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一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提示:序章介绍主角苏醒的前因,喜欢直入正题的读者可跳过】 夏日清晨,空气很好。 晓城郊外的苏氏庄园内,一身素纱轻衣的苏洛荆抱着小檀木箱,早早来到后园。 她粉黛未施、发髻轻挽,赤足踏着曲折的鹅卵石小径轻盈行走,左手皓腕上红绳系着的那枚小铜铃一路不曾发出声响。 行至池边,微风徐来,水汽中带着荷花的馨香,丝丝缕缕,幽幽不绝。池塘甚大,活水潺潺。岸边的湖石层峦叠嶂,池中也散落几方高出水面寸许的青石。 苏洛荆轻巧一跳,跃过十余米水面,落脚在一块青石上,踩着石头再连跳几次,就到了池心四面环水的凉亭。 凉亭造型质朴,没有重檐、斗拱和栏杆,不过四根石柱顶着一个石质六角亭盖,粗犷的风格与繁复精致的江南园林颇有几分不协调。 亭下陈设简单,不过一案几、一香炉、一蒲团。 苏洛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把檀木箱放到案上打开,取出一束蜀中顾大师亲制的醒神香。 她把线香插进香炉点上,薄雾般的轻烟袅袅升起。 其色纯白,淡若透明。 苏洛荆调整姿势,挺直腰板,摆了个莲花坐,开始冥想。 她不是初学者,无需闭眼专注呼吸或重复咒语,仅仅盯着眼前的线香火头片刻,就能放空入静。很快,感应中的身体无限下坠,精神轻易地从桎梏中脱离出来。 肉身好似消失,精神无限延展。 蒲团、凉亭、池塘、园林都成为“我”的一部分。苏洛荆凝神聚意,眼前的世界渐渐褪去颜色和形状,只剩一个光点。 光点渐变成亮斑,再变成更大的光圈。光圈中重新有了线条、颜色、形状。线条交叉,色块组合,一扇门的粗胚成形了。 她不是瑜伽修者、佛道信徒,观想之物既非放松身心的沙滩花园,也不是什么神圣高渺的伟大存在。 这扇门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冥想之门。 每个人的冥想之门都独一无二,模样来源于自身记忆。苏洛荆选择父亲的书房之门,是因为那扇门代表着知识与神秘。 醒神香的味道醇和细腻、清新淡雅,让冥想者的意志更加专注,门的细节也愈发分明:樱桃木,棕红色,纹理细腻,古铜把手、欧式雕花…… 她想着要推门而入,一只手便从虚无中凝聚出来,握住了门把手。 接着,她的小臂、上臂、肩颈、头颅、胸腹、腰臀、双腿也依次显形。一件素纱轻衣裹住了她赤裸的身体,左腕的红绳铃铛也分毫不差地还原了。 父亲说,这种“自体形象投射”也许就是古籍所载的阴神。 苏洛荆推开门,门后只见一片虚无。 她没有片刻迟疑,向前迈出一步。 冥想之门瞬间消失,苏洛荆已身处一处密闭房间。 屋内装修考究,家居奢华,似乎只是寻常富人家的卧室。 房间正中一张空荡荡的多功能病床和旁边的生命维持装置与那些真皮沙发、水晶吊灯格格不入,带着几分衰败的气息。 这里是苏洛荆的“冥想之屋”,是她十余年精神修行的结晶。 在这间屋里,她掌控所有的物理法则,可以如上帝般凭空创造或毁灭一切事物,可她偏偏将母亲临死前居住的卧室具象了出来。 屋子三面是墙,一面是落地窗。她走到窗边,拉开白色纱帘,让秋日午后的暖阳斜斜照射进来。窗外有个小花圃,母亲身体还好时种了许多玫瑰。眼前的园子里却杂草丛生,玫瑰花枯萎了大半,看起来很是萧条。 苏洛荆当然知道窗外并没有花圃,外景也只是具象的一部分。萧条则是心绪的反映,颓乱的玫瑰园和母亲的病床,是她始终不肯放手、不愿忘怀的记忆。 冥想之屋外的真正模样,是末日般的扭曲废墟。 那里是“墟界”,全人类【集体无意识】形成的世界。 苏洛荆曾不止一次离开冥想之屋,去外面探险,发现那个无边无垠的世界比地球广阔了千万倍! 墟界并非从来就有的古老存在,而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蓬勃展开后,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最早发现墟界的人是英国散文家托马斯・德・昆西,一位著名的鸦片吸食者。这位长年遭受病痛折磨的可怜人经常在服药后陷入虚实难以分辨的幻觉中。 在1807年给自己的诗人好友威廉・华兹华斯的一封信中,他提到自己在某次“旅游幻境”时,得了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并将其“带回了现实世界”。 