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啦噜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醒来有点蒙。 眼睛睁着,好一会儿没有动。看着陌生的屋梁,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一群走兽围攻快死了,而身上的病毒,在没有吃到解药的情况下也快毒发。可现在,为什么感觉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这时候,有个二十□□的女人伸过头来皱眉瞪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见她醒来,阴森森地问“你醒了?” 胡与看着面前这个人,觉得非常熟悉,可一时也想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迷迷糊糊“你是?” 哪知道这个女人一把就揪住她的耳朵根,一边用力地戳她的额头,一边大骂:“你要死了?你还敢问你娘老子是哪个?失心疯了?” 手腕上一只玉石镯子一荡一荡的。 胡与看着那只镯子,心里‘轰’地一下。这个镯子在她被男友杀死时,还戴在她的手腕上。细细算的话,从她十岁戴上这个镯子,这个镯子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腕reads();。 因为这是她生母留下唯一的东西——她是在生母过世之后,才被爸爸妈妈收养的。 看着面前的女人,虽然自己的耳朵都要被扯下来了,可心理上却十分怅然——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看到亲妈。 沉睡的记忆从深海里浮了起来。许多往事,也清晰了起来。 记忆里亲妈这个人,脾气极端的坏。动不动就爱打人,对孩子并没有什么慈母的姿态,与一般意义上的‘母亲’这两个字,也相去甚远。 以至于胡与被收养之后根本没有多久,就完全忘记了这个动不动就要发脾气,把自己打得失声痛哭的女人。后来长大胡与左手腕有点歪,就是当年被打断的。伤了之后为了省钱,被她妈带去小诊所看,医生没有接好。 现在再看到妈妈,她到也不至于有甚么记恨。毕竟是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又是在年轻的时候就过世了。何况自己后来也过得很好。她养父母是很好的人。因为对亲妈没什么感情,所以她一直对外没有提过自己被收养的事。她不提,养父母也尊重她,也就没有外人知道。连对男朋友,都没有提过。 胡与没想到自己回到这个时候。 是时间乱流把自己送来的吗?她怔在那儿好一会儿,即然不反抗可不就随便她妈打吗。于是额头一会儿就被戳红了,耳朵也像是整个都要被扯掉似的生疼。回过神连忙躲闪“我知道了,别打了!别打了!” 她妈扯住她的耳朵又戳了好几下她那额头,才愤愤松开手。没好气地骂“你还有力气躲?那就是没一啦。刚才叫也叫不醒,还以为你要死了!现在醒了没有?” 胡与应声“醒了!”捂着耳朵,怕妈妈再来扯。边退开,边打量着她妈。 说实话,她是有九分长得随她妈的,但要凭良心说,哪怕别人都说她好看,她确实也不及她妈好看。像她妈这种容貌让人惊艳的人,哪怕是脾气不好,可一怒一怨一挑眉一抬眼,都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想到妈妈早逝的下场,胡与有些怅惘。 她妈却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看出什么事来,听见她说没事了,微微松了口气。扭头就开始骂旁边的人“都是你作死!她只是睡迷糊了也值得大惊小怪?还跑去喊我!把我吓得,刚刚才找到一颗好参呢,都还没来得及挖出来呢。我现在回去,要是那颗参不在了,看我不找你娘老子赔!” 一边骂,一边就已经急匆匆地跑了。 被她骂的是个小姑娘,长得粗眉大眼,鼻子下面还挂着好大一把绿鼻涕,呼吸起来,直吹泡泡。 被胡与妈骂了一顿,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等她终于走了,才气呼呼地对胡与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怎么叫都叫不醒!” 不过立刻又高兴起来了“还好你没事。我刚才差点吓死了。”喜笑颜开。 胡与捂捂脑袋,觉得有点发昏。 站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土砖砌的房子。屋顶上铺的是茅草,屋子里用夯土砌了个睡觉的炕,还有张三条腿的桌子靠墙放着,桌上有一个陶罐,和一个缺了口的碗。 小姑娘见她醒过来呆呆的,问她“你怎么啦?” 胡与只是在想,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照说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小姑娘走近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热呀。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胡与并不觉得自己能骗过别人,索性说“我梦到我长大了,遇到了好多事,后来死了,可醒来却并没有reads();。” 小丫头吸吸鼻涕,眼睛瞪得溜溜圆的:“你竟然做了这样的怪梦?是不是睡觉的时候鞋子没有摆好呀?” 真是纯洁的小萝莉。 胡与顺水推舟点头“可能是。” 正说着话,外面院子的门被什么人推开,有脚步声进来。 胡与以为她妈去而复返,却没想到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用粉刷得白乎乎,两坨红红的胭脂跟扎去烧的纸人似的。身上的衣服也穿得非常老式,像是旧时代的衣服。 这就显得有点奇怪,因为胡与醒来见到的她妈也好,小姑娘也好,穿得烂是烂了点,但都是比较现代的样式。这个进门的女人要是跟其它两个人站在一起,跟本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人。 那女人进门来,张望了一下,明明两个孩子在,她只当看不见,还跑到里屋去看,看完了才回头找把椅子坐,问胡与“你阿娘咧?” 阿娘?这是什么时候的称呼?胡与没露声色。“挖参去了。”细想想,自己妈妈去挖参?这也奇怪。她老家那个小城,并不是盛产老参的地方。她印象里并没有这种事。 那女人拿手扇着风,说“把水来喝。” 胡与没动,小姑娘可勤快了“喔。”了一声,颠颠地就跑出去,不一会儿,拿半个葫芦瓢舀了水来,奉过去“四娘你喝。” 女人好不高兴“生水来的呀?煮都不煮怎么好喝的?啧啧。”摆摆手“哎呀,算了算了。”扭头问胡与“你去把你阿娘喊来,说是大头叫我来的,有话要跟你阿娘说。” 胡与往外面看,有个人影躲躲闪闪的在院子里头。可能就是那个叫大头的人,便问“有什么话?” 四娘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叫你就叫啊,这么多话,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我跟你说得着吗?说了你又不懂!” 小姑娘蹦起来“我去叫。”转身就跑。胡与想拉她都没拉得住。 不一会儿,胡与就看到她妈又气呼呼地回来了。小姑娘到是没跟着来。 胡与的妈妈一脸怒色。外面那个人影不知道躲在哪里,没和她撞上。她进门看到来的人是四娘,很勉强没有当场发火,只是嘀咕:“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刚走到地方要挖呢,又叫来了。”竟然还挤出一脸的笑意来,殷切地问四娘“大姐来干嘛来?” 胡与不记得自己妈妈脸上有过这种表情——或者也有过,只是她当时年纪虽然不是非常小,却又不像同龄人机灵,醒事很晚并不曾留意到这些大人的事。 四娘到还对她妈妈很不客气,嗤道“我可不是你大姐,我姓陈的。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姓陈的,你又不姓陈。” 胡与妈妈见对方是这个态度,脸色便有些不虞。甩脸不说话了。 四娘说“我来还不是为陈大头的事。陈大头求到了我们当家的面前,说要把地收回去。我们当家的就叫我来与你说。” 这一下胡与她妈可炸起来了,声音高了个八度,胡与没防备,耳膜都要破。“收田?收什么田?” “什么田?你在种的那几亩田啊,还能是什么田?”四娘不为所动。 “你们凭什么要收我的田?” “你的田?你是姓陈吗?”四娘反问“这一村子都姓陈,田也是姓陈reads();。养活的都是自家人”站起来逼到她脸上去“你姓陈吗?” 胡与妈一下就怒了“陈坨子死了,你们就来欺负我们母女?你这个老东西!”说着就去门背后找东西,要动手了! 四娘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叉着腰不怕她“你们母女两个原先来的时候,我们是看着你们孤儿寡妇可怜才让你们落脚!后来你嫁给了陈坨子,也就算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了那才有田种。结果呢,不出几年,陈坨子被你们给克死了。我的天,好好一个活人呐,就给克死了!当时人家就说要赶你们走了,村子里不能留这样不祥的人,再说,哪个知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到是我男人好心,他身为村长,看你们可怜,孩子又还小呢,说赶走了你们,你们要去哪里呢?便帮你们说了话,叫你们先继续住着,结果哪里知道,你们这一住,就真的不走了!还要霸着陈坨子的田和屋子,人家陈坨子又不是孤户,轮得到你呢?人家有兄弟的!便是他死了,你跟他又没生个儿子,这房子这田地,便要归他兄弟。哪里能叫你霸占?还有没有王法了?” 胡与听得一脸懵。什么情况?她怎么觉得这剧情有点奇怪。她是99年出生的,99年呀,那时候她妈是在小城区做小工,虽然是小城,但也很发达了,中间也确实嫁过一次——胡与记忆里模糊不清地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管一个男人叫过爸爸。但那也是在城里发生的事,对方好像是个开出租车的,并不是哪个村里的人。 胡与想的时候,她妈妈已经找到了扁担,不由分手就向正‘嘚逼嘚逼’得起劲的四娘打过去。 边打边骂“兄弟?陈坨子父母死得早,是陈坨子把他弟弟大头养大的。后来要不是我在,陈大头三年前就死啦。还能熬到娶亲?连娶亲的聘礼,都是我和陈坨子豁了命去山里弄的,好啦,他哥为了给他找老婆成亲,把自己给活活作死了,他调头就来咬人?我呸,白眼狼。这田他想要呀?来啊,叫他来找我拿呀,看他有没有脸!” 说着手里的扁担噼里啪啦就向四娘身上打“滚!滚!我们家的事关你屁事!” 四娘没想到她一翻脸还真下手,被打得惨叫了几声,连忙压路而逃。边跑还边骂“自己霸住别人的东西,还有道理?!!”很识相地一溜烟跑了。 胡与妈拿着扁担,憋着劲,像投铅球似地就往她掷过去。吓得那些听了响动跑过来围在篱笆外面看热闹的村民一哄而散,生怕打到自己。 还有小孩边跑边骂“扫把星发疯了!” 人都散光了,胡与妈妈怒目圆睁,站在院子里,气得胸脯起伏如潮,站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抢天喊地大哭起来。边哭嘴里边狠狠地咒骂“没了田我们怎么活?吃什么?喝什么?你们这是要逼人人呐!还说什么,你男人当时可怜我们才留我们,明明就是你们赶得最凶!”开始口齿还清楚,到后来就是乱骂了,旁人也听不清楚她在骂什么。 胡与站在门坎上,看看远处袅袅的炊烟和青山,再看那些现代样式与古代样式混杂穿的村民,怔怔的,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是古代吗?不像,是现代吗?可也不像。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妈妈身上,突然有些心酸。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妈妈这么哭。 她的记忆里,妈妈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人,既泼辣又刚强,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就哭。万一跟别人吵架,从来只有别人哭,别人受委屈,没有她半点委屈的。 但是现在,她哭得很伤心,全身都地颤抖。 胡与想过去安慰她,只走了一步,她妈妈突然就站起身,向门外跑去。妈妈手脚快,胡与追出去,人就跑得不见了。胡与感到不安,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寻短见。看到路边田里有个女人在割草,便向她跑过去。 那个女人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了胡与一眼,便鄙夷地背过身去了。 胡与硬着头皮走过去问“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妈……我阿娘往哪边去了?” 那个女人上身穿的是t恤样式的长袖衣裳,图案是机器猫,下身穿的却像是古代样式的裙子,大概穿了很久,衣服上打了补丁reads();。 胡与见她是不会理自己了,只得沿着路向远离村子的方向走跑。她想,妈妈既然是负气跑出去,也不可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一路出去,胡与虽然遇到了几个村里的人,但人们对她的态度,与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她也能想像这是为什么。 她妈妈性格非常不好,一点也不肯受人家的气,锱铢必较。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寡妇在这样一个村子,受到别人排挤是很正常的。就好像全是夫妇的聚会里面,出现了一个单身的大美人。女人自然都防她,男人也不敢对她太和气,不然回去就没得好了。结果处境就越来越差。 胡与找得天都黑了,才在河边上找到妈妈。 她坐在山脚下的小河边,脚泡在水里,头发散开,正在对着水流梳头呢。 胡与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水中的胡与小小的,可能十岁左右,如果时间正常的话,现在应该是201几年,她妈妈这时候应该是二十大几岁不到三十。因为性格叛逆,学没上几年就跟人跑了,生了孩子。但现在,剧情虽然是一样的,显然时代不一样。 胡与向那边走了几步之后,就不太敢走近了。怕惊动了妈妈会跳下去。胡与不会游泳,到时候没本事救人。 她远远看着妈妈梳了好久的头,越看心里越忐忑。见妈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鼓起勇气上去“妈……阿娘,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回去吧。” 她妈妈一改方才的泼辣,沉静异常地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仍然朝河水里看着。侧脸被水波纹映得粼粼散发微光,如斯美人,却是这样坎坷的人生。 看得胡与也异样地酸楚。“走吧。我们先回去,总有办法的。”想把她拉起来。 但是她妈妈没有理会她,只是轻声说“他们是想逼死我们呢,这世上,全都是没有良心的人,一个也不能信。陈坨子看着好吧,可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说要照顾我的,结果呢,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说死后这些东西都给我,结果呢,还不是有人要来抢。我就是想活,有那么难?我幼时不懂事,做错一件事,跟了一个没出息的人,生了一个孩子,我就该死吗?” 胡与心里微滞,安慰她“他们不叫我们住在这里,我们便不在这里好了,难道却别处就不能过吗?这里有什么好的。我才不喜欢这里呢。”大概这样讲话,比较像十岁左右女孩的口气。 没想到,她妈妈听完了,回头看着她,突然暴起,伸手在她身上疯一样地打过去。 还好胡与有充足的打人与被殴打的经验,立刻护头蹲下。 过了一会儿她妈就打累了。然后一撒手,又抽抽噎噎地抱着她哭了起来。声音悲凉,有几声声嘶力竭的怆然。 哭得累了,她便抹了泪牵着胡与住家走。 路上月光如水。 两个人走到破矮的房子外面,胡与妈妈扭头瞧远处绵延在暗夜里的山峦,说“人靠谁都是靠不住的,到了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这破地方,老娘也不稀罕,等熬过了几天,你过了入门试就会好了。” 胡与更懵。 什么东西?入什么? 第2章 忘记了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就这样折腾了一番。半夜里母女两个人才歇下。 胡与虽然对入门试三个字有很多疑问,但不想露馅,也不能直接询问。 她睡在床上,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些记不清楚了。很多明明对她来说,并没有发生很久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糊涂。回想起来,自己死前似乎是遇到了一些事故。可现在,也想不起来许多人的名字与面容。 她心中惊愕,不知道这是不是多次穿过时空节点后的后遗症,害怕自己的记忆会完全流失,在心中一遍遍回想着死前发生的那些事。 先是在她二十多岁那年,突然病毒爆发,末日来临。后来,有一部份有异能的人崛起,这些异能人便成为了人类之光,很多人都以为异人是人类文明延续的希望。 但后来,教授才发现,异人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在基因序列上有着百分之一的差别,也就是说这两类人并不是同一个物种。毕竟人和猿的差别也只有百分之一。 异人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在地球上的,而末日病毒根本是异人为了进行种族清洗,而故意散播出来的。因为异人自己免疫病毒,那些被感染成为丧尸的普通人才为了自救想去吃他们。而胡与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不同的时候,她被感染之后并没有立刻异变,只需要定时摄取异人身上的免疫体,就能保持理智,维持人的样子。 接下来,便是人类种族灭亡。她成了最后一个人类。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最后还是被异人发现了,而前男友也是异人一族,前男友杀她时,与她一同遇难的时间能力者好像把她送回了末日没有发生的时候。 但认真地想,却好像又不对,自己分明是被走兽围攻而死的。为什么脑海里又有被男友杀死的画面?记忆会变得这样混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那么模糊不清,到底是怎么回来?中间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不停地回想,可也找不到头绪。因为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来发现妈妈人不在,顿时感到有点不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起来,回想起前一天的事怒火中烧去找人麻烦。正要起床,就听到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妈一脸怒容地冲进来,对她说“全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昨日好好的,你突然睡死过去叫不醒,陈清清跑去喊我,我没顾得上手里的参,丢在那里就跑回来了,今日里一去,东西全都没有了!”说着就给胡与一巴掌。想必昨天那个小姑娘就叫陈清清。 好在胡与身手敏捷闪得快,她没打着。 结果她打了个空更生气了,指着胡与,气得手直抖“你要死了reads();!竟然敢躲。” 胡与转移话题:“阿娘说的什么参?” “就是昨天我挖到的,还不是你害的,你不作死我的东西会丢吗?”她说着,又开始自言自语,肯定是哪个知道了我挖参的地方,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把我挖的参拿走了,哼,他们早都想赶我们走,总是跟我作对,不是偷我这个,就是偷我那个,成心要捉弄我们。”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转身就住外面去。 胡与怕她闹事,一把拉住她,问:“说别人捉弄你,你有没有一次把他们抓个正着的?”起码得要有点证据才好说话。 她妈怒道:“他们成心捉弄我,人人心知肚明,还要什么证据?人在做,天在看,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偏帮着外人?” 胡与立刻表明态度:“我跟他们无亲无故,帮他们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只是就算是人家做了,但人家就是不承认,你去闹又没有证据,能闹出什么呢?若说是能找个人凭理也好,阿娘你能找到人来给你凭理,叫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人吗?” 她妈愣了一下,瞬间更怒:“他们都是一伙的,全是姓陈,我要去哪里能找到人愿意给我们主持公道?他们就是看这样呢,才敢欺负人!”气得眼睛都红了,胸膛起伏如潮。 胡与安慰她“要不然我去找找看,说不定是落在哪里了你没找见呢,至少我们自己找清楚,才好去问别人对不对?” 直到她妈点头,她才和放心走。她妈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不是不点头,依着她妈的脾气,真不知道一怒之下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两个人在这里的处境会更难。 胡与照着她妈说的方向出了村子,没一会儿就走进了山。 站在山坡上回望,能将整个村子一览无余。 这个村子是在个盆地之中,地形看上去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这是哪里。村边的河水是山上积水弄成的瀑布落下而成的,整个地方都很小。并且看得出来,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每家每户都跟她家差不多是土砖砌的,屋顶全是草,只有一两家虽然是同样的土砖,但是看上去比别的屋大一点,那可能就是村子里比较有权力的人家。再有就是,村子里到处都是放养的猪啊鸡啊,山坡上还开着一块块像补丁一样的田。不过作物也稀稀拉拉的。 胡与看着这样原始的风景,非常地感概。几天前她还在末世之中呢。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可现在好像一切都过去了。自己一个本来已经要死的人,到底怎么来的呢?是时间节点的关系?可能当时自己的伤,没有想像中那么重。 她妈挖参的地方就在山坡附近。她按照她妈说的,一直向前,走到一排荆棘篱笆再向左走,找到一个可供人爬出去的小洞,爬出去后又向前走了十分钟左右,到一小块被挖得全是坑的地方。 她妈也挺不容易的,这样的村子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要讨生活。只是回想起来,她也不记得以前自己和妈妈一起在小城里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是不是也受过这样的欺负? 胡与心情极其不好,在附近找了一圈,虽然找到很多新挖的坑,但确实没有看到半棵参的。如果这些参不能自己长腿跑了,那么一定就真的是村子里的人拿了。 胡与一时很不耻这些人的行为,甚至有点恼怒。大概是因为回到这个年纪的关系,容易有很多情绪起伏。 既然没有找到参,胡与也没有立刻就回去。而是试着再向山里多走了一段路,想看看能不能挖到一颗参带回去,要不然没办法安抚她妈。 明显她和她妈在这个村子里很不受欢迎,这种被欺负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几乎算是被全村人默许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跟人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reads();。要是真的回去和妈妈一起找他们讲道理,又能有什么结果?人家根本只想看她妈出丑,看她生气发疯。 可胡与一点也没有挖参的经验,所以盲目地找了一圈,挖了一些洞之后,也没有一点收获。 就当她打算换个地方换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她耳边响起‘咯嘣’一声,脚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就倒下去了,大概是摔在什么人的身上。她就地打了个滚立刻就半伏下身,以一种防御的姿态站稳,想找到袭击自己的东西在哪里。 可放眼望去,山林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周围一片的草木都在晃动,表明刚才真的有东西出现过之外,再没有半点痕迹。 她抓了块石头在手里,一边一动不动防备那个东西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边分神往刚才自己倒的地方看,才发现那里真的有个人。不过受了伤。 “你怎么样?”胡与高声问。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一身青包袍子,不是现代的打扮。胸口有伤,但好像并没有要死,挣扎着动了动,爬到一边去,边从自己随身的包裹里面拿东西出来吞下去,一边摇头“没什么。”对胡与说“它已经跑了。” 胡与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再见到周围有什么动静,才转身向那个老头子过去。他看上去像是个道士,头上用发簪扎了个盏。 “你在山里干嘛?”胡与过去看看他的伤口,还伤得比较深。“我们村子里不知道有没有懂医人的。” 她看老道士胸口的伤时,头伸过去,脖子露出来。露出纤细白净的后颈,几缕扎不起来的黑发落在颈间,更显得皮肤如白玉。 那个老道人多看了她好几眼,她并没有察觉。 随便在哪个山村,像胡与这样长得好的女孩都很少见。因为山里生活艰苦,个个都面黄肌瘦,再加上她长得像她妈,虽然还没有长大,但已有些稚气灵动的美。 老道人近看她便有些意动,琢磨这样的女孩带出去是不是能卖两个钱,自己这一趟来什么东西都没有抓到,卖了她赚点药钱回去也不错。 正想着,就看到小姑娘颈后原本平滑的肌肤上突然凸显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来,那张脸好像是活的,就像是想从她皮肤里挣出来,当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还侧过脸向他狠狠地瞥去,像是企图突撕破了皮肤,来咬他一口。 老道没有半点准备,突然看到这样的异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瞪目整个人向后靠。但这张脸只是瞬间冒了个头,消失不见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胡与却茫然不觉,见到老道这么激动,以为那个袭击自己的东西又回来了,连忙严阵以待。可回头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任何响动。狐疑地转头问老道“怎么了?” 老道只佯做无事,摇头“刚才草叶子动了一下,大概是草蚂蚱。我以为它又回来了。”心有余悸。 胡与想了想,说“我先把你弄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但她上去试了两下,老道像是有千金重,怎么弄也弄不动,再用力,他就嗷嗷地叫起来,说动到伤口了。 胡与心里一动,她不相信一个人能有这么重,又不是铁打的,故意这个人是故意的。于是放开了老道退开几步。但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来,只说“我回去叫村里人来抬你。”转身就要走。 老道连忙说“你扶不动我,不如等我一下,我休息一下伤口就能慢慢恢复,就自己能走得动了。”作出非常可怜的样子,乞求“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reads();。你等我一下,我愿意讲些你们村子的故事给你听。” 胡与站得远些“我们村子有什么故事?” 老道说“你知道不知道百妖夜行?” 胡与难得听他胡扯想走。老道却说“这件事要放在别人也讲不清楚的,但我家祖师,就是在这里发迹,所以我知道些。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这里妖物多吗?” 胡与疑惑,什么妖物? 老道却没顾这个,继续说“百年前,你们这一片有个古城。当时我祖师爷是山中道观里的一个道童。有一日,他在山里赏月,遇到一个仙人。那仙人说古城有难了自己是来解救世人的。祖师爷一问才知道,原来城中人都中了妖法,二三十年来,每日过的都是同一天。” 胡与心里砰砰地跳。总感觉这个故事自己在哪里听过,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在自己记忆里应该是有什么事的,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后来呢?” “后来我祖师爷发现,原来有很多妖物附身于鸡鸭猪狗活在城中受人奉养呢,被仙人拆穿后,这些妖物就四散逃去。当时正是夜里,祖师爷带着城中百姓追杀,杀掉了许多,却也有很多跑了。后来祖师爷便立了自户,专门抓妖杀怪造福苍生了。也正是因为这‘百妖夜行’为契机,才有如今士门昌盛的盛况。” 什么士门的,胡与一点也不知道,但她却莫明对这个故事很有兴趣,追问“那仙人呢?” 老道说“仙人受了重伤,祖师爷便把仙人送回福地去,后来仙人可能回天上去了罢。如今士门都有立仙人像,就是从我祖师爷描绘的样子来。” 胡与想,如果老道说的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那这意思,什么百妖的,都是从这个村子出去的吗?有那件事,才有现在这个机器猫t恤与古代裙子同时穿在一个人身上的奇怪时代?可……妖怪? 她这时,不由得想起教授说的话。教授说,异人早就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一直潜伏着人们不知道。难道这里所谓的妖怪,就是指暴露出来的异人吗?人们不能理解他们的能力,所以视为妖魔? 老道说着便咳起来,吐了好多血,可怜巴巴问胡与“小丫头,能不能帮我找点这种草来?我还有更多事讲给你听,有些你知道了说不定能叫你被士门选中,成为方士呢。”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片草叶子,叶面是紫色的,叶脉是银色的。 胡与不知道方士与士门是什么,但这草她刚才随地挖参的时候,大概是见过所以觉得有些眼熟。可能就是旁边,也不太远。犹豫了一下,反正也不是很麻烦,拿了叶子便去寻找。 老道指点她“那个方向有一片。就在那个草丛后面。” 胡与走了几步,却停下来。回头看老道看。 老道见她打量自己,神色如常问她“怎么啦?就在那边呀。” 胡与却不过去了,她走回来。上下打量老道说“我怎么都觉得你心怀不轨。” 老道没想到她感觉这么敏锐,连忙做出十分虚弱的样子“我已经受了伤,还能怀什么不轨?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小丫头。造了这种孽要倒霉的。” 胡与皱眉,觉得这个人讲话真是叫人不悦,只说“我叫村里人来救你吧。我一个小孩子在这里顶什么用。”也不管老道在身后叫,转身就走。 老道想留住她,可又没有办法。他受的伤太重。 可胡与转身才走了几步,就发现,自己前面的树林看上去有些奇怪。 旁边也有草与树,但却颜色与其它的草与树不太相同,像是被水染过的颜料,颜色要比其它地树林淡那么一点点,就好像跟她之间隔着什么透明的东西reads();。 并且这块奇怪的一块,还在不断地扩大。 怎么会这样? 胡与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本能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蛇。正迎面向她扑来。速度之快,完全让人不及反应。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口里的臭气。情急之中,她向后一蹬腿,虽然动作不好看,连滚带爬,但还好避过了大蛇的一扑,它咬了个空,立刻就一个摆尾。 胡与终于知道,老道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了。 在躲闪的同时,眼睛余光看到老道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了一个像弩一样的东西。 胡与知道,这个老家伙,刚才可能意识到这条蛇还没走,借着请她帮忙为自己找草叶的借口,是想拿她做诱饵的。 胡与在蛇扑过来时,整个人直接向后倒下去,她怎么也是在末世里活了那么久的,这一点自保的能力还有。 大蛇扑了个空,立刻转身,头部高高怂起前后游移,口里发出咝咝的声音。胡与这才看清,它身上有伤,像是用手抓出来的,五个很深的洞,就在它的头部正在沽沽地冒血。 可胡与现在只有一个挖参用的泥铲。并且身后也没路可逃,如果她现在敢调头,大蛇可能会直接扑来一口把她吞掉。也只能沉沉心,跟它拼了。 就在大蛇再次向她扑过来时,她也没法躲开了,不甘心被吃掉,本能地就伸手去撑住大蛇的上下颚。一人一蛇,头离得那么近,胡与能看到蛇皮上细细的纹路,那么近地与这只蛇对视,她发现蛇的眼睛里是有感情的,一种对她的轻蔑,鄙夷,还有受伤后的痛苦。 这让她感到震惊。 但震惊的原因,不是因为意识到它是有思想的。而是她自己在这一瞬间,并不为这个动物有思想而感到惊奇。似乎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可为什么呢?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却逃得非常快,一闪而过。就在这一走神,蛇猛地一合嘴再向前一口扑来,她就整个人都被含到了蛇嘴里去了。 她拼命挣扎,本能地伸手胡乱一把抓去,不知道抓到蛇嘴里的什么,只感觉到是长细而绵软的东西,抓住了用力地就向后扯。 蛇疯狂地摆动,不一会儿,她就被甩出了蛇嘴,但她还是不肯放手。以至于蛇无法摆脱,除了疯余下地旋转摆头,也没有别的办法。 胡与冲着老道叫“你还等什么!” 老道手忙脚乱,好几弩都没有射中要害。真是废物!胡与又急又恼。就这个样子的人,竟然还想拿她来做诱饵。 这时候突然有人喝斥“闪开!” 胡与来不敢多想,立刻低头。这时候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整个蛇突然停下了动作‘轰’地倒在地上。胡与被压住了,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嘴里又腥又苦,用力地吐了两口唾沫,全是血。还有一些绿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是蛇死掉的时候,从它身上掉下来,落在她嘴里的。 胡与丢开铲子,跑到旁边一阵干呕。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吐完因为刚才的争斗,有些力竭,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半天也不能动一下。 回头看是什么人帮了自己,看到远处有个青年,穿着黑色的大袖袍子,看上去像是从古装电影里走出来的人,不过一只手垂在一边看着是有伤的,另一只手全是血reads();。半幅袍子都被血污浸湿了,但这并无损于他的冷酷与从容。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是别人一样。 胡与不由得想到蛇身上的洞。她还以为这那个手指插出来的五个洞是老道人干的,现在看来到是自己高看他了,他大概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想来捡个便宜。 青年走出来,先是去了大蛇身边查看,大概是想找什么东西,但却没有找到,过了一会儿,又回头走到胡与身边。 皱眉看她“你是本地人?” 胡与点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 “采……采参……” “你不知道不能越过紫荆棘吗?” 胡与不知道什么是紫荆棘,想想,大概是她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钻过的那一片荆棘篱笆。余光看到青年身后的老道人一脸恐惧,正偷偷摸摸地想爬走,只默默不说话。 青年见她不回答,也不再多说,回头看撅着p股正想爬走的老道,面无表情问他“你往哪里去?” 老道颤颤巍巍停下来,讪讪地笑“大公子来了?哎呀,真是好巧。” 胡与看老道的这样子,便知道这个青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也不知道他找什么找不到,跟自己有滑关系?趁他们说话的时候,默默站起来,也不敢回头看,摄手摄脚地走。走出一段,感觉对方应该是没有发现,撒脚丫子就跑。她在末世活了这么久,怎么会不明白跟自己无关的事,离得远远的才是正理。 却不知道她身后的青年一早就发现她想跑了,正面无表情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只是没有阻拦。 胡与一路狂奔,一直钻过了紫荆棘的篱笆才停下来。喘了好一会儿气,跑到溪水洗掉身上的血污。一身衣服不一会儿就湿哒哒的。虽然湿,但起码干净了。 这时候她的手还有点发抖,到不是因为害怕,是肾上激素还没有褪去。 看到水中的小姑娘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胡与怔了怔,尽力做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来。直到看上去正常一点,不显得突兀,才放下心。 缓过来,她才向家的方向走去。但才走进村子,立刻就发现村子里好像发生什么事。 全村人都站在一块大禾场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跟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一律穿着白袍。 陈清清老远就看到了胡与,但不敢叫出声,只是一脸喜色地在人群里蹦着对她招叫,叫她快过去。 胡与妈也在,但是一脸焦急,看到胡与终于回来了,立刻就冲过来拉着她往回跑。人那么多,她出来容易再挤进人群却是难了,再说,村子里的人根本也不想她往前面去,还有几个故意挡她的。 她妈急了,大叫“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女儿。还有一个没有试呢。” 人圈的中间有个声音回应“还有吗?还有就快过来。” 村子里的人再不情愿,也没有违背这个声音说的话。都让开了路。有个男人特别殷勤地走过来,拉了胡与一把“快过去吧。”亲切得像是她亲爸似的。四娘在他旁边帮嘴“就是,快去快去。”胡与想,这个大概就是四娘的男人,传说中的村长了。 她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第3章 异人吗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在这样的关照下,可算是走出了人群。发现差不多全村的小孩都在这儿吧。一个个脏兮兮的,脸上结着鼻涕壳子的不在少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群乞丐。 场子中间则平白在架得高的长杆上挂了个老宽的门帘。 不一会儿就有个小孩掀开门帘出来了。那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陈清清大步过去,抓住他问“都问你什么啦?你给说说呗。” 这小孩还没说话,人群里就冲出来一个大妈,一把揪住他拉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瞪了陈清清一眼。 陈清清缩头缩脑,吐吐舌头。 胡与看着陈清清这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认识她的reads();。 胡与记事很晚,十多岁被收养,但十多岁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楚了,却记得小时候常常跟邻居家的小女孩一起偷家里的腊货,跑到大堤边上的护堤林里拿树枝烤着吃。那不就是陈清吗?当时被陈清清的爸爸发现了,陈清清被好一顿打,但也没供出她来,很英勇地一个人扛了。后来胡与开出租车的后爸死了,她妈就带她离开了当时住的地方,与陈清清也就再也没见过。 胡与感到疑惑,这里似乎就是她的过去,人都是差不多的,但时代背景却好像被改变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陈清清站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小声在她耳朵边上问:“我早上去找你,你阿娘说你找参去了?我想你肯定挖不着的,就在家里给你偷了一根。”说着神神秘秘拉开衣领子叫她看,颗有颗小参在衣服里面藏着,大拇指大小。这样已经很难得了,陈清清家里也并不富裕。 胡与小声问她“你脸怎么了?” “被我阿爹呼了一耳巴,说我把参看丢了,不过没发现我藏身上咧。”陈清清很得意“一会儿你给你妈,就说是你找见的,你妈就不生气,不会打你了。” 胡与心里很不是滋味“你阿爹不是还要打你?” 陈清清瞪着眼睛“我不怕疼啊。他打我又不舍得用劲,不像你阿娘。” 正说着,有个白袍子的人向这边看过来。大概是嫌两个人太吵了。 胡与捂住陈清清的嘴巴,叫她站好。 白袍人这才收回目光。 别看村子里的人不多,孩子还真的挺多。总有五六十个,大概是因为这里生活贫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过因为卫生条件的医疗条件都不好,小孩很容易夭折,所以十几二十岁的不多。 站了好久才轮到最后,陈清清进去前可激动了。结果等了好久,她出来的时候也没能跟胡与说上话。就被她爸拉走了。 胡与深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子过去。发现只是一布之隔,就已经到了另外一片天地。自己身处山巅之上远处白云如海,有屋宇飞檐隐现。场地中放着长案,长案后坐着个白袍的年轻男人。他面容清秀,比村里人好看又干净,在他面前放着一盏灯。 胡与回头看,身后也是布帘,但不是村子里那种粗糙的东西,而是华丽异常的金银线织成,上头绣了一个圆圈。细看,那个圆圈其实是个首尾相衔的大狗。 胡与问那个年轻人“我们在哪呀?” 年轻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过来,看看这些灯。” 胡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旁边摆着四盏灯。不解地问“看什么?”不就是灯吗? 在年轻人的印象里,这些乡下的村姑没有见过世面,一般都是要这些人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没有多的话,别说不敢多嘴,就是抬头多看一眼都不敢,但这个小姑娘却不一样。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洗得干干净净,表情更和气,指着最边上那一盏“这个灯是什么颜色?” 胡与侧头看“红的。” 他又指着另一个方向:“那一盏呢?” “绿的。” “右边那个呢?” 好像是在做色盲测试一样。看完灯,就叫胡与出云了。 她转身掀开布帘,又回到了山村里面reads();。 她是最后一个,她出来就是测试结束了。但也没有人敢去动那块门帘。村子里的人在白袍人催促下带着孩子退开,胡与被她妈拉着,也在被赶开的人群中。 她周围的每个人都很紧张,好像是等着开大奖的彩民。 陈清清被她阿爹拉着,时不时回头对胡与挤眉弄眼的。 只有村长一个人还站在离门帘很近的地方,恭敬地听着白袍人说话。 他老婆就站在离胡与妈不远的地方。带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大概比胡与差不多大,时不时回头狠狠地瞪她。 胡与还看到了那个叫大头的。 他眼神躲躲闪闪,胡与回头一看,他就看别处。有一个小媳妇拉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还看胡与和她妈一眼,一脸恨意。 胡与想,他哥哥陈坨子大概就是自己记忆里那个开出租车的后爸。不过她对过去的事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出租车后爸是怎么死的,只记得当时家里很多客人,她跟着吃了三顿好的。至于大人们之间有什么龌蹉,她也并不知情。 不过现在看着这个大头,大概能明白当年妈妈的处境是怎么样的。 毕竟这个世界看上去与她记忆里是完全不同的时代,但她和她妈妈所经历的事情,所认识的人,却是大同小异。 这个情况让她很烦郁,如果是这样,自己也会遇到将要杀死自己的前男友?这个世界也会在将来迎来末日吗? 白袍人跟村长说完话之后,就全部进入了门帘之后。 村长长长地松了口气,叫几个男人过去,把门帘和竹篙收了起来。禾场仍然是禾场,任何异景都没有了。很多小孩好奇地跑过去,想在那里找到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但完全是无用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胡与没有过去,她想起末世时教授曾经说过。异人是很久以前就来到这个世界的,在历史上,有一段时间十分崇信神怪,留下很多神奇的传说,那就是他们活跃的时候。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沉寂潜伏下来,一直到了现代某个契机,才开始散播只会感染人类的病毒进行清洗,残害者成为新人类,被害者成为丧尸。引发了末日之后,这些异人才曝光走到前台。区区十年,人类就被灭绝。 那么这些白袍人中是不是有异人呢?是一个,还是全部都是? 如果是异人,那这种把戏就能够解释了。空间转移能力在末世的时候并不少见。 胡与心里不安。异人如果已经在这个时候这么光明正大地活动,人类的末日会不会提前到来? 她实在无想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界会被改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村民们喧闹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大家全围到了村长那里“怎么样了?哪几个被挑中的?” “这个时候哪里就晓得了?要等咧。”村长大声说“散了散了,到时候自然要告诉你们的。”说着就蹲在禾场一边抽烟袋去了。大概是要在这里等消息。 四娘拉着女儿跑过去,蹲在他旁边,两个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四娘还回头看胡与一眼。 不一会突然天空闪亮了一下,平空落下来一只鸟,停在村长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村长却听懂了。连连点头。 胡与妈妈紧张起来,小声说“有结果了。” 第4章 杀人啦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妈妈紧张起来,小声说“有结果了。” 村长那边还没跟鸟说完呢。大家正紧张着。大头在他媳妇的鼓励下,鼓起勇气腆着笑脸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胡与她妈就不耐烦地骂开了:“你滚远一点!你大哥死人都要被你气是爬出来找你算帐,没心肝的白眼狼。” 大头的小媳妇也是个泼辣角色,跑过来骂:“你骂谁,你这个臭x货!” 胡与她妈毫不示弱“骂你了吗?我做嫂子的教训兄弟,教训不得了?我骂他怎么了,我还要骂你呢,你身为弟媳,也只有听着的份,你才是个臭x货!”叉腰指着大头“在人家身上进进出出几下就忘了本,也不想想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阿哥又是怎么死的,你还有脸站在这儿!” 大头脸涨得通红,半天蹦不出个屁。 小媳妇不乐意,过去掐了他几把“你说话啊!”见他只是往后退,怒道“没用的东西!”冲胡与她妈叫“你男人怎么死的你问谁呀?你克死了男人,还要怪别人呢?” 胡与妈顿时怒起,一耳光扇过去,与小媳妇扭打成一团。胡与冲上去想把两个人拉开,但她个子小,反被打了好几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起哄。喊着叫“扯衣服”想看奶看光腚。大头又恼又羞。却又不敢上去动手。 村长那里已经完事,回头看到这样场景,骂:“好咧,别吵呢!谁再吵再打的,不管是哪家的,全赶走!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下小媳妇才不甘不愿地松开手,胡与连忙去把她妈拉开,但她妈却死死拽着人家头发不放。小媳妇痛得嗷嗷直叫唤。胡与简直拿她妈没办法“阿娘你放手啊!” “我不放!怎么地?”她妈怒道,不止不方,手上还更用力了,拽着头发就是一通拉扯。 胡与抱她往后拉,她就着扯别人头发。 小媳妇哭着叫“大头你是死人啊!看着我被人欺负!”挣扎着一通王八拳,全打在胡与身上。她越打,胡与她妈就扯得越用力。 大头连忙跑上来,拽着小媳妇的头,想给她拽出来。但胡与妈已经把头发缠在手上了,因为营养不好,头发又毛躁,哪里能拽得出来。痛得小媳妇哭爹喊娘的。 村大也怒了,大叫“还不松手吧?reads();!” 但胡与她妈就是不松。边抓着人家头发乱扯,边叫骂“你们来打我啊!打死我算了!我就是不松,你们打死我,还不就是为了抢我男人的田,来啊,打死嘛,到时候闹来了官,我看你们要不要偿命,我好好一个人,在你们村子被打死了。”村长也不好叫男人们去打女人。可这村子里的女人都有点悚胡与她妈不要命的劲,谁也不敢上去帮忙。 于是,胡与她妈油盐不进,小媳妇那里哭爹喊娘,最后闹得实在没办法,村长叫人来给她把头发绞了。他这里还有正事等着要公布。哪里耐烦这里吵个没休。 绞了头发总比扯下来好吧,头皮都见血了。 小媳妇被绞了头发,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滚,大骂村长不公。 村长被骂得一肚子火“还哭?你怪我咧?她本来就是个不清白的东西,你惹她干什么?自己打事嘛。她是你嫂子,你好跟她扯吗?算起来还要治你的罪,长嫂如母,你打你阿娘。”乱扯一通。 小媳妇一脸怒意,胡与连忙把她妈拉远点,生怕她妈再上手。她妈还在不服气,边骂边跳脚,唾沫星子多半都喷到胡与脸上了。 其它人见这场架打完了,也没甚么热闹看,便紧张起选拔的结果来。 村长公布“结果出来,人家要四个人。狗四,清清,米儿,大虫。” 陈清清听到自己的名字几乎高兴得要疯,大叫“是我是我!”连忙跑过来要跟胡与说话。 胡与却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心事重重。 她妈拉着她就走。 旁边的村民嘲讽母女两个“做什么春秋大梦,以为自己家会被挑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她妈一点也不示弱:“人家挑中了也不是挑你家的,你高兴什么?还得意呢,那挑中的是你老子还是你娘?让你能沾到光呢。”胡与被她妈拉得直扑腾。 一会儿就扑腾到了家。 一进屋,不出所料地她妈就开始骂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说你还能有什么用?你是比别人少了心肝还是脑子不灵光了?”骂着骂着,大概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女儿在村里是顶尖的,别人不可能比得过,突然说“一定是他们捣鬼,要不然怎么能不选你?” 胡与知道她的性子,立刻去拦。但她真的不及她妈这种战斗力强的人动作快。 她妈前脚跑出门,她后脚追出去,等跑到地方,她妈已经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了。 远远的,就听到她妈在噼里啪啦地叫骂。 有个小子远远看到胡与来了,急忙喊“你阿娘又打人咧!”拉着她就往人群里塞。边带着她挤,边劝她“你劝劝她嘛,别吵了,吵也没什么好处。村子里的人就打算赶她走的,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胡与挤进去一看。她妈正揪着四娘的衣领子跟四娘打成一团。嘴里骂着“就是你,你仗着自己男人是村长,不是偷我的东西,就是顶我女儿的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个蠢丫头凭什么能选中?骗了鬼咧!鬼得跟猪像姐妹。谁会选她?还有那参,就是你们偷的,不是你偷的也是你男人不管事,害了我。我去山里的时候,就远远瞧见你家的小畜生跟着我呢,要不是想偷我的东西,跟着我做什么?不得好死,你们全家不得好死了,明明是我女儿要去的,不要脸啊你们,断子绝孙的臭x。” 四娘拼起命来也不是吃素的。扯着胡与妈在地上打着滚,高声叫:“你这个疯婆子,自己的东西丢了,就赖到别人头上去,成天不是说自己丢这个,就是丢那个reads();。全是别人害你呢!你要不要脸?你挖参?你能挖什么参?不出篱笆,这里面的参都是有户有口的,哪一块地方你能挖?难道你还能出篱笆去挖不成?一在自己女儿不成东西,别人不要,还赖到我身上来,你才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胡与妈一听,更是恼怒猛地揪住了四娘大概是想把人从地上扯起来,结果半站半不站的时候,突然一个站立不稳,就压着四娘向后倒了过去。不知道是哪一个大叫“死人啦!”胡与她妈才发现地上有血。不知道四娘头撞在哪里了。 这下全场人都呆住了。 胡与妈吓呆了,胡与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成这样。听到有人喊“杀人啦!”才发应过来,抓着她妈就跑。她心跳得老快,自己妈妈打死人了?在这里打死了人,还是说,在她长大的那个时代也打死过人?她也想不起来,自己跟妈妈为什么会离开小城。 她拉着她妈,片刻也不敢停,连家也不敢回。扭头就往村子外边跑。 一开始是胡与拉着她妈跑,后来是她妈拉着她跑。她妈的手,像铁打的钳子一样,把她抓得紧紧的,两个人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山里去,身后的人叫着骂着追来,越追越近。 进了山之后,虽然有树木挡着,那些人跑得慢了一点,但胡与跟她妈也已经跑不太动了。 眼看就要追上,在一个山凹的拐角时,胡与妈脚下一滑就向旁边山坡歪过去,胡与反手把妈妈扯回来,自己却失去平衡,滚到路边的山沟里去了。如果不是及时抓着坡上的藤蔓,可能会直接摔到最底下去。她妈想拉她,但一时又够不着,看着身后的人要追来了,急声道“你在这里躲好了,千万不要乱跑。”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胡与挂在山坡上垂下来的藤蔓上,听到有追的人越来越近,然后那些人在她头顶上停了下来。可因为藤蔓太密,没有看到她躲在下面,叫骂着又向前追了过去。 但她吊了好一会儿,手实在无法再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了,越来越无力,最后只是略一松口气,就连滚带爬地摔了下去。 等她醒过来,发现已经是半夜。因为被那只大蛇吓怕,担心随时会有什么猛兽从黑暗之中跑出来,所以眼睛越瞪越大,越想看清楚有没有什么,越是吓着自己。 但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现,黑暗里有东西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的有。可也并不是什么动物啊猛兽啊鬼怪什么的,而是雾气。那些雾气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漫山遍野都是。但有东北的方向是没有的,那个方向是村子的方向。胡与突然想到了杀掉大蛇的青年所说的‘紫荆棘’,莫明觉得,可能是那种东西把雾气和村子隔开了。 过了一会儿,胡与除了雾气又看到了别的,一开始只是不时暗时明的几点星火,后来就发现,在远处山脉上有灯。起起伏伏,大概是一队人。不知道是不是村民没有放弃在搜寻母女两个人。 眼看着那队灯火向这边来。胡与连忙找了一处深草蹲在草丛里。 不一会儿等那些人走近,胡与偷偷从草丛里向上看,才发现并不是村民,而是白天见过的穿白袍的。他们带着几个村里的孩子正在赶夜路。不过走到这里,大概觉得地势比较平坦,所以停下来把孩子都叫到路边,似乎是有话要说。 四个小小的身影,背光站着,胡与还想听听他们会说什么,可这个时候,那一个白袍人一伸手不知道做了什么,四个孩子就无声无息地倒下去,口中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胡与心里轰轰地跳,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只看到上头人影闪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一会儿,死掉的四个人就被从山坡上丢了下来。有一个砸在胡与面前,血水溅了她一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山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第5章 是捕杀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摸摸脸上的血。她很久没有经历热血扑面,这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末世的时候。 那种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她鼻端,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江河飞流直下,轰轰轰轰。 她伸手去摸索,摔在她面前的那个人还是温热的。可当她拉动对方的时候,能感觉到那种没有生机的死气沉沉。 很奇怪,当人还活着的时候,去搬动他,哪怕对方没有知觉,但总是会更轻松一点。一但死了,就好像整个人都灌进了铅。 虽然看不见,可胡与摸索着发现,血是从脖子流出来的,想必白袍人刚才一伸手,就是以非常快的速度,横切了这几个孩子的脖子上的动脉reads();。 她一个一个地摸索过去,想靠手上的感觉分辨出陈清清在不在里面,但根本是无用功。没有光亮,看不见东西,摸到的每一颗头都像她,又不像她。 在摸索时,胡与发现,那些山间雾气还在。它们是有光亮的,但这些光亮却不能照亮除了它们之外的东西。就好像它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虽然胡与能够看到它们,但它们不能将自己的光影投射到真实的世界之中。 胡与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想了想,又重新摸索着爬到一个死去的孩子身边。在默默地念叨“有怪莫怪。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死。你肯定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吧?”解下了腰上挂着本来用来铲泥的小铲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摸索到心脏的位子,再三确认没有偏之后,便挥铲捅下去。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既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那现在唯一的判断方式就是看被杀死的这些是异人还是普通人。她更偏向于是异人在甄选对他们不利的普通人杀掉。 异人与普通人如果不看超常规的能力,从身体上体现出来唯一差别是,异人的心脏里有小核桃一样的东西,普通人没有。 胡与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收获,她只是需要确定。可就在她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点。 她心里砰一下,连忙伸手去摸,在把那颗小小的硬硬的东西摘出来之后,再三摸索确定。虽然她看不见,但是能感受上核的表面凹凸不平的沟壑。 这个孩子是异人。 这样的结果,令她感到震惊。 这也就确定了教授说的没有错,异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存在。 但胡与也知道,这些孩子也并不是刻意伪装,绝大多数异人活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人类。异人前期以一种普通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浸入人类家庭。到后期它们的存在浮出水面之后,才有正式的胎生儿。 末日十年时,教授曾经问她,如果让她回到过去,有一次机会杀死那些还没有觉醒的异人,阻止一切发生,她能不能做得到。 她当时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她失去挚友,失去亲人,看着一个个人类死在自己身边,耳边每天响起着人类死亡的哀嚎。看着那些被异人释放的病毒感染的普通人,变成被感染者,失去理智,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看着这些被害者虽然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却还是拼命地想要活下来,本能地把免疫病毒的异人们当成救命的解药,却被残酷地杀害,污蔑为食人的丧尸。看着这些被害者,被受鼓动的同类杀死。也因为失去理智而杀害自己的亲人与挚友。 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认为这不不关乎善恶,是拯救一个种族。 可现在,摸索着这四个孩子的弱小的躯体,她震撼得无法呼吸,一点也喘不过气来。自己的好友也其中?那个为了让她不挨打,挂着鼻涕泡帮她在家里偷参的小姑娘。 虽然她知道这些人已经死了,可却还是一个一个去摸索,低声叫“陈清清!”害怕刚才自己是不是摸错了,还有人没有死被自己忽略。 小女孩还没有开始发育,胸膛和男孩子一样一马平川。但男孩和女孩穿的衣服是不大相同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草丛被踩动的声音。 胡与顿时全身紧绷。屏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非常黯淡的人形雾气,正向这边移过来。 第6章 出山去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顿时全身紧绷,屏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非常黯淡的人形雾气,正向这边移过来。但是只走到一半,它就停了下来。 她以为,对方是发现她在看着自己了。 就当她已经准备好要暴起的时候,突然听到有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那个人形雾气处传来。“阿与!阿与你还在不在?阿娘在这里啊!”要哭的样子。而那个雾气随着声音在做出动作,似乎正在四处找寻。 胡与不敢贸然开口。她不知道这雾气是什么,难道是山里的东西,扮成她妈的样子吗?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诡异了。 那团雾气喊了一阵,没有得到回应,就一p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哭了。边哭边骂“你这个短阳寿的东西,好死不死地在这里不见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好?我生你养你一场,还没有享到你一天福,你就这么没了,作孽!要死你也不早点死,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多好,偏偏现在死了,你这个短阳寿的东西!!” 胡与一听她这么说话,就松了口气,如果是有东西假扮,肯定得说好听的哄她,怎么会这么骂人。连忙应声“阿娘,我在这里呢。” 她妈听了,愣愣的,转身就向她摸索过去,胡与怕她摸到不该摸的东西,立刻迎上去,她妈抓住她似乎害怕但又不似害怕,从头到尾把她摸了个遍,才确定真的是自己女儿,立刻便破口大骂:“你要死了!你老娘我叫了半天,现在才应?你死了啊你!怎么生你这么个讨债鬼!我闻着这里有血腥味,还以为你摔死了!”又质问“你身上是不是血?怎地这么多!”声音异常严厉与警惕。 胡与连忙说“没有,不是我的血,我就是摔伤了而已。死的不是我。” 她妈紧张起来“什么事?什么人死了?”她身上有东西可能照明,但现在并不敢用,怕村民还在找寻,顺着火光追来“是不是摔死了来追的哪个?” 胡与含含糊糊地之前看到的事说了reads();。 她妈怕是吓着了,又因为这件事实在吓人,身上直颤。握着她的手时松时紧起来,恐怕心中正有些激烈的争斗,胡与察觉是自己太镇定了,再加上自己醒来后的表现,与自己小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不相同的地方,而妈妈早就生疑,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暴发出来。 连忙紧紧抓住妈妈只做出害怕的样子“阿娘,这可怎么好?”一副全心依赖妈妈的样子。 她妈见她还是怕的,恐怕心中又为她的行为有所开解,握着她的手才没有再反复。大约是打定了主意,反而拉着她更用力些。让自己相信这就是女儿没有错。相依为命的也只有女儿,什么也不要乱想! 安慰胡与“怕什么?死人有什么好怕!又不是你杀的。他们便是有德有怨,也去找那些杀他的人。”声音又大又清楚,到不像是只说给胡与听的,更像是说给这些死人听,叫他们懂得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怪不相干的人。 可她自己其实也还是害怕的。拉着胡与摸索着往她来时的路走。 走得远了,鼻端血腥的味道淡一些才停下来,找了个地方带着女儿爬进去“夜里不能乱走。等天亮时再说。” 进去的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胡与安慰她“四娘肯定只是昏过去了,好好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死。”她回忆起来,当时那一摔虽然有血,但也不至于致命。 她妈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祸害遗千里,她命那么硬做了那么多恶,怎么会这么早死。” 就这样过了一夜。胡与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个草丛里面,妈妈已经不在身边了,紧张地一咕噜爬起来,钻出去看,她妈正在那边挖坑。边挖还边骂“你们爹妈不做好事,都是些经年的狗东西,但我却要给你们挖坑,不叫你们曝尸!也就是我在这里,就算你们爸妈知道,也不会来收你们的尸,谁叫你我们死在了没篱笆的地方,谁还管你们不入土能不能投胎转世。” 胡与跑过去,她妈抬头看到她便说“陈清清好命,不在这里头。”这里死的是村长的女儿,和他亲戚的女儿,还有二个男仔。想必是继胡与之后村长想办法把陈清清的位子也顶了。 胡与妈说“一会儿我们把人埋了,就回去。你喊陈清清快跑。”怕她不情愿,骂她“你同人家好,就不能有难只顾自己。那跟畜牲没什么不同的,你晓不晓得了?你是人,不是畜牲,就不能做畜牲才做的事,不然别人连你娘老子都要骂。” 胡与点头“晓得了。”心里却是异样的酸楚。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她知道的也并不是全部。帮过去要帮忙。她妈骂她“你要死了?站远一点!” 不肯叫她去碰那些死人。 胡与只好站开,问“那些人怎么要杀他们呢?” 她妈皱眉“我哪里晓得?这村子向来是几年就会选这么一次。自我来的时候便有了。村长说是士门选了人去学艺呢。前头也有一个被选走的,家里还得了好些钱。”村里都只以为是去哪里有了好前程,现在看来,恐怕跟这些人一样,随便被抛尸在哪里了“这山里的人,没有篱笆的地方不敢随便乱走动。自来也没人发现。” 胡与也记得自己和妈妈一路跑过来,路边都是有紫荆棘的。只是她不知道所谓士门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完全不能理解,山里的雾到底是什么。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看得见。 两个人把人埋了。便摸索着往村子里头走。快到时她妈打算自己去,胡与说“我个子小,跑得快。我去。”她妈想想也是,是自己伤了人,又不是她伤了人,她被抓到人家只会来要挟自己reads();。不会有甚么危险。叮嘱她“你跟陈清清讲,叫她跟村子里头的人说。听不听便是他们的命,怨怪不得。” 胡与点头。 她从村子后面绕到陈清清家后窗时,陈清清正在厨房烧火,边烧边抹眼泪,她阿娘在劝她“你去了那里再不见阿娘,再看不见阿爹。你想想,村子里去了那些,哪有一个再回来的?现在别人去了,却还肯把钱给我们,没甚么不好的。做方士很苦的。要去魑魅川杀邪魅。还要到前面打仗去的。鬼怪你不怕?” 陈清清吹着鼻涕泡,只是哭。 她妈叹气。 过了一会儿叫她看着火,自己出去看看晒的参。等她妈一走,胡与便敲窗户。 陈清清看到胡与,又惊又喜,连忙过去“你怎么跑回来。四娘头磕了好大的洞,正找大头麻烦呢,说要把他的地也收了,还要抓你们去见官。” 胡与把昨天的事说了。 她吓得嘴巴都合不上。傻傻的。 胡与说“你快叫你阿爹阿娘收拾东西,等我走了,你们收拾好便走,走时跟村长说。也别管他们信不信了。只管自己快跑。去到哪里可别告诉了他们。以后再别信方士的话。只找个地方太太平平地。” 陈清清傻怔怔,只知道点头。 胡与怕她没听懂,又叫她说一遍自己说的话,都对上才松口气。 见胡与要走,陈清清连忙拉她“你往哪里去?” 胡与说“我也不晓得。”两个人个小伙伴面面相觑,有些感伤。陈清清傻乎乎地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忘记我。我也不要忘记你。”鼻涕泡一鼓一鼓的。 胡与点头“恩。” 她跑出去老无,陈清清还把一颗大头卡在窗户缝里张望她。大约后来她妈回来了,她想把头缩回去,却卡住不得动,一脸焦急。 