师姐身影落地之处,尘土飞扬,碎石激荡,像是一道疾雷劈至他的眼前炸开,丝毫没有当rì姬沫从又一村楼顶纵身而下时那般轻柔友善。 从她造成的夸张动静中清醒过来,受了极大惊吓的端羽心中是万分不痛快,若不是一直低着头的他看见前方原本平坦的路上出现了个硕大的深坑,让他把蹦到嗓子眼的脏字给憋了回去,他真心是想骂娘。 “你就是端羽?”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面对着师姐有些不客气的质问,端羽当然不能不答。 “还愣着干什么,见着师姐也不行礼!”可没还等他应答,这一位师姐又是疾言厉sè的一句出口,语气中俨然透露出一股颐指气使的气势。 “行你个肺啊!”这般蛮狠的态度,让端羽愈发火大,但是对方自称师姐,他也不敢骂出声,只能在心中骂骂。 “看什么看,先行礼!” 还没有看到这师姐容貌的端羽刚想抬起头,想要看看这脾气大得出奇,声音故作严厉却甜得让人发腻的师姐到底长成了个什么模样。但头才抬到一半,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重重地拍了一掌。本就有些体力虚乏的他,毫无防备之下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被直接拍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我干你!”觉得这位师姐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故意找茬的端羽心中火起,双手一撑,从地上跳将而起。 “娘啊。”就在他骂出接下来的话时,他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触碰到了某样质地轻柔的东西,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条浑润如玉曲线优美的粉嫩秀腿以及秀腿中间某件粉红sè的事物。这让他原本暴跳如雷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脸sè也变得cháo红。 当然,脸sè比他更红的还是那位师姐。没有想到无意之中,被端羽看尽了裙下chūnsè,这一位师姐是又羞又惊又怒。 “是她!”更吃惊的还是已经从地上站起,看到了这位师姐容颜的端羽,因为他发现此刻站在眼前的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虽然说不上熟悉,平生仅有一面之缘,但他还是认出了她来。 在八岁之时,他曾和父亲一起出访过南越。而这位师姐,正是他多年前曾在南越王宫见过一面的南越二公主公子柔,比他仅是年长个两岁。 公子是南越国姓,南唐王族无论男女都以公子为姓,为的便是纪念南越的开国国主公子。公子,姓公名子,本是原大周六大门阀之一的岭南公氏嫡系子孙。因在家族夺权中失败被追杀,不得以追随李念苍一起反出大周,后来得到了天下六宗之一的守一观支持,得以建立南越国。 因为两国国主交情匪浅,有着多年的战斗友谊,又几乎在同时立国,所以南越南唐向来是同进共退的友邦。 现在在异国他乡见到友邦的公主,端羽当然是大为吃惊,下意识地把头垂得很低,生怕被她看穿身份。 “你!你!你!”公子柔脸sè铁青地连说了三个你就卡了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被一个和自己差不了多大的少年看去裙下chūn光,饶是刁蛮直率如她也难免觉得有些羞臊和难堪。 端羽实际上比她更难堪,因为南越南唐素来交好,所以常有王室通婚的情况,严格说起来年龄相当的两人还是娃娃亲。只不过在两人同时强烈的反对下,一直没有履行罢了。但是没有履行不代表没有效用,若是两人最后各自都保持着自己国家王室的身份,这门由父辈定下来的婚事必然是要成真的。君无戏言,两国国主的承诺,就算是在口头上,也具有不容反对的执行力。 虽然他现在身处大周,兴许在南唐某些人眼里也已经是个死人,但骨子里他依然认同自己是南唐王室的一员。这不是因为他放不下曾经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而是他认为南唐始终是他的根,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臣民,有他家族的荣耀。这一切都不是一段失败便能割舍的。而且这段失败,让他更迫切地想要成为南唐之主。 所以,在他看来,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南唐,完成他没有实现的梦想。而公子柔,如果她不脱离南越王室,两人在将来很有可能会履行那段娃娃亲,成就一段姻缘。知道了两人有这么一层关系,想起刚才自己眼中所见的chūnsè,端羽心中难免有些浮想联翩。 只是很快,一想起刚才公子柔不可一世的态度和表现,他心中的尴尬之情便被强烈的不满所替代。虽然他对公子柔的刁蛮任xìng早有耳闻,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无理至此。面对着明明是她师弟的人,非但没有任何表现出关爱,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这让他异常的愤懑,尤其一想到她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这让他更为不爽,心里立即给她打了个大大的叉,否决掉了两人能够结为连理的可能。 “师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心中是火冒三丈,趁着公子柔没有发作前,端羽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赶紧一溜小跑想要离开这个女煞星。 “你给我站住!”公子柔显然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眼看着端羽占了自己便宜,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跑掉,她是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就追上了他,挡在了他的身前。 “**有完没完,你到底想怎么样!”腹中传来饥饿的阵痛,端羽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大声地向公子柔吼了出来。 此时,夜sè已然降临,除了夏虫的嘶鸣,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端羽这抖一放开嗓子的怒吼,在山水间回响开来,吓得所有的虫蛙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没有料到端羽突然就爆发的公子柔被他的歇斯底里的嘶吼吓了一跳,刚yù开口说话的双唇是颤抖不止,想要说的话也是卡在了咽喉中,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端羽见自己发火起了效果,冷冷地抬起头看了挡在自己身前,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公子柔一眼,淡漠地说道:“请师姐不要再纠缠不休,告辞。” 言毕,他再也不想多看公子柔一眼,绕着她的身侧快步离去。 感觉自己蒙受了极大屈辱的公子柔呆立在原地良久未动,心中是委屈、愤恨和不甘等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感觉极度不是滋味。 半响她才回过神恨恨地转过身望着端羽远去背影,想要追上却迈不动脚步,想要呐喊却张不开嘴。 “哼,下次要你好看!”狠狠地将脚下一颗石子踢到空中化成齑粉,眼看着端羽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外的公子柔愤愤地回过身,心有不甘地提身纵回自己在山中的居所。 四周的虫蛙们见长久没有动静,再次鼓噪了起来。夏rì的夜晚,干燥的空气让每个人胸口都觉得有些发闷,只是有些人闷得更为厉害。 第三十九章 及时行乐 - 帝苍 - 差池 () 忍受中腹中的绞痛,端羽脚下的步伐是那叫一个飞快。一个多月前的逃亡生涯让他度过了一段食不果腹的苦难rì子,也让他的肠胃留下了一些后遗症,直到今rì也没有能够康复。 “老板,给我来一碗荞麦面,要快,要辣。”一路出得经纶院,径直奔到柳市的夜市区,端羽随意找了一个面摊坐下。 虽说肠胃不好,不宜食辣,但是对于他这样无辣不欢的人而言,没有辣椒会让他食yù大减。尤其是在这种燥热的夏rì,虽然的确处于一种十分饥饿的状态,但他感觉自己的肠胃像是被蒸干了水分一般让他有些没有胃口,也就更需要辣椒来提升食yù。 及时行乐,是他的人生哲学,即使这种乐或许对他今后带来不良的后果。他不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相反他在某些时候必任何人都多思谨慎。只是,这也不过是在某些时候,在现在这种遍地荆棘,总是遇到些不顺心的人事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更需要苦中作乐。而合乎口味地饱餐一顿,便是现在生活缺乏乐趣的他少有的作乐方式。 “好嘞。”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端羽是陌生得紧,但是从他蹙着的眉头和紧捂着小腹的右手中,这位摆了数十年面摊的老人看出了他现在一定是饿得慌,手下的动作也是利索了一些。 “饿了吧,但是越饿越要慢慢吃,不然对身体不好。”不过是半分多钟,端羽的面便上了来,老人在放下面碗的同时,不忘友善地提醒了他一句。 惊愕地望着老人的笑容,端羽心中是一阵暖流经过,眼角一酸,差点就要凝出些泪花来。最近的一些遭遇,让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敏感。原本好好的心情因为公子柔的一番无理取闹变得十分不悦,而现在这一个老人的善意,又让他的心情迅速大好了起来。 “多谢老丈。”对着老板露出了一个笑容,端羽心中是感动不已。虽然老人的善意很轻微,但是再渺小的善意对正处于**和jīng神双重折磨的他来说,都是贵重无比的。暗暗地注意下这面摊的位置,端羽决定以后自己的晚餐就在这里解决了。 “吃吧。”老人慈祥地看了端羽一眼,留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便折身走回。 “砰!”就在老人回身之时,一记响亮的拍桌声在他耳侧响起,也把刚从筷筒中取出一双长筷的端羽吓了一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唉,我说死老头,明明是我们先到的,你怎么先上他的面!”一个尖利的声音紧随着拍桌声响起,显然是极度不满老人先给端羽上面的举动。 “死老头”三个字听在端羽的耳中是异常得刺耳,也让对老人心存感激的他将怒不可遏的目光向那声音的主人瞪去。 那是一个打着赤膊的青年,两臂上各自纹刻着一把蛇形短刃。端羽认得那短刃正是十神帮中阳刃堂的标志,也让他知晓了这青年是阳刃堂的人。 虽然各自投靠了禁城中的大人物,但经历了七杀堂的大清洗,所有的黑帮枭首都知道若真是犯了什么事,那些大人物不仅不会帮助他们,反会和他们撇清关系,甚至会毫不留情将所有知晓双方关系的人送入yīn曹地府。这便是工具的命运,不好使和使起来伤手的时候,就会被无情的抛弃。所以,知道了这一点后,十神帮剩下九堂最近表现得非常低调。 可是这个阳刃堂的成员,显然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黑帮成员的身份,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想来是觉得风声已经过了,是时候出来作威作福了。 老人赶紧堆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对着赤膊青年躬身说道:“小伙子别生气,我只是看这个孩子有些饿坏了,所以才给他先上。您的面马上就出锅,我这就给你端来。” “端什么端,你不是说他饿坏了么。为了等你这破面,我也饿坏了,哎哟,我肚子好疼。”青年双手抱腹,装出一副肚子疼的模样,说道:“这医药费是少不了的,也不多,给我三十两银子,我得赶紧去看病。” 柳市是丰京最热闹的地方,夜市区人气自然也是非常旺盛。此时正是人流高峰期,这面摊虽然位于夜市区的边缘偏僻处,但附近都是些小吃店,也有不少的食客。刚才青年的拍桌声已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此刻听到他口中说出的话,众人是一片哗然。 三十两银子就算老人摆一个月也未必能够挣着,这青年如此狮子开大口,根本就是在打劫。想不到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敢公然讹诈,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都是义愤填膺,却是没有人出头。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来这地段进食的人都是些没什么身份的人。而这条和常乐街相交的小巷正是阳刃堂的势力范围,所有在这里摆摊的人都要给阳刃堂交纳保护费。阳刃堂这蛇形刃的标志便不是什么秘密,常往来这边的人更是十分熟悉,也就知道这青年是阳刃堂的成员,不是他们所能招惹的。 老人闻言是一脸愁苦。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位青年怠慢不得,只是刚才看着和自己孙子一般大小的端羽一脸憔悴,他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丝怜爱。而最近黑帮的人又都很低调,他以为这青年不会因为这先上后上的问题为难他,却没有料到这青年当真是耍起了泼皮的脾气来。 想不到自己念头一时想错,居然被这青年借机敲诈,老人心中是后悔不已:“这位小爷,你看,我老汉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只是……” 赤膊青年不耐烦地断老人的话说,恶声说道:“赔不是能让我身体好起来么,别啰嗦,快拿钱,不然我砸了你这店,以后也不要再在这里摆摊了。” “你是说你肚子疼?”身为当事者,端羽再也无法旁观下去,从座位上倏忽站起,向那青年走去。 “**想死啊!”青年本就对端羽十分不满,他不出声还好,现在见到他竟然敢出声,青年一把抓起桌上的筷筒就砸向端羽。 在他看来,端羽不过是个小毛孩子。他本不屑于跟他计较,可他却拼拼要找死。 筷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疾飞向端羽,筒中的竹筷沿途撒了一地,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围观的众人只见端羽侧身一躲,筷筒便落了个空,哐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数片,可见青年是下了重力的。 “给你三秒钟时间滚蛋,不要逼我动手,三。”躲过了筷筒,端羽一边走,一边从裤袋中取出无穷匕,怒拔出鞘。 青年闻言一愣,望着端羽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煞气,又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带着匕首,他不禁有些想笑。在玩惯了匕首的他看来,端羽这举动是在班门弄斧,纯粹自寻死路。 “二。”端羽看见青年脸上露出嘲弄之sè,嘴角也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暗道他不知死活。 “孩子,别去。这位小爷,钱我给我给。”老人见到端羽竟然带着匕首,心中是大吃一惊,一把将他拉住。在他看来,青年说不上五大三粗,但也要比身躯瘦小的端羽高大上一倍。而且青年是黑帮中的人,而端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这一去完全是送死。 “我帮你数,一。”眼看着端羽被老人拉住,青年也是从裤袋中取出以一把和他纹身相似的蛇形匕首,走向了端羽。 看到青年一脸yīn沉的笑容,老人赶忙将端羽拉到身后,将自己挡在他身前,对着青年说道:“小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不要和他计较,我替他像你道歉。” 青年本就是打算吓吓端羽,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敢真动手杀人。见到老人提出道歉,他甩了甩手中的匕首,一脸玩味地看着老人说道:“道歉可以,钱多一倍,六十两。” “这。”老人听到青年的话,心中是更加愁苦,暗暗责怪端羽多事。 “赵大是死在我手下的,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就在老人要再开口之际,端羽从他身后走出,冷冷地望向那赤膊青年。 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已经出手了。但是,现在的他实在是不想惹是生非。尤其阳刃堂比七杀堂实力还要强上一些,他可不想再和这样的黑帮产生什么纠纷。 正在摆弄着匕首的青年听到端羽口中的话如遭雷劈,愣在了原地,都忘了去接被他甩到了空中的匕首。 “哐当。”匕首摔落在地上,蹦了一蹦,再无声息,一如它那此时大气不敢出的主人。 “你,你,你是端羽?”好不容易回过神,青年连退了数步,一脸畏惧地望向端羽,再也没有人刚才那般跋扈的气势。 端羽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无穷匕一挥,掷向青年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 无穷匕毫无阻拦地将青年的匕首劈成两截,没入了地上铺的青砖之中,只留下刃柄露在外,看上去断匕就像是破纸般容易。 “滚!”众人只见端羽右手一招,无穷匕从地上倒shè而出,回到了他的手中。 “修行者!”他这一手,可不是凡人所能施展的手段。围观的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想到他们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毛孩子居然是个修行者。 见到了如此一幕,青年哪还敢再在这里逗留半分,看也不敢再看端羽一眼,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第四十章 心我即我 - 帝苍 - 差池 () “你是端羽?”见到青年狼狈而去,老人松了一口气,万分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孙子一般大的少年,迟疑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发问。 经纶院时隔七十四年再次出现了一位考出六门上上的学子的消息,早已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丰京城。而作为考出这个骇人听闻成绩的学子,端羽的名字现在可是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预见,今后的很长一段rì子,他将会成为丰京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猪壮了要挨刀子,而人出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就会很容易被人翻出老底。于是,他刻得一手好木偶的绝活和不久前斩杀了赵大的事迹立刻被知情者添油加醋地传颂了开来。而他的形象更是被在声名传播之中被塑造成一个羽冠纶巾正气浩然狂放不羁的少年公子。 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质朴少年竟是人们传说中的端羽,老人实在是难以置信。虽然他的样貌着实不比描述中逊sè,的确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出众,但那一身朴实平凡的穿着、尚还在发育的小身板以及仍有些稚嫩却带着一种和年龄不符的邪气的面容,实在和是人们口中描绘的形象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望着老人和周围听到他名字的看客向自己投来的求证目光,端羽没有否认,苦笑着答道:“是的。”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一直就将注意力放在这边的看客们,瞬间全部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向他所在之处涌来。 而因为刚才的冲突,本处在一种安静严肃气氛中的小巷顿时因为人们的sāo动变得喧哗嘈杂起来。 “六门上上那个端羽?”老人仍是有些不相信,不由再次问了一句。 “是的”,端羽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三十文铜钱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快声说道:“多谢老丈先给我上面,但看来今天是没法品尝老丈的手艺了,先告辞了。” 说完,在众人将他包围前,他找了个人少的方向夺路而逃,步伐之快,比之刚才那个狼狈而逃生怕自己把命丢在这里的黑帮青年还要快上几分。 虽然身在人才云集的丰京城中,但像端羽这样数十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大部分丰京城的百姓是一辈子也难以亲眼见到一个。所以,确认自己眼前的少年就是端羽,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追星机会。眼看着他要离开,很多人也是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健步如飞地向端羽追去。 追星本是一件好事,说起来也算是一种jīng神层面的追求。只是这种对天才的崇拜有时候未必是发自真心地对他人才华真心实意的佩服,而是一种人与生俱来的盲目从众心理、凑热闹心理和攀比心理在作祟。 一个人要是没有自己的偶像,往往会被其他人视为无理想、无信仰、无情cāo的乏味无趣不求上进之人。所以,为了给自己贴上天天向上情cāo饱满的标签,不被人鄙视和看低,大多数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偶像。 除去心理不端正外,有些时候有些人追星的目的也并不单纯,总是会带上一些功利xìng。尤其像丰京这种长期熏陶在王权和阶级观念中的城市,为了利益而追星的大有人在。 经历了经纶院中众多学子带有功利xìng的追捧,端羽打心里认为所有在这种时候想要接近他的人动机都不纯,也让他因此心生反感。 一个早上都在应付这样的人,已让他疲惫不堪,更别说饿到现在连个晚饭都没吃成,他心中的火气是烧得那叫一个旺盛,却又无处发泄。 好不容易七弯八拐依仗着修真者的优势甩脱了跟随着自己的人,他是再没有到摊位上坐着解决晚餐的想法,只得随便找了个大饼店,买了两张油乎乎的烧饼,一边大口啃食着,一边观察着四周,向自己的住处快步走去。 烧饼够大,也够油腻,十分地不符合他的口味,让经历一番折腾后没什么心情的他有些难以下咽,但是肚子里的绞痛又逼迫他不得不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尽量多吃一些。 想着自己声名在外,却要吃些让自己倒胃口的东西,回个家也像个做贼心心虚的小偷回贼窝一般小心翼翼,端羽心中是直叹名人不好做,尤其是像他这般必须收敛锋芒才能存活下去的名人更是活得痛苦万分。 相比较快乐,苦痛总是更让人挂怀。他此时是再也没有刚刚突破到窥灵期的欣喜,只剩下满腹无人可以倾诉的酸楚在胃里翻滚,让他想要呕吐。 他不禁想起了姬沫,想起了她英姿飒爽的白袍和温暖人心的笑靥。 “姬沫,我是真心没想到会考出这样的成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希望你不要怪我。”想到昨晚两人的一番对话和自己做过的承诺,他心中是有苦说不出。 昨晚美好的时光是如此短暂,一觉醒来自己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再能见到她,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怅然。 他相信以她的能力定然是知道了他考出了六门上上,一下子将自己的名字传遍整个丰京,将自己暴露在光天化rì之下的事。所以,他非常地期盼她能够出现,帮助自己一起想想对策。 “在你困难的时候,我会尽量出现。”昨rì临别时的温柔话语,依然清晰似在耳边萦绕。可惜的是,不管他的目光如何扫视,他始终没有找到姬沫的身影。那一袭惊艳的白袍,如梦幻般存在于记忆中,而今rì的苦闷无人来安慰消解。 穿过六区最后一条热闹的大道,回到冷清的五区,街上的人流立即变得稀少了很多。作为早已在五区出名的人,他自然是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低着头猛走了一段路后,趁着没人发现,他赶紧走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在夜sè下,原本狭长仅能容一人走过的小道显得幽静而灰暗。因为鲜少有人行走的原因,一走入这条小道,他便闻到了一股厚重的砖墙气息,其中混杂着些许温润的青苔之气,说不上好闻,但也算是清爽,让他疲惫的身躯感受到些许舒畅。 只是,没等他走出多少路,他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入这条狭窄的小巷。 “有修行者在附近!”起初这种压力十分细微,但仍是让他jǐng觉了起来。昨晚才刚体验过这种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必然是遭受了修为远超于他的修行者的埋伏。 可惜,他的jǐng觉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当他赶紧加快步伐意yù离开这小巷的刹那,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提升了数倍,让他胸口发闷意识也开始有些恍惚起来,才抬起的右腿是无力地放下,之后再难走出一步。 模模糊糊间,他隐约看见一个身影从天而落,朦朦胧胧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知道来者不善的他努力地想要挣脱脑中的混沌,想要看看是谁意图对他不利。可是在来人施加在他身上庞大如山岳压顶的压力下,除了脑海中的刺痛,他实在是难以感受到更多的知觉。 “想不到昨天你直接丧失了意识,今天却能够勉强撑住,看来你果然不是凡胎,不得不除。”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让意识不清的他心中一惊,也让他知道了来人竟然是昨rì帮助林锐给他带去羞辱的柳苍柏。 若说是其他修行者的出现,他还能够心存希望。但是知道来者是柳苍柏,听到他口中的话语后,一股绝望涌上他的心头 好在,他最近经历了太多的绝境,也让他培养出了一种即使面对没有任何希望的绝境也不服输的jīng神。 心慌意乱中,他努力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从髓海灵窍中发散而出,却是丝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刻的他连心神保持清明都做不到,更别说用cāo纵自己的意念去沟通天地元力了。 “如此天才却要被扼杀在萌芽中,连我都觉得有些可惜。怪就怪你自己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希望你下辈子多长点眼sè。” 又是一句淡漠的话语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今晚必然是要死在这里了。 万分焦急之下,他是身体发肤和灵窍并举,试图沟通天地元力来驱散柳苍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平时随时能够感受到的天地元力,此时却像是和他绝缘了一般,没有星点进入体内和被感应到的迹象。 “我还是送你上路吧,死在我的手上,也不枉你来这世界走一遭。” 柳苍柏的口气是狂傲不逊,充满了执掌他人生死的骄傲。 为人所制的端羽是心如死灰,满是不甘和愤懑。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此前梦中化成莲花经历了难以自主的一生后化为污泥的场景。 生是短暂,死后的腐朽是漫长而毫无止尽。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用污泥的身份在那一片黑暗中沉寂了多久。若不是意思到化泥之后千万年都将埋没于那一片泥沼中,他又怎会领悟生而为人的特别,进而踏入念修之道。 人之所以为人,万物所难企及,便是人有一颗可与天斗的灵窍之心。心生万念,由窍而发,心我即我,是为天下念道教义本源。 所以,一切尽在于心。想到了这一层,陷于危局之中的端羽有如醍醐灌顶,立即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恐慌,抛却了所有的畏惧,紧闭上双眼,进入一种用心观想的冥思状态。 第四十一章 武器的意义 - 帝苍 - 差池 () 感谢尘世花开、卖海豚的姑娘和高川上三位同学的支持打赏! ――――――――――――――――――――――――――――――――――――― 情形万分危急,不知道这般观想是否会有成效的端羽根本没有时间多做思考,心中想象着周遭世界唯自己一人,入得一种空明静虚的状态。 在他的脑海中,小巷没了,布满青苔的砖墙没了,柳苍柏没了,只剩下他一人只身静立在一片虚无之中,自成了一方天地。 于此同时,他感觉周围的压力于一瞬间消散殆尽,知道自己脱离了柳苍柏灵识的威压,他喜不自禁地怒睁开双眼。 一道急速寒芒有如刀光凌厉劈入他的瞳孔,越放越大,端羽慌忙后退一步,知道自己还是清醒地迟了一步,柳苍柏手中毫锥已然落笔,器意已成,攻势已发。 这一道寒芒看似有形实则无形,唯有修真者能够看出其形其意,那柳苍柏一笔挥出的显然是七窍中神慧窍所主的金器之意。金器之意,便是刀剑之意。 端羽看得出若是自己被这刀剑之意命中,定然是一刀两断,命赴黄泉。可是他修为低微,虽然身兼jīng修和念修,但却至今未曾修行过任何一门武技术法。面对着柳苍柏誓要将他斩杀的一笔,他是避无可避无从抵抗。 “还是不清醒的好,清醒了反倒要眼睁睁着地看着自己死去。”眼看着如刀笔意斩至自己眼前,端羽心中是绝望至极,这才发现即使自己挣脱了柳苍柏施加给自己的压力,却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这便是弱者面对高手的下场,即便是清醒的,也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死去。修真者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修为的差距有如鸿沟。像他这般入修真之道,空有修行者头衔却没有多少修为的人,除了能够欺凌下凡人,随便来一个修为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修真者都能轻易地玩弄他于鼓掌之间。 “未尽齐天志,便将化腐朽,我不甘啊。”笔意已至额尖,心如死灰的端羽自知将死,想要闭上眼睛等候死亡,却已是来不及。 出乎他意料的是,柳苍柏的笔意刚破开他额前的皮肤,未曾入得半寸,就在一弹指间焕然消散,让以为自己必死的他心中惊惑,不明所以。 “敢在丰京城内杀我经纶院弟子,好胆量。”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个老迈厚重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与此同时他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柳苍柏面sè从刚才置人于死地的洋洋自得变成了惊骇莫名的恐慌。 “夫子?”柳苍柏也听到了这一个声音,意念出窍四顾却是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一个修真者。无声无息间就能将他的全力一笔化为虚无,再回想起自己刚才在自己脑中响起的那句话,他想到了某种可能,身躯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畏惧的汗水从他额前后背如瀑而下,面sè也是瞬间变得苍白。 “念在你为人供奉,需尽人职,又曾是我经纶院学生,我也不想多做追究。从此不要出现在丰京,去吧。”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端羽心中是骇然不已。都说夫子无所不知,自己在这冷僻小巷中遭袭,竟能为其知晓所救,他的心中除了感激之外,更惊骇于他的通天修为。 柳苍柏闻言是一刻也不敢停留,拔腿就走,脚下的步伐竟是因为畏惧变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望着柳苍柏的身影出得小巷后径直向西而去,而不是去往中宫所在的东方,端羽知道他是一刻也不敢在丰京再做逗留,连向主子报个信都不敢。 他相信柳苍柏是一辈子都不敢进入丰京了,这就是强者的力量,言出便是规矩,容不得商量和反抗。 “你是李顺吧?”夫子的声音在柳苍柏狼狈避走之后,再一次响起,打破了端羽心中对强者向往的遐想,让他为之一震。 在异国第一次听见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名,他的心中是万般情绪错综复杂,也让他知道了夫子果然是无所不知的,自己从未他接触过,他却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和身份。 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会记住所有人对他的恩情,所以他有必要知道自己的恩主。不知道夫子在何方,他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小巷,开口说道:“是的。不知夫子是哪一位先生?” 经纶院中有三位夫子,分别被世人敬称为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此番面临着死亡的绝境再次得以存活下来,他对夫子的感激之情是不言而喻,也一扫他之前对夫子的成见。 他本以为像夫子这样的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本应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救了他。 忽然想起怀中的《不可说》也是夫子所赐,以外院学子的身份破格踏足内院也是夫子的意思,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以己度人,被脑中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了自己对世间人事的认识。 在他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外邦之人便是敌,可他最近却屡次三番为外邦之人所救。 铁毅虽不知道他是南唐王子,但也知道他南唐人的身份,虽说有时是在利用他,但是在昨rì无人搭救的情况下,却能挺身而出为他说话,不得不说出乎他的意料。 姬沫即使姓名有假,但造假仍以大周皇族姬姓自称,加上那一身高强的修为,也能够说明她的身份在大周不低,说不定便是王侯家的女儿。如此身份的人,竟然会在知晓他身份的情况下和他坦然告白,这更是一种奇迹。 如今,又是被他视为挡在他终极目标路上最大障碍的夫子救了他,他的心怎能不松动,怎能不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怀疑。 “夫子便是夫子,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夫子就够了。” 夫子没有透露自己是哪一位先生,却让端羽更为沉重。夫子便是夫子,无论是哪一位,都代表着经纶院,代表着大周,代表着天下最高,也是他此生最想却最难以逾越的那一座君望山。 所以,这份恩情,便是他欠夫子的,也是他欠经纶院,欠大周的。这样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他不知道自己还不还的起,应不应该还。 “少年有志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你的无穷匕用错了地方。无穷匕是李念苍的本命物,为的是捍卫民众权利,对抗曾经步入腐朽的政权。而你却用来对付自己的兄长,实在是让人惋惜。要知道武器存在的意义,便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保护。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保护人民,保护国家,保护种种应当被珍惜的人与物。一个不懂得保护,只懂得攻击的人,在这世上是活不长的。今rì救你,只是因为我要保护自己的学生。既然你已悟得窥灵之境,明rì照例在外院上课,不可再进入内院,你且好自为之。” 一段不长不短的话,却是字字有如惊雷轰鸣在端羽的心底,让他心中大浪起伏,难以平静。 夫子的话语中,丝毫没有对先祖李念苍的偏见,反是有着赞赏之意。能够称赞一个曾经分裂了自己所属的国家,导致国家动荡,疆土大幅缩水的人,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端羽自认自己是做不到,所以他才会对大周抱有敌视,将夫子视作生平至敌,即使他现在根本没有和大周以及夫子作对的资本。 而夫子对他用错了无穷匕的评论,更是让他涌起一股莫名的惭愧,让他感觉自己和夫子相距的不止天与地那样的距离。 夫子的境界之高,原来不仅是在修为上,更是在胸怀上。听了夫子一席话,他忽然觉得自己曾经的野心,似乎是如此的幼稚。 他真的是为了南唐那位曾经的心爱之人,而对自己兄长挥刀相向的吗?以前他曾坚定地认为是,可他现在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yù望而找的借口。若是他心中没有yù望的火焰,又怎会为了一个心爱的女子和另一个心爱的兄弟为敌。 想到兄长和他相处之时对自己的百般疼爱,几乎在任何时候都对他表现出谦让,可自己最后却为了一己之yù,不顾兄弟情谊和父亲临终时的遗言,起兵夺嫡惨遭失败以致于流亡他国异乡,他心中是百感交集,觉得现在苦难重重的现状真是一种报应。 恍惚之间,一道霹雳划破夜sè的沉闷,蔓延出万千枝节,将幽暗的小巷照的亮如白昼。旋即,一声惊雷紧随而至,滚滚碾压而下,震慑人心。转瞬,便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地将整个世界吞没。入夏后的第一场雷暴,说来就来,打得所有尚在外面游荡的行人措手不及。 大雨淋进逼仄的小巷,将端羽通身打湿,可他却依然呆立在原地,如同一株毫无知觉的植物。 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仰望向小巷之上的苍穹。那是一片狭窄的天空,不时闪烁着明亮的蓝紫之光,却看不到闪电的身影。大雨将他的刘海压趴在他的额前,将他的睫毛贴服在他的眼脸之上,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湿润。 原来雨水是咸的,原来坐井观天便是这样的滋味。 密集的雷声中没有人听到一位少年悔恨的哭泣,唯有转瞬即逝的闪电不时照亮那一个蹲在墙角的瘦弱身影,只有雨水品尝到了那一种叫做后悔的苦涩不堪。 第四十二章 无奈面圣 - 帝苍 - 差池 () 这一rì,端羽醒得出奇的早。有心事的人,总是难有好质量的睡眠。 雨已经停歇,清晨的温度有些微凉,端羽的头也是略微疼痛,一起床就打了个喷嚏。昨夜被一场大雨清洗了一番,受了些寒气,让身为修真者的他有些惭愧。 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烧,不想睡又不想起床,于是他一直睁着眼满脑子想着心事地撑到了后院鸡鸣想起,才强逼着自己起身。 随便敷衍地清洗了一番,他再也没有往rì对镜自恋的心情,直接趴到床头按下了机关从暗格中取出了天思笔。 本来他没打算将天思笔带在身上,但既然已经被夫子知道了身份,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毕竟天思笔和其它笔在外观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他人也是不会看出它的来历。好歹他已然进入念道,带着天思笔还能多参研参研,也好做个防身之用。 疲倦地望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七个木偶一眼,他心中的愧疚之情是更甚。因为一己之私,曾经的好友和拥护者和他黄泉人间两相隔,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让他伤感万分,眼角是酸楚至极。只是昨晚一夜的眼泪,已经让他无泪可流。 心情不佳地将暗格降回,他又走到书架前拿起了两个木偶,眼神之中满是温柔。那是姬沫的木偶,第一个男xìng形象的木偶一直放在这书架上许久,而另一个女xìng形象的是他前晚所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给她。 将木偶收入袖中,期冀着木偶所刻之人能够早rì出现,他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外。 一场雨让清晨的空气散发出一丝新鲜的气息,也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因为忙于经纶院的事,他已经几天没有帮人雕刻木偶,门外空空荡荡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冷清。不过,这样的冷清更讨他的喜,一想到昨晚如此大雨还有人等在他的门口让淋雨后只想睡觉的他几乎难以进门,而他还要在外院呆上一段rì子,他脑中的头疼又加剧了一些。 行走在满是积水的青砖大道上,他此刻的心情和路面一样昏暗。一夜之间,曾经的梦想变得有些不知所谓了起来,他感觉前路漫漫,甚是迷茫。 “哎,管他什么理想,变强才是硬道理,先把修为提升了再说。有了实力,还怕什么梦想不能实现的么。”满腹心事地一路思考着,无视着某些认出他的学子的搭讪,不知不觉间已是来到了经纶院的门口。 门口两侧那排不知道多少年岁的遮天大树,经过昨晚一场暴雨的洗礼,虽然被打落了不少枝叶,却是变得愈发的苍翠yù滴,和它们身后的暗灰sè围墙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这些大树的簇拥中,一驾金箔镶边雕花jīng致极尽雍容华贵的马车正悠闲地停在门前数米处。说是悠闲,但看在进入经纶院的学子眼中,却是威严万分。只因为这辆马车车厢的前头,竟是站立着六匹高大的纯白sè骏马。即使是不识马的人也能够看出这些骏马血统高贵,器宇不凡,定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 六骏拉车,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身为王室的端羽自然是知道这辆马车正是当今大周皇帝方能乘坐的龙撵。 天子法驾一大清早地现身在经纶院门口,让每一个还沉浸于睡眠慵懒中的学子顿时jīng神抖擞了起来,连端羽也不例外,一扫脑中昏沉,变得严肃而庄重。 想着应是天子早朝完毕,来到经纶院探望新学子,端羽也没有多想,挺直了身躯,走向门内。 “端羽!”就当他目不斜视地从龙撵旁经过,来到龙撵的另一侧时,一声高呼让他停住了脚步。 侧头望去,一个头戴高冠眉发如雪的陌生老者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您是?”从老者的穿着中他看得出这位老者身份不低,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那绣着驾云仙鹤的长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老者上前两步走到端羽跟前,说道:“我是外院院长宗远思。” 端羽闻言大骇,连忙抱拳俯身下拜,行弟子之礼说道:“原来是院长大人,学生失礼了。” 经纶内外二院各有一名院长,其地位仅在夫子之下,是经纶院真正的管事之人。外院院长的地位虽然比内院院长和夫子低了不少,但也是被皇帝赐为侯爵的大人物。加上满朝官员中出自外院的学生居多,所以实际上在朝政上的影响力外院院长还要超过内院那位深居简出的院长。这样的人物,大清早地在这里等着自己,他怎么能够不吃惊。 宗远思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说道:“闲话不多说,我是来接你进宫面圣的,你和我一起上车吧。” 虽然隐约猜出了几分,但是听到宗远思口中的话,端羽还是有些难以消化。想不到六门上上的成绩竟然惊动了那位金銮殿的九五之尊,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开心,只有满肚子的不情愿和为难让他非常地想要拒绝。 龙撵相接,院长相迎,得以晋见天颜是很多人一辈子梦寐以求却求也求不来的事,端羽却是不想去,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会吐血而亡。 宗远思也不管端羽愿意不愿意,一句话丢下就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怎么?”坐入马车良久却不见端羽上车,宗远思拉开用上等云锦制作的华丽窗帷,探出头却望见他仍是呆立在原地,似乎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端羽抬起头望着宗远思,满脸愁容地说道:“能够进宫见驾是学生求之不得的荣幸大事,只是学生昨rì因为淋雨受了风寒,怕传染给天子而犯下大罪,所以学生不知应不应当去。” 宗远思笑道:“天子圣体,岂会被你小小风寒所传染,不用cāo心,上车吧。” 端羽见自己推脱无效,再次开口说道:“若是面圣之际…..阿嚏!学生因为风寒失了得体,怕有辱学院名声,学生真是不敢去。” 不敢去是真,但不敢去的原因是假,心中期盼着宗远思能够考虑他的话,端羽面上病怏怏的神情是呼之yù出,言语之中还不忘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宗远思当然能够看出端羽神情萎靡,面sè苍白,的确是一副受了风寒的模样,但他仅是皱了皱眉说道:“圣上是宽厚之人,绝不会因为你生病而计较你的失态,上车吧,莫要叫圣上等得急了。” 端羽闻言,心中大苦,思来想去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找,知道今rì这在别人看来荣耀万分的面圣是无法逃避了,只好苦着脸上了马车。 正是学子纷纷到学院的时分,看到龙撵,见到院长和端羽交谈自然是没有人敢围上来,只能远远地观望。眼看着端羽上了马车,三五成群的众学子方才敢开**谈,言语之中无一不透露出对端羽能够面见圣上的羡慕。当然,其中有些看出他似乎不怎么情愿的学子,也吐露出对他这般行为的不理解,更有人暗中在心底骂他做作。 只是不管每个人心中有什么想法,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心中都在想为什么那个有机会面圣的人不是我。这样的心情,就跟当rì那些看见端羽和叶琼苍误吻的学子如出一辙。 为什么和佳人相吻的不是我?为什么和圣上相见的不是我?这是两个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疑问。可惜,他们不是端羽,端羽也不是他们。他们极度想要实现的事,端羽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坐在龙撵之下,感受到六骏拉车的迅疾,端羽的心中只是想着慢点,再慢点,或者最好出个车祸,反正只要不去见那个什么狗屁九五之尊,一切都好说。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大清早的大街上本就没有人,龙撵一路马蹄踏踏呼啸而过,竟是平稳至极,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透过窗帷的缝隙,望着窗外像是被风拉扯着的景sè快速在眼前掠过,一路经过柳市花街,直到满眼朱赤之sè的禁城停下,端羽心中暗道完蛋了,今天怕是一定要被皇帝老儿知道他的身份了。 下得龙撵,雄奇无比的高大建筑映入眼帘,浩然之sè迎面而来,其中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让无数次想象过禁城景sè的他也禁不住张大了嘴巴。 和这般豪迈恣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有如朱赤之海的庞大禁城建筑群比起来,南唐的王宫可是相形见绌了不止两三分。 如果说大周禁城是南唐那座最为宏伟神秘,非身份尊贵修为高深之人不得进的万佛圣地明王寺,那南唐王宫不过是一随处可见给俗世之人上上香火用的寻常寺庙。其中差距,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端羽下了马车,宗远思也是跟着下车,对着四处张望的端羽说道:“皇宫重地不可乱视,不可乱语。圣上在清溪书屋,你且随我而行。” “谨听院长教诲。”端羽闻言立马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之sè,正了正心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宗远思身后,向清溪书屋行进。 第四十三章 建一个家 - 帝苍 - 差池 () 清溪书屋在皇帝寝宫曜rì宫的西南侧,说起来不过是曜rì宫的一个偏殿。 和其它宫殿不同的是,清溪书屋掩藏在一片绿叶红花之中,是这一片雄气冲天的朱赤皇宫中少有的清秀风景。 看倦了满眼朱墙赤瓦,乍一眼看到这花团锦绣绿树成荫的清溪书屋,让被这禁城宏伟景象熏陶得热血沸腾的端羽,心中也是平静了一些。 沿着石子小路,一路和众多从花坛中蔓延出来的花草树木擦身而过,聆听着不知在何处的涓涓溪流之声,端羽跟着宗远思来到了清溪书屋前。 眼前的建筑青瓦灰墙,看上去和寻常的民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那高悬在门楣下书写着“清溪书屋”四个几乎难以辨认出形体狂放不羁大字的牌匾却是昭示着此地的非同寻常。 牌匾之下的左侧门柱上刻着“清溪清我心”,右侧门柱上刻着“水sè异诸水”,相比较“清溪书屋”四字的狂放,这副上了黑漆的门联倒是委婉了不少,显得平和自然。 本身有着高超的书法造诣,端羽一眼就看出这匾上四字是三百多年前的书法大家怀草所书,而门联上的十字则是和怀草同一时代的大家王行所书。 怀草风格狂傲,笔下墨字有如在万军丛中仗剑冲锋豪气干云。因他是佛道中人,后世之人都尊称他为“书佛”。王行风格含蓄,笔下墨字似浮云飘逸,又似惊龙矫健,被后人尊为“书圣”。佛与圣皆是修为造化达到巅峰方可获得的称号,可见两人虽然在书法风格上大相径庭,但在造诣上却都达到了巅峰。 书法界至今仍流传着“怀草之后无傲骨,王行之后无气节”的诗句,说得自然不是两人去世之后,世间之人再也没有了傲骨和气节,而是说自他们逝世后,世上再也没有书法大家达到两人的高度,可见两人在书法界地位的超然。 虽然同被后世之人尊为巅峰,只是因为两人风格背道而驰,所以喜欢怀草风格的一般看不上王行的字帖,而喜欢王行风格的一般不认同怀草写的是书法。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书法界也只能有一个至高者,怀高还是王高的争论,在数百年之后仍是酷爱书法之人常为争论的问题。 此刻,在清溪书院竟是看到两人共存的真迹,倒是让端羽有些意外。两人风格迥异,却以横批对联的方式同时出现,怎么看都让他觉得无比别扭,难以接受。不过,转念一想,他便释然了。大周向来是一个狂放和含蓄兼备的国家,能进能退,能攻能防。身为大周的皇帝,能够接受风格冲突的二人墨字用这样的形式同时出现,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他还从中看出了一些其它的信息。怀草四字牌匾在上,说明大周还是推崇狂傲之风更多些。而王行十字门联在下,说明含蓄终究不是大周本sè,不过只是必要手段。尽管如此,那“水sè异诸水”一句,还是体现出了大周自认为举世无双的狂傲。 想到这些,端羽心中的不满是油然而生,只是即将面见大周皇帝,他不敢表现出来。 宗远思让端羽站在门外,独身一人进入书屋内前去禀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公公从屋内走出,宣端羽见驾。 端羽心不甘情不愿地叩谢龙恩后,心中骂骂咧咧表面却恭恭敬敬地低头跟着那位公公向书屋内走去。 还未进入门内,他便见到宗远思快步从书屋中退了出来,因为处在龙威圣地,两人再没有交谈,只是相视一笑。 入得门内,一股甚是好闻的书香墨韵扑鼻而来,仿佛让端羽感觉回到了自己那个在五区的小屋。只是这清溪书屋比起那曾是茅厕的小屋来说,是宽阔了数倍,明亮了数倍,高贵了无数倍。 满屋书架,少说也有万卷书,看上去纤尘不染十分整洁,让端羽有些惭愧。他虽然爱看书,但是没有一个养书的习惯,凡是他看完的书,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各种污渍。若是多看了几遍的书,定然不能够完完整整地放入书架之中。 而这里书架上的书,虽然看上去崭新,但是其中某些书架上穿插着几块和书籍差不多大小刻着文字的木片,显然是代替其中被抽走翻阅的书所用的。说明这些书不是为了展示,而是真真切切有在被翻看。 向左望去,一道镂空雕刻着踏云真龙的木质屏风展现在端羽的眼前,透过其中空洞,他看见了一个身穿着龙袍坐在一张红sè大椅之上的宽厚背影,似乎正在内室之中奋笔疾书。 此刻最吸引他目光的并不是那代表着人间至尊的高大背影,而是那件绣着狰狞苍龙的黄袍,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可以穿着的袍服,让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炙热。 “殿下,端羽已到。”那位公公在屏风边的空旷处停下,躬身对着姬高瞻禀报。 “你退下吧。”姬高瞻没有回头,仅是淡然地说了一句,挥毫的手一刻也未曾停顿。 “奴才告退。”那位公公躬着身子,倒退了数步,走到端羽身边,给了他一个眼sè,示意他进入内室中。 端羽正了正衣冠和神态,躬着身子从屏风边的空旷处步入内室之中,在离姬高瞻数米处极为不愿地跪下,说道:“草民端羽,叩见皇上。” 姬高瞻没有立即回话,仍是自顾自地埋头写自己的字。书屋之中一时安静地只剩下“沙沙”的书写之声,听在端羽的耳中,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愤然。 时间在这般气氛中流逝,端羽心中的怒气和不满也是越积越多。 过了许久,姬高瞻方才停下手中的毛笔,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端羽大笑着说道:“哈哈,刚才朕一时兴起,没有来得及回应端卿,希望端卿不要在意,起来吧。” “多谢皇上。”嘴上是谦卑至极,心中是愤慨不甘,跪得有些酸麻的端羽刚要从地上站起,却感觉到脑中一阵晕眩,一时控制不住身体,竟是像姬高瞻倒去。 姬高瞻眼看着端羽正要站起,又见他身躯无力地倒向自己,心中大骇,连忙一把将他扶住。 被姬高瞻扶住身体,端羽有些昏眩的脑袋也是微微缓转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姬高瞻怀中,急忙想要挺身站起,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勉强一用劲之下,脑中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竟是当真昏死了过去。 …… 不知道多久,端羽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浑身被质地轻柔绣着龙纹的黄sè丝被裹得严严实实。 回想起最后倒下的一幕,望着身上盖着的刺绣被褥,他知道此刻自己还在宫中,连忙挣扎着想要坐起。 可惜,昨晚的那场雨的确淋得他不轻,无论他怎么努力,乏力的四肢却是用不出一点力气。越是想用力,脑中的疼痛感就越强烈,逼迫的他不得不安静地躺在床上。 床边不远处两位宫女打扮的少女像是困极睡着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桌上的松脂油灯散发出一股松香的气息缓缓地在莲花纹陶盏中缓缓燃烧。 想不到自己竟然从早上昏迷到了晚上,端羽心中发苦,暗道自己真是没用,居然在面对着大周皇帝之时晕倒。这失的不仅是他的颜面,也是南唐的颜面。 “咕咕。”昏迷了一天,腹中的绞痛在清醒后开始发作,发出有如蛙鸣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难堪。好在那两位宫女睡得很熟,并没有听见。同时在这样的夏rì,被如此闷热的蚕丝包裹,他也觉得全身都想在然后,嘴唇也是干渴得慌。 “麻烦。”本来他不想打扰两位宫女,只是睡了一天再也难以逼迫自己入睡,腹中又是饥饿难忍,在忍耐了片刻后,他终是熬不住开口发声。 干燥的喉咙中发出有如公鸭鸣叫一般的沙哑声音,吓了他一跳,也将桌上趴着的一位宫女惊醒。 宫女揉了揉眼,茫然四顾,发现榻上的端羽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她面sè不禁一红,赶忙起身走到床边,躬身说道:“端公子醒了,我这就去禀报,请端公子稍待片刻。” 端羽自知自己此时声音十分难听,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对着那位宫女淡然一笑,也不知道她要向谁去禀报。 宫女见他微笑,脸上的红晕更甚,急转过身,走到桌前摇醒了另一位仍在沉睡的宫女,和她匆匆耳语了一句,两人各自看了床上的端羽一样,同时出门而去。 空荡荡的大屋中剩下了端羽一人,让他觉得莫名得孤单。屋外传来悠长的虫鸣,更是增添了他心中的感伤之意。 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并没有让两位宫女中的任何一位帮自己准备些吃的,他不由恼怒自己为了面子,饿了肚子。 饥饿、燥热、虚弱、绞痛,种种难以自己摆平的恶劣状况折磨着他的身躯和心神,让他眼眶一红,想起了遥远或不遥远的某些过往。 那时候温暖总是如影随形,难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如今离开南唐做了游子,却是事事不顺心,鲜少能够感受到温暖。 如果放在往rì,此刻他的身边怎么都会围着一大帮人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可现在却是寂寥一人,想想都让他心酸不能自已。 这无家可归无枝可依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强忍着心中的苦楚,将泪水逼在泪腺中不让它涌出,他的心中升起一种强烈地想要一个家的渴望。 家国家国,以家为先,今后还是先帮自己建一个家吧。如此想着,他仿佛重新找到了今后的目标,也让他沉寂的心情再度高涨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养虎之山 - 帝苍 - 差池 () “吱呀。”悠长的开门之声打断端羽的胡思乱想,投目望去,只见数个太监抬着一个巨大的槐木澡盆口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进入屋内。在他们后方,还有数个太监分别抱着衣物和毛巾之类的物品和他们一起进入房中。 一个显然是这帮太监头子的公公跟随着他们走入屋内,来到端羽跟前躬身说道:“端公子睡了一天一定出了一身汗,请先沐浴更衣。” 见端羽微微点头,那位公公又将头转向那几位垂着头等候吩咐的小太监厉声喝道:“你们几个还不过来扶端公子下床!” 几位小太监闻言,立马走到床前想要扶端羽下床。只是床虽大,但是端羽却只有一个人,哪能用得着那么多人扶。 “有劳了。”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太监笑了笑,端羽强撑着想从床上坐起。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身躯依然是乏力无比,但是勉强坐起已经能够办到。 “端公子客气了。”听了端羽的话,小太监是受宠若惊,连忙将手搭在端羽的腋下,扶着他慢慢坐起。 另外几位太监见状连忙也各自找事情做了起来,有的帮他掀开被子,有的帮他拿鞋穿鞋,服侍得那叫一个周到。 蚕丝被一离开身体,端羽顿时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起床之后他才发现整张床都是湿了一片。还好他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不然被这样严严实实地捂了一天,这床都该发臭了。 在两位小太监的左右搀扶下,端羽勉强着站起,感觉双腿发软得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要不是有两位太监扶着,他一定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脚步虚慢地走到澡盆边的交椅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众多太监的面宽衣入澡桶的端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诸位能不能退避一下,洗澡这样的事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来吧。” “你们先出去”,那位公公对众太监摆了摆头示意他们离开,回头对着端羽说道:“小的姓魏,名贤,是南宫的负责人。小的会一直守在门外,端公子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喊小的一声。小的就不在这打扰端公子,先行告退了。” “多谢魏总管了。”听了魏贤的话语,恭敬地目视着他离去,端羽心中不禁骇然。南宫素来是皇帝的寝居之所,是除宦官外任何带把的臣子都不能踏足的禁地,此时听说自己身在南宫,他怎能平静。 而这位自称是南宫负责人的魏公公,能够负责皇帝起居之所,显然是宦官中极有权势的人,让他不得不留心。 褪去紧裹在身上的cháo湿衣物,端羽是有气无力地爬进了散发着兰草香气的澡盆之中。水温有些温热,对于他这种受了风寒的来说却是正好。 一番洗浴之后,他的身心是舒畅了一些,身躯虽然仍有些无力,但比之刚才是好了很多。穿戴好太监们帮自己准备好的衣物,摸了摸自己刚才穿着长裤中的无穷匕和天思笔都还在,袖中的木偶也没有丢,他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是故意,但是带着武器入皇宫总是一件不好之事。早上清溪书屋外的带刀侍卫未曾搜他的身,实在是让他有些侥幸。翻来翻去都没有在衣物上找到适合放无穷匕的口袋,他只好将无穷匕用裤袋绑紧塞入了裤腰中。 推开房门,想和魏贤说些谢谢,端羽惊讶地看见刚才抬来澡盆拿来衣物和洗浴用品的太监们此时正各自端着一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候在门外。 在端羽发愣之际,魏贤已经上前一步,对着他躬身说道:“端公子睡了一天,定然是饿坏了,请先用膳吧。” 没等魏贤发话,一直在门口等着端羽洗好澡,端着菜肴端得有些手酸的太监们就自觉的陆陆续续地进入房内,将手上的菜肴放在了房中的圆桌之上,又将之前各自带入房中的物件给拿了出来。 “多谢魏总管了。”饿了一天,端羽肚中本就是饿极,看着那诱人的菜sè,闻着那飘散的菜香,他的肚中忍不住再次“咕咕”叫了起来,让他面sè一红,连忙对着魏贤道了声谢后,大步走向放满菜肴的圆桌。 魏贤看着端羽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了一笑,在众太监拿好各自的东西退出门后,将房门关上。 见到众人离开,房门闭上,没有了众人的注目,端羽再也不用顾及形象,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皇宫的菜肴本就是人间极品,吃在饥肠辘辘的端羽嘴里更是其味无穷,让他觉得这一餐是离开南唐王宫后最丰盛也是味道最好的一餐。 想不到竟然能在大周皇宫禁地用膳,端羽感觉一切都有如梦幻一般,显得如此得不真实,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菜足饭饱之后,拿起桌上的牙签剔了剔牙,用漱口汤漱了漱口,端羽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看来捂了一天风寒已然退去,刚才的虚弱不过是饿极后的表现。 走到房中的铜镜前正了正衣冠,看着自己的脸sè重新回归红润,端羽是心满意足地走向了大门。 右手抓着门把,一脸笑意地拉开了华贵的木门,正想和魏贤发表下自己对这菜肴的评价的端羽,看到正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站在门口的人物,愣了半秒后是赶忙收敛起所有笑容,恭恭敬敬地想要俯身下拜。 “草民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请皇上恕罪。”刚才第一次出门时,他曾观察过这夜sè已深,本该是所有人都沉睡的时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姬高瞻竟然还没有入睡,前来看他,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的端羽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没有等他跪到地上,姬高瞻已将他一把扶住,笑着说道:“早上因为朕的疏忽,让端卿一拜不起,朕可是再不敢让端卿再下拜了。礼节不过是形式,还是免了吧。端卿可有感觉好些?” 端羽连忙抱拳躬身答道:“皇上龙恩浩荡,草民身体已然无恙。” 姬高瞻看了看端羽眉宇之中散发出一股凛然英气,脸sè比之早上的确是好了很多,说道:“治病要除根,这风寒虽然去了,但你身子骨有些薄弱需要好生休养。我这里有太医开的一个药方,你离开之后可以自行去药房买药煎服,估摸着月余,你体内此前奔波留下的疾患便能祛除。” 说完,姬高瞻转过头对着身边的魏贤说道:“把药方递上来。” 魏贤闻言,赶忙将袖中的药方取出,躬着身子上前一步递给姬高瞻。 “这是药方,方上药材都是寻常市井可以买到的。你年纪轻轻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因为不自惜而悔了自己的身子,等到往后追悔莫及。”姬高瞻将药方递给端羽,面sè慈祥地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像,真是像,李家血脉果然是得天恩赐,个个都有麒麟之姿,玄武之慧。” 从姬高瞻手中诚惶诚恐地接过药方,不知道他为何要对自己如此照顾的端羽听着他口中的话语是心惊而又茫然。 明知道自己是李家的人,却仍对自己这般照料,他实在揣测出姬高瞻心中的想法,只有无限的戒备,让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进屋在说”,意料到端羽会有如此反应的姬高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南唐逃犯,却不是我大周逃犯,无须有什么心理负担。” 言毕,姬高瞻擦着端羽的身躯进入房中,端羽在愣了一会后也跟着入内。魏贤见两人进入屋中,再次将房门关上。 姬高瞻走到圆桌边的木椅上坐下,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又看了端羽一眼说道:“不知道饭菜合不合乎端卿的口味。” 端羽走到姬高瞻身前俯身说道:“龙宴岂能不佳,倒是草民玷污了这般玉食。” “坐吧”,姬高瞻笑了笑,偏了偏头示意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其实我本来召端卿进宫是想和端卿就推恩之法交流一番的,却没有想到端卿竟然有病在身,实在是我疏忽了。不过,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端卿竟是故人之子,那我不知道该叫你端卿还是李卿呢?” 姬高瞻的态度平和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但是他的言语却像是刀刃,插进端羽的心中,让他不禁想起了昨晚夫子的那番话。 忍受着心中的苦痛,端羽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既已离开南唐入大周,圣上就叫我端羽吧。” “那我就叫你端卿,这是随了你母亲的姓吧。说起来,你的母亲还是由我介绍给你父亲认识的。唉,可惜红颜命薄。”看到端羽的眉尖跳了一跳,脸sè有些微变,姬高瞻连忙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不该提起这事的,只是人老了难免习惯触景生情,望端卿勿怪。不知端卿是真心入我大周,还是想将我大周作为养虎之山?” 面对着姬高瞻如此直接毫不掩饰的提问,端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犹豫了片刻说道:“丧家之犬,怎敢称虎。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姬高瞻显然是不相信端羽的答案,说道:“虎落平阳终是虎,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野望,实在是让人难以对你看轻。而且你既入经纶院,便代表着你没有想过要平平静静地度过这一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姬高瞻的话语句句直逼端羽的内心,让他有些难以招架一时语塞。想起被昨rì一场大雨淋得模糊的种种往昔心愿和刚才在床上有感而发的新梦想,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姬高瞻说起。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姬高瞻直视着端羽静待他的回答,而端羽则低头不语,心中是万分排斥这句句如鞭的拷问,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第四十五章 成王败寇 - 帝苍 - 差池 () “唉”,寂静了良久,端羽抬起头直视着姬高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纵使我是虎,也不过是山林之虎,怎能和翻云覆雨的苍龙相比。我入经纶院不过是为了找寻保护自己的力量,以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我现在丰京之中,一切都逃不出您的手掌心,逃不出夫子的法眼,陛下何须与我为难。况且,我的存在,对陛下来说只是好事而非坏事。陛下这般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咄咄相问,不知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自己了?” 没有料到端羽竟然会如此反问,姬高瞻拍了拍木椅上的扶手,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尚未成年便有如此心xìng野望,成年了那还得了,怕是要颠覆我大周吧?” “哼,没成年也想颠覆你大周。”心里默默地想着,端羽淡然说道:“自大周立国以来,想要颠覆大周之人成千上万,其中不乏才华和学识通天的奇人异士,只是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陛下您多虑了。” 姬高瞻眯着眼看着端羽说道:“这样的人少一个是一个,能够防范于未然自然是更好。” 知道自己说什么姬高瞻都会找到理由为难自己的端羽心中一横,直起脖子,眼神坚毅地望着他说道:“既然如此,陛下现在就杀了我吧。” 见到端羽如此坦然的举动,姬高瞻眯起眼睛一脸冷漠地看了他一会,说道:“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只是留着你我还有些用处,若是等到必杀你之rì,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杀死。” “好了”,既然端羽已经做出如此直接的表示,姬高瞻知道自己再咄咄逼人只会自讨没趣,话锋一转,说道:“如我刚才所说,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是为了和你讨论下你在经纶院策考中提出的推恩之法。现在,我想听听你对这推恩之法,有没有更为详尽的看法。” 听到姬高瞻再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端羽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对推恩之法的见解都已在策考中做出论述,想必陛下应该已经拿到了我的论述内容。这推恩之法,实是我父亲想出来的举措,可惜他英年早逝,没有来得及施行。以陛下之神通,应当知道我往昔流连温柔乡,从不参与政事。所以在政见上,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远见,对这推恩之法也谈不上有什么详尽的看法。” 言语间,想起自己仙逝的父亲,端羽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对自己的父亲极为推崇,平身唯一违逆了他的事,便是在他临死前答应过他一定好好帮助兄长巩固家国社稷。如今,经过昨rì夫子的一番点醒,他早已对这般毁约不肖的行为追悔不已,直恨自己受jiān人挑拨,被野心蒙蔽了双眼,未能让父王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姬高瞻看出端羽眉宇间的沉痛,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有件事说出来会让你伤心,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是,事关于你,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虽然有在询问自己想不想听,但端羽能够听出姬高瞻的话中之意明显就是想要告诉他。心中对姬高瞻如此行径表示万分鄙夷,端羽故作疑惑地望着他说道:“陛下但说无妨。” “唉,对你来说这也许是个天打雷劈的消息,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一脸同情地看了端羽一眼,姬高瞻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半个月前,你兄长已立舒氏为后。” “舒氏!”端羽闻言再也顾不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惊站而起,大声问道:“陛下是说舒曼?” 姬高瞻没有答话,仅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端羽瞬间面如死灰,原本黝黑发亮的眸子像是熄灭了的烛光一般涣散了开来,身躯一软,摔坐在木椅上,半晌没有出声,唯有全身的筋肉在止不住地颤动。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掌紧抓着木椅两侧的扶手,用力得像是要把扶手捏碎。 虽说最近他一直在磨灭自己对舒曼的情感,试图让自己将她遗忘,但过往数年的感情又怎是说磨灭就能磨灭的。一想起夺嫡前夜他还曾轻抚着她鬓角的发丝,柔声说要让她母仪天下,他心中就有如被万蚁噬咬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当。 是啊,现如今她真是母仪天下了,可是将她扶上那个尊荣宝座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这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打击,莫大的讽刺。 若不是此时他正身处在皇宫,而姬高瞻也在旁看着他,他真想狂奔出数里,大声嘶吼。 舒成瑞啊,舒成瑞,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想到这一切定然是他哥哥为了报答舒成瑞揭穿自己夺嫡意图,破碎自己夺嫡计划而做的举动,他心中对舒成瑞深入骨髓的恨意灼热地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化作一团怒火。 “唉”,看着端羽咬牙切齿的恨状,姬高瞻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成王败寇,身为王室,我想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当年我受胞弟陷害而被父皇革去太子之位,驱逐出大周,流落北燕荒国,途中遭遇种种磨难,最后硬是憋着一口气杀回丰京城,将皇权掌握在手。我相信以你的才智,定然也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如果你需要,届时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让你一雪前耻,登上王座。” 言尽至此,姬高瞻方将知道端羽就是南唐二王子李顺后的目的说出口。根据收集到的讯息和刚才的一番谈话,他知道端羽虽然看上去谦逊内敛,但本质上是个耐不住xìng子的火爆之人。这样的人有仇必报,虽说难以成大事,但是作为工具来说,倒是非常得顺手。因为,这种xìng格的人擅长破坏,有如快剑,果断锋利,一剑刺出,定然见血才还。 虽说,这种人通常没心没肺,能够如此对待敌人,也会反过来这样对待自己。但是姬高瞻对端羽看得并不是很高,自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完全能够将这个看上去心计深重,实则幼稚肤浅的毛头小子掌控在手心上。 期待着端羽对自己提出的帮助表示感激,姬高瞻一脸玩味地望着他神sè变幻不定的铁青脸庞,心中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认定他定然会为自己所用。 可惜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夫子已经先行一步对端羽进行了点醒,让他对曾经的夙愿产生了严重的怀疑。那些曾经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yù望火焰,已被昨晚的一场倾盆大雨浇得奄奄一息。 如今的端羽,虽然难以放下那些根深蒂固的家国观念,但是再对自己的兄长刀刃相向一事,他是万万不想再去想。当然,他的心中仍有化不开的仇恨,不过那是对舒成瑞一个人的仇恨,这个仇不能不报,却也用不着姬高瞻的帮助。 斟酌了一番之后,端羽压抑着心中对舒成瑞的愤恨,淡然地望着姬高瞻开口说道:“多谢陛下恩情,只是刚才草民已经说过,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今后的人生,不敢对那些浮华的名利之事再多做非分的妄想。所以,陛下的帮助,草民怕是没有需要。” 虽然不相信端羽真会轻易放下仇恨,但未曾料到他竟会直接拒绝自己的帮助,姬高瞻紧皱着眉,紧盯着端羽的冷漠目光像是两把刀刃,想要插进他的心中看看他这拒绝是在要价,还是真心实意的拒绝。 让他失望的是,端羽的目光之中除了笃定之外,毫无任何其它的情绪,很显然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拒绝自己提供的帮助。这让姬高瞻非常的失望,也让他对自己关于端羽这个人的看法产生了怀疑。唯一无疑的是,不论这拒绝是因为他真没有了仇恨,还是他另有打算,端羽在姬高瞻心目中的地位是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能够放下仇恨的人,和有仇恨却不希望借助比自己强大百倍的人帮忙的人,都是让人值得高看的人。 姬高瞻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也让他产生一种必须把这个孩子送入yīn曹地府的冲动。可是,他忍住了。 这样的一个人活在世上,现在暂时对他来说是有利的。而且,现在的端羽还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威胁到大周的能力。他决定再等等看看这位少年到底会选择走一条怎样的路。 希望你能够走一条让自己活着的路。心中暗暗地想着,姬高瞻大笑着从木椅上站起说道:“哈哈哈,看来端卿对自己复仇一事是胸有成竹了,那么我预祝端卿以后能够马到成功。你父亲的推恩之法实在是绝妙的上上之策,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大周施行。” 端羽也跟着他站起,说道:“良策当为天下用,若是推恩法能在大周施行,父亲大人九泉之下有知,定然会非常自豪自己能够制定出如此为众国所崇的策略。” 姬高瞻走到端羽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父亲一定也会以你为荣。” 这句话听到端羽的耳中让他觉得满是嘲讽,但是面对着姬高瞻他完全没有发火的能力,只得苦笑着说道:“我既以端为姓,便是自觉愧对家门。但求父亲九泉有知,不要以我为耻才是,又怎敢期望他会以我为荣。” 姬高瞻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风纸,递给端羽说道:“为君者,当赏罚分明。