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前有个小可怜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平元二十三年八月,楚国许州,慕家书院。 会客厅外的蜿蜒长廊处,容漓懒洋洋地倚着大红廊柱,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掐来的草,枫叶红的布裙盖不住描花的鞋面,露出沾染的草色。 散了学的学子们挤挤挨挨在一块儿,遥遥指着她低声说话:“瞧,那就是慕家二爷的大女儿。” “双生子那个老大?就那个克父克母有碍祖荫的天煞孤星?” “对,就是她。” “真接回来啦?不是说丢乡下自生自灭了吗,连族谱都没上……” 八月末,依旧热烈的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容漓微微侧头,姣好的眉眼舒缓,嘴里的草随她的动作抖动,透出几分不服管教的野来,又媚又煞人。 心头蓦然一跳,细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胆小的书呆子们红了脸,纷纷做鸟兽散。 低低的笑声还未蔓延就已收敛,会客厅里传来装腔作势的争吵声。舅妈容田氏的嗓门尤其大,“孩子我们是带过来了,就不会再领回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会客厅里坐着的都是容漓名义上的亲人,大伯慕闻北,大伯母慕杨氏,舅舅容生,舅妈容田氏。 慕杨氏自诩出身名门,最见不得容田氏这样张口嚷嚷的粗鄙之人,她蹙了蹙眉,语气冷漠:“当年让你们带走孩子,我们家也是给足了赡养费的。孩子上了容家的族谱,跟我们慕家就再没有关系了,如今哪里还有送回的道理。” 当年送走容漓的始末慕杨氏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双生子本就不详,更有道人卜卦问命,此女命该孤绝,强留于府,只会家宅不宁,有碍祖荫。 起初慕家人还将信将疑,可道人批卦后不久,慕家老爷子骤然辞世,慕二夫人产后出血,从此缠绵病榻,慕家众人才知道怕了,匆匆联系了容家,许以重金将孩子上了容家族谱。 何况…… 慕杨氏瞥了容田氏一眼,真当她是后宅妇人什么都不打听吗?那个容漓就不是个好管教的东西,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不学无术,跟双生妹妹慕唯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而容田氏之所以急着将容漓塞回慕家,就是因为前几日容漓将村长的客人给打折了腿脚,现在那人还躺在医馆里行动不能呢。 “听听,听听这话,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慕夫人嘴里说出来的。慕家人怕死,嫡亲的骨肉都能赔了钱送人,还书香门第呢,传出去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容田氏也是贪婪慕家每月给的赡养费,才容忍了容漓这古怪脾气,可听村长说容漓这次打的人来头不小,搞不好还要连累家人,容田氏才知道怕了,硬压着容生要将容漓送回慕家,反正撒泼耍赖她最在行了,说起尖酸刻薄的挤兑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慕家书香门第,最重脸面,可不及容田氏没脸没皮的,慕杨氏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脸色发黑,去看一直沉默的慕闻北。 慕闻北既是慕家书院的院长,也是夫子,一生浸染书香,自有儒雅的文人之风,此时也被容田氏挤兑得额角泛疼。他看向容生:“姻兄又是何作态?” 容生还未说话,容田氏就先眼疾手快狠狠拧了他一把,凶恶的眼神警告地瞪着他。你若是敢将人留下,我们母子就去死! 容生无力地叹气,朝慕闻北拱了拱手,“还请姻兄成全。” 事已至此,慕闻北也做不出跟二人讨价还价的事来,孩子可还在外面听着呢。 见慕闻北将人留下了,甩了包袱的容田氏一身轻松,看见容漓也有了点笑,“漓漓啊,你可不要怪舅舅舅妈。慕家有的是钱,还是认识当大官的,肯定能帮你摆平这桩祸事的。” 容田氏可高兴了,也不嫌弃容漓古怪了,多说了两句,“以后你就是这慕家的大小姐了,有的是好日子过,别忘了谢谢你舅妈我,没事多孝敬……” “你够了!还有当长辈的样吗!”容生憋红了脸,低低呵斥了一句。容田氏心情好,只哼了一声,没跟他吵。 容漓掏了掏耳朵,很快接受了自己被丢回慕家的事实。她叼着草,吊儿郎当的,朝大门努了努嘴,“我送你出去。” 容生可没脸留在慕家过夜。 他抹了把脸,追上容漓,“漓漓,你……” “不要跟舅妈吵,好好过日子。”以后可没法祸害你们了。 容漓轻轻的笑,薄唇微勾,染了点儿邪气,怪煞人的。 容田氏都不敢触她眉头,咽回了嘴边的话。 慕家大门外,早停着送容生夫妻回村的马车。除此之外,还有一行长长的车队,从隔壁那户人家门前排到了街尾。 容漓嚼了嚼嘴里的草,微微苦涩的草腥味,从舌头尖滑向喉管。 入眼的天是青蓝色的。 第2章 蛇汤它啊真好喝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闻北开口留下了容漓,慕杨氏就算有再多的忌讳也不敢多说什么,打发了和婆子去安置容漓。 和婆子将容漓带到西苑,从西苑管事的手里领了偏院的钥匙:“容小姐以后就住这里吧,离二爷的正院不远。” 偏院不是很大,加上耳房也就三间房屋,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树多荫深,阳光难透,这个时节竟有了丝阴冷。 但胜在僻静。 容漓还挺满意的,挑了挑眉,优哉游哉地踱步进屋,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摆设。 西苑鲜少有客人,偏院的布置也简单。 “容小姐先在此稍作休息,待二爷回来,老奴再带容小姐去见二爷。” 说完,没等容漓应话,和婆子就先退出了房间,去寻西苑的管事叙话了。 和婆子这态度算得上敷衍了,容漓也不生恼,如雕似琢的好看眉眼低垂着,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不知瞌睡了多久,屋外光影渐渐染了红色,朝南开的小窗悄悄开了条小缝,披着花衣裳的小东西一尾接着一尾偷偷溜了进来。 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吊三角的眼睛印出容漓的红布裙。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些小东西的窥视,容漓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睫毛微颤,眼神睥睨,嘴角突然绽开的笑意又邪又痞气。 “五花蛇?美味啊~” 于是,容漓翻身落地,一手一个七寸将这群没来得及炸毛的小东西给逮了,开始脚步轻快的在偏院内外找起了锅碗瓢盆。 此时已近黄昏,是要用晚膳的时辰,也不见谁来给她送吃食,可见她这个冠着外姓的慕家大小姐地位着实不咋样。 容漓只能自食其力地摸出了门,翻身跃上墙头,打算找一找厨房的位置。 厨房没寻到,倒瞧见了白墙红枫下,有人静坐烹茶,茶香满庭。 容漓攀在墙头上,嘴里叼着草叶,语气揶揄,眉眼张扬轻媚,“小哥哥,借借你的锅碗使使?” 话是问话,容漓却远没有那么客气,在那人反应过来前一跃下了墙头,十分熟练掏出小刀杀蛇去囊,开锅煮汤。 对面锅的主人面对这一场干净利落的血腥脸色微变:“……” “你……” “小哥哥放心,东西我也不白使你的,这五花蛇咱们一人一半。”一手拨弄着小炉里的火苗,容漓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一双又长又直的腿,左手支在膝盖上,捧着精致好看的下颌,杏眼微眯,氤氲着困顿的雾气。 “你……”那人大抵是没见过容漓这么没规矩也不注意形象的姑娘,有些一言难尽的,又有些迟疑地道,“你可知我是谁?” 茶锅的汤开了,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鲜香气,容漓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调味料调味,没什么功夫理会这个长得挺俊俏的小哥哥。 不过想着她抢了人家的茶锅煮汤,拿人手短,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句:“小哥哥贵姓?” 并没有感觉到容漓有多正经的小哥哥:“……免贵姓商,我是商陆。” 容漓脸色不变,又借了他的茶勺搅汤,“容漓。” “容漓?”商陆眸光微闪,似乎惊诧,又仔细瞧了她一眼。虽只是侧脸,可那妍丽姣好的颜色却是万里难挑其一,惹眼得很,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你是慕教习的女儿容漓?” “如果你说的慕教习就是慕老爹的话,那我的确是他的女儿。”将商陆递给她的茶汤一口饮尽,容漓礼尚往来,将盛上来的第一碗蛇汤递给他,“谢谢你的锅碗,这是谢礼。” 商陆默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 “快拿,烫死了。”容漓略不耐地催促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茶锅里的汤,晶亮晶亮的,好像揣着满天的星星。 商陆一怔,看着手里氤氲着热气的蛇汤,脑海里都是她眼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全是见到美食的雀跃和期待,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商陆一时觉得好笑还是失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容漓埋首在蛇汤的美味里,并没有注意到商陆百转千回的情绪起伏,她端着碗大马金刀地坐在商陆对面,刚要动手去盛锅里最后一块五花蛇,就听隔壁她的偏院传来一声咆哮,“容漓,你竟敢炖了我的五花蛇!” 这声咆哮犹如惊雷炸响,炸得西苑内外的小厮丫鬟们个个头皮发麻,胆颤心惊。 有人连滚带爬地滚到来人脚边,颤颤巍巍指了指隔壁,“二公子,她她她在隔壁。” 来人一顿,脚步一转踹开了这边院子的门,满院的鲜香扑面,他咽了咽口水,气势半点不弱,“好啊,你们两个竟是一伙的,果然破锅搭破盖,煞星配瘟神,真是家门不幸,倒了大霉。” 商陆抿唇,神色微凝,容漓却不痛不痒地掏了掏耳朵,跟来人意思了一下。“最后一碗,要吗?” 来人一噎,完全没有想到容漓会来这么一句,他都放蛇咬人倒打一耙了,还骂得这么难听,容漓不是脾气暴躁不是村霸吗?难道不应该拿汤泼他,打他一顿,然后被逐出家门吗? 问他喝不喝汤?什么情况? 不过这汤,色泽奶白,鲜香不腻,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 来人盯着容漓手里的汤沉默了,围观的众人却暗暗为容漓捏了把汗,我了个乖乖,果然是个乡下回来的粗鄙妇人,眼力劲这么差,没看出来二公子已经被气得要死了吗?还敢火上浇油。 谁知,来人盯了那碗汤半晌,咬牙忍了又忍,喉结滚了又滚,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我要!”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来人“要”字刚落地,容漓倏尔一笑,三分邪气里透出一分的玩味来。 她竟端起汤碗一饮干净,甚至还倒扣汤碗冲来人颇为挑衅地笑了笑,朱唇轻启,又轻又慢又欠扁地吐出三个字,“真好喝。” 第3章 土霸王和小青蛙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真好喝。 真好喝…… 真好喝!!! 这三个字犹如魔咒一般萦绕在来人耳边挥之不去,他那带着少年的轻狂和桀骜的脸上又是难堪又是窘迫,脸色青了白,白了黑,犹如打翻了的调色盘一般精彩纷呈。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握得咔咔响。 “容漓!”少年咬牙切齿,一声怒吼就像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又沉又闷又狂躁,带着强劲力道的拳头一挥出,人人避之不及,无人敢上前阻拦。 商陆客居慕府,自然知道此人武力非凡。见他出手,心头一惊:“小心!” 不等他动,眼前红衣一飘,容漓已先行闪了出去,白皙如凝脂的玉手一抬,轻轻巧巧截住少年劲风狂躁的拳头,手腕轻转,修长的指划过他的手背,冷冰冰的温度激得少年一悸,下一秒手腕传来难捱的疼痛,他只能大叫一声抱着手臂跌在地上打滚。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啊……” 料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要知道二公子尚武,一身武功在同龄人中少有敌手,却被容漓这么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给……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容漓,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又黑又沉,眉心凝着散不去的冷躁,手里的空碗随意一丢,落在石桌上啪的一声脆响,让众人不由得想起关于这位大小姐在容家村的那些光荣事迹。 貌似她就是这样,又狠又暴躁地打折了人的腿脚,在容家村里称王称霸而逼得舅家不得不将她送回慕家来的。 果然是个不好惹的混世魔王。 可再混世的魔王,如今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丧家犬。看吧,这位大小姐在慕家待不长了。 此时,东苑,慕杨氏正在同她的心腹嬷嬷说话。 “夫人还在为那位容小姐忧心?” 慕杨氏揉了揉眉心,神色晦暗的,“我哪儿是忧心她,我是忧心我的衍哥儿。” 提起唯一的儿子慕衍,慕杨氏忧心更甚,“衍哥儿明年就要上京拜师了,事关前途,怎能有半点偏差。”容漓就是个不祥之人,可不能影响了她儿子的前途。 “容小姐瞧着就不是很好惹。听说在容家村就是个恶霸混混,名声很不好。”文士大儒收弟子看重其才学,亦重名声,若是慕衍有这样一个混子妹妹的消息传出去,对他的影响确实大。“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 多年夫妻,慕杨氏还是能猜到一点慕闻北心思的,她叹气一声:“怕是二爷不太好了。” 慕老爷子共有二子,一文一武,各有异彩。二子慕镇南年轻时也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将,刀山火海的闯,落下一身暗伤,又经历中年丧妻之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若她所料不差,慕镇南怕是熬不了两年了。 而慕镇南此生之憾,怕都在这个自出生就被送去容家教养的大女儿,慕闻北瞒着老夫人先斩后奏将人留下,也是想全一全慕镇南这点遗憾。 “最好她能安分守己些,少给我招惹祸端。”想起容漓还带了一堆烂摊子来,慕杨氏就头疼,“去药房挑些上好的药材来,午后我还要同老爷去医馆。只望我们这位容小姐招惹的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否则……唉!”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闹了起来,东苑伺候的婢子匆匆进来,神色略显慌张,“夫人,不好了,容小姐将二公子的手给折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慕杨氏听见容漓的名字额角就抽疼,她压着火气,冷冷地道:“好端端的,她去招惹二公子做什么?” 那婢子低垂着头,不敢说是二公子先往人家容小姐屋里扔五花蛇的。 料这婢子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慕杨氏起身,领了心腹嬷嬷和婢子往外走。 就在东苑正厅里,容漓还是那一袭沾了草色的红布裙,正歪坐在一把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拿杯盖撇去杯中茶沫,神色颇为漫不经心。 与她相对而坐的商陆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茶。 他的坐姿相对于容漓实在端正太多,就犹如俗与雅,散漫与严谨的两个极端,二公子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竟觉得格外和谐? 二公子莫名惊悚,摇头甩掉脑中这个不太好的想法,执着的抱着隐隐作痛的胳膊蹲在大门口,气鼓鼓地对容漓怒目而视。 反正容漓对他的不服气视而不见就是了。 二公子更气了,腮帮子都快鼓成青蛙了。 商陆有点看不下去了,“二公子,过来喝杯茶吧。”瞧这天干物燥的,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得降降火气。 “我不。”二公子不听。 商陆也没法逼着他听,无奈地撇了容漓一眼。 容漓视而不见,咬着片茶叶不紧不慢地换了个姿势,依旧大马金刀坐着,眉眼张扬着傲气。 这也是位油盐不进的主。 商陆头疼地扶额。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慕杨氏终于姗姗来迟。 第4章 新妹妹睚眦必报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她扫了分庭抗礼般的三人一眼,冷冷的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二公子身上。 二公子被她这么一瞧,立即弹起身来,抱着胳膊,声音低低而沉闷,跟个抢不到糖果回来跟父母告状的孩子似的,委屈唤道:“母亲。容漓她伙同商陆打我,将我的胳膊打折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慕杨氏坐在主位上,有些冷淡的脸上藏着不易见的不耐,“漓姐儿,城哥儿说得可是真的?” “不假。”容漓撑着下巴,很不在意地道。 听她承认,慕杨氏心里的不耐更盛了,暗暗后悔没有同慕闻北争辩争辩,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个祸害在家。 商陆亦是惊讶地看向容漓,没想她这么干脆这么配合地应下了二公子的指责。倒不是怕一起背锅,只是他觉得容漓不会是那种轻易让人如愿的人。 果然,他听见容漓用她那慢吞吞的散漫语气继续道:“二公子似乎还有一状。” 她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唇角微翘,三分邪魅,两分肆意的凉薄,“我还同这位商陆公子一起啃了他的五花蛇。当真美味。” “你还敢说!你还我五花蛇!”她不提还好,一提二公子立即跳了起来,手攥成拳,恨不得一拳轰她脸上去。 “你敢让它爬我屋里来,自然得做好祭我五脏庙的准备。”容漓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嘴角带着笑,让人背脊一凉的那种笑。 话说到这里,慕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二公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放出他那些五花蛇吓人,偏生碰见了不怕五花蛇的容漓,吓人不成反成了对方的口粮。 要说二公子的那些五花蛇慕杨氏也头疼,如今被容漓吃了她还欢天喜地呢,可见容漓跟二公子大眼瞪小眼天雷斗地火,可以预感这个家以后将无宁日了,慕杨氏心头一梗,恨不得将两人都轰出家门才好。 厅外有人进来,满天霞光落在他身后,儒雅俊逸的脸上缓缓散开温和的笑,“这是怎么了?” 看清来人是谁,慕杨氏脸上总算有了些真实的情绪,“衍哥儿回来啦!” 二公子的反应比慕杨氏还大,“大哥!!!” 就连商陆都站起身来,拱手问好,“慕兄长。” “商陆也在啊。”慕衍淡淡一笑,似乎不经意地扫了容漓一眼,温和又不会太亲近地冲她一点头,“这位就是漓妹妹吧。” 容漓这才抬头看他,手撑着椅子站起来,遥遥冲他一点头,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不太好惹的样子。 慕衍对这位自小养在乡下的妹妹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确实与妹妹慕唯天差地别。他淡淡地笑笑,对她这冷淡的反应不置一词。 生怕慕衍追究他放蛇咬人的事,二公子自然不敢再死缠烂打咬定容漓伤人,只能不甘地向她挥舞拳头宣战,“你给我等着。” 容漓双手环胸,神色回暖,还是笑得很欠扁,“我不介意多喝几碗蛇汤。” 这蛇汤就是二公子心头的痛啊。他没了蛇,连碗汤都没捞着,“你!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下次他一定抢先将汤全部喝光,看你喝什么,哼! 慕衍拍了拍二公子的脑袋,看他吃瘪实在不容易,忍不住好笑。 只是他并不打算让二弟同新妹妹多接触。毕竟他也没有料到,这位新妹妹是这般睚眦必报、胆大狠辣的性子。 “城儿明日同我出门,有件差事。”慕衍同母亲报备了一声。 慕杨氏微诧,想到二公子的身份,有些不满,“什么差事?做什么带他去?”届时还得分他一半功劳。 “城儿武功好,可以保护我。”慕衍没有同母亲详细说,草草带过。 慕杨氏知道儿子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也不与他争辩,只暗暗想着要同慕闻北提一提,尽快给二公子寻个不起眼的闲差丢出去。 “差事要紧,也要多注意休息,别落了功课。明年秋试你要下场,春年一过,还有个拜师宴呢。” “我知道,母亲安心。”作了一揖,慕衍告别母亲,拐去寻商陆。 容漓回了她的西偏院,暮色四合,屋中一片黑暗,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刚吹起火光来,眼前突然冒出一张青紫交加的鬼脸,眼睛翻白,幽怨沉沉。 容漓面无表情地“呼”了一口气,火苗撺起,“鬼”惊叫一声,捂着一边的眉毛往后一跳。 黑暗中,也不知道他绊倒了什么,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伴随着几声哀嚎。 容漓寻了一圈,没有寻到蜡烛,索性也不点火了,收了火折子和衣躺床上。 “这慕家未免也太寒酸了。”好不容易从一片混乱中爬出来的‘鬼’将自己置身于清冷月光下,青紫的淤伤掩盖不了他舒朗英俊的相貌,深邃的眉目间透着一股与容漓如出一辙的狂傲。 他盘腿坐在容漓床前,双手抱胸,眼睛微眯,略显不满,“连根蜡烛都没有,被子就薄薄的一层,一来就给主子下马威,下人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有什么好呆的。” 白天睡得太多,以致现在睡意全无,容漓有点绝望,“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易然嘴角微扯,一言难尽,“主子,你是姑娘家。”说话能不能文雅点! 容漓眉微挑,眸色淡淡的透露出四个字,想打架吗? 易然猛地站起来,一本正经地从袖子里抽出卷轴,捧到容漓面前,“有个任务,宫主阁下请主子务必亲自督办。” 第5章 这白米糕有点糙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翌日,许州城外,路边有茶寮。 茶寮不大,方桌三四,只有最靠里的那桌坐着位红衣姑娘。 那姑娘面净貌美,惹眼极了,就是坐姿太嚣张,眉眼低垂,敛着乖戾。 有不少路过的客人停下来要口茶喝就为了瞧上一眼,不敢停留,匆匆离去。 茶寮小二是即高兴又苦恼。 小二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又往姑娘的茶碗里添了茶,淡薄的茶汤寡而无味,姑娘叼着半块白米糕,面无表情地看小二,“你这糕不行啊,米太糙。” 米太糙您还不是快吃完了? 小二收起笑,打算跟姑娘讲讲道理,却听官道上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快到慢,最后停在了茶寮外。 正是商陆、慕衍、慕枳城三人。 商陆道:“有茶寮,就是这儿了。” 慕衍慢他一步到,奇道:“秋伯介绍的何人,竟然有澜市的通行令。” 所谓澜市,乃是位于齐楚两国边境的一处交易所,做两国生意,却不属于任何一国统管。 在澜市,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易,小到绣花针,大到青铜古玩,正经到茶米油盐,不正经到人命贞操,只要你能拿得出来的,喊得上价的,澜市里都有人敢接你的生意。 因此澜市也是边境最龙蛇混杂之地,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令齐楚两国很是头疼。但因此地汇聚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背后势力牵扯甚广,两国都不敢轻举妄动,才让澜市壮大到如今规模。 澜市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任何进了澜市的买卖,不问来路,不问去处,无人敢拦,无人敢截。也因此,进澜市交易的通行令,没有点关系,千金都难求。 听到澜市,慕枳城眸光闪了闪,微不可察的一哼。 慕衍听见了。 “城儿,不许闹脾气了。”慕衍拎住慕枳城的衣领,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告诫。 慕枳城心里老大不愿意,面上也不和善,“大哥说要出门办要紧事,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 “我不也带了你?”慕衍拍拍他的头,不许他再问。 慕枳城下巴微抬,也懒得问,抬步先进了茶寮。 “你怎么在这里?”一步踏进茶寮,看见寮中某人,慕枳城只觉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疼,当场怪叫出声,差点没跳起来。 茶寮真心不大,一眼就能看穿那种。寮中无人,更是没有遮挡。于是一行三人自然而然瞧见了坐在最靠里那张方桌上的美貌姑娘。 不是容漓是谁。 “漓妹妹?”既然遇见了,招呼总是要打的,慕衍作为大哥,自然要关心关心妹妹的动向,“是要出城外吗?要去哪儿玩?此处离北山近些,北山有红枫可赏,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商陆也朝她友好地一点头。 “不是。”容漓给的回应就是一挑眉,左手支在腿上,右手敲了敲桌面,“人齐了?” “嗯?”慕衍有些听不懂,但隐隐能猜到什么。 容漓本想说人齐了那就出发吧,刚要起身就瞥见小二捧着茶碗一脸哀怨地看着她。想了想,容漓又坐了回去。 容漓轻叱,“坐下喝口茶吧。好歹把你们的茶钱留下。” 小二听言,立即笑逐颜开,麻溜地上来摆碗倒茶。 商陆倒是好说话,温润一笑,便在容漓的右手边坐下,目光扫过那寡淡到透明色的茶汤,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推着小瓷碟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商陆抬头,对上容漓那双如有星星闪烁的杏眸,他怔了一下。 容漓道:“最后一块。” 商陆低头看那碟子,果然静静躺着最后一块白米糕。 道了谢,商陆拿起白米糕尝了一口,容漓一手撑着脑袋,无意的,“如何?” 商陆品了品,挺认真地回,“还行。就是米糙了些。” 上来添茶的小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 …… 第6章 这小哥哥真好看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原来漓妹妹就是秋伯说的指路人。”绕开官道,骑马慢行,慕衍感叹一句真巧,又疑惑道:“漓妹妹怎会有澜市的通行令?” 这个时节的阳光极盛,晒人又扎眼,容漓掐了叶芭蕉顶在脑袋上遮阳,慢吞吞地道:“道上混的,总要有门路。” 不知怎的,她那句‘道上混的’,听来竟有一丝莫名的邪气。 慕衍一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倒是慕枳城挑眉,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蔑视,“你还真是个混混啊。” “城儿。” 慕衍斥责的话还未出口,商陆便先轻轻笑开了,“漓姑娘真厉害。” 容漓回头,目光停留在他弯起的唇角,阳光夺目,却不及他笑靥绚丽分毫。 容漓歪了歪脑袋,心道:这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讽刺?”容漓道,语气冷冷清清的。 商陆坦然道:“实意。” 夸一个小混混真厉害什么的,若换个人来说,怎么也显得虚伪至极。可如今说这句话的人是商陆…… 容漓暗自点头:嗯,好看的小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许州本就是南楚边城,距离澜市不远,一行四人快马走了两日,在第三日黄昏时赶到了高平城。 高平城紧挨潼阳关,却不及潼阳关盘查严厉。等出了潼阳关再往西一百里,便是澜市了。 “今晚就宿在这里吧。”容漓打马走前,带三人来到高平城一处高楼前。 三人一路行来,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一致认为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高楼怕是整个高平城最繁华的地方了。不说它平地而起竟高达七八层,就说那琉璃黑玉瓦,撑天楠木柱,铺地黄金砖,真真是寸寸富丽,步步堂皇。这样的建筑,别说是在这边境戈壁旁,就是在帝京,在那最繁华的状元大街上,也找不出几家的奢华艳丽能与之相较的。 天色将暗,各处酒家茶肆点亮了门前高挂的大红灯笼,全城朦胧灯火,数此楼最为璀璨糜艳,映得门前的黄金匾额闪闪发亮,上书五个大字又张扬又狂妄:“揽尽天下财”。 “……” “宿在这里?”盯着头顶的黄金匾额,慕枳城舌头有些打结,“这也太嚣张了吧,还揽尽天下财?问过金钱篓了没?还是说这就是金钱篓的产业?” 金钱篓素有‘天下钱袋子’之称,所做行当遍布各行各业,俗称什么好赚玩什么,什么来钱快搞什么。亦有传言说天下财富分三分,金钱篓就要占两分的说法,可见恐怖程度。 “不是。”容漓手里卷着芭蕉叶,方向一转,从从容容走向天下财旁边的小楼,“他们有仇。” 这小楼细数也就两层高,只开了小半扇门,绢纱窗透出馨暖的微光,在天下财灯火通明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黯淡无光。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这是容漓挑的地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慕枳城甚至吁了口气,勾唇耻笑道:“我就说一个小混混怎么住得起这样的地方嘛。” 容漓浑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说的不错。我还挺穷的。” 慕枳城一噎。他要的是这反应吗?是吗?是吗?是吗?说好的小混混脾气不好呢! 慕枳城涨红了脸,张口就要刺两句,不料脑袋一沉,慕衍手上轻轻用力,语带不赞同,又奈何他不得,只能重复警告道:“城儿,要有礼貌。还有,叫姐姐。” 慕枳城撇开脸,少年张扬中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写满四个大字:狗屁姐姐。 慕衍知道慕枳城还在记恨容漓吃了五花蛇的事,这心结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他也就不强求了。 这小店生意确实不咋地,冷冷清清的,吃饭没有几个人,住店的就更少了。可饶是空房再多,容漓还是面不改色的:“两间客房。” “……” “为什么是两间?我们有四个人!”慕枳城第一个反对。大哥也就算了,他才不要跟陆瘟神挤一个房间。 “因为我穷啊。”容漓理直气壮地道,“两位慕公子瞧着也不差钱,房钱就自己交了呗。” “……” 合着这意思,另一间房跟他们也没啥关系? 慕枳城不服气地大叫:“凭什么陆瘟神有份?你可是慕家人。” “凭你烦,凭你吵,凭你丑。” 这就很扎心了。 慕枳城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容漓低低笑,迤逦艳色抚平了眉眼间的锋利,整个人柔和了好几个度。 她朝商陆勾了勾手指,痞气十足的,轻佻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好看的小哥哥,跟我走吧。” 有被影射到!慕枳城憋了一口血,心头扎着把名为‘凭你丑’的刀。 商陆却是一怔后,哑然失笑,暗想:好像被调戏了呀。 想是这么想,可除了好笑,商陆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而是‘嗯’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也挺穷的。多谢漓姑娘了。” 容漓摸了摸鼻子,“好说,好说。” “……” 见容漓是认真的,慕衍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心头莫名升起一抹无力来。 另外要了两间房,四人就各自安歇了。 夜半,有雨云凝聚,小如烟雾的薄雨下了一阵,没有停歇的意思。 绢纱窗悄悄开了半扇,又悄悄的阖上,容漓辨认了一下方向,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高平城的夜色里。 循着记忆落在王家大宅外,容漓的红衣被打湿了肩膀。她抬手扫了扫,正要翻上墙头,就闻到了雨水中裹挟的血腥味。 第7章 小哥哥逛烟花巷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高平城,夜色深沉,细雨缠绵。 容漓面色沉冷的站在王家大院里,脚下横尸无数,血腥顺着风雨弥漫,惊动了王家大宅外闻风而至的人。 “是你屠了王家满门?”冷剑划破夜空,随着一声怒喝朝她刺来。 容漓没想有人能悄无声息接近王家大院不被她察觉,拧眉刚要脱身而走,就听他不由分说地往她头上扣了顶大帽子。 被人捷足先登的怒火再被挑起,容漓反手抽出腰间长剑迎了上去。两剑相交,金戈铿锵,容漓出手从来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招,逼得来人仓促之下只能暂避锋芒。 容漓见此暗啐一口,收剑回鞘飞身而逃,边逃边想她好容易出一次任务就出师未捷,传回去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除了她还有谁会对王家出手,也是为了王家手中月栖宫的名册吗? 刚翻过高墙落地,容漓迎面撞上寻她而来的商陆,两人皆是一怔。身后剑锋扫来,商陆眼疾手快拉过容漓一躲,遁入夜色之中,连绵雨幕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商陆根本来不及问什么,容漓也没空问他为何要尾随她,两人的手紧扣着彼此的手,整齐划一地逃窜在高平城的夜色里。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轻易穿过大街小巷,掠过屋瓦房舍,可身后追来的人也一样很快,跟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容漓蹙眉,她的身份并非见不得光,可王家满门被屠,她偏巧出现在王家大院,难保不被有心人牵扯上月栖宫,届时再被人深查出王家是月栖宫安插在南新的一处暗桩,于她的计划可是天大的不利。 还有商陆,他的身份怕是比她还要微妙,万不能牵扯进王家的血案里。 想清楚利害关系,容漓带着商陆攀过眼前的高墙,身形一闪就闯进前方灯火通明的人声喧嚣中。 追在她身后跟进来的人一见眼前的灯红酒绿,脂粉满天,不免怔了一下。尤其是那高挂的大红灯笼上,阅遍人间色五个大字刺目得很。 此时正是深夜,雨势渐大,沉沉滂沱,烟花柳巷深处的人间色却处处欢声笑语一片,楼下笙歌曼舞,楼上醉生梦死。 谁也没有注意到糜烂放纵的圈子里多了谁少了谁,依旧左拥右抱,酒水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灌得醉眼朦胧,最好能趁机吃吃美人豆腐,揩揩油才好。 商陆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搭在姑娘的肩上,面色如常,醉意却已上头,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要姑娘费劲撑着他才能勉强上楼。 穿过人头最多的大堂,能上三楼的都是达官显贵,没事谁也不敢上来瞎走动。商陆揽着姑娘一踏上三楼,便不着痕迹地将逃走的路线规划了个干净。 “没人。”姑娘一脚踹来房门,扶着商陆走了进去,又一脚将门踹来,又急又暴躁。在人间色这种地方,难免有人要想歪了,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那姑娘是浑然不知的,一关上门就甩开了商陆,打开朝外开的绢纱窗,“是后院。” “越过后院高墙,往东穿过小巷,就能回到客栈了。”要去澜市,高平是必经之地,商陆早在出发前就看过了高平城的地形图,正好派上用场了。 这时,楼下大堂传来与方才不一样的混乱,乱糟糟的有人惊叫有人怒骂有人摔杯有人砸完,简直一场乱局。 商陆倚在门扉处,借着门缝往楼下看,眉头微拧。 容漓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凑过来也往门缝里瞧:“认识的?” 第8章 小哥哥巧扮娇娘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楼下乱局中,一队神色肃穆的带刀官差在形形色色的嫖客中格外醒目,尤其是那带队人,容漓瞧着有点眼熟。 “是平王世子。”商陆默了一下,才道。 容漓恍然,原来是平亲王世子苍溟夜。 容漓会对苍溟夜眼熟,还多亏了月栖宫那群整日神神叨叨的老头给她科普的南楚势力划分。 话说南楚文帝年迈,太子苍溟聿虽有治国之才,却是个体弱多病的,为稳定朝局,制衡朝野,文帝先后扶持了两位王弟荣亲王和平亲王做辅政大臣。荣、平二王府的世子受父辈影响,刚及弱冠便先后进朝,其势发展汹汹,与东宫太子隐隐有三足鼎立之势。 只是没有想到,这平王世子好好的帝京城不待,跑来高平城对她穷追猛打做什么? 没错,那个从王家大院追了她跑了大半个高平城的人,正是苍溟夜。 “此人精明,武功奇高,不可掉以轻心。”见容漓容色清冷,并没有将苍溟夜多放在心上的样子,商陆忍不住沉声警醒道。 容漓自然不敢小瞧了苍溟夜,含糊地应了商陆一声,在屋里翻起了东西,“你过来。” “做什……咳咳咳!”商陆刚开口问,迎面就扑来一阵浓重的香风,呛得他鼻头痒痒,嗓子痒痒,刚要挪开脑袋,又被容漓按了回来。 “苍溟夜贼精,他又认识你,不做点乔装哪里能蒙混过关。”容漓不止要往商陆脸上抹粉,还要去扒他的衣服呢。 “你是姑娘家,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都这时候了,不可也要可……” 容漓手忙脚乱地扒,商陆手忙脚乱地阻,两人都忙活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容漓暴力的一扯,‘撕拉’一声,竹青的衣袍成了破布被丢弃在地上,容漓毫不留情的一脚踩过,扒了衣架上的一件纱衣给人裹上。 被迫裹上纱衣的商陆抬眸看抿紧唇角略显不耐的容漓:“……” 好吧,想当初他连乞丐装都穿过,女装……而!已! 商陆放弃挣扎,任容漓上下其手,揉圆搓扁。 片刻后,他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披头散发!一身艳装!的自己:“……” 这下别说苍溟夜了,就是他爹妈重临于世,估计都认不出来他。 “不是。”商陆拦住她欲往自己那张漂亮脸蛋作孽的手,“你就不用了吧。” 话音刚落,‘啪叽’一下,容漓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层粉,浓烈的脂粉味呛得她生无可恋,“这样才够风尘女子。” 不是,姑娘你对风尘女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阻拦不了容漓对自己的摧残,商陆只好背过身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岂料这纱衣看似轻薄,丝丝缕缕却甚是繁复,商陆习惯了男子束衣简洁易行,大步一迈开,险些被绊倒在地。 商陆忍不住扶额,这等情形,莫说逃跑了,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问题不大。”捣鼓好自己的容漓贴了上来,伸手环住商陆的腰,想了想,怕他掉下去,还是拽紧了他的腰带,带着他从三楼一跃落地,窜进后楼澡堂,简直不要太轻松。 果真问题不大。 商陆拽紧了自己的腰带,刚啼笑皆非地想开,澡堂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朦胧水雾氤氲着暧昧,三两一堆的戏水鸳鸯受到惊吓,尖叫失措有之,捂胸穿衣有之,一头扎水里的亦有之,场面一度失控。 第9章 我影响你发挥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哎哟,这位官爷,您下脚可轻些轻些,我的上品红木雕花门哟。”扶起倒地的红木门,春妈妈心疼得眼泪花都要飙出来了。 “少废话,可有看见行迹可疑的一男一女?”一脚踹开澡堂大门的侍卫声音冷肃,手中长刀将出未出,冷锋利刃威胁性地朝春妈妈亮了亮。 那春妈妈也是个胆大的,脸白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挥着手中沾满香粉的丝帕似娇似嗔那么一笑,看得旁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官爷可真会说笑,我这人间色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没有啊。何况我这儿是烟花巷清倌馆,别说一男一女,两男两女,三男三女,你要多少有多少。如媚如娇,云生沐生啊,快些过来,好好伺候几位爷。” “欸,来啦。” 被春妈妈点到名的姑娘清倌娇声一应,从水里,从纱帘后款款而来。个个青丝微湿,衣裳半解,满身春色,媚眼如丝。一眼望去,真真是姑娘妩媚,清倌风情,凡有色心,神仙都要垂涎三尺。 偏偏苍溟夜冷眼以对,缓缓吐口:“滚!” 这一声‘滚’寒气四溢,冷煞凛然,吓得四人脚步一滞,不敢上前来献媚献色,避之不及。 容漓躲在柱子后面,重重纱帘被她扒拉开一条小小的缝,她眼神极好,越过重重人影也能一眼锁定那位传言中铁血沉肃的冷面世子。 只见那苍溟夜一身黑衣肃冷,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眉宇间凝聚冷厉,长相俊逸,棱角分明,通身的矜贵雍容之气,看起来不太好惹。尤其是他扫向如媚如娇四人的眼神那叫一个杀气腾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苍溟夜的杀父仇人呢。 啧,面对这样的人间绝色,还是四个,苍溟夜竟然是这样一幅死了老爹的表情,不会是那里不行吧。 容漓咂咂嘴,惋惜之情流露于表。 商陆自然不知道她在歪歪啥,就是看她这神色,不知为啥,突然有些同情苍溟夜了。 “看样子他们是要彻底搜查了。”见苍溟夜已经在喊属下一个一个认人了,容漓凑近商陆,推他往姑娘堆里去,“你都成这样了,苍溟夜肯定认不出你来。为保万一,等会我会制造混乱,你伺机翻过后墙,先回客栈。知道后墙在哪吧?” 商陆的记忆力极好,容漓同他说过一遍他就记住了,“你怎么办?” “嘁,只要你不在,谁还能拦得住我。”容漓嫌弃道。 “……” 真是抱歉啊,我的存在影响你发挥了。 商陆无奈笑笑,扯了扯衣裳,小心翼翼地避开与她人的接触,低声道:“小心。” 容漓嫌他烦,连敷衍的摆手都不愿意给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商陆真想笑出声来。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有侍卫一把揪出了他,与同僚凑在一起,目光诡异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商陆到底是个男子,虽然身形清隽修长了些,可好歹也是八尺堂堂男儿,纵使穿上纱衣涂上脂粉,也变不成姑娘去。 是以容漓一个劲将他往一群纤瘦而身高却并不十分出挑的姑娘堆里推,反显得他鹤立鸡群不一般了,这才被侍卫给揪了出去。 要遭。商陆心里暗暗叫苦。 他倒不怕被苍溟夜认出来难以解释王家大院之事,只是这番打扮下被认出难免要解释一番,可解释吧就是你有特殊喜好,不解释吧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你有特殊喜好,这才是一世英名贱如草了。 心里发苦,商陆面上却无慌乱之色,硬着头皮顶着三两侍卫诡异的目光扯嘴一笑,脸上厚厚的粉簌簌而下,“几位官爷……” 第10章 穿女装被撞见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官爷,您怎么只看他不看看我啊。”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只只的手,一个个跟见着金元宝似地往官爷的身边凑,还十分恶意地将商陆推搡着挤开了去,清倌们涂了满脸的厚重脂粉只多不少地往侍卫身上蹭,边蹭边掐着嗓音跟侍卫撒娇,“官爷,我才是人间色最会伺候人的,今晚就让我来伺候官爷吧。” “你一个人怎么够,官爷,还是让我来吧……” 前面的清倌们挤成一堆,后面的姑娘们捂着嘴笑成一堆,隐隐笑声里传来窃窃私语,“原来是好这口啊。”“真是重口。”“真看不出来……”听得侍卫们脸黑如墨,头大如斗,欲要拔刀又被挤得连动作都不能,才恍然原来男子涂粉穿纱在清倌中实属正常,怕也是争抢客人的手段之一。 果然各行各业皆有难处,都不容易啊。 澡堂中多的是衣衫不整的人,匆忙之下缺衣少带,春色难掩,堪称不堪入目。 苍溟夜闭了闭眼,额上青筋直跳。 恰巧这时,澡堂外有人跑了进来,“世子,谦世子来了。” 苍溟夜拧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冷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热闹的。” 容漓还没从人堆里将商陆扒拉出来,就被人堆推搡着往商陆怀里撞了几下,一片嘈杂的招客揽客声里,忽有轻快如泉之音,勾着人的耳朵忍不住往来源凑。 可惜周边人太多,商陆勉强护着容漓不被撞倒,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意外撞开了侧间的小门不说,也不知是谁脚下一踩空,‘噗通’‘噗通’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水声。 一片哀鸿中,容漓隐约又听见那道令人着迷的声音轻笑,“瞧,就是这么热闹。” 这人是谁? 容漓心里好奇,不过容不得她多想了,趁乱窜进小门的她一手拽紧商陆,在苍溟夜发现之前逃离了澡堂,故技重施拽紧商陆的腰带飞身翻过了后墙,隐进了暗巷中。 一路回到客栈,好在夜半三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才没人撞见商陆这身打扮。 只是在容漓出门的时候,撞见了门外正欲敲门的慕衍。 “……” 慕衍尴尬地举着手,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容漓,又看了看房间里打扮怪异的商陆,面部表情有些抽搐的,“你们……” 商陆脸上粉厚,尚且看不出来什么。容漓就很简单粗暴了,当着慕衍的面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 容漓双手抱胸,背靠着门。她比慕衍矮了半个头,与他直视时需微抬起头,不见半点弱势,“有事?” 慕衍这般震惊,想必也是没有料到她会跟商陆在一块儿,且这么晚了,慕衍还这么着急的来找商陆,总不会是半夜睡不着来盖棉被纯聊天吧。 慕衍本没打算同容漓说,但见她神色镇定,一脸洞察的堵在门口,颇有‘你不跟我说也不用找商陆说了’的强硬之势,慕衍扯了扯嘴角,还是在商陆打开房门时说道:“城儿不见了。” 容漓柳眉微挑,商陆道:“怎么回事?” 三人来到慕枳城房间。房间装潢朴素,摆设也十分简单,与商陆容漓等人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整洁,有秩,慕枳城带来的行李也丢在床上未动,不见一丝杂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门窗完好,无人入侵。”商陆检查了一番门窗,得出结论,“不是被歹人掳走的。” “那就是他自己走的。”容漓侧坐在窗边上,左手搭上左膝,头侧向窗外,视线所及一片璀璨灯光。正是客栈隔壁的揽尽天下财。 商陆道:“他会去哪呢?” 慕衍道:“城儿肯定又贪玩了。这里又不是许州,怎可胡闹!” “先把人找回来吧。”商陆拍拍他的肩膀,说:“可别冲撞了什么人。” 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行的东西,慕衍自然清楚,他道:“有劳商陆同我去寻了。漓妹妹,夜深了,你就留在客栈吧。若是城儿回来了,一定要拘着他,不能让他乱跑了。” 容漓看一眼天下财,若有所思,“别走太远。” 第11章 连裤衩都输掉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衍着急慕枳城,当时并未多想,只是下楼时有点回过味来,“漓妹妹让我们别走太远去寻人?” 商陆点点头,同慕衍出了客栈,在路过天下财时顿了一下,“苍溟夜在高平。” “平亲王世子?”慕衍也觉诧异,“没听说他离京了呀。”难道也是为了澜市那东西来的?不可能啊,苍溟夜怎么会知道那东西在澜市? “早知他在此,就不该让你掺和此事。”慕衍十分懊恼,“若是让平亲王知道你离开许州,定会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的。” “慕兄长不必为我担心,皇上虽命我在许州‘养病’,但也没说不许我离开许州。”商陆道:“还是先找人要紧。” “你还是别去了,城儿我去找就好了。”慕衍道:“你帮我守着点漓妹妹,她一个姑娘家孤身留在客栈我也不放心。” 慕衍说完,转身便走,根本不给商陆拒绝的机会。 刚说到容漓,商陆忍不住抬头,发现容漓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侧坐在窗橼上,就是换了个窗口,也换回了她那身如火的红衣。 在天下财旖旎明艳的灯火里,她眉眼舒缓,傲气依旧,每看一眼,就叫人心安一分。 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脑子里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来,商陆没被自己吓到,反而有些暗暗高兴。 商陆忍不住一拍额头,拍得清脆响。 果然男子穿女装就是不对劲,连想法都开始奇奇怪怪了。 商陆暗嘲一声,徒然听见前面门户大开广迎宾客的天下财传出骚乱,他举目望去,天下财内外灯火通明,门庭若市,熙熙攘攘,杂乱无序,重重人影后传来一阵砸桌摔凳喊打喊杀之声。 这阵声音里夹杂着一个少年的叫嚣,时而高昂,时而湮没人声里,怪不真切的。 商陆听来却是心头一紧,暗暗叫苦:慕二这小祖宗,可真是个祖宗! 慕枳城这小祖宗的武功是真的好,兼有一身蛮力,寻常人在他身上真讨不了好。可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双拳也吃不消源源不绝的车轮战。眼见他奋战力竭,落在身上的拳头比他挥出去的都多,商陆正要冲上去帮忙,就觉眼前一道耀眼的红色闪过。 红风扫过,凌厉而迅猛。 只见慕枳城身边的打手都被抛了出去,砸了桌子,撞了柱子,摔了人群,不是抱着胳膊就是抱着腿的哀嚎,爬都爬不起来。 下手是真的狠! 慕枳城捧着被揍了一拳的脸,疼得龇牙咧嘴的,在容漓一记眼风扫来时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才觉得不对劲。 他怕这小混混做什么! “你,你看什么……我去,变态啊快放开小爷裤子!小混,不是,容漓,救我,救我呀!”这种死不放手最后一人一半的拉锯战给慕枳城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他满脸通红,满心慌乱,满口胡言,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姐,姐,我喊你姐还不成吗,你快救我啊!!” 容漓这才发现,出门前还玉冠银带,一身锦衣的世家公子打扮的慕枳城如今浑身上下只剩一身薄薄的单衣,还有不死心的人趴在他脚下拽他的裤子! 这小子,不会是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吧? 第12章 我就赌一个铜板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也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颇为头疼,又觉得慕枳城死命拽着裤子,涨红了脸一脸不甘,又不得不连连喊容漓姐姐的委屈样,又可怜又好笑:“你,你要不救救他吧。” 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弟,再彼此看不顺眼,这等情况容漓若见死不救,只会让她在慕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要钱留命,愿赌服输,这位小友的赌品可不如何啊。” 此笑一响,天下财众人一个激灵,立即齐齐散开,夹道两旁,让出路来,露出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一手支着脑袋,姿势悠闲,神色慵懒,一张脸秀气阴柔,又不失英俊风流的轮廓,这美色,真是连女人都要逊色三分。 慕枳城一见他,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边拽紧裤子一边扯开嗓子辩解:“胡说!分明是你出老千,你耍赖!” “我们坊主才不是这样的人!”男子还未开口,天下财众人就先义愤填膺地堵了回去,七嘴八舌的“不可能”“你才胡说”“你才耍赖”,堵得慕枳城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容漓被吵得脑袋瓜子疼,抬脚踹翻了矮桌,十分暴躁。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她那里看。 容漓的站姿并不规矩,扯开嘴角笑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气,冷泠泠的,看得人胆寒。 周围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直觉要离她远些。 她冲慕枳城勾勾手,紧拽着慕枳城裤子的那几人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还心有余悸的左手摸右手,右手摸左手,感觉两只手都还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商陆将人拽到身边来,扯下外袍给吓坏的孩子披上。 容漓踹了两把椅子过来,自己先大马金刀地坐下,拽得不行,也傲得不行,一点也没有在别人地盘上的自觉:“说吧,要赌什么?” 是的,就是赌。 这揽进天下财本就是一间赌坊。 赌坊就要有赌坊的规矩。 而天下财的规矩就是,万物皆可赌。 赢了,东西你的。输了,有钱留钱,没钱留命。 男子闻言道:“你跟我赌?” 容漓挑眉:“废话!” “好。”男子坐直了身子,笑得阴邪:“若你输了,你的命留下。” 容漓点点头,几乎没想:“可以。” “不行。”慕枳城道:“他们会耍老千,你怎么样都是输。” 男子可不背这锅,道:“小朋友可不要瞎说。分明是你运气太差。” “呸,你才运气差!就算手气再差,哪里有把把都输的,分明就是你们耍老千!” “单双牌九猜点数我都能出老千,摇点总不能了吧?赌大你摇小,赌小你摇大,输了怪我咯?”男子摊手,也挺无奈的。 容漓嘴角轻勾,商陆抿唇掩笑,心中暗想:这手气确实够背的。 容漓摇摇头,“打擂吧。” 不玩单双牌九猜点数,天下财还有的是玩法,其中一样就是打擂。擂台一开,台上人生死搏斗,台下人买定离手,一局定胜负。 一听容漓要打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男子眼睛竟是一亮,跃跃欲试,“好,就打擂。” 一楼大堂就有一座高台,由数块坚硬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呈圆形。 容漓走上高台,脚下大理石历经多场打斗,拳劲气力相击将其逼出道道裂纹,斑斑血迹早已风干成黑色,整座擂台看上去冷酷又血气。 容漓对面,男子也翻身跃上高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坊主出手,难得一见啊,众人又兴奋又激动,挤在台上欢呼雀跃:“压坊主,压坊主,哈哈哈压坊主稳赚不赔。” “小娘子武功虽好,坊主绝对更强,我也压坊主……” “等等,所有人都压坊主,没人压小娘子我们赢什么?” “对哦……” 众赌徒面面相觑:“……” 擂台下的赌桌上,红方与蓝方泾渭分明,比起蓝方赌资堆积成山,红方只有…… 一个铜板?! 第13章 她输了,她赢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枳城无语道:“陆瘟神,你这也太抠了吧!”虽然此时胜负未知,可压一个铜板是什么鬼? 商陆无奈摊手,没有半分羞赧之色:“没办法,我穷。” 慕枳城无语,摸了摸怀里,想说没钱小爷借你啊。这一摸才想起来,别说钱了,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这件外袍都是穷人商陆给的。 “……” 商陆见状道:“同是天涯穷苦人,我明白你。” “……”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个屁! 慕枳城心塞塞。 擂台上的容漓没有错过这一幕,轻笑了一声,低缓而愉悦。 男子瞥了台下那两人一眼,极轻慢地收回了视线,状似不在意地对容漓道:“生死擂台,生死不论。开始吧!” 容漓却道:“且慢。” 台下见她喊停,立时嘘声四起:“不会是怕了吧?” “别怂啊,上啊。打趴坊主。” “兄弟,你哪边的啊?” “嘿嘿,想想将坊主打趴下也挺爽的。” 容漓无视台下的起哄声,神态随意地道:“既是你我对赌,我也该下注才对。” 男人似乎猜到了容漓要说什么,脸色一变:“等等……” 容漓道:“我赌你赢。” 台上男人:“……” 台下众人:“……” 男人怒道:“不行,哪有你这样的。” 容漓道:“你也可以赌我赢啊。” “不行,就是不行。” “买定离手,概不退还。”容漓冲他灿然一笑,站在高台边缘纵身一跃:“拜拜您嘞!” “无耻啊!” 男人大骂一声,甩出缠在腰间的长鞭朝容漓打去。 长鞭如疾风呼啸,快而凌厉,若被打中,定然破开肉绽。 却见容漓依旧保持下落的姿势不变,朝地面挥出一掌,借助这看不见的气劲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长鞭已至跟前,被她一脚踩在脚下。 男人见状手腕翻转,长鞭在他手中有如活物一般,一个飞旋盘上她的脚踝,正欲连鞭带人撤回,不料鞭子那头的人沉若千斤,他非但没将鞭子收回来,反而被鞭子那头的人带着摔出高台,一同朝地面坠去。 千斤坠! 高台之下,一片惊呼四起。商陆知道容漓敢这样眼也不眨地往下跳,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叫自己受伤,可见她纵身一跃,使出千斤坠还带着个招式凌厉哪怕在半空中也不忘与她对招的坊主,心头不免咯噔一下,不知不觉往她下落的方向闯了几步。 此间赘述颇多,那边容漓与坊主所过招数不过顷刻之间,容漓始终神色随意,招式轻慢。反观坊主一招比一招犀利厚重。在他又一掌轰出之时,容漓一反之前的敷衍抬手就是一掌对上,灌注了二人内力的两掌相碰,巨大的冲劲冲撞得坊主在半空中的身子猛地一滞,容漓更是直接被冲撞得落了地,地砖应声开裂,塌了一半。 坊主翻身落地,一看清容漓脚下地砖也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容漓会手下留力,硬生生抗下他这一掌就为了先落地,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你……” 容漓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微微挑着的眉眼有说不出来的狂野,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丝毫不将众人或惊叹或担忧或不可思议的眼神反应放在心上:“我输了,我赢了。” 先落地者,输。 可她下注赌的本就是对手赢。 所以她输了,也赢了。 而对手赢了,也输了。 第14章 我真的知道错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坊主黑着一张俊美的脸,七窍生烟:“滚滚滚!” 于是容漓欢快地带着商陆和慕枳城滚了。 坊主都放话了,天下财众人也不敢再拦,一个个目瞪口呆兼之小心翼翼地给三人让开道。 “那么高的擂台,怎能说跳就跳?万一摔了呢?万一伤了呢?万一崴到脚怎么办?”一回到客栈,商陆就拎着容漓一顿教育。 “比这更高的我都跳过,怕什么。”容漓倚在窗边,窗户半开,可以看见楼下小心躲避官兵的慕衍。 “瞧把你能耐的。”慕枳城嗤道:“怎么也没摔死你。” 容漓笑,痞里痞气的,“叫姐姐。” 慕枳城一噎,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窘迫,涨红了一张脸,“才不要……” 容漓歪着头,道:“出老千?耍赖皮?” 这不是他方才控诉那天下财坊主的话吗?慕枳城自认光明磊落,不辱慕家家风,哪里肯认,“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叫姐姐。”容漓后腰往窗橼一靠,双手抱胸,神色飞扬,难掩愉悦之色,分明就是逗着慕枳城玩呢。 将心提在嗓子眼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容漓说道说道高空坠人的危险的商陆面对此情此景,有点脑壳疼。 房门被扣响,三声急促,似乎在克制着破门而入的紧迫。 知道是得到消息的慕衍赶回来了,离门口最近的商陆起身去开门,一脸焦急的慕衍一眼就捕捉到了让他不安生了一晚上的慕枳城,“城儿,你给我出来!” “大大大大哥……”慕枳城第一个反应就是抱脑袋,第二个反应就是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待回许州,给我抄十遍家规三十遍礼则!太不像话了!”别看慕衍就是个文弱书生样,拎慕枳城就跟拎只小鸡似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明日赶早离城,午饭后到澜市。”容漓不太清楚商陆同南楚皇室的纠葛,只知道他的身份在南楚挺尴尬的,自然能不同他们碰上就不要碰上的好,避免节外生枝。 商陆出了容漓的房间,点头,道:“我会同慕兄长说的。你早些休息。” 容漓摆摆手,动作神色皆是敷衍,抬手就将门关上了。 门外的商陆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摇头失笑,转身去隔壁慕衍的房中。 容漓是一夜好眠,第二天也是早早起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楼大堂里等粥,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草。 早晨的阳光煦暖,落在她身上,如烈火的红衣都温和了不少,冲淡了她身上那股狂野之气。 “女孩子家,坐有坐姿,站有站姿,你就不能规矩点?”被慕衍拎到房里念了一夜的慕枳城盯着一双大黑眼圈下来了,看见容漓有些心虚,先扛不住沉默的气氛开口怼道。 “言而无信之人没资格说教。”容漓捧过小二端上来的蛋花粥,挑掉浮在粥面夹生的葱花,面上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你才言而无信,你全家……”意识到容漓的全家似乎还包括他自己,慕枳城及时止损咬断话头,就是有些憋屈,“我才没有……” 容漓微笑,一手支着脑袋,捏着粥勺的那只手拇指翘起,指了指自己,那意味不明而喻。 没有言而无信,你倒是叫姐姐啊。 第15章 小孩乖乖叫姐姐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枳城气鼓鼓的,言而无信这四个字犹如四座大山压在他脊梁上,让他面对容漓时都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他又羞又恼的想:长此以往,他岂不是要事事矮容漓一头,任她嬉笑嘲讽还回嘴不能,这还有何尊严可言? 不行,这样不行。 慕枳城撇开脸道:“姐……” 许是逗弄慕枳城太好玩了,也许是容漓此刻太无聊,慕枳城这弱如蚊声的一句‘姐’并不能满足她。 她道:“太小声了,没听见。”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慕枳城气得炸毛,在她耳边轰道:“姐!姐!姐!姐!姐姐行了吧!” 容漓掏了掏耳朵,“乖,喝粥吧。” 将手边的粥推过去,容漓道:“君子既有言,言必行。不要辱没了你们慕家的家风才好。” 慕枳城搅着碗里的粥,不屑的撇撇嘴,“说得好像你不姓慕一样。” 话一出口,慕枳城就后悔了。 容漓却跟没事人一样,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本来就不姓慕啊。” 容漓说得轻松,当真一点不在意。 反倒是慕枳城,越见她不在意,就越不是滋味。没由来的,心里一阵烦躁,连粥都喝不下去了。 容漓手中的粥勺碰了碰碗壁,“不许浪费粮食。” “我不喜欢蛋花粥!”姐姐也叫了,心理负担就没了,叫板都理直气壮了许多。 容漓嗤道:“给你做碗五花蛇汤可好啊?” 想起那鲜美香甜的蛇汤,慕枳城忙不迭:“好啊,好啊!” 容漓挂上恶意的笑:“想得挺美。” 又被捉弄了,慕枳城脸色立崩:“容漓,我跟你拼……昂!” 慕枳城捂着鼻子趴在桌上,声音都变了。 原来,慕枳城被容漓几番戏弄,早就羞恼在心。关键是他赔了几尾五花蛇却连一口汤都没捞着,顿时新仇旧恨恶向胆边生朝容漓扑去,被容漓抬手一拳碰到鼻梁上,鼻子都快痛掉了好吧! “就你这样还敢让我喊你姐,哪有你这样当姐姐的!”慕枳城含泪控诉。 “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姐姐啊。”容漓微微一笑,道:“所以啊弟弟,要乖,别闹。” 慕枳城感觉到了森森的恶意,挪动屁股离她远点,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同样是姐姐,唯唯姐就比你好。” “唯唯姐?”哦,是她那个素昧蒙面的双胞胎妹妹慕唯。 “唯唯姐你都不知道啊,许州,不是,南楚第一才女兼美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关键人家脾气还好,谦虚温柔,优雅端庄,哪像某些人,除了一张脸好看哪哪都不行。”慕枳城多说一句慕唯的好,就别有深意地打量容漓一眼,就差没明说容漓就是慕唯所有美好的反义词了。 “我说你跟唯唯姐真是亲姐妹吗?还双胞胎?长得也没几分像。” “刚出生的婴孩是没有记忆的,所以这个问题你该去问慕老爹也就是你二叔。” 容漓的言行举止确实跟优雅端庄扯不上什么关系,就单她一脚踩在长凳上的粗鲁坐姿就让自小受世家礼仪熏陶的慕枳城看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规矩点?”慕枳城一脸一言难尽。 “规矩什么。”容漓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舀粥喝,神色是一向的散漫。 说话间不经意地抬头,嘴角轻勾一个恣意的弧度。 又痞又坏。 “小混混的规矩就是没规矩。” “……” 小混混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行当吗?她是怎么如此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慕枳城顿了顿,当真无言以对:“……”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慕衍和商陆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方向的原因,他们只能看见面对楼梯口而坐的容漓笑得蔫坏蔫坏的,还挺开心的样儿。 第16章 有人要狼狈为奸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捏着勺子歪头,笑意蔓延,坏坏的,匪里匪气的,“在说到了澜市,我就将你们都卖掉,趁早还能谈个好价钱。” 说的人没怎么认真,听的人笑笑就过。好像容漓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们也就这么随便一听。 四方的桌子,四人一人占了一边。商陆坐在容漓的左手边,小二新端上来一碗熬得浓稠鲜香的蛋花粥。 “漓姑娘对澜市的业务很熟?”张口就要将他们卖掉,还知道趁早能卖个好价钱。 容漓谦虚道:“还行吧。” 看来是真的很熟。商陆能听得出来容漓的谦虚词,心里暗暗记下:“澜市里有什么好赚的买卖?” 容漓挑眉道:“怎么?你有兴趣?” 商陆叹道:“我近来穷得很,总得弄点营生。” “我也穷。”容漓感同身受:“最近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好赚头的买卖。这样吧,以后有好搞钱的,我来寻你,咱们一起干票大的。” 商陆忙拱手,谢道:“那就多谢漓姑娘了。” 容漓道:“好说好说。” 就这么愉快的敲定了日后的合作,这妥妥的狼狈为奸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慕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无语。 慕衍也不好说二人什么,轻咳一声:“吃完我们就启程吧。今日城门搜查定会严格,也费功夫。” 另外三人都没有意见,简单收拾了下就启程了。 此时天已大亮,早起赶集的百姓纷至沓来,客栈门前的街道人来人往,已见热闹。反倒是昨夜欢腾了一日的天下财大门紧闭灯火寂寥,犹如一只喜欢独享笙歌的巨兽在繁华世俗里沉睡着,等待下一场只属于它的狂欢。 容漓牵着马,头也不回地朝城门口走去。 商陆走在她左侧,慕家兄弟跟在两人身后。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高平城就这么大,多的是消息灵通的人。于是只一个晚上,王家满门被屠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之高平四城门都加强了防守搜查,更添了几分紧张威迫之感。 从客栈一路到城门,一行四人就听说了不下五版的‘王家惨案真相’,什么王家主练功走火入魔杀了全家再自杀,什么王夫人的姘头找上门要带走儿子不成杀了王家全家最后被儿子干掉了,竟然还有说王家儿子带着心爱的男人回家要喜结连理,老子一怒之下杀了儿子男人被儿子报复的…… 慕枳城从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嘴角抽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坊间传闻而已,听听就算了,切莫当真。”慕衍也觉得这个版本的‘真相’有些,咳,有些匪夷所思了,怕慕枳城年纪小往心里去受了什么影响,温声教导道。 容漓交了通关文牒,领了三人出城,一路顺畅,竟无人阻拦。 待走上官道,容漓翻身上马,道:“非也非也。坊间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可不全放在心上,也不可全不放在心上。” 商陆追上她,有些兴趣地道:“比如……” “比如那王家主走火入魔是假,王夫人有姘头是真。再比如王夫人的姘头早死啦,王家儿子是真喜欢男人。” 商陆:“呵……” 慕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咳咳……” 反观慕枳城极为淡定,瞪大了眼睛好奇问道:“所以是儿子杀了老子还屠了自家满门?” 容漓道:“谁知道呢。” 第17章 王家父子的喜好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枳城有些急,一脸懵懂:“不是你说王家儿子喜欢男人的吗?老子反对一怒之下杀了儿子心爱之人,儿子为爱反目杀了老子……等等,王家儿子喜好龙阳?真的假的?” 这会才反应过来啊。 难怪那么淡定呢…… 商陆低头看黄沙满地,肩膀微颤。 慕衍则头疼得捂脑袋:快来个人把这孩子收走吧。 潼阳关搜查甚严,进一道城门就要过三道关卡,出一道城门更是有可能将你祖宗往上三代都挖出来。这一进一出,就费了两个时辰。 出了潼阳关西行一百里,正是日薄西山时,澜市近在眼前了。 所谓澜市,其实就是一处山谷。说是山谷,实际也不过是位于齐楚两国边境,偏西百里外的高峰夹道。以高峰为城墙,夹道平地筑楼房瓦舍,三步一哨,五步一塔,层层守卫,戒备森严。 很难想象这样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队伍,里面每一个人的前身都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无恶不作之贼。能将这些人收归麾下并令其言听计从,这澜市背后之主确实令人忌惮。 进了澜市,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条长街,长街长长,长到笔直前去望不到尽头。长街宽宽,宽敞到两侧房舍靠山而建,留出的空间搭起高塔竖起牌坊摆起小摊,还能让五辆马车并行。 长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热火朝天。小摊挤挤挨挨,买卖花样百出,稀奇古怪。 慕枳城最先注意的却是高挂在那哨楼高塔上迎风招展的破旗子。真是破旗子。一个破,两个破,三四五六个全都破,让人不禁怀疑这澜市里的旗子是不是没有不破的。 更让人忍不住驻足一看再看的,还是应该那上面的字,一笔勾成,毫无章法,歪歪扭扭得让人担心旗子再多抖两下上面的字就会掉下来一样。 “字真丑。”慕枳城吐槽道。 容漓连看他都懒,神色散漫地穿梭在小摊之间,时不时扫一眼,像是在找人。 “似乎不是南楚文字。”慕衍也觉得那字有些不堪入目,勉强能分辨出点样子来,“也不像北齐文字。” “应该是一种古文。”商陆通习齐楚文字,一眼就认出那旗上的文字并非现下通行的两国文字。 听说是古文字,慕衍也来了兴趣,正要同商陆探讨一番,那边容漓已经停在了一处小摊前。 容漓正同摊主说着什么,隐约能听见‘说好的’‘钱’‘货’之类的字眼。 商陆三人往前一靠,这处小摊摆着前后摆着三个大铁笼子,笼子里都关着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 这小摊做的是人口买卖! 三人虽然吃惊,但也知道澜市是个什么地方。别说是人口买卖了,只要给够钱,人肉买卖都有人敢做。 等等,容漓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收人家钱做什么?! 容漓颠了颠钱袋子,对面的大叔一脸憨厚,声音粗犷,“甭数了,够数,我还能坑你不成。” “行。”容漓塞钱袋进怀里,脑袋往身后商陆三人一偏,朝大叔示意道:“钱货两清,各不相欠。” 第18章 牲口你好,牲口再见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衍懵了一下,想起容漓说要将他们卖掉的话,原来不是开玩笑的啊? 商陆仔细打量了那大叔一眼,突然轻笑一声。 慕衍正想问他笑什么,就听慕枳城怒道:“什么钱货两清,各不相欠,容漓你把我们当牲口呢!” 容漓冲他挥挥手,潇洒离去:“牲口你好,牲口再见。” “你才是牲口,你全家都是牲口。”慕枳城冲上去就要找容漓打架。 大叔大手一挥,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好几个高头大汉,将三人团团围住。 慕衍见状心急:“城儿回来……” 商陆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容漓,她始终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人海里。 商陆平静的收回视线,朝大叔拱了拱手,道:“敢问大叔,可识秋伯?” 大叔冷冷地打量了商陆一眼,似乎在辨认什么,憨厚的脸色面无表情,“跟我来吧。” 商陆道:“多谢。” 慕衍一怔,回过味来。原来这大叔就是秋伯介绍同他们‘做生意’的人。 是了,容漓是秋伯介绍的指路人。 原来这指路人指的不止是澜市的通行令,还有找到眼前这位同他们交易的人。 容漓说的此货,非彼货。 想明白这一切,慕衍本该松口气,可心里却依旧拧得紧紧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容漓收进怀里的钱袋子。 这些年,她都是靠做这样的‘买卖’维系生活的? 完成‘送货’任务的容漓并没有立即离开澜市,而是顺着长街一路走一路看,没有停下来要买一买的意思。 直到她路过一个地摊,守摊的阿婆手里拿着铁杵在磨,旁边支着一个牌子,上书:“手磨牛毛针,一针要命,一命七钱。” 容漓突然来了兴趣,半蹲在阿婆面前,仔仔细细将牌子上的字念了一遍,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手磨牛毛针,您手上那根?” 阿婆边磨针边抬头看她一眼,也没什么做生意的想法,“买吗?” “七钱,太贵了。”容漓一脸可惜地摇摇头,“便宜点能考虑。” 阿婆虎着脸,一副‘你想讲价先杀了我’的表情,“滚滚滚,别打扰老婆子做生意!” 容漓麻溜往后一躲,避开阿婆挥来的铁杵,笑声轻快:“您可悠着点,别闪了自个的老腰。” 阿婆气急败坏的叫骂被她甩在了身后,容漓愉悦地笑开了,刚转身迎面贴上一张娇媚红粉的笑面脸。 容漓笑容一僵,向后一跳,离人三步远落地,鼻尖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她面露嫌恶的一蹙眉。 “是奴家长得太丑了吗?姑娘,您为何不能明白奴家的心。您看看,您瞧瞧,奴家是将自己的心都刨出来给您了呀。”容漓反应太大,笑面脸被她伤到了,捧着一颗心泫然欲泣。 真的是一颗心。 一颗鲜血淋漓、热气腾腾、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鲜活心脏。 被捧到容漓面前,离她的脸只有一寸距离,再近一点,那心脏都能怼她脸上了。 容漓敬谢不敏,又后退了好几步,“蔷娘子的七巧玲珑心我可不敢受,就怕那一天在睡梦中被人挖了一颗心做补偿去。” “唉,这世上就是多姑娘这样不懂情调的,才少了这许多趣味。”蔷娘子装模作样感叹一声,我自犹怜。 容漓扯扯嘴角,这种爱你就挖你心的情调,她宁可一辈子不懂。 “姑娘真不要奴家的心吗?”蔷娘子捧着她的心细数:“除了七窍玲珑心,奴家还有猪心、狼心、狗心……仇人心、爱人心、男人心、女人心……应有尽有,绝对满足姑娘需求。” 第19章 准备老死在澜市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谢谢。”容漓推开快要靠在她身上的蔷娘子,继续往前走,“我暂时没有这样的需求。” “那等姑娘有需求了,可一定要光顾奴家啊。” 长街两侧纷纷攘攘的叫卖招客声里,蔷娘子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容漓的耳朵里,容漓失笑,抬手朝后挥了挥,不做回应。 穿过人来人往,耳边纷杂戏语渐渐零散了去。不知何时,她已偏离了长街,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界,四周没有粗木巨石堆砌而成建筑,只有三两处翠竹茅草搭城的小屋。 小屋外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爬满了夕颜花,花开正盛,莹白的花形似满月,挤挤挨挨开在暮色里,比起篱笆内的深谷幽兰,似乎多了几分活泼俏皮。 小屋临近水源,细听下还有清幽的流水声,风微微凉薄,带来幽兰花香,掩盖住了篱笆院里的苦药味。 “哟,来啦。”小屋的门被推来,露出一张英俊漂亮的男人脸来。 “上次过来没这么旺吧。”容漓蹲在篱笆前,打量着那几株缠绕了整张篱笆,又不甘示弱要往葡萄架上入侵的夕颜。 “你在小瞧谁呢。”男人从屋里出来,语气不满地怨怪道。夕颜生命力本来就强,野生野长都能侵占大片领土,他还能给照料死了不成。 男人很高,容漓蹲在地上得拼命仰起头才能勉强对上他那双妖里妖气的桃花眼,容漓不想为难自己,索性也不看他了,掐了朵夕颜拿在手上把玩。 男人对她辣手摧花的行为表达的不满就是抬脚踹了她一下,“听说你回许州了?” 男人叫宁淮青,认识容漓的时候她还在容家村里作威作福呢,也知道点容漓跟慕家的关系,听说她回去了,也不知是替她不值还是为她担忧,惦记了好几天。 容漓比他淡定多了,抓了抓头发,道:“无聊,玩玩而已。” “……”宁淮青听到她说回慕家的缘由,没信几分,就挺无语的,冷嗤:“小心别把自己玩死了。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这么重的血腥气。”他将手里的锦囊丢给容漓。 锦囊只有容漓的巴掌那么大,里面鼓鼓囊囊的。 “路上遇见了蔷娘子。”容漓打开锦囊,从里面抽出一根绿色的草,牙齿咬开草叶,苦涩的草腥味在口中肆虐,“帮我查个东西。” “什么?”宁淮青接过容漓给的白玉瓶子,打开塞子一闻,一股腥臭苦涩味,“这味道,有些古怪。你从哪来的?” “高平王家。”容漓将高平王家满门被屠,她见血迹不对就挖了点血土,还有平王世子苍溟夜也在调查此案的事一一跟宁淮青说了。 “血中有异,不是毒药就是迷药,总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宁淮青道:“这东西交给我,有消息了我去找你。你打算在许州待多久?” “看看吧。什么时候不好玩了什么时候走。”宁淮青的本事容漓信得过,没有多挂心。起身在篱笆院里晃了一圈,容漓霸占了唯一的一把躺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打算出山了?我还以为你准备老死在澜市了呢。” 第20章 你竟然敢忘了我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出山那是不可能的,外面多少人想要我命啊。”名利从来是把双刃剑,作为一代鬼医,宁淮青超高的医术给他带来了多少追捧,就给他带来了多少仇恨,“不过换张脸,出去透透气还是可以滴。” 这边厢,慕衍同澜市的人做完交易,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一颗心安定了一半。 跟交易的大叔询问了一番容漓的去向,在澜市里耽搁到了天亮也没寻到容漓,赶在最后一刻被澜市巡逻的人赶出了澜市。 澜市的规矩颇多,交易完成后多少时辰内就要离开便是其中一条铁律。 不是什么人都能常驻澜市的。 “我们先回许州吧。”商陆并不担心容漓。实际上从知道容漓有澜市的通行令后,又见她自进澜市后就是一副熟悉悠闲的自在模样,商陆就在猜她同澜市的关系。 或许容漓的在道上混,不单单只是他们以为的狭义上的‘混’。 人都被赶出来了,没有通行令就进不了澜市,不走也没有办法了。 慕衍只能同意,一行三人趁早赶路,过潼阳关不停,一路风尘赶回高平城。 一来一回,不过两日,高平城还笼罩在王家灭门惨案的阴云里,城门口戒备极严,城里大街上也多了不少带刀的衙役四处搜查抓人。 这等时节,自然低调为上,慕衍跟商陆商量一番,决定还是落脚在天下财隔壁的小客栈里,待明日再快马赶回许州复命。 慕枳城现在提到天下财就恍惚觉得浑身光溜溜的不自在,追了兄长两步,“高平城多的是客栈,做什么偏住这家?”有‘揽尽天下财’这五个字做招牌,哪里低调了。 商陆道:“就是天下财太招摇了。才会显得旁人卑如草芥。” 慕衍点头赞同,道:“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慕枳城撇撇嘴,跟上二人。 天下财并不在高平城最繁华的主街上,而是在长乐坊后的侧街上,侧街不及主街大路宽敞,却也房屋错落,各家旗帜招展,生意兴隆。 路过街边小摊,翻滚的热浪白烟挟带云吞的鲜香迎面而来,煮开的清汤里浮着一个个皮薄馅大的白胖云吞,慕枳城立马饿得咕噜噜叫了。 “大哥,我饿了。”慕枳城眼巴巴的瞅着小摊锅里的云吞,走不动道了。 慕衍和商陆相视一笑,都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无奈。 慕衍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嗔怪道:“就你事多。” 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同意了。慕枳城立即喜笑颜开,对老板大声道:“老板,来三碗云吞,要大碗的!” “欸,来啦来啦。”老板是个老实本分的,见过客人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出干净的一桌,煮开三碗分量十足的云吞一一端上来,“三位客人请慢用。” 慕枳城早摩拳擦掌等着了,一上来就舀了一颗囫囵塞进嘴里,烫得他手舞足蹈的,差点没跳起来。 慕衍好笑又无奈的拉住他:“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商陆将自己的那份往他那边推了推,“若是不够,这里还有。” 正说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喝道:“商陆!” 听声,商陆一怔,心想他在高平城该有认识的人吗?莫不是苍溟夜? 可当商陆回头看清来人是谁时,他又难免在心里道了两句罪过罪过。 原来这喝他姓名的乃是位女娇娥。只因她出声突然,前夜在人间色遇见苍溟夜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有些下意识了。 只是眼前这位姑娘…… 商陆有些卡壳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这是哪位。 大概是商陆卡壳卡得太明显了被人家姑娘给看出了,那姑娘本来就怒意上头,此时更是涨得小脸微红:“你不记得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你个叛臣之子,扫把星,大瘟神!你家把我们家害得这么惨,你竟然敢忘了我!” 第21章 早该自刎谢罪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听到这姑娘意有所指的一连串谩骂,同样觉得没认出来这姑娘有些抱歉的慕衍笑意收敛,语气儒雅却也清冷,“这位姑娘,请注意言辞。便是贵府同陆世子府上有些恩怨,陆世子也是皇帝陛下亲封的信阳王世子,信阳王府世袭罔替,身份尊贵,便是平、荣二位亲王在此,也要客气地唤一声世子的。” “什么信阳王世子,你还当信阳王府是从前的信阳王府吗?陛下还留着你这个世子,是陛下宽仁,你要是还要点脸,在你父亲通敌叛国之时就该自刎谢罪了!”那姑娘‘呸’道:“真是倒霉,竟然跟你家做了亲戚,我父平白受了牵连官降三级,我姐妹二人连说亲都难了,都是你害的!” 商陆这才想起来,他们家确实还有这么一门亲戚的。 正是他母亲的妹妹,他的亲小姨夫家,从前的德昌侯府。 而眼前这位姑娘,便是德昌侯府的二小姐何繁繁。 父辈功过,商陆自不便评说,但他记得信阳王府遭难之前,小姨便因难产去了,德昌侯于一年后续弦,并在皇上降罪信阳王府时大义灭亲,单方面同信阳王府断绝了关系。皇上恩威并重,并不曾太过为难侯府,侯府才得以保全。 怎么到了何繁繁这里,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慕枳城囫囵咽下最后一颗云吞,眼睛盯着商陆碗里的,似笑非笑道:“德昌侯被降职贬官难道不是受贿之功?你们两姐妹嫁不出去难道不是门风之过?想来谁家也不傻,这种门庭兴盛时来分一杯羹,大难临头恩断义绝还要踩上两脚的亲家谁敢攀。” 慕衍虽然觉得慕枳城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议论她家家风不正不太好,但也没有出声阻止。 因为他也认出何繁繁来了。 原来何繁繁乃是德昌侯那位续弦夫人所生第三女,从前信阳王府鼎盛之时,借着两家的姻亲各种上门攀关系。后来王府没落,何繁繁为了撇清关系,背后说了王府不少坏话。 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确实不值得维护深交。 慕枳城从来不是什么乖巧的人,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连嘲带讽,直接戳中了何繁繁的痛处,何繁繁怒火中烧,恼道:“你们慕家又好得到哪里去!还真以为攀上信阳王府就能飞上枝头了?到来还不是被贬到许州那破落地方开家小书院苟延残喘。” “哼,枉费慕镇南聪明一世,却是个眼瞎的,一辈子就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听说他病得快死了?真好,早死早超生嘛。” “道歉!”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长筷被他丢开,商陆手扶在桌上,比何繁繁高了不止一个头。 两人所站距离相差不远,商陆微微低头看她,温和的眉眼镀染清冷,居高临下的气势迫人。 何繁繁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这是下意识的动作,让她心底升起一股不适和愠怒。一个叛臣之子,她凭什么要怕! 心里是这么想着,何繁繁依旧遏制不了内心深处的颤栗,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什么……啊!!” 何繁繁先是觉得头皮一紧,猛烈的疼痛从头发根处传来,拉扯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紧接着一股强力从她后脑推来,压着她的脑袋猛地一磕,脸上传来灼伤的剧痛,眼前都是黑暗的。 何繁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脸就被强压着栽进商陆那碗未动过的云吞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紧拽着她的头发,手的主人一脸冷漠,声音寡淡寒煞,又不紧不慢的:“他叫你给慕老爹道歉!” 第22章 是叫容漓滚过去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竟是容漓! 商陆愣了。 慕衍和慕枳城都愣住了。 不止因为容漓突然出现,还因为她那简单到粗暴的动作,一下一下将人往碗里摁,摁一下说一句道歉,都不带停歇的。 何繁繁带来的人见自家小姐被打,抡起拳头上来救人,都被容漓一脚一个撂倒了。 她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后背上,将何繁繁的脸死死摁在云吞里,汤汁肉馅被何繁繁的脸挤了出来,流了满桌满地。 容漓嫌恶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力道却不松,“道歉。” 容漓打架一向狠,下手没轻没重的,何繁繁一个侯府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也不敢再跟容漓犟了,哭着在云吞碗里直嗡嗡。 容漓感觉衣袖一紧。她回头一看,是商陆。 商陆脸色稍霁,他面对容漓一向温善谦和,声音不高不低,清润好听:“你这样摁着她,她没法说话。” 容漓挑眉,似乎才意识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没有了桎梏,何繁繁浑身脱力地歪倒在地上,身上脸上沾满了汤汁肉馅,尤其是脸上,云吞虽不及刚端上来的热乎,却也是热的,她这一脸砸下去,将脸都砸红了,额上、鼻子、两颊各有一坨红通通的,看起来滑稽又狼狈。 慕枳城就不是个会给人留面子的,哪怕对方是个姑娘家,他也能毫不忌讳地嘲笑出声。直到慕衍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收敛。 可现在收敛已经没用了,何繁繁已经听到了他的嘲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又疼又怕,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这还在大街上,方才几人的争执太过激烈,尤其是容漓动手的样子又煞又狠,围观群众也怕死,早远远躲开去了,是以全程围观的人并不多。 此时,见事态趋向平和了,还有一个姑娘一身狼狈可怜,自然又有人好奇地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小姑娘咋啦,哭得这么伤心?” “被欺负了呗。三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 “不是不是,是那个穿红衣的姑娘打人啦,对,就是凶巴巴的那个。” “……哎哟,不会是红衣姑娘嫉妒人家有美男相伴,两女争一夫吧!”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商陆蹙眉,目光冷冷而视,不待他说话,慕枳城一脚先踹翻了长凳,暴躁得很:“浑说什么呢!知道事出何因吗就在这里乱嚼舌根。你们这样将来是要下地府拔舌头的。” 围观百姓被慕枳城的暴躁吓了一跳,本来不敢还嘴的,但听他这么一说,也都义愤填膺地跟他对骂起来:“欸,你这小哥怎么说话呢!” “明明就是你们欺负人,还敢这么凶。” “欺负人了不起是不是,没人报官吗,快去报官啊……” 七嘴八舌的,太吵了。 容漓有些不耐烦,眼角眉梢沾染不爽,她抬脚踹向何繁繁身后的木桌。 “砰!” 木桌被她一脚踹翻,上面的碗筷云吞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上,犹如一记沉闷的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再不敢发出一言,就怕她下一脚会踹在自个身上。 商陆扣住她的手腕,容漓一眼扫过去,黑幽幽的眸子像极了深夜里的海,眼白染了血丝,杀气腾腾的,谁见了都要怕。 可商陆不怕。他就这么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不似方才拉扯她衣袖时那么的温柔,一拉即分。 他在容漓看过来时冲她微微一笑,依旧是温和清隽,就像一只宽大而馨暖的手,一下一下,又轻又温柔地抚平她的烦躁。 容漓抿抿唇,眉眼又冷又躁,只是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商陆笑得愈发温和了,只是看向何繁繁时温度降了九分,冷霜轻覆。他声音轻轻的,却让全场的人都听见了:“我们家漓漓的脾气不讨好,下手重了些,也算是给何姑娘的一个教训。咒骂他人父亲早死,我想这不该是德昌侯府的家教吧。” 一番话,即透露了容漓打人的缘由,更轻飘飘点出了何繁繁侯府小姐的身份。即向众人道明了真相,也让百姓们对几人的身份稍有忌惮,不敢再关注。 不过竟然当着人儿女的面咒其父亲早死?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病吧,是个人都不能忍好不好。 老百姓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尤其现在人多,大家互相谁也不认识谁,遥遥对何繁繁一系列行为评头论足一番就赶紧跑路,也不怕何繁繁秋后算账。 商陆给摊主留下赔偿的银子,就将容漓拉走了。 容漓走之前,目光平淡的地看了眼何繁繁。 何繁繁一脸惊悚,连哭都忘记了,“你,你要干……” 容漓道:“记得道歉。” 何繁繁:“……” 商陆和容漓都走了,慕衍自然跟上,“何姑娘此番言论确实不妥,日后还请谨言慎行的好。还有,请记得向我叔父道歉。” 慕枳城看戏看得开心:“哈哈哈,不愧是我姐。你,记得道歉啊。” “……” 去你妈的道歉! 何繁繁咬紧牙关,死死地瞪着容漓远去的背影,眼里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小、小姐……” “滚,没用的东西!呜呜,我的脸……”何繁繁都不敢碰自己的脸,一碰就火辣辣的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一群蠢货……等等,三公主呢?快带我去找三公主。我被人欺负了,公主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 还是那家小客栈,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一扇窗,容漓一脚踩在窗橼上,面朝天下财侧身而坐,风声微微,青丝飘卷。 隔壁的窗被打开,商陆侧头,看见容漓,心道果然。 容漓收回远眺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商陆身上,略带疑惑。 商陆低低一笑,声音温和,“看风景?” 容漓道:“嗯。” 商陆道:“好看吗?” 容漓紧盯着商陆,姣好的杏眸微微眯起,勾唇而笑:“好看。” 也许是容漓的目光太过明显了,商陆终于意识到她说的风景是何处风景,竟升起一股不自在,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就见一只白鸽从半空中飞下,扑棱到了容漓身后慕衍房间的窗户上,闹出不小的动静。 商陆和容漓齐齐朝那边看去。 慕衍听见动静来开窗,白鸽先是欢快地绕着他飞了两圈,才乖巧地落在他手上,咕咕地求抚摸。 慕衍轻笑,抬手满足它的愿望摸了摸,取出它脚上的信笺拿出来看,是许州传来的。 见慕衍脸色有些变化,商陆隔了老远问,“怎么了?” 慕衍摇了摇头,对隔壁的容漓道:“叔父回来了,要见你。” 容漓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起伏:“要见也得等我回许州。”她又不是白鸽,扑棱扑棱翅膀就能飞回去。 多想无益,睡觉睡觉。 …… 三日后,许州,慕家书院。 一到家门口,慕衍先感觉到不对。还来不及细想,管家喜伯先从府里迎了出来,给四人见礼:“大公子,陆世子,二公子,容小姐。” 喜伯来得太巧,好似专门等着他们回来一样,慕衍问道:“喜伯,怎么了吗?” 喜伯隐晦地看了容漓一眼,道:“荣亲王世子和三公主来访,要、要见容小姐。” 慕衍一怔,回头看了眼容漓,见她柳眉微挑,似乎也有点意外,不免更奇。慕枳城都凑到容漓身边问:“你还认识荣亲王世子和三公主?” 容漓将自己认识的人拉出来溜了一圈,好像没谁的脸能跟这俩人对上的,于是理直气壮的:“不认识,不见。” “这,恐怕不行。”喜伯为难地弓着老腰,道:“大爷、夫人还有二爷都在大堂处,二爷让容小姐回来了,过去一趟。”喜伯没敢说三公主身边有个姑娘,是叫容漓滚过去的。 见喜伯搬出了慕镇南,容漓是非过去不可了,商陆便道:“教习去药庐多日方回,我也该过去问个安。你陪我去吧。”最后一句是对容漓说的。 容漓拧眉,有些不耐:“烦。”到底没有反驳商陆的话,是同意随他去大堂了。 “父亲母亲也在大堂,合该我们也去给二老请安的。”慕衍出声提议。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慕枳城当然不会反对。 喜伯见状,连忙在前面为四人带路。 这是容漓第一次来慕府大堂,这大堂比上次接待她舅舅舅妈的会客厅要正式得多,堂外守着几个人,个个腰间配刀,神色严谨肃穆,犹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让人望而生怯,避之不及。 慕衍带着弟妹目不斜视走来,并未曾多赏这些人一眼,好似他们并不存在一般。 走到门口,他们将慕衍等人拦了下来:“站住,所来何人?” “云刀。”大堂内缓缓传来一道男声,这声音清凌凌的,听之如泉,容漓觉得有些耳熟:“是陆世子。” 云刀似乎才认出走在后面的商陆,躬身拱手,让开了路。 商陆在同容漓说话,不曾看他一眼,四人一同进了大堂。 第23章 是不是想打架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大堂内,慕闻北坐在主人坐席上,他的左侧坐着一名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右下手坐着慕杨氏,慕杨氏隔壁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大约三十来岁,正是壮年之时,却是一副孱弱的身子骨,脸色虚白,鬓角微霜,更添苍凉暮色,一看就知是大病之人。 也许是父女天性使然,容漓一进大堂就看见了他,慕镇南也在第一时间寻到了她的身影,心中笃定:这就是她(他)的父亲(女儿)。 看着容漓那张肖似妻子的脸,慕镇南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只恨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他们父女团聚,不能上前去好好抱抱女儿,看看女儿。 荣亲王世子早在商陆进门的那一刻就站起了身,同商陆见礼:“陆世子,可是安好?” “谦世子。”商陆亦是一礼:“劳君挂念,一切安好。” 苍溟谦又一一同慕衍和慕枳城打过招呼。他虽贵为亲王世子,却并不恃强骄矜,反而举止谦和,行为有度,很是平易近人。 “这位想必就是容小姐了。”苍溟谦冲容漓微微颔首,对慕镇南道:“还未恭喜慕将军,父女团聚。” 慕镇南曾是南楚第一威武将军,如今虽已卸职,但苍溟谦这样唤他习惯了。 慕镇南改不了他的习惯,便生受了,一向威严的脸上有所缓和,看得出来是真高兴:“多谢谦世子。” “慕将军父女团聚,确实可喜可贺。可慕小姐既然回了慕家,慕家是否也该好生教教她规矩?”坐在苍溟谦左下手位置的姑娘一身华衣珠容,甚是光鲜亮丽。“见到本公主和世子哥哥竟然不下跪行礼,成何体统!” 慕杨氏诚惶诚恐,心里也怪容漓不懂规矩让她失了面子。要知道内宅女眷规矩如何,都是要她这个当家主母教导的。三公主指责容漓不成体统,不是在说她不会教人吗? 更让慕杨氏惊恐的是容漓野惯了,竟然直接端起茶杯冲三公主一示意,还算很有诚意的:“三公主是吧,你好啊。” 三公主:“……” 慕杨氏:“……” 快来个人将这姑娘拖下去吧! 苍溟谦展开手中折扇,勉强掩住嘴角笑意。 商陆轻轻摇头,拱手向三公主替她解释道:“三公主莫要见怪,漓漓她一贯如此,直来直往。” 三公主一脸愠色,看得出来的轻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公主说话。” 大堂温度骤然变冷,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伺候的人齐齐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四周安静极了。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突然传来一声呵笑,茶杯磕在桌上传出清脆的一声响,却冷不防让人心头一颤。 容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招了商陆,“既然三公主觉得我们不配同三公主说话,那我们走便是了。” 见商陆真敢随容漓走,三公主拍桌大怒,“容漓你放肆!” 容漓脚步顿住,回头一脸嘲讽:“三公主好难伺候。信阳王世子都不是东西不配与你说话,我等凡人有自知之明得很,不敢同公主说话这就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是公主,你就是这么跟公主说话的吗?” “不,我不配同公主说话。哎呀,我怎么又跟公主说话了,真是罪过罪过。”容漓好生懊恼,装模作样地对商陆道:“小哥哥,未免我罪过大了去,我们还是先走为妙吧。” 商陆自没有不同意的,点头应道:“好。” “陆世子,容小姐请留步。”苍溟谦出声阻拦,守在门口的云刀自然不敢放二人离开,长剑出鞘半截,拦在二人跟前。 容漓视线从云刀那半截出鞘的寒剑挪到他脸上,眸光微暗,阴冷而危险,犹如蛰伏的猛兽,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你想打架吗?” 云刀心神俱是一震,头皮发麻,后背生凉,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她直视。但没有苍溟谦的命令,他也不能挪开半步。 苍溟谦见状立即道:“是三公主言语过激了,我替她向陆世子道歉,容小姐也不要生气了吧。” 苍溟谦这一道歉,只说是三公主言语上的过失,容漓维护商陆才规矩欠失的,并不怪罪于她。这让三公主很不满:“谦哥哥!” “三公主。”苍溟谦警告地看了三公主一眼,视线又落在三公主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面带头纱,看不出具体容貌,只能瞧见隐隐的红色皮肉。可饶是如此,容漓还是认出了这名女子。 可不就是何繁繁嘛。 这是搬了救兵,找她算账来了? 容漓淡淡的笑笑,似乎挺期待的。 何繁繁一看见容漓就有点犯怵,嘴角抿了抿,牵动了脸上的伤,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何繁繁她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虽然大夫说了过几天就会恢复,可她让谦世子看见了她最丑最狼狈的样子,谦世子肯定厌弃她了,她当不成是世子妃了。这都是容漓的错,都是她的错! “容漓,你可还识得我?” 容漓也不遮掩:“是你啊,来道歉的?” 屁的道歉! 何繁繁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更红了,“是你该向我道歉!” 何繁繁边说边掉眼泪:“世子,三公主,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不过是与陆世子起了一点争执,容漓她就是恶意伤我,毁我容貌。” “胡说八道!”慕枳城最先憋不住了,将桌子拍得巨响:“分明是你先出言不逊,咒骂我叔父,她才出手惩治你的。” “二公子此言差矣。”三公主反驳道:“何繁繁乃德昌侯府嫡出小姐,她便是有错也自有侯府管教,再不行也有有司衙门惩治,容漓一介草民,无官无职无品级,凭什么出手惩治何繁繁。” 三公主目光一转,落在容漓和商陆身上,眼神渐渐变得奇怪:“我说呢,怎么本公主一说商陆你就这么着急,还为他出言顶撞本公主,原来是早有前科啊。陆世子也真是好本事,能将恩师之女迷得神魂颠倒。” 这话无论是在说容漓受人迷惑还是商陆别有心机,都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大堂多人脸色大变,慕镇南更是脸色发黑,瞪向三公主。 商陆抿唇看向三公主,眸色清清冷冷的,深藏的寒霜凝成冰刃,危险肆虐:“堂堂公主,帝后嫡女,思想竟这般龌龊,实让人不耻。” 话音刚落,他眼前红衣一扫,容漓已站在他面前,语气轻狂傲慢:“小哥哥长得好看,能迷倒我也是他的本事。你为之不耻,是因为你要美貌没美貌要气质没气质无才无华无脑无胸身材干瘪平平无奇丑如夜叉人见人呕吐,你就是羡慕嫉妒我小哥哥又得不到小哥哥的美貌智慧与才华,才会如此人性扭曲三观尽歪道德沦丧!” 慕枳城怕怕地往慕衍身后藏了藏:“大哥,女人都这么可怕吗?” 慕衍嘴角扯了扯:……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三公主被她连珠带炮地怼了一通,几次想插嘴又插不上嘴,只能气得胸口起伏,脸色通红:“你……” “你个屁!”容漓市井出身,骂人带脏话都不带重复的,三公主自小养尊处优,接受的都是诗书礼仪的熏陶,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她轰得连连后退。 “有道是辱不及父母,骂不及妻儿。三公主是否好好问过何繁繁,她除了辱骂已逝信阳王外,为何还要牵扯上慕老爹?当着我这个女儿的面咒我老爹早死呢。” 慕闻北眸色微暗,询问似的看向慕衍。 慕衍点头,证明容漓所言不虚。 慕闻北立即就不好了,脸色沉沉得可怕,连慕杨氏都不敢往他那边多看一眼。 苍溟谦折扇一手,砸向手心,皱眉瞥向何繁繁,“确有其事?” 何繁繁脑袋一缩,根本不敢直视苍溟谦的目光,“便,便是如此,她也不该当街行凶,毁我容貌。” “毁女子容貌如毁人一生,可见容漓心思有多歹毒。”三公主立即抓住这点,道:“谦哥哥,这等为非作歹之人,你决不能姑息!” 容漓冷哼,眼神冷漠嘲讽:“她敢辱我父,别说毁容,就是我当场了结她性命都是轻的了。” 容漓态度冷硬,三公主心里暗喜:“谦哥哥你看她,完全不知悔改,若放任她如此下去,定会成民间一大害。” 何繁繁立即害怕地向苍溟谦寻求庇护:“世子,求您救我,救救我。” “谦哥哥……” “我说你们烦不烦啊!”容漓拧着眉,燥意染上眉梢,褪去三分冷,更添五分狠,“是不是想打架,说!” “你……”三公主瞪她。 “你闭嘴!”容漓扫了她一眼,那一瞬间,沉黑的眸子里是真闪过一丝杀意。 商陆感觉到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安抚似的拍了拍。 真跟安抚似的,容漓神色稍霁,看向苍溟谦:“打一架,我赢,让何繁繁给慕老爹和小哥哥道歉,此事就此揭过。” 第24章 恰好是我喜欢的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苍溟谦失声,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容漓:姑娘你处理问题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若你输呢?” “我不会输。” “……” 真是自信。 苍溟谦忍不住笑了,一把纸扇摇得虎虎生风,“一定输的架我可不打。” 容漓冲他挑眉,挑衅道:“怕了?” “还真不是怕。”苍溟谦笑,一字一顿道:“是不值得。” 容漓:“……” “陆世子是未来信阳王,是我南楚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身份自然尊贵。慕将军救驾有功,得皇伯伯恩典,保留威武将军头衔,如今荣归故里,身份也不同于寻常人。何小姐当众辱骂二人本就有错,容小姐愿意给你一顿教训就此揭过,何小姐该感恩戴德才是。道了歉,就回吧。” 何繁繁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三公主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谦哥哥,容漓胆大妄为,还不知悔改,怎可轻易放过她。” “何繁繁欺辱藩王世子,咒骂朝廷命官,若真要追究,谁的罪责大过谁,三公主分辨不清吗?”苍溟谦摇摇折扇,澄净清明的眸里映照出三公主的不甘心,他似提醒也似警告地道:“三公主,别忘了你我此番来边境的要事。 苍溟谦性子极好,不似苍溟夜冷漠死板爱教训人,三公主多数时候是不怕他的,但也有少数怕他的时候。 比如现在。 虽然苍溟谦还是那副温润谦和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一点不多一点不少,但三公主就是莫名发憷,咬咬唇不敢再说话了。 她才不是怕了苍溟谦,她是为了完成母后交托的任务,忍辱负重来的。 见三公主不吱声了,苍溟谦道:“何繁繁言行不当,溟谦命她向陆世子和慕将军道歉。容小姐也已经教训过她了,大夫说她脸上的伤需养个十天半月,与女子而言已然是极重的惩戒了。” 他向商陆和慕镇南道:“此事就由溟谦做个和,陆世子和慕将军就饶她这回,如何?” 慕镇南掩口咳了两声,气虚道:“漓漓既已替我教训过了,两两相抵,我是不好不依不饶的。看陆世子吧。”慕镇南将容漓出手教训何繁繁的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意在将容漓和商陆的距离拉开。 眸光闪了闪,商陆道:“不敢。就听谦世子的吧。” 商陆此话说得大大方方,分明放低了姿态说听从苍溟谦的意见,可在何繁繁的耳中却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一命一般的居高临下,碍耳得很。 何繁繁藏在袖中的手指都快抓破手心了,低敛的眉眼遮掩了眸里闪过的阴狠。 容漓早就不耐烦了,等商陆说完,甩手出了大堂。 商陆作揖告辞,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去了。 慕枳城也想走了,但左看看慕闻北,又看看慕衍,都一动不动,他只能跟着一动不动了。 目送容漓潇洒离开,苍溟谦轻轻笑了一声,对慕镇南道:“慕将军,你这个女儿倒是有趣得紧。虽说性情与唯唯妹妹天差地别,却也别具一格。说起来,怎么不见唯唯妹妹?” 慕镇南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是打量也是探究,似乎是想一眼穿过他的表面,看透他内心的想法。“唯唯同家母去普陀寺上香斋戒了,还未回来。” “这样啊。”苍溟谦可惜道:“我此来边境身负要事,看来是不能等到唯唯妹妹一叙了。” 苍溟谦没有解释他为何要事而来,慕家几人垂首听听,也没有多打听,只派出慕闻北客气地寒暄一番,留人过夜。 苍溟谦道:“不留了。徐林小王爷在许州养伤,我同三公主去探望他,在他那儿挤一挤就是了。” 慕衍一听不太对,怎么徐林小王爷也来许州了?好端端的,这些平时只在帝京城附近溜达的皇亲国戚怎么都跑许州来了?先前也没听见半点风声啊。 “小王爷受伤了?可是严重?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了小王爷?”慕闻北都替许州知府捏了把冷汗。他久离京城不假,可这位徐林小王爷的为人做派他却是早有耳闻的。 那是出了名的手段阴毒、阴私诡诈,又是已故长公主唯一的嫡子,太后疼爱入骨,犯起混来连皇上都莫可奈何的。如今他在许州受了伤,这许州还不得翻了天去。 “何人不知,却是他自己作的,慕夫子不必理会。”提起他这位表弟的伤势,苍溟谦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摇摇扇子挺愉悦地告辞走了。 慕家几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镇南是最镇定的。他征战沙场多年,早年也是个脾气冷硬不畏强权的,齐楚多少难缠又凶狠的敌人折在他手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徐林小王在他眼里真不算什么。 慕闻北却不能不当一回事,同慕镇南商量道:“先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小王爷受了伤,又一时半会的不会离开,还是得去问候一番的。”礼数周全了,才不会落人口舌。 “大哥决定吧。”慕镇南闭了闭眼,道。 慕闻北点头,又道:“还有件事得同你说一下。漓漓打伤的那人离开医馆了,如今下落不明。我听说此人颇有背景,报复心重,我担心他会对漓漓不利……” “……” 此时,西偏院。 容漓晃悠晃悠将西偏院里里外外走了两圈,最后停在院中那棵古榕树下托着下巴细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要喝茶吗?” 忽然,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温和中带着三分雅润,雅润中带着三分低柔,如风,如水,如云雾缥缈。 容漓翻上墙头,红枫影映,红衣如火,她要求道:“淡一点。” 商陆笑,点了点头,道:“好。” 容漓坐在墙头上,看他点炭、煮水、取茶、碾茶、沏茶……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见滞涩,男子的神色始终平淡温和,不曾因这煮茶的工序繁琐而生起一丝的不耐烦。 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是被人轻蔑以待,还是恶语相向,被当瘟神也好,被骂叛臣之子也罢,他始终都是平和温柔,风华优雅。 叫人瞧了,烦躁的心情仿佛受到感染一般渐渐平静下来。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宁静安全的。 “茶好了。”浅色的茶汤倒入面前的黑釉茶盏里,商陆一手扶着盏壁,一手托底,高举起朝容漓示意。 容漓跃下墙头,红衣蹁跹,带下枫叶几许,落在他面前,双手接过茶盏,在商陆对面的位置落座。 “想我这辈子做过最风雅的事,怕就是喝一盏小哥哥泡的茶了。”轻快的语气里带着调戏,容漓一开口,什么风儒文雅统统都喂了狗。 商陆见她翘着二郎腿,坐姿恣意,又拽又狂,分明粗鲁瞧着却极为舒适,忍不住笑道:“我倒是瞧你这般更为舒心。” “当真?”容漓挑眉道:“不觉得我行为粗鲁不守规矩?” 商陆摇摇头:“规矩是为人所立,因人而存在的。若某些规矩让人不舒服了,不遵守也不打紧。” “你这说法倒有趣。”容漓笑,杏眸里有光,就像载了整条银河的星光,极为璀璨。 商陆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怔,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指节弯曲,隐隐用力,越显苍白。 “漓姑娘,我有一事想问。” 容漓很好说话的,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问吧。” 容漓回应得太快,商陆反倒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你,为何护我?”几次三番,有意无意的袒护,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存在了。 容漓手里转着茶盏,黑釉流转熹光,浅薄一层茶水倒映出女子姣好白皙的容色。 她低眸,同样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为何要护着他。 大概是因为,她也是从小被人指着戳着骂丧门星大煞星长大的吧。这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也挺累的。她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就不要让另一个人尝了吧。 容漓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商陆。 此时秋色渐浓,红枫重重,映衬得他肤白如雪,容色如玉。 她听见自己笑,甚至吹了个口哨,轻浮又痞气:“因为小哥哥长得好看啊。恰好是我喜欢的款。” 商陆:“……”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商陆怔愣了好一会,哑然失笑,明亮如黑曜石的眼中盛满如水的温柔,包围着她纤瘦坚韧的身影。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我自己,长了一张你喜欢的脸。” “你应该谢谢我。”容漓理直气壮地道:“谢我正好喜欢你这一张脸。” 商陆点点头,眉眼微弯,笑意更显温柔,“是,谢谢你喜欢我这张脸。” 容漓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郑重其事地朝他举杯:“不客气。” …… 慕府西苑,慕镇南房中。 慕镇南刚服了药,房中弥漫还未散尽的药味,浓稠厚重。容漓有些不喜,推门进去的脚步不见停滞。 身为慕府二爷,又是曾在朝中身居要职,慕镇南的房间自然不是容漓那处落脚地能比的。只见房间甚是宽敞明亮,左右划出卧室和画堂,卧室有帘幕遮挡,暂时看不出内里。画堂倒是敞亮,正面摆着一张梨花木书案,另一侧有一面墙那么宽的书架,书架上有书,也有各类珍品古玩摆设。 “漓漓吗,进来。”慕镇南掩嘴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唤道。 第25章 你觉得商陆如何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掀开帘幕进了卧室,第一眼就看见摆在一边的紫金香炉,轻烟袅袅,安神香味道极浓。 “身体不好,就不要点这么重的香。”容漓走过去,刚掀开香炉盖子就闻到一股呛鼻的香薰味,她脑袋朝后仰了仰,像是受不了了,又‘啪’的一下盖了回去。 慕镇南靠在床头,精明沉静的眼微眯着,看容漓在他卧室里走来走去。 慕镇南道:“点着香,去去药味,也能睡得踏实。” “去药味可以开窗。”容漓将紧闭的窗推开小缝,有丝丝缕缕的微风拂来,隐约还有淡淡的草木香。感觉鼻子都好受多了。“你这安神香未免太劣质了。”点这么多,十头牛都能熏晕过去了。 慕镇南咳道:“这可是宫里赏的。” 皇宫里出来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劣质货。 容漓不以为然,抱着胳膊立在窗前,“找我什么事?谈心就不必了,我心理正常得很。嘘寒问暖更不必,我一个人也长这么大了。” 容漓说得太过风轻云淡了,轻到习以为常,淡到冷漠疏离,更让慕镇南揪着心疼。也许当初他就不该妥协送走大女儿。可那是慕老爷子突然逝世,爱妻产后病弱,慕唯嗷嗷待哺,适逢边境动荡,朝堂不稳,他勉强支撑慕家门庭不倒,实在无暇顾及太多,只能忍痛将容漓送走。 这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慕镇南沉痛地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声,再睁开眼时,所有懊悔沉痛伤感统统敛去,只剩下宽容和慈爱,“过去是为父对不起你,往后再不会了。你安心待在府中,外面的一切为父自会替你摆平,你不必担心。” 知道慕镇南说的是她在容家村伤人的案子,容漓本来就不担心,听他说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父女二人多年不曾见面,舐犊情深有也没有,加上慕镇南不善言谈,容漓也沉默是金起来,一时相顾无言了。 这种时候,慕镇南倒是有点怀念起小女儿慕唯了,那丫头虽说是个娴静端雅的,但在老父亲膝下时还是叽叽喳喳挺能闹腾的,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定不会让气氛如此冷落的。 见慕镇南没什么要紧事,容漓准备要走了。慕镇南突然出声叫住她:“你觉得商陆如何?” 很奇怪慕镇南为何会突然提起商陆,容漓半眯着眼睛,笑容舒缓,带点邪:“小哥哥长得好看。” 慕镇南:“???” 从慕镇南房里出来,廊下灯笼已亮起微光,天上半轮弯月时不时躲进乌云里,若隐若现。 容漓就着这左一点的灯火,右一点的月光,闲庭散步般往西偏院走去。 弯弯小径草低树影深深,碎棱石子路凹凸不平,容漓走路也不规矩,拐来花盆边的小石子就能踢一路。 忽然,眼前似有亮光璀璨,驱散了眼前如雾朦胧的黑暗。容漓惊讶地抬眸望去,竟是两盏悬挂在树梢上的大红灯笼。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挂在回西偏院的路上,前途光明。 容漓脚步放缓,一步一步缓缓走过,红灯笼从头顶掠过,黄色的流苏拂过她的发顶,轻轻晃动。 来到西偏院门前,西偏院里蹭了院外的灯火微微。 隔壁院子亦有明窗一扇。 容漓心绪微动,似喜似悲,似伤似恸。 她在原地静静站了会,沐浴在这灯火明亮中,好像要借助这灯火驱散内心深处的黑暗。 她不贪求太多,一缕足以。 夜深深,万物静籁。 侧窗被轻轻敲响,缓缓的三声清脆,回荡在空寥寥的房间里异常响亮,容漓翻了个身,面朝外躺着。 屋中惊现一人,立在微弱的月光里,一张青紫的脸丧得跟条狗似的。 容漓不忍直视般躺平,手搭在脑门上,强自忍耐着:“打不过还要打,你欠揍啊?” 易然盘腿坐在地上,一拳砸地:“我一定会打败他的!” “好的呢。”容漓闭上眼睛:“我等着。” “……”就这样啊?主子你稍微鼓励一下我呀!! 易然麻木着一张脸,已经做不出来其他的表情了。 揉了揉脸,易然笑得贱兮兮的:“主子你猜,荣王世子和三公主来边境做什么?” 容漓没什么兴致,慢吞吞的道:“总不是为了我来的。” 说完,她一顿,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们是冲月栖宫来的?” “更准确的说,是冲宫主阁下来的。” “留白?”容漓一眉挑起,有点想不通。 易然就比较通透了:“东宫太子苍溟聿,七岁立储,十二入朝,曾三次担监国之责,累累威望。平、容二王府多年辅政,对南楚朝堂影响日渐深重。这一宫二府对垒多年,皇室权威一分为三。” “可主子想想,帝王之塌焉容他人酣睡。文帝自然想打破僵局,从此中央集权了。” 可细数南楚,能与平、荣二王相抗衡的家族又能有几个?若无法完全碾压,只能锦上添花,这太子妃之位许出去又有何意义? 于是文帝跳出南楚,相中了让齐楚两国都颇为忌惮的月栖宫。 月栖宫于乱世立宫,自养十万兵马精良,并于立宫之日起宣誓,非有灭宫之祸不得插手两国诸事。 但凡事都有例外。例如,宫主出嫁。 容漓冷笑:“皇帝老儿打得好主意。” 易然不太敢吱声,弱弱问道:“需要将人扣下吗?”他指的是苍溟谦和三公主。 容漓面无表情地看他:“扣什么扣,你土匪头吗?” ……不,我不是。但你是。 “让他们去。”容漓双手抱胸,脸色表情冷冷淡淡的,清冷的声线敛不住乖戾,“正好给那群老头找找事做,省得整天来烦我。” 易然默默为长老们点蜡。 容漓才不管,拉过被子往身上一裹,打了个哈欠道:“王家灭门一案进展如何了?” “一筹莫展。”易然摊了摊手,“不过我倒是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容漓耷拉着眉眼,有些困倦:“嗯?” “那王家少爷好龙阳,灭门惨案前几日,他正巧带了个肤白貌美的新欢回去。然后就有王家的下人撞见,王家主半夜出入那位新欢的卧房。”易然挑挑眉,笑得很是猥琐。 容漓呛了一下,“这父子俩……”好龙阳还好到一块去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容漓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查到这么点东西?”故事很惊悚,但只挖出这么点东西,可对不起易然的出场费啊。 “当然不止。”易然道:“惨案过后,清点尸体,凡王府登记在册的家眷奴仆尸首皆在,独独少了两具。” 易然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眼见容漓不耐烦了,他挺直了腰身一板一眼道:“是王家少爷的那名新欢和王夫人房里一位梳头娘子。” “这梳头娘子又是何身份?” 易然嘿嘿笑了两声,道:“主子猜。” 易然这笑也太惊悚了,容漓从心底升起一阵恶寒,心里奇道:这感觉怪熟悉的。 这一奇,给她奇出答案来了。 能不熟悉吗,刚刚说到王家主也好龙阳,不就是这种感觉。 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易然疯狂点头应证她的猜想:“不要怀疑,这是真的。” 容漓扯扯嘴角,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老子儿子喜欢男的也就算了,就连老娘的喜欢都异于一般人。 倒不是容漓瞧不上这类喜好的人,只是一家子都是这种喜好,还是很少见的吧。 “那梳头娘子跟新欢不会是一对的吧?” 容漓从脑海里搜罗出一对什么凄惨身世棒打鸳鸯情深缘浅的狗血剧情,易然:“不,新欢到王家前他们没有半点交集。” 容漓:“……”好的呢。 “尽快找到二人下落,王家的名册应该在他们身上。”容漓将被子一卷,卧倒在床上滚了滚,“还有事?”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易然神色严肃:“月栖宫的商队在入南楚境后失踪了。” 容漓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易然。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 …… 翌日,许州城外北山,红枫漫天,如火如荼。 山下泉水流经处,有座八角亭,亭内有石桌一张,桌上有刚沏的茶,茶汤清澈,倒映着男子清隽秀美的容色。 正是商陆。 与商陆同来的,是慕枳城。此时他正歪倒在一边,满脸被自家大哥驱赶来的怨气深重:“见个人还要我陪着,陆瘟神你大爷。” 商陆温温而笑,并不介意慕枳城的恶劣态度,道:“二公子且忍耐一会吧。待隐锐回来,慕兄长便不会时时担忧我的安危,而叫你为难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慕枳城反应过来,呸道:“那是我大哥,我大哥!你搁这得意什么劲啊,他护着你了不起是不是!” 商陆淡定地喝了口茶,低垂的黑眸里闪过戏谑。 慕枳城脸色微微发青,背过身去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对了,容混混呢?怎么不见他?”慕枳城仔细想了想,好像不在二叔那儿,也没有慕衍他们去探望那位徐林小王。 商陆看了慕枳城一眼,笑意温柔,“你叫她什么?” “当然是容……姐啊!”慕枳城突然浑身一冷,咬牙切齿地改口。 “是吗,那是我听错了。”商陆笑眯眯地道。 “就是你听错了。”慕枳城回以一笑,心里一万个你大爷。 慕枳城换了个姿势坐着,双手搭在腿上,伸长了脖子往亭外眺望,四下无人,唯清风寂寂,叶落纷纷。 “你要见的人呢?还没来吗?”慕枳城等得无聊了,拧眉道:“你约的是这里吗?会不会记错地方了?” 商陆摇了摇头,将新沏的热茶推过去:“耐心些,应该快到了。” “快到了快到了,你都说好几次了。”慕枳城不满地咕哝道。 可再不满,他也没有丢下商陆提前回去的想法。 就在此时,叮咚泉水声中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清鸣,红枫瑟瑟,裹挟隐隐血腥。 慕枳城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商陆。却见商陆眸光微闪,也有诧异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还在暗忖之际,就见红枫重影里杀出一道红色身影,背对着他们落在八角亭前。 第26章 这桩买卖不正经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二人窥不见女子相貌,但见她身形窈窕纤细,背脊挺直如竹,犹如出鞘见血的利刃,残忍阴戾,锋芒毕露。 这样的狂,这样的狠,商陆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慕枳城猛地站起,骂了句我去,“是容……姐。”莫名感觉背后一刺,慕枳城很识时务地改了口。 商陆的视线从慕枳城身上偏移,不经意与听见声响回头的容漓相对,幽幽黑沉的眸里暗光微闪。 容漓却冲他左眼一眨,粲然而笑,分毫不将眼前危局放在心上。 追着容漓闯出枫林的黑衣人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暴露在黑布外的眼睛闪过赶尽杀绝的冷光,十几个人扛起大刀一拥而上,缠住容漓的同时杀上八角亭。 慕枳城很自觉地跳到商陆面前一拳轰飞一人,让黑衣人连触到商陆衣角的机会都没有。 眼见容漓下手狠辣,慕枳城拳风霸道,近半数的黑衣人折损在二人手下,为首的黑衣人一咬牙,扯下腰间的信号弹抛出。 璀璨的烟花在白日炸响,商陆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漂浮着血腥气的空气隐隐焦灼,容漓下手越发狠辣,几乎招招要命。 “撤!”一声清喝在耳边炸响,商陆只觉得手腕一紧,红衣蹁跹从眼前飞过,连他都被带着飞了起了来。、 黑衣人见容漓和商陆跑了,立即分出人马去追击,两方人马一前一后蹿进枫林,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慕枳城心里着急,可眼前有人拦路,他一步还没迈开又被拦了回来,暗骂一声,下手是越发的重,恨不得一拳就要了他们的命。 而另一边,容漓带着商陆在偌大的枫林里游弋,一会左拐一会右拐,一会上窜一会下跳,分明就是耍着身后的人玩。 见她迎刃有余,商陆便放心了,还有功夫一边陪她瞎跑逗人玩儿,一边道:“你对这里很熟?”这片枫林延绵千里,地势复杂,便是再老辣的猎户都不敢这样玩儿的。 容漓很淡定的,隐隐还有点找到玩具的雀跃:“不熟啊。” 商陆:“……”不熟你还敢乱跑?! “没关系的。”容漓道:“有小哥哥在嘛。” 商陆哑然,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 正哭笑不得之际,商陆感觉脑后扫来一股极为强劲的罡风,他回身,防御还未拉开,身后的姑娘已错过他来到他身前,扬手一掌对了上去。 两道强悍霸道的内力相碰,力道相冲,顿时飞沙走石,劲风狂扫。容漓往后一侧,带着商陆后退几步。而偷袭的人却被容漓的内里震飞了出去,身体撞到山石方才堪堪停下。 好生霸道的内力。 容漓的内功就如她一直以来的隽狂傲气一般,霸道蛮横不讲道理,暴力即美学。 这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商陆在她身后无声而笑,漆黑的眸里仅有一点亮光,而那光里,倒映着容漓的模样。 黑衣人吐了几口血,布满阴桀的眼死死盯着容漓,似乎是想将她的样子牢牢刻在脑子里。 这样的眼神让商陆很不舒服,他一个箭步就要挡在容漓身前,变故在这一刻发生。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刺眼的白光逼得二人皆睁不开眼睛,浓烟散开,刺鼻的气味令人眼泪横流。 剑光趁机而至,朝容漓刺来。 商陆想也没想,从袖中抖出长剑,迎了上去。 浓烟笼罩中,容漓被逼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商陆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见一声兵器相碰之后传来一道极干脆的哀鸣。 对方的剑竟被商陆的剑生生折断了? 容漓吃了一惊。 对方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商陆竟然还有这样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贪婪嫉妒的狠光刚露,折断他手中兵器的利刃已一剑劈到了他身上,叫他血溅当场,再无声息。 而此时,浓烟已散去,被容漓重伤的黑衣人被救走了,现场只留下一具被商陆斩杀的尸体和一把断剑。 “真是一把好剑。”容漓凑近了去看商陆的剑。 只见那剑通体漆黑,表面附有一层浅浅的青铜痕迹,可剑身却轻薄如蝉翼,不似传统青铜剑那般笨拙厚重。 容漓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剑锋,就觉一股凌寒剑意顺指尖流窜,她本来一惊,正要运起内力抵御,这股寒意却适时敛去杀机,化作温凉气流游贯全身。 容漓觉得好玩极了,“这剑可有名字?” “有。”商陆见她有兴趣,便将剑递给她,“寒蝉。” “寒蝉?”容漓拿剑在手,挽了几朵剑花。剑花寒彻,凌霜傲骨。“这个名字很适合它。”容漓由衷道。 “嗯,我也觉得。”商陆莞尔一笑,接过剑收回鞘中。“那些人为何追你?” “啊,一不小心撞破了一场买卖。”容漓耸耸肩,很不在意道。 商陆道:“看来这桩买卖很不正经。” 容漓笑:“大概吧。” 商陆收了剑,两人一齐往回走。 容漓道:“对了,你们来这做什么?”这北山荒凉,枫林原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风景可赏。 商陆知无不言,道:“约了秋伯见面。” 容漓点点头,没再多问。 容漓对这枫林不怎么熟悉,但她记性极好,走过的路多少记得,两人一路磕磕碰碰,勉强走对了路。 快到山脚时,风声渐大,枫叶簌簌,有人从二人头顶跃下,看见容漓满脸如释重负的笑,却在看见商陆时微微收起,带了些警惕和审视。 来人正是易然。 原来,月栖宫商队入了南楚境后,就在这北山失去了踪迹。容漓今日便是带易然来此查探虚实的,谁知那么倒霉,遇到了那伙黑衣人,被当成了靶子。 不过这靶子也不是白当的,至少被易然认出来了,与黑衣人做交易的正是那王家少爷的新欢。 就是不知道那新欢和黑衣人都是什么身份,拿走王家名册又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要残杀王家满门,斩草除根。 “商陆。”容漓脑袋朝商陆的方向偏了偏,不紧不慢道:“易然。” “易先生。”商陆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不敢。”易然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商陆温和表面下的疏离。他收回打量,冲商陆拱手道:“陆世子。” 商陆面上无色,心里却有惊讶。不是为易然看破他的身份,而是易然知道他的身份后,既不避而远之,也不嫌恶鄙夷。他这一声世子,虽然平淡无甚恭敬,却做到了平等视之的尊重。 就如同…… 商陆看了容漓一眼,微微而笑。 就如同容漓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明明是极随意轻狂的举动,却叫人由心生出的舒坦,忍不住放下心防。 三人一同下山,没有再多交谈。 容漓走在中间,状似不经意地朝易然撇去一眼。 人呢? 易然会弃容漓而走,就是容漓赶他去追那位新欢的。 易然脸隐隐发臭,抿唇摇了摇头。 跟丢了。 难怪易然脸色这么难看了。 容漓一眼瞥去,嫌弃。 无从辩解的易然:“……” 商陆撇开头,假装没看见这两人的眼神交流。 他这一撇,就瞥见了前面拦路的三队人马。 为何说是三队? 因为除了那眼熟至极的黑衣人和慕枳城,还有一行十几人,为首的那一位好生眼熟。 只见那人生得极英俊,剑眉如黛,凤眸狭长,薄唇轻抿,脸部线条绷成最冷硬的弧度,让人瞧一眼就如坠入千年寒潭一般。 不是苍溟夜是谁。 容漓木着脸,幽幽的眼神瞥向易然。 一筹莫展? 呵呵! 易然:“……” 他哪知道苍溟夜这狗逼的怎么就追上来了! 容漓揉揉额头:那人现在还在北山? 易然眨眼,有点无辜:大概……应该……吧! 容漓:要你何用! 易然:有点扎心…… 扎心的不止易然,还有慕枳城,他在心里骂了无数个粗口,甚至连商陆都被迁怒了。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出个门撞见追杀还要碰上苍溟夜,果然陆瘟神就是陆瘟神,跟他走一块就没有好事! 一团乱斗中,慕枳城挥舞着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大刀,一胳膊顶开苍溟夜,咬牙切齿外加恶狠狠地道:“滚开!” 苍溟夜拧眉,似乎十分不喜。但转念想到一人,最后也没有发作,兵刃祭出,不与慕枳城做无谓争执。 苍溟夜越是一副不跟小孩子计较的臭德行,慕枳城就越气,气得一张略带稚气的萌萌哒脸都有些扭曲了,手起刀落越发狠辣,在黑衣人堆里横冲直撞。 苍溟夜察觉不对,刚要提醒他,就有黑衣人不断加入战局,有意识的将他和慕枳城分开。 慕枳城遭到群攻,纵使他天生神力,武艺非凡,长时间保持精神集中的拼杀,也渐渐感觉到吃力。 他本可以向苍溟夜求救,可从见到苍溟夜起,他满脑袋的神经就没搭对过,咬紧牙关愣是不肯开口。 忽然一刀拼来,其速迅猛,劲道如山,慕枳城咬牙举刀硬抗,虎口被震得生疼,人也被推远了好几步。 黑衣人瞅准他力竭,接连好几刀灌注全力劈来。 不过一刀他已抗得吃力,双方高低早见高下,慕枳城暗暗心寒,只怕他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呵,果然逃不掉成为刀下亡魂的命运。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早…… “噗嗤……”几声利刃刺穿皮肉的闷响传来,温热的血花飞溅,几滴落在他的眼睛里,刺得他一阵剧烈的疼,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脏,恨不得将他的心连根拔起再碾成灰烬。 第27章 你救畜生做什么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好疼啊 真的好疼。 疼得他手在抖,脚在抖,浑身都在颤抖。 血色的视线所及,是她再一次挡在他的面前,妍丽美好的脸上寒霜满覆,如云雾笼罩再窥不见满天星光的杏眸里有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痛恨,也有舍身护他周全的如释重负。 记忆与现实重叠,凄厉与瑰丽鲜明对比,白衣不再,红衣蹁跹,她还是那个生来骄傲活得隽狂潇洒恣意的容漓。 她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哐当。” 手中的刀脱手落地,慕枳城受不住腿软噗通跪倒在容漓身前,脑海里有许多不同的画面不断交叠闪现,有上辈子她倒在他怀里至死不忘的恨意,也有这辈子她再次救他于危难如神祇降临,来来去去,都是她,只有她。 内疚,羞愧,痛恨……就像慢性剧毒,一次又一次地蚕食他的心脏,痛得他恨不得一头捶地。 为什么,又是这样! “喂,小孩儿,你怎么了?”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容漓收了兵器,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担心。 慕枳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状态,大抵很吓人吧。 因为他竟然从容漓的话里听出了担心。 怎么可能,她那么恨他。 可竟然恨他了,为什么不能恨到底,“为什么!” “小孩儿……”容漓蹙眉,小孩儿这状态不对啊。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为什么要救我?我稀罕你救我吗?我一点都不稀罕!”慕枳城突然暴起,容漓被他的气势冲壮到,有些发懵地后退一步,看他近乎癫狂地吼着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你不是说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吗?”“你不是说我是畜生吗?你救畜生做什么!” 容漓:“哈?” 她说过这样的话吗?这小孩儿疯了吧? “小孩儿……” “我不要你管我!”慕枳城胡乱扬手,一把将容漓推开,撒腿跑了。 容漓一个踉跄,幸好有商陆在背后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容漓还在懵逼状态,“小孩儿怎么了?” 商陆微微眯眼,盯着慕枳城跑远的方向眸光暗沉。听见容漓问,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面若无常:“可能是害羞了吧。” “害羞?”容漓歪头,有点不能理解。 帮苍溟夜解决剩余黑衣人回来的易然听见这一问一答忍不住捂脸。一个是真敢答,一个是真敢信。 “那边。”易然示意容漓:“王家少爷的新欢。” 容漓看过去,果然见苍溟夜的手下压着一个白面小生跪下。那小生颇有几分姿色,长得唇红齿白,娇盈不堪,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媚色风情便是在人间色里也能独占鳌头,难怪王家那位花花公子会将他领回家,更引得父子之间起了龃龉。 容漓一脚踢开挡路的脑袋,脚踩鲜血,面色如常地对上苍溟夜投来的打量目光,有些疑惑他初见她的目光里为何带了点让人难以忽视的狂喜,转瞬即逝,让容漓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却不知苍溟夜此时正在暗暗反省自己的错觉,怎么会将这样粗鲁残暴一招就叫敌人尸首分离的女人错认成慕唯妹妹呢,真是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暗自反省一轮,苍溟夜脸色生冷,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容漓身上挪开,“陆世子。” “夜世子。”商陆拱手还礼,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分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这是……” “高平日前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此乃疑犯。”