胡与回头看着,不由哧地笑了。 她和陈清清告别后,原本还想潜回家去拿点东西,但老远就看到自己家的屋子已经被烧了,于是调头就向外走。 她妈在村子外面隐蔽的地方等着,见她回来了,问也不敢多问一句怕耽搁时候有人追来。走到安全的地方才问问清楚,知道没事,嘴上虽然骂四娘万年的王八,心情却轻松了不少。然后母女两个就顺着山路往外走。 这个山真的非常大,还好路上都有紫荆棘,所以不至于迷路,顺着走就对了大路是出山的,分岔的细路是去各个村子的。这些路到不是人开拓出来,恐怕是先有人插了紫荆棘,后来的人顺着这些紫荆棘走才走出路来的。 沿途这些村子的人,并不十分友好。大部份都很讨厌外来的人,见到有陌生人立刻就会有男丁拿着棒子叉子,戒备地盯着人看,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直到来的人离开他们村子为止。更不可能给她们东西吃,再说就算是别人有吃的,也不会白给她们吃。所以路上母女都是找野果子。 她妈对于山里什么果子能吃,什么野菜能吃,十分有数。 虽然胡与也有很多野外生存的经验,但是有些明明可以吃的东西,她妈却说是不能吃的,边找吃的还要边教导她“这里长的东西,只有这些能吃,其它的看着再好吃,也绝不能吃。这里与外头是不同的” 又把山里的野稻米指给她看“长在村子里吃,长在山里的就不能吃。若有一些是长在篱笆旁边一步内也能吃。再远就不能吃reads();。但若不是饿得急,还是不要找篱笆旁边的这些吃。万一篱笆有人移动过,就要出大事。”又说“能走篱笆附近,就走篱笆附近。” 胡与点头。 她发现只要留意些,自己在白天也能看到那些雾气。并且,并不是只有白色,雾还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她妈说可以吃的果子,大多都是不带雾气的。甚至本身就排斥的雾的存在。当妈妈站得离篱笆近的时候,身上的雾气也会消失。 胡与对于自己能看到这种雾到并不是非常排斥了,起码能比较直观地看到危险。 不过现在想想大概也弄清楚了,村长的女儿并没有顶自己的位子。是妈妈冤枉人家了,毕竟自己不可能是异人。 胡与和她妈整整走了三天,才从山里走出去,看到山外的大路时,基本上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 好在,许多出山入山的人,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大家十分习惯,所以山外遇到人看见她和她妈这造型,也不会太过惊诧。 胡与被她妈牵着,走在黄沙飞扬的大路上,想起一直驻留在脑海中的一个场景。 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和她妈妈一起,走在一条好像永远也走不远的柏油路上。她不停地问“妈妈还有多远呀,我走不动了。”两个人也没有提什么行李,并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她妈手里只提了个小时装包。 每次她这么问,她妈就会说“很快就到了,再走五分钟。”但是,一直走也走不到。 有一些她以为已经消失的记忆,原来根一就一直存在,只是被尘封在心中不起眼的角落。而随着旧日重现,一切栩栩如生地浮现了出来。 她看着妈妈,不由得想,如果是两个不相干的世界,不可能经历的故事是相同的。如果说,这两个世界根本是一个世界呢?只是,不知道历史上关于异人的事出了什么错,才会将时代变成现在这样。 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低头无意地看到自己的手,猛地怔住。 胡与突然停下来,她妈皱眉,回头问:“怎么了?” 胡与生怕自己脸上也有什么异变,但看她妈的表情,应该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连忙掩饰“没什么。”偷偷把手拢到袖子里。心跳却‘砰砰砰’慢不下来。 两个人一直走到太阳当头,才找到个大树乘阴。胡与妈一p股坐在地上,累得不想再多动。胡与站起来“我去看看有没有水喝。” 她妈没有反对。 胡与离开了她妈的视线,立刻找了个地方躲着,把袖子撸起来看。发现自己左手指尖已经有些干瘪了,就好像失去了水分,指尖的皮肤也呈现出死灰的颜色,再看右手,到还好。没有什么异样。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起来把衣服搂起来看看身上,也还是正常的。连身就把鞋子踢了,把腿脚全露出来,才发现两只脚已经完全干瘪发青发灰,这种状态一直蔓延到了小腿,看上去那一截与丧尸无异。 胡与竭力克制自己情绪,扶着旁边的树站了半天之后,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病毒发作了。 就算是穿过了时间,变换了躯体,可它却还是如影随行。这种东西真的能被称为病毒吗?胡与怔怔盯着自己的左手。 这次与以前的发作却并不相同。以前发作时,她整个人都会快速地产生异变,丧失力气变得虚弱,时间再久还会神志不清,残暴而具有攻击性。而现在,这种异变非常缓慢,并且是从局部慢慢蔓延。 第7章 士门的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在末世,胡与被感染后就发现自己想不变成形成为如丧尸般的被感染者,就必须要食用活着的异人身上的血肉。 当时在遇到教授后,教授对她的情况做了研究,认为她需要的是异人身上的某种元素,这种元素在异人活着的时候是存在的,一但他们死了之后就会消失。 教授还打算从她身上,找到解决人类病变的办法。但因为教授很快就被异人杀害,所以到最后胡与也不知道自己具体需要的是什么,只能继续靠捕猎异人为生。 可现在,她见到的三个异人已经死亡。就算回头去把人挖出来也没有用。 想到那几个异人,她才想起那颗自己在妈妈找过来之前挖出来的异人核。伸手把核从口袋里掏出来。 在阳光下,那颗小核桃大小的核表皮散发着浮油似的彩光。这种核,捏不碎,也砸不烂。表面沟壑中的缝隙已经完全闭合――因为这颗核是在异人死后挖出来的。 异人在所居住的人类身躯死亡后,生存本能会被激活,立刻回归到保护壳一样的核中去,等待下一次的重生。可这个核,教授曾经想尽了办法也不能破坏。后来不得不尝试在异人死亡之前就把核挖出来,但这次异人到是回不去了,却会立刻逃走,借居到另外一个躯壳,很快就重新回来了,只是异能会变得很弱。 所以,异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被真正消灭,现在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更关键的是,胡与以前就尝试过,发现这个东西是不能吃的。因为她嚼不碎,咬不破,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整颗吞会当场噎死。所以对阻止病毒蔓延没有任何作用。 胡与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托付于,自己在前路,能再遇到新的异人。 她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镇定点。”从衣服上扯了布条,把手指一个一个缠起来,检查没有露出痕迹,才向回走。 她妈坐在树荫下回头看到她,问“水呢?” “没找到reads();。” 她妈恼火。也没有留意到她手包起来了,起身就要自己去找。 刚站起来却顿住了脚,原来是土路上有个马车过来了。赶车的是个老头,车上拉了好多东西,胡与妈跑到路上拦着,笑吟吟地问“好不好叫我们母女搭个车?实在走不动了。”再和气讨喜也没有了。要是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她这个人能多尖刻泼辣。她从来都有这样转换自如的本事。 老头见她虽然打扮得很穷苦,却长得好看,怯生生还年轻轻的还带个半大的孩子,便可怜她几分,问“我是去川城的,不晓得顺不顺路?” 听说老头要去川城,她妈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似乎是不想过去。 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我们刚好也是去川城的。”扭头拉胡与。 胡与不知道川城是哪里,想如果现在的一切,跟她记忆里的流程是一样的,那母女现在应该是去省会城市。 她妈妈就是去了那里没多久过世的,她也是在这里被收养的。但妈妈过世的情节,她却一点也回想不起来。就好像是大脑在刻意回避,不愿意去想起令人不快的往事。 不过现在去省会对她是再好不过的消息,那里人流量大,遇到异人的机率更高。 马车颠簸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才从不怎么宽阔的大路,驶上了真正的大路。 大路很宽,上面来来往往,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也有各色各样复古模样的小车。汽车轰鸣着急驰而去,引得马匹嘶鸣,其中的行人有西装革履、长裙飘摇的现代打扮,也有广袖大袍古色古香的。 虽然胡与早在看到机器猫的t恤与古装裙子穿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现在心中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妈却习以为常。就算看到她对很多事感到惊奇,也并不十分奇怪。因为胡与生活在小地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骂她“别像个傻子似的。” 马车上了大路,也还有很长一段路才到川城,但人流已经越来越密集。各色各样的人与车来来往往。遇到路边有茶寮,马车便停下来休息。毕竟马累了,老头也累了。得找个地方坐一坐喝点水,吃点东西。 茶寮里还有很多其它的路人。 胡与妈妈拉着她,坐在角落里。 胡与见到旁边桌上有人丢下的报纸,假装是要看报纸上的图片,伸手拿过来。 报纸上的时间是1993年5月12日旁边写着癸酉年闰三月廿一日。整张报纸用的都是竖版繁体字,但报纸的质量却很高,印刷技术已经非常好了,上面还有彩色照片。与她记忆中的1993年的报纸并没有什么差别。 因为是供行人打发时候的娱乐报纸,所以并不涉及政治,写的都是某某女星如何如何,某男星如何如何时,某组合如何如何。 但胡与发现,好像越是有名望的人,越是在平常穿西式衣服的少。 但那些刊登出来的剧照,到是海外元素更丰富一些。也有外国的明星到国内来拍戏的讯息。不过从大的版面看,电影与戏剧各半,分不出两边谁比谁高,谁比谁低。 可其中有一则新闻,以讥讽语气描述某出生不好的女星,去看戏剧却睡着打呼噜。可见得,传统戏剧在这个时代,比电影这种形式来说,在人们心中是更严肃更有文化沉淀的。看不懂则显得这个人浅薄。更遑论竟然睡着。简直是企图融入上流社会不成不成反被耻笑。 胡与心中震惊,不动声色把报纸放下,看着身边那些打扮天差地别却叫人莫明觉得和谐统一的人们reads();。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个世界已经被彻底地改变了,变得奇异而荒诞。 而坐在另一桌的客人正在议论着关于‘士门’的话题。 一个说“现在又是士门宗试的时候,这挑去的人里,十个有五个是要一去不回的,可这人啊,哪一个不想出人头地呢?还不是前赴后继。” 另一个一听,神神秘秘,小声道“跟你们讲,我听有人说过,那十个里头有五个不能回去的,是早就死啦。” 他这么一说,许多人都围过来。 他越发起劲“我也是听一个同乡说的。说他乡里头,挑了七八个娃儿去,没几天有一个跑了回来,说士门的人才把他们带到半路,就找了个地方停下来,避开这三个,把另五个杀了。这死的五个根本也没到士门去就没啦。他发现了,害怕得不得了,才中途跑回家的。” 旁边人嘘他“胡说!士门做甚么要这么做?” 那个人瞪眼“我骗你们干什么。至于为甚么要杀了,那谁知道嘛,反正士门做事,官府是管不了的。” 旁边便有人笑他“你再胡说!” 那个人嘀咕“又不是我编的。”但别人叫他说出那个跑回家的孩子叫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连身就被追去的士门抓走了。你们知道他叫甚么,难道还能去问吗?” 茶寮老板过来收茶碗,说:“若没得士门,我们有这么太平的日子过?魑魅川里的那些东西,早都打过来啦!把你们啃得骨头也不剩!朝廷也不能挟魑魅川之险与士门之力,自居为上国了。国人有着外国人不懂的本事,才能让那些黄毛国俯首来拜,你不记恩,还编这种话?士门的人知道了不得放过你吧?出门在外,祸从口出,才说些是非吧。” 那个人便有些讪讪,再不说了。 别人想必也不过把他说的这些话,当成了流言怪谈。 胡与却愕然,原来还有人真的被士门选中的。看来只是自己村子倒霉,没有一个是能用的。却也突然有些明白士门在做什么了。 世人都只以为,异人被困在魑魅川那个地方,却不知道现在局势严峻,异人恐怕就在身边呢。而从士门击杀异人的粗暴手法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这样是除不掉异人的。 她也渐渐有些明白,这个世界这么奇怪说到底还是士门与异人的缘故。它们早早暴露出来了,使得整个历史拐向了另一条路,也改变了整个现在与未来。 胡与的妈妈听到路人在讨论这个话题,有些紧张,拉着胡与的手,怕她会乱说话引来麻烦。她妈妈不想管这些管不了的事。那不是她们这种人能管的。 茶寮老板过来问“吃点什么?” 她妈便不情愿地抠了五个钱出来,买了盏茶,母女两个喝。 茶寮老板到没有十分为难她们。 旁边桌那个人到也闲不住,一会儿又扯别的闲话说的是,本地某位宋大人的八卦。 她妈怔了一下,问那个话多的路人“劳您驾,方才听您说,宋大人,不知道是哪个宋大人?”竟然也是十分知道的礼数的样子。 那路人看了她一眼,若是个丑八怪的村妇,他才懒得理呢,但一看,是个颜色上好的可怜娘子,便很乐意跟她说话。说“宋大人,不就是本地的驻官,宋景吗。” 胡与妈一下便呆往,问“哪个宋景?他有多大年岁了?” 路人说“三四十了吧reads();。” 胡与妈又问“他是哪里人呢?” 路人说“就是本地人。以前十分落魄过。后来考中了官,一路高升,还做了驻官。”说起这个宋大人的事,可真是啧啧有声。 胡与觉得这个自己到是可以插话的,就问“什么是驻官啊?” 那个人说:“就是皇帝派到本州来的官啊。管着这一州的防务呢。”说着便问胡与:“你们是哪里来的,不晓得这些吗?”虽然是问她,眼睛却往她妈看着。 她妈说:“我带着女儿,从山里出来探亲的,她在乡里长大,从来没有出过山,不懂得许多。”说话的时候,却显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突然是怎么了。 那个人说:“原来是山里人,也难怪了,宋驻官可了不得呀,现在提起他,没有不知道的。想以前,他不过是个大夫的儿子,二十岁那年显了本事,才有今日呢。” 她妈神色变幻无常。 这时候老汉歇好了,过来叫她们。说要起身走了。三个人又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这一路,她妈都望着远处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与琢磨,这个人莫不是妈妈以前拒绝过的追求者?一个美人,哪怕不长眼选了一个最烂的,但在此之前总是有很多了不得的追求者。 这些追求者,在当时或者不那么起眼,甚至有些落魄,而美女呢,自然是高高在上。可时间流转,落魄的人风光了起来,高傲的美人却变成了拖着女儿的山里村妇,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车子一直到夜里八点多的样子,才到城外。 川城果然是个繁华的城市,远远便看到城中灯光鼎盛,热闹非常。到处都有霓虹灯招牌。看着电灯的光亮,胡与有一种已经回到现代的错觉。但虽然有些现代感,城中大多还是古建筑,城门也有守卫,到了时间就要关门。 老头差不多是赶在最后一个才进的城。一进来,城门就在身后缓缓关闭了。 老头停下马车,问“已经入夜,你们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们到地方去?” 可胡与她妈也说不出来要去哪里。 胡与见老头着急要走,扶着她妈下车来,对老头说“多谢了。” 老头点点头,关照道:“有些客舍是很便宜的,不要几个钱,哪怕寻不到亲,大可以去将就一夜。” 但胡与她妈没有答应去客舍。毕竟口袋里钱不多了。 一个二十大几的女人,带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只有一点钱,站在繁华城市的街头。虽然这里到处都是人,但没有人在乎她们从哪里来,或者以后要怎么生活。看她妈的样子,大概是即没有朋友,也没有地方可以投靠。 胡与恍惚记起,在记忆里的这个时间,当时的自己体会不到妈妈的心情,只知道又饿又困又累,一直哭闹发脾气。 现在她站在她妈身边,看着她妈有些惶惶无依站地街头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难受。就好像看到一头曾经威风凛凛的狮子,无助地站在大海的孤岛上,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胡与,抬头看看往来的人群。她也不知道自己前路在哪里,怎么才能在情况恶化之前找到异人顺利地吃掉对方。 第8章 再见面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按下这些心情,母女两个找到了一座路边街角的大神龛。 胡与说“阿娘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 她妈怔了一下,很意外她不报怨也不闹。可能第一次觉得,女儿懂事了吧。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恩。” 这神龛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是做什么用的。里面并没有供什么神佛,而是供着一个女人。因为是石头雕的,又有些年头了恐怕受过风吹日晒,表面并不平整,面目也看不清楚。身上穿着道袍,也不知道是雕这像的人手艺不好,还是故意的,衣服显得很不合身。头发也就随便在头顶挽了个髻。 胡与妈在角落坐下,示意她过去,搂着她躺下,自己睡在挨外面的一侧挡着风。她这个动作完全是习惯使然,但却叫胡与有些心酸。因为不论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曾是自己的妈妈,是生育了自己的人,还养育过自己一段时间,可是不是很远以后的未来,自己很快就忘记了她。哪怕记得,也只有她不好的地方。 胡与默默躺了好久也睡不着,睁开眼睛发现她妈也没有睡着,一脸忧愁。 胡与安慰她“没事的,我明天就去找事情做,以后我也赚钱。阿娘就不必担心生活了。” 她妈沉默了一会儿,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能做得什么?”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一会骂村长,一会骂四娘,一会儿又骂早死的陈坨子。 胡与已经习惯了她是这样的性子,听着熟悉的骂声,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神龛外面艳阳高照人声鼎沸,街上到处都是叫卖声。竟然已经是中午了,她妈睡的那个位子是空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胡与用力搓了搓脸,肚子饿得咕咕叫,坐在神龛门口晒着太阳,计划以后该怎么办。 神龛外围着一堆小贩,大多是卖吃的东西,果子啊,饼啊什么的。胡与顺着一个个摊位看过去,发现能在山里看到的雾气,这个城里是没有的。 过了一会儿,她妈就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件干净而且像样的衣服,丢在她脸上“快换了。” 因为也找不到什么人少的地方,就躲在神龛后面,先把衣服套上,再把里头的脱下来。又不是多么背人的地方,于是免不得有些路人伸头伸脑,她妈拿石头砸着骂人家不要脸。声音高,许多行人都回头看,觉得母女两个没羞耻的同时又笑路人有色心,人家一年这样,不服地回了一几嘴,到底还有脸皮,也就扭头走开了。 等两个人都换好了衣服,又跑到护城河边梳洗打扮,弄完胡与发现自己已经不像乞丐了,而她妈看上去,也像是个城里家境不错的妇人无误。 然后她妈居然还租了个洋车来。 好像这次是有顶重要的事,不能叫人太小看。 上了车,说了地方,车子便跑起来。胡与妈嘱咐胡与“等到了地方你不要胡闹,要乖巧,知道吗?” 胡与点头“知道。” 她妈很满意,坐在马车上翘起腿哼着戏。放心地看起风景来。 但胡与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很不安的。 虽然胡与对两个人要去干什么很好奇,却也完全没有头绪。于是也不多话,只专注地思考着异人的事。 她妈见她坐在那儿不吭声,用手戳她的头“怎么呆头呆脑的?看见你这张脸我就生气,能不能精神一点?你是死了娘还是死了爹?” 听她这些话,胡与也免不了嘀咕,可不就是死了爹reads();。 母女两个正在这里说着,本来快速前行的洋车猛地一刹车,胡与一个不稳当,整个人咕噜地直接飞了出去。一时摔得昏头转向,趴着半天动不了,裙子盖到头上去了,惹得许多人笑。 她连忙把裙子扯下来,还好里头不是光的。整好了裙子,试试腿脚有没有摔坏,就立刻爬了起来,抬头看,一位公子骑着马,挡在洋车前头正看着他呢,想必是把她的丑态都看在眼里。 认真打量,那公子五官俊朗,目光炯炯有神,会在马上姿态潇洒。除他之外,旁边还有好几个骑马的人。就是因为这几个人纵马过来,洋车怕撞到他们,才急忙停住的。 胡与看清了那个公子,却是有些意外。这个人她在山里见过,不就是杀掉大蛇的那个吗?她听到那个老道叫他大公子。 她有点紧张,连忙低下头。 胡与妈从洋车上冲下来,揪住了她上上下下地摸“有没有哪里痛的?” 胡与连忙摇头“没有的。” 她妈见她没事,又生气起来,伸手打了她好几下:“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坐都坐不稳吗?” 胡与躲闭不及,被打个正着,不过也不生气,说:“我坐得稳就不会摔出来了。” 那位公子策马走到两个人身边,问“可伤到哪里不曾?” 胡与她妈回头看看那些骑马的人,到底是觉得自己惹不起,挤出笑脸来说:“我们没事,没事。”只求快点结束这件事,好继续上路。 胡与不清楚这个公子当时在大蛇身上要找的是什么,虽然他之后并没有追到村子里去,肯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她不想节外生枝,跟他有太多交流以,只垂首也摇头“不曾。” 那个公子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起来。说:“你们没事,我们有事!” 胡与她妈一见他们要找事,脸上的笑意立刻就转成了恼怒,冲着那群人骂:“你们有什么事?你们走路不长眼睛,这么多人的街上,你们驰什么马?没有长脑袋还是瞎?”转换之快,连胡与这种深深知道她秉性的人都吓了一跳。 “反了天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骑马的人中,有个少年怒道。 “好笑了。你连你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晓得,还要来问我?”我妈呸了一声,一口痰就飚在了马腿上。 少年怒道:“你!――” 胡与正想开口。那公子说:“行了。是我们的不是。为难她们干什么。”扬扬手里的鞭子,其它人果然不再说话。公子对胡与母女两个说:“在下无心之失。你没伤就好。”令身后的人“入城缓行”便策马走了。跟着他那些人连忙跟上。但看上去表情却是十分不忿的,还有人扭头狠狠地瞪母女两个。 这些人从胡与身边走过的一瞬间,胡与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心里‘嗡’地一声,就好像有低低的弦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立刻转身脱口而出“且慢!”她以前病毒发作,并不会有这种感应,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却有了。 她非常肯定。这些人中,有异人存在。 大公子听到她叫,竟然真的停下来。 她妈到是莫明,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暗暗掐她“人家都要走了你还叫住!这不是欠吗?” 第9章 贪财者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大公子和气,听到胡与叫,竟然真的停下来。 她妈到是莫明,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暗暗掐她,人家都要走了你还叫住! 胡与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她挣开妈妈的手,走上前去。经过那些随行者身边时,把步子迈得不再更小更慢了,借机打量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们。 他们整有□□个,神色各异,但从表面是很难分辨人与异人的,可胡与现在突然有一种莫明自信,只要把这些人分散,让她在比较独立的环境一个一个相处,她能分辨得出来。 在向大公子走过去的途中,胡与尽力记住这些人的脸。最后停在大公子面前。 他骑在马上回首望来,等她说话。阳光从他背后照来,整个个都在阴影之中,谁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胡与一时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解释自己突然叫停人家的行为,只好更着头皮说:“我觉得您有些面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约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应该不防事的。 大公子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全往他看。 大公子摇头“恕在下眼拙。” 胡与连忙让开路“那大概是我认错人。”暗暗松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公子看了她一眼,扭头策马离开。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随行而去了。有一个远远的还回头看胡与。眸色深沉意义不明。 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街角,一边拉洋车的可吓死了,连忙叫母女上车“快走吧,一会儿他们回来再遇上你们,那可要命了。”胡与一问才知道,那些公子哥有本地的,还有从京都来的。都是权贵。一般人惹不起。 拉洋车地说“你要分辨有没有钱有没有权,看衣裳就知道。你看这街上。寻常讨生活的人都穿洋衣裳或是混着穿,是不会去专门穿成套的大衣裳的。洋衣裳便宜呀,人家工厂一做几百几千几万件,行动起来也便利,大衣裳像些样子的就贵了,衣袖也大,做不得事。” 胡与只做好奇的样子,问“这些公子哥都在哪里出入得多?” 拉洋车的说“还能是哪里,就在朝日街呗reads();。那里可是挥金如土的地方。” 胡与默记朝日街这三个字。心里却有些疑惑,那个大公子为什么假装没见过自己?她当时可以感觉得到,对方肯定是记得她的。 胡与妈拉她回车上,一路都在骂那一大群纨绔不得好死“权贵怎么了?很不起吗?亏他们跑得快,再走慢一点,我要他们好看!没家教的东西。”总归现在人家也不在这里。 洋车往城中心去,摇摇晃晃,在城中心山上一座古寺前停下来。 胡与妈给了一半车钱,叫车夫仍然在这里等着,拉着胡与便下车来。进山门前特别还给她整了整衣服,叮嘱她“不要失礼于人,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没有教你呢。” 胡与乖乖点头:“好。” 整好了衣服,她妈却没有立刻就走,反而突然问她“有一天你会不会忘记我啊?” 胡与心里一酸,郑重地说“我不会忘记妈妈的。”她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一个生活艰难的女人,你指望她对待不懂事的孩子,能多么耐心呢?可这些天来的相处胡与也知道,妈妈嘴巴刻薄行为粗鄙,对孩子很没有耐心,不能说是个好妈妈,可她心里仍然是爱着自己女儿的。 不过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到警觉起来,妈妈不会是想把自己丢掉吧?但这个时间来算,还没有到养父母收养自己的时候。 她妈听到她的答应,冷哼了一声,说“你一定心里记恨着我呢。” 胡与有点不好意思,当作不解“我为什么记恨阿娘?” 她妈说“我爱打你,你怎么不记恨我。有一次你跟我对骂你忘记了?才那么小呢,气得我!我追,你就跑,我停,你就停。可气死我了。”这时候说起来,还怒火冲天。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怔怔看站她好一会儿,才深深吸口气拉着她往寺里去。 母女两个进了寺,便有个知客和尚来接引。 到不是寺庙里特别安排,是因为虽然胡与看着就是个普通人,可她妈却不同。她生生做出‘老娘又高贵又有钱只是来微服出巡’的样子。何况细看,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半旧的,却看上去很贵。再说,她一旦不开口说话,有心要收敛性情,还真的看上去有些气质。 人家和尚看她可能是能舍得钱的香主,当然殷切。问清楚母女两个是与人有约,要去阐室找人会面,和尚的态度就更好了。普通香客是去不了禅室的。那种地方,都是出手大方的香客准备。 不过一路过去,和尚一再地提醒暗示,既然人来了会面之余还是应该去大殿拜拜,顺便捐点香油钱。 她妈并不理会。从来只有钱进她妈的口袋,没有被人往外掏的。 可去禅室的路也不短,和尚说得唾沫横飞心浮气躁,她妈就好像聋了似的,不动所动,连应付的话都懒得说一句。 和尚的话渐渐变得尖刻起来“过寺不拜,是为不敬。女施主就不怕天降横祸吗?” 顿时她妈就怒了。不给就是不给,你还咒人?猛地停下步子,乜着这个秃头说“怕?我带着女儿流落街头的时候,菩萨在哪里呀?仙人在哪里呀?我女儿病重,我冒雪求医,却没有一个大夫应诊的时候,菩萨在哪里呀?仙人又在哪里呀?这几十年来,菩萨可显了半点灵没有?天降横祸?你到是叫它现在给我降一个试试看,我就站在这里,你叫它来啊!看我现在死不死!” 胡与已经习惯了她妈彪悍的作风,而光头和尚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站在寺庙之中辱骂威胁神佛的reads();。被震慑住,面对这种凶悍泼辣的人实在有些畏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怕得罪在禅室里休息的大香客,只是恼道“既然施主不怕,小僧也不多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调头继续带路。只想着快点交差了事,步子到是快了不少。 她妈跟在和尚身后,还在冷笑“我跟你讲清楚,我今日来了这里,回去有个头疼脑热万事不顺,必定是如你所说,是这里的菩萨作怪了,你看我不回来把他那金身砸个稀巴烂!!” 秃头和尚听得脖子上青筋直爆。还好地方已经到了,指着个院门说:“就是这里。” 此时天气已经转暖了,院子里花开得好,从墙头漏出几岁许□□,好不风雅。骄阳透过树梢上翠绿的叶子,在屋檐底下投下了斑驳的疏影。 她妈推开了门木,伸头看了看,随即便用力地拍起木门上的铜环。 不一会儿,便有个妇人从禅房里出来了。 她妈看到来人,明显十分惊讶,好像她要来见的并不是这个人似的。但随后就微微一笑,还是上前去了,不紧不慢地的步伐,到很有些大家闺秀的作派,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对那妇人道:“好久不见了。原来是你呀。” 那个妇人见到胡与妈,神色从容淡定“你找来是想要什么?”虽然显然是认识的,但一句也不想寒暄,直切主题,不愿意废话。话音落时,看了胡与一眼,大概觉得她身上穿的衣服,看着像是小丫头的打扮,便收回了目光。 胡与妈没有立刻回答,扭头示意胡与走开。大概是本起带胡与来见谁,现在突然改了主意。 胡与自觉地往旁边去,院子里繁华如海她只屑多走几步,就完全被挡得不见影踪了。但却还是能听得到院中对话。 可才站好地方,回头就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竟还有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花丛里头,不知道是在干嘛。 陡然两个人四方相对,对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大概想清楚门在外面,要出去得要经过两个正在说话的女人身边,又停下步子,上下打量胡与,想了想走回来,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几个钱来塞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胡与打量他,收了钱,乖乖地跟他站在一处,从花枝里向外瞄。 那边她妈看不见她,便觉得她走远了,对那个妇人说“我来看看宋景不行吗?不过是想跟他见一面,述述旧罢了,这个你都要拦?” 妇人冷笑:“你实在高看了你自己。他跟你有什么旧可述的?你要见他也不是我拦下来的,是宋景自己说给我知道,说你找了门子传话约在这里见,我还对他说,这件事我不会理会的,你们之间到底非同一般呢,随他自己处置,哪怕他要把你接来呢,只管告诉我一声,我绝无异议。但是他说,他已经错过一次,幸好后来遇到了我这样的良人,以后断不会再错第二次。你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已经看得清楚了,不愿意再见你。你可明白了?” 她说着,便向胡与她妈笑“我看你可怜,才来见你一见,要不然你还要在这里扑个空呢。我来也不是为难你的,只是知道你生活不易,你只屑说这次是想要多少钱便好。你嘛,眼里也只有这个。” 胡与她妈想做出淡然的样子,嘴角的微微搐动却是很难掩饰的。笑说“你也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这劲头做给谁看呢?也不知道你这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宋景当年是休掉我的,我还能矮你一截,但那宋景,不过是我不要你捡了去,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要真论起来,我和宋景是结发夫妻,你不过是个继室罢了,你还要叫我姐姐呢。你硬气什么呀。”万分轻蔑。 那妇人气得直简直“你还敢说这个,你怎么不说你为什么事与宋景合离的?!你敢说吗?” 胡与她妈叉腰说:“我与他和离,就是嫌他穷啊,怎么啦?reads();!!”胡与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把嫌贫爱富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丝毫不屈于人。 那妇人目瞪口呆:“你怎么有脸说!” 胡与以为,看来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但并不十分熟,所以这个女人对她妈并不太了解。她妈就是一个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的人,活一辈子,没有哪一句话肯自认有错,决不向人自屈。 但胡与也从身边那个中年下人脸上看到了“你对这个女人知道的实在太少”的表情,竟与她感同身受,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尴尬地移开视线。 胡与妈还在院中咆哮“我为什么没脸?因为他穷就与他合离怎么啦?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振振有词地骂“连自己老婆也养不活,叫我一个女人四处奔波养家,我嫌她不是应该的?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说绝不辜负我吧?可我跟着他,又何尝过了一天舒心的日子?他说得到,做不到,我就与他合离!名正言顺。现在他翅膀硬是,叫你来羞辱我?我告诉你,我今日找他,就算是来要钱,那也都是他应当给的。还轮不到你在这里一派施舍的模样。我想要多少,你们就给多少,不然我就叫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成婚几年,万事不理,老婆都要饿死了还只顾着自己的脸不肯出去寻事。成日坐在家里孵蛋呢?那么些年,吃婆娘的,喝婆娘的。竟然还有脸了!我也让天下人知道,你是个什么,一个继室嘛,搞得好像自己是发妻一样,好好的人不做,跑到我面前来显,你显什么?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看把你给乐得!” 那妇人回过神,竟也不甘示弱:“以前你受不得穷,就跟他合离,现在知道他出人投地了,就找回来?你以为别人听了,会有什么好话来说你吗?”她冷冷地看着胡与妈“你凭什么口气这么硬找他要钱?他凭什么给你?当年你是怎么跟他说的,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他跪下来求你,说,他对不起你了,让你吃苦了,还说了以后成就大事,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他是真心喜欢你,求你不要合离。你呢,你站在那儿,就任他跪着,你说,你不需要他好好待你,只要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以后他过他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两不相干。现在你到是忘记当时自己说的话了?” 说着又笑起来“想来也是呀,你是万万没想到他有今天的。你当时恐怕也不知道,若不是你这样对他,他也不会有日后奋发。如今的宋景,已经不是当日的宋景了,想必你是痛心后悔不已的。” 胡与妈站在那儿,恼羞成怒骂:“唐僧取经九百九十九难,只差最后一道坎,就没有功劳?我为了养活两个人,受人欺压,忍气吞声,为了不叫他饿一顿,自己吃糠咽菜,这些就全都不作数?因为后来我吃苦吃得怕了,不能再那么过下去了,所以我以前为她受的累,就当从来没有过吗?他如今得意,难道就没有那时候我的功劳?要真没有那时候的我,他早就抱着骨气饿死冻死了,还有今天吗?” 她厉声疾斥“你不过是在他翻身以后进了门,与他一同享一享富贵罢了,有什么脸作贱我?还说是他叫你来,哈,这就我为他吃那些年苦的回报?” 那妇人听得不耐烦,随手从头上拔了个簪子,往地上一惯“好。你有功劳。这便是赏你的。就当了结你为他吃的苦罢。你也就值这个钱。以后给我滚得远远的,要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胡与看着她妈梗着脖子,挺着腰站在那里。许久。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屈膝,从地上把簪子捡了起来。 她未必不想硬着脾气转身就走。可人穷志短,还有个女儿要吃要喝,两个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没有生计,不捡怎么办?做乞丐去吗? 胡与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在妇人面前弯下了腰,把簪子捡起来,吹吹灰。还顺手放在嘴里咬了咬,看看是不是真金的。 胡与眼眶一热,这就是她‘贪财如命’的妈妈。懵懵懂懂的幼时自己,有了新家之后立刻就忘记的女人。 第10章 食物啊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簪子收好了,胡与妈笑一笑:“我为他做的,也就只值这些?” 妇人冷笑:“你还要多少?不要做梦了!” 胡与她妈瞪了她一眼,就对着胡与的方向吼“走了!” 胡与立刻跑出去。 母女两个一路急行,出寺时,胡与妈回头看了一眼,说“别人都等着看你怎么惨,你就越不能这么完了。哪怕就为了恶心恶心这些人呢……” 拉洋车的见两个人出来,连忙跑来迎。 车子颠颠腾腾就回了城里,车夫问:“娘子在哪里落脚?” 胡与妈想了想,对车夫说:“我有件东西要卖,得去哪边?” 车夫说:“那得去西市。不论要卖什么,那边都有铺头。” 胡与妈喃喃说“这些年都没变。” 车子便往西市去。 胡与这时候感觉自己手臂有点痒,伸手抓一抓,才发现左手的手掌和手腕已经完全变成枯树皮的模样reads();。血管高高地鼓起来,硬硬的,按也按不下去,她不敢把袖子撸起来,只不动声色地侧身坐着,把伸右手到右袖里向上摸。一路摸到肩甲,都没有摸到半点柔软的皮肤。 她妈见她背对自己坐,半边屁股挂在椅子上,骂她“还不坐好,一会儿又飞出去!险得之前是没摔花脸呢,你是不是非要摔花了才高兴?”目光瞟过她后颈,皱眉“你脖子后面怎么了?这么脏?”想伸手帮她擦一擦。 胡与心里发沉,连忙避开。 她妈手摸了个空,骂她“刚才叫你等着我时,你在哪里弄这么脏?衣裳是不是也搞脏了?你以为这衣裳便宜呢?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胡与辩解“我没搞脏衣服。我自己擦。” 她妈才不理她了。但嘴里难免要叨叨个没休。 胡与伸手去摸了摸后颈。抹上去到还是好的,但衣领再往下一点,就已经发硬了。耳根下面有条血脉,从皮肤下面高高地突了起来,大概和手腕上发硬的血管一样,是青紫的颜色。这条血管一直延伸到耳后到发际线里去。 左边成了这副样子,右手却到还好。只是手指头中部已经开始变色。不细看,也只以为是手弄脏了。 胡与感到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为发现变异的血管一直上了头,一时心沉,以至于有了心理作用,还是大脑已经有些混乱。 她沉默地坐着,尽力不让自己乱想。 不过半刻钟,车子就在人山人海的集市边停了下来。 胡与妈仍然又把了一半钱,叫女儿下来跟自己一道,对车夫说“等我回转。”看来是还有地方要去。 胡与说“这里人多我累了,不想去挤,也在这里等吧。” 她妈说了一句“懒到抽筋!”但也没有再坚持。扭头就走了。 等妈妈走后,胡与便问车地“朝日街在哪边呢?可在这附近吗?” “远着呢,这里是西城,朝日在东城,你要过去坐车子也要一个多小时。”车夫指指东边的方向。见她下了车,倒还尽责,叮嘱她“小丫头你可别乱走呀。” 见胡与并不走远,只是在附近看看这才放心。跑到路边的茶摊子外站着,听里头的人说书去了。心也真大,不怕人跑了自己收不到一半钱。 街上很多热闹可看。胡与趁他不注意假装看热闹,一步步向东面走。 有人在卖药材,有人在卖吃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摊子。不过有些药材和兽皮看上去真的很奇怪,并不是胡与在现代的时候能看到的植物或者动物。有一个甚至在卖‘四脸猴皮’的。胡与以为是假的,但四张脸皮真的是从一个脖颈皮上延伸出来,并没有拼接的痕迹。 她挤在人群里,看着这些新奇的东西,心里对这个时代的疑惑更多了。就在她要走出这条街的时候,突然心里那根弦‘嗡’地一声,本能地回头,就看到有一个青年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她。 这个人并不陌生,就是跟着大公子走时,骑马落在最后回头看她的人。他嘴角有一颗痣,胡与记得很清楚。 他就是那个异人。 胡与下意识地咽咽口水,胃里饥饿的感觉汹涌如潮。她没有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一开始明明是很缓慢的。她还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并且以前发作起来,也不是这样的。以前人会虚弱,没有力量,先是失去意识reads();。可这次却完全不同,她意识还在。 见青年看着自己怕自己脸上露出什么不对劲来,立刻低下头,假装在看别的东西。 青年走过来,大概看她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十分警惕,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在她面前掂了掂“想不想要?”觉得她长得好,笑嘻嘻拿手摸摸她的脸。 见胡与不说话,以为她害羞“想要就来。”转身就往旁边巷子走。 胡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心中那种饿意,哪怕心中知道不能就这样徒手跟着去,但脚却不听使了,不由自主地大步就跟上他,鬼使神差,又无法抗拒。 巷子里人并不少,许多主街站不下的摊位,一在这儿了。但再向里面的支巷转过去,瞬间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切吵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缥缈起来。巷子两边也只有夹道的高墙,连门户也没有一个。 青年回头看看胡与,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这下连一点街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两边的屋墙也看上去非常简陋荒芜,不知道是不是住了人的。遥远的地方已经能看到出口,大概再向前走就是护城河。 青年左右看看,大概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这才停了下来。对胡与招手。 胡与应该是紧张的,但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异样的缓慢,甚至比她心平静的时候还要更缓慢。心里的弦却在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连青年对着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太清楚。 青年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你见过大公子?是在哪里见的。” 胡与集中注意力,勉强听清了他问的话,说“那个公子说我认错人了。”不动声色地走向青年,一步步,一步步,对方的喉咙越来越近,上头的鸡皮都显得各外清晰。她怕对方会看出什么来,连忙垂眸不看。只看着自己脚下。 心中却在挣扎。 她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他当然说不认识。他神神秘秘深怕别人知道他的行踪。你只说,你是在哪里见的。” “在老家。”胡与喉咙有点紧,想咳两声,但她克制着自己,明知道自己再走近恐怕会不能控制自己心中的那种冲动,却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走了两步。现在她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的香粉味了。 这个时代的公子大概很注意自己的外表,所以也有傅粉。她贪婪地闻了闻。异人是没有味道的,但她知道这个人是异人,在闻着这些得香粉味的时候,知道自己在闻的是食物的味道。 最美味的,不可抗拒的食物。自己想要生存下去,就不能拒绝的食物。 可这时候,她心里还存有一丝理智。克制着不要有任何动作。 这时候青年问“你老家在哪里?”边说话,边向她走过来,伸手在她脸上轻轻磨梭,仿佛很为这种稚嫩的肌肤着迷。 “你皮很好。”他半蹲上,仔细打量胡与的脸。又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从头到脚审视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你多少岁?” 胡与含糊地回答“十几吧。”她记不得,她的记忆是自己被养父母收养开始的。以前的岁月对她来说,是一片被水淋湿的水粉画,偶尔有清晰的片断,但大多数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 “十多岁?”青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突然对她笑“你过来。” 小丫头片子看上去很听话,乖乖走到他身前,但有些令他不适的是,太近了,脚尖几乎怼在他脚尖上,这样也好。青年退开一步,半蹲下看她,伸手摸摸她的脸,最后手掌停在她的耳朵上reads();。 在那瞬间,胡与感到有风。 但她的头发没有动,衣角也没有动,那阵风看不见,不知道从哪里来,轰一下吹到她的脑子里。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吹出去,又好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食掉。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面前的青年嘴巴开开合合,大概是在说话,但是她也听不太清楚,风太大了。只隐约听到一句“我这个能力没什么用。但也很有用。别人都要转世,什么都忘记,但我不用。” 她脑子里很乱,虽然听见了,却不能领会其意思,好像大脑已经转不动了。只是愣愣站着,没有半点反抗。 然后她就站稳了,这阵风没什么可怕的,哪怕吹得再凶,好像要把她吹到天上去,但她身上,她心上,有一颗锚,死死地把她钉在原地。 她抬眸,向青年看去。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志在必得的青年突然脸色大变,他似乎是想退开,但却动不了。恐惧地睁大眼睛,好像在胡与脸上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摇头“你不是……你……你……” 最后他拼尽全力,猛地想将那只手拉回来,因为太过用力,一下摔倒在地上。可却连逃跑也忘记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猛地向自己扑过来。她面无表情,目光炯炯,之前觉得有点可爱的虎牙一下便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一口下去会有多大。快,狠,准,一击便中,没有半点犹豫。 他想挣扎,但是感觉自己根本喘不上来气了,茫然地想退开,想把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推开,可手却缓缓地耷拉下去,眼前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巷子中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过来。 青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到这个人能这么欣喜,嘴唇张合,想叫一声,可血水咕噜噜地乱冒,只吐出二个字“大……大公……”头就无力地耷拉到了一边。 那个身着宽袖大袍的人影走到血泊之外就停了下来。他步子太轻,或者还有别的缘故,还在啃食的小小身影根本没有察觉。她趴在那儿,像一只在进食的野兽。 这时候,青年身后有声音传来“大公子,我们在那边并没有看到他……”同时有许多脚步声传来。 这时候,啃食着的身影才停下动作,她静静地蹲在那里,过了一下,才猛地回过头,稚嫩的肌肤与血红的血液相辉映,黑泠泠的眼睛并没有神彩,更多的是兽性。大概是进食被打断,看到青年时,立刻便一跃而起向他的喉咙扑了过去。 青年侧身躲过,一下便掐住了她的喉咙,把她按在地上。她反口就咬在他胳膊在上。 走过来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下便惊呆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个小丫头怎么跟自家公子打起来了。立刻便有人想上来。 青年被胡与咬,也没松开手,反手就将身上的大斗篷解一下,把她整个盖住,厉声对身后的人令道“退后!” 那些人得令,立刻退到小巷子外去。 青年回头看看,没有人在,才把斗篷取开,一手便把拼命扑腾的胡与提起来。不理会自己胳膊上少了一块肉,掐住她的喉咙,喝斥就要把那块肉咽下去的小东西“吐出来!” 她不理,拼命想往下咽,他就不动声色地把她脖子掐得更紧。 直到她呼吸不过来,被迫‘哇’一声,把那块从他胳膊上咬下来的肉呕在地上。他才松开手。怕她还要挣扎伤人,把她按在地上,看着她恶狠狠的眼睛厉声说:“你是人。记得你自己是人。你食得妖怪,但绝不能去吃人肉。” 第11章 大公子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直到胡与呼吸不过来,被迫‘哇’一声,把那块从他胳膊上咬下来的肉呕在地上。他才松开手。 但怕她还要挣扎伤人,双手将她按在地上,看着她恶狠狠的眼睛,厉声说:“你是人reads();。记得你自己是人。你食得妖怪,但绝不能去吃人肉。” 胡与死死瞪着他,过了好久,眼睛里面渐渐有了人类理智的神彩,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先前,哪怕再动作最激烈的时候,她的呼吸都浅得像没有似的。现在她心跳恢复得太快,气却喘不过来了,整个人像是被抛上了岸的鱼,挣扎着扑腾,像是在空气中不能得到足够的氧气。她越是用力地呼吸,越是感到缺氧的窒息。 当大公子伸手捂住她的嘴时,她以为对方是想捂死自己,拼命挣扎,可对方力气很大“慢慢来。”有节奏地捂住、松开。她这才知道他是好意,顺应着这样的节奏抑制自己,强令自己的呼吸慢一点,长一点,再慢一点。 好一会儿她那颗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息。 大公子试了试她的脉搏,安抚道“没事的。”让她休息,转身从袖中拿出瓷瓶,将瓷瓶里的粉末倒在自己伤口上。很快伤口的血便止住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回头见胡与警惕地看着自己,说“你伤到哪里吗?” 胡与上下摸索,她记得自己哪里受过伤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到,大概是之前头脑混乱的错觉。 确定之后摇摇头。一脸不解而恐惧“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死了?你杀了他吗?”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公子审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假装。那种目光,让她倍感压力,但是一惯的经验告诉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是有意而为。这样穷凶恶极的事,如果你表示这是自己有意而为,并不得不做,不会有半点好处。 在末世时,她是第一批被感染的人,而那个时候,正是人类存活最多的时候,当她捕食被撞破,不论被杀的异类有多么该死,活着的时候在这小团体仗着自己的能力中做过多少恶行,造成了多少悲剧,可人们看到她,眼里都只有恐惧,好像她才是最可恐怖的存在,远比那个该死的异类更邪恶。 无数次地,不论她怎么辩解,最后仍然是会受到怀疑,最终都是要她死才能安心或者以为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企图把她控制起来供自己驱使为结局。 她佯装惶恐不解,虽然不能让别人放弃心中的打算,但起码省了跟人讲废话的过程。碰到心中还有善意的人,甚至还会让她的处境不至于那么糟糕。 大公子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反问“你知道四尊上吗?” 胡与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套路,默默摇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不确定自己的无知懵懂还要不要装下去。但一咬牙,还是强行露出智障的眼神,顺便还可怜巴巴地看了地上那些血迹一眼,尽力状如受了惊的鹌鹑。 大公子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试去她脸上的血污,他手修长,但关节分明,皮肤下的血脉微微突起,伸过去,广袖便带起一阵风,有些若有似无的清香。口中娓娓道来“四尊上是你们陈村人。你在紫荆棘外头见过那个老道吧?他有没有跟你讲他祖师爷与仙人的事?”向胡与看。 胡与在这种注视下十分不自在,点点头,眼睛默默瞥着别处不看他。她自从到了幼时的自己身上,似乎连早已磨灭得没有多少的人性都重新壮大起来,不能再对着人不眨眼地讲瞎话了。 大公子继续说“陈村是在小城旧址上所建的,当时旧城百妖夜行,也就是妖祸的起源。不过所谓百妖,可不是真的只有百个,当时整个旧城这中小到蛇虫鼠蚁,大到猫狗野猪山豹,倾巢而出。” 胡与不由问:“仙人把它们剿灭了吗?” 大公子摇头“仙人不敌而亡。为救老道家那位祖师爷死了。” 胡与惊愕。仙人这么没用吗? 大公子说:“后来书上记,城中人与那位祖师爷一道把那些妖孽全杀光了reads();。可其实不是。这群人把那些妖孽赶到了西山绝壁,那些妖孽无处可逃,不等人动手就纷纷跳崖自尽了。当时都只以为妖祸已除,二年后,老道的祖师爷却被回来复仇的妖孽杀死。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妖孽是不死不灭的,就算你杀了它,也还有烧不坏砸不烂的妖核在,只等时日便有可能长成。那些妖孽当时跳下悬崖不是寻死,而是求生。” 说到这里,大公子微微叹了口气,手上也停了停,看着面目很是慈悲。 胡与却震惊,原来这世界的人知道核的事。 大公子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位祖师爷死后,山中有奇兽悲鸣,声音似人似狼似虎豹,悲鸣停后,便从山里走出来一个小仙人。那位便是元祖了。书上记,他来时非人,非兽。传法于四人,令这四人杀尽天下妖孽,以匡扶正道。” 胡与不解“什么叫非人非兽?” 大公子摇头“书上是这么记的。事实如何连我也不清楚。我没有见过他出来时的样子”顿了顿才继续说“这四个人得法后,便以首尾相衔的天狗为徽,在旧城竖了旗,自称为四门。也就是后来的士门了。这四个人,便是士门的四尊上。受法后有生有万相,喜怒、美丑、慈悲种种,以妖孽为食,每食一个,面目便多一副,不死不灭。世上便日渐太平起来。” 说着反问胡与“你知道后来四尊上怎么样了吗?” 胡与摇头“他们不在了吗?”可明明是不死不灭的“难道还是被妖孽杀了?”妖孽已经这么厉害。 大公子摇头“没有被妖孽害死。”他拭尽了胡与脸上的血污,收回手,对她说“他们被士门十二位大弟子杀了。大概这几个以为从这四个人身上能得长生之术吧。但外人只以为四尊上受天之感召,成仙上天去了。” 胡与震惊“可……” 大公子接过她的话“可他们救了天下世人,身为弟子又怎么能这样对他们?没了他们那些妖祸又怎么办呢?是吧?你还小呀,许多事你还不懂。”他眼中没有波澜,嘴角还有些微微笑意,可却难掩讥讽,不再往下说,只对她认真道“不论你为什么会成这样,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胡与怔怔。 他说:“也许你现在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本事,不值得别人来害你,但你跟别人不一样,光这点不一样,就足够叫有心者生出万恶来。你要活,要么无声无息地活着,让世人都不知道你。要么轰轰烈烈地活,叫世人都不敢觊觎你、猜测你。你懂吗?” 胡与嚅嚅说“我没有甚么本事,也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大公子笑笑,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这时候外头吵闹起来,有下奴的声音传来说外面有个妇人找孩子的。大概听了路人说的,自己女儿跟人往巷子里来了,现在闹起来,劝不住,直往里面扑。把拦她的人脸都抓花了。 胡与有些尴尬。 大公子却不以为然,叫下奴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胡与她妈便冲了进来,见到巷子中的血,脸都白了,转头看到胡与扑过来便在她身上摸了个偏,怕她少胳膊断腿不能活了。发现虽然身上全是血,但心窝子是热的,人也是完整的‘嗷’地一声便哭骂起来“你这是要死啊!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叫你在车子边上等!不过是一转眼呢,你就生事!你嫌我活得久了?”险些把她耳朵生生扯下来。 胡与被扯得直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双手护着耳朵,耳根那里都出血了。 大公子 第12章 叫阿公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被扯得直叫“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双手护着耳朵,耳根那里都出血了。 大公子说“她也是被人诱拐,现在恶人已除已经没事了reads();。” 胡与她妈不敢去看地上那个死人。只是不停地向大公子道谢。因着怕人家向她要谢礼,谢完了揪着胡与就跑,边走边骂。 现在她心里不怕女儿有事,又因为女儿把衣服弄成这鬼德性而怒火冲天了。嘴里叨叨着“你这个短阳寿的东西!你看看你这身衣服,才穿了多一会儿?” 胡与被揪着耳朵,走出巷子里艰难地回首,大公子宽袍大袖站在原地,正向她看着。巷子有许多下奴往里头去,大概是去处置那个死掉的异人的。 胡与想,那士门的人既然知道有核的事,也没有道理置之不理呀,哪怕不能破坏,起码可以把这些核攒在一起,保存好吧。 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这核就算是挖出来了,再仔细保存,也还会有什么不可阻止的异变。 胡与摸了摸口袋,琢磨该怎么处置自己得到的那颗核。可却没想到摸了个空,顾不上别的,连忙挣开妈妈的手,把口袋翻出来看。 那里面,只有一点银灰色的粉末了,风一来,便扬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她确认了两遍,口袋里没有洞,口袋上的搭扣之前是扣好的。所以核不可能掉出来,粉末不可能凭空而来。那只有一个可能,核在莫明的情况下,被毁坏了。那里面的异人呢?跑了还是死了? 她妈见她一脸惊愕,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竟然也没有骂她,连忙急问“怎么了?什么事?是不是哪里疼?还是掉了什么东西?” 见她回过神说没事,只以为她故意吓唬自己,气得给了她好几下,拖着她就回洋车去。 车夫等了好久,见两个人回来了胡与还一身血,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一听那边死了人,还是个什么恶徒,可吓死了,顿时很不好意思。因为人家是把女儿托付给他照看的。只连声说对不住。胡与妈把钱给车夫,车夫不要“这都怪我,我贪着听了一会儿书。” 胡与妈虽然没甚么好气,却还是把钱给他,只骂他“你这样做事不尽心,不得好的!”把钱给了,正要带着胡与走,这时候路边上有个老翁从街对面挤过人群过来“这是不是丽娘呀?” 胡与她妈还未回头看,光听这这一声,便如被雷击,僵站在原处了。 老翁上来,不可置信地瞪着胡与她妈,然后又扭头看看胡与和她身上的血。结结巴巴“我,我刚才在这附近喝茶,听说巷子里出了事,还有个年轻娘子的女儿丢了。是不是你?” 若放在别处,也拿不准这个小姑娘和他眼前的丽娘是不是母女关系,可先时听说过,现在突然在面前,便立刻就想到。紧紧盯着胡与“这是……这是不是……?”万分震惊。 说着去看她妈。 她妈垂头不说话。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老翁看着胡与,眼眶发红,嘴唇微微颤抖。大概又是个感情十分内敛的人,完全不习惯这种情感流露出来的状态,回过神立刻借着揉额角的机会,拿手扫了扫眼角的潮湿,抬头来便平和许多,问胡与她妈:“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回去找你,也没找着。” 她妈没说话,一直垂头站着。 “叫什么名字?”老翁问胡与“有十一岁了吧?” 她妈说“叫阿与,十一岁。”默默对我说“叫阿公。” 原来是宋景的爸爸。 胡与乖乖叫了一声,那老翁十分动情,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看她身上连忙说“看我reads();。孩子身上还是这样呢,受了惊吓吧?” 带着母女两个急忙往街头走“我在那边有个铺头。就做点药材的生意。还是干老本行。自幼就是做这个,做习惯了,叫我闲下来,我也闲不下来。” 胡与觉得她妈似乎不大情愿跟着去,可老翁三步一回头,也不好意思当着老先生的面调头就跑。 不一会儿就到了阿公店里,伙计不知道是什么事,以为带客人来,连忙上来迎,见到胡与身上的血吓了一跳。阿公打发他去对面成衣铺子买了衣裳。叫胡与去后面换洗。 胡与换好出来,阿公和她妈坐着,一个一脸激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一个垂头有些尴尬,没甚话要说的样子。想必先头不知道谈了什么,现在她一出来都沉默着。 她回来阿公目光便移不开“好啊。多好。十一了。真好。”问她妈“你几时回川城?” 她妈说“昨天来的。” 又问“在哪里落了脚呢?” 她妈不说话。 胡与说“在路边的神龛里。” 阿公怔了一下,又问她妈:“你回过家了没有?” 胡与她妈仍然不出声。 阿公便不追问这件事,只道:“那今后做何打算?”大概是有主意,可又怕胡与她妈是有想法的,不敢随便做主。 做什么打算呢?胡与向她妈看。 她妈嚅嚅了半天,胡乱应了几句。之前得的钱是有一些,可也不能乱用,大概是不舍得去住客舍的。总也不能跟人家说,自己打算先在神龛里跟女儿将就将就,等找到事做再说。 只不说话。 不过想起这些,脸上却有些挂不住,眼眶有点发红。 人生不论过得多烂,只要没有外人来问来评价,自己咬牙,其实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多么不堪。再说那神龛挺好的呀,遮风挡雨,又不要钱。可有个故人走到你面前,问你了,刹那间,回想起自己人生数年种种,恐怕也要震惊“原来我已经成了这样。”就要崩溃。 她妈很顽强地坚持了一小会儿,才终于捂着脸不动了。 阿公默默地不说话,大概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只说“阿与好。多聪明。一看就像你。”叹气跟胡与她妈说“是他对不起你。我们宋家对不起你。如果你带着孩子回来就好了。有我老的一口粥,就有你们母女一口饭。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妈抹了泪,不看她阿公,脸上情绪也没甚起伏,只说“我跟他已经和离了,当不起‘回来’这个词。自己说的话,泼的水,不能不要脸皮吞回来。” 阿公说“你是吃了苦头的,是他搞不清楚。你不欠我们家什么。是我们欠你的。我那时候一听说就去找,可你走得快呀。我一路问,也不见你在哪里。若今日不见,都不知道有阿与在。” 问胡与“你读书了吗?” 胡与看她妈。 她妈说“认得些字。不是瞎子。” 阿公点头“好。好。”一时便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只是又欢喜又担忧。 她妈沉默了良久“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净个面reads();。” 阿公慌忙站起来,说:“后面,后院有。”叫婢女来引路。 胡与妈拉着胡与,退出了前厅,走到院子里。婢女抬了水来,她妈把婢女打发走了,立刻就开始满院子乱窜。 还很快就找到了有一个地方的墙比别处要矮些,当即就扑腾上去了,动作敏捷得吓人。自己上去立刻叫胡与过去。 胡与震惊“阿娘你干嘛?你挂墙上干什么?” 她妈没好气“叫你爬你就爬!”揪着她的衣服,把她往墙上扯嘴里骂“你当这是好事呢?从来和离的没有能带着孩子走的,现在他家知道有你的,你想去宋家被后妈虐待啊?本来我还想把你托给那个狗东西,哪知道他婆娘是那个贱妇,她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也不管女儿糊涂不糊涂,听没听懂现在什么情况,只管把她往墙上扯。 “喔”胡与也不多问,麻利就上了墙。 几分钟后,两个人就回了街上。 怕阿公会找来,跑了好远,才敢停下来,拉着她在街上狂奔的妈妈顿住了脚,想了想说“不行,宋家如今有权势,现在又知道有你了,要找到我们还不简单吗?” 想想便是恼火,嘴里骂她‘怎么生你这么惹事精’‘你怎么不死啊’‘活着只会祸害人’骂骂咧咧拉着女儿调头往另一边走。 胡与都被她骂习惯了。 母女两个没走远就遇到原先那个车夫,车夫追上来问“你们又往哪去?”很是亲切。 她妈问“你知不知道胡半城?” 车夫下上打量她妈“你不是找那个胡半城吧?” 她妈见车夫知道,拉着她就上车“就是他。走。” 坐车后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一脸臊郁,时不时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时而又怔怔的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一会儿想起来又骂胡与“我要是死了,就是给你害死的。” 听着语气,好像不是去找人,是去送死。 车子颠了好久才好。停在叫串儿胡同的地方,这儿一看就是下城区。 巷子外面就是集市,不过不是西市那种高级地方。 如果打个比方,西市是步行街的话,胡同外的集市就更像菜市场了。 空气里充斥着鸡鸭猪狗的臭味,巷子是城到处都是坐在门口择菜聊天洗衣服的大妈。 马车停在巷子口就进不去了。实在是太窄了。横着站三个人都勉强。 胡与妈妈脸黑得像锅底。问车夫:“是不是这里?你不要搞错了!”她不敢相信胡家怎么会住在这里地方呢? 车夫笑说:“我哪可能搞错,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还能把客人拉错地?” 胡与妈又问巷子口择菜的大妈:“胡半城住在这里吗?” “什么胡半城?”大妈想了想,说:“你说的胡瞎子嘛。” “不是瞎子。”她妈说。 “他不瞎,我们叫他胡瞎子。他脾气爆嘛,跟熊瞎子似的。大名叫胡四九,对不对?” 第13章 没有伤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那择菜的大妈说着就笑起来“这里一大片原都是他家屋嘛,后来家里不行得了,别人怕惹祸也不敢买他的,他就划开来卖。才有这条胡同,我以前就是住附近的怎么会不知道。”说着便往最里面指“第十个门。” 胡与看,进巷子的地方看上去还真是大门改的。 胡与她妈皱眉,从口袋里掏了钱,数了两遍给了车夫。 母女两个走进巷子,巷子两边坐着洗衣服择菜的大妈纷纷看过来。 有好事的高声问“她们找哪个的?”反正这里乱得很,虽然是各家买了,但因为没有钱改制,许多人家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相互都认得。进来几个不认识的人,自然会问。 胡与她妈没有理,拉着胡与往里面走。 