我既准备采用你的推恩之法,也当给你些回报。这生宣之上,书写的便是你在策论中阐述的观点,正是早上你前来见我之时所写,未料我一时沉迷竟是让你昏迷了一rì。这副字帖就当我送你以补偿早上的过失。另外,为了奖赏你的推恩之法,我赐你一处中宫的府邸供你在今后居住,再赐你两位宫女照顾你起居,帮你调理好身体。至于财宝官衔之类的,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就不赏赐给你了。我已让人准备好了马车,马上就可以将你送到府邸中,你这就动身吧。” 知道这赐庄园和宫女无非是姬高瞻为了控制和监视自己的手段,端羽心中虽然不悦,但也只能俯首下拜,对着他叩了三首,说道:“承蒙皇上恩赐,草民感激不尽。” “那陛下,草民就告退了。”从地上站起,端羽是不想多看姬高瞻一眼,低着头快步退到门口,方敢转过身,打开大门走出屋外。 “端公子,随我走吧。”一直等候在门边的魏贤见到端羽走出,引着他向东方走去。 不一会儿,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便在南宫中响起,渐趋归于消弭。 “rì盛而月明,不知国师那谶语是应在谁的身上?”姬高瞻站在门外,遥望着头顶夜空中的明月,喃喃自语了一句。 夜sè颇为撩人,却是皆付诸于背影,无人留心欣赏。 第四十六章 月下醉客 - 帝苍 - 差池 () 从马车中走下,仰望头顶明月如心中悬而未决的心思一般高悬于夜空之中,端羽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姬高瞻赐给自己的府邸。 说是府邸,倒也没有多少开阔。站于左前方,一眼就能看尽前侧和左侧的围墙,算起来应该也没有多少面积。不过,毕竟位于寸土寸金的中宫之中,这样的府邸少说也要千金。 带路的魏贤和端羽并不在一辆马车上,已先行一步下车,静立在自己的马车旁,见到端羽下车,他躬了躬身说道:“端公子,这就是圣上赐给你的府邸了,你身后的两位宫女便是圣上赐你的奴仆,小的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虽然端羽很想拿出些金银珠宝讨好讨好这位南宫主事,但是奈何他从不随身携带太多的金银,只得对他抱了抱拳,说道:“有劳魏公公了,今rì来得仓促未能孝顺公公,还请魏公公见谅。” 魏贤当然能够听出他话中之意,只是他看端羽穿着寒酸,本就没有什么想要从他身上讨得好处的想法,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过只是遵照皇命行事,哪有什么要孝顺的,告辞了。” 言毕,他便重新上了马车,指挥着车夫回宫而去。 三驾马车远走,留下目送马车离去的三人。端羽看了看两位宫女,说道:“今rì承蒙二位姐姐照顾了,端羽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姐姐芳名?” 身着青紫纱衣,身材稍微高挑些的宫女抢先答道:“既然皇上将我们赏赐给主人,我们从今以后便是主人的奴婢,主人千万不可再喊我们姐姐,以免乱了身份。我叫何彩衣,她叫何彩云,我们是同胞姐妹。” “彩衣、彩云,倒是好名字。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进出,想必二位定然知道深宫之苦。今rì你们随我出了宫,从此以后身份就不再是宫女。所以,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再和宫里的人物有什么纠葛。”言至此,端羽笑脸盈盈的脸sè忽然变得严厉,目露凶光地说道:“皇上将你们赐予我奴,我便有你们的生杀大权。若是让我知晓了你们背着我和宫里人做些什么勾当,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两位宫女见端羽突然变脸,连忙跪下身,颤声说道:“既为主人的奴仆,定然不敢做什么对不起主人的事,一切唯主人命是从。”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起来吧。”冷冷地看了两位宫女一眼,端羽语气冷淡地说道:“这府邸我平rì是不会前来居住的,非我允许,你们也不许暴露我是这府邸主人的身份。今后,这间府邸就交由你们二人照管,rì常所需的开支等到晚上我会送来。你们二人今后就住在宅门西侧的倒座房之中,天sè已晚,折腾了一宿,你们也累了,就回屋睡吧。” “主人是要去哪?”彩衣见端羽说完话拔腿就走,方向和府邸大门背道而驰,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发问。 端羽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的事,你们不需要多问。我自有住处,你们只要照顾好自己便是。” 彩衣彩云两人茫然相视,不知道端羽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刚才他表现出来的冷漠气势,让她们也不敢再多问,只好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悻悻地走入府邸之中。 端羽一路向南而行来到了恩泽街上。虽说天sè已然深夜,但是恩泽街上张灯结彩,虽然没有了白rì傍晚时的人声鼎沸,有些寂静,但比之其它漆黑的街道还是要热闹上几分。 形单形只地走在秦淮河边,低头望着河中摇曳破碎的灯火倒影,端羽心中是满腹心事。 两位宫女虽然是姬高瞻安排来监视他的,但是他身为修行者对凡人的监视并没有太过放心上。而且,姬高瞻虽然赐了他府邸,却没强迫他必须居住,他还是有着想住哪就住哪的人生zì yóu。 他原本想住进经纶院的宿舍,但是经过前rì同班学子的一番折腾后,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念头,对那些热闹也是从向往变成了现在的避之不及。 至于五区那间小屋实在是太过狭小和yīn暗,本就是他的暂住之所,没有考虑过什么久居。而且,在这冷清的夜sè中走得久了,他想要一个家的渴望也是愈发得强烈。那一间小屋实在是太过寒酸,难以支撑起一个他心目中的家。再加上,他现在名声在外,今后必然会结识到不少有身份地位的高士。若是将这些人安排到小屋去招待,那自然是万分得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地位,显得太过小气。 想要自己再买一栋房子,他手头在交了经纶院的报考费,赎回姬沫给自己的夜明珠后已经没什么闲钱,现在又多了间府邸定然要有些开销。这般盘算下来,现在的他是完全没有什么能力,买一栋称心如意的房子。 思来想去,姬高瞻赐给他的府邸倒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位置不错,也够气派,面积看上去不大,但容纳十数口人绰绰有余。只是,一想到这房子是姬高瞻赐的,他打心底就有些排斥。 不过,转念一想到姬沫曾说过,丰京是一张庞大的网,只要他在这网上,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这张网的主人看在眼里,端羽的心中也就释然了。 既然已经被姬高瞻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那他再想逃避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乖乖地呆在那府邸中,让他少些戒心才是上道。 心中有了主意,端羽也不再纠结那府邸是谁送的,有什么目的,准备找个好时候,将小屋里的物事都搬过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要想用这小小的府邸为牢,将我束缚在内,你是打错主意了。”回头望了禁城的方向一眼,端羽将视线落在了一间雕栏玉砌画栋朱帘,比之周围的其它楼阁要高出不少,大出几倍的楼宇之上。 牌匾上“霓裳醉”三个飘逸大字,仿若身着霓裳长裙的仙女,想要从牌匾中飞出,直奔银月而上。此间,正是丰京最大的红楼霓裳醉,传闻其中艺jì个个才高八斗,貌若天仙。只是,因为其中倡jì都是卖艺不卖身之人,所以出入其中的达官显贵登徒浪子纵使再有非分之想,也只能搓手垂涎空叹。除非他能出得起,那高得吓人的赎身费。 果然是名满世界,无数浪子梦寐以求的圣地,连这牌匾上的刻字都散发出一股软人心骨的娇气。心中暗自感叹着,端羽刚yù收回视线,却见其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醉客。 这人像是喝醉了酒,却是没有说任何胡话,只是一步三摇地摸索着霓裳醉门口的玉石扶墙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守候在霓裳醉门口的两个壮丁,像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只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举步维艰的行走着,没有丝毫要上前去帮忙扶一把的意思。 因为隔得不远,端羽认出了此人正是尹子名。心中惊讶这内院师兄竟然在如此时分才从这霓裳醉中走出,他是赶忙上前扶住了尹子名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的身躯。 尹子名颇为意外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有人扶住自己,朦胧的目光投到了端羽的身上,长久没有言语,面上疑惑的神sè像是在思考扶住自己的人是谁。 “师兄,你想要去哪?”扶住尹子名,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倾泻而来,端羽吐了吐舌头,暗道这师兄看上去苗条得很,实际上却是重得慌。 尹子名沉思了半晌,方才断断续续地卷着舌头开口说道:“你,你是端,端羽吧。小师,师弟,你真是好,好人。你把,把,把我扔进秦淮,淮河,就,就自己走了吧。” 没有料到尹子名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端羽心中暗道他真是喝酒喝晕了脑袋。不管他修为再高,在这般神志不清,难以cāo纵自己形体的情况下,要是被扔进秦淮河,说不定也要被溺死。 心想着恩泽街离经纶院不远,隔着秦淮河便能遥遥地望见,端羽说道:“我还是送师兄回内院吧。” 尹子名闻言赶紧将自己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般,说道:“院长他,他说,我若是,若是满身酒气的回去,就把我,我骨头拆了下,下酒。我,我还想再活几,几年,师弟还是放了我,让我自,自生自灭吧。” 寻思着自己今天睡了一天,就算回到那小屋也是无心睡眠,还不如和这位身为当今剑圣弟弟的师兄逛逛,也好交个朋友,端羽望着尹子名面上流露出的惊惧,哑然失笑道:“那我陪师兄走走吧,等师兄酒劲散了,我们再回经纶院。” 尹子名听了端羽的话,满脸疑惑地问道:“师弟你,不,不睡觉么?” 端羽摇了摇头,笑道:“今天因为意外,睡了一整天,刚刚不久前才起床,现在是清醒得紧。师兄看我这般神采奕奕,大晚上的还在这恩泽街上逛荡便知道了。” 尹子名蹙起眉头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显是认同了他的话语。 端羽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只好心想着走到哪算哪,扶着尹子名慢步而行。 第四十七章 祭奠 - 帝苍 - 差池 () 未过多久,尹子名便从酒劲中缓了过来,原本烂醉如泥的人在转眼就重新焕发出一股气定神闲的气质来,完全和刚才判若两人。 端羽也不觉得奇怪,刚才一路扶着尹子名前行,他能够感受到周身天地元力的波动,知道他一定来用元力解酒。 照理说来,一个像他这般有如此修为的人,再怎么喝也难醉,除非他自甘沉沦。端羽看得出这位师兄是位有故事的人,不然不会半夜还把自己弄得烂醉。 酒意消尽,尹子名从端羽的搀扶中挣脱出来,露出一抹悲喜莫辨的笑容,说道:“惭愧,惭愧,师弟你辛苦了。” 从他含威的星目中看出一丝忧愁,端羽摆了摆手,说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师兄是有什么事情如此想不开,要这般折磨自己。” “唉”,尹子名长叹了口气,抚了抚端羽额前的发丝,说道:“师弟还小,不懂得人生之苦难消解,唯有这酒能让人忘记一切,获得一时的安宁。” 端羽当然不认为自己不知人生苦,被尹子名的话勾起心中酸楚,苦笑着说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莫非,师兄是因为钟情于霓裳醉的某位佳人,却又无法和她共度一生,才如此自我折磨。” 听了端羽的话,尹子名一愣,再一看他稚嫩的脸上满是苦楚,不禁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哈哈哈,原来师弟也是为情所苦之人。好好好,难得遇知音,师弟可愿和我共酌两杯。” 听尹子名大笑,端羽以为自己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只是一听到他口中的“为情所苦”,他又想起了刚才姬高瞻告诉他的消息,心中顿时像是被利剑穿过,泛起一阵难以平复的绞痛。 痛上心头,难以自抑,端羽猛力一拍身边青石桥栏,大声说道:“好!不过师弟我可不想出入那霓裳醉,不如就你我二人,找一处僻静之地,喝他一个不醉不归!” 尹子名没有料到端羽竟是反应如此激烈,不过饮酒之人皆狂放之辈,端羽越是狂放,他越是欢喜,说道:“便依师弟的,我们走。” 虽不知尹子名要带自己去哪,但既然说了要和他不醉不归,端羽也不愿去多想,跟着他大步前行。 一路直行来到又一村前,尹子名停下身,朝端羽挤了挤眉说道:“师弟在此候着,容我进去偷几坛酒来。” 言毕,未等端羽有所反应,尹子名一头扎入秦淮河中,竟是毫无声息,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没有想到尹子名竟然会到又一村偷酒,端羽只得默默地对白无求说了声抱歉,心中觉得自己这师兄真是奔放得可爱。 尹子名自然是不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这个小了自己数岁的师弟视作可爱,可惜他正忙着偷酒,根本不知道端羽会对他产生这样的看法。 几个呼吸之间,端羽便见到尹子名破水而出,跳到自己身前,左右手各搂着两坛酒,头上还顶着一坛酒,让他觉得有些滑稽。 尹子名也不管端羽脸上揶揄的笑意,慢蹲下身,说道:“师弟快把我头上的酒拿下来,免得我一个不小心给摔碎了。” 端羽从他头上捧下酒坛,看了看那陶制的酒坛上刻着“穿肠苦”三个大字,不由皱了皱眉。 “穿肠苦”可算不上什么高档次的酒,而且这酒有一个特点就是又苦又辣,不是自找虐或者实在没酒喝的人,一般不会喝这种酒。没有想到这又一村中竟然有口味和档次如此劣质的酒,而尹子名又会偷来这种酒,端羽倒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尹子名在端羽拿下自己头上的酒后便转过身,自顾自地边走边说道:“又一村真是个好地方,这酒藏在秦淮河底,始终保持着yīn凉的温度,入口冰爽,正适合这样的夏rì享用。” 端羽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又一村中好酒多得是,师兄怎么把这样的劣质酒给偷了出来?” 尹子名闻言愣了一愣,回转过身,说道:“其实我这不算偷,我和又一村的老板熟识,这酒其实我寄存在他那的。我平时常出入霓裳醉,这银子大把大把的都花那了。这酒是我手头拮据的时候,才拿出来解解馋的。你若是不喜欢,要不师兄给你再去偷两坛好酒来?” “不用了,不用了”,端羽连忙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如此忧愁的时候,任他什么美酒也喝不出滋味来,还不如这穿肠苦来得真痛快。” 尹子名点头道:“穿肠苦,苦穿肠,若不是苦断愁肠,谁又愿意喝这穿肠苦。” “走”,像是心中有了某种感触,尹子名将右手上的酒坛垒于左手酒坛之上,一拉端羽的手,说道:“这走路太费劲,让师兄我携你一程。” 话刚说完,尹子名如风而动,拉起端羽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影起伏,一路狂奔。 耳边顿时响起呜呜的风声和长袍迎风抖动的烈烈响声,让端羽不禁想起了那一晚姬沫带着自己狂奔出数里的情形,也让他有一种此刻正拉着的不是尹子名而是姬沫的幻觉。 莫名的,想起那一袭白袍,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暖意,慢慢地驱散他心中的苦痛。可惜,他与她的回忆终是太少,仿若万卷书中单薄一页。 再想起自己和舒曼的过往,有如沧海之水一般,数之不尽,那一抹暖意于片刻之间涣散殆尽,重新被满腔的苦楚填充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尹子名终是停下了身,周围的景sè也不再不停变幻。 从回忆中回过神,端羽放眼望向四周,发现尹子名竟然是带着自己来到了明园。周围的景sè未曾有变化,虽是只来过一次,却是刻骨铭心。 “这明园是丰京城中少有的僻静凄凉之地,正适合我们纵酒狂欢。”尹子名径直走到园中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将脚上的布鞋脱下放在一旁,撩起袍下裤角,直接将双腿放入水中。 端羽学着他的模样,在他邻近的大石上坐下,也将双腿伸入池水之中。一股冰凉之意,从脚心传入,让他全身一阵酥麻。 “来,接着。”尹子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一坛酒,隔空抛给端羽。 端羽连忙双手圆抱,接过酒坛,也不顾尹子名尚在开自己的那坛酒,捧起酒坛就大口灌了一口。 果然是又苦又辣,入口有如含冰幽凉,落喉仿若吞火炙热,到了腹中更是涩断愁肠,让端羽双眉紧蹙,汗水直冒,感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尹子名看着他因为痛楚而扭曲的面容,一手抓起酒坛,大笑着说道:“师弟豪迈不失于我,果然是xìng情中人。来,敢不敢和我拼了这坛。” “有何不敢!”触景伤怀,回忆伤情,此时端羽心中是苦痛至极,正愁无处发泄,见到尹子名提议拼酒,他是乐意至极,也不等尹子名动作,双手一捧酒坛,将头一仰,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好,好,好!”尹子名连赞了三个好,心中不禁被自己这师弟的果断狂放给折服,不甘示弱地一手抓住坛底,仰面而饮。 两人牛饮鲸吞,咕嘟咕嘟的灌酒之声,比之蛙鸣还要响上几分,也让周围的虫蛙之辈识趣地闭上了嘴。 虽说是端羽先行开喝,但毕竟尹子名才是真正的善饮之辈,先行一步将自己酒坛中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哐。”一声酒坛破碎之声,把正好将坛中酒饮尽的端羽震了一震。 “师兄果然是喝酒的一把好手。”用尽全力,端羽将手上的酒坛猛力甩出,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坛碎之声,入得耳中,让他觉得甚是爽快。 尹子名一手抓过另一坛酒,扔给端羽说道:“师弟也不赖,的确好酒量,这般喝也喝不倒你。” 腹中难受至极,脑中也开始有些晕晕乎乎,端羽硬是强撑着接住尹子名扔给自己的酒,说道:“哪里哪里。” 看到端羽脸sè红得如同那晚霞一般,知道他定然已经有些不胜酒力,尹子名说道:“这第二坛酒,咱们就不这样喝了。一共就五坛酒,这般喝,漫漫长夜可就无从消遣了。我们慢慢来。我看师弟甚合我的脾xìng,和我有很多相似之处,不知道师弟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师兄请说。”知道尹子名是要和自己说他的心事,端羽立刻来了jīng神。 尹子名笑着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眺望向远方,拿起酒坛灌了一口酒,神sè怅然地缓缓开口说道:“有一位恬不知耻的贱人,从小暗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大嫂,趁着兄长闭死关之际,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接近她。未曾想到,那人的大嫂和那贱人相处得久了,rì久生情,也对他产生了爱慕。忽然有一天,那人的兄长修为大成,破关而出。那人的父亲为了庆祝,张罗着要办那人兄长和大嫂的婚事。可是,那人的大嫂心中有了人,推脱着不愿意嫁,找到那贱人说想和他私奔,而那贱人也答应了她。可那贱人因为畏惧自己的父亲和觉得愧对兄长,竟然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透露了私奔之约,然后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外,至今不敢回家。你说那贱人是不是很贱,很没种?” 端羽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尹子名毫不犹豫地答道:“假话。” “那还说个屁”,端羽斜着眼看了尹子名一眼,抬起酒坛就给自己灌了一口,说道:“真他妈是个孬种,连真话都不敢听。” 尹子名也不觉得羞愧,哂哂一笑,说道:“其实,我就是憋得久了想说说,谁管你有什么意见。你呢?你有什么故事,说出来让师兄听听。” “我没什么故事”,端羽面sè黯然地低下头,晃荡着水中的脚丫,说道:“喝了刚才的一坛酒,我忽然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也有位青梅竹马,刚才听了一个关于她已经嫁给别人的消息,虽然刚听到时心里难受得像要死了一样,但是过一会我就去想自己的事了。若不是遇见你这个痴情汉,我还是在想自己的事。不是说,自己心爱的人嫁给了别人的那种感觉,是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为什么我还会去想其它事?” “你说我是不是没心没肺?”抬起头望着尹子名,端羽笑了,笑得涕泪四流。 尹子名沉默无言,良久才叹出一口气,将酒坛放在一旁,挽起袖子轻擦着端羽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说道:“哀莫大于心死,你是在刻意逃避。不过,既然已成定居,就不要多想了。” “来,喝酒!”一把抓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尹子名拭了拭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端羽扬了扬手中的酒坛,说道:“为了祭奠我们的青梅竹马。” “好,祭奠我们的青梅竹马。”端羽也是一把抓起膝上的酒坛,仰头狂灌。 “扑通。”一声落水声传入正在猛灌着穿肠苦的端羽耳中。 “哈哈哈,醉后高歌且放狂,儿女情长莫思量。师弟,下来凉快一把,这酒喝的我烧得慌啊!” “正合我意!” “扑通。”又是一声落水之声。 “哈哈哈!” 不知是谁的狂笑,惊开了那满天yīn霾。天sè渐露鱼肚白,崭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第四十八章 李阳明 - 帝苍 - 差池 () 太阳露出额头的时候,尹子名和端羽回到了经纶院。 尹子名的右手一直搭在端羽的左肩上,显示出两人的关系不凡。经过凌晨的那一番折腾,他对自己的这个师弟是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干脆认了他做弟弟。能够认这个剑圣的胞弟,内院的师兄做兄长,端羽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狐假虎威地跟着尹子名一路走到外院的教学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端羽走进了已经坐满了学子的教室。 一天没有来,这满堂的面孔还是那么陌生,大部分人的眼中还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狂热,让他有些不舒服。 “端羽可是我兄弟,你们谁敢欺负他,我就欺负谁!”将手放在剑柄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尹子名笑着和端羽摆了摆手,面sè冷酷地离开了教室。 昨天被龙撵接走,今天居然在内院师兄的陪同下来到教室,端羽在众位学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高到了没法再高的地步。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自己的这位同班同学在人生的成功之路上已经绝尘而去,将他们甩出千万里了。 环视了整个教室一眼,在众多隔壁座位空着的学子渴望的眼神中,端羽径直走到了卢高川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端公子好威风啊。”卢高川见端羽坐到自己的旁边是一脸的笑意,心中欢喜至极。 端羽笑了笑说道:“还是别叫我公子了,我就是一平民百姓,如果卢兄不介意,我们以后就兄弟相称好了。” 听到端羽说要跟自己兄弟相称,卢高川是受宠若惊,说道:“端兄弟要是平民百姓,我们这样的人,可就是奴隶了。” 看得出卢高川是个应变很快的人,言语之中虽有些奉承,但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带着明显的谄媚,端羽不禁对他产生了些好感,说道:“卢兄的手看来好多了么。” 卢高川赶忙对着端羽抱了抱拳以示感谢,说道:“那还得多亏端兄弟赠药了,在下无以为谢,不如晚上由我请端公子去生香阁消遣一顿?” 生香阁虽然比不上又一村,但也是个高档酒楼,消费水平不一般,已是卢高川的极限。不过,若是端羽能够答应,就算让他去又一村他也是乐意的。毕竟,这吃饭是一举两得的事,一来可以报恩还情,二来还能拉近自己和端羽的关系,怕就怕他不会答应。 “行啊。”端羽反正是孤身一人,本就是每餐都在外解决,自然无所谓去哪吃。加上他对卢高川这个人也不讨厌,卖个面子也无妨。 听到端羽肯定的答复,卢高川是高兴得想要跳起来,面上挂着盈盈的笑容,说道:“那就多谢端公子赏脸了。” 卢高川看得出端羽对自己没脾气,而端羽也想多了解了解卢高川,两人有的没的地交谈了开来,让众多没有机会攀上端羽的学子是羡慕得眼睛发红。 有意无意的,端羽在和卢高川交谈间,不忘观察着课堂中的众位学子。毕竟他至少需要在这课堂中呆上近一个月,他多少需要对班上的每个人都做些了解。 下意识的,端羽先在人群中找到了林锐。前夜的刺杀让他对司徒家充满了仇恨,也让林锐成为了他不得不拔的一颗眼中钉。若是没有那晚的刺杀,他并不想主动再对林锐做些什么。但是在xìng命受到威胁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回报下那位司徒的大恩大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严格说起来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林锐一家的仇恨已经记在了他的账上。 林锐倒是没有在看他,整个人躲在一个极不起眼的位置,像是刻意想被众人遗忘一般。 一想到林家那位供奉被夫子只言片语赶出了丰京,端羽心中就觉得愉快万分。失去了一位修为少说也到了明神境的供奉,林家这次的损失可不轻。 可惜,柳苍柏的离去,并不是他的报复,他的报复还没有想好。若不是因为实力还不够,他真心想让那位素未谋面的司徒品尝下失去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从林锐身上移开视线,端羽又是在交谈的闲暇之际看到了曹子期。恰好,曹子期也在看他。两人各自装作不经意的视线相会,竟是擦出些火花来。 因为本对曹子期没有什么敌意,端羽起初的眼神是和善的,可惜曹子期看他的眼神却有些不善,带着北燕荒人常有的那种yīn鸷,让他十分的不快,也还以了一个yīn冷的眼神。 同辈的天才终究是难以交好,叹息着自己失去了一个本可以交好的人,端羽心中不禁有些黯然。黯然的不是因为失去,而是因为他又多了一个不得不提防的角sè。 曹子期的才智不在他之下,修为更是比他要高,若是要和他争锋相对起来,他也没那么容易招架。心中期盼着他只是想要和自己竞争,而不会对自己做些不利的事,端羽将目光落在了叶琼苍的身上。 作为少数的几位女xìng学子,又是绝sè佳人,叶琼苍今rì那一身纯白纱裙格外引人注目。她也没有在看端羽,不时捂嘴轻笑的动作,表示着她正和同桌的那位少年交谈正欢。 那少年服饰华丽,皮肤白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也让端羽留了一个心眼。他本对叶琼苍有些不喜,但是昨rì一天未见之后,说不上为什么,他心中的那种不喜荡然无存。一想起自己冒失之下,还夺去过她的吻,他心中的不喜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那位少年的身上。 雄xìng生物的地盘观念,有如一把火焰在端羽的心中燃烧。虽然,他觉得自己对叶琼苍没什么想法,但是看到居然有人和自己曾经相吻过的对象打得如此火热,他是十分不满。 看出了端羽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对劲,随着他的目光,卢高川找到了他此刻正注视的对象。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卢高川笑着说道:“那人是陇西人,叫李阳明,是陇西李氏现任族长李济道唯一的儿子。最近刚被册封为男爵,是指定了的李氏新族长接班人。” “陇西李氏!”端羽闻言眉头一蹙,心中升起了一股伤感和仇恨之情。 陇西李氏是现金大周五大门阀之一,先祖李念苍便是出自陇西,不过倒是和大门阀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出身于陇西的平民之家。但从根源上来说,李念苍还是李氏的人,所以当年李念苍进入内院之后,李氏为了拉近和他的关系,将他家并入李氏直系中。可惜,数年之后李念苍反出大周,李氏赶紧将自己和李念苍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为了表示自己对大周的忠诚还将李念苍一家尽数杀害。后来,李念苍伐周之际,曾想攻入陇西复仇,只是陇西位于大周西北部,离南唐有非常远的距离,所以至死他也未能替家人复仇,也是他最大的遗憾。 身为李念苍的后人,作为先祖未竟的事业,这一段遥远的仇恨,端羽自然是继承了下来。想不到居然能够碰到李氏之人,端羽二话不说,将本就看不顺眼的李阳明也列入了自己的黑名单。 要是有机会,能够狠狠地教训下李氏直系的传人,他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非常欣慰他的举动。既然自己做出了愧对父亲的事,那将这件事当做一种弥补,是再好不过了。 心中打定了注意,端羽笑了笑说道:“你是范阳卢氏之人,他是陇西李氏之人,为什么你们俩在打扮上有这么大的差距?” 卢高川听出他言语中的有心嘲讽,也不介意,苦笑着说道:“他是直系族长的独子,从小才识过人,早早闻名于外,地位当然是没的说。我不过是卢氏旁系支脉不起眼的一个小角sè罢了,若不是考上了经纶院,说不定那些直系之人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存在。虽然直系之人因此给了我一大笔费用,但我大部分都留给了我的母亲以备家用,所以穿得寒酸也是正常的。” 端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不出卢兄还是一个如此孝顺之人,真是让我钦佩。你看我穿得比你还寒酸,但穿着不代表一切不是。我相信以卢兄的才智,今后必然会成为人中龙凤,让无数人来给你提鞋的。” 卢高川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端兄弟,人中龙凤是不敢想了,只想能够当个小官,发点小财,能让父母过得安逸些。倒是端兄弟今后必然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若是发达了,我要是想来给你提鞋,你可别不给机会啊。” “互相扶持,互相扶持。”被卢高川一番带着吹捧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端羽收回自己望向李阳明的目光说道:“卢兄也不必自谦,至少我看你消息非常灵通,貌似没有你不认识的人似的。光凭这一点,我就敢断定,卢兄前程必然大好。” 不知道端羽这话是讽刺还是夸赞,卢高川无奈地说道:“像我这般地位低下,处在夹缝中的人,多了解些消息,多认识些人,无非是为了能够好好地生存下去,免得自己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引来祸事。” 端羽对这话是深表认同,心中对卢高川也是看高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卢兄说得极是,rì后定要向卢兄请教请教下处世之道,也请卢兄多多给我提供些人事信息,希望卢兄不要推辞。” 卢高川听他要向自己请教,不知是客套还是真话,说道“端兄弟能够用得着我,我自然是乐意之至,又怎会推辞。” “铛、铛、铛。”交谈间,上课的钟声敲响,熟知经纶院规矩的两人是赶紧闭上了嘴,生怕被教授抓个现行,遭到处罚。 教授再次姗姗来迟,仍是范小业,仍是通篇枯燥的说教,让眼皮直打战的端羽禁不住觉得这经纶院真是规矩出人才,自己对某些教授看得实在是太高了。 第四十九章 人不可自轻 - 帝苍 - 差池 () 一天相安无事,林锐的确是收敛了很多,和端羽碰面时,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桀骜和充满恶意的眼神,只是低着头快步躲避。 叶琼苍虽然有意无意总会找端羽谈话,但因为此前的芥蒂,端羽总感觉自己难以跨出那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沟壑,和她用一种端端正正的态度相处。 曹子期和他是彻底变成了陌生人,两人虽然仍会互打招呼,但端羽能够看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客套实在是虚假得厉害。 至于其他的学子,经过半天多的应付,到了午后之时,已经再也没有多少人有的没的上来攀谈,让端羽大松了一口气。 一下课,他便和卢高川一起来到了同样位于常乐街上的生香阁。 正是晚餐之际,生香阁里觥筹交错,客满为患。好在两人来得够巧,恰好有一桌人离席,他们正好顶上。 位置在三楼靠窗,但不是处在秦淮河一面,刚好能看见夜市的场景。让卢高川点菜,想起前rì好生对待自己的那位面摊老者,端羽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向那面摊寻去。 因为早早地就记过面摊位置的原因,端羽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和蔼可亲的老者。看得出老者的生意正是大好的时候,消瘦的背影忙碌得一刻也没有停歇。 不过,和前rì不同的是,今rì老者的面摊上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和身材的少年,忙前忙后地在帮老者打下手。 人一旦想要一个家以后,看到温馨的场景总是容易触景生情。现在的端羽便是这样的人,所以看到如此一幕,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在想些什么呢?”点好菜的卢高川见端羽满脸微笑的望向窗外,神sè中似乎带着一种幸福与满足,疑惑地向他发问。 “哦,没想什么。”端羽回过神转过头,尴尬地冲着卢高川笑了一笑。 卢高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做人要是能像端兄弟这般chūn风得意,我也是随时都能够笑出来。可惜人比人,气死人,我是今生都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端羽笑着说道:“卢兄这样子实在是让我有些看不起啊,做人要是连自己都自轻,谁还会看重你。为人当谦逊是不错,但是卢兄这般谦逊,倒有些贬低自己的意味。况且,我们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卢兄就已经开始自怨自艾,斗志消沉,那就算你想要成功,怕是也难以实现。” “再说了,我现在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风光,实则危机四伏。卢兄只看到了我光鲜的一面,却不知道我现在是步履维艰。也不怕告诉你,现在很多人都想要取了我的xìng命,其中大多都是我难以对抗的大人物。只是我生来乐天,不甘束手就擒,就算那牛头马面站在我面前要索我xìng命,我也敢和他们斗一斗。” 被比自己年龄小了几岁的端羽数落了一通,再看他一脸斗志昂扬的坚毅神sè,卢高川是折服于他小小年纪却有着如此才智和胆识,说道:“端兄弟教训的是,像我这般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从谈让别人看得起。听了端兄弟的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来,我敬端兄弟一杯。” 拿起桌上的酒壶先给端羽满满地倒了一杯,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心中被端羽的话语激起了一腔斗志的卢高川是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端羽也是陪着喝了一杯,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十分愿意帮助卢兄。可惜,我是南唐人士,无心在大周建功立业。所以,我今后能对卢兄的帮助怕是微乎其微。” “你是南唐人?”卢高川闻言心中一阵黯然,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面sè惊讶地说道:“怪不得端兄弟生得如此俊俏,原来是承了南唐的好风水。和端兄弟这样的人才能够交上朋友,已是我的荣幸。端兄弟有这样的心,我更是感激之至,哪还敢有其它的什么非分之想。倒是端兄弟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虽说不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那就先谢谢你了”,端羽给自己满了一杯,将酒杯举至卢高川面前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答应你一起吃饭,便是有心交你这个兄弟。今后,你我二人便是兄弟,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和我说。我若是有什么要卢兄帮忙的,也定然会来厚颜无耻地前来麻烦卢兄。” 卢高川没有想到端羽杯酒之间就是要和自己做兄弟,当真是受宠若惊,连忙给自己满上一杯,和端羽爽快地碰了碰杯,说道:“端兄弟真心是大气之人,我卢高川是交定你这个兄弟了。” “好,既是兄弟,那便干了。”端羽爽朗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美酒入肚,望着端羽稚嫩中透露出一股豪气的面容,卢高川猛然发现年长的自己竟是一直被他引着走,不禁暗叹英雄出少年,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种高山仰止的苦涩。 端羽放下酒杯,拿起酒壶自斟一杯,说道:“我看卢兄识人无数,而我初来大周,对丰京人事知之甚少,倒要向卢兄请教请教。” “我的确是认识很多人”,卢高川也是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苦笑着说道:“可惜那些人基本都不认识我,不知道端兄弟想要我从何说起?” 端羽双手捧杯,向卢高川示了示意,说道:“那就从我们同班同学说起吧。” “好。”卢高川举杯回应,将杯中酒喝下肚后,开始如数家珍一般地向端羽说起班中的学子来。 言谈之间,店小二陆陆续续地将菜上了来,看到此桌客人虽然年少,但喝酒有如饮水一般,三言两语便是一杯入肚,让他们有些愕然。 邻近桌的客人也看到了年纪轻轻的二人是你一杯我一杯的火热气氛,张口结舌,心中不禁暗想打扮如此不出众的二人是不是难得来一次高档酒楼,想要一次喝个够。 实际上,端羽和卢高川二人不过是互认兄弟后一时兴奋,加上聊得投机,发现彼此看人的目光接近,颇有对方是知己之感,也就不自觉地多喝了两杯。 酒喝得虽然多,但是两人酒量都似乎不错,尽管各自都有些上脸,但言语间却是不乱方寸,仍是条理清晰。 就在卢高川喝得兴起,摇头晃脑地发表着自己对当今大周三公的看法时,他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端羽脸sè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双眼陡然细密,散发出一股yīn冷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卢高川赶紧闭嘴不语,迟疑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赶紧顺着端羽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居高临下地看到远方夜市中某个正在被一群裸着上身的人肆意打砸的摊位,他知道端羽面sè的变化不是因为自己,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你结账,我去办点事。” 正想开口劝解端羽不要再看以免扫了自己的心情,卢高川却见他面sè铁青地站起,冷冷地丢下了一句,健步如飞地往楼下走去。 知道端羽定然是打算插手夜市中之事,卢高川赶紧喊了小儿结了账,匆匆地向事发之处赶去。 …… 出了酒楼,端羽向夜市中狂奔而去。刚才在酒楼之中,他见到那老者的面摊被一帮人打砸,心中是怒火中烧。虽然隔了老远,但他看得出那帮**着上身的人正是阳刃堂的人。 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端羽遥遥地看到了让他更为愤怒的一幕:老者被一个青年踩在身下,看上去奄奄一息。而另一位帮老者忙的少年,缩在一堆破烂的桌椅中,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裸露出的四肢上全是淤青之sè。 看出踩在老者身上的青年正是前rì对老者讹诈的那一位青年,端羽在奔跑间怒不可遏地从腰间拔出无穷匕。 “去死吧!” 若不是一声有如天雷般滚滚而来的怒喝,无论是看客还是那群**着上身的阳刃堂中人都没有注意到端羽的出现。 当所有人被这一声怒喝吸引去目光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位怒发冲冠的少年向此间飞奔而来,也看到了数道白sè流光从少年的胸前激shè而出。 没有人看的出白sè流光是什么,但他们能够感受出这些白sè流光的身上充满了少年的怒意,凌厉地让他们双眼刺痛。 循着流光的轨迹,看客们见到了毕生难忘的情形,一群十二个裸露着上身围在那面摊废墟前的青年,其中五人的头颅被喷shè而出的血液冲上了天。 在漫天血花之中,那数道白sè流光汇成了一道,拐了一个硕大的弯,回到了少年的手中。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把匕首,在夜sè之中,散发着雪亮的寒光。 “杀人了!”看客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所有意识到事态开始血腥化的看客们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跑出了老远才停下。 虽然心中恐惧,但是看出了那少年是修行者的众人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见到一次的战斗。 原本人群拥挤的夜市,瞬间人去场空,只剩下了当事的数人和一地狼藉。 目睹同伴惨状的阳刃堂众人,半晌才从惊骇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的头颅尚在,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一看到那轻而易举间就取走五位同伴xìng命的少年紧握着匕首向自己这方步步逼近,所有人松出去的气又都吸了回来,卡在胸口,像是要把他们的胸膛都撑开。 “你是谁?”其中一个看上去稍微年长的人,一边惊惧地后退,一边颤抖着发问。 “我是谁?”端羽听到问话,停在了原地,蹙起眉头,左手食指在鼻唇之间抚过,像是在努力地思索。 第五十章 谈生便是死 - 帝苍 - 差池 () “都是死人了,有必要知道我是谁么?”转了转手中的无穷匕,端羽对着面前的众人咧嘴一笑。 酒窝加上小虎牙,端羽的笑容看上去可爱而又纯真,但看在那群阳刃堂的人眼中,却是让他们更为惊惧,背脊直冒冷汗。 “他,他是端羽。”起先踩在老者身上的青年,早就认出了端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敢指出他的身份。此刻,听到端羽口中说出的话,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脱口喊出了端羽的名字。 “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就先送你上路!” 右手一挥,无穷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过那青年的咽喉,“锃”的一声地没入后方建筑的青钻墙上。 一抹血雾在那青年的喉间炸开,青年像是被砍了头的老母鸡一般,晃晃悠悠地冲出几步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眼看着自己又一同胞在眨眼之间丧命,有几个阳刃堂成员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有的双腿直打颤再也迈不开步,甚至有一位竟是被吓得失了禁,裤腿下湿了一片。 “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唯有那最年长之人像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被端羽的毫不留情的凌厉手段吓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再不开口说些什么,自己这帮人必然是要丧命于此,那年长之人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颤声说道:“我是阳刃堂的香主甄刀,这其中是一定有什么误会,不知道阁下能不能和我谈谈。” “谈?”端羽满眼蔑视地看了甄刀一眼,右手凌空一招,将无穷匕收回手中,说道:“你想要谈什么,谈生还是谈死?” “谈生。”见到端羽回应了自己的话,甄刀心中升起了希望,说道:“只要你饶过我们,条件随你开。” 端羽冷冷一笑,道:“一万两黄金有没有?” “这……”没有想到端羽一张口就是一万两黄金,甄刀紧皱着眉,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那就死吧!”话音刚落地,无穷匕再次化成了一道寒光,向甄刀疾shè而去。 心中有所准备的甄刀见端羽说出手就出手,心中大骇,但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右手蛇形短刃往脖子上一挡,意图招架住无穷匕的攻击。 可惜,他太低估了无穷匕的锋利。无穷匕撞击在蛇形刃上,爆出一道耀眼的火花,让甄刀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然后,他便再也没有能够睁开眼睛。 眼看着甄刀头落,无穷匕回到端羽的手中,端羽的视线扫向自己,活着的阳刃堂诸人面如死灰,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觉得自己此刻身处的不是夜市,而是修罗场。 面对着死亡的恐惧,所有人都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见自己被那寒芒贯穿命赴黄泉。 端羽虽然想杀了他们,但是刚才三次出手杀了七人,已经让初入念道的他耗尽所有的念力。此刻,他只觉自己四肢没有丝毫的力气,脑中沉重至极。若不是害怕被那些阳刃堂的人看出自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他真想躺下来休息休息。 “要不要杀了他们。”看见闭上眼睛等死的阳刃堂众人见良久没有动静,陆续疑惑地睁开双眼,担心着自己再不出手,怕是要被人看出端倪,心中焦急却又无能无力的端羽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卢高川的声音。 侧头望见卢高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站在自己的身边,端羽笑了笑说道:“算了,还是不要让卢兄也牵扯进来了,麻烦卢兄把那老人和孩子带过来吧。” 卢高川闻言点了点头,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筷子,夹于两指之间,看上去轻轻一抛,那筷子却是有如端羽手中的无穷匕那般锋利,径直shè入地上的青砖之中。 看到卢高川露出如此让人惊骇的一手,端羽心中一凛,没有想到他的修为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你们滚吧!”眼神冷厉地巡视了前方的阳刃堂众人一眼,卢高川淡漠地开口发话。 阳刃堂众人本被他这投筷穿石的表现吓得半死,以为是换了一个人要来解决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竟是打算放过他们。呆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的阳刃堂众人拔腿就跑,一个个速度之快比起修行者也不逞多让。 那老者虽然挨了一顿打,但因为常年遭受黑帮sāo扰让他练就了一身让自己在挨打时保护好自己的脆弱部位,挨了打后及时装成要死模样的好本事,所以实际上他比那浑身淤青的少年还要受伤较轻。此刻,见到阳刃堂的众人屁滚尿流地逃走,还没等卢高川走到他身边,他就一轱辘从地上爬起,跑向那见到端羽连杀数人而面sè苍白瘫软在地的少年,将他扶起搂入怀中,不让他再看这惨烈的现场一眼。 老者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他这辈子也没有看过人杀人。现在看到地上那七具多数尸首分离的尸体和流了一地的鲜血,他心中多少有些胆怯,望向端羽的眼神也是带着些许畏惧。 卢高川见老者没什么事,那少年应该也是无恙,便走回到端羽身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端羽看了看地上的尸身,又看了看一脸畏惧之sè的老人,说道:“这些人是阳刃堂的人,我今天杀了这么多人,怕是难以善了。估计马上就会有官府的人来到这里,我还得留在这里会会那些官差。这老人被我这么一闹,以后肯定也是不能再在这里摆摊了。” “你先在这等等”,端羽想了想,转头望着卢高川说道:“我先和那老者商量下,若是谈拢了,我还有事要麻烦卢兄。” 卢高川不知道他要和那老者商量什么,也不便多问,说道:“嗯,你去吧。” 端羽走到老者跟前,蹲下身,面带歉意地低声说道:“老人家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 老者虽然对他心存畏惧,但也知道他杀人为了帮助自己,连忙摇头道:“因为我,让公子杀了这么多人,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才是。公子大恩,老汉无以为报。” 说着,老者就要对着端羽磕头以谢恩。 端羽赶紧一把扶住老者,说道:“老人家可别这样,这可是要让我折寿啊。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帮人是因为前rì你先给我上面之事,才来闹事的吧。” “唉”,老者叹了一口气,看了地上唯一一具头颅还在脖子上的尸体一眼,说道:“这人是那甄刀的侄子,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小肚鸡肠,为了前rì那小事,今rì还带人寻上门。多行不义必自毙,端公子这也是为民除害了。” 确认今rì之事是因为自己而起,端羽更觉得自己必须要处理好后事,说道:“我今天杀了阳刃堂这么多人,老人家怕是以后都不能在这里摆摊了。这样,我在中宫有一间府邸,正好缺人照料,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到我府上去做个管家?” 老者闻言一愣,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端羽,心中寻思了开来。 他知道别看端羽长得小,却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大人物。六门上上的成绩,少说也已经有致仕的资格,做个五六品的官是轻轻松松。更何况,他还是个修行者,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自己穷苦一身,老来竟有这样的机缘能够做这样一位大人物家的管家,自己的孙儿也就不用再跟着自己吃苦,哪有拒绝的道理。 想到此,老者猛地朝端羽磕了磕头,说道:“端公子真是好人啊,老汉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像端公子这样的好人。能够替端公子做管家,可是老汉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既然端公子都不嫌弃老汉卑微,老汉哪会不愿意。” 听到老者答应,端羽拍了拍老者怀中的少年,问道:“这位是你的孙子吧?” “是的。”老者点了点头,将怀中少年的身子转了过来,说道:“端公子,老汉我姓付,叫付昌,这是我的孙儿付骥。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父母就双双去世了,一直跟着我受苦。骥儿,快来见过端少爷。” 付骥在怀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知道自己的爷爷答应了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要做他家的管家。心中对杀人不眨眼的端羽有些惧意,付骥怯怯地望着他喊道:“端少爷。” 端羽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和我差不了多少大,这么喊生疏了,以后就叫我哥就好了。好了,官差也要来了,有些话我们以后再说。这样,你随我一起去官府一趟,你孙儿就让我朋友带着去你家里收拾收拾。等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我就带你们去我的宅子里,你看怎么样?” 付昌知道自己身为当事人定然是避免不了要去官府一趟,思索了片刻,说道:“也好,那就有劳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了。” 端羽见他答应,对卢高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对着付昌二人说道:“我这位朋友姓卢,你们喊他卢公子就是了。” 等到卢高川走到自己身边,端羽指着老者二人,说道:“卢兄,这位老人家已经答应了做我宅中的管家,从此就是我的家人,卢兄以后可要多关照关照。这位兄弟叫付骥,是老人家的孙儿。我和老人家等会去趟官府,不知道卢兄能不能帮我带这兄弟回他家中收拾下行礼。等我了结了官府中的事,我就来带他到我的府中去,卢兄也顺便去我宅中坐坐,卢兄看怎么样?” “没问题,这边就交给你。”便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卢高川很乐意地就应承了下来。 端羽对着卢高川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卢兄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卢高川摆了摆手,望着付骥说道:“付兄弟,要不我们先行一步?” 付昌将付骥从怀中推出,从地上站起,说道:“骥儿,你先和卢公子先去收拾下行礼,爷爷很快就回来找你。” 付骥虽然不愿离开自己的爷爷,但爷爷的话不能不听,低头应道:“好的。” 卢高川拉过付骥,对着端羽说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端兄弟慢慢来,付骥有我照顾着,尽管放心。” 端公子感激地看了卢高川一眼,说道:“多谢卢兄了。” 两人各自挥了挥手,卢高川带着付骥离去,而端羽和付昌则在原地等着官府的到来。 第五十一章 提鞋开道 - 帝苍 - 差池 () 卢高川和付骥离去不久,六扇门的人随后就到,还是金衣捕头金不换带队。 金不换是六扇门的最高统领,不过现在已被曾是他手下的铁毅压过一头。六扇门是刑部司的直属部门,身为刑部侍郎的铁毅也就成了金不换的直接上司。 要不是金不换身上穿着的黄sè捕头制服,端羽是真心看不出这一个看上去没有丝毫威严之感,倒像是个文弱书生的汉子竟然是六扇门的统领。 让端羽意外的是,金不换倒是认识他,而且异常地给他面子,都没有给他戴上镣铐,只是在现场听他描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向付昌和几个见证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录了一份口供后,就告诉端羽他们可以离开了。 这着实出乎了当众杀了那么多人,觉得事情多少有些棘手的端羽的意料。虽说大周律法严酷,规定见到黑帮当众欺凌百姓,人人可见而斩之。可是黑帮欺凌了百姓那么多年,也没见多少人敢对黑帮动手。律法再严酷,黑帮依然活得风生水起,没有消失,欺凌百姓这样的事也从来没有减少过,所以大家都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黑帮下手的。 平凡之人没有能力对黑帮动手。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黑帮背景不简单,也就不会和他们动手,甚至常常还会和黑帮做些交易。至于那些真正拥有实权的大人物,只要黑帮不动了他们的利益,多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当年姬高瞻能够顺利解决掉自己的胞弟,除了有修行者支持外,也有黑帮的一份功劳,更没人愿意去动这些曾经为国家社稷做过贡献的黑帮了。 唯有六扇门中的少数人物和端羽这样的外来者,才敢真正的得罪黑帮。即使是六扇门也不敢在看到黑帮行凶后当场杀人,因为要制裁黑帮,他们必须要给某些幕后之人一些证据确凿的交代。所以,只有端羽这般xìng情使然,没有多少顾忌的人,才敢肆无忌惮地面对着黑帮大开杀戒。 不过开了杀戒,就代表着和黑帮开战,说不定就会又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端羽觉得自己今天必然是会被拷问一番,却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能脱身。 不知道金不换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能够轻轻松松地走掉,他也懒得去想太多,直接跟着付昌去了他的家中取了行李,随便叫了两辆车,和卢高川付骥一起回到了他在中宫的府邸中。 把卢高川、付骥和付昌与彩衣、彩云相互介绍了一番,将付昌和付骥安排住在宅门东侧的倒座房中后,端羽便带着卢高川一起巡视起自己的府邸来。 昨rì去的匆忙,他仅是在外面看了一眼。今rì第一次真正入得府邸中,看见自己府邸的细况,他发现这府邸比他预想中要更让他满意。 府邸就是个标准的大周权贵所居住的四合院。和宅门一体的便是倒座房共五室,其中三室分别分配给了彩衣、彩云和付昌一家居住。入得倒座房后抄手游廊间的垂花门,便是一个还算开阔的庭院,左右各有三室厢房两间,前方便是一间三室正房和两间耳房。正房之后还有一排五室后罩房,真要住起人来足以容纳十数口人。 每一栋房子都是雕梁画栋,垂花门和抄手游廊更是jīng美的让人叫绝。整间四合院中凡有闲之处,遍植玉兰、桃花等花草树木,让人感觉甚是温馨。 没有想到看上去穿着平凡的端羽竟然在中宫拥有如此美轮美奂的府邸,卢高川是羡慕不已,说道:“端兄弟真是真人不露相。我看端兄弟这般打扮,还以为你是出自南唐寻常人家,却没想到端兄弟居然在中宫有如此气派的府邸,惭愧,惭愧。” 端羽心中对这应有尽有的四合院十分满意,嘴上却是淡淡地说道:“实不相瞒,这四合院是昨rì皇上刚赐给我的,本来我还不想要,今rì一看也还算差强人意,收了也无妨。” 卢高川恍然大悟,想起昨rì他大清晨就被皇上召了去,直到第二天才出现。虽然未曾听得端羽面见圣上有获得什么赏赐,但见了天子,若说啥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现在知道原来皇上是赐了他宅邸,这让卢高川更是艳羡,暗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让圣上赐府邸就好了。 自己买宅子和皇上赐宅子可是两码事,自己买的房子再大再华丽,也比不上皇上赐得一间茅坑。因为,能够让皇上亲自赐宅,说明这人已经进入了皇上的眼中,得到了皇上的赏识,那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卢高川刻苦十数年进入经纶院,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rì能够扬眉吐气。所以此刻听到这豪宅是皇上赐给端羽的,而他还说本不想要,明明已是不得了的豪宅,他却还说差强人意,卢高川的心中是苦涩不已,暗叹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就算做梦都想要的事,人家却是看得如此之淡。 这也让他对端羽更为高看,要知道不管是大周人,还是南唐人,能够面对着皇上赏赐,说出不想要的人绝非凡人。端羽这能力已非常人所能企及,心态居然也是如此淡漠,那此人要不是闲云野鹤之辈,就是心有雄心壮志看不上这般小小事物。 显而易见的,端羽完全不像是一个对凡事看淡的隐士,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刚才那般耗尽所有念力,也要斩杀七人的莽撞之事。自然的,既然不是隐士,那他就是一个富有野心的人。有才能有野心,这样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和这样的人交往必须要慎重,否则很容易惹火烧身。 想到此,卢高川不禁怀疑起他的身份来。身为南唐人,看上去并不像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却对这样的豪宅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再想起他平时言语中时常透露出的豁达桀骜之气,行事上又是果断狠厉不计后果,这完全不是一个寻常人的作风。 “卢兄,在想些什么呢?”良久没有得到卢高川的回应,端羽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疑惑地发问。 “哦,没有什么。”卢高川从思考中回过神,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够有幸让皇上赐府邸,那我这辈子也就算是出头了。” 端羽笑道:“卢兄这时时刻刻想着出头,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一些。而且一间房子,就让你满足了,这也太没有出息了。渴望成功的确是好事,但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劝卢兄目光放得长远些。我能够理解卢兄迫切想要成功的心情,不过茫茫人生路,哪能随心所yù。若是你长此以往一直执迷于你现在的这种心态,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卢兄就会成为失心疯的变态啊。” 卢高川闻言愕然,沉默了许久,才神sè怅然地开口说道:“是啊,我的确是太急功近利了,不过身上背负着整个家庭的希望,哪能够不着急呢。不瞒端兄弟,我虽身为范阳卢氏子弟,但家中却是一贫如洗。在我入经纶院之前,家中温饱尚不能保全。父母为了供我读书,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对我所需从不推脱。这十数年来,双亲为了让我安心读书,从不让我干一点脏活累活,而我这不孝子却不知父亲早就被累垮。在我考入经纶院后,我才得知父亲因为常年劳累早已身患重疾,可他为了省那药费,从不去看医生。如今……” 言语间,想起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卢高川眼角一酸,流下两抹心酸之泪,颤声说道:“如今已是卧床不起。而我身为家中独子,本应挑起照料父亲的重任,却是不顾父母之辛,背井离乡,来到这丰京入了经纶院。我本想在经纶院中有一番作为,好早rì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rì子,却不想此地人才济济,像我这般平庸的角sè,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崭露头角。你说我怎能不急?” 端羽听了他声泪俱下的一番话,才明白他的苦衷,心中也是跟着一酸,拍了拍卢高川的肩膀,安慰道:“没有想到卢兄竟然背负着这样的重担,是我想当然了。我为刚才的话,向卢兄道歉。既然我们是兄弟,那就应当有难同当。这样,以后卢兄若是有需,可以问问我。我虽然不富裕,但是几百金的也能够拿得出。这几rì,我去凑些钱,卢兄先寄回去替令尊治病要紧。” 看到卢高川摆手想要拒绝,端羽一把按住他的手,继续说道:“你也不要推辞,我可没说给你。亲兄弟,明算账。我这些钱,以后你都是要还的。卢兄千万不要因此一时的面子,误了父亲的病情,那可是真真的不孝子了。” 听得端羽一番话,卢高川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像那夜sè一般铺天盖地。犹豫了良久,他缓缓开口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端兄弟了。端兄弟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今生能够和端兄弟这样的好人相识,是我三生之幸。我卢高川愿一辈子做牛做马,为端兄弟提鞋开道。” 望着卢高川坚毅的神sè,端羽笑道:“哈哈,提鞋开道就免了。我若是有难,你不要见死不救就成了。天sè不早,不如卢兄就睡我这吧。若是卢兄不嫌弃,以后一直住我这也无妨。反正我这宅子也空的慌,东西厢房,卢兄随便挑一间。以后我们二人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卢高川寻思了片刻,想起刚才端羽和阳刃堂众人的冲突,又想起自己的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些,觉得自己跟着他说不定能够帮上什么忙,便说道:“那就打扰端兄弟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是求之不得。”端羽见他答应,心中也是十分欣喜。毕竟他孤独了一阵子,现在有了一个可以说话和沟通的伴,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第五十二章 心眼相通 - 帝苍 - 差池 () 将卢高川安排在东厢房中住下,端羽自己是回到了主房之中。彩云彩衣倒是体贴,没有他的吩咐,也早已在主房中铺设好了单被之类的。 从狭窄的小屋中住进如此宽阔的房中,端羽一下子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房间和心都空荡荡得厉害。 点起油灯,在床边坐下,一时还没有睡意,百无聊赖的端羽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不可说》。 前晚淋了一场大雨,回到家后就沉沉睡去。昨rì又是在昏迷中度过,醒后又和尹子名发了一晚上的疯。今rì因在外院中,人多眼杂,也不清净,也就没什么机会看。算起来他已有两天没有看过这《不可说》了。 一想起之前自己用念力控制无穷匕杀了七人后便筋疲力尽,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弱,必须要赶紧提升修为才是。 若不是无穷匕本就是李家先祖的遗物,只要入了念道,就算没有学会驱物之法,也能用念力沟通其中蕴含的血脉之力,发挥出效用。他今晚可又要自残形体,以jīng血为引来杀人了。只是,无穷匕毕竟是他李家至宝,说起来也算是他的秘密,不能够随意滥用。 但以他初入念修之道的薄弱修为,若是把无穷匕换做其它物事,就算想要移动半寸,也是痴心妄想。毕竟是否能够驱物是判断修士窥灵期是否到达大圆满的标准,他离能够驱物的境界还差一大截。 所以,现在引起了阳刃堂仇恨的他,要想要自保,又不过多的使用无穷匕暴露出身份,唯有提升修为才是上上之道。 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短时间内修至驱物,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窥灵期只是念修第一期,虽然有的人会在这一境界中停留一辈子,但也有少部分人在数rì或者数小时之内就修至窥灵镜的大圆满。 自负如端羽,纵使知道自己天赋不如人,却也不甘落后于任何人之后,有着数rì内修到能够驱物的心愿。 可惜,夫子不允许他在通过考核前再进入内院,他又不想对尹子名和卢高川暴露出无穷匕的秘密,想要在这种时候提升修为,他只能寄托在《不可说》之上。 虽然那一晚的大雨将他整个人都打湿,但《不可说》却依然整洁如新,没有一点被打雨水浸润过后的痕迹。 闭上眼,将心中的杂念全部剔除出外,端羽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翻开了《不可说》的第一页。 依然是发黄的纸张,模糊的字迹,若不是知道本就是如此,换做是不明情况的人看来,这书定然是被水泡过,上面墨字都晕开散架了。 因为刚才和阳刃堂人一战,他念力尽耗,至今没有恢复多少。所以,觉得用念力沟通这秘籍是最有可能解读这《不可说》秘密的端羽,只能无奈地凝视着第一页上的模糊字迹一动也不动,期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看出些端倪来。 可惜,即使他看到双眼发酸,纸张上的墨团在他眼前胡乱飘飞,除了心神上的疲惫,他是毫无收获。 不得以,他只能闭上眼睛,打算先休息一番,再做研究。 就在他闭上了双眼之际,心中却仍想着书上内容的端羽忽然发现一片漆黑的眼前,竟是出现了那一页书上的内容。 仍是模糊的字迹,不过却是变成了书页的昏黄之sè,隐约透露着光亮。 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眼中事心中现,是为心眼相通”的端羽,不禁有些欣喜。因为,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此般毫厘无差的将眼中此前所看的事物,在脑海中完完整整的反映出来,就算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也无法做到。 说起来他便是个过目不忘的人,说是过目不忘,其实在读书之时也只是记得了文字的排列,却不能将每个文字一笔一划的具体形态以及所处的位置等等尽数的记于脑中。看人之时,也顶多只能记住这个人的五官特征,着装气质,却不能清晰地将一个人相貌上的所有细节都印刻于脑中。 而现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的那一页《不可说》上的文字,无论是轮廓形态,还是位置距离上,都和他睁开眼时看到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就是真真切切地达到了心眼相通的境界。 心眼相通不仅是凡人做不到,就连大多数念修都难以做到。像他这样初入念修之道,便能将眼中事心中现的,必然是具有“先天心眼”的人。 心眼相通者,心既是眼,眼既是心,就算双目尽瞎,不动用念力沟通元力散出灵识,也能将周围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修士在战斗中是具有优势的,因为修士间的战斗,有很多让人感官暂时丧失知觉的手段。念修不像jīng修那般淬形炼体,在战斗中一旦感知器官受创,就必须通过灵识来帮助判断四周的情形。而灵识由意念出窍而生,需要用念力沟通天地元力来维持,也就会加剧念修的消耗,从而在战斗中处于劣势。 但是心眼相通者,完全可以无视视觉感官被人破坏后造成的失明状态,也就不怕因为看不见而在战斗中处于被动地位。 只是除了具有“先天心眼”的人,想要炼至心眼相通的境界,唯有念修达到明神境后,学会“心看”之术,才能实现。 “心看”之术,能让念修以双目后的洞明窍为引,将四周的事物映照入心中,用“心看”代替“目观”,从而克服视觉感官上的限制,扫除失明造成的影响。每一个念修都希望能够学会“心看”之术,不过“心看”之术难领悟是公认的,而且唯有那些开了洞明窍的人才能学会,所以只有少之又少的念修能够学会“心看”之术。 而端羽作为具有“先天心眼”的人,在初入窥灵期就能够做到心眼相通,这对在念修之道上天赋极差的他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心眼相通者除了能够以心代目,还具有很多方面的优势。比如端羽现在这般在不看《不可说》之时,仍能在心中将那纸上的内容原封不动的在脑海中呈现出来,便是因为“心看”比“目观”能够记忆更久,也更具象。这在很多场合上来说,都是极为有用的特长。 无意中激发出心眼相通的先天特长,端羽心底的是万分喜悦,将脑海中的对《不可说》的记忆散去,闭着眼环视四周,将房中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尽收眼底。 看遍整个屋子后,他念头一转,将刚才对房中的记忆调动出来,发现一桌一椅都是如此清晰可见,完全就像是现在正在看的,而不是记忆。 能拥有如此让众人梦寐以求的特长,端羽对今rì的收获是非常满足。 不知道用心眼看《不可说》会有什么不同,端羽是赶紧拿起膝上的《不可说》,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初看之时,那一页纸上的文字仍是没有什么变化,模糊如常。但是在他努力地将一丝念力渗透到其中之后,他发现那纸上的文字终于开始开始有所改变。 那覆盖于第一列首字上的朦胧像是落叶凋零,又像是鲜花枯萎一般,慢慢地开始剥落,一点点显现出其真实的内里。 先是一瞥进入了他的眼帘,然后是一横。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和焦急,端羽不遗余力地将脑中的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那团朦胧之中。 在经历了一番如同初哥看着眼前处女缓缓自行脱掉身上最后一层亵衣一般艰难的等待中,端羽终于看清了那一个字。 那是一个正正楷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字――“知”。但是这一个字让端羽心跳莫名,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第二字面纱的渴望。 再度将念力传递入那第二个字上,那第二字上的迷蒙也开始招架不住端羽火热的窥觑,开始慢慢地褪去身上的薄纱,展现出诱人的身姿。 在煎熬地等待和有所预感的期望中,端羽终于揭开了第二个字的面纱,正是他心中所想的“者”字。 第一个字和第二个字连起来,便是“知者”二字。这两个字看上去很平常,但是端羽隐约已经猜出到这《不可说》上的内容是什么。此刻,手舞足蹈的他心中的激动之情,让他的心脏都想要跳出来跟着一起舞蹈一番。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是为君子三意。”早在南唐之时,他便已经听说过经纶院绝学之中,最高者便是传说中的君子三意。 不惑意能让念修把持自身,正本清源,不被幻术心魔所迷惑。不忧意,能让念修无忧无虑,克服所有负面情感,泰然自若地应对任何状况。不惧意,能让念修遇强则强,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若是将三意尽数学会,便是万人难敌,所向披靡。即使修为通天如先祖李念苍,也是对君子三意夸赞有加,一直以未能学习君子三意为终生遗憾。 先祖都未能学到的绝技,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端羽心中的狂喜是可想而知。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空欢喜一场,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魔乱舞之后,端羽赶紧坐回了床上,再次闭上眼,迫不及待地将念力向那书卷中探去。 只是这一次,他刚将髓海中所剩不多的念力散出笼罩于那未曾揭开真面目的第三字上,他便感觉到脑中传来一种像要炸开一般的胀痛。慌乱之下,他忙收回念力,却是感觉脑中一空,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第五十三章 遇伏 - 帝苍 - 差池 () 第二rì清晨,端羽是自然醒的。迷迷蒙蒙中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后院的鸡鸣,才让他醒悟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住在那小屋中。 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晕过去的,端羽猛的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四处摸了摸,发现那《不可说》也在身侧的被单之上,证实了他昨晚真是晕过去的。 该死的,三天晕了两次,真是太没用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让自己清醒一些,端羽随手翻了翻那《不可说》,发现上面仍是通篇模糊的模样,就连昨天看清的“知者”二字也是一团朦胧。 眼看着窗外透进来隐约的光亮,寻思着天sè不早,生怕再一次晕厥的端羽也不敢妄动,只好忍耐着心中想要揭开《不可说》奥秘的强烈渴望,将《不可说》塞入怀中,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 太阳尚未露面,但天空中的昏暗已经被光明节节击退,开始退缩。 走到东厢房门口喊醒了仍在熟睡的卢高川,端羽刚准备去取水洗漱一番,却看见了彩云端着面盆,彩衣端着粥菜候在了垂花门外。 想起自己已经是有侍女的人,端羽笑了笑,招呼了彩云和彩衣进来。不过,他的心中也有些羞愧,因为他食了言,未曾将小屋中的银两给带来以供她们rì常支出之用。意识到房中被单之类的可能都是二人用自己带来的盘缠购置的,端羽对二人的态度和印象也好了一些。 身为主子一分钱没掏,却让女仆用自身的家当将本来空荡荡的府邸布置得有了人气,让昨rì对她们一番盛气凌人呵斥的端羽深觉不好意思。 洗漱完毕,等着卢高川也起床洗漱好了后,两人一起就着几盘小菜,各自喝了两碗粥,就动身前往经纶院。 因为囊中羞涩的原因,生怕彩云和彩衣向他问起银两开支之事,端羽是逃也似得出了家门,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做得真是差劲。 卢高川看端羽满脸通红,健步如飞,心中虽有些奇怪,也没有多问。 两人一路并肩交谈着穿街过巷,走了许久,来到了一条不怎么宽阔的巷弄前。穿过这条名为德才巷的巷弄,再拐个弯走个几步便是恩泽街。恩泽街后都是笔直开阔的大道,这条巷弄也就成了他们走得最后一条小道。 两人畅谈欢快地走入巷弄之中,走了快到巷弄的一半处,安静聆听着端羽说话的卢高川突然停住了脚步。 正说到兴头上的端羽,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卢高川的举动,自顾自地向前边走边说着。 “快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卢高川高呼了一声,拉起端羽就跑,把不明所以的端羽吓了一跳。 可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两人刚跑出不远,就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巷弄前突然涌入了数个执刀蒙面黑衣客。 知道自己遭了埋伏的端羽仓惶之中回头望向后方,发现后面也有数个蒙面黑衣客高举着砍刀向他们大步飞奔而来。 此时天sè虽然尚早,但中宫之人都是有职业之人,需要早早奔赴各自的岗位就职。正是中宫中人起床的时刻,一路上他们遇见的人说不上多,但也不少。 这巷弄虽然不在中宫的住宅区,是这个时分中宫最为冷清的路段,但好歹也是位于大周地位最高的权贵们居住的中宫。若是在这里发生血案,肯定会震惊到很多大人物,那这案件定然为被列为严查的一等重案。 敢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路段对自己设伏,端羽看得出这帮人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不怕死的人就算是凡人也有着可怕的战斗力,更何况他看得出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怕是不好对付。昨晚一战,念力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这一战他无法动用太多的念力。而且在这样的巷弄之中,就算他念力没有损耗,也不能很好的发挥出无穷匕的作用。