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电话(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Iwalkedtenthousandmiles,tenthousandmilestoseeyou.Andeverygaspofbreath,Igrabbeditjusttofindyou.”哪里来的声音?真吵!宋谦翻了个身,拿枕头包住脑袋,希望可以隔绝刺耳的声音。 “Iclimbedupeveryhilltogettoyou.Iwanderedancientlandstoholdjustyou……”声音不仅没有丝毫被隔绝的迹象,反而像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大有一种不唱完誓不罢休的架势。 “该死的!谁的电话!”宋谦总算想起来,这歌声正是自己的手机铃音。他的手在枕下摸索着, “喂——”,他拖长了声音等待对方说话。“嘟——嘟——”手机里没有传来任何人的说话声,只有几声忙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宋谦将目光移到手机屏幕上,上面的号码,分明就是自家的宅电号码! “所以”,侧身倚靠在门上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姣好的面容平添了一丝异样的诱惑,“你到底为什么会睡在我家里?”双手把玩着一根棒球棍,男人露出一种无比和蔼的笑容,仿佛不经意般随意问道。天知道,他前一刻差点就把宋谦当贼给打了。 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宋谦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笑得越和蔼时,他的怒气实则就越盛。 宋谦甩了甩脑袋,无心欣赏男人的美貌,努力将脑中的混乱甩开。随即附上一张讨好的笑脸,“我,我不是半夜无处可去,只好来投奔你了么?半夜三更的,又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我就,我就用你给我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那我还要感谢你咯?”男人笑得愈发陈恳,眼神停留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上。 “不,不,不。”宋谦连忙否认,随即顺着男人的视线注意到满地的狼藉,一阵懊恼。昨晚是被吓得太狠了,只想着喝点酒压惊,却忘了自己这位好朋友是有着严重的洁癖的。想到昨晚的那个诡异的电话,宋谦还是心有余悸,脸颊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下。 大约是看出他的不自然,男人只丢了一句“打扫干净再来解释”便转身走了。宋谦长舒一口气,着手收拾起来。 宋谦,一个理想就是成为每天无所事事、泡吧调戏美女、背靠老爹好乘凉的二世祖的无志青年。无奈天不遂人愿,他空有一个富一代的爹,却没有富二代的命,因为和富一代难以相处融洽,被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而那个有着严重洁癖,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美,狐狸般脸庞的男人就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林栉。 宋谦摇摇晃晃走进书房,轻声咳了一声。藤椅里看书的男人头也没抬。宋谦一直就不明白,像林栉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生活状态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早睡早起,不爱与人交往,喜欢坐在藤椅里,迎着阳光看书,没事干还喜欢打打太极,听听戏曲,就差提着鸟笼晨练顺带遛狗了。 宋谦又咳了两声。“说。”林栉翻过一页,薄唇微启,声音里却有一种让人不由jǐng惕认真起来的命令感。 “我觉得我撞鬼了。”知道林栉最讨厌啰嗦,宋谦言简意赅。 “哦?”林栉总算提起了点兴趣,抬起头看向宋谦。“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么?”略带嘲讽的,林栉问道。 宋谦自动忽略了他令人不悦的语气,开始说起这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我不是一个人住着无聊吗,恰好前两天和老头子又吵了一架,他居然彻底断了我的经济!我说,兄弟,你不混迹酒吧勾搭那些女人真是对的。前脚少爷我才破产了,后脚那个女人就把我给踹了,跟着圈子里的别人跑了。我就懒得去泡吧咯,免得看见了来气。哼!本少爷什么都缺,从来就不缺女人,看我不马上找个比她强的!” “啪”一声,林栉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手中的书,“重点。” “呃……重点就是我在家里无聊了,就拿我的手机给宅电打电话。我本来想啊,家里有点声响,哪怕是噪音也比冷清好是吧?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似的,乐得把家里弄得跟消音室样的。” 宋谦打了个冷颤,感觉书房里的气温似乎下降了,立马停止了废话,继续说道:“谁知道,突然铃声就停了,电话那头有人接了,还问我什么事。我吓得马上挂了电话,以为招了贼,但是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第二个人在家里。” “不是串线?”林栉似乎没什么听下去的yù望,低头又翻开了书。 “我也以为是啊。所以我就又打了一遍,这回没什么问题了。我也就安心睡觉去了,第二天中午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我一接,对面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一愣,看号码居然是固话的。我就问对方是谁,那边也没回就挂了。这之后,固话就常给我打电话,我想也没哪个贼这么大胆吧?但还是去问了公寓管理员,结果都说没人进我家。本来我也无所谓啦,反正也不影响我什么。偏偏昨天夜里,我的手机又响了!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林栉起身,将书合上,放在书桌上,向门外走去。 “哎,哎,我说,你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吧。那房子我是不敢住了,我打算卖了,正好最近手头紧。” 林栉实在是佩服了这位好兄弟的粗神经,“你觉得是房子的问题?” “不然呢?” “你正常去上课,我去查一下你的通话记录,确定一下是不是你受情伤刺激太大,产生幻觉。” “哈,你在开玩笑吧?我宋二少还会受情伤?课要什么紧,我和你一起去查记录。” “你怕了。”林栉收拾着包,语调依旧不变说道。 宋谦有些尴尬,“嗯,是有点啦。好兄弟,好哥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吧。” 林栉,一向是个古怪的人。喜欢捯饬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每逢出游,总爱往偏远村落里钻,而且和大爷大妈们相处异常融洽(宋谦腹诽:一定是因为你们生活状态相似,人以类聚),都是谈论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林栉有个习惯,出游别人带相机留影,他都是随身携带个簿子,记录那些老人家的故事。一个人独处时,也会在簿子上写写画画。虽然是好友,但宋谦一贯是看不惯他的喜好,更懒得去关心簿子上到底记着些什么。他一直讥笑林栉是迷信作风,并且自诩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林栉倒也从来不反驳他,弄得他愈发认为林栉是理亏。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有些动摇,觉得还是乖乖跟在这位铁哥们儿身边比较安全。 从电信局里出来,宋谦垂头丧气的。“林栉,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幻觉!我真的打了,那头有人接,我也真的接了我家里的电话,还不止一个。”宋谦跟在林栉后面不停地解释。 “我知道,”林栉有些不耐烦,“不是房子的问题,你住在那里也有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事。而且那里是新楼,照理也不会有什么徘徊。”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啊,别吓唬人!”虽然是白天,天气晴好,可是宋谦脊梁还是有种凉飕飕的感觉。“那是怎么了?” “猜测罢了,你——”宋谦停顿了一下,“把房子卖了吧,先跟着我住。”说完,快步走向地铁站,“我还有事,你别旷课太多,小心补考,今年我可不会帮你了。” “哎~不是房子的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卖啊?你去哪儿?你别怀疑我智商,你能过我就你能过!去年那是意外,意外啊!” 面sè惨白,目光呆滞,嘴唇乌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全然不复平rì里花花公子的形象,林栉傍晚回家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宋谦瘫坐在地上。 第二章 电话(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林栉看见宋谦那副样子,顿时失掉了风度,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捏住宋谦的肩膀。“宋谦,宋谦,怎么回事?” 宋谦在他手里就像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任由他前后摆动,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林栉眉头皱了皱,这是典型的受到强烈惊吓的表现。林栉一手扶住宋谦,另一只手狠狠甩了宋谦两巴掌,然后暴喝一声:“宋谦!” 宋谦也不知道是被扇疼了,还是听到了林栉的一声暴喝,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宋谦眼珠缓缓动了下,林栉左手按住他的神门穴,又是一声大喝:“宋谦!” 宋谦身体一抽,像是突然回过了魂一般。宋谦惊恐异常的揪住林栉的胳膊,声音沙哑,不停地说道:“他盯上我了,他盯上我了……”紧接着两眼一翻,昏睡了过去,双手却还抓着林栉。 林栉好容易掰开宋谦的手,活动了下胳膊,一阵疼痛,这才发现方才被抓的地方已经发紫了。“真大力。”林栉嘴里虽然抱怨着,脸sè却凝重了起来。宋谦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容易一惊一乍,但也一向是个粗神经的人。刚才的反常表现,可见是的确受了极大地刺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林栉取下眼镜,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拭了起来,眼睛却在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宋谦。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遇到事情,要费力思考的时候,他就会开始擦眼镜。他觉得,这样无意识的反复擦拭动作,可以更加便于他理清思绪。 茶几边上是一堆破碎的手机,林栉看得出,这正是宋谦前不久刚买的,正在得瑟期,宋谦对他是宝贝得不得了。茶几上的电话也被扔在地上,出现了几条明显的裂痕,应该也是被宋谦扔的。宋谦的事情,依照现有情况来看,应该是从他手贱无聊自己拨自家电话开始的。随后,他家的电话就像是突然被唤醒了,活过来一样,不停地追着宋谦打他的手机。不分昼夜,不分在哪。 等等,不分昼夜,不分在哪?林栉又回忆了一下,倘若是鬼魅作祟,照理是不敢在阳光下暴露的,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不可能始终跟在宋谦身边。更何况,宋谦来找自己,也不可能有小鬼敢跟来,就算有不知轻重的,至少自己会有所察觉。那就是说,鬼魅是以电话作为媒介,缠上宋谦的。 电话?林栉仔细回忆了下,他上次去宋谦家里是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并没有什么问题。宋谦的公寓是幢新楼,近期也没发生过什么失踪凶杀案件。那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会缠上宋谦呢?而且几通电话接通,也不过是像朋友间的rì常问候一样,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所求。宋谦是才换的手机,难道问题出在手机上?偏了偏脑袋,不对!情况应该是在他们上午分开后有了变化。在……在,在哪呢儿? 林栉擦拭眼睛的手停了下了,对了,是电话。如果仅仅是手机响,宋谦这几天也习惯了,又在白天,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宋谦偏偏不仅摔了自己的手机,还摔了他的电话,这就意味着,对方认准的并不是手机,而是手机的主人――宋谦。 “哼,”林栉不悦的将眼镜戴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招惹了我朋友,还敢追到我家里,真是想饶你也不行了。” “啊,头疼,脸也疼。”宋谦抱怨的声音传来,“谁打了我吧,好疼啊。”从地上爬起来,宋谦看到林栉的笑容,顿时有种想躲开的冲动,又是谁惹了这位大爷?啊,该不会是自己吧。 “阿栉,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砸你的东西的。是,是那个电话,又打来了。我跟你分开后就去了学校,谁知道手机不停响,我就索xìng关了它。可是,”宋谦咽了下口水,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心有余悸的说道,“可是,电话居然又响了,我发誓,我真的关机了!我觉得事情好像超乎想象的有些严重,慌张的就拔下了电板,手机总算安静了下来。我想找你说一下这个事,又不敢打电话,只好回家来等你。可我刚刚坐下来,手机居然又响了,这次连电板也不在了啊!我看着手中的手机不停地响,不停地震动,那串数字怎么看怎么可怕!我吓得就把手机扔在地上,手机碎了,总算没有了响声。我还没松下一口气,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宋谦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电话,双拳紧握,整个人极度紧张地绷着,好像随时电话里就会蹦出一个恶魔,“你家的电话居然也响了,而且来电显示上就是我家的号码!我不敢接听,可是,可是电话居然自己接通了!‘为什么要搬走呢?我很孤单啊,那我来找你好不好?’他居然要来找我!阿栉,阿栉,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会不会死,他是不是要找替死鬼,那我,那我岂不是……” “好了!”林栉打断了宋谦的话,一手按在宋谦的肩膀上,想让他平静下来,“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真的!真的啊,那些电话……” “不是说这个,什么替死鬼乱七八糟的。” “不是常有这种事吗?枉死的人要找替死鬼,而我,呵呵,就是那个不幸被找上的。”宋谦抬手打开了肩膀上林栉的手,面sè灰白的坐在沙发上,“阿栉,怎么会这样呢?那些电话就像是催命的号角,越来越密集,也许,下一刻,电话响起,我就会死掉呢。” 像是附和宋谦的话一样,地板上的电话突然铃音大作。林栉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宋谦却是面sè平静的站了起来,“该来的是躲不了的。”他走过去,俯下身,准备拿起电话接听。突然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废话多。”林栉拿起电话,笑眯眯的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隔rì。 “阿栉,你殉情了?呜呜呜,真是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宋谦睁开眼,一位会见到牛头马面或者孟婆阎罗,谁知道还是老熟人,林栉站在他面前。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敬你三柱香,然后该干嘛干嘛去。”林栉面无表情的回到,按下病床前的呼叫铃。“你没死。” “啊?那那个啥鬼没来索命?” “平安无事。” “我手机呢?” “不是被你砸了?” “那个电话到底怎样了?” “一切都结束了,你依旧在这里烦我。”罕见的,林栉很真诚的微微笑了一下。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而是宋家的御用律师,贺须廉。贺律师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小谦,年轻人要注意保养啊,病怎么样了?” “贺伯伯,您怎么来了?” “你委托我卖的公寓处理好了,听林栉说你病了,就来医院看看你,顺便把文件给你。”何律师对林栉点头笑了一下。 “什么情况?”宋谦一脸茫然地看向林栉。 “我说一切都处理好了吧。下次别再过量饮酒住院了。”林栉拍拍宋谦的肩膀,眨了下眼镜,离开了病房。 一个美小护推门而入,“宋先生,您醒了呀。我来给您进行例行检查。” 宋谦看着眼前活力四shè的美女,突然觉得发生过什么也不重要,眼下的状况就很好。 医院门口,林栉正在打电话:“怎么样?昨天给你的那个小鬼还好使吧?” 第三章 引路人(一)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宋谦的住院生活过得很是惬意。单人病房,设施一流。居家好男人林栉每天来往于医院、公寓,定时送来病号专享营养餐。连自家那个无良的老头子也是难得先在父子俩的斗争中服软,主动关心起他的情况。最重要的是,病房的值班护士是个很可爱,也很漂亮的小女生。因而,宋谦有些乐不思蜀,虽然并无什么大碍,也还赖在医院里。 “咚咚咚”“请――进――”宋谦知道,肯定又是小护士来了。 “说了很多遍啦,进来不用敲门了,麻烦死了。”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羞涩的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宋哥,这是规定。被护士长看到我不敲门就进病房,会挨骂的。”小护士名叫许静,每次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配着她圆圆的苹果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先量体温咯。”小护士尽忠职守,每天的例行查房都很认真。但是,许静也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姑娘,每次看到宋谦大咧咧解开衣服,把体温计塞进咯吱窝的时候,都会脸红的转过身去。 “哎,许静啊,我说你这么害羞,当护士不大适合吧。”宋谦嘴里说道。 “我,我不是害羞啦。我在其他病房查房的时候都,都还,没什么问题的。”许静低着头,嘟囔着。 “难道是我太帅了?小妮子该不会对哥哥我有什么遐想,才会这么不好意思吧,啊?啊!我的头!”宋谦回头怒视,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而且没同情心的殴打病号。等到他看清病床前的两个人时,气焰顿时消下去了。 来人用手指一边戳着宋谦的脑袋,一边愤愤说道,“因为其他病人不会有你这么无良啊!我一听你居然住院了,立马赶回来看你,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调戏人家小姑娘,jīng神得很嘛!” 宋谦报以几声讪笑,“大妹、小妹,你们怎么来了?” 另一个站在边上的姑娘轻声答道:“是听三哥说的。他说二哥你感情受挫,借酒消愁,把自己消进医院了。还说什么你心灰意冷,把公寓卖了,和爸爸又闹翻了,都在布置后事了。姐姐和我都被吓了一跳,就赶紧回来看你了。” “哼,”先前戳宋谦的女孩子怒气更甚,“小妹,我就说吧,祸害遗千年,有什么好急的。” 许静怯怯上前站在宋谦身前,正好挡住暴怒中的女孩,解释说:“小姐,那个,宋先生他还在休养中,请……”“没事儿,”感激地拍拍许静的肩膀,宋谦指着这个女孩儿介绍到:“这是我大妹,宋知琪。喏,我小妹,宋知琳。这是许静。” “呃,呃,你们好。我还要去其他病房,再见。”许静说完就急急向病房外跑去,不慎撞到了病房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孩。 “对不起。”两个人几乎同时说道,看到来人手中捧着的花,许静知道肯定是来看望宋谦的,许静回头看了一眼满面惊喜的人,失落的离开了。 “清雨?”宋谦激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也来了。”随后略带责备地看向自家妹子们,一幅你们怎么不早说的哀怨表情。 “哼,既然你生龙活虎的,我走了。”宋知琪没有搭理二哥,扭头就走了,经过女孩儿身边时,还不忘提醒道:“清雨,小心这头sè狼啊。” 被唤作清雨的女孩儿掩嘴笑着。宋知琳慌忙解释道:“二哥,大姐其实很担心你的。一听到你住院的消息,瞒着爸爸就订了机票,赶回国来看你。清雨,你,你们好好聊。”说罢,就赶去追姐姐了。 宋谦走上前去,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孩儿的头,又放了下去。“清雨成大姑娘了呢,几年不见,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啊,哈哈。” “四年了,是很久了,变化,自然也会很大。”清雨抬起头,看着宋谦,“您还是老样子。” 宋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应对这种书香门第培养出的大家闺秀的经验。这个女孩儿是苏家这辈的唯一血脉,苏家和自家是世交,一向交往甚密。只是,四年前,苏清雨的哥哥和自己出游时出意外离世了,虽然自己并不要承担什么责任,但是俩家到底还是生疏了。 两个人原本也算青梅竹马,他也明白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也让一向口才甚好的他面对苏清雨时,不禁词穷了。 “呃,是吗?呵呵。”宋谦尴尬的回应。 “听说您住院了,来看看您。您,还好吗?”苏清雨一双大眼睛就这样看着宋谦。宋谦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呃,没什么大问题。哎,你怎么知道的?”宋谦试图找点话题。 “这是送给您的。”苏清雨没有回答,而是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希望您快点好起来。”宋谦接过来,不知道该不该立即打开。 “其实,这几年,所有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苏清雨鼓起勇气突然说道,连称呼也从“你”换成了“您”,宋谦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苏清雨会说什么,他完全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这时,林栉来了。 “宋谦,有客人来,不请她进去坐?站在门口干嘛?” 宋谦长呼一口气,得救了。他从来没觉得林栉那张脸这么可爱过,“清雨,进来坐吧。” “啊,不,不了。”被打断的苏清雨努力鼓起的勇气完全没了,像是被做了坏事被撞破一样,苏清雨慌张的鞠了个躬,“请您好好养病,我走了。”说罢,飞也似的逃走了。 宋谦打开苏清雨送给他的盒子,里面是一方红sè的玉质印章。方不过拇指大小,印柄雕琢为一个古典美人,美人发髻处穿了一根红绳。宋谦认得,这印章原本属于苏清雨的哥哥,苏清明的。苏清明常年佩戴在身上,说是自己的护身符。他还记得,清明掉下去的时候,自己伸手去抓他,清明手腕上的这护身符的绳子却断了。宋谦闭上眼,他好像又看到了清明,他前一刻还在和自己说笑,下一刻他脚下的木板却断了,水流汹涌,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清明坠入谷中。摸着印章,一如当年,这方印章总是透着一股直刺人心的冰凉。宋谦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住了。 “印章,红sè的玉?真是少见。”林栉走过来,从宋谦手中拿过印章,仔细端详,“好东西,好生收着罢。”又塞回了盒子里。 宋谦失魂落魄的端着盒子走回病房,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林栉没有急着跟进病房里,反而是靠在门上,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若有所思。 “我以为我已经克服了,可是,看到这方印章,才发觉,我骗不过自己。”半晌,宋谦才开口。“林栉,这几年来,你真的完全忘了吗?” 听到宋谦叫自己,林栉收回目光,走进病房,“我没有忘记。” “我们都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自从那次清明出事后,我们再也没有出游过。我们和以前的朋友几乎隔断了联系,难道不是在逃避吗?” “逃避?那是你。”林栉沉声说道,“生死有命。他的死,是意外。但也是无法避免的,他注定会死。” “我本可以抓住他的!”宋谦大声吼道。 “你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如果你抓住他,那就是你们一起死。” “那也好过活着受折磨。清明刚离开的一年里,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他死时的场景,还有他的尸体,我们过去在一起的rì子。” “他死了,死人,是不应该干扰到活人的生活的。”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你真是冷静的可怕,还是冷血呢?” “重要么?”林栉转身yù走,“我不会安慰人。但是,苏清雨送你这个应该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这时,许静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来不及和林栉打招呼,就慌忙对宋谦说道:“刚刚来看你的那位小姐,她晕倒在电梯里了。现在在急诊室,你快去看看吧。” 宋谦一惊:“什么?” “还不清楚情况,我看到急诊室的人,来人把她抬去了,就,就赶来,通知你。”许静扶着门,大口大口喘着气。 宋谦赶紧冲了出去,忽又折回,“你不去么?” “我有事,走了。”林栉抿抿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宋谦有些愤怒,但还是压了下去,只是把盒子塞进林栉手中,“你走吧,我去看她。” 林栉取出盒中的玉印,系在宋谦的手上,沉默的转身离开。; 第四章 引路人(二)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急诊室的红灯亮着,宋谦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清明就死在自己眼前,甚至,自己还有可能能够救下他。现在,清明唯一的妹妹也是最在乎的人就在门的那头,“不管哪路神灵,一定,一定不要让她出事。”宋谦不知道,更不敢想,如果,清雨又在自己面前出了什么意外,他会怎么样。 突然,他看到一个全身笼罩在黑sè里的人从急诊室门前走过他身边,那个人罩着一件看不出身形的连帽外套,看不清模样。右手提着一个木质灯笼,左手抓着一卷黑sè的粗绳。宋谦完全没看到急诊室的门有打开过,看着这个打扮古怪的人,宋谦身上一阵发寒。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那个人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身后,急诊室的门开了。压下心里的古怪,宋谦赶紧上前询问,“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打头的医生疲倦地摆摆手,示意他问旁边的护士,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宋谦赶忙缠住一个年级四十左右的年长护士。 “病人没有什么危险了,只是还在昏迷中,请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她怎么会突然晕倒?她有什么病?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她?”宋谦完全不理会护士,自顾自问道。 好在护士大约也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反而是耐心回答:“具体情况你要去问医生。目前病人情况很稳定,等她转去普通病房你就可以去看望她了。先请您和我去办理相关手续好吗?” 接到苏清雨突然昏倒的消息,她的父母焦急异常。宋谦明白,两位长辈再也经受不起再次失去一个孩子的打击了。然而,最先赶来医院的,却并不是苏家的长辈。 宋谦进入病房时,视线立马被坐在床边的人吸引了。 一个身穿黑sè风衣的男人,身形消瘦,双手握着苏清雨的右手,将脸紧紧靠在上面。 听到动静,男人jǐng惕的回头看向宋谦,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呼吸一窒,他是谁? 仔细端详这个男人,宋谦才发现这是一个盲人。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被一个瞎子吓到。 这个男人有着尖尖的下巴,面sè苍白,毫无血sè,但是皮肤细腻宛若陶瓷,鼻梁高而挺直,嘴唇极薄,本该说有些男生女相,但是一双上扬的剑眉使得他完全没有丝毫女气,反而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直指人面。宋谦很笃定自己绝没有见过他,而且印象中苏家还有苏家交好的人家中,应该也没有这样一个人物。 “你是谁?”宋谦不甘示弱,厉声问道。 男人一言不发,起身走到宋谦面前,准确的握住了宋谦的手腕。男人抓住那枚印章,反复摸索,像是在确认。继而贴近宋谦,冷声喝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谦,清雨她怎么样?啊!你……”宋谦还未来得及回答,一声尖叫自身后响起。原来是苏母。 苏母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个男人,突然扑过来,狠狠地打了男人一巴掌,“你这个灾星,我说过,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夺走了我的儿子还不算么?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让我的女儿出事!” “我是来看她的。”男人试图解释。 “你给我滚,你滚啊!”宋谦从没有看过这样的苏母。记忆中的苏母,是永远优雅而又宁静的,就像是画卷中的女子,美好脱俗。苏母一边吼着,一边毫无形象的对男人乱踢乱打。 男人不做反抗,也不躲闪,只是木然的站着,面无表情,不知怎的,宋谦觉得他居然在男人身上感到了一股深刻的悲伤。宋谦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扯过男人。原来是之前说要先走的林栉,林栉将男人挡在身后,对苏母说道:“您还是关心您的女儿去吧。”说完,拉着男人就向门外走去,宋谦快步跟上。“你不是走了么?你们认识?” 林栉看着男人,yù言又止,然后叹了一口气,“不认识。”男人甩开林栉的手,对宋谦说道:“还回去,那不属于你。” 林栉看了看宋谦的手腕,又转头看看男人,“现在,这枚印章已经易主了。天命,不是你我可以轻易撼动的。”男人不置可否,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还是进去看看清雨吧。”宋谦发现,原来一直站在走廊上的老者不是看热闹的闲人,居然是苏父。苏父原本是一个学者气质浓郁的中年男xìng,四年未见,居然苍老得头发都已花白了。 苏父看看男人,男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主治医生姓严,是个三十许的严肃中年男xìng。对于清雨发病,严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吩咐了一会再去做些检查。至于清雨什么时候会醒,他只是说了一句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话:“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也许永远就这样了。” 病房里,宋谦还是一头雾水。清明的遗物,清雨突然昏倒,急诊室外的身影,莫名的男人,发狂的苏母,苍老的苏父,去而复返的林栉,宋谦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反常。看着冷静下来的苏母,宋谦有千万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苏父看出了宋谦的疑问,解释说:“自从清明走后,你伯母的jīng神状态就一直不太稳定。刚刚应该是认错人了。” 宋谦很清楚苏父是在搪塞,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的那个人是?” “不认识,应该是走错了吧。” 宋谦还yù再问,林栉扯着他,道声再见,就把他拖走了。 走到电梯间前,正好电梯关门。两人沉默的立在电前,各怀心事,却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终于,宋谦憋不住了。“我们走楼梯吧,待在病房里久了,怪闷的。” 林栉没有吱声,抬腿走向楼梯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同意。 宋谦快步跟上,“那个,”他有无数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他决定把难题丢给林栉。林栉报以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医院很高,电梯很方便,大多是没有人会走楼梯的。楼梯间里,灯光温和。两人“嗒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密闭空间里,回声回荡,交织着两人的呼吸声。宋谦觉得很难受。 “说说吧,那个男人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清雨她,是怎么了?很多,你都该告诉我。” “不要管。”林栉头也不回。 “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宋谦突然发怒,一把揪住林栉的衣领,“不要管,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说这句话,清明死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清雨死去。” 林栉还是沉默,只是冷冷的看着宋谦。宋谦无奈的放开手,“对不起,其实,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也不是医生,更不是管人生死的阎王。你也没有办法,是我太激动了。” “没什么。” “有烟么?” 林栉从怀里取出一盒烟,递给宋谦。两人就这样坐在台阶上开始吞云吐雾。; 第五章 引路人(三)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约莫半根烟的时间,楼上突然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你当时在场,那个病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哎呀,小静,你这么上心干嘛?” “我是听他们有人说,那个女孩子昏倒在电梯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截黑sè粗绳是不是?” “嘘~小声点,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你告诉我吧。” “那,那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我赶去的时候,正帮忙把那个病人,叫,叫苏清雨是吧?抬上手术床,突然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截黑sè粗绳,正要好奇去碰,李护士长一喝,让我别乱动。她看见那截绳子,脸sè当时就变了。”听到苏清雨的名字,宋谦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这时,他也分辨出,那个刨根问底的声音,正是护士许静。 “那截绳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着了,”那个声音突然提高,紧接着又压低了说,“我可就告诉你,你别到处说去啊。这医院里一直有个传说,是我上夜班时听护士长她们聊天时提到的。” “什么传说啊?” “是关于引路人的。” “嗯?” “说是每个医院里,常常会出现一个身着黑sè袍子的人,他右手提个古旧的灯笼,左手拿着一卷黑sè绳子。不知道潜伏在什么地方,看见合适的猎物,就会丢一小截绳子在地上。被他选中的人,就会昏迷不醒,不出三天,就会死掉。” “什么?别说了,怪可怕的。” “不止这样呢,而且啊,我还听说,第三天夜里十二点,引路人就会打着灯笼,来带走那个人的灵魂呢。很多常年在医院工作的人,都看过他。死去的人,灵魂就会跟着他走,所以,就叫他引路人。” “你是说――” “嘘!那个绳子啊,就像苏清雨手里拿的那个。” “啊――” “哎,可惜了,挺年轻的一个姑娘。而且那么漂亮,听说家里也有钱呢。别说了,快回去工作吧。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紧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又是一声关门的声音。 宋谦想到在急诊室外看见的那个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林栉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推推他,问道:“你怎么了?” “她们说的,”宋谦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嘶哑了,楼梯间里原本温和的灯光,此刻在宋谦眼里,是那么yīn森,“是真的么?