信中说,那东西在物质界“化作一团雾气,融入了手边的空药瓶”。他多次向“小瓶子注入清水”,瓶中水总是“尝起来像掺了鸦片酊剂的尼加斯酒”,并能“暂时消除我的牙痛和胃痛”。 后世研究者公认,那个出产“德昆西小药瓶”的幻境,就是墟界。 墟界依托物质世界存在,又超脱了物质界,由地球上无数人类散逸的精神愿力汇集、凝结而成。那里充斥着无数个体的“情结”和大量人类精神文明的遗迹。它们杂揉、交织、纷乱、瑰丽,孕育出一件件珍奇的遗宝。 自从德・昆西发现了这个世界,全球各地不断有宗教人士、冥修者、药物上瘾者在机缘巧合下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扭曲之地。 墟界诞生的意义之重大远超“地理大发现”。它彻底改写了历史的走向,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从此,芸芸众生无不对其心生好奇,但唯有成年累月以存想秘法修持者才有机会一窥墟界真容。 苏洛荆,正是其中一员。 她六岁得父亲传授,修行堪称天才。 七日【初静】、半年【观照】、三年【凝神】,十八岁连受母亲去世、父亲失踪的打击,返回晓城老家,机缘巧合下登堂入室,成功【入冥】。 入冥,是指修行者能够推开冥想之门,进入墟界。 入冥者皆能具象出一个“冥想之屋”,锚定于墟界,作为“自体形象投射”往返物质界的中转站。 苏洛荆入冥后就开始独自探索这个扭曲、荒凉的世界,两年来撞见不少“魇兽”,长了不少见识,就是收获寥寥。 雾妖、影魔、凶傀……许多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她的“自体形象投射”也多次受伤! 须知,在墟界所受的伤害会“反映射”至物质界的肉身,倘在墟界身死,物质界至少要大病一场;若是运气差些,被搞得魂飞魄散,肉身甚至可能成为“植物人”,再也无法唤醒! 但苏洛荆从未恐惧。 十余年的修行将她打磨成了一个意志坚定的年轻人。母亲的逝世、父亲的失踪都成为她继续探索墟界的动力。无论历经多少次失败,她始终怀抱希望,期待奇迹降临。 收拾起忧愁的情绪,她念头一动就让“心象风景”里的花朵恢复了生机,重新绽放。 再望向旁边墙面,墙上立刻多出一道科技感十足的闸门。闸门自动打开,后面是太空飞船气闸舱一般的隔离室。 这是冥想之屋精神防护的具象化。她步入隔离室,闸门在身后关闭,外舱门随之开启。墟界的空气瞬间涌入,彻骨冰风让气温迅速降至冰点。 墟界的物理法则,数学逻辑和物质界大致相近。“自体形象投射”跟肉身一样拥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五感,第六感也许更敏锐一些。 苏洛荆感觉寒冷,贴身的素纱衣便立即转成火红的颜色,散发出阵阵热力,温暖着她的“身躯”。 素纱衣又名“火浣锦织”,作为【墟界遗宝】,基本能力就是抵抗严寒, 遗宝在物质界仅能有限度地增幅修士干涉现实的能力,在墟界却能赋予人类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著名的“德昆西小药瓶”在物质界只能制造出少量“药酒”,短暂地消除病痛;在墟界却能凭空催化动植物超速生长。 遗宝是墟界的馈赠,也是罕见的奇迹,但并非所有冥修者都能有遗宝傍身。 苏洛荆是幸运的。母亲去世前,给她留下了素纱衣、红绳圈、铃铛三件宝物。 在遗宝的保护下,她走出了隔离室,外舱门在身后关闭。 一个破败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天空中不见太阳,墟界里充斥着来源不明的天光。 坍塌的高楼、扭曲的道路、断裂的高架桥半掩在堆积的黄沙下。 苏洛荆站在十字路口。附近的街道空无一人,废弃的车辆胡乱停在路边,店铺全都关门落锁,到处积着一层厚厚的灰烬。 任何一个晓城居民都能认出这里是本市的繁华中心,“玉兰大道”和“走马街”的交叉口,只不过因为沙化沦为了废墟。 晓城人的精神世界少不了晓城元素。 墟界虽为整体,仍因人类聚居和文明分布而拥有地域性。 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因为物理距离接近和相同的生存环境,散逸的精神力更容易纠结,集体无意识之下,形成墟界中大量的当地元素。 