种种不利因素加在一起,他并没有自信能够应对如此多死士的埋伏。 “卢兄前面的交给我,后方的人就交给你了。”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端羽赶紧抽出被卢高川抓住的右手,迅速地从兜中取出了无穷匕。 “先祖佑我!”无穷匕一握在手中,感受到刃柄上传来的yīn凉,端羽立即来了信心,心中的惊慌也减缓了几分。 “放心。”从裤腰上解下随身携带的毫锥,卢高川转过身凝神望着前方向自己飞奔而至的蒙面黑衣客,意念脱窍而出,集于毫锥之上。 短暂言谈之间,端羽面前的黑衣客已经奔至,此时他刚将无穷匕拔出鞘。眼看着一柄jīng钢打造的砍刀用原始野蛮的方式向自己斜劈而至,他下意识地一扬手中无穷匕迎向那柄声势俱厉的砍刀。 砍刀和无穷匕相撞,干脆利落地被无穷匕砍成两断。但躲闪不及之下,端羽还是被那摔落的刀刃划伤了额头,割断了几根额前发丝。而且那挥刀之人力道极大,让他右手虎口一麻,手中无穷匕差点也是握之不住。 砍刀即断,但声势仍是不减,向地面狠狠砸去。端羽一转无穷匕的刀刃,挥手向那蒙面客的手腕猛力一切。 短小jīng悍的无穷匕有如屠夫手中宽厚重力的斩骨刀,势如破竹地切入那蒙面客手腕上突起的骨骼之中。刃落腕断,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只完整的握刀手掌飞落于地上,将铺地的青砖锉出一块灰白的深槽。那断腕上的鲜血,像是烟花一般喷散开来,溅shè了无从躲闪的端羽一身。 那蒙面客左手握在已经没有了手掌的右手腕上,痛嚎着在原地疯狂地顿足,想要将自己的苦痛传递给大地。 看着他这么痛苦,端羽决定早点让他上路,于是他飞起一脚将他踹向了另一位向自己挥刀砍至的黑衣客。 这一踹正好将他的头颅推到了那黑衣客的刀刃之下。黑衣客手中的砍刀像是破瓜一般,破入他的天灵盖中,顿时毛发乱飞,脑髓四溅,鲜血四溢。这一次,那蒙面客再也不用忍受破颅之痛,干干脆脆地奔向了黄泉。 趁着黑衣客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砍刀,端羽踩着那蒙面客的尸身上跃起,一刀刺进了那黑衣客的心窝之中,然后反手一剐。 黑衣客被无穷匕刺入,感受到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先是发出了一声痛哼,接着又感受到一阵挖心绞痛,想要喊得再大声些,却再也提不起了力气,身躯一软,倒在了地上。 连杀两人,顾不得擦去脸上散发着浓烈腥味的鲜血,端羽迎向了另外的黑衣客。这个时候黑衣客们已经都奔到了他的跟前,那砍刀也不再是一把把地接连砍下,而是从前方各处向他一起砍来。 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的端羽早有了准备,快速后退一步,窍中念力疯狂涌出,聚在无穷匕之上。 “疾!”心念一动,无穷匕瞬间由一化三,在端羽的字诀之中,如三支离弦之箭一般激shè而出,正中前方三人的咽喉。 那三人本就和端羽仅有两步之遥,根本无从躲避。无穷匕势不可挡地从他们的咽喉中贯穿而过,shè向他们身后的另外三人。 此时,除去已经死去的二人,和马上死去的三人,还活着五人。端羽竭尽全力地控制着无穷匕,期望它们能够再杀几个。 可惜,他窍中念力并不多,三柄无穷匕穿透此前三人的咽喉,尚在空中向后方三人飞去时,他感觉到脑中传来一种轻微的晕眩之感。这是念力耗尽的前兆,代表着他若是继续强自施为,很可能马上就会失去知觉。 无奈之下,端羽只好将另外两柄用念力沟通天地元力凝聚而成的无穷匕散去。 本来因为控制着三柄无穷匕的轨迹,又要维持另外两柄虚化无穷匕,端羽髓海中的念力如了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此时,那两柄虚化的无穷匕被他散去,念力消耗的速度迅速变慢,他立刻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脑中压力大减,也让他能够更为随心所yù的控制那把仅剩下来的本尊无穷匕。 在端羽心念的cāo纵之下,无穷匕划出了一道利落的弧线,在其中一名黑衣客的喉间划过,割开了那人的咽喉,向他急速折回。 就在他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黑衣客看准了时机,猛力一刀砍在正在空中飞行的无穷匕之上。 控制着无穷匕向自己飞回的端羽,顿时感觉髓海一震,脑中是一阵剧痛和轰鸣,让他再也难以把持住自己的意念,集聚在无穷匕之上的念力瞬间涣散。 失去了念力的维持,尚在空中的无穷匕晃了一晃,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萎靡地摔落在地上。 于此同时,另外三个还活着的黑衣客也已经近到了端羽的身前。三把砍刀带着无尽的愤怒,带出阵阵劲风,向端羽的双肩和头颅砍去。 慌乱之中,眼看着那三柄砍刀向自己狠劈而来,没有任何自保手段的端羽一屁股瘫倒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三把威势十足的砍刀下活下来,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第五十四章 自负不能有 - 帝苍 - 差池 () 可惜他已经开启了先天心眼,就算想要不看,也是做不到。 双目闭上,心眼即开。端羽只见眼前一道如鞭的纤长烈焰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从自己身边飞过,抽打在那三人之上。那三人身上的衣物一接触到烈焰,就化成了飞灰。 期待着那三人也被烈焰烧成灰烬的端羽,刚想看看那三人会怎么死,卢高川的身影便挡在了他的身前,让他再难以看见眼前发生的状况。 等他再睁开双眼时,卢高川已经结束了战斗,用一种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没事吧?”卢高川伸出手将端羽扶起。 “没事”,心有余悸的端羽压抑着心中的恐慌,从地上站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闻着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起的浓烈烤肉味,说道:“倒是肚子有些饿了。” “你真恶心”,卢高川笑了笑说道:“不过说得我也有些饿了,杀了那么多人,念力都耗尽了,早饭都白吃了。” 端羽从地上拾起无穷匕,插回鞘中,对着卢高川抱了抱拳,躬身说道:“多亏有你在,不然我怕是要死在这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我肉偿?” “你虽然长得不错,可惜不是姑娘”,卢高川摆了摆手,环顾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尸身一眼,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看我们浑身是血的,不如先回去换一套衣衫?” 端羽紧皱着眉,数了数地上的尸体足有二十具,说道:“我留在这里查看一下,卢兄去巷口等我。” 卢高川知道他是想查查这些人的身份,说道:“也好,不过速度点,刚才动静这么大,估计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你不想一大早的就去官府吧。” “我会的。”端羽蹲下身,将离自己最近一人脸上蒙着的黑sè面纱掀起,发现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人。再将他身上的衣物剥落,翻看了一遍,也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地方。 站起身,走到附近,把地上几具尸身上带着的面纱一一掀起,又将他们上衣扒开,翻看了一阵,端羽的眉毛越皱越紧,以致于眉间的皮肤被挤压地突起,形成了一个紧密相连的“川”字。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眼看着端羽一脸凝重地向自己走近,卢高川关心地问道:“是不是阳刃堂的人?” “不清楚。”端羽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身上没有阳刃堂蛇形刃的标志,看来是从别处请来的死士。” 回过身再看了尸身遍地,血流成河的巷弄一眼,端羽说道:“不过,我猜应该不是阳刃堂的人。走,我们边走边说。” “那是谁?”卢高川听不是阳刃堂的人,心中大吃一惊,不无揶揄地说道:“看来你的仇人还不少。” 端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你现在终于知道我完全没有你们表面看的那般风光了吧。阳刃堂的人昨rì和我起冲突之事,可是有很多人都知晓的。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还不会蠢到在风口浪尖之上买凶杀人,那只会将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觉得应该是有人趁这个机会想除掉我,又想将祸水引到阳刃堂的身上。” 卢高川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我也不能确认”,端羽面上露出一抹凶狠之sè,冷声说道:“但我估计是林锐家的人。” “林锐!”卢高川闻言,面露讶sè地问道:“你和他还有过节?” “是的。”端羽点点头将自己和林锐的过节一一和卢高川说了一遍。 卢高川听了端羽的讲诉,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祸从口出啊。人家毕竟是司徒家的独子,从小被很多人像掌上明珠一样宠着,向来就是目中无人。你去得罪这样的二世祖,不是自找没趣嘛。” “唉,得罪都得罪了,能有什么办法?”端羽本就对这件事颇有些后悔,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能倒流。 先是修士埋伏,现在又是死士围堵,眼看着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知道自己定然是处于劣势一方的端羽心中不由有些担忧,暗中猜测着司徒还会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卢高川看到端羽一脸沉重的模样,知道自己再数落什么也无济于事,只好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端兄弟的确有些太过冲动,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既然已经招惹了,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端兄这般绝世人物,冥冥中自有天佑,还是不要太多想了。” “但愿吧。倒是给卢兄添麻烦了。”端羽一脸歉意地看着卢高川,说道:“没有想到把卢兄也牵扯了进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哈哈哈。”卢高川一把搂住端羽的肩膀,大笑着说道:“我们既是兄弟,就得有难同当,这话可是你说的。虽然那司徒的确是挺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兄弟有难,我又怎会退缩。端兄弟可是我的金主,要是你被人谋去了xìng命,那我父亲治病所需的财物又从何而来。” 看着卢高川一脸爽朗笑意的面容,端羽心中是一股暖流经过,不禁想起了那两位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忠诚保镖兼玩伴。 许坏,顾扬尘,你们二位在天上可好。如今少主我重新有了兄弟,你们该替我高兴吧。 仰起头遥望向太阳初升的天空,端羽眼角一酸,泛起了细微cháo湿。 卢高川看端羽没有言语,偏过头瞧见他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笑道:“这样就被感动了,你也太没用了。” 端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是,有你这样的兄弟,我能不感动么。” “我怎么感觉我们二人说话的语气全反了”,卢高川一手将端羽搂得更紧,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在做人一途上,还是要继续修行。唉,我自己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就不教训你了。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就能学会的。” 端羽收回望天的目光,有些低沉地说道:“如果我真是聪明,就不会傻到去做些做不到的事,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将自己陷入现在这样的危局之中。我只是自负罢了。唉,自负不能有啊。” 卢高川点了点头,说道:“嗯,自信可以有,但自负不能有。少年有才多自负,换做我是端兄弟,难免也会如此,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好了,到家了,我们还是快些换了衣服赶回经纶院吧。要是迟到了,那些教授可不比那帮死士可怕。” 言语间,两人回到了端羽的府邸之中。 彩衣和彩云正在打扫庭院,见到血迹斑斑的二人进门是吓得惊叫出声。两人连忙上前将她们的嘴巴封住,生怕她们的惊叫引来其他人。 在自己房中的付骥听见彩衣和彩云的惊叫声,cāo着扫帚就赶了出来,见到两个血迹斑斑的人挟持着她们,吓得是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想要大声喊救命。 好在端羽和卢高川适时地回转了过身,让他及时地制止了自己张大的嘴巴发声。 在三人恐惧的眼神中,粗略地和他们诉说了两人刚才的一番的遭遇后,端羽从付骥处拿了付昌的一套衣物换上,而卢高川则是穿上了付骥的衣服。 眼看着rì头越升越高,端羽叮嘱了三人莫要乱说刚才之事后,就和卢高川一起匆匆再次赶往经纶院。 在卢高川的提议下,二人再一次假装路过地经过了刚才他们遭遇埋伏的小巷。因为二人刚才在回宅院的路途中都是挑着偏僻的道走,因此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看到他们的人也都被他们加速甩开了,所以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就是这事件的当时人。 此时,两人经过一番来回,离刚才遇伏之时,已经过去几十分钟。在这样的地段突然出现这么多尸体,当然很快就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德才巷前也聚拢了数十位正在交头接耳冷面皱眉的围观群众。 端羽和卢高川在人群外垫着脚尖往巷弄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有官府的人正在收拾尸体,清理现场,两人相视了一眼,低头快速离去。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当事者的身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查出来,只是他们都是不喜因为这种事而和官府打交道的人,所以他们还是打算先去经纶院再说。 毕竟,若是在这里投案自首被官府拘了去,虽然能够很快洗清罪名,但是因为端羽现在是个名人,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且,若是因此没有出现在经纶院中,定然会被学院中的众人知道这件事,那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们的经纶院生涯带来些影响。 除此之外,端羽更想要看看自己现在若是出现在经纶院,林锐到底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也好让他证实下林家是不是就是这件事的主谋。 用二十个死士换自己的xìng命,不管是谁指使的,都太看得起他了。这样的大仇,若是不报,又怎么敢自称为人。 第五十五章 林锐妥协 - 帝苍 - 差池 () 因为路上的耽搁,两人急冲冲地赶到经纶院,一脚刚踏进教室时,那上课的钟声就敲响了。 急急忙忙地找了个空着的位置上坐下,端羽的目光就向林锐寻去。 可惜,林锐便没有在看他,他又坐在最后看不到林锐此时的表情,让他难以看出些之所以然来。 这堂课是策课,上课的正是外院会考时监考策考的教授杨柳枫。杨柳枫虽然年龄也不是很大,但在政治上极有真知灼见,让端羽是十分钦佩。 在昨rì从卢高川口中听说了他在担任吏部侍郎期间拒绝了姬高瞻升任其为吏部尚书的圣旨,辞官投身于经纶院的往事后,他心中对杨柳枫更是多了一份敬重。 要知道虽然经纶院教授在名声上不比一个尚书低,但是地位和权利上却是不可同rì而语。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想走上仕途光耀门楣的时代,做一个尚书可比当经纶院的教授体面得多。而且,经纶院教授的薪水可是实打实的,毫无油水和额外收获可言,比起执掌一部的尚书来说,那点薪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为官之人,在chūn风得意之时,能够抛开这么多的既得利益,离开仕途,投身教育做一个教授,放眼天下,也只有杨柳枫一人做到了。 卢高川在谈到他时的神情完全是敬畏,端羽现在心中对杨柳枫的看法态度也和他差不多。 这样一个有着仕途经验的人上的课,在场基本上都以致仕为自己目的的学子都是听得十分认真,端羽也很想在他的课堂中有所收获。只是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早上遭遇埋伏的事情,根本静不下心听课。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钟声响起,杨柳枫宣布下课,端羽立刻从位置上站起,走向林锐,在他面前来回晃了两晃。 可惜,林锐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有所隐藏但仍能看出的不满之外,便是不情愿的退缩,和昨rì的眼神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他很想问问林锐早上之事,是不是他家指使的。但是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他当然没有办法问出口。而且就算问了,林锐也不会傻到亲口承认的地步。 无奈地回到位置上,对着卢高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看不出什么,在卢高川的安慰下,暂时做不了什么的他只得隐忍着心中的焦躁和愤怒,继续在课堂中上课。 事情到了午后,方才有了转机。 陪着卢高川一起在学院的食堂中吃完了午餐,在广场中漫步交谈之时,端羽忽然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看,发现正是林锐。 这让他十分惊讶,两人仇隙已深,柳苍柏消失后,表面上林锐对他有些畏惧,但是他知道要让林锐主动找自己,那决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锐找他的目的,虽说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好事,但肯定不是坏事,因为林锐是来找他妥协的。 快步走到端羽身前,因为走得太急而气喘吁吁的林锐恭敬地对他躬下身,说道:“端羽,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承认是我有错在先,不应该对自己的同学如此蛮狠,我诚恳地向你道歉。我希望我们能够各退一步,让以前的事过去。我林家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行任何不利之事,也希望你能够忘记我们以前的过节,从此我们能够好好相处。” 卢高川听了林锐开门见山的话,给了端羽一个眼神,示意他答应。这在他看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让司徒家的公子放下面子,先行开口表示妥协,无疑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说明端羽表现出的实力已经让司徒大人觉得再和他抗衡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对自己有害无利。这代表着,端羽的能力,已被司徒认同,也说明他交的这个朋友的确是人中龙凤。在这样刚刚展露出头角的时候,就已经让司徒觉得棘手,而放弃寻仇主动认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而且,少了司徒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作为对手,无论是端羽还是他都可以大松一口气。毕竟,如今他选择和端羽走近,走得近了以后要一起面对的事情就多,没有了司徒的威胁,两人的人生安全比以前可是有保障了许多。 “哈哈哈,到这个时候你才和我道歉,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若是光凭你一句话,就想把以前的仇恨尽数消解,我端羽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和威望在世间行走。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在想杀我,却杀不了我的时候,道一句谦,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我说你林家是不是高高在上惯了,太过于想当然了。照这样看来,早上那些埋伏我的死士,果然是你林家对付我的手段吧。” 但在端羽看来,这算不得一件好事。因为他曾被林锐打过脸,还被柳苍柏和死士埋伏差点身死。如果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弱者,大人物不和自己这样的小角sè计较了,他一定会感恩戴德。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任人欺凌和宰割的人,而且能让司徒主动退让,更说明他不是什么能够随手被人拿捏的小人物。 人欺我一寸,我夺其一丈,是他对待仇敌的态度。光凭林锐这个看上去并不是诚意十足的道歉,他根本无法咽下这口气,将他家带给自己的耻辱和对自己xìng命的威胁从此揭过。 而且他本已经想着要和林锐一家死磕到底,现在又确认早上那帮死士也是林家安排来的,他恨不得立刻就将面前这个屡次威胁他生命安全,让他颜面尽失的人一刀劈成两断,更别说将双方的恩怨就这样轻易了解了。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势单力薄,完全没有撼动司徒家的能力,但是让林锐死的不明不白,给司徒家带去些说小不小的麻烦,他还是自信能够做到的。 在这个时候,曾经威胁到自己xìng命的敌人突然表示妥协,想要让自己退让,他怎会心甘。 被人白白扇了一巴掌,还差点死在他家的供奉和死士手下,光是一句道歉就想一笔勾销,这算什么好事。要是他现在同意了林锐表示各退一步的要求,那不是表明了他就是个挨了打,被摸了摸脸就忘了疼的哈巴狗。他可不是林家的奴才,说打便能打的,想杀就能杀的。 不过,他也知道司徒家毕竟家大业大,和他家作对,自己也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最后还得搭上xìng命。如果林家拿出足够让他心动的诚意,让他觉得这退一步是有必要的,他可以考虑把自己和林家的仇恨放在心底,缓上一缓。至于能不能消解,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看到端羽本面无表情的面容中流露出一丝狰狞,双眼中透露出促狭的恶意,林锐心中一慌,赶紧说道:“早上你和卢兄遇人埋伏之事,我也是刚刚才从家奴那里听到消息。但是我林锐向天发誓,若是这些人是我林家派出的,我林家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端羽闻言和卢高川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林锐的话,但是他既然拿出一家老小的xìng命来发誓,又让他有些将信将疑。 看出端羽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林锐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我所说句句是真。我林家若是想对你动手,绝对不会愚蠢到让人在中宫动手,将事情闹至满城风雨的地步。” “呵呵”,端羽冷冷一笑,说道:“现在我若是死了,只要死在丰京城内,怕是都要闹个满城风雨吧。既然你家敢排出柳苍柏来杀我,就不怕事情被闹大吧。你这样的说法,糊弄的了谁?” 林锐闻言哑然,面容之中满是愁s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沉默了半晌之后,有些沮丧地说道:“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已经惊动了圣上,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若真是我林家指使的,端兄再将这笔账算在我林家头上也不迟。我知道端兄是怎么都不会相信我的话的。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自从柳苍柏失踪之后,我林家并没有再派人对你不利。” “呵呵,是因为惊动了圣上,你林家才想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吧。”林锐越说,端羽越说不信,连卢高川都替他着急,觉得他也太不会言辞了一些。 林锐闻言愣了一愣,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悻悻地说道:“你爱信不信吧,不过我道歉是真心实意的,我司徒家也的确不想再和你为敌。我知道让你放下我们以前的过节并不容易,今晚我回去之后,再和父亲做些商量。如果可以的话,明rì再来和你做些交代。” “这才像话。”心中暗自想着,端羽不动声s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先问问你那司徒老爹再说吧。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虽然我端羽只是个不成器的平民,和你们高高在上的司徒不能比。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相信你林家不会想要看到因为我这蚁穴而一直不得安宁。趁我还没有对你下手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值多少吧,司徒家唯一的少爷。” 虽然端羽的言语中满是威胁之意,但林锐听出还有商量的余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道:“我会好好和父亲谈谈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先告辞了。” 言毕,林锐不敢多看端羽一眼,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窝囊废。”望着林锐远去的身影,端羽愈发地替自己为这种人所辱感到愤懑。 “的确是个草包”,卢高川拍了拍林锐的肩膀,说道:“不过司徒的确是个有见识的人,相信他既然选择了妥协,就不会一点诚意都不拿出来。” “但愿吧。”端羽摸了摸自己曾被林锐扇了一掌的左脸颊,久久无言。 第五十六章 坑了一群人 - 帝苍 - 差池 () 有了林锐的道歉,端羽的心情也是好了一些,只是仍被早上被人埋伏之事困扰,一天的课都没有好好听。 虽然对林锐的话不尽信,但如果是事实,那早上之事的背后主使估计就只剩下了阳刃堂。思来想去,他都不觉得阳刃堂的人有这样的胆子,在七杀堂灭门后还敢行此鲁莽之事。 阳刃堂可是丰京城的老牌黑帮,在七杀堂崛起前就已经是丰京前三的黑帮。虽然因为资格老,阳刃堂的成员在行事上比较招摇一些,但这么多死士岂是普通成员能聚集的。而阳刃堂的几位统领,据他了解也不是什么耐不住xìng子的人,个个蛰伏得比赵应重还深。这样的人定然不会昨rì被人挑衅,第二天就出来复仇的。 但是除了阳刃堂和林锐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不惜用死士来对付他。不过,不管怎么样,能够一次派遣如此多死士来刺杀自己的,显然是具有极大背景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得不做提防。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看来以后咱们可得小心些。要不卢兄最近就先回自家住吧,要是连累了卢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也担当不起。”心中是茫无头绪,端羽望着头顶开始陆续归巢的燕雀,不由有些羡慕它们的zì yóu自在。 卢高川拍了拍端羽的肩膀,笑道:“今天你这话可是说了好几遍了,既然是兄弟,就不要再说了。我卢高川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是万万不能置你于不顾的。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不帮你,我要是以后遇到困难了,谁来帮我。” 端羽满是感激地看了卢高川一眼,说道:“你我不过相识数rì,卢兄却能够这般对小弟,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卢高川笑了笑道:“上次请你去生香阁吃饭,花费了我大半年的生活费。我以后的衣食起居都交由你负责了,你养我,我保护你,很公平。” 听着这句有些歧义的话,端羽笑道:“哈哈,这可真是笔合算的买卖。人家请个供奉除了提供衣食住行之外,还得每年拿出个几百几千两的俸禄。我却只要照顾卢兄平时的生活,就相当于请了个会意期的供奉,要是让那些大户人家知道了,可是要眼馋了。” 卢高川不以为然地说道:“会意期不过比窥灵期高个一期而已,来个几十个凡人就能活生生的把我耗死。更何况丰京城内明神期修士遍地,像我们这样的连自保都成问题。真正的大户人家哪会看上我们这些小人物,而跟着那些小富小官的,又哪有跟着端兄有前途。” 言语间两人走出了经纶院的大门。门口停着数十驾马车,看上去颇有些排场,基本都是些权贵人家接自家子弟回家用的。当然,也有几辆是专程来候着他的,昨rì他已经婉言拒绝过不少,今rì貌似有增无减,这让他有些无奈。 环视了一眼,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官差打扮的人,端羽看了看卢高川,说道:“看上去我们今rì好像不需要与官府打交道的样子。” “求之不得”,卢高川环顾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好事的时候,最烦和官府打交道了,晦气。不过,看这阵势,端兄难免又要浪费些口舌了。” “快跑!”望着数位向自己飞奔而来,穿着比自己还要高档些的管家打扮的人,端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拉起卢高川就往人少的方向撒腿飞奔。 卢高川猝不及防之下,被端羽拉得一个踉跄,好在他反应敏捷,马上稳住了身形,和他一起开跑。 可惜两人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个突然从马背上窜出的人拦下。两人飞奔之中,连停步都来不及,一头撞在了那拦路之人的身上。 “你爷爷的!”端羽抬起头,张嘴刚想开骂,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铁毅,惊道:“怎么是你?” 铁毅揉了揉被两人撞疼的胸部,说道:“二位年纪轻轻,力道却是不小,要是换了别人,怕是要被你们撞散架。” “废话还是不要多说了”,想起铁毅是刑部的人,今天来怕是来提自己去问案的,端羽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是来抓我们去问案的吧,不过和你打交道总比和其他人打交道好,我跟你去。” 铁毅笑了笑说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上马车再说。” 回身正想跟着铁毅从后方进入车厢,端羽看见卢高川疑惑的眼神,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刑部司的郎中铁毅。” 卢高川闻言连忙对着听到端羽的介绍回过身的铁毅抱拳道:“原来是不死铁血铁毅!幸会幸会。” “无名小辈而已”,铁毅摆了摆手,拉开车厢后的木门,说道:“二位快上来吧。” 端羽和卢高川进入车厢中,铁毅随后跟上,对着前头的车夫喊道:“刘二,走吧。” “走你!”名为刘二的车夫一抖手中藤鞭,抽了那拉车的大马一记,马车在轱辘轱辘的滚滚车轮声中开始飞奔起来。 见到马车开动,铁毅说道:“端公子这人气可真高,出个门都被这么多人追,羡煞老夫啊。” 听他调侃自己,端羽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好羡慕的。铁郎中想问些什么就尽管问吧,能不要去坐那拷问犯人的板凳,就最好了。” 铁毅这才正了正脸sè,摆出一副庄重地模样,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摊上大事了。” “唉”,端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又不是我想的,我也是被逼的。” “我说的不是那事”,铁毅看了卢高川一眼,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的那块腰牌不?” “哪块?”刚问出口,端羽忽然意识过来铁毅说的是哪块,说道:“哦,是那块。记得啊,怎么了?” 铁毅扬了扬头,说道:“看看,还在不在。” 端羽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并没有找到那腰牌,想起早上换衣服时好像就没见到那腰牌。虽然听铁毅说有那腰牌就代表着自己是太子的人,他平时虽然常常带着,但是也没太放在心上,所以不见了他也没注意。现在见那腰牌不见了,看铁毅又是一脸凝重的样子,端羽疑惑地问道:“好像不在了,怎么了?” 铁毅皱着眉,说道:“你把那腰牌落在德才巷里了,虽然那腰牌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它真真切切地代表着那个大人物。现在那腰牌到了皇上手里,那大人物因为这事被招去询问了一番。虽然我不知道都问了啥,但是那大人物被关了禁闭,据说那位置也怕是要不保,你可把那大人物给坑惨了啊,也把我们这些有腰牌的给坑惨了。皇上下旨,凡是有着腰牌的一律上缴,若是被人揭发,革职砍头。你说你这都干得什么事。” 端羽闻言长大了嘴巴,有些不相信铁毅说的话,但又不得不信,愣了片刻,笑着凑到铁毅耳边低声说道:“哈哈哈,你说交吧,结党营私可是大罪,是要被灭九族的。不交吧,被人揭发了也要砍头。铁郎中啊铁郎中,替主子卖命有祸无福啊,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铁毅一拍端羽的头,怒道:“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现在朝廷上下有多少人就因为你这疏忽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你倒是好,乐得逍遥自在,还处处被人追捧。我们这些被你坑的人,可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端羽摸了摸被铁毅敲得生疼的脑袋,说道:“我要是逍遥自在,哪会被人伏击,又哪会有你们现在这门子事。你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而且,你这话纯粹是言重了。恕我直言,皇上他已经老了,前天我才进宫看了他,在我看来,他气浮sè虚,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相信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个时候太子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现在这样做,怕只是想考验考验你们这群**是不是同气连枝,能不能齐心辅助太子。如果你要是交了,你这没骨气的人怕是真要遭殃咯。我想以铁大人的眼光,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吧。而且如果皇上真要动你们,那担心都是多余的,该来的都会来,想逃的一个也逃不掉,你想再多也没有用。” “还是你看得明白些。惭愧啊,惭愧,竟是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铁毅听了端羽一席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到:“当局者迷,现在有那腰牌的人,人人自危,哪能像你这般看得清楚。” 端羽笑了笑,说道:“肯定有人看得出来的,就算我不说,我相信你迟早也会看出来的。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以你的地位怕是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一面。没见过面就被人当了棋子,你这买卖做得也太不划算了一些。” 铁毅颓然一笑道:“身在汪洋之中,不是你想要不偏不倚就能不偏不倚的,总得往浪小的地方靠一靠。我今rì来,也是要告诉你,你们的事已经变成了朝廷的事。为了降低影响,皇上已经让刑部秘密督办,我就是案件的主办人。官府你是不需要去了,但是这件案要是破不了我这乌纱帽怕是也要丢了。所以,你还是把我给坑了。快和我说说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让我赶紧破了这案。我上有老,下,唉,你还是多提供些信息吧。” 第五十七章 会见林远道 - 帝苍 - 差池 () 和铁毅详详细细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又把自己怀疑是阳刃堂或者司徒家下的黑手的可能告诉他,端羽紧蹙着眉,静待着办案经验老到的他给自己分析分析。 铁毅摇了摇头,面容上满是愁sè,说道:“这么大的案子背后之人的身份,那自然是不用说的非同一般。虽然阳刃堂和司徒家都有作案动机,但是我觉得这两方都不太可能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对你下手。那些死士的身份,我们已经在一一查探。估摸着这几天就能多少拿到些信息,到时候追查起源头来会容易很多。不过,我估计就算找到凶手,也会因为有人替罪而未必能给你一个交代。当然,我办案你放心,就算不能制裁那真正的幕后主使,我也会透露给你。” 不知道铁毅为何会对自己这般表示出亲近,端羽对他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铁大人了。” 铁毅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谢就免了,只要你rì后发达了别忘记提携下在下就是了。” “希望我能活到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吧。”端羽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可是连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早上要不是有卢兄帮忙,此刻,我怕是已经走在轮回路上了。” 铁毅望向卢高川,抱了抱拳说道:“卢小兄弟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怕是已有会意期大圆满的修为了吧。英雄出少年,我等老朽在你们面前真是自惭形秽啊。” 卢高川得了铁毅一番夸赞,心中也是欣喜,不失礼数地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大周谁人不知铁大人不死铁血之名,我等庸碌草民在铁大人面前可不值一提。” “哈哈,我们三个现在都不过是些小人物,还是不要互相吹捧了。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可要笑掉大牙。”铁毅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着端羽,说道:“其实今rì我来找你,除了案情的事外,也是受了某位大人物的所托。他让我带话给你,说想和你见一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大人物?”端羽疑惑地看了一脸神神秘秘的铁毅一眼,问道:“哪位大人物,太子爷?” 铁毅摇了摇头,说道:“我刚才不是才和你说了因为你的疏忽,太子现在正被关禁闭吗。虽然按你所说应该只是做做样子,但是演戏也要演得真,太子现在肯定是无法出门的。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那人就是那天晚上和你起冲突的林锐的父亲,当今司徒林远道。” “林远道。”端羽听了这名字,眉头不禁紧蹙,想起中午林锐和自己说过的话,望着卢高川说道:“看来这林锐已经想办法和自己的爹报了信。司徒家的手可伸得真长啊,居然在上课禁止出入期间也能够和外界保持联系。” 卢高川笑了笑,说道:“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又怎么称得上是大人物。你打算去还是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双手手指有节奏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没有想到林远道这么快就要见自己的端羽,脑中想象着两人相见后种种可能的场景,神sè凝重地缓缓说道:“希望他能够给出足够丰厚的条件,不要让我失望了才是。不然,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去跟他家和解。” “唉”,铁毅知道他和林家的过节不轻,叹了口气说道:“恕我这个外人说一句,林远道毕竟是司徒,也是现在太子派系的重要成员,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将来必然是要位及三公的。我知道你和他家的仇恨不小,只是现在你毕竟是弱者,他是放眼整个大周都能排的上号的大人物,手中掌握的权势是你难以想象的。俗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时候,不管他开出的条件能不能满足的要求,我觉得你都有必要先将这仇恨搁下来。” 虽然端羽心中是真不愿意将这段仇恨就此揭过,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和铁毅说的一样,不管林远道开出的条件如何,现在的他其实没得选择,不退也得退。 身为小人物的悲哀就是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很多憋屈和仇恨都必须受着。 紧咬着双唇,端羽沉思了一会,说道:“多谢铁大人提醒,我心中有数。” 交谈间,原本平稳的马车忽然变得颠簸起来,端羽掀开帘布望向窗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奔驰在一条宽阔的黄泥路之上。惊讶之下,他忙转过头向铁毅问道:“我们不是去见林远道么,怎么这马车出了城?” 卢高川闻言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真如端羽所说,这马车已经出了城,右手下意识地就摸向腰间系着的毫锥,眼神戒备地望向铁毅。 端羽和铁毅虽有过几次照面,也对他屡次救了自己心存感激,但毕竟两人没有太多的交际,彼此并不十分熟悉,更谈不上有多少亲近。此刻,见他竟是将自己带了出城,他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要对自己不利,右手也是立即向裤中的无穷匕摸去。 铁毅看两人神sè紧张,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连忙说道:“二位不要紧张,我可没有任何要害二位的意思。之所以出城是因为二位因为早上的事现在都是身份特殊之人。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司徒和你们见面当然要小心隐蔽些,不然被有心之人看了去,难免又会引起一番风波。” “那你怎么刚才不先和我们说清楚,看来你的确收了林远道不少好处。停车,我要回城!”端羽心中气急,根本不想理会铁毅口中的理由。 他只知道早上在中宫他都能被人埋伏,以他现在的处境,出城是一件万分危险的事。要不是刚才铁毅和他交谈之时态度颇为亲近,听上去对他关照有加,又曾帮助过他,他现在必然已经和他翻脸。 而且,林远道并没有脱离早上之事的嫌疑。不管林锐和铁毅怎么说,在端羽心中,他是最有可能的幕后主使。现在他让铁毅安排他们出城和他见面,在端羽看来简直就是居心不良。 “刘二,调头回城。”铁毅能够体会端羽此时的心情,但没有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连忙向他道歉道:“端小兄弟,实在是对不起没有事先和你言明。不过司徒他告诉我,他在沧浪亭等咱们。我想沧浪亭离城不远,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应该是不会下手害你们的,所以就没事前告诉你们,望你们见谅。不过,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害你们之心。” 马车已然在调头,看样子是听了自己的话要回城,端羽心中舒了一口气,但面上仍是紧绷着,冷冷地看了铁毅一眼,心中对他的好感是荡然无存,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相信铁大人的话,但我不相信林远道。” 铁毅掀开窗帘探出头向后看了看,发现沧浪亭已经隐约可见,只是端羽一心要回城,他也不能强求,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这种时候,的确是不应该带二位小兄弟出城的,实在是抱歉。” 端羽看他脸上的歉意不像是作假,心中对他的不满稍稍减少了一些,说道:“铁大人不过也是听命行事,不必道歉。” 铁毅听出他话中之意,已是将自己归为林远道门下,心中无奈至极。事实上,他并没有想过要成为林远道的门下,林远道也没有想过要把他这一颗众多人眼中的钉子纳入门下。 只是,林远道贵为司徒,在朝中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他混在官场之中,林远道既然对他提出了要求,他不得不答应,也希望能够做得好些,好让对方不对自己产生不满。 因为端羽未曾提及,铁毅并不知道林远道曾经派出过修士暗杀过他的事。所以,端羽说林家很可能是幕后主使时,他有些不太认同。在他看来,端羽和林家的矛盾并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以老jiān巨猾著称的司徒不至于蠢到去谋杀一个风头正劲的人物,所以他就有些想当然。 这种想当然,让他好不容易在端羽心中培养起来的好感一下子就大打折扣。不过,两人并不是交情深厚之人,对对方也不知根知底,产生这样的误会也在所难免。 铁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多说什么也是没用,干脆沉默不语。 车厢中一时没有了刚才轻松交谈的愉悦,三人低着头坐在车厢之中,各有心事。 听着耳边风吹窗帘的抖动之声和马车奔驰在道上的车轮声,端羽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外面的风景有开阔的田地渐渐变成树林,知道马上就要入得城中,他心中也是慢慢舒缓了下来。 “前方可是铁大人的马车?” 就在他遥遥看见那条被夕阳染成一片嫣红的护城河时,端羽听见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探出头回望,一辆颇为普通的马车紧跟在他们之后,车上的马夫不停地对着身前的骏马抽动着马鞭,一副想让它跑得再快些的焦急模样。 马车虽然普通,但料想那应该就是林远道的马车,再看自己离城门也不远,这一个位置也不算危险,端羽回过身,对铁毅说道:“铁大人,麻烦让车夫停车。” 铁毅也看到了后方的马车,见端羽发话,赶忙对驾车的刘二喊道:“停车!” 马车在继续奔跑出了数十米后停下,铁毅起身下了马车。 不知道林远道会开出什么条件以了结双方恩怨的端羽,静坐在车厢之中,心中是又期盼又忐忑。 第五十八章 人心千百转 - 帝苍 - 差池 () “端小兄弟,司徒说麻烦你过去一趟。”不一会儿,铁毅便回到了马车中。 “嗯,麻烦卢兄等我会。”端羽点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下了马车。毕竟林远道是大人物,不方便在这有些人流的出城官道上露面是正常的。 下得马车,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这傍晚的官道之上还是有零星的一些行人和车辆,端羽放下心,向林远道所在的马车走去。 和铁毅的马车车门开在后方的不同,林远道坐的马车没有那么讲究,连扇正正经经的门都没有,直接就是在驾座旁出入。 用如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来掩饰自己的身份,端羽暗想这林远道真是一个小心细致之人。 从因为赶车赶得太急而气喘吁吁的车夫旁经过,掀开驾座后的帘布,端羽看见车厢中竟是有两人。 其中一人头发和胡须有些花白,但jīng神颇为矍铄,稍稍有些皱纹的面容看上去很随和,却透露出一股威严的气势,显然就是当今大周司徒林远道。 另一人虎背熊腰,身穿着短衫短裤,裸露之处肌肉狰狞突起,一对圆如牛铃的乌黑眸子在有些昏暗的车厢中jīng光外shè,直视着端羽,让他心中一紧。 虽然修为低的修士通常会看不出修为高的修士的实力,但是这jīng壮汉子像是故意要震慑端羽一般,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修为。 知道这汉子定然是修为高深的jīng修,端羽愣了一愣,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不过一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这里,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他挺直了腰板,大腿一迈,上了马车。 见端羽在汉子气势之下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林远道心中暗叹这端羽果然是个人才,笑道:“哈哈哈,果然是少年多才俊,没想到端小弟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一些。” “年轻好啊”,端羽一步跨入马车之中,将手上挽着的门帘放下,望着林远道说道:“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 “坐吧。”听出端羽话中有话,林远道不动声sè地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说道:“最近我的小孙子刚学会了走路。你知道的,刚会走路的孩子,总以为自己多会走路,总是觉得我们大人是多余的,不喜欢我们给扶着,热衷于一个人不知道徐急地瞎走。只是,每次都是没走出多远,就把自己给摔了,然后只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每次我看到我那孙子屁颠屁颠跌跌撞撞地乱走,我总会感叹自己老了,这世界已经不是我们这些要入土的人的了,迟早是这帮孙子的。你是说是不是?”言语中,林远道面带揶揄地看着端羽,心中想着小小年纪想要和我打机锋,还是太嫩了一点。 在林远道身边坐下,端羽听出他话中之意是在拐了个弯骂自己是不知死活的孙子,心中虽然有气,但又发作不得,只好淡漠地说道:“的确是那帮孙子的,不过林大司徒这么着急地想和我见面,不是为了和我聊家常的吧。你也是个大忙人,我肚子也饿着,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的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言语中,林远道向坐在他对面的汉子抛去了一个眼神。 那汉子意会,从怀中取出几张清晰柔韧巴掌大小的楮纸,在手中展成扇形,递至端羽跟前。 端羽看出那楮纸是大周官方钱庄福禄庄出品的金票,小小一张即可折换一百两黄金,而那汉子手中足足拿着十张这样的金票。经过再三仔细辨认,端羽可以肯定那些金票每一张都是真的。 千金差不多能够买下他现在在中宫的府邸。要是拿来买命,大概可以请到十个早上那帮已经达到凡人顶峰,和他这样初入修行之道的修士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的死士。若是换做普通百姓,差不多就能够雇佣五十个平民为自己卖命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光是额度上已经超出他的想象。没有想到林远道居然出手就是千金,端羽笑了笑说道:“林司徒一出手就是千金,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林远道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道:“端公子是如今的风云人物,连老夫也要退让一步,这千金的诚意我自然是要拿出来的。” 因为答应了要为卢高川筹一笔钱,自己本身现在也是有些不太宽裕,端羽也不想再打什么小算盘,说道:“好,既然司徒有如此诚意,那我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再没有前仇旧恨。” 言毕,端羽伸出手向那汉子手中拿着的金票探去。只是,那汉子看上去把手中的金票捏得随意,但无论端羽怎么用力,都是难以抽动半分。那十张金票在他手中就像十座大山一般岿然不动,让端羽不禁皱了皱眉。 “哼!”眼看着自己取之不动,端羽冷哼了一声,缩回手从兜中取出无穷匕,毫不犹豫地一匕向那汉子手腕中斩去。 虽说他知道那汉子应是有着jīng修第三境莲华期的修为,但是无穷匕也不是凡物,就算那汉子自恃修为深厚,怕是也要被锋锐无比的无穷匕留下伤口。 那汉子也是有眼光之人,无穷匕尚未落在他腕上,他便感受到其中隐藏着一股森森的寒冽杀气。这种让他都觉得极具威胁之意的杀气可不是端羽这样初入修行之道的人能够释放出来的,显然是这看上去有些寻常的匕首中蕴含着修为高深人士的强大意念。 虽然知道端羽修为低微,难以发挥出这匕中意念的真实力量,但那汉子还是不敢冒险让自己被无穷匕砍中,连忙一缩手,避开无穷匕的刀锋,说道:“我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端小弟何必那么认真。” “我一向是个认真的人。”端羽见自己震慑收效,左手探出取过那汉子手中再不敢握紧的金票,右手将无穷匕插回鞘中,说道:“何况咱们也不熟,和陌生人开玩笑,是很危险的行为。” “好了”,端羽看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完成,也不想再在这马车中多呆,对着林远道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今rì我收了这钱,只要你司徒家今后不再犯我,我也不会对司徒家不利。虽然我位卑力薄,但是小人物毕竟比你们大人物少些顾忌,也不怕死些。告辞!” “且慢!”眼看着端羽转身yù走,林远道连忙出声阻止,说道:“端小弟不要那么急着走,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林远道发话前,那汉子早已抢先一步展臂挡在端羽身前。眼看着自己硬闯是难以离开的,端羽紧皱着眉,隐忍着心中的火气,回身语气不善地问道:“什么事?” 林远道给了那汉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拦着端羽,把头转向端羽说道:“我想知道柳苍柏的下落,他是死是活?” 端羽闻言方知原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柳苍柏的下落,心中既是讥笑柳苍柏为了活命到现在也不敢和自己曾经的主子报信,又叹服夫子之威果然是比圣旨还有威力。 嘴角露出一抹故作高深莫测的笑容以塑造出一幅自己很有实力的形象,端羽正视着林远道,说道:“他还活着,不过此生他不能再踏足丰京一步。至于为什么没和你通个信,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怕了吧。” 林远道闻言,眉头一蹙,迟疑了片刻,说道:“既然我们之间的过节已然揭过,那他应该也可以回到丰京了吧。” “不能”,端羽摇了摇头,说道:“让他这辈子不能再进丰京的人不是我,而是夫子。夫子之言,说一不二,更不会收回。” 林远道听了端羽的话,心中大骇,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但是转念一想夫子之名,不是谁都可以搬出来的,又容不得他不信了。 而且,柳苍柏自从被他派出去暗杀端羽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这是不争的事实。能让一个明神期的修士说消失就消失,他本就猜测端羽身后有一个修为十分恐怖的修士。 现在既然端羽亲口说这是夫子的主意,又想起前几rì端羽以外院学子的身份破例进入过内院,说不定那时候和夫子见过面有了大机缘,他再也不对端羽的话存疑,心中是暗叹自己这退让退得及时。不然和夫子的人作对,那下场是可想而知。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柳苍柏不准再踏入丰京的确是夫子的主意,但是夫子不过是出面维护自己的学生,和端羽并没有什么交情。端羽不过是借了夫子的威势,想吓吓他们罢了。 将目光投向已经坐回到座位中汉子,看他对自己摇了摇头,林远道再次把头转向端羽,沉声说道:“既然是夫子的主意,那就算了吧。既然我们前嫌尽弃,那自然也是可以化敌为友。我知道端兄弟是人中龙凤,有着不世之材,迟早都会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毕竟你现在实力太弱,若是有我的帮助,我相信你能成长得更快些。不知道端兄弟愿不愿意,随我去府中一叙,好让我让犬子当面对你道歉,也好让我们交个朋友。” 老谋深算的人果然是喜欢想太多,心中暗想着,端羽说道:“今rì我和朋友有约,就不去了。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登门拜访,先告辞了。” 言毕,端羽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布而去,那汉子再也不敢多加阻拦。 “你看他说的话有几分真?”眼看着端羽的离去,林远道向汉子问道。 汉子思索了片刻,答道:“是真不是假,是假也得当真。我和大人一样,认为这应该是真的。像他这般凤毛麟角的天才人物,能够获得夫子的重视也是正常。公子此前不是说过,他和尹子名似乎有着兄弟情谊。尹子名背景深厚,能和他相交的人绝非常人。而且,刚才他用来斩我那一匕,绝对不是普通匕首,其中意念之强大,让我浑身jīng血都为之一滞。此次,大人能和他化去前嫌,实在是明智之举,不然怕是再来十个我也保护不了大人。” “唉”,林远道沉默了良久,方才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我真是老了,连这样的人物都看不见了。我们回城吧。” “是的大人。”汉子应了一声,吩咐车夫开车。 车轮滚滚而去,似那人心千百转。 第五十九章 人生有喜有忧 - 帝苍 - 差池 () 回得城中,在铁毅盛情邀请下,与卢高川一起和他在生香阁吃完饭后,端羽让卢高川先行回府邸,借了铁毅的车夫刘二和马车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的小屋前。 小屋所在的长明街是五区和四区间的主要通道,四区是十神帮各堂总部所在。各堂的几位堂主出外,通常也和中宫的一些大人物一样坐马车,所以长明街上马车倒是并不少见。 也因此,若是有马车停在长明街上某家商铺前,那这家商铺的老板往往要出些血或是倒大霉。因为往来这长明街而又坐着马车来的,只有一种人,便是四区的黑帮分子。 这种情况直到端羽的出现才有所打破,不过最近因为端羽数rì未曾出现在这条街道中又重归于以往的情形。 此时听到马车声由远及近而来,所有长明街上的商家都下意识地向店外望去,心中暗自祈祷那马车千万不要停在自家的门前。 路上的行人遥遥看见有马车向自己本来,也是早早地避让开。 马踏青砖的清脆声响消失,马车在小巷前停下。知道车厢内坐着的就是今年经纶外院会考考出了六门上上成绩的那位天才,刘二赶忙从驾座上跳下,想去帮端羽开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车厢,根本没有端羽的身影。 刘二心中一惊,慌忙四顾,只听得前方巷弄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开锁声,走到那小巷中看时,只见端羽的身影正闪入门内,将房门关上。 听说自己是来帮端羽搬家的,车夫本还想出些力,但看这样的情况,他知道端羽怕是不需要他的帮忙,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驾座之中。 周围的行人都是五区附近的居民,见到这马车在端羽的门前,都不约而同地向那小巷围了过去。 听到马车声也看到马车在自家店前行过的商家听那马车似乎没有远去,而是在附近停了下来,心中暗想不知道哪家老板又是倒了大霉,纷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看看究竟。听到马车声,却没有看到马车在自家门前经过的店主在静待了些许时间后,也是都从自家店内走出,想看看那马车是停在哪。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马车并不是停在任何一家商铺的门口,而是停在那条这几天让无数人兴冲冲而来,失落而去的小巷前。和行人们一样,邻近小巷的几家商铺的店主见到这一幕都快步从店内急冲冲地赶了出来,向那车夫走去。 端羽考出六门上上的成绩早就在这长明街上炸开了锅,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才曾经离自己如此近,很多人都为自己此前没有和端羽好好打好关系而后悔不迭。 之前没有做好,之后弥补当然不能落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端羽居住小屋附近的居民们在听说消息后,早就备好了各种礼物,就等着端羽回来,他们好前去拜访拉拉关系什么的。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自从端羽考出六门上上之后,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倒不是端羽没有回去过小屋,只是在他们得知消息的第一天,也就是那一个端羽在进入外院后唯一一次回小屋的那一个倾盆大雨之夜,众人因为候到了很晚也不见他回来,就各回各家入睡了。之后,端羽或在外,或在中宫府邸之中,这小屋就再未曾来过。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一个从前人畜勿近,后来人畜无害的孩子因为有了如此风光的成就再不会出现在这个平民区时,端羽却再次出现,他们哪能不激动。 所以,生怕自己错失了和如此大人物攀上交情良机的众人们就像是饿久了的乞丐见着了大发慈悲的善人施舍善粥一般急不可耐地向那马车涌去。 刘二看着如此多人在同一时刻向自己涌来,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仍是有些慌乱。双腿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开始打起颤来。被这么多人同时关注,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向巷口围拢的众人先往小巷中看看,见那小屋的木门紧闭,就将刘二包围了起来。 耳边传来无数询问之声,刘二望着一双双兴奋而又期待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先回答谁的问题比较好,只好手足无措地摆弄着手中的马鞭,仓惶地左看看右看看。 那驾车的大马也是第一次身边被这么多人围住,一时有些紧张,鼻中喷发出吭哧的吐气声,两只前蹄不安地踏动,希望众人能够退让开。 可是众人哪会顾忌它的感受,只顾着把自己的热情向刘二倾洒。刘二被众人一口一个“先生”,一口一个“大人”给弄得晕晕乎乎,心中暗想这果然是大人物家的狗都比人尊贵,自己不过是帮端羽驾一次马车,这些不知情的人就把他捧得比那些大人物家的牌匾还高。 知道自己不说话反而更好些,被众人的热情熏得心中也火热起来的刘二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开始笑脸盈盈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双唇紧闭不发一言,嘴角翘得老高有如一道弯月。 众人见无论自己问什么,他只是一味的笑脸敷衍,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怕是也得不到回复,立即对他失了兴趣,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小巷之中。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在那木门之上,眼中的火热,像是要把那扇老旧的木门给燃烧起来。 好在那上了年纪的木门经得起风吹rì晒,自然也能受得住众人炙热的目光,用一种冷冰冰的姿势故自守在小屋前,像极了一个油米不进的护卫。 屋内的端羽听到门外嘈杂的声响,叹了一口气,倚在木门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出去。 他此次过来要带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无非是些钱财字帖和那七个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木偶。至于书架上的书和其它一些物事,他倒不急着带走。毕竟要一次全部带走,他要来回进出几趟。光是一趟就有些吃力,几趟怕是先要将外面的众人一一应付了才行。 听着门外的声响渐渐变得弱了一些,他知道那帮人定然是不会轻易走掉的。即使是经纶院的学子都争先恐后地想讨好他,更何况这些处于下层地位的平民们。像他这样的人,要是搭上了,说不定一辈子就翻身了。这样的机会,是不会有人愿意错过的。 心中想着应该让卢高川来就好了,至少可以让他帮忙挡挡人,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要在这里犹豫不决地苦等,端羽站得有些酸了,干脆拿了张宣纸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想起最近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地上毫无章法地比划着,心中是百味翻腾。 十三岁的年纪本该是个逍遥快活不知愁苦的年纪,却是经历了这般大风大浪。短短的两个月,更是屡次面对生死攸关的局面。虽然最后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其中惊险让他此刻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好在这些经历,也让他明白了他并没有聪明到能够掌控一切的地步。无论他心中计划如何完善,想得有多么周到,现实总是残酷地不给他好脸sè看。 过往的自负和冲动,放在这一个处处充满了凶险的世界里,实在是一把时时刻刻都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刃,随时都会让他送命。 现在他声名鹊起,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将他的身世一点一点给挖出来,传到南唐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不知道要是自己在大周之事被自己的兄长知晓,他的兄长会不会派出杀手或者用其它手段来对付他,但是现在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自己的兄长作对。甚至,他的心中对那一位已经登上南唐王位的兄长还有些歉意。虽然这种歉意因为知晓舒曼已经成为他的王后后,变得稀薄了起来。 人生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曾经拥有的一切,因为一时邪念全部变成了云烟,想起来就后悔万分。若是可以回头,那该有多好。心中不无悲伤地想着,看外面几乎没有什么动静的端羽从地上站起,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露出一个笑容。 人人都需要一副伪装自己的面具,而笑是掩藏心中所有其它情绪的最好办法。所以,杀人时他笑,杀人后他笑,此刻心中哀痛时他也笑。能够笑得出来,至少代表着一切都没要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轻轻地打开木门,感受到一股热意夹杂着干燥的钻墙味道扑面而来,端羽将行囊挡在自己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埋头拔腿就往外冲。 好在,他毕竟是修行者,虽然身子骨看上去有些瘦弱,但实际上无论是身体强度,还是速度上都不是凡人可以比的。当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到了巷子口,登上了马车。 “砰!” 众人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关门声,没有来得及涌向前,端羽已经上了马车,将车门从内关上。 “刘先生帮个忙。”透过车厢前侧上方的栅栏式开口,端羽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他,说道:“我房门还没有关上,麻烦你帮忙关下。” 刘二听他叫自己孙先生,心中是受宠若惊,赶忙双手伸出接过端羽手中的钥匙,说道:“好嘞。” 看到刘二离去,端羽缩在车厢最内侧,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喊他的名字,甚至将手伸进车窗在车厢内挥动,他都置之不理。 虽然马车离木门不过数步路,但刘二在众人包围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端羽关好门,回到马车上。 “麻烦让让,可别冲撞了大人的马车!”心中暗叹名人不好做,刘二爬上座驾还没坐稳,就是一鞭在空中响亮地甩了一记。 那早就不耐烦被这么多人包围的骏马听得熟悉的马鞭之声,乐意之极地撒开四蹄就开始飞奔。 马车行动,躲在车厢中的端羽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微微掀开帘布向外看去。 灯光和夜sè交替在目中闪过,有如人生总是有喜有忧。 长吐了一口气,端羽放下窗帘,靠在颤动的车厢之上,闭目休息了起来。 第六十章 堂堂正正做老爷 - 帝苍 - 差池 () 下了马车,谢过刘二,端羽望了望周边的宅院发现自己的府邸还是冷清了一些。 且不说那雕刻着镇宅貔貅的门楣下空空荡荡的连个牌匾都没有,这大晚上门外灯笼也没挂一个。若不是宅院里还有微弱的油灯之光透露出来,还真不看不出这宅院中已经住了人。 当然这也怪不得彩衣彩云他们不利索,只能说他这个主人做得一点都不称职,两天了连一分钱都没为这家出过,能够有现在这般光景已属不易。 想到今rì自己有了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做个老爷了,端羽转了转脖子,舒展了下筋骨,挺直了腰板走入了府邸之中。 直奔付昌和付骥所在的房间,端羽却发现门内空无一人,再去到彩衣和彩云的房间也是如此。心生疑惑,端羽疾步走到垂花门前,遥遥看见他们和卢高川一起都在正房的大厅之中,似乎在忙碌着啥。 彩衣眼尖,先看到了他,连忙从房内走了出来,伸出手接过端羽手中的包裹,说道:“少爷回来了。” “嗯。”端羽点点头,疑惑地问道:“大伙都在忙啥呢,怎么都在正房之中?” “少爷恕罪”,知道自己这位主子脾xìng有些古怪,不太喜欢别人进入他的房中,彩衣慌忙躬身说道:“少爷有所不知,今rì不知道是谁散布的消息,说我们这府邸就是少爷的府邸。自打今rì午后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不少大人物带了礼物来家中拜访。我和其他诸人不知道少爷意下如何,又不敢得罪那帮大人物,就只好先收了下来,准备等少爷回来再做计较。这不,京兆尹朱文侯大人刚走不久,为了家中体面,我们自然是要在正房大厅中相迎。现在我们正在清点朱大人所送的礼物,所以才都聚在正房之中。” “知道了。”端羽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想到自己住进这宅院中的事,这么快就被人知晓了,这以后要想清静都难啊。 见到端羽回来,其余众人也都出来迎接。卢高川拍了拍端羽的肩膀,笑着说道:“你看我们早上这事一出,非但没被拉去官府衙门中审讯,这衙门中的人倒是自己找上门来送礼了。看来大家都知道端兄弟是前途无量之人,人人都不甘落后,生怕自己巴结你不上啊。” 端羽笑了笑,说道:“巴结倒是谈不上,毕竟人家才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无非是想和我走得亲近些,好有个交情。付管家,不知道今天收获咋样啊?” 付昌躬身递过了一本青sè封面有拇指般厚的簿子,说道:“今rì共有八位大人前来家中拜访,这官品最大的就是刚走的朱大人了。各位大人出手都不小气,虽然没有直接就送了金子银子来的,但都是些奇珍异宝。这账簿是我今rì刚做的,除了有些包装jīng细拆了就难以复原的礼物,各位大人送的东西大多都已经记载在上面。” 端羽接过付昌手中的账簿,发现上面将每一个人送来的礼物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还真都是些稀有之物。最次的都是那吏部司郎中杜cháo汐送的龙溪早茶。虽说是最次,但龙溪早茶是天下三大名茶之一,市价可是五金一两,他这一送就是五两的,折算起来可就是二十五两黄金。一个正五品官员,一年光轮薪资而言不过也就是百来两黄金。一出手就是二十五两,已经足够大方。 端羽细细地合计了一下,发现今rì这些礼物加起来少说也有近四百两黄金,比之他此前刻了一个多月木偶加起来的钱还要多个一倍,还是算上了姬沫夜明珠折抵的钱。 先是林远道的一千两黄金,再是这八位官员的四百两,今rì的收获大为出乎端羽的所料,不禁让他心中暗叹做名人就是好,来钱就像取水一般容易。他这一辈子要是真图个安逸,现在到手的钱物都已经足够他以当前的现状滋滋润润地生活一世了。 将账簿合上递还给付昌,端羽说道:“有劳管家了,这些东西现在都在大厅中么?” 付昌摇了摇头,说道:“将礼物都放在大厅中,后面的人来了总是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后罩房中腾了个房间出来做库房。除了朱大人刚送来的礼物,其它的都已经入了库房了。没有请示过少爷就自作主张,还请少爷恕罪。” 端羽点点头,向大厅中边走边说道:“你是管家,家中事务本就都有你来负责,没有什么好怪罪的。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是我的府邸,我们也就需要把它变得符合身份一些,莫要被人看了这般简陋的陈设认为我太过小气。” 走至大厅中,端羽对着彩衣和彩云躬了躬身,说道:“这几rì因为没有时间一直没能去取些钱物回来,要让彩衣和彩云二位姑娘将自己的盘缠先拿出来抵用,想起来都是惭愧不已。我在此谢过二位姑娘了。” 彩衣和彩云见端羽突然转了xìng子一般,对她们如此谦逊起来,心中是又惊又喜,连忙说道:“皇上既然将我们赐予少爷为奴,那我们便是少爷的人,自然一切都是少爷的。” 听着这一句颇有意味的话,端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皇上将你们赐给我,是不是还有特别的目的?” 彩衣和彩云面面相觑了一会,彩衣开口说道:“少爷是明白人,我们也不想对少爷隐瞒。皇上的确是有让我们监视少爷的举动,但我们虽然是下人,眼睛却也不瞎。既然皇上已经将我们赐予少爷,我们今后一辈子都是要伺候在少爷身边的。少爷荣,我们则荣;少爷损,我们做下人的必然也是跟着损。所以,请少爷放心,不该说的我们绝对不会说。” 端羽虽然不尽信彩衣的话,但是她既然能够说出这番话,至少也让他对她们的看法稍稍有所改善:“要是这样自然是最好,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我这人平生最讨厌被自己人背叛,若是被我知晓有人在外说了我不该说的话,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现在,你们既然视自己为我的人,我自然也将你们看成是我的人。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和我提,我能办到的,绝对会帮你们。” 虽然端羽和彩衣彩云在年龄上比起来不过是个孩子,但是他脸上忽而严肃忽而和善的神sè,看在她们眼中,还是让她们觉得自家的少爷是一个可亲可恶的成熟果断之人。之于他对自己是亲还是恶,一切就要看她们的表现了。 彩衣拉了拉彩云的衣袖一起俯下身,说道:“多谢少爷,我们既为奴婢,自当为少爷尽力。能够跟着少爷这样的人物,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还会有什么其它的要求。” “这两天你们为这家花了多少钱等会告诉管家,到时候让管家双倍还给你们。”端羽在大厅中的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示意卢高川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对着付昌说道:“今天,我带回来了一些钱财以供家用。rì后任何开支,都从这些钱物中出,就不用你们自掏腰包了。我虽是此间主人,但因为学业在身,并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所以,这个家就由你们帮忙照料了。付管家,这几rì你去招个账房和身强力壮的男家丁,然后把这宅院里里外外都装饰一番,弄得更有生气一些。” 付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明rì就去办,务必会让少爷回来看到一个全新的宅院。” “那就有劳了”,端羽摆弄着桌上朱文候送来的物事,说道:“顺便也多买些水果、好茶和点心之类的东西,今后若是有什么大人再来家中拜访,务必要好好招待。平rì,你们想要吃些什么也尽管去买,如今少爷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至于那些大人们送的礼物,全收了也无妨,只要每一件都做好记录就好。” 既然他们愿意送,他也愿意收。反正收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欠了别人一份情,不收白不收。而且,在送礼成风的丰京,若是不收,只怕还会闹得送礼之人不愉快。 付昌躬身应道:“是的,少爷。” 端羽看着站在付昌身边的付骥,说道:“我听说你成绩不错,也以经纶院为自己的目标。rì后在学业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请教下这位卢大哥。他是实打实一步步考试进入经纶院的,才高八斗,不像我这般是买的资格。当然,你若是问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看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不信,他笑着说道:“我没有骗你们,我真是买的资格。不然以我这年岁,想要一步步考入经纶院,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付骥起初并不知道自己爷爷跟的主子可是七十四年第一个考出六门上上成绩的端羽。后来知晓后,他的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地向对端羽表达自己心中对他的敬仰之情,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现在听端羽说他可以向身为经纶院学子的端羽和卢高川请教,心中激动万分,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能够让少爷和卢大哥能够为我解惑,这要是被我的朋友们知道,那可是要羡慕死了。” 