林栉,你知道么?” “不过是每个地方都会有的怪谈而已,你也信。” “经历过之前的电话事件,由不得我不信啊,而且,我见过她们说的那个人,就在清雨的急诊室外!” 与宋谦的异常紧张相比,林栉的反应甚为平淡。“你紧张清雨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要让冲动印象你的理智思考。鬼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你当真见过么?” 宋谦愣住了,是啊,自己是怎么了,自己一向不是讥讽鬼怪之说是无稽之谈的嘛?继而又很疑惑的看向林栉,“你,你的态度很奇怪,你一向对这些事情都是异常感兴趣的吗?” “林栉,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在意那些离奇的传说,只不过是站在文化探寻的角度而已。我们不是那些偏远山村的愚民,有病我不会请巫医而不去医院,也不是那些听信校园怪谈的小女生,整天迷信于请碟仙、请笔仙。你懂吗?” “那,那之前的事,还有清雨,还有,还有那个人呢?” “你从不是这样的人,一丁点未知的事物就全归咎于鬼怪之说。” “呃……可是……” “你父亲经商多年,树敌不少。稀奇古怪的报复、勒索事件你从小经历的还不够多吗?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要不要钻回你妈妈的怀里吃nǎi去!”林栉又开始了他惯常的嘲讽。 宋谦想想也是,小时候自己放学回家,听到后面总是有脚步声跟随,吓得自己不敢出门,被老头子一顿狠训,后来才发现是有个不法分子想要绑架自己勒索钱财。还有一次,每天房间里的东西都会莫名移换位置,晚上还能听见有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哥埋伏在自己房里想要查个究竟,最后却抓到的是家里的帮佣夜间行窃。可能也就是经历过这么多看似离奇的人心作祟的事情,自己才会那么反感鬼怪的说法吧。想到这里,宋谦也释然了,刚刚急诊室外的人影,大概也就是眼花吧。 “嗯,也是,是我胡思乱想了。”宋谦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且,清雨的事,也太突然了,医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雨身体一向病弱,以前也是常年药不离口。现在医疗事故多发,医生谨慎点也是正常的。而且说不准,还想借机多做点检查捞钱呢。” “有道理,哎呀,走吧。” 还没走回宋谦的病房,他们就遇到了许静。许静一脸犹豫,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宋谦见状,知道许静是想提清雨的事,心存玩笑的意思,就主动说道:“嘿,许静,有事和我说?” “啊,啊,那个、不是不是,没什么。”许静摆摆手,慌忙否认。 “真的?”宋谦故作烦恼状,“哎呀,我那个朋友啊,就是来看我,你在病房门口撞到的那个,她的病来的很奇怪啊。一向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宋谦拖长声音,故意引诱许静说话。 “宋哥,其实,苏小姐那个不是病。”咬咬牙,许静说道。 “不是病?”宋谦装着很惊讶的意思。 “是啊。”许静上前一步,小声的把楼道里听来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宋谦忍着笑听完,又配合的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还yù接着提问。林栉上前阻止道:“许护士,你这种话,实在是有损医院名声。这件事,到此为止,还有,宋谦要办理出院手续,你帮忙弄一下吧。” “是真的!”许静像是受到天大的误解,“本来住院部三区的护士都是医院里的老人,现在她们谁也不愿意这几天值夜班。刚刚护士长还问我们二区的,有谁愿意过去赚加班费!” “许护士!请注意你的言行!”许静这些天也常常见到林栉,林栉虽然话不多,却也是一个很随和文雅的人,受到林栉的斥责,许静看了一眼宋谦,含着眼泪跑开了。 宋谦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对林栉说道:“别那么凶嘛。人家一个小姑娘,也是好心啊。” “我不是你,没那怜香惜玉的毛病。收拾东西,走吧。” 翌rì,苏清雨还是昏迷中,毫无苏醒的预兆。 第三天,宋谦一大早就赶往医院,看望苏清雨。刚走进住院部,就发现整个三区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当发现他的目的地是苏清雨的病房时,更是小心翼翼的躲开了。 “哎~”宋谦正想找个人问个究竟,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样避开了。宋谦心知不妙,快步向病情房走去。发现前两rì看见的男子又在病房里。 清雨依旧合眼躺在床上,宋谦进去的时候,病房里正在激烈的争执,男人和苏家二老都没有发现他的进入。准确来说,也不算争执。苏母拿着一截黑sè长绳,愤怒地对男子说着什么。而苏父则在旁边小心劝说。男子只是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苏母见到男子无动于衷的样子,愤恨的把绳子向男子脸上掷去,“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你肯定知道小雨是怎么回事,你就是不肯救她是不是?!”黑绳很粗,男子躲也不躲,绳子打在他的鼻梁上,苍白的皮肤立马显出一条血痕。 “我不会救她的。” 本来苏母看见男子受伤,面露不忍,听见男子淡淡的回应,顿时又像疯了一样要扑上去打他。苏父赶紧拦住,对着男子大喊:“好了,止言,你不要说了!快点走吧。” “你想她活下来?不管任何代价?”男子不做理会,反而是走上前一步,声音飘渺的说道,映衬着他苍白的面sè和那道鲜红的血痕,令人不寒而栗。 “对!只要,只要小雨能活下来。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啊!” “呵,”男子贴在苏母耳边,幽幽说道:“人的生死皆有定数,世间轮回,有生自有死。你想她活,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死。” “真的可以吗?” “哈哈哈,”男子仰着头很夸张的笑了起来,“是啊,但必须是血肉至亲,你既然不惜一切代价,那就你去死好了。” 苏母愣愣的看着男子,“不,不,不!”苏母连连摆手,“不,我不要死!” “你舍不得去死?你不是大爱无私的母亲么?” “真的可以吗?止言,那就要我的命好了。”苏父突然说道。 “不,不可以,”苏母尖叫着阻止,随即恐慌的推开苏父,“你看不出来吗?他是要我们的命!你这个恶魔,你这是报复,你是来讨债的!” “你错了,”男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用催眠般的声音说:“这不是报复,是报应。什么大义凛然的话,都是自欺欺人罢了。看,你的报应来了,先是你的儿子,再是你的女儿,然后会轮到谁呢?你将会挣扎在在痛苦、自责中,然后在孤单、凄凉中老去,可是你是舍不得去死的。所以你会活着,受尽折磨。等你死去,一切也不会结束,你的罪孽,活着偿还不了,死后会下地狱,再做清算……”苏母不断抱着头尖叫,“不是!不是!我没有错!不会的!” 宋谦再也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揪住男子,“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对老人家这样!” 男子甩开宋谦的手,不予理会。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那么,我祝您老福寿安康,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仿佛是来自幽冥之源的声音,宋谦只觉得透体冰凉,完全忘记了去拦住男子。; 第六章 引路人(四)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我,错了?”苏母求助般的拉住宋谦的袖子问道。宋谦不知如何作答,他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 苏父抱住妻子,“我们真的做错了吧。” “不,我没有错!”苏母突然又尖声叫道,“我有什么错!你在怪我!别忘了,你也有份!” “你够了!”苏父罕见的发了脾气,“该结束了,惠婷,让这一切结束吧。” 苏母呆呆的看着苏父,“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一直都是怪我的。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那是个怪胎!我不能留下她啊!” “好了,你回家吧,我在这里陪着孩子,”苏父转身看向宋谦,“小谦,让你见笑了,有很多话想问伯父是吗?坐下吧。” “该从何说起呢?清明和清雨是孪生兄妹,当时我才失去一个孩子不久,所以对他们两的降生很高兴。他们出生那天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清明,小雨纷纷,我抱着两个皱巴巴的孩子,满怀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不要问那个孩子,我会把那件事带进坟墓里的,”苏父摆摆手,示意宋谦别问,“我给他们起名一个叫清明,一个叫清雨。可是,我一位相识的友人jīng通命理之学,我虽然不信什么怪神乱力,却对命理十分笃信。有人说两个孩子生在清明节,是祭扫的rì子,八字极轻,易招邪魅侵扰。果然,他们自小就疾病缠身。后来,你伯母也不知从何处求来的法子,弄来了一枚血玉方印,说是能辟邪。清明戴上后,果然一rìrì健康起来。只是方印只有一枚,清雨依旧体弱。我和你伯母也就对清雨格外怜惜。”苏父爱怜的摸摸清雨的脸庞。 “四年前,止言,就是刚刚――”“我知道。”“对,就是她,止言来告诉我清明会有不测,不能近水,安然度过十八,便可以一生无忧。再将印章给清雨,她也就能健康起来。谁知道,清明瞒着我们……那场意外,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吧。清明死后,我们就嘱咐清雨把印章好好戴在身上,不曾想――” 宋谦抬起手,“是这个?” “啊,”苏父了然,“原来是在你这里。是天命啊,小谦,如果清雨能够挺过这关,还请你好好照顾她。你伯母,太过偏执,又个xìng好强,也拜托你了!”说罢,苏父起身郑重的鞠了个躬。 “哎呀,使不得!”宋谦吓得跳起来,“伯父,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真是信了那个止言的话?” “我是她的父亲,我已经没能保护我两个孩子,实在是做父亲的失职。若能拿我的命换回清雨,又有何妨呢?人生苦短,世间繁华我早已看够,人间情爱,也成回忆,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宋谦决定留下来陪着苏父守夜,以做照应,拿着手机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拨给林栉。 入夜,医院里静悄悄的。宋谦屏住呼吸,看着墙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内心忐忑不已。他依旧不能相信有关清雨兄妹的事情,更不能相信夜间真会有引路人来勾魂。但撇开理智,谁知道他坚决留下不存在一丁点的想要看一眼引路人的期待呢。苏父气定神闲躺在病床上,而清雨则被安置在床下。 刚过十二点,宋谦明明凝神听着动静。没有任何的脚步声,病房门也从未开过,一个人却凭空出现在了走廊上,真的是那天急诊室外的人! 来人如同那天两个小护士的谈话描述的一样,右手提着一盏灯笼,与白天不同的是,里面跳动着绿sè的火焰。引路人一步步走进,宋谦非但感受不到丝毫火焰的炙热感,反而觉得身体的热量像是被吸进去一般,身体异常寒冷。 引路人左手绳子一甩,缠住苏父的手腕,左手再提起时,苏父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宋谦惊恐的看着一个苏父依旧躺在病床上,又出现了一个苏父坐着。 “汝非苏清雨,却有骨血之连。” “我甘愿替她。” 引路人转身便走,在引路人的牵引下,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房门前。宋谦不明白他看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本能牵引他奔向走廊。 引路人的步伐看似不快,但他们已经走向走廊尽头。宋谦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能在走廊里追上他们,那么,他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谦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也许,此时他到达了自己的极限。 几乎在他追上引路人的同时,两个人影挡在了引路人面前。是林栉和那个叫止言的男人。 林栉这几天的行为在宋谦脑海中一一闪过,林栉一直反常地详细向他解释,力图打消他的所有怀疑。如果,林栉与这个男人相识,也许所有的疑问都会引刃而解。但是宋谦来不及像林栉求证,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只见止言恭敬说道:“广斋弟子有事相商。” 引路人不为所动。 林栉此时奉上一张名帖。引路人灯笼一闪,名帖化为灰烬。“汝等所求何事?” “使者牵引之人未到阳寿大限。”止言与引路人对话之时,林栉贴近宋谦,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不要吱声。止言也是为了救人,过了今晚,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你。”宋谦点了点头。 却见那边止言已然和引路人交易了起来。 “吾已确认,此人甘为替身。” “非也。请使者听晚辈一言,人之生死,皆是天命定数。此人甘为替身,焉知被替者意愿如何?” “与吾何干?” “索命绳既出,必有人死。只是,能否请使者改换他人?” “何人?” “晚辈。” 宋谦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一个人怎么可能捡到一截绳子就必须死?一个人怎么能想说代替另一个人去死就可以? 引路人解开了苏父手上的绳子,准备系上止言的手。止言看了看林栉,笑了一下。林栉的呼吸又急促了三分,却没有阻止他。宋谦不知为何,觉得这个笑容完全不像慷慨赴死,反而像是解脱。 “不可以!”苏父居然阻止了止言的提议。“我实在亏欠你太多,孩子,让我解脱吧,好吗?”止言居然是苏家的小孩?宋谦很意外,他从没听说过。不过,豪门恩怨,总是说不清的。 “我受够了被人左右生死,所以,这一次,你接受就好了。” 苏父上前抱住止言,慈爱的拍拍他的背,“其实我猜到你会来医院的。与其说我是想要救清雨,不如说是你。我牺牲了你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苏父看看林栉,“你现在也有朋友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你会发现,人生有很多很多值得你探索的乐趣。不要让怨恨蒙蔽你的双眼,也不要背上血缘带来的枷锁,你就是你自己,过你想要的生活,享受普通人的人生吧。” 这个夜晚,是宋谦二十二年生命中最匪夷所思的一个夜晚。有人经过这个晚上,转危为安。有人在这个晚上,安详辞世。东方rì出,新的一天开始了。 看着伏在苏父身上嚎啕大哭的清雨和苏母,宋谦没有上前去安慰她们。生死,有时候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残酷而可怕。; 第七章 分别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苏父的追悼会办得很盛大,很符合苏家的体面。来往吊唁者络绎不绝,人人脸上都挂着悲痛yù绝的神情。来者或试探、或真心的安慰着苏家母女,关切二人今后的打算。宋谦看着这样的场景,报以冷笑,他厌恶这些虚假的人情交际。本来,以宋苏两家的关系、还有他与清明的私教,他是责无旁贷该站在苏母身边帮忙打理的。苏母也是借机询问了他是否有意和清雨将婚事定下。宋谦毫不犹豫的果断拒绝了。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无关男女之情。尽管他也明白,清雨的婚事毕竟不可能仍由她zì yóu恋爱,自己可能是最合适也会是最用心照顾她的人,他还是选择了拒绝。可以说,原因之一是,对于苏父的死,他觉得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因而有些自责。再者,莫名出现的止言和苏家扑朔迷离的关系,让他很在意。凭借自己的世家经验,当然,也能说是八点档家庭剧的惯常套路,苏母绝不是如表面一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更有可能,他要面对清雨的另一面,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单纯。念及此,他愈加烦躁。扯扯领带,宋谦走出会客厅,想去门外透透气。 刚刚走到门口,他就发现止言也站在门口。还是一件宽大的风衣,面无表情,只是木然的注视着大门。也许是注视吧,毕竟他依旧闭着双目,宋谦也无从判断。他在想什么?里面躺着的,也是他的父亲,是悲伤,是解恨,还是什么?大门口,客人来来往往,多是三五人结伴而行。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见面总免不了客套一番。与会客厅里哀伤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门口的气氛俨如一个交际沙龙。 夹在来往人间,止言更显突兀。明明今天天气晴好,宋谦却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人就像是阳光的绝缘体。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唯有他,是被光明抛弃的,被人群忽视的,永远生活在黑夜里,触手可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永远。宋谦突然有一种冲动,走上前去,安慰他,陪他说说话。 犹豫间,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行动了。又是总会在紧要关头出现的林栉,当然,也只会是他。林栉大约是一直站止言身后,只是宋谦太过关注止言,一时未曾注意到。林栉上前搂住止言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止言挣脱了一下,林栉又安抚的拍拍他,又说了几句,只见止言迟疑的点点头。 宋谦神sè古怪的看着林栉揽着止言走进大厅,止言个头约莫一米七左右,在男xìng中不算高,比林栉矮了十多公分,两人走在一起很和谐,但联想到林栉空白的感情生活,这个……宋谦甩甩脑袋,努力说服自己,应该不会吧,自己也常常和林栉勾肩搭背,虽然他很反感被人碰到,可是刚刚他搭得那么自然,难道……宋谦停不住胡思乱想,赶紧跟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宾客众多,又顾及这是在丈夫灵前,苏母并没有前两次那般发疯。只是jǐng惕的迎上前去,即便是相隔甚远,听不清两方对话,宋谦也感受得到苏母的敌意。宋谦也说不准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贴过去偷听。 “我来上柱香,上完就走。” “滚出去,害死了人又假惺惺的过来上什么香?我可不信你说的什么报应,别想唬我!”苏母虽然压低了声音,也没改变她的敌对态度。 止言的拳头捏了捏,林栉握住止言的手,也低声回应:“苏太太,现在宾客满堂。你要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好好做你的未亡人,我们也不过是大家都不相识的晚辈,敬柱香便走。要是你不肯,那就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恭贺您苏家有人认祖归宗。” “你休想!在场的都是我家世交,岂会听你一个黄口小儿胡说。” “豪门恩怨,有谁不爱看?你以为在场有几人是真心在这儿抹泪?不如,我们来――试试?”林栉毫不掩饰嘲讽的神sè,上挑的狐狸眼更是为他的气人加分。 “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这个孽子打扰我亡夫的安宁!”苏母sè厉内荏的说道。 “别恶心人了,止言可不想有你这么个丢脸的母亲。你在在怕什么?揭穿你的良好形象?还是争夺遗产?”林栉也没有发怒,只是继续嘲讽道:“苏夫人莫气,看,您老嘴都歪了,哎呀――”林栉拖长了尾音,刻意的掩住嘴巴,“莫不是中风的前兆?” 宋谦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栉,他一直是沉默而且待人有礼的,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面对什么人,从不会这样步步紧逼。宋谦有些看不过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调节才好。 “让开。”止言对苏母冷冷的说道。苏母胆怯的退开一步,随即又觉得灭了气势。止言不做理会,径直走上前去上了一炷香,恭敬地三叩首。 苏母还yù说些什么,却见清雨走上前去,礼貌的问道:“我叫苏清雨,不知客人您是家父的……?” “故人。”止言答完转身yù走。 “我家人丁单薄,全仗先父的朋友帮衬,才能cāo办好这个葬礼。家父三rì后下葬,客人既然是先父生前故友,还yù再来吗?” 止言不作回应,林栉答道:“数年不见,不知该说苏小姐愈见聪慧,还是意外蠢笨了。不过请你放心,这苏宅,我们是不会再来了。” “林栉哥哥?是清雨照顾不周,竟然一时没认出来。难道这位客人也是哥哥生前好友?”苏清雨并不作恼,只是礼貌的回应道。 “苏小姐好差的记xìng,不知你那玉印是何处得来的?” 宋谦不安的转了转手链。 苏清雨眼中含泪,抽噎着答道:“是哥哥的呀,难道林栉哥哥刚已经不记得了吗?” “那是否有人曾叮嘱你不要取下来?” “是啊,可是宋谦哥哥他出了事,”苏清雨说着,含情脉脉的看着宋谦,“您都好了吗?” 林栉冷哼一声,看了宋谦一眼。宋谦以为他有话要说,然而林栉只是牵着止言离开了。 宋谦回去得很晚,苏母今天一天jīng神恍惚,下午又有苏家的远房亲戚来闹场,一时不支居然当场晕倒。苏清雨一个小女生,只知道哭,自己只好帮忙清场,于是,短短几天,他三度进医院。 好容易等苏母醒来,苏母居然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痴呆不认人了。苏清雨直哭成了泪人。自己只好忙前忙后。宋谦一边想着苏清雨的事要怎么办,一边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逼问林栉。刚拿出钥匙,门却开了。宋谦一惊,定睛一看,开门的却是止言。 “你怎么在这儿?”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家。” “啊?”宋谦错愕,却看见一张房产证出现在自己眼前,房主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不是林栉,是止言。 “林栉呢?” “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止言拿出一封信递给宋谦,“今天太晚了,你就住下吧,明天把你的东西都清出去。”止言转身离开。 宋谦躺在床上,展开了林栉留给他的信。 “宋谦,有些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当面对你说,也许你会觉得我疯了,在胡言乱语。所以,我决定写下这封信告诉你我答应告诉你的一切。 我很高兴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一切,感谢你从来不追究我的身世,从不追问我时常的失踪。 很抱歉,我是一个游走在yīn阳间的人。这肯定超脱了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就最近的经历来看,也许你能容易接受一些。 详细情况我不便多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情况,通俗的说吧,我能见到鬼,还有一切超出科学解释的那些事物。其他的,知道的越多对你越危险,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你世界观的摧毁,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很高兴。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我也会理解你的决定。 现在,我决定开始一场旅行,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离开这个城市的路上了。 对了,不要解下你的手链,那枚玉印可以辟邪。不要想着还给苏清雨,她已经戴不上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找我,也不要去追究止言的事情,如果可以,请照顾她。这也许是作为朋友我最后的拜托。 兄弟,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谢谢你!” 合上信,宋谦突然起身踹倒床边的矮柜。“TMD,这都叫什么事!” 宋谦很愤怒,他像一个傻子一样,身边的朋友相交十年,他居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对方几句谢谢,几句抱歉,就把一切撇得干干净净,还要他不要管,不要追究! 房门被打开,止言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请你出去。” 宋谦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身后,有个人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新的人生,普通人的生活。”大概是不常笑的关系,这个笑容显得有些笨拙。 身后的人关上门,消失在了夜sè里。; 第八章 猫(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他看到图书馆前的那棵号称百年历史老树下坐着一只猫,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猫。它有着一对尖尖的直立的耳朵,不同常见的猫那样是圆圆的大脑袋,它的头细长呈楔形,额头上有浅浅的花纹,看不大真切,两颊瘦削,腿纤细且长,高高翘起的细长尾巴末端微微卷起,似乎有着有圈圈深sè纹路,月sè明朗,却也看不大清。他简直要被这美丽的生物迷倒了,那只猫似有所感,将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睛对准他,他走上前去,情不自禁的将那只猫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猫非常享受他的爱抚,调皮的闭上双眼,将重量卸在他的怀里。突然,猫挣脱了他的怀抱,眼看猫即将消失在黑暗中,他不顾一切的追上去,脚下一空,他坠入了湖中。不知为何,他的水xìng在那一刻完全不管用了,挣扎间,他好像看见,隔着湖水,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注视着他缓缓沉入湖底。 睁开眼,看见白sè的天花板,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宋谦哀叹,我怎么又在医院! “小伙子,医院很好玩吗?”宋谦缓缓将头偏向声音的来源处,是老熟人了,急诊室的严医生。大概是近期出入急诊室太频繁,连这位不苟言笑的医生也调侃起他来。 “我,”刚一开口,宋谦立马咳嗽起来。 “溺水后常见症状,不要急着说话,过会儿就好了。”严医生在他的记录上写了几笔,将簿子挂在床前,“还是小许来照顾你,有什么事叫我。” 宋谦点点头,准备合上眼再休息一下。 “唉,宋谦,你醒啦!我说,你小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啊?”大声嚷嚷着,一个高壮男子走了进来。宋谦翻翻白眼,这是自己大学的室友之一,绰号大熊。典型的东北人,人长得高壮,xìng格也很爽朗。虽然宋谦一向觉得他的个xìng很对自己脾气,但这时碰到他还是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唉,唉,傻了啊?说话啊!”大熊的巨掌拍着宋谦,非要讨个说法。 宋谦知道这位是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咳咳”,但是,他是实在说不了话,只好挣扎着按了下呼叫铃。 很快许静就急匆匆赶了过来,看见正在饱受摧残的宋谦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大熊请了出去。 “唉,唉,哥明天再来看你啊!”大熊还扯着嗓子喊着。 “对不起,病人需要休息。请您明天再来探病好吗?” 真是白衣天使啊。如是想着,宋谦昏昏睡去。 好在宋谦身体不错,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来接他的是宿舍的三位室友。虽然他自大二起就搬了出去,但好在男人的友情很是坚固,而他的人缘也还不错,总算有人来接他出院。不然,要换做林栉那家伙,除了自己,肯定没人管他死活。怎么又想到他去了,宋谦定定神,跟许静摆摆手,道声再见,跟着室友坐上了出租车。 “宋谦,你咋回事啊?说说,咋就自杀去了呢?”不用问,问话的一定是大熊。 其他两个眼镜男也是点头附和,示意好奇。 “什么自杀啊?我大好人生还没过够呢,多少美女等待着我的爱呢!” “哈哈哈!” “别扯不正经的,”眼镜男一张腾飞正sè道,“你是不是因为林栉啊?” “啊?”宋谦错愕。完全搞不清状况,哪跟哪儿啊这是? “对对对,”前座的眼镜男二也好奇的回过头来,“之前林栉来帮你请假,说你生病住院又说没大碍,不让我们探病就够奇怪了,紧接着就是他退学,你又自杀,你们是,是怎么了?”姜信宇似有所指。可宋谦没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林栉退学了?还真是走的彻底啊。 “退学了?这样啊。”宋谦自嘲的笑笑,管他呢。 张腾飞小心翼翼的看看姜信宇,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你不知道?该不会真像是那拨子女生说的吧,你们俩是一对?闹别扭,分手了?”朋友圈里真应该有一个大熊这样什么都敢说的人,不怕尴尬,也不会考虑太多。 “一对?分手?” “哥不歧视同志的,没啥不好意思的,不过分手了也没啥大不了的,至于自杀么?”大熊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去你MD!”宋谦简直要暴走了,“我跟他屁的分手啊,不对,压根儿就没在一起过!再说一遍,我特么没自杀!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宋谦看到前面的司机明显在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意外意外,那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张腾飞赶紧打圆场,安抚宋谦。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宋谦挠挠头,开始回忆那天的情况,“我这学期旷课太多,平时点到几乎都不在,全指着期末考分数救我一把。所以那天我就和老二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了。” “这我们都知道,后来还是老二救的你呢。” “谢谢啊,兄弟,”宋谦感激地看了看姜信宇,后者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然后,那天晚上刚从图书馆出来,老二说他东西落在自修室了,我就在门口等他。这时候,看见树下面蹲了只猫,那猫长得挺漂亮的,我就上前抱抱它。紧接着那猫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追了上去,结果就……我也不清楚,怎么就溺水了。” “我从图书馆出来就没见着你,正想跟你打电话就看见一对情侣慌慌张张跑出来从思贤湖那边跑过来,还大喊着有人跳湖自杀了。我就想救人要紧,就没继续找你了。等我跑到湖边,看见水上漂的包发现像是你的,就赶紧跳下去把你拖了上来。”姜信宇补充说道。 “一只猫?哈哈哈!”张腾飞爆发一阵狂笑,“老三,又不是个美女,你追什么呀?” “我也搞不清,当时脑子有点不受控制还是怎么的。” “什么样的猫?学校里猫可不少,有主没主的一大堆,真要能找着,你也能试试能索赔不。”大熊故作严肃的说道。 “成,你就可劲儿的损我吧!”宋谦愤愤说道,一拳打向大熊。两人在后座上厮打了起来。后排空间本就不大,大熊又实在体积巨大,加上宋谦个头也不小,两人这么一闹腾,立马殃及了池鱼张腾飞。 “哎呦,我说你们能消停会不!”两人不为所动,“什么样的猫啊,长的多漂亮?”张腾飞试图分散宋谦的注意力。 “哎,你别说,长得真是漂亮,我从来没见过呢。”宋谦正sè道。紧接着将那只猫描述了一番。; 第九章 猫(中)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听完宋谦的描述,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 “还有这种猫?四肢纤长,尾巴卷起来,还蓝眼睛?”大熊最先打破了沉默,“咱们学校里的不都是最常见的那种大花猫么?” “我也没听过。”张腾飞摇摇头,“哎,老二,你不是最喜欢动物的嘛,你见过没?” 姜信宇生平最爱就是动物,而且不局限特定种类,只要动物,都喜欢。因而他们摄影专业的里面,大部分人都爱拍人物、风景,只有他的主角几乎全是动物。 “嗯,”姜信宇迟疑了一下,“听这个描述,倒还真有一种,但这种猫,国内不太常见。” “什么猫?” “像是暹罗猫。” “什么?” “暹罗猫,也叫泰国猫。这种猫被称作‘猫中王子’,以前,是养在泰国宫廷和寺庙里的,享受无比尊贵的待遇。即使到了现代,暹罗猫走出宫廷,也是一种很昂贵的宠物。在国内,养这种猫作为宠物不太普及,真有人要养的话,也绝不会放任它到处乱跑。而且,要是宋谦描述无误的话,还是一只虎斑暹罗猫。” “那又有什么问题。” “我说了,暹罗猫本身就不普及,虎斑暹罗是传统暹罗猫的一种,更为少见。我之前拍摄一个猫的专题时,走访了很多猫舍,也没找着一只真正的虎斑暹罗。后来去了暹罗猫的故乡泰国,在一座寺院里,才见到了一只。” 宋谦耸耸肩,“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几个人哈哈一笑算是揭过,又讨论起其他问题来,但车厢里的气氛明显有所变化。几句玩笑过后,又回归了寂静。 “咳咳,”司机眼见他们都不再交谈,咳嗽了两下,“小伙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几人愣了一下,复又看向宋谦,很明显,这话是冲着宋谦说的。 “呃,您说。” “别怪我多事,你这事儿吧,有点像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师傅,你别吓人啊。” “我开车也有近二十个年头了,做我们这行的,人见得多,事情也听得多。常年开夜车,说实话,也遇过不少事情。你看你这情况,撞见一只猫就撵着它跑,你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强的好奇心呵。事后你又记不清具体情况,怕是被什么迷了心智。”司机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会吧,可不信那一套。”宋谦现在一听到这类说法就本能的反感。“我之前刚生病住院康复不久,估计是没调养好,一时脑子不清醒吧。失足落水也就是个意外,真要是撞见什么,我还能现在活蹦乱跳的吗?” “你还真别说,老三,我也觉着师傅说的有道理。而且你没听说过吗,猫这种动物可玄着呢。”张腾飞又开始凑起了热闹。 “我也听过,老人常说遇见黑猫会倒霉,尸体被猫碰到会诈尸,所以农村守灵,都得放着有猫出现。”大熊也凑起热闹来了。宋谦一听,脸更黑了。 司机抬头看见后视镜里映出的宋谦那张黑脸,解释说:“小伙子,你也别不高兴,我就那么一说。老人家讲,容易撞邪的一是八字轻的,而是时运不济的。生病体弱的可不就属于第二类,我看你还是小心着点好。这次走运没事儿,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哎呀,不说了,到了。” 宋谦还yù争辩几句,眼看学校到了,也就不好说什么了。闷闷不乐的下了车。 “嗨,没什么事儿,别往心里去,走吧。”姜信宇过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呃?恩,呵呵,没什么,走吧。” 回寝室路上,一路遇见不少同学。宋谦为人xìng格爽朗,一向花钱也很大方,因而和很多人关系都不错。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他最近住院的一些事,东问几句,西问几句,以示关切,短短几步路走了很长时间。 打开寝室大门,一屁股坐下,宋谦长舒一口气,环顾四周,感觉有些陌生。也是,自己住不惯寝室地方太小,大二就搬了出去,要不是这次接连几件事,公寓卖掉,林栉出走,出院时家里人居然没人来接他,大概自己怎么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估计室友也是这么想的,只见自己的床铺和桌上堆满了各种物品。 “谁想到你还会住回来,东西太多,我们就借了你的地方。”张腾飞讪笑着解释。大熊也尴尬的笑笑。 “真是对不住了,这时候整理也来不及了,你今晚就先睡我床吧,我正好要去图书馆通宵自习。”姜信宇拍拍他的肩膀。 “那怎么行,你别,哎呀,不打紧的,我去自习就好了。” “别了,我可不想再跳湖就你一会,你这个大少爷就少折腾人吧。”姜信宇说着,在包里装上几本书,拿了件外套就走了出去。 “哎――”宋谦还yù再推脱,大熊一把按下他的肩膀,“不是给你特殊待遇,老二他通宵自习,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 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又陆续有同学前来慰问。宿舍本就不大,一下子挤了十来个人,简直连转身的地方都快没了。“感谢大家来看我啊,这样吧,今晚我请客,庆祝我出院,大家加餐去!” “哦!” “好,去哪儿啊?” “等会儿,让我换身衣服去。” 大家纷纷赞同,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门口小饭馆。