这类本地风景可不像“自体形象投射”那样精确。除了废墟化,它们的大小、位置、状态都失真而扭曲。 即便如此,只要细细分辨,晓城人气极高的“悦达商业广场”、情侣最爱散步其间的“临江观景道”、省级示范中学“晓城一中”……都能一一找到对应的形象。 作为江南城市,晓城临江傍水。依常理,即便崩坏,也不应被黄沙掩埋。然而,废墟的沙漠化并非毫无来由。 晓城史上多次遭遇河流改道,有大量泥沙沉积,凑巧碰上地壳抬升,并季风气候给力,再加上当地政府为开发“沙洲旅游”故意放纵,诸因合一竟形成了十几万亩罕见的江南大漠。 对这个缺乏工业的三线城市来说,南郊“江南沙洲”是首屈一指的城市名片。沙漠化不可避免地成为墟界晓城的特色。 苏洛荆对这幅景色早就见惯不怪。 她仰起头,看见一树灿烂的花;转过身,身后是一棵十几米高的白玉兰。冥想之屋已隐匿无踪。 在墟界,修士可将自己的冥想之屋锚定于各种物体:一辆没轮子的卡车、一只肮脏的垃圾桶、一棵漂亮的树、一盏奢华的灯…… 锚点一经确定,极难更改,最初的选择必须十分慎重。 苏洛荆选择的,正是这株生长在柏油马路中间的白玉兰。 被她选中前,这棵树早已枯死,树上经常蹲着成群的乌鸦。成为冥想之屋的锚点后,它永远处于最美的花期。 洁白无瑕的花朵密集盛开,犹如片片雪压,银装素裹。 到处灰蒙蒙的世界里,唯有一棵白玉兰色彩分明,耀目夺人,宛如一副水墨画里用朱砂点了一朵牡丹,美丽、鲜活、诱人,又有些突兀。 墟界中这般张扬绝非好事。璀璨的光彩意味着精神力正白白流失,既是浪费,又容易引来魇兽围攻。苏洛荆第一次进入墟界时,就吃够了这种苦头。 她默默收心摄念,降低向冥想之屋的精神力供应,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精神连线。那满树的绿叶白花便逐渐失去颜色,变得跟周围环境一般,灰扑扑的了。 消除了隐患,苏洛荆终于出发。 上一次进入墟界,还是半个月之前。 当时她正要返回物质界,却遇上了一场罕见的墟界大地震,一切景物都轻微摇晃起来。她放出法力感应,测算震中在两千公里外。虽然好奇心大起,但由于在墟界已停留太久,她必须回归修养精神,只得割舍探索的欲望。 这回卷土重来,苏洛荆正要去震源瞧个清楚,查清真相。 她有素纱衣加持,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下载免费阅读器!! 序之二 玉枕山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脚不沾地,举步生风。 苏洛荆纵跃之间动辄十丈,轻纱衣袂迎风翩跹,姿态优美不似凡人。 当“星火遁”全力发动,三百多公里的时速立刻带起狂风,卷起了大地的灰烬。倘有人从高空俯瞰,大约会以为有条灰色的巨蟒正穿行在荒原上,蟒蛇的头部则是一团疾火流星的红芒。 一开始,很难从路途两侧的风景中察觉地震造成的破坏。因为墟界本就破败,到处都是废墟。 行至千里外,墟界地震的恐怖才显露狰狞。那里已经没有了废墟,什么扭曲的城市,衰败的乡村,枯萎的森林,干涸的湖泊……全都不复存在,就连山丘沟壑这样的地形高低差都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一望无尽的沙原和覆盖其上的厚厚灰烬!越靠近震中,灰烬堆积越高,从没过脚背,到没膝、没腰、没胸。 倘若没有素纱衣附带的轻身效果,苏洛荆必定会陷在松软的灰土里进退不得,后悔怎么没有早点把好奇心一把掐死。 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素纱衣让她获得了踏雪无痕的异能,她也就一口气跑到了两千公里外。 两千公里,在物质界已超过首都到香江的直线距离;在墟界,却不过刚离开晓城的区域范围。 晓城是洪州市的下辖县,从县城到洪州市中心不过六十公里,中间隔着一个“禾下区”。 禾下区出名的“玉枕山”最高海拔不足两百米,在墟界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奇峰,可称雄异险峻,是墟界中的地标性山体。 苏洛荆越是靠近目的地,地面积灰越浅。经过砂砾石滩的过渡,一片薄雾蔼蔼的草原展现在她面前。 风不知从何而起,吹开雾蔼,露出远处玉枕山的真容。 让她惊奇的是,明明震源就在左近,山体却矗立如昔。