端羽笑了笑,说道:“做人要低调,你可莫要去学堂里张扬,rì后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付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少爷放心,我自己是一定不会说的,就怕消息传太快,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端羽点点头道:“嗯,若是别人自己知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和卢兄还有事谈,大家各自休息吧。” 众人一一和端羽请安后告退,留下端羽和卢高川二人在大厅之中。 第六十一章 阴阳意 - 帝苍 - 差池 () 虽然卢高川极力推脱,但在端羽的坚持要求下,他还是不得不收下了两张金票。 一百两黄金一张的金票,看上去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张纸,但其中的价值除了字面上惊人的数字之外,还是一份rì渐巩固的友谊。 出生于王族,端羽从来不是一个出手小气的人。说起来有些俗气,但钱的确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好东西,尤其是卢高川现在正缺钱。他知道,按照卢高川的个xìng,这两百两黄金足够让他把命托付给自己。用两百两黄金收买一个在他看来很有可能进入经纶内院,前途一片光明的学生,他觉得实在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虽然,这笔买卖实际上并不是交易,而是一种将心比心的友谊。 虽然知道端羽对自己绝对不会小气,却是想不到他竟然大方到直接就给了自己两百两黄金。两百两黄金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他可以想象若是自己把那金子一次xìng取出来,绝对会闪瞎他的眼睛。 要知道经纶外院会考的报名费也就是一百两黄金。这一百两黄金收的都是些不想通过层级考试获取外院会考资格和考不过试不得不出钱买参考资格的人罢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每年报考经纶院的万千学子中,能够出得起这钱的,不过数十人。 对于那些通过考试获取外院参考资格的人,经纶院是分文不取的。而且一旦学子进入外院之后,经纶院不会再收取任何费用。 而经纶院从来不需要朝廷拨款,院中所有的开支包括rì常维护费用、教授薪水和学生的伙食费等等,都是在这为数不多人缴纳的一百两黄金中出。也就是说三届学子六百人这一年在学院中的食宿费和书学费以及经纶院这一年所需的其它所有开销都是从这几千两银子中出的。 经纶院中的食比之外面寻常的饭馆口味还要好些,宿比普通旅店更要高档一些,rì常用的文具之流都是上品,rì常开销绝对不是小数目。但这几千两银子就已经能够满足,甚至往往每年都有些盈余。 可想而知,两百两黄金对一个从寻常家庭中出来的人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巨款。 虽然卢高川坚信自己rì后一定有一天也能够达到随手就对人甩出一张百量金票的地步,但那实在是一件属于遥远的以后的事。此刻的他,双手颤抖地握着两张金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端羽道谢。 从第一次和端羽有所交集,端羽给他赠药开始,他对端羽便有着万分的好感。如果不是端羽的药膏,他不知道自己那拳头要肿多少天,他的生活又要被那拳头困扰多少天。 虽然后来和端羽走得亲近,难免和其他学子一样,有期望他能给自己带来些帮助的念头。但是那种念头,在昨rì他请端羽吃饭,得知他是南唐人,无意在大周发展时被摔得粉碎。当时的他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在见识到端羽为了萍水相逢的老汉敢当街斩杀阳刃堂之人,与阳刃堂为敌时,他就再度被他那种待人于心的品质给折服了。 这样的人,要么就不要交,因为会给自己也带来很多麻烦。要么就是深交,因为他会用心待自己的朋友,会为了朋友而不顾一切。要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自己也就需要做到为他付出一切。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在才学上的确是不能和考出六门上上逆天成绩的端羽相比,但是他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两rì来的相处,他见识到了端羽人格上的无数闪光点和许多异于常人的奇特之处。 比如那柄他能够感知到蕴藏着强大念力的匕首,绝对不是寻常人能能够拥有的匕首。他两次见过端羽用这把匕首战斗,凭借着窥识镜的修为发挥出了连他这个会意期修行者都未必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 要知道窥灵镜修行者用念力幻化出来的武器分身,想要拥有和本尊一般的锋锐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他看见过端羽用无穷匕一次就将五人的头颅齐刷刷地斩断。 那般恐怖的实力,他完全没有自信做到。虽然因为修为实在太过于低微,端羽的念力和他比起来薄弱得如同灌木比之于乔木。也因此,他无法多次发挥出那样的实力,往往一击就会将他的念力耗去大半。但这更体现出,那把匕首实在是一把非同寻常的匕首。 如此近神的武器在手,对强大的黑帮势力也毫无顾忌,看似平凡气势却如龙似蛟,加上这两rì听说的种种关于他的传闻,他相信这一个来自南唐的少年,一定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今后,注定了是一个要让风云变sè的大人物。 即使他说自己意不在大周,但是和这样前景不可限量,未来可能会高到让人仰头也望不见的人物交好,他实在是非常愿意。更何况,端羽待他不薄,而他也决定了和端羽做一个推心置腹的兄弟。 望着卢高川因为感激而憋得有些通红的脸庞,端羽笑了笑说道:“卢兄什么也不必说,我们既是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是应当的。” 拿起桌上那支以通体雪白的萤石作为笔身的毫锥,端羽继续说道:“这朱文侯也算是消息灵通之人,知道我是个修行者,送来的物事倒也不简单。你看这笔管是用霜寒石制作,这白毫应当是北燕天狼之豪,两者xìng寒,对于修五行意的修士,尤其是像卢兄这般修真火之意的修士而言是再合适不过了。不用怕以后修为增长了,火念太强,而毫锥难以承载。而且你看这白豪在夜sè中透露出隐约的金sè光华,想来该是经过明神期以上修为的大念师赋予过意念。” “在我看来,这毫锥比之卢兄身上那支应当要好上一些。我如今开的是洞明和洞源两窍,rì后定然修的是yīn阳意而非五行意,所以这毫锥我怕是用不上了。如果卢兄不嫌弃的话,不如就收下这毫锥。依我看,以这毫锥的品xìng,就算拿来做本命物也应该是够格了。” 卢高川才刚收下两百两黄金,本不想收这毫锥,但转念一想以端羽的个xìng定然是不给他不罢休,而他的确是需要一只更好的毫锥,也就没有拒绝,说道:“既为兄弟,我也不做推辞,免得让兄弟浪费口舌,我就厚颜无耻地收下了。” 接过端羽手中的毫锥,感受到其上传来一股yīn凉的寒意和澎湃的念力,卢高川是爱不释手,暗叹这毫锥果然不是凡物,的确是可以用来做本命物了。 在不停地摆弄着毫锥的同时,他的心中也是如狂风过境一般,闪过无数念头。刚才端羽说自己开的是洞明和洞源二窍,以后将修yīn阳意。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 洞明主阳,洞源主yīn,两者是七窍中最难开启的两个窍穴,被称为神窍。 先行开出其他五窍的念修,往往修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意中的其中一种。而开了神窍的念修,常常修的是yīn和阳二意中的一种。 修五行意者,因为观想简单,比如修火意的心中只需观想熊熊烈火,修水意只需观想滔滔江水,就能施展出强大的威力,所以通常能够较早入道,而且提升较快。 但修yīn阳意的修士则不同。yīn为黑暗,阳为光明。所以,修yīn意的修士,其实就是修黑暗之意。而修阳意的修士,修的则是光明之意。 yīn阳之力,凌驾于五行之力之上。但因为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本xìng上是没有杀伤力的。所以,修yīn意的念修,在观想无尽黑暗同时还要再观想杀生之力。而修阳意的念修,在观想万丈光芒同时还要观想超脱之力。 念修发动攻击,无论是观想之时,还是将脑中观想的念头发动出来之时,都是需要消耗念力的。所以,无形之中,修yīn阳意的修士要比修五行意的修士更需要强大念力的支持。 但是因为修yīn阳意的念修在修至明神期之后,变幻更多,威力更大,比如明王寺的弟子修到念修第四境朝元期后能观想出真如法身,借神明之力。 而修五行意的念修修为提升,除非到了遥不可及的念修第五境聚顶期,七窍尽开后,达到言出法随的境界,才能勉强和修yīn阳意的念修抗衡。否则,修为的提升,只是在五行本相之上穷究下去。虽然威力会因为境界增长而大幅提升,但却不能和修yīn阳念的念修想比。 再加上,除去那些突破不了会意期这道坎而一辈子停留在会意期以内的庸碌修士之外,但凡可被称为高手的修士穷极一生能够达到的境界不过是明神期和朝元期。放眼天下,能够达到聚顶期的,怕是一百年也不过才数十人。 所以,念修之人都希望自己开的是洞明和洞源两窍,修的是yīn阳意。这样虽然明神期之前会比修五行意的修士弱些,但一旦入了明神期,念力大幅提升后,优势马上就出来了。 让卢高川惊讶的并不只是因为端羽居然开了最难开的两窍,更是因为他没有开主金器之意的神慧窍,却能够将那匕首幻化。要知道,幻化兵器可是唯有开了神慧窍的念修才能做到的。除非,那把兵器曾经被聚顶期的修士破除了既有的天地规则,附上了自己创造的准则。 带着心中巨大的惊骇和疑问,卢高川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开神慧窍?” 端羽愣了一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本想否认。但一想到不久马上就要内院测试,自己只开了两窍的秘密肯定隐藏不住,只好说道:“没开。我知道卢兄在想什么,但现在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方便告诉卢兄,有机会我一定会告知卢兄的。” “没关系,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对于彼此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了解。” 得到确认,卢高川反而有些释然了起来,端羽的背后有聚顶期神通的修士,对想要和端羽交好的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和他做兄弟,那他迟早会知道端羽的更多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一想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心中的惊愕褪尽,被磅礴的狂喜占据。 第六十二章 夫子玄机 - 帝苍 - 差池 () 和卢高川继续指点了一会江山,看着天sè不早,两人各自道了晚安之后,端羽就送了他出门,回到了大厅左侧的卧室。 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不可说》,端羽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慢慢将心中所有繁复的念头都剔除出外。经过昨晚念不纯而晕厥的教训,他知道要看这从无字经延伸出来的《不可说》,必须要做到心境澄澈,否则被其它心绪扰了清净,不仅无法看清其上的文字,还会给心神带来创伤。 自从早上遇伏之后,再没有动用念力,现在虽没有全然恢复,却也还算充沛。这《不可说》如今他唯有用心眼看,才能够看出上面的文字。心眼是自然洞开,不耗费任何念力。但是他在看清其上的文字的过程中,还是要消耗众多的念力。 尽管很想早rì将《不可说》上的文字看全,好学会那传说中的不惑意,但端羽知道自己急不得也急不来。因为,以他现在的念力要想将这足足有十来页的《不可说》上的所有文字都看清楚,他估摸着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这是一件让他十分痛苦的事情,就好比明知道新娘就坐在床头等着自己**一夜,身为新郎的自己却被无数人纠缠着喝酒,寸步也离不开酒席。 抛开所有不良的心绪,做了一个悠长的呼吸,确保自己心神尽敛,端羽闭上双眼,慎重地打开了《不可说》。 上面的文字还是如往常一样蒙了一层让人望眼yù穿的面纱,平心静气地望向第三个字的位置,在一种灵窍中被抽走什么东西的虚弱感中,端羽看清了那第三个字,正是他心中所想的“不”字。目光继续往下,将念力集中于第四字,也是第一列的最后一个字上,一个“惑”字渐渐现出原形。 虽然视线和念头一离开文字所在的位置,那显出原形的文字就会重新变回一团模糊,但是“知者不惑”四字已是牢牢的映在他的脑海中。 尽管已早有预见,但此刻确定这《不可说》上记载的就是君子三意中“智者不惑意”修炼法门,他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连忙将《不可说》合上,睁开了双眼。 在屋中走了数十个来回,直到心中的欣喜之情在他刻意压制下全然退去,他才重新坐回床中,再次屏气敛神闭上双眼,翻开《不可说》。 心眼向第一页上第二列首字聚焦而去,念力随之涌出,像是手指一般轻柔细致地想将覆于其上的那层朦胧揭开。 只是,这一次却出现了反常的情况,他只感受到自己灵窍中的念力像是水流一般淌入《不可说》之中,那文字却丝毫没有要显出真身的迹象,仍是模糊一团,未曾出现任何改变。 念力越耗越多,那一字却固执地如同面对着恶人,拼死护着自己身上纱裙的良家姑娘一般,始终无法让他得手。 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的端羽,赶忙想将意念撤回,却发现意念虽然离开了《不可说》,但那念力仍是源源不绝地涌向《不可说》。 灵窍中不多的念力越来越稀薄,生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念力耗尽晕厥过去的端羽,慌忙睁开了双眼,将心眼闭上。 涌向《不可说》上的念力被如愿切断,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的端羽赶紧将《不可说》合上,心中暗叹神术果然不是自己想学就能学的到的,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明明已经触碰到了那扇神秘的大门,即将将它推开,却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一些。 将《不可说》放下,心中不甘而又无奈的端羽在屋中踱了几步,回顾着刚才发生的状况,暗想是不是自己心境没有清净才会出现这般的情况。 如此想着,被不惑意诱惑得难以不惑的他虽然心中很想再次打开那《不可说》看看,却下不了决心,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且不说灵窍中念力已然不多,念力尽耗对念修本身而言会带来不小的损害,光是心念不纯就会被《不可说》上本身蕴藏着的意念反弹而导致晕厥,就已经让他望而却步。他可不想功法还没看到,就先把自己搞残了。 古往今来,有不少贪婪的念修在获得神功的同时,因为不得其法而妄自强行,结果走火入魔,导致毕生修行功亏一篑。有这么多的前车之鉴,他当然要深思熟虑。 而且他也自知自己现在念力单薄,即使之前的方法奏效能够让他看清上面的文字,一时半会也不能尽数看全。就算看全了,这不惑意身为经纶院的绝学,岂是像他这般没什么根基的人说练就能练的。 想到此,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把《不可说》放在手中抚摸了好一会,叹息了一声,端羽方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入枕下。 吹熄油灯,脱去衣物,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之上,他是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怎么提升修为和即将到来的内院测试之事。 进入外院已有几天,他现在对自己的修为是极度得不满意,很想赶紧提升自己的修为,好让自己在测考中多一些资本。尤其是在听卢高川将班中有可能进入内院的学子都介绍了一遍后,这种愿望愈发得强烈。 这几rì在卢高川的介绍中,他对自己班上的同学多多少少都已有所了解,也让他知道了班中两百位学子中,光是已知的就至少有二十来个修为不浅天资甚高的学子。这些人都是有机会进入内院的人,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且听卢高川的介绍,几乎每一个人都比他这个只开了两窍的凡胎更有优势。 深藏不露的曹子期不去说,卢高川本身以及李阳明都是至少开了三窍已经入了会意期的修士。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此天资和修为的人,进入经纶内院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内院一年也就招五个人,现在去了三个位置,他就需要和其他二十来人争夺剩下的两个位置。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让他难以看到希望。尤其是他不知道这些人中是不是还有隐藏着自己实力的人。比如叶琼苍,他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凡,卢高川也说她是个人物。还有林锐,虽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二世祖的模样,但是他从小就跟着自家供奉修行的传闻可是人尽皆知的。一个从小就开始修行的人,怎么说都是有天赋的人,练到现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能力,说不定到时候真会一鸣惊人。 还有那几个从其它各国远道而来,低调隐藏于人群中的学子,怎么看都是些极有实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到经纶院来。 再加上几个大周本土早早少有威名的人物,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绵羊,有着实打实的能力。 这样一想起来,端羽觉得自己进入内院的机会简直就是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了,这让他万分沮丧。 最近接连的打击,将他的自负抹去了一些,连他的自信也连带着受损。若是换做以前,他当然满腔雄心壮志,誓入经纶内院。但现在,他对现实看得更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光是有自信和想法是没用的。 光有自信和想法,没有实力,就像是棉花一样,膨胀得厉害,但却没有多少斤两。面对着黑帮那些凡人,他还能耀武扬威一下,但是内院测试是修士之间的比拼。他现在在修行上的实力,几乎所有有心参与测试的人都拥有。测试中又不能借助于外物,无穷匕再能幻化无穷也不能够用,天思笔再借天之思,也是浮云。 没有了外物的依仗,就算让他和凡人比拼,他都没有多少优势,更别谈已经那些个个天资聪慧的学子了。 想到此,他很想爬起来,再继续研究《不可说》一会,但却又提不起力气。 突然想起《不可说》是二夫子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交代胡里交给自己的,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古怪的端羽惊坐而起,靠在床头细想起来。 之前,他就一直觉得奇怪,自己和二夫子非亲非故,说起来先祖还和经纶院一段不愉快的过去,为什么夫子明知道他的身份,还会给他《不可说》,以引他入念道。怎么想,这都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 如今知道了《不可说》就是不惑意的修炼法门,现在突然一想起来,他更是又惊又疑。 君子三意可是经纶院中至高绝学之一,就连先祖都未曾有缘习得。历来学会这君子三意的都是衷心于大周,身处琼楼的不世人物。他一个出身于南唐王室的学生,就算二夫子不知道他本曾以颠覆大周为己任,也万万没有理由要传授于他。 难道二夫子想要用这《不可说》害我,想起自己接触这不可说说遭遇的情形,端羽有些迷茫了。但是,很快他就否决了这种念头。夫子被尊为天人,想对付他不会是弹指之事,又怎会如此拐弯抹角。 难道是为了想要收买自己,想到这端羽不禁自嘲起来。自己一个连内院能不能进入都是个问题的人,夫子凭什么要收买自己,当真是异想天开。 脑中万般念头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思来想去了半晌,他还是不得其解。 “唉,果然是天外天,人上人,夫子玄机像我这样的凡人又怎么揣摩的出。”知道自己再怎么想也得不出什么结果的端羽,长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中,再也不愿意多想。 第六十三章 前路难测 - 帝苍 - 差池 () 第二rì清晨,端羽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穿好衣衫打开门,发现彩衣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盆候在大厅之外。而彩云也是端着一个面盆等在卢高川所住的东厢房外。 这个时候正是昨rì他起床的时刻,端羽看得出这彩衣是个聪明仔细之人,这么快就已经掌握了他的作息规律。 “放着吧,我自己来。”拒绝了彩衣要帮自己梳洗的要求,端羽一边洗漱,一边想着像她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做起事来定然是滴水不漏,虽然昨她已经对自己表了忠心,但是也不能尽信,自己以后还是得多对她做些提防,不然什么时候被yīn了都不知道。 彩衣看得出端羽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是和善了很多,但仍是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些距离。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也能够理解。 洗漱完毕,和卢高川一起吃完彩衣彩云准备的早点后,就和众人告了别,踏上了去往经纶院的路。 昨晚一夜难眠,端羽的气sè看上去有些不佳,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卢高川看在眼里,问道:“端兄弟,你这脸sè怎么那么难看,可是有什么心事?” 端羽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眶,语气低沉地说道:“我在想不久后的内院考核一事。你知道我只开了两窍,在念道一途上天资有限。而且实不相瞒,我现在的修为不过是初入窥识之期,连驱物都未曾学会。以我这样的能力,我实在是担心进不了内院。” 卢高川听端羽说自己连驱物都不会,不禁有些愕然。好在昨rì端羽已经透露出些信息,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个现实,拍了拍端羽的肩膀安慰道:“端兄弟是异士,自有天助,定然是能够进入内院的。我虽然修为也不高,但是驱物之法还是能够教你。这样,这几天,我教你一些驱物的法门,以端兄弟的悟xìng,定然是很容易就能学会。” 端羽闻言,心中一喜,面上愁sè一扫而光,说道:“那就多谢卢兄了。” 卢高川摆了摆手,道:“兄弟之间不言谢。不过我倒是挺佩服端兄弟的,竟然连驱物都未曾学会,就有如此胆量去招惹那么多人。丰京城藏龙卧虎,端兄弟还是谨慎一些。” 端羽知道他没有讽刺,只是在规劝自己,说道:“林锐一事,已让我知道自己之前做事的确太过鲁莽。今后,我会尽量隐忍和收敛些。” “嗯,有些小事忍忍也就过去了。尤其是现在全丰京的人都知道,端兄弟是个天才。天才虽然耀眼,但也容易被人抹杀在摇篮之中。端兄弟现在羽翼未丰,若是与人为敌,定然会让敌人起杀心,以免后患。经历了昨rì之事,端兄弟也该知道这世上还是有无所顾忌之人敢在你声名正盛之时除掉你。万事以和为先,现在退一步,方能有以后的海阔天空。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名人,话语多少有些分量,能用言语摆平的事,千万不要急着出手。”现在和端羽走得近了,卢高川不免为他着想,也害怕以他的xìng格会惹来不可收拾的麻烦。毕竟,两人现在处在一条船上,起了风浪,受波及的可不止一个人。 端羽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再是一个人,如今的他有姬沫这样对自己倾心的佳人,有卢高川这样患难与共的兄弟,还有付昌等人。 这些人的命运已经和他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若是他捅了什么天大的窟窿,帮他一起补的是这些人,被累及的也是这些人。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这些人跟着自己送命,或是留下什么遗憾。 尤其是经历了南唐和许坏等人的生离死别之后,他更懂得珍惜这个词的意义,也不想旧事重演,给自己带来终身遗憾。 想起许坏众人,端羽的心中不免泛起一种伤感,说道:“卢兄放心,我端羽不是冥顽不化之人。如果我是这样的人,相信卢兄现在一定也不会和我走在一起。” 卢高川笑了笑,说道:“虽然如果你是固执己见不愿改变的人,我会难以接受,但说不定还是会和你同行,只不过迟早会因为受不了而离开罢了。好在,你不是那样的人。其实我看的出你虽然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心中应是比我还迫切希望成功。我们两人,在某些方面其实很想象,这也是我们现在能走到一起去的原因吧。” 端羽点了点头,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我们不是志同道合之人,又怎么会走到一起。以后,我若是走错或是走快了,还请卢兄及时拉我一把。” “那是当然的”,言语间,两人走到了昨rì早上遇伏的巷子口,卢高川向巷子内看了一眼,说道:“还敢不敢再走这巷弄。” 想起昨rì被埋伏的险境,端羽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往巷子里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没有杀机,没有血腥,如往常的这个时刻一样,安静而又有些幽暗。让端羽不禁感叹人生无常,前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便可以杀机纵横。 “有什么不敢走的”,端羽一步迈入小巷之中,回顾着昨rì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叹了口气说道:“唉,人生就跟这小巷一样,看上去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却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想起来还是多亏卢兄出手,要不然我今rì怕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其实,我心中有个疑惑是关于卢兄的修为的,不知道卢兄方不方便回答?” 卢高川跟着端羽进入巷中,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说起来,端兄弟别不信。我这身修为,其实是自学的。” “自学的!”端羽惊讶地看着卢高川,说道:“卢兄可真是天才,竟是能自行悟道。不过,你既然没有师门,那又是怎么提升修为的呢。别告诉我,也是自悟的。” “你猜对了”,卢高川点了点头,神sè之上满是自豪之sè,说道:“事实上我到现在也没有接触过什么修炼秘籍之类,全是凭着自己的领悟。你无需如此惊讶地看着我,试想这世上的所有修行法门不都是前人传下来的嘛。那又是谁传授前人的,必然是前人自己领悟的嘛。修行和走路一样,可以走别人走过的路,当然也可以自己开辟道路。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摸索出了自己的道路罢了。” “唉”,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卢高川继续说道:“不过,我到了会意期之后就到了瓶颈,怎么都无法提升了。其实,我达到会意期已有三年。这三年我rì夜参悟,却是再也难以突破。你知道的,明神期修士方可被称为真正的修行者。真希望半个多月后能够进入内院,得到教授指点,好早rì突破。” 端羽没有想到卢高川居然天赋如此之高,居然无师自通能够修炼到会意期,心中对他是佩服有加,说道:“以卢兄之资,内院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真是惭愧,我一心想着想要受人指点学会驱物,却是没有想到卢兄竟然能够自悟修炼到会意。看来,我还是真是太高看了自己,卢兄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卢高川笑了笑,说道:“说出来,你别不信。我这会意期可是一rì练就的,严格说起来,是于生死一瞬间从一个凡人突破到了会意期。三年前,我上山游玩,偶遇山火。当时我被困在山火之中,以为自己必死,却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是学会了控火和生火之术。说起来惭愧,当时我对修行一道一窍不通,误以为自己成了神,因为太过惊世骇俗,没敢告诉任何人。后来才知道,自己这是入了修行之道,所谓控火和生火,不过是意念牵动了天地元力在作祟罢了。” 听了卢高川的描述,端羽倒也不觉得奇怪。自古以来,有很多修行者都是在无意中激发出了自己的潜能得以入道。一rì到会意期者,历史上也有不少记载,甚至还有一rì达到明神期和朝元期的修士。传闻中,现任巫荒谷的谷主便是一rì朝元的神话般存在。 虽然心中羡慕,只是这样的入道方式靠的是机缘或是积淀,想学是学不来的,端羽暗叹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福分,说道:“福祸两相依,卢兄这因祸得福,实在是莫大的机缘。” 两人正好走出巷弄,眼前的景sè顿时豁然开朗,也明亮了许多,卢高川回头看了悠长的巷弄一眼,说道:“这不就如你所说么,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我知道端兄弟在担心内院之事,倒不是我神棍,我总有预感你是必然能够进入内院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我觉得端兄弟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你刚入外院,就被召入内院。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夫子,但我觉得这便是夫子的明示。放松一些,这几天我和你分享些自己在修行上的感悟。你也不要多想,能有所进步自然是最好,不能也不代表着就没有机会。” 端羽感激地看了卢高川一眼,说道:“还是卢兄弟说话中听,若是进了,我请你去又一村大吃一顿。” 卢高川故作不满地说道:“小气,一顿怎么够,起码三顿。” 端羽笑着说道:“要真进了,别说三顿,三十顿也无妨。” 卢高川一搂端羽的脖子,说道:“这三十顿我是吃定了,等着破财吧,小子。”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情谊无形中已是亲密无间。 第六十四章 化它为己 - 帝苍 - 差池 () 时间在平淡中消逝,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一心想着早点回去向卢高川请教如何修炼驱物的端羽,二话不说拉起卢高川就走。 刚走到门口,端羽就看见尹子名竟是双手抱胸倚在檐柱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赶忙和卢高川一起迎了上去。 卢高川认识尹子名,但尹子名并不认识卢高川。将两人介绍了一番,各自认识后,端羽问道:“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两人一宵畅饮,于疯癫中歃血为誓,互认了兄弟,端羽对他的称呼比之和他走得更近的卢高川还要亲近些。 尹子名似乎对卢高川颇感兴趣,一直在打量着他,看也不看端羽一眼,说道:“想帮你提升修为,然后再让你陪我去喝花酒。不过,我看这位卢兄弟修为不低,怕是不用我教了。我们还是直接去喝花酒吧,你请客。” 端羽知道尹子名生xìng坦率,也不对他有些厚颜的话觉得意外,说道:“卢兄修为固然不低,但他如今和我同住在一个宅院里,随时都能够教我。大哥是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得有空想指点我,怎么能够说不教就不教了呢。喝花酒不急于一时,大哥你就指点指点我吧。” 早在那晚端羽就请求过尹子名多多指点他,好让他进入内院,尹子名也答应了下来。今rì他来找端羽就是为了对他进行些教导,好让他提升修为。只是他看卢高川有着会意期的修为,指点端羽已然绰绰有余,两人关系又十分亲近,就觉得自己现在暂时没有必要教些什么。 现在听端羽语气之中有些哀求之意,尹子名笑了笑道:“也好,要你请客,怎么也得教你些东西。你们随我来吧。” 两人跟着尹子名一路疾走,竟是来到了沧园前。尹子名径直走入沧园之中,端羽和卢高川面面相觑了一会,想着外院学子禁入沧园的规矩,是一步也不敢走进去。 “大哥。”看尹子名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走,端羽连忙开口喊住了他。 尹子名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仍站在沧园外的两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傻站着,问道:“怎么?” 刚问出口,他就忽然想起外院学子是不能擅入沧园的,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着说道:“我都忘了外院学生是不能踏足沧园的。没关系,进来吧,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反正你们二人都是要必然能够进入内院的。” 虽然尹子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体验过破坏规矩而被罚滋味的卢高川仍是有些踟蹰。他可不认为要是被教授知道了自己进入沧园,光凭尹子名一句话,就不会责罚他们。毕竟,尹子名不过是个内院的学长罢了,在教授眼中未必会有多少分量。 端羽曾经进过沧园,当然没有卢高川想得那么多,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上,疑惑地问道:“卢兄怎么不进来?” 卢高川摸了摸自己的手掌,苦着脸说道:“你是没敲过那该死的大笨钟,不知道那种苦痛。反正也是尹师兄教你,我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哈哈”,想起卢高川那双曾经肿得跟猪蹄一样的拳头,端羽乐不自禁地说道:“大哥发话了,应该是有保障的吧。你可别认为大哥他就是内院的师兄,其实他也是内院的新晋教授。内院的教授都让我们进了,外院那帮教授不至于这么不给大哥面子吧。你说是不是,大哥?”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没错,进来吧。外院那帮铁面罗刹虽然凶狠,但还是会给我些面子的。” 卢高川没有料到尹子名如此年轻竟然已是内院教授,心中暗暗吃惊,不禁想起了他已经入了朝元期的传闻,心想这尹氏果然是天才辈出的家族,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跟妖魔鬼怪似的变态,说道:“原来尹大哥是教授,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跟在尹子名身后进入沧园,随着他一路走了十数分钟来到了一座深邃的看不到尽头的竹林之前。 正是傍晚十分,竹林幽幽,满林竹叶随风婆娑。没有想到这沧园之中,竟还隐藏着这么一片竹林,端羽暗想这沧园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在竹林前停下,尹子名对着端羽说道:“我看你修为仅是一只脚踏入了窥识之期,连驱物都应该未曾学会吧。今天我也不教你其它的,就叫你驱物之法吧。” 端羽闻言心中一喜,说道:“我正是想学驱物之法,大哥正是及时雨。” “别打岔!”尹子名拍了拍端羽的脑袋,说道:“说驱物是窥识期大圆满的标志,其实是因为唯有做到驱物的修士,方能随心所yù地cāo纵自己的念力。” 言语间,尹子名右手凌空向前一展。 端羽只见地上的所有落叶像是受到指令一般,同时腾空而起,随着尹子名右手的挥动,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地飘飞,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绿sè蝴蝶,心中羡慕不已,暗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同时不慌不乱地cāo纵如此多的落叶。 cāo纵着落叶随念而舞,尹子名说道:“驱物,学起来说难也不难,但若是不得其法也不容易。念修之道,全在一个念字,驱物之法也是如此。只是,念之所以为念,是因为念有其法,是有目的xìng的。没有法门,随意而生的念,只能称为空想或是妄思。驱物,听上去不过是将念头集中于某件物品之上,让这件物品随你的念头行动。但其实驱物的真正法门,并不是将念头用来驱动物体。” 端羽闻言一愣,问道:“那什么才是驱物的真正法门?” 尹子名也不直接回答,问道:“你可知道本命物?” “知道。”端羽点点头,若是连本命物都不知道,那还怎么敢自称是修行者。 “本命物和修士血脉相连心神相通,虽是外物,但却和修士成为了一个共同体,一损俱损。而修士之所以到一定修行阶段必然要培养自己的本命物,也是因为本命物能和修士连为一体,让修士能够通过外物提升实力。同样一件武器,本命物和非本命物所发挥出的效果有天差地别,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尹子名将右手放下,满天绿叶也随之飘落,井然有序地堆成了不偏不倚的一叠,足有一人多高。 端羽看着漫天落叶一张一张地堆叠而上,像是被人用手轻柔而jīng准地一张张放上去一般,心中不禁骇然,说道:“好比一把剑,非本命物的剑,若不在手中,就不是手中剑。是本命物的剑,只要在自己的念力范围内,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自己的手中剑。” 没有想到端羽竟能拿剑举例,尹子名点点头,说道:“这话不是全然对,但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本命物之所以能够比非本命物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正是因为本命物已经成为你身体和心念的一部分。而驱物之法,其实也是如此,就是要将物体变成你意念或者身体的一部分,化它为己,而非成为你念头控制之物。这就好比人,一个将心比心的朋友永远比一个被因为某些原因被你控制的人来得可靠。” 端羽是聪明人,能够理解尹子名的话,知道想要做到驱物,就必须做到将物体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只是,他并不知道怎么将外物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便问道:“哪又怎么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呢?” “很简单”,尹子名走到一棵竹子前停下,说道:“你只要将意念灌注到这件物品中,将它整个占据,再根据它的特xìng把它想象成为你身体中的某一个部分,比如手掌,甚至你的整个人。然后用天地元力将它和你自身维系起来就可以了。” 端羽听尹子名说得十分轻巧,有些没底地问道:“就这么容易?” “就这么容易。”尹子名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高大挺拔的竹子说道:“竹子长而中空,能让你很好地将意念渗透入内,体会到那一种用念力占据整件物品和自己连为一体的感觉。你现在不妨试试,我学会驱物可是一念而就,以你的悟xìng应该也会很快就能掌握的,可不要让我失望,误了我们喝花酒的时间。” 看着身边一个一念而就学会驱物,一个生死一刻入会意的两个怪胎,端羽汗如雨下,直叹人比人气死人,比起这两个人,自己差得太远了,亏自己以前总是觉得天下没有几人能和自己相比,简直就是夜郎自大。 走到尹子名身边那棵胖得比他大腿两倍还要粗壮上一些的竹子前,端羽伸出手往光滑的竹竿上摸了摸,心想自己刚修炼驱物,就要cāo纵这么大一棵竹子,是不的太夸张了一些。 只是尹子名和卢高川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透露出一种相信他可以的肯定,他心中虽然没底,但也不愿示弱,只得平心静气,将自己的心神集中起来。 第六十五章 练就驱物 - 帝苍 - 差池 () 心神收敛归一,眼前的满圆翠竹就只剩下了他手中的这一棵。 意念散发而出,像是雨入大地一般,慢慢地渗透进竹子之内,让他看清了竹子的内里。条纹清晰的纤维有如一根根细线,紧密相依,围成厚而实的一圈,便是茎干,如同人的躯干。 茎干之上有无数枝桠,蔓延于外,就像是伸直的臂膀。枝桠之上再有分枝,更有万千绿叶生于其上,好似人的指掌。 意念分成两股,向上下两端延伸,向上则渐趋逼仄,最后遇顶而止。向下的意念在渐趋扩大之后,再次分散成数股,顺着盘根错节的根鞭在地底漫游,最后也终是到了尽头。 此时,端羽的意念已将整根竹子都占据,但是因为这棵绿竹实在是太过高大,他单薄的念力想要维持这种状态似乎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他也知道一切都急不得,必须按照尹子名的指点步步而行。所以,虽然感受到自己的意念有些后继无力,他还是不得不再分出一股意念,观想这绿竹便是自己。 随着他的观想,他感觉自己散发在这绿竹之上的意念有如血液一般淌动了起来。渐渐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绿竹身上的每一寸肌理有如血肉一般开始出现了轻微的跳动。然后,他听到了一种有节奏的呼吸声,像是自体内发出,顺着周身的肌肤向外扩散。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和这棵绿竹融为了一体。这种感觉,和他当rì在铅华池观荷花而入迷的感觉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当rì他观荷花之时,也是无意间将意念入了那荷花之中而开始无尽的联想。但那时候的他就是荷花本身,而不是将荷花变成了自己。所以,那时候的他只能用一种荷花的身份开始一段毫无自主xìng的生死历程。 而现在不同,他感觉自己已经通过意念完全掌控了这棵绿竹,将它变成了自己的另一幅躯体,而不仅仅是将意念寄托在它之上。 按照尹子名所说,他现在应该可以催动念力,让这棵绿竹随着自己的意念行事。若是成功,他就学会了驱物,就不再是一个脱离了无穷匕就什么都做不了的念道初窥者。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的忐忑,生怕迎接自己的将是失败。他知道以自己的念力,不可能再来第二次。身边二位都是一次就能够驱物的近妖人物,他也不甘示弱。 成败在此一举,他很想再酝酿一番,但渐趋稀薄的念力告诉他已经不能再做迟疑。 所剩不多的念力奔涌而出,拉扯着周围的天地元力卷入绿竹之内。有了元力的支持,端羽感受到意念之中笨拙的绿竹变得轻盈了起来。 “起!”随着一声呼喝,心想着一定要起来的端羽,控制着意念,想让那绿竹如同人类一般自行破土而出,走上两步。 只是绿竹虽然变得轻盈了,被阳光曝晒得坚硬的泥土却是顽固得如同广场上那个大钟一般,束缚着纵!横在地下的竹鞭一动也不动。 情急之下,端羽将念力不停地倾注入绿竹之中,仍是难以撼动地面分毫。使出吃nǎi的紧,用尽所有念力,他最终也是未能让这地面出现任何的松动。 念力尽耗,端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失败了,还是这地面实在是太过结识,一种失望的颓废之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顾不得尹子名和卢高川两人正注视着他,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 “哈哈哈。” 尹子名的大笑传入他的耳朵,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的端羽,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说道:“喝酒去,真他娘的不痛快。” 卢高川看着端羽一脸郁闷的样子,不愿让他自己一个人蒙在鼓中,说道:“都已经学会驱物了,有啥不痛快的。” 端羽愕然地望向卢高川,看他神sè平常,毫无取笑挖苦之意,心想:“难道我已经学会了驱物,只是这泥地太硬,导致没有收效?” 尹子名望着端羽疑惑的神sè,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从来没有见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不自量力到想要将根深蒂固的竹子拔起来。难道在你心中驱物就是一定要让整棵竹子都随你意念而动,才叫驱物么。我不过是想让你动一动上面的枝叶罢了。其实你已经学会了驱物,只是你的脑子实在是太不会转弯,也低估了外力的作用,才会毫无动静。” 端羽闻言豁然开朗,知道是自己钻牛角尖了,脸sè一红,说道:“大概是我太想学会驱物了,导致想都没有多想就以为你是要我把整棵竹子都拔起来。” 尹子名挟着端羽向前边走,边说道:“可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蒙蔽了自己的头脑。好了,驱物也学会了,我肚子也饿了。走,我们去霓裳醉喝花酒去。” 虽然不太想去那种纸醉金迷的靡靡之地,但是学会了驱物,心中欣喜异常,也不愿拂了尹子名兴头的端羽拉过卢高川,高声说道:“好,今夜咱们三个就喝个痛快。不喝趴了,谁也不许走。” …… 尹子名是霓裳醉的熟客,一看到尹子名到来,门口那两个一直冷着面像铁柱一般杵在门外的门卫都是遥遥露出笑容相迎。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们却是被拦了下来。 所有jì院禁止招待十六岁以下儿童,这是写入大周律法的明令,没有一家jì院敢于违背,即使是霓裳醉也不例外。虽然霓裳醉里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伎,但是jì院的xìng质让它不得不遵守这一条规矩。 端羽那一脸稚气未脱的面容,一看就未满十六岁,所以那两个门卫在一脸笑意的同时,铁手一展,将他和尹子名一起拦在了门口。 尹子名松开搂着端羽肩膀的右手,对着他耸了耸肩,露出一脸你自己解决的表情,自顾自地从那两门卫的臂下钻过,丝毫没有一点内院教授的尊严。 卢高川在端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他身侧,揶揄地笑道:“小朋友,快进来付钱。” “果然是天下第一jì院,果然是霓裳醉,光是这香味就已经让我醉了。”然后,他也和尹子名一样,兀自进入了霓裳醉之中,微仰着头,一副陶醉于其中的忘情模样。 端羽对着他们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从怀中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块令牌,在两个门卫眼前晃了一晃。 那两个门卫也不出手接过,仅是满脸惊愕地对着那令牌看了一看,又向端羽看了一看,然后面面相觑了一会,一起放下了手臂。 那块令牌正是经纶院的令牌,是每一个经纶院学子都有的。而经纶院的学子有一项特权就是无论什么年纪,都可以出入jì院。 说起这项特权由来,还不得不感谢两百多年前的某位夫子。那一位以迷恋花丛闻名于世,最后也是死于温柔乡之中的夫子,在未满十六岁之时就深谙男女之道,却常常被拦在jì院之外无处发泄,深知情yù噬心之苦。所以,在他成了夫子之后,经纶院的学子就多了这一项特权。 没有人会取笑这位夫子为自己的学生争取来的离谱福利,更没有人觉得这位夫子放荡的生活作风有辱经纶院威名。因为,他是夫子,还是上一届琼楼的大先生,这一任大夫子的师兄。 这样的一个人物,不是谁都敢提出意见的。据说当年的皇帝听到这位夫子的要求后,也仅是愕然而懵了一会后,没有问为什么,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夫子的话,堪比天命。夫子的要求,就算是大周的皇帝,除了答应,也别无选择。 走入了霓裳醉之中,端羽也是闻到了那一股让卢高川称赞的香味。那是一股隐约的蕙兰之香,这让他心中一沉,想起了舒曼。 只是很快,脑中所有关于舒曼的念头都被他压了下去,被姬沫所占据。 初次和姬沫见面时,他便闻到过她的身上也有这样一股蕙兰之香。虽然她身上的檀香味更浓,但对蕙兰香的敏感,仍是让他捕捉到了那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蕙兰可不是所有女xìng都能够使用的香料,只有那些出生于贵族的富家千金们才用得起。在南唐时,也只有少数几位皇室公主和几位权臣的千金才能够rìrì使用。 但这霓裳醉却是似乎将蕙兰香作为屋中的熏香使用,这让端羽不禁有些惊骇。要知道,霓裳醉少说也有一亩半地之广,要是一年四季这屋中都是用蕙兰熏香,那样的开销比之南唐整个皇室一年在熏香上的开销还要多出一些。 心中疑惑至极,端羽忍不住开口向尹子名问道:“大哥,这霓裳醉平常也是这股味道么?” 尹子名点点头,说道:“没错。怎么,不习惯?” “没有”,心中暗叹霓裳醉的确是天下风流人士的向往之地,奢靡如此,又岂能不叫人流连忘返,端羽摇摇头说道:“是太好闻了,巴不得天天呆在这里。” 尹子名再次伸手搂过端羽的肩膀,脸sè暧昧地说道:“你要是天天想来,而且每次都出钱,我倒是不介意每天都来。” 卢高川在一旁插嘴道:“我也不介意。” 端羽一脸嫌弃地甩开尹子名搂在自己肩上的右手,说道:“这里是jì院,要搂也搂女人。你们还是别做梦了,这种地方来一次痛心,来两次要命,多来几次家破人亡,真不知道大哥哪来这么多钱,整天往这里钻。”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以我这种出神入化的修为,弄点钱花还不容易。咱们也没在这里废话了,直奔主题去吧。” “好。”端羽和卢高川二人点点头,跟上尹子名的步伐。 第六十六章 霓裳醉中歃血誓 - 帝苍 - 差池 () 在尹子名这熟客轻车熟路的带领下,端羽和卢高川二人随着他拾级而上,上了二楼。 包厢早已被人定尽,三人在大厅上找了张空闲的长桌坐下。位置不是很好,处于角落,只是现在这个点,能有位置已属不易,端羽本就求低调,这位置倒是正符合他的心意。 霓裳醉内饰之华丽,的确和他所见过的大周皇宫有的一拼。垂挂着的帷布,用的都是上好的云罗纱,皆是挑逗的红粉之sè。一桌一椅都是用南海之滨的花梨木所造,纹理jīng致,华贵至极。各种雕栏画栋之上,花鸟虫鱼活灵活现,让端羽自叹这工匠在雕刻上的造诣真是登峰造极。换做是他来雕刻这般繁复庞大的工事,一定是达不到如此高超的水准。 三人才刚坐下,便有侍应送上了一盘花生米和海蜇丝,用的是满月大的瓷盘,分量不少。虽然都是下酒的小菜,价格不贵,但是服务之好可见一斑。 侍应也很谦卑,和又一村侍应的服务态度如出一辙,满脸的笑意、微躬的身躯和客气的语气让三人体会到了身为客人的尊荣。 端羽既为请客之人,尹子名和卢高川便把点菜的任务交给了他。正好发了一笔小财,请的又都是自己的兄弟,端羽出手也很阔绰,点了霓裳醉招牌的醉霓裳酒。一斤十金,要了十斤,一共一百两黄金的价格当真是贵得让人张口结舌,让端羽心中隐隐作痛,也让适应看他们的眼神中多了一种不可思议。 他从来没有见过坐在大厅中的客人居然也能够出手如此阔绰,就算那些包房的客人,也鲜少有如此大方的。要不是尹子名是熟人,他知道尹子名酒品不行,人品还是很厚道的,他全然不能相信一个看上去穿着如此寻常的少年居然会有如此阔气的出手。 再点了几个下酒菜,算起来一共要一百二十两黄金,端羽心中暗叹这霓裳醉果然是个让无数浪子倾家荡产的地方。相比较起来,又一村就人xìng的多了。当然,又一村中看不到霓裳醉中举世闻名的歌舞伎。 要知道霓裳醉中的歌舞伎,可是连大周皇帝每逢佳节喜庆之rì必然都要邀请去皇宫中表演一番的,身价可不比其她的艺jì。想要看这些传说中个个国sè天香,舞姿曼妙的歌舞伎表演的天上舞,当然是要出血才行。 尹子名也很意外端羽居然出手会如此大方,一百二十两黄金,对于他这种每次来只满足霓裳醉单人最低消费额度五金的人来说,足够来二十四次了。二十四次,差不多是他两个月来霓裳醉的次数。 他虽然知道端羽并不是如众人想象般没有家底,但他想不到端羽居然豪迈到一掷百金的程度。不过,他不是那种对别人的底细喜欢知根究底的人。既然端羽敢点,而且看他面sè如常,并不像是死撑着脸面舍得一身剐的样子,他也不想多说,更不想多问什么。 况且,他本来就是嗜酒之人,即使像他如此频繁地出入霓裳醉的人,喝过醉霓裳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加起来也不过是一斤。今夜这十斤醉霓裳按照三人分,每人至少也有三斤的量,想到今夜能够喝天下无双的美酒喝个痛快,他止不住夸赞道:“还是师弟来的痛快,你这小弟认得可真是值得。” 端羽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请二位兄弟的,我当然不能低了档次。可惜我并没有是富可敌国之人,要不然就算rìrì请你们到这霓裳醉畅饮个痛快又何妨。” 卢高川这两rì和端羽走得近,也知道他的脾xìng,对他出手就是百金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说道:“端兄弟的身家我是再清楚不过了,百金对于他而言,的确不是小数目。只是端兄弟是豁达之人,对兄弟出手从来都不小气,尹师兄可是认对人了。” 卢高川看得出尹子名和端羽交情不薄,但要说厚也说不上。此刻,他对端羽夸赞,当然是为了树立端羽的好形象,好让他和端羽走得更亲近些。 要是尹子名真发自内心地将端羽视作兄弟,那以尹子名的身份,他和端羽无论是在经纶院还是大周都能有着修为和背景深厚的靠山,这对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尹子名对端羽的印象本就极佳,不然也不会将他认为兄弟。见到端羽出手如此大方,他当然是对端羽更为高看。现在听到卢高川的话,知道端羽出手如此大方,并不是因为他家底丰厚,他的心中对端羽更是亲近,说道:“刚才听羽弟说,你和他是兄弟。我正好前不久也和他互认兄弟。现在我们三人都在场,不如我们今夜在此歃血为誓,结为兄弟如何?” 卢高川闻言一愣,没有想到尹子名竟是愿意和他结为兄弟。他知道尹子名是当世剑圣尹子器的胞弟,背后是洗剑阁和西蜀王室,而且他现在还是内院的师兄兼教授。 在进入经纶院之前,他就幻想过自己到了丰京之后,有朝一rì能和身份显赫的人结为兄弟。现在梦想变成了现实,他心中的欣喜难以自抑,直接在表情上流露了出来,笑着望向端羽。 他知道尹子名愿意和他做兄弟,是因为沾了端羽的光。所以他心中虽然激动难耐,很想发表一下自己狂喜的情绪,但他也知道主角是端羽,一切要看端羽的意思。 端羽当然是不会拒绝,而且求之不得。虽然他和尹子名以及卢高川在口头上都认了兄弟,但那更多的是停留在口头上。 歃血为誓不同,尽管也只是一种形式,没有实际效力,但是他知道卢高川和尹子名都不是轻发誓言之人。身为君子,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便是将三人的兄弟之情由称呼变成现实,rì后也就会真心实意地将彼此当成自己的亲兄弟看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端羽激动地一拍桌,转头向卢高川问道:“不知道卢兄觉得意下如何?” 卢高川见端羽不忘征询自己的意见,知道他心目中还是有自己的地位,兴奋地说道:“能和二位结为兄弟,是我三生有幸。我求都求不来,又怎么会拒绝。” 尹子名听二人答应,也是一拍桌,说道:“好,等侍应上了酒来,我们就歃血为誓,今生便以兄弟相称。我年纪最大,自然是大哥。你们以后都叫我大哥就好,听着顺耳。卢兄弟年龄次之,便是二弟。端羽年纪最小,鞍前马后的小弟是坐定了。今后,我就叫你羽弟吧,免得把你叫的卑微了。你们二位,觉得怎么样?” 端羽笑着答道:“一切就依大哥的意见。” 言语间,侍应及时地把十坛醉霓裳上了来。不亏是上等好酒,连装酒的坛子用的都是南唐的三彩陶瓷,让端羽不禁一愕。据他所知,南唐三彩陶瓷被称为天下第一瓷,向来只供南唐王室使用,偶有一些赠与其它各国王室和皇室使用,不知怎么竟会被用来做这醉霓裳的酒坛。 不过当他接过酒坛,摸索了一番后,发现这三彩陶瓷并不是南唐正品,想来是模仿之物。但模仿程度之高明,近乎可以以假乱真,让他暗叹霓裳醉真是无处不有惊喜,竟然连南唐独有的秘传三彩陶瓷都能够模仿到如此jīng妙的地步。 心中若有所思,怕慢了手脚,被他们看出自己有异的端羽利索地打开酒坛,一股清甜之香顿时扑鼻而入,光是闻着就已让人有了三分醉意。 将各自面前绘着天仙玉女纹的瓷杯满上,酒水和瓷杯碰撞,酒香更是被激荡得如同炊烟一般袅袅从这角落之中四溢开来,让众多在他们周边的客人都侧目向他们所在之处投来目光。 酒水倒满,尹子名将端羽和卢高川的左手拉过,两人感觉自己左手中指微微一痛,被尹子名放下之时,已经冒出了豆大的血珠。 两人立即将渗出的血珠滴入澄澈的酒水之中,眼看着血滴混入酒水之中晕开一朵赤sè梅花,三人同时举起面前的酒杯,面上皆是cháo红的兴奋之sè。 “我,尹子名。” “我,卢高川。” “我,端羽。” “今rì在此结为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rì生,只愿同年同rì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负恩,天人共戮。” 誓言既毕,耳边传来不少窃笑之声,三人却不管不顾,相识开怀一笑,各自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入咽喉,有如丝绸般柔顺地滑入腹中。到得胃中,好似冬rì之中泡温泉,先凉后温,甚是惬意。 端羽一手抹着自己的嘴唇,一手端着空荡荡的瓷碗,心中意犹未尽地惊叹这醉霓裳当真是平生难得一饮的好酒,连王宫中的那些贡酒都是相形见绌。 三人都是狂放之人,也不挑时机场合,根本不觉得在这霓裳醉中结义有什么不妥,但是那些被酒香和他们的举止吸引过来目光的客人们却不一样。眼看着三人在jì院中煞有介事地歃血为誓,这些客人都认为这三人是在滑天下之大稽,在一阵窃笑之后,纷纷开始对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 第六十七章 四明书院赵言德 - 帝苍 - 差池 () 起初三人倒也不觉得别人对自己行为的口舌有什么大不了的,酒照喝,菜照吃,完全把那些因为歌舞尚未开场而无聊拿他们三人开涮的众人当成了空气。 不过,随着他们三人无视众人的表现,有些人愈发地胆大起来,声音更加响亮,言辞也更为难听,让三人开始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说那边三位,你们闲着没事跑到jì院来结义,是不是说一辈子都要做酒sè狗友啊。有酒同当,有sè同享,三人当真是好兴致啊。”一个坐在他们左侧长桌边的书生,似乎喝得有些高了,脸上满是红润之sè和鄙夷之情,对着他们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 端羽是三人中最沉不住气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的人,一拍桌就要站起,却被身边的卢高川给按回了原位。看到坐在对面的尹子名也是对自己摇了摇头,端羽冷哼了一声,按捺着心中的怒火,闷头猛灌了一杯。 本来看到端羽杀气腾腾地拍桌,那书生还有些心怯。但是看到端羽被卢高川按回原位,他只能看到背影的尹子名也是摇了摇头,误以为三人是怕惹事,胆子更是大了起来,讥笑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草包果然配草包。jì院之中三结义,真是笑煞天下人。” “哈哈哈!” 四周的客人们都被书生的话语逗笑,把本就压抑在心中的笑意全给释放了出来。尤其是书生那一桌,笑得尤其狂放,口中还不时发出嘘声。 “要么滚,要么闭上你的狗嘴。”尹子名心中早已动怒,但是他并不想在霓裳醉之中惹是生非,更不愿意搭理这帮在他眼中有如草芥的凡人。 那书生看不到尹子名此刻的表情,不知道他已经冷下了脸。加上酒劲上头,他更是不可一世,说道:“一个大草包,也敢让我滚。你知道我是谁么?” 尹子名也不回头,但是灵识却是展了开来,想要看看那发话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嘴上仍是冷冷地说道:“谁管**是谁,在我这个草包眼里,你就是个满嘴喷屎的粪球。识相地就给我闭嘴,不要逼我动手。” 那书生听到尹子名的话,心中大怒,一拍桌站起,说道:“**说谁满嘴喷屎?” 尹子名慢慢地将杯中酒饮尽,缓缓开口说道:“谁满嘴喷屎,说的就是谁。你是四明书院的赵言德吧,你们夫子平rì就是教你怎么喷屎的么?” 四明书院和经纶院一样,都是大周的大学,在大周的地位仅次于经纶院。天下学子数以万计,每年考进经纶院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能够进入四明书院,也已是了不得的出sè人才。 赵言德闻言一愣,不知道尹子名是怎么不转身就知道他姓名。但是,他是这届四明书院的第一人,最近也有些声名。误以为三人是因为自己出名才认识自己的,又看三人穿着都挺寻常,应该没有什么背景,赵言德更是趾高气昂了起来,说道:“知道我是谁,还这么猖狂,我给你们半分钟时间在我眼前消失。” 尹子名闻言眉头紧蹙,将手中的酒杯握紧。 经纶院是dú lì的,虽然名义上受朝廷统辖,但不属于朝廷的任何部门。四明书院则隶属于礼部,作为唯一一个四明书院毕业的学生把持着权利枢纽的部门,礼部一直是四明书院学生的前程所在。而历届四明书院的第一人都会被直接安排进入礼部进习,将来也是必然会进入礼部为官,所以虽没有什么职权,但背后就是大半个礼部。要和这样的人作对,难免会招惹到礼部的一帮官吏。 周围的众人一下子全都肃静了下来,幸灾乐祸地想看看端羽三人到底会做出什么举动。虽然他们未必都听过赵言德的名字,但看赵言德一副盛势凌人的气势,他们知道他多少是有些身份的人,不然也不能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相比较起来,位置处于最角落的端羽三人,倒是显得寒碜了很多。尹子名今rì便装出行,没有如往常一般佩剑,也是被众人看轻。 唯有一些知道他们喝的是醉霓裳的客人知道,这三人决然不是凡人,纵使赵言德再有身份背景,怕是也要栽跟头。 “哈哈哈”,尹子名大笑着拍手站起,向端羽二人说道:“二位兄弟,你们说我们这三个草包,面对着如此大人物,是不是要赶紧拍拍屁股灰头土脸的滚蛋啊。” 端羽不知道赵言德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尹子名说的是反话,跟着拍手站起,说道:“原来是赵言德啊,天大的人物啊,可惜我怎么没听说过啊。高川兄,你有没有听过这东西的名字啊。” 他心中的怒意可是比尹子名和卢高川都来的多,所以他的言语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将赵言德称呼成了东西。 卢高川知道二人怕是怒极要动手了,也不规劝,自顾自地往自己面前的酒杯中倒酒,说道:“兄弟你说什么呢,赵言德他可不是东西啊。” 赵言德闻言怒不可遏,cāo起面前的酒杯就向尹子名砸去。和他一桌的几位书生也是跟着站起,卷袖握拳像是准备着要大干一场一般。 可惜,他们还没来的及动手,就被眼前看到的场景吓得双腿发软。 他们只见赵言德掷出的酒杯,在快要砸到尹子名的脑袋上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悬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自己是眼花了的那几位书生赶忙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那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尹子名的手上。 然后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事情发生了,那陶瓷做的酒杯在尹子名的手中竟是像沙漏一般,缓缓化成了细微的碎粒,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修行者,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还有如斗鸡一般高昂着头颅,誓要给端羽三人一点颜sè看看的众位书生是赶忙灰溜溜地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置,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要知道,得罪修行者的下场,可是会死得不明不白,官府都无法定罪的。无数前车之鉴告诉他们,身为凡人,面对着修行者,唯有示弱投降一条路可走。 赵言德看到尹子名露的一手,心中也是骇然,双腿一下子软得像是没有了骨头一样,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身躯不停地颤抖,面sè比死人还要难看。 好在身为四明书院的第一人,他还算是个善于应变的人,知道此刻自己最好赶快求饶,连忙颤声说道:“三位大人对不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三位,希望三位海涵。” “哎哟,我们哪敢海涵您这大人物啊。”端羽见到赵言德示弱,知道怕是没有什么事了,坐下身,不无嘲讽地说道:“我还打算滚蛋了类,大人你怎么就要我们海涵了。” 赵言德听端羽言辞之中尽是嘲讽之意,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怒意,只怕他们不放过自己,说道:“是小人不对,小人该死。三位大人,千万不要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莫要脏了自己的手。” 尹子名也懒得和这样的人为难,坐回位置中,说道:“你是赵言德嘛,是大人物,怎么会是小人物。这样,我们也想海涵你,但是你也要拿出点诚意来。我们这一桌今晚加在一起一共消费了一百二十两黄金,你打扰了我们的兴致,我想这笔就有你帮我们结了吧。” “怎么可能会是一百二十两黄金,你们是想勒索!”赵言德闻言骇然,他可不认为像他们这样打扮的人能够一次消费个一百二十两黄金。这铁定是他们为了讹自己而撒的谎言。 “信不信由你”,尹子名淡然地将自己的酒杯满上,抿了一口,说道:“只能怪你没有眼界,我这酒可是醉霓裳,霓裳醉的头牌好酒。你自己不识时务撞上来,就怨不得我了。话我放在这里,做不做随你。不做,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我不保证你今后没个三灾八难什么的。” 这是**裸不加掩饰的威胁,意思很明显,就是不结了这笔账,就别想健健康康地出去。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赵言德的身子颤抖得更为厉害,他可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一百二十两黄金,打死他也拿不出。 “呵呵”,端羽冷冷一笑,说道:“我们好像没对你做什么吧,我大哥说了你可以走啊,你走就是了嘛。” 拿不出这么多钱,一看这帮人的架势兴许说的到,做的到,赵言德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苦着脸哀求道:“我,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求你们原谅我吧,我给你们跪下了。” 言语间,赵言德就要屈身下跪。 “那你跪吧。”尹子名嘴上这么说,但暗地里却是用念力将赵言德压迫的一动也不动。 赵言德想要下跪,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麻木了一般,一点都不听自己的使唤。知道这是尹子名三人搞的鬼,赵言德心中惊骇至极,生怕他们已经在自己身上做了些其它的手脚,立即哭嚎了起来。声音之响亮悲切,就像是驴叫一般。 卢高川见到赵言德竟是哭了出来,忍不住笑了出来,向尹子名说道:“大哥算了,这般窝囊废,还是让他走吧。欺负他,有辱我们的身份。” 听到赵言德竟是放声大哭,尹子名也是觉得一阵恶心,将念力撤去,冷冷地说道:“快滚,你们都给我滚!” 和赵言德同桌的书生们看自己好友受辱个个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都不敢开口替他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出头会引起尹子名的注意,惹来麻烦。现在听了尹子名的话,他们是如蒙大赦,架起仍在嚎啕大哭的赵言德就走。 第六十八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 帝苍 - 差池 () 赵言德的哭泣不知道是做作,还是发自内心,下了楼梯许久,众人都还能听到他的哭声,心中对他生出无限鄙夷。 堂堂书生,只会狗眼看人低,本身没多少斤两,却要学着别人飞扬跋扈,遇了挫折,唯有哭泣,让端羽三人觉得这样的人真是有辱书生之名,大倒胃口。 好半晌赵言德的大哭之声才遥遥渐逝,此前对端羽三人发出冷嘲热讽的看客们都没了声息,只顾着闷头喝酒,不敢再对他们发表任何言论。 他们心中只庆幸赵言德出了头,让他们见识到了这三人的深藏不露,不然说不定受难的会是自己,心中直呼侥幸。 有些早已看出他们不凡的人,见到事情尘埃落定,赵言德一行狼狈而去,想要上前和他们攀交情,却发现无论怎么样自己都难以走到他们身边三尺之内,而且不管自己站在三尺之外说什么,三人都是置之不理。有人受了冷落自讨没趣,看出三人对周围众人都是不屑一顾,也就没有人再去打扰他们。 酒过数巡,快到了霓裳醉每rì群舞开场的时刻,众人们都是翘首以盼,望向前方的舞台。舞台设在大堂中间碧波荡漾的池子zhōng yāng,周围遍是怒放的荷花,将整个舞台装饰的好似传说中的瑶池一般。这般屋中池,池上台的手笔,当真是花了大价钱,在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端羽和卢高川二人都是第一次来霓裳醉,自然也比尹子名多一些期盼和兴奋之sè,伸直了脖子,静待着传闻中举世无双的霓裳醉歌舞伎登场。 只是,歌舞伎没有盼来,他们倒是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踩着大堂中的楼梯走了上来。 那几人正是刚才离去的赵言德一伙,身后跟着几个官差打扮的人。那些官差手中,每个人都拿着一副镣铐,显然是来抓人的。官差身后,跟着一个让端羽想不到的人,居然是此前和他闹过不快的公子柔。 看到公子柔出现,端羽是头疼不已。大周没有专门制裁修行者犯罪的部门,要抓犯了罪的修士都是官府出文书向经纶内院或是天策内府请求派人协助。很明显,公子柔是跟着那帮官差来镇场面拿人的。而他们想要抓的对象,自然就是自己这三人。 知道只能依仗尹子名解决这件事的端羽,心中对赵言德此人是愈发的反感,说道:“大哥,那赵言德又回来了。” 尹子名点点头,说道:“知道,看来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该给他点苦头吃吃。” 要不是卢高川拦着,端羽早就想好好教训赵言德一番,现在听尹子名说要给他吃些苦头,自然是乐意之极,说道:“这人应该是狗仗人势惯了,放了他走,居然还敢来闹事,不教训教训他,说出去还以为我们经纶院的学生有多好欺负。” 好气如卢高川见到赵言德居然去而复返,还带了一帮官差,心中也是对他万分厌恶,说道:“这样的人,不给他点教训,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就给他些教训吧,不然像他这样的人迟早会自取灭亡的。我们今天教会他怎么做人,说不定还算是一件善事。” 尹子名听了二人的话,笑了笑说道:“那就听二位兄弟的。” 交谈之间,赵言德一行已经来到了三人的位置之前。霓裳醉的打手们见到这帮架势也是从四面赶了过来,生怕这边冲突大了,惊了其他的客人。 赵言德走在最前,完全没有了刚才放声大哭的委屈模样,换成了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将手中的拘捕令往端羽三人所在的桌上一拍,说道:“我怀疑你们涉嫌恐吓和谋杀,麻烦你们随我去官府走一趟。” 尹子名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说道:“官府什么时候变成四明书院开的了,还是礼部换了名字,做起刑部的事来了?”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拘捕令,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卢高川伸出手将那拘捕令拿过,像是极为好奇一般,左右翻看起来。 “放肆,你们这是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赵言德回过头,指着三人对着身后的官差说道:“官爷,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自恃自己是修行者,居然无视王法,将各位视若无物,是不是该将他们逮回官府治罪。” “治罪?”卢高川冷冷一笑,说道:“治什么罪,我们犯了什么罪?” 言语间,众人只见他握着拘捕令的右手,忽然生出一团烈火,竟是将那拘捕令烧了起来。赵言德和那帮官差还没来得及阻止,那拘捕令已经化成了一团飞灰,落在地上。 眼看着卢高川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将拘捕令烧毁,完全就是无视自己的存在,那些官差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烧毁拘捕令就是大罪,你们乖乖束手就擒。” 虽说要端羽三人束手就擒,但是知道三人是修行者,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他们也是不敢有什么举动,将目光向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不发一言的公子柔望去,希望她能够出手将三人制服。 公子柔面对着他们期盼的眼神,仍是一动也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端羽。 那些官差们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候在一边。 赵言德看公子柔什么也不做,心中焦急难耐,说道:“这位小姐,你倒是抓人啊。公然对抗官府,烧毁拘捕令,就已是大罪,难道小姐你没看见么?” 尹子名疑惑地回头看了公子柔一眼,发现她的目光全在端羽身上,问道:“你认识她?” 端羽点点头,反问道:“大哥不认识她?” “当然认识”,尹子名凑到端羽耳边,低声说道:“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大草包,别看她一脸文文静静的样子,发起疯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连我对她都无可奈何,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想起那天的经历,端羽心中还有些不满,苦着脸说道:“那天大哥带我进内院,我离开之时就碰见她了,也领教了她的草包之处,当真是个惹不得的魔女。估计,我还把他惹恼了。” “哈哈哈”,虽然不知道端羽遭受过什么摧残,但是他可以通过公子柔平rì的举动想象出端羽受过什么折磨,说道:“你完蛋了。惹了这个煞星,以后进了内院,有你好受的,等死吧。” 连尹子名都畏惧的角sè,端羽可以想象公子柔是多么的刁蛮无理,一想到她曾经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心中更是觉得命运太会作弄人。 见到端羽三人居然将自己一行当成了空气,自顾自地低声交谈,而公子柔却是没有任何举动,赵言德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公子柔说话的语气也是没有了刚才那般恭敬,变得大声了一些:“你到底是来看戏的,还是来帮忙抓人的。我说你倒是动手啊。” 公子柔听出赵言德语气中的不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算哪根葱,敢对我指手画脚!不想死得太快,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言毕,她竟是对赵言德一行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离去。 没有料到公子柔突然就对自己翻脸,赵言德愣在了原地,暗骂自己怎么把这来帮忙抓人的内院大人物也给惹上了,脸上是面如死灰。 眼看着公子柔离去,他急忙想要追上前道歉,却发现自己竟是一步也迈不开。惊骇之下,他看见尹子名起身,向自己走了来。 “你,你要干什么?”看到尹子名脸上是不善的笑容,赵言德心中大骇,很想后退,却怎么也动不了。 尹子名也不答话,一掌拍在赵言德的肩上,对着他向后偏了偏头,问道:“你看那位坐在我前面的小兄弟有多大?” 赵言德闻言一愣,怯怯地向满脸yīn笑的端羽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少年竟是年纪小得不像话。 “这,这……”意识到了自己惹的是什么人,赵言德有苦说不出,直在心底骂自己真是瞎了眼。 尹子名收回手,对着赵言德身边的官差说道:“这冲突是因他而起,我们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最后什么也没做,还是放他走了。这在场的人都可以做见证,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还有罪?” 那几位官差见到公子柔都走了,哪还敢和他抗衡,连忙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是,是我们误信谗言,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我们不过是奉命办事,还请大师不要和我们计较。” 尹子名也不想为难他们,说道:“你们都走吧。如果觉得回去不好交代,就告诉你们那位大人,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来经纶内院找我,我叫尹子名。” 无论是那几个官差,还是赵言德一行,亦或是听到这话的其他众人都惊呆了。虽然尹子名的名声在外并不是很响亮,但是能够进入经纶内院的,那可都是一个个不得了的人物。 怪不得公子柔就这样走了,那几位官差和赵言德一行听了尹子名的话都反应了过来。 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惹上了经纶内院的人,赵言德像是如坠深渊一般,感受到一股莫名的yīn冷和恐惧,半天没有回过神。 要不是他的朋友们拉着他离去,他当真是没有尹子名给他施加的压力,也走不动道了。 第六十九章 沫小染 - 帝苍 - 差池 () 赵言德一行灰溜溜地离去,端羽觉得这是再一次验证了自负不能有的道理。有了一点点成绩就开始自我膨胀的人,终究是会遇到钉子,被人泻了气,打回原形的。 自负会让人蒙蔽双眼,会忽略掉很多细节,而这些细节说不定就是致命的。比如,赵言德要是清醒一点,就能够看出端羽三人无处不透露出一股寻常的气势,就不会横生出那么枝节,丢了人自讨没趣不说,还种下了隐患。 眼看着赵言德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端羽抿了一口酒,问道:“师兄可有对他做了什么?” 尹子名夹起一颗花生米,在口中咀嚼着,说道:“也没做什么,就送了他一股剑气,半个月后就会发作。到时候,rìrì夜夜有如万剑穿心,有的他好受的,死了都比活着痛快。” 尹子名出生于洗剑阁,而洗剑阁在剑道修行之上是无人能敌的,于无声无息间在赵言德体内种入一道剑气是再容易不过。 听到尹子名的回答,端羽对那赵言德有些怜悯起来,心想祸从口出,不过就是如此。 卢高川心中为赵言德默哀,插话道:“像他那样的人,必然还会找上门求情的。” “那要看他有没有诚意了。”耳边传来笙箫之声,代表着霓裳醉每rì晚间的群舞即将开场,尹子名立刻来了jīng神,笑着说道:“不多说了,遇到这样的人才,真是晦气。不过,你们运气不错,今天竟是表演这广袖流仙舞。广袖流仙舞可是霓裳醉中仅次于霓裳羽衣舞的天仙之舞。我来丰京七年,出入霓裳醉不下千次,看过这舞的次数也是数的过来。你们今天可要开眼界了。” 端羽和卢高川虽然从来没来过霓裳醉,但这广袖流仙舞和霓裳羽衣舞并称天仙双舞,名声响彻宇内,他们也是早有耳闻。没有想到今rì自己一来就能看到这传闻中的天仙之舞,两人也都是兴奋了起来,向那台中望去,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一天仙之舞的开场。 笙箫之声响起了好一会儿,歌舞伎迟迟没有出现,端羽心中焦急,正向想尹子名发问,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有实质一般,并不是常人用眼睛注视能够带来的,像是被修士用灵识锁定的感觉。 