苍溟夜声线偏冷,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渗得人牙齿生寒。 新欢抖了一下,怕极了苍溟夜,但见他兜头就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总要辩解几句的:“我没有,各位大人明察,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哦?什么都没做?”苍溟夜眸色深深,“王家遭灭门后,经查失窃纹银三百两,银票六千两,另有几件贵重首饰,古玩花瓶,你敢说不是你所窃?” “我……我没有啊,我没有……”新欢脸上闪过一丝暴露的慌乱,强忍着颤抖咬死不认。反正,反正东西他都已经藏好了,他们没有物证…… 哗啦! 有苍溟夜的近卫收到指示,将不知从何处搜来的一堆金银细软丢在新欢面前,正是他所藏起来的那堆东西。 新欢一眼认出,登时面色惨白。 容漓暗暗啧了一声,这苍溟夜确实有些本事,难怪能在易然的消息封锁下查到北山来。 苍溟夜冷哼,似嘲似讽,“没有?” 新欢咬紧牙关,“我没有,我冤枉,大人明鉴。” “好。”苍溟夜点点头,神色冷淡,“拖下去。”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两个人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新欢的胳膊往无人的枫林深处拖。 新欢挣脱不得,嘴里虚张声势的叫嚣着:“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良民,你们敢动私刑……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惊飞了不少躲在树上看热闹的雀儿,容漓挠了挠耳朵,有些难以忍受的郁燥。正想说要不我们先走吧,那边的新欢就先扛不住酷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我说……我都说……快饶了我吧……” 苍溟夜脸色发冷,抬手让人将新欢复又拖上来。 这次当真是用拖的。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人儿,此时已是浑身浴血,身上脸上数道鞭痕,左腿以极别扭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容漓眨眨眼,这位平王世子倒是表里如一的面冷心狠,下手一点都不讲情面,难怪人赠外号‘冷面世子’,没直接喊活阎王都是给面子的了。 不过这简单粗暴的手段甚合她心意。 新欢被人扔在地上,他几乎要痛晕过去了,浑身冷汗涔涔,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了,趴伏在苍溟夜脚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息:“小人……真的……没偷……是小人的雇主……承诺的……待事成……王家财物都是小人的……” 竟然还有雇主?苍溟夜脸色更冷几分:“何人雇你屠尽王家满门?可知相貌、姓名,身在何处?” 新欢摇了摇头,咬牙哼了两声疼,“小人不知……小人也没有杀人……小人只受雇诱惑王家父子……已达离间目的……那王家父子床第凶残,小人当夜晕了过去……待醒来时,王家都死绝了,小人害怕,卷了财物便逃,并不知是何人所为。” 听闻过王家父子某些特殊爱好,易然听言一阵恶寒,与容漓低语道:“不似作假。” 见苍溟夜一行折腾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屁来,容漓早就不耐烦了,抱着胳膊敷衍地点点头:“少了个人。” 易然一怔,忽然清明:“那个梳头娘子。” 容漓无声点头,看向商陆:“小哥哥……” 容漓话音未落,突然林间爆出一声尖利哨响,有蓝紫色的烟火随哨声直冲半空,砰的炸响。 是慕家的求救信号。 是慕枳城! 在场数人脸色惊变,容漓反应最快,商陆紧随其后,苍溟夜留下几人看守新欢,也带人飞掠而去,追在容漓商陆二人身后。 林间瑟瑟,叶落萧萧,风卷残叶,一地狼藉。 容漓捡起地上的空哨,脸色略显阴沉。 “这里。” 听见商陆喊她,容漓转头跃下小山包,冲到断垣下,商陆捡上来一截断枝,断口还是新鲜的。 “前面。” 找准方向,容漓一马当先,商陆跟在她身后起落,速度亦不慢。 两人轻功皆是上乘,于林间起跃快若惊鸿,不过须臾便追出老远,一时刹不住脚,竟闯出了北山的地盘,冲进了连绵山间。 此山中有雾,越深入越浓郁,最后竟隐约只见草木寥寥,勉强能见五指。 咯吱。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斜刺里却亮出一把尖刀,容漓侧身,猛地后退,银红光芒在雾海中一闪而过,鲜血飞洒,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寒光四起,兵刃铿锵,雾海渐浓,视觉有所欠缺,容漓只感到一股杀气迎面击来,脖颈传来瑟瑟寒意,她猛地向后一仰,冷刀袭来,一张被黑布遮了半边的脸一现,很快又隐在了雾海之后。 这样不甘不脆的打法搞得容漓浑身不得劲,趁着黑衣人出招再次暴露身影时两手一翻,银红丝骤然盘出,丝丝锋利,触之剑折骨断,断刀如纸。 “漓姑娘。” 血色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商陆顺着银红光芒捕捉到了容漓的身影,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扯,两人飞快离开。 “这么多人,不会捅到他们老巢来了吧。”银红染血,腥臭弥漫,容漓嫌弃地扯了把嫩草叶子擦手,声音发沉,半开玩笑道。 商陆目光微冷,一点寒意泠泠,同样带着三分玩笑道:“还真难说。” 真的只是在开玩笑的容漓:“哈?!” “若我没看错,这片雾林里藏有不止一个阵法,且环环相扣,一步一景,这雾海便是其中之一。” 容漓奇了,杏眸微微睁大,盯着商陆的背影,“小哥哥,你还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略懂一二。” 商陆不欲多说,容漓就没有多问,道:“你能破这阵?” 商陆道:“可以一试。” “那就试试吧。”容漓没有觉得他的‘略懂一二’和‘可以一试’听起来是多么的不靠谱,脚下一顿,转身一击,身后惨叫与痛呼齐飞,再往前不了一步。 第28章 别留下我一个人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也不知道这阵是什么阵,商陆打算怎么破阵,但是她既然让他试了,且还是确信他会成功的那种试试,她便要替商陆免去所有的后顾之忧。 于是沉重朦胧的雾海中,一人全力出击,一人专心破阵,背对着背,给予对方的都是绝对的信任。 厮杀声此起彼伏中,容漓突然听得一阵类似瓦缸破碎的沉响,咔咔两声后,风卷雾动,飞沙走石,顷刻迅猛,卷成漩涡,容漓来不及回身去看商陆,就感到后衣领一紧,有人拎着她闯过了风卷残云。 眼前景物转换,雾海成了过眼云烟,只有红枫依旧,天边残阳半血。 残阳垂暮,即将燃烧殆尽的焰火霞光笼罩住这片山林,于是红枫更红,山庄暮霭,端得一副宁静致远的好景致。 山庄占地广袤,景致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廊幽径,无一不风雅,无一不儒秀,就连玉树假山上拉的红绫,屋檐廊下挂的灯笼,还有远处宴客厅传来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都显得雅致可爱了不少。 容漓对着贴窗的喜字端详了一会,米浆还未干透:“你说这掳人的贼不会是瞧上小孩儿了吧?” 商陆哭笑不得:“慕二不一定在这儿。” “他若在呢?” “……请他来做客?” “……” 容漓正准备摇头晃脑地说句“小哥哥你太天真”,商陆忽然严肃道:“别出声,有人。” 容漓带着商陆跃上树梢,扒拉开茂密树叶往下窥探。 他二人刚躲好,就见红绫招展的曲廊后拐出来一行人,都是面带喜色花枝招展的姑娘,且人人腰间系着红纱,头戴红簪花,喜庆到不行。 几个姑娘走路极不规律,团在一起推推搡搡中间那人,嘴里笑嘻嘻地哄着闹着:“小三夫人快快来,少主正等着您拜堂成亲呢……” “拜堂成亲,拜堂成亲……” “恭喜小三夫人……” “小三夫人真是有福之人……” 被推搡的人涨红了一张脸,有意挣扎奈何被五花大绑着,就像搁浅的鱼,再如何扑腾也只是虚张声势的空架子,姑娘们一点都不怕他。 他只能又羞又恼又气地踢腿蹬脚,活像只大青蛙地哇哇大骂:“去你妈的拜堂成亲!” “谁是小三!谁是夫人!” “滚,滚滚滚!” 这熟悉的叫骂,这熟悉的暴跳如雷,不是慕枳城还能是谁? “……” 容漓抿紧唇,脑门抵在商陆肩膀上,埋着脑袋不忍直视,肩膀一抖一抖的暴露了她的幸灾乐祸。 她有些得意洋洋的,语调都欢快了不少:“我说什么来着,小孩儿被瞧上了。” “……”商陆有些无语。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展开吧。 “先想想怎么救人吧。”商陆揉了揉额角,提醒容漓道。 眼见慕枳城就要被带去宴客厅,也不知道这古怪山庄是什么情况,容漓雷厉风行的,“想什么想,直接抢亲啊。” 说完,还不待商陆伸手阻止,容漓已经一跃飞出,随手一抓就是一把榕树叶掷出。 那灌注了霸道内力的树叶强劲如石子,精准地打中姑娘们的穴道,将那一朵朵的花儿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没了推搡的人,慕枳城一个惯性就要往前头栽去。 他其实一脸懵逼,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甚至脸朝地面倒下去的瞬间他竟然还有空想:卧槽要遭,小爷的脸! 掌风如刀,来势疯狂,容漓一手拎起慕枳城的后衣领往后一甩,掌中凝力,迎难而上。 两股劲力一触即分,容漓反应奇快,一脚将身边的姑娘踹翻,银红若现,抬起姑娘跟丢沙包似的掷出。 偷袭的人见状忙侧身躲避,追击的脚步难免一滞,正好给了容漓三人跑路的机会。 那人笑了笑,笑声尖细中带着妩媚:“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远处传来一阵小册子的脚步声,两列身着布甲提着刀剑的护卫赶了来,“庄主,可要追?” “追?他们逃得出雾海密林吗?”那名被唤做庄主的女子勾起大红唇,刻意描长的眼线透着一股妖气:“没用的废物,拖下去,做肉料吧。” …… “怎么哪哪都有你啊。”慕枳城恨不得烧了这一身大红金丝喜袍,却被容漓拖着跑了个跌跌撞撞,差点跟大树公公来个亲密接触。 “姐姐我纡尊降贵来救你,你就感恩戴德吧。” “谁,谁又要你救了……”慕枳城眼微红,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服软。 一点都不可爱。容漓嘀咕了句,脚下猝不及防踩空,雾海若隐若现,深渊可见。 腰间蓦地传来温度,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将她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心跳失速,不及后背触及的胸膛令人头脑发昏。 “小心些……”商陆一手揽着容漓,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着慕枳城,助二人悬崖勒马,“这林子不对。” 淡淡的枫叶香萦绕鼻尖不去,容漓晕乎乎的,“阵法吗?” “是。” “能破吗?” “能。” “哦。”容漓放心了,拎着慕枳城站到一边。 被拎过来又拎过去的慕枳城:“……”你们当我是提线木偶吗?! 愤怒的质问还未出口,沉重雾海已传来咔咔如同机械声响,雾海滚动,风起云涌,眼前骤然一亮,前路已明。 欣喜未及表面,霎时又风云变动,雾海重新合拢,滚滚杀机宛如离弓之箭,尖锐杀伐,直冲门面。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商陆只来得及拽过容漓两姐弟往还未完全合拢的雾海外用尽全力一掷,再无机会躲闪抓成尖利杀招的爪子。 利爪破开表皮,搅着血肉狠狠一抓,血花迸射,商陆闷哼一声,擒住那只利爪狠狠一折。 雾海密林外,容漓呆呆地保持着落地的姿势,脸上温热渐渐变得冰凉,在她指尖轻触时,黏腻腥稠。 是商陆的血。 容漓杀过人,杀过很多人,最多的一次杀了整整一座城,脚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她都能眼也不眨地踩着尸山爬过去。 她从来就不是个干净的人。 手不干净,心也不干净。 可此时此刻,她怔怔地看着指尖那点猩红的血,手都在颤抖。 她猛地转身,就要往雾海里冲。慕枳城一个激灵,从商陆舍身救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扑过去将她抱住,“你不能去!” 若是容漓此刻足够淡定,或许能听出他的胆怯、后怕和痛苦,他惨白着脸,近乎哀求的:“你不要去……” 可容漓听不出来,她淡定不了:“他受伤了,他会死……” “不会,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慕枳城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的肯定像是在安抚容漓,也像在安慰自己:“你别去……”求你,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丢下我…… “你放开!放开!慕枳城!” 容漓乱,慕枳城比她更乱,轻易就被她甩了出去。 容漓一步迈开,就感觉衣袖一紧。她猛地顿住。 慕枳城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太过用力的骨节泛白,似乎用尽了此生的力量挽留她,“姐,别留下我一个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再看着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为我赴死了。 他蜷缩在地,无助着,卑微着,颤抖着,他低着头,容漓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隐痛不忍。 最后只化作轻轻一声叹息,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心软了,低身来抱了抱他,像温柔的姐姐哄骗不乖的弟弟,“小孩儿乖,姐姐我本事大着呢。你先跑,要记得找人来捞我。” “姐!” 投身融入雾海,慕枳城那声凄厉的呼喊还似在耳边嗡嗡鸣响,容漓被震得头昏脑涨的,所有温柔都虚幻成了渣渣。 姐什么姐!不知道该以为她一去不回了呢! 雾海密林里安静一片,仅剩空气中残留的铁锈腥味在她诉说曾经的战况激烈,容漓感觉心口被刺了一下,说不上疼,却如鲠在喉。 “呜……” 就在这时,沉沉雾海中传来低低的哀鸣,脚掌踩踏落叶无声无息,浓雾掩饰不掉幽幽的绿光。 是狼群! 北山枫林,奇门遁甲,避世山庄,豢养狼群……这许州的水可真深啊。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容漓,被强制压在梳妆镜前的商陆也有。 “小三夫人,吉时到了,该去喜堂了。”有侍婢在他身后提醒。 商陆闭着眼睛,肩上没有处理的伤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疼,他强自忍着,上了妆也掩盖不了苍白,“滚!” 那侍婢并不怕商陆,反而叹息一声劝道:“夫人又何必呢。若不是您放跑了原来的少主夫人,庄主也不会要夫人来顶替。夫人还是顺从些,才能少吃些苦头。” 商陆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不欲与她多说,不再吭声。 见商陆不配合,那侍婢也有的是法子。 只见她双掌合拍三声,门外进来两个体型粗壮的大汉,一左一右强硬地将商陆‘扶’了出去。 商陆身不由己,走得跌跌撞撞,脸色阴沉,在进喜堂时绊了一下,横里伸来一双白皙细润的手将他接住,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引得他一阵恶心。 商陆闭了闭眼,滚字刚滑到喉咙口又被生生憋住,因为他听见扶住他的女子隔着红纱盖头对他嘿嘿傻笑,举止天真言语痴呆,“哥哥,好好看的郎君哥哥。” 第29章 谢谢你愿意回头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有红纱覆面看不太清楚面容,但她身形修长纤细,窈窕有致,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可这稚言稚语,小儿举动。 原来这场婚礼的新娘,所谓的山庄少主竟是个痴儿? 难怪要半路抢亲,先是掳了慕枳城,现在又以他代替。 “玉儿,你可喜欢娘亲给你挑的郎君?”庄主坐在高堂未位上,问庄玉儿。 庄玉儿盯着商陆不舍得挪眼,直到庄主又问了好几句,她才在侍女的提醒下忙不迭点头,动作太能,险些将红纱点掉了,“喜欢的,阿娘,玉儿要郎君哥哥,要骑高高,要骑马,驾,驾……” 庄主很懂的笑了,笑里藏的东西商陆看不懂,就是觉得恶心:“好,好,玉儿要骑马,今晚就让郎君哥哥陪你骑个痛快。司仪呢?还不快快行礼。” 商陆就被按着,随着司仪高喊“一拜天地”被强压下头颅,失血过多使他整个人都在发虚,眼前星光一片,眼角只扫到那痴少主在侍女好一番哄骗下也跪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低下头颅。 商陆闭了闭眼,胸口有一股气堵着,吞不下吐不出,直堵得他脸色发青。 突然,余光瞥见痴少主的小指勾了勾,银红一点,好似他的错觉。 怔忡之间,只听司仪一声高喝,将他喝了个清醒:“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去你…… “洞房,玉儿要洞房,要骑马,骑马马……” “……” 周围一片“恭喜少主”“恭喜夫人”“贺喜庄主”的恭贺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仿佛有宾客满席。 商陆耳聋眼昏,被人推搡着簇拥着,浑身哪里都重,就脚轻浮得很,好的几次左脚绊右脚要摔倒的时候,总能感觉从身侧传来一股轻巧的拉力,将他又拽了回来。 进到洞房,商陆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被丢在床上仰躺着,乌黑的血渗到了喜服上,一点一点透出来。 那痴少主浑然不知他忍得辛苦,一进门就扯掉了红纱凤冠外袍等物,爬上床直嚷嚷要骑马,闹腾得不行。 侍女婆子们一个劲的劝,庄主抚着她的头发,风情妩媚:“闺房趣事,夫妻合寝,娘之间都教过玉儿了,玉儿都学会了是吗?” “玉儿会的,玉儿会的,要骑马。” “只记得骑马了?还有呢?” “唔,还有,还有……”痴少主咬着手指头,苦苦回想,“还有,骑马……” 庄主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痴少主的额头,“好好好,就骑马。” “玉儿好好骑马,好好玩儿,娘等着玉儿的好消息。好好伺候着,自有你们的好处。” 这话是对房里的侍女婆子说的,也是对商陆说的。 侍女婆子们恭敬应是。 商陆闭目,面上有屈辱,也有冷淡。 庄主可不管他屈不屈辱,冷不冷淡,她只要女儿娶个好郎君,哪怕是困着囚着,也有个人作陪就好。 纵使闭着眼睛,凭商陆灵敏的警觉也能感觉到庄主的离去,还有朝他慢慢靠近的那个娇小温热的身体,她趴在他的身上,手搭在他的胸膛,手那么小那么柔,还那么放肆! 商陆猛地睁开眼睛,“滚开!” “我不。”痴少主嘟着嘴,带着孩子般的天真浪漫,手却无不旖旎无不暧昧地摸进他的领口,女子身上淡淡馨甜气息破开浓重的脂粉传入鼻翼,就像烈火中迸出的火星子,落在肌肤上也有灼人的温度。 她缠了上来,整个人伏在他的胸口,狗儿一般这嗅嗅那舔舔。 “!!” 舌头尖划过肌肤,温热又冰凉的触感令商陆冷不防一抖,咬紧牙根吐出:“滚!” “郎君哥哥叫你们滚,快滚!”也不知道痴少主哪根筋搭错了,跨坐在商陆身上气鼓鼓地赶人滚,手头能摸到的东西一股脑都丢了出去。 侍女婆子们吓得半死,想着花生、桂圆这些还好,若是瓷枕头、玉如意什么的,砸人脑袋上还不得破个血窟窿,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还要碍于庄主的吩咐,不敢跑远了,只得躲在门边表忠心:“婢子们就在门外守着,少主有事请吩咐。” 吩咐你个鬼,容漓现在就想送他们去见鬼! 她忙从商陆身上爬起来,眼睛触到他肩上的鲜血淋漓就疼,喉头涌上哽咽,被她生生忍了下去,“混蛋,他们竟然不给你包扎!” 刻意压低了的清喝声,带着女子惯有的骄矜硬气,咬牙切齿间流露的恼恨令商陆一颤。 不是他的错觉? 面对商陆将信将疑的脸,容漓伏在他身边,动作也不敢太大了,怕教外面的人听见,“是我,小哥哥。” 商陆看着她,凤眸睁大,“你!你的脸……” “易容术而已。说来话长,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容漓上手来扒商陆的衣裳,他被钳制太久,一路几乎是被拖过来的,拉扯间衣裳难免松垮凌乱,被容漓一扒就扒光了肩头,商陆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商陆:“……” 容漓:“……” 容漓大概也没想到这衣服太好扒了,骤然扯落,她也有点措手不及。可当那几道翻着血肉深可见骨的爪痕显露无疑时,她除了替他疼得吸气,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因为伤口太深不曾血止,他半边的衣裳竟都是濡湿的,这才没有粘到伤口上,否则容漓这没轻没重的一扯,非得把他的皮肉一同扯下来不可。 “这狼爪有毒,都感染了。得先把死肉挖了,我没带什么好药,你忍着点。” “不怕,你尽管来。” 商陆也知这伤得尽快处理了,止了血,勉强回点精神,才能逃离这个狼窝。 容漓行事向来雷霆之速,她的刀亦是如此。可再如何速度,没有任何麻醉,尖刀剜肉依旧疼痛相当。 商陆忍力不错,一口银牙咬碎也生生扛着不出声,直扛得一身冷汗涔涔,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是意识模糊的时候,已经疼到麻木的肩头却传来一阵温热,商陆想忍没忍着,颤了一下。 “容漓,别……” 容漓偏头吐出毒血,唇齿染了紫红,“毒血一定要吸出来,不然我就白回来了。”说完,她再次攀上他的肩头。 也许是疼到了极致,也许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商陆阻止不了容漓,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他完好的那只胳膊抬起,遮住眼眸,低低呢喃似在她,也似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容漓从贴身的锦囊里拔了好几根草,毫不吝啬的全揉碎了涂在他的伤口处,又撕下干净的里衣给他包扎好。 忙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眸光浅浅,映着龙凤烛火:“因为,你是小哥哥呀。” 商陆:“……”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染血的唇,很软,有点痒。就是说不上来,是唇上痒,还是心里痒。 “谢谢你,愿意回来救我。”从来没有人,愿意为我回头。 “不客气。”她也道:“谢谢你,愿意护我。”她于孤独中成长,从不知被人保护的滋味。 今日有幸得偿,想与君共享。 等商陆重新穿好衣服坐起来,就看见容漓猫着身子满屋子瞎逛。 “……你在做什么?” “打探敌情。”容漓蹲在窗下,试图从墙上的投影盘算出这房间外还有多少人把守,他们顺利逃脱的机会有多大。 商陆:“……” 商陆轻叹一声,朝她招手:“有纸笔吗?” “纸笔?”容漓窸窸窣窣一番摸索,勉强找到一只毛快被揪秃了的笔,又在桌脚拾到几团纸团子。 猫着腰满屋子跑比装痴呆还累,容漓趴在商陆身边微喘,看他将画着大乌龟的纸团子一张张抚平。 “……要画地形图吗?” “嗯。”商陆沉眉想了想,才提笔落画:“这山庄颇为诡异,布置精巧,看似稀松平常的一花一树,一山一石,实则都暗藏杀机,存于五行八卦之内。”这手段与那雾海密林手法相同,师出一人。 这般想着,商陆低眸来看容漓,见她小嘴微张,一脸懵逼,一时怔然:“你……没看出来?” 容漓捂脸,“并没有……”实际上漓姑娘是懒得费这个脑子,在她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暴力砸不开的阵法机关。 “那你……”是怎么闯过雾海密林,又是怎么避开山庄内重重机关的? “嗯?什么?” 漓姑娘就在他旁边趴着,头也没抬的研究商陆画出来的地形图。因为这身新娘装扮,她那三千青丝也被挽成云鬓高高盘起,露出皎白如玉的后颈,商陆视线一低,甚至还能瞧见那玉颈下被遮挡的隐约春光。 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商陆心头一悸,视线偏移,那句让他怦然心惊的问话最后还是顺着喉结滚动,被咽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商陆埋首于地形图中,尽力将山庄内的阵法机关还原,尽量简洁又快速地跟容漓说了一遍如何避开机关,如何破开阵法不叫人轻易察觉。 “最好不要强行破阵,免遭机关反噬。”商陆算是看明白这姑娘了,只要是能一刀解决的麻烦,她就绝不会使第二刀的,让她压下脾气解机关,确实是为难她了。 所以容漓嘴上答应他说我尽量,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信…… 所以在容漓以痴少主的口吻要求屋里屋外的侍女婆子侍卫们陪她玩躲猫猫,并将为了贴身保护她而跟随他们躲到假山后的侍卫拧了脖子时,商陆心无波澜甚至面无表情。 第30章 再也干净不了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行七步右拐,过长廊直行五步蹲下,三息后绕过圆月门……”逃跑的路线刻印在商陆的脑子里,几乎不用思索的指点着容漓,顺利避开好几拨巡逻的人。 容漓不用动脑子,便有空想这山庄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看这山庄内外的阵仗,没点本事当真撑不住。这样有本事的人,在江湖上又怎会藉藉无名。 “前面三步停下,有暗箭机关。” 早在商陆提醒时,容漓就已缓下脚步,回忆着商陆的指点避开机关。 周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人闯庄”“在这边,在这边”的咋呼声,容漓刚带商陆越过暗箭机关,就有火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山庄的侍卫们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少……少主?” “什么少主,分明是抢亲的小贼!” 赶在前面的人骤然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后来的人目力极好,看出了眼前这个‘少主’与往日的些许不同。 手掌相击的喝彩声传来,人群呼啦一下分来一条道,女庄主扭着纤细的腰肢款款而来,红唇冷冷:“好个以假逼真的易容术,不知小友是何方高人啊?” 身份都被戳破了,容漓也很干脆,抬手撕下假面,“好说,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容三是也。” 商陆:“……” 女庄主娇笑:“姑娘是个爽快人,可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闯我女尊山庄,抢我儿郎君。” “屁的你儿郎君,你儿郎君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 “……瞧姑娘说的,这无主的郎君,我能为我儿抢来,那可是我的本事。”难为女庄主这半老徐娘,保养极好,风韵犹存,娇声嗲气起来连容漓都觉得惊悚,尤其是她那双老眼直勾勾地盯着容漓身后,让人觉得黏腻般的恶心和冒犯。 容漓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一步拦在商陆面前:“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其实容漓比商陆还要矮半个脑袋,就算拦在他面前也遮挡不了女人垂涎露骨的目光。容漓不喜她这样的目光,干脆踮起脚尖,柳眉高挑,透露张扬邪佞。 商陆自然是看不到容漓此时的表情,他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哪怕垫高了脚尖,也努力将他藏得严实。 商陆也说不出来这是怎样的感觉,就是心口麻麻的,又酸涩又想笑,如何忍了忍,还是抑制不住弯起的嘴角。 “自然是往我儿郎君看呀。”女庄主没有错过容漓的小动作,难掩好笑的噗嗤一声,“反正不是你存的小郎君。” 你存的……小郎君? 这形容怎么那么…… 容漓表情微微扭曲,心里疯狂吐槽,小郎君还能存着?你当鱼肉罐头呢! 心里腹诽着,容漓不动声色的,双手抱前往后一靠,靠进商陆怀里:“是又如何?” 馨香温软的身子抱了个满怀,商陆一僵,耳根发红,两只手只敢虚虚扶在她的肩头。 女庄主似笑非笑瞥了二人一眼。 容漓极有眼色,扯下商陆的两只手放在腰间。 只隔了不算厚重的衣裳,掌心熨烫,全是她的温度。 商陆:“……” 女庄主:“……” “若真是姑娘的小郎君,我也不夺人所好。只是……”女庄主笑吟吟的:“姑娘如何证明这位小郎君就是你的呢?我可不接受逢场作戏啊。” 本来就是逢场作戏的容漓:“……庄主慧眼,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是不是逢场作戏吗?” “慧眼也难辨恶人心。今日我儿大喜,我可不想见血。” 容漓道:“那可怎么是好?总不能让我与小郎君就地洞房,来证明我所言非虚吧。” 女人笑:“未尝不可。” 容漓:“……” 商陆:“……” 大姐你口味真重! 见容漓和商陆都是一言难尽的颜色,女庄主觉得好玩,吃吃笑了两声,“姑娘脸皮薄,我也不为难你。不洞房可以,小郎君留下,或者将原来的小郎君给我送回来。” ……你还是为难我吧。 容漓哪个都不选:“看来生意是谈不拢了。” “姑娘一个子都不想给我留下,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女庄主戏谑玩味的笑意骤然褪去,狭长的眼线妖气,不笑的脸又冷又狠。 “将他们拿下!” “先走。”不等人上面来拦,容漓先一把拽过商陆,将他往高墙上抛去,同时手中银红丝展开,丝丝缕缕犹如蛛网密布,沾上的人都必须将命留下。 “想跑?没那么容易!”女庄主冷哼一声,命人吹响木哨。 哨声清唳,长鸣不绝,与之相呼应的,是从四面八方嗥响的狼嚎。 又是那群畜生! 容漓惊恐地回头,果然见墙外密林有狼群袭来,它们是被刻意放养的畜生,爬树上墙,撕咬拼杀,不在话下。此时正里外夹击对商陆虎视眈眈。 商陆落在墙头,肩膀上的伤剧痛,右手提不起劲来,可他还有左手在,掰下墙头的瓦片飞出,那手法奇快,准头又足,一时群狼环伺,他勉强能撑。 那也只是勉强! 没有人比容漓更清楚他肩上的伤有多重,因此她心下紊乱,出手更狠,一拳轰出去,在强硬的狼头都得凹下去。 这架势,遇佛杀佛,见魔杀魔,不在话下。 这功夫…… 怎么那么眼熟? 女庄主一双媚眼微眯,盯着容漓看了半晌,突然袖中红绸抽出,朝她后心打来。 容漓一心就盯着咬伤商陆的狼群,恨不能将它们全都撕了才好,等劲风扫到,她再躲已是来不及了,只能运起内里聚在后心,准备硬抗,后背却忽然传来温热,她整个人陷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里。 是商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速度,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将她护在了怀里,女庄主的红绸砰的一下,直击他后背。 虽然在危难之际,他尽力侧偏了一下,躲开了要害,可那一击却不偏不倚打在他受伤的右肩上,隔着血肉,容漓似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商陆闷哼一声,没忍住吐了血,右肩的伤口撕开,鲜血狂涌,容漓整个肩头都是温热的。 那血甚至透过了衣裳,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凝在指尖滴滴答答。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血,才可以这样无止境的流下去。 “杀了她!” “杀了他们!” “不要让他们跑了!” “滚……” 背驮着商陆,散落的刘海遮住了她阴沉沉郁的眉眼,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可银红丝狠辣无情,不留一丝余地,疯狂饮血。 嘶吼,哀鸣,恐惧,虐杀。 容漓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座暗无天日的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她在杀人,疯狂的杀人,杀到红了眼,杀到冷了情,杀到再无人可杀。 杀到,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为何杀人,因何杀人。 只是手起刀落,便是一身血污,再也干净不了了。 从身到心。 “走……” “容漓……” 伏在她背上的男人气息微弱,薄唇青白,他蜷缩着手指,小指轻飘飘的勾着她的衣袖,没有力气了,却还在嗫嚅着,还在惦记着。 “容漓,快走……” 容漓闭眼,细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再睁开时,从来星光熠熠的杏眸里泛着红丝,“要走,一起走!” 容漓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撕了多少狼,在与女庄主的正面对决中,她甚至凶残卑鄙的用了她最为不耻的毒药,塞进她腹部伤口的那一瞬间,看见她血肉腐烂的那一瞬间,容漓更甚至感到了残忍的快感。 最后,她一把火烧了暗箭机关。 火势迅猛,业火滔天,腾腾烧进了雾海密林。 正是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的时节,大火势不可挡,无论是人是阵法是机关,都不再坚不可摧。 苍溟夜带人杀到时,女尊山庄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山庄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死的死,他还没有弄清眼前情况,站在尸山血海里的容漓先一刀劈来,将他踹下了马,带着商陆飞奔离去。 那一瞬间,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渐渐在脑中回笼,苍溟夜蓦地大惊,是她,王家被屠那夜,王家大院里的那个女人! 瞳孔一缩,惊怒乍起,苍溟夜大手一挥,留下大部分人救火,剩下的人同他去追容漓。 容漓带着商陆纵马飞驰,北山枫林原始,古木参天,盘根错节,并没有什么宽敞好走的近路,她就纵马踏林横穿荆棘,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生生杀出一条光明大道来,将背上这个为她丢了半条命的人送到生天顺境中。 “容漓……” “你闭嘴!”容漓怒喝,酸胀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我不听,我不要,我不接受!” 商陆动了动脑袋,脑门蹭着她背后的衣料,失笑:“我什么都没说呢。” “我要专心赶路,你别打扰我!” “……好吧。”薄唇张启,商陆又说了句什么,还未被传林风声吹散,就被身后的暴怒呵斥炸没了。 “容漓,你站住!” 第31章 容家村的野丫头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回头,却是苍溟夜。 她一头雾水,又满心挂在商陆的伤势上,自然不理,纵马跑得更快了。 苍溟夜却道她心虚,想趁乱逃跑,追得更紧了。 一时间,两骑轻骑一黑一红,一前一后,冲过火海,冲过荆棘,冲下了北山枫林,在慕枳城易然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一骑绝尘,跑没了踪影。 身后跟这个穷追不舍的尾巴,容漓难免要分出心神去注意对方的用意,却见她慢那人快,她快那人更快,紧追不舍,步步逼近。 容漓忍不住骂了句脏:这人有病吧! 骂完立即大喝一声,御马飞驰,蒙头闯过城门关卡,冲进了许州城。 苍溟夜明显一怔,不过须臾便反应过来,冷哼一声:想跑,门都没有! 苍溟夜催马上前,如离弦之箭,学着容漓的样子直闯关卡入城,被扰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被二人很快甩在身后,一前一后冲进许州城最繁华的主街。 此时正是大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容漓心急,也不想伤人,有意放慢了马速。 苍溟夜紧随其后,他身为宗亲贵族,却也懂得以民为重,不敢肆意妄为,马速跟着降了下来。 只是有容漓打前,人人规避,苍溟夜这一路走得比容漓轻松多,也快很多,只消须臾就追了上来。 “容漓,你给本王停下!” 眼看药堂就在近前,容漓会停下才怪了,只充耳不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眼看就要到大街拐角了,苍溟夜见容漓速度依旧不慢,薄唇一抿,腰间青色响鞭呼啸而出,朝容漓后背打去。 容漓未料苍溟夜会突然出手,但她也不慌,在马上一个翻转,将商陆护在怀里,右手一甩,银红闪现,直面迎击。 两人这一交手就是几个回合,座下良驹依旧狂奔,响鞭银红横扫长街,不是小摊被掀翻就是酒楼番布被打掉,长街立时人仰马翻。 “小心……” 就在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容漓听得怀里的人传来微弱的惊呼,容漓猛地抬头,就见拐角处就冲出来一辆马车。 马车疾驰,车夫惊惶之下拽紧缰绳,马儿骤然受力惊鸣,不刹脚反而更快地朝容漓和苍溟夜撞来。 说时迟那时快,容漓马鞭扬起落下,座下良驹吃痛,明她心意般如闪电飞驰出去,与苍溟夜一左一右避开马车后人立而起,长啸冲天响彻,三人几乎同一时间翻滚落地,紧拽缰绳避免马儿脱缰而去。 就在这时,疾驰而去的马车冲进长街,眼看就要冲进人群,容漓回神赶去,手中银红丝朝马车一甩,眼见就要扣住车辕拉回,突然从右边打来一条青色响鞭,不偏不倚正好打掉她的银红丝,两相落空,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容漓顿时恼怒,瞪向右边那人:“你!” 苍溟夜也不想有这变故,怔愣一瞬,顾不上容漓诧异愤怒的眼神,飞身冲了上去。 容漓在他身后,速度也不慢于他。 就在两人狂奔狂追之际就见横空飞射来一道寒光,直直没入受惊发狂的马儿脖颈处,血线腾空,凄厉的嘶鸣伴随着马车轰然侧翻的巨响平地而起,无行人伤亡。 容漓猛地顿住,吐出一口气:好险。 苍溟夜亦是心口狂跳,险些酿成大祸。 “你跑什么跑,差点闯了大祸。”苍溟夜怒不可遏,冲着容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容漓被骂得一懵,即刻反唇相讥:“你又追什么追,要不是你我需要跑得如此狼狈?”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世界霎时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之间电光火花激烈交锋的噼里啪啦声,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碾死对方。 “你们,别打架……”商陆掩唇而咳,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寒蝉在他不远处发出凛凛寒光。 “小哥哥!”容漓脸色比商陆的还难看,跑过去扶他起来。 “陆世子,你受伤了?”苍溟夜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商陆一样,脸色十分难看:“你不能离开!” “滚!”容漓一脚踹了出去,“他若有事,我杀了你陪葬!” “你!”苍溟夜铁青着脸,浑身冷气森森,若不是看商陆伤重浴血,二人实在狼狈,他现在就能拧着容漓去有司衙门。 “痛死了,是谁啊,哪家的,谋杀吗?!”咯吱哐当几声乱响后,侧翻的马车里爬出来两个人,当先的少女一身粉红罗裙,满头珠钗,非富即贵。 她刚站定,连口气都没缓,视线一一扫过已经气绝的马儿和侧翻的马车,肉眼可见的气焰都要将整个人烧着了:“谁!谁干的!” “是不是你?!”那少女扫了一圈,在看见苍溟夜的瞬间气势突然一矮,最后只好将气都撒在容漓身上,“你,慕唯?!” “滚开!”容漓抬眸,戾气深重,红丝遍布。 一个两个的,真他妈以为她脾气很好是不是! 少女被她一瞪,只觉得浑身血液一凉,犹如坠入数九寒天,冷得她牙齿打架,浑身抖索。 不,不是慕唯! “姐!” “姑娘!” 随着马蹄声匆匆忙忙,从北山追来的慕枳城易然等人翻身下马,一拥挤开围观的人,跑到容漓身边。 “你受伤了?”慕枳城脸色惨白,尤其在看见商陆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死过去,“陆瘟神……” 伸出去的手是抖的,声音是哽咽难忍的。 “别干愣着了,将人扶进去,扶进去。”追在慕枳城易然身后颠颠来的粗壮大汉嗓门极大,大吼一声震天响:“楼里人呢,都死了吗,没看见这里有伤员啊,快救人啊!” 被他这么一吼,楼里的人哪里还呆得住,赶紧出来帮容漓扶人进去。有个小童见容漓也是一身血,正要出来搀她,就被人扫到一边去了。 “你就是容漓啊。”粉衣少女早回过味来了,方才听慕枳城那个野种喊她姐,慕枳城能有几个姐姐,还跟慕唯长得像,那不就是容家村出来的那个野丫头吗? 容漓一直盯着商陆的去向,直到他被扶进内室,知道他会被妥善安置,心里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些。 她看向粉衣少女,眉目染寒,又冷又躁,“不是,滚。” “你!”少女此时已经确认了容漓的身份,哪里容她冒犯,蓦地怒起:“好你个容漓,慕家顾念旧情将你接回许州,你还敢怀恨在心,对我跟姐姐暗下杀手!来人,将她拿下!” 少女一声怒喝之下,容漓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一滞,平地涌起暗潮杀机。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隐卫拦在粉衣少女面前,形成半圆将容漓包围其中。 易然正要动手,被容漓阻了。 她面无表情,看向慕枳城:这人谁啊,有病啊? 慕枳城嘴角抽搐,也是一言难尽。 容漓见状冷哼,沾染血污的脸上漾起玩味的笑意,手中红光冷冽,看一众黑衣隐卫跟看死人一般,“确定要跟我动手?” 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开口就是杀机狰狞,轻飘飘的话语里有着让人胆怯的轻蔑藐视,极其强势地令黑衣隐卫的杀意一滞。 苍溟夜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一句话就在包围中占尽优势,冷眸微眯,幽幽深沉。 少女被气得够呛,她可是堂堂安瑞侯府嫡女,是南楚京城里屈指可数的贵裔子女,这个野丫头竟敢藐视她!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她!”少女指着容漓大叫。 “都住手!”与少女同从马车里跑出来的姑娘走上前来,轻柔温软的话语竟然比粉衣少女还要有威慑力,黑衣隐卫立时不敢动了。 意识到这点,容漓多瞧了那少女一眼,惊起满目惊艳。 容漓行走江湖多年,自诩见过美人众多,可纵观所见的环肥燕瘦,天下各艳,也不曾见过这般绝色倾城,温婉似水的美人儿。 慕枳城将她眼中的惊艳收入眼底,面上划过不喜,蹭到她身边道:“喂,回神啦,你痴汉吗?没见过美人吗?” 慕枳城这话老实不客气,若是换做别人,不是恼羞成怒就是提刀拼命的,容漓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带心情也被治愈了些,十分轻佻地朝美人儿吹了个口哨:“美人见过,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儿。” 美人儿没想到容漓是这样的反应,一怔,反应过来时面上已飘起红云,娇羞娇俏,更加明媚撩人了。 美人儿温柔浅意,小行一礼:“夜世子安好,这位姑娘安好。小妹无状,惊扰姑娘了。” 美人儿话落,容漓还没表态,粉衣少女先不乐意了,“二姐姐!分明是她杀了我们的马,害我们翻车险些出事,怎么就成我的不是了!快,你们给我将她拿下!” “三妹妹,不可胡闹。”美人儿制止粉衣少女,责怪道:“方才是何情形你我都清楚,若不是……出手相救,马车冲进人群里,便是滔天大祸。如今相安无事,你就别再惹事了。”美人儿视线在容漓几人一个来回,尤其在苍溟夜的身上多停顿了一会,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将所有的事都看透了。 容漓眸光变化一瞬,看向美人儿的视线里多了分探究。 粉衣少女对美人儿的裁判很不服气,跺脚争辩道:”怎么又是我在惹事了。分明是她的马拦了我们的马车,老杨躲闪不及才惹出这场祸事的。她一定是对慕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现在有夜世子在这里,她才装无辜的!” 第32章 的确是小人之心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一直眯着眼睛笑着,视线从美人儿身上移到粉衣少女的身上,由探究渐渐变得玩味,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粉衣少女被她这样的笑刺激到了,忍不住爆发:“你看什么看!” “看你自欺欺人,看你蠢不自知啊。”容漓嗤笑。 粉衣少女惊怒:“你敢说我蠢?” “难道不是吗?”容漓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的马拦了你的马车不假,但这位夜世子也有份参与。至于杀马翻车那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是有目共睹的。可你口口声声只说我拦车杀马,无视了所有人证物证,自说自话一般将他人择了个干净,这不叫自欺欺人,不叫蠢不自知,叫什么?” 粉衣少女气得脸红,“你!”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容漓道:“至于你说刺杀更是无稽之谈,不说你的命在我这里值不了几个钱,若是值,别说只有夜世子在了,天皇老子在眼前我也能取你性命!” 粉衣少女一惊,下意识想到这里是许州,光天化日之下,她身边还有安瑞侯府数十隐卫,哪里是容漓说杀就能杀得了的,这个女人肯定在说大话。 粉衣少女这么一想,心里镇定了很多,冷嗤道:“狂妄!” “是不是狂妄,我也没有向你证明的必要。因为,你不配啊!”容漓挑眉,媚眼轻抛,恣意轻狂,有恃无恐,惹眼得很。 “你!休得猖狂!”粉衣少女不经气,恼得直跳脚,可她无法越过美人儿唤出隐卫,气怒之下挥手欲朝容漓扇开。 容漓也没躲,却有一只手伸来拽过容漓的衣袖,将她拽得退后一步。宝剑拦阻在前,粉衣少女一巴掌扇在剑鞘上,沉怒锋芒震得她手都麻了,又气又怒之下终于“哇”的一下当街大哭。 苍溟谦? 容漓不动声色地将衣袖从苍溟夜手中抽回,眼不掩惊讶地看着拦在她身前的苍溟谦。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三妹妹,可是伤到了?”美人儿见妹妹哭了,也顾不得心里的恼怒上前去查看她的手。 粉衣少女一边哇哇哭一边伸出红了一片的手心给姐姐看,指着容漓大声控诉:“二姐姐她欺负……” 哭声在对上苍溟谦那张温润雅致的玉色容颜时猛地一滞,粉衣少女满脸泪水地看着护在容漓身边的苍溟谦和苍溟夜,顿时哭得更狠了,“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哇哇的嘹亮哭声充斥长街空巷,苍溟谦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滞,苍溟夜扯了扯嘴角撇开视线。 容漓更是不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些烦躁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东西,便扯下易然腰间的荷包丢到粉衣少女的怀里:“别哭了,赔给你的!” 粉衣少女被容漓的荷包猛地一砸,哭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看怀里沉甸甸的荷包,胸口沉甸甸的疼着,她的脑袋有些懵,一下一下打着哭嗝,反应不及。 其他人也被容漓突然的举动弄懵了,呆呆地看着容漓不说话。 苍溟谦回头看了容漓一眼,薄唇勾起,灿若春日艳阳,温柔潋滟。 苍溟夜冷着脸,在众人反应不及时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抬手一扬,轻飘飘又准确无误的落入粉衣少女怀中,“赔偿。” 银票轻飘飘的,落在粉衣少女心上却是沉甸甸,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夜世子……”粉衣少女话未完,两片金叶子就飞到了她的嘴边,她一张口说话正好咬住。 慕枳城拂了拂衣袖上沾染的尘灰,动作轻巧,姿态张扬,“替陆瘟神赔给你的。不过小爷也只能给你这么点。” 慕枳城双手环胸,赔礼道歉也是一副张扬跋扈的嚣张面孔:“拦了你的车是他们不对,但你家的马车在大街上狂奔出赛马的架势你也有错,你家的车夫技术太烂更是错上加错!” “你们……你们……”粉衣少女吐出嘴里的金叶子,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粘在她的身上,如火灼伤,热辣辣的烫人。 她顿时羞愤难当,抱着美人儿又是一顿嚎啕大哭。 容漓受不了地捂耳朵,没好气地各瞪了苍溟夜和慕枳城一眼,好好的学她凑什么热闹赔什么钱,这下好了吧,人没安抚住又哭了。她滴奶奶哟,怎么有这么会嚎的女人啊! 苍溟夜也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慕枳城,那样子就像在说“让你跟风让你多嘴,又把人惹哭了吧!” 慕枳城被这两人看得炸毛,一蹿三丈高:“我靠你们什么眼神啊,这事怪我吗怪我吗?!先丢钱的是你吧容混混,先跟风的是你吧苍溟夜!” 容漓哼:“我丢的时候她不哭了!” 苍溟夜呵:“我丢的时候她没哭。” 两人异口同声:“你丢的时候她哭了!” “我……”慕枳城跳脚,转头指向粉衣少女:“你闭嘴!” “哇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容漓和苍溟夜齐齐投来控诉的眼神,你瞧,果然是你的错吧…… 慕枳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妹妹,三妹妹快别哭了。”美人儿将粉衣少女揽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慰着,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助她平静下来。 她从始至终都是温柔端庄的,善解人意地没有去责怪容漓三人,就连对将她妹妹吓得再度大哭的慕枳城都是好声好气的,“二公子,很抱歉,我三妹妹她……可能是吓坏了,她不是在怪你。” 慕枳城一扯嘴角,“……”神仙的不是在怪他! 容漓在一旁憋笑,这可是来自受害者家属的控诉啊,板上钉钉了…… 苍溟夜右手握拳抵在唇边,默默移开视线,无言。 慕枳城气得胸口起伏,面对一个哭得惨兮兮一个愁得可怜兮兮的两个女人,他张口不能骂抬手不能打,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能怎么滴! “容混混,苍溟夜,你们给我等着!”慕枳城咬牙切齿。 容漓摆摆手,很没同情心的,“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让她不哭吧。” 怎么让一个女人不哭?慕枳城只知道怎么把一个女人欺负哭! 慕枳城瞪了容漓一眼,有些烦躁地招来人,“备马车。小爷送你们回府。”最后一句是对美人儿姐妹说的。 粉衣少女浑身一抖,哭唧唧地往姐姐怀里蹭:“我……呜呜……我不要……你送……” 这明晃晃的嫌弃…… “噗嗤!”容漓很不厚道地笑了。 慕枳城如刀子般的一眼瞪过去。 容漓半点不怕地朝他笑出一口白牙,灿如春花,明媚若阳。 慕枳城一个恍神,心跳在瞬间快了几拍。 苍溟夜看了慕枳城一眼,流转间又再度移向容漓。 美人儿劝不住粉衣少女,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向慕枳城表示歉意的同时只好向苍溟夜求助:“夜世子,三妹妹不愿坐二公子的马车,能不能请夜世子行个方便,送我们姐妹回府?” 美人儿话落,眉间忧愁不见减,又道:“祖母急病,府中大乱,家里怕是一时腾不出人来接了,还请夜世子行个方便。唉,也是我与妹妹沉稳不足,听说祖母急病,立时慌了手脚,匆匆回家,赶巧与夜世子和漓妹妹相撞,惹出这等祸事。” 美人儿神态依旧柔弱,温婉娇柔间的三言两语就掀掉了慕枳城扣在她们头上的错处,更是让苍溟夜不好拒绝她的请求。 容漓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美人儿一眼。美人儿她喜欢,聪明的美人儿她更喜欢,拔刀相助聪明的美人儿她更更喜欢。 说不定美人儿还会对她芳心暗许以身相许呢! 这可是个超级美好的愿望。 容漓笑眯了眼睛:“美人儿,臭男人的车有什么好坐的,跟着姐姐走,姐姐有糖……呸,姐姐有车坐。” 对于容漓突然转换的春妈妈……呸,怪姐姐诱拐小朋友的语气,苍溟夜扯了扯嘴角,自动无视了臭男人这三个字。 慕枳城可没有苍溟夜那么会忍,就算没有大笑出声,也是憋笑憋得肩膀抖得不停,看得容漓忍不住翻白眼。 美人儿显然没有料到容漓会突然开口邀请,看看容漓,又看看苍溟夜,有些不知所措:“夜世子……” “溟夜初来许州,怕是一时半会寻不到马车的。”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苍溟谦突然插嘴道。 苍溟夜冷冷瞥他一眼:“你又知道?” “那是自然。” “哼,既然如此,不如你送她们回去?” “男女授受不亲,我送二位小姐回府也是不妥。不过漓姑娘愿意代劳,再稳妥不过了。”苍溟谦对着容漓温润一笑,容颜如玉,天人风姿,让人看一眼便不自觉沦陷其中。 美人儿一怔,盈盈水眸中一闪而过什么,咬唇道:“非淑意小人之心,实在是这位姑娘瞧着眼生,不像是许州人士……” 容漓笑意不减,歪头看来,杏眸血色退去,只剩潋潋秋波,似乎没有听出来美人儿在暗示什么,“确实是美人儿你小人之心了。” 美人儿身子一僵。 就在她这一僵中,远处行来的马车停在近处,车帘掀起,少女声音柔和酣甜:“姐姐!” 第33章 不能笑,仪态不能掉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众人回头,只见马车黑木青布,不甚华丽,由高头大马拉着,稳稳行来,稳稳停靠在近前。 玉手白皙纤细,穿过车帘缝隙伸了出来,抬手掀起车帘,露出里面娇俏秀丽的少女来,一双酷似容漓的杏眸秋水微潋,盈盈喜色,“姐姐!” 容漓一愣,竟鬼使神差地朝她招招手。 少女见状,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灵动娇俏间,是与容漓张扬冶丽截然不同的娴雅仪态,淑女风格。 “姐姐。”少女小步跑到容漓身边来,十分自然地挽住容漓的胳膊,娇柔俏丽,女儿本色。 她刚刚站定,就给姐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靥,感觉到姐姐僵硬片刻后的舒缓,并没有多少排斥之意。 她暗暗松口气,非常容易满足地同众人打招呼:“谦世子安,夜世子安,淑意小姐,端意小姐。城儿,你又是去哪里疯玩了?” 慕枳城一脸惊喜:“唯唯姐,你回来啦。城儿很乖,才没有疯……” 离姐妹俩最近的苍溟谦侧眸看来,温和浅语,“唯妹妹。” 苍溟夜软了一身坚冰,生人勿进的气息缓了缓:“唯妹妹,许久不见。” 原来大家都是老熟人啊。 容漓倒是没有半点意外。 据她所知,慕老爷子还在时,慕家也曾鼎盛一时,位高至一品大员,官拜内阁首辅。只可惜第二年容漓姐妹出生,老爷子就被‘克死’了。 慕家靠着老爷子的余荫和慕老爹在南楚的朝堂上多撑了几年,在举家迁回许州之前,慕家子女也曾被挑选入宫伴读,莫说跟二王府世子了,就是与各位皇子皇孙熟稔也实属正常。 袁淑意搂着妹妹,打量着容漓和慕唯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微微怔愣,似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真是唯妹妹的姐姐容漓姑娘,可方才……” 袁淑意也不知道在强调什么,又自己释然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是容姑娘,何必牵扯这么多麻烦。” 这一句话绕三绕的,容漓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袁淑意这是在怪她否认身份才惹出这一堆麻烦吗? 容漓突然觉得这对姐妹也是挺好玩的,一个咬着她身份不放指责她恩将仇报,另一个玩起了明知故问帽子乱扣,也是够精彩的。 于是容漓来了句更精彩的:“袁姑娘现在知道了,就带着你那不懂事的妹妹,滚吧。” “你……”袁端意泪痕未干,愤恨道:“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地痞混子,说话竟如此粗俗。” “你说什么呢!”慕枳城明里暗里叫容混混叫得勤快,如今换别人叫了,他倒先受不了了,“你一个世家小姐,指着别人鼻子骂野丫头,难道就风雅端正了吗?” “你……”被踩中痛脚,袁端意再度红了眼。 慕枳城也是服了:“你又哭,哭包吗……” “……” 吵吵吵,好吵! 容漓耐心告罄,眉眼染上燥意,想叫他们滚,又觉得袁端意肯定会哭得更惨,烦郁地“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容漓耐心不足,脾气暴躁,喜怒是真的很好猜。 比如现在,单看背影就透着股狂躁戾气,很不好惹。 慕唯无所畏惧,颠颠地跟在她身后走,想着要不要再跟姐姐套一套近乎,交流交流感情什么的。 容漓姐妹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袁淑意看向苍溟夜,见他寒冰稍化,看着慕唯的眼神渐渐温柔和煦,不见冷漠疏离。 他抬脚迈出一步,似乎还想跟上去。 袁淑意表情一僵,心有惶惶,像是想打破什么似的急急开口:“夜世子……” 苍溟夜才回过神来,转过脸来又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道:“袁小姐,有事?” 这么明显的变化袁淑意怎么会感觉不到,可心里有再多的失落失望也要收敛得干净,盈盈一笑间,她还是那个温婉动人,娇柔似水的袁家二小姐,“祖母病重,我与妹妹急着回府……” “……”哦,还有这茬。 苍溟夜看向苍溟谦,意味明显。 苍溟谦假装看不懂,提了提手中的寒蝉剑:“我去还剑。” “……” 混蛋! 苍溟夜揉了揉额角,只好求助慕唯:“唯妹妹,可否借你的马车一用?” 慕唯也听见了袁淑意的话,很容易就猜出了苍溟夜借马车的用途,也很愿意助人为乐,她道:“自然可以……” 容漓走进药堂,药堂里的病人早被秋伯的平地一声吼吓跑了,她左右看了看,掀开门帘。 容漓就靠在门框处,保持着掀门帘的动作,安静看大夫给商陆剜肉接骨上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那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再端上来的清水又很快染成血色一片。 容漓低垂着眸,睫毛微颤,投下的阴影又深了一重,掩盖了如雾杏眸里的血光。 容漓身上的戾气深重,气场太强,任谁都无法忽视。眼看帮手的药童都扛不住了,大夫擦擦额上的汗出来。 “姑娘啊……”大夫真的很想说:您要不要抬抬您尊贵的脚,挪个地? 可对上容漓那张冷艳到孤寒的脸,大夫愣是没敢说出口。 “有事?”见大夫欲言又止,容漓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句。 “没……姑娘可是给里面那位公子用了菱兰草?” 大夫的语气不太对,容漓立即站直了,拧眉道:“嗯。我身上没其他药了。可是有影响?” 容漓神色肃然,气势更强,大夫也有点扛不住了,连忙摆手,劝她冷静:“菱兰草疗伤驱毒最是好用,姑娘没有用错。” 容漓一听,立即将装着菱兰草的锦囊摸出来往大夫手里塞,“既然有用,你就给他用。” 菱兰草乃是鬼医宁淮青精心培育的疗伤圣品,解毒良药,千金难买一根草叶子。可现在,容漓一个锦囊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股脑全给他用在商陆身上了,大夫一时戚戚然,不知该激动有幸观瞻菱兰草全貌,还是该痛心容漓好生败家了。 “姑娘用在那位公子身上的菱兰草够多了,足以解毒,缓解伤势,再多用已无益。”大夫心里痒痒,却也知道菱兰草对容漓的重要性,推了回去。 “哦。”容漓好似失望的耷拉着眉眼,烦躁更甚。 大夫眼皮跳了跳,抚着心口道:“姑娘不必担心,公子吉人天相……” 容漓猛地抬头,表情不耐:“既不缺草药,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 大夫麻溜地滚了。 真的是,好烦。 容漓额头抵着门框,心中燥意更胜,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一身烦躁沉郁,无处发泄。 正想要不要去找个人打架,一具温软的身体就贴了上来,柔若无骨的小手牵着她的手,指尖微凉,透过皮肤,游走于血脉间,缓缓注入她焚火的心房。 容漓睁眼,对上慕唯的眉眼弯弯,水瞳清冽如甘甜的泉,化解她心头滚滚的烦郁,“姐,你真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头没脑的。 容漓勾了勾嘴角,没甩开她的手,也没叫她滚,“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 慕唯嘿嘿一笑,冲姐姐吐了吐舌头的小模样顽皮又可爱,与慕枳城反复强调的端庄大方温柔淑女有些差距,却看得容漓无端心软。 姐妹俩的互动是那么亲近自然,一点也不像初次见面。 苍溟谦笑笑,走近一步,就见容漓眉目骤然凌厉,在触见他前,才懒洋洋地收了回去。 收到一半,又猛地转回来,盯着他拿剑的手看。 有那么一瞬间,苍溟谦都有种狗爪子要不保了的错觉。 苍溟谦笑意微僵,惊讶于她的警惕,亦惊愕于她的冷煞。 “那个,漓姑娘……” 容漓目光幽幽,从寒蝉剑一寸寸挪到他的脸上。 “……” 要死! 苍溟谦捧着剑,递到她面前,“陆世子的剑。” 容漓接过,攥在手里:“多谢。” 看着那张布满冷煞烦躁的脸,苍溟谦更愿意相信她说的是“快滚”。 苍溟谦摸摸鼻子,在滚不滚之间犹豫了会,目光越过容漓掀起的门帘,借着那一条细缝看商陆的情况。 还未看清,容漓已面无表情地收了手,门帘啪的打下来,遮住了内室里的一切。 端得冷漠无情。 苍溟谦:“……” 慕唯想笑,又觉得应该给苍溟谦留点面子,死死压抑住快翘上天的嘴角,不断暗示自己。 不行,不能笑,仪态不能掉。 “姐姐,陆世子他……”慕唯只好转移话题,以期控制嘴角不与太阳肩并肩。 “他没事。”容漓一手攥着寒蝉剑,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女孩子的头发很软,手感还不错,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丢丢:“你先跟小孩儿回家,我还有事。” “秋伯,麻烦送他们回慕家书院。” 容漓摆摆手,执剑离去的背影酷酷的。 慕唯一脸呆滞地抚平被揉乱的刘海,脑袋里有烟花在炸,炸开一串串雀跃的字符。 小册子,她摸窝头。 只存在于某人脑海里且仅为她所知的异界系统册册表示没眼看:这蠢宿主…… 第34章 更像你的不是我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姑娘,请留步。” 苍溟夜跟专门蹲她似的,她一出药堂,人就拦了上来。 容漓面无表情还冷酷无情:“滚!” “本世子怀疑容姑娘同王家灭门一案有关,请容姑娘配合,随我们走一趟。”苍溟夜自然不让。 容漓杀气腾腾:“不去,好狗不挡道。” “你这姑娘何等无礼,竟敢对世子口出恶言。”苍溟夜身后的小卒先沉不住气,欲拔刀相向,被苍溟夜抬手拦下,也还在蠢蠢欲动。 打架容漓从来不怕,但他们人多,车轮战时间太长,容漓没耐心陪他们玩。 “证据呢?” 苍溟夜拧眉:“什么?” “证据。”容漓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声音压抑。 “王家灭门那夜,我在王家大院看见一个人影,与你颇为相似……” “你说是就是啊,人证呢,物证呢?红口白牙,张口就来?南楚都是这样办案抓人的?那我还说你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了,你怎么不自己把自己捆了往大牢里摁呐。” 苍溟夜青筋跳跳:“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会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世子不会我就会了吗?”容漓彻底失了耐心,柳眉一竖,一双杏眸阴鸷也漂亮,“打一架,打完快滚!” “……”苍溟谦从里面出来,就听容漓如是道,不由得想起上次在慕家书院的那场闹剧,这姑娘也是这样不耐又烦躁地说“打一架”。 所以这姑娘解决问题的方式一直都是这么简单粗暴啊。 有点莫名其妙的,竟然觉得很可爱。 苍溟谦走下台阶,过来打圆场。 容漓冷冷看他一眼,离去前冲苍溟夜道:“想打架,随时奉陪。”一点也不领苍溟谦的情。 苍溟谦苦笑,对苍溟夜道:“王家命案不一定同她有关。” 苍溟夜并不赞同:“当夜她确实在场。” “你也在场不是。”在场的不一定就是凶手,不在场的也不是没有嫌疑。 苍溟夜打量了他一眼,不虞道:“你做什么护着她?” 苍溟谦笑笑,神情深不可测。 苍溟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病。” …… 容漓拐过街角,易然牵来两匹马,早等着了。 容漓翻身上了其中一匹红马,容色沉冷,清喝一声,马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易然紧跟其后。 二人一路飞驰,出了城门,绕过烧了大片山林的北山,一路北去。 他们披星出发,踏夜而行,终于于天启明时,追到了地谷山坳,看见满地狼藉,遍野残骸。 女庄主…… 庄玉儿……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有人的,也有不是人的。 血腥夹杂着火燎灼烧的焦灼气息袭来,简直恶臭难闻。容漓被这气味冲击得脸色又难看了三分,东方天际洒向人间的第一缕熹光都拯救不了她此时欲暴走的情绪。 易然往后撤了两步,假装很认真的在尸体残骸中寻找线索。 开、开玩笑,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那不是找死吗?! 容漓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将身体里快要爆炸的情绪压了下去,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粗:“金蝉脱壳,脑子可还行。” 易然听出了她的意思,蹲在女庄主的尸体旁:“这是假的?” 容漓一剑挑开女尸的衣裳,被她一刀剖开塞了毒药的腹部完好无损。 易然啧啧两句,“那这庄玉儿……” “真的。”容漓收回剑,低眸看着那张布满血污稚气未脱的脸,想起在山庄时,痴少主捏着糖果跟她玩换装玩躲猫猫,天真稚气毫无防备,却被她一掌劈晕…… 容漓这个人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但能让她忍下性子去认真学的,易然思来想去除了打架也就只有易容一术。所以她的易容术极好,好到无人能看破她的伪装,而她却能一眼看出别人的真皮假面。 她说是真的,这个庄玉儿就是真的了。 “将人埋了吧。”容漓也非铁石心肠之人。 她是恼恨女庄主伤了商陆,咽不下这口气千里追来。但一码归一码,庄玉儿也算帮过她,不好叫她曝尸荒野,死无全尸。 易然任劳任怨地挖了几个坑,将人都埋了。返回来时发现容漓蹲在一边,给遍地的死狼开膛破肚。 “……” 呕! “姑娘你!!!”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容漓瞥他一眼,内心毫无波澜的,手起刀落,开膛破肚。 肠子内脏哗哗流了一地,容漓甚至将肠胃都挑开了,对着那堆秽物拨弄了好一会,才忍着恶心丢了手中的剑,“知道驭兽术吗?” “驭兽术?”易然道:“听说是蛮夷族落的一种秘术,能驾驭万兽,训练成兵,为其所用。南楚以西境以北的荒漠地带,就有蛮夷族的踪迹,他们就是用驭兽术操控沙狼,截杀过路商旅和抵御朝廷的围剿。” “女尊山庄驭狼用的,就是驭兽术?” “嗯。大概吧。”容漓又在残骸里翻了翻,果然什么都没翻出来,“你说这女尊山庄,跟月栖宫的关系大不大?” “!” 易然猛地抬头,“姑娘!” 容漓笑笑:“瞧你吓的,我就随便猜猜。” 随便猜猜也不能这样猜啊。 易然抹了把汗,心道:月栖宫脱离南楚北齐之外,本就是众矢之的,若被人发觉与蛮夷族勾结,那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容漓毫无心理负担,只是有点苦恼:“线索又断了。” 是谁抢先一步要女庄主的命?是谁捷足先登带走了女庄主?王家名册现在又落到了谁的手里? 天光微亮,煦微暖暖,山间鸟鸣渐响,也盖不过这一地的死寂灰白。 容漓毫不留恋地转身,背着晨光踏上归途。 回到慕家书院,已近午时。 孩子们都下课回家了,听不见朗朗读书声。 容漓还穿着昨日那一身衣裳,怪难受的,她准备先回西偏院换身衣裳。 她想着慕唯都回来了,那去普陀寺上香的老夫人也该一起回来了,见长辈还是整洁些好。 刚拐过后院,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宁寿堂,人倒是齐。 就连慕镇南都拖着病体,坐在一旁听老娘训诫。 老夫人已经骂过一轮了,从慕闻北先斩后奏将容漓接回来,再到容漓屡教不改顶撞三公主,再到带慕枳城瞎跑涉险烧了北山,最后到慕唯不知规劝请人不回,所有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慕枳城想要争辩,被慕衍一力压下,只能忍得脸色涨红。 老夫人一口气还没出完,喝口茶缓缓又继续骂:“谁家的姑娘是这个规矩的,抛头露面,惹是生非,一夜未归!” “母亲。”慕镇南替容漓辩白:“漓漓自小不在慕家长大,规矩自然懂得少。” “那就学,难道还任她这么粗陋野蛮下去?”老夫人骂道:“我听说容家村也有明理知礼之人,偏她不学好,就学那容田氏市井妇人,粗鄙不堪,将她带回家来,平白带歪我慕家家风!” 老夫人可是听说了,容田氏将容漓塞回慕家的时候,连威胁带恐吓的,可说了不少污言秽语。 “母亲,您这话说的,未免有失公允。”慕镇南咳了两声,咳得太厉害了,苍白的脸上咳出了点血色。 慕唯在一旁给他顺气,他摆了摆手,又对老夫人道:“您先见一见漓漓,她是个好孩子……” “谁家好孩子不先来拜见长辈夜不归宿的?”儿子一心护着容漓,老夫人更气,喝道:“也不必来见我了,让她先滚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反省反省。” “祖母,姐姐未能及时来拜见祖母,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跪祠堂实在……” 老夫人狠狠瞪向慕唯,对慕镇南骂道:“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大女儿目无尊长,二女儿顶撞祖母,可真是好啊,好得很。你既然那么心疼你姐姐,就替她滚去祠堂跪着!” 砰! 随着老夫人的骂声落下,宁寿堂的门被猛地踹开,又急又燥的一脚,门扉撞上墙,还往外又弹了一下。 屋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齐齐往门口看去,就见容漓慢悠悠地收回脚,呵的笑了一声,声音冷淡,似嘲似讽。 “不就是跪祠堂嘛,我跪就是了。” 她甚至没有看老夫人一眼,没多逗留一分,转身对带她来宁寿堂的喜伯问道:“祠堂哪呢?” 分明听平静,却让人听出三分凉薄来。 喜伯打了抖,弯腰道:“小姐这边请。” “容混……姐!” “姐姐……” 容漓头也不回,不太耐烦的:“都别跟过来。” 听得出来脾气不好,跟上去说不定会挨揍。 一时无人敢动。 宁寿堂最后怎么收场容漓不知道,她被喜伯带到了慕家祠堂。 祠堂这种地方,哪怕建得再庄严肃穆,再恢弘气派,哪怕青天白日,油灯长明,也掩盖不了鬼气森森,阴沉瑟瑟。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容漓一步一步地走到供桌前,供桌分了上下几排,每一排都挤挤挨挨摆了好些灵位,左右两侧燃着长明灯。 容漓停在三步外,目光扫过那一排排的灵位,最后落在最前面那一排,其中有一只灵牌上写有“慕容氏之灵位”这几个字。 容漓扯过蒲团坐下,仰着脸,长明灯仓惶的烛火在跳跃。 她忽然笑了,对着那慕容氏的灵位,轻之又轻的道:“我见过你。” “在月栖宫的祠堂。” “他们说你是月栖宫第三十六任宫主。” “他们说你是我娘。” “他们说我跟你长得很像。”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可昨日见到慕唯,我才发现,更像你的不是我,是慕唯。” 这不是气话,而是事实。 容漓想,她大抵是永远都学不会温柔娴静、端庄文雅的,就像她学不会慕容氏眉眼间的温情,也学不会慕唯小女儿的和柔。 她野惯了。 像独行的狼。 像蛰伏的豹。 像濒死的狮子。 野蛮生长,疯狂而孤傲。 就这样吧。 容漓最后这样告诉自己。 反正这么多年,她也走过来了。 容漓在祠堂里跪了三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最后收拾收拾心情,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出了祠堂。 喜伯等在门外,请她去宁寿堂。 容漓摆了摆手,去了西偏院。 还是那条偏僻无人的小路,还是那夜色迷离,还是那灯火朦胧。 红枫萧萧瑟瑟,笼火朦朦胧胧。 这次,多了孑然一人,长身玉立,青衣如竹。 红枫白墙,竟多了人间烟火味。 第35章 孤珀城的赏金帖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么晚还不睡啊。” “在等某位晚归的姑娘。” “晚归的姑娘回来了,你可以去睡了。” 容漓将他打量一番,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体态羸弱外,并无其他不妥,便安了心,语气也不觉放柔了:“夜里风大,进去吧。” 商陆提着笼灯,跟在她身后进了西偏院。 “……跟着我做什么,回去睡觉。” “晚归的姑娘回来了,可她还没有上药。” 容漓这才发现,商陆左手上不止提着笼灯,笼灯上还挂着一个小布包。布包鼓鼓,看起来颇有重量。 记得他右肩受了伤,短时间内提不起力,容漓很自觉地将布包接了过来,在手里颠了颠。 果然挺沉。 “收到了,回去吧。” 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跟来的脚步声。 容漓哭笑不得:“你还要给我上药不成?” 商陆求之不得:“有何不可。” “……” 容漓也不知道最后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裳半解。 是她太奔放了,还是商陆有问题? 她平躺在床上,脚踩在铺了被子的地面上,商陆就坐在她脚边,动作轻缓地给她上药。 跪了三个时辰,血液不通,阻塞淤青,在所难免。 容漓皮肤白,常年不见阳光的腿部更是那种病态的白,衬得那淤青更为恐怖,商陆多怕自己下手重了,她会疼。 可偏偏容漓最会抗疼。女尊山庄一战,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爪伤,刀伤,剑伤,刮伤,擦伤,烧伤……有些都溃烂了,商陆处理的时候她连哼都没哼一声,何况这点淤伤。 “你这药不错,抹上去冰冰凉凉的。”容漓不哼疼,还有闲情逸致给商陆的药打好评。 “……”商陆替她揉去淤血,听言挺想下重手的。 到底没舍得。 他幽幽叹了口气,唾弃自己的心软。 “让你跪三个时辰就真的跪三个时辰,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容漓晃了下神,神情晦暗。 为什么这么蠢呢? 是见多了母慈子孝,心有所动? 亦或兄妹互敬有爱,心生羡慕? 还是窗外灯火煦暖,所求过多? 是她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骨肉亲缘,血浓于水,存了痴心妄想。 她牵扯嘴角,自嘲道:“嗯,真蠢。” 她极力忍着,最后闭上眼睛,任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谁轻声叹息? 是谁心生怜悯? 是谁与她感同身受? 商陆替她将卷起的裤管放下,遮住了一室春光,也遮住了伤痕累累,她衣冠整洁,她风光霁月,她无坚不摧。 就像一只蜷缩的刺猬,世人只道她有三千尖刺,唯有他知,尖刺之下,她亦有柔软易伤的腹部。 “这么安静,睡着了?”商陆推推她。 容漓哼哼两声,算作回答。 商陆去洗手,“你说,我这又是替你挡刀,又是给你上药的,你准备怎么谢我。” 容漓躺在床上懒得动,眼睛睁开一点小缝。 熠熠微光里,他侧脸如锋,低眸温谦,清隽优雅。 容漓心中微动,偏要开玩笑:“要不,以身相许?” 他偏听偏信,认认真真:“好啊。” “……” 四目相对,她眼里有光,他眸里有她。 心跳蓦地加快,在胸腔里怦怦雀跃,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滋长,说不清道不明,全涌到脸上,发红发热。 白皙如玉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想要抓住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手里空荡荡,空得心慌。 容漓连忙撇开视线,掩饰似的翻了个身,急促间翻错了方向,又急急忙忙翻到另一边去,埋头进柔软的锦被里,声音闷得很:“我要睡了……啊!” 忽然感觉一股拉力从腰间传来,容漓惊呼一声,连人带被子被迫转了半个方向。 原来是商陆强行将她的姿势板正了,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嗯……” 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容漓声音微弱,“把灯灭了……”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温柔浅语,温润如玉:“好。” 房门开了又关上,容漓于黑暗中睁眼,近距离盯着锦被上的花团锦簇,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海空空,又意外的清醒。 直到纱窗传来细碎的声响,易然翻了进来,盘腿坐在月辉里。 易然牙疼:“您是真的狠。” 怕是慕老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容漓今日这么一跪,跪掉的是她对慕家仅剩的温情。 容漓从来心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没事快滚。”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容漓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胀痛,脾气要多冲有冲。 易然觉得容漓这说翻脸就翻脸的臭脾气还可以再拯救一下的,但他没胆说:“……有人想见主子,后日八仙茶楼。” 易然没有明说是谁,因为他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至于对方为何会通过他来找到容漓,则要归功于容漓时不时发作的‘好脾气’。 易然想,就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他也不会忘记容漓被惹烦后将某个有恐女症的男人一脚踹进女人窝里的恶行的。 毕竟那场面太美,寻常人真没眼看。 “……”容漓没说去不去:“还有?” “宫主阁下请主子回月栖宫一趟。” “不去。”容漓拒绝。 容漓回答得太干脆,易然就知道这事没商量的余地了,他没有劝,翻窗户离开了。 易然一走,西偏院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隔壁院子,红枫荼荼,晚风萧瑟,挑起安神香弥漫,寥寥轻烟将血腥气蚕食殆尽。 隐锐替商陆缠好绷带,展开外袍给他披上。 做完这一切,隐锐后退一步,单膝跪地。他的脚边,换下来的绷带染红,血迹新鲜。 “是属下回来迟了,让爷受此重伤。”隐锐愧疚,更不明白,爷为何要拖着重伤的身子等在西偏院外,只为给容漓上药。 “与你有何干系。”商陆系上衣带,“这么急着回来,有事?” “……爷,你受伤了。”命都差点交代出去,你说我回来做什么?! “然后呢?” “……”隐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皇上有意为太子聘月栖宫主为太子妃,荣王世子受命,带三公主前往月栖宫下聘。” “嗯。”商陆面色如常,道:“没成?” “月栖宫称宫主闭关,并未接见荣王世子一行。” 商陆低笑道:“脸挺大。” 隐锐暗想,一个荣王世子,一个帝后嫡女,放在南楚那可都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人上人,月栖宫小小江湖组织竟敢托大不见,不是脸大是什么。 谁料商陆下一句就是:“苍溟谦若代表荣亲王府来,或许还有点分量。”皇室的主,苍溟谦还做不了。三公主就更不必说了。 跟能做主的人谈生意,那叫合作愉快。跟不能做主的人话合作,只能叫浪费时间。 听懂了商陆言外之意的隐锐:“……” “属下看谦世子还没有回京的打算,怕是月栖宫还要再受一番叨扰,我们要不要施点手段?”太子若跟月栖宫结亲,于皇室而言肯定是利大于弊,可于他们而言就未必了。 “平荣二府都不急,你急什么。” 隐锐道:“平荣二府不像有动作的样子。”荣王世子不必说,他都成红娘了,还急个屁。平王世子更是醉心查案,恨不得将整个边境给翻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太子的婚事啊。 隐锐有时候是真的怀疑,这一宫二府当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水火不容吗? 若是当真,太子同两位世子却是兄友弟恭得很。若是不真,朝堂上一宫二府各执己见,针锋相对,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唉,真是看不懂看不懂。 商陆想,看不懂就不要看了。他道:“情报阁那边如何?” 隐锐头有点大:“情报阁软硬不吃,死活不肯与我们合作。” 商陆神色淡淡的:“继续跟他们谈。” 隐锐一点都不意外。 作为天下第一阁,情报阁拥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渠道,能知天下事,通晓古今密辛。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将相,是垂垂老矣还是呱呱落地,是聪明一世还是糊涂一时,只要你做过说过想过,情报阁都能给你挖出来。 这样一个足以叫你一死二死三死死得不能再死的组织,若你不能一举将它毁灭,那你只能与之合作了。 只可惜情报阁向来高冷神秘,朝廷江湖无论谁朝它递出橄榄枝,它都爱搭不理的。 除了孤珀城。 “孤珀城好像在跟情报阁打听爷的消息。” 商陆抬了抬眸,稍微坐直了些:“哦?” 隐锐后知后觉:“不会是有人在孤珀城下赏金帖,要对爷不利吧?” “不是没可能。”毕竟视他为眼中钉的人太多了。 商陆想了想,颇有兴致的猜测:“你说谁会接贴?小刀?杀神?还是刺客?” 商陆每说一个名字,隐锐就心颤一下。 这可是赏金杀手榜排名前三的顶级杀手啊爷,您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地一个一个数过来的! 隐锐抓头,那麻烦可就大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属下去喊隐殇隐约回来……” “这事你别管。”商陆一点也不急:“传消息出去,让隐殇找个人。” 隐锐很急:“爷要找何人?” “鬼医,宁淮青。” “!” “爷,你不是说你伤得不重吗?!都要找鬼医了还伤得不重?属下这就去找翁公。” “给我滚回来!”商陆头疼地按按额角,“不是给我看的。” 商陆视线偏移,落在与西偏院隔绝的红枫白墙上,树影深深,融入夜色中。 隐锐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太活络的脑袋瓜突然清明,小心翼翼:“是容姑娘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商陆眼神如刀,嗖嗖的:“让你找你就找,话多!” 隐锐有点怵,缩了缩脖子遵命。 还没等他退出去,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三声轻扣在寂静的晚风中回荡。 “谁?” 门外的人似有犹豫,半晌才踌躇道:“是……是我。” 慕枳城? 商陆将脚下的纱布踢进床底:“进来。” 随他话音落,房门“吱呀”推开,慕枳城站在门口,身后夜漆漆,凉薄如水。他向前走了一步,等整个人都沐浴在屋内朦胧如雾的灯火里,才感到些微回暖。 商陆眉眼隽永,神色温和,问道:“怎么过来了?” “我……我是跟唯唯姐一起来看容姐的,才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嗯,我知道。”商陆轻笑,眸光清亮,似乎将他所有的别扭傲娇全数看透。 慕枳城被他笑得浑身不舒坦,一张脸微红,脊背僵硬:“你,你知道个屁。”慕枳城咕哝着,将手里的药包丢给隐锐,“这是唯唯姐配的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隐锐双手捧着药,道:“属下刚回不久。” “哦。”慕枳城抓抓脑袋,拖了张椅子坐下,仰头看隐锐。 隐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慕枳城瞪大了眼睛:……怎么还不滚。 商陆憋着笑,“去将药煎了吧。” 他又问慕枳城:“慕唯小姐回去了?” “容姐睡了,她就先回去了。”等隐锐出去煎药了,慕枳城左手指绞右手指,纠结着,迟疑地:“为什么,要来救我?” 第36章 小册子他威胁我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手一顿,似乎没有听清他的问话。 慕枳城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他低着头,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时跟卷帘子似的,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青色的影子:“我待你也不好,总骂你是瘟神,还老是欺负你,慢待你,你做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来救我。”在最危险的时候,首先做的也不是保护自己,而是将他和容漓甩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容漓是不一样的啊,她是不一样的。 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容漓于商陆,都是值得铭心刻骨,可以为之抛诸一切的存在。 可他又算什么呢? 前世,他是拆他姻缘的元凶,是断他前程的恶人,是害他性命的刽子手。 今生,他刻他,薄他,欺他,辱他,不曾假以辞色,不曾拳拳相护,不曾视他为兄。 两世为人,两世不予他善。 他却都以善报之。 可他慕枳城,究竟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他如此宽待。 他有愧,他有罪。 慕枳城满心愧疚,满身罪恶,懊悔攀爬上他的脸,盘根错节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名为罪孽的网,染血的蛛丝串连着那些罪孽深重的前尘往事,紧紧地束缚着他,勒紧他的脖颈,扼制他的呼吸,将他挺直的脊梁压弯在商陆眼前。 他想忏悔,他想求饶,他想赎罪。可临到头来,却发现前尘已去,往事皆散。 商陆还是那个商陆,身份未明,明珠蒙尘。 容漓还是那个容漓,嚣张倨傲,暴躁轻狂。 他们还是他最怀念的少年模样,深渊还没有开启,屠刀还未落下,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商陆不用以死明志,容漓不用含恨而终,他们还可以再续前缘,可以子孙满堂,可以共赴白首? 慕枳城又哭又笑,一会痴一会狂,说话颠三倒四的,像中了邪。 商陆“啪嗒”一下盖住他的脑门,疑惑道:“没发烧啊。” “你才发烧了。”慕枳城似乎笑了,又像在哭,样子难看,声音沙哑:“自己几斤几两重不知道啊,傻了吧唧的就往里冲,要不是我容姐救你,拼了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还有命在吗?” “我告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以后对我容姐好点,不说惟命是从吧,至少得言听计从,她让你往西你不往东,她想喝茶你不能倒水,她说喜欢你不能说讨厌,不让你看其他姑娘你眼睛都不能斜一下。” 商陆一怔,若有所思:“你说得有道理……” 端茶进来的隐锐:“……” 慕二公子有毒吧…… 翌日,辰时,天灰蒙蒙的,不见半缕金光璀璨。昨晚献温情不成反吃闭门羹的慕唯早早来了西偏院,附带丰盛的早餐。 “这么早。” 慕唯抬头,就见容漓站在窗前挽发。 只见她青丝半挽,盘成小髻,余下披散肩头,分出两缕编成小辫,垂在身前。 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常梳的样式,小意温柔。 只是容漓容色极盛,一双杏眸睨人时总带着点冷煞燥意,比之寻常闺秀多了几分娇媚英气,乍一看,与温柔二字确实相去甚远。 可慕唯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眉心处若隐若现的祥瑞莲花印。 佛莲怒开,紫气东来。 卧槽! 慕唯:……真不愧是女猪脚,这气运浓郁雄厚的都快顶破天了好伐!这是我姐啊小册子,谁也别想阻止我抱大佬大腿! 册册:擦擦你的口水好伐!注意人设,要温婉端庄…… 温婉端庄的慕唯:“……姐姐。想早些来,好陪姐姐用早点。” 慕唯将盛好的蛋花粥摆到容漓面前:“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呢?” “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食。”不挑食的容漓挑点蛋花粥上的葱花,夹了小笼包一口一个。 她神色淡淡,有点冷,慕唯也不犯怵:“我给姐姐带了点药,活血祛瘀很好的,等吃完我给姐姐敷上?” 慕唯说的是她昨晚跪出来的淤青。 容漓想说不用了,但见慕唯眉头微蹙,似乎颇为神伤,只好道:“行吧。” 见容漓没有拒绝,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慕唯喜上眉梢:“姐姐多吃点。”谁说大佬脾气又臭又硬不好相处的,明明很乖很好说话嘛。 册册冷哼:那是你没看见大佬扛刀砍人的样儿。 慕唯不在意地笑笑。反正她是大佬妹妹,她无所畏惧。 册册就瞧不上她得意洋洋的劲:你想抱大腿可以,狗仗人势我也没意见,但是别忘了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慕唯:呸呸呸,你才狗仗人势呢,你才是狗,狗系统! “姐姐陪我去金缕阁吧。快换季了,我想给爹爹做几件厚衣裳。”等上完药,净了手,慕唯兴致勃勃地道:“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去的,挑来挑去,也没个掌眼的人,怪没意思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姐姐了,再不是一个人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水润清明,有光,像星星。 容漓眼睑低垂,睫毛颤了颤,像心弦被拨动的振幅。 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好。” 叮咚!女主好感度上升5%,积分增加1500点,恭喜宿主成功触发金缕阁副本,请尽快前往金缕阁完成任务。 欧耶,积分到手。 慕唯笑容扩大,越发天真浪漫,清澈干净。 册册在她识海里数积分数到手软,还不忘半嫌弃地鄙视道:卖萌可耻! 慕唯哼:你是嫉妒我有萌可卖,而你无人青睐。 册册:……不要脸! 两人走出西偏院,迎面撞见喜伯:“容小姐,老夫人……” 隔壁空荡荡的,商陆不在,容漓头也不抬,绕过喜伯。 喜伯大抵也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会被容漓无视得如此彻底:“……” “容小姐请留步……” “嘘,别吵吵。”容漓不耐烦的,眉眼低敛着戾气,很能唬人。 喜伯被她那不好惹的气场逼退了几步,但想想老夫人那张沉郁威严的脸,还是强撑着场面说完:“请容小姐移步宁寿堂。” 说着,喜伯还颇有意味地扫了慕唯一眼。 慕唯:……小册子,他威胁我。 册册:你哪来的脸。 老人家明明是在威胁大佬好吧。 被威胁的大佬嗤笑,挺冷的:“宁寿堂是吧。” 慕唯&册册吃瓜:有人要凉凉…… 容漓面无表情地绕过喜伯:“不去,滚吧。” 慕唯&册册:……这,就这? 喜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容漓会是这样的反应。可再一想,又觉得意料之中。 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我行我素粗鲁惯了的人,同慕唯小姐又没什么姐妹情分,哪里会顾及慕唯小姐的处境行事。 想一想,慕唯小姐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姐姐,指不定以后要受她多少连累呢。 这么想着,喜伯忍不住朝慕唯投去同情的眼神。 慕唯:??? 这老头脑子瓦特了? “不是要去金缕阁?” 红枫树影下,容漓伸手去折一枝枫叶,偏身回望,语气轻缓,带着催促。 慕唯这才回神,越过喜伯,小步朝她跑来,“就来了。” 宁寿堂。 老夫人听完喜伯的回话,气得摔了筷子:“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慕镇南轻咳两声:“漓漓尚小,不懂规矩,还请母亲海涵。” “你是铁了心要将那个灾星留下?” “母亲,漓漓是我的女儿,她不是灾星。”慕镇南替容漓辩解道。 老夫人根本不听:“她不是,我是吗?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媳妇是怎么死的,我们慕家是如何沦落到这等地步的?还不是灾星降临,祸及家门!” “母亲,我时日无多了。”慕镇南向后一靠,爬满风霜的眉眼有着病态的疲累。他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有着挺拔如松的背脊,坚实可靠的肩膀。 可如今,重病缠身,犹如风中之烛,行将就木。 甚至再无力给爱女一份遮风挡雨的庇护。 慕镇南羞愧,又像是祈求:“漓漓很好,她会好好待她妹妹的。” 老夫人已没了胃口,苍老如枯木的手在袖中颤抖。 她狠狠闭了闭眼:“你想将她留下不是不可以,但绝不能坏我慕家门风!明日起,让她滚去书院好好学学规矩。” 与此同时,金缕阁。 金缕阁是金钱篓的产业之一,独门独户,上下五层。既卖成衣布匹,也卖首饰珠宝。因品相上乘,做工精巧,定价颇高,是以金缕阁的门庭相较那些平庸布行来说要冷清许多。 这样的冷清颇合容漓心意。只见她一进门就翘着二郎腿坐一边等伙计上果子茶水了。 慕唯晃了一圈回来,往她那边一瞧,哭笑不得:“姐姐瞧这红织锦,绣的是重瓣梅花暗纹,可是好看?” 容漓撑着脑袋,眼睛半睁:“大红色?慕老爹要当新郎官不成。” 慕唯无语:“给爹爹做冬衣的布料我都选好了,这是给姐姐的。” “给我?” “是呀。”慕唯看了眼容漓的红布裙,衣角袖口都起毛边了,“我还没给姐姐做过衣裳呢。” 容漓兴致缺缺:“废那个劲做什么,随便打包两件成衣不香吗?” “那不一样。”慕唯小声嘟囔着,眉眼低垂,竟让容漓听出了两分失落。 “……”心里塌陷了一角,又软又别扭。容漓不耐烦的:“行吧行吧。” 慕唯立即保证道:“我一定给姐姐做身最好看的衣裳,把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 神他妈的漂漂亮亮。 容漓嫌弃地啧了一声,嘴角却不知不觉轻扬起。直到慕唯得寸进尺地拉她去挑首饰,容漓才感到头疼,好烦啊。 “姐姐不喜欢这些吗?” 也许是容漓不耐烦的气场太强了,也许是她强忍着脾气的眉眼太冷躁了,本来热情地给她们介绍珠钗宝钏的掌柜都悻悻闭了嘴,恨不得一躲三米远,慕唯才后知后觉。 慕唯打量了眼容漓,只见她以丝带束发,二三绢花点缀,除此之外不见半点玉石珠宝痕迹,当真简单素净得很。 容漓挑了支金步摇在手中掂量,“这玩意儿不耐摔,不好玩。” 慕唯:“……”这哪家的败家娘们啊,拿这一克一千金的珠宝首饰摔着玩。 慕唯:大佬真他妈任性。 册册:…… “这支金步摇本小姐要了。” 第37章 陆世子是真大佬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唯和掌柜的齐齐回头,看向敞开的大门处,有三个打扮精巧,衣容华丽的姑娘缓步进来,其中一人面罩轻纱,一双美眸瞪向容漓含怨似嗔。 正是三公主、何繁繁、袁端意三人。 而出声定下金步摇的,正是袁端意。 说袁端意不是故意的,打死慕唯都不信。但她见容漓面色平淡,将金步摇递给掌柜的,慕唯瘪瘪嘴不说话,拉容漓看另一边的牡丹金簪,安慰自己也许真是巧合呢…… “金步摇有什么好看的,要本公主说,还是这牡丹金簪做的巧夺天工,别具一格。”三公主下巴微抬,命令掌柜的:“给本公主一并包起来。” 慕唯气鼓鼓:……去你妈的巧合。 册册紧盯骤然下跳好几个百分点的积分条,急得转圈圈:……淡定,淡定。人设,人设! 容漓丢金簪的手一顿,颇为意外地歪头向慕唯:“你喜欢?”不应该啊:“俗气,不适合你。” 慕唯被她说得一懵,张口泄气:“……啊?” “庸脂俗粉,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容漓扫了眼台上的金钗银钏玉锁等等,无趣地下了定论。 慕唯:“……” 掌柜的:“……” 三公主:……有被讽刺到。 三公主气笑了:“你!好,好啊,真不愧是慕将军的女儿,这眼光境界就是不一样,连本公主都看不上。” 容漓有些一言难尽:这姑娘有病吧? 三公主冷笑:“不止是本公主吧,你慕家又何曾将我南楚皇室放在眼里过。”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袁端意何繁繁都吓了一跳,掌柜的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再消失不见才好。 慕唯眉目清冷,那温柔端雅却是浸入了骨子里,反驳三公主时也不会显得咄咄逼人:“三公主这话不对。全天下都知我父为救皇帝陛下身受重伤,几度性命垂危。慕家无挟恩之意,但三公主也不能胡乱攀扯,寒了我父忠君之心。” “忠君之心?”三公主冷嗤:“慕家因何退出京城被贬至许州你心里没点数吗?信阳王谋逆,三族株连,怎么偏偏就商陆幸免于难。还不是慕镇南袒护叛臣之子,与其温饱,授其武艺,公开与朝廷作对。” 三公主咄咄道:“慕将军好大的忠君之心!” 慕唯道:“信阳王一案至今悬而未决,死无对证,谋逆一说尚未可断。信阳举族以死明志,怎么到了公主口中就成了株连?陆世子还是皇帝陛下下令保全,送到我父身边教养的,怎么就成了我父袒护?三公主上下嘴皮一碰就能颠倒黑白,可真是了不得。” 信阳王一案容漓也有所耳闻,不过月栖宫一向不涉朝堂事,她也无意去揭商陆的底,此时对比起慕唯的知根知底来,倒是一知半解了。 于是慕唯在同三公主辩驳时,她听得格外仔细,似乎能透过这只言片语,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流言蜚语的刀光剑影中如何坚韧蹒跚,一步一步长成这般的清润如水,公子无双。 他定然吃了很多的苦,也受了很多的委屈。 可他无处倾诉。 那些活得越艰难的人,越善于用平静温和的带笑面具粉饰太平。 光是这样想一想,容漓的心里就跟塞了一整颗没熟透的青梅一样,充斥着酸涩苦。 “是我等孤陋寡闻了,还是世人眼拙,竟不知三公主是个断案推理的能人,皇帝陛下尚不能武断,三司会审亦不敢明判的案子到了三公主口中就是板上钉钉的谋逆案了。” 将手中的金簪往锦盒里一丢,容漓笑着,明艳·照人,晃着森森寒意:“想必皇帝陛下知道了,定然十分欣慰三公主如此奇才。” 三公主脸色一白。 身为嫡公主,接触的层面不一样,知道的实情自然也比外人多很多。比如信阳王案的错判,再比如这场错判一直是她父皇的心头刺,谁提谁遭殃。 “你在威胁本公主吗?” 容漓招了慕唯走人,轻飘飘的一句又冷酷又暴力,跟勾人命的刀子一样:“比起威胁,我更喜欢用拳头说话。” 三公主:“你……” 慕唯星星眼:册册,我姐好飒啊。 册册:宿主,请擦擦你的口水…… 慕唯见容漓停下脚步,急忙刹车,偏过身子看向门外。 金缕阁前的长街上车来人往,一身素衣的公子清隽温润,倚在青布马车旁,凤眸含笑,潋滟如春水。 在公子身旁,锦衣男子玉冠束发,不言苟笑,端得冷漠如霜,却遮掩不掉他眉心佛莲徐徐,紫气氤氲如霞。 叮!恭喜宿主完成金缕阁副本任务,技能点增加1。男女主角成功会晤,获得积分1000点。 “!!!” 脑海里报喜的系统音还在回响,慕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猛戳册册:苍溟夜竟然是男!猪!脚!? 第一次见面就掐?第三次见面就大打出手?男女主走相爱相杀虐死人不偿命路线?我姐姐这么酷竟然喜欢玩虐恋? 册册划过目录表,找到剧情梗概,一本正经的:男女主身份悬殊,各为其主,可以说是在误会中相识,在谅解中相知,联姻后又经历三分三合,生死一线才敢坦然面对彼此的。 虐恋情深跑不掉了。 慕唯:我姐好惨。 册册敲黑板:别忘了世界主线,男女主大婚任务一定要完成的。否则一切积分技能点清零,你只能被彻底抹杀,更别提回你的世界去了。 慕唯:生无可恋.JPG。 “伤好了?敢出来蹦跶。”容漓戳一戳素衣公子的右肩,恶狠狠的语气,下手却极轻。 商陆含笑的眼里只装了一个她:“前日说要谢秋伯,也没谢成。” 容漓嗤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商陆:“秋伯日理万机,总不好一直叨扰的。而且要谢,总要有谢的诚意。” 好像是这个道理。 容漓勉强接受了:“带我去,诚意。” 是说带她一起去,就是最大的诚意吗? 若是旁人听见了,免不得要嗤容漓一句脸真大的,甚至一旁的苍溟夜都有点无言以对。 商陆却笑笑,深以为然:“那就有劳漓姑娘了。” 容漓:“客气。” 全程,她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苍溟夜。 慕唯忧心忡忡:虐恋情深跑不掉了。 采风楼。 慕衍和慕枳城提早到了,让小二先上了茶水瓜子。 “徐林小王最近的动作挺大的。”虽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但也人心惶惶。 慕枳城磕着瓜子,漫不经心道:“在找什么人吧。”被揍得那么惨,肯定得将人逮回来找场子的。 慕衍喝茶的动作一顿,定定地看向慕枳城,意有所指。 慕枳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立马坐直了:“真不是我。再说他又不是不认识我,真是我揍的,他至于满许州城找人嘛。” 想想也是,慕衍忧心道:“书院最近开了新课,你没事过去听听吧。”言外之意就是,没事别出门去瞎惹事。 不明白怎么又有他事的慕枳城:“……” 这时,敲门声缓缓响起,有人进来了。 慕枳城第一眼就瞧见了商陆:“陆瘟神你怎么这么……我……”慕枳城将脱口一半的粗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容……姐啊!” 容漓跟在商陆身后进来,眉眼轻抬,恣意轻狂。 二人身后,还有慕唯和苍溟夜一前一后进来,二人低声说着话,听见声音也都齐刷刷朝他看来。 突然受到瞩目的慕枳城:“……” 见到苍溟夜,慕衍站了起来:“夜世子。” 苍溟夜轻轻点头:“慕世兄。” 大家都是认识的,便没有那么多的客套,慕衍请众人入座,又喊小二上了几碟点心。 一碟莲花酥放在容漓面前。 容漓单手托腮,看了它许久,都没有动作。 慕衍问商陆:“你的伤如何了?” 商陆抬了抬右手,牵扯到肩膀的伤,他面不改色:“还行。” 慕衍还未放下心,就发现容漓直直盯着他瞧,一双水眸凛凛生寒。他莫名觉得心虚:“怎、怎么了?” 容漓幽幽地转开视线,语气轻慢:“没什么。”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有什么。 慕衍不敢问,只好另外找了话题:“你们怎么走一块儿去了?” 容漓显然没有聊天的兴致,慕唯只好装乖巧,不让自家哥哥太尴尬:“路上遇见的。听说有好吃的,我就厚着脸皮央姐姐一起来了。” 慕衍无语:“你呀,怎么学得城儿一般贪吃。” 慕枳城心好累:躺着也中枪。 这时,房间门再次被推开,秋伯一行三人姗姗来迟:“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有事……” 房门刚被推开,秋伯抬眼就看见了那个临窗而坐,捏着商陆给的玉雪芙蓉糕慢吞吞咬着的容漓:“……耽搁了。” 这芙蓉糕甜腻腻的,从舌头尖呛到喉咙,容漓正在硬着头皮吃下去还是浪费粮食中犹豫,注意到秋伯的卡壳,她面无表情的将小块糕点塞进嘴里。 秋伯偷偷抹了把脸,在众人的招呼中坐下。 “容姑娘也在啊。”秋伯是真的没想到。 容漓换了个姿势坐着:“诚意。” 秋伯:哈?! 今天这顿饭的主角来了,慕衍喊来小二点菜。秋伯接过招牌,询问一番后看了容漓一眼,多点了两个菜。 是醋溜白菜和酸汤鱼。 慕枳城看着就牙酸,悄悄跟他哥咬耳朵:“看不出来,秋伯这么大块头喜欢喝醋。” 秋伯长相粗狂,生得五大三粗,对比这一桌子的娇姑娘俏公子们,块头却是大多了。但与粗犷外表不同的是他足够细腻的观察力。 在容漓喝下第二杯商陆递来的淡茶后,秋伯默默的:陆世子真是个大佬! 第38章 是时候找人家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两位的伤都没事了吧?”问是在问两个人的,可秋伯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容漓。 容漓有些烦,眉眼冷躁。 商陆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背,眼睛微眯,态度良好的:“已无大概,多谢秋伯挂念。” 见容漓状似被安抚住了,秋伯有点吃惊,难免多看了商陆两眼,态度更加恭和了两分:“那就好。两位安心养伤,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上药安堂来取,跟老夫不必客气。” 商陆点头应了声。 这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秋伯提议送他们回去,被慕衍婉拒了,“怎好劳烦秋伯。何况还有女眷,实在不方便。” 秋伯看了慕唯一眼,瞧这一等一的容貌,那双含星的杏眸同容漓至少有七八分像。他憨憨一笑:“是老夫唐突了。那老夫就不打扰各位了,先告辞了。” 目送秋伯三人离去,慕衍让慕唯先上马车:“夜世子,今日招待不周了。” 苍溟夜收回视线,看向慕衍:“方才那位就是药安堂的当家人?” 慕衍并不避讳:“是。” 苍溟夜沉吟,未再多说。 慕唯左右瞧了瞧,不见容漓:“姐姐呢?” “她有事,先走了。”商陆走过来,缓缓道。 苍溟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慕唯一看他的反应,就觉鸭梨山大。 慕唯:小册子,他真跟我姐有感情戏吗? 有剧情在手的册册:……应该大概也许吧。 慕唯:……我信了你的邪。 …… 秋意渐浓,临近漠北的边境气候干燥,但山林茂密的深处夜露深重,常有薄雾笼罩。 银红光芒划破夜空,一滴温热的血落在草尖,将那细嫩的腰身压得一弯。 容漓一脚踩在地面突起的树根上,嘴里叼着菱兰草:“哪方势力?” 在她周围,七零八落瘫着人和货物,红木箱上拓着月栖宫的标志。 这是月栖宫专走南方的商队,做些皮草石镖的买卖,也会将南方的茶叶丝绸运回漠北。 所谓石镖,多是冶炼用的铁矿、煤矿。 月栖宫敢于乱世立派,又不附庸一国,所依仗的,除了那精良彪悍的十万兵马,再就是这铁、煤两座矿山了。 齐楚两国也曾使过手段限制月栖宫的铁煤买卖,可惜的是这两国的矛盾由来已久,又都野心勃勃,做梦都想一统天下。于是明面上不准朝廷机构采买矿石,不准民间势力私造兵器,却暗戳戳的都来勾搭月栖宫,以此增长自家实力。 月栖宫的开山祖师也不傻,拿自己的矿山养虎为患,便同两国皇帝打商量,月栖宫的矿石可以卖给两国,但两国不能限制矿石在民间的流通。 反正你怎么打压国内的私造之风我不管,我乐意将矿石卖给谁,你也不能有二话。 至此几百年间,月栖宫的矿石买卖在两国畅通无阻。就是眼红心热的人也不少,时不时要整点幺蛾子。 前几日北山失踪的商队如是,今日被拦截的这趟镖亦如是。 镖头气喘吁吁,一身狼狈:“会不会是情报阁?” 敌人将他们的路线布防摸得太清楚了,极有针对性。若不是出了细作,就是情报阁将他们卖了。 容漓看向易然:“……情报阁?” 易然一怔,肯定地:“不是情报阁。” 容漓摩挲着下巴,指尖莹白:“查。” 劫后余生的众人还在后怕:“幸好少宫主来了,不然这趟镖都走不出这片林子。” 容漓踢了箱子一脚,怪沉的:“谁家的镖?” “金钱篓。”镖头回答。 金钱篓名下有个机关坊,做的就是各种机关阵甲的买卖。 不过月栖宫跟金钱篓的生意往来却是近些年才起来的,彼此的联系还不稳固,每一趟镖都至关重要。 “北山失踪的那队呢?” 镖头:“……金钱篓。” “嗯?”容漓:“……让人联系金钱篓。”别是对家寻仇来了。这锅月栖宫可不背。 易然:“主子要去见吗?”去的话,怕是赶不及八仙茶楼的约了。 容漓没有露面的打算,点了镖头:“让夫若去。你去安排一下,金钱篓的镖改走水路。” 易然一怔,有些意外容漓的决定:“走水路?”水路可不比陆路,船慢不说,掌控泰半南楚水路的乌漕帮跟容漓有仇。 是的,不是月栖宫,而是容漓。 论一把伞的私仇。 乌漕帮有错,但容漓更嚣张,易然也不好裁定谁之过,反正梁子是结上了,从此过容漓手上的生意就没让乌漕帮占去半分好处。 今日倒是…… 容漓毫无情绪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冷如有实物。 易然摸了摸鼻子,不敢再问。 “就这样吧。你们先走,易然断后。”容漓扫了扫衣服上的灰尘。天色不早了,她该出发了。 连夜赶回许州,城门刚开,长街蒙上一层不透彻的灰,残烛的微光驱不散一夜霜寒。 八仙茶楼提供早点,是远近闻名的美味,时常有人慕名赶早。 等容漓见完人办完事,还能蹭一份白玉糖糕当早点,就是茶水浓得不尽人意。 容漓一夜未睡,耷拉的眉眼透着颓,歪在屏风后的靠椅上一口一口吃着早点,画眉鸟兜头兜脑撞在窗棂上,翅膀扑棱扑棱晕头转向。 容漓大发慈悲一手将它捞了进来,捏起信笺瞧了一眼。 你在许州? 有张帖子,接吗? 就两行字,没什么重要信息,也没什么夺目字眼,稀松平常的像一句闲来无事的问候,一场寻常话茶会的邀约。可若配上信笺右下角那枚浮香暗纹,就立即变得杀气腾腾。 浮香曼陀罗,暗纹赏金榜。 孤珀城的浮香暗纹帖,又称赏金帖,做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 容漓早年遭难,流落孤珀城,彼时为了活命也为了钱,一路接单接帖子杀上赏金榜就再没下来过,也就是近几年回了月栖宫收了心,接帖子少了,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孤珀城的人都知道,因此一般的帖子很少会问到她这里。 问了,就说明这桩买卖是冲着她来的。 有人指名点姓要她接帖子。 容漓心无波澜地将浮香笺点了,看着它一点一点化成灰烬。 若是再早半个月,容漓或许会有兴趣听一听。 现在嘛…… “不接。”清冷无波的声线轻轻响起,画眉鸟在她手边歪了歪小脑袋。 容漓曲起指尖在它脑门上轻轻一弹,带了笑意:“听懂了吗?” 画眉鸟被她弹得小脑袋闪起了亮晶晶,叽叽喳喳胡言乱语,容漓听不懂,木着脸将这只肖似主人聒噪的小东西撵出了窗。 扫了扫桌上的灰烬,容漓起身告辞。 外头已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跳跃翻涌着,落在她的肩头,如玉的容色映着红衣,添了三分暖意。 “漓妹妹?”斜对面采风楼,慕衍逆着人流行来,喊住了她:“这么早啊。” “你也挺早的。”容漓目不斜视,无意探究慕衍大清早出门为何。 慕衍无所谓泄露行踪,笑道:“有点事要出城。漓妹妹这么早,用过早点了吗?还没用的话不妨陪我用点?八仙茶楼的早点还不错。” “我吃过了谢谢。”容漓礼貌的拒绝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容漓怪直接的,弄得慕衍一怔,随即笑开:“漓妹妹,你就这么直接吗?” “还好。”容漓说:“就是没耐心。” 容漓太坦然了,慕衍都不太好意思拐弯抹角:“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我们找个安静点私人点的地方坐下说吧。” 慕衍扫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时辰还早,但赶早集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他也看出来容漓确实没有坐下来长谈的打算,只好放弃了:“祖母……年纪大了,有些固执,有时候说话不大好听,你别放心里去。祖母是长辈,说错了说对了,理都站她那边,你没事就别跟她杠,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容漓没想到慕衍会跟她说这个,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他。 慕衍也知道这样的话出来不好听,被容漓这么直楞楞一瞧,也觉得不好意思,清咳了两声:“我们都这样的。家和万事兴嘛。” 这个我们,指的大概是家里那几个小辈吧。 容漓突然觉得好笑:“啊。” 想想又补了句:“知道了。” 见容漓听进去了,慕衍松了口气。他还想再说什么,一辆马车骨碌碌停在对面,袁端意掀开车帘,一脸惊喜地喊出了声:“慕衍哥哥!” 容漓侧了侧身,准备回去补觉:“先回了。” 慕衍见到袁端意就头大,也顾不上再跟容漓谈心了,只嘱咐她回去小心。 隔着不远的距离,容漓还能听见袁端意掐着声音跟慕衍撒娇:“衍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 西偏院。 容漓的五感一向敏锐,还未近屋,她就察觉到屋内有人,并猜出了他的身份。 容漓走过小径,上了染绿的台阶:“有什么事不能让人来喊我?何苦劳累自己。” 留意了一下慕镇南的脸色,精神还行。 容漓移开视线,挺嫌弃的:“自己的身子骨不知道?” 慕镇南手抵着唇咳了两声,唇色微白:“许州城近来贵人多,人多易生乱,姑娘家家,要多注意些。” “知道了。”容漓虚心受教,但她不觉得慕镇南大清早甚至一夜守在这里等她是为了说这两句教:“有事找我?” “是有件事。”慕镇南也不知如何开口。容漓大概是不受拘束久了,行事如风,恣意散漫,不太注重规矩之说,也没什么耐心,让她去书院学规矩,实在是为难她了。 “春年之后,衍儿就要进京拜师了,你大伯的意思是想让城儿跟着去,拜个武师傅,谋份差事。” 说到底,慕家并不甘于许州这偏僻贫瘠之地,或许在举家迁回许州时起,慕家就在筹备着何时重回京城那繁华鼎盛之地了。 人往高处走,容漓能理解。 “我是想着,你同唯唯也一并上京去,彼此好有个照应。” 容漓猜到了:“去做什么,吊金龟婿?” 容漓说得轻巧,跟开玩笑似的。 慕镇南听来却是不妥:“漓漓。”这样的话,就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的,至少慕唯就不会随口说出来。 慕镇南叹了一声:“为父不指望你们姐妹寻个多富贵尊荣的人家,只希望你们寻到的都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是可以相互扶持,举案齐眉的良人。” “漓漓,你们都不小了,是时候找人家了。” 慕镇南嘴上说的是你们,但在容漓听来,似有针对:“你给慕唯相看了谁?” 容漓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慕镇南问她的那句话。 你觉得商陆如何? 她眸色发沉,乌云掩盖住了星光,沉沉郁郁。 “是商陆。” 第39章 让老子高兴高兴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咳咳咳……” 也不知是容漓说的哪一个字呛到了他,慕镇南猛地一阵咳嗽,咳得喉咙撕疼,胸腔炸痛,仍旧不能平息。 容漓给他倒了杯水,给他找了药服下。 “商陆是个好的。”好不容易平息了劫难,慕镇南有些气虚,说出口的话跟团棉花似的,堵得人心慌。 “人品,才能,武艺,学识,相貌,家世,那都是百里挑一的。”慕镇南说:“你别看他如今处处受制,拘于浅滩。可金龙岂是池中物,有他飞黄腾达的一日。” 容漓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跟没事人一样,并不搭腔。 慕镇南看她神色平淡,无波无澜,实在看不出什么。 他这个女儿,看似轻狂张扬,行事肆无忌惮。可实际上呢,喜怒无常,深沉内敛,连慕镇南都看不明白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到底不是在身边长大的女孩儿,心思猜不得,猜不得。 慕镇南叹气,道:“罢了罢了,你们都还小,这事也急不得。” 慕镇南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容漓也不如慕唯会配合。父女俩的谈话再次以沉默结尾。 临走前,慕镇南像是突然想起,这才提了一句:“言夫子在书院开了新课,听说很是有趣,你若得闲,可以去听听。” 容漓倚在桌边,听见慕镇南说读书的事就没什么精神,朱唇启合就要三连否决,冷不防听见言夫子大名,勉强回了点精神:“您说谁的课?” “言夫子啊。”那一瞬间,慕镇南似乎在容漓眼里看见了不同寻常的光亮,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是等候已久的雀跃。 慕镇南一怔,以为他看错了。等他再定睛一看,容漓眼睛半阖着,二郎腿翘出了漫不经心的劲。 可能真是错觉吧。慕镇南想。言夫子不过是书院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名教书先生,要说特殊,也只特殊在他教的非是四书五经,而是三川五岳罢了。 漓漓在市井长大,游离在江湖之中,比起照本宣科,或许对那些生动灵变的风俗人情、山川地貌更感兴趣也说不定。 …… 孤珀城再没有了动静,那封指名点姓的赏金贴最后怎么处理的容漓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偶尔穿插易然传回的消息。 包括乌漕帮狮子大开口,要她帮忙送‘货’上京。 容漓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让易然去一趟乌漕帮取‘货’。 ‘货’还没到,慕唯就来找她去听言夫子的课了。 “言夫子每次外出游历回来,总会在书院开一期山河志的,专讲南楚大好河山,各地风情。听说咱们南楚跟北齐关系还好那阵,夫子也会去北齐游历一番。还有无盾山和凤凰峰。姐姐知道无盾山和凤凰峰吗?” 容漓出了门右拐,利索地爬上高墙,“知道。” 无盾山和凤凰峰一个地处西南腹地一个立于漠北连峰,它们之所以广为人知,是因为两个江湖组织。 拥有赏金杀手榜的孤珀城。 和十万铁骑重兵拥护的月栖宫。 “阿姐,我呢。”慕唯站在墙下一脸懵逼,这么高她爬不上去啊。 容漓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人娇肉细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循规蹈矩,不曾爬树上屋顶的闺阁小姐。 容漓无意带坏小姑娘,不过见她一脸稀罕跃跃欲试,忍不住低笑:“想上来?” 慕唯忙不迭点头,她拿不定容漓的心思,得确保她今日出现在言夫子的课堂上才行。 想到这里慕唯就忍不住要吐槽系统的鸡肋了:都说系统在手,剧本我有,怎么我的系统剧情不全不说,花大把的积分换来的就只有男主在哪哪哪会出现,我最好把女主带去哪哪哪这样还不如蚊子腿的线索啊摔! 册册理不直气也壮: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狡辩的结果就是迎来一顿社会的毒打…… 容漓看不见慕唯的内心戏,她伸手抓住慕唯的手,抬手一提,慕唯就轻飘飘离了地,趴在了墙头上。 墙下的慕枳城看了眼侧边的院门,仰头看着两人一言难尽:“有门不走为什么要爬墙啊?” 满脸写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慕唯:“……” 笑出猪叫的册册:“鹅鹅鹅……” 容漓也不知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她双手一撑就跳下了高墙,头也不回地冲俩人摆摆手,道:“小孩,把你姐弄下来。” “你叫谁小孩呢。”慕枳城小声地抗议,转头伸长了手去接他姐:“唯唯姐你别怕啊我接着呢你往下跳。” 慕唯趴在高墙上颤巍巍:“我没怕啊城儿你往这边走点你过去点你再来点你别晃啊……” 听着身后你拉我扯的‘你跳吧没事我接着你’‘你别晃啊我慌’,容漓慢吞吞地往忍冬廊下走,似乎有意拉长这别具一格的热闹。 商陆站在廊下,忍冬腾盘踞在他头顶,悄悄伸了枝丫下来,被他细心地扶到一边,搭在特意架起来的竹棚上。 商陆问她用过早膳没。她点了点头。 商陆问她吃什么。容漓回答瘦肉粥。 商陆点点头,慕唯带给她的早膳是各种花样的粥。 商陆下巴微抬,朝她身后示意,道:“需要帮忙吗?” 容漓错过商陆,抬手要扯他头顶的忍冬藤:“不用吧,让他们玩。” 商陆看慕唯那个紧张,想说他们好像不是在玩,转头就见容漓在辣手摧花,连忙阻止道:“可别,好容易缠了这么点藤蔓。” “你还喜欢这个啊。”容漓拽了拽。 “特别喜欢倒没有,不过等到了花季,大概暑夏吧,摘了泡茶喝不错。”商陆道:“到时我泡到你喝,如何?” 其实并不喜欢喝茶的容漓:“……行吧。” 总算将慕唯平安接下来的慕枳城志得意满走过来,一听这俩人对话,立马就自闭了:“陆瘟神你区别对待,花茶只给她喝不给我喝!” 商陆从头想了一遍,不接受他的无端指控:“我何时不给你茶喝了?” 慕枳城瘪嘴,说:“就去年,你收了早白木香花,就没给我喝!” 商陆扶额,很想笑又好气的道:“早白木香安神理气,教习冬天畏寒不好入眠,我就送给教习了。” 他补充道:“我统共就收了一泡早白木香。” 至于他为何只收了一泡,回过神的慕枳城不敢当着容漓的面说,怕挨打。 慕唯就悄悄告状:“城儿闹脾气将世子的花都搬到院子里去了,正好遇上大雪,木香花不耐寒……” 所以全都冻死了? 挺能耐啊。 容漓挑眉看向慕枳城,他正挤眉弄眼求慕唯放过呢,被容漓这么一扫,立马就怂了:“言夫子的课好像快开始了我们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慕唯‘噗嗤’一声笑了,被慕枳城小声抱怨着变坏了再也不疼他了。 商陆也觉得好笑,跟容漓并肩走在二人身后,在去书院和大门的路口与他们分开。 商陆说他有事要出门一趟。 容漓没多过问,跟在慕唯姐弟俩后面拐去书院。 言夫子的课并非主课,来上课的普通学子居多,像慕衍这样有点功名在身又赶着明年下场的只有零星几个来了,捧着书分散在四周温习,并不掺和进那些抱团的普通学子的话题里去。 “哎,人来了,人来了。”有穿弟子服的学生从廊上奔来,一头扎进他们的小团体里。 “还真来啊。书院招生什么时候这么随便了,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都能与我们同席而学了。”有人丢了手上装模作样的书,一脸低嘲。 “别这样,张平。”坐在张平前面的人劝他收敛点:“慕师长也没有办法吧,听说是老夫人塞进来的。” 旁边有人好奇了,问道:“听你这意思,老夫人还挺喜欢这野丫头的。” “喜欢什么呀。”张平摆摆手,颇有嫌弃的味道:“我打听了,说是这丫头刁蛮野性不守规矩,头天来就得罪了人,前几日还在大街上骑马闹事,被老夫人罚跪祠堂了还不服气,这才被塞进书院来学规矩。” 南楚沿袭前朝开放民风,并不限制女子求学问道,各地私塾书院亦设有专门的女子学堂。 只是比起男子学堂,女子学堂不止教知书明理、处世之道,更兼具女子德仪,规矩体统。 在这一道上,女夫子们对女子的课业要求往往严格,动辄抄书打罚。就算是接受好几年正规教育的大家闺秀都不敢保证不出错不挨罚,容漓那样半路出家的乡野胚子,可想而知要碰多少钉子了。 这样一想,这些课业不上进就喜欢斗鸡耍蛐蛐的公子哥们突然起了兴趣,琢磨着怎么偷偷溜到礼仪课上去看容漓出丑了。 小伙伴们嘲笑的嘲笑,打歪主意的打歪主意,乱哄哄一团,连言夫子进了门都不知道。 他笑眯眯的,多年风霜雨雪印刻在脸上的褶子聚在嘴角眼尾,开成一朵金灿灿的金盏菊:“都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老子也高兴高兴?” 第40章 容漓是不是穿越的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慢了言夫子半步进来的慕枳城听见他的虎狼之词:“……” 慕唯扯扯嘴角,心里默默的:自称老子的夫子,画风还挺奇特哈。 册册:……人设又不是我给的你冲我开什么嘲讽技能。 容漓走在最后面,嘴里叼着一瓣花,歪着脑袋回想商陆给她科普的各科夫子生平,忽然听见言夫子的话,杏眸微抬,淡淡兴味。 言夫子话音一落,满堂窃窃私语一扫而空,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敢跟他逼逼两句:“说夫子一去北海六个月,学生想念得很。” “是啊是啊,见夫子重开选课,学生甚是激动,这不立即前来瞻仰夫子风姿……” “没错没错……你戳我干嘛呀,我又没说错……”奉承的玩笑话在看见容漓进来的那瞬间戛然而止。 彼时朝她包裹而来的大片阳光熹暖,红衣和煦,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可那微挑的眉眼又书写几分难以忽略的矜傲乖戾。 啧,有够野。 “哟,这还有新面孔。”言夫子循着众人的目光往门口看去,打探又不失礼的视线落在容漓身上,咋一瞧又觉得她面善,疑惑地看向慕唯。 慕唯掩嘴而笑,扶弱娇艳,宛若芙蓉:“夫子可要瞧仔细了,莫要认错了人。” 言夫子自然是认识慕唯的,也猜出了容漓的身份。不过他对慕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对慕唯这个乖乖学生倒是态度良好,还能开两句玩笑。 “慕唯小姐与令姐平分秋色,又各有所长,老夫就是想认错都难。快上课了,都入座吧。” 言夫子的课上没有固定座位,慕唯便拉容漓同坐了。 容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姿不如慕唯规矩,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视线所及是廊下那朵被她揪了一片花瓣的月季。 满堂半大不小的小子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她,岂料这姑娘不配合,只留侧脸冷白的下颌供尔等凡人观瞻,一堂课下来连眼神都不曾赏夫子一下。 “容漓小姐上课很认真啊。”言夫子站在台上笑眯眯的:“相信来上老夫课的诸位对我南楚山河都是十分热爱的,之前老夫游历蜀中,请不少同学为蜀中赋诗。老夫也不为难新同学,就请容漓小姐背诵一首同北海相关的诗词好了。” 走神走得这么明显,被逮着了吧。 最闹腾的几个小子悄悄开了赌注:“我做庄,野丫头是大文盲。” “赌一只蛐蛐,她要完。” “那我赌……” 慕枳城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过去,转向慕唯:“我靠言老头是故意的,我容姐连鹅鹅鹅都不会背……” 他容姐此时已经懒洋洋地站起来,一副轻慢模样:“真要我背?” 玩学问的人大半辈子严谨,大抵都看不上她这幅吊儿郎当样的。言夫子微微蹙眉:“你背。” 容漓轻笑一下,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那我就背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 料想容漓背不出个鬼结果她真背出个鬼来的言夫子:“……” 万万没想到的全体同窗:“……” 仿佛听了个鬼故事的慕唯:“!!!” 沉默…… 特别诡异的沉默…… 随后,有人伏案,有人拍桌。 几乎所有人一起爆发:“哈哈哈哈!!!” “哈哈哈,两个烧烤架。夫子对不起容学生笑一会……”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你们大概不信,我竟然觉得她背的没毛病……” “你给老子滚出去!” “……” 容漓麻溜地滚了。 慕家书院历史不长,传到慕闻北手中,刚好三代。 偌大的书院以玉阶长廊划分三院四台,接收包含许州周边城县在内的子弟,不论出身,不问贫富,提倡有教无类。 容漓在书院里晃晃悠悠,时而拈花,时而折纸,时而踩水,时而上房,与言夫子的课堂渐行渐远。 纸蜻蜓脱手而出,打着璇儿在风中摇曳,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地朝地面坠去。容漓视线追随着纸蜻蜓,瞥见长廊折角处匆匆走过的人。 苍溟夜一身墨黑锦衣,面冷如霜,冻得他对面的男人瑟瑟发抖。 慕闻北作陪一旁,脸色比那个男人还要难看。 北楼的铜钟被敲响,意味着一节课已近尾声,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哄堂而散的喧闹。 在这喧闹声中,苍溟夜疾行的脚步忽然一滞,猛地抬头。 容漓猝不及防,与苍溟夜对视了个正着。 “……” 慕闻北猛地一顿:“漓漓,你上屋顶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容漓挺给面子的从房顶一跃而下:“哦!” 慕闻北见她缓都不缓一下就往下跳,三魂吓没了七魄:“你先别……” 容漓稳稳落地,脑袋一歪还挺疑惑:“嗯?” 慕闻北一颗心不上不下:“没什么……” “伯父,夜世子,这位……”容漓还算礼貌地逐一打了招呼。 “这是曲夫子。”慕闻北一顿,他知道容漓初来乍到,对书院里的夫子不熟,叫不出来名字很正常。可她怎么就认识夜世子? 慕闻北也不是什么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心里刚升起的疑惑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板着脸道:“屋顶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爬的吗,那么高,也不怕摔了自己,可再不许了。” 容漓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敷衍得慕闻北一看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 慕闻北见状觉得不行,这孩子在外面养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容家都教了她些什么,小小年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又胆大包天,又性子古怪的,哪天闭着眼睛就能走邪路上去。 慕闻北有心掰正她,可作为伯父,两人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她父亲又尚在人世,有些话他实在不好说太多。 因此几番张口欲言,到底没说出口。 “容姑娘。”苍溟夜冷眼旁观,终于开了尊口:“敢问姑娘昨夜丑时身在何处?” 苍溟夜音如人色,冷邦邦的,跟询问犯人似的,听得慕闻北脸色一白。 容漓可不惯他这毛病,同样没有好脸色地启唇:“关你屁事!” 苍溟夜脸色一沉:“容姑娘,本王这是在例行公事,请你配合!” “公事?世子的公事就是打听女子入夜后的行踪?” 苍溟夜也觉察到这话问得不妥,可容漓出现在王家大院的事一直梗在他心头,他有心放缓姿态调查,偏容漓一再出言不逊不肯配合,逼得他也没了好态度,冷刀冷剑的横冲直撞,偏每次都能撞到容漓的怒点上,闹个不欢而散。 苍溟夜冷心冷情,可自认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好勉强退让一步:“是本世子用词不当。” 容漓冷哼。 “今早知州府接到报案,城南辛家满门死于非命,杀人手法与高平王家如出一辙。”苍溟夜见她要走,冷着脸突然道。 容漓脚步一顿,惊愕之余,脑子已经飞快地将城南辛家里里外外都默了一遍,想它与月栖宫有没有一点明面的暗里的曾经有过或即将会有的联系。 容漓脸上的不明所以挺明显的,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与我有关?” “这就要问容姑娘了,王家灭门那日,姑娘为何出现在王家?昨夜丑时姑娘又身在何处。” 容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苍溟夜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再硬的刺头,拔掉就是了:“看来容姑娘是不肯配合了。” 苍溟夜抬手的瞬间,僵持的气氛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焦灼,无形中积压在背脊上,让人猛地感觉到呼吸沉重。 曲夫子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慕闻北看看面沉如水的苍溟夜,再看看跃跃欲试的容漓:“……” 慕闻北觉得自己昏头了,他竟然觉得容漓有点兴奋了:“漓漓啊,世……” “轰隆!” 突如其来的震天轰鸣直接打断了慕闻北的话,尘嚣四起淹没了半边青天,几人倏地回头,硝烟未散,人人脸上写着骇然。 “这这这……” 苍溟夜最快反应过来:“那是哪儿?” “好、好像是澜光湖。”曲夫子结结巴巴地回。 慕闻北补充道:“城西郊外。” 慕闻北话未落,先有模糊的人影蹿了出去,影若蹁鸿,掠过长廊屋顶,来去如风。 容漓双手交叠在胸前,短暂的惊讶过后,她面无表情地叼着草根,后退一步给苍溟夜让开了路。 苍溟夜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姐姐,伯父……”慕唯找了过来,也只来得及瞥一眼苍溟夜的背影。 “漓漓啊……”慕闻北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以后再说。曲夫子,你先回去上课吧,这几日就不要出远门了。” 慕唯跑到容漓跟前来,等人都走远了,才拉着容漓的手心有余悸,似乎被那震天一响吓到了,惊魂未定又好奇的:“姐姐,这是怎么了?” 容漓拍拍她的脑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慕唯追上她:“姐姐,恕我直言,咱俩双胞胎。” “嗯,所以我不管事儿。”容漓说。 “什么嘛。”慕唯见她走的方向不对,都出书院范围了:“姐啊,还没散学呢。” 容漓摆了摆手,没有半点心理负担:“逃学,见过没?” 慕唯:“……见过。”就是没见过逃学逃得这么嚣张的。 手拿乖巧懂事淑女学霸人设,慕唯自然不能与容·逃学热爱者·漓同流合污,只好摸摸鼻子,乖乖返回了书院。 小册子你说,我姐她是不是穿越人士啊? 册册埋头翻剧本:没说她不是。 慕唯眼睛一亮:那她就是? 也没说她是。册册补充道。 慕唯:…… 个狗系统。 册册面无表情地合上剧本:谢绝人身攻击! 第41章 我是怕你俩有仇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此时,澜光湖内围,硝烟未散,船只残骸随波逐流,往日清澈的湖水波澜血光。 隐锐是带着三公主一起逃出来的。混乱中他只来得及救走三公主,商陆还有一同游湖的徐林小王都在爆炸后不知所踪了。 三公主气死了,对他拳打脚踢又喊又骂的,差点没咬下他一块肉来:“呸,叛国贼的鹰犬,混账!夜哥哥,一定是商陆指使他的,推我下水还轻薄我,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家世子舍了性命救你,你怎可恩将仇报!”隐锐怒不可遏,想要辩解,又牵挂商陆:“夜世子,请让你的人让开……” 苍溟夜带来许州的人不多,已经先抢进去找人了,许州府衙的援兵还没有赶来。 “你先放开他,救人要紧。”苍溟夜面色生冷,面对一身狼狈的三公主又不能掀开走人,着实火大。 “我不,我要你杀了这个狗奴才替我出气!” “你!” “世子,外围都找过了,没人。再往前找就是外湖了。”苍溟夜的人回来报信。 外湖连接狼安河,那是乌漕帮的地盘。 苍溟夜蹙眉:“乌漕帮怎么说?” “乌漕帮说可以开放外湖让我们的人进去找,但这事儿涉及江湖私怨,乌漕帮不便插手。” “江湖私怨?”苍溟夜怒道:“失踪的一个是我南楚世子一个是徐林小王,涉及哪门子江湖私怨!” 那人垂下头,不敢说话。 乌漕帮那边死活不肯松口,苍溟夜一边派人再去交涉,一边拉开三公主,打算亲自带人进去找。 “你便留下保护三公主吧。” 隐锐:“……夜世子。” “我不要他保护我!” “你们都闭嘴!回来再收拾你们!”苍溟夜说:“慕枳城呢,他不是对狼安河很熟吗?让他滚过来带路!” 有人回他:“回世子,慕二公子说他回去找容姑娘帮忙了。” 三公主说:“找容漓做什么?她一个混混……” “你闭嘴!”苍溟夜强压下心头的郁火,吐出一口气:“看好他们,不许他们捣乱!” …… 书院也不是与世隔绝的窝,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更多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爱瞎打听的少年郎,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辛家血案和澜光湖爆炸的传闻就如水入油锅,滋啦炸开了。 慕唯回到座位上坐好,敏学堂里没剩几个人,都围在一起窃窃耳语,偶尔泄露一句,说的也是对澜光湖的猜测。 什么朝廷围剿贼寇点了火药轰人,什么江湖私仇血肉模糊,什么私造火药意见不一,还有说情人离心同归于尽的,拼拼凑凑简直就是一场狗血辣眼睛的年度大戏。 慕唯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跟册册啧啧讨论:这逻辑这脑洞,不去写剧本写真是屈才浪费了。 “唯唯姐。”忽然一声大叫将慕唯拉回了现实,慕枳城利索地从窗户翻了进来,视线扫了一圈:“我容姐呢?” “她逃……”话一出口慕唯就觉不对,硬生生咬断:“咳,出去了吧。” “去哪儿了?” 慕唯想说不知道,但见慕枳城面带急色不似作假,坐直了问:“怎么了?” “回头说。”慕枳城只来得及答她这句,就等不及从另一边的大门蹿了出去,速度快如风,进门的夫子都被他带着打了个转。 慕唯急他所急,追出去跑了几步:“她应该在西偏院。” “火烧眉毛了跑这么快?”差点被撞翻的夫子摸摸小心肝吹胡子瞪眼:“人呢?人都哪儿去了?慕枳城你跑什么,给我回来!” 西偏院。 慕枳城跑得太急,被地上乱成麻的绳索捆了正着,扑倒在地掀起半人高的土尘。 容漓一脚踩在秋千上翘着二郎腿,对他这五体投地的姿势表达了深刻的问候:“哟,行此大礼,有事求我?” “容姐……咳咳……”慕枳城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摔出来了:“陆瘟神……澜光湖……” 容漓敛了笑意,从秋千上下来:“他去澜光湖了?” “咳咳……失踪了,隐锐找不到人,回来……” 容漓一把揪起他:“走。” “等等容姐,你先帮我解开……” …… 容漓对许州不怎么熟悉,但澜光湖在哪还是知道的,又听慕枳城说人可能飘进了狼安河,她折了弯,去了码头。 澜光湖闹出的动静挺大的,码头上停靠了不少船只,准备进来的准备出去的都不敢动弹,挤得满满当当,乌漕帮派了人在维持秩序。 “你确定是江湖私怨?” “乌漕帮是这么回话的。”慕枳城说:“听隐锐的意思,爆炸的时候澜光湖还被封闭了。” 直接锁了一片区域炸人,够大手笔的啊。 容漓摸摸下巴,这傻逼手笔有点眼熟,还能让乌漕帮闭嘴不敢瞎逼逼…… 莫非…… “哥们,借艘船。”容漓找了个乌漕帮的,看他吆五喝六的,像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那人嘴里叼着根稻草,痞里痞气的。 他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没看码头封锁了吗,今天不出船。” 慕枳城赶紧一摸怀里,那是他的荷包…… 眼前红影闪过,慕枳城没看清容漓是怎么出手的,银红丝已经缠上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的手下都围了上来,容漓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别。”隐隐疼痛传来,那人立马意识到容漓真不是开玩笑的,伸出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让他的人先别动:“姑娘,真不是我不愿意出船,是这里头有神仙打架,咱们这等凡人还是避让的好……” 容漓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手一紧:“出船。” 那人顿时感觉一阵窒息,银红丝都勒进肉里了,妥妥的生命威胁:“出出出,奶奶您悠着点,卧槽,见血了见血了!现在出,立刻出,马上出……还愣着做什么呀,备船!” 为了屈就容漓的身高,那人甚至不得不稍稍曲膝,被迫往码头边缘磨蹭去,被容漓一脚踹上了船。 “划船。” “我……”那人抱着长篙,一口脏话吐出。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挟持也就算了,还要他当苦力撑船?娘的,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容漓挑眉看他:“嗯?” “划划划,立马划。”那人爬起来,点头哈腰撑篙如入水,又趁着容漓转身跟慕枳城说话之际,长篙反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来。 慕枳城大惊失色,还不及骂一句‘王八犊子’,长篙已至:“容姐!” 容漓回手一抓,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反正就那么一抓,将对准她脑袋的长篙牢牢抓在手中,挺诚恳地点评道:“身手不错。” 那人一惊,还没反应,就感觉长篙猛地一震,从虎口发麻到长篙脱手而出再到被打入水中紧紧一眨眼的功夫,灭顶的河水压过头顶。 岸上有他的手下纷纷反应,要跳上船去拿下容漓,被她一篙子统统扫下水,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利索。 “我他……”他刚冒出水面,长篙携风而来,将他再次捅进水里,小船顺着势慢慢向外飘去,他也被捅离了岸边,一时半会游不回去那种距离。 “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奶奶饶咕噜……”容漓以他的身体为支点,捅一下小船划出去一段距离,是个人都受不了。“我划,我划……” 容漓也不怕他耍花招,将人捞起来后长篙丢给他:“往澜光湖的方向划。” 乌漕帮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帮派,就算有人敢在他们的地盘上解决私人恩怨,也不敢太深入对方领地,否则不等解决麻烦,乌漕帮先帮着麻烦解决了他们。 “我记得前面有个芦苇荡。”