荡平一切的大地震似乎有意绕开了这座历史名山。 此刻的玉枕山,俨然一座圣洁的神峰,从上到下散发出淡淡光芒。 山中千峰滴翠,万木浓荫;仰首望,山巅堆雪似白头,间有苍松寒梅、冰裹桃红;飞泉叠瀑如银河倾泻奔流而下,又分散无数涓涓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山那边的湖泊。 湖面广阔无垠,远远望去,波光粼粼,仿若一面银镜,倒映着山光天色。 苏洛荆不是第一次来玉枕山,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仙境! 从前的墟界哪有什么美景!山固然高,峰固然险,但到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山侧只有淤泥沼泽,山间则是地穴深谷,不时有岩浆四溢,说是地狱都有人信! 眼前情形,未免太过稀奇。 苏洛荆停下脚步,有些踌躇。 玉枕山这番变动,多半有遗宝出世;但动静这么大,定会引来不少洪州一带修士。 她半月未入墟界,头啖汤是喝不到了。 这时候去凑热闹,很可能找不到遗宝,反遇上魇兽! 可那苍翠欲滴的绿意着实诱人。父亲笔记中提到,墟界中的生机,要么是修行者散逸的精神力,要么就是遗宝在不自觉释放威能。能让整座山恢复生机并泽及周边的遗宝,至少是“福地”品级。 既然生机仍在,遗宝一定也在。 还有机会! 苏洛荆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脚下一顿,飞身再起。 越是靠近,她越察觉到一股愈来愈强大的灵压,星火遁不得不慢了下来,素纱衣的颜色也愈发黯淡。临到山脚,她甚至被逼得只能用普通人的步速慢慢行走。 物质界有三条登山道,墟界里也应有三条山路。不巧的是,其中两条在投射中扭曲,被悬崖峭壁层层截断,成了多级瀑布。 若能运用遁法,这点障碍自是难不住她。但身处灵压之下,苏洛荆不得不选择仅存的山路,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 好在山水风景优美,缓步其间倒也心旷神怡。她行走在林荫小道,偶尔跨过一条窄窄的浅溪,看到水中有鱼儿欢快地游动,耳畔不时传来蝉噪鸟鸣,对遗宝的期待变得更加强烈。 这福地竟连鸟雀鱼虫都化生出来了! 山路曲折回环,走了两小时还没到半山腰。以往有宝衣加持,她奔行千里只当等闲,这次只爬了会儿山就觉得十分疲惫。正想着休息一阵,一成不变的青石条阶上出现了某些让她心生警觉的东西—— 一滩滩灰烬,乍看好似燃尽的柴薪。 苏洛荆看得真切,非常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影魔,魇兽的一种,能隐藏在阴影里发起偷袭;独立显形时,为类人形态,通体黑气包裹,水火不侵,刀斧难伤,须以法术驱除体表黑气,迫出真身,方能消灭。 两年来,她多次遭遇各类魇兽,深知影魔乃其中最难缠的一种。彻底杀死影魔极费功夫,打赢也没有好处,不像游戏里打怪还会掉宝,影魔被杀死只会变成一滩肮脏的灰烬! 就像她眼前的这样。 她心中警兆大升,举目向上望去,山路上的灰堆又何止百数! 究竟何人在此消灭了大批影魔? 用的什么手段,如此干净利落? 她右手轻抚左腕红绳,下意识地想将“火云链”释放出来护身,但红绳毫无动静,这才记起身在“福地”级遗宝的灵压之内。 她又试着晃了晃手臂,看能否摇响铜铃。清脆的铃铛声响传遍了幽静的山林,全无半分法力痕迹。 遗宝全部失效,苏洛荆心头不免忐忑,但事已至此,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登山。 影魔的残骸越发密集,有些路段黑灰甚至遮蔽了青石的本色。行过十几分钟,她已避开石阶上一千多堆灰烬,让人不免怀疑是否方圆千里的影魔都被聚歼于此了! 等到石阶重新干净起来,苏洛荆快走几步,绕过一道山梁,终于见到一块山间坪地。坪地正中建有一间草堂。 说是草堂,实为草棚。大木为柱,茅草做顶,竹帘纻帏,四面透风。草堂周围密植翠竹。要继续向前,只能穿堂而过。 苏洛荆小心上前,挑起帘子,里面空无一人。 堂中立着一块碑,上面刻了半首诗,诗曰: “人事千头及万头, 得时何喜失时忧。 只知紫绶三公贵, 不觉黄粱一梦游。” 苏洛荆熟读唐诗宋词,自然知道此诗乃苏轼所做。 