虽然有些没有来由,但端羽还是镇重了起来,向四周环顾而去。目光从自己这方的角落,一路向四周扫过,端羽却是没有发现任何有所异常的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zhōng yāng的舞台上,面露喜sè,期待着歌舞开场。偶有数人没有看向台中,也只是关注着自己面前的酒菜,根本没有人在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端羽低声向尹子名说道:“大哥,我有种被人用灵识锁定的感觉,你能不能帮我查探一下。” 尹子名正满脸笑意地随着音乐用筷子敲打着面前的酒杯,听到端羽的话,面sè一沉,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灵识却是发散了开来。 端羽假装喝着酒,吃着菜,眼神却一直关注着尹子名的动作,希望他能够有所发现。 一杯酒饮尽,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他看见尹子名的头偏了偏,目光倏忽离开了场中的舞台,投向了更高处的楼层之中。而那种被窥识之感,也是随着尹子名的动作,瞬间消失。 端羽赶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的目光是停留在霓裳醉最高层五楼某个房间的窗口上。 那窗口被一道粉sè的云罗纱窗帘遮掩着,虽然有光亮从里面透出,但在外却难以窥见里头的情况。 端羽看那窗帘有些微动,像是被人刚放下的样子,转头向尹子名问道:“大哥,是不是那房中的人在窥识我?” 尹子名还未答话,端羽只听那笙箫之声突然高亢了起来,五层楼中各处,许多窗户同时被推开。与此同时,舞台周边的池上氤氲起无数白sè的雾气,将整个舞台都笼罩于云雾之中,隐约透露出叶绿荷粉之sè,把整个舞台烘托的仿若仙境一般。 云雾在占据满整个舞台后,有如炊烟一般袅绕而上,四散弥漫,过了不久竟是将整个霓裳醉都笼罩于一片云蒸雾集之中,当真是把整个霓裳醉都营造成了天上的宫阙。 端羽将这场景看在眼中,心中是惊叹不已,不知道这霓裳醉是怎么做到让这池水生烟的。不过,此刻他的心中更为关心刚才是谁在窥探自己,便向沉醉于其中没有给他答案的尹子名说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尹子名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将目光向那些洞开的窗口望去,说道:“大概是你感觉错了。” 言语间,数个身姿曼妙的舞伎同时从那些开着的窗户中纵出。每一位舞伎的身上都穿着sè彩不一的留仙褶群,长袖带风,腾云驾雾,轻落于台中,果真是如同仙子下凡。 笙箫之声绵如流水,舞伎们和乐而舞,好似那周围的云雾一般,柔软无骨,一步一转,都像是要翩翩飞去。四周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和鼓掌声,整个霓裳醉都陷入一种疯狂的喧嚣之中。 眼看着尹子名的双眼中焕发出一种幸福的光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问什么,他怕是难以听清也不能专心回答的端羽,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只好也和大家一样,将目光落在了台上。 端羽从前也是个文艺风雅之人,仅是一眼,确认这广袖流仙舞果然和传闻中一般“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他也是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看得他是飘飘yù仙,想要随风而去。 美酒早已忘了要畅饮,佳肴也早已抛在了脑后,此刻他的心神专注在那舞台中的舞伎之上,不时和周围的众人一样发出高声的喝彩。 就在他沉迷于这广袖流仙舞中之时,尹子名突然开口说道:“刚才那个房间中住的是这霓裳醉中的头牌沫小染,要是她来跳这个舞,这些舞伎可就全都黯然失sè了。沫小染声名鹊起已有五年,五年间我出入这霓裳醉数百次,但仅是看过她起舞不过两次而已,每一次都让我惊为天人。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她那盖世无双的仙子之舞。那才是当真的仙子下凡啊,虽然她每次都是蒙面起舞,但我想那薄纱之下,必然是国sè天香。” 端羽闻言愕然,沫小染之名如雷贯耳,早在南唐之时,他便常常听说她的名字。一个舞伎能有如此声名,让天下浪子闻之倾心,当真是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天之娇女。想要追求她,一睹她芳容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像这般众星拱月的角sè,又怎会关注到他。 尹子名不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但是刚才尹子名一将目光落在那房间上,他身上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就瞬间消失可是心有所感。 自己到底有没有没有被人窥视,连端羽自己都疑惑了起来。心想着是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自己过于敏感了,端羽说道:“大概是我多心了。” “不”,尹子名却否定了他的说法,说道:“你没有多心,刚才的确有人用灵识在那个房间中锁定了你。不过,是不是沫小染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冲突,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吧。只是,我不清楚为什么那人偏偏关注到了你这个修为最弱的人。” 一会否定,一会肯定的,端羽是被尹子名吊足了胃口,哭笑不得地说道:“大概是先挑中了我吧,只是被我发现了,就没有继续观察你们了。看来这霓裳醉之中也是卧虎藏龙啊。” “可不是”,尹子名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的舞伎,说道:“这些舞伎个个都是莲华期的jīng修,要不然怎么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从五楼跳下。如若不是有这般实力,霓裳醉有怎么能够成为天下第一jì院。我刚才不想对那赵言德出手,就是因为我知道这霓裳醉不简单,在这里出手难免拂了霓裳醉的面子。要是换了在别处,我早把他给扔出去了。” 端羽这才知道素来狂放的尹子名面对赵言德如此羞辱还能按捺不发的原因,敢情他来这霓裳醉久了,对这霓裳醉的实力了解得十分透彻。 从一进霓裳醉开始,端羽就看出了它的众多不凡之处,也是对它产生了好奇,问道:“大哥可知道这霓裳醉有多少实力,是不是能和七大宗派相比。”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尹子名摇了摇头,不知道端羽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说道:“七宗可都是沿袭百年乃至千年的庞然大物,霓裳醉不过是在十三年前出现的,和七宗可万万比不了。我只是觉得它有些神秘罢了,归根到底它还是一个jì院。若是真要比起实力来,怕是连那只招女弟子的百花谷也比不上吧。” 端羽点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尹子名说道:“专心看吧,别多想了,能看到这广袖流仙舞的机会可不多。” 端羽闻言也不再多想刚才自己被人窥视之事,将目光继续投向台中,专心欣赏起舞伎绝妙的舞姿来。 第七十章 慧眼如炬 - 帝苍 - 差池 () 广袖流仙舞结束,便有其她的舞伎出来表演其它的舞蹈。只是,见识过了广袖流仙舞,其它的舞蹈就显得不入眼了一点,客人们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端羽和卢高川并不是冲着舞蹈来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失了兴致。尹子名倒是不论台中舞伎表演的是什么,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陶醉表情。和他有过彻夜交心的端羽知道,别看他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实际上都是自我麻醉的伪装,现在的他心中大概是在怀念那位远在他乡青梅竹马。 背井离乡和想念伊人的滋味端羽能够感同身受,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尽量陪着他喝酒。卢高川并不知道二人心中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两人的表现似乎有些诡异。 十斤酒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他们喝完,尹子名和卢高川二人修为不低,中途几次小解便能将酒意化解干净。只有刚学会驱物的端羽,念力早在刚才耗尽,无法将酒劲消除,一脸红扑扑的模样,看上去甚是喜人。要不是他本身酒量不差,此刻定然已是翻到在地。饶是如此,他起身去小解之时,也是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轻飘飘得厉害。 看到尹子名有些意犹未尽,没有打算离去,端羽也不多说,直接唤过了侍应,又点了三斤醉霓裳和几个小菜。 此时天sè已然不早,周围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去,刚才喧闹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冷清下来。不过,霓裳醉没有打烊一说,所以放眼望去,还是有不少人。 台中一位歌伎自弹着古筝,悠悠而歌,衬着周遭的月sè烛光颇有种空灵的味道。虽然不是什么悲伤之乐,但仍能听出其中的孤寂之意。 身为霓裳醉的老熟人,尹子名对霓裳醉中的表演节目是再熟悉不过,也是跟着这歌伎的歌声拍打着身边的栏杆,口中浅唱有声。 端羽感觉脑中有些晕晕乎乎,知道是酒劲开始上头,也趴在栏杆上哼哼出声。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曾经花前月下他和舒曼之间的你抚琴来我唱歌,我吹箫来你轻舞的场景。眼眶一下子就湿润开来,所有悲伤的情绪化成了泪水,刺激得他的眼角有种酥麻酸痛的感觉。 只是泪水再多,却是没有一滴流下,仅在眼眶之中打转,让他那本就因为酒意而红润的眼睛变得愈发得赤红。 说好前来寻乐,倒是寻出伤感来,端羽苦涩一笑,闷饮一杯。就在他放下酒杯,眼神游离之际,他忽然瞥见了沫小染所在房间的窗帘动了一动。 他没有直接将视线向那房中迎去,而是低头用余光瞄了过去。在一片泪意朦胧之中,他隐约看见有人从那微微掀起的帘布之中露出小半个面颊。不过,因为隔得太远,又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所以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好在,那帘中之人没有马上离去,他也就不动声sè地一直偷瞄着,希望能够看清那人的模样。只是,直到那帘布一闪,那房中人将帘布放下,他也没有能够看清那人的模样。 天下男人都想看看沫小染长什么模样,知道那房中人很可能就是沫小染的端羽当然不免也有些沮丧,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看到她面容的机会。 于觥筹交错之间,时间又是过去许久。虽然端羽在看台中歌舞伎表演的同时,不忘向沫小染所在的房间望去,却是再也没有见到那帘布掀开过。 直到他再次将投向舞台中的目光收回,想要吃一口菜肴时,他看到了前方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带着一脸让他瞬间宁静下来的笑意,向他款款而来。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酒喝得太多有些晕了,端羽连眨了数眼,发现眼前的人越走越近,那熟悉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姬沫!”端羽惊站而起,忍不住喊了出来。 来人正是姬沫,一副白面书生的打扮,手中的折扇展开,掩住一半的面容,仅露出了折shè着烛光的乌黑眼睛。 端羽和他熟悉,当然是立即将他认了出来。姬沫遥遥地对他做了嘘的手势,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所坐的长桌边。 坐在端羽身边的卢高川并不认识姬沫,但也识趣,知道端羽这么激动,两人关系一定匪浅,连忙将位置让了出来,坐到了尹子名的边上。 “谢谢。”对卢高川道了声谢,姬沫在端羽身边坐下,关切地看着端羽,问道:“看来你是喝了不少酒,难受么?” 端羽摇了摇头,伸出手想要抓过姬沫纤白的玉手,却是被姬沫一个眼神阻止了。意识到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自然是不想暴露自己女xìng的身份,端羽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向对面面露疑惑的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姬沫兄台,也是我的朋友。” 指着尹子名,端羽刚要开口介绍,姬沫已经抢先一步伸出手,说道:“兄台是尹子名吧,久仰大名。” “哪有什么大名,不过是个混世浪子。”尹子名笑着伸手回应。 端羽在旁补充了一句,说道:“他也是我的结拜大哥。” “是嘛?”姬沫露出惊讶的眼神,说道:“尹兄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啊,想不到你竟能和尹兄这样的人物结拜,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听着她故作俗鄙的言语,端羽笑了笑,伸出手指向卢高川,刚要说话,却又被姬沫打断:“这位就是范阳卢氏的卢高川吧,幸会幸会。” 端羽和都没有意料到姬沫竟会认识卢高川,卢高川也是颇为意外,连忙伸出手和姬沫握了握,说道:“想不到姬兄弟竟然认识我这样的无名小辈。” 姬沫浅笑着说道:“卢兄自谦了,三位可是经纶院鼎鼎大名的人物。倒是在下不过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三位今后可是要多提携提携在下啊。” 尹子名开怀一笑,说道:“姬兄弟怎么会是小人物呢,我看怎么都有着莲华期的修为。而且我看姬兄弟年纪轻轻,和我羽弟相仿。若说你这般年纪就有莲华期修为的人是小人物,那天下还有多少人敢自称大人物。” 姬沫闻言一惊,没有想到尹子名竟是能够看出自己的修为,连忙对着尹子名抱了抱拳以示钦佩,说道:“传闻尹兄已经进入了朝元之期,已能掌握天命,看来所言非虚啊。” 尹子名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摆了摆手,说道:“那是外人以讹传讹,我可没有到朝元之期。朝元期,离我还远着呢。” 姬沫看尹子名脸sè不佳,知道自己怕是说错了话,不禁有些尴尬,说道:“那尹兄是怎么知道我有莲华期修为的?” “看出来的”,尹子名喝了一杯酒,说道:“jīng修炼体,所以体格上和常人以及念修有着很大的区别。若是接触的多了,自然而然就能看出来。内院之中虽然念修居多,也有不少念jīng双修的天才,在他们的指点下,我多少能够看出jīng修某些特别的地方。况且,作为和天策府那帮蛮汉们对抗的先锋,我能够百战百胜,若不是因为有这样的本事在手,尽挑软柿子捏,又怎会有现在的声名。” 姬沫闻言笑了出声,说道:“尹兄真是幽默,谁都知道尹兄那平天一剑可不是吓唬人用的。而且,尹兄弃剑用笔,以笔为剑之后,修为更是大胜从前,能有现在的声名可是实至名归。” 听人夸赞自己,没有人会不高兴,尹子名也是如此,笑着说道:“姬兄弟知道得还挺多,敢问姬兄弟师从何门?” 姬沫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道:“恕在下不方便透露,rì后若是有机会自然会告知各位的。” 尹子名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姬沫面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姬兄弟还是个女人,而且和羽弟关系应该不一般吧。我和卢高川都不是外人,你就从实招了吧。” 姬沫和端羽闻言愕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要不是第一次和姬沫碰面时,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他可真看不出姬沫是女身。 尹子名看两人都是一副惊愕的表情,知道是被自己说中,拍了拍卢高川的肩膀,不无揶揄地说道:“惭愧啊惭愧,我们这些做哥的都还是光棍,羽弟倒是已经名花有主了。” 卢高川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姬沫,但却听端羽提起过曾是帮助过他的人,不过当时端羽并没有说姬沫是男是女。现在要不是尹子名说出她是女身,他也还真没看出来,惊讶地说道:“羽弟瞒得可真紧啊,不过弟媳一个女儿家只身一人来这霓裳醉,不会是为了对羽弟施行家法的吧” 霓裳醉因为仅是卖艺的jì院,倒也不限制女人出入,不过一个女人独自一人跑到霓裳醉的确是太过古怪。 被尹子名揭穿身份,又被卢高川说穿来意,姬沫面sè一红,说道:“哪有什么家法,我不过是听说他在霓裳醉,想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哈哈哈”,尹子名大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弟媳你就不用顾忌啥了。你要是想对他施行家法,我们会选择视而不见的。不过,我倒是很想像弟媳证实个事,不知道弟媳答不答应。” 知道尹子名慧眼如炬,像是无所不知一般,姬沫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一虚,但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思,弱弱地问道:“尹大哥是想证实什么事?” 第七十一章 此生我绝不负你 - 帝苍 - 差池 () 尹子名神秘一笑,说道:“我这问题问出口,怕是要戳破姬姑娘的身份。所以如果我猜对了,姬姑娘可不要说谎否认。要么,你现在就拒绝我的提问,我也不会介意。” 姬沫心中咯噔一惊,知道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只是,尹子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又怎能拒绝。而且,就算拒绝了又怎么样,尹子名既然猜出了她的身份,那自然会告知端羽。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询问,都会被端羽知晓身份,她当然不愿意拒绝而惹得端羽不高兴,拂了尹子名的心意。 苦笑了一声,姬沫有些哀怨地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只是听说你们刚才和人起了些冲突,我又看端羽喝得似乎有些过了,才出来看看。却是没有想到尹大哥长着一双火眼金睛,我变装成了这样都能看出来,让我是无处遁形。” 端羽听尹子名竟然看出了姬沫的身份,心中既是惊骇自己的这位大哥好像和夫子一般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但更多的是即将揭晓姬沫身份的期待。 自从和姬沫第一次见面分别之后,他便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和她相约盟誓之后,他更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想要揭开姬沫的身份,但是一直没有肯定的答案。 心中是迫不及待,尹子名却丝毫不理会他心中的焦急,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羊肉细嚼慢咽着,端羽忍不住催促道:“大哥你倒是说啊,姬沫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用得着我说么?”尹子名白了端羽一眼,说道:“这还猜不出来,也太愧对你那能够考出六门上上的脑子了。” 卢高川已经猜出了姬沫的身份,举起酒杯,向尹子名敬去,说道:“他是局中人,当然看不穿。或者说,他已经猜到了,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答案罢了。哎,今晚真是让天下男子皆都要梦中泣泪的一天啊。怕是等会回去,我也是睡不着觉了。” “你有什么好睡不着觉的。”尹子名也举起酒杯和卢高川碰了碰杯,取笑道:“也不照照镜子,比量比量自己有没有羽弟一半好看。就你这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真是白rì做梦,想太多。” 听到两人的言语,端羽终是确定了姬沫的身份,心中当真是万般难以置信。愣愣地盯着脸sè怯红的姬沫一动也不动,他心中的惊骇从目光中反应出来,如同一团灼热的火焰,看得本和他四目相对的姬沫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姬沫居然就是霓裳醉的头牌沫小染,这可是他从前无数个猜测中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答案。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居然对自己青眼相加,曾经对自己直述心肠,他觉得一切都有如梦幻一般不可思议。 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个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疑问,再一次浮现出来。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了沫小染的注意,让她对自己一见倾心。只是沫小染曾经对他说过,喜欢没有来由,喜欢就是喜欢了。 此刻,他也很想告诉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了,不要问什么来由,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会看上我?” 沫小染被尹子名看破身份,不知道端羽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想法,正处在心慌之中,突然听到端羽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她愣了一愣,缓缓开口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相中了你呗。” 故作轻松的回答,虽然听上去没有回答出端羽想要的确切,却也是最好的答案。看着沫小染说完话,俏皮地向自己吐了吐舌头,端羽心中一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眼光不错,此生我绝不负你。” 淡淡的一句“此生我绝不负你”听在沫小染的耳中,就好像是无比庄重的誓言,感受端羽怀中的温暖,本害怕会引起其他人注意而想挣脱的她突然有一种就此沉溺在他怀抱之中的希冀,说道:“但愿你说到做到。” 两人恩爱的场景,看在尹子名眼里,让他想起了历历往事。拿起酒坛猛灌了一口酒,他正声说道:“弟妹你放心,若是他敢负你,我做大哥的第一个给他好看。” 卢高川也是故作严肃地说道:“不错,像弟妹这般的人能够看中他,简直就是千世修来一世缘。若是他不知珍惜,我也不会放过他。” 知道两人还在看着自己,这楼中也有人在看着自己,说不定还有一些客人也会注意到这边,沫小染不情愿地从端羽怀中直起身,举起面前端羽的酒杯,向尹子名二人说道:“既然二位是端羽的兄长,我也就是你们的妹妹。来,我敬二位兄长一辈。” 尹子名和卢高川慌忙将自己的酒杯满上,说道:“弟妹好生豪气,请!” 三人将杯中美酒一干而尽,沫小染再给自己满上一杯敬向二人,说道:“兄长们都已知道我的身份,应知我现在是笼中之鸟,基本没有什么时间能够离开这霓裳醉,也就无法照料端羽。既然二位是端羽的兄长,就烦请二位今后多多帮我照顾他。端羽他沉不住气,喜欢惹是生非,难免会给二位带来麻烦,小妹我在这里就用这杯酒先谢过二位。” 言毕,也不等尹子名和卢高川向她举杯致意,她已昂头将杯中酒饮尽。 “应当的。既是兄长,我们自然会照顾好他,弟妹你就放心好了。”没有想到沫小染竟是如此爽快,尹子名和卢高川都有些目瞪口呆。 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沫小染继续开口说道:“这杯酒是我自己敬二位的,今rì能够有幸和二位兄长结识,当真是三生有幸。” “是我们三生有幸才对”,尹子名举杯和沫小染碰了碰杯,说道:“我可是做梦都想着能让弟妹陪我喝酒,今rì终于得偿所愿,当真是实现了人生一大宿愿啊。” 卢高川也是和沫小染举杯轻碰,说道:“羽弟这艳福,让我们这些做兄长的羡慕都羡慕不来。不过,古来都是才子配佳人,二位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绝配。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便是又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被两人夸得心中高兴,沫小染和他们一起干了杯中酒,说道:“二位兄长真会说话,小妹被你们夸得都要飞起来了。” 尹子名没有想到今夜居然能够和沫小染同饮,兴致大起,一杯酒才喝完,就立即满上一杯,说道:“弟妹这般男子扮相便已如此让人移不开目光,我想若是擦去所有粉脂,换回女装必然是倾国倾城。可惜啊可惜,我曾经还对弟妹有所非分之想,却没有想到先被羽弟抢先一步。” 端羽和他们一样,没有见过沫小染的女装扮相,每次和她相遇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心中也是期盼着能够早rì看到她的真正容颜。想起自己一直都有随身带着为她所刻的木偶,端羽将两个木偶从袖中取出,递给沫小染,说道:“这是我帮你刻的木偶,这个是第一次见你时刻的,这个是我根据想象中你的真容刻的,你看看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沫小染欣喜地接过端羽手中的两个木偶,爱不释手地翻看了许久,方才抬起头说道:“这男装扮相的倒是形神具备。这女装的嘛,我表示有些遗憾,你还是低估了我的丽质。不过,你以后你总会看到的,也不急于一时。” 沫小染说低估,那便是低估,端羽有些难以想象她换回女装会是什么样子,故作委屈地说道:“好久才能和你见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真容。对了,木偶给了,那字据可得还我了吧。” “想得美”,沫小染依依不舍地将两个木偶收入袖中,说道:“到了我的手中,就别想拿回去了,连你都是我的,哪还有什么字据。” 尹子名闻言插话道:“什么字据,可是卖身契?” “不是”,沫小染掩嘴窃笑,说道:“要是卖身契那就好了,那我让他乖乖一辈子做我的奴仆。是当rì我找他刻木偶,一时没有时间去取,才让他立的字据。” “哦,原来如此。”尹子名点点头,刚想打探打探她和端羽之间的更多事,却听到她开口说道:“我得回房休息了,rì后有机会再和兄长们相见。” 端羽闻言心中极是失落,眼看着沫小染起身,他有些不舍地问道:“这就走了么?” “嗯。”沫小染点了点头,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就可以时常来这里让我见见你。不过,我不是每次都脱得开身,你想要见我就没这么容易了。若是有机会,我会尽量出来见你的。今夜就先这样吧,我可是瞒着人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了,怕是要没什么好果子吃。” 知道自己现在是没办法替沫小染做主,端羽无奈地站起身,有些颓废地说道:“我可不一定会常来,帮你赎身可是笔不小的费用,我rì后可要省着点花钱。” 既然知道了沫小染的身份,他心中当然是想帮她赎身,好让她有个zì yóu身。他如今的愿望便是建一个家,这个家当然少不了沫小染。只是,他也知道想要赎沫小染的身,那定然需要一笔天大的金钱,是现在的他一时半会万万拿不出的。 沫小染淡然一笑,拉过端羽的手,说道:“不要着急,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等着你。好了,我走了,你要多加保重。” 端羽回报以温柔的一笑,低声说道:“你也保重。” “嗯。”沫小染应了一声,留恋地看了端羽一眼,和尹子名二人告了别,缓步离去。 端羽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是怅然若失。 第七十二章 夜战 - 帝苍 - 差池 () 感谢晴空未屿丶ˉTaur、卖海豚的姑娘、酸nǎi味布丁和淡然求远诸位同学的支持打赏! ――――――――――――――――――――――――――――――――――――― 眼看着沫小染离去,端羽心中有如压了一块磐石般沉重。有了心事,他喝酒的频率也快了一些,当真是一杯接一杯。 尹子名和卢高川知道他此刻心中一定有很大的负担,也不多加阻止,只是宽慰他以他的能力,总会有一天能帮沫小染赎身的。 端羽也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帮她赎身,只是时间永远是问题。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遮天人物知晓,想要在丰京混得风生水起怕是这些人不允许,他的心中就更是惆怅。 替沫小染赎身他怀疑万金都可能不够,但是万金岂是一个没有地位的人能够得到的。昨天收到林远道的千金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富庶了,现在知道了沫小染的身份,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从前那种为金钱烦忧的生活。 尹子名看端羽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是被他感染。想起那份怎么麻痹自己都难以放下的感情,他更是悲从中来,再也不用修为压制酒力,放开了陪端羽喝。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时而大笑,时而拍桌,近乎疯癫,看的想要保持清醒好送两人回家的卢高川是心中直叹气,暗想情字伤人,再天才的人都是避无可避。 三斤酒还没喝到一半,端羽就酒劲上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尹子名一边骂他没用,一边一个人将剩下的酒全给喝了下肚,最后也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卢高川望着两人一个躺在地板上毫无仪容,一个趴在桌子上口中呢喃着口齿不清的话语,笑着摇了摇头,将他们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向楼下走去。 从端羽怀中取出金票结了帐,在两个门卫的目送下,他搀扶着二人离开了霓裳醉。 已是凌晨,月sè如匹练一般洒在秦淮河上,折shè起一河粼粼波光。 眼看着自己扶着两人也不好走动,他也不多问尹子名想去哪,直接扶着他们二人向中宫端羽的宅院走去。 一路都没遇见一个人,这个时候除了那些还流连在霓裳醉中的浪子,所有人都已经入眠。 为了快些回家,卢高川抄了近路,走入了昨rì清晨两人遇伏的德才巷。 月光只照到巷弄的一半,本就是青灰sè砖墙隔成的巷弄在夜sè下比任何街道都更为昏暗。 卢高川扶着两人在巷弄中慢步而行,狭长的巷弄回荡着三人脚步声和尹子名的呢喃声,让本躲藏在巷弄中亢歌的蛐蛐闭嘴避走。 也是走到巷弄快一半处,也是髓海中先出现一种有危险的预兆,和昨rì清晨感知到有人埋伏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但更为强烈,卢高川心中一紧,意念奔涌而出,用元力催动身躯,向前大步快纵了数步。 只是没等到他跑出德才巷,两个黑袍身影从巷弄左方的屋顶跳下,拦住了他的去路。刚才他还感知到两人在自己身后,仅是数步便已来到拦在自己面前,卢高川知道这两人怕是修为都比自己要高出不少。 眼看着尹子名一副晕晕乎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样子,知道自己定然不是二人对手的卢高川一边暗暗催动意念试图渗透入尹子名的髓海之中和他沟通,一边出声问道:“你们是谁?” 左边个字稍高的黑衣人向身边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说道:“放下端羽,我们放你和那个人离开。” 卢高川早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是来找端羽麻烦的,说道:“我要是不放呢?” 高个黑衣人冷冷一笑,说道:“不放就和他一起死,我们不想为难你,不要逼我们对你动手。” “大哥,你倒是赶紧醒过来啊。”感知到自己的意念竟是难以进入尹子名的髓海分毫,卢高川知道是因为两人的修为太过悬殊,心中焦急如焚。 高个黑衣人看卢高川一脸沉思的样子,却是不回话,心中不耐,问道:“你走还是不走?” “想杀他,就先杀了我!”走当然是不可能的,打怕是又打不过,卢高川心中抉择了片刻,还是决定拼死一试。 将臂上搀着的两人往地上一扔,右手一摸腰间那支端羽赠与他还未曾使用过的毫锥,握于手中,心念中观想着熊熊烈火,髓海之中念力如热浪一般涌出聚于毫锥之上。 原本由霜寒石制作的yīn凉笔身,顿时变得灼热了起来,天地元力被这一股灼热吸引,纷纷向毫锥中涌去。 真火之念已然成型,时刻都能迸发而出,卢高川向前方二人一笔成撇,意图先发制人。 若是寻常之人在这里观战,定会看不到卢高川挥毫而出的那团火焰,仅能感受到热度。只是他所迎战的两人,都是修行者,而且修为都在他之上,自然将他释放出的真火之形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着那团有如猛虎般向自己这方扑来的烈焰,右方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一步跨出,左手迎向那团烈焰,在卢高川惊骇的眼神中竟是将那火焰抓在手中,直接掐灭。 一股雾气从那黑衣人的手中冒出,片刻就涣散无踪,卢高川看得出这是水念遇到火念后蒸发出的水汽。 对方修为本就比自己强大,主修的意念还是克自己的水念,卢高川知道自己定然是没有任何胜算了,心中不禁有些绝望。 “不自量力!”那高个黑衣人看卢高川竟敢对自己二人出手,心中怒极,右手五指成爪,向和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卢高川抓去。 卢高川眼见那黑衣人的五指,指指都如银钩一般,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中,定是会被生生撕下一片血肉,慌忙后退。 只是他的修为本就不及黑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千钧一发之际,他正想挥笔反抗,却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尹子名突然从地上窜起,挡在了自己跟前。 “啊!”一声凄厉的痛嚎响彻在小巷之中,又像是遇到了壁障一般,迅速折回沉闷的回响。 知道这是有人在巷弄中用念力组成一道隔音壁障的卢高川在惊慌之中,举目向前望去,只见刚才对他出手的那名黑衣人的右手竟是五指尽断。指掌接连之处就像是五个活跃的泉眼,向外喷涌出如注的鲜血。 好在那黑衣人修为不低,立即就封住了断指处的血流,眼神之中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地望向尹子名手中的毫锥。 刚才那支看上去柔软无力的毫锥竟是有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一般在他指根处划过,一击就将他苦心淬炼了数十年才达到钢筋铁骨境界的手指尽数斩断,这般修为让他毛骨悚然。 “你,你是谁?”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手指,高个黑衣人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尹子名的对手,步步后退。 后退了数步,估摸着自己已经离尹子名够远,他一个转身想要逃离,却是一步都没能迈出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壁给挡了回来。 “想走是走不掉的,这巷弄之中已被我用念力封死了。”尹子名将毫锥在右手五指间翻转着,像是丝毫不把那两名黑衣人放在心上一般,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是指剑门的人吧,不是能以指为剑么,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连我的毫锥都能斩断的剑,也配称剑。说吧,你们是受谁指使,替谁卖命?”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们么?”高个黑衣人没有想到尹子名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来历,心中满是惊骇。自知不敌,他更是没有了斗志,一心只想离开。 “不会”,尹子名摇摇头说道:“留着你们也是祸害,我当然是不会放你们走的。不过,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两位黑衣人听了尹子名的话,骇然地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会给出这般答案。 “既然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高个黑衣人双眉紧蹙,断指处传来的疼痛和对尹子名修为的恐惧,让他额头流下汗来。 尹子名一抛手中毫锥,反握于手中,说道:“我已经说了,就是死不死得痛快些。如果你想死得难受些,我也可以成全你。” 就在此时,那未曾出手的矮个黑衣人动了。 卢高川只见那矮个黑衣人双手拇指微弯向上相抵,食指前立相抵,无名指、中指和小指向掌心弯曲相扣,做出一个古怪的手印。于此同时,他听到耳边一股海浪之声澎湃而起,空气陡然yīn凉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任何浪cháo,但他知道那黑衣人向他和尹子名发出了攻击。 “哼,不自量力。”尹子名眼见巷弄之中忽然涌起如海浪般呼啸而来的cháo水,心中暗惊这黑衣人竟是有“临”字决在手,自己倒是低估了他的实力。 只是,他虽然看似悠哉,实则每一秒都在戒备,那矮个黑衣人手印既成,cháo水刚起,他也已经一笔挥出。 矮个黑衣人只见尹子名毫锥中飞出一道有如半月的白sè闪光,遇上他施展出的浪cháo竟是没入于浪cháo之中消失不见。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将那光是感应上去就已经让他髓海生疼的白光吞没。 就在他惊骇地释放出念力查探那道白光所在时,那白光如同骄阳一般从他面前的cháo水中突然炸开,绽放出万千炫目的光芒。 两名黑衣人都被这团突如其来的白光迷了眼睛,感受到那白光竟是侵蚀进了自己的体内,有如无数利剑一般凌迟着他们的血肉,两人知道若是自己不加抵抗必然是死路一条,赶忙运功,想要将那白光驱赶出自己的体外。 尹子名施展出的白光非同小可,矮个黑衣人自知若不尽全力,必然会被他折磨至死,忙散了手印,将念力收回髓海之中,意图护住自己的髓海念窍。 那cháo水没有了念力支持,瞬间涣散。巷弄之中海cháo之声也是于一息之间褪去。 卢高川未能看清双方的对战,但是眼看着尹子名仅是一笔就将对方二人逼得只有抵抗之力,心中是又惊又羡。 端羽仍是在地上沉睡,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面临着凶险之境,也不知道身边正有数个修行高手在交战。 第七十三章 惜缘便是惜福 - 帝苍 - 差池 () 尹子名发出的那道白光正是万千道剑气的凝聚,刺入两个黑衣人的体内之后就重新分化成无数银针大小的剑气在他们身体中来回窜动。 两个黑衣人只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是刺痛无比,当真是体会到了万剑戮体的感觉。 那身为jīng修的黑衣人还好些,毕竟平rì淬形炼体之时,也是时常会遭受一些**之痛。而且他在**强度上也是远超常人和念修,对于这般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只是这剑气实在是太过细小,且每一道都锋锐无比,以他莲华期的修为催动了全身的筋骨血肉,也是难以将其逼出体外。 另一个身为念修的黑衣人在起初收回念力之时,尚还能抵抗一阵。不过,很快他的镇定就被身躯中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慢慢蚕食。念修cāo纵念力必须要做到冷静二字,如今他被疼痛折磨自然是难以做到平心静气。失去了冷静,他对念力的控制也越来越无力。没有了念力支持,疼痛就愈发地加剧。最终,他再也提不起心神去cāo控念力对抗体内的剑气,疼得在地上哀嚎着直打滚。 那闭目坐在地上一直和体内剑气抗衡的jīng修黑衣人听到前方同伴的哀嚎之声,眉头紧蹙,整张脸随着哀嚎声渐趋高亢慢慢地皱成了一团。他很想看看同伴现在是什么个状况,但是他不敢有任何举动,生怕自己一动,体内被他稍微控制去动向的剑气就会再次肆虐起来。 哀嚎之声在变成痛嚎之声后,又慢慢开始变得虚弱起来。卢高川只见从那念修黑衣人裸露的肌肤上缓缓渗出一粒粒比芝麻还要小上一些的血珠。这些血珠越凝越大,彼此相连,最后将那黑衣人整个变成了一个血人。 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卢高川心中一凛,暗叹自己这大哥的本事真是了得,居然有如此折磨人的手段。 没过多久,那念修就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喊叫声,躺在那片被夜sè染成乌黑之sè的血泊中微微抽搐了一下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的同伴死了,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尹子名看到那念修死去,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怜悯地望向那个还在和他的剑气纠缠的jīng修,声音之中不带丝毫生气地说道:“说出幕后主使,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耳边听不到同伴的声音,那jīng修就知道自己的同伴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他正处在和体内剑气对抗的关键时刻,尹子名的话虽然让他心中一颤,但却没能让他松懈下来。 尹子名看他像是极为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剑气化解,冷笑了一声,说道:“没用的,我能够施展一次,就能够施展第二次,你迟早还是得死的。趁我现在没多给你几道剑气前,赶紧回答了我的问题,让我送你上路才是正道。” 那jīng修知道尹子名所言非虚,心中是万念俱灰,暗叹自己修行数十载,竟是于今rì毁于一旦,当真是后悔至极。 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那jīng修睁开了双眼。看到面前同伴的惨状,知道自己若是不听尹子名的话,怕也是同样的下场,他满是绝望地望向尹子名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尹子名将手中毫锥系回腰间,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那jīng修一边束缚着体内没了他全力控制又开始活跃起来的剑气,颓然地答道:“都是死人了,就不需要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尹子名也不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继续问道:“那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我兄弟的?” 那jīng修沉默了片刻,心中似在做抉择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说。只是体内原本已经被他固定住的剑气又开始流窜起来,疼痛之感再度泛起,让他再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说道:“我是阳刃堂的供奉,他是七杀堂的供奉。我们是受人钱财,前来向他寻仇的。” 尹子名闻言一愣,没有想到一个到了莲华期,一个到了明神期的修士竟然会是黑帮的供奉,心中对两人是万分鄙夷,说道:“身为修行者,居然为虎作伥,替黑帮做打手,真是修士耻辱。” “唉”,那jīng修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乐。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麻烦你赶紧送我上路吧。” 尹子名转过头,向身边搀扶着仍在沉睡的端羽的卢高川问道:“二弟有什么要问的么?” 卢高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送他走吧。” “嗯,那好。”尹子名伸出右手食指向那jīng修一指,一股rǔ白sè的剑气从他指尖激shè而出,贯穿过那jīng修的身躯。 那jīng修只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心脏之处竟是被那股剑气洞穿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窟窿。 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那念修一样命赴黄泉,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卢高川只见那jīng修低了低头,从他的体内突然四shè出无数白光,之后他整个身躯便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开一般血肉横飞地裂成了数块,不禁皱了皱眉。 尹子名看出他脸sè有些难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一般不这么残忍的,只是为了问出背后主谋,我不得不这么做。” 卢高川也是杀过人的人,虽然觉得这死状实在是太过让人恶心,但很快就缓了过来,说道:“大哥好身手,同境相抗,竟是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虽是同境,但是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咱们还是走吧,我送你们回去,你带路。” 卢高川望了望地上两人或完整,或支离破碎的尸体,说道:“那这两人的尸体怎么办,就留在这里么?” “留在这里吧”,尹子名淡淡地说道:“也好给阳刃堂和七杀堂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想要对付我们羽弟,会有什么下场。” 卢高川想了想也是,留了这两具尸体在这里,怕是今后再没有人敢派人来对他们不利了。一个莲华期的jīng修死无全尸,一个明神期的念修渗血而亡,这样凄惨的死法,当真是够震慑人的。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就算再有背景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动端羽了。 不过,他也很庆幸今夜是和尹子名同行。若是尹子名不在场,以他和端羽两人的修为,面对着这两个人,必然是死路一条,想想都让他心悸。 将端羽背到背上,卢高川看了看前方零碎的骨肉和流淌了一地的鲜血,运起念力,一步跨出便是将两人的尸身甩在了身后。 确认自己脚下没有沾上不该沾上的东西,他方才起步而行。 尹子名随他走出巷弄,回头看了一眼,向卢高川说道:“我听说昨天一早这德才巷也是死了几十个人,看来这里是不祥之地,你们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卢高川苦笑了一声,说道:“大哥还真别说,昨天早上在这里杀了人的就是我们。只是我们遇到的都是些凡人,所以侥幸走脱了。” 尹子名闻言难以置信地像卢高川看了一眼,说道:“那你们这rì子过得可真是风生水起啊,每天都杀机四伏的。羽弟果然像沫小染说的那样是个惹祸jīng,幸好他惹的是黑帮,我下起手来也没有什么顾忌。没事去招惹黑帮,当真是闲自己活得太自在了。” “可不是”,卢高川将端羽的身子往上提了提,说道:“自从和他做了兄弟,每天都过得挺刺激的。有时候,真担心和他在一起自己的人头不知道什么就没了。” 尹子名闻言,笑了一笑,说道:“那你还愿意和他做兄弟是为了什么,我看你们也该认识不久吧?” “唉”,卢高川抬头看了看头顶满是繁星的夜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世间的人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是大多都隔着遥远的距离。难得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相互托付信任的朋友,我又怎能够不珍惜。大哥呢,大哥为什么又要和他做兄弟?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以大哥的身份地位,怎么就突然和他做起了兄弟。” “哈哈哈”,尹子名拍了拍卢高川的肩膀,大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世间交情多是交易难以交心。我和他结为兄弟,虽是一时兴起,但也是因为看他和我是一路人,甚合我的心意。一切都是机缘吧,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相识相投,的确是该好好珍惜。” “是啊,惜缘便是惜福,能和大哥和羽弟相识,真是没有白活一场。”卢高川之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和如此出sè的两个人成为兄弟。一个“缘”字让人生出现如此变化,的确是超乎他的想象。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开始出现了转折,也可以预见未来将比自己从前想象中更要jīng彩。 话题从端羽身上延伸开,两人马上就变得熟悉了起来,一路畅谈而行。 端羽在卢高川的背上睡得十分安稳。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尹子名以及卢高川坐在一艘小船之上。小船下是肆虐的惊涛骇浪,像是恶兽一般随时都会把小船吞没,但是三人却熟视无睹地只顾着互相举杯邀酒。在这样恣意的汪洋中仍能如此开怀畅饮,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所以,他梦见自己喝醉了…… 第七十四章 棋中梦 - 帝苍 - 差池 () 骄阳似火,将端羽从熟睡中烤醒,睁开眼一看,窗门紧闭的屋内已是一片光明,无数尘埃在透入窗缝投shè在被单上的阳光中起舞。 四肢中传来乏力的酸胀之感,脑中也有些微微作痛,端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昨夜在霓裳醉喝了个酩酊大醉,至于怎么回到这屋中的,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好在,今天是休息rì,可以不去用经纶院上课,睡到rì上三竿也没人来打扰,这宅中的众人也真是体贴。 刚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肚子中就传来咕咕的饥肠辘辘之声,端羽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苦笑了一声,赶紧穿戴整齐,走出了屋外。 房门一打开,更为纯粹的阳光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中,将房间照耀得更为亮堂,让端羽不禁眯起了双眼,往后退了几步。 天气实在是炎热,晒得人没有jīng神,但屋外庭院中的草木却是生机焕发,没有一丝一毫的萎靡。 端羽知道这是丰京城中那座四象大阵的功劳。四象大阵和经纶院有着同样久远的历史,作为第一任经纶院夫子也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位飞升大能的心血结晶,这座看不见的大阵,是丰京城最牢不可破的屏障,也是整个丰京城的根基所在。 南唐的国都建安也有这样一座大阵,名为不动明王阵,是李念苍和当年的明王寺主持妙禅一起布置的。只是和这座四象大阵比起来,不动明王阵就要逊sè很多。至少,不动明王阵做不到像四象大阵一般能够在这样的酷暑下,让所有的树木都保持着自己的本sè。 来到丰京的rì子已经有段rì子,从前只是耳闻的大周丰厚历史底蕴,如今历历看在眼中,端羽自觉自己曾经想要撼动大周的野望实在是天真得有些可笑。 在丰京呆得越久,他就越感觉大周是一个无人能敌的巨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让风云sè变的力量。有着如此实力,现在能够安分守己,没有扩张之心,已是诸国之幸。若是有人意图颠覆这样一个强盛的国家,那真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不知者无畏,现在知道了大周的力量远超过自己的想象,端羽发现自己渐渐的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妄想。即使是偶尔想起来,也只是付诸一笑,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敢和天斗的雄心壮志。 他现在最为迫切的希望,就是早rì为沫小染赎身。然后,和她一起过上相濡以沫的闲适生活。 当然,内院不能不进,实力不能不提升。无论是流亡王子的身份,还是想要在丰京这样的浑水中生活,实力永远是安身立命最根本的保障。 正和卢高川躲在院中香樟树下下棋的尹子名最先看到端羽,遥遥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又将注意力落回到了棋盘之上。 端羽应了一声,走了出门,来到他们身边,发现两人正是在下象棋。院中那张原本平平整整的青灰sè石桌,现在竟是被他们刻成了棋盘。 端羽笑着走近之时,尹子名正好被卢高川将了军,哭丧着脸站起,说道:“不玩了,八局一局没赢过,这还下个鸟。羽弟醒了,让羽弟来,我就不信羽弟下不过你。” 端羽听闻卢高川棋艺竟是如此之高,也想和他对上两局,但是彩衣已经端来了面盆,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没有洗漱呢,肚子也饿得慌。大哥你再下两把,若是还下不过二哥,我帮你来教训他。” 正好端羽肚中传出了咕咕的叫声,尹子名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再和他下两把,你速战速决。” “嗯,我尽量。”端羽应了一声,便和彩衣一起回到了正房之中。 洗漱完毕,草草地吃了早饭,端羽正yù前去和卢高川较量较量棋艺,却看到付昌带着两位陌生的男子向他走来。 两人正是付昌昨rì新招的家丁和账房。 账房先生名为南宫越,长得清瘦,下巴上长着一把引人注目的花白山羊胡子,虽有些年纪,但jīng神颇为矍铄,一眼看上去就是个jīng明人。 南宫越见到端羽是异常得兴奋,身为不得志而只能做个账房的落魄读书人,却是仍有着一个身为读书人的骄傲,对端羽也是崇拜有加。即使端羽年龄上足够做他的孙子,但是他话语中不时以学生自居,让端羽觉得他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楷模。 家丁叫刘大山,长得十分高大,裸露出的肌肉一看就结实有力,看着就是一副干重活的胚子,站在端羽面前,真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巍峨。刘大山不善言语,不像南宫越一般对端羽的问话有着滔滔不绝的回话,只是一味地挂着憨厚朴实的笑容回答“好的”“是的”,显然是个老实人。 端羽对两人的印象都不错,和两人做了些粗略的沟通后,他便让他们各忙各的,自己来到了卢高川和尹子名身边。 就算不看棋局,他也能够看出尹子名出于完全的劣势。因为卢高川的面前摆满了吃掉的棋子,而尹子名面前仅是一卒一马,显然两人的棋艺的确是非常悬殊。 尹子名一看端羽来了,将自己这方所剩无几的几个棋子胡乱一搅和,一脸怒意地从石凳上站起,说道:“不玩了,连输十把,当真是把做大哥的脸都给丢尽了。以后你们谁也不要再叫我下棋,谁叫我我和谁急。” “哈哈哈”,端羽大笑着拍了拍尹子名的胳膊,说道:“大哥你这不仅棋输了,连气量都没了。淡定些,让我帮你教训教训二哥。” 卢高川闻言不屑地看了端羽一眼,说道:“大言不惭,别到时候输得和大哥一样气急败坏。” 尹子名本也想说别到时候输的连北都找不到,但听卢高川如此狂妄,他狠狠地一拍端羽的肩膀,说道:“你和高川下十局。你赢几局,我就请你去霓裳醉几次,大哥我出钱。” 端羽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此话当真。” “当真”,尹子名点点头,望着卢高川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你别看我,我就带羽弟去。” “谁稀罕。”卢高川竖起右手食指对着尹子名边摇,边说道:“亏大哥还是内院的教授,连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尹子名故作无赖地说道:“君子风度又不能当饭吃,整个经纶院都知道我嗜酒如命又喜欢流连花丛,哪有什么君子风度。” “好了,两位大哥就别做口舌之争了。”端羽在石凳上坐下,将自己这方的棋子摆好,说道:“手下见真章,让我来见识见识二哥的棋艺到底有多高。” 二人听了端羽的话,都不再做声。 卢高川摆好棋子,伸出手表示让端羽先走。端羽本就是红子,也不谦让,干净利落地兵七进一,以仙人指路开局。 卢高川见状,也不多想,炮二平三以卒底炮应之。 两人各开一子,便如两军统帅一般指挥着手下的兵马开始交战起来。端羽自认棋艺不赖,但是面对着卢高川却是感觉有些无力。 不服输的傲气顿时被激发了出来,二人都陷入了入神的沉思之中。周围燥热的空气让他们汗流浃背,二人却是浑然不知。 恍惚间,端羽有种自己真是置身于沙场中厮杀的幻觉。 这是一个漆黑诡异而杀机四伏的战场,他看不到任何的敌人,但是每一步都埋伏着无边的凶险,而且他不得不走。他就像是一个被人cāo纵着必须向前迈步的傀儡,只是每一步落下之后的种种危局,却都要他亲自化解。 在这战场之中,他就是一个只身一人战到最后的悲壮武士。一步迈出,或是有巨炮有如天外流星一般向他飞轰而至,意yù将他泯灭成灰烬;或是有高头大马从空中猛踏而下,仿佛要将他的头颅碾得粉碎;或是有无数整装的军士,如同cháo水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向他推进而来,想要将他砍成肉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对这些危局的,只知道自己在这沙场之中杀红了眼。他用自己难以想象的速度躲避着那声势隆隆的巨炮,用手中的无穷匕将一只只烈马变成死马,把一辆辆军车砍成稀泥,将一队队的军士送入黄泉。 在这个沙场里,端羽感觉自己每一刻都像是和在身后紧随着他的勾魂使者在赛跑。他走出了越来越多的步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最后他终于见到对方大将的背影。 那大将和他一样形单影只,背对着他的身影极为高大孤傲。只是等到那大将转过身时,端羽的眼眶瞬间被涌动的气血染得赤红,整个身躯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舒成瑞,你这只老狗,我要杀了你! 在一声歇斯底里地呼喊中,端羽近乎疯狂地冲了上前,在离舒成瑞一丈之处,高高跃起。 皎洁的无穷匕上折shè出舒成瑞恐慌而圆睁的双眼,仿若夜空中的那轮半弦月,毫无阻拦地切割过他的咽喉。 端羽的身影落地,舒成瑞的身影也轰然倒下。 就当心中兴奋无比的端羽想要回头看看舒成瑞的尸体时,面前的一切却突然发生了改变。 一道刺眼的光芒撕破这沙场中的黑暗,直shè入他的眼中,让他忍不住闭不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时,端羽发现自己竟是坐在一张石桌前,上面摆放着几个零星的棋子。 这是梦? 面对着此情此景,端羽心中满是茫然。 第七十五章 观日入会意 - 帝苍 - 差池 () 就在端羽还搞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中时,尹子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痛快吧?” 端羽回想着刚才发生的历历情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尹子名问道:“痛快什么?” 尹子名笑着说道:“你刚不是在幻境中嚷嚷着要杀了谁么。若不是将他斩杀了,你也没法从幻境中出来。所以我问你痛快不痛快。” “痛快!”端羽这才知道刚才在战场中的一幕幕真是幻境,自己也没有在做梦,只是他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便向尹子名问道:“大哥你刚才对我施展了幻术?” “嗯。”尹子名点点头,说道:“我看你戾气太重,就想帮你化解下心魔。所以,刚才趁你心神全在棋局中之际,对你施展了摄心术。虽然无法将你的心魔除去,但多少对你在内院中的考验是有帮助的。进入内院的三关测验之中,通常会有一关是对心魔的考验,尽管不是每年都会考到,但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端羽闻言,沉思了一会,说道:“大哥有心了,端羽感激不尽。只是若是心魔,我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就走了出来。这心魔考验之中,除了中途有些凶险,最后却是异常顺利,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和我对心魔的看法似乎有些出入。”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对幻术的造诣不深。若不是你刚才全身心都投入在棋局上,我也难以发动这摄心之术。摄心术只能让你明白你心中有什么魔障,却不能化去你的心魔。知道自己的心魔,在面对心魔之时,就会容易应对一些。内院测验之中,那心魔之障才是真正的心魔考验,我不过是给你一种经历罢了。” 端羽闻言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有劳大哥了。不过这一盘棋局该是我赢了吧?” 尹子名没有说话,看了卢高川一眼。 卢高川重新摆放起桌上的棋子,淡然地说道:“算是你赢了吧。” 听说自己赢了,端羽心中兴奋至极,大声嚷嚷道:“什么叫算是我赢了,赢了就是赢了,二哥可不要这么含蓄啊。” “高兴个什么劲”,尹子名一拍端羽的头,说道:“你二哥他是在让着你。摄心术只是心幻之术,不是随便就能将心魔引出来的。想要引出心魔,必然要让你先处于深度的恐慌之中。人唯有在恐慌之中,才能激发出自己的潜能,也才能引出内心最深处的魔障。要不是你二哥随着你每一步的落子将你步步引至他的大将之前,让你吃了他的大将,你哪会如此容易验证自己的心魔。” “是这样啊”,端羽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原来是我自以为是了,多谢二哥了。” 卢高川笑了笑,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整天把谢字挂在嘴上。来,我们再战一局。” 端羽从幻境之中走出,只感觉身上浑身乏力,心神也是有些衰落,摇了摇头,说道:“这下棋太费脑子了,还是留着下次吧。刚才在幻境中,我可是大战了数场,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这种状态,怕是只能和大哥一样百战百输,我就不给你们机会笑话了。” 尹子名也知道以端羽的修为,从他的摄心术中走出来一定是心神大损,说道:“那就留着下次吧,我刚才的承诺随时有效。你什么时候胜了你二哥,我就什么时候带你去霓裳醉。不过,依我看,你万不是他的敌手,看来你是没有机会让我请客了。” 端羽刚才听说卢高川竟是能引着自己落子,知道他棋艺的确是应该要比自己高出一线。只是,他不是个轻易服输之人,便说道:“是不是二哥的对手,那要等下次下了才知道。我承认二哥应当是要比我棋艺高上一些,但不代表着我没有机会。大哥你要不要再和二哥下两局,把你那丢失的自信给找回来。” 尹子名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不了,我有自知之明。人嘛,总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的。输则输矣,有什么大不了的。” 端羽从石凳上站起,说道:“那两位大哥就各自找些事做吧,有什么事就吩咐管家,我先回屋调理调理心神。” 尹子名点点头,说道:“去吧。” 端羽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向正房中走去。 行走间,感受到身上有些粘稠,意识到自己刚才和卢高川下棋时流了不少汗,端羽回过身,想要让彩衣准备些洗澡水。 刚转过身,直面着太阳的他便看到暴戾的阳光直shè入眼帘之中,让心神虚弱的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赶忙稳住脚下的步伐,端羽在原地闭起双目,试图让自己从这种晕眩感中平息下来。 肉眼闭上,心眼也是自然而然地打开。 阳光在心眼之中失去了那种浓烈感,显得有些温顺。莫名的,端羽感觉无处不在的漫天光芒,突然全都调转了方向,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看到自己的身躯在那一束柔软的光芒中变得通透起来,体内所有的血肉筋骨都消失无踪,被柔和的金sè光芒代替,连体表的毛发指甲也都变得金光灿灿。 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沐浴在那束光芒中的他和那高悬于空中的曜rì。四周的一切失去了阳光的照shè,被一片死气沉沉的黑寂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大哥又在对自己施展幻术了。 只是这幻术迟迟不曾有什么变化,之前的幻境是他不想迈步,却被逼着迈步。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是想要迈步,却是一步也迈不出。 隐约中,端羽感受到头顶的那轮曜rì似乎在呼唤着他。回应着这种呼唤,端羽抬起头,试着望向那轮曜rì。他惊奇地发现透过心眼,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直视那轮曜rì,不会再被恣意的阳光刺激出满眶泪水。 于此同时,他也感觉那曜rì像是长出了眼睛一般,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仿佛是两个熟识的老朋友一般在互相远远地注视着。 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触摸那轮遥不可及的曜rì。只是,那曜rì实在是离他太远了,远得有些高不可攀。 意识到自己和那曜rì之间的距离便是天与地的距离,端羽不禁有些沮丧,心中充满了失落。可就在他准备放下手的刹那,他看到自己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团光芒在萌芽。 起初那团光芒显得有些黯淡,和曜rì投shè在他身上的光芒比起来显得极为弱小。 只是接下来,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原本在他体内的所有金sè光芒,被那团正在他指尖酝酿着声势的光芒尽数吸收。每吸收一丝金光,那团光芒的sè泽就会变淡一些。直到他的体内再没有留下一丝金光,那一团圆如珠玉的光芒,已经转变成了一种纯粹到毫无杂质的rǔ白sè,无形无质,但是他能够看到他的存在。 然后,不知道是自己念窍中有所念头,还是那光芒的自我主张,他看到那团rǔ白sè的光芒如同天上那轮曜rì一般,四shè出无数苍茫如雪的白光,将整个世界重新照亮,甚至把那束曜rì投shè下的光芒都给掩盖了过去。 此刻,端羽感觉那团白光就像是昙花一般,开出了它此生最为绚丽的姿态。他也感觉作为那团白光主人的自己,在这一刹那成为了永恒。 可惜,也只是这一刹那,他体会到了一种身为天的永恒。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永恒,不过是一种错觉或是幻想。 白光很快就消散殆尽,天地之间再次回归到了最初的模样,周边的景sè在一片金黄澄灿的光芒中展露着各自的身姿,空中那轮望之弥远的骄阳好似娇花一般浓艳。 在一阵拍掌声中,端羽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感觉此刻自己的jīng神前所未有的饱满,丝毫没有刚才那种虚弱乏力之感。连髓海灵窍之中的念力也是焕发了新生一般,不仅把昨rì练就驱物而耗尽的念力都补充了回来,还变得比以前充沛了数倍。 这是只有修为进阶才有可能发生的事,端羽一时觉得难以置信,怀疑自己这一次是不是真在做梦。 “羽弟果然是天才,昨rì才刚达到驱物,今rì便破境入了会意,可喜可贺。”尹子名的话语传入端羽的耳中,让他醒悟自己真是修为进阶,到了会意期。 这让他万分欣喜,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如此不明不白地就入了会意期,当真是鬼使神差,怎么也让他意想不到。 卢高川被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听了尹子名的话,才清醒过来,站起身,一脸笑容地拍掌说道:“佩服佩服,羽弟这走两步就悟道入了会意期,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若不是亲眼见证,的确是无法相信。” 端羽也被这突然的进阶弄得有些摸不着北,只是进阶了总是好事,喜笑颜开地说道:“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尹子名走上前,摸了摸端羽的脑袋,说道:“你是观rì而悟,可不是什么走了狗屎运。先去清洗一番般,看你全身**的,像是从河里刚爬出来似的。” “我这就去。”端羽闻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湿透了,连所站的地上也是湿了一滩。 第七十六章 可悲的铁毅 - 帝苍 - 差池 () 刘大山挑了水将正房大厅右侧房内的澡桶中灌满,端羽拒绝了彩衣的服侍,清退了两人,独自躺在澡桶之中清洗起来。 水中被彩衣撒了些豆蔻,散发出一股舒适的清香。端羽洗得差不多了,就靠在澡盆上闭目养息起来,感觉整个身心都是极为舒坦。 回想起刚才在院中发生的奇妙情景,知道自己已经入了会意期的端羽觉得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当真是玄妙至极。 会意期,顾名思义就是领会了天意。天意,便是天之意志,指的是天道准则。只有领会了天道准则的修士,才能真正的发挥出天地元力的威力。 念修有七窍,开启的念窍越多,代表着此人在念修之道上的天赋越高。但是,无论开了多少个念窍,任何念修都只能专注于某一个念窍的修行,除非到了聚顶期七窍归一言出法随之境。 在此之前,因为七窍各自所主的属xìng并不相同,其中所需领悟的天道准则也多有不同。念修一旦领悟了其中某一个念窍的修行之法,就再也难以修行其它的念窍。 世间天才无数,即使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有历史记载的天生七窍尽开之人,后来成为经纶院第一任夫子的那位传说,在达到聚顶期之前也只是专注于玄木之道的修行。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念修也是如此,因为一旦通过领悟某个念窍所主属xìng入了会意之后,再无更改的可能。所以,大多数念修在即将达到会意期时,都会进行刻意的引导,期望能够参悟自己所想修行的念窍修行之法。 端羽现在仅开了洞明和洞源二窍,洞明主阳,洞源主yīn。以他现在的状况入会意,当然只能领悟其中二窍所主属xìng之一。身为南唐人,素来崇佛,修的当然是光明之道,所以他的本意就是想修行洞明窍。如今,无意之中入会意,悟的正是洞明窍,在他看来是一件喜上加喜的事。 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有如梦幻,心想着再亲眼见证一次的端羽意念生阳,念力涌出把天地灵力中的明阳之力提炼而出,然后将其通过右手食指发出。 一缕rǔ白sè像是迷蒙的烟雾一般的光晕从他指尖扩散出来,投入澡桶中的水中,片刻即把幽凉的清水蒸发出一片缥缈的烟气来。 听着耳边传来清水蒸腾发出的“哧哧”微弱之sè,眼看着房内的水气越来越大,证实自己真是入了会意期的端羽将念头化去,心中是欣喜万分。 不过,他疑惑的是照理说来这明阳之力该是和阳光一般的金黄sè才对,为何他发出的却是rǔ白sè的。 想着向尹子名请教一番,他再也顾不得在这大夏天躺在水中的清爽,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屋外。 刚打开房门,他却是看到了铁毅正在和尹子名二人交谈。知道铁毅定然是为了前rì他们被埋伏之事来的,端羽赶忙走了上前。 铁毅见到端羽,遥遥地对着他抱了抱拳,说道:“大白天的洗澡,端兄弟好生惬意。” 端羽笑了笑,抱拳回礼,问道:“铁大人来到寒舍可是为了那死士之事?” 铁毅看了看尹子名二人,又转过头对着端羽说道:“看来你是真不之知情,我今rì来不是为了那事来的。” 端羽看尹子名二人的脸上满是笑意,一副颇为神秘的样子,又看铁毅脸sè比之前rì更为忧愁,疑惑地问道:“那铁大人是为了何事而来?” “这事还是让你的两位兄弟告诉你吧,我也是来探询情况的。”想起尹子名刚刚告诉自己端羽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夜遭遇了两名修行高手埋伏之事,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铁毅暗叹他果非常人,屡遭凶险之境,却是每次都有人出手相助。这一次更是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逃得一难,这等福缘,当真是羡煞他这个旁人。 端羽是一头雾水,心中暗想着能让铁毅来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向尹子名问道:“大哥,铁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尹子名笑着把昨夜发生之事描述了一遍,语气是轻描谈写,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得端羽却是心惊肉跳。没有想到自己在醉酒之时,竟是遭遇了两个修行高手的截杀,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凶险万分。 心中久久难以平静,端羽对着尹子名和卢高川抱了抱拳以示感谢,说道:“多谢两位大哥出手相助,不然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着,他又将头转向了铁毅,说道:“不知道铁大人怎么看此事。那阳刃堂雇佣修行者刺杀我,是不是该受到应有的制裁?” 铁毅沉默了片刻,脸sè有些为难地说道:“诸位的话,我是当然相信的,打心底我也是希望能够制裁阳刃堂给端兄弟一个公道。只是,那两个修行者已死,死无对证,两位兄台又和你关系密切,光是靠这番话是没办法指证阳刃堂的。阳刃堂必然不可能自己认罪,所以想要和对付七杀堂一般明着制裁他们怕是有些办不到。” “而且”,铁毅犹豫了一会,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阳刃堂现在的帮主吴霸道正是当年帮助皇上shè杀了他弟弟的那人,也是十神帮中和皇上关系最亲密的人。虽然现在皇上已经多年不和他往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投靠了太子,据说是十神帮中唯一一个能亲自和太子见面的人。所以,你要是想私下对付阳刃堂,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 端羽对阳刃堂的底细完全没有铁毅了解的那般详尽,现在听到阳刃堂竟是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双眉紧蹙,沉思起来。 阳刃堂既然敢派出修行者来截杀他,那前rì他和卢高川遭遇埋伏之事,也必然是阳刃堂所为。如此不顾一切地想置自己于死地,这口气他是万万咽不下的。 只是阳刃堂背景如此深厚,真要和它对抗起来,怕真如铁毅所说那般会讨不得好。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又招惹上了这般强大的敌手,端羽觉得自己真是像沫小染所说那般是个惹祸jīng。 尹子名看端羽原本愤怒的脸上渐渐被愁sè占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羽弟你有什么好顾虑的,有和我高川在身边,随他阳刃堂背景再深厚,你也无须惧他一分。不过是些肮脏的凡人而已,还会是我们修士的对手。我让他来多少人动你,就还给他们多少具尸体。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请得动朝元期的修士出手。” “这样”,尹子名矮下身,凑到端羽耳边,低声说道:“既然他们能够暗地里对付我们,我们也可以以牙还牙。杀几个凡人不留下线索还不容易么,我们这两天就把阳刃堂那些香主啊,副堂主啊都杀得干干净净,就留那堂主一人,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对我们怎么样。” 虽然尹子名的声音是压低了不少,但是还是能让铁毅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尹子名是故意做出这般姿态又让自己听见,铁毅心中是苦不堪言。 前rì德才巷血案还没有查清,昨夜又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一起更大的血案,搞的皇命在身必须要查清这两件案子来龙去脉的他本就是焦头烂额。 现在看来两件案子应当都是阳刃堂下手在先,被端羽等人反杀在后,但他偏偏知情却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阳刃堂既是太子在暗地里的势力,又和皇上有着密切的过往,没有详尽的证据他可不敢瞎上报。 如今这事还没有解决,这边受害者就开始当着他的面密谋开始对阳刃堂骨干进行大清洗,让身为刑部侍郎的他头大如斗,觉得自己这官做得是太窝囊了。 上面有皇上拿着乌纱帽威胁他,若是不查清,就滚蛋回家。这里,又有人开始迫不及待地准备给他找事,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滚蛋回家是小事,只是没有了头顶的乌纱帽,他就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中,想要对付他的人可就会争先恐后地到来,到时候小命可就难保了。而且,若真是被摘了官帽,那他半辈子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怎么想都心有不甘。 暗想着这件事本该由京兆尹负责,却是无缘无故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铁毅心中把所有有可能把这案子推到自己身上来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虽不了解尹子名的为人,但他知道端羽绝对是个不怕事的主,当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而且端羽三人都是修士,他也早听说过尹子名之名,知道他修为深厚,是内院中的佼佼者。有着如此实力的人真要闹起来,那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惜,他心中虽想阻止,却想不出个理由来。眼看着三人在面前突然同时开怀大笑起来,知道三人定是认同了尹子名之话,他赶忙开口说道:“三位小爷,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必然给三位一个交代,让那阳刃堂付出惨痛的代价。只是,在此期间,三位千万不要给我去搞出些什么事情来。” “端兄弟”,一脸哀求地望向端羽,铁毅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老越卑微,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信我一次,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天”,没等端羽回话,卢高川开口说道:“看在铁大人曾经待羽弟不薄的面子上,我们给铁大人三天的时间,期望铁大人能够让我们看到阳刃堂的下场。