慕枳城几次被容漓摁着脑袋塞进船坞里,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吐了口气提示道。 “是是是,公子好记性。”平秋顶着左一圈青紫右一圈红印的脸应声,在容漓一眼扫过来时缩了缩脖子。 “去那里。”容漓收回视线,警告道:“不想死,就好好划你的船。” 平秋划船的技术很好,长篙入水带起的水声很小,风过芦苇荡,入目无垠,芦花满天。 暗处潜藏的屠刀闻风而至,利刃划破长空,平秋吓得腿抖,被容漓一脚踹进船坞里避难。 长篙扫起,势如破竹,藏在芦苇荡里的人原形毕露,被容漓扫下河里,赠送屠刀一把。 血水翻涌上水面,开成妖冶的芙蓉花,黑衣人还未露面就已沉尸湖底喂了鱼。 饶是惊鸿一瞥,未见全貌,容漓也认出了屠刀上那属于孤珀城的浮纹。 位列赏金杀手榜前二十名的青狼。 不同于小刀、杀神这些独行侠,青狼擅长团伙作案,以割喉开膛的血腥手段闻名,算是杀手榜上的老人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哪里的火药。 容漓眼微眯,将孤珀城令倒背如流,确定有禁火药这一条。 她踢开长篙,慕枳城扒拉开挡路的平秋,刚探出脑袋就被容漓一巴掌唬脑门上推了回去:“你们待在这儿,随时保持警惕,等我回来。” “容姐……” “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滚回去。”风传来血腥味,芦苇荡里杀机浮动,容漓已经找准了方向。 “不是……”慕枳城说:“我是想说,容姐你救陆瘟神就好了,徐林那条疯狗不救也罢。” 容漓动作一顿:“怎么,你跟他有仇啊?” “啊?啊……”慕枳城摸摸鼻子,默默道:我是怕你跟他有仇。 容漓对慕枳城跟谁有仇兴趣不大,足尖一点水面,飞身进了芦苇荡,雪白芦花零碎随风,红衣一闪消失在了芦苇荡深处。 慕枳城盘腿坐在船头,长篙放在他的手边,芦花飞絮,点点沉浮,沾了他一头一身,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容漓消失的地方,连余光都不曾赏给身后的平秋。 这是机会。 平秋默默的想,因为慕枳城背对着他,他也不怕被瞧见眼底的凶光。 “我若是你,只会乖乖地待着。” 第42章 多碰一下都晦气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枳城换了只手撑脑袋,姿势悠闲得很,给他根鱼竿都能就地钓鱼了。 那就是这闲庭看花一般的悠闲,让平秋猛地一抖,手里削铁如泥的匕首哐当落地:“你……” “是你……” 容漓怎么也没想到,她进芦苇荡后第一个找到的人会是苍溟夜。 苍溟夜估计也没有料到容漓会来,冰雕一样的脸上难掩诧异。 “你怎么进来的?”苍溟夜不耐地看向她。他自然不会觉得容漓能从乌漕帮的码头上过来,肯定是慕枳城帮着她闯过了澜光湖那边的封锁。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呵斥:“慕二孩子脾气胡闹,你也是孩子吗,添什么乱!” “王爷,那边有人。”苍溟夜的侍卫压低了声音。 “来个人看好她。”敌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凶残难缠,芦苇荡里甚至还藏着火药,得尽快找到商陆和徐林。 苍溟夜带人钻进了旁边的芦苇丛里,芦苇轻轻一晃就没了动静,看得出来身手敏捷,打伏击的本领超尘脱俗。 这手潜藏埋伏的功夫可比对面青狼要高杆许多。 容漓承认苍溟夜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但她该做的事也不会因此搁置。 “容姑娘,请不要乱走,我们在这里等……” “你等着吧。”容漓摆摆手,从另一个方向钻进芦苇荡,没走出多远就停下了,手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侍卫自然不敢让容漓一个人走,万一出点什么事,世子怪罪就麻烦了。可放容漓到处乱走,又怕会误了世子大事。 “姑娘还是跟我回去吧,万一……” “烦。”容漓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吹起手中的火折子:“可以闭嘴了吗?” 侍卫愣愣地看了眼怀里的炸药包,又愣愣地看了眼容漓手里随风摇曳坚强不息的火光,微笑点头:“可以的。” “乖。”容漓吹灭火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了,身后也没有脚步声跟来。她疑惑了回头,侍卫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漓吹了口哨:“嘛呢,不看我了?” “我我我……我不敢动……”侍卫都要哭了。 容漓被他的哭腔逗乐了,走回来拎走炸药包:“胆这么小,年纪也小,怎么当侍卫啊。” 这小侍卫是不大,看模样跟慕枳城差不多,一脸稚气未脱,身板也小,难怪会被留下来。 “这是炸药啊!”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的,怎么可能不怕。 可他瞄了眼容漓,容漓单手拎着炸药包,行走在芦苇荡里淡定从容的,真跟拎着只小猫小狗一样:“你,你不怕吗?” “怕啊,你接着?”容漓作势就要扔给他,小侍卫吓得眼睛都闭上了,“你别,你别扔,小心炸了!” 容漓乐了,扒拉开比人还高的芦苇,顺着芦苇堆里的痕迹找到了另一个炸药包。 她检查了一下两个炸药包,都没有引线。 没有引线,要怎么引爆炸药? 小侍卫离她三米远:“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炸药的?” 容漓没有回答他,拎着两个炸药包继续游走。 小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游走,跟条小尾巴似的。 每见她找到一个炸药包,小尾巴的眼睛就亮一分,打量的意味也就深一分。 他知道慕家的这位容姑娘,听说是慕唯小姐的双胞胎姐姐,却一点也不像慕唯小姐温婉可人、娇柔善良,甚至是个欺男打女、恶贯满盈的村霸,还跟王家灭门惨案有牵扯,世子爷每每提及,总是一脸厌恶头疼。 所以在世子爷留人保护她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愿意留下,毕竟保护了这么个世子爷讨厌的女人,对他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啊。 他原来也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 小侍卫看了容漓手上的炸药包,怕怕地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容姑娘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越往深里走,血腥味越重,小侍卫认出好几个徐林小王身边的侍卫,有些被一刀割喉,有些被开膛破肚,小侍卫猝然一见,跪下地上吐了好久。 容漓这会倒是有耐心多了,等他吐完才继续往前走。 一脚踩进浅泽,踏水声从四面传来,银红丝在她的掌间隐隐而动,扑杀过来的黑衣人皆面覆青狼面具,手握弯刀,亮弧如月。 孤珀城赏金杀手榜排行前二十的青狼,一刀割喉,二刀开膛,弯刀残月,收势如虹。 容漓足尖轻点,人往后仰,猛退几步,银红丝缠上弯刀,她借势腾空而起,足尖落在刀面,压得持刀人猛地一沉。 刀尖点地,借力翻身,弯刀挥舞,弧成满月,芦苇丛齐腰而断,周身一米再无藏身之地。 “牙口挺好。”容漓鞋沾水而不湿,轻轻巧巧落在躺平的芦苇上,轻功奇俊,常人难及。 青狼掩在面具下的脸上有何表情容漓不知道,倒是见他目光触及炸药包时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弯刀挥舞,招招满月,势不可挡。 银红翻飞,穿月而过,破月而出,容漓脚下蹁跹,出手霸道,几拳轰在青狼身上,甚至能听见骨骼咯嘣的脆响。 她还迎刃有余,好心情地数手上的炸药包:“一、二、三、四……” 贴耳而过的声音幽幽,透着一股邪:“还有一包,是在你这儿吧?” 青狼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腹部传来猛烈的疼痛,血液翻滚冲上喉头,弯刀被劈手夺下,掷向了芦苇堆里痕迹明显的引线,砍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一点火星子就能令整个芦苇荡陷入重重火海,引线滋滋燃烧着蹿进芦苇深处。 青狼团没想到商陆的人头这么难拿,连刺客都怕砸了招牌不肯接帖。不过没有关系,只要炸药一响,轰——商陆和他的援军都将尸骨无存。而青狼团肯定能在杀手榜更上一层。 看,连刺客都不敢杀的信阳世子死在他们青狼团手上了,青狼团实力直逼孤珀城五大长老之一,青狼团将迎来更多的赏金贴,拿到更多赏金! 大富大贵就在眼前。 青狼团爬上事先藏好的小船,回头看被大火包围的芦苇丛,听见那个断了腿的瘦个少年在骂:“妈的,他们真敢点火!” 大火已经燃起,灭火肯定是来不及了,甚至都不能往芦苇荡里跑,只能往水里躲,能减少一点炸药余波是一点。 “走,往水里躲,能游多远是多远。”商陆伸手去拉徐林,被他一掌拍开。 少年尖锐阴桀的喊道:“我不要你背,瘟神,灾星,被你多碰一下都晦气,指不定就倒霉了淹死了!” 商陆在他尖锐的叫喊中一滞,苍溟夜抢过来让他闭嘴,一个包裹突然从天而降,砸在少年的身上,是样式最好认最常见的炸药包。 “我靠!”商陆、苍溟夜齐齐吓了一跳,少年更是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落地上上腿一歪,惨叫声顿起。 “徐林!”苍溟夜只来得及接住炸药包:“谁!” 熊熊烈火中,容漓腰背直挺如松,红衣似莲如火如荼,她一脸漠然地看着一束火光在飘远了的小船上腾腾而起,青狼团争先恐后跳入水中,火光吞没了小船,也将在不久之后吞没这片芦苇荡。 商陆走近前去:“容漓。” 容漓打量了她一番。 商陆张开胳膊给她看,一脸若无其事:“放心,没受伤。” 容漓盯着他沾满泥水的青衫,一脸冷漠。 商陆莫名的有些怵:“好吧,就一点擦伤。” 商陆将手心摊开给她看,擦伤不重,也泛起了血丝,沾了脏水的缘故,有些发红发肿了。 容漓脸色更冷了。 “容漓,你哪来的炸药包!”苍溟夜背起徐林,让人往水里躲,手里的炸药包不知该如何处理。 商陆拿过来,看了容漓一眼,往狼安河上丢去。 说巧不巧,一艘小船从芦苇荡中冲了出来,慕枳城飞身而起,接住了炸药包,丢进炸药堆里:“容姐,陆瘟神。” “世子爷,徐林小王爷。”小侍卫也在船上,一边挥手一边让平秋靠岸。 平秋已经没脾气了,任劳任怨地将船往岸上划。 这小小的一艘船肯定载不了这么多人的,幸好炸药都被挖出来了,危险系数大大降低,可以稍微缓上一缓。 容漓站在船头,一脚将刚爬上船的徐林踹进了水里,苍溟夜都被波及到了,一同落水。 会水的侍卫们赶紧下水捞人。 “容漓,你发什么疯!” 容漓看着水里的乱局,冷酷又傲慢:“我们这船上多得是瘟神灾星,晦气深重,倒霉至极,指不定行到水中央就沉船了,不敢载两位贵人。开船!” 平秋被容漓的暴脾气吓怕了,担心慢一步被踹下水的就是自己,赶紧长篙一撑,划走划走。 “欸欸,等等,我我、我要下船……” 许是对容漓这一脸傲慢印象太深刻了,让徐林在愤怒惊魂中想起了她:“卧槽是你!你给小王站住,夜表哥是她,就是她,我的腿就是她打断的!” 小侍卫还在船上急得团团转:“我要下船,我……啊!!!容姑娘别踹,我不会游泳啊不下了不下了我闭嘴呜呜呜……” …… 第43章 容姑娘埋汰谁呢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真的没事,就一点小伤。”商陆看了眼船坞里的炸药包,顿时头疼:“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炸药包都敢拎着去打架,有点火星子怎么办?” 小侍卫听了直点头。 就是就是,他当时都快吓成鹌鹑了。 慕枳城叼着根芦苇梗,翘着二郎腿听他容姐挨训,心情还挺好。 被三公主扣住的隐锐心情一点都不好,只有在看见他家爷平安归来时才能缓一缓。 隐锐跑过去,差点热泪盈眶:“世子,您没事吧?” “麻烦让个路!”冷冰冰的,一听就杀气腾腾。 隐锐后背一凉,嗖的跳到一边,才想起来看人。 小姑娘容色极盛,眉眼犀利,杏眸含星,就是一身寒霜冻人,热烈烈的红衣都融化不了,反衬得矜傲凌霜,高不可攀。 隐锐牙齿打颤:“容容容姑娘……” 容漓看了一眼,态度还算好的“嗯”了一声,引来商陆的侧目。 本来松了口气的隐锐皮都绷紧了,不明白爷看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 “先回去。”容漓终于给了商陆只言片语,她回头看见去接苍溟夜的船近了,转身就走:“炸药给他们处理。” 商陆摸摸鼻子,跟上她:“好。” 不知道为何,隐锐那一秒竟然在他家爷身上看到了‘怂’这个字。 对,就是怂怂的。 隐锐自我肯定一般点点头,跟上商陆。 “不许走!”被无视已久的三公主见商陆和隐锐都要走,立即喊人拔刀拦路,围成一圈。 容漓闭了闭眼,眉眼间的浮躁不耐怎么都压不住:“请让一让!还有,不要拿刀对着我。” 这要是平时,三公主可能会吓得让开,但今日她仗着人多,并不怕容漓,直接将她无视了,瞪向商陆:“商陆,你竟敢推本公主下水,还让你的狗奴才轻薄本公主,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啊!” 容漓不耐烦地拽过三公主的衣襟,将她往湖边带了两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将她一脚踹下了澜光湖。 “三公主……” “公主!!” 几声惊呼四起后,又是一阵扑通扑通下水救人,许州知府一边瞎指挥救人一边让人将容漓拿下。 长刀砍来,商陆刚要动作,银红丝一闪而过,就听长刀拦腰折断的哀鸣奏响。 容漓面色越发的冷,结冰凝霜都赶不上了:“我也推你下水了,我还拽你了,千万别放过我。” 三公主泡在水里恨不得咬死她:“容漓,我要杀了你,啊!!!滚开,都给本公主滚开,不要碰我!” 容漓转身就走,再没人敢拦她。 商陆都不敢说话,一脸悻悻追上她。 慕枳城备了马车,就在前面等着了。 这时,苍溟夜赶到,“容漓,你站住!陆世子,你就看着她胡作非为吗?” 商陆摊了摊手,也挺无奈的:“莫说我拦不住她,夜世子胡作非为这词用的也不甚恰当。” 容漓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心里的烦躁无处排解,眼尾挑着红:“商陆!” 这还是容漓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商陆一个激灵:“欸。” 三公主从水里起来,恨得眼睛发红:“商陆,容漓!” “陆世子!”苍溟夜一个箭步上前。 “妈的。”容漓抢下马车,喊隐锐过来:“你轻薄她了?” “容姑娘就是再看不上我,也不用如此埋汰人。”隐锐大喊冤枉,简直千古奇冤:“是徐林小王的画舫上被人装了火药,世子发现了,为救三公主才将她丢出画舫的,属下也立时出去救公主上岸了。属下不是神,世子也不是神,不碰触还能隔空将公主殿下捞起来不成。” “属下敢发誓,绝对没有半点越轨之举。”隐锐跟倒豆子似的陈明冤情,举起三指对青天:“倒是三公主不领情,一脱离危险就对属下拳打脚踢,随口就往我家世子身上泼脏水。世子就不该救……” “不该救本公主吗?”三公主脸都是青的:“好啊商陆,你还说你没有害我之心!” “我家世子何时有害人之心了!” “隐锐!”商陆警告了他一句,对苍溟夜道:“清者自清,本世子问心无愧。” “一个叛国贼,有脸自称清白者!”三公主想也不想地讽刺道。 商陆面不改色,苍溟夜脸色一沉,也被三公主烦到了:“三公主!” 容漓看了好大一场戏,烦不胜烦,眼底染了戾气,说话的语气倒是缓了下来,似嘲似讽的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却叫人从心底生寒:“胡搅蛮缠,恩将仇报,欲加之罪,南楚的公主殿下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怎么,世子阁下也打算来个不辨黑白、众口铄金、屈打成招吗?” “你!”苍溟夜被她呛得一噎,拂袖道:“本世子何时说过要不辨黑白、众口铄金、屈打成招了?” “那世子一个劲地拦着他不让走是想做什么?”容漓说:“他有没有罪你们心里没数吗?现在一个一个戳着他的脊梁骨骂,被他从泥坑里拉起来被他背着逃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傲骨铮铮慷慨就义啊。” 苍溟夜虽然觉得三公主和徐林都有不对之处,可容漓态度太过强硬,又咄咄逼人。她顶着一张跟慕唯肖似的脸,却与慕唯的温柔小意大相径庭,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觉得容漓辱没了这样一张脸,本来就不是很好的脾气更加没了收敛。 “好,就算如姑娘所说,陆世子救人没有错……” 容漓冷哼:“救人难道有错吗?若救人有错,天底下的大夫都罪大当诛,世子怎么不将他们全都拖出去砍了啊!” “本世子没有这个意思……好,陆世子救人没有错,那姑娘呢?姑娘二话不说就将三公主踹下水难道就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二话不说?”容漓问商陆,问隐锐,问在场所有的人:“我有没有说‘请让一让’?我有没有说‘不要拿刀指着我’?” 慕枳城立即道:“有!我容姐说了,还特礼貌。” 苍溟夜看了他一眼。 慕枳城一点都不怂,还冲他挑衅一笑:“陆瘟神你别笑,我说得对不对!” 商陆点头,没有笑:“容姑娘确实说过,在场众人皆可以作证。” “你将本公主踹下水还有理了!”三公主大怒。 “你拦我路就有理了?本姑娘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放火,你凭什么拦我的路!” “凭本公主是三公主,是帝后嫡女,是尊!”三公主怒目而瞪,连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对容漓的瞧不上:“你个贱民,慕家丢弃的灾星,是卑!尊卑有别,这就是理!” 容漓像听了个笑话:“尊卑有别?尊便是理?” 苍溟夜拦不住三公主大放厥词:“不错!本公主是帝女,就是尊,就是理。” “好啊,好得很。”容漓龇了龇牙,真是好久了,好久没人敢指着她的鼻子跟她细论尊卑有别了,真是太怀念了! 苍溟夜管不住三公主,怕容漓对她不利,一直都注意这容漓的举动。可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容漓突然出手擒住三公主的脖子,像掐着一只癞皮狗一样。 好快! 一个人的速度,竟然可以这么快! 快到无视他竖起的所有防御。 这样的人,当真只是一个混迹市井的混混痞子吗? 苍溟夜一脸惊诧地看着容漓,三公主在她的手下挣扎着,脸色青紫,喘息不能。 容漓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快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一个亡命之徒看着她即将亲手杀死的猎物:“让我来告诉你吧。” “在本姑娘的世界里,尊卑就是拿来践踏的。”碾灭尊,踏碎卑。“人人平等不好吗,小可爱?” 三公主满眼惊恐:“疯、疯子……” “容漓!”真的是疯了。苍溟夜说:“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夜世子,宽以律己,严已律人可不是什么好品德啊。对,我忘了,您是平亲王世子,皇亲国戚,天潢贵胄,尊荣无比。您也是尊,您也是理。”容漓觉得可笑。 “所以,她诬蔑商陆的时候你没问她眼里有没有王法,徐林小王骂他叛国贼的时候你没问他眼里有没有王法,你不分红皂白拦着他耽误他治伤的时候你也不会问自己有没有王法!你他妈……” “漓儿。”耳畔传来谁轻声而柔缓的叹息,指尖泛白,凉薄温度像平缓的风:“我没事的。” 所以,不要委屈。 不要难过。 也不要,哭。 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敏锐地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松缓了,商陆松了口气,温声而缓的:“乖,放了她吧。” 容漓歪头看了他一眼,他淡淡的笑,眼里有专注的温柔似水,密不透风的将她裹住。 她挣不开。 似乎,也不想挣开。 容漓垂下眸,细密而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将她所有的情绪遮挡在幕后。 她听商陆的话,她缓慢地松开紧锢的玉指。 危机解除,被短暂剥夺的空气猛地涌进喉咙,呛得三公主带起泪一阵猛咳。 苍溟夜接住软倒的三公主,三公主揪住他的衣领:“我要,杀了你!我,你谋害皇嗣……按律……按律……” “你最好不要瞪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将你这双还算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 第44章 将疯子赶出慕家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三公主猛地一抖。 苍溟夜越看容漓越像个疯子:“容漓,适可而止!你到底是南楚的臣民,是慕家的子嗣,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也要替慕家想想!” “怎么,夜世子还想株连九族吗?”容漓说:“真可惜,就算皇帝陛下亲临许州,怕也株连不了。”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夜世子,我劝你下次威胁人的时候呢先将人的底细查清楚了。我容漓的名字不在慕家族谱上,更不在你南楚的民生薄上。南楚的律法砍不着我的脑袋,也株连不了慕家的九族。” 苍溟夜眼眸微眯,冷光凛凛:“就算你是北齐人,在我南楚的国土上你也该守我南楚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等夜世子什么时候贯彻这句话了,再来同我吧。”容漓讥讽一笑:“毕竟在你们南楚,公主可以随意诬蔑御封世子,张口打杀的。” 容漓没去看三公主青白交加的脸,问商陆:“走?” 商陆没什么好留的:“走吧。” 慕枳城抖机灵的,赶紧将马车赶来,拉着一行人赶回许州城。一过城门,容漓闭着眼睛开口:“去药安堂。” 慕枳城看了商陆一眼,不敢忤她意,让隐锐赶紧去药安堂。 就容漓这一身还没收敛干净的杀气,一进药安堂就将人吓了个半死,看病的不看病的,药都顾不上抓赶紧滚了。 秋伯从里面出来,赶紧将这小祖宗请进去,唉声叹气:“奶奶,祖宗,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着您啦?您跟我说,我立马抄家伙给您报仇去。” 疑似不长眼的商陆:“……秋伯。” “哟,陆世子,您这是……新造型?” 慕枳城和隐锐齐齐无语:您家新造型长这样啊?您口味可真重。 容漓踢了踢椅子,示意商陆坐:“大夫呢?” “马上马上。”秋伯虽不懂医术,但眼力还是有的,感觉让大夫进来给商陆看手。 手掌上的擦伤真是小伤,抹了药一晚上就能消肿了。要紧的是他的右肩。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右肩还没养半百呢,是更严重了。 褪下泡了泥水的外袍,中衣内杉又是脏水又是血迹的,半干涸的污渍将纱布黏在伤口上,大夫看得头都大了,偏偏还有个容漓杵在一旁目光如炬,像要吃人。 “祖宗,您老人家能挪一挪地吗?”接收到大夫求救的目光,秋伯硬着头皮起跟要吃人的容漓搭话。 容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顺便亮了亮手中的银红丝。 “明白。”秋伯怂得很彻底,朝大夫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大夫顿觉老命将休。 商陆也想让容漓先出去的。他一个大男人在姑娘家面前宽衣解带什么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怕容漓暴走。 但他不敢说…… 大夫费了老大的劲才将那黏在伤口上的纱布撕下来,带着污血将伤口再次撕扯开,猛烈的疼痛令商陆受不住地闷哼一声,可一想到容漓就在边上,又咬牙全都压了下去,待回过神,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大夫看一眼他的伤口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倒是佩服商陆这样都能忍得住没晕过去,这忍疼的能耐倒是与他家姑娘如出一辙。 秋伯找来的大夫肯定是疗伤的好手,只见他手脚麻利地用匕首将腐肉挖了,替他正了骨,上好药,再用干净的纱布细细包扎好了。 做完这一切,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身来向容漓汇报:“姑娘,陆世子的伤已经上过药了,待我开两个方子,让世子带回去。” “嗯。”容漓点点头:“辛苦大夫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夫收拾了一下,赶紧溜。 慕枳城也赶紧的:“我去拿药哈。” 隐锐心疼他家爷,想跑不敢跑,只能杵在一旁当柱子。 秋伯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什么情况这是?” 商陆喝了口水:“无妄之灾。” 容漓看了他一眼:“是孤珀城的青狼。” 秋伯也是有见识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人下了赏金贴杀你?” 商陆看得出来挺无奈的:“是啊。” 他说:“没想到我的命也挺值钱的。” 赏金杀手榜前二十名的青狼,请他们接帖,这赏金恐怕千两黄金不止了。 “青狼难缠,一次不成肯定会有第二次的。”秋伯说:“还好接帖的不是刺客,否则你小命休矣。” 容漓看了眼秋伯。 秋伯说:“你看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那可是赏金杀手榜前三的杀手,他接的帖子从来一次完成,从无败绩。要不是人家现在半归隐了,对上了你都打不过。” 秋伯早看不惯容漓那一身暴力功夫了,霸道是霸道,就是要技巧没技巧,要正统又不正统的,哪天遇见个真正的高手,不小心就折了。 秋伯忧心忡忡。 容漓视而不见。 …… 澜光湖畔的事闹得挺大的,虽然有苍溟夜压着,警告在场众人不得泄露半句,但许州知府跟慕家有点交情,还是偷偷上门知会了慕闻北一声。 慕闻北沉默过后,亲自拜谢过知府后,还没来得及找容漓谈谈,这事就被告到了慕老夫人那。 兹事体大,老夫人哪敢懈怠,喊来慕闻北夫妇,直截了当地说:“那就是个孽障,丧门星!再不赶出去,我们慕家上上下下都得陪葬!” “母亲,儿子问过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漓漓,是三公主先……” “那是三公主,是皇后嫡女,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比的吗,是那个扫把星能比的吗?”慕老夫人振振有词:“就算是她杀了容漓,那也是容漓该死!” “母亲,这话过了。”慕闻北道:“漓漓好歹是我们慕家的子孙,如何有盼她去死的道理?” “何况夜世子也说了,漓漓拆除火药退敌有功,如今功过相抵,不计较了……” “夜世子不计较了,三公主能不计较吗?那个混不吝的孽畜可是差点儿杀了公主啊!”慕老夫人想想就胆颤:“真是疯了,疯了,将这样一个疯子留在慕家,后患无穷!” 一听说容漓得罪了三公主和徐林小王两位皇亲国戚,慕杨氏就要被吓死了:“老爷,婆母说得对,容漓不服管教,难以控制,今日敢伤了公主王爷,明日就敢弑君……” “胡说些什么东西!”左右看了眼无人,慕闻北压低了声音骂她:“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慕杨氏也是着急,口不择言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慕老夫人冷哼:“你不敢说,她却敢做!你就等着吧,不久的将来,指不定我们所有的人都得跟着她人头落地!” 慕杨氏也开始抹眼泪:“老爷,我知道你是担心二爷接受不了,可您得认清事实呀。就算是为母亲想,为咱们的衍哥儿想想啊。” “你难道忍心看母亲受她牵连受苦,忍心衍哥儿前途尽毁?还有,还有城哥儿。你最疼城哥儿了,可城哥儿如今日日与她混在一块儿,哪日就被她带入歧途,回不了头了。” 慕杨氏不愧是慕闻北的枕边人,一番哭诉就将慕闻北的死穴捏得稳稳的,尤其在说到慕枳城时,他脸上那明显的松动是提及慕衍时没有的,这让慕杨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怨去恨去猜测。 慕衍可是他的亲儿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捡回来的。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慕枳城的来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怕证据确凿,夫妻离心,她承受不住。 掩耳盗铃固然可悲,可她也愿安于现状,夫妻相敬,儿子一生无忧,前程似锦。 可现在,容漓的存在就是衍哥儿仕途最大的阻碍,她怎么能忍。 她得想办法,把那个丧门星赶出慕家去,万不能让她拖累了衍哥儿。 容漓并不知道这场有关她去留的争执是如何收场的。 因为易然回来了,带着一身伤和乌漕帮的‘货’。 ‘货’没有进许州,易然是一个人回来的,抱着容漓交给他的包裹:“主子我这刚回来,就叫我跑腿啊。” 容漓伸手去戳他脸上的淤青:“夫若揍的?” “什么叫他揍的,我们这叫过招,过招!”情绪太激动了,易然捂着脸伤龇牙咧嘴:“不行不行,秋伯,给我找点药擦擦呗。” “哎哟,这夫若公子也真是的,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倒好,专挑明显的地下手。”秋伯真是操碎了心:“也就是易然公子糙爷们,这要是个姑娘,那得孤独终老啊。” “我糙爷们怎么了?糙爷们的脸就不是脸了吗?”易然说:“你也别只心疼我,夫若的伤可不比我轻。” “吹吧您。”秋伯一点都不信。实在是易然被揍太多回了,他都不稀奇了。 “要不说他皮痒,欠抽呢。”容漓也不是很懂这俩人的小乐趣:“金钱篓那边见着人了?” “见是见着了,不过金钱篓在这上边得罪的人多了,对截货的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头绪。”易然说。 容漓无语,听着还挺得意哈。 易然也觉得金钱篓的人很嚣张,不过他家主子更嚣张,因而不敢瞎逼逼。 第45章 留给他一个背影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主子让查的城南辛家属下查了。”易然说:“辛家是许州本地的富户,三代从商,专做丝绸布料生意,在这一片做得挺大的,布庄也有分号在高平,叫如意庄。” “如意庄的布料算不上顶上层的,也有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蚕丝绸。王家夫人独爱蚕丝绸,每年四季轮换,都会让如意庄留一匹花样最新鲜的蚕丝绸送到府上。除此之外,王家跟辛家便再没有任何交集了。” 容漓单指敲着桌面,左手托腮,眼皮耷拉着,听得晕晕欲睡。 易然坐正了身子让人给他脸上药,疼得嘶嘶的,口齿清楚道:“辛家祖上就没有当官的人,一身铜臭味,跟官家搭不上话,月栖宫也就没了接触的必要。” 所以月栖宫跟辛家从里到外,都是毫不相干的两方人。 这倒是奇怪了。 容漓一直以为王家被灭,是有人琢磨透了王家跟月栖宫的关联,借机盗走了名册。可如今辛家被人以相同的手法灭门,要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也不太可信。 若这关联不是月栖宫,那会是什么?还有王家暗桩的名册,又在何处? “王夫人买下的蚕丝绸都有什么花样?”容漓问。 “就知道主子会问。”易然抖机灵道:“喏,都给主子要来了。” 易然将小册子丢给容漓:“王夫人是老主顾了,往前推十年,都是在如意庄订的蚕丝绸,账好找,找花样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容漓静静看了他一眼。 易然立马讨好地笑:“为主子服务,是属下的荣幸。” 容漓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翘着二郎腿一页一页翻着小册子:“十年,都在如意庄订的蚕丝绸?” “蚕丝绸在十年前还没有这么普及,多在苏杭一带售卖。王夫人原是苏杭人,随王大人升迁来的高平,因穿不惯这边产的棉面锻,才托了如意庄去采买的。蚕丝绸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在这边兴起来的。” 那会还没有金缕阁,如意庄是当时高平许州一带生意做得最大的布料商,也常往南方跑,王夫人会找上他们实属偶然。至于如意庄采购蚕丝绸的商户也非固定,十年间就换了三四家,都是当时货最好价适中的,瞧着也没什么问题。 容漓记性好,看东西一向很快,没多久就将小册子看完了。 她不太懂时下流行什么花样图纹,也看不出蚕丝绸棉面锻的区别,只看画册没有拿到实物,也看不出来什么玄机。实际上王夫人的一应细软遗物,不是被王少爷那位新欢盗走了就是被官府收缴了,大半由苍溟夜的人收管着,她的人想要拿到也不容易。 容漓很认真的在思考,她要不要亲自走一趟。 她想尽快拿回名册,免得夜长梦多。 “将包裹送出去,苍溟夜那边让人盯着。”容漓没什么精神,嘱咐了两句就走了:“辛家小公子辛有为听说逃了,苍溟夜找了书院的曲夫子问话,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 容漓回了西偏院,她有点不放心商陆,可商陆不在。 容漓晃悠出来,抬头看树上的红灯笼,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唯过来的时候她似乎站了很久,头上落了枫叶。 “姐。”慕唯憋不住了,试探道:“你知道什么叫新科技吗?” 容漓稍稍回神:“新科技?” 容漓反应听平淡的,没有慕唯想象的惊疑不定、惊喜交加,只有一咪咪疑惑。 “那……电脑?网络??”慕唯不死心的三连问。 容漓一巴掌啪她脑门上,感受了一下:“没发烧啊。所以你在说什么?” “不是。”慕唯有点急,拉下她的手:“你不知道这些啊?” “我需要知道吗?”容漓虚心请教:“那么请问我亲爱的妹妹,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呢?电脑?网络?微信?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吗?” “啊,算是吧。”慕唯说不上来失望还是怎么,蔫头耷脑的:“那姐姐怎么会背《逍遥游》?还改成……改成那样?” “虽然这么说有点推卸责任,不过这的确不是我改的。”容漓说:“南楚应该没有了,改天我找给你瞧瞧,写盛朝的花前月下,还怪有意思的。” “盛朝的花前月下?”作为拥有系统外挂的人,开点博古通今的金手指还是小意思的,慕唯自然也知道在南楚北齐二分天下前那个江山一统的盛世,灭国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 小册子,盛朝有这么一段? 册册也一脸懵:我……母鸡啊…… 慕唯嫌弃脸:要你何用! 册册也很无辜啊:这种跟主线剧情无关的线索连副本都串不起来,剧本是不会如此面面俱到的。 何况你的积分还没有厚到能开荒的地步啊少女! 慕唯:那有没有可能是在我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 册册:有可能。 慕唯:还真的有啊。 册册严肃脸:那当然。世界一直都有它特定的稳固的轨迹,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已经是过去式的历史,历史是不可改变不可逆的,一旦出现偏差,这一秒的历史改变,下一秒的结局就会彻底转变,世界若扭转不过来,整个未来都会崩塌,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册册嗑着瓜子:所以说阻止重生者改变历史,使现阶段的世界主角走上已定的历史舞台,就是我们系统的职责,也是你们这些穿越者的存在意义。 慕唯盘腿坐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伸手在册册的瓜子袋里摸了一把:“这么说以前也有过重生者重生复仇逆袭人生的事儿?” 一把就被摸走半袋瓜子的册册:……你还我瓜子! 慕唯:就一把瓜子,不要这么小气嘛。 册册大吼:你那是一把吗?是吗是吗?! …… 第二日一早,容漓在隔壁吃过早饭,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今日慕衍回来,商陆和慕枳城去城外接人了。 对商陆带伤老喜欢乱跑的行为,容漓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冷躁的背影。 酷是很酷,但脾气是真不好。 日常不好惹系列。 慕枳城摸了摸鼻子,稍有同情地觑一眼商陆:“真是辛苦了。” 商陆:“……” 容漓也没睡多久,就被撞得哐哐响的窗户吵醒了,她木着一张脸打开了窗,杏眸瞪大,杀气腾腾。 小画眉抖得一身毛都要掉光了,凄凄惨惨萧萧瑟瑟,讨好似的将红爪爪上绑着的信笺给她看,似乎在说我有事真的有事还是天大的事。 容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将起床气也一并吐出来一样。 她一把抢过信笺展开一看。 哟呵,还真是大事。 苍溟夜借青狼团擅用火药一事问责孤珀城,多人为证,言之凿凿,孤珀城推卸不得。 信笺的主人,孤珀城主掌杀手榜的暗隐收到了她让人送去的炸药包,写信来问:你跟商陆什么关系? 容漓一边的眉挑高,对暗隐关注问题的角度表示诧异。 她送回去的炸药包上拓着青狼团独一无二的腾文,算是铁证,可以直接将青狼团炸出赏金杀手榜,这对青狼团不是好事,对孤珀城也算丑闻,这家伙不写信来骂她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还有心情八卦她? 看来这事在孤珀城掀起的风浪还不够大,暗隐这家伙迎刃有余啊。 “青狼团行事鲁莽,只求功成不计后果,长此以往,于孤珀城有害无利,若能借此拔除,不是不可。”容漓回信道。“若怕草率,有失公允,可请情报阁为之佐证,以安人心。” 想了想,容漓又启了一张干净的信笺,写了一行字,招来信鸽传了出去。 深秋的天空更见宽广,蔚蓝的晴空里飘着几坨厚云,零散分布在四周,任风吹不散。 白鸽展翅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扑腾着向远方飞去,由小小一只变成小小一点,点,直到融入天空,再瞧不见。 慕衍来到西偏院时,容漓正踩在秋千架上荡高高,枫红色的衣袂轻纱曼舞,墙角的攀枝蔷薇花团锦簇,映着隔壁探出墙头来的红枫簇簇。 慕衍来到容漓面前:“漓妹妹。” “什么?”容漓从秋千上蹦下来,手稳稳地稳住因为惯性还在欢腾的秋千。 她往慕衍身后看了一眼,没有其他人了。 慕衍注意到了她这一眼,温声笑道:“在找商陆吗?夜世子寻他有事。” 听说是苍溟夜寻他,容漓眉头一蹙,没什么好感。 慕衍留意着她的神色,目光流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漓妹妹……”慕衍斟酌着,尽量婉转道:“漓妹妹……对商陆是……” 他想问容漓是不是喜欢商陆,不然为何这么护着他,甚至不惜为他得罪三公主,险些闹出人命。 他又怕容漓其实没有这个心思,这么直白的提出有损她的名声,会让她和商陆都尴尬。 偏容漓好似没看懂他的欲言又止是为何,懵懵懂懂地问:“我对商陆怎么?” 如此自然,又如此坦然,反而是慕衍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了。 慕衍一噎,实在问不下去了。 他扶额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 “没什么。”慕衍说:“听说你跟三公主打架了?” 说起这事,容漓双手抱前,坦坦荡荡:“没有。” 慕衍:“……”我信你个鬼! 第46章 慕唯算什么东西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衍按了按额角:“我都听我母亲和城儿说了。”虽然两人对这事的态度不同,阐述的角度也有点区别,但都确定了一点,容漓就是跟三公主打架了。 “他们骗你的。”容漓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分明是我单方面殴打。” 慕衍:“……你还挺骄傲?” “嗯哼。”容漓点头,是的呢。 慕衍真是气笑了,指着她半句话蹦不出来,憋到最后也只能叹气。 他与容漓其实并没有那么熟,他对容漓的印象一度停留在睚眦必报上,甚至一直抱着不接近不亲近的态度。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慕衍很清楚。 是在澜市看她与商贩讨价还价,转头离去孑然一身。 是在高平看她为商陆路抱不平,面露獠牙异常护短。 是在家里看她怼祖母倔强矜傲,明明寂寥咬牙不屈。 容漓……她与慕唯是不一样的。 但都是他的妹妹。 “行吧。”慕衍拿她没办法:“这个给你。” 慕衍递给她一个荷包:“收着,母亲给的。” “?”荷包沉甸甸的,不必打开就知道是什么。 她刚要拒绝,慕衍便道:“让你收着就收着。家里给小辈的零用,唯妹妹有,城儿有,我也有的。” “你不收,这府里的人会说母亲不待见你,不将你当自家人的。”慕衍说。 行吧。 容漓低敛着眉,神色淡淡的,也没再推拒。 不过她心里是否另有盘算,她不说,慕衍也不知道。 此时,苍溟夜等人暂住的庄子上。 商陆刚走,苍溟夜黑着脸将暗中使坏的徐林小王揪了回来,连三公主都受到了严厉呵斥,要罚他们关禁闭。 三公主不服,眼眶红红的,受了莫大的委屈:“凭什么只罚我啊。商陆你不罚,容漓你不罚,凭什么只罚我啊。” “我知道了,因为慕唯是不是。因为容漓长得像慕唯你下不了手是不是,因为容漓要护着商陆所以你也护着他是不是。” “闭嘴,不许胡说!”苍溟夜冷着眉喝道。 三公主被他一喝,声音拔得更高了:“我胡说什么,我哪里胡说了。从小到大你就护着她,我才是你的妹妹,她慕唯算什么东西!” “三公主!”苍溟夜怒道:“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点帝后嫡女该有的礼仪体面吗?你的规矩呢?你的体统呢?” “我已将澜光湖一事如实上禀,三公主受了大惊,想来京城召你回宫的旨意很快就要下来了,三公主还是休整休整,准备回京吧。” 三公主没想到苍溟夜会跟她玩先斩后奏,惊怒道:“我不回去,你凭什么叫我回去!谁让你们关的门!苍溟夜,你给我回来!开门,给我开门!” 苍溟夜拎着徐林小王,冷冷瞥了守门的侍卫一眼:“三公主受惊,回京之前都需要闭门休养,你们好生看顾,莫要出了差池。” 侍卫们都敬畏与苍溟夜的威严,不敢有违。 苍溟夜将徐林小王拖回房间,冷眼看着他:“泼热油,下泻药,放恶狗,拆车轱辘,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倒是无师自通。徐林小王,你是小王爷,是宗室子弟,不是痞子瘪三。” “这怎么能怪我呢夜表哥。”徐林小王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嘻嘻笑道:“分明是商陆自己倒霉,他是瘟神嘛,倒霉很正常啊。” “够了!”苍溟夜一见他这副嬉皮笑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头疼:“我是治不了你了,等宫里回信,你就跟三公主一起回京去。我已经将你的伤势禀明皇祖母了,你若不回去,她必定忧心不已,茶饭不思。你若心疼她老人家,就给我乖乖回去!” 就跟苍溟夜头疼徐林小王一样,徐林小王对老太后的泪眼朦胧也很没辙,大叫了两声表示不满又不得不闭嘴接受了安排。 苍溟夜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半条命都要没了。 后来三公主再也没有机会寻衅挑事,徐林小王也被苍溟夜摁了下去,容漓挺意外的。 毕竟苍溟夜看她不爽有些时日了。 天气渐冷,慕唯抱着一堆布料缝缝补补,在容漓这里一赖就是一整天,见缝插针地跟容漓推销苍溟夜的好。 “姐姐别瞧夜世子一副冷冰冰的样儿,其实他心肠好着呢。”慕唯说:“这叫外冷内热。” “这点就跟姐姐很像呢。看起来比谁都酷比谁都拽,但姐姐很温柔啊。” 温柔本人:“……” 鉴于容漓的表情挺……难以言喻,慕唯当场拉来帮手:“陆世子,你说是不是?” 商陆正在点茶,身边的小炉烧得很旺,水汽蒸腾,白烟袅袅。 他听言转头看了容漓一眼,她脸木着,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于是他低声笑了:“嗯。” 嗯,嗯你个大头鬼! 容漓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坐到秋千架上去,不理这两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你的衣裳是不是薄了些?”商陆看了容漓一眼。昨夜突然吹起了北风,气温骤降,许州也提前感受了把冬天的爱抚,听说高平还下了场小雪。 容漓好像很喜欢红色的衣裳,样式也都差不多,若不是上面的绣纹略有差别,商陆都要怀疑她都不换洗了。 “没事,我还有件厚的外衣。”容漓聊胜于无的道。 其实她刚回慕家那会也没想到能在慕家待这么久,又是懒惯了不喜欢收拾行李的,也就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进去看看她的房间就知道了,她住了那么久,除了那两件衣裳,就没什么属于她的东西了。 商陆拧眉看着她:“许州近漠北,冬天酷寒干冷,还是要多备两件厚的。” 容漓手枕在脑袋后,应了一声。 一看就没往心里去。 商陆将茶递给她,慕唯在另一边专心做这一件深蓝色的长衫,男子款式,一看就知是做给慕镇南的。 容漓喝了口茶,茶汤颜色浅淡,茶香满腹,味却不浓,能接受。 “你的伤怎么样了?” 商陆伤在右肩,平日行事便多用左手,避免二次伤害。突然见他用右手递茶倒水,容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商陆当着她的面抬了抬右手,右肩动了动,还是有些为难。但商陆挺满足的:“能动弹了,不是半个残废了。” 容漓微微诧异,借喝茶的动作遮住眼底的深思。 商陆的伤容漓看过,死不了人就算不上严重,但伤到了骨头。好生调养,还有伤筋动骨一百天之说。 商陆这段日子可算不上安生,他好像挺忙的,进进出出总有找不到人的时候。又好像挺闲,只要她找,这一刻找不到人,下一刻又能在转角的花园里见到。 她无意窥视探究商陆的生活,就觉得惊讶,这才多久? 容漓又守了商陆几天,生活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什么三公主徐林小王,什么孤珀城青狼团,就跟一场梦一样,梦一场就再没了后续。 容漓权衡过后,打算不日上京,先将乌漕帮的‘货’给送了。 这天,容漓去了夫若那看‘货’,约定了三日后启程。 夫若是个长相偏秀气的高瘦男子,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说这是个沉稳文雅,没什么威胁性的文弱书生。 这样的话说出来十次,易然肯定要跟你呸上九次的——还有一次肯定是他没听见。 什么文弱书生什么没有威胁,丫的就是个打人专打脸半点不留情的牲口! 夫若不爱跟易然纠缠,俩拳头揍到他闭嘴,整了整衣襟送容漓出门。 容漓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瓜子皮,半真半假地道:“下次多让他几招,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毕竟是她亲自挑在身边的人,没三两招就被揍趴下了,显得她眼光多差似的。 夫若瞥了地上躺尸的人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主子什么时候打架不凶了,夫若可以考虑看看。” 容漓:“……”不凶了还能叫打架吗,那叫劝架好吗! 容漓啧了一句:“请下手再狠点。” 躺地上装死的易然:“……” “走吗?”容漓抬脚踢了踢易然。 易然翻了个身背对二人,气闷道:“我死了。” 容漓挺无所谓的:“那你继续死吧。” 容漓自己走了。 慕府后门这条巷子容漓每日都在走,因为巷子又长又深,人少,僻静。 今日倒是热闹得很。 容漓点了点挡路的人头,十六个,且个个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脸上大写的‘街头恶霸’。 ‘街头恶霸’们手里亮着的不是斧头就是砍刀,一脸贱兮兮的:“小娘们模样挺俊俏哈,陪爷们玩玩儿?” “不玩,让开!”容漓这人一向拽,不耐烦跟人扯皮的时候自带尔等皆蝼蚁的嘲讽技能。 本来就接了能打死不打残的买卖,‘街头恶霸’们顿时火冒三丈,啐了一口粗话挥起斧头就砍来。 这些人一动刀子容漓就将他们的路数都看清了,街头斗殴凭借本能混出来的两式三招,太认真都是她以大欺小。 容漓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声音平静如无波的湖水,清晰又彻凉:“让你们三招。” …… 第47章 不是谁煮的茶都喝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府早早的开始忙碌起来,动静还不小。 容漓没有多留意,在隔壁吃了早饭,就跑得没影了。 隐锐将商陆几件常穿的衣服叠起来,想了想又带了几件厚的,捧着几本书问他:“世子,这几本书带吗?” 都是商陆常看的,有茶经有棋谱,还有言夫子送的山河图。 “带上吧。”商陆说。 窗外红枫涂涂,廊下的忍冬藤发了几枝新芽,幼小的芽苗在萧瑟的秋风里瑟抖,顽强地攀上竹架。 等到明年夏天,它们也能长得健硕坚韧起来,攀在竹架最顶端徐徐花开。届时炎炎夏日,阳光金灿,忍冬芬芳,必是一处美不胜收。 只可惜,他怕是看不到了。 “容姑娘还没回来呢。”从澜光湖回来之后,隐锐每回提起容漓,总下意识的带点敬畏。 毕竟是敢当着夜世子和许州知府的面差点掐死三公主的人,不是勇士就是疯子,惹不起惹不起。 “嗯。”容漓一早就不见人了,书院的课没去上,气得礼仪嬷嬷摔了心爱的茶碗,一状告到了老夫人那里。 其实容漓这人挺好懂的,爱憎分明的写进言行举止里。 比如她喜欢慕枳城,能容忍慕枳城踩坏了她的秋千架。 比如她喜欢言夫子,只要不被赶出来,她可以坐满一整堂课。 再比如她喜欢慕唯,就谁都不能欺负慕唯,谁欺负谁就是她最讨厌的人。 于是礼仪嬷嬷中了招,不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就是被整得头昏脑涨,都顾不上刁难慕唯了。 那个又拽又傲的姑娘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啊,商陆笑了笑,有些惆怅:“来不及道别了。” 又拽又傲的幼稚姑娘该生气了。 商陆想,要怎样哄他的姑娘才好。 隐锐没听清:“爷,您说什么?” “陆世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门外进来一位身穿玄衣甲胄的男人,颜色肃然,无甚恭敬地催促道。 隐锐眸色暗了暗,冷光一闪而过。 商陆放下手中的糖包,觑了隐锐一眼,神色谦和不失矜贵:“有劳孟统领。” 冬天了,隔壁院的红枫依旧茂盛,一枝红枫出墙来,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容漓攀在树上,给它点上火。 火光一簇一簇地跳跃,微微熹暖,点亮了冷冬。 隔壁院子空荡荡的,没了那个坐在树下煮茶的人,没人再问她喝不喝茶,她也无须再嘱咐一声不要太浓。 其实淡茶她也不喜欢。 她不喝茶,也不爱酒,一杯白水就足够花前月下、怡然自得了。 慕枳城一天没理容漓了,又不愿离开,就守在灯笼下兀自气鼓鼓,跟只小青蛙似的。 容漓从怀里掏出糖包,里面是几块白米糕,用上好的牙米磨得细细的,加上不多的糖,入口细滑,不甜不腻,正合她口味。 “小孩儿。”容漓一脚搭在树枝上,一脚垂下晃悠着,“要吃白米糕吗?” 商陆都被召回京了,再次见面就是一年后,月栖宫答应和亲,你就是那颗和亲的棋子啊,你可长点心吧! “不吃!”慕枳城瓮声瓮气的,气得眼睛都红了。 容漓一边说着是吗真可惜,一边咬着白米糕,看明月高悬,看疏星一点。 天空是蓝灰色的。 晴空万里。 像极了她来许州的那一天。 她想起易然带给她的消息。 澜光湖一案涉及孤珀城,牵连了南楚三位贵人,事态严重,没两日就被捅到了御前。闻风得讯的皇后心疼三公主,请皇帝连夜召回了还在月栖宫吃闭门羹的苍溟谦一行,连徐林小王都被苍溟夜一并打包送走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另一道圣旨,由御林羽卫护送病情大好的信阳世子立即回京。 立即。 没有犹豫的机会。 仅有的准备就是收拾几件衣裳。 连句告别都来不及。 轻车快马,星夜上路。 信阳世子,被丢弃在许州长达十年。 来时匆匆,声势浩大。 去也匆匆,分毫不差。 容漓敲开了慕镇南的房门,她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说:“我要出趟远门。” 容漓时常出门,有时在外两三天不见人影,引得慕老夫人日日叨骂,也不见她留下只言片语。如今倒是想起来打招呼了,看来这趟门出得很远。 慕镇南咳了两声,忍着喉咙出的干痒,声音沙哑:“年前能回来?” 这会儿离年还远着呢,从京城一来一回,按理说是够了。但容漓想了想,道:“不一定。” 慕镇南什么都没问,说了句知道了。 容漓也不打算解释什么,甚至对慕镇南如此平静的反应也不好奇惊讶,好像知道慕镇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似的。 容漓就那么两件衣裳,随手一裹就走了,西偏院空空荡荡,容漓的存在好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痕迹。 易然对容漓临时改期还喜欢半夜出没的行为表达了最严肃的控诉——找夫若打了一架顶着一脸的青紫在队伍里晃了一圈。 容漓:“……” 容漓叹气:“你要舍不得夫若,也不必陪我走这一趟。” 易然差点摔下马:“主子您眼瞎吗?” “是啊,眼睛快瞎了。”容漓移开目光,对他那张猪头脸的嫌弃不言而喻。 易然:“……主子你这样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容漓恨不得自戳双目:“放心,肯定不用猪头喜欢。” 易然:“……”主子日常不做人。 从许州上京,宽敞易行的官道也就那么几条,苍溟谦一行与商陆一前一后出发,会碰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苍溟谦与孟统领打了声招呼,想结伴同行。 苍溟谦的面子孟统领还是要给的,且信阳世子‘休养多年’,‘大病初愈’,他也不敢折腾太过,象征性地询问过商陆后,便点头同意了。 隐锐很多年没回过京城了,他点着火,煮了水:“隐殇打听到了鬼医的踪迹,已经赶去城阳县了。” “城阳县?”商陆拥着被子小憩,听言凤眸微睁,露出思虑。 “是。”隐锐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若是找到了,是要带去京城,还是许州啊?” 爷找鬼医是为了容姑娘,容姑娘还在许州,按理说该送去许州才是。 隐锐打开马车里自备的茶包,他看了一眼又合上,转身去翻他们的行李,翻了半天没翻出来:“催催催,越催落的东西越多,连主子的茶都落下了。” 商陆重新闭着眼睛,没什么情绪露出来:“无妨。” 隐锐有妨!这备的什么劣质茶,没保存好的陈年老货,茶味都跑光了,也敢拿出来给他家爷喝。这还没回到京城呢,就给爷小鞋穿了。 隐锐一肚子牢骚,又怕商陆听了烧心,只敢埋在心里逼逼,捏着鼻子将这陈年的茶煮了。 车外天光微微,清晨的风带着昨夜的凉薄拍打着窗帘,丝丝缕缕见缝插针地爬进来,车轱辘碾过干草枯枝,马蹄踢踢踏踏,队伍缓慢前行着。 商陆一杯茶还未入口,前行的队伍猛地一停,孟统领的怒喝在前方炸响,随之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车窗被扣扣敲响。 商陆一怔,侧头看去。 隐锐已经将车窗推开,容漓高坐马上,弯下腰来,往日艳极的容色映着晨光,冷霜薄雾,更是扎眼。 还很冻人。 隐锐哆哆嗦嗦的:“容、容姑娘。” 容漓连一眼都不曾赏给他,抿紧唇只盯着商陆看。 商陆一怔后,和煦温暖的笑意漫上眉眼。他捧着茶杯,往容漓的方向一递:“喝茶吗?” 容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耸了耸鼻尖,挑剔道:“几百年前的陈茶,都发霉了还喝,怎么喝不死你。” 隐锐缩了缩脖子,很想将车帘打上,但他不敢。 商陆温声劝她:“出门在外,无处讲究。你若不喜欢,我给你倒杯温水?” 他话才落,怀里兀地一重。他低头——是容漓丢进来的布包。 天青的绸面绣着一支南竹,向阳而生,节节攀高。 是他常用的那个茶包,他同容漓第一次见面,喝的就是这个茶包里装的竹叶青。 容漓手挽缰绳,腰脊挺直坐着,下巴微抬,故作的趾高气扬:“本姑娘可不是谁煮的茶都喝的。” “我煮的。”商陆想了想又加了句:“茶汤淡,水温暖,不烫口。” 容漓勉为其难:“行吧。” 易然远远瞧着,阴云转晴,不由感怀:岁月不饶人呐,岁月不饶人。玄铁铸的骨头也化作绕指柔的一天,陆世子真乃神人也。 徐林小王盯着容漓的侧脸磨牙,苍溟谦低声一笑,缓缓收回视线,在瞥见商队的拓印时微微一怔。 月上栖凰。 月栖宫传承百年的图腾。 这是隶属于月栖宫的商队。 苍溟谦不露惊讶之色,似有似乎地多打量了容漓一眼,暗暗将这些记在心里。 他倒是或多或少打听过容漓这个人,有人说她是个胡天作地的混混,有人说她粗鄙不堪大字不识,苍溟夜提及她时总没有好脸色,被容家弃养退回慕家,跟慕家人的关系似乎也不算太融洽。没什么可取之处,唯一出挑的便是那一身暴力凶残的武功了。 这样的人,跟月栖宫会有关系吗? 容漓。 容漓……容…… 苍溟谦蹙眉沉吟。 难道她是…… 第48章 把汤扣她脑袋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个念头刚聚起,苍溟谦又立马挥散了,笑自己异想天开。 天底下姓容的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个人都与月栖宫有关的。 容漓嘛……便是有关系,也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纠葛。 听说月栖宫先祖乃前朝遗族之后,血统高贵,哪里能忍后世子孙整日混迹市井,摸鸡斗狗呢。 不过容漓既与月栖宫同行,自然是受他们庇护的,还是不起冲突为好。 苍溟谦唤来云刀,让他去嘱咐孟统领两句,免得这位深居京城久在高位的莽将错将人雄当狗熊,断了两方邦交。 孟统领本不是无知小儿,月栖宫的商队常在南楚出没走动,月上栖凰纹更是耳熟能详,不会认错,又得了苍溟谦嘱咐,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举动,好似商陆就是个稀世珍宝,一错眼容漓就能连人带车给端走一般。 容漓顶着孟统领的视线,有些不耐烦地将兜帽拉上,紧蹙的眉才舒解了些。 兜帽挺大的,容漓整个脑袋都埋里面了,从商陆的角度看去,连半张侧脸都瞧不见,只有垂在身前的辫子尾巴在衣间若隐若现。 纤长葱白的手指微曲,在车窗处轻敲了敲,趁容漓侧过头来时,商陆将重新沏好的茶递了过去:“喏。” 容漓面无表情地接过,饮一口,唇齿留香。 她脸色稍霁,从昨夜堆积起的郁气散了个一干二净,嘴巴依旧不饶人:“烫了。” 商陆脾气一向好:“我给你吹吹?” 商陆没有其他的意思,容漓也没有听岔,但就是脸上一哂,想打人。 轻手轻脚接住容漓甩来的杯子,商陆闷声一笑,沏上新茶,氤氲的茶香在车厢内缓缓升腾,而后溢出车厢外,飘散在姑娘的裙裾边,海棠花透红,像天边的霞。 商陆问她:“你要去哪儿?” 容漓没有犹豫,朝商队那边努努嘴:“送点货去京城。” 商陆顺着路往前看,商队不走官道,就隐在树林间的小路慢行。有时走过树深林荫处,人眼一错就没了踪影,有时树影稀疏,人马行得疏懒,好似下一秒就要被甩开了。 可无论何时你注意去看,总能寻到他们的人,如影随形。 商陆从队伍中瞧见了几个眼熟的,“是药安堂的货?” 商陆眼熟的那几个正是秋伯手底下的人。 容漓点点头:“嗯,好像是天雪山那边运下来的珍品,分了些送到京城分堂收着。” 京城达官贵人多,贪生怕死的也多,愿意为多苟延残喘一日半日一掷千金的更多,这些药送到京城,能收取的利润自然比放在许州发霉高。 “秋伯敢请你跑腿?”商陆笑着问,既有玩笑的意味,也有真心的疑惑。 秋伯对容漓倒是没有什么明目的恭敬,但说话行事总是下意识地偏向容漓,很容易便能看出谁为主,谁为辅。 “我穷。”容漓仗着有兜帽挡脸,面不改色地说:“跑腿有钱。” 商陆笑:“漓姑娘的业务范围挺广。” “嗯。”容漓一脸正色:“摸鱼捉狗,打架斗殴,下得了海跑得了腿找得了炸药,敢问这位爷有没有什么来钱的生意介绍啊。” 商陆就盯着她看没说话,一手搁在车窗上,就这么看着。 容漓还在一脸严肃地等他的回答,也许是等久耐心耗尽,也许是绷不住脸了,古怪地扯着嘴角,要是可以应该还想蹬他一脚:“看什么呢,给点业务回应啊。” 商陆还是不说话,就是嘴角渐渐弯起,也有些绷不住了,声音里带了低缓温润的笑:“那……要天上星,漓姑娘也能摘下来吗?” 容漓啧:“小哥哥你幼不幼稚啊。” 商陆勉强板正了脸色的表情,腮边旋出的梨涡若隐若现:“你就说给不给摘吧。” 容漓一脸惊喜地压低腰身凑近他:“小哥哥你有梨涡耶。” 商陆:“……” 商陆清咳了声,立即收了笑。 容漓不无遗憾的:“别收啊,小哥哥你再给我笑一个呗。” 容漓羡艳的眼神配上这话的语气,跟人间色版本的‘给爷笑一个’没什么区别。 隐锐脸都木了。 他怀疑容姑娘在调戏他家爷,但他没有证据。 商陆脸上一哂,偏头将发热的脸颊隐进车内的阴影里,不无羞赧的清了清嗓子:“你别岔开话题。” “哦。”容漓一手勾着车帘,一手拽着缰绳,座下马儿行得稳稳当当的。 她行在流风中,硕大的兜帽鼓囊囊的,它与流风相亲相爱。 “摘,不就是星星嘛,小哥哥要多少摘多少。”她顿了顿又转过头来嬉皮笑脸:“小哥哥只要对我笑一个,都不用美人计,星星月亮我都能摘下来。” 回答容漓的不是商陆的笑一个,而是毫不留情打下来的车帘。 丝滑的锦缎从她手中溜走,指尖余下细腻的触感,猝不及防从她心头拂过,像只毛茸茸的小宠蹭过一样,又软又痒。 容漓下意识地将手指蜷起来,掩在外衣宽大的袖子下摩挲了一下又一下,等她惊觉自己的反应不对时,日头已偏西山,驿站近在眼前。 “姑娘发什么呆啊?”易然走过喊她。 商队常在这条道上走,对这条道上的驿站餐馆什么的都熟悉得很,很快就将整支商队安排了下来。 易然拿房牌给容漓,打量一眼她的脸色。 不像跟陆世子吵架了啊。 “安排人轮流守夜,看着点货。”容漓接过房牌。 “姑娘放心。”易然不是第一次跟商队了,流程他都熟。 容漓点点头,拿着房牌上楼去了。 驿站统共就那么点大,分了东西两边厢房,东边厢房是留给办公差的达官贵人们的,西边厢房住的大多是普通商旅。 容漓住在西边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厢房,楼下种着一簇翠竹,挺直葱绿与房屋比高,正好遮挡了厢房里的人和风景。 容漓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透过竹叶的缝隙往东边厢房看,能见者不多,恰恰能瞧见商陆进了其中一间,孟统领盯梢似的住在他隔壁。 比易然更先敲开门……窗的是一只鸽子,小小的一只,比寻常鸽子小两圈不止,白色的毛发也更加雪白透亮,殷红如血的喙,尖尖的边缘有一丝银红。这丝银红若抽拉成丝,与容漓的银红丝简直肖似一物。 容漓抬了抬左手,食指指节弯曲,逗猫一般拂过它的下颌,碰上尖尖的喙。 小鸽子不理她,偏开脑袋伸到她的左手腕边,喙往上面磕了磕,亲昵的举动更像是亲一下。 容漓低低而笑,眉眼温柔,如雨化春风,丝丝缱绻如烟,很快又散开了。 “你从哪儿来呀,小血儿。” 玉血鸽亲昵地蹭着她的左手腕,十分高冷地不鸟她。 容漓噗嗤一笑,伸手在它身上薅了一把,取下它脚上的信笺,被它啄了一下。 容漓吃疼,手背上红了一小片。 “怎么还是这么凶啊,你这样讨不着媳妇的我告诉你。” 玉血鸽咕咕两声,扑腾着翅膀又要来啄她,被她毫不留情地掀下窗户,在空中晕了两圈,险些一头撞进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容漓得意洋洋的笑,啪的一下将它关在了窗外。 “主子在笑什么?”易然敲门进来,容漓手上拿着信笺刚看完,随手就给烧了。 火焰将信笺吞没,容漓收拾了灰烬,坐过去吃饭:“笑好玩的事儿。” “好玩的事?关于陆世子?” “?”容漓顶着一脑袋问好看向易然,怎么突然扯到商陆身上去了? “不是吗?”易然反应不大,话里信息量挺大:“自从来到许州,姑娘大喜过大怒过,哪回不是因为陆世子。” 容漓一口饭塞进肚子里,似乎在认真回忆易然说的事儿,又似全不放在心上:“我以前是木头人吗?不会喜不会怒的。” “那倒也不是。”易然想了想,容漓从来就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提起拳头就能揍得对方爹妈都不认识的那种。 “你以前吧,脾气差是差了些,但什么是喜什么是怒挺难琢磨的。”易然说:“但现在不同,我都看得出来,你现在喜就是真高兴,怒就是真生气。跟以前不一样。” “那是你以前眼瞎。”容漓从一盘子绿豆芽里挑出来一根黄豆芽:“喏,你现在也瞎。” 易然放下筷子不干了,面无表情的日常想在饭桌上掐死容漓:“你不是不挑食吗?” “嗯。”容漓说:“我不挑食。” 易然点了点被她挑出来的黄豆芽:“主子不吃豆腐豆干花生黄豆绿豆一切豆类包括大白菜小白菜包菜白萝卜胡萝卜等等蔬果,鸡鸭鹅肉不吃只吃翅膀——您想飞啊这是——猪肉倒是吃,但您不吃太肥的不吃太瘦不吃内脏不吃猪蹄不吃猪头,一只猪全身上下敢问您有几两肉是吃的。” 易然憋着一口气,最后吐槽道:“怎么没把你给饿死。” “首先,我真不挑食。其他的先不提,就这胡萝卜切丝我还是吃的。”容漓气定神闲地将胡萝卜丝挑到自己碗里:“黄豆芽是因为我不喜欢它上面这颗黄豆,你看绿豆它发芽消失得多彻底啊,将历史的舞台留给后生晚辈发光发亮。” 易然生无可恋地听着她的歪理。 “然后就这大白小白我吃汤的不吃炒的,萝卜不吃滚刀煮汤的,鸡肉太柴,鸭肉鹅肉皮太肥,猪肉容易煮老,花生下酒不错,豆浆我还是喝的绿豆汤太沙了我嗓子不好。”容漓夹了片香菇:“最后,我真的不挑食,我挑的是烹饪方式。” 易然:“……” 服了服了。 行吧行吧。 易然盛了碗汤给她,奶白的鱼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 容漓指着那葱花说:“就这葱花,它若是作为辅料炒熟了我还是吃的,夹生的我也不吃,” 易然手一抖,他能把汤扣她脑袋上吗? 第49章 以后还回许州吗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易然默默的想一想后,又果断放弃了。 算了,还是命重要些。 这一顿饭吃的,易然的胃一顿一顿地疼。 隐锐从厨房出来,见他按着肚子跟厨娘说完话,忍不住凑上前来问:“你咋啦?这饭菜有问题?” 隐锐忍不住审视了一番手里的饭菜,回想了一遍制作过程。 他全程盯着呢,那厨子没空隙下手才是。 隐锐松了口气:“你是容姑娘身边的人吧?” 易然瞥他一眼,并不想说话。 得。隐锐心道,容姑娘身边的人跟她一样不好惹。 隐锐捧着饭菜回了东厢房。 孟统领与他擦肩而过。 隐锐看着孟统领的背影,暗色在眸光里起伏。 “隐锐。”商陆在屋里唤了他一句。 隐锐一缓,推门进去。 “方才在厨房那边,属下遇见了容姑娘身边的易然公子。” “嗯。”商陆点头,与隐锐一起用了晚膳。 “回京一路漫长,莫惹是非。”商陆想了想,又道:“这一路上京,会路过城阳县?” “按理说是会。”隐锐说:“不过到城阳县前会先路过凤尾岭,凤尾岭官道分岔,走另一条路也能回京。不知孟统领会否更改路线了。” 隐锐一说,商陆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副山河图,巍巍山河从漠北蜿蜒至凤尾岭,官道分岔,一条翻过凤尾岭直达凤首山,一条绕道全溪谷穿过城阳县。 “隐殇到城阳县了?” 隐锐:“已经到了。还打探到了鬼医的落脚点。就是鬼医十分警觉,未免打草惊蛇,暂时还不敢妄动。” “嗯。”商陆立于窗前,天青色的长袍映着烛火,暖暖霞光。 他视线微抬,落在西边厢房的那丛翠竹上,竹叶茂密横错,仍有空隙,隐隐能瞧烛光明亮。 他没由来的心慌。 又突然心安。 因为那一簇火光。 因为那一缕红影。 以及,窗前笃定他能看到,挥手的姑娘。 合窗入眠前,商陆翻了两页茶经,刚翻过第三页,窗外铜锣声起,人影憧憧,此起彼伏的高呼让人心乱如麻,呼呼卷起的风带来妇人幼儿的悲泣恐惧。 “走水啦!” “救命啊!” “走水啦,快救火。” “快救人!” “……” 商陆收了茶经,正欲喊隐锐,突然有人破门而入,火光隔着西厢房翻腾直达穹顶,黑衣人手中寒刀冷煜,一刀割喉。 青狼团! 商陆猛地后退,寒刀从他的脖颈处顺势而过,寒蝉出鞘,抵挡锋芒。 东厢房内刀光剑影不停,西厢房后火势冲天不灭,容漓抱着小女孩从火海里一跃而出,三公主尖锐的惨叫穿耳而过,御林羽卫呼拥而出,容漓只眼熟孟统领,他从救火的队伍里扑出来,再次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容漓凝眉不及细想,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看不见的巨浪卷着火光燎上她的裙裾,她抱起小女孩滚了两圈,将她推到母亲的怀里,被众多的人拥挤着推搡着往驿站外跑去。 燃烧的大楼在巨响之后轰然倒塌,烟尘火光四溅,刀光剑影顿时无处遁形,蜂拥朝人群杀来。 容漓眸光一冷,后面的苍溟谦一边护着三公主后退一边指挥御林羽卫保护商旅百姓,她沉静地扫了一圈,不见商陆,也不见隐锐。 难道还在东厢房没有出来? 容漓出了驿站,商队和货在察觉不对时就撤走了,有易然护着不会有事,容漓重重喘了口气,绕过前门翻墙往东厢房的方向跑去,被蒙面的黑衣人一刀拦截,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脖颈划过。 容漓速度后退,同时手腕翻转,两指夹刃,巧劲轻折,锋利的刀身应声而断。 她太了解孤珀城的武功路数了,一刀割喉,二刀开膛,是青狼团无疑了。 青狼团伙借着火光也认出了容漓,可不就是偷了火药害他们芦苇荡击杀失败的臭丫头吗? 这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黑衣人立即一窝蜂涌上来,刀锋笼着火光,刀影交错,气势汹汹。 也不知道是何方混蛋铁了心要商陆的命,能让青狼团不惜被赶下杀手榜也要一再出手,这价码,少说得是上万金疙瘩吧。 商陆这么值钱啊。 容漓暗叹,她得跑断腿才能攒够钱吧。 容漓出招不比青狼团仁慈,银红闪现,丝丝见血,拳头裹挟着霸道的内力,拳拳见肉,敌人再硬的骨头都粉碎当下,咔咔咔的脆响伴随着爆炸的轰鸣让人心肝颤了又颤。 没人能拦住容漓的进攻,黑衣人的扑杀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容漓凭借强悍的身手突围,轻功惊鸿,直接将人甩开。 “商陆……” 我还没有攒够钱,你先别死啊。 “商陆!” 商陆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打翻的烛台点燃了桌布,浓烟滚滚,火势渐大。 容漓没有寻到人,正要退出去,一张大网猛地朝她罩来,她后退一步,银红丝缠上桌脚,将燃烧着的桌子掀了出去,冲窗口一跃而出。 身体在瞬间腾空,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暗器发射的利响,容漓偏头一瞧,银针张开毒牙,朝她雪白的脖颈咬来。 不好,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容漓还能想全,腰上贴来一片温暖,劲瘦的手臂缓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一转,脸朝胸膛按进了怀里。 眼角余光扫见寒蝉轻薄的冷光,青铜剑寒凉彻骨,银针碰撞青铜色溅射轻微火光,冷热之间,一线血丝了断残生,偷袭的杀手眉心中针,已气绝倒地,沉默在熊熊火光里。 只待须臾,寒骨便可成余烬。 商陆带着容漓疾速后退,而手持利刃的青狼团众步步紧逼,刀光剑影,密密麻麻,几乎是严丝合缝地朝两人杀来。 商陆持剑还击,在你进我退的刀剑铿锵和利刃入肉的噗嗤声中与之缠斗,稳稳地占尽上风。 容漓惊讶他的身手敏捷半分不差之余,也轻巧地脱离了他的庇护,在寒蝉进退之间银红缠颈,时不时地补上致命一击。 血溅在她脸上,雪白的颈白溅上殷红的半边梅,精致雅美又残忍血腥,她踩踏着脚下的尸体,就着滔天的火光看清了黑衣人涌来的方向。 舌头尖抵了抵腮,容漓竟觉得血热兴奋。 “——撤!” 敌人众多,援兵不至,继续缠斗下去非是上上之策,而且—— 始终关注着容漓的商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一眼,只一眼,他瞧出了容漓眼底的跃跃血光。 她在兴奋。 她在沐浴。 她在享受。 商陆映着火光的眸黯了黯,呼吸猝然一重,手腕似乎承受不住寒蝉的重量,猛地往下一沉,被青狼团看准了时机扑杀过来。 那柄寒刀裹挟着火的炽热,毒蛇已经张开了它的獠牙,尖锐而凶狠地对着他的脖颈割来! 商陆猛地后仰,一步退后,眼前银光闪过,叮当两声,寒刀折断落地,他几乎是扑到容漓身上的,挟着她飞快后退,在众人的紧逼之下一跃而起,几个起落飞身出了驿站。 “谁让你动手的?伤哪了?”容漓在他的身上摩挲着,窸窣的衣料触碰声不及玉骨柔荑划过胸膛更让人心头暖烫。 商陆深吸一口气,手克制的抖,稳稳的抓住她:“我没事,别担心。” 容漓不信他,商陆只得无奈道:“是右肩的伤,应该是撞到了。” “……” 容漓咬牙切齿的,大半张脸藏在黑夜里,呼呼的风声灌注在耳边,商陆还是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咒骂,他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到她布满脸的阴鸷。 “我没事。”商陆像是安抚般,拽着她的手紧了紧,想给她多一丝的安心。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容漓的身子渐渐柔软下来,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哼。 商陆没有看见她眸里越凝越浓的血色,莹白的指尖轻触衣袖,红袖招展间,狭长锋锐的寒光如月,向黑夜中追来的捕杀者露出嗜杀的毒牙。 …… 大火就像一只饥饿的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了整个驿站,残杀、困顿、惊惶、啼哭、求救——纠缠了多少人的梦魇,直到黎明拂晓,这一夜的兵荒马乱才揭过一角。 容漓和商陆甩掉追兵进了全溪谷,越过深水涧时接到了易然的飞鸽传书。 商陆摸石下水,不费吹灰之力抓了两尾鱼,容漓站在涧水中间的大石头上,银白瀑布在她身后发出巨大的水声,冲击起水雾如烟雨,将容色惊艳的姑娘笼在水墨画里。 姑娘扬了扬手中的信,对沐浴在青山流水间的如玉公子道:“你的小侍卫跟易然在一块儿呢。” 公子泅水上岸,在岸边取刀杀鱼。血色在指尖晕开,青白透明的鳞片沾在冷白的手背上,阳光顺着水波粼粼,公子身披霞光,细润如水,温润如风,眸底印上姑娘的身影,漾起一丝笑意。 “我们去城阳县等他们。” “嗯。”容漓飞身而下,足尖点水,轻盈落在他身后,往火堆里丢了一截枯枝,火星炸起,如萤火飞旋,漫无目的地扬起落下。 商陆将鱼身清洗干净,泡了水的木枝洗过后干净无尘,串起鱼身置在火上烤着,他一掀衣摆,与容漓对面席地而坐。 容漓一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腮,一手捡了长长的木枝拨动篝火,爆开的火花噼里啪啦的,映着她白净细嫩的脸。 “小哥哥。”容漓盯着商陆手中的鱼,似乎是百无聊赖中的没话找话:“以后还回许州吗?” 第50章 梧桐弄二十三号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给鱼翻了个面,抬眸看着她笑,笑里带着无奈:“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容漓视线下移,盯着火光簇簇,心想也是。 商陆这个世子想来也是憋屈的,不如苍溟谦身份尊贵,不如苍溟夜血缘正统,更不如徐林小王沾亲带故。信阳王叛国一案一日悬而未决,信阳世子便要背负耻辱一日,做不到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这个世子之位是皇帝的恩典,是厚赏,可于商陆而言又何尝不是桎梏,不是牢笼。 他是信阳余部的世子,也是皇帝牵制信阳余部的质子。 朝堂风云诡谲,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商陆深陷其中,来日在京中,还不知会遇到多少诘难,多少诋辱。 想到这里,容漓忍不住眉头一拧,心头涌上艰涩滋味。 噼啪一声,烧断的木枝爆开,火星飞涌,商陆信手捡起一枚绿果,用力一掐,浅青色的果汁迸出,撒落在鱼身,酸甜的果香缠绕着鱼肉的焦香随火气蒸腾,吸引了容漓的注意。 杏眸里的暗色还没有褪去,丝丝血光点在眼尾,画出一抹血气的红来,勾勒着狠煞燥郁。 “你会在许州待很久吗?” 商陆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清浅,盈盈而起让人忽视不得,化开了容漓纠缠在心头的郁热。 容漓一怔,任由他的身影将她眸底的阴霾挤走。 她似乎笑了一下,杏眸里盈满光亮,那光亮里有山,有水,还有他。 “不会。” 容漓说。 她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 许州不会,月栖宫不会,孤珀城不会。 京城,也许也不会。 但她可以去。 商陆不能走。 换她去也行。 想清楚这一茬,心里突然就轻了,换来她眉目轻软,如花荼蘼。 易然的白鸽还未离去,咕咕地在二人头顶盘桓已久,商陆将烤好的鱼递给她,指了指头顶的白鸽:“需要回信吗?” 容漓咬着鱼骨,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眉骨一抬:“不用。” 白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咕咕又绕着两人飞了两圈,展翅向更高的晴空飞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没车没马的,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全溪谷,来到城阳县,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 一路到歇脚的客栈,容漓也没找到易然留下的记号,她一脑门问号:“比我们还晚?” 商陆也没有找隐锐留下的记号,看来是真没到。 不过他比容漓淡定一点:“驿站失火,肯定有不少百姓殃及。三公主、荣王世子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当地官府不敢怠慢,肯定要扯皮一些时日的。” “麻烦。” 容漓和商陆取了房牌上楼,各自进屋梳洗了一番。 容漓没立即休息,而是敲开了商陆的房门:“我去接个朋友,很快回来。” 虽然疑惑容漓在城阳县还有朋友,但这是她的私交,商陆没有多问:“好。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容漓挥挥手,“很快的。” “行,早去早回。” 目送容漓离开,商陆也没有回去歇息,而是去了一楼大堂,找掌柜的点了些吃食,这才又返回了楼上。 他一脚踏进房间,几不可见地一顿—— 商陆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个陌生的房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突然而来又莫名而起的危机感如天网笼罩,他不退反进,反手关上房门,再抬眸时,原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了三人,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未散。 隐殇收了剑,单膝跪地向商陆行礼:“爷。” “人跟丢了?”不用注意看,商陆也知道被隐殇一剑毙命的杀手来自哪里。 他低头扫了一眼,神色慵懒地窝进角落的躺椅里,微眯着眼。 隐殇不敢辩驳:“……是。” 商陆似乎早有所料:“要不说鬼医呢,神出鬼没一向是他的本事。” “鬼医背后有人。”隐殇郁闷道:“此人武功极好,隐蔽功夫亦高。”说不定还是个极有背景之人,才能让鬼医在澜市安然无恙那么久,到了城阳县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商陆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若是没有点本事人脉,不说逍遥江湖了,鬼医这个名号一出世,宁淮青就能被人生吞活剥了。 商陆道:“铺出人手,继续找。” 商陆想了想,又道:“下次不必等,直接将人带回京城。” 隐殇微怔:“带回京城?可京城人多眼杂……” 商陆呼吸平缓,垂下的眉眼沾染了几分困顿:“无妨。” 隐殇见状,不再打扰,拖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退了下去。 隐殇收拾得很利索,很快房间里就没有了那若有若有的血腥气。 商陆将薄被往上拉了拉,窝在躺椅里小憩。 另一边,容漓追着记号来到城南的一处独立小院前,后退两步将左右打量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她举步上前,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声响,有人疾步跑来,轻声轻气地问:“谁啊?” 木门咯吱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上了三四十岁的妇人露出小心翼翼的打量。 也是敲门的是位姑娘的缘故,容漓能感觉到妇人明显的放松下来:“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也许是这妇人突然的戒备又莫名的放松让容漓生了几分疑虑,她原要寻宁淮青的话临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打扰了大娘,我是来城阳县寻亲的,不小心迷了道,想向您问个路。” “问路的。”妇人重复着容漓的话,征求似的往后扫了一眼,容漓顺着她的视线往院子里扫,被妇人有意无意地错身挡住了,“姑娘你要到哪里去呀?” “城南梧桐弄二十三号,您知道怎么走吗?”容漓信口就来,仿佛一路重复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一般。 妇人仔细打量着容漓,容漓敛着眉眼浅浅一笑,文静秀气的姑娘没什么攻击力,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就在这时,妇人身后响起男人的大粗嗓门,略有些不耐烦的道:“这你婆娘,开个门要这么久?” 妇人悻悻地对容漓笑笑:“这是我家汉子。”妇人回头对大汉道:“这姑娘来寻亲的,要去梧桐弄。” 大汉走上前来,没刮干净的胡络腮将人衬得粗犷,浓眉鹰眼,打量容漓的神情即便掩饰得很好,也透露着一股凶气来。 “梧桐弄?这离梧桐弄隔了好几条巷子呢。” 容漓笑笑,人畜无害的:“第一次来,迷路了。” “是吗?”大汉粗着嗓门,也不知道信没信:“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右拐过两个街口,穿过木牌坊就是梧桐弄了。” 容漓好像真的急着寻亲,问到路道了声谢就离开了,举止言行都坦荡到不行。 妇人松了口气,刚要合上门,就见大汉眯着一双鹰眼盯着容漓的背影猛瞧了好一会,大概是怕容漓起疑,这才将信将疑地收了回来:“让二狗去梧桐弄二十三号盯着,有没有个娘们上门寻亲。” 妇人面露几分惊惶:“这姑娘可疑?” “以防万一。”大汉说:“别忘了屋里那个怎么招来的。” 妇人还是有些怕,又见不舍:“我们真的要撤出城阳县?不是说辛王两家都没了吗?十多年了,顺儿还埋在这里呢,这要走了,逢年过节都没人给他清一清坟头。” “你要不走,明年就是老子给你清坟头。”大汉将她扯进屋,想吼她又见她抹眼泪,不觉软了语气:“等风头过去了,我再陪你回来。快些收拾吧,今晚将货都出了。” …… 梧桐弄二十三号,白墙乌瓦,竹笼褪色,容漓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瞅一眼鬼鬼祟祟拐出弄口的男子,在二十三号屋主的惊疑目光中飞身而下,消失在了白墙后。 容漓顺着宁淮青留下的记号又走了一圈,几次路过梧桐弄他都没有进去,换了好几个藏身处,最后停留在她问路的小院里。 宁淮青身为鬼医,空怀一身超然医术却不效忠于任何一方势力,有人求医若渴,愿意将他捧上天,自然也有人恨之入骨,欲将他踩成地底泥,否则他也不必躲躲藏藏窝在澜市那么多年。 容漓只是好奇,宁淮青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人逮着他出澜市就围追堵截。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消失在了这个小院子里。 以容漓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这间小院是很轻易的事。 日头悬挂在西边,晚霞铺陈半边天际,只要沾染上一点余晖,整个人都像刷了一层暖光,刷得容漓的红衣裙更艳了几分。 她翻墙进院,落地轻巧,踩在砂石上亦是无声无息。 前面不算大的庭院空荡荡的,妇人和大汉都不在,屋子里倒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夹带着什么‘宁错过’,‘货’,‘小心’‘地窖’之类的话。 容漓没有多留心,顺着墙沿猫进后院。 后院比前院要大一些,排列着厨房柴房和茅房,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容漓错一眼就移开了,准备返回前院去找找。 不能怪她太敷衍了,实在是这块地界小到一目了然,万一有个人跑来上茅房,她连藏身的地都没有。 容漓转身就要走了,刚迈出一步就顿住了,站在原地拧着眉。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第51章 再晚点我就挂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走向厨房,锅碗瓢盆灶里灶外干干净净,没用完的柴火垒在一旁,头顶栓着几串朝天椒。 厨房旁边就是柴房,简陋的砖瓦房子连门都合不紧,柴火一垒一垒的都快顶天了。 这么多柴火啊,这得烧到猴年马月去啊。 思及此,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快如闪电的想法连个尾巴都没让容漓抓到。 “——嘶!”她忽略了什么…… 还没有想清楚,前堂就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桌翻椅倒的动静里夹杂着咬牙切齿的痛骂:“快抓住他!”“他娘的,敢打老子。”“追啊追啊,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过一息之间,前堂的动静由大到小,由近到远,容漓都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小院里就只剩妇人和排兵布阵的大汉在气急败坏了。 容漓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翻身出了小院,循着动静追了出去。 城阳县城南区最有名的就是这一条串一条、一道套一道的穷人巷,弯弯绕绕,曲曲折折跟迷宫似的,所以容漓先头说自己在这穷人巷里迷了道是最稳妥不惹疑的说法。 宁淮青拽着身后的小子踉踉跄跄穿梭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恶人,往左拐往右拐时不时还能窜出个追兵,仓惶之下只好蒙头兜脑地改道。 日光被甩在身后,渐渐缩短的光亮照不进狭长的巷子,穿堂风阴暗晦涩,宁淮青狠狠打了抖,辛有为跑不动了,发软的脚一崴,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喂,你没事吧。”跑远了几步的宁淮青又折回来,辛有为抱着脚惨叫出声:“我的脚,我的脚!” “真是!”宁淮青都有点后悔带着这个倒霉蛋一起跑了,追击的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没有撇下这人先跑,一手捏上他的脚踝。 辛有为痛得失了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痛,好痛……” 宁淮青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男子汉哭什么哭,这个吃了,快点。” 辛有为出身富商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养着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等罪,让他不哭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一路艰险至此,几次死里逃生也算司空见惯了,被宁淮青一吼,强忍着收了眼泪。 “快!” “在那边!” “不好,他们追来了。”宁淮青拽起吃了药的辛有为,“快跑。” 药效发作很快,辛有为足尖点地,已经没有那种尖锐钝骨的疼痛了,他一瘸一拐地被宁淮青拽着跑,都不敢回头去看:“我们能逃出去吗?” “不能也得能。”宁淮青咬牙道:“老子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辛有为哽咽一声,以更坚定的语气道:“我不能死。”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无时无刻不浸染在他的骨血里,他要揭发罪恶,他要报仇血恨,他,他要……活下去。 辛有为胡乱抹了一把脸,脚踝传来细细的疼痛阻止不了他越迈越坚定的脚步,身后逼近的追逐斩不断他的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他想活下去。 也许是这个渴望太强烈了,强烈到神明都听见了他的祈求,就在他们被前后夹击逼进绝境时,红衣姑娘如天神降临,将穷凶极恶的追兵拦截,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宁淮青一下子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容漓你这王八蛋,再晚一步你爷爷我就挂了。” 容漓骨子里就是个好战分子,她不嗜杀,但好斗狠,一个拳头捏起来能将人的鼻梁骨给轰碎,自小修炼的内功趋于霸道一门,身手功法又极是轻快灵巧,让她在打架时能很轻易地避开各路偷袭,又能以硬碰硬化解无数攻击,从而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她离开孤珀城也有好些年了,这些年孤身闯荡江湖,打架斗殴从不落人下风,有时候她也会想,这么争强好胜做什么呢,刀尖舔血的生活何时是个头。 她一脚将宁淮青踹起来,冲满地打滚的人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耳畔有风拂过发梢,一缕青丝顺势而断,容漓伸手一弹,叮的一声将射向宁淮青的暗器打飞。 宁淮青一惊,眼前红衣翩飞,编成麻花的长辫飞旋,容漓眉眼一冷,毫不犹豫地抬手拦下来人的攻击,一脚踹了出去。 尖锐的利刃划破无声的风,贴着容漓的一侧脸刺来,容漓猛地一退,有力的手扣上对方的胳膊,顺势一折,干脆利落的断骨声让人头皮一麻,尤其是宁淮青这种精通医术的,光听声音就知道容漓下手有多狠了。 这小姑娘,看起来文静秀气,长得还贼好看,就是下手不要命的狠辣。 宁淮青默默的想:这姑娘要是个单纯混江湖的,肯定能在孤珀城的赏金杀手榜上占一席之地。那什么刺客、小刀的,在他看来都没有这姑娘狠。 因此在落地的四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时,宁淮青一点都不替容漓担心,反而好整以暇准备跟辛有为吐槽一下,却见身边早就空了,辛有为不见了。 “我……”宁淮青骂了句粗,心里一阵酸爽。 容漓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跑了,她一拳轰在一人的太阳穴上,一脚死死踩着另一人将垫脚的,身子腾空飞旋,将最后一人的脖子拧得咔嚓一歪。 这并不是终结,容漓能感觉往这边蜂拥压下的强大杀气,乌云遮挡天日,星月不敢冒头,这条条漆黑的深巷充斥着魑魅魍魉,死神的弯刀已经举起,摩拳擦掌等着收割他们的性命添彩头。 “这边走。”容漓在前面引路,被宁淮青一把拽住。 “容漓我跟你讲。”宁淮青喘气道:“他们喂我吃了东西,我现在武功尽失。” 容漓想说你不是百毒不侵吗?但她信宁淮青不会撒谎,反手拽着他翻上墙头。 一上墙头,才知道对方何止人多势众,那如迷宫杂乱曲折的深巷布满了星星点点,连成一片银河般的炙热火海,誓要照亮每一处可以藏身的阴暗角落,浪潮般往这个方向涌来。 火把汇聚而成的大海中,鬼魅般的黑影在浪潮中忽隐忽现,寒风贯彻,彻骨生凉。 宁淮青听见一阵饮血的磨牙声:“你个狗东西招惹谁了!” 宁淮青抱住狗头,有些崩溃:“我也想知道啊!” 容漓提起一口气,轻功运到极致,玩命似的在深巷中穿行,只是比起宁淮青的没头没脑,容漓显得要理智得多。 她在有目的的逃窜,有方向的穿梭,这些由岁月的斑驳和原住民的贫瘠堆砌而成的深巷,它们纵横交错、曲折悠长,它们被统称为穷人巷。 富人避之不及,穷人逃离不得,治安混乱,自成一区,无人管辖,渐渐的成为了罪恶的摇篮和避风港。 这样声势浩大的截杀不会惊动穷人巷外的任何人,一如穷人巷的罪恶不敢在青天白日朝外伸出触角。 不过没关系,这是黑暗的夜里。 这一夜,还很漫长。 “咣!” 一声低沉的闷响掩在嘈杂的追击里,容漓从分岔口错过,往前的脚步一顿,又猛地折了回来,拽着宁淮青一头扎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宁淮青就是一路跟着跑的,他都快跑吐了:“你确定你没跑错吗?” “咣!” 碎石砸落在墙角,湮没在宁淮青的声音里。 容漓斥他:“闭嘴!” “咣!” 宁淮青也听到了,悻悻闭了嘴。 两人一路狂奔,期间碎石落地的“咣咣咣”未停,隐藏在深巷各处纷乱鼎沸的人声里,出现在每一个分岔路口,有如明灯,为容漓点亮逃生的路口。 而容漓勇往直前,没有质疑过声音的善恶,没有迟疑过前路的对错,她凭着一腔孤勇,带宁淮青跨过黑暗与光明的鸿沟,罪恶与善念的界限,一头扑进了那个从相识起,便从来温柔谦雅的男子怀里。 “没事了。”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男子的声音听起来轻稳温和,令她因危险而紧绷的肌肉慢慢松懈,一口气缓缓呼出。 这个时候,她才能听见别人的声音。 “主子先走。”是易然。 他不知何时赶到的城阳县,一身的风尘仆仆掩不住他的俊秀堂堂,眼中阴霾在看见容漓的那一刻尽数挥散,露出一点光亮:“都走,我和隐锐断后。” 易然不是孤身一人,容漓松了口气,听商陆道:“一炷香时辰就好,顺着原路出来。” 空气无声振动,黑暗中有人低声应答。 商陆揽着容漓,容漓拽着宁淮青,三人隐进黑暗里,穿行长长的小巷。 容漓有注意到商陆动了小巷里的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块石子,也许是一片瓦,也是是巷角的盆栽,一路走一路动,眼前景物不曾变化,她却能感觉到小巷里慢慢涌起来的晦涩杀意。 一炷香时辰转瞬即逝,容漓眼前一晃,骤然明亮的光线还未让她品尝一下刺痛的滋味,一只不算宽厚的手先挡在了她的眼前。 她下意识的闭眼,微颤的睫毛扫过掌心,商陆觉得痒,传到心尖上只剩柔软一片。 “你怎么来了。”沐浴在夜市明亮热闹的灯火里,容漓彻底放松下来,身子往后一靠,正好偎进商陆的怀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商陆没有回头,像是才发现宁淮青的存在一般:“这位公子是……” 第52章 小青梅她变质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宁淮青顶着一身狼狈,张口就来:“在下洛渐慢,是……漓漓的青梅竹马,我俩两小……” 容漓眼皮一跳,一胳膊肘顶了过去,将他未完的话掐死在摇篮里。 宁淮青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痛得脸都红了,在商陆面前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强自笑着。 商陆眼底浮上笑意,也不知是因为容漓毫不犹豫的一胳膊肘还是宁淮青憋红而不得纾解的脸。 他温尔一笑,自报家门:“商陆。” “商公子好商公子好。”宁淮青捂着肚子扭头对容漓咬牙切齿:“死丫头下手这么重!” 容漓瞥他一眼,眼角眉梢都写着“谁叫你胡说八道”。 宁淮青:“……鬼的胡说八道,小爷难道不是自小认识你吗?十年有了吧,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宁淮青捂着胸口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小漓漓你真的变了,有了男人你就变了,你不再是我可可爱爱的小青梅了,你……” 容漓:“……”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容漓面无表情地就是一脚。“闭嘴!” 容漓说:“再逼逼我撕了你的皮!” 宁淮青捂紧脸上的皮:“禽兽!” “世子。”脚步声越来越近,是隐锐和易然。 商陆深深地看了宁淮青一眼,笑意温和却让他莫名一冷。 他揽过容漓低声道:“先回客栈。” …… 一夜阴云笼聚,遮蔽了星月,一记闷雷乍响,随即倾盆大雨肆无忌惮地泼天而下,顺着廊下屋檐坠落,无论从里看出去还是从外瞧进来,城阳县所有的房屋瓦舍都成了水帘洞。 容漓站在窗前,清晨的客栈静悄悄的。 易然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等容漓看完线报。 线报上提到王家费了点心机跟京城的某位大官搭上了线,背着月栖宫开拓了‘新事业’,后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让对方起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心思。 至于辛家灭门全是被王家连累的。因为辛家正好是王家的上线。 而易然会急匆匆赶来,是因为城阳县正是他们的一处销金窝,王家丢失的名册极有可能就在城阳县内。 容漓一目十行看完,沉默一下:“‘新事业’指的什么?” 易然以为容漓会先问名册的事,一时怔住:“这个……” “我想我应该知道。”宁淮青推门进来。 易然吓了一跳,扶额道:“洛公子,敲敲门好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宁淮青很没诚意地道歉:“要不我退出去重新来?” 易然想说不用了,宁淮青已经先一步退后,房门关上。 他装模作样地轻轻敲门:“有人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易然:“……” 容漓:“……滚进来。” “得嘞。”宁淮青从外面滚进来,点了易然出去,“守着门,别让人靠近。” 他特意强调:“那位陆世子最好也不要。谁让他知道了不一定能做什么。” “陆世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易然吐槽道,但还是在容漓的示意下出了门。 房门关上,宁淮青倒在靠背椅上,脸色有些凝重。 他半天不曾开口,似乎有些犹豫,在斟酌如何说才能更简言意骇。 容漓也不急,她喝了口热水,以期抵挡这场暴雨激起的冷意森森,升腾的白烟笼在她减缓了锐利意气的眉眼上,朦朦胧胧的:“不是说来许州找我吗?怎么跑城阳县来了?” “嗯?哦,你以为我想啊。”宁淮青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一时反应慢了半拍,骂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霉神,我刚一出澜市就被盯上了,被半追半赶着来的城阳县。” “嗯?”容漓抬起疑惑的眸:“刚出澜市就被堵了?” “是啊是啊。”宁淮青不是没被人围追堵截过,可这阵子被堵得太狼狈了,一提他就肝火旺:“你不是说没人能查到我在澜市吗?怎么还有人在外面蹲我的?是你不行还是澜市不行啊?” 宁淮青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忍不住猜测:“难道是情报阁的人?”若是情报阁的人就不意外了。 容漓却笃定道:“不可能。” 引得宁淮青盯了她好一会儿:“你怎么知道?” 容漓下巴微抬,一点道理都不讲:“我就知道。” 宁淮青:“……行行行,你知道你知道。”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容漓小小翻了个白眼。 宁淮青想说姑娘家做这个动作很不文雅什么的,出口时犹豫了一下,临时变成了:“你确定这样安全吗?” 宁淮青指了指门口,透过房门的麻纸隐隐还能看见易然的身影。 “嗯,你说吧。”这里不是容漓的地盘,但保证说话环境的绝对安全她还是能做到的。 宁淮青很信任容漓,虽然更多时候他觉得这小姑娘简直拽得没边了早晚会被人套麻袋拉小黑巷里暴揍一顿,但他就是相信她。 因为她举手扬眉流露出来的自信,那种再多轻狂、放纵、傲慢都掩盖不下的自信,总是能让人莫名其妙的觉得安心。 好似没有她淌不过的激流。 好似没有她砍不尽的荆棘。 好似没有她攀不上的高峰。 容漓…… 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宁淮青都觉得心安。 他道:“我这次来城阳,一是堵我那个狗逼逼的,二是为了查一件事。还记得你从王家大院取来的血土吗?” 容漓一手捏着茶杯,另一只手缩进衣袖里,坐姿不算端正,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困倦:“嗯。” 宁淮青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以尽量低又不至于容漓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从那血土里提取出来一味叫罂翘的药。” “罂翘?”若非常见的伤药,容漓听来也是两眼一抹黑的,不太能明白宁淮青的心有余悸。 却听宁淮青道:“知道五石散吗?” 容漓一愣:“五石散?” 宁淮青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罂翘若服用过量,其功效跟五石散别无一二。” “罂翘不是常见药,且有些不太好的副作用,若非别无办法,寻常大夫都不会轻易动用,不是有资历的医馆药堂甚至不被允许收购,更别说……”更别说寻常百姓家了。 好吧,王家三代在朝为官,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家。 宁淮青越说,容漓的脸色越难看,氤氲的雨雾水汽笼罩在她身边,寒意森森。 他打了个颤,略微迟疑地看着她:“王家跟月栖宫是不是有点关系?” 容漓唇抿成一条线,带着点白:“王家是月栖宫埋在高平的暗桩。” 宁淮青早有准备,但听容漓确定过,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五石散祸国殃民,贻害甚广,前朝时明令禁止制作售卖,为此甚至颁布了一系列严刑酷吏,可总有那么多为荣华富贵铤而走险的人,五石散屡禁不止。 好在前朝国灭后,北齐南楚亦知这东西的厉害之处,沿用了前朝吏法加以控制禁止,使得这玩意儿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天日。 可如今,月栖宫名下的暗桩竟然偷偷用了与五石散有同样效用的罂翘—— 是王家擅作主张?还是月栖宫也参与其中? 宁淮青偷偷打量着容漓的脸色,只见她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苍冷的白中透着青,一贯锐意冲天老子最屌的眉眼凝着一团黑色,闪电划破天际,猝然亮起的光在她脸上转瞬即逝,轰隆隆的雷鸣如车轮碾压过宁淮青并不平静的心。 他心颤颤,总觉得下一秒容漓就会提刀暴走。 “漓啊,那个啥,你先别……” “我知道。”容漓灌下一整杯水,温热的水流顺着喉管往下,冰冷的身躯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容漓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或许能确定,王家所谓的‘新事业’跟这罂翘买卖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但她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还有月栖宫当真对王家的两面三刀一无所知?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容漓紧攥着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月栖宫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相信。但我相信容留白。” 月栖宫做生意的手段未必干净,但她相信再不干净,容留白也不会去沾染罂翘这鬼东西。 宁淮青不知道容漓对月栖宫那位宫主大人哪来这么大的信心,但容漓愿意相信,他也无话可说,耸耸肩这事就先揭过了。 容漓平复下心情,看着窗外的雨幕连天,无根水络绎不绝,以世人拒绝不了的姿态冲刷着这整个人世间,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肮脏的边边角角都洗个干净透亮。 可真正肮脏的边角是窥不见的。 它未必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可要真正洗干净,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期间或许还伴随着数不胜数的鲜血和牺牲。 茶壶已经空了,手边的热水也暖不了她的身子,风吹雨斜,沾了水汽的袖子贴在手臂上,容漓打了个寒噤。 商陆敲开了房门,探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衣袖,忍不住叹气:“总是不听话。” 容漓还没消化完罂翘的事,脑子有些迟钝:“?” “你晚饭没吃,先吃粥垫垫肚子再睡吧。”商陆将端来的粥放到她面前,示意她不要再发愣了。 容漓低头乖乖喝粥。 宁淮青看了看他那碗撒满生葱花的粥,在看看容漓那碗特地挑掉生葱花的鲜虾粥,啧啧了两声。 容漓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吃饭不要吧唧嘴。” “我吧唧……”宁淮青反手指向自己,心里充满了委屈。 果然有了臭男人,小青梅就变了质,再也不能相亲相爱了。 第53章 这个人他叫商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委屈巴巴的宁淮青两口呼噜完碗里的粥,撅着嘴看容漓小口小口的喝粥。 容漓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慢,但她习惯了小口品尝,细嚼慢咽,看起来斯文极了,与她粗暴狂野的打架风格迥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宁淮青一度认为容漓有精神分裂…… 商陆心情还行,格外大方的又跟客栈要了间房,就在他的左边。 而容漓的房间在他的右边。 并没有跟他很熟比较想挨容漓近一点的宁淮青忍不住多看了商陆一眼:“……”他怎么感觉这货是故意的。 也许是宁淮青的幽怨太明显了,商陆好心解释了一句:“这层就剩这间房了,洛公子若是不满意,后边院子还有客房的。” 那隔的就不止一个房间,而是大半个院子了! 宁淮青仿佛窥见了商陆的‘险恶用心’。 想我离容漓远远的,然后你好趁虚而入是吧! 没门! “我就是个糙人,睡哪都是一样的,有劳商公子费心了。” “不妨碍。”商陆道:“洛公子是漓儿的朋友,商某理应周全。” 宁淮青:“……”不是,容漓的朋友凭什么你来周全啊! 宁淮青张口欲驳,商陆先单方面结束了对话,一张风神霁月的俊脸转向容漓,他温声道:“要休息了吗?” 容漓没注意到这两人的你来我往,打了哈欠,眼里氤氲着水雾:“嗯。” “有点困了。”容漓说。 说是这么说,但等房里真的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又格外的清醒。 窗外的雨势连绵,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稀疏变小,远处群山如烟笼纱,天地也不再是沉沉的雾霾霾一片。 风吹雨斜,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窗橼,溅起的水珠落在她的衣袖上,湿了一角。 容漓抖了抖袖子,暗自苦恼离窗边太近了,要是来不及弄干被瞧见了,商陆又要念叨她了。 刚想完,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男子有些陌生,还算俊美的眉目浸染杀气,看见容漓时刻意收敛了攻击性,微微颔首示意,“这是我家爷带给姑娘的。” 隐殇送来的是两套衣裳,一件枫红色对襟,一件海棠色小袄,容漓看不懂料子,但经慕唯一段时日的絮叨,倒也知道这上面绣的都是当下时兴的花样。 “商陆呢?”容漓向他身后望,并没有见到商陆的人。 隐殇对容漓毫无根据地断定他口中的爷就是商陆这件事十分的震惊,忍不住多打量了容漓两眼,就见她柳眉一挑,张扬中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矜傲,很拽,也能看得出来狂。 听隐锐说,这位容姑娘的脾气不太好。 “爷去给姑娘买衣裳,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夜世子,被夜世子叫走了。”隐殇捧着衣裳如实相告。 然后他就看见这位据说脾气很不好的容姑娘眉头一拧,狂拽的眉眼肉眼可见的笼上一层阴云,冷躁乖戾都是藏不住的。 “那你怎么敢离开你家爷。”容漓冷道,一脚踏出房门。 隐殇不敢放她离开,往旁边一错,将人拦住:“爷有吩咐,姑娘得换了干衣裳才能出门。” 容漓冷冷地瞧着隐殇。 她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无形的压力在这片空间里凝聚,隐殇呼吸一滞,背脊弯了一弯。 就在他以为自己免得要受一番苦难时,容漓突然收回了威压,扫过他手中的衣裳砰的关上了房门,房梁上有灰尘簌簌落了隐殇满头。 他有点不敢动,只能顶着这一脑门灰尘待在原地。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海棠色的裙角扫过门扉,隐殇没敢再拦,疾步跟上容漓。 暴雨初歇,天空露出澄净的蓝,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落在地面低洼积起的水面上,反射的光芒璀璨。 没留心地面的侍卫一脚踩过水洼,乱了一池平静,苍溟夜穿过破破烂烂的草屋,来到商陆跟前:“陆世子,可有什么发现?” 商陆面前七倒八歪躺着几具据说是青狼团的黑衣死尸,经过一夜大雨的冲泡,尸体已经有些泛白浮肿,血迹被雨水稀释后经太阳一晒,已经尽数融进了泥土里,再不分你我了。 商陆站起身来,与苍溟夜对面而站:“没有令牌,没有刺青,不知道其武功路数,全是陌生脸,很难判断是不是青狼团。” 商陆问:“昨夜与这些杀手交手的人呢?” “听说是个江湖客,路见不平救下辛家公子后就走了,没留下人。”苍溟夜招来人收拾现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商陆跟着他离开,大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丝毫不受这现场狼藉的影响。 “朔月也没追上?”这就稀罕了。 要知道朔月的轻功可是隐卫营里出了名好的,便是太子身边的荼追,苍溟谦身边的云刀,他身边的隐殇都不是对手。 轻功好过朔月的江湖客,不该是藉藉无名之辈。而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轻功一绝好过朔月的,屈指可数。可他们会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简直匪夷所思。 “没跟上。”苍溟夜跟上来是一样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陆世子觉得,是孤珀城杀手的几率有多大?” 商陆眉梢一跳,挺惊讶苍溟夜会这么问:“夜世子是说,孤珀城同室操戈?” “孤珀城已将青狼团逐下杀手榜,陆世子不知道?”这下还苍溟夜满脸惊讶。 商陆不经意露出点迷茫来,不似作假:“未曾耳闻。” 苍溟夜瞅着他看,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想看,商陆也阻拦不了,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夜世子是为辛家公子来的?” “不错。”商陆的表情变化无懈可击,苍溟夜挑不出什么错来,讪讪放弃:“有人想要辛有为的命。” 商陆确实没想到:“辛公子未及弱冠,平日多在书院走动,家中生意恐未涉及,若是这上边的仇家,应该不至于冒险赶尽杀绝吧?” “若是辛有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呢?” 商陆眨眨眼,顺着苍溟夜的话猜测了一下:“难道是什么做生意的秘方?” 如意庄的生意场在西北边境铺得很大,除了背靠金钱篓的金缕阁,在丝绸生意上确实无人能望其颈背,商陆这样的猜测也是合情合理。 可苍溟夜却不以为然:“东边丝绸南边茶的生意经可不值得王辛两家上百口的命。” 苍溟夜说:“陆世子觉得,什么东西能令人倾家荡产、名利尽毁,以致于孤注一掷呢?” 商陆微怔,好像没明白苍溟夜在说什么。他不及细观察苍溟夜的神色,就瞧见了前面村口木栏边上的容漓,她双手抱前倚在旗杆上,神色桀骜生冷,看守警戒的侍卫紧张地看着她。 商陆一靠近容漓就感觉到了,她打稳脚步,后背稍微离开了旗杆,站正了些,偏头看向商陆。 侍卫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也觉察到了什么,转身行礼:“世子,陆世子,这位姑娘说……” “她找我的。”商陆浅笑着示意,对苍溟夜道:“方才的问题,其实世子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早在看见容漓的那一刻苍溟夜就带上了冰封的面具,他不欲当着容漓的面多提公事,哪怕心有微动,也只有一句硬邦邦的告辞:“陆世子有事,夜就不多打扰了。” …… 城阳县不比许州繁华,一条长街贯穿东南,从萧条冷落走进熙攘人群,贫富差距极大。 容漓难得有心情走街窜巷,商陆便陪着她走走停停。 街头巷尾的小摊小贩众多,各类手工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容漓看得挺认真的,但真正看上的寥寥无几。 “挺好看的。”商陆说。 “嗯?”容漓偏头去看商陆,又见商陆在看她……的裙子,她反应过来,抬了抬腿示意:“是挺好看的,就是裙子长了些。” 商陆温温而笑:“嗯,知道了,下次注意。” 容漓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还提了个意见:“不要百褶长裙了,又厚又重,不方便。” 商陆一时没听懂:“什么不方便?” “打架。”容漓说:“打架特别不方便,都抬不起腿。” 商陆哂笑,就是要你不打架啊。 他故意板着脸道:“姑娘家家的,还是不打架的好。” 容漓撇开头,装没听见。 商陆有些无奈:“真的,女孩子打架不好。” 容漓不服气道:“谁说的?” “教习说的。”商陆说:“从前教习指点弟子时常有教导,男子习武,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身边女子吟风弄月的。” “慕老爹还说过这样的话啊。”容漓小小‘嘁’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商陆却注意到了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心情挺好:“所以啊,以后别动不动就喊人打架。” 容漓表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我气性大啊,有人非不识抬举,我也没办法咯。” 商陆说:“可以喊我。” “嗯?” “我若在,便喊我。”商陆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 容漓偏头看着他,他温眸回望,眼底浮起笑意温浅,像一汪水,温柔地只将她包容在内。 那一瞬间,容漓仿佛魔障般了沉溺了下去,缓缓而轻柔的水流取代了世间所有的嘈杂,何人在行,何人在停;何人在哭,何人在笑;浮生百态,尽数与她无关了。 与她有关的,只剩这汪水,这双眸,这个人。 这个人,他叫商陆。 容漓微微一笑,金芒璀璨,落满她的肩头。 她说:“好啊。” 只要你在,我可以学着讲道理。 不过讲道理,“我觉得我们的角色应该换一下。” 容漓拉着他往阴影外走了一步,把阳光分给他一半:“小哥哥,我护你啊。” 所以还是想打架啊。 商陆失笑,拿她没有办法。 …… 第54章 这炸药是你埋的吧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城西别院,辛有为意外获救后就被苍溟夜安置在这里,大夫药师丫鬟侍卫进进出出,直到剩下他一人独处,多日逃亡高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些许,坐在床边重重吐出一口气,凝着地砖缝神色呆滞。 小侍卫趴在窗缝边瞅着他盯了好久,见他又开始如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苦闷得憋不住话:“雨姐,他不会被吓傻了吧?” “一夜灭门,死里逃生又遭绑架,刀子悬在脑袋上不定什么时候就砸下来了,换你你不傻?”朔雨也是感慨,对辛有为的遭遇颇生同情。 但那一点同情并不能让她放松对辛有为的警惕,她站在廊下抱着刀,目视前方,耳听八方,“他是辛王两家命案的重要人证,就算傻了,也要牢牢看住。” 这个别院不是苍溟夜名下的,仓促入住肯定会有疏漏,城阳知县临时调来的人不多,但都是生面孔,这让朔雨的盯梢又紧俏了几分。 有丫鬟端了安神定气的药来,朔雨盯着人进去,辛有为反应有些迟缓,下意识地紧绷了背脊,直到侍女第三次出声请他用药,他才反应过来般接过汤药。 没有人看见他借低头喝药的空隙掩饰闪烁不定的眼神,浓苦的汤汁入口,他竟尝不出来多少滋味,默默喝完,再默默将空碗递了回去。 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朔雨推开半步,给丫鬟让开了出去的路。 “辛公子多休息会吧,属下就在门外候着,公子有事直接吩咐便可。” 朔雨转身关上了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辛有为越来越苍白的脸。 半个时辰后,誓要将沉默进行到底的辛有为打开了房门:“我想见夜世子……” …… 宁淮青向客栈借了厨房熬药,杂七杂八一堆容漓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往罐子里一倒,咕噜咕噜熬得浓苦呛人,跑堂小二都捏着鼻子绕道走,说不出半句恭维话。 容漓双手抱前倚在门边:“他们给你吃了罂翘?” “怎么,担心我呀?”宁淮青面不改色地灌了一肚子苦汤汁,转头盯着容漓一派冷然的脸,摇头晃脑张口就来:“别担心别担心,你家小竹马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见他张张嘴又开始胡说八道装和尚念经,容漓扭头就走。 “别走啊,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宁淮青苦笑,拉容漓在灶台边坐下,火光在他英俊的脸庞上跳跃:“请你吃好东西。” 他拿铁钳子拨了拨火,露出下面烧得黑乎乎的东西,难为容漓能一眼认出来。 是烤红薯。 容漓坐在小矮凳上,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上兴致盎然:“熟了?” “熟了吧。”宁淮青将红薯扒拉出来,拿干净的丝帕包了递给她:“看看。” 容漓接过来,撕开烤得黑乎乎的皮,饱含糖分的红肉香甜软糯,甜甜的汁水顺着口子流到她手上:“熟了。” 容漓呼呼咬了一口,被烫得含糊不清:“你哪来的红薯啊?” “地窖里拿的。”宁淮青捧着红薯一咬一大口,随手指了指后面:“昨儿不是下大雨吗,不知道哪个倒霉伙计忘了关地窖门,雨水哗哗地往里边灌了一夜,土豆都泡发芽了,听说被罚了一个月工钱呢。” 宁淮青啧啧两句,不知道在替被罚钱的伙计伤心,还是替那发了芽的土豆伤心。 宁淮青看热闹似的说了半天八卦,容漓的注意力却全在‘地窖’两个字上。 她捧着红薯拧眉呆坐,迟迟不下第二口。 “吃虫子了你这副表情?”宁淮青吭哧吭哧啃完了最后半个红薯,随手压灭了炉火。 容漓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将炉灰都倒进灶肚子里,才恍然想起何处不对劲。 是明明满柴房的柴火却一点火烧痕迹都没有的灶肚子,是明明提到了却到处寻不见的地窖。 容漓将烤红薯都塞进了肚子里,包红薯的丝帕染了碳灰和食物残渣。 她顺手给洗了,丢还给宁淮青:“你是怎么查到穷人巷去的?” 容漓像是随口一问,宁淮青就随口答了:“澜市给的线报,恰好有人堵我,就往这边来了。” “哦。”容漓应了声,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她应得太寻常了,宁淮青卡了一下:“就这样啊?不打算贿赂我一下?也许我知道什么内情呢?” 容漓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下,貌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一个烤红薯。” “……”宁淮青严肃脸:“我是一个烤红薯就能贿赂的人吗?我这么廉价吗?!” ……好像真不是。 容漓认清错误,及时改正:“……两个烤红薯?” 宁淮青面无表情:“我不……” “三个烤红薯,不能再多了!”容漓挑眉,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宁淮青见好就收:“好的老板,谢谢老板。” “说说,有什么内情?”容漓站在厨房门口,目光严肃,表情郑重,对这个用三个烤红薯‘巨资’换来的内情表达了十足的重视。 为防老板反悔,‘巨资’泡水,宁淮青表现乖巧:“因为虎牢山纵火案。” 容漓:“???” “哦,你那个时候回容家村养伤了不知道。”宁淮青说:“虎牢山匪祸猖獗,被好几个大官联名上奏,惊动了皇帝,派了一万大军围剿。虎牢山负隅顽抗,为防匪首逃脱,领兵的将军命人放了把火,整个虎牢山都被烧秃噜了。” 放火烧山可不是什么小事,不是百分百能困住匪首,稍有差池还会殃及山下无辜百姓,是颇有争议且十分鲁莽不计后果的做法。 虎牢山易守难攻、固若金汤,能号令一万大军攻破虎牢山的将军必定有勇有谋,这样的人怎会如此急功近利? 且虎牢山远在千里之外,匪祸乱不到城阳县,大火烧通天了烟灰也飞不过凤首山,看似只是一起主将鲁莽急功的纵火案又怎会牵扯到宁淮青所说的内情? 思绪千丝万缕,电光火石间,容漓敏锐地捕捉到两者的关联:“城阳县的罂翘是通过虎牢山走货的?” “差不多。”宁淮青打了响指,笑道:“虎牢山上有百亩良田,延绵数十里种的全是罂翘。” 容漓没有见过活的罂翘,但也能想象出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能致幻上瘾的毒物的震撼来。 难怪要纵火烧山了。 若这百亩的罂翘成熟收割投入市场,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知,蚕食多少无辜。 “这消息是澜市给你的?” 宁淮青点头:“澜市能查到的事,朝廷早晚也能查到吧。” 宁淮青偷偷瞥了容漓一眼,欲言又止。 容漓知道他想说什么,王家若真沾了那玩意,朝廷顺藤摸瓜一彻查,保不定会查到月栖宫的头上。 易然从前院找了过来,站在回廊尽头朝她打手势。 宁淮青喊住容漓:“我的烤红薯呢老板。” 容漓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嘴边沾上的红薯屑:“你今天吃太多了,改天吧。” 宁淮青:“……不许赖账。” 容漓嗤之以鼻:“当我是你吗?” 宁淮青:“……”我就吃个红薯搞什么人参公鸡啊! 易然跟上容漓,神色轻松:“二十三号的人都平安撤出梧桐弄了。” “嗯。”容漓临窗而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穷人巷有什么动静?” “大动静没有,小动作就没停过。”易然捡重要的说了:“按洛公子的描述,那夜跟他一起逃出来的人应该就是辛有为。他倒是挺能跑,跑出穷人巷被平王世子救了,刚得到的线报,这会人又跑了。” 容漓存疑:“在苍溟夜眼皮子底下跑了?” “是啊。”易然知道得可清楚了。就因为清楚,才更加兴奋,单手掐了个八,幸灾乐祸都快溢满房间了:“八个精卫营出身的近卫都没能看住人。” 知道易然跟精卫营那点龃龉的容漓:“……” “不就是培养出了你的死对头吗,至于记到现在?”容漓唏嘘道。 易然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不就是抢了您一把红伞吗,您至于到现在都不愿意跟乌漕帮合作?” 容漓木着脸瞪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福至心灵般:“我突然觉得城阳县挺危险的,要不让夫若过来贴身保护我吧。” 本来还打算继续在作死边缘试探一个回合的易然脖子一缩,满脸‘我只是实话实话’立即无缝衔接成殷勤讨好,献宝似的上前去给大魔王捏肩捶腿:“主子您英勇无敌、盖世无双,夫若在您身边就是个陪衬,还是不需要他跑这趟了哈。” 容漓毫不留情地拍掉他的手并表示呵呵。 …… 日光一寸一寸短下去,朦胧的灰白不知几时变得深沉,黑暗无尽,像一张巨型无缝的网笼罩在城阳县上空。 穷人巷是城阳县最古老的存在,历经沧桑的楼墙脱落一块块的灰白,青石板路上细小的裂纹迤逦出岁月的痕迹,只露出表面浅浅的痕迹,匆匆的脚步踩踏而过,火光短暂的将它照亮,不一会儿又被巨大的黑暗湮没。 一声声微弱的敲门音就像投进平静湖面的小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夜的穷人巷蠢蠢欲动。 第55章 就这么决定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在堆砌成山的箱子间停驻,微弱的火光跳跃着将账面上的字符送入她冰冷的眼底,头顶的动静一声响过一声。 “都打点好了,今晚必须走。” “地窖打开了吗?” “快,帮忙把货抬进去。” “这边来几个人,……” “密使。” 藏在角落黑暗里的密使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盯着那一箱箱抬出来的罂翘粉,注满阴桀贪婪的光。 喊他的是一个大汉,手里捧着一叠册子:“账册都在这了,要不一把火烧了吧。” 密使的视线落在账册上,想起被灭门的辛王两家,心头闪过阴狠:“辛有为找到了吗?” 大汉面露难色:“平王世子在城阳县铺开了人手找辛有为,我们的人实在不好动作。” “废物!”密使低咒了句:“找人盯紧平王世子,若他先找到辛有为……”密使做了个手势,恶狠狠的语气带着孤注一掷:“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斩草除根!” 火焰腾空而起,穿透薄薄的纸张露出尖利的獠牙,密使将最后一本账册往火里丢去,火舌吞吐着贪婪的灼热,就要缠上毫无抵抗之力的白纸黑字,嗖!一声利响破空。 刚劲的羽箭正中红心,将账册带飞,死死钉在廊柱上,密使错愕一瞬立即反应过来,下一刻劲风扫来,直冲他后脑。 密使猛地前倾,躲过了黑暗中这隐秘的一箭,与此同时更多的羽箭破空而来,来不及反应的手下被一箭穿心,火光映着他们错愕惊恐的脸。 “有埋伏!” “是官兵!” “密使快走!” “保护密使!” 四面墙头不断有人翻越进来,大门被大力摧残,没两下就壮烈了,苍溟夜的近卫皆出身精卫营,个个身手不凡,身经百战,密使的手下负隅顽抗,一时刀光剑影,铿锵器鸣贯彻长夜。 广寒高悬,艳艳红衣亦是清冷,透彻眸底极冷的寒霜。莹白的指尖透着苍冷,抚过账册粗糙的纸面,远眺穷人巷的兵戎相见。 易然蹲在容漓身边,借着月光清点脚下的火药包。 一二三四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分量充足得直接炸平整个穷人巷都有多。 易然幽幽叹气:“主子您老实告诉我,这炸药是您埋的吧,一找一个准的。”其实易然更想问的是你是属狗的吧,但怕真这么问了,容漓会把他给埋了。 容漓睨了他一眼,没有感情的视线让他猛地一抖:“这平王世子也是本事了。” 易然将脚边的火药包撩到一起,清嗓子似的咳了一声,“他白天才到城阳县吧,这么快就查到穷人巷了,是因为辛有为吗?” “不是。”容漓说:“苍溟夜应该早有所查了。” 易然拧眉:“怎么会?” “因为虎牢山那百亩罂翘。”容漓冷着脸说,凝着霜雪的杏眸映着远处的火光明明灭灭:“连澜市都能查到虎牢山跟城阳县的牵扯,苍溟夜没道理一无所知。” 可苍溟夜却没有在一开始就赶到城阳县,而是绕道去了高平,后来还查到了许州…… 易然不得不惊诧于苍溟夜的敏锐,沉吟片刻道:“看来王家的手脚是真的不干净,才引来这灭门之祸。” “这平王世子有点手段,他会不会查到月栖宫和主子?” “不会,”容漓肯定地道:“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容漓紧攥着手中的名册,锐利清明的视线牢牢锁住远处尘嚣四起的穷人巷,如哨子般低鸣的北风刮过娇嫩的脸颊,留下深刻一吻,又打着滚飘然远去。 “名册送回月栖宫,通报长老堂协查与王家有牵扯的所有暗桩。” 容漓顿了顿道:“整理一下线报,将穷人巷走货罂翘一案中王家的参与度和苍溟夜的关注度一五一十地通报回去。” 易然拱手的动作一顿,略惊讶地看向容漓:这样一来,为保月栖宫不受王家牵连,长老堂弃车保帅,难保不会主动拔除与王家牵扯过深的暗桩。 主子这是要动手了吗? …… 易然连夜走了,宁淮青窝在小炉旁煽风点火,扒拉出炉灰下的烤红薯:“真是可惜了,我还专门给他留了一个。” 宁淮青一面说完,一面三口作两口啃完了那个署名为易然的烤红薯,随后又将满目的觊觎投向一旁隐锐……刚咬了一口的红薯上。 隐锐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红薯:“……” 他默默看了眼宁淮青脚下快堆成小山的红薯皮,再默默收回视线背过身去,哼哧哼哧啃完了红薯拍拍手拎起茶壶给容漓添茶去了。 “……”宁淮青哀怨地盯了会隐锐,内心哀嚎一声,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再去客栈的地窖里挖掘一下。 容漓坐在窗边,一手拿着商陆的棋谱摆棋子玩。横纵交错的世界里黑白分明,隐锐看不懂这你来我往的厮杀,给容漓七分满的茶杯里又添了水。 余光里的人连影子都写满了踌躇犹豫,容漓放下一子,歪头看了他一眼,左边眉骨轻挑,慵懒的姿态里深藏锐意轻狂。 明明长着一张跟慕唯小姐一模一样的脸,浑身上下透露的却是跟慕唯小姐迥然不同的肆意嚣张,单薄劲瘦的背影自带三个大字——不好惹。 隐锐看着这张脸几次欲言又止,提起茶壶又添了一次水。 容漓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木然:“想说什么就说吧。” 隐锐比容漓还木:“……容姑娘,你书拿倒了。” 容漓点了点头:“哦,不影响。” “哦……”隐锐突然想起这位传说中的村霸大字不识来的。 也许真是摆着玩儿,是不是拿倒了确实没影响。 隐锐摸摸鼻子转身,又蹲回小炉边去了。 最后一子落下,白子异军突起,横刀直入断开黑子包围,占据了棋盘左边半壁江山,天下二分,各有优劣。 对比了一眼棋谱,容漓心满意足,捏了捏盘麻了的腿,窗外初升的灯火微微,给她镀了一层馨暖的绒光。 …… 与此同时,城阳别院。 “我说我不要跟他一起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三公主胸口在愤怒中急促起伏,手拍得桌子砰砰直响。 苍溟谦被她吼得倒退一步:“你先冷静点。不过是事急从权,一起走才能保证安全……” 一直强调的意愿无人肯听,三公主即委屈又难受,撒泼似的扫了桌上的茶盏杯碗落地,哗啦啦一通碎响中,有丫鬟躲闪不及,被热汤烫起了皮。 “安全?这是安全吗?你看我啊谦哥哥,我都受伤了你看不见吗?那把刀就搁在我脖子上,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三公主捂着脖子上的纱布,利刃架在脖子上的寒意挥之不去,流下的血又湿又稠,让她忍不住身体的战栗:“这是安全吗?” 苍溟谦劝得口干舌燥,心里不免也有些恼火,但碍于三公主的身份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第一百零八次重复安抚:“这又不是人陆世子愿意的,怎么能怪他呢!就同行一段而已,回了京城……” “不怪他怪谁,怪我吗?”三公主道:“上次在澜光湖也是他招惹来那些人的,害得我受惊又落水,怎么就不能怪他了!” 徐林小王看热闹不嫌事大,插嘴道:“公主表姐说的对。这姓商的就是衰神附体。” “阿林,你可闭嘴吧!”苍溟谦劝得快冒火了,这么冷的天他一把玉骨扇扇得呼呼生风都降不下心里的火,拉来苍溟夜挡箭:“我是无能为力了,你去劝你去劝。” 苍溟夜被他拉了一个趔趄,冷着脸一瞪三公主,还没说话,三公主先又哭又闹地将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嘴里嚷嚷着:“你们就是想我死,就是想我死……”逼得苍溟夜不得不退出来。 相比起这两位的无奈和气恼,商陆挺无所谓的,对二人道:“多谢两位世子费力周旋了。不过商陆觉得,此一路回京道阻且长,执意强求,容易多生事端,要不还是按三公主说的,咱们京城再见吧。” 商陆这样说苍溟谦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商陆就是这样说话行事都熨帖妥善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周全的人,三公主徐林一行总要与他过不去,也是很玄门的一件事。 苍溟谦按按额角,为难道:“陆世子有所不知,驿站大火,刺客趁乱生事,我们损失了不少人,若兵分两路,只怕护卫不够。” 苍溟谦自己有武功傍身自然不怕,主要还是三公主一介女流,徐林行动不便,两人行事又都高调不懂收敛,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 商陆道:“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翘首以盼三公主平安回京,还是让孟统领先护送三公主回去吧。” “那你呢?”不管是亲疏有别还是别的原因,苍溟谦都不可能丢下三公主和徐林小王不管,跟商陆一道进京的。 可这样一来,商陆就真是孤身一人了。 “你几时回京?”苍溟谦抱着一点点希望看向苍溟夜。 苍溟夜跟没看见他的为难一般:“穷人巷还有诸多疑点,晚些时日再回吧。” 苍溟谦:“……” 商陆笑:“就这么决定吧。” 第56章 容姑娘还是个神棍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从苍溟夜处回来,身后跟着来上菜的小二。 醋熘白菜被摆上桌,容漓正了正坐姿,杏眸里闪着光。 “我在楼下看见药安堂的商队了。”商陆将醋熘白菜换到容漓面前。 “嗯……”容漓夹了一筷子白菜到碗里,说:“你要一个人上京了?” 商陆笑笑:“怎么是一个人,你不是也要上京吗。” 容漓“哦”了一声:“对。” 宁淮青看了她一眼:“你去京城做什么?” 容漓扒了口饭,漫不经心的:“帮秋伯送点货。” “是吗?”宁淮青看看容漓,又看看商陆,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一起去京城玩玩?” “啊。”宁淮青想了想,不是很感兴趣,“还是不了吧。”京城里想抓我的人太多了,躲起来麻烦。 容漓睨他一眼:那你去哪? 我回许州等你。宁淮青冲她眨眨眼,桃花眼泛起笑意:顺便去看看你那传说中的乖乖妹妹。 容漓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别欺负她。 宁淮青只笑不语。 …… 用过晚饭,宁淮青跟容漓下去找商队的领队,让他拨两个人送宁淮青去许州。 隐锐在跟小二收拾残局,商陆倚在窗口,低头看着棋盘上的风起云涌,手无意识地在棋谱展开的那一页上点了点。 商陆想了想进来前屋中三人所在的方位,问隐锐:“容姑娘摆的?” 隐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隐约觉得这棋局摆得跟棋谱上的也不是一模一样,心里更是肯定了容漓是摆着玩的想法。 他知道商陆下得一手好棋,对弈赢过的国手数不胜数,怕他嫌弃容漓棋臭,心虚的帮着解释了一句:“容姑娘就是摆着玩儿。” “嗯。”商陆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就是反应慢了一点点,隐锐没有发现。 …… 商队休整了一日,第二天便整队重新出发了。这次的行程不算紧俏,容漓便要了辆马车,慢悠悠地坠在商队后面,按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宵夜的频率走走停停,三四天才走到下一座城池。 领队咬着馅饼跟隐锐开玩笑说:“这大概是我这辈子送的最轻松的货了。” 隐锐看一眼不远处专心烤兔子的商陆,容漓不知道抓了把什么撒了下去,商陆一脸无奈的喊她不要添乱。 隐锐忍不住想:这哪里是最轻松啊,分明就是踏青来了。 “容姑娘,喝水。”隐锐煮开了水,给容漓添了一杯。 容漓接过水,端详了片刻隐锐,又想起那日给她送衣裳的隐殇,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挺神出鬼没的。 隐锐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容姑娘,我是有哪里不对吗?” 隐锐不自信地摸了摸脸,难道是刚刚烧水沾到灰了? “你打不过他。”容漓喝了口水,老实道。 “……”隐锐一头雾水:“谁?” 容漓简言意骇道:“送衣裳那个。” 一提到衣裳,商陆就知道是谁了:“他叫隐殇。” 容漓道:“哦。” 隐锐脸都木了:有点扎心。 商陆不断调整兔子的方向,使整只烤兔子的受热均匀,油光水滑的表皮被烤得滋滋响。 “隐殇出身隐卫营,我手下的近卫暗卫属他武功最好,隐锐打不过他很正常。”商陆当着隐锐的面中肯评价道。 容漓捧着手杯缩在火堆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烤兔,很随意地搭话:“这样啊。” “……”心被扎成渣渣的隐锐。 你们真是够了。 隐锐抱着茶壶气呼呼走了。 商陆忍着笑,眉眼跳跃着难以掩饰的愉悦:“人都被你气走了。” “所以可以吃了吗?”容漓眼巴巴地盯着烤兔。 商陆笑着给她分了一只兔腿。 容漓叼着走了,翘着二郎腿挂在树梢,瞥一眼树影深沉处,手中银红若隐若现:“阁下跟了那么久,有何贵干?” 夜深沉沉,远处火光微微,近处树影憧憧,容漓将肉啃干净,手里花样百出地玩转着骨头,眼里杀机不掩。 黑暗里的影子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隐没在风穿林梢的沙沙声响很容易就被忽略掉,容漓却能精准地捕捉到他往前了一步。 容漓的眼神登时变了,银红缠绕在指尖,吞吐着危险的微光,只要那人一动,银红丝就能将他锁死在原地。 也许是容漓的杀意太明显了,也许是那人尚有顾虑,他没有再上前来,只是在一声轻笑中复又隐了下去,声音轻得有如缥缈云烟:“你不会想知道的。” 容漓拧了拧眉,并没有立即追上去,因为她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是商陆。 商陆脚步慢慢,行走间总有股令人着迷的悠闲淡定。其实容漓挺喜欢他这种淡定的。 大抵是她耐性真不好,脾气也大,很多时候的淡定都浮在表面哄人玩的,只有她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她其实暴躁得快发狂。 “坐那干嘛呢?”商陆仰头看着树梢上的容漓:“爬这么高。” “看月亮呢。”容漓说。 容漓抬头,只见头顶的枝叶繁茂,交错着将月亮姑娘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隐隐看见那清冷的月辉顺着缝隙泄露出来一点点余光。 商陆恍然,笑眯眯的:“看月亮啊。” 容漓:“……” 商陆挺憧憬的:“我还从未在树上看过月亮呢。不知跟地上的月亮相比如何呢?” 容漓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眼头顶的树枝树叶:“大概距离近些,更容易摘?” “那敢问容姑娘摘到了吗?”商陆问得一脸认真。 容漓忍不住笑:“并没有。” “哦。”商陆也跟着笑:“看来树上也不会离月亮多近。你还是先下来吧。” “好吧。”容漓佯装可惜,轻轻松松从树上一跃而下。 商陆若有似无地往树林里瞥了一眼,沙沙的虫叫细碎低吟,草尖沾染露水,在冬天的夜里慢慢凝了一层白霜。 容漓哈出一口白气,霜露晕湿了她的裙裾,海棠色照暖了一地霜白。 商陆抖开斗篷给她披上。 斗篷是霜红色的,领子上有一圈细腻柔软的白毛,毛茸茸的扫过她莹白的下巴。 有点痒。容漓缩了缩脖子想。 …… 走到营舟,天色已晚,容漓做主留下过夜。 刚吃过晚饭,突然妖风阵阵,客栈掌柜的躲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怕是要下雪了。”掌柜的看了眼天色道:“营舟这两年的雪大。” 托这阵妖风的福,赶路的客人们再没了挑三拣四的毛病,客栈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不少,隐锐要了两样点心一壶茶,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来。 他怕容漓等急了不耐烦,赶紧蹬蹬蹬跑下楼要取,此时正等在柜台处,心无波澜地的:“嗷。” 隐锐看着掌柜的:“我的点心茶什么时候好。” 掌柜的:“……” 容漓三两下翻完了棋谱,商陆又给了她一本新的对着摆棋子玩。 隐锐都不知道耐性那么差的容漓怎么保持一个坐姿一个多时辰摆棋子玩的,难道通过摆棋子她还能参悟什么人生哲理吗? “容姑娘,你要的白玉糕。”隐锐视线偏移,窥了眼她卷在手上的棋谱。 容漓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感,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语气没什么起伏的:“怎么?” “啊,就,掌柜的说,明天会下雪。”隐锐默默收回视线,心下稍松。还好,这次的书没拿倒。 “下雪?”容漓抬头看了眼天,灰白色的云从远处重重压来,浓重深沉的颜色抹在营舟头顶的幕布上,沉重而压抑。 容漓却道:“放心,下不来。” 隐锐不解:“什么?”容姑娘还会夜观星象不成? 这个想法一出来,隐锐就觉得不太实际,容姑娘是个混混啊又不是神棍。 隐锐端着茶走到另一边给商陆满上:“爷,营舟明日要下雪,我们是不是要多留两日啊?”他压低了声音道:“翁公也在营舟,想见您。” “不见。”商陆在翻他新得茶经,刚翻了两页,热乎劲还在呢:“明天不下雪,要赶路呢。” 知道商陆向来说一不二,说不见再劝也没用,隐锐悻悻闭了嘴,但爷怎么就那么笃定容姑娘的顺口胡说呢。 隐锐很想提醒他家爷,容姑娘就算是真神棍,对营舟的天气变化也不可能熟过本地人的,爷你这样盲目信任是不对的。 但他怂,不敢说。 容漓今天这局棋摆得很快,只花了半小时又一刻就摆好了。 她随意地将棋局扫乱,回房洗漱去了,没注意到商陆在前一刻瞥来的视线。 商陆坐在容漓方才的位置上,拿起那本棋谱,翻开书页。 容漓对书本很是爱护,翻页都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留下褶皱,商陆也只能凭着记忆翻到她看的那一页,就着棋谱一点一点还原残局。 然后隐锐就看到他家爷对着一盘棋局坐了很久,长而密的睫毛垂着,沉黑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上涨,须臾又被他压下了去。 容漓回房洗漱完,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擦干,房门就被敲响了。 