也有眼尖的叫:“诶呀,这个人跟胡家的小姐长得好像。”大概原来就是住在附近的人家,是见过胡家人的。 “……看看她这身衣裳,真好看呀,肯定很贵的,是富家娘子吧?方才不是坐马车来的呢?” “什么富家娘子,你看她那衣服,都旧了。富家娘子哪有穿旧衣裳的。肯定是买的人家不要的紧货。”说着便要笑“年轻轻,打扮得像有钱人家的娘子,却没几个仆役,一看就来路不正了。” 这时候胡与她妈算是忍不住了,扭头便骂“x你x个o,你xx才来路不正,你xxxx地再说一次,信不信老娘xx你全家?” 然后整条巷子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大妈们虽然身经百战,但万万没有料到,一个看上去这么标致的女人,能毫无障碍地飚出一串这样的话来reads();。 顿时集体失语。 大概是因为人总是对漂亮又看上去无寄托东西有着深刻的误解。认为长成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要脸。 等她们回过神来,要与胡与她妈大战三百回合决以胜负的时候,她妈已经拉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远了。 万众瞩目之中,她妈意气奋地回到了自家门口,看着那扇斑驳的大门,心情大概已经非常低落。表情又失落起来。因为那门又破又旧,上面还有个洞,与她所想的家大概有很大的差异。 门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很小的一个院子,三间房外加一个厨房一个鸡圈,兼一小洼菜地。她妈带着她进门的时候,有个鼻涕糊脸的小子,大约十多岁,正蹲在台阶上择菜,抬头看到一个大美人推门进来,愣了一下,就冲屋里喊“娘,娘,来贵客啦。” 一个年近四十多的中年妇女从里面出来,看了胡与她妈半天。一开始是茫然,不知道这是自己哪里来的亲戚,大概还以为对方走错了,可后来眼神就变了。死死盯着她妈,嘴唇抖了半天,扭头就进屋里去。 不一会儿,就有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冲了出来,先在门口站一站,看清楚了,直奔过来,抬手就给了她妈一个结实耳光“我xx你个xx,你还敢回来?” 胡与终于知道,她妈的强悍是从哪里来的。 她妈大概也没反应过来,这一耳光下来,一下就被扇懵了。 胡与很确定,这个不不到六十的男人,就是胡四九,也就是自己外公。 胡四九打了这两耳光,还嫌不够出气,转身跑去拿了个胳膊粗的长棍,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冲着胡与她妈就打过来了。哪怕胡与习惯了她妈打人的架势,也万万没有见过这种往死里去的打法,完全呆住。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吗。 胡与她妈躲闪不及,腰被打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胡与冲上去连忙拦,可她哪及胡四九力气大,被打了好几下,半边肩膀都木了。 到是中年妇女冲出来哭着对她妈喊“你还不走!还不走啊!”跑过来死死拽着胡四九。但一个中年妇女,怎么能制得住这么孔武有力的汉子,眼看着胡四九怒目圆睁,又要舞着棍子冲过来,脸上还一副誓要把女儿活活打死在这里的样子,胡与连忙拖着她妈就跑。 完全是求生的本能。 但她妈不肯。 她妈不服气,扯着嗓门大声说:“我都认了错,你还打?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下这么狠手!” 胡四九气得直骂:“我没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女儿,活着丢人现眼,不如打死了干净,你当时要跟他走,我是怎么说的?我说,你要是走出这个家门,以后不不是胡家的人了,以前我养你的恩情,也不用你还。就当我上辈子杀了你全家,这辈子还你的。但你若是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打死你。你不信是吧?我今天就做给你看。” 眼看他一棍子又要挥来,这时候胡与她妈到是想跑了,但胡与拽着她妈就跪下了。胡与突然想起了这个时候的事,知道现在是不能跑的。 她记忆里应该是有这一段的。那时候她妈不肯服软,结果外公拿棍子跟在后面追了两条街。当时她不懂事,吓坏了,一边嚎一边跟着她妈狂奔,鞋子都跑掉了。后来还在去旅馆的路上遇到二流子,被人抢了钱是小,她妈还差点出事。最后没办法,母女两个在桥洞子底下过了几夜。 后来她妈没有出路,特别绝望reads();。带着她上了街,大概是在某个小区门口的摊子上叫了碗豆花,叫她慢慢吃,说自己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找她的。 当时胡与特别高兴,因为她没吃过豆花。还给她妈留了一口。 结果一直坐到人家要收摊,也没等到她妈回来。 孩子的想法都很单纯,很相信父母的话,认为既然妈妈说会来找自己,就一定会来的,现在没来肯定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一直蹲在那里等。 摊主见她可怜,也没收她的钱。还报警了。本意是想叫警察帮她找妈妈,但她害怕,以为警察会来抓自己,摊主报警的电话刚挂她就跑了。等确定不会有人来,才又回去蹲在那里继续等。一步也不敢走开,怕妈妈回来找不着自己了。 一蹲就是好几天,白天还好,到了夜里特别害怕,并且越想越害怕,怕是因为自己躲警察的时候跑开了一会儿,妈妈已经来过了,但没有找到自己就走了。 过了好几天,她妈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扯着她披头盖脸一顿骂。骂她干甚么躲着警察。骂她傻乎乎,就知道在那儿呆着,也不知道求那些摆摊的人帮自己,不求就算了,还躲人家。 边骂边哭边打她。 胡与又高兴,又害怕,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些事后来为什么会忘记呢? 大概对她来说,是很恐怖的记忆。不愿意再回想起来。 所以胡与想,这次绝对不能跑了。跑出去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些人现不济也是家人。 她紧紧拉着她妈的手臂,拼命往地上坠,把妈妈拉得跪下来。她外公抡起棍子还要打,她外婆到不拉外公了,松开手站在一边,问外公“你打死她,咱们家要不要发丧?我们一直说,她是生了病被送出去了,别人问你为什么突然打死女儿,你怎么说?人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且不说法律了,哪怕杀自己女儿是合法,对外人要怎么说的?” 外公动作一滞,棒子就落不下来。 也许也并不是多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是等着一个不能打的借口吧,现在有了,最后把棒子往胡与她妈身边一丢,骂道“慈母败儿!”扭头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胡与松了口气。 她想,自己还是能改变一点什么的。有个家,起码比在外面什么也没有好。 她外婆看着地上跪的一大一小,问她妈“你怎么自己回来的?那姓宋的不敢来?” 敢情她为,这些年自己女儿跟着宋景吃香喝辣呢。 “我一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前些年,他娶了陈家的女儿做正室,你阿爹听了,就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委屈。说,你这私奔是做不得正妻的,那个狗东西肯定是欺负你,让你做妾了。气得去找他算帐。被门子打了一顿赶出来。我怕他再去闹事,便说,你就是给人家当妾也不愿意回来,可见你是记恨我们。让他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着她外婆眼眶就红了,厉声说“你可真是好大的气性。我胡家再不济,没有出过做妾的女儿!!他让你做妾,你就情愿吗?哪怕你阿爸说你回来就打死你,他还能真打死你吗?你怎么就这么大气性!!成了这样也不往家里来?” 胡与她妈眼睛有点红,一脸不耐烦:“我早就与他和离了,也怪道他要把阿爹打出来。” 她外婆愣住,像活见鬼了一样惊讶:“什么?” 她妈面无表情:“我跟着他,没几年就与他和离了reads();。”见她外婆还要说什么,立刻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你看吧,我早就知道会这样。’这种话,不用说,我知道了,我活该。是我瞎了眼。我过不得苦日子,又回来了。”一幅‘就是这样,怎么?’的表情。 她外婆看看她,又看看胡与。声音微颤:“那,那你十几年,又嫁人了?” 胡与她妈说“没有。” “那……那……”她外婆指着胡与。 胡与她妈一巴掌打开她外婆指着她的手指:“那怎么啦?你指她干什么。” 她外婆收回手气不过“孩子是谁的?” “孩子是我的。怎么啦?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不是我的?难道是树上结的?”她妈说完,站起来对她骂“家里又没列人,跪着干嘛?做祭呢?起来叫人。” 胡与讪讪叫了一声:“阿婆。”跟着爬了起来。 她外婆看着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妈见她外婆眼眶红红的,皱眉说:“你可别哭,这算什么大事?家里还有没有饭吃?我们还没吃饭。” 她外婆扭头拭了拭眼角,深深吸了口气,平静情绪,说“也是。先吃饭吧。”还能怎么样? 她妈嫌弃地打量四周“家里怎么搞成这样?” 她外婆脸色黯淡。转身进厨房张罗吃的。还特别跑到鸡窝里搜出两个鸡蛋来。 胡与她妈和胡与吃着,她外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就是你离开家那年。咱们家的矿上就出了事。死了好些人。你几个叔伯都下了狱,一家子都被拿住了。还好我跟你阿爹在外地,因着你的事,他气得很,说你人,半年都没回家里。再加上矿上的股份向来都只在你太公头上。要不然连我们一房也脱不得干系。只是你太公一惊一怒地,就去了。你叔伯们几家,全判了斩刑。”说着叹息“若大的家业一下子就没了,往年过节济济一堂的,如今胡家就剩我们这几口人。” 胡与对面坐着一脸鼻涕壳子的小子,死死盯着她碗里的面。见胡与也看他,移过来坐到她身边,眼巴巴看着她,她把面分一点给他吃,高兴得不得了。直住嘴里扒。看来鸡蛋在家里也是好东西。 她外婆看了只是叹气“就因为那一场事,你阿弟胎里受了损。生下来便不足。一时好的,一时糊涂。” 胡与她妈不出声,只是闷头吃饭。 以胡与对她妈的了解,她是不会为过去的事感伤的。可能现在是在想,胡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宋家来要人,胡家有什么本事能保得住女儿?大概她深以为女儿去了宋家,肯定是活不久的,毕竟后宅的手段多着呢。自己女儿又蠢。 一脸自己马上要为女儿送葬的表情。 外婆大概私下有话要跟胡与她妈说,把胡与支开“和小舅舅去外头玩。” 胡与听话,吃完面就拉着鼻涕小子出去。小子因为吃过她的面,很是乖顺。出了外面,他就开始挖泥巴玩。 胡与也就不去管他了,可手无意拂过耳朵根的时候,却僵了僵。 跑到水缸边上照,发现真的没了,恐怕是没照清楚,扭头又跑到屋里去,在挂在矮门上驱邪用的圆镜里看到,原本被拉裂的耳根,确实是没有伤口了。 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第14章 新异能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口,可再小的伤口也不可能才过了一会儿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胡与又想到之前自己在小巷子的时候,明明是感觉到受了伤的,但平静下来的时候再去摸,就已经没了。 当时可以认为是错觉,那现在呢? 她不明白,在自己身上除了病毒之外,为什么又多了别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难道说,自己在末世死了之后,还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但如果重新回忆的话,一切都那么模糊。甚至连相处了很多年甚至在最后还把她杀死的前男友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太起来了。 凡是有前男友参与的那些过去,就好像一场梦。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穿越了时间的后遗症。 可令她心中难以平静的是,分明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在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执念――前男友将会引起很多事,不论她是为自己报仇也好,还是为了人类也好,都必须得要除掉他。 这种杀意,令她自己都寒毛倒竖。水中倒影出来的她自己,目光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又好像完全回到了在末日的时候。 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原样,看上去只是一个极普通的贫穷少女无误。甚至看上去单纯又无害。这种自我审视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人都说,相由心生,她看着水中的自己,面露讥讽。这句话太扯蛋了。在末日无数的日夜实践而知,光凭外貌去评判一个人,总是会吃大亏的。 那么,大公子呢?他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胡与望着水面有些出神。 这时候厨房里她妈和她外公说话的声音高亢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 胡与走近了几步,就听得清楚。 外婆在问她妈“你打算把阿与怎么办?” 她妈没有说话reads();。 外婆说“那宋家知道不知道……” 话音还没落,就被她妈抢过话:“知道不知道又怎么了?这是我的女儿!” 她外婆气道:“你以为自己是树呢?自己就能结出果子来?”大概也知道跟女儿说不通的,下了决心似地说:“宋景不是一般的人,我们惹不起了,再说,她回了宋家,只有好日子过,未必不比在咱们家过得好吗?” 她妈一下便暴怒起来:“他那个继室是陈绮文。阿与去了,能活几天?” 她外婆恼:“再不是好人,宋景还能放任她害自己的亲骨肉吗?我好生生的女儿,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你叫我怎么跟外面的人说?再说了,你带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年纪还轻着呢,日子长,难道你要呆在家里一辈子不成?若是你以后成亲了,难道也能把她带在身边?这世间,但凡好人家都不会肯的。你要是不带她,那她留在胡家又算什么?要如何自处呢?” 胡与看不到她妈的表情。屋子里只有沉默。 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似乎要出来。 胡与连忙想躲,但很快她外婆就喝斥:“你又要去哪里?” 她妈也没有回答,但厨房的门没有被推开,想必是停在原地了。 她外婆似乎是要被气哭,说话都带起了哭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我说了什么,你不愿意,你说便是!我又没有硬要她走,只是说,这样行事对你们母女都好。你既然说不愿意,那也就算了。她是我亲外孙女儿,我能害她吗?”大概是把胡与她妈又拉回了桌边,只悲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早年若不是把你惯成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会叫你吃后来这些苦了!” 胡与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小舅舅蹲在地上,大概也在听着屋里说话呢,手里的泥巴都不玩了,她觉得站在这里气都喘不过来,过去小声对小舅舅说“我妈要问,就说我闷得慌,去外面逛逛。” 小舅舅点头。看着像是真的明白。 想到他之前还知道家里来客了叫自己阿娘出来,知道他传话是没问题的。说好了之后,就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外头好多大妈已经没有在做事了,而是带着娃儿坐在门口说闲话。见到胡与出来,不约而同都闭了嘴。一双双眼睛上下打量她。 那种眼神,赤果果的,不在意自己令不令人反感。 有一个好事的大妈,问她:“你是胡家什么人啊?” 她不好答,只当没有听见,低着头快步走了。 等她走过去,那些大妈便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出了小巷,就是横街,街道上全是泥泞,并不如之前去过的西市整洁。不过在这里逛的人也并不太计较这些,许多人都穿着西式的衣服,比如不合身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t恤什么的。街边上有人用在胡与看来样式老旧的录音机放歌曲,还有卖旧卡带的。有几个人在摊子前面挑,看着都很年轻。 胡与过去看,外国的歌曲几乎没有,卡带上全是中式面孔,但都是些胡与不知道的人,打扮得也都中西混杂。 看到这些接近于现代的景象,让她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也许现在这个混乱的现代,比曾经那个完全现代的时代而言,人类会更有胜率吧。不论现在的人是怎么看待异人这种存在,是妖孽也好,鬼怪也好,起码是有了认知。哪怕异人引发的末日真的会发生,也不会完全懵了,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人异也无法再毫无压力就让人类的存在成为历史reads();。 胡与顺着路逛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得太远,才打算回头,就听到街角围了一群人中间有人在叫“是不是死了?” 另有人说“我刚才就走在她后面呢,好好的,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还有人打算去叫官衙的府兵来。 胡与过去看,人群中间躺了个年轻姑娘,大概十□□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陈旧,还打了补丁,长得到是很好看,此时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懂得人急救的。虽然焦急震惊,可也都没有办法。都在四处张望,乱七八糟地出主意。 胡与挤到最前面,蹲下去试试她的鼻息,又试试脉搏,竟然已经完全没有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知道怎么进行心肺复苏,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人就这样完了,想着,人才刚倒呢,总要看看还能不能救得回来试一试。 但是当她跪下,双手从两侧捧着姑娘的脑袋,想把这个女孩先摆正的时候,却突然眼前发黑,一下子便栽倒了下去。连想伸手撑一下都不能。 再回过神来时,视线一片模糊,有人在叫有人在说话,声音轰轰轰,一时无比的响亮,一时又非常模糊,似蚊音。 过了一会儿,一切才清晰起来。 有人在说“醒了醒了!” 胡与迷迷瞪瞪,爬起来坐着,好一会儿都是懵的。听到身边的人叫“哎呀,这个人是怎么了?”才发现自己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胡与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可完了,耽搁这么长时间,这姑娘估计是救不回来了。扭头看到对方,顿时头皮发炸。 那……那个不是自己吗? 虽然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看自己,感觉十分奇怪,甚至在第一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在意识到真的是自己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她都听不见了,怔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之前那个被自己杀了号称能更换身躯的异人……连忙去看自己的手脚。 但还好,地上躺着的那个自己,身体是完全的,没有一点地方变成水袋软趴趴的样子。骨头都还在,肌肉也还在。 胡与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会不会是死了吧,心又提起来,连忙去试自己的鼻息。 竟然还有气。脖间的脉搏也跳动得非常有力。 现在怎么办? 她回想,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又想到之前那个被杀死的异人把手放在自己耳朵边的动作,连忙照做。 可没有用。她仍然被困在这个姑娘身体中。她自己仍然躺在地上。 胡与没有时间多想,她恐怕自己多想也没有用,因为她对于异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也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求助于人。于是一咬牙,把睡着的自己扛起来就跑。害怕着自己晚一点就没救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妈妈的负担。可是,就算是这样,这辈子她仍然想做妈妈的女儿。就像妈妈怎么也不会放弃她一样。 如果没有自己,她不知道妈妈会怎么样。 毕竟,妈妈只是看上去很坚强而已。 她应该为了让自己和妈妈更好的生活在一起而努力。而不是罔顾妈妈的坚持与付出,以‘为她好’为借口,去伤害妈妈。 第15章 四尊上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没跑几步,就有点跑不动了。她现在的这俱身体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哪里能扛着这么大一个人狂奔。 到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看到还在附近等客的洋车。 车夫认得胡与,一脸意外“这是怎么的呀?”叫胡与快把人放上车“我晓得最近的医馆。” 胡与把自己的身躯丢到洋车上,喘着气摆手“你晓不晓得大公子?” 车夫问“哪个大公子?”想起来大概是那天在街上带人进巷子那个,连忙说“哦哦哦。那位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病了之后要找大公子去,还是催促胡与“上车上车!我晓得的。” 他才开始踩车,就听到后面有人追着叫reads();。 胡与回头看,那些人似乎是冲着她现在用的这俱身体追过来的,手里还拿着棍棒什么的,一个个看打扮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是不是这身体的本尊惹了什么祸。 见到要追的人坐着洋车跑了,这些人跟着跑了好远,车夫吓死了,这样被追怎么敢停呢?怕停下来自己也不得好,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那些人追不上,停下来一阵叫骂。 车子拐个弯,就进了别的街区,街上巡视的府兵多了起来。车夫这才敢缓一缓,气喘如牛还反来安慰胡与“没事。这边他们不敢来闹事。”稍微能喘上来气,又立刻加快速度。毕竟车上还有个病倒的人呢,车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敢耽误时候。 车子一路向城市的东方去。很快便停在一条静谧的长街外。在这里他就不再往前里“这条街里面住的非富即贵。我这样的车是不让过去的。” 胡与向前面看,路口当然是没有人看守,但所有不够档次的车子,都自动自发地避开那个地方,连在那个地方借地调头的都少。 “大公子肯定就是住这里的。”车夫说“姑娘你要认得人呢,就快去。人我帮你看着,你也别担心,这小姑娘我认得的,她和她阿娘做过我的生意,我不会害她的。”他固然是穷了点,但做事从来凭良心。 胡与谢他,跳下车就往处去。 那条路进去,虽然路面宽广,但都是门挨着门,两个门之间,大概只有一个人的距离。园前都有过人高的绿树墙,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景。但看不到屋顶,好像里面只是一小块见方的空地。显得进去的路十分幽深,又宁静。 胡与经过了好几个门,门口都没有人看守,也无法打听。 到是趴在铁门上看到门外面有两个剑士在说话。她过去,人家到却赶她,虽然把她的话听得很清楚,知道她是想来问路,可人家也不会冒然就告诉一个看打扮就是底层的人大公子所在。 只说“大公子岂是你这种人能相问的?”叫她快走。 她站在路中间,向前望不知道路在哪里终结。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竖着怪异的门,咬牙想,也只有一家一家拍门去问了。 才回头去,就看到有个眼熟的剑士从前面白色铁门处出来。那个人她出巷子的时候见过,是跟着大公子的人。 她急忙上前“有人托我来找大公子。” 那剑士看着年轻,眼神清澈明亮,并不像之前的人那样傲气,问她“是什么人托你来?” 胡与想想,大公子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连忙叫剑士跟自己来“她就在外面等呢。”见剑士不动,急得顾不得拉着他就走。 小剑士红着脸,到也没挣扎。 跟她出来,看到洋车上胡与的身躯,一脸意外“是她呀。”问“她怎么了?”见胡与脸色犹豫,干脆也不追问,可自己不好意思去抱人,叫车夫“劳您帮忙把人搬来。”在前面带路。 车夫连忙把胡与那身躯背起来,跟着剑士走。 明明从门外看只是空地,可一进眼前豁然开朗。 车夫简直惊呆了。 进门时,里面的人还笑问“你怎么就回来?”见到有客,十分惊异,小剑士上前低声说了一几句。那个开门的剑士便上前把人从车夫手里接过来,胡与要跟上,小剑士连忙拦她“她跟我们大公子是相识的reads();。不会有事。” 胡与坚决“我不去说不清楚。”她记得大公子撞到自己食‘妖’,立刻就屏退的属下,有很多事他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所以不肯让这些剑士传话。 小剑士见她这样坚持,便向抱着人的剑士看。 剑士想想,示意胡与跟上自己,转身大步往大宅中去。 进了院子,里头亭台楼阁,起落有致,处处透着清雅。不过很难看到什么下人。除非仔细去找寻,就会发现,这些人都候在不起眼的地方。 剑士进去,问“大公子在哪边?”便有人答“在水居上。” 剑士立刻调头。穿过了几层院落,去到一处大湖,湖水浩淼竟有些看不到尽头的意味。胡与计算了一下自己从进来后所见之处的大小,可以肯定这里其实已经不是川城了。并且院与院落之间也并不在同一个地方,至于是什么时候到了别处,她也说不大清楚。 剑士停在水边,水面雾气略散散,便露出雕栏玉砌的曲径,弯弯曲曲地向湖心去。 剑士并不上去,只静静等着。不一会儿便有个待女来,他上前去低声轻语,侍女边听着,边打量他怀里的人与胡与。罢了回身便消失在水雾中。不一会儿,又转来“公子令你们去。” 剑士这才带着胡与走上了曲径。 转转折折,最终停在一片水上古宅前。 大公子一袭青衣,坐在古宅前作画。乍眼看,还以为是个仙人。 胡与见剑士礼,也学着礼了一礼。剑士把人抱去,大公子放下笔上前俯身探了探,扭头又看向胡与。表情有些奇怪。到也并不多说话,只摆手“都下去罢。” 胡与原还以为这里也没甚么人,可不一会儿便陆续地从宅中或前庭四周垂首退出来许多侍人。 等这些人都走了,他才问“你怎么成这样?”却是扭头对站在旁边看上去完全是陌生人的胡与说的。 胡与见他把自己认出来,真松了口气,要不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向大公子求教。”正色道:“虽然我现在没甚么东西可以回报,但将来有了本事一定会回报大公子的。”有着受了别人半点恩都一定要报得干干净净的纯朴。 大公子笑笑“好。”大概也只是想让她安心。扭头便仔细打量胡与那俱身躯好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胡与“你知道四尊上长什么模样吗?” 胡与不知道这与自己的事有什么相关,但既然大公子提,想必是有些联系,摇头“不知道。” 大公子起身,回到案前,翻出一幅卷轴来,叫胡与过去,展给她看。 胡与看向画时,一打眼看只觉得是四个寻常人,定睛细看一时震撼。 大概为了把这四个人画清楚,他们穿的衣服都不多,几乎是坦胸露乳,下面也穿了个兜裆。这样一来,身上就一览无余。 而这四个人,身材各不相同,有高有低,有矮有胖,有美有丑,但唯一的特点是,脖子都很粗,而且面目众多――除了项上那一张脸,如果细看,在他们的全身几乎都是人的脸。 脖子上,肩膀上,胸前,腰上,腿上,甚至是在侧脸上。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这些脸模样各异,表情各不相同,更古怪的是,你能感觉到,这些脸不是静止的,它们是活的。大概因为位置不够,还有一些方的脸正在被什么力量拽下去消失,而别的脸正在挤出来。 大公子合上这一幅,又拿出别的reads();。一连好多幅画,全是四个人,不过主角不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上某张人脸的大头像。则边还会记录,这张是什么妖的脸,有什么本领。 “说是四尊上食妖,不如说是囚妖。他们把妖核吞下去,把妖孽囚于体内。”所以他们根本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活着的可移动的囚牢。“但你不同。”说着,大公子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妖核来,递给她“这是之前被你杀的脱皮妖的核。”大概顾忌着她的感受,并没有说食用。 胡与心跳加快,看了大公子一眼,才接过来。 那核是空的。“它跑了?”胡与问。 大公子摇头“你认真看核。” 胡与平了平呼吸,认真去看,胸中一时惊涛骇浪。 这个核上沟壑的缝隙变大了,并且缝的边缘是灰白色的,和她从口袋里摸出来的灰白色粉末看上去一样。变大之后,能看得出,其实核壁是非常厚实的,切口有一种由里向外则深变浅的划痕,就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拽了出来,但被揪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挣扎,试图抓紧核壁。 这并不正常。胡与以前也吃过异类,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内心可谓震惊“我吃了它?”想想自己如果跟四尊上一样全身都是人脸,就感到不寒而悚。猛地看向大公子。 这时候大公子正抬头看她,可那目光却又好像是错过了她,被她侧脸边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似乎这个东西站得让她很近,她下意识地回头,那里什么也没有。 等她再看向大公子,他的表情又十分寻常,好像刚才只是在走神而已。 大概,只是她的错觉吧。可能大公子在思考她的提问。 过了一会儿,大公子说“现在看来,大概是你真的吃了它。但与四尊上吃妖不同,他们是囚禁,而你是消化为已用” 所以她才有附身为别人的能力? 那么,即然是消化了,成为自己的一部份,自己身上会不会浮现别人的面孔呢? 胡与看看不远处的地水色,心里有点乱。过了一会儿,心才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那我大概还能回去。” 脱皮的那个异人妖怪附身为其它人之后,就如同转世了,旧的身体不再有作用,成为死物,化成一瘫烂泥。可她没有,她的身躯还是活的。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当脱皮妖想要抢夺她的身躯的时候,那股把她牢牢定在狂风中的力量。 可能就是这股力量,把她的某一部份稳定在身体内,当时反噬了脱皮妖,现在又让她和她的身躯还有所联系。 比如,她现在就能感受到背后的一股凉意――虽然只是很模糊的感受,稍不注意就会被忽视掉,但这种凉意,就是因为自己原本的身躯被置放在玉石地面上才产生的。 所以她想,自己不是没机会。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一时茫然。现在该怎么办呢,大公子在她心中,就已经是渊博的人了,在士门和妖祸这些事上,知道许多外界不知道的内情。可连他也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又该向什么人求助? 大公子沉思着,过了一会儿说“有一个人也许能帮你。” 怕她记不住,拿纸笔来,写了个地方,不紧不慢地吹干递给她。 “要是真有人知道你这事要怎么办,也只有他reads();。” 胡与连忙双手去接,那地名长得很“如果他不肯……我可以说,是大公子让我去的吗?”人家只是给她一个方向,能不能借人家的名号,还是要问问清楚。因为要找人讨人情,虽然脸上自若,可耳根有点红。 大公子笑笑“我到很乐得把在你欠我的人情上再记一笔。但在他那里提我可没用。”言罢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说“我派人送你去。你到了地方就说,是刘小花入梦,让你去的。再问其它,你就说不知道。” 胡与不知道刘小花是什么人。懵懵懂懂地点头,认真说:“谢谢大公子。我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哪怕这样一个小姑娘的人情对自己并没甚么用呢,大公子也并没有半点轻视,点头“一路要小心士门的人。如今的士门,不再是以前的士门了。” 这里琮正说着,突然地,竟然一阵动山摇,整个世界就好像要倾倒一般,胡与一个站立不稳,差点直接摔到湖水里去。 立刻外头有许多侍人奔来,大呼“大公子!界碑有异动了。”一下便把两个人分开了,簇拥着大公子往宅里去,看来是出了大事。 胡与死死抱住栏杆,身怕自己会摔到水里,有侍女从宅内急急出来,对胡与说“你快与我来。”拉着她一只手就把地上胡与的身躯提了起来,大步走出。 胡与连忙跟上她。一迈出水居的门,天地又太平了。 侍女也不再慌张,不过走出去时像是无意似地说“突然想起一则异事。”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那位公子那么匆忙时还要自己给这小姑娘讲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还是照做了。一脸兴趣盎然地往胡与看。好像在等她问自己。 胡与应声“是什么异事呢?” 她掩嘴笑说“我听人说呢,人经过镜子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扫视到镜中人,与正面对视时看到的自己会有些不同。说来也是可笑,知道这个异闻之后连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也常常不敢去看镜子呢。” 胡与说“姐姐哪里有什么年纪。” 侍女娇笑“我跟在大公子身边都几百年了。” 胡与震惊。 她背着自己身躯走出了大宅,琢磨起来,还有点懵懵懂懂不明白侍女的意思。为什么讲这样一个故事给自己听?不像是无意之举。 车夫还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了,连忙上来帮她背人。小剑士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个下仆在。胡与向下仆谢一谢,跟车夫一块儿出去。 回到洋车上,车夫问她“现在往哪去?” 胡与捏着写了地址的纸,问“您知道多宝城在哪里吗?” 车夫惊讶“那可好远呢?要坐飞鸟去。贵得很呐。一张票钱,我得拉一辈子车都不够。” 胡与以为他说的是飞机,问:“是铁皮会飞的吗?” 车夫笑起来“那可不是的,飞机那是外国人的玩意儿。咱们祖先坐飞鸟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虽然明明也是他消费不起的东西,可却为自己的国家自豪。 胡与看看沉沉睡着的自己,摸摸布贴布一毛钱也没有的口袋。 其实她方才也是想问侍女,大公子说要送我去的,不知道……可这种话放在以前末世时的她,要讲出口再容易不过,对现在她的而言,却耻度太高,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也开不了这种向人乞讨似的口。 第16章 倒影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可是现在口袋空空,根本也去不了多宝城。 最后胡与还是硬着头皮回头去,只是要完全把年幼时自己的‘害羞’与‘窘迫’压抑下去并不容易,其实这些情绪与性格,生就是她的一部分,只不过末日时要活下去已经耗费了许多精神,再没有精力去顾忌这些,所以压抑磨灭罢了。 现在重新再来,心绪就难免受到影响。 等胡与过去,门到也还没关好,侍女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叠东西――大概是钱。 这时候的人大面额的并不用实物货币,用的是纸币。小额用的是方孔硬币。两面都写着吉祥话。下面人都叫四方钱。 四方钱胡与见过,她妈坐车、在外面买东西用的都四方钱。纸币她到是没见过。 侍女没料到胡与回来,回头看到她,却也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把手里的钱放回袖口,笑问“姑娘还有甚么事?” 胡与看看她的手,再抬头看她身后,并没有别的人在。问“方才大公子说要送我去多宝城的……” 侍女也不介意她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笑说“方才你也看见,外头出了事端,大公子怕是顾不到你了。” 胡与又看了侍女袖口一眼“大公子没有留什么话?或者……” 侍女惋惜“确实没有吩咐别的reads();。” 胡与看她,她也坦然回视。先时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笑容,现在到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这时候小剑士匆匆从里面出来,侍女连忙退到旁边,不过并不十分惧怕他的样子。 小剑士见到胡与,讶异“你还在这里呢?” 胡与不看侍女,说“大公子指路多宝城,还说要送我去的。但突然生了事端,我便在这里等呢。” 小剑士向侍女看,侍女到底是活得久的人,神色如常,只说:“大公子却没有交代这件事。” 小剑士却有点回过味来的意思,只对胡与说“先时外头生了些乱事,大公子不得空,现在水居那边想必也太平下来了,我过去帮你问问。” 胡与连忙谢他。 侍女说“我也正要回去。”不动声色跟着走。 不过走了几步突然才想起来似地一拍额头:“哎呀。我却忘记了,公子有个东西要给你的。”说着回转,从袖口是掏出个皮封来给胡与。“不知道是什么呢?” 胡与打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纸币。 给了胡与侍女笑起来“看来是让你自己坐飞鸟去了,你也好彩,大公子是个和气人。以后可要记得大公子的恩情呀。”说完,便道“怕公子召唤。”往里头去了。 胡与收起钱,连忙谢剑士。 小剑士见她谢自己并不谢侍女,自然知道她心里也是清楚的。看着侍女的背影,眼神揶揄,老成地对胡与叹气“我虽然才没有来多久呢,但也知道一些她的事迹了。公子就是太重感情了些。前两天就因为这些事她被人告到公子那里去,却因为与公子的故人有些渊源的。所以公子也没有惩戒她。” 说罢,催促胡与“快去吧。飞鸟一日只有一趟。你现在去还赶得上时候。” 胡与匆匆说“告诉大公子我一定会还的。”扭头就跑。 车夫见她又回来,紧张地问她“怎么样了?” 她连连点头,跳上车“你晓得在哪里坐飞鸟吗?” “知道知道!”车夫拉起车。 车子穿过了西市,仍然往西直行,路边许多古色古香的建筑,可又大多在门窗上都装着各色玻璃。 胡与坐在车上急驰而去,玻璃闪耀着明亮的彩光从她身上扫过去。她想到大公子让侍女给自己讲的故事,扭头看向投射在橱窗门窗上的倒影。 有某个瞬间,她似乎看到自己身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时寒毛倒竖,可后来看清楚,大概只是街边的路人与她的身影叠合在一起了,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傻了。 这时候车夫叫“快看。” 远处渐渐从天边冒出了巨大的高塔。好像一柄插入天穹的巨剑。塔顶没入云端,不知道云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投着淡淡的薄影在云上。 车夫说“那就是飞鸟。” 胡与认真地分辨,可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是接近塔的那边,遇到的洋车或者驴车越少。多是洋气车,或者华丽的马车。这些车子上头,大多有着特别的徽记reads();。胡与问车夫,车夫说“那是各世家的车子。” 洋车停在塔下的时候,引得许多开汽车或者赶马车的车夫扭头看。不知道这样的车到这里来干什么。 胡与跑去问人买票。 大概因为很少人坐得起,队也不需要排。因为多是下仆来帮忙买票,胡与这样子也并不叫人多看一眼。 拿了票出来,对了挂在大堂的座钟,见还有些时候,连忙跑到旁边的店铺买了纸笔。 车夫守着车子和胡与的身躯,见胡与回来了,探究着问胡与“她阿娘晓得你带她去瞧病吗?”虽然想掩饰自己的不安,却因为并不擅长,而显得分外尴尬。他虽然觉得这小姑娘不是坏人,可,可有点不安。 胡与摇头,就着车子的扶手,拿纸笔边写边说“我有信,你帮忙我带去。”又把多余的钱给了车夫,做为车资和跑腿的费用。 车夫原是不打算要车资的,他怕胡与会病,是因为先前他照顾不周道,受到了惊吓。既然因为自己才搞成这样,自己怎么也得要承担些责任。“你带着她去,等到了地方,还得请大夫呢。” 可胡与坚持要给他。总不能让人白白跟着受累,看车夫也不是多富裕的人“我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车夫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家里还有孩子老婆,明天的口粮确实也还没有着落,就收下了。却好像这是自己不该得的,十分感激胡与,把信贴身放着,再三保证“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得到的。” 正说着话,就听到远处吵吵嚷嚷,有人在说“我就是看到她坐车往这里来的。肯定是想跑。一早陈婆子就说,她跟一个有钱佬搞上了。人家要接她去过好日子。现在陈婆子讲的是真的了。” 有人骂“给我抓到她,有她好受!” 胡与回头看,竟然是之前追她的那些人。 她看到人家的瞬间,也有其中一个看到了她,连忙指着她叫“在那里呢!” 立刻向这边过来。 塔下面巡视的府兵扭头往那群人看,他们连忙放慢步子。不敢太招摇。 车夫也看到了他们,连忙帮胡与把人背起来“走。别怕。进去他们就没办法了。” 两个人连忙往入口去。 但进去之后走到验票的地方,车夫就不能再进去了。 检票的人见到胡与这打扮,只以为她是跟着主家来的,知道她买的两张票是给她和被她背着的这个姑娘,十分意外。因为这两个看上去都不像坐得起飞鸟的人。 问她“这是你自己的票?” 胡与含糊地应声“是我的。我刚才买的。”回头看,那些人已经到了大门处。他们想进来,可有塔里穿青衫的人上去拦他们,大概是在问什么。他们不服气,一直大叫声叫嚷,说有人欠他们钱,他们是来找人的。 可青衫那边不放。边拦边叫人。还笑话他们“这里的人需得向你们这种人借钱吗?” 胡与收回目光,对检票的人解释“主家令我把这个人送到多宝城去。” 那人又问“不知道贵主人是……?” 胡与说“大公子。” 那人大概原来还想问她要什么凭证的,可一听是大公子,就没有再追问了reads();。放行让她过去,还叫了青衫的下仆来帮忙她把人抬着。 胡与入关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冲了进来。可虽然咫在近尺却又被检票的人拦了。只跳着骂她“你别以为你跑得掉!”凶神恶煞的。 见他们进不来,胡与松了口气,跟着青衫下仆走,以为是要到塔顶去骑鸟,可却并不是。带她去的地地方是个大屋子。屋子里头装饰得十分华丽,不过东西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连椅子都不能移动分毫。 不过这些椅子也并不工整地排列,而是这里一张,那里一张,有隐秘性好的单独位子,也有四个人、六个人的圆座。相互之间用屏风或植物隔开。 胡与按号找到位子,青衫下仆把她的身躯放下了就退下去了。她左右打量,屋中人不多,寥寥数个,有几个大概是一起的,坐在一起低声笑语,其它的人散落坐在各处,不是在看报纸,就是在闭目养神。 这些人衣着光鲜,全是古服打扮。身边也还有跟着下仆。 胡与坐下时,她侧边的位子已经有了人,看侧脸也很年轻,不过脸色不好,有些困倦的样子闭着眼睛,头歪向一边。手里的书垂下去,将落未落。穿的并不是古服,而是黑色的大衣,里头的合身的黑马甲口袋挂着怀表,完全西式的打扮,但看样子应该是不是外国人。 胡与收好目光,静静坐着。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突然有清脆的铃声响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晰。那些原本在各处说话的人,都坐回了自己位子上。 胡与正想着,这个屋子要怎么飞起来呢?就感受到整个屋子突然一震,有一个巨大的爪子出现在了窗户外面。 外面场地上,有许多青衫人从侧面跑出来,把巨大的爪子上的锁链和屋子上头的某个部份连在一起。然后又快速地跑开了。 随后,随着一声清悠的鸣叫,整个屋子一下就缓缓升了起来。 地上的一切以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远去,在开始,胡与还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动。后来发现,旁边的巨塔越来越细,可以胡与并没有感觉到鸟扇动翅膀。 不过光是到塔顶,大概就费了半个多小时。天色也渐渐暗了,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胡与跑到前排没有坐人的位子,俯视着整个川城,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才惊觉,它是这样的庞大而繁华,即有着现代的气息,可也有着古代的底蕴,洋溢着一种相排斥又相融合的怪异美感。 不过胡与有点不解,鸟飞得这么慢,不知道飞到另一个地方要多少呢。就这样想着,才不过一一眨眼的功夫,窗户外面就被雾气弥漫看不到任何景色了,好像整只鸟带着屋子钻到了云彩里面。 她向上看,也看不清鸟是什么样子的。偶尔有光,还有影子投在云上,也显得非常扭曲看不清楚形状。 但在灯光越来越亮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之后,就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景象了,只看得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胡与收好目光,打算坐回去。 可就在垂眸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在余光中看到自己在玻璃里的倒影。 那里不只有她自己的倒影。还有另外一个人,它的面貌非常模糊,像是一阵雾气,正掐着与它一样是雾气的东西,往自己嘴里塞。大概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它能把嘴张到诡异的程度,如饿鬼一般。不论对方怎么挣扎,扭曲。都不放手。 虽然它并没有实体,可在那个瞬间,胡与却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那种压倒性的钳制力量,被它扭住的那方跟本无力反抗。 第17章 大先生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就在她的视线集中在对方身上的时候,那个模糊的人影就那样突然地消失了。窗上只有她自己的倒影,再没有别的东西。 它什么?与四尊上画像上那些被囚禁在人身上的人脸是同样的东西吗?是被吞食的异人?但如果真的是被囚禁在她身上的所谓‘妖邪’,可为什么会是两个? 这么多的疑惑一下涌上心头。但胡与也终于明白大公子的那个故事什么意思。 想到对方告诉自己的时候,采用这么隐晦的方式,她能肯定,这个东西是有知觉的。她听得见看得见的,它也听得见看得见。但是应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思考什么,智慧也并不十分足够。 胡与仿若无事地走回自己位子坐下,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扭头看看旁边位子上自己沉睡的身躯不由得深思。这个存在和病毒一样,不论她在哪个身躯,都似乎是如影相随无法摆脱的。就像是打在灵魂上的烙印。她在想,如果一开始,教授的方向就是错的呢?异人散播的根本不是人普通意义上的病毒reads();。而是某种能蚕食人灵魂的东西。 有这样的发现,胡与一路显得心事重重。一是因为自己身上奇怪的现象,一是因为此去多宝城前路不明。又担心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哪怕屋中开始有姑娘开始唱曲儿,胡与也没甚么精神去听。 到是这吵闹的声音,让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从睡梦中转醒了。皱眉眼开眼睛,深色的眸色,显得眼神更加疲惫慵懒,看到胡与,又略过她去看远处正在低唱的女伶。最后侧了侧身,找个舒服的角度正要睡下,回头又问胡与“还有多久到?”有点迷迷糊糊。 胡与摇头“我不知道。” 他也不再纠结,扭头又继续睡了。 胡与默默打量他,对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 一曲终结,屋子里其它人低声絮语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坐在前排的一男一女正在讨论着魑魅川的事。 好像说是那里又有甚么异动,惊动了好几个国家,现在都城到处都是外国人。全是为了魑魅川的事去的。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得十年再‘大渡’,宫里得把时间提前,东宫恐怕就要召集人手入川去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那些大能之士。 胡与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倍感新奇。却不知道魑魅川是一个什么地方,听着好像各个国家都有,却又指的是一个地方。 不一会儿就听得入了神。回过味来,发现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大概发现她嘴唇微张正在偷听前排说话,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她有些尴尬,不动声色靠回自己椅子上去。扭头假装照顾同伴的样子。 青年问“你第一次坐飞鸟?” 胡与回头看看,自己旁边也没有别人,是在对她说话,对青年点点头。 青年闭上眼睛,又开始睡觉了。 前面的人大概听到后面有人说话,知道自己后排有人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胡与也就没有再听到什么。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是因为突然跌到了铃音。 揉揉眼睛看看窗户外面,屋子周围的云雾已经散,但鸟身上的始终环绕,大概从远处看,像是白色的棉花糖下面挂了个房子。 胡与伸头看,房子已经被带到了一座大城上空。正在与川城相同的高塔边上停着。因为是夜里,又是阴雨的天气,下面的城市显得异样地沉郁。城中虽然有零星的灯光,但并不明亮,反而十分寂寥。 乘客们开始收拾东西。穿青衫的小仆过来跑前跑后。 过了好久,屋子才终于落在了地上。 鸟爪被解开,铃声又响了起来。青衣小仆跑去拉开了门,躬身站在一边,人们陆续地开始出去。胡与看隔壁的青年还在睡,小声叫他“醒醒,已经到了。” 见青年醒过来,她才连忙把自己背起来,跟着人流出去了。 多宝城完全跟川城不同。多宝城现代化的东西很少。也没有洋汽车,大门外等着的除了轿子,就是马车。大概与川城相比,是比较古朴的地方。 许多下仆在外面候着,见到主家出来,立刻迎上去,又是撑伞又是披大衣裳。不一会儿大门口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街角还有一辆黑马拉的车停着,融入夜色之中,不注意都看不到。 胡与问青衣小仆纸上的地址。 青衣小仆意外“你要见陆大先生?”上下打量她,又看看她身上背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reads();。告诉她顺着城中轴道向北去,一直走,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是穿城而去,恐怕走到天亮也走不到。 胡与谢了他,他回去便把大门关上了,只有塔门口两个挂灯还亮着。 胡与就着昏暗的光亮,背着自己的身躯,踩在不平整的青石路上,四处张望着犹豫了一下,想想坐飞鸟的人都是有钱人自己家都有车马。这里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出租车’或洋拉车来等客,也就放弃了等一会儿的想法。 原还想找那辆黑马车讨个便宜,但过去看,车夫的位子上也没有人,只好算了,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没多远,就有点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想想前路茫茫就心累得很。 就这样停停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身后有马匹嘶鸣和车轮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飞驰而去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 但车子走过去,在前面不停处又停了下来。 半夜没人的路上,突然有车停下来。胡与警觉地站在原地,背紧了身上的人,后退了一步,随时打算调头就跑的样子。 不一会儿车子里的人大概等得不耐烦,掀开车帘看她“下仆说你往陆大先生那里去?”一双不怎么和善的眼睛,随时随地都是微微不耐烦的样子。 胡与认出是邻座的青年,松了口气,背着人跑上去“是。你也去吗?”她实在是走不动了,跑过去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青年示意她上车来。 胡与费劲地把沉睡的自己塞到车里时,青年也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更不多问这是怎么回事,似乎对别人的事并不太关心。 胡与上去坐好,车子又重新奔驰起来。车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灯,大是青年不想太亮吧。只有外面的路灯不停地从车窗晃过,把车中照得有明又暗。 青年不说话也无意与她寒暄,她便客随主便静静坐着。不过在黑暗中静下心,便发现自己又能看到雾气了。 这些雾气均匀地环绕在青年身上,随着光线照进来的明亮的起伏时隐时现。 经过桥底的时候,车中暗了很久,胡与才发现,青年身上的雾气是缺了一块的,就在左手的位置。 黑暗中青年似乎发现她在看自己,立刻把手拢回袖中去。 胡与连忙移开视线,佯装在看别处。但当车外的光线重新投进来,胡与才发现青年一直在看着她,见她看向自己,问她“你发现了?是不是很明显?” 胡与心中一紧,她根本也不知道这些雾气是什么,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佯做无知摇头。避开他的眼神。人在野外遇到猛兽大概这么做可以避免一些危险。 青年收回目光,垂眸把自己的左手从袖中伸出来。取下上面的手套。 那双手,简直不像人的手,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皮肤与肌肉,只剩下森森的白骨。 见胡与并没有被吓到,他显得有些意外,把手套戴上问她“你找陆大先生是看什么病?你伤在哪里?” 胡与含糊地说“就是来问些事情。” 青年看看她旁边觉睡的人,没有再多问。又闭目养起神来。 胡与在他抱臂的时候,看到他衫衣袖口露出来,黄金袖扣上有一个头尾相衔的狗的标志。 第18章 双巷子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他是士门的人。 胡与心里猛地一惊,想到大公子的嘱咐,生怕这个时候身上那两个东西会冒出来,被士门的人看见。死死盯着马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只是外面的路好像变得颠簸起来,她的目光才被颠了移了一下,只是从玻璃上移开,又移回去的瞬间,就在余光里看到玻璃上自己身那两个东西又冒了出来reads();。 虽然一瞬间一显形又立刻消失,但她看得清楚,那两方还纠缠在一起,比较有人形的那个,仍然在努力把另一方往自己嘴里塞,好像要把对方吃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胡与心里一惊,立刻向青年看。 但青年却正看着她。 看见了吗?胡与与他对视,全身紧绷。双手缓缓回缩,可又想起来,自己身上并没有防身的东西。一时口干舌臊。 这时候青年问她“你也发现了?” 胡与开口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沙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含糊地应声“恩。” 青年伸手拍拍车壁,车子缓缓停下来。他没有动,坐在黑暗之中侧耳听着,窗外有灯光洒在他双膝的位子。 胡与这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看见,指的是别的事。微微松了口气,但却因为青年的动作也紧张了起来。她静静地侧耳去听,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好像车子停在一片虚无之中。说不出的怪异。 青年起身推开车门下车去。胡与连忙轻手轻脚跟上,下了车才发现车在巷中,左边是出口,连着灯火通明的大街,右边巷子两边是高高的青墙,一侧不远处有个敞开的红门,挂着防风的灯笼,写着陆字。 原来已经到了!胡与立刻想上车去把觉睡的自己背下来,可她才一转身,青年就拦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不要动“时候错了。” 胡与不知道时候错了是什么意思,但立刻停止动作,她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到远处的路口灯一盏盏灭了,又一盏盏亮起来。在明明暗暗中,有什么人凭空出现,然后向这边来。 看上去身形修长,是个男人。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短短,面目因为总被隐于黑暗之中而模糊不清。并且他的步子非常不稳当,几乎有些踉跄。 他似乎并不知道巷子中有人,一直走到了胡与和青年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两个人的方向看过来。这时候胡与站得非常近,几乎与他脸贴着脸。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似乎感觉到这里有什么,却看不见。 胡与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灯光从他头顶落下来,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血淋淋,没有皮肤的脸,血腥的味道浓郁得令人作呕。他脸上,有一种冷酷又痛苦的表情。 胡与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后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缓缓垂眸,似乎哪怕是移动视线,都能惊动对方,这一垂眸,胡与才看到有雾气从青年身上出来,环绕了他与自己身上。大概这就是对方看不到两个人的原因。 但是这种雾气已经非常稀薄了。青年的脸很不好。他拉着胡与的那只手,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 可是对方却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注示着胡与的方向良久,扭头就向马车走过去。胡与眼睁睁看着他推开车门,车里有她沉睡着的身躯,身躯暴露在了灯光之下。在外人看来,大概睡得十分安详。 胡与看着那个人向自己走过去,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死死盯着那个高挑清瘦的男人,随时准备拼命。但那个人站在车下,看着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着。不知道在在看什么。 这时候前面的车夫终于忍不住了,他连滚带爬地从前座跳下来,转身就跑。大概以为自己足够快,就能从这个怪人身边跑开。 但是车夫才跑到胡与这个位子,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人给拦住了reads();。 胡与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人是怎么一下子从车门那里,出现在巷子中间的。 车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一步步后退,胡与以为他会撞到自己身上,忍不住想往后退,但青年用眼神制止了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夫撞向自己。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在两个人接触的一瞬间,车夫却毫无阻碍地与胡与重叠在了一起。就好像胡与只是一道并不真实存在的影子。 两个人叠在一起,又随着车夫的后退而渐渐分开。胡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全身汗毛倒竖。 而那个人只是向着车夫的方向走了一步,车夫就立刻被吓得昏厥,软软倒在了地上。 那个人躬身不知道要对车夫做什么,这时候,红门突然开了,有个童子伸头出来看。见到那个人,也并不害怕,问“来看病的?” 那个人立刻就缩回了手。点点头,转身向红门去了。 童子抱怨“今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乱了。大先生一天都心情不好。诊金要收双倍” 那个人大概不方便说话,默默对他作揖。表示双倍也没问题。 童子不耐烦地皱眉,不知道低声嘀咕什么。还是把人引进去了。 那个人刚刚消失在门内,胡与身边的青年就一口血吐出来,人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胡与反应快把他扯住,大概头要磕在路边的石蹲上。 同时胡与也看到,他身上的雾气已经几乎没有了。脸上的皮与肉,都开始变得时隐时现,下头的白色颅骨越来越清楚。恐怕很快就与他的手差不多要只剩白骨了,胡与叫了两声,他也没醒。 胡与顾不得什么,拖着他就住红门去,把门上的铜环拍得砰砰直响。 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门。先前开门的小童好大的火气,骂她“拍什么拍!陆先生的大门你也敢拍!” 胡与既然是来求医,也不能得罪他“我朋友病了。” 小童骂“谁不知道是有病才来?难道不成你们还能是来看风景的?大先生现在不得空,外面等去。” 胡与扭头看看,青年半边脸已经全变成了白骨,忍气吞声“他真的挺不住了。不是挺不住了,我也不敢拍门。” 小童皱眉,掂起脚伸手把青年头抬一抬,看清楚他的样子有些意外“是他啊。”嘀咕“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胡与还以为可以了,连忙想进去,小童皱眉,一把推开她,别看人小,力气却大得很,说“你等着吧。我会跟大先生说的。这一会儿里面分不开神。” 胡与见他这样嘴硬,也只好算了,连忙把青年搬回车上去。 小童子见胡与想在车里等,骂她“你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双巷里是停得的吗?找死呢!去外面等。” 胡与虚心求问“要在哪里才等能?” 小童真拿她没有办法,指指大街“快出巷子去。快快快。今天的时辰乱了。”在她面前‘砰’地甩上了大门。 胡与回头把青年在车中放好,又把车夫拖到车上去,然后慌忙把马车往巷子外面赶。 可她越是想快一点,马越是不听使唤。 第19章 狗头人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越是心急,马越不听使唤。拉也拉不走,踢也踢不动,她实在拿马车没办法,最后试试跳下去扯疆绳看看,打算这样还是不成,自己就只能把人一个个背出去,却没想到马还真的跟着走起来。 她费了些时间把马车调了头。车子走了一段,眼看要出巷子的时候,巷子里又出现了几个人。 这次胡与看得清楚,这些人根本不是从大街上走进来的,更像是凭空从巷子的尽头突然出现的。 看到胡与显然他们也很意外,停步站在原地不动。 胡与不与他们目光接触,不论内心如何忐忑,都没有表情,默默牵着马向前走。只怕呆得久了,异人越来越多。 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因为巷子太窄,她的衣角擦在最近的一个人身上。对方突然伸手拦住她“请问……” 但她回头看过去时,那个人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收回手,一脸惊恐把自己的同伴拦开,好像见了鬼似的“你,你的灵怎么甩在外面?”瞪着胡与。 那一群人快速地退到一边,全粘着墙根紧张地站着。目光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 有人惊恐地问“是不是方士?” 胡与从马胸口的琉璃牌上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她身后人形的雾气从她后颈脊椎处冒出来,形成了个半身像,这个半身像比她大概高出一个头。正用两只手把那团没吃完的雾气从嘴里扯出来,看着自己扯出来的那一大坨,似乎很苦恼,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没有被消化。 但是很快,它就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慢慢地回头,看向巷子里那几个人。 因为没有五官,也很难看出它脸上有没有表情。 但是能看到那些形成雾的颗粒在激荡翻涌,哪怕胡与已经向前走了,它的头却一直保持着方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些人。完全不去管自己手里揪住的那团雾挣扎成什么样子。 离得足够远之后,它才又开始尝试把那团雾往自己嘴里塞,但头的方向一直没有改变,始终专注于那些站在墙根下的人。 那些人避开它的视线,在这种注视着恐惧地后退。 终于走出巷子之后,胡与回望。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那些人是异人吗?如果是在她病毒发作的时候,应该会很好分辨,可现在她感应不到。 胡与扭头在玻璃牌上看了看,她身后的人形雾气消失了。摸摸后颈,那块皮肤特别凉。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 停好了马车之后,胡与犹豫了一下,走到空无一人巷子口向里看,站在这里即看不到里面有人,也看不到陆大先生的灯笼,更看不到红门。但当她小心翼翼地踏一步进去时,一切又出现了。 此时那些人全挤在红门外,看到她去而复返,显得非常紧张,警惕地盯着她reads();。 有一个小小的,鼓起勇气说“我们第一次来,只是想向你问诊金怎么算,没有恶意的。我们也没有抢过人的身体。你别吃我们。”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打他胳膊“你干嘛跟她说话。” 那个连忙不出声了。 这时候红门开了,门内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这些人陆续都进到门内去。和胡与说过话的那个落在最后面,小童子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小童子关门前,伸头往外看,胡与连忙缩回脚。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又小心踩进巷子中,只有那个小个子还在门外站着了。他带着兜帽,整个人都笼在大袍子下面,看上去很是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是想哭,吸着鼻子,回头看到胡与又来了,吓了一跳,退开好几步。紧张地看着她。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在了,这个人要是想杀他怎么办。 胡与问他“你怎么不进去?”面对这样一个异人,她心情很复杂。在末世的时候,她也遇到过不是那么恶的异人。 对方小声说“大先生说叫我看兽医去。”显然他很郁闷,嘀咕“兽医又不懂看。”说着犹豫了一下,把兜帽取下来,露出一只毛毛的狗头。取帽子的时候袖子从手臂上滑落,露出整只狗爪子。伸给她看“喏。”他还不是人。 胡与问他“你病了吗?” 他似乎不是很情愿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袍子撩起来给胡与看。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完全是狗的样子,但是站得很直,大概觉得胡与会看不起他,认真说“我会讲话很久了。”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很有本事。 胡与看到他腿上有一截与其它地方不同,她能明显地看到有雾气在从那个地方向外漏,就好像破了的水管。这些雾气散落在空气中,很快就消散了。 回想起来,刚才这个小个子后退的时候,腿好像确实有点瘸。 