若是铁大人办成了,便是我们欠铁大人一份恩情。” 第七十七章 没有做不到 - 帝苍 - 差池 () 没有想到卢高川竟是要价如此狠,七天立即变成了三天,铁毅嘴中满是苦涩,想要让他多给两天。但是一看到卢高川脸上那股就这么说定了的神sè,他知道自己再讨价还价也没用,这帮人定然是不会妥协的,也就认命了。 不过,好在他也说了若是三天内解决了便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倒还算是有些人情味。 堂堂朝廷命官竟是被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如此要求,他真不知道自己这官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心中自我安慰着想到这三人rì后每一个都是青云直上的人物,自己和他们比起来要文化没文化要实力没实力,现在这般窝囊也是正常的,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呆,对着三人抱了抱拳,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时间不等人,我就先去处理你们留下的烂摊子了。” 端羽微微一笑,对着铁毅抱拳躬身,说道:“有劳铁大人了,相信以铁大人的能力定然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那就告辞了。”铁毅转身离去,落寞的背影看在三人的眼中,倒是有几分萧索。 尹子名看着铁毅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对着身边的二人说道:“我之前听过不少铁毅的事迹,今天看来的确是个人物。我们不过是几个学子罢了,他一个五品官员对我们如此低声下气的,也不怕辱了面子。据我所知,他应当是果断凌厉之人,不知为何会对我们这般退让。这样进退自如的人,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 “那是当然的”,端羽在石凳上坐下,说道:“和黑帮对抗这么多年,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有着如此声名地位的,这十几年来也就他这么一个了。都说他是凶悍刚直不懂退让之人,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他实际上是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顺顺利利在黑白争斗这样的泥沼中活下来了吧。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对我一贯不错,会退让也是情理之中。” “你还是少和他见几次为妙”,一直在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卢高川插话道:“和官差打交道多的人都是麻烦不断的人。你这小小年纪和一个刑部侍郎有如此多的交集,只能说明你是处处留祸之人。” 端羽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二哥教训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现在有了如此多深刻教训,我自然是不会再去惹是生非了。” “对了”,想起自己是想向尹子名请教来的,端羽偏过头,对着尹子名说道:“大哥,我有事想请教请教你。” 尹子名看他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什么事,说吧。” “我开的是洞明窍,修的是明阳之念。照书上所说明阳之念该是灿若阳光的颜sè才对,为何我是白sè的?”言语间,为了让尹子名看得明白些,他在指尖洒下一片白sè光华,说道:“你看,就是这样的。” 尹子名大笑着拍了拍端羽的肩膀,说道:“那是因为你悟xìng极高,悟出了纯阳之念。这纯阳之念,等同于灵木之念中的玄木念,真火之念中的昧火念,都是高人一筹的神通之念。明阳之念便是光明之念,光明是世上最为纯净的意念,而这最为纯净的光明,也就是白sè的光明。你现在洒下的这片光明,便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光明。领悟明阳之念的人本就少,能够悟出纯阳之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自古以来,也是没有出现过几个,巧合的是,几乎都是伴随着盛世而生。所以,这纯阳之念又被称为盛世之念。若是让夫子知道你要是悟了纯阳之念,怕是要亲自收你为徒。” 端羽此前并不知道纯阳之念的存在,但是玄木念和昧火念这两种神通之念他是知道的。若将意念比作是人,那神通之念就是意念中的力士,比寻常意念具有更为强大的威力,往往是彻天通地的大人物才能领悟的。 对应着七窍所主的七种不同的念头,就有七种神通念,只是因为纯阳念实在太过稀少,他之前并没有听人提起过,也未曾在书上看到过。 现在知道自己领悟的意念,竟也是神通之念,而且还是最为稀少的纯阳之念,端羽觉得真是福兮祸所伏,老天让他历经波折,却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惊喜。 一旁的卢高川听到端羽领悟的竟是纯阳之念,心中是又惊又羡,说道:“羽弟当真是个奇才,竟是能领悟如此神念。” “可不是”,连尹子名都对他能够领悟极为罕见的纯阳念有些羡慕,说道:“昨rì才刚学会驱物,今天便已能够化念,除了天才还有谁能够做得到。” 化念和驱物一样,都是各自境界内达到大圆满的象征,端羽一入会意,便是无师自通了化念,到了会意期大圆满,的确是进步神速。 端羽心中喜悦,笑得把整个牙板都露了出来,说道:“我不知道大哥修为进阶是怎样一个过程,但是二哥他可是真正一刻从凡人悟到化念的天才。和他比起来,我可是差得远了。” “哦?”尹子名此前并不知道卢高川是一刻悟道便入会意期大圆满,现在听端羽如此说,他惊讶地望着卢高川说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果然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最没有用了。我从凡人到会意期大圆满可是用了整整两年,如今又过去了六年仍是停留在明神期大圆满之境。哎,你们这让大哥我今后怎么面对你们。” 端羽知道,尹子名不过二十岁,十二岁开始修行,八年就到了明神期大圆满。放眼天下,比他修行速度快的,是寥寥无几。只是,和他和卢高川比起来,的确是有些慢了。 不过,他也知道会意期是道坎,明神期是道更大的坎。有不少天才,一夕到会意,但却一辈子都迈不过这条坎。更有不少天才,一辈子就停留在了明神期。也有一些天资并不出sè的人,前面悟道极慢,数年才入会意期,甚至连窥识期都长久不得其门而入,但却最终入了朝元期,甚至聚顶期,得以笑傲人间。 念修一途路漫漫,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也才配得上天才之名。尹子名前面悟道不快,但两年便入明神期。而卢高川虽然一朝入会意,但却在会意期停留了三年,便是一个极好例子。而且,六年便修炼至明神期大圆满,这速度对于知晓修行一途艰辛的人而言的确有些骇人听闻。卢高川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端羽虽然想做到,但也没有太多的底气。 “大哥谦虚了,谁不知道大哥是内院年轻一辈中修为数一数二的人物。经纶院是念修圣地,大哥能够成为内院jīng英,如今又做了教授,自然是被夫子看好的一等一的天才。我可是视大哥为偶像,大哥莫要折煞自己的威风。”自从和尹子名走得亲近后,端羽早就将他当成了今后的目标,希望自己能和他一样,能够早早学有所成。 虽然他心中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尹子器那样的绝世天才,但他知道自己既入念道,想和他比肩是没有可能了。毕竟尹子器在十三岁之时,已经到了明神期大圆满,到了二十岁便已是朝元期大能。修为进阶之快,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就算放眼古今,其修为提升的速度也在最快的十人之内。 二十岁的朝元境,就连经纶院的二夫子在他破关之时,都亲自现身道贺,是众望所归的百年来修行第一天才。尽管,考出了六门上上的成绩,端羽也被公认为百年不遇的天才,但那天才的含金量比起尹子器来可是天差地别。而且,不认同他配得起这名号的人可是多不胜数,知晓的人也不是很多。而尹子名这天才之名却是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其名也是无人不知。 尹子名听了端羽的大笑着说道:“羽弟嘴巴就是甜,真是让人不得不喜欢。你放心,两位兄弟都有如此天资,我又怎甘落后。今后,我尽量少喝些花酒,多做些修行,待我入得朝元期,让你们顶礼膜拜。” 端羽当然是希望尹子名修为越高越好,说道:“我可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希望不要让我们等得太久。二哥,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卢高川微笑着看着身边的两位兄弟,心中是喜忧相加。喜的是自己的兄弟都是出类拔萃之人,忧的是怕自己今后可能会在修为上落后于他们。 虽然他不是那种天生就有狂野斗志的人,但是面对着兄弟之间的竞争,他可不想落后太多。暗想着今后必须得更为努力些,他望着二人说道:“大哥若是到了朝元期,我们当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可巴不得大哥明天就到传说中的大乘期。” “大乘期,二弟真是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大乘期可是念修在这世上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到了大乘期的修士已是与天同齐的存在,若是再突破,那可是要破天飞升了。 现今经纶院中的三位夫子,虽然都被人传说成随时都能破天飞升,但那只是对修行一道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以讹传讹。在他看来,那三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夫子都未必到了大乘期,更何况他这个还没有突破明神期的小人物。 端羽和他们二人不同,是个天生野心膨胀的人,对着大乘期有着无限的向往,说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相信,只要努力,我们总有一天都会到达大乘期的。” “哈哈哈”,尹子名闻言大笑着揉了揉端羽额前黑发,说道:“看来我的两位兄弟都是雄心蓬勃之人。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说的好,那就让我们从今天开始来做到。” 三人相视大笑,心中都是斗志满满,虽不是都想着有朝一rì能够达到大乘,但谁也不想多年以后自己在修为上落后于其他二人。 第七十八章 来自北燕的死士 - 帝苍 - 差池 () 虽然三人都立志要好生修炼,但是这一个难得的闲暇之rì三人却是在下棋和逛街之中度过。 卢高川果然是棋艺高明,端羽和他连下了十把,只小剩了两把,还不知道那赢的两把是不是卢高川在放水。 然后他又和尹子名连下了十把,也是只让尹子名赢了两把,让卢高川和他都忍不住对自己这位棋艺不怎么高明的大哥屡屡出言挖苦。 尹子名也是看得开,输得多了,反而不生气了,笑嘻嘻地面对着二人的挖苦,绝不还口,也无法还口。 下完棋之后,在尹子名为二人购置几身衣衫改变下穷酸形象的提议下,本就想有所改变的二人自然是欣然同意。 在柳市随处逛了一逛,挑了间绸布店各自定制了几身衣衫,百无聊赖的三人是一拍即合,到了霓裳醉。 这次由尹子名请客,排场是小上了不少。卢高川和尹子名喝着花酒,看着歌舞,倒是也玩得有滋有味。端羽心思全在沫小染身上,可惜直到三人喝得醉醺醺地打算离去,沫小染也没有出现,端羽心中是好生失望。 这一夜的一路风平浪静,没有修士前来截杀,甚至连虫蝉之鸣都变得有些低沉。回到宅院中,向尹子名求教了下《不可说》之事,听到他也是什么不知道,端羽心中万分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从怀中取出《不可说》,心事重重的端羽是一时难以清净下来。他本想和尹子名二人一起分享这《不可说》上的奥秘,但是两人看了后,都说上面是一片空白,和他所见的完全不一样,他方才从尹子名口中得知夫子机缘是不可与人分享的,无论是参悟还是修炼都只有自己才可以。 尹子名和卢高川听他说这《不可说》可能便是不惑意的修炼法门,虽然心中羡慕,但也只能停留在羡慕上,想帮是有心无力,想学更是没有机缘。 见识到一本小小书籍竟是被夫子赋予了如此神通,端羽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和他们共参共研的念头。 好不容易用念力将酒劲逼退,从对沫小染的想念中脱离出来,端羽入得心境澄澈的定境,轻轻地翻开了《不可说》。 今rì修为突然进阶,念力也是成倍增长,端羽满心期望今rì自己再观这《不可说》能够有所改变,不要再像前夜一般,念力源源不绝地进去,却是丝毫没有任何收获。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饶是他念力比之前rì时增长了数倍,但那《不可说》就如一个无底洞一般,直到他耗去了一大半的念力,那通篇模糊的文字仍是没有丝毫改变。 宝藏在前,却难以取得,端羽被这《不可说》吊足了胃口,心中暗骂夫子卖弄玄虚,既然已经送了他,为何还这般遮遮掩掩。 他不知道的是《不可说》源自无字经,而无字经本就是不知来历的神通之物,为经纶院第一任夫子在极北之地的无妄川中发现。自从经纶院得到无字经后,历代夫子苦心钻研,也是不能将它的奥秘用言语表述出来,只能将其中深奥的妙理浅化,变得能让后人更容易领悟。 所以,他们方才为这不惑意的修行之法取名为《不可说》,一切都是因为神通之妙,等同于天机,不可言,不可语,也无法指点,尽在于个人是否有缘能够明悟。夫子已将这机缘赐予他,便已是给了他莫大的恩情,他现在不能领悟其中之法,自然是怨不得夫子。 可惜的是他现在心有执念,对夫子赠与他《不可说》的意图不明就里,所以便将自己这一时半会无法领悟《不可说》的埋怨全撒在了夫子身上。 眼看自己今夜又是参悟无望,满心不甘的端羽将那《不可说》往床内一扔,吹熄了油灯,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照旧是rì上三竿才醒,不过他清晨已经醒了一次,只是今rì仍是休息rì,他也就没有起床,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端羽伸了个懒腰,在床上坐起,环视着比之前住的小屋还要大上几分的卧室,他心中感叹这在宅邸中安眠的感觉就是和在小屋中睡觉的感觉不一样,没有那种逼仄的压抑感,让他整个人都比从前放松了很多。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因为那段逃亡的rì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那种rì夜胆战心惊的感觉慢慢逝去,而身边有了卢高川和尹子名对什么黑帮之类也都不用再放在心上。 在丰京的生活开始渐渐步入正轨,端羽觉得前路比之从前明朗了很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这句话果然是一点都没错。若不是他自己争取,卢高川和尹子名也不会和他成为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安安稳稳地睡大觉。 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端羽第一眼就看到了铁毅端坐在石凳上的背影。卢高川和尹子名坐在他对面的左右,像是在和他交谈。 不知道铁毅今天又带来了什么消息,端羽快步走了上前。 卢高川和尹子名看到他都和他打了招呼,铁毅也是转过身对他行了行礼。当官的给平民行礼,这可真是本末倒置,端羽心中如此想着,恭敬地对铁毅回了礼,问道:“铁大人大驾光临,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么?” 铁毅笑了笑,说道:“消息倒是有,但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哦?”端羽故作疑惑地说道:“那就是坏消息咯。” 铁毅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消息可不都是有好坏之分。我今天带来的消息就是那帮死士的来历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端羽心中已认定那些死士是阳刃堂的人,不知道铁毅这话说出来是不是说已经找到了阳刃堂对自己下手的线索,便问道:“那帮死士都是些什么人,铁大人是否找到了他们和阳刃堂勾结的证据?” “证据倒是没有”,铁毅看着端羽在自己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说道:“经过我们几rì的调查,发现这帮死士都是在不久前从北燕来到大周的,一直住在丰京的悦来客栈中,在刺杀你的前rì就已经退了房,想来是准备杀了你后,立即离开丰京。可惜没有料到,却被你们给收拾了。” “北燕人?”端羽闻言,眉头一蹙,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身为北燕王世子的曹子期。 “嗯”,铁毅点点头,说道:“不过,这反而让案情更为复杂了。根据那客栈掌柜描述,他们入住客栈以后,只有一个人在案发前rì找过他们。我找了画师根据掌柜的形容,把那人的容貌画了一副画像,去找六扇门的人协助将阳刃堂的成员排查了一遍后,发现那人并不是阳刃堂中的任何一人。今rì,我把这画像刚贴出去悬赏,就有数人来报消息说曾经见过此人。根据他们的消息,那人也是差不多和那帮死士同时出现在丰京的,身份据称是北燕商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此刻他应当已经回到北燕了。至于是不是能从这北燕商人上发现什么线索,我现在也说不准。想从一个只在丰京逗留了数rì,早已离开的人身上挖出线索,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端羽右手在石桌上轻敲着,眉目之中满是凝重的神sè,对着铁毅说道:“铁大人有没有把那人的画像带来,我想看看。” “有”,铁毅从怀中取出一卷画卷展开平铺在石桌上,说道:“我正想拿出来给你的两位兄弟看呢,你就来了。正好,你们三人一起看看吧。” 端羽仔细地将画卷上的人像看了一番,发现此人并不是他认识的人,从来也没有见过。带着探询的眼神,把头转向卢高川和尹子名,两人也是对着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北燕人,北燕人……”端羽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北燕人”三字,右手敲打石桌的频率更快,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念头。 铁毅看端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端兄弟,可是有什么怀疑之人?” 端羽看着他点了点头,缓而又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可能是他。” “是谁?”铁毅见他yù言又止,心中焦急,脱口发问。 “曹子期。”端羽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脑海中的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卢高川听到端羽说曹子期,神sè一愣,问道:“你和曹子期也有过节?” “没有”,端羽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我觉得应当不可能是他。只是,我所认识的北燕人就他一个,所以难免想到了他。” “哦,我还以为你这个喜欢摸老虎屁股的人和他也有过节呢。”卢高川闻言心中一松,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若真是有过节,那你可真会得罪人,还尽挑些了不得的人物。” 端羽憨憨一笑,说道:“二哥不要这么抬举我。他是我考入经纶院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本以为能和他做朋友。只是好像知道我考出了六门上上后,他就和我疏远了,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对手吧。” “应当不会是他”,铁毅凝眉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曹子期的名字我也听过,身为北燕世子没理由在丰京对你下毒手。我还是再去调查一番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先告辞了。” 端羽看着铁毅站起,也跟着站起,对他抱了抱拳说道:“那就有劳铁大人了,我还未洗漱仪态不雅就不送你了。” “不必相送。”铁毅对着他摆了摆手,心中暗想着昨rì你仪表齐整也是没有送过我,悻悻地转身离去。 第七十九章 数日忙碌不及一言 - 帝苍 - 差池 () 时间转眼便是过了三rì,这三天来铁毅每天都有到端羽的府邸中拜访,但带来的消息都无关痛痒。 那北燕商人在丰京之时深居简出,虽然有一些丰京居民见过此人,但都不知道他做过什么,死士案也就到他那断了线索,再也没有挖出什么来。 端羽下意识里还是把这件案子归为阳刃堂所为,但铁毅说不排除后面的修士案也有那两个修士临死前栽赃陷害的可能,这倒是让他有些迷茫起来。 又是一天放学时,心中想着三rì之约,今rì便是最后一天了,不知道铁毅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端羽一下课便和卢高川一起急冲冲地奔向了经纶院外。 这两天不知道是谁传开了卢高川身怀修为的消息,每逢放学时,都有不同的人代表着不同势力候在经纶院外前来招纳他,不过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这些人中还包括着范阳卢氏在丰京的势力,虽然念在同宗的份上,卢高川没有像拒绝其他人一般,连他们带来的礼物都拒绝了,但也没有表态说一定为会家族尽心竭力。毕竟在他进入经纶院前,直系给贫困的他家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 他第一次见到直系的人还是在考入经纶院后,那人带了对当时的他而言算是一笔巨款的十两黄金前来收买他。他本不愿意收,但那人却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卧病在床,这金子正是救命钱。听闻如此噩耗,一贫如洗的他当然是收了下来。 现在直系的人知晓他是会意期的修士后,自然是带来了更为丰厚的金银珠宝想让他归顺于卢氏在丰京势力的麾下。 虽说直系的人终究是给了他帮助,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凭借着实力争取来的,要他为了这些钱就将自己的xìng命和zì yóu卖给直系,他心底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所以,他就听从了端羽的意见不拒绝也不应承,先拖着。同时,他也按照端羽的意思寄出了信件,让远在范阳的父母接到信件后前来丰京,好让背井离乡的他能够有机会尽孝心。当然,这也是为了防止直系的人利用他的父母来对他进行要挟。 推脱掉几个说客,卢高川和端羽是直奔铁毅的马车而去。铁毅这两天每天都候在经纶院外接他们二人,被其他势力的人瞧在眼中,暗中以为他和这两人十分亲近。所以,不少人希望通过他来接近端羽二人,但被心知肚明自己和端羽二人的关系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的铁毅给拒绝了。 虽然他每次都拒绝得很委婉,再三说自己和他们不过是公事有需要才见面的频繁了些,但那些人并不尽信,也因此他最近遭受的白眼越来越多了。 处处讨不得好,铁毅觉得自己绝对是这世上最为悲情的人物,心中是各种苦涩难言。 端羽上了马车也不废话,直奔主题而去,向铁毅问说道:“铁大人,这三天约定,即使按照整天来算,到现在也是已经过了,不知道你查出些什么端倪来没?” 铁毅摇了摇头,说道:“那帮人做的滴水不漏,的确是没有找到什么证据来。不过,我被你们逼得不行,便将阳刃堂最有嫌疑的可能上报给了皇上。皇上今rì已经召见了你们那位大哥,证实了我所言不差,也认同了他的看法,认定是阳刃堂所为。你们大哥威望极高,见了皇上都无需跪拜行礼。皇上向他问询该如何处理阳刃堂,他说只要皇上下命,他可以带领六扇门的衙役前去清剿阳刃堂,皇上想都不敢想就直接同意了。” “唉~”铁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几天为了这两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却没有想到你们那位大哥一出面就如此轻松地解决了。早知如此,我何苦还要苦苦追查,rì不得息,夜不能寐的。这世间的真理果然是掌握在有话语权的人手中的,像我们这种为了小小乌纱帽疲于奔命的人忙碌几天都不及大人物一句话来的有用。” 端羽和卢高川闻言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事情竟是有了如此戏剧xìng的发展。既然尹子名亲自出手了,那阳刃堂必然是和七杀堂一样,只剩下土崩瓦解一种结局,端羽自然是不用再为此cāo心了。 看着铁毅那张原本就被岁月摧残得有些沧桑的老脸上似乎又多出了许多皱纹,见到他原本jīng光四shè的眸子中被一种黯淡的落寞代替,端羽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起来,说道:“铁大人可是号称不死铁血,这么如此轻易就因为这早就应该知道的现实而变得病怏怏的。我相信以铁大人的能力,今后一定会大有作为。不管怎么说,我多次承蒙你相助,人情已经欠了你好几个。这次,也是劳累了你,又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这样”,端羽顿了顿,说道:“如果铁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愿意和铁大人做个忘年好友。以后,铁大人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也不会推辞的。要不,今rì就由我请铁大人去又一村吃上一顿如何?” 铁毅闻言面上仍是一副疲惫倦怠的神sè,但心中却是乐开了花,说道:“能和你这样的人物交朋友,当然是不枉费我劳碌一场,那就让你破费了。” 端羽笑了笑,说道:“铁大人才是真正的人物,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罢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帮我收拾各种烂摊子,我早就已经魂归天外了吧。好了,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今后客套话也就不用多说了。这样,不知道我大哥现在何处,我们先去把他接来。” “哈哈,大哥我在这里,听说有人要请客。” 还没等铁毅回话,端羽便看到身边的窗帷被一阵风掀了起来,然后尹子名的身影就如同泥鳅一般从窗口中钻了进来。 今rì的尹子名穿着一身绣着苍云图案的白sè丝质长袍,长发盘起垂之于后,腰间挎着那柄神剑莫邪,看上去一派器宇轩昂,比之端羽第一次看到他时,少了一分忧郁,多了一分神清气爽。 端羽自己换了一身打扮后,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变得jīng神起来。但是他毕竟年岁太浅,和尹子名比起来,缺少了一股洒脱的气质。此刻见到尹子名如此气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端羽是忍不住开口夸道:“大哥今rì的气势当真是有如云中蛟龙,看来面见皇上,的确是要比见我们这些兄弟来的庄重得多啊。” 尹子名一拂长袍在铁毅身边坐下,说道:“皇上他是外人,当然要穿得体面些。而且,今天大哥是帮你去寻仇的,当然不能落了气势。” “大哥可还尽兴?”端羽发现尹子名和自己相处后,脸上的那种幽冷如冬rì湖面一般的忧郁越来越少见,心中也是替他开心,希望他能够像自己一样,早rì寻到新的寄托,不要时常想起那些不美好的过往,乃至长久以后慢慢淡忘。 “当然尽兴”,尹子名一拍大腿,眉飞sè舞地说道:“帮自己的兄弟报仇能不尽兴么。不过,那阳刃堂的确有些实力,光是六扇门的人连他们堂口的门都进不去。要不是我有在,今r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将他们给清剿了。和凡人争斗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带人摧毁了他们的堂口就过来了,一些小喽啰就让六扇门的人去追捕了。你放心,阳刃堂几个骨干,连那堂主在内,都被我手刃了。大哥帮你报了仇,你就当自己已经亲自报仇了。” “不过”,尹子名话锋一转,脸sè变得yīn郁起来,放慢了语速继续说道:“那堂主临死前承认了那两名修士是他所派的,却不承认那些死士也是他的作为。他说他本不想对你下手,但既然有人对你先下手了,他就想浑水摸鱼一把,想把罪名都按在前面那人的身上。我想如果那帮死士真是他派遣的,他也没有必要不承认,毕竟勾结修士作乱之罪可比勾结死士杀人大得多。所以,我想那帮死士幕后是不是另有其人。” 铁毅闻言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没得完,脸sè立即变得极为难看。 端羽听了尹子名的话眉头紧皱着说道:“的确是没有道理不承认,按照铁大人所说,那帮死士是北燕人,来到丰京不久,说起来也没有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阳刃堂勾结上。看来,这两件案子真不是一人所为,还有其他人想要对付我。” 卢高川有些迟疑地插话道:“应该不会是林远道所为吧?” “一切都说不准,毕竟我得罪的人说多也不多,其实也就这么几个。能够一次请动二十个死士对付我的,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犹豫了片刻,端羽望着铁毅说道:“看来这件事还是得劳烦铁大人了。不过铁大人无需着急,我只希望铁大人能够早rì帮我找出幕后凶手就好。” 铁毅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的,只好苦着脸应道:“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而且我们既然已是好友,我自然要为你多用些心。你放心,我会早rì帮你揪出那个凶手。” 端羽看铁毅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的样子,心中一乐,对着他抱了抱拳,说道:“那就有劳铁大人了。好了,今rì我们就不要再提这扫兴事了。走,为了庆祝我又多了你这位一位‘老友’,咱们又一村放开吃喝!” 车厢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端羽无意间透过颤动的帘布看到窗外,发现窗外的景sè比之往rì是清朗了很多。 第八十章 你是谁 - 帝苍 - 差池 () 四人来到又一村门口,照例是端羽先自报姓名。 白无求出现得比上次还要快,还没等四人走到大堂zhōng yāng的楼梯口,他就已经现身在了楼梯上方。他一出现,众人都觉得原本开阔的楼梯立即变窄了不少。 “端小兄弟,尹兄,别来无恙啊。”白无求惯例堆着憨厚的笑容,高高站在楼梯之上,仿佛是一座寺庙中供奉着的笑面佛。 尹子名只是笑笑,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端羽在楼梯下对他做了个揖,边走边说道:“白老板,久违久违,我来照顾你生意啦,好酒好菜准备好了没?” 白无求居高临下地说道:“只要是你们要的,自然是应有尽有。就算没有,我也能跟你变出来。” 端羽的名声如今已经传遍丰京,这又一村中有都是些有脸面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此刻听到有人在大堂中寒暄,自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们四人的身上。认出其中最小的一人正是端羽,食客们都开始交头接耳地低声交谈起来。 尹子名和铁毅都是小有声名的人,卢高川虽然名气差了些,但换了一身打扮后,看上去也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气派。 这样的四人走在一起,无疑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一看就都是些有身价的人。不少人放下了碗筷,想要上来攀交情,但四人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快步上了楼梯,甩给了他们四个背影。 这背影之中尤其以铁毅最为挺拔,他本就年岁最大,又知道此刻自己是众人的焦点。所以有意的,他把腰杆挺得像门口的檐柱一般直。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早已换掉了和端羽三人私下在一起时的悲情羸弱,恢复了往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坚毅淡漠。 端羽上了二楼,白无求领着他们一边往最高的五楼走去,一边说道:“上次和端兄弟一起来的叶小姐也在五楼,端兄弟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没有想到叶琼苍竟也是在五楼,端羽闻言愣了一愣,说道:“叶小姐她能够在五楼就餐,应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白兄知道她的身份么?” 白无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个和她一起吃过饭的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不过她拿的是皇室宗亲的令牌,想来应该是皇室中人吧。端兄弟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不知道”,端羽摇摇头,说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问白兄么。” 白无求笑了笑,说道“我看你上次和她一起来我这吃饭,还以为你们是熟人呢。怎么,难道你们二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后续没有什么发展?” 想起那晚自己遭受的屈辱,端羽尴尬一笑,说道:“白兄都说她是皇室中人,我这种平民百姓怎么高攀的起。” “是羽弟自己不想接受她的情意吧。”卢高川插话道:“你们说的叶小姐该是叶琼苍吧。我可是看得出来,她对你有些意思。不过,羽弟似乎对她不怎么上心,对她的态度总是半冷不热的。但是我看你平时对她还是蛮关注的,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端羽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好了脸,说道:“我和她清清白白,当真是没有什么关系。要不然,我怎么会连她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哈哈哈”,尹子名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谁知道呢。这叶琼苍之名我可是也听说过,据说是刚入学院的大美女。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人别人,所以你才对她yù迎还拒啊。” “yù迎还拒个头啊。”端羽错身一矮,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掉,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别瞎说话,可别让人家听见了。我不过是对她的身份有些好奇罢了。” 卢高川一脸不信的样子,说道:“好奇也要有个限度嘛。你可能自己没有觉察到,你对她的关注完全已经超过了好奇的界限,变成了关心。在我看来,你们两人一定是有什么故事瞒着我们。” 一直听着他们讨论的铁毅,想起自己那晚看到的场景,看了端羽一眼,说道:“他们之间应当是有些误会吧。两人都是孩子,难免有些意气用事。端兄弟,不是我说,那叶琼苍毕竟是皇室中的人,对你又是有意,我看你倒是可以和她走得亲近些,也好在丰京便宜行事。” 端羽被这帮人说的无言,却又发不得脾气,只好无力地说道:“随你们怎么说吧,我和她的的确确是没有一点关系。她是我在经纶院中真正有过接触的第一个人,所以才会对她有些在意。而且,大哥说的没错,不管她对我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人,已经没有其他的位置。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和她做个朋友。至于其他的,我是真没有想过。” “好了”,眼看着到了五楼,端羽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说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她,谁提我和谁急。” 众人看他脸sè不悦,也就不再打趣他,只有尹子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提,不提,我们今rì来就是吃饭的,其它什么都不管。不过,白兄,看样子你和我羽弟似乎有些交情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五楼你说不是谁都能来的,我和你交情这么深你都未曾带我上来过,为何我羽弟一来,你就直接领我们到五楼来了?” “这个,这个”,白无求被尹子名的问题直接给问倒了,但又不能说出实话,憨笑了两声,说道“便是有缘,有缘。倒是你什么时候和端小兄弟称兄道弟起来了?” 端羽想起那晚尹子名带着他来到又一村偷酒时的场景,知道他和白无求是有交情之人,现在听到两人一番对话,心中也疑惑起来。 他和白无求说实在不过是一个木偶的交情,而且此前不过见了一面,再深应该也是比不过尹子名这样能让白无求帮他藏酒的交情。既然尹子名都没有办法来这五楼就餐,为何白无求上次会直接带自己上五楼,这当真是件奇怪之事。 白无求的答案当然是不能让尹子名满意额,颇有意味地看了白无求一眼,尹子名说道:“就如你说的,便是有缘。我和他还有身边的这位卢高川兄弟已经义结金兰,成为兄弟。今rì光顾你这又一村,本还想着能够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向你讨点好处,却没有想到羽弟似乎比我更有面子啊。” 白无求被尹子名的话语逼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是隐瞒不住的,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看,像你这样的人物都愿意和端小兄弟结义,我这种商人多少也是有些眼光的。这不是说我看低你,而是其中有些隐情现在自然是不便让你们知晓的,就连端小兄弟怕是也不知道我为何会这般对他。时间迟早会暴露一切的,今后你们肯定会知道其中缘由。尹兄,你就莫要再套我话了。” “哈哈哈”,尹子名也知道自己这般问是问不出什么之所以然的,大笑着说道:“无妨,无妨。羽弟的面子就是我们的面子,我今后是不是也可以上五楼来吃饭了?” “当然,当然。”既然尹子名都这样说了,白无求自然是无法拒绝。 交谈中,五人已经来到了五楼。端羽一行人刚要跟着白无求往最大的雅间去,却看到上次自己和叶琼苍进餐过的雅间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身穿着蓝sè绸袍的少年从门内走出,原本带着一脸的笑意,但一看到面前的众人后,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换成了一张不冷不热的面孔。 见到走出来的人竟然是李阳明,往开着的门内瞟了一眼,发现叶琼苍正端坐在雅间内向外张望,端羽心中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快,嘴角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哟,原来阳明兄也在这里,真是出门遇贵人啊。” “你是谁?”李阳明淡漠地看了端羽一眼,故作漫不经心地发问。 听到李阳明的问话,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愣在当场。端羽的脸sè更是巨变,脸上挂着的敷衍笑容荡然无存,换上了一种冷戾,心中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向他那张让人憎恶的脸上扇个一耳光。知道两人必然是认识的卢高川也是被李阳明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的问话给惊住了,看出他对端羽显然是没有善意,脸sè也变得难看起来。 “呵呵”,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端羽冷冷一笑,看也不再看李阳明一眼,一边向前迈步,一边说道:“既然不相识,那就不必相识了。” 跟着端羽的一行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李阳明是故意这样问的。他们又都是有意和端羽亲近的人,看到他被拂了面子,感觉就像自己被拂了面子,个个心中都有些恼怒。不过,看到端羽没有要和他计较的意思,众人也不便出头,只是都恶狠狠地看了李阳明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第八十一章 你觉得怎么样 - 帝苍 - 差池 () 李阳明看到端羽吃瘪心中甚是痛快,但看到他身后诸人看他的眼神都带怀有一种恶意,甚至连又一村的老板白无求都对他冷眼相加,他感觉到了一种不对劲。 能到这五楼来吃饭的哪会是什么寻常角sè,就连身为陇西李氏直系预定接班人的他也是仗着叶琼苍的面子才有机会上到五楼来的。而看样子,端羽是这行人中的领头人,那他的地位该是和叶琼苍差不多才是。 想到自己对端羽的了解十分少,不知道他有多少实力,再看他身后跟着的人中还有内院师兄尹子名,李阳明心中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其实他这个时候从雅间中出来是有意的,因为他在雅间内隐约听到有人上了五楼。知道能来五楼的都是在丰京只手遮天的人物,他这个没办法靠着自己面子上五楼来的人当然是想故意找个机会制造偶遇,好和外面的大人物碰个面,期望着能和他攀上交情。 可是没有料到的是,他借口解手出门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站在白无求身边的端羽。他可是知道端羽在经纶院会考那rì夺了叶琼苍香吻之事,也知道叶琼苍曾经和他走得很近,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两人在学院中表现得却是有些陌生。 这对于他这个知道叶琼苍身份,并想攀附上她身后势力的人而言是好事。只是,端羽毕竟和叶琼苍有过一段故事,他打心底就把端羽当成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拦路石之一。所以,刚才端羽和他招呼时,他下意识地就做出了排斥的举动。 直到端羽一行和他冷面错身而过后,他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对自己有害无利。为了一时的痛快,得罪了这一帮人,想想真是一件万分不明智的事。 不过,覆水难收,既然做都已经做了,他知道自己和端羽的嫌隙是结下了。虽然心中有些后悔,但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身为大周五宗中势力最强大的陇西李氏接班人,除了皇亲国戚,他根本不畏惧得罪任何人。根据收集来的信息,他知道端羽是南唐人,既然是外邦人,得罪不得罪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端羽。”就在李阳明蹙着眉看着端羽一行即将走入前方不远处的雅间中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叶琼苍的喊声,而她口中喊的人正是端羽。 话音落地,他便看到叶琼苍急急忙忙地从雅间中走了出来,双眼望着的便是前方听到喊声而回过头的端羽,这让他万分不爽,不由把双拳握紧。 眼看着叶琼苍从自己身边匆忙走过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李阳明心中得罪端羽的后悔一扫而空,被一种不甘的愤恨所代替,望向端羽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分怒意。 端羽心中本就期盼着叶琼苍既然在房间中看到了自己就应该出来见个面,只是直到白无求拿出钥匙准备打开雅间房门时,叶琼苍还没有出来,他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现在白无求刚打开房门,他便听到了叶琼苍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当然是有些欣喜。再看到快步向自己走来的叶琼苍面上还挂着焦急的神sè,想着她可能是想替李阳明来向自己道歉的,他不禁将目光向杵在雅间门口的李阳明望去。 他知道李阳明肯定是认识他,之所以刚才会对他做出如此冷漠的举止,多半是因为叶琼苍。现在叶琼苍走向了自己,他倒是想看看李阳明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李阳明也在怒视着他,两人目光相遇,同时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敌意。确认了他对自己的敌意来自于叶琼苍,端羽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暗想他的气度实在是小得可怜。为了一个女人,将原本处在事外的他给得罪了,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心中想着得给李阳明些教训一雪刚才被轻视之辱才是,端羽笑着对叶琼苍招了招手,说道:“想不到这里还能遇上叶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招手之时,端羽不忘用眼角余光瞄了李阳明一眼,发现他的脸sè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变得愈发难看,心中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叶琼苍也是聪明人,知道他突然对自己这般热情起来,是在和李阳明怄气。不过,她刚才在房中将李阳明故意羞辱他的事看在眼中,心中已有决断,便对着端羽说道:“早知道你要来这吃饭,我就和你们一起来了。高川兄好,尹师兄好,铁大人好,白老板万福。” “叶姑娘好。”众人看叶琼苍笑脸盈盈地招呼自己,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齐声回应。 身为局外人,他们看得出这叶琼苍的确是对端羽有些意思,因为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端羽的身上,眼神之中的柔波像是能够掬得起一捧水来。 尹子名也想帮端羽出了刚才那口恶气,知道端羽自己铁定是不好意思开口邀请她一起吃饭的,便说道:“我早就听说这一届中来了个师妹,长得是闭月羞花。今rì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叶师妹有没有兴趣和我这个师兄一起吃个饭,增进增进友谊啊。” 叶琼苍早就听说过尹子名的大名,知道他是内院中的jīng英,修为怕是已经到了朝元期,心中对他是颇为仰慕,也想能和他结交一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 现在听到尹子名夸赞自己,又听他邀请自己一起进餐,本就想找个机会和端羽尽释前嫌的她当然是万分欣喜地应承了下来:“我早就想见识见识师兄的风采,今rì能够和尹师兄一起进餐,我当然是乐意之极。” “这样”,将目光转向白无求,叶琼苍继续说道:“反正我也没有开吃,就有劳白老板让几个侍应把菜都上到这边吧。今rì的账都算在我的身上,白老板可不要收了其他人的银子。” 白无求知道她身份尊贵,对着她微微躬了躬身,说道:“一切按照叶小姐的吩咐,只是那位公子?” 叶琼苍回过头望了李阳明一眼,一脸笑意地说道:“刚才我看李兄好像不认识我们同年中大名鼎鼎的端同学,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大家都是同学,既然不相识,就正好趁这个机会认识认识,李兄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李阳明当然不觉得怎么样。看到端羽一行望向自己的眼神如狼似虎,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知道他们是万万不欢迎自己和他们一起就餐,他也落不下这个面子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李阳明知道这是叶琼苍对他的表态。 很明显,叶琼苍明明知道他刚才是故意的,但却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说明自己刚才那番举动引起了她的不满。而她邀请自己和端羽一行一起吃饭,自然是在告诉他,今rì就和不和他一起吃饭了,请他自便。 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是无处发泄,叶琼苍的笑容看在李阳明的眼中像是莫大的讽刺。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对面前包括叶琼苍在内的所有人的嫌恶,他感觉此刻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得意洋洋间却被人一巴掌拍到了地上,把他所有的尊严都碾得粉碎。 目光之中满是戾气,李阳明压抑着心中躁动的怒火,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件急事没有做要先赶去给办了,同学相聚也不急于一时,今rì我就先告辞了。” 言毕,也不待任何人发话,他一挥衣袖,转身就向楼下健步如飞而去。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中,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可悲的端羽对着叶琼苍说道:“李阳明好歹是和你一起来吃饭的,就这样让他走了,不太好吧?” “不管他”,叶琼苍对着他浅浅一笑,望着他说道:“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就是有些恶劣的脾xìng,自视甚高,就该让他受点教训,好改改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度。倒是你,不要把刚才的事往心里去,也请你不要再多做追究,他毕竟是李氏的继承人。” 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得罪了李阳明,会像得罪林锐一样讨不得好处,端羽笑了笑说道:“既然叶小姐都发话了,自然是要听的。好了,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吃饭吧。白兄,有劳你带我们上来了。” “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客气。你们吃好喝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白无求笑着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没有人注意到刚才他的目光全在叶琼苍之上。 目视着白无求离去,众人都是走入雅间之中。除了铁毅都是经纶院中的学子,众人之间也没有什么隔阂,谈笑之中都是放得开。 唯有铁毅,本来身为这一餐的主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身份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叶琼苍之上,他也就变得有些多余。好在他为官处世时间甚久,深谙交际之道,才没有到被人忽视的地步。 虽然如此,铁毅心中没有一丝的不高兴,反是乐不开支。因为,叶琼苍身份之尊贵显而易见。如今借了端羽的光和很有可能是皇室中某位不为人知公主的叶琼苍结识,铁毅自然是觉得这一个抢了自己风头的小姑娘出现的正是时候。 第八十二章 本命物 - 帝苍 - 差池 () 五人就餐完毕,在雅间中继续闲聊了一会后,就离开了又一村,各自分头离去。 一次普通的聚餐不同的人各有收获。端羽和叶琼苍化解了此前两人之间的嫌隙,迈开了作为好友的第一步。尹子名和卢高川通过席中的观察,愈发地肯定叶琼苍对端羽的确有一种感情在,但端羽看上去有些躲闪,似乎和她相处时并没有那么大方。铁毅自然是收获最丰厚的人。结识了那么多少有成就,声名显赫,未来很有可能影响着大周命运的少年,他在感叹自己真是老了的同时,也是发自肺腑地为自己能和他们相识感到高兴。 端羽兄弟三人和叶琼苍以及铁毅分别后是直接回到了端羽的宅邸。入了宅中,三人借着月sè,坐在院中交流了一会修炼心得后,卢高川和尹子名是各自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厢房内修炼。 端羽在召了付昌询问了一番今rì府中的事务后,也是回到自己的卧室中。今晚他有一个任务,便是将天思笔炼制成自己的本命物。 这几rì他的重心都放在《不可说》上,但却毫无收获,搞得他丧失了当初知道《不可说》便是不惑意修炼法门后迫不及待的激动心情。 想着就算悟了不惑意的修炼法门,怕是也没有办法短期内就学有所成,端羽也就暂时放弃了继续研究《不可说》的打算,决定先将天思笔炼成自己的本命物,以提升实力。 念修到了各自境界的第二期后,就可以炼制本命物。本命,是指人本身的宿命。而本命物,就是和修士心神相连、命运相通的器物。 在成为本命物前,器物虽然有着不同的特点,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都是死物。死物便是僵化没有活力之物,僵化的物体所能发挥出的威力是有限的,威力提升的空间也是有限的。 但本命物不同,任何器物被念修炼成本命物后,都会被念修赋予jīng神烙印,产生特殊的能力,能够和念修通过心神相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修士和他的本命物是一体的,修士能够完全掌握自己本命物的特xìng,从而发挥出器物本身最大的威力。 而且,本命物还能随着念修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地增强威力。也就是说,拥有本命物的修士比之没有本命物的修士,在提升修为时,往往能够在实力上获得更大的收益。 比如无穷匕,若是没有李念苍将它祭炼成本命物,它就是一把比普通匕首锋利一些的匕首而已。再锋利的匕首,也只是一把匕首,它不能面对着千军万马还能游刃有余。 但是被李念苍祭炼成本命物后,无穷匕就拥有了分身幻化的能力,从一把凡兵变成了世间罕见的神器。而且,随着李念苍达到聚顶期,无穷匕也和他的主人一起超脱了天地法则的束缚,被赋予了新的自我法则。 这一自我法则就是李家的后人能够通过jīng血催动无穷匕的幻化之效,而且若是念修,能够根据他的修为,施展出不同程度的幻化之效。这些能力,在无穷匕从器物变成本命物之前是不存在的。 端羽没有打算将无穷匕祭炼成自己的本命物,因为他的先祖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使死了几百年,他施加在无穷匕上的jīng神镣铐依然存在。有了这种jīng神烙印,就算他不把无穷匕祭炼成自己的本命物,也能够发挥出无穷比的幻化之效。 虽然将无穷匕祭炼成自身的本命物后,他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效果,但是对他而言,现在的无穷匕已经足够使用了。 按照李念苍所说,天思笔自身的威力本就远超无穷匕,因为它曾是经纶院第一任夫子的本命物。作为世上唯一一件主人突破大乘期飞升而去留在世间的本命物,它就是世间威力无双的存在。 最恐怖的是,天思笔在被那位超凡脱俗的夫子祭炼成本命物后,被赋予的能力可是活化意念。 没有修为的人是看不到念修用意念发出的攻击的。因为意念是无形的,用意念发出的攻击也是无形的。这种攻击能够被感受到,但是不能够被看到。 但是天思笔不同,它能够将意念活化。通过它产生的光,便是真的光;产生的火,便是真的火,而不仅仅是意念。 仅是意念的攻击有很多被削弱的方式,比如jīng修在达到元罡期后,jīng血融合了天地元力后会化成气血。气血之中蕴含有至刚的气势,这种气势能够削弱甚至冲散念修的意念。再比如修炼了不惑意的经纶院弟子,在面对很多负面意念时,都有削弱和抵抗作用。 天思笔活化后的意念就不同了,通过它所发出的攻击便是天地间的真实存在。用李念苍的话说,拥有了天思笔的修士,等同于传说中的造物主。造物主是否存在,至今未被验证。但天思笔是真实存在的,就在端羽的手上。 用天思笔发挥出的攻击,也是能够被削弱和抵抗的。不过,这种削弱和抵抗只发生在修为悬殊的修士之上。修为之间的差距,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不管是不是用天思笔发出的攻击,都需要接受这一种现实。 即使如此,天思笔发出的攻击,在修为悬殊之时也是更具有威力一些。虽然这种威力面对着修为之间的鸿沟,几乎没有什么真实作用。但至少从任何方面而言,具有活化意念效果的天思笔,的确是举世无双的神器。 世间有无数修士在觊觎天思笔,但是因为传说它在琼楼之中,所以觊觎总归只是觊觎,没有人真敢为了这支笔而做出什么举动来。 只是,世上鲜少有人知道,天思笔早已不在琼楼之中,已被李念苍带出,如今落在了端羽的手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是尹子名和卢高川,端羽也没敢告诉他们自己有天思笔这一秘密。 好在,天思笔是一支外观极为普通的笔,普通到若是和尹子名的“溅泪”以及卢高川那支被他命名为“寒霜”的毫锥放在一起让人挑选,大概所有人都会忽视它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支返璞归真之笔,被第一任夫子在无妄川和《不可说》一起发现,然后成为了他的本命物,流传下了无数耸人听闻的神话。 端羽还记得那句被先祖一直称道的出自那位夫子口中的话:“天下最为不平凡的,就是那些看上去最为平凡的。隐藏着最多奥秘的,就是那些看上去一无所有的。” 这是一句很浅显也很深奥的话,说的原是天思笔和《不可说》,但却能够延伸出无数的含义。 心想着自己将把这支平凡到不平凡的天思笔炼成本命物,端羽心中的那股灼热,就烧得难以静心下来。 但是,想要祭炼本命物不静心可不静心。 “若人之意念是连绵起伏的海浪,那本命物就是无穷无尽的汪洋。若人之意念是变化无穷的苍云,那本命物就是浩瀚无际的苍穹。本命物之所以是本命物,因为它已是人的另一幅躯体。这副躯体,虽然可能没有肉身的百分之一大,但实际上比肉身更为开阔,能够将髓海中的意念更加zì yóu地释放出来,而不会有任何反噬的危险。想要创造这么一副新的躯体,必须要在心空无物的定境中进行。” “除去心空无物,还要舍弃自我,将自己附身于那一个想要炼成本命物的器物之上。让你先成为它,再在其中烙上自己的jīng神烙印之后,将它变成你。如此,完成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过程之后,才能做到真正的心神相通。你已经学会了驱物,炼制本命物和驱物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要先把自己变成死物,是为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炼制成功了,便如同焕发了新生。至于炼制成功的表现,便是你可以感受到那本命物无时不刻都是你心神的一部分。只要不被人化去了其中的jīng神烙印,无论它在哪里,你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纵使你们相聚天涯海角,仍能通过心神相通。” 刚才像尹子名请教如何炼制本命物时他所说的话清晰地在脑中盘旋,端羽取出天思笔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 做了几个深深的呼吸,将脑海中所有的亢奋压制住,驱赶走其它的念头,确认自己心中已是清明一片,端羽方才敢将髓海念窍中的意念探出,向天思笔中投去。 他并不懂得如何做到先将自己成为天思笔,但按照他的理解第一步仍是要先对这天思笔做一个完整的感应,将自己的意念将它占据。 只是,仅是这一步,他便觉得异常艰难。 天思笔不亏是天思笔,虽然看上去仅是小小的一支笔,但端羽感觉自己的意念投在它的身上,就像是没入《不可说》中一样。 源源不断的念力涌出,他的意念仍然仅是停留在天思笔的外部,丝毫难以渗透进它那纤细的笔杆之内。 这和练就驱物那天他感应那棵巨竹之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一天他的念力不到现在的几分之一,但却很容易就将意念渗透入那竹身之内,将它通身占据。 而此刻,他的念力至少比之那天多用了四倍,也是没见天思笔有任何接收他意念的意思。 眼看着自己释放出的念力有如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端羽额上的汗珠如同雨水一般淋漓而下。 第八十三章 梦中鱼 - 帝苍 - 差池 () 又是继续用了几分念力,天思笔仍是没有动静,暗想着如此下去怕是也没有什么结果的端羽将意念化去,从定境中脱离了出来。 “呼。”哀怨地长吐了一口气,端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先是几rì参研《不可说》毫无进展,今天想要炼个本命物怕是也要失败了,这让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受打击。 将天思笔握在手中来回滚动着仔细观察了一番,端羽没有看出它和普通毫锥有什么区别,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排斥自己的意念。 下意识地把双目闭上,将心眼打开,再看这天思笔,他终于看到了一些特别之处。 那笔杆的材质,肉眼之下看是寻常除去了外层青sè,sè泽灿黄的青竹。但是在心眼之下,端羽惊愕地发现笔杆上竟是有什么东西像是在活动着。 定下心神仔细一看,他发现那活动着的物体居然是两只正在游动的小鱼。 这让端羽惊骇不已,再三确认了一番,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天思笔的笔杆上的确是有两只游鱼在绕着笔身缓慢地游动。 睁开双目,端羽再用肉眼看了一遍这天思笔,却是没有看到那两只游鱼。而闭上眼后,那两只游鱼立刻显现了出来,而且愈发得清晰。 没有想到这天思笔笔杆上居然还蕴含着如此神奇的玄妙,端羽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那两只游鱼,发现它们是在围绕同一条固定的路线做笔杆两端的曲线循环。 其中一条鱼颜sè如墨,是做从上到下的游动,到了笔杆最下方后便会变成纯白如雪的颜sè,沿着相反的螺旋路线做从下到上的游动。而另一条鱼则恰恰相反。两条鱼上下游动之间不会有任何的交集,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在都游到笔杆中间时会处在一个相对的位置。 端羽看得出这就是市面上常见的yīn阳游鱼图,它们所做的上下之间的循环预示得便是yīn与阳之间的生生不息。只是市面上的图是死图,上面的yīn阳鱼是不会活动的,但这天思笔上的yīn阳鱼却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在不停地游动着。 yīn阳鱼是传说中的大道之鱼,蕴含着天地初生时的万千大道。如果见到yīn阳鱼,便是大祥之兆,预示着有好事要发生。而若是有慧心的有缘修士遇上了yīn阳鱼,说不定还能够观之悟道。 虽然上古典籍上屡有关于yīn阳鱼的记载,但让人奇怪的是,最近数千年的书籍中已经没有任何关于yīn阳鱼的记录。于是,yīn阳鱼便和龙凤一样,是不是真得存在,一直成为众人常常争论的一个话题。 端羽此前并不相信像龙凤yīn阳鱼这般神奇的生物会是真实存在的,他觉得这些生物不过都是虚构的图腾,代表的不过都是古人心中对美好祥瑞的一种追求。 但现在,他觉得yīn阳鱼未必是传说,兴许是真的存在的。因为连夫子都说这天思笔和无字经一样,是应天而生的没有来由之物,他当然是相信夫子是经过考究后才说出这么一番话的。 既然天思笔是应天而生之物,那其上的yīn阳双鱼图也该是原本就存在的。虽然也可能是那位彻天通地的夫子得到天思笔后用意念烙刻上去的,但是意念通常会有感触,但很明显他没有感受到一缕意念。 若是yīn阳双鱼图本就是存在于天思笔上的,自然的,yīn阳鱼也该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近千年消失了罢了。 这世上总有无数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他出生那晚,满天繁星皆隐尽,唯有一轮明月耀眼地像是白天的昊rì一般大放光芒,将整个天空都蒙上一层仿若薄纱的光华。明王寺的首座预言他是应运明月而生,是天之夜子,今后必和曜rì争辉。这些都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他当然深信不疑,不认为父亲会对自己撒谎。 他心中那些曾经的野心也正是来源于这番话。在他看来,这世界唯有大周以曜rì自居,既然他是和曜rì争辉之人,又身为南唐王子,那他今后必然是以南唐之主的身份和大周争锋。 只是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不仅没有成为那个能和大周争锋的人,甚至连南唐的王座都和他无缘,成了一个流亡于他乡的逃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让他曾经一度觉得那个预言,不过是和尚常常挂在嘴边的诸如“施主万福”之类的好听话。要不是在逃难之时,是明王寺的大师救了他,他简直要连带着把明王寺也给恨上了。 只是,那位救了他的大师告诉他,他的的确确是天之夜子,今后必然大有作为。而今,他仍是时常会想起这个预言,但再没有像往昔那般把它当成是注定的真理,仅是作为自己遇到困境时的自我安慰。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什么天之夜子其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想要有所成就,他靠的不是预言,而是脚踏实地的努力。 此刻,他最重要的努力,就是赶紧把天思笔变成本命物。 眼见着yīn阳双鱼周而复始地游动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从这双鱼下手的端羽,再次散出了意念,向那双鱼投去。 意念一接触到那双鱼,端羽就感觉自己的心神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向要往那双鱼中钻去。 于此同时,双鱼在笔杆中游动的速度陡然变快,化成了两道看不清模样的黑白影子。端羽的意念也是跟着这两条像是屁股被点了火的牛一般发疯游动的yīn阳鱼快速游移起来,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意念的他脑海中是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惊之下,他赶忙想要收回意念,却发现意念是收了回来,不再随着那两条yīn阳鱼疯狂游动。但念力却像是被拉开了一缕丝的茧子一样,惯xìng地被天思笔抽离着,收之不住。 心中暗想这可真是邪门了,在观看《不可说》时有过类型经验的端羽,赶紧睁开了双眼。果然,看不见那天思笔上的yīn阳游鱼图,念力也就不再涌出,戛然而止。 髓海中原本充沛的念力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所剩无几,感受到念窍之中空空荡荡,心神也因此虚弱了很多,端羽不禁觉得有些疲倦。 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有多余的念力做其它的尝试了,心灰意懒的端羽再也没有心思折腾天思笔,将它收在了枕边。 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身上的外衣外裤,走到桌边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端羽往床上一倒,就yù入眠。 心眼照例在肉眼闭上时打开,但在端羽用念力闭上洞明窍后,心眼也就自然而然关上。原本被月光照得朦胧的周身立即变得漆黑一片,被刚才一番折腾弄得有些疲乏的端羽是沉沉睡去。 这一夜端羽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化身成了那天思笔上的其中一只yīn阳鱼,沿着固定的螺旋轨迹,做着毫无止尽的来回循环。 梦中时间不知年月,仿若千万年般之久。身为yīn阳鱼的他,在这千万年中,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沿着一成不变的路线,不知始终地游动下去。 为此,他感觉厌倦至极,但却挣脱不了宿命的束缚,难以自主。催动他游动的不是他本身的意念,而是天命使然。天命不可违,身为一只毫无修为的yīn阳鱼,他的命运就是随着亘古不变的天道,永恒地游动下去。 这个时候,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身而为人是件多么不平凡,值得骄傲的事。普天之下,物种万千,但唯有拥有灵窍之心的人,能够逆天而修,超脱天道准则的束缚。 夫子飞升而去,昭示着人在与天斗过程中,获得的历史xìng胜利,也昭告了世人,人是可以与天同齐,甚至凌驾于天之上的。 人定胜天,虽然只是一个激励人心的词语,但也反映出了无数世人的追求,也只有人能够发出这样的呐喊。 忽然想起预言说自己是天之夜子,端羽倒有些迷惑起来是属于人还是属于天。他来到这世上的目的是替天行事,还是为了破除天命。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了这种执迷,因为天之夜子的身份玄之又玄,但他人的身份却是真真切切。既然是人,就得按照人的准则行事,而为人的准则就是按自己的理想行事。 活了十三岁,他曾经有过许多的理想。这些理想有近在咫尺的,也有遥不可及的,但最终都没有能够实现。 而现在,经历了颠沛流离生活的他只有一个理想就是拥有一个温暖安定的家庭。这个家里要有姬沫,要有尹子名和卢高川,要有很多他值得他珍惜和守护的人。 为了这些人,他必须要变强;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要成长。 在yīn阳鱼的体内想到这些的时候,端羽忽然听到了一阵阵雷音从不知何处的天外传来。仰头望去,他发现头顶原本灰暗的天空不时闪起大片大片的蓝紫之光。 转瞬耳边就响起磅礴大雨之声,敲打在屋檐上、大地上,响起噼里啪啦如同爆竹一般的硕大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摧毁。 他听得见那雷,也看得见那光,但却见不着那雨,但他能通过庞大的声势感受到这雨比那夜夫子点醒他之时下得雨还要狂暴得多。 心有忧愁之人,喜欢看雨。雨如眼泪,能够洗刷心中的悲痛和烦愁。看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仿佛能够看见自己心底的种种不快也被大雨清洗干净。 去看看那雨吧,心中如此想着,端羽忘了此时的自己正是一只yīn阳鱼。 第八十四章 夜来风雨声 - 帝苍 - 差池 () 端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眨眼就来到屋外的,但他却反应了过来,此刻的自己仍是一只yīn阳鱼。 不同的是,此前他只是在那一片灿若麦芒的混沌之海中巡游,而现在他却是漂浮在压抑的夜空中。 天空yīn霾得像是要整个压到大地上一般,绵延不绝的雨丝仿佛无数从空中飞shè下来的箭矢,隆隆作响的惊雷如同敲打在心头的战鼓,不时从苍穹中探下身躯的闪电好似指挥千军万马冲锋的旌旗。 此刻,端羽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天与地的战场之中,天威浩荡意图将大地吞没。而浩瀚的大地像是一个沉稳如山的汉子一般,孑然地傲立在苍穹之下,任凭那风吹雨打。 端羽看得痴了,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得就像是沧海一粟。 忽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砖墙的坍塌声。举目四顾望去,他看见自己曾经居住过的西南某处有一间老宅禁不住风雨的摧残坍塌了下来。 他赶忙向那房屋坍塌之处漂游而去,只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过缓慢,缓慢到如同一只在空中爬行的蜗牛。 还没有等他离开自己的宅院,他又听到一声更为响亮的倾塌之声。这一声是在正西之处,那是一间商铺,本质上也是一间有些年岁的老房子。 端羽不知道自己该游向哪里,就在他踌躇之际,一道宛若游龙的闪电在他的见证之下,劈中了城西那棵他曾经时常光顾的老樟树。 火焰冲天而起,连漫天的雨水都难以把它浇灭。水与火交战,蒸腾起一团迅速扩散的迷雾。 过了许久,那团迷雾才被雨水冲刷干净。那棵据说在城西屹立了数百年的老樟树,早已没了踪影,化成了一堆灰烬。隔得老远,端羽仿佛都能够闻到焦炭的余味。 一棵数百年的古树,说没就没了,端羽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楚之意,为那棵老树深觉遗憾。天要让其灭亡,就算它繁茂了数百年,看上去还会继续葳蕤数百年,也唯有变成灰烬的结局。 这个时候,已经有更多的房子熬不住这声势浩大的狂风暴雨,陆陆续续地倒塌。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夺去xìng命,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在这一夜家破人亡,端羽心中的烦愁非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得膨胀,让他觉得胸口胀痛得厉害,有些难以呼吸。 举目西南,到处是残壁断垣,而东南也是有不少宅邸遭了难。唯有权贵所居住的城北,尚还能够苦苦支撑着。 但是恩泽街的桃树和常乐街的柳树一样,有不少被连根拔起,卷落到了秦淮河中。秦淮河上漂浮着无数由雨水从各处冲刷下来的物事,再也没有往常的那般美景,变成了一个破烂的集中场。 整个丰京在此时,就像是一叶飘摇在汪洋中的孤舟,纵使它在人间本是多么的强势,但是面对着天灾,仍是无力抵抗。而受苦难最深的,当然是那些平民。 风中传来隐约的哭泣之声,今夜的泪水注定不会比雨水要少流。 抬头仰望着没有丝毫开朗之意的灰霾天空,端羽好生希望这暴风雨能够立即退去,光明早点到来。 脑中涌起一股遏制不住的念头,端羽忍不住带着祈祷地望天呢喃道:“光来。” 然后,他看见光真得来了。 不是从天上来,也不是从他身上来,而是从君望山来。 他只见一道顶天立地的光芒从君望山上发延而出,直奔天际而去。在这暗无天rì的夜sè中,那道光芒比白rì的阳光更为璀璨,有着让人心跳加速的瑰丽。 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看到夫子显圣,端羽遥望着那一束惊艳的光芒,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才是人间至高修士的神通,这才是真正的逆天行事! 亲眼见到当世修为至高的夫子和天的争斗,端羽心cháo澎湃得像是要和那道光柱一般直冲天际。这当真是让他万分震撼的一幕,生怕自己错过任何的细节,他强睁着双眼,直视着那束让他泪流满面的光芒。 他看不到光芒的尽头,也不知道那遥远的天际在发生着怎样的天人争斗,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恐怖风雨的威势开始出现衰落。 电闪雷鸣渐渐偃旗息鼓,满天狂风骤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慢慢收敛起来。 少顷,庭院中原本在风雨中弯腰瑟瑟战栗的草木纷纷挺直回了身躯,那迎风乱颤的枝叶也变得宁静起来。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泥土的生气,闻上去让人十分得不舒服。 夜sè依然yīn霾,但风雨终是停歇,君望山上的那束圣光也是陡然消失。 整个丰京都被一层厚重的湿润包裹,满城都是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从草木上,从屋檐上,从眼眶中。 这是一个无眠夜,不知道从何处先开始,微弱的油灯蜡烛之光陆陆续续地从千家万户中透露出来,撒在满城雨水之中,汇成了一片桔sè的汪洋。 原本沉寂在黑暗之中的丰京,被数以万计的灯烛之光唤醒,发出嘈杂喧闹的声响,有惊叹、有诅咒、有谩骂、有哭喊,各不相同,但有种沉甸甸的悲痛。 端羽愣愣地望着没有了光芒的君望山,那方仍是黑寂一片,甚至连山的轮廓都是难以看清,就像是淹没在黑暗中的不知名一角,却给他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君望山,不愧是大周的屏障,面对着如此暴虐的天灾,那方的夫子都有能力能够力挽狂澜,阻风雨于无声无息中。 端羽心中既有惊叹,也是有些黯然。有如此神通之人坐镇,就算是狂风暴雨再来得猛烈些又如何,就算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又如何,怕是不敌夫子弹手间。 如此修为,该就是传说中的大乘吧。 心中暗叹着,就在端羽意yù收回目光之际,他忽然感觉到那方有一双眼睛像是在注视着自己。 于是,他再次将目光望向了君望山。 “梦中鱼,鱼中人。想不到,这世间真还有人能够入得yīn阳鱼身。天命所归,既是如此,天思笔就为你所有,望你好生珍惜如此机缘。那两只yīn阳鱼是天思笔的本命物,一雄一雌。可惜你没有一念分两枝,仅是入了雄鱼之身,而未入雌鱼之身。若是你如此回去,虽也可将天思笔炼成你的本命物,但怕是也会把天思笔的灵xìng毁去一半。罢了,祖师遗物,不忍看其受损,就让我帮你一把吧。” 夫子的话语在端羽脑海中响起,声音颇为熟悉,让他知晓这位夫子正是当rì在小巷中出言点醒他的那一位。 不知道夫子要怎么帮自己,端羽只见眼前景sè一变,自己竟是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然后,他只觉髓海中一痛,竟是被夫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从他脑中分出一股意念来。这股意念落在天思笔上,直接钻入了另一只雌鱼之中。 意念一入得鱼身中,雌鱼也从天思笔中浮了出来。两鱼在空中相视,随着端羽的意念而动。 明明自己只有一个,现在却是一分为二,这让端羽觉得甚是奇妙。 “好了,你现在是在梦中生念。想要化鱼为人,就让自己在这鱼身中清醒便是。南唐佛宗讲究因果,你身为南唐人,又曾修行过佛宗之道,应当知晓这一道理。如今,我屡次赠你以因,希望你今后不忘回报以果。” 说话这番后,夫子的声音再没有响起。 依附在双鱼之上的端羽,听从夫子的言语,将自己从梦中挣脱出来。说是从梦中挣脱,其实不过是用意念将自己唤醒。 睁开双眼,端羽脑中是清醒万分,刚才在梦中发生的历历场景都清晰地印刻在记忆中,让他认定这不是一场寻常的梦,更像是灵魂出窍后的真实体验。 端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神中多出了某件物事,那便是正安静地躺在枕边的天思笔。 将天思笔取过,握于手中,这一次不用闭上双眼开启心眼,他也能够看见那两只照旧在笔杆上游动着的yīn阳鱼。 想起夫子刚才说这两只yīn阳鱼是天思笔的本命物,端羽觉得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没有想到连天思笔这样的器物还能够拥有自己的本命物。 不过,天思笔不是寻常的器物,就算有着如此难以置信的玄妙,端羽也是能够接受。对他而言,天思笔拥有越多的玄妙,那才是大好的事。 只是,他有些疑惑的是,他的父亲以及李家的秘录中从来没有提起过这天思笔上还有yīn阳鱼之事。想到天思笔自先祖后一直在李家的手上,至今已有两百多年,也没见有任何族人将它炼成本命物的记载。端羽忽然醒悟兴许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将天思笔炼成本命物,所以才没有记载。 