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汐影云雨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一连数月,姑苏城yīn雨连绵,整座古城仿佛在烟波中轻轻荡漾,冷月如霜,风景时隐时现,人们的表情也因为多rì未见阳光而显的悠远苍茫。而我却异常舒心,开元二十四年,天朝内忧外患,三年一度的宫廷选秀也因北方的战事而被迫免去,我不用进宫。 一入宫门身世显贵,这是多少官宦少女所殷切期盼,我慕容皖斓只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去爱一个只爱我的人。姨娘说,我并没有皇族血统,父亲已弃官从商十载有余,选秀本与我无干,因我有着父亲英俊的眉宇和母亲雍容美丽的面容,江南道御史大夫为讨好皇帝,曾多次上奏……这下便好,天随我愿。 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姑苏城的每一个角落,我喜欢在古镇上走一走,水流在水里,风淡淡地吹着风,流水和流水,这便是江南翻飞的水袖,把江南舞动得风姿绰绰、灵秀飘逸。在朦胧细雨的桥头,碰巧遇到银桂飘落,便可看见我的家——汐影别苑。 烟雨中“汐影别苑”jīng彩在于它的水面和水面四周的景观,绕水一周,等于穿过了一年中的四个季节。从探chūn的“清风池馆”出发,走过“涵碧亭”便是欣赏荷花的好地方,所以又称“荷花厅”。然后访秋,顺着长廊渐次升高,恰如阳修的句子:“高甍巨桷,水光rì景,动摇而下上,其宽闲深靓,可以答远响而生清风”。在阵阵清风里,还没坐进“闻木樨香轩”,便闻到桂花的香气了。如果中秋夜有幸坐在“闻木樨香轩”的话,大概会和白居易一样,听得到月宫里桂子轻轻滴落的声音。 “闻木樨香轩”和“清风池馆”遥遥相对,一chūn一秋……“烟水吴都郭,阊门驾碧流。绿杨深浅巷,青翰往来舟;朱户千门室,丹楹百处楼”那一种超凡而不脱俗的雅致,和深藏不露的丰富,仿佛是深入骨髓的宁静。 我喜欢这宁静,清风将薄薄的一层水雾送来,多了几缕清幽之气,姚家兄妹姚怀靖和姚怀仁常常到我家小坐,有时候也会懒懒地斜靠在椅子上赏着雨呆一个下午,姚怀靖懒懒地看了看在她眼中是yīn郁的天空,又看看晴朗的我说:“你看你,那迷人的眼睛生在一张甜美的脸上,却仍然是任xìng的,充满活力的”她又看看我的着装,“与你的装束仪表很不相同,依我看来,只有你的眼睛属于你自己。”她说话是那样的细声细语。 事实我的xìng格并不安静,姚家与我慕容家乃世交,姚怀靖16岁,我叫她姐姐,姚怀仁19岁,身高七尺,长长骨骼,肌肉坚实,晒得黑黑的脸膛,眼睛里闪着快乐的神sè。他是我们的守护神,也是我们常常欺负的对象。有时候他们也会带来一些我不熟悉的新朋友。 虽然坐在“闻木樨香轩”之人,皆是生在优裕的商贾之家,从小由仆人细心服侍,但他们脸显得并不懒散,像生活在野外、很少在书本上的书生一样,显得强壮而畗有活力。在这里人们并不以缺乏高雅的传统文化教育,因为这一番水土和人系浑然天成,只要在那些在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学得jīng明便可。他们心目中所关注之事,便是练好骑马shè箭,学好经商的本事,偶尔也像个温文尔雅的文仕对诗词歌赋感兴趣。姚怀仁在骑马shè箭方面都很jīng通,但他们学习书本知识的无能也是拔头了筹。他们家拥有比全城其他人家更多的钱、更多的生意,可同他们的大多数穷邻居比起来,胸中的文墨便少得可怜。正是如此,姚怀仁和他们那些富家子弟在“闻木樨香轩”聊天,消磨这四月傍晚的大好时光之时,他刚被县衙撤了花钱捐来的差职,而这是过去两年中他被四个衙门撵走。于是他就只好随着父亲闯南走北去经商。姚怀仁最近一次的除名当做一个有趣的玩笑。 “我认为你一点也不在乎被撤去官职,光耀门楣之事就无可着落了,怀仁哥哥,怀靖姐姐也是如此认为的。”我说。 “你看陆家少爷如何?他一心想当官,虽然如愿以偿并步步高升,而如今,他父亲不一样把他给拉回来,他永远也不会再去了,反正现在多数捐官的少爷不得不回家的。”姚怀仁漫不经心地答说。 “为何?”姚怀靖盯着姚怀仁。 “突厥人派来使臣,要天朝和硕公主和亲,和硕公主乃皇上的掌上明珠,这是何等的羞辱!想来北方战事在所难免,陆少爷恰在兵部任职,他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陆姥爷怎能不担心!”姚怀仁说。 “如此说来着可是天大的羞辱!”我说。 “可不是吗!皇上现在整rì为此愁眉不展!”姚怀仁说。 “听闻皇上连选秀都顾不得了,”姚怀靖看了看我,不怀好意地挑逗“皖斓,如此你就当不成皇后了。” “你再提‘选秀’二字,我便进屋去,”我很不耐烦地嘟起嘴来:“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对‘选秀’这个词如此厌烦,自江南道御史大夫上奏至今,我爹整rì为此事伤怀,刚好了些,你又来提起。” “好了好了,我的慕容大小姐,别生气,我不提便是了,”姚怀靖摸摸我的头:“我怎么舍得你进宫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瞟了瞟姚怀仁,说:“我正缺一位像慕容皖斓小姐这样聪明贤惠的嫂嫂光耀门楣呢!” “你除了拿我打趣,还有别的吗?”我瞪了她一眼,其实我知道姚怀仁喜欢我,他总是待我毕恭毕敬,可不知为何,他那刚毅帅气的面容在我看来感觉就是有点柔弱。 “皖斓妹妹,”姚怀仁连忙抢过话茬:“我家明天有间铺子新开张,希望你和慕容叔叔能莅临”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天空:“希望明天别下雨。” “大雨已连下数rì,明天怎能是晴天,”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何方仙人为你家选的黄道吉rì?” “你看那朦胧的天那边已有隐隐落rì,数rì来,我还从没见过下雨天有夕阳。以落rì来判断天气,往往是不会错的。”我们都朝远方望去,越过青山绿水中的亭台楼阁,隐隐约约的雨雾之中,一轮薄薄的夕阳在河对岸的群山后面一起汹涌的红霞中缓缓降落,四月白天的雨雾也渐渐消退,隐隐透出丝丝的凉意。 002:幽兰春深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chūn意正浓,温暖的chūn雨过后,粉红的桃花突然纷纷绽放,兰花的紫sè将河边亭台楼阁点缀起来。雨后姑苏城更加jīng灵剔透,青青河水缓缓涮过河床,河的尽头是一轮微笑的夕阳。坐在走廊里的的年轻人听到“得得”他们的仆人来了,听到这些声响,他们知道该动身回府了。但是他们不想回去,便在塔拉着在走廊里徘徊,盼望着我邀请他们留下观赏我家的荷塘月sè。 “皖斓妹妹,我们谈谈明天的事如何?”姚怀仁说:“你若能同意,我们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一听到“秘密”这个词便像个孩子似地活跃起来。 “你还能有何惊人消息?”姚怀靖笑了笑:“可是关于皇上选秀的事?和亲之事?若如此,那就别开口了。” “是布政使大人告诉我的,关于六王爷的事情。” “六王爷?”我疑惑地盯着他。 “嗯!还有十三爷的表亲,紫嫣小姐,” “这我知道,那个娇里娇气的假公主,皇后的干闺女,我从未见过如此唯唯诺诺之人。”我说 “对,我那rì在王爷府是看见她了,你知道,六王爷今年已经二十,早已过了指婚年龄,可一直在姑苏城掌握兵权,尽管回京述职也是来去匆匆,那rì他告诉我,紫嫣小姐来了,过几rì他将宣布一门亲事,到时候会宴请姑苏城的达官贵人。” “唔,我也有所耳闻,”我失望道:“这些年谁都在说他们快要成亲了,虽然他本人对这件事似乎不冷不热。”“你觉得这事是否蹊跷?”姚怀靖疑惑道:“他一直对你呵护有加另眼相待,对你父亲恭恭敬敬。” “怀仁哥哥不一样对我如此?这有何异?”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我觉得他这个人太冰冷,应该是宣布紫嫣小姐和别人的亲事吧!”姚怀靖道:“我认识紫嫣小姐,她不会喜欢六王爷。” “可就是他们的亲事”姚怀仁得意地说,他知道这会可没人和他争我了。 听这话,我故作镇静,但我已经感到自己嘴唇发白了。就如冷不防受到当头一击。我在震动之余一直未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注视姚怀仁时脸sè还那么平静,以致这位毫无分析头脑的人还以为我仅仅感到惊讶和很有兴趣。 “紫嫣小姐告诉我,他们原准备明年王爷回京任职再成亲,可紫嫣小姐近来身体一直有恙,两家人都觉得不如经早成亲冲冲喜――”姚怀仁依然滔滔不绝,而我却完全不知他接下来谈及何事,乃至于竟不知道他们何时离开,直至飞跑的马蹄声已隐隐消失,我才如梦初醒似地瘫坐在椅子上,顿时觉得脸颊发僵仿佛有什么痛处,但嘴巴却真的酸痛了,因为是刚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咧着嘴假装微笑,为了不让他们发觉我的内心秘密。我疲惫地坐着,盘着腿,心脏难受的发胀,好像快要从胸膛里爆出来一般似的。它古怪地轻轻跳着;我两手冰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沉重地压迫心头,无尽惶惑。 六王爷与紫嫣成亲了! 唔,未必是真!怀仁哥哥许是搞错。他又在找我开玩笑呢。六王爷不会爱上紫嫣。不会,谁也不会的。紫嫣这样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她那张严肃而平淡的脸显得是那么的弱不禁风,王爷不会喜欢这种人,没错――因为他喜欢我呀!我才是他喜欢之人,我知道! 这时,我听见姨娘的脚步笨重地踩得地板嘎嘎响,我便迅速将盘着的那条腿伸下来,尽量放松脸部表情,显得平静一些。可不能让姨娘怀疑我出了什么事呀! 对于慕容家族,姨娘倾注了全部心血,姨父过世后,没儿没女的她就跟我们一起过了,姨娘总觉得慕容家的人连身子带灵魂都属于她,我们的秘密便是她的秘密。只要有一丝神秘她就非常敏感。根据已往的经验,我知道如果姨娘的好奇心不能立即满足,她便会去跟母亲一起嘀咕,那时便只好向母亲交代一切,要不就得编出一个像样的谎话来,可我不爱撒谎。 姨娘从荷花池走出来,她是个大块头老婆子,但眼睛黑亮jīng明,她把整个身心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慕容一家,献给了“汐影别苑”成了母亲的左右手、我和两个妹妹的严肃管家,姨娘要是宠爱谁,便会严加管教。正因她是如此宠爱我、因我而感到骄傲,她对我的管教也就没完没了。 “那些小姐少爷们走了吗?你为何没留他们用膳,大小姐?常常让你铭记这些待人的礼貌!你大概又忘了” “他们尽谈选秀来着,姨娘,你知道,我一听这个就烦了,尤其怕爹爹又为之伤神。” “你可越发的不知书达理了,你可记得我和你娘教导你时的良苦用心?还有,夜风已来,你为何没披上披肩呀?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光着肩膀坐在夜风里小心伤寒。快进屋来。” 我故作冷淡,掉过头去,姨娘边唠叨披肩的事,一边拿披肩去,不曾看见我的脸。 “不,我想坐在这里看落rì。多rì不见,它多美呀。姨娘,我在这等爹回家来我便进屋去。” “我听你这声音像是着凉了。”姨娘怀疑地说。 “唔,没有,”我不耐烦地说。“我想喝水。”姨娘蹒跚地走回屋,这时我听到她轻声抱怨说:“这孩子,你看看别家小姐,丫鬟成群,你为何就不要,小姐就得有丫鬟伺候,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如果我老了,谁伺候你?”姨娘说的在理,可我便看不得丫鬟那些寄人篱下的心酸,姨娘总在唠叨这些事情,平时我总不吭声,可我觉得正当自己心酸时,实在无法忍受叨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犹豫不定地站着,不知该躲何处去让痛苦的心情略略平息,这时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这给我带来了一线微弱的希望。原来今天下午恰巧父亲出城去了兵部商量军饷之事。父亲每次去兵部都会顺便去了王爷府,王爷府的丫鬟叫“如雪”,一直是“汐影别苑”大管家林浩的意中人,林浩就没rì没夜地缠着父亲把如雪买过来。父亲已抵挡不住,今天会到王爷府商量购买如雪的事。 当然,我想,父亲会知道这个令我窒息的传闻真假如何。就算今天下午他的确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他也可能注意到了某些迹象,感觉到王爷府有何叫人兴奋之事。说不定就能弄个明白――原来不过是怀仁哥哥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003:往昔悠长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父亲该回来了。我必须到城门口外迎接他。如果父亲一进城,林浩就会在城门口内等他,如果我在林浩之前见着父亲,那样就不会有别人知道我想打听什么事情了,我悄悄地走出“闻木樨香轩”,又回过头来仔细看看,要弄清楚姨娘的确没有在某个窗口观望。我便大胆地沿着河边石径快快地跑去,沿着河道两旁,茂密的树枝叶交错,形成天然的拱顶,使那长长林荫河道的路变成了一条yīn暗的甬道。一跑进这甬道里,我便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家里人望不见了,这才放慢脚步,我气喘吁吁,总算出了城,一面而来是一条宽广大路,我担心万一被林浩发现,于是我并不停步,直到拐了个弯,那里有一大丛树遮掩着我,倘若使家里人在此,也不能看见了。 我呼吸急促,两颊发红,坐在一个树桩上等待父亲。往常这时候,他已经回来了,不过我高兴今天他晚一些,我还有足够时间喘过气来,使脸sè恢复平静,不致引起父亲的猜疑。我时刻期待着听到“得得”的马蹄声,看到父亲用他那惊人速度驰骋而归。一个时辰过去了,父亲依然不见回来。顺着大路望去,想找到他的影子,这时心里的痛楚又膨胀起来了。 “这么晚没回来?”我心想。“可是发生何事?土匪强盗?不!父亲一身武艺!大概是王爷盛情宴请吧!”我的眼光沿着那条因下过雨而变得光亮的大路沉思着,在心里跟踪着这段路程飞奔而去,先驰经一段宽广而悠长大道,越过荆榛杂乱的沼泽谷底,再爬上下一个山头,到那懒洋洋的姑苏湖畔,便到了兵部,六王爷壅玹就住在那里。这条路的全部意义便在这里——它是通向壅弦和那在绿荫之中若隐若现的像宫殿般肃穆的壅玹王府。 “壅玹!壅玹!"不知为何,我的心总是重复着他的名字。自怀仁哥哥把他的闲话告诉我以后,一种惶惑和灾祸的冷酷感一直沉重地压抑着我,可如今这种意识已被推到我心灵的后壁去,取而代之的是五年以来始终支配着我的那股狂热之情。现在看来很是奇怪,当我还没有长大chéng rén之时,为何从未发觉壅玹有何动人之处呢?由于父亲是商人,可曾供职户部,在年龄上差这辈分的壅玹为人谦和,与父亲来往甚密,童年时,我看见他常来常往,可也不曾想过他。直到一年前那某天,当时壅玹为军饷之事来拜望父亲,我才喜欢上了他。事情竟是如此简单。 时至今rì,我对那天的见面记忆犹新,那时,我正在屋前走廊上,他乘坐一叶扁舟,迎着清风从宽阔河面远远而来,他身穿宝石蓝的龙纹长袍,外面有一层透明的轻纱,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执着一把兰花扇,深沉而明亮的脸凝望着远方,风姿飘逸。他一看见我便立即收起扇子拱手行礼,然后,书童把他附上岸边,那双朦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流露着微笑,那时他温和地说:“皖斓,你又长大了,越发的标志了。”然后轻轻地走上台阶。那儒雅的姿态,还有他的声音,时那让我怦然心动,仿佛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慢吞吞的、响亮的、音乐般的声音,我一直难以忘怀。就在这最初一刹那,我觉得我需要他,就如饿了要吃食,困了需休息那样简单,总之就是那样说不出原因地需要他。 一年以来,他常陪我抚琴、读书,我忘不了在涵碧亭我舞“清荷茹雨”时他抚“长河落雁”为我伴舞的情景,我不知为何用如此悲壮曲子,但他那种深沉伤感,为他那英俊的脸皮增添了私密而迷人sè彩。虽然他不像怀仁哥哥那样纷繁地来看我,可他每半月都要到“汐影别苑”来拜访父亲,从未间断过。然而,他从来未向我表示过爱慕之意,他那清澈的眼睛也从未有流露过像我在其他男人身上熟悉的那种炽热的光芒。可是他仍然……仍然……我认为他也喜欢我。直觉比理智更可信赖,在这点上我是不会错的。他已经过二十多岁,早该像别的王子那样妻妾成群,他却依然孑然一身,他想必也和我一样,勇敢去爱一个只爱自己的人。如此,我更为喜欢他。我也常常令他吃惊,那时他的眼睛显得既不朦胧也不疏远,带着热切而凄楚的神情望着我,使我不知所措。这难道不是爱慕之意么!可他为何不向父亲提亲?这一点我无法理解。可事实上,我无法理解他的地方还多着呢。他温文儒雅,毕恭毕敬,但又那么冷淡、疏远。谁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因此他的谨慎xìng格便更加使人觉得深不可测了。他对骑马shè箭、诗词歌赋,包括政治等方面,都跟任何人一样jīng通;可是他跟大家有不同之处,那就是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人生目的。唯有诗词歌赋是例外。可又如此客气而不好亲近,而且一谈起书本以及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之时,他却那么兴奋得令人生厌……可是又如此令人爱慕呢?每次我同他坐在“涵碧亭”闲谈过以后,夜里我总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后只得自我安慰地设想下次他再来拜访父亲时一定会在父亲面前提亲,这才慢慢地睡着。可是,一次次的,他都不曾提起。我喜欢他,需要他,但是我并不了解他。我是那么直率、简单,如今,我抱怨为何我第一次便碰上了一个xìng格如此复杂之人。因为他天生如此,他的思维从未停过,一有闲暇他便陷入深深沉思之中,去编织构想sè彩斑斓而毫无现实内容的幻梦。他生活在一个美好而虚幻的内心世界里留连忘返。他对人冷眼旁观,既不喜欢也不厌恶。他对生活漠然视之,无所动心,也无所忧虑。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受到的待遇是否公平都坦然接受,对世间的人情世故他都一笑而过,回到他那个更好的虚幻世界里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的心对我的心是那样陌生,那我为何还对他如此迷恋?是他迷宫一样的神情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他身上那些我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有使我更加喜欢他,他那种对情感冷漠的态度只能鼓励我下更大的决心去把他占为己有。我从未怀疑他有一天会向父亲提亲,因为我还年轻而且娇惯,还来不懂得爱情的具体内容。 004:伟岸夕阳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如今,怀仁哥哥这个惊人消息突如其来,恰如晴天霹雳。壅玹要娶紫嫣了!这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壅玹临走时,他对我说过:“皖斓,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但是不知怎么说好。”我觉得他大概是要说提亲的事情,那时我假装正经地低下头来,可高兴得心怦怦直跳,觉得那个愉快的时刻来了。接着壅玹又说:“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改rì吧!”壅玹是要和我说他和紫嫣的事情还是和我的事情…… 我坐在树桩上,回想着那几句曾叫我十分高兴的话,可这时它们突然有另一种意思,一种可怕的意思。也许他想告诉我他要和紫嫣成亲了。唉,只要父亲回来一切都明白了!这个疑团我实在再也忍受不了啦。我又一次焦急地沿着大路向前望去,又一次大失所望。 这时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大地边沿那片红霞已褪成了淡粉郄的暮霭。整个姑苏城在薄暮中那超尘绝俗的宁静也悄悄在我周围降落。朦胧夜sè把姑苏城笼罩起来了。身后河道两旁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在奇异的朦胧暮夜sè中,如今已变得黑糊糊的,与暗淡的天sè两相映衬,好像一排黑sè巨人站在那里,把脚下缓缓流过的河水给遮住了。远处汐影别苑的亭台楼阁在周围茂密的如茵绿树中渐渐隐去,暖和且柔润的chūn天气息,蓬勃生长的草木cháo温香味温馨地包围着我。 对于我而言,落rì、chūn天和新生的草木花卉,都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不过,姑苏城上空这一静穆的暮景却给我那纷乱的心情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安宁。我热爱这座宁静致远的古城。 蜿蜒大路上仍然没有父亲的影子。如果我这时不回家,姨娘一定会来寻我。就在我眯着眼睛向那愈来愈黑暗的大路前头细看时,我听到了马蹄声,父亲向家飞奔而来。 父亲骑着那匹腰壮腿长的白马在大路上驰骋,风吹舞着他的衣袂飘飘,远远看去,是那么高大,像天神,他举着鞭子,吆喝着加速前进。尽管我心中充满了焦急不安的情绪,但我仍然怀着无比自豪感观望父亲,因为父亲是一位远近闻名德高望重之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旦喝了点酒便要在马背上舞剑吟诗,那样很危险”我心想。“他总在城门口外面的空地上乘无人时会尽情挥舞,曾经就被自己的剑伤过。虽然他还对母亲发过誓不再如此,可是只要喝点酒他就全忘了。”我不畏惧父亲,因为父亲疼我,常常向母亲保密他酒后马背舞剑之事,使他感到一种孩子气的骄傲和略带内疚的愉悦,而这是可以和我干了坏事瞒过姨娘和母亲时的高兴心情相比的。如此我们有时像同辈。 父亲回来了,我从树桩上站起身来看他。那匹大马跑到城门前的空地处,果然又舞了起来,朦胧的月sè下,父亲一拢白装,轻盈而敏捷的剑舞均匀流畅,边舞便吟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父亲并没有看见在树木黑影中的我。 他醉舞时像一位盖世豪侠,那深沉而富有磁xìng的声音曾迷倒过无数江南的柔情美女,可他唯对母亲情有独钟,始终如一。 在这种情形下,我都不去打扰父亲,他尽了xìng情后,接着他赶快理了理衣服。这些修整工夫是为了让自己像个讲究人那样去见母亲,假装是安安稳稳骑马回来的。 看他这样用心,我禁不住地大笑起来,迎了上去。父亲见笑声大吃一惊,但随即便认出了我,红润的脸上堆满了边讨好边挑战的神情。他跳下马来,由于舞的很起劲,所以他有点累、蹒跚地向我走来。 “你为何到这里?“他说着,拧了一下我的面颊:“还在偷看我了,你妹妹皖荷上次就这么偷看我,还偷偷跑到你娘那告我状,怎么?你也准备到你娘面前去告我的状了吧?”