宋谦打了个电话想叫上姜信宇,那头却说要好好看书,不凑热闹了。宋谦知道姜信宇向来不喜欢热闹,也就作罢了。 从饭馆里出来,一堆大老爷们儿已是喝得七荤八素。一群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向宿舍走去。 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声“哪儿来的猫叫?” 宋谦正是神经敏感期,立马jǐng惕的四处观望。 搭着他肩膀的一个哥们儿问道,“看什么呢?” “有人说听到猫叫,我正找着呢。” “有人说么?我怎么没听到。” “啊――那是听错了吧。” 没走几步,又有人说道:“哎,是不是有猫叫啊?大晚上,怪渗人的。” “有吗?” “没听到啊。” “我听到了,哪里的猫?” “真有?我怎么没听到?” “嘿,我也听到了。” “是啊,听,又是一声。”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你们是有人喝多了吧,幻听呢?” “怎么不是你喝糊涂了,没听到啊!” 约是酒xìng上来了,不过是个听没听到猫叫的声音,几个人竟然争执起来,火气越演越烈,俨然就有动手的趋势。 “呕――”突然身后一阵嘈杂。宋谦和旁边的哥们儿本是打着头阵,正打算返身回去劝解,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喝多了,倒是免了一场拳脚,眼见那人在路边吐了起来,大家的争执也停了下来。 今晚吃饭气氛本就不错,宋谦又存着借酒忘忧的心思,频频举杯,大家一见正主喝得这么多,更是你来我往。这下,一个人吐了起来,旁边有好几个也都跟着蹲进了草丛里,连身边那哥们儿也是。 听着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还有一片酸臭味,宋谦捏着鼻子,退到了远处。; 第十章 猫(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突然,他的耳边也传来了一声猫叫。是错觉么?又是一声,虽然很轻,却是真实存在的。宋谦谨慎的审视四周,并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出差错了。 这时,他的腿感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神经紧绷的他吓得赶紧跳开,这才看到,一只猫就站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长得分明和前晚的猫有些许相似。 宋谦咽了下口水,那天他分明是追着那只猫一路跑的。既然自己落入湖中,那么那只猫会怎么样?那天沉下去时,是不是有双蓝眼睛在看着自己?他努力不去联想,不对不对,应该不是那一只吧,就算是,也没什么,不过是只猫,别自己吓自己。 “猫这种动物可玄着呢。” “老人家讲,容易撞邪的一是八字轻的,而是时运不济的。生病体弱的可不就属于第二类。” 白天张腾飞和司机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又回荡在他耳边。 那只猫立在那儿,借着月sè,宋谦细细端详。那身形,那毛sè,毫无差别。至于那双蓝眼睛,更是给他一种熟悉感。 宋谦觉得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飘渺,和同学之间似乎有一次薄膜隔开了他们。他心虚的后退几步,张张口,想要叫人。才发觉嗓子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只猫却是面露和善,宋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只猫怎么会有脸sè呢。但他又确实觉得对方并无恶意。 宋谦紧张的盯着那只猫,额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 那只猫却很放松,又轻轻地“喵”了一声。摇摇尾巴,转身迈起优雅的步伐。 宋谦动也不敢动,只在心里祈求着,猫大爷,您老赶紧走吧。可惜那只猫是完全不理会他的心声。刚迈开几步,大约是没听到宋谦跟上的声音,忽又停了下来。 猫扭头,直愣愣的盯着宋谦。紧接着摇了摇尾巴,似乎是在邀请,又像是在命令。 走,赶紧走。有个声音在宋谦心底呐喊着。可是他的脚步却不自觉的跟了上去。不要跟去,理智这样告诉宋谦,但宋谦更明白,如果不弄明白这一切,这只猫只怕会无休无止的跟着他。 穿过草丛,又是那天溺水的湖边。宋谦打起jīng神,反复提醒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 那只猫把他领到湖边后,便不再理会他。宋谦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试图再次抱住这只猫。忽然,这只猫凶狠的对他吼了一声,灵巧的跳到一边。这是,这只猫的眼中不再有任何和善或者邀请的意味了,反而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只见那猫对着东南方向开始叫唤。那倒没什么凶恶的感觉了,只是一声比一声急促,似乎是在呼唤着什么。 宋谦手中紧握着手机,打算势头不对,就用手机先发制人,逃跑为上。思贤湖的东南方向是一片小竹林,一贯是情侣幽会的圣地。宋谦也不陌生,只是如今已近十一点,宿舍门禁也快到了,照理是不会有什么校内的人徘徊在那儿的。 这一刻,宋谦觉得周围简直安静的可怕,他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一声声的猫叫和自己的心跳声。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难不成我心脏有毛病?真成病西施了都,宋谦借着自嘲想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 竹林里有一个人影缓缓出现了。 宋谦已经做好了要把手机掷过去的准备,却听见缓缓走来的人影开口说话了。 宋谦假象过无数遍竹林里走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也许会是白衣飘飘的女鬼,也许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也许是一个怪物,然而,走出来的这个人还是超出了他的所有想象。 除了看不清对方面庞,对面的人影几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来人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很抱歉,前rì我的猫似乎给您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何止是困扰,我差点儿死了!”见对方应该是个人,听声音也没什么恶意,宋谦大咧咧开始要求讨个说法。 “那真的很对不起了,是我失职,没能看好我的猫。”男子在距离宋谦约莫五米处停下,这个距离恰好能听清说话声,却不大能看清人。 见对方道歉态度倒是诚恳,要是自己再纠缠不休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那个,没什么。只不过,我听我朋友说你这只猫叫什么暹罗猫,很少见?” “我来就是想道个歉,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对方张开双臂,那猫一跃,恰好落在男子怀中,男子好像是不愿回答。 “我觉得你的猫很奇怪,你也很奇怪,哎呀!”宋谦正要追上去问个究竟,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堆猫,团团将他为主。各个龇牙咧嘴,对着他凶叫。 宋谦吓了一跳,“我,我可没恶意,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没什么好问的。” 对方话音刚落,宋谦只见身周的猫越围越多,难不成这些猫叫是在呼唤同伴?宋谦看着这一堆猫,密密麻麻的,他从不曾知道,这种看似温驯的动物聚集在一起会给人带来如此可怕的感受。 “你,你绝不是普通人,这些猫太反常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前晚的事,是我有错在先,那就回答你好了。我是个驯兽的,能叫些猫来也不出奇吧。” 宋谦也知道对方没有完全说实话,只不过看着这一圈虎视眈眈的猫,宋谦也只好作罢,“那你慢走。” 随着自称驯兽人的男子离开,周围的猫也渐渐散去。宋谦惊魂未定的回到主道上,惊奇地发现居然大家都还在等他。 “哎,你们没走?” “正找着你呢,生怕你又出事。”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住,刚刚有点儿事,接个电话去了。” “成啊,那我们走吧。”说话的竟然是晚上没去聚餐的姜信宇。 “老二,你?” “哦,老四给我打电话,说老大喝得醉倒在路边了,让我过来帮忙。” “呵,这样啊,那走吧。”一堆人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至于那驯兽人呢?权当是个余兴节目吧。; 第十一章 转生(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佛教里有一种说法叫做“轮回”,他们认为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如不寻求“解脱”,就永远在“六道”(六道指的是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中生死相续,永无止息。 不知从何时起,宋谦所在的Z大开始流传起一种轮回的说法来。传言有人倘若怀着今生未了的心愿自杀,一心挂念的人便会成为来生关系极为亲密的人。只是,自杀在任何宗教里都是罪孽,不被容许,因而为了求来生一个缘分,自杀者必须付出来世做人的代价,转生为畜。 轮回之说原是佛家为了宣扬他的因果业报,劝人向善而弘扬的。这样看来,与其说这是轮回,不如说是转生更为恰当。前生的执念,来生依旧记得,转而为畜,以求一个缘分。 本来这说法流传的并不算广泛,只是在一些女生的小圈子里流传。后来有个女生在谈天时闲话了一句:“放弃做人的代价,只为求一个相伴的缘分,多么感人啊!要是我有爱人却求不得,与其忍受今生疏离的痛苦,我倒是宁可自杀,来生做他怀里的一只宠物。” 也不知道女人这种生物到底是怎样神奇的构造,在场的女生竟然纷纷附和,于是,这说法便越传越广,弄得学校里是人尽皆知了。 学校向来是滋生怪谈的土壤,细细算来,恐怕没有几个学校会不流传类似厕所哭泣的女鬼,教学楼里夜行的学生这种鬼故事吧。像碟仙、笔仙之类的游戏也常常出现在女生们的私密聚会上,因而学校听到这次的传言,也没多做措施压制,毕竟已经见怪不怪了。想来大学里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不会信那些无稽之谈,更何况自身xìng命,大家也都是宝贝着的。 宋谦听到这个传闻,也是一笑置之。虽然不信,但到底也上了心,毕竟想要在女生中有好人缘,和姑娘们打成一片,你总得了解她们的世界不是。这不,宋谦就正和几个姑娘说着这事儿。 “宋谦,你信不?” “我?呵呵,要是你们有人偷偷暗恋我,可一定得当面告诉我。求什么来生啊,我可舍不得你们这些大美女自杀呢。” “呵呵。”周围的姑娘都掩着嘴笑了起来,更有两个一向对他有些好感的脸红了起来。 “你就臭美吧,谁会为了你自杀啊。哪个姑娘带了镜子,借这个猪八戒瞅瞅自己啥样儿!”说话的是摄影系的系花顾小染。 扛摄影器材是个力气活,一般姑娘家的还真扛不动。更何况,摄影师这个职业很多时候都要东奔西跑,也没几个女孩子愿意吃这苦。因而,摄影系里女生很少,顾小染本来就长得不赖,大一开学没多久,就被选为了系花。 宋谦对这个姑娘也挺有好感,个xìng开朗,不矫揉造作。虽然被系花系花的叫着,也从不端着清高的架子。两个人一来二去,成了挺好的朋友,两人之间说话一向很随便。 听见顾小染的话,周围更是笑作一团。 “嘿,我说,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吧?我宋谦也算是个高富帅吧。” “哼,空有一副臭皮囊,败絮其内!尽干些个欺骗纯情少女感情的事儿,哎~我说姑娘们,都擦亮眼睛啊,别被这sè狼骗了。” “你真是!”宋谦最是注意自身形象,被顾小染这么一说,只好感慨了一句,“就交友不慎啊。” “哈哈哈。”旁边的姑娘被逗得不行。顾小染的闺蜜林冰说道:“我说,小染啊,你可是咱们摄影系的系花呢,有着多少男生追你啊。可就你眼光高,眼看这都要毕业了,也没定下来。你可别逼着你的追求者干出那自杀的事儿来啊。” “嗯!说得有道理,自古以来不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么?” “我看你们俩是找死呢吧!”顾小染跑到宋谦面前,亮了亮拳头,做出一个威胁的表情。 宋谦正想再调笑几句,忽然发现大家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茫然地想问问情况,这才注意到一个长相木讷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 顾小染也发觉不对劲,一回身看见那男生朝自己走来,语气立马变得不客气起来:“王烁!你怎么又来了?!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顾小染一向是如此,不像大多数美女那样喜欢玩暧昧,对于不喜欢的追求者,一向拒绝得很干脆。 叫王烁的男生听见顾小染的话,脸上失落的神情一览无遗,“我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王烁不仅长相木讷,声音听得也很忠厚。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请你不要再来了。”顾小染很不耐烦,林冰见状,扯扯宋谦的衣袖,又对几个女生做了一个走的动作。宋谦低声说:“我看看情况,你们先进去吧。” 王烁看了一眼还留在原地不动的宋谦,闷声说:“我问过人,都说你眼界高,没男友,我这么做也不算很大困扰吧。你就,你就把我当旁听生好了。” “你一个S大的医学生,来摄影课旁听?”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也不行吗?”王烁苦苦哀求说,这男生也真是老实,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觉得恶心!” “我,”王烁显然被顾小染的一句恶心震惊了,“我,我――”我了半天,王烁也没说出什么话来,随即低下了头。 “你看你,要相貌没相貌,身高二等残废,我穿个高跟儿就能俯视你了。畏畏缩缩,话都讲不利索,没点儿男人样子!追我,我可嫌丢人呢!就你这样儿,还想追我?投胎等下辈子吧!” 宋谦见惯了顾小染拒绝人的样子,不过也没见她说过这么伤人的话。 王烁听言,默默的转身走了。 宋谦看着王烁消失在了楼梯口,低声问道:“S大的?你招蜂引蝶,区域够宽啊?” “别损我了,我不是在话剧社么,上次去S大交流演出,他是S大剧社道具组的,有点交流,就被他缠上了。”即便是人走了,顾小染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宋谦来了兴趣,“怎么几周不见,一下子这么尖酸刻薄了,这男生被你打击的估计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了吧。” 顾小染露出一脸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啊。可这男生太可怕了,默默地把我的情况调查了个遍,连我小学同学都被他sāo扰了。追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就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你身边。你去哪儿,他都是yīn魂不散的跟着。烦都烦死了!而且――”顾小染yù言又止。 “怎么了?”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他的眼神。总盯着你看,既不是有些男生那种觊觎的目光,也不是欣赏爱慕,就像是,唉~怎么说呢,就像是被他解剖开来了一样,那目光,简直能把你shè穿!我被他盯得是浑身不自在,觉得特别可怕。”顾小染说着,还打了个冷颤。 宋谦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提醒道:“那你最近可小心着点。这类看着老实木讷的男生一旦疯狂起来特别可怕,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顾小染正想感谢宋谦的关心,又听到他说,“要不我们两同进同出吧,门口找个旅馆,晚上特别重要,我盯着,你放心。”宋谦不正经的拍着胸脯保证。 “你去死吧!”顾小染拿起包甩向宋谦,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 第十二章 转生(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宋谦本想邀请顾小染晚上共赴晚宴。不料顾小染家的那只波斯猫产期将近,顾小染平时对这只猫宝贝得不得了,生怕错过波斯猫荣升为母亲的那一刻。要不是期末将近,她简直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全天守候在旁,什么休闲活动,一律无视。 宋谦略有遗憾,本想着今晚有个聚会,能带个美女得瑟一下也是好的,看这情况也只得作罢。 这边宋谦在遗憾,那边顾小染反倒还邀请起宋谦来,“你要不要来我家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 “咳咳,要是你当母亲,我一定会去见证的。”开什么玩笑!自从上次遇见驯兽人那次,被群猫围过之后,宋谦看见猫就想躲开,听见猫叫就汗毛直竖,还去见证猫生崽? 顾小染略带遗憾的撇撇嘴,收拾起包来。 “我新买了辆车,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宋谦上回住院的时候,林栉委托他家律师将公寓卖了。宋谦拿着钱一时也没什么用处,索xìng就买了辆别克得瑟。刚上了牌照,正想找人分享一下有车的喜悦。 “别介,我可不想成我们学校明天的八卦头条。摄影系清高美女守身三年,富二代神秘别克夺得芳心。噫~还是算了吧,我自力更生。拜~” 宋谦耸耸肩,挥了挥手,转着钥匙,哼着小调,准备带着爱车去赴晚宴。 刚启动发动机,主教学楼那里就传来数声尖叫。有人大声嚷嚷着“有人跳楼啦!” 宋谦连钥匙也没来得急拔下,赶紧冲过去看。 等他冲到教学楼楼下时,那片地方已经被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宋谦虽然有心去看个究竟,然而,群众的力量太过强大,直把他向外挤。 宋谦见挤不进去,只好摇摇头准备离开。这时,一个人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胳膊。 宋谦一看,这个人满身灰土,一只手还捂着额头,有鲜血从指缝间留下,一幅凄惨的样子,正是之前被顾小染拒绝的王烁。 “我天!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要不是看王烁还能站在他面前,宋谦简直要以为王烁就是那个跳楼的人了。 “我在这边等着,想看看能不能再见小染一下。没想到有人从楼上跳下来,砸到我了,受了点伤。”王烁慢悠悠说道。 “是谁啊?” “我哪会认识。” “呃,也是。不管里面的人了,你的伤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吧。”宋谦是个热心人,更何况王烁今天被拒绝就够惨了,还祸不单行,遇上飞来横祸,负了伤,宋谦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烁坐上副驾驶座,把手拿了下来。宋谦这才看到王烁的头上有一个骇人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原因,王烁原本发黄的皮肤看起来惨白,毫无血sè。 宋谦赶忙系上安全带,油门一踩,开出校门,直奔医院,“你这伤够严重的啊!” 突然,王烁一把抓住宋谦的右胳膊,急促地说:“我不要去医院!” 宋谦被他吓了一跳,即便隔着一层衣服,他也感觉到王烁手掌的冰凉。 “你伤得这么严重――” “我不要去!我要见顾小染!”王烁的手劲很大,宋谦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 “先去医院!你伤得这么严重会死的!” “我要见顾小染!”王烁又加大了力气,再次重复。 “你开什么玩笑!别说小染根本不愿意见你,就是她愿意,你也要顾及自己的xìng命啊!” “求你了,”王烁突然松开了手,大哭了起来,“我刚刚以为自己都要死了,那一刻,我就想,要是能在死之前在看到她对我笑一下,也就无憾了。现在我劫后余生,什么都不奢望了,只想再见她一次。我发誓,见了她这一次,我就再也不烦她了!” 宋谦看着这个朴实的大男生涕泪俱下的样子,心软了。反正有我在,他也不能把小染怎么样,就送他去吧。要是看他情况不对,反正车是自己在开,掉头去医院也来得及。更何况看他刚才那么大力,应该是不要紧的。 接近顾小染家的时候,宋谦给小染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情让她下楼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家贝贝正在生宝宝呢!就是天塌下来也别找我!”小染大吼一声,“啪”就挂断了。 宋谦满含歉意的看看王烁,“她正忙呢,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处理下伤口吧。你这样也容易吓着她。”宋谦说的也是实话,现在的王烁,身上是尘土混着血迹,额上的骇人伤口周圈血迹凝固成了黑sè,包着中间的伤口还泛着鲜红,活脱脱一幅重伤下前线的样子。 “你知道么?我第一眼看见顾小染,就爱上了她。”王烁不理会宋谦,反而是悠悠地说起了自己的感情,“她笑得那么美!我觉得她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的世界!我拼命追求她,她却厌恶的对待我。” “她没有恶意,只是不想――” “不想浪费我的感情?不重要了,我不会再追她了,你放心吧。” 宋谦听他这样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正好到了顾小染家的楼下,宋谦开始找车位停车,请王烁先下去。 “濒死的那一刻,我就想,只要她能够再温柔的对我笑一下,我就是立马死去也值得了。” 宋谦听见这句话,感觉有股寒意爬上脊背。王烁惨然的对他笑笑,缓慢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宋谦刚停好车,还没从车里出来,手机响了。 宋谦一边接听,一边视线搜寻着王烁的身影。 “喂,哪位?” “宋谦,我是林冰!”林冰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 “怎么了?” “你知道么,那个王烁,下午的那个男生,从教学楼顶层跳楼自杀了!头顶破了个大洞,当场断气!喂――喂――喂?宋谦,宋谦?” 宋谦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当场断气!”他的脑海里只有林冰的这句话。那自己载来的是什么?宋谦四处寻找王烁,四周哪有什么王烁的身影。 宋谦发了疯一样的打开车门,揪着座垫和车门看,副驾驶座上、车门上,居然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不好!宋谦赶紧冲进大楼,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看见王烁站在里面,对他露出一个yīn森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谢谢。 宋谦拼了命的跑上楼,等他气喘吁吁地敲开21层的大门时,见到的是一脸灿烂微笑的顾小染。 顾小染抱着一只初生的猫咪,开心的说道:“宋谦?你来迟了喔~贝贝已经生了。看,可爱不?真是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就生了这一个小宝贝。” “要是我有爱人却求不得,与其忍受今生疏离的痛苦,我倒是宁可自杀,来生做他怀里的一只宠物。” “濒死的那一刻,我就想,只要她能够再温柔的对我笑一下,我就是立马死去也值得了。” 宋谦看着顾小染怀里的小猫,那只猫缓缓睁开眼,对他笑了一下。额上一圈血红sè的毛包裹着黑sè的毛,在通体雪白的毛sè映衬下犹显吓人。 “看它头上这一圈,很特别吧?它的父母都是纯白sè的,它倒生得奇怪。”顾小染爱怜的把脸贴在猫的脑袋上,“我决定把它带在身边养呢。” PS:波斯猫一般一窝产崽两到三只。 第十三章 母亲(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眨眼间已经是暑假了,整个宿舍楼立马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因为大四临近,大家伙儿都忙着要去实习,没多少时间会待在学校里,因而还没到真正的毕业季,许多人已经是早早的把许多东西搬走了。 宋谦宿舍里三个人都是外地来的。大熊最是心急,期末刚考完,就不见了人影,随后本地的张腾飞也叫来亲属团大搬家。套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真是时光飞逝如流水。第一次相互自我介绍也就是昨天的事儿,眨眼间宿舍里只剩下他和姜信宇了。 “老二,你不回去?”宋谦听着楼道里不断传来的行李箱声音,莫名有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在床上翻了个身,没话找话起来。 “我?我在杂志社找了份摄影师的实习,后天就开始上班了。”姜信宇坐在桌前,手里翻着一本书,还不时地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宋谦觉得这一幕着实有些眼熟,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喜欢看书、做记录,不咸不淡的回应他。宋谦有点不太自在,索xìng坐起来,“在S市?那你不回去?你父母没意见?” 姜信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回答到:“那个啊,我从山区来,能留在城市里,我父母当然只会为我高兴。更何况,不过是个实习而已。”随即站起身来,将书合上,把笔记本压在上面,“我去吃晚饭,你要――” “不了,不想吃。” “那好,我就去了。”姜信宇将门轻轻合上。宋谦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蹑手蹑脚的爬下来。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天天都在看什么。这要是本什么《子不语》《中国鬼怪通论》之类的,还真是某某人第二了。一边嘀咕着,宋谦一边小心翼翼的挪开笔记本,只见下面的书封壳上赫然写着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山、海、经! 宋谦顿时石化在当场,真是…… “宋谦!”只听一声愤怒夹杂着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在干什么?” “啊?啊!我――”宋谦尴尬的发现姜信宇去而复返立在门口,一脸的凌厉。“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呵呵,对不住对不住,你怎么又回来了?” 大约姜信宇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敏感,神sè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哦,我忘拿了东西。这有什么好看的。”姜信宇说着,走上前来,将书和笔记本塞进抽屉里,又上了锁。 “呵,你爱看这种书啊,呵呵。”宋谦干笑了几声,看对方没有应付他的意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姜信宇推了下眼镜,“《山海经》的内容包罗万象,其中有许多对古老物种的记录,我一向喜欢动物,这次的第一个工作正好是一个关于神话动物的专题,所以在准备。”姜信宇看着宋谦,解释道。大概是为了解释之前的过激反应,姜信宇又补充道:“给你看看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个人有点小怪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呵呵,理解。”宋谦也正想说几句缓解尴尬,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宋谦点头致歉,低头一看,居然是小妹宋知琳的。宋谦诧异的把手机放在耳边,“小妹?你没回英国?” “二哥,我们有个惊喜要给你喔,快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小妹轻快的声音响起,宋谦一头雾水的答应,和姜信宇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 合上门,屋内的人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太冒险了。”然后着手收拾起行李来。 宋谦当然不知道门后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只一心记挂着小妹。听她那么欢快的语气,应该不是坏事吧。宋谦如是想着,看见小妹一袭水绿sè长裙,及腰长发站在宿舍楼门口。来来往往的男生无不驻足观看,满目惊艳。宋谦挺了挺胸,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而且吾家小女倾人城呢。 “什么惊喜?哎呀!”宋谦正想问个明白,小妹已经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周遭的男生一看,纷纷黯然离开。 “二哥,你又受伤了?真是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我和大姐担心死了,休了一学期假回来好好看着你。”小妹撒娇道。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什么惊喜要给我啊?我也没到生rì啊。” “哦!快点,去青石路,有大大的惊喜哦!大姐在那儿等你呢。” 宋谦无奈的笑笑,牵着小妹去开车。是大妹啊,也是,我在期待还有谁么?这个家里,也只有她们会真正关心自己了吧。 “青石路的哪号?”宋谦打起方向盘,随口问道。青石路是S市的有名老街道,环境清幽,历史古老。在那儿的,大多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别墅。在民国时期,都是一些社会名流的家宅所在地。 “你猜?”小妹还在卖关子。 “嗯?难道?”宋谦的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呵呵。”小妹狡黠地笑了笑,靠在座椅上,不再吱声。 青石路,又是自己知道的,那只能是白公馆了。 宋谦的母亲出自书香门第,是白家的独生女儿。白家在建国前,也是S市很有名望的人家。祖上是清朝的大员,在清zhèng fǔ统治岌岌可危时,白家的祖上就及早抽身,变卖家产,举家搬迁至S市,做起了生意。当时,生意大到被人称作“白家市”。外人不知城市名,也会知道白家。后来白家又资助过孙中山搞革命,无奈民国zhèng fǔ不久就名存实亡,白家祖辈心灰意冷,索xìng就闭起门来专心教导后人,修书著学,不理外事。这白家的主宅,就是青石路上的白公馆。 宋谦的母亲因为家中无子,xìng格甚是泼辣,没有嫁人前是有名的做生意的好手。后来遇到宋父,母亲就变卖了家业,随父亲北上山东,收起心xìng,做了个相夫教子的温柔女子。生了宋谦的弟弟之后就疾病缠身,在宋谦十四岁时,因病去世。宋谦的大哥和两个妹妹都是父亲的风流韵事结出的果实。母亲对父亲从来也不恼不气,对不是己出的三个儿女尽心照顾,因而很得家人敬重。 还记得,那个女子总会将长发高高盘起,在腰间系上围裙,亲手下厨,为家人做饭。然后饱含温柔的笑意看着家人吃下她的作品,满怀期待的催促,“快尝尝,味道可好?”得到满意的回复后会得意的笑一笑,宛若得到夸赞的稚子。 但宋谦一直觉得母亲不是一个隐忍的传统中国女xìng,她照顾别人的孩子只是出于一颗善良的心,对于父亲,母亲直到去世也没变过的疏离态度,也许就是她怨恨的最好证明。 在心底,宋谦一直觉得母亲的病,分明是心病居多。因而,他自小就和父亲总是争执不休。他的顶撞有时的确很无理,那不过只是一个年少失母的孩子最无奈的发泄愤怒的方式。母亲去世后,他和家人的关系也彻底决裂, 母亲对两个妹妹格外爱怜,也是缘分,大妹的长得与母亲甚像,小妹自小天真可爱,因而,宋谦对这两个妹妹也很是照顾。如今,宋谦与兄弟和父亲几乎不再来往,只有两个妹妹和大伯对他时常关心。 “这房子,怎么会……我记得母亲不是转赠了朋友么?”宋谦从回忆里醒来,不禁疑惑。 “妈妈她去世前将房子其实是转赠给了我和大姐,只是请大伯父代为管理。如今,大姐和我都成年了,大伯父就把房子交还给我们自己打理。”小妹轻声说着,看宋谦面无表情,又调皮的眨了眨眼,试探着学着宋谦的称呼说道“老头子,呃、老头子也不知道呢。” “哦,真是很大的惊喜。”宋谦目不斜视,宋知琳也猜不透他此刻真正的想法。 第十四章 母亲(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 车在白公馆前缓缓停下。 宋谦凝神望着眼前的建筑,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墙上的爬山虎似乎更浓密了些。推开沉重的铁门,意外地发现古旧的老东西居然没有生锈,想来是常常有人来吧。花圃里清一sè的种着香槟玫瑰,此时七月初,正是玫瑰花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些玫瑰把本该温柔的nǎi油sè愣生生开出了一种夺目逼人的意味。 这一丛丛、一簇簇的玫瑰包围着一个老旧的木秋千。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很爱坐在上面,她总是只将秋千轻轻荡起,偶尔会俏皮的对着身边的老妈妈要点心吃。“我十四岁那年,她身体自年初就差得只能待在医院里。我向她撒娇,央求她给我做饭吃,为我庆生。其实,我只是想她不要丧失治疗的信心。我那天回到家里,闻到熟悉的味道,简直以为是在梦里。她站在餐桌旁,对我笑着,招呼我去吃。我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吃到这辈子她做的最后一顿饭,而且只是为我一个人做的。后来,啊,是当天晚上,她就失踪了。大哥告了状,老头子大怒,他罚我……呵,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哥!”宋知琳担忧地唤了宋谦一声,“进去吧,大姐在等你。” “啊,是啊。”宋谦想将眼神收回。“吱呀”一声,秋千竟兀自前后摆动了起来,幅度不大,只是轻摇,就像是那个女子最爱的那个幅度,恰恰好能让脚尖离地,就是穿着裙子也不用担心会飘起来。心神被勾到往昔,“他们怎么也找不到她。等到我能找她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以后了,我逃到了大伯那里。他说:‘你母亲可能在老宅。’我拿着大伯给的钱,辗转来到这里,推开院门,正是这个时节。玫瑰开得很美,她也很美,就坐在那里,微笑着略带些吃惊,我走过去,她已经瘦得不chéng rén形了,艰难的把我搂在怀里,用干枯的手掌抚摸我,很温暖……”微闭上双眼,宋谦好像在回忆那个温暖的怀抱。 宋知琳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笨拙的抱住自己的哥哥,就像小时候自己哭的时候,谁也哄不好,二哥就会抱住她,给她说着这种笑话,哄她逗她, “哥,”宋知琳张张口,搜肠刮肚,却说不出什么笑话来,只好又低声唤了一声“哥”。 突然,宋谦像是触电一般。宋知琳迷惑的看着他,“这个味道,”他缓缓扭过头,看着房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味道,”宋谦喃喃的念着,梦游般走向大门。宋知琳正要出声打断他,一只手拉住了她。宋知琳恐慌的转身,“大哥?!”居然是宋家长子,宋敬君。 后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看着宋谦已经进了屋内,才轻声道:“让他一个人进去吧。” “大哥,你怎——” “母亲去世时你还年幼,大妹也不比你大多少,怎么会记得以前的摆设?” “原来不是大姐要给二哥准备惊喜,是你?” 宋敬君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我的主意吧,还是要她帮忙,我们走吧。”揽过宋知琳的肩膀,宋敬君将还担心的不时回头张望的小妹带走了。 宋谦走进屋内,那种梦幻感更加浓厚。不过些许家常小菜,但宋母总爱以玫瑰提味,因而味道独特。脚步踌躇,想走进餐厅,却又不敢。是做梦吧,怎么会,母亲已经死了。可是,可是那味道怎么可能那么熟悉?被什么牵引着,一步一步,离餐厅越来越近了。妈妈,是不是你?有什么东西从脸上划过,一种久违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着,越积越浓烈,却无处宣泄,只堵在胸口,堵得他几乎连呼吸也不能自已了。 餐桌边背向他站着一个腰系围裙,身材高挑的女子。秀丽的长发高高盘起,一如她以往的习惯。 妈妈,宋谦嘴角微动,到底没有把这两个字喊出来。是梦吧,那个女子又好好的立在他面前,他不敢叫她,生怕自己一出声,这梦境就碎了。宋谦捂住自己的嘴巴,贪婪的看着眼前的背影。 “吃饭吧。”眼前的女子柔柔的说道,慢慢地转过身来。 宋谦屏住呼吸,这声音,绝没有错!身影渐渐地和记忆里的人重合,那眉眼,那鼻梁,狭长的眼睛里饱含着温柔的笑意。居然不是!一样的打扮,相近的身形,九分的相似面容。到底不是啊,原来是大妹。 “真是个很大、很好的惊喜,”颓然的坐在桌旁,宋谦沉声说道。 “快尝尝,味道可好?”虽是催促,大妹却不似平rì的风风火火,反而饱含温柔的期待。 着了魔一般,宋谦听话的舀起一勺汤,入口的味道推开尘封的记忆大门。似有若无的玫瑰香味萦绕在舌尖,经过一番特殊的处理,这香气并不浓烈,却经久不散。 “味道可好?” “好。” “不要哄我,没变么?” “没变。” “那你继续吃啊。” 宋谦已经分不清坐在身边的人到底是大妹还是母亲了,只是顺从的闷头吃着。 “来,你最喜欢吃马铃薯了,特地做的圆球样的呢。” “我还记得你不喜欢甜味,所以大家都爱吃糖醋排骨。呵呵,只有你,偏只吃醋制排骨。” “喏,剔了骨的鱼。” “在左边,小傻瓜。怎么,过去不是只习惯从左边取饮料喝么?” …… 多少年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记得他吃饭的那些挑剔习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没有人会特意为他做一盘青椒土豆,费心的将土豆剜成圆球形。没有人能容忍一盘没有甜味只有酸味的红烧排骨。他自小就不会吃鱼,母亲走了,没有剔过鱼骨的鱼,他起先还扛着不吃,后来禁不住诱惑吃了,被卡过几次,医院也去了好几遭,渐渐也就好了。