领队偷偷摸摸给她塞了纸条,压低声音道:“王夫人的梳头娘子找到了。” 第57章 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捏着纸条的手一顿:“人在哪儿?” “巧得很。”领队的表面笑嘻嘻,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京城。” “嗯?”容漓道:“她去京城做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领队的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但见容漓往屋里一退,将脸埋进背光的阴影里,领队的莫名胆寒,绷直了背脊长话短说:“那梳头娘子原叫碧春,有个妹妹叫红春是户部侍郎庶出四公子的夫人。” 容漓拧眉:“户部侍郎?” “是。”领队的尽量简短道:“现任户部侍郎陈禀异正是王夫人的嫡亲舅舅,二十年前王夫人出阁,陈禀异以碧春梳头手艺精绝为由送给王夫人当陪嫁。这碧春来路也不正,是二十多年前不知道从哪里逃荒到京城被陈禀异收留的,没多久就‘病死’了,她的妹妹红春被陈禀异的儿子收了房,扶正那年碧春正好陪嫁去了王家。” 这么说来,这叫碧春的姑娘是陈禀异埋在王家的钉子咯。 埋下钉子的时间,早在二十年前。 陈禀异为何要在王家买下这枚钉子?是陈禀异未卜先知会有今日,还是王陈两家联姻另有所图,亦或者陈禀异知道王家身为暗桩的秘密? 而作为钉子的碧春,又在王家走向罂翘买卖,横遭灭门之祸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她知道了多少内幕,又向陈禀异透露了多少,其中有没有月栖宫的影子? 作为王家灭门惨案中的生还者,她跟辛家灭门案是否另有关联? 容漓捏着那张写满碧春生平的纸条,脸上表情并不明显。 领队的揣测不出她的想法,只好老实发问:“需要将人扣下吗?” “扣下吧。”容漓眯了眯眼:“丢去长老堂。” 容漓毫无感情地道:“这个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去。” …… 翌日,天依旧阴沉,云层压得很低,雪没下下来。 本来暗下决心等下雪了绝不笑话容漓的隐锐面无表情地与掌柜的大眼瞪小眼。 商队将货物重新固定了一遍,马蹄车轮一律加了防滑,商陆还细心地往马车上添了层保暖的棉花。 一切准备就绪,商队重新出发了。 一路越往北走越冷,过了凤首山后稀稀疏疏飘了几天雪沫子,容漓怕是个火炉子不懂得冷叫什么,马车不坐就爱骑着马晃悠,任雪花落满她霜红色的斗篷,毛茸茸的围领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 商陆时不时就要掀起窗帘往外看一眼,炉上咕噜噜的茶香都吸引不了他了。到最后他干脆将帘子挂起来,看两眼茶经就抬起头看一眼容漓。 高骑马上的姑娘姿态轻松又肆意,精致艳丽的眉眼映着雪色更添几分冷傲,任远山青黛浓墨重彩,也不及她的颜色一二。 北风一起,雪花零星,容漓伸手接了一把,抬手朝商陆扬来。 可惜她手心暖,雪一落就融了,并不能扬出什么来,她却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兀自笑得开心。 商陆也跟着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递给她:“把手擦干,凉。” 容漓伸手去接,团在掌心里蹭了蹭,抬头看山坳两侧峰群还遗留着大火焚烧过后的满目疮痍。 裸露的高坡上仅剩狰狞的怪石,烧剩半截的树木断绝了生机,虎牢山的石碑被遗忘在脚下,埋葬进残垣断壁里。 周围没有虫鸣鸟叫,是一片死一般的宁静,将偶然路过的一切声响无限放大,再重复回放,在无形中掩盖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动静。 “过了虎牢山再行两日,就到京城了。”商陆不带半点怀念的感慨道,关心起容漓在京城的住行来:“你到京城住哪?” 容漓张口欲答,身后突然传了‘砰’的一声碰撞,坠在后头的货车不动了,嘈杂的议论声顿起。 “怎么了?”容漓扭头看去。 只见行货队伍里有一辆车的车轱辘陷进了地坑里,货压得重,一时出不来。 山路坑坑洼洼不比官道平坦好走,车轱辘出现坑陷是很寻常的事,不知为何容漓心里头却升起一抹古怪来。 方才他们走过的时候有那么大一个坑吗? 这么想着,她调转马头准备过去看看。 商陆从车窗内往外看去,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漓儿……” ——轰!! 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商陆出声喊住容漓的刹那,一声爆炸的轰鸣巨响,爆破瞬间张开的强劲冲击力带动地震山摇,所有人立时不稳,被冲击得东倒西歪。 轰! 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破就在身边,坚硬的怪石被炸上一定高度,又徒然下坠成了最致命的杀害利器,有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头破血流,惊叫哀鸿四起。 拉车拉货的马儿受到了惊吓,极目惊恐嘶鸣,车夫竭力抗衡,手掌磨出了两道血痕,都抵不住马儿前倾的力量,被狠狠甩下马背,一头撞在山壁上,失去了知觉。 而马儿极度受惊之下只想撒腿狂奔,拖着车厢载着商陆向前狂奔而去。车帘翻滚隐约间,容漓只见商陆勉力稳住,正要跳出车厢之际,轰隆隆巨响中变故再生,山坳两侧高坡上的巨石被火药轰了下来,巨力中商陆难以站立,一头栽进了马车里。 “商陆——” 容漓强制控住坐骑,一声嘶吼湮没在轰隆巨鸣里,爆破掀起冲天的碎石沙尘,巨石从她头顶滚落,闷声将她的坐骑砸翻,她被这股巨力带翻,狠狠砸进了满地鲜血脑浆中。 在这天旋地转中,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少宫主!!” “快,保护少宫主——” 容漓在翻倒的瞬间凭借本能护住了要害,侧身落地几次翻滚,被溅起的碎石砸倒额角,温热的血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疼一般抬手一抹,给海棠色的衣袖添了一抹极鲜的艳色,往日布满嚣张乖戾的小脸上只有整片整片的平静,黑幽幽的眸底映着从高坡从隐秘处汹涌而出的杀手,如同极黑的深渊,仰望着即将献祭的亡魂。 “滚,可活。” 杀手们的胆怯蒙在黑巾之下,一闪而过后只余绝不回头的狠厉和杀气。 那是势在必行的孤注一掷,是不得不为的你死我活。 银红深藏袖里,短刃冷色苍茫,容漓站在狼藉一地的灰烬里,东边升阳普照,西边落雪零星,寒光冷厉间,深渊在望。 “杀了他,你就是唯一的刺客。” “活下去……” “往前走,不要回头。” “杀了他……” 阴潮的蛇信吞吐着致命的毒,血色漫过大地,将天空染成潮湿的深红,记忆翻滚着浓黑的硝烟,爆破声,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皮鞭鞭挞皮肉,刀尖穿心而过,满目残垣断壁,脚下尸骸如山…… 舌头划过唇边,像紧盯猎物的毒蛇露出尖牙,阴戾,乖张,放肆:“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 商队众人紧盯着眼前的修罗场,那一身霜红的杀神在众人满眼惊骇中高举收割的短刃,身如鬼魅,如影随形,贴着每一个敌人的脖颈如羽毛般轻轻划过,留下一线极细的殷红,点成致命的伤痕。 “张、张队!”商队众人脸色惨白,躲在领队的身后瑟瑟发抖:“那是、少宫主?!” 张队的脸色也很白,但作为领队,他知道的比这些手下要多一点,也比他们要镇定那么一点。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传闻,那个容漓一声不吭淌过血腥杀伐的历练,那迷失在血海弥恨里的七年,那令长老堂都为之惧怕而三缄其口的浴血归来。 还有那把名为‘听’的,饮血短刃。 踩踏着满地的痛苦哀嚎,容漓迎着破云而出的暖阳孑身而立,舌头尖卷过唇边的血,铁锈腥味刺激着她兴奋的神经。 四周曾妄想要她性命的杀手们眼睁睁看着她踩踏过同伴的尸体,脸上挂着平静的舒展的笑,像个享受杀戮的疯子,如修罗杀神一般冲他们挥舞着死神的镰刀。 她一步一步逼近,杀手们一步一步后退。 而容漓,已经不打算给他们退的机会了。 “不听话的孩子,没有糖吃哟。” 眸底闪过沉冷的厉光,容漓不会放过每一个人挡她路的人。 她要活下去。 她要向前走。 她决不能回头。 …… 轰—— 马车在癫狂中猛地撞向山壁,强大的撞击令血肉破碎,车厢如破纸糊成似的轰然四裂,商陆被巨力甩出马车,死缠着他的杀手啪叽在山璧上糊成了肉泥。 身体落地的瞬间受到了猛力的震撼,商陆张口吐出一口血,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滚滚火石不断地从高坡落下,烈焰腾空,连空气都是灼热的,逼着他步步后退,一头扎进了湍急激流中。 寒刀划破长空,隔水朝他砍来,隐锐回剑相护,跳车时撞到的骨头还在尖锐地抗议着,握剑的手因灌注了全力而发颤。 带着狼头面具的青狼主高高在上,冲高坡下寒冷的湖水里做垂死挣扎的主仆二人报以怜悯一笑——青狼团将在这一刻毫不保留地冲这对主仆展现他们全部的实力。 第58章 将我的一生许给你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砰—— 轰! 数道黑烟滚滚化作魑魅魍魉,火光冲破云霄,像只怪兽在群山连绵中张开血盆大口,企图吞天咽地。 “所有人沿侧峰道撤离虎牢山,尽量占据高地,不要在偏谷低洼处行走。张跃!”容漓解下斗篷丢给张跃,抢下他手中幸存的坐骑:“带着‘货’走,易然会在平山口接应你们,我们京城汇合。” “可是少宫主……” “这是命令!”容漓厉声喝断了张跃的犹豫:“尔等听命便是。” 容漓没有再给他们犹豫啰嗦的机会,双腿夹紧马腹,如箭一般飞跃出去,踏踏的马蹄声回响在山谷里,沉重急切犹如惊雷,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张跃追不上,主要也没胆子忤逆容漓,咬牙让手下扛起货物按容漓说的撤退。 一枚焰蓝的信号弹‘嗖’的在空中炸响,转瞬即逝,只留下袅袅白痕被滚滚黑烟湮没。 火药爆炸后遗留的硝烟味格外浓重,抢来的坐骑不安地喘着粗气,容漓狠力甩了它两鞭子,躲过了从侧里刺来的长矛。泼天大雨从天而降,哗啦落在容漓身后,一点飞溅而来的火星子轰的搅乱一池死水。 这味道——是火油! 火里调油,当真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容漓心里竟有一丝惊恐。 商陆!—— 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驾!”容漓熟练地控制着坐骑,马儿亦知危险,听她号令灵活躲开逼近的截杀,银红丝在浓烟中若隐若现,血光乍现,下一秒就被火焰吞没。 衣裳皮肉灼烧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湖水冰凉灌顶,灭顶的窒息感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咕噜吐出的气泡翻涌上来大量的血色。 那是商陆给予敌人的致命一击——沿着颈动脉狠狠划下的一刀。 整个湖岸都是借火油越燃越旺的火,劲风卷着热浪扑面,贴着他的侧面刮了过去,商陆整个人陷在水中,沉浮中甚至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凭借本能一脚蹬了出去,被对方一拳狠狠揍在肩上。 猝然而分,刀光再见! 商陆的速度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有所减缓,猛地抓住对方的胳膊轻巧一折,骨骼错位的清脆声闷在水里,他反手就是一刀捅进对方的腹中,苍白的脸色被火光血色染了薄薄的一层焰红,巨船上青狼主脸上狰狞的狼头面具冲他露出嗜杀血腥的微笑。 不远处的隐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猝然回头:“——主子快走!” 就在隐锐惊恐的视线中,巨船露出尖利的獠牙,犹如地狱爬出的血淋淋的恶鬼,猛地加速直楞楞朝商陆撞了过去,掀起的巨浪将挣扎泅水的隐锐向岸边的大火推去,眼睁睁看着商陆只来得及侧身泅游,巨船几乎是贴着他擦了过去,撞得商陆几个翻转,将他整个人砸进了水里。 嘭! 血水咕噜涌开。 巨船猛地倒退,带着不死不休的狠绝再次朝商陆撞来! 水面瞬间淹没头顶,商陆只模糊看见湖绿的水中骤然逼近的黑色怪兽,瞳孔急促收缩,他有那么瞬间是没有意识的,不知道这只黑色的怪兽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还要竭力躲闪,争取生的希望。 他甚至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咕噜噜的水声往他的耳朵里钻,夹杂着一丝细微的惊呼,海棠红的裙摆在水中轻盈如水草,一阵猛力将他往更深的水里拉去。 紧接着一声轰鸣,湖水如沸腾了般剧烈翻滚起来,破碎的船只残骸如飞弹直射进水中,巨浪推着他们往更远的地方去了,而商陆在此时感觉到有什么紧箍着他的腰,一阵猛然而来的拉力将他拽了上去。 咕噜噜—— 哗啦! 充斥着难闻硝烟味的空气在此刻竟也显得难得,商陆呛吐了一大口水,凭着求生的本能大口大口呼吸着,被湖水刺激得只能睁开一条缝的视线里是容漓难看又苍白的脸。 “漓儿咳咳……” 几乎是在他出声的同时,容漓狠狠松了一口气,抿紧唇道:“先别说话。” 银红丝紧紧将他们二人捆在一起,容漓带着他往与巨船残骸相反的方向泅去。 就在这时—— 嗖! 嗖嗖!! 铁箭划破长空,一头扎进水里,血色晕开,发出沉重的闷声。 容漓猝然回头,狼头面具悚然而立,左手托着一架弓弩,阴森森的铁箭淬着剧毒,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发射来。 容漓瞳孔猛地一缩,痛得一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强弩铁箭!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商陆的命! 嗖! 嗖! 嗖! “容姑娘快走!”隐锐挣扎着扑了过来,将容漓和商陆猛地往前一推,扬起长剑回身斩落铁箭。然铁箭密集,他此前已鏖战多时,体力不支,无法拦住全部的铁箭。 利箭破空,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 “容姑娘!” 剧痛穿胸袭来,纵然早有准备,容漓还是脑袋一懵,眼前发黑,意识模糊中只觉得河流湍急,推搡着她向前涌去。 要死了吗? 容漓想。 商陆安全了吗? 货平安到京城了吗? 京城—— “京城下雪了。” “有个花市,牡丹有碗那么大。” “上元节好热闹啊。” “下次回来,给我带盏花灯吧。” 京城—— 听说那是个春有繁花、冬有瑞雪的好地方。 上元佳节,花灯庙会,画舫歌舞,才子佳人…… 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看呢。 都没来得及,给你带盏花灯。 “容漓,醒一醒容漓,不要睡。” 是商陆啊。 你是哭了吗? 不要哭啊。 我不会死,我还不想死。 我想活着,向前走,走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追不上我。 “商陆……” 容漓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挣扎了好几次无果,只能任凭黑暗将她席卷进更深的渊海里。 …… “箭上有毒!” “先止血,不要挪动她……” “翁公呢,翁公到了吗?” “药来了药来了,喝不下去啊——爷!” “给我!” …… 沉闷,剧痛,嘈杂。 苦涩的药水顺势流进咽喉,想久逢甘霖般舒缓了濒死的干涸,容漓贪婪地咽下,从更深的黑暗里缓缓睁开眼睛。 “商陆……” “我在。”商陆就坐在她的床头,苍冷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受伤的额角,眼底闪烁着心疼的微光:“对不起……” 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 我可以保护你。 这样就很好了。 容漓想握住他的手,但她太虚弱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商陆看懂了她的意图,将她的手牵起来。 玉指根根莹白,细微的伤口被细心地上好了药。 商陆低头,印下颤抖的一吻。 透过相扣的十指,容漓能清楚的感觉到彼此的体温,穿透血脉传递怦然的心跳,让她更加清醒地知道—— 她还活着。 商陆没事。 仿佛悬在头顶的尖刀终于斩空,逼在胸腔里的那股劲随着她仍旧虚弱的呼吸轻轻吐出,容漓有些昏沉。 迷蒙的眼看不清商陆的表情,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自责抱歉的心情。 这不是容漓需要的。 也不是她希望商陆拥有的。 可她嘴太笨,不知如何表达。 “我救了你呀小哥哥。”沉默半晌,容漓才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 知道她一直在意女尊山庄的事,旧事重提,商陆也不知该好笑还是难过,只得压下心头千丝万绪,他声音翁翁的:“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啊?” 笑意侵浸眼底,容漓脑袋枕在棉花枕上左右一侧:“不一样。” “别摇。”商陆捧着她的脸,不让她乱动了:“头不晕吗?” “晕的。”容漓晕乎乎的说:“我怎么了?” “你中箭了,箭上有毒。” “我中毒了?”容漓脑子慢了半拍,“那你呢?” “我没事,你将我保护得很好。”商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报以虔诚。 “你确定?”容漓在他靠近时出其不意地伸手,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他胸前层层包裹的纱布:“这叫没事啊。” “真的没事。”商陆无视了她的流氓行为,语气轻松地道:“就是撞了两下。” 容漓盯着他看,满是不赞同。 “你不听话。”商陆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只好先发制人道:“刚答应我不打架的。” “没办法呀,谁让你不在的。”容漓紧了紧始终相扣的手,“要看好我呀小哥哥。” “你在我就不打架了。” 商陆定定的看着她,心里揪着疼,又像是整颗泡进醋里的酸,还有没能保护好她羞愧的悔……各种滋味盘踞在心头不去,杂陈成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咽喉,挤压出胸腔里仅剩的那点空气。 终于,在窒息之前,他听见自己张口,用沙哑艰涩的声音许下他和她的约定—— “好。” 我会看好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要拉钩。”容漓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指。 她太正经了,郑重其事的严肃看起来像在做一件天大的事,商陆没忍住笑了:“容姑娘,这么幼稚的吗?” “你就说拉钩不拉钩吧。” “拉钩,拉钩。”商陆笑着勾起她的小指,作势晃了晃,揶揄道:“需要念口诀吗?” “要的呢。” 商陆依着她,碎碎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知道吗,人的一生最长不过百年,而我这一许,就将我的一生许给你了。 我们拉过钩说好了的,一百年都不许变了。 所以要看好我呀,要跟着我一起往前走,不要掉队。 第59章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卖给你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再次从沉昏中醒来,容漓有了点精神。 商陆一直守着她,擦了擦她额上发出的汗:“要喝水吗?” 容漓喝了整整一杯水,摇摇头表示不要了,眼睛扫了眼四周,发现她在一个布置相当雅致古典的房间里。 “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京城。”商陆将水杯放在一边,见她执意要起来,只好将她抱起来,揽进怀里让她靠坐着:“我们在信阳府。” 没想到一睁眼就到京城了,容漓多打量了眼房间:“这里是你家啊。” “嗯。”提到家,商陆的兴致不是很高。 信阳府里的一切布置和摆设其实和当年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这熟悉中总透着无处不在的陌生感。 是离开太久了吧。 又没有家人的等待和期盼,信阳府于商陆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更大也更空荡的宅邸而已,并不能给他多少回家的感觉。 “你家好大哦。”容漓并没有受他的情绪影响,感慨道:“在京城买这么大的房子,要很多钱吧。” “你想买房子?”商陆挺惊讶的。大概是容漓给人的感觉太飘忽不定了吧,不像会在什么地方久居的样子。 就像在许州,说是回家,其实她老老实实呆在慕家的日子很少,至于书院更是没去过几回。 她想在京城定居吗? 为什么是京城呢? “为什么想在京城买房子?” “嗯?”容漓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问我来了京城要住哪里吗?” 商陆怔忪,想起在虎牢山那个刚出口就被打断的试探。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商陆有些紧张地看着容漓,喉结滚动:“所以你想在京城买房是为了……” 我吗? “我就想了想,药安堂太吵了,我会爆炸的。”就这么说着,容漓就能想象那种场面,眉骨轻挑,一丝燥意已经染上眉梢。 她是真怕吵。 商陆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蹭了蹭她乌黑的发顶,“什么时候想的?” “……嗯?” “你是什么时候想了想的?” 容漓卡了一下:“就,马车把你带走的时候吧。” 那注定会失去什么的可怕预感,犹如尖针深深扎进她的心里,明明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酸疼入了骨髓,让她有一种即将溺毙在悲海里的可怕错觉。 我想留在京城。 不,我想守在你的身边。 就像溺水的人终于得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她当时脑海里涌现出来的只有这个想法,她紧紧抓着,紧紧拽着,企图泅渡上岸。 “我挺穷的。”容漓叹息着说:“大概跑一辈子腿也买不起一居室吧。” 商陆抱着她,双臂在不知不觉中收紧,想更真实的感觉她的存在,想将她包容进身体里,紧紧的,紧紧的,再也不要分离了。 “没关系。”他嘶哑着声音说:“不过信阳府很大,我一个人住挺孤单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低价卖你一居室。” 容漓忍着笑:“……这种语境下,你该说的难道不是‘信阳府很大,想住哪随你挑’吗?” “不。”商陆说:“我也挺穷的。” “还是得有点儿收入的,毕竟我以后还是要有妻儿老小的人。” 容漓挺无语的:“……我这么抠的人。唉,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商陆笑笑不说话。 就因为你抠才要卖给你啊。 这样你就不会舍得再花钱搬到别处去了。 容漓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 京城,梧桐商行。 易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们怎么能丢下她自己跑了呢?!” 张跃很害怕,也很委屈:“少宫主让我们跑的啊。” “她让你们跑你们就跑啊,她让你们去跳崖你们怎么不去排排跳啊!” 张跃一脸惊恐:“少宫主让我们去跳崖?!!” 易然:“……我让你们去跳崖!!” 张跃:“!!!” 易然按着额角,一脸痛苦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他想不出来容漓会去哪里,更不敢想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京城的人手已经散出去了,从虎牢山一路到京城层层搜查,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想到虎牢山的惨状,那残存的硝烟痕迹,易然就有点慌。 主子玩了小半辈子的火药,临了临了,不会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吧。 “回来了回来了!!”小童从外面跑进来,闷头撞在张跃身上,正晕头转向找不着北,领子被易然一把拽起:“谁回来了?!” “少、少宫主,咳咳……” 易然一把将人丢下,大步向外走去。 梧桐商行里生意兴隆,跑堂伙计忙得热火朝天,跑过会客厢房总忍不住好奇心往里面偷瞄一眼,被掌柜的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嘘!哪来的那么大好奇心!”掌柜的赶鸡崽子似的将伙计们都赶走了,屁颠颠的端茶送点心进厢房。 会客厢房里,容漓坐在靠近窗户边的位置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姿态随意慵懒,有意无意地朝门口瞥来一眼。 容漓今日换了一身梅花红交领窄袖衫搭半身及踝裙,一头青丝松松辫成麻花辫垂在身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风格。 她肤色本就白,这几日在喝药养伤,气血一时半会补不回来,苍白中透出几分羸弱来,减少了她身上的煞气,倒没那么摄人了。 只是容漓的气场一向强,又爱在外人面前端着倨傲冷酷的架子,让第一次见到少宫主的梧桐商行掌柜的有点惴惴。 嘤嘤嘤,少宫主有点可怕怎么破?? 掌柜的挺直了腰板,将茶水捧到容漓面前,心戚戚的恭敬道:“少、少宫主,请、请喝茶。” “嗯。”容漓下巴一抬:“放着吧。” “是、是。”掌柜的放下茶,看向容漓。 容漓回了他一眼:“?” 掌柜的没有离开,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少、少宫主喝茶。” “……”容漓轻轻吁出一口气,端起茶浅饮一口。 掌柜的搓搓手:“少宫主觉得怎么样?” 并不懂茶的容漓:“……还行。” 掌柜的面露惶恐,果然是少宫主啊,喝的茶档次都那么高:“还行就好,还行就好。” “嗯。”容漓看向掌柜的,掌柜的默默回望容漓,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容漓凝神想了想,说:“这茶叶贵吗?” “啊?”掌柜的回神,赶紧道:“不贵不贵,少宫主要多少有多少。” 想想信阳府里的好吃好喝好药好住,再想想她空空如也的荷包,容漓觉得她要在短时间内攒够买房子的钱挺难的,要不然拿点茶叶贿赂下商陆? “行。”容漓莹白的指尖一弹杯壁:“给我包点。” “好好好,行行行。”掌柜的领命,屁颠颠出去给容漓打包茶叶了。 易然推门进来,看见容漓全须全尾地坐在那里喝茶,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总算落回了原地:“虎牢山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你去哪儿了?脸色这么差,受伤了?” “死不了。”容漓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货’送到乌漕帮了?” “你命都去掉半条了,能不平安吗?”易然抱着脑袋哀嚎。 “说了没事。”容漓捧着茶喝了一口,有点嫌弃地看着茶杯底大把的茶叶。 看来这茶叶是真的不贵。她想。 “虎牢山什么情况?” “封了呗,能什么情况。”易然只要容漓没事,再多的糟心事都不能让他为之变色:“堂堂信阳世子连遭刺杀,还牵连了月栖宫,文帝真怒假怒不知道,反正一路封锁,命人彻查。你猜猜主理的人是谁?” 容漓不耐烦猜。 易然为她的不配合啧了一声,自问自答道:“苍溟夜。” 容漓放下茶杯,身子往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苍溟夜?他回京了?”她记得商陆说苍溟夜想在城阳县多留一阵的。 “人家哄你们玩的,你们也信?”知道她在疑惑什么的易然嗤笑道:“人跟你们讲要多留一阵,那就是虚晃一招。人家抄小路回来的,你们在虎牢山遇埋伏那天,他就带着城阳县的证人秘密进宫告状去了。” 易然唏嘘道:“主子我跟你说你就是太单纯了,陆世子也就是没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混过,也是一根筋。” “挺好的。”容漓低垂着眼眸,风轻云淡地嫌弃道:“一进染缸深似海,像你染得一身乌七八糟,看着就糟心。” 易然:“……” 让您糟心了还真是抱歉哈。 “……主子我建议你洗洗眼睛。”易然诚心诚意地提议道:“我给你出钱。” 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掌柜的打了茶叶回来,毕恭毕敬捧到容漓面前。 容漓双手接过,礼貌的道了声谢,换来掌柜的诚惶诚恐的一叠声‘不敢不敢’。 容漓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收了客套。 “不必了。”她对易然道:“我觉得你更该把自己洗洗干净。也许夫若下次揍你还会轻点。” 易然:“……”不提这事我们还能好好当主仆!!! “主子,你知道你失踪这段日子我们查到了什么吗?” 容漓给了他一个眼神。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易然心塞,突然想把话都憋回去。 “有人在情报阁挂了单子,查你。” 第60章 别让我担心,好吗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看易然这么郑重其事的,还是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查我的人很少?” 这话说的,好像没人查她才是不正常的。 易然都差点被她带进坑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很好,这很棒棒哒! 易然压住抽搐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查的是容漓。” 容漓一脸的‘你疯了吧’,“我不就是容漓?” 易然扶额,做了个‘我错了’的表情,换了个说法:“许州,慕府,容漓。” 不是月栖宫容漓,不是药安堂容漓,更不是孤珀城容漓,而是许州慕家那个批命天煞孤星,不得不被放弃的容漓。 容漓怔了一下,是真没想到。 毕竟她在慕家的身份挺尴尬的,谁会费心思找情报阁帮忙查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情报阁接了?” “当然没有。”易然心想,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招惹这祖宗啊,“情报阁拒绝了,对方又递了一回。就在情报阁以为对方会继续递第三回的时候,对方又没消息了。主子想知道是谁吗?” 容漓睨了他一眼:“你要是知道,你就把桌子吃了。” 易然:“……主子你就很没意思了。” 容漓嗤笑:“你要真知道,不会在这里跟我罗里吧嗦一大堆。” 容漓转身出了门,丢下一句:“让宝叔把能查到的资料都给我。” 容漓走出梧桐商行。今日阳光挺好的,京城出乎意料的暖和。 容漓只往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一脸平静的看着街对面的马车,车上悬挂的铜铃打出叮当一响。 …… 信阳府。 “太后懿旨,多年未见陆世子,哀家甚是挂念,命世子明日入宫请安。”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下巴微抬,尖声尖气地道:“听徐林小王爷说,他在许州蒙陆世子关照了。” “小王爷抬举了。”商陆立于石阶下,暖阳落于他身,凤眸笑意未化:“商陆客居慕府,实非东道主,担不起关照二字。” 总管太监一甩拂尘,冷笑道:“小王爷愿意抬举,世子接着就是,何必谦虚。宫中还有诸多杂事离不开杂家,杂家便先告辞了。” 总管太监道:“陆世子,杂家明日就在延寿宫恭候大驾了。” 商陆轻笑,礼数周全道:“请公公代问太后金安。” 商陆刚送走宣旨太监,正好看见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停在信阳府门口。 容漓掀开车帘钻了出来,露出里面那人烟灰青的纱裙摆。 商陆没有窥探里面那人的意思,目不斜视走上前来,伸手向容漓,掌心向上。 本来提起裙摆就要往下跳的容漓一顿,沉默少倾,还是将柔荑放在他的手掌里,凉薄的暖意透过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带来细微的、很容易就能让人忽略掉的酥麻。 车夫一见容漓站稳了,扬起马鞭赶着马车离开了,铜铃叮叮当当,渐渐远去。 “晚上吃江南菜。”商陆带她往府里走:“今日府里来了个新厨子,做得一手江南菜,他烧的糖醋排骨着实不错。” 容漓跟在他身后走,听见糖醋排骨的名,眼睛亮了亮。 商陆就知道她爱这口,见她这般神色,凤眸也染了笑意。 正是吃晚膳的时候,容漓刚坐下没多久,菜品就陆陆续续上来了,果然有糖醋排骨这一道,特意放在容漓面前。 容漓夹了一块排骨咬着,她的吃相一向斯文能哄人,比她的坐姿像个姑娘家。 “刚刚那个人看起来很威风啊。”容漓刚啃完一块排骨,商陆立即又给她添了一块。 原来她看见了啊。 商陆道:“是太后宫里的福公公。” 容漓慢吞吞地啃着排骨,二郎腿翘着,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状似无意地道:“那明天要进宫?” “嗯。”商陆说:“回来那日挺混乱的,也没来得及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商陆想了想问道:“要一起吗?宫里没什么好玩的地,但金银玉石堆砌起来的风景勉强还是能看的。” 隐锐就站在一旁听着,听到这一句时,脸有点发木。 容漓丢了骨头,拿着筷子歪头想象了一下那奢华金灿的场景,有点辣眼睛啊。这宫里人都什么品位? “那还是算了吧。”容漓说:“庸俗。” “……”隐锐脸更木了:宫里的风景都看不上,容姑娘这是飘了吧。 商陆低声笑了笑,并不觉得可惜:“也行。你的伤还没好,多养养,别到处乱跑了。” “嗯。明日去趟药安堂就回来。” 商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一盘糖醋排骨最后全进了容漓肚子里,她心满意足地洗了手,将从梧桐商行里打包来的茶叶丢给商陆。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商陆接过来一看:“可以打开吗?” “给你的,随你处置。”容漓道:“不值什么钱。” 容漓回房洗漱去了,隐锐让人将东西都撤了,随商陆去了书房。 商陆低头打开容漓给的檀木盒子,入眼是一个包裹仔细的纸包。 梧桐商行的掌柜包得很仔细,足足用了五张纸。 因为容漓那句‘不值什么钱’,商陆一点怀疑的意思也没有,一边耐心地拆纸包,一边想还好是他来拆,要是容漓肯定又没耐心了,一扯完事。 “隐殇到京城了?” “是。” “容姑娘在京城这段时日,便让他跟在容姑娘身边吧。”商陆头也没抬地说:“明日就过去,陪容姑娘去药安堂。” 隐锐觉得十分不妥:“太后明显来者不善,爷明日进宫,怕是有一场硬战要打。还是让隐殇跟着爷吧。” “你跟着就好,又不是去打架……” 隐锐还想再劝的,就见商陆话说一半突然顿住。 隐锐疑惑,爷是看见了什么脸色这么怪? 隐锐伸长了脖子去看,就见商陆面前搁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有一个敞开的纸包,好几层纸跟宝贝似的包裹着黑乎乎细针似的茶叶。 哦,是茶叶啊。 隐锐想:容姑娘还挺会投其所好。 不过喝茶他家爷一向挑剔,容姑娘说这茶叶不值钱,怕不是什么名贵茶种,味道肯定不行,爷一定会丢给他束之高阁的。 容姑娘第一次送爷东西就被嫌弃,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等等他拿下去得藏好点,不能叫容姑娘发现了。 “爷再考虑考虑吧。要不然属下陪容姑娘去药安堂也行。”毕竟药安堂是‘自己人’,能危险到哪里去。 隐锐想着,伸手向商陆要那盒茶叶。 商陆抬起眸,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分明挺和善的:“做什么?” 隐锐莫名一冷,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属、属下帮您把茶叶收起来。” 他猜商陆是怕容漓知道了不好,十分贴心地道:“爷放心,属下一定藏得实实的,绝不叫容姑娘知道。” 我可真是爷的贴心小棉袄。隐锐想。 商陆面无表情地踹了小棉袄一脚:“滚。” 隐锐:“???” …… 因为前一天跟易然约了时间去药安堂,容漓今日起得早了些。 厨房照例留了她的早饭。 信阳府里下人不多。 听商陆说他当年奉旨去许州‘养病’,归期不定,为了节约开支,便散去了满府下人,只留了几个老人守着旧宅。这次回来突然,路上又生了意外,很多事就搁置了。下人嘛,暂时够用就行了。 容漓觉得很有道理。她也不喜欢前呼后拥吊着一串跟屁虫。 虽然隐锐咬死了容姑娘其实就是抠门。 “容姑娘醒来。今早蒸了小笼包,是你爱吃的鲜肉馅。” 厨房原来只有一位厨娘,容漓睡过头错过早膳时爱摸来厨房觅食,没几天就跟厨娘混了个眼熟。 这厨娘精通各地面食,她做的小笼包一向皮薄馅多,汁多味美,容漓一个人能吃两屉。 吃完早点,容漓出了门。 她第一次来京城,昨晚特意问了商陆怎么过去药安堂,并拒绝了马车接送的提议。 给的理由自然是可以借此机会熟悉熟悉京城,免得以后常来常往的不方便。 商陆勉强接受了,跟她提了句让隐殇跟着她的话。 容漓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商陆,要他给个理由。 商陆张口就开:“你受伤了,手头要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隐殇提着。” 容漓:“我是受伤了又不是残了。” “京城不长眼的人多,我怕冲撞了你。” 容漓挑眉:“让他们来。” “你答应我不打架的。” “我答应你在我就不打。” 商陆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道:“别让我担心,好吗?” “……”容漓啧:“别跟我太近。” 商陆笑:“好。我会叮嘱他的。” 被嫌弃得很彻底的隐殇第二天被迫当起了透明人:“……” …… 容漓的方向感不错,很是顺利的找到了药安堂。 药安堂在京城的掌柜并不认识容漓,但因为易然提早打了招呼,容漓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进到后堂里屋去了。 隐殇的职责是保护容漓,而容漓此时显然是有私事要办,他很识趣的避开了。 “这是宝叔拿来的。”易然将容漓要的资料都给了她:“对方很警觉,下单的时候没有透露太多个人信息,情报阁一再拒绝后可能觉察到了异常,将很多痕迹都抹掉了,宝叔并没有查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哦,让宝叔不用再查了。”容漓将资料过了一遍,挺平常的道:“我知道是谁了。” 第61章 徐王子祝,殇于临渊乱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易然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容漓将翻来的资料丢给他自己看:“乌漕帮。” 易然将资料翻了个透,还是没明白:“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容漓两指一比:“就这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你眼瞎。” “……人身攻击就很没意思了主子。”易然拉来椅子坐下,抗议道:“也不是只有我看不出来啊,宝叔、秦仔……谁看了谁不是一句难难难。” “你们要是看出来了,就该我喊你们主子了。”容漓嘴里叼着草,吊儿郎当的走出房间。 京城天子脚下,地皮比许州又要往上翻好几翻,秋伯当年为了置办这处房子费了不少功夫,可也没法跟许州的药安堂比宽敞。 这边特别隔出来的后院是挺安静的,花草鱼鸟俱全,两棵杏子树倚在围墙角,流水池边摊开躺椅,正好沐浴在阳光里。 易然跟了出来,锲而不舍:“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乌漕帮?” 容漓头也没回:“直觉。” 易然:“……”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对了,有样东西,是宝叔特意嘱咐,要给主子看的。”易然打开两个纸包,将里面的东西露给容漓看:“这是在虎牢山取回来的火药残余,宝叔说主子看了就会明白了。” 容漓挑眉,接过纸包,捻了点在指尖碾开。 易然安静地看着,等容漓的辨认结果。 其实宝叔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他也看过,只是他看不出来这两包黑乎乎的粉状物有什么区别。 而容漓,明显是看出来了。 “纯度不同。”容漓说:“硫磺纯度的高低决定燃烧程度,按比例制成火药,也会影响火药的烈度,爆炸杀伤力、范围等等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从燃烧程度看,这包火药的硫磺纯度低,杂质多,比例粗糙。”容漓指着右边那包残余物道:“而这一包,制作相对精良,硫磺也达到了一定的纯度。” “这种纯度的硫磺不是民间小作坊能提取出来的。”容漓看向易然,杏眸微眯:“这火药,来自官府?” 易然突然头皮发麻,他清了清嗓子:“宝叔让人调了京城的情报存档看,确实在火药库匹配到了一批跟这些残余物配方相似的火药,不过因为只有这点残余物,宝叔他们也不敢拍着胸脯跟你保证是不是同一批。这不让我拿给你看看,帮着辨认辨认嘛。” 容漓似乎从易然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这批火药离开京城火药库了?” “是吗?”易然挠挠脸,准备装傻的,可一对上容漓的眼睛,就立马泄了气:“貌似是这样。” 容漓瞥他一眼,容色艳极:“貌似。” 易然条件反射站直了:“是这样没错。” 易然说:“虎牢山剿匪后,由平王世子牵头沿虎牢山山脚至夏河一带铺设官道,造桥两座,为的是方便虎牢山至福田山一带百姓生活及官府管理,工部右侍郎领了这份差事,拿着太子的手令从兵部火药库带走了那批火药。” “太子?” “是。密探看过了,太子手令没有问题,火药从出库到移交工部都有太子的亲信盯着,也没有什么问题。” “火药在哪里重新入库的?” “虎牢山下的云阳城。”易然说:“就在主子和陆世子离开城阳县不久,有‘上头’的人从云阳城火药库里秘密领走了其中一半的火药,而这部分亏空在几日前也被人填平了。填平的人正是云阳城太守徐少庆。” “徐少庆?”容漓指尖点点下颌,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徐少庆或许主子不认识。”易然提醒道:“徐子祝,不知主子是否还有印象。” 容漓一怔,抬头看向易然,语气挺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滋味:“徐王子祝,长阳驸马,殇于临渊乱。” 临渊征伐,野战攻城,流火逐日,尸骸积山,满目疮痍终沉疴。 容漓垂下眸,长睫轻颤:“徐少庆是徐子祝的胞弟?” “……是。” 容漓呵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易然眼露担忧:“主子……” “没事。”容漓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让易然将东西都收起来:“这火药被用在哪里?” “只在山坳那边有发现这类火药的痕迹。湖边所用火药纯度较低,同澜光湖被主子缴获的那批火药一致,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宝叔已经在加紧搜查了。” “这么说来,虎牢山共有两批杀手设伏,想要商陆的性命咯。”容漓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商陆这条命确实挺值钱的,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要她怎么放心回许州啊。 “也不一定。”易然在一旁借机咕哝道。 容漓耳朵灵得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不过当时过虎牢山的可不止陆世子一人。” 容漓反手指向自己:“我?” 易然不言对错,在她后头补了一句:“还有张跃商队。” “张跃和商队都是月栖宫的人。”容漓提醒道。 刺杀行动如此高调,甚至动用了容易留下痕迹的火药。擅用火药非同小可,一定会有人对其追本溯源,一旦查出火药来源南楚内部,月栖宫再一追究,南楚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主子,南楚求亲的密使不日就到月栖宫了。”易然幽幽道。 “……”容漓看着易然,有些无语:“文帝还没放弃啊。” 易然一脸的‘怎么可能放弃’:“跟月栖宫结亲,对南楚对太子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但对某些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易然没有明说是那些人,但容漓心照不宣。 同样想得到月栖宫力量襄助的北齐,与皇权相互掣肘的平、荣二王,似乎都有对月栖宫动手设局陷害南楚的动机。 尤其是平、荣二王,拿到云阳火药库里的火药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容漓脑海里不断回想当日情形,始终觉得对方目的志不在张跃商队。 “宝叔现在在哪儿?” “刚从云阳城回来,应该在清平巷。” 容漓起身往外走:“让他准备好东西,我们去清平巷。” 易然有点意外:“现在去?” “现在。”容漓回头看他:“宝叔不是想让我给他弄火药对比吗?能拿到云阳火药库的那批火药?” “能能能。”易然高兴道,在前面给容漓引路。 容漓跟上他,一同往清平巷去。 …… 清平巷跟药安堂距离不远,容漓不想坐马车,易然和隐殇只能配合她,一起腿着过去。 易然跟在容漓身边年头长,容漓又是个懒得讲规矩的,他没大没小惯了,凑近跟容漓咬耳朵:“主子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跟班儿?” “人叫隐殇。”容漓往他脑袋上一拍:“商陆的暗卫,借我几天玩玩的。” 玩玩?“这人功夫很好的?”易然朝后瞥了一眼,向隐殇抱以同情的目光。 隐殇:“??” “隐殇?隐字科的,跟隐锐同门啊。” “隐卫营出来的,隐锐打不过他。”容漓想起商陆的话,转述给易然:“改天把夫若叫来,让他俩比比。” 看着容漓跃跃欲试的脸,易然的同情名单上立时又多了个名字。 路过古牌坊,就算进了长街的背面,远离主街的拐角巷里没有多少人烟,穿过去就是清平巷了。 三人脚步同时顿住,对面是一群手持砍刀斧头、一脸凶煞气的兵痞。 …… 此时,延寿宫。 太后今日精神足,召了皇后和平亲王妃作陪,闲聊家长里短、儿女琐事。 延寿宫里的小太监一个时辰前就来通报:信阳世子奉旨入宫请安来了。 小太监此时正跪在下面,等太后的话。 太后没有发话,世子自然只能等在外面,冷风簌簌的,阳光打在身上也不见暖。 皇后知道太后打着什么心思。 前几日徐林小王从许州回来,王府都没回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告小状来了。 已故长公主就徐林小王这么一根独苗苗,太后也就这么一个亲外孙,自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疼得不行。徐林小王的眼药一上,太后哪里还有看商陆顺眼的道理,能拖到今日才将人喊来给下马威,都是皇帝劝过了的。 皇后明哲保身,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信阳世子触太后的霉头,眼观鼻鼻观心,只余太后闲话家常。 唯有平亲王妃扫了小太监一眼,盘算着大概的时间,心生不忍:“太后。” 太后循声看向平亲王妃,又循着她的视线瞅了小太监一眼,老眉微蹙。 也许是太后的视线太过锋锐,小太监萧瑟了一下,背脊佝偻,脑门抵着冰凉的玉砖,不敢放松。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脑袋上方才传来一声轻笑,小太监感觉稀薄的空气立即充盈起来:“陆世子可来了?” 小太监诚惶诚恐:“回太后,陆世子已在殿外候着了。” 太后惊呼一声,佯怒道:“蠢奴才,世子来了不快请进来,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小太监脸霎时白了,磕头砰砰响的:“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皇后见此有所不忍,摆摆手道:“太后等着见世子呢,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小太监连滚带爬跑了。 “臣商陆,见过太后,见过皇后娘娘、王妃。” 第62章 容漓的好无需他人评价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陆世子可来了。快来哀家瞧瞧。”太后面目慈祥地招招手,好似商陆刚来,全然没有那一个多时辰的空等般:“陆世子今年有十九了吧?” 商陆面上是一贯的温谦和善,并没有因为太后的下马威而感到愤怒不安:“回太后,正是。” “这不念不知道,一念起来啊日子就过得飞快了。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太后感慨道:“陆世子也到了娶妻的年岁了,这心上可有人了?” 太后开门见山,问得直白,商陆反应也快,不动声色道:“商陆久病难愈,承皇上体恤在许州休养多年才稍有起色,婚娶一事尚不敢考虑。” “世子旧疾难愈,难保不是府中无贴心人关照冷暖的缘故。”太后循循善诱、切切关怀道:“许州钟灵毓秀之地,姑娘们也都是水灵聪慧的妙人儿,不比京城的大家闺秀差。世子一去十年,见多识广,想来也有不少红颜知己吧。” “太后这就有所不知了。”皇后端庄笑道:“听说世子此次回京,身边就跟了个好姑娘,那模样比起安瑞侯府的淑意小姐也是毫不逊色的,且文从慕家书院,武可比平亲王世子,那才真真是个妙人儿呢。” 商陆眸光微闪,瞅了皇后一眼。 “哦?还有这回事?”太后询问似的笑看着平亲王妃。 平亲王妃大抵没想到这事还能牵扯到苍溟夜,一怔后反应及时:“要说起这夜儿啊,当真是叫我头疼。刚从虎牢山剿匪下来就跑去了高平查什么灭门案,才回京又主动请缨去查刺杀案,我至今连面都没见个全影。嘴里说出来的除了公务还是公务,别说姑娘了,陪我话一话家常的功夫都没有。” 平亲王妃越说越怨气越大,似假还真的钦羡道:“还是太子殿下孝顺啊,公务再忙,也不忘每日请安的。现在三公主也回宫来了,日日晨昏定省,讲解外界见闻,皇后娘娘好福气。” 平亲王妃其他的话还算是正常的客套,可一提到三公主就有点不咸不淡了。 讲见闻就讲见闻,平白将她儿子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扯一块儿做什么,这姑娘还跟信阳世子不清不楚的,膈应谁呢这是。 皇后一听这话不对,这不是在影射三公主长舌妇爱嚼舌根吗? 皇后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但话头是她起的,她不好当着太后的面翻脸,只能虚虚地笑着:“比福气谁比得过弟妹啊,夜世子青年才俊,出类拔萃,举京城世家女儿哪个不钦慕的。弟妹就等着王府门槛被媒婆踏破吧。” 皇后客套两句,平亲王妃也不回嘴,心照不宣将这个话题掀过了。 “夜儿比陆世子还小几个月呢,倒不是最着急的那个。”太后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陆世子身边原来是有人了,是哪家姑娘啊?也不一并带进宫来让哀家瞧瞧。” “要不这样吧,让福公公去趟信阳府,将人姑娘带进宫来瞧瞧。若真是个好姑娘,也不能叫人家没名没分跟了你。” 太后所言也是老实不客气,三言两语就讲容漓说成了不三不四的人家,若真顺了她的意将人带进宫来,容漓的名声还能好到哪里去。 商陆这时才恍然明白,太后的下马威不只是给他的,也是给容漓的。 商陆眸光渐冷,笑意浮于表面,表面之下,是汹涌澎湃的黑暗深沉。 “怕是下面的人不知谨言慎行,才致以讹传讹,叫皇后娘娘误会了。”商陆笑着,明明和煦可亲,却叫人心头一凉:“太后容禀,商陆此番回京,路上多有坎坷,幸得贵人一路相护,才多番死里逃生。” “这位贵人并非旁人,正是慕教习的女儿。” 太后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诧异。 太后道:“慕镇南的女儿?哀家记得是叫慕唯吧?” 提起慕唯,平亲王妃接触最深,印象自然最好:“是呢。不过臣媳倒是记得,慕唯小姐不曾习武?” “回太后、王妃,她是慕教习的大女儿,慕唯小姐的亲姐姐,名叫容漓。” 太后颇感错愕:“慕镇南还有一个女儿?” 平亲王妃回道:“好像是有一个。” 皇后也道:“本宫记得慕二夫人当年怀的好像是双生子,后来有高人卜卦,大女儿命中带煞,极为不详,被送到乡下教养,还随了母姓。”也就是入不了慕家的族谱,都不能算是慕家的女儿。 至于慕二夫人,乡野妇人,出身低微,母家在朝中并无根基权势,不怕将来匡助商陆成为危害。 果如三公主所言,不过是个没规矩的乡下野丫头,目不识丁,胆大包天,才敢对公主王孙动手,随便找几个人套个麻袋拖下去处理掉就行了。 他们唯一在意的还是商陆对容漓的态度——信阳世子虽无足轻重,但他身后有信阳残部,又才刚回京,处理他总要有名正言顺的名目,若商陆执意护着容漓,那必不能叫容漓在京城里出事。 不过现在看来,只要避开商陆,要处理掉容漓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切心机算计尽在不言中,商陆好似什么都没看懂,一门心思都在容漓上:“卜卦算命一事,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容漓为人仗义,行事亦光明磊落,比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不知可信多少。” 皇后刻意提及容漓命卦不详,不过是逞一时口快,替三公主出口恶气罢了。谁知商陆张口反驳,相护之意溢于言表。 皇后不好在此时跟商陆翻脸,不免讪讪:“陆世子对这位容姑娘评价颇高啊。” “容漓的好本无需商陆评价,不过这世间以己度人、以讹传讹的太多,商陆一时不忿,替她抱两句不平罢了。” 皇后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 太后眯着一双老眼,似有若无的打量落在商陆身上,如有实质的视线企图穿透他谦和平善的面具直达内里,将他参悟个明明白白,无所遁形。 商陆似乎没有觉察到太后的打量,甚至没有感觉到这延寿宫里若有若无的不怀好意,他只端着敬着笑着,带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与之虚为委蛇,谈笑风生。 直到殿外有个小太监悄摸的在福公公耳朵低语了几句,福公公脸色一变,一时没管控住表情,被太后瞧了个正着。 福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又有太后为其撑腰,便是皇帝要砍他的脑袋,也不能让他真的色变。 除了一个人—— 徐林! 太后的心尖没由来一颤,突突的叫她生出几分不安来:“何事?” 福公公上前来,看得出来焦急心慌:“小王爷擅自调动精卫营,被人抓了个正着,扭送京兆府了。” 京兆府还没有胆子敢动徐林小王,太后松了一口气,还算镇定:“小王爷哪里来的令牌调动精卫营?”徐林小王有多少能耐太后哪里不清楚,精卫营岂是他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福公公看了皇后一眼,在皇后疑惑的目光中颤巍道:“小王爷偷了太子令牌。” 皇后惊惶:“你说什么?”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福公公脸色十分难看,惊惧道:“小王爷调精卫营拦了月栖宫的‘货’,月栖宫要京兆府给个交代,京兆府不敢做主,将案子转到了大理寺,正撞上夜世子,现在被夜世子扭送进宫,押到御书房去了。” 这次可轮到商陆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太后勃然色变了。 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左拉右扯的牵连了太子又搭上个苍溟夜,太后、皇后、平亲王妃就没一个坐得住的,哪里还管得了商陆还是容漓,火烧眉毛似的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可想而知的热闹。 商陆自然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疏懒自得地出了延寿宫,准备回府去了。 宫门口,没有宣传不得随行进宫的隐锐蹲在马车旁侯着,那距离远得有些刻意了。 商陆看了隐锐一眼,面上温和的笑意总算露出了几分真切。 他苍冷纤长的手指抓住车帘的一角掀起,低头顺势钻了进去。车帘落下时晃了晃,速度快得隐锐都没瞧清车内的风景。 商陆在空闲的一侧坐下,手边是一盏温热的茶,袅袅白烟带起茶香,他浅尝一口,扫了眼桌上的残棋,专注热切的视线落在姑娘艳丽绝好的容色上。 商陆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圈,见她神色平静,气息平稳,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才放松下来:“打架了?” 容漓从残棋中抽空瞄了他一眼。 挺平淡无奇的一眼,商陆愣是从里面看出了不满。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打架?! 是的! 商陆摸了摸鼻子,挺想这么回答的。 “主子,回府吗?”隐锐隔着车帘问。 “去多味阁吧。”商陆想了想,对容漓说:“多味阁的烤鸭香传十里,做的酸汤鱼也是京城一绝,今日去尝尝。” 容漓对烤鸭兴致缺缺,听到酸汤鱼倒是变了个脸色,杏眸里闪着光,像满载整条银河的繁星。 “没有打架。” “嗯?” “打架的不是我。”容漓有点不耐烦,但还是重复解释了一句:“是隐殇。” “这样啊。”商陆心下一松,拍拍她的脑袋夸道:“漓儿真乖。” “……” 第63章 我不是,我没有,快滚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御书房。 屏退议事的众臣,文帝高坐金位,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徐林,你自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溟夜所言可是属实?” “绝非属实。”徐林跪在下方,委委屈屈道:“皇帝舅舅,您是知道林儿的。林儿虽然胡闹爱闯祸,但那都是面子工程,何时真跟人见血过啊。” “哦?”文帝挑高剑眉,瞅了苍溟夜一眼。后者一脸冷漠的站在一旁,对徐林的辩解置若罔闻。 “照你这么说,还是溟夜话有虚言,冤枉你咯?” 徐林瞄了苍溟夜一眼,对方回以冷冰冰的视线。徐林一颤,又为自己莫名的气短感到不服气,凭什么他就要怕苍溟夜啊,又不欠他的。 “就是他冤枉了。” 徐林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身上几根毛苍溟夜门儿清,哪里不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想装疯卖傻糊弄过关,当即哼道:“冤枉?我如何冤枉你了?” “太子令牌不是你偷的?精卫营不是你私调的?当街拦人欲逞凶斗恶的不是你?技不如人被当场截获的不是你?京兆府月栖宫那张跃状告的不是你?” “我……”徐林被苍溟夜一连串的质问怼得哑口,鼓着腮帮子反驳道:“我哪里知道姓容的野丫头姘头那么多,一个个凶得要死,还勾搭上了月栖宫的出来搅局……” 若非如此,姓容的武功再高也不能敌过精卫营那么多的精英,届时揉圆搓扁还不是由他心意。 苍溟夜见徐林不知悔改还心有愤懑之意,脸色更黑,冷森森地往外冒着寒气:“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何故还敢出口伤人?!” “夜表哥又何故紧抓着我不放?”徐林不满道:“我也没伤着人啊,反而是精卫营在月栖宫手下折损不少,我还挨了一拳呢。” 徐林指着脸上的淤青给文帝瞧:“皇帝舅舅您瞧瞧,瞧瞧我的脸,这么大片淤青,皇祖母瞧见了肯定要心疼的。” 文帝投来一眼,倒抽一口气,果真青紫了一片,可见下手的人半点情面都没讲,够徐林疼好几天的了。 盯着这张有点惨兮兮的脸,文帝心疼不见得没有,但好笑舒坦肯定更多点的。 叫你平日里爱瞎折腾。 苍溟夜则啐道:“那是你活该。” 徐林不满地大叫:“你还是不是我表哥啊,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对此苍溟夜只回复了俩字:“呵呵。” “……” 御书房外有人通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平亲王妃来了。” 徐林一听太后来了,气势立即足了,抱胳膊抱腿的趟地上‘哎哟,哎哟’的哀嚎。 太后最疼徐林了,一见他青紫了半边的脸疼得心肝都发颤:“林儿,哀家的宝贝乖孙,脸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肿了,谁打的?” 徐林一个劲的嚎:“皇祖母,我疼,好疼啊。” 太后更心疼了,抱小孩似的将他半揽过来:“哎哟,都青成这样了,怎么不叫太医啊,快叫太医啊。” 皇后忙吩咐人去喊太医。 整个御书房闹哄哄的,文帝看着就脑壳疼,在旁边咳了一声以示存在:“母后。” 太后一见到文帝就怨,心里全是她的乖孙子:“你是怎么当舅舅的,林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跟审犯人似的审他,你好歹先给他叫个太医啊。” “是是是。”文帝道:“太医已经让人去喊了,就是一点小伤,母后且安心。” 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徐林就是看上去惨点,其实伤得真不重,但架不住他会哼唧,哄得太后心疼,让人备软轿喊太医拿伤药,抬着哄着要去延寿宫安置。 苍溟夜看不下去了,阻拦道:“太后明鉴,小王爷逞凶伤人一案尚未有定论,小王爷暂时不能离开御书房。” “夜儿。”平亲王妃就知道儿子这太过刚正的脾气不会审时度势,特意跟来劝阻的:“你少说两句吧。” “母妃,这话也不是儿子说的。”苍溟夜冷道:“受害人现在还在宫外等着官家给交代,怎能因为小王爷喊两句疼就轻描淡写地揭过呢?” “夜儿……” “他都伤成这样了,这样还叫轻描淡写吗?非要卸掉他一只胳膊一只腿,那才叫给交代了是吗?” 苍溟夜道:“孙儿没有这个意思……” “哀家听你就是这个意思!”太后怒道:“你甭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林儿偷令牌调精卫营是他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对方欺人太甚,我林儿岂会以身犯险。” “何况月栖宫闯江湖的满身江湖匪气,下手比谁都狠。你自个儿数数,他们伤了几道,精卫营又损了几个人,月栖宫也有脸要官家给交代?” “皇祖母,这事不能这么论。” “那你想怎么个论法?”太后绷紧了面皮,威严教训道:“夜儿,你要记住,你是南楚的世子,皇帝对你信任有加,朝廷对你委以重任,你就要以南楚为重以社稷为重。月栖宫不过江湖门派,哪怕一时势大,也终难长久,难登大雅之堂。” 苍溟夜还欲反驳,被平亲王妃暗里拧了一把。 太后也不想再跟他掰扯了,不容反驳地将徐林带走了。 “皇帝,哀家相信,这事如何处置,皇帝自有论断。” “母后安心。”文帝面上毫无破绽,送太后出了御书房。 回头一看苍溟夜冷气森森,脸黑得跟炭一样,文帝无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跟进御书房叙话。 苍溟夜一脸冷沉:“皇伯伯……” 文帝抬手阻了他未尽之语:“小禄子,传朕口谕,徐林小王偷取太子令牌,调用精卫营,伤及路人,罚俸一年,禁足半年。太子督查不利,命府中自省。传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云锦缎百匹赠与月栖宫致歉。” 文帝摆摆手,让禄公公即可下去操办。 御书房内所有人退走,只剩下文帝和苍溟夜。 见苍溟夜还有言,文帝叹道:“朕知道如此处置有失偏驳。可一来徐林有太后相护,二来太后说得也不错,月栖宫虽势大,南楚亦有所求,但我们也无法做到事事迁就,太顺他意,失了南楚体统。” “你也不必多言了,此事就如此办了,剩下的你也不要再管。”文帝道:“朕此次召你回来,另有要事要交托于你。” 文帝态度坚决,苍溟夜纵使有心,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跟着文帝的话正色道:“皇伯伯尽管吩咐,侄儿定鞠躬尽瘁。” “朕决定将虎牢山刺杀一案交由溟谦查办。至于你,即日起调回京城,接溟谦的手继续主审辛王灭门及穷人巷藏毒案。” 苍溟夜满目诧异,不让苍溟谦继续跟这个案子了? 为何这样突然? …… 信阳府。 易然很轻易就跟信阳府里为数不多的人混熟了,来去自如,如鱼得水。 他摸到容漓的院子,很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怎么不见陆世子?” 容漓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棋局,时不时看两眼棋谱,有时沉思片刻才迟迟落子,有时一眼就透,落子如有神助。 易然偷瞄了眼书封,没见过的,这么快又换了本新的? 易然为商陆家的藏书量感到惊奇。 容漓也不知道易然来干嘛的,什么话也不说,尽在她眼前晃,晃得她脾气都上来了。 容漓啪的一下丢了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易然一悚,后退两步道:“主子别,我是有事禀报。”绝逼不是……无意在你眼前晃的! 反正见容漓小脾气上来了,易然‘嗖’的快速缩回试探的爪子,说起正事来:“张跃传消息来了,太后保下了徐林小王,太子也被勒令禁足自省了。” “灭门案和藏毒案又回到苍溟夜手里了?” “是。”易然挠挠头:“主子为何要助太子避开这两个案子?” 容漓盯着棋面,踌躇半晌,才落下一子。 一子通吃,灭了黑子半壁江山。 等她再落一子,黑子借力打力,反吃白子。 白子大意失荆州。 “毕竟是未来姐夫。”容漓扯开嘴角,欣赏了片刻她的杰作:“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了。” 易然:“……”城门失火就算了,太子这条池鱼还被无辜殃及,这见面礼可真是够够了。 “把徐少庆挪用云阳火药的证据整理一份,找个适当的时机丢给苍溟谦知晓。” “让张跃尽快处理完乌漕帮的货离开京城,不要给徐林缠上他的机会。” “你手头上的事安排一下,我要见梳头娘子。见完我就回许州了。” 容漓安排好所有事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易然被看得有点冷,狠命地搓了搓胳膊:“主子你有话好好说啊,虽然属下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但请你千万把持住,我不……” “你留下来。” “我不、不……哈?你说啥??”易然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容漓不耐烦脸:“我说你留下来,不必跟我回许州了。” 易然:“……” “主子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始乱终弃啊,是哪个小妖精勾走了你的魂让你喜新厌旧抛弃我这得力下属啊,想当年我跟着你吃糠咽菜走过无数艰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容漓额上青筋欢快蹦跶着:“我没有,我不是,快滚!!!” 第64章 献上我最后的忠诚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夜色深沉,笼火朦胧,月的清辉越过墙头,侍郎府后墙小巷幽幽深邃,银杏探出枯枝,偷窥青板石路上的悄悄脚步。 偷摸的人影小心翼翼地左右探头,抬手敲响后门。 小小的后门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穿戴整齐的小厮从门后探出脑袋来,留意到没有多余的人尾随了,脸上终于挂上被连日打扰的不耐烦。 “碧春姑娘,你怎么又来了。京城最近风声紧得很,你这样乱走,很容易给大人招来麻烦的。” 夜风拂过云头,月上辉光照亮那人脸上影绰的夜色,露出更为清晰的样貌来—— 正是容漓一直在找的梳头娘子,碧春。 碧春来的次数多了,也不在意小厮的态度不好,紧着嗓音道:“碧春无意给大人招惹麻烦,只请大人开恩,让我见一见妹妹安心。” 小厮:“早跟你说了,四公子得皇上赏识,到湖州当大官去了。红春夫人是跟四公子去湖州享福的,你若不信,街坊邻居打听去。” 碧春怎么没去打听,可一来灭门案正紧锣密鼓审理中,她不敢太招摇惹怒陈侍郎;二来妹妹红春是深宅妇人,陈四公子往湖州去当官是真,可具体带走了多少个女人,寻常百姓人云亦云,真正知道内里的,她又一时接近不了。 日夜打探来的消息不过真假参半,她才如此急切地夜夜冒险前来打扰。 可侍郎府上下的口风一致得很,人人都说红春跟四公子去湖州享福了,她若不信,自个去湖州证实去。 他们倒是想让她离开京城,才好在暗中对她下手杀人灭口! 小厮打量着碧春的脸色,心里其实也有点忐忑碧春豁出去了在京城里肆意打探红春夫人的下落,思忖了会好声好气地规劝道。 “碧春姑娘,要我说呀,红春夫人此时不在府中,你姐妹二人不相见是最好的。否则你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红春夫人难免刨根究底,届时坏了她和四公子的感情就不好了是不是。” 红春跟四公子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为什么又有人说红春在侍郎府里受尽了委屈,说四公子妻妾成群,红春备受冷落? 难道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 碧春忍了忍,压下心头的猜忌:“劳烦小哥给大人句话。碧春效忠大人多年,别无所愿,只求大人能让我见一见红春。我不打扰她,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 “碧春姑娘这般胡搅蛮缠,是在故意刁难大人吗?”小厮本就烦她,这会更是凶相小露,威吓道:“姑娘可不要忘了,若不是大人,姑娘姐妹早二十多年前就死在陈府门前了。” “今日红春夫人生活富足,姑娘尚能苟延残喘,就该铭记大人往日之恩,快快将王家账册交出来,远离京城。” 碧春投鼠忌器,不愿与侍郎府闹得太僵,也不想表现得太软弱任人拿捏,冷着脸道:“我早说过,我一日见不到妹妹,一日不会交出账册的。” “你!” “我不会离开京城,大人最好也不要起什么歹念。早在来京城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若我哪天出了意外死了,账册自然会出现在大人不愿它去的地方。” 小厮脸色难看:“你是在威胁大人?!” “无所谓了。”碧春说:“我只想见妹妹,确保她一生富足无虞。届时,账册会是大人的,我这条命也会是大人的。” 碧春在小厮越发青紫难看的脸色中隐藏进夜色里,沿着青板石小路蹒跚而行,常青松在夜风中萧瑟哀鸣,昏黄的笼火悬在空中,与夜风轻悠共舞。 碧春蓦地停下脚步,目光怔然地看着那簇笼火,随后慢慢移向笼火后的人。 艳红的牡丹嚣张绽放,嫩黄的芳蕊吞吐犹如点睛之笔,从长裙尾痴缠到腰间,交缠的枝叶卷成云纹,在窄袖短衫上错落有致。 比牡丹更艳的是姑娘的眉眼,如远山青黛,如烟雨朦胧,如诗似画,如玉如琢……所有碧春能够想到的词,似乎都不足以完全描绘出她眼中的惊艳。 容漓倚在墙边,脚步声近到眼前时抬眸看了碧春一眼,杏眸映出朦胧的笼火,像遥远晴空闪烁的星,美得有点不真实。 碧春踉跄地走到她跟前,隔着易然和他手中的笼火,心里慌得厉害,出口的话微微发颤:“容姑娘。” “你真的能带我找到妹妹吗?” 易然让开一步,笼火晃动间,将容漓从墙根的阴影里拉了出来,红衣沾染余光,是昏暗小巷里最惹眼的启明星。 容漓点头:“可以。” 碧春长睫抖动,彰示内心的不平静。 但她没有挣扎太久——也许曾经有过背叛陈侍郎的犹豫,也有过遍寻妹妹不到的惶恐,更有不知前路在何的彷徨。 可她害怕过,挣扎过,也努力过了,得到的结果依旧无果未知。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是死,她也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碧春一脸的孤注一掷——那是她被这二十多年磨难蹉跎后仅剩的勇气:“只要姑娘能为我找到妹妹,我碧春将为姑娘献上王府账册,以及我残命最后的忠诚。” …… 与此同时,许州。 长巷蜿蜒,披上宁静安适的外皮,零星落雪不至于成积,水洼里凝了一层薄薄的冰,像一面不规则的小镜子,反射着月光冷凌凌。 只听清脆细巧的一声‘咔’,小镜子在某人的脚下支零破碎,溅起的碎冰在黑靴鞋面化开,冷得某人发出‘嘶嘶’声。 他佝偻着腰小心查看四面八方的动静,回身冲墙头上他柔弱不堪的姐姐伸开双臂:“你快……” 墙头空寥寥的没有半个人影,他僵了一下,“唯姐?姐?唯唯姐?” 侧边的小门‘吱呀’开了,慕唯蹑手蹑脚迈了出来,再轻手轻脚关上小门。 小门再次‘吱呀’—— “……”慕枳城捂着脸,捧着一颗脆弱的小心脏:“唯唯姐,你这么大动静,把门房吵醒了怎么办?” “放心放心,我看过了,门房睡得跟猪一样,吵不醒。”慕唯压低声音悄咪道。 不,我是猪,所以才会相信了你的鬼话! 慕枳城痛心疾首,想将数个时辰前受不住慕唯威逼利诱的自己活活掐死! “唯唯姐,我真的不是离家出走,求你相信我吧。” “城弟,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手握剧本的慕唯表示:我是不会让你去地下赌城破坏我姐和未来姐夫刷副本的! “并没有啊唯姐!”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慕枳城抱头痛呼:唯姐你造不造你会把容姐往火坑里推的! “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唯姐。”慕枳城苦口婆心:“你看我四肢无力,五谷不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文不能出口成章,武不能双拳敌四手,我真的保护不了你啊姐,你是我亲姐好吧。” “我本来就是你亲姐啊城弟。”慕唯拍拍慕枳城的肩膀,温柔似水:“城弟你放心,唯姐我虽然不像你容姐武功高到能一拳撼山河,一刀定乾坤,但唯姐我至少四肢有力、五谷能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姐我罩你哈。” 册册默默的:吹大牛! 慕唯:小册子你这就很不友好了! 慕唯微微笑,慕枳城很苦恼。 绝对不能让他(她)—— 单独上路(跟上来)! …… 比起许州夜晚安宁静谧下偶尔的跳脱,京城的夜就像广袤无垠的海,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总有一股股看不见暗流诡谲难测,不知哪一日就会从暗处伸出一双拨弄风云的手,打破这艰难维持的微妙平衡。 京郊,乱葬岗。 枯藤,老树,乌鸦。 冷凌凌的月亮藏进乌云里,整片山头是惨戚戚的黑色,笼火只一簇,驱散不了凄惨渗人的尖叫,乌鸦眼睁睁看着不请自来的人类闯入它们领地。 恶臭,腐肉,白骨。 纵然碧春早有准备,但这太过凄惶震撼的一幕冲击眼帘,她还是忍不住吐了。 易然提着那唯一一盏照明的笼火,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落后容漓半步。身后是碧春的呕吐声,身边的老树不知喝了多少年的尸水,受了这遍地腐肉多少年的滋养,伸展着枝叶扭曲成古怪的模样,远远瞧着像个垂暮干枯的老人,近看也的确垂垂老矣。 乱葬岗,这里的一切都是诡异而阴森的,就连那隐隐透出的月光,都好似带着刮骨的阴寒。 易然越想越瘆得慌,侧目偷偷去瞅容漓。 容漓一脸平静如常,阴冷的月光照亮她莹白如玉的脸,冷辉更冷,玉容胜玉。 易然顺着容漓的目光向背光的漆黑深处看去。积骨成山的乱葬岗里腐尸残肢一具叠着一具,一堆挨着一堆;有人狰狞着面目,有人腐烂着躯体;有人还颜色如故,有人已面目全非。 突然,尸山动了一下。 易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看一眼。 某具尸体动了一下胳膊肘。 这是——诈尸?! 易然一身汗毛都要炸起了,差点蹦起来。 “主、主子——” 身后碧春的呕吐声渐渐弱了下去,夜风穿岗而过,凄凄惨惨冷飕飕,在老树下散了又聚,呜呜悲鸣如泣如诉。 “救……救……救我……” 第65章 我们漓漓心肠最硬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卧槽! 易然吓道:“还有个活的。” 容漓留神瞥去一眼,隔着夜色和污浊,并没有看清楚多少。 她神色冷淡地收回视线,继续领头向前:“走了。” 易然自然没有异议。 这里是京城周边最大的一个乱葬岗,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被拉到这里丢弃。他们中有冷死饿死的乞丐流浪汉,有穷苦人家病得只剩半口气的老人孩子,也有穷凶极恶的死囚犯,更有一些没名没姓没曾经没未来的无人认领者。 乱葬岗何其大,可怜人何其多。 从这里捡一个仅剩一口气的人回去,那是无尽的麻烦和灾难。 容漓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 易然更不会劝容漓自找麻烦。 碧春拖着虚脱的身体蹒跚追逐着那一点是希望也是深渊的笼火,她怀揣着期望和恐惧,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不知走了多久。 也许没有多久—— 站在山丘回头看,乱葬岗群鸦乱舞,老树佝偻着年迈的身躯。 也许走了许久—— 冷月拽一片薄云为幕,彻底的黑暗再一次笼罩整片山头,碧春一颗心都麻木了。 可当那一座座破败而扭曲的墓碑出现在她面前时,当那一个个新鲜的陈旧的鼓包挤挤挨挨历历在目时,她的背脊突然弯曲,像有什么无形又沉重的东西将她压住了一般。 这是一片墓地。 远在城郊之外的郊外,就在乱葬岗旁边。不属于哪个村庄,不属于哪个世家。这里埋葬的人生前或有让人难以启齿的过往,或有为世俗不能接受的污点。 “妹妹……红春……”碧春不敢相信,她穿梭在碑林之中,满目枯骨,她红着眼,跪倒在一座陈旧简陋的孤坟前。红春二字歪歪扭扭,但一撇一捺间,依稀可见刻字人尽量的周正。 碧春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拼命遏制痛苦穿透四肢百骸,疼得她整个人蜷缩着忍不住抽搐。 妹妹…… 她的妹妹啊。 她侍郎府人人称羡,传说嫁给四公子正在湖州享清福的妹妹啊,原来早已是红颜枯骨,买入黄土,甚至连侍郎府的祖坟都没能进去。 她拿一生周全,不惜假死深陷噩梦折辱二十多年也要换一个富足平安许她的妹妹,没了,她没了。 …… “也是可怜人。”突如其来的低声叹息在身后婉转,易然头皮一麻,笼火抖如秋风落叶。 容漓一脸漠然地看着跪在碧春身边的紫衣姑娘,淡定开口:“我见过她。” “嗯。”轻柔端雅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点浅浅的笑意:“在药安堂门口。” “她是在侍郎府伺候过红春的丫鬟?”容漓稍微将思路一理,这姑娘的过往在她这里就藏不住了:“红春不是个善茬,这姑娘干过不少阴损事吧。这样的人你也敢用?” “红春本是个怯弱的性子,若无际遇,一辈子就当个扫洒丫鬟,嫁个家丁辛劳平淡一生也福气。可惜她有个相貌悟性都算优秀的好姐姐。” “陈侍郎将碧春送给王夫人当宠物——最初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你等碧春的情绪稳定些了可以问问——碧春是陈侍郎唯一成功埋进王家的钉子,为了控制碧春,陈侍郎让他庶出的儿子先纳妾再抬妻的抬举着红春,碧春自然对陈侍郎感激不尽,更加忠心。” “只可惜陈侍郎算漏了一点。他的四儿子并不如表现得那般木讷听话,还因颇有才学而怀有一腔抱负,想娶个出身富贵有助前程的嫡女匡扶仕途。” 一步错步步错。四公子因父母之命不得不娶了个地位低下的洒扫丫鬟为妻,受尽同僚耻笑不说,嫡母更嫌红春举止粗陋,免去了夫妻二人的晨昏定省,家中地位日渐低下。 在愈演愈烈的闲言碎语中,陈四公子日渐暴躁孤戾,私下里常对红春大打出手,更沉浸于风声目色中,抬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填房,又娶了一门平妻,红春地位渐失,仅靠碧春的利用价值勉强维持体面。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打骂折辱中,往日怯弱胆小的红春渐渐变了,变得工于心计,更学会了借刀杀人,陈四公子的妾室和孩子不知道在她手中折损了多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最后也落得一个草席裹尸,被弃乱葬岗的下场。只可怜了陈家那个小孙子,平白成了后宅争斗里的牺牲品。” “至于紫玉,她当年差点被卖烟花巷,是红春一时善念救了她。为了这点善念,她为红春做过不少违心事,还替她收敛了尸骨。我留她在身边,也就念她这点知恩图报吧。” 容漓拧了拧眉,对她说的这点理由不太满意:“你总是这样心软,袁姐。” 袁德意轻轻笑,柔如丝绸:“心软不好吗?像我们漓漓一样。” 容漓嗤:“我才不。” 袁德意只笑着,就是无声的反驳。 容漓跟一口气堵心头没出来似的,憋得慌。 “袁姐……” “好了,好了。”袁德意软了语气安抚她:“我们漓漓心肠最硬,乱葬岗里的病人看都不看一眼的。” 跟哄孩子似的。 容漓:“……” 易然:“……” …… 袁德意的马车做工精良,车夫技术极好,一路行驶平稳的将容漓送回了信阳府。 “昨夜的事谢过袁姐了。”一夜未睡的容漓杏眸微眯打了个盹,还没完全醒过神。 “跟姐姐还这么客气啊。”袁德意倒了杯温水给她:“能帮到你最好了。当年……我就什么都没帮上,也没能……” “时也命也,说的就是当年吧。”容漓喝了半杯温水,勉强精神了些:“孤珀城重建后,很多事情我也都忘了。没必要一直记着。” “袁姐有空替我记着这些,不如多想想怎么尽快替我找个姐夫吧。”容漓双手十合,作祈祷状:“今年上元节的花灯愿,愿我袁姐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袁德意脸上烧红,羞恼的要去打她:“好你个漓漓,竟拿我寻开心。” 容漓笑着一掀车帘,在马车没停稳时跳了下去,身后响起袁德意的惊呼。 她回头挥了挥手,车夫没有停留,赶着车叮叮当当走了。 容漓身后不远,信阳府大门口,隐锐留意了一眼车前的铭牌。 “安瑞侯府?”隐锐悄声跟商陆道:“上次送容姑娘回来的,好像也是安瑞侯府的马车。” 商陆清寡的眸光微闪,未予置评。 “这么早,要出门吗?”容漓见这对主仆杵在大门口不动,主动上前来搭话。 商陆瞧了眼天色,尚未辰时,确实还早。若换寻常,容漓应该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要出门。”商陆见她难掩疲倦,是勉强打起的精神,抬手心疼地抚过她的眼睛,叹息:“我该跟你问早还是道晚呢?” 换句话的意思是:你是要出门呢还是一夜未归呢。 容漓挠挠脸:“这个……那个……” 商陆也不给她找话接,就静静看着她。 容漓莫名心虚:“我错了。” 商陆展颜,拍拍她的脑袋:“我也有错,竟没发现你一夜未归。” 隐殇凭空出现,单膝跪在一边。 容漓:“……我要想悄没声息走,是个隐殇也发现不了啊。” 商陆笑笑不说话。 隐殇双膝跪地。 “……”容漓举手投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商陆再笑:“你不必勉强。” “不,一点不勉强。”容漓深吸一口气,柳眉一挑,恣意乖张;她眼尾微微下垂,透着温软妥协:“我困了。” 商陆虚虚揽住她靠过来的温暖娇躯,凤眸里书写宠溺:“回去睡会。回来给你带一品阁的栗子糕。” “我要白玉糕。” 隐殇已悄声退去。 容漓小小打了个哈欠,眼睛酸涩,她抬手欲揉,被商陆拦下了:“别拿手揉眼睛。” 商陆掏出干净柔软的丝帕给她:“用这个。” 容漓拿丝帕盖在脸上,轻轻嗅了嗅,清浅的茶香,带着点甘甘的味道。 “怎么跟狗儿一样。”商陆好笑她的动作,抬手刮一刮她的鼻子。 容漓鼻子一耸,商陆不退反进,又凑上来刮了一下。 容漓作势露出雪白的贝齿,啊呜要咬过去,商陆眼明手快躲开了。 容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要真是狗儿,你的手指保不准没了。” 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杏眸盈满水汽,眼尾微红,跟闹哭了一样,怪可怜的。 商陆好笑又不忍,推她往府里走:“不闹你了,快去睡一觉吧。睡饱了才好起来吃栗子糕。” 容漓往府里走去:“我要白玉糕。” 商陆怕她一直念叨睡不好,连忙应了:“好好好,白玉糕就白玉糕。” 没想商陆高估了容漓的睡眠质量,容漓低估了商陆的繁忙程度。 于是等容漓一觉醒来,午时还没到,商陆还没回来,床头也没有白玉糕。 简单洗漱了一下,容漓睡眼惺忪摸去了厨房,随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又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稍微拾掇了一下,容漓准备出趟门。 隐殇刚要隐进暗处,又被容漓一把揪了出来:“正好,你跟我来。” 第66章 容漓的目的不纯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隐殇左手拎着点心,右手提着好酒,身上还挂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跟在容漓身后出了一品阁。 “放上面吧。”容漓租了两匹马代步。 隐殇一看,就明白了容漓的用意:“姑娘要出远门?” “嗯。”容漓翻身上马,走在前面引路:“一个长辈。” 隐殇听她这么说还挺惊奇的。毕竟容夫人出身微末,容家村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亲戚长辈在京城讨生活的。 转念又一想,也有可能是慕家这边的长辈。 隐殇比隐锐寡言少语,问了一句后再多的话也愿意说了。 容漓不用费心解释,乐得轻松。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往京郊赶去。 此时,京西郊,鸿儒书院。 德昌侯夫人是借了嫂子林夫人的面子前来拜会的。 鸿儒方院长的夫人是林夫人的手帕交,听说小姐妹来了,她亲自备好了茶水点心招待。 何繁繁脸上的伤早好了,回家后又一通好汤好水的伺候着,养得白白嫩嫩的,装乖卖巧跟在母亲身后,像个娴静端庄的小淑女,挺哄人的。 方夫人自己没有女儿,就格外稀罕那些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十分热情的招呼何繁繁吃这个喝那个。 何繁繁脸颊微红,乖巧懂事的双手接物,细声细语的攀谈道谢,看得出来教养不错。 方夫人更欢喜了,跟林夫人叹息抱憾道:“还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生了秦哥儿后就再没动静了。” 多年姐妹,方夫人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子缺憾,从前还能劝她还年纪还有机会,如今年岁渐长,慢慢的宽慰也就变成了:“秦哥儿孝顺懂事,还努力上进,比我家那个小子强多了。不就是女孩儿嘛,你要喜欢,赶紧给秦哥儿找个好姑娘成了,明年给你生个漂亮孙女玩玩。” “多大的人了,还想着玩呢。”方夫人嗔她,“你小姑子可在呢,叫人看了笑话。” 德昌侯夫人掩嘴低笑:“夫人同嫂子的感情真好,瞧了叫人羡慕。” “羡慕什么呀,我可嫌弃了。”方夫人开玩笑说:“一年半载见不着人,见着了就气我。” “能怪我呀。”林夫人假意抱怨道:“还不是你说书院近来要招生了,要准备明年的拜师席了,叫我没事别来你跟前晃悠。” 提到明年的拜师宴,德昌侯夫人的眼睛亮了亮,朝嫂子递了个眼神。 林夫人心领神会,顺势提了句:“怎么样,你家方夫子今年得收好几个得意门生吧?” 德昌侯夫人调整了下坐姿,腰背挺得更直了。 没错,今日她腆着脸求嫂子带她来拜访方夫人,就是为了方夫子收弟子一事。 这个弟子自然不是书院寻常的学生,而是正正经经摆了拜师宴敬了茶的嫡传弟子。 “只要孩子们肯上进肯用功,个个都是得意门生。”方夫人道:“倒是有一个,他心心念念好多年了,就是没敢去跟人家提的。” 林夫人德昌侯夫人面面相觑,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这拜师难道不都是弟子备好了拜师礼战战兢兢上门来的吗?怎么还有师父追着弟子拜师的? 这样绕圈子怪没意思的,林夫人于是道:“今日我来其实是想跟你打听打听的,你家方夫子明年打算收几个弟子啊?就我那侄子……” 凉亭外,方夫子穿过小花园,都没发现这边的客人,往外面走去了。 他步履匆匆的,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急切欢喜,方夫人都愣了一下。 林夫人吃惊道:“方才过去的是你家方夫子?” 方夫人点点头。自然是了,这小花园在书院后边,是私宅范畴,寻常没有通禀,学生是不会往这后边来的。 “倒是奇怪了。”林夫人笑道:“他这样高兴还真没见过。” 方夫人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一个人:“不,也不少见了。” 林夫人不明所以:“???” …… 另一边,鸿儒书院门外。 隐殇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四个草书大字,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容漓说的长辈会在鸿儒书院。 慕家跟鸿儒书院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或者真不是慕家的亲戚,是容家的? 那更不可能吧。 鸿儒书院还有这么穷的亲戚家? 还不会书院里扫地的大叔吧? 隐殇觉得很有可能。 不然见个亲戚而已,容姑娘也不必点心吃食大包小包的买了,直接拿他当苦力使唤,肯定是亲戚太穷了买不起这么多好吃的。 那可是一品阁的芙蓉糕荷花酥……一小块点心就够大叔扫一个月的地了吧…… 隐殇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容漓抱臂倚在一旁,眼睛盯着石碑上的题字,也不知道是在研究题字还是纯粹在发呆。 方夫子从里面出来时,第一眼看见隐殇僵了下脸。 隐殇脸也僵,打量了方夫子一眼。 就见他一身灰布洗得快发白的长衫,袖口左一个布丁又一道缝痕的,一看就知道是生活拮据一件衣服穿坏了都舍不得扔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果然是扫地大叔,真是容家的亲戚啊。 隐殇感慨道。 方夫子不知道隐殇已经对他有了个好穷的初印象,他视线一扫,又瞧见了容漓,神色立即变得欢喜。 他迎上去:“你可算是来了, “方叔,好久不见。”容漓站直了身体,朝他点头打招呼:“方婶可是安好,老头在家?” “好好好,都好。”方夫子请他们里面走:“你方婶那有客人——知道你不喜欢见外人,晚点你再过去。老爷子闭关啦,说不见客。” 容漓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跟上他,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来刚吃了闭门羹:“这样啊,真是可惜,我可带了芙蓉糕玉带糕栗子糕荷花酥来呢,老头这么没口福啊。” “……”方夫子听言嘴角抽搐,挺无语的道:“你呀……” 容漓笑笑,“灌了两壶桂花酿,方叔偷偷带回去吧,点心什么的我带去给方婶。” “好好好。”一听到有酒,方夫子高兴得脸都红了,绕着隐殇转了两圈:“还是你够意思,不像秦小子,只听他娘的话,一口酒沫子都不给我留。” 容漓示意隐殇将酒给方夫子,没再多言。 三人一路过了小花园,往后堂走去。 见方夫子似乎有贵客到了,林夫人三人也不欲多留,说过些时日再带家里的小子来拜访,便先告辞了。 何繁繁落后长辈们一步,无意瞥过对面回廊,突然脸色一变,僵在原地。 那个人是容漓? 德昌侯夫人最先发现女儿的不对劲:“繁繁,怎么了?” 方夫人和林夫人同时回过头,关心的看了一眼。 何繁繁赶紧收敛心神,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夫人家的花开得真艳,一时看痴了。”不,怎么可能是容漓,那个乡下丫头,就只配待在许州烂死。一定是她看错了。 林夫人被夸得欢喜:“我也不太懂这些,就是闲暇时间多,随意侍弄侍弄,打发时间罢了。” “随意侍弄也能养得这样好,可见夫人本事。”德昌侯夫人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要是我们繁繁有夫人一半心灵手巧就好了。” …… 老头的院门前。 容漓耐着性子第三次敲门。 砰砰砰的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讨债来的。 隐殇客气的接过方夫人递过来的点心,蹲在一旁边吃点心边看容漓暴躁砸门。 方夫人可不怵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才捧了杯温水上去给她,笑眯眯的慈祥道:“老小孩老小孩,老爷子这是在跟你闹小孩子脾气呢。” 容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客气地接过温水喝了口,嘀咕道:“分明是给我下马威来了。” 方夫人好笑着,给她压了压头上翘起的毛:“怎么会呢。老爷子就是想你啦。” “你想想呀,你有多久没见老爷子啦?” 容漓果然想了想:“老头有段时日没出京城了吧。” “是啊,老爷子年纪渐大了。”方夫人感叹岁月如梭:“以后他离开书院的次数会越来越少的,你又不爱来京城,见了这次,下次再见你谁知道是一年后还是三年后啊。你当老爷子还有多少个一年三年。” 容漓微微动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无情了。 多少年依凭那点少年时的固执不肯来京城,坚持成了习惯,日久天长,到底是伤了老人家的心。 容漓张了张嘴,突然不敢开口说她过两日就要回许州了。 就在容漓犹豫之际,禁闭的大门传来一声轻响—— 是一张雪白的纸片花儿从门缝里塞了出来,因无人接济,它轻悠悠地跌落在地。 容漓:“??” 容漓弯腰将它捡起来,反了个面,上面有一行劲瘦有形的大字,揭露了容漓此行的目的不纯和门后老头的敲诈勒索。 拿裘方残棋孤本来换! 方夫人:“……” 容漓:“……” 去你娘的想我了! “别生气啦。”方夫人搂住她,顺势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跟给小动物顺毛似的,语气温柔,带着点诱哄的意味:“来,吃块糖,甜蜜蜜的,烦恼去无踪。” “……”容漓咬着糖,橘子味的糖块是酸甜口的,在味蕾慢慢化开,有效的安抚住她突然暴起的情绪。 隐殇将最后一口糕点吞下肚,看着容漓若有所思。 第67章 打架小能手,常识全没有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夜晚。 商陆办完事回府,容漓还在画堂里等他。 她盘腿靠在软榻上,左手搭在膝盖上,卷着一本棋谱,右手捏着一粒棋子打盹,神情迷糊懈懒,软化了她眉眼间常有的锐意,像个软乎乎的猫。 “回来了?”听见动静,容漓一惊醒,丢了棋子和书,往软榻里面让了让。 “嗯。”商陆随意坐在她让出来的位置上,拿起容漓丢下的棋子看似随意往棋盘上一落,整个局势瞬间就变个样。 “你要的白玉糕。” “我也有东西给你。”容漓从随身带着的糖包里摸出一块糖来:“好吃的,尝尝。” 商陆张嘴吃了,糖块在口中化开,橘子的清香四溢,酸甜可口。“橘子糖?” “嗯。” 商陆看容漓小心的将糖包收进怀里,眸光闪了闪。“跟市面上买的好像不太一样。哪里买的?” “方婶自己做的。”容漓跟他说了今日去京西郊拜访长辈的事,“好吃吗?” “嗯,挺好吃的。”商陆确实没想到容漓在京城还有长辈在,暗暗记下了。 “你来。”商陆冲容漓招招手,“给你看看伤口。” 商陆喊了女大夫进来,他避嫌先退到了房外,关上房门。 容漓身体素质一向好,又得到了商陆这段时日精心的照顾,内服外敷日日盯着,想不好都难。 等女大夫给容漓上好药,商陆才重新进来。 “姑娘的伤口长得很好,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伤口结痂后只要注意保养,抹些舒痕膏之类的,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 商陆拧眉:“还是会留疤?” “留点疤算什么大事。”比起商陆的忧虑,容漓不在意多了。 商陆不赞同地道:“女孩子留疤不好。” 容漓想说这疤长在她胸口上,没事她也不会敞开衣裳让人盯着看啊,紧张什么。 女大夫默默听着二人的你来我往,心里也有话说:其实公子不必紧张,这姑娘身上多的是陈年旧疤。 虽然她也觉得女孩子身上留疤不好。 同为女子,将心比心,女大夫也觉得商陆所言有理,于是道:“我家有一味祖传的玉肤膏,去疤效果极好,明日我取来给姑娘用用看吧。” 商陆已经在想上哪找些上好的祛疤药给容漓挨个试了,女大夫这话正合他心意。 “如此就多谢大夫了。” “公子客气了。”女大夫说完便告辞了,商陆让隐锐送她出去。 等商陆再转回来,容漓已完全穿戴好了,正撑着下巴看他落了一子的棋局,犹豫着落下一子。 商陆凑上前去看:“真难为你了,整天到处蹦跶,伤还能好得这样快。”不像他,右肩到现在还不能太使劲。 见他回来,容漓扫乱了棋局,将棋盘往前一推,心情说不上好坏:“回去睡觉了。” 商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模糊地“嗯”了一声。 隐殇没有跟上容漓。 只要回了信阳府,容漓来去,隐殇都不跟着她的。连她的院子都不敢凑太近。 这偌大的信阳府,除了商陆,没几个人敢在她院子附近溜达逼逼的。 隐锐送完女大夫回来,与容漓错肩而过时还停下打了个招呼,看她慢悠悠拐过长廊了,才折回了画堂。 “宫里有人在打听容姑娘。” 商陆分黑白子的手一顿,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都打听什么?” “有打听容姑娘身世的,有打听爷跟容姑娘关系的,还有……打听容姑娘跟月栖宫有没有关系的。”隐锐如实说了,只在提及月栖宫时稍微停顿了下。 因为他突然想到,月栖宫宫主一脉,好像都姓容来的。 但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传闻月栖宫先祖出身皇族,血统高贵,是极重礼仪体统之流,无论男女皆精通诗书礼乐,各位弟子文韬武略各有千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人中翘楚。 可容姑娘呢? 一想到容姑娘既没耐心脾气又炸,拿书倒还爱面子,打架小能手,常识全没有,隐锐就没法昧着良心将容姑娘跟月栖宫的翘楚们划拉到一块去。 所以容姑娘跟月栖宫还是没关系的是吧是吧?! 隐锐眼巴巴地盯着商陆,就差没明说他也想知道容漓跟月栖宫有没关系了。 将最后一颗白子收起,商陆盖上盖子,凤眸漆黑,深邃如海。 “她是张跃的雇主。”商陆说。 雇主? 对了,容姑娘请了月栖宫的商队护送药安堂的货到京城来,说她是张跃的雇主没毛病。 …… “雇主?” “是,从信阳府传出来的消息,梧桐商行那边证实了,错不了。”福公公腆着一张发福脸,殷勤地上前去给太后锤腿。 “这样说来,这个容漓跟月栖宫真没关系了?” “天底下姓容的人多的是,奴才听说许州还有个叫容家村的,一帮泥腿子家家户户姓容,也不见跟月栖宫有几文钱关系。” 福公公劝太后宽心道:“太后就算不信下面人的回话,也该信一信三公主。三公主亲眼所见,那容漓粗鄙市侩,大字不识,是个只会喊打喊杀的野蛮人。” “而且奴才还听说这个容漓命格不好,先克死了慕老爷子,后来又克死了慕二夫人。慕将军那身子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原来都是好端端的人,突然就那样了,保不定就是起了接她回府的心,才受到上天的惩戒大病的。” “这样不详的人,跟月栖宫能有多大的关系。” 太后顺着福公公的思路想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可是…… “那张跃又为何如此相护,不依不饶的要讨公道?” 福公公眼珠子一转,还有话说:“奴才觉得有两个原因。” “一来听说容漓长得极美,比当年的慕二夫人都要艳上三分,连信阳世子都垂涎她的美貌将她当成宝护着,更何况张跃一个跑江湖卖命的;二来皇上一心想替太子殿下求娶月栖宫主为太子妃,月栖宫一直拿乔不肯答应,张跃相护容漓为难小王爷,难保不是月栖宫主授意。” “皇帝也是糊涂!”太后一直不赞同文帝替太子做的婚事安排,反对了好久:“一介江湖草莽之后,不过占了个山头多苟延残喘了几年,也敢妄想太子妃之位。” 群臣对这桩文帝一意孤行的婚事也是颇有微词,如今文帝为安抚月栖宫,更是将太子一并禁足,众大臣已有不少人上奏请文帝三思。 可惜任奏折堆得如山高,文帝依旧不为所动。 对比太后,还是皇后比较坐得住。 “月栖宫主不一定能坐稳这太子妃之位,将来也不一定做得了我南楚国母。”皇后指甲染上新得的丹蔻,玫瑰红的颜色衬得手上更有血色了些。 “但只要她嫁进皇室,十万铁骑定为陪嫁。等她再生下一子半女的,十万铁骑板上钉钉,只会成为太子最尖锐的利刃。” “这与容漓又有什么关系。”一想到容漓那目中无人的德行,三公主就恨得牙痒痒:“母后,容漓这样欺辱女儿,女儿还不能出出气吗?” “本宫若是不给你出气,你当虎牢山的事能那么轻易盖过去?”一提这事皇后就有气:“一个乡下丫头,能耐能大到哪里去,值得你动用云阳,动到你表舅头上去。” 三公主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藏得很好,猝不及防被皇后掀了个底朝天,小脸猝然一白:“母后,您都、都知道了?” 皇后瞪她:“就你那点小手段,若不是你表舅谨慎帮着疏通又差人求我帮着遮掩,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母后,女儿就是气不过。”三公主被皇后一通训斥,红了眼睛:“容漓她凭什么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再对女儿不敬,夜表哥不帮我,谦表哥也要我忍让。” “凭什么要我忍让啊,我可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南楚唯一的嫡公主。容漓又是什么东西,她不过是慕家的弃女,我就是捏蚂蚁一样将她捏死,慕家敢为她说一句话么!” “你呀,气性这么大,还敢说自己是嫡公主。”皇后不咸不淡地责怪了一句,抚着三公主的青丝道:“你父皇那么多个女儿,独独疼爱你一人,可不仅仅因为只有你是嫡出的。而是因为你更聪慧更乖巧更讨他喜欢。” 皇后深深凝视着女儿,眼眸深处翻滚着三公主看不懂的情绪,却叫她本能的害怕。 “方才的话你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说,但千万千万不能闹到你父皇那儿去知道吗?身为公主,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权势叫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无踪,没必要宣之于口、人尽皆知。真正的成大事,是闷不吭声背地里的,懂吗?” 三公主咬紧下唇,眼神闪烁,下意识地躲避皇后的视线,可本能又叫她不敢躲闪得太明显。 不对劲,这样的母后太不对劲了。 “女儿知、知道了。”三公主含糊地应了一句,“那母后,容漓……” “容漓出身微末,却没有下等人的自觉,行事乖张,没有半点收敛,你觉得她只得罪了你一人吗?”皇后端坐于凤位,端庄得体:“虎牢山的案子还没完,苍溟谦查不到你表舅头上去,为防万一,你这几日就收敛些别叫他注意到了,在芙蓉殿里多修身养性几日吧。” 第68章 小小登州,容有三城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去了趟梧桐商行。 她很少插手月栖宫的生意,接的都是长老堂筛选过后,她不得不接的任务。 比如去王家取回名册,比如护送商队完成交易。都是些看起来重要实际上并没有接触到业务核心的无关紧要。 长老堂在防着她。 就没放松过。 “少宫主。”张跃将容漓迎到后院,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我们的商队又丢了,这次在登州。” 容漓挑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放肆又乖张。 张跃一边跟她说情况,一边蹬蹬蹬跑一旁去倒了杯温水过来给她。 容漓接过来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咽喉流向胃里,再涌向四肢百骸。 “哪家的货?” 张跃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么冷的天,他还一头的汗往外冒,可见真的着急了:“金钱篓。” “嗯?”这是容漓没想到的,她暂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是,金钱篓确定不是仇人寻衅挑事来了?”这三番两次的就挑金钱篓的货下手,说没猫腻猫都不信。 张跃苦哈哈地道:“金钱篓怀疑是我们下的暗手。” 容漓一脑门省略号,挺一言难尽的:“你告诉金钱篓的,别自己有病看谁都有病。” 贪墨自家商队的货,月栖宫还没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张跃他不敢。 “别是谁家见不得月栖宫跟金钱篓合作,蓄意破坏吧。” 容漓睨他一眼:“谁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月栖宫和金钱篓头上动土。” “怎么没有。”张跃早有怀疑对象了:“情报阁,孤珀城。” “那你还漏算了一个。”容漓在张跃愿闻其详的眼神中说:“南楚。” 张跃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少少少……少宫主!” “怎么?” “难道,难道真的是……” “我瞎猜的。” “……” “你瞎猜一通,我也一通瞎猜罢了。” 张跃:“……我没有。” “那证据呢?还是你亲眼所见?” 张跃弱弱的:“……没。” “我也没有。”容漓坦荡荡地道。 张跃心好累:“少宫主……”您能不能正经点,窝在说大件事啊! “既然不是偶然事件,那必有所图。丢的是金钱篓的货,有问题的就不只是月栖宫。”容漓抬手敲了敲茶桌:“让金钱篓内部自查吧。” 张跃一怔:“少宫主的意思是,金钱篓里有内鬼?” “我说了,有问题的不只一家。金钱篓有内鬼,月栖宫同样有。你向上打个报告,让长老堂下来人启动自查。” 张跃听完,脸色变得难看:“少宫主,这、这不可能吧……”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容漓说:“你也是领队,你应该很清楚商队的押货流程。像金钱篓这样的客户,它的单子从下单接单到规划路线确定路线到拿货运货交货,哪一个环节不是内部保密的。” “在没有情报阁介入的情况下,除了队内成员,就算是宫主阁下都未必知道这一趟货会路过哪个山坳峡谷。” 容漓所说的确是月栖宫商队的现状,张跃无从反驳,但自查…… “自查一旦启动,失事队伍的成员便都是怀疑对象,这……兹事体大。” “那就要看长老堂如何运作了。”容漓很擅长当甩手掌柜。 就算她大包大揽,长老堂也不见得会乐意将这种事情交给她来办。 张跃脑袋都要大了。 …… 容漓又去了趟药安堂。 比起梧桐商行,到药安堂容漓更像回家一样。 屋里燃着足够旺的火盆,容漓一进来就脱了外面的斗篷,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易然顶着一团乌云蹲在墙角种蘑菇,容漓进来时他就抬眸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她脱下的斗篷上,瞳孔微缩。 这好像不是他给主子准备的那件斗篷。 易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容漓。 从很早以前易然就发现,容漓好像格外喜欢红色,不拘于大红,什么玫红、浅红、粉红、桃红都好,满绣的蝶戏牡丹妖艳又不俗,一两枝海棠缠枝清纯不平庸,好似她天生就适合这种色调。 容漓今日还是一身梅花红,寒梅凌霜而开,围着白绒边的小袄搭及踝百褶长裙,外罩的披风是大红带兜帽的,兜帽边缘同样围着一圈儿白绒,既保暖又简利,像她往日的风格又不像。 可是…… 易然抓了抓脸颊,疑惑的想:他有给容漓置办过这样的一身行头吗? “明日我便回许州了。”容漓捧着一杯热水,暖手:“京城这边的动静你盯着些……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没有! 易然哀怨的闪着泪花儿:“主子你不爱我了。以前你去哪儿都带着我的,现在竟然想着抛下我,果然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渣女本渣……” “……”容漓一脸见了鬼:“你昨晚睡雪里了?”言外之意就是你有病吧。 易然木着脸:“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别废话。”容漓见不得人这般磨叽,拧眉道:“裘方孤本的下落确定了?” 易然皮是皮了点,但要他真的招惹容漓那是不可能的,他立即正经道:“登州,地下赌城。” “登州?”一天内两次听见这个地名,容漓诧异地挑了挑眉。是巧合吗? “就是登州。主子忘啦,登州有个地下赌城,还有个地下拍卖行。”易然说:“裘方孤本的原主人好赌,一上头就赌没了钱就拿裘方孤本抵押给了拍卖行。” “我得到消息,拍卖行决定在十天后的拍卖会上拍卖裘方孤本,主子明日出发,十天内赶到拍卖行绰绰有余。” “除了赌城和拍卖行,我记得登州还有个地下角斗场吧。”容漓勾唇,竟兴致盎然。 易然冷汗:“是。” 地下赌城,赌钱,赌物,赌人,赌命。 赌钱是赌桌上的生意,也是地下赌城最常见的交易。 赌物、赌人,则是拍卖行的交易,只要拍卖行觉得你值这个价,一根绣花针都能抵押出万两黄金。 剩下的赌命就比前三者血腥多了,赌命里的每一场角斗都是不死不休的生死擂。 容漓好斗,眼见这两年收敛了点,可易然还是怕她一时兴起跑去跟人生死擂。 “主子你可悠着点儿。”易然有点心累的说:“我这回可被你给摁在京城了,没法及时赶到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了。” “要不您想想许州那家子人,想想月栖宫那摊子事儿,想想陆世子?” 容漓眸色几不可查的深了下。 这要换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可易然是谁啊,他可是容漓的贴心小棉袄、全能小助手、劳力老妈子,全天下就没人比他更了解容漓的了。 见提商陆有效,易然就开始“陆世子会担心啊”、“陆世子鞭长莫及啊”、“陆世子会违抗圣命跑出京城啊”、“主子你不能给陆世子添乱啊”巴拉巴拉开了。 他一边扒拉一边吐槽:果然天要下雨大姑娘要嫁人,我家主子长大了春心萌动了只要狗男人了,老伙计表示他……喜极乐蹦!又拽又酷的主子给自个儿找了个克星,往日备受煎熬的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易然一叨叨起了劲就忘了他家主子不仅又拽又酷还又急又燥,听他叨两句就听着,叨三句还能忍,叨四句就开始暴躁想打人。 “你跪安吧。”容漓一巴掌盖他脑门上将他推开,出门看见碧春闪进一间屋里。 隔着长廊,敞开半扇的窗户将屋内的动静暴露无疑。 碧春将泡帕子的药汤放置在架子上,取来干净的帕子泡了,再拧干捂在病人的额上,顺手帮药童给病人擦身子喂药,跟只勤劳小蜜蜂似的忙活,都没发现容漓在对面廊下看了她许久。 京城这几天天气不好,天总是灰蒙蒙的,一言不合就爱零星飘雪,雪花落在容漓的红衣上,红梅覆雪,冷傲胜寒霜。 “什么时候安排她离京?” “就这两日吧。”易然说:“平王世子接手灭门案后风声紧了不少,连陈侍郎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可见做贼心虚。” “陈侍郎自顾不暇,正是送走碧春的好时候。” 容漓点点头,没多话的意思就是任易然安排了。 “……碧春交代出来的账册我看了。”容漓想了想,道:“跟月栖宫有关的账册我都挑出来了,你在情报阁里找个做账的好手来。跟上次一样,虚虚实实,以假乱真就好。” “好。”易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驾轻就熟道:“做完还是给长老堂送去?” “他们不是防着我么,那就原封不动送过去的。”容漓挺无所谓的。 易然听出了满满的嘲讽,低头不敢做声。 “那个人……”容漓视线越过碧春,落在昏迷多日的病人身上,好看的眼睛眯了眯,神色莫名。 易然等着她的吩咐,等了许久不见后话,忍不住问:“主子?” 没什么……”容漓默了一瞬,到底收回了视线。 易然:“……主子让人将他从乱葬岗里挖出来,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是谁?” 容漓沉默了挺久,才慢吞吞地问:“他什么身份跟我有关系吗?” 易然:“……” “好像……并没有……” “没有就没必要知道了。”容漓披上斗篷,重新走去这零星的风雪里,迎着半边天光,朝信阳府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走去。 与此同时,有一辆乌篷马车自以为悄悄进了京城,没想暗巷中早有人盯梢,悄悄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长街尽头,一场临时起意的冲突正在准备着粉墨登场。 第69章 这什么破衙门,成天找事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京郊,赤水码头。 江水涛涛,旗帆滚滚,乌漕帮的货船整装待发,隐锐提着容漓为数不多的行李跟在张跃后面上船,容漓凭栏而立,红裙猎猎。 “容姑娘怎么想到要搭船回许州了?”隐锐不明所以,走陆路不是更方便吗? 因为走水路可以抄捷径到登州码头,方便她悄摸换装。而且月栖宫平安将乌漕帮的“货”运到京城,乌漕帮投桃报李送商队回许州白搭的船不搭才不搭。 易然默默看了隐锐一眼,将所有的腹诽都憋在肚子里,胃都快撑爆了,但是他不能说。 易然叹息,生活不易全靠憋。 送容漓到码头来的只有易然和隐锐,这俩人都不跟她走。 两人跟老妈子似的在船上转了一圈,以确保容漓房间和船上的安全。 滚滚江水东流去,甲板上人来人往,有商贾,有旅人,再上来的一行人中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身青灰色的布衣,外罩长袍的袖口处一朵蓝色滚白边的水花巧妙的团成了一个简易的帆船模样。 乌漕帮造船堂的水蓝船纹。 看那水花的纹路,这人在造船堂内的身份不低,少说也是长老级别的。 “青帆长老。”远远的,有乌漕帮的弟子给那人行礼,容漓听了一耳朵。 “嗯。”青帆长老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行事也看得出来沉稳:“清点船员,核对名单,时辰一到,立即开船。” “是。” 开船的时辰快到了,乌漕帮的弟子开始请无关人员下船,易然隐锐一前一后绕过来找容漓。 “那不是造船堂的青帆长老吗?”易然顺着容漓的视线往那边一看,立即认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隐锐就差点了,一头雾水的问易然:“认识的啊?朋友吗?”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易然双手抱前,嬉皮笑脸道:“人家可是玩船玩手艺的大师,我等籍籍无名的小卒渣渣,搭不上搭不上。” 隐锐云里雾里:“听起来很厉害啊。” “是很厉害。”易然指了指脚下,又便四面八方点了一圈,道:“这艘船就是他设计监工督造的。准确点的说,乌漕帮近六成以上的船都是他设计督造的。” 隐锐倒抽一口冷死,乌漕帮近六成以上的船?这意味着什么? 乌漕帮就是做水上买卖的,船于乌漕帮来说便是立命之本,没有船就没有乌漕帮。近六成以上的船,也就是说这个中年男人掌握着乌漕帮一半的命脉! 换言之,就是说这位青帆长老掌握南楚三分之一的水运买卖!! 这可都是钱啊,都是钱! 不对,是这个男人就是个行走的金库啊金库! 隐锐有点发蒙,惊恐的道:“乌漕帮也是飘了,怎么敢让这大金库到处乱跑,不怕有人劫财劫色吗?”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隐锐严肃脸:“容姑娘你别笑。没听说过男人四十一枝花吗?!” 容漓乐不可支。 隐锐表情更木了。 容漓收敛了点笑,清咳了一声:“放心吧,这人厉害是真厉害,大师也是真大师,但是让人费心劫色不至于,劫财更不可能。” 容漓倚在一旁,江风冷冽,拂起她没能扎起的散发,发间大朵的牡丹绒花在寒风中依旧雍容端丽。 “乌漕帮近六成的船出自青帆长老之手不假,但乌漕帮真正起势独揽一方水利却在青帆长老入帮之前。也就是说,乌漕帮船只航运的核心技术并不在青帆长老手中。” 容漓道:“乌漕帮内部结构并不复杂,帮主之下就是这位青帆长老权利最大,他二人可以说是乌漕帮的半边天。乌漕帮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二人功不可没。” 二十年前的乌漕帮初出茅庐,帮内只有六七个一腔热血的泥腿子兄弟,一两只久经风霜几经翻修的小破船,磕磕碰碰十二年,人手从原来的几个人到后来的百来人,小破船也换成了大帆船。 但这种规模的小漕帮在当初多如过江之鲫,乌漕帮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足以在其中脱颖而出,甚至在多年帮战中久久落于下风,几乎没落。 直到八年前,乌漕帮突然推出一种不论是船体设计还是船身坚固程度都远胜于当时其他船只长杆远帆船后,乌漕帮一夜从死到生,一步登顶,至今都没有掉下来过。 当时把持整个乌漕帮运作的就是如今的帮主平山,而后一年,乌漕帮建立造船堂,青帆长老就是那时被招揽的。 而青帆长老之所以被乌漕帮轻易招揽,据说是因为乌漕帮背后那个掌握造船核心技术让乌漕帮起死回生的人。 这个人是谁,容漓也不知道。 在情报阁的绝密档案里,这个人也仅仅只有五个字描述:乌漕帮暗主。 竟然还有情报阁查不到的人! 这可给情报阁里那群眼高于顶就快拽炸天的小子姑娘们泼了一盆刺骨的冷水,咬牙切齿的彻查了三年,被现实摁在地上摩擦了三年,才不得不被迫弯曲了一身傲骨。 想想就觉得好笑。 “你们家爷呢?”容漓慢悠悠的收回注意力,问道:“衙门又有事找他?” 听得出来容漓语气里的不满,隐锐怕容漓误会,连忙解释道:“容姑娘息怒,衙门算哪根蒜,您在爷心里才是天下第一重要的葱……花??容姑娘我错了!!!” 容漓:“……” “你还是滚吧。” 隐锐灰溜溜滚了。 易然也想滚,无奈被容漓抓住了命运的咽喉:“去查查,晚点回我。” 容漓挑着眉,冷煞为恶:“这什么破衙门。” 易然悻悻,不敢回嘴,同样灰溜溜跑了。 乌漕帮的水花旗翻滚如海上浪,船帆鼓鼓,货船如离弦之箭,猛地扎进滚滚江波中。 隐锐擦了擦额上冷汗,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一下,就被易然从后面勒住脖子,带得他整个人往后一仰。 隐锐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动作刚起,易然一句话就让他熄了火:“说,京城衙门跟你家陆世子有什么不可告容姑娘的奸情?!” “……你憋胡梭,我家世子怎么可能……我去,你轻点轻点,脖子快断了!” 易然手上力道不松,眯着眼睛威胁道:“你以为死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关了?我家姑娘火眼金睛,查明真相是迟早的事。姑娘疼惜陆世子不会跟他多计较,但你猜姑娘能疼惜你几分,会把你分尸几马?” 隐锐欲哭无泪:“说话就好好说话搞这么恐怖做什么,容姑娘天生丽质风华绝代清纯可爱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血腥的事……” 卧槽这说的是他家容姑娘吗?!! 易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上的劲道一松懈,被隐锐逮到机会抓住他的手一转一拧,从他的桎梏中逃脱而出。 “你你你别过来,我们后会有期再也不见!”隐锐脚底抹油运起轻功翻上围墙就要跑路。 易然转着手腕一步一步慢慢朝围墙靠近,咬字清晰穿透隐锐的耳膜:“昨日东大街撞车案,跟陆世子有多少关系?” 隐锐一个趔趄,从墙头上翻了下来。 易然冷笑,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有,情报阁也能凿条缝出来。 …… 夜晚的江上寒风更甚,呼啸狂卷江涛,迎面砸来沉重的水汽,刮得脸颊发疼。 容漓在甲板上,无处堆放的杂物都被归拢在这边,她找了个干净点的箱子坐在,一脚踩在另一个箱子上,姿势粗犷得不像个姑娘家。 有乌漕帮的子弟在船上各处巡逻,走到这边时被守在暗处的张跃手下拦了回去。 平秋见他们原路折了回来,一时奇怪:“前面是怎么回事?” “副堂主。”子弟道:“是月栖宫的人在那儿。” “月栖宫?”平秋不满道:“月栖宫的人在那就不能过去了吗?” “这……”子弟不敢贸然得罪这位空降的副堂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秋。”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青灰色的布衫量身而做,衬得他身长如松。 子弟们认出他来,齐齐恭敬行礼:“青帆长老。” “嗯。”青帆长老不言苟笑,沉稳严肃,子弟们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唯独平秋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你们巡逻去吧,我有事跟副堂主商量。” 子弟们默默松了口气,应了声是,按着原来巡逻的路线走了。 青帆长老拉住平秋,不让他往甲板那边凑:“算啦,莫要惹事生非。” “我怎么就惹事生非了。”平秋无辜道:“月栖宫的人怎么了,这里可是我们乌漕帮的地盘。” 是啊,这里可是乌漕帮的地盘,子弟们不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得罪月栖宫,肯定是船老大吩咐了。 再一想青帆长老的态度,平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要跟月栖宫合作不成?” “是打算合作。只是月栖宫上头有人压着,不得首肯。”青帆长老一个手工师傅,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听说了这茬,可见月栖宫这块骨头有多难啃。 “月栖宫商队庞大,生意覆盖南楚北齐,若能谈下来,不仅南楚这边的航道,北齐那边也有利于帮里的势力扩张。” 船老大跟青帆长老一道出来的,见此也给平秋上了一课,同时警告道:“帮主对这事很上心,一直在跟月栖宫那边交涉,也交代了遇到他们的人不交好也别得罪了,能让就让让。你也别瞎打听了,记得收敛点就好。” 可他们越不让他打听,平秋就越心里痒痒,在进船舱之前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窥探。 恰好这时容漓回过头来跟张跃说话,让平秋瞧了个正着。 平秋:“……卧槽!!!” 第70章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一声卧槽犹如惊雷,炸响在滚滚江浪中,被张跃耳尖的捕捉到了。 “谁?!” 本想悄悄遁走的船老大:“……!” 被容漓一眼扫来逮了个正着的平秋:“呵呵,容、容姑娘,别、别来无恙。” 比起平秋和船老大莫名的心虚尴尬,青帆长老就比较大方了,往前一步站在灯光下,行了个平礼,自报家门道:“乌漕帮,青帆。” 青帆如此稳重不失大气,张跃也不能小气失礼了,拱手回了一礼:“月栖宫,张跃。” 收了礼,他又看了平秋一眼,浓眉微蹙,转向容漓。 他并没有刻意做出恭敬姿态,状似平常的问了容漓一句:“姑娘与这位公子认识?” 容漓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歪头的动作做起来恣意又散漫。 她仔细打量了平秋一眼,似乎没想起这个人来。 平秋被她瞅得额上都冒出冷汗了。他发现自己的小腿有点抖,忍不住暗骂自己:你不是一直想找她找回场子吗,现在就该大喊一声妖孽哪里跑让人将她摁住了往死里打啊,在自家的地盘上怂什么?! 他能怂什么,这丫的上次可不就在自家地盘上又是勒他脖子又是拖他下水又是将他当小厮使唤的,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她家呢,他能不怂么!! 就在平秋既怂还想要强撑面子说两句狠话的时候,容漓突然道:“不认识。” 忐忑了半天的平秋:“……” “就是在情报阁下单查我了而已。”容漓又不紧不慢接了句。 平秋一口气没出来,呛在了喉咙里:“咳咳咳……!”姐,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容漓似乎撞破了平秋的心思,横眉一挑,有点煞:你有意见? 平秋立马闭了嘴,躲青帆长老身后去了:不敢不敢。 “情报阁?”因为商队屡次出事,情报阁高冷拒绝沟通,张跃早将他们列入了黑名单,此时听言,浓眉倒竖,隐隐生怒。 “我没有啊,我我我……我就是仰慕容姑娘英姿玉容,又苦于寻人无门,这才起了心思找了情报阁帮忙打探。”平秋脑筋一个急转弯,脱口而出就是一通得幸窥得姑娘仙姿,以致日夜思念,寝食难安,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绝不是有意窥探姑娘隐秘。 听得张跃将信将疑反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蹬蹬蹬后退三步,看平秋的眼神跟看个疯子傻帽没啥区别:“姑娘,您如何看?” 容漓面无表情还想呵呵,平秋话头一转,又转了个方向。 他带着小心翼翼真诚发问:“但情报阁冷酷无情并没有被我的真心打动,敢问容姑娘是如何知道我向情报阁下单了的?” 这个问题可就问到点上了。 情报阁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狗,狗就狗在为了打响自己的知名度情报阁会选择性的公布一些高难度任务出来表现一下他们超高的完成率。 而那些他们看不上眼或者完全不想理睬的单子,别说泄露出来了,他们还会捂得死紧风都透不出来就让你等着干着急。 简直狗到没下限。 平秋也是托人找了关系才打听到他的单子一传去情报阁就被关进小黑屋了…… 这种下单人都要几经周折才能获悉任务进度的狗组织,容漓是如何撬开他们的嘴从千万条单子里掰扯出有关自己的单子呢? 除非……容漓是情报阁内部人员!! 此想法一出,众人脑袋里全是烟花爆竹,砰砰砰的炸个不停! 一张张脸上或震惊或错愕或深思或不敢置信,唯有容漓平常镇定,她容貌极盛,不笑的时候眉眼总笼着一股乖戾煞气,瞧着挺摄人的。 她轻轻吐气,又冷又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众人:“……” 平平无奇的回答,却叫人反驳不得,很好很棒棒哒! …… 京城,信阳府。 商陆刚从衙门回来,走过大厅,路过画堂,行过长廊,信阳府为数不多的仆从在巡视各院,无人居住的院子落了锁,少有人经过的幽径熄了火,一切同往日并无区别。 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商陆看着近在眼前的院子,刚架上的秋千还没爬满藤蔓,红衣飘飘的姑娘已然远行,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无影。 风寂寂,声也寂寂。 这信阳府真的是太大了。 商陆不是第一次如此觉得,却是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风过树梢,他觉得有些发冷。 望着漆黑的深院,这股冷意似乎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去。 “隐锐。”商陆盯着院门前那棵据说有百年树龄的老榕树静静看了会,“拿盏灯笼过来。”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要大红的圆灯,要最亮的那种。” 不小心被易然套路了的隐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找管家要来了库房钥匙亲自扒拉出来一个崭新的红得发光的大红灯笼,以及两支大红蜡烛,屁颠屁颠捧到商陆面前。 商陆看了那两支大红蜡烛一眼,又转眸看了隐锐一眼,挺难以言喻的一眼,看得隐锐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惴惴。 “爷??这蜡烛有什么问题吗?” 商陆移开视线,挺平常的:“没有问题。” 隐锐:“哦。” “那爷,我把灯笼挂起来。”隐锐作势要去接商陆手上的灯笼,被商陆手一偏,躲开了。 隐锐:“???” “搭把梯子,我自己来。” 隐锐抬头看了眼不过丈高随便一个运气就能上去的树梢,更糊涂了:“???” 不是,爷你的轻功呢,别跟我说废了?! 商陆温和着一张俊脸凤眼深邃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隐锐就算脑子再木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当场不敢多问又去找管家哼哧哼哧搬来了木梯子。 这回不用商陆出声了,隐锐破天荒没有跟他抢活,乖觉的扶着梯子让商陆爬到树上去,冷白修长的手指绕着绳索,打了个结实的绳结,将红灯笼牢牢固定在树梢上。 红蜡烛一点,煦暖的光辉洒落,光圈一圈一圈,整个院前一片亮堂,似乎能照到很远的地方,照亮迷途归来的方向。 商陆就站在这片光亮下,晚风轻拂来,树影婆娑,簌簌而鸣。 很突然的,仿佛入眠的人被惊醒,商陆偏头看向右侧高墙,深浓的夜色成了最好的遮掩,可以让人觉察不到一切不寻常的动静。 隐锐:“爷?” 商陆慢吞吞的收回视线,抬手试图抓住眼前那缕光。 …… 药安堂后院。 易然刚跟碧春说好明日启程离京的事,眼前卷过一缕风,有个黑影跌跌撞撞进了他的房间。 易然眸色一深,回头让碧春早些歇息,步履极快地回了房。 他猛地推开门,房内来不及躲藏的人原形立露,连脸上的苍白慌张都来不及收敛。 易然挑眉,反手关了门,一脸揶揄的看着她:“又偷偷摸摸搞了什么事?一脸的做贼心虚。” 那人畏畏缩缩,不敢说。 易然立即察觉她的不对劲,板起脸来吓唬她:“桑荨,你最好不要心有侥幸,坦白从宽,我还能求主子从轻发落。” “别别别,你别告主子。”桑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我、我刚去了信阳府。” “信阳府?”易然这次不用装,脸色是真的差,吃惊道:“你在查陆世子?” “哪里是我在查。”桑荨弱弱道:“是阁里、阁里秋伯秦仔他们都在说,说主子铁树开花春心萌动有了对象,我就好奇……” “而、而且也不是只有我在查啊,现在是个人都在查信阳世子。” 易然脸色更差了:“所以你接了委托?”你最好别点头,敢点头我现在就办了你! 就冲易然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桑荨哪里敢点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哪敢啊。” 这倒是实话,桑荨从来胆小,尤其怵容漓。 易然轻轻吐了口气,脸色稍霁:“量你也不敢。” 桑荨忙不迭点头表衷心,她最怕主子大人了,扫一眼能吓死人,呜呜呜…… “信阳世子好像发现我了。”桑荨眼睛红红的,真的被吓坏了:“易然,我怕。” 易然嗤笑,指尖一戳她脑门:“就你这点胆子,也敢学人当密探。” “别人我也不怵啊。”桑荨理直气壮,想到容漓又怂了:“那个信阳世子啊,我觉得他有点深不可测,不像那么简单的人物。” 易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拔开她扒拉上来的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当主子查不出来?她只是不想查而已。” “主子不查,你们也别多管闲事。”易然警告道:”情报阁谁行事能瞒得住主子?若是瞒不住,就不要自作聪明搞小动作,小心哪日惹火上身。曲公子的下场都忘了?” 似乎是记起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了,桑荨抖了抖,连“哦”的尾音都在发颤。 吓唬够了小朋友,易然跟撸猫似的薅了一把她的毛,诱哄道:“除了你,还有谁在查陆世子?”他倒想知道还有哪些不怕死的。 “就秋伯、宝叔、秦仔……还有曲公子。” 易然:“……”很好,四角齐全了。 桑荨还在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青狼、小刀……” 易然一惊,冷汗直冒:“小刀?孤珀城的小刀?!” 第71章 你是不是对刺客有意见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桑荨脸上写满“不然呢”:“你还认识哪个小刀?”还有哪个小刀的单子能引起情报阁上下的全部注意啊。 易然搓了把脸:“……没有了” “小刀查陆世子做什么?是小刀在查还是孤珀城在查?” “小刀吧。”易然不冷静了,桑荨反倒冷静下来了,偷偷摸了把桌上的糖果,拆了颗塞进嘴里咬着:“宝叔还跟秋伯打赌是不是孤珀城的小刀来着。”要是孤珀城查,下单的时候就亮出名号来了吧。 毕竟两家合作也不是第一次啊,孤珀城什么货色,情报阁门儿清,藏着掖着没意思。 易然提心吊胆的:“那是不是啊?” “秦仔说是她。” 秦仔说是那就真的是了。 桑荨又拆了颗糖果塞进嘴里。本来就不大的嘴里塞了两颗糖,塞得两侧腮帮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偷食的老鼠。 “她查陆世子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个人恩怨?” 桑荨伸手往桌上的糖盒子抓去,被易然一巴掌拍掉了:“小孩子一天两颗糖够多了,小心牙疼。” 桑荨满脸不高兴的缩回手:“这我哪里知道啊,主子不是不让我们查孤珀城的小刀杀神么。” 容漓确实有过这样的交代,情报阁也一直遵守着。可那是孤珀城与情报阁没什么利益冲突,现在小刀在查商陆,孤珀城还有过商陆的赏金帖…… 易然细思极恐,给容漓飞了张传书过去。 桑荨趁他转身写信的功夫,再次伸手去糖盘里抓糖。 易然头也没回,一个纸团就砸了过来:“桑小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天两颗糖是极限,小心你的牙!!!” …… 容漓接到易然的飞鸽传书已经是后半夜了,货船行至江中,江风冷冽,吹散了薄薄的江雾,月朗星稀。 易然的信上只写了两件事。一是万船商会将于明年七月在登州举办的万船会,青帆长老此行就是专程为万船会去的。 二就是孤珀城小刀以个人名义下单挖商陆生平,目的暂时不明。 不过小刀下单时特意提了句想知道商陆日常都有接触什么人,尤其对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神秘人物出没格外感兴趣,就是对堂而皇之出入信阳府的容漓敌意颇大。 容漓盯着易然特意叮嘱的最后一句话看了半晌,脑袋上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她什么时候得罪小刀了吗? 好像没有吧? 容漓推开窗,江风猛地灌进来,手上脆弱的纸张跟不倒翁似的东倒西歪,哗啦作响。 容漓就在这寒风刺骨中将她最近几年的行踪过了一遍。 孤珀城重建后,他们这些赏金榜上的老人拥护新城主上位,腆脸占了五大长老的位置。 有的人近些年懒得动了,渐渐处于退隐状态,比如容漓;也有的人还没玩够,至今活跃于第一线,接单频繁到飞起,比如小刀。 以前生存艰难,为了活下去,谁也没闲心谈天说地混脸熟;现在安稳了,却天各一方,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总也凑不齐。 作为五大长老里唯二的姑娘,容漓与小刀合作过数次,攀谈……甚少,感官也……颇佳,照理不该有得罪小刀的地方啊。 容漓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给杀神去了封信。 杀神,五大长老之一,孤珀城排行前五的杀手,如今虽已退居幕后,但一提他的赫赫威名,依旧有不少人闻风丧胆。 杀神是五大长老中唯一一个长驻孤珀城的,孤珀城有什么棘手的任务不方便交给别人做的,就由暗隐分派给其他四人。 在孤珀城里,他是少数能联系上容漓,证明她没有随便死在哪个旮旯角落里的人。 当然,指望容漓主动联系那是不可能的,杀神也不是第一次跟小伙伴们吐槽容漓的懒惰无情了。 所以当容漓的小画眉飞进屋来丢下信笺再冷酷无情飞走时,杀神的第一反应是扑到窗口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什么情况?”刚结束一场没日没夜的侦查任务,小刀卧倒在杀神书房的软榻上,拉高薄被将自己包了起来。 “哦,这天要下红雨了。”杀神挺平常的说,捡起还很新鲜的信笺打开一看,脸色一僵。 他僵着脖子看向小刀,神色挺难以言说的。 小刀困得直打哈欠,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刀阁下,”杀神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对组织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小刀哈欠打了一半,莫名其妙:“哈?!” “是这样的。”杀神晃了晃手上的信笺,浮香暗纹赫然在目:“刺客在问你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小刀:“???” 下一秒:“!!!” “刺客!是真的刺客吗?她联系你了?她为什么联系你啊?她为什么只联系你不联系我啊?她联系你是不是为了问我啊?问我干嘛不直接来找我啊?” “她在哪?她还活着不?活着还等什么啊?快约出来见面啊!喝酒啊!撸串啊!” “杀神?老大?大佬?你为米不鸟窝。” “……” 杀神头疼的按着额角。 他真心觉得自己话够多了,谁想一山还有一山高,也是服了服了。 “知道为啥刺客一直不答应跟你撸串吗?” 这也是困扰小刀许久的难题:“为啥为啥啊,大佬你知道是不是,快告诉我啊快点告诉我!” 杀神面无表情:“因为你聒噪!” 小刀:“……” 好的呢。 …… 小画眉于第二天午饭后飞回了容漓的船舱,杀神回信只有四个字:给个地址。 合作多年,不必多余赘述,容漓也能大概明白杀神的意思。 看来小刀也在孤珀城,这是要来找她撸串了。 这梗可是由来已久,容漓也是听杀神说的。听说五人里就只有她没被小刀逮住撸串了。 这时想来也是好笑,容漓仔细斟酌了一番。一来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偷懒;二来她找到小刀确实有事;三嘛,也可问问商陆的事。 于是容漓给杀神回了信,只有更加简短的两个字:登州。 看小画眉扑腾着翅膀消失在水天一色间,容漓伸了个懒腰,随意从桌子上翻出一叠纸张来,手里转着笔,胡乱勾了个草图。 草图是真的潦草,涂鸦一般的线条错综复杂,依稀能看出个船的轮廓来。 容漓就盯着这张随手之作看了许久,提笔在空白处端正写下“万船会”“暗主”等字样,笔尖点在最后一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墨迹晕开了也不在意。 登州。 登州…… 容漓抬头看向浩浩江面,江水汤汤,烟波浩渺,这偌大的水域中常见船只来往,不少人瞧见乌漕帮的旌旗,大部分先远远避开了。 真不愧是水上霸主。 容漓想:乌漕帮的实力可不止表现在帮派大小上,还有这坚不可摧的水上巨兽。 以及乌漕帮暗主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 …… 京城,信阳府。 斜风冷峭,商陆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隐锐抱了斗篷出来给他披上,冷风从堂口吹来,见缝往脖子里钻。 隐锐缩了缩脖子,给商陆添了杯热茶:“主子,您还是进屋去吧,怪冷的。” “等会。”商陆魂不附体的翻了页茶经,应得心不在焉。 “一个时辰前您也是这样说的。”隐锐其实更想说:您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这样说的。 商陆抬头看了隐锐一眼,温和的眉眼藏着不想动弹的懒洋洋,似乎干什么都不得劲。 隐锐觉得爷这样的状态不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眼见这风越来越冷了,天灰蒙蒙的,又要下雪了。 下雪不怕,怕的是跟昨儿一样雪夹雨丝,那才叫一个冷得透心凉,听说有不少人一夜病倒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馆里塞满了病人。 隐锐不敢让商陆生病了,只好搬出杀手锏:“快春年了。” 隐锐说:“听说慕公子开春要来京城拜师的,慕二公子和慕唯小姐也一同来。不知道容姑娘来不来。” 隐锐故意看了商陆一眼:“这季节生病了就爱反反复复,人容易病脱型,不知道养一个月能不能养回来。” 商陆“啪”的一下盖上书,面无表情的看了隐锐一眼。 隐锐心头一惊,立即低眉顺眼退一边去眼观鼻鼻观心。 “……”商陆捏了捏鼻梁,夹着茶经绕过隐锐往屋里走去。 隐锐偷偷松了口气,赶紧招来人将廊下的桌椅板凳搬进屋里去。 这里搬动家具传来声响,院门外有人转进头来打探一眼情况,被隐锐冷冷一扫,又浑不在意的缩了回去。 隐锐气结,恨不得冲上去揪着对方的衣领狂摇一把,大吼一声:“这里是信阳府,是我家爷的地盘,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狂什么狂,拽什么拽!要是容姑娘在,分分钟捏死你们信不信!!” “隐锐。”屋里,商陆躺在软榻上,凤眼垂着,慢吞吞翻过一页书。 隐锐带着满脸的不服气,转身进了屋。 “什么玩意儿!”隐锐低声咒骂,这南楚上下就没一个不眼瞎的,什么事都能往他家爷身上套,找不出来证据就关禁闭,有本事你把刀子架上啊,又怕信阳旧部彻底反了,欺软怕硬! 隐锐搓了搓脸,只担心容漓那边:“易然说这事是瞒不住容姑娘的。等容姑娘下了船,分分钟会暴露的。” 容姑娘心疼爷,肯定会不顾一切跑回来大闹一场的。 第72章 臭弟弟你打不过他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易然说得胆战心惊,隐锐也是诚惶诚恐,同时疑惑不得解:“爷,您说容姑娘哪里来的消息渠道,怎么好像她啥事都知道一样?”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商陆的反对简直是漠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话不奇怪,放爷你的身上也不奇怪,奇就奇在那个人是容姑娘啊。 容姑娘就一没权没势家族不疼长辈不爱的小可怜,知道那么多事就不怕哪天被人给咔嚓了吗?! 哦,他忘了,就容漓那暴脾气,她不把别人咔嚓了都是给面子的了。 隐锐忧心忡忡:“爷,您说容姑娘这样怎么办才好?”就这脾气,要不是有他家爷兜着,早晚要出事的。 商陆瞅了他一眼,表情挺无语:“……” “你和隐殇留下,我出趟远门。”商陆捏了捏鼻梁,丢了茶经向后一靠,慵懒随意。 “现在?”连隐殇都不带?“那外面……” “让他们守着。”商陆闭上眼睛,声音突然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找个大夫来,我病了。” …… 信阳世子突然病了。 听说是旧疾复发,外感伤寒,会传染,连探视都不得上门。 