胡与这才明白,异人身上也是有雾气的,只是这些雾气更像是人的血液,被包含在身体之中。而方士身上的雾气,因为本来并不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只是附着于人身体之外,所以她才能看得很清楚。 “前年被方士射了一箭。一直不好。”异人嚅嚅说“大先生不给看,我要回去了。”耷拉着脑袋,偷偷向胡与看。他要出去,得从巷子口走。但胡与站在那里,他害怕胡与身上的东西。 胡与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她需要需要异类解病毒,但她也有自己的准则。 退出去后,胡与站在街头吹了一会儿风,再踩进去,巷子里空空的,已经没有人了。到是刚好小童子正推门出来,见到她对她招手。 胡与连忙去赶马车,回去才发现车夫已经醒了,虽然人还心有余悸的样子,却不敢丢下青年不管,仍然赶车送回巷子去。只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小童站在门边,让车夫把人搬进去,但去拦住背着人的胡与“你带了诊金没有?” 胡与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摸出来。脸有点红,尽力让自己显得可靠些“如果不够,我能不能先欠帐。我绝对不会赖的。” 小童气到笑,讥讽“大先生缺钱吗?” 不是要钱……胡与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小童见她茫然,皱眉“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第20章 猎户遇妖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说:“我从川城来的。一直呆在山里,许多事都不懂得,大先生这里看病要什么,请指点几句。” 小童想了想“川城?山里?”问她“哪个村的?” 胡与说“陈村的。” 小童十分讶异“陈村的?是不是老城旧址上那个村子?当年百妖夜行的地方。”十分惊讶“那不是我家祖师爷的老家吗。” 是吗?大先生也是陈村人吗?胡与不由得想到了在山里遇到的那个老道人。不知道大先生跟他是什么关系。点头,硬着头皮对小童胡扯“我梦到一个仙人,让我来找大先生治病。” 但小童听到这话就翻白眼“什么仙人?狗仙人呀?”想必许多人都用这招来骗。可能因为胡与说了这么句话,连之前她说自己是陈村的人都顺带着不怎么相信了。 胡与说“不是狗仙人,那仙人自称叫刘小花。”她也不知道这个听上去像村姑的人是什么人。但大公子说这个人,肯定是没有错的。 小童表情一下就变了,他怔了怔,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胡与又重复了一遍。神色镇定,心里有几分忐忑。看来是有希望了吗? 小童听完,却噗呲笑起来“刘小花啊,几千年前的人了。以前大公子还卖过她的故事,请我家先生看病了。不过如今我家先生已经不想听她的故事了,你就算真的知道,也没用。你不如老老实实想想,自己有没有别的故事,或者少见的东西,可当做诊金的。” 不过他说完,看看胡与身后背的人,表情有点怪,皱眉走上前,掂脚叫她“蹲低些,让我看清楚。”边打量边嘀咕“这个人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退开后还一副费劲思索的样子。似乎是想什么东西想不起来。 胡与试问“不知道大先生诊金怎么收?不要钱要什么呢?”听小童的语气大概是要讲奇怪的故事,或者给大先生什么珍贵少见的东西才行。既然是自己不知道的,便虚心求教。 小童很不满意她打扰自己想事情,敷衍了几句,但再开口时也肯定了胡与的想法,他说:“随便什么也好,大先生没听说过的事,没见过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都可以,……” 胡与想了想“我正有一件事,是大先生没有听过的。”讲讲末世的事也并没什么不行的。除了这个,她也没别的可以讲。现在回到自己身体是要紧事。 “我去与先生说。”小童点点头,扭头就回屋中去了。 胡与等他回来的时候,打量自己所处的院落。院子里有一隅青竹,旁边有石凳石椅,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地方。但是人与异人之间的关系水深火热的时候,这位陆大先生仍然治人也治异人。可以想像,一定是有着安危立足的本钱。 胡胡与想到大公子的话,自己在这个世界重生,只有两条路走,要么隐世,要么成为各方都不敢动的人才能保平安,特别是士门那些人。可照她现在需要食妖的这个需求,恐怕想隐世是难的。但要凭自己的力量让别人不敢动她,也做不到。 但是……如果能做这位大先生的弟子呢?一切就不同了。 并且末日的时候教授说过,病毒并不是一时三刻制出来的,异人是早有准备reads();。 按时间算,如果人类的末日仍然会到来,那能灭绝人类的病毒现在早已经存在于某处只是没有被释放,大先生的身份特殊,如果在他身边的话,自己会有更大的机会找到一切的起源。 虽然这个世界一切都改变了,可那些曾经的朋友与亲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变的,她扪心自问,自己不能看着大家重蹈覆辙,不能看着全人类都重新走向灭亡。虽然她觉得自己很渺小,但现在,只有这么渺小的自己知道这件事。如果自己也放弃,那就没有希望了。虽然现在人类知道了异人,能抵抗它们,可人类对病毒并没有了解呀。 胡与的表情渐渐沉毅起来。大概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活过来,除了重新认识妈妈之外,并不是毫无其它意义的。这不正是自己在末日绝望的时候,祈祷了无数遍的‘让一切重来’吗。 虽然是这样想着,也是这样打定了主意,可是在她心里,也有一种小人物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小童子回来叫她“你把人背来。” 她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表情。背着沉睡的自己跟上。 不过小童总觉得胡与背的人自己见过,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一眼。 让她进屋之后,小童就关上门出去了。 胡与进了屋,到也没有别的人在,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胖子,穿了个破道袍,蹲在地上择药。堂上还摆了个全身泥像,泥像前的红牌上用描金字写着“师尊大大河”泥像穿的破破烂烂,牵了条狗。 之前进来求医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儿,一个也没有了。 不过从这个胖子身上冒出许多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像是头发线那么细,却数量庞大,塞满了整个屋子。有一些还触碰到胡与身上来。 胡与不动声色,没有避让。这些触须触摸到她之前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危险,立刻缩了回去。在她和她沉睡的身躯周围,让出了一圈空地,再也不过来了。 地上的胖子似乎感到意外,他站起身回过头。 胡与这才看清,原来他是个瞎子。但是他行动并不受阻,那些触须好像是他的眼睛,每当他有动作,就会帮他探明周围的一切。在他不动的时候,便飘在空中微微起伏,像是泡在海水中的水母。 胖子一直走到胡与面前才停下来。他习惯性地侧耳对着胡与,这时候他身上的触须,突然静止了动作,在空中停顿了莫约一秒钟,猛然向胡与的方向急驰而来。大概是想探明这到底是什么人。 胡与连忙阻止他“你别叫它们过来。”刚才触须有反应,她怕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对这些触须并没有好感。她是来求医的,不是来找事的。 但她说的有些迟,何况胖子也并不是一个会听人家指挥的人,有几截触须还是碰到了她身上。 胡与都不知道她身后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它凭何出现,扯住了那些触须,用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扯。似乎是想把这些触须从胖子身上拔下来。大概边拉,边往自己嘴里塞。 好在那些触须立刻就挣断了,马上缩了回去,这次回退它们甚至都不敢再漂浮分散在空中,而是全部缩回了胖子身躯之中。完全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这时候,胖子的动作才终于开始像一个盲人,他伸出手摸索着,不敢随便走动了。但他却并不害怕,反而非常兴奋“你身上有什么?” 胡与才要开口,他又连忙摆手“你别说你别说reads();!你千万别开口。不要说话!”万分激动。 似乎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脸上那种急切的表情,似乎是想现在就告诉胡与什么,可又不能讲,急得在圆地打转,嘴里嘀嘀咕咕“不能直说不能直说。” 好一会儿一拍脑袋,问胡与“你有没有听过山魅的故事?” 胡与摇头。想起他是看不见的,连忙又说“没有。” 他开始讲前,特别用力地暗示胡与“我讲的时候,你可听清楚、想清楚。我讲完了,关于这个故事你也不能擅自开口多问。一个字也不能多问。” 胡与点头:“是。” 他这才开始说“以前我这里来了个病人,是个猎户,得了饿鬼症,吃到肚子撑开也没用,只喊饿。他当时为了看病,跟我说了个故事。说有一天他到山里打猎耽误了时候,回过神打算出山的时候,山里起了浓雾,路也看不清楚了,一会儿的功夫,伸手都不见五指。他即看不清楚方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在山里兜兜转转地,突然看到雾里有个人影子,大喜过望,便上前去说话,他说‘劳驾您,我是个猎户被困在山里了,一个人心里有些虚呢,不如我们做个伴。您要是住在附近的人,能叫我去您家落一脚就最好了’” 胖子说着,得意地问胡与“你听到这里,是不是以为,对方不是人?” 他一脸鄙夷,似乎她想像力太浅,但想想呢,自己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不耐烦了“你听我说,别插话。” 胡与好笑“我没有插嘴。” 他哼哼的,继续说:“结果对方还真的从雾里走出来。不过竟然是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论是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手里的猎刀,背上的弓箭,连长的样子也一样。他说话,对方也说话,声音一模一样,他惊讶,对方也惊讶,神情一模一样。 他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对方也转身就跑。他想想,又不对呀,这是遇到鬼怪了吧,对方变成自己的样子可不行呀。提了猎刀转身又追。还好,雾那么大,对方好像跑得也不快,一下就被他追到了。他身为猎户,常见血腥,对方又不是人是个妖怪,没有下了不手的。几刀下去就把对方可砍得七零八落了。可也奇怪,五脏六腑削开来,跟人也没有两样,血也是人血,鲜红鲜红的。猎户吓死了,怕自己惹了祸事,想想,就地挖了个坑,便把人埋了。后来回了家,心里也提心吊胆的,还跑去问自己老母亲,生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双生,被他母亲骂了一顿。他还是心虚举家搬到城里去,再也没回到山中。之后到也太太平平,并没有什么异事。只是后来得了怪病,怎么吃都饿,便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 胖子说话,特别停顿了一下,认真对胡与说“他来看病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正午来的。”问她“你听懂了吗?” 胡与心跳得特别快。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胖子很没有耐心追问她“你听懂了吗?现在我故事讲完了,你再问我跟故事有关的事,我是不会回答你的。但你可以问我别的事。”一脸‘你快问我’的样子。 胡与想了想问他“今天我与个青年一道来,就是先前来的,我们进来的时候还遇到一个没皮的妖人,大先生的童子说,今天的时辰乱了。是不是我跟那个青年来错了时候?不该午夜来的。” 胖子一下就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却说“你说的不对,不对!不对!你们来对了时候。是他们来错了时候。你们是该午夜来的。” 可指着胡与方向,乐得脸上肉直抖“聪明!聪明姑娘!” 胡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喉咙发紧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理清思绪。她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 第21章 姑奶奶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这个故事的关键就是,猎户来到双巷子的时间。 青年人带着胡与来,是夜里,两个人进来的时候没有错,那说明在双巷,人类是夜里才进得来。 可那个猎户是白天午晌的时候走进来的。那说明他并不是人。 如果顺着这条线索,还原当年在山中遇怪的事,那他当年在山上杀的,恐怕才是真正的猎户。可他自己却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猎户本人。 这说明,它在遇到那个猎户之前,并没有意识、对自己是什么,怎么生活没有任何记忆,几乎可以称为无意识地在山中游荡,不论是走动还是进食,都些行为都是本能的。直到猎户看到它,并且跟它说话。 猎户使它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它在那一瞬间就变成了猎户,完全取代了对方的身份。并且认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猎户本人。 但是因为它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人类的食物是满足不了它,又因为没有成为人类之前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吃些什么,最终才会得所谓的饿鬼症。 那么,陆大先生讲这些是想对她说,这个寄居在她身上的东西,她绝对不能承认它的存在? 胖子见她听得懂得,顿时更高兴起来“既然你听得懂,那你也是有些脑子的。”好像这样才过了审核,配跟他多说几句话“那这个东西我得细细给你讲一讲。” 边说着,边激动地招呼胡与“来来来,你坐。”因为看不见了,转身才一抬脚,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个四脚朝天,但他一点也不在意,爬起来喜滋滋的“坐嘛坐嘛。我就喜欢聪明人,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可他这屋子从来不给人坐的,屋子里小童也没有放多余的椅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摸索着坐下了,热情地对胡与说“我一会儿讲话的时候,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插嘴,先让我说完reads();。等我说完了,你如果要开口问我什么,那就得想清楚那些话你该不该说,再开口。有些话我能说,可你不能说,你懂了吗?” 胡与不敢怠慢,点头“请先生指教”正色听着。 胖子说:“你身上这个呢,问别人都问不着,只有问我,我才知道。我祖上,出过您这样的。我家姑奶奶,就跟您一样。说起来,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这东西说起来跟山魅差不多,是同一种东西。但又不完全相同。山魅它随便碰到什么人都行,它是自由身呀,生来就在山野之中,山野对它来说就是寄居之地,所以听得到山野之中万物的声响。但你这个东西呢,它生来是长在你身上的,你是它的寄居之地,只要你不承认它,一万个人跟它说话,都不算数,你知道为什么吗?” 胡与摇头“不知道”对方问什么,她就只说什么,一个字不多说。 胖子没想到她这么谨慎的。毕竟这世上有许多人,前嘴跟她说不要怎么样,后脚她就干给你看。于是更耐心了,道:“因为它生来就在你身上,那它就听不见外头万物了,只能听到你的声音。别人认它,它根本不知道,所以认了也没用。你肯定要说,那别人可以用别的方法它交流,让它意识到自己存在呀,可小姑娘呀,它是看不见死物的。” 说着问她“知道什么叫死物吗?”完全化身成个诲人不倦的老先生。想必这些年,他这一肚子关于山魅的事,都没跟人说过。实在是憋得慌。 “桌子、墙壁、纸、笔、墨。”胡与回答。 胖子很满意“对。这些东西对它来说都不存在。它只能看到活的东西,比如我,它看活物的方式,也和我们人也不同,它没有我们这样的眼睛嘛,所以看不到皮相。比如它看我,在它眼里,我只是有个大概的形状,它能感觉到我的魂魄,我的情绪,但不知道我具体是什么。也听不到我说话。” 胖子认真说:“所以,以后别人在你面前说什么话都好,凡是提到它,你可千万别跟着说、跟着问,别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反正它听不见,但你自己不能提。就算用代称说到它也要仔细,它虽然智力不高,记忆不好,但不是白痴,很多话你说得太明白,它听懂了就会出事,那可没有后悔药吃。最忌讳的是,你千万不要对它说话,也千万不要去看它。从镜子里看可以,但绝对不要扭头去看它本尊。那可妥妥地要出大事!这大事具体会怎么样,我也没见过,祖上也没出过这事儿。但我敢打包票,到时候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你想呀,你们两个,就只有一个身躯,它又卡在你身体内,不能生造一个别的身躯出来,那你们打起来,到时候会怎么样?” 胡与点头“我懂了,多谢大先生。” 胖子摆手“不关系,跟你说话不累。我也愿意跟你说话。”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来,却不再多说了。就好像刚才的兴头已经过去了。表情还有些讪讪的。好像自己兴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胡与沉思了一会儿,隐晦地问“先生以为,这是怎么来的呢?” 胖子本来不想再跟她说话,这时候想想,索性直爽地摇头“实话说,这事是怎么个原理我知道,毕竟是祖上有过的事,但知道我不会往外说。别人再想知道,但谁也拿我没办法,所以你就别问了,怎么来的都跟你没关系。我姑奶奶那是仙赐的,你这个嘛,大概就是个缘份的事,有人想得,得不到,有人不想要,却偏被塞一满手。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呢,你要真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目地来的,那你回去以后,就当不知道它算了,不要主动去入士门,过自己普通的生活。反正普通人和方士都看不见它,对你生活没半点影响。要有妖呢,还能帮你吓唬走。毕竟它食妖的嘛。” 见胡与还想开口,态度非常坚决对胡与说“若是士门派你来的打听这些,我劝你不要与他们为伍,想当初四尊上是何等地位?与你比高出不知道多少吧,结局怎么样?你为他们做事,身上又有他们想要的,他们现在还哄着你,将来你的结局却只有更惨的。就算你不听我的,非要与他们为伍为他们办事,也别想打强迫我说话主意reads();。我是看你年轻,怕你不懂事劝你一句,你出去打听打听,双巷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小仙人赐给我家的世居之地。你在这里要有歹意,只会费了无用功还白丢一条命。” 胡与解释“我不是士门的人……” 正着话,门‘轰’地一声就被推开了,小童子看看胡与,看看胖子,一脸憋着shi的表情,在门口想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原地急得直跺脚。最后总算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跺着脚在原地蹦着,叫“先生,先生!那个!那个!那个您出来。我有话说!” 胖子不耐烦“有话就说,出去干什么!” 小童子盯着胡与,又看看塌上躺的,急得抓耳饶腮。不知道这面该不该当面说。想了想冲进来,附耳在胖子耳边,小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边嘀咕,还敢把手里拿的东西塞给胖子。 胡与看得清楚,那是个青玉的雕像,看雕像的身形,她眼熟得很。不正是她进了川城第一夜睡的神龛里供的那个吗。不过神龛里雕像粗糙,这个精致,许多细节都跟神龛里那个并不相同,有些栩栩如生的味道。 胖子听完小童子的话,一脸惊讶,问“你没有看错吗?” 小童子急“真的没错。外头的人都不知道姑奶奶长什么样,但我自小就跟着先生,在家里常见原像的,怎么会看错。真的一模一样,就是年轻些。不信您自己看嘛。” 胖子骂他“我看得见吗?!” 小童子缩缩脑袋。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真的没有错。真的!”急得直跌脚。 胡与不知道这主仆两个是哪一出,正不解,没防小童子突然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匕首,猛地就向她沉睡的身躯上扎过去。 胡与反应非常迅捷,转身就一飞腿。 但因为这个身躯并不同末日时训练有素经过无数实战的那一俱了,竟然踢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小童子一刀捅在自己腹部。 匕首一进一出,血一下就喷了出来。 胡与发怒,身上凶气暴起,目光狠厉,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转身就向坐着不动的胖子打过去, 小童子还当她绝对伤不了自己先生的,没料先生当胸竟然被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哎哟”一声就翻在地上了。 胖子被打在地上也完全傻眼了。不可能,双巷里头根本不会有人能伤得到主仆两个。眼瞧着人家转身就向自己要害来了,回过神一咕噜翻身就地跪下了“姑奶奶饶命啊!” 之前没看出来,人模人样的,现在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 小童子也冲上来,见自己惹了祸,跪在地上抱住胡与腿,连声叫“我就是试试您,不是害您,您自己看您自己看。没伤了,真的没伤了。” 胡与不敢把后背露给他们,一脚踢开了小童子“滚开!”小童子连忙松开她,一点挣扎也不敢,因为自己面前这个姑娘,完全变了一个人,是能要人命不眨眼的。 她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塌边,小心移开视线,回头飞快看了一眼,自己沉睡的身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没有在流血,并且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很快就如同她被扯开的耳根一样,没有半点伤痕。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胖子看不见,仰着脑袋问“没事了吗?没事了吗?” 小童子声音都激动得尖起来了“没事了,长好了。” 第22章 珍珠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小童子声音都激动得尖起来了“没事了,长好了。是姑奶奶没错。姑奶奶回来了。” 胖子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能再出一个像姑奶奶那样的,必定是与姑奶奶有什么关系的。”只以为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说话的人,和塌上沉睡的这个只是相识。叫小童子快扶自己上前去,‘噗嗵’一声就跑在塌前,对着塌上的人哭“姑奶奶,我这个老东西可算不负所托,等着您了啊。” 胡与看着与之前形象完全天差地别的胖子一时无言,见他们行事虽然鲁莽但果然没有恶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凶意隐下去,心中虽然还是警惕,却并不再显露出来了“别跪那边了,我在这儿呢。” “啊?”小童子一脸懵。 “我来双巷子,是想请陆大先生治魂魄离体的。” 没想到陆大先生也傻眼“啊?” 胡与没有继续说,她满腹疑虑,也不知道要要先问什么了reads();。伸手,叫小童子把那尊玉像给自己。 小童连忙双手奉上。 胡与发现,这个人还真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并不是单单外貌不同,玉像惟妙惟肖地把一个人的神态与微小的表情都捕捉得非常真实。她敢肯定那就是自己。 并且玉像是双面的。雕的是背对背站着的两个姑娘,一个是她,另一个当然也是她。只是身上的衣裳不同。表情不同。一面的她穿着不合身的道袍,表情比较放松,坐在某个地方的样子,眼神平望向远方。 而一面穿的是现代样式的居家服,衣服上全是大嘴猴仔,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凶悍,似乎随时打算下狠手,这种表情,在末世的时候她常常能在自己脸上看到。而这个大嘴猴仔的家居家服,还是她跟前男友在一起生活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个牌子。 但她不明白了,自己穿家居服的样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跟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系吗? 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当自己在末世被杀死的时候,时间能力者把自己送回末日没有发生之前,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边陆大先生还为自己刚才听见的话震惊“您说您怎么了?” “魂魄离体。” 陆大先生问“你是不是吞吐了什么奇异的妖怪?” 胡与说“有个会脱皮附身于人的” 陆大先生松了口气“那没事儿,您吞了妖就是这样的,这妖没有被您身上这位完全消化掉时,它的本事就在您身上。过一段时间被消化完了,您就没这个本事了。要回去也简单。您在这身躯上死一回,也就回去了。” 胡与指指现在自己用的身躯“她还活着吗?” 陆大先生摇头,说“这本事毕竟不是您的,您想用这本事可以,想像脱皮妖本人那么厉害,那不能够。她要是活的,您是没有本事进去的。” 原来那姑娘当时倒在地上就死了。胡与听了,心里才算放下了些重负。至少自己没有好心却害死人。现在也知道了自己变成这样原由,那这一桩事算是了结了。 转头这才认真计较起陆大先生口口声声叫自己姑奶奶这件事,问“陆大先生认得我吗?” 胖子见她这样尊称自己,连忙自谦“姑奶奶叫我陆胖子就行了。我何止认得您呢,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带过我呢。那时候我阿爷已经不在了,二爷又还不知道有我这号人。是您带着我满山打果子吃。” 说着脸上便露出些微微笑意“那时候我眼睛还看得见呢。如果不是现在看不见,一早就认出姑奶奶来。” 说着,摸索着大概是想指泥像的方向,但指得有点偏,小童子连忙跑过去把他的手往泥像的方向推一推。 陆胖子指着那边说:“阿爷和二爷的像是我雕的,开始是小像,后来才叫人按着小像放大。二爷那时候还没有人形呢。您的玉像也是我雕的。是二爷带我去魑魅川的时候,我得的一块好玉。我看得见的时候,雕工好得很。二爷也说惟妙惟肖呢。” 胡与扭头看,陆胖子所说的阿爷和二爷就是泥像上的一人一狗。人前面牌子上写着‘大大河’狗身前也有个小牌子,写着‘四喜’。她脑子里却有些糊涂。因为她根本没有这些记忆。 陆胖子说:“我跟着姑奶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二爷来找我了,我日子才好起来。您让我再见到您时,一定得把一样东西交还到您手上。” 说着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揪出挂在胸口当项链的钥匙,取下来叫小童子“把多宝架子上十三排的那颗珠子拿来reads();。” 小童子拿了钥匙连忙颠颠地去了。 不一会儿小心地用托盘,奉了颗珍珠过来。 这珍珠看上去极为平常。但陆胖子却十分谨慎,并不直接去拿,接过托盘,双手递给胡与,诚恳道“姑奶奶,小癞子我总算不负所托。”眼睛竟有些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他上次见到姑奶奶,还小呢。一转身,他已经是活了百年了,中间遇过多少磨难,他也始终记得姑奶奶的教诲,不过经过了这些岁月,都没能找到人,他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是等不到姑奶奶了,没有想到还有能交付的这天。 胡与问“这是什么?” 陆胖子摇头“我也不知道。您当时给我的时候说,您得了这个东西,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都能明白了。” 胡与伸手去拿那颗珠子的时候,三个人都有些紧张,以为触摸到会发生什么大事。可胡与拿了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似乎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珍珠。 陆胖子也十分不解。 这时候小童子抬头看看屋中间的罗盘,小声说“先生,要到时候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陆胖子一拍额头,对胡与说“姑奶奶,一会儿宫里要来人。那些人性子高得很,您在这里怕受他们冲撞。”张罗小童子起身“快,你快送姑奶奶出去。但有什么要打点的,尽听姑奶奶吩咐。” 小童子十分尽责,主动要去帮胡与把沉睡的身躯背起来。胡与还当他背不动,哪知道他还真一下就把人背了起来,只是他个子矮,她半截腿拖在地上了。胡与要接过来,他非不肯呢,与之前对她的态度天壤之别。 背了人转身就在前面引路。 两个人仍从巷子出来。胡与走到巷子口回头看,陆胖子虽然看不见,却一直向这边站着,但挥手也挥错了方向。 尽莫明叫她心里有些酸意。问小童子“你家先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如果知道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肯定一早就要去找她了。 小童子说“先生也想去找,可姑奶奶说的地方,这世上根本也没有。” 胡与想想到也是,世道变了,一切都变了。 再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身在一片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摸摸口袋里那颗珠子,长长吐了口浊气。只要有它,自己真的能解开一切迷思吗?为什么自己失去了好长时间的记忆,为什么自己身上有这么个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走出巷子时,外面正是夜里,但显然外面已经不是胡与进去的那条街道了,这里更繁华,到处都人来人往的,但虽然是夜里,也灯火通明。小孩子凑在街角你追我赶,撞到路人引起好多惊呼和笑着斥骂声。但这些都是小事。远处天空轰轰地有绚烂的烟火。每每有一簇升到空中,人们便会高声欢呼起来。 小童子在烟火辉映下,扭头认真问胡与“姑奶奶能救我们的吧?” 街上看着是太平景象,世人都还不知道两族之间是如何凶险了。但他不同,他知道如今士门烂成什么样子,也知道人类无能,妖祸并没有被完全拒在魑魅川界碑之外,更知道宫里的人这次到双巷子是为什么。 天下已经要不保了。 他以十分信赖的口气,对胡与说“姑奶奶回来就好了。”如释重负的样子。 第23章 珍珠2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面对这样的厚望,却实在有些忐忑。她手里攥着那颗装珍珠的小荷包,却在想着,大陆大先生和小童子眼中,这位姑奶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值得被托付这样的厚望。 那个人似乎就是她。可她对这一切,只感到陌生和不解。 两个人在这里正说着话,对面就有马车过来揽客“要不要车?”从这里出来的人多,各色各样的都有,有时候能揽到出手大方的客人。 小童子不敢擅自作主,向胡与看reads();。 胡与说“宫里的人或许一时就会走,但今天折腾了一天也都累了,你家先生也要休息。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我明天再来看他。”她还有很多事要问。 小童子这才向车夫点头,吩咐:“向多来居去。” 车夫想来帮忙搬人,小童子断然不肯的,这是姑奶奶真身,怎么能叫别人碰。一力亲为。胡与见他认真的样子,到觉得他扎自己那一刀,也并不那么可恶。 不过上车之后才发现,小童容貌与在双巷子中不大一样。 小童说“先生鲜少出双巷子,外头什么事都是我来打理,有时候会换一幅都不认得的面容在外面行走方便些。” 胡与问“他不大出来?” 小童说“先生年岁大了,出来对身体不好。前头才因故出来了一趟呢,一下就老了三十多岁。要是没那桩事,姑奶奶今日看到的先生还是少年人模样呢。”说罢了,见胡与不再问,也不再开口。不过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胡与,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胡与问他“你先生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他连忙用力点头。随后又连忙摇头“听过一些,但先生不多说什么。都是我自己猜的。姑奶奶要问什么,还是明日问先生牢靠些。” 车子不多时到了地方,小童先下去,问还有没有僻静的小院,不一会儿就有下仆来迎。说这几日客多,小院到是有一个,就是太小了只有一间正房,小童点头“僻静就行。”拿代币出来,还不是小数目。 胡与这时候节省惯了,以为不必这样大费周折,不过是一夜的事。她什么样的地方都过得惯,一般的房间就可以。 小童别的都听,但在这件事上不肯,说“先生有钱。不给您花要给谁花?” 一边下仆听了,看着胡与的年纪,还以为她是哪家新包在外面的外室,连行头都还没换所以显得穷酸罢了,将来是要飞上天享清福的。直上下打量她。 小童不解世事,半点也不知道,还得意着呢,只管让人家送好吃好用的到订下的院子里去。 胡与好笑,懒得计较。安置好了以为小童要回双巷子去的,却不料他就守在门外头站着,背挺得笔直的,一门心思要在那里做门童。 胡与不习惯这些,见他不肯走索性叫他到屋里来,在小塌上睡。 小童红着脸不说话。 胡与坦荡“这地方我也不熟,我还怪害怕的。” 小童像蚊子似地‘恩’了一声说“我帮姑奶奶守夜”。 既然不去外面了,但因为屋里有胡与在,叫他坐着休息他也不肯,站在服侍在一边。胡与一开始还不自在,过一会儿研究起那颗珍珠来就忘记了。 这珍珠一打眼看上去真的与寻常的珍珠并没有什么不同,可细看,里头又好像有东西。胡与拿着它,对着灯火,认真盯了半天,还真的好像能看到里面有什么影影重重。 叫小童来“你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怕是自己眼睛花了。 小童凑过来,初时还迷茫,可盯了一会儿又惊讶起来“真的有。” 胡与觉得惊奇,发现这珠子,似乎是越凝神去看,越专注,里面是什么就看得越清楚。便摒除了杂念,平心绪定睛去看。 一开始珍珠上是白的,后来就好像雾气,变得越来越淡,有一块地方像玻璃似的,露出光亮来,再仔细些,珠子里似乎有人,又似乎有物reads();。渐渐,那珠子似乎会变化似的,在她眼中越来越大。 她还没察觉什么不对,就听到小童惊叫一声。 胡与还想说回头看看出了什么事,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屋中,而是在草木不生的荒野之上。 小童还保持着一个拉她手臂的姿势,大概是发现有异之后,想把她拉走,没想到自己也跟着来了,发现这样的巨变一下就惊呆了“姑奶奶,我们在哪儿?” 胡与有些迷茫。她向四周张望,什么也没有,天空是灰暗的,黑云低沉,四周一片寂静。于是大步爬上前面山坡,走路的时候因为鞋底子太薄,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脚板疼。感觉非常真实。可见这一切并不像是单纯的幻觉。 小童撒腿跟上她。 两个人爬上了山丘,胡与看着远处城市的残骸,心中震惊。 她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爬满了植物的残檐断壁,不远处的公路上停着几辆已经生锈的汽车。 在更远处,有一群没有意识的被感染者,他们衣着褴褛,呆呆站在原地,身上有西装,有运动服,还有空姐的制服,不过都没有往日的样子。有时候风来了,他们会突然动一动,抬头伸着鼻子,去闻风里的味道。 在他们脚下,还有一个被啃得只剩一半的异人。虽然只剩一半身体,可她还没有死,本来没有再动作,现在突然看到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便立刻企图向这边爬过来。可她一动,血腥味更重,那些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感染者们又发起狂来,它们扑上去,一层叠着一层,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够得到,前面挡着多少同类。 有些甚至连同类都一道啃得稀烂。你揪着我,我揪着你,扭成一团,相互咬食。感染者堆成的小山里,女异人发出凄厉的尖嚎。仿佛是地府里被凌迟的恶鬼。 小童紧紧抓住胡与的手“这里是十八层地狱吗?”他全身都在发抖,虽然他跟着陆大先生见识并不少,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心令人恐惧的场景。 胡与说“不是。”她声音冷静,没什么起伏。 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她呆过很久的地方,是她生存过近十年的末日。如果过去的事不发生改变,这就会是所有人类的未来。 过了好久,原本激烈蠕动相互撕咬的感染者们又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因为风向突然变了,起风时,有几个被感染者向山坡的方向看去。 胡与清醒过来,警觉之前那个异人就分明是能看到自己和小童的。立刻拉着小童,以缓慢的动作,向山坡后面退过去。一直退出了那些感染者的范围,才松了口气。 小童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问胡与“这里是幻境吗?” 胡与摇头“不知道。”不大像,但她也不能完全肯定。问小童“这个珠子,我叫你们交给我时,没有留什么话?随便什么话,不论听上去要不要紧的。” 小童茫然“没有的。哪怕留了半句,就算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先生一定不会忘记。先生把这件事看得顶要紧。不会出错的。” 胡与抬头看看天,又警惕地扫视四周可能会藏匿感染者的地方,生怕会突然冒出一两个感染者来。 她到不要紧,反正她身上本来就是有病毒的,可小童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担心两个人没有办法再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视线所及之外越来越扭曲的异样感觉reads();。 她下意识地反手就抓住了小童,只一瞬间,精神有些恍惚,再回神,就已经回到了屋中。 桌上灯火被带起的风吹得微微晃动。外头隐约有人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下仆来问,前面送过热水来了没有。完全是再寻常平静不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异事。 小童脸刷白的,听到外面叫才反应过来,大步过去胡乱应付几句,回来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 两个人虽然有点明白自己是怎么去的,可对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头绪。 胡与十分肯定,自己当时什么也没有做。她想了想,把珠子又拿了出来。 小童见胡与又要去,吓了一跳“姑奶奶别!万一刚才只是运气好,这回出了事怎么办?” 胡与说“总得要搞清楚。这件事恐怕你家先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没甚么大能力,可有些事推到了她面前,她就只能不停地逼自己去面对,从末日开始她就知道,一切都是无法逃避的。面对灾难,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害怕,去直面它。打败它。 小童子怔一怔,就看着胡与又把那珠子拿了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胡与消失,珠子悬挂在空中发出微光,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浮在原地。他不敢去碰,也不敢惊动。摒息站着,只觉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他一生要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与突然就回来了。她衣裳弄脏了,身上有血迹,也有泥。见小童紧张地看自己,立刻说“不是我的血。”放下珠子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童连忙拿茶给她,问“姑奶奶,怎么样?” 胡与摇头“去的不是刚才的地方。”又解释“仍然还是在末世,但不是那个地点了。是在别处。”她刚去就落在一堆感染者中间,因为挤倒了一个,引起自卫似地反击,又引发了整个群落的暴动,差点出事。最后在和那些感染者周旋的时候又被送回来了。 小童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与问他“有计时的东西吗?” 小童连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个小沙漏来“本来我有个洋怀表的,在双巷子没带来。这店里只有这个。” “行了。”胡与站起来,又问他“有刀没有?” 小童放下沙漏跑去,不一会儿从厨房拿了把菜刀来。胡与把刀拿着,深深吸了口拿起珠子“这次你看着时候。” 小童连忙退到一步,紧张地准备好。 在胡与消失的那一瞬间,立刻把沙漏到过来。 而胡与过去的瞬间,那把刀就‘锵’地一声,落在地了地上。她仍然是空手去的。似乎这珠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连人带衣裳不落下。其它的都是妄想。 不一会儿胡与再回来了,这次到还比上次情况要好些。只是一看就是经过剧烈运动的样子,累得够呛,撑着桌子半天不说话,嘀咕了一句自己被什么人追了,也没力气多说,只示意小童报时候。 小童把沙漏拿给她看“刚好漏完,一刻钟。”问胡与“去的是上次去过的地方吗?” 胡与摇头“不是。”地点似乎是随机的。 她不明白了。这个珠子到底有什么用。每次去只有十五分钟,并且地点还是随机的。这样根本什么也做不成。那把珠子给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第24章 珍珠3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但不论试几次,总也没有更多的发现和进展。 最后胡与也只能暂时先放下。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也实在有些累了。招呼小童休息了,糊乱洗漱完,躺下就睡。 不过没睡多久,胡与就被惊醒来,听着像是小童在跟什么什么人说话。门大概是开着,有凉风进来。 不一会儿小童便回屋里,小声叫她“姑奶奶,姑奶奶。大先生来了。” 胡与因为精神放松,并不十分警醒,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坐起身。 不一会儿陆胖子便进来,看着打扮像是要出远门,身上穿着隔夜露的氅衣,进来身上带着露气。身后大概还跟着什么人,不过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看身形是个比较高的男人。 灯太亮。胡与眼睛睁不大开。 陆胖子低声说:“姑奶奶,我因故要往北去一趟。不日就返来。” 胡与含糊地问“要我一道去吗?” 陆胖子把声音压得更低,说“这一趟事大,但是去的人多各路人都有,姑奶奶先不必劳动,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有什么事再去劳请姑奶奶。”毕竟能吞妖的只有她一个。 胡与点头。 两个人才说了几句,外面就有人催促“大先生。” 胡与说“你把童子带着。” 陆胖子点头,但说“可姑奶奶身边没个人……” 胡与说“你一趟出去,总得有个能信的人在身边。再说我身边也不用人的。我还得回家呢,多了个人跟我妈也不好交待。” 陆胖子这才点头。 胡与问“双巷子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陆胖子摇头,说“有几个在后院养伤的人,到也不防的,我交待过了,好了他们自己就会走,不敢惹事的。姑奶奶不必理会得。” 胡与点头:“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回家去了。你往川城胡半城家去找我reads();。我还有话要问你。” 说着外面人又叫了“大先生。” 小童斥责他们“总叫唤什么!扰着姑奶奶和大先生说话。”对外人他总是十分厉害。那些人果然就不再开口了。 说完话,陆胖子出去,胡与便又躺下了,因为困倦,虽然起来说过话,但一在也并不十分清醒。 倒下来听着身边有人来来去去也没有睁眼睛,大概是小童和陆先生在干嘛。 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有声音跟她说“我给姑奶奶留个双巷子的通识,姑奶奶挂在腰上随身带着。总有些便利的。” 胡与不知道通识是什么,含糊地应“知道了。”感觉谁帮自己掖了掖被角。又有声音问她“您在这身躯上还有什么事要办吗?”胡与嘀咕了几句,大概是说没什么要办。又嫌他话多,翻身背对床外侧继续睡。 大概后来还有些什么事,又因为被子进了风,胸口突然一凉,可她不想动。也没有理会。只隐约听到远远的有人在说话,大概是陆胖子,他说:“请大人查明了身份,送回家去好身安葬。”又不知道给了什么,道“到底双巷子劳了她一场。这些人情是要给的。” 胡与虽然听着,可不愿意多想,也不想动。 她经过了这么多,还卡在别人身上了,这一段时间心理上难说没有压力,现在虽然还是有些迷思,但对她来说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又正身在安全的地方,身边是可以信赖的人,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想管。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等胡与醒来,天大亮了,莫约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床边的几子上放着一块玉坠,和个荷包。 玉坠大概就是个用来通识的东西,但上面并没有字。胡与顺手挂在腰上。荷包打开,里放的是钱,到也仔细,有整的,也有零的。买完飞鸟票还绰绰有余。 不过她收好了东西回头一看,蓦然发现,塌上却并没有自己沉睡的身躯,只有她自己一个。头皮猛然一麻。一下便跳下床,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人。自己的竟然无声无息地就丢了!! 正要叫人来问,扭头看到一边的铜镜,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摸摸脸,和胳膊腿,捂着胸口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起身查看,想想晚上的事,大概是陆胖子走前,怕她处理起来不方便,才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事办了。因为并没有害她的杀意,她又完全放松的情况下,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不过想起睡梦中自己曾经胸口一凉。到有些明白是为什么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陆胖子动的手。 虽然松了口气,毕竟这件事如果她自己来解决的话,到时候她自己活过来,身边却死了个人,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但想到自己不知不觉死了一回,仍然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警醒自己,只此一次,以后不能再这么放松了。 但看到镜子里熟悉的自己,还是欢喜的。立刻准备洗漱,打算现在就回家去。只是不知道家里闹成什么样呢,想想有些头疼。 她醒来,便有客舍的侍女进来帮忙打水什么的。客舍的伙计来问要不要摆饭。 胡与说“不必。”问“你们能帮着找个车来吗?我要乘飞鸟去。”她打算先回家再说。 客舍的伙计对这种住小院的客人没有不殷勤的“能的能的。”小跑着便去了。 不多时,胡与再次坐上了飞鸟,看着下面的城市慢慢向后退去,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reads();。但手拢在袖子里,捏着那颗珠子,又不由陷入了沉思。 把珠子交给陆胖子是她自己。但时间上越想越乱,叫青衣下仆借了纸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顺了一下手头已知的情况。 现在看起来,自己起码穿越了三次。 第一次,是从末世回到现代社会。 这次穿越,是因为她被人杀了。有个时间能力者保护了她,把她拖进了时间乱流。回溯了她的时间线。 在这段事往前,她所有的记忆是完全完整的。所以托付珍珠的,绝对不会是在这之前的自己。 胡与在这个圈上画了个叉。 接着地纸上写下“第二次”三个字,继续顺。 第二次。她从现代,回到了更远的古代。遇到了陆胖子。 但这次穿越起因是什么? 按照现代的环境,那时候社会并不动荡,不可能有什么危险,那最大的原因,只能是她身上的病毒了。 但她并不是很确定。胡与在这个圈上,画了个问号。 在下面,写下‘第三次’这三个字。 第三次穿越,她才成了现在的自己。 胡与皱眉沉思了很久。最后拿着笔,回头在‘第二次’三个字上,重重地画了好几个圈。 握着口袋里的珍珠,不由陷入沉思。 在第二次穿越后的古代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最后一次穿越? 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个人形就是那个时候才有的?自己去到那个时候会是在哪里落脚?变成什么人?…… 就在这样想着的瞬间。突然胡与发现,自己身外的环境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生了改变。 她不在飞鸟的屋子里,而是在一个山包上。 夜幕深沉,夜里的空气非常潮湿,身边的树叶上挂着夜露,远处山下有个小城,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在进行什么庆典,灯做成若大的龙,在街中穿行。古楼飞檐上挂着盏盏小灯,随风晃动。 虽然离得非常遥远,可是也能感受到城中是多么热闹。 她过了一下方明白,竟然自己再次来到了珠子里!可这次,并不是末日的景象。 胡与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以为只有盯着珠子注视着它才会有用,其实真正触发它的并不是视线,而是接触着它的人的注意力与大脑精神集中想着某一件事。 它能感应到。并把人传输到某个时间地点去。 之所以自己第一次会被传输到了末日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它只能去那个时间点,而是她当时心里下意识地闪过了关于末日的景象。 而位置不停地变幻,则是因为她并没有想着固定的地点与事件,而是想着‘末日’这个宽泛的时间点。 她震惊于自己的发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猛一回头。 看到了自己。 24 珍珠3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但不论试几次,总也没有更多的发现和进展。 最后胡与也只能暂时先放下。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也实在有些累了。招呼小童休息了,糊乱洗漱完,躺下就睡。 不过没睡多久,胡与就被惊醒来,听着像是小童在跟什么什么人说话。门大概是开着,有凉风进来。 不一会儿小童便回屋里,小声叫她“姑奶奶,姑奶奶。大先生来了。” 胡与因为精神放松,并不十分警醒,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坐起身。 不一会儿陆胖子便进来,看着打扮像是要出远门,身上穿着隔夜露的氅衣,进来身上带着露气。身后大概还跟着什么人,不过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看身形是个比较高的男人。 灯太亮。胡与眼睛睁不大开。 陆胖子低声说:“姑奶奶,我因故要往北去一趟。不日就返来。” 胡与含糊地问“要我一道去吗?” 陆胖子把声音压得更低,说“这一趟事大,但是去的人多各路人都有,姑奶奶先不必劳动,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有什么事再去劳请姑奶奶。”毕竟能吞妖的只有她一个。 胡与点头。 两个人才说了几句,外面就有人催促“大先生。” 胡与说“你把童子带着。” 陆胖子点头,但说“可姑奶奶身边没个人……” 胡与说“你一趟出去,总得有个能信的人在身边。再说我身边也不用人的。我还得回家呢,多了个人跟我妈也不好交待。” 陆胖子这才点头。 胡与问“双巷子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陆胖子摇头,说“有几个在后院养伤的人,到也不防的,我交待过了,好了他们自己就会走,不敢惹事的。姑奶奶不必理会得。” 胡与点头:“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回家去了。你往川城胡半城家去找我。我还有话要问你。” 说着外面人又叫了“大先生。” 小童斥责他们“总叫唤什么!扰着姑奶奶和大先生说话。”对外人他总是十分厉害。那些人果然就不再开口了。 说完话,陆胖子出去,胡与便又躺下了,因为困倦,虽然起来说过话,但一在也并不十分清醒。 倒下来听着身边有人来来去去也没有睁眼睛,大概是小童和陆先生在干嘛。 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有声音跟她说“我给姑奶奶留个双巷子的通识,姑奶奶挂在腰上随身带着。总有些便利的。” 胡与不知道通识是什么,含糊地应“知道了。”感觉谁帮自己掖了掖被角。又有声音问她“您在这身躯上还有什么事要办吗?”胡与嘀咕了几句,大概是说没什么要办。又嫌他话多,翻身背对床外侧继续睡。 大概后来还有些什么事,又因为被子进了风,胸口突然一凉,可她不想动。也没有理会。只隐约听到远远的有人在说话,大概是陆胖子,他说:“请大人查明了身份,送回家去好身安葬。”又不知道给了什么,道“到底双巷子劳了她一场。这些人情是要给的。” 胡与虽然听着,可不愿意多想,也不想动。 她经过了这么多,还卡在别人身上了,这一段时间心理上难说没有压力,现在虽然还是有些迷思,但对她来说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又正身在安全的地方,身边是可以信赖的人,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想管。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等胡与醒来,天大亮了,莫约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床边的几子上放着一块玉坠,和个荷包。 玉坠大概就是个用来通识的东西,但上面并没有字。胡与顺手挂在腰上。荷包打开,里放的是钱,到也仔细,有整的,也有零的。买完飞鸟票还绰绰有余。 不过她收好了东西回头一看,蓦然发现,塌上却并没有自己沉睡的身躯,只有她自己一个。头皮猛然一麻。一下便跳下床,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人。自己的竟然无声无息地就丢了!! 正要叫人来问,扭头看到一边的铜镜,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摸摸脸,和胳膊腿,捂着胸口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起身查看,想想晚上的事,大概是陆胖子走前,怕她处理起来不方便,才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事办了。因为并没有害她的杀意,她又完全放松的情况下,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不过想起睡梦中自己曾经胸口一凉。到有些明白是为什么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陆胖子动的手。 虽然松了口气,毕竟这件事如果她自己来解决的话,到时候她自己活过来,身边却死了个人,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但想到自己不知不觉死了一回,仍然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警醒自己,只此一次,以后不能再这么放松了。 但看到镜子里熟悉的自己,还是欢喜的。立刻准备洗漱,打算现在就回家去。只是不知道家里闹成什么样呢,想想有些头疼。 她醒来,便有客舍的侍女进来帮忙打水什么的。客舍的伙计来问要不要摆饭。 胡与说“不必。”问“你们能帮着找个车来吗?我要乘飞鸟去。”她打算先回家再说。 客舍的伙计对这种住小院的客人没有不殷勤的“能的能的。”小跑着便去了。 不多时,胡与再次坐上了飞鸟,看着下面的城市慢慢向后退去,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手拢在袖子里,捏着那颗珠子,又不由陷入了沉思。 把珠子交给陆胖子是她自己。但时间上越想越乱,叫青衣下仆借了纸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顺了一下手头已知的情况。 现在看起来,自己起码穿越了三次。 第一次,是从末世回到现代社会。 这次穿越,是因为她被人杀了。有个时间能力者保护了她,把她拖进了时间乱流。回溯了她的时间线。 在这段事往前,她所有的记忆是完全完整的。所以托付珍珠的,绝对不会是在这之前的自己。 胡与在这个圈上画了个叉。 接着地纸上写下“第二次”三个字,继续顺。 第二次。她从现代,回到了更远的古代。遇到了陆胖子。 但这次穿越起因是什么? 按照现代的环境,那时候社会并不动荡,不可能有什么危险,那最大的原因,只能是她身上的病毒了。 但她并不是很确定。胡与在这个圈上,画了个问号。 在下面,写下‘第三次’这三个字。 第三次穿越,她才成了现在的自己。 胡与皱眉沉思了很久。最后拿着笔,回头在‘第二次’三个字上,重重地画了好几个圈。 握着口袋里的珍珠,不由陷入沉思。 在第二次穿越后的古代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最后一次穿越? 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个人形就是那个时候才有的?自己去到那个时候会是在哪里落脚?变成什么人?…… 就在这样想着的瞬间。突然胡与发现,自己身外的环境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生了改变。 她不在飞鸟的屋子里,而是在一个山包上。 夜幕深沉,夜里的空气非常潮湿,身边的树叶上挂着夜露,远处山下有个小城,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在进行什么庆典,灯做成若大的龙,在街中穿行。古楼飞檐上挂着盏盏小灯,随风晃动。 虽然离得非常遥远,可是也能感受到城中是多么热闹。 她过了一下方明白,竟然自己再次来到了珠子里!可这次,并不是末日的景象。 胡与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以为只有盯着珠子注视着它才会有用,其实真正触发它的并不是视线,而是接触着它的人的注意力与大脑精神集中想着某一件事。 它能感应到。并把人传输到某个时间地点去。 之所以自己第一次会被传输到了末日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它只能去那个时间点,而是她当时心里下意识地闪过了关于末日的景象。 而位置不停地变幻,则是因为她并没有想着固定的地点与事件,而是想着‘末日’这个宽泛的时间点。 她震惊于自己的发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猛一回头。 看到了自己。 166阅读网 25 时间节点(小修)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回头,看到了自己。 她敢肯定,自己才刚来的时候,扫视过那个地方,那里是一片空地,但现在,那边平白出现了一片不怎么茂密的林子,地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不由得让她想到了‘海市蜃楼’这个词。 而在那个凭空出现的场地中间和别人滚成一团的,就是她自己。虽然月色并不太明亮,但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没错。 她穿着大嘴猴的睡衣,正跟一个男人纠斗在一起。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是谁也做不到。 胡与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她在末日的时候能够活下来,自然在无数的实践当中总结了一套最有用的搏斗技巧。但因为对方是个成年男人,体力上比她强健,所以她一会儿又占不到什么便宜。 胡与认真地打量那个男人,只恍惚看清那是个穿西装三十出头的男人。可他虽然穿着西装,但脚上却穿着拖鞋。 这个男人和自己两个人的打扮都很居家。如果场景换一换,到是很像刚下班回家的老公才换好拖鞋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跟积怨已深的老婆吵起来了相互大大出手。胡与莫明觉得,这个男人可能就是自己记不清的前男友。但并不十分确定。 而这场纠斗,不一会儿就分出了胜负,男人把另一个她推开了,转身就向外跑。 他跑的方向,正是胡与所呆的蒿草丛的方向。胡与犹豫着要不要躲,但只要她一动,就会惊动另一个自己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男人在离她只有不到五步的地方,整个人的半边都凭空就消失了! 这半边,并不是说左右半边,而是人面向她时的前后半边。 消失的前一半不知道去了哪儿,好像凭空消失了一下,剩下有后脑勺的那部份,让这人成了一个横截面,没有了脸与前胸这些部份,像被揭开盖子的饭盒,胸腔腹腔里的内腑全赤果果地露在外面。有些内脏向前掉出去,也在越过了某个边界之后凭空不见了。 剩下的后半俱尸体,在凝滞了片刻之后,向后仰倒在了地上。因为没有越过看不见的界线,落地之后仍然好好地存在。 不过那些从他身上喷出来的血水,溅到了胡与面前的茅草丛上,还有一些喷在了胡与脸上。带着温热的腥味,那是在末日求生的胡与曾经熟悉的味道。而这些血,也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胡与看到另一个自己追了上来。她把死掉的男人拖回去,半跪在地上,用手里的东西在他胸膛里翻找,血弄得她满身都是,她也不在意,脸上冷酷的表情,也是胡与曾在自己脸上常见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下动作,在对方胸腔的位子挖出一样东西来。 从她举起手对着月光查看的动作,胡与能判断出,那应该是个核。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个异人。如果他是自己的前男友的话,那自己的前男友其实是个异人! 胡与费劲地回想着,隐约似乎记得,自己的死跟前男友有一些关系,可介于她关于前男友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所以现在并不是那么肯定。 她蹲在草丛里,看向之前男人死的地方。那些喷在界线外面的血液已经化成飞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而在内侧的地方,还有很多血污。导致血污的边缘在地上把看不见的界线明显地标示了出来。 这个男人似乎是不能迈出那个范围,他身上的一切器官,每根毛发,都不能在范围之外存在。 胡与看着这件事发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情景有些熟?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过这样的事。 当然不是孙悟空在地上画个圈保护唐三藏什么的。 那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脑子里灵光闪过,突然明白了,这一块凭空出现的地方是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无法走出这个圈。 这分明是一个时间节点的安全圈。 以前她听人说过时间能力者的事。所以知道一些。 这个圈是时间能力者的产物。因为使用时间能力时,很多因素是不可控制的,通常会引导起乱流,与使用者同一个时间段的东西,会被带到乱流中来,有一些会跟使用者一起,达到目的地,有一些,还会被卡在乱流里,就像漂浮在时间流里的灰尘一直存在。等有人再次打开时间从里面穿过去,就可能又会把它们带出去。 所以才有安全圈这个东西,它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不速之客,去另一个它不该存在的时间线,打乱另一个时间的秩序而设置的。 在时间节点,除了有印记的人之外,其它任何生物,哪怕是一棵草一根毛,都不能越过防护线。真正踏入另一个时间段。 胡与在末日死亡时,就是被时间能力者传输回去的。 过去她一直以为,对方只是因为一同遇险,才单纯地顺手救了自己,但现在看到这个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这个山坡上,再看到另一个自己安然无恙地出入时间节点,才明白了并不是这么简单。那个时间能力者,在当时一定是把他自己身上的印记给她了。 她有这个时间能力者的印记,就会被所有时间能力者创造的时间节点,辨识为时间能力者本人。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这些节点会自动启动,把有印记的人传送到最近的节点去避开危险。 所以另一个自己才会出现在这里。她跟这个男人纠斗涉及生死,引发了时间节点的保护机制,所以被传送到这里来。这也就是她的第二次穿越。从现代,来到了古代。 只是很意外地,这个男人那么刚好做为漂浮物竟然也跟着来了。并没有起到保护她的作用。 但是胡与也知道。所有的时间节点,都凭印记来辨识自己的拥有者的。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时间能力者,把自己唯一的印记转移给别人,他就无法再使用任何时间节点,他将会随着时间乱流飘走,被困死某个时间线内。而从他手里这个得到印记的人,也会因为没有真正的异能,对时间节点只有三次使用机会,并且每次能力都会递减。最后三次过后,印记虽然也不会消失,但她已经失去使用节点的能量。 总地来说,就是时间能力者的牺牲,造成了胡与之后的三次穿越,也是她到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 她怔怔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竟然会为了救自己做出这样大的牺牲。那个时间能力者现在困在哪条时间线了?还活着吗? 其实,认真地回想起来,这个时间能力者长什么样子来着?对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对方大概只是个很寻常的人吧?她只记得,两个人是在垃圾场遇到的,她去那里是为了淘点日常用品。 在人类的末日时,物资匮乏,她只是个普通人,时不时地需要躲避异人对人类的清扫行动。又还要定时猎杀异人做为病毒解药,万一身份暴露后还要换另一个区域生活。可以说,活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特别是当后来听到广播消息,看到异人大肆地庆祝大多数人类都被消灭,知道异人已经占领了原本属于人类的生存资源,而她是最后一个人类的时候,她心里是绝望的。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只是麻木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能觉醒异能的异人,和这个阶层的异人一起生活在底层区域。 她去垃圾场里,根本不知道异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动向,并对于她这个最后人类的猎杀已经展开了,在她心里,那只是极普通的一天。她进垃圾场之前,在路边上全是污水的河里洗了个脸。 那天天气还也还错。 