而之所以前人们都没有能够将天思笔炼成本命物,就是因为没有人知晓它还有自己的本命物,也就没有人知晓想要将它变成自己的本命物,需先收复那两只yīn阳鱼。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李家族人中唯一一个将天思笔成功炼制成自己的本命物的人,端羽心中一种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两百多年来第一人,这样的荣誉,对他这么一个有着深厚家族情节的人而言,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这比将天思笔成功地炼成自己的本命物,还让他高兴。 只是很快,他心中的喜悦就被一种沉重的悲痛代替。因为刚才他在空中见证的不仅是自己化身成为yīn阳鱼的现实,更是目睹了一场满目疮痍的天灾。 一想到此时数十万人正在受难,端羽再也没有心情为自己今夜的收获而欣喜。 第八十五章 救人于水火之中 - 帝苍 - 差池 () 晨曦的阳光是温暖的,柔和得像是要抚平所有人心底的创伤。 苍穹蔚蓝得如同一片纯粹无波的海洋,偶有几朵闲云随风轻飘而过,恬静得如同一个极有涵养的处子。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正是这现在扮出一副宁静模样的苍天,昨夜给自己带来了毕生难忘的苦难。如果说诅咒能够生效,这天怕是死了不止十万八千次。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暴风雨过后,大半个丰京都处在一片狼藉之中,位于城北的中宫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只是满地碎花残叶,昭示着昨夜风雨的无情。 在四象阵的作用下,地面已经干涸。满地青砖的缝隙中,随处可见绿油油的青苔顽强地探出身姿。只是此时,没有人有心情欣赏这渺小青苔的坚韧,都投入到忙碌的救灾工作中。 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再是数十年不遇的暴风雨,已经几十年没有体会过这般肆虐天灾的丰京人民,到现在仍是难以置信,自己所居住的天下第一雄城在天威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在这样人心脆弱的时分,谣言总是比昨夜的狂风刮得还猛烈,弄得人心惶惶。中宫禁城的那帮大人物们一早散了短暂的早场后就奔赴各处安定人心,组织救灾。 端羽一行是最开始投入到救灾工作中的一批人,到这rì出时分,他们已经整整在城西遍地零碎的瓦砾之中忙碌了三个多小时,身上的衣物早已污秽不堪。 作为昨夜天威的见证者,端羽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场天灾给丰京带来的创伤是多么得深重。这个时候,他没有因为自己是南唐人而高高挂起,把自己和丰京民众区分开来。 所以,在从把天思笔炼成本命物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将尹子名和卢高川从被窝中拉了出来,赶赴到这受灾最重的城西进行救灾工作。 因为昨夜一场暴风疾雨,虽然太阳早已开始高高在上地发光发热,但一早的空气还是十分凉爽。不过,端羽三人却是汗流浃背,身上的衣物像是淋了一场雨一般,紧紧地贴服在他们身上。 从废墟之中,救出又一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少年后,端羽三人抹了抹额前的汗水,相视一笑。一夜的忙碌,让三人的眼眶中都是血丝密布。 尤其是端羽,昨夜梦中化成yīn阳鱼,将天思笔炼成本命物后,他本就心神俱疲。如今,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紧张抢险工作,他早就是筋疲力尽,浑身发软,肚子也是饿得饥肠辘辘。 可怜三人,身为修士,但是面对着无处不在的残壁断垣,却是无法施展太多的神通,只能依靠着**尽力而为。尹子名还好些,灵识强大,好歹能够探知出废墟下是不是埋着活人。端羽和卢高川灵识薄弱,念力也不够强大,难以发挥出太大的作用,就只能帮他打下手。 尹子名灵识探出,四周来回巡视了两遍,确认周边的废墟之下再没有人被埋着,搓了搓自己满是污泥的双手,说道:“这一片已经没有人被埋着了,咱们换地方。” “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去上学不?”卢高川气喘吁吁地环视着周围已经被他们三人清理完毕的这片庞大废墟,心中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上个蛋,走,赶紧换下个地方。人命关天,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等着我们去解救呢。”这片区域是端羽判断的整个丰京受灾最重的区域,眼见着凭借自己三人的努力和其他一些民众的帮忙,他们将埋在这片区域下的所有人都救了出来,他的心中也是十分欣慰。 尹子名不顾自己的手满是污渍,笑着揉了揉端羽那和鸡窝没什么区别的长发,说道:“你一个南唐人比他这大周人还积极,当真是没让我看错你。好样的,这才是我尹子名的兄弟。高川,你这就得学学我们羽弟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什么上学啊。我猜得没错的话,过会儿经纶院所有的学生们都会出来帮忙了。” “嘿嘿”,卢高川憨厚一笑,不好意思地扰了扰头,说道:“经纶院规矩比天大,我这不是被教授责罚怕了么。其实我也是没有想着要去上学的,也就是随口说说。” 尹子名一拍他的脑袋,故作严肃地说道:“二弟你为人谨慎是好事,但有时候还是要放开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刻,还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再说了,有我这个内院教授在,还怕那帮外院教授为难你?” “大哥教训的是”。卢高川被尹子名一番教训,心中也是有些愧疚。 “走吧。”尹子名环顾四周一眼,发现自己三人救出的人,都已经被安置妥当,挽起端羽二人的胳膊就要离开。 “三位,慢走!”就在尹子名释放出意念,要腾空离去之际,三人却是看见一个老汉急急忙忙地向他们招手。 在老汉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汉子和一位颇有姿sè的少妇。中年汉子和少妇一起拎着一个箩筐,从里面冒出腾腾的热气。 端羽三人认出老者三人正是自己一行来到此地时最早救出的一家人。知道这老者喊住自己一行怕是要感谢自己,尹子名不好意思离去,就停在了原地。 老者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对着他们极为恭敬地躬身说道:“三位公子仁德,实在是天下年轻人楷模。老身一家三口承蒙三位相救才能捡回一命,不至于家破人亡。三位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感激不尽。只是老身无能,没有什么能够回报诸位的。我看三位公子辛苦了一早上,肚子一定是饿了,就给三位准备了早点。三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先吃了早点再走吧。” “老人家无须多礼。”眼见着老汉对自己三人这般恭敬,站在最前的端羽赶忙将老者扶起。 三人面面相觑,尹子名刚要开口拒绝,忽然听到端羽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肠胃有些不好,忙碌了一早上,怕是也累坏了,尹子名对着老人躬了躬身,说道:“那我们三位就不客气了,多谢老丈如此周到。” 老汉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要不是有三位公子在,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得救。街坊邻居们对三位都是感激的紧,只不过老身我抢了个先。三位快吃吧,我知道三位还要赶去别处。” “多谢老人家了。”劳累了一早上,端羽当真是饿极了,只是一直隐忍着。刚刚闻到那箩筐中传来的葱油香味,他的肚子自然是忍不住叫了起来。现在听到尹子名都发话了,心想着赶紧吃了填饱肚子好赶去别处救人,他也管不上什么面子,先行从箩筐中取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也顾不得烫嘴,拿起勺子,就囫囵吞枣似地猛吃了起来。 “有劳老丈了。”这馄饨实在是香,卢高川看端羽已经开吃了,也是赶忙从箩筐中拿出另一碗馄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多谢二位。”尹子名对着那中年汉子和少妇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已经被中年汉子拿在手中的馄饨也是开吃。 这馄饨的量极大,一时也是难以吃完。嫌站着吃有些累,端羽先不顾身下就是破碎的残砖碎瓦,一屁股坐下。尹子名和卢高川见他坐下,也是跟着坐下。 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墟,但这里原本是个热闹的居民区。此刻,在这废墟周围聚集着不少从前生活在这里,如今得以在这场天灾中存活下来的百姓。 现在得知所有人都已经被救了出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就这样坐在废墟之上不顾形象地大口吃喝着的端羽三人。三人的仪表和举止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没有人取笑他们。 这里的大多数的人自身或者各自的亲人有不少都是端羽三人救出来的,他们心中对三人是感恩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取笑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他们看来,这三个看上去头发散乱,浑身污秽不堪,像是流浪了许久的乞丐似的少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圣洁,干净得就像头顶的苍穹一样。 要不是三人实在是太过年轻,很多人都要忍不住对他们顶礼膜拜起来。 他们知道正是这三个突然不知道从何处出现,也顾不得和任何人说上话,一刻也不停地投身在抢救中的少年们,让这一片原本死气沉沉的废墟,焕发出一种希望的气息。 这种气息比阳光更温暖人心,比chūn风更让人安宁。他们的出现,让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大家都有了目标,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做,才能救出自己的家人,挽救更多的生命。 有了他们,这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才没有被悲伤吞没。所以,所有人此刻心中对他们的尊敬有如高不见顶的君望山一般崇高。 端羽三人知道大家是感激自己的,他们心中也是庆幸自己能够帮助如此多的人脱困。三人此前从来没有体验过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感受,但是现在他们体会到了。 这是一种比剪除恶人更让人痛快的感觉,让人浑身充满了斗志,像是有用之不竭的力量。 原来保护的确比杀伐更让人有成就感,想起那夜夫子对自己说的话,端羽在闲暇间遥遥地向君望山眺望了一眼。 第八十六章 阶级底层的苦难 - 帝苍 - 差池 () 饥饿的时候能够吃上这么一碗饱含诚意的馄饨,三人都是觉得这馄饨实在是美味极了。 尹子名最晚吃却是吃得最快,一勺一个,丝毫不在意那馄饨是不是烫嘴。 端羽和卢高川就慢了很多,口中发出嘶呼嘶呼的吹气声,感情这刚出锅不久的馄饨对他们而言仍是有些烫。 三人坐在废墟上尚还没有吃完,就看到一大帮经纶院的学子在范小业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向他们所在之处快步走来。 将近两百人的队伍,突然出现在这废墟前,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端羽没有料到自己的同学们竟会来到此地,差点把口中还没有咬碎的馄饨给吐出来。卢高川和他的表现也差不多,见到自己的同学也是呆了一呆,但是看到身边的尹子名熟视无睹地自顾自吃着,他又开始继续吃了起来。 尹子名身为内院的学长和这帮学弟学妹们本就不相熟,也没见几个认识的面孔,当然是毫不在意。况且,他本就生xìng狂放,做事从来不考虑世人的眼光,自然是把这一大群姗姗来迟的人当成了空气。 三人此时的形象狼狈至极,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完全没有往rì翩翩公子的风度。范小业远远地就认出了三人,眼看着三人大大咧咧不顾形象地坐在废墟上低头猛吃着什么东西,他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他看得出这边的民众现在都有些悠闲,想来是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被救出,只等着收拾自家破烂的房子了。他也看得出众人看端羽三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显然是因为三人帮了他们大忙。 一早收到消息说这边是重灾区,有数百人被埋在废墟之中,没想到自己带着学生们来时救援已经结束了,范小业心中为自己来得太迟深感到羞愧。 一看端羽三人蓬头垢面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三人是在救援中出了大力。而且有尹子名在场,他相信这三人一定是救援的主力,要不然在场这么人也不会只有他们在吃东西,其他人只是干看着。 三人的形象立即在他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范小业走到三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朝着他们鞠了一躬,对着尹子名说道:“师兄,我来迟了。” 尹子名拿着勺子对他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你们去其它地方帮忙吧,我们马上也来。” 这帮学子基本都和尹子名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此时尹子名和平时的形象相差太多,和他没有过多交集的众人都是没有认出他来。 但是他们都认出了端羽和卢高川,也就知道能让范小业如此恭敬的,一定就是那位和端羽称兄道弟的尹子名。 见到三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难看,不少学子窃笑出声。 “有谁笑的,给我站出来!”范小业听到自己带的队伍中面对着满目疮痍的此情此景居然有人笑的出来,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甚,也是觉得万分丢人。 陆陆续续的有人苦着脸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范小业铁青着脸对着他们喝道:“他们是救人的英雄,你们是在嘲笑自己么。难道你们看不出他们比你们早起了很久,已经救出了无数人命么?每个人自己掌嘴十巴掌,向他们道歉。” 一帮人闻言苦着脸面面相觑,没有人有所行动。虽然都知道范小业是极为严厉的说一不二之人,但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己掌嘴,实在是件丢人的事,谁都不愿意先动手。 尹子名看这帮人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知道真要让他们自己掌嘴,自己三人怕是要被他们恨上,便对着范小业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掌嘴就免了,今天就让他们跟着我做事吧。” 范小业虽然心中满是怒火,很想给这帮人一些教训,但是尹子名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说道:“那就听师兄的,希望师兄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回身怒视着面前的数人,范小业冷冷地说道:“今天你们都跟着尹教授做事,尹教授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众人闻言愕然。吃惊的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要跟着尹子名做事,而是因为范小业称呼他为尹教授。 很显然,尹子名不是外院的教授,那当然只能是内院的教授。虽然同为教授,但是内院教授可是修士的老师,其身份地位之崇高,是外院教授远不能比的。 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竟是在嘲笑内院的教授,知道经纶院的教授们都喜欢体罚学生的众人都觉得自己这下是要有苦头吃了。 看到这些人中有林锐,还有李阳明,端羽心中哂笑了一声,暗想他们是自讨苦吃。本来在近两百人的队伍中,他们还能偷偷懒,但是跟了尹子名必然是没法偷懒了。他知道接下来,这两个公子哥面临的将是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就像他和卢高川之前做的一样。 李阳明和林锐都是面如死灰,他们本来发笑就都是因为看到了端羽那滑稽的仪表。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笑,竟是把自己送到了尹子名的手上,他们心中都是暗暗发苦。 他们知道尹子名和端羽关系匪浅,自己跟着他做事,就是跟着端羽做事,怕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要轮上了。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尹子名竟然是内院的教授,这他们可是第一次听说。一想到内院的教授和端羽关系如此密切,他们的心中更是觉得有些不安。 “我问你们听到了没有!”眼看着这数人竟是没有一人回话,范小业心中的火气更大。 “听到了。”众人见到范小业一脸怒意,知道自己不回答,他怕是要发飙了,连忙出声应和。 范小业冷着脸,目光从这数人面前一一扫过,转过身对着尹子名说道:“师兄,那我们就先赶往别处了,这帮人就由你带着了。” 尹子名正好吃完,将手中的碗筷放回箩筐之中,对着范小业点点头,说道:“去吧,我们马上来。” 范小业面sè冷峻地带着其他人离去,留下了刚才发笑的数人。端羽数了数,不多不少,正是十人。 眼看着端羽二人都跟着自己吃完,将碗筷放回箩筐之中,尹子名对着那老汉和他身后夫妻模样的二人做了个揖,说道:“多谢老丈,也多谢二位。我们就先赶往别处救人了,若是有时间,我们再回来帮助各位。” 言毕,在众人的感谢声中,尹子名带着端羽二人和那十个自讨苦吃的经纶院学子向另外的重灾区赶去。 丰京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这一千多年中,大多数的建筑都经过数次翻新重建,换了几次容貌。 这其中建筑翻新和重建次数最少的,当数西南片区的民宅。因为都是平民居住的地方,朝廷中权贵们不怎么关心,百姓自己也没怎么对自家的房子关注太多。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关注,而是因为没钱。 想要翻新房屋,那需要一大笔的资金。这对于手头便不阔绰的百姓而言,这笔钱当然是能节省就节省的。只要自家的房子并没有到住不下去的地步,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去花这么一大笔钱。 想要重建房屋就更难了,一来自家人没了住处,要全都居住到别去。即使自家亲戚遍地,但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成的,这段时间内寄人篱下也是一件麻烦事。更何况原本家里的物事也没有那么多地方放。二来么,当然是重建房屋要一笔更大的资金,没有多少家庭能够拿得出来。 大多数西南区的居民都是等着朝廷进行旧城改造的时候,才开始关注自家的房子。因为这时候,重建房子用的是朝廷的钱,这大家自然是乐意的。 只是,朝廷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对西南区进行重新改造了,也导致这块区域里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宅。这些老宅外表看上去仍能坚挺着百八十年的,但是昨夜的一场暴风雨将它们腐朽的内里全给掀了出来,把它们摧残的只剩下一团渣。 说起来禁城的那些建筑比之这些老宅历史更为悠久,大多有着近千年的历史。只是禁城建筑用料讲究,无一不是天下最好的贡材。所以纵使面对着昨夜如此风雨,那些金灿灿的雄伟建筑,仍能保持着自己的本sè巍然不动。 行走在碎瓦颓垣之上,端羽的心情是万分沉重,感觉此刻自己走得是一座不知道埋葬了多少xìng命的坟场,而不是天下第一雄城丰京,也让他感受到了世间的不公。 凌晨从近乎安然无恙的中宫来到这惨不忍睹的西南区时,他便感受到了阶级给不同人带来的不公正待遇。在那样的暴风雨中,中宫的权贵们有着坚固的宅邸作为屏障,仍能高枕无忧。他们一路从中宫赶往这西南区时,并没有多少中宫的人被惊动。 但是到了这西南区后,他们看到的是一片被绝望笼罩的土地,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眠。所有西南区没有被埋在倾塌建筑中的人,都带着恐慌的神sè在自家的废墟上痛嚎着挖得双手鲜血淋漓。 而此刻,行走在带着千篇一律悲伤表情的民众中,端羽更是能够感受到那种身处在阶级底层带来的不安和绝望。这让他有种近乎要窒息,也让他更为深刻地懂得,要想在这世上活得无忧无虑,就必须让自己站得高些。因为唯有天能够审判大地,但大地却永远不能对天宣战,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第八十七章 此生难忘 - 帝苍 - 差池 () 这一rì的丰京,民众空前的团结。天亮之后,无数人从各自家中涌向受灾的各处,投身到如火如荼的救援工作中。 患难之中见真情,这座在天灾中一夕受创的雄城在这一天处处散发着人情味,让所有沉痛的人心中多了一分温馨。 陈生今天是从自家房子化成的废墟中爬出来的,。 昨夜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家的房子如同一棵瘦削的小树被大风吹斜了身子。只是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着家人赶紧离开时,那房屋就倒塌了下来,把他和家人都埋在了其中。 当时他正站在窗口,当房屋向街道中倾倒时也将他压在了最外围。感觉自己脑门被梁柱什么的重重猛击了一下,他当时就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清醒时,已经有些许阳光透过瓦砾间的罅隙照在他的脸上。脑中传来阵阵疼痛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处身于何处,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埋在自家房子倒塌后的废墟中。 好在除了脑部受了重创有些疼痛外,他其它部位都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让他足以用自身的力量扒开身上的残砖断瓦,从废墟中爬出。 从废墟中出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身看了一眼。眼前的废墟,比他的膝盖还要矮上一截。昨rì还是需要仰望的两层楼房,今rì就化成了那么一堆倾颓的残骸,这让他实在是难以置信,忍不住痛哭出声。 不过,他没有因为悲痛而丧失力量,而是第一时间就冲回了废墟中,用双手开始扒拉起废墟上的断梁碎瓦。他的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埋在废墟中,此时毫无声息。 他非常后悔昨天自己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地带着她们离开,也为此深深自责。他极力避免让自己往最坏的境况去想,但还是抵抗不住心中的恐惧。每掀开一瓦,移走一木,他心中的担忧就会增长一分。 此刻他的心情是满怀着希望的绝望,这比单纯的绝望更让他痛苦。 就在他挖得双手血肉模糊,几乎再也难以支撑下去之时,他看到了一行人向他这边飞奔而来。 领头的是一个颇为高瘦的青年,满脸乌黑的污渍让他难以看清他的容貌,但是他看得出这些人显然是来帮忙的。他现在正渴求他人的帮助,这帮人的出现让他激动万分。 “快救我的妻子儿子,他们还埋在下面!”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番话的,然后他看到那高瘦青年对着自己迅速地点了点头。 他看到那青年的眸子中的光芒,这让原本处于恐慌中的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那青年根本没有对他询问什么,直接就说出了他妻儿被埋住的方位,这让他万分诧异。然后跟着他一起来的十数个少年,就立马开动了起来,手脚极为利索,一看就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他听到这帮少年大多称他为尹教授,一想到这尹姓青年兴许就是传说中的经纶院大能,陈生激动地快要跳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那青年的身边就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哀求着他快显神通,赶紧救他的妻儿出来。 那青年尴尬地笑了笑,安慰他他们很快就会把他妻儿救出来的。 陈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显神通,反而只是站着看跟着他来的十数人在废墟上忙碌着。但是挨得近了,他看得出这青年的脸sè有些疲惫,说话时露出的嘴唇内里有些苍白和开裂。 就算是神仙也有力竭的时候,他知道这位青年一定已经为了救人出了不少力,也就没有再做哀求,而是折回了废墟中跟着那十数个少年一起挪移着废墟上的瓦砾残砖。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原本他一个人挖了好久都没有挖开多少的废墟,在这帮少年的帮助下,仅是不到十分钟就将他的妻儿给挖了出来,抬到了废墟外的平地上。 他的妻子用一种蜷缩的姿势将怀中的孩子保护得滴水不漏,只是她的脸sè苍白得像是上了霜一般,看上去毫无生机。 不知道自己的妻儿是死是活,陈生流着泪颤抖地跪在他们跟前,不敢伸出手去试探两人是否还有呼吸,生怕等着自己的将是噩耗。 那尹姓青年跟着他走到了他妻儿的身边,蹲下身躯,伸出手把了把两人的脉搏。 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神通,陈生只见自己的妻儿被他把了脉后,同时醒转了过来。 他的妻子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呢喃,而他的孩子是直接大声哭嚎了起来。 见到自己的妻儿都还活着,陈生连忙转过身对着那尹姓青年颤声道谢,想要磕头却是被他拦了下来。 那尹姓青年告诉他他的妻儿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都昏厥了过去,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然后,陈生就看到他没有多做停留地直接招呼着那帮少年往隔壁其它倾塌的房屋快步赶去。 一边照料着妻儿,陈生看到在那尹姓青年的指挥下,那帮少年在废墟中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邻居。 这些邻居大多还活着,也有一些人遇了难。相比较那些失去了亲人,陈生感觉自己一家实在是幸运太多。同样,他很感激那位尹姓青年,要不是他的出现,他不知道光凭自己的力量还要多久才能将自己的妻儿救出,也不知道等到那时候自己的妻儿是不是能像现在这般无恙。 看到自己的妻儿果真像那尹姓青年所说那般并没有大碍,陈生嘱咐了自己的妻子一句,就快步向那帮少年走去。 他知道自家人得救了,还有很多被埋在废墟中的人在等着解救。眼看着那帮身体并不怎么强壮的少年们都如此卖力,他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又怎甘落后? 陈生觉得这一个早上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悲痛的一个早上,也是最快乐的一个早上。 他一早上跟着那尹姓青年和那帮少年几乎跑遍了整个丰京西南片区,救出了不下数百人。每当看到经过自己和众人的一番努力,将埋在建筑残骸下的伤员救出时,他都想掉眼泪。要不是觉得身为堂堂男子汉在众人面前掉泪太过丢人,他真想大哭一场。 随着他加入那尹姓青年救援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很多被他们救起的人和其他一些没有被埋在废墟中的人都开始聚拢到这支队伍中,跟着那尹姓青年到处施救。 到了中午时,原本只有十数人的队伍已经扩展到了黑压压一片数不清有多少人的地步。有着尹姓青年的指挥,即使人员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点混乱。 越来越多的人被救出,能够被救活的人都被那尹姓青年和后来到来的一个叫公子柔的少女救活了。 在陈生看来,那名为公子柔的少女,有着一手世间无双的医术,都快能起死回生了。自从她出现后,那两个先她一步到来的华佗医馆的大夫们,都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做些简单的止血包扎工作。 要知道华佗医馆可是全丰京最好的医馆,是老百姓去不起,只有权贵们才看得起病的地方。那里的大夫,个个医术顶尖,号称是除太医外,全丰京最好的大夫。 全丰京最好的大夫都要给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打下手,陈生觉得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他也知道那公子柔的医术其实不应该叫医术,因为大夫们可没有能力动动手就能瞬间让人断骨重连,血肉重新。这简直就是仙人才能够施展的仙术,但却被一个少女给施展了出来。 大多数人第一次看到那少女施展如此神奇的仙术的时候,都和他一样惊骇地下巴都快合不拢了。只是那公子柔待人冷漠,从始至终除了命令那两个大夫外,基本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很多人去讨好吃瘪后,原本也想去巴结一番的陈生也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知道有如此神通的人,是不会把自己这样的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她能够救人已是众人之幸,想要去结交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此有如风火般迅疾的救援行动到了中午时就结束了,诸多的救援队伍在西南区碰头,确认已经没有人被埋在废墟中后,救援的队伍中爆发出了欢呼声。 那尹姓青年被庆贺的众人抛上了天空,同时被抛起的还有一个名为端羽的少年。 那名为端羽的少年,年方十三,身躯和大部分人比起来都要瘦弱很多,但却是救援中最卖力的几人。更让人惊叹的是,他就是今年在经纶外院会考中考出六门上上的人。 一想到自己曾和他并肩奋战,陈生心中就激动不已。更让他震撼的是,在和端羽一起救援时,他见到端羽双手的指甲都已经被磨得只剩下小小的一片,十指是血肉模糊。 陈生自己的十指也是血肉模糊,十指连心,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一度让他停止了救援。但是看到比他还要凄惨的端羽仍坚持在第一线,他就被感动得不行,再也不敢停歇。 他不知道那个名为端羽的十三岁少年到底有着一颗怎样坚强的内心,才能隐忍那样的剧痛。但是既然年纪轻轻的端羽都能够忍受,他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却因为怕疼而停止,又怎么配称男人。 端羽一刻也不歇止的瘦弱身影激励了他咬牙忍痛,继续坚持在救援的第一线。 此刻见到端羽被人高高抛起,陈生知道大家都看的出这少年的努力,都对他是万分钦佩。眼中早已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是流了下来,陈生发现这一rì的丰京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被苦难所吞没。 无数内心高大的人,带领他们这些受难的人走出yīn霾。这些人,他此生难忘。 第八十八章 苍天不公 - 帝苍 - 差池 () 这个早上,真是cāo劳的一个早上,马不停蹄地在各处受灾的区域奔跑救援,端羽虽然身心俱疲,但一想到自己救了那么多人,心中觉得这般劳累也是值得。 一夜风雨动,满城无家人。虽然庆幸于自己的努力,及时挽救了数百条人命,但是欣喜过后,看着满眼狼藉破败的倒塌房屋,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种沉重。 如今的丰京西南就像是一件满是窟窿的破衣服,让人不忍心直视。 确认西南区的废墟中已经没有人被埋着后,端羽和同样疲惫至极的尹子名卢高川二人决定先回家梳洗一番,吃个午饭再回来继续帮助民众们重建家园。 只是未等三人付诸于行动,就被匆匆赶来的白无求给截住了,说是要请在救灾中出了大力的经纶院学子们吃个午饭,以聊表敬意。 当然这经纶院学子仅限和端羽三人一起忙碌了一早上的那几人。不然,今rì经纶院六百余人可是都出动了,就算白无求真是又一村的老板也请不起。 有些意外白无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走在最前的端羽心中感谢他的阔气,但觉得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宜聚餐,正想拒绝,却听到后方一人应了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和他有过纠葛的公子柔。 今rì公子柔在救援中的表现,端羽是深深地看在眼中,才知道这一个在他看来脾气和疯狗有的一拼的女生居然修得是五行念中最为生生不息的灵木念。 灵木念和明阳念一样,都属于生之念。虽然和七念中杀伐不亚于金器意和真火念的明阳念比起来,灵木念在攻击能力上要逊sè得多。但若是以治疗能力看,能让枯树开花的灵木念是七念中最为适合用来救死扶伤的意念。 这一个早上,公子柔可谓是尽心尽力。那如同蒙了一层白霜似的冰冷面孔,一小半是出于她故作冷漠,一大半是因为她为了治疗那些在灾难中受创的伤员用去了太多的念力。 也因此,公子柔往rì给端羽留下的不佳印象,早已随着她看似冷漠,实则热心的举动一扫而空。 这一早上,两人基本相隔不会超过百米。虽然没有面对面地做过交谈,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眼神的交汇少说有十数次。纵使每次两人在眼神交汇一刹那都会不自然地匆匆别过头去,生xìng聪明如他们自然是能看出对方对自己的关注。只是,两人谁也没有道破,也没有人率先和对方开口。 眼看着,大家各自要散去,不知道下午还能否再见,没能也没敢和这位名义上是自己未来媳妇的南越公主说上话,化解一下两人间的芥蒂,端羽还是有些遗憾。 现在听到一早上都沉默寡言的公子柔居然率先开口答应了白无求要设宴招待众人的要求,有些意外的端羽转头向尹子名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见他眺望着远方,未曾留意到自己。 犹豫了片刻,在白无求的催促声中,端羽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告诉他等自己回家洗漱一番后,就会去又一村赴宴。 白无求见端羽点头答应,面上露出喜sè,也不管其他人有什么意见,镇重再三地叮嘱端羽千万不要爽约,就急冲冲地走了。留下那些在端羽身后,没有被问询意见的经纶院学子们面面相觑,觉得这白无求好像是把他们给忽视了,仿佛他要请的实际上只有端羽一个人似的。 不过,除去林锐外,这帮受惩罚学子都没什么家世,能够有能力去又一村吃上饭的几乎没有,现在见到据说是天下第一酒楼――又一村老板的人主动请自己吃饭,这帮人自然是打心底高兴,更不会拒绝。 一群人中公子柔率先离去,本该和端羽一路的林锐随便找了个借口跟着公子柔快步离开。 似乎知道若是做得让端羽三人不满意,自己会有罪好受,林锐这一早上是自觉得很,看上去比其他人都格外卖力一些。 想到自己和他在又一村外发生的不愉快之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又一村赴宴的端羽望着林锐焦急远去的背影,心中倒是希望他不要参加为好。 虽然林远道千金买和平,他和林锐之前的不愉快勉强算是一笔勾销了,但是要和林锐坐在一起吃饭,端羽光是想着就有些不舒服。 和个个全身都污秽不堪的众人分别,端羽三人径直回了宅院。 尹子名修为最高,却是三人中最累的一人。因为无论是在废墟下搜寻被埋住的人,还是让那些昏厥的难民清醒,都需要消耗念力。 一早上下来,念力充沛如他,也是有一种髓海被掏空的感觉。要不是端羽和卢高川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浑身软绵绵的他真是快要一步也迈不动了。 付昌等人在醒后也都去了各处参与救援,三人回到宅中之时,他们都还没有归家。宅院中只剩彩衣和彩云二人,两人见到像是刚从臭水沟中爬出来似的三人惊得是目瞪口呆,差点把他们当成乞丐打发走。 好在三人的身形还是能够辨认的,彩衣认出了三人,赶忙把他们迎入了宅中。 三人念在彩衣彩云身为女子,身子骨单薄,没有好意思让她们帮忙打水,各自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庭院的井中打起水就往身上倒。 身上的污秽溅了彼此一身,三人假装不满地一番嬉闹。嬉闹过后,在端羽提议下,兄弟三人开始帮助彼此清洗裸露在外的身躯。 虽有袍服遮掩,但因被井水打湿,袍服都贴服在三人的身上,在灼灼阳光之下,显得有些通透,看得一旁的彩衣和彩云二人是面红耳赤。 眼看着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彼此都拘束,端羽便让二人离去。 彩衣和彩云离开之后,三人干脆脱得干干净净。都是男人,也顾不上什么羞耻,彼此裸露着围成三角,帮助对方搓洗。如此坦诚相对,兄弟之情,无形之中又是厚重了几分。 在救灾之时,端羽唯有一开始十指破了表皮,翻出内里血肉时感受到刺心疼痛,之后便渐渐麻木。如今经历了一番清洗,那原本结了痂的血肉被井水泡开,血肉之中又是隐隐作痛了起来。 “嘶。”帮卢高川搓着后背,不小心将本就脆弱的血肉搓裂了开来,端羽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卢高川连忙回过身,拖起端羽的双手,见到他那已经被污秽杂质侵入到内里而变得发黑的十指血肉裂成了数瓣,有鲜血从中涌出,被他手上的清水晕开,将他的双手染成一片淡红。 心中是一阵心疼,卢高川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他前方听到端羽的“嘶”声也回过头的尹子名说道:“等会让公子柔帮你医治下,你现在就先歇着吧。来,到我前面来,让大哥帮你洗。高川,你也不要帮我搓了,等我帮三弟洗完了,就帮你洗。” 被两人满是关切的眼神注视,端羽心中一暖,想起了某些未曾行远的曾经。蹙着眉头,隐忍着身心双重疼痛,顺从地起身走到尹子名的跟前。 卢高川入会意期已久,深知如何cāo纵念力,在救灾之时一直用念力护着十指,情况比之端羽要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自然也是听从了尹子名的话。 尹子名虽想帮两位兄弟疗伤,只是他修得是金器之念,帮他们削掉指尖污秽的血肉还可以,疗伤他可就一窍不通了。 “少主我现在活得很好,活得很幸福。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们三个赶紧找到好人家投胎,好早rì再和少主我相遇。” “唉,也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和我这个不成器的主子再见。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不会那样无情无义吧。” “是,无情无义的是我,抛下你们独自苟活,现在还活得人模狗样的,当真是无情无义极了。” “更他娘无情无义的是,当年我们说好要让大周血流成河,今rì少主我却为了大周那些百姓们血流成河了,想起来就觉得可笑。”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体谅我的,也一定会原谅无能的我把当初我们的约定都抛到脑后了。不是少主我妥协,也不是少主我畏惧了,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真的走错了路。若是时光能够重来,少主我也愿意做一个为你们甘愿赴死的人。” “唉,说这么多屁话能有什么用,你们又不能活回来。我只是想和你们说一声,我很好。我又有了患难与共的兄弟,又有了彼此倾心的漂亮姑娘,还有一个安身之处。你们,再不用为我cāo心,再不用帮我擦屁股了。” “是,少主我如今学得一手马后炮的好本事,你们有种活过来取笑我。” 昂头仰视着蔚蓝如洗的苍穹,端羽的眼中溢出两沫泪水,流经唇角,微涩。 “怎么?”见到一直埋着头的端羽突然抬起头,帮他揉搓清洗着后背的尹子名轻声发问。 “苍天不公,我瞪他两眼。” 第八十九章 敬某人一杯酒 - 帝苍 - 差池 () 三人清洗完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因为下午还要帮助百姓们收拾废墟,重建家园,三人也顾不上突如其来的午宴,各自换了一身粗布短衫,和已经回到宅中的付昌等人告别,直奔又一村而去。 来到又一村,在白无求引领下,三人径直上到五楼。既然是白无求请客,安排在不是常人可以踏足的五楼,端羽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到了雅间门口,端羽看见早上的一行人,除去第一个开口应承下来的公子柔都已经到了,连林锐都已经坐在西南方的角落里,背对着门口,在热切交谈的众人中显得格外安静。 目视着林锐的背影,端羽虽知这不是自己请客,无法要求他不来,但心中仍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一想到林锐早上的表现可圈可点,和他往rì的纨绔风格大相径庭,端羽也就认同了他的到来。 心想着既然都出了力,不管之前有过什么过节,都与这午宴无关,自然就当一视同仁,端羽觉得自己这般计较,倒是有些小气了。 相比较林锐起来,李阳明在早上的表现,就让端羽心寒了。 李阳明在被责罚跟着尹子名行动后,没过多久就在一次“意外”中摔断了右手。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他被废墟上的乱砖绊了一跤,再爬起时,手腕就像下了油锅的油条一般在众人眼见下肿大了数倍,显然不是骨裂就是关节错位了。 当时公子柔还没有到来,尹子名就让李阳明赶紧离开先去就医。之后,李阳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端羽忘不了李阳明早上离去时,向他投来的狠毒一瞥。他看得出李阳明那一跤是自己故意摔的,这手是他自己给弄断的,也才没有提出要帮他先行矫正关节。 这般果断狠厉的行事风格,让当时忙于救援而汗流浃背的端羽打了个寒战,心中立即将李阳明拉到了目前对他威胁最甚的第一人的位置。 这第一人本是林锐坐的,不过现在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林锐在他面前,已经敛去了锋芒,没有了往rì咄咄逼人的作风,变得低调起来,威胁自然也是少了。而李阳明,很显然因为昨rì叶琼苍一事,已经对他记上了仇。 才搁置了一段旧仇怨,就又新添了一个背景不亚于林锐,行事看样子比林锐要狠辣数倍的新敌,这让端羽不禁自嘲人生路坎坷,一刻都难以安宁。 白无求让端羽坐面朝门口的北方首席,但被端羽托辞了,而是请身为他大哥的尹子名坐上首席。尹子名也不拒绝,对着白无求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这位置我坐了”,就大大咧咧地在首席坐下。 看到尹子名落座,白无求照旧保持着那种憨厚的笑容,也不再做要求,对着房中众人说道:“我知道诸位辛劳了一个早上一定是饿了。稍待片刻,等早上那位小姑娘到了,就立马上菜。” “谁是小姑娘。”白无求话音刚落,端羽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颇为生冷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身着雪白纱裙的公子柔如同一只冲天白鹤,飘逸而来。 听尹子名说她是jīng念双修,jīng境已到莲华,念道已入明神,知道她仅是比自己年长两岁的端羽不由有些自惭形秽,暗叹她天赋竟是超群至此,jīng念双修居然两道都能不落于他人之后。 “呀!”房中的经纶院学子见到自家师姐居然不走门道,直接就是从楼外纵上五楼,心中既是惊艳她的出场,又是羡慕她的高超修为,惊叹出声。 听到众人惊叹,端羽眼看着她身形即将落地,想起自己和她初次见面时那般尘土激扬的场景,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想她这一落足,不会把地板给砸出个洞来吧。 让他意外的是,公子柔一步跨入雅间中,仿若烟云及地,绵柔无声。想到原来当rì她在自己面前弄出那番大动静是故意的,端羽眉头紧蹙,愈发相信她真如尹子名所说是一个不可理喻之人。 白无求见她落地后直接在端羽身边唯一的空位上坐下,笑着说道:“公子姑娘年方十五,我叫你一声姑娘不吃亏吧?” “你认识我?”公子柔进入经纶院后,鲜少在外露面,认识她的人也就极少。现在听到白无求喊她公子姑娘,想是知道她的名字,公子柔娥眉微蹙,眼神疑惑地向他望去。 白无求脸上笑容更为谦卑,微微躬了躬身,缓缓说道:“姑娘贵为南……” “看来你是真认识我”,听到白无求像是要说出自己的身世,不愿被众人知道来历的公子柔连忙打断他的话语,说道:“白老板不亏是又一村的老板,真如传闻中那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佩服佩服。” 在场的众多学子除了端羽和尹子名外,都是早上才第一次见到公子柔,大多都为她的娇美容貌和高深修为折服,也都很想知道她的来历。只是,白无求无心点明,公子柔有心不让他说,众人也没有听出个之所以然来。 看着房中学子们望向公子柔的灼热眼神,脸上痴迷而又带些失望的神sè,端羽心中一笑,暗想这帮同学都被这位师姐柔美的外表给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冰美人,应该是位地地道道的火爆悍妇才是。 虽然今早公子柔的表现,让端羽对她的印象有些改观,但第一次见面时她给他留下的蛮横印象仍是挥之不去。一个早上故作冷漠的态度、刚才对白无求话语的诘难以及不走常路偏要仗着修为从楼外纵上的种种行为看在端羽眼中,就是她难掩乖戾本质的表现。 只是,他不想揭穿,也不敢去揭穿。世上唯小人和女子难养,得罪这么一位脾气糟糕修为不赖的悍妇的下场,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哪里哪里”,白无求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道:“无所不知的是天子,无所不晓的是夫子,我可配不上这两个词。” “今rì午宴,其实不是我要招待各位,而是有人要敬此间某人一杯酒,才命我准备的。至于是何人敬酒,又是何人受这杯酒,恕我现在不便透露。我只能说,是一个天下人都想见一面的不世人物。”环视了众人一眼,白无求继续说道:“好了,我也不再这啰嗦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也不废话了,我这就让人上菜。各位都是栋梁之才,一定要吃好喝好,对酒菜或是招待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来找我,告辞。” 白无求的话,如同磐石入海,在众人心中激起千重浪,让众人都暗暗猜测他口中的不世人物是谁。至于受那杯酒的人,大多数人虽然期盼是自己,但都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仅是期盼而已。在座十六人中,真正有机会能让那不世人物敬酒的大概只有尹子名、端羽和公子柔三人。按照此前白无求对人的态度来看,十有仈jiǔ会是端羽。 想到此,众人都把目光落到端羽的身上,让听了白无求的话同样处于愕然中的端羽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也隐约觉得那受酒之人可能就是自己,但却不知道是哪个不世人物要敬他一杯酒。可以知晓的是那敬酒之人能让白无求在五楼设宴招待如此多人,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言而喻。 是天子?还是夫子?想起白无求刚才的言语,端羽心中比任何人都更激动,也更忐忑。 对于大周天子姬高瞻,端羽一直对他好感欠奉。尤其是上次入宫后,他更加对那位凌驾于千万人之上,想把他当成一枚棋子的皇帝颇为忌惮,也毫无好感。 至于夫子,夫子可能出山么?一想到夫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在内院呆了七年的尹子名也说从来没有见过夫子,端羽下意识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到底是谁?端羽有些茫然,期望着不要是那姬高瞻才好。 就在端羽想得出神之际,尹子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妹,有件事想拜托你。” 知道尹子名是要说想让公子柔帮自己医治手指之事,端羽赶忙从思索中挣脱出来,偷偷地瞄了公子柔一眼,发现她竟是怔怔地看着自己。 这让端羽有些发悚,才想起自己和她终归是早有一面之缘的人。心想着这位名义上的媳妇该不会像自己认得她一样还认得自己吧,端羽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被她瞧出底细来。 “原来师兄也会拜托人做事啊。”公子柔见尹子名突然对自己发话,连忙把视线从端羽身上移开,面无表情地望着尹子名说道:“说吧,什么事。既然师兄都发话了,我自当尽力而为。” 尹子名对这位对自己这个师兄毫无尊敬之意的师妹是无可奈何,笑着说道:“我这两位兄弟的双手在早上伤及了血肉,不早医治,我怕留下什么后患。师妹你是内院中医术最高的人,对灵木念生之力的造诣就连同修灵木念的院长都自叹不如。师兄想让你帮帮忙,把他们的手指恢复原样,应该不难办到吧?” 公子柔低头看了端羽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眼,低声说道:“不难。” “把手给我。”话虽如此说,但未等端羽主动交出双手,公子柔已将他的双手一把抓起。 公子柔的手有些微凉,更为冰凉的是,那股从她手中透入体内的意念,让端羽感觉自己一下子就从炎夏入了寒冬。 伴随着这股冰凉到极致的清冷之意,端羽看见自己的如泥路一般坑坑洼洼的双手慢慢出现了变化。 血痂尽褪,死肉重生,仅是片刻,一双饱受苦难满是伤口让人望之生怜的手掌,重归白净细嫩,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创口。 “多谢。”翻看着自己焕发新生的双掌,端羽心怀感激地看了公子柔一眼。 公子柔微微一笑,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卢高川身边。 望着公子柔的背影,为她那羞花一笑震惊的端羽不知道她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是真实还是幻觉,心中有些担忧她是不是真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第九十章 华安乐 - 帝苍 - 差池 () 公子柔很快就医治好了卢高川的双掌,重新回到端羽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端羽有些不太敢去看她。 侍应陆陆续续地把菜上了来,在尹子名带头下,雅间中经过一早上齐心战斗已经有些熟悉的众人们立马是谈笑风生地开动起来。 第一杯酒由尹子名敬众人,从第二杯酒开始便是各个学子或敬尹子名,或敬端羽。 一早上在灾区救援虽说是辛劳至极,却不料因此和注定将是人上人的端羽和尹子名结识搭上话,还能坐在一起吃饭,这帮学子心中都是觉得早上的劳累也是值得。一声笑,换来如此机缘,这当真是让他们始料未及。 虽然和端羽有过节之事,早随着端羽红遍丰京传扬开,但是林锐既然到场,自然不是来找不愉快的。见到众人都相继和端羽敬过酒,他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放不下面子,但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向端羽敬酒。 和其他相隔较远的人仅是用酒杯敲桌致意不同,看林锐站起向自己敬酒,端羽也是笑脸盈盈地从位置上站起,和他杯对杯的碰了一杯。 倒是他忘记了往rì两人间的仇隙,也不是想讨好林锐,或是畏惧林锐身后的林远道。只是如今他在丰京形势不容乐观,他不愿意让林锐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他放下不满,从而引起他的戒备,引来反弹。况且,他也是收了林远道的钱的。君子重诺,时势又逼人,有些仇恨就算放不下,也得先放下。 林锐看到端羽竟是有别于常人的和自己起身碰杯,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很显然,端羽是在给他面子,也是在告诉他两人之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大家都好好相处,谁也不要再为难谁。 事实上,自从上次他的父亲排出柳苍柏出暗杀端羽失踪后,林锐一直对端羽有些忌惮,不知道这个让他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调查出个之所以然来的少年到底有着咋样的背景。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rì从天而降救走端羽的那袭惊艳白袍,也深深地记得那白袍人抽他的那一巴掌是何等得狠辣,差点没把他的牙齿都给打碎。要不是家中灵药甚多,他可就要挂着个猪头在学院中度过数rì。 柳苍柏失踪后,他父亲顾忌着端羽背后的能人,生怕再和端羽对抗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有意和端羽妥协,他是第一个点头认同的。在他看来,端羽有能力让明神期的柳苍柏消失,自然是有能力取走他的小命,这让他每天去经纶院都提心吊胆的。 好在后面几rì端羽都没有对他动手,后来也收了他父亲的千两金票,宣示着他家和端羽的过节从此一笔勾销。不过此后一段时rì,他都不怎么敢和端羽正面相处,要不是父亲要求,他今天也不敢来赴宴。 不过,来了之后,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状起胆子和端羽相处,要不然这一趟白来了不说,可能还会地让端羽对他更加反感。 好在,端羽没有让他难堪,给足了他面子。在惊喜之余,林锐也想着rì后千万莫要再得罪他,要是能和他站到同一阵线那更好。 在场的诸位学子们也是听说过端羽和林锐之间的冲突往事,本看林锐早上匆匆先行离去,还以为两人间的矛盾不可调节。现在见到两人友善碰杯,聪慧如他们都知晓这是两人有意杯酒泯恩仇。 杯酒饮尽,端羽和林锐都感觉放下了心头的一座大山,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不过是小小插曲,倒是被端羽视作是此次会餐中一件颇有意义的事。通过林锐的神情举止,他看得出这位纨绔公子哥是个胆弱之人,应当不会再挡在道上做他的绊脚石。 场中有嫌隙的两人都化开了心结,场中本就是同学的诸人们也是聊得投机,吃得称心。这一顿午餐,没有端羽想象中那般冷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午宴将尽,白无求口中的不世人物迟迟没有出现,众人都是等得心焦,很想早点看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端羽比众人都更为迫切,饥肠辘辘如他,面对着一桌上等佳肴,吃得都不怎么上心,就是为了在想那不世人物到底是谁,还有公子柔到底有没有知晓他的身份。 和自己的两位兄弟不时碰杯,已是见底了几壶酒,心神恍惚的端羽正要打开另一坛新酒,突觉髓海一凉,心中升起一种一阵微风抚过,却是掀起了万丈巨浪的惊悚感觉。 这是一种被高人灵识笼罩的感觉,知道那不世人物要出现了,端羽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过头向那灵识来源之处望去。 灵识自东南方来,源自巍峨君望山。 果然是夫子!端羽心中一喜,知晓这侵入他髓海内的磅礴灵识定然是夫子有意发出的,意在提醒他有人将要来到。 果不其然,才偏过头,视线刚落在君望山的云缠雾绕深处,端羽仿佛看到有人一步如龙越汪洋,竟是从君望山到了又一村此间包厢中。 一步数里,这般修为,只有传说中到了神游期的念修和破阙期的jīng修才能做到。 暗叹着夫子修为逆天,端羽慌忙起身,连来人的样子都未看清,就诚惶诚恐地低头俯身说道:“学生恭迎夫子。” “哈哈哈”,来人爽朗一笑,说道:“我可不是夫子,但我是代夫子而来。” 端羽闻言连忙抬起头,看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个身着一袭青衫气度非凡的青年男子,看样子比尹子名大不了多少岁。 “华师兄。”见到来人,坐在端羽两侧的尹子名和公子柔同时站起,对来人躬身致意。 华姓青年对着二人含笑点头,说道:“师弟好,师妹好。” 听到尹子名二人口中的称呼,端羽瞬间就想到了某个十数年前曾经惊世骇俗人物,心生震撼地望着来人问道:“师兄可是华安乐?” “嗯”,华姓青年点点头,笑道:“想不到十二年未出江湖,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 在座众人看到华安乐凭空出现,本就骇得目瞪口呆,以为他如端羽所称呼那般便是自君望山而来的夫子,个个都是恭敬地站起俯身致敬,心中都是如火燎原一般,炙热难安。 现在听到他承认自己就是华安乐,众人心中非但没有任何失望,反而更为惊骇。当世人大多只知道夫子就是夫子,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是华安乐之名,如雷贯耳。 “妖刀饮尽万人血,安乐过处无安乐。”这位十数年前以替天行之名从刑蚩宫走出,视人命为草芥,当年就被天下人称为“杀神”的人物,可是一位曾让天下人闻之皆sè变的人物,干出了不少人神公愤的恶事。 十七年前,他执一柄名为“蝉翼”,实则也轻薄如蝉翼的短刀出道,和当年西蜀世子尹殇的车队在西蜀都城益州城门相逢。因其不给自己让道,他便将尹殇及其随从和城门守卫尽数斩杀,一战便是夺去了数百条xìng命。 之后,他更是连斩数位由西蜀王室和洗剑阁派出追杀他的高手,以手中原本籍籍无名的短刀断去洗剑阁中十大名剑其二,让西蜀王室和洗剑阁蒙受了奇耻大辱,也让“蝉翼”一跃成名,被人称为“妖刀”。 后来,他为洗剑阁阁主剑尊尹修竹亲自追杀,鬼刀蝉翼被断,他却是死里逃生,先后逃入南越和大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以一柄一尺断刀夺走了成千上万人的xìng命,当真是罪大恶极,让世人都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也正因为他,本就被修士们视为异端邪教的刑蚩宫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引发了十五前的“五宗灭刑蚩”。只是,身为此事的始作俑者,他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 直到十四年前,他被一位来自西蜀的修士在经纶内院看穿身份,才被世人知晓了去向。当年西蜀国王和尹修竹一起前往经纶院要人,却是气势汹汹而去,双手空空而回。 半年后,华安乐以经纶院替天行再次现世,第一件事便是前往西蜀谢罪。传闻他只身走入洗剑阁,无人拦得住他进入痴池,也无人挡得住他离开洗剑阁。如此修为,让天下修士皆骇然。要知道,尹修竹当年可是被尊为夫子之下第一人,修为登峰造极,连他都没能拦住华安乐,可见他修为之高,已然近于天人。 之后,他行便天下,rì行百善,一扫往rì恶名,从杀神变善神,当真是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也让世人更为叹服夫子之高,竟是能让如此恶人改头换面。一年半后,他再次消失,十来年都没有再在世间出现。 没有想到今rì自己竟是能够见到这般传说中风起云涌的人物,众人心cháo澎湃,难以自抑。端羽和其他人一样,确认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当年先杀万人造孽,后行万善恕罪,天下无人不知其名的华安乐,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一章 明月非与日争辉 - 帝苍 - 差池 () 华安乐看着众人张口结舌的样子,淡然一笑,对着众人摆了摆手,说道:“大家都坐下吧,我早已经离开江湖,如今不过是琼楼的一位小师弟。我今rì来是奉了夫子之命,来向端羽师弟敬一杯酒的。” 奉夫子之命敬酒,此等荣耀,虽不是夫子亲至,听在众位学子的耳中,却也是惊羡万分,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身为经纶院的学子,谁人不渴求能得到夫子的赏识。只是,这种渴求无疑是奢望。纵使身为经纶院学子,能够为夫子赏识的人也是数十年都寥寥无几。这帮学子们虽然心有幻想有朝一rì能得夫子青眼相加,但也自知这多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眼下,亲眼见证华安乐代夫子向端羽敬酒,在场的学子们在艳羡之余,都知道端羽是猛龙出海,要上天遨游了。 六门上上的外院成绩已是让人惊为天人,如今又蒙夫子敬酒,所有人看端羽的目光比往常更炙热了几分,让端羽觉得自己都要被他们的火热眼神灼出洞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帮学子更是庆幸自己今天能和端羽一起进餐。如此攀附大树的良机可是千载难逢,所有人心中都在跃跃yù试,只等华安乐敬酒完毕,自己好再去讨好一番。 身为当事人,端羽知道这杯酒意义重大,但却不明白夫子为何屡屡对他示好。先是赠予《不可说》,再是帮他击退了柳苍柏,昨夜又助他将天思笔炼成本命物,再到今rì敬酒,无一不是厚重的恩情。 他不知道夫子这般做,是不是像姬高瞻一样为了把他当成对付南唐的棋子才刻意地拉拢他。但是他自觉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应当是入不了夫子的法眼才是,为何夫子会对他如此关注。如今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表示出亲睐,这当真是让端羽心有疑惑,又难以理清。 似乎看穿了端羽心中的想法,华安乐右手一招,将桌上未曾开封的新酒抓入手中,笑着说道:“夫子说这杯酒,是替大周敬你早上的作为。端师弟胸怀高尚,能够急百姓之苦,我觉得一杯倒是有些寒碜了,就自作主张敬你一坛如何?” 端羽闻言连忙从桌上取过另一坛新酒打开,和华安乐碰坛致意,说道:“华师兄退隐江湖之rì,我尚在襁褓之中。但是华师兄的名字,纵使是十二年后的今rì,我也是仍然能够常常听闻。我人已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都有我的传说,说的便是华师兄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能够和华师兄一同饮酒,是我从小梦寐以求之事。今rì得见华师兄真颜,当真是觉得三生有幸。别说是一坛,若是华师兄有意,就算让我将又一村的酒都喝光了又有何难。” 华安乐闻言一笑,说道:“端师弟豪迈,深得我心。若是有机会能够再相遇,一定和你痛饮一番。还有,千万不要学某人一般,小气地只带人喝穿肠苦。” 言语间,华安乐不忘向尹子名投去一眼。 尹子名被他注视,只得“嘿嘿”一笑,在这位风采绝伦的师兄面前,狂放如他,也是掩去了傲气,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说起来当世和华安乐仇恨最深的便是西蜀王室和洗剑阁。在地主之地因为挡了别人的道,就被格杀,那位可悲的西蜀世子算是这十来年中少有的悲情人物。尹子名出生于洗剑阁,又身为尹修竹的次子,和华安乐应当是站不到一块去的人物。但端羽看得出,自己这位大哥对华安乐似乎甚为谦卑。 “若是有机会能和华师兄畅饮,师弟我一定带上醉霓裳!”和华安乐见面,这并不是端羽的向往。但是端羽知道要想再和华安乐见面,不是在内院,怕是就在琼楼之中。这两个地方都是他朝思暮想都要进入的圣地,一想到若是自己有朝一rì能够先入内院再入琼楼,端羽的心就变得灼热起来。 “好!我等着那一天,喝!”天下能配夫子敬一杯酒的屈指可数,这一杯酒在华安乐看来可不仅仅真如夫子所言那般只是为了端羽今早的作为。他虽看得出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弟在念道之上天资不佳,但既然夫子如此看重,一定有他的理由。念道虽讲天赋,但若是迈过了朝元期,一步入得聚顶期开尽七窍,那实力高低与否可见无关天赋了。心想着这位新入经纶院的师弟兴许有一天能够成为第一个以仅开两窍的庸资进入琼楼的怪才,华安乐倒是把端羽看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些。 两人再次击坛致意,各自捧起手中酒坛一饮而尽。 夫子一杯酒,华安乐一坛酒,谁人不向往,又有谁人能有此幸! 周围众人看着两人上下翻动的喉结,感受到那种“好酒当与豪杰饮”的豪迈,对端羽是更为羡慕。这一位比他们要小上半个头的同学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愈发得高大,高大到让他们都自觉太过渺小。 其中感触最深的便是林锐,眼看着这曾经被自己扇了一掌都还无力亲自反抗的少年,如今却是能和华安乐对坛畅饮,心中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惹上了一尊如此前途不可限量,背景不可琢磨的人物。 好在,今rì他也是刚和端羽喝了一杯酒,化去了前仇旧怨,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再呆在这雅间之中看他无限风光。 “哈哈哈!”坛酒饮尽,华安乐开怀大笑,一拍端羽的肩膀说道:“端师弟好酒量,好气魄。今rì夫子交代我来这里,也不仅是为了给端师弟敬一杯酒,他还让我带来了一样物事和一句话。” 从袖中取出一支毫锥,华安乐将它递给端羽说道:“此笔名为抱朴,本是二夫子所有。今rì我奉二夫子之命,将它赠与师弟你,希望师弟能够好生保管。” 端羽闻言愕然,恭敬而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华安乐手中朴实无华,着实配“抱朴”之名的毫锥。让他最为惊讶的是,这抱朴笔和天思笔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别无二致。虽然暂时不知道这笔是不是和天思笔一样都拥有双鱼作为本命物,但若光看外表,端羽还真以为这抱朴笔是夫子偷了他的天思笔再送回来的。 二夫子为何要送自己这一支和天思笔没什么两样的毫锥,端羽有些难以揣测他的用意。难道是为了帮自己掩盖拥有天思笔的秘密?心中如此想着,端羽觉得这二夫子实在是太过善意,让他不由有些惶恐。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诈,夫子虽然不是jiān诈之人,但这般对他关照,着实让端羽有种莫名的担忧。 只是,夫子玄机难揣测,传闻中二夫子已经活了三百多年,都快活成jīng了。这样的人做事的动机,可不是他一个区区才在世间活了十三年,还不到人家零头的人能够琢磨透的。 见端羽有些呆滞地接过抱朴笔,连声“谢”都忘了说,华安乐也不在意,笑了笑继续说道:“二夫子还让我向你带一句话,便是‘明月非与rì争辉,而是和rì各有值守’,其中深意还请端师弟自行领悟。我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多做逗留了,各位师弟师妹告辞。” 话音才刚落地,众人就见华安乐如来时一般,凭空在他们眼前消失,没有一丝痕迹,连个虚影都未曾留下。这般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的修为,看在众人眼里,除了匪夷所思之外,完全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从前只是听闻到了一定的境界,能够破碎空间,一步天南地北,无拘无束。如今,亲眼见证,除了愕然,大多数人心中都不敢有所向往。尤其是那几个本就难以入念道的学子,只能在心中暗叹自己为何这般没有天赋。 华安乐离去,众人在一阵呆愣后,陆续发出感叹。唯有尹子名、公子柔和端羽三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有所思。 端羽完全沉浸在二夫子要华安乐带给他的言语中,有些失神。 明月非与rì争辉,而是和rì各有值守。 很显然,二夫子和那位明王寺首座高僧一样,都认同他是应运明月而生的人。到他们那般境界,说出的话绝不是空口浮夸,纵使让人觉得无法置信,也都是确凿的事实。 直到现在,端羽这才相信自己真是那天之夜子。只是一人说他要和曜rì争辉,一人说明月和曜rì是各有值守,这让端羽有些茫然了。 明王寺首座正贤作为南唐修为第一人,在南唐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就连父王见了他都要行三叩首之礼。当年他父王用免去南唐民众十年税赋来换取他一语,便是明月之谶。如今二夫子同有明月之谶,却和他有所出入。 二夫子之意,便是三位夫子都认同之意。论高,无相有夫子高么? 虽然身为南唐王子,但端羽不能否认无相虽高,却难比琼楼的三位夫子。 君望山非天下至高之山,但无人敢说君望山不是天下至高之山。夫子一言出,天下谁人敢驳。 一阵思虑之后,端羽认同了夫子之言。若不是夫子,他早已死在柳苍柏手下,听他一言又如何。更何况,与rì争辉又如何,自古有明月压曜rì么,从未有,也不能有。 若只有明月,何来光明。没有光明,世间万物又将置于何地。与rì各有值守,方是最好也是唯一能有的结果,遥望了东南方一眼,端羽觉得那君望山当真是高不可攀啊。 第九十二章 人王笔 - 帝苍 - 差池 () 午宴自华安乐离去后,很快就在尹子名带头起身下结束了,没有让那些意yù吹捧端羽以和他交好的学子们太多时间去讨好他。 公子柔在午宴结束后就离开了众人,不再继续参与到帮百姓们重建家园的行动中。端羽望着她如来时一般从廊外向君望山远纵而去的身影,不禁想起了身在不远处霓裳醉中的沫小染。 想到那至今没敢过问的巨额赎金,端羽心中就升起一股烦愁。 好在,至今为止夫子对他的表态都是示好的,看样子是不会遏制他在丰京的发展。今rì的一杯酒、一支笔加一句话,分量都是极重,世上能够一次受得起这三样的,端羽不知道世间能有几人,但一定是少之又少。可见,夫子,尤其是那位二夫子对他是十分重视的。 端羽能够感受到那位二夫子一贯以来的举动是在暗示他若是顺从他的意思,在大周安分守己,不存非分之想,那他显然还会帮助自己发展。要不然就不会有《不可说》,也不会有昨夜帮他将天思笔炼成本命物之事。 虽然感觉xìng命和前景都处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让端羽觉得自己还是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夫子棋盘上的一棵棋子,但是这种循循善诱总比姬高瞻毫不遮掩的威逼利诱友善得多,也让他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如今是无根浮萍,身处在丰京,就像是寄人篱下。既然世间最高的夫子都看得起他,端羽自知既然无力违抗,也没有什么理由要去违抗,不如就乖乖地顺从。 凭风好借力,就算真有心和大周对着干,在此等关头,端羽知道自己也只能先攀扶夫子这棵高得不像话的大树再说。更何况,他现在实在是找不到太多的理由要和大周过不去。 从前的野望,那都是年少无知的浮夸。那些逝去的人,都是因他的浮夸而死于南唐,而不是死在大周。至于,兄长在大周的十年质子生涯之仇,端羽觉得自己这个背叛了兄长的人实在是没有脸去提这个。 如今到了丰京,生在丰京,端羽才知道以前他对大周的理解都是盲人摸象,摸到哪个部位就以为大象就是哪个部位的样子。现在这庞然大物慢慢对他展露出真实的身姿,他发现南唐和大周比起来,有如湖泊比汪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就拿早上他所见到的丰京修士来说,他从前贵为南唐王子,在建安除了那明王寺去不得,基本上所有的修行门派都曾去过。可自打有记忆来,他在建安所见的修士合起来怕是都还没今天一天来得多。 一夜风雨过后,不仅将西南区羸弱的民宅都暴露了出来,也让那些原本掩藏在丰京各处的修士们显出了身形。 三境以上修士可如燕子般腾空滑翔,他今早救援时在上空看到来回腾窜的修士少说有五六十个。 都说丰京明神多如狗,莲华遍地走、虽是夸张的说法,但照今rì看来,丰京修士的底蕴的确是比任何地方都要深厚。三境修士个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人物,这五六十个修士若是放到战场上,那可是一股比上千装甲jīng良的铁骑还要让人畏惧三分的力量。 仅是一个都城便有如此多的三境修士,大周的实力可想而知,更何况早上出现的修士或许不过仍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一想到这,端羽就有些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之前在丰京的作为,的确是胆大妄为了一些。 好在,他现在还算是相安无事。鬼门关外徘徊了数遭,但是都不得其门而入,说起来当真是侥幸至极。如今自身修为也jīng进到了会意,身边还有尹子名和卢高川,再有夫子看重,若说有人能够在丰京给他带来威胁,怕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想,端羽心中大定了许多。仰头望去,苍穹一碧如洗,甚是纯粹,一如前路开阔。 …… 一路思索间,众人已是到了西南区。 和早上不同的是,西南区多了许多身着青衫的汉子。这帮人在各个废墟上热火朝天地收拾着残砖断瓦,想来该是驻守丰京的士兵。一辆辆木质推车往来穿梭,将他们从废墟中收拾出来的破烂,运往远方不知处。 如此一来,结束了午宴后才赶到西南区的端羽一行倒是有些插不进手帮不上忙了。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都把目光落在尹子名的身上。 尹子名看了看各个受灾的地方都有这么一批士兵,看样子纪律严明,有条不紊,也是相当效率,比起自己这帮人还要有组织一些。心想着如今剩下的都是些体力活,既然朝廷已经出动了军队,那他们帮不帮忙都无关痛痒了,尹子名便让众人解散回经纶院,唯剩下端羽和卢高川二人。 三人随意边走边讨论着该去做些什么,却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在这般情形下,霓裳醉什么的都是去不得的,回那宅院又无事可干,三人合计了一会,还是决定也先回经纶院看看。 三人还没走到经纶院,才过群芳桥,步入经纶院和天策府间的青龙大道,一辆马车疾奔而来,拦住了三人去路。 一位貂寺打扮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扶了扶头上偏了的礼帽,对着端羽俯身说道:“端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端羽一看,正是南宫总管魏贤,连忙也俯身行礼,说道:“原来是魏总管,不知今rì总管找在下是为何事?” 口中虽然发问,但端羽自知这位魏公公显然是奉了皇上的命来的。 魏贤一脸堆笑地说道:“自然是奉了皇命而来,皇上让我请端公子进宫见驾,就麻烦端公子再随我入宫一趟吧。” 虽然不喜和姬高瞻会面,但身处丰京,皇命违抗不得,端羽只得和两位兄弟作别,随魏贤而去。 殿城雄伟,昨rì狂风骤雨不过是殿城洗刷了一番,不仅没有损毁一砖一瓦,反让那金气冲天的殿城显得愈发的雄壮,如同一尊巍峨巨佛俯瞰人间,让从南唐佛国而来的端羽不禁产生一种要跪地膜拜的感觉。 照例是清溪书屋,这一次姬高瞻没有再自顾自地奋笔疾书,而是坐在那雕花木椅上翻着一本足有拇指之厚的书籍,眼看端羽到来,对其微微一笑。 这一次两人的气sè都比上次会面时好了不少,上次在南宫见到姬高瞻时,端羽就发现这位九五之尊sè虚气浮,一只脚怕是已经迈入了鬼门关。今rì再看,他的气sè倒是好了不少,看上去好像还能再撑个几年的样子。 只是无论他脸sè如何差,他那身为天子的气场却是丝毫不减,给人带去一种小舟临巨浪的压迫感。 只身进入书屋的端羽心中对他再不满,也是不敢有任何流露,眼神一和他交汇,便双膝跪地,向他请安。 姬高瞻也不摆架子,让他免礼起身,并挥手示意他到书桌旁的木椅上落座。上次来时,并没有这把木椅,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端羽心怀忐忑地入座,直视着姬高瞻,无意间瞥见书桌笔筒的笔林之中,一支毫锥颇为引人注目。 那支毫锥笔杆通身金黄,就连那笔末毫毛都是金sè的,唯有笔端镶了一圈纯净青玉。身为念修他能够感受到这支毫锥不同寻常,隐约透露出一股王霸之气。猜测着那便是天下至尊象征的人王笔,端羽不由多看了两眼。 姬高瞻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人王笔,笑着将人王笔从笔筒中取出,说道:“果然是王族之人,一眼就能找出这人王笔。人王笔虽妙,但终究比不上天思笔。听闻天思笔便在南唐,不知道是不是在你手中,能否拿出来让朕开开眼界?” 端羽闻言忙把视线从人王笔移开,看姬高瞻脸上颇有试探之意,也不多想,语气谦卑地说道:“草民早已不是什么王族,如今不过是一介寄丰京篱下的平民。草民也并不知道什么天思笔人王笔,身为念修,我能够感受到此笔非同寻常,所以才多看了两眼,还请圣上勿怪。” 姬高瞻摇了摇头,将人王笔递给端羽说道:“你兄长在大周做质子之时,每次回南唐探亲再归大周时,都会提到你,说你少小伶俐、多才多艺,得尽父母真传。李秋崖在世时,书画皆位于当世四大家之列。听闻你书法造诣不亚于你那父亲,你且用这人王笔写上几个字,也好让朕这清溪书屋再添一尊至显墨宝。” 端羽闻言眉头一蹙,心想姬高瞻是不是想以字观人,推辞道:“草民书法造诣万不能和先父比肩,怕污了圣上慧眼,不敢造次。” 姬高瞻笑着说道:“无妨,端卿尽管写就是。” 端羽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姬高瞻手中人王笔。 天下三笔都是天赐之笔,笔能通灵。 人王笔一到手,端羽便感受到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天下我有的豪迈气概。恍惚间,他有一种天下万万人的命运,不过是这人王笔一勾一划之事的感觉。 人王笔唯人王握,谁能拥有人王笔,谁便能执掌天下。相比较地位凌驾于它之上的天思笔和地藏笔而言,人王笔这支世间至尊之笔,比出尘离世的天思和地藏二笔更让那些与世有争的人觊觎三分。 只是,人王笔握于大周皇室手中,这是天下人皆知的消息。所以,纵使那些意图染指天下的人再想将人王笔握于手中,也不敢流露出来,更不敢有任何行动。 端羽此前也幻想过有朝一rì能将人王笔握于己手,却未曾料到这一rì来得如此快。只是这一握可不是人王之握,而是应人王之命而握。 既不是人王握,怎敢写出人王字。若是写出人王字,项上人头又怎么能保得住。知道这是姬高瞻给自己的考验,端羽强压着心头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般勃勃生起的种种野望,不敢有任何迟疑,当机立断地在面前如雪白净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第九十三章 大周有夫子 - 帝苍 - 差池 () 字毕,笔罢。 端羽是一刻也不敢多握那人王笔,赶紧将人王笔搁到了砚台上,心中那等执掌天下的豪情顿时荡然无踪,也让他舒了口气,暗想幸好受了夫子点拨,已将往rì野望看淡,要不然今rì怕是难以再走出这清溪书屋。 姬高瞻拿起墨汁未干的宣纸,眉眼含笑,散了几分威严。 阳光从窗纸间透入屋中,将他手中雪白如绸的宣纸照得通透,正好应了纸上的那个“明”字。 rì月生辉便是明,端羽写的这“明”字,没有了他一贯的狂放风格,显得委婉约束,好似少女柔肠。 这样的风格,唯有他此前写舒曼名字时才会用到。用王霸之笔,写出如此儿女情长气息的字,端羽整个人都好比脱力了一般。好比一介莽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cāo弄着绣花针绣下了一朵含羞牡丹。 姬高瞻迎着阳光,细细地品味着这个“明”字,久久无言,许久才开口说道:“这明字可是rì月争辉之意,大周以rì为尊,你可是想做那轮与rì争辉的明月?” 看出姬高瞻话语虽然带着诘难之意,但神sè却是缓和了不少,端羽淡然说道:“明字便是rì月共济之意,rì居左为尊,月伴rì而生。无rì,便唯有月,而无明。无月,唯有rì,也无明。草民无德无能做那明月,写这明字只是见屋外阳光灿烂,才随手写下这明字,别无其它含义。” “没有那便是最好。”