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快乐。这时我便挑剔而又嗲声嗲气地伸出手来将他衣服归置一下。他扑面而来的呼吸让我嗅到了一股强烈酒味,身上还散发着香草气味……这这气味令我经常把它同父亲联系起来,以致在别人身上闻到时也本能地喜欢。 “爹,我不会的,难道您就认为令你感到骄傲的女儿是那种搬弄是非说人闲话之人?”我爱我的父亲,我带着姨娘的神气端详他的服饰。 父亲是一位令我们儿女引以为豪的人。他年近五旬,但是他那俊朗而明亮的脸上还没有一丝皱纹,两只眼睛也焕发着青年人无忧无虑的神采,可那是一种参悟世俗后与世无争的淡定,他表面严肃,但心地却十分善良。他不忍心看到伙计们犯错受惩罚时的可怜相,即使是应该的也罢。不过他很害怕别人发现他的这个弱点。他还不知道人家遇到他不过半个时辰就明白他是好心肠的人了。无论是家里,店铺的柜上,还是在工厂作坊,只要父亲大喊大叫地发号施令,谁都会战战兢兢地服从呢。他可从来不曾想到过,慕容家族和慕容家生意上所有的人都服从的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母亲那柔和的声音。 父亲似乎一直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自母亲以下直至作坊上最小的一位伙计,都在暗中串通一起,让他始终相信自己的话便是圣旨。 我和父亲的相处像哥们儿。我是家里的大女儿,在我的两个双胞胎妹妹出生不久时,我的哥哥就失踪了,父亲踏遍大江南北,最终知道哥哥已经去世,之后父亲不会再有儿子了,因此他已逐渐养成习惯,以男人对男人的态度来对待我,而这也是我最乐意接受的。我比两个妹妹更像父亲,二妹皖荷生来体格纤弱,多愁善感,三妹皖茗又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文雅,有些清高。父亲以男人对男人的态度对待我,我心里很清楚其中的原因,尽管都说哥哥已经去世,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总隐隐约约感觉,我哥哥尚在人间,而且一定会比父亲母亲更为出sè。可是,哥哥真的还活着吗?他会在哪儿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好几年。 我和父亲之间还有一个约定,这使得我和父亲彼此联系在一起。要是父亲看见我丢下《列女传》偷偷溜出去与男孩子一样骑马shè箭,他可以便当面责备我,但事后并不向母亲或姨娘提出。而我要是发现父亲依然酒后马背舞剑,我也只能当面责备而不能向如何人提起。 005:落日西沉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如今在月sè微光中我望着父亲,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到他面前心里就舒服了。他身上有一种生气勃勃的气息吸引着我。当时我并不明白,这是由于我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和父亲相同那不拘一格的洒脱禀xìng的缘故,尽管母亲和姨娘希望我成为规规矩矩的淑女而花了十五年的心血想它抹掉我身上和父亲相同的xìng格,也终归徒然。 我在附近的茶馆里给父亲找了茶水让他尽量没有太浓酒味。 “好了,现在您完全可以坦坦荡荡踏踏实实地回家了,”我说:“如果您自己招了供,谁也不会怀疑您几天又……不过,”我担心地望着父亲:“爹,我觉得,您还是少些喝酒,不要总在马背上舞剑,那样太危险。” 他摸摸我的头,“如果我还得靠自己的女儿来提醒我,那我也可太糟糕了,那次是一次意外,如果像你们这么说,那么在战场上的士兵如何打战?”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上展开着微微的笑容:“女儿,身体是我自己的,我知道怎么保护,倒是你,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你瞧,这么晚出门也不披着披肩”他低头看看我:“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 我轻轻挽住他的胳臂,一边说:“我一直在等您呢!没想到您会这么晚才回来,还喝了酒,”我想了想,试探说:“对了,你不会是到王爷府把如雪买了下来了吧!”“买下来了,还有如雪的妹妹如冰,我说要给你买一个丫鬟,六王爷很爽快便答应了,这样便好,林浩就不用天天念叨这事了,我都烦他了。”“爹,我说过我不用丫鬟,您和娘一直都知道我见不得她们那种寄人篱下的悲伤感,您买如雪便可,何必在买如冰。”“我知道我女儿内心柔软并从善如流”父亲用幽默的口吻道:“如冰是如雪的妹妹,一个可爱的小女儿,谁都不愿意姐妹分开不是?”“我就知道这才是您买如冰的主要原因,您就别伪装您的善良。”这时我便乐呵呵地笑话着他。“还是我女儿了解我,”不知不觉就看见了不远处在夜幕中的汐影别,周围的黑影越来越浓,chūn天的温馨已被微微的寒意所取代。可是我还在踌躇,不知怎样才能把话题转到壅玹身上而又不能让父亲怀疑她的用意。这时父亲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你这么出来等我,你有什么心事?” “王爷很久没到我们这里来了,他还好么?”“和往常一样。办完如雪姐妹的事情以后,大家喝了几盅酒。还有军营里来了几位将军,他们正兴致勃勃,在那里谈论北方战事,是让和硕公主去和亲还是出兵……”我叹了一口气。只要父亲一谈起国家大事,他会滔滔不绝地说上几个时辰。我连忙拿另一个话题来岔开。 “除了几位将军之外,他们那就没有别的客人?” “有,是一位小姐,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去年到这里来过的那位姑娘,你见过,对了,叫紫嫣,就是皇后的干女儿,还有她的哥哥艾奇,你都认识,那孩子,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她果真来了?”“她真是个文静姑娘,不声不响,有礼有节,女孩子家就该这样,不像你,吵吵闹闹的。走吧,赶紧回家,你娘大概到处找咱们了。” 我一听到这消息心就沉了,曾经不顾事实地一味希望会有什么事情把紫嫣留在京城,听到连父亲对紫嫣的满口赞赏他那文静的禀xìng,这就促使我不得不摊开来谈了。 “她是因为壅玹才来的?” “是啊。”父亲突然松开我的胳膊,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眼光凝视着我:“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等我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说,却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呢?”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一起纷乱,脸都涨得通红了。 “好,说下去。”父亲开始严厉起来。可我仍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是因为王爷才来的,她们还说起你,并希望你能去参加她们的定亲宴会。” “定亲宴会?怎么会有这样的宴会?”我惊讶地盯着父亲,脸sè发白,如此看来,怀仁哥哥不是开玩笑。 “他是王爷,她是公主,地位显赫,到时全城的达官贵人都会去祝贺,”父亲疑惑地盯着我:“你告诉我,你和六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简地答道,一面拉着他的胳臂:“爹,我们回家吧。”“现在你倒是要回家了,”他说:“可是我必须得把事情弄明白……哦,我想起来了,你最近显得有点奇怪,难不成你们俩……”“没有,”我连忙打断父亲。 “也是,他应该不会的,”父亲说:“女儿,不管你是否喜欢他,他和紫嫣小姐成亲是铁定的事实,你别做无谓的想法,” 我的手从父亲的胳臂上滑下来,心头一阵剧痛,父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他知道我的心思,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他一样,一身只愿为一人钟情,而在他的眼中,壅玹将来必定是三妻四妾,如果把女儿嫁给壅玹,这与女儿进宫又有何异?可是目前的女儿……他又颇为烦恼。他爱我。 “你这不是在伤害自己的自尊吗?”他厉声说:“你是在追求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了,做一个完全不可能的梦?可这整个姑苏城,你是谁都可以挑选的呀!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你知道他是何等身份,你可知道他的未来?他的一身不会只为一个人付出,皇家人的感情,冷若冰霜……” 愤怒和受伤的自尊感反而把我心中的痛苦驱走了一部分。“爹,我并没有喜欢他。只不过感到吃惊而已。”“你这是在撒谎!”父亲大声说,接着,他凝视着我的脸,又突然显得十分慈祥地补充道:“我很难过,女儿。你高贵的灵魂一直是我的骄傲,而且毕竟你才十五岁呢。”“你和娘成亲是,娘不也是十五岁吗?现在我都十六了,”我嘟嘟囔囔地说。 “你娘可不一样,”父亲说:“她从来不像你这样胡思乱想。好了,女儿,过几天我带你到杭州,那里可以让你接触各地的商客,这并不缺乏温文儒雅的年轻商人,这样你很快就忘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还把我当孩子看,”我心里想,悲伤和愤怒憋得我说不出话来。 “好,别任xìng了,看来我把你惯坏了,完全不像个女孩子家,”父亲jǐng告说:“你要是懂点事,早就该姚怀仁成亲了。那孩子,行为得体,品行温和,勤勤恳恳,将来一定能继承他的家业……”“爹,别把我当小孩看待了,好吗?”我嚷道:“我不去杭州,我不会和怀仁哥哥成亲,我只想……”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但已经为时过晚。 006:严父娇女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这时,父亲仔细地看着我,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慢吞吞地说着,仿佛是从一个很少使用的思想匣子里把话一字一句地抽出来似的: “你只想和壅玹成亲是吗?这不可能,你得不到他。而且即使他要和你成亲,我不会应许,无论我同他有多好的交情。”这时他看到我惊惶的神sè,便接着说:“你是我心爱的女儿,我要让我的女儿幸福,可你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他给不了你幸福。” “你这么知道他不会?” “女儿,他不会的。我刚才说过,他是皇家人,而我们呢!只有同一类型的人两相匹配,才有幸福可言。”我忽然心里起了种恶意,想大声喊出来:“你和我娘并不是同类人,可你不是一直很幸福吗?,”不过我把这念头压下去了,生怕伤害了父亲。 “壅玹和别的年轻人完全不同,生xìng古怪,”父亲字斟句酌地慢慢说:“他只能和紫嫣成亲,他们都是古怪的人,因为……” “怎么,爹,您可一直喜欢他……” “女儿!别急呀,我并没说这个年轻人的坏话,实际上我喜欢他,你想想,他的家族必然让他无法只为一个人付出感情,如果他再娶别的女人,就以你的个xìng,你会受的了吗?你会幸福吗?再说你了解他吗?他是一个很文静的人,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妻子,而你呢,无拘无束,像个男孩……像他这样的人,你对他根本无理解可言。我喜欢他,那是因为他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和为人公正,你现在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爹,”我不耐烦地说:“如果我跟他成亲,我会把这一切都改变过来的!” “你会,你现在就会?”父亲暴躁地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说明你对世界上的男人知道还很少,更何况对思想错综复杂的壅玹。你可千万别忘了哪个妻子也不曾把丈夫改变一丁点儿,至于说改变壅玹,那简直是笑话,女儿。皇族就是历来就是这样,男人和女人之间,只有命令和服从,历来如此。并且永远不会改变。我告诉你,这种权利,他们与生俱来。” 我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他们是皇族,至少在感情方面不会只为一人付出,可是我于心不甘,我默不作声,心在往下沉。父亲明白我沉默的意思,便拍拍我的臂膀得意地说:“女儿!好啦!你承认我这话说对了。你要一个不能把全部感情付给你的人有何用?他们全都是如此,平常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家的人。”接着,他又用讨好的口气说:“刚才我提到姚家公子,他是个好小子,想必他能给你全部的感情,到时候他可是能同你一起管好我给你留下的产业,你妹妹柔弱,我老了以后,只能把这些留过你们,还有他们家族的,你能幸福”。 满心不快,气愤地喊道:“我求求您不要硬把他推给我了!我不要什么产业,一文不值,要是……”我正要说“要是你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人,得到这些东西又有何义?”可这时父亲被我那种傲慢的态度激怒了……于是父亲大吼了一声。 “皖斓,你真敢公然对我说,我所做的一切,你竟然觉得一文不值吗?” 我固执地点点头。已经顾不上考虑这是否会惹父亲大发雷霆。因为我内心太痛苦了。 “难道你就没感到羞耻过吗?这可是……”父亲正准备痛痛快快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这时他看见我满脸悲伤的神sè,便止住了。 “不过,爹不怪你,你还年轻。将来你会懂得。只要懂得做人的尊严……现在你还是个孩子,还只一心为自己的意中人cāo心。等到你年纪大一些,你就会懂得——现在你要下定决心,究竟是挑选姚家少爷还是壅玹,不过你要清楚,壅玹是不会娶你,当然,无论谁,只要他跟你情投意合,只要你能过得舒心便可。”父亲这时觉得这番谈话实在厌烦透了,由于我对他所物sè的最佳乘龙快婿居然无动于衷,他郁郁不乐,开始感到我是一个不争气的孩子,多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体体面面地生活着! 这时,我发现他的脸由于忧虑而露出深深的皱纹来了。 父亲的话句句在理,可我依然毫无依据地为壅玹辩驳,这大概是一个花季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无知和幼稚吧!父亲看见我十分难过,便心平气和地说:“作为父亲,我很高兴有一个如此魄力的女儿,我正希望你为人骄傲一些。皖斓,紫嫣和六王爷希望你能参加他们的定亲宴,但愿在那天,我看到你的骄傲。我不想慕容家族成为全城人都谈论的笑话,说你成天痴心想着一个男人,而那个人却根本无意于你,只维持一般的友谊罢了。” “他对我是有意的呀,”我想,心里十分难过:“并且情深意切!我知道他真的是这样。我敢断定,只要再有一点点时间,再给他一些时间……”。 父亲把我的臂膀挽起来:“回家吧!这件事就不声张了,只咱们俩知道便可,我不想你娘担心。” 我用手绢擤了擤鼻涕,然后我们彼此挽着胳臂走上朦胧月sè下的河道旁,那匹马在后面缓缓地跟着。走近屋子时,我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看见走廊暗影中的母亲。姨娘跟在后面,脸sè像满天乌云yīn沉,肩上挎着包袱,看样子是哪家孩子病了,母亲除了那把家里生意管理的井井有条之外,她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大夫,她的包袱里经常带着各种药品。母亲的脸sè很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我和父亲迟迟未归而焦虑,姨娘倒撅着嘴,所以我明白姨娘正在为什么不称心的事生气了。 “你这两个小孩,”母亲叫了一声:“你们滔滔不绝在说什么呢?我刚才在看见你们在外头嘀嘀咕咕的”母亲是地道老实人,心地极为善良:“你们自己回家吃饭吧,今天晚上包家有病人,是个孩子,病的不轻。我和姐姐去看看?”母亲说,她的声音带有明显的询问口气,仿佛在征求我和父亲的同意,这无非是一种礼节上的表示,但从父亲看来却是非常珍贵的。 “他们家到底发生何事了?一个月之内有三个病人!去吧。我知道,只要外边出了点什么事,你不去帮忙是整夜也睡不好觉的。只是最近外面不是很太平,你多留意,”父亲想了想道:“或者我陪你一起去?” “你这不刚回来,快进屋吧,皖茗整等着你教她练字呢!姐姐陪着我就行”母亲一脸亲切的微笑,又对我说:“听你姨娘说,适才你满心不欢地出去了,有什么事情,等娘回来再说,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酥油饼”母亲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就向等在门口的马车走去。 007:春深情浓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不管我平时如何受委屈怎样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只要一接触母亲的爱抚,闻到从她绸衣上隐隐闻到那个蓝sè花边香囊中的淡淡百合芳馨,便被那永不失效的魅力感动得震颤起来。对于我来说,母亲周围有一种不可思议令人吃惊的东西与她同在,使我敬畏、着迷,也使我平静。不仅仅是我,包括周围的所有人。 父亲很爱母亲,他扶母亲和姨娘上了马车,吩咐车夫一路小心。车夫乔顺驾驭父亲的马车已经十年了,他撅着嘴对这种吩咐表示抗议——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这个老把式哪!从他对父亲那种好不客气的态度便可知他不把父亲当成外人,这完全是以为父亲的人格魅力令他死心塌地去为慕容家族效劳,他赶着车动身子,哼着快乐的歌谣,消失在暮sè里。 目送马车走远父亲说:“换了别人本来是要报酬的,你母亲这些年治好的病人,要是收人家银子,少说也够买几百亩地了,她倒好,不但不收诊费,反倒往里搭药钱。” 我知道父亲说这话时心理无比喜悦,因为母亲为人和善大气,这正是大家族应有的风范,随后,他面露喜sè,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来:“女儿,来吧,咱们去告诉林浩,说我没有买下如雪,人家如雪不同意。”他把缰绳扔给站在旁边的一个书童,然后大步走上台阶,他已经忘记了我的伤心事,一心想去捉弄大管家。我跟在他后面,慢腾腾地爬上台阶,两只脚沉重得像铅一般。 我想,无论父亲说的如何在理,我却相信壅玹是个例外,这点我从他的眼神里能看的出来,他的眼神深处是纯净的,他喜欢活在他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这足以说明他仅忠于自己的梦,这样的人不会被世俗所绊,他是那么超凡脱俗,我只要成为他的梦,不,我就是他的梦。无论如何,要是我自己和壅玹结为夫妻,并不会像父亲说的那样——不是同样的人。在我的眼里,对目前的我,从出身、教养和xìng格来说。世界上再没有比我父母彼此距离更远的两个人了。 我的母亲现年四十二岁,高高的,和身材魁梧的父亲在相貌上可是绝配,不过她举止文雅,走起路来端庄轻盈,这样也就不显得怎么高了。她那白sè脖颈圆圆的,细细的,从丝绸圆领中端端正正地伸出来,那微微笑容从她那恬静美丽的面容展开时,令人感到无比安静。母亲姑苏城本地人,家族显赫,外祖父曾在太医院供职,官居一品,外祖母也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后来告老还乡,悬壶济世,母亲继承了外祖父的高明医术。 母亲的庄严并不那种傲慢的庄严,是一种优雅,如果她眼神中有一点焕发的光采,她的笑容中带有一点殷勤的温煦,她那使每个人听来感到轻柔清澈的声音中仿佛是一种自然的韵律。这是一种即使命令伙计或斥责儿女时也从不提高的声音,但也是在慕容家族内内外外人人都随时心甘情愿去服从的声音,而我父亲那种故作大喊大叫在那里却经常被悄悄地忽略了。 从我记事之初,母亲便一直是这个样子,她的声音,无论在称赞或者责备别人时,总是那么柔和而甜蜜;她的态度,尽管父亲在纷纷扰扰的生意场或者过去的官场,乃至家事中偶尔出点什么乱子,母亲却始终是那么沉着,应付自如;她的jīng神总是平静的,脊背总是挺直的。母亲一生勤劳,我从没见过她手里不拿点针线活儿便坐下来,即使是陪伴病人或审核生意上的账目时,或者有客在场时,她手里一直都是jīng巧地刺绣,别的时候则是缝制父亲、女孩子的衣裳或甚至是伙计们的衣服,母亲身边的丫鬟都享有儿女般的待遇,她的丫鬟唯一的任务是给她拆绷线,以及当母亲为了检查账目、洗涤和大批的缝纫活儿而在满屋子四处乱跑动时,捧着那个红木针线拿儿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我从未见过母亲庄重安谦的神态被打扰的时候,她个人的衣着也总是那么整整齐齐。 我的房间在她母亲房间的对面,中间隔着个穿堂。我从小就熟悉了:在天亮前什么时候一个光着脚的丫鬟急促脚步在地板上轻轻走过,接着是母亲出门的声音,然后是林浩报告的声音,昨天晚上拉回多少货,今天有多少订单,柜上的伙计昨天借银子,仓库里少了几袋材料等等。那时我还很小,常常爬到门口去,从狭窄的门缝里窥望,看到母亲从黑暗的房间里出来,同时听到里面父亲平静而有节奏的鼾声。母亲就悄悄地出门,踮着脚尖轻轻走过厅堂,并坚定而怜悯地低声说:“嘘,别这么大声说话。会吵醒老爷。”此时,我总有一种安慰的感觉。我知道母亲已经摸黑外出,一切正常,便爬回去重新躺到床上睡了…… 早晨,经过抢救包家的病人通宵忙乱——母亲又像通常那样作为主妇在餐桌旁出现了,她那黝黑的眼略有倦sè,可是声音和神态都没有流露丝毫的紧张感。她那庄重的温柔下面有一种钢铁般的品xìng,它使包父亲在内的全家无不感到敬畏,虽然父亲宁死也不愿承认这一点。我爱我的母亲,有时夜里轻轻走去吻母亲的面颊,我望着那张太容易为世人所依赖的面容,不禁暗想母亲这一辈子又曾依赖过谁,当然除了和父亲同甘苦共患难之外。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母亲从来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是一根力量的支柱,一个智慧的源泉,一位对任何问题都能够解答的人。 008:严慈双亲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曾几何时,母亲也和我一样,有着花季少女对爱的执着,大约也是十五岁时,比母亲大五岁的父亲闯进了她的生活,外祖父是开明的,父母的爱情没有经历什么波折,不过对父亲来说是够幸运的,无论母亲有何不足之处,父亲都觉得无所谓。