他曾经是那么固执的人,一定要用右手取放在左边的饮料,可是,到底这习惯也改了。 明明是酸酸的排骨,怎么就有一股又涩又咸的味道呢?为什么,难以自抑的,眼中不断流下的什么?哦,这是眼泪?太久了。 那个时候,自己伏在母亲身旁,放声嚎哭,被父亲一脚踹开,“滚回你的房间去!” “爸!爸,求你了,求您了,别把我锁起来。”自从那次目送所有人一起去送母亲最后一程,自己被锁在房间里不许同去之后,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流泪。从此,戴上一副面具,会喜会怒,会嗔会哀,却独独不会再哭了。 “我的阿谦要做男子汉啊,不能哭哦。”眼前人抹去自己的泪。“我的阿谦要做男子汉啊,不过是大哥抢了你的玩具而已,不能哭哦。” “你到底——” “不要什么都总是憋在心里,我会很心疼的。”捏捏脸,温柔小意的动作,生怕弄疼了宋谦,“也不要把什么都放在心上,过去的就过去了。”缓缓地,像孩童一般,宋谦把自己埋在女子怀里。女子抱住宋谦,“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个xìng太要强,又固执,偏偏还喜欢装作没事人。” “妈。” “嗯?” “妈。” “嗯。” “妈妈。” “嗯,我在。” “是啊,你在。妈。” “嗯。” 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背,一声一声应着,直到怀中人安然睡去。凝视着怀中的大男孩,女子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成长得很好,是个男子汉呢。”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的大妹。“哎呀,快点起来。”一脚踹来,“别睡了,晚上有个派对,快迟到啦!” “嗯?哎呀,疼!什么派对?” “快换衣服吧,本想送你一套礼服,怎么都没试啊?光顾着睡觉,说,是不是喝酒了?” “我,不是,你,我中午吃的明明是……”目光飘向餐桌,还未收拾的凌乱证明中午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梦。 “啊?”看看餐桌,“行啊你,还会做菜?中午自己自足的?嘿嘿,不好意思,我本想送你礼服之后,要是不合身就赶紧去改,正好出去吃呢,哪晓得有点困,在楼上睡着了。我说老哥,你这贤惠的哦,让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女生怎么办啊!” “不是你?” “哎呀哎呀,来不及了,快点去换衣服!别啰嗦了!”宋知琪毫无淑女风范的把宋谦推进房间,又扔了两个袋子进来,嘴里还不停嚷嚷着:“真是的,来了也不叫醒我,做了好吃的也不叫我一起!” “你知道么?死去的人,若有执念,便会一直徘徊在死去的地方。直到了却牵挂,才会离去。”林栉就是那样一个爱语怪力乱神的家伙。 “切,不是说人鬼殊途?到哪儿了却牵挂去?” “托梦啊,附身啊,没见过那些电影里演的么?” “你也知道是电影啊?假的啦。” “是么?是啊,闲谈说笑罢了。” 第十五章 艳遇(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虽然宋谦的人生规划就是仰仗父辈余荫,坐吃山空。反正上有勤劳能干的大哥支撑家业,下有聪明过人的弟弟光耀门楣,就算是长辈跟前要有人承欢膝下,也还有两个体贴机灵的妹妹,至于他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老二么,做个不出格的二世祖就好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美人斜眼瞥他,满是不屑。 宋谦看着亲热的抱着家中新成员的顾小染,着实有些不理解。王烁自杀的事儿在学校里传开了,风影绰绰的也有人指着顾小染家中新晋的波斯猫说道转生的事情。顾小染却是我行我素,不对,应该说是变本加厉,得意洋洋的抱着波斯猫进出学校。 “哥哥我乐意,怎么着?那也比你这个怪异的女人好!”宋谦越看顾小染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就越不高兴,尤其是这个女人鄙夷他不算,还一下一下梳理着怀里波斯猫的毛,那小心翼翼的劲头儿,直把宋谦看得毛骨悚然。 “到底是沉不住气啊,说出来了吧,我抱我家的猫,怎么着了!”柳眉倒竖,顾小染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说着,还把怀里的猫往宋谦面前送来,“多可爱的一只小猫啊!” 宋谦赶忙侧身避过,“拿走!”他现在是看见猫就神经过敏。对面的人一声冷哼,又把猫抱在怀里,小心哄着。 “你当真没一点疑心?这也太巧了,我那天可真的是——”宋谦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出来好,更何况那天他送王烁去顾小染家的事儿也着实太诡异,他迫切想找个人诉说一下。 “打住,”顾小染将猫放下,拍拍手,盯住宋谦,认真的说道:“我不管学校里那些传言是真是假,我也没兴趣知道汤姆是不是王烁,我只知道它是我家贝贝的孩子。既然生在我家,我就会好好照顾它,”停顿片刻,又是眉毛一挑,“当然,进了我顾家,管你前世是什么,就得服我的管教!”脚边的猫也不知是否听懂了顾小染的话,温驯的把脑袋贴在顾小染脚边,亲昵地蹭着。 宋谦听了这话,倒是真的佩服起这位好友来了,就这洒脱气概,当然没几人能做到。还没等他表达一下自己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顾小染就展露了她的彪悍之气,直接震慑住了他。 “哦,对了,我要去上海实习啦,暑假没空陪你玩儿了。” “可以啊你,哪家公司?” “是个灵异侦探社,邀请我去做摄影师,嘿嘿。”顾小染面露得意之色,拍拍汤姆的脑袋,“汤姆是我的福星哦,是因为他们听说了这事儿,觉得我有灵性什么的,也想包装下我的故事,借我招招人气。” “你,你还真是百无禁忌!”宋谦真心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粗线条,真的,尤其是跟面前这姑娘比起来。“你就不担心他们拖你去拍鬼宅啊什么的?” “怕什么!反正是拍摄,拍什么,在哪儿拍不都一样?有那闲心思,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未来怎么办吧!”又是一个鄙夷的眼神丢来,“少爷出身杂草命,我看你可当不了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吧?” 宋谦被呛的不行,却也不得不承认顾小染的话精准无比,直指红心,好枪法。他吃了白公馆里的一顿饭,听了不知是妈妈还是大妹的一番话,决定还是先向家里低头,率先打破僵局。主动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顺便准备虚心听取他的意见。气人的老头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慢悠悠一句“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给你准备了一百万让你败家,败完了也就没想法了。什么时候要就找你大哥去吧。” 别的也就算了,家事是宋谦的软肋,宋谦像只斗鸡斗败了的公鸡,垂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事去。”复又自嘲的笑笑:“你们摄影,总有偏爱的,风景、动物、人物……我最爱美女,除了男性杂志我还真不知道能有什么地方满足我的要求。” “开个影楼去吧,专给姑娘们拍写真?”顾小染嘲讽着说道。 “嗯?好主意啊。” “去你的,色狼!” 忙忙碌碌三个月,宋谦的影楼总算快开业了,如今只差挂上招牌开业了,可是人手却还没凑齐。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怎么着也不能让粮草等兵马太久啊,万一变质了怎么办。正巧S市有个设计师要开服装发布会,这人也是老熟人,收到请柬,宋谦好生在家里倒饬了一番,决定去招揽几个漂亮的模特撑撑场面。 减速,打舵,转向,停稳,一个漂亮的倒车,宋谦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本来这也没什么,主要是进入地下停车库时,惊鸿一瞥看到一个美女站在转弯处,宋谦很刻意的夸张了一下自己停车的技巧,希望引起美女的注意。 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领带,宋谦挺胸走向出口,意外的发现那个美女居然站在了出口处。难道真的注意到我了?宋谦仔细看向美女。高挑的身材,丰满的胸部,浑圆的翘臀,身材绝对满分。宋谦赶紧提醒自己把目光从那双修长饱满而又富有弹性的大腿上挪开,看到女子的脸,又不禁一声暗自惊叹。自己那一瞥果然没猜错,真是个美女。吹弹可破的肌肤,挺直的鼻梁,嫣红的嘴唇,最关键的是,一双眼睛似乎有着道不尽的无限风情,双凤眼的眼角勾带出一丝慵懒的意味。 宋谦走上前去,展露出最完美的微笑,真心称赞道:“你真美。” 眼前人眼波流转,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抬起右手轻掩了嘴巴,却又未曾完全遮住,只见她薄唇微启,气吐幽兰,“呵呵,谢谢。”银铃般的笑声简直摄人心魄。宋谦定定神,看着女子穿着紫色露肩礼服,腰间紧束,身材展露无遗,打扮的贵气却不严肃,才想也该是参加服装发布会的来宾,勾起唇角,调笑到:“我猜小姐一出现,今天的模特都要羞于见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女子嗔怪地一瞪,虽说宋谦这辈子阅美无数,就是自家的两个妹妹和损友顾小染的长相也绝不在眼前人之下,但她们都没有眼前这人的风情。“真是取笑我了。”娇笑连连。 “我叫宋谦,是设计师Leopold的朋友。”宋谦做着自我介绍,按照社交礼仪,他要等待女士主动握手才行。眼前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宋谦只好随口问问,“小姐,是在等人么?” “我?呵呵,是啊,大概——”女子拖长了尾音,“是在——等你吧,呵呵。” “这样吗?那就一起上去吧。” “呵呵呵,”女子又掩着嘴巴笑了起来,“宋谦?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的。”女子顿了顿,又伸出手来,却不是侧着手邀请相握,反而是手背朝上平伸了过来,再明显不过的邀请吻手礼了。中国人之间如果不是在特殊场合,其实是不时兴吻手礼的。宋谦顺从了女子的挑逗,浅浅一吻。女子的手指纤长,指甲上染着耀眼的银白色,却不惹人生厌。 “我叫——胡、百、媚。”一字一顿,女子轻轻伏在宋谦耳边说道,微热的气息让宋谦耳根觉得痒痒的,道不明的香味直熏得他心也痒痒的。“呵呵,再见,宋、谦。” 第十六章 艳遇(中)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好心情在宋谦进入大楼顶层的露天花园时达到顶峰,看着穿梭于后台中的各色模特,他不得不羡慕Leopold的艳福。 “怎么样?”Leopold面带得色。 “我突然觉得设计师这份职业比之摄影师远有前途。” “哈哈哈,行了,你小子。去外面看看?”宋谦眼见好友笑得猥琐,勾过对方肩膀,亲切的说:“Leo,有什么好推荐么?” “那得看你和哪个合眼缘了。我只能帮忙介绍啊,哈哈哈。” 快走出后台时,Leopold整理了下衣服,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冷峻表情,酷酷的走到花园中央。举起一杯香槟,闷声说道:“感谢诸位!”一饮而尽。一片鼓掌声中,Leopold连嘴角也没扬一下,面无表情的走到一旁,不管台上的主持人,一众名媛淑女围上前去问东问西,Leopold只是爱答不理。 暗骂一声闷骚,宋谦开始在平台上找胡百媚。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剩下的也就是各自交流寒暄的时间了。猎艳、谈生意、钓金龟胥,此刻正是最好的机会。像胡百媚那样的女人,怎么也应该是宴会上的宠儿,宋谦却没在人群中看到她。倒是有个一身红色礼服的女人成了焦点。身材不算诱人也还优秀,只是站姿过于挺拔,气势太强。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长相。自打出场起,身旁就不乏有人关切,也不怎么回话,只是偶尔淡淡的回应几句。 “怎么?有目标了?”不知何时,Leopold凑到了身边。 斜眼看看好友,“你真会装的啊,型男还是酷男路线?” “嗨,现在的女人就吃这一套。”顺着宋谦的视线,Leopold也注意到宴会的女王,“有兴趣?” “不是我的style,只是好奇,虽说S市的圈子我不太熟,但也不至于从未听说过出现这么号人物吧?看样子,该是个女强人还是冷美人?”宋谦摇摇头,好奇地问道。 “不过就是近几个月冒出来的,做餐饮的,能力不错。应该没什么背景,这女人,你别招惹。” “为什么?”宋谦这才真起了好奇心,没背景,怎么还不能招惹呢。Leopold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边一个美女拖走了。重色轻友的家伙,宋谦正扭过头对Leopold做鬼脸,却发现身边一片嘈杂,宴会的女王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设计师的私交?林止言,有空来广斋茶庄坐坐。”近看才发现,这个女人真是气势逼人。声音不像大部分女性那样高亢,微微有些沙哑低沉,倒也不难听。只是目测一米七的身高配上十公分的高跟鞋,长发高束,浑身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气息。宋谦瞳孔微缩,林止言?这名字,真是巧啊。要不是性别不对,这气势,倒真像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主动找人搭讪才是,身边围观的人也纷纷倒吸凉气,百般不解。几位男士或懊恼,或嫉妒的看着他。宋谦对这种女王型的女人兴趣不大,更何况今天才有了猎艳目标,而且对方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种联想让他很不自在,于是只是礼貌的回应道:“宋谦,Leopold的朋友,来捧捧场。” 林止言却似乎对他有很高的兴致,递过一杯酒,“有些艳福,只怕你消受不起。” 宋谦没有接过酒,若说这是挑逗,对方平淡的语气更像是在教导后辈。像是意有所指,却让人一头雾水。他很反感这种对话气氛,有些生气的说道:“林小姐不必担心,我是俗人,只怕茶是品不得的。”说完就想甩袖子走人,却不料对方比他先行一步。等到一众人走远,宋谦还在思索苏止言临走前的那句“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 没有紫衣美人胡百媚,又有那么个奇怪的林止言,宋谦兴致怏怏的提前离场了。却意外地在电梯口碰上了许久不见的姜信宇,“好久不见啊,老三。呃、姜信宇,你也来参加Leopold的发布会?” 姜信宇看见宋谦也很意外,“是啊,在杂志社实习就是打杂罢了,跟着前辈来跑跑。”紧接着眉头皱了皱,神色古怪的问道,“你今天去了宠物市场?” “啊?” 姜信宇凑近嗅了嗅,“好大的一股……味儿,奇怪……” “什么啊。”宋谦自己也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噢,那个,是我天天和动物打交道太多了,闻错了吧。”叮一声,电梯到了,“1楼,我去大厅拿东西。你最近小心点儿,有些女人碰不得。” “林止言?我没那个意思,她主动找我,也不像……嗨,讲不清。”宋谦很意外。 姜信宇听了他的话,也露出迷茫的神色,“林止言?哦,她啊,是,你也别碰她。” “她怎么了?” “别瞧她一副冰山冷美人的样子,她对追求者倒是来者不拒,只是情人做不了几天就甩到一边。”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暧昧的笑了笑,“呵,也不知道,她这开的是茶庄,还是什么。” “我到了,你,自求多福吧。”姜信宇拍拍宋谦的肩膀,走了出去。刚才插话的男人也拍拍宋谦,“这艳福来得可容易,不知道老弟你消不消受得起。”随即也走了出去。 “叮”,停车场到了,宋谦一边想着刚才的对话,一边走向车去。一时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惯性使然,一手抓去,握住了一团软软的温热,“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宋谦赶忙道歉。 “呵呵,你没看清?那撞得可够准的呀。”这笑声,不是胡百媚还能是谁,只见她伸出白嫰的玉手,揉了揉傲人的胸部,又慢慢地抚平胸前的衣服,手指有意无意划过双峰间的沟壑,嗔怒的瞪了宋谦一眼。 “我的错,那不如赏脸,让我请胡小姐吃饭赔个礼吧。” “好啊。”胡百媚娇笑着应了。 这才是真正的艳福,偷偷看着身边的尤物,宋谦暗自心想。 “好别致的手链,能摘下来看看么?”胡百媚的指尖在宋谦的手腕上画着圈圈,期待地问道。 “这个是朋友送的,不太方便解下来。”宋谦想起林栉的叮嘱,只好回绝。 “很重要的朋友?难不成,是个女性朋友?”胡百媚又贴近了一些,湿热的气息喷到宋谦脸上,一阵幽香钻进鼻孔。 “怎么会?当然不是。” “那就好。手链虽然别致,可惜和你一身西装可不配。不过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嘴上这样说,胡百媚到底嘟起了嘴巴,坐直了身体。 宋谦哪里忍心看到美人生气,随手扯下手链扔给胡百媚,“看吧。” 胡百媚拎起绳子端详了一番,系在了后视镜上,“今天就不带了吧。”宋谦从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水味,似有若无,让人心猿意马,应该是体香吧。正这么想着,哪里顾得了胡百媚在说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嗯”。 第二天醒来,宋谦看着躺在怀里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 除了一个名字,自己什么也都还搞不清,怎么就——难道是禁欲太久?昨晚,从西餐厅出来,自己就把她带来了影楼。虽然还未开业,但装修已经竣工了。本来只是说参观一下,怎么就开了酒?谁先凑过来的脸,谁先将唇印上对方的唇,谁的手先探入对方的衣襟,谁先……记不真切了,醒来的时候,两个人就是以极其紧密的姿势躺在地毯上,会客厅里散落了一地的衣物。 “嗯~”怀中人慵懒的发出一声**,睫毛微颤,睁开了双眼,“早安。”浅浅的一个吻落在宋谦面颊上,打断了宋谦的思考。 虽然自己也算经验丰富,但自己的交往对象也都是学妹和同龄人,像胡百媚这样的风情尤物,倒真是第一次。宋谦不知道两人到底算不算419。有些尴尬的看着胡百媚,不知道作何回应才好。 “有地方洗澡么?” “哦,有。三楼我装修了准备自己住来着,我带你去?” 胡百媚瞥了一眼光着身子的宋谦,嬉笑着问道:“一起?” “呃,不不不,不用了。”连连摇头,宋谦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想要坐起把衬衫穿上。胡百媚却抢先拿起他的衬衫,往身上一披,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艳遇(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衣服、首饰、化妆品……关于两人的关系,他们也从来没讨论过,但看着一屋子的女性用品,宋谦暗想:这就算是同居了?一个来历不明,认识第一天就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的女人,就这么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也是一样就说了个姓名,就直接把对方带回了住所? 直到Leopold来电询问自己的影楼何时开业,宋谦这才意识到自从上次发布会,自己已经一周没有联系过Leopold了。而和胡百媚,也已经同居一周了。宋谦提议让胡百媚给他拍几组写真做广告,从服装到拍摄,从修片到布景,皆是他亲力亲为。只是,也没出多少作品。拍着拍着,宋谦原本只是想去帮胡百媚调整下造型。闻到那股幽香,体内就有什么蠢蠢欲动,然后,就纠缠到了一起。 前两天一向身体强健的他居然感冒了,工作上的事更是丢到一边,胡百媚展示了无比贤惠的一面,把他照顾的是无微不至。 “问你话呢?怎么样了啊?有什么要帮忙的不?” “哦,哦,筹备的差不多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顺便有几个朋友要介绍给你。” “好啊,咳咳咳。”本想小感冒,抗抗就过去了,不曾想今天却加重了。 “你没事儿吧?生病了?严重不?” “小事情。” “下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去接你。” “好。” 刚挂下电话,两只手从背后环住他,贴着耳边,有人问道:“应酬?” “是朋友,一起去吧。” “好啊。”说着,一只手不安分的探进上衣里,在宋谦结实的肌肉上摸索着。 “别闹,白天呢。”低身喝道,宋谦想要把身子抽出来,他觉得自己对待胡百媚,真是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下身已经有些热了。 “呵呵。”一只手解开他的皮带,伸了进去。宋谦返身抱住身后的人,低头吻去。 傍晚出门的时候,宋谦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更重了些,迎面有风吹来,虽是夏天,身上也起了凉意。“咳咳咳。”提提衣领,宋谦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得去医院看看了。 Leopold看见胡百媚,不禁一愣神,显然是被惊艳到了。紧接着锤了宋谦左胸一下:“行啊你,有这么个美人相伴,不怪那天去我那儿一个姑娘也没招惹啊!” “哈哈,咳、咳咳。”还没反击,宋谦又咳了起来。胡百媚赶忙体贴的拍拍他的背。 “你这简直成了病西施啊。得,赶紧上车吧。” Leopold驱车竟一路出了市区,在郊区的一处像是私家园林的地方停下。走近大门才发现,门上高悬这一块匾额,写着两个飘逸洒脱的大字——广斋。 “这就是那天那位林止言的广斋茶庄,虽说是茶庄,但宴席也堪称一绝,里面假山池沼,亭台楼榭,更是独具匠心。雕梁画栋,精致陈设,古韵盎然。最特别的是,”Leopold小心翼翼的凑到宋谦耳边,悄声说道:“里面的服务生都是穿着汉唐服饰,而且长相养眼,质量很高呢。” “咳咳,我可没你那么龌龊,而且带着百媚来这种地方——不太好吧。” “什么呀!饱饱眼福而已。来来来,这地方可不好订,一天就三桌晚宴,我可是卖了好大一个人情才加塞的呢。”说着,拉着宋谦,又招呼起胡百媚来,“弟妹,走吧。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原来胡百媚不知怎的,竟是面色煞白,额上冷汗直冒。宋谦闻言,也赶紧上前抱住胡百媚,“百媚,怎么了?是天气太凉了吗?” “我,我,”胡百媚眼珠转动,却不再是风情万种,眼里透着恐惧,盯着那块匾额,推开宋谦,后退了几步,“我,我不舒服,你们进去吧。” “你怎么了?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宋谦觉察到眼前人连身体竟也在颤抖,更觉忧心。 “不,不用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胡百媚转身就走,宋谦追上去拉住她,“百媚!咳咳咳。” “我看该去医院的是你吧。”漠然的语调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传入三人耳中。 “林老板。”Leopold亲热的叫道。 一身红衣,带着宽大的墨镜,不是林止言还能是谁。宋谦错愕的看着林止言,不自觉放开了胡百媚的手。 “胡小姐哪里去?”林止言对Leopold点点头,关切的问,胡百媚有如电击,愤然怒视着林止言。“你是谁!别多管闲事儿!” “广斋弟子。”林止言轻轻吐出四个字,却有如一道天雷在耳边炸响,广斋,广斋!宋谦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两个字感觉如此熟悉了,分明是…… “胡小姐不是看见了这匾额么?” “你不要乱了规矩!大家虽敬你广斋三分,却也容不得你一个小小弟子在这儿放肆!”宋谦看着声嘶力竭的胡百媚,退了几步,不,这绝不是和他几日来朝夕相处的人! “如今妖族虽可入世,却不得谋害人命。胡百媚,你魅惑人类,吸取精血,妄图投机取巧,逆天道修行,罪可致死。既然犯在我门前,你就死吧。”还是平平的语调,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狂风忽起,飞沙走石,宋谦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却依旧站在那里,仍由大风夹着砂砾、树叶扫过他的脸庞。什么妖族?什么吸取精血?那些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历历在目。明明是个真真切切的人啊!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那些吻,那些拥抱,那些最亲密的接触,前一刻还在怀里的人,她,到底是什么! 大风停下,哪里还有什么明艳不可方物的胡百媚?唯有一只紫狐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林止言拎着紫狐,檐上挂着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映着她苍白的脸。至于Leopold,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了一旁。 亦步亦趋,宋谦走近林止言,只定定的看着那只紫狐。“百媚?百媚?哈哈哈!”宋谦面露苦痛的大笑,“哈哈哈,吸人精血,谋害人命?是不是,再过几天,你的手上再添一条性命?” 紫狐闭上双眼,林止言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柄剑,寒光闪闪,“说了是你消不起的艳福。”眼看林止言剑逼紫狐,宋谦鬼使神差的一把握住那柄剑,鲜血滴在脚下的青石上,“她会死?” “逆天而行,这是她的报应。”宋谦看着眼前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一条性命,她怎么就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要杀就杀,我认了,别说什么报应!我予他欢愉,夺他精血,公平交易,谈什么报应!就因为我是妖,他是人,这便不对么!”紫狐突然开口,吐出人言。 “难道你吸他精血之前,还曾问他是否愿意?既然不是凡人甘心献祭,你就是错了。” “妖族?凡人?哈哈哈,”宋谦踉踉跄跄的退开,“这都叫什么事!林止言,那你又是什么呢!仙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哈,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难道,待会还能蹦出一个鬼来?” 林止言微微蹙眉,“你自己招来的事情,可怪不得别人。” “我招来的?那你杀我好了,反正这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杀你?没有理由。” “那你杀她就有理由了吗!就算她想害我,我至少还没死!” 林止言反手在紫狐额上一点,“我毁你半生修为,你就在此好生反省,不要再为害人世了。”紫狐回望了宋谦一眼,跑进广斋之内,不见了踪迹。 林止言缓缓走近,“你不知道的,并非不存在。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三界五行,都是这般。” 宋谦抬头看向林止言,沉默良久,还是开口道:“谢谢你,没有杀她。” “不必,她还未曾犯下杀罪。你是第一个苦主,既然你愿意放过——”林止言看了一眼地上的Leopold,“既然订下我广斋的晚宴,就请进吧。”身后走出两个黑衣男子,架起Leopold,一个汉服女子手执灯笼,恭敬道:“客人请。” “你不忍心,为什么呢?她明明本要害你性命。人妖殊途,非是同类,你哪里来的恻隐之心?” 宋谦听见身后人的语调终于不再是冰冷的,反而是真心迷惑,脚步一顿,“就算她想要我的性命,甜言蜜语是假,耳鬓厮磨却是真的。” “是——”略有迟疑,“爱么?” “爱?不算,但到底是有情的。”宋谦说完,匆匆消失在了黑夜中。 “情么?人类的情啊,是什么呢?”没有人回答,取下墨镜,林止言双眼紧闭,只听得耳畔唯有呼呼风声报以回应。 第十八章 冥婚(一)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接到大哥电话的时候,宋谦觉得很奇怪。的确,上次因为开影楼的事儿找宋敬君时,对方也没提到感情问题,不过月余,怎么就要结婚了?要说是闪婚,也不像宋敬君的性格啊。 虽然满腹疑惑,两人也关系冷淡,但毕竟兄弟一场,宋谦还是决定回老家一趟。当然,也有换个城市,回去散散心的想法。 “我老家在山东,齐鲁大地,孔子故里,儒风盛行。”旅途无趣,宋谦对身边坐着的人介绍起来,“当然,你也能换个说法,叫做封建残余浓厚,父子人伦、尊卑有序、男女之别,甚至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宗族制度,不知道的,一定得以为自己穿越到解放前了。”宋谦的话语里满是讥讽之意,看得出他对老家的抵触情绪颇深。 “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陪你走一遭。”身边人不为所动,淡淡的说道,红衣墨镜,居然是林止言。 “你不是林栉的同门吗,他不在,你帮他尽尽朋友的义务也是应该的啊。”其实,宋谦也不太明白,接到电话以后,他就冲去了广斋,把人拖来同行了,现在,只好耍耍无赖了。 “我没有义务,你应该找他。” “我找不着!你以为我没找?电话不通,房子转户,学校退学,最关键的是我们兄弟十年,我居然不知道一丁点儿他的家庭情况!你让我怎么找!”宋谦越说越觉得自己还真占了理,最后干脆怒吼了出来。 “他没家。”停顿片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有本事你把他给我找来啊!” 沉默。 “算了,来都来了,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跟来。” 副驾驶座上的人脸上罕见的浮现出困惑的神色,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对人世的生活起了兴趣吧。只是,所有的表情都被墨镜遮住,宋谦听到的依然是没有情绪波动的语调:“我没有参加过喜宴。” “那你得谢谢我。哈哈哈!” 沉默。 “说说你的事情好了,林止言,你是什么人呢?” 沉默。 “你为什么总是戴墨镜呢?” 沉默。 宋谦简直要抓狂了,其实广斋是一所聋哑学校吧!怎么一个个出来的都这样! 村子里虽然也修起了柏油路,但要想开车进去还是有些狭窄,宋谦小心的开着车,生怕撞着哪家冲出来鸡鸭猪牛。车子开得很慢,宋谦看看周围,觉得很别扭。宋家是村中的大姓,农村里,哪家哪户办个喜事,全村都会帮忙去,更何况是他家的长子。可如今却丝毫不见喜悦的忙碌气氛。难道是自己离开太久,风气变了?算了,不管怎么样,来这地方自己都会不舒服。 车还没有停稳,宋谦就注意到小妹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张望着。看见宋谦的车,喜色一闪而过,急急的跑来打开车门,就把宋谦往外拽。“二哥,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祠堂,他们正在讨论大哥的婚事呢!” “别急嘛,按规矩来不就好了。” “二哥!”小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了,“他们开了享堂!” 宋谦神色一凛,祠堂一般有两大进。前进为祀堂,祀堂是整个家族举行庆典祭祀仪式的地方,后进为享堂,供奉着历代祖先的牌位。一般族中婚丧大事,只会在前进的旁厅商议。开了享堂,在祖宗灵前议事,那就意味着这事情要打扰祖宗英灵! 宋谦头也来不及回,只叮嘱一句“照顾我朋友”,就向祠堂跑去。 还没进享堂,就听得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我宋氏自从清初,在此地定居已有三百余年!虽没有人封王拜相,算不得名门望族,却也是世代书香之族!怎么能做这种出尔反尔之事!”这话音虽听得苍老,但掷地有声,威严十足,向来是哪位老太爷。 “正是因为我家不是那等赤门穷户,哪里能让我家中长子结这样的婚事!” “咚咚咚”,几声拐杖捶地,又听到另一位老者说道:“持正守诺,才是君子之道!既然是自幼定下的婚事,断没有毁约的道理。” “他唐家与我宋家世代常修秦晋之好,可不要忘了,这村中的牌坊,可就有唐家女子的功劳,如今,我们宋家怎么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可不是过去的旧社会,且不说离婚改嫁,都是稀松寻常事。就是说这娃娃亲,也是违反人权道德的!” “胡言乱语!咳咳咳。” “你们真是封建顽固!” 娃娃亲?唐家?宋谦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有些无趣,不过是一向听话的孩子决定为了自由的爱情反抗封建家族势力的老套故事罢了。他放下了准备推门的手,抱起胳膊,靠在门框上,决定看好戏。他还真是好奇乖宝宝宋敬君到底打算怎么样。 之后又是长达半个小时的争论,说来说去拢共不过是老人家们死扣着规矩不放,年纪轻些的要么也在看好戏,说说风凉话,要么想帮忙取消这场婚事。只听的宋谦都打了哈欠,别说结论了,就连宋敬君的声音也没听到。呵,还真是沉得住气,宋谦如此想着,伸了个懒腰。 “请诸位长辈听知琪一言。”听到大妹的声音,宋谦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这大哥的婚事,本来是没有知琪插嘴的道理。只是母亲、伯母皆是早亡,我家这脉没有年长的女性当家人,这才让知琪站在这里。虽然说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但大哥的配偶是我家的当家主母,不能不慎重,唐小姐嫁进来,只怕是担不了这责任吧。” “知琪丫头说的有道理。” “这,这,这……” “这是什么话!敬君虽然是长子,但你家今后到底是要交到宋谦手上的。” “三老太爷,侄孙是属意敬君来继承家业的。他个性沉稳,有才干这是有目共睹的,次子顽劣,将家业交给他,只会败掉。”听到这个沉稳的声音,宋谦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那点东西,老子还看不上呢! “这叫什么话!”三老太爷大怒。 “哎,这继承的事,今后再说。这婚事是不能作废的,实在不行今后让敬君再娶就好了。”打圆场的应该是六老太爷。 “这事还是让敬君自己来说说吧。”宋父说道。 “也好,毕竟时代不同了。宋敬君,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三老太爷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晚辈不孝,”只听“扑通”一声,想来应该是他跪了下去,“不过是桩婚事,居然打扰祖宗安宁。君子一诺,当守终生。既然是长辈当初好意定下的婚事,那就如期举行吧。” “敬君!” “大哥!” 第十九章 冥婚(二)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宋谦懒得理会里面的嘈乱,转身离开。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倘若今日换成是自己,为了自己的幸福,父亲会不会也这样忤逆长辈,尽力争取呢?呵,宋谦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妄想啊。 再回到家中,宋谦迅速的收拾了东西。两个妹妹结伴而来想找他商量事情,宋谦不做理会,只催促林止言快点。 “二哥,这件事你不能不管。大哥的妻子也是你的大嫂啊!” 林止言拎着个包走了出来,宋谦拉过林止言,推开两个妹妹就向外走。“我带朋友去后山上的守林人那里住几天。” “二哥!”| “结婚那天我会回来的,全当尽一尽兄弟情份。” “你在嫉妒?”背手看着漫山林海,林止言问道。 是的,他是嫉妒的,宋敬君自小就获得所有的关注。他可以不在乎父亲的漠视,弟弟的疏离,旁人的指责,但他绝不能容忍最在乎的两个妹妹为了他,来找自己帮忙。他走到林止言身旁,闭上双目,享受风声鸟鸣,没有回答。 不知道有没有人参加过农村的喜宴。那场面,真算是全村的盛事儿。大多会在自家院里或村中的空地上支起大棚,有时也就直接摆起露天的流水席。旁边会垒上几个临时用的灶台,起码得有五六个大师傅掌勺,家中女性都要帮忙洗碗摘菜。远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能来凑个热闹。每个人来了都是喜气洋洋,拱手道声恭喜恭喜,便会有新人的亲属引去就坐。整个宅院处处都会贴上大红的喜字,讲究些的人家还会挂上大红灯笼。 宋家的婚事,无非也就是这样。无非不过讲究点传统,新人来了,要先拜祠堂。依宋谦的经验,不要说什么西式的穿西服白婚纱的婚礼了,就连城市里常见的中西混合简便婚礼,你也甭想在七泽村看见。 幼年时在老家,宋谦也看过一个亲戚的婚事。好家伙,那繁琐的,三书六礼是一项不少,端的是传统民俗再现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再到亲迎,一套流程下来,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可是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宋谦就被告知明日接亲,因而甚为疑惑。这婚,怎么结得这么急呢? 疑惑归疑惑,宋谦还是乖乖地带着林止言下了山。正纠结着待会能不能抗议不穿大红色作陪衬,就看见两个妹妹一人碰了一套黑色衣服来了两个人紧绷着脸,毫无喜色,一身黑衣。 “这是?” “按规矩,快去换了吧。”大妹一脸的不耐烦,把衣服塞给宋谦转身就走了。 宋谦愈加不高兴,他宋敬君自己答应的事儿,凭什么甩脸子给我看!不就是没去鼓励他自由恋爱么!小妹虽没有明显的不高兴,也是不像往常见到他那样亲昵,低声说道:“林小姐,我们也不知道二哥会带朋友回来,这礼服是我的,你试试看,要是差的不多,你就将就点儿吧。” 林止言一手轻轻抚过衣服,若有所思的说道:“黑色的?真没想到,平时第一次参加喜宴,就撞上这么难得的。” 小妹看看林止言,又叮嘱道:“今天日子特殊,林小姐还是不要乱走动,最好还是待在二哥的屋子里吧。到了晚上,我领你去。” “那就多谢了。” 宋谦回村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迎新人的喜悦,倒有三分送葬的感觉。宋宅门口虽然挂上了灯笼,却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白色的。今日天气本就有些阴沉,昏暗的天色映衬着随风摇荡的白灯笼,显得阴森森的。 毕竟兄弟一场,宋谦回来时也精心挑选了一对龙凤镯,反正闲的也没事儿,左右就打算往宋敬君的屋子那儿跑一趟。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个人在里面大吼,青涩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还在变声期的男孩儿。 “大哥!