物质界玉枕山的半山腰,也真有这么一间草堂和一座石碑,刻着着这首《被命南迁途中寄定武同僚》的前四句。 立碑的缘由,她也略有所知。 野史传言,本朝太祖“周星垣”晚年巡行天下,游至此山,忽然口诵这四句诗,念完之后,登山拜庙,当晚就驾崩了。 官方不承认这种说法。正史言之凿凿,称太祖退位后,南下庐山清修,以高龄薨于简寂观中。毕竟死于道中这种事难免让人想起秦始皇,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史家也不得不为尊者讳。 不过,野史的生命力总强于正史。世易时移,后人穿凿附会,认为太祖是在玉枕山顿悟人生虚幻,才会驾鹤仙游。甚至有人将其看作太祖至神至明的证据,碑文就这么立起来了。 苏洛荆稍稍驻足,把诗读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便从一侧走过,准备离开。 刚挑起竹帘,清风乍起。草堂东的瀑布激起的水花被吹拂到她的面庞上。苏洛荆微微侧脸,还是没有躲开,但她眼角的余光却在无意中瞥到了什么。 石碑背面有字! 物质界的石碑背面是空无一字的,这一点她非常确定! 苏洛荆急忙转身,定睛看去。却见背面碑文写着:“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 一目十行看下来,她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神功秘籍,而是唐朝著名传奇小说《枕中记》的原文,也就是后世所谓“邯郸梦”、“黄粱一梦”的故事原型。 墟界的景象是现实的扭曲,有苏轼的诗在石碑正面,背面多出个《枕中记》也没什么稀奇。 苏洛荆有点失望,摇了摇头,离开草堂,继续向上。 续行片刻,路没了。 青石梯的尽头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坪地,还有一面对着来时的路。山壁异常陡峭,接近垂直,崖面光洁如镜,连可供攀缘的藤蔓都没一根。 见鬼了!明明刚到半山腰而已! 她上山前看得清清楚楚,这条路绝对是通达山顶的! 苏洛荆心下起疑,眉头渐凝,缓缓上前。 只见两亩见方的坪地中,坐落着一个寻常的农家小院。院墙由土垒成,只有成年人胸口高。走近土垒,能清楚看见院内情形。 各屋门窗都敞开着,隐约能看出主厅、卧室、书房、茶室的内部格局。主厅门上挂着一块匾额,是草书的“审雨堂”三个字。 院中另有厨房、水井、菜地及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槐树。槐树枝桠茂密,亭亭如盖。树下有一只黄毛巨兽侧卧,正酣眠如雷。 虽然无人在家,这院落却让她不禁联想,相信“审雨堂”主人必是位与世无争的隐逸之士。 苏洛荆不愿打扰别人,转身往来路走回去。 走出百余步,她浑身一激灵。 “我怎么忽然就想回去了?” “这般轻易放弃,绝非我的性格!” “莫非是心灵暗示?我被人诱导了意志!” 苏洛荆猛地转身,再次坚定地走向那小院。她确信山路一定还存在,只是被审雨堂的主人用障眼法隐藏起来了。 来到院前,她抬手便要敲门,忽而又把手臂放下。 “敲门干什么呢?又没人在家。干脆绕过去吧。” 她沿着小院墙根环行一圈,回到了原地。 “咦?果然没路,还是下山吧。” 苏洛荆拾阶而下,走回草堂处,被石碑吸引,呆呆伫立,把《枕中记》翻来倒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又一个激灵。 苏洛荆再次清醒。 “精神干涉的程度更深了,醒来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她这才意识到那农家小院并不简单。 看似毫不设防,实则在无声无息间控制来客,将人“自愿”驱离。也许主人没有恶意,只是不希望被打扰。但这种戏耍,令苏洛荆恼怒起来。 “修为高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的思维吗!” “不想被打扰,就别把房子修在山路上啊!” “不让我过,我还非过不可了!” 苏洛荆怒气冲冲,再次上山。她很清楚再次失败的后果可能不止被扔回草堂,而是直接下山了。 回忆起第一次被驱离时的站位大约距院墙五米,这回为保险起见,她走到距墙十米便停下脚步;然后目视围墙以为基准,始终保持距离,迂回绕过“催