文帝听说后颇为焦心,一连指了好几个太医去瞧,太医们的回话大同小异,都说会传染,少探视,要静养。 文帝也不知信没信,反正他没法上门来验证,只得每日派太医轮流上门诊治,传到不知情的人耳朵里,都道信阳世子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圣眷。 “深得皇上圣眷”的信阳世子此时正坐在去往登州的船上,而另一边,先所有人一步到达登州的慕唯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声:“叮——!” 您的贴心小系统温馨提示:“您已进入登州地界,是否激活登州副本?” “副本正在激活中……” “副本已激活,请宿主尽情享受副本的沐浴!” 慕唯:“……去你的副本沐浴,小册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册册一脚将人踹出了意识空间:“赶紧做任务去!” 慕唯猛地一激,意识回归现实,发现她已身处登州街头的人来人往里。 “所以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慕唯左顾右盼,没有瞧见慕枳城的人影:“我城弟呢?不会是遇到街头恶霸突然正义感爆棚见义勇为打不过跑不过被绑架吧,那我的任务是不是去勾引反派舍身救弟啊??” 册册:“……你不去写真是可惜了啊。” 慕唯:“好说好说,想当年我也是有想要报考文学系的,你看我怎么样?” 册册:“一个字,俗!” 册册:“两个字:恶俗!” 册册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朝她呼来:“直接五个字,恶俗且狗血!” 一箭三连戳,慕唯差点成了渣渣:“册册,只要你能奉献一点爱,我们还是能好好当朋友的!” 慕唯百无聊赖的穿梭在街头巷尾,哪里有热闹就往那边凑一眼,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找着慕枳城了呢。 结果从西城晃到南城,慕枳城没找到,她突然眼前一黑,被人一麻袋套走了。 真的是个麻袋,慕唯在摸索中还蹭到了一片烂白菜帮子,一股酸臭冲鼻而来,她差点没晕过去。 “你确定这是副本任务不是整蛊任务?!”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你别啰嗦了,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这还需要我走吗?”慕唯被人一把抗在肩头,都快被颠吐了:“你快跟我说说这任务怎么回事啊,不说我就罢工,得不到积分看谁着急。” “严重警告一次,宿主威胁系统是不道德的。”意识空间里,册册翻看着属于登州的副本梗概,操着一口小奶音念道:“宿主你这次的任务是跟着这些绑架你的人前往地下赌场,获得赌石积分并找到男主,帮助男主得到裘方孤本。” “裘方孤本?!”慕唯实在受不了麻袋里的酸臭味了,任由自己意识放空再度钻进意识空间里:“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道具啊。” “那是当然。登州副本后,女主会为了裘方孤本三登男主家门,男主最后会被女主的执着打动,扭转对女主的印象……你别靠那么近行不行。” 慕唯本来也不想太熏着小孩子的,可一听册册分明嫌弃又强忍着平铺直述的声音,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慕唯故意凑过去:“怎么,嫌弃我臭啊?” “……我没有。” “没有好啊,没有你多亲热亲热我,抱一个啊册册。”慕唯作势张开双臂就要去抱他。 册册避之不及:“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来么册册,别害……昂!!” 慕唯只觉得一阵猛力突然朝她席卷而来,天旋地转间,硬生生将她拉扯出了意识空间,连人带麻袋被扔在地上。 慕唯在心里粗俗的骂了一句脏,从地上挣扎着要起来,无奈被麻袋束缚了手脚挣扎不起,反而像只软体动物似的在地上蠕动了半天。 头顶传来一声轻讪,极有嘲讽性,若不是册册在脑海里挥舞着人设大旗,慕唯在重见天日那一刻一定要将这人骂个狗血淋头。 这样想着,慕唯下巴一紧,被两根苍白冰冷的手指捏着一抬,她被迫抬起下巴仰望着这人。 这人长着一张秀气阴柔的美人脸,长睫低垂如扇,眉眼优柔疏懒,说女气却俊郎,说阳刚却透着一股媚。 是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儿。 慕唯在心里啧啧道,册册听完只想捂脸。 “拜托你要花痴也挑个时间场合好吧。” 曲南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慕唯这张肖似容漓的脸,听说是双生子呢,他惊奇的发现并不容易将二人弄混。 容漓脾气不好,明眸善睐混杂着磨不平的嚣张乖戾,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别惹老子的气场。尤其她烦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由内而外的暴戾情绪。 如果说容漓是暴躁的火焰,那慕唯给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轻柔的流水,平缓无波,温柔娉婷,比小家碧玉多雍容大气,比大家闺秀又少了一分呆滞刻板。 她的眸里有光,灵动而鲜活。 “这位公子,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曲南玥盯着慕唯的时间太长了,慕唯觉得有点不舒服。 关键是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透过她在偷窥谁,充满侵略性,既兴奋又痛恨。 曲南玥的眼睛里仿佛有光,捏着慕唯的下巴用力:“花儿一样的漂亮脸蛋,还不让人欣赏欣赏了?” “那公子觉得,我像什么样的花儿呢?”慕唯粲然一笑,灿烂如阳。 她真的与容漓不同。 容漓即使是笑着,也是血腥里淬染过的锋刃,泛着清冷的凉薄。 拥有这样灿烂无辜的笑靥,她一定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有爹有娘,无忧无虑。 天真灿烂得叫人羡慕。 叫人多看一眼…… 就想毁掉! 曲南玥手指更紧,在她柔嫩雪白的下颌处留下一道明显的掐痕:“像牡丹,国色天香……不……我更希望你像水中莲,能出淤泥而不染……”长着这样好看的脸,不丢进人间色里糟蹋一番真是可惜了。 “唔……”妈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慕唯在心里恶狠狠的骂,没听懂曲南玥突然升起的龌蹉。 她弯唇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清丽纯粹的眉眼染上媚色,那一刻,她在曲南玥的眼里竟意外的与容漓相叠了。 曲南玥一时迷惑,就听慕唯温声浅语,仿若鲛人歌:“可我觉得我更像玫瑰。” “因为玫瑰它带刺!” 最后一个字落,犹如惊雷劈开曲南玥混沌的脑海,记忆某个漆黑的角落里,黑色曼陀罗疯狂滋长,红衣姑娘她伸手引花,轻声吐字:“我更想做这曼陀罗,因为它有毒!” “嘶!!”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曲南玥还记得手里这人是容漓的妹妹,手甩出去的下一秒愣生生改了方向,被慕唯抓住时机低身往后一滚。 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慕枳城一举撂倒曲南玥的几个手下,抓住慕唯就往身后藏。 慕唯大喜之下大怒:“臭弟弟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到底谁被绑架了啊。”慕枳城也是心累,他温柔善良乖巧懂事的慕唯姐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你脸怎么了?又是你,是不是你伤的我唯唯姐!” “怎么了?我毁容了吗?”慕唯大惊失色:“弟弟,臭弟弟你看清点现实,你打不过人家!” “你都毁容了还有空提醒我这种破现实?!”慕枳城不敢置信。 “我都毁容了你还有心情打架我说什么了?”慕唯也很心累。 曲南玥甩了甩手,他本来就有些病态的白,显得手指上的齿痕格外明显,静待一会儿,还在往外冒着血珠。 是血啊。 瞬间,唇齿间仿佛都渗满了血腥气。 曲南玥眼泛红光:“你们,是不是等会再吵?” 慕唯:“……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啊。” 慕枳城:“这还用你觉得吗?!” 这他喵就是个一言不合就爱扒人裤子的疯子啊,你什么时候见疯子对劲过! “唯唯姐我喊一二三,我们跑!” “跑”字刚落下,慕唯已经如箭般飞驰了出去,慕枳城一手抓了把空气,无声流动中仿佛还残存着慕唯衣裙上的轻柔触感。 “我……”慕枳城默默将粗口咽回了肚子里,曲南玥静静看着他,似笑非笑:“跑啊,怎么不跑了?” 第73章 小爷他只想倾家荡产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在同一个路口路过第三回,慕唯终于认清了自己迷路的事实。 “你说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给臭弟弟收尸不?”慕唯仰天做忧郁状。 册册斜眼看她:“你确定你还回得去?” “……” 哦,还真不一定。 “册册,人艰不拆,你还是我的好册册。” 册册:“呵呵哒。” 有人过来了。 慕唯忙爬到背阴处躲着,有一行几人顺着狭长弯曲的山道往前走去,连顿都不打一个,可见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 慕唯发现他们连衣服都穿差不多款式的,像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巡逻队。 巡逻队路过慕唯躲藏的角落时,慕唯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其中一人抱怨道:“一天巡逻百八回,半柱香一个来回,搞得那么紧张,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嘘,这么大声找死啊你。”另一人拍了他脑袋一个,凌空一指头顶:“登州不是要办万船会么,来了好多人,上面怕有人惹事。” “谁敢来我们地下赌场惹事,不要命了吧。” “得了吧,我们这缺不要命的吗?你看那些打生死擂的……” “……” “地下赌场!”慕唯眼前一亮:“跟上他们。” 登州副本的主场,我来啦! …… 慕唯尾随地下赌场的巡逻队来到山门前,这里比她想象的热闹,也更加混乱。 就在刚刚,前方进场的人群里就爆发了一场由口角演变的斗殴事件,地下赌场的巡逻队也不管对错,十分粗鲁的将人都打晕拖走,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 与这格外简单粗暴的劝架行为形成对比的是松懈的防御,慕唯混在进出的人群里,十分轻松的过了第一道石门。 那是一条螺旋式向下的人工石梯,慕唯站在九字回廊边往下望,深达五六层楼的高度令她眼前一阵眩晕,最底一层的空地搭起面向六层九字回廊的高台,确保每一层回廊上的观众都能直面擂台上的生死瞬间。 慕唯站离回廊边缘远了些,缓解了会眩晕,顺着石梯往下,一脚踏进赌场。 赌场内人影攒动,人声鼎沸,这边有人笑,那边有人哭,有人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人生百态,牛鬼蛇神,轮番上场,岂止一个热闹。 慕唯前世今生都不曾踏进这样的地方,懵懂好奇的清新雅丽与这满场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位姑娘,需要引荐吗?”一个穿红戴绿的伶人先人迎了上来,笑盈盈的打量了慕唯一眼。 伶人走过来的那一刻,慕唯敏锐的注意到一众人避之不及的神色和漠然,心底升起一丝疑惑。 这人是有什么奇怪的吗? “册册,这伶人是什么身份啊?” 册册:“不知道。” “系统难道不是万事通吗?” “……你是对万事通有什么误解吧。” “……” “这位姑娘怎么不理人呀。”伶人像女儿一般娇笑道,伸手欲来勾慕唯的衣带子,被侧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牢牢擒住。 …… 登州码头。 乌漕帮在登州设有分舵,码头有他们的人常年驻守,船一靠岸,乌漕帮的人就围了半边码头,声势浩大。 青帆长老在众人的簇拥下下的船,相比之下,容漓这边就人单力薄得多了。 货船还会继续沿着河道往前走,载着张跃一干人和乌漕帮的货物前往青州转走陆路,容漓在此与他们分道扬镳。 平秋躲在人群中关注着容漓那边的动静,只是隔的距离远,平秋只能勉强看清张跃脸上的忧心忡忡,至于他们说什么,估计刚开口就被码头的熙攘喧嚣淹没了。 “实在不行您就两个人也好,我跟您保证他们绝对乖乖的当个透明人成不?” 面对张跃的苦口婆心,容漓最直接的回答就是面无表情的拉起兜帽,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下巴。 少宫主油盐不进,张跃也很心累。 送走了喋喋不休今日异常聒噪的张跃一干人,容漓独自一人走上登州码头。 在熙攘杂乱的码头上,她遗然一人而行,清冽冷霁,却让人生出一种不是她融不入这人世,而且这人世融不入她的错觉来。 “容姑娘一人行走登州,不妨让乌漕帮略尽地主之谊?” 青帆长老突然出声喊住她,一下子引来了登州分舵一干管事对容漓的窥探。 容漓半张脸掩在兜帽下,唇角微抿,因克制而清冷。 “不必了。” 容漓拒绝得干脆,青帆长老也没有多强求。 他本来就是这种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愿意主动邀请容漓前往乌漕帮,也不过是平山跟他多念叨了两句跟月栖宫的合作。 不知为何,他总能在张跃对待容漓那看似平静寻常的举止里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信任和郑重。 这位看起来年轻漂亮又孤傲冷漠的姑娘,似乎也没有平秋说的那么简单。 另一边,地下赌场。 “不劳阁下费心,她同我一起的。” 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如此直白又嚣张的,自然是慕枳城了。 他朝伶人亮了亮手里的木牌,堂而皇之带走了慕唯。 “你胆子也真够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混进来。”慕枳城拉慕唯到角落里低声呵斥。 “你的脸……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啊,啧啧啧!” “……唯唯姐!”慕枳城恼羞成怒。 “好啦好啦。”慕唯好心放过他,夺过他手中的木牌打量了眼:“你胆子也不小啊,这通行令牌吧,这都能偷到,有前途!” 慕枳城扯了扯嘴脸,伤口的疼痛让他忘了反驳。 “疼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架了。”慕唯十分厚脸皮的将令牌占为己有,开始打发慕枳城:“哎哟瞧你这一脸的伤好不了就毁容了还是快回去看看大夫吧,姐姐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你慢走哈。” 慕枳城自然不可能放慕唯走了,十分强势的掰开她的手夺回令牌,“要走也是你走!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能待的吗?” “欸你小声点儿,还嫌不够招人是不是!”慕唯嘘了好几声,“我不回去,我还要去拍卖场呢。” 慕枳城拧眉:“你去拍卖场做什么?” 慕唯心里嘀咕着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完成任务来的,“看热闹啊。” 慕枳城:“……” “唯唯姐,你真的是我唯唯姐吗?”慕枳城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慕唯。 前世也是慕唯执意要来这地下城“见识”,在拍卖行偶遇苍溟夜,促使苍溟夜得到了裘方孤本,间接导致容漓答应下嫁平王府。 慕枳城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因为经历过,所以当往事再次重演时,他都会比前世看得更加通透。 唯有这件事,是他想了两辈子,都没有想明白。 慕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为何会知道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地下三城,又为何会对拍卖行情有独钟? 难道真如她所说,只是来“看热闹”的? 慕唯表面镇定的瞪了他一眼,佯怒骂他“白眼狼,亏我那么疼你,刚说两句嘴就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其实内心慌得一逼:“卧槽,他在说什么我在做什么是人设崩了还是他开外挂了?!” 册册为他点个赞:“敏锐小哥!” 慕唯:“……” 慕枳城自然窥不透慕唯慌得一逼的内心,不想重蹈覆辙的他只能妥协:“唯唯姐,你永远是我姐真的。好好好,我带你去拍卖行,但是去之前我们得先去赌场拿赌石积分,只有积分足够才能进去拍卖行的。”只要让慕唯遇不见苍溟夜就万事大吉了。 慕唯:“还有这规矩?” “是的啊。”只要能把身上的钱都输光就好了,没有钱没有积分看你怎么进拍卖行。 慕枳城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感激自己屡赌屡输连裤衩都能输掉的烂手气。 “压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五五六,大!” “我压单!” “一三三,单!” …… 慕唯也是第一次见到手气好成这样的,压大开大,压单开单,满桌等着他买定离手再跟进绝对能实现一夜暴富。 “这手气可以啊枳小城。” 庄家欲哭无泪,几次暗示慕枳城能滚蛋了。 慕枳城更想哭,他头一次知道输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他索性心一横,将所有筹码都压上:“我压大!” “压大!” “跟着大佬走有肉吃,我也压大!” “……” 庄家摇骰子的手都是抖的。 “六六六,开大!” “哇!” “……” 慕枳城眼前一黑,简直想晕死过去。 妈的,这赌场不会也出老千吧! 谁家傻逼专门出老千让赌客赢啊,小爷他现在只想倾家荡产好吧! 不行了,他得赶紧倾家荡产! 想要倾家荡产最快的赌局,当然是赌石了! “这个不好玩,唯唯姐,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慕唯稀里糊涂被拉进了赌石场,看着满桌子的花花绿绿目瞪口呆。 她她她看见了什么? 红的绿的黄的灰的白的? “册册,这些破破烂烂的石头会发光。”慕唯忍不住上手去摸,生平头一次看见赌石的她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种会发光的颜色,从来到这世上她就经常能看见。 第74章 刺客,你为什么不理我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那是人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运。 像容漓和苍溟夜主角光环加身无人能敌的佛怒紫莲,像慕镇南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灰白之息,跟这石头上萦绕的浅淡光晕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这石头上发出的光,就是这石头的气运?也跟人的气运一样,划分黑灰白赤橙黄绿青蓝紫,越靠紫色品级越高? “我这是长了透视眼吧。”人的气运也就算了,连石头的都能看?像这种赌石,她岂不是分分钟暴富? 册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可是我的宿主,有点厉害的金手指怎么了。” “哈哈,这金手指我喜欢。”慕唯搓了搓手,怀揣着暴富梦往石场里走了一圈。 赌石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石头,一堆一垒的到处都是,这里的人还根据石头品相的好坏划分了三六九等。 慕枳城带她来的这个石场品相都不怎么好,个头又小,一堆挨着一堆发着微弱的薄光,颜色从浅淡的红色到浅橙色不等。 这些品相奇差的石头价格偏低,慕枳城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带慕唯穿过赌石大堂,进了里面的大房间。 大房间里的石头比大堂里的看起来要高级别一点,个头也大很多,只是品质参差不齐,慕唯看见最高的也就是浅绿色光,也有浅橙到浅黄色的,掺杂着不少灰白色,有些甚至连颜色都没有。 “咦?”慕唯刚嫌弃完,眼睛就扫到一抹鲜明的鹅黄色。 不是特别高的品级,但胜在颜色纯粹浓郁,没有半点混杂瑕疵,算是这一路看过来最好的石种了。 “有看到喜欢的吗?”慕枳城也不知道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赢得他心很累,迟迟不敢对赌石下手,就怕这狗屎运的余波为平,真给他淘到一块上等美玉,直接被迎为拍卖行座上贵宾。 于是他就将败家的希望寄托到了慕唯身上,希望她的手气能臭点再臭点,最好一臭到底连碎钱屑都不要给他留。 他今天豁出去了。 “是这块吧?那我们就要……” “等等……” 慕唯还来不及阻止,就有人更快慕枳城一步将那块品相颇佳的石头占为己有,“哈哈,我抢到了我抢到了,赌神赐福于我,一定是块美玉,一定是块美玉!” “是你?”慕枳城的记性还不错,更何况就这会功夫,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抢他石头的人就是方才赌桌上凑他最近的赌徒。 赌徒抱紧石头一脸警惕:“这是我先抢到的,是我的!” 慕枳城:“……” “算了算了城弟。”慕唯怕慕枳城没控制住小宇宙上去揍人,赶紧拉住他:“我也不是特别喜欢那块石头,我们再看看,再看看。” 身边跟着慕唯,慕枳城也不太敢在地下城惹事,何况他的目的只是不让慕唯接近拍卖行而已。 只要能达成目的,是输得一文不剩,还是逛到腿酸脚麻,都不是大问题……个鬼! 在第三次被人抢走慕唯看上且开出来成色还算不错的石头后,慕枳城爆炸了:“你们有完没完啊!找打是么!” “你你你想干嘛?!是你自己手速慢关我们什么事啊!” “不关你们事?”慕枳城气笑了,一个人一个人指过去:“刚刚就是你故意撞过来,就小爷慢了一步的。” “还有你,别以为躲后边小爷就认不出来你了,就是你一盆热水险些泼我姐身上了!” “你说是就是啊,我们还说你故意找茬呢。” 地下城最不缺的就是胆儿肥还爱惹事的人,他们见慕枳城一副“谁也别想好走”的架势,立即虚张声势的大喊大叫:“巡逻队,巡逻队呢,这里有人惹事啦!” 果然有巡逻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朝这边看过来。 若被巡逻队逮着,他们可都得被丢出地下城去。 慕唯一心只想完成任务,立即劝阻慕枳城,“城弟冷静,城弟冷静。这里石头还多得是啊,我们再选一个就是了。” 慕唯目光微转,入眼处都是一堆不入流的货色,心念一转,她眼睛“蹭”的发亮,惊艳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她似乎毫无心机,被抢了那么多回也不知道掩饰,拉着慕枳城的袖子控制不住激动,当真一点城府都没有。 “城弟,我们要那一块好了。” “唯唯姐你……”不要说得那么大声…… 果然,就在慕枳城一个箭步就要上前去拿慕唯新看上的石头时,那群时刻准备着的人十分有组织性的留一部人拦截慕枳城,一部人上去去抢夺石头。 那石头又大又圆,外表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结合前面开出来的都是好货,不少人立即被蒙骗,一哄而上,你推我搡间难免出了争执。 而慕枳城一被人拦截二被慕唯死死拽住,又急又气,“唯唯姐!” “算啦算啦城弟,看来我们今天是买不到石头了。我们回家吧。”慕唯是唯一能透过外表看清内在的,拖着慕枳城赶紧脚底抹油。 那石头最后被一个富商抢到了,散尽八成的家财买下,迫不及待的让赌场的人将石头开了。 结果可想而知,富商的哀嚎顺着螺旋石梯滚滚而下,久久不散的回音是无形的喇叭,将富商的丑态传遍大半个地下城。 慕唯一边跑一边偷笑,慕枳城没她那么乐观,回头一看富商气急败坏的咆哮,暗道不好:“唯姐快跑!” 与此同时,地下拍卖行头顶一层,视线最佳的雅间都有人了。 女人一身黑长裙,凌霄花暗纹藏银丝,行走间婉妍娉婷,一步一摇停在雅间前,取下门上的曼陀罗纸花。 “真丑。”女人哂笑道,伸手推开了房间门:“外面可热闹了,不出来瞧瞧?” “把门带上,吵!”容漓靠在软榻上,挨着矮桌不知道在涂抹些什么。好看的眉头锁得深,看起来格外烦躁。 可烦躁归烦躁,容漓对女人的态度还挺友好,甚至让了半边软榻给她坐。 女人是个会顺杆爬的主,占了容漓半边软榻还要分她一半的毯子,整个人再往后一趟,卧了个舒舒服服。 “你可真会享受啊,瞧这小榻软的,被窝暖的,还有茶有点心,真心慕了。” “杀神也没见亏待你,怎么就穷到一杯茶一块点心都吃不起了?” “还不是撸串撸的。” 容漓斜了她一眼,冷笑道:“堂堂小刀,榜上前三,一单到手的银子够你撸多少回串了。” “那也经不住老鬼和胖嘟嘟三天两头蹭饭啊。”那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大胃王,一次就能吃掉她辛苦半个月的银子。 “不过嘛,要是刺客你的话,天天过来蹭我也是请得起的。”小刀蹭到容漓身边,伸手摸了把她脸:“啧啧,这细皮嫩肉的,你有十五了么?刺客是你的真名吗?” “你老家登州的吗?你来登州做什么?探亲?访友?还是路过啊?” “你有对象了吗?你对象多大啊?刺客,你在画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啊?” “刺客,约串么?” 容漓:“……” 容漓觉得有点头疼,还有点幻灭。 为什么杀神没有告诉她小刀还有叨逼叨的爱好? 为什么她以前会觉得小刀挺高冷挺安静的? 这也不能怪容漓。 她自己就是有些孤的性子,喜欢独来独往的,跟谁都是交浅言也浅,一个照面能有一句寒暄都是态度良好的了。 以前的孤珀城也比现在乱多了,黑吃黑是很司空见惯的事,猜忌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谁也不敢跟谁深交。 容漓会认识杀神那是很偶然的一件事,她是通过杀神认识小刀老鬼胖嘟嘟。 哦,这里要提一句。 其实胖嘟嘟的代号不叫胖嘟嘟,而叫汤圆。 不过据杀神透露,他现在好吃懒做的,离胖嘟嘟也不远了。 “你在找容漓?” “是啊。”小刀没多想刺客为啥会知道,要么是别人告诉她的,要么是她自己打听到的,反正刺客消息一向灵通。 “刺客你放心,这叫什么容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你绝逼比不了的。等我找到她,我一定……”容漓幽幽看着她:“你一定怎样?” “揍她啊!揍到她爹妈都不认识了,保管她离信阳世子远远的,再也不敢跟你抢男人。”小刀去拍容漓的肩:“怎么样,姐们我够义气吧。” 容漓:“……” 这情况有点不对。 容漓表情古怪了一下:“你不认识容漓啊?” “认识啊,许州慕家的女儿嘛。听说有个神棍给她算命,说她是天煞孤星……” 很好! 这打听得也真是很仔细了,很棒棒哒! 容漓哭笑不得,但她也不傻,一听小刀不认识容漓,总算明白她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并不关刺客的事。 沉默了一会,容漓状似叹息,无力道:“你不是问我叫什么吗?” “是的是的。”见刺客主动爆料,小刀一脸兴奋。 真不是她太八卦实在是刺客将她的真实身份捂得太紧了,她跟其他三个人暗搓搓查了许久,好几次快查到了,都被刺客敏锐的躲了过去。 让小刀几人好生郁悴。 容漓表情古怪了一下:“我叫容漓。” “哦……原来你叫容……”故作高深的惊叹戛然而止,小刀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你说你叫啥?” “……容漓。” 小刀身子往后仰,离容漓远了些,更方便她看清容漓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脸蛋,表情古怪。 “你再说一遍你叫啥?” 容漓两笔画完最后的草稿,将笔一推:“刚刚听说你想揍我。” “……” 现在跑走还来得及吗?! 第75章 杀神老大,刺客她威胁我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一刻钟后。 小刀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真是容漓?许州慕家的容漓?” 已经重复问了八百遍的容漓:“……喝茶。” 小刀呆呆的捧起茶,刚要抿一口,猛地又抬起头来确认:“你真是容漓?” “……”容漓起身想走。 小刀扑过来将她按住:“别啊刺客,别走,我不问了,真不问了。” 小刀抓抓脑袋,看了容漓一眼,又一眼,眼睛里依旧带着怀疑。 她怕刺客在逗她玩儿。 但想想刺客好像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刺客就是容漓,容漓就是刺客,所以你就是信阳世子身边那女的?” “嗯。”容漓将桌子上的稿纸都收起来了,杏眸里有隐隐的笑意:“我就是那个你想揍得连爹妈都不认识的女的。” “……”杀神老大,刺客她威胁我!!! 在赏金杀手榜排名第一的刺客面前扬言要将她揍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什么的…… 啊,脸真疼。 小刀表情麻木:“不提这茬我们还能做朋友谢谢!” 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娘我真、真…… 唉,算了,对着这张脸她也下不去手啊。 小刀趴在桌子上,盯着容漓的脸心跳加快。 这仔细看,还有点眼熟啊。 “刺客,这是你真容吗?”小刀把着下巴一脸沉思:“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容漓朝她撇来疑惑的一眼:“应该没有。”她出孤珀城的任务都是易容的,迄今为止,除了小刀,连杀神都不曾见过她真容。 “不对啊,我是真见过你。”越看越觉得眼熟,小刀眉头深锁,记忆新鲜,应该是最近的事。 最近啊,最近她做什么了呢? 刚刚见了刺客,进了雅间……再往前推,走过九字回廊,从地下赌石场路过…… 地下赌石场……! “对了,赌石场。”小刀笑眯眯的:“我刚在赌石场那边就瞧见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也不是一模一样,感觉……感觉人小姑娘比你乖……你怎么了刺客?” 容漓诧异的看向小刀,随即杏眸微眯起,冷光烁烁:“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跟她长得一样的小姑娘除了慕唯还有谁。 慕唯来了登州,还在地下城?! 容漓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头走。 小刀一脸错愕,真是认识的啊。 “那小姑娘是谁啊?” “我妹,慕唯。”容漓简短的道。 小刀可是查过容漓的人,除了那些被刻意掩盖过的信息不好查,被放在表面上的东西却是谁都能一眼看穿的。 比如容漓长在容家村,却是慕家的女儿。 比如她有个双生妹妹,姐妹俩的生长环境天差地别。 看刺客紧张的程度,姐妹俩的感情还挺好? 孤珀城的人都不爱讲道理还很护短。 刚知道容漓寡亲薄情孤孤单单长这么大时,小刀是心硬如铁的——她是从火海油锅中淬炼而出的刀锋,同情于她而言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可乍一知道刺客就是容漓,容漓所经历的一切苦恼都是刺客的亲身经历,对刺客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呸!是再见知己! 反正小刀为刺客的遭遇深感不平。连带对慕家的人都不待见了。 可此时瞧来,刺客跟慕家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容漓刚要去推雅间的门,俩人就感觉到房门传来一阵振动。 两人反应奇速,立即向两边退开。 只听“砰——!”,房间门被撞歪了,原本隔音极好的雅间瞬间像沉入水中的船体,铺天盖地的风吹草动倒灌而来。 容漓又冷且躁的一拧眉,刚要后退的脚步猛地刹住,在小刀意外的目光中窜了出去,一手擒住一人的后衣领。 有没眼力见的打手看不出来这人的厉害,抡起斧头就朝她砍来。 那斧头厚实且笨重,打手用尽全力的一挥,似有开天辟地之力,挨上这么一下,不死也得残掉半身。 却见她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出去,挥斧的打手一个趔趄,斧头一下挥歪,砰的错过一人的头侧砍进一旁的雅间门里,引起一阵倒吸气的惊呼。 打手暗骂一声,来不及收回斧头就被容漓一记直拳捅在肚子上,角度精准狠辣得打手当场一口酸水呛出了血丝。 慕枳城回头,大喜之后大惊,脑子里轰隆隆的:“容姐!?”为什么容漓会在这里?她见到苍溟夜了吗?这跟前世不一样啊! 慕唯理了理表情,瞬间乖巧:“姐姐。” 不错,被容漓跟拎小鸡似的拎回来的两人,正是被小气鬼富商追着满地下城乱窜的慕枳城和慕唯。 容漓将人丢给小刀:“我弟,我妹。” 不用等容漓介绍,小刀自己来:“弟弟好,妹妹好,叫姐姐就好不要客气。” 慕枳城:“……” 慕唯:“……” 容漓瞥见了慕枳城不服气的脸,知道这是个跟她差不多的刺头儿,于是拍拍他的头:“叫刀姐。” 容漓发了话,慕枳城再不情愿,也得客气的喊一声:“刀姐。” 慕唯乖巧的、温柔小意:“刀姐姐。” “老板,他们就在前面。” 打手从四面八方涌来,穿过九字回廊朝这边逼来,迅速将雅间门口的四人堵在一角。 胖胖的富商从中间挤了进来,眯着小眼睛打量了四人一眼,视线在容漓和小刀身上多转了一圈。 “还有帮手呐,难怪如此大胆,竟然敢糊弄你王爷。” “……分明是你伙同了一群瘪三来抢我们石头,活该开出来次品!” “你说谁瘪三呢!我可是王爷的贴身管家管三!。”管三怒而跳起,现场就他叫嚣得最厉害,好像亏损了大半家财的人是他一样 “王爷您看,这臭小子已经承认他们是故意的了,如此不要脸,一定要他们赔钱,赔钱!” 富商小眼睛滴溜溜的直在容漓三个姑娘身上打转,心里盘算着要将她们卖多少钱才能挽回他的损失。 不,不对。这样的颜色哪怕是人间色里艳极一时的牡丹姑娘,也难比一二。 或许他不仅能挽回损失,还能大赚一笔! 富商心里的算盘打得贼响。 富商贼咪的打量毫不掩饰,慕枳城心头不爽,一个错步上前,要挡在容漓面前,被小刀一把拎开了。 “小孩子,逞什么能。” 慕枳城:“……谁是小孩啊,你才是……昂!!” 小刀毫不客气的一记铁砂掌,慕枳城又不敢还手,敢怒不敢言。 富商的眼睛就没有从容漓的身上离开过,容漓拧眉侧了侧身,“愿赌服输,这是赌场的规矩。” 要是每个赌石输了的人都这样不依不饶要求赔偿,地下赌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富商是不可能因容漓的三言两语就放弃的,“谁说王爷我不是愿赌服输了。爷我服这地下赌场,至于你们嘛,坑了爷,就要将坑了爷的银子吐出来。” 容漓看疯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后退两步一巴掌拍在墙壁上,忽然上空钟声大作,振聋发聩。 砰砰砰! 比富商的打手们赶来时更响亮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地下城的护卫队犹如神兵天降,淬血蹭亮的长矛齐齐对准在场的人。 富商惊呆了,他明明已经打点好了巡逻队,只要不闹大,护卫队管你去死,今天怎么…… 富商一双小眼睛瞪得瞠圆,完全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谁。 护卫队长走在最前面,他直接越过富商,目光落在雅间门口的四人。 “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为您服务的?” 容漓下巴抬起朝富商示意:“那傻逼,吵到我了。” 护卫队长看了眼被撞坏的房门,再看了眼富商带来的打手们,登时脑补了一通富商见色起意仗势欺人的戏码。 护卫队长看向富商的眼神都不友好了:“把这群惹事的东西都押下去,查明身份,划入禁止往来名单。” “等等……等一下,我……我可以解释。” 护卫队长不需要他的解释,让人直接呀走。 别看富商的打手们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在地下城的地盘上遇到地下城护卫队,那一个个都跟老鼠遇见猫似的不敢造次,老实巴交跟着走了。 慕唯眨眨眼,这也是够霸气威武的。 霸气威武的护卫队长此时正好声好气跟容漓道歉:“这位姑娘,您看您这还满意吗?” 容漓看了破损的房间门一眼。 护卫队长立即会意,让人去通知柜台管事过来。 柜台管事二话不说,赶紧给容漓换了个新的雅间,甚至比方才那间视野还要好的。 这边,富商战战兢兢的在护卫队长的“看护”下滚出了地下城,走之前他也不忘回头询问,想要死个明白:“这、这位大人,敢问方才那位姑娘是……” 护卫队长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道:“你不知道地下城有贵宾制么?” “瞧见那雅间没有,能进去那儿的都是这个。”护卫队长竖起大拇指:“是地下城都会让三分的人。” 护卫队长挺同情他的:“你就自认倒霉吧。” 富商脸上死白一片。 都这个时候不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呢,去拼个鱼死网破吗? 富商是没有这个胆量的,更别提能耐了,只得灰溜溜走了。 就在下一层的赌石场回廊处,朔风抱着苍溟夜的斗篷跑向朔月:“朔月哥哥,你有没有听见他们在说啊,刚刚有个人好厉害的,赌点猜双赢了一路,连赌石都奇准无比。好像是对姐弟来的。” 第76章 果然,是慕唯小姐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姐弟?”苍溟夜走过来,听见朔风的话,脑海里闪过的是慕唯的脸。 只是下一瞬,那张熟悉的娇颜线条收紧,眼尾染红,气场大变。 苍溟夜心头猛跳,震得脑袋空白。 怎么会想到她? 朔风还在为世子的询问感到兴奋,喋喋不休的叨逼着:“对啊,对啊。” “世子您说,真的有逢赌必赢的人吗?手气那么好,那不是分分钟暴富?这算不算传说中的赌神啊?” “好可惜哦,我们来晚了,没见着人。” 苍溟夜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朔月比朔风会看眼色多了,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世子,人已经到了,世子现在要见吗?” “……嗯。”苍溟夜站在回廊边往下望,拍卖台上已有人员走动,距离今晚的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确定裘方孤本会在今夜拍卖?” “是。属下已经跟拍卖行的人确认过了。”朔月说。 裘方孤本作为一本棋谱,它虽珍贵,但珍贵程度也因人而异。 毕竟会下棋的人多,而真正懂棋爱棋会为了一本棋谱花费千金甚至万金的人还是少数。 因此裘方孤本相比其他拍卖品,属于冷门一类,有人询问,拍卖行的人自然极力推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苍溟夜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他背手走下螺旋石梯,朝朔月预定好的雅间走去。 …… 雅间,青帆长老刚抬起手,房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刚好在登州办事的隐约被隐锐一封书信调到了商陆身边,充当起护卫和随从。 他打量了眼青帆长老,眼生,但不妨碍他认人。 “是青帆长老吧。” 乌漕帮的水蓝船纹袍可不是谁都穿得起的。 青帆长老见开门的是个生面孔,也怔了一下,拘谨道:“是,在下青帆。” 隐约让开路:“一路辛苦了,进来吧。” 比起爱装酷的隐殇和脑子爱抽筋的隐锐,隐约无论是从外貌上还是性格上都更温和可亲些。 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整张脸的线条都在顷刻间柔和下来,因为毫无攻击力而更容易叫人放松警惕。 青帆长老受此影响,对隐约的观感还不错,不知不觉放松了语气:“不知暗主大人……” 隐约等青帆长老和船老大都进门后将房门关上,耳尖的听见隔壁传来动静,下意识一眼扫去,在房门关上时瞥见姑娘的半边侧脸。 若是隐锐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慕唯那张肖似容漓,艳极一方的脸。 “姐姐,我想出去玩。”慕唯对地下城的新奇劲还没过去,坐也坐不住。 慕枳城赶紧将自己从‘容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发展跟前世不一样啊’的迷雾中拉了出来,装作一脸心有余悸,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闹剧中回过神来。 “唯唯姐你还不知道怕啊。” “怕啊,怎么不怕。”慕唯眨眨眼,怕就不出去了吗?不出去怎么偶遇苍溟夜啊,不偶遇苍溟夜我还怎么完成任务啊? 而慕枳城想的是:虽然剧情发展跟前世有所偏差但苍溟夜就在地下城是事实啊,让你出去万一遇见苍溟夜怎么办?这一世还是让苍溟夜拿到裘方孤本怎么办?不行,不能让你出去。 “怕你就不要……” “这不是有姐姐在么。” “可是……” “城弟你别怕,有姐姐在呢,你要相信姐姐呀。还是你不信姐姐能保护我们?” “我没有……” “没有那有什么好怕的。”慕唯看向容漓,水润杏眸清澈闪亮,纯净无邪:“姐姐,你看我和城儿都这么相信你是不是,你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的是不是。” 容漓拿慕唯有点没辙:“……” “噗——” 没想到以冷酷无情出名的刺客还能有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小刀顶着容漓三姐弟各有不同的目光笑得开怀,一手搭在容漓的肩上:“妹妹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拒绝呢,反正现在也没事出去走走也好。” 小刀装模作样的一手扇风:“这破房间四四方方的闷死个人,有啥好呆的呀。” 慕唯:“……” 慕枳城:“……” 虽然这房间的布置装潢确实看不出来高大上在哪里,但是听说地下城雅间有市无价,有钱有权都不一定能订到一间你说它破? 刀姐姐你有点飘啊。 飘也就算了,问题是容漓对她是出乎意料的宽容,容忍她聒噪,允许她点很多吃不完的小点心,明明很不耐烦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跟大部队一起出了门。 慕唯连线册册:“小册子,这刀姐姐什么身份啊,看起来好屌哦。” 册册回:“虽然看起来跟女主的关系还不错但是后期剧情提到的次数很少啊,这样的小人物本系统怎么可能会知道。” “……能让女主这么酷的人乖乖听话,你确定她是小人物?”慕唯无语:“赶紧查查,唯一她是什么隐藏任务大,Boss呢!” 听说她可能是隐藏大,boss,册册眼睛蹭的一下闪闪发亮。 隐藏大,Boss是什么? 那可是行走的百万积分啊! 册册立马调出剧情链接查看,终于从茫茫名海中找出了小刀的身份信息。 仅有一句话。 “刀凌霄,南境守关传人,孤珀城小刀,赏金杀手榜排行前三。”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大大大大的身份来历。 “南境守关传人,云南王左膀右臂,三十万大军阵前取敌军将帅首级如入无人之境。”慕唯嘴角抽搐,“小人物,呵呵!” 册册:“……” …… 容漓并无所谓逛不逛地下城,小刀也不是第一次来,慕枳城心思全在戒备四周杜绝苍溟夜上了,有心情闲逛还逛进心里去的只有始终保持新奇表情的慕唯。 表情当真只是表情,比起这地下城的热闹风光,慕唯更想尽快找到苍溟夜完成任务拿到积分。 只是连晃带逛个把时辰,拍卖台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拍卖会就快开始了,她连苍溟夜的影子都没瞧见。 比起慕唯掩饰得很好但依旧存在的心急火燎,慕枳城就越见轻松。 只要慕唯不偶遇苍溟夜就好了。 只要苍溟夜得不到裘方孤本就好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比起楼上雅间的清静自由,拍卖台附近没有固定的座位,就显得杂乱松散很多,谁都想往前靠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获得更多的机会,拍得更心满意足的拍卖品一样。 容漓慕唯一行四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出挑的,与这嘈杂混乱的人群是那么格格不入。 容漓眉眼藏傲,小刀笑里含煞,敢来地下城混的人都有点胆色,但也不敢盯着这俩人看久了,纷纷下意识的退让开一条小道。 这一退让,让四人在人群里更显独特,有更多的人将好奇的打量远远投来。 容漓不喜欢这样明显又意味深长的打量,拉起兜帽侧开脸,路过拍卖台想朝远离人群的地方走去,背影又冷又酷。 小刀比她自在多了,朝那些人吹响一个又痞又坏的口哨,勾住容漓的胳膊不让她走快了:“你别走那么快啊,多热闹。” 容漓表情冷冷,毫不留情的打掉她的手:“走了。” 慕唯和慕枳城也不喜欢留在这里给人当猴子看,十分听话的跟了上去。 小刀自然没劲,“你这也太不可爱了。” 赏金榜上的杀手需要可爱吗? 容漓瞥了她一眼,不发表言论。 此时,楼上雅间。 苍溟夜静坐于桌前。 朔月接过地下城侍者端来的茶,查看无误后,才奉给苍溟夜一杯,另一杯给了角落里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娇小瘦弱,单薄的背脊因怯弱悲恐而佝偻成弓,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紧紧的仿佛再增一份力,这张薄薄的纸就能被她撕扯成灰。 苍溟夜没有喝茶,没有因她的悲伤而升起任何的同情,目光始终冷冷的看着她,全无软化。 朔风看看那位姑娘,转眸又看看苍溟夜,那么冷冰冰又严肃的气场,让他蓦地一个哆嗦,赶紧转移视线向窗外,企图通过楼下拍卖台内外的火热获得一点温度。 结果猝不及防,看见了另一张更加寒煞冷白的脸。 朔风一惊,瞬间抖得比那姑娘还厉害。 朔月奇怪地看向他,小声问道:“朔风,你不舒服吗?” “容……容容容……容姑娘……” 听见某个姓氏,苍溟夜耳朵敏锐一动,下意识地拧眉,本就阴云密布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他侧头看向拍卖台时,整张脸都是黑的。 容漓今天没披斗篷,而是换了件黑底绣红花的长衫,宽大的兜帽被她拉起,几乎罩住整张脸,只剩下线条干净的下巴若隐若现。 即便如此,容漓那一身有棱有角的冷酷气场依旧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都不会认错。 而在她的身侧,温婉亲人的姑娘娇态可掬,亲热的挽着容漓的手。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一双杏眸几乎完成了好看的月牙,甜蜜灿烂。 苍溟夜猛地起身,不顾雅间内三人的错愕,大步出了房门,朝楼下拍卖台走去。 朔月新奇又疑惑,世子这是怎么了? 他探头朝楼下看去,毫不意外的瞧见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果然,是慕唯小姐啊。” 第77章 苍溟夜非是良人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满怀期待辛苦寻找半天依旧不见人影该有多失望,下一秒那人就在眼前就有多绚烂。 此时此刻,苍溟夜在慕唯的眼里简直光芒万丈! “姐,姐,是夜世子。”慕唯拉扯容漓的胳膊,难掩兴奋。 积分啊积分,那都是积分啊! 容漓当然知道那是平王世子,可她不明白慕唯为什么这样兴奋,遇见他是什么好事么? 反观慕枳城,一点高兴的影子都没有,一脸吃了苍蝇的恶心。 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小刀拉着容漓窃窃私语:“该说这位平王世子招人喜欢呢还是惹人讨厌呢。” 喜欢? 容漓恍然看向慕唯,隐约记得她时常在她耳边絮叨苍溟夜,说他们小时候一起读书一起玩耍,说分别后苍溟夜时常遥寄关照,说慕家落难后唯他不曾落井下石,还说他铁血丹心忠君爱民,为人臣是模范,为君子是楷模。 每次都似不经意提及,每次都能夸夸其谈,将他夸了又赞,赞了再夸,就差没把人捧上神坛了。 当时容漓还不明白妹妹为何如此热衷于苍溟夜,今日被小刀一言惊醒,容漓才觉自己如此迟钝。 慕唯这小丫头这是看上苍溟夜了! 可怜家中还有老父亲为她的亲事千谋万算,就是没算到她一颗芳心早有所属。 啧! 难怪慕枳城看苍溟夜不顺眼呢。她现在也看苍溟夜不怎么顺眼。 还不知道自家姐姐已经误会了的慕唯沉迷任务不可自拔,小快步蹦到苍溟夜那边:“夜世子,你也在地下城呀,好巧呢,我姐姐也在。” 这话落到容漓的耳朵里直接过滤“姐姐”二字,成了“好巧呢,我也在。” 果然女大当婚,妹大不中留,好白菜都是让猪拱了的。 苍溟夜一见到慕唯,就如寒冰逢春——化成了水。 “唯妹妹,你怎么在登州?慕将军也一起来了吗?” 等目光扫过容漓时,又寒彻如冰:“地下城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值得你冒大险拖家带口而来?” 这差别待遇,直叫小刀拍手叫绝。 “我说刺客,你是做什么缺德事儿将他得罪成这样?” 平王世子苍溟夜,那是面对亲爹亲妈甚至亲君上都不假辞色的主,能对慕唯放缓语气怕惊怕吓,说没上心瞎子都不信。 别说容漓是慕唯的亲姐姐了,就冲这张跟慕唯八成像的脸,你也该稍假辞色吧。 人家倒好,看容漓比看谁都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睛的,跟有杀父杀母之仇似的。 容漓瞥了小刀一眼,凉薄的眸光最终落在苍溟夜的身上,充满审视的意味让苍溟夜心头升起怪异。 容漓绯红的薄唇蠕动了一下,碍于慕唯还一脸未散尽的兴奋,又默默咽了回去。 但小刀以绝佳的视力起誓,刺客没有吐出口的话绝对是‘关你屁事’。 一声铜钟鸣响,拍卖台下爆发巨大的起哄声,穿着一身白长衫戴着夫子帽的中年男人走上台去。 那是拍卖师。 拍卖师上台,意味着今晚的拍卖就要开始了。 “看样子今晚的好东西不少啊。”慕枳城巴不得苍溟夜跟容漓闹僵呢,假装对拍卖会很感兴趣的样子,努力踮起脚尖往拍卖台上张望:“这里人太多了,容姐,我们还是上去吧。” “走吧。”容漓果然没有理会苍溟夜的诘问,越过他往楼上雅间走去。 容漓不搭理苍溟夜,慕枳城是最高兴的。 慕唯则是怒其不争,哎呀,我姐怎么不理男主呢,这还怎么谈恋爱啊。 “夜世子,你可有要事?若有空闲,不妨同我们一起去楼上吧。楼上视野好。” 虽然慕枳城很想跟着容漓一起走,不搭理这苍溟夜,但是他也没有忘记今晚更重要的任务——看好慕唯,决不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记得上一世,慕唯就是在苍溟夜的口中得知裘方孤本这珍贵棋谱的,还因此上了心打算拍下这孤本送容漓当生辰礼,结果苍溟夜误以为是慕唯喜欢,当下大手笔将孤本给包圆了。 一步错步步错,他决不能让前世的错误再度重演。 “唯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夜世子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他的雅间可比我们的宽敞舒服多了,唯唯姐你何必为难夜世子来跟我们挤呢。” 慕枳城的敌意可是半点掩饰都没有的,这让慕唯很摸不着头脑,也不见夜世子怎么着他了啊。 “城弟,不……” “走啦唯姐,就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可不兴搭理你。” 慕枳城不是第一次给苍溟夜脸色看了,次数一多苍溟夜也就不痛不痒了。比如慕枳城的敌意,他更怕慕唯误会。 “唯妹妹你去吧,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慕唯掩不住失望。 还有公务? 剧情里有这段? 积分泡汤了啊…… 不行,副本还没有结束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认输呢! 就算进不了雅间,促进不了感情,话也没能说两句,但是主剧情还是要走一走的,重要道具还是要拿下的! 慕唯猛地抬头,抿着唇绷紧小脸,既认真又执拗,容色倾城的小脸仿佛会发光。 册册都要为她的敬业捏一把虚伪的鳄鱼眼泪。 “夜世子,我觉得裘方孤本特别好,你觉得呢?” 苍溟夜一怔。 慕枳城:“!!!”唯唯姐你怎么不按剧本来! 苍溟夜反应很快,心照不宣般:“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死夜壶! 慕唯与苍溟夜真‘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慕枳城欲哭无泪:“唯唯姐……”你真的变了,你前世不是这样的! “哎呀城弟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胜利在望,积分即将到手,慕唯心情很好的逗慕枳城:“这才几步路啊你就想姐姐想到哭啦。” “好,乖啦,不哭了。唯姐这就带你去找姐姐哈。”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别生气嘛,城弟。”慕唯追着慕枳城跑了两步,留意到四周围的目光,终于想起来要维持一下基本人设。 “夜世子,唯儿就先告辞了。” “唯妹妹去吧。” 苍溟夜看了眼前面,容漓早不见人了,慕枳城又走得奇快,原地只剩下慕唯一人了。 他拧眉,心想容漓果然不靠谱,唯妹妹跟着她肯定不安全。 “等等——正好我也要回雅间去,唯妹妹,一起吧。” 路又不是她的,慕唯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正好没有慕枳城的捣乱,她可以借机向苍溟夜灌输点她姐的好来。 “这是唯儿的荣幸。夜世子,请。” 二人头顶上,二楼拐角的隐秘处,有两双眼睛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笑得可真甜呀。”小刀啧啧叹喟两句,回头看容漓不怎么愉悦的脸,她坏心眼的觉得开怀,故意道:“刺客,看来你妹妹是真喜欢这位夜世子呢。” 容漓也觉得慕唯笑得过于灿烂了点——这点多出来的灿烂是完完全全属于苍溟夜的,可见慕唯是真的高兴。 慕唯高兴没什么不好的。 她这个当姐姐的,什么都没做妹妹就长这么大了。 她不欠慕唯的,可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于是只盼着妹妹能开心点,再开心点。 好像只有她开心够多了,多到这一辈子只剩下开心了,她缺了的东西才能一点点补回来。 那么开心啊,连小刀都说她喜欢了。 看来慕唯是真的很喜欢苍溟夜,藏都藏不住了。 容漓叹息一声。 “你叹什么气啊?”妹妹有心上人了还不高兴啊。 “愁。”容漓皱了皱眉,脸色有点苦恼。 以容漓的直脑筋,什么都爱简单粗暴横冲直撞的,能看见她愁可真是难得。 小刀就很幸运的近距离观看了这样的奇观,好笑抬手搭她肩膀上:“愁什么呀?说出来听听,让姐姐我高兴高兴。” 容漓睨她,转身要走。 “别啊。”小刀巴着她胳膊不让走:“你说你的,我高兴我的呀。说不定姐一高兴,想出办法来帮你呢。” 容漓‘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容漓搓了搓脸,走上长廊往雅间走去,压低了声音说:“平亲王府手握重权,苍溟夜子承父位;而慕家家道中落,我父病重在床。身份悬殊,苍溟夜未必是慕唯的良人。” 小刀长于南境,算半个南楚人,对南楚朝局也有所了解。 她深知容漓所言非虚。 平亲王世子仅身份便高不可攀,何况他还有才学有手腕有魄力,只要平亲王府一日不反不叛,苍溟夜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注定不凡的男子,迎娶的世子妃要门当户对,要端得起来,还要装得出来,这样才能应付好他后宅里的莺莺燕燕。 堂堂亲王世子,后宅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世子妃的。 两人沉默着回了雅间,分坐两头心事重重。 慕枳城也好不到哪里去,深受打击,身心俱疲,恹恹打了声招呼,趴在窗口看拍卖台上流水一样上台一件件稀世藏品,索然无味。 “各位看官注意了啊,接下来的藏品来自前朝,乃前朝开国君主的王后所撰写的第一棋谱,裘方孤本,起价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听来已是天价,但这里是地下拍卖行,随意一件藏品就是万两黄金起的,一百两黄金连点浪花都掀不起来。 毕竟如前面所说,这世上真正懂棋会棋爱棋的人还是少数,这样的人多自命清高,也不屑于混迹地下城这种乌烟瘴气之所,是以裘方孤本随只喊价一百两黄金,但跟价的人极少。 “一万两黄金!” 第78章 指控,是福是祸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一、一万两?!” “疯了吧?” 拍卖台下不缺有钱人,但也没有谁这样叫价的,一时有如水入油锅,人群沸腾。 拍卖师大概对裘方孤本的期待值也不高,一万两的高价一喊出来,他也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兴奋高昂的一锤敲下。 “六号厢房出价一万两……” “两万两。” “三万两!” 拍卖师的话音还未落下,另一声喊价响起,六号厢房的客人不甘落后,紧紧咬上。 台下的人要疯,这什么情况?他们弃之如敝履的棋谱,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慕枳城也懵。他知道一开始喊价一万两的是苍溟夜,可前世有这样哄抬拍价的一幕吗? 时间过去实在太久了,当年的许多细节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是有一点他很肯定,前世除了容漓和苍溟夜,并没有第三人将裘方孤本放在心上,所以苍溟夜才能那么轻易就将东西拿到手。 想到这里,慕枳城忍不住看了容漓一眼。 楼下热火朝天,这位主倒是淡定得很,随手抓了把瓜子在啃。 “做什么?”容漓淡淡地抬眸,语气十分冷淡。 真的有这么淡定? 慕枳城指了指楼下:“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又没钱。”容漓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对哦,他容姐人间最穷。 “我们有钱啊姐姐。”慕唯闻声而至,将厚厚一叠纸票倒在桌上,“好多好多呢。” 那不是市面上通用的银票,而是仅供地下城流通的代票,大小面额有黄金一百两和白银一千两之分。 慕唯倒出来的代票有好几摞,黄金白银都有,价值没有黄金几百万两也有几十万两了。 小刀都震惊了,看着俩小屁孩:“你们哪来那么多代票?” 小刀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没见过这么多代票! 代票是什么? 那是筹码,是赌资,是赌场专用! 这俩孩子一看就是乖乖种,可做出来的事怎么就那么熊呢?! 小刀小心翼翼瞅了容漓一眼。 哟呵,脸真黑了。 容漓额上青筋跳跳,楼下喊价越抬越高,她一指墙角,语气凉薄:“去那站着去。” 慕枳城哀怨的看了眼他唯姐。 他唯姐掩面认命,乖乖去墙角罚站了。 慕枳城:“……” 楼下还在抬价,一万加一万,不够再加一万,两方人跟较上劲了一般,很快就加到了十二万两黄金。 十二万啊…… 台下的人更疯了。 这这这…… 裘方孤本这么抢手的吗?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籍?还是藏宝地图? 他们错过了什么啊? 十二万…… 容漓冷眼瞅着楼下的癫狂,一把瓜子终于磕完了。 最后苍溟夜惜败,被对方以二十万两黄金的代价拿走了裘方孤本。 慕枳城正处于将喜未喜不知道该不该喜的懵逼状态中。 裘方孤本如他所愿没有落到苍溟夜的手中,却也没有让容漓得到,这跟前世的发展大相径庭,前途未卜,也不知是福是祸。 同样懵逼的还有慕唯和册册。 “册册,任务这算失败了吗?” “是吧。”册册滑动屏幕,登州副本进度条还在继续,副本还没有结束。 …… 围观完一场热闹,容漓耐心告罄,提前走了。 与她一同走的还有慕唯姐弟和小刀。 他们离开的时候六号厢房紧闭,并没有再碰见苍溟夜。 在他们走后,隔壁雅间的房门打开,隐约将青帆长老送出门,回来时手里捧着东西,雅间门再度紧闭。 六号厢房内,苍溟夜面色冰冷的盯着楼下的人声鼎沸,又一件藏品被送上了拍卖台,引起另一番热潮。 楼下的热闹一阵接着一阵,善忘的人们总是很容易沉迷在这些热闹中,又能很轻易的从中脱身,很快又投入另一场热闹里。 “世子。”朔月从外面回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是金钱篓。” 苍溟夜心道果然如此,但还是不能释怀。 唯唯一定很喜欢这本棋谱。 “找人去传个话,就说本世子愿出十倍价钱,附带一个承诺,请金钱篓将裘方孤本让与我。” 十倍价钱? 还要追加一个承诺? 平王世子的承诺有市无价,轻易不能许啊。 世子您这么败家,王爷王妃知道吗?! 吐槽归吐槽,朔月是不敢发表意见的,只得听命行事。 苍溟夜回头,角落里的姑娘精神恍惚,却对他的视线极为敏感,冷得直发抖。 苍溟夜怒其不争:“辛有为为你豁出一条命去,你就不敢为他讨句公道?辛家许你十年安康,你就愿意看他们含冤九泉?!” 听到辛有为的名字,姑娘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少爷……” 呢喃出微弱的呼唤,清风送暖,云霞如烟,这次再没有人朗声应她,送她一枝迎春花。 “我说……是……信阳世子……” …… 商陆风尘仆仆赶来登州,当晚拍卖会一结束,又登上了离开的船。 隐约另有要事,与他同路一段。 “你是说,宁淮青在许州?” “属下也是偶然得知的。”隐约说:“鬼医敏锐狡猾,一察觉不对又躲了起来,许州就再也找不到他人了。” 隐约惭愧。 他们的势力在许州盘踞多年,照理说该是除了京城以外扎根最深的地方,可就在这地界上,宁淮青还能跟尾泥鳅似的滑不溜秋。 这不是宁淮青本事,而是他们无能。 商陆比他看得深,很快回过味来:“不对,有人在帮他。” 宁淮青虽为鬼医,得众多势力招揽,但他过于醉心医术,并未加入任何组织,本人也未为建起任何势力,这才被追着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直到他得人引荐,入了澜市隐居。 “难道是澜市?” 目前为止,公开对宁淮青施以援手并得他信任的势力,似乎只有澜市了。 澜市在漠北的势力是大,可它伸进南楚的触角却还没有深到不被他的势力察觉。 帮宁淮青隐藏行踪的,是另外一批人。 “有人在许州藏得很深呐。” “要叫隐殇过去吗?”隐约问。 商陆也在想。 当初起意让隐殇找宁淮青,主要是因为容漓。 从女尊山庄回来后,他偶然探得容漓体内有两股不相融的真气在乱窜,虽然暂时看来没什么太大危害,但长此以往,必定会损及经脉。 他不想容漓留着这个隐忧。 “也好。”商陆说:“传书给隐殇,让他即刻启程回许州。易然没跟容姑娘回去,容姑娘身边还缺个使唤的人。” 不知为何,隐约竟有点同情隐殇了。 “爷,听说这位容姑娘不……” 商陆凤眸深邃,神态慵懒:“嗯?” “咳,没……”隐约求生欲极强的将‘不怎么聪明’这样的形容给咽了回去,迎着江风请商陆回船舱。 不久后,一只雪白信鸽从船舱飞出,一路飞驰进京。 容漓这边。 打发走了两个小孩,容漓留下小刀叙话。 “说吧。”容漓倒了杯茶给小刀,让她坦白从宽。 这话没头没脑的,小刀两手一摊,面上无辜:“说什么呀?” 容漓给她一记眼神:“装蒜?” “真不知道你在说啥。” 容漓见状,不再给她装疯卖傻的机会,直接道:“孤珀城为什么要将青狼逐下赏金榜?” “……你这话问的,当初往孤珀城里送火药包的可是你耶。青狼为何会被放逐,你心里没点数啊?” “五包火药还炸不塌孤珀城,我的脸也没那么好使。”容漓眼带讥讽。 小刀:“那你去问杀神老大呗,咱们五个也就他在孤珀城里当着点管事儿的位,也许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偷偷徇了点私呢。” “赏金榜排名前二十的杀手被放逐不是小事,轻则动摇人心,杀神还没这么大的权限。” 容漓也不跟小刀绕了:“是城主?” “你这都知道了你还……” “当真是城主。” “……刺客你诈我!”小刀反应过来,鬼叫道。 容漓斥她:“兵不厌诈,我教你的。” 小刀呸她:“你可要点脸吧。” 容漓笑:伸手夺了她的茶杯放远:“城主怎么会管这事?” 这位新城主虽说是她和另外四人一同推上位的,但实际上容漓对他并没多大印象,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一面。 没有了解,容漓一时还真猜不透新城主出手的目的何在。 小刀几次夺不回茶,只好妥协道:“也不是城主管的。” 容漓静静看着她:我信你的鬼话。 “……我们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友好信任了。”小刀唾弃她:“城主不是身体不好闭关了吗,让杀神代行城主令。青狼是城里的老人了,老人心都野,几次不服杀神,杀神不跟他们计较罢了,他们却变本加厉,开始挑战城规了。” “我也是偷偷听来的。青狼玩那火药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人有你胆子大,敢拆了火药还敢往明面上捅,这一捅就捅掉了好几层表面功夫。” “这么大的事,杀神不好再越俎代庖,就跑去请示城主……” 小刀的话被扑棱进来的飞鹰给打断了。 是情报阁传送急令的飞鹰速传。 容漓脸色一变,伸手夺来信笺。 “辛家小婢指控陆世子,危!” 第79章 将陆世子请出来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很清楚易然的尿性,若非闹大到一定程度,他不会把商陆的事捅到她面前。 此时夜已深,隔壁两个房间静悄悄的,慕枳城和慕唯早就睡了。 容漓打发走飞鹰,东西也不收了:“我有点事,回趟京城。” 想来想去,容漓还是不放心那两个孩子:“刀姐,麻烦你照看下隔壁那俩小孩,明天会有人来接他们回许州。” 隔壁那俩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孩,照看他们算什么麻烦,小刀比较担心容漓,看她脸黑的,跟外头的天有得一拼了。 “你自己去可以?需要帮忙直说。”辛王灭门案小刀也有所耳闻,知道这不是小事。 被小刀提醒,容漓倒是想起之前想提但没来得及提的事:“你从辛有为身上拿的东西呢?” 小刀挑眉,“哟呵”一声:“妞,你知道挺多的。” “知道你这样很危险吗?小心被灭口哦。” “刀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别叫。” 容漓平时又冷又酷的爱端着,难得软一次语气叫人,叫人小刀耳朵根都酥了,心里麻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你给你,都给你好不好。” 说来也巧得很,那日在穷人巷,辛有为不知道容漓是好是歹,便趁乱跑了。 谁知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是小刀先苍溟夜一步赶到将人救了,拿走了他身上某件东西。 小刀这一招妙手空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估计连辛有为都没有意识到东西已经被调了包。 小刀一直将东西随身带着,似乎早有意料今天这一幕。 那是一块天蚕丝制的方巾,用颜色相近的丝线起了暗纹,对着灯光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几行名字。 容漓对那些名字并不陌生,实际上只要不是耳目闭塞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几个人。 容漓将方巾放好,“谢了,刀姐。” “刺客。”小刀看着她将东西收拾齐整,临分别时还是没忍住:“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将这东西给你?” 容漓没什么意外的反问:“你想过将这东西交给城主吗?” 答案呼之欲出。 没有。 “那不就得了。” 小刀忽然笑了,也唾弃起自己的磨叽来。 “行吧。”小刀说:“你自己要小心。” “我不知道城主为什么要替这些人掩饰,他在这件事里有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我敢肯定,城主一定有势力在京城。” “离了孤珀城,是敌是友未可知,你孤身在京城,一定要非常小心。” “谁说我是孤身一人。”容漓翻上窗户,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小刀没有听清,眼神疑惑了一下,问道:“你要怎么去京城?” 这会城门都关了,水路陆路都有各种各样的限制,等她赶到京城怕黄花菜都凉了。 容漓犹豫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那人也在登州:“不怕,我有办法。” 告了辞,容漓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暗影浮动,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小刀目送她离开后没有立即关上窗。 等了有一刻钟,小画眉才姗姗来迟。 不用看小刀也知道是杀神的来信,催她要方巾的。 小刀伸手将小画眉绑了,在小东西疑惑的眼神中曲指一弹:“你就委屈两日当个肉票吧,等你刺客姐姐救了她对象,我就放你回去跟杀神爹爹团圆哈。” 小画眉不明所以的歪脑袋,想来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窗外夜色深浓,容漓穿行于长街巷尾,衣裙不可避免沾染了夜露,晚风一吹,冷意看准了往骨头缝里钻。 乌漕帮登州分舵内,得知青帆长老神神秘秘去了地下城的平秋明察秋毫,一眼看穿他们此行的目的后开始蹲在青帆长老屋里撒娇耍赖。 “不公平,你带他不带我!”平秋气鼓鼓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船老大的鼻子,活像个大茶壶。 船老大早有先见之明,笑呵呵的拿下他的手,以还要赶着去青州追货为由,丢下尚在水深火热中的青帆长老跑了。 “为什么不带我去?我好歹也是造船堂的少堂主啊长老,我就不配见先生一面吗?” “小秋。”青帆长老按按额角。 他不想太打击小孩子,但平秋是真的吵。 “你还要多学。” “……我又没说我不学,可谁能一口吃成大胖子是不是。您得给我时间成长。光有时间还不够,您还得给我动力,我才能更快成材呀长老,青叔,您就带我去见见先生吧……” 青帆长老给他的回答是拎起他的后衣领,毫不留情的将人扫地出门。 房门砰的关上,差点没夹到鼻子。 平秋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心知没戏了。 “青叔,您不爱我了。” 干巴巴的吐槽了一句,平秋心有不甘回了房,一脑袋扎进棉被里装死。 眼睛刚闭上,脖子就传来透骨的凉意,生命威胁如刀悬顶。 平秋僵硬着脖子,扭头的动作都不敢大了。 下一秒,容漓那张娇艳意气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脖子上的威胁还没有消失,平秋这口气先松了一半。 他不敢动,欲哭无泪:“容姑娘,我真没想对你做什么。” 容漓一扯嘴角,“是没敢还是没想啊?” 想当然是真想过的,敢也是真不敢。 平秋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怂,想通之后连脸皮也厚了,张口就胡诌:“容姑娘您怎么就不信呢,小的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欸欸欸,容姑娘你别拽我啊,我会走……” 登州码头。 平秋抱头蹲在船舱里,悲伤之情溢于表面:“为什么又是我。” 容漓双手抱前,身子往后靠在船板上,如炬的目光灼灼落在临时船长身上。 被平秋从被窝里拽出来的临时船长感觉后背都快被容漓的目光戳穿了,两手掌舵,两股瑟瑟,喊平秋的声音都是抖的。 “少堂主……” 这样擅自离港真的没有问题吗?后面那位真的不是什么魔神煞神吗?少堂主你如果是被胁迫的麻烦眨眨眼好么? 少堂主他真是被胁迫的,但他不敢眨眼! 眼见船只离港,驶向江心,再想回头为时已晚,平秋也就不纠结了。一不纠结,他也不自怨自艾扮演苦大情深了。 “赶时间,抄个近路。”平秋安抚地拍了拍临时船长的肩,哥俩好的:“好哥们,回来请你喝酒。” 有平秋作保,临时船长就是再怕,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硬撑下去了:“就冲兄弟你这口酒,哥哥我也得撑着不是。” 平秋再次谢过,带容漓出去了。 夜色茫茫,群星黯淡,江上起雾了。 容漓走得急,身上单薄,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要多就能到京城?” “挂上牌子,最快也要三天。”这真的是平秋所能做的一切努力。 两城之间始终是存在的,平秋也不会什么妖术能瞬间转移。 要真能瞬间转移,妖术就妖术,容漓也认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她多想。 虽然恨不得现在就能回到京城,但容漓还有理智在。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对平秋说:“谢了。” “乌漕帮若是追究,你就说是我胁迫的你,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 嘴上是说着‘我怎么这么倒霉’‘这次死定了’‘都是你连累的’,但真就是过过嘴瘾的平秋愤怒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吗?” “不然呢?” 平秋无语凝噎了。 虽然容漓不肯嘴下留情,但平秋还是言出必行的,信守承诺的让人找了牌子出来挂上,船只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江雾中,朝着黑夜笼罩的前方飞快行去。 深夜的江面上还有零星的渔火,他们远远瞧见了被灯火找的通红的‘乌漕帮’三个大字,纷纷避之不及。 就连一路所过栈道航哨都大开方便之门,无人拦截,无人检查,三日后果然将容漓送到了赤水码头。 信阳府早在三日前就被重重御林羽军包围了,并严格控制府中人进出,直到今日平王世子苍溟夜带着人证物证回到京城,大理寺才派人前来传召信阳世子商陆。 御林羽军破门而入,为首的孟统领是熟面孔了。 隐锐还算客气的:“孟统领,有失远迎。” “远迎就不必了,敢问隐侍卫,陆世子现在何处?”孟统领下巴一抬,从上到下将隐锐审视一番,好像错过他一点表情变化,就会让罪人侥幸逃脱一样。 隐锐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念头,“我家世子身体不适,自然在房里歇息。” “就怕世子今日歇不了了。”孟统领冷笑道:“大理寺传召陆世子问话。隐侍卫是自己请陆世子出来呢,还是本统领亲自去请?” …… 前头在乱糟糟的对峙,后头的人也是火急火燎。 “你们家世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易然看起来比谁都急。 这下可完蛋了,要是陆世子真有什么事,主子非把他活剐了不成。 隐殇无意是最淡定的,他冷眼看着易然急得满头大汗来回踱步,用不冷不热的语气道:“爷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反正会回来的就是了。 就算这么信任。 “……”易然简直了,真想用力晃晃隐殇脑子里的水,让他清醒点儿。 紧迫的脚步声步步逼近,隐锐终究有所顾虑,难得孟统领的强势,让人闯了进来。 孟统领大手一挥,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请陆世子出来!” 第80章 别问,问就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在这要让他们闯进去,那可不就露馅了么。 隐殇往门口一站,冰冷固执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说什么都不让。 孟统领冷下脸,气势汹汹:“怎么,陆世子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孟统领也有点脑子,他不再说隐锐隐殇,直接将不尊的帽子往商陆头上扣。 隐锐隐殇投鼠忌器,自然让他三分。 可商陆此时的确不在府中,这道门也是万万不能让他踏进去的。 易然站在后面,身子向后倚靠在门柱上,视线在两方之间不断来回,脑子飞快运转着寻找解决之道,不料这孟统领脾气一上来全然不顾忌这里是信阳府,招呼人就要动手。 可不是么,这南楚上上下下,除了他家主子,还有谁会在乎商陆是谁,信阳世子又是谁。 “将他们都给我拿下!”孟统领大步迈进,高昂的嗓门震耳欲聋:“陆世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人证物……” 易然将手一抬,拦住了孟统领的去路。 孟统领的威吓喊到一半就卡了壳,侧头看向易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瞧着有点眼熟。 但孟统领没有多想。 在商陆身边的人,能是什么好坯子。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统领的路!” 易然是什么东西暂不可知,但他知道,今天他要是让孟统领进了这个门,明儿他家主子就能把他修理得什么东西都不是。 易然心里唏嘘了一声,手抬着就没放下:“我家姑娘说了,陆世子身体抱恙,要好生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孟统领一滞,心想这人口中的姑娘又是何方人物? 不怪孟统领会如此想,实在是易然此时的表情太实了,半点也不虚,真跟身后有个逆天大佬不怕王法不怕大理寺似的,让孟统领犹豫了一下,气势锐减。 “你家姑娘是哪位?” 易然笑,上下嘴皮一碰,平铺直述,仿佛在阐述某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可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傲慢和乖戾分分钟能冲上天:“别问,问就是你得罪不起的。” “……” 孟统领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 都是在京城里混的,天子脚下什么王孙显贵、纨绔子弟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狂的。 孟统领真被气到了,“好小子,够嚣张啊。本统领倒是要看看,你那位我得罪不起的姑娘究竟有何本事。” 孟统领出手迅速,猛地就要往房门上拍。 易然一个箭步抢上前,干净利落的扣住孟统领的手,掐着他的腕骨轻巧一折,顺着劲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拧。 孟统领没料到易然出手如此之快,几乎是一息之间就贴着他缠了上来,手上的力道看似轻巧,实则暗含的力道是他怎么都挣不开的,一时气得脸红发涨。 “你……你敢跟本统领动手,反了天了!” 孟统领也是个狠人,只听咔嚓一声,他被易然禁锢住的手腕以扭曲的姿势一软,他虎腰一扭,一记猛拳就朝易然砸了过来。 易然不得不往后一退,孟统领顺势挣脱:“信阳府众违抗皇命,公然反抗朝廷,都给我拿下!” 这个帽子可就大了。 易然拧眉,好像闹大了。 可要他坐以待毙,那是不可能的。 隐锐隐殇见状也没有要继续忍的意思, 手握剑柄严阵以待。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身后紧闭的房门咯吱——!开了。 “都住手!”商陆从房里一步迈出来,温和的声音不是稳重,也比平时多了难以忽视的虚浮无力。 易然上前的动作顿了顿,跟着隐锐隐殇向后看去。 就见商陆一袭天青素长衫,修身如竹,清隽单薄,眉眼虽温和,也因苍白的脸色透出一丝疏冷来。 也不知是不是易然的错觉,他总觉得商陆较之前见,要清减许多。 “世子。”商陆一出现,隐锐和隐殇都有了主心骨,收了剑走到他身后。 隐锐见他穿得单薄,想起爷还“病”着,立即懂事的进去给他拿了件斗篷。 商陆披上斗篷,将手拢在衣袖里,似乎暖和了些,他叹喟一息,微微眯起凤眸:“夜世子回京了?” 孟统领看不透商陆这人,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了,哪来的这份气若闲庭。 但现在商陆的罪名还没有盖棺定论,他还是信阳世子——孟统领敢背着商陆瞎逼逼,但万万不能当面给他难堪,给他为难自己的机会。 孟统领还算客气的:“夜世子今日定能赶回京城。” 那就是还没回京了。 苍溟夜还未回京,人证物证尚未齐全,大理寺就迫不及待要升堂会审了。不难想象商陆会面对什么。 易然回头看商陆:“陆世子……” “不要你家姑娘惹麻烦。”商陆路过他时停了一下,将他的话都堵了回去:“我没事的。” 面对商陆的自信,易然内心是这样的:你没事的?你怎么没事?你难道没看出来大理寺那群人是想在苍溟夜回来之前对你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将罪名坐实吗? 易然的内心在咆哮,表面保持着清风般高雅淡定:“陆世子一切小心。” “嗯。”商陆只带了隐锐一同去:“多谢。” …… 赤水码头。 容漓直接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红衣蹁跹,影若惊鸿。 平秋看她稳稳落地,顿都不打一个,对容漓的武功之高又有了一个新认知,挺心酸自己放弃了复仇找场子,又庆幸自己及时悬崖勒马。 而容漓几步快走,拐过栈桥就看见码头边站着一人。 那人也看见了容漓,隔着人群踮起脚尖朝她兴奋的挥手。 “姑娘,这里,这里。” 是桑荨。 容漓走过去,将桑荨上下看了遍,有点奇怪:“你怎么在京城?” 桑荨不敢跟她说是来查你相好的,支支吾吾的掩饰了过去:“我……有个人要见姑娘,我送她来的。” 若是平时,容漓定能看出桑荨的不对来,但她现在争分夺秒就为商陆的事,没空理会她:“不见……” 见字还未落地,停在桑荨身后不远的马车上就跳下来一人,也是容漓认识的。 那人一身碧绿衣裳,样式不新,但胜在干净简朴,穿于她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清明,就像浓雾拨开终见月。 “婢子碧春,见过容姑娘。” 容漓态度还算好,“碧春姑娘,怎么还在京城?” 为了拿到王家私藏的暗桩名册,容漓曾许诺过碧春为她寻到妹妹红春,最终红春仅剩一处孤坟。容漓便又许了她一件事,赠她一处良宅薄田,许她后半生安稳无忧。 “婢子听说他们找到了新的证人,说辛王灭门案是陆世子指使的,还说罂翘一事陆世子才是主使者。” 容漓面色发凉,她看向桑荨。 桑荨怕极了她这副表情,连连摇手推脱:“不不不……不是我。” 碧春见容漓脸色不对,心里也犯怵,她强压着惧意为桑荨开脱:“容姑娘,是我自己偷听来的,不关桑荨姑娘的事。” “这事不用你管。”容漓收回视线,打发桑荨去叫船:“你若不喜欢许州,可以去青州、登州,下江南,上漠北,大好河山,总有你的容身之所。” “不,姑娘。”碧春不走。 实际上易然已信守容漓许下的承诺,将碧春送上离京的渡船了,是她自己,是她放不开。“妹妹新丧,碧春残生饮恨,终不能释怀,以致夜不能安寐。” 她跪在容漓面前,执意请求:“今日我来,只求姑娘再赠我一个机会,让我能亲手手刃仇人,以告慰妹妹和我这二十年来所受之苦。只要能得偿所愿,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什么代价都愿意?”容漓声音低沉,吐出的字一个比一个残忍:“包括坐牢?斩首示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碧春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生冷,怎么会这么冷,以至于容漓每说一个字,她就抖一下,最后脸色惨青,唇色发白。 容漓一双杏眸里仿佛沉着极夜的黑,浸透她嘴角讥讽的笑意:“这样,你还想要手刃仇人吗?” 碧春闭了闭眼,微弱却异常坚定:“想!” 容漓瞳孔微缩,不得不承认那个‘想’字吐出的一瞬间,心头那细微的一点震动。 她紧盯着碧春,捏了捏袖中的方巾,眸色深邃:“如果我说,我另有办法绊倒你的仇人,不用你出面,你的仇人也能绳之以法呢?你还是坚持吗?” “……是。”犹豫不是没有的,可并没能动摇碧春。 碧春惨淡一笑:“其实姑娘也很清楚,他们找来的证人是辛家唯一的活口了,除非有更有利的证据,否则她的口供很难推翻。姑娘手里有多少证据我不知道,但除了我,姑娘没有其他人证了,不是吗?” “没有人证,我也照样能保住商陆。”容漓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商陆没有做的事,翻天覆地也能没人能往他身上套。” “可姑娘再有本事,怎么也要多费一番功夫的,姑娘何必舍近求远?”碧春咬着牙,道:“姑娘,求您了。” 容漓不知道碧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还死活不肯回头,但如她所说,碧春愿意出面作证,无疑是为商陆洗脱罪名最好的办法。 第81章 替他击鼓鸣冤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大理寺。 公堂上,大理寺卿主审,刑部侍郎、德昌侯陪审。 商陆进来的时候,座上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去。 信阳世子一如既往的温和,见人先有三分笑,礼貌又不唐突。 若是能换个身份,至少不要是信阳府的世子,这样温和谦礼的少年何尝不是长辈所爱重的后生。 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大理寺卿猛一拍惊堂:“堂下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商陆长身而立,不见半分气恼虚态,平静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商陆自问无罪,为何要跪?” 大理寺卿:“此乃大理寺三堂会审,押你前来正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 “自然有。”商陆扫了四周围一看,在场人除了座上三位,就只有两旁威武衙役,“敢问大人,人证在何处?物证又在何处?” 大理寺卿一顿。 刑部侍郎反应及时:“夜世子提取人证,正在赶回。不过本案条理清晰,事实就在眼前,本官与张大人、侯爷皆心中有数。” 刑部侍郎显然是来跟大理寺卿唱红白脸的,语气颇有威逼利诱之念:“陆世子,本官奉劝一句,趁着夜世子还未到,你还是认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商陆确实没想到大理寺如今是这样审案的,一不陈案,二无证据,无章无法,张口定罪,简直叫他大开眼界。 他刚要张口辩驳,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德昌侯深谙刑部那十八般审讯手段,赶在商陆之前开了口。 “别别别,李大人可悠着点,陆世子这刚回京就又病倒了,他的身子骨哪里受得起这个。”德昌侯一副为商陆着想的样子,忧心道:“世子快快跟两位大人认个罪,画了押,再与皇上陈情告罪一番,最多也是监禁流放,不至于伤了性命。” 德昌侯忧心忡忡:“陆世子好自保重,别叫我将来下去,不好见你小姨。” 是了,德昌侯不提,商陆还真忘了。 这位可是他的亲小姨当年欢欢喜喜嫁的如意郎君,甚至为了给他侯府延续香火,生个男丁,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怀胎,母子俱殇。小姨去世不过一年,他就另娶续弦,儿女双全。 后来信阳王府遭难,又是这位姨父第一时间站出来,言之凿凿落实了信阳王府的罪名,信誓旦旦与他们府断绝了姻亲往来。 商陆指尖犯冷,他用力捏了捏,指节是一片苍冷的白。 “侯爷便是现在下去,也不好见我小姨的。”商陆十分温和的开了口,言语间的冷意却肉眼可见。 德昌侯当场白了脸,随即又一片涨红。 不知为商陆猝不及防的冷意,还为他话里话外的讥讽。 什么叫他现在下去不好见他小姨,下哪里去见他小姨?他小姨早十几年前就死透了,商陆这是在咒他死呢! 德昌侯活到这个岁数了,深谙活着的好处,哪里舍得现在就下地府投胎去,且他这人一向深信神鬼之说,更是笃定商陆在咒他想他死,一时脸色青白交加。 “陆世子,念在亲戚一场,我才好言相劝,你怎可不知悔改,反恶语相向!” “我不过陈述事实,何来恶语?”商陆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斥不屑,不过没叫人察觉去多少罢了。 “倒是侯爷贵人多忘事,当年可是您自己发的誓,与我信阳府撇开关系再无瓜葛的,怎么今日到念起我小姨来了。” “你……” “侯爷,此乃公堂,不好多说这些。”眼见德昌侯被商陆牵着走,刑部侍郎李大人出声制止了他,连大理寺卿张大人都朝他瞥来一眼,让他闭嘴。 德昌侯府不如以前了,无权无势的,德昌侯自己无才无能不上进还爱吹嘘,说好听了是能言会道,说难听了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草包。 此次陪审说白了也是看在德昌侯原配夫人的面子上,希望能多少让商陆服软罢了,谁知道德昌一开口就搞砸了。 想起已故的德昌侯夫人,张大人李大人也是唏嘘,当年京城最惊艳绝伦的姐妹花,一个成了乱臣贼子的家眷,死后背负骂名,不得安息,一个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所嫁非人,一尸两命。 红颜薄命啊。 “陆世子莫再混肴视听,顾左右而言他,快快认罪,本官还可向皇上求情,从轻发落,免你一死。” 免他一死? 好大的口气! 商陆从未听过如此豪言壮语,一时竟听新奇的,温和眉眼微弯,笑意浮于表面,未入眼底。 “大人要我认罪,那我敢问大人,我究竟何罪之有?” …… 此时,京城外。 城门口突然戒严,拦着人不给进去,许多要进出城的百姓滞留,拥堵不堪。 容漓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杏眸闪过思忖,印着暖阳煦和的光,意味不明。 碧春同在马车里,借着容漓掀起的缝往外瞧,瞧那人头攒动,瞧那吆喝叫卖。 她来京城有些时日了,每日东躲西藏,那些热闹的街道、深幽的弄堂,这锦绣繁华、人间烟火,她匆匆走过不敢停留,未曾品尝。 如今她很想、很想…… “容姑娘。” 容漓回头。 碧春攥紧衣袖,手心发汗:“你说,等我洗净这一身罪孽——若我那时还活着的话,我是不是也能如他们一般,在这热闹锦簇里拥有一席之地?” 容姑娘许她的良宅薄田、归隐山林很好,可比起深藏山中,孤寂冷清的老死,她果然还是更渴望那短暂而热闹的烟火气啊。 那是光啊。 但是她想,或许容姑娘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容姑娘本来就在那光里啊,生来光芒万丈的人,又怎么会明白身处黑暗中的他们的渴求呢。 容漓却看着她,潋滟杏眸里有光点在闪动,像深渊中隐晦的一点星光。 “能。” 极轻极轻的一个字,仿佛刚出口就会被风吹散了,却以坚定的肯定的姿态,狠狠的撞进碧春的心里。 碧春诧异的抬头,却见容漓已经转回头去看城门了。 她眼里闪着泪光,不知是因为容漓的肯定,还是因为那一刻,她真的见到了光。 她这一生啊,汲汲营营,不择手段,为了妹妹,更为了活下去,她替陈侍郎卖命,她屈服于王夫人的折辱,她甚至去卖那肮脏害人的东西,深陷囹圄,所听皆为恶,所见皆为黑。 可即使如此,她也曾满怀希望过,憧憬过能黑暗的空中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星光,一点足矣。 “谢谢……” 碧春低微的一句呢喃被掩盖在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里。 容漓顺着官道看去,烟尘滚滚中,不难看见一路疾行而来的队伍。 队伍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苍溟夜,他风尘仆仆,难掩一脸肃冷阴晦。 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朔月朔风,朔月的马上还带着一人,那人被一件黑披风从头裹到脚,叫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何人物。 但容漓知道,那就是苍溟夜找到的人证。 那个指证商陆就是辛王灭门案幕后真凶的人证。 容漓目送苍溟夜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过了城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是为苍溟夜打开方便之门开了。 “果然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容漓低声钦羡着,不小心叫桑荨听了去。 桑荨:“……” “走了。”容漓彻底掀开车帘翻了出去,手中银红丝闪烁,桑荨尚未反应,就叫容漓一招绞断了缰绳,拉车的马被释放,马车大震,猛地向前倾去。 桑荨和车夫大惊,在马车轰然倒地之前一个打滚翻下了马车。 “咳咳……”桑荨被四起的尘土眯了眼睛,耳边传来马儿嘶鸣,她眯缝着眼,眼睁睁看着容漓挟着碧春飞身上马,越过重重人群冲进了城门,掀起一阵兵荒马乱。 “……” 京畿九门,天子脚下,还敢当街纵马,直闯城门,真不愧是她主子! …… 惊堂木一响,满堂人员下意识心头一跳,跪在下方的证人挂在眼角眼泪惊颤着掉落,大理寺卿脸色发黑:“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商陆,你可还有话好说!” 商陆扫了眼那个声称知道一切的姑娘,眉梢轻挑,敛着冷意:“我并不认识她。” 那姑娘似乎很怕他。 这满堂上大概也没有她不怕的人,谁问话她都要瑟抖一下。 “您自然不认识婢子,婢子只是辛公子身边一个侍墨的墨娘罢了。可陆世子风神俊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婢子见过一面,就不敢忘记。” “就是你,那日在公子书房,就你杀了老爷,是你命你的手下斩草除根,赶尽杀绝。若不是老爷早有所察,先将公子和我藏于密室里,我和公子又怎能逃过一劫。” 那姑娘戚戚哀哀哭了起来:“可怜我家公子,到底没能逃脱你的魔爪,叫你瞧准了机会,给当街撞死了!” “大人,求您明察秋毫,求您做主,请您一定要为我家公子,为辛家满门讨个公道啊。” “求您了大人,请一定要为死去的亡魂做主啊。” “来人,将犯人商陆拿下大牢,等候……” “咚!——” “咚!咚!——” “报!——大人,门外有人击鼓鸣冤!” 第82章 给你们脸了是吗?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大理寺门外,面对一窝蜂涌出来的衙役,容漓轻飘飘扔了手中的鼓槌,走了一步。 衙役们控制不住后退一步。 不是他们想退,而是…… 容漓太淡定了。 淡定得面色清冷,淡定得理直气壮,一脚迈进大理寺的大门,脚步轻缓,姿态悠闲,犹如在自家后院般闲庭漫步。 若仅仅是这样,衙役们倒也不必这般避之不及,一退再退。 实在是容漓的淡定不只是淡定,她的淡定是带煞的。 那种她往哪儿一站,哪儿就是死亡局一样的死神气场。 听说有人击鼓鸣冤,商陆先是头皮一麻,再是眼皮直跳。 直到看到容漓,他反而镇定了,还隐隐觉得好笑,就是没有一点意外。 她来了啊。 她果然还是来了。 “你回来啦。” 容漓睨他一眼,十分冷酷的:“就没走到许州。” 得,等这事完了,还得再走一趟。 商陆心里叹息,这都什么事啊。 容漓有没有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堂上这些人想找商陆的事。 容漓的目光离了商陆,转向他人时又清又冷,还带煞,德昌侯直接打了个颤,若不是坐着,他恐怕得跌地上。 旁听席上加了把靠背软座,苍溟夜看见容漓的那一瞬就倏地站了起来,一张脸冷得堪比数九寒天。 她怎么来了? 转念又想起之前与容漓闹得最厉害的两次冲突,无论是许州药安堂外的争执还是澜光湖边的疯狂,都跟商陆有关。 那瞬间,苍溟夜似乎看透了什么,审视的眸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脸色更加阴沉了。 “容漓,你休要胡闹!”苍溟夜低喝,让朔月将她带出去。 朔月只在地下城匆匆见过容漓一面,看面相就觉得这姑娘媚中带煞,一身反骨,不好招惹。但托了这张与慕唯八分像的脸,他又觉得容漓不该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人物。 结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朔月离容漓还有三步远:“容姑娘,这边……” 容漓抬头,一眼凝向朔月,眼尾勾勒微红,“滚!” 朔月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怂。 他:“……” 商陆无声地勾了勾唇,修长凝白的手指轻轻一碰她的手背。 容漓冷哼一声,收起一身尖锐的刺,往后退了一步。 苍溟夜瞪着她,商陆脾气好,一点也不记恨苍溟夜给他找的麻烦,反而冲他客气礼貌的笑了笑。 那笑里的意味只有苍溟夜看懂了。 退的这一步,已经是容漓的极限了。 如果问苍溟夜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想说的,他绝对会大吼:“放肆!狂悖!焉敢造次!” 但他与容漓碰撞太多次了,深知这是位软硬不吃的主。 你若顺着她来,她心情一好,大家都好。 但你若想挑战,她会是个宁可玉碎不肯罢休的疯子。 从澜光湖的时候苍溟夜就看清楚了,容漓不是装疯,是真疯,随时随地能跟你玉石俱焚那种疯。 苍溟夜气得胸口疼,但也只能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想想慕唯,为了慕唯。 就是为了慕唯。 说句不吉利的,慕将军病重卧榻多年,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届时慕唯无依无靠,就剩下容漓这么一个亲姐姐了。 一想到这,苍溟夜又头疼了。 就容漓这糟糕透顶的破脾气,能带好慕唯? 打死他都不信! 张大人李大人一干人等不知容漓身份,但见她嚣张得理所当然,苍溟夜竟然还能忍下来,一时稀奇,纷纷在心里猜测这姑娘是哪位他们不知道的大人物。 也没听说京城又迁上来什么大户啊? 张大人斟酌一番,问得小心翼翼:“夜世子,这……” 苍溟夜闭了闭眼,不难看出他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重新坐下:“不理她,继续!” 张大人对容漓更好奇了,只是当前事要紧,也就顾不上去探究了。 惊堂木在他手中重重落下,如惊雷炸响公堂,明理昭彰。 两列威武声赫赫,威严肃重直锁灵魂。 张大人:“堂下何人鸣冤?” 碧春直身跪下,手捧状纸:“民女碧春,乃高平王家主母的陪嫁丫鬟,今日所陈有三,请大人做主。” 张大人与李大人对视一眼,直接忽略了德昌侯,齐齐向苍溟夜看去。 苍溟夜看向碧春,又看向容漓,眉头紧锁。 张大人端起架子,表象威严:“你自可将冤情一一道来。待本官查明真相,自会为你做主。” 容漓在某些人的注视下轻哂,极嘲讽的一勾唇。 商陆似有所察,那深邃幽沉的眸底笼了一层微亮,浅浅淡淡,是名为纵容的星光。 碧春叩了一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探究,审视,警告,不怀好意,好像只要她说错一个字一句话,就会命丧当堂。 无形的压力由此而来,碧春从骨子里泛起冷来,张口时上下牙齿还在打架。 不是不怕死的。 没有人不怕死。 哪怕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只要一想到容漓,想到她还在后面站着,想到她会一直都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看着她,碧春都是安心的。 因为安心,所以脊背挺直。 陈冤也好,状告也好,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陈,此人所说皆是假。” 碧春抬手一指,指向先前一直痛陈商陆为恶,口口声声要为辛家鸣冤的姑娘。 姑娘眼睛瞪大,一脸惊慌害怕:“不,你胡说,我没有!” “你有!”碧春不看她,扬着脸直直盯着张大人:“大人,此人乃是辛家公子辛有为身边侍墨的墨娘,名叫墨痕。同时也是辛家与城阳县穷人巷私卖罂翘的接头人。” 碧春一记重弹丢下,炸的不止是张李两位大人,还有苍溟夜。 苍溟夜凝视着脸色勃然大变的墨痕,下一瞬,又猛地瞥向一边站着的容漓。 容漓站的位置本就靠近门边,估计是站久了不耐烦了,身子向后一靠,干脆倚在门框上,视线低垂。 商陆动了一下,她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珠子也跟着转动了一下对苍溟夜的注视似乎毫无所察。 苍溟夜眯缝着眼睛,心里不知转过了几个念头,听见墨痕在反控碧春喊冤。 可比起墨痕颠来倒去毫无力度的‘我没有’‘她撒谎’‘大人明察’,似乎碧春所言更有依据。 碧春说:“因为王家与辛家的接头人,是我。” “民女二陈,便是来投案自首的。” 碧春呈上证物:“民女随王夫人嫁入王家十几年,牵线王家与辛家的生意几百起,所运罂翘不计其数,桩桩件件,钱账往来,此账册上所述详尽。” 张大人极力要求自己镇定,接过账册仔细翻看,确实不难看出碧春在此中扮演的角色,顿时信了三分。 他又将账册递给李大人,李大人不知为何手有点抖,这账册在他手中跟烫手山芋似的,恨不得接过来就丢掉。但苍溟夜的视线一直在这本账册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却不知,他这一切的举动都落入了另一双眼中。 “这十多年来,王家利用职权为辛家运货提供了不少便利,辛家投桃报李,与王家两两分账,这些从前都是由我和墨痕姑娘的干娘接头的,六年前墨大娘病重不治,接头人就换成了墨痕。” “墨痕,此人所言可是属实?” “大人,婢子冤枉啊!” “你冤枉?那这账中有你笔墨,又如何解释?” “婢子没有……” “你说你有三陈,还有一陈陈何?”苍溟夜突然出声。 墨痕狠狠一抖,脸色青白。 碧春看了苍溟夜一眼,抿紧唇:“三,民女状告户部侍郎陈禀异,豢养孩童,逼良为贼;与人勾结,一手遮天,多年贩卖罂翘,草菅人命。” 满堂寂静,可怕的沉默蔓延整个公堂。 张大人脸色青了白,李大人更是面如死灰,尤其是看见碧春掏出那方方巾,更是连坐稳都勉强。 “胡、胡言乱语!户部侍郎乃朝廷命官,岂容你随口攀诬!” 碧春看向他:“民女就是陈禀异送入王家的暗人,墨痕也是。否则大人以为,凭我们两个小小女子,如何能让辛王两家家主对我们言听计从,以礼相待?” “辛王家主重利重名,胃口极大,陈侍郎与其早生嫌恶。辛王家主有所察觉,这才暗中收集了陈禀异的罪证,打算胁迫陈禀异放手西北一带的罂翘买卖。陈禀异先下手为强,设局让王家父子内乱,又吞了辛家生意,逼得辛家走投无路。” 一句一句的控诉言明,一样一样的证据赫然在目,陈禀异在辛王灭门案中所做手笔藏无可藏,倒是商陆,除了墨痕一开始咬死了他就是幕后主使外,再无迹可寻。 真相似乎昭然若揭,但张大人却不敢轻易放商陆离开大理寺。 他一面喊人去抓捕陈禀异归案,一面以商陆嫌疑为清为由要将他收监大理寺,准备进宫去另寻对策。 两名衙役走了过来,要往商陆手上扣锁链。 容漓觉得自己脾气还是太好了,冷眉倒竖:“给你们脸了是吗?” 第83章 哦,我们面壁思过呢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她这一句轻得很。 可众人心头还是咯噔一下。 张大人甚至不敢去看容漓的脸色,下意识的向苍溟夜求救。 他怕今天将人放走了,明天进大牢的会是他。 李大人也怵,更多的却是恼恨,怎么没在一开始就将这人轰出去,连带着碧春一起。 现在陈禀异被揪了出来,朝廷再要往下查,这把火指不定哪天就烧他身上来了。 不行。 李大人想:就算陈禀异进去了,他也不能暴露,否则他们都必死无疑。如今之计,只能先将人都扣下来,再从长计议了。 李大人思绪一瞬,赶在苍溟夜开口之前喝道:“哪来的丫头,如此没有体统规矩!你带人擅闯大理寺,张大人和世子都不曾与你计较,又哪里容得你……” “说够了吗?”容漓后背离了门框,背脊挺直,目光直直落在李大人身上,平淡无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被她目光触上的那一刻,李大人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他的脖子贴了过去,他一个激灵,从头寒到了脚。 李大人踉跄两步,抖着声音:“你、你……” 苍溟夜也觉得李大人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不妥,但这里是大理寺,不能让容漓在这里动手。 “容漓。”苍溟夜警告道:“注意分寸。” “到底谁需要注意分寸,夜世子你不知道吗?”容漓觉得自己已经够控制了,若不是念着慕唯,她需要在这里跟他们磨叽? “想拿商陆下大狱,可以啊,拿出证据来。别他娘一句信口雌黄就当盖棺定论,无凭无据还好意思说人家嫌疑未清,你们南楚当官的就这么不要脸吗!” 张大人脸色涨红:“放肆!” “你放肆!” 容漓一脚踹了过去,速度快且狠,不像脚下留情的样。 苍溟夜大惊,拦住容漓是不可能的,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拽张大人。 但这一犹豫就已经迟了,容漓一脚转瞬即至,眼看就要落在张大人身上,苍溟夜甚至可以想象张大人被一脚踹吐血的悲催样。 李大人更是惶恐,又觉得这是大好机会,张口要让人将容漓拿下,快好将她乱刀砍死,以绝后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苍溟夜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即轻又缓,如风徐徐,极尽温柔,又带着似有似无的宠溺,揉碎了浅淡的无奈。 “说好了不打架的。” 一双纤瘦有力的手从身后穿来,绕到容漓身前,带着她往后一靠,直接将她摁进了自己怀里,同时也制止了她向前的动作。 商陆松开一只手揉揉她的头顶:“我们不打架好不好。” 容漓的眼神依旧带着狠,眼尾通红,勾勒出乖戾的余光,像一把尖锐的刺刀,直扎张大人心口。 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张大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几百回了,连苍溟夜都阻止不了他向地面栽去,半点为官的威仪都维持不住了。 苍溟夜任他跌坐在地,冰冷的表情冷却不住剧烈的心跳,他指着容漓,张口要骂。 容漓一瞥来,又将他的骂语堵在了喉咙口。 “你……” “夜世子。”商陆摁着容漓,一脸头疼:“你也少说两句吧。” 苍溟夜:“……” 行吧。 苍溟夜也觉得他跟容漓八成是八字不合,这才每次见面不是在极度糟糕的场面就是不适宜的场合,让他想心平气和都做不到。 “陆世子把她带回去吧。”苍溟夜看容漓那副样子,分明还没从暴怒边缘拉回来,他怕再纠缠下去连商陆都控制不住她,届时谁都讨不好。 张大人被吓得够呛,但理智还没有完全消失:“不可!” “张大人!”苍溟夜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真想死啊! “张大人,本世子也挺想问的,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您有什么权利将本世子捉拿下狱?”商陆低头看了眼容漓,确定她不会再动手了,这才放开了她。 容漓今天穿的是一身织锦红衫,比丝绸厚了一点的织锦摸起来细腻温暖,卷过指腹,遗留一片绵软。 商陆卷了卷手指,心起波澜,面上温和具体了一些。 如此细微的变化,心绪大起大落的张大人自然不会发现,他只觉得商陆那句‘有什么权利’冒犯到了他。 “陆世子这在藐视我南楚律法不成?”张大人也聪明,不提自己,反提律法,免得落人话柄。 商陆:“南楚律法也没有证据不足就能拿人下狱这一条。” “墨痕可为人证!” “碧春姑娘亦可证我清白。” “她是辛王案要犯,证词不可作数!” “墨痕也是涉案人员,她的证词不是同理?” 张大人:“你……” “张大人。”商陆一脸可惜:“虽然不想提醒你,但你也该认清事实。” “夜世子未带人证回京以前,皇上只让我在府中禁足,知道为何吗?” 张大人猛地一怔,脑中空白。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思绪转动。 还能为何! 因为商陆是信阳世子,因为他身后还有信阳残部! 信阳残部,昔年北境守关七十二将只余十八不到,但个个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至今依旧屹立于南楚朝北关,东御北齐,西抗北戎,是南楚北境的第一道防线。 文帝苦心孤诣十几年,处处针对,处处钳制,都无法取代信阳残部在朝北关的势力。 信阳残部若倒,朝北关无人能守。 信阳残部在一日,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一击必杀的可能,哪怕是文帝,也动不了商陆。 张大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和当下大势已去。 幸好幸好,还没有酿成大错。 但同时,他落在容漓身上的心思又多了几分。 这姑娘是何身份,为何如此袒护商陆? 张大人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姑娘怕会是除去商陆最大的障碍。 商陆将容漓带走了。 容漓有些不情愿,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张大人,又在李大人身上停留了一会。 两位大人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被什么黏稠恶心的东西沾上了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 等商陆和容漓都走远了,苍溟夜才回头来看李大人:“李大人,你对容姑娘的意见似乎很大?” 李大人脸上惊骇。 …… 京城某处茶楼,最顶层某一厢房,朝北的窗口与大理寺遥遥相对,正好能看见隐锐打的手势。 “让人都撤回来吧,爷没事了。”翁公收回视线,捋了把他的山羊胡。 “要我说这南楚的人也是眼瞎,咱们爷仪表堂堂、风神俊茂、玉树临风,想杀人灭门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斩草除根不香吗?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不香吗?” 说话的人被翁公一巴掌拍醒:“大白天的说什么虎狼之词,还不赶紧干活去!” “您去哪儿啊?” 翁公背着手,一改往日慢吞吞的步调:“信阳世子受惊大病,太医束手无策,老夫这江湖郎中自然得去献献丑。” …… 信阳府。 商陆从大理寺“回来”就病倒了,隐殇拿着府里的牌子去请太医,太医还没摸到人呢,就被容漓轰了出去。 “南楚还有一个好人吗?当官的想他死还得找理由找证据,当太医的就一剂药的事,你们是嫌他命长啊还是死得不够快啊?!” 翁公被请进府来,路过锦和堂的回廊时脚步一顿,一脸茫然的看向回廊角落里的俩人:“你们干嘛呢?” 两人纷纷回头,一个是隐锐,还有一个是翁公早有耳闻却未曾一见的易然。 两人的脸一个木比一个木,隐锐还能挤出一点心情跟翁公问好,易然不想说话还想呵呵。 “翁公。” “哎哟,隐殇啊,吓我一跳,他们……不是,你怎么也往那站啊?” 隐殇黑着脸往边上一靠,头抵着雪白的墙壁跟隐锐易然肩并肩排排站。 “哦,我们面壁思过呢。” 翁公脑子有点顿:“面壁……思过?” …… “世子身有旧疾,体质羸弱,是较常人容易受风染寒,加之心有郁结,思虑过多,无疑是雪上加霜。”翁公如此这般一番危言耸听,若不是商陆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咳了两声让他适可而止,翁公怕还收不住那股滔滔不绝之势。 翁公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容漓,见她面色沉沉乌云罩顶,随时可能撩起袖子出去干架的模样,赶紧的:“……不过只要好生调养,少思少惊,不日便可转好。” 那就是还有救。 容漓的脸色总算缓了下来,翁公松了口气:“爷……” “咳,开药吧。” 容漓听言,踢了旁边的椅子一脚,又急又燥的,门外立即回应响动,隐锐滚了进来:“容、容姑娘。” 翁公:“……” 隐锐你这么怂的? 翁公回头看了容漓一眼,容漓立即察觉,目光对上,眼白处布上血丝几缕,冷戾狠煞。 翁公也怂了,低下头刷刷两笔写好方子,“这方子里有几味药极容易弄混,老头子还是亲自去抓的好。” 翁公抓住隐锐的手腕:“前头带路,前头带路。” 只要能离容姑娘远远的就好了,隐锐不用翁公催促,麻溜的前头带路,逃离修罗场。 有人想往外逃,还有人拼命想往里头挤。 隐殇在门口:“爷,谦世子来了。” 第84章 容姑娘不想说话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突然喉咙发痒,咳了两声。 容漓:“不见!” 隐殇在外为难,想说来不及了,苍溟谦已从他身边走过。 “容姑娘如此不给面子,本世子好生伤心啊。” “滚!” 苍溟谦面上一僵,随即又如无事人一般笑开了,规劝道:“容姑娘,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用词能不能稍微文雅些?” 容漓烦透了这人:“快滚!” 苍溟谦:“……”你以为加了一个字这个‘滚’就会变得很文雅吗? 苍溟谦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大冬天的还是扇不离手——此时他就用这把从不离身的折扇敲了敲脑门,颇感头疼:“陆世子,管管你家容姑娘吧。” 商陆拉高身上的棉被,声音低沉发哑,难掩虚弱:“抱歉啊谦世子,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苍溟谦啧啧两声,表示了一下‘沉痛’的心情,老老实实作揖向容漓:“容姑娘,好姑娘,您就看在我刚回京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让我见一见陆世子成不?” 容漓上下打量他一眼。 苍溟谦还是那个苍溟谦,公子温润,尔雅天成,就是一身的风尘未洗,确如他所言的,刚长途跋涉而回。 容漓总算没叫他滚了,可喜可贺。 苍溟谦自嘲道:什么时候他见个人都要如何困难了。 “我有要事同陆世子商量,容姑娘能否行个方便?” “他病了。”这就是不能了。 苍溟谦一噎:“不会耽搁太久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苍溟谦是真有要事。 容漓回头看了商陆一眼。 商陆亦静静地回视她,因生病而愈发苍白的脸上勉强盈着笑意,似乎在等着容漓给他做安排。那模样看起来乖得不行。 苍溟谦嘴角抽搐,他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 “姑娘。” 房门被轻轻扣响,隐殇身边又多了个人。 是易然。 而这时,容漓做出了安排。 她向门外走去:“一盏茶。” 一盏茶总比现在就滚好。 苍溟谦好脾气的应下,目送容漓出了门,易然没有迟疑的跟了上去。 苍溟谦的视线落在易然身上时顿了一下,跟他面对面的隐殇似乎有看到他眸中神色变化,可一眨眼,苍溟谦已经面色如常的转过脸去,进到里屋找商陆叙话去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 隐殇守在房门口,目送容漓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锦和堂。 里屋,苍溟谦在床边的圆凳上落座,先是一声叹。 商陆张口就呛了风,猛咳了两声,惊动屋外的隐殇。 “世子?” “没事。”商陆平稳了一番呼吸,“怎么一来就叹气。” 他老气横秋的规劝:“当心福气叹没了。” 苍溟谦当即给他表演了一个翻白眼:“别学长辈们说话。” “嘿——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商陆:“我就说了一句,没端长辈架子也没拿长辈口吻,委实冤枉。” “别。”苍溟谦一听到冤枉俩字就想到容漓的‘滚’,满含杀气,跟悬在头顶随时会挥下的刀一样:“可别提这俩字了,我怕容姑娘拿刀砍我。” 商陆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他觉得他还是需要替容漓正名的:“漓儿就是脾气差了点,人还是很好很善良的。” 苍溟谦苦涩脸:“脾气就差了点?” 商陆:“要不再少一点点?” 苍溟谦:“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各中典型。” 商陆看着他,笑得挺温和的:“大夫说我需要多休息,正好我也累……” 苍溟谦举起双手:“我错了,你家容姑娘最美最善良最善解人意,脾气好到完胜天底下所有的姑娘,行了吧陆世子?不累了吧陆世子?” “嗯,勉强能撑一盏茶。” 苍溟谦咬牙切齿的朝他比了比拳头:“要不是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算了,我跟你一伤病人士计较什么啊。” 苍溟谦检讨了一番自己,提起精神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虎牢山的火药来源查清楚了。” “云阳火药库?” 苍溟谦大吃一惊,“你知道啊?” “本来只是猜测,但看到你来,便有了九成把握。” …… 锦和堂外,容漓停在荷塘边,不愿再往更远的地方走了。 从易然那个位置上再偏一下头,还能看见陆世子房门口尽忠职守的隐殇,易然:“……” “夫若在登州接了二小姐和城公子,今日刚过青州,快的话明日傍晚便能回到许州了。” “嗯。” 大冬天的,池塘里除了一片枯枝烂叶,并没有什么好风景,甚至更显萧条枯荣。放眼看去,连天都好像灰蒙蒙的,没什么生气。 “大理寺那边什么情况?” “碧春和墨痕被暂时收监了,陈禀异也被抓了进去。夜世子和张大人前脚刚进宫,荣王后脚也去了。”易然朝锦和堂的方向看了眼,低声道:“谦世子应该刚从虎牢山回来,还没得到消息。” 陈禀异可是荣王的一员大将,户部的局子就靠他撑着呢,现在他垮了,荣王无疑被断一臂,他自然坐不住了。 “让人盯紧大牢里的动静。拍死陈禀异之前,我要碧春墨痕都活得好好的。” 不用容漓吩咐,易然也会安排妥当的。 易然:“……主子,碧春她会不会?” “从她决定出堂作证,面对过去开始,她的命运就不由你我掌握了。” 黑暗已入骨髓的人,想要重新回归人群,活在阳光下谈何容易,不经一番扒皮抽筋,又怎么碎骨重生。 “对了,让宝叔帮我找两个人。” 容漓勾唇笑着,乖觉狠戾。 易然没由来一抖:“……” 这是谁又要倒霉了。 …… 锦和堂内。 苍溟谦:“你可知云阳太守徐少庆的母亲出身皇后母族,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 这也不是什么防守严密的密辛,商陆自然知道:“知道。其实不止他的母族同皇后有瓜葛,他的妻子还是平亲王妃的嫡亲妹妹。他本人又是已故徐王的亲弟弟,也就是徐林小王的亲小叔。” 苍溟谦眼带希冀:“那你知道我来找你干嘛的吧?” 商陆微笑:“不知道。” 苍溟谦:“……你滚,少给我装痴扮傻,我跟你说正经的。” 商陆无辜道:“我也没半句玩笑啊。” “……” 商陆油盐不进,苍溟谦不得不跟他敞开天窗说明白话。 “你过虎牢山之前,徐少庆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手令,手令言明要调用火药库内近三成的火药。虎牢山爆炸案后,火药库近三成的火药亏空一夜填平,这么大的手笔,谁能轻易做到。” “手令是谁给的,那就是谁呗。” “三公主?你觉得可能吗?” 区区皇室公主而已,即便是帝后嫡女,三公主也不见得有这样的能耐。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等他们看到那则手令,他们会如何觉得。” 商陆表示他也无能为力,同时也很好奇:“倒是谦世子,今日来是为三公主求情来的?那恐怕是走错了地方。” “陆世子,你聪明人,我不相信你看不懂如今的朝局。”苍溟谦见商陆始终不为所动,便知再劝无用,但还是忍不住道:“徐少庆身牵多处利害,又掌云阳这等京师咽喉关窍,若他身坚心定,三代子孙荣华富贵必不会少。可问题在于他不是。” “以一个毫无轻重可言的女子换敌手一只有力臂膀,陆世子,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苍溟谦问得太露骨,这倒在商陆的意料之外。 他剑眉轻挑,凤眸疏懒清润,表面含笑,温雅无害:“是皇后让你来做说客的?” “月栖宫穷追猛打,怕是皇后也始料未及。” 苍溟谦没有否认。 商陆适当的露出惊讶之色:“听闻皇上有意为太子求娶月栖宫主为太子妃。” 月栖宫一直避而不见,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过。 三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照理说月栖宫若有意结亲,应该趁这个时候露几分好才是。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是月栖宫打算舍弃太子不成? 苍溟谦是替南楚出使过月栖宫的,他也摸不准月栖宫的用意。但因着这一层关系,皇后找上他当说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商陆更加肯定了。 “看来皇后娘娘意不在我。” 苍溟谦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 皇后娘娘心里或许是瞧不上月栖宫江湖草莽出身的,可月栖宫的实力摆在那里,太子只要与其联姻,储君之位再不可动摇。将来时机成熟,挥军北上,一统天下,亦是指日可待。 可现在,因为三公主设伏商陆,不小心牵累了张跃商队,南楚迟迟不给交代,月栖宫不干了,成天派人往府衙一坐,就要一个结果。甚至有密探来报,月栖宫的产业近来又往北齐迁移的迹象。 这是月栖宫给南楚的警告。 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皇后还不想散,她要保太子的太子之位,又要保女儿的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劝月栖宫见好就收、息事宁人。 “皇后娘娘可太看得起我了。”商陆摇摇头:“我虽客居许州多年,可也未曾一见月栖宫真容,实在说不上话。” “世子说不上,容姑娘呢?” “容姑娘不想说话。” 第85章 小的瞧公子骨骼清奇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苍溟谦叹气,太不容易:“容姑娘,你能对我友好点吗?” 容漓的回答是:“一盏茶到了,滚吧。” 苍溟谦:“……” “行吧。”苍溟谦自认就是一跑腿的,强求不来:“皇后想保三公主,又舍不得徐少庆,少不了要来叨扰陆世子,陆世子多保重吧。” 商陆客气一笑:“谦世子也要多保重才是。” “嗯?” “世子,世子!” 外面传来喧哗,隐殇在门口道:“世子,谦世子身边的云刀来了。” 商陆一点也不意外,一脸的“我说吧。” 苍溟谦越发糊涂了:“???” “世子。”云刀来到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正要张口,一见容漓又闭了嘴。 苍溟谦没在意,跟商陆和容漓告了别,大步走了出去。 云刀跟在他身后出了锦和堂,才压低了声音道:“户部侍郎陈禀异涉嫌杀害辛王两府百口人,夜世子截获穷人巷倒卖罂翘的关键证据,刑部李大人、安国公等人涉案其中,王爷已经被传召进宫了。” 苍溟谦神色未及变化,脚步先行一顿,猛地回头看向锦和堂,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觉。 “世子,怎么了?” “没什么。”苍溟谦深深吐气,敛下情绪:“先进宫。” …… 容漓日夜兼程从登州赶回来的,往大理寺去杵了半天,又守了商陆半夜,是真的困了,才会翻书翻着翻着就眯了过去。 大概是姿势不舒服,她眠得极浅,隐锐端药进来,才迈出一步,她就醒了。 商陆凉凉看了隐锐一眼。 隐锐欲哭无泪:他也不想啊。 “给我吧。”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容漓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软,低低的发哑,不见犀利。 还好,没闹起床气。 隐锐松了口气,将药往她手里一放,在商陆的死亡注视下快速闪人。 “喝药。”容漓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才递给商陆。 这药一闻就知道苦,商陆慢吞吞的接过,没有立即喝。 容漓就坐在他边上,都有些坐不稳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角泛起困倦的泪花,也不知道在强撑什么。 商陆无奈,抬手推了推她:“你的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回去歇着吧。” “嗯。”容漓都困得有些迷糊了,还不忘盯着未抿一口的药碗。 她含糊不清的咕喃:“喝药。” 都困成这样了还惦念他的药呢。 商陆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偷笑了。 “嗯,我知道,待会喝。你去睡吧,我让人带你去,好不好?” “现在喝。”容漓看着他的药碗。 “……漓儿。”商陆摁着额角:“这会没人。” “做戏做全套。”容漓说:“你既然病了,就好好病几日吧。” “……” 容漓一直盯着不放,商陆只得捏着鼻子将药都灌了下去。 “去睡吧。”将空碗给她,商陆满嘴的苦涩压都压不下去:“晚上你不是还要出去吗?去睡会,养点精神。” 容漓是真的困了,接过空碗传给隐锐,自有人带她去她的院子。 容漓一进房间,摸到床上,倒头就睡。 天一黑下来,容漓就醒了。 隐锐闻着声来给她送吃的。 “容姑娘要出门吗?”隐锐见容漓换了身轻便的窄袖小袄,黑底红花,干练又保暖。 容漓一手捏着包子,一手端起碗喝粥,点了一下头会算是回答。 隐锐:“容姑娘要去哪?需要我备车送你吗?” 容漓看了他一眼,目光尖利,像看透了什么。 隐锐挺直背脊,表面若无其事,后背却冒出了冷汗。 别是看出了什么…… 容漓慢吞吞的收回视线,一个包子吃得慢条斯理,跟什么美味佳肴似的。 “不用,易然会来接我。” “哦。”套话失败…… …… 锦和堂。 隐殇双手抱臂立于门前,身后灯火透出门纱,发出氤氲朦胧的光,将整个走廊笼在半晕半明中。 隐殇看着隐锐走近,没精打采的。 “容姑娘出门了?” “嗯。”隐锐隔着门往屋里张望一眼——什么都没瞧见。他朝隐殇做口型:“爷睡了?” 隐殇摇摇头。 经大理寺这么一出,容姑娘在京城算是出名了。现在她单独出了门,爷怎么可能睡得着。 隐锐抓抓脑袋,有点顿:“爷那么担心,怎么不多派些人跟着?” 隐殇回望隐锐,有些不忍直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看你往自己脸色贴花。”隐殇不吐不快:“也不自己掂量掂量,谁是容姑娘对手?” 隐锐还真认真掂量了会,发现就容漓打架那股狠劲,估计整个信阳府的明卫暗卫加起来都不够她打。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怕死的往往才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隐锐唏嘘半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你说容姑娘这大晚上的回去哪呢?” “你没问吗?” 隐锐:“……容姑娘嘴严。” “哦。”原来是没套着话啊。 隐锐:“……”绝交想了解一下! 京城,阅遍人间色,开业大酬宾。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里有最娇媚的姑娘,有最纯情的小倌,还有最好听的小曲儿,最香醇的佳酿……” “走一走,看一看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易然:“……” 易然扶额又叹气:“那吆喝的活宝谁招的?” “隔壁天下财借的。” “……”易然彻底服了:“天下财的人你也敢用?不怕他砸了你春妈妈的招牌?” 春妈妈捏着一方绣花丝帕,翘着兰花指,掩嘴娇笑:“哎哟,易公子,您可真会说笑,我这烟花楼的招牌值几个钱啊,只要曲公子想要,让他拿去就是了。” ……您可真大方。 容漓双手撑在栏杆处,从二楼往下俯瞰,一楼大堂人来人往,人间色刚开张就迎来了宾客满座。 容漓:“春娘。” 春妈妈一改与易然你来我往的嬉笑轻浮样,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举止优雅,说话轻柔:“姑娘请吩咐。” 易然打了个寒噤,默默离春妈妈远了两步。 “我要的人呢?” “在三楼幽兰阁,云雨伺候着呢。” 容漓‘哦’:“他自己召的云雨?” 春妈妈掩嘴娇笑,媚而不俗:“是呢。” 容漓也笑了,透着淡淡讥诮:“倒是个荤素不忌的。” 云雨这朵姐妹花在人间色可是出了名的活招牌,不止貌美,还在这二人还是一对龙凤胎。 这对龙凤胎可比容漓姐妹俩像双胞胎多了,从小吃行在一处,落难在一处,流落烟花楼还在一处,更妙的是这二人长得一模一样,你要说男生女相也好,女生男相也对,反正他俩若做一样打扮站在一块儿,保准你猜不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弟弟。 为了猜这一遭专程来人间色的人很多,但真的将二人喊到一屋里荤素不忌的,少之甚少。 “别辜负了云雨一番折腾。”容漓往楼上看了一眼,精准的锁定幽兰阁的位置,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来这人间色:“好戏该刚开场了。” “砰!” 幽兰阁从里面被人撞来,云儿衣裳不整,发髻散乱的跑了出来,惊惶的声音掩不住幽兰阁内的大打出手:“快来人,快来人啊,妈妈,快来人啊……” “怎么了怎么?”春妈妈‘闻风而至’,‘不惊失色’:“哎哟,我的闺女欸,你这脸怎么了……怎么还打起来了,李公子,哎哟,雨儿你的脸啊……” “呜呜呜,李公子,快别打了,我们不收你钱了。”云儿哭得梨花带雨,一声声的诉求清晰无比地传进看热闹的人耳朵里。 “妈妈,求你了,快跟李公子说说吧,他没有钱不要求,想白吃白喝也不要紧,我们不收钱就是了,别打我弟弟了……” 围观群众传出一片哗然,感情这来了个吃霸王‘餐’的,这兄弟好肥的胆子啊,霸王‘餐’吃到了云雨的头上来了。 这胆肥的兄弟可想而知,被人间色一通乱棍打了出去。 “呸,拿着一堆破石头就想学人逛烟花楼,还敢逛云雨姐妹花,也不撒泡尿招照照自己长得什么人模狗样。” 沉甸甸的荷包砸在李公子的胸口,晕了颜色的银子从袋子里掉了出来,在人间色璀璨明亮的灯火下原形毕露。 那一荷包金灿灿的金子竟然是用金色漆刷出来,全是假的! 这下周围的议论声更甚了,鄙夷、轻视、恶心,指指点点从四面八方而来,李公子自小家境优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跳起来冲着人群吼道:“闭嘴,都给我闭嘴!” “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也是你们这群蠢货穷鬼能议论的!” “臭小子,你是找揍吧!” 于是李公子又在人间色门口挨了一顿揍。 开张第一天呢,怕闹出人命不吉利,人间色赶紧差小厮来拉架,赶李公子快走。 这小厮会说话,见李公子骂骂咧咧的不肯走,他好声好气的劝:“小的瞧公子骨骼清奇、气质出众,就知道您肯定是个富贵锦绣不差钱的公子爷,肯定不会做出拿石子假金子的事儿。” “公子不会被人骗了吧,还是荷包被人掉包了?” 小厮给了李公子台阶下,李公子顺势就下来了,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还真给他想明白了。 这包金子的确不是他的,而是张公子还给他连本带利的赌资! 原来是这货在害他! 李公子捂着发疼的肋骨,带一群小的们将张公子给堵了。 第86章 是锅碗瓢盆的瓢儿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人间色,遗世独立于喧嚣外的海棠小筑。 “李公子带人在赌坊后巷将张公子给堵了。打得那叫一个狠,巡城营的人刚好经过,将人都带去京兆府了。”易然看完热闹回来,给容漓来了一段活灵活现的实况转播。 春妈妈:“这个点了,巡城营的人怎么会路过赌坊街?” 易然看向容漓,春妈妈立即明了。 还能为啥,有容漓呗。 容漓专心翻着书架上的棋谱。 看到棋谱,易然倒是想起一茬:“主子知道后来苍溟夜为何不再竞价裘方孤本吗?” 地下城那日易然虽不在现场,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熟知现场的来龙去脉。 “金钱篓?”容漓翻了一页书,虽是疑问,却很笃定的说道。 易然眼巴巴求夸奖的表情一顿:“主子,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容漓面无表情:“不当问。” “……”易然默了一瞬,决定再不当问也要问个明白:“主子你用的什么消息渠道啊怎么什么都知道,要不共享一下?” “有人来了。” “……主子你不要转移话题。” 容漓叹气,用“你是笨蛋吗”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苍溟夜这个人很是死板认理,加之身份尊贵,有钱有势,他想要一样东西想来很少有得不到的。” “裘方孤本非是什么珍贵到不可替代的东西,苍溟夜却能为了它一再抬价,说明这孤本对他很重要。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收手,将东西拱手相让,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两个比较靠谱。” “一,苍溟夜是装的,为了哄抬竞价坑对手;二,他知道对方实力雄厚,比金钱,他比不过。” 要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金钱篓号称天下钱篓子,几乎包揽了世间所有能赚钱的买卖,其财富是他们这种穷人不能想象。 “主子怎么就知道是第二种,第一种也很有可能啊。”反正苍溟夜也不是没有敌人。 “我有眼睛看啊。”容漓道:“那天我看到金钱篓挂出来的牌子了。” 金钱篓独一无二的金字招牌,恐怕当时在场的人里没一个不认识的。 苍溟夜也是在那块牌子亮出来后才决定旗鼓停战的。 平亲王府再有钱有势,也拼不过富可敌南楚北齐的金钱篓。 就算敌得过,也不是他能拿出来宣扬的资本。 易然:“……” 小厮忙完了前面的活,应吩咐来了小筑。 “姑娘,易然公子,春妈妈。” 容漓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在门口吆喝,又被她指出去为李公子“指点迷津”的小厮。 容漓单手托腮,将他打量了一番。 听说是曲南玥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听容漓问,小厮连迟疑都不敢:“小的叫瓢儿。” “嗯?” 小厮又重复了一遍。 “……” 这名字……也是够一言难尽的。 容漓:“……这名儿自己取的?” “回姑娘,是曲公子给小的取的。”瓢儿看起来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嘻嘻傻笑道:“曲公子说,是锅碗瓢盆的瓢儿,取吃喝不尽、穿行不愁之意。” 他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吃饱饭穿暖衣,公子可真懂他。 不,他可能只是单纯觉得这名字适合你。 容漓在心里吐槽道。 这时,身后的房门被轻巧打开,云雨姐弟俩送大夫出来。 大夫是药安堂的,给容漓见了礼,由瓢儿送出去了。 云雨来到容漓面前,“姑娘。” “这次委屈你们姐弟了。”容漓放轻柔了声音,杏眸澄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云雨姐弟俩对视一眼,似有犹豫。 容漓仿若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若想离开人间色,也不是不可以。” 人间色里的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像春妈妈这样直接从情报阁里出来的人,人间色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获取情报完成任务的一个渠道。等哪天人间色经营不下去了,或是玩腻了,他们拍拍屁股就可以滚蛋。 另一种就如云雨,是生活所逼,迫不得已,实在没有活路了才卖身进来求一口饭吃的。他们不甘堕落努力挣扎向前爬行,又不得不一次次屈服于命运。 人间色,于他们而言连表面的锦绣都是贴在身上永远洗不去耻辱。 现在,容漓张口允诺放他们离去,这是怎样的惊天大喜! “姑娘,真的可以?” “人间色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你们不愿意留,再强留,徒留异心,何必呢。”容漓抬手让他们起身,向春妈妈示意。 春妈妈将早已准备好的身契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烧了。 “好闺女,这几日啊你们就留在海棠小筑养伤,待这阵子风声过了,就送你们离开京城。” 春妈妈虽是烟花楼妈妈,但一向待他们不薄,刚刚又当面烧了身契,云雨还有什么顾虑的,只千恩万谢,再多说两句,眼眶都不觉红了。 那是对前路未知的迷茫和憧憬。 最浓沉的夜即将过去,遥远的地平线泛起一缕轻微的光,晚来的风卷着疏冷,吹散了一夜未眠的混沌。 海棠小筑外,人间色延续了一贯的纸醉金迷,叮当环佩,丝竹管乐,欢声笑语,荼靡一片。 而大理寺天牢里,昏暗阴冷是这里最深刻的写照,不见天日的死囚神情麻木,狱守在他们涣散的目光中来回巡视。 黎明时分,天光从东边的地平线缓缓拉来一天的序幕,却透不过天牢的森冷带来一点点的光明。 值了一夜班的狱守正是最疲惫的时候,巡视了一圈没有异常,打着哈欠回了小屋窝着,准备打个盹,等醒来正好是交接的时候。 一抹黑影从他身后一忽而过,狱守感觉背后一阵风,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起风了吧。” 谁也没有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 天牢深处,碧春睁大了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人,强而有劲的大手紧紧勒住她的脖颈,她因呼吸困难而脸色通红,眼珠竭力往上翻,露出布满血色的眼白。 “呃……嗝呃……” 她挥舞着挣扎着,长长的指甲掐进对方的手背手臂里,都得不到对方一点点的松懈。 肺里的空气就要被炸干了,碧春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离体了。 就在意识模糊时,男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娇俏小可的身影,一记手刀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毫不留情的落下,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干净利落,简单粗暴。 男人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碧春因为没有了支撑,也软到在地上,受伤的咽喉因猛烈灌进来的空气呛咳,整个人都差点晕厥过去。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桑荨手忙脚乱的,半点也不见打人时的稳准狠。 碧春认出了桑荨,刚从死亡线上游走一圈回来的人突然放松,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桑荨记得团团转。 这时,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杀人灭口都这么大阵仗,南楚的人都这么狂吗?? 苍溟夜带人闯进天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不知名的姑娘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气息虚弱的碧春面前,被她踩在脚下的男人早已晕厥。 姑娘神色倨傲,尽量抬高下巴妄图已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人,刻意营造出一种嚣张狂傲的气焰,却因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暴露无遗。 苍溟夜看向桑荨,又看向地上的男人,神色冷如千年玄冰:“这就是你说的全无异样?” 苍溟夜责问守夜的狱守。 狱守看着多出来的两个人,他也很懵啊,刚刚明明没有的。 苍溟夜脸色阴沉下来,周围环境本来就暗,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显得更加可怖。 “自己下去,领八十杖责。” 八十杖责不是小事,狱守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没有得到苍溟夜哪怕一点的同情。 他将沉沉目光转向桑荨。 桑荨:“!!!”嘤,她不想挨杖责,易然怎么没告诉她平王世子这么可怕嘤嘤嘤!!! “你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可厉害了我能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站在苍溟夜身后的朔月抽了抽嘴角:……这谁家的孩子,丢人! 朔月刚这么想完,就听他家世子道:“是容漓让你来的?” 朔月:??? “是、是又怎样。你、你们、能让刺、刺客摸到这里来,想来这天牢也不是那么牢、牢不可破。”桑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的啊啊啊桑荨你争气点啊哆嗦什么啊,一边他黑脸了他黑脸了嘤嘤嘤好可怕。 “这也不是你擅闯天牢的理由。”苍溟夜一脸沉郁:“念在你保护人证有功,这次本世子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定罚不饶。出去!” 苍溟夜一甩袍袖,朔月领命上前去欲带走桑荨。 谁知桑荨一机灵,一把抱住一旁的门柱,“我不!” 易然说了,她要好好保护碧春,才能让姑娘高兴了。等姑娘一高兴,就不会赶她回许州了。 苍溟夜没了耐心,态度十分强硬:“带走!喊太医来!” 晕过去之前,碧春就在桑荨的垂死挣扎中庆幸,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 然后她安心的脖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第87章 谢谢啊,你跪安吧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荣王府。 哗啦!—— 一声杯盏破碎,热茶飞溅,落在手背熨出一片深红,也没人敢躲闪。 荣亲王朝服未换,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依旧保留着年轻时的风流俊朗,哪怕正在发怒,眉眼间仍有儒雅深藏。 只是比起这如烟缥缈的儒雅,更容易让人注意到的是他双眸中蕴含的狠辣阴鸷,他恶狠狠的咬牙:“大理寺卿又是犯了什么毛病!” 这时的荣亲王刚从宫里出来,早朝上大理寺卿对陈禀异等人步步紧逼,尤其死咬着刑部侍郎不放,若不是同时有好几个重臣涉案,牵扯甚广,他能直接将人怼定罪了。 荣亲王早年浸染诗书,文儒之风还在,也忍不住想暴粗。 大理寺卿好口才啊,怎么也不见他替君分忧将商陆给怼死在公堂上,倒是霍霍起他来了。 简直气炸! 