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会毁了你一生的!” “哪有那么严重,新娘子都被送到村口了,我还能反悔不成?”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宋谦一听便知,是那个和自己不对盘的弟弟宋端君。不过是个娃娃亲,怎么家里弟妹都这么反对?宋谦恍惚间有一种身在五四时期的大家族的感觉。五四青年纷纷追求自由恋爱,反抗家长专制。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哼!”宋端君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看见宋谦,连搭理一下也不愿意,扭过头。宋谦懒得和小孩子计较,径直走了进去。 “恭喜,贺礼。” “有心了。”新郎官总算是穿着红色喜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红色显得特别深。环顾新房一周,四面贴着的喜字也都是深红色。没来由的给人一种压抑感。 “我朋友林止言,她爱好传统文化,我带她来看看。”宋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哥聊天,尴尬的介绍起林止言来。 “你好,欢迎你来做客。家中在操办大事,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新娘子不是本地人?”林止言似乎对宋家老大的婚事颇有兴趣。 “是邻村的,只不过她家离开得早。已经不在这儿住了。” “我刚刚听人说新娘子申时被送到村口,想必得亥时祭祖,子时开宴了。” 宋敬君看了看宋谦,又打量了一番林止言,略带警惕地问道:“林小姐,是做什么的?” “开个茶庄罢了。既然厚颜不请自来巧遇婚礼,我又没什么准备,就送你个小玩意儿吧。”林止言说着,从包里拿出个木匣子。 宋敬君看看林止言面露疑惑,后者点点头。宋敬君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卷约莫三指宽的锦带,黑底金纹,绣工精致 “新婚之夜,只怕新娘子会不老实。宋大哥绑了就好。” 宋敬君合上木匣,站起来恭敬地对林止言鞠了一躬,“多谢。” 宋谦看看大哥,又看看林止言,心中一阵恶寒。绑了?SM么?没想到大哥居然喜欢这个调调,林止言也够重口的。话说回来,以往祭祖拜堂不都是在傍晚吗?怎么这回居然是亥时祭祖,子时开宴。这算是什么规矩? 第二十章 冥婚(三)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宋谦百无聊赖的在自己的屋子里和林止言大眼瞪小眼,干坐了几个小时。虽说他有满腹疑惑,但想来林止言也不愿意解答,他也就知趣的不再自讨没趣了。 本以为就算没人会主动找他,但照理宅院里应该是来往人声鼎沸,听听那热闹劲儿也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家中竟像是没人走动一样寂静。等到小妹来叫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 半昏半醒的宋谦被小妹一路拉进了祠堂。是夜无月,一路上照明的只有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白灯笼。惨淡的火光,寂静的村间小道,宋谦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寒。耳畔忽然又听到似有若无的猫叫,心中一紧。捏住林止言的手腕,“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猫叫?” “你也听到了啊,”宋谦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这猫叫的,真瘆人。怎么听得这么奇怪。” “今晚,村中所有的猫都被关在家中,不能出来。”小妹放缓了脚步,有意等他们。 “为什么?” “怕惊到新娘子。”小妹闷声说道。 宋谦依旧不能理解小妹怎么会对老大的婚事那么在意,但还是跟上去,哄道:“这是宋敬君自己的选择,那天议事,我虽然没进去,却在门外听到了。他自己说要遵守承诺。” 小妹听到这话,居然小声啜泣了起来:“那,那也不能这样啊……新娘子,新娘子都……啊!” 小妹一声惊叫,扑到了宋谦怀里。迎面居然飘来了一盏白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别说宋知琳,就连宋谦也是一震。 “你们快点,时候快到了。”听到人声,宋谦暗骂一声。来人是宋端君,只因为夜色太浓,他又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远远看着,竟然是和夜色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灯笼的影像。 一路沉默。走进祠堂,宋谦这才发现祠堂里也是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只是个个面色凝重,屋子里连呼吸声也听不清。两位老太爷倚靠在正座上,下首坐着宋父还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想来应该是女方父母。宋敬君恭敬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剩下的三个弟妹也是如此站在一旁。宋谦偷偷瞧了几眼,赶紧拉着林止言找了个角落站着。 “时辰到!请新娘!”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宋谦耳畔响起,宋谦又是一惊,只恨自己没带点速效救心丸什么在身上。站在他身旁的,恰是这次婚礼的司仪。只见这司仪面目画得惨白,倒三角眼,长得矮小,却还带了一顶高高的尖帽,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板,木板上还刻画了许多奇怪的字符,活像是民间传说里的勾魂无常。 也没有料想中的唢呐什么喜乐声想起,只是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宋谦探着脑袋,想要看个清楚。厅堂里的人却是个个都坐得正,站得直,目不斜视。等到来人走近,宋谦才发现居然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只见大红盖头罩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手上缠着红绸,女子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妇人。两个妇人扶着女子,不对,应该说是架着。中间的女子脚尖悬空,不曾沾地,就这样被架着走到了门槛前。怪不得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宋谦想着,摸摸下巴,难不成这新娘子体弱多病,连走路也费劲,所以得让人架着?那就怪不得弟妹和老头子那么反对了。 宋敬君缓缓走到门边,拉起红绸的另一端。两个妇人先跨一步,走了进来,复又费劲一提,女子脚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晃了晃,却也没有自己走。宋谦站在门边,闻到女子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气,直熏得他欲作呕。女子那一绊,盖头的下角荡起些许。宋谦趁机低头仰视,想看清未来大嫂的长相。看清盖头下的面庞,宋谦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个人么! 只见鲜红盖头下的是一张惨白的脸,那脸上的粉厚得都裂开了,两片嘴唇乌紫,一双眼睛眼白多过黑仁,向上翻着。宋谦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用手去抓旁边的人,却听得哗啦啦一声,倒了一片人。 宋谦只觉得触手毫无人体的温热感,来不及想这古怪的感受,自知惹了大祸,赶忙俯下身去想要拉起最靠近他的人,刚捏住那人的手,只听得刺啦一声,那人的手竟然瘪了下去。这哪里是活人!分明,分明是个纸人! 借着烛光,宋谦再环顾房内,只见偌大一个厅堂,除了宋家几位和女方父母,撇去司仪、两个妇人和林止言,满屋子的宾客,不管男女老幼,竟然都是纸人! 宋谦顾不得其他人的反应,冲上前去一把扯下新娘的盖头,只见新娘的脖颈上有着大片青斑,宋谦认得,那是尸斑!这哪里是体弱多病的小姐!原来竟是个死人! 宋谦一拳打向宋敬君,大骂道:“你这是疯了!”宋敬君一声不吭,只是捡起盖头又盖了回去。 几声惊呼,宋端君冲过来扯开宋谦。唐家的夫人尖叫道:“这是作死啊!你们宋家,怎么能这么对我家姑娘!”两位老太爷也是先后喝道“宋谦,退开!”“宋谦!” 宋谦还想再给宋敬君一拳,抬起的拳头全被一个冰凉的手握住。林止言甩开宋谦的拳头,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新娘子。两个妇人警惕的想要推开林止言,宋谦恶狠狠的扬了扬拳头,二人缩了缩脑袋,任由林止言伸出两根手指,抚过新娘的额头和眼角。“不怪要这么急,都五天了,再不办喜事儿,就得烂了。” 唐家的老夫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脸都扭曲了,憋了半晌才大声问道:“这个女人是谁!你们宋家可是答应了这桩婚事的,不能悔婚!” 六老太爷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两个丫头扶我们回去,我们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宋知琳和宋知琪对望一眼,又看看宋父,得到首肯,扶了两位老太爷,也不管气急败坏的唐夫人就走了。 第二十一章 冥婚(四)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唐夫人眼见老太爷都走了,扑向宋父,嚷嚷着一定要宋父发话。宋父不着痕迹的躲开,站了起来,对依旧坐着的唐老先生征询意见:“唐老哥,你看这——” 唐夫人抢口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新人,没什么。还不快继续!” 宋谦还没来得及出声反对,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唐氏幼*女,双十芳龄,相貌端丽,清娴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可为贤妻。宋氏长子,年二十有四,恭谨自持,才德出众适龄未娶。今日鬼仙作证,永结为好。”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炸雷惊响,屋内寒光一闪,宋谦看见唐夫人诡异的笑了起来。宋端君大吼一声:“大哥!”只见新娘子居然缓缓抬起了一只手,掀起盖头,深情款款的叫了一声:“敬君哥哥。”另一只手也缓慢的伸向宋敬君。 原本扶着新娘子的两个妇人吓得跪在了地上,直呼“救命”。宋端君双腿直颤,却还是拉过宋敬君挡在自己身后,鼓起勇气打开伸来的那只手。新娘子晃了一晃,唐夫人又尖声叫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扶住小姐!” 左边的妇人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伸手想要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右边的妇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就向门口逃去。还没跑出大厅,只听得一声惨叫。几滴鲜血洒在几人脸上,众人目瞪口呆的看见唐家小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前,嘴上沾着血色,血红的液体顺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唐小姐伸舌舔舔嘴角,勾着诡异的笑容走向另一个妇人。身后那妇人胸口通了一个大洞,心竟被生剜了出来。又是一声尖叫,宋谦这回看清了,这个女人居然徒手穿破人的胸膛,取了活人的心脏就这么吃了下去。 “敬君哥哥,芸儿终于做了你的新娘呢。”唐小姐步步逼近,柔声细语的说道。宋端君再也没有站着的勇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宋父更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唐父:“唐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听不到回答,宋父望向唐父。唐父还是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上,宋父心知事情有异,走上前查看,唐父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宋父伸手轻轻一推,唐父就那么滑到了地上。 唐夫人“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你的唐哥早死了。小芸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不爱她,她还这么小,都没嫁人就去了,我不忍心她孤独一世,死后连个供牌位的地方都没有。更何况,她是有婚约的人,她一心想做宋敬君的新娘,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要帮她完成心愿。”说着又蹲下身去,捧起唐父的脸,幽幽的说道:“章宣,我也爱你啊。可你为什么不同意呢?这娃娃亲是早就定下的,小芸也是喜欢敬君的。你不同意,我只好杀了你啊。”宋父闻言,面色惨白的退开。 司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请新人入洞房吧。”新娘一手抓住宋敬君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宋敬君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想把新娘的手掰开,却不料女子的指甲都穿破衣服,直插到了他的肉里。宋敬君一阵吃痛,想甩却甩不开。宋谦一咬牙,随手拿起一个凳子向唐小姐砸去。 唐小姐的目光正缠绵在自家如意郎君身上,不料一个凳子砸来。受了一击,总算是放开了宋敬君。但发髻也歪了,头顶破开,却没有一丝血流出。唐小姐目露凶光,伸出一只手,直向宋谦的胸口袭来。宋谦只觉得脚下无力,丝毫迈不开步子,看着越来越近的那纸沾满鲜血的手,干脆抱头蹲了下去。新娘子见状,反手就向他的天灵盖拍去。 宋谦即便是抱头看不见新娘子的动作,也能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杀意。现在的他无处可逃,也许下一秒死亡就会降临在他身上,但是束手等死也不是他的风格。只见宋谦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林止言!救命啊!” 这一声喊的,只把屋子里的人都惊了个目瞪口呆。就连那只催命的手也迟疑了片刻,又向宋谦抓去。说时迟,那时快,林止言揪过那个尖细嗓子的司仪掷向唐家小姐。唐小姐收不住那催命鬼爪,司仪尖声叫着,还在半空,就被唐小姐的手穿破胸膛。司仪的尖叫戛然而止,身上的衣物落在地上,却不见尸体。 唐小姐还欲再逼向宋谦,宋谦抬起左手下意识的去挡,只见手腕上红光大作,唐小姐一声惨叫,伸过去的右手烧了起来。唐母也是大叫一声,扑过来想要帮爱女灭火,才脱下外套想向火苗盖去,却见爱女那只燃烧着的手直指她的胸膛,剜出了她的心。 那还在跳动的心脏,是我的?看着爱女陶醉地吃下美味,唐母临死前最后一刻瞪大了眼睛,想要问自己心爱的女儿一句——为什么呢?唐小姐吃下那颗心脏,贪婪的又舔舔手上的血迹,手上的火焰立马熄灭,只是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的手已经烧得焦黑。 宋敬君走到唐母身旁,俯身想要合上唐母的双眼,却不料唐母双眼直勾勾瞪着,合也合不上。“她不是你女儿了。现在残存的,不过是她的一缕残念,受了阴人的控制,成了尸奴。除了支撑她的那个嫁人的执念,她谁也认不得了。“唐母听到这句话,大约是了了心事,双目终于合上了。 林止言又推了一把宋敬君,恰好把他推到新娘子对面,众人还没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林之言大声说道:“还不快抱你的新娘子!” 宋敬君温柔的对新娘子说:“小芸,你的心愿达成了么?” 新娘子也是柔情似水,软声回答:“敬君哥哥,小芸成了你的妻子了。”说罢环腰抱上宋敬君,将脸直贴在宋家老大的胸膛上。宋敬君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抱住怀中佳人,喃喃说道:“既然你了却了心愿,就去吧。”说着,另一只手拿出一卷锦带,正是白天林止言送他的那条,快速的在怀中人身上绕过。新娘子大惊,拼命挣扎。林止言走上前去,牵住锦带的另一端,两人合力收紧。唐小姐挣扎几番,还是双眼一合,向后倒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倒地那一瞬,宋谦仿佛看见有一缕青烟飘散。再看向倒地的女子,身体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很快只剩下一滩尸水和一具白骨。 第二十二章 雨童女(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道家有云,天行有道。世间日出月隐,四时交替,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无不遵循天道。然而诸行无常,世事难言。焉不知祸福相依,盛极必衰,死生相关,人生的喜哀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 人人都道新婚犹胜小登科,但凡事总有例外。宋谦的大哥宋敬君活了二十四年,首次穿上绯色喜服,迎来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看似喜事,实是丧事。新娘子意外身亡,为了履行婚约承诺,宋敬君不得不和一个死人举行冥婚。冥婚也就罢了,谁知道喜事变丧事。婚礼当天,新娘子尸变,当场杀了三人。而她的父亲,也早被母亲所杀,又是一场惨剧。 一夜三桩命案,均被剜心,死状离奇,两个死去数日的人出现在现场,其中一具死亡短短数日就只剩白骨一具,这种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这下,被宋谦吐槽过无数次的“原始”制度总算是发挥了作用。在宋唐两家主事人的私下商议后,达成共识,不过是场意外,就算揭过。 唐家迁离老家已久,现在的主事者也大多是稍微年轻些的中年人,思想比之宋家这群窝在深山里的老家伙不知开窍多少。本来依照唐家的意思,让活人娶死人,举行冥婚,实在是闹剧。事已至此,唐家把人领回去就好。对方提出这种建议,对宋家而言,真是再好不过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宋敬君居然对此事婉言谢绝。“我们是幼年就定下婚约,之前又举行了婚礼的,无论唐芸是生是死,都不能改变她是我妻子的事实。” 得亏我离家早,要是一直呆在这山沟沟里,现在岂不是又一个榆木脑袋。既然承认了这桩婚事,唐家小姐自然要迁入宋家祖坟。隆重的入葬仪式总算是接近尾声,宋谦边在心中吐槽,一边祈祷这事儿赶紧结束。这种离奇的事情,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沾上边。 随着村中祭祀一声“落棺封土”,抬棺人放下棺材,开始填土。唐家来人不多,只有唐芸的兄长唐莘和姐姐唐芹。唐芹是三兄妹中年级最长的一个,已经嫁人。宋敬君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哭得极度伤心,怕她身体受不了,早早叫了宋端君和宋知琪送她回去休息。唐莘是个严肃老成的年轻人,自从两家议事起,就一直控制着情绪,没有什么失态的表现。可是现在,眼看一锹一锹的黄土盖在棺木上,到底还是忍不住悲痛之情,跪在墓碑前,放声嚎哭起来。 一夜之间,痛失三位亲人,这种打击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封土完毕,祭司念完长篇悼词,葬礼也就结束了。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唐莘还是跪着不肯起来,仍凭宋知琳怎样安慰,只是痛哭。宋知琳没了办法,求助地看向宋谦。 宋谦心说哄女人我拿手,这种安慰人的事儿,我可不擅长,却又招架不住宋知琳可怜巴巴的目光,只好准备找宋敬君上前去安慰他的舅老爷。“欸?人呢?”他记得葬礼中宋敬君一直站在他身旁,现在想找人却不见了踪影。 “刚刚走了。”林止言背着双手,仰头看天,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下没办法了,这里只剩他和林止言。这事情本就和林止言无关,再加上她那淡漠的性格,宋谦知道是指望不上的,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亲自上阵去安慰唐莘。 “要下雨了。” “啊?”宋谦收住迈出的脚步,奇怪的回头看看林止言,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说。再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丝毫没有要下雨的预兆。“这怎么说?天气好得很啊。” “要下雨了,”林止言又重复了一遍,低下头,“别待在这儿了,赶紧回去吧。”宋谦知道她的性格,也就不再追问,只是走到唐莘身边,小心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能节哀顺变。”唐莘头也没抬,依旧在哭。宋知琳一手扶着唐莘,另一只手不停轻抚他的背部。听到宋谦的话,抬头翻了个白眼,意指他说的是废话。宋谦不好意思的缩缩脑袋,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事儿吗。 “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牵挂只会禁锢他们,让他们不能往生。”听到林止言的说话声,宋谦不由诧异,她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啊。“死者已矣,你姐姐身怀六甲,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该陪在她身边么?” 唐莘闻言,总算有了反应,抬手满脸疑惑。宋知琳赶紧拿出纸巾擦去他的眼泪,柔声说道:“是啊,芹姐姐也很是难过呢,她现在又情况特殊,唐莘哥哥你更要振作。” 唐莘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两行字——妻唐芸之墓,夫宋敬君立。闭目深吸一口气,复又面色沉静的站了起来,低声道了一声谢,就准备下山。没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宋知琳赶紧跟上去扶住他,又问宋谦:“怎么不见大哥?” 林止言环顾四周,把宋谦推过去,命令道:“背上他,快点下山。”宋谦虽然不大高兴林止言的语气,但也无可奈何,背起了唐莘。宋知琳还想找宋敬君,林止言过去一把拉住她,“别找了,他没事。快下雨了,快下山!”语气更加急促。宋谦不懂她怎么会这么在意天气,但也从她的语气中明白有事要发生。嘴上虽没说什么,脚下却加快了步伐。 四个人刚走到半山腰,宋谦察觉到天气明显发生了变化。虽然头顶的太阳依旧高悬,但迎面而来的山风却带了丝丝凉意。耳边不停传来飞鸟扇翅的声音,虫鸣也渐渐听不到了,宋知琳疑惑的看着飞鸟归林,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要下雨了吗?不对啊,太阳还……” “还是来不及。”一直走在前面的林止言突然停住脚步,说道。 还不等人发问,天空中突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快点走吧,”这回催促的却是宋知琳了,“没关系的,山中天气多变,太阳雨下不大,一会儿就好了。” 宋谦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山路难行,更何况他还背着个人。但唐莘已经陷入昏迷,需要尽早请医生,他也不好出言说找地方躲雨休息。只能继续艰难前行。 第二十三章 雨童女(中)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小芸,小芸……”几人刚迈开脚步,就听见宋谦背上的唐莘嘴里喃喃的念着亡妹的名字,宋谦正觉得烦躁,背上的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小芸,哥哥在这儿,你快过来,你快过来啊!” “啊——”宋知琳回头就看见宋谦龇牙咧嘴,一脸扭曲。不知道唐莘昏迷中想到了什么,不仅呼唤着亡妹,还两手抓紧,竟将宋谦的衣服抓破了,宋谦又不能把他甩到地上,只好自我安慰“还好他不养指甲,还好他不养指甲。”宋知琳虽然心疼自己啊哥哥,也帮不上什么忙,情急之下叫住了林止言。 宋知琳看看四周,她对这山还算熟悉,想起附近有个地方是供巡山人休整用的,虽然荒废已久,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就提议去那里躲雨,等雨停了唐莘醒过来再走。宋谦忙不迭答应。林止言却阻止,“不行,乘雨下大之前,赶紧下山!” “那怎么办,二哥他可受不了——”林直言不等她说完,走过去一手将唐莘扛在肩上,大步继续走去。宋谦拉上目瞪口呆的小妹,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天色暗了下来,雨势也是突然变大。刚才的点点细雨眨眼间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珠,打在人身上生疼。林止言肩上的唐莘也死命挣扎了起来,“小芸!小芸!”双目忽然瞪圆,看向南边的树林,“小芸!”一声呼喊后,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宋谦和宋知琳都被唐莘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眼神却不自觉随着刚刚唐莘看的方向望去。不知是否是错觉,宋谦好像看到一个深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揉揉眼睛再看时却没了。他拍拍脑袋,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就感到胳膊一紧。宋知琳抓住宋谦,神色惊恐,“二哥,刚刚,刚刚那里,是不是——” “别吓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宋谦强装镇定。 “不是!”宋知琳面色惨白,也不知道是被大雨淋的还是吓的,“你也看到了对吧!是大嫂!是唐芸!” “不可能!”宋谦难得的对小妹大声吼道,觉得自己太凶,又抱住小妹,轻声解释说:“怎么会是她,也许,也许,不对,就是和我们一样遇到大雨的人而已。” 宋知琳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找地方躲雨吧!这雨太大了,走不了了。”宋谦抱紧小妹,对着林止言大喊道。又问小妹:“是在哪里?” “可是,”小妹伸手一指南边,又发抖的缩回宋谦怀中。巡山人的屋子竟然恰好就在刚刚出现人影的方向。宋谦心中踌躇,林止言也默不作声。眼看雨越来越大,山路泥泞,宋谦一咬牙,“走!”现在去躲雨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怎样,就算真是唐芸,至少还有林止言在这儿。宋谦想着,搂着小妹,向南边走去。 不多久,几人就看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屋,屋旁杂草横生,上面搭着草棚,宋谦很怀疑这样的屋子真的能躲雨吗,该不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吧。走进了,宋谦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哥?” 站在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的人,不是宋敬君,还能是谁?听到宋知琳的声音,宋敬君也略有些疑惑,“你们,怎么没回去?那是唐莘,他怎么了?”说着,宋敬君走过来帮林止言把唐莘放下来,两人架着唐莘走进小屋。 坐在地上,宋谦一边大口踹着气,一边打量着这个屋子。还好,虽然外观很破,屋子里也是灰尘厚积,但至少不落雨。“唐莘晕过去了,走到半路,下了雨,我们就来躲雨。你怎么在这儿?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这雨下得古怪。”宋敬君避开第一个问题。 宋谦听他这么说,好奇的跑到门口抬头一看,别看这雨下得这么大,天色昏暗,乌云也是密布,在重重乌云包裹之间,太阳居然高悬,没被遮住!太阳雨也没反差这么大的吧,宋谦正想着,就听到小妹在一旁喃喃说道:“日出下雨,狐狸嫁女?” “狐狸嫁女?” “传说天空中如果太阳高挂,却下起倾盆大雨,就是狐狸在嫁女儿。狐狸嫁女,凡人退避,狐狸借这种反常的天象提醒人类待在家中,紧闭门窗,不要观看。”小妹解释道,脸上又浮现出迷惑的神色,“刚刚,那身红衣——难道,这个传说,竟是真的!” “轰”一声炸雷响起,宋知琳吓得躲回屋中。恰好听到宋敬君的话,“我,不太确定,追着那个人影就跑到了这附近,后来下雨,我就在这里躲雨了。” 宋知琳一听“人影”两字,立马联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红色身影。“大哥,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 “嗯?是啊。填土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被人盯住的感觉,顺着目光看去,有一个身穿绯红宽袍的人站在树林里。我觉得像是唐芸,就赶紧追了上去——” “不可能!唐芸只剩一具白骨了,而且,她在那棺材里,封棺的时候,我们可是都在场!”宋谦出言打断了宋敬君的话。 宋知琳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不知道该听谁的。虽然理智上讲,死人不可能到处乱跑。但是,大哥婚礼那晚,死人的事情着实反常。就算不清楚内情,但宋知琳多少也能猜到一点那晚发生了什么。唐芸,既然能作怪一次,也不排除她……宋知琳不敢再想,身上的湿衣包裹着身体,实在是太冷了。抱着肩膀,她蹲在角落里,不再出声。 “那是她的喜服,我认得。”宋敬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轰”又是一声雷声,宋知琳堵住耳朵,不想再听。不知道是不是耳朵里进了水,似乎有些幻听。隐隐约约的,居然有婴儿的啼哭传来。不会的,这山中没有人家,村里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啊,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宋知琳把耳朵堵得更紧,不停的对自己说:“这是幻听,这是幻听……” 宋谦最先发现了小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小妹,小妹?” “哥,你没有听到么?” “听到什么?” “哭声,婴儿的哭声!” “哪里——”“有”字还没说出口,宋谦耳朵动了动,似乎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哭声是什么样的呢?不是像戏剧里女子那般呜呜咽咽,也不像人至悲处放声嚎哭,婴儿的哭声,应该是洪亮的。只是宋谦听到的声音,并非如此,反而是断断续续,音色也不太洪亮,像是快断气了一样。 宋谦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声音像是从屋外传来的。外面雨声太大,自己刚才又在和宋敬君争论,所以没有听到。但是,这山中,外面又下着如此大的雨,怎么会有婴儿在哭呢? 宋敬君眼看宋谦脸上神色不停地变换,走来想问个究竟。刚到门边,也听到了那哭声。 “你也听到了?” 宋敬君不作回答,循着哭声就向外走去,宋谦见状,也跟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雨童女(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此时的雨比之刚才,更大了。雨珠串串,让人简直看不清脚下的路。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草丛之中躺着一个赤*裸的女婴。那个婴孩面色青紫,时哭时停,四肢无力的抽搐,看上去随时就会死掉的样子。 宋谦和宋敬君面面相觑,弄不清现在的状况。就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果然是雨童女。” 宋谦没大听清林止言的话,大喊道:“你走近点儿,大声说,听不清啊。” 林止言走过他们身边,就想去抱那个婴孩。宋谦一把拉住她,大声说道:“你干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不要命了你!” 林止言没如同他料想那样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去抱那个孩子。反而是扭过头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解释说:“不过是个婴儿而已。” 宋谦没好气的把她拽到身后,“你知道什么!万一她真是唐芸来索命呢!” “这世上,鲜少能有伤到我的东西。” 宋谦不作理会,把她推到宋敬君身边,“看好她,我去看看。” 说来也怪,宋谦刚走过去,抱起婴儿,天空中乌云忽散,雨立马停了。怀里的婴儿也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哭声渐渐洪亮起来。宋敬君走过去,伸出手,“让我看看。” 宋谦看着怀中的婴儿也没什么异常,就想把婴儿递给宋敬君。林止言却走过来,阻止道:“别慌抱。”掰开婴儿紧握的左拳,就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了下去。宋敬君伸手接住,发现是一枚戒指。 “这个,”宋敬君伸出左手比较,发现和无名指上的戒指恰是一对,若有所思的看着宋谦怀里的婴儿,说道:“我对唐芸小时候有点印象,这个孩子,长得很像她。” 宋谦一听,被吓得不轻,差点就把孩子扔了出去。林止言按住他的双臂,示意他别动。“这是雨童女。” “我就听过雨女,没听过什么雨童女。”宋谦看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心中阵阵发毛,故作轻松的在那儿插科打诨,“据说不是个撑伞对过路男子微笑的美女嘛?这孩子,除了性别符合以外,哪里像了?” “新的亡人入葬后,倘若天气剧变,天降大雨,太阳却没被遮住,那八成就是雨童女在作怪了。雨童女是大雨中出现在坟墓附近的以女婴形象出现的一种精怪。她们会招来大雨,困住行人,再拼命啼哭引起人的注意,这时如果有人抱起她们,雨就会停住。她们会认下第一个抱起她们的人做父母。当然,雨童女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她们呼风唤雨只能保证两个小时。如果大雨之中没有人抱起她们,这雨停之时,就是她们魂飞魄散之时。” “这样?!”宋谦不禁头大,他可不想做精怪的爹啊,他又想到了那枚戒指,觉得还是解释不通,“咦,不对啊。那戒指——” “雨童女不会害人,只是山林之中的草木修炼久矣,凝聚天地日月的精华,终于化为人形。但是,这需要一个契机,就是有心愿未了的亡魂徘徊在世间,他们恰巧相遇。人之生死,皆有定数。精怪想要化而为人,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就需要有人类亡魂愿意容他们寄居,二者融合,共用一体。”林止言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以作解释。 “这是婚戒,唐芸被送来的时候,我亲手为她带上了这枚戒指。”宋敬君的右手摩挲着那枚戒指,目光悠远,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这就是我不让你抱她的原因了。” “呃?” “什么魂魄相融,共用一体,不过是一种等价交换罢了。唐芸把自己的命都给别人来分享了,怎么可能不要一些东西?” “她还要什么,我已经娶了她。” “那怎么够,”林止言语调有些奇怪,“你们不是总爱说什么情爱之类的么,她要的,不是那个名分,是你的爱。” 宋敬君低下了头,脚在地上来回搓动,“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们是娃娃亲,为了保证长大后能顺利在一起,俩家一直保证我们每年会见上几面,培养感情。这几年,她渐渐大了,小女生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我便有意回避她,因为我知道我给不了她要的。没想到——”宋敬君取下手上的戒指,将两枚放在一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勇气去反抗这样的婚事。我以为今后在一起,夫妻能相敬如宾就好。这几年对她冷淡些,断了她的念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雨童女吸引过路人,是希望被收养。世上还有比父母爱孩子还单纯的感情么,”林止言停顿了一下,“是吧?” “你的意思是——唐芸她,她想让我收养她?” “她已经不是唐芸了,这枚戒指是你们之间唯一的牵绊。任何人收养她都可以。但如果是你,就不一样了。在她食人间五谷之前,倘若你抱起她,就意味着你必须一生一世对她不离不弃,否则,雨童女的报复就会降临。”林止言说完,让到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要怎么做,全凭你选择。” “我?”宋敬君看着在宋谦怀中声声啼哭的婴儿,努力将她和唐芸重叠。不是那夜尸变杀人的唐芸,她从来不是那样的。应该什么样的呢?小时候,那个走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叫着“敬君哥哥”的小人儿。大一些,她会撒娇,会使使小性子,任性却也不失可爱。宋敬君的嘴角扬起微笑,后来呢?哦,她出落成了大姑娘,长相出众,性格也温柔,看着自己的时候常常会娇羞的脸红。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啊。 “我从来没自己做过决定,”宋敬君握紧了手中的戒指,“我要做个好儿子,好哥哥,今后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这就是我的人生。我拒绝爱唐芸,也许只是一种幼稚的反抗举动。我从没考虑过爱不爱她,只是本能地去拒绝她,排斥她。好像这样,我的人生就不是沿着既定轨道在走了一样。是不是很可笑?” 