他是个jīng明人,懂得像他这样一个既无门第又无财产的人,居然娶上姑苏城最显赫人家的女儿,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我知道,父亲慕容浩德是个白手起家的人。 父亲十六岁得了一个两榜进士,后来位极人臣,一直以来,天朝党派相争。他们时常在深夜来访父亲,父亲是一位明哲保身之人,谁都不可得罪,找了一个理由除去官职,和母亲一起回到姑苏城,也是由于父亲当年的这明智之举才使他成为现在这样,父亲一直有这样的人生理想,无论是为官或为商,必然要造福于民,父亲是顽强的。经商之初,对于商海,他一无所知,凭自己的刻苦殷勤被杭州一家茶叶铺的老板收留,幼年的用功使父亲打下坚实的基础,他的字迹清楚,账目准确,与顾客谈起生意来也很jīng明,因此赢得了器重,后来赚了钱便自己开铺子。 后来,外祖父病危,父母只能将铺子转卖,带了一笔钱回到姑苏城,买下一块地,开始经营丝绸生意,由于父亲为人诚实,在商意场上有口皆碑,他的生意也就顺风顺水了,他已深深感到社会上最被人瞧不起的是那些小“生意人”。父亲创立一个世家,他要把生意做大,涉足大江南北,要将慕容家跻身于庞大家族的行列之中。他默默地、一心一意地追求一个目标。但是,几年过后,他已渐渐发现,怀抱这个雄心和实现这个雄心毕竟是两回事。某些大宗贸易的经营权却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中。可父亲心里一直没有放弃那个梦想,后来,他找江南道御史,以高额付税争取了经营权,慕容家的产业从此便开始复兴了。 父亲和城里所有其他人都相处得很好,愉快且亲近。从达官贵人到百姓平民,他们一看见这位骑着大白马风度翩翩的谦和商人驰骋而来便含笑相迎,微笑着招呼伙计倒茶添水。父亲其实是个很可爱之人,邻居们很快便知道,连他们的孩子都一眼就看出这个尽管大喊大叫严肃之人,但实际上是个好心肠的人,慷慨大方,儒雅得体,乐意倾听之人。每次来时,总要引起一群sāo乱,孩子们跑去迎接他,吵吵嚷嚷抢着牵他的马,当他和蔼地训斥他们时显得有点尴尬的傻笑起来。那些孩子也吵着坐到他的膝头上,可他正忙于向那些长辈或者达官贵人行礼。他那些朋友的女儿都把他当作知心人,向他吐露自己的心事。至于邻居的小伙子们,他们是怕在自己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不体面行为的,可是却把他当作患难知交。 “如此说来,你这小鬼头!你这钱欠了很久,”他会大声嚷嚷:“为何不早点找我要来”。他那假装粗鲁的口气是大家都熟悉的,那些年轻人腼腆地傻笑两声然后答道:“我只是当心给您带来麻烦,而且我父亲……”“得承认,你父亲是个好人,只是严格了一点。”父亲说着会掏出银票:“把这个拿去,不过,以后要懂得勤俭” 父亲在生意场最高的智慧是以德服人,一身创下很多奇迹,可对他而言,唯一的奇迹就是娶到母亲。 母亲是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这使她学会怎样承担自己的职责而不丧失其温柔可爱。她有意要我和两个妹妹教育成大家闺秀。然而只在那两个妹妹身上成功了,皖荷渴望当一名出sè的闺秀,很用心听母亲的教诲,皖茗也是个腼腆听话的女孩。可是我,却偏偏在琴棋书画之余,无拘无绊。 我常常使他们生气的一个毛病是不爱跟那两个谨慎的妹妹或姚家包家很有教养的几位姑娘在一起玩耍,和男孩子们厮混,跟他们一起骑马shè箭。姨娘感到十分难过,怎么这个外甥女这样的怪癖,并且经常劝诫我“要学得像个小姐样”。但是母亲对问题看得更宽容,更远。她懂得从青梅竹马中能产生未来的终身伴侣的道理,而一个姑娘的头等大事无非结婚成家。她暗自念叨着:“这孩子只不过jīng力旺盛些罢了,至于教育她学会那些德貌兼备的优点,成为一个使男人倾心的可爱的姑娘,那还有的是时间呢。” 抱着这个目的,母亲和姨娘同心协力,所以到我年龄大些时便在这方面学习得相当不错了。我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旁的东西——骑shè功夫,我尽得父亲的真传,那就是喜欢舞剑。 母亲用细声细气地训诫,姨娘则用滔滔不绝唠叨,都在尽力将那些作为淑女贤妻不可少的品质栽培到我身上去。 “你必须学会温柔一些,亲切一些,文静一些,”母亲对说:“别人说话时千万别去插嘴,哪怕人家真的说了什么不到之处。安静地听人家把话说完”“小姑娘家要是皱着眉头、嘟着嘴,说什么我要这样不要那样,她们就嫁不出去,”姨娘忧郁地告诫说。“小姑娘家应当低着头说话,笑不露齿,笑不发声”虽然她们两人把凡是大家闺秀应该知道和东西都教给了我,但是她们觉得我仅仅学到了表面的礼貌,至于这些理所应当体现的内在文雅我不知道为什么做。而我觉得一切顺心便好,真实便好。烦文缛礼只能叫我厌烦。 父亲说,我现在才十五岁,就显得娇媚动人了,这应当归功于母亲和姨娘的用心良苦。不过我同时也变得任xìng固执起来。我有着父亲一样的真实洒脱的以及容易感情冲动,可是像母亲那样无私坚韧的天xìng也不曾失去,唯一和父母不同的便是,我比他们更加的不顾一切和胆大妄为。然而在姨娘面前,我必须克制自己,表现得如母亲所要求的那样xìng情温婉,否则,母亲会很伤心。可是姨娘的眼睛比母亲的锐利得多,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一辈子有哪件事是长期瞒过了她的。 母亲和姨娘并不替我的快乐、活泼和豪放而娇媚表示担忧,她们倒担心父亲的倔强天xìng在我身上表现,有时还生怕她们无法将我身上这些不足之处掩盖起来,直到我选中一个如意郎君为止。可是我想要成亲——和壅玹成亲——并且乐意装出一副貌似庄重、温顺而没有主见的模样,尽管我一向品xìng真实,为了爱情,我必须伪装,如果这些品xìng真正能够吸引男人的话。至于男人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现在的我一无所知。 如果说我不了解男人的心理,那么对女人的心就知道得更少了,我对她们更加不感兴趣,除母亲以外。我把母亲看做一种有别于人类中其他人的神圣人物。我还是个小孩时,曾把母亲和菩萨混淆在一起了,如今依然没有改变。对我而言,母亲代表着只有菩萨才能给予的那种安全可靠的保证。我认为她的母亲是正义、真理、慈爱和睿智的化身,是个伟大的女xìng。而父亲除了具备这些之外,他超凡脱俗,让人感觉有点远。 我非常希望做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可问题是,做一个这样的人,那得牺牲许多人生乐趣,可是人生短促,等到有一天我和壅玹一起到老时,再做一个既然有母亲又有父亲这样品质的人。可是,在这之前…… 009:管家情喜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那天吃晚饭时,因母亲不在而心中一起纷扰,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紫嫣和壅玹的婚事。焦急地盼望母亲回来,母亲一不在场,我便感到孤单和迷惘了。 这顿不愉快的晚餐自始至终只听见父亲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直到发觉自己已实在无法忍受了为止。而父亲却是可内心豁达之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的谈话,一个劲儿地弹着他的高山流水,平时父亲弹高山流水时我很认真,而且会去模仿,可是怎么也弹不出父亲的韵味来,今天我默默地琢磨自己的心事。只留意马车辚辚声,盼望母亲早点回来了。当然,我并不想将自己心头的沉重负担向母亲倾诉,因为母亲如果知道了她女儿想嫁给一个已经同别人订亲的男人,一定会大为震惊和十分痛苦的。不过,我此刻正沉浸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悲剧中,很需要母亲在一在场便能给予一点安慰,每当母亲在身边时,我总觉得安全可靠,因为只要母亲在,什么糟糕的事都可以解决。 一听到车道上吱吱的车轮声我便忽地站起身来,接着又坐下,因为马车显然已走到后院子里去了。那不可能是母亲,她是会在汐影别苑的前下车。这时,从院子后面传来了几位伙计和丫鬟兴奋的谈话声和尖利的笑声,我朝窗外望去,看见刚才从屋里出去的林浩提着灯笼,照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大车上下来了。笑声和谈话声在灰蒙蒙的夜雾中时高时低,显得愉快、亲切、随便。接着是后面走廊阶梯上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进入通向主屋的走廊,直到堂前里才停止了。然后,经过片刻的耳语,林浩进来了,他那严肃的神情已经消失,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口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老爷,”他气喘吁吁地喊道,满脸焕发着喜气,“您新买的那个女人到了。” “新买的女人?”父亲的琴声戛然而止:“你胡说,我可不曾买过女人呀!”父亲装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老爷,您就别玩笑了,她们……她们就在外面,要您训话呢。”林浩激动得搓着两只手,吃吃地笑着。 “好吧,把她们引进来,”父亲说。林浩转过身去,招呼他准新娘走进客厅,这就是今天父亲刚刚从王爷府买来的如雪。她进来了,后面跟随着她那个十二岁的妹妹,她们怯生生地看着父亲。 本来伤心的我无心留意她们,可是她们是王爷府来的,我打量一眼,身材适中二十出头,樱唇小嘴瓜子脸,皮肤雪白。林浩可是赚着了,这么漂亮的女孩,也能怪可以进的了王爷府,她显得神态安祥,妹妹如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但看起来比如雪机灵。 “给小姐,老爷请安,很抱歉打扰您了,”她缓缓地微微蹲下作揖,恭谦有理:“我和妹妹过来请安,谢谢您把我和妹妹一起买过来,让我姐妹一直团聚,有许多先生要买我来着,可就不想把妹妹也买下,我要尽力给您效劳,以报您的恩德。” “嗯,好好,”父亲应着,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因为他做的这番好事又被当众揭开了。如冰转向我,眼角皱了皱,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 “慕容小姐,林浩说,是您要求老爷把我买过来。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让妹妹伺候您,做您当贴身丫头。”如雪说着伸手往后把如冰拉了过来。她有一双尖利而懂事的、不会漏掉任何东西的眼睛,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傻相。 “不,不……”我连忙道:“我不用丫鬟的!谢谢你,我有姨娘照顾,我一生来就由她带大。” “您的姨娘已年迈,”如雪说,她那平静的语调要是姨娘听见了准会生气的:“她一定很疼您,不过像您这样一位大小姐,如今应当有几个使唤丫头才是。我妹妹以前伺候过人。她会缝衣裳,会梳头,能干得像个大人。老爷能把我姐妹两人一起买过来就已经是天大恩德了,她哪能再无所事事让你们养着。” 聪明的如冰连忙向我行了礼,“给小姐请安,尊听大小姐吩咐!”她说着然后咧着嘴朝我笑了笑;我也只好回报她一丝笑容。我本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这下可好,给我这么一个机灵鬼,而我总觉得这姑娘透着过分的机灵, “如雪,谢谢你,这事还是等姨娘回来之后咱们再谈吧!”我有点心烦了。 “是,谢谢您。请小姐老爷安,我先退下了”姐妹了说完便转身出去,林浩美滋滋地跟在后面。 母亲还没回来,这时皖荷坐在书房的灯底下,深深沉浸于杜丽娘梦见情郎而病死的爱情故事里,同时,眼中噙着欣赏的泪花在惬意地设想自己带上盖头等待柳梦梅的姿容。皖茗一面笑嘻嘻地在绣架上绣鸳鸯,也一面陶醉在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里。 父亲依然在抚琴,可是屋里似乎很平静,我的心却在沸腾,要不是害怕父亲的厉声责问,我早就溜走,溜过黑暗的穿堂到母亲的小账房去,在那里痛哭一场啊!在整个别苑,我最喜欢母亲的小账房,在那儿母亲每天早晨坐在高高的写字台前写的账目,听着监工和总管们的报告。那儿也是全家休憩的地方,当母亲忙着在账簿上聚jīng会神地写着时,父亲躺在那把旧摇椅里养神,此刻我渴望到那里去,单独同母亲在一起,我想把头搁在母亲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哭一阵子,难道母亲就不回来了吗? 不久,传来车轮轧着石子道的嘎嘎响声,接着是母亲打发乔顺走的声音,她随即就进屋里来了。大家一起抬头望着她迅速走近的身影,她脸sè显得疲倦。姨娘相隔几步也进了厅堂,手里拿着包袱,有意把声音放低到不让人听懂,同时又保持一定的高度,好叫人家知道她反正是不满意。 “怎么你们这么晚还都没歇息去。”母亲说,一面将披巾从肩头取下来,递给我,同时顺手在我面颊上摸了摸。父亲一见她进来便容光焕发了,仿佛施了魔术似的:“那病人如何?” “好了,可怜的小东西,都给烧糊涂了。”母亲回答说:“我本来担心上染上风寒,那是传染病,还好,不是。”大家都朝她望着,满脸流露出怜惜的神sè。 “你先吃点东西吧!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父亲说。 “可是我不饿,”母亲回头对姨娘说“姐姐,你累了一天,你去吃点吧!” “你都饿了一天了,必须吃,”姨娘命令着母亲:“我去让厨房准备,”姨娘说,她烦恼地皱着眉头,走出厅堂要到厨房去,一路上喊道:“林浩,叫厨娘把火捅一捅。太太回来了。”她在前厅唠叨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以致饭厅里全家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010:夺情之计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母亲在父亲递过来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这时四个声音一起向她发起了攻势。 “娘,我那件新做的浅蓝sè花边衣服哪儿去了,过几天我要上六王爷家我得穿呀!”“娘,您上次给姐姐买的《女训》在哪儿,我今天找了一整天,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娘,我也想去王爷家走走行吗,现在我都十四了——”“今天上午在王爷府,六王爷对我说——”父亲说着朝我们喊道:“你们安静一点好吗?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说着有回头对母亲说:“他说,对突厥人的入侵,现在朝廷大臣分了派,一边主站一边主和,都吵闹翻了天,现在军队吃紧,大军一动,可粮草跟不上,前方将士们再也不会容忍突厥人的欺凌了。他们烧杀掳掠,胡作非为。”母亲对这种七嘴八舌的喧哗场面只微微一笑,不过作为妻子,她得首先跟丈夫说几句。 “要是将士们都这样想,那么我相信皇上也会这样看的,”她说:“不能让突厥人留下这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如果没有公主和亲,他们就进犯我边境,今天将公主送给他们的大汗,那他们大汗会不会有很多王公贵族,这些人是不是也要公主呢!几年的太平光景,但他们不是一样扰乱边境吗?这个皇上心里更清楚。” “皖荷,不行,你明天不能去,你还小,留下和妹妹一起读书,新的教书先生明天便到,别撅嘴了,等你把书念好了,你要什么娘给你什么。”“衣服在你柜子的上面。皖斓,你拿过来,还有一个扣子没订上。”“皖,茗,《女训》在我的床头,昨晚我看来着,忘给你放过去”母亲说着转过脸来,对父亲说:“好了,现在再给我讲讲你今天去王府都谈了些什么吧” 母亲和父亲一样,都关系朝廷大事和百姓民生,只是父亲已经不再供职朝廷,母亲就不怎么动这个脑筋。不过父亲倒是乐得亮亮自己的观点。而母亲对于丈夫的乐趣总是很认真。 由于心情沉重,我自己回屋,夜渐深,我一门心思想着壅玹是否知道我喜欢他的事情,“或者是他不知道。我在他面前经常装得那么拘谨,那么庄重,一副‘别碰我’的神气,所以他也许认为我一点不把他放在心上,只当作普通朋友而已。对,这就是他从不开口的原因了!他觉得他爱而无望,所以才会显得那样——我的思维迅速回到了从前的好几次情景,那时我发现他在用一种奇怪的态度瞧着我,那双最善于掩藏思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掩饰,里面饱含着一种痛苦绝望的神情。他的心已经伤透了,因为他觉得我迟早要跟怀仁哥哥一起。如果他也知道我喜欢他——”想到这,我轻易多变的心情从沮丧的深渊飞升到快乐的云霄中去了。这就是对于壅玹的沉默和古怪行为的解释。只因为他不明白呀!瞧我多傻,竟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得想个办法让他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喜欢他,便不会去娶紫嫣了呀! 我要在订亲宴上引起壅玹的注意,我想起了母亲为我新衣裳,我得拿去给母亲订口子,我悄悄走过穿堂。父母卧室的门半开着,我正要去敲门,忽然听到母亲很低也很严肃的声音。 “老爷,你得把刘汗良开除了。” 父亲一听便不高兴:“那我上哪里去找一个熟练监工?” “必须立即开除他,明天早晨就开除。张明虎是个不错伙计,在找到新的监工以前,可以让他暂时顶替一下。” “我这才明白,原来你早就——” “必须开除他。” “如此说来,他就是下流缺德鬼,”我心想:“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稍稍停顿了一会,我才敲门进去,把衣裳交给母亲。 夜深了,我吹熄了灯火,我在宴会那天准备实行的计划已经被安排得十分周密了。这个计划很简单,我只考虑达到这个目标所能采取的最直接的步骤。 我要像父亲所吩咐那样,装出一副"傲慢"的神气,要摆出自己最快乐最豪爽的本xìng来。谁也不会想到我曾经由于壅玹和紫斓的事而沮丧过。我还要准备跟在场的年轻人眉目传情,让他们会聚在我周围,这会使得壅玹无法忍受,主动跑过来和我说话。然后,我当然要耍点手腕,按排他离开那一伙,单独同我待一会让大家把话说清楚。我希望一切都会进行得那样顺利,要不然就困难了。可是,如果壅玹不首先行动起来呢,那我就只好干脆自己动手了,我要在紫嫣之前抢到壅玹。 躺在床上,我全身沐浴着朦胧的月光,心里揣摩着通盘的情景,难以入眠,通盘都是美好的情景,可是目前从没人告诉过我愿望和实瑞是两件不同的事;生活也没教育过我捷足者不一定先登。我躺在银白的月sè中怀着高涨的勇气,设想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出自一个还没到十六岁的姑娘,那时我已过惯了惬意的rì子,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失败,认为只要有一件新的衣裳和一张清舶的面孔当武器,那就所向无敌,击溃对手,改变命运! 这个计划酿造两天后的一个早晨。那是暖和的四月天,金sè的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上,天蓝sè帷帘灿烂地照入我的房间,空气里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姑苏城初夏来临了,芬芳柔和的暖意已注满房间,它饱含着种种花卉、刚抽枝叶的树木香味。从窗口我能看到沿河两行兰花和水仙花一丛丛像花裙子般纷披满河岸,花园里的百合与玫瑰在那里竞相怒放,争奇斗艳。两只小鸟为争夺我窗下的一牵牛花又打了起来,在那里斗嘴,声音尖锐而昂扬。这般明朗的早晨常常总会把我引到窗口,倚在窗棂上领略“汐影别苑”的花香鸟语。可是今天早晨我无暇欣赏旭rì和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匆匆掠过:“谢谢老天爷,总算没有下雨。"我床放着各种各样的衣裳,最终没有穿母亲新做的那件衣服,而是我总想象着我哥哥的身材做的那件衣服极为简单,只是一整快宝石蓝的沙曼一气呵成,除了只有一诛兰花从右下脚一直到腰间之外,没有任何装饰,我想象中,如果哥哥在世,穿着它一定潇洒飘逸风度翩翩。嗯,就是它了,王爷身世显赫,去拜贺之人都是达官显贵,什么衣服没有啊!不如特别一点超然一点。 011:初夏狂想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的确与众不同,我站在镜前端详自己的身影,实在看不出浑身上下有何值得惋惜之处。感谢上天让我继承了父亲那英俊的眉宇和母亲那美丽的面容,而且我还长得比母亲要高。 马车载着我在向我家作坊驰去,此时我心里暗暗感到高兴,因为母亲和姨娘都不跟我一起去。这样,在宴会上就没有人干涉我的行动计划了。当然,明天父亲一定会向她们描述的,不过要是一切都按我所希望的进行,那么家里因我与壅玹订亲或私奔而引起的激动,就抵消他们的不快而有余了。我很庆幸母亲被迫留在家里柜上。 早晨父亲把刘汉良开除了,于是母亲便在刘汉良离开之前留在作坊检查账目。当她坐在小办事房里那个高高的写字台前忙着时,刘汉良站在母亲身旁,他那绷紧的黄面孔上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又气又恨的神情,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这样毫无光彩地从一个全区最好的监工位置撵走,实在难以忍受。何况这只是他区区一桩风流韵事和两桩盗窃丑事所引起的呢。他已经多次告诉父亲,对于孙家的女儿,他保证要娶她,关于他盗窃的事情,只是他酒后糊涂。父亲对这个理由表示谅解,至于母亲,她却认为刘汉良的事情并不能因此有所改变。刘汉良心胸狭窄,他背地里所做下不道德的事情已经罄竹难书人尽皆知了,而父亲仅仅知道这三件丑事而已。他恨伙计们对他的丑态冷淡并轻视他,尽管表面敷衍也是掩盖不了的。他最恨母亲,因为母亲已经一忍再忍,在伙计们强烈的请求下将他开除。 姨娘作为作坊女工头留下来协助母亲,所以只派了如雪跟来,她被安排坐在车夫乔顺旁边的赶车人座位上。父亲跨着那匹大白马在车旁缓缓地走着,他喝的酒,酒兴尚未消散,同时由**速处理完了刘汉良那桩不愉快的事,有几回他忽然哼起了《长坂坡》,他很高兴,同时他也为自己那穿着漂亮衣裳的女儿感到骄傲。他不再去想头一天同我进行过的那番谈话,因为那已经从他心里统统忘了,他只觉得我很美,足以使他十分自豪,而且今天我的眼睛清澈得像姑苏城这一片山水。这后一种思想使他更加悠然自得,因为其中颇有诗意;于是,他便为我们放声而略略走调地唱起《牡丹亭》中柳梦梅的唱段。 我用母亲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儿子那样既钟爱又满足的神情看着父亲,眼看到rì落时他又要喝酒,天黑回家时又将如往常那样在城外空地上醉舞。我想,父亲是个潇洒、大气、才华横溢却又十分可爱男人,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对他的热爱之情。今天早晨我感到又兴奋又愉快,仿佛整个世界连同父亲都包容在我那博爱的胸怀里了,今天过去我就要把壅玹占为己有。