荣亲王的手下也没有料到大理寺卿还是只潜在疯狗,一脸失策:“就在昨夜,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将张大人的公子给打了。” “……”竟然还有这等事? 荣亲王也没想到刑部侍郎聪明一世,竟然会栽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也是唏嘘,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想到儿子,荣亲王抚了抚发疼的胸口:“世子呢?” 荣亲王的语气算不上好,这让手下们想到上一次父子俩碰面才大吵了一架,回话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世子出去了。” 荣亲王闭了闭眼,出气都沉了两分:“整日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手下们纷纷低头,不敢搭腔。 “哪怕是学学苍溟夜……” 一提起苍溟夜,荣亲王又觉得牙疼:“昨儿夜里,苍溟夜亲自去天牢守人了?” “是。夜世子对辛王灭门案尤其关注。辛有为死了,墨痕暴露,剩下这个碧春是唯一的人证,被夜世子重点保护着。我们的人没有得手,要再找机会,难了。” 若不能出去碧春,又无法制造出新的证据翻盘,为避免受牵连,荣亲王最后只能舍弃陈禀异这颗棋子了。 真是可惜了,用得这么顺手的人,培养起来可不是易事。 荣亲王的可惜不过一瞬,念头又转到了商陆身上:“信阳世子当了十几年的瘟神,如今倒是转了运了。那个为他闯公堂的女子是何身份啊?” 见荣亲王脸色稍霁,心思也不在世子身上打转了,手下松了口气,很迅速的跟上荣亲王的话头,将脑子里有关容漓的消息都调了出来。 “那女子名叫容漓,乃是慕镇南放在岳家族谱上的女儿。” 慕老爷子还在世时,慕家也曾鼎盛一时,慕闻北慕镇南两兄弟一文一武,在荣亲王这一辈中也是风光无二的人物。 荣亲王很有印象:“原来就是她啊,怎么跟信阳世子勾搭上了?” “这姑娘自小放养乡村,性子野得很,因伤了人被容家送回了许州,不知怎么就跟信阳世子对上了眼,处处维护信阳世子。”手下说:“听闻澜光湖爆炸案时,她为了信阳世子出手打伤了三公主,还差点跟夜世子打了起来。” 当然,他很不敢说他们家世子跟容漓也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他们世子貌似一直被压着打。 敢打三公主,倒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 不过就为了个商陆嘛,只能说小地方出来的野丫头就是野丫头,眼界胸襟都不够。 也是可惜了。 疯狗虽好,但也要听话才好,否则见谁咬谁,只会给主子惹麻烦。 不过看在她给他找了碧春这么个麻烦的份上—— “世子近来查徐少庆辛苦了,你们不妨帮帮他。” 既然他留不住陈禀异这条左膀,自然也不能让别人的右臂好好长在身上。 …… 今日的信阳府好生热闹。 容漓一回来就被这热闹扑了满头满脸。 “这位就是容姑娘了吧,果然姝容绝色,不同凡响。” 只见会客大堂扭出来一位脸敷粉白、唇染红膏、手掐兰花指的太监,他一身总管服制格外显眼,都不用自我介绍,容漓就能猜出他来自哪个宫。 果然,太监总管尖细着声音:“杂家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望陆世子,顺便带些燕窝啊鱼翅啊来给陆世子补补身子。” 太监总管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兰花指指向一旁的锦绣绸缎:“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皇宫里的娘娘们都难分到一匹的。现在它们都是姑娘的了,姑娘还不快谢恩。” 容漓被堵住去路,被迫停下脚步听他叨叨了一耳朵,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好烦! 至于什么锦绣绸缎,什么宫里娘娘都没有的,指望她一个连时兴花样是绸是缎都傻傻分不清的人掂量明白皇后这份恩赏的厚重——现在就做梦吧,或许更快点。 容漓眉眼沾染一分烦躁,脾气还算好的:“谢谢啊,我可以走了吗?” “……” 我谢谢你啊,一点都感觉不到谢意! 总管在心里咆哮,嘴角轻扯,想说姑娘你这样很没诚意啊是不是看不起皇后娘娘啊!但是一想到皇后娘娘还另有安排,只得忍下。 “容姑娘且慢。”总管再次拦住容漓的去路。 可一不可二,容漓柳眉轻挑,乖戾染上眉心,杏眸流转,暗流张牙舞爪。 隐锐杵在一堆赏赐后,正好面对着容漓,将容漓眼神里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隐锐是一群同僚中接触容漓最深的人,他是亲眼见过容漓发疯发狂的,知道这位的脾气是有多不好,耐性有多差,同样的话让她说第二遍都会觉得烦,同样的棋谱看都不会再看。 就是因为如此,当总管太监一而再拦住容漓,容漓还能压下脾气不打人,隐锐简直想哭。 但他没想到,下一秒他真哭了。 只听总管太监道:“容姑娘在京城无亲无故,久居信阳府也不太妥当。皇后娘娘体恤,特为姑娘准备了一处院子。” 卧槽! 感情这厮是来挖他家爷墙角的! 隐锐愤怒了,袖子一挽就要上前来,被容漓抬手压下:“我不觉得不妥啊。” 白送的院子都不要,这姑娘怕不是傻的? 总管太监假兮兮的笑:“容姑娘初来乍到,对京城的规矩或许还不是很清楚。且容杂家提点姑娘一句。”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容姑娘一个姑娘家,与陆世子没名没分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总管大人贵庚啊?” 总管:“啊?” “总管大人也就三十来岁吧,正是壮年怎么就眼瞎了?上次来给世子看病的大夫不错,要不我给您引荐一二,您治治这眼瞎的毛病?” 总管脸色难看:“我好心奉劝,句句为姑娘着想,姑娘何故咒我?” “我又何时咒你了?分明是你自己眼瞎,看不见这信阳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侍卫丫鬟,瞎扯淡什么孤男寡女。” “你……”总管太监指着她,脸红脖子粗的:“姑娘莫要强词夺理,将来坏了陆世子的名声,追悔莫及!” 他还有好名声? 容漓讥诮地看了他一眼,商陆的名声不早就被你们败坏了,再坏一点于他左右不过是往危房上增一块砖添一块瓦,却能为你们伟大的口水事业锦上添花,又何必跑出来充当什么黄鼠狼。 容漓一肚子讽刺还没倒出来,就被一道温柔疏懒的声音打断了。 “这就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 商陆从后堂过来,因为连日病着,本就不健硕的身子更见清减,长身如修竹,挺直坚拔。 他来到容漓身边,将手上的斗篷披到她肩上,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间缠绕着丝带给她系了个好看的结。 他顺势薅了把容漓的脑袋:“跑哪儿玩去了,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容漓一伸手就能摸到他,单薄的身子,单薄的衣裳,是真想生病了不成。 容漓反手一扯,好看的结在莹白的指尖滑开,容漓抖开斗篷罩商陆身上去了:“病着呢,不能自觉点?” 见商陆还要扯,容漓就瞪他:“披着。” 短短两个人,不轻不重的,却叫商陆彻底老实了。 他裹在暖暖的斗篷里,模样清隽,眉眼疏懒:“皇后娘娘的好意本世子心领了。公公若无其他事,本世子也就不多留了,免得耽误了公公的差事。” 比商陆的逐客令委婉的,是容漓冷煞的眉眼:“跪安吧。” 在总管听见就是直接的:“滚吧。” “……” 太监总管直接被劝退,隐锐重重吐出一口恶气。 就说嘛,他家爷的墙角哪是那么容易挖的。容姑娘合该住在他们信阳府。 什么皇后赏的院子娘娘给的住处,哪里有信阳府跟容姑娘登对啊。 隐锐喜滋滋的想,喊人来将这堆东西丢库房里去,省得见了心烦。 “我去趟鸿儒书院,明日就回许州了。”容漓窝进软榻里,拉过一边的毯子裹在身上,“慕老爹传了信来,叫我回去过年。” 商陆顿了一下,将火盆踢到容漓脚边,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 他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红色,长睫毛覆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来。 容漓听听见他微低而沉的声音,表示了理解:“应该的。” 第88章 其实我不爱吃甜的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囫囵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呼噜了把头发,稍稍清醒点,这才抓起旁边的衣裳往身上套。 房门传来三声轻响。 隐锐:“容姑娘。” 容姑娘还在跟新衣裳做战斗,手指差点打结。 “进来!” 这声音,怎么就那么躁呢?! 隐锐缩了缩脖子,推门进去。 容漓在里屋,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她纤瘦曼妙的身影。 隐锐进来后也不敢乱瞧,将东西放在桌上:“爷知道您要去书院看长辈,特意备了点见面礼,让姑娘一并带去。” 想了想,隐锐又加了句:“是一品阁的点心和两瓶好酒。” 跟容漓上次带去的差不多。 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却是商陆费了心思准备的。 容漓没有拒绝,勉强将自己收拾整齐了,从里屋蹿出来:“知道了。” 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容漓手长,拎起礼物就走:“易然跟我去。” 意思就是你不用跟着了,好好守着你家爷。 “哦……欸!等等姑娘,这还有本……”隐锐喊不住容漓,眼睁睁看着她脚步轻忽,飞檐走壁,消失在了视线里,才缓慢的将剩下的两个字吐出:“……棋谱。” 容姑娘的轻功可真好啊。这样的轻功若借夜色掩藏,定能做到悄无声息,届时还有何处是容姑娘去不得的。 隐锐眼中有隐隐的钦羡,不过有些事还真是讲究天赋的,再钦羡也没有用。 不过不知道夜世子身边的朔月跟容姑娘比起来,谁的轻功好更点呢? 还是朔月吧。 隐锐猜想,容姑娘毕竟是野路子出身啊。 “裘方孤本?”是爷新得的棋谱吧,以前没见过啊。 “淘给容姑娘的吧。”隐锐想,容姑娘的爱好也够偏门的,这种刁钻古怪还不能带重复的棋谱,也就他家爷有本事找了一本又一本了。 隐锐顺手将书放进了容漓的行李里。他还要去给容姑娘打点回许州的车马呢,便没有多停留。 …… 易然备了马车,就等在信阳府门口。 容漓一出来,易然跳下马车,为她掀起车帘:“主子莫不是睡过头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的揶揄:“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暗格里呢。”易然坐在前面赶车,一边慢悠悠的道:“秦仔连夜送来的,还新鲜着呢。” 什么新鲜不新鲜的,你当烤羊腿呢。 容漓不忍吐槽,转身在车上某处按了一下,暗格弹出,容漓伸手进去,摸出一本小册子。 那是一本粗皮本子,扉页以行书笔画提了四个字。 若隐锐在此,定能认出这四个字,正是他才念叨过的—— 裘方孤本。 易然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正好落在这四个字上,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主子你这么狗的,都有拓本了还跑什么地下城啊。”直接拿出来上鸿儒书院讨价还价不香吗? 容漓一页一页翻过去,眼抬都不抬一下。 “我看热闹去,不行吗?” “……行行行。”你是主子你说行就行。易然也是很没脾气的。 一路赶着时间到鸿儒书院,没早没晚,不枉容漓一路催催催。 确实很少见容漓这么急躁的样子,她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强。 但没办法,有时候瞌睡上来了,那就睡觉比天啊。 方夫人很高兴容漓来,又是请她吃橘子糖又是给她下厨做酸甜汤的,连带易然都受到了热情款待。 方夫人要给他端茶。 易然有点招架不住:“别别别,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就好” 方夫人要给他切水果。 “夫人放着,您放着,我来就好。” 方夫人还要请他吃糖。 “夫人我……” “方婶,您放着吧,他不爱吃甜的。” 容漓从后院转出来,绯色的长裙刚刚盖过绣花鞋面,行走间带出摇曳的风姿凌然。 易然松了口气,赶忙将位子让出来,主动站到容漓身后,板着脸做一个平平无奇的随从。 容漓拿过方夫人手里那颗糖,三下二除五去了糖纸,裹进自己嘴里。 “给我吧,我爱吃。” 方夫人看她孩子气的举动,气笑了,宠溺的光沉浸眸中,整个人都泛着一种母爱的温柔光泽。 “还有这么多呢,不够你吃啊。易然千里迢迢的送你来方婶这儿,给他吃个糖怎么了?”方夫人嘴上责怪她小气,心里可别提有多高兴了:“怎么霸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够霸道才有糖吃。”容漓将桌上的糖果都归拢在一起,手围着不给他人窥视:“瞧,就因为我霸道,这些糖就都是我的了。” 方夫人笑她,拿手指点点她的鼻尖:“你哟,贪吃鬼。” “有个贪吃鬼超喜欢您的手艺,您高兴不高兴啊?” “高兴。”说的跟她除了高兴还能说别的一样。方夫人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但心里确实乐开了花。 “你要是能留下来,让方婶走亲戚时能跟人介绍说,瞧,这是我娇闺女,方婶就更高兴了。” 这话容漓不是第一次听方夫人提了。 可一来容漓孑然一身,对这年啊节的概念不深,往往一个任务回来,年就这么过去了;二来,原先她是不走京城的。 今年倒是走了,但必须回许州。 容漓咬糖果的动作慢下来,带着歉意:“抱歉啊方婶……” “没事,还是家人要紧。”方婶已经知道容漓回慕家的事了。虽然她觉得能因为算命的一两句话就将容漓丢到舅舅家十几年不闻不问的,慕家对待容漓想来也真不到哪里去。 但那毕竟是容漓的亲人,方婶没有指责的立场,就拉着她的手说:“过年嘛,就好好陪陪你父亲,他身体不好,你也别太气他。若是许州待着不好玩,就回京城来,叫你秦大哥带你到赤水河看庙会赏花灯去。” 易然觉得方夫人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不要太气慕镇南。 毕竟容漓犯起混来,圣人都能被气得吐血三升! 最后容漓还是兜走了一袋子橘子糖。 …… “这么好吃吗?” 容漓咬下第四颗橘子糖时,商陆忍不住问了。 平日里也不见她多喜欢吃甜的。就是常吃的那几样糕点,都要下比正常量少一半的糖才行。 哪怕是一品阁的白糖糕,只要下了足量的糖,对她来说都味同嚼蜡,不受追捧。 “要么?”容漓身上就装了五颗,剩最后一颗了。 她知道商陆不爱吃甜的,就是客气的问一句。 谁知商陆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容漓为什么偏爱这一颗橘子糖,一时没有看出她的用意,点头道:“要。” 容漓:“……”好不想给。 但一想她吃穿用住好像都是商陆的,若连小小一颗糖都不愿意给他,岂不是真小气了。 对易然小气跟对商陆小气那是不一样的。 容漓没有犹豫多久,将糖给他。 橘子色的糖纸包裹着橘子味的糖果,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糖纸,冷白衬着橘红暖色,对比鲜明。 小小一颗的糖果被咬进嘴里,甜腻中裹着橘子淡淡的清香,慢慢融化在唇齿尖。 不算特别的糖果,也就是橘子味比市面上卖的要重一些,难道这就是容漓对它格外青睐的理由?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 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商陆不得其解。 容漓也不摆棋了,就眼巴巴看着他。 商陆笑笑:“确实好吃。” “那……”容漓咬咬唇:“你还要吗?” 容漓认真想了想,方婶给她带了多少橘子糖来着,应该够她分商陆几颗的。 容漓在心里划拉着刚得的糖果,给商陆几颗好呢。 商陆没看出她的纠结,但深知她念想的东西其实不多,打架是一样,这橘子糖也算一样吧。 “不了。”商陆想了想,补充一句:“其实我不爱吃甜的。” 哦,了解了。 容漓又将划拉出去的糖果再划拉回来,心满意足的丢下摆了一半的棋,回去睡觉了。 “记得漱口……”商陆不放心的念她一句,心想以后得看着她点,不能让她在夜里吃太多糖。 长虫齿就不好了。 隐锐给容漓安排的车夫叫老纪,是信阳府里赶车最快最稳的一个,武功不是最好的,但遇上事自保肯定没问题。 是的,隐锐并不指望能派出谁去保护容漓。 事实上他们的人别被容漓保护就不错了。 老纪算算时间,这一来一回的,年就得在许州过了。好在他上没老下没小的没牵挂,哪儿过年不是过——这也是隐锐选中老纪的原因之一。 要出远门了,老纪这两天都在打点行装也喂他的马,午饭都是蹲在马厩吃的。 刚吃了一口,府里的兄弟就来找他去吃饭。 “走走走,就当给兄弟你提前过年啦。” “今天不喝酒,就吃个饭,绝对误不了兄弟的差事。” 老纪推辞不过,只好将午饭扣在老狗的饭盆里:“便宜你啦,老伙计。” 老狗哼哧哼哧的,在众人远去的打趣声中,将饭盆里新鲜的午饭吃了个干净。 第89章 又见虎牢山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午后出发,容漓没让谁送,自个儿跳上马车就走了。 除了老纪,容漓连易然都没带。 隐锐跟隐殇吐槽:好个冷酷无情的容姑娘。 隐殇斜睨他一眼,没搭理。 隐锐:“……”算了,个木头疙瘩,还指望他给个什么答复吗? 隐锐背着手,面上高深莫测地走了。 隐殇:“?” 怕不是有病…… 隐殇绕到花园,商陆今日不看茶经了,抓了把鱼饵在清水池边喂鱼。 清水池有鱼吗? “爷。”隐殇走近了,眼神控制不住往清水池里瞄。 今日阳光甚好,柔和不失温度,落在水中反射出粼粼波光。池水清澈,落石上苔藓疯长,若不是隐殇眼力极好,怕还发现不了那位鳞色偏深的小鱼儿。 还真有鱼啊。 隐殇表示吃惊。 毕竟连锦和堂外那口大莲塘里都不见一尾锦鲤的。 不过这鱼也忒小了,都没他小指大,炸鱼干都嫌不够塞牙缝。 隐殇漫无边际的想,一时忘了回话。 “嗯?”见隐殇久久不言,商陆捏散一点鱼饵,偏头看他:“什么事?” 隐殇瞬间惊醒,赶忙低下头,掩饰额上滑下的冷汗。 真的太松懈了,怎么就走了神。 “月栖宫的人已经到凤台城了,问在何处交货?” “是那批货?” 虽然商陆没有明说,但隐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 随着隐殇一言落,商陆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一副完整的南楚山河图,密密麻麻的城市山川在他脑中纵横交错,他的关注准确无误的落在凤台城,并迅速找出附近隐蔽而安全的场所。 “就在凤首山吧。”商陆碾干净手指上的鱼饵,鱼饵轻,落在水面一时不会沉下去,贪吃的小鱼儿尾巴一甩,摇曳生姿,扑上水面啄了一口鱼饵,漫上来的水泡无声而破,只留下小小一圈涟漪荡开,又一圈涟漪荡开。 “你亲自去。” 隐殇挺意外的。很少会有什么货物值得爷费心谨慎,难道这次的货有什么不同的? 隐殇没有多纠结,应声而走。 商陆低头看着水里的鱼,细长的小小身躯很难引起他人瞩目,尤其这一汪小池里除了水草,什么也没有,一个错眼,它就会跟不存在一样原地消失。 怎么会这么小。 商陆想。 这一想就会想起姑娘将鱼给他时的嫌弃表情:“这小的一尾,往汤锅里一丢不得尸骨无存?” “你闲着无事就帮我喂喂吧,喂大了我请你喝鱼汤。” 商陆笑,忍着没有打击她。 其实这种品类的鱼,养再大也大不过拇指的,没什么肉且土腥味极重,她那般挑嘴的人恐怕不会喜欢的。 “爷,爷!”隐锐急匆匆赶来,怀里抱着一只老狗。 在他身后,翁公也是一脸急色。 两人见到商陆,礼都忘记行了。 “爷,您快来看看这只狗。” 商陆慢吞吞将鱼饵盖上,等两人到了跟前,就听见隐锐这么说,俊秀的长眉一挑,极轻的一记眼光扫过去,隐锐一个激灵。 “不是。”隐锐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爷我不是让您看狗,不是,我说您看看狗……” 完蛋了。 隐锐心里泪流满面了。 还是翁公靠谱,双手一拱:“这狗中了毒,马厩那边的人说它只吃了老纪的午饭。” 商陆动作一滞,流光涌动的凤眸仿佛蒙上一层雾色,连星光都黯淡了下去:“老纪吃了?” “吃了一口……爷,您先别急,指不定不是这饭里的问题。”翁公说这句话是也挺心虚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都怪这狗太贪吃,将饭都吃了个干净,搞得他都没法确定是不是饭里有毒。 但老纪送容姑娘回许州了,可轻率不得。 隐锐也急,“爷,要不要派人去追容姑娘?” “追!”商陆没有犹豫,在隐锐反应前快步往外走:“我亲自去。” “可是爷……”您刚在大理寺留了档,不能离京啊。 但比起容姑娘的安危来,隐锐觉得就算现在皇上亲临信阳府,怕都不能让商陆留下一步了。 隐锐心里跟明镜似的,对商陆如此看重容漓一点都不意外。 他将老狗往翁公怀里一丢,快步去追商陆。 “你去药安堂找易然,让他带人去虎牢山。”心里着急,脚下也不慢,商陆的脑子转得更快,将老狗中毒,老纪吃了一口的饭,还有容漓离京的路线都过了一遍,冷静平稳地交代。 “放信号弹通知隐殇,让他带八重梅一起过去……” …… 这边,老纪驾驶马车载着容漓出了京城,一路驶上官道,按定好的路线一路飞驰,在黄昏时进了虎牢山的范围。 冬天的白昼总是格外短,刚刚还明亮的天很快就按了下来,天空只剩一线晚霞还在苟延残喘,老纪点亮马车前的笼火,这一点点的明亮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格外显眼。 周围黑漆漆的,虎牢山遭遇两次重创的山体越显狰狞贫瘠,连个像样的树木都难见。 也不知是不是老纪的错觉,明明爆炸案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鼻尖动了动,竟还能闻到一股极微的硝烟味。 这硝烟味难闻,不可避免的从鼻子里钻进来,顺着呼吸流进肺里,像灌了铅水似的重重压在他的肺上,老纪觉得有些难受。 原来他对硝烟味这么敏感啊? 老纪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毛病,挺胸深呼吸两口,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的呼吸过于重了,连容漓都听出了异常。 “老纪?” 胸口的窒闷感没过去,反而越来越重了,老纪觉得这样不行。但他第一次出任务就出师未捷,想想也挺丢脸的:“容姑娘,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云阳了,您看……” “噤声。” 容漓突然警觉,声音低沉中还带着凝重,让老纪下意识闭了嘴,赶车的动作也缓了缓。 “不要停,继续赶路。”容漓出声提醒。 老纪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了不对,一时慌乱,手心盗汗,但还是下意识的跟着容漓的思路走,以与方才相同的速度赶着马车,奔驰在虎牢山寂静无人的山道上。 在这一片寂静中,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老纪的呼吸也随时间流逝而越发粗犷起来,容漓拧眉。 “你是不是不舒服?” 老纪觉得要喘不上气了:“姑娘,我……” 车身猛地一震,打断了老纪艰难的吐气声—— 是车轱辘碾过山道突起的石块,头顶的笼火被震得掉了下来,砸落在容漓的脚边。 黑暗突如其来。 也就在这一瞬,容漓探身钻出马车,一手放在老纪的劲动脉上,一手快速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狠狠往马上一甩:“驾!” 烈马长鸣,四蹄彻底放开,拖着马车带着两人飞驰,轰隆隆的巨响从天而降,巨石滚过地表狰狞的石块时碰撞如剧烈的火花,在老纪蓦然睁大的双眼中朝他们两面夹击而来。 一样的招式一次吃不爽,还想再来一次是不是! 容漓又岂会让他们得逞,拎起老纪的衣领将他往车厢里一甩,熟练的架势马车如箭飞驰而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巨石笼罩的范围。 巨石相撞,发出震天轰鸣,巨大的推力将马车又推出去好远。 砰!—— 火光肆虐,硝烟四起,距离容漓不过半个时辰距离的云阳城将这一声声犹如惊雷落地的爆破尽数收听。 云阳城太守府,被皇后勒令在府中‘静心养性’的徐少庆从书房中蹿出,一脸惊骇地看向远处的火势盈天,烈如晚霞。 他一阵一阵的发抖,从头到尾的发冷。 衙里的师爷匆匆赶来,不比徐少庆冷静多少:“大人,是虎牢山……” 徐少庆当然知道那是虎牢山,他甚至能从那盈天的火光里分辨出这批火药跟上次他埋伏商陆用的一模一样。 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徐少庆竭力镇定,但尾音还是发了颤:“去,去火药库……” “大人,大人不好了。”来的是看守火药库的副将。 徐少庆仿佛预见了什么,在师爷惊惶的目光一个踉跄。 副将的话同时响起:“火药库失窃……” “大人,大人!” …… 卧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翘翘了。 容漓从马车的碎骸里爬出来,刚张口就有一股裹挟着浓重的硝烟涌进来,呛得她一阵猛咳。 后背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应该是撞车的时候撞到了。 容漓咬着牙,借着火光将老纪扒拉出来。 “老纪,老纪?” “姑……” 老纪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勉力看清从火光中透出的杀意:“……娘。” 他面色发紫,呼吸沉重,一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容漓不懂医术,可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老纪这八成是中毒了。 “快吃下去。”容漓从怀里摸出菱兰草,塞进他嘴里。 “后……” “坚持住。”容漓拍拍他:“会没事的。” 在老纪几乎失去神智的意识里,有一双沉于黑暗中的双眸极亮,平稳而坚定,让人瞧了就觉得心安,觉得她说的都是对的——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第90章 很高兴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虎牢山跟她九成九八字不合! 容漓是真的火了。 夜风萧瑟,烈火如荼,灼热的气浪卷起她的衣摆,杀机从火海中蔓延而出。 容漓托起老纪,银红丝穿行火海,竟无往不利。 只听几声闷哼传来,大火熊熊炙烤,血肉焦灼的恶臭让人从心底发寒。 踏踏踏…… 烈马嘶鸣,一跃过火海。 哪怕只是给容漓拉车的马,那也是商陆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性子烈犟,四蹄力足,日行千里。 容漓突然腾空而起,步若蹁跹,影若惊鸿,银红丝随着她五指轻动,仿若有灵一般替她格挡掉飞射而来的暗器,她顺势将老纪甩到马背上,狠狠往马上一抽。 烈马在火中长鸣,遵从主人的意愿驮着老纪跃出火海,往漆黑的不知终点的远处飞驰远走。 容漓稳稳落地,纤瘦窈窕的身姿曼妙,杀手们心里一点都不妙。 只见她一扫红唇,五指一抖,血点飞扬后,她绝艳美丽的容色冷寒,杏眸里浮起邪魅残忍的嗜血疯狂。 “杀人游戏,正式开始。” …… 虎牢山那声声巨响犹如噩梦,商陆不敢想象容漓正在遭遇什么,一想便脸色青白。 可哪怕内心再如何惊骇,商陆依旧维持着镇定和清醒的大脑。他知道一味的担心是没有用的,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感到容漓身边。 赶到她身边就好了,见到她就好了。 不要想。 她不会有事的。 她那么狂的性子,怎么会容忍自己一而再栽在虎牢山上。 不要再想了商陆!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对,想点别的。 想点……是谁要杀容漓? 虎牢山,火药,徐少庆? 不对,皇后向他示好,摆明了是想保徐少庆的,怎么可能又在短时间内对容漓出手。 不是皇后,那是徐林? 不对,徐林没有必要这么坑自己的亲叔叔。 可在京城,除了徐林,容漓还有别的敌人吗? 商陆在心里问自己。 好像没有。 但心底深处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提醒他:“有的。” 答案呼之欲出,商陆双拳紧握,血丝几乎满布双眸。 辛王案,穷人巷,陈禀异…… 这桩桩件件,无不指向一个人。 容漓祭出碧春这一铁证,陈禀异罪责难逃,荣亲王被迫弃军保帅,自断臂膀…… 荣亲王! “爷!”一道暗影急速追了上来,“易公子来报,云阳火药库失窃,共计十八包火药。” 商陆猛地停下:“什么……” 砰!—— 火龙在他身后腾空。 “唔……噗!” 容漓被突如其来的气浪掀飞,落地不稳,狠狠地撞到山壁上,内腹震荡,一口血呕了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狂,火药炸了一包还有一包,简直遍地都是雷。 容漓骂了句粗。 就这么想弄死她? 容漓因染血更显红艳的唇浅浅勾起,双眸在杀手步步逼上前时不生恐惧反而灼灼发亮。 “弄不死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一刻,杀手们好似看见了来自地狱的修罗举起了屠刀。 ——砰! “容漓!” 一脚踩空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要飞起来了吧。 不同于轻功加持时有力有落的腾空,身体被抛出去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就像断了翅膀的鸟儿,飞翔的下一秒就是高空坠落,触地死亡。 她看见商陆冲她飞驰而来。 很高兴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也很庆幸,在此之前,她将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 即使下一秒商陆就赶到,也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漓儿!” 下落猛地停滞,手腕传来被禁锢的疼痛,容漓一怔,猛地抬头。 是怎样的不甘,是怎样的决心,是怎样的速度,才能让他在上一刻还隔着迢迢之距,下一刻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只为给她一线生机。 “手给我。” 不用商陆多少,容漓也知道配合他往崖上爬。 控制不住想扑进他怀里的渴望,控制不住死里逃生的侥幸…… 想再抱一抱你。 小哥哥…… 滋滋的引线声犹如噩梦,点燃了容漓一路血拼都不曾燃起的恐惧。 “小!——” 砰!—— 最后一声爆炸与她的惊呼一同炸响,本就悬在崖边岌岌可危的两人直接被气浪掀下了悬崖。 商陆只来得及将容漓护进怀里,急速下坠带起的呼呼风声就在耳边,容漓颤抖的尾音掩在风中,两人一起坠向无尽深渊。 痛! 胸腔震痛! 感觉每一口呼吸都会要了她的命。 容漓从昏沉中迷糊醒来,无尽的黑暗将她笼罩,抬首不见天日,低头没有尽处,就像身处一个无形无边的空洞世界。 我……是死了吗? 可我还不想死啊。 我,想再抱一抱你啊。 “小哥……咳咳咳……哥……” 容漓一个侧身,一大口血咳了出来,呛了她满脸满身,引起惊天的咳嗽,胸骨感觉要碎掉了。 好狼狈啊。 容漓想,她好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竟然还有点儿怀念? 卧槽,她不会是个受虐的吧? 自嘲一声,容漓手肘撑地,想起身。 她看见了,商陆就躺在她的不远处。 容漓整个人都是软的,手肘撑地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 剧痛让她不由自主的发抖,身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血混着汗水滴落在地,渗进泥土里开出殷红妖冶的花。 她半挪半爬了一路,血红的花就开了一路,拖着长长的印子,开到了商陆身边。 “小哥哥……商陆……” 容漓不太敢动他,他身上全是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胸膛不见起伏。 容漓的脸煞白煞白的,抖着手过去探他的鼻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好久好久,容漓才感觉到他微乎其微的呼吸。 他还活着。他伤得很重。 容漓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害怕,她整个后背都是凉的,眼眶却在发热,差点掉下泪来。 他还活着。太好了。 “咳咳……”容漓知道自己一定是伤到内腹,越咳越是清楚自己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她想带商陆走,可她带不动,更不敢轻易去碰他。 “小哥哥,咳,小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口中再次涌出血沫,容漓说话都带着喘,她想喊醒商陆,可她也好困,好想睡。 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睡个天长地久,没烦没恼的,多好啊。 “走过去,快!” “过了这道门,你就是唯一的刺客了。” “活下去,往前走!” “你还没给我带花灯呢,怎么可以死!” 元宵,花灯…… 不可以…… 可是我…… 真的好困啊…… “小……哥哥?” 手心里属于商陆的手指一动,就像是对她声声呼唤的一点微弱回应。 容漓重重咬了自己一口。 明明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可这一口下去,她还是清醒了不少,至少恢复了一点点感知,天地不再只有耳鸣的嗡嗡作响,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以及…… “找到了……” “他们在这里……” “主子!” “爷,容姑娘!” 容漓…… 容漓拽紧了商陆的手。 …… 药安堂几乎倾巢而出,直到黎明,才见了一点人声。 容漓榻前点着一盏灯,微弱的火焰跳跃在她霜白的脸上,投下整片阴影,恻恻阴鸷,深沉如渊。 药童举着药,两股颤颤,不敢靠近。 易然推门进来,药童简直快哭了。 易然叹了一声,也不为难他,接过他手里的药:“去吧。” 药童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出去了,还不忘关上房门。 “人呢?” 易然靠近,容漓眼睛都没睁开。 易然将药往大夫那边递了递,好方便他取药,“翁公还有好几个大夫在呢。” “他是因为我才伤成这样的。” 坠崖其实只有瞬间,但身为当事人,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容漓也能感觉到商陆的尽力。 他尽力了。尽他所能将她保护得好好的,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坠崖带给容漓的伤害只有剐蹭和轻微的震伤。商陆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 是她不好。 是她不知道保护自己。 是她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连累了商陆。 可这不关你的事啊,主子也是受陆世子牵连…… 易然知道这样说不好,所以他不敢说,只能空洞无力的安慰她:“陆世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主子也要积极治伤,陆世子将主子保护得这么好,主子怎么忍心叫他的辛苦白费,是不是?” “……咳咳!” 易然差点将手里的药摔了:“主子!” 大夫瞪了易然一眼,找出来药:“姑娘,快服下。” “姑娘内腹受创,气息不稳,要卧床休养,按时服药,切记不可动武,不可动怒,要保持心情平稳。” 大夫想说保持心情愉快来的,但想想谁九死一生遭了罪回来,能愉快才有鬼,只好退而求其次。 唉,对姑娘的要求不能太高。 容漓摆摆手,没应声。 她看向易然,半强硬半威胁:“查出来没有?没有,我就让夫若来查。” 夫若是个死脑筋,容漓说什么就是什么,容漓的命令大过天。 易然嘴角一抽,“主子不带你这样的。” “那就说,一五一十的说!咳咳!” “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别激动。”易然怕死容漓了,就怕她咳出一口血来。 “对方盗了云阳火药库……” “易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第91章 区区一个信阳世子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易然:“……” 卧槽,这是谁家孩子! 易然一句粗话爆了出来,拒绝承认这是他家的。 他黑着脸起身:“瞎嚷嚷什么,有没有点规矩!出去说!” 门外小童吓得脖子一缩,赶紧转身。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这回不止小童,易然都觉得脖子发凉。 容漓阴沉着目光:“就在这里说。哪来的官兵?” 小童一抬头就看见容漓阴郁艳色的脸,心里升起害怕,说话都打磕:“不、不知……道,就……一身官服。” 易然给小童打眼色,让他快闭嘴,“应该是来例行检查的衙役,隔段时间就有的,是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了。” 易然无视了小童哀怨的眼神,笑呵呵的道:“主子你要不睡会吧,我出去打点一番。” 容漓不理会易然的话,打量了眼小童。 不对! 若只是例行检查,小童何至于如此惊慌。易然更是遮遮掩掩,不想让她知道。 容漓非是眼里揉不下沙子,容不得手下人有小秘密的人,但现在非常时期,加之商陆还在药安堂,容漓不得不多个心眼。 她撑着起来,手上有划伤,会碰到她也顾不得了:“带我去看看。” “姑娘别……” “主子。”易然见她动了,下意识伸手来扶她,心里发虚,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失落的样子:“主子是觉得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容漓:“是。” “……”主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最少也得假仁假义先安抚我两句吧。 易然内心是无力的:“主子你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了?为了陆世子也要好好养伤的。” “大夫,主子现在是不是不能乱动,最好躺着睡觉,不听不看不说。” 不听不看不说什么的虽然有点夸张了,但是不能乱动倒是真的。 大夫点了点头:“姑娘这次是伤筋动骨了,要好好休养才好,免得落下病根。” “就是啊姑娘,为了陆世子。”易然不得不搬出陆世子大法。 然而事关陆世子,就算他本人亲临现在也没有用了。 “我想比起情报阁,夫若更愿意待在我身边。” 易然:“……” 好的呢。 你赢了。 易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容漓撑着下床,易然心里虽幽怨,但还是上来扶她了。 容漓摆了摆手,自己站稳了,理直了呼吸,这才缓步向前堂走去。 她一步一步虽慢,但走得格外坚定稳当。若不是看她毫无血色的脸,若不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血气药香,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刚刚从崖底死里逃生的伤号。 易然几步跟上,配合她的步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眼前的情况。 容漓的直觉是对的。外面那些官兵的确是冲着商陆来的。 “虽然有碧春作证,但墨痕咬死了陆世子跟辛王灭门案有关。南楚那班狗子姑娘是知道的,死磕这点不让陆世子离京。”说来这事又跟容漓有关系了。 话说隐锐发现老纪的午饭被人下药后找了商陆,商陆猜到有人要对容漓下手,当时情况紧急,或者遇上容漓的事商陆就没脑子了,反正不顾一切出了京城,就给大理寺的人抓了小辫子。 现在大理寺以商陆擅自离京嫌疑加大为由头,要来抓他回去。 易然拿余光去瞅容漓。 我勒个乖乖,这脸黑得跟乌云密布似的,就差闪电打雷了。 外面的人要完。 但易然此刻更担心容漓的身体。 “主子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身伤心伤上加伤啊……” 容漓一脚迈出药安堂大门。 黎明的街道比白日要安静很多,正在营业的店铺几乎没有,偶有早起晚归的百姓来往,远远瞧见一群官兵气势汹汹,老远就躲开了。 孟统领一看出来的是容漓,没由来的眼皮一跳。 但他掩饰得很好:“容姑娘?” “真是巧啊,容姑娘也在药安堂。” 虎牢山爆炸案后,月栖宫隶属下的梧桐商行多次拜访京兆府,要求京兆府尽快破案,言语间对容漓颇是维护。 现在满京城人人都知容漓与月栖宫关系匪浅,现在她又如此堂而皇之出入药安堂…… 孟统领有了猜测:“难怪本统领要进药安堂,一众伙计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药安堂同月栖宫……”他刻意说得意味不明,就等着容漓表态。 容漓眸色阴沉,眉间乖戾尽显。 易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容漓:“有屁快放!” 容漓当众不给人脸,孟统领脸色一僵。 易然扶额。其实撇开事实,比起孟统领一干人等,容漓更像来闹事的。 孟统领鹰眸中闪过冷光,“容姑娘如此痛快,孟某人也就开门见山了。” “听闻信阳世子商陆就在药安堂中,麻烦姑娘将世子请出来,随我们回大理寺一趟。” 易然深感近忧,赶在容漓出声前开口:“孟统领有所不知。昨夜我家姑娘在虎牢山遇险,是陆世子及时赶到,救我家姑娘于危难。” “不幸的是陆世子不慎坠崖,身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怕是不能随孟统领去大理寺了。” 易然处事可比容漓圆润多了。他深知商陆在南楚的身份尴尬,拒绝的态度不能太过强硬,再给他招来麻烦。因此一句话转了弯,又十分客气的道:“要不这样吧,等陆世子醒了,小可再替统领转达来意,如何?” 容漓脾气暴,行事作风更是一脉相承,在她的认知就没有一拳解决不了的问题,有就两拳。 让她像易然这样有进有退将一件事掰成百八十瓣跟人细细分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她也清楚,硬来的后果对商陆而言绝对不是有利的。 她不能给商陆添麻烦。 容漓干脆眼不见为净,扭头去跟宝叔说话。 “让隐锐别出来。” 别以为躲在柱子后面她就瞧不见了。 滚回去伺候你家爷。 隐锐收到容漓的警告,悻悻的摸摸鼻子,又往柱子后面躲了躲,露出的衣裳一角是他最后的倔强。 他若是走了,等会打起来,谁替他家爷保护容姑娘啊。 容漓向上翻了个白眼,由着他去了。 这边易然还在跟孟统领周旋。 孟统领油盐不进:“非是本统领不给诸位面子,实在是皇命难为啊。” 容漓冷下脸:“皇命就能不顾他人性命,肆意强求吗?” “容姑娘。”孟统领冷笑,“看来你对吾皇之命很是不满啊。” 容漓冷哼,其意不言而喻。 孟统领真没想到容漓如此狂傲,连皇命都不放在眼里。 好好好,果然够目中无人。 如此自持过高,不知收敛之人,早晚会成为他人脚底泥,何愁找不到收拾她的机会。 孟统领心里打着好算盘,面上不显:“姑娘非是朝中人,却也要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这么一句话,短短九个字,就想当着她的面要了商陆的性命?痴心妄想! “好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孟统领这话断然不是平白说来的,那是谁的授意?文帝?太子?还是孟统领自己啊。” “住口!好个黄口小儿,竟然轻辱皇上太子,将人都给我拿下!”孟统领突然发难,他带来的官兵顷刻如潮水涌来,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分明是有备而来。 易然心里暗自喊遭,伸手要去拦容漓,没想一个拦空,容漓已经飞跃了出去。 容漓狂傲自有她狂傲的资本。她那一身轻功惊艳如鸿,易然生平所识之人无一是她的敌手。 但轻功再好,武功再高,也不能忽略容漓已是强弩之末的事实,易然不敢放任她动手,一脚横插进她和孟统领的交锋,将二人分开。 “主子,隐锐出来了,你快拦住他。”易然抬头就见隐锐跑了出来,脑袋都要大了,将容漓往后一推,拦在孟统领面前。 “陆世子尚未清醒,不可能去大理寺,孟统领又何必苦苦相逼。” 孟统领:“只要先生让开路,如何带陆世子回大理寺,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你有本事。有本事怎么不去虎牢山将屡次盗用火药危害百姓的贼人揪出来,倒是一个劲在这里死缠烂打,这本事真真叫人敬佩。” 容漓警告了隐锐两句,将他塞回了药安堂,返回来又听见孟统领在瞎逼逼,上前就要动手,被易然死死摁住。 “主子你的伤,又流血了。”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易然大骇,“大夫,大夫……” 看见易然手上的血,孟统领看向容漓的眼瞳微缩,确实没想到她真的受伤了。 受伤了还敢如此横,真是个人才。 孟统领左手扶着腰间佩刀,拇指摩挲着刀上刻文,笑得笃定:“容姑娘还是乖乖让开吧,真要打起来,你也占不了便宜。还是容姑娘打算枉顾整个药安堂,要叫他们都为商陆填了性命?” 容漓杏眸微眯:“你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提醒容姑娘。”孟统领说:“容姑娘,你还是让开吧。区区一个信阳世子,何必呢。” 第92章 谁说这是江湖纷争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孟统领这话一出,易然就知道要完。 果然。 “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统领,出了这京城连个屁都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有这个资格吗!提醒我?凭你也配!” 容漓屡次出言不逊,下他面子,孟统领正好能趁这次机会将她一并拿下,“容姑娘执意如此,就别怪本统领不客气了。” 孟统领大手一挥,叫人破门而入。 今日他就是抗,也要将商陆抗走! 容漓见孟统领听不懂好歹,勉强压下的烦郁阴戾仿佛破了口,一股脑汹涌而来,脑袋胀胀的,伤口的疼痛像在垒高墙,越高她越烦躁。 偏偏孟统领的手下忠心耿耿的很,孟统领指哪他们打哪。冲在最前面的人见容漓挡了路,竟然还想来扒拉她。 手刚碰到容漓,就被容漓眼明手快一抓,狠狠向后一拧。 错骨的咔嚓声伴随这惨叫声响起,激得人一惊。 易然:“……”这是有多想找死啊。 孟统领就等着容漓动手呢:“商陆伙同同伙拒捕,行迹恶劣,通通都给我抓回去。将药安堂围起来!” 官兵闻令而动,风过寒肃,满场肃杀。 容漓眼神一暗,只看眼前局势就知商陆在南楚是如何艰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无人替他辩驳,人人都在落井下石。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身为信阳世子是他的错吗?作为商陆活着是他的错吗? 错的人是他吗? 容漓一动,易然就看出了她的意图,赶忙将人拦下塞给后面刚安置好隐锐的宝叔:“主子主子,放着我来。” 易然一跃出去,直取孟统领。 孟统领能统御御林羽军,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至少在功夫一门,细数京城,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可容漓一点也不担心易然拿不下孟统领。 别看易然整日嬉皮笑脸的,还总在夫若手上吃亏,那也只是夫若而已。不信你换个人试试。 易然的确不负容漓看重,十招之内就叫孟统领无论如何都破不开他的攻防。孟统领手下的官兵更不用说了,还没碰到容漓就被掀飞了出去。 场面一度混乱,更有官兵被逼急了直接动了刀子。 短兵相见,眼看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一记青鞭横扫而来,刷的扫过官兵手背,长刀落地,响鞭劈空厉响。 “都住手!” 一声怒喝裹挟内力,如惊雷般在众人耳中炸开,大部分人被炸得七荤八素,下意识就停了手。也有人气血上头,一时刹不住手,被来人又是一记响鞭甩倒在地。 “朔月,朔雨,将他们分开!” 朔月朔雨听令,飞身跃入战场,一手一个甩开还在打斗的人。 苍溟夜翻身下马,拦在容漓面前。 “你疯了吗?公开拒捕,是想反吗?!” “拒捕?夜世子词还需谨慎些,什么叫拒捕?商陆又犯了何事,竟然劳驾夜世子用‘捕’?” “陆世子涉辛王灭门案,在嫌疑洗清之前擅离京城,本统领有权怀疑他畏罪潜逃未成,有什么问题吗?” “有。”容漓忍不下心头翻滚的怒火,言之凿凿与孟统领分辨道:“不说辛王案我有人证碧春可以证明商陆与此案无关,他本无罪,何来畏罪潜逃之过!再说此次他离京全是因为我在虎牢山遇伏,他为我以身犯险,坠落悬崖,摔成重伤,这些我都可以作证。” 苍溟夜大惊:“你在虎牢山遇伏?!” “容姑娘想为陆世子作证,还请到公堂上为好。”孟统领也怒,他奉命而来,怎么可能因为容漓撤回去。 说到底,容漓在他眼里还是不够分量:“夜世子作证,容姑娘速速让开,本统领不与你计较。如若不然,凡有阻拦皆以同罪论处!” “好啊,要对簿公堂是吧,来啊。”容漓说:“孟统领,别说我碍你前程不给你立功的机会。你现在就去云阳将那太守抓来,咱们来说说云阳火药库为何接二连三失窃,为何失窃的火药好巧不巧就出现在虎牢山,一次两次炸的不是商陆就是我。” “究竟是谁在针对商陆,是谁以我为饵诱商陆出城,又是谁消息如此灵通,他妈只字不提商陆命悬一线就踩着他出城的那点破事往他头上扣屎盆子!” “夜世子,你不知道我在虎牢山遇伏是吧。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商陆出城的?是谁告诉你的?你的消息如此灵通,为何虎牢山那么大的动静你却半点风声都没听见?”容漓冷笑:“南楚京城,水可真深啊。” 苍溟夜被容漓步步逼问,一时哑口,但他心思转得快,立即察觉到其中异常。 “朔雨,进宫请旨,派人彻查云阳火药库。朔月,带人去虎牢山取火药残留,命兵部火速做出比对。” 孟统领也被容漓问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谁不知道容姑娘出身江湖,江湖行事一向有仇必报,该不是容姑娘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应了吧。” 孟统领冷斥:“江湖事江湖了,姑娘不懂这规矩?” “是没有孟统领懂。”容漓后退一步,与他们都拉开距离。 易然、宝叔及药安堂一众人等,都站在她的身后,唯她命是从。 “孟统领想按江湖的规矩办,那就更好办了。商陆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谁想要他命,我叫谁先死!” 孟统领被容漓眼中滔天的杀意骇住了,一股凉意从头爬到脚,竟心生惧意。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吓住了,不由大怒:“小儿猖狂!” “容漓!休要胡说!”苍溟夜亦是一声怒喝:“商陆乃我南楚信阳世子,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他的事如何能按江湖了,成何体统!” “哟,可算有个明白人。”容漓无不嘲讽的:“夜世子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商陆是信阳世子,而不是判了秋后处斩的死囚。” “堂堂世子遭人埋伏,查了一个多月没点进展。旁人红口白牙的诬蔑听风就是雨,证人辩白的证词就是狗屎,他这信阳世子当的还不如一个江湖浪子。” 苍溟夜气短:“你说话能不能……”文雅点! “怎么,嫌我说话难听啊。”容漓笑,“我好声好气跟你们说,有人听吗?非得逼我骂娘!” “……”易然在她身后抬手碰了碰鼻尖,很不想吐槽。 你有好声好气的时候吗?! 上来就打不才是你一贯的风格? 但在外人面前,易然还是很理智的给了他家姑娘面子,艰难的维持表面平静。 苍溟夜大概也被容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震惊到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拆她的台。 苍溟夜按按额角:“不管因何缘故,陆世子擅自离京是事实,他总要给个交代的。” 见容漓脸色黑下来,苍溟夜真的头疼:“你听我说完。毕竟情有可原,不是什么大事,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非得要闹得这么大动静?” 容漓嗤笑。 苍溟夜看向孟统领,头更疼了。 “陆世子如今行动不便,强拿他前去大理寺确实不妥。孟统领且先回去吧。” 孟统领见苍溟夜向着商陆说话,心中甚是不虞。尤其一想到苍溟夜的身份,平亲王府一向以宗亲自重,手中权柄更直逼东宫,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 孟统领低下头,眸色暗沉:“夜世子,皇上有命……” “皇伯伯体恤臣民,更看重陆世子,若他知道陆世子伤重难行,必定不会为难陆世子的。孟统领,本世子所言,对吗?” “……” 这话问的,他能说不对吗?他敢说不对吗? 他若说不对,那不就是在说皇上不体恤臣民,不看重陆世子? 前者是万万不能说的,后者是秘而不宣的。他再嫌命长,两者都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孟统领憋了一口气:“……是,世子所言甚是。” “可是世子,虎牢山之事难说不是江湖纠纷,陆世子为此事离京全凭容漓一人所言,恐怕不足以……” 孟统领还想再争取一番,至少得让他见到商陆,最好能在商陆醒来的第一时间将他带回大理寺复命。可他的争取未有所达,就被人打断了。 “孟统领说错了,这不是江湖纠纷。” 晨昏破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迸出,洒落在京畿九门守护下的重宇飞檐,琉璃瓦折射璀璨的熙光,在来人的水蓝船纹服上落下灼灼辉光。 乌漕帮,是平秋。 “容姑娘。”平秋给容漓见礼,面上恭敬,礼数周全,挺像那么回事。 等他转向苍溟夜,少年板着脸,清瘦的身板挺得笔直,就很官方了:“夜世子。” 苍溟夜记忆很好,认出平秋是在芦苇荡时给容漓撑船的少年,更认得他这一身水蓝船纹服。 “乌漕帮?” “正是。”平秋向苍溟夜一拱手,全程无视孟统领:“在下乌漕帮造船堂副堂主,平秋。” 孟统领岂容他无视,语气不好的哼:“小子,你刚才说容姑娘虎牢山遇伏不是江湖纠纷,可有证据?” “当然有。”平秋笑,丝毫不惧孟统领凶狠的打量:“证据就在云阳火药库。” 第93章 容姑娘可真会折腾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任谁都没有好脸色的,孟统领忍了忍,脸上还是罩了一层黑。 “云阳火药库的事夜世子已经知晓,就不需要副堂主过多赘述了!” 说白就是叫平秋不要多管闲事。 平秋当然不想多管闲事,但问题他敢吗?! 谁也没看见平秋内心哗啦啦灌满的苦水,只见他扯来嘴角笑,面对孟统领的怒目而视分毫不怵。 笑话,怎么说他也是扛过容漓打压被挟持两次的人,怎么可能……不怕! 卧槽!这人怎么这么凶啊!眼睛瞪那么大是想吃人吗?! “孟统领不要误会了,本副堂主可不是来通风报信的。”平秋目光平稳,扫了孟统领一眼就错开了:“我是要来请夜世子为民伸冤的。” “伸冤?”苍溟夜拧眉,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就连易然都多留意了平秋一眼,乌漕帮什么意思? “不错。”平秋自我肯定道:“为我家姑娘伸冤。” 还我家姑娘? 不是,这人有病吧?! 易然看向容漓,容漓就静静看着平秋演。 她闷不吭声,等于承认了平秋所说。 平秋回身向容漓恭敬一礼,“容姑娘乃我乌漕帮座上贵宾,却连番在京城遇险,这次竟然还动用了本该在朝廷严格把控下的火药。这让我帮不得不怀疑,官府中有人想对姑娘不利,或者说,是对我乌漕帮不利。” 孟统领脸色大变,知道乌漕帮来者不善,没想到平秋一张口就将容漓放在了与乌漕帮同等的位置上。 也难怪孟统领如此沉不住气,当众变了脸。实则在他们心中,容漓武功再好,为人再轻狂,也不过是慕家一个不起眼的弃女,并不值得一提。 乌漕帮就不一样了。乌漕帮发展到今时今日,早已把控了南楚境内三分之二的水运,加上背后之人卓绝的造船技术,朝廷近半数的官船战船出都自造船堂之手。工、兵二部至今与造船堂还有合作存在。 若只是容漓,云阳火药库查不查,查了又能查出来多少,自然是上面的人说了算。可乌漕帮这一搅和,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了。 苍溟夜眼神一凝,如有实质的打量透着危险和猜疑。他突然想起地下城那次,听闻乌漕帮的青帆长老曾秘密前往,今日平秋又特意为容漓出面。 还有梧桐商行,张跃的态度也很奇怪。 苍溟夜凤眸微眯,狭长的弯弧透露出狐疑来,似乎想将容漓看透。 而容漓不为所动,杵在药安堂门口与一众官兵相持不下,执意不肯后退一步。 大夫被拦在宝叔身后干着急,只有他清楚容漓现在是怎么样一副外强中干。 “副堂主言重了。”苍溟夜心里虽不喜平秋这样的猜测,但他向来寡言,面对平秋的质疑和挑衅,也秉承说多不如多做的原则,“乌漕帮有此疑虑,人之常情。” 苍溟夜承诺道:“此事本世子自会查清,绝不姑息。” 别人说这样的话也许就是说说了,但由苍溟夜说来,还是颇有重量的。 苍溟夜看向容漓。 容漓双手抱前,柳眉一竖,颇有威慑之意。 她满脸写着:看够没有,看够滚! 粗鄙难耐,鲁莽至极,半点那人的文秀温雅都没有。 若换往常,苍溟夜肯定又是一轮深深的怀疑,容漓与慕唯真的是双生子吗? 可今日这一瞧,他竟莫名觉得容漓这般作态才是正常。 以她的脾气,若此时还能温声软语同人推来送去,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见了鬼了。 苍溟夜这一眼看了她许久,久到容漓心头的不耐又往上升了一度,眉眼书写嚣张,乖戾几乎要溢出来了。 “怎么,还想打架?” 这张口闭口就打架的…… 苍溟夜有点无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眸中的冷色淡了一分,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早市快开始了,莫要打搅百姓生意,都撤了吧。”苍溟夜大手一挥,狭长凤眸冷光毕现,直射孟统领:“容姑娘、乌漕帮、本世子三方为陆世子作保,不知可够?” 孟统领被他看得一凛,想咬死说‘不’,但乌漕帮和苍溟夜都不好得罪,容漓攥着银红丝亦虎视眈眈。 孟统领不甘地闭了闭眼,“世子作保,下官自不敢违。” “只是陆世子离京毕竟是事实,待陆世子好转,还是要请陆世子到大理寺一趟的。” “自然。”赶在容漓开口前,苍溟夜一口应了。 易然压着容漓的手,也不给她动。 容漓冷哼,银红丝在指尖一闪,收了回去,看似妥协了。 易然松了口气,给宝叔递了个眼色,又换了副笑呵呵的面孔去与孟统领虚与委蛇一番。 “姑娘,先进去吧。”宝叔上前来。 容漓直到孟统领带人离开了,才肯回头进药安堂。 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容漓回头,是苍溟夜和平秋。 她挑高眉,并不欢迎这俩人。 平秋苦着脸,还有一点委屈:“我好歹为姑娘出力了,姑娘连一杯热茶都不愿意给我喝吗?” 苍溟夜更直接:“我来看陆世子。”不是跟着你来的,自然不需要你欢迎。 还是宝叔上道:“夜世子,请随我来吧。” 这俩人一看就不对头,再多说两句不打起来都不正常。 不行不行,他家姑娘还有伤呢,赶紧分开分开。 容漓没管宝叔心里的小九九,招手喊人给平秋上茶,还特意吩咐了要‘热’的。 平秋:“……”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热的。 “喝完就滚,慢走不送。”对于平秋的‘雪中送炭’,容漓一脸无动于衷,转身就走。 面对容漓的冷酷无情,平秋简直了,正要追上去,就被易然给拦住了。 “姑娘闺房,公子留步。” 哦,他忘了。平秋摸摸鼻子,悻悻地退回原地去,像容漓晾他一样晾着茶。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啊…… 这边,容漓一脚迈进房门,一个踉跄扶住门框,强撑的意志散去,她再也扛不住身体里疯狂汹涌的叫嚣,一口血吐了出来。 腥甜黏稠的血沾了满嘴,滴落在衣上雪梅,成了最艳的红。 容漓只觉得疼痛如海浪席卷,将她整个人卷入无尽旋涡中,天旋地转,浑身发软,门框都救不了她了。 “姑娘!” “姑娘——快喊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 …… 宝叔匆匆走了。 商陆还没有脱离危险,苍溟夜只留了一会,便出来了。 朔风从前面打探消息回来。 他不及朔月冷静,也不及朔雨沉稳,脸上带着急色。 “世子。” “怎么回事?” “是容姑娘,一进屋就晕过去了。”朔风说:“听说伤得极重,又不听医嘱,这会伤势加重,药安堂的大夫大半都过去了。” 剩下的一半都守着商陆呢。 有这两尊大佛在,药安堂今日别想开门营业了。 朔风不掩担忧:“容姑娘可真会折腾。” 也是真能忍。 想到容漓屋中被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苦大仇深的药童,浓稠苦涩的汤药,就知道容漓伤势也好不了多少。 可她深深忍下了,拖着残躯为陆世子抵御外敌,对抗官兵,大杀四方,一如澜光湖那次一样,无往不前,无所畏惧。 容姑娘是真喜欢陆世子啊。 朔风不由得对容漓肃然起敬。 苍溟夜不知道年少的亲卫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立于廊下,双手背后,身后商陆生死未卜,前面容漓殊死一线。 他就这么静默站着,从黎明初晴站到天光大亮,从阳光正好站到午时灼灼。 “陆世子醒了……” “……不幸中的大幸。” 药安堂内沉重死寂的空气又活了过来。 苍溟夜没有留下来参与他们的劫后余生,喊上朔风走出了药安堂大门,迎着午时最刺眼的眼光,向皇宫而去。 …… 彼时,高平,揽尽天下财。 “让开,别逼我动手!” 辰时的赌坊刚刚结束夜晚的鼎沸糜灿,通宵一夜的赌徒打着哈欠一脚踏出大门,就被突如其来的震天动静吓跑了瞌睡,条件反射脖子一缩,宛如鹌鹑。 赌徒睡眼迷茫:“怎么了?怎么了?” “没你事,快滚快滚。” 这动静可不是一般大了,伙计抱头躲闪随时砸来的天外飞物,一边赶人:“天下财的热闹也敢看,不要命了!” 大门砰的一下关得严严实实,关住了外面看热闹的打探的不明目光,关不住坊内的噼里啪啦鸡飞狗跳。 又一个珍品翡翠龙玉雕哗啦落地成渣渣,伙计心肝疼,这都是银子啊银子。 “若公子。”伙计一手扶住被曲南玥震开的夫若,一手捧着稀拉碎的小心肝:“您是来劝架的,不是打架的。” 夫若弹了弹衣服上的脚印,冲伙计挑了挑眉。 这他妈的是谁先动的手,你心里没点数? 伙计摸摸鼻子,心里可太有数了:“那您也别只管往摆件上招呼啊,这可都是……” 哗啦! 啪咔! …… 伙计脸都木了。 曲南玥一把将他呼噜开,抬脚刚往大门迈一步,又被夫若拽了回来。 “主子有令前,曲公子不可在京城露面。” “妈的,容漓她都快嗝屁了,老子听屁的令!” 第94章 慕家在为她招亲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夫若眸色一深,抓向曲南玥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曲南玥像是抓住了他的痛处,形态疯狂的脸上出现讥诮之色:“怎么,老子还说错了不成。” “你家主子为了个狗屁信阳世子什么虎口狼窝不敢闯?她就那么喜欢?” 夫若凝起内力横掌一劈一砍,三招两式间比一开始的忍让多了几分沉郁厚重。 曲南玥的武功是天下财里公认的好,毕竟是能在容漓手下走过百招的人物。可今时在隐隐认真的夫若手下,十招之内竟然落了下乘。 不光曲南玥不敢再抱以轻忽草率,伙计也张大了嘴巴意识到,原来方才若公子真的是来劝架的。 一把将曲南玥摁趴下,在他露出獠牙反扑之前,夫若猛地松手向后一退,“主子喜欢谁,不是我等可以过问的。曲公子也一样。” “你无牵无挂,当然心大。”曲南玥一把抹开脸上的灰,扯开的衣襟就那么散着,神态颓靡,阴鸷的眉间全是狠绝:“可老子的仇还没报呢!” “老子被困在这高平十年,整整十年!她答应过我要助我报仇的,结果呢?现在呢?老子仇还没报她就要死了!” 夫若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一眼看向曲南玥,难以言喻:“……十天前你才去了登州。” “……屁!老子那是……” “还挟持了主子的弟妹。” “……”曲南玥怒:“你竟敢跟踪老子!” “天下密辛,无处不晓。”夫若:“曲公子不要小瞧了情报阁。” “况且,主子还没死呢。” “她从崖上摔下去了!” “那也没死。” “她身受重伤!” “还有一口气在。” “她为了商陆!” “曲公子。”夫若叹了一声:“你非要去京城,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陆世子?” 曲南玥脸色猛地沉下来,阴郁如乌云密布。 他撇开头,拒绝回答夫若的问题。 夫若也不是非要他的答案不可,点到即止。 “高平离京城甚远,你我鞭长莫及,与其捶恨干急,不如在主子养伤期间,替她多稳住许州这边吧。” 曲南玥冷笑:“怎么,还有你夫若公子理不顺的事儿?” 夫若静静看他脸色瞬变:“慕家在为主子招亲。” …… 京城,药安堂。 容漓从昏沉中醒来,失血过多加上高烧,使她久久处于混沌状态,一双黑亮如珍珠的眼睛聚不起神来。 她想喝水,抬手在床边摸索,扫掉了矮凳上的药碗。 她惊了一下,极力瞪大眼睛想看清,奈何无力掀起眼皮,眼前还是迷蒙黑雾一片。 预料中的碗盏尽碎声没有响起——一只大手眼疾手快接住了它,挽救了碗盏即将粉身碎骨的命运,也避免了深夜中扰人清梦。 容漓感觉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后,苦恼的喃喃一句‘怎么还没退烧’,一边压低了声音,温和中带了丝难以掩饰的爱怜:“要喝水吗?” 容漓认出了这声音,是商陆啊。 原来是商陆。 那一瞬间,浑身竖起的紧绷戒备都随着这个念头散去,容漓身上软了下来,前所未有的虚弱让她连维持手肘撑床这个动作都困难,伤口胀胀的疼着,额角一突一突的喧嚣着它的不满。 撑不住就不撑了,她再要面子爱装傲,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干脆撤了手肘,将自己埋进绵软暖和的被子里,眨眨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商陆?” “嗯,我在。”商陆扶着椅子坐在她床边,摸摸她的侧脸。 还在高烧的人神志都是迷糊混乱的,至少在清醒的时候,她绝不会如此时这般乖巧听话,像小奶猫一样拿侧脸蹭完他的手心还要蹭他的手背。 “给你倒了水,喝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渴了,容漓最后就着他的手喝了两杯水才停下。 她杏眸微睁着,迷糊地问:“天黑了吗?” “是。你昏迷两天了,半夜起了高烧,吓死了一堆人。” “你吓到没有?” “没有。”商陆换了个姿势,避开隐隐作痛的伤口:“你会没事的。” “嗯。”容漓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我没事了。” “……烧还没退呢。”这话说早了。 “嗯……”即使隔着雾蒙蒙的夜色,就着远处桌上一盏残灯,容漓还是留意到商陆苍白如雪的脸色,以及青白的唇。 “什么时候醒的?” “别动。”商陆没急着回答,按住往他怀里钻的容漓,毫不留情:“狗吗你?” 容漓在他身上闻够了,有点嫌弃:“满身血腥气。” “……”商陆失笑,“我这会抱着你呢。”他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栽赃陷害:“全是你蹭的。” 容漓板着脸瞪他,可惜那双迷蒙的眼睛里还有迷糊未散,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商陆笑,抬手刮一下她的鼻子:“没醒多久。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来看看把自己搞成高烧高伤高危病患的奇女子。” 容漓听到这里,抬手摸摸鼻子,有点讪然。 “你听我解释……” 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商陆压低了声音,声线沙哑低沉:“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够强,才让你必须拖着重伤的身体面对狂风暴雨。 “是人心险恶,是南楚薄你。”容漓抓住他的手指,柔若无骨的手包裹着他修长的指,掌心处有细细的茧子,那是她为自己赢来的馈赠。 “商陆,你足够好了。再多一分,再少一分,都是遗憾。” 世人不及你,岁月不薄我。 这就足够好了。 容漓抬手摸摸商陆的脸,商陆将脸埋进她的手掌里,不知是不是容漓的错觉,她竟感觉到了潮意。 她心中酸软一片,一时不知是疼痛居多,还是怅然居多。 夜已经很深了,小屋外守夜的人打起了瞌睡,呼呼的风从窗缝处灌进来,好像下雪了。 “你要不要上来睡会?”容漓迟疑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担心商陆撑不住,主动往里挪了挪。 商陆犹豫着,深夜留宿女子闺房已是不妥,再同眠一床…… “还有一床被子。”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星星的璀璨,只有雾蒙蒙像只迷路的小鹿,竟然有点可怜巴巴的。 要不我还是回房吧。 这句话最后还是随着一层棉被盖下而吞没在商陆的肚子里,祭了他的软化成水的五脏六腑。 容漓到底高烧未退,撑不了两句话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中途被商陆喊醒喝了药,等再睡醒已闷出了一身汗,她这才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药安堂人多口杂,不宜休养,容漓高烧退下去的第二天,就被商陆以这等理由挪回信阳府了。 容漓没有意见。 其他人更不敢有意见。 唯有易然脸色不太好,一边嫌弃一边大包小包跟着容漓搬进了信阳府。 这天商陆去了大理寺回来,就见容漓二郎腿翘着,手里捏着笔漫不经心的描着字。 商陆拿起一旁的茶经,无意窥探书信的内容,就看了眼她的字,眉头轻挑。 容漓写着写着就卡了壳,白贝似的牙齿咬着笔头,有点苦恼要怎么给慕老爹解释她回许州回了十来天还在京城的事实。 商陆将手里的茶经一卷,往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别咬。” “哦。”容漓有些恹恹的松开了小虎牙,据隐锐绝佳的视力观测,那支上好紫金狼毫笔笔杆上,绝对留下了两个小牙痕。 隐锐木着脸,心痛得不要不要的。 容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支狼毫笔够普通人家吃半辈子了! 容漓当然不知道。 这封回信她酝酿了许久,搜肠刮肚的将理由想了个透,都快写吐了才写出这么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继续了。 她将狼毫笔一丢,封了信将隐锐给她送出去。 “回来得挺早。”容漓本来以为大理寺不会轻易放人的。看孟统领的态度就能知道大理寺的态度有多强硬。 “嗯。”商陆原来也做好了要被为难的准备,准备好的腹稿都没能用上。“你猜我遇见了谁?” 容漓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来这儿坐。”商陆拍拍身边的贵妃榻:“有椅子不坐就爱坐地上,什么毛病?” “有地毯呢。”容漓的坐姿一向狂放豪迈,一如她某些方面的粗枝大条:“不冷。” 话是这么说,但当商陆向她伸出手,容漓还是就着他的劲起来,坐到他身边去。 两个人挨坐着,大红的衣裳拂过天青的锦绣,发过衣料碰触的窸窣声响。 “你遇见了谁?”容漓没什么好奇心,就是没话找话说着。 商陆将身上的小被子分给她一半,一只胳膊压着书页:“徐少庆。” 容漓动了一下,随意轻慢的声线飘忽难定情绪:“他呀……被定罪了?” 容漓一点都不奇怪。 虽说先前皇后还顾虑着太后和平亲王想将人栓在太子阵营里,可云阳火药库毕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接连被盗,虎牢山炸了一次又一次,炸的还都是同一个人,若还不被停职查办那就真的堵不住悠悠众口了。 可凡这朝中任职十载以上,家中还有三朝元老隐蔽的官哪个是经得起查的,还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给人一薅到底。 “这还十天不到吧。”容漓撑着脑袋说。 商陆比划了一下:“七天半吧。” 容漓嗤笑。 可不得笑嘛。 当初他们在虎牢山遇险,之后朝廷换了几波人查了一个多月,刚揪出点似是而非的线索就被皇后给摁下去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虎牢山遇险,同一拨查案的人效率却是完全不相同的。 因为什么呢? 是梧桐商行的一再施压? 还是突然替她出头的乌漕帮? 亦或者是主导这场埋伏的人,拥有皇后都压不住的势力。 容漓手指卷着鬓边青丝,唇边噙着一抹笑,冷冷的:“真有意思。” 第95章 它快哭了你没瞧见吗?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经过多方势力的角逐和试探,徐少庆最后被判了流放。 判决下来那天,皇后在自己宫里砸了心爱的琉璃盏:“容漓跟乌漕帮还有关系,为何无人来报?” 皇后面色不善的瞪视一圈手下,就是有乌漕帮胡搅蛮缠,加上小人煽风点火,才叫大理寺不敢如头先那般敷衍了事,真叫徐少庆定了罪。 如今可好了,徐王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剩下徐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还不叫人生吞活剥了。太后更要看她不顺了。 皇后脸都绿了。 手下也是不明所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情报会出来如此大的纰漏,一时脸色灰白。 不过很快他就缓了过来,提起另一件事:“属下觉得乌漕帮与容漓未必会有大瓜葛。” 皇后冷笑:“哦?” 手下说:“娘娘可曾听说万船会?” “不必拐弯抹角,有话就说。” “是。”手下说:“万船会乃是天下船商的一场盛会,举办这天会有来自各国各地的新型船只展出,既展现实力,也需求合作。” “属下听闻,乌漕帮同工部的合作便要到期了。乌漕帮自然舍不得这块肥肉,但工部似乎还在观望。” “你觉得乌漕帮在这关节上为容漓出头,是想掐着点儿卖朝廷的好?” “正是。”手下道:“头先因着张跃商队被牵连一事,月栖宫便一直咬着徐太守不放,一度闹到皇上跟前,就算没有这次的事,皇上为联姻之事也会给月栖宫交代。” 三十年夫妻,皇后对皇上还是有所了解的,如今与月栖宫联姻势在必行,以一个徐少庆换十万强兵猛将,她一个妇人都知道如何抉择,更何况见惯了人心难测的皇帝。 皇后还有不甘:“徐少庆救不回来了?” 手下摇头,说:“能救,也不能是皇后娘娘救。” 见皇后张口欲言,他了然后又道:“也不能是太子殿下救。” “娘娘想想,三公主好不容易才从这事里择了出来,再陷进去必会引起多方注意,尤其是荣王……” 荣王刚折了陈禀异这员大将,正可着劲儿在抓太子和平王的错处,好平了这点弱势,皇后若执意要救徐少庆,只会给荣王打击太子的机会。 太子和徐少庆,如何做这个选择,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皇后只觉得心堵:“那容漓……” “虎牢山一案刚平,京城里多少人盯着呢,暂时不能动手。”手下见皇后脸色不好,又连忙道:“娘娘放心。慕家长子慕衍不日将上京拜师,娘娘还担心没机会收拾她吗?” 确实。任容漓多能折腾,她也不过是慕家一个小小女儿,没了月栖宫和乌漕帮的青睐,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皇后摆摆手让手下下去,又唤来掌事嬷嬷,问了一番三公主近来的动静,才安下心去。 …… 苍溟夜来探望商陆,顺便将虎牢山一案的结案文书给容漓拿来。 “被判流放三千里,明年开春就上路。”说起徐少庆,苍溟夜脸上的冷然还是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不像可怜同情之类。 商陆看一眼,大概就明白了:“听说徐夫人也一并回京了?” 太守夫人凌氏,正是平亲王妃的嫡亲妹妹,苍溟夜的亲姨母。 身为外甥,本着避嫌的原则,虎牢山一案从查到徐少庆头上开始,苍溟夜就没再参与过来了,但一开始的确是他让人去的云阳城,也是他让查的云阳火药库,甚至出动了兵部和精卫营。 这案子能这么快审理下来,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苍溟夜也起了不少推动作用的。 这不,徐少庆刚被转去刑部,徐夫人就找上了平亲王妃。 她没说要苍溟夜如何如何,就找王妃在那儿哭,哭得好几次差点背过气去。 见妹妹这副形容,平亲王妃虽然没说,但心里难免对苍溟夜生了几分怨气。为了不碍母亲的眼,苍溟夜只好早出晚归着。 否则今日他难得沐休,如何会上门来讨容漓的嫌。 容漓真的很嫌他。这人简直属乌鸦的,每回见他都没好事。也不知道慕唯中意他什么。 一想到慕唯竟然中意苍溟夜,容漓看他的眼神何止嫌弃,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不顺。 苍溟夜苦笑:“姨父姨母夫妻情深,来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陆世子海涵一二。” “世子严重了。”商陆给他倒了茶:“我与漓儿无意无人相争,竟不知为何碍了徐太守的眼。总之今天结局,徐夫人若因此恨上我二人,也是情有可原吧。” 苍溟夜如何听不出商陆话里的试探,他也不信商陆看不出虎牢山一案下多方势力的角逐争斗。 他默默饮了口茶,假装没听出来,简单道了句谢。 容漓在游廊另一边跟隐锐几人扎风筝玩,她提着狼毫笔,往老鹰风筝上点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还是斗鸡眼儿,隐锐简直不忍直视。 “容姑娘……”求求你放过老鹰吧,它都快哭了你没瞧见吗?! 容漓捏着狼毫笔,面无表情的看他。 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里有光,藏在雾蒙蒙后边,冷冷清清的。 隐锐默默后退一步,瞥开视线望天。 今日是初一,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信阳府管家却忙得脚不沾地,指挥人从库房里一件一件往外打包搬东西,直到装满三马车,车辙都被压深了下去,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扯着单子过来找隐锐。 他来问慕家人的喜好,问许州的风土人情,问还要往上再添多少年礼,才不叫商陆失礼于人。 同样的三连问,隐锐被拉着问了没有十回都有八回了,现在一见管家就头皮发麻,脚往后一撤,想着现在跑路的可能有多大。 谁知道管家一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眼睛怎么还那么尖,一眼瞅到隐锐要跑,“隐锐,你先等会,等会儿。” 老大爷小步跑着气喘吁吁,一副“你敢跑我就敢追”的架势,加上还有容漓在一旁虎视眈眈,隐锐还真不敢这么跑了,只得悻悻缩回了脚步。 “管家,叔,大爷,你老悠着点儿行不行。”真当自己老当益壮,虎步生威呢!颤颤巍巍倒没见少。 “不用你扶,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老管家一点也不服老,拂开隐锐的手不满道:“老头儿我还能给世子再多管几年家,等着新主母过门呢。” 说这话的时候,老管家就瞅着容漓瞧,一张菊花似的老脸笑逐颜开,与方才对着隐锐的吹胡子瞪眼简直天壤之别。 又一个玩区别对待的。 隐锐摸摸鼻子,觉得他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只配蹲墙角里种蘑菇。 老管家可一点都不将容漓当外人,客客气气地将红绸缎封面的单子递到她面前:“姑娘在最好啦。女儿家细心,你帮我看看这份单子上还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趁着时间还够,好叫人赶紧添置上。” 这是近十年来老管家第一次办年礼,送礼的对象不仅是商陆的老师,还是容漓的家人,老管家既兴奋又心酸,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商陆办得妥妥帖帖,稳稳当当的,难免亢奋过了头。 面对老管家这样的热情,容漓有点招架不住。 她身边也很少有这样年纪的长辈,她家老祖母就不说了,鸿儒书院的老头算一个。 但那老头一股子文儒酸腐气,脾气倒挺大,下棋不语真君子什么的到他那里就双标,逼急了还会跟小孩似的耍赖皮。容漓时常觉得她才是年长的那个。 要说像老管家这样的,热情慈爱都写在脸上,看你哪哪儿都好,就是放个屁都是香的,容漓还真没碰见过。 她本就是个桀骜散漫惯的人,性子也不是那种会讨长辈喜欢的软糯温顺。 她满身杀戮,满手血腥,那些见惯了风霜雪雨人世沧桑的老人家,多看几眼就能将她的满身污浊看得清清楚楚吧。 有时候容漓想,她大概这辈子就没什么长辈缘分了。 这会子老管家客客气气递了单子来,容漓也稳稳当当双手接了,翻开一页看完,又翻了一页。 老管家还说她心细,但看完这单子,容漓也只能自愧弗如。 “尽够了……” 老管家一脸殷切的看着容漓,倒叫容漓没由来的觉得这话敷衍了。 天地良心,她说够了都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只看这份单子上的东西,什么人参鹿茸,什么古玩翡翠的,送五六家年礼都是够了的。 “将这翡翠勾了,换成白玉瓷吧。”容漓点了点单子:“许州地处西北,江南来的陶瓷少见,比翡翠稀罕多了。” 老管家眼睛亮了亮,瞅着容漓的眼神越发慈爱:“是是是,都听姑娘的。还有呢?” 老管家眼巴巴看着她,容漓手下一偏,又指出了几次更换。 她每指出一样,都会跟老管家说明为什么要换,是因为许州那边用不上啦,还是因为许州那边比较缺啊;是慕家谁谁谁见了这个会更高兴啊,还是会冲撞到谁啊。 老管家一边记着,一边感慨:“果然还是姑娘家办事牢靠,不像隐锐,糙汉子一个,要啥啥不会。” 隐锐顾不上吐槽老管家踩一捧一,看着容漓的眼神里稀奇又纳罕:要说容姑娘在慕家实打实待的日子也没个把月吧,她对慕家人的喜好避讳倒是一清二楚。 若来个不知情的,怕会以为容漓是从小在慕家长大的吧。 第96章 听见没有啊容姑娘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腊月初二,京城上空薄云笼罩,暖阳微斜,寒风料峭,商陆喊容漓加了件衣裳。 “你这爱撂斗篷的习惯得改改,回头着凉了。”商陆不是没给她准备过厚外袍,可容漓嫌重,更不爱穿,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容漓今日穿了件厚点的宽袖百褶大红裙,刚扯了条红带子认真束袖子呢,一看就知道没将商陆的话听进耳朵里。 商陆无奈,抬手捏捏她的耳朵:“听见没有啊容姑娘?” 温热的体温从敏感的耳垂传来,容漓一颤,感觉被捏着的不是耳朵,而是心尖上。 “知道了。”容漓一缩肩膀躲开,他的小指尖再次划过耳垂,像划过上等的丝绸,心口上一阵酥酥麻麻。 商陆小指弯曲,不动声色的掩下心头泛起的那丝异样,凤眸里闪过笑意,噙着宠溺的微光。 “乖。” 商陆见她整理好衣裳,抬手从后面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所有情绪都被他压进了心底深处:“去吧。” 这都腊月了,再不启程就没法赶着除夕回到许州,容漓点点头,尽着商陆的安排,搭上了回许州的马车。 这次不同前两次的独自上路,且不说商陆准备了三大车的年礼,就是那护送的队伍就多了好几人,有信阳府里出的,也有药安堂里调的。 易然依旧没有随行。 就在容漓离京的第三天,她接到了易然的飞鸽传书,说荣亲王在下早朝回府的途中意外坠马,伤得不清。好巧不巧,他坠马的长街正是辛有为发生撞车身亡的点儿,因为现场人多,场面一度混乱,是不是真的意外很难判断。 一条长街不到一月险些闹出两次人命,文帝得知后大怒,问责于当时负责城防的巡城营,又掀起了好大一阵腥风血雨。 容漓冷笑着看手中的信笺被火焰吞没,最后化成灰烬。她手指不过轻轻一碾,余烬在她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灰飞烟灭。 老纪听见了,“姑娘有什么好事吗,笑得这样开心?” 容漓掀起车帘,目光透过掀起的缝隙往外看,青山连绵仿佛与天接壤,飞鸟泅渡,由近极远最终化成一个黑点,白云悠悠,清风徐徐,是个适合远行的好天气。 “在笑这一路的风景真美,若再搭个戏台子,看场好戏,那就更美了。” 老纪听不懂容漓的弦外之意,只当容漓是喜欢看戏:“这个好办,等姑娘什么时候再回京城,叫世子给您备着就是了。” 老纪悄悄的同容漓说:“京城每逢年节,就有来自南楚各地的戏班子,有些唱得顶好的,还没到京城呢就有人排长队等着抢了。明年,等明年姑娘留京城过年,世子肯定给姑娘抢戏班子去。” “明年啊。”容漓笑,眉眼微弯,清亮的眸里仿佛碎了星光,“好啊。” 时间虽然紧俏,但出发前商陆还是嘱咐了要慢走慢行,途中会经过几处易山崩的险地,商陆的原则都是能绕开就尽量绕开的。说多几次容漓还觉得烦。 商陆就板着脸教训她:“先别不耐烦,我说的话你且记着吧。” 容漓嘴上说“记着记着”,心里想的却是“出了这个城门,你看我记不记着”。 商陆不是没看出来容漓在他较劲。 这姑娘也许天生反骨,就爱跟人对着干。 商陆摸清了她的脾气,有顺着她的时候,也有怕她胡来,面上不跟她争执了,暗地里却做足了准备。 这次回许州就是。 当容漓看见送她回许州的车夫还是老纪时,就知道出了这个城门,她也不得不按着商陆的安排来,‘慢慢儿’回许州了。 这一慢,正好赶着旧年最后一天的尾巴回到了许州,这大概也是商陆万万没想到的。 除夕,许州。 老纪慢悠悠的将马车停在了慕家书院门口,书院早在二十六那天放了假,这会本该是门庭冷清的时候,大门口却有人顶着寒风等了个把时辰。 慕枳城冷得手凉脚凉,一张口就吸了一嘴的雪花片儿,一口透心从头凉到脚。 “姐姐。”慕唯裹在一件雪花白的斗篷里,领口处有白绒毛,绕着她下巴以下就是一圈儿,衬得一张桃花面更小了。 老纪为容漓打上车帘,容漓一抬眼就瞧见了她,红唇一勾,艳极,也媚极。 慕唯都看痴了。 册册猛地咳嗽:“宿主请注意形象,保持人设!” “狗系统,我姐这么好看,你不惊艳也就算了,还不许我犯一下花痴吗?哦,我忘了,你是电子产品,木得感情。” 木得感情的狗系统:“……” 就在慕唯与册册你来我往之际,容漓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作干脆连贯,在慕唯眼里就是英姿飒爽。 “啊啊啊啊,我姐好帅啊!怎么办?怎么办!心跳加速,呼吸……啊啊她朝我靠近了!!” 慕唯捧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心,向容漓迈出了一步,不是有意的但绝对是故意的左脚绊右脚然后一头扎进容漓的怀里。 容漓反应奇快,伸手接个小姑娘而已,简单。 慕唯脸红心跳,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容漓的怀里一脸满足:“好温暖好香香的怀抱,册册,我满足了。” 册册:“……简直没眼看!” “你就是嫉妒!” 慕唯在容漓怀里蹭了蹭,用保证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小小声:“姐,你好香香哦。” 容漓扶稳慕唯,刚要训她走路不看平地摔,就被她一句你好香香逗乐了,将商陆曾经给她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了慕唯:“狗吗你。” 慕唯鼻子一皱,状似嗔怒,与容漓颇似的杏眸里带着笑意温婉,亮晶晶的:“姐姐!” 容漓摸摸她的脑袋,看向杵在门口不断朝这边观望不愿意上前更不乐意离去的慕枳城,朝他招招手:“杵那儿做什么,当门神呐?过来。” 这什么动作,招小狗呢?! 慕枳城心里腹诽着,摸摸鼻子,还是很实诚的走上前来。 方才离得远还不知道,这一走近倒叫容漓吃了一惊,抬手朝他头顶比了比,“小孩儿,这才多久没见,你这都快比我高了吧?” “可不是嘛。”这事儿慕唯就有发言权了。 因为三个人里她最矮! 这也是慕唯一直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这具身体名义上与容漓是双胞胎,但可能容漓习武的缘故,骨骼坚韧,个子抽条般往上长,生生比慕唯高了一小指盖。 两人分开时还不明显,一站在一起,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一目了然。 册册插播:“就算不站在一起,姐姐妹妹也是一目了然好伐。” 比起姐姐那股子乖戾桀骜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场,妹妹你就是个渣渣。 “册册你闭嘴!” 慕唯总结:“我都怀疑他吃激素了!” 慕枳城已经习惯了他温柔善良文雅可爱的慕唯小姐姐偶尔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容漓倒是好奇:“激素是什么?” 慕唯卡壳:“呃,就是,就是一种增高药。一种吃了就能长高的药。” 慕枳城一扯嘴角,不满道:“我才不会吃这种乱七八糟的药。” 慕唯深感欣慰:“弟弟乖,药确实不能乱吃。” 慕枳城一弹开:“唯姐!” 每日一逗小弟弟,慕唯乐不可支。 容漓也跟着笑了一阵。 雪势渐大。 “商陆备了点年货,小孩儿,你去喊人帮忙来抬进去,顺便给老纪他们安排住处。”容漓回头去招呼老纪一行,指了指慕枳城:“等会儿跟着他走就行了。” 老纪等人领命。 慕枳城也难得没跟容漓叫板,去喊人来帮忙了。 “姐姐,让城弟忙,我们进去吧。” 起风了,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慕唯头顶上,等会儿该融了。 容漓给她拍了拍,“进去吧。” 慕唯挽着容漓往府里去,一边跟她说这几个月许州的变化,这两天家里会来的客人,一边带她往宁寿堂去。 “爹爹说咱们毕竟是晚辈,远行归来,还是要先去拜见祖母的。”慕唯一边说一边拿余光去看她的反应。 容漓倒觉得没什么。同在一个屋檐下,不是你退就是我让的,这口气她还忍得下。 忍得下就好。 慕唯悄悄松了口气,就怕容漓现在扭头就走了。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夫人,回头被人捏着不放戳脊梁骨的可是容漓。 宁寿堂外,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出面将人拦下了:“对不住,容姑娘,老太太午睡还未醒呢,要劳烦你多等等。” 容漓还未表态,慕唯已经拧起了眉:“什么容姑娘,这是我们慕家的大小姐。” 谁家的大小姐顶着个外姓呢。 老嬷嬷嘴角掩笑,眼光瞥来,带着警告:“慕唯小姐尽管大声,吵醒老太太最好了。反正经书你刚刚抄完,想来还没收起来。” 这人威胁她! 慕唯瞪大了眼睛,腮帮子都气鼓了。 容漓眼睛微眯,凝视着老嬷嬷。 那一瞬间,老嬷嬷觉得背后一凉,就感觉被什么亮出獠牙的毒物给盯上了一般。 这样可怕的感觉…… 等她要细看时,容漓已经收回了视线。她也没问慕唯什么经书,“你先回去吧。” “姐姐……” “我见完老太太,就去见父亲。”容漓看着老嬷嬷说。 慕唯心领神会,当着老嬷嬷的面大声道:“好的,姐姐。我这就去父亲那儿等你,你可要快点来哦。” 第97章 他身子弱沾不得你的晦气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老嬷嬷瞪大了眼睛看慕唯蹬蹬蹬跑远了,拦都拦不住。 这这这……这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成何体统! 老嬷嬷瞪向容漓。 都怪这容姑娘,将本来还算得老太太眼的慕唯小姐都教坏了。果然近朱者难成赤,近墨者易成黑! 老嬷嬷就打量着大夫人说的没有错,这容姑娘邪门得很,不能让她长久的留在慕家,还是早早打发嫁了出去才好。 老嬷嬷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老太太再提提这事儿。 雪花还在往下飘,很快就在露天的院子里积了一层,容漓在老嬷嬷要吃人的瞪视下几步走上游廊,扫了扫肩上的雪。 “怎么,老太太没醒叫我等着,还非得要我跟柱子似的杵雪地里?” “老太太心里还是疼姑娘的,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是挺疼的,她都杵这儿寒风冷峭里站足半个时辰了。 场面话谁都会说,容漓就是太懒了,不愿意跟老嬷嬷扯皮。 整个宁寿堂除了簌簌的落雪声,也没见什么人走动,安静得很。容漓看了眼陪她站了半个时辰的老嬷嬷,“嬷嬷不如进去瞧瞧,老太太可是醒了?” 老嬷嬷眼皮掀起一条缝,她就从这条缝里斜眼看容漓,好像这样就能看透容漓的想法似的。 可惜容漓太平静了。 咦,安静? 这怎么可能,容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安静得下来! 老嬷嬷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再一眼看去,容漓还是跟以前一样站着也没个精神点的姿势,眸里带笑,眼角线却微微下垂,耷拉着散漫随意,一句话说得慵懒带这挑逗的傲气,通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桀骜乖戾的气息,一点也不像好人家里出来的大家闺秀。 果然一点变化都没有,是她老眼昏花了。 老嬷嬷暗暗摇头。 这时有风吹来,她动了动冷得有些发僵的手脚,确实有点受不住了,容漓的‘提醒’给了她台阶。 “容姑娘且等着吧。”老嬷嬷下巴微抬,转身向老太太屋里走去。 那背影还带着点儿趾高气昂。 容漓找了个地坐着,一只脚架在另一只腿上,看着菱花纱窗外贴着的倒福。这一看她才发现不止有窗花,屋檐下还换了一串红灯笼。 崭新的灯笼颜色明亮,红艳似火,从容漓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红灯笼在白墙上罩下的宛若薄纱一样的红晕色。 等到这个时候,容漓才意识到,今儿是除夕了。 也不知道商陆在做什么。 容漓托着下巴想。 她记得除夕是有宫宴的吧,商陆刚被宣召回京,今年的除夕宴怎么样都要出席的。 听说宫宴这种活动最是无聊了,满桌宴席好看不好吃,还得逼着自己灌一肚子酒水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商陆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喝酒。 容漓乱七八糟的想着,而京城那边,商陆的确如她所想的,早早的被文帝宣召进宫,已经请了一圈安下来了。 易然接到夫若的信,只有短短的平安二字,却叫他提了一个月的心落回了实处。 他低声与商陆道:“许州来信,主子平安到慕家了。” “嗯。”商陆坐在池边看锦鲤,寻思着要不要弄两尾回去给家里的小鱼做个伴。 苍溟谦从太后宫里出来,一路找到这边来:“陆世子,好雅致啊。” 看着苍溟谦身后跟着的一串人,安静空闲的时光宣告结束,商陆一脸无奈的温和:“谦世子兴致也不差。” 回完苍溟谦这一句,商陆正了正衣襟,向苍溟谦身后的男子拱手问候:“太子殿下。” 那男子比苍溟谦略长两岁,眉眼与三公主倒是有几分像,就是两厢对比下,竟比三公主还要漂亮些。 太子苍溟聿自幼病弱,太医时常嘱咐不能情绪起伏过大,不宜动肝火等,可能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太子私底下里一向平和好亲近,纵然一身杏黄色四爪蟒袍加身,也没有让人觉得气势逼人,有望而生畏的感觉。 “陆世子不必多礼。”太子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世子回京多日,却未尝一见,是我不是。” “回京之后一度忙乱,未能前往东宫拜谒,该是商陆的不是。” 短短两句话功夫,太子就咳了三次,商陆拧眉:“太子病了?” 太子摆了摆手:“这几日天气变化大,着了点风寒,喝几帖药就没事了。” 苍溟谦在一旁幽幽的道:“是啊,反正太子殿下一向喝药如喝水,再多喝几帖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幽怨呢? 易然现在商陆后面,低着头暗里挑眉。 分明没有多余的动作,还是被苍溟谦一眼注意到了:“咦?这不是易公子。” 真是敏锐! 感觉到太子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易然叹了口气,不知道该骂苍溟谦狗好,还是骂自己不稳重好。 “不敢当谦世子一句公子。”念着商陆,易然还是很给面子的冲太子行了个江湖礼,“太子殿下。” 太子一下子就认出了易然不同于官府中人的行礼姿势,本来只是因为苍溟谦一句“易公子”而投来的打量顿时转变成好奇。 他看看商陆,又看看易然,再看看隐锐,两两对比之下才发现了略微的不同。 这份不同不在易然对商陆的态度是否如隐锐一般恭谦敬重,而是在面对他和苍溟谦时,他依旧毫无波澜的平视,还有不卑不亢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傲气。 似乎他跟你打这声招呼,就真的只是招呼,太子殿下也好,谦世子也罢,不过是一个跟阿猫阿狗也没多大区别的称呼。 偏偏他姿态还作足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也不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位是……” “他是……” 商陆正要解释,苍溟谦抢着说了:“他家主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容漓容姑娘。” 太子含笑:“就是那位傲得不行,看谁都顺眼就看你不顺眼的容姑娘?” “……”苍溟谦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难以言喻:“后面那句你可以嚼巴烂了吞回去吗?” 太子很遗憾地告诉他:“并不能。” “呵。”苍溟谦不想理太子,转脸向易然:“听说你家容姑娘回许州了?你没跟着回去?” 易然看了商陆一眼。 苍溟谦秒懂:哦,他被留下来保护商陆的。 “陆世子艳福不浅啊。” 商陆笑笑:“嗯,你说得不错。” 苍溟谦:“……你要点脸好吗?” 易然看了苍溟谦一眼。 苍溟谦立即觉得不对,后退一步:“不是吧,开句玩笑也不行?” 易然面无表情:“这话谦世子该去问我家姑娘。” 想起容漓那张满是杀气的脸,再艳的颜色都让他心有余悸,起不来旖旎,“你你你……” “呵。” “太子,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太子清咳两声,才止住笑,勉强苍溟谦保留了点他要的面子。 “宫宴快开始了,阿谦和陆世子先入席吧。”走之前,太子又看了易然一眼,平和文秀的笑意轻浅,没有一点攻击力:“易公子放心,这里是皇宫,无人敢对陆世子不利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 不,太子,是你错了,但凡今日这宴会换个地方他也不至于如此杯弓蛇影。 易然不愿收起满身的刺:“借太子吉言。” 大概是没想到易然是这么强硬的态度,太子怔了一下,转醒后就听见商陆的请罪。 他抬了抬手,对商陆毫无芥蒂的笑:“陆世子大可不必。说实话,我挺欣赏易公子的。同样的,我也很好奇能让易公子为之效命的容姑娘。” “太子谬赞了。”商陆摇摇头,笑言:“漓儿江湖出身,脾气古怪,易然是跟她混久了,学了她的知礼不知节。” 商陆扶额,一副头疼的模样。 太子笑笑,眼角余光从易然身上拉了回来:“陆世子,请。” “太子殿下先请。” 三位主子走在前面,一众侍卫随后跟上。 易然贯彻了他江湖身份,不与众人挨着。若不是进出宫门身上不能带兵器,他现在估计能抱上他那把宝剑,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商陆身边。 隐锐退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太子方才在试探你。” “嗯。”易然同样低声说话:“他在打探我家姑娘。” 隐锐啧啧两声:“容姑娘真招人。”人不在这还能招。为啥会觉得他家爷有点可怜? 易然推他一把:“别啧了,跟上你家爷。今日他要是敢出事,回头姑娘就敢我们出事。” 想起上次容姑娘将他家爷从大理寺捞出来时黑漆漆的脸,隐锐就一个抖,赶紧麻溜的跟准了商陆。 宫宴设在宣明殿,殿里已经到了不少人,等殿外的小太监尖声通报“太子殿下到”时,商陆明显听见殿内的喧嚣一滞,直到太子杏黄色的蟒袍出现在众人眼前,才又响起一片:“请太子殿下安。” 太子一拂袖,免了他们的礼。 众臣谢过后起身,交头接耳的簌簌攀谈声才陆续响起,又在看清太子身后跟着都有什么人后又立即噤声。 那么多人的宣明殿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太子表哥!”在这一片静谧中,徐林小王欢喜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陆瘟神你离我太子表哥远点,他身子弱沾不了你的满身晦气!” 第98章 那位怎么没来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徐林小王的手刚碰到商陆,就“嗷”的一声被拧了胳膊往旁边一丢。 太子一惊! 众臣更是吓出了冷汗,纷纷以看勇士的目光向易然抱以敬意。 当然也有维持秩序的侍卫长惊骇,大喝一声:“放肆!” “你敢打我?”徐林小王抱着胳膊难以置信:“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他还有他一起拿下!”徐林小王对着商陆身边的人一通乱指。 在这京城,在这皇宫里竟然还有人敢跟他动手,好,好得很!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根本没看清指了谁,反正商陆一定要拿下就是了。 谁知道他喊了半天,竟然无人敢动? 徐林小王大怒,几乎要跳起来了:“你做什么?想反吗?给小王上啊!” 侍卫长看了眼商陆身边的苍溟谦,苍溟谦回以一笑。 侍卫长一抖,他哪敢动啊。只好默默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太子殿下。 太子也是头疼,抓住徐林小王到处乱指的手:“林儿,不许胡闹。” 太子轻声温语的,并没有多少威慑之意。但徐林小王莫名怂了,缩了缩脖子,缩到他身边去。 “太子表哥。”徐林小王委委屈屈:“他打我,我手痛。” 太子瞪他。 徐林小王面不改色的换了只手,“胳膊痛。” 太子头更痛! 他警告道:“林儿,今日除夕,你收敛点。”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可他刚跟易然保证过的不让人在宫宴上为难商陆,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己打自己的脸。 “先跟陆世子道歉。” “我跟他道歉?他个……”徐林小王指向商陆,下一秒,易然窜进他的指向范围里,“徐林小王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手也不好乱指。否则下一刻,这只手还是不是小王爷的就不好说了。” 全场哗然,暗道这人好嚣张简直不要命了,竟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威胁徐林小王! 果然太子眸色暗了一下,眉心微锁,看向易然的目光里也有警告,“易公子,这里是皇宫。” 即便你是江湖中人,在这皇宫里还是要守点皇宫的规矩的! 易然面上冷眼神更冷的扫过众人,简直将目中无人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心里却是—— 卧槽槽,我也知道这是皇宫啊,我也想守规矩啊,但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先看好你家小孩啊,他这么欠揍我不威胁他将来姑娘就得威胁我啊!!! “小王爷嘴巴放干净了,这里自然还是皇宫。” 若不放干净呢?这里还能变成屠戮场不成! 太子眼瞳微缩,这也太嚣张了! 太子甚至有些怒了:“你!” “易然,道歉。”易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商陆温和的无奈,“怎能这般同太子说话。” 易然毕竟不是容漓,他要顾虑的东西比容漓多太多了,做不到肆无忌惮的一味耍横。 但他作为容漓留在商陆身边的人,首先气势就不能弱了,更要叫这些人都看清楚了他的态度——商陆就是他不可逾越的底线! 当然,易然这会也没有跟南楚皇室撕破脸的准备,现在商陆给了他台阶下,他自然就顺着下来了。 “易某一时无状,请太子恕罪。但是!”歉是道了,但该守的原则易然还是咬死不放松:“我家世子乃是皇上亲封的信阳世子,身份地位半点不比徐林小王差,小王爷张口闭嘴瘟神晦气的,是视皇恩如粪土吗?” “我没有!你胡说!太子表哥……” “林儿,跟陆世子道歉。”太子的态度比方才坚决得多,一句话落地有声,不复方才的文弱。 尤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紧紧盯着易然,那里头流转的打量不再只是单纯的欣赏和好奇,甚至有点儿危险。 易然任他打量着,又默默退回了商陆身后。 苍溟谦看了他一眼,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凑近商陆还是那句话:“陆世子好艳福啊。”能叫容漓上心的人,可没有几个。 商陆笑笑,并不想多言。 徐林小王在商陆这里讨了个没趣,撅着嘴巴含糊不清的道了歉,连拉带拖的扯着太子走了,苍溟谦收了折扇,热情的招呼众人吃吃喝喝,半点也不当自己是外人。 商陆默然看了易然一会,易然低着头没看他,也没出声解释。 商陆慢吞吞的收回视线,带着他和隐锐去找信阳府的位置。 商陆没多问,易然松了口气。 否则他还真不好解释。 不过这陆世子也是邪门得很,看着挺温和脾气挺好说话的一人,可他若有意盯着你瞧,也会觉得压力山大。 跟容漓给的粗暴狂野风格不同,陆世子的势压是平稳的,缓慢的,一点一点施展在你身上的。初时没有感觉,可等你有所察觉时,已经挣脱不开了。 如果说容漓是个手起刀落的屠戮者,商陆就是那结丝缠网的捕猎者。 前者需要所向无敌的实力,后者需要无与伦比的忍耐力。 信阳府的位置不前不后,与荣亲王府的席面只隔了两桌。 越过这两桌人,商陆看见荣亲王府的位置上只坐了苍溟谦一人,看来荣亲王这次坠马是真的摔惨了,养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见好。 倒是荣亲王府对面的席位,有一个身穿华服打扮雍丽的夫人一直在看他。 那是……平亲王妃? 平亲王妃身边总少不了寒暄问好的各路人马,比如说六部尚书夫人,比如说德昌侯夫人,要说与平亲王妃最亲近的,自然是安瑞侯夫人。 “王妃?”安瑞侯夫人替平亲王妃挡了几回问候,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回神:“那是信阳世子,王妃盯着他瞧做什么?” 平亲王妃的关注太明显了,商陆无法忽视,便礼节性地朝这边拱手问候。 平亲王妃自然受得起商陆这一礼,安瑞侯夫人就不是了,侧身避开,回以一点头。 “没什么。”平亲王妃收回视线,兴致却不如之前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哦,你家的两位姑娘是都就在许州过年了?” 安瑞侯夫人看出了平亲王妃兴致不高,想着尽快结束这话题:“是呀,老夫人刚生了场大病,怕寂寞得很,就留了俩姐儿在身边。” “那也不怕,不还有德姐儿在你身边嘛,有个孩子在总归热闹点。”也不像她,就夜哥儿一个孩子,这孩子偏又是个着冷的性子,留在身边也热闹不起来。 说到热闹,就想到妹夫这会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徐家如今门庭冷落,这个年也就这样了。 平亲王妃又是愁上心头。 “德姐儿今日怎么没来?” “来了又怎样,还不是坐那儿当个木头花雕,好看罢了。”安瑞侯夫人也愁:“有时候想想我都悔,当初怎么就着了魔,将孩子送到我母亲身边养着去。如今回来是回来了,可心不跟我一处放着,还不如隔层肚皮出来的淑姐儿与我亲呢。” “德姐儿也到了许亲的年纪了吧?”平亲王妃说。 “德姐儿比淑姐儿大一岁。”安瑞侯夫人说。她家的三位姑娘年龄相距都不大,最小的端姐儿也有十五了,都到许亲的年纪了。 想起淑姐儿的心还挂在某人的身上,安瑞侯夫人眼睛扫过太子,试探道:“听说太子的喜事将近,等办完太子的,也该到夜世子了吧。等新媳妇进门,王府也就热闹了。” “就是不知道夜世子心头可有惦念的?” 都是一个京城里住着的,安瑞侯府的姑娘们平时也没少跟着侯夫人上王府做客去,她家的姑娘们各有什么小心思,平亲王妃怎么会琢磨不出来。 袁淑意平亲王妃印象也挺深的,挺乖挺懂事的一姑娘,性子也文静稳重,不像她家小妹端意,娇纵冲动的。 若能为她家夜哥儿求来袁淑意为世子妃,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平亲王妃自认是个相当开明的母亲,她可以尽着自己的喜好来挑选儿媳妇,但要不要娶进门,还得儿子说了算:“你这倒提醒我了。我是得找时间敲打敲打这孩子了,平日里憋不出三句话来就算了,可别临到头把媳妇都给我憋没了。” “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安瑞侯夫人说。 不知道她家淑姐儿能不能有这个幸运。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又有人过来了,平亲王妃和安瑞侯夫人都很平静的收了话头,聊起了别的。 直到苍溟夜来了坐下,一众人才回了自家的位置坐下,等着开席。 等开席期间,平亲王妃抓着追问苍溟夜为何早上走得那么急,此时又为何来得这样晚。 苍溟夜冷着一张俊脸,回答时倒是语气轻柔了很多,耐着性子一一回答母亲的问话。 趁着平亲王还没走过来,平亲王妃又飞快的往商陆那边看了一眼。 他身边孤零零的,除了侍立左右的易然和隐锐,再无一人靠近,显得酒冷茶凉,分外寂寥。 “那位容姑娘今日怎么没来?”平亲王妃说。 “她回许州了。”苍溟夜说。对母亲突然对容漓起了兴趣有点无奈:“母亲,容漓出身江湖,无功无品,是不能进宫参宴的。” “哦,我知道。”平亲王妃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张口还要再说,就听有太监通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到……” 第99章 我还没有怎么办呢夫若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皇宫里一席酒宴吃得暗潮汹涌,人心各异,许州的年夜饭倒是波澜不惊,宁寿堂的那一点涟漪也被慕镇南一句“想女儿了”给抚平了。 老夫人都偃旗息鼓了,慕杨氏也不敢在这关节自找没趣,吃过年夜饭就去安排今晚守夜祭祀的事去了。 比起大人们的忙碌,孩子们的年过得那叫一个轻松自得,既不必每日必须早起背书做功课,也不必日日被耳提面命要用功。 慕枳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奋劲,闹着要放烟花打爆竹,甚至怂恿慕唯一起去找慕衍带头。 “你们去吧,我来同母亲说,她不会生气的。”慕衍说:“我就不去了。” “一年就一个除夕,大哥舍得撇下我们去拥抱满屋子的枯燥乏味吗?”慕枳城强烈要求慕衍陪同,“大哥,一起去嘛,容姐都去了。” 慕衍没想到容漓也会参与这样的热闹。她那么怕麻烦的一人。 “漓妹妹也去?” 容漓双手抱前,靠在廊柱子上,姝丽的眉眼在红灯笼的烛火下更加明艳照人。 随着慕衍的半惊半奇的询问,慕枳城和慕唯殷切的目光也随之而来,好似慕衍去不去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一般。 热烈得她有些扛不住。 容漓有些烦躁的点点头。 慕枳城乐了,对慕衍说:“你看你看,我就是容姐也去吧。你也去吧大哥,去嘛。” 慕唯也说:“学海无涯,知识无尽,衍哥哥要用功唯唯不敢多说什么,但再努力,也要劳逸结合嘛。” “就是呀,大哥你看我,再看容姐唯姐,我们这么可爱帅气英俊潇洒的,不比那几本破书好看吗??” 慕衍无奈了,一拍他的脑门:“又胡说八道了。” 他说:“去吧去吧。反正被你们这么缠着,我也看不了书了。” “欧耶!!” “大哥最棒了!” 成功策反了慕衍,慕枳城和慕唯欢呼雀跃,两两击掌,乐不可支。 容漓就靠在廊柱上看着他们欢喜嬉闹,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没有皎皎明月确实遗憾,但繁星满布,银河璀璨,也不失美丽。 烟花都是现买的,慕枳城基本每样要了一堆,慕衍不给买爆竹,怕危险,慕枳城得不到容漓和慕唯的支持,只好遗憾的放下了。 让人将烟花往马车上搬时,慕衍突然找不到容漓了,左右寻了一圈,才看见容漓慢吞吞的从后面跟上来。 慕衍松了口气:“今儿人多,要跟紧。” 容漓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嗯。” 放烟花的地是精挑细选过的,就在澜光湖边。 这里视野空旷,水面倒映两岸灯火,像一条镶满彩色宝石的银带子,与天上银河遥相辉映,是许州夜色风光最美的地方。 这样的节日里,澜光湖边的人自然比平时多了不少,慕枳城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处人相对较少的地方,有人工铺砌的台阶沿着水道伸进湖里,台阶面挺宽的,在那里放烟花也不怕一脚踩空。 慕枳城一马当先跑了过去,亲自测试了一把,呲呲喷射的火星呈流光变换,颜色瑰丽猎奇,映着湖光确实很美。 “这里好,大哥,阿姐,你们都过来吧。” 慕衍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接住随后出来的慕唯,刚要去接容漓,她已经自己跳下来了。 那动作干净利落的,一点也不受身上长裙斗篷的累赘拖累。 慕衍伸出去的手一滞。 虽说独立自强是好事,但他这当哥哥的,也想要被妹妹多依赖一点的。 容漓感觉到了他似有若无的哀怨,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有问题?” 慕衍幽幽叹了口气:“没事。” “……哦。”容漓双手拢在袖子里,在慕枳城的招呼声中走向湖边。 慕衍跟了上来:“城儿,就带着你二姐在这里玩,不可再往前走了。” 澜光湖水深,纵使带了人来盯着,慕衍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声。 “知道了。”慕枳城头也没回的应了声。他面朝着澜光湖说话,声音都飘到了湖面上,显得格外悠远飘忽。 慕唯觉得好玩,也跟着说话:“姐姐!” 容漓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闻言抬了抬眼。 慕枳城也喊:“容姐!” 喊声往前飘去,似乎能随着水波荡出去特别特别回,容漓好像还听见了回声。 容漓:“……” 慕衍一脸好笑的看向她。 容漓表情一滞,低头拉起斗篷的兜帽罩上,只留给他们一截线条紧绷的冷白下巴。 有点冷,有点燥。 慕衍脑子里却回荡起了恼羞成怒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慕衍也跟着喊:“……咦?” “漓妹妹”三个字绕到嘴边,最后出声的还是一个表示疑惑的单音,慕衍看着湖面上由远及近的画舫满脸惊讶。 好像是遇见熟人了。 “大哥?”呲呲的烟花灿烂中,慕枳城回身向慕衍发出询问。 “没事,你们继续玩,我去看看。”慕衍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对容漓说:“我去见个朋友,你看好他们两个。不要见他们往水里去。”别以为他不知道慕枳城偷偷买了几个水烟花。 慕枳城朝他吐了吐舌头,“真严肃。” 慕唯吐槽道:“还不是你太胡闹了。” 慕枳城说:“哎呀,水烟花只有两个,我还是自己放着玩吧,反正唯姐一看就是会乖乖听大哥话的人……” 慕唯一脸正经的:“衍哥哥真是太严肃,跟个小老头似的。城弟我支持你,奥利给!” 册册忍不住了:“宿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奥什么?”唯姐又奇奇怪怪的了。慕枳城说:“算了,给你给你,唯姐我跟你讲,这水烟花……” 容漓的视线就没从湖边那俩小孩身上移开过,眼角余光扫见湖上那画舫慢慢靠近岸边,接了慕衍上船。 距离隔得有点远了,容漓也没怎么注意看,就扫见画舫飘扬轻柔的纱帘后屹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看那体型身长,像是个男人。 慕衍结交的朋友不是男的还能是女的不成,不像他的姓格啊。 容漓笑了笑,明明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容漓刚收回余光,就感觉到两道极锐利的视线朝她落下,容漓猛地回头看去,画舫上已不见了方才那道人影。 是进去了吗? “小孩儿。” “嗯?”慕枳城回头。 容漓已经站了起来,湖边风大,鼓进她的兜帽里。她下巴朝画舫那边示意的一抬:“那画舫主人谁?” 这个慕枳城还真知道:“咱们家的新邻居。” 慕枳城说:“京城来的,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来许州养病的。” 慕枳城抓了抓头发:“奇怪,前阵子他就不在,我以为他回京城过年了。” “养病?”容漓冷笑:“许州是什么风水宝地吗?都来这养病。” 慕枳城知道她是想起了商陆被文帝送到许州来“养病”的事,怕触她眉头,一时不敢言语。 “没事了,玩你们的。”容漓迈开步子,往湖岸上边走去。 慕唯叫慕枳城点火,往这边看了眼:“姐,你去哪儿?” 容漓向后抬了抬手,背影又冷又酷,不太好惹。 慕唯还想再问,被慕枳城拉了回来:“唯姐唯姐,玩这个吧玩这个……” 姐欸,你没看见她心情不好吗,快别往上撞了玩会儿烟花香一香吧! 事实上容漓离开也不全是心情不好。她没有走多远,就澜光湖对面的树林子里,也没往深处走,回头还能看见大路呢。 “这么慢,容漓你属乌龟的吗?”马车上的人怼她。 容漓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东西呢?” 那人啧了一声,在夜色孤火下更显妖艳的眉眼透着浓重的不满意:“我辛苦跑这一趟,你不问候问候我就算了,还尽惦念着这点小东西。” 容漓挑眉,满足他的心愿:“你去登州做什么?还想来京城找我?” “……”曲南玥表情一僵,随后牙痒痒的磨了两下:“夫若这个耳报神!” 容漓看他:“你不会以为瞒过夫若,我就不知道了吧?” 曲南玥冷哼一声。他面上强硬,心里还是有点虚,将东西从车上拖下来丢给她:“给你给你,快滚吧,看见你就着火。” 容漓不屑一顾:“又没叫你过来。夫若呢?” “我闲的行不行!”他就是闲的才来找气受! 曲南玥啪的打下车帘,催促车夫:“走走走!” 车夫朝容漓一礼,不敢再耽搁,驾着马车飞驰进夜色里,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容漓笑了笑,听声音还挺愉悦的。 她身后的风声萧肃,拂过树梢时发出簌簌轻响,有飞鸟趁夜色离巢,一道黑影从她身后闪过。 “主子。”夫若飞身而下,落地无声。 容漓看了眼曲南玥消失的方向:“曲南玥没发现你?” 夫若低头未语,但容漓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容漓笑:“进步不小呀。” 夫若嘴脸终于有了点弧度:“是姑娘教得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容漓回头去看夫若:“你说你学得这样快,还用多久轻功能比我还好了?” 语气轻悠缓慢,却渐渐危险:“若有一天,我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过你了,我该怎么办呢夫若?” 第100章 不会炸了,烟花没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面对容漓突然的威胁和试探,夫若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惶恐和不安,更没有被怀疑的愤怒和悲伤,要实在说有,也只有看得见宠溺的无奈。 就连这样的情绪都是一闪而过的,夫若一脸平静的说:“那就换我来保护主子。” “没了?” 夫若想了想,试探的问:“主子若想赢,我可以输?” “……”容漓在想,她现在是应该笑还是应该生气啊? 最后她选择冷冷笑:“想赢我?再等二十年吧!” 夫若话里终于起了一点波澜:“是。二十年内,我一定赢不了主子。” 容漓:“……” 我怀疑你说的是我现在就能赢你了,但我没有证据! “夫若。”容漓挺惆怅的:“你以后还是离易然远点吧。”好好的孩子,都被易然那混蛋给教坏了! 夫若替易然委屈:“主子,易然随你去京城有两三个月了。”过年都没随你回来,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怎么,分别太久,你空房难守了?” “咳!”夫若呛了两下,苦笑道:“主子您说错了。该跟易然保持距离的是你才对。” 容漓不听不听:“文帝派去月栖宫的人见着留白了吧?” “是。”说到正事,夫若又恢复了一本正经:“想必用不了几日,宫主阁下便会召主子回去。” “嗯。”容漓猜到了:“明年我大概会待在京城很长一段时间,易然已经在为我造势了。你这边也准备一下,能用到曲南玥的地方尽管使唤,省得他太闲整天乱跑。” “主子就不怕曲公子……” “没事,你尽管交给他就是了。”容漓说:“许州的事就交给秋伯去办吧,我会交代他们俩互相照应的。” 只要曲南玥不出幺蛾子,夫若自然没有问题。 容漓拎着曲南玥带来的那包东西回了湖边,慕衍还没从新邻居的画舫上下来,俩小孩玩得忘乎所以,拆开新的烟花一人一把滋滋点燃。 这把烟花的颜色挺多样的,应该是好几包拆开了混在一起点的,有蓝色的金色的银色的好几种,闪亮的火星映进俩孩子的眼睛里,烟雨弥漫在两人身边,又在湖面上散开。 “仙气飘飘啊。”容漓吹了声口哨。 火光渐渐弱了下去,四周重归黑暗,只有未散的白烟和火药味还在回味方才的璀璨。 慕唯丢了手里的仙女棒:“好玩是好玩,就是放一会就没了。” “姐。”慕唯抬手向容漓招了招:“你来太晚了,烟花都放完了。” 容漓慢悠悠地走下台阶,踢开堆了满台阶的烟花棒:“来,姐姐带你们玩更好玩的。” 容漓嘴里叼着恨草叶子,嘴角翘起一边,说这话时一股子邪气冲天,又痞又坏的。 看她这样,慕枳城和慕唯眼睛双双一亮,纷纷蹲到她的身边去,看她摸进包裹里捣鼓。 慕衍就在不远处的画舫上,知道他挂心弟妹,画舫主人没有叫画舫开出太远,隔着湖光水色还能看见那边玩闹的。 突然瞧见有人加入了慕枳城和慕唯,那人一身红衣明艳,如火如荼,无疑是夜色里最艳的颜色。 “那人是?” “也是舍妹。”慕衍说。 “是吗?倒是我没缘分,不曾一见。” “前阵子出门了,刚回来的。” “哦……”画舫主人薄唇张合,一句话掩藏在砰然巨响中。 轰!……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这一片天地,在瞬间隐了下去,又下一瞬绽放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紧接着,金色光芒中又闪出银色光芒,不等银光闪去,又有其他颜色的光相继而起。 慕衍刚开始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巨响是从慕枳城三人那个方向发出来的,立即冲出画舫,就瞧见了这样震慑人心的一幕。 嗖! 砰!—— 巨大的金盏菊在空中炸开。 下一秒又是嗖!砰!—— 艳红的牡丹雍容而开。 “……哇哇哇!”火光硝烟里,慕唯一边捂紧耳朵一边对着璀璨绽放的烟花嗷嗷大叫,慕枳城跟着她一起叫,甚至兴奋得满脸通红,强烈要求接替容漓手里点烟花的活。 容漓没有意见,将活都丢给了慕枳城,退居幕后。 容漓带来的那包裹烟花也没能放多久,但慕枳城和慕唯简直兴奋炸了,跟这辈子没玩过烟花似的。 慕唯扑进容漓怀里:“姐姐,姐姐,你看见没,好漂亮的烟花吧,它还能在水上打着漂儿炸,比水烟花还好看。” “是啊,再猛一点儿能将人都炸了。”慕衍空幽幽的声音从一片黑暗里传来,三人差点打哆嗦。 “哈……哈……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不跟新邻居多聊会?” “我再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得把澜光湖给炸了?!”慕衍生气的说。 “哪里有这么夸张……”慕枳城咕哝着。 慕衍作势要敲他脑袋,就听容漓说:“不会炸了,烟花没了。” “……”慕衍:“漓妹妹,我让你看着他们,不是叫你惯着他们。” “嗯。”容漓回头看了眼俩小孩,板着脸挺严肃的说:“闹够了?还不快上车去,慢了今晚没有饺子吃。” 慕枳城火速反应:“是,容姐!” 慕枳城跑了。 慕唯冲哥哥姐姐甜甜一笑:“衍哥哥,姐姐慢来,我也走了。” 慕衍凝噎了:“唉,我错了,不该指望你的……”怎么就忘了呢,容漓才是三个人里最野的那个…… 容漓眸里含笑,慢悠悠地往马车走去。 马车载着兄妹四人骨碌碌地往慕家书院去,这会还不到子时,大街上还挺热闹的,有酒楼挑着人比较少的时候放起了炮仗。 这一声炮仗响起,跟风似的好几处炮仗炸响,噼里啪啦的连街上的人声都远了去,挡不住的硝烟味钻进马车里来,这年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回到慕家,四人就散开了,容漓和慕唯去了西苑,陪慕镇南守岁。 慕镇南身子差,其实熬不得夜。但今日除夕特殊,于他而言,今年有容漓在,更是特殊不过,因此怎么也得坚持着到子时。 和婆子端来了饺子,是大厨房那边一起煮的,匀了两份,一份送往宁寿堂,慕闻北夫妇和慕衍兄弟陪着老夫人吃了,一份送到西苑来,容漓和慕唯陪慕镇南吃了两个应景。 子时一到,四面通天响起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慕府里也准备了,前门后门各放了一炮。 这边刚放响,隔壁邻居家的也紧随而至,和着声一样。 “来,一人一个,祝我们漓漓唯唯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一切顺遂。”慕镇南拿出两个红绸荷包,一人一个放到容漓和慕唯手里。 这是每年必有的流程,也是长辈的心意,容漓挺稀奇的,没有推辞:“谢谢。您也是,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谢谢爹。”慕唯接得比容漓还顺畅:“爹爹长命百岁,往后一百年继续给我和姐姐发红包。” 慕镇南哈哈笑,咳了两声才缓下来:“你呀,学的谁,这么贪财。” “我只贪爹爹的财呀。”慕唯摇了摇手里的红包,笑着说。 慕镇南被她逗得又是一乐。 慕唯又伸手向容漓:“姐姐新年快乐。”要给红包哟。 慕唯其实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容漓真的掏出一个红包来给她,看样子是早有准备的。 这可打了个慕唯一个措手不及,她摸了摸身边,除了慕镇南给的红包,好像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我好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慕唯不好意思的说。 “有的。”容漓指了指她挂在椅背上的八重梅斗篷,“这不是。” “又不一样。” “你姐姐给你的,就收下吧。”慕镇南深深看了容漓一样,咳了两声道。 折腾到这个时辰,早已经超慕镇南身体的负荷了,容漓和慕唯也不再打扰,嘱咐守夜的随从多留意,便各自回屋了。 西偏院的门口亮着灯。 是那盏红灯笼。 两三个月的风吹雨打,红绸面褪了些色,在以前新鲜红灯红绸红窗花里并不显眼,但只有容漓一抬头,就能很准确的找到它。 容漓抬手碰了碰它的流苏,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信阳府锦和堂,商陆似有所感,对着窗外的红艳灯火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容漓对过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觉得不耐烦。具体体现在她不能睡懒觉了,时辰一到和婆子亲自来敲她的门,跟她念了一通要做的事情要守的规矩。 容漓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左耳进右耳出,等和婆子说得口干舌燥了问她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容漓睡眼朦胧的冲她:“嗯?” 完全没听进去。 和婆子翻了翻白眼,差点没晕过去。 初三这天,慕家来了不少客人,有慕闻北的学生,有慕镇南曾经的同僚,也有慕衍的同窗,这些人各有各的明目,但彼此之间多半是有关系的。 比如…… “那位是张大人的儿子,大哥还是童生时与他一处学堂的。那个秦公子,是我爹以前的学生。还有那个李大人,以前也是京城当官的。 “母亲找来这些人可费了不少劲,表面拜年访友,实际上呢,就打着给你寻门亲事的打算,你可得小心了。” 第101章 走在相亲的小路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大伯母有心了,我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积极配合,展现自我?”容漓说。 慕枳城:“……”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又有一波客人来了,喜伯亲自给迎了进来,刻意与前面的男席分开。 来的是女子? 慕枳城惊诧,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喜伯领着客人与慕枳城撞了个正着,“二公子怎么在这儿?” 他偏头看了眼坐在后边的容漓,后者正一手抓着酥饼在啃,一手捏着棋子,盘起的左膝上摊开一本棋谱。 即便是对着棋谱摆,棋盘上也是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什么章法。 就是纯粹瞎玩。 喜伯默默收回视线,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若是容漓真能摆出像样的一局,才叫人不能接受。 “二位小姐请在此等候片刻,老奴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袁淑意温柔文雅:“有劳喜伯。若夫人在忙,我等小辈稍候片刻也无妨。” 喜伯面上应是,心里甚是感慨。主家也是有姑娘的,就是没有一个如这袁二姑娘一般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喜伯在退出去前,提醒似的唤了慕枳城一句:“二公子……” 这是一间小茶室,两方桌子,靠椅几何,两眼就能看尽的方寸之地,一下子塞了三个同龄的姑娘进来,慕枳城一个男子就不好继续待在这儿了。 要避嫌。 慕枳城被慕衍耳提面命教养多年,这点礼节教养还是有的。若进来的是别家姑娘,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滚了。偏偏进来的是袁淑意姐妹。 慕枳城可没有忘记袁端意给容漓惹的麻烦。甚至看起来文静柔意的袁淑意更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容姐……”慕枳城看向容漓。 容漓酥饼咬了一半,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 袁端意瞥了她一眼,晶亮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怎么会有这么粗鄙的人,她真是衍哥哥的妹妹吗?真丢人! 袁淑意冲容漓友好的笑了笑:“容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容漓摆的棋局:“容姑娘是在学下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与容姑娘对弈两局练练手呢。” 嗯? 容漓偏头看她,酥饼只咬了一半:“你陪我练手?” “是的。”袁淑意笑道:“棋之一艺,定心琢磨固然重要,但与人对弈,更多的是获得对战经验,磨砺布局技巧。淑意不才,略识棋艺,可以教导容姑娘一二。” 袁淑意的话没差,围棋这种东西便是观摩再多高手对弈,钻研再多的棋谱,全无临场对战经验,那就是纸上谈兵,算不得真功夫。 不过嘛,与高手过招那叫旗鼓相当,反之那叫指导局。 “你很强吗?” 容漓问得直白,不知是纯粹好奇,还是怀疑袁淑意的能力。但袁淑意没有生气,轻轻一笑:“淑意棋艺不精,去年刚碰壁斗力,故不敢夸大。但与容姑娘对弈的微末功夫,还是有的。” 南楚风尚棋,从皇家贵族到平民百姓,皆有善弈者,南楚甚至出过一位爱棋如命的皇帝,因此改革了围棋九品制。 这九品由高到低依次为入神、坐照、具体、通幽、用智、小巧、斗力、若愚、收拙,而袁淑意所言碰壁斗力,则是考核品级时得二甲二乙,距离第七品的斗力仅一步之遥。 第七品看起来也不是特别高的品级,好像人人都能达到一般。其实不然。 真正的围棋考级并不简单。就如围棋人人会下,但有百人考级,往往百人无级。 这位袁二小姐也就十六七岁吧,这样的年纪就碰到了斗力的边角,算是厉害的了,难怪提起时眉眼嘴脸勾勒的弧度全是骄傲。 小姑娘有实力,确实有底气骄傲。 不过嘛…… “指导局啊……”容漓自己跟自己下棋都懒,跟人小姑娘太认真显得欺负人,不认真想想更没劲了…… 袁淑意显然会错了意:“容姑娘别担心,我们点到即止就好。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问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枳城张了张嘴,心里的吐槽都会堆成山了。 袁二姑娘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想教容漓啥不好,你教她下棋?! “不用了,谢谢。”容漓将棋盘上的局一扫,剩下的酥饼两口吃完了扯了条帕子一擦:“慢坐,不谢。” 容漓这么直接的拒绝挺出乎喜伯意料的,毕竟容漓回来这么多天闲着没事干就摆弄那棋子玩,他还当容漓是转了性子有点上进心了呢。没想到…… 唉,到底是乡下长大的,眼界太小了。 袁端意直说容漓不识好歹:“我二姐可是天方棋院的弟子,八品棋士,她说棋艺不精那是谦虚词好不好,肯教你那是看得起你,怎么还给脸不要脸啊。” “你说话注意点!”要不是对方是个姑娘家,慕枳城捏紧的拳头就揍上去了。 袁端意怵他的拳头,但她这不服输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越跟她强,她越要嘴硬:“本来就是不识好歹,还不给说了。” “我去你娘的放屁!……” “小孩子,别吵吵。”容漓不痛不痒的警告了句,扫了眼袁端意。 “挺厉害的,你们继续。”容漓将棋盘的位置让了出来,离开前又看了眼袁淑意。 天方棋院,南楚最好的棋院,没有之一。据情报阁有效统计,整个南楚有二分之一的有品棋士出身于天方棋院,这些棋士里的佼佼者有些做到了棋侍诏,后因皇帝赏识,加官进爵的更不在少数。 当朝内阁首辅闻大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袁端意在容漓姐弟这里讨了个没趣,自然气得牙痒痒。但她今日来慕家另有要事,才不要跟他们计较。 “二姐,你要在这里下棋吗?”见袁淑意坐到容漓对面的位置去坐了,袁端意小声道:“我、我想去如厕。” “你去吧。”袁淑意想了想方才容漓摆棋的位置,犹豫着落下一子:“慕家客人多,你且避开点,不要重撞了人。快去快回。” 袁淑意没有多问,正合她的心意,袁端意爽快的答应了。 门口有侍女要给她带路。袁端意摆了摆手:“慕家我熟着呢,不必了。” 袁端意刚开始确实是认真的往茅房那处去的,等她绕过回廊,确定小茶室的人都瞧不见她了,她立刻转了方向,左拐右绕的找到小花园。 走得有些急了,额上微微除了汗,凉风一吹,袁端意抖了个激灵。 被她先一步遣出来的小丫鬟急步跑来:“三小姐。” “人呢?”袁端意左瞧右看的,万花丛中遍寻不到自己钟意的那朵娇花,急得她抓心挠肺。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怕她骂:“慕衍公子刚刚被叫走了。” 袁端意果然骂了她一句:“怎么不帮我拦着,没用的东西。” 小丫鬟不敢辩驳,委屈的退到一旁。 袁端意嘴上骂两句泄愤,事实上她也知道丫鬟拦不住人。能怎么拦啊,跟人说你等等,我家三小姐很快就过来了。慕衍不跑更快才怪。 说到底还是慕衍避她如洪水。她有那么可怕吗? 袁端意委屈,不想回去跟文静端庄得犹如书本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般的二姐姐面对面坐着干瞪眼,说不定慕夫人现在已经在小茶室了,两人一定见得投机,宾主尽欢。 她也想像二姐姐那样能言善道,能逗慕夫人喜欢,但她知道慕夫人更喜欢二姐姐。 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小花园深处的琴室里,袁端意看见慕枳城围着容漓团团转。 她嘴一撇,不知道容漓这种只有脸长得好看其他一无是处的女人有什么好的,连一向眼高于顶只知道慕唯慕唯慕唯的慕枳城都对她另眼相待。 “李公子,你在这里干嘛。” 在许州难得遇见个熟人,袁端意没考虑两秒就上前去打招呼。 李公子的父亲去年刚调任许州,许州的猪朋狗友混得还不如袁端意熟呢,十分友好的打了声招呼,也没隐瞒:“听闻慕家来了个貌美不输慕唯小姐的姑娘,过来瞧瞧。” 李公子好美人,在京城时就时常出入烟花酒巷,风流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自认识美无数,可第一眼看见容漓,还是忍不住为之垂涎。 “传言诚不欺我,是个美人。”李公子自觉风流倜傥的一撩发尾,跟袁端意打听:“袁三小姐,你跟慕衍熟,你给我说说这姑娘是他们家什么人啊?” 袁端意就喜欢别人将她跟慕衍搭一块儿,见李公子诚心诚意发问,她就大发慈悲说了:“那是衍哥哥的堂妹,就是那个被养在乡下的外姓女儿。” 袁端意皱皱鼻子,百思不得其解:“还说跟慕唯是双生子呢,我就没看出来她哪里像慕唯了。粗鄙,鲁莽,学识浅薄,不思进取,去年在街上骑马撞了人,还伤了三公主。” “听说她被舅舅家送回来,也是因为在容家村打了人,得罪不起了才回来慕家寻求庇护的。” “这么凶啊。”李公子啧啧两声,挺出乎意料的,眼里闪过兴致盎然:“够辣。” “乡下来的野丫头,自然不能跟慕唯那种正儿八经的小姐计较,李公子你要是看得上她,可是她的荣幸。”袁端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打着主意:“这样吧,我帮你把慕枳城喊出来,你们俩单独处处? 李公子笑了,朝她抛了个眉眼:“那就感情好。有劳袁三姑娘了。” 第102章 你是有多喜欢他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二公子。”琴室进来个小童传话:“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母亲派人来找他?真是稀了个大奇。 慕枳城心里疑惑,但也是欢喜的,扭头看向容漓。 容漓换了个地方下棋,头也没抬:“看我做什么,想去就去。” “那我去了。容姐你在这里别走,我等会儿就回来。” 容漓抬了抬手,让他快走。 慕枳城前脚一走,琴室就闯进来一不速之客,扑棱两下翅膀,往容漓怀里撞。 另一边,小童支走了慕枳城,从袁端意这里得了一块银锭子当报酬,千恩万谢走了。 袁端意躲在花丛后,看李公子整了整衣襟,人模狗样的进了只有容漓的琴室。 这琴室偏安一隅,少有人到这边走动,与前头宾客满座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公子进来时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是容姑娘吧?真是幸会。在下李子安。” “嗯。”容漓收了纸条捏在掌中,冲他点了点头,挺礼貌的打招呼:“你好。” 容漓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多数时候脾气火爆不爱讲道理,但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方面是她不记仇,另一方面是她能忍。很能忍。 若不能忍,她当初也不可能活着从孤珀城那个人吃人的地方爬出来。 李公子进来的时候,容漓已经快速的收敛了郁色,甚至比平时还要平稳一二。 李公子看不出来区别,只当袁端意是在唬他。 这哪里是个凶巴巴的小辣椒啊,分明是朵高冷清玉的雪莲花。 李公子更是心猿意马,“本公子初来慕府,见园中花开正好,不觉迷了眼,走深了来。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得容姑娘带个路?” “抱歉,没空。” 容漓连拒绝都是平淡得如公事公办般,眉没抬,眼没挑,虽挑不出错来,却也能叫人感觉到她的敷衍。 李公子抢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姑娘这样直白拒绝,我好生伤心呀。莫不是姑娘嫌我长得丑。” 容漓呼吸沉了一瞬。 若此时慕枳城或者熟悉她的任何一人在这里,绝对会扛着李公子离她八百米远。然而没有如果…… 就见容漓粲然一笑,既甜又美:“是啊。” 李公子沉迷在她的美貌里不可自拔,一时没听明白:“容姑娘,你……你说什么?!” 容漓:“……” 烦躁情绪没有迟到的涌上心头,容漓面上不复平静,连眉眼都是冷。 “让开……算了。”她放弃了。 容漓两步退到窗边,在李公子瞪大了眼睛和袁端意的惊呼声中,单手往窗橼上一撑,翻了出去。 红裙飞扬,干净利落。 李公子呆然后以拳击掌,眼中痴迷神采焕发,“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姑娘,连翻窗都这么潇洒。” 袁端意顶着一脑袋绿叶子,嘴角抽搐。 前面乱哄哄的,是发现被骗了的慕枳城跑了回来,挥起拳头就朝李公子砸去。 容漓自然不知道她离开后慕家乱成了一团,她直接去了许州的药安堂,从秋伯那要了匹快马,一路出了许州城,绕道群山往凤凰峰而去。 西北苍林,凤凰成峰。凤凰峰因遍植凤凰树而得名。 月栖宫就坐落在重重凤凰树后,深山老林,根深蒂固,九重大阵守护着这座百年宫邸,也将它隔离在人世的喧嚣之外。 但容漓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在凤凰树偌大的阴影下,月栖宫与外界的纠葛丝丝缕缕,刀枪不断,盘根错杂,比她的银红丝更加坚不可摧。 容漓步入凤凰林,落花长桥风景瞬息万变,拥有近百年树龄的稀有凤凰木终年花开不败,火红的繁花盘踞枝头犹如浴火涅槃的凤凰,火星随风而落,亲吻她拂过草尖的裙摆,留下焰红的痕迹。 “少宫主。”凤凰花无声落下,凰衣掌心向内,五指并拢贴紧眉心,向她行了大礼:“天长老刚得了新茶,请少宫主前往前葑斋共品。” “今年这凤凰花开得可真好。”容漓将马匹交给侍从,对凰衣说:“你给我找株长势好点的树苗子,走时我要带上。” 凰衣一怔,以致忘了规矩,抬头对上容漓平静清冷的眸,“可凤凰木只适种于凤凰峰……” 容漓杏眸微微眯起,内有明光闪烁,意味不明。 凰衣莫名心头发凉。 容漓说:“月栖宫纪有言,元主建宫同年,移凤凰木于蜀中,植百株活十株,十年方成一林。” “百年前有树适应不了,它们死了,那是它们的命。百年后它若适应不了别处,死了,那也是它的命。你说是不是。” 凰衣僵硬着姿势,不敢动。 容漓笑了笑,说:“天长老这新茶与我无缘,我便不去了。” 容漓往前走,不忘再提点凰衣一句:“记得,要长得好看的。不好看……你就嚼吧嚼吧吃下去吧。” “!!!” 凰衣惶恐,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落英庭。 青砖小道,古朴简素,三百年凤凰古木盛可蔽天,待月出东方,凤凰于飞。 月上栖凰,美不胜收。 容留白于树下沏茶,茶香满庭。 “天长老有没有新茶我不清楚,我这儿倒是有些六安瓜片,可要尝尝?” 