但致命的危险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 当她被猎杀而逃跑的时候,撞在了那个时间能力者身上。慌乱中大概是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路人,无意被卷入她被猎杀的乱战之中,而自己好运气,他刚好是一个时间能力者,借他的光,自己回到了末世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现在想想,当自己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像一个第一次相见的人。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他大概是笑了笑,当时嘴唇开开合合,也许说了一句什么,但围住胡与的那些异人,正将无数的异能向这边砸过来,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后来也根本没有多想。 此时这个发现,令胡与震惊。原来已经发生的事,有着另一个真相。 她呆呆站着,心中被什么奇异的东西胀满。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自己认识他吗?对他来说,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胡与脑子里冒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另一个她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抬头向这边看过来,好像只是无意识地打量四周的环境而已。但胡与发现了对方的这个动作,她很熟悉自己,这分明是发现了什么正在确认的信号。 虽然自己和她之间隔着茂密的蒿草,现在又是晚上,胡与很肯定,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却还是莫明发虚。 她放下一起心绪,不敢再乱想,屏息停止任何动作,高度紧张。虽然并不知道使用这个颗珠子有没有什么规则,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避免过去的自己遇到未来自己的这种情况发生。 不远处,另一个她因为经过剧烈的运动,正在激烈地喘息,她的胸膛起伏,但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目光从胡与的方向扫过去,并没有过多停留。 但收回目光之后,把地上那个在死者身上剖挖过的武器重新拿了起来,高声说“出来吧。” 胡与心跳得特别快。她不敢做任何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动作。连视线都移开,似乎视线也是有重量的。但在转眸的瞬间,她突然发现有只狗站在草丛里看着自己。 那只狗皮色不好,身上很多癞子,狗脸从她旁边的草丛里伸出来,耷拉的狗眼盯着她看。一脸倒霉样,看上去有点傻。脖子上有根破破烂烂的绳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接成的,大概被什么人牵着,绳子向后面草丛去,绷得笔直。大概是有人在更远的草丛里拉着它,但它一动也不动,傻乎乎瞪着她。 好长一段时间,一人一狗就是这样,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山上没有任何响动,连周围的草叶都没动一下。 这时候,胡与听到外面又有了动静,场地中的另一个她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见老没有人出来,从地上捡了个石头,转身‘嗖’地就砸过来。 胡与下意识地闭上眼,但立刻就发现,石头并不是向自己砸过来的,而是砸在了离自己旁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手法快、狠、准。 那个草丛里有人“哎哟”叫了一声。大概就是狗的主人吧,和她一样无意目睹了一切。但随后又是一片死寂。看来这个人是打定主意不出去了。 另一个她冷森森地对那边草丛说“下次甩过去的可就不是石头了,你惦量惦量我准头怎么样,自己能不能跑得掉。”说着话,手里的小水果刀在月亮下散发着泠泠的寒光。 嘴里数着‘1……2……’抬头作势就要把水果刀掷过去。 旁边草丛的人高喊“别!别!”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胡与面前的那只狗来不及反应,被扯得倒在地上,直接就这样被拖出去了。它也不挣扎,大概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那个狗的主人出去后,扑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高喊着“仙人饶命。” 胡与从蒿草缝隙看清,那个男人约三四十岁,半秃的头,头上扎了个揪揪,松松半挂在后脑勺,扎不上的头发则胡乱飘散着,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大概是个道袍,腰上系了个草绳,手里还用三四段布条接着根绳,牵着那只狗。急忙辩白“我是附近道观的弟子。” 狗这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八字脚杵在那里,看到中间有一个与草丛里的人长得一样的人,大概是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脸呆滞。 当另一个胡与看向它的时候,它连忙默默佯装没事,低头看地上的小虫子,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草丛这边。头不动,眼珠恨不得转到后脑勺去,说不出的滑稽。 胡与怕另一个自己会发现,示意它别看过来。 狗好像懂了,耷拉着眼睛,默默扭头,假装在玩地上的虫,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 这时,场地中间的另一个胡与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抬头目地明确地向胡与的方向看过去。 胡与心头猛地一跳,糟糕。 但就在这个时候,时间也过了。 胡与回到了飞鸟之上,松了好长一口气。 飞鸟上的人各自在各自的位子,并不太关心别人在干什么。因为胡与坐的位置隐蔽,也没有人留意到她消失过一阵子。 虽然只是去了短暂的时间,但胡与已经明白一切的起源在哪里。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刚才所看到山脚下的城市,应该就是还没有百妖夜行的漠城。而牵着狗的中年道士和那只狗,就是陆胖子所供奉的泥像上的人与狗。 这个道人,也就是她听过的百妖夜行故事中,那位在山中遇到仙人的道人。 那个故事中说,道人在山中遇到的仙人,仙人看出了城中妖孽,解救了漠城百姓。之后仙人却死于百妖之手,死后道人将仙人送回福地去了。 所以,这个叫做大大河的道士,当时是遇到了时间节点出现时的景象,跟她一样,看到了原本光秃秃的平地被另外一种地势所取代,并且见到了平空出现了一个人,才会以为她是个仙人。因为只有有仙人才有这样的法力,做到凡人不可能做的事。 而之后她带着大大河,在漠城中发现了隐藏的异人们,并设法揭穿了它们。于是有了所谓的百妖夜行,也才有了士门,有了后来的事。 胡与为这个结论震惊。 因为这就意味着,遇到了大大河的自己很快就会像传说中一样,死在了漠城。 这样一来,也根本没有时间把珠子托付给现在恐怕还没有出世的陆胖子。 胡与闭上眼睛,想把事情理得更顺。 如果这个时候的自己很快就死在了漠城,把珠子托给陆胖子的人是谁呢? 她长长吐了口气,扭头皱眉看着窗户里自己的倒影。 突然想到什么,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如果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托付珠子的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呢? 她摸摸自己的脸,陆胖子雕像上的她并不十分苍老,顶多不到二十五岁。她现在十多岁还很稚气,按她现在的年纪算,雕像雕成的大概十年之后,她二十五岁时候的样子。 那就只一种可能,就是现在的她,会在十多年后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回头去找陆胖子托付了这件事。 但胡与不明白。 既然这个珠子,可以任何穿越时间空间,那是什么导致自己要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把这颗珠子交出来,送到现在的自己手上呢? 如果只是为了完成这个时间里的逻辑循环,她大可以在更老的之后,再把珠子交给陆胖子。那她就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拿着这个珠子做更多的事,直到她做不动了,再交出去不是更合理吗? 可是她却没有,二十五岁时的她在还正是壮年,还可以用这个珠子做很多事的时候,就选择回到过去,把这个东西交给了陆胖子,带给这个时候还只有十几岁的自己了。 为什么会这样? 胡与心里很乱,闭上眼睛假寐了半天,头脑才渐渐又清楚些。想来想去,只有二个可能。 要么,在十年以后,自己二十五岁时会发生什么事,使她无法再使用这个珠子。所以她只能交出去。 要么,在二十五岁时她才发现,她想要用这颗珠子做的事,因为某种原因在未来不可能做到,这个珠子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还只有十多岁的自己身上。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自己想做的,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呢? 胡与头疼得很。她用手帕把珠子包着,不去接触它,认真地打量这个东西。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好像拿着一个没有说明书的精密仪器。 它有着她不能理解的庞大力量,可能并不只是她现在为止看到的那么简单。但这种力量也有着她不知道的种种规则。但这一切只能由她自己慢慢去发现了。 她把这个珠子小心地收起来,贴身藏好。心事重重。 飞鸟到站之后,她立刻雇了辆洋车,往家里去。 路上想到要面对妈妈的怒火,就不自在。 到地方下了马车,硬着头皮往巷子去,才发现满巷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和彩布。老远还没进门,就有吹拉弹唱的声音传出来。真个是喜气洋洋的。 166阅读网 26 再嫁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去敲门,开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妇人,打扮得比一般的人家的妈子还要华贵些,身上的衣料能看得出是极好的东西。头上还带着金钗。 见到她一脸莫明“什么事?什么人来?” 胡与透过她,看到院子里摆满了新漆的大箱子。不知道是装的什么。 幸好院子的格局没有变,小舅舅一脸傻样站在院子,身上穿的大概是新衣裳,叠出来的纹都还有呢,嘴角涎水把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 “我家在这里的。”胡与解释。 妇人皱眉看她“是吗?我没见过你呀。” 正说着话,胡与就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妈妈从破破烂烂的侧屋出来。她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正经的装扮,容貌张扬,艳丽动人,一打眼看过去,叫她心里都颤了一颤。 看清楚是女儿回来,她妈一变脸就想骂,可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温温柔柔叫她“你在你阿叔那里待得可好吗?怎么要回来都不先报个信?阿娘可担心死了。” 妇人这才相信,原来这还真是这家女儿。先头她也曾听说,老爷这回娶的夫人,是有个拖油瓶的,不过她来了几回,都没见到。问起来家里两老,一个理也懒得搭理她,一个到是慈眉善目,可惜就是不开口。只说是去走亲戚了。 哈哈,真是好笑死了,穷成这样有什么亲戚走。怎么知道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妇人这样想,脸上也不显,笑吟吟“原来是小娘子呀。可真是赶了好时候,今日你母亲就要出嫁呢。” 另一边胡与的外婆怕是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从屋里也跟着出来。今日她精神极了,换了一身锦锻褂子,虽然面相是因为后来日子不好受了些磨难的,但以前的气派还在。见到胡与回来,眉间的忧愁便少了些,连忙叫她来,因不方便说话,只问“吃了饭没有?”叫她跟自己到厨房去。 胡与她妈却不肯“吃什么吃,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她。”说着对胡与招手,叫她进自己进这边屋子来。 胡与过去才发现,屋子里也摆满了东西。里头还有几个打扮齐整的下仆伺候着,手里奉着托盘,盘子里金灿灿全是首饰珠宝。见到她来,都偷偷打量她。 胡与她妈原想跟她说话,看到这几个人想想也算了。只是借机拿眼睛死死瞪了她好几眼。拉她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把她胳膊上的肉拎下来。 外头的妇人也跟着进来了,边请胡与她妈坐下,帮她整装,边专找讨喜的话说“夫人您可不知道,今日这川城热闹成什么样子呢,就算是城中住了多年的人,也少见哪家娶亲有这么热闹的。”她长得极为悍勇,腰圆膀粗,一看就是生活得极好,吃得更好的样子。 胡与她妈因为她叫了一声夫人,满面春光,十分受用。也暂时没法教训胡与,不理会女儿了,拿起架子轻描淡写地说“我一个继室,哪里捏得起这样的排场呀?心中是十分不安的。只后悔之前没有跟老爷说一声,免了这些礼才好,继室嘛,大不过原配去,只找个轿子一抬,从侧门入府也是有的。”极是贤德的样子。 妇人大叹“夫人真正自谦!您有什么受不起的。要有人说什么,那必定是不明事理的人,您不好跟她们理会得。以后有了您在,咱们府里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热闹热闹怎么就使不得了?!老爷也正是这样想又因为敬重您,才这样行事的。说起来,这府中十几年也没有热闹过了,奴才们都说,今日是托了夫人的福,也沾了喜气呢。” 胡与她妈不动声色。瞧着镜中的自己,说“府上家大业大的,管事自有老爷,还有管事的大嬷嬷在,我是乐得一个轻闲的,怎么敢当得起主心骨这样的说法来?虽然老爷前日也曾说起这些事,但我也是说担不起的。快不能折煞我!”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极是无奈的样子“但他一再地说,这是也的心意。若一味地推让,又恐怕让他心里不悦,我便只是暂时先应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想着等以后再与他分说。” 虽然她平常是个那样的人,可现在装扮成这样也极为熟练。半点也不露怯。 生活嘛,她恐怕早磨出了一百零八张面孔来。随便拿出一副来用一用,再熟练不过。 胡与在一边虽然有些疑惑,自己才走几天,回来妈妈就要出嫁。但也知道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不提自己出走的事,也不问别的,只是默默坐下,吃桌上的糕点。 那妇人听胡与她妈这么说,连忙劝:“哎呀,夫人呀,老奴大胆非得说一句了,老爷虽然能干,可他是个男人呀,府内的事怎么能管得过来?手中又还有那么些大事要理,没有那么许多精力管那许多。掌内府的大嬷固然是有本事,可她不过是个奴才。怎么能掌家呢?只有您,内府里您才是正经的主子,万事自然都要您去主张的,闲杂人,都做不得什么数。” 胡与她妈这时候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意来,偏头扶扶侧边的花,不急不缓说:“行吧,就你会说话。这些事都以后再去分说。要真有那一天呀,还得要嬷嬷帮衬呢,我一个人,哪里能有本事管得下那么大的家业来?得依仗您的地方多呢。” 那妇人眼睛一瞪,好不欢喜呀,笑得合不拢嘴“不敢不敢。只是身为下仆,该当为主子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胡与她妈瞟了她一眼,挑眉笑盈盈:“我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别人对我三分好,我必还她十分的。”意味深长得很呢。 妇人笑“夫人就是这样实心眼的好人。以后自然有大福报的。”扭头趾高气扬地对屋中的仆奴说:“你们都听见夫人说的话来?好好做事,夫人人以后不会亏待你们。我张婆子也放一句话在这里,以后更凡有哪个为夫人办事不尽心的,背后说三道四,也别怪我不顾情面。” 于是一屋子的人纷纷跪恩。 胡与她妈也端得住架子,淡淡抬抬手,像是享受惯了别人伏拜的人。 胡与抬头看时,自称张婆的妇人正扭头向她看。张婆那双眼睛再是老成不过,笑意和恭顺都浮在表面,眼中几分讥讽的意味。猛地被她撞见,不由生出些尴尬与不自在。只觉得小孩子不懂许多,淡定地移开了视线。又开始恭维起她妈来。 胡与她妈听着这些恭维矜持地笑,叫下仆从盘子里随便挑首饰赏下去,举手投足,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娴淑大气的做派半占也不露怯,仿佛生来就是这样过习惯了好日子,不把钱财看在眼里。 婆子大概是听过胡半□□号,多少还是对她有些改观。大概以为胡家那样的人家,就算是后来落魄了些,这女儿到是没养成小气不上台面的人。大方就好,她喜欢得很。好听的话也源源不绝。 过了一会儿,胡与她妈便故意向胡与这边看了几眼。 张婆再懂眼色不过,看在眼里,立刻便会意,对满屋子的下仆说“时候也快到了,我们去外面看看安排妥当没有。”因为胡家没有什么亲戚,又地方小,很多东西都直接摆在院子里。这一会儿连女儿出门的时候,拜父母的地方都还没布置好。 外头又说,只有胡与的外婆在,外公不知道去哪了。还要着人去找呢。 那可有得忙。再怎么人得要找回来呀,不然新嫁娘这样出门多难看。 等下仆跟着张婆匆匆出去,门也被关上了,胡与她妈才脸色一变,大步跑过来揪起她的耳朵边拎边骂:“你如今可长大了,翅膀硬了,说走就要走。还写个信回来说是去找什么工?工你找着了吗?这么能耐呢,都会找工去做了呢,怎么找不着还回家来呀?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呀?” 边说边打。 胡与边躲边问“你要嫁的是个什么人家?” 她妈骂“哟,我还得经你的准,才能挑人了是吧?” 正说着,又听处有人要进来。连忙收回手坐回去。脸上的表情再平淡和气没有。真是转脸色如翻书页似地简单。 门一开,原来是有个小仆进来把茶盘拿出去摆在外面的。 茶盘带少了,只带了二幅。都得拿出去充面子。 下仆拿了东西退出去,也没有顺手关上门。屋里人,院子里的人,一抬眼谁都看得到谁,隔得这么近母女两个也不好再说什么。 胡与她妈只挺着腰坐在镜子前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有哪里不对的。 胡与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虽然长年生活颠簸,她妈脸色不好,但因为劳作,身姿到是锻炼得十分婀娜,哪怕面容不像同龄人那样年轻,却也并没有十分衰老,低眉顺眼时,不知道她品性的人还能体会出几分撩人的丰姿,姿色出众,又擅长做戏,这便是她生存的资本。 她对着镜整好了妆,便叫胡与到自己面前来,帮自己端好镜子,照照侧边。一边照着,一边低声说“你只管等着过好日子便是,其它的不必理会许多。今日我先过去,过几日自然有人来接你。到时候你见了人可乖巧些。他到底不是你亲老子,你不巴着人家,人家不贱,自然也不会亲你了。你能得个什么好呢?” 见胡与不吱声,气骂“也算你好运气呢,你娘我有本事能嫁这么个人。运气不好些,找不到这样的后台,等你亲老子找上门来,你怕不被带回去被那贱妇磋磨死吗?” 胡与这才算知道,原来,她妈要嫁去的这家,是有些本事。能与宋家分庭对抗的。 她妈说到这个,又得意起来,忍不住要炫耀“你可晓得人家是什么人物吗?”扭头看到女儿这张脸,想到她一声不响就跑,又生气起来,骂她“以后你也懂事些!别想些什么七了八了的。你老娘还没死呢。也没到要你自己去自立更生的地步!你再能耐,也等我死了再说!” 骂着女儿呢,又想到下仆不如意,大约是早看出来张婆心思不正,低声继续咒骂“还怕我不知道她那点心思。”讥讽“人呐,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用法。老娘什么人没见过,还治不得她吗?” 这时候,外面有锣鼓声四起。听着好像吉时要到了。 张婆急匆匆跑进来,大呼小叫“您快把盖头盖上!”回头看到胡与,讪讪一笑“小娘子,您要高兴呀,您母亲可是过好日子去的。” 这时候门外司礼高声喊了起来。穿着新衣服的胡四九几乎是被架着到院子里来的,一脸怒气。胡与外婆怕他会翻脸,连忙跑去拉住他。两个人好歹是坐下了。 这时候结婚行的礼,好像不再与以前一样。 婢女进来前呼后拥地搀扶着顶着盖头的胡与她妈走出去。 胡与看到迎亲的人已经在门口了。因为巷子太窄,真是人挤着人。 第一匹马上一个穿着喜服的中年人,长得圆滚滚看来是个异常灵活的胖子,脸上五官都被肉长得挤在一起了,笑似弥勒佛。大概是想表现自己并不笨重,打算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却被蹬脚绊了,一头栽在地上。砸得地面扬了好大的尘土起来,外头看热闹的小娃娃哈哈地指着他笑。 但那些大人们却是很怕这些人的样子,把自家孩子连忙拉走。 那些下仆连忙一拥而上去扶主家起来。 他起来拍拍灰,调头对着胡四九和胡与她个婆就拜。叫“阿爹,阿娘。”那可真是实实在在地磕了头。额头上全是泥。 婆子连忙拉他,脸上对两个老人家笑着,嘴里低声连连道“哎呀老爷,不是这么个规矩。快起来。快先起来。” 胡与抬头看,外头这胖子带的人扛着好几面猎猎大旗,因为旗杆高,从矮矮的围墙上露了出来,迎风而展,上头有首尾相衔的长犬。 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修长的身材,穿着利落的黑大衣和长皮靴,在全是传统打扮的人群中分外显眼。 不正是之前她在飞鸟上遇到,同路去双巷子的青年吗。他眉头皱着,大概因为伤还没好,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166阅读网 27 新家(小修)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青年挑眉:“原来是这样, 那你们带走吧。” 宋夫人身边的婆子见他这么说,便以为他是卖宋家几分薄面。正要开口。青年又说“原本我是来接人的, 既然是你们要抢人,那也不能怪我办事不力。”问婆子“是宋景没错吧?问清楚我回去好有个交待。” 婆子到有些心虚。 青年一笑,转身就走。 婆子便更加游疑不决,连忙跑上去拦他,看看青年的打扮, 笑问“不知道您是?” 青年冷淡地说“你们来时都不打听胡丽娘再嫁是哪一家吗?” 婆子与宋夫人来时, 路上确实看到吹吹打打,那盛况,还真吓了一跳。宋夫人在车里还问, 但城中确实也没有听说哪一户嫁娶的。 但看人家旗帜打的是士门的, 也就释然了,士门的人, 向来与世俗这些中下层官宦与富贵人家都不大往来。 第一,是看不起这些俗人。能与士门结交的,都是京都里那些上层权贵。 第二, 自古以来,士门算是方外之人,不在律法管束范围内。跟这些中下层官宦打交道也不多。 不过这次士门娶大概一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要不然宋夫人早得了消息,她都没事先得风声,就必定不是什么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一路来, 路边许多路人低声议论,言语之间羡慕是有的。 虽然婆子与宋夫人都看见了仪仗,可却也没往胡丽娘身上想。 现在被青年一问,再想到方才巷子口那匹有士门标记的马,才惊觉莫不是她吧…… 婆子这脸色便有些不好。迟疑地回头使了个眼色,有个小仆立刻偷偷跑出胡家,大概是向巷子口车子上的主家问话去了。 不一会儿小仆又回来,微微对那婆子摆手。小声附耳说了什么。 婆子看着青年的眼神便有些古怪,退开几步,挤出笑脸来“原来是仙上。”对士门的人都是这样尊称。 青年吊儿郎当,也不理她,只问“这人你们还带不带?”一副我还有事,你们不要耽误我时候的样子。 婆子连忙说“我们也是怕小娘子流落在外头吃饭,既然仙上要带她去仙山,我们岂敢阻拦。” 青年讥讽笑笑,对胡与说“走了。” 胡与外婆见了这番起伏,才明白青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不论如何外孙女儿在家里是呆不得,只能跟着走的。可想想小小一个人儿这么匆忙就要跟着走,多少有些不舍得,向胡与走了几步,想叫她带点东西。毕竟去人家家里,什么也没有就这样去,总归是不方便的。 谁晓得那家里是个什么章程?万一不能立刻见到她阿娘呢? 可家里实在也没有什么能给胡与的,从口袋里掏了仅有的几个大钱,又把头上的钗子抽下来,连忙塞到胡与手里。她去了,在没见到她阿娘前,收买下仆办个事也是要钱的。 胡与不肯拿“我有的。没事。” 外婆着急得很“不比家里的,那里不比家里了。”女儿也好,外孙女儿也好,去的那是人家的地方,不是家里了。她虽然也知道这点钱不顶什么用,人家也不会因为这二个钱就高看这拖油瓶一分,可她只有这些。 一直在屋里的胡四九也走出来,虎声虎气说“叫你拿就拿。”一脸不耐烦。转头又骂那个婆子“你们看好了,人是士门屠家接去的,再找来闹你看你们还有没有好!” 婆子一听是姓屠,更不敢多话。屠姓是士门中的四大氏之一,虽然对胡四九不忿,但青年在这里她也不好反驳。 胡与知道外婆给的东西是推脱不掉,许多话现在也不好说,只把大钱和钗收下了,转手把荷包给外婆。里头有她没用完的钱。家里两老年岁高了,小舅舅又傻的,这样些钱总能缓解些。其它的,等她和阿娘安顿好了,再做打算。 外婆只以为是什么用来留念的东西,收了荷包催促她“去吧。要保重自己,不要使性子。乖巧些不吃亏的。”说着也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多交待些,原先是打算她总会在家再呆两天的。等她阿娘回门时再跟着去屠家。怎么知道事情这样的转折。 不过现在去了也好,省事。不怕再有曲折了。 胡与跟着青年出去,外婆一直跟在后面,走到巷子口去,看见青年上马拉胡与上去,对着回头看自己的胡与挥手。 青年一纵马,从巷子口停着的马车边上掠过,胡与抓紧他的腰带回头看,宋夫人掀起了窗帘正向她看过来,脸上阴沉沉的。胡家跟屠家扯上了关系,胡与又不是胡家留着,她便是有为难胡家的意思,也动不得手了。 胡与对她这点怒气不以为然,向她笑了笑。她怔了一下,便更恼火起来。猛地甩上的车帘。也不管有没有风度在了。 马在闹市里急驰,一路鸡飞狗跳,出了城却又慢下来了,青年在过路的茶寮停下来买烟。 胡与问他“屠家远吗?” 他没回答,有点嫌烦,小姑娘家犯不上问得太清楚,跟着走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胡与又问他“我们是这就回屠家去,还是你有别的事得绕路?” 他点了烟,没回答,问“你饿不饿?” 胡与说不饿。 他扭头对老板说“拿几个面包。加一瓶水。” 老板说“要汽水还是矿泉水?” 胡与说“我不喝汽水,矿泉水就可以了。” 他好像没听到,说“就拿汽水吧。” 从老板手里接了东西,一鼓脑叫胡与搂着。翻身上马,因为穿得帅气腿又长到十分英俊惹眼,有点坏坏的帅帅的意思,茶寮里几个年轻小姑娘都看他。 上马坐稳,俯身向胡与伸手。 胡与搂着东西没动,沉默了一会儿,总地来说,她觉得这个人很嫌人。爱抢话,爱自作主张,但也不是坏人。全是好意。 算了吧。 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借力跃上马去。 青年策马,一会儿慢一会儿快,一会儿在大路上走着,一会儿又冲到原野里去,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一会儿我把你放下,你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头找你。” 胡与也没有多问,应声“恩。” 青年立刻策马回到正路上,但在下一个岔路的时候,却突然转头向旁边的野草地奔驰而去,走到深处,连马带人都被淹没了,青年就在这个时候说“去。” 他原本还想将马稍微停一停,方便小姑娘下马,但胡与闻声却一跃身,就从奔驰的马背上向旁边草丛扑过去了。再敏捷也没有。他有些意外,但立刻一步也不停,向更深处去。 胡与落地立刻就止住身形,半蹲在深草中,一动也不动。 她知道,这草丛虽然看上去很好躲人,但你在里面动了,外面站得高的人会看得非常清楚你人在哪儿。她在末世那些亡命天涯的日子不是白过的。 就这样静静地,没过一会,就听到有声音从来时路过来。 听着大概有三组声音,不像人,人走路是两个脚的声音,不是四个,但又不像马。声音走到近前,胡与从草丛里向外看,只看到成片的草丛一路而来一片片倒下去,却并看不到任何东西,随着而来的,还有地上凭空出现的倒影。 这些倒影轮廓明明异常清晰,竟然是人。但同时比例又让人觉得十分怪异。 这几个影子中一个向前面青年去的方向追去。另两个去在原地盘旋。 胡与能听到空气中有奇怪的嘶鸣与喘气声,不像人能发出来的,空气里还有血腥与腐肉的味道。一开始她还能凭倒影判断那两个在哪里。可不一会儿,天色就阴沉,下起暴雨来。 胡与在雨中静静蹲着,努力睁着眼睛,企图寻找到对方的踪影。很快,她就发现,有一个地方的雨水落下时,像被什么阻挡了,水顺着不存在的躯体滑落的轨迹,描绘出了一个并不十分清楚的轮廓。 而这个轮廓已经就在她面前了。 胡与来不及想太多,猛地用力一蹬腿,向旁边滚过去。就在她跃开的同时,她所蹲的地方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泥水砰地四溅开,地面被锤凹了半拳深。她还没站稳,就又有一鼓劲风追来。 胡与咬牙,不再闪让,她知道,这些人很奇怪,跑得速度很快,追得上马,那她就不可能跑得掉。只能拼命。于是转身就向对方扑过去。虽然面前什么也看不见,但立刻她就感觉到自己撞在一个什么僵硬的东西上面,随后,一个凶恶的人头出现在她面前。 它长在并不相衬的身躯上,粗看大概是个人,但四肢由不同肤色的人类四肢组成,粗糙的缝合线似乎随时都会断,腐烂的身躯上,长满了蛆虫。 随着它的现形,另外一个也露出了原形。口中‘荷荷’发出奇怪的声音,咆哮着向她冲来。 胡与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与这两个怪物能正面对抗的体力,咬牙不顾一切地伸手向最近的这个怪物头上抱过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身上那个脱皮异人大概还没有被消化,只能试一试。 就在她抱住那只丑恶头颅的两侧时,她瞬间就失去了一切感观。不论是视觉也好,听觉也好,全世界都好像不复存在。她感到自己像一片羽毛漂浮着被一股力量带着向前撞了过去。好像要带着它挤到什么狭小的瓶子里去。 可每一步,都会带来一种灼热的疼痛,这种疼痛并不像她遭遇过的任何疼痛那些肤浅,更像是来源自她灵魂的深处。每进一步,都在消耗着自己,也在灼烧着对方。她明明已经听不见了,却觉得自己身处在地狱之中,痛苦的尖嚎环绕着她,令她整个人都要爆裂了似的感到痛苦。 她不以为这种痛苦永远也不会停,但在下一秒很突然地,这种痛苦消失得无隐无踪。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躯体已经到在了地上,而另一个怪物正举起前蹄下自己砸过去。胡与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已经成功地占据了其中一个怪物的身体。她喘着转过身立刻向另一个怪物扑过去,因为不能适应动作还有些迟钝,但却非常有力量。一下就护住了自己昏迷过去的身躯。把对方推飞很远。 对方没有想到同伴会反水,突然被当面打在头上,晕乎乎地一屁股就倒在了地上。胡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两个怪物以最原始的方式嘶咬在了一起。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撕咬才停止,胡与控制的怪物有一只前肢已经被咬得稀烂,胸腔也被掏了个大洞。 但对方两个手臂都被她咬掉了,头也已经被她砸得稀烂,完全失去了生气。倒在那儿成了一块死肉。 胡与倒在泥地里,激烈地喘息,雨水落在她脸上、她嘴里。身躯上的伤口每一秒都在产生令人想疯掉的疼痛。这种疼痛,并不只是来源与刚才与另一个怪物撕打而受的伤,还来源于那些缝合线。 这个怪物,活着就是在痛苦中挣扎。胡与只在这个身躯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已经无法忍受。甚至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在这种痛苦中她挣扎着坐起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在青年回来之 前,解决现在的场面。四处张望,想找到可以杀死‘自己’的武器。可附近什么也没有。最后找到了一块石头。 她试着往‘自己’头上猛地砸了两下。痛归痛,但好像并不致命。估计想死,只能像被她砸死的另一个怪物一样,把自己的头砸得稀烂。 她坐在雨里,耐着性子又猛地给了‘自己’几下。砸着砸着突然感觉到什么。 慢慢转过头,就看到了青年。 他自己应该也经过一场恶斗,一只胳膊耷拉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汪血水。 胡与警惕地盯着他。 雨水顺着他的大衣角滴落着,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走到胡与面前,在身上摸了半天,大概是想点只烟,但雨太大,烟都泡烂了。 他把整盒烟捏烂了丢在地上,骂了一句“艹”。挑了一根没怎么烂的烟叼在嘴上,也不去点了,反正也点不着。 随后又在身上摸了半天,大概是想找武器,但没找到。可能是在跟另一个怪物搏斗的时候弄掉了。把胡与丢掉的石头捡起来塞给她,叼着烟含糊地对她说“你先自己砸着。” 转身往回走,大概找武器去了。 胡与拿起石头,默默砸了半天,他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更新时间调节到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我会尽量多写一点。 欠的加更之后会补偿。忙过这段就好了。谢谢大家体量。 = 谢谢鼓励: 长喜扔了2个地雷 么三扔了1个手榴弹 有女夷光扔了1个手榴弹 岛山扔了1个手榴弹 岛山扔了1个地雷 读者“阿戚戚”,灌溉营养液10读者“胭脂唬”,灌溉营养液2读者“有女夷光”,灌溉营养液20读者“大脸”,灌溉营养液10读者“ann”,灌溉营养液10读者“忴翙”,灌溉营养液 (天津) 28 缝合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我做了一些更改。 已经看过的大家记得留言收红包呀。给大家带来困扰很抱歉。到现在为止,终于要把神秘的人类圆完了,松了口气。 胡与拿起石头, 默默砸了半天,他才回来, 把手里拿的□□插回后腰的枪套里,拿着泛青光的匕首向胡与走过来,叼着烟含糊地说“你那脑袋侧侧。” 胡与歪了歪,还没坐稳,就见他手起刀落, 青光一闪, 一时之间她脑海里思绪奋涌,大概是人临死的本能吧。 原以为这回也只是简单地换回身体,就像之前一样干净利落。可好一会儿等她有意识时, 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大雨的蒿草地里。 而是在一片篱笆外面。半人高的篱笆墙里是个破破烂烂依山而建的道观, 她回头看山下,远处灯火通明的正是还没有化成废墟的漠城。胡与这才发现, 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时候。 但是显然,与她之前见到的场景已经相隔了不少时间。她看到院子里穿着大嘴猴衣服的自己,正在跟大河说话。对于她的到来, 另一个她似乎并没有感应到什么,到是那只一直在院子里玩耍的赖皮狗,突然向胡与这个方向看过来。 胡与吓了一跳,生怕它的动作会引起其它两个人的注意,连忙对它摆手。 它默默地收回视线。 距离胡与上次来到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在这里,时间才才过了一会儿。看上去中一个她刚从山上下来, 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有换,全是还没有干的血迹。 大河正在跟她说话“我师父大前天过世了,我想赚点钱给他老人家买口好棺材再下葬,可惜本事不济,所以还停在西边那个屋子里。”怕人家嫌弃,解释“仙人歇在东厢,两个屋子远,到不妨的。” 说着又跑来跑去,大概是在准备水,给‘仙人’洗漱用的。 好容易准备好水了,又抱了件道袍出来“仙人将就着穿,千万别嫌弃,虽然是旧的,但干干净净。”把人送进屋去了,一会儿自己出来了,带上门,还在外头高声连连地叫“您换洗完了就叫我。我来倒水。” 他这样的古人,不懂得时间节点这种东西,一门心思地真的以为世上有仙人。想必琢磨着本事这么高的仙人,自己只要把人家伺候好了,可以跟着成仙去呢。 胡与一直蹲在篱笆外面,想着一屋之隔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感觉就特别奇怪。 不过一会儿,院子里就安静下来,两个屋子里的灯火也都灭了。想必是洗漱完两边都歇息了。 胡与就着月色,从篱笆后面走出去,看着城里灯火还亮着,想想自己十五分钟才回去,还有些时候,哪怕这次穿越太奇怪了,很想马上就回去,但也只能等时间到才能回去,就便干脆借着这点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听别人说,总不如自己眼见的翔实,于是向城里去。 她走了几步,听到后面有响动,回头看,原来是趴在院子里的那只狗跟过来了。 它看着也没有恶意。走到了她前面,不时回头看她。好像要陪着她走的样子。 胡与也就随便它了。 漠城不是个大城,城门矮小,城墙也只是泥砖的,还垮好大一截,远看着很雄伟的门楼,近看年久失修的样子。因为是什么节庆,所以城里非常热闹。人们笑语盈盈的,到处都是提着灯笼的人。路边还有趁 着人多,继续卖菜卖货的。也有人赶着牛猪。 因为是小城,所以到处都是相互认得的人,站在路边上说话,还有背着东西的人打算出城,可能是要回家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景像,与寻常的城镇无异,完全不像是会发生百妖夜行这种大事的样子。 可胡与更认真地打量四周,却也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从街头到街尾,一个二十多岁以下的人都没有。许多人神态语气都非常奇怪。比如,明明已经是老妇人了,可却做着少女的打扮,头上插着花,脸上涂着不合时宜的胭脂,说话的神态、语气,或稚气活泼,或含羞带怯。 还有明明是老翁,却做出少年人的样子。二十好几的人了,却只穿个肚兜,在路边上玩泥巴,话也不会说,只会婴儿一样咿咿呀呀,口水流得胸口全是。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胡与走在其中都感到寒毛到竖。 正想出城的时候,街边巷子里头似乎有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胡与走进小巷子,那家大约是出了变故,里面正有人在哭着。外面的围了好多邻居,低声议论这家真倒霉。 说户主前一天一家人还好好的,今天一醒,就发现家里四口人死了三人,就剩他独一个了。 死的那三个人也是奇了,打扮整齐寿衣都穿好了,并排摆在堂屋里头,案前还有人烧过纸,上过香,白幡也挂着。还说看上去跟活人一样一样的。 胡与挤上前去看,哪里什么跟活人一样,停在堂屋里的人不是腐尸,就是枯骨,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散发着恶臭。 行人却并不觉得。还在议论呢,说“他门锁得好好的,自已家又养了壮狗的,若是有人进去杀人搞这些,他怎么能不知道?可他却偏没醒,一家人都被杀了,还设了灵堂。真是怪事了。” 又有人说:“既然狗子没叫,可见是没外人进去的嘛,但没人进去这些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这三个人自己杀了自己,自己爬起来给自己穿寿衣烧纸吗?” 还有个一惊一乍的“今天城里出了不少这样的事。可吓人了。城东屠户娘子,前一夜还是好好的,今天一看,死了!吓不吓人!?” 人们议论着。看家大狗卧在门口,动不动对着门口的人吠几声,声音到也响亮。还有几条小狗在院子里撒欢。仿佛在向人们证明,确实是没有人能在不惊醒自己这条雄壮的看家狗的情况下,做出这些事来。 胡与看向看家的大狗。她记得百妖夜行的故事里,那些妖祸就是化成动物在城中,受人奉养的。 看家的大狗也在看她,那目光直直的,叫她心里发毛。走在她身边的癞皮狗拿头顶了她一下,她只做淡定的样子,回头就离开了巷子。 癞皮狗走在她后面,走几步,就盯着站起身的大狗看一眼。那只大狗默默站着,没有跟过来。 一直走出了巷子,癞皮狗才走到她身前去。在前面走一走,还回头看她,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城,别在城里呆了。 一人一狗走回半山,胡与才松了口气。 但立刻她就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 明明已经早就过了十五分钟,可她还没有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不小心回魂的时候,触动报珠子引发了这次穿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尝试了各种办法想回去,却始终没有进展。睁开眼睛,仍然在原地,并没有回到蒿草地里。 一时一愁莫展。 可也没有办法。 同时也推翻了之前对珠子的那个定论——她以前以为,时间是固定的,但现在可以确定,并不是这样。只是不知道是怎么触发长时间停留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 山上又冷,风又大。吹得她透心凉。想了想,先过了这一夜再说。翻过篱笆墙,往停放着大河师父尸骨的西边屋子去。 那屋子从外面看,还蛮小的,方寸之地,但点着香火和油灯,照得通亮,但停尸的地方,停着的人却并不像只死了三天的样子,完全变成了干尸。 胡与到不怕这些。至少里面暖和点。 她小心地翻进去,才刚落地就听到外面有响动,听着似乎有脚步声向这边来了。连忙紧张地走到门后面站定。 不一会儿,就看到有人影从窗口闪过,随后就看到自己的脸,从窗户缝隙里露出来。大概正在向屋里张望。在调查什么。 胡与生怕被发现,屏住呼吸。 还好,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她就走了。 她松了口气,对尸骨小声嘀咕“有怪莫怪。”到角落里坐着。 一面烦恼地思考,自己怎么会回不去,想着珠子的事,一面又感到有些困倦了。毕竟前面跟那个缝合的怪物有一场好斗。又赶了那么远的路。骑马也还蛮累的。 最后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后来是在“仙人!仙人!”的鬼叫声中惊醒了。 连忙从窗户偷偷往外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天了,外头夕阳斜下。正是傍晚时的场景。 外面大河都快哭了,拉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另一个她问“仙人,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了什么妖法?” 另一个她已经换掉了大嘴猴的睡衣,穿着件不合身的道袍。大概是刚去过城里调查了了什么才回来的,现在大概已经发现了这个城有问题,但听到大河问题还是有些不解,问“什么事?” 大河一脸惊恐,指着他自己的脸,又伸出自己的双手给她看:“仙人您看。” “看什么?” 大河又惊又疑“仙人看不见吗?”他跑到院子中间的大水缸面前,伸头看看水里自己的倒影。表情如见鬼了一样。抱着一线希望问“仙人是不是使了术法,来逗我呢?” 另一个胡与大概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原来大河是看到了自己真正的样子才会这么惊讶“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大河却不肯放开她“仙人,昨天您看到我,不是这样的呀。” 另一个她说“就是这样的。我昨天见到你,你就是这样。” 大河拼命摇头“不对的,仙人,昨天我才十七岁呢。我看着自己也是十七岁的模样,昨天我见到仙姑的时候,也才十七岁。大前天我师父过身的,我师父死的那天,刚好是我十七岁生辰,我不会记错的。那天早上,我们在道观里还吃了一只鸡。” 另一个她却说:“西边的屋子我去看过。你师父不是三天前过身的,他死很多年了,早就化成一俱白骨。” “我师父不是白骨!我师父才死了三天。”大河立刻反驳,他昨天才看了的。 另一个她问:“你跟我一道从山上下来之后,去看过你师父吗?” 大河不说话了。面色惊恐。向后退了一步,稀稀拉拉的灰白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说不出的凄凉。 另一个胡与根本没有时间跟他扯这些,她有很多事要去确认,她身上也有病毒,需要找到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异人给自己解毒,敷衍大河“这件事是异人做的。教授早就说过,异人在很多年前就在地球上潜伏了。还去博物馆找过证据。现在看来,教授是对的。你师父的死也不是那么简单,异人来到这里的事,肯定被你师父发现了,你师父死后三天事发,漠城开始被困在一日之中,说明你师父死前和那个做下这件事的异人有过纠斗,你师父当场死亡,但对方也没讨到好,受了重伤,他没有办法再保护幼小的同类,为了让人类奉养自己的同类,他用最后的力量对整个城的人进行了精神类的控制。” 说完,她看大河一脸茫然,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有些事要进城去办。”转身就走了。 大河想跟上,可对方不开口,他又不敢擅自作主,那可是仙人! 他呆呆站在院中,失魂落魄的。想起来,转身就往停着师父尸骨的屋子来。 胡与根本没地方躲。想跳窗也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进来。 看到胡与,大河吓了一跳。 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虽然这个年轻些,可明明是仙人的样子,喃喃叫了一声“仙人。”在他心中,大概仙人是不无所不能的。可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所以表情有些傻傻的。 不过扭头就看到自己师父的骸骨,没有精神再管胡与为什么会又出现在屋子里,只是呆呆看着干尸,那目光,说不出的震惊与凄凉。 他昨天看师父的尸骨,还是栩栩如生,可今日再看,就已经成了干枯的模样。他不能接受。 对他来说,他是在一夜之间从少年变成了中年人。他不明白,难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梦中吗?那其它人呢?其它人也生活在梦中吗? 可,可大家的青春光景都去了哪里? 胡与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与震惊中,转身想趁机离开,免得呆久了被回来的另一个自己撞上。 可大河反应过来,惶恐地追着问“您往哪里去?” 他追出来之后,原来是要抬头看胡与的,可却看看到了山脚下的灯火通明的小城。 城中的灯龙又亮了起来,看着极为喜庆。他喃喃“是花灯节。花灯节一年只有一次的。” 这时候,他才完全醒悟过来。城中的人和他一样,永远被困在同一天,一个花灯节过了二三十年,却并不自知。可他们的时间却又并没有凝滞,只是大家在一天结束后就会当天失去记忆,有眼睛却看不见真实的一切,一直生活在幻觉之中。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扑上去抱住胡与的腿,跪在地上“仙人救救我,仙人救救我吧。”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夕而老,青春不再。直接如晴天霹雳。只希望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眼睛坏了,或者只是一场大梦。 胡与被抱住腿,根本走不掉。她看看院子门的方向,还好另一个自己没有回来。低头看着大河凄凉的头顶。心里却茫然。 救?怎么救?三四十岁的人,以为自己是少年。年到中旬的女子以为自己还是少女。二十多岁的人,心智如幼儿,一年才一度的灯会,每天都在开着,家里当天死了人,自己亲自安置好,大概也计划着次日丧事要怎么办,传信给哪些亲戚知道,可睡一觉醒来,记忆又消失了,竟然也不记得死过人的事,只当事出妖异。那些尸体都摆了三俱,这三次中间,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尸身都成了白骨,腐尸了,在城中人眼里,却是‘看上去活生生的’。他们眼中,每个人都维持着过去的样子。大概不醒来,就这样在幻觉中死去反而更好吧。 “我救不了你。”胡与虽然早已经听过好多遍这个故事,但如今身在其中,却才真正能体会到这些被搅进局的普通人的悲凉。她很想做一些事帮助他们,但做不到。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她想了想安慰大河。 大河欣喜若狂“谢仙人!谢仙人!” 胡与觉得,只要自己能用珠子回溯时间,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之前就阻止它,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突然,她眼前的景色又变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躯中,正躺在湿冷的泥地里。天乌云如墨,豆大的雨点砸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四周高高的蒿草随着风雨东摇西摆。 青年坐在旁边,见她突然醒过来,立刻过来“你怎么样?” “我消失了吗?”她有点懵。 青年摇头“没有呀。你晕过去了。” 胡与摸摸额头。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清理了一下思绪,所以,之前自己试的时候是连身体一起去的,所以只有十五分钟。但这次是在她从别人身体回来的时候,偶然触发,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她身体还在原地,并没有过去,所以她去的时间会更长? 但是,不论是身体去没去,她回到当时那个时间之后,都是拥有实体身躯的。这一点她想不明白。也只能先按下。 虽然现在,她就很想再试试立刻去制止对漠城进行了精神控制的异人。但现在不是好时机。胡与抹掉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向青年。 青年很镇定。似乎他看到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候,胡与才想起自己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自己先前是以另一个面目跟青年打交道,他怎么见到回到了原身的自己却知道是她呢?现在又在看到了所有这些事后这么淡定。 “你怎么认得我的?” 青年反问“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一遭?” 胡与腾地脸有点热“一早就想问的。只是没开口。” 青年乜了她一眼,扭头想点烟,看到烟湿得跟鬼一样,皱眉丢到地上“双巷子陆胖子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在隔壁。虽然上了药但还有些知觉。”他也不是那个时候才有知觉的,在他倒下之后被胡与搬来搬去就有一直有意识在,只是动不了。 胡与听他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那就是说,对方知道得不少了。她只做不在意的样子,探听“你告诉别人了吗?” 青年在雨中眯眼望着她,吊儿郎当的说“你救过我的命。”但也就这么一句,没往下说,大概尝试了一下,面部表情十分扭曲,最终完全做不出感恩的表情来。也就算了,不耐烦地站起身伸手拉她“走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话。” 两个人冒雨顺着来的路往大路走。途中青年吹了好几声口哨,大概是想把马找回来,但是没能成功。 回到大路之后两个人又顺着路走了很久,好容易才看到路边有个小客舍。 虽然简陋,但热水有,看褥子也还蛮暖和的。附近也只有这一家。青年要了房间,两个人各自回去洗漱,换掉湿衣服换上干衣裳什么的。 胡与洗完,见店家吃的还没做好,青年也还没有出来,便回到房间,拉了桌子抵上房间门,尝试用珠子去到漠城的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她答应过大河,要试试。也许不能改变别的,这些异人还是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但起码漠河的人不会成那样。 但她尝试了好几次,没有一次能成功的。她能去的最早的时间,就是另一个她出从时间节点出现在那个山坡的时候。 绝不可能更早。 她意识到,这个珠子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把她传输到她存在过的时间段内。不可能把她传输到她从来不存在的时间段去。 因为漠城出事的时候,她并不存在于那个时间,所以她也不能穿越过去。 胡与闭上眼睛,平了平心绪,进行了最后一次尝试。 当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山上,但看到不远处的大河正抱着狗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看到这两个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没能去更远的过去。不论她怎么传输,都是在这个时间段内。 但当她看清眼前的东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大叫了一声“大河!” 大河很意外,向她跑了好几步“您不是刚刚下山去城里叫人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待我才回来的?” 胡与厉声“看地上!” 从她脚下,向外去,每一寸草丛里都挤着各色各样的动物,这 些动物,静如处子,都在扭头看她。还有更多动物正向山上来,冒出一只两只,先是鸡仔,后来是大鸡,很多的鸡,狗,猪,甚还有蟑螂,老鼠,蚂蚁。 这都是些寻常的动物与家禽,可现在,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胡与。没有一只动物发出半点声音。有一些绕过她,向大河和另一个她包围过去,有一些围在她周围。 胡与环视着这些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静默的动物,所以,异人其实就是一种寄生体吗,它们在弱小的时候,不能寄生成为人这么强大的动物,所以选择这种小的动物。但它们虽然还幼小,却是有智慧的。面对那一双又不一样的眼睛,被这些眼睛森森地注视,实在令她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这些浪潮一样的动物停下来了,但这只是安静了一瞬间,那些东西突然好像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起暴起,向她扑了过来。看来这些东西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了,它们分明想灭口。 胡与转身就跑。 那边的大河已经吓呆了,胡与路过她身边,给他一脚,踢在屁股上“还不跑!” 一只二只鸡或一只猪一只鸭一只鹅都没什么可怕,可成群结队的家禽与蟑螂老鼠,蜂拥而上,简直是恐怖。认真起来,有本事直接把人咬成骨头架子。 胡与自恃哪怕在末世活了那么久,可真实战斗力还没有4鹅高。当然转身就向山下跑。 大河被这一踢才回过神,可他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魂不守舍,没跑二步就被地上突起的树根绊倒,只觉得背后轰地一下,什么东西压得他胸骨都要碎了,然后便有各种各样的家禽虫子向他扑过来。 他胡乱挥舞手臂,大概扭死了几只,又抡开了几只,可他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生生扯掉了一只耳朵,它们前扑后继,他一倒地就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淹没了。还以为自己就要活活被这些东西你一口我一口咬死在这里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狗叫声。 一只冲他眼睛琢过来的鸡,被狗子从后面被咬住,咯咯哒地地尖叫着被甩开了。它冲上来,向着那些动物狂吠,一阵乱咬,想把这些动物都赶开。那些动物大约没有想到它的背叛,怔了一下,很多调头就向它扑过去,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这个空档,胡与捡了根棍子调头又跑回来了,她给吓呆的大河一脚“傻啊!!快跑啊!回城里去!”把城里的人叫醒了,就有人可以帮忙了。 边说着,边一棍子打开冲自己脸啄过来的大鹅,转身把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阵乱打。一会儿那些动物竟然也不能近身。但只能防住大的,防不住小的。而这个时候,小的才是最恐怖的。她只能祈祷,千万不要有成群的蚂蚁蟑螂顺着腿爬上来。 大河得了机会,连滚带爬住山下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叫“狗子!狗子!跑啊!快跑啊!” 胡与跟上,她本来已经跑远了,结果回头一看,才发现狗子被那些动物淹没了,它的嚎叫着,想挣扎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胡与咬牙冲回去,拿棒子抡开了一只猪,扯着狗后腿,提起来转身就跑。 有二只鹅借机死死咬住了她不放手,一只挂在屁股上,一只挂在胳膊上。一群鸡和鸭跟在后面狂奔,下面是黑压压蜂拥而至的老鼠,像潮水一样蟑螂大军。 胡与数也数不清它们到底有多少。只感到有什么很小的东西在裤腿里顺着她的腿住上飞速地爬来,有孔就钻,后脑勺不停地有东西撞过来,不知道是飞起来的鸡,还是什么。有时候差一点点才打到她,带起了凉风,有时候是猛地一下,实打实的,撞在她身上,她好几次差点被砸倒了。也不敢回头看。 眼看就要进城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城门附近的人家亮了灯,胡与看到有人打着火把出来,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她看到那件道袍了。大概另一个她原本的计划是把实情告诉城里人,一起把这些动物处理掉的,但没想到动物先下手为强,跑到山上去找她了。 胡与现在也顾不上两个人会不会碰面,明知道再坚持 一下就可以,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背后一凉,砰地一下,有什么撞在她后背上。她被撞得扑在地上,摔出去好远,脸在不平的砂砾和石子路上磨得火热的,大概是有血流一下,左眼都睁不开了。她想翻过身,可整个后背都是麻的。 连她手里提的狗子也嗷叫着,摔了出去,大概是摔蒙了,站起来眼神有点茫,随后就回过神,调头就往她冲过来,咬着她的衣领往后拖。 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但是它一狗不敌众兽,不一会儿就被咬得满身都是血,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弄瞎了一只眼睛。 胡与身体完全没有知觉了,倒在地上,只模模糊糊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睛鼻子耳朵里乱涌,盲目地挥舞手上的棍子,想把旁边咬着狗子喉咙的那只猪打开,一句话才说了一个“快!”字,哇地就吐了一口血。天旋地转眼前直发黑。 她想,这算完了。在这里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去。 (天津) 29 百妖夜行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想着, 这算是完了,在这里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她激烈地喘息, 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努力算了一下时间也不能,她记得自己这次是身体一起穿越来的,那么在这里一共只能呆十五分钟。 她现在只要坚持到十五分钟就行了。只要十五分钟不死,她就能回去。 可她却不知道现在已经用了多久。在她看来, 简直度秒如年。根本不敢肯定, 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而这时候,正有一头大猪,从远处向她俯冲过来。 她瘫在原地, 根本无力闪躲。 就在这个时候, 狗子冲上来,死死咬住她的胳膊, 奋力地向前一扯。 胡与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自己脸颊边错过,这只长着獠牙的大猪向前冲了好远,才停下步子成功地调过头。可这次它没有再向胡与这边过来, 而是直接就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举着火把向这边赶过来的人顶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对方刚带着人从城里跑出来,根本没有想到野猪会向自己过来。她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想把猪赶开,火把照亮了她的脸,胡与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上并没有惊恐, 只有冷静的狠厉,但是大猪借着奔出的势头,直接把她手里的火把顶成了两截,就算她反应再快,也没能躲开。两只弯曲的獠牙扑哧一声,就捅入了她的胸膛。 胡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愕然看着另一个自己被大猪用獠牙捅了个对穿,被扬到天上,重重地摔在地上,下落的姿势像一个坏掉的布娃娃。 这时候,城里的人们已经冲了出来, 大河扭头,注意力全在离自己最近的这个被猪捅了个对话的人身上,冲上去大叫“仙人,仙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个胡与存在。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 狗子跑回来胡与身边,它满身都是血,一点狗毛都没剩,皮也没有半点完整的,没了两只耳朵,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已经瘸了,另三条腿也不住地发颤,嘴里发出低鸣,拱了拱胡与。 胡与脸上全是血,眼睛鼻子都看不清楚了。意识也有些模糊。 城里人一冲出来,那些动物们就如退潮似的开始调头逃窜了。她身上压力骤减。 有人跑到胡与身边来,也有人跑到大河抱着的另一个她身边去。有人在问“药呢?叫药铺陈来给看看啊。人都咬成这样了。” 另一个声音在大河那边,回答说“叫我有什么用啊?我又不是神仙?她这样子都对穿了,救不了。” 又有人叫“这里还有个狗。”还问“这个人是哪家的?”大概想看清胡与是谁,但脸上糊糊得太厉害,看不清楚。 胡与觉得自己大概是破相了,脸上被咬得没有一块好皮。一动就痛。 大河远远地听到有人问狗,看不看就连忙大叫“我的狗,我的!不是坏的!” 人们大约看狗子也被咬得不轻,便相信他了“快快快,把灯打着,我们去追一追那些畜牲,不能叫它们跑了。” 人呼啦一下,打着火把就追去了。 那边的大河抱着快没气的另一个胡与惊呆了,带着哭腔喊“你们留个人啊,你们干什么啊?我艹你们娘啊!” 有个人回头对他喊“救不了啦,等回来帮你抬回去埋了。” 大河放下另一个胡与,跳着脚骂“我艹你们娘!艹你们老娘!艹!”见那些人真的不打算管他了,转身想给被扎穿的按一按伤口都不知道要怎么按,大叫“仙人,仙人你别睡啊,我去找伤药来。”扭头就跑。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还有一个胡与。注意力全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 远处的胡与挣扎着想坐起来过去看看,但是不能行了。她虽然还没死,但根本坐不起来。 狗子咬着她的胳膊,想帮她坐起身,她摇头,想指指对面那个自己也指不了,只能抬抬下巴示意。 狗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调头往向外一个走过去。在那里低着头闻了另一个胡与半天,回头看看原地的胡与,犹豫不决。 不一会儿大河又跑回来了,胡与看到他胡乱把找到的药往另一个自己胸口洒。 但窟隆血流如注,药一下就被冲走了。大河搂着狗子,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仙人,你死了我可怎么过意呀?本来该死的是我,您干嘛回来救我呢!你死得好惨啊!我陆大河世世代代都还不清您的债。”他根本没发现有两个人,一直以为是同一个。 胡与心里骂他,什么死不死,真是借你吉言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挣扎着拼命向后蠕动。好容易才爬到路边一棵树下,把自己盖在草丛里。缓缓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看,身上也分不清重伤的是哪里了。到处都是血,一碰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那边大河抱着另一个她,还在哭个没完。赌咒发誓自己有儿有孙要怎么孝敬仙人。狗子一会儿扭头盯着草丛,一会儿又扭头盯着自己面前这个,胡与不知道以它的智商能不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最后,它好像是明白了。胡与看到它挣扎着从大河怀里出来,在另一个自己身上不知道在的什么。好半天,嘴里含了个核出来。 胡与记得,这应该是前男友的核。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杀了他的,核大概一直带在身上。 大河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问狗子“给她吃吗?” 狗子不会说话,在原地转着圈,也不能表达清楚,最后干脆不理他了,叼着核跑去,把核吐到胸口被戳出来的洞里。不停地用爪子沾旁边的血往核上蹭。大概还吐了很多自己的血在里面。满口都是血。 大河虽然不知道它在干什么,大概觉得跟着它干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干的好,连忙也帮忙把地上的血拢起来,往伤口上泼。 不一会儿,胡与远远地便看到另一个自己胸口的核发出暗光,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大河狂喜地大叫“长肉了,长肉了,长到肉里去了。” 狗子冲着大河狂吠,这时候它已经显得非常虚弱了,胡与觉得是因为吐出了很多血在核的缘故。但它还在坚持,蹒跚跑去咬着另一个她的胳膊,向山上的方向拖。 大河问它“是不是还要拖回福地去?” 狗子叫了几声,声音已经不是那么响亮。 大河明白了。 胡与看着大河连忙把另一个她背起来就跑了。 狗子跟着跑一跑,站在山路上回头看胡与的方向。 胡与挣扎着对它摆摆手,但不过摆了一下,下一个瞬间 ,就整个人消失在狗子的视线中。草地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狗子看着空地好一会儿,跑回来闻来闻去,又吠了几声,呆呆站了一会儿,扭头就跟着背着人的大河往山上跑去了。 回到房间的胡与意识有些模糊,她费了些时间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草从下,而是躺在客舍的地上。 她身上遍布伤口,一动就引发巨痛。在发现自己回来,松了一口气之后,甚至还昏迷了好一会儿,可是渐渐,她感到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楚,痛苦也似乎有所缓解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她甚至能移动自己的胳膊了。 她喘息着看着自己被咬得皮都翻起来、伤痕累累的手臂。那些细小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被咬掉了整块肉的小臂上,有一团团的雾气被补充到凹陷上去,一层层,那些坑坑洼洼渐渐变得平整。 她从落地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身上那个雾凝结的人形。 随着她伤口的愈合,它渐渐变得渺小,而淡薄。而那团象征着脱皮异人的雾气大概在刚才已经被它吞并,转化出去用于治疗伤口,现在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胡与看着它的时候,它大概是感觉到什么,扭动着向铜镜的方向看过去。 胡与虽然知道它是无法看到死物,也无法知道自己通过铜镜看到它,还是在它扭头的那一瞬间心悸了一下。 那么,自己所面对的这个东西,就是被狗子塞进自己体内的前男友的核所产生的吗? 自己用了异人前男友的核,才没有在达到时间节点之前就魂魄飘散。而狗子和大河才能把她送回了时间节点,时间节点保护机制开启后,穿过时间流,把她送到陈村,让她回到十多岁的时候,成为了现在的自己。完成了最后一次穿越。 胡与在地上躺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到自己身上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尝试着坐了起来,铜镜里的她衣服虽然被搞得破破烂烂,但露出来的皮肤光洁,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生。 