宋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从来不知道一向是大家眼中表率的宋敬君心中,居然也隐藏着这样不安分的反抗因子。他看到的宋敬君,从来都是一副寡言少语,情绪稳定,轻易不外露的样子。他却忘了,自己的兄长,也不过是个比他大四岁的年轻人而已。当自己和家中闹翻,在外面胡作非为,惹得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宋敬君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鸡飞狗跳或者说轰轰烈烈的人生,默默地做一个合格的好儿子。 “呵,我猜如果唐芸不喜欢我的话,她一定会拼命抗争吧,她的性格说是敢爱敢恨一点儿都不会错。”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宋敬君,宋谦简直比他还要紧张,“大,大哥,你考虑好了?”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带来了一丝颤抖。 宋敬君微笑着伸出双手,接过婴儿,小心的搂在怀里。婴儿居然立马止住了啼哭,“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伸手揪住宋敬君的衣服。 “宋谦,这是我抱养的女儿,宋雨晴,长得很漂亮吧。” 第二十五章 赌鬼(一)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林止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自从认识她起,宋谦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酷爱红衣,永远戴着宽大墨镜,语气淡漠的女人如今与他已是越来越熟捻。但是,她身上的迷雾非但丝毫没有消减,反而更是浓厚。 除了知道她是所谓的什么广斋弟子,开了个名叫广斋的茶庄以外,宋谦几乎对她一无所知。 以前和顾小染说笑时,他曾经戏言说:“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好奇,就意味着他被吸引了。所以,你今后要是想抓住哪个男人啊,一定要吊足他的胃口。” “哦?那看来我是等不到你拜倒在我裙下的时候了。咱俩熟的,唉~” 想到这节,宋谦放慢了脚步,上下打量着林止言。 她的步伐似乎每步都迈开相同的距离,和她说话、做事是一样的不紧不慢。虽没有摇曳生风,但也别有一番韵味。不过是最普通的走路,竟愣生生给她走出了一股风轻云淡的味道。 还有她的态度,宋谦原以为她应该和林栉是一类人,相处下来,才发现他们是明显不同的。林栉的淡漠是事不关己,不想掺合。而林止言呢,她总是冷眼旁观,永远一副万事在握的样子。 她这样淡漠的性格,本应该是再低调不过才是,怎么又会偏爱红衣呢?还有她的墨镜,从来就没见她下过。还有,广斋是什么地方?她到底是什么人?她身上的谜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好吧,我是在好奇。不过,这么个人,搁谁那儿不得好奇啊。宋谦在心里想着。 “好奇什么?”前面的人忽然停住。 “啊?!”宋谦一把捂住嘴,大概是想得太过入神,他竟然一不留神直接说了出来,匆忙搪塞道:“哦,我在好奇你去哪里。” “赌场。” “啊?”本以为林止言在山东人生地不熟,看见她孤身外出,宋谦半是好奇半是关心,也就跟了出来,却没想到她居然是要去赌场。 当那辆捷达停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宋谦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没想到了。林止言说去赌场,那这辆轿车是怎么回事?好吧,就算是隐秘地点,需要专车接送,这辆满大街都在跑的出租车也未免太低调了吧。最关键的是,这个接送的司机,怎么,怎么长的这么纯良! 是的,纯良。如果不是知道林止言不爱说笑,既然说了就肯定是去赌场。宋谦一定会把这个一身运动服,笑得腼腆单纯,长着一张娃娃脸,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的大男孩当成普通学生哥。学生哥笑得满脸灿烂地打开车门走下来,兴奋的摆着手大叫道:“止言姐,这边!”连行为都这么孩子气!宋谦又不禁暗自吐槽。 “止言姐,这个是你的助手吗?” “止言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 “止言姐,你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止言姐,……” “止言姐,……” 宋谦简直像要暴起伤人了,这个男生怎么会这么多话!却不料他这边想着,林止言就这么做了!宋谦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林止言一巴掌狠拍在男孩儿脑袋上,“废话多!开你的车!”看来我真的对她了解很少啊,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宋谦如是想着。 男孩儿委屈的揉揉脑袋,嘟囔着说:“好久没见你了呀,不是关心你嘛。那个,林哥他……” “找我来不是有事么,说说具体情况吧。”林止言打断了男孩儿的废话。 林大哥?看来,林止言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啊。正想着,就听见那边的男孩儿开口叙述了。 “其实,这次是我自作主张请你的。”男孩低声怯怯的说道,随即又挺胸,伸了伸脑袋,“现在的生意是我大哥在管,我平时就在里面打发时间玩玩儿。这回出了事,他们都避着我找解决办法,我嘛,就想帮点忙。” “上个周一,赌场里来了位客人,他手气很好,进来不过个把小时,手上的筹码已经翻了不知多少倍。眼看他有种横扫的架势,经理就赶紧请了坐镇的高手来,没想到也败在他手下。他自打进门起就没输过,这就算是高手,也太离谱了吧。” “不是出老千?”宋谦也来了兴趣。 “你当我们的荷官都是吃素的么?就是赌客也不乏高手啊!”男孩不屑的瞟了眼宋谦,宋谦虽心有不忿,也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就背过身去。 “我们也本以为他是使诈,就调了视频反复看,谁知道毫无问题。这可真就是奇了怪了!细看他每次押注,想也不想,毫不犹豫,明明很多时候按照常理都是庄家必赢,他也是全然不顾。还偏偏最后就是他赢了!好像就有财神爷罩着他似的,我们最后只好归结为运气咯。” 男孩耸了耸肩,继续说着。宋谦看着窗外的路,发现再这么开下去就是港口了,张口想要问一句是不是走错了,又怕被鄙视,只好憋着继续听,反正走错路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我们看他也不像来砸场子的,按照规矩,我们就请他去了后厅,包了个红包,请他离开。谁知道这货赢红了眼,死活不肯走。做我们这行虽说也会用些非常手段,但来我们这儿的人非富即贵,我们也不好做得过分。只盼着他赢够了快点走。” “但接下来,他居然是天天来!到今天,就得满一周啦。其他赌客也发觉这个人不同寻常,这下子,都跟着他下注,再这么下去,我们可不得倒了!我们倒也想过办法,这高手是请了一拨又一拨的来,却都不成。” “最后快没辙的时候,有人就提起说,这不同寻常的赌运,只怕是养了小鬼带来的。他们还想在着要请谁来帮忙呢,我就先他们一步找了你,嘿嘿。” 宋谦一点都没有想要嘲笑男孩幼稚的意思,这倒不是他他理解这种大家族中无所作为的次子的难处,而是因为现在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我总要遇到这种事!”养小鬼?宋谦连开门跳车的心都要有了。 第二十六章 赌鬼(二)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养小鬼?有点儿意思。可是,我记得,你们那里不是布了风水局的么?怎么会这么轻易给人带进去小鬼?” “嗯。”男孩儿挠挠头,“是啊,还是你们广斋帮的忙呢,布局的顾先生也常来看看,还真拦下、揪出不少怀揣那些东西的人。后来我们这儿有高人庇护的名声传了出去,也几乎没人敢来犯了。这回,一是太久安稳无事我们没想到,二来嘛,是丁点儿异兆都没有。” “顾先生最近没来么?” “没有,而且每次他都是来去如风,我们可找不着他。” “知道了,等我去看吧。”林止言揉揉眉心,闭上双眼,靠在车上,不再作声。 林止言闭目养神,宋谦到底还是不甘沉默,和男孩搭起话来。几番聊下来,得知男孩名叫颜正柯。宋谦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大概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公子了。山东不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都几分交情。 颜家原先做的都是灰色交易,发家后逐渐漂白。听闻这代的嫡系有两位公子,老大很有一番手段,年纪轻轻,也被道上的人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是个人物。至于小公子,没什么说道,大概是家里保护着呢吧。 颜正柯长得纯良,心思也不深。三两句就亲热起来,纯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正太。又说转眼就要上大学,一问才知还恰巧在S市,两人不由多了几分亲密。等到达目的地,林止言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是称兄道弟的了。 下了车,宋谦发觉自己猜测得果然没错,这儿还真是港口。颜正柯招呼两人上了一艘快艇,宋谦以前也只听过有海上会所。毕竟,天朝虽是权力至上的社会,但到底要顾及zf颜面,有些事情不好做得太过。真正能去豪华会所消费的人,非富即贵,与zf脱不了关系。想要有一个安全又隐蔽,不受管辖的娱乐场所,还有比在海上漂荡的游轮更好的选择么? 开快艇的是个黑壮的男子,颜正柯管他叫马里奥。宋谦和颜正柯相谈正欢,林止言见状就坐到了马里奥身边。宋谦正讲到激动处,手四处比划着。马里奥在前面不悦的提醒道:“请抓稳了。” 宋谦没大听清,嬉皮笑脸的又问了一遍。马里奥大声又说道:“抓稳了!小心被甩出去!”宋谦正想说没什么,自己又不是没做过快艇。就被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打到脸上,生疼。宋谦捂着脸开始大叫,那东西打到宋谦后,“啪嗒”一声就掉在了船板上。 颜正柯夸张的大笑着,一手指着宋谦,嘴里还说着什么。无奈风声太大,不过宋谦就算听不清他的话,也知道是在嘲笑自己。恼怒地瞪了颜正柯一眼,宋谦歪下身体,捡起了打伤他的凶器。 看到收了的物件,宋谦不禁愣住,这不是墨镜么?是,林止言的?宋谦的脑子转了无数个弯,想要进一步了解林止言,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把墨镜给我。” 宋谦闻言,随手就把墨镜丢出去。随即一把掰过林止言的肩膀,想要看清她的脸。却不料林止言用胳膊死死护住脸,不让他看。 难道是她脸上有伤疤或者胎记?不会的,宋谦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感觉,林止言的长相与他也许有很重要的关联也不一定。所以,今天,他是非看不可。 林止言虽然是个女人,力气却出奇的大。也是,一个成年男人,宋谦背起来都吃力,她可是能单手扛起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叫着劲儿。宋谦仗着位置优势,右手压下林止言的左肩,左手去扯林止言的胳膊。 两个人这么一闹起来,快艇立马不稳了。马里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情急之下甩了宋谦一巴掌,“在水上,你找死啊!”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宋谦立马觉得脸火辣辣的疼。颜正柯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止言还是默不作声,只背对着宋谦。 颜正柯正纠结着,眼见一艘巨大的游轮出现在前方,松了一口气,劝道:“马里奥也是为大家安全着想,等会上了船,我去找点冰块给你敷一敷。” “你送他回去。” “凭什么!”宋谦气不打一处来。 林止言一手遮着侧脸,丢了句“随你”,率先上了游轮。 颜正柯赶紧拉住想要冲去拦截的宋谦,他可指望着林止言帮忙呢。“别慌别慌,我带你去处理一下。等会儿带你参观参观。” 宋谦正平复心情,就看见游轮上一个瘦小的男人肩上顶着个人头形状的东西走过,心下一惊。再看时,什么也没有了。 “这艘游轮有四层,第二层是客房,其余都是娱乐的地方。主要就是赌场和表演区,一会儿带你溜溜。”颜正柯一边拿冰袋小心按压着宋谦的脸,一边介绍起来。 “哎哟,轻点儿。这艘船叫什么?山东没几艘游轮,我怎么没来过这儿?” “这儿不对外开放,是会员制的会所。开得挺早,算是山东最早的游轮了吧。” 宋谦刚想问第一艘不是嘉德威号吗,又怕遭到鄙视,只好换了个问题,“叫什么?” 颜正柯脸上的自豪神情立马冻结,面容扭曲的蹦出三个字“和、气、号!” “啊?哈哈哈,这叫什么名字?哎哟!”宋谦一笑,脸又疼起来。 “家父说和气生财,开门做生意,名字也就图个吉利而已。”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宋谦一看,是个长相普通,气质却很儒雅的男人。 “哥!”颜正柯手一抖,冰袋掉在了地上。“我,我,这个,这个,我没乱带人来!他是止言姐的助手!” 哥?那就是颜家那个声名在外的长男了。 “宋先生,您好。我叫颜正卿,是这儿的负责人。刚才手下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止言小姐说事情办完就来找您,请您在隔壁表演厅等她。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说着,微微欠身,就向外走。颜正柯缩着脑袋,给宋谦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灰溜溜的走了。 第二十七章 赌鬼(三)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你说让我等我就等,哼!我偏要到处转转。宋谦满脸不高兴地朝外走,看见楼梯在左边,就想左转,一个侍应生却拦住了他。 “宋先生,表演厅在右边。” “呃,我想去洗手间。” “也在右边。” “哦,那好,谢谢,你去忙吧。” “我叫阿威,今晚的任务就是陪您看表演,让您玩个尽兴。请这边走吧。”侍应生满脸堆笑,礼貌地说道。 宋谦暗骂一声,只好进了厕所。宋谦对着镜子,摸摸高高肿起的面颊,忧心会不会毁容。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一个人影,肩上顶着团黑乎乎的人脑般大小的东西,就立在他身旁! 上船时看见的那个人!宋谦不敢转过身去,只借着镜子,想看个究竟。却哪里还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只是个形容枯瘦的老男人而已。 这个男人双眼深陷,头上为数不多的毛发乱七八糟的,嘴唇干裂,面色黑黄。看见宋谦注意到他,裂开嘴对着宋谦友好的笑了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宋谦看得只觉恶心,又不好没礼貌,只能尴尬地咧了下嘴角。心中暗骂自己吓自己。 男人伸出一双瘦骨嶙峋、青筋暴起的手,哗哗的水流淌下,男人缓慢地开始搓动双手。宋谦轻轻地小碎步挪开,想不着痕迹的赶紧逃离这个家伙。这个男人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男人却主动和他搭起话来。“小哥很脸生啊。” “啊!?” “我是这儿的常客,从没见过你。”男人又笑了笑,宋谦越发觉得这个人不仅长得瘆人,行为举止也莫名其妙。 “嗯,是,我,那个,我先走了。”宋谦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人多待,只想赶紧走。 “不要急着走,我们来赌一局吧。”男人甩甩手,从墙上拽下纸巾擦干,转身向宋谦走来。 “啊!?” 宋谦本就觉得和他共处一室,满身不自在。现在听到要赌一局的提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男人却像没听到似的,掏出了一枚筹码来,“简单,就一回。猜哪只手。”男人一张口,迎面就是一阵口臭。 宋谦厌恶的扭头就想走,男人却不依不饶的撵了上来。“就一局,小哥给个面子吧。” 宋谦不想和他纠缠,看他说的诚恳,只好应允。“好,那你快点儿。” “谢谢。”男人一笑,又露出那满口恶心的牙齿。男人将筹码向上一抛,双手同时向上接去,宋谦清晰看到是左手接住。 宋谦虽说不是精通此道,但朋友聚会多少也玩过带点儿彩头的东西。这男人的手法,在他看来简直粗劣不堪,男人讪笑着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宋谦心知他是想做点儿小动作,也懒得说什么。只等男人说一句“OK”,就不耐烦的随口说了“右手。” 男人伸出右手,里面躺着那枚筹码。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宋谦,宋谦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作理会,就向外走。男人却激动地拉住他,“哎,你赢了。给你彩头。” “不用了。”宋谦烦躁的甩开男人,抬眼就看见阿威惊讶的看着身后的人。 “王老板?您怎么在这儿啊?” “呵呵,楼上玩腻了,老赢没意思。可巧就碰见这位小哥,他刚刚可赢了我呢。” 宋谦皱皱眉头,示意阿威赶紧走,别再和男人搭话。阿威却越加惊讶,“宋先生,您赢了王老板?” “怎么了?”那种拙劣的手段,自己又不傻。 “你是高手啊!”阿威惊叹道,“要不要去楼上玩几把,试试手气?” 这倒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宋谦心说,本以为是被人看住了,没想到这机会就来了。宋谦也知道,这侍应生陪看表演,能得几个小费?进了赌场可就不一样了,只要陪的客人赢了,总会分点喜钱。不怪阿威不顾颜正卿的指示,鼓动自己去赌场。 看看阿威期盼的眼神,宋谦故作勉强的答应了。那位王老板也凑上来,“小哥第一次来吧,我熟,我带你。” 大约是看出宋谦的不悦,阿威在一旁借机夸起王老板来,“王老板,您的手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哇。” “哪里哪里。” “可不是,听说您这周可是一场没输,直引得不少高手来求一败呢!” 宋谦眼睛一跳,难道这个恶心的男人居然就是颜正柯说的那位古怪高手? “王老板是高手啊?” “可不是!王老板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以前可没这么好的手气,最近不知是傍上了哪路财神啊,也给小的引荐引荐。” 阿威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就见王老板目露凶光,恶狠狠道:“哪路财神?你想干什么!”不知是否是错觉,宋谦隐隐听到一个声音附和了一下,他盯着王老板肩头,却也没看见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阿威见状吓得不敢吱声。宋谦打着圆场说:“玩笑话而已,王老板在哪里发财?” “我原本开的制药厂,现在也不做了,就靠着赌资过活。” 宋谦依稀记得山东原本有家大型的制药集团,只是少东家迷上赌博,败了家业。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那家也不清楚姓什么。听闻少东家后来卖了集团,日日混迹在赌场,妻离子散。却还是死不悔改,死皮赖脸的去求相熟的人家,那些人家看在旧情面上借他点钱,他转身就又进了赌场。若论年纪,倒是和眼前人很像。 上了楼,这层的装修真可谓是金碧辉煌,目光所及之处,一看竟是摩洛哥式风格。艳丽的马赛克装饰随处可见,彩色琉璃碎石营造出一种奢华却明亮的氛围。这大概也是会所制赌场的魅力所在,毕竟谁都更享受光明正大地博彩。这样的装饰,就是在海上给赌客一种置身海外的合法赌博错觉。 穿梭其中的曼妙女郎,英俊高挺的侍应生,手法娴熟的荷官,觥筹交错的声响,那边骰定开启,几人惊呼,几人哀叹,这边令人眼花缭乱的洗牌过后,众人屏住呼吸,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繁华景象。 从老虎机到轮盘,从摊番到骰宝,一应俱全。宋谦没去过赌场,却也知道这里相当正规。大厅的气氛欢快却不嘈杂,看似纷乱,却井然有序的运转着。宋谦不由暗叹一声,颜大少果然是好手段。 第二十八章 赌鬼(四)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眼见有客人到,立马就有侍应生迎来。不等那侍应生张口,阿威摆摆手,“我负责,你们去吧。”侍应生彬彬有礼的转身离开。 王老板亲热的打上宋谦的肩膀,“小哥,玩点什么。” 宋谦没想到这位王老板看似瘦弱,压在他肩上却是一沉。 “我什么也不会。” “那就梭哈好了,很简单的。”王老板不由分说的把宋谦拽到了一张桌前,拨开一堆人,挤了进去。 围在桌旁的人本来很是不满,正要发作,一看见王老板,脸上立马神气起来。“哎哟,赌神来啦!您坐您坐。”一听这人叫唤,不少人也围了过来。荷官一见王老板,漂亮的脸蛋也立马绿了,有气无力的说道:“您今天不玩点别的?” “呵呵,别紧张。各位能腾个地方给我和我这位小兄弟不?” 荷官一听,脸变得奇快,巧笑嫣然的开始为两人清场。宋谦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就被按在了椅子上,王老板坐在另一边,气势十足地一挥手,“我今晚赢的筹码不兑现了,全拿来。” 两个侍应生提来两个筹码箱,王老板指指宋谦,“分他一半。”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宋谦再缺心眼也知道这可是实打实的钱啊! “不不不,我不要。” “哎,刚刚我输给你的。”王老板不以为意的说道。 周围人再次惊呼。 “这个小子赢了老王?” “不会吧,还有人能赢我们赌神?” “这是庄家请来的高手么?” 听到周围的议论,宋谦愈加局促不安。王老板却对身边人拱手道,“这位小哥是个新手,什么也不懂。我们就改下规则,直接发五张牌比大小。请诸位也做个见证好了。” 宋谦看着周围人纷纷起哄叫好,实在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只得坐着,等待开局。这时,一个带着口罩的侍应生匆匆赶来,颜大少也赫然跟在身后。侍应生对荷官耳语几句,荷官看向老板,后者点点头。荷官欠身离开,侍应生开口询问:“我来可以么?” “请便。” “呃,随便。”宋谦觉得侍应生似乎有意压着声音在说话,不又多了两眼,但来者低头专心洗牌,额前刘海又太长,实在是辨别不出是否是认识的人。 “直接发明牌吧,看起来方便。” “那——筹码?” “全部。”王老板将整个箱子推到侍应生面前。侍应生轻拍了一下宋谦的左肩,“那开始了。”宋谦觉得似乎又一股热流从那人掌心传来,侍应生却已经开始洗牌了。 两人一来一去就定下了赌局,全然没有当事人宋谦的事儿。这感觉很熟悉啊,宋谦想着,有个人也很喜欢帮他做决定来着。 “黑8。” “方2。” “黑9。” “梅7。” 每发一张牌,围观者都会念出来。宋谦只觉得观众简直比他还在意这场赌局的结果。 “黑10。” “黑5?嗬,这小伙子铁定得输了。” “噗,居然是梅J,这是散牌吧。” “黑7,难道是同花顺?” “估摸着是,王老板一向是好手气。” “哈哈哈,红3!”宋谦再傻也看得出,对方黑桃7、8、9、10,又有不知什么加持财运,反观自己呢?花色品种齐全的四张牌,都不搭界儿。 “什么!是红A!” “红2?他赢了!” “这怎么可能!” 宋谦自己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对方竟是散牌!自己一对2,就,就赢了!? “愿赌服输,小哥,归你了。”王老板潇洒地起身离去,虽是转眼输掉了一箱筹码,他的面色却似乎比方才红润不少。要不是那幅尊容,还真有几分绝世高人的味道。宋谦看着自己眼前的两箱筹码,听到耳畔人们议论纷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莫名其妙被拽来,不过是坐这儿发了会呆,几百万就进账了?! 阿威喜滋滋的要引着宋谦去兑筹码,宋谦起身,不知是否坐久了,起身太急,身体晃了一下,阿威扶住他。宋谦揉揉左肩,“怎么回事儿,好重的感觉。” “那您休息一下,我帮你换去吧。” “呃,好,谢谢。” 阿威招呼了两个侍应生来帮忙,提着筹码箱就走了。宋谦实在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还议论他,也想快点离开。 刚走到大厅门口,就看见主持牌局的侍应生也站在那儿,正和阿威说着话。 “这艘船未回港口,要是想离开怎么办?” “提前打过招呼的话,会有快艇来接的。要是临时,那就只能靠直升机了。” “这样么,多谢。” 阿威连道不用,又鞠了一躬,快步离开。 宋谦疑惑地看着这个的侍应生,这不大对劲啊,这侍应生恐怕不简单。 阿威看样子是个小头头,怎么对这个侍应生这么恭敬?听他们的对话,这人还似乎不懂船上的规矩?难道不是船上的人?他还是大老板亲自陪同来的,刚刚怎么又要换下荷官呢?宋谦连连摇头,真是搞不懂,太奇怪了。 侍应生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就取下眼镜,又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起来。他背靠墙壁,脑袋上仰,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动作还真熟悉啊。不对!那身形,刻意隐藏的嗓音?是林栉! “林栉!”宋谦大叫,就向那个侍应生跑去。侍应生听到宋谦的那声“林栉”,掉头就跑,连眼镜也顾不得的就扔在了地上。 看见这人夺路而逃,宋谦确定了,果然是他! 宋谦追着林栉转过几个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宋谦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消失了踪影,才好不容易睁着这爬了起来。待看清绊倒他的东西时,宋谦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目瞪口呆到脱臼了。地上的躺着的,竟然是个人! 宋谦蹲下去,觉得人影有几分熟悉。小心翼翼的翻过来看到正面时,宋谦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虽然这个人满脸鲜血,但宋谦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真是不久前还和自己同桌赌博,送了自己一大笔钱的王老板。 第二十九章 赌鬼(五)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宋谦看见王老板这样,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王老板的鼻下,没气。再摸摸颈动脉,没跳动。果然,王老板已经死了。 “他死了。” “啊!”宋谦惊魂未定的抬头,一个红色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宋谦爬起来,冲着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林止言就是一通脾气乱发,“你想吓死我啊!不是不让我看见你么,大晚上的,又从哪儿找来的墨镜!你是绝世天仙还是怎么着,脸还不能看了!TMD林栉又是怎么回事!我是病毒还是什么啊!躲什么躲!这个人又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人了!” “你这么好奇?” “啊?什么?” “我的脸,”林止言淡淡的说道,宋谦一愣。就看见眼前人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那就看吧。” 墨镜下会是怎样一张脸呢?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还是面目全非的可怕相貌?宋谦看到林止言的脸时,没有讥讽人类想象力的匮乏,而是大骂了一句“我*操!” 摘下墨镜的林止言,相貌不算太出乎意料。上扬的剑眉,两片薄唇,苍白的肤色,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紧闭着双眼。林止言,止言……有什么人会不分昼夜,始终带着墨镜?这必然是要遮挡住什么啊! “你们都TM把我当傻子耍啊!”这个人,分明就是苏清雨住院时的那个神秘男子。好吧,不是男子,是自己太眼锉。但当时林止言穿着身大风衣,又是那低沉的嗓音,辨不出男女也不是自己的责任吧。不对,这不是重点,这个人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呢? “我没有瞒过你啊,我可是,报上真名实姓的。” “你!”宋谦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所以你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傻子。”林止言冷笑一声。 宋谦还没继续跳脚,就看见林止言从自己的左肩上拽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像极了自己之前两次眼花在王老板肩上看到的东西!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林止言扯下,突然开始剧烈的扭动,随即膨胀开来,直到撑出了一个三四岁幼童的大小。黑乎乎的一团也显现出了一个人的四肢,进而在脸部出现了五官。先是一双黑洞洞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是嘴巴。 “这是什么东西!”宋谦一下子跳开,看着林止言揪着那个人形,不禁后怕。这个东西,原来,在自己肩上! 那个漆黑的人形渐渐显出嘴巴,像是想要出声的样子。林止言却是一把将它摔在地上,那人形发出一声痛叫。 这是要贴符驱邪了吗?她要不要换身道袍先,也显得更专业些。宋谦努力的去想些有的没的,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林止言却是干净利落的抬脚,跺下,那人影惨叫。再抬脚,跺下,又是惨叫。如此反复了三四次,那人影就化为乌有,只留下了一枚骰子躺在地上。 宋谦还沉浸在刚才的惨剧里,林止言面无表情的做着消灭怪物的事情,那一幕,虽然没有血花四溅,血肉横飞,但怎么就那么暴力呢? “这是赌鬼。” 宋谦连问的兴致都没有了,这种事情,遇多了也是会麻木的吧。林止言上前拾起那枚骰子,转身递给了一个人。宋谦这才发现颜正卿也在旁边。 “多谢。这赌鬼,是什么?” “世人常骂酗酒者为酒鬼,滥赌者为赌鬼,殊不知这世上是真有赌鬼一说的。” “那万老板,就是有赌鬼帮忙才——” “正是。他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这枚骰子,这骰子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赌徒的手,见证过、制造过多少家庭破灭的悲剧。那些赌徒的贪欲全然附在上面,最终凝成了刚才的怪物。赌鬼会盯上被贪欲蒙蔽心智的赌徒,帮助他赢得所有的赌局。” “只是,这必然是有代价的吧。” “当然有,七日后,会取走那个赌徒的性命。” “那万老板今天不正好是第七日?”宋谦总算缓过了神来。 林止言嘲讽的一笑,“事件万事,有缘可结,自然有法可破。赌鬼虽然能带来好赌运,却唯独压不过天生有灵性之人的运气。有灵气而不自知的人,在鬼怪看来,就是移动的活补药。” 宋谦自觉地指了指自己,复又想起林止言看不见,“像我这种?” “你倒有自知之明。赌鬼离开宿主的条件,就是在寄居其间,宿主能找到一个在赌局上赢过自己的人。那时候,赌鬼自然会转移到新宿主身上去。” 宋谦想起万老板走时,自己肩上一沉,还有与他那瘦弱的身板不符的重量。“他这是要害我的命啊!” “连亲人都不顾的赌徒,急红了眼可是会弑亲的。害你一个陌生人,算什么?”颜正卿把玩着骰子,慢悠悠说道。 “哦,这骰子现在驱了赌鬼,可是个好东西。供在赌场里吧。” “多谢。” “不用。” 宋谦看着两个人一问一答,讲完了赌鬼的事情,总觉得有件事儿没干。耳畔忽然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疑惑道:“这是什么声音?“ “直升机。” “啊?!”宋谦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要追林栉的!他撒腿就想向顶层跑,却在楼梯口撞见迎面而来的颜正柯。 “宋谦哥,今晚玩得尽心吗?” “我追人!”宋谦急道,颜正柯却挡住了去路,“谁啊?林栉哥吗?” “果然是他!” “哦,别去了,直升机走了。” 宋谦狠踢一脚在台阶上,颜正柯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自残。 “林栉也不容易,这么跑来跑去,就为了救他一回。还救得这么委婉,好好一件事,非弄得这么复杂不可。”颜正卿感慨道。“话说回来,林栉躲他做什么?” “讲不清,反正不是风流债。”林止言说完,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似乎变了许多。居然也会说笑了。” “是么?”林止言又恢复了一脸冷漠,“其实,宿主摆脱赌鬼并不是解脱,只是加速死亡而已。你有闲工夫还是处理一下游轮上的命案吧。” “呵,赌徒一夜输得倾家荡产,不堪现实打击,自杀身亡的事还少么?” 第三十章 广斋(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宋谦,站在古雅的庄园外,看着高悬的“广斋”匾额,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叉。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烈日炎炎。大滴的汗珠从宋谦脸上滑下,明知道进去了就是另一番天地,至少不必承受着烈日焦烤,无奈脚下是有如千斤坠,迈不开步伐。正在纠结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响起,宋谦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心想自己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 时光倒回至六个小时以前。 宋谦刚从外面晨跑回去,就看见自己那未开张的小影楼那儿围了一圈人。大爷大妈们指指点点,脸上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 他也还正纳闷着,难道自己的店还没开张就出了啥事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扒开人群,探着脑袋鬼鬼祟祟地望着。就被一位大爷狠拍了一巴掌,“挤什么呢!” “啊?我,对不住,我看看。呵呵。”宋谦尴尬的笑笑,摸摸额头上的汗。他一定是走错了,人群里是什么?!居然是一个年轻男子怀抱一个婴儿,蹲在自家门口?! 大爷不悦的扫了宋谦一眼,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脚下开溜欲走的宋谦,“你是这儿的老板对吧?人家这是来找你的!” “啊!不是,我不认识……” 听见大爷一声吼,围观的立马跟炸开了锅似的,哗啦啦围住了他,开始议论起来。 “哎呀,这一定是搞大了哪家的闺女儿的肚子,生了孩子不买账,这不,找上门来了。” “啧啧,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的,没想到是这么个没良心的。” “哎呀,你看他那副样子就晓得。男人,长得好的最靠不住。” 宋谦被一堆大爷大妈们围住,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嗡嗡”声,眼看就要被围晕了。就听叫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请大家让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人群好容易散开,宋谦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就看见一张略带青涩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宋,宋端君!这是怎么回事儿!”宋谦几乎要跳起来了。自己的弟弟抱个孩子来找自己算个怎么回事儿? “先别问,让我进去再说。”宋端君翻翻白眼,催促道。 宋谦正欲应下,又还是多了个心眼儿。“这是干嘛呢?你们谁干的好事,我可不帮忙善后啊!” 宋端君本就和宋谦一贯的不对盘,听见这话,脸上立马浮现出愤怒的神色,准备开吵。宋谦可不管他,转身就要走。宋端君眼珠子轱辘轱辘一转,换上了悲愤的神情,抽噎着说道,:“姐夫!你和我姐怎么样我管不着。你花心,你不负责任,我姐她喜欢你,她认了,我也就算了。可现在她出了事,这孩子可是你的!你不能就这么不管!” “你说什么啊!”宋谦叫着跳起来,三两步跑回来,揪住宋端君,扬起拳头就想打上去。 那位大爷真是老当益壮,轻飘飘一下子就将宋谦甩到地上,“没担当的家伙!” 没等宋谦解释,宋端君就抽抽搭搭的开始找正义感十足的大妈们开始寻求帮助。“对啊,他把我姐骗了,甩手就走人。也不管我姐还怀着孩子。” “可不是,我姐一心想着他。死的时候还叮嘱我好好跟他说,希望这个人渣别怪她自作主张生了这个孩子。” …… 宋谦满头黑线的看着宋端君在那儿一个劲的装可怜,扮姐弟情深,追忆那子虚乌有的亡姐。那表情,真让他有种抄起板砖直接盖头的冲动。无奈宋端君演技太过高超,又抱着个孩子,如果不是当事人,宋谦也一定会加进去骂那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眼看着事态越演越烈,宋谦想着算了,还是先息事宁人,把老人家们轰走了再说。不管怎么这,他这儿今后可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刚进房子里,宋端君大咧咧把孩子往宋谦手里一塞,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惬意的翘起二郎腿。“我的任务完成了,受大哥之托安全把人送到,剩下的就是你的事儿了。” “我的事儿?开什么玩笑呢!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啊?” “大哥说大嫂托梦给他,说是没有子嗣,阴间受欺负,想大哥给她抱养个孩子。别的不求,只求能今后有人供她的香火,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大哥转天就抱了这个孩子回来。说来也怪,这孩子和大嫂长得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家里面为了这个事儿,现在是吵得一塌糊涂。” “那也犯不着找我啊!” “这孩子有问题,”宋端君撅了下嘴,“不过是刚出生的样子,居然长了一口的牙。三老太爷说这是叫什么鬼东西的?哎呀,就是说这个孩子不祥,来历又不清,得赶紧送走。” 宋谦疑惑的掰开婴儿的嘴巴,就看见两排明晃晃的白牙,整整齐齐,的确有些违和。 “老头子也不赞成,哪晓得大哥这次犟着呢,死活不听。”宋端君晃着腿,眯着双眼,撑了个懒腰,“哎呀,累死我了。” “那送我这儿怎么回事!” “这个小家伙满口牙,不能吃那啥。喂其他的东西她又不吃,这都快一个礼拜了,就能喝点清水,还不快死了啊。”宋谦看看怀里的婴儿,的确,这个孩子皱皱巴巴的,面色蜡黄。仔细看还有点儿眼熟,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挂了个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枚戒指。宋谦了然,这孩子必然是他们在山上捡到的雨童女没错了。 “大哥正被严加看管,他让我赶紧把这孩子送来给你。说你有办法。哼,不然我才不来呢!”宋端君满脸不情愿的说道。 “我还不乐意呢!这关我什么事!!”宋谦知道老大的意思是去找林止言,但他最近和林止言有些奇怪,不对,应该说是自从和气号回来之后,二人再也没联系过。 唉,实在是不愿意去啊。宋谦这般想着。 “无所谓,我的事情办完了。反正我也不高兴大哥抱养的这孩子,真要是死了,与我无关就成。”说罢,站起来,扭扭腰,活动了下脖子,撑着双臂就朝楼上走去。“上面有卧室?我睡个觉。随你怎么解决了。” 第三十一章 广斋(中)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宋谦的确有千般万般不情愿。本来林栉一走了之就让他极为不爽,他因为一些不好详说的原因,既然没有多少线索也就没去找林栉。谁知道,后来碰上了林栉的同门。林止言因为狐狸精的事情,救了他一命,又陪他回了趟老家,又救了他一命。 按照宋谦的性格,这肯定是要对这朋友掏心掏肺的了。谁知道峰回路转,意外的又遇见了林栉。好像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林栉赶来救他。林止言帮着打掩护,又让他没追上林栉问个明白。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居然又发现自己这救命恩人是旧相识。 宋谦本就是容易炸毛的性格,近期又摊上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怒之下,是拂袖而去。还斩钉截铁的告诉林止言:“我告诉你,你也转告他,我宋谦的事情犯不着你们帮忙!今后我死也好,活也好,都TM别管我!离我远远的!” 这话说出口也不过几日,宋谦是真的拉不下脸来去求人。无奈宋雨晴小朋友是哭得撕心裂腑,饿得逮什么咬什么,又吃不下东西。 宋谦咬牙看看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我不是觉得理亏来道歉,我是救人。我不想来的,是迫不得已。”艰难的迈开脚步,上前敲门。 没等他腾出手来,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宋谦。 “Leo?”宋谦没聊到这时会遇到熟人,抱着宋雨晴,尴尬的笑了两声,只盼着好友能少打趣他几句。哪知道Leo却表现地比他更尴尬。 “宋谦?呃,你怎么在这儿?我,我……”Leo“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用手抓着后脑勺,面颊涨的通红。 宋谦觉得好友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来找止言?” “啊?”Leo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般,神情一震,随即抿了下嘴唇,眯着双眼对宋谦坦然说道:“嗯,是啊。” 宋谦一看这表情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却有种莫名的不悦浮上心头,却无从捕捉不悦来自何处。宋谦干咳了两声,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只在心里对自己说,人家本来就是先认识的,谁追谁也没什么,你在意个什么劲儿啊。 呃,先认识?宋谦立马想到了林栉,又想起了那次时装发布会上Leo的劝告——“这女人,你别招惹。”这算是找到了自己不悦的理由? 宋谦故意板起一副脸来,指责Leo,“我说你上次怎么告诉我别招惹她呢,原来是你的意中人啊。还是兄弟么,都不告诉我。” “不是,不是,哪里的话!我那时候还——”Leo神情羞涩,慌忙解释,话说到一半,看见宋谦绷不住的笑脸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开涮了。Leo咬牙切齿的揍了宋谦一拳在肩上,宋谦哎哟一声,惊声叫道:“小心孩子!” Leo这才注意到宋谦怀抱着孩子,遂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仔细端详了两眼,绕着宋谦转了两圈,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 “看什么啊!”宋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炸毛道。 “啧啧,几天不见啊,你这都做爹了。瞒得够深啊!不对,你这抱个孩子来这儿是什么意思?敢情你是被这里面的谁抛弃了?抱子寻妻?哈哈哈哈!” “呵呵,你就别拿他打趣了,快点进来吧。” 宋谦一听这声音,呆若木鸡。看向门里,不是胡百媚还能是谁? “得得得,那我走了,有什么新闻记得通知我啊。”Leo摆摆手,掩不住坏笑的走了。 宋谦站在那里进去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胡百媚一如既往的拿娇嗔的目光瞪了宋谦一眼,就温柔的把孩子接了过去。宋谦直到手中空了才反应过来,眼看着胡百媚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一路上,宋谦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吱一声。胡百媚却没憋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傻子。” 宋谦面色愤愤然,怎么最近老被骂傻子,张张口,又不好意思反驳。胡百媚见状,笑得越发花枝乱颤,“你送上门来,不怕被我吃了?” “哈,”宋谦看见胡百媚这样,知道自己再纠结倒显得小心眼了,挑了挑眉毛,痞痞的说道:“这不是想你了么?” 胡百媚挺了挺胸脯,双峰微颤,“哦?那一会儿去我那里坐坐?” 宋谦可是知道胡百媚的艳福不是寻常人消受得起的,努力地别过头去,惶恐地连声说自己是在开玩笑。胡百媚横了一眼宋谦,冷哼一声,掉头就走。宋谦正欲叫住她,就听到一阵悠远的琴声传来。循着声音望去,回廊尽头的月洞门后隐隐有个人影。那打眼的红色,宋谦知道那是谁了。 宋谦本来也没想好怎么和林止言说,此刻见她正在弹琴,正好借此机会调整调整情绪,整理整理想法。侧耳倾听,只听得琴曲节奏清晰鲜明,欢快之间跌宕起伏,隐隐有哀怨之情,却不真切。本来只是随意听听,这下听得弹奏者指法娴熟,包含情绪,倒真是勾起了宋谦的兴趣。 暗暗皱眉,宋谦默默和上曲子。紧五慢一,清商三调?哦,这是……《捣衣曲》啊……听出这是什么曲子,宋谦更觉奇怪。常言道“闻琴音,知雅意。”林止言绝不会好端端的把自己晾在这里秀琴技,弹这曲子,必定是有深意的。 只不过,这《捣衣曲》相传作于唐代。秋凉时节,家家妇女都为亲人赶制冬衣,为此需要捣衣,此曲旨在表达妇女思念远方亲人之情。思来想去,这都和自己的事儿搭不上边啊。 思忖间,只听耳畔琴音渐渐微弱,直至归于寂静。宋谦不好再干站着,提步踏过月洞门,引入眼帘的是个不大的院子,院中树木荫荫。 第三十二章 广斋(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只见一个女子双目紧闭,神色平静,席地而坐。长发高束,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插着,宽衣博带,古意盎然,夺目的红色更衬得肤胜白雪。十指纤长,按在古琴之上。宋谦屏住呼吸,简直以为这是画境。 “坐吧。” 宋谦回过神来,走过去,席地坐在林止言的对面。 “好听么?” “呃?好听。”宋谦没料到林止言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听出了什么?” “我不通这些高雅的东西,就听得好听,哪里知道那么多。” 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人面上浮现出讥诮的神色。宋谦生生把其他的话咽了回去,他的确不知道林止言弹这首曲子的意思,又不好明说,只得推说自己不懂音律。 “你自三岁起习古琴,居然说不通?” “我,你,是林栉告诉你的?” “你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你的喜好,你的个性,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林止言抬首与宋谦对视,即使双目未起,宋谦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对你,了如指掌。”林止言右手撑起下巴,广袖扫过古琴,宋谦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只沉默的盯着那红色的衣袖。 “林栉是什么人呢?林栉有多少事情是在瞒着你呢?你一直在埋怨是不是?”即使不抬起头,宋谦也能猜到林止言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嘴角斜扬,满是不屑。 “换过来说,你们相交整整十年。他对你如斯了解,你却不曾关心过他的一点一滴,那你算是怎么说?”宋谦渐渐握紧了双拳,他想要反驳,但又确实觉得自己对林栉或许真的太不在意。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那有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总之,他习惯了林栉的默默陪伴,习惯了他说林栉倾听的交往模式,习惯了林栉总是一言不发的为他收拾烂摊子。直到,那个人的存在简直成为他生命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他却忘了,对方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生活自己经历的独立的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林栉会离开他。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之后,宋谦才发觉,陪伴自己十年的好友就像是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这让他无从找起。倘若不是同学对那个档案里的男人有一丝沉默寡言、不好相与、难得一见的印象,宋谦只怕会以为这不过是黄粱一梦。 “可是什么事情不能当面好好说清楚!”宋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直接深深嵌入掌心里。 “那我告诉你,林栉是一个会摧毁你原有世界观的存在呢?你嗤之以鼻的鬼神世界,真真切切的存在。他倘若当着你的面,将自己坦白于你。吸人精血的妖精,行走言语的死尸,寻托收养的精怪,以财换命的鬼怪,都不过是冰山一角。你能接受么?”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一定要等到我去发现!” “因为他想给你一个普通的人生。”林止言抱起古琴,转身欲走,不愿再谈。 “他给?他有什么资格!”宋谦愤怒地质问道,朋友本不就应该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吗?如果林栉对他坦白一切,他接受也好,拒绝也罢,至少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没有他,你早死得渣都不剩了。”宋谦隐隐听到林止言的一声冷笑,“你不就是要一个你能主导的选择机会么?那好,我广斋开门做生意,不拒来者,不分三界。你现今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 “所谓至交好友,生死不论,祸福同担。我们现在缺一位主事的,这一次,选择权在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好了决定,该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你要是拒绝,倒也无妨。保你一生平安喜乐,邪魅不侵,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会帮你们断个彻彻底底。三日后,我们在这儿等你。” 宋谦懵懵懂懂的被人带到了门外,引路者塞了个孩子进他怀里。宋谦这才想起还有宋雨晴的事情没解决,低头只见怀里的孩子睡得极为香甜,却好像大了不少。 “这个孩子开了凡缘,回去只管喂她五谷就好。”胡百媚说完,一刻都不肯多待。狠狠关上大门,消失在了门缝里。 宋谦惊讶的看见消失的不止是胡百媚,面前的整个庄园渐渐雾化。不过几息,已然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再环顾四周,丝毫没有广斋的痕迹。只有他的那辆别克停在一旁,放眼望去,几家熟悉的农家乐就在不远处。这里是——宋谦突然意识到,这儿是有名的郊区休闲农家乐,他也来过几次。无论如何,这里也都是再建不起一座庄园的。更何况,是一座转瞬即逝的庄园。 宋谦发疯一般的逃回家中,打开网页开始搜索有关“广斋”的一切。所显示的结果只是S市新开的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茶庄,两家店面,都是有地可寻。宋谦找上门去,只见闹市区里人来人往,茶庄虽然装修高雅。但也和其他茶楼无甚区别。至于那郊外的庄园,是无论如何也寻不着存在的证据的。 宋谦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也许只是想找一点点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得了妄想症,凭空臆想出那些奇闻怪事。我到底该如何证明,那个消失在空气里的广斋确实存在过? 第三十三章 知情者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接到宋谦语气严肃的电话,Leo知道必定有要紧的事情,立马赶到宋谦的处所。看见自家的那个损友难得一脸凝重,笔直地端坐在沙发上,Leo隐隐有种预感,猜测到宋谦为何事找他。Leo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躲想搪塞,就可以这么过去的。 思来想去,Leo还是决定先试探宋谦一下。遂脸上堆满笑容,语气故作轻松的调侃道:“这么急着叫我来干嘛?难不成是急着奉子成婚,要找我作伴郎?” 宋谦没有丝毫陪他调笑的兴致,反而另开了话题,“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不错,我们再去一回如何?” “哪家?”Leo假装没有听懂,“我带你去的好地方可多着呢,你是指哪儿啊?”说罢,还暧昧的挑了挑眼睛。 “广斋啊。我觉得那地方难得的清新雅致,实在是故友叙旧情的好地方,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宋谦一边说着,起身就要向外走。 “宋谦!” “什么?”宋谦手放在门把手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再好的地方总去也没意思,不如换一家。我倒知道有个好地方——” “我对那里情有独钟,”宋谦打断了Leo的话,打开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你引路。” Leo脸色复杂的看着宋谦,宋谦也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看着宋谦坚定的神色,Leo终于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无奈的问:“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所、有。”宋谦一字一顿的说道,“关于广斋你知道的一切,还有林止言、林栉,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Leo思忖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 宋谦见到Leo答应,神色突然松懈下来,“什么好地方?走,我们边喝边聊。”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林栉是你的朋友,我跟他打过的交道也不多。至于,林止言和广斋,我的接触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好像是生怕自己一会儿会后悔一样,刚刚在店里坐下,Leo就迫不及待的张口说道。 宋谦此时倒像是并不急切的样子,慢悠悠的翻开菜谱,目光游离在图片和菜名间,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好好理一理,别说漏了。我先点菜。” 看见宋谦这样的姿态,Leo反而有些摸不准宋谦的意思了。等到他看见宋谦用左手翻菜谱,右手垂在身侧,了然一笑,放松的靠在椅子上,痞痞的说道:“嗯,也好。先好好吃一顿,附近还有好玩儿的地方,待会再去放松放松。这些事儿么,什么时候说也无所谓。” “是不急,不过放松就算了。你还是仔细想想吧——”话说到一半,看见Leo脸上的笑容,宋谦突然闭口,一脸阴郁的看着好友。 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服务员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迟疑了很久,服务员怯生说道:“要不,两位再看看,我一会儿再过来?” “出去!” “啊?” “出去!”宋谦怒气冲天。 “给我们来点特色就好,谢谢。好了,你出去吧。”Leo温声对服务员吩咐,服务员如蒙大赦,赶紧逃了出去。 “别这么看着我。”Leo有些受不了宋谦那简直是要吃人的脸色。“好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不戏弄你了。我知道多少,现在就告诉你。” 第三十四章 人偶(一)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Leopold的讲述:: 一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发生了那件人偶的事情。 认识林止言是在一个晚宴上。那个一身张扬红衣,气势凛然的女人从一出现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听闻她是市里餐饮业的新秀,能力不错,我也就是带着普通男性的眼光欣赏这么一个女人。 她对人总是冷冷淡淡,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 她有两家茶庄,习惯于轮流在那儿坐镇。一来那里环境的确不错,很适合静心思考。二来么,听说不少骄子追求她却败下阵来,我不免对她愈加好奇,因而时常去茶馆里坐坐。一来二去,也渐渐熟悉。我家中本就经营茶叶生意,我自小耳濡目染,也算是对茶道略知一二。我们每每遇到,总会闲谈上几句,倒有了几分朋友的交情。 这些暂且不提,说回我要告诉你的我的经历。 我是服装设计师,有个特殊的小爱好吧,也是很多设计师的通病。对于自己得意的作品,我都会再做一件迷你版的,穿在小型人偶身上放家里,算是个纪念。 我毕竟是个大男人,设计方向是女装。要是家里随随便便放了一堆女装人偶娃娃,来了客人看见,只怕都会觉得我古怪,这不免要费些口舌解释。我索性就单独弄了个房间,打了几组柜子,将得意的作品都陈列在那上面。 我入行极早,大大小小的设计不知做过多少。但直到三年前,也不过名气尔尔。我父亲眼看自己年事渐高,我却一事无成,逼着我一定要回家里帮忙。我自己也有些怀疑当初的选择,几番踌躇之下,去了四川散心。 在四川的时候,我意外的结识了蜀绣名家李尚予老先生。我们相谈甚欢,结为了忘年之交。李老先生十分年近古稀,平生所愿就是将蜀绣发扬光大,传承下去。无奈这种传统的艺术越来越缺乏有人静下心来细细评赏,这也成为了他终日忧心之事。 我突发奇想,提议他和服装设计师合作,将传统蜀绣工艺和现代服饰融合在一起,还可以顺应复古潮流,融合传统汉服设计理念。李老先生拍手称绝,出人意料的是,却选择了我来做设计,甚至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来帮忙宣传。 借李老先生的精湛工艺和他的人脉捧场,我的设计迅速引起巨大关注,设计师Leopold的名号也就此打响。 我的设计以“茶”为灵感,其中最得意的作品是一件“雪水云绿”。这件衣服吸纳了魏晋服饰风格的衣服,以淡青色为主色,上俭下丰,裙长曳地。但摒弃了魏晋风格中繁复的花纹装饰,只在衣襟和袖口处加以白色的蜀绣云纹,极为切合雪水云绿茶玉质透脆,挺拔匀称,沁心明亮的特点,在展览当天艳惊四座。 此等作品,我自然免不得要保留一件以作纪念。但也不知是我太过挑剔还是这件衣服的设计真的是太出色,展览时我始终没找到一个合我心意的模特,以至于这件衣服成为为一件没有真人展示的作品,就连我收作私人收藏时,竟也找不到一个配得上我的雪水云绿的人偶。 这件事一日不得解决,一日就成了高悬于我心头的憾事。让我寝食难安,难以投入设计。在我声名鹊起的整整一年之间,我没有任何新作问世。人人都道我江郎才尽,殊不知我是在辗转各地,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的人偶,以来配上我的雪水云绿。 那段日子,我真是用尽一切手段。拜访了不知多少手工人偶大师,可是都无功而返。我甚至跟随样SD娃娃的潮流,亲赴日本的Volks公司,提出最详尽的要求来订制SD娃娃,但成品还是不如人意。 我每日每日所思所想所忧所虑,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偶来展现我的雪水云绿的美。可是我见到的那些人偶,纵使有精致的五官,拟真的头发,传神的表情,黄金比例的身段,但总是少了一点我说不上的东西。再完美再迷惑所有人的人偶,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一堆树脂。 我内心隐隐有一种渴望,偶尔会有某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很难以抓住。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只把我几乎逼疯。我知道,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偶配得上我的雪水云绿,并且就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着我去找到她,带她回家。 不过人生有时真的很玄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的日本之行虽然失败,却意外结识了几个养娃娃的狂热者,并受邀加入他们的圈子。 现在想来,那样一群疯狂的人真的是很可怕。当时,我却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欣然答应。看着他们像对待真人一样悉心照顾自己的娃娃,为他们取名,给他们精心打扮,对一个娃娃轻声细语。那样的集会,明明是诡异非常,我却满心羡慕,只盼找到属于自己的娃娃。 在那个圈子里,除了我这个新人,还有一个例外。有一个女孩儿每逢聚会必到场,却从没带过自己的娃娃。那是个十多岁的小女生,人人竟都尊称她一声“戚大家”。 那种聚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养娃娃的男男女女集合在一起,大家交流一下养娃娃的心得。遇到了什么难题,也会提出来,请求资深人士的帮助。 戚大家长得十分可爱,有如日本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女,五官精致的简直不似真人,永远保持着漫画人物一般的标准笑容。讲话声音嗲到不行,我一向反感这种声音,不过那个女孩子说出来却没有丁点儿做作的感觉,十分自然,就好像她生来如此,本该如此。 她虽然不养娃娃,但却似乎极为精通此道,无论谁有任何问题,都能给以帮助。各类妆容,信手画来。时常她也会帮助一些娃爸娃妈,设计并且制作个性服饰。 但真正让我惊奇的是,她竟然还会修补娃娃。资深的养娃娃爱好者能化妆,能做衣服什么的不足为奇,熟能生巧罢了。但涉及到修补身体,这就是专业范畴了。这让我很是在意。 第三十五章 人偶(二)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也真是鬼使神差,一日,我看到一个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求她救救自己断了胳膊的娃娃,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戚大家,你会做人偶是不是?” 养娃娃的人养的都是BJD,他们从不会称之为人偶。戚大家对这个名称却丝毫不陌生的样子,笑了笑,略有些高深莫测,没有马上回答。 她接过小姑娘的娃娃,允诺下次聚会时还她一个完好无损的。我也不着急,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作保证,不再发问,也不离开,只是站在一旁。 等到那个小姑娘离开,戚大家没有用她万年不变的笑脸应对我,反而是流露出一种与她外表极不相称的稳重成熟的气质,当然,还是那个嗲声嗲气娃娃音,她对我说:“人偶么,我会的呀。” 聚会结束后戚大家邀请我去她家坐坐,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如同我料想的一样,戚大家的房间里弥漫着手工人偶制作材料的味道,不过房间倒是收拾得很整洁,没有我去一些其他人偶大家那里杂乱无章的样子。这让我不免又有些不信任。 大约是看出我对她的怀疑,戚大家异常直爽的直奔主题,“去看看我的作品吧。” 这里还要提一下戚大家的房子。那是在青石路上的一间别墅,上下三层,典型的欧派建筑。初进一楼时,灯火通明,水晶吊灯高悬,奢华无比。我有心问问戚大家这里的情况,又因为涉及到他人私事不好过问。 戚大家带我径直上了三楼,说是三楼,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半间的阁楼。 让我有些在意的是,我们上楼时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反复回荡,撞击人心。 我家中也是房大人少的情况,一家子住在别墅里,就算有些帮佣,也略显空旷。但却从能搞到那样大的回音来,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戚大家的房子里,人恐怕更少。极有可能,她是独居。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独居一室甚为少见。但念及青石路的别墅,不是寻常人家的产业。说不准,是哪家的豪门恩怨也说不准。人家小姑娘都不怕引狼入室,我也就按下心头疑惑。 戚大家的阁楼装修的有些古怪,但也颇为符合她的人偶师身份。整个三层,被她改成了四道长廊。每条长廊里,隐隐可以看出两边都是高高的木架。与一楼的富丽堂皇不同,三层看上去十分简约,甚至,有些阴暗。 我还在等待她会开灯给我展示,却没料到她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烛台点燃。看我一脸疑惑,戚大家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这里都是我的珍藏呢。灯光会打扰他们休息的,嘘,小声点儿,跟我来。” 看着戚大家神神叨叨的样子,我也不以为意。毕竟,平时看圈子里的那些人也都是这样。每一个养娃娃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将自己的娃娃当做真人来对待的。 我满怀期待的跟着戚大家走进第一条长廊。借着昏暗的烛火,我细细观赏木架上的人。说实话,她的人偶不算是最精致的。也就堪堪称作比例协调,五官端正罢了。但不知是何处有些特别,总觉得她的人偶格外灵动。当时不知,只知惊叹,如今想来,自己真是缺心眼了。 戚大家的架子设计很独特。每个空格很宽大,对于一个最高不过四十公分的人偶来说,着实太过空旷了。 我不免心生好奇,出声询问:“这架子的空格为什么这么大?也没有防尘罩,清理起来不会很麻烦么?” “嘿嘿,太挤了他们会不舒服的。他们要有自己的空间活动呀。”戚大家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我却感到身上一股寒意流过。 “这样啊。”我笑得有些勉强。 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总算看出戚大家的人偶何处特别了。不像别的人偶大家那样,她的人偶并不是清一色的少年男女模样,从幼到老,年龄不一。至于相貌么,没有夸张的唯美感,反而是竭力表现近似于真人的特点。脸上的表情也不是模式化的笑容或孤傲,而是像凡俗世人一样,有悲有喜,有叹有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这样的人偶尽管不够美观,却更富有一种真实感。 我观看着架子上的人偶,每每看到不错的,都会不禁拿自己的雪水云绿来比较。我在脑海里为这些人偶穿上我的衣服,想象那个样子。说来也怪,我见过那么多精致无比的人偶,他们都不合我的心意。如今,一个小女生制作的不那么完美的人偶,配上我的雪水云绿似乎,反而更具有和谐感。 这也不是说我找到了适合我作品的那个模特,但对于找到独属于我的那个她,我更具有了信心。我甚至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笃定感,在这里,戚大家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人偶。 一条路走到头,我折身而返,准备参观剩下的三条走廊。戚大家却将脑袋探过来,笑嘻嘻的问道:“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和你心意的人偶?” “当然。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只不过他们找到了,我还在找。” “嗯?那是不一样的。”戚大家左手举着烛台,贴近一个人偶。我想要提醒她当心着火,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又没有开口。 她慢慢地伸出右手,抚摸着那个人偶。从头开始,轻轻抚过那个人偶的发丝,到肩膀,再到胳膊,“他们知道什么是人偶?只不过一堆树脂做出的人形玩具罢了,他们看得精致,就喜欢了。” 我知道很多人偶师都讲究为自己的作品注入自己的感情,只以为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便就低低应了一声,等她下文。 “你和他们有不一样的渴望,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 我听得这话古怪,免不了疑惑,“我有什么渴望?” “呵呵,”戚大家蓦地转过身来,烛火闪动,我一惊,闪身避让。戚大家走近一步,把我抵在架子上,挡住了去路。她伸出右手轻抚过我的眉尖。戚大家生得娇小,想要做这个动作,不免要贴紧我,还要仰着头才行。这动作极是暧昧,但她一双充斥着历经世事的忧伤和莫名的喜悦的双眼注视着我,使我顾不得想其他。 第三十六章 人偶(三)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你有一种渴望,”她的手指有些冰凉,从我眉头划过,顺着鼻梁,又轻轻按上我的眼,“我看到了呢。”我呼吸急促起来,闭上了双眼。“你渴望一个独一无二,只为你而生的人偶。”我听到我喉咙发出的吞咽声,心跳得越来越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有一样举世无双的东西,但却一个配得上它的人是吗?”一个问句从她丰润的双唇间流出,带着笃定的语气。 我猛地睁开双眼,我从来没有说过,她怎么会知道! “哈哈哈,”她突然发狂一般,将架子推倒。木架原就是紧靠在一起的,被她这样一推,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数倒了。木架不算结实,这样的撞击,只看地上一片断枝残条,满目狼藉。而那些人偶也都摔落在地上,大多支离破碎,裂成了几段。 “你在做什么?”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她的心血么,她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毁掉? “不过是一堆垃圾,废品而已。毁就毁了。”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一样,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垃圾?废品?我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在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偶,而我在找一个配得上我的人偶的人。”随意的踩过地上的人偶和木条,我听见那断裂声,心猛地一跳。“跟我来,我让你看看,真正的人偶。” 我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只是跟着她走。转入二楼,她推开一扇门,“你可满意?”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看见了什么?这简直是一个微型王国! 房间的正中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一座庄园!一座有着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庄园!甚至,庄园里面绿草茵茵,树木森然,百花绽放,我简直能闻到那股清新的气味。如果这是一座模型,那一定是,一定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完美的模型。 “不过是个盒子,你难道不要看看正主么?” 耳畔响起戚大家动听的声音,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在哪儿?”我已经没有丝毫怀疑了,我要找的她,一定,就在这里。 “喏,那石台上躺着的,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走上前去,庄园里有个石台,上面躺着一个长约三十公分的赤•裸女性人偶。我发誓我没有丝毫龌龊的念头,只是单纯地以艺术的眼光在观察那具身体。 《洛神赋》里说“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我一直只当这是文学夸张,见到那个人时,我才知道,世间竟真有此等天人! 我完全忘记了她只是个人偶的事实。她如此美好,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存在于我眼前,只触手可及。我伸手想要抚摸她,却又担心会玷污她,慌忙将手缩了回来。 我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叫什么?” “雪云。” 雪云?雪水云绿。“雪云,雪云。”我反复念着,雪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为什么我会在艺术创作的穷途末路之时前往四川?为什么我会和蜀绣名家合作?为什么我会设计出雪水云绿? 我曾以为那是我的才华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如今看到你,我才明白,这是命中注定。一定是命运握住了我的手,为你画出雪水云绿。而你,就是一直躺在城堡中等待我的睡美人,等待我带着独属于你的衣服,唤醒你。 “我把她交付于你。”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戚大家,她,她怎么舍得? “我知道她是可以颠倒众生的尤物。创造出她的时候,我无比欢欣,这是我毕生最得意的人偶。”戚大家微微扬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有了雪云,世间一切女人,都是浊物。这世上有她,还有什么人敢说自己会做人偶?” “可是她不快乐。”戚大家轻轻地走到我身边,爱怜的凝视着雪云,“她是有生命的。可是她的生命残缺了,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可以填补她的生命。让她,真正活过来。” 我不敢置信,那个人真的就是我? “我把她交付于你。”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你愿意吗?” 这难道有人可以拒绝么?“我当然——” “不要急着回答。”戚大家一根手指按在我的唇上,“如果带走她,你要对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对她好。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坚定地给出我的答案,我似乎听一个飘渺的女声幽幽想起,“我愿意。”那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不大真切,又似乎和我的声音相重合。 “你要记得你今日的承诺。”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也不记得如何离开的戚大家的房子。等我清醒时,我的雪云已经穿上了那件雪水云绿,巧笑嫣然的立在我面前。 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聚会,我没有将雪云放在那个人偶的陈列间里。我像一个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时常对雪云说这说那。我在她温柔的注视下,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精妙绝伦的设计。 每晚入睡之前,我都要对她说晚安。倘若出远门,我一定会带上我心爱的她。我们一起去过北国看雪,去过海边观潮,我们曾从万里高空一起俯瞰这世界,曾在高山之巅静待日出。 这三年里,我没有交过一个女友,彻底与我泡吧纵欲的生活作别。对于那些或暗示或明说的艳福,我也是敬而远之。 三年间,我只有一个想法,此生有雪云相伴,执手天涯,足矣。 这是一种病态的想法不是么?我真的是疯了,才会萌生出这种念头。更可怕的是,我从没有怀疑过。如果没有碰到林止言,大概我的余生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吧。也许,等到家中催促我结婚的时候,我还会将雪云介绍给他们呢。 呵呵,说笑罢了。