容漓踩着青砖大步走过去,拂落路边的红茶花,捻了一朵把玩的手边:“好茶?” “尝尝。”容留白点茶的技巧娴熟,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文静优雅,与商陆异曲同工,又有些不一样。 容漓反手将红山茶别于发间,接过茶一饮而尽:“……” 尝不出来。 容留白:“……你慢慢尝,慢慢品,谁喝茶如你一般牛饮,能尝出什么好滋味来。” 喝个茶还有这么多事。 容漓拧了拧眉:“烦。” 容留白摇摇头:“出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呢。”可惜了她这六安瓜片,给容漓喝简直是牛嚼牡丹,暴遣天物。 容留白默默收回茶,给容漓换了杯温水。 “金钱篓是怎么回事,事闹这么大?”容漓这么急着赶回来也是有原因的。 几日前,金钱篓与月栖宫约定好在凤首山交接货物,可等到过了时辰,月栖宫负责运送的商队迟迟未见。金钱篓向月栖宫反馈后又多等了一天,可那支商队进了凤首山后就早没了消息,至今杳无音信。 容留白说:“听说那批货里有金钱篓楼主珍爱之物,如今跟着商队一并失踪了,金钱篓那边逼得很紧,还找上了情报阁。” “情报阁没接。”容漓随口道出真相。 容留白叹口气:“情报阁就是接了,怕也不顶用。” 容漓抬头看她。 容留白面露愁色:“你知道鬼池林吗?” 凤首山中有座最高峰,名叫望断峰。望断峰高于万丈,常年有浓雾不散,阳光不透;而峰下有沼泽,亦滋养出了无数毒物。长年累月下,浓雾也有了剧毒,所笼罩之处皆成鬼池林。 江湖传说鬼池林亦是有主之地,只是这么多年无人能够证实一二,因为冒险进去过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除了鬼医,宁淮青。 但宁淮青能被称为鬼医,在医术高超、人品还算不错的情况下都能被人追杀到躲进澜市避难,出个门溜达都要盖三层皮的人物,可见他人缘奇差。 具体表现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唯一给过容漓的忠告就是:“别作死!” 容漓当场转身给他看后脑勺。 但见容漓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想来是将他的话都听进去了。 不止她,还有整个情报阁。 情报阁不入鬼池林,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 容漓没想到还有鬼池林的事:“商队走了鬼池林的路?” 这不是天堂无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的典型么。 “谁带的队?” “是张跃。” 容漓一顿,真没想到:“张跃不是这样冒险的人。” “可偏偏就是他带的队。”容留白也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今日说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事你先别管了。”容留白说:“乌漕帮那边是怎么回事?” 容漓知道容留白肯定会问。月栖宫因为她的原故,跟乌漕帮一向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乌漕帮这次无缘无故的帮她,容留白不得不向她讨个明白。 “为了南楚跟万船商会的那笔生意呗。”容漓说:“说是帮我,难说不是为了先卖南楚一个好。” 南楚跟万船商会那笔生意还挺大的——特供前线的战船,这是笔长期且利润巨大的买卖,与工部的那点生意相比,简直一个芝麻一个西瓜。 这也是今年万船会格外隆重的原因。 “乌漕帮是有利可图,那你呢?任由乌漕帮利用而分文不取,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容留白重新煮了水,小火突突煨着,白眼萦绕在她的袖间,烟袅朦胧,将姐妹二人分隔开。 “让我猜猜。”容留白笑着说:“南境多水域,水上作战,坚不可摧的战船就是制胜保障,此番合作制造出来的战船,近八成以上都会被送往南境。” “乌漕帮原本希望渺茫,不是他们技术不足,而是技术太足了。乌漕帮暗主掌握的造船关窍就足以叫南楚不多加考虑。” “因为南境守关多数是信阳旧部。”容留白朱唇轻启,道出残忍的事实:“南楚不会任由信阳旧部做大,有朝一日再现信阳王谋逆的乱局。” “你不反驳乌漕帮的用意则与南楚恰恰相反。” 容留白似乎叹喟:“漓漓,你是有多喜欢他啊?” 第103章 她那么没耐心的一个人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有多喜欢他啊。 这样的问题有好多人问过了,揣测过了。有时候容漓落单了,在哪个角落猫着时,她自己也会想。 是喜欢吗? “骑马,练武,摘花,没事溜溜人,有事打打架……”容漓开始掰手指头:“我喜欢挺多东西的其实。” 比如西偏院外那盏红灯笼,比如她至今随身携带的糖包,再比如有茶寮分享的白米糕,永远少了一半糖的特制点心,只有他能沏出来的寡淡如水却叫她欲罢不能的茶…… 每多一件记挂的东西,就要分出去一点点的喜欢。 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再一点点。 嗯,自己原来挺花心的。 容漓自己都笑了。 容留白表情略怪异的看了容漓一眼,你是认真的吗妹妹?! 容漓晃了晃水杯,她还在笑,但表情很认真。 容留白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就什么都不说,静下心煮茶。 容漓喝了口温水,看容留白专心点茶。容漓喝不明白茶,香却还是闻得见的:“你这茶还有吗?” 容留白手一抖,危机感顿生,茶水漏在了杯外都不记得心疼了:“你要干嘛?” 容漓勾勾手,恬不知耻:“来一罐呗!” 容留白:“……大路朝边好吧!”她自己都还没有一罐呢! 容漓最后是被容留白撵出月栖宫的,带着从落英庭搜刮来的唯一半罐六安瓜片。 容漓手里抛着茶罐玩,一边吐槽容留白:“真小气。” 这样还能忍? 端庄高雅了十八年的容宫主气沉丹田:“滚!” 容漓麻溜滚了。 凤凰花花开不败,犹如前人的遗志永存于心。 容留白长裙逶迤,面容端静,她目送容漓远去,直到消失在落花长桥的尽头。 九重大阵无声启动,默默抹平了她留下的痕迹。 涂涂凤凰林,巍巍凤凰峰。 这百年的宫邸再次沉入凡世喧嚣的对立面,静看红尘跌宕,风云诡谲。 天长老静候于长桥这头,等容留白回头。 “少宫主天性张扬,爱惹是非,孤身前去南楚……” “怎么,你还怕她镇不住场子不成?”容留白笑着说。 天长老:“不……”我是怕南楚镇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 “天长老对漓漓如此有信心,本宫深感欣慰。” 天长老:“……”我并没有! “两族联姻乃是大事,南楚携诚意而来,月栖宫也不该失礼于人。”天长老说:“少宫主前去南楚商讨联姻分量虽重,但仅她一人,还是不妥。” 还是多跟点人去吧,至少还能警醒着点南楚的王孙贵族们,惹谁都好,别惹这位祖宗。 一想到那场面,天长老简直愁白了头。 不知道到时候是南楚的人惨点,还是劝架这边的人惨点。 容留白秉着友好合作的心理,还是点头同意了天长老的想法:“那你就找几个抗揍点的带去拉架吧。” “……”天长老心里苦啊。 …… 南楚,御书房。 苍溟谦比苍溟夜先一步到:“溟夜,快过来。” 苍溟夜留意了一下御书房里的人,除了因腿伤卧床的荣王,他父王、左右相、礼部、鸿胪寺等几位都到了。 “太子殿下。”苍溟夜走过去,先给太子见了礼,这才一一问候在场的几位大人。 他与平王视线相触,眼带询问,但对方所知不多,并不能为他解答。 还是苍溟谦有经验,低声与他分享:“太子殿下的好事近了。” “咳!”太子离他们近,听了一耳朵。 苍溟谦一点被抓包的尴尬都没有,摇着纸扇一派风雅。 男人眼中的好事无非就是金榜题名、升官发财、喜得良缘、早生贵子这么几件。 莫不是月栖宫…… 苍溟夜惊讶地一眼拂过太子的袍袖,还没看清太子的表情就已经收了回来。 太子何其敏锐,怎么会感觉不到苍溟夜探究的视线。 他在心里扶了一下额,不知该感叹苍溟谦的消息灵通好,还是好笑苍溟夜何时也变得如此八卦了。 “人都到齐了。那朕也不拐弯抹角了。”皇帝从后殿过来,和蔼的看了苍溟夜一眼,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年前朕便起意为太子求娶月栖宫主为太子妃,今日月栖宫回了消息,朕召众卿来,就是想听听众卿的意见。”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递给身边的小禄子,禄公公恭敬接过,先给太子看了,太子再转给其他人看。 折中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道明月栖宫有意与南楚结秦晋之好,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今派使者前往南楚共商大事,一切决议以少宫主意愿为主。 没有很明确的答复,但从某个方面讲,的确是太子的好事将近了。 但众臣却不知该不该向太子道喜,一时踌躇不定。 平王浓眉一蹙,甚为不解:“月栖宫还有个少宫主?” 平王都不知道,左右相等人更不可能知道了。 “有的,平王叔。”苍溟谦在一旁出声。他去过月栖宫,对月栖宫的了解比他们都多:“月栖宫每任宫主上位,少宫主亦会在同龄姑娘中进行一次改选,与宫主姐妹相称,地位仅次于宫主。” 平王看向苍溟夜,向他询问真假。 “略有耳闻。”苍溟夜说:“据说是历代少宫主行事低调,行踪神秘,就连姓名都少为人知。” “可我们南楚求娶的可是月栖宫主,他们派了个少宫主来,又是怎么个说法?”礼部尚书觉得月栖宫此举就是在敷衍南楚,有失礼数。 右相觉得情有可原:“她不来南楚于我们而言非是坏事。”毕竟是一宫之主,岂有轻离宫邸的道理。若她在南楚出了事,南楚也说不清楚。 平王觉得右相所言有理:“纪大人,两国相交,亦是使臣来往居多,月栖宫又是江湖组织,不懂规矩,你就多担待些吧。” 纪大人冷哼,不敢明目张胆与平王呛声。 你也知道是江湖组织啊,你也知道他们不懂规矩啊,这样草莽帮子出来的姑娘,哪里配当他们南楚的太子妃! 皇帝看着底下的大臣们你来我往,深邃的老眼中看不出更多的打算。他看向太子:“太子觉得呢?” 太子将文书再看了一遍,这才归还给禄公公,“儿臣细想月栖宫用词,似乎有让少宫主进京选亲之意。” 众臣一怔,苍溟夜与苍溟谦更是面面相觑,纷纷回想方才折上用词。 好像,是这么回事…… 皇帝面上露笑,似乎对月栖宫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半点都不着恼,说:“月栖宫确实有此意。听说这位少宫主还是个极有个性之人,届时还要请众卿多多担待了。” 众臣拱手俯首:“臣等不敢。” …… 信阳府。 隐锐将最新得来的消息传进锦和堂:“易然来的消息,容姑娘明日启程回京城了。” 隐锐抓了抓头发:“今儿不是才初四吗?”明天也才初五啊。 “京城的元宵热闹。”商陆饮了口茶:“上次叫你去东市坊的灯笼铺定做花灯,可是定了?” 隐锐后知后觉,原来那些花灯是给容姑娘的啊,难怪要求都精细到挑花灯的握手都要封上细绸以免扎手了。 “都定好了,店家说十三前能送到。” “嗯。” 隐锐还没有走,商陆轻瞥他一眼:“怎么?” “是这样的爷。”说完容漓的事,隐锐面色微微凝重:“宫里有消息传,月栖宫少宫主即将进京选亲。” 商陆端茶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洒了出来,溅了几滴在袍袖。 隐锐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着自己的凝重表情:“您说月栖宫这是想做什么呢?放弃太子另有所好?还是欲擒故纵?” 商陆喝了口茶稳了稳,他说:“别瞎打听。” 隐锐:“???”他怎么就瞎打听了? “容姑娘要回京了,慕兄长肯定会跟着一起来。你去喊管家多收拾几间客院出来,好接待贵客。”商陆徐徐吩咐着。 果然还是容姑娘的事情最重要,隐锐一听就顾不得纠结月栖宫的事了:“是,我这就去。” 隐锐行事也是越来越风风火火了,说走就走,一溜烟没影了。 商陆静坐在原处,天上浮云都不知道飘过去几朵,晚霞悄悄漫上天际,铺开半壁江山的浓墨重彩。 天青色的衣袍上落满了霞光馈赠的礼物,商陆迎着这温柔的红光品茗,在心里细数容漓回京的路途有多长,会经过哪些地方,要多久才能到京城,赶不赶得及元宵那天…… 刚思及此,他又自己笑开了。 容漓那么没耐心的一人,肯定等不了慕衍他们慢吞吞的走,她会赶在元宵前到的。 白鸽身披霞光而来,隐殇说张跃商队疑似带他们的货入了鬼池林,月栖宫还没有明确回复;信阳旧部有人跟乌漕帮搭上了;隐约在许州查到了宁淮青的踪迹,他准备去许州一趟。 商陆的视线停留在信阳旧部四字上,好看的眉轻蹙,微拧成平缓川字。 信阳旧部…… 寒风料峭捎来他的叹喟:“慕枳城也要进京了吧。” 暌违十三年,终于还是回来了。 此一行,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104章 不要给他惹麻烦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许州,药安堂。 宁淮青今天第八次抓头发了,一头梳理整齐的发髻被他抓得乱七八糟的,整个人憔悴得跟十几天没睡觉似的。 “真是疯了。”宁淮青在七八个药炉间来来回回,这个该添药材了,那个该掀盖了,第三个火大了,第八个可以出炉了。 避毒丹、解毒丸、清心散、金疮药…… 很好,还差醒神水。 以上这些都是鬼医大人在两天内练出来的,装瓶的那一瞬间成就感满得他都快飞起来了。 某位无所事事在他面前晃了快一天的祖宗还在那里挑三拣四,“每样只有两瓶啊。” 好可惜的语气哦。 可惜你个大头鬼啊! 宁淮青一个瓶子砸过去:“我告诉你够了啊,你是想拿避毒丹解毒丸当糖豆吃吗?!适可而止我告诉你。” 宁淮青简直气炸,开始了碎碎念模式:“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交上你这么个朋友。姑娘我告诉你我可是鬼医,鬼医,鬼医!!我的药一颗都千金难求你造吗?我能在两天内给你整出每样两瓶你就该偷着乐造吗?!” “你大声,再大声点。”容漓掏了掏耳朵,语气嫌弃:“等会不止我造了,整个药安堂的人都造你是鬼医了。” “你!”宁淮青指着容漓,张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将她骂醒。 被逼得不得不阴暗:他现在将药都丢井里还来得及吗? 容漓眼疾手快,抢在宁淮青之前将药瓶一收拢,全部进她的腰包里。 “给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容漓指责宁淮青不厚道。 熬了两天一夜的不厚道青:“……” “你快滚好吧!老子一个月不想见到你了!!!” “等你把醒神水做出来了,我自然会滚。”容漓毫无包袱的说。 宁淮青以手掩面,这人是谁,他不认识她…… 嘴上叨叨逼归嘴上叨叨逼,宁淮青手脚不停滞的配药煎药装瓶,但凡是容漓开口要的药,他从不假手于人。 “你家大伯母费尽心思为你准备了一场相亲宴,结果你一个没见就跑了,人没为难你?” “没有。”容漓躺在摇椅上,看着蓝天白云,慢慢摇,“听慕衍说她头疼的老毛病犯了,没空为难我。” “……”宁淮青满脸一言难尽。人就是被你气病的啊,姑娘你一点都没听出来?! 想想人家在那里上蹿下跳老半天,容漓压根就没将人当回事,宁淮青就挺同情慕杨氏的。 你说说你干点啥不好呀,非得给自己找存在感。 “你自己也上点心吧,不是说你家小孩因为你跟相亲宴上的公子打架了吗?——昨儿拿回去的药好使吧。你还当人家姐呢,要弟弟给你打架,丢不丢人。” “有啥好丢人。我弟,为我打架我骄傲啊。” “有你这么个姐姐也是投胎没投好。”宁淮青唏嘘,将醒神水装好拿给她:“我这里有张药方,你看一下。” 宁淮青搬来椅子做她对面:“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这伤难办。它现在就像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今天不爆发,明天不爆发,在未来的某天肯定会爆发的,拖的时间越久,等它日积月累蓄够了力,爆发的后果就会更可怕。” “这是我在古籍上找到的方子,有些药我会想办法找到,但有几样药材几乎绝迹,可能要你想想办法了。” 容漓扫了眼方子上的药,几样药名都奇奇怪怪的,她甚至看到了:“心花怒放?” “什么鬼?” “不是鬼。”宁淮青给药盲解释说:“心花怒放就是雪莲,不过是雪莲中比较珍贵的一种,生长在南境以西的最高峰上。” “你知道南境以西的地方是有雪山的吧。心花怒放就长在那片雪山上。”宁淮青话锋一转,叹气道:“可以二十年前它就在雪山绝迹了,我翻遍了医书典籍,最真实可靠的说法就是十多年前它曾在信阳王手中短暂停留过,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信阳王…… 容漓抬眸看向宁淮青。 宁淮青不闪不躲,与她四目相对。 她没吭声。 宁淮青也不说话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宁淮青有点扛不住了,又不想在这事上妥协:“我知……” “我会找机会跟他提的。”容漓将药方对折,再对折,眉眼低垂,长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神色。 宁淮青:“……” 我也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第二日。 慕家书院门口,慕衍兄妹送容漓离开。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急。”慕衍已经不想再劝了,往容漓的包袱里塞了个大荷包,容漓一惊,要往外推,又被慕衍推了回来:“你收着。” “商陆知道我们都要进京,肯定在府中备好了厢房。可我们有一大家子人呢,不好总住信阳府的,不像话。”慕衍安抚她说,“你若得空,便四处走走,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或租或买,都由你。” 慕枳城在一旁吃味:“大哥,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大方过啊。” 慕衍斜睨他一眼,又看见他嘴脸未散的淤青,心头有气:“等你哪天遇事的第一反应不是挥拳头了,你想我有多大方我就能有多大方了。” 慕枳城苦着脸,第一百零八次重申:“明明是那个先使坏骗走我还想欺负我容姐的,我揍他有错吗!” “没错。” “没错你生什么气啊。” 慕衍深呼吸,忍住一巴掌朝他脑门拍过去的冲动:“一拳打散了漓妹妹的相亲宴,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你知道许州的那些人家现在是怎么说你容姐说慕家的吗?说咱们家欲擒故纵吊着人家玩,说你容姐自作清高瞧不起人……” “他们怎么能这么……” “没说错。” 慕衍和慕枳城还在气头上的话都梗在了喉咙了,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漓妹妹你说什么?”若不是容漓一脸高冷的嫌弃,慕衍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没有说错。”同样的话要说两遍,容漓压下心头的不耐,语速特别快:“他们配不上我。还是你觉得像李公子那样的人真配得上我?” “不。”慕衍着急解释:“怎么可能。”就冲他骗走慕枳城,怀有目的的想跟容漓独处,这就不是慕衍的教养能容忍的。 可这次相亲宴上来的人不乏家世相貌人品才学都不错的公子,他怕容漓因为李公子的缘故一时赌气,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到时错失良缘,就真是慕枳城的罪过了。 但他又见容漓神采奕奕,高冷矜傲的眉眼中是难以掩盖的锐意。 就在这样的锐意冲天里,慕衍看见了容漓的高傲和自信。 她坚信着许州不是她翱翔的天地,而现在,她就要展翅远行,奔向属于她的那片天地。 慕衍好像明白了什么。 “过完元宵我们就过去,你且乖些,好好听商陆的话。不要给他惹麻烦。” 兄妹三人没有送出去多远,容漓就不让送了。 她又不是俩小朋友。 俩小朋友:“……” 目送容漓远去,慕衍心里一合对,就觉得满是酸辛。 “衍哥哥,你叹什么气啊?”慕唯说:“你在担心姐姐吗?” 慕衍拍拍慕唯的脑袋:“也不全是。我就是合计了一下,漓妹妹回来后,好像也没几天踏实待家里的。” “不好吗?” “人总是要求个安稳的。谁又愿意一辈子都在外面颠沛流离呢。” 可是姐姐的家不在这里呀。 这句话慕唯不敢说,怕慕衍难过。 但这是不可否认的。这个家里不管有谁在,都让容漓没有归宿感。 就像…… “宿主。”册册感应到了宿主突然低落的情绪,主动凑上来蹭了蹭她:“你也会有家的。” “其实慕唯比容漓要幸运得多,是吧。”至少她在父母身边长大,仅这一点,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了。 “啊,我忘了问姐姐和苍溟夜发展到那个程度了!”慕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恢复成了册册所熟悉的样子。 嗯,外表文静,内心里咋咋呼呼的,一个人就能演好几出大戏,精力充沛到不行。 兄妹三人回到慕府,看见隔壁在往外搬东西,邻居一张黄金面具遮住了三分之二的面貌,但从修长如玉树的身形来看,此人曾经也该是个人人追捧的美男子。 慕衍与此人交流较深,他一边督促慕枳城送慕唯回府,一边迎了上去:“闻兄。” “慕兄。”邻居很礼貌的冲那边的姐弟二人点了一下头,视线扫过女眷,没有半点停留:“陪家人散步吗?” “家人远行,去送个行。”慕衍看向后边装东西的马车,挺大阵仗的:“闻兄这是……” “我这病养得也差不多了,家中父亲日渐年迈,我也该回京,侍奉在父亲身边才是。”邻居心有感慨,突然想起:“慕兄也快进京了吧。” “是。陪家父家母过完十五。” “如此,我便在京城扫榻相候慕兄的到来。”邻居说:“我相信,凭慕兄才学,定能金榜题名。” “那就借闻兄吉言了。闻兄一路保重。” 这边邻居前脚刚走,消息就被递到了容漓手中。 第105章 这是一场豪赌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闻昭安。” “是南楚右相家的公子。因脸伤复发,去年八年被右相送到许州养伤。” “去年八月?”这时间…… “跟主子决定回慕家的时间一致。” 容漓回头去看夫若,眉梢轻挑,“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夫若?” 夫若垂眸,面无波澜:“夫若不敢。” “这时间确实有点儿微妙。”容漓将手上的纸条烧了:“但你得容许有巧合存在不是。” 莹白的手指弹尽灰烬,不沾半点污痕:“找人盯着右相府的动静。” 夫若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在容漓视线扫过来之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主子,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容漓盯着夫若看了好一会,直把他看起鸡皮疙瘩了。 “精卫营里应该有挺多人认得你这张脸吧。”到了京城,可就是精卫营的天下了。 “确实有挺多老熟人的。”夫若自己就是玩情报的,京城里那些老熟人们混得怎么样,他看一眼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需要换张脸吗?”容漓这会挺精神的,有动手的想法:“免费提供哦。” “主子这次是要以少宫主的身份进京吧。”夫若和易然一样,虽然在月栖宫混了个脸熟,却不是月栖宫内的人。但他们都比月栖宫的凰衣更忠心于容漓。 夫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属下以这张脸进京,比易然更能威慑京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容漓轻松的笑了笑,并没有将那些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蛆放在眼里,“等到了京城,你当着易然的面再说一遍。夫若连犹豫都没有:“好。” “……你这样易然会哭的。” “揍一顿就好了。” “……” 易然这么可怜,容漓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别再打脸了。” 夫若并不想应。 容漓被气笑了:“就爱往人脸上凑,什么毛病?” 感情你现在功夫一流,少有人能揍,所以揍人的时候就没有包袱了是吧。 “给人易然留点面子,大小也是个领头。每天鼻青脸肿的,都不好约束下边的人了。” 容漓比划了两下给他看:“往这儿来,这么一拳下去,叫人痛不欲生还没半点伤。这叫打黑拳,黑拳懂吗” “……”这是什么误人子弟的言论?! 言夫子默默收回了踏出去的脚。 “唉,你们精卫营出来的人就是太光明了……欸,言夫子,来了怎么还走啊?” 我怕我再不走会忍不住打你! “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办,下次再聚……” 言夫子刚一转身,就被夫若拦住了去路。 言夫子回头看了眼夫若方才站的位置,又默默将视线挪了回来:“……” “不着急呀夫子,天这么冷你喝口热茶先暖暖啊。”容漓喊小二:“上你们这里最贵的茶。” 小二:“……姑娘,我们这里只有一种茶。” 就是您面前这杯清汤寡水只飘着一叶梗子的茶…… 容漓木着脸看他:“你们有茶寮这么穷的吗?” 小二的脸更木:……我们为什么这么穷您不知道吗?! “……啊,夫子喝茶。夫子牙口好不?要不要来点白米糕,就是有点糙。” 言夫子:“……”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小二他:“……” 他想上去跟容漓拼命! 夫若握剑的手动了一下。 小二:……算了那白米糕本来就糙。 言夫子也不是个讲究的人,端起茶喝了口,白米糕就不要了,“姑娘找老夫来,是拿到老夫要的东西了?” “夫子赴约,想来也将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容漓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将东西拿出来拍桌上:“方老……的真迹,夫子可以检验没有关系。” 检验当然是要检验的,他就是有点手抖。 “这这这,这真是方老先生的真迹。”言夫子激动得尾音都在发颤,“你,你是怎么拿到的?” 拿裘方孤本换的呗。 “您就甭管我是怎么拿到的了,反正不偷不抢来路清白得很。”容漓说:“我要的东西呢。” “这呢这呢。”言夫子手抖得啊,往外掏东西都掏了许久。递给容漓的时候还有些踌躇。 容漓如临大敌,“想反悔?” “不不不。”言夫子怕容漓误会,画卷拿在手里跟烫手山芋似的:“你确定要跟我做这次交易?” 言夫子心里很是舍不得方老的真迹,但他真没想到容漓能找来。他那天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太傲了,想挫挫她的锐气,才狮子大开口的。 现在容漓如约将东西带来了,他虽爱不释手,但也因爱不释手,更觉得这样的交易简直亵渎了方老的真迹。 “你可想清楚了,我这画不知几钱,方老的真迹可是无价。” “……”夫子你好磨叽哦!! 容漓真想将人敲晕了换完东西了事,但夫若在对面不停跟她打手势。 姑娘你毕竟是有求于人家,还废了老劲将交易品都备齐了就不要节外生枝啦。 容漓沉了口气,尽量在克制了:“方老的真迹在夫子这样识货的人手里叫无价之宝,留在我手里那叫暴殄天物,懂?” 所以赶紧把东西换了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吧! “可是……” “可个屁!”容漓一手夺过言夫子手里的画卷,一手将方老真迹塞他怀里:“钱货两清,各不相欠,再见!” 言夫子被她这一波操作弄得有点懵:“容……” “夫子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帮忙将这茶钱结了?”容漓笑眯眯。 言夫子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容漓极艳的笑容给迷惑了,下意识点头:“好……” 小二简直没眼看:美色误人啊! 远离了有茶寮,容漓才算活过来了:“太磨叽了这人。” 夫若与她并辔而行,“不是每个人都如姑娘一般,对方老先生的真迹无动于衷的。” 容漓叹了口气,说:“我是真觉得没什么。” “毕竟太容易得到了。” “……容易?”这么说容漓可就不高兴了:“又不是白嫖来的。” “主子你真是……”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容漓朝天望了一眼:“我默了半个月的裘方孤本,就换来一本真迹,方老头忒小气了。” 夫若不敢苟同:“还不是主子太气人。”简直以气方老先生为乐,这恶趣味…… “主子若能向老先生服个软撒个娇,他现场能给您写出百八十本真迹来。” 容漓顺着夫若的话想象了一下她撒娇的样……虎躯一震! 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罢了罢了。” 老纪带人在路口等了好久,总算将容漓等到了,简直热泪盈眶:“容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丢不了。”容漓让他安心:“老纪啊,我急着回京,就先走了。你带着人护送慕府的回礼慢慢来,我们京城见吧。” “这不行啊容姑娘,世子叫我们来保护你……” “我有人保护。”容漓打了个响指,示意夫若跟过来。 老纪这才注意到容漓后头还跟着个人。没见过的,长着一张文弱书生的脸…… 姑娘你逗我呢?! “我赶着元宵回去。”容漓说,“马车太拖累速度了。” 原来是为了赶回去陪世子过元宵! 老纪秒懂。于是退让一步:“姑娘多带些护卫吧。” “不了,他们的马脚程太慢了。” 躺着也中枪的护卫们:“……” “就这样吧,我们京城见。”容漓一扬马鞭,快马哒哒向前飞驰。 夫若紧随其后。只留给老纪一地烟尘和绝尘远去的背影。 “……” 容姑娘主意太大真的扛不住啊!!! …… 容漓是打定主意要在元宵前进京了,一路快马飞驰,披星戴月,硬生生赶在十四这天到了云阳城。 云阳火药库接连被盗,太守徐少庆更是监守自盗,被革职流放,云阳城上下一度人心惶惶。 好在文帝不是好杀残暴之人,以雷霆之势收拾了徐少庆后,对云阳城的处置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就等新年过后,再任命新的云阳太守。 云阳城一时无主,其防守却比寻常要严密谨慎许多,进出城门稍有可疑行径就会被再三盘问。 “一朝被蛇咬。”夫若说:“跟惊弓之鸟似的。” “他们不得不惊。”容漓牵着马,慢吞吞的行走在云阳城的街头:“虎牢山两次设伏,用的都是云阳火药库里的火药。听说上次火药库被盗的火药数量不止虎牢山爆炸的那几包。” 还有为数不少的火药陷落在不知底细的人手中,不知道哪一天就炸了,如何能不惊。 “云阳城也成烫手山芋了。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中。”夫若说。 落到谁的手里都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处理得好自然平步青云,处理不好身家性命赔上去是小,只怕还要连累亲族跟着倒霉。 “云阳城地处咽喉,是直抵京师的最后关卡,如此重要的肥缺,难怪徐少庆捏住了就不想放。找个地方吃饭吧,想吃什么?” 夫若还是了解容漓的,知道她急,就不找那些热闹人多的酒家茶肆了。 此时二人正好走过一家路边的馄饨摊,“吃馄饨吧。”人不多,菜色简单上得快,吃完就能继续赶路了。 容漓没意见,找了个位置坐下:“山芋再烫手,比起看得见的利益,还是有人愿意冒着废掉双手的可能抢得头破血流的。” 这是一场豪赌。 而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赌徒。 第106章 瞒着我做了什么壮举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披星而行,终于在元宵这日赶到京城,踩着城门迎日新开的时间口,纵马穿过城门,直奔长街。 临近卯时,有住所在偏远地方的官员正陆陆续续往宫门赶,沿着进宫必经的长街排成长龙,成了这条长街清晨独特的风景线。 就在元宵这日,这座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城市还没有向人们展现她还有的热烈拥抱,就有很多人先看见烈马驰骋,红衣张扬,犹如天边朝霞跌落人间,抢在右相府的马车前,跃过荣王府门前的软轿。 刚坐进软轿帘子还没落下的荣王心跳骤停一秒:“……”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快叫太医!” “去找世子!” 眼睁睁目睹现场只恨不敢自戳双目的众大臣:“……” 这姑娘谁啊,太嚣张了吧?! 身残志坚执意要上朝的荣王被某人超高的马术惊呆了,终于成功躺回了床上,没能上成早朝。 苍溟谦看着躺倒在病床上没法再折腾着要上早朝的亲爹,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 云刀站在门口朝他示意。 苍溟谦看了眼两眼无神任由太医扎针的亲爹,轻声走了出去。 云刀跟上他,直到出了东苑,才压低了声音道:“是……容姑娘。” 苍溟谦重重吐出一口气,完全不意外:“满京城也找不出这么大胆的姑娘了。” 纨绔如徐林,也不敢从荣王的轿子上跨过去。 “你说这姑娘的胆子是拿什么做的?她就不怕飞得不够高从上面摔下来吗?” 云刀:“……”您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您这反应不太对啊。 “行了。”苍溟谦摆了摆手,“让太医好生照料着,我还得进宫向皇伯伯再多请几天假。” “唉,今年元宵又不能好好玩了。” “今年元宵又没得玩了。”隐锐包着腿,坐在廊下看老管家指挥大家挂花灯。 老管家一边挂花灯一边忧心忡忡:“你快别说话了,看见你就烦。” 他哀叹一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念容漓:“容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世子的脸都黑好几天了。” 隐锐一听,顿觉大事不妙。 果然…… “你说你抢过去干嘛啊,逞英雄挺厉害啊,有本事你给我毫发无损的回来啊搞成个瘸子……” “谁成瘸子了?”容漓带着夫若大步走进来。 她心情不错,神采飞扬的,一身冷艳只剩下艳了。 “哟,您这可还行?”容漓比划了一下隐锐被包成粽子的腿,乐不可支:“怎么搞的?” “蠢搞的。”老管家快速接话。 隐锐:“……”您老人家能不能闭嘴。 容漓只当他们是日常斗嘴,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家爷呢?” 提起容漓隐锐就有点怂。他就窝在那一角里,看起来弱小可怜无助。 容漓看不懂他这突变的画风,略带嫌弃的问老管家:“他确定摔伤的是腿不是脑袋?” 老管家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原来他的脑袋就没灵光过,容姑娘你要原谅他。” 隐锐:拜托你们说悄悄话能不能再小声点,我都听见了啊喂!! 容漓发出一声嘲笑,余光扫见房门推开,方才还念在嘴边的人从里头出来。 他依旧是那一身天青长袍,修身如竹高雅,清隽眉目如徐徐水墨画。 就在容漓注意到商陆的同一时间,商陆的视线也第一时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后的步履依旧徐徐,但那股漫不经心早已收了起来:“回来了?” “嗯。”容漓招了招夫若:“这是夫若,我带他过来认认门儿。” 夫若放下手中的东西:“陆世子。” 隐锐和老管家都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夫若。 这人,刚刚就在这里? 隐锐目光转向老管家:你看见了吗? 老管家摇摇头。 商陆比这两人都淡定,目光甚至是平静的,不像看一个陌生人:“夫若,久闻大名。” 夫若稍微怔了一下。他料想到京城这层皮瞒不了多久,可也想不到掉这么快。 但他敢拒绝容漓的提议坚持不易容,自然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容漓没留意两人的你来我往,从夫若手里拿过那个她护了一路的茶罐,“这是给你的。还有这棵凤凰木,它喜阳,你这里有什么地方风水好点,给它安个家?” “清水池那边的风水好。”商陆想了想说:“还有伴儿。” 清水池就是容漓养鱼那地,商陆所谓的伴儿也只能是那尾还没有小指大的鱼。 容漓打算自己动手。老管家细心的给她找来了铲子一应物件。 “就这里吧。”容漓亲自挑的一块风水宝地,就挨着清水池,“等它长大了,树荫应该能将整个池子遮起来。夏天的时候鱼就不会热了。” 夫若听言朝池子里看了一眼,这里面还有鱼? 念头刚起,一尾小鱼晃着尾巴,摇曳生姿的从他眼底下游过。 还真有鱼。 这么小,塞牙缝都不够吧。 夫若不是很明白自家主子的趣味,站在小池边看容漓兴致勃勃种小树苗。 凰衣是真怕容漓的报复,给挑的这颗树苗品相极好,耐造,扛了这一路除了叶子有点儿蔫,根骨还是杠杠的。 易然听闻容漓的“壮举”后匆匆赶来信阳府,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小小树苗蔫头耷脑的迎着容漓造雨的洗礼,商陆任她胡闹,默默扶了把因扎根不深险些摔倒的树苗,被容漓淋了一袖子水。 易然:“……” 一时还真不好说是那树惨点,还是陆世子惨点。 阳光烁金,薄云高远。 易然说:“金钱篓请见主子,主子见吗?” “为了那批货?” “是。”易然点头:“金钱篓紧咬不放,一定要见主事的。” “商队的主事不是玄长老?让她见去啊。”容漓冷笑,“她不是一直很能吗?” “……”金钱篓现在都是癫狂模式的,玄长老她敢能吗! 容漓不管:“去通知玄长老,就说金钱篓想找她谈判。她不是一直想独揽商队大权吗,我就给她一次机会。” 容漓笑得有点邪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得,玄长老最经不起激,这下不能也得能了。 易然幽幽叹了口气,觉得一心想针对容漓但始终被容漓压得死死的玄长老其实也挺可怜的。 你说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非得跟容姑娘过不去,这下好了吧,被记仇了吧。 “乌漕帮在赤水河备了画舫,请主子同去赏灯。”易然停顿一下,朝容漓身后处拱手:“还有陆世子。” 容漓回头看,商陆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兰花纹攀附烟雨色,与容漓今日簪的蝶兰绒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漓状似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身衣裳不错。更俊了。” 商陆轻笑,抚了抚衣袖坐下。 “你去吗?”容漓问。 “不着急。”商陆说:“我们先去庙会,从东市坊一路逛过去。赤水河的风景虽美,人也多,去早了光看人山人海了。” “今晚有斗戏,听说是京城元宵美景之一。”易然说。 “是。我们赶着那个时辰过去就好了。”商陆说:“乌漕帮既然有画舫,那也不要浪费了,我们到船上看戏去,总比在岸上同人挤的好。” 容漓不喜人多,耳边叽叽喳喳的她嫌吵:“行,听你安排。” 见容漓有了决定,易然就不多留了:“那我就去回乌漕帮了。” 夫若认完门,这会正好跟易然一块儿回药安堂。 “桑荨那丫头也在这儿?” “宝叔也在,秦仔这会儿回家了。” “秦仔的家在京城啊?”不同于他们这些没根没家的人,秦仔是情报阁里极少父母健在的。 “你不知道?”易然故作谴责:“身为情报阁要员,消息怎可如此不灵通,你不合格啊,太不合格了。” 夫若给他谴责的回应就是狠狠的一记老拳。 “昂!……” …… 元宵节有个很重要的活动——挂花灯。 商陆定的那些漂亮花灯早送到了,容漓待不住,就帮着一起挂。 她挂锦和堂里的。 “再高一点。”商陆站在廊外给她看位置:“再低一点。等等,左一点,左,你这是右……” 商陆扶额,不忍直视:“容姑娘,你不会……左右不分吧?” “……怎么可能!还不是你又左又右的,我被你搞懵了都。”容漓不干了,花灯丢他怀里:“你来你来。” “都是我的错。”商陆抱着花灯笑,“欸,容姑娘,你是不是真的……” 容漓鼓起脸:“不是!”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商陆爬上梯子:”我来。这里?” “过去一点。右,右边过去点儿……陆世子,右边,不是左。” “……容姑娘,咱俩现在面对面啊,你的右边就是我的左边呀。” 容漓:“……哦。”是这样吗? 商陆要笑疯了。 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但瘸了腿跑不掉的隐锐:“……”他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世子,容姑娘,谦世子派人过来,问您要不要一同去赤水河赏灯?” “是只问的我,还是连容姑娘一起问了?” 老管家回:“谦世子请容姑娘一同前往。” 商陆不知是吐槽还是感慨:“他消息倒是灵通。” 容漓摸了摸鼻子:“……” “容姑娘,你这表情不对啊。是不是瞒着我又做了什么壮举?” 容姑娘默。 得,被他猜中了。 第107章 在东偏巷找到一具尸首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元宵的京城注定是个不夜城。 庙会从东市坊闹起,沿着状元街、寻名坊等京师要道绕城一周,道路两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偶有官绅的车马要过路,都得沿着外围慢慢走,或者干脆绕道而行。 信阳府离东市坊不远,商陆干脆弃了马车,带着容漓避开最闹的几处杂耍,穿梭在人群来往里。 他们出来的时辰不算早了,日光寸短,灰黑色的幕布罩在京城上空,悬于城市顶上的花灯造型各异,美轮美奂。 容漓很少留意年节都有什么活动,更少参与进这样的热闹里。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身份,有很多人其实是忌惮她的。 她就记得有一年中秋,恰好任务结束回到情报阁。阁里的小子姑娘们都在月下猜谜斗灯,热闹得不行。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热闹的氛围顷刻冰冻到了极点。 即便她只是路过,很快就远远躲开了,但她还是破坏了孩子们的狂欢,闹了个不欢而散。 像今天元宵,他们应该成群结队出门玩耍了吧。 有人在热闹,有人看热闹。挺好的。 商陆的目的明确,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目的地,“到了。” 容漓回过神来,顺着商陆的视线向前看去。 只见前面搭建了一处高台,高台四角立有高杆,高杆朝上,大概在中间位置起雕,一直雕到杆尾,长长一截形似七层高塔,每层塔檐都挂有一条异色飘带,飘带由低到高,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但让容漓留心的并非飘带,而是四角高杆顶端的塔尖上,各有一条绳索向前延伸,在中心交汇点处有一盏凤翔九天的展翅凤灯。 南楚元宵二景之一,斗灯。 “这就是灯楼?”容漓挑眉,“听说还有斗灯的,怎么个斗法? 商陆点头,看容漓饶有兴致,就给她解释:“看见那高杆上的飘带没有?” 容漓点头。 “规则很简单,只要能抢下七条不同颜色的飘带,就有资格上到塔顶,进入最后的抢灯。” 所以说是斗灯,实际上斗的是人。 毕竟四条杆上就七条飘带,要一条不落的全部拿到手本就不易,还要踩着那不算粗的麻绳来个空中踏步,稍微没点本事胆量的人都不敢上去。 容漓不是寻常人,她听完商陆的讲解后,杏眸里兴奋的光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哪里有半点怕的意思。 商陆失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无奈:“等会你不要动。” “为什么?”容漓满眼的跃跃欲试,“我想要那盏灯。” “我知道。”商陆一眼看穿她的想要,说:“你不要动,我去帮你抢。” 容漓不太明白地看了商陆一眼,“我自己能抢。”这种事情她还挺在行的,根本不用商陆帮忙。 “……”商陆有点接不上话,梗了一下:“我知道你行。但不是你行就要你上。” 容漓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商陆叹了口气,说明白了些:“你把凤凰木送我了,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就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容姑娘。” 容漓沉默了一下,她定定的看着商陆,看进他的眼睛里,看见他眸里的雾霭散尽,承载银河流光。 心跳好快。 砰砰砰的,像台上撩拨人心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容留白问她,有多喜欢商陆。 容漓那时候没能给出答案。 现在也没有答案。 “我不是非要这盏凤灯不可。”容漓说。 她贪恋星辰,因此舍不得挪开眼睛。 商陆点头:“我知道。” “但它很漂亮。它是今夜最漂亮的花灯。我想要它。” 商陆笑:“我把它赢来,送给你。” “可我想把它送给另一个人,你介意吗?” “送出去的时候,记得加上我的名字。” 容漓终于笑了,点头答应:“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送。” “你不介意的话。”商陆转身上了高台。 容漓在他身后轻轻的回:“不介意。” 他听见了。 “开始了开始了。”台下有看热闹的百姓欢呼加油,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鼓点,一声高过一声,炸响在耳边。 容漓一点烦躁的心思都不没有,一双明亮纯净的眸里映着他的身影,看他在人山人海的欢呼中与众人一跃而起。 彩带飘飘,衣袂绝尘。 上场的人多数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且目的明确,一碰上人就交起了手,从台下打到台上,从台上争着上杆的先机。 商陆这人脾气好,待人多温和礼让,很少跟人脸红脖子粗,跟容漓简直是两个极端。 商陆的武功路数跟他的人一样,招式多偏轻巧变化多端,行云流水间温和不见尖锐,没有多少攻击性,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再温柔的流水从高空落下,也能成激流勇进。 “扮猪吃虎。”容漓一边欣赏着商陆将同行者打得落花流水,一边暗自吐槽他看似平缓温吞实则势不可挡的一招一式,手上有点痒痒。 她还没跟商陆打过架呢。 她怎么就那么笨呢,明明身边就有个大高手嘛。 容漓乐滋滋的想,已经在心底里盘算怎么哄商陆跟她打一架了。 余光扫过高台另一边,也是一堆人拆招拆得热火朝天,有位紫衣公子的手段极好,几次利用时间差让对手当了踏脚石,一连夺下五条飘带,势头之猛,一度与商陆齐头并进。 容漓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来人多遮挡了视线,二来紫衣公子所在一边与这里形成对角线,距离有些远了,她留神了一眼,实在没看清人就主动放弃了。 反正商陆是不会输。 这样想完,商陆已经夺下第七条飘带,踩着塔尖踏上绳索,悬空在了半空中。 紫衣公子果然成了商陆的对手。也是在他踏上绳索露出全脸时,容漓才认出这人来。 哦,是苍溟谦啊。 这骚包的紫色…… 更骚包的是苍溟谦竟然能一眼将容漓从茫茫人海中扣出来,纸扇轻展,朝她百媚一笑,无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容姑娘。” 容漓生生被他逼出三分木然来,正想转来视线,眼角余光扫见一抹冷光,犹如流星一闪向毫无防备的商陆飞去。 莫名的危机感拢上心头,多年练就出来的敏锐感官迫使商陆快速做出反应。 在台下人群突然爆发的惊呼声中,细如牛毛的银针没入塔雕,不为人们所查。 容漓在确定商陆无恙后立即追了上去,她的杀气太盛,暗处的人被惊动了,手势一个转变,围绕在容漓身周三个人左右方位上,至少有十几个人不动声色变化了位置,有意识的在容漓追赶的线路上设下阻碍。 容漓不是嗜杀之人,清醒的状态下她不会肆意动杀招。毕竟还是有人多手无寸铁一心只为凑热闹的老百姓。 容漓失了先机,再定神一看,哪里还有人。 容漓身周的杀意都要具体化了,混在人群中保护的暗卫不敢怠慢:“主子。” “查。”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商陆,她倒要看看是谁借的胆子。 杀气腾腾的视线瞪向那根藏了牛毛针的高杆,在商陆夺下花灯人群哄闹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容漓的眼神越发危险,像要生吃了它:“拆了。” “……是。” 苍溟谦技输一筹,没能抢到花灯,慢了商陆一步落地:“刚刚怎么回事?” 苍溟谦目力极好,也看到了那发对商陆的暗算。 容漓赶到商陆身边,接了话:“南楚京城的守备真叫我大开眼界。” 这话连讽带刺的,谁听了心里都要不舒服。 苍溟谦苦笑,对容漓作了个揖,嘴上告饶:“容姑娘,好姑娘,咱们说点实在话,我是真的没什么地方得罪你吧,待陆世子也算礼数有加,你能不这么针对不?” “这就是你的偏见了。”容漓不置可否,双手环在前,一脸的不讲理:“我是对谁都这样的。” 苍溟谦不服气的小小声:“你对陆世子就不这样……” 容漓下巴微抬,带点小傲娇:“我乐意。” 苍溟谦举手投降:“行行行,你乐意,你随意,你高兴就好,容姑娘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说真诚也真诚,说敷衍也敷衍,容漓冷哼一声,没跟他计较。 商陆将花灯给她,塔楼已经叫人围了起来,塔楼的主人接到消息匆匆赶到,一边安排人疏散百姓,一边叫人去拆高杆。 “我望所归。”容漓说。 商陆对她笑着说:“幸不负所望。” 苍溟谦在一旁打了个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这不快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 高杆被简单粗暴的一通拆,易然从最上头拔下一根针,传了过来:“姑娘。” 那是一根大约半根小指长度的银针,其细如牛毛,无毒,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拔针的若非是易然,寻常人还真没这眼力能将它找出来。 看见牛毛针的那一刻,容漓就开始在脑子里搜寻江湖上有点名头还能使得动这针的人。加之方才人群中那看似无形其实章法自然的拦截,此人想必还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在手。 容漓还没想出个具体人物来,易然去而复返,附在她耳边道:“夫若在东市偏巷里找到一具尸体,像是方才动手的人。” 第108章 你莫怪,我莫怪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么快就杀人灭口了? 这些人的速度倒是出乎容漓的意料。 “怕是在忌惮主子。” 谁叫他家主子疯起来连荣王都敢明目张胆的整。 “若真忌惮,就不会当着我的面对商陆出手了。” 忌惮?挑衅还差不多吧。 容漓冷笑,牛毛针在指间转了个圈。弹指一挥,力度适中的打在苍溟谦的纸扇上。 苍溟谦差点拿不住扇子:“有什么事您吩咐,悠着点行吗?” “瞧你这点胆子。” 苍溟谦将牛毛针拔下来,这么细小的一根,猝不及防的往眉间来这么一下,一命就呜呼了。 他还是胆小点好了。 “向我证明你们南楚治安不差的时候到了。”容漓轻笑:“相信三天之内,谦世子应该能将元凶带到我面前来的。” 容漓接过商陆手里的花灯,他点上蜡烛放进去,凤凰展翅,翱翔九天,华贵雍丽果然非一般花灯可比。 “相信谦世子不会叫你失望的。”商陆收起火折子,温和谦容的说道。 “叫我失望了就只能继续针对了。” “可以变本加厉点。”商陆点点头。 容漓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打一架。” 商陆:“……”这就不必了。 苍溟谦:“……”好赖话都叫你们说尽了。 “为了不辜负容姑娘的信任,看来谦只能全力以赴了。”苍溟谦叹口气,又提道:“能在此遇见,还一同抢了回花灯,也算是缘分了。斗戏快开始了,不如一同去赤水河吧。” “你不去追查凶手吗?”容漓的嫌弃毫不掩饰。 商陆拍拍容漓手背,叫她稍安勿躁:“不急,谦世子看完斗灯再去吧。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热闹。” 苍溟谦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在容漓的虎视眈眈下笑靥如花:“真是谢谢你啊陆世子!” 商陆凤眸含光,映着容漓的影子。听见苍溟谦说话,忙里抽空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见余光都不剩半点的深邃漆黑:“客气了,谦世子。” 苍溟谦虚伪的笑一笑,对他们两个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将他那把纸扇扇得呼呼作响,“就你俩这死德行,能忍下这口起的人也就我了。” 说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心胸宽广,豁然大度,要不早被气死了。 为了自己某天不被真的气死,他暗示道:“像我这么好脾气的人不多了,要珍惜。” 容漓只觉得他聒噪得很,离了灯楼那处,易然等人也都退了,他们与热闹的人群再没了隔阂,叽叽喳喳的热闹跟一百只鸟在耳边吵架似的。 容漓一手提着灯,一手拉着商陆的衣袖,身手灵活的挤过人流,连后脑都写满了“我不听我不听”。 “走慢些。”饶是容漓身手再好,面对杂乱无章左拥右挤的百姓,也如猛兽入笼,轻了逃脱不得,重了又怕伤及无辜。 见容漓能稍有顾虑,而不是一烦起来就横冲直撞,商陆略感欣慰。 又见她眉头紧蹙,盯着人群背脊挺直一脸紧绷,他又觉得既好笑又可怜的,让人恨不得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地揉一把她的脑袋,将她所有的烦躁僵硬揉开了揉软了才好。 容漓一心只在怎么快点逃出这纷杂吵闹的世界才好,有时走得急了,难免刹不住脚错不开身,几次险些与人撞上。 幸好商陆心思都在她身上,眼看要撞上了,立马横插一手,将她与人隔开。 “你慢些走吧。”商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空着的手绕到她后背,安抚的拍了拍:“糖葫芦,吃吗?” 圆滚酸甜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挟裹灯火的一角在闪闪泛着光,被容漓咔嚓咬掉半个,山楂的酸在口中化开,完美中和了糖衣的甜腻。 她再一口将另外半个山楂叼进口中,将下面完好的糖衣露出来递到商陆嘴边:“你尝尝。” 商陆不爱吃挑食,但还是依她的意咬了一个。 容漓等着他的评价。 商陆说:“山楂味挺足。” 容漓吐了籽,赞同道:“酸。” 她眯着眼睛,吐出酸这个字时难掩餍足。 商陆好笑的一点她的鼻尖:“这么喜欢酸的吃食啊。” 容漓笑,很大方的承认了,“是啊。是许州的糖葫芦好吃,还是京城的糖葫芦好吃?” 商陆摇摇头,实话实说:“不曾吃过许州的糖葫芦。” “啊。”容漓有点不相信,“你在许州待了多少年,就没买来尝一尝?” 糖葫芦里的山楂个头也不是一般大的,吃到后面容漓都是一口一个叼进嘴里的,顶着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都有点含糊了。 吃货本质暴露无遗。 商陆抬手捻去她嘴角的糖:“下次陪你尝尝。” 等容漓吃完剩下的糖葫芦,两人离赤水河也不远了。 斗戏的台子历年搭在赤水河中心段,由乌漕帮的船护着各家戏班子的画舫挤挨在一处,一字排开,届时一齐闻鼓起舞,竞相斗艳,也算迎早春的一种形式了。 而围着那斗戏台的一圈,大多是京中王孙贵裔府上早先订好过来凑热闹围观的公子小姐。岸上搭有看戏台,此时已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众多百姓,最里围空了一圈,一些有身份又不愿意上画舫去的贵人们就会凑在那里看热闹。 容漓不爱凑这份热闹,一到赤水码头就在张望乌漕帮的画舫,想着早早上去耳根清净。 偏偏有人不安分,没有热闹也要造出点热闹来。 “商陆!太子殿下在此,你不过来叩拜,何等失礼!” 岸上香车宝马,河上画舫熙攘,华丽质朴各不相同,唯有舫前挂着各府的铭牌可辨识一二。 就在挂着徐王府铭牌的画舫上,徐林小王意气风发,趾高气昂,一声高喊不知替商陆吸引了多少关注。 容漓只觉得烦,嘴里还未化尽的糖都不甜了。 “大庭广众,高声喧哗,徐林小王的礼数也不见得有多好。” “姓容的,又是你!” 夜里黑,容漓又被商陆护着走在里侧,徐林小王一时错眼,还真没发现她这个人,当下傻了眼,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怎么哪哪都有她啊。 徐林小王嫌容漓碍事,容漓还嫌他阴魂不散呢,赏了个冷眼给他,抬脚欲走。 “徐林小王自幼教养于太后膝下,得太后悉心栽培。容姑娘指责他礼数不周,就是在指责太后娘娘误人子弟。”画舫的纱帘被掀了起来,三公主一身轻纱百褶裙,珠钗玉坠,通身富贵。 她看向容漓的眼里映着漫天的黑,张牙舞爪的娇纵蛮横铺平在脸上,没有半点收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不上容漓似的。 三公主这话声音不算高,但也不低,尤其在徐林小王一声喊之后,大多数人的视线都朝这边瞧了过来,又将三公主对容漓的指责听在了耳朵里。 敢指责太后教孙无方,这不是公然跟皇家叫板,以下犯上吗?! 我了个乖乖,这姑娘谁啊,胆子忒大。 一时间,投来看戏目光的人越来越多了。 容漓皱了皱眉,精致的眉眼因这一蹙染了些许燥意。 “世人皆知徐林小王不学无术,纨绔一大个,太后娘娘再好的教诲也雕不起一块朽木。”容漓声音冷燥,不耐烦的情绪肉眼可见,“还是三公主打心眼里觉得,徐林小王实乃旷世奇才,不小心被人耽误了?” 徐林小王目瞪口呆:喂喂喂,你们要吵架能不能换个对象吵,一个两个使劲把他往泥里踩几个意思啊!! 三公主比徐林小王好不了多少,她脾气坏,爱挑事儿,可这满京城里哪个人不顾虑着点她公主的身份能忍则忍。 偏偏容漓浑身都是刺,见谁扎谁。 三公主肯定是打不过容漓的,澜光湖那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致使她看见容漓就犯怵。若不是仗着太子就在这儿…… 对哦,她有太子哥哥! 三公主忙搬救兵:“太子哥哥,你看她,如此无礼!” “三妹妹。”画舫里传来男子平缓低沉的声音,带着三分温柔,三分安抚:“忘了出门前母后的叮嘱了?” 三公主不忿:“分明是她……” 此时太子已经起身,抬手掌心向下压了压,压下她即将出口的不满。 太子从画舫里走了出来,举目而望赤水码头,码头上灯火算明,朝河面上长长伸出去的栈道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 一人长衫云烟,剑眉星目;一人红衣如荼,容色极艳。 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可这样艳丽的颜色便是在皇宫里都极难看见,尤其是她英气的眉眼比那些娇养出来的小意温柔要耐看许多,且越看越叫人为她眼底的寒星熠熠所着迷。 拥有这样一副无所谓相貌,难怪如此傲气。 商陆在岸上遥遥拱手致意:“太子殿下。” 太子还以一礼:“陆世子。” “自春年来,三妹妹和徐林就被长辈们拘在宫中不得玩耍,多少有些闷坏了,若言语上有何不当之处,还望陆世子多多包涵。” “不敢。”商陆道。 太子视线转向容漓,“这位便是容姑娘吧,久仰大名。” 容漓撇了他一眼,手抬起示意了一下,没有出声攀谈的打算。 徐林和三公主见状要气炸了。 这个无礼的女人。 商陆看着她无奈一笑,笑里盛满了无奈。 “太子殿下莫怪,漓儿出身江湖,不喜规矩约束,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商陆就将太子的那番话给还了回去。 容漓唇角微勾,心情瞬间转好。 太子瞧见了:“……” 第109章 莫要太纵容她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乌漕帮的画舫久候不至,容漓坐在码头边上,红裙垂在脚踝边,凉薄河风笙笙,足尖悬在河面上一晃一晃的,显得漫不经心。 太子难免多看了容漓几眼,心中诧异:这姑娘这么护着商陆? 长得好看,睚眦必报,还护短。 商陆上哪儿捞的这么一个小宝贝。 太子想了一通,心里有点酸了,下一秒又为这点酸感到好笑。 他对商陆道:“陆世子好艳福。”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他一瞥容漓,所有人都明了他的意思。 商陆平和一笑,真心实意:“是商陆之幸。” 与太子寒暄时,商陆的余光就没离开过容漓身上,还总是说两句话就留心瞧她一眼,见她还安分,又转开视线去,侧耳倾听太子画舫上的对话,听了两句,又收回视线落在容漓身上。 如此反复几次,连太子都忍不住侧目,揶揄笑道:“瞧陆世子这样子,倒将容姑娘当小孩子关照了。” 商陆脸上一哂,笑道:“若真是小孩还好些,偏偏她主意大着呢……莫贪玩水,仔细鞋湿了。” 正说她主意大呢,就见她足尖绷直了往水面上点,手里的灯笼又不舍得丢开,身形维持得摇摇欲坠。 商陆倒不怕她掉河里,只怕她鞋湿了又一时没得换,这春刚上梢头,乍暖还寒时候,河水最凉,轻易就能入骨生寒的。 “水里有鱼。”容漓往河面探出半个身子,回头跟商陆比划,“这么大呢。” “赤水河早年划了渔场出来,有专人养殖,鱼长这么大正常。”商陆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莫玩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凤灯:“画舫来了,快些起来吧。” 太子看着他们的互动觉得有趣,尤其容漓对谁都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傲慢样,想来谁跟她说话都该是爱搭不理的,谁知商陆一开口,她就乖乖照办了。 太子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没能掩盖住眼里的诧异:“看来斗灯比试,是阿谦输了。” 商陆觉得太子的表情有点奇怪,“是谦世子谦让了。不过太子怎知世子也去斗灯了?” 如何能不知,他每年都去的。 太子笑了笑,看向今夜波澜不惊的赤水河,乌漕帮的画舫姗姗来迟:“世子的画舫到了。” 太子不说,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乌漕帮的画舫总算近了。 乌漕帮不愧是水上霸主,一艘寻乐游玩的画舫都能造出威风凛凛之势,从造型到用料再到体量,无一处是昂贵奢靡之物,却无一处不华丽。普一出现,整个赤水河大大小小的画舫全部黯然失色。 自家画舫被比了下去,徐林小王脸都是臭的,暗自苦恼:“早知道就搬太子表哥府上那艘画舫来了。” 惹来太子好笑的一眼。 三公主更是直接黑了脸,不满道:“乌漕帮真是好大派头。” 太子点头,语带敬佩:“确实气派。小小画舫便如此,若能真刀实枪造出战船来,我东海南境两方大军定如虎添翼。” 三公主撇撇嘴,“江湖草莽,粗鄙庸俗,如何配得上太子哥哥如此高评。” “三妹妹,出身并不是最紧要的。”太子拧眉,有心规劝。 但太子平素里就为人亲和,待三公主这个亲妹妹更是宽裕有加。三公主自然不怕他,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钻进画舫里去了。 这边,乌漕帮画舫上,平秋就候在甲板上,挥舞着胳膊招呼容漓:“容姑娘你快瞧,我这画舫不赖吧。” 容漓手里拎着那盏凤灯,柳眉轻挑,眉眼锐利藏锋,一看就不好惹。 平秋默默怂了,规规矩矩拱手见礼:“容姑娘,陆世子。” “少堂主。”商陆打了声招呼。 怂归怂,但平秋的兴奋劲还没过呢,涨红了脸跟容漓现:“这可是我第一次督工造出来的船,容姑娘你看怎么样,有没有眼前一亮?有没有觉得很厉害?” 容漓脚步平稳的上了画舫。 这画舫确实新,漆都是亮的。 过来的时候容漓就听说赤水河上热火朝天的下水仪式了,那等声势,能将天给掀个个儿,初初听来还以为是乌漕帮又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新船了呢,结果就是小堂主的试手作品。 “就为了这玩意儿,让我空等了一个时辰?” 平秋脸上不无尴尬。 小失望是有的,但晚辈后生也是该鼓励的,商陆在后面小小碰了容漓一下。 容漓挑眉,心情算是好的:“不错。” 她提着凤灯,背着繁华明亮的斗戏台,往更深的黑暗里望去:“出发吧。” 平秋原本黯淡的眼嗖的明亮起来,两岸灯火似乎都凝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看看商陆,有点小激动,“世子世子,你刚刚有听见没,容姑娘说什么了?” 商陆轻笑,顺着他的话说:“夸你呢。” 平秋眼底的光更亮了,蹦跳着去喊人将画舫往容漓说的方向去。 商陆有点好奇了:“夸你一句,就这么开心?” 关键这夸人的是容漓啊,是那个从许州传到京城,传了一路的不学无术、嚣张纨绔的地痞村霸。 “她是容漓,你知道吧。”商陆怀疑他脑子不清楚了,善意的提醒一句。她是容漓,不是什么文学大儒名门大家,被她夸没什么好处还有可能死得快。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平秋被问得莫名其妙:“就是容姑娘我才问的嘛。” 平秋表示他就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一般人还不配夸他呢。 商陆深感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子甚有前途:“好孩子,真不错,继续保持。” 平秋被商陆这么一顿夸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艳压群芳的画舫在容漓的指挥下孤零零地驶向无人的黑暗处,满目鼎沸被抛在身后。 繁花似锦的画舫连着画舫,让人应接不暇,谁来谁去无人注意。但在这漆黑无人的空旷河面上,小小的尾巴立时无处遁形。 “少堂主,后面有人跟着咱们。”乌漕帮的手下来报,平秋回头看去:“真有人。” “哪家的画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踪小爷的船。” “船什么船,个头大点这也就是个画舫。”容漓一开口就是打击,将他拂到一边去,冲远远跟来的小画舫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空灵婉转,在水面上打着圈儿飘悠悠荡到了对面小画舫去,得到了一声轻灵的回响。 平秋有点懵,看向商陆:“认识的啊。” “嗯。”商陆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平秋道:“记得客气点,小心容姑娘抽你。” 商陆可不是在吓唬平秋,就冲他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叫嚣,换个人容漓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平秋不敢怠慢,喊人停了船,等小画舫慢慢靠近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拽上天的容漓亲自伸出手去接人。 他好奇了,抓心挠肺的好奇。这人谁啊,能得如此待遇。 来的是个姑娘,一身浅浅的月光白轻纱百褶裙,裙裾以宝蓝银丝巧妙的勾勒几朵重瓣蔷薇花,在画舫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清新夺目。 袁德意借着容漓的手上了这艘画舫,长裙逶迤落地,蔷薇花开,她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端庄温柔,如诗似画,哪怕站在容色倾艳的容漓身边,也有一种不被掩盖的美。 “这是袁姐。”不待旁人出声,容漓先给商陆做了介绍,随后又郑重其事的向袁德意介绍了一遍商陆:“袁姐,他就是商陆。” “陆世子。”袁德意打量了商陆一眼,世子如玉,举世无双,她不得不承认容漓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挑的刀是最利的。选的男人是最好看的。 啧,颜控啊。 “袁姑娘,久闻大名。” 不用问,袁德意也知商陆是从哪儿闻她大名的。 袁德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容漓。这么迫不及待就将她招供出去啦。 容漓提着灯给她看:“好看吗?” “这是凤翔九天?”袁端意一脸惊诧,看着容漓洋洋得意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你抢来的?” 别说,这还真是容漓干得出来的事。 袁德意还是很了解容漓的。 但商陆说:“是我。” 袁德意惊讶地看了商陆一眼,“世子你……莫要太纵容她了。” 商陆笑笑,不置可否。 袁德意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不知内里乾坤的。她虽唏嘘,也只是唏嘘罢了,“无妨,抢都抢了,漓漓高兴最重要。” 是的,在袁德意看来,眼下确实没有比容漓高兴更重要的事了。 她很少见容漓这样真心实意的高兴,因此弥足珍贵。 容漓何等敏感的人,又对袁德意十分了解,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来:“这凤灯还有什么碰不得的忌讳不成?” 袁德意知道瞒不住她的,便简单解释了两句:“忌讳是没有的,只是王孙贵族里少有人会抢。” “谦世子?”想起在赤水码头,太子瞧见凤灯的诡异反应,商陆灵光一闪。 袁德意点点头,说:“做出第一只凤翔九天的人,正是谦世子的母妃,已故的荣亲王妃。” “因着荣亲王妃殇于元宵,又极喜花灯,自王妃故后,谦世子每年都会凑热闹抢盏凤灯祭拜母亲。” 第110章 容姑娘未免丧心病狂了些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难怪百姓斗灯如此热闹,现场却没有多少公子贵人,她还当南楚的王孙贵族都不太亲民,偏偏苍溟谦又去这份凑热闹。 想想,她这算是夺人所好了。 容漓捧着凤灯,低头看漆黑无底的河水翻滚。 “我是不会将灯还给他的。” 夺人所好的事做多了,久而久之就没什么负罪感了。容漓这样想。 “不过我可以将兰禅灯让给他。”容漓问商陆:“可以吗?” 兰禅灯正是商陆命人给容漓定做的其中一盏花灯,用的是绘有天竺兰的禅纱绢做的灯面,做好后又供在佛堂受了三日香火的。 这兰禅灯虽不及凤灯稀贵,但用来祭拜亡人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商陆也非小气之人,如今容漓得了凤灯高兴,兰禅灯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 他唤隐锐去取来。 画舫一路东去,离前方的热闹越来越远,最后停靠在东岸边的缓流处。 容漓跳下画舫,望向前方流水,缓流过了前面的缓坡,再次湍急起来,暗流再次汇聚,打着璇儿隐入更深的夜里。 “你走慢些。”袁德意和商陆先后从船上下来,岸边有好几处烧过的痕迹,没有烧尽的纸钱在黑夜里一片残白。 民间有传闻说此处暗河通幽冥,以河灯祭拜,顺流入阴间,可叫地底的亡魂通灵。 通灵一说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也许是河灯祭拜亡魂能给生者稍许安慰,近年每逢佳节,这处河岸总能见到一二河灯遥遥相映,载着生者的思念和祈祷飘向人们心中的远方。 在此遇见苍溟谦,当真一点也不稀奇,倒是苍溟谦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和刺激。 他在想容姑娘未免太丧心病狂,元宵佳节不去赏灯看戏,偏要追着他缉拿真凶讨要公道。 等他再定睛一看,竟看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袁大小姐?” 袁德意虚虚一礼:“谦世子。” 苍溟谦赶紧整整衣襟,还以一礼。 特恭谦,特敬重。 容漓回头,疑惑地看了袁德意一眼。 袁德意也挺无奈的样子,给了她一个稍后解释的眼神,容漓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视线。 “别紧张,不是来找你要真凶的。”容漓眼睛毒着呢,纵然她不会读心术窥不见苍溟谦心里的腹诽,但见他嘴角抽搐哭笑不得,也能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 苍溟谦:“……” 心照不宣不好吗?这么说出来我不要面子啊! 商陆随容漓往远处走去,那里树荫深重,岸边灯火影映不到,一脚踏进去,恍如阴阳两对面。 袁德意没有跟上去,与苍溟谦分立两边,静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没有半点尴尬。 苍溟谦觉得挺神奇的。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着,几乎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竟然会觉得氛围还可以。 苍溟谦手里还捏着纸钱:“袁小姐,介意吗?” 袁德意说:“世子随意便好。” 苍溟谦点点头,又蹲下来,就着脚边还没有熄灭的微弱火星再次点燃纸钱。 火焰腾腾吞咽着稀薄的纸钱,惨白的纸渐渐成灰,伸出去的手忘了收回,灰烬缠绕在指尖不愿离去,就好像亡魂依依不舍的惜别。 苍溟谦垂下眼睑,这样漆黑的夜里,仅有的一簇火焰就跳跃在他身前,光与暗明明灭灭在他脸上,竟有阴沉诡异之感。 袁德意自认与苍溟谦不熟,也没有窥探他人密辛之意,遂移开了眼,目光遥遥向远方,又在不经意间被树荫下的一豆孤火吸引了过去。 袁德意知道,容漓就站在那豆孤火旁。她此时的脸肯定是冷的,瞧一眼就让人觉得孤寒入骨。 她的眼尾肯定红了,如血残阳,但她没哭,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极力掩饰不美丽的心情,但谁都感觉得到她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杀意,逼得无人敢走近,无人敢亲近。 一如几年前,她孤身独立于故人墓,背影孤傲清寒,与这繁华尘世相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袁德意又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视线轻挪,火光在红裙上轻舞,又一蹦一跳,偷偷吻上了近旁的烟雨色长衫。 他靠得那样近,停留在咫尺之距,替她挡去寒风凛冽,与她并立天地,从此那抹餍足鲜血的红,从地狱挣扎破土,开出人间最美最艳的花。 有时真希望这虚无缥缈的传说是真的,当你们看到这盏心心念念的元宵凤灯时,是否也能感到稍许慰藉。 “袁小姐也是过来祭拜亡者的吧,不过去?”苍溟谦带来的纸钱不知何时烧完了,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余烬亮着闪闪火星。 两岸灯火璀璨,也有照不亮的地方。 苍溟谦的脸最后还是湮没进了漆黑夜色里,只余一双凤眸熠熠,与往常无二。 袁德意顺着他的话往那边又看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垂落在鬓边的珠穗随她的动作轻曳,是此时唯一的亮色。 “不了。”袁德意说:“夜访故人,陆世子相陪已是极好,想来亡者通灵,定能知我思眷之情,不会怪罪的。” 苍溟谦烧完了纸钱,也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袁德意看了他一眼,一时无话。 “没想到容姑娘会认识袁小姐。”苍溟谦像是一时感慨,又像不想太过沉默般的没话找话。 袁德意倒是笑了:“我与容姑娘认识,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容姑娘吧,她这性子就不像会与什么人深交的。”何况她出身江湖,对官府戒备甚深,与官家子女该是毫无交集才是。 袁德意听出了苍溟谦话里的试探,她笑了笑,避重就轻:“她是个好姑娘。” 之后无论苍溟谦如何出言试探,袁德意皆四两拨千斤的圆了过去,简直滴水不漏。 “听闻袁小姐是在登州长大的,登州水务发达,船商林立,往前数届万船会都在此举办……” 新一波的试探刚说出一半,就被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断了。 容漓从暗处走出来,清冷月辉倾洒而下,本该热火朝天的红覆上寒霜,她整个人都是冷的。 商陆就走在她身边,烟雨色清冽如水,温暖平和。他站在容漓身边,男俊女俏,一暖一冷,和谐平静的如一卷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对万船会感兴趣?”容漓弹了弹衣上沾染的灰烬,明显听见了苍溟谦未完的试探。 也许是她眼睛太亮了,也许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安全感不足,苍溟谦被她瞧了这么一眼,不知为何竟起了两分心虚来。 “没……” “这个也容易。”商陆说:“每届万船会,皇上都会钦点一名特使前往观礼,充作裁判。世子若真感兴趣,可向皇上自荐前往。” 苍溟谦:“……” 不,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请别胡说! 谁不知道今年的万船会举国瞩目,皆因这皆船首将承接兵部的万船制造计划,为东海南境两军提供先进战船。 此乃关于国本社稷的大事,他身为荣王府世子,本就为皇室所忌惮。这种时候不躲着避着,还要上赶着?他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啊! “谦自认于船务一事一窍不通,不敢自大。况此番万船会事关两境数十万将士,谦以为还需有大能之人接任,方是上道。” “谦世子聪慧着呢。”容漓懒洋洋的道:“离万船会还有段时日,谦世子下下苦功夫,焉知不如吴下阿蒙。” 苍溟谦:“呵呵。容姑娘高抬了。前头斗戏快开始了吧,我们走吧走吧。” 这等话题是不宜再继续了,苍溟谦抓准锣鼓喧天之时,赶紧转移话题。 只是这话题转得实在仓促,不免泄露了慌乱之意,惹来几人隐忍的笑声。 “谦世子且再等等。”商陆示意容漓别玩了,喊住苍溟谦。 苍溟谦不明所以。 隐锐恰好在此时赶到。 “得蒙荣王妃当年照料之恩,只可惜我久居许州养病,未能到王妃坟前一拜,深感惭愧。此乃兰禅灯,受尽三日香火,可安亡灵。” 苍溟谦怔怔地接过兰禅灯,指尖拂过禅丝绢面,心中缱绻,带起眼中一点酸涩,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最后他咽下涌到喉头的酸意,如常一笑:“多谢世子。世子心意,想来母妃在天之灵,必能感受。多谢。” 最后一声谢谢,他是看着容漓说的。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是认定了这兰禅灯定然有容漓的一份。 容漓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别开了眼。 苍溟谦似乎从她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什么,垂眸发出一声低笑,在凉风冷寂的河岸边回荡着,激起容漓一身鸡皮疙瘩。 她烦了,抬脚给苍溟谦一下,恶声恶气的:“快点,不是要去看斗灯!” 苍溟谦要去看斗灯是借口,此时又被容漓捡了起来,还捡得无比顺畅。 商陆看着她轻声笑。 袁德意也忍不住掩住嘴角,眼里笑意深浓。 等他们回到远处,斗戏已经到了一半了,一字排开的十艘画舫上,戏曲歌舞杂耍竞相斗艳,堪称神仙打架,且各有千秋,让人应接不暇,稍有贪心就要眼花缭乱了。 此时正在最精彩的时候,在场无人不屏息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容漓对此兴致缺缺,陪坐在袁德意和商陆身边,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苍溟谦都快被她传染了。 为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苍溟谦挑着话头要与容漓说两句趣话,就听得旁边的画舫传来一声咆哮。 “何絮,你给我过来!” 第111章 好大的艳福啊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喝茶的手一顿。 容漓留意到了,朝他投来疑惑的一眼。 何絮?这名字听着耳生。 容漓朝隔壁画舫看去,起了点好奇心。 毕竟能让商陆为之变色,这位何絮想来也是个人物。 比起乌漕帮这惹眼张扬的大画舫,隔壁画舫顶多算麻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容漓就透过轻纱帷幔瞧见了里头的歌舞升平,可半点不比这外头戏台上的大戏差,尤其一圈儿公子哥或坐或站,坐着的人醉眼朦胧,站着的人局促尴尬,几人整齐划一地看着紫衫男子将身旁挣扎的女子一拽。 女子表情痛苦,控制不住扑倒在桌上,杯盘碗盏哗啦一通响。 紫衫男子还在骂:“让你喝酒你就喝,矫情什么。” “陈公子,你这样……” “方兄弟你别管,别管,我家妹子不听话,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半躺在软榻上的男子显然醉了,眯缝着眼睛跟方秦称兄道弟,口口声声这是他们家家事。 一扯上家事,方秦想再开口就不大好了,毕竟除了何絮的兄长,还有她的未婚夫在场。 方秦拧了拧眉,劝阻不了紫衫男子的行径,但要他眼睁睁看着何絮被迫陪酒什么的他还是做不到,只得起身告辞:“既然公子有家事要处理,那方某先……” 听方秦说要走,何繁坤和陈逸先急了。 陈逸说:“别啊方公子,这才刚开始。”一边挽留一边还去扯何絮起来:“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快给方公子赔罪,倒酒去啊你!” 陈逸将何絮往方秦的方向一推。 方秦吓得连连后退:“陈公子,你如此强人所难,实非君子所为。方某书院还有事,恕不奉陪。” “方兄弟你等会啊。”何繁坤摔下软榻。 陈逸着急了,见何絮还在哭哭啼啼不肯上去拦人,怒从心起,扬手一个巴掌就要朝何絮扇去。 方秦没想到陈逸急了还要打人,当时大惊:“你……” 他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陈逸,只听咔嚓一声骨断,陈逸已经抱着胳膊被踹到地上打滚了。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口哨,轻扬空灵,又痞又匪,勾得他心头一痒,方秦猛地回头朝口哨来源瞧去。 容漓胳膊撑在画舫外围的栏杆上,姿态慵懒轻慢,脸上带着狡黠痞气的揶揄,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方秦一眼就望进她黑幽幽的眸里,深沉的黑暗不透半丝光亮,那是阴沉而危险的信号。 方秦心头一悸,在容漓的注视硬着头皮上前。哪知他礼还没行,容漓的招呼先来到跟前。 她笑嘻嘻的道:“秦大哥,好大的艳福啊。” 方秦一僵,明显感觉到有另一道刺骨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犹如寒芒在背。 他抬头看去,对上商陆冷冷的眼。 方秦只觉通体生寒,赶紧挪开视线,心里一阵莫名其妙,他又何时得罪了这位爷? 商陆并不理会方秦,在他移开眼后也收回了视线,“隐锐,请表小姐上来。” “表小姐,请。”隐锐一脚踢开陈逸,对何絮说道。 何絮扶着桌子,神色凄然地看了隐锐一眼,又看向画舫这边的商陆,有些茫然:“陆表哥?” “是我。”商陆无声叹息,冰冷的气息稍缓,安抚道:“先上来。” 何絮抱着双臂,身形有些不稳,隐锐连忙抬手,虚虚扶着。 陈逸疼得额上冒汗,尾音都带着颤,还不忘逞恶道:“好你个何絮,我叫你敬个酒你推三阻四,装得三贞五烈,背地里早找了姘夫!” 何絮一僵,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回头:“你胡说什么,那是信阳世子,是我表哥。” 陈逸冷笑:“表哥表妹的,不正好厮混……” 他话未完,眼前红衣一闪,容漓一脚先踹了过去。 她可不是隐锐,不讲究什么脚下留情,砰的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方秦甚至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你……”陈逸一口血呕了出来,指着容漓的手被她踩在脚底下 “还是个硬骨头。”容漓笑,艳极的容色冷煞一片,迎着灯光明灭,犹如罗刹。 “漓儿,莫要脏了你的脚。”商陆随后而至,拦住她再次抬起的脚。 只怕再来一下,陈逸再硬的骨头都得交代在这了。 容漓杏眸眯起:“能解决?” “能。”商陆点头,“你乖,先上船。” 容漓撇撇嘴,不太满意他这哄小孩的语气,但还是乖乖听话转身,朝方秦勾了勾手指,“我们走。” 方秦正巴不得走呢。 商陆留意了他一眼。 方秦后背一凉,头皮都麻了,先溜为敬。 剩下的就是人家的家事了,容漓都不管,袁德意和苍溟谦也不好露面的,只得又回了里面。 容漓回来还带了个方秦,苍溟谦一脸诧异:“方公子,你怎么……” 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陈逸和何繁坤是什么人苍溟谦很清楚,就是太清楚了,看见方秦是他才这么诧异,嘴巴张大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方秦也很尴尬,有些坐立不安:“惭愧。” “愧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碰个姑娘不是寻常事?”容漓冷笑。 方秦赶忙告饶:“实在是冤枉,我今日回府,陪祖父父母用了饭,本想早早睡了,谁知何家小姐突然上门来,我为避开她才匆匆下山。”谁知前有狼后有虎,躲得了初一没躲过十五,何繁坤就在山道处等着他,不由分说将他拉了来,他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何絮也在船上的。 也不知道陈逸是抽哪门疯,非要将何絮当丫鬟使,又叫奏乐又叫倒酒夹菜,闹到最后还要陪酒。 方秦惶惶不安了半日,这才算解脱了。 “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献殷勤吧。”容漓自然信得过方秦的为人,但这事也太不寻常了。 方秦苦笑:“要不说你如今有了陆世子,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呢。”他叹道:“要说你家兄长也快上京拜师了,你也用点心思吧。” 原来全是拜师惹的祸。 鸿儒书院声名在外,历年想拜入门下的学子数不胜数,方秦身为方院长之子,每逢此时便是各方学子眼中的香饽饽啊。尤其是何繁坤陈逸这等不好学就擅动歪脑筋的,想破了脑袋要走方秦这里的后门。 方秦不胜其烦:“我哪里有什么后门啊,鸿儒书院姓的又不是方秦的方。” 隔壁画舫闹的动静有点大,阵阵咆哮穿透薄薄的帷幔,有些甚至不堪入耳,衬得斗戏台上的精彩都不过尔尔。 有近旁的画舫也将这边动静收入耳中,有好事的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窥探,还有人明目张胆地喊了人来,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嫌。 容漓瞪向平秋:“借我两个人。” 平秋瑟瑟发抖:“……”您这不像借人,像吃人啊。 乌漕帮的打手们个个人高马大,手扛一把大刀咚的往那里一杵,明晃晃的冷锋无不清楚的告诉所有人,别看,看就是要命的大事! 寒风过境,萧萧瑟瑟。 大过节的,不赏灯观戏阖家团圆,谁爱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啊,纷纷缩回了自家画舫里当鹌鹑。 当然,耳朵该竖还是得竖起来,能听一耳朵还是要听一耳朵的。 “你竟是、竟是一直瞧不上我的。”何絮声音是崩溃的,一颗心犹如喂了狗。 “你有什么能让我瞧上?”陈逸痛得直哼哼,对折他手骨的商陆,对断他肋骨的容漓,对造成这一切的何絮简直恨极了,什么话扎何絮心肺说什么:“是你巴巴的舔上来任我欺任我辱的可怜样?还是信阳府这逆臣之亲?亦或者是你那人尽可夫被逐出侯府的母亲?” “你住口!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诬蔑我的母亲!” “若非如此,她怎会连侯府祖坟都没有资格入!”陈逸冷笑,恨恨道:“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母女,因为你执意不肯退婚,我受了多大的屈辱和耻笑!所有人都在笑我有个破鞋岳母,说不定连媳妇……” 啪! 一记巴掌清脆异常。 何絮抖着身子,痛彻心扉,亦心如死灰。 “退婚!” 陈逸被打懵了。 何絮一向隐忍软弱,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如今竟敢打他了。 “你说什么?” “退婚!”何絮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陈逸退婚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陈家老爷子不愿弃旧情,何絮又死拽着不肯放手,他即恨又恼,可为了家产又不得不妥协。 现在何絮主动提出退婚,陈逸又不高兴了,何絮不过是德昌侯府里最微末的存在,活得连婢女都不如,凭她也配退他的婚? 陈逸恼羞成怒:“好啊,如今有情哥哥来撑腰了,有人接盘了,硬气了,就要退婚了是吗?” “表哥只是表哥,此事与他绝无关系!”何絮哭道:“你不是一直想退婚吗,我成全你还不行吗?” “不行!”陈逸吼道:“凭什么我万般艰难退婚不得,你说退就能退了,哪有那么轻巧的事!” 陈逸吼完,上前来要扯何絮过去,被商陆轻轻一抬手制止。 从容漓离开后,商陆就一直没有说话,陈逸再多的咆哮再多的谩骂都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怒意,从始至终,他就只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何絮身后,任由陈逸宣泄,任由何絮辩驳。 直到这一刻,他才动了。 第112章 她的威严岌岌可危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陈逸对他怒目而视:“本公子教训我的未婚妻,她亲哥都不曾说话,你一个外姓表哥多管什么闲事!” 商陆看也不看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的何繁坤,只问何絮:“想好了?” 退婚非小事,对姑娘家的名声影响尤其重大,一个处置不当,一生都要搭进去。 何絮谨小慎微这些年,千难万险都咬紧了牙关不肯退婚,不单单是因为心中的情谊令她不肯轻易放手,更因为她太清楚了,她没了母亲,何家又无法给她庇护,若跟陈逸的婚事也退了,她除了一头撞死就只剩下常伴青灯古佛这一条路了。 她总是念着小时候那点簪花之情,想着等成亲就好了,她日日夜夜守着陈逸,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案前红袖添香,为他生儿育女。 如此天长地久的守着他,他总有一天会收了心,会想起年少的情谊,会看见她的好。届时她逃离了何家,与他相守相望,这一生也就值了。 她太想当然了,她以为她之所想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之所念,不想全是她一厢情愿,独角唱戏,甚至连累了母亲身后之名,成了他手中砍断束缚的尖刀利刃。 何絮眼泪簌簌的落,心痛如绞,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给搅碎成沫才好。 罢了,罢了。何絮想。 她凄苦一生,又何苦再累他人陪她受罪。 若能如他心愿,这桩婚事退了也罢。 “退了吧。”何絮颤抖着尾音,哽咽不成言。 “好。”商陆点头应允,手轻拍了拍她的肩,状似安抚:“先回家。” 他叫隐锐带何絮先上画舫。 陈逸哪里肯让她如意:“站住,你凭……” “陈公子,你与表妹有缘一场,莫要闹得太难看了。”商陆深吸一口冷气,强压下心头情绪,还算平和的规劝。 说是规劝,可话里不容置喙的强硬叫陈逸心头梗塞:“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叫你一声世子还真当信阳府能如当年一般一手遮天吗?” 商陆脸色不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信阳府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是你陈家比得了的。” 陈家子嗣没出息,家中三代不曾出过三品以上官员了,家世确实比不上世袭罔替的信阳王府。哪怕信阳王府如今空有虚名,但只要信阳旧部还在一日,累世的财富一日不尽,信阳府便一日不绝。 陈逸深知此理,因此恨得咬牙切齿,眼角通红,也拿他无可奈何。 苟男女! 陈逸在心里恶狠狠地骂。 想退婚,好叫你二人双宿双栖去,痴心妄想! “来人,来人!都死哪去了!”在商陆走后,陈逸抱着胳膊痛呼:“快,快去找何侯爷,商陆将何小姐拐走了,快去!” …… 方秦自知此时与何絮再见尴尬,在她上船前先从另一头下去了。 平秋去送他,嘱咐手下支使小船送他上岸。 方秦谢过后自去了。 容漓靠在软塌上,眼睛盯着前方戏台,谁都能瞧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儿。 戏台上的角吱吱呀呀,歌舞已近尾声。 容漓敏锐的回头,隐锐护送何絮过来了。 容漓歪在袁德意身上,在袁德意出声教训前开口,“袁姐,借个人使使呗。” 袁德意睨她一眼:“你此次上京来,不是带了一个人吗?” 在这京城的地界上,当真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她袁姐。 容漓也不隐瞒:“这不袁姐的人近在眼前,方便嘛。”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袁德意心里吐槽,又狠不下心拒绝她,只得喊人:“立阳,听容姑娘吩咐行事。” 身周的空气震动,有人来了又走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是立阳啊。”容漓还记得他,“走得这样快,怎么不来见见我?” 袁德意额上滑下一滴冷汗,看着她似笑非笑:“见你做什么,再被诓跳一次望断崖吗?” 没想袁德意还记得这事,若不是眼下情况不对,她定能笑岔气:“这不是没跳成。” “那是立阳机警。”袁德意赏了她一个白眼,警告道:“再不准这样欺负人了。”袁德意也是服了这两人,一肚子坏水那个真敢骗,太一本正经这个真敢信,可怜她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跟着担惊受怕。 想想立阳那时通红如灌血的眼,袁德意就一阵后怕。没忍住又拍了容漓一下。 无故挨打,容漓一脸懵的回头,满眼茫然。 这时,隐锐引了何絮进船坞里来。 容漓和袁德意站了起来,看了过去。 何絮梳洗过了,没刚才那么狼狈,但眼还是红肿的,可见刚才哭得有多惨。 何絮有些拘谨,看了两人一眼又快速垂下,看着自己的绣花鞋面。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小指缠着丝帕,看起来小心翼翼的。 容漓是个火爆脾气,没人惹她的时候又是个冷清的性子,不喜与人攀谈,因此只是友善的点点头,让人给她上果子茶。 好在袁德意是个长袖善舞的姑娘,她与何絮第一次见面,相处亲近不到哪里去,但她谈吐风趣,与人和善,叫何絮放松了不少。 何絮一边听袁德意说话,若遇她提问,答得上来的就点点头,最多‘嗯’一声,渐渐放开了才多了言语。又一边控制不住去偷瞄容漓,见隐锐送她进来后没有去找表哥,反而恭敬的站到容漓身后去了,又多了几分好奇。 容漓不擅交际,但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商陆这小表妹一看就是个谨小慎微,胆小怯懦的主,倒是有胆子偷窥她。 容漓起了两分兴趣,掀起眼皮看她:“怎么?” 何絮果如偷吃被抓包的小老鼠一般萧瑟微抖着小身板,脑袋深深低下去,就差把自己埋起来了:“没,没怎么……” 袁德意一瞧,就知道容漓就使坏了,嗔她一眼,安抚何絮道:“何小姐莫怕,我这妹妹瞧起来凶点,实际就是纸老虎。” 容漓身后乖乖站岗的隐锐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心底的吐槽都快溢出来了:你见过一巴掌能呼死人敢掐三公主敢撕夜世子敢吓死荣亲王的纸老虎吗?袁小姐你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 容漓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德意不说话,表达了她对‘纸老虎’这三个字最强烈的不满。 袁德意又不怕她,自然置若罔闻。 容漓:“……”突然觉得她的威严岌岌可危。 她不要面子的吗?! 好在何絮的反应让容漓有了稍许安慰——何絮依言看向容漓,入目一张艳冠群芳的小脸,倾城容色凝如玄霜,舒平的眉眼间有锐意如锋。 何絮惊悚:谁家纸老虎长这样?! “妹妹?”何絮小声道:“可她不是容姑娘吗?” 何絮记得隐锐引见时说的话,这位是容姑娘,这位是袁大小姐。 因为提及容姑娘这三个字时,隐锐无论是表情、肢体还是语气都格外礼重恭敬,让何絮印象深刻。 “不同姓氏就不能是姐妹了?”容漓挑眉。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但一身气势盛气凌人,即使刻意收敛也收效甚微,还是吓到了何絮。 何絮瑟瑟:“不不不……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容漓不免陷入自我怀疑,她真有这么可怕? 啧。 “我与漓漓相识多年,意趣相投,自然如亲姐妹般亲厚。”袁德意笑着道。 容漓轻哼一声,并不反驳。 明明还有很多位置,她二人却坐得极近,胳膊碰到了胳膊也不嫌挤。袁德意会为容漓添出酸酸的果子,容漓也会一边嫌麻烦一边站起来为她端较远处的点心盘。 容漓看起来那么冷清的一个人,跟袁德意说话总是放缓了语调的。袁德意提醒了她好几次坐姿要端正,她虽然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但袁德意一提,她保证能挺直腰背,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小姐妹当真是感情甚笃。 不想她与家中的妹妹,不过是一层薄薄血缘牵连的陌生人罢了。 不,怕是当陌生人都是她的奢求。妹妹一家是将她当做仇敌吧。 想起小妹连哄带骗将她推上小画舫,想起小画舫上陈逸种种欺辱刁难,想起何繁坤视而不见还屡次火上添油,何絮不由得满心酸苦,悲从中来。 “怎么又哭了。”何絮手中的丝帕都哭湿了,容漓翻了半天没翻出来半条丝帕,又不好拿袖子去给她擦,只好求助袁德意。 这糙劲,哪里像个姑娘家。 袁德意也是无奈,心中还很钦佩商陆。 瞧上这么糙的姑娘也是难为陆世子了。 夜渐深,两岸灯火亮如白昼,斗戏台上不知何时已偃旗息鼓,围成一圈的画舫慢慢散开去,纷纷绕着乌漕帮的画舫走。 容漓打了个哈欠,还没问谁家的戏赢了,安瑞侯府的画舫已经靠近,在问他家大姑娘了。 容漓看向袁德意。 袁德意起身告辞:“都这个时辰了,是该回去了。”她顿了顿,又看向何絮:“德昌侯府与安瑞侯府距离不远,不如搭我家的马车回去吧。” 袁德意也是有考虑的,她能猜到容漓借立阳去做什么事,同时也想替容漓多要一层保障。 虽说商陆和何絮是表兄妹,可一表不足亲,在南楚表兄妹结亲的事儿也不少见,商陆替何絮出头,跟何絮的未婚夫起冲突,本就是落人话柄的事,若再孤男寡女送她一路回府,不知明日会流出怎样的传言来。 何况回信阳府和去德昌侯府的路南辕北辙,还是不如袁德意送的顺路些,这是真不假的。 何絮有些犹豫。 第113章 这阵法能困她几时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太麻烦袁小姐了。” 实则安瑞侯府与德昌侯府并无太多交情,两家在南楚的地位也不尽相同。安瑞侯骁勇善战,其子仕途正好,安瑞侯府如日中天,如信阳府都不能与其相较一二。 而德昌侯府…… 想起汲汲营营只懂投机取巧的父亲,志大才疏却心比天高的兄长,何絮便是一片黯然。 “今日相会便是有缘,有缘之人怕什么麻烦。”袁德意笑了笑后,故作为难神色:“还是何小姐对我心有戒备,瞧不上我……”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何絮果然慌了,眼神闪烁,咬着下唇不知所措,“我就是,就是怕……” 袁德意盈盈而笑,再不给她推拒的机会,拉着她往外走:“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何絮没了主意,只好喏喏应了:“那、那就麻烦袁小姐了。” 画舫外,早先避嫌躲了出来的苍溟谦正拎着一壶酒,与商陆、平秋三人分立一边,遥指远处重塔古刹,正说着话。 见三位姑娘出来,三人停了话头,回头看来。 何絮曾遥遥见过苍溟谦,自然认得他:“见过谦世子。” 而德昌侯府早已没落,德昌侯如今也不过领着四品的虚职,手中没有实权,与荣亲王世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实际上连话都说不上两句的。要不是托他原配夫人也就是何絮生母的福,苍溟谦甚至不一定记得这号人物。 “夜深了,前头的热闹刚散,正是防守松懈的时候,两位小姐回城需再小心些。”苍溟谦叮嘱道:“云刀,派人一路护送两位小姐回府吧。” 袁德意想了想,到底承了他的情:“那就多谢谦世子了。” “袁小姐客气。就当是我谢过容姑娘赠灯之意吧。” 这里还能有她的事? 容漓挑眉,抬眼看去,果然收到苍溟谦挑衅的一眼。 幼稚! 容漓在心里轻叱,并不理会。 何絮眼睛悄悄在两人之间来回,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商陆。 商陆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的冲容漓伸出手。 容漓抓着他的袖子蹭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拧眉道:“你喝酒了?” 商陆矢口否认:“没有。” 容漓不客气的打他一下,斥道:“骗谁呢,我都闻到了。” 商陆无奈,解释道:“是谦世子一直在喝,靠得近了蹭到的。” 容漓才不信,想向平秋求证。 平秋见势不妙,早开溜了。 于是容漓冷飕飕的目光投向了苍溟谦。 苍溟谦一口酒卡在喉头,浓烈的酒淌过喉咙,热辣热辣的:“关我……” 商陆神色平静地朝他投来一眼。 苍溟谦一梗,举手投降:“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他故作凶狠的:“下次喝酒我一定离你们远远的。” 苍溟谦往后退了一步:“这么远!” 走下画舫的何絮假装无意回头,画舫上容漓站立在商陆身边,明媚绝艳的红衣明若灿阳;商陆任她牵着他的衣袖,皎皎君子如玉温润。 真是个贴心深情的好郎君。 何絮低下头,本就不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落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她整张脸掩盖,瞧着诡异又阴森。 “何小姐,我们该走了。”马车上,袁德意在唤她。 何絮快速转换心情,抬头跟了上去,“好。” …… 容漓再次住进了信阳府,看样子短时间内还不打算挪窝了。于是信阳府防守的人又加了一重。 立阳就是被这重人困在了信阳府中,同时被困住的还有刚从凤台城回来的隐殇。 隐殇见立阳眼生,手里提着个人半夜三更翻墙倒院进了信阳府,看着来者不善。 隐殇觉得立阳来者不善,立阳还觉得隐殇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呢。 这两人刚打了照面,手起刀落,招式连贯,有如疾风骤雨般拆了十来招,才后知后觉剑气凌厉,缠在身边密不透风。 好犀利的剑阵! 立阳心头大惊。 隐殇更惊,差点抱头。 他就回个家,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两人一触即离,分开逃窜,奈何剑阵启动多时,生门早掩,二人又都不是什么阵法大触,一时如无头苍蝇般东闯西撞,被困得死死的。 夫若不得不敬佩:“陆世子好手段。”经他一指点,这十八星剑阵威力更胜往常不说,其走位变化多端,生门不易得,若非精通奇门遁甲之人,轻易破阵不得。 夫若有些好奇:“不知这阵法能困主子几时?” 是的,纵使阵法升级,能困死天下有能之士,夫若还是认为只要受困的是容漓,破阵不过时间早晚。 容漓正扒着易然手中的碗抢炒瓜子吃,听言杏眸一亮,盛满跃跃欲试:“试试?” “不用……”商陆就知道她不甘寂寞,瞅准机会就会往前凑,在她出声之时就已出手阻拦。 然他意料不错,容漓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在开口前就起跳出去,一巴掌打在商陆的手上,整个人犹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借着他手上的力滑了出去,闪身进了剑阵。 商陆收回手,笑意深深地看了夫若一眼。 不小心提醒了一句容漓的夫若:“……咳,世子府上的炒瓜子不错。” 易然抱着碗往后一缩,避开了夫若伸来抓瓜子的手。 夫若抓空:“……” 商陆笑意更深:“隐锐,去告诉厨娘,若公子喜欢她炒的瓜子,让她今晚收拾了东西,去若公子府上伺候。” 易然一僵,躲避的动作顿下。 夫若亦是受了惊吓,脚下往前踉跄两步,与易然撞了个正着。 这本来就是个意外,商陆就当是小惩大诫了,谁料这两人一个反应比一个大,刚撞上就跟对方身上有什么似的快速分开,所站距离比方才拉长了至少两倍。 商陆:“……” 商陆奇异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凤眸中有一丝困惑不解。 “你们……” “砰——” 商陆的疑惑还未出口,就听剑阵中传来一声闷响,有一道黑影被甩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五人被掷出,生门豁然而开,十八星剑阵其余十三剑身影显露无疑。 虽然十三剑凭借极佳的默契和诡异的身法很快变幻剑阵,但在他们暴露身形显示剑招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要成为容漓的手下败将。 毕竟是自家人,容漓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没伤着人,但挨了揍的地方青紫两天肯定是要的了。 商陆喊隐锐带他们下去上药。 “半柱香。”商陆说。 升级版的十八星剑阵,虽说被隐殇立阳二人损耗了些体力,但也只能困住容漓半柱香。 果然。 变态。 夫若和易然在心中意外同步。 “玩得开心吗?”商陆看着容漓熠熠发光的眼,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像盛满了整条银河的星星,璀璨琉璃,明澈清亮,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好风景。 容漓眉眼微弯,舒展开的眉心锐气交织桀骜得意,好不意气风发。 哪里还需要她回答,好心情都写在脸上啦。 比起容漓轻松自如,玩似的转了一圈连大气都不喘,隐殇和立阳就显得有些狼狈了,尤其是立阳还带着个累赘,差点没被累死。 他连吐槽都没力气了,丢下人强撑一口气,这才勉力站住了,没有一屁股坐下就一坐不起了,勉强维护住了他身为袁德意贴身护卫的体面。 他就是不太想跟容漓说话,每次接容姑娘的任务就是一个坑。 “立阳啊……” 缓过一口气,立阳在容漓开口之际拱手一鞠躬,脚底抹油,拜拜再见。 容漓不敢置信:“……我是洪水猛兽吗?”至于吗? 夫若抬头望天,易然低头看砖。 反正他们觉得洪水猛兽都不一定有主子可怕。 “隐殇啊……” 跑不掉的隐殇一个激灵:“容、容姑娘……” “你不行啊。”容漓打量着隐殇一身的狼狈,摇了摇头:“姿势太难看了。” “隐殇,明日起跟隐字卫一同早练。” 隐殇:“……是。” 易然在心里为隐殇掬了一把同情泪:兄弟你走好。 商陆回头,平静随和的目光逐一划过易然和夫若,夫若还能镇定无事,易然则明显腰线一绷紧,再没了小动作。 “明日要去德昌侯府?”容漓没有注意到这点小插曲,走过去打量了眼立阳带过来的人。 正是陈逸喊了去何府宣扬商陆抢走侯府小姐的小厮。 “去。”商陆说:“德昌侯生怕受信阳府牵连,丢官去爵,对与信阳府有牵扯的小姨和表妹心有芥蒂,定然不会同意她退婚的。” 信阳府大厦倾塌之初,他几遭变故险些丧命,尚且自顾不暇;后来稍有余力,又被马不停蹄送往许州‘养病’,至此鞭长莫及。 等再长大一些,他羽翼渐丰,势力慢慢触及京城时,小姨已经不在了,唯一的表妹在德昌侯府活得跟隐形人似的,虽生活多受慢待,幸好没有性命之危。 这些年无论明里暗里,商陆都很少插手何絮的事,一来何絮一心挂在陈逸身上,他插手无用;二来也是顾虑到何絮对德昌侯尚有父女之情,若他掺和其中被德昌侯知晓了,以德昌侯不喜信阳府的程度,只怕何絮在侯府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只是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行。”容漓将易然碗里的炒瓜子都掏空了,“我能去不?” 第114章 多管管他家容姑娘不香吗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说要跟商陆一起去看热闹。 但商陆深知她不是爱看热闹的人。 实际上只要人多一些吵闹一些,她就容易烦。 她说她想去,商陆便真当她想去了。 过去德昌侯府前,商陆还是派人先去找了何絮谈话,与她阐明退婚背后会被牵扯的一切利益,以及她可能要承受的所有诘难和指点。 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后她依旧不改初衷,他会替她退掉这门婚事,全她自由。也算还了昔日小姨相护之恩。 何絮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不做高门红颜枯骨。 商陆将信笺烧毁,一时忧心:“也不知今日助她,是对是错。” “凡涉及将来,对错如何,因果如何,都是不可预料的。”容漓不以为意,道:“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人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也无法预测未来,唯一能把控在手中的只有此时。此时能活得随心所欲,无愧于心,便是不枉此生了。 容漓想得很简单,大抵是她本身实力强悍,无所束缚的缘故。 可何絮的处境与她却是两个极端,稍有不慎,等待她的就是惨淡半生。 容漓通透,所以明白商陆此时的为难。她说不出来宽慰的话,她能做的就是陪他走这一遭。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陈逸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脑子。 何絮贪慕他这点微薄的希望,执意不肯退婚时,他厌恶反感,多番欺辱生事;如今何絮如他意主动提出退婚了,他又辗转反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一夜未眠的眼下青影跑到陈老爷子跟前吐口,央着求着家人一早仓促下聘。 陈老爷子为了这桩婚事头疼多时,一方面不肯做出悔婚的背信弃义之举,一方面又被儿媳孙子闹得头脑发聩,今日孙子不知撞了什么邪一定要今日去侯府下聘,多拖一个时辰都不行。 陈老爷子又惊又喜,虽然疑惑,但怕陈逸反悔,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好在这桩婚事定得早,聘礼一应物什早早备齐了,虽然仓促了些,但也不至于失礼于人。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大堂里坐了一圈人,德昌侯、侯夫人都在,陈家这边陈逸的父母自然也来了。 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通,陈家这边是想顺着儿子的意先把婚事办了;终于能送走何絮这个天大的麻烦了,德昌侯夫妇自然高兴,连声答应,让人去请来何絮。 陈逸看着何絮惨白的小脸,心里是一阵暗爽,甚至勾出了心里那点阴鸷的想法。 叫你不听夫训不守妇道,等过了门再叫人来收拾你。 直到婚期敲定,陈家人离开了侯府,袁德意才从府中赶来。 “袁姐。” 商陆起身给袁德意让了座,在容漓身边坐下:“多谢袁小姐消息及时,否则我这般贸贸然进去,只怕絮表妹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袁德意赶得急,喝了口茶平定气息,才道:“我也没想到陈逸如此……” 如此什么,不必袁德意评价,商陆已经明白。 “且看她是如何想法吧。”商陆说。 这到底是何絮的婚事,要嫁要退,都要她自己愿意。他身为兄长,可以在她表达意愿有困难时出手襄助,却不能强加想法予她,叫她遗憾终身。 走之前,袁德意拉着容漓说悄悄话。 “这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袁德意警告她说:“那是陆世子的表妹,又不是亲妹子,他插手此事虽有立意,但何絮的亲父尚在,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他的。你小心好心办坏事。” 容漓不予置否,只道:“袁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你看我像是有好心的人吗? 袁德意不与她贫嘴,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容漓回来的时候,商陆还站在窗户前静静看着德昌侯府的方向。她走过去,陪他站着。 只是比起商陆笔直挺拔的站姿,容漓就随意了很多,如双手抱前,半个身子倚靠在墙啊,又如一脚跨上窗户,直接坐上窗橼之类的,慵懒随性。 商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昨儿谦世子跟我说,普善寺会在花朝那日开佛节礼,万民观礼,场面一定很壮观。” “那日后山定然鲜有人至,我带你去观杏花可好?” “普善寺?”容漓对京城的布局并不熟悉,不过说到昨日,容漓就想起来了。 她遥遥指向群山叠峦处,那高耸于山顶的重塔古刹:“是那里吗?” 商陆顺着看过去,点了点头:“是。” 容漓想了想,月栖宫的使者已经出发,他们要摆架子,走路慢吞吞的,花朝节后才能到京城。 在此之前去看看杏花也无妨。 容漓应了。 这几日,何絮的小院格外热闹。 这个位于德昌侯府偏僻一脚的破落小院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有一半以上是陈逸送来的。 昨儿是一对血玉镯子,今儿是一支并蒂莲花簪,明儿可能就是一串珊瑚玛瑙珠,何絮就一个丫鬟绿珠,捧着这些珠宝首饰直接红了眼。 “小姐你看,姑爷多疼你啊,知道你在侯府日子艰难,没什么好看的首饰,就一天天张罗了要给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呢。” 何絮看着那些首饰,想起偶尔陈逸过来时流露出的追悔莫及和加倍疼惜,何絮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她害怕。 元宵画舫上陈逸的步步相逼还历历在目,若不是方秦足够君子,若不是陆表哥及时出手援助,只怕她就要撞死在当场了。 “从前也不见他送过。”何絮话里埋了一丝哀怨。 绿珠也觉姑爷转变突然,但有总比没有好,反正她瞧着姑爷如今对小姐好着呢,指不定是开窍了浪子回头了呢。 “那是姑爷从前识人不清,被外头的狐狸迷了眼,才做下的糊涂事。现在姑爷是知道小姐的好了,悔悟了,不就只疼小姐了吗?” 绿珠分析得头头是道,何絮不免有些动摇。 “可是……”我同表哥信誓旦旦说要退婚,如今又…… 门外有人悄悄递了话来,是商陆来询问她对这桩婚事作何想法的。 何絮咬咬唇,几番思量,拿不定主意。 绿珠看着捉急:“婚事已定,小姐不能再犹豫了。此时再提退婚,谁起的头都好,最后小姐都只能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可东苑那位不会叫小姐如意的,她恨小姐,只会一条白绫送小姐去见夫人。” 何絮不怕当姑子,但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咬咬牙,何絮艰难地下了决定:“绿珠,去帮我给表哥带句话。” 绿珠见何絮松口,眼睛都亮了。 …… 隐殇来时无声,见商陆将信掷于火中。 跟着这封信一起送回来的,还有他手边的这一叠密信账册,里头记录着陈逸这些年在背地里干的肮脏事。 有些无伤大雅,有些罄竹难书。 而何絮的意思是她不愿做那忤逆长辈背信弃义之人,与陈逸的这桩婚事她应下了。至于这些密信账册,不管陈逸做了什么事,该他付出的代价他逃不了,作为未婚妻她也只能跟着一起受着,要如何处置全凭表哥做主。 商陆能如何做主,做什么主。 一个陈逸罢了,若不是因为何絮,他如何能入商陆的眼。更别提动用手中的人脉去调查了。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吗? “罢了。”商陆叹了一声。 “爷。”隐殇垂首立于一旁。 “将东西都收起来吧。”商陆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疲累来。 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识,他何必多管闲事呢,多管管他家容姑娘不好吗? 挺好的。商陆想。 “容姑娘今天上房了?” “呃……”隐殇额上冒出冷汗,怎么爷这两天忙着,还能注意到容姑娘上房这点小事呢。 “容姑娘跟府里几个小丫鬟玩踢毽子,容姑娘功夫好,毽子踢高了落在屋顶上,就上去了。” “嗯。” 这就完了? 隐殇偷偷瞧了商陆一眼,看不出来喜怒。 隐殇一时有点拿不准主意了,“那爷,我先将这些东西归档了?” 商陆摆摆手,隐殇如蒙大赦,抱着东西赶紧退下。 商陆去找容漓,容漓在训练十八星剑阵。 这阵法升级后威力大增,容漓新鲜劲还在呢,时不时就要喊人出来特训一下。 这十八人在容漓的磨练下功夫有没有一日千里不知道,但抗打击能力肯定有所提高,毕竟他们亲眼看着容漓从半柱香破阵到半柱香的半柱香破阵再慢慢到如今仅看一眼就能找出破绽,一击即破。 隐锐挺同情容漓这些手下的,毕竟跟了这么一个变态主子,这要是哪个内心不够强大的,分分钟得崩。 “忙完了?”商陆一走近,容漓就发现他了。 “一头汗。”商陆蹙眉,从袖袋里摸出丝帕来给她擦汗,“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裳,仔细着凉了。” “不会。”容漓说:“天也暖和了。我还没跟他们说完呢。守生门的人最忌急躁,哪怕露出了破绽,也要先稳住,不可自乱阵脚……” “还有注意一下你们连招的起手式,小动作都给我收一收,收不住的晚上给我会去加餐练……” 商陆站在不远处看她指点完这个指点那个,每个人的招式习惯她都熟记于心,不停的变换说话方式用他们最能理解的话术加以指点,倾囊而授,绝不藏私。 真耀眼啊。 像个灿烂的小太阳。 商陆看见老管家找来,跑得急了额上都是汗。 “宫里来人,请容姑娘入宫见驾。” 第115章 有权人就任性咯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皇宫,延寿宫。 徐林小王一早入宫,陪着太后用了早膳。 徐少庆入狱流放,徐家宗亲有让他提前接任家主的意思,将他拘在府中学习看账处事。 徐林小王苦不堪言,逮着机会进宫求援。 太后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听他一倒苦水,也是心疼。 “确实瘦了不少。忙了好些天了,今儿就歇一天,留在皇祖母这儿,祖母叫人给你做你爱吃的八宝玲珑鸭可好?” “皇祖母,你就跟皇舅舅说说情吧。”徐林今日的目的才不是八宝玲珑鸭,“火药库被盗,小叔叔固然失职有错,那罚俸禁足贬职哪样不行啊,商陆和那容漓我看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哪里需要流放这么严重。” “林儿,这朝堂上的事啊你皇舅舅怎么处置自有他的道理。火药库失窃是真,徐少庆失职是真,监守自盗也是真,流放虽说重了些,但都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费劲替他开脱。” 何况皇帝考虑的可不只是火药库失窃本身,还有信阳旧部的安稳,以及月栖宫和乌漕帮的双重压力。 而太后顺水推舟,不愿为徐少庆作保,还有另一重考量。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将徐家的一应要务拿捏在手,该换的人换,能用的人也要恩威并济。若有拿不准的,你可进宫来多与皇祖母商量,但要切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是皇祖母,小叔叔操持徐家事务多年,明明就做得很好啊。”徐林小王一想到那堆满案牍的文书信函就头大,拽着太后的衣袖撒娇:“皇祖母,你就……” “林儿,你才是承袭爵位名正言顺的徐王,就因为你年纪小,徐家权势产业才由徐少庆代为打理,如今你已过总角之年,不是小孩子了,合该由你接管徐王府。” “可王府杂事太多,孙儿不会。” “不会就一件一件的学。太子七岁随皇帝进御书房,不也是一样一样学起来的。”太后决定不再纵容这孩子了,“你今日若只为徐少庆求情来的,那现在可以回王府去了。” 见太后动了怒,徐林小王不敢再说,但走是不可能走的,只好蔫巴巴的跟太后道歉。 福公公去信阳府传话回来,太后抬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心头的火都快压不住了:“这位容姑娘的架子可真是大,连哀家都请不来!” 福公公满头大汗,不敢言语。 …… 从许州回来好几天了,容漓一直没去药安堂。今日推脱有事不曾进宫,容漓索性真找了事给自己做——跑药安堂。 方秦躲她好几天了,远远瞧见她来,折了道往回跑。 “跑什么,见我跟见鬼似的。”容漓几步追上,拦住他去路。 方秦求饶:“哪儿敢呐,就是突然想起我有一些事没做。” “哦?”容漓当真了,问:“什么事啊?”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的方秦一噎:“就,就徐少庆,不是还有几日他就要流放离京了吗,我安排人手截……” “主子,徐少庆提前离京了。”夫若突然出现。 容漓看了方秦一眼。 方秦:……万万没想到。 “这怎么可能,南楚流放犯人的日期和流程都是固定,看守的衙役提人都要做重重准备,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 夫若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暗旨,刑部尚书亲自提的人。” 方秦:“……”有权人就是任性哈! “人现在在哪?”容漓问。 “已经被押送出京了。”暗旨下得突然,行事周密隐秘,情报阁知晓时徐少庆已经上路了。 竟然这么快。容漓诧异了一下,抬步向外走去:“人手准备得如何?” 方秦和夫若跟上她。 方秦说:“人手早备着了。可宝叔今早出任务去了,带走了部分人。” 事出突然,措手不及。 容漓也稳:“无妨。我去。” 容漓出马,一个何止顶俩。 为减少动静,方秦最后也只点了几个人,由容漓和夫若先行,他随后再跟上。 行至北城门,元宵的热闹刚过,城门口的守备没有之前的严谨,车马行过也只例行公事的询问两句就放行了。容漓放缓速度,一辆刚通过检查的马车擦肩而过。 香车果盈,行而无声,轻纱缓带从她眼前飘过时,容漓不由自主回了一眼,自己都感到了疑惑。 “怎么了?”夫若御马追上,见她回头,疑惑问道。 容漓也说不上来,驱使坐骑出了城门:“回头查查,那是谁家的马车。” 夫若留了心:“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与他们背道而驰转进繁华主街的马车上,有人摩挲手上扳指,勾唇浅语:“真敏锐。” 徐少庆流放的路线是早打探好的,从北城门出,过雁回岭后绕道凤台城,一路流放三千里外的北境以北。 那是过了澜市之后深入北地的苦寒之地,酷吏重刑劳苦之下,多少人流放到了那儿,再苦苦挣扎两三年,一辈子就到头了。 徐少庆也不该例外。 可雁回岭苦竹林,尸横遍地,血溅三尺,押送徐少庆的六名官差尽数殒命,独独少了徐少庆。 徐少庆杀人潜逃了。 这一幕何等熟悉,若易然在此,肯定也会想起许州北山后的低谷山坳,女尊山庄一个不留,唯独女庄主不见了踪影。 容漓的脸色可想而知的黑。 夫若查看了一番回来,“一里地外不见半点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来人可能是徐少庆认识的。” 可徐少庆流放日提前,是宫里突然下的暗旨,除了接旨的刑部尚书,还有谁能赶在情报阁前得到消息,短短时间内安排一场周密无迹的救援。 这道暗旨的目的,又在哪里。 容漓眯了眯眼,沉吟一瞬:“查。” 夫若还未应声,苦竹林四周回响簌簌风声。 风声有异。 有人来了! 这稳妥矫健的步伐,兵甲相碰的铿锵动静。 是官兵! “传讯方秦,立即折返回城。我们从前面走,绕过苦竹林回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间或传来说话声,“在前面。” “好像有人!” “站住!” “……” 来的果然是官兵,看他们身上穿的盔甲,容漓大致能猜出他们来自哪个军营的。 想要摆脱这些官兵并非难事,容漓和夫若甩开人,径自出了苦竹林,绕过雁回岭从西门回了城。 方秦半路折回,早他们一步回到药安堂。 “怎么回事?” “徐少庆被人救走了。” “什么?”方秦大吃一惊,能从容漓手中抢人,强敌啊!“难道是刑部尚书?” 方秦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毕竟宫里的暗旨是直接下到刑部尚书手中的,徐少庆也是他从大牢里提出来的,甚至连押送的六名官差都是刑部尚书挑选的亲信。 “不一定。” 方秦看向容漓,“你的意思是?” “徐少庆是被劫持的,动手的也未必是刑部尚书。” 方秦拧眉,不太懂。 夫若比方秦知道的多一点,比如与徐少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女庄主。 “主子有何猜疑?” “那六名官差身上的刀口跟庄玉儿身上的刀口是一样的。”容漓做了从左至右的手势,“一刀穿心,连贯到小腹,内脏破了个全,都是当场毙命的。” 方秦一阵恶心:“这手法,跟青狼团的二刀开膛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徐少庆就是被劫持的吧?” “是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女庄主爱女如命,庄玉儿之死肯定不是她愿意看见的,对方用了及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庄玉儿,断了女庄主所有的希望和势力。 女庄主恐怕凶多吉少。 那被同一批人带走的徐少庆呢?等待他的是否是相同的命运? 为什么就是他们两个呢?这两人之间,又有何关联? 真伤脑筋啊。 容漓手指点了点额角,信阳府的马车停在了药安堂门口。 是隐殇来接她回府了。 容漓看了眼时辰,这么准时? 隐殇低头,不敢多言。 好吧。 容漓弹了弹衣袖,起身:“有事再来信阳府寻我。” 坐上马车,容漓没骨头似的歪在位置上,对隐殇说:“我自己又不是回不去。” 隐殇扬起马鞭,马车慢吞吞地往前走,“京城不长眼的人多,爷是怕扰了姑娘清净。” “是怕我打架吧。”容漓揶揄着说。 隐殇默,想说容姑娘你挺有自知之明,但他不敢,所以选择了闭嘴。 可是哪里需要他说出来啊,容漓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道:“姑娘我已经很收敛了你信不信啊。” 信信信,不敢不信啊。隐殇敢发誓,要他敢说不信,容姑娘现在就能找个人打一架给他看。 隐殇选择了沉默,容漓也不再逗他了,放下车帘正准备闭目养神会,马车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停在路边。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踢踏有力,兵甲相碰的器鸣清脆,从人群让出来的空道快速穿过。 容漓掀起窗帘一角,路人的窃窃议论随着传入他耳:“死人了,一家三十几口。” “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光天化日啊。” 第116章 夫若跟人跑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徐少庆于苦竹林杀人越狱的当天,徐家二房三十七口人尽数殒命于贼人刀下,皆是一刀穿心,连贯开膛而亡。 因徐少庆流放在即,日日上平亲王府哭诉的徐夫人侥幸逃过一劫,听此噩耗,当场晕厥,平亲王府一阵慌乱。 徐林小王得了消息,不顾太后阻拦从宫里跑了出来,苍溟谦和京兆府、刑部一干人已经在了。 “徐林。”徐林小王一到,苍溟谦就得了消息,在门口拦住了他。 “谦表哥,他们说、他们说我小叔叔一家……” 苍溟谦沉默了一下。 徐林小王表情空白了一瞬,眼睛红了:“怎么会这样?不,我不信,我要……”他反手去推苍溟谦,想从他身侧挤进去:“你让我进去,让我看看……” “徐林,别看了。”苍溟谦同徐林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切,但见他这样也于心不忍,拦着不想叫他看见里面那血腥残暴的一幕。 那太残忍了。 “你先回府去,有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 前徐王和长公主英年早逝,徐林小王有太后做主,早早承袭了爵位,徐少庆便带着二房一干亲眷住到了隔街的府上,并不与徐林小王住一块儿。 苍溟谦怕他不肯乖乖回去,只好抬出太子:“太子接到消息,一定会去徐王府找你的。他身体不好,不要叫他担心。” 苍溟谦喊来云刀:“送小王爷回徐王府。” “我就看一眼,我看看,也许、也许是你们认错了呢。”徐林小王还怀着某种希望。 可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一处为官的同僚,怎么可能都认错呢。 苍溟谦该笑他天真的,可看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徐林。”就在两人僵持之时,苍溟夜匆匆赶来,拉住他不让他进去:“你是亲眷,此时应当避嫌。先跟我回去,你二婶婶在平王府,她……不大好。” 徐林还来不及高兴二婶婶还活着,苍溟夜隐晦的表露就如一记晴天霹雳在他脑海里炸开,直接将他炸懵了,被苍溟夜拖着走了好远都没反应过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苍溟谦看向朔月,提心吊胆的:“如果是坏消息,请原地向后转,慢走不送。” 朔月:“……” “徐少庆在流放途中杀人逃跑,皇上震怒,已派出精卫营全力搜捕……” 朔月仗着轻功好,在苍溟谦一脚踹来前脚底抹油,退到他腿长踹不到的地方后继续:“平王府身为亲眷,应当主动避嫌。皇上已派人到荣王府传话,命谦世子务必破案……” 不用说,这绝对是苍溟夜撺掇出来的好事。 苍溟谦气急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可着劲朝朔月丢去。 人朔月轻功好着呢,哪里能让他打到,跑路之前还坚持将苍溟夜交代的话都传达到了。 “我家世子说破了案再请您喝酒!” “去你的避嫌,谁稀罕他的酒啊,本世子喝不起酒嘛!”苍溟谦气得风度都难以维持了:“小气巴拉的,还要破了案才有酒喝,小气不死你!” 云刀简直没眼看,默默跑下去捡了苍溟谦的纸扇回来。 苍溟谦心里苦啊,这都什么事啊! 易然从徐家二房回来,直接进了锦和堂,容漓果然在。 容漓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商陆坐在她对面,手中捻着黑子,正在思索着下一步棋。 易然走近一看,发现棋盘上已落有数子,当前局势胶着,黑子不落下风。 他惊奇地看了商陆一眼,见他一脸平静的落下一子,诱敌深入。 容漓紧随其后,白子直逼黑子中锋,势如破竹。 容漓的棋承袭她一如既往的风格,看似横冲直撞不计后果,实则步步为营。 商陆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局势依旧有利。 两人你来我往又走了十来步,黑子才开始出现势弱。 陆世子竟有如此好的棋力。 易然感叹。又想起商陆指点十八星剑阵时的看似轻巧随意,实则缜密有效的变动,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 毕竟人家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小小棋子有什么好为难的。 反而是他家姑娘,明明下棋那么厉害,阵法之术却还是入门级别。 唉,愁死个人。 容漓斜了他一眼:“夫若跟人跑了?愁成这样。” 易然一个激灵,反应挺大的看向商陆。 商陆被容漓困住了,一步棋想了好久没想出来落哪里好,似乎没注意容漓说了什么。 易然松了口气,发现后背有点凉。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句,吓出汗来了。 “徐府二房遭人灭门,除徐夫人外三十七口无一生还。” 商陆表情一滞,猛地抬头。 容漓也朝易然看去。 易然表情凝重,继续说道:“据徐夫人口述,受徐少庆连累,她的两个儿子暂被停职查办,赋闲在家。她今早离开徐府时,儿子儿媳都在府中,大儿媳说趁着春日好,想带孩子去普善寺上香,用过斋饭再回。” “她去了吗?” “去了。”易然说,“谦世子派人去了普善寺查问,普善寺的僧人说徐少夫人的确有留用斋饭,但没留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普善寺的,但午时后便没再见过徐少夫人了,僧人猜想她可能是在那个时间离开的。” “从普善寺回到徐家,不去其他地方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商陆估摸了下路程,说:“也就是申正三刻到申正末,徐少夫人会回到徐家。” “从北山营的人发现徐少庆潜逃到府衙包围徐家发现徐家满门被杀,是在酉时末。”容漓说:“也就是说,有人在申正三刻到酉时末,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悄无声息灭了徐家满门。” “这南楚守卫还真是,堪忧啊。”容漓面无表情的吐槽。果然她在信阳府加派人手甚至搬来十八星剑阵是明智之举啊。 商陆默了一下,终于厘清思路,看见了一处生门。 随着一声‘啪’的脆响,他落下一子:“徐少庆是什么时候到苦竹林的?” 容漓算算对方脚程:“酉时三刻左右吧。” 易然说:“经仵作验尸,苦竹林被杀害的官差致命伤与徐家人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容漓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多久啊,仵作都已经验完尸了?苍溟谦这速度可以啊。” “……只是初步验尸,待天亮,大理寺和刑部的仵作会做进一步验尸。” “你说这两家的仵作能准确推断出徐家人遇害的时间不?” 商陆吃了容漓三子,冷白的指捻起白子后转了个圈,指节微突,轻轻落在她脑门上:“专心下棋,容姑娘。” 徐少庆前脚杀人越狱,后脚满门被屠,连三岁的小孙子一起死于非命,满城惶惶之外,难免有那胆大嘴碎的要啐一句现世报,平添不少饭后茶余的谈资。 苍溟谦被苍溟夜坑了一把,好几件事压在身上,忙得连惊蛰祭白虎都顾不上了,又匆匆来了信阳府。 商陆正在给容漓裁梅花纸,整整齐齐垒了一叠,拿镇纸镇着,才不叫风吹跑了。 容漓坐廊下描样子,廊下光线好,太阳又照不到,不伤眼睛。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慢悠,悠闲得不得了,苍溟谦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你们也太不够义气了。”苍溟谦气呼呼的进来,谴责二人:“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商陆给他倒了杯水。 “……”苍溟谦接过水:“腿都快跑断了。” 隐锐跛着脚搬来凳子:“谦世子请坐。” 苍溟谦:“……唉。” 苍溟谦一屁股坐下,连叹三声。 商陆裁完最后一份梅花纸,将其都归拢了送到容漓案前。 “皇上不是派了精卫营给你?京畿九门随你出入,京兆府、巡城营、刑部、大理寺一干官员任你调遣。比起以上种种,商陆人微言轻,再多也帮不了世子。” 这偌大的信阳府形同虚设,商陆一无人脉,二无实权,顶着信阳世子的虚衔,他越悠闲无事,越是笑话一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他家的特别难念。 苍溟谦一时无话,满腹牢骚不知从何说起。 又是一声叹息。 容漓笔一歪,笔直的长框框歪了一道。 画了半天的方格子就这么毁了! 烦郁爬上容漓的眉心,指骨用力,上好的狼毫笔杆在她手中应声而断,咔嚓一声蒙在苍溟谦的心头上,他条件反射的往后一退,躲过了容漓的断笔攻击。 “别别别,容姑娘手下留情。”苍溟谦好声好气地哄道:“我有事相求啊,求完我就走。” 容漓憋着一口气,团了画废的梅花纸在手心里:“说!” 眼看着废纸在她手中一捏巴,苍溟谦只觉得后脖颈一凉,感觉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跟那团废纸没啥区别了,他特别想说没没没事了,但看着容漓阴郁的脸—— “想请容姑娘搭个线。”苍溟谦说:“借一借乌漕帮封锁赤水一线航道。” 听说跟乌漕帮有关,容漓第一反应就是‘你有病吧’。 “我跟乌漕帮不熟。” 第二反应才是:“徐少庆从水路逃走的?” 第117章 他那叫棋艺不佳?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苦竹林外有渔河直通赤水,徐少庆逃走那天,有附近的渔民报案说渔船被盗了,后来在离赤水码头不足三里的小河湾里找到了,船里有一件囚衣,正是徐少庆当日所穿。” 是夜,夫若来了信阳府,将最新的消息传递了来。 容漓描方格子描到手酸,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乌漕帮怎么说?” “看在主子的面子上,平少堂主自然愿意合作。”夫若低着头,他背对着屋内明亮的烛光,脸上布下一片阴影,即使容漓留意了,也一时分辨不清他是何表情。 容漓将毛笔丢进笔洗里刷了刷,不出意料:“看来是狮子大开口了。” 夫若头垂得更低了。 容漓啧了声:“苍溟谦真可怜。” 可怜完苍溟谦,容漓又道:“别忘了提醒乌漕帮五五分成。” 夫若默了默,觉得主子说得对,谦世子是真可怜。 “许州来了消息,慕唯小姐和二位公子已启程赴京,慕二爷给了慕唯小姐一支暗卫,秋伯也一路打点好了。” “嗯,记得跟管家打声招呼。”容漓说:“明日我要去鸿儒书院,可能会在那里待一段时日。十八星剑阵借给易然,陆世子这边你就不用管了,专心你的事情就好。” “是。” 夫若留下跟容漓多说了几件事,见天色不早了,很快起身告辞。 第二日一早,信阳府备下马车,送容漓去鸿儒书院。 转眼就要二月了,今年秋试仅剩寥寥几月,应试的学子们已陆续从南楚各地赴京赶考,稍有家世背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慕衍这般的学子,更要早早入京,择师而拜,就为博一个好前程。 还没到拜师日呢,鸿儒书院山门前就已排起了长长的车队,是先来讨个脸熟的先锋队啊。 马车过不去了,瞧前头水泄不通的样,怕是一时半会通不了了。 知道马车里这位主是个耐心不佳的,老纪也为难:“姑娘要不再等等,属下这就去喊人通路去。” “不用了。”容漓往前瞧了一眼,心里有数:“撤出山道,走另一条路。” “啊?”老纪迷糊了,这鸿儒书院四面环山,除了眼前这条费了好几年开出来的平坦山道,哪里还有上山的路啊。 老纪心里是有怀疑的,但虎牢山死里逃生后,他见识了容漓的果敢及手段,从此对她的判断和决定都是深信不疑的,现在也是一样。 于是老纪乖乖听话,调转马头往来的方向倒回去。 “瞧,我可说了吧,这法子肯定有用。”前头堵路的众多马车中,最是中规中矩的那一辆车帘被人掀起,何繁繁钻出半个脑袋来,得意洋洋的刚想跟哥哥何繁坤夸口,恰好从对方将将放下的车帘一角窥见容漓的侧脸。 何繁繁嫌恶的拧眉:“怎么是她?” 何繁坤凑近脸来,乍一见美人冷若冰霜,惊为天人:“好一张芙蓉面,更胜牡丹国色。妹妹,这小美人儿是哪家姑娘啊?” 何繁繁就瞧不上兄长这副急色鬼的样儿,一把将他推远了:“就你,敢打她主意?” 何繁繁冷笑:“一个仗着自己有点美色有点拳脚功夫就敢上蹿下跳的丑角儿,你且看着吧,自有上头的人收拾她。” 被自家妹妹毫不客气的一通敲打,何繁坤面上有点过不去,好在马车内只有兄妹二人,何繁坤面上稍霁,“也不知道这陈逸最近中了什么邪,天天追着何絮跑,鸿儒书院都不来了。” “他不来不好吗?弟子名额可就三个。”何繁繁斜他一眼:“当然,你要是有本事自己拿下一个名额,也不用阿娘日日提心,更不必我还要跟着费脑筋。” 何繁坤掀开车帘一角,看外面山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心情顿好:“妹妹高招,愚兄佩服。” …… 鸿儒书院,西侧门。 老纪停稳马车,身后车帘一晃而动,红衣裙已摇曳落地。 山中红杏花开正好,缀满枝头,容漓随手拈了一朵,置于鬓间绢花旁,遥映这浪漫春色。 “辣手摧花,好似无情。”方秦迎着春色缓步而来,侃侃笑语,书生意气,“阿娘知道你要来,特让我来迎你。” 他一边嘱咐小厮领老纪下去歇息,一边请容漓进去。 西侧门开了又关,关不住红杏娇俏贪玩,恋慕山中景色无边,探出高墙去。 二人走过小杏林,踏上石桥三转,才离了西侧门那块僻静地,瞧见了一两个弟子玩耍,闻得三分人气。 “你怎知我从西侧上山?” “这有何难。”方秦卖弄道:“山前车马如龙,人多聒噪,你定不耐烦与其多费唇舌,可不得自行绕道。” 容漓原就觉得山前堵塞有异,现下听方秦这么一说,更是验证了猜测。容漓无不讽刺道:“这南楚可真是人才辈出,一个名额便能招来这手段层出。” “你初来京城,头次见,自然觉得不可思议。”方秦习以为常的道:“等你待久了,看得多了,就会知道这呀还只是小儿科。” “不过有他们拦在山下,好些存了心思有意上山来献好讨媚不得门路,倒叫书院清净了不少。”说来,他能得这几日清闲,还得谢谢山下那伙长了歪心思的人呢。 西侧门离大堂正门有点距离,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直接从小花园回廊穿过,容漓要先去见方夫人。 路过水榭台时脚下一顿,目光越过松树枝丫,落在疏疏树影后的卷风云鹤纹绣袍上,一张黄金面侧对着她,看不清全相。 察觉到容漓停下,走在前面的方秦回头看来,随她的视线遥遥看去。 容漓问:“那是谁?” 方秦咦了一声,他还想问容漓是不是认识此人呢。 “是父亲结交的棋友。” 容漓面色古怪:“棋友?” 方秦也忍不住表情古怪,好歹没表现得太明显。 “此人棋艺,咳,与阿爹不相上下,故而被阿爹引为至交。” 容漓呵呵。 方秦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示意容漓低调,好歹给他爹留点儿面子。 “去岁他旧疾复发,好像说回了老家休养去了,刚回来不久,正好来找阿爹切磋切磋。”方秦忍着笑,替他爹解释道:“还不是你和阿爷总嫌弃阿爹棋艺不佳,不肯屈就与他对弈,他技痒难耐,又不好拉书院里的弟子们对弈,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那叫棋艺不佳?”方秦好意思说,容漓都不好意思听了。 臭棋篓子一个。 “他不找弟子下棋实乃明智。”毕竟有损师表。 容漓不想叫方夫人就等,看一眼就错开了,没留意到她转身离开时,黄金面微微侧头,如炬的目光游弋水榭风光,尾随着疏疏树影后的人影缓缓。 容漓全无所察,“此人是何身份?” 方夫子第一次在方秦面前提起此人时,方秦就命人去查了,“内阁首辅之子,闻昭安。” “闻昭安?” “怎么,有交集?” 容漓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徐少庆被流放那日,闻昭安正好回京。” “是,那辆马车?” “嗯。” 这事说来也奇。当时进出城门的人那么多,怎么容漓偏偏就盯上了那辆马车呢。 方秦问:“是马车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跟徐少庆有关? “没有。”容漓说:“就是一种感觉。” 那辆载着闻昭安回城的马车路过她身边时,那种莫名其妙的,让她当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下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来的感觉。 