除了吞噬,‘自愈’也是她占据这个核之后得到的能力吗? 那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呢? 胡与怔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好半天。 过了一会儿,她企图再次用珠子回到百妖夜行发生的那个时候,但是她试了几次,时间都不对。她发现,自己每次去的时间都并不相同,没有一次是能重叠的。 很快她就意识到,只要是自己用这颗珠子去过的时间,就不能再去。 比如她第一次去时,正遇上自己在杀前男友,等她再次想回到那个时候,就不能再做到。 似乎只要她曾回去过,她呆的那一段时间,就会被锁死,成为不可传送的状态。也就意味着,每个时间点,她只能回去一次。 胡与呆坐了好久。 她回到过去,经历了一次百妖夜行,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能改变。她救不了大河,阻止不了漠城人的悲剧,也没有改变自己死亡的结局。 虽然会在细节上有了些许的不同,可也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失落的结果,但胡与很快就打起精神来,虽然没有改变什么,但她知道了自己穿越的原委,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与这样一个东西共生。也对珠子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同时她也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十年后的自己把这个珠子托付给陆胖子,然后交给了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是因为,十年后自己想去的某个时间段已经被锁死,导致无法办法再回去改变什么。 但那个时间段内发生的事,却非常重要? 胡与再三思索,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现在一切都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思考的时候,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青年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青年吓了一跳“啊?” 青年重复“吃饭。” 她换了衣服。两个人到大堂,那些过路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光了。伙计把吃的摆好,殷切地招呼两个入坐。等伙计一走,整个大堂也只剩这两个人了,开着的大门外下着暴雨。 青年嫌屋中气闷,把桌子移到窗边,冰冷的水气扑面而来,扑在胡与露出来的皮肤上。让她整个人都清醒异常。 青年坐下,示意胡与也坐下,伸手给她倒了一盏酒“暖和暖和。” 胡与尝了尝,辣,冲。仰头饮尽,从喉咙烧到心底里去。接下来却是畅快。她伸手给自己倒满,又给青年也倒满。 两个人没有说话,各吃各的,都吃完了,青年才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他乜了一眼胡与,仰首一杯入喉,把酒盏摔回桌上“你的事我没告诉别人。但这话我不说,迟早有一天别人也会知道。士门的人看不见,普通人看不见,但妖孽看得见,它们传出去,士门很快就会知道了。到时候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自己想,你可是能吞灵,并且能把妖孽之力据为已用,哪怕并不长久呢,但你以为这是小事吗?就算你到时候归顺士门,肯被十几个老东西所驱使,为他们肝脑涂地,但四尊上怎么死的,我想你也有所耳闻吧。那些老东西,怎么肯放任这种本事在别人身上?” 说着,点了只烟,大概是从伙计那里买的,眯眼说:“我知道你大概是指望过陆大先生。但说句实话,你琢磨琢磨,双巷子真挡得住这 些人吗?陆大先生有威望,一是因为他祖上大大河就是当年漠城遇仙的道士,赐法给四尊上的又是他家的二爷,先有他祖上才有士门。所以士门的人面子上忍让他几分。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第二,是因为他治病救人,他虽然不懂驱灵,可懂治杂症。这许多年来很多人与妖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对他退让几分。第三,因为他有双巷子。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也仅止于双巷子之内不能拿他怎么样。别的本事他是没有的。” 青年说着,对着窗外的飞雨吐了个烟圈“但你认真想想,一但你的事暴露出来,陆大先生跟士门对立起来,他能抗衡这么大一个敌人保你平安?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因为欠他一份恩情,为他与士门为敌?” 说着讥讽道“世人早离不开术法了,每年各国上层往蓬莱朝仙的盛况,你看了恐怕要吓死。求医的,求延年益寿的,不想老、病、死的。就是这些人去了,仙山十二道仙门都是不开的,只让他们走侧山门。”可见得士门嚣张到什么地步。 别人肯为了陆大先生跟士门作对吗? 他说完这些,给胡与满上一杯,说“士门容不下你,妖孽也不会放过你,你打算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胡与拿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说“我想过了。” 她把酒盏放回桌上,伸手出窗户,看着那些飞雨落在自己手掌上,反正面前这个人知道的已经不少了,也不必再遮遮掩掩,说道“先前,我从山里出来刚入川城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是这样?自己从哪里来的?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也统统糊涂着。就这样迷糊糊进了川城,迷迷糊糊去了多宝城,迷迷糊糊又跟着你往屠家去,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也没个头绪。但现在,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楚了。” 虽然大公子曾对她说,她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无声无息地活着,让世人都不知道她,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让世人都敬畏她。 但她知道其实自己所能走的路只有一条而已。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得到力量,变得更强大。 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才有精神去计划别的事。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保护,什么‘找到病毒的起源’这种话,也不过空洞无力的天方夜谭。 青年见她说完这段话就久不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口说“其实我到有个法子,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这魄力,并且也不是不是白教你……” 胡与却打断他的话“我要以陆大先生为侍童,以双巷子姑奶奶的身份光明正大走十二道仙门拜师士门仙山。” 青年明显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脑袋转得这么快,胆子这么大。随后撇嘴看看外面的飞雨似乎是笑了笑,回头抬抬下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天津) 30 刚正面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青年回头抬抬下巴, 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细雨纷飞,有一些挂在他头发上, 像晨露。 胡与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对她伸出手“商昌。”有些戏谑的笑意。 “胡与”胡与也伸出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商昌手大,手背上青筋在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下微微鼓起,手指修长关节分明。 胡与的手小些,纤细。 两人只微微握了握,就松开了。 商昌说:“你既然这么打算, 明天就直接往双巷子去吧。要不然就赶不上时候。” 胡与问“陆胖子不是去了北边吗?”虽然说不日就返来, 但才一天,不至于这么快吧。 商昌说“宫里来人请他北去,是让他伴驾东宫从正门进魑魅川走一趟。毕竟他医术了得。有他在安全些。可我出魑魅川的时候, 界门就已经关了, 他们这一趟进不去。打个转就得回来。说不好今天晚上就回双巷子了” 胡与好奇“魑魅川到底什么样的地方?” 商昌笑一笑“你不是要入士门吗?不论你走哪一道门进仙山,都得经入门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去,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士门的事。 胡与才知道,原来士门所在的地方叫蓬莱。原先不过是一片荒山, 四尊上在那里开宗立派广收弟子,才改名叫蓬莱,绵延到今天,比那时候孤山草庐自然要强千百倍了。外头的人提起那个地方,都称为仙山。 士门每年3月开始,便会向各地派人。白袍们出发前往各地。一是为了挑选合适的新弟子,二是为了肃清魑魅川外的异类。 胡与一开始在陈村所见识到的就是这个过程。 但她当时不知道的是, 挑人虽然也给钱,但并没有自不自愿这一说。就好像现代服兵役一样,不论你是高贵还是低贱,到了年龄就必须得经过这一遭。从几百年前妖祸开始,士门建立之后,朝廷就颁了这道律法。历年来不论朝代怎么更替,这条律法始终在,不从或者逃跑是要入罪的。 挑选的时候,士门有自己的办法把适合做新弟子的人与妖祸异类分辨出来。然后会带 着这两类人一起离开,但能到达蓬莱的,只有前者。 可前者也不是这样就能成新弟子。 士门在3月挑选完有潜力的人齐聚蓬莱后,4月才开正式的入门。过了‘入门’这一关的才能正式入门。 商昌之所以说怕赶不上时候,是因为现在已经是四月了。 胡与听说逃跑要入罪,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好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是被挑中了做新弟子,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异人。 商昌在说入门礼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辈份再高,来头再大也没用,只能等来年。入门礼什么时候开,不是士门的人能随意控制。” 胡与觉得奇怪,关于入门这件事还想问得更多,这时候商昌突然侧头,耳朵对着风雨的方向,不知道在听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饮了最后一杯对胡与说“你阿娘怎么样现在也不必担忧,蓬莱见。”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抛给她“要还的。”出了客舍直接走进雨幕里去了。 胡与接住看,是锭金子。向外看,隐隐看到远处似乎有些人在等他,但因为雨下得太大,看不太清楚,只是黑乎乎的人影罢了。 伙计回来见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些意外。 但这一男一女是血淋淋来的,男人身上还有士门的标记,可见得是有些本事的人,再说钱给得足,到也不敢怠慢,还是殷勤得很。 胡与吃完饭便回房睡了。 大概因为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累得很,一觉黑甜。梦也没有做一个。 一大早起来问伙计“这里怎么去多宝城快?” 伙计把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说“要去多宝城嘛,从石市坐四个小时火车到张都,到张都之后坐飞机。十个还是十一个小时吧,就到了多宝城。除了这个呢,也可以从川城走,但川城是没火车的只能坐飞鸟。瞬间直接就到。可贵得很。” 胡与不知道现在国家的版图是怎么样的,十个小时的飞机,按现代的版图算,都不在国内了吧?要是伙计不是乱说,那国土也太零碎了,还有一块领土散落在不同的时区。 “多宝城这么远吗?” 柜台后面的掌柜来劲了“那可不是。那地方以前是哪个国家的片海来着?”他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别人的。但闹妖祸闹得凶,大妖在那儿上天入地的,什么玄乎事儿都有,他们有枪有炮也没用,过去就自相残杀,无解呀,船走沉船,人走死人,一去不回,都只能绕着走。竟还有向周围扩散的趋势。后来就捐给士门了。士门平了妖乱后,用息壤在那里造了块地,就有了多宝城。” 胡与当时去的时候正是夜里,并不知道是海上的城,问“坐飞鸟瞬间到?” 伙计说:“那是啊。只要有飞鸟的地方,不论从哪去哪儿,都是瞬间到。” 胡与说:“可我坐过飞鸟。感觉费了挺多时候。” 掌柜的笑说“我阿叔在飞鸟上做下仆的,用洋话说,叫侍应生。刚开始做的时候比我阿爸年纪轻,后来做了几十年,不干的时候,我阿爸看上去就不像他的兄弟,像他儿子了。您坐过飞鸟您该知道,那飞鸟是士门的东西,玄乎着呢。您坐在里头觉得过了挺长的时候,其实外头是不觉得的。一眨眼的功夫罢了,您下次坐仔细看看时候?” 这时候正有个拖拉机在客舍外面落脚。‘突突突’冒黑烟的拖拉机头,后面拖着个大油罐。拖拉头锈迹斑斑,油罐挺新的,车子门上贴着黄符,停在古色古香的客舍前面,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伙计好像跟他熟的,招呼“你又往川城去?我这里有客想坐顺风车。我问问她去不去。”扭头问胡与“您是往石多市去,还是川城去?”胡与说“往川城去。”她手里的钱也够买飞鸟票的。 司机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往胡与看。点头“川城啊?成吧。近得很,十个钱。”跑到大堂里随便拿了一壶桌上的水就汩汩喝起来,叫伙计“来三个饼。”又问厕所有没有人。 胡与在车子边站着,等他上完厕所拿着饼回来,问他“那黄符是干什么的?” 司机叼着饼上车,甩上门示意她也上来,嘴里含糊地说:“常在郊野里走夜路,贴了保平安的。” 胡与坐上去,他伸手。 胡与数了五个钱给他“到了再给另一半。” 他不在意,还笑了笑“小姑娘挺谨慎。”把钱拿了,数了二遍塞到上衣口袋里。 车子一路突突突突,突到川城。 胡与先回了胡家住的巷子看了看,太太平平也没甚么事。 胡与假装买东西,跟街对面开店的闲扯,开店的说,昨天胡家闹得可厉害,一开始是嫁女儿,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说她女儿藏了前夫的孩子,来找人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车上都没徽记,恐是怕丢脸拆了吧,但看着挺有钱。结果人没要到,偃旗息鼓走了。晚上跟胡家女儿已经离婚的女婿又跑来了,提了好多东西,巷子里的妇人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说,那前头女婿是来赔理的,说他没有要来抢人的意思。 说着,开店的就笑“你们想哇,他这分明是听说自己先头的婆娘,嫁到士门去了,跑来沾亲的呀。”说着就呸了一口“这狗东西。脸皮不要了。” 旁边店子的老板站在外面磕瓜子“那也未必吧?听说打扮得好,一看就是有钱的。” 胡与没再往下听,只要胡家没事就好了。她对这个亲爸也没什么亲近的意思。她上一辈子活了许多年,亲爸也没说找过她。 胡与原想要不要回胡家去落一脚,想想自己身上的钱买了票也没落多少,没什么能给胡家留的,再说,自己跟外婆外公也没甚么话,现在知道他们还好,没受什么牵连也就算了。 不过出巷子口出来的时候,遇到有街尾有一家举丧。好多人在看热闹。 说是之前这家女儿在街头犯病晕了,还有人回来报信呢,结果等家里人赶过去,却不知道女儿跑到哪里去了,没找到女儿,街上还有人说,是被收帐地追着跑的。家里人还当她是被收帐的人抓走抵债了,没想到后来收帐的人又找回来了,把这一家男人抓去了好久,原来他们也没抓到那家的女儿,说是原先说好了还不起钱就把女儿抵给他们的,现在人跑了,钱也不还,不能放过他们。 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家突然就开始举丧了,要帐的也没再来。女儿死了,帐也平了。 说着就免不得感叹,却都说这家好命,欠了那么多钱,一个女儿就能抵。也有为女儿不平,感叹她命不好。 胡与看了一眼院子里,黑白像上正是那个被她借用过身子的小姑娘。 大概因为家里穷困,没有一张好照片,这张做遗像的照片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截下来的,眼睛并不看着镜头,而是看着别处。 家属在一边烧纸,并不大声哭泣。有个妇人,看年纪应该是她母亲,扯着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骂个不休。小的那个是儿子,大些的是女儿,儿子又哭又嚎,做妈的心疼,拉着女儿打。旁边有一个汉子站在院子里头,跟亲戚说话,时不时笑一笑。大概是做爸的。 因为帐还清了,他脸上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惬意,并不十分为女儿的死难过。 胡与一时怅惘,虽然不是她害死的,只是借了身体用了用,也做了补偿,可心里总是有些什么。 她要走的时候,那个被打的小丫头从里面窜出来,正撞在她腿上。 小丫头摔了一跤看也不看,大概怕身后追来的妈妈抓住自己继续打,爬起来就跑,嘴里喊“我以后入了士门有你好看的!你不给我阿姐吃东西,天天折腾她,把人当猪狗一样使唤,她就是给你害死的,你给我等着!”不一会儿就在人群里钻出去没影了。 那妇人在身后抱着儿子冲着这边大声叫骂,又叫汉子“你看你的好女儿!” 汉子也不理,只当没有听见,仍然跟亲戚说着话。 胡与挤出人群在街角看到那小丫头,正大被同街的一个大妈拉着,大约是想劝她回去“到底是个家,你跑了去哪里呢?熬到以后长大嫁人了就好了。” 她挣开了大妈的手,说“你卖什么善心?我们挨打时也没见你出来说句话,一张嘴嘛。反正挨打的也不是你。现在道理可会讲了。我告诉你,我再也不回来了”扭头就跑,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胡与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她跑到哪里去了。看看时候也不早,走到街口随便招了个洋车。 赶到塔下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上飞鸟前她留意了一下现在日期和时间。等到终于到了地方之后,再看了一下塔底时钟上的日期和时间。才发现,那个掌柜说的果然没有错。对飞鸟上的人来说在飞鸟上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在现实世界并没有过去太久。 士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胡与感到疑惑,他们是怎么做,才把本来属于异人的力量,化归为自己的,并扩展出许多别的用法? 士门的存在,飞鸟的存在,这个世界变成这样并不完全现代化的样子,则都是因为她在第二次穿越之后,引发了百妖夜行,向世人揭示了异人的存在。 现在的异人也不能像上一世那样,一直潜伏在人类当中,等到时机成熟时,利用人类对他们的不了解,引爆末日出奇制胜。 光从这点来看,胡与觉得自己大概是应该感到欣慰的。 现在的形势固然不好,但起码比末世的时候有希望。人对异人了解得越多,胜算也就越大。在人与异人这场战争之中,赢的机率也就更大。 虽然自己好像只是个很渺小的人,做的事当时看来也是件不大的事,但最后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胡与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自己和亲人、朋友最终也可以过上安宁平淡的生活。而不是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 一路到了双巷子外头的长街,天还是亮的,胡与一直等到天黑的时候,才进去。 小童子开门见是她,高兴极了“先生还说择天去探望姑奶奶呢。”跑回去喊“先生先生,姑奶奶来了。” 陆胖子喜出望外,挺着肚子出来,远远的就连忙把自己身上那些雾状的触须收了回去。小童子回头去扶他来礼。 胡与被迎进室内,看到那一人一狗的泥像,不免得有些恍惚的感觉。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她对陆胖子说“我去见过你家这两位。” 陆胖子又惊又喜“是不是那珠子的功效?” 胡与将百妖夜行的事细细与他说了。他听了,不禁百感交集。 随后胡与便提了自己的打算。 陆胖子一听胡与竟然要入士门去,不禁愕然。 回过神潸然泪下,甩开小童子的手跪下,伏身说“晚辈不得力,若是当时认真跟着二爷修行懂得控灵之术,姑奶奶哪需得去那地方……可惜晚辈并没有那样资质与才能,身上这些代眼之物,也都是后来二爷给的。如今累得姑奶奶要历此险境。” 他也想得明白,既然瞒不下去,也确实大张旗鼓地把这名号抬出来更有力。起码人家要顾忌几分。 胡与顶着那么大名头去,说是去拜师,但辈份在那里,那些人万万不敢怠慢的,便是他们私下有什么打算,表面上也都得要把她奉若上宾,所求必达。 而她赌的就是,在这些人露出真面目动手之前,自己能站稳脚在修行方面有所建树。 胡与扶他起来“不过要你以侍童的身份陪我去一趟,太委屈你。”他是多大年纪的人了…… 陆胖子连连摇头“姑奶奶无畏,我陆胖子没什么好怕的,二爷曾交待,姑奶奶您要办的是大事,以后但凡有什么,您的话就是他说的话。别说您是让我走一程了,就是要拿我的命去,我也没什么不舍得。” 是吗?它这么说?胡与看看泥像上小腿高的狗子“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胖子说起那时候的事,有些怅然,说“二爷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授法给四尊上之后了。因为体虚,二年长年畏寒。大夏天的时候也得抱着暖炉。那时候四门初立,时常有人来求见他,但他并不太见人。有时候连我也不大见。没拖两年就病逝了。” 胡与问“那核呢?” 陆胖子摇头“二爷死的时候,已经没有核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就把二爷埋在山顶上的松树边上。后来四尊上过去,把那片荒山圈了起来,成了现在的蓬莱仙山。” 胡与在泥像前站了良久。 陆胖子叹气,也不打扰她,转身张罗着胡与这一趟要带哪些东西,自己有哪些是胡与用得着的。 最后捡出一大堆来。七七八八,总得要二三个人才能拿得下,叫他把这个不要,他不听,那个不要,也不行。最后好不容易挑出来几样,剩下的还有半人高一堆。 胡与不由得好笑“我背着这些东西,也走不动呀。” 陆胖子一拍脑袋说“也对,您这一去,身边得有得用的人。万一有什么事,报信也得要人呀。”说着叫上童子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让胡与管,只叫她好好歇息。准备第二天上路“入门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了,这里耽误不得。” 胡与本来想多问几句,但想想,反正马上就要亲眼见识,也就算了。 她在双巷子歇息下,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胡与起来就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在地上打着滚地耍赖“我不去。你要我死,就在这里捅死我还干脆些!” 陆胖子站在一边骂他“你成什么样子!丢不丢人!” 他不管,就在地上打滚“不去不去不去!什么姑奶奶,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凭什么我要服侍她!师祖都死了多少年了,他欠了什么人情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吃她一口奶!” 陆胖子骂“你给我起来!” 他可滚得更欢了“我就不起来!” 胡与看,那不是就是她在村子外面遇到的老道士吗。因为他,自己差点被蛇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每章会赠送的字数。放在作者有话说。 = 谢谢鼓励: 岛山扔了1个手榴弹 岛山扔了1个地雷 么三扔了1个手榴弹 翠翠扔了1个地雷 kay扔了1个地雷 奕奕妈扔了1个手榴弹 云破月来游无踪扔了1个地雷 读者“我泽最萌”,灌溉营养液5 读者“lcagalli”,灌溉营养液50 读者“胭脂唬”,灌溉营养液2 读者“胭脂唬”,灌溉营养液2 读者“看书就是图个乐”,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20 读者“一个橙子酸”,灌溉营养液10 读者“sara”,灌溉营养液1 读者“朕略萌”,灌溉营养液1 读者“倉坪”,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猫只只”,灌溉营养液1 读者“这是一个固定的昵称”,灌溉营养液1 读者“赵迎迎”,灌溉营养液1 读者“九烟”,灌溉营养液1 读者“胭脂唬”,灌溉营养液1 读者“kamiki_ng”,灌溉营养液40 读者“阿戚戚”,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胭脂唬”,灌溉营养液2 (天津) 31 二爷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小童见到胡与连忙叫“姑奶奶起来了。” 老道才不管, 还在地上癞着。陆胖子涨红了脸,往胡与礼一礼。说“姑奶奶见笑, 这是阿爷收的徒孙。叫孙思意。” 他阿爷大河经了百妖夜行之后,便又有振兴道观的打算,收过二个弟子,大弟子在道观没呆几年,就发现大河没什么真本事, 第三年就跑了。小弟子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只因为是个病秧子,家里人误以为大河能请仙下凡,想让他救儿子的命, 带着大半身家抬着到道观求师。后来这病秧子自然是死了, 可也不晓得是他家积德有这样的福报,还是他家倒霉。临死竟然与个寄生于狸猫的妖孽看对了眼, 还留下个遗腹子。 孙思意生下来,小弟子家里却不肯认,他可是妖孽生的!谁敢认! 后来那妖孽也死了。大河便把孙思意当成徒孙带着。直到自己被返来的妖孽报复而亡。 陆胖子说得叹气, 扭头看看屋内泥像大河脚下那只小腿高的狗像“那时候二爷还没有人形,孙思意又在襁褓之中,是二爷找狗奶把他养大的。后来二爷给四尊上授法后就病了,我自己也还小,谁有空管教他呢,他便成了这样的性子。” 请胡与到屋里说话去,不理会地上打滚的孙思意。 胡与与他进去, 问他“人与异人能生育吗?”末世的时候,教授说过,异人跟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陆胖子摇头“不能。不过他母亲把自己的核做胎,给他依附。”那孙思意是从心脏里挖出来,并不是从胎生的。 “当时胸大如斗,半边身体都不成形了,强撑到最后,生完他没看一眼就过身了。” 胡与也不禁黯然。做母亲的恐怕莫不是如此吧。 这时候外面赖在地上的孙思意见没人搭理自己,又偷摸爬起来,在门口伸头伸脑的,想看看姑奶奶到底长什么样。陆胖子的雕像他从来没机会看清楚。 看到胡与,立刻就想起来她是谁,冲进来瞪眼指着她“你不就是被鬼附身那个!” 胡与这才知道,原来他见过自己身上那个雾气人影。说“我们确实是陈村见过,你还跟我讲过百妖夜行的事。” 陆胖子一巴掌打开他指着胡与的手“大胆!就是二爷在这里,也不会指着恩人的鼻子说话!” 提到二爷,孙思意才收敛些,到底是二爷养大他。缩回手气哼哼,拢着袖子,驼着背,站在门边瞪着胡与。怎么都觉得自己跟这丫头片子不对付。遇到她就没好事。 陆胖子不理会他,反正这件事他不肯也得肯,现在岂是耍脾气的时候? 扭头张罗小童子帮胡与去理理行装,一会儿就要走了。 胡与跟过去看,行李里头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陆胖子一样样拿出来说。 大多是二爷当年在山里用过的。“您用得起二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有来头,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样也显得郑重。别的东西,不配您用。叫他们不敢轻慢。”咱们双巷子的姑奶奶,就是一双筷子都有来头!这才是气派。 胡与见行李里有件块大红布,展开原来是件大袍,红得耀眼,在日光下灼灼如烈焰。 陆胖子说“这件是当时二爷授法四尊上的时候穿过的衣裳。那时候二爷一半的时候已经能化人形。” 经过这段时间胡与也知道,异人并不一定要寄生于人身,它们寄在别的动物身上也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将身躯渐渐改造成人的形状来。只是会比较吃力,又容易出意外。二爷就是其中一员。它原来是寄生于狗的,后来慢慢才改变身形,变成人。后来想必是因为授法损害了自己的身体,才重病而亡。 她从陆胖子手里接过来,想了想,问“我能穿吗?” 陆胖子原打算是给她做样子的,此时连忙点头“这有什么不行”但有些为难,颜色是没什么“不过是男人的衣裳呀。” 胡与不以为然,拿着衣服回到屋里去了。 陆胖子借机骂了半天孙思意“你平常再胡闹,我也不管你。但这次不同。” 孙思意毫不在意,翘起小指头剔牙,讥讽“就不干。杀了我嘛。” 正说着,房门开了,院中人扭头去看。一打眼便怔住。 胡与并没有把这件衣服穿得多么郑重,随意拢起来,拿腰带一束,有过长的袍角,也挑了角扎在腰带上,一头青丝在头顶挽了个发髻,原先还有因为打扮有些柔和的眉眼,现在英气了,显出星眉剑目,眸如点漆。人走动起来,布料上暗纹此起彼伏,衬得面若桃李。 不过手里的通识坠子不知道要怎么系,小童连忙上头“我来。”仔细佩戴好。 红衣碧坠,格外灵气。小童竟有些不敢直视。 孙思意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眼珠儿一转,殷勤无比“我帮姑奶奶背行李。”对陆胖子说“胖子你放心,姑奶奶就交给我了,谁跟姑奶奶过不去,就是跟我孙思意过不去!谁动姑奶奶一根头发,我就卸他一条胳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只差没有指天发誓。 陆胖子心里突然不踏实起来“你又打什么主意!” 孙思意,一瞪眼睛,大呼“那可冤枉啊!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二爷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不然我还是人?”癫癫地跑去把行李全扛起来,对着胡与笑得谄媚极了“姑奶奶,小的扶着您。” 陆胖子也没心跟他计较,想着他在大事上断不敢乱来的,只向胡与说“他但有什么做得不好,姑奶奶只管重重地罚他!他身为晚辈,姑奶奶代二爷管教得起。” 孙思意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点头如啄米,连声附和“就是,都是一家人姑奶奶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双老鼠眼,活现活灵地转。 陆胖子早习惯他这模样,见都妥当,想想没有什么漏的,才叫小童子“开道。” 小童子应声,便往外跑,到了门边,把门关上了,露出门背面一块大罗盘来。随着他的动作罗盘发出咯咯咯咯的清响,最后咔哒一声。 小童子回头看陆大先生,陆大先生站到胡与身后,与背着行李的孙思意一左一右站好,才对它点头示意。 小童子转身,一把拉开了院门。 一阵狂风呼啦一声吹进院子,竹叶儿随风狂舞,地上的落地打着旋乘风而上,胡与衣衫被吹得乱飘,眯了眯眼,再向外看看去。外面是一片荒原,看上去像是没有尽头,天际边雾茫茫。 胡与迈出门去,回头看,整个院落已经被移到了这里,外头的巷子也不复存在了。就好像院子本来就是在这个地方,从没有去过别处。 这荒原之上除了这个院落和不远处的石台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来来去去的狂风,把草吹得四面起伏,人吹得站立不稳。 那石台上有个浅口的小碟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小童子扶着陆大先生过去。陆大先生咬食指,将血滴在小碟子中。滴了十二滴,才转身退回胡与身边。 那血,入碟便隐没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但天边却渐渐有雷鸣,不一会儿,脚下的大地都震颤了起来。半空中由远到近,有浮云涌现,激烈如惊涛,渐渐平缓形成一座又一座的高门,延生而下。 陆大先生对胡与轻声说“姑奶奶,这便是蓬莱的十二仙门了。士门的人不是不想开仙门,只是没有陆家他们开不了。对外却不愿意落面子,只做傲气,惹得众国不忿,宫中也颇有微辞,是以各方面在很多事上对士门多有猜忌与防备,也捏住了士门不少命脉,总算能牵制一二。但晚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神色深沉。向胡与的方向郑重道“姑奶奶这一去,可要保重。有什么只管叫孙思意报信,有他在,只要天地不绝,这信就能送得到双巷子去。陆氏一门必将万死不负。”虽然陆家就他一个了,却语气铿锵。 胡与对他深深礼下“有劳先生。” 他连忙陪礼“不敢。”二爷交待了很多话,他都记得。但他想,这些话也还不到说的时候。有些事,姑奶奶自己总会知道的。 胡与迎风而立,抬头看向一重重向半空而去的云门。 最远处白袍点点,几件玄袍一马当先,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士门弟子正急步向下而来。 云端之上,便是她要去的蓬莱。 (天津) 32 十二仙门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士门弟子正急步向下而来。 当先的那个看上去有些年纪, 穿着一身玄袍,腰上暗红色的束带。挂着金铸的腰牌。从仙门下来, 见到陆大先生并不惊奇,不过见到他侍立在一个姑娘身后却不解。 虽然士门十二道仙门被人随便开合,心里再不悦,他脸上也不显露出来,客客气气礼一礼陆大先生, 说道:“原来是大先生来了。大先生有甚么事, 只管使人来唤,何必亲自来一趟?”陆家二爷到底是士门的元祖,面子上总要做得周道。 “今年是宋上使主理内务?”陆大先生却不受他的礼, 侧身让一让, 反向胡与躬一躬身,之后对那位被称为宋上使的人说道:“今日来, 一是为了带咱们姑奶奶祭拜二爷。二是,有件事要与仙尊商议。”他口中的仙尊,说的便是士门如今的门主, 掌权的那位。 宋上使怔一怔,往胡与看,她身上的衣裳他到是认得出来了。四尊上受法的事,门派之中也有记载,当日元祖做甚么打扮 ,穿的什么衣裳,说了什么话, 都一一记录在案。胡与身上这件,一看便是当时那件,一是因为暗纹奇特,外人仿照不来,二是布的制材,这并不是一般的面料能有的。 可心里却因为太过震惊不敢相信“不知道大先生说的姑奶奶是……?” 陆大先生不卑不亢“这位便是当年破了漠城一日幻境,与阿爷共经生死,并救过二爷一命的仙人再世。”说着便向小童子示意,小童小心翼翼把那尊玉像奉出来。 宋上使自然知道双巷子有仙人玉像的事。 不过他从来不曾亲眼见过。士门大概只有四尊上与当年的十二弟子见过。那时还没有蓬莱这个地名,只是一座荒山,元祖在山中草庐养病时,时常把玉像拿出来把玩,四尊上与十二弟子觐见元祖时,在元祖那里见过。 进外头虽然有仙人像广为流传,士门中也为仙人塑过金身,那金身还与元祖一道受香火供奉,可当时塑像的人并没有见过仙人,只是听四尊上与十二弟子口述,所以面目并不祥实,后来再做成的也只按做佛像的规矩,往慈悲庄严上靠,传来传去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现在陡然说这个便是仙人再世,他当场便愣在那里,双手接过了玉像,对比完,果然一模二样,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再验一验身,还是怎么的?万一是真的,这可是仙人。自己不好对她不客气,瞪着胡与好一会儿。扭头又往陆大先生看。 见大先生表情谦卑,垂首侍立的样子并不像是玩笑。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恐怕是真的。陆大先生是个什么人,事关先人,他不能做这种假。他既然肯带来,肯定就确实无误。 可宋上使也不敢作主。只说“请稍候。”调头就跑。 见上使匆忙回山去。那些白袍弟子都好奇起来,纷纷低语。 今天的事本来就够奇怪了。据闻十二仙门几百年不曾开启,上次开还是陆大先生跑来吵架,现在在场的这些弟子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所以从来没见过。现在站在仙阶之上,个个已经是激动万分了,再加上,宋上使这么反常,亲自跑来跑去的。 有新弟子不晓得其中的厉害,虽然觉得胡与看上去年纪小,但也知道仙道之事年纪是不相干的。小声询问“即有实物相证确实是仙人再世,咱们不拜吗?宋上使干嘛呢?” 被同门年长些的瞪了几眼“这岂是小事,说拜就拜啊。” 下面胡与默不作声,表情冷淡站在那里,却是默默打量着这些白袍们。 之前她从山里出来,看到白袍杀那几个同村的孩子时,没有注意到他们身上的雾气。现在看去,因为人站得密,白茫茫的一片。相比而言,玄袍宋上使身上的雾气要严实一些,这些白袍身上的则非常散乱而淡薄,还一直向四周飘散着。 胡与一直在想着,这些雾气到底是什么。 她想到那个脱皮的异人。 想要占领别人的身躯时,他就是脱离了肉身去侵入的,当它被胡与里身体里的东西阻止,两方纠斗的时候,胡与清楚地看见,它原本的姿态就是由这种雾气构成的。 如果,这种常人看不见的雾气形态,就是异人的真正面目呢? 形成雾气的那些一颗一颗是比尘埃还微小的东西,单个的时候只是静默存在,漂浮在整个世界当中。但它们如果以某种自发的形式凝结在一起成为一片之后,就会以某种方式产生意识,拥有智慧——那就成为了异人。 所以,异人才是不能被杀死的。它们寄生于人,就好像装在瓶子里的雾。 枪也好刀也好,对着它们去挥砍,除了能瓶子打碎之外,不会对它们有任何本质的伤害。顶多把这团雾气打散,让它们被迫飘溢向别处罢了。当一个异人被打散了,也许其中有一大团,另外找到寄生物,也许干脆碎散得不能重聚,默默等待着下一次凝结,与其它的颗粒组成新一片雾成为新的异人。 胡与不由得想到了纳米机器人。陈村山中,那如海洋一样的雾,都是还没有凝结成为个体异人的散灵吗?它们没有意识,没有智慧,默默漂浮。就好像没有被激活的机器人们。 光是回想起自己在山中所见的景象,胡与就感到不寒而栗。她一直以为,在地球上,人类是多数。异人不过是少数。可现在……她不敢再那么确定了。 这些零散的颗粒,对普通人来说,是有害的东西。但士门的人,却已经懂得怎么把它们聚集在自己体内,又不使它们因为凝集,而产生单独的意识吗? 胡与抬头望着十二仙门下那些白袍弟子。 那些弟子们,也在看着她。有好奇,有探究,有不解,也有兴奋异常的。 士门中人都相信世上是有仙人的。但除了早不在人世的四尊上和十二弟子之外,再没有人亲眼见过。于是听说是一回事,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有些弟子蠢蠢欲动,想下来跟她说话。但大概因为门规严格,并不敢擅动。 过了好一会儿,都再没有动静。也不见宋上使回来。 这些弟子也骚动起来。还有人不停地回头望。 陆大先生低声对胡与说“恐怕是找十二大姓的人商议去了。” 怕胡与不知道十二大姓解释“当年的十二弟子死后有子嗣为继,也就有了士门中这十二大姓。不过当时四尊上收十二弟子,是为护法之意,所以门主之位,依规矩是不能由十二大姓的人来做的。四尊上不在世之后,每代门主都是二十大姓推举士门中实力过人的大弟子来做。” “所以门主都并不是士门出生,而是从外面收回来的弟子长成?”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门主都并不是士门出生,而是从外面收回来的弟子长成?” 陆大先生点头“现任的门主,便是几十年前拜入士门的。是个修法的奇材,很是了得。不过勤于修法,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内务外务,说是由上使执理,其实都是十二大姓看着办。” 胡与说“他虽然身为门主,但一个初来的,敌不过那些根深地固的大姓,不闭关也只做个傀儡,闭关心情还舒畅些罢。” 一边的孙思意捂嘴笑“那可不是吗。罢明就是架空的。” 陆大先生见胡与若有所思,便不再开口。还以为她会因为久没有人下来而等得不悦,但也没想到,她竟很耐心,沉得住气,就这样静静站着。不躁不郁。 过了好久,日头都当空了,半空中的仙门下才又有人影闪动。 陆大先生以为会来许多人,但也并没有,还是只有那个姓宋的上使。 这位宋上使脸色一点也不好。 仙人再世是个棘手的事情,可门主仙尊闭关,山中十二大姓的人一听说仙人再世的事,便称病的称病,抱恙的抱恙,出远门的出远门,没有一个肯出来说句话,有一家到是开门请他进去了,可问起来只打哈哈,说“你是上使,仙人再世是大事,自然是你说了算。我们插不上嘴。” 宋上使便牙痛了。上使,上使算什么东西? 蓬莱说是一整体,可十二弟子去世后,留下了十二大姓,这些姓氏在士门中,向来是各自为政,年年撕得头皮血流。 他这个上使,说好听是代门主,说不好听就是给十二大姓之间做调理人的。平日里就总被夹得几面不是人。 现在这样的大事,十二大姓却摆出这个态度来,无非是事出突然,想先观望观望再做打算。 好不好,最后这锅他这个上使背定了。脸色能好看吗。 宋上使大步下了仙门,陆大先生正要开口,想着他必然要对姑奶奶归山的事多加刁难的。没想到宋上使脚一落地‘噗嗵’一声就给跪下来。 干脆利落。伏拜道“士门第四十代门主座下宋长云见过仙人。” 别说陆大先生,孙思意都吓了一跳。哟,这龟孙……怎么个意思?都不带测的啊?是不是傻啊? 胡与却知道是为什么,她地位特别,他一个上使,何必讨这个嫌多事。闷头就认了比测来测去好。 一开测,他就得对结果负责。对不对都实打实是他的锅。再说这玩意怎么测?再世、转生都是唯由心证的东西。 可只要他现在闷头一认,以后不管对不对,到时候都好推脱。只喊着‘毕竟是陆大先生出面’就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丢不丢人也丢不到他的人。他区区一个上使。这种事搞错了,也是‘双巷子蓄意陷害’,士门谁位子最高谁最没脸。 胡与受得坦然,抬抬手“起来吧。以后便免了这大礼,我虽然再世,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你比我年长些,这样拜我,我到不自在。仙人什么的也不必称,你们只跟着陆胖子叫一声姑奶奶便罢了。” 宋上使礼完起身,转身向侧面退开,躬身“恭请姑奶奶入山。” 他身后那些弟子,如潮分开退到仙阶两侧。 胡与走到仙门前,低头看看脚前雾气缭绕仿佛是由云雾聚实而成的台阶,突然意动,她到底是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人,骨子里就不能相信有什么能凭空出现,哪怕见多了异人的本领,可那些都是能量与应用的缘故。问身后的人“你们看这仙门什么模样?” 陆大先生不解“不是玉石铸就?” 宋上使在一边道“仙门十二道均以羊脂玉而成,是元祖在此时休养的时候的便有的,由元祖挥手铸就。” 胡与回头看向孙思意,他到是安静如鸡,与胡与对视,默默垂下三角眼不说话。胡与便知道,自己与陆大先生与宋长云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只有孙思意看到的与自己看到的是一样的。 陆大先生和士门的人看到的仙门,并不是雾云凝实而成,而是真真切切的玉石。 而自己和孙思意看到的,则是其实形。它们的制材,和异人的制材是一样的,只是懂得简单的指令,化做玉石,但没有意识,被聚集在此地当做死物用。 胡与没有再多问。举步踏上台阶,顺着道道仙门直向云巅而云,所经之处,白袍弟子依次跪伏,高呼“恭迎仙人归山。” 声音浩荡。 走过最后一道仙门,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化,胡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某个山巅之上。身边水雾缭绕。寒气逼人。向山下看,只看得到片片云海,天地茫茫。 身后的仙阶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道山门在自己头上,山门之下,是古朴的石阶。不知道延生向何处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弟子,陆陆续续和她一样在山门下凭空出现,并不是从古朴的石阶来的。 胡与想起自己在末世的时候,见过能操控空间的异人,他可以在千里之外的两个地方做空间上的链接,使人从前一个地方,举步一迈,就到了后一个地方。不过是空间折叠之类的原理。 但这个本事,放在古代,也就成了术法了。 宋上使先领一众人往元祖祭楼去,那楼修得富丽堂皇,极尽奢侈。黄金为地白玉为壁,实打实的东西,并没有半点雾气的影子,想必是士门的人真金白银打出来的。 堂上当门供养的是元祖金像。看着大约是个体态清瘦的青年人模样,穿的广袖大袍,姿态悠闲,歪坐在美人靠上,一只手撑着头,眉目清秀,眼眸微微垂着,嘴角似乎含着笑。一副悲悯世人的慈祥模样。 胡与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看到他变成人后是什么模样。可看看这像,再看他对面跟自己一点也不像的仙人像,就知道他这像想来也是不详实的了。 这也真是滑稽。 陆大先生见宋长云把人带到这里来,便不太高兴“姑奶奶来了,自然 是要去墓前。” 宋长云也不多话,引着人又往后山去。 经过了许多门禁,转到一处宽不过百步的绝壁之上,那里有一个长满了野草的土包。上面垒满了石头,看着像是随便堆起来的石堆。 陆大先生这才满意,上了香,行了礼,对胡与说“二爷不许人动。只有我过些年便来添添土石,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不曾变。” 胡与问“他去时受苦吗?” 陆大先生眼眶便有些红“二爷授法,是以身为祭的,之后残喘于世,哪一刻不受苦呢。” 胡与又 问:“他授法是对四尊上有什么交待吗?” 宋上使连忙说:“元祖说,世间当有黑白公道,善恶有报。” 胡与怅惘,他授法时是何心境,现在到也不难明白。 他虽然是异人,可心里却是维护大河与救过自己的仙人的。当时大河被害身亡,他必然悲痛。对于异人,对于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盲目从众。但他设立四门的初衷,也不想把同族屠杀干净。 他只是想建立一种秩序。就像她,她在失去了亲人朋友之后,所憎恶的,也只是犯下这些罪行的人,而不是其它的无辜者。 胡与站在墓边,遥望山壁之下。这里大概是唯一没有被云雾缭绕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蜿蜒的河流与山川。小的像一只手便能握住。 宋上使试探着问“不知道姑奶奶是有什么事,要现仙尊商议?” 胡与正要回答,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四起。 她还没有回头,就看到面对她站着的孙思意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大叫一声,向她扑过来,似乎是想让她帮自己挡什么东西。可陆大先生去茫然得很,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扭头还想叱骂孙思意的。 宋长使者则是向旁边让了一步,站到让她远一点的地方去了。想要冷眼帝观。 胡与没有动,也没有避闪。 她缓慢地回过头,就看来了好大一群人,总有二十几个之多,腾天的雾气从他们身上冲出来,这是要直取她性命的节奏!但这些雾在她身后几步之外,却急驰而停,因为太过突然挤成一团,大概被她身上的那个东西所震慑,感到惊恐,随后又调头便跑了。 胡与这才看向来人。 那些人遇到这种异事,大概心中惊骇。一击不成,便也说明这仙人还真不假。既然杀不掉,到也真是沉得住气,仿佛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一脸见到了仙人的惊喜模样,悲道:“仙人终于归山来了。”个个拜伏。仿佛是丧母的孝子看到已经毙命的老母亲又缓过气来能吃能喝了。 胡与冷眼看着他们。 她想,这些人是有负于那狗子的。 (天津) 33 狗子墓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冷眼看着他们。 宋上使见十二大姓一击之下胡与竟然无恙, 心里暗暗幸灾乐祸。面上却并显露,捧了玉像去, 给十二姓的人一一过目。 等他们看完,双手奉回来,交给小童子,躬腰站在胡与身边,更显得恭敬的样子, 把那些跪伏的是什么人, 一个个说给胡与知道。 十二大姓,分别是蒋、沈、韩、杨、朱、秦、尤、许、吕、严、华、卫。 这次来的还真的是各个家主,并没有怠慢。 这些人是由其中最大的三姓出面, 主张商议好了对策再来墓前觐见的。 他们的想法也简单, 仙人再世好是好,起码可以杀一杀魑魅川的威风, 可仙人若真的归山来,十二大姓却如何自处?重提四尊上的事要怎么说?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不管真假合力将其绞杀。 死了, 便咬定她是假的,到时候就算是陆大先生也不能如何,反正他一个孤老头子,也没甚么真本事。士门还是十二姓的天下。 要是杀不死,那说明对方实力过人,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便识时务地暂时伏首, 但有什么都等以后再徐徐图之。人有失蹄,她总有失防的时候,顺便还能看看在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好处可以讨。 他们这样打算,也合情合理。 毕竟十二大姓,将士门实权握在手中已近百年。谁也不想断在自己这一辈上。至于妖祸嘛……几百年都过来了,也未见它们成什么大器。就算有人倒霉,那也是普通人。 这些人一个个在宋上使的介绍声中轮番上前,向胡与伏拜 。等到最后一个上前来跪完,胡与却并不叫他们起身。只是反问:“你们想杀我?” 谁也没料到她这样光明正大问来。十二大姓中当首的三个立刻伏身“余等不敢,只因突然见到仙人,心中倾慕心神恍惚,以至于灵力受仙威惊吓,不受控制四溢而去,竟差一点误伤仙人,实在万死。万死啊!” 说着便伏身垂头,再恭顺也没有的样子。 胡与竟然也真的不计较“原来如此。”又只做不知,问“那四个人呢?”问的便是四尊上的事。 十二大姓的人见她好说话,心先放下一半,也不再那样紧张了,不等她开口,跪着的十二家中三个当首的便自己站起来,上前说话。“四尊上得了元祖所授的术法,不过百年便囚妖无数,身上生出万千面目。却因为心魔所困,竟渐渐坠入妖道,竟有化为大妖祸之势。十二弟子身负元祖所托,不得不在四位尊上化成大妖祸害世人之前将其诛杀。”说着潸然泪下,十分动情。 胡与看看不远处聚集的士门弟子,那些弟子面有感伤之色,一片哀容。 再看看这十二大姓,这些人想来也知道自己树大根深,有恃无恐。 她垂眸淡淡道“原来如此。” 十二姓其中一个便问“不知道仙人再世,可还记得上次降凡时候的事?”胡与记得,宋长云之前介绍过,他是姓严的。 胡与摇头“记得不多。”向其它的人说:“你们都起来吧。” 陆大先生上前一步,向后面的还跪着的几姓方向说:“姑奶奶和气,你们不必多礼。”又向这十二姓说:“姑奶奶与二爷很有渊源,这次上蓬莱,一是想来看看二爷,第二,其实是来拜师的。” 他话音落下,十二姓主家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哪出。 明明仙人本领过人,连十二姓合力一击都化得轻描淡写,怎么却说拜不拜师这样的话来? 姓严试探着说“姑奶奶身为仙人,灵力不知道比门主都雄厚多少,上天入地也去得。就算是降凡,但仙力总是还有的吧?我们士门上下都不过凡人,只是元祖授法后,懂得些修习灵术的皮毛,本还想向仙人讨教,怎么敢狂妄自大,做仙人的老师?” 面对这样的逼问,见陆大先生不擅长应对。胡与正要开口,这时候孙思意站出来。 他抢先一步上前,大声说“咱们姑奶奶虽然身为仙人,仙法浩荡与天地同寿,可这次托生凡胎回到尘世,是为积累功德而来的,屈尊纡贵体来你们这里,只为体验世情,多除些妖祸,造福于民,等机缘到来好功德圆满再次飞升重归仙位。你们这些老东西,最好识相些。不要挡了我们姑奶奶的归位之路!” 说着用一双三角眼,狠狠地向十二姓家主瞪。可得意得很,心里暗忖:听着我叫你们老东西了吗?我就是叫你们老东西了,怎么的?来打我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凭你们也敢?呸。 严家主看了他好几眼,还真没说什么。表情却显出难以抑制的有些波动。但这些内心的起伏波澜的,并不是因为孙思意对他们不敬产生的怒意。而是孙思意说的什么不死不灭,什么重归仙界,这些完全是他们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最后只能放弃的。 哪怕现在他们在术法方面有些建树,能将人的寿命延长,年轻的容貌保持得更久,但所得到的结果,只是比以前普通的人好了些,最后却还是会死会灭的。 如果这次仙人再世,肯告诉他们怎么才能以凡人之躯,成为仙人呢?………… 这种贪念,重新燃起是他们心中早就熄灭的飞升念头。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这一群人一开始打算杀死仙人的想法太短视了。既然仙人这么好说话,四尊上的事也并不追究了,那自己还有什么顾虑?为什么一定要急着杀她? 如果自己真的能成仙,那俗世间这点权力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十弟子杀了四尊上,是为了更进一步。也正是有了那一步,十二姓才有今日。 而现在,就像是上苍眷顾,又给了一个新的机会。光是想想,这些人便心潮汹涌。 可哪怕意动,到底都是些人精,面不改色只伏身道“余等惶恐,余等敬仰仙人,绝不敢造次。之前实在是一场意外而已。仙人肯屈尊来蓬莱,是士门之幸。但有所求,莫敢不从。” 孙思意拿起腔调“你们懂事就好。实话说,便是你们元祖在这里,见了我们姑奶奶也都客客气气。”又问“你们打算让姑奶奶拜哪个为师?” 一转眼珠儿,不等他们说便又道“我看,就屈尊拜元祖吧。你们再指派个人来授业。姑奶奶身为仙家,是看不上世俗术法的,可既来之,则安之嘛。平日里学着,解个乏解个闷什么的。” 十二姓个个脸色都不好。只觉得他姿态太高,真是狗仗人势。孙思意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还不知道吗? 孙思意虽然是元祖带大的人,和陆大先生一样活得久,可他一向是不进内山的,见到元祖的时候并不多,平常也不肯用心学什么东西,后来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半点本事,偷鸡摸狗到是会得很。因为好赌,后来还把双巷子的东西偷出去卖过。 传闻在其幼时,还烤过四翼鸟,四翼鸟呀,那东西吃的是炭,拉的金刚。他就那么给人烤了。当时陆大先生都还小,打算拿金刚嵌个酒盏给元祖用的,那可气死了,调头跑到元祖那里告状,孙思意被元祖罚跪半年,最后还是十二弟子合力求的情。 就这么个不上墙的人,几百年来,每天天在闯祸,不是欺负老弱洋洋自得,就是被人打得跪着叫爷爷,现在跟他们这些人说话也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心里再怎么看不起孙思意,却顾忌着仙人在场,不敢造次。对于孙思意说的话,虽然有些异议,但既然人家是代表仙人开口,他们也只一一应声,只交给宋上使立刻去筹办。让他先安排好住所。 宋上使去了,胡与便问起往入门礼的事。这才知道原来要去祖师堂行拜师礼,必得过‘一生桥’那个桥是个吊桥,它是认人的,它不肯认你上了桥一步都不能前进。想走过这个桥,必须得走一趟山顶的‘黄泉洞’。能从黄泉洞里平安回来才会得到桥的认可。 但山顶的黄泉洞,平常并不常现,一年只有四月的时候会出现一次,时候还并不确定。 就算是胡与要拜元祖,也绕不过这一重,不然就去不了祖师堂。 这里才说完,宋长使便回来。蓬莱本来就有许多独立的院落,是备给各国上层来的时候居住的。所以要给胡与找住所,不须要太多准备,挑好地方就能合用。 于是,一众人众星拱月般送胡与往住所去。 终于安顿好了人,士门十二姓这一众人便退出去,几位家主一时相对无言。 十二个姓里最势弱的卫家主想缓和缓和气氛,腆着笑脸“不妨事不妨事。拜元祖就拜元祖,反正不拜元祖,她辈份也下不来。” 严家主严石役冷笑“不过大家暂时哄着她玩罢了。”调头就走了。 好几个小家主跟着他去了。只有许家和蒋家站在原地。一向跟他们这两家亲近的小姓家主也跟着没动。 十二姓之间谁跟谁近一些,谁跟谁远一些一览无余。 而院子里陆大先生并小童子正在把行李都拆包。 这个那个,都要摆放到位子。胡与不让陆大先生劳动,他也不肯,只请胡与站远些,他敢把触须都伸出来,行动到也便利与常人无异。 胡与见他这么坚持,也只有算了。 她远远站在院中的看云台上,看着这个院子,看看远处的云海,长长舒了口气,现在她算是落下了脚,可之后她头上就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时刻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赢。还得尽快变得更强大起来。 正想着,孙思意腆着笑脸走到胡与身边,说“姑奶奶,您觉得我今天这事办得怎么办?” 胡与对于孙思意的表现还是很意外的,没有想到他脑袋转得这么快。一直以为他会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见胡与点头说“还行。”孙思意笑得更开心了,三角眼都眯没了,十分自得“姑奶奶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办?您放心,我机灵着,不像陆胖子那么傻。” 胡与还真有一件事,问“你知道士门有姓屠的吗?” 孙思意立刻说“我这就去问。”转身就要走。 胡与叫住他“你想要什么?”他开始分明是不情愿的,可是后来就好像又改主意了。 孙思意回头,十分意外,又因为被看破,而讪讪的。搓着手,犹豫了好一会儿说“姑奶奶若真的是仙人再世,应该有本事让二爷活过来吧?”他当时看着胡与,就突然在想这个问题。她真的是仙人,那二爷是不是能重生呢? 他嘴唇上老鼠须似的两撇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小三角眼,吊丧眉。目光一向猥琐,现在也是如此。他对胡与说“我想二爷回来。”眼睛里大概有些红。只作不在意,扭头望别处。 (天津) 34 孙思意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看着他, 微微怔然。她没有想到孙思意是这样一个人。 孙思意有些不好意思,并不看她, 扭头不自在地左顾右盼,十分尴尬,过了一会儿,突然做出仿佛听到什么人在叫自己的样子,高声回应“哎”背着手颠颠跑回屋子里去了。不一会儿又从屋里窜出去, 大概是去打听屠家的事。 陆大先生出来, 十分忧虑,因为院子有点大,需要人打扫, 厨房也没有厨妇, 一个不靠谱的孙思意也照顾不了姑奶奶起居。想着,要不然他从多宝城带几个下仆来。 胡与说“我也不是来享福的。到时候人家弟子怎么吃怎么住, 我怎么吃怎么住就行了。只是住的地方大一些。再说人少也清静方便。” 陆大先生见她坚持,也只好算了。 本来还想呆到这里等到胡与过了门入礼再说,可不一会儿小童子便神色匆匆过来, 面有难色,说“东宫太子在双巷子外头等。” 陆大先生一脸意外“东宫不是才回去吗?” 小童子也说不清楚什么事。 胡与便说“我这里也没甚么事,你先回去。” 陆大先生为难,觉得让胡与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太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说那边的事理完了,便立刻回转, 怎么也要陪着胡与行完拜师礼。 陆大先生才刚走,就有个看上去比胡与小些的小姑娘来,见了胡与便拜,说“师尊们令我来服侍你。”说话有些直愣愣的,并不晓得用尊称,看打扮也十分邋遢,穿的不是胡与见过的白袍,而是灰袍。 胡与说:“我这里不用人的。”她哪习惯别人服侍自己,再说,十二姓的人派这么个小丫头来,未必不是想打探什么,让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但小姑娘不动,不起身,就那么跪着,也不说别的话。 胡与去扶她,她看着瘦小,却像秤砣似的。拉动了袖口,露出胳膊上青紫青紫,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弄伤的。想必还没有好全呢,但被胡与碰到,也不喊痛,只死死跪在那里,虎声虎气说“我泰山坠练得好,你扶不动我的。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是诚心来服侍仙人的。” 胡与也不知道她衣衫下面还有哪里伤,不敢随便去拉扯,听到她这话,真是哭笑不得“我这里真没什么事让你做。” 小姑娘说“打扫,做饭,跑腿,我都做得。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便是不会的,我也学得。我很聪明的。”讲话粗声粗气,中气十足,又带着股子愣头愣脑的味道。 胡与打趣“他们也该叫个机灵的来,怎么叫你这么的憨愣的来?” 小姑娘一下耳朵根都红了“本来不该我来,是叫九师姐来的,但九师姐不想来,我想来,我就来了。” “你九师姐为什么不想来,你为什么想来?”胡与到觉得意外。 小姑娘说“九师姐正得她师父喜欢,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她说您要是个男仙人她就来了,可您是个女仙人,她长得美貌万一您嫉恨她怎么办?所以她不肯来。但我想,我长得不好,师父也不喜欢我,就来了这儿。”一点也不晓得说点讨喜的话。即不诉苦,也不拿自己的伤或是其它不好的经历博半点同情,就这么默默跪着。叫人看着到心酸。 院子这里才说着,外面就有脚步匆匆来了。 宋上使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一脸气郁的少女。少女穿的也是灰袍,可穿得身姿婀娜,比跪在胡与面前的小姑娘干净又美貌得多,身上戴着金铃,一动便清脆作响,脸上含着慎怨,嘟着粉颊,老不情愿的样子。一看便是打小没有半点不顺,所以不知道审时度势,看人眼色。 宋上使进来就连忙礼道“姑奶奶见笑,不知道下头是怎么办事的,送错了人来。”因为胡与还没有入门,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便还是跟着双巷子那么叫。 说着使眼色,叫身后的少女上来。 少女礼一礼,不知道是害怕胡与,还是担心自己‘美色’逼人惹恼仙人,垂着头不敢看她, 胡与转头看,地上跪的小姑娘正紧张地看向她,一脸期盼。双手紧紧揪着衣角。胡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连忙说:“小秋。我是秋天生的。” 胡与对宋上使说“我看小秋就可以。” 宋上使连忙说“这怎么行,她是一众弟子里最呆的,万一惹怒了姑奶奶……” 胡与没有理会,对小秋说“你说会做饭的?”小秋连忙点头。 胡与问少女“你会做饭吗?” 少女连忙摇头,她哪会做那种粗活。再说她也实在不想跟在仙人身边。师父说跟在仙人身边好,可她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术法嘛,她跟师父学不是一样的吗。再说,师兄师弟都对自己好,什么事都不用她做,一起出山历练都护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必要来这里做粗使。她才不想来呢。 胡与说:“在我这里要做饭、打扫、洗衣裳。” 少女怕宋长云会说自己,但还是悄悄退了一步。小秋却连声说“我做得来的,我在家就做惯了这些事的。” 胡与扭头看向宋长云。 宋长云他真是恨这少女不成气候,但现在成了这样,便只好算了。他也没那个本事强迫胡与收下人。 看着宋长云带着人走了,小秋松了口气,一咕噜爬起来就说“你饿了吧。”也不问厨房在哪里,转身就跑。 胡与好笑。看着她在院子里四处窜。她发现胡与在看自己,脸越发红,一时发慌,同一个屋子还跑了二次,但不一会儿还真找到了地方,麻利地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脸上并不觉得委屈,反而如释重负,刷锅的时候都欢喜得很。 胡与要帮忙 ,她绝不肯“你坐着。我干得来的。”两个水桶半人高,她咬牙就把担子扛起来。 快吃饭的时候孙思意才回来。 抹着汗进屋就咕咚咕咚喝了整碗水,放下碗一瞪眼“姑奶奶您猜屠家是哪一家?!” 胡与摇头。 他对胡与说“我一开始就说屠家有点耳熟嘛,后来出去一听,他们屠氏,百年前是从漠城起家的,当时选十二弟子没选上,被挑去服侍元祖,做些粗使的活。” 说着纳闷“陆胖子应该是认得他们的。他们祖上屠瘸子是在二爷院子里扫地的。” 胡与想起来,当时商昌去求医,小童子确实是认得他的。自己问屠家的事,其实该问陆大先生快些。 孙思意坐下来,便说屠家的事。 “元祖过世之后,荒山改名蓬莱,四尊上带着十二弟子在这里设了士门,屠瘸子一直也没走,就住在以前元祖住过那片山头,在那里还娶了亲,虽然不是十二姓的人,但因为术法方面得了元祖指点,所以屠家到现在了,在士门内都很有些地位,但是屠氏很少在外走动,办的都是魑魅川内的事。所以外头的人知道得不多。” 说着又卖关子“您知道这屠家的支族,是哪一家吗?”十分得意。 胡与看他跑得汗滴,也是难为他了,十分捧场。摇头“不知道。” 孙思意得意,说“屠瘸子成亲后生了四个儿子,三个留在蓬莱了,一个去了俗世。屠家便分成两支。一支在士门,因为所居之地是元祖当年居地,那里有元祖亲手建的草庐,所以被称为草庐屠,一支在玲珑城,玲珑城屠氏便是当今东宫的外家,屠贵妃的娘家。” 胡与一开始不料到屠家是这样的来头。却也不知道自己妈妈是怎么跟屠家搭上关系的。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屠家最近是不是娶了亲?” 孙思意连连点头“可不,草庐屠当家的叫屠大肉,前天才娶的亲。女的是个再嫁的妇人还说家里有个懂了事的女儿。这妇人似乎是以前屠大肉在川城读书的时候认得的。一早就喜欢人家,可人家不喜欢他。”说着还嘲笑别人“你听他那名字大肉大肉的,可见是个什么人,但那妇人长得可好了,能喜欢他吗?” 胡与从别人口中听到妈妈的事,感觉很怪,但听了更奇怪 “屠家不是在草庐那吗?怎么他在川城读书?” 孙思意说:“草庐那个地方,不同寻常,我和陆胖子当年都不是住在草庐的,而是在外山。到不是别的缘故,只因为寻常人在内山草庐呆几年一准得疯,也不能长久近元祖的身。当年挑屠瘸子在草庐打杂不是瞎挑的,是因为他受得住。可后来他家子孙就有些不同,年纪太小也受不住的,小时候都在外面长大,要等长成些才能回草庐去,川城离漠城近,那里是屠家的老家,他们在那里有产业也不奇怪。不过低调得很,别人不知道罢了。” 胡与才了然,原来屠大内跟妈妈是旧相识“我听闻,他死过不少老婆。” 孙思意不以为然 “那有什么办法。草庐这地方,寻常人呆不得,可他身为家主又离不得草庐太久。死几个老婆也正常。” 胡与问“为什么他不能离得久,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孙思意也说不清楚。总之历代屠家的家主都得呆在草庐。 不过说到娶亲的事,又好笑“这次他可动了大力气,先前找了宋长使要西山的地,说要造新屋。给新媳妇儿用。后来又没再提这个事,我听人说,是因为那新媳妇不答应,非要跟他一道呆在草庐里,不肯远离。两个人可真是蜜里调油。我就不懂,就他那样……啧啧啧,这妇人是喜欢他什么?莫不是爱钱罢了!” 嘴里琢磨着“那新媳妇姓胡来着。我怎么觉得这姓特别耳熟。”往胡与看“姑奶奶也是川城人吧?知道这家姓胡的吗?说是这妇人家原来挺有名气,人称胡半城。” 胡与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我就姓胡。我阿爷叫胡四九。” 孙思意惊奇“那可巧了。胡半城就叫胡四九。”想了想才会过意来。闭嘴不说话了,额头上起了一额头的细汗,眼睛乱转,说“哎呀,我是不是闻到饭香了?”扭头就跑。 胡与看他那模样,也就算了。想想,把小秋叫来“你知道草庐屠家怎么去?” 小秋连忙点头“知道的。也不远。” 孙思意在厨房向这边探头探脑。他冤枉呀,明明费了力气的,可哪知道自己偏要多几句嘴说人家妇人怎么了,谁会知道那是胡与的亲妈。现在好没卖着,还惹人嫌!胡与跟小秋出了门他才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估摸着等明天,这事儿就淡了,怨不得人呀,自己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胡与去草庐的时候,胡丽娘正在看布料和珠宝。她打算回门的时候多带点东西回去。到时候她妈把这些东西变卖了,也好买个新宅子过得舒服些。又张罗,给女儿清个院子出来。等她来了也好住。这里那里,这个那个,一会儿看着下仆被自己指使得团团转,心情就格外好。 这一会儿,听下仆说有客来,客还是从主峰上过来的,十分奇怪“我一个新妇能有什么客?” 下仆十分激动“是今日归山的仙人来看您。”他们一早就听说主峰的事了,十二道仙门开,那阵仗!好多人跑去看热闹,可也不敢站太近。连人影都没看着就被赶走了。 “仙人来看我?”胡丽娘更纳闷“不是来看老爷?” 下仆头摇得像拨浪鼓“老爷在草庐打坐呢。人说就是看您来了。指名道姓就是您。” 胡丽娘更不解。不过收整收整,调头便往客厅去。 见到坐在堂上的女儿十分意外,不知道她哪里得了这么气派的打扮,衣服虽然看上去就化贵可也太大了,并且大得过份了,但随便把衣角往腰上那么一扎,也是好看的,于是做娘的心里美得很,还是娘老子长得好,女儿才好看嘛。 但却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来的,怎么不等自己去接。 再往胡与旁边的小秋看,心里琢磨,这个就是仙人?怎么跟下仆一样的。 搞清楚胡与就是下仆说的仙人,真个是怒从胸起,只做镇定的样子,对下仆说“你们都下去,我与仙人有话说。” 下仆不解,但没有不听的。 等下仆都走了,她一个箭步上前,拎住了胡与的耳朵,批头盖脸就是一顿,边打边骂“你可真是要死了,竟然敢扮仙人来骗,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你被人拆穿是要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气得手直抖,她就不晓得,好好一个女儿,自己才几天不见,怎么就成了这样不知轻重的骗子。 