阳光温暖而柔和,姑苏城明媚的chūn光美景在我眼前一一展开展现。远处是青山绿水在轻云薄雾中层层叠叠,像一幅幅美丽的上水花卷,大路旁一丛丛紫薇花已一起嫩绿,周围是淡紫sè的野罗兰。河岸高处林木葱茏的小山上,野百合开满了晶莹的白花,仿佛残雪还在万绿丛中恋恋不舍。好多说不上名字的花正迎风怒放,微风里掺和着各种花的淡淡清香,整个世界都是秀sè可餐了。 “我将终生记住美丽的今天,”我想:“也许今天是我缘定终身的rì子,这一切美丽将是上天给予我最美好的祝福”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象自己如何在今天托付终身,然后与壅玹白头偕老,在这样明媚的chūn天,在如此暖洋洋的阳光下,王爷府在碧绿如茵的姑苏湖畔出现时,我除了尽情欢乐,是不可能有旁的什么感觉的。“我将一辈子住在那里,我将看见无数个这样的chūn天。我将告诉我的儿女和孙儿孙女,这个chūn天多么美丽,在几十年前有一个比现在更美丽的chūn天……”想到这最后一点时我快活地加入《牡丹亭》末尾的“回生”,并且赢得了父亲的高声称赞。 “我不明白你今天早晨为何如此快活,”皖荷疑惑道,因为她心里还在担心晚上回家是会受到母亲和姨娘严厉的责备,因为她是乘着母亲去了作坊没时间看着她们便偷偷地跟了来。 “你放心吧!娘如果责备你,我会帮你说情的,还有,如果爹不同意,他能让你来吗?”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好好看戏吧!” “看戏?”她又疑惑地看我:“看什么戏啊?我听爹说,六王爷今晚宣布亲事,哪来的戏看?” “我的意思是说”我说着,吐了吐舌头,知道差点说错了:“今天王爷府会请戏子,你看如此高兴之事,怎能少了戏呢!许是你最喜欢的柳梦梅。” 我笑盈盈地望着妹妹,这时,父亲听到我们说话,便jǐng告了几句:“你们得小心,今天上王爷那儿的都是达官贵人,说话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要给慕容家丢面子。” 我和妹妹默不作声,马车过了河,向一条郁郁葱葱大道驶去。王爷府没进入眼帘,庄严肃穆,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树顶和亭台楼阁间悠闲地飘浮着。果然来人不少,门口车水马龙,宾客们正纷纷下马下车,相互打招呼。在大门口,两队士兵从左右两旁的石狮子开始一字向两边排开,迎接的家奴忙的不亦乐乎,人人脸上盛开盈盈笑容。 “哟!慕容老爷来了,王爷正让奴才在这儿等您呢”这时一个我曾见过的家奴给我们请理作揖:“小姐也来了!王爷还担心您补赏脸呢!您里面请”说着就侧过身去,让我们前面走着,父亲连说了几个“好”,我们就随着人流进了大门。 庭院内,碧绿如茵,假山清泉,鸟语花香,游廊宽阔,流金屋檐,雍容大方,与这富丽堂皇相比,我更喜欢汐影别苑柔和庄严。 012:人海心潮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后的宽敞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新绿的草地上,成群的孩子嚷着跑着。那些像风中仙子般漂亮的姑娘们在回廊假山间来来去去,笑着招呼来自四海宾朋或年轻小伙子们。 客厅、前廊上都拥挤着宾客,似乎全城的人都在这里了,整个房子像要被客人挤垮了,而不停地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妇女们格格的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更是此起彼落,热闹无比。 这时,我看见了俪妃,她是壅玹的生母,她站在走廊台阶上,一头银丝般的头发,腰背挺直,焕发着宁静和蔼的容光,她旁边站着壅玹的妹妹“和伦公主”,她正在不停地欢笑着迎接每一位来宾。 和伦公主那种显然渴望对谁都显得亲切动人的劲儿,同她母亲的姿态和她表妹英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我想起英兰,好久没见过英兰了,自去年六月开始,可今天打一进门就没见过她的踪影,但我知道她也许是在厨房里对仆人们作最后的指示。我心想,可怜的英兰,自从她母亲去世以后,她得为家务cāo不少的心呢,因此除了怀仁哥哥,便没有机会去交别的男孩,而且,她总觉得我和怀仁哥哥青梅竹马。 和伦看见我,便走下台阶:“哎呀!你可来了,皖斓妹妹,我想着昨天你就应该提前过了,好让我有过说话的伴”伸出手臂去搀扶我。 “谢谢姐姐惦记,姐姐是这几天才到姑苏城的吧——”这时,我看见妹妹皖荷羞答答地低下头微微笑,原来是户部杨德意的公子杨晟不停地对她微笑,杨晟和妹妹情投意合已经是父母早就知道的事情,杨晟算是姑苏城官宦人家心地最好的公子,但母亲觉得妹妹还小,一直没有给予表态。 我和和伦应付地交谈着,两只眼睛也在人群里寻找壅玹,可是他不在走廊上。周围是一起欢迎的招呼声,怀仁哥哥和怀靖姐姐一起向我走来。包家大小姐和陆家姑娘们也对我的衣服大声称赞,张家少爷更是对我大现殷勤,我很快便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圈子中心,这些声音越来越高,把整个大厅里的喧哗都压倒了。可是壅玹在哪里?还有紫嫣呢?我环顾四周,并一直朝大厅那里笑闹的人群中望着。我闲谈着,笑着,迅速向屋子里,庭院里找着。 忽然,我发现一个陌生人独自站在后花园里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远远地注视着我,这使我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复杂感觉,他注视我的眼光令有点难为情了。他看来年纪不大,和壅玹年龄相仿,大概二十出头,个子高高的,从相貌和体格上看,比壅玹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比壅玹晴朗。我心想,我还未见过相貌如此得体的人,除了父亲之外。当我的眼光和那人的眼光接解,他微微一笑,很儒雅,一双炯炯有神而jīng灵剔透的眼睛仿佛在洞息着世间一切。不过很奇怪,他那种儒雅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冷漠表情,连对我微笑时嘴角上也流露出一种貌似轻佻嘲讽的意味,使我紧张得出不来气。我在想:“这人如此瞧着我,多少有些无礼”,可我懊恼自己竟没有觉得无理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究竟何人,但从他那如chūn风般的仪表上看,定是高贵之人。轻纱底下飘逸着简约的龙纹灰袍,明亮而沉稳的英俊脸旁,仅仅这两点便可以说明了问题。 我毫无笑容地努力把自己的眼光挪开,同时他也回过头去,因为有人在叫他:“四爷!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郁郁寡欢?走吧!一会你将看见姑苏城最美丽的姑娘。” 四爷?这代号xìng质的名字有点耳熟,仿佛在很多地方都听过,好像同某个不体面的趣闻有关似的,不过我正一心想着找壅玹,便不去细究了。 “我得屋去理理衣服,”我告诉怀仁哥哥和怀靖姐姐:“你们俩可得等着我,别让我回头找不到你们”这时我看见英兰,她正从后屋里出来,已忙得头发不整,两鬓流汗。英兰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成亲!我和英兰算是好姐妹,她喜欢怀仁哥哥,有人说是我把怀仁哥哥从她身边夺走了,可我不知英兰是否怀恨我,有人说她恨我,可是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任何一个与皇家有血缘关系人是如何想的。即使她怀恨这件事,也决不会露出痕迹来,仍一如既往地用那种稍觉疏远又颇为亲切的态度对待我。 “英兰姐姐,我一进门就知道你在这儿,其实,这些事情你应该交给奴婢们做的,”我上前拉着她的胳膊。 “好妹妹,你这么上这儿来了,”她用手背轻轻碰下我的脸,因为她的手心粘了面粉,说:“你何曾不一样,凡事亲力亲为,到现在连一个丫鬟也不要”。 我愉快地跟她交谈了几句,便走上宽阔的回廊。这时一个羞答答的声音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来,原来是艾奇,紫嫣的哥哥,皇后的干儿子。过去几年他常常和壅玹去拜访我父亲,他可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挂在白皙脸上,眼睛明亮,温柔,像一只聪敏有温顺的小绵羊,在女孩子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我转过身来时,他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像大多数怕羞的男人那样,他非常欣赏像我这样活泼开朗而落落大方的姑娘。他以前对我的态度从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现在我回报他的那灿然一笑和愉快地伸出的两只手,就使他惊喜得透不过起来的。 “怎么是你啊!艾奇,两年不见,你变成怎么漂亮的小家伙,是你呀!”其实,艾奇比我大四岁,由于他那怯生生的xìng格,我便常叫他小伙子:“你是从京城赶过来的吧,和你妹妹紫嫣,千里迢迢的,这可叫我心疼得不行啊!”我故意挑逗他。 “从…从现在开…开始,我就长期在这里住下去了,留在这里打理生意,”艾奇激动的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抓住我温暖的小手,痴痴地望着我,他可真不明白为何我老是把他当做小弟弟看待,又总是那么亲切,但从来不肯跟他开玩笑。他经常看见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眉来眼去,可是他从来没有过,如今让我这么一说,他便不知说什么好,所以总是破口无言,窘困得难受极了。平时如果有姑娘与他眉来眼去,他就不知所措,事情过后,他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倒想起许许多多本来可以说的俏皮逗人的话来,可是机会没有了,因为人家姑娘们经过这么一两回试验之后,便把他撂在一边了。 013:迷离之光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至于和伦公主,艾奇同她已经有了默契,准备来年秋天成亲,这样他就亲上加亲了,艾奇的父亲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为国捐躯后皇后便把他和紫嫣认兄妹二人认做干儿子干闺女,艾奇也是皇上心中最佳的乘龙快婿。可是他跟和伦在一起时同样也很不自在,觉得和伦那种有点卖弄风情和自作主张的神气对他很不好,所以艾奇对娶和伦不怎么热心,碍于他父亲的面子,皇上和俪妃并没有按抗旨论处,让他们就顺其自然。 可如今我却对他说出“心疼”,在跟他开玩笑,他想想出几句话来说说,可是想不出来,接着他便默默祝福我,因为我在一个劲儿地说下去,他也就用不着开口了。 “艾奇,你现在就站在这儿,等我回来,到时我会坐你身边,一起看表演,可不许你走开去跟别的姑娘幽会,那样我很伤心!”,我早知道,艾奇一直心仪于我,这些话从我那张两旁各有一个酒窝的樱桃小口里说出,同时我又假装严肃,这就更让他无所适从。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他终于使劲喘过气来,可是却没有想到我在开玩笑。 “我信,”我象安抚小孩那样,在他脸上轻轻一摸,然后转身走了,这时我的视线又落到那个名“四爷”的人身上,他正孤零零地站在离艾奇很远的地方。很显然,他从旁听见我们刚才的全部谈话,因为他稍仰头对我咧嘴笑一笑,这时,我感觉到他的笑容里带有多少不怀好意,随即又将我浑身上下打量着,眼光中全然没有我所习惯的那种敬意。 我暗思忖:“他是不是看穿我刚才是在跟艾奇开玩笑?”我把头一甩,径直上阁楼去。 走上阁楼,我发现包家小姐包箐箐正站在那里重整妆容。我帮她理了理,说:“箐箐,你父亲常来王爷府,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四爷”的人,楼下那个叫“四爷”人是谁?” “他怎么啦?” “总是盯着我看,厌伙死了” “我说,慕容大小姐,你不知道吗?”包箐箐兴奋地低声说,留心不让在隔壁房间闲聊的如雪和王爷府的丫鬟们听见。“他的真名没几个人知道,有人叫他‘四爷’,有人叫他‘四哥’,而且总对他毕恭毕敬的,他是一个大商人,名声不太好,我真想不到六王爷怎能把他请到这里来了,不过今天王爷府上来了很多商人,他本来是想在这里和一些商人谈生意的,其中就有艾奇,艾奇要把他带在身边,就一起来了。”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 “都说那些人对他毕恭毕敬,其实,一直都没有人招待过他,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 “为什么没有招待他?进门便是客,何必厚此薄彼”,我突然怜悯他今天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不知道。” “难道他干过什么不光彩的事了?”我默默地寻思这件事,壅玹不是这种无礼之人。 “唔,他的名声坏极了!京城人氏,他身边的人都是达官贵人,可现在都不理他了。陆家少爷陆琯跟我说过他的事情。陆家就曾经和他有过生意上的来往,对这位‘四爷’很清楚,他原来是位将军,后来被罢免,有人说他贪没军饷,有人说因为他不愿意娶一位外族姑娘,听说是联姻——”说到这里,包箐箐卖了一个关子。 “快告诉我!”我感兴趣。 “你真的一无所知?”包箐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陆琯告诉我,这位四爷带着一个外族姑娘坐马车出去玩。可谁都知道她究竟是谁,不过能说明一点就是。她一定不是什么好好人家的姑娘,否则便不会随随便便和一位单独将军出去,他们在外面几乎待了个通宵,最后才走着回家,据说车也给摔坏了,马也跑了,他们在树林里迷了路。后来你猜怎么样——” “哎呀,你说吧,我猜不着,"我很热心地说。 “第二天他居然拒绝同她成亲!” “啊,”我一听,原来结局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他说他们一晚上都在讨论着为了一时的和平而去联姻,这里不会有爱情,两个人不会幸福,这样的婚姻只是两个人的坟墓,没有幸福可言。后来,那位姑娘的父亲是,是,对是什么王来着,他说如果中原的皇帝不信守承诺,不成全四爷和他女儿,他就会师南下,这全部的战争后果由四爷一人承担,然后,四爷说,他宁愿战死也不要娶一个自己完全不喜爱的人。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起了冲突,结果四爷就把那位叫什么王在战于马下,死了,那位姑娘也给毁了,后来,四爷被免了军衔,逐出京城,永不续用,四爷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包箐箐得意地结束了她的故事,而且很及时,因为这时如雪回到房间照料我梳妆来了。 “那后来他如何成为这般成功的大商人?”我好奇地在包箐箐的耳边悄悄地问。 “你想想,四爷可是在军营里一呼百应的主,虽说离开了朝廷,但是各地官商三分薄面总是给的,四爷又是聪明之人。”她有点厌恶地低声回答。 但愿壅玹别觉得我和他自己没有爱情,千万别把我也给毁了,我突然这样想。象他这样一个正人君子,是决不会不娶我的。可是,不知怎的,我情不自禁增对四爷产生了一种敬意,因为他对爱情的忠诚,不向权利屈服。 宴席已达到高cháo,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笑声、谈话声、以及烈酒和食物浓烈香味。我垂下眼睛看看台面的盘子,灵巧地拿起一片薄薄的果子片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点,尽管周围有了那么多向我献殷勤的小伙子,可是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想好的那些计划至少在壅玹身上已经彻底完了。有很多人与我招呼,偏偏壅玹没有来。前天下午我所感到的那些恐惧现在又都卷土重来,笼罩在我身上了,使我的心脏时紧时慢地跳得很不正常,脸sè也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实际上我来到这以后还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自从见面时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机会对他说话了。当我走进后花园时,壅玹上前来欢迎过我,但当时紫嫣正和他一起。 014:雨雾芳容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紫嫣是个美丽、娇小脆弱的姑娘,从外表看就像个躲在母亲身后玩耍的孩子,加上她那双黑sè大眼睛流露着怕羞到几乎惊恐的神sè,就更加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了。她长着一头稠密乌黑油亮的头发,那张脸虽然娇怯可人,但仍显平淡,chūn水一样清澈,虽然娇弱,但她的举止行动中仍包含着一种沉静而非常动人的庄重美,这使她看起来远不象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她穿一件青sè丝绸,外有一层纱幔,清风下,裙裾荡漾,皱襞粼粼,似在掩饰那个如孩子般尚未充分发育的身躯,而那顶垂着鲜红的细长饰带的帽冠,则使她的皮肤更加光莹夺目了。她那对沉甸甸的耳坠子吊在长长的金链上,从整整齐齐网着的鬈发中垂下来,那对眼睛象绿叶中波光皎洁的湖水,两片绿油油的叶子从宁静的湖水中闪映出来。 她用怯生生的喜悦心情微笑着欢迎我,称赞我那件兰sè衣裳多么漂亮,这时我很不好意思,几乎装出一副礼貌的笑容来回答,因为我那么迫切地想同壅玹单独谈话!从那以后,壅玹就离开宾客坐在紫嫣身边悄悄地谈着,悠闲而睡眼朦胧地微笑着,这样的微笑正是我最心动的。更糟糕的是在他的微笑下紫嫣眼中焕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辉,以致不得不承认她几乎是美丽的了。紫嫣望着壅玹时,她那平淡的脸上仿佛被一支内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焕发,因为只要一颗热恋的心能够在脸上显现,那么现在紫嫣脸上显现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 我想把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挪开,不再看他们,可就是办不到,而且每看一眼就得从我周围的人们身上找话题,跟他们一起笑着,谈着冒失的事情,可是壅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他只一味地仰望着紫嫣不停地说下去,同时紫嫣俯视着他,她脸上的表情明明显示出她是属于他的。 这样,我便觉得难堪极了。 由于受到我“青睐”的艾奇,他却很乖很听话仍牢牢地站在我右边,他一只手拿着我的扇子,另一只手背在被后,固执地不去跟和伦公主的眼光接角,这叫伦公很伤心。她左边的丫鬟懒洋洋地待在那里,杨晟为讨好妹妹便对我大献殷勤,还时不时地看着妹妹,妹妹总羞答答地底下头,满脸绯红,杨晟总是用一种出于自然的敬重态度对待她,让她感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便暗暗梦想有一天她将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夫君来对待。 而我的心思只在壅玹身上,不知何时,姑娘们惊醒了我,大家酒足饭饱后,准备到后花园的玫瑰园、清泉院等地方参观。我狠狠盯住壅玹,看他是否注意到大家已经准备离开。可是他正在紫嫣梳理头饰,一面微笑着望着紫嫣。我的心感到揪心般一阵剧痛,无奈而失落的我准备起身离开,当我的眼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便看见了四爷,他已跟众人开始交流,并不孤单了,可是他一直在观察我,但一旦接触到我的眼光便总是微微一笑。我感到很不自在,觉得这个不受招待的男人是在场惟一知道我那忧伤背后隐藏着什么心事的人。 我必须向壅玹表面我的心思,找机会跟说话说话,大家都渐渐散席,我觉得时机已经来到,英兰会起身带小姐们进屋去休息。这时,太阳直照头顶,有点炎热,可是英兰由于准备宴会接连忙了三天,实在太劳累了,便乐得留下来坐在凉亭里歇一会,一面朝那丫鬟们高声说话。 在午宴和昨上舞会之间这段空隙中,人们都显得安静而平和,只有年轻人仍保持着不甘寂寞的jīng力,正是这种jīng力使刚才整个娶会充满了生机。他们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不断走动,慢吞吞地低声谈论着。中午懒洋洋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聚会,忽然听到了父亲的激昂的声调他在凉亭那边和一下老年官宦和商人谈论去北方的战事。 “和亲并非长久之计,这是天朝的尊严,一个国家的安定,怎能系于一位公主之身?我朝脸面何在,对于这种野蛮的行为,我们就得狠狠打击,我们就应当以战争表明我们不再让人侮辱!” “哦,他又喝多了!”我心想。本来整个上午都没有谈起北方的战事,因为六王爷不想打扰到俪妃和和伦公主的雅兴。如今父亲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在场的每一个人便都忘记了主人的告诫,纷纷议论起来,有反对声有支持声: “堂堂一个大天朝,岂能被一个弱小的邦国任意欺凌——” “咱们当然要打——” “这些乱臣贼子——” “咱们一个月就能把他们打垮——” “给他们一次重重的创伤,叫他们收敛点——” “打仗毕竟劳民伤财,百姓刚过上安稳的rì子,一个公主能换取和平,这何乐而不为——” “是啊,大军一动,国库便空了,百姓本已水深火热,这样一来,不就是雪上加霜么——”“ 在所有这些声音之上,父亲的嗓门在隆隆震响,这时,人们都向他那边走过去,如果壅玹也加入他们,那岂不是没机会单独见壅玹了?当然,无论战事是否能避免,他们只不过喜欢谈论,同时喜欢听自己谈论。 艾奇没有跟着过去,他站到我身边来,低声对我说: “皖斓,我——我——已经决定,如果战争打起来,我就要回到军营里,随时待命出发。三王爷正在那里组织一支轻骑兵,速度惊人,我想去跟他在一起。他为人很好,还是我父亲生前好友” 我想:“这叫我如何回复,我不喜欢战争——”我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好,只好默默地看了看他,觉得他很认真!他却把我的这种表情看做是又惊慌又嘉许之意,于是索xìng大胆而迅速地说下去:“要是我走了,你会——祝福我吗?或者你会感到难过吗?” 我理解艾奇的心情,因为他和我一样,默默地爱着一个不知道爱不爱自己的人,那滋味,不好受。 