真实的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懂。 一个多月前,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认识了林止言。 她很特别,很吸引我。我的生活突然发生了改变,我不再每日对着雪云诉说我的想法,念叨着白日里碰到的事情。不会想着去策划下一回带着雪云去哪里度假。我甚至,鲜少有时间陪伴她。 我的心思,用在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只想着怎样多和林止言说上几句话,怎样才能把我和她的关系拉近一些。 第三十七章 人偶(四)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有两周吧,那晚,我按照林止言的习惯,去了她的一家茶馆,却意外地发现她不在。我去的十分频繁,对于自己的好感也从不加以掩饰,相熟的店员察觉了我的失落,主动帮我联系了分店。可是,回复是,她不在。 佳人不在,我呆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早早回了家。躺在床上思索林止言为什么今晚不在店里的时候,视线恰巧落到了雪云身上。 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我有些惭愧,把她托在手心上,小意安慰道:“对不起哦,雪云,最近冷落你了。”话一出口,我三年来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失常! 我手中,那只是一个人偶!我把她当作真人一样来对待,甚至,过了整整三年禁欲的生活!回想我三年来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都在做什么? 我事无巨细的向一个人偶报告自己的行踪,因为一个人偶的羁绊,拒绝一切女人。我的状态,简直就像是在和一个人偶谈恋爱! 我当晚就打电话拜托我的一个助手Andy来带走她,并且吩咐他将人偶连同衣服处理掉。 当年那套“茶”系列服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作品,雪水云绿更是卖出天价。我秉承珍品无二的原则,在做出样品后,销毁了所有的设计图。很多人退而求其次,只想求购我手上的雪水云绿小件,当然也是不可能成功。但现如今,我只想快点将这件衣服连同雪云转手给别人。 我忘记了当年戚大家向我讨要的那个承诺,亦或是,我可以的忽略了那个承诺。 第二天,我很俗套的买了一大捧玫瑰去看望林止言。我很明白自己对她的好感,而在意识到那个人偶的问题后,我迫切的想要进行一场正常的恋爱来平静我的内心,这促使我迫不及待的展开对林止言的追求。 不算出人意料的,她回绝了我的追求。我略感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告诉她,我不会轻易放弃。 她虽然明确表示没有和我交往的意愿,但也不反感我的心意,甚至主动邀请我留下喝喝茶,闲谈几句。可就在我坐下不久,我接到了助手女友的电话。我的助手,今早想要带着雪云去拍卖行上册,路上发生了车祸,生命垂危。 这件事情,说来我脱不了责任,而且我也很担心雪云的状况。因而,我不得不放弃难得的止言的主动邀约,赶往医院。 在医院我见到了Andy的女友,她平时也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此刻却哭得可怜无助。我不知如何劝解她,只祈求Andy千万不要出手,否则我于心何安。 Andy的女友叫谢薇。等她略微平静下来后,她突兀的问我,“人偶是怎么回事?” “什么?” “Andy被送到医院后,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他一直反复念叨着人偶、人偶,警察在车祸现场搜集的证据中,有一个木匣子,里面放了一个人偶。”谢薇的眼神里有一种逼人就范的味道,不愧是一线的律师,“这场车祸很离奇,Andy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但他今天闯了红灯,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货车。他当时一定是走神了,什么分了他的心?昨晚你叫他去处理一个人偶,那个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知道这事情太过巧合,却也不知如何解释。 “我签了字,人偶在这里。”谢薇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个木匣,交给我。“我希望你能够跟我说实话。” “我也不太清楚,相信我,谢薇,这只是一个巧合。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人偶,就设计一场车祸!” 谢薇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那么,不介意我欣赏一下吧。” “请便。” “啊,好美。”谢薇打开盒子的瞬间就被震撼到了。 “谢薇,我很遗憾Andy为我做事的时候出现了意外。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偶都脱不了关系。所以,如果你很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好了。” 谢薇警惕地看着我。“别这样,我没有说推脱责任,这只是,只是一点点补偿,我的心会好受一些。” 谢薇闻言,将木匣合上,“那我收下了。” 手术还在进行中,Andy的父母赶到了医院。谢薇接到电话下去迎二老,我则依旧在手术室外等待。 谢薇刚刚离开不超过三分钟,我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我感到脚下的医院都在晃动。很多人冲出来,惊恐的大叫“地震了”。 这是一场电梯事故。一家电梯坠落,里面的人员都受了重伤。这其中,就有谢薇。出事的时候,她随身的背包里装着那个木匣,木匣里,是雪云。 我不能再自欺欺人说这是巧合。我终于想起了那个承诺,那个戚大家要求的,我当时应允的承诺。 我想要抛弃雪云,她不愿意。所以,她的报复来了。 我飞也似的逃离了医院,慌乱地坐上车,漫无目的的一路狂飙。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知道,逃,赶紧逃! 可是,我能逃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只是本能的,依靠直觉在乱开。 有时候,你真的要相信命运的安排自有道理。 我胡乱的停下车,因为一座庄园挡住了我。是的,就是那天我带你去的广斋。那件巨大的宅邸毫无预兆的揽住了我的去路,求生的欲望驱使我拼命敲打着那扇大门。 林止言救了我。我自以为是的逃离只是一场笑话。当她面色冷峻的打开后车门,甩出一样东西的时候,我才发现,雪云她,不知何时进了我的车子,坐在了后座上。 后来,林止言告诉我,这世上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出最完美的人偶。那就是将人的骨灰混入其中,并且将那个人的灵魂永远禁锢在里面,哦,对于骨灰是有要求的。为了最完美的原材料,人偶师会用残忍的手段杀掉处在最美好年华的少男少女。 这样制作出的人偶,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那种人形玩具了。他们,本来是人,而现在,是恶魔,是诅咒! 雪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偶。人偶师们制作出这种人偶,自己却无法拥有他们。在人偶师的手中,这些血腥的艺术品缺乏灵魂的放松。想要发挥他们完整的魅力,必须寻找到一个适合的、愿意的人,呵护他们,照料他们,拿自己的灵魂供养他们。 “从你答应戚大家开始,你们就达成了契约。你不能背叛这个人偶,任何想要夺走她的人,也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那我就只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那样么,你会死。她会蚕食你的灵魂,填补她的空白,求得挣脱灵魂的束缚。” 林止言说她会帮助雪云解脱,请我放心。 “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上次带你去广斋,是止言的意思,至于这背后,是不是有林栉在主导,我也不知道。但林栉他人么,我是很久没有见到了。”讲述完我的故事,我看到宋谦茫然的坐在对面,眼神飘忽,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三十八章 家人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Leo的故事说完,宋谦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不停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静静地,喝完,满上,一饮而尽,再满上。 很多念头在宋谦的脑海里一一闪过,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翻出。 真是奇怪,宋谦摇晃着酒杯,看着透明的液体左右摇晃。杯中酒映衬着他的脸庞,宋谦的视线渐渐模糊,那张脸渐渐变形,一双上调的桃花眼浮现酒中。这是谁呢?这么眼熟。宋谦把脑袋凑近了酒杯,开始发愣。 看了半晌,宋谦一拍脑袋,仰起头,将杯中酒吞进肚中。传说里,人在临死前,一生的经历都会在眼前重现。不过是喝了几杯酒,怎么连眼睛都花了?“呵呵,”宋谦自嘲地笑了几声,趴在桌上,又开始发愣,只不过,这一会,是个空杯。 “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谦双眼朦胧的看着Leo,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话的这个人是谁?林栉呢?回哪里去? Leo不管这个醉鬼回不回应,架起宋谦的胳膊,把他扔到了车里。 宋端君一脸嫌弃的看着门口一身酒气熏天的二哥,捏着鼻子,浓浓的眉毛拧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小端?”Leo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大男孩,他面容和宋谦有几分相似,很是面善,应该是宋谦的弟弟吧。“咳,你小时候我还带你组过模型呢,我是罗泽啊。” “罗泽?哦,哦,罗泽哥啊,快进来。” “呃,快点搭把手,我快撑不住了。” 宋端君手忙脚乱的帮着Leo把宋谦弄到沙发上吗,“然后要怎么办?把他丢这儿睡觉?”宋端君毫不掩饰自己对二哥的反感。 Leo不被察觉的皱了下眉头,虽然一直听说宋谦在家里过得很不如意,却没想到,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如此排斥他。“那怎么行,歇一会儿,得把他送到房间去。你可要守在他边上,今晚他喝得太多,我怕他一会儿会吐。” “什么?!”宋端君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守着他!?罗泽哥——” “叫我Leopold,本名我已经不用了。”Leo恶狠狠的瞪着宋端君,打断了他的话。 宋端君终于发现了Leo的不悦,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可懒得管他,你担心,那就麻烦你了。” Leo听到宋端君的话,恨不得一脚把这个臭小子踹翻在地,这是什么态度!顾及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家,又是宋谦的家事,只好闭上眼,深呼吸,平复自己内心的愤怒。 宋端君不管不顾的朝楼上走去。沙发的人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Leo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Leo?这里是哪儿?你家么?” “呃?这是你家啊。” “呵,别开玩笑了。”宋谦想要推Leo一把,手臂扬起,又无力的垂下,“这里不是我家。” Leo只以为他在想着山东的老家,又好气又好笑,“看你喝的,睁开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你的狗窝。” “不是!”宋谦撑着手臂,挣扎着要站起来,“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回家去……”一个站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Leo只好把他扶起来,“说什么呢,我送你回房间睡觉。” “我要回家!”宋谦孩子气的大嚷大叫,就像一个被拐卖的孩子般的吵闹着要回家。Leo无可奈何的看着他撒酒疯,叫嚷了一会儿,送钱大约也觉得无人搭理他,有些无趣,终于安静了下来。 Leo只以为他清醒了一些,扶着他,要朝楼上走。不料宋谦一把抓住Leo的胳膊,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回、去。” Leo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惊奇地发现宋谦的眼神清明,毫无醉态。有一种人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这种人,不仅光从外表看不出喝醉了,就算沟通起来,也没什么大碍,因为他们即便醉酒了,大脑的思考也是清晰的。 “你说这不是你家,你家在哪里?” “汇北路左岸家园B区3幢2单元16楼03室。”宋谦毫不犹豫的报出一长串地址,然后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Leo,“Leo,送我回家啦。” Leo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地址,他也是去过的。因为宋谦也常住在那儿,说是常住,那是因为那里是林栉的房子。“你喝醉了,那里是林栉的房子。” “我知道,我没醉,”宋谦一挥手,摇摇晃晃的向大门走去,“那就是我的家。呵呵,林栉那个啰嗦的小老头,看我喝成这样又要说我了。嗝,哎呀。呵呵呵,他说的,喝得再多也要记得回家。我们走咯!” 翌日清晨,宋谦醒来,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了似的。“哎,呃。”挣扎着爬下床,摸到门口,宋谦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看看卧室,又看看客厅,“这里是?林栉,林栉!” “吵死了!”一声怒吼从另一个卧室传来,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Leo跑了出来,“你酒还没醒啊!给老子消停会儿成不!” “Leo?” “你撒酒疯,一定要来这里,我找止言要的钥匙。” 宋谦摸摸脑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Leo,“恶心不?一个大男人别弄出那种表情!”Leo看到宋谦那副可怜样,就想起前一晚他的吵闹不休,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昨晚发神经,吵着要回家!非要说这里是你家,你要回这儿!” “我说我要回家,要到这里?”宋谦嘴角微微抽搐,开什么玩笑,他撒酒疯跟孩子似的要回家?还是这里?这里分明是林栉的房子好吧,虽然他也常来住,但,说是自己家也夸张了吧。 “你好好反省一下,折腾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Leo开始喋喋不休的想要诉苦。 “别跟个女人样的行吗?吵死了。” “艹!老子懒得搭理你!”Leo勃然大怒,甩了房门回去睡觉。 宋谦靠着房门,坐在地板上,努力回忆昨晚。 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原来对自己来说,林栉和自己已经是家人了么?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一个家,虽然没有娇妻,没有幼子小女,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但这个朋友,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这么重要。”宋谦的后脑壳重重靠在门板上,“嘶。”揉揉后脑勺,宋谦站了起来,“既然是家人,看来我是没有放弃你的道理了。” “捯饬一下,晚上去把我家人带回来。”宋谦自言自语的说着,打开房门离开了房子。 “看来今晚他会去。”Leo藏在卧室里,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悄悄地说道。 “我没有怀疑过。”低哑的女声平静的传来。 第三十九章 重逢(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我也来过几次,却从没这样好好的观赏过广斋的景色。” “那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不仅是设计古雅,这些植物也市非同寻常,有着不少奇花异草呢。” 宋谦却无心欣赏美景,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可能有些迟了。我就想问问,你,在这里过得好么?”不知道为什么,宋谦每次来,引路的都是胡百媚。面对这个曾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女人,或者说女妖,宋谦百感交集。 胡百媚本来晓得明媚妖艳,听到宋谦的问话,笑容慢慢淡了,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呃,也许我没有资格来问这个问题,你要是不想答,也是可以的。我就是,我就是随便问问。”宋谦看见胡百媚的脸色变化,急忙解释说。 “很好。” “嗯?” “我说很好。”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宋谦眼前绽放。宋谦本想说你不用为了我心里好过,撒谎来骗我。但看着胡百媚的眼睛,宋谦知道她没有骗自己。 自从认识胡百媚起,宋谦总会看到她的笑脸,媚眼如丝,眼波流转。有一个词叫做“烟视媚行”,用来形容她实在是再恰当不过。可是,那样的笑容是没有感情的,不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胡百媚,嘴角上扬,眉脚飞舞,眼色澄清,少了刻意的媚态,但那股自然流露出的自信感更让她富有魅力。 “那就好,我原本担心,你被困在这里,会……呃,看来是我多想了。” “呵呵,”胡百媚掩着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一如过去勾人心神,却没了撩拨的意思,“本来,我也是怨愤的。我苦修百年,又自有一番机缘,才成人形,每日在深山老林之中,寂寞难忍。终于受不了诱惑,想借旁门左道加快修行,却不料,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有来头,”说着,娇嗔的瞪了身旁的呆头鹅一眼,“修行上没落着好处,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胡百媚领这宋谦走了上回相反的路,“这边景色更好。” 宋谦想着时间也还早,索性聊聊天,叙叙旧,观观景,倒也不错。 “广斋分为内、外院,你来了几回,都是在内院的东边儿。东家平时都在这里,我也是。”胡百媚指了指九转桥,示意宋谦随着她去池中的亭子里坐坐。宋谦看着池中鲜花盛放,形似荷花,但花朵相较荷花要小上许多,不过一个成年人握拳般大小。不仅颜色各异,细细看去,每片花瓣的颜色从花柄托起的地方至尖端,由深到浅,呈渐变色。心说,倒真是奇花异草无处不在了。 “此处风光秀美,灵气充沛,也是修行的好地方。”宋谦跟着胡百媚,凭栏坐在湖心亭里。胡百媚看着满池花朵,徐徐开口,又说道:“但是再好的地方,于我而言,都只是个牢笼罢了。曾经拥有时,不知珍惜,向往人世繁华。待到入世,我方知后悔。人类的世界……”胡百媚蹙眉想了一会儿,“哎呀,就像你们人类常说的,地球有很多污染,城市表现得犹为典型。而这些污染对我们的修行其实是有伤害的。” 宋谦凝望着胡百媚,她笑容清澈无忧,没有掺杂丝毫怨念或不忿。 “来了广斋,我也不领情。她以为她是什么人,敢管制妖界的事情来?无奈技不如人,只好在这里认命的做小工咯,呵呵呵”胡百媚说着,又笑了起来,“待久了,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呢。我们东家可不是寻常人,莫说是寻常山精鬼怪,就是冥府地仙,也要给她几分薄面。我是久在山中,不知世事,才生出不忿的念头。” “不对,”宋谦皱皱眉,打断了胡百媚,“她再强,我可不信你会因为力量上的差异就甘愿……” “妖怪的世界,本就这么简单。我们崇拜强者,面对力量上的绝对差异,我们都会甘愿臣服。不过,倒也真的不止这一点。东家的来头可大了,而这广斋么,也不是寻常地方。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像黑白通吃的非官方组织。”说着,胡百媚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咳,这是什么比方?”宋谦配合地直起身来,走到胡百媚身前,鞠了一躬,又故作谄媚状说道,“我的大美女,你可就告诉我吧,小生这厢有礼了。” 胡百媚抻了抻长袖,闭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呀,走了这么久,我可是倦了,这是肩也酸,腿也疼,哪里还有力气给人说故事呢。” 第四十章 重逢(中)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这厢宋谦与美人在打情骂俏,那厢林栉却没有他的好运气。美人勉强是有了,却是单单只有打骂,既无风情,也无俏皮。 林栉和林止言是自幼长在一起的老交情,在林栉心中,林止言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从不藏着掖着。谁曾想,千防万防是家贼难防,自己这回是栽在了这位老朋友的小手段里。 林止言传信给大家说总算找着了常任主事的最后一位人选,只是长辈们都避不问事,诸位同门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人选总不能她一个小师妹就敲定了吧,末了还难得撒了一次娇说什么“拜托各位师兄师姐帮帮忙”。 林栉想想也是,他们这些人顶着师长的名头,到处逍遥自在不说,万一缺点什么或是惹了是非,全靠广斋解决。这偌大一个广斋,上下人事,内外事务,全靠林止言一个人周全。又想着既然是同门齐聚,虽然疑心林止言是借故想要自己回去解决宋谦的事儿,但仗着大家都在,自己只要装傻充愣,林止言也不好多说什么。等主事一定,自己就溜之大吉。 谁曾想林止言犯起浑起也是厉害,一不做二不休,用了下药的手段。 林栉这边密谋着做个缩头乌龟,却不知道自己打从进广斋起,这一路的花花草草都有古怪。等再喝上一杯特质的迎客茶,林栉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林栉发现自己是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体内的灵气更是半点聚不起来,只能眼巴巴等着林止言跟他谈条件。 到了这个时候,林栉哪还有半分不明白,因而也就难得地发起火来:“你是打定主意要逼我就范!什么鬼定主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林止言却是半点不急不恼,坐在桌边细细品茶香。“你要做个流浪汉,我也管不着。但你不能自己逍遥自在,偏让我帮你做保姆,照顾那个低能儿!” 宋谦在屋外握紧了拳头。 “是你说成日和精魅鬼怪打交道,自己身上都没有半点人气了。想试试入世,体会一下做人的感觉。我帮这你找个伴儿,你还不得感谢我!” “我浇你一身的猼訑尿。” 宋谦瞪大了眼镜,捂着嘴巴,拼命让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朝身边的胡百媚投去不可置信的眼光,眼神里满满都是这两个弱智是谁的怀疑。 蹲在宋谦身边的胡百媚悄悄地又靠近了些,轻声说道:“听说是后山某位大人的爱宠,猼訑尿液臭不可闻,可熏死壮汉。所以每天都有侍者,带着去远方放风,”胡百媚顿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补充说,“排泄。” 宋谦摇了摇头,心说自己哪里是好奇是什么怪物,自己实在是不敢相信有生之年会看见林栉和林止言两个人像幼稚园的孩童一般吵架。 “这是寻常事,这两位从小吵到大,以前还经常打架呢,掀翻屋顶,震塌房舍是寻常事。”一个轻佻的男音从另一边身侧传来,宋谦扭头望去,一个青年男子蹲在他另一侧。 侧面看来,这男子眼眸清亮,鼻梁高挺,明明一副俊朗样貌,还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可他却是全身如同壁虎爬墙一般贴在门上,还不时的将耳朵往门上凑。 胡百媚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宋谦无奈,只好是左边美人,右侧壁虎兄,三人一起听墙角。 这隐约间,居然里面传出了“宋谦”的名字。 第四十一章 重逢(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提起宋谦,林栉没有了半分的胡闹语气。 林止言闻言,将茶杯重重放下,起身走到林栉面前,俯身将脸贴近林栉,虽是闭着双眼,身周却是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终于林栉顶不住压力,垂眼说道:“我知道宋谦是最佳人选,可是我受人所托,我曾经答应过他母亲绝不让他走上这条路。” “你答应过,”林止言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你以为你是谁,敢决定一个的命运。就是阴司的阎罗,也只不过是照着生死簿断人命运。” 宋谦握紧了拳头,努力抑制住想要推门而入的心情,我的,母亲? 刚才闲谈时,胡百媚告诉宋谦,广斋原本是维持两个世界平衡的一个松散组织。历史上几经周折,鬼魅精怪曾为人类的野心所利用,别有用心的驱灵人也妄图左右世间。最终广斋成为了现在的样子,有系统的组织,有行为铁律,既为寻常人世解决奇异事件,也帮迷路魑魅回归正途。 她还说,广斋有三位常任主事,分别专司灵物、鬼务、人事。 林止言曾说她缺一位常任主事,让自己来选择是否加入。可是为什么他们俩又说自己是最佳人选?自己的母亲又到底拜托了林栉什么? “你是白家的人?”身边的男子压低了声音,突然发问。宋谦一惊,自己的母亲的确姓白,可他分明是随父姓的,眼前的男子他又从未见过,这要怎么回答? 而壁虎兄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又问道:“你居然是白家后人?怎么可能,你怎么……”宋谦越发犹豫,这时胡百媚推了推宋谦,又对着那位壁虎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朝屋里指了指。宋谦和壁虎兄对望了一眼,又趴回门上。 屋里的林止言语气越发激动,“你护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了他一世?就算师叔所下的封印有你这二十多年的反复加封,但也禁不住他日益增长的灵气反复冲击。若有朝一日他自己冲破封印,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你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叔!” “就算他冲破封印,我也能保他周全。止言,我们都是没法选择的人,我们生来就背负着无法挣脱的命运。难道有我们这样的人还不够么?为什么一定要宋谦牵扯进来?广斋人事的主事空缺三十余年,可对这人世间造成什么影响?连后山的那群老头子都不追究这些事,你到底为什么不能放过宋谦?” 林止言闻言,气得手也抖了起来,“我不放过他?我要是不放过他,就该拎着他去阴司走一遭,好好让他看看他白家的先祖,再扔去后山,也好了却老人家们的心愿!他现在的安乐日子,都是偷来的。都是踏在别人的鲜血上偷来的!哼,一个背弃了血脉的罪人,你是想让他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么?” “我是……” “好了!”宋谦实在憋不住,冲进去制止了两人的吵架,“请你们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的母亲,我的母族,究竟有什么血脉命运,然后让我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好吗?” 林栉看见宋谦,脸上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之后,才注意到随后跟进来的壁虎兄。“大师兄?你怎么来的?” “止言传信给我的,说是让我见见白家后人。”壁虎兄耸耸肩说道。 胡百媚看着屋里的四人气氛尴尬,想着自己区区小妖,是一个也惹不起,连房门也没进,转身就想逃。背后却突然传来东家林止言的声音,“把门都给我封死,今天,谁也别想走!” 第四十二章 身世(上)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都是父亲的子女,为什么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和对其他兄弟姊妹的态度截然不同?类似这样的疑问,不止一次地浮现在宋谦心头。 从记事起,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很是疏离。父子间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在母亲死后,两人的矛盾彻底爆发了出来。宋谦愤然离家,几乎到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 他当然也暗自怀疑过。他的父亲那样地在乎自己的妻子,对待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如果自己的身世有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不是母亲白的儿子。他和他的兄长、他的妹妹们一样,都是外面的孩子。 所以母亲对自己越是关爱,越是宽容,父亲对自己就越是厌恶,越是严苛。因为自己,是他不忠的证明。可是母亲对自己的爱又如此真实,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没有些许怨怼。宋谦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头的猜测,反复对自己说“我是她的儿子,我是白家的儿子。” 在这一天,一切的猜测都得到了结果,或是反驳,或是佐证。 “你是白家的儿子,你的血管里流淌着白家的血液。”林止言告诉宋谦,可是宋谦的心依然悬着,而下一句话,彻底摧毁了他二十多年来都坚信不疑的事实。“可你不是宋家的儿子,你的父亲,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林栉面露不忍,却没有反驳林止言。 “怎么可能?如果我不是宋谦,那我又是谁?我是谁的儿子?” 宋谦有过无数的猜测,但任凭他有多敢想,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这个顶着宋家老二名头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居然是母亲白和别人的儿子。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母亲…… “不是告诉你了么,你是白家的儿子。开什么玩笑,白师叔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壁虎兄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该知道什么?” “宋谦,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这是真的,你和宋伯父没有半点关系。”林栉走到宋谦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是白师叔、你母亲白櫌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从血缘上来说,你也的确是白家的小孩。可是,你没有父亲。当年你父母结婚后,多年不曾怀孕,白家以修养身体为名让他们夫妻回老宅。实际上是白家和阴司做了交易,让你托生在你母亲的肚子里。” “为什么?不,这怎么可能?”宋谦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下意识的向屋内的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目光,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反驳林栉,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可这只是徒劳。 “好,就算是这样,”宋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事总不该只有这么点吧?” “广斋下设三司。灵物司主管妖魅精怪,捉拿惑乱人世的妖物;人事司记录人间变化,保证正常秩序不被打破;鬼务沟通阴阳,超度亡灵了却心愿。这是我大师兄顾志介,现任灵物主事,林栉司鬼务。”林止言走到宋谦近前坐下,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也相继坐下。“三司自唐末设立至今,有三条铁律。” “第一,灵物、鬼务主事不拘出身,人事司由白家世代相传。世袭罔替” “第二,白家人不能与非人者通婚。” 林止言说完第二条,停顿了一下,三人异口同声说道:“第三,白家断,广斋散。” 第四十三章 身世(下) - 广斋怪谈 - 堆虾壳 “白家的血脉有神奇的力量,白家人天生通阴阳,辨鬼魅。但是,这种力量只有家族中的女性才能继承。血统越接近本家的孩子,母亲力量越强的孩子,本身的力量也会越强大。与之相对,白家的男性都只是普通人。所以一直以来,白家几乎都是招婿上门,人事司主事也都是由白家的女性担任。” “最先注意到危机的,是你的曾外祖母,从她那一辈开始,白家的子嗣越来越艰难,尤其是女孩儿。到了白师叔,她是五服以内唯一的女孩。所以,广斋的人、白家的人都很在意她什么时候能生下一个继承人。” 林止言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顾志介喝了口茶,说道:“接下来的事,让我来说吧。” “你母亲虽然是我师叔,但我们俩年纪相仿,情谊如同兄妹。当时我们俩各司人事、灵物,师长们都已经隐居后山。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一点,白家的后人当时只剩一个,那就是你的母亲。人丁稀少让我们一直有种紧张感,‘白家断,广斋散’的铁律如同一个诅咒一般,一直是我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这个阴影,在你母亲结婚三年后,扩张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丝毫没有怀孕的动静。我们从没有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白家没有后人会怎么样。我去了后山,却得到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消息,生死薄上,你的母亲白櫌没有子女。” “那我?”可能是这一晚受到的惊吓太多,即使听说自己的母亲命中无子,宋谦也没有太惊讶。 “我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以白家本家兄长的名义劝说了你父母回本家修养,我本意是想告诉宋苛实情。可是当时出现了一些问题,事态紧急,我和白櫌只好不辞而别,远赴海外仙岛找寻传说中的神树——毓杬。” 顾志介观察了一下宋谦的表情,看到他并没有崩溃的前兆,顾志介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毓杬是古书记载过的神树,传说中毓杬可结出一种果实,女子吃下就会怀孕。 “我们根据古书的指引,去了南方人迹罕至的岛屿上,在那里,我们的确找到了神树毓杬。毓杬的果子居然真的让你母亲怀孕了。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宋苛居然在S城等了整整一年,并且接受了你。” “我不懂,就算神树果实可以孕育出人,可是白家的男性根本无法继承血脉的力量,你们无法左右神树果实的性别不是么?更何况,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还生下了我弟弟。” “我不清楚你弟弟的情况,而且你的出生也的确是个不可控的因素。但是,只要你母亲能生下孩子,即使这个孩子没有继承白家的力量,也可以将白家的血脉延续下去。”顾志介直视着宋谦,接着说道:“你母亲怀上你以后,接到了天启。你出生后果然印证了天启,也许是神树的力量吧,你继承了白家的血脉。” 宋谦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暗自揣测,难道这就是林栉和林止言争执中所谈及的封印? “我不太明白白櫌的想法,从她怀孕开始,整个人都有些古怪。我试图想和她谈谈,可她当时明显在躲避我。寻找毓杬的事情,我们从没有和其他人透露过,你出生时,广斋也只有我在场。当时你一落地,她立马就封印了你的力量,所以广斋一直都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白家男丁。 “当时我猜测,小櫌可能是想终止白家人背负的命运。我虽然不太认同,但更希望她快乐。你出生以后,她和广斋的联系越来越少。我被事务缠身,又受私心所阻,就由她去了。你幼年时,我还曾见过你几面,可是每次你母亲都面露不喜。你六岁时,我们见了最后一面,再后来,你母亲就过世了。” 顾志介叹了一口气,走到宋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当年我主管广斋,也是受尽其烦,这些年,我早已经看开了。广斋如何,天下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你,谁让你来的,就让谁来解决你的问题吧。” 说着,顾志介转身问道:“止言,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能放我走了吧?” “师兄莫慌,过了今晚也许还有事要劳烦师兄。只要不离开广斋,师兄是想赏花赏月还是赏美人,都请自便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