将宣纸放回桌上,姬高瞻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张足有一臂宽,三臂长的新宣纸,拿起砚上的人王笔挥毫写下恣意的“济危救困”四字。 字成,姬高瞻搁下人王笔,对着端羽说道:“听闻你今rì帮了我大周百姓不少忙,这四字就赠予你。” 端羽微微低头,说道:“天灾之下无国界,况且我既是寄丰京篱下,自当为丰京效力。” “若是可以,希望你能为大周效力。”姬高瞻拿起一片红绸夹于桌上敞开的书籍之中,将书合上,一边起身走向厅中的书架,一边说道:“二夫子今早和我传音,说你今后将为大周带来福缘,希望我能够好好善待你。” 将手中书放回书架中,姬高瞻继续说道:“你入丰京前rì,国师是说有月自南方来,我就已经派人等着你到来。你踏入丰京第一步,便已经被我看在眼中。月,向来是侵rì之物,夺rì之光华,却与rì轮享岁月。所以,我一直对你抱有戒心。国师说无月则世不宁,劝我好生待你,但我一直未敢做出决定。今rì二夫子再开金口,我对你也就再无顾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入我大周麾下,为我大周效力。” 端羽闻言一惊,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一入大周便已被这位九五之尊注意到了,心中不由一凛,暗想大周之恐怖,当真不是他能够想象的。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早已落在了人家眼中,自己还浑然不知,想起了沫小染曾经就已经如此提醒过自己,端羽只觉后背发凉。 好在,他这段rì子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大周的事,行事虽然鲁莽了些,但没有真正触犯到大周的利益。 “尽我所能。”端羽站起躬身回答,心有耻辱和酸楚,却又无力违抗。 他知道自己再推脱什么只想做个安安稳稳的平民之类的,怕是姬高瞻不会同意,也会引起姬高瞻的反感。 如今好不容易在丰京立足,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沫小染,或者说是为了未来,他现在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就是顺从姬高瞻的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姬高瞻看端羽没有像上次一般拒绝,脸上的笑意更甚,在背后拍了拍端羽的肩膀,说道:“你之才能,我非常欣赏。只是你现在还是经纶院学子,不能出仕,所以明地里我也不能够给你一官半职。这样,你可知我大周龙隐军?” 端羽点点头,应道:“草民知晓。” 龙隐军是大周皇帝的护卫军,成员皆是修士,传闻中有覆灭五宗之外任何门派的实力,相当于南唐的清净寺。 明王寺非国难时不显,平时护卫南唐王室的唯有位于南唐王宫中的清净寺。只不过清净寺位于明处,而龙隐军是隐秘的势力,只有少数人知晓。对于曾是王室的端羽而言,龙隐军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 姬高瞻走到书桌后,从抽屉中取出一块令牌扔给端羽,说道:“这是龙隐军令牌,今rì你便入龙隐军。恰好黄部统领前rì破境,入了玄部,我正愁无人接任。你既然能够感应出人王笔之非凡,当是少说也有会意期的修为,就由你接任黄部统领。实话说,我对你仍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你虽为统领,但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你部下都有何人。等我对你彻底放心了,黄部都有何人,甚至龙隐军都有何人,你自然会知晓。” 端羽从姬高瞻手中接过那令牌,仔细看了一眼。令牌正面雕刻着云下苍龙,应是暗寓龙隐之意。反面则是刻了个甲字,估摸着应是按照十天干来排位,端羽已经估计出了龙隐军的人数当是四十人。天地玄黄四部,每部十人,已经抵得上两个多清净寺的僧人,大周的确是要比南唐强大的多。 “臣下自当为圣上尽心竭力。”姬高瞻越对他有所顾忌,端羽反而越不担心。 在现在这种形势下,知道得越少越好。要是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有天让姬高瞻一个不满意,那除了死路外,可就无路可走了。 姬高瞻说道:“除了天地两部一直镇守在我的身边,玄黄二部的人员都不在皇宫之中。黄部的使命便是护卫丰京安宁,若是发现有任何不利于大周安危的人事,可当机立断行事。你现在身为经纶院学子,我也没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你,只希望你能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般为我尽心竭力地办事。” “让你入龙隐军可不是为了仅仅给你一份差事,作为我的亲卫军,我希望有朝一rì你真能成为我的臂膀。龙隐军有俸禄,每月自会有人送往你家。除此之外,鉴于你早上的表现,我决定再赐你黄金千量,锦缎百匹。对了,白无求是玄部之人,我知道你和他相识。若是平常有什么所需,你可告知白无求,他能够解决的自然会帮你解决。他若是无法解决的,自然会禀报于我。我若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你,也会让他通知你,” 顿了一顿,姬高瞻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不知道你知道没有,推恩法已经开始施行。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些诸侯望族们怕是已经坐不住了。无人敢动我皇权,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得多谢你的建议助我大周长治久安,只是你也自当小心。若是有哪方势力敢对你不敬,你尽管禀报于我,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是我取信你的承诺,也希望你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为我大周尽心竭力。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言毕,姬高瞻将桌上那写有“济危救困”四字的宣纸一卷,递给端羽。 听说自己可以离开了,端羽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接过姬高瞻手中字卷,站起躬身说道:“多谢陛下赐字,臣下感激不尽。臣下这就先行告退了。” 姬高瞻对端羽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见他示意,端羽步步后退至屏风处,方才刚转身离去。 出得书屋,候在门外的魏贤带着端羽离去。侧耳倾听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涓涓清溪声,端羽很想问魏贤这清溪在何方,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端羽离去不久,一位身着青袍的修士乘风而来,落在清溪书屋前,两边带刀侍卫都是对他躬身行礼,比之魏贤来时要恭敬得多。 青袍修士径直步入书屋之中,走到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风景若有所思的姬高瞻身边,对他躬身行礼。 见天子而无需跪拜者,世间极少,这青袍修士在姬高瞻心目中地位之超然不亚于琼楼夫子。 “咳咳咳”,姬高瞻闻言回过身,不知是因为转身过快还是为何,连咳了数声,脸sè晦暗如yīn云密布,较之和端羽相见时判若两人。 “国师免礼。”姬高瞻一边捂嘴轻咳,一边对青袍修士摆了摆手。 这青袍修士正是大周当今国师姬子牙。姬子牙本不姓姬,成了大周国师之后,方被赐姓姬。作为三朝国师,姬子牙历经三代帝皇,如今却仍是青发童颜,看上去比姬高瞻还要年轻不少。 “陛下可已经招纳了端羽?”听见姬高瞻的咳嗽声,姬子牙神sè间露出一抹酸楚之意,却也没有对他的身体有任何过问。 姬高瞻怅然一笑道:“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是只言片语可以招纳的。不过国师放心,此子并不是难相与之人,以诚动诚,我相信rì后他必会和我大周站到同一阵线上。” “唉”,姬子牙面sè沉重无光,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周未来之运,都应在那端羽之上。但愿陛下能早rì拉拢他,也好让我能够安心离去。若是有生之年不能将那千年之劫消弭,我真是有愧这国师之名,既死不瞑目,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先辈们。” “会的。”姬高瞻扶着木椅,缓缓坐下身,抚摸着面前宣纸上的“明”字,说道:“夫子说他会写下‘明’字,却没想到他真写下这‘明’字。你看这‘明’字月勾抱rì,便是护卫之象,国师和我都大可以放心了。” “大周有夫子,幸矣。”姬子牙早已看见了桌上的“明”字,此刻听了姬高瞻之言,双眼中竟是闪出了一丝泪芒。 第九十四章 惹不起就只能受着 - 帝苍 - 差池 () 接下来的数rì,端羽照旧是在外院中学习。 这一rì,在学院中学习了数rì的外院学子们,再次被要求离开学院,参与到灾后的兴建工作中。 几rì来,大半个丰京城都处于热火朝天的大兴土木之中,尤其是西南区改头换面得都快让端羽不认识了。 朝廷出面,为所有受灾的百姓们兴建新宅,虽说缓解了民众之苦,但对于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而言,再好的新房也比不上逝去的故人。 房子倒了可以再建,人死不能复生,端羽一路来,看到百姓们的面孔,并没有因为即将能够住进新宅而有所喜悦,大多仍是面sè呆板得如同地上的青砖一般,看上去毫无生气。 兴建工作已经处于尾声,需求人力的地方不像灾后刚开始那般集中,经纶院的学子们十人一组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帮忙。很不巧,端羽未能和卢高川分到一组。 两人挥手而别,各自和自己的同伴们前往被分配到的场所。 说是帮忙,无非就是搬砖递瓦,都是些体力活,让外院这帮大多文弱的书生们做起来的确是有些苦不堪言。 只是,按照领队教授范小业的话来说,这搬砖递瓦也是一种修行,是修身养xìng的好方式。教授的话大如天,没有一位学子敢有所埋怨,即使有也只能深藏在心底,连表情上都不敢有半点流露。 当然私下里,还是会有人趁在教授不在,发表自己的不满。这些自视甚高的学子们,普遍认同以他们的才干是不应该被安排来做这般粗糙无脑的体力活的,那都是天策府的莽夫们干的活。 天策府的莽夫们随着这些学子的诅咒,也在外院学子投入到工作中不久后到来。和经纶院学子们一样,天策府的学子们也是被十人一组地打散安排了开来。 经纶院和天策府只隔了一条位于丰京城东的青龙大道,平时学子们都是有不少机会碰面。只是如此大规模地一起行动,倒是新学子们入院后的第一次。 经纶院和天策府作为丰京最为出名的两大人才产地,也是修士心目中地位至高的两大修行圣地。 经纶院不去说,内院和琼楼都是天下念修向往之地,被誉为天下七宗之首。作为七宗中是唯一和经纶院架构相仿的修行圣地,天策府也有外府、内府和玉宇之分。 外府是为那些学习武道和兵法的学子们而设,数百年来培养了无数青史留名的将帅大才。内府则是jīng修圣地,能够进入内府的无一不是jīng修中的佼佼者。和经纶院必须先进外院再入内院不同,天策外府和内府是同时招生的,没有前后必要的联系。 玉宇和琼楼都为世间七大至高不可知之地之一,世人仅知晓这两地一位于丰京东北点将山,一位于丰京东南君望山,却是无人知晓他们具体落在什么位置,也鲜少有人有幸能够进入这两地。 天策上将这一唯有大周才设置的正一品武职,也只有从玉宇中出来的替天行才能受得。放眼天下,武职也只有天策上将居于正一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放到世间官场中,便是文士一品寻常,因为争不出第一,大家就排排坐。武将一品却是难求,在战场中出生入死能够混到正一品还不马革裹尸的,世间唯有天策上将。 在天策上将面前,各国再璀璨的将才都会黯然失sè。近千年大周虽然rì趋繁荣,但每逢数年定然有大战事。在如此频繁的战事中,大周仍然能保持着天下第一国的本sè,没有像曾经的天朝大商一般被一夕之间分崩瓦解,便是因为大周有运筹帷幄如有神助,身先士卒近乎无敌的天策上将。 若不是念修有夫子压过天策上将一头,世间修士皆认为天策上将才是真正近神的人物。光是冲天血气便能压得念修意念溃散,更别说和“君子三意”地位同等的玉宇绝学“霸王血气”,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大多数修士都被镇压得丧失行动能力。 行为再高的修士遇到天策上将,基本都是毫无反抗之力,更别说没有修为的凡人。所以,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之中,只有天策上将才能够面对着敌国修士的种种袭击幸存下来,爬到正一品的位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处于不利的位置,有天策上将的战场,基本注定就是必胜的战场。 天策府建府数百年来,荣升为天策上将后的玉宇替天行,唯一一次失利在战场中被击杀是在两百多年前。那一年,南唐南越立国,而击杀了那位天策上将的,便是李念苍和当时的明王寺主持妙禅。 两大绝世高手联手,方破开那天策上将金刚不坏之身,将其灭亡,可见天策上将之威猛。 单打独斗之下唯有夫子可胜,若是和夫子各领千军万马一起冲锋,怕是连夫子都不可挡,这是世间对天策上将的评价,也是对天策上将的敬畏。 正因为有天策上将镇守,天策府也是七宗中仅次于经纶院的宗门。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第一和第二的两大宗门都在丰京城内,也造就了数百年来经纶院学子和天策府学子互相看不起的传统。 每年经纶院学子和天策府学子斗殴之事屡见不鲜,通常处于劣势的都是经纶院学子。因为内院子弟毕竟少,一旦入了内院,各自都忙于修行,鲜少有人会出外招摇。而天策府的学子个个都是武艺在身,论起肉搏能力来,常常是打得经纶院的文弱书生们哭爹喊娘。 年年都有如此多的斗殴冲突事件,却不见经纶院的教授和天策府的教习们出来阻止,仿佛双方在这一事上达成了默契,就是不说也不管。院长和府主也不出面,本就极少现世的夫子和天策上将更是从未对此有过只言片语。 所以,经纶院和天策府的学子们都知道师长对于双方学子间的冲突是默认放纵的,只要不闹出人命,没人会出头理会。 书生骂武夫,武夫打书生,长此以往下来,双方的矛盾越积越深,如今已发展到了随便一个经纶院书生和天策府武夫相遇都是彼此白眼相视的地步。 新学子入学不到一月,已经发生了数起冲突事件,曹子期在最近也是因为这些冲突一跃成名。 基本上历年经纶院学生们都是被天策府的学子们压着打,今年却是杀出了个曹子期,常常以一人之力,打得天策府一帮从小习武的壮汉们屁滚尿流。 曹子期本就是有盛名之人,和天策府学子几战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北燕那位十四岁就成为统帅的王世子已经入了经纶院。天生将才之人,都入经纶院,经纶院的学子们更是以曹子期为例来鄙视天策府无用,以彰显经纶院之高。 端羽倒是至今没有碰上什么天策府的学子们前来找茬,即使他在路上瞧见了双方学子起了冲突也会选择视而不见避而远之。 倒不是他身子板瘦小怕挨打,而是他的声名实在是太大了,麻烦也着实够多了,这些少年们之间意气用事的小打小闹,即使打赢了也会惹来一身sāo。 谁不知道那些喜欢出头挑事的,都是背景深厚的,不是朝中有人,就是边疆有人,个个都是将门虎子。吃过了林锐的亏,端羽当然不愿再去招惹那帮纨绔。 只是,天不遂人愿,一看到自己附近来了十个天策府的将才们,端羽隐隐有种今天怕是要生出事端的预感。 “哎哟,这不是经纶院那帮白白净净的书生们,怎么不好好读你们的圣贤书,跑来干这种你们瞧不上眼的体力活了。”果不其然,天策府那位带队教习才离开不久,早就已经白眼向经纶院学子瞟来的天策府学子中就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出言讽刺。 十个经纶院学子,没有一人敢应声,端羽在忙碌之余,向那开口发话之人瞄了一眼,心中默默祈祷这位将门小爷千万不要没事找事惹上门。 那出言嘲讽的少年他是认得的,名为冯林山,身为大周八位柱国将军之一冯林火的幼子,可是作为天策府几个惹不得的学子被卢高川着重介绍过。 柱国将军仅次于大柱国之下,而当朝大柱国,正是已任天策上将十六载,同时也是天策府府主的赵匹夫。 匹夫一怒,无人可挡。林火一怒,如火燎原。 冯林火身为大周当朝三个不属于诸侯门阀势力的柱国之一,脾气和名字一般火爆,更是深受姬高瞻信任。其权利之大,在武职之中仅次于天策上将,能和三公平起坐。 要是招惹到了这位正处于鼎盛期有望继任天策上将一职的柱国将军,端羽自知,那真是自寻死路,远比招惹了林远道更为棘手。林远道还要请供奉,曾是玉宇替天行的冯林火手下可是有一票对他忠心耿耿的三境以上jīng修。随便拉一个出来,若是没有尹子名在旁,就算杀不得他,也能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眼看着冯林山挑衅,端羽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谁让人家有个惹不得的老爹呢,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惹不起,就只能受着。 第九十五章 麻烦偏要找上门 - 帝苍 - 差池 () “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么,怎么你们连口也不敢动了?”冯林山看一干经纶院学子没有人理他,个个都是埋头苦干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怕了自己,心中愈发得瑟。 “兄弟,说句话呀。”眼看无人理会,冯林山得意洋洋地走到一位经纶院学子身边,伸出手戏谑地拍着他的脸颊,说道:“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有话就直说嘛。怎么?敢怒不敢言啊,经纶院的废物们。” 那位被冯林山打脸的学子,一脸怒容,自觉蒙受了奇耻大辱,却又发作不得。光是冯林山那一身暴露在外的横肉就已让人畏惧三分,更别说他身上穿着的短衫用的是上等锦缎,一看就是有背景的人物。 见到自己同学受辱,端羽心中愤怒,却又觉得难以出头,只得把目光投向林锐。 林锐凑巧和他分到一组,作为一开学就被钦定的班中管事人员,又是本组的负责人,这种时候,自然是他要出面的时候。 只是林锐和其他人一样,假装在一旁忙碌得起劲,看似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身为司徒之子,林锐当然认得出前来挑衅的是冯林山。若是其他人,他自觉还能说上两句,但是冯林山,他心想还是算了吧。人家的爹可是敢甩自家爹巴掌的人物,这个时候凑上前不是自讨打嘛。 看到林锐一副孬样,端羽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对这位纨绔的厌恶和鄙夷更是加倍。 “哎,这不是司徒家的大少爷么。”就在端羽心中暗叹之际,冯林山从他身后经过,径直走到了林锐的身边,捏起林锐的双颊,不无挑衅地说道:“林家少爷的脸就是白嫩啊,像姑娘一样能挤出水来。上次听说你挨了别人的一巴掌,前几rì你爹又被人在朝中甩了一巴掌。长这么水嫩,却是挨人巴掌的命,可怜啊可怜。” 因为暴风雨让丰京重创一事,身为掌管百姓、土地事务的司徒,林远道在朝上挨了某位武夫一巴掌在床上躺了数天,可是最近朝臣中议论最多的事。而这个扇林远道巴掌的武夫就是冯林火。这本是朝中秘事,只有朝中人能嚼嚼舌头,如今被身为冯林火幼子的冯林山说了出来,不仅抖了林锐的家丑,更是**裸地在打脸。 老子在朝中受辱,自己又在这大众广众之下被人凌辱,林锐气得浑身颤抖,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是实在不敢啊。自家老子挨了别人家老子一巴掌还得忍气吞声,人家小爷再来给自己一巴掌,他也只能忍着。 “哈哈哈”,眼看着林锐都不敢对自己有任何举动,冯林山心中更是得意,大笑着说道:“都是孬种,瞧你们这帮自视甚高的经纶院学子,一个个都像是见了爹的崽子一般大气不敢出。什么书生多傲骨,我看一个个都是软骨头。” 将目光转向林锐身边的另一位经纶院学子,冯林山一把揪起那位学子头发,说道:“哎,这位小哥,你也长得挺标致的。” “你是在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端羽知道再让冯林山横行下去,迟早会轮到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冯林山听到有人居然敢出头,放下手中学子的头发,一脸恶意地望向正怒视着他的端羽,说道:“哟,还有人敢出头。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端羽看他向自己走近,冷冷地说道:“你不配知道。” 言语间,端羽已是将手伸到了自己腰间,抓住了腰上悬着的天思笔。 冯林山看到他这举动,如剑双眉一蹙,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sè,问道:“你可是曹子期?” “不是”,端羽摇摇头,将天思笔握于手中,说道:“既然你是来挑衅的,那就出手吧。” 冯林山听闻曹子期之名,一直渴求和他一战,却未曾和曹子期碰过面。眼见着一个身材比在场众人都要矮上半个头,眉宇间却透露出一种坚毅和自信之sè的少年站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曹子期。 虽然听到端羽否认,冯林山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无论是端羽握笔的姿势,还是那股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傲气,都告诉冯林山,这个少年绝不简单。 念修能动用毫锥发出攻击的唯有到了会意期悟了化念的修士,如今端羽握笔在手,显然就是告诉冯林山,他有着会意期大圆满的修为,敬请赐教。 拥有节流期修为的冯林山,自幼受那位曾经身为玉宇替天行的父亲调教,可不惧任何同境之内的对手。节流和会意同属第二境,纵使端羽到了会意期大圆满,也不过是和他同境而已。他自认同境无敌,自然不认为端羽能够超过他。 只是,他觉得眼前这少年这般年纪,却有着会意期大圆满的修为,必然是有深厚背景的人。据他所知,经纶院中可没有这样年纪轻轻就到会意期大圆满的天才。眼下,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人物,他不得不谨慎些。 看到冯林山犹豫着没有直接出手,端羽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催促道:“你既然自认不是君子,就请赶快动手。” “找死!”端羽一言激怒了正在思考眼前这少年会是谁的冯林山。 再也顾不得管面前之人是谁,冯林山眼神如刀,身形随着话语落地而动,势如破竹一拳挥出,直向端羽面门击去。 节流期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全身劲力都集中到某一部位上。冯林山这一拳,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声势如猛虎下山,仿佛一拳就能将人洞穿。那拳上突起的青筋更是他心中愤怒的化身,如此全力一拳既出,冯林山誓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打得满地找牙。 第一次和自己修为相仿的修士作战,端羽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眼看着冯林山动了手,他念窍大开,早已蓄势待发的念力也是奔涌而出。 周遭的天地元力,像是嗅到了花香的蝴蝶一般,齐齐涌入天思笔的笔尖。在旁的所有人都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在慢慢提升,有一种身处在一个正在加温的蒸笼中的沉闷感。 仅是一个闭眼的时间,冯林山的一拳就由三米开外,近到了端羽身前半米。 拳未到,拳风已至,如同无数尖锐银针扎入肌肤,刺得端羽脸颊生疼。 急退一步,天思笔往冯林山拳上一点,端羽意念已成,纯阳之念从天思笔端迸发而出。 围观的众人中未入修道的,只觉周围在不断增长的温度骤然提升了许多,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灼得他们睁不开眼,脸颊火辣辣得疼痛。 而略有修为的人,都能够看到,一抹纯白sè光芒从端羽所执的笔尖先如旭rì东升一般跃出,再如烟花绚烂一般猛然扩张开来,铺天盖地,晃眼得让他们难以直视,灼热得让他们觉得肌肤都像是要被烤焦一般。 感受最深的便是和端羽正面交锋的冯林山,他只见眼前光明大作,先是失去了端羽的身影,再是周围所有的人物景sè全部为那一片吞没,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刺眼得他双目流泪。 倏忽之间,光明消亡,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笼罩,仿若沉沦到了九幽深渊。 知道这是自己失了视觉,惊骇之中,冯林山又觉自己挥出的右拳像是一拳打进了火山口,落入了炙热熔岩。那般炙热温度,仿佛要将他的右手整个熔化。 惊慌之下,冯林山连忙收拳回身,下意识地向后急退,直到眼前再度恢复了光明,他才敢收住身形。 先是朦胧中看到端羽傲然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远处,视觉渐渐恢复,端羽身边的景sè人物也慢慢由模糊的轮廓显出原形。 这时候,冯林山才看见自己一退之下,竟是已和端羽相距了十数米。若是在战场中,刚才他已然丧命。 右拳中传来阵阵疼痛,冯林山抬拳一看,见到自己右手肌肤像是被蒸干了水分,皱得如同树皮一般。狠心蹙眉一撕,那层皮肤便被完整撕落了下来,露出了干红的内里血肉,不带一丝鲜血,显然是都已经被刚才那轮光芒给蒸发殆尽了。 没有想到前方的少年实力高超如斯,一笔就让自己败退,冯林山倒抽了一口凉气,望向端羽的眼神中有沮丧、有疑惑、有惊讶、更有愤恨。 在这么多人眼前一招就落败,这是何等耻辱! 长这么大,冯林山从来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 可前方的少年不仅击败了他,还将他伤得如此之重,冯林山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却又不得不接受。 身为柱国将军的幼子,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之上,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冯林山从来没有想到在丰京居然有人敢伤自己。 望着前方如傲竹一般挺立的身影,冯林山双拳紧握,燃烧的怒火让他忘却了右手的疼痛。 “你有种!”咬牙切齿地向端羽吐出三个字,冯林山愤然回身,大步离去。 “唉,我不找麻烦,麻烦偏要找上门。”目视着冯林山怒气冲冲地离去,端羽将天思笔收回腰间,心中颇为无奈。 第九十六章 大夏龙雀 - 帝苍 - 差池 () 虽是一场小小的两境战斗,但除了在场之人外,丰京注意到这场短暂战斗的不下五人,姬子牙便是其中一个。 神魂出窍,浮于半空,亲眼看到端羽那一笔点下的万丈rǔ白sè光芒直冲云霄,姬子牙只觉自己的神魂都像是要被那纯阳之念给抹杀。 如此纯净的纯阳意念,让姬子牙既喜又悲。 “纯阳念已现世,天要开始变了,陛下你可得抓紧啊。”神魂重归肉身,姬子牙从钦天监揽星台上站起,遥望皇宫,喃喃自语。 “国师,可是又看到了什么?”一直在姬子牙身旁拨衍着山河大盘的钦天监正南怀宇,见他突然站起自语,也跟着站起。 姬子牙回身望着南怀宇说道:“你可还记得那句坑杀万民的‘天降流火,盛世再现’。” “那还不是皇上下的旨意”,南怀宇一脸怒容地望着西北方的皇宫说道:“骄阳何火赫,海水烁龙龟。骄阳向来都是乱世之象,硬要说成是盛世之兆,也就只能愚弄愚弄那些民众了。前些rì那场反常的暴风雨,连国师和我钦天监都没有观察到,完全是因为龙脉镇不住了气运,才生出的妖风鬼雨。先是火热,再是水深,要不是丰京有四象阵,还有那夫子坐镇,只怕早已是生灵涂炭。可笑皇宫中那帮文臣武将还在以此事博弈,争权夺利,当真是以为大周有夫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完全不顾身边的国师是随时能够晋见皇上的人物,南怀宇继续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宣德殿上早已摆满了各地旱灾告急的奏章。皇上早就忙得焦头烂额,这帮人还顾着内斗,只怕是个个都觉得身上的官服穿得太安稳了。林远道、冯林火这样的人还好些,眼下内忧外患,皇上动不得他们。那帮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相互撕咬的忠犬,只怕是一个个都要没什么好果子吃。估摸着不久的将来又是一场大清洗,正好帮太子清道。可笑啊,可笑,虎视眈眈的诸国只怕是早已蠢蠢yù动,那帮蒙在鼓里的人还真以为我大周无敌了。当年大商不照样是在如rì中天之时被灭国么,过了近千年,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前车之鉴!” 听到南怀宇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说出来一大堆颇为激动的慷慨陈词,姬子牙看着身边这个官职仅有正五品,却是比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更有资格指点江山的钦天监正,心中深觉欣慰。 自从南怀宇四月末一表奏章上到皇上处后,这位钦天监正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钦天监,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见到家人。不仅是因为皇上忌惮他知道得太多,怕这位平时连金銮殿都难得一去的小小正五品官不经意一言,便导致大厦倾塌。更是希望这位着实才华四溢的钦天监正,能够帮助他预知天下气运走向,好防备于未然。 南怀宇手中的河山大盘,看似只有一人双臂合抱之大,实则蕴涵了无上天机,是经纶院第一任夫子所留之物,能够窥测天下大势。 这两个多月来,南怀宇除了吃和睡外,不是在揽星台观星,便是在cāo演着手中的河山大盘。如今天下各国的气运,他可谓是了然于胸。 “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修士,要不然我真想将一生衣钵全部托付于你。”惋惜地望着南怀宇摇了摇头,姬子牙说道:“你可知道那句话其实并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 南怀宇闻言一愣,缓而神sè黯然地说道:“为了安抚民心,谎言也是难免的吧。” 姬子牙笑了笑,说道:“你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终究因为不是修士而没有逆天之心。其实你所看到的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我比你看到的还要更远些。流火是大火星西移而天气渐凉之象。所谓天降流火,可不是说骄阳如火,落入人间,而是说有一个能让这骄阳黯淡的人就要来了。随他而来的,兴许是盛世,兴许是乱世,但我期望是盛世。所以,便有了‘天降流火,盛世再现’之语。与其说是谎言,倒不如说是我的一种期盼吧。” “你刚才问我看到了什么,便是我看到了那人开始显露光芒了。不出三rì,各国王室各大宗派都将会知道此人的存在。今后,丰京可又有得热闹咯,夫子也有的忙咯。真好,大周有夫子,我这个国师,可以偷偷懒,惬意得很那。” 南怀宇望着毫无惬意之sè,反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象的姬子牙,说道:“为了大周龙脉不移不涸,国师强行逆天改运,用七星灯燃烧寿元以固大周气运,可谓是为大周鞠躬尽瘁。在我心中,国师和夫子才是护卫大周的左臂右膀。夫子有三,国师却只有其一。” “哈哈哈”,听了南怀宇的话,姬子牙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大笑着说道:“我本以为你就是个不卑不亢的骂街货,想不到拍起马屁来,却是比任何人都悦耳动听。好,就为了你这一言,我代你向皇上求情,好让你早rì回家见你朝思暮想的婆娘。” …… 北燕大凉山,作为世上真正最接近苍天的至高山峰,摩罗殿便落在这常年为冰雪覆盖的山脉之中。 只是纵使大凉山再高,出了北燕,没有人会说那大凉山是天下最高的山,只道君望山才是世上高不见顶的至高之山。 事实上,君望山真论起高度来,在世间怕是排不上前五。可夫子之高,一人已超大凉山,三人更是顶天立地,所以大凉山这个实际上的天下第一山只能退而居于其次。 摩罗殿虽名为魔宗,实际上却是出自南唐明王寺,修行方式也和明王寺如出一辙。 一百多年前,妙禅之后的继任明王寺首座七叶,不知何因离开南唐入北燕,创立了摩罗殿。当年,七叶杀尽当时北燕国宗天机门包括宗主神无征在内六十余人,成就“阿修罗”之名,也让摩罗殿一跃成为七宗之一,延续至今。 身为明王寺开宗祖师妙禅的二弟子,七叶深得妙禅真传,天资上更是不逊妙禅,在继任明王寺首座之时已成半步佛,只差半步便可凝得舍利,成就菩萨金身。 妙禅一朝开宗立寺,便让南唐一百八十寺皆都黯然失sè。连当时作为南唐佛宗之首的般若寺首座普贤也自甘拜入妙禅门下,成为其大弟子。 妙禅自燃金身圆寂之后,世人都以为普贤将继任明王寺首座,却不料之前一直籍籍无名的七叶横空出世,显出不动明王法相,修为竟是超了修禅近百余年的普贤一境,让南唐众僧畏服,从而成了第二任明王寺首座。 本以为在妙禅主持之下,明王寺将再上一层楼,却没有想到在入主明王寺两年后,七叶没有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之后,七叶便不再是七叶,而为摩罗,其法相也不再是不动明王,而是阿修罗。谁也不知道两年间七叶经历了什么,从半步佛沦为嗜杀无情的阿修罗。 同年,普贤继任明王寺首座。两度为天下僧侣之首,本该是佳话。只是因为七叶离开才能成就他首座之位,普贤为人低调,也从不展露修为,便有生事之人说他这首座之位是捡来的,难以服众。 不知道是为了正名,还是为了除魔卫道。在证实摩罗便是七叶之后,普贤只身入北燕,约战已经易名为摩罗的入魔七叶。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有幸见证那场大战,只知道在北燕嗜杀成xìng的摩罗从此再不开杀业,也不再现世,但世人皆知晓他还活着。 半月后,有一位小僧侣,从北燕带了一颗舍利回南唐。明王寺瑶台之上,从此又添了一颗舍利。再无人敢说普贤之才,不足以担负明王寺首座之位。而这位普贤入北燕途中收的小僧侣,如今已成为明王寺首座,法号正贤。 近两百年过去,摩罗殿仍是当世七宗之一,并没有因为摩罗的隐退而衰落。相反,摩罗殿之名自摩罗隐退后愈发名扬四海,现今声名已是仅次于经纶院和天策府,排于第三,力压守一观和洗剑阁等其它五宗。 而将摩罗殿之名发扬光大者,便是摩罗唯一的弟子龙雀。龙雀本是北燕小门派霸刀堂的弟子,为摩罗所赏识,背弃师门入摩罗门下,继承了摩罗的衣钵。一朝由雀化为龙,当真是符合他龙雀之名。 端羽握起天思笔时,龙雀正坐在地刹之巅,吞云吐雾。端羽施展出纯阳之念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龙雀心中忽生感应,陡然睁眼抬头,遥见头顶青天中的曜rì周身竟是添了一圈白sè光晕。 白sè光晕如烟如云,稍纵即逝。 龙雀直视光芒万丈的曜rì良久,半响身形方才一动,已是入了地刹七层。 佛宗浮屠以七层至高,天下唯有明王寺瑶台有一七级浮屠。而这地刹便是一座倒浮屠,入山而建,七层便是最深之处。 地刹七层,每一层都有一位龙雀的亲传弟子。从上至下,修为渐高。 这一rì,摩罗殿新一任替天行出世,携一柄大夏龙雀,直奔大周。 第九十七章 一甲子、气运将来 - 帝苍 - 差池 () 满山竹林,连绵无尽,随风婆娑。纵使头顶烈rì当空,也不能让这青竹的翠sè颓靡半分。 一山竹林怀抱一湖一观,便坐拥了天涯海角。 虽是一湖,实则波澜壮阔,云蒸霞蔚。 虽是一观,却是巍峨如山,浩瀚似海。 山名罗浮山,位于大陆极南,寂灭海极北,所以又被称为天涯海角之地。 湖名抱元湖,其上终年笼罩着一层七彩祥云。罗浮山多肆虐海风,摧残得抱元湖水常年大浪滔天不得安宁,却吹不散那七彩祥云,是为天下第一奇景。 观名守一观,七宗中无论是历史还是底蕴都最为深厚的宗门,也是最为低调的宗门,鲜少现世,也鲜少干涉世事,是天下道修心诚所向之地。 两百多年前,守一观替天行吕洞玄出外游历之中,偶遇一名为公子的少年,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兄弟。 接着,便有了吕洞玄和当时的三夫子一战。再之后,南越立国。 公子一生可谓是幸运之至,先遇李念苍,由一落魄逃犯一跃成为反周先锋。再遇吕洞玄,一步登天,成就霸王伟业。 谁能想到,一个连在家族之争都斗不赢而被逼四处逃窜的丧家犬,竟能咸鱼翻身成君王。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便是公子告知世人的道理。 而成就这一切的,便是守一观。 没有人知道守一观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实力,世人对其实力判断的依据依然是两百多年前吕洞玄和三夫子一战后的一句话:“半个守一观不及三夫子一人。” 除了这句被用来论证守一观实力的话语,吕洞玄还有一句更广为流传的惊世之言。 灭经纶院,吾一人足矣! 当年吕洞玄只身一人入经纶院,留下了这句至今仍被世人视为是千年来天下人说出的最猖狂之言。 这句话自经纶院创立以来,无人敢说,可他不仅说了,还活着走出了经纶院。 虽然最终吕洞玄承认自己败在三夫子手下,但是南越却得以建国。也因此,谁都不敢确定,三夫子到底有没有战胜吕洞玄。就算真得胜利了,一定也赢得非常艰辛,还无法将吕洞玄灭杀。要不然,南越何以立国? 两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三夫子,已成了如今的大先生。 守一观却还是那个守一观,低调得让人发指。 每一位修士都想知道当年能和现今众望所归的至高之人一战的吕洞玄到底有着怎样的修为,守一观到底有着怎样的实力。 可惜,吕洞玄在南越立国后,就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现世。 除了每逢一甲子便会出世的守一观替天行,世人也完全见不到守一观的其他门徒现世,更别说传说中能和夫子一战的守一观观主。 这个神秘莫测的宗门始终在世人面前蒙着一层如七彩祥云般的面纱,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虽然排位在七宗仅列第四,居于摩罗殿之后,明王寺之前,但是世间修士都觉得守一观是最被低估的宗门。 每个人都隐隐觉得若是有一天守一观观门大开,观中弟子皆现世,这存世历史比大周还久的千年宗门,一定会惊世骇俗,让天下势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数百年来,有无数人有过如此期待,却没有一位能够看见守一观能够一次现世超过一人。 这一rì,抱元湖中爬出了一只玄龟,守一观中走出了一位道童。算一算,离上任守一观替天行出世正好过了一甲子。 …… 西夷之大,不逊大周。 只是相比较大周而言,四分之一是沙漠、四分之一是雪山、四分之一是荒原,还有剩下四分之一是草原的西夷地虽广,物却稀,远没有大周那般昌盛。 草原是夷人赖以为生之地,西夷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仅有西夷四分之一领土大小的草原之中,除去那些生活巫荒谷中的修士。 巫荒谷落在荒原和雪山交际之地,虽处在不毛之地,却是当世七宗中弟子最多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分为两支的宗派。 左祭司统领白巫,右祭司统领黑巫。 白巫善祈福鼓舞之术,黑巫善降头诅咒之术。 白巫和黑巫向来不和,形同水火。 一直处于劣势的黑巫近几年一扫往rì萎靡,在和白巫的争斗中逐渐占了上风,如今已占据了数百年来一直归属于白巫的圣庭。 但是,不管白巫和黑巫之间有什么争斗,双方在某一件事永远有一个千古不变的共同认同,那便是维护西夷。 西夷自大商之时便已立国,是当世除了东荒之外,唯一一个比大周还早立国的国家。大商在时,臣服大商。大周立国后,又臣服于大周,从来没有作乱之举,温顺得就像一条小绵羊。 作为世上最没有骨气的国家,西夷的骑兵和巫荒谷是西夷人民唯一的骄傲。当然还有那说起来不知道是骄傲还是耻辱的数千年与世无争的和平,如同一望无际的沙漠、荒原以及草原一般祥和。 纵使和平了如此之久,因为资源的困乏,西夷永远是世上最为贫瘠,人民最为贫穷,人口最为稀少的国家,稀少到马、牛和羊都比人多。 却正是这么一片贫瘠的土地,诞生了天下术法中最为玄妙和神奇的巫术,出现了一个让天下修士毛骨悚然的巫荒谷。 巫荒谷在世人眼中是yīn邪的,那些难以被人理解的巫术,给很多修士带去了噩梦般的经历,也让修士们知道,巫荒谷去不得,从巫荒谷出来的修士惹不得。 没有人愿意领教巫荒谷那些匪夷所思的巫术,因为没有人愿意不明不白而又痛苦万分地死去,没有人愿意死了还成为人家随意cāo纵的小鬼。 但在夷人的心中,巫荒谷和那常年笼罩于云雾之中,偶尔烟消云散在阳光下露出真身显现无暇圣迹的雪山一般神圣。 夷人们觉得正是因为白巫的祈福,他们才能拥有千年如一rì的祥宁生活。风吹草低见牛羊,这般闲适的生活虽然贫穷,却有着满满的幸福。 夷人是世上最善于歌舞的民族,人人都有一副好嗓子,一身好舞艺。这歌和这舞都是白巫教给他们的,让他们每rìjīng力充裕,jīng神饱满,像是有用之不竭的力量。 而黑巫,则帮助他们驱赶疾病,祛除邪恶,让他们身体安康,人人都有强壮的体魄。 白巫和黑巫造就了西夷的平和安定,从而使西夷无人不信仰巫荒谷,也让巫荒谷成为信徒最多的宗门。 这让企图普度世人,让世人一心向佛,唯明王寺马首是瞻的佛宗也不能望其项背,只有羡慕的份。更别说那洞天福地多如牛毛,虽同修道,却各有主张,谁也不服谁,难以齐心的道门。 世人皆言,要是守一观能现世振臂一呼,一统道门,那道门定然会有不亚于佛宗的鼎盛气象。可惜,守一观,就像它的名字一般,守着一个守一观,几乎不过问世事。 巫荒谷却不一样,巫荒谷替天行现世的频率,比任何宗门都要频繁,几乎不到十年就会出一人。而放在其它宗门,往往少说也要二三十年,最长也是最固定的守一观更是要一甲子六十年。 巫荒谷在用这种形式告知天下人,巫荒谷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强大到不畏惧任何宗门。七宗有巫荒谷一份,天下也有西夷一份。 有心人都看得出西夷并不是真正千年不争的世外之国,夷人也不是爱好和平不喜战争的心境平和之人。 从小在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生来就要和自然抗衡,夷人其实是一个善斗的民族。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现,但是夷人们都向往着东方肥沃的土地,富裕的资源。 而在仅有西夷四分之一国土大小,却容纳了几乎全部夷人的草原中龟缩了千年后。那再怎么一望无际的草原,早已容纳不下他们rì渐躁动的灵魂。 错过了近千年前天下共伐大商时的良机,西夷的统治者们已为此懊悔了千年。 从那以后,他们一直在等,在等一个马蹄滚滚向四方的时机。可惜等了近千年,这个时机一直没有到来。他们的手脚一直被束缚在草原中,动弹不得。 而且,他们发现自己越等越弱,越等越没有底气。那扬眉吐气之rì何rì能够到来,这是每一个夷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和西夷的统治者们一样,巫荒谷的历代祭司们也有一个离开这片贫瘠之地,扎根于那富饶之地的梦想,甚至比西夷的历代大汗们更为迫切。 只是,这个梦想一直未能实现,那个适合打破现世既定格局的时机一直未曾到来。 直到今rì,祁连雪山的迷雾突然散去,一轮七彩虹光从山顶生起,将祁连山映衬得格外神圣。然后,祁连山中的雪莲于一瞬间都开了花,巫荒谷中的祈天铃齐齐作响。 这是气运将来的大好兆头,千年不遇。 穿白袍的左祭司伏地拜向祁连山,泪流满面;着黑袍的右祭司在失神中捏碎了一颗下咒用的骷髅头,桀桀狂笑。 随后,一个白衣少年从白巫帐中走出,一个黑衣老者从圣庭中走出。 两人相隔数十里,却仿佛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存在。遥视着对方所在的位置,各自轻蔑一哼,两人身影随风而动,向东而去。 第九十八章 天下将变 - 帝苍 - 差池 () 东荒其实并不位于东部,实则和西夷一样,处在大陆西部。 东荒之所以叫东荒,是因为西夷叫西夷。 荒为崎岖之意,夷为平和之意,东荒和西夷有着背道而驰的意味。 其实在一千多年前,东荒和西夷是一个国家,名为大匈,在当时是能和大商抗衡的庞大帝国。大匈游骑征南战北,几乎所向披靡,领土疆域比之大商和如今的大周还要大上近一倍。 只可惜,大商出了个封狼居胥的霍去疾,一战逼得大匈帝国铁骑败退千里,导致大匈帝国土崩瓦解一分为二。其一归顺于大商,成了西夷;而另一部分,至今保持着大匈游骑兵的狼xìng,便是东荒。 东荒骑兵之强,完全继承了大匈游骑的强势,来去自如,迅疾如燎原大火,强盛如大周,也是时不时会被神出鬼没东荒游骑扰乱。 和东荒毗邻的西南边疆驻军,是全大周最辛苦的军队,也是全大周最为jīng锐的军队。仿照东荒游骑而建立的大周铁骑,战力不逊于东荒游骑,一半都驻扎在西南边疆。 面对着东荒各个部落游骑的不时sāo扰,西南边疆守军的将士们个个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之丰富,让其他边疆的守军望尘莫及。 如果说天策府是大周将才的培育之地,那西南边疆便是大周将才的磨砺场地。放眼大周八个柱国将军之中,有四个都曾在西南边疆任职,都在此立下过赫赫战功。 而西南边疆驻军的最高统帅,即是天策上将赵匹夫。 大周的将士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被分配到西南边疆去,便是因为西南边疆有龙滩。龙滩中有无数璀璨将才,不仅可以沾沾贵气,更是发迹的圣地。 进入龙滩时是小虾米,出了龙滩即使不足以成龙,也是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大周曾不止一次出兵征伐东荒,却是至今未能将东荒灭国,甚至连边境都未曾推出过那大龙滩。 大龙滩是现在东荒和大周的交接之地,说是龙滩,实则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荒漠。 东荒纵深数千里,环境之恶劣,比之西夷更甚,唯有身强体壮,从小在马背上追逐着沙漠龙卷长大的荒人才能得以在此生存。 大周铁骑再jīng锐,赵匹夫再无敌,也不敢率军深入东荒,只能固守大龙滩。 因为入了大龙滩,便是不归海。 就像大龙滩不是滩一样,不归海也不是海,而是一片冻原。 不归海位于海拔数千米的高原上,和大龙滩虽然接壤,却是相差了数千海拔,成了东荒阻挡大周铁骑的最好天堑。 由不归海下大龙滩容易,但大军要从大龙滩入不归海,那可不比登天容易。唯有小股小股只为掠取,不为征伐的东荒游骑,才能在不归海和大龙滩间往来自如。 也正是这天堑,庇佑了当年的盛极一时的刑蚩宫。 要不是华安乐犯了众怒,刑蚩宫术法又以险恶歹毒闻名,让天下修士共忌,从而让五宗宗主一起联手,刑蚩宫还不会于一夕之间从世人眼前消失,为那几位修为通天的宗主抹杀。 除了荒人之外,除了那些实在走投无路的人,无人愿意入不归海。 “殿下,天亮了!”一位身着青袄的老人,急冲冲地冲入一间毡帐内,跪于一个正躺在帐内羊毛制成的毛毯上翻看着一本古朴书籍的少年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少年的目光专注于手中的书籍之上,连瞟都没有瞟那老者一眼,淡漠地说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天早就亮了。” “不是那个天亮了”,老者连连摇头,解释道:“祖宗留下的女娲石,刚才生了光辉,是千年难遇的大祥吉瑞之兆。这些rì,老臣夜间观星发现大周君星晦暗,将星离心,气运隐隐有衰败之象。今rì,这女娲石又是显灵放彩。两者联系起来,不就是大周将亡,我国当兴之兆么。” 少年闻言剑眉一挑,视线却是依然停留在手中书籍之上,说道:“那块乌漆麻黑丑不拉几的石头,还真会放光呢?” 那老者听了少年轻浮的话语双眉紧蹙,却又不敢指责些什么,急声说道:“那是女娲石,是天降神物,可抗衡那天下三笔,是祖宗们留下的神器。” “不就是块陨石么?”少年听到老者的声音中有些愠怒,知道他是生了气,也不以为意,说道:“天下陨石多了去了,要不是当年那个什么国师赋予了它意念,它就是块凡铁,有什么好稀奇的。还狗屁倒灶的叫什么女娲石,真是会贴金。” 老者望着少年慵懒的表情,沉默了一会,缓而加重了一分语气,说道:“女娲石它发光了。” 少年不耐烦地对着纠缠不休地老者一挥手,说道:“发光就发光吧,管我什么事啊。快出去吧,别妨碍我看书。” 原本兴奋至极的老者被少年冷漠的表现浇了数盆冷水,心中是苦涩不堪,眼中也是酸楚地快要流下泪来,跪地良久,迟迟不动。 少年也不管他离没离去,跪没跪着,只顾着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仿佛那老者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好半响,那老者熬不过,犹豫着开口唤道:“殿下……” “殿你妈个头啊,”少年这才把视线离开手中的古朴书籍,怒气冲冲地望向跪于地上的老者,喝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这有殿了,这里只有帐幕!这里是不归海,知道不归两字的意思不,就是不回去。” “都他妈过去快一千年了,你见过你口中rìrì夜夜念叨的那个国长啥样不?没有吧,我也没有。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帮老头对那个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国的热心从哪里来,这冰天雪地的不归海咋就冻不死你们那份狂妄的幻想呢?是,是,是,你们是忠心可鉴,赤诚可表。可为复兴那虚无缥缈的国,就是你们这帮好死不死还赖活在世上的老头们的意义么?” “大商大商,老子连个屁眼都没见过,根本对它没感情,也没心情、没jīng力、没兴趣去光复那个早就入土为安的国!去他妈的大商,别再天天在我耳边提这两个字。谁要敢再提,我就把谁的屁股踢开花。快滚,谁再敢打扰老子看书,老子把他舌头割下来喂獒!帐外的人,你们也一样,都给我滚!” 少年歇斯底里地一阵嘶吼,面上表情之扭曲,让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的老者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老者唯唯诺诺地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说道:“是,是,是,老奴这就滚。” “滚!利索点!”少年从毯上一脚踹出,将那跪了长久两腿发酸的老者踢的一个踉跄。 老者急急忙忙地走出毡帐,直到到了帐外才敢放慢脚步,面sè比不归海一望无际的冰川还要苍白。 帐外两旁佝偻站立着数位和他年龄相仿的老者,见他一言不发面带绝望地从帐中走出,都留恋地看了面前的毡帐一眼,纷纷轻叹了一口气,随他一起离去。 叹息之声传入帐中,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侧耳倾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少年一咕隆从毛毯上坐起,目视着仍在微微颤动的门帷一眼,喃喃说道:“一帮老不死的,老是拿什么遗民自居。过了近千年了,还一个都不死心。子子孙孙地洗脑,洗成这副德行,可悲啊可悲。” 重新将目光落回手中的书上,少年自言自语道:“唉,这书上的功法残忍是残忍了点,学起来还是蛮容易的。但那什么丹道所需的药材,老子基本上都没见过啊。光是看看,是没法将这书研究个透了,反正在这天天要受那帮老不死地纠缠,不如借机溜出去清净清净。” 将手中古书塞入怀中,少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帷边,悄悄掀起门帷一角,探出个头,看到周围空无一人,方才敢放心大胆地走出帐幕。 “对了,把那女娲石也给带走,让那帮老头痛哭流涕去。”正yù向毡帐最少的方向行进,少年想起了刚才老者口中的言语,调转了方向,向附近的一个帐幕悄声飞奔而去。 …… 一尊怒目不动明王立于瑶台之巅,仿若要用周身怒火将这世间不平事皆都焚去。 不动明王之下,盘膝坐着一位老僧。 这位老僧便是当年将普贤舍利从北燕带回南唐的小沙弥,如今已是半步佛,更是显赫四方的明王寺首座。 正贤之名,虽不像妙禅、七叶和普贤一般宇内皆知,但南唐人对他的尊崇,比之上任仁慈君主还要更甚几分。 南唐人都知道,正是正贤菩萨慈悲,才使得已逝君主免除了他们多年税赋,造就了现在南唐百姓手中,家家有余粮,户户皆安康的大好盛世。 正贤今rì不知为何一直难以清净入禅定,这对修自xìng禅已百余年的他而言,当真是件稀奇之事,让他想起了当初刚追随普贤入佛宗难以悟道时的生涩。 心中感叹着一弹指,一挥手,便已经过了百年,正贤忽听耳边传来嘹亮清鸣之声。 睁眼视去,不动明王像下供台中,一颗舍利金光四shè。如凤清鸣之声正是由这颗舍利发出。 “舍利认主rì,麒麟入水时,这天下终究是要开始变了。” 起身走至供台前随手一拂,那发光舍利便掩了声sè,回归祥宁。正贤再归原位,落座即入禅定。 第九十九章 都可知了 - 帝苍 - 差池 () 端羽并不知晓因为自己纯阳念在世人面前现世,引动了一系列异象,七宗之人皆被惊动。 此刻,有数人正从各处赶往大周。这些人,无一不是现在籍籍无名,转瞬就能名动江湖的人物。 江湖风雨起,朝野皆将不宁。 做为身处在漩涡中心的人,端羽浑然不知各方势力即将展开争夺千年气运的博弈,而他便是其中最关键的人物。 此时被诸位惊叹的经纶院学子围在中间吹捧的端羽,心中只有麻烦不断的懊恼。 看冯林山离去时怨毒的眼神,端羽仿佛看到了又一个林锐,这仇是结得深了。 曾经身为王子,端羽其实和林锐、冯林山等人一样,容不得别人拂逆自己,所以才会有赵大的身死,七杀堂的覆灭。 权贵家的孩子,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受不得半点委屈。若是有人胆敢挑衅他的权威,便会被视作大敌。 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击败了冯林山,端羽知道这冯林山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至于他会采取什么手段报复,端羽不得而知,但知道一定会比林锐棘手些。 身为八大柱国将军之一,冯林火是御赐的骠骑将军,地位仅在天策上将之下。朝中武将第二号人物,又曾是玉宇替天行,这般权利和实力,想让要一个人人头落地,是再轻易不过之事。 俗话说,引火烧身。冯林火是一把暴躁的火,而端羽感觉自己点燃了这把火。 这火会不会把自己焚个一干二净?心有焦虑的端羽在人群中偷瞄着冯林山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拐角,心中完全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经纶院的学子们丝毫不知道端羽心中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如此时机不向他讨好一番,更待何时。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将端羽看得更高了,但目睹了这位考出了六门上上的天才,今天再次露了让人震惊万分的一手,他们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端羽,而且低估了太多。 十三岁的六门上上,更是能够击败冯林山的修士,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内院?应该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琼楼?经纶院已经多少年没有弟子入琼楼了。有人在心中算了算,若不算从刑蚩宫而来的华安乐,已是三十五年没有经纶院学子入琼楼。 三十五年,就算一个婴儿都早已到了而立之年。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三十五年更是将近半辈子的时光。可这三十五年来,人才辈出、妖才不断的经纶院居然没有一位学子能够进入琼楼。 是该是有人进入琼楼的时候了,而端羽兴许便是这一个人。在场的学子不止一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琼楼可是天外天,在其中的便是人上人。谁不想有朝一rì入云霄,上得琼楼傲视苍生。 可是几十年才有一人能够入琼楼,在场除了端羽之外的学子,没有人认为自己是那个人。但是能够结识到一位能够进入琼楼的人,对他们而言,也是这辈子再荣幸不过之事。 君不见公子一遇吕纯阳,便是泥鳅化真龙。 若是能够攀附上端羽,兴许人家一甩手给的施舍都能够受用一辈子。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场的几个经纶院学子更是不遗余力地绞尽脑汁去讨好夸赞端羽。 可惜,他们不知道端羽可没有心情听他们拍马奉承。 …… 经历了林锐那一巴掌耻辱,数次从鬼门关擦肩而过,端羽发现自己格外地在意那些自己得罪过的人会怎么报复自己。 那身为陇西李氏接班人的李阳明会有什么手段,冯林山又会有什么方式进行报复?一上午,端羽都为这两个问题困扰。 是死士?还是修士?无论是哪个,端羽都不愿意看到有人再用这两种人来对付自己。 死士,他如今入了会意,只要不是太多人,已可以只身抗衡,还能够不放在心上。 但若是修士,那会意期的修为可就不够看了。 一想到冯林火身为玉宇替天行是能够号令天策内府那帮jīng修的人物,端羽心中就有些毛骨悚然,觉得身边危机四伏,说不定随时都会出来个人,一击将自己毙命。 这让他极为不安,连干活都不怎么上心,屡屡失神四顾。 心中祈祷着那冯林火不要像林远道那般不讲理,一来就派人对付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也没见有人对自己不利,端羽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终归还是太弱了。 虽然半月内,已是从一个连门槛都没有踏入念道的凡人成了会意期大圆满的修士,但这一早上的提心吊胆,让端羽深觉自己在这藏龙卧虎的丰京之中,还是一只小虾米,随便来一条大一点的鱼,都能将他吞入腹中。 可惜,修为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半月入会意期大圆满,已是超过了他的期盼,端羽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望什么。 一早上的劳作,双臂像上了铅一般酸重,端羽抹了抹额前的汗水,仰视着头顶的苍穹,心中念叨着这贼老天能不能少在自己的前路上安排些障碍。 好不容易摆脱了林锐,覆灭了七杀堂和阳刃堂,本以为前路开阔了一些,却半路杀出个李阳明,现在又多了一个冯林山,想想就让端羽觉得苦恼。 都说海阔凭鱼跃,却不知道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样,海大了什么鱼都有。想要在浩瀚的海中活着,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难道非要百炼才成钢么,就不能让人清闲些么?好歹我也是你儿子,多少给点面子。 望天嘀咕了一句,端羽怅然一笑,觉得自己这天之夜子做得可真是憋屈。 “端羽回学院不?”一位学子见到端羽没有随大家一同离去,反留在原地呆愣着望天,开口问道。 “嗯。”端羽回过神,对着那人一笑。 人是铁,饭是钢,一早上的劳动,端羽早已饿坏了。虽然出了经纶院,但没有和彩衣吩咐过,这午餐也就只能回经纶院吃。 “人间有正气,浩然塞苍冥!” 端羽一步迈出,听见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如经纶院内那古钟一般震荡天地的浩然之声。 这一声,让空中的苍云都滞住了身形,让水流涓涓的秦淮河顿时娴静下来。 端羽只觉从脚下的青砖中,生出一股厚重的气息,从他身边呼啸而起,直奔天际而去。 不仅是他脚下的青砖,满城的青砖亦如此:道上的、墙上的、桥上的,无外如是。 丰京的砖大多历经了数百年,甚至千年,见证了丰京的历史,承载了无数的记忆。 这满城青砖之气,便是历史之气,更是人间之气。 人间有正气,上可诛神,下可斩魔。 端羽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人间正气,居然可以由砖而发。 此刻,他能够感受到丰京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蕴有浩瀚正气,尽显大周之底蕴。 脚下的砖,再不是不入眼的青砖,每一块都像是城墙一般巍峨坚固。 路边的草,也再不是无名野草,每一株都像是蓄势待发的利剑,让人望之生寒。 一言落地,整个丰京都鼓荡起一股浩然正气,将每一个人都沐浴于其中,让所有处在丰京的人心跳加速,胸口像是有什么在跃跃yù出。 没有人能够压抑心中的澎湃,就像没有人能够挡的下此言一击。 丰京各处知晓这一言是谁出的人,或低头,或匍匐于地,遥拜向东南,暗想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得那边的大人物亲自出手。哦,不对,是出口。 君子仅需动口,无需出手,便能翻云覆雨执掌乾坤。 言出法随!是哪一位大能,在显神通? 端羽骇然望天,只见从空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下一个人影,正好落在他的跟前。 这人仰面落地,七窍之中皆有鲜血溢出,未死,但显然已是奄奄一息。 虽然模样十分凄惨,但身躯强壮有如磐石,一身肌肤像是铁打一般隐隐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气息,端羽能够看出这落地之人显然是修为高深的jīng修。 心想着原来是神仙打架,端羽蹙眉后退数步,生怕被卷进这场纷争之中。 只是,那获胜之人并没有跟着落地。 “你们都可知了?”又是一言,出自同一人之口,却不像前一言一般,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威严之意,反若风轻云淡,消散了满城浩然正气。 所有人胸口的压力即刻消失,都不由舒了一口气。 “知了。” 从丰京各处传来两个字,出自不同人之口,却是异口同声,无一不是谦卑至极。 “知了便好。”语气像是慈父在教训自己的孩子,又像是倦懒刚醒之人的随口一言。 端羽这才醒悟,那发话之人,该是在君望山。是不知道哪一位夫子,在教训丰京的各方修士。 和自己有关么?为何故意将此人落在自己面前? 端羽心怀疑惑地望向前方落地之人。 这一眼,他看到了那落地之人的腰间跌落着一块腰牌。 每一个经纶院学子都有一块腰牌,天策府学子也是如此。这一块腰牌正是天策府的腰牌,周身镶金,便是内府修士的象征。就如尹子名的腰牌要比他的腰牌多一圈白玉,以示内院和外院学子的区别。 第一百章 无敌于天下 - 帝苍 - 差池 () 天策内府的人被夫子一言说得七窍流血,重伤倒地,这是代表经纶院向天策府宣战么? 看到天策府的令牌,端羽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就否定了。 经纶院和天策府自开院和开府以来虽然学子间冲突不断,但也仅限于学子之间。做为大周的左臂右膀,双方即使有矛盾,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开战。 若是双方站起来,那可要比前两天的暴风雨更让丰京民众恐慌。丰京承担不起,大周也承担不起。 经纶院和天策府就是两扇守护丰京乃至大周的门,缺了任何一扇,另一扇都会形同虚设,挡不住风,挡不住雨,更挡不住周边随时都想从大周身上挖下一块肉来的诸国。 兴许是给天策府一个教训吧。心中如是想着,端羽不想多参和,也懒得管地上的人是死是活,抬腿即走。 没走两步,数个如猿猴般矫捷,从远处踏着屋檐疾奔而来的天策府修士进入了端羽的眼帘。 端羽才走出数步,那几个修为少说有莲华期期的修士就已经飞纵到了端羽身后,将那地上垂死的内府修士带走。 端羽在行走间,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只觉那重伤之人真是可怜,被夫子拿来开刀,纵使死不掉,怕是也要受一番苦痛。 夫子果然是天下至高之人,也只有夫子敢在丰京如此行事。 言出便是法随,回想起刚才满城的浩然气,端羽的内心再度澎湃起来,对夫子的境界是满怀向往。 人生若是能够修到那般境界,一言既出,众人畏服,该是多么惬意之事。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也能有那般潇洒。 脑中幻想着自己今后要是也能有夫子这般修为就好了,端羽回过身,却是撞到了前方一人的身上。 被撞之人血肉如铁,撞人的端羽反被震退了数步,只觉撞到那人胸膛的额头痛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一般。 这种感觉,就如他刚入经纶院,不知那广场古钟深浅,冒然拍出一掌后带来的反震之感如出一辙。 有修为高深的jīng修挡道! 惊惧间,端羽连忙抬头,只见前方站立着一个老者,不仅头发苍白,连胡须和眉毛都是。 老者神sè寻常,说不上亲近,却也没有敌视之意。但端羽目视着前方的老者,仿佛自己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座横亘在他眼前难以撼动的山。 巍巍气势如山间云雾一般从老者身上汹涌而来,端羽只觉此刻的自己像是顶着一尊塌下来的天,重压之下,快要被碎成稀泥。 这让端羽想起了自己初见正贤之时。 十岁那年,父亲带他前往明王寺还愿,正贤表示只见他一人。 在父亲鼓励下,端羽只身入明王寺,见到了坐于一株莲花之上的正贤。 那朵莲花,并非莲台,而是一朵真莲,仅有手掌大小。正贤坐于其上,如同一缕风。 一是巍峨泰山,一是柔软微风。 虽然两者带给他的感觉不同,却有如殊途同归,给他相似的感受。 气由心生,升华有质。让无形之气,能够生出质地,唯有四境以上修士才行。 天策府霸王血气,经纶院书生意气,都是将气化形的绝学,不到四境不可学。 这老者该到了怎样的境界?端羽难以揣测,只知道他很高,高到一弹指定然能让自己血溅当场。 “入我天策府,准你上玉宇。” 老者一言,石破天惊,让端羽骇然难言。 玉宇,是天下多少jīng修向往圣地,这位老者却是开口就让他进入玉宇。放眼世间,有能力如此说的人,有多少? 端羽想了想,大概不会超过三个。 天策上将赵匹夫是一个,那不知名的内府府主是一个,剩下一个定然不是眼前之人。 因为剩下那人叫韩韬略。先天残疾,生来无足,也无法习武,但jīng通兵略。从未出天策府半步,却能遥控天下战场,决胜于千里之外,是比赵匹夫更让诸国畏惧三分的“鬼才”。以外府学子身份,代赵匹夫执掌玉宇,自天策府建府以来,仅他一人。 而面前的老者,四肢健全,当然不可能是韩韬略,也不可能是老而弥坚的赵匹夫。因为以赵匹夫之尊贵,岂会随便现世,那自然眼前的老者只能是天策内府的府主。 天策内府府主,在天策府地位仅次于天策上将。要不是出了个韩韬略,代赵匹夫执掌玉宇的定然是内府府主。 想着内府府主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亲自找上门,端羽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老头是在和夫子怄气?夫子伤你一人,你挖夫子一墙角。如果成功的话,算起来还真是天策府胜了一筹。 只可惜,一心入经纶院,端羽早已将玉宇视作浮云。已经决定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又跑去捡起来。纵使这个人是内府的府主也不行,除非他父亲重生才有可能。 想要开口拒绝,端羽却发现自己虽然张了口,但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知道一定是这内府府主搞得鬼,端羽心中无名火起,不知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老者再出一言,端羽方知他不让自己说话的用意,心中直骂这老头无耻,这等卑鄙手段都使得出。 “入经纶院,着实是浪费了你的天资。八门先天开七门,当世惟独你一人。你若入我天策府,我保你十五年之内入磐安境,三十年内必达元罡境。有我天策府山火意和霸王血气,三十年后,你定无敌于天下。” 老者虽说端羽不言,就当他答应了。实际上他也没有强人所难,而是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了一番话。 十五年入jīng修第四境磐安境,三十年到第五境元罡境,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端羽只会当他是吹牛。但从内府府主的口中说出,却不一样,端羽相信兴许真有这个可能。 只是,天策府纵使有天策上将,也没有真正出过无敌于天下的人。经纶院君子三意,便是霸王血气的克星。还有守一观的“太极道”,也能以柔克刚,将霸王血气化于无形。 至于那分为“不动如山意”和“侵略如火意”的山火意,本就逊sè于霸王血气,自然也做不到让人习之无敌。 当今天下,敢自称的无敌,只有从来没有自称过无敌的经纶院大先生。 大先生和守一观一样低调,但却比守一观更闻名遐迩。天下无人不知大周有位大先生,取天下任何一人的头颅有如探囊取物。 虽是夸大之词,但世间能享受这分夸大的唯有当年战胜了吕纯阳的大先生。 吕纯阳可曾理会过天策府?没有,在他的眼中,天策府中的悍将不过是群勇夫而已。 当年李念苍和公子反大周,天策上将身死,谁都以为天下乱了,大周将要像大商一样变成历史。 吕纯阳推波助澜入经纶院,却是遇到了当世还是三夫子的大先生折戟而归。之后大先生只身走天下,三rì内平定四方,世间有谁能够做到。 天策上将不能,吕纯阳也不能,唯有大先生能。 虽然南唐南越也得以建国,但谁都知道当时李念苍和公子虎狼之师已经快要攻入丰京,却在三rì后,退兵三千里。 李念苍在佛宗聚集之地建立了南唐,公子在吕纯阳扶持下建立了南越。两国领土相加,不及当时两人曾经占领区域的三分之一。 这便是大先生一人之力为大周所做的,也让天下人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大先生实力之超然早已非他人所能企及,成就了大先生天下至高之名。 眼下,大先生仍在,二先生和三先生更是深藏不露,谁人敢言三十年内能战胜这三位夫子,成为无敌之人。 更何况前些rì,最后加入琼楼的华安乐现世,向世人展露出了念修第六境神游期的修为。神游期距大乘期仅一步之遥,再破境便是世所难容,唯有登天而去。 三十年后的华安乐,那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谁都可以预见到。除非夫子不授他君子三意,要不然以华安乐之天资,端羽觉得就算自己入了jīng修最后一境破阙,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纵使入了五境之后,境界不再是决定修士实力的绝对标准。但要以天策府出来的五境元罡对经纶院出身的七境神游,任谁都不觉得会有赢的可能。 三十年让自己入元罡境,已是有些离谱。虽然未尝不是没有可能,但说要能让自己三十年后无敌于天下,端羽觉得这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他可不是无知小孩,被一个天下无敌就能哄得找不到北。 就算真能成为无敌之人,那也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死守经纶院。至少端羽没有听说过,有夫子是死在别人手上的。 “臭老头,你骗鬼呢!” 心中想法脱口而出,端羽猛然发现自己竟是已能开口说话,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竟然把内府府主唤作臭老头,端羽心惊不已,暗想这老头该不会发飙吧。 听到端羽口中毫无尊敬之意的言语,那老者双眉一挑,望向了东南方那一座高不见顶的君望山。 第一百零一章 赵匹夫 - 帝苍 - 差池 “哈哈哈,臭老头,回家吃饭去吧,别为难一个孩子。” 君望山传来滚滚一言,落在端羽心头。发话之人,正是那位引动满城浩然正气的夫子。 想着当是夫子帮自己解除了口不能言的障碍,端羽心中对眼前老者的畏惧也放了下来。 既然夫子出手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三先生,许久不见,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我答应你三个要求。”老者显然知道从中作梗的夫子是哪一位,对着君望山遥遥传音。 双唇紧闭,却能言行数里隔空传音,这样的修为当真是让端羽叹为观止。 “不给。”三夫子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给老者任何念想。 老者似乎对端羽志在必得,回应道:“有事好商量,你要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三夫子坚决地拒绝道:“没得商量,莫要再做纠缠。此子在我经纶院,不日即能化龙主风雨。若是入你天策府,不过是徒增一莽夫尔。” 老者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有韩韬略,可匹敌天下任何谋士,怕是三先生也不如吧。” 三夫子淡然应道:“韩韬略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懂人情世故。若是将他交给你们两人,世间除了多一阴险狡诈的杀神,可能造福万民?” 老者听三夫子竟是如此小看自己,怒道:“这些年若不是我在外替你们这些在丰京享受安逸生活的畜生镇守边疆,你经纶院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此子,我要定了!别以为我天策府会怕了你们经纶院,信不信我现在就来拆了你的骨头下酒。” 三夫子淡然应道:“匹夫老矣,善能饭否?回家多吃几碗饭,争取再活两年吧,赵匹夫。一把老骨头了,还争什么长短。大家都是为了大周,莫要伤了和气。” 端羽听了眼前老者和三夫子的对话,心中如蒙雷劈,方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名震天下的赵匹夫。 赵匹夫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有多少人崇拜便有多少人畏惧,可谓是除了夫子之外,这世间千万人中最为家喻户晓的人。 夫子现世甚少,在世间流传的事迹不多。世人对他们的印象,多是玄乎其玄的神化。这样的人对于百姓而言,就如同家中供着的偶像,只知道他会庇佑自己,却没有太多直观认识。 但赵匹夫率领大周铁骑征南战北,从未尝一败绩,其功绩可是举世共证。大周人一谈起赵匹夫,可是能如数家珍地将他的历历功绩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拿当今皇帝姬高瞻的话来说,赵匹夫是大周的万里长城,有他在的地方,诸国的军队就入不得大周半分。 撼山易,撼赵匹夫难,对于这一点,北燕人应该最为深刻。 十五年前养精蓄锐五百多年,不甘于被大周封锁在天寒地冻的北方,意图从大周虎口下夺食的北燕派出了五十万大军征伐大周。 当时作为大周和北燕之间第一道屏障的玉门关守军不过三万人,和北燕五十万大军比起来有如蚱蜢和燕雀。 蚱蜢再顽强,又怎么斗得过在天上捕食的燕雀? 北燕的将士们都以为不出半个时辰,玉门关就会被攻破,大周的第一道防线也会随之瓦解。那辽阔的大周疆土,便会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成为他们将来栖息生活的地方。 只可惜,做着美梦的北燕将士们却不知道候在前方的是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噩梦。 五十万大军从北燕国都辽城出发,可谓是浩浩荡荡,雄心勃勃。 却不料还未等北燕将士来到玉门关,就在北燕前往玉门关的必经之道——北邙道和率领着倾巢而出的三万玉门关守军的赵匹夫相遇。 北邙道处在北邙山两座凶险陡峭的山峰之间,最宽处也仅能容六七人通过。 正是在这北燕人数百年来都不敢提及的北邙道,北燕五十万大军惨遭血洗。 北燕人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玉门关区区三万守军,居然胆敢放弃号称天下第一关的玉门关,主动迎战他们的五十万大军。 可事实就是在他们行进到北邙道半途一个大拐角之时,赵匹夫身先士卒率领着五千大周铁骑,两万五千轻甲步兵从拐角前方杀将了出来。 三位行在最前的北燕先锋大将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赵匹夫霸王血气焚得尸骨无存。 赵匹夫如同一条入江狂龙,浴血杀入甲光森森的北燕大军。 狭路相逢,勇者胜。 那一战,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之念,一心只想着能杀几个就是几个的玉门关守军,已经不能用神勇来形容,简直可谓是疯魔。 十万精骑对五千铁骑硬是被五千铁骑杀得毫无还手,紧随在铁骑之后的大周轻甲步兵更是冒着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发出赴死前的悲壮嘶吼,挥刀砍入北燕大军之中。 随大军出征的摩罗殿殿主龙雀率先意识到事态不对,从大军中央飞至前方战场时,处在最前方的北燕精骑已经被杀得乱了阵脚。 龙雀意图扭转局势,亲战当时还不是天策上将的赵匹夫,却被赵匹夫以燃烧精血自损寿命为代价的开山一刀劈出了数十米,重伤遁逃。 龙雀一败,见识到赵匹夫恐怖势力的北燕精骑更是军心溃散,无人敢樱其锋芒。 大周铁骑乘势长驱直入,受了惊的北燕战马在自家军中横冲直撞。精骑不但没有抗住大周铁骑的进攻,发挥出精骑的作用,反成了添乱的罪魁祸首。 如此战况,让失了大将指挥,为大周将士不畏生死厮杀所骇的北燕将士们下意识地转身奔逃。可后方是遥不见尾的大军,并不宽阔的北邙道连让他们转个身都觉得困难。 兵败如山倒,五十万北燕大军,在这一战中如同被人拿来练刀的木偶一般,为三万玉门关驻军屠戮。 玉门关守军杀得酣畅淋漓,北燕大军逃得肝胆俱裂。 那一天,北邙道血流成河,尸体堆了足足有三四米之高。 最后幸存下来的玉门关守军无一不是杀得双臂发酸,两腿发软。 五十万大军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五万能够得以狼狈逃回北燕守关阳关,而三万玉门关驻军更是只剩下两千多人。 那十五万北燕将士完全可以折回来,将那两千多玉门关驻军屠个干净,却硬是没有人有胆敢前去追击已经重回北邙道的玉门关残军。 再之后,大周起五万铁骑报复北燕,仍是赵匹夫率军,一路势不可挡地杀入北燕都城辽城。 大周军在辽城大开杀戒,放肆屠城,当时的北燕国主曹奉更是被枭首示众,头颅在辽城北门悬挂至风干成骷髅。 若不是辽城之后数十里外有摩罗殿坐镇的大凉山是世间最高的山,不利于大军行进,北燕军队败北后已经预见到自己结局的曹奉早早让当时的世子撤入大凉山后尚未开化的北大荒,北燕怕是已经亡国。 经此一战,赵匹夫正式成为天策上将,赵匹夫之名从此四海皆知。 北燕人至今无人敢言赵匹夫,只能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有着如此光辉历史的传奇人物,此刻正活生生得用一种毫无伪装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早在南唐之时就已经听他名字快听出茧来的端羽,心中像是火燎一般灼热,又像是坠落到冰窟一般寒热。 一想到自己刚才喊赵匹夫臭老头,端羽就觉得心慌慌,意乱乱,有点不敢再直视他。 一个别人连名字都不敢喊,只能尊称他为天策上将或者战神的人物,如今被自己喊成了臭老头,纵使天色热得要让人发烧,端羽还是流下了冷汗。 要知道赵匹夫可是就连大周人都没有几个能有幸见过他真实容颜的不世人物,更是端羽长这么大见过最为牛气冲天的人物。 同为七宗宗主之一,赵匹夫名气之盛远超明王寺首座正贤。可贵为南唐王子,端羽也从未见过正贤真颜,却不料自己今日能够见到赵匹夫的真实面貌。 便是这样一位老者,让天下王侯将相闻之变色,端羽心中虽然畏惧,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恨不得多看他两眼。 “老骨头?我有那老不死的大先生老么?他都不死,我怎么舍得死。我可看不出以此子七窍开两窍的天赋能在你经纶院有什么作为。别以为你经纶院有三个夫子,就当真是无所不能了。”赵匹夫顾不得端羽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夫子不让他带走端羽,他却偏要带走端羽。 他这次来,本只是想想看看能让夫子大动肝火亲自出手惩戒他天策府门人,又以言出法随震慑丰京所有修士的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却是一眼就看出端羽八门开了七门,逼得他不得不现身。 八门开七门,天下多少年没有多这等天资出众的精修奇材了。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遇到如此天才,赵匹夫当然不愿意错过。 “他是气运之人,若入你天策府,大周危矣。”只可惜赵匹夫虽然心意坚决,但夫子传音再一言却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必须带走端羽的心意。 “可惜啊,可惜。”神色失落地看了端羽一眼,赵匹夫摇头一言,身影一纵,便消失在了端羽的眼中。 并没有听到夫子和赵匹夫所说最后一言的端羽,见到赵匹夫突然变了主意离去,知道定是夫子和他说了什么。 好在,他并不打算进入天策府。虽然赵匹夫离去了,他也没有觉得因为自己错过了什么,而心生惋惜,反是异常欣喜。 因为夫子有意留他,这便是他最值得庆幸之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