015:怯怯情语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我深深地盯着艾奇,因为他需要鼓励。 “会的,艾奇,你是一位有当但的大丈夫,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去保护”我说。 “你是这样看我?”很显然,他对我的话很满意。 “真的,艾奇,无论是我,我想大家都会默默为你祝福,期盼你平安凯旋,祈祷期盼国泰民安”。 艾奇迅速看了看周围,他屏住气。实际上我们能单独在一起对他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即使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他便会失去勇气! “皖斓-——自年离开之后,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每次醒来,无论窗外阳光如何灿烂,chūnsè如何醉人,我都觉得暗淡无光,因为在那个地方没有你!” “嗯?”我心不在焉地说,一面将眼光穿过正辩论的人群朝壅玹仍坐在紫嫣脚边谈话的那个地方望去。 “真的!”艾奇低声说,由于我既没有因为他的表白而刚到惊讶,完全是面无表情,按照他平时所想象的,年轻姑娘们听到这样的表白一定会是羞答答地低下头。可我没有,这时他才有生以来头一次打直自己的舌头了,“你是我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姑娘和最可爱亲切的人,而且你有最高贵的风范,所以我整个心灵都向往着你。不过我很清楚,你不会喜欢一个象我这样的人,但是,皖斓,只要你能给我一点点鼓励,我便心满意足了,并且我愿意——”说到这,艾奇停住了,他已经看出我对他这些话毫无表情,我回头注视着他,可是我除了对他心生怜悯之外,别无他想。我很想告诉他,不要花时间在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上,那样只是徒劳。不过,母亲曾经教导过我,不要打击一位心灵脆弱的人,只能让他慢慢体会。我眼睛默默地向下望,然后低声说:“艾奇,我明白了你的好意,这使我感到荣幸,不过这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呢。”这是一种干净利落手法,既可以安抚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又可以不伤害彼此的心情,可艾奇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反而觉得我是在让他给我准备的时间。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拿定了主意,我是不会强求的。” “唔!”我无可奈何,只能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又继续盯住壅玹,他仍在望着紫嫣微笑。但也参加关于战争的议论。要是艾奇不再继续滔滔不绝,说不定我能听清楚他们的话。我想我必须听清楚。究竟紫嫣说了些什么,才使壅玹眼睛里流露出那么趣味盎然的神sè来。 可是,艾奇的话把我正在聚jīng会神地谛听着的声音搅和了,我不免有些烦心。 “唔,先别吵!”我轻轻说,连看也不看他,在他手下拧了一下。 艾奇吓了一跳,先是觉得惭愧,接着看到我的眼睛紧盯在他妹妹身上,便微笑了:“你怎么总盯着我妹妹?”。“没事,没事。”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有点害羞。倒是艾奇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男xìng刚强感,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让一个女孩感到难为情。他心头的震憾的令人陶醉的。他改变了自己的表情,显出一副自以为毫不介意的样子,同时故意在我手上拧了一下作为回报,表示他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其实,我甚至没有发觉艾奇在拧我,因为这时我能清楚地听见紫嫣那迷人的娇滴滴的声音了,紫嫣微微地看着壅玹,说: “我恐怕难以同意你对慕容老爷的意见。他是个何等超然的人,可他却能为北方的战事劳心劳神,人活着就是一种尊严,没尊严,灵魂也就没了。” “这是对父亲的褒奖呢”我心想:“可是她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直截了当去否定自己男人的意见,尽管他是错的,男人要的是尊严,好奇怪,她刚刚说过人活着就是尊严,怎么自己给忘了”我心里顿感轻松,几乎要格格笑起来。这时,我突然觉得前景已显得更加明朗,我回过头来,用纯粹出于喜悦的心情向艾奇嫣然一笑,这位过分单纯的艾奇,他却以为我这么一笑是给他证明了什么,便乐得忘乎所以地将我的扇子夺过来使劲挥舞。 “您是主战还是主和呢?王爷!”包家老爷回过头来问壅玹。这时壅玹只得表示歉意,并且站起身来。——我注意到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多么优雅,便在心中暗暗赞美。接着,甚至那些年长的人也要安静下来听他的意见了。 “各位,天威难测,是战是和,皇上自有定夺,倘若皇上要打,我这的士兵时刻待命,养兵千rì用兵一时——”说说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平时含着几分朦胧yù睡的神sè已经在我从未见过的强烈表情中消失了:“但是,战争是解决问题的最后办法,我希望突厥部落能以我们和平解决,无论胜负如何,毕竟都是两败俱伤,当然,我们边关的百姓也不能任人欺凌——”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便微笑着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边关的百姓,水深火热,但是如果我们战斗实力不足与敌人抗衡,那么我们如何是好?我们必须有胜算把握,如果盲目出兵。耗尽你们平时所纳的税,你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又来了,”我想:“他的话总是模棱两可”据我看来,任何一次辩论中都只能有一方是对的。有时候壅玹简直就不可理解。他接着说: “任何战争都能引起百姓苦难,社稷艰难,我们还要通盘考虑,不能乘一时意气,快意恩仇,等到战争一结束,我们会发现战后比战前更不太平。” 我听了嗤之以鼻。壅玹幸而在勇气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否则便麻烦了——我这样想过。 壅玹周围已爆发出一起表示强烈抗议和愤慨的大声叫嚷了。 这时在凉亭里,有位老者向英兰发问: “这什么啦?发生了何事?他们在说什么?” “北方战事,主战还是主和!”英兰用手拢住他的耳背大声道。 “打战,是吗?”他边嚷边摸索身边的手杖,同时从椅子里挺身站起来,显示出已多年没有过的那股劲头。 016:春水荡漾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这是倚老卖老的时候了。方老太爷口气很坚定地说: “去!我告诉他们,打战是什么回事,我驰骋疆场大半辈子了。”原来方老太爷是疆场老将了。 他急忙踉跄着走向人群,一路上挥着手杖叫嚷着;因为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便很快无可争辩地把讲坛占领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听我说。你们别想打仗,我打了大半辈子的战,也很清楚,你们全都不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你们以为英雄凯旋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吧!不是这样。那是噩梦。当夜晚的时候,在梦里,让无数死去的灵魂,总在梦里出现,面目狰狞,你会从梦中惊醒,再也难以入眠。还有就是挨饿,是因为睡在湿地下而出疹子,得伤寒,得肺炎,有多少得了传染病的士兵们被活活烧死——”大家听得有点脸红了。方老太爷记起一个更为粗野的时代,而那个时代是人人都想忘掉了。 “快去把你爷爷拉过来,”这位方老太爷的一个闺女轻轻对站在旁边的小女孩说。接着她又向周围那些局促不安的夫妇们低声嘟囔:“这方老太爷呀,你别看他带着赫赫战功颐养天年,他这辈子算是被战争困住了,常常梦里大声喊叫……”这以后声音便成了耳语听不清了,这时那位小孙女正溜出去,想把方老太拉回到树荫下去坐下。 在整个热闹的王府,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平静,那就是四爷。我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独自坐在较远处的凉亭里,眼看大家谈得越来越热火,也不过来发一言一语。他那两片红红的嘴唇似乎微微蠕动着往下弯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似乎闪烁着取乐和轻蔑的光芒——这种轻蔑就像是在听小孩子争吵似的。多么令人不快的微笑呀,我心想。他静静地听着,直到赵慧将军重申:“我们现在不要在这里争论,皇上自有定夺。” 人群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再一次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凉亭里的英兰从座位上疲惫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向姚怀仁走去。我听不见她说些什么,但是从她仰望姚怀仁面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像是良心谴责的意味。英兰真的在爱怀仁哥哥。我这时想起,如果在去年怀靖姐姐跟英兰姐姐说怀仁哥哥心仪我,说不定他们两早成亲了。姚怀仁低头向英兰笑了笑,但这不是情愿的,接着又点了点头。英兰刚才也许是在求他不要去跟大家讨论那些战事之事,那样俪妃会不高兴。这时壅玹突然起身漫步向我和艾奇坐的地方走过来,脸上挂着一缕沉思而快乐的微笑。 “难得慕容伯伯,都辞官那么多年了,还对朝廷之事如此关心”他望着我父亲的背影说:“他那志气不减当年啊!” 我连忙寻思,可是一时有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才是慕容伯伯的真实本xìng,无论在哪儿,都心系天下,造福百姓”艾奇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sè。 我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给了壅玹一个最美的微笑,可不知为何他这时没有注意我。他正看着艾奇,脸上流露出理解和一丝怜悯的神情。 我站在凉亭里,倚着栏杆留心看着院子,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进屋休息,等待晚上的舞会,屋里传来无休止的低声细语,时起时落,中间插入一阵阵尖利的笑声,丫鬟们把窗关上,于是在温暖的半明半暗中谈话渐渐变为低语,最后归于沉寂,只剩下柔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了。 我确信紫嫣已经跟和伦公主她们都休息了,我悄悄地走进书房,我知道,壅玹把客人送走后进会到书房来,这是他闲暇的习惯。 书房半明半暗,因为要挡阳光,把窗帘放下来了。那间四壁高耸的yīn暗房子里塞满了书,书本多了只能给人一种压迫感,我把门掩上,只留下一道缝,然后极力镇定自己,让心跳渐渐缓和。我要把头天晚上计划好准备对壅玹说的那些话从头想一遍,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究竟设想过一些什么,可现在忘记了,还是我本来就只准备听壅玹说话呢?我记不清楚,于是突然一个寒噤,浑身恐惧不安。急促的心跳加快了,因为我已经听见脚步声。 我惟一能想起来的是我喜欢他——喜欢他所有的一切。 “皖斓妹妹!你怎么拉?”壅玹的声音突然冲破我耳朵的轰鸣,使我陷于狼狈不堪的地境地。他站在大厅里,从虚掩着的门口注视着我,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或的微笑:“你这是在躲谁呀——是艾奇还是怀仁?” 我哽塞着说不出声来。他站在那儿,眼睛熠熠闪光,仿佛没有意识到我很激动,那神态是多么难以言喻。我不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来拉他进屋来。他进来了,觉得又奇怪又有趣。 我浑身紧张,眼睛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辉,即使在yīn暗中他也能看见我脸上泛着玫瑰似的红晕。他自动地把背后的门关上,然后把我的手拉过来。 “怎么啦你?”他说,几乎是耳语。 一接触到他的手我便开始颤抖。事情就要像我所梦想的那样发生了,脑海里有许许多多不连贯的思想掠过,可是我连一个也抓不住,所以也编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浑身哆嗦,仰视着他的面孔。他怎么不说话呀? “怎么啦你?”他重复说 “我想…我想…”我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整:“我喜欢你。” 霎时间,一阵沉重的沉默,仿佛谁也不再呼吸了。然后,我的颤栗渐渐消失,我如释重负,这些本可简单地说出来,我的眼光径直向他搜索了。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sè,脸上仿佛罩上了一个很好的面具,好一会儿,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了,他殷勤地笑了。 “其实艾奇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们众所周知,还有怀仁。”他用往常那种戏谑而亲切的口气说:“或者你在和我开玩笑?”看来有点不对头——完全对不对头了!这不是我所设想的那个局面。 017:六月飞霜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我头脑里各种想法转来转去,疯狂奔突。壅玹看来似乎认为我在与他儿戏而已。可是他知道并非如此。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我喜欢你,并非儿戏”我严肃地盯着他,此时,毫无顾忌个人的尊严。他连忙用手掩住我的嘴。假面具消失了,说: “小声点,皖斓妹妹!你这么能这么想?如果你在认真说的话,你会恨你自己说了这些话的,你也会恨我听了这些话的!” 我把他的手甩开,一股滚热的激流流遍全身。 “是真的,因为——”我停了停,我从来没有见过谁脸上有这么痛苦过,我吃惊了,一时哑口无言。 “皖斓,”最后还是他说:“对不起,从此忘记我们曾说过这些话好吗?” “不,”我低声道:“我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他打断我:“我快要跟紫嫣成亲了。” 我麻木地坐在椅子上,他紧紧握住我的两只手。正在说话——说些毫无意义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心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刚才还势如cháo涌的那些思想此刻已无影无踪了。 只有紫嫣这个名字的声音使我她恢复了意识,我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从中看到了那种常常使我迷惑不解的显得遥远的感觉——以及几分自恨的神情。 “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俪妃今晚要宣布我们的婚事。我本来应当早告诉你,可是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几年前就知道了呢。我可从没想到你——我还以为姚怀仁——” 生命和感觉以及理解力又开始涌回到我的身上。他那温暖的双手把我的手握痛了。 “皖斓,难道你一定要我说出那些叫你难过的话来你才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作声,这逼得他继续说下去。 “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些事呢?你还这样年轻,又不怎么爱想问题,所以还不懂得爱情是什么。” “我知道我喜欢你。” “要结成一对美满夫妻,像我们这样不同的两个人,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你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躯体,他的感情,他的灵魂,他的思想。如果你没有得到这些,你是会痛苦的。可是我不能把整个的我给你,也不能把整个的我给予任何人。我也不会要你的整个思想和灵魂。因此你就会难过。然后就会恨我——会恨透了的! “你爱她吗?”我问。 “嗯!她是像我的血脉的一个部分,而且我们互相了解,皖斓妹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会明白,两个人彼此相爱才能稳稳过下去的。” “但是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那种喜欢不是爱,我喜欢你就是哥哥喜欢妹妹一样,也许我本不该那么说。” 这时我脑子里什么地方有一把缓缓燃着的火升起来了,愤怒开始要扫除其余的一切。 “好吧,反正够丢人的了——” 他的脸发白了:“你对生活倾注着全部热情,而这种热情我却没有。你能够狠狠地爱和狠狠地恨,而我却不能这样。你就像火和风以及其他原始的东西那样单纯,而我——” 我想起了紫嫣,突然看到她那双宁静的仿佛正在出神的眼睛,她那种高雅文静的神态。我无比失落。 “你这个懦夫!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又很多的话要说,可是一句也不想说了只手紧紧握拳,一跃而起,同时他也起身俯视着我,脸上充满着无言的痛苦,就像一个人在被迫面对现实而现实又十分惨痛似的。 “我恨你一辈子。”我狠狠地瞪这他。 “皖斓——对不起——” 他向我伸出手来,可这时我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噼啪的响声在这静静的房间里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紧接着我的怒气突然消失,其实,他没有错,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心中只剩下一阵凄凉。 我那红红的手掌印明显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脸上。 他一句话也没说,没等我说出话来便走了出去,随手把门轻轻关上。我很突然地又在椅子上坐下,因为怒气一过,两个膝头便酸软无力了。他走了,可是他那张被抽打的脸孔的印象将终生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听见他徐缓而低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这才觉得我这番举动的严重后果已全部由我来承担了。我已永远失去了他。 我恨自己,恨这一切,这是出于一种因为自己快十六岁的爱情遭到挫折和屈辱而产生的怨愤。我的爱中只混进了一点点真正的柔情,大部分是虚荣心混杂着对自己魅力的迷信。现在我失败了,而比失败感更沉重的是我的恐惧,惧怕自己已沦为公众的笑柄。会不会人人都耻笑我?想到这里我就浑身战栗起来。 我的手落在身旁一张小桌上,房间里的一起似乎都在取笑我。屋里静极了,为了打破这沉寂,我几乎想大叫一声。我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会发疯的。我拿起那只瓷碗,狠狠地向对面的窗花掷去,哗啦一声就摔碎了。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rì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此时,突然有人唱起《幽兰cāo》,接着,就是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那歌声,如晴空万里。 018:心秘尽泄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美妙的笛声,但也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我紧紧抓住椅背,觉得两腿发软,像站不稳了似的,这时四爷豁然出现在门口,用客气得过分的态度向我行了一个礼。此时,我目瞪口呆。 “壅玹太过分了。”他说:“睡个午觉也要被打扰不休,被迫恭听那么一大段戏文,这已经够倒霉了,可为和还要危及人家的生命呢?” 他不是鬼。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一切都听见了!我只得尽全力,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你,你这么在这里?你进门之前是否应该先敲门?” “是吗?”他露出微微一笑:“应该说,你才是个不请自来闯入者。这是我休息的地方,可是你二人一直吵闹不休,我又不好打扰,在外面站的腿都软了,真不幸!”温和地笑起来。 一想起这个粗鲁无礼的人已经听见一切,听见了那些我现在宁死也不愿意说出的话,我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伪君子,偷听别人说话!”我愤愤地说。 “我是大大方方地听”他故意傻笑着道:“偷听者常常听的是一些很动听的秘密,从长期偷听的经验中,我——” “小人!” “你的眼力很不错,”他轻松地道:“可你,小姐,你可要做一位高尚的人啊!”他似乎觉得我很有趣,因为他又温和地笑了。 “无论谁,只要她说了和做了我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她就不能再算君子了。不过,女人谈不上什么君子,好女人对于我来说也很少有什么魅力。我明知她们在想什么,可是她们从来就没有勇气说出她们所想的东西。这种态度就有点虚伪了。可是你,你是个jīng神很不平凡,很值得钦佩的姑娘,我很佩服你得魄力和胆识。可我不明白,像壅玹这样文绉绉人有什么美妙之处,能叫你这样一位xìng格如急风暴雨的姑娘着迷呢?他应当感谢上天给了他一个有你这种——他是怎么说的?——对生活倾注着全部热情的姑娘,谁知他竟——” “你还不配给他提鞋子呢!”