好像她本来该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却偏偏一无所知。 容漓默了一瞬,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方婶。” 方秦晃了一瞬,才移开视线看向台阶上的母亲:“阿娘。” 方婶嗔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叫你去接个人,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躲哪儿偷懒去了?” “……阿娘冤枉。”方秦叫屈道:“阿娘叫我去接人,接不着人我哪敢回来。” 容漓:“……是我行路慢了,耽误了方大公子的正事,真不好意思。” “臭小子,自己怠懒不上进,还敢推到妹妹身上去,简直不像话。”方夫人有了容漓,可不就看方秦横不是眼睛竖不是鼻子了,嫌弃的要赶人:“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打扰我们娘俩说体己话。” 方秦就势后退两步,捂着胸口佯装伤心:“用完就丢,阿娘好生无情。我要找阿爹告状去。” “去吧去吧,他棋意正酣,理你才怪。”方夫人拉了容漓进屋说话,不再理会方秦了。 方秦无处可出,最后还是摸摸鼻子腆着脸进屋作陪了。 中午方夫人叫人摆了饭,前面方夫子命人来传话,说留了闻公子用饭,知道容漓在这里,不好叫人过来,就分开摆桌,他们在前面用了。 方夫人似习以为然,看来闻昭安与方夫子来往算密了。 “你且先休息会,老爷子年纪大了,午后总要睡上半个时辰才有精神的。”用过午膳,方夫人又留下容漓说话,“你若想小憩,可到隔壁小屋去,枕头被褥一应都是全的。” “倒是不累,我陪方婶说会话吧。” “这可是好……” 方夫人话还没落,外头就有山门前的小童传话来:“夫人,德昌侯带公子小姐上山来拜会了。” 第118章 没叫你家马车拦住,我深感遗憾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德昌侯?”方夫人问:“确定是侯爷来了?” 门外小童回道:“正是,德昌侯爷、夫人,还有府上的公子小姐一并来的,已经请到大堂处,夫子已经过去了。” 竟然连夫人小姐都一起来了,方夫人自然不能躲着不见人,可瞧容漓这模样,也不像想见外人的样子。 见方夫人为难,容漓淡然拒绝:“方婶去吧,叫客人就等可不好。” 这就是不去的意思了。 方夫人点点头,道:“你也不爱热闹,不去反而自在些。那我去会会,你便在园子里走走吧,或者去老爷子院里。” 方夫人四处看了看,方秦吃完饭就跑了:“这孩子,关键时刻就寻不着人。” “德昌侯带了公子来,怕是把他也喊去了。”容漓勉强为方秦开脱了句。 方夫人想想,是有这个可能,勉强原谅他了。 送走了方夫人,吃饱犯懒的容漓先是在屋里躺了会,可能是中午的饭菜太可口了,胃里有点撑,她只好起来散散步。 鸿儒书院她算第三次来,头两次来去匆匆的,不及细看书院风景,这会倒是可以慢慢赏了。 听说书院的开山祖师乃是皇室中人,受母妃影响甚喜江南风光,于是在督建鸿儒书院时多考江南园林建筑,亭台水榭,一山一石,一木一草,皆有江南之风。 书院中多植松柏竹榕这等常青树木,偶有像小杏林、桃花林一类偏居一隅,相传也是因为这位祖师颇为欣赏松柏竹榕的气节之故。 容漓本来是想在院子里走走的,不想外头风景怡人,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鸿儒书院山高,又逢仲春时节,山上冰雪消融,嫩芽抽枝,绒绒绿意夹带微风拂面,连清涟涟的池水都可爱了不少。 都走这么远了,容漓索性沿着小路走下去,正好去方老头那处院子寻他。 刚走出两步她就后悔了。 只见前方竹林簌簌,青翠如染,凉亭偏安一角,正好挡在她前去的路上,亭中一人执棋,黄金覆面,看不见底下的神色如何。 几乎在容漓脚下稍顿时,闻昭安就从棋局中抬起了头,黄金面具下一双黑眸闪了闪。 也许是看不见他脸的缘故,容漓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双眼睛格外吸人,犹如漆黑的夜中只闪一星的光,既幽深空寂得叫人害怕,又叫人忍不住靠上前去,想看看他眸中星光何在。 “午间听夫子说府中有客,想来便是姑娘了。” 就在容漓抬脚欲走之际,闻昭安起身,当先与她问好。 “在下闻昭安,敢问姑娘芳名?” 容漓对闻昭安尚存疑虑,有心试探,但无意交好,故而道:“见面不过须臾,闻公子便问女子姓名,稍显唐突吧。” 闻昭安身后的侍从见容漓对公子不假辞色,言行举止颇为高傲自负,只道容漓是个有眼无珠的俗人:“放肆,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身份!” “青原,怎可无礼。”闻昭安斥责了侍从一句,对容漓表示了歉意:“是在下孟浪了,还请姑娘莫见怪。” 容漓看都不曾看青原一眼,挑眉勾唇,深具挑衅意味:“好说好说。” 面对这般的挑衅,闻昭安倒是好脾气的没跟她计较,见她有意从凉亭上过,还很是君子的起身让路给她。 容漓往亭中看了一眼,一局残棋历历在目。 只消这一眼,容漓心中已是了然。 这位闻昭安只怕也是个如方夫子一般的棋痴,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错漏百出,他还能对着那么明显的疏漏苦想半天不得生路,也是个人才。 青原虽有失稳重,却是个擅看人色的,一见容漓要笑不笑揣了一肚子坏水的蔫坏样,纵然猜不出她打什么主意,但她心中所想已能猜个大概。 这人竟敢笑话他家公子! 青原手握剑柄,杀气腾腾地瞪着容漓。 “怎么,想打架啊。”容漓双手环胸,上下打量青原一眼:“可惜,你弱得很。” “你!”青原唰的一下欲拔剑相向,拔到一半被人按住剑柄。 容漓看向闻昭安,他看似轻乎的动作却叫青原动弹不得,纵有平日积威存在,也不能忽略此人也会武功的事实。 闻昭安斜睨青原一眼,极有威势:“再敢妄为,便叫你回精卫营去。” 青原闻之色变,收剑跪下:“属下失仪,请公子恕罪。” 容漓本不想理会他们主仆间的互动,听闻青原出身精卫营,这才朝他撇去一眼。 南楚精卫营与隐卫营互为表里,说白了都是替南楚的皇子王孙们准备的忠仆,一旦被主子选中挑出精卫营,地位水涨船高不说,此人也将一生尽忠于一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如太子身边的荼追,苍溟夜身边的朔月,苍溟谦身边的云刀,还有商陆身边她至今未能一见的隐约,这些人皆出身于精卫营。 而闻昭安虽为首辅之子,却无爵位在身,按理说精卫营内的侍卫当与他无缘才对。 但这世上皇权至上,只要皇帝宠信,没什么不能破例的。 看来闻首辅确实皇恩隆重,以致惠及子息。 青原垂首跪在地上,没有闻昭安的话他不敢起来,可看不见,他也能够感觉得到,有道锐利冰冷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不曾散去,他以为是公子的,脑袋不由得垂得更低了。 公子没有动,也不曾说话,倒是那个不知好歹几次三番连讽带刺的女子脚步轻挪,穿过凉亭往另一边去了。 青原才觉得身上的压力似乎轻了一层,就听公子低郁着声音:“青原,下次再敢无礼,你便出府去吧。” 青原立时惊起一身冷汗,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公子,又下意识地看了容漓一眼。 公子竟然如此护着她?! 心中疑窦顿生,青原甚至不服气,他不明白,如此野蛮无礼的女子何处得了公子青睐。但他不敢提,只能低头称是。 另一边,方夫子和方夫人分别接待了德昌侯夫妇。 鸿儒书院虽广设讲坛,招收天下学子,但方夫子一家跟德昌侯府并无多大来往,德昌侯突然举家造访,究其原因,方夫子也跟明镜似的,应付起来虽说敷衍,但也没太明显。 德昌侯惯会溜奸耍滑,即便知道方夫子敷衍,也能东拉西扯的套近乎,最后还能腆着脸一口一个方兄,一口一个方贤侄。 “方兄,你看我们长辈在这里说着话,叫他们晚辈听着也怪无趣的,不妨让方贤侄带坤儿到花园里走走,叫他们兄弟间多交流交流感情。” 方秦这些年待在情报阁,自认见识过各式各样不要脸到登峰造极的人了,可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德昌侯这三言两语就能给自己拉个兄弟认个姐妹还理所当然的样,确实叫方秦一再刷新认知。 更绝的是他还没开口拒绝呢,就听画屏后的侯夫人道:“繁繁方才出去,这许久也不见回来,怕是夫人的花园千娇百媚,她看花了眼迷了道了,正好方公子与坤儿一同去将她领回来吧。” 能与方秦套近乎,何繁坤更是求之不得:“有劳方兄了。” 方秦:“……” 方秦还能说什么,推托不得,只得带着何繁坤往花园里去。 他原想着按容漓的性子,要么懒在母亲的院子里不想动,要么早早跑祖父那里去了,便带着何繁坤绕开这两处走。 谁知容漓一时兴起,又因闻昭安耽搁了时辰,没叫她遇见何繁坤,倒叫何繁繁撞了个正着。 “容漓?你怎么在这?”何繁繁惊讶出声。怎么回事,明明看见她调头走了的。 何繁繁自然不知道还有另外的路能上山来的,更不觉得以容漓的出身能与鸿儒书院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她脑子一转,想到慕衍也是今年科考,也快上京来行拜师了,容漓肯定是替慕衍来打探虚实的。 她想容漓一个混混自然擅做偷鸡摸狗的事,她还会功夫,翻墙入院肯定不在话下。 容漓对何繁繁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说话也不会客气了:“没叫德昌侯府的车马阵拦住,我也深感遗憾。” “你!”知道自己在山下做的手脚被容漓看出来了,何繁繁着恼,更加确定了容漓偷摸上山来的目的也是那三个名额,“好你个容漓,卑贱之躯,也敢妄想进鸿儒书院,还不快滚出去,等我叫人将你乱棍打出去吗?” “这是怎么了?” 容漓没走出去多远就被何繁繁拦下了,何繁繁又嚷嚷得大声,全叫闻昭安听了去。 首辅之子闻昭安,那张黄金面具就叫人难以认错,何繁繁自然识得他,一时惊诧忘言,“闻、闻公子?” “你是……” “小女德昌侯府何繁繁,见过闻公子。”何繁繁理了理鬓角,行了个万福礼。 “原来是何姑娘。”闻昭安恍然大悟,语调也往上升了升,就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悟了还是假悟的,反正何繁繁蓦然红了脸颊,扭捏起来。 “是,公子还记得小女。” 你哪只眼睛看见这位仁兄还记得你了? 容漓有些无语,看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去找方老头了。 “还有事吗?没事请让让好吧。” “你不能走。”何繁繁当然不肯让,义正言辞道:“容姑娘,我知你是想替慕公子打探书院虚实,好叫他顺利拜师,但擅闯他人宅院是不对的,你得跟我去向方夫子道歉,请他原谅。” 第119章你给我唱首摇篮曲吧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变脸的速度,真叫容漓自愧弗如。 “姑娘,有病就去看大夫,莫要忌疾讳医。” 黄金面虽无表情,但闻昭安眸中闪动微光,犹如平静湖面泛起一层涟漪澜艳。 何繁繁气恼,涨得脸都红了,但她顾念着闻昭安在旁,硬生生将这股气压了下去,逼得眼睛通红,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容姑娘你何故……我也是好心相劝,怕容姑娘被发现了扭送官府,女孩子家面上不好看。” “闻公子,容姑娘不过一念之差,才会做出擅闯他人私宅这等错事来,闻公子莫要与她计较,放她离去可好。” “何姑娘可是误会了,本公子何时说过要与容姑娘计较的?”闻昭安语调平稳,并无多少情绪,却偏生在容姑娘三字上加重了语气,莫名生出百转千回之念。 容漓蹙眉,觉得这人怪得很。 何繁繁只顾惊讶闻昭安这么好说话了,喏喏道:“是、是吗。闻公子真是个好人,容姑娘还不快谢谢闻公子,再去向方夫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有病之人年年有,只是今年特别多。 容漓毫不吝啬自己的白眼:“白痴。” “你!”何繁繁气得要死,也知道容漓越是嚣张嘴硬她就要扮得越可怜才能博得闻昭安的同情怜爱。“我好心相劝,容姑娘不听就不听,怎可出口伤人。” 她拽住容漓的衣袖,含泪欲泣:“容姑娘你不能走,你得跟我去见方夫子……啊!” 何繁繁突然惊叫一声向后仰倒,直直朝旁边的闻昭安摔去。 青原反应极快,护着闻昭安往旁边一躲,何繁繁棋差一招,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摔得还挺结实。 何繁繁摔了个七荤八素,一边恼恨青原坏她好事,一边不忘梨花带雨指控容漓:“容姑娘,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你做什么推我……” 这嘤嘤凄凄的哭声听着就闹心,容漓拧眉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撕拉一声,红色外袍的半截衣袖在何繁繁的瞠目结舌中飘飘落地。 看着容漓嫌弃的脸,当着闻昭安的面……何繁繁脸色白了又青,“你”了好几声,这次是真的被气哭了。 容漓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自然不知道何繁繁后来当着方夫子等人的面将她连带慕衍从里到外控诉了一通,听得方夫子脸色青黑青黑的。 何繁繁看了心里暗自高兴,叫你猖狂,别怪我拉慕衍给你陪葬! 方秦的脸色也很不好,若不是方夫人拉着,他只怕要将何繁繁轰出去。 臭着脸将人送走,方秦一口恶气堵在心头:“阿娘,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真信了何繁繁的话,觉得容漓是那等不堪的人吗?”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方夫人照着儿子的脑子给了一巴掌,没好气道:“漓漓也算做我看着长大的,她那臭脾气我还不了解?她若是个心术不正的,咱娘俩还能好好在这吗?” “若说心术不正,这德昌侯一家才是一窝坏水。”方夫人回头看向方夫子:“相公。” “夫人不必多言,为夫自然是信容姑娘的。”方夫子一边叫方夫人安心,一边喊方秦进里面说话,“夫人且去老爷子那边瞧瞧容姑娘吧,将屋子都打扫出来,容姑娘还要多待一段时日的。” 不必方夫子交代,方夫人一早就叫人打点妥当了。 容漓在鸿儒书院一待就是大半个月,直到易然带了慕衍兄妹已近京城的消息上山来,她才缓过神来。 此时已是二月末,山上百花齐放,争相斗艳,自是风光无限。 容漓落下最后一笔,拂去案头红杏,吹干纸上墨迹,才递给方老头。 “妙啊,妙啊。”方老头如痴如醉,长达半月无心打理的山羊胡都能打络子了,一身布衣皱皱巴巴的,精神倒是好,一双老而浑浊的眼睛今日格外明亮,跟装了一盏灯似的。 “真是太妙了。”方老头手舞足蹈的‘妙’了好几句,转头又扎进棋局里沉迷去了。 易然为方老头的如痴如醉感到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看向容漓,还好,他家主子还是他家主子,没疯。 容漓揉了揉眉心,她虽不如方老头癫狂,但连日少吃少眠,憋着一口气跟方老头下棋推演布局,还要费心将每一步棋每一个走势变化一一牢记再誊写成谱,也费了好大心力。现在棋谱一成,这口气松了下来,她都感到了几分疲累。 “我家兄长和妹妹来了,我要去码头接人。”容漓本想叫方老头也歇歇,等她接了人回来再将棋谱归整成册,谁知方老头沉迷棋局不可自拔,完全没听见她说话。 “……” 行吧。 容漓朝易然摆摆手,两人一同轻声出门。 易然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合上,见容漓掩饰不住的疲惫,知她真是累惨了,担忧道:“要不主子先去休息会吧,慕唯小姐我们去接就好了。”只要接到人,还怕有谁能在他们手中伤到人不成。 容漓摇摇头,“商陆这几日可好?可有人为难他?他过去赤水码头了?” 就知道主子会问。 易然在心里半是吐槽半是惆怅,主子放在陆世子身上的心思似乎多了些。 “主子安心,陆世子一切安好,徐少庆一案大有乾坤,百官惶惶,无人有心思刁难世子。世子现等在山下,说要同主子一起去赤水码头。” 果然一听说商陆就在山下,容漓眼睛都亮了,一扫疲惫之色。 “我去向方婶道别,这就下山去。” “……” 容漓风风火火,说走就走。易然只好任劳任怨的去给她收拾好行李。 听说商陆亲自来接容漓回去,方夫人想留人都不好开口了,嘱咐了两句就将人送了出去。 方秦陪到大门口,就再不肯往前送了,借口说要帮祖父整理棋谱。 方夫人信了,一边遥望容漓离去的身影,一边感叹道:“你瞧见她那光彩夺目的样没有,她这是一心扑陆世子身上了。” 一提到商陆方秦就想到元宵那日的尴尬和森冷之意,越想越觉得商陆这人诡异莫测,深藏不露,跟容漓绝对是一挂人。 “陆世子不好吗?”信阳府在南楚处境不佳,多得是捧高踩低的人嗤之以鼻,可方秦觉得他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方夫人果然道:“听闻信阳世子性格温和,谦睦有礼,是个谦谦君子,何况漓漓相中的人,人品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信阳府处境堪忧,漓漓一心护他,难免要与人起冲突。” 京畿九门,天子脚下,多的是皇子王孙,达官贵人,容漓本事再高,也不过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小小女子,再硬气又如何能与权贵碰撞而不吃亏呢。 若她当真心喜商陆,只怕得好好学学这京城贵裔圈子里生存之道。 可学会了这些,容漓还会是容漓吗?信阳世子或许喜欢这样桀骜不驯与众不同的容漓,可若有一天容漓为他学会了规矩,变得与那些大家闺秀别无二致了,他还会喜欢容漓吗? 方秦是不知道方夫人能想这么多,不然一定会无情吐槽母亲实在想多了的。 “怕什么,她总吃不了亏的。” 方夫人忧心更甚。 …… 出了山门,下了长阶,老纪赶着马车就停在前头的平地上,车帘都被放了下去,平平静静,无波无澜。 老纪刚要跳下马车行礼,就被容漓抬手拦住了。 她跳上马车,刚掀开车帘一角,就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缠上她的腰身将她用力一拉。 车帘晃动,除了容漓那一声低低的惊呼,再无任何声响。 易然和老纪对视一眼,他咧开嘴无声一笑,跨步坐上马车,“去赤水码头。” 马车内,商陆自身后将容漓揽进怀里,女子软软的馨香在怀,他感觉空荡了大半天的心窝立时就满了,线条紧致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无声叹喟。 自相识以来,他们有过数次的分别,最长不过她回许州过年的那两个月,时光漫长得好像过了半生,但没一次如这次这般难捱的。 明明人就在咫尺之外,明明仿佛伸手就能探到人,偏偏他守在窗外遥遥一见,却怎么都碰不到人,有时只觑一眼,又要匆匆离去。 容漓软下身子任商陆将她紧紧抱住,后背紧靠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在皮下跳动,只消闭上眼睛,周围安宁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见时不知道,一见才知思念入骨。 “你瘦了。”容漓身体向下一滑,寻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躺着,不料被他的骨头硌了一下。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商陆握住容漓在他肋下乱戳的手指,捧到唇边印下一吻,似模似样悲叹一句。 容漓被逗笑了,咯咯的在他怀里笑得天花乱坠,头上绢花跟着一颤一颤的,黄色花蕊若隐若现。 “我好困呐。”容漓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软声软气地道。 商陆听得心都软了,摸了摸她疲累的脸,“睡会吧,到了地方我喊你。” “可是我睡不着啊。”容漓眯着眼睛笑:“要不小哥哥你给我唱首摇篮曲吧。” “……” “讲个睡前故事也行啊。” “……” 第120章 是标准的心机女配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赤水码头四季繁忙,各地商旅货船从不间断,乌漕帮在此威望极盛,哪怕官府都要礼让三分颜色。 容漓说乌漕帮积威只要再深一分,朝廷定要想法子将其取而代之了。 易然默默退至一旁不敢再听,他怕他会忍不住脱口而出:这话难道不该送给主子吗?谁嚣张得过你啊! 毕竟敢当着赤水码头泰半人的面给平亲王世子甩脸色的只有你了吧! 说到这,苍溟夜也觉得他挺无辜的,他最近也没得罪容漓吧,莫不是还记得去年两人起过的争执?这位的气性未免太大了吧。 打着乌漕帮标志的大旗在风浪中飘扬,猎猎风声传来船只靠岸的动静,岸上的人与船上的人遥遥相望,于人山人海中寻找熟悉的脸庞。 “唯唯姐,那呢。” “阿姐!” 别的人或许不好找,可容漓这张艳极一方的脸本就是吸睛的存在,加上她这身‘莫挨老子’的狂傲气场,让人想忽略她都难。 除了容漓,她身边站着的商陆又何尝不是让人一眼就能相中的存在,苍溟夜更是冷气全开,冰冻三尺的生冷气息使得身周三米内绝无人迹。 这三人站在一块儿,跟修罗场也没啥区别了。 “阿姐,好想你啊。”慕唯上前来,张开胳膊先给了容漓一个大大的拥抱。 容漓一手回抱她,感觉到她温暖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心里一软,连声音都轻暖不少:“这腻歪样,好像半辈子没见似的。” 慕唯抱着她不舍得放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册册: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慕唯在心里给他扮鬼脸。 册册嗤:幼稚! 朝册册比了比拳头,慕唯总算想起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稍微离开了点她姐姐的怀抱,与容漓肖似的小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刚跑得急了,还是有些羞了:“夜世子,陆世子。” 商陆看了眼她还紧紧环着容漓腰的手,别无二样的冲她点了点头。 “唯妹妹。”苍溟夜同慕衍和慕枳城分别打了招呼,才道:“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新回府洗漱休整一番吧,我在清风楼定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容漓想说这是她的弟弟妹妹,为什么要他来费心思接风洗尘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流转到嘴边还没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见过夜世子,陆世子,还有容姑娘。” 背对身后人的慕衍、慕枳城等人齐齐回头,与容漓一干人往后望去,正好瞧见袁淑意领着一脸别扭的袁端意过来。 袁淑意一一打了招呼,袁端意撇撇嘴,总算记得苍溟夜的身份,见了个万福礼。 至于商陆和容漓,她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的。 妹妹失礼于人,袁淑意似乎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才道:“夜世子也是来接慕公子和慕唯小姐的吗?瞧着好生热闹。” 容漓偏头扫了眼慕衍兄弟俩,他们对袁家姐妹突然出现没有一点惊讶,心下了然。 袁家这俩姐妹怕不是跟他们同一艘船上京来的。 她再一看慕唯,小姑娘在看见袁家姐妹后就有点恹恹不乐的,似乎对这对姐妹花很是不喜。 容漓倒是奇怪了,她这个妹妹一直都是面慈心善,最擅长和稀泥的,从未如此明确的表露出对谁的不满来,今儿是怎么了? 慕唯没注意到自己被容漓留意了,俺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拽了拽容漓的衣袖,她佯装疲惫的揉揉眼睛,“姐姐,困了。” “别用手揉眼睛。”容漓从商陆那里摸了手帕出来塞给她,“困了就回吧。杵在这里吹风很爽吗?” 凉凉的视线扫过袁淑意姐妹,容漓撵人上车,“先回信阳府吧。” 苍溟夜知道在这群人里,容漓说话颇有重量,他也不跟容漓争,打算跟在他们一起去信阳府,再去清风楼。 苍溟夜竟不与容漓争了?明明地下城那会,两人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剑拔弩张,恨不得亲手掐死对方,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两人都能和平相处了?瞧苍溟夜这样子,还对容漓言听计从。 天呐,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苍溟夜这块冷冰冰的木头疙瘩也能自行开窍了。 慕唯心情那个飞扬啊,连见到袁家姐妹那点子不愉快都忘光了,刚想拉着姐姐打探打探她和苍溟夜的进展时,袁淑意出声喊住了苍溟夜:“夜世子请留步。” 苍溟夜停下。 容漓本不想理会,偏生慕唯心头警铃大盛,怎么也不肯走了。 在容漓看来就是她痴痴停住了脚步,听袁淑意对苍溟夜柔弱请求:“淑意与妹妹初回京城,本已通知府中来接,可不知为何久不见人至。赤水码头人多事杂,淑意不敢独自带妹妹留于此地,不知世子能否行个方便,送我姐妹二人回府。” 袁淑意恳恳切切一通阐述,苍溟夜虽然心烦,但朝姐妹二人身后看去,当真不见一个安瑞侯府的家仆,自然也就不能丢下两个姑娘自己走了。 “就你二人独自回京城?”怎么说苍溟夜都不信的。这可是安瑞侯府最娇贵的两个姑娘,侯府那群家仆哪里有这个胆子。 果然袁淑意否认道:“不是的。只是方才下船时,人多拥挤,家仆们都被挤散了,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抛头露面满大街找人,只好求助于世子。” 说着袁淑意抬眸看向苍溟夜停在路边的马车。 她虽不说,但那一眼代表着什么,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个猜不到意思呢。 慕唯心道果然,袁淑意就是心慕男主的标准女配啊,还是个有心机的女配! 今日只要她上了男主的车,明日就能传出男主和她互定终身互通首尾的流言蜚语来,到时候男主肯定被逼与女配成婚,成为梗在女主心头的一根刺。 她姐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爱情婚姻里有个第三者存在! 不行,决不能让袁淑意上了男主的马车! “安瑞侯府名门望族,府中俗事烦杂,下面的人一时忙乱了记岔了两位袁姑娘回京的日子也是有的。不如叫个人去侯府上通知一声,叫人来接两位袁姑娘更为妥当些。” “唯妹妹说得在理。男女授受不亲,夜确实不好留两位姑娘在车上,还请姑娘见谅。”苍溟夜毫无转圜余地地道:“若姑娘实在害怕,我可让朔雨留下陪两位袁姑娘等等。” 他连留下来相陪的想法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袁淑意脸色煞白,指甲掩在手帕下,死死的掐进掌心里,以疼痛来克制身体的颤抖。 慕唯闻言看了苍溟夜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点为难,就知他对袁淑意并没有其他心思,当下松了口气。 一直留心慕唯的容漓注意到了,更是确定了慕唯喜欢苍溟夜的想法,甚至喜欢到了不给他一点点能够接触到其他女子的机会。 而袁淑意对苍溟夜的心思,只要眼睛不瞎的怕都能看出来。 难怪慕唯一见到袁家姐妹就跟开蔫了的花儿似的。 容漓虽然不喜苍溟夜,但好歹是她妹妹看上的男人,她怎么也得帮一把的,于是在袁淑意委婉表示朔雨也是个女子,不能叫她安心时,容漓道:“那便再加一个人吧,易然。” “是。”易然说:“属下已经通知了平少堂主了,平少堂主说只要姑娘需要,多少人他都可以借的。还有,袁姑娘走散的家仆已经找到了,正在前头棚子里喝茶,这两位乌漕帮的兄弟可以带袁姑娘过去。” 袁淑意绞紧手帕,盈满水意的眼睛微闪,借朦胧遮挡眸底恶毒的光。 容漓! 慕唯拽着容漓的手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激动。 姐啊,你可终于开腔了,知道维护自己的男人了。 容漓只当她是感激的泪光,温婉了唇边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不就是个男人嘛,姐姐给你撑腰了。 商陆看看容漓,再看看慕唯苍溟夜,他大概能猜到容漓出声的缘由,可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慕枳城更是有点傻眼了,这走向有点不太对啊,他这两个姐姐怎么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群人各怀心思,却都选择了静默不语,搭上马车往信阳府去了。 袁淑意目光恶毒的盯着信阳府的马车远去,恨不能将马车瞪出两个窟窿来,恨不得能将容漓那对可恶的姐妹瞪死才好。 若是袁端意能分出一点心神在她二姐身上,绝对能看见一个与她认知里截然相反的二姐。 袁淑意很快就收敛了心情,她掩饰得很好,但收得太急,语气里难免带了点埋怨出来:“三妹妹,你怎么不把握机会呀,若能上了夜世子的马车,你就能与慕公子同乘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袁端意心里有怨,自暴自弃道:“他又不喜欢我。” 袁淑意被她气到了:“你!” 有马车叮当靠近,安瑞侯府的铭牌赫然在目,姐妹二人同时回头,瞧见了坐在马车前双手抱剑的立阳。 不用说,马车里的肯定是大姐袁德意。 袁端意伪装了一路的坚强轰然瓦解,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慕衍的叱责和冷言冷语,袁端意眼睛红了,开口就带了哭腔。 “大姐姐。” 第121章 好好找,必须找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一路顺遂的进了城,转过永安巷,忽然有官兵清道,设了路障不给通行。 慕唯好奇的掀起车帘一角往外张望,就见身穿统一密绣飞云纹服饰的官兵腰挂宽刃大刀,面目凶煞的推搡一群老少上囚车,其中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不肯就范,被当众扒下官服。 这中年男人似乎十分骨气,不堪受此侮辱,猛地一头撞向门口石狮,引起一片哗然嘈乱。 易然回头低声道:“主子,是大理寺卿。” 容漓知道,这就是徐少庆潜逃案牵扯出来的大乾坤了。 前面载着苍溟夜一行男子的马车上下来人,过来请示道:“前头精卫营封路,怕是还要时间疏通,我家世子差小的来问容姑娘,是否要绕路而行?” 抄家有什么好看的,容漓示意慕唯打下车帘:“晃眼睛。” “前头带路吧。”容漓说。 那小厮恭声应是,转头跑回苍溟夜的马车上,在前头开路。 慕唯看看窝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容漓,双眼亮亮的掩盖不住惊喜。 这是什么情况啊?绕个路而已还要来询问女主,这操作,莫不是容漓已经彻底将男主拿下了? 可不对啊,这剧情走向未免太快了点,说好的苦恋虐爱呢? “册册,这剧情是不是歪了呀?” 册册也有点理解不能,按正常剧情这个时候男女主应该交集很浅误会很深彼此憎恶才对,怎么女主对男主的态度软化这么多? “叮!系统任务:春花宴醉酒戏美男已启动,请宿主遵循游戏规则,前往春花宴副本,帮助醉酒女主完成调戏男主成就,任务完成可获积分1000点,道具随即*1,任务失败扣除积分10000点,道具箱清零。” “……” 慕唯拍桌而起,逮住意识海里的册册一顿揉,“任务成功就赏1千点的积分,失败扣十倍还要清空我的道具箱?!有你们这么阴损的系统吗?这是拿我当冤大头呢还是拿我当冤大头啊!” “宿主你冷静啊啊唔……” “冷静个屁!”慕唯咬牙切齿的哼哼:“几百年不给个任务,一给就是个巨坑,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册册:“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 “……” 慕唯已进入暴走状态:“册册!” “唯儿,唯儿?” 慕唯被容漓的连声呼唤拽出了意识海。 “得救了。”册册热泪盈眶,女主你真是个大好人。 “姐姐?”慕唯迷蒙着眼睛,像打了个盹没睡醒。 “嗯,到了。” “哦。” 慕唯搭上容漓的手,小步跳下马车,信阳府赫然在前。 身为穿越狗,还是个拥有强大金手指——系统的穿越狗,慕唯不仅拥有原身所有记忆,甚至还有偶尔能翻翻剧情看看人物册的福利。身为本剧最大反派的老巢,信阳府在剧情着墨也挺多的。 什么先祖开国有功,帝有恩赐;什么规模宏大,府比皇宫;什么亭台楼阁,五步不绝;南楚京城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太子府、皇子府、亲王府,无一府邸的规模宏伟能与其相较,可见信阳先祖当年如何功高震主,备受恩宠的。 只可惜百年后,信阳王终究棋差一招,功败垂成,信阳府至此没落。这偌大的府邸还在,却成了文帝收买人心的工具,亦是文帝对信阳世子时时刻刻的警醒。 慕唯跟容漓住同一个院子,床铺被褥日常用物都是早就备好的,慕唯换了身衣服,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眯了一会儿缓缓精神,跟着众人去了清风楼用膳。 此时早过十五,天上蟾宫不复,浅淡的清辉不足以点亮黑暗的幕布,幸有地上桂灯相衬,才不负京城锦绣繁华。 翌日,慕枳城还在抱着锦被睡懒觉时,慕衍已经早早洗漱好,检查过一遍母亲特意准备的礼品无误后,坐下来用早膳了。 容漓早起练功,耍了一身汗,刚沐浴完换了身干爽衣裳过来,慕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信阳府没几个侍候的人,早膳做好了就摆在桌上,要什么自己拿的。 慕衍询问过她后,给她盛了碗粥,“漓妹妹这般早?” 这才辰时一刻吧。 容漓接过粥,闻言往他就要见底的粥碗里看了一眼,到底谁更早? 慕衍笑道:“昨日刚到京城,未免匆忙,不曾第一时间到老师府上拜见,已是失礼。今日自然得早早出门才好。” 关于慕衍这位老师,容漓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大儒,曾任职于国子监,教导过皇子公主,老来辞官还乡,又因种种原因不能成行,文帝惜才,又留他做了棋待诏。 棋待诏在南楚不算什么有品的高官,但胜在天子近臣。此人又棋艺精湛,深得文帝宠信,时常被召进宫中对弈。 是以慕衍能得此人青睐,应允收为门生,可叫慕杨氏得意了许久。同时这也是慕杨氏时常担心慕衍受容漓名声连累,拜师不成的原因。 毕竟文人墨客自诩清流,又一贯爱惜羽毛。 容漓舀了口粥,“拜师礼何时成?” “入了三月吧。”慕衍说,“老师的意思是想在花朝那日去普善寺求个黄道吉日。” 容漓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捏着汤勺想了想:“我听慕老爹说,慕枳城也要寻个武师傅,可有人选了?” 慕衍摇了摇头,“父亲不叫我过问,只说他已托人带信了,让城儿先来京城等着就是。” 容漓挑了挑眉,不知是揶揄还是有其他意思:“这么神秘啊。” “什么神秘?”商陆从外行来,在容漓身边坐下,递给她两本黄皮册子。 容漓接过来:“什么东西?” 慕衍正好吃完了,起身道:“你们慢用,我先出门了。” “好。”商陆起身送他:“让人送你去吧,挺远呢的。” “让老纪去。”容漓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看过去:“老纪赶车稳。” 商陆笑,跟着附和:“对,让老纪送你。” “行,听你们的。” 慕衍出了门。 商陆返回来,伸手从容漓手中将册子收走,点了点她面前的粥碗,说:“先吃饭。” 容漓乖觉的捧过粥碗:“方老头的动作挺快的。” 商陆拿给容漓的,正是她和方老头这大半个月的努力,一本新棋谱的草稿,一本拓印样册。 “名字想好了吗?”商陆问。 “随便起。”容漓歪头看他:“有什么想法没?” 商陆笑着摇摇头:“这是你跟方老先生的书。” “那就叫老方棋谱?” “……”商陆无语:“你还是问问方老先生的意见吧。” “问他还不如直接叫老方。”容漓嫌弃的说。 商陆疑惑看她:“这又是何意?” 容漓一脸的往日不堪回首:“你知道他上本书法大集叫什么名字吗?” 商陆:“……《苍狗集》。” “啊。”容漓面无表情的看他:“原来你知道啊。” 毕竟是享誉南楚北齐的大书法家啊,北齐王还曾重金求购方老一副字不得而至今遗憾不已呢。 容漓继续面无表情的说:“新棋谱后,他还有一本书法集要出,知道他给取了什么名字吗?《猫狗集》。” 商陆:“……” “所以啊。”打死也不要让方老头起名!“你给想一个?” 容漓是认真的,商陆也不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 他说:“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容漓唇角微翘,“慢慢想。” 商陆果然慢慢想了半天,才拉着容漓去了书房,提笔在纸上写下四字。 “春秋棋局。” 商陆放下笔,说道:“挟子一去九州外,春秋狼烟入局来。” “如何?” “挟子一去九州外,春秋狼烟入局来。”容漓含在口中念了一遍,顿觉口唇生香,自有一股浩然意气在胸腔中流淌激荡。 黄皮草稿在她手中翻得哗哗作响,纸上棋局变化莫测,棋局如战场,入场皆为棋。 “好名字。” 容漓拿起商陆用过的笔,蘸墨落笔,终成春秋棋局四字。 她的字虽不及商陆苍劲大气,但笔锋婉转,行云流水间自有潇洒恣意之态,瞧来便让人生出天高任鸟飞之感。 “易然,传去给方老。”容漓将她写的那副字给了易然带走,又挪开镇纸,将商陆写的那张仔细对折,妥帖收起。 商陆看她这番举动,不由好笑,“这是做什么?” 容漓理所当然:“小哥哥的墨宝难得,我自然得收起来了。” 商陆好笑之余,又觉得容漓此举颇为无赖:“你收了我的字,却将你的字露了出去,我一无所获,想想还是我亏了呀。” “有这样的算法?” 商陆无赖道:“怎么没有,在我这里就有。” 真是活久见了。 容漓无语:“小哥哥,注意一点你的形象好吗?” 商陆从身后抱住她,说话时带起的气流吹过她的耳边,“我什么形象?” “就、就……哎呀,你别吹了。”容漓缩了缩脖子,不觉往他怀里窝得更深了。 她侧过身,抬手推了推他紧贴过来的胸膛:“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将陆世子的‘获’送出去,陆世子原谅我这次可好?” 陆世子表示不太好:“一点诚意都没有。” 容漓:“……” 这无赖…… 容漓无法,只好再次提笔,在黄皮册上落下笔墨。 “如何,可有诚意了?” 商陆笑:“这可比我那‘墨宝’贵重多了,我不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妥善收藏?” “嗯。”容漓严肃的道:“必须找,好好找。” 商陆同样严肃地说:“小的遵命。” 话刚落,两人就绷不住笑开了。 第122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家也曾盛极一时,慕家三兄妹与京城大多数高官子女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旧交,三人上京的消息一传开,引起好一番讨论,陆陆续续的有人上门递帖子请酒吃宴。 慕衍去了两个,后邀请越来越多,他便开始推托身体不适,一个都不曾再接。 容漓从老管家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三封请帖,内容大同小异,连请酒的名目都相差无几。 “清风楼啊,定的是最好的席面,真不去?” 慕衍坐在案前翻书,闻言摇了摇头:“不去了。” 他说:“虽说是少年旧交,但多年不见,不是一两顿酒就能再熟络起来的。头先去拜会一番就行了,不必回回都去的。” “何况,这些人明面上是说为我接风洗尘,可实际上呢,哪个不是冲着老师的面子来的。”慕衍叹道:“无端接受他人好意,我心惴惴;可他人若有所求,所求之事有违我之本心,我心不安。何必呢。” “你高兴就好。”容漓丢了请帖,懒洋洋的歪在躺椅上晒太阳,天光明亮,白云如绸,“商陆怎么还不回来。” 慕衍手下一顿,默了默:“漓妹妹……” “嗯?” “商陆半个时辰前才走的,怕是还没走到府衙呢。” “是吗?” 慕衍很肯定的告诉她:“是的。” “我怎么感觉他走了好久。”容漓比划了一下:“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吧,怎么才过了半个时辰?你是不是记错了?” 慕衍:“……漓妹妹,你是在担心商陆吗?” “……” “是谦世子请他去帮忙办案的,有谦世子在,你不必担心的。” “……哦。” 容漓翻了个身,继续晒。 老管家第四次过来了,这会手里拿的是一封烫金包红绸的请帖,看起来比头先三封请帖要正式许多。 “这回是张家的还是李家的呀?” “回姑娘,都不是。”老管家走近了,说:“是颜棋待诏颜老派人来传话,明日有个宴席,请慕公子一同出席。” 颜老正是慕衍未行拜师礼的老师。 慕衍听言,蹭的站起来。“是老师府上的?人可还在?” “是颜老府上的,已经请到会客厅里吃茶了,慕公子可要见见?” 慕衍理了理衣襟:“我这就过去。” 容漓抓了把瓜子啃,见老管家手里还拿着那封红绸请帖,心下了然:“看来这封请帖是给我的?” 老管家躬身道:“正是如此。”他将请帖递给容漓,便让开了道,容漓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小童。 这小童眼熟得很,可不就是方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书童嘛。 “是你呀,吃瓜子吗?”容漓抓了一把给他。 “容姑娘安好,谢容姑娘。”小童一见容漓,立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爷子命弟子来送请帖,请姑娘务必赏光莅临。” “你家老爷子要摆酒啊,娶孙媳妇?”容漓翻开请帖看了一眼。 小童嘴角微抽,解释道:“方师兄的玩笑弟子可不敢乱开。是天方棋院办的春花宴,广邀京城棋友齐聚,共赏《春秋棋局》。” “……”城里人现在都这么会玩?“一本破棋谱搞这么大阵仗?” 沽名钓誉。 容漓将请帖丢回给他:“没兴趣,不去。” 童子抱着请帖一脸生无可恋,内心里咕噜咕噜直冒酸泡泡:我也想写出这样的破棋谱来! “可老爷子说了,这请帖不只是给姑娘的,也是给陆世子的。若是姑娘不去,就叫弟子直接拿给陆世子,叫陆世子去。” “老爷子还说,春花宴当日还会有皇室中人到场,像太子殿下、三公主、徐林小王……”小童挨个数了过去,竟然一口气数了十多人。 “……行了,别数了。”容漓啐道:“老来无赖!” 小童不敢听,偷偷去瞄容漓:“那,姑娘去吗?” “去!”容漓咬牙切齿,“不就是一场春花宴,本姑娘就当长见识了。请帖拿来。” 小童恭恭敬敬奉上。 “春花宴原是京城里贵族圈子里举办的话茶会,意在赏花,为即将到来的花朝节做准备,宴上热闹繁多。老爷子听闻姑娘的妹妹也来京城了,说若是二姑娘愿意,也可跟着去看个热闹。” “知道了知道了,老头哪来那么多事。”容漓不耐烦的赶人。 小童见任务完成,不必容漓出声赶人,自己脚底抹油先开溜了。 慕唯正在苦恼怎么去春花宴呢,谁知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容漓一提,她推辞不过两句话,就忙不迭答应了。 容漓看穿她的意图:“这么想去啊?” 慕唯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就是觉得肯定热闹。”当然热闹了,姐姐还要醉酒戏男主啊,想想就很激动有木有。 容漓想想,好像慕唯进京到现在,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呢。确实该出去走走。 “那就去吧。” “耶,姐姐最好了。”慕唯一高兴就忘了形,给了容漓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俩在干嘛啊?”慕枳城突然出现,将她二人分开:“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 “哎呀,都是姑娘家怕个鬼。”慕唯拍掉慕枳城的手,不客气道:“你怎么成天这么闲啊,大伯父给你找的武师傅还没到吗?” 慕枳城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武师傅挺排斥的:“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哪个角落里……昂!你打我做什么吗?” 慕唯吹了吹拳头,语重心长的教育弟弟:“要尊师重道,知不知道啊臭弟弟。” “要爱护幼小才对啊破姐姐。” “嘿,你个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哎呀,疼!你别揪我耳朵啊快松手!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春花宴这日,慕唯穿了身轻便易行走的窄袖云纱裙,搭上她自己做的配套小挎包,包里装了各样的瓜子点心果脯。 册册看不下去了:“你当去野餐啊?” “去,你懂什么,这些可都是看戏标配,携带方便拿取随意,简直是居家必备,吃瓜首选好吧。” 屋外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慕唯从窗缝张望出去,正好瞥见廊下的容漓。 容漓也警觉,在慕唯刚看清她时蓦然抬头,无波冷冽的目光越过半人高的山茶花直射慕唯。 慕唯抖了个激灵,默默窗后躲了一会,才有心虚地挪了回来。 容漓双手环胸,一脚踩着墙面,上半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身后的墙上,好整以暇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到这边来。 而那个背对着她的男子此时也转过身来,英朗俊逸的脸上泛着笑,明晃晃的揶揄。 明明没有偷听偏偏就有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是什么鬼! 慕唯一边在心里大声吐槽,一边从屋里走出来打了声招呼:“阿姐,易然公子。” 易然冲慕唯小小见礼:“慕唯小姐,早。” “早早早,你们都好早。”慕唯面上带着有礼而且略显尴尬的笑:“那啥,我去看看大哥和城弟起了没。大哥要去颜老府上,不能迟到呢。” 脚下抹油,慕唯跑得比兔子还快。 易然毫不掩饰的笑:“慕唯小姐这性子可比主子天真活泼多了。真叫人羡慕。” 容漓瞧他一眼,“怎么,跟着我这个既不天真也不活泼的主子委屈你了?你若喜欢,去跟着慕唯也无妨。” 容漓不是在开玩笑的,易然也是认真的:“我是替主子羡慕。” 容漓跟瞧怪物似的瞧着他:“你有病吧。” “主子,你有没有想过,若留在慕家长大的人是你,你是不是也会……” “不会。”容漓说:“我不是慕唯,在哪里长大,我都不可能成为她。” “我不信命,也不怨命。过去的我无力改变,当下的怎么也得拼个无怨无悔。” 容漓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如曾经的坚定温暖:“世人皆俗,是他们不懂你的不俗。” 脸上的笑意全数淡去,易然有些无措的看着她,眼眸深处藏着彷徨:“可是主子……” “大男人婆婆妈妈个鬼!大不了远遁深山老林隐居去。” 易然结结实实挨了容漓一拳,肩膀都麻了半边,他一边吐槽说容漓是在挟私报复,一边心里又踏实了下来。 这心里一踏实,又忍不住了:“我这不是怕我们两个都隐居去了,主子失了左膀右臂不方便嘛。” “八字还没一撇就敢跟我嘴贱,信不信我一句话下去你就只有挨揍的份啊!” “信信信,主子饶了我一条小命吧。”易然双手合十,求了两声饶:“玄长老避开月栖宫暗哨进京,已于昨晚联系上金钱篓的人了。” “这么不安分啊。”嘴上说着惊讶的话,面上却一点惊讶的波澜都没有,“金钱篓怎么回话的?” “金钱篓应了玄长老的邀请,定了今日安贤阁谈判。” “让她去呗。”容漓伸手揪下一朵山茶花,粉红的颜色格外娇,重瓣的花朵在她指尖打了个转,“她若能谈出朵花来,这块的生意让给她又何妨。” 容漓眼尖,先瞧见了回廊另一头过来的商陆,“来得正好,给我簪花。” 商陆看了眼她手中新鲜刚摘的山茶,好好的枝梗被她揪坏了形,青绿色的树汁留在她青白圆润的指甲上。 “容姑娘,你这爱揪花的毛病改了吧。” “怎么,心疼你的花啊?” 商陆打量了一眼她今日的妆容,给山茶花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上:“我是心疼你的指甲。哪日揪崩了,又来跟我哭指甲不美了。” 第123章 老头盛情相邀,不好叫他失望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春花宴一贯是盛宴,从最早的吟诗作对,到引经据典的求同存异,再到如今的百家争鸣,凡在京的钜儒宿学、文人墨客皆在邀请之列,若能旁听一席,更胜苦读三年书。 可惜春花宴的请帖有限,不是人人都能去得的,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只能望帖兴叹。 春花宴的主题非是一层不变,像今年由天方棋院承办,主题便取的棋。 身为天方棋院的弟子,袁淑意得老师关照,也得了一张请帖。 安瑞侯夫人见袁端意自许州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便询问了袁淑意一句,让她带着姐姐妹妹一同出席。 直到春花宴上,流觞曲水,人来客往,无不谈笑晏晏,轻松自得,袁端意受了感染,慢慢放松了心情。这会有小姐妹凑过来说话,她才见了笑。 袁德意拍拍她的手,平和道:“去玩吧,别跑远了。” 袁端意点点头,跟小姐妹到另一边的芍药园去了。 “大姐姐,我老师在那儿,我过去打声招呼。” 去拜见了东道主出来,袁淑意一眼瞧见了不远水榭台上围在一块儿的人,其中便有她的老师。 袁德意瞧了一眼,知道这都是棋院里的棋痴,这会怕是技痒,已经你来我往怼上了。她兴趣不大,便道:“去吧,代我向你老师问个好。” 袁淑意甜声应了,迈开小步,施施而行,端得扶风弱柳,娉婷婀娜。 “小师妹,你也来啦。”水榭中,一名围观的弟子给她让开位置。 袁淑意趁着缝隙往里瞧,却见老师与一位她不认识的老者对立而坐,棋盘上你进我退的厮杀着,几次险象环生,眼瞅要败,老者都能一招力挽狂澜,再杀她老师一个措手不及。 袁淑意倒吸一口冷气,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一个果断狠辣的剑走偏锋,“这老人家是谁啊?”竟能将老师逼得如此疲惫。 “内阁首辅闻大人。”围观的弟子小声道。 袁淑意吃惊不小,春花宴虽是盛宴,但内阁首辅日理万机,怎么会…… “听说是为了鸿儒书院的新棋谱,叫《春秋棋局》。” “听说只要能勘破一局,堪比参悟玲珑棋局。” “这么厉害啊……” 鸿儒书院四个字一入耳,袁德意折花的手一顿,余光扫见人影翩然。 袁德意扭开头一看,巧有马车缓缓而至,一道红云宛若朝霞从天边落下,端得身姿轻盈,宛若游龙。 是容漓。 袁德意奇了,春花宴这般热闹的场合,容漓竟然也会来。 这边,马车刚慢下来,慕唯就坐不住了,容漓只好先她一步下车,再伸手来接她,刚一转身,就被大朵的芍药花扑了满怀。 花香迷眼,妩媚娇人。 容漓接了花,杏眸流转,顾盼生辉。 袁德意站在凉亭上,啧啧两声:“秀色掩今古,芍药羞玉颜。” 她一眼瞧见容漓发间的重瓣山茶花,端丽一笑:“漓儿今日打扮好生娇俏,就是素净了些。” 容漓带慕唯走上去,海碗大的芍药花在她手中抛上抛下,瞧见一股痞气:“总比这玩意戴头上好,累得慌。” “要不累你还真戴啊?”袁德意没好气的道,劈头夺走了她手里的花丢了:“这位就是慕唯妹妹吧?” 慕唯温婉浅笑,端得大方得体。但袁德意眼睛毒,没有错过慕唯身体往容漓那边靠近的一指盖的距离。 慕唯是下意识的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她温婉大方背后流向容漓的孺慕情深。 袁德意瞬间就心软了,连带脸上的笑都真了两分,“我与你姐姐乃多年故交,得她抬举唤我一声姐姐。” 慕唯看向容漓。 容漓白皙的下巴朝袁德意抬了抬,“袁德意,你唤她袁姐就好。” 容漓的姿态十分随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十分郑重的语气。 慕唯一听就知道,容漓对袁德意的感情很特殊,绝不止是多年故交这么简单。 她乖乖巧巧的跟着喊了一声:“袁姐。” 袁德意不客气的受了,请她吃茶吃点心。 慢两位姑娘一步到的商陆拾阶而上,朝袁德意一抱拳。 他身边的慕枳城毫不掩饰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将袁德意打量个遍,直到容漓投来一眼,慕枳城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 他连忙一鞠躬。 袁德意生生受了他这大礼,掩嘴笑道:“看来漓儿在家是个严姐呢,瞧二公子吓的。” “谁吓着了,你这是诽谤,别胡说!”慕枳城嚷嚷得都破音了。 凉亭里的几人笑作一团。 慕枳城自觉丢了面子,不理袁德意了。 袁德意叫人给他奉了茶,回头见容漓倚在栏杆边打瞌睡,不由好笑:“这么不喜欢啊,还巴巴的来做什么?” “老头盛情相邀,不好叫他失望。”容漓知道方老将拿请帖给她的用意。 春花宴上文人众多,文采斐然者比比皆是,今年秋试,前三甲不如所料,此中必有其一二,她若能结交,也算为脚下的路铺砖三四。 再则…… 容漓打了个哈欠,身子往旁边一歪,脑袋就枕在了商陆的衣袖上,云白宽袖被她压出了一道褶。 远望可见的高楼重宇,以鎏金书写的安贤阁清晰可见。 一盏茶刚落肚,慕枳城就坐不住了,拉走了慕唯满园采景去。 “漓儿同陆世子去走走吧,这棋院的景色还是不错的。”袁德意道。她还要去寻袁端意,就不跟她们一道了。 春花宴上觥筹交错,也有兴致上来,吟诗两首,对局三二的人,容漓一一瞧过,闻着酒香同商陆进了流觞亭。 刚小酌一口,就被随后而至的何繁繁瞧了正着。 “又是你们?”何繁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容漓,眼神极度不屑:“真是阴魂不散。” 何繁繁故意抬高了声音:“有些人呐,没本事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就会做些翻墙上梁的宵小勾当。陆世子,好歹你也是名门之后,既然与这等下作之人同流合污。” 何繁繁的明嘲暗讽吸引来了不少人,尤其看见当事人里还有个商陆,不少揣着看笑话心思的人从四周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聒噪如满天细雨扑来。 商陆眼眸幽暗,“德昌侯府日渐式微,到底还是侯爵人家,怎的连小辈都教导不好,出言如狗吠。” “你竟然骂我是狗?”何繁繁气恼极了,张口喊来人要将二人拿下。 这动静一闹就大了,惊动了不少大人物。 慕衍隐约听见了商陆的名字,一边诧异容漓说要出席的酒宴就是春花宴,一边状似无意提了句信阳府。 “衍儿就借住在信阳府吧?”颜老记性不错,对商陆的印象也不坏,自然不相信商陆是那等为了点体面就翻墙凑会的人。 旁边刚与颜老碰面的方老听见商陆的名字也是默了片刻,心里嘀咕道这名字好生耳熟。 等他跟着浩浩汤汤一大群人赶赴流觞亭瞧见正处在话题中心的容漓时,心里呵呵一片。 就这小丫头片子时时刻刻挂嘴边听得他耳朵起茧的人物,能不耳熟吗?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颜老曾在国子监任职,现场多的是受他指点教导的人,被他一喝,立即安静了下来,自行给他让出来一条道。 何繁繁不认识颜老,但她认识慕衍,连带着也能猜出颜老的身份,她就等着这一刻呢:“您来得正好,就是她,讨不着请帖就翻墙进来的棋院。还慕家书院出来的女儿呢,简直败坏门风。” “慕家书院?”颜老拧着眉打量了容漓一眼,就见她后背靠着亭柱,一手拎着酒壶,惬意洋洋,分毫不将叫嚣的何繁繁和周围人放在眼里。 也唯有商陆偏头同她说话时,她眉眼间的锐意才缓和了几分,后背稍微挺直了些,看得出来的认真。哪怕商陆只有无关痛痒的寥寥数语。 颜老提问,慕衍第一时间反应,半点隐瞒也没有:“回老师,她是我的妹妹,容漓。漓儿,商陆。” 慕衍冲前面的人招招手,语气温润平和,丝毫不受周围讥诮不屑的打量影响。 容漓顿了顿,瞥了眼方老,对方吹胡子瞪眼的,仿佛在埋怨她不思进取,都被人这般攀诬了,还不打算还口辩白。 “颜老先生,方老先生。”商陆同容漓走下流觞亭,来到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面前。 方老满脸怒色的一哼,半点不给二人面子。 何繁繁心中暗喜,特意加了把火,“您是鸿儒书院的方老先生吧。前几日我还去府上做客了呢。想必老先生也听说了,就我去府上做客那日,容漓还翻墙进了鸿儒书院,打算为她的好哥哥抢占鸿儒书院的入学名额呢。” 哟呵,这又是唱哪门子的大戏啊! 慕衍不是要拜颜老为师了吗?怎么还遣自家妹妹上鸿儒书院抢名额啊?颜老和方老一生至交,如今要为了区区一个学生你争我抢吗? 方老面色古怪的看向何繁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繁繁见方老如此表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讨请帖?抢名额?”方老嘴角抽搐,语重心长道:“这位姑娘,这样跟你说吧。若是这丫头不愿意,别说区区一张请帖,天皇老子都请不到她来;若她愿意,别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就是拜入老夫门下,老夫也不敢应她一声老师的。” 第124章 要么你滚,要么她滚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这是哪门子的天方夜谭? 可仔细看方老和颜老的神情,并不似作假。 难道这位容姑娘还有别的能耐不成? 何繁繁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容漓的出身摆在那儿,她还能有多大本事呢,何繁繁只当两位老人给慕衍全面子来了。 “方老先生宽宏,不与这等小人计较,全不知这种人是最不知感恩的。今日您助她,明日她就能借此要方老先生收她做弟子。” 方老钻研了一辈子学问,脾气里自有他的清高固执在。他是不屑跟何繁繁这样小辈起口舌之争的,但见他心爱的晚辈被她这样一通指桑骂槐,如何能忍。 他冲容漓骂道:“你如今脾气是好了,被人这样指着骂都不吭声的,往日在我面前的威风都哪儿去了?” 容漓执着酒壶摇了摇,酒水晃荡,没剩多少了。 她眼睑微抬,满心的不在意:“我都不气,您气什么。” “快别气了,都是小人物,还入不了您的眼,仔细气坏了身子。” 被指骂是小人物的何繁繁心里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容漓你……” “何姑娘,淡定。你看你将我骂了一通,我也没生气不是。”容漓拨开了何繁繁指向她的手,笑眯眯的道:“别随便瞎指指,这纤纤玉指保养不易,剁了可就可惜了。” 何繁繁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拂面而过的春风都变得阴森森的。她下意识的缩回手,随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显得心虚,强撑着凶悍的面子斥道:“容漓,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你休要猖狂!” “我还有更猖狂的呢,你要不要试试?”容漓回头,朝商陆勾了勾手。 商陆轻笑,早叫人做好了准备。 只见流觞亭内不知何时撤掉了酒水瓜果,空档的案桌上摆着棋盘,不是一副,而是五副。 就在众人猜不透容漓想做什么的时候,容漓已经进了流觞亭,捻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下巴微抬,一双冷艳杏眸潋滟着睥睨神采,即飞扬,又高傲得不可一世。 “本姑娘允你们机会,让你们三子。输了的人,麻溜的滚出去!”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本来簇拥在一旁看戏吃瓜想叫容漓出丑的群众被容漓成功激怒了。 “这里可是天方棋院,在这里跟人下棋对赌,不是砸场子来的吗?” “竟敢藐视棋院,我先来……” 容漓双手抱前:“别,一个一个来多费劲,一起上吧。” 众人哗然,都觉得容漓自视过高,张扬爱现,心里更是认定了容漓的棋力不高。 谁家的国手大师不是清高淡雅,犹如天上仙不沾尘世泥的人物,一看容漓就是个俗人,俗人的棋力能高到哪里去。 于是众人纷纷怂恿那些棋力一流的弟子上去,最好五子之内将人打趴下。 要说棋力一流的弟子,袁淑意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何繁繁一吹鼓,就有人去将袁淑意请了过来。 袁淑意柔柔一笑,温声宽慰容漓:“容姑娘非棋院弟子,与你对弈本就是我们师兄妹欺负人了,这赌注不要也罢,我们就全当切磋了。” 袁淑意一席话是十分笃定容漓赢不了了。棋院的弟子们一听,也舒心了不少。 可不是嘛,他们身为棋院弟子,自诩是这各中好手,就算在棋院众多弟子里不算什么厉害角色,但也不至于教训不了一个区区业余者。这人一舒心啊,其他的倒也不在意了。 “袁师妹说得是,那就叫她走着出去好了。” “对对对,日后收敛脾气,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便是了。” “这些人,哪来的脸……”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瞧热闹的慕枳城嗤之以鼻。 “这位袁二小姐听闻是棋院一位老师的关门子弟,棋力在同辈中位列前三,她与漓妹妹又曾有龃龉,只怕不妙。”慕衍不清楚容漓的手段,只当她是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了,不免有些担心。 商陆笑着让他淡定,仿佛早已看见了结局般的胸有成竹:“她会赢的。” 短短的四个字,是他给予容漓的全部信任,坚定果断,笃定得不容一丝动摇。 慕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再说,提心吊胆的看着这场以一敌五的对局。 比起商陆的笃定和慕衍的担忧,颜老是好奇有之,欣赏也有之,方老在一旁深深扼腕。 他这次不骂容漓了,他骂天方棋院那群下棋下傻了的二愣子:“这么好的机会啊就搪塞了这么几个不成材的东西上去,暴殄天物!” 他也想上去对一局啊!容漓这臭丫头惯会折磨人,明知道他馋这一局棋馋得不行,偏要吊着他死活不肯应战,这会子倒是巴巴的给这群想看她笑话的小崽子喂棋去了。 偏偏他还不能腆着脸上台去说他也来一局,那不是当着外人面拆容漓的台吗。 唉,自己宠爱的小辈啊,还能怎么着啊。 容漓崇尚武学,因自身资质,走的向来是简单粗暴风格,棋风更是承袭一脉,行棋走势狠厉敏捷得犹如一只猎豹,往往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蛰伏的猎豹叼走了脑袋。 不到半盏茶功夫,五人棋局还在坚持的,只剩下袁淑意了。 “果然还是袁师姐厉害。” “袁师姐肯定能赢的。” “……” 听着周围棋院弟子们不甘心的自我激励,方老抽了抽嘴角,不忍心的多看了袁淑意一眼。 他悄悄问商陆:“欸,小子,这姓的姑娘怎么得罪小丫头了?” 明明可以一招制胜的,偏要猫玩老鼠似的不肯叫人死个痛快,真真是恶劣得很。 师兄弟们的加油鼓劲并没有激励到袁淑意,反而像道鞭子似的打在她的身上。这些师兄弟们棋力不佳看不出来,可她身在局中却是十分清楚,从落下第一子开始,她就被容漓牵着鼻子走了。 那人步步为营,一子一落全是陷阱,她一入局便动弹不得,只能借着她给予的一点缝隙苟延残喘,奋力挣扎想夺一片生机,可当天光就在眼前,劈头朝她盖下的是另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袁淑意觉得可笑,一开始她还在借着口舌之快给容漓下套,不想一头钻进这套子里的,竟然是她自己。 听闻有人来砸场子,棋院一众弟子落败,其中还有个被他视为得意门生的袁淑意,棋院院长可坐不住了,在闻首辅的旁敲侧击下以游园为引,匆匆赶来镇场子。 慕枳城一边给他容姐叫好一边趾高气扬:“怎么,赢了小的,老的就来找场子了?” 院长何时受过这样的挤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容漓一巴掌盖他脑袋上,没用什么劲:“要有礼貌。” 慕枳城不太服气的样子:“嘁!” “不好意思,一时技痒,见笑了。” 棋院院长比慕老爹年纪大,但他身体康健,保养得好,面容上减龄不少。容漓收敛了一身尖刺,挺礼貌的同院长打招呼。 可在院长听来,这招呼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啊,还不如不打:“是我的弟子们学艺不精,叫姑娘看了笑话才是。” 容漓实诚道:“院长见地清明。” 院长:“……” 一众弟子:“……” 慕衍扶额,“有时我是真不知道漓妹妹是太迟钝了还是太精明了。” 商陆笑笑,凤眸里全是她的样子:“都好。” 迟钝也好,精明也好,只要是她就好。 有方老和颜老在,院长就是被容漓气得七窍生烟,原地升天了,此时也只能打着哈哈,说两句“这位小友真会说笑”“不愧是方老先生的弟子”云云。 说到是方老先生的弟子,容漓不曾反驳,方老表面无甚波澜,暗地里却挺直了背脊,捋了捋山羊须,一本正经的:“好说好说。” 这臭不要脸的方老头。 颜老见他白得了一个得意门生,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为他高兴。 一行长辈客套一番,请进去茶室坐了。 长辈们都走了,小辈们悻悻也想趁机跑路,容漓下巴微抬,一个眼色给出去,商陆等人会意,一个飞身落地,将人都拦住了。 容漓无视了其他人,重点关注袁淑意何繁繁二女:“诸位,兑现赌约的时刻到了。” 赌约是什么? 输了的人滚出去。 不是走,是滚,真的滚。 这一滚,还有何颜面在啊? 有人羞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就很好笑了。 “愿赌服输,你情我愿,何来欺人太甚?”容漓冷笑:“输了就滚,装什么大白菜。” 那人满脸涨红。 众人皆是踌躇,没人想滚,没人想丢人。 商陆知道容漓的本意不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尤其这些文人学子大半是要参加科举的,谁都有可能是慕衍将来的同僚,不好一杆子全得罪的。 他便给了个台阶:“漓儿,诸位仁兄以学识见长,围棋非他们所长,不如就让他们这一回吧。” 容漓给商陆面子,勉为其难:“既是你求情,让就让吧。” 众人刚松了口气,又听容漓道:“围棋非各位兄长所长,我也不好计较输赢,但这位袁二小姐可是棋院的香饽饽,院长的得意门生,我若不计较,可太对不起院长老人家了。” 众人:“……”不,你还是对不起院长吧! 可众人不敢说。 袁淑意暗暗咬牙:“你想怎样?” 容漓朱唇轻启:“要么你滚,要么她滚。” 第125章 你已经在人间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何繁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晕的时机太巧妙,但凡是个明白人,都清楚这是真晕还是假晕。 围观众人不由得同情的看向袁淑意。 本来袁淑意就是被何繁繁拉来撑场子叫容漓难堪的,没成想这难堪反噬到自己身上去了。 袁淑意脸色苍白,羸弱的身子抖如秋风——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她眼睛通红,瞪着‘晕倒’的何繁繁,在隐晦无人知的阴暗处闪过杀机。 “提水,将她泼醒。” 就在局势僵持之际,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后传来,袁淑意认出了这声音,眼带光亮朝众人身后看去。 苍溟夜配合着慕唯的脚步朝这边走来,迎上袁淑意羞涩又感激的怯怯笑意:“夜世子。” 容漓朝这边扫了一眼,纵然苍溟夜只是冷冰冰的回视袁淑意,但在容漓看来这两人就是当着她妹妹的面眉来眼去,没见她妹妹已经皱出包子脸了吗? 慕唯见容漓不喜,心里暗暗雀跃:她吃醋了,她吃醋了,女主果然是在意男主的! “夜世子是打算让这何家女滚出去?”这么在意袁淑意啊。容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指间有银红若现。 苍溟夜知她是误会了,担心慕唯也误会,看着她解释道:“既然是二选一,自然得两人都清醒着,这才公平。” 不是,男主你要解释看着我干嘛,你去看我姐啊,看我姐! 袁淑意难以置信地看着苍溟夜,他凤眸氤氲着她梦寐以求的深情款款,可被他那样看着的人不是她,是…… 袁淑意受不住打击,趄趔着后退一步。 慕唯! 竟是慕唯! 等朔月提水来将何繁繁泼醒,容漓看着袁淑意面如死灰的脸,顿时又没了兴趣,拎着酒壶和商陆先撤了。 至于到底是袁淑意滚还是何繁繁滚,不是她在意的。 后来见到袁德意,容漓也曾问过她:“给你家妹妹难堪了,介意吗?” 袁德意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我自幼相识,共历生死磨难,我怎会不知你的秉性如何。” 袁德意惋叹:“与虎谋皮,是她不自量力。” “袁姐还是小心些吧。”容漓将酒饮尽,再次满上:“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少喝些。”袁德意夺了她的酒杯,不给她继续喝了。 容漓这边嘴里应着好,又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了,转头抱着酒壶又喝了一口,边晒太阳,边等商陆过来寻她。 太阳晒久了就犯困,容漓倚在廊下正迷糊呢,就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踩过柔软的草地缓缓靠近。 容漓回头,瞥见黄金面的一角。 她迟钝的缓了一瞬,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闻昭安立于廊外,西斜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红衫与晚霞同辉彩映,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粉嫩。 肤若凝脂,面如桃李。 容漓自小就美,尤其是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染上鲜血的时候,那种纯洁的干净染上妖冶的猩红,真叫人欲罢不能。 “看够了吗?”清冷如冰渣的声线唤回了闻昭安的神志,他的眼神不再涣散,而是凝着最深的永夜,将容漓印进他的眼瞳深处。 他想在那里为他的宠物打造一个囚牢,叫她永远都不能逃离。 想想,还挺美好的。 闻昭安轻轻的笑,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愉悦,诡异又深情,“姑娘这么美,自然是看不够的。” 容漓一手撑着脑袋,神色慵懒且冰冷,看向闻昭安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可以称之为人的感情。 “在鸿儒书院时,你尚能披着人皮温柔以待。短短几日,是什么叫你脱了这身伪装,想与我坦诚相见了?” “还不是漓儿的易容术登峰造极,叫我自叹弗如。”被叫破身份是迟早的事,闻昭安没有半点迟疑不适,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闻昭安,这身份肯定不是凭空捏来的,你倒是思虑深远。”能叫内阁首辅帮着隐瞒身份且这么多年不露痕迹,当年孤珀城的手果然伸得很长。 闻昭安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道:“没办法,谁叫老爷子手底下有一群不安分的奴才,日日夜夜想着取而代之,我总得想些法子自保吧。” 容漓眸色深深,暗如长夜:“他也还活着?” 闻昭安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凶狠,毒辣,像蛰伏在草丛里毒蛇,张开怨毒的獠牙,吞吐着怨恨的蛇信,只要他点一下头,这条毒蛇就能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被毒蛇这样盯上,死亡的阴影如影随行,闻昭安他不怕,他很兴奋,非常兴奋。 应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的。 这才是孤珀城无往不利的刺客。 是他从孤珀城那堆渣滓里挑出来的最强者。 “不,他死了。”闻昭安噬咬着血腥,阴沉沉的笑道:“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杀了他。用你最得意的作品,用‘听’,狠狠剖开他的胸膛,绞碎他的心脏,他活不了。” “你都忘了吗?” 她怎么可能会忘。 她要怎么忘。 刺客杀人,从来一刀封喉,一招致命。 可是杀死那个人,她却用了能想到的最凶残的方式,叫他清醒的看着感受着,利刃斩断四肢、划开胸膛的痛苦和恐惧,她杀红了眼,踩着孤珀城堆积成山的尸骨将那个人钉死在‘听’的刀尖下。 她亲耳听着那血液流尽的滴答声,亲眼看着他气绝身亡,就如同她亲眼看着闻川跳下望断峰,坠入那毒瘴深渊。 同样的,她也亲眼看见闻川活成了闻昭安,他回来了。 她害怕,怕那个人也会从尸骨如山的地狱里爬回来,怕她的恩师挚友无人陪葬,死不瞑目。 还好,还好…… 容漓又坐了回去,闭上眼睛歪在廊下,春日暖暖落在她的身上,驱不走那根深入骨的寒意森森。 因为那双淬了阴毒的、沾染疯狂的眼眸,还在深深的凝视着她。 “徐少庆,是你带走的?”容漓在问,心里已然知道答案。 闻昭安果然没让她失望:“是的。毕竟漓儿心软,只会一刀给他个痛快。” “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闻昭安睁着一双嗜血的眼,阴恻恻的道:“漓儿你猜,我用了多少心思招待他?” “我先是对他用了纸刑,叫他感受一下窒息之感。再叫人一个个拔了他的手指甲,十指连心啊……有没有觉得很熟悉?这全是孤珀城暗牢里的刑罚。” “最后啊,我亲自持刀,将他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等他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叫他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 容漓猛地睁开眼睛,她感觉到冷,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冷。 可她又很冷静,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她直视闻昭安近乎疯狂的眼睛,听他笑了很久,“那庄玉儿,也是你杀的?” “可不是嘛。”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闻昭安与容漓细细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情景,那个痴儿被当着她母亲的面虐杀,女庄主当场就疯了。 闻昭安当然不会因为她疯了就放过她,将她带回望断崖之后,叫她也尝了一边徐少庆尝过的。 “你还记得吗?”闻昭安看着容漓,眼神悠远,又不像在看她:“我们本该好好活着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沉沦地狱。都是她,是她背叛了我们,勾结南楚带着徐家兄弟毁了孤珀城,毁了我们的家。” 她甚至看出你了身份,妄图向南楚告密,以此来换取一线生机。可这样的人怎配活在这世上,所以我杀了她。 “我杀了她,你高兴吗漓儿?” “那里于我而言,与地狱也没什么区别。”女庄主罪有应得,她也没什么好高兴的。闻昭安杀了女庄主,也并非全为了她。 容漓看得太明白,所以她冷心冷情,冷眼旁观闻昭安的疯狂。 闻昭安笑,笑得痛快,也笑得悲凉:“所以你帮着别人重建了孤珀城,他们有新城主,你有了新的家。你们都回到了人间,只有我还在地狱里。” “少城主……” 闻昭安沉默下来。 容漓眼神闪了闪,瞥开头。 她看见了,商陆正缓步走来,穿过花丛嫣红,走过阳光熙暖,他身披晚霞,携来春风。 容漓站起身,朝商陆来的方向走出几步。 闻昭安没有看她,心里却能模拟出她走的每一步,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变化。 “闻昭安,你已经在人间了。” 闻昭安藏在袖子里的手一抖,他听见她的脚步轻轻,越来越远。她走得很快,像急于归巢的鸟儿,飞奔进那个人的怀里。 商陆伸手接住飞奔来的娇人儿,隐晦的眼神在闻昭安身上停留了一瞬。 闻昭安始终背对着他们,听他们说着话,两人的说话声消失在长廊尽头。 商陆是来接容漓回信阳府的,她有些醉了,缠着商陆的胳膊脚步微乱。 商陆好几次提醒她要好好走路,她不,就要缠着他不肯放手。 两人跟麻花似的凝成一股,好容易上了马车,容漓倒在他的腿上,一双杏眸水光涟涟,看不出来醉意。 她不老实,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摸到他腰间的肉,捏了捏,商陆激灵一颤。 她就跟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摸一会就要假装不经意的蹭过去捏一捏。 商陆被她扰得没了脾气,抓住她的手低头看她:“容姑娘,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第126章 最好认清你的身份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容漓是真醉假醉不好说,反正她是自己将自己喝断片了,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一早醒来头疼欲裂,她趴在床边缓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起来,灌了好几杯水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痛。 再次倒满水还没喝,杯子就被她以凌厉的手法扔了出去。 窗户应声而来,小刀一个旋身,凌霄花绽放在眼前,轻巧化去杯子上霸道而强劲的内力,没叫一滴水洒出来。 “刺客热情款待,我就却之不恭了。”小刀从窗口跳下来,将杯子里的水闷头灌了,喝完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果然刺客倒的水格外香甜。” 容漓挑眉看她,有点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小刀吃惊:“你不知道吗?”她捧着心一脸伤心欲绝:“你竟然不知道,你也太不关心我了。” 容漓额上有青筋再跳,暴躁道:“你还是出去吧。” “我不。”小刀躺在临窗的软榻上不动:“我千里迢迢从南境赶来,你不来迎接我就算了,喝酒也不知道留我一杯,我生气了。” 容漓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从屏风后探出头来:“你就是慕老爹给小孩儿请的武师傅?” 容漓可算有了点记忆。 昨日在天方棋院,商陆好像就有说慕枳城的武师傅到京城了。 容漓虽不知道这武师傅具体是谁,但她知道慕老爹从哪里给慕枳城找来的武师傅。 南境,信阳旧部。 所以刀凌霄也是信阳旧部的人。 容漓在屏风后换上干净衣裳,小刀没点形象的倒在软榻上打哈欠,她没留意容漓的情绪变化,挺无所谓的道:“我也不想接这差事,这不是你在京城嘛。” 小刀翻了个身,面对着容漓道:“串还没撸呢,你先把自己灌醉了。”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刺客你喝醉后是这副模样的。”小刀一脸的不枉此行。 容漓僵了僵:“什么模样?” “就……”小刀贼兮兮的笑,附在容漓耳边这样那样了一翻,虽然容漓脸皮厚没什么变化,但小刀还是眼尖的看见她的耳尖红了。 “哟哟哟。”小刀笑着拿肩膀撞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信阳世子……” “你不是来教小孩儿武功的吗?这么闲?”容漓甩开她,红着耳朵逃出了房间。 小刀也没想到容漓会是这反应,愣了一会后又哈哈笑开了,追在容漓身后叫她再给她看看,真是太好玩了,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也会害羞呀,活久见咯。 慕枳城对小刀竟然就是他的武师傅这件事表达了深刻的不满,然后就被小刀按着脑袋揍了一顿。 慕唯一边心疼的给他上药,一边看他龇牙咧嘴骂得凶狠结果一见小刀就怂,慕唯乐不可支。 等到花朝节那日,住在信阳府里的一群人套了车马,早早往普善寺赶去。 小刀这两日将慕枳城揍得没脾气了,心情很好的跟着一块去了。 她爱热闹,一见山脚下的庙会就挪不动脚了,怎么也不肯上山去。 “我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庙会呢。姐姐,要不你们上山去吧,我陪着刀姐姐。” 小刀抱着慕唯凑到她脸上香了一个:“还是我们唯唯妹妹知道疼人。放心吧,跟着你刀姐有肉吃。” 容漓翻了个白眼,“除了撸串你还能干啥?” “吃喝玩乐,干啥啥不行啊,反正吃好玩好就好呀。”小刀一手搭在慕唯肩上,一手朝慕枳城勾了勾:“小徒弟,你就跟着为师吃香的喝辣的吧。” 慕枳城撇嘴:“谁是你徒弟了!” 见三人确实没心思上山,容漓也不强求。反正有刀凌霄在,还能出事不成。 事实证明有些事不能太想当然,一想就容易出事。 等容漓跟商陆赏了一波杏花出来,就接到了小刀的传信,她和两个小孩走散了! 两人下山来找,小刀刚找到慕枳城,可茫茫人海,全无慕唯的踪影。 “主子。”易然找到容漓,“人手已经散出去找慕唯小姐了。” 易然说:“月栖宫的人到城外驿站了,文帝派了太子去接人。” “太子亲自去的?” 文帝很是重视这场联姻,太子自然得亲自去。 就是不知道太子没从队伍里找到少宫主的痕迹,会作何感想了。 “行了,让他们先安顿好,找慕唯更重要。” 信阳府和情报阁的人撒出去还找不回一个慕唯,那这所有人都可以卷铺盖回家带娃去了,可让容漓没想到的是,先找到慕唯的是苍溟夜,身边还跟着个袁淑意。 容漓盯着袁淑意,经过天方棋院的不愉快后,这姑娘见面还能给她三分笑,毫无滞涩的做出柔弱亲人的姿态来,真真叫她佩服。 慕唯脸色不是很好,似乎刻意在躲避苍溟夜,见到容漓就迫不及待的朝她跑来,拽着她的衣袖往她身后躲。 容漓眸色暗了暗,转头瞪向苍溟夜。却见苍溟夜神色颓靡,尤其是慕唯躲闪得太明显了,他抿紧唇,凤眸里的光黯淡下去。 而他身边的袁淑意一直关注着苍溟夜,见苍溟夜满心满眼只有慕唯的样子,也是神色落寞,扫过慕唯时眼含一丝恨意。 容漓分别看了那两人一眼,最后关切的视线落在慕唯身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放松些:“没事了,姐姐在呢。” 慕唯应了声,她一直低头拽着容漓的衣袖往前走,不曾抬头看苍溟夜一眼。 她太纠结了,又懊悔又气恼,眼睛都红了。 男主怎么能喜欢她呢?男主喜欢她了,她姐怎么办啊?慕唯怎么也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不住她才是破坏男女主感情的第三者。 “呜呜呜,册册,我不要当小三。”被小三的慕唯心里是崩溃的。 册册看着疯涨的积分,选择了沉默。 “哎哟,我们家这朵小娇花是经受了什么狂风暴雨啊,蔫巴成这样?”见慕唯平安回来,小刀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去逗慕唯。 慕唯哪里有心情啊,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小刀‘哟’了一声,“看来打击还不小呢。” 容漓叫她别闹,让她带慕唯上马车去,回头看慕衍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回来。 容漓:“……” 今天是花朝节不是七夕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被牵了月老红绳似的。 等回到信阳府,容漓才明白了大概。 原来是文帝打算给在后日为月栖宫办场接风宴,邀请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带家眷出席,表面上说是作陪,可当天除了太子,苍溟夜、苍溟谦一干宗室子弟都在,难说没有其他的目的。 何况还特意点名要商陆和慕家姐妹出席。 “这是月栖宫的接风宴啊,还是南楚才子佳人们的相亲宴啊?”容漓觉得好笑,这文帝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接风宴而已,还要暗搓搓的给月栖宫下马威。 “你去吗?”容漓回头问商陆。 商陆没有理由不去:“去。” “去做什么?”容漓揶揄道:“也去挑个美娇娘回来暖被窝?” “嗯。”商陆点点头,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去看看能不能将你挑回家来。” 他靠得太近了,说话时带动的气流流淌过她的耳边,痒痒的,直痒进心里去。 “不用你挑。”容漓回身抱住他,侧头枕在他胸膛上,“我也会跟你回家。” 商陆心头一颤,揽着她不愿意松开。 慕唯不太想进宫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容漓,也不想见苍溟夜。 可圣旨已下,她若不去,商陆和容漓不见得会有事,但慕衍一定会问责的。姐姐也不帮她,她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换了衣裳,一同进宫去了。 接风宴很是热闹,容漓就没见谁家接风宴办得跟个斗花宴似的,这家郡主那家小姐的,莺莺燕燕一大片。有娇俏的,可爱的,清纯的,妩媚的,颜色不同的衣裳穿在她们身上,再往一个地方一凑,姹紫嫣红跟花儿似的。 有几个姑娘看着是亲人的,跟慕唯有点小时候的交情,容漓便叫慕唯去与她们玩。 可慕唯兴致不高,就爱粘着容漓。 商陆和慕衍一进宫就被太子喊走了,御花园这里只有容漓带着慕唯瞎逛,没逛半圈,曾有一面之缘的福公公找了过来。 “容姑娘,可算找着您了,太后娘娘有召。”福公公笑呵呵的,语气间全是熟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经常往来呢。 容漓一脸茫然,斜眼打量他的时候夹着几分难以忽略的高傲:“你谁啊?” 福公公面上的笑一僵,没想到容漓一介草民,竟然如此狂妄。 果然是市井小民,不知礼数尊卑。等会见了太后娘娘,肯定没两句话就要被乱棍打出去。 福公公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杂家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奉太后娘娘之命,召容姑娘去延寿宫叙话。”福公公看了眼慕唯:“至于慕唯小姐,还请在此等候片刻。” 见要把慕唯单独留下,容漓怀疑的看向福公公:“我又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别是哪位公主小姐招来诓我,想欺负我妹妹吧。” 容漓想起来了,“对了,我与那位三公主可是有仇的,她恨不得活剥了我。你是她派来给我设套的吧!” 太后召见,还有敢拒绝之后东拉西扯攀诬公主的,福公公觉得容漓奇葩又无礼,面上也没剩下几分客气:“太后召见,哪里容得你推三阻四!容姑娘最好认清你的身份,别叫杂家喊人拿你!” 第127章 请不来少宫主做客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福公公又是哪里来的威风啊,我好怕怕啊。” 福公公见容漓不识抬举,抬手一招,从四面冒出不少带刀侍卫来,看样子是想将容漓强行带走了。 慕唯见着架势,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她不知道容漓为何要故意激怒福公公,但她知道容漓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而慕唯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拖她的后腿。 也有不少世家小姐看到这一幕,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胆子大的也只敢远远瞧一眼,说两句闲话。 容漓倒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浑身上下透着股无知无惧的野气。 像容漓这样势单力薄,身后家族不见得会为她撑腰的人,对老来成精的福公公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他一个延寿宫的总管太监没多大的职权可以调动御林羽军,御林羽军敢当众出手,甚至不惜搅了接风宴,自然是事先得了上头的指示。 有人给他们兜着,御林羽军出手也没了顾虑,一碰头就对容漓拔刀相向。 寒芒从眼前闪过,容漓侧身相让,双掌凝聚内力拦腰折了对方的兵器,再以柔劲带偏断刀走势,挡住背后偷袭之人的攻击,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容漓出招讲究疾速狠辣,这一脚踹下去,那名侍卫当场吐血不起。 众侍卫大骇,瞳孔畏缩,手中利刃更是发了狠的朝容漓刺去。 当! 兵器相交的铿锵声清脆回鸣,激荡在众人心中惊起胆颤之意。 众侍卫惊骇抬眸,红衣已如鬼魅贴近,连一丝喘息都没有,小腹就重重挨了一拳,被人撂了个四脚朝天。 有人想逃,哪知容漓玩心一起,仅凭几颗石子就将人撵得满御花园乱窜。被照顾颇多的福公公慌不择路,跑进了贵女圈子里,立即如水入油锅,直接炸了。 等皇帝太后等人得到消息赶来,福公公已经被撵到了池塘边,一干侍卫抱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贵女们或多或少受了惊吓,躲在凉亭偏殿里不敢出来。 文帝抬头看向假山上翘着二郎腿鞭策福公公往池塘里跳的容漓,极深的凤眸里酝酿着沉重怒意。 “放肆!”太后一干后宫女眷慢了文帝等人一步来,她扫了周围一圈,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又气又恼:“何人敢在御花园惹事斗殴!” 福公公见救星来了,眼睛一亮,哀求道:“太后,太后娘娘,快救奴婢!” “让你回头了吗?”容漓一个石子稳稳打在他肩膀,将他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快点跳!” “大胆容漓,皇上太后在此,岂容你放肆!”三公主第一个跳出来对容漓大骂。 文帝沉沉的视线扫了容漓一眼,看向慕衍,“哦,原来这位就是镇南兄的长女?” 见文帝似有怪罪之意,慕衍心上发沉,正要出列请罪,三公主已经冷嘲热讽上了:“可不是吗父皇,您瞧瞧这位慕家长女,如此粗俗无礼……” “三公主请慎言。”文帝身边的一位老者捋了捋胡须,威严不比文帝输多少:“我家少宫主天性直率,不懂曲直,可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 老者一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老者称容漓什么?少宫主? 文帝脸色微变,心湖亦有波漾。他深邃的眼眸微眯,探究的视线一再在老者脸上流连。 “黄长老莫不是认错人了,这不是慕镇南慕将军的长女吗?”苍溟谦曾两次拜访月栖宫,与黄长老有过数面之缘,自认有两分交情,才敢有疑便问。 事实上若换别人来问,黄长老也不一定答的。 “老夫也没说少宫主不是慕将军的长女啊。”黄长老笑眯眯的道,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众人默,好像是这样没错。但这慕镇南身为南楚前大将军,是什么时候跟月栖宫扯上关系的?也没听说慕二夫人有这么大的来头啊?! 慕衍心中的疑惑和惊骇半点不比这些人少多少,他侧头看向商陆,却见他一脸平静,与往常无二的只看见容漓,甚至因她爬得太高,有些隐隐担忧。 见黄长老叫破她的身份,容漓轻哂,丢了手中的石子飞身而下,拍干净了手中的沙土,走上前来。 “月栖宫容漓,见过皇帝陛下。”容漓双手抱拳,行的是江湖礼数,引得不少朝臣暗暗蹙眉。 这样的女子,怎堪当太子妃之位。 却见容漓笑得端丽,说出的话不见半丝笑意:“南楚的待客之道,真叫我大开眼界。” 太后的脸色唰的变了,不过一瞬又快速转换,一脸慈和敦善:“听闻慕家长女与信阳世子感情甚笃,哀家心中好奇,总想着见一面。不想这慕家长女竟是少宫主,倒是哀家礼数不周,难怪请不来少宫主做客。” 太后连枪带棒一席话,叫南楚众臣们脸色都不好起来。他们南楚的太后一再相请都请不来容漓,这月栖宫是有多不将他们南楚放在眼里啊。 容漓‘咦’了一声,面带惊讶地回头看了福公公一眼,“原来这位公公真是太后宫里的人啊,可太后娘娘如此慈祥之人,怎么有如此张扬跋扈的……” 容漓自知失言,赶紧笑着挽回:“想来是这老刁奴倚老卖老,狗仗人势,才敢对我恶言相向,还口口声声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押我去延寿宫问话的。” 太后藏在袖中的手一紧,呼吸都重了几分:“确实刁奴,叫少宫主误会了哀家,误会了南楚,实在该罚。来人,掌嘴二十。” “太后娘娘仁慈。我就不一样了,要是我手底下有这样敢阳奉阴违的奴才,我定然将他手脚折了丢出去喂狗!” 绝艳惊心的小脸笑眯眯的,可那嘴角勾起的笑意却叫人心惊胆寒,太后脸上一僵,扯开的笑意也是僵硬到不行。 文帝自然不能让月栖宫看笑话,当场吩咐道:“母后御下一向仁慈,少宫主所言也不无道理。这刁奴一再欺主,罪不可赦。来人,拉出去慎刑司。” 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福公公脸色青白,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痛哭流涕的求太后救命。 文帝听着烦心,小禄子公公警醒,立即叫人堵了福公公的嘴拖下去。 “都是误会一场,少宫主不要介意。”文帝笑呵呵,摆出一副慈爱模样,“既然少宫主到了,接风宴也可开始了。” 文帝放话,没人敢不应的,一众人簇拥着皇帝太后往办宴的宫殿走去。 众人一一落座,月栖宫的席位就安排在太子席位对面,太子往信阳府席位上的商陆扫了一眼,执杯的手向容漓一抬。 容漓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还不错,自然给了点面子。 文帝在上面将二人的来往看得清楚,深沉而幽暗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暗光,面上颇为好奇的问:“太子与少宫主先前认识?” 太子放下酒杯,拱手回道:“回父皇,元宵佳节,赤水河畔,有幸与少宫主一见。”他道:“当时只道她是慕将军之女,却原来是少宫主。” 文帝哈哈一笑,道他二人原来早有缘分,同时瞥向下面淡定饮酒的商陆:“这么说来,陆世子是早与少宫主相识了。” 文帝不过随口一说,在众人听来隐隐有问责之意。 你都与容漓认识那么久了,知道她是月栖宫的少宫主却知情不报,难免居心叵测。 商陆起身,拱手向文帝道:“是臣子愚钝,竟识不破少宫主身份。” 容漓摇着酒杯,笑意盈盈的朝商陆眨眼,“小哥哥该夸我聪慧,将身份隐瞒如此之好。” 她看向文帝,笑意浅淡,分外明显:“皇帝陛下这是要怪罪容漓欺瞒不成?” 看容漓这架势,分明是要袒护商陆到底了。众臣心中了然。 早就听闻慕家长女与信阳世子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可纵然容漓行为举止难担太子妃大任,可她到底是月栖宫的少宫主,背后有月栖宫和十万大军,信阳世子与她相交,得她相护,难保不是狼子野心。 “少宫主本事超然,胜过我南楚多少女儿。镇南兄得女如此,朕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怪罪。”文帝一点都不介意给容漓多拉点仇恨值,将她夸了又夸。 “我与镇南兄名为君臣,也是至交,他的女儿跟我的女儿也差不多了,少宫主不要拘谨才好。” “当然不会。”容漓举杯,“敬皇帝陛下。” 文帝痛快的一饮而尽,见容漓也十分豪爽的干了,虽无大家闺秀的娇色,却有江湖女儿独有的爽朗英气。虽差强人意,但也好在没差到尘埃里。 再看看太子,虽因多病而身姿孱弱,多有坎坷,可也不负他所望,长成了一个看似温和内敛,实则坚韧果断之人。他有君子之风,亦有储君该有的样子。 皇帝心中稍安,想着太子妃之位许了就许了吧。等二人大婚后,月栖宫十万大军收归南楚麾下,荡平四夷,江山一统,若容漓依旧不堪大用,再为太子择个出身上乘、贤良端方的皇后就是。 第128章 主公,不能再等了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接风宴后,盯着信阳府的眼睛难免多了起来。 小刀每日一练慕枳城后,拎着酒壶爬上屋顶找容漓聊天,正好说到这事。 “你家陆世子活得也太憋屈了吧,这跟坐大牢有什么区别啊。”反正小刀自由散漫惯了,被人这么盯着是浑身不自在:“我跟你讲,要不是你说陆世子自有打算不让我掺和,我一定把他们都揪出来掰开了撕成一片一片的再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再造!” 不过再怎么想也没用,容漓不仅不让她插手,她自个儿也当不知道放那群人来去自如。 “你确定你家陆世子真有打算吗?” 容漓嘴里咬着草叶,大白天的,出了这条巷子外面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躲藏很好实际早已暴露的傻缺还在那里看似自然的交头接耳。 “你们信阳旧部来了多少人啊?接头暗号是什么?突然对小孩儿这么积极,有什么想法?”容漓向后一躺,二郎腿翘上,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小刀一阵无语,“你们情报阁都是这样打探情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被打死啊?” “这不是熟人嘛,何必拐弯抹角。” “走开,谁跟你熟人啊,我们不熟。”小刀丑拒,并向容漓伸出了招财手:“要情报可以,一手交钱一手货。” 容漓伸手啪,打在她手上,一脸严肃:“要钱没有,要小孩有一个,要不要,就说吧。” “你舍得吗你?”小刀抽回手,拿起脚边的酒壶,“说真的,情报阁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容漓双手叠在脑后,黑色的瞳孔映出大片的蓝天白云,澄净明亮,一尘不染。 “而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不是无人知晓,而是知晓的人都心照不宣。” “情报阁做的,就是将这么知晓宣之于口的买卖。” “很找打。”小刀由衷的评价道。 容漓一点都不在意:“没关系,反正打得过我的没几个。” 小刀嘁了一声,才不要承认她是打不过那个阵营的。 “孤珀城你不管了吗?” “我都退隐多少年了,还管什么管。”等再过个几年,说不定江湖上就没刺客这个名号了。 小刀轻嗤,拆台道:“也不知道是谁,仗着情报阁通天的情报网对青狼团下达了追杀令,人家现在恨某人恨得牙痒痒,到处打听刺客的下落呢。” “我说你这样做图什么呀。青狼团是什么角儿吗,一锅端了不香吗?” “我这不是低调行事,不给杀神老大惹麻烦嘛。”容漓毫无愧疚之心。 小刀呵呵:“那您还真低调。” 正是春光明媚,桃李盛开的好季节,小刀在信阳府各院的屋顶上来回,攀了不少花枝回来,捡了那开得最娇俏可人的桃花撸了下来,桃花瓣下了酒,光秃秃的树丫子随手一丢,扎马步扎得满头大汗的慕枳城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趴下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回头瞪着小刀敢怒不敢言。 “小鬼,你就是头狼崽子,也最好给我收起你的眼神,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刀逗了慕枳城一会,不见他七窍生烟不罢休。 “哟,你家小妹妹回来了。”小刀抬脚踢了踢容漓:“我发现她从普善寺回来后就一直蔫头耷脑的,有心事啊?” 容漓也弄不太懂小女生的心思,“小姑娘总有那么一两件小秘密的。” “那你呢,容小姑娘?” 小刀一脸“来聊聊八卦”的耐人寻味的笑,被容漓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无聊。” “欸,等等。”小刀抱住容漓胳膊,不让她走:“你真打算嫁给那什么太子?” “嫁什么嫁。”容漓拍开她的手:“月栖宫只答应议亲。这亲议不议得成还不一定呢。” “那你知不知道你跟商陆……” 容漓回头看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情感,小刀莫名犯怂,伸出去抓她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那天我去找袁姐,看见她和太子……那啥,他们俩是不是?” “登州万船会提前了。”容漓突然道。 小刀懵了一下,“啊?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熬不住寂寞了。”容漓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踩着树叶尖起跃,飘然落在慕唯身前。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慕唯难免被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倒。 容漓一把拽住她,将她扶稳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慕唯矢口否认,但一对上她姐那双仿若洞察所有的眼睛,就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我,我是在想大哥拜师宴的事。颜老先生不是挑好日子了吗,让我帮着准备。我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怕搞砸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或许有,但容漓感觉不是全部:“那天苍溟夜和你……” 容漓还没说完,慕唯就仓惶否认:“没有的姐姐,我跟夜世子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误会。” 前面的话容漓还能当做小姑娘害羞了,可后面的话是什么鬼? “误会?”容漓有点茫然:“我为什么要误会?” 姐姐竟然这么信任苍溟夜吗?慕唯惊呆了,更觉得对不起女主了,她心里呜呜呜:“没有什么误会,什么误会都没有。” 容漓感觉慕唯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她一时窥不破,满脸糊涂的听慕唯表了一番“我最爱姐姐了”“我绝对不会跟姐姐抢任何东西”的忠心。 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 容漓忧心忡忡。 等她说完,商陆更忧,摸着她的头发说:“还是个小姑娘呢。” “嗯?”容漓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在说我吗?” 商陆笑,“可不就是你。”说来这俩小姑娘还是双胞胎呢,性情却大相径庭。 慕唯未必是经不起风雨的娇花,但容漓确实是经历狂风暴雨捶打后顽强独活的野生玫瑰,娇艳惹人又浑身是刺。 这样鲜明的区别,很容易就迷惑了人们,让他们忘了,容漓跟慕唯是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十七岁。 商陆没有解释太多,也不愿容漓花太多心思在这两人的感情上,于是他点到即止:“下次你可以直接问她,喜不喜欢夜世子。” 容漓想不太明白商陆的用意,不过他说可以直接问,那问题应该不大。 自容漓的身份曝光后,每日多了好些人往信阳府里递帖子,容漓不耐烦理会,老管家也不敢拿这些事去叨扰她,便做主回了。 “少宫主不爱热闹,人一多就头疼,诸位的好意心领了,请回吧。” 容漓这颗硬钉子他们没碰上,倒在老管家这里吃足了软钉子,一来二去,知道是请不动人了,才来得少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放弃了,而是盯上了其他人。 这不是慕衍要拜师了吗,拜师宴在即,这些人接触不到容漓,就转头来对慕衍这位兄长大人献殷勤。 慕衍:“……” 烦不胜烦。 “这京城好生热闹。”容漓点了点茶杯,让易然给她满上。 “过些时日登州万船会,那才叫真的热闹。”易然说。 容漓喝了口水放下,纤长如葱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很清楚嘛。” 容漓笑:“说来听听。” 易然于是娓娓道来:“万船会嘛,怎么少得了乌漕帮,听说今年金钱篓也插了一脚,有意在水上开拓一条新货路。信阳旧部已有人跟乌漕帮接上头了。” “信阳旧部不相信朝廷会毫无芥蒂的给南境安排去坚固实用的战船,看来是想提前跟乌漕帮通气,省得朝廷暗做手脚。” “玄长老跟金钱篓谈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倒是黄长老随行议亲,叫我有点意外。”容漓猜测道:“月栖宫也想从万船会分一杯羹?” “毕竟,月栖宫好些生意都吹了。”易然看了容漓一眼,语调拉得意味深长。 容漓笑了一下:“月栖宫,金钱篓,乌漕帮,信阳旧部也来凑热闹,朝廷不可能没有行动吧?” “筹备东南两境的战船是大事,文帝不敢假人之手,自然由太子亲自主持。为表公道,夜世子也将陪审在侧。” “太子,苍溟夜……苍溟谦也离京了吧?” “徐少庆案牵扯出了城阳罂翘,有人匿名举报罂翘在登州死灰复燃,谦世子昨日便启程前往登州了。” “真是好大一场热闹。”容漓说:“这么一来,京城就要唱空城戏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助他一把吧。”容漓朝易然招招手。 易然低眸,凑耳过去,听容漓这样那样一番嘀咕后,只觉头皮发麻。 “休主子你这样……不怕陆世子生气吗?” “……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你说这话时别犹豫那么一秒钟,可信度会更高点。 于是这天后,果然如文帝所愿的,渐渐有太子与少宫主同游杏园,太子与少宫主相谈甚欢,太子和少宫主好事将近的流言四起。 “容少宫主已许诺太子,待登州回来,二人立即择黄道吉日,商定婚期。” “月栖宫如此迫不及待,婚事若成,难保不会殷勤表现,交出十万兵符。” “届时太子如虎添翼,东宫势大,再无人能够撼动其根基。” “主公,不能再等了!” 第129章 情报阁不会拒绝任何一笔生意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慕衍拜师宴后,容漓收拾收拾包袱,带着一家大小上了乌漕帮的船,往登州去了。 除了前一天被小刀拎出门历练未归的慕枳城。 慕唯还在担心:“不等等城弟吗?我们都走了就他没去,回来会闹脾气吧?” “打一顿就不闹了。”容漓拎了棋盘出来,端出棋子摆上。 “……”慕唯扯了扯嘴角,“阿姐,城弟还是小孩子,你要允许他撒娇。” 容漓捏着棋子想了想,想象不出慕枳城撒娇的样子。 “慕兄长也没去,叫二公子去找慕兄长玩就是。” 慕枳城自小怵慕衍,叫他去找慕衍撒娇耍脾气,恐怕他会选择再跟小刀出去历练一圈。 慕唯:“……” 算了,操心那么多干嘛。 慕唯搬来小板凳,坐在一旁看两人你来我往,在只有黑白的世界里好一番生杀予夺。 慕唯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跑去找易然要来鱼竿,准备在甲板上钓鱼玩。 易然让人准备了一应物品,跟在她身后看她围着甲板那一块挺欢乐的忙活,有点不忍心打击她的热情:“二小姐,我们在行船。” “我知道啊。我们要去登州嘛。”慕唯将鱼饵弄好,手拿鱼竿往河里一甩,瞧这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易然:“哦——”原来你知道啊。 行吧。 甲板上风大,春末夏初,有点凉。 万船会是船行盛会,登州码头迎来一年客流最大高峰,从入河口就一路拥堵,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挤挨挨,半天不见动一下。 慕唯因此迎来了一小段的丰收。 巴掌大的白鱼钓了半桶,活蹦乱跳的看着就新鲜,她挑了大的留着晚上煮鱼粥,太小的让易然全放了。 “好多人啊。”慕唯举目前望,高高悬挂的各色旗帜被风鼓起,猎猎作响。她眼力好,定睛几瞬就能看出每面旗帜上微妙的不同。 她跟易然说这点发现,易然说:“那是万船商会的标志。在那标志下的不同,代表的是不同的船行。” “万船会举国瞩目,这次更是由朝廷主办,意在挑选东、南两境战船制造船行,若能成事,船行定然更上一层,自然人人趋之若鹜。” 慕唯似懂非懂,抱着她钓到鱼给容漓看。 容漓看了眼,摸着精致好看的下巴说:“烤鱼也好吃。” “对对对,撒上孜然细盐辣椒粉,简直是人间美味。”慕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又转瞬颓靡:“这鱼太小了,一烤就化了。” 最后那半桶还是做了鱼粥,船上的人都分到了一碗。 喝完鱼粥,他们的船总算靠岸了,本来还挺安静的船上立即沸腾起来。 慕唯跟在容漓身后下船,脚踏实地时迟疑了一步,疑惑的打量四周。 容漓回头看她:“怎么?” 慕唯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陆世子不见了。” “嗯。”容漓点头,说:“他有事,先走了。” 再多的解释就没有了。 慕唯就是提醒容漓一句,见她心里有数,立马不再多言,乖乖跟上她。 万船会期间,各地船行络绎不绝,势力驳杂,容漓一行人落脚的客栈是情报阁的一处据点,虽然安全,容漓还是指了桑荨贴身保护慕唯。 这几日容漓都是早出晚归的,慕唯只有桑荨陪着在附近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先前的新奇要被无聊取代,到最后都不乐意再动了。 大堂的小二跑来敲门,称有人来寻二小姐,说是她的朋友。 慕唯在登州能有什么朋友啊,桑荨觉得不对,不然慕唯出去。 “慕唯小姐等等。”桑荨对小二说:“将人请进画堂来喝茶吧。多派几个兄弟守在画堂外。” 小二知道谨慎,领命出去办了。 慕唯觉得他们也挺难的:“你们日常都这样吗?”天天防这个人防那个人的,多累啊。 “倒也不是。”桑荨想了想说:“主子在时候便不是。” 就主子那暴脾气,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里需要人来保护啊。 “……”慕唯有点无语:“啊,感觉是我拖你们后腿了。” “慕唯小姐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还想谢谢你呢。” 这慕唯就不懂了:“为什么?” “因为有慕唯小姐在,才叫我们存在得有一点点价值啊。”桑荨半真半假的说:“跟主子待一起久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太废柴呢。” 慕唯:“……”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慕唯简直没脾气了,接过桑荨拿来的衣裳换上,去了画堂。 慕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苍溟夜,一时僵在门口进退不得,心里直后悔怎么没问清楚是来人身份。 慕唯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苍溟夜看出了她的犹豫,眼眸黯了黯。 “容姑娘说你在这里,让你无聊,让我带你去登州城各处走走。” 听闻是容漓让他来的,慕唯也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怎样,就是有点怪,兴致也不高:“哦。” “你对登州城很熟吗?”她来了这几天,连这条街都没走出去过。” “还行。”苍溟夜说:“刚来时陪太子巡视各区,大概了解了一下。” 苍溟夜以为慕唯是担心他不认路,忙保证道:“你放心,不会叫你迷路的。” …… 另一边,登州郊外别庄。 血腥弥漫,狼藉一片。 隐殇在后院找到了尸体。 “爷,二十一具,全在这里了。” 隐殇清点一番,来向商陆汇报:“全是一刀毙命,看刀口薄而深,很像‘听’留下的刀痕。” “‘听’?”隐锐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缓了缓道:“爷,‘听’不是刺客的武器吗?” 孤珀城赏金杀手榜排名第一的刺客,不知因何缘故团灭了青狼团? 是内部斗争吗? 不对,青狼团不是早被逐下杀手榜了吗? 难道是秋后算账? “爷?”隐殇也看向商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据我们所查,青狼团手中还有从云阳火药库盗出来的火药,现在也不知所终了。” 比起刺客跟青狼团可能存在的恩怨,隐殇更担心下落不明的火药。 是被刺客带走了吗?还是被其他人顺手牵羊了? 无论是谁拿走的,总归不是什么好消息。 “放消息给情报阁。” 时间不长,带走火药的人还没来得及出登州。 商陆捏了捏手指,入眼的天空澄净如洗。 不知道这样的好天气能维持多久。 …… 登州客栈。 留给慕唯的人都跟出去了,容漓摆弄着棋盘玩,有人进进出出,来到她身边,附耳低语。 她玩棋子的手一顿,明眸闪过一丝暗光:“信阳旧部?” “是,来人自称是信阳旧部的,有大生意要跟情报阁合作。” 容漓笑,谈不上什么意外:“丧家之犬,生意还能大过金钱篓去?” 也不知道信阳旧部哪里得罪了容漓,说话这般不留情面。那人垂手立于一旁,并不敢过多言语。 待晾了对方有一个多时辰,容漓才信手丢了棋子,慢吞吞往外走去。 信阳旧部派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约摸四五十岁,常年风吹日晒得来的铜麦色皮肤一看就糙,他双手自然垂放两侧,两条胳膊肌肉鼓鼓囊囊的,力量十足。 容漓打量了他一眼,在脑子里的资料库翻了翻,并没有得到与这个男人相关的信息。 容漓杏眸中精亮的神采淡了下去,兴致缺缺。 容漓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尤其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情报阁阁主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娇娥。 他略迟疑的试探:“这位便是……容阁主?” 有人奉茶上来,容漓撇去杯中茶沫,尝了一口。 没滋没味。 “听说贵部有大买卖要同我做?”容漓眼睑微掀,瞥了男人一眼。 真是阁主啊。 男人打量四周,明面上的人不多,但他猜测暗地里的隐卫肯定不少。 “阁主千里奔波,来登州凑这起子热闹,想来也很清楚,万船会今年憋有大招。”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容漓,却见她神色不变,波澜不惊。 要说情报阁没得到消息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没兴趣? 男子也十分不确定,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部希望能与贵阁合作。只要能拿到设计图,所得利益你我可三七分成。” 容漓一手撑着脑袋,语气轻悠,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不是很正经的语调:“你三我七?” 男子:“……” 好一个情报阁。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阁主,合作总要给点诚意的。” “这不是你们来找我合作么?”容漓神色自若,扯着嘴脸,牵起一抹似笑非笑:“想让我情报阁入股,贵部自然得拿出足够分量的诚意来才是。” 男子咬咬牙,“四六分。”他怕容漓再次语出惊人,故意歪解,又赶紧加了句:“你四我六。” 谁知容漓相当执拗,咬死了不肯松口:“你三我七,否则,免谈。” 男子生起一股怒意:“看来阁主并没有合作的诚意。” “情报阁不会拒绝任何一笔生意,当然,客人得付出相应的筹码。”容漓平淡的说:“既然贵部付不起我要筹码,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摆了摆手,风轻云淡的:“来人,送这位先生出去。” 第130章 恭喜啊,小哥哥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登州客栈。 容漓连万船会都懒得去,托了苍溟夜带慕唯去看热闹。 也不知道那是苍溟夜怎么跟慕唯说开了,之后见二人相处似乎缓和了不少,慕唯也不再躲着人。 “就是门第不太好。”容漓稍微挑剔了一下。 易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太想跟她说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 易然沉默半晌:“没……” 分明就有。 容漓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看易然带来账册:“平亲王府身为宗室,总有宗室的规矩体面要维持。慕家虽说不差,但跟平亲王府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主子是怕慕唯小姐嫁进王府受委屈?”易然想了想道:“别说夜世子如今对慕唯小姐上心,便是天长地久感情淡了,有情报阁在,主子还怕没人护着她不成。” “没谁能护着谁一辈子。”容漓捏着纸张,看着那一页上的一行字,入眼不入心:“稚鸟离巢,总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靠人不如靠己,道理易然都懂。但他看主子的样子,只怕是行动比嘴上的痛快。 反正日子还长着,慕唯小姐跟苍溟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现在就操心这些,委实早了。 登州客栈离万船会场不远,隔着登州河还能听见那头的热闹,人声鼎沸,气氛被推到了高潮,几乎要掀了屋顶去。 容漓不为所动,只淡淡提了句:“是乌漕帮的船出来了吧。” 情报阁眼线遍及天下,小小一个万船会,自然也没有什么能瞒过易然。 易然点头道:“昨晚信阳旧部进了乌漕帮,想偷设计图,伤了几个人。” 容漓眼也没抬。 易然嗤道:“真是魔障了。” “昨晚隐殇去了乌漕帮?” “是。到登州后,信阳旧部几次找上陆世子,陆世子都不曾理会。”这些人到底是信阳府旧人,商陆可以不予理会,但不能见死不救。 “陆世子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嗯。”容漓应了声。 易然有留意她的脸色,平淡到面无表情,猜不透她的真实情绪。 易然默默收回视线。 “京城近来可有异动?”容漓突然问了句。 易然:“明面上没有。” 容漓抬眸瞥了他一眼,那就是暗地里有了。 “学会卖关子了?” 易然连忙低头认错:“属下不敢。” “是精卫营,近来发生了几件事,调动了几个人。替换的都是荣亲王的人。” “哦?他腿伤好了?”容漓记得荣亲王坠车后,又经过一吓,就一直抱病在府,这都有好几个月了,竟然还有功夫蹦跶。 “苍溟谦跟荣亲王府可有联系?” 易然摇头:“苍溟谦同荣亲王父子关系并不和睦,荣亲王也并不全然信任他这个儿子。” “透点消息给他。”容漓撤了棋盘,往外走去:“相识一场,别说我不卖他这个面子。” 易然记下了,转头让人去办。 对岸的万船会不是一般的热闹,容漓凭栏而望,各色旗帜在头顶猎猎作响,人影憧憧间,她偶尔能瞧见一两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登台远望,身旁跟着两三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应该都是这次万船会的裁判。 慕唯就是个看热闹的,对谁输谁赢没什么执念。 “你看见陆世子了吗?” 苍溟夜一直跟着慕唯,这里人多,怕她走丢了,更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这会被她一问,确实被问到了。 苍溟夜环视一周,看不到太远的地方,“没有。” 慕唯拧眉,“来的时候还看见的,这会不见人了。” “要找找吗?”苍溟夜知道商陆跟容漓好,看在慕唯的面子上,他也分心关注关注商陆。 慕唯却摇头:“我们去别处走走吧。”这里人多,空气都不流通了。 她说:“怪闷的。” “好。”苍溟夜依着她,让朔月去跟太子说一声,带着她离开了万船会。 朔月过去跟太子一说,太子遥遥一望,二人几个避让就消失在人海里了。 太子有些无语,“你家世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可是此次万船会的副审,就这么丢下他这个主审跑了? 朔月低头,不敢多言。 太子就是吐槽两句,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摆摆手让他去追苍溟夜:“登州局势复杂,慕唯小姐又是个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你快快跟上去,保护好两位主子。” 朔月如蒙大赦,赶紧去了。 等太子回过头来,河对岸的容漓已经不见了。 太子不掩羡慕:“哎,都玩儿去了,就留我一个苦守岗位。” 登州河水滔滔,奔流东去。 信阳旧部据点。 “要见世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中年男子假惺惺的感叹道,将一杯茶放到商陆面前:“万不得已,只好请世子亲自过来一趟了。” “请?”似乎觉得这个字眼挺好笑的,商陆当真笑了,只是没有多少愉悦感就是了,“杨将军这请的方式,可真是特别。”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十几个打手将他团团围住,一副你不跟我们走就不客气了的架势,这要都算是请,那还真没有仗势欺人什么事了。 杨将军看了眼被商陆放置一边的茶,神色快速一换,笑道:“世子可就误会了。末将派这么多人去接世子,纯粹是为了保护世子的安全。” “世子不要忘了,南楚可一直视世子为眼中钉,难保不会趁着登州万船会之机,对世子不利啊。” “哦?这么说来,杨将军突然对我的侍卫出手,是想说我的侍卫会对我不利不成?” “正是。”杨将军见商陆主动提了,便顺水推舟一说:“世子身边的两个侍卫,叫隐锐和隐殇的。” “据末将所知,这二人均出身隐卫营,是皇室培养的隐卫,后来才跟在世子身边的。” 杨将军抖擞精神,义正言辞道:“此二人听命于文帝,潜伏在世子身边,欲对世子不利。末将为世子考虑,只好除之后快了。” 商陆挺感动的:“原来如此,杨将军竟如此为我,是本世子错怪杨将军了。” “只要能保护世子,末将万死不辞。”见商陆如此好骗,杨将军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同时放松了戒备之心,趁机提道:“这二人世子是不能再用了,当速速除去。只是世子身边少了得力的人,也不好办事。” “正好属下这里有两个人,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就赠予世子,供世子驱策了。” 杨将军不给商陆拒绝的机会,拍了两下手,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沉默寡言的冲商陆一拱手。 “见过世子。” 商陆一扫二人,看起来还挺满意的:“蒙杨将军割爱,本世子却之不恭了。” 商陆痛快收下了,杨将军不掩高兴,用心这样那样嘱咐了一番两人,又与商陆说了他们的计划,这才肯放人离去。 一走出信阳旧部的视线,一路跟在商陆身后的两人就被悄无声息抹了脖子。 商陆摸出帕子递给容漓,容漓面不改色朝匕首上一抹,血色尽褪。 而容漓身后,闪出来两个人,仔细一瞧,竟与地上的两人样貌一模一样。 商陆牵过容漓的手,那两人继续沉默的跟在二人身后,拐角走进热闹的街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去天香楼吧。”商陆想了想登州各酒楼的特色菜,说:“天香楼的糖醋鱼味道不错。” 容漓没什么意见,跟着一起去了。 吃完饭,打量着万船会还没有结束,两人又回了登州客栈,在门口遇见了送慕唯回来的苍溟夜。 苍溟夜觉得商陆身后的人眼生,留意了一眼:“怎么不叫隐锐隐殇?” “夜世子身边的朔雨朔风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商陆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苍溟夜眯眼看了他一会,商陆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不对。 慕唯挽着容漓的胳膊,没有理会男人们的暗潮汹涌,“姐姐,你去万船会了吗?” 容漓摇头:“没。” “不去看看吗?可热闹了。”慕唯说:“平秋少堂主也在。他还请我们上乌漕帮的新船了,好大,听说能载上千人,天气稍好点就能日行千里。” 容漓没兴趣,“烦。” “不烦不烦。两三年才有这么一场盛会,不去看太可惜了。”慕唯不停的怂恿她。 “有点事。”容漓拒绝说:“你去玩吧。” 从来了登州,慕唯就发现了,不管是容漓、商陆还是其他人,似乎都挺忙的,可忙又说不上来他们在忙什么。 明明都没有瞒她的意思,可她依旧稀里糊涂的,就是觉得神秘。 慕唯不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容漓不挑明,她就不多问,乖乖应了声。 万船会持续三天,各家都是表面和睦,实际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不过一个晚上,乌漕帮就击退了三波人,挑了不少浑水摸鱼进来的。 平秋烦不胜烦。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乌漕帮的新船技压群雄,得到了太子的青睐和其他副审的肯定,成功摘下了此次万船会的桂冠。 容漓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 她从桌上摸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恭喜啊,小哥哥。” 第131章 信阳部岂会效忠替身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商陆低头看她,她杏眼微提,眸光明亮,仿佛有万丈星光灿烂。 商陆毫不意外,十分爽快的接受了她的恭喜:“乌漕帮麻烦大了。” “有得必有失。怕什么。”容漓咬着苹果,腮帮子鼓起一块,有点萌。 商陆忍不住动手,冷白指尖戳了戳,得来容漓一记不满的瞪视。 商陆笑笑,半点不虚的收回手。 “明日启程回京吧。”商陆说:“出来够久了。慕兄长该担心了。” 因为备考,慕衍没能跟着一起来登州。可这些日子来,慕衍的书信也不曾断过。得亏有情报阁传递消息快,才叫他能安心几分。 “慕兄长在信中几次提到京城动静,怕是不平静,这次回去要小心了。” “嗯。”容漓吃完苹果,抽了条帕子擦手,并没有将其挂在心上。倒是慕衍还在京城,他的安危不得不考虑。 “放心,有人守着他。” 商陆就知道,容漓表面漫不经心的,实际上她做事比谁都考虑周到。此番离京,独独留了慕衍在京城,她自然会安排好人手保护的。 抄手游廊处传来动静,商陆朝那边瞥去一眼,是慕唯回来了。 “夜世子近来同慕唯小姐走动很是频繁啊。”商陆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 容漓向后一倚,支起手肘搭在栏杆上,就着这个姿势往后一看,苍溟夜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 “明日回京,苍溟夜跟我们同行。”容漓说,“唯唯挺喜欢他的。” 商陆笑:“你这是要做红娘吗?” “人若合适,有何不可。”容漓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揶揄,坦然道:“我这居无定所的,总不能叫她跟着我风餐露宿。” 容漓说:“好歹是慕老爹养了十几年的娇花儿,他既好好的托付给我了,我也不能叫她在我手里开败了不是。” 容漓明面上在说安置慕唯的打算,可商陆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 他定定的看着容漓,没有说“是”还是“不是”。 容漓神色不变,一双杏眸依旧明亮如星,望进他的眼里只有坦荡和自然。 她说:“我早晚是要走。” 且不说月栖宫跟南楚议亲成不成,单就月栖宫答应这一茬,与南楚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中间只要有一环出现差错,这次合作就得崩。 而她,不会回月栖宫,也不会留在南楚。 商陆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凤眸流转暗光深沉,半晌没有说话。 容漓眨眨眼睛,竟然觉得心虚,也是件天大的稀罕事。 若是被易然等人知道了,估计会迎来嘘声一片。 就在容漓已经转动脑子,在想要怎么办时,商陆倏忽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好巧,我也是。” 或许从前他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想着不死就好,得过且过。 如今他不再这么想了。 南楚容不下他,信阳旧部不是他的归属,他总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容漓是,他亦如是。 慕唯从外面进来,如今天热,她一走急了,脸上就红扑扑的,额角有汗。 “姐姐。”慕唯看见了商陆,脚步一顿,“陆世子。” 容漓朝她招招手:“上哪儿玩去了?一头的汗。” 慕唯接过容漓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没去哪儿,就东门口的平源巷子,那里有好多淘卖旧物的小摊,每一个都有意思极了。” 慕唯拿帕子做扇,扇了扇风:“是这天太热了。” 商陆顺手将桌上的酸梅汤递给她。 慕唯道谢后接过。 容漓见她两手空空:“有意思没淘两件玩?” “不了不了。”慕唯说:“有意思的东西看看就好啦。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等买到手,日日摆在案头看,没几日就要看腻了,岂不失了今日这份惊喜。” 容漓笑笑,指尖一点她的额:“歪理挺多。” 她朝后看,一直不见苍溟夜进来,想来是走了。 “夜世子陪了你好几日,也不知道请人进来喝喝茶。” “我有请的。”慕唯辩驳道:“是谦世子有要事,将他请走了。” 慕唯才不接受容漓的指控呢。 苍溟谦?容漓意外地挑眉,他还在登州? 容漓看向商陆。 商陆点头,说:“城阳县罂翘案的祸首逃到了登州,谦世子近来布局,想借着万船会的东风将其一网打尽。眼下正是收网的关键时刻。” 那就难怪了。 这天怪热的,酸梅汤酸酸甜甜,底下还有未化的碎冰,看着就解暑。 容漓有点心动。 商陆看出来了,拒绝道:“你今日喝了两碗了,不能再喝了。” 容漓心里暗道他小气,面上讨好道:“常言道:事不过三。再来一碗,便不要了。” 商陆摇头,态度坚定:“不行。” 慕唯端着酸梅汤,手里捏着汤勺搅了搅,红艳艳的颜色看着十分喜人。 她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听容漓跟商陆讨价还价,一时竟觉得十分……融洽? 次日,容漓一行人整装完毕,城阳县罂翘案余党全部落网的消息同时传来。 “动作还挺利落的。”容漓扶着马车,称赞了句。 苍溟夜前来送行,听言道:“这话容姑娘该跟溟谦说,他大抵是高兴的。” 容漓笑笑,转身钻进马车,将话别的空间让给他和慕唯。 容漓速度太快了,慕唯都来不及拒绝,又不好当众让苍溟夜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夜世子,你和太子还不回京吗?” “太子轿辇会在明日启程,罂翘案还有疑点,我恐怕没那么快回京了。”苍溟夜说:“你,一路平安。” “嗯。”慕唯手指无意识的绞着手帕,绞得手指吃疼,她才反应过来,回了神:“你在登州,也要小心。” 得了慕唯一句关心,虽然只是寻常的叮嘱,并没有多大的含义,苍溟夜还是很高兴,一惯冰冷的脸上见了一丝笑意:“我会的。” 马车里,容漓悠闲的倚着车壁,手臂微抬,将窗帘掀了起来,自己看得津津有味也算了,还拉着易然一起看。 “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是吧。” 易然:“……”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阳旧部已全数撤出登州城了。”易然说:“平秋没见他们。” 意料之中,容漓并不惊讶:“金钱篓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安贤阁后,金钱篓就在京城失去了踪迹,这次万船会,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易然猜测:“他们不会没来吧。” “来了。”容漓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后头商陆的马车上。 易然跟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不明所以:“主子?” 容漓收回视线,继续风轻云淡的道:“照计划行事。” 易然应了声。 等慕唯同苍溟夜话别完,一行人这才启程。 比起来时的低调,回去的队伍可谓高调。不仅随行的人数多了一倍,就连信阳府的铭牌都被高高挂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两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似的。 容漓一行并不着急赶路,到了饭点就休息,见了驿站就打尖。 慕唯被安排跟容漓一个房间,她睡觉前容漓还坐在窗前翻书看,等她再醒来,眼前是熟悉的马车棚顶,身侧空无一人。 马车慢吞吞地往前赶路,平稳得不见一点颠簸,难怪她睡熟了过去一点感觉也没有。 慕唯坐起来清醒了一会,才伸手去掀帘子。 队伍还是那支队伍,易然桑荨这些熟悉的面孔也都在,独独少了容漓和商陆。 慕唯就是再迟钝,也隐约明白了什么,“易然,姐姐呢?” 易然一直注意着马车里的动静,慕唯一醒他就知道了。在她出声询问时来到她身边。 “主子另外有事,已经先行一步了。”易然安抚她说:“二小姐请放心,属下等定会将二小姐平安送回京城的。” 谁问你这个了。 慕唯有些无语,急道:“姐姐跟陆世子一起走的?可有人跟着?我有什么打紧的,还有人害我不成。你们快去追姐姐,保护姐姐才要紧啊。” 易然:“……” 虽然我们也很想保护主子没错,但是…… “二小姐,你真的觉得主子需要我们保护吗?” 慕唯沉默了。 这沉默就是一把刀啊,狠狠的扎在了易然等人的心上。 易然抹了把脸,算了,认命吧。 另一边,容漓和商陆骑着马,挑了小路走。 他们的速度也不见有多快,离京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就在这段时日,京城传来消息,文帝病重,急召太子回京。 刚刚从登州启程的太子不得不弃了原来的计划,改走陆路,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太子回到京城那日,容漓和商陆在虎牢山遇伏。 容漓端坐马上,扫了一眼来自四面八方的埋伏,对方连掩饰都不曾掩饰一番。 她只觉得好笑:“我说,你们是有多喜欢虎牢山啊。” “杨将军,信阳部这是想反吗?” 杨将军分毫不惧,老神在在的看着正处于包围圈中的两人:“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他看向商陆,眼里尽是轻蔑,“我信阳部可不会效忠一个替身。” 132章 反正来日方长(大结局) - 弃女轻狂:王爷心尖宠 - 梅花半落 “噗!” 杨将军睁大了眼睛,却再也没有机会闭上了。 失去生机的躯体摔下马,发出重重的声响,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容漓慢吞吞的收回手,十指纤纤,不沾血腥。 “劝你们想好了再开口。”容漓淡淡的说道,又冷又燥。 杨将军身陨,他带来的部下集体萧瑟了一下,似乎被容漓这一招给威慑住了。 也就那么一下,杨将军的副将瞥见了二人身后沉默寡言的影子。 是杨将军留在商陆身边的钉子! 副将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他没有想到商陆竟然这么蠢,到现在还将这两人留着。难怪会被杨将军算计在这虎牢山里。 “你以为你们就赢了吗?”副将拔刀相向,直对商陆,冲他身后的两人喊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冒牌货给我抓起来,献到真正的世子面前,封官进爵,不在话下!” 那两人面上皆有动容,朝着容漓和商陆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副将似乎看见了希望:“快,快动手!” 那两人果然动了,在副将期待的视线中越过容漓二人,长剑出鞘,直取副将心脏。 就在副将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其中一人掀下面上的伪装,不是隐殇是谁。 而另一人,自然就是隐锐了。 在二人身后,一记信号弹突然升空,月上栖凰,势不可挡。 …… 战火很快烧到了京城,宫门紧闭,荣亲王最后以太子逼宫,救驾勤王为名出兵,控制了整座皇城。 慕唯在易然的护送下日夜兼程,赶到京城郊外时,京城火光连天,黑夜亮如白昼。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附近戒备的守卫,情报阁的人十分警觉,立即将消息递给了易然。 “不能再往前了。”易然思量一圈,还是决定带慕唯退守云阳城。 “不行,姐姐大哥还有城弟都在里面……” “二小姐,那里面就是神仙打架,你过去非但帮不了忙,只会添乱而已。”易然拦住她,态度非常强硬:“主子走之前有话交给二小姐,二小姐现在可以听一听了。” 慕唯脚步一顿,突然有点怕:“她说了什么?” “主子说,若二小姐闲得慌,不如好好想想,待她此番回来后,二小姐何去何从。” 易然一板一眼的说道:“二小姐应当知道令堂的身份。令堂乃是月栖宫前任宫主,你和主子都是令堂的血脉,同在月栖宫有一席之位。” “此事一了,主子不见得还会再回月栖宫,那二小姐呢,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慕唯从没有想过那么多。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她还有任务没完成。 慕唯脸色一白,是啊,她还有撮合男女主的任务…… 册册:“……谢谢您嘞,这个时候还能想起我来。” “对不起!”慕唯泪流满面。 她呐呐地问易然:“姐姐有说她以后要去哪里吗?” 易然很自然的接道:“自然是留在情报阁的。只是回去哪里,那就不知道了。主子一向不喜拘束,大概是四海为家吧。” “是……跟陆世子一起吗?” 慕唯问得太迟疑,让易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二小姐是不喜欢陆世子?”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生怕易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慕唯急忙否认,“我我我就是有种感觉……”可她一看易然的反应,大概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了。 我的天哪。 她在心里呐喊,容漓喜欢上了商陆?这剧情偏了呀! 可竟然意外的不难接受,好像内心深处就有个声音很早之前就在告诉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 这一夜,京城尤其不平静,狼烟起萧墙,杀声震天。 待一切杀戮渐渐平息,一夜过去了。 容漓站在遍地横尸中,东升的初阳稍来一线光,落在她纤瘦单薄的肩头上。 荣王兵败,皇宫血洗,早朝的钟声响彻,在家中惶惶一夜的朝臣战战兢兢的上朝来,文帝身边的禄公公展开圣旨,一番痛斥后便是论功行赏。 文帝病重,太子监国,这一场血洗的风波才勉强近了尾声。 容漓脚步慢慢,一步一步走得小心又郑重。 她来到商陆面前,抬头看他,姣好精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欢愉而内敛。 “走啦,小哥哥。” 商陆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走吧。” 容漓抬手覆上,重重松了口气,“信阳部你熟悉,你觉得他们迎回小孩儿,是认真的吗?” “虽有异心之人,但信阳旧部多是先信阳王旧人,对信阳王忠心耿耿。二公子是真信阳王血脉,与我自然是不同的。”商陆早知此事,此时说起来,风轻云淡的,没多大情绪。 这叫容漓心里一阵难受。 他在南楚过得如此艰难,处处遭人算计,受人桎梏,临到头来,却是替人受过。 感觉到了容漓情绪的低落,商陆反而释然了,揉了揉她的头:“若非如此,我怕还无法这么容易脱身呢。” 容漓哼道:“区区一个南楚京城,还困得住你金钱篓阁主吗?” 商陆一怔,随即笑开:“你果然知道了。” 容漓嘁了一声,嘴上说着“这又何难”,可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难了。 太子监国第二日,信阳府已人去楼空,月栖宫黄长老等人亦不知其去向。 黄长老只好领宫主令,独自与太子相商联姻一事。 苍溟夜听说后,匆匆赶到信阳府,果然大门紧锁,再无人应门。 他又去了梧桐商行,去了药安堂,见到方秦、桑荨等人,都问不出来容漓的下落。 苍溟夜定了定神,听从方秦的建议,去了颜老府上找慕衍。 慕衍沉吟片刻,终于在苍溟夜期盼热烈的视线松了口:“漓妹妹和商陆的确是离开京城了。” “那,慕唯,她也跟着走了?” “是。”既然开了口,慕衍也不想隐瞒了,说:“离开许州之时,二叔曾说过,让唯妹妹务必紧跟漓妹妹左右。城弟跟着武师傅历练未归,我又要准备秋试自顾不暇,自然是让她跟着漓妹妹能叫人安心些的。” “可有说要去何处?”苍溟夜急急问。 “具体去何处不知,但漓妹妹说商陆有一样很贵重的东西丢了,他们要先去凤台城找找。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让容漓跟着跑腿的?苍溟夜想了一夜没有想不通。 但他想通了另一件事,连夜就让人去办了。 荣亲王造反被捕,因种种原因,苍溟谦并未受到牵连,只是敕封被夺,荣亲王府荣华不复。 苍溟夜离京那日,他前来送行,形容憔悴不少。 “我如今这处境,谁都想着是我先走,怎么还让你赶前了。”苍溟谦苦笑一下。 平、荣二王府争斗多年,苍溟夜与苍溟谦兄弟二人的感情却未曾受到影响,今日苍溟谦受其父牵连,前程堪忧,苍溟夜心底也是一片唏嘘不已:“你若是想走,这京城有谁能拦得住你。” 苍溟谦摇头:“商陆走了,你也走了,我若再走,太子身边就剩徐林那个小纨绔了。” 他说:“所以啊,等你找到慕唯妹妹,就快些回来吧。” 苍溟夜笑了笑,心里有多少无奈只有自己知道了。 荣亲王府败落,太子监国,平亲王府的势力却没有分毫折损,多少人的视线都落到他父子二人的身上。 若今日他不自请离京,做出不理朝事的姿态,难保他日的平亲王府不会变成今日的荣亲王府。 另一边,容漓一行如计划的一般游玩到了凤台城,刚坐下就接到夫若传来的消息,月栖宫果然另有动作。 “容留白还是进京了。”容漓持起酒杯,酒水晃荡,在阳光下折射璀璨光辉。 看来月栖宫与南楚联姻是势在必行了,而联姻一成,南楚出兵北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战将起,山河飘摇。 容漓招来易然,将东西交给他:“带给夫若。” “若留白和太子能成,便让他亲自送到留白手中。就当是我送她的贺礼吧。” “主子,这……”易然微微诧异。 他跟随容漓日久,自然知道容漓一直在收集月栖宫十万大军的名册,其中有在伍将士,也有后备营里的工匠,甚至有容漓多年所学,如火药、弓弩等,他甚至还翻到了言夫子绘制的山河图,商陆编制的五行八卦阵。 “交到留白手中,至于如何利用,用于何途,便是她该考量的事了。” 容漓如此说了,易然只得听命行事,带着东西走了。 商陆就坐在旁边煮茶,容漓交代易然的一席话他都听得清楚,“你这是要当甩手掌柜了?” “谁说的?”容漓接过茶来慢慢品,“我这不是要陪你去望断崖找你那叫珍贵的宝贝吗。” 容漓半真半假的叹:“我可忙着呢。” 商陆笑笑,不与她辩。 反正来日方长。 夏日阳光灿烂,绿树成荫,慕唯绕着院子跑,手里摘了满满一捧鲜花回来,说要给容漓编个花环。 容漓嘴上嫌弃着,却还是耐着性子看她捣鼓。 屋外的阳光落在她的眼里,散了满眼星河。 她本来想跟慕唯说苍溟夜离京寻她来了的事,可瞧着她兴致勃勃的脸,又歇了这个心思。 不急。 容漓想。 反正来日方长。 正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