现在闯了这样的大祸,这可怎么好!!! 揪着她耳朵就往后面去“你给我死过来!”只能找屠大肉求救了。 胡与好容易才挣扎开。 听女儿说清楚,胡丽娘呆住。真有这回事?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看着胡与,像看着个陌生人。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过了好半天,才克制声音里的颤抖“你还是我女儿吧?” 这不是自己女儿吗? 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同吃过多少苦头?如果她不是自己女儿是那个什么仙人,那女儿在哪里呢? 胡与说“是我啊,阿娘。”应该……还是自己吧。 胡丽娘握了握胡与的手,又把她的脸捧起来看端详。胡与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仔细又小心谨慎,表情即忐忑,又害怕。怕看不到女儿还在的样子。她才不管什么仙不仙人。她只要自己女儿在就好了。 胡与见她这样也不免得心酸,低声说“我本来还想着过了入门礼再来,但听说草庐是住不得人的。”想劝妈妈搬出去。 胡丽娘确定这是自己女儿,底气又足起来“你到说得轻松,搬出去?我走得远,给哪个小贱人腾位置吗?想也不要想!”她好不容易日子是好些,叫她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比要她死还难。再说,说了是不能久住而已,她时不时出去一趟不就好了!有甚么要紧的!她又不傻,可惜着命呢。 正说着,就听下仆起声“老爷来了。” 胡丽娘连忙把神色收敛了,只做出温柔小意的样子。 屠大肉挺着一身肥膘进了门,身上绫罗绸缎,手指上十个大戒指,全身金灿灿的。 胡丽娘笑吟吟迎上去“你道今日上山的仙人是谁,原来是阿与。却不知道我是什么福气呢,一嫁到屠家,连女儿都成了仙人转世,老爷真个是福气满天呢。” 屠大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哪里关我的事,是你福气好。”要叫姑奶奶,胡丽娘可不肯“那不就乱了吗?那是外头的事,咱们在家,只算家里的。她是你的女儿,叫阿与便好。” 屠大肉不肯,到底差着辈份。她便生气,一脸哀怨“到底并不是你的女儿。我也是晓得的,叫你认她,你心里必然是不自在。只怪我太自私自利了,总想着能有个家和和睦睦。却不想,这是为难你了。” 屠大肉哪里还敢摇头,连忙应声“你不要恼,是我太糊涂了,在家自然该当是按亲人算的。”叫胡与“阿与快坐,你阿娘可想念你得很,已经在帮你做院子呢。来了便是一家人。” 胡丽娘这才高兴,自去端茶,走时对胡与使眼色,叫她乖巧些。什么仙不仙人的,她不懂,总觉得女儿进了山门,名头再大,那也是孤家寡人的,没有个帮扶,就更要巴好了屠家,以后日子才能轻松些。 乖巧的样子胡与也做不出来。在屠大肉旁边坐下,与他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屠大肉搓着手,好容易找出个话题来。问她一路怎么来的,又问山上的事有没有受人为难。他虽然胖,可心里到是门清,说起十二姓“你要防着他们,可也不用太怕他们,你名头在这里呢,明面上他们是什么也不敢干的。我屠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你有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是真心实意要把她当一家人。 说着,表情便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开口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带着一身肉,颠颠地跑到门口向外看,确定胡丽娘没有来,才跑回来,擦 着汗,诚恳地对胡与说“就是有一件事,我想你来劝一劝,这草庐,当真是住不得人的。可你阿娘不听我说。你娘吃过苦头的人,这些事我说得多了,她反而想得多,又要以为我有别的用心……” 才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鸟鸣四起,天空隐隐有红光。 有下仆急急跑来“门开了。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赠送的字数,今天来不及先欠着。么么哒。希望大家四月里万事都能得偿所愿 (天津) 35 胡丽娘(改错字)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有下仆急急跑来:“门开了, 门开了!” 小秋也跟着进来,激动地对胡与说:“黄泉洞开了。” 胡丽娘搞不清楚是什么事, 只知道很要紧,急忙叫下仆来,要准备衣裳什么的, 又要拿钱,以为是要出远门,总要换洗也要花费之类。知道用不到这些, 便紧张起来:“是个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人跟着一起去?”想让屠大肉让屠家的人跟着去护着女儿“商昌不是在家里?叫他跟阿与一起去。” 屠大肉说:“要进山门必得过一生桥, 别人跟不上的。” 小秋连忙说:“我会照应的, 我也要去。”说着才意识到自己是伺候胡与的人, 不知道是按门徒算, 还是按下仆算,小心翼翼往胡与看,问“我能去吧?”她是外门, 去年下半年五月进的山, 那时候错过了入门礼,虽然穿了灰袍但还不算正式的弟子,只能做杂役的事,是学不得术法的。 胡与点头“你想去就一起去。” 小秋大喜, 连忙点头。点完了头想起来,连忙跪下对胡与磕了好几个响头“小秋一世都愿意为你当牛做马。”这可是下了死力气,磕得‘砰’‘砰’‘砰’直响。 因为这对胡与只是一点头的事,可对她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下仆就是奴婢, 什么也不能学的。门徒就不一样了。 胡丽娘瞟了小秋一眼,十分不放心,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帮上什么忙?在那什么鬼黄泉,能护着自己女儿吗?可也没有办法。 送胡与上主峰的路上胡丽娘一直都在嘀咕,觉得不该去那个什么入门式,女儿既然是仙人再世为什么还要受人家的考验? 屠大肉劝慰“但凡要做成什么事,总是会经些磨难。阿与有出息,你脸上也有光。” 胡丽娘笑着迎合“那也是。”再乖巧贤良没有。可私下拉着胡与还是那个说法“万一在里面有个三长二短呢?拜不拜师有甚么要紧的。若是怕十二姓的人,那还有屠家呢,不是非得去历这样的险。将来阿娘顶着屠家的名号再给你张罗个好婆家,没有什么不好的。要不你就说你不去了。” 胡与认真说“阿娘,别人有不如自己有。我就是想自己以后站在哪里能站得直,不是因为我认识谁谁谁,或者我的谁谁谁是什么人,只因为我就是我自己。也希望以后阿娘能挺着腰过日子,知道自己是有女儿撑腰的,不必违心地讨好谁,过得自在些。” 她说完了,还以为自己要受一顿骂,但她面前的胡丽娘只是愣一愣,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道“那随便你吧。”没有再多话。 一路往主峰去,遇到好多弟子在往黄泉洞赶,小秋说“灰袍也分两种,穿灰袍有腰牌的才是正式弟子。像我这样没腰牌的,是还没有过入门礼,只是暂时能在山上,过不了入门礼,要么卖身成杂役,要么回乡去。” 胡与问“往年有人回乡去吗?” 小秋摇头“说是可以回乡,但蓬莱外有一段路不太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走出去,就算走出去了,这里离家乡也非常遥远,没有术法,得走好几个月才到最近的城里,手里又没有钱坐不成车,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回去的。多半都卖身做了杂役。” 所以,从刚开始离开家跟着白袍走时起,这些人的结局差不多就注定了。如果不能有所建树,也就只能做为下仆老死在异乡。 胡与望着那些灰袍,虽然知道陈村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却还是忍不住去打量他们的模样。 这些人,多是十岁左右,脸上稚气未脱,三五结伴。有些人忐忑,有些人并不以为然,似乎是去哪里玩耍,并不当成大事。间或有几个白袍看守带领,时不时会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人数齐不齐 ,人都还在不在。 正式弟子们看到胡与这一众人都十分惊奇,到不是因为胡与,毕竟大部份人都是不认得她的,而是因为看到了屠大肉。 屠大肉一年到头都在草庐,从他继承家主之位,怕是没离开过五次。其中一次就是日前亲自迎亲。主峰便是有什么事,也一向是上使去草庐说话,没有屠家家主上主峰去的。 所以觉得今天能看到他非常惊奇。下阶弟子纷纷退到路边,躬身做礼。 胡丽娘站在屠大肉身边,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只装做早习以为常的模样。 一路到了黄泉洞,洞口已经有不少人,孙思意与宋长云都在,还有十二大姓的人。 大概因为往年进洞上头的人不会来得这么齐,几个送灰袍弟子来的白袍十分惶恐,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往年都是随便心不在焉地说几句,督促着灰袍进去就可以走人了,现在也不敢随便上前去,只站得远远的,无声等候着。 胡与过来,十二姓的主家便上前来拜。旁边的白袍与灰袍都觉得惊奇,连忙跟着跪拜。 十二姓知道胡与竟然是屠家新妇的女儿,纷纷感到意外,看向屠大肉的眼神就有些深意了。大概不能相信屠大肉事先并不知道,以为他是早就知道才娶了这个新妇的。 那屠家想干什么呢? 心中难免不要多几分思量,也多了几分忌惮。 可屠家虽然不在十二姓内,可地位非常,他们还真不能奈何。只是十二姓中当首的那三姓主家脸色不大好。 胡与耐着性子听他们讲了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才被簇拥到黄泉洞前。 平常这里只是一块假山似的嶙峋大石,现在大石上像有冒着热气,像极了高温下的机场跑道。但是人走近,并感觉不到热气。反而有一咱清凉的的微风。把手伸向石头,竟然手就直接没入石中,并感觉不到半点阻隔。就好像这个石头是不存在的,而在这个石头中,有一着另外一个世界。 孙思意挤到胡与身边来,低声说“每年不知道多少人不能从这里出来的。您可要记得,保住自己的命是最要紧的。”二爷的事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了。所以他十分担心。 可他这个担心,到并不是担心胡与过不了这关,她是仙人嘛,仙人有什么关过不了,他是怕那些跟她一起进去的灰袍们会害她。人嘛,坏到什么程度,跟年纪大小没关系的,在他眼中,胡与不知道人世险恶,不知道人能烂到什么地步。可他知道呀!他知道自己有多坏,也知道那些比他还恶的人是什么样的。 胡与点头“知道了。”她是在末世呆过的人,比孙思意想的要更明白人性善恶。回头看看妈妈。 胡丽娘显得非常紧张,她害怕,怕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女儿了,紧紧拽住胡与的手,好一会儿都不肯放,也不肯让她迈进黄泉石去。 屠大肉正要劝慰她,她却开口了,说“你一辈子,要活得比阿娘漂亮些。既然要站着做人,那就挺着腰给我站住了,被人打断脊骨也不能弯半点!”然后她就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断更会赠送字数。这几天的赠送都会补在明天的作者有话说里。 (天津) 36 一辈子(未补全)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丽娘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樂文小說|转身大步匆匆就走。 胡与望着她的背影, 目送她直到她消失在细径转弯处。 屠大肉对胡与说“你阿娘虽然这么说,心里是很担心你的。”他也有些年岁, 历事不少,更加清楚胡丽娘的心情,毕竟人在世间, 就算是血亲,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迎难而去,不能代替, 也帮不到什么忙, 这便是做父母的最深感无力之处。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掌, 用力拍拍胡与的肩膀, 手上金灿灿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目的光芒, 语气却十分诚恳“我会照顾你阿娘。”大概还想说什么能叫胡与安心的话,但他到底也并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在‘新女儿’面前一脸拘谨, 只得这一句而已。 再三叮嘱之下, 屠大肉目送胡与迈步带着小秋进去了黄泉石,这才转身追胡丽娘去,颠着满身的肥肉,气喘吁吁跑了几步才发现, 胡丽娘就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并没有走远。她肩膀耷拉着,十分失意茫然,不回头看但却是一直听着身后的响动, 听到屠大肉过来,大概就知道女儿已经进去了,鼓起勇气才回头走出来看了一眼。 黄泉石前已经没有了胡与的身影。 她即失落,又莫明地突然恼怒起来。扭头就走。连屠大肉都不理。屠大肉毫不在意,‘duang、duang’地跟着跑,边跑边腆着脸轻声细语“山路不好走,你仔细着脚下。” 追了好远,前头胡丽娘却猛然停住了脚,捂着脸大哭起来。 屠大肉走过去,手足无措,在她身边呆呆站着,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嘀咕“你不要哭。”过了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么大年纪,这里人多,别人要笑你的。” 胡丽娘气结猛地扭头瞪过去,但想到自己还要靠他吃饭,瞬间又换了一幅面孔,十分不好意思地拭泪“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女儿有出息是好事。”主动伸手去扶他“老爷仔细脚下”。 屠大肉自觉得说错了话,惴惴不安,见她这样对自己笑,心里却也说不出的失落。对着这张笑脸嚅嚅不知如何挽救,只挤着一脸肥肉陪着笑“阿与是会有出息的。”相携往草庐去。 胡与此时,已经站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因为没有半点光线,她无法分辨自己在哪里,叫了一声“小秋”到是听到一个虎气十足的回音“哎!”然后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小秋很害怕,但她大声说“你别怕,我在呢。”好像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本事。 胡与伸出手,回头向自己来的方向摸索,那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然后她蹲下来,摸了摸自己脚前,却摸了个空。 小秋低声问“怎么了?” 胡与拉紧她“千万别动脚!脚下是空的。” 小秋紧张极了,应声,小心翼翼跟着胡与一起蹲下去,伸手摸,发现这里除了自己脚下所踩的那一小块地方好像其它的地方都是空的,顿时紧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还走了一步呢!” 正说着,身后有光亮乍然一现。 虽然是闪现,也足够亮,但这些光亮好像在这里并不能传播太远,所照之处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光亮过来,便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胡与听着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知道是灰袍弟子们来。 小秋高声叫“你们不要动!” 但这些人进了洞,突然眼前一黑,便自然而然地大声叫嚷起来,简直喧闹得像是胡与以前读书的时候上晚自习突然停电的教室。根本没有几个人听到小秋说话。 胡与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好大一群人已经走到她和自己身边了。还有一些在继续向前走过去。他们大呼小叫,喊着同伴的名字,想在黑暗中聚集在一起。边凭感觉向前走着,边呼朋引伴。 小秋也发现了,异样惊诧。 明明是空的,他们走起来怎么如履平地般? 这时候有一个人大声呼呵“站住,站住,安静!!”这个声音很大,一下子便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小秋听到了对胡与说“这个说话的叫东同。是今年才来的,但大家都很听他的话。” 果然那些灰袍们都不再吵闹,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东同的声音又传来“姑奶奶在哪里?” 小秋连忙应声“在这里呢。”才想叫他不要动,可对方已经大步过来了。虽然没有脚步声,但扑面而来有一股风。 胡与感觉到有一双手向自己摸过来,抓住了她的肩膀,就想拉她走“姑奶奶?我是东同。我打听过黄泉的事,来过的师兄们说不要分散,随心而行便行了。姑奶奶跟我们一道走吧。” 胡与被他抓了个正着,连忙道“别拉!小秋也别动。”她看到这些人能行动自如,就有一种设想,认为这里的地是脚落下去才会长出来,所以伸出一只脚在别处试过了,却没想到仍然空荡荡的,好像是无底深渊。东同如果真的拉她,她踏空失去平衡就会摔下去。 小秋慌忙挡开那只手“松开!你别乱拉!” 东同以为是仙人觉得自己无礼,连忙松开,辩解:“我没有别的意思。这里真的要结伴走。是师兄说的。师兄说,黄泉只能进一次,进来过的人就再也进不来了,进来之后只要心里没有邪念,就不会有事,走不到几十丈就能出去了。”声音清亮。 胡与却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似乎有点明白自己和小秋为什么会踩空了,但也不是很确定,想了想,叫他“你往我这儿来。走近些。” 东同顺着声音向她的方向过来。胡与伸手摸,不知道捅到哪里,东同‘哎哟’一声,大概是被手戳到眼睛了。“对不住。”胡与缩了缩手,慢慢伸手摸摸他的头,又顺着摸摸他的肩膀,胸膛,手臂。虽然是少年的身姿,十分英挺,虽然肌肉没有鼓到吓人,但也矫健有力,不是瘦弱的人。 “请你再帮忙找个有力气的人。” 东同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没有多问,扭头便叫“勇子,勇子!勇子在不在?” 老远有个声音回应“来了来了。”随后许多人都叫起来“踩到我脚了!你别挤好不好!”这些喧闹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胡与伸手摸了摸,确实很壮实。 “你们背着我和小秋走。” 勇子不解了,直愣愣地反问“为什么呀?” 小秋才说“我和姑奶奶踩……”胡与就打断她的话“我们走不动路。劳烦你们背我们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赠送二千字。) 东同骂勇子“你话怎么这么多,让你背你 就背!” 勇子很委屈:“我就是问问。没有说不肯。别说背了,就是姑奶奶要顶高马,我也乖乖顶。”惹得黑暗中传来许多笑声。 他把小秋背了起来,东同去背胡与:“姑奶奶来。” 黑暗之中胡与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趴到少年并不十分单薄的背上。然后她感到自己又移动了起来。东同背着她,一手牵着前面的勇子,一手牵着身后的人,步子走得很稳,一步步都踩在实地上。灰袍们你牵 着我,我牵着你结成一串,慢腾腾地在黑暗中往同一个方向走。 因为看不见,耳朵里每个声音都无比的清晰,灰袍们说话声此起彼伏。有时候,走在最前面的人会队伍越走越散,让他们手都要拉不住了而大声责备旁边的人几句,大家停下来调整好队伍,才继续出发,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有点忐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 就在这样不安的时候,突然,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就好像幕布被人在瞬间 扯掉。露出了整个世界。 胡与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世界。 她从东同背上跳下来。向前走了好几步,踩踩脚下,大概因为太久没有下雨,一脚下去,扬起很多灰尘。她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并不见什么黄泉石。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 看着眼前的世界,灰袍们也惊呆了。 大呼小叫“这是哪里呀?” “是不是京都?” “京都不是这样的。” “别乱说!我们这是在黄泉石里面,这都不是真的。”东同大声喝止。 “对呀。”有人应合他“我们在黄泉石里呢。” 小秋跑到胡与身边来“姑奶奶。这是哪儿啊。”她心里仙人是万能万知的。 而胡与,恰恰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末世。”她眼前,是绵延的的楼群,这些楼,因为长年风化,早就变成了残檐断壁 ,路边上停着被植物爬满了汽车,远处有动物在觅食,听到人的声音也并不害怕,回头看着他们。时不时从城市深处传来巨响,这种响声突然出现,又嘎然而止,不知道是什么。 小秋茫然“什么是末世。” 却没有想到东同却知道“你们没有听过末世的事吗?” 胡与愕然“你知道末世?” 勇子都不以为然“知道呀,东哥请师兄们吃过饭,师兄们说的。” 灰袍们都觉得好奇,围起来“是什么呀?” 东同说“没什么,就是蓬莱的传说。就跟小时候家里吓唬你们再哭就会被野嘎嘎抓走似的。都是用来吓人的。” 灰袍中有一个显然并不以为然,似乎知道东同要说什么,道“你别听信谣言瞎扯。” “讲嘛讲嘛。”勇子却怂恿他“讲给他们听听。” 东同说“那我就讲讲吧,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师兄们说,一开始蓬莱是没有黄泉路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变故,祖师堂前面的桥突然就过不去了。那一年整年都没能招弟子,来山上的人全是灰袍,拜不得祖师。后来尊上和仙尊才发现,要先过黄泉洞才能过桥。可谁也说不清楚,这黄泉洞是怎么来的。只知道进来之后就会来到这个地方。后来师兄之间 就有流言,说这里就是未来的世界。我们被传送到未来世界了。但后来就发现并不是” 胡与问“为什么不是?” 东同说“如果我们真的到了未来,我们在这里死了之后,就应该是真的死了。可是师兄们说人在这里是不会死的,最后还是能从黄泉石出去,回到蓬莱。” 这时候有一个人大声说“胡说吧。明明每年很多人都没有回去。” 东同到也不因为别人打断自己而生气,不好意思抓抓头:“我也知道呀。我也问了师兄,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每年还是有很多人出不去呢?师兄说他们不是出不去。却不肯说为什么。只说,黄泉石是个考验人的地方。” 胡与抬头遥望远处不知道被什么惊起的飞鸟群,它们呼啸着划过天空,不知道在地面上发现了什么猎物,成群结队地扑了下去,远处地平线有惨烈的啸叫声传来。在她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她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天津) 37 黄泉石(补上赠送)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东同看上去年纪不大, 可却比他给别人的印象更为老练“大家不要走散,打起精神来。网值得您收藏 。。这可是入门礼, 不是来玩的。” 很多人应声“知道了东哥。” 也有人小声嘀咕“不是说人不会死吗?” 东同说“可谁也不知道那些出不去的人为什么出不去。你总不希望自己跟他们一样吧。” 那个人便不再多嘴了。 传送过来之后,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来,不过因为是灰袍, 又因为黄泉石带不过灵器,所以大家只带些看上去并不怎么锋利的刀具什么的。小秋进来前也在孙思意那里拿了护身的武器的,把其中看上去华贵锋利些的剑分给胡与一把“孙思意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胡与接过来, 东同走到她们身边, 问“姑奶奶, 黄泉石的事您就什么也不知道吗?”总希望得到些什么更有用的信息。那些灰袍听到东同过来打听事, 也围了上来。 胡与想了想说“我只知道这里有妖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瘟疫,通过血液传染,会让人失去理智, 变成怪物。大家千万要小心。” 东同扭头向那些灰袍嘱咐“听到了吧?” 灰袍们更加警惕起来。 “先离开城区。”胡与对东同说“城区里死角多, 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会有很多被感染瘟疫的动物群居栖息。” 东同点点头,转身叫个子大有力气的站在外围,女孩子们和比较瘦小的都站在内围。就这样团团围着, 成了一个圈向前移动。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移动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因为大家出现的地点正在城区的腹部,所以要穿越整个城区心脏区域。 经过残破的地铁站出口时,有个小姑娘尖叫了一声。所以人都吓了一跳, 胡与挤过去,看到地铁入口遮阴的地方,有好大一群老鼠,总有几百只之多,它们身上的皮肉已经腐烂了,却还是活的,一动不动地挤在一起,因为病毒的感染,耳朵与眼睛已经失去了功能,但头还在无声地转动,似乎在寻找食物的方向。 发现了这群人之后,就企图向他们过来。但一走出阴凉处,就被灼烧似地退了回去。幸好智商也并不足够到寻到别的路径。 “这就是被瘟疫感染的动物。”胡与说“瘟疫会完全破坏它们的身体,病毒遍布了它们的身体,但是阳光对病毒会产生伤害,它们会感到疼痛,所以不会走到阳光下来。” 灰袍少年少女们看呆了,这东西真的太恶心了!又对胡与有些敬畏起来。虽然一开始都说她是仙人转世,可怎么看她也只是跟自己差不多大小,并不见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可现在才发现,她知道的比自己要多得多。人总是会对那些比自己见识广博的人产生敬意。 有人问她“姑奶奶,我们被它们咬,也会被传染吗?” 胡与点头“千万要小心。” 那个人缩缩脖子,手上的剑拿得更紧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东同催促他们“我们走。”得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小秋跟着胡与,东同走在胡与身边,时不时扶她一把,胡与感到不适应,她觉得自己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有能力自给自足的,不至于走两步路都需要别人搀扶“我没关系。”她离开东同身边,拿着剑,警惕地走在另一边。叫小秋走到自己内侧去。 小秋不肯“我没事的。”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觉得自己身负着姑奶奶的安危。 “我没关系。我不怕这些。”胡与安慰她,拉她站到里面去。毕竟小秋看着比她现在这躯体的年纪最多大一岁,以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来看还是孩子呢。 小秋非常固执,她想,自己是来侍奉仙人的,自然该把仙人当主家般服侍,但却又不敢不听仙人的话。只能牢牢握着剑时刻准备着有什么事能马上跳出来护住胡与。 这些都无声地落在东同眼里。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不过走几步,就会回头不着痕迹地看胡与一眼。 在进黄泉石之前,尊上们跟本就没有交待过什么,也更没有哪一个出来叮嘱让这些灰袍照应仙人的,他之所以在进来之后这样周道殷勤,一方面是想着仙人会有什么仙法,能保自己平安,另一方面是想着,如果能得到仙人青睐,走仙人这条路未必不是更有好处。 现在看胡与这么好打交道,心里就更有把握了几分。 一群人从城市废墟走出来,虽然中间遇到了几次意外,但只是有惊无险,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小秋见胡与落在最后,一直回望来时的城市,问她“姑奶奶,怎么了?” 胡与回头看着那个城市,说“这是我的故乡。” 一开始她并不觉得这和片废墟与自己在末日的时候看到的无数个城市废墟有什么不同,可随着一步步往外走,眼前的一切却渐渐熟悉起来。她眼前虽然是早废弃的城市,可在她心里看到的却是还没有被毁坏时的样子。 这是她被收养后生活的城市,在这里她上学,恋爱,工作,遇险,在末世发生之后,她去过很多的地方,最后无意回到这里。也是在这里,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小秋感到惊讶“你不住在天上吗?”仙人嘛,都该是在仙境之中的。 胡与摇头。 小秋回头看着那片废墟,怔了怔,立刻低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扭头看到东同正向这边看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生怕他听见什么。 胡与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讲给别人听也没关系,但小秋却十分郑重其事。 过了一会儿见东同把视线移开,并没有刻意关注这边,小秋才小声问胡与“在洞里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们我们脚下踩不着地了?” 胡与问她“你刚进洞的时候,有没有移动过?” 小秋茫然,但还是点点头“有的呀。”她走到胡与身边去过。 “但是我告诉你,我们脚下是空的之后,你就不能再走动了。” 小秋点点头。她摸了,自己脚下也空了。 胡与说:“我觉得,是我让我们都动不了的。” 小秋震惊“可,可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与说:“我不是故意的。”她心里先入为主觉得脚下是空的,似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会去摸脚下。结果这个无声的嘀咕就变成了真的。而在她把自己发现的事当成事实告诉别人的时候,对方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她能控制自己不要乱想,要不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也幸好不论发生什么,那只是她自己的现实,只要她不说,这个现实不被传播,就不会影响到别人。 胡与长长舒了口气,回望夕阳下的废墟,却在想,不论是黄泉石,还是这个地方,可能都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时候,东同的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有人在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赠送字数会在这里。 (天津) 38 这是我的故乡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跟小秋跑过去,发现是有个被感染者突然从旁边的废货车底下窜出来咬伤了人。 她们两个人去得慢,那个被感染者已经被砍得身首分离,有好几个人衣服上都溅了血。 被咬伤的那个人惊恐地坐在原地,死死勒住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改了颜色,他的皮肤下也浮起蛛网一样的青绿色血脉,从伤口处向四方蔓延而去。 看到这一异象的灰袍惊叫起来“东同你看!” 东同沉着,扯了一块衣角撕成条,给对方把膝盖上面扎住。想用这种方式,阻止病毒的蔓延。在布条扎紧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胡与,想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胡与脸色很不好,见东同看过来,本来想摇头。可突然意动,点点头“他不会有事。”也许事实仍然会根据她的话而改变? 东同不作他想,听胡与这么说立刻松了口气。对其它人说“没事了。”吩咐大家立刻继续向前走。一定要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可以做为据点的地方。 队伍很快就动起来,大家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都少了,个个闷头快步走着,只差没有跑起来。 胡与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她并不肯定一切会不会成真,叫小秋过来跟她一起,扶着那个受伤的灰袍,低声嘱咐小秋,和自己一样拿好武器,随时都准备动手。 小秋不明所以,要杀这个人吗?可他是同门呀,虽然这里一切是假的,但要杀一个同门,心里还是十分不能接受。一时脸都白了,紧张得手直抖,却还是握住了武器。 伤者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异样,只以为自己真的大难不死,没事了。全身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吁短叹地。 胡与扶着他边走着,边观察他身上皮肤的状况。希望能看到好转,可蔓延的病毒并没有返转的迹象,还在不停地向其它健康之处蔓延。看来胡与的话在这里根本没有用,可为什么呢?这里如果和之前的石腹中是一体的幻境,自己应该有绝对的控制权。除非………… 胡与有不好的感觉。 她更加注意伤者的情况,只要等他的病毒蔓延到头部,那真的只能痛下杀手了。不然这个伤者会威胁到所有其它健康的人。 不一会儿东同安排好了前面的事,便跑到后面来,说是来查看伤者的情况,却偷偷把手里一个东西拿给胡与“姑奶奶,你看这个。” 胡与接过来,是用布包着的一个牌子——东同不敢用手接触。 这牌子一看就是还没有入门的灰袍们用的临时身份牌。但不止十分陈旧竟然还长满了霉菌,布满了血渍,不用拿近都能让人闻到一阵腥臭的味道。显然这并不是这一批一起进来的灰袍所有。 “刚才杀掉的怪人身上的。”东同说。他从那个尸体身上摘下来的。 “伤人的那个感染者?”胡与不能置信。 东同不知道感染者这个词,但明白胡与指的就是那个怪人,便点头“感染者。” “他是以往的灰袍弟子?” “我认真看过,衣裳虽然都烂了,但看着像。大概真的是……”东同脸色不比胡与好看“这位同门是师尊们故意在幻境里设立的影像吗?为了让这个幻境更真实?” 胡与没有说话。 她回头,看看旁边在休息的伤者,那个人的脖子上的皮肤下已经布满了青色的蛛网,脸色也正在慢慢转变。刹时,她有些明白,这个黄泉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论这条黄泉路怎么会出现,是谁设立了它,初衷很简单,简单到残酷,这个目的便是把入门弟子送到真实环境中,用这种方式甄选出足够机敏的可造之材。 士门的成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与异人与灭绝人类的病毒之间的那场大战做准备。 人类在想尽办法让自己这个种族找到机会生存下去。 可面对这个看似沉稳脸上却免不了有些稚气的少年,胡与却一时无法开口,跟他讲,这里并不是幻境,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东同没有等她开口。他眸色一暗,突然问她:“姑奶奶,这里是不是并非黄泉石内了?我们是真的在未来吗?”声音干涩“但这里没有人,在未来,人是不是都死了?”毕竟从他们进来,就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健康的人。 胡与没有否认。 东同万万没想到自己得到肯定的答案,怔了怔,一时似乎不能接受。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动。 胡与问他“上山的人一年进来的有多少,能出去的有多少?” 东同说“十有六七,是不能入门的。”喉咙竟有些哑了。 “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回乡吗?” 东同说“管事的师兄说他们回乡了。” 胡与黯然,每一年有这么多的人死在这里…… 东同犹豫道:“成功出去的师兄们,在这里都杀过同门?” “很难不沾血。”一个队伍要在这样的环境活上足够的时间,成员又是完全什么也不懂的人,实在太容易被感染,一旦被感染接下来的事就可想而知。能活下来三四成,已经算是好了。 “但师兄师姐们明明说……”东同自己说了这几个字,便停了下来不再说了。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师兄师姐,看待他们这些还未正式拜入师门的灰袍目光是不同的。师兄和师姐哪怕再和气,可怎么也会不自觉地露出隐隐的疏远。就好像隔着什么。 原来说到底,他们这些新人,还并不知道士门真正骇人的秘辛,所以与师兄师姐们有隔阂,师兄师姐们也并不真正把他们当成同门——毕竟士门里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参与过杀死自己的同伴、甚至结伴上山拜师的好友或亲人。而他们只是一些什么也没有经历,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人。 两个人静静站着,一时都没有言语。原野上风呼呼地吹。 小秋的尖叫打断了这种静谧,胡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几乎没有多想,转身大步就走到正要暴起伤人的那个伤者身边。可东同比他更快,他冲上前,猛一挥手!寒光闪过,那颗头便如瓜坠地,鲜血喷射出来,胡与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了过去,只被溅到了衣角。 所有的灰袍都看到了这一幕,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东同无故杀人了,不知道是哪一个率先尖叫起来“他疯啦!” 有一人跑开了。人群便如崩雪,惊慌地四散而去。大概只是想离东同远一点,并不是要跑。 胡与却发现了什么,立刻阻止他们“别乱动。” 但已经迟了。 东同顺着胡与看的方向,发现那些分散的人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明明以他们的速度,是不可能跑得太远的。怎么也该能在看得见的距离内,但原本该存在的人,不存在了。 其中也有人发现不妙,调头似乎是想跑回来,可跑着跑着,就失去了踪影。消失在荒野上了。 很快,整片荒原上就只剩下他和胡与还有小秋与那俱倒在地上的尸体。 “是时间乱流。”胡与喝令“我们站在一起。” 小秋吓怕了,她连滚带爬地向胡与过来,也不管地上血污。 胡与高声喝斥“不要碰那些血。镇定些!”若是身上有小伤口,血液中的毒也会借机侵入的。 小秋全身都在抖,急急地僵站在原地,顿一顿才克制着自己。 胡与问她“你受伤了吗?” 她立刻就摇头,可怔一怔,又把自己手上身上摸了一遍,松了口气,再次摇头“没有。” 胡与也松了口气。 小秋紧紧抓住她的手“姑奶奶,这是怎么了?那些人怎么就没了呢?我们遇到异怪了吗?” 胡与回头看那片空旷的荒野,摇摇头“他们没事。” 这不是鬼怪灵异,有人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时间节点,让黄泉石的人,被送到这里来接受考验。可一个时间节点如果存在得太久,就会在节点周围引发乱流。不过力量不足已把人传输到另一个时间,肯定还在同一时间段,只是被传输到别处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活下来。毕竟没有足够的机智或不够缜密顽强,是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的。 胡与回望,是什么人设立了黄泉石设立了这个修罗场?这个人的心思无比冷酷,这么做的主要愿因,可能是确保士门所有的资源都用真正有用的人身上,不肯有半点浪费。 有什么比真临其境更有效的呢? 莫约于这个人而言,在全人族存亡的大事面前,个人生死不足一提吧。胡与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中却翻涌着无边的悲怆。 她拉着小秋,把武器收起来对东同说“我们走吧。”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39 时间节点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跟小秋跑过去,发现是有个被感染者突然从旁边的废货车底下窜出来咬伤了人。 她们两个人去得慢,那个被感染者已经被砍得身首分离,有好几个人衣服上都溅了血。 被咬伤的那个人惊恐地坐在原地,死死勒住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改了颜色,他的皮肤下也浮起蛛网一样的青绿色血脉,从伤口处向四方蔓延而去。 看到这一异象的灰袍惊叫起来“东同你看!” 东同沉着,扯了一块衣角撕成条,给对方把膝盖上面扎住。想用这种方式,阻止病毒的蔓延。在布条扎紧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胡与,想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胡与脸色很不好,见东同看过来,本来想摇头。可突然意动,点点头“他不会有事。”也许事实仍然会根据她的话而改变? 东同不作他想,听胡与这么说立刻松了口气。对其它人说“没事了。”吩咐大家立刻继续向前走。一定要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可以做为据点的地方。 队伍很快就动起来,大家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都少了,个个闷头快步走着,只差没有跑起来。 胡与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她并不肯定一切会不会成真,叫小秋过来跟她一起,扶着那个受伤的灰袍,低声嘱咐小秋,和自己一样拿好武器,随时都准备动手。 小秋不明所以,要杀这个人吗?可他是同门呀,虽然这里一切是假的,但要杀一个同门,心里还是十分不能接受。一时脸都白了,紧张得手直抖,却还是握住了武器。 伤者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异样,只以为自己真的大难不死,没事了。全身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吁短叹地。 胡与扶着他边走着,边观察他身上皮肤的状况。希望能看到好转,可蔓延的病毒并没有返转的迹象,还在不停地向其它健康之处蔓延。看来胡与的话在这里根本没有用,可为什么呢?这里如果和之前的石腹中是一体的幻境,自己应该有绝对的控制权。除非………… 胡与有不好的感觉。 她更加注意伤者的情况,只要等他的病毒蔓延到头部,那真的只能痛下杀手了。不然这个伤者会威胁到所有其它健康的人。 不一会儿东同安排好了前面的事,便跑到后面来,说是来查看伤者的情况,却偷偷把手里一个东西拿给胡与“姑奶奶,你看这个。” 胡与接过来,是用布包着的一个牌子——东同不敢用手接触。 这牌子一看就是还没有入门的灰袍们用的临时身份牌。但不止十分陈旧竟然还长满了霉菌,布满了血渍,不用拿近都能让人闻到一阵腥臭的味道。显然这并不是这一批一起进来的灰袍所有。 “刚才杀掉的怪人身上的。”东同说。他从那个尸体身上摘下来的。 “伤人的那个感染者?”胡与不能置信。 东同不知道感染者这个词,但明白胡与指的就是那个怪人,便点头“感染者。” “他是以往的灰袍弟子?” “我认真看过,衣裳虽然都烂了,但看着像。大概真的是……”东同脸色不比胡与好看“这位同门是师尊们故意在幻境里设立的影像吗?为了让这个幻境更真实?” 胡与没有说话。 她回头,看看旁边在休息的伤者,那个人的脖子上的皮肤下已经布满了青色的蛛网,脸色也正在慢慢转变。刹时,她有些明白,这个黄泉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论这条黄泉路怎么会出现,是谁设立了它,初衷很简单,简单到残酷,这个目的便是把入门弟子送到真实环境中,用这种方式甄选出足够机敏的可造之材。 士门的成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与异人与灭绝人类的病毒之间的那场大战做准备。 人类在想尽办法让自己这个种族找到机会生存下去。 可面对这个看似沉稳脸上却免不了有些稚气的少年,胡与却一时无法开口,跟他讲,这里并不是幻境,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东同没有等她开口。他眸色一暗,突然问她:“姑奶奶,这里是不是并非黄泉石内了?我们是真的在未来吗?”声音干涩“但这里没有人,在未来 ,人是不是都死了?”毕竟从他们进来,就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健康的人。 胡与没有否认。 东同万万没想到自己得到肯定的答案,怔了怔,一时似乎不能接受。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动。 胡与问他“上山的人一年进来的有多少,能出去的有多少?” 东同说“十有六七,是不能入门的。”喉咙竟有些哑了。 “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回乡吗?” 东同说“管事的师兄说他们回乡了。” 胡与黯然,每一年有这么多的人死在这里…… 东同犹豫道:“成功出去的师兄们,在这里都杀过同门?” “很难不沾血。”一个队伍要在这样的环境活上足够的时间,成员又是完全什么也不懂的人,实在太容易被感染,一旦被感染接下来的事就可想而知。能活下来三四成,已经算是好了。 “但师兄师姐们明明说……”东同自己说了这几个字,便停了下来不再说了。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师兄师姐,看待他们这些还未正式拜入师门的灰袍目光是不同的。师兄和师姐哪怕再和气,可怎么也会不自觉地露出隐隐的疏远。就好像隔着什么。 原来说到底,他们这些新人,还并不知道士门真正骇人的秘辛,所以与师兄师姐们有隔阂,师兄师姐们也并不真正把他们当成同门——毕竟士门里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参与过杀死自己的同伴、甚至结伴上山拜师的好友或亲人。而他们只是一些什么也没有经历,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人。 两个人静静站着,一时都没有言语。原野上风呼呼地吹。 小秋的尖叫打断了这种静谧,胡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几乎没有多想,转身大步就走到正要暴起伤人的那个伤者身边。可东同比他更快,他冲上前,猛一挥手!寒光闪过,那颗头便如瓜坠地,鲜血喷射出来,胡与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了过去,只被溅到了衣角。 所有的灰袍都看到了这一幕,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东同无故杀人了,不知道是哪一个率先尖叫起来“他疯啦!” 有一人跑开了。人群便如崩雪,惊慌地四散而去。大概只是想离东同远一点,并不是要跑。 胡与却发现了什么,立刻阻止他们“别乱动。” 但已经迟了。 东同顺着胡与看的方向,发现那些分散的人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明明以他们的速度,是不可能跑得太远的。怎么也该能在看得见的距离内,但原本该存在的人,不存在了。 其中也有人发现不妙,调头似乎是想跑回来,可跑着跑着,就失去了踪影。消失在荒野上了。 很快,整片荒原上就只剩下他和胡与还有小秋与那俱倒在地上的尸体。 “是时间乱流。”胡与喝令“我们站在一起。” 小秋吓怕了,她连滚带爬地向胡与过来,也不管地上血污。 胡与高声喝斥“不要碰那些血。镇定些!”若是身上有小伤口,血液中的毒也会借机侵入的。 小秋全身都在抖,急急地僵站在原地,顿一顿才克制着自己。 胡与问她“你受伤了吗?” 她立刻就摇头,可怔一怔,又把自己手上身上摸了一遍,松了口气,再次摇头“没有。” 胡与也松了口气。 小秋紧紧抓住她的手“姑奶奶,这是怎么了?那些人怎么就没了呢?我们遇到异怪了吗?” 胡与回头看那片空旷的荒野,摇摇头“他们没事。” 这不是鬼怪灵异,有人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时间节点,让黄泉石的人,被送到这里来接受考验。可一个时间节点如果存在得太久,就会在节点周围引发乱流。不过力量不足已把人传输到另一个时间,肯定还在同一时间段,只是被传输到别处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活下来。毕竟没有足够的机智或不够缜密顽强,是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的。 胡与回望,是什么人设立了黄泉石设立了这个修罗场?这个人的心思无比冷酷,这么做的主要愿因,可能是确保士门所有的资源都用真正有用的人身上,不肯有半点浪费。 有什么比真临其境更有效的呢? 莫约于这个人而言,在全人族存亡的大事面前,个人生死不足一提吧。胡与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中却翻涌着无边的悲怆。 她拉着小秋,把武器收起来对东同说“我们走吧。”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40 入山门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三个人在日落之前找到了一个破别墅。夜里也不敢分散,全呆在一个房间。 夜里小秋不敢睡,她抓着胡与的手,小声问:“姑奶奶,这个试炼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抬头看看东同的方向,他竟然已经睡着了,微微地出鼾声。十分愕然。 看着东同的背影,想起他之前身手利落没有犹豫就杀了同伴,胡与也感到十分意外。以他的年纪,有这样的决断,实在很少见。 东同大概是听到说话的声音,惊醒过来。发现并没有什么事,又翻了个身要睡。小秋不可置信“你怎么睡得着!”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东同含糊地说:“不睡好明天要没精神,试炼过不了是小,丢了小命是大。你也赶紧睡吧。” 小秋心里害怕,问胡与:“姑奶奶我们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吧?” 胡与长长吐了口气,说:“我也希望我们不要再遇到任何事。”心里还在想着那些弟子被传送走,大家被强行分割的事。 现在静静考虑,又感觉把弟子们传送走的也许并不是时间乱流。毕竟没有乱流能那么精准地一瞬间只把人传送走,地上的一颗石头都不动。这不合理。如果是这些人在黄泉洞内被标记过,才会被准确传送走,才有些合符逻辑。 这场试炼,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小秋小声嘀咕:“进来前也没人告诉我们,试炼什么时候结束,我们应该从哪里回去。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东同突然出声:“不用想那么多,努力活下去不要死就行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出去。”这想必也是他打听来的。 第二天,三个人很早就醒来,天还没有亮,外面到处都是奇怪的声音,胡与看到有人影在地平线上走动,有时候是一二个,有时候是一群。他们动作笨拙,四处游荡。 一直到太阳快出来时,他们才开始四散,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因为在别墅里找到了几个罐头三瓶水,东同提议再在这里呆一天“出去更危险。再猫一天吧,说不定明天试炼就结束了。” 胡与没有同意“不能心存侥幸,万一试炼不结束,这点东西支撑不了二天,我们得在还有吃喝的时候,尽快出发寻找食物。不然很可能会饿死。” 小秋虽然害怕外面未知的危险,却还是立刻说“姑奶奶说得对。”不论如何,她都站在胡与这一边。 东同没有再提出异议。三个收拾了一下,立刻准备上路。 可就在起身离开屋子的时候,东同突然停下步子,眯眼从窗口向外看,问胡与:“那是不是人?” 胡与顺着他说的方向,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两辆越野车,原本它们是向东去,大概是发现这里有别墅,转了个弯,扬着飞尘,正向这边过来。 小秋很兴奋“我们可以找他们要吃的!人多就安全了。” 胡与却条件反射似地拉着两个人立刻矮下身子,躲在窗下“别让他们看见” 小秋小声说“这么远呢。看得见吗?” “我看到反光,肯定有望远镜。” 小秋不太懂:“他们是人,我们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呢。” 不等胡与回答,东同就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样的环境中,人才是最可怕的。”少年瞳色深沉,目光锐利。 三个人立刻把屋子里的家具拖来把门窗全挡住。虽然知道这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希望对方只是匆匆来,随便看几眼就走。 不一会儿,车子的声音就近了。车子熄火后,好几个人大声说着话,踢开别墅的大门时,屋子微微一颤,小秋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却下意识地把胡与拦在身后。仿佛有什么事,她能保护胡与似的。 随后而来的,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时不时听到有人因为一无所获而谩骂。胡与默默数了数,大约有七个人。 一个脚步声,从客厅过来,慢慢近了,停在三个人躲的屋子门口。东同紧了紧手上的武器。但对方只是推了推门,见打不开,就去隔壁了。隔着一面墙,听着他在不远处走动,三个人都无比紧张。 还好,很快这个人就离开了走廊,回到客厅的方向去了。不过听声音,他们中似乎有一个人受了伤,行动不便,今天打算在这里扎营,不离开了。 有一个声音雄厚的人高声吩咐“一会儿把每间屋子都清一遍。” 有个人不服气:“刚才不是清了一遍吗?几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省点力气?” 声音雄厚的人说:“都清到了吗?” 另一个声音回答“有两间打不开,大概是门锁锈住了。” “去弄开看看。不然万一出什么事,全得死在这儿。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哪里有食物和水。”声音雄厚的人下达了命令。说着声音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听到车子启动, 屋里躲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听着脚步过来,紧张地等待。 对方用力推了推门,三个人默默努力顶住家具。 对方又猛地踹了一脚。 顶着门的柜子剧烈地晃动,要不是三个人撑住,估计就倒了。正当三个人做好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但对方却放弃了,边往回走边在那里嘀咕“门卡得这么死,我们都进不去,就算有丧尸还能出得来?” 远远有人问他“里面怎么样?” 他说“打不开,但我从缝里看了,空的。” 也就作罢了。 屋里三个人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在门侧坐下来。 因为这里离客厅近,外面说话大约都能听得清楚。到也没什么异常,无非是讨论了一下最近太倒霉,一直找不到食物,也没有找到任何其它的人类。有一个人一直在摆弄收音机,大概是想得到什么信息。但收音机里只有杂音。 其它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休息了。 就当屋里三个人松懈下来的时候,突然又有两个脚步声向这边过来,三个人顿时绷紧。 这两个人大约是离群来讲悄悄话的。一个问“再这么饿下去我可不行了。要我说,阿B反正是活不了……”接下去的话没有再说。可屋里三个人却明白他的意思背后发寒。 另一个却不太同意的样子“大家兄弟一场。” 先开口的那个冷笑“吃大宝的时候,也没见他少喝一口汤。” 另一个‘啧’了一声,很烦“到底是兄弟。先看大哥能不能带人回来吧。万一附近能遇到别的人呢。”又骂他“不要成天打自己人的主意。” 两个人说着话,又回到客厅去了。 小秋听着他们说这些,一阵作呕,努力忍着,想吐又不能吐出来,脸色发青。东同帮她捂住嘴,沉默看向胡与。 胡与脸上没有任何惊骇,只是默默抓着自己武器。见东同看过来,示意他保持警惕,随时见机行事。 中午的时候,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才开着车回来。不过听声音是没有任何收获的。他骂骂咧咧说“被清得干干净净。” 晚上也没有听见他们吃东西。看来是真的一点食物也没有了。 胡与三个人分着吃了一点之前打开的罐头。又喝了一点水。 到了晚上三个人不敢再像前一天那么大胆地睡觉,分了轮班值夜,只巴望这些人在这里没有收获明天一早就会离开。 半夜胡与是被砍肉的声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东同对胡与做了个口型。原来是外面那些人已经把受伤的同伴杀了。 小秋实在有些害怕,腿发软,向后退的时候差一点踢倒一边的空瓶。还好胡与一把抓住她,才没有弄出响动。 三个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外面的人没有被惊动,砍完了肉,便开始煮食。很快令人做呕的肉香便从门外飘来。小秋即恐惧,又惊骇,呆呆坐在那里,眼眶里有眼泪。但紧紧抿着嘴,绝不发出半点声音。东同相较就更冷静些。 听到外面吃完了,商讨明天一早要离开这里,胡与微微松了口气,扭头要坐下,猛然发现自己小指头上的皮肤发青发干,如死人一般,血管也明显的青黑凸起,心里一惊。细细算了算,离上次进食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东同向她看来,她连忙把手收到袖子里,不动声色地坐下。心里却焦虑起来——她必须得快点找到吃的。 外面客厅渐渐安静下来。 屋子里三个人也无声无息各自休息下。只要熬过了这一夜就行了,但这一夜也恰恰是最难熬的。屋外的旷野上到处都是游荡的丧尸,屋里休憩着恶魔,谁也睡不着。 东同背靠着抵门的柜子坐着,月光从窗户缝隙投在他脸上。他的皮肤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似乎身体状况现在不是很好。但机敏的表情如同草原上的狼。 胡与一开始觉得他看上去是乡下的少年,可现在,却突然觉得他与自己想像中的相去甚远。身体不仅不像一开始感觉的那样结实,反而有些虚弱。她无声无息地坐到他身边去,和他一起抵着门,示意他休息一会儿。毕竟这下样下去不休息是不行的。东同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对她笑了笑。仰头靠着闭上眼睛。 而胡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恢复意识以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有一个人影正凭空在她面前显现。先是模糊不清的虚影,后来渐渐俱实。他也许是穿墙进来的,墙上留着个湿的人影印子。大概是知道这屋子没搜过,想着离开之前背着队友进来看看,发现什么私藏起来。却没有想到能看到三个人。这可是能吃好一阵。 他脸上露出狂喜,正要开口,胡与就已经整个人向他弹了过去。为了阻止他发出声音,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对方防备不及,向后倒去,两个人一下就撞到了东西,滚在了地上。 房子发出巨响,客厅中休息的人一下就被惊醒了。立刻操起家伙,向那边冲过去。很快门就被他们合力撞开了。但看着屋里,除了已经死去的同伴,并没有任何人一时茫然。 有一个看看地上还有人吃剩的罐头,骂“我叫他搜屋子,他说没力气,非叫我这个进不来的人搜,原来是想背着我们偷拿物资!现在死了,也是报应。”一看就知道原先是有人藏在这里的,被撞破之后杀了人跑了。 长得最强壮的那个骂“什么时候还说这个!”先是伸头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丧尸被惊动,然后扭头就带着人往外面追。这里门是被堵住的,杀自己兄弟的人一定是从窗户跑了。 不过追到大门,看看外面无边的黑暗,与游荡着的丧尸,又立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回到了别墅,重新检查了一遍同伴死的屋子,除了他穿墙留下的水印外,屋里的地板上也留下了两坨,想必是他移动的时候留下的。“杀了他的人跑出去也是死。”甩下这句话,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但白白没了个有异能的兄弟,也实在是丧气——对方虽然细胳膊细腿地武力不行,但能化成气体,一直把侦查工作做得很好。扭头又骂起那个没有好好搜屋子的人来。 这样一闹,一夜也没法睡了,一大早太阳出来之后,就扛着异人的尸体一群人离开了别墅。 等他们走远了,胡与才带着小秋和东同显露出来。她一松开手,那两个人就完全显形了,而三人脚下的水印结在一起,看不出是三个脚印。之前对方看这这块湿印的时候,胡与差点以为要暴露了。 还好对方万万没想到有一个人可以把别人的异能暂时据为已用。 终于渡过了危险,胡与斟酌着怎么和这两个人解释。 当时东同和小秋都醒得快,是亲眼看着胡与情急之下一口咬下去后,从她身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硬生生吞噬掉另一个人的。 此时东同当先就说“只要您不叫我们说,我们绝不会告诉别人您有什么惩治置恶人的神通。”他边说边往小秋看。 小秋正愣着呢,闻言脸色好了些,也连声惊叹:“对,我们不会说的。还好姑奶奶有这样的神通!能治恶人!”对胡与就算有些不好的联想,也在东同这句带动之下,完全消散了。这可是姑奶奶呀。又不是吃人的恶鬼,自己在乱想什么呢! 胡与微微松了口气。向东同看了一眼。东同对她笑了笑。 三个人休整之后,便朝着车子走的反方向走着继续上路。 这一路因为小心谨慎到也没再遇到什么事。只是食物不够,一天能吃一顿,塞塞牙缝已经不错。 小秋原本还说,是不是能打些野物,但野货少有没有被传染病毒的。 坚持到第七天时,三个人刚刚才发一间村落里的超市,正欣喜若狂要过去,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胡与僵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大概是试炼结束了。身边的黑暗之中有人在叫着同伴的名字,也有人在说话,一片乱糟糟,不知道谁伸手过来在乱抓,被她狠狠地打开了。很快她就听到东同和小秋的声音在远处。怕有意外,不叫他们两个乱走,只在原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出现了一道门。胡与跟着人流出去,才发现,自己刚才呆的地方是黄泉石。 一同出来的弟子们,不过几天已经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出来之后不是跪地狂喜、失声痛哭,就是呆呆怔怔,一言不发。 小秋和东同还有她,情况竟然还算好的了。 胡丽娘早就和屠大肉守在外面,见到胡与出来,冲过来便抱着她大哭。哭得胡与鼻子也酸起来,只说“我又没甚事。你快别哭了。” 胡丽娘也不吱声,只顾边哭边打她。把她那背,锤得‘嘭嘭’直响。好险要打出内伤,屠大肉连忙伸了手护着胡与那小身板,不叫她打实。 因为有胡与在这次试炼之中,也外面早就有十二姓主家们等着,清点过人数报来,出来的比进去时少了四分之三的人。 宋上使出来满面和气“好了,其它的人即不合格,便早就淘汰出来,送回家去了。你们过了这道试炼,就算入了门。三日之后行了入门大礼,便是正式弟子了。” 没有死吗?从黄泉洞出来的灰袍们,个个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多说什么。洞外那些正式弟子,也只不说话。 胡与看着他们,心中涌动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恼怒,她厉声说“你们要胡扯到什么时候!” 宋长云吓了一跳。嚅嚅地看十二姓的主家们看。可主家们个个不吱声,老神在在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讪讪地笑了笑不说话。 胡与不再理会他,扭头看着入门已久的正式弟子,和刚刚才逃生的灰袍们,冷声说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你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从他们死的那一刻起,你们但凡活一天,就该好好思量一天——思量自己每日所行之事对不对得起死在自己手里的同伴!” 多年自欺欺人的谎言今日被一句话戳破。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反驳,大概在他们心中对于这些事是早有结论的。也是,世上哪有多少真正的傻子呢?谁也不揭穿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揭穿之后要如何面对自己。 胡与目光扫过之处,有些人低下头不与她视线相交,有些人眼中含泪沉默不语。 她心中沉郁,回望向黄泉石,不敢去想,这些年到底有多少人折在黄泉洞这个入门试中。 他们死得毫无防备,轻如鸿毛。甚至不能称之为是为了救世而亡的英雄。可就是这一条一条的性命 ,堆出了这巍峨高祟的道门圣地,堆出了这个种族唯一的希望。 旁边十二姓的人听着她这些言语,巍然不动。 可弟子中有人先跪了下来,失声痛哭起来,嘴里含糊地叫着“阿弟。阿弟。”想必是同亲人一同入的黄泉洞。之后,不论是早已入了山门的,还是刚刚进门不久的,个个都随之而动,纷纷拜服于地,一时间山巅之上哭声不绝于耳,惊得山中鸟儿乱飞,鸣叫着漫空盘旋不止。 41 黄泉石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从黄泉石回来,胡与吃过饭倒头就睡,胡丽娘坐在塌边,看着她沉沉睡颜微微怔忡,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 贴身的仆妇轻手轻脚进来,笑眯眯小声说:“孙思意刚刚回来了,老爷怕山路不好走,又不敢来催呢。” 胡丽娘起身从窗户向外看,屠大肉正在门口踱步,见她看过来,便对她笑。她心中落一落,出去看看孙思意,怎么都不顺眼,这样的人在身边怎么能照顾好女儿?但人家一说又身份不一般,只得算了,只叮嘱他“这院子就你当事,你可不好马虎。” 孙思意笑眯眯连声称是是。好脾气的样子。 胡丽娘又去看了小秋才走。 回去的路上,却一直表情沉沉的。 屠大肉以为她是怪自己总急着走,叫她和自己女儿相处的时候短了,嚅嚅陪不是:“这山高,夜露非同一般,你又是个寻常人,再迟是遭不住的。” 胡丽娘却像回过神来似的,摇头,只掩了脸上的沉郁,笑吟吟说:“我晓得老爷是为我好。” 接过屠大肉手上的防风灯,挽住了他那胖胖的胳膊,在下仆簇拥下相携往草庐回去了。 孙思意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这队灯笼消失在小径上,才回院子去。四处转了转,又设下防护,弄到了半夜才弄好,才想说歇下了,转身发现有个人影站在自己背后的影壁下面,似乎是从外面进来的,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立刻跪下来喊英雄饶命。看清楚却是胡与,捂着胸口大舒了一口气“姑奶奶!你要吓死谁啊!”又连忙迎上去扶她“累了这么久了,好好的您怎么不睡觉,从外面回来了?” 再一看,她光着脚跑出来的,愣了一下,连忙把她扶回去。摸到她的手腕才发现她身上冰凉的。 把她按到塌边坐下,又连忙端了热茶来给胡与。 胡与端着热茶回过神,含糊地回答“刚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孙思意问:“您鞋呢?” 她腾地就站起来。她的鞋子特别,别人要是看到了,一眼就知道是她的。 孙思意见她模样不太对,连忙按住她“您说在哪儿,我去给您捡。” 胡与没有坚持。说“大概在黄泉石那里。你要是找不着,就算了。” 孙思意愣了愣:“您半夜的,去那儿干嘛?” 胡与含糊地说“刚惊醒了睡不着,想起来一件事所以过去确认一下。” 孙思意满腹疑惑,打了灯笼往那边去。还真在黄泉石附近找到一只,回头却看到另一只,就落在黄泉石边,但只有一半,切口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孙思意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利器所至,琢磨胡与是不是遇袭了?呸,哪个畜牧狗胆包天! 可拿着鞋子看了看,又觉得不对,如果是遇袭,那还有一半呢?如果是凶手捡走了,那应该把鞋子全捡走才对呀。 最后他的步子停在黄泉石前。愣了愣,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怕被咬似的。摸到实实在在的硬石,才微微松了口气。连忙把鞋子揣在怀里,转身就跑。 一路回去,不走正路,偷偷摸摸走草丛里,回了院子像有鬼追似的,立刻反手就关上门。 胡与见他把鞋子拿回来,但一只少了一半却并不意外。 孙思意低声问“您又进黄泉石了?” 胡与摇头:“我没进去。” 孙思意不解。 她抬头看向他“我打开黄泉石了。”她被一个念头惊醒之后怎么都睡不着,所以才会去,但在门口站了一下没有进去,退出来的时候鞋不小心落下了,心里太乱,也没有在意。 她开的?“啊?”孙思意愕然。