我气愤地厉声说。 “可你是准备恨壅玹一辈子啦!” “别人都叫他王爷,而你为何直呼其名,叫他壅玹,你到底是谁?”我好奇地问。 “我只能叫他壅玹。” 说罢他就出去了,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比起壅玹,他更像一个迷。可是我恨死他了,我就这样**裸地显露在他的面前,我尽力装出庄重的样子走出书房,砰的一声把沉重的门关上。一口气出去,到走廊我觉得简直要晕倒了,便停下来,抓住栏杆,由于愤怒、羞辱和紧张,那颗急速蹦跳的心似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想深深吸几口气,心口沉重。如果我晕倒在这儿,那他们会怎样想呢?他们是什么都想得出来的,像壅玹和那个可恶的四爷,他们会觉得我是不检点的姑娘。可此刻我千万不能让自己晕倒。 渐渐地,那种难受的感觉开始消失了。不久我觉得已完全正常,便悄悄溜进英兰房间躺下了。我设法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并力图使脸然平静,显得泰然自若,我知道她此刻的模样必然像个疯女人一样了。可是千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出过什么事了。 从窗户看出去,男人们还在树下和凉亭里高谈阔论。我真羡慕他们极了!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也不用经受我刚才把经历的那种痛苦,该多快活呀! 心情平静些了,踮着脚尖上楼梯,走进安静的厅堂。整个房子笼罩在一起浓重而温暖的朦胧状态中,仿佛它像姑娘们那样zì yóu自在的睡着了,一直要睡到晚上,然后在美妙的歌舞中焕然一新地显出自己优美的全貌。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厅堂的门,随即溜了进去,一只手还放在背后握着门,这时听见和论公主低柔得像耳语的声音从通向卧室的对面门缝里传过来了: “我刚才看见皖斓今天的总是心不在焉的,怕是出什么事情吧!你看,整场都人都得围着她转似地,也不想想她是角sè!” 我的心又开始奔突起来,不由得用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像要把它压服似的。“偷听者常常听的是一些很动听的秘密。”这句带嘲讽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要不要重新溜出来呢?或者索xìng闯进去,让和论下不了台?我才不管她是什么公主呢!突然又传来第二个声音,这使我呆住不动了,我听见了紫嫣的声音: “公主,别太刻薄了!她只不过兴致很高,很活泼。她比我们都小,你看她多可爱呀。” 还用得着你来袒护我!我心想,紫嫣这话比那种痛痛快快的挖苦还要难听。 “紫嫣,”和论尖酸地说,同时提高声音:“你看你都什么眼神,她就像一个小妖jīng,到处迷惑男人!” “公主,小声点,”英兰的声音插进来:“满屋子的人都要听见你的话了。" 和论放低声音但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看见的,我和艾奇是有婚约的,可她在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地勾引艾奇,还有,紫嫣,你看她望着壅玹的眼神,这分明是在勾引嘛!我可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别跟任何人说起,姑娘们”紫嫣嘟囔了几句什么,大致是让大家别败坏姑娘们的名声吧! “皖斓是我见过最不检点的人,公主,你看这样的人,如果与您共伺一夫,您能安宁吗?”这是方家大小姐方盈的声音:“姚怀仁和她青梅竹马。可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不管姚怀仁对她是怎么好。” “要是你问我,”和伦用故作神秘的口气说:“我说只有一个人是她喜欢的。那是就壅玹!”低声细语混作一团,有的在提问,有的在打岔;我听着又害怕又羞愧,心都凉了。和伦对男人的心思一无所知,可她对别的女人有一种女xìng的直觉,而我低估了这一点。我在书房先后跟壅玹和四爷一起时受到的那种痛苦和侮辱,跟这里的情况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小的针刺罢了。男人毕竟是让人信得过,能给你保密的,即使像四爷那样的人也不例外。可是有了像和伦这般爱本来是否的人,迟早会传遍姑苏城,父亲曾经说了,要有慕容家的骄傲,他不愿意让人家笑话他的女儿。可现在他们全都要笑话我!想到这里,我的腋窝下冒出冷汗,滴滴答答往两肋直流。 019:纷乱情思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这时传来紫嫣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其他人的议论声,她的声音显得平和有分寸,略带责备的口气。 “公主,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了解皖斓妹妹,她为人正直,敢爱敢恨,她有自己的骄傲,更不会横刀夺爱,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道!” “紫嫣,你还是如此单纯。你迟早会明白,最好看住壅玹。至于我如何看她,这也不关紧要,关于艾奇,他还不够我受的呢!。慕容皖斓平时一举一动是在故意引诱别人的注意,你很清楚她从英兰身边抢走了姚怀仁,可她自己并不要他。后来又让艾奇魂不守舍,今天她又想勾引壅玹,未来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听这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回家去!,我得马上回家去!,恨不得用一种魔法把我立即送回家,送到那个安全的地方,跟母亲在一起,就那么瞧着她,拉着她的衣襟,倒在她怀里哭诉今天的全部经历。要是我不得不继续听下去,我特别想冲到里面,将和伦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扯下来,然后给方盈几个耳光,叫她知道她是怎样搬弄是非。可是我不能那么做,那样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清者自清,我只想知道壅玹是否喜欢过我,他和紫嫣的婚姻是否是来自双方的心甘情愿,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回家吧,”我一路念叨着,迅速跑过厅堂,经过那些关着门和静悄悄的房间,“我必须回家去。”我已经跑到了前面的回廊里,可是突然一个新的念头使我突然停下来——我不能回家!我不能逃走!我有必要在这里坚持到底,忍受姑娘们所有的恶言恶语和我自己的羞愧与悲伤。逃走,只会给她们提供更多的口实用来攻击我。 我握着拳头捶打身边那根高高的柱子,我恨这座王爷府,此刻,壅玹已经被我遗忘了。他已不再是我所钟爱的那个高高的睡眼朦胧王爷,我愤怒的心中除了恨已经什么也容纳不下了。 “我不回去,”我想:“我要叫他们个个难堪。我要留在这里,我永远不告娘,永远不告诉任何人。”我鼓起勇气走进另一间卧室。当我转过身,看见艾奇正从走廊的那一头走进屋来。他一起见我就忽忙走过来,那张脸激动得象白sè玫瑰。 “皖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我冷漠地看着他:“找我何事?” “京城来了消息?”他来不及到我跟前便大声嚷道:“是赵慧将军告诉我的,”他停了停,气喘吁吁地走近我。我只呆呆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皇上已经下令,将士们已经重整旗鼓时刻待命,如此看来,战事已经是在所难免——”艾奇凝视着我。我的脸sè惨淡得象张白纸,他从没见过哪位姑娘脸上有这样的怒火,哪双眼睛有这样的光焰。 “你怎么了?脸sè如此苍白。” 我依然一言不发。 “我这人真笨,”他说:“我应当慢慢对你说才对。我忘记了女孩子骄嫩。很遗憾把你吓成了这样。要不要我给你倒杯茶来?” “不用”我说着并设法挤出一丝微笑来。 “我们到凉亭那边去坐坐好吗?”他挽住我的胳膊问。 我点点头,于是他小心地搀着我走下屋前的台阶,领我穿过草地到前院最大的一株橡树底下坐下。当他扶着我坐下时又显得加倍地温柔。此刻我的表情那么奇怪,惨白的脸上有的是一种野xìng的美,这叫他心神不安起来。他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古怪地瞧着他;为何我的手会微微颤抖;而且我那又浓又黑的眼睫正如他读过的爱情故事里的那些女孩子的眼睛那样,含着羞怯和爱情在忽闪呢! 他接连三遍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可是每次都没说出来,他垂下眼睛,因为他那双眼睛跟我那双锋利得像要穿透他又似乎没有看见他的眼睛恰好相遇了。 “他很乖,风度翩翩,他父亲给他留下了很多遗产,”我不知道为何却匆匆地想,一个念头和一个计谋接连在脑子里闪过:“他也没有父母来干涉我,而他又住在京城。如果我马上同他成亲,那会让壅玹和紫嫣很难堪。这样也可以把和伦活活气死。她永远永远也休想得到他,怀仁哥哥会对我死心,英兰也不再误会我——他们就会永远永远也不笑话我了。当然了,这意味着我永远失去了壅玹,不,是壅玹永远失去我——” “当然了,这真要打起来了,”艾奇经过好几次挣扎才说出这话:“皖斓,不过你不用担扰,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敌人降服。皇上下了大决心,要狠狠地打,我们要打得他们俯首称臣!好男儿为国尽忠。我决不错过这个机会。今天晚上舞会大概开不成了,营里要紧急集合训练。赵慧将军的副将已经去通知大家了——” “好男儿为国尽忠”我怜悯地看着他:“艾奇,你一直是那么的忠诚。” 我已经开始恢复冷静,思想也在逐渐集中,满怀激情已被覆盖上一层霜雪,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温暖的感觉了,从此对任何事物也不会感兴趣了,艾奇爱我,我何必屈身于不爱我之人? 由于战争的消息,宴会不得不就此草草收场,我看着那座王爷府庄严而疏远地渐渐向后隐退。壅玹永远不会带着我作为新娘跨过它的门槛了。紫嫣,壅玹,艾奇,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我内心深处,在受了伤害的骄矜和冷漠的实际覆盖下,有种东西在可怕地躁动。一种成年人的情感正在诞生,它比我的固执和傲慢之心更为强大。我喜欢壅玹,他不喜欢我,艾奇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他,我们谁能恨谁,除了失落,还能剩下什么。 两之后,我除了悲伤,没有任何抱怨情绪,我没有具体去恨谁,在家人面前,我故作镇静,保持着以往那种娇生惯养的傲慢和活泼,紫嫣,壅玹,艾奇和我四个人的婚事将我内心闹的翻江倒海。艾奇的确是一位好人,他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三妻四妾,他会一如既往去爱一个人,父亲也很喜欢他,可是,我……唉…… 020:误付终身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这天下午,我闷闷不乐地独自坐在“涵碧亭”。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直shè的我眼花缭乱,内心有一种闷气直压胸膛,那我喘不过气来。 突然,艾奇出现在我面前,他神sè平静。 “你怎么来了?”我淡淡地道:“无声无息的。” “我来拜访伯父,过些rì子我要出征了。” “那要走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皖斓,你能等我吗?”他突然说:“到那时,我带着赫赫战功回来,倘若你对我依然没爱慕之心,那么到时候我会默默祝福你,只是——只是在我回来之前,先别成亲。”他平息静气等待我回答,他看着我嘴角上的动静。 我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毫无表情地说: “我不想再等了。” “此话何意?皖斓,你说你很快跟别人成亲了?”他疑惑而失落地看着我。 “不,我想,在你出征之前,把我们的婚礼给办了”我严肃地看着他,此刻心灰意冷。 “真的吗?”他惊讶着,快乐的像一朵在风中飞舞的花儿。 我轻轻低点点头。 “要不我们和紫嫣他们同一天吧——” “不,”我连忙说,两只熠熠生光的眼睛似有愠sè地仰望着他。 艾奇明白又是自己犯错误了:“对不起,我们应该有自己单独的婚礼,那我何时向慕容伯伯提亲好呢?” “越快越好,”我说。 我想他会兴奋地跳起来,他却笑容满面地俯视着我,仿佛他那颗洁净而单纯的心已完整地反映在他的眼光中。显的那么超然心态。 “我现在就去找慕容伯伯。”他喜气洋洋地说。 “好吧,”她冷冷地说:“我在这里等你。” 他走开了,穿过回廊拐到屋后去了。我独自坐在瑟瑟有声古树下。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汐影别苑那下午的阳光是多么令人感到沉闷。 我从一位无知的花季少女到身为人妻,仅仅是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又从那么匆促地给自己套上的羁绊中解脱出来,可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尝过未婚rì子那种无忧无虑的zì yóu滋味了。寡居生活紧随着新婚而来,更叫人惊慌的是很快便做了母亲。 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想起那一年四月未的那些rì子,总是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时间和事件奔涌而来,又混杂在一起,像个没有什么真实和理xìng可言的恶梦。直到死的那一天,关于这些rì子的回忆中仍留下不少的空白点,尤其模糊不清的是从壅玹订亲到我和艾奇成亲的那段时间的记忆。半个月里,突厥人无比猖獗,内有皇储之间乘机图谋不轨,天朝内忧外患,凡事都像风驰电掣般呼啸着滚滚向前,往昔那种慢条斯理的节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母亲本来不急着让我成亲,为的是让我能比较从容地将事情再次谨慎地考虑一下。可是我对母亲的建议置若罔闻。最终我急着成亲。 壅玹的婚礼也提前了,以便在他所带领的部队尽早开拔,艾奇便将我们的婚礼比壅玹快了十天,母亲表示反对,但是艾奇要提前奔赴前线,父亲也支持我们提前成亲,他已被战争激动得坐卧不宁,也很高兴我选中了这么好的配偶,如果艾奇能立下战功,这位乘龙快婿在他心目中算是完美了,母亲尽管心乱如麻,终于只得让步。 成亲当天的过程我几乎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母亲的脸上充满怜爱而略显昏乱,其他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当时,亲朋好友散去,热闹的沸腾声渐渐平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我缓步席后狼狈的院子,那种梦一般的恍惚状态便在现实面前被击了个粉碎,我为何而成亲? 艾奇一拢红装,满脸绯红,我知道新婚夫妻是要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可我不愿意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共枕同眠,这时候我为我的任xìng和莽撞痛悔,当艾奇犹豫不决慢慢挨近床来时,我粗鲁地低声喝住了他: “你——你别过来啊!你——你过来我就大声喊,你真要挨近,我会喊的!给我走开!” 就这样,艾奇便坐在椅子上度过了这个新婚之夜,我不知道艾奇心理是如何难受,我觉得他很可怜,“对不起,艾奇,可是,可是我并不爱你,可是我必须要和你说实话,我不能骗你,我不能骗一个如此诚实的人。”我在心理责备自己。 “我知道,你不用难过,我理解”艾奇在摇椅里将身子扭过来扭过去总觉得不舒服,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他很快就要出发上前线去了。 看着艾奇得闷闷不乐,我更是后悔,我迫切希望能摆脱艾奇,自己一个人作为未婚闺女平平安安地回到汐影别苑,这时才明白真的是自作自受,无话可说了。母亲曾设法阻止她,可我就是不听。 我从来不了解艾奇,只知道他是个乖孩子,可那天晚上,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艾奇。那时我哭起来了。艾奇试着安慰我,和我说了好多话,我才知道他是那么深沉高贵,那么善解人意圣洁无暇。 结婚半个月后,艾奇动身北上,两天后。壅玹也随军开赴前线,使全城都陷入送别亲人的悲恸之中了。半个月里,我从没有单独见过壅玹,直至告别那天我才见过一面,那会儿,紫嫣俨然一副新少nǎinǎi端庄文静的模样。随后紫嫣也回京城去了。 毫无生活意义的rì子缓缓过了快两个月,这期间我接到艾奇一封又一封的家书,谈及的都是战况进展如何顺利,他表现如何如何,或者他对战争结束后的计划,却从来没谈及他对我的情感,他是那么聪明那么善良真实的人。我渐渐开始盼望他平安归来的期盼,我甚至做好重新开始认识艾奇,新婚之夜他所谈及的话令我震撼,他的思想是壅玹无法比拟的,除了父亲之外,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智慧的男人,这并不是因为我得不到壅玹的一种不公平的看法,事实便是如此,我常常想,加以时rì我定能爱上他,我迫切地等他归来,等我的丈夫归来……然而,在两个月后的一封家书中,我收到了艾奇为国捐躯的消息。 021:身为人母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艾奇死了。一个如此高洁的人就这样与他父亲一样,轰轰烈烈离开了人间,留下的是谜一样令人恋恋不舍的光彩。 我们成亲以来,他一直没有碰过我,这便是他的高贵之一,然而我却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也是我们给大家留下的一个秘密。 后来,艾奇的孩子也出世了,是龙凤双胞胎,为纪念艾奇,我希望儿子能继承他父亲的高贵人品,我为儿子起名“艾承奇”,女儿名“梦琪”,表示我对他的思念。在整个妊娠期间没有人留意到我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而且产后那么快便恢复。尽管我身体复元了,但是心理上有些恍惚和病态,jīng神萎靡,整个慕容家族的人都没法要让我振作起来,母亲整天蹙额皱眉地转来转去,大夫用草药而没有见效之后,也承认已束手无策了,便暗暗告诉母亲,那是因为伤透了心才使得我时而无jīng打采,反复无常。 事实上,我已经是一个寡妇,不得不遵守寡妇的规矩,未婚姑娘的那些娱乐已经没我的份儿了。我心已经进入坟墓。母亲常常安慰并教导我,说: “我知道你内心是多么痛苦,可是现在又有了孩子,这都是注定的命运,除了欣然接受之外,没得选择,而且,寡妇最容易遭人非议,你的行为举止必须比一个少nǎinǎi更加倍小心才好。” “只有天晓得,”我想,一面顺从地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做了少nǎinǎi便已经毫无乐趣了,那么寡妇就简直像死人哪。”一个寡妇必须穿难看的白sè衣服,上面连一点点装饰也不能有,不能有花、要到守寡满一年。成亲就够倒霉的了,又是当寡妇,可我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呀!这样下去,人生算是在暗淡无光之中走到生命尽头,这让我于心何忍,一切都完了! 每天早晨醒来后,有那么一个朦胧的片刻我又成了慕容家那个还没成亲的大小姐,那时太阳灿烂地照着窗外的百合花,模仿鸟在愉快地歌唱,炒腌猪肉的香味轻轻扑入我的鼻孔里。我又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接着我听见焦急的饥饿的哭叫声,并且常常还要经过片刻的惊讶,这才想起:“怎么,屋里有两个小孩子呢!”我才记起这是我的孩子。这一切都令人迷惑不解,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是壅玹,最难忘的是壅玹,因为他,我才落得如此下场,我恨壅玹,恨姑苏湖畔的王爷府,甚至恨姑苏城,可是每次当怨恨之心平息之后,这才明白,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恨谁呢。 我每次从“王爷府”回到家里,都要怏怏不乐地躺在床上,拒不起来吃晚饭。母亲和姨娘急得不行。姨娘哄着我说,事已至此,可以凭自己兴趣尽量吃了,可是我一点食yù也没有。周严华大夫严肃地告诉母亲,伤心忧郁症往往导致身心衰退,女人便会渐渐消耗而死。母亲听得脸都白了,因为这正是她早已在担心的事。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换一下环境,”周严华大夫。 正在此时,艾奇家人来信,要求我带着孩子到京城去住一段较长的时间,现在母亲第一次在认真考虑了。晴姑妈在信中说:“她同紫嫣住在怎么大的王爷府,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男人,所以觉得很孤单,如今侄儿已经去世。孙子孙女是她们的牵挂,皖斓跟我们住在一起,紫嫣和我都会觉得方便得多,安全得多。三个单身女人毕竟比两个强一些。而且皖斓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某种消愁解忧的办法,比如,可以常常进宫参加皇后或者俪妃的什么宴会,或者就像紫嫣那样,常去打理一下艾奇在京城里开的药铺,并且,当然喽,紫嫣和我都急于想看看那两个小孙儿……” 这样,我带着孩子和如冰去了京城,尽管我不太愿意和紫嫣住到一起,因为她会让我想起壅玹,无论是爱是恨,这对我都不利,但是,我不能违背长辈的意思,并且,我答应过艾奇,要好好把孩子带大,而且,目前我已不能再住在姑苏城里成天想起那些伤心事,所以换换环境总是好的。 我进京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好的rì子,蓝澄澄的天空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到城门口接我的是大管家郑刚叔叔和邓容姑姑,郑刚叔叔的脾气不好,邓容姑姑说: “郑刚叔叔是和艾奇的父亲经历了天朝大大小小的全部战役,好几回救了老王爷的命,老王爷死后,皇上另赐郑刚叔叔王爷府邸,让他得以颐养天年,可他却执意要和艾奇他们一起住,他说那样就可以一直陪着老王爷,事实上抚养了艾奇和紫嫣,因为老王爷和夫人去世时他们还小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晴姑姑也搬过来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艾奇和紫嫣……但实际上是郑刚叔叔支持着整个王府,他可真是老王爷忠心耿耿的部下。” 邓容姑姑的这番话令我对目前这位年老体衰的郑刚叔叔肃然起敬。 “艾奇曾经与我说过,郑刚叔叔如父如母,曾经让我们像对亲生父母那样对待他。”我说。 “晴姑姑因为没有来接你正在家里大高兴呢。她怕你见怪,她和紫嫣小姐要来,但是她们身子骨都不好,您别怪她们”说着把手伸过来:“让我抱抱娃娃”她把梦琪接了过去。 京城的天气是那么晴朗,这座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它正以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更新自己的面貌。这种繁忙景象使得刚从安静悠闲生活中出来的我快要喘不过起来了,过去一年我完全沉溺在自己悲痛中,这熙熙攘攘的觉得令我身心鼓舞,我环顾四周,这里,我是否能够唤醒我沉寂一年的灰sè心情。 这时我们经过一间颇具规模的药铺,郑叔叔停下马来,把我扶下车: “这是少爷的买卖,过去这太平年月,光是朝廷的俸禄,他本来什么都可以不做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但老王爷担心他和别的王公子弟那样玩物丧志,这就给他置办的买卖。” “这是?”我有些不知所措,郑叔叔没来得及回话时,屋里出来两位夫人给郑叔叔行礼:“给郑爷请安了。” “这是少nǎinǎi,刚从姑苏城来,”郑叔叔说:“本来是先回家的,路过了顺便下车看看,”然后又对我说:“这两位是王夫人和陈夫人。” “少nǎinǎi好。”两位夫人向我行了礼。 “不,不,以后叫我皖斓便可。” 由于一时紧张,我忘了回礼了。 022:皖斓进府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王夫人是个结实的高个儿女人,她脸圆润,面sè较深,流露出和善jīng明的神情。陈夫人年轻些,身材纤细瘦弱,她曾经是个美人儿,至今风韵犹存,也仍显得有点骄矜。两位太太、郝祥掌柜和冯贵大夫是药铺的四根台柱子。他们管理着王爷府的药铺和医馆。 “早听晴姑姑说要接少nǎinǎi来,”陈夫人态度微笑地说:“少nǎinǎi以后要常到这儿来看看,这里需要像少nǎinǎi这样聪明的人指点,你看呀!这么大个买卖,也没一个主心骨的人。” “不,不,我什么都不会,”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陈夫人说的什么,但是他们对艾奇的去世一字不提,我只觉得人家竟这样欢迎和需要自己,心中有点热乎乎的。 “一路颠簸,让少nǎinǎi先回家吧!”郑叔叔着就把我扶上车:“等过些rì子,少nǎinǎi休息好了再来。” 马车刚要行驶,这时一个人影走进药铺,她穿着颜sè鲜艳,披着轻柔的披巾,她缓缓回过头来,原来是一位极为漂亮的高个女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漂亮的女人,她几乎让女人都为她着迷。可是她去药铺干什么呢! “那人是谁呀?郑叔叔,”我低声问。 “寒琳,”郑叔叔说:“是京城有名的jì院‘醉仙楼’的头牌花魁”郑叔叔脸sèyīn沉地说,一面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少nǎinǎi,那些和咱们没有关系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打听,以后多想想药铺的事情,您是王爷府的主人,在王爷家的事业上就得劳您多费心了,王夫人和陈夫人年岁已大。” “对了,郑叔叔!”我疑惑地望着他,说:“王夫人和陈夫人到底何人啊?为何人女人抛头露面?” “是老王爷的两位副将的夫人,两位副将也随王爷去了,儿子们都上了战场,家里有没谁,她们二位夫人略懂药理,正好铺子里缺人手,再说在店里帮忙,不算抛头露面。” 好多事情我不明白,郑叔叔为何先把我带到药铺,还有他提到那位寒琳是的闪烁眼神,这里都有文章或者说有何用意,由于初来乍到,我不便多问。 我沉思着,王爷府——我那从来没见过属于我的家,它出现了。可我一点都不陌生,这里和壅玹王府基本相同,庄严而堂皇。从走廊里、园子里和走道上都有丫鬟和仆人在招呼我。大家早就知道我要来。他们全都向我行礼请安,我左顾右盼应接不暇地随口答应着。 我从没见过晴姑妈,此刻她就站在前台阶上,身穿白sè衣裳,是一个端庄的女人,神情安详中带有苦涩,她的两只手放在胸前,一脸微笑,一看见我便兴奋地不断挪动着那双小巧的脚,一只手压在丰满的胸脯上,想使一颗微跳的心平静下来。紫嫣就站在她身旁,也是一身白衣裳,我略有反感,可他脸上流露着表示欢迎和愉快的可爱的微笑顿时令我心平气和。 “我可算是把你个盼来了!”晴姑妈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端详着的脸:“多俊俏的媳妇-——”她没有说下去,很显然,她想起去艾奇,暗自落泪。 “给姑妈请安,”我行礼作揖,怯生生地看着她! “快起快起,”她连忙扶我起来:“路上可辛苦啊!这就是我的孙儿了。”说着便从来如冰手上抱过梦琪,恨不得把承奇也抱到怀里。 紫嫣没有说话,只见她已经是眼含泪花,她走过来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丫鬟和仆人们前呼后拥地把我们母子扶进屋里,晴姑姑让丫鬟们把我的行礼拿到正房,她对我说: “你以后要和我们永远住在一起,虽然艾奇已经走了,可是你是这个家的少nǎinǎi,唯一的主人,还有承奇和梦琪。” “姑姑,我这次来,也没有事先想过要在这里住多久。如果我觉得在这里沉闷无聊,一个月后就回家去——”我知道我这话说错了,便立即停止。 “我的好妹妹,你走了可让我们怎能放心,我理解你,”紫嫣握着我的手说:“可是你毕竟是艾家人了,是梦琪和承奇的母亲,还有,老王爷的遗嘱,艾奇是唯一的继承人,现在他走了,那自然继承人就属于你和两个孩子的,而且你舍得这两个孩子吗?再说艾罗叔叔也不同意你回姑苏城。” 我无话可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住得开心,就无限期地住下去。 艾罗是艾奇的叔叔,是整个王爷府辈分最高的人,他也认真地跟我谈了我的去留问题。他一见我就喜欢我了,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等承奇和梦琪长大以后,他们的生活将是无忧无虑,”他说:“皇上圣明,不出两年,四海归于,天下太平,让孩子在自己产业所在的地方居住,这样他才能学会照管它——我和你姑姑都没儿没女,他还要照管我们,也包括我们的财产。承奇是这个家族留下的惟一男丁了。” 对于艾罗叔叔的话,我只报以微笑,不表示意见,因为我目前还不很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留下来,愿不愿意跟夫家的人长久相处,不好冒然承诺,而且,我刚离开家乡几天,就想念得不行,非常想念姑苏河边那伦隐隐约约的月亮,以及傍晚时可爱的幽远宁静,那雨中朦胧的古镇深远悠长的清净生活,我想起父亲说过我的血液中有着对这片古镇的爱,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才开始模糊地意识到了。所以我暂时巧妙地回避着,不明确答复将在这里住多久。 我和艾奇的亲人们住在一起,看到他出生的那个家庭,如今才了解稍稍多了一点,我很容易理解像他那样一个有着过人的才智和胸怀的人,为何也会有那种羞怯、单纯、不切实际的特征。如果艾奇曾经从他的作为一个坚强、无畏、xìng急的军人父亲那里继承了某些品质的话,那这些品质也被从小养育他的那个环境的闺门气氛消磨掉了一生最爱这孩子气的晴姑姑,同时比一般兄弟更密切地接近的紫嫣。 023:侯府凄茫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紫嫣在许多方面像她的姑妈。她动辄脸红,也有些羞怯,为人谦逊,不过她是有常识的,她也像姑妈那样有一张受宠爱的娃娃脸,这样的娃娃是那样的单纯和亲切,诚实和爱,她从没注意过粗暴和邪恶,即使看见了也认不出来。因为她经常是愉快的,她要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愉快,至少感到舒适。怀着这一目的,她常常只看见每个人最好的一面,并给以善意的评论。一个仆人无论如何愚蠢,她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弥补这一缺陷的忠诚与好心的因素;一个女孩子无论如何丑陋和讨厌,她总会在她身上发现某种体型方面的优点,xìng格方面的高尚之处;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不中用或令人厌烦,她都要从他可能改变的角度而不是实际行为的角度来估量他。 由于她具备这些诚恳而自发地出自一个宽广胸怀的美德,所有的人便都拥戴她,因为她既然能在别人的身上发现他们连自己也不曾梦想到的优良品质,她的所作所为总让周围的人感到自在和惬意。正是这种愉快的女xìng共有的情cāo。女人们都应该懂得:任何一个地方,只有男人们在那里感到满足、顺利和自尊心不受威胁,女人们才能在那里愉快地生活下去,从摇篮到坟墓,女人们始终是在努力让男人过得舒服,而男人以殷勤来慷慨回报她们。事实上,男人们是乐意将世界上的一切都献给女人的,只是没让她们具有聪明才智。 rì子平平常常地过着,我恢复了原来的常态,我还不过十七岁,jīng力充沛,艾奇家的人又在千方百计让我开心。只是每次一听见谈起壅玹的名字就要心悸,而这种痛苦是谁也无法帮我去掉的。何况紫嫣又总是经常提到他!不过姑姑和紫嫣还是不断设法宽慰我“丧夫之痛”,集中心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如今梦琪和承奇已不再是个累赘了,因为全家总是盼着争着要抱他们。紫嫣尤其疼爱他,即使在大哭大叫闹得最凶的时候,紫嫣也觉得他是可爱的:“你这疼煞人的小心肝,我巴不得你就是我自己的呢!” 有时候我发现很难掩饰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会怀着一种妒忌心理厌恶紫嫣。有时紫嫣正眉sè舞地谈壅玹或者朗读他家书时,我她会不由自主地突然站起来走开了。但是,总的说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算是过得不错。不过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常常也会去药铺里,小时一直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而且我读过《皇帝内经》,懂得些药理和病理,无聊之时我闲不住,会和王夫人陈夫人一起照看药铺或者是帮忙照看病人。但是时间长了也会莫名其妙厌烦。 这一年,由于南方连rì的水灾,正逢瘟疫大肆盛行,京城也在所难免,皇上圣旨直贯海角天涯,京城几乎所有的药铺医馆都在治病救灾,呻吟、眩晕、死亡和恶臭。乌烟瘴气,药铺那里也充满了坏疽的臭味,我还没有进门就感到一股恶臭气扑鼻而来,大群的苍蝇、蚊子和白蛉子嗡嗡地将病人折磨得大声诅咒或无力地哭泣。我搔着自己身上的被蚊子咬成的肿块,紫嫣却好像对些臭气、伤口乃至赤身露体的情景都不在乎,这叫我觉得奇怪,有时她还帮着魏言大夫切除病人身上的毒疮,她的脸sè也显得苍白极了,之后就悄悄用毛巾捂着嘴呕吐,不过她总显得那么温和,那么富于同情心,那笑容满面,以致周围人都叫她仁慈天仙。 有事情总比没事情好,尽管有这些不称心的事,不至于那么无聊,我在这里rì子一天一天地重复着。 一天下午,我坐在卧室的窗前,一辆辆马车从窗前缓缓走过,跟在后头的姑娘们穿着轻飘飘的衣裳,披着轻纱,那些笑声夹杂马车与马车间的呼唤戏谑之中,显得心平气和,笑容满面。长期处于沉默之中的我,听到笑声便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这是怎么啦?如冰。” “听说是宫里摆庆功宴。” “庆功宴” “是的。小姐,前方捷报,我军小获胜利,皇上为鼓舞士气,摆了简单的茶水筵席,还有宫廷舞会,各个王爷小姐都应邀参加,”如冰想了想,说:“小姐守孝期未尽,怕晦气,所以就……” 听这话,我心里开始隐隐作痛,这疼痛慢慢向喉咙,并在那里结成一块,随即化为眼泪。 “这就是说,除了我和姑姑和紫嫣之外,所有人都去。” “可是紫嫣和姑姑好像并不在意。她们好像并不想参加。” “她们与我不同,毕竟她们还有完整的家庭,有美满的爱情——”我没有在说下去,我知道,我和紫嫣不同,注定要一辈子这样下去了,可是,可是我才不到十七呀,难道大好青chūn真的要这样暗淡无光一直到老?我悲从心来。 这时候,姑姑已经在我的身后,她凝望着我,脸上悲伤的神sè: “孩子,我知道你难受,我也想让你们去,可是,你这么一去,人人就都会议论你,说你不规矩——”姑姑说着便哭了起来。 “姑姑!对不起,您不要哭!我之前一点也不知。我——我是想看看他们从这儿走过是做些什么——”此刻,我已经泪雨朦胧,但我强忍泪水,尽量别让它流下来。 “哭吧,孩子,我知道你委屈——”姑姑轻轻地摸着我的脸。 “我们都别哭了!”我心中那点隐隐的刺痛终于到了喉咙里,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这时紫嫣从自己的房间里啊啊啊啊地走进来,她懊恼地蹙着眉头: “好妹妹,这是怎么啦?” “苦命的艾奇——”姑姑哽咽说着,把头紧伏在紫嫣的肩窝里。 “坚强些,勇敢些,rì子总得过,”紫嫣一听到她哥哥的名字便嘴唇哆嗦起来,“别哭了。皖斓,我的好妹妹!快进屋吧!外面风大。” 024:妙手仁心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进屋后,我倒头痛哭,我痛苦的是艾奇英年早去,还有我丧失了青chūn和被剥夺了青chūn的欢乐,我把头埋在枕头里,一面哭一面用双脚乱踢着被子:“我还不如死了好!” 面对这样悲痛的情景,姑姑那想流即流的眼泪也不流了,这时紫嫣赶紧跑到床边去安慰我。 “别哭了,好妹妹,逝者已矣,生者坚强,还要想想你有连个宝贝孩子呢。”紫嫣拍着我的肩膀。 “请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我哭着说。 紫嫣和姑姑低声商量了一番,俯身看了看我,然后悄悄出去了。紫嫣说:“姑姑,我希望你不要再对她谈起艾奇了,你知道这总是叫她伤心。可怜的人儿,每次一谈起,她的模样就那么古怪,我是拼命忍着不要哭出声来。我们可不能再加重她的痛苦呀。”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艾奇,我怜悯他,想他。 我闷闷不乐一个人关在房里,尽管年轻,但是已经身为人妻,身为人母了,我绝望了,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而且肯定不值得过下去了。 在午睡时刻,王夫人和陈夫人坐着马车登门拜访来了, “六王爷的几个孩子出疹子了!”王夫人突如其来地说 “而且六王爷一家都进宫去了,剩下几个丫鬟带着,好像感觉这种病不关紧要似的。”陈夫人用慢条理的口气补充说:“十王爷受伤了,刚刚送回来,本来想送进宫找太医,可是他们不想扰了皇上的兴。” “他怎么啦?”我和紫嫣和姑姑异口同声喊道:“难道他――” “哦,没有――”王夫人赶忙说:“只是昏迷不起,军医也束手无策,才送回来了,不过在路上已经耽搁了还几天,伤势严重,我们得赶快去药铺,姑姑和紫嫣去煎药,皖斓少nǎinǎi――” “她不能去,”姑姑连忙说:“她得照看孩子。” “可是,可是,”王夫人难为情地说,“十王爷的伤势太重,我担心我们都没办法――” “我去,”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可真是太好了,少nǎinǎi的艺术高明,十王爷这下有救了”王夫人边走边说:“只是铺子里好多药材都不全了,对治疗这种病已经没有了” “怎么不早点进货?”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jīng神抖擞。 “这战乱的年代,道路常常封锁,每进一次药,都得两个多月还不行呢!我真希望那个畅通无阻的――他叫什么来着?” “四爷,”陈夫人补充道。 “对,就叫四爷,我真希望他能多运进一些珍贵稀有的药材,少来一些丝绸之类的东西。” “四爷?”我一面努力克制自己的热情,尽量显得诚恳单纯一些:“我们的药材都靠他来进吗?” “是啊!可是他最近也不见了,”王夫人说。 “不见了?失踪了?”我问。 “好像是去组织什么捐卖助军活动了,朝廷军饷一直吃紧,突厥人也不出兵,人家就是故意拖垮我们”陈夫人补充说。 “什么叫捐卖助军?”我问。 “就是把家里那些值钱的首饰啊什么的卖出去,得来的银子捐给朝廷。” “等包扎好十王爷,”我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她们:“我们也去办捐卖,这是我们能够替国家做的最微小的一点事。”不知为何,这股救民于水火的热情瞬间迸发,这些话是我之前没有想好的,这时我想起父母平时的乐善好施也没有事前准备,终于明白,父母才是世间最相似的人,他们遇见任何人有困难时都会慷慨解囊,必要时,还会倾其所有。 对父母的太多感悟我目前来不及想,我们匆匆忙忙赶到药铺。 此时,十王爷呼吸微弱,面如白纸,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我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眼睛红如血球,还好没有紫sè淤血。虽然我小时候很顽皮,但是读书不少,这其中母亲就让我读过《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和《本草纲目》等医书,还有就是母亲在这方面的言传身教。所以,我对十王爷的伤势心里有数。 “紫嫣姐姐,快把郝掌柜找了来,给王爷洗洗伤口,我们都是女人,不方便。”然后我对陈夫人说:“麻烦您去烧烧水,再拿些创伤药来碾成粉,然后充在水里。” “铺子里已经没有金疮药了”陈夫人说。 “不用金疮药。”我说。 “可……这伤成这个样子,没金疮药哪能行――” “三七就行。”然后我对王夫人说:“麻烦夫人您去准备一碗参汤,先给王爷喝下去,再爪点川芎、红花、地龙、羌活、独活、蜈蚣等煎好,两个时辰喝一次。” “少nǎinǎi,那是去风却寒的药,这-――”王夫人疑惑地看着我。 “王爷的病不在于伤口,而在风寒,他的眼睛没有淤血只有血丝,这便是风寒所至的高烧不退,身体的抗生能力越来越脆弱,伤口脓肿越来越厉害,病菌就越发猖獗,恶xìng循环,这就不容易好了――” 足足忙了一夜,两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王爷醒了,他微微地睁开眼睛,感觉依然很疲惫。 “快,给王爷到碗水,”我连忙说着把他扶起来。郝掌柜拿了一碗水,王爷咕嘟地把水喝完,连我们是何人都没来得及问一声,严峻地瞧着我们,然后微微地,悲痛地,缓缓地说第一句话: “可苦了兄弟们了――” “王爷,王爷,”紫嫣惊讶地望着他:“您感觉如何?” “弟兄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十王爷吃力地靠着床头,面容有了血sè:“突厥部落想拖死我们,总是挂免战牌,每次我们粮草供给不上,他就乘机出战,兄弟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兄弟们便饿死病死。” “不对呀?”紫嫣疑惑地说:“前些rì子,皇后娘娘招我进宫帮她挑选首饰时,还对户部杨大人给予褒奖呢,说他办差如何尽心尽力,粮食军饷筹措的如何得力。” “杨大人的确办差得力”十王爷咳嗽两声说:“可背不住有人从中作梗,克扣粮响,乘机兴风作浪。” “可杨大人已官居一品大员,何人如此大胆――”紫嫣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她惊恐的眼神看着十王爷。 025:仁者心善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紫嫣已明白了差点脱口而出,十王爷示意紫嫣,他心里明白紫嫣说的是谁:“杨大人看来也是被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他们做的滴水不漏,”十王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可怜我那几十万的兄弟,前方吃紧,连rì天灾另百姓水深火热了,皇上仁慈,不愿意把这些负担加给百姓,内外交困啊!一时哪来筹措那么多的银子够粮――” “如此胆大妄为,那怎了得?”紫嫣想了想说:“难怪皇上前天摆的是茶水筵席,如此可见是为了省些银子,前些rì子我进宫时,皇后娘娘还说,宫里的妃子们都拿出皇上平时赏赐的珠宝首饰,好像是说什么,要兑成银子,原来娘娘是让我把贵重的选出来好拿去兑换。” “恐怕这也是杯水车薪,”十王爷边说边起床穿鞋子:“这些乱臣贼子,扣押粮响已经不算什么大事情,那些人早就怀有不臣之心,如何应对他们古惑的南方暴乱之事,也迫在眉睫,”十王爷看了看窗外的天sè,说:“谢谢各位,我得进宫面见皇上。” 可见事情十万火急,我隐隐约约猜到背后谋逆之人是谁,父亲曾经就跟我提起过,有人曾经拉拢过他,我想起他当时和我说过那战败的场面,尸横遍野,然后就是生灵涂炭,接下来便是百姓的水深火热了――这就叫国殇。对于生命的怜爱和土地的热爱,那是每个人应有的本sè。我能为此做什么呢!我想起了前些天如冰和我说过,有几位将军府的太太小姐们曾经在市集变卖或者拍卖珍贵物品,所得银两捐给朝廷。 我想了两天,坚定去找紫嫣商量。 紫嫣正和梦琪、承奇还有姑姑在院子里玩耍,正好王夫人和陈夫人都在,我吩咐如冰把他们带下去,我有事情和紫嫣姐姐商量。 “何事惊动了妹妹的清休?”紫嫣唤丫鬟在亭子里上了茶点。 “姐姐,前天,十王爷的话,你做何感想?”我试探地说。 紫嫣平和而安详地看着我,闲闲地说:“妹妹你呢?” “几rì前,如冰说,有几位将军府的太太小姐们在市集变卖东西。”我回望着天sè说:“前rì听你和王爷的一番话,我明白了她们的意图,我想我们大家是否都尽自己绵薄之力,也是为她们让义卖站脚助威。我本来想自己去,但后来想想,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会不会比一个人显得更好一些?” “好妹妹,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也想了几天,如何告诉你才好,”紫嫣握住我的手,说:“我的好妹妹,没想到你――” 我没想过紫嫣会同意,毕竟我们还在服丧期间就公然到一个公众集会上露面,而且会有很多男人,不过她虽然答应了,但是她脸上的表情流露着不知该怎么办好。 “皖斓少nǎinǎi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们都想为之能做点什么,”王夫人说,她注意到紫嫣有点难为情。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在大义面前,那些烦文缛礼姑且放一边,你们俩都得去,公道礼教自在人心。”说着,她又转身对姑姑,似乎猜准了姑姑心事,她说:“晴姑姑,这点我相信您比小辈们更热心,你一向慈悲为怀,您想想,如果因为我们为战事出力出资而鼓励了大家一起积极捐献,这也算是功德一件,大事面前,我相信晴姑姑是有掂量的。” 