这,这东西它还能主动打开? 胡与说“我想起在黄泉石里遇到的一些事。想去确认一下。”问他:“入门试黄泉石是二爷设的吗?” “不知道呀。”孙思意有些拿不准“那时候我和陆胖子都还小,很多门内的事我们都不太清楚。”迟疑了一下,又说“我刚才回山,一路过来听了不少灰袍们的议论,黄泉石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了,但我觉得,这个东西不是二爷弄的。二爷素来心善,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是大河?” 孙思意迟疑了一下,大概深以为大大河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的,可最后还是摇头,说“可大爷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这黄泉石是什么时候有的?” 孙思意为难:“我一向也没在意这些事。陆胖子也不在,要不然我明天去打听打听。”看着胡与脸色很不好,站起来说“妖邪这里头很多事,不是一朝而成,也不是一夕能解,便是有什么疑问,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姑奶奶还是早些睡吧。放心,明天我一定打听来。” 安顿好了胡与,这才出去。 孙思意走后,胡与躺下却没睡着,她茫然地想,除了大河和狗子,最有可能的还有谁呢?只有自己这位‘仙人’了…… 可这种事,自己做得出来吗? 她举起双手,漠然凝视。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把纤细的手指印得明明暗暗的。这双手,杀生不少。也不只这双手,她的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是靠别人的命养下来的,她每一分钟都是靠别人的血滋养活下来的。 也许真的是自己做的。 不然,怎么别人都没事,自己只是想到害怕脚下是空的,只是说了一句“脚下是空的。”就会真遂了心意 这块石头……听她的话。 就是这个念头把她从睡梦中惊醒。狂奔到黄泉石,结果也验证了。 胡与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便是过一生桥拜祖师像。 这次到比入黄泉石的时候,排场大很多,胡与感觉,有点像开学典礼。当然也少不了‘校长’讲话,和优秀学生代表讲话的程序。 宋上使讲了一堆,又由严石役讲了一堆,又叫她来讲几句。孙思意猴精的,看她表情便知道她不喜欢这些,帮着推脱了。 讲完话,这批过了黄泉石的弟子就要走一生桥,去拜祖师像。这一路过去太太平平,没有任何异像,一生桥只是普通的一座吊桥似的。但胡与过了桥回头看,十二姓和很多弟子都在那边没有过去,连宋上使也只是站在桥头而已,不敢踏上桥半步,仿佛一生桥是多恐怖的存在。 过来带着新弟子拜祖师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白袍师兄。 桥这边除了祖师殿之外,一片荒芜,树村繁茂到遮天蔽日也没人修理,不过落叶扫得干净。 胡与问带路的白袍:“十二家主从来都不过来吗?” 白袍对她十分恭敬:“自来规矩就是师兄师姐带着拜,我入门的时候便是这样,尊上们是不过来的。” 胡与问:“门主怎么也从不现身?” 白袍说:“门主专心修行,本来就没时候理俗务的。” 胡与扭头打量着,祖师殿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个普通的房子,其中供的是只癞皮狗泥塑,也没有人像。 灰袍们在白袍带领下呼啦啦地拜完,仍从一生桥回去。小秋在人群里看到东同,但不能随便喧闹,不敢开口讲话,兴冲冲地对他眨眼睛。东同也看到胡与和她,对她们两个笑。 一起历过事的,心中自然而然比别人要亲近。 回到桥这边,胡与还以为十二姓要瓜分这次的新弟子了,却没有,小秋小声说“从现在开始,灰袍便要开始听白袍师兄师姐们每日辰时大台授法。一年半载后,十二家才会慢慢开始挑些有资质的人在自己门下。” 宋上使笑咪咪来对胡与礼道:“严尊上以为姑奶奶身份尊贵是该…………”大概是要把胡与安排到严石役座下,胡与打断他“我与众弟子一道听大台授法便是。” 他到没有坚持。回身去严石役身边低声回话,严石役听着脸色没有起伏,也没有向胡与多看一眼,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垂眸站在那里。 小秋小声道:“严家很强的。历代新弟子中最出跳的,好一些都是入严家,不然就是蒋家、许家。” 胡与也从几次与十二大姓为数不多的接触中看得出来,说是十二姓,其实三家为尊。 入门礼成,胡与和小秋与东同说了几句,才回转。 路上孙思意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但又怕人听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路上便小声给胡与说起入门试的事。 “入门试四尊上的时候便有了,黄泉石也一直都在,新弟子一定得入黄泉石才能算入门。您猜怎么着?十二姓从来没去过祖师殿。”孙思意笑死了“您怕不知道吧,这士门的门主,必得是士门弟子。门主还不能缺,若是没有门主,那士门没人掌得了大印。大印这东西,说起来没什么用,但大印要是没主,蓬莱就有出无进,要封山的。”也难怪十二姓再不情愿却怎么都要竖个门主起来。 这几个说着话回到胡与住的地方,正要进门,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看去,一个血淋淋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冲来,大叫:“姑奶奶,姑奶奶救命!”身后紧紧跟着好几个下仆模样的人之外远处还远远缀着好几个人影,正向这边来。 下仆一个个想去扶他,却跑得还没他快。不片刻便到眼前,孙思意怕他一身血扑到胡与,连忙去拦。 对方却远远就噗通跪了下来,声音凄厉:“大公子与东宫锁了界碑,昌少爷被困魑魅川!青衣求姑奶奶看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救救少爷!您是士门的姑奶奶,您要开口,他们一定会听的!哪怕他们不肯听,姑奶奶能吞妖,也一定能进去把少爷救回来。” 一语落下,那些发现这边异样围过来的弟子都向胡与看。个个震惊!吞妖?他们只听说四尊上能吞妖,但四尊上早早就仙去了,从没亲眼见过。 还没走远的宋长云与十二姓的人听到这话神色各异,严石役目露精光。 胡与知道,这件事迟早士门都会知道,就像屠商昌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人看不见,知情者再保密也没有,必然有可看得见的妖,人家长着嘴巴,□□便会像乘着风一样,传播到四方去。 她甚至有些庆幸,现在她已经上了山,头顶着这么大的名头,站在众民睽睽之下。十二姓多有忌惮。如果此时她只是市井之中的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女子,十二姓根本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血人跪在那,他身后缀着的那几个已经赶上来了,当先便是胡丽娘,她再没这么勇猛,冲上去一脚就把那个血人踹开“那大公子和东宫是什么人,阿与算什么?凭什么本事开这个口?吞什么妖?你少胡说八道,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能有什么本事,我再清楚不过。” 她身后屠大肉跑得气喘吁吁来了,还没缓过气来说一句话,刚要张口,就被胡丽娘厉声喝止:“我且还没死呢,你们谁也别想害我女儿!”声音又尖又利骂屠大肉:“我就说好好的你对我这么好,一定是打着什么主意,怎么猜也猜不着,却不料原来是图什么吞不吞妖。我告诉你,没有这回事,你想也别想害我们!” 她根本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拦在胡与身前,奋力隔开她与那些愕然盯着她的人。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女儿。 42 胡丽娘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丽娘拦在胡与身前,奋力隔开她与那些愕然注视着这边的人,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女儿。 严石役向宋长云看了一眼,可这时候宋长云也滑头,只作不明白他意思的样子。严石役暗哼了一声,转身向前一步,他前面的人群便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最前面,开口道:“姑奶奶即然是……” 胡与却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朗声对那血人说:“这件事不论于公于私,我当然都是义不容辞。你快起来吧。”上前去扶他。 严石役话被堵在嘴里,脸色十分难看,好多年没人敢这样不给他面子,敢打断他的话头。可想到之前,胡与刚山上,十二姓第一见拜见她时,被她不动声色就化解的事,便暗暗把胸中的怒气缓缓吐出来,眼睛飞快地从不远处的胡丽娘身上扫过,冷笑一声,多少是养大了她的人,只要有牵绊,便也不是无缝的蛋。心平气和地退开一步去,露出低顺的姿态,似乎他严家当真是安守本份的护法了。十二姓其它人一见严石役这样,便没有一个再说什么。 而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张开手臂的胡丽娘,听到胡与这么说,又惊又怒,但却意外地没有再向以前撒泼打滚要死要活,她站在原地,身上抖得厉害,一言不发。小秋见她样子不太好,受孙思意示意,连忙去扶她,她竟然也不反抗,跟着回院中去了。 只是一进了院门走过影壁,便不肯再动。小秋拿了椅子来她也不理,只是侧身站着。这里离门近,外面说话声,一句句传进来,无法是在商议什么时候出发,哪些人跟着去。 屠家自然是精干能办事的都得跟着去。而十二姓也不虚让,严家说要保护姑奶奶,打算捡得力的,派二十人随行。其它姓一听,怎么不知道严家打什么主义,断然不肯落后,每户都非出二十人不可。算一算,这便是小几百人了。 孙思意断不肯的,他还不晓得十二姓没个好东西吗?这会儿派人在胡与身边,无非是想多得了信息,打些机会最好能抢个先手。但扯歪理他最会了,嘴上一点也不肯松,一个也不肯要。 结果一边据理力争,一边寸步不让,一直吵个没休,最后还是胡与说了一句:“若真遇事,人多有什么用?”十二姓才不得不再提二十人,可也决不肯作罢,最后一家出一个,屠家因是事主,出两人来,也还是凑了十多个人。 后又商议路线。各种琐碎杂事。 胡丽娘站在影壁下头,盯着壁上画发呆。小秋也不晓得她是在听外面说话,还是真的在看画。过了一会儿,却听到胡丽娘突地说了一句:“我的阿与她……”她怎么样?却不说了,捂着嘴,一个多的字也不敢漏出声来的样子,就好像说出来就完了。 等外面商议完,各自回去安排相关事宜,胡与才与胡孙思一道转头回来。 她一进门便与站在影壁下的胡丽娘四目相对。 胡丽娘盯着她看,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胡与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慌,可渐渐又镇定下来。 小秋看着母女俩这个情景,莫明地有些害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心里隐隐地不安,感觉到要出大事了。 还是胡与先开了口,说:“屠大肉顶好的人,如今要找个待自己好的人,难道容易吗?阿娘可不要随便冤枉他,他恐怕也是才听说什么吞不吞妖的事。这件事,和他娶不娶,您嫁不嫁,半点关系也没有。您只管好好地和他过。他现在还在外面呢,一会儿您出去可得好好说话。别叫他伤心。有他在,再大的事也不会落到您身上。” 胡丽娘盯着她半天,脸上表情原是怔忡又惊惧,可听着她这话之后不知道怎么地,又慢慢缓和下来,只一瞬间 ,又板起脸,骂道:“男女的这些事你又懂什么。管到我头上来。你这个小畜牲!原看着你老老实实,可这才出山几天,也不晓得在哪里学了这些装腔作势的本事,遇事就爱充大头。”气道:“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许沾!你哪里就懂什么抓妖的事了!你以为那是去过家家酒的吗?” 抓住她手腕,转身就走,张罗着要收拾东西,这里呆不得了。向里走着,越想越生气“你这个短阳寿的小畜牲,见了两天世面,便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胆子也肥了,什么谎也敢撒!等过了这个坎,你看我打不打死你!这信口雌黄的毛病,是养得的吗?”也不抓手腕了,反手就揪着耳朵恨不得要把胡与耳朵生生扯下来。嘴里骂骂咧咧个没休。 胡与也不挣扎,她拉自己就跟着走,她扯耳朵也随她扯,她去收衣服,也任她收。 胡丽娘像憋着一口气似的,那么麻利的事,现在收起东西来却一点也没有章法,包袱怎么也打不起来,怒火冲天“撞了鬼了!”叫小秋找皮箱子来。回头看到胡与站在门口,骂她“你杵在那里做甚么?还不去收东西!” 但胡与却没有动。只默默站在那里。 胡丽娘先还骂个不休,后来却渐渐停下来,死死瞪着她,胸膛起伏得厉害。 胡与问她:“阿娘有没有发现,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些奇怪?” 胡丽娘嘴角直跳,厉声说:“什么奇怪?我不知道。你一直就是这样的。” 胡与说:“我们坐车您说我弄脏了,扯开我领子,在后颈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没有。”胡丽娘声音又高又响“脏东西罢了,能有什么!” “我今日这样说话行事,您觉不觉得奇怪?” 胡丽娘想哭似的,可死死抿着嘴,好容易才吞出三个字:“不觉得。” 胡与还想开口,胡丽娘却冲上来就给了她一耳光“短阳寿的东西,一天到晚惹事情,你再胡说,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以往胡与总是躲得快,可这次她没躲,胡丽娘大概万万没想到,她能这么老老实实站着挨打,手里下了死劲,才一下,便叫她嘴角都溢出血来。一时怔在那里。 胡与说:“我能吞妖是真的。” 胡丽娘摇头:“你不能懂这个。”斩钉截铁。她的女儿不可能会这些。怎么会懂的呢? 胡与却出奇地有耐心“您还记得巷子里死的那个人吗?是我杀的。” 胡丽娘有片刻动摇,移开视线不看她。只是摇头,语气再冷静也没有:“不能的。这是不能的。” 胡与没有再争辩,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她说什么。 她要说什么?她感觉喉咙发涩“人有改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从小到大,有谁人是性子一点不变的吗?神童突然开窍,得了神通也是有的。杀人……杀人又怎么了?一定是他要使坏心眼!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每天死那么多人……多死一个算什么?难道你杀了一个人,我就认不得你?” 她颤颤巍巍,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这还是自己女儿吗? 这明明就自己的女儿没有错。一脸的不讨喜,脾气又倔又臭。头发总是不好好梳,不是那里翘起来就是这里翘起来,活像个死了妈没人管的短阳寿的小畜牲! 她骂了一句:“你这短阳寿的小畜牲!!”然后不愿意再看的样子,掩面站着,好一会儿,松开了手,扭头便向外面去。 外头屠氏还在,还有几个不知道看什么热闹的弟子。他们看着胡丽娘出来,也看着姑奶奶院子的大门在胡丽娘背后关起来。 胡丽娘站在门口,目光飘忽,抬头扫视了一圈,明明看到了这些人,却又好像根本看不见。 她向下山小径走了几步后,才陡然走不动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即不去管头上缀满了宝珠的簪子多么稀罕,也不去管身上衣服多么华贵,即不晓得怎么去发泄胸中那叫她活不下去的情绪,甚至也说不清那是失去女儿的绝望悲愤,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像个乡下泼妇般,在坐在地上拼尽全力地踢腿、仰头大声哭嚎,丑态毕露。 嘴里来来去去只声嘶立竭地骂着“短阳寿的小畜牲!” 宋上使想去扶她,差点没被她把头发秃。急忙避开去。还是屠大肉上前,死死抱住了,她无力挣扎,一直哭到脱力,才微微安定,面如死灰,喃喃说了一句“她把我女儿杀了。我不能放过她。”便昏死过去。 屠大肉急得不行,连忙把人带着住家去。 宋长云目送他们走了后,才长长叹了口气。胡丽娘的底细他们也查过,这样的无知村妇,此情此景断然是做不了假的。他真为严石役感到惋惜,仙人降世竟然是夺舍,与这女人并没有从小到大的母女情份。哎,这可要气死严石役了。明明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面前,偏偏拿不到人家的短处,活像狗熊吃刺猬,没处下嘴。 便也只能盼着去魑魅川的这一趟,能抓住什么机会。啧啧。 胡丽娘这一昏,好久才醒来。人也没了意思似的,睁着眼睛躺着,不吃不喝两三天。要不是屠大肉给她吃灵果子,她恐怕真要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塌上。十二姓的夫人们轮番来看她,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只躺着不动。到把人看得心酸。 严夫人回去,叹着气,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多少有几分感同身受。万一自己孩子有事,恐怕也不过如此。对严石役说:“不似作假。” 第五日,去魑魅川 的队伍才准备好了上路。一大早屠大肉便去送——他不能去,但送一送是应当的。他一走,胡丽娘便说烦心,不叫这些下人在屋里呆着,把人都赶出去。等没了人,她便连忙从塌上爬起来,跑到小阁楼上去,支开了窗户向外头看。 草庐地势高,有一条大道,是往山下去的。 可她看时,窗户也不敢开得太大,只从缝里瞄着。好半天,却也没有看到队伍的影子。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有屠大肉说话的声音,连忙跑回下面,倒在塌上去。手脚慌乱身体又虚弱,摔了一跤差点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死活爬回床上。只躺下一副要死的样子。 屠大肉进来,撇见地上飞出去的绣花鞋,只不做声,悄悄给她踢到床塌下头。嘴里问她“今日可好些。” 她也不理,女儿死了自己也一副不想活的样子。 屠大肉小声说:“他们往西山出去的。我去送了,阿与看着精神挺好,你不要担心。”他这里有防护,可还是低声细语。 胡丽娘还是不在意。听到名字还冷笑一声。 等屠大肉出去,她才松了口气,世上没有认不出女儿的母亲。 便是化成灰、扬成飞沙、性情巨变、异事再多也没用,就是从人变成条狗,做老娘的也不会认不出来哪条狗是自己女儿变的。 她怔怔望着床幔上的绣花出神,阿与走到哪里了?好好的怎么会吞妖?连母亲都不认该是多么凶险的境地,这里的人都想害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有谁会帮她一把? 她突地有些明白,自己当年半夜私奔,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离开家时,母亲在窗口看着自己的背影,不敢出声,又不敢开灯,连一句保重都不能说,明知道前路坎坷,却除了看着她离开独自去面对之外毫无办法,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她想,女儿一定会比自己走得更好——女儿在进黄泉洞时对她说了那一番话时她就明白了。 回想起来,自己没有教导过她什么,如今也没有什么再能为她做的。 她想着想着,猛地坐起来,扶着家什摸索着把桌上剥水果刀拿着,贴身藏起来。 43 迷思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这次下山走的路与上次上山的路截然不同。在没出山门之前,一路能看到许多奇异的生灵,但一到山腰上建的大山门便换了一片天地——她没想有从山下盘山公路一直修到山门大牌坊下头,水泥的,敦实,两边还有莲花造型的路灯。 早有两辆越野车,几辆大巴车在大门等着。她身边一名白袍金带的弟子解释:“此次不同寻常,我们得保存实力,不好把灵力都耗费在赶路上。要是骑马,又有顾虑,毕竟人数众多,路上马匹万一病了伤了,会耽误时候。商昌那里怕是等不得。所以我才安排了汽车。” 胡与记得这个人叫徐月光。 她这一路近身陪同的除了孙思意之外,有屠家三名弟子,是屠大肉精挑细选来的。之前向胡与求救,自称叫青衣的也在其中,他从小就是商昌的伴读,情宜非同一般。 除这些人,还有这位严石役的得力弟子徐光月。十二姓派来的随行弟子具由他来统领。他另外又带了八人坚持让这八人为胡与的近卫。 队伍下到山腰,随行弟子们都上车去。近卫们坐第一辆越野车在前,胡与和孙思意以及徐月光、青衣坐第二辆。另有一辆巴士跟在第一辆越野车后,其它车则缀在胡与坐的车后。十辆摩托车夹道,大概关键时刻还扮演斥候的角色。 这一大众,人上路实在是浩浩荡荡。 还好山道修得十分宽敞,一是因为不缺钱,二大概是为了方便各国来朝行典礼时体面好看。从这方面讲,士门算是十分入世了。 山下便是个规模庞大的城市,高楼林立,十分具有现代化气息,看上去要比胡与看过的几个城市,更加发达。徐月光说:“当时发展之初,主家便说,山上可极尽古朴,山下却需极尽先进。” 胡与凝视着窗外现代化气息十足的风景,说:“这里常有来朝拜的各国来使,严石役大概是想着,这里是为一国之窗口。在山下,让他们知道我国先进的程度不输人,在上山得让他们见识我国独有的雄厚力量吧。”问徐月光:“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月光点头:“这里机场有直达各国主要城市的线路,人流非常大,外邦人比较多,在发展方向的问题上,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虽然表情比较收敛,可也难掩饰自得。严石役小小一个十二姓主家,却能决定这么大的事。虽然是轻描淡写说出来,却是要敲山震虎。让刚回来的这位‘姑奶奶’懂懂形势。 孙思意有些不高兴,正要开口,看着外面的胡与却笑一笑,说道:“看来严家是独大多年了。” 徐月光脸色一变,没想到胡与这么……这么……,嘴里不得不谦虚起来:“只因门主常年闭关,主家不得不帮着门主得理俗务。” 胡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他:“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不然被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岂不是污了严石役的名声。” 徐月光吃了个憋,跟着干笑了几声。只说:“姑奶奶说得是。”沉着脸。 孙思意嘿嘿地坐在后面笑。也不避人。笑得他脸色更难看。 青年默默向后瞟了好几眼。想说什么,但忍下来了。 车队在城市中驰骋而去,胡与也确实看到不少外国人。有些入乡随俗广大袍,有些穿着T恤牛仔裤子。大多是游客的模样。徐月光说:“虽然我们士门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更不向大众开放参观,但是山下有祈福用的大神龛。所以游客络绎不绝。” 车队路过市区之后就直接上了高速,胡与有时候一晃神,有一种自己身上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现在只是和朋友一起去哪儿玩的幻觉。 在夜里十二点之前,车队下高速赶到就近的酒店休息。徐月光下车去交涉,过不了一会儿,回来请胡与下车。 胡与步入酒店时,大堂里的人已经被肃清,白袍弟子守在楼梯口,上楼去房间的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外人。让她有一种太后出巡的错觉。终于能休息,正要睡,孙思意来敲门,说:“我不放心,万一徐月光搞鬼怎么办?我避着他们偷偷来,今天不睡,在这儿守着。明天在车上补觉。” 胡与到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是套间,让孙思意呆在客厅就行了。 孙思意自己到是很多抱怨,窝在沙发里,说:“我都说了带着小秋方便。至少能守个夜。” 胡与边洗头边隔着门道:“就算有人来杀我,她能顶什么用。” 孙思意说:“喊一声‘救命’总喊得出来。” “界碑和魑魅川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她跟着太危险了。” 孙思意哼哼唧唧看电视。不知道是老了耳朵聋还是耳屎太多,声音开得巨大。边看还边用超大的声音抱怨士门山上没牵有线电视,每天无聊得要死。又说“徐月光配了手机,比什么传音方便得多,传音还得买符,咱们是不是也配上。”又嘀咕“我之前有一个,好多地方都没信号就算了。上次在漠城旧址山里摔坏了。”虽然只在七个大城市里才有信号,一点也不好用,但心痛,毕竟老贵了。 胡与边清头发边问他:“你上次在漠城干嘛。”就是在山里遇到,还想拿她做饵的那次。 孙思意说:“找蛇精呀。那蛇精都快化形了,在内陆挺难得。想取胆用来着,那个陆胖子身体不是不好吗,能补一点是一点。没想到遇到大公子。” “你也算有心。”胡与还蛮感慨,别看他是这样的人,可有时候也算有情义。 正说着话,有敲门声。孙思意停了动作,立刻看向胡与。这大半夜,能是什么人? 胡与扯了毛巾把湿头发包住,打开窗户看了看,下头都装了空调外机,能借力。然后示意他别动,自己也并不走近门,老远问:“谁呀?” 听到是青衣的声音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开了门青衣连忙进来,立刻道:“他们严氏门下,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性情的人,姑奶奶像白日里这么惹他们,恐怕生事。”又劝孙思意不要总刺激人家。 胡与没想到他是为这个事来了。大约白天就很想说,但总也找不到机会。但她却不以为然:“我不惹他们,他们就不生事了吗?”这么些十二姓的人跟着她来,还真是关心屠商昌死活、‘姑奶奶’安危?人家等的就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青衣听胡与这么说,有些不自在。胡与在士门处境会如何,他是知道的。毕竟长常跟在屠商昌身边是他最信重的人,有时相谈,多少会知道一点。只低头自责:“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到商昌有些哽咽:“少爷不该就这样困死魑魅川!他人吊儿郎当一些……但常年腥风血雨里来去,并不是为自己……身上新伤旧伤,死十回八回都死得了,好几次都是捡回来一条命,可从来也没报怨一句。这次少爷出事的信报回来老爷当场便老泪纵横,哪怕是有自己出面的心,可草庐却离不得他,也不肯来求你,是我自作主张……” 孙思意嚷嚷:“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啊,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事都办了,现在还赔什么礼,人被你坑也坑了,还得即如了你的意,又要原谅你是吧?有意思吗?” 青衣脸涨得通红,原只是鞠躬的,立时‘扑通’就跪了下来“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也不敢求原谅。就是想叫姑奶奶知道,我真的知道对不往姑奶奶。这一路,便是我死,也一定要护着姑奶奶。” 到是胡与并不计较这些的模样,说:“算了,你起来吧。反正没这事我也是要去看看界碑的。”吞妖的事,也不是他不说,别人就能不知道。 送走了青衣,孙思意边骂骂叨叨边吃零食看电视,胡与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后,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随身带的那颗珠子,又想到了黄泉石和自己模糊的记忆。闭上眼睛。再次尝试回到那个和大河相遇的山顶。 这次她目睹了自己与大河、狗子的相遇,以及后来一日之城的迷案,全程她害怕自己和自己的相遇会引发时间悖论,不敢现身。好几次差点被撞见,吓出一身冷汗。 而一切终止在她被野猪拱死。自己死了发生了什么事,就无法得知了。 然后她再次尝试,重新再来一遍,可就像之前尝试过的那样,这个她用珠子来过一次的时间段,已经被锁死,无法再重新进入。 她睁开眼睛,随后又试了试,去看清那个被自己杀掉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可她回到自己杀死那个男人的时间点,却什么也看不清。他面目模糊,就好像有雾气笼罩着。 躺在床上,胡与感到不解,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和自己很亲近的人,要么是男友,要么是老公。可为什么自己会刚好就忘记关于他的一切,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是重生时出了什么差错,后遗症导致她恰恰好失去了特定的记忆,还是有别的原因?自己看不清这个人,是别的原因,还是珠子出了问题? 她拿出珠子,仔细地打量。珠中雾气氤氲,百般幻化。这么小的东西,却可以带她穿越时间。虽然已经亲身经历过几次,却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她总觉得,自己会不会对这个珠子有什么误解。它真的带自己穿越了时间回到过去吗? 可这说不通呀,她相信自己在末世的死亡之后和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前,除了漠城百妖夜行之外,一定还有另一段经历。并且总觉得,现在的局面,和自己有莫大的联系。当时的自己想做成什么事,但一定是没有做成,所以才会托付陆大先生交这个东西给自己。 可如果这个东西本身就有穿越时空的力量,自己为什么不利用它直接达成所愿?难道是害怕时间悖论?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用穿越时间来解决? 但是这样的话,把这颗根本没用的珠子给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再者,如果它是用来穿越时间的,为什么不能穿越到自己与那个男人出现之前的漠城 也去不了自己死了之后的漠城? 许多事情都说不通。 但她觉得,所有没有头绪的事,自己也许会在界碑、在魑魅川找到答案。 44 任何人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车队便又出发了。 孙思意一夜没睡,弄了个毛毯来,裹着一路仰头睡觉。呼声震天。 这次路并不远,到了下午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徐月光下去,在和十二姓的人说话,大概意思是现在要进圈了,大家得警惕起来。 孙思意惊醒了,对这种长途奔波显然是不太高兴“就不能用神行千里直接到界碑那里吗?代价高了点,但你们士门也不是付不起。干嘛这样劳动我……和姑奶奶。” 徐月光说:“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但后来问了青衣,那边既然封闭了魑魅川,便已经开了禁制,神行千里在圈里就没用了,御剑御兽也不行,再者那边本来磁场就紊乱,仪器失灵飞机也过不去。只能这样过去了。” 孙思意也无话可说。仰头继续睡。 不一会儿车子又动起来。 胡与向外面看,车队竟然正在驶向一片沙漠,而近处明明有林立的房屋和农田,一派平原景象。 可两个景色之间并没有任何过度,这就好像有人把两个不相干地貌,非常粗鲁地剪切拼凑到了一起。 世界上有这样的地貌吗?她从孙思意的包里抠出地图,孙思意被惊醒了,坐起来眯着眼睛四处看,说:“我们要进圈里了。” 地图上面是她熟悉的蓝色星球,可这星球上也有陌生的东西,那便是像全球都在长癞子似的,布满了一块一块的圆形‘斑秃’,这些斑秃有些是沙漠,有些是丛林,有些是沼泽,有些是高山。无一不与当地本土的地貌有着巨大的差异。但是这些斑面积都不大。并且每个斑的大小都是相同的。 更像是什么人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在地图上用半径相同的圆规画了很多圆,在里面填上不同的颜色。 在进圈前,徐月光说:“请姑奶奶下车。” 孙思意立刻抢道:“姑奶奶当然坐车进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劳神,累着姑奶奶怎么办。”对胡与示意,听自己的。 徐月光不理孙思意,看向胡与,笑眯眯说:“也不是不行,但车子走得艰难,容易陷进去,再说大家都是用走的。姑奶奶一个人要坐车的话…………”等她的答案。 胡与摇头“我懒得走。” 徐月光这才算了,他才要走,孙思意又叫住他“多带点油,万一走不到呢。” 他也点点头,回头示意别人去办。 随后孙思意便叫青衣把这辆车的司机换下去,让这个司机把后面那辆车也开上。 司机默不做声下去后,先是跟徐月光说了什么,徐月光点头,他才去开那辆越野车。白袍们提来的油,孙思意全叫放在自己这车上。拿了个摇铃似的东西,围着摇了半天,跳大神似的。做完了对胡与说“封起来,不敢叫它着火。一会炸不死咱们也得丢半条命。” 青衣上车之后,孙思意立刻就把窗户全关上,叫他把空调开最大。 车子发动起来。不一会儿便越过的分界线,进入了沙漠之中。 在没过边界之前,天气完全是平原应有的天气,可在越过边界的瞬间,空气突然变了干燥,天气也陡然就炎热起来。 胡与向前看,明明照地图上的标示面积,应该很容易就看到这片沙漠的边界才对,但印入眼帘的,却是无边无际的黄沙与烈日,就好像这片地方根本无边无际。不过在身后的平原也并没有消失。只要他们现在回头,就可以立刻离开这里。 白袍对此异景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在进圈里之后,停下来稍作修整。 徐月光叫来三个摩托车在前面探路,等这三个人回来之后,大家便抛弃了大巴,背着行李跟在两辆越野车后面徒步前行。 车里的空调虽然开着,但开到最低也不足够凉快,叫胡与出了一身的细汗,她把窗开了一条缝,外面灼人的热浪立刻便冲面而来,她几乎以为自己快熟了。甚至有些怕车会融化,孙思意小声说“车外面有涂层。”不然先不说能不能在这里正常行驶,车里还会更炎热人根本受不了。 不过胡与看到,那些步行的白袍,却并不觉得太热似的,身上汗也没出什么,她凝神去看,才发现白袍身上有一层薄雾。看来他们是在耗费灵气保护自己。孙思意小声说:“他们也够受的,这一路过去,灵得费不少。这里又没法聚灵。” 徐月光见她开窗,便走过来,问:“姑奶奶有什么事?” 胡与看看后面那辆车。此时孙思意凑上来开口说“我看屠家的三个人太虚,身体不好,叫他们坐车上吧。” 徐月光看着那几个屠家的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屠家的人除了屠商昌其它和屠大肉相似的多,许多都身材魁梧壮实,灵力充沛比他们这些白袍可强健得多。 但胡与一脸怜惜无比,也笃定道“我看也是,都是虚胖,看着真叫人心疼。” 徐月光听了难道还能跟她来理论人家是不是真胖。也只能算了。任他们上车去。 关上窗户孙思意给她比大拇指。 青衣还在那里客气“老爷挑出来这几个,是家里修为最好的,姑奶奶不用担心他们。” 孙思意嗤道:“这我们还不知道呀?我们是怕那司机作梗把车弄坏。”胡与和他可都是不抗热的主儿。两个人又没什么灵力护体。“到时候你们几个护是能护着我们,可灵力消耗太大,之后他们要是借机发难,出事怎么办?” 青衣恍然大悟“还是您两位想得周道。” 孙思意翻白眼:“这也叫周道?但长个脑袋就该想得到,要都跟你一样,早死了十回八回。” 大概因为孙思意太小心,青衣也紧张起来,但这一路去到也太平,并没有什么事,他才没有那么草林皆兵。孙思意忍不住笑他“就你这样,一点事藏不住,还跟着屠商昌走南闯北呢。” 青衣不愿意给屠商昌丢人,辩解:“有少爷想得多,我们不必想什么,向来是硬碰硬,少爷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打小就是这个规矩。”主家是脑袋,他们是身躯。 说到屠商昌,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他活下来的几率应该很大。毕竟是屠家少爷呢是吧。”孙思意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也快到了,怎么个情况差不多你好讲讲了。” 青衣点点头“两个月前,我们在内陆巡视的时候,遇到大妖了。您们也晓得,内陆一向只有零零星星的小妖怪而已,这些小妖怪都是只是各地灵力充足之地意外而生成。又因为历年来士门捕杀,内陆是绝不可能有大妖。所以少爷怀疑魑魅川有界碑有问题。” “为什么不上报士门,着人往界碑调查?” 青衣摇头:“少爷说,这些年大妖们在魑魅川过得好好的,没道理冒这么大的险,在内陆流串。肯定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再说,界碑牢固了几千年,也没道理最近总有异动,他怀疑……”一时有些犹豫,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如果自己并不是很确定,就不能随意说出来。 “怀疑士门中有内奸,破坏界碑,借着异动把大妖放进内陆,协助大妖办事。”胡与问。 青衣连忙点点头“不止士门,守界碑的还有大公子的人,内奸在哪一边不好说。再加上东宫正有意要进魑魅川去,上次虽然没有成行,但马上又要再次整装,这次随行还有各国武装力量,此时事发的话会涉及许多。一但传扬出去,士门要受众国质疑,叫他们更有理由往士门安插自己人。此事格外敏感,也就不敢随意就下定论,所以决定设陷井抓住内陆流窜的大妖,调查清楚。少爷睿智,之后大妖两次着了道,身受重伤,只差一点点,我们一路尾随,结果就进了魑魅川。一进去就出事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只有我逃出来。向界碑守军求助。又向大公子陈情,结果………”表情万分悲痛。 孙思意嘀咕:“刚进去就出事,怎么觉得这么巧呢?” 青衣说“大公子也是这么说。所以不肯派人救援。还立刻叫封了界碑。” 胡与问他:“商昌让你向我救助之余,有没有叫你带什么话出来?” 青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左右看了看,生怕别人在偷听似的。犹豫了半天,才说:“您怎么知道是少爷叫我找您?” 胡与凝视着外面,说:“我第一次遇到他,他受了重伤,但并没有向任何士门的人,或者驻军救助,而是拖着重伤之躯独自找陆大先生求助,我猜那时候,他之所以不找任何人,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内线在哪里,不敢轻易暴露行踪,甚至连你们这些亲卫,也不相信,不敢联络。这说明他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被对方这么拙劣的陷阱所迷惑一路尾随而身陷险境。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绝不能放手的线索,关系到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决定冒险。但他也一定想得到,万一遇事,大公子和守军肯定是不可能救他。” 回首看向青衣“再者。以你来说,你是一个从小到大就听使唤的人,绝不可能去做越规矩的事。就算你心焦,顶多回家后告诉屠大肉我可以救人,只要屠大肉不点头,没有商昌的命令,你也不可能去违背家主的意愿行事。” 青衣嚅嚅。 胡与继续说道:“再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向世人披露我能吞妖可不是一件小事,以寻常人来讲,既然有求于人,又知道对方要命的秘密,一定会私下相见,拿这件事胁迫我。绝不会大厅广众。”她顿了顿,说“所以我猜测,是商昌叫你这么做。” “那,那我在大厅广众那么做……姑奶奶您还……”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叫自己这么做。 胡与笑了笑“他叫你大厅广众,是卖我人情。这件事总归是压不住,这种方式曝光这件事,与其它方式让人知道相比,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反问他“他叫你带出来什么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要命的信息。 青衣再佩服她没有“确实有话,有一件是嘱咐我把仙冢已开的消息传出来。” 仙冢?胡与茫然,孙思意却非常震惊“仙冢开了?” 胡与问:“还有一句是什么?” 青衣说:“还有一句话,是要告诉您一个人的。但少爷吩咐了,这件事,如果您主动问我,我在山上就可以说,但得特别小心不可以被守山灵听见。如果您不主动问,就等到了界碑附近再说。”随后先一挥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胡与便看到有光雾把他的头和自己的头包裹在其中。 孙思意完全沉浸在震惊之中,顾不上这些。嘴里喃喃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嘴形声音还挺大,但是胡与一句也听不见,连车子的轰鸣也完全消失了,反而青衣原本轻轻的呼吸声变得很大,他开口说话,声音也清晰无比。 他说:“少爷叮嘱,您千万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是指谁?士门的人?”胡与在一瞬间已经明白明白商昌指的是什么,因为如果真的只是士门,他不用特别传这个话。但脑海中闪过的答案,叫她不可置信,还是下意识地向青衣确认。 青衣垂眸,谁也不看,身体向旁边移了移,叫孙思意看不到自己的嘴形,再次重复:“所有人。任何人…………”他显然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也感到疑惑与不安,却还是遵从主家的意愿,可哪怕别人听不见他说话,他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声音压得更低“士门也好,双巷子也好,大公子也好,甚至……甚至我们屠家也好。任何人。” 随后他便撤了术法。 胡与心跳得太快,她努力沉了沉心,表情平淡地坐着。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孙思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直在不停地嚷嚷着仙冢的事。 胡与问“什么仙冢?” 孙思意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人都在发抖“是灵子的封印之地,仙冢一开,灵子就要醒了。”他声音又尖又细,一脸骇然“二爷说过,灵子一醒,便是众灵归一的时候。天地将覆。” 45 界碑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胡与对于孙思意说的这个东西毫无概念“仙冢?在哪儿?” 孙思意摇头“不知道。”想起来急急欠身问青衣:“仙冢的事山上都知道吗?守门的军知道吗?……大公子呢?大公子知道吗?双巷子……” “知道、知道都知道。我出魑魅川的时候就把消息上报了。大公子把消息送出去的。各处先前没收到,后来也一定会陆陆续续收到了。”青衣连忙应道。 孙思意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坐回去。大家都知道就好,但表情仍是茫然,喃喃道“可知道又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仙冢在哪儿,更无从说什么重新封闭它。”他甚至有些犹豫:“姑奶奶。我们这次可能进不了界碑。这种形势,大公子必然不是使的一般的封印手段,是不会答应重开界碑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您不要进界碑去了。仙冢有很大的可能就在界碑内。我们既然找不着它,干脆就把魑魅川整个封起来,这是最保险的。大公子没有做错。” 他正说着,走在车前的白袍们步子放缓下来,徐月光回头对车挥挥手,青衣连忙将车子缓速行驶“到了。” 胡与俯身从挡风玻璃向前看,发现大家现在已经到了沙漠的边界,在界线之外是一片旧城,这座城依山而建,建筑跟着山势起落,在夕阳之下显得分外巍峨壮阔。 越过边界之后,炎热的空气被沁凉的晚风所取代,胡与下了车,回头看,沙漠上正午的曝光被阻隔在界线之外。 孙思意跟着胡与下来,仰视那旧城,叹了口气:“既然到也到了,我就带您去看看界碑吧,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一行人步行入城,远看着巍峨的城镇,走近了便露出衰败与颓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青石条铺城的蜿蜒街道到是恒古未变,只是有些地方青苔长得厚些,有些地方,疯长的植物覆盖住了大部份的地面。 胡与被人群簇拥,拾阶而上。 孙思意进到这里之后,表情也格外肃穆:“虽然世界上所有的圈都通向这里。可只有我们能镇守界碑。”有自豪,可也有一丝惶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士门都无计可施,一切也就全完了。 胡与看向这一片片废弃多年的破落建筑。飞檐上的铜铃已经锈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高大的墙也风化成残垣。 有人顺着路正飞奔而来,徐月光迎上去,见并不是士门的人,十分惊讶:“怎么劳烦大公子座下在此巡道?” 来人朗声说:“哪里呢,士门弟子一直勤勉,可不会偷懒。大公子算好了今天有贵客来,才叫我在这里候着。不过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东宫刚走,不然遇上还得行些劳什子大礼。” 徐月光对于大公子知道有贵客的事感到惊讶,不过想想,胡与那么大的排场上了山,外头当然传遍了,大公子知道也不稀奇。便笑道:“大公子可真准。”向后躬身,朗身向前通报:“士门姑奶奶到。” 那个一听,连忙向下头的胡与礼一礼,应声说:“奴下这便上报去。”又飞一样奔走了。 不多时,便有一众人上下来。徐月光还只当是大公子派人与士门驻守的弟子来迎。却没想到,当先一个是披着重裘的身影,身体似乎不好,身边两个人架扶。徐月光怕是看错了,凝神望去,那人影虽然是背光而来,但走近些面目也略有些轮廓,眉目秀美绝尘,当是大公子没错。即看得清楚,他实在意外,没料到这位会亲自来,脚下便下意识地缓了一步。 “我就说你要来的。”那声音听着没甚么力气,有些沙哑。 胡与抬头看,连忙礼一礼:“大公子。”连忙快步上去,看他走几步都受累的样子,省些他的力气。人家对她是有恩的。 大公子也并不客气,索性停下来歇了歇。问她:“你们打哪边来的?” 胡与说:“我也不知道。”看向徐月光,徐月光连忙躬身应道:“我们从最近的白沙圈过来。” “热得狠了罢?”大公子问她,表情是一惯的和气。 胡与说:“是有些。” 大公子松松手,叫随从退开,示意她上前与自己一道。 胡与问:“大公子怎么知道我要来?”伸手扶他的胳膊肘。 大公子笑笑,借着力站稳了步子,不以为意地说:“你和屠商昌共过患难。你要是知道他有难,当然会来。”不过停了停步子,看向她温和道:“可界碑已经大封,便是想让你进去,也做不到了。” 胡与不出声,显然并不以为这事有这么绝对。门能封,当然也能开。在场众人见她对大公子这样颜色,无不表情有异,孙思意都给胡与使了好几个眼色,想叫她恭敬些。可大公子自己并不以为忤“你不信?走,我带你去看。你看了就知道了。”脸上微微笑意和煦。明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胡与却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怕他,哪怕是徐月光这样在士门严石役座下的得意弟子,在他面前都格外收敛,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一行人一直走到城中最高处,台阶台端便是个大广场,三面有依山而建的木楼,一面向着云海,广场中间最醒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木板。胡与看来,这怕总不是有四五层楼高吧?厚度约有一丈。不知道是什么人建出来的,上头布满了浮雕。 一开始远时,以为是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花纹,近一些,又恍惚觉得,这乱糟糟的画面里,里似乎能看到人形剪影,但认真去找寻,却又消失不见了。 等大公子带着她走得更近,她才看清,那些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花纹,而是一张张人脸,这些脸,无不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正身处在地狱之中,表情之生动,像是下一刻就会从石中脱离而出,变成活生生的人。 胡与再仔细些,才突然意意识到,这并不是木板,那些她以为是木质的灰败色彩,其实是保存了很久某种皮。 就在她想看得更清楚,而走近时,有一张人脸突然睁开眼睛,猛地向她扑过来,就好像想用自己的嘴去咬掉她的鼻子。 大公子一把将她拉开。并没有让对方得逞,胡与被吓了一跳,不只是因为这些脸,还因为大公子的力量非常大,手指如铁钳。 这张脸一动,其它的脸也纷纷醒过来,它们张着嘴,表情扭曲,个个奋力想要挣脱,想要杀死自己能碰到的任何东西,但这种愤恨与痛苦,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 胡与看着巨大的‘活生生’的东西,震惊的心情一时竟然无法恢复“这是界碑?” 大公子点头“这是界碑,也是门。四尊上登仙后,士门一直保存着他们的肉身,这次我用请了他们的皮来封门。” 胡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认真去看,这皮像是活着般疯狂地扭动,但因为灵体在皮之中,并没有流露在外,所以她看不见。而皮子将门包得严严实实,竟然叫人一点缝隙也找不着。却不知道四尊上有没有料想到,他们为了保护人类,每一寸身躯都封着异人的灵体,可这种牺牲换来的会是这样结局。 看清楚之后,胡与立刻便退开了,但哪怕站得再远,她也有一种能闻到陈年尸臭的错觉,克制住了问大公子:“那大封是拿什么封呢?光是用皮严严地包起来就行了吗?” 大公子说:“火。”他示意,随从立刻奉上一个小盒子到胡与眼前。盒子是木头的,里头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好像里面有东西。 孙思意原本不肯靠近门的,看到这个东西都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反应过来,又连忙退开好远,有些忌惮的样子。 大公子从袖里拿出个指头大小的的珠子给胡与看“这是士门的人,用来增长修为的丹珠。其实这东西是将灵凝聚在果子上头而制成。” 胡与细看,确实如大公子所说,这一颗珠子完全是雾蒙蒙的灵气凝聚而成,中间包着一颗早已干瘪的果子。这次因为是灵附着在物体之外,她到是看得非常清楚。 大公子松手,它才落到盒中便突地‘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胡与能看到突然这间它就被颜色诡异的火煤得剩下一小撮白灰,而那团火也消失了。小木盒看上去仍然是空荡荡的。 这景像叫四周的士门弟子个个不寒而悚。到并不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是看不见火的,而是他们身体上全是灵气,这些灵气面对这个东西有着强烈的求生本能,以至于影响了他们,叫他们也莫名全身汗毛倒竖。 大公子小心地关上盒子,说:“世间万物从来相生相克,即有灵,自然有克它的东西。这盒子里的是虽然不是火,但灵遇之即燃,烧尽方竭,我用这个点燃了四尊上皮里的灵,那些灵起码也可以烧一年,这场皮中之火可以起到封闭大门的效果。但是,此次为了用少少四张人皮封这么大的东西,已尽捉襟见肘,如果此时撕开让你进门,便无可缝补了,哪怕只是门上只有非常微小的地方没有火,它们都会有办法穿过。” 胡与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东西“既然有它,除灵不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吗?”为什么会成今天的局面? 大公子摇头“火种只有我手里这一个。它点一次,就会被耗费部分。如今已经没几次可用了。”一只□□,几发子弹,根本无法对抗几千、几万甚至更多的敌人。 胡与抬头凝视着面前的巍巍高门。 这样说来,她绝对进不了魑魅川,也救不了屠商昌。她长长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结全吐出来似的。问大公子:“您和屠家相熟吗?” “认得他们家有些年头了。” 胡与问:“他们家怎么样?” “怎么样?”大公子认真想了想,说:“别看屠大肉这样,但屠家看守草庐数代,自来家风严谨,除血脉弟子外便是世仆子弟从没有外人,他们最讲尊卑的。规矩与其它十二姓比也最严。特别是在外行走的那些。主家叫走一步,便不敢多走半步。”大公子说着已经有些疲累的样子,下人要来扶他,他微微摆摆手。 那下仆想来是经年的老仆人了,直往胡与看。 胡与会意,伸了个懒腰,说自己爬山累着了,非得坐坐不可。 大公子看着她笑一笑,到也没有拂了她的好意。 下仆便连忙搬了早就备好的太师椅,又布置了小桌和吃的,临走看向胡与有几乎感激。 都布置好了,两个人坐下,用了一点点心,大公子脸色缓了缓,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看。 胡与问:“您生的什么病?” 他只是含糊道:“经年旧疾。” 之后两个人一时无话,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坐着。此时夕阳已经在天边,摇摇欲坠,颓败静谧的废城在金色的光芒之下沉睡着。胡与坐得略略迎光,脸颊被洒上了一道金光,大公子侧首看她,却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凝在遥远的一处好半天没有动。 在温暖的光线下她身上并不太露骨的凌冽被掩藏得干干净净,鼓鼓的脸颊上,长着细细的绒毛,像颗饱满的水蜜桃,叫人觉得她是极青涩无害的。 驻守在这里的士门子弟过来脚步声打破了这种宁静,大公子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 来人先向大公子礼一礼,又向胡与礼一礼,满脸笑意禀道:“那边已经清理出了落脚的地方。我这时来是想请姑奶奶移驾过去先看看,但有哪里不满意的,趁着天亮,这便着人去办了。省得时间晚了,在这荒城要什么都不方便,怠慢了姑奶奶。”他想必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白袍成了灰袍,全是补丁,但看得出来很爱干净,衣服浆洗得挺括。 胡与回过神,起身和大公子暂别“对了我还欠您钱呢。明天给您拿来,您明天还在这儿吗?”虽然大公子看着年轻,但胡与知道他的岁数比自己大好几倍,对于年纪大又帮过自己的人,她透着尊敬。 大公子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点头:“在的。”下仆显然很意外,表情滞了滞,飞快地瞟了胡与一眼。 胡与不觉有异,作别后便往住的地方去看。这一行人才走到转弯处大公子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忍不住的青衣便快步走到胡与身边,小声急道:“姑奶奶可不能看着少爷死!只要姑奶奶点头,我今夜就想法引开守夜的人,让姑奶奶有机会进门。” 胡与没有立刻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更急了:“姑!奶!奶!千万不要被他三言两语就骗了。” 胡与停下步子,回头看向他,目光十分陌生,带着审视,又有几分凌厉。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才试探着问:“姑奶奶怎么了?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胡与问:“商昌原话是怎么说的?” 青衣茫然不解,重复道:“说叫您不要相信任何人。” 胡与皱眉:“我现在要听原话。不是叫你复述他的原意。你仔细回想清楚,他当时怎么说的,不少一个字,不添一个字,原封不动,再回答我。” 青衣有些忐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反问:“刚才大公子跟您说了?”两个人坐下喝茶时,其它人离得远,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胡与脸色没有波澜,问他:“这话你和大公子说过?” 青衣表情看不出什么来,点头说:“当时我刚从魑魅川出来,精神有些恍惚,大公子问什么我都说了。”略略回想后,以商昌的口吻说道:“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就是屠商昌当时要带出来的话。 言罢冒着胆子急道:“所以说现在大公子的话未必就能全信。四尊上的皮不够,那骨、肉呢?难道就补不得门吗?他这样说,只是想吓着您,不想叫您进魑魅川!谁知道他居的什么心?” 胡与却打断他的话,陡然反问:“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就是真的呢?” 青衣愣在那里。 胡与垂眸玩弄自己的袖口说:“也许是你设计陷害了屠商昌,想再借我的手打开被大封的界碑,借此大开仙冢。”言罢看向青衣,目光沉静。 青衣愣了一下,回过神辩解说:“可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把仙冢信息散播出来呢?如果没有这个消息,界碑就不会被大封,我也根本不用想法子开门。” 胡与嘴角微微翘了翘,轻声道:“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是和大公子喝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46 青衣 - 开门!我要祥瑞你全家 - 两手空空的客人 孙思意看两个人低声说话,想与其它士门的人上前来,胡与挥手,叫他们退后。 孙思意不解,但他看得出胡与神色有异,立刻照办了。 胡与抿抿唇,对面前的人说道:“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你要么就不上报仙冢的事,既然上报就没道理又想破开大封的界碑,做事如此自相矛盾。我也想过,难道是我真的误会了你,也许大公子真的别有用心,其它人真的会个个对我不轨,我应该完全相信你的话,照你说的做。但是细细想来,先不主这些人值不值得信任,撇去你出门之后向大公子上报消息之外,其它种种行事确实不合常理。” 青衣脸上看不出什么,只问:“如何不合常理?” “上次我去屠家,探望母亲,虽然只是在内宅走了一遭,但看着下仆们行为举止十分有度。之前又远远看见过屠商昌手下人,虽然远,但从他们等主家过来,听主家说话时的姿态,便知道是纪律俨然。我怕自己武断,还特别向大公子打听,大公子也说,屠家是最讲尊卑,规矩严的。家里世仆出生的奴从,从来是主家让做的事才能做,对吧?” 青衣点头:“正是。” “你既然不姓屠,那便是世仆下奴了?” “是。” 胡与说:“可你去求我的时候,却是自作主张。我身为士门的姑奶奶,是与你们祖师爷谈笑风声过的人,我能吞妖牵众多,干系重大,你随便就宣扬在外。我看着,可不像有规矩的样子。” 青衣连忙辩解:“我当时便说了,我与少爷长年相伴,虽说是主仆,可更如至交,一向忠心耿耿!不忍心、也不能弃少爷于不顾……” 胡与打断他的话:“可常人若是知道一个人有别人都不知道的特别本领,能救自己的至交,第一个反应不该是私下相见求助吗?怎么会宣扬在外呢?” 青衣愣了一下,快速道:“我是想着,这件事别人总归是会知道的,到时候若是他们明明知道,却装做不知道,对您使出手段,您如何自保?您能吞妖,似大能者,但却奈何不了普通人,他们很快就能想得到,要制约您只需要用蛮力便可。所以那时我才帮您宣扬出去,恰恰是最好的时机。世人都知道了,反而谁都不敢妄动了,起码都要顾着脸面。这都是为了您好。您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说完微微松了口气,好像对这一度说法很有信心。 胡与冷笑了一声。 青衣愕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 胡与说:“这一路过来,你连徐月光言语之中的用意都不能领会,当时你自己也说,你生来是不需得动脑子的人。一个这样的人,会有你刚才这一番思量吗?” 青衣脸色一变。嘴唇紧紧抿住。 “那么,这些话一定是别人教你说的。他拿不准我会不会为屠商昌冒险,怕我会拒绝。若是你直接私下来找我,我不答应,你也不能奈我何,还能从士门把我弄出来吗?可若是你把我能吞妖的事公布出去,我万一为自己的事被公布而恼怒,你就能拿这番话来与我详谈,向我倾诉衷肠,告诉我,你为我的安危用心良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再笨顺着你话自然也会明白过来,我一个‘乡里出来的小丫头’没甚么见识,一时感念你的善意,自然是会点头和你来的。是不是?” 青衣没有说话。 胡与不理会,伸手扯了一只路边的野草,在手里把玩:“可这个人教你这么做的人,第一,不可能是屠商昌,他这个人,看着痞里痞气,可大是非是有的,既然知道仙冢的事,绝不会说为了救自己的命,置其它人、置世人、置虽然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亲人于不顾。第二,不可能是屠大肉,他当时跟着来了,想拦你的表情不似作假。第三,也不可能是士门的人。我能吞妖的事严石役想捂着还来不及,杀过四尊上的这些姓氏,一心只想借力登仙,便我有什么本事,也只会想据为己有,才不管天下人去死,怎么会把消息传出去弄得自己束手束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会有这番话,与异人有关。”胡与手上一用力,那野草就把扯得四分五裂。 青衣正要开口,胡与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我一开始觉得,是有异人教你说的。这样一来,我人也被你带来了,我的事你也公布出去了。再利用上屠商昌叫青衣传出来的这句‘不要相信任何人’,于是我与士门也好、大公子也好,必然相互猜忌。有一番内斗余。再顺便帮你大开界碑,助开仙冢真正是一石三鸟的好事。”胡与向青衣看“对与不对?” 青衣脸色很不好看,强颜笑道“姑奶奶,您觉得我今天出的主意不好,不愿意去开界碑,那不开也罢了。我只是为主人尽忠。可怎么好说我与异人勾结?我又怎么会与异人勾结?!我是屠家的人,我全家老小都在屠家。您别看老爷平时和气,可早前家里就有过叛徒全家被剥皮割肉的事,我难道连父母妻儿都不管了吗?您不信,您问问这些白袍,是不是有这一回事。再说,如果我是叛徒,那我出了魑魅川根本什么仙冢的消息也不会透露出去。” “是啊。我刚才就说了,这件事你做得自相矛盾,我先时没想通。”胡与长长吐了口气:“可后来我想通了。” 青衣表情一滞:“姑奶奶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从魑魅川出来的向大公子上禀消息的时候,还是青衣,可后来你不是了。” 青衣虽然极力克制,可呼吸显然比前急促得多,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但他身后,是去往守军营地的,路的另一边则是孙思意和其它士门弟子。他根本没有路走,咽了咽口水,说:“姑奶奶什么意思?”非常委屈的样子大声辩解:“可我不可能是妖,从魑魅川出来之后,便一路有士门的人相随,一直到现在,就算是睡觉,身边也没少过人。妖怪哪有时间取代我呢?再者,若我是妖,那我根本上不了蓬莱山走不了士门入山的大道。为了防止妖邪进山,那道上是下了符的。” “是呀,我猜也是这样。你一个受了伤的人,妖邪又那么厉害,士门说是关心你也好,为了他们自己也好,为防生变不可能不密切关注你的动向,你身边绝对不可能离人,就算有那么一分神的机会,也没有妖能无生无息把一个大活人换没了。不过刚才与大公子坐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件旧事,才想明白了。” “什么旧事?”青衣努力想保持镇定。 “我在老家城中,遇到了一个会脱皮的异人。”怕他不懂似的,耐心讲给他听:“刚才我一直说的异人就是大家口里的妖怪。你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吗?他能换张皮,招摇过市。想起这件事,我就在思量,照之前的推算,那青衣要出事,一定是在魑魅川内了,他既然在出来的时候还是他自己,后来才不是的,那么会不会是有异人能像种子一样,将自己种在一个人身上。这种子需得时间才慢慢发芽占据人的意识呢?只因为还是人身,其它人也看不出来这人已经不同了。”她问“眼睁睁看着青衣把仙冢的事说出来,你一定很心急吧?” 她话音没落‘青衣’转身就跑。 胡与能看着,他身上的灵力如被淋了汽油的大火,轰地一下蓬勃而起,带着他整个人向天上冲去。他本来就是灵体,青衣身上的灵本来就与他同类,想操控起来并不难。 胡与厉声叫“孙思意!” 孙思意之前看胡与叫自己走开的时候表情不对,就有些怀疑有什么事,此时反应非常快,从身上背的大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就向‘青衣’砸过去。士门的弟子们也反应过来,一个人纵身便跟着往上冲,借风而上,想把他抓回来。 胡与看不清孙思意拿来布人的那是个什么,但是能看到那东西撞到‘青衣’身上后,他身上的灵一下就被打散了。青衣失去依托,如被射死的鹞子一样,从半空中栽落下来。砸在她面前“卟”一声,又沉,又闷。一时血腥味四溢。 胡与低头看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孙思意立刻把她拉开了。还以为她吓懵了。 随后徐月光也赶了过来。 他之前不是,是去代严石役察看这一段时间士门驻守弟子情况去了。这边的白袍正和他说青衣回来那天的事,说什么全身是血,在大禾场大喊仙冢将开,又喊胡娘子不要相信任何人!发疯了一下,直接把人吓了一跳,就是因为这样,士门的人把他护送回山的时候,一步也不敢离人。 徐月光看着青衣这么正常,没想到几天之前还是这种疯样。十分惊讶。听到后面这句叫胡与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更奇怪。 这句话即没有来由,又叫他全身不自在,就好像正想做了什么事,手还没伸出去却被人逮了个正着。还在想着,这些事自己要不要在胡与面前提,如果提了,实在尴尬,如果不提,人多嘴杂,她迟早会知道,想到说不定青衣一早就跟她讲了。叫他更不舒服。觉得胡与比他想的,要心计沉得多。 正琢磨这件事,便听到这边闹起来,这才匆匆过来的。 孙思意从胡与这里刚知道事情原委,此时见到徐月光过来,低声跟胡与说“他肯定也知道了,那我们最好摆开来。对您反而有利。” 胡与点头。他这才过去与徐月光交待,徐月光听了,只做惊讶的样子,说“我也刚才听说,正要来与姑奶奶禀报,想来是妖邪想使离间之计吧。”问心无愧的样子,说完话随后立刻往‘青衣’死的那边去了查看。不一会儿回转,手里拿了个黑色的小芝麻一样的东西,看着有点像什么东西的种子,十分不起眼。 “没找到核,只找着这个,但这不知道是什么。” 孙思意好不耐烦“他又不是肉身修妖,哪来的核。这个妖叫‘子母’,你手里拿是只‘子妖’,它单个是没核的,核在母妖那。这东西我见过一回。母妖只有一个,子妖却有无数。当年那个母的还伤过二爷,很是难缠。” 显然士门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一时议论纷纷,还是徐月光高声喝止,但立刻把孙思意说的全拿东西记录下来,想必是要回报到士门去。 消息报到大公子那里去,他已经吃过药躺下来,一听立刻坐起身,说“得去看看。” 老仆连忙说:“子妖已经取出来了。明日看也来得及。”说完才会意,主家并不是要去看这个的。而是要去看那位小娘子。连忙上去扶住,召了人来,帮着换衣裳。 好不容易衣裳换好,大公子模样看着却吓人,脸上明明是白的,可暗暗有一种灰败的气象,生气尽无。 他往镜子里瞧了一眼,习以为常的样子,叫侍女拿粉与唇膏来,细细地把脸上颜色敷下去,又拿红色,把发青的嘴唇盖一盖。一时之间镜中人风华绝代,便再没有颓色。 随后坐着撵往胡与落脚的院子去。到了地方,远远便看到院子亮着灯,有个秀气的剪影在玻璃上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挺有劲的,欢实着呢。 院外孙思意裤腿搂到大腿,袖子搂到手肘,出来倒水。 但那边亮着,这边暗着,也看不到路上的他们。 下仆正要喊住孙思意去通报,大公子突然却说“我们这时去,显得太殷切。还是先回去。” 一众人又回转。一路回去,大公子只倚在靠背上,望着远处的夜色发呆。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时突地轻轻笑了一声,把腰上挂的荷包拿起来,捏在手里,摩挲了半天,随后笑容渐渐隐去,最后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如假人一般,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坐着,山风吹动他的垂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边孙思意倒完水回屋,就看到胡与在屋里上窜下跳,骇然:“您干嘛呢?” “最近都没运动,体能都下去了。”胡与这小身板干活干得多,挺扎实的,但与以后的她比就差很多,反应的速度也比较慢,远不如当初。她得多锻炼锻炼,边做边问孙思意:“有没有什么剑法啊,什么武学秘籍啊给我练练能飞檐走壁,打十个壮汉不成问题就行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缺点,人家要真拿蛮力怼她,一怼一个死。但要她像士门的人一样去聚灵为已用,她怕自己是做不到了,她身上这个,来多少吃多少,轮不到她。所以现在开始得有点准备。至少要跑路的时候,这身体能跑快一点是一点。 孙思意放下盆“您疯了吧?电影看多了?那飞檐走壁不都是得有灵吗!人能干飞?会喷气啊?还打十个呢!就您那小胳膊腿”收拾完了,坐在塌沿问她:“哎,您说屠商昌传这么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屠商昌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可他实在觉得这话有些不讲道理。皱眉道:“士门的人反正是没安好心,我这个人么,素来别人就说是个泼赖,您不信也合理,可那双巷子怎么会害您?陆大胖子是什么样,您是知道的。”自己无所谓,但陆胖子那个傻子,不该被人无端这么猜忌。他还有这点良心。 胡与摇头“我也不明白。” 屠商昌发现了什么事,才会说出这句话?任何人是指特定的某个人,但他不方便直说,还是真的指其它所有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