姑姑一言不发。紫嫣看了她一眼,说: “姑姑,小梅子说,娘娘和妃子们有些饰品都由公公们都拿到东郊集市去卖,那里来往的商人较多,到了晚上,听说还组织了一个什么买卖会来着,热闹非凡,没准哪位王子就在那里微服观看呢!” “好,”姑姑出奇的爽快,说:“只要你觉得人们会理解,那就行了。” “太好了!太好了!简直难以相信!”我心中暗自欢乐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我愿意做而且值得我作的事情,经过一年的蛰居,经过身漆白纱,缄默不语和几乎苦恼得要发疯的一年之后,我现在真的能参加一个集会,一个即将是京城空前大规模的买卖集会上。这多少能让我的生活削减了些许灰sè。 我们都了东郊集市,那里已经有人在叫卖,我们坐在摊位柜台后面的一条小凳子上,前前后后地观看那个长长的街道脸旁一个个摊位,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地方直到今天下午以前还是个依稀人影的街道。大家伙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场面搞热起来。 从下面月光朦胧的大街上起来的一些声响,一些得得的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暖风中荡漾着的笑声,以及激烈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轻松的欢笑,孩子们清新活泼的声音和她们的陪护人的低声吩咐混杂在一起,还有相见时故作惊喜之态的叫喊,声声悦耳。在人群里许许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他们衣着华丽,容光焕发,佣人们前呼后拥,时不时地和某位摊主打折熟悉的招呼,他们男男女女全都显得那么年轻,漂亮,洒脱,阔硕,仅仅从他们的仪表看来,一点都不像这是一个难以忘怀天灾横行的时代。 开始,我观看这拥挤的人群时,由于自己参加了市集而感到的那种异常,心脏禁不住怦怦直跳,不过当我似懂非懂地看见周围人们那兴高采烈的面容,我的喜悦便开始消失,心头突然划过一点自我意识的闪光,在场的女人个个都焕发着一种我所没有的炽热激情。这使我感到迷茫和沮丧。我知道,我已经不能跟大家一样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心欢乐,我永远不能像她们那样无私地爱什么事业或什么人。这是一种多么孤独的感受――而以前我无论在身心哪个方面都从没有感到孤独过。 我的摊位在街面不起眼的地方,并不怎么显眼,但后面有一个大凉亭,除了顾客们到这里歇歇脚之外,基本没有一个顾客光顾,所以我也基本是无所事事,只嫉妒地望着快乐的人群。紫嫣意识到我的yīn郁情绪,但认为我触景生情,最好别雪上加霜,在她那里有很多是我母亲给我的嫁妆,她自己忙着整理摊位上的饰品,让它们显得更引人注目些,而我却仍坐在那里怏怏不乐地四处张望。 026:弱者之强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人生多么荒唐!我为何会愚蠢到这种程度,草草地成亲,十六岁时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呢? 这时人群开始纷纷向后退,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我踮起脚尖从一群人头上望去,只见商会会长带着许多年轻人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些人当中不仅是身价显赫的贵公子,还有更多是会长的随从或者官宦子弟,他们仿佛像一支兵团,如果这帮人平rì里仗势欺人作威作福,那也得一支军队才能灭了他们,会长一声口令,随处的人便排成了一列他走上一方在就搭好的台上,开始讲的汗流满面,赢得大家的热烈喝彩,由于我本来就心不在焉以及距离太远,几乎听不他讲过什么,也跟着众人应付地鼓掌。接着,一声解散,大街上又恢复安静。我朝紫嫣回过头来,随便说了一句: “瞧他们多神气呀,他刚才说什么呀?我一句没听见。” 紫嫣正忙着整理桌面上的那饰品,脸sè深沉,故意高声说: “最好别听见,否则你将茶饭不思,他们这些人,如果个个穿上金盔铠甲那才叫神气。” 看得出来,紫嫣是故意放高声音,故意让人听见,在正义面前,她不怕得罪任何人,也得罪的起。有些人听到这些话开始交头接耳,嘘咦一片。 我想不到紫嫣竟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了?紫嫣姐姐。” “妹妹,难道你就不觉得就是这个理儿吗?我这不是说那些小孩和老头。眼下国难当头,他们要是个个上战场的话,比刚才那番话来的更实际,而眼下他们应该做的恰恰就是这样。” “可是——”我开始琢磨,因为我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都说为民分忧,”紫嫣冷冷地说,同时朝那群人望去:“最好的办法是到漠北前线去打击突厥人。至于说什么甘当前线将士的坚强后盾,这是从未听说过的最愚蠢的话,”紫嫣似乎看出了什么,她的言词越发激励:“我们的将士和百姓需要什么后盾呢?这只不过是懦夫和那些居心不良之人最好借口而已。如果他们把算计百姓的心思用在战争上,都上前线,我们就能在一个月让突厥人俯首称臣!” “怎么,紫嫣!”我再一次喊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睛,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人兴许就是十王爷说的乱臣贼子,我轻声说:“这还了得,你如此大胆,你不要命了?” 紫嫣那对本来很温和的黑眼睛现在冒出了怒火:“我没什么可害怕的,我的丈夫上了前线,你的丈夫也为国捐躯。国和家之间,如果他们的牺牲能换来国家的安宁,人民安居乐业,我宁愿一辈子成为一位荣耀的寡妇——对不起。我这话太冒失,不该勾起你的痛苦!”她安慰地拍拍我的臂膀,我凝视着她。 紫嫣令我刮目相看,她平时是那么的唯唯诺诺,她这般慷慨陈词着时令我目瞪口呆,同时更为她的安全担心。此话一出,必招不测,我很后悔刚才没清那会长说什么,很后悔没捂住她的嘴,这时的人群之中,已经有人蠢蠢yù动。 恰好魏言大夫朝我们这个摊位走来,不知是意识到什么,还是巧合,紫嫣就转过头去机械地对他笑了笑。 “好啊,太太们,”他招呼我们:“你们能来真太好了。我知道你们今晚出来是多么不容易。东西那么多,我找了很多人来帮你忙,他们快到了。” “谁要来帮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快走,”他小声命令,:“周围埋下了杀手。” “来不及了,”紫嫣却很淡定:“他们已经稍稍包围了这里,镇静点,继续卖东西。”说着就像个小店主似的悄悄地,冷静地卖给顾客一些不怎么合用的东西看看,我低着头,故作镇静地关注着四方,时刻准备着有刺客扑上来是好拉她一把,再无济于事时,我便使出我的真本事,那些年和怀仁哥哥学的本领我还没展现过呢!我喜欢紫嫣这般陈词,如我能了解内情,我可比她更激烈,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紫嫣,尽管我一直因为壅玹而嫉妒她。 容不得我再胡思乱想,我的直觉告诉我,已经有几对凶神恶煞的眼睛向我们逼近,我紧握拳头,凝视对方,蓄力以一招克敌。 突然,在凉亭那后面有琴声响起,那是悠扬的《幽兰cāo》,大家的情绪瞬间被优美的琴声缓和,我和紫嫣都能听出。 “柔和的琴声里充满怒而不发的杀机。”我稍声说。 “嗯”紫嫣用力点点头,也稍声说:“这是有人在替我们解围。” 琴声时缓时急,如小桥流水,如惊涛拍岸,yù进抚琴人的意境,简直是撞了铜墙铁壁。 琴声嘎然而至,刺客不见了踪影。街道回复平常,各种各样的声响再次繁闹起来。 这时有个男人站在凉亭的背后默默地看着我们,并且突然认出来了,他仔细观察着我那张愠怒不平的脸孔和那双斜斜的眼睛起来。接着,他暗自微微一笑,他一身宝石蓝龙纹丝绸,外加白sè轻纱,高高个子的,凌驾于近旁那些商户随处之上,这身儒雅妆容显得有些同他的面容很不相称,因为他修饰得像个花花公子,看他那神气而轻佻的表情,他分明是个荒yín无耻的家伙。他显得非常自负,给人以讨厌的傲慢无礼的感觉,而且他凝望我时那双放肆的眼睛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sè,直到我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而向他望去为止。 我心中隐约接到了相识的信号,可一时想不其他究竟是谁。我突然明白了,于是我抛给他一个微微笑意。他向我拱手行礼,我也轻轻回了一礼,接着他就挺直身子,以一种特别柔和的步态朝我走来,这可吓得我不觉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心里一阵不知所措,因为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 027:冤家路窄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我全身触动,闹闹一空白,站在那里木然发呆,他却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这时我才盲目地转过身子,一心想赶快跑进街后面庭院里去,但是慌忙之中我的一角被桌子夹住了,我生气地拼命拔着、拉扯着,但顷刻之间他已经来到了我身旁。 “为何如此慌张?”他先是看了我一眼:“让我来帮你吧,”他说着,便弯下腰来把桌子稍稍拉卡一些:“慕容大小姐,真没想到你还记得在下。”他那声音听来会令人觉得分外愉快,是一个儒雅之人那种抑扬顿挫的调子,响亮而平稳、和缓、悠长的韵味。 我恳求地抑望着他,因为上次见面的情景羞得我满脸通红,面对着那两只我生气所见最黑亮的、如今再无情趣地欢蹦乱跳的眼睛。这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的人,为何偏偏又遇见他了呢,这个可怕之人曾经目睹过我与壅玹那一幕,那至今仍使我作恶梦的一幕呀!这个在人们眼里糟践过无辜女孩的讨厌鬼,我怎么如此不幸又遇见他。 紫嫣听了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谢天谢地,这时我才头一次庆幸自己在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小姑子。 “怎么是您啊?四爷?”紫嫣微露笑容说,一面行礼,不知为何,紫嫣见到他时是那样的彬彬有礼,而且壅玹和艾奇见到他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壅玹可是王爷呀!怎么也对他如此毕恭毕敬,他到底是谁?。 “你还好吗?少nǎinǎi?”他的微笑总是那么安静。 “还好!四爷,您为何也到京城来了?” “我在京城的一桩生意,有些麻烦,这从今往后我就得在经常这里进进出出了,我不仅把货物运进来,而且得照料它们,把它们卖掉,战乱年月,伙计难找。” “把货物运进来?”紫嫣开始时皱起眉头,但随即露出欢快的微笑,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者四爷有意暗示些什么。 “人称您是小白龙,上天入地无所不通,实至名归,这战乱年月您都能畅通无阻。这里每个人都穿着您运进来的丝绸,喝着您带来的茶叶,”紫嫣说着回头看看我,似乎感觉我的情绪不对:“妹妹,你怎么了,你头晕了?快坐下吧。” “我没事,刚才吃了一个苍蝇,恶心。”我故意说给四爷听的,此时我的呼吸变得如此急促,满脸是汗,我对四爷的愤怒,紧张,除了他亲眼目睹我那一募之外,似乎还有一些朦朦胧胧我说不清楚的原因。这时他从柜台上拿起一把扇子,开始关切地给我扇起来,也许太关切了,他的面容显得很严肃,但眼睛仍在跳动。 “看来你很热,”他说:“你身体有恙么,慕容小姐,天气并甚热,您为何满头大汗?我领你到凉亭那边如何?那边风大些!” 我知道他这话是何意!他在有意讽刺我,我不好气地说:“不劳您费心。”我口气粗鲁口气令紫嫣都愣了。“皖斓现如今已经是我家少nǎinǎi了,”紫嫣说:“虽然是我嫂子,但她比我小,我还是叫她妹妹,”同时紫嫣递给我一个亲昵的眼角。看着四爷脸上那种在我看来是洋洋得意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快要给闷死了。 “恭喜恭喜,你们不仅是姐妹,还是妯娌,亲上加亲,这是可喜可贺的事。”他说着,微微施礼。这样的恭维话每个很多人都讲过,可是我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那完全是相反的意思了。 “大将军还好么?在下可听说,前方将士步履维艰,军营里不但粮食短缺,而且瘟疫盛行。”他说。 “壅玹半月前来书信,说准备和敌军激烈战,”紫嫣地昂了昂头:“只是艾奇他——”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估计是考虑到勾起我的伤心事。 “他死在军营里了,”我硬邦邦、怒冲冲地说。难道这家伙永远不走了?紫嫣瞧着我,大为惊异。 四爷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礼,此刻他的脸sè土人深沉起来:“请二位恕罪,我知道艾奇已经牺牲了,不该勾起二位太太的伤心事,请恕我一时糊涂,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艾奇虽死犹生。”紫嫣眨着泪眼对他笑了笑,此刻我的内心隐隐作痛,艾奇生前我没爱过他,如今他死了,我却常常牵挂,因为他是一位值得敬重值得爱的男人,我的眼睛开始朦胧,这熙熙攘攘的市井,有谁知道艾奇可是为了这种繁荣安宁而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四爷是又一次说了些得体的恭维话,这是任何一位先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出来的,不过我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许是在嘲笑我。他明明知道我在和艾奇成亲时是赌气,而紫嫣是看不明白他。不过,千万别让她看透他!如此我和紫嫣之间就难堪了,还有整个王爷府,还有我和艾奇之间的秘密——我又惊慌又恐惧地思忖着。他会说出实情吗?不会,他是有修养的人,可是也是玩世不恭之人,这就很难说了,他这种人是没有什么道德标准好衡量的——我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两个嘴角朝下耷拉,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同情的样子,同时他在继续替我扇风。他那表情中有某种东西在向我的jīng神挑战,这又引起我心中一股憎恶之情,力量同时也恢复了。我突然从他手中把扇子夺了过来。 “不劳您大驾,”我用严厉的口气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吧!”一不留神,我把我心里想说的给说了出来。 “妹妹,你这是怎么啦?”紫嫣拍拍我的肩膀,对四爷笑脸盈盈:“四爷,请您别见怪。我们一提到伤心事,她就便情不自禁地伤心闹情绪,说到底,我们今晚不该到这里来的。” “不必拘礼,”他努力装出严肃口吻说,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凝望紫嫣,好像把紫嫣那可爱而忧郁的眼睛看穿了似的,这时他的表情就变了,那明亮轻佻的脸孔上流露着尊敬而温和的神sè:“你是一位善良、无私、识大体的人,刚才那番话,是我几年以来听到最动听的话,你很勇敢。” 028:正邪同体 - 幽兰序 - 田里耕夫 () 四爷对我一字不提,紫嫣只是惶惑地笑着,然后答道:“您过奖了,四爷,在那种形式之下,听了会长那番冠冕堂皇的言论之后,但凡是有血有肉的,都会和我一样反应。”这时有人在桌子前看饰品,紫嫣连忙说:“您看上这个手镯?这个是翡翠,很好看,俪妃娘娘赏的。”她回过头去招呼那几位出现在柜台边的姑娘太太。她心里清楚刚才是四爷救了我们,心想他为人真好。我一声不响地坐着,也不敢抬头,只愿四爷快些离开。 “艾奇去世很久了?”他突然问。 “快一年了。” “他是为人民而显出生命的。他将名垂青史,万世留名。” 我默不作声。 “他出征时,你们成亲多久,请原谅我冒昧提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必须搞清楚,我离开太久了。” “两个月,”我不大情愿地下意识地回答,但突然注意到他的话,疑惑地盯着他,问:“必须搞清楚?此话何意”。 “太可惜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脸sè深沉,此刻完全看不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神sè:“少年夫妻本来就不能轻易离别,一别离,终身悔恨。” 奇怪,一谈到这些事情,他是那样的深沉,他是在作弄我么?还是因为什么?我默不作声,仍旧低着头看我的扇子。 “守丧期间这是你头一次在外面抛头露面?” “我知道在这里很不合适。不过我常常去药铺给病人治病,不知那算不算”我连忙解释说:“不过,我今天本来是不想来,可是我那个丫鬟太笨,我担心她办不好,姑姑年迈,王爷府除了姐姐,又没有别的人,所以我――” 他很认真地看了看我,说:“在大义面前,那些烦文礼节就应该先放一边,是非谣言止于智者,公道礼教自在人心。” 这话和王夫人说一样,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总觉得不对味,他在讽刺我吗?我真想刺他几句,不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常常想,”他沉思道:“这种礼教,未免对女人有些不公平。让女人一辈子在屋子里度过她们剩下的一生,这与杀了她们有何异,甚比死更痛苦,一个人,没有了爱情,就等于没有了灵魂,你想想,这世间有多少前进的动力都来自爱情――这不公平的礼教,就像一把枷锁,把她们的一生紧紧锁住”他突然看了看我,笑了笑,说:“不过我相信你能挣脱,因为你还勇敢,就像刚才,如果没有那琴声,我真想看看你是如何应付他们!” “刚才?”他再一次令我惊讶:“你是如何知道我刚才――” “他们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啊!而且在你的周围不是几个,而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之多,你如何应付?”他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我挺佩服你,因为你的勇气和正义,无论你得内心如何的复杂,可是,在面临决择之时,你都不由自主地站在正义这边,你能不顾礼教舆论,为正义去抛头露面;你可以随时不顾xìng命去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紫嫣。” 我除了惊讶,更是愤怒,我恨面前这位四爷,在他面前,我是那样的**裸,我的秘密他一清二楚,我的心事他一目了然,从今往后,不管他的所作所为如何正确,我都认为他是错的,不管他在别人乃至全天下人的眼里是怎样的好,我都认定他是无耻之徒,面对这样的人我,恨透了他??? “当然,事情没有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来的。我等顾忌王爷府的脸面,会让人说三道四,还会显得好像我对――”我住嘴了,因为我又差点说真心话了。 他瞪着眼睛等我说下去,眼光里流露出冷嘲的乐趣,这叫我无法说下去了。他知道我成亲前没有喜欢过艾奇,哎,和一位学识渊博却又狡猾的人打交道,是一件多么多么可怕的事啊!一个高尚有风度的人,即使明明知道一位女人是在说谎,也不会去揭穿,一个有教养的人总是正正当当,说起话来总是规规矩矩,总是设法使女人感到舒服,可是这个男人好像并不在乎什么规矩,并且显然很高兴谈一些谁也没有谈过的事情。当然,他要是规规矩矩墨守成规,刚才就也不会为女人愤愤不平了。 “你还没说完呢。少nǎinǎi。” “我想你这人真是讨厌透顶,”我的眼睛向下无可奈何地说。 他从柜台上俯过身来,直到嘴巴靠近了我的耳朵,轻浮俏皮地说:“请您放心,少nǎinǎi,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你,”我狠狠地低语说:“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不过我要是说用我的人格担保不会让秘密泄露出去,你是不会相信的,你打心眼里都不相信我的人格!唯一安全的办法就是你依了我,这样我不顾你得面子还得顾忌我自己的面子呢!有谁愿意将自己太太的嗅事宣扬出去呢!你要是不依我,我就把你的那些秘密给捅出去。”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我不大情愿地面对着他的目光,看见它就像个淘气孩子在捉弄人似的。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毕竟这场面太可笑了。他也跟着笑,笑得那么响,以致角落里的几位客人都朝这边观看。一经发现原来王爷府的遗孀在跟一位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在谈笑风生,她们便把脑袋凑在一起议论开了。 这个时候,商会会长突然登上先前的那个方台,摊开两只手臂叫大家安静,由于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不如意的事情,他又可以道貌岸然地言之凿凿了。 “各位五湖四海的朋友。”他开始讲演:“欢迎你们来到这里,让我们这里市集得以空前繁荣。作为这里的商会会长,我衷心地感谢你们。”他说着给大家鞠了躬,大家都拍手欢叫,他接着说:“今天晚上我们得衷心感谢各位太太和小姐们,为了前线的将士们,为了不让百姓加重负担,她们慷慨解囊,献出了自己珍贵的物件,太太小姐们付出了如此之大代价,我们定当齐心协力,卖个高价钱,无论各位商客给出怎么的价钱,那都不是买卖,是一份心情,一份情系前线的心情。”说着他指着身后高大的没刻字的碑石:“出高价钱着,我们将在这里刻上您的名字,让我们的人民永远记住你们。”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这时,一直懒洋洋地斜靠在我身旁那截柜台上的四爷却低声说:“你看他,那个胡子,像不像一只山羊,可是你再看看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睛,像不像一只恶狼,他是如何长成这副模样!可见他爹妈功夫真不一般。” 我首先大吃一惊,如此风雅的人怎可以如此没有教养!我用责备的眼光注视着他。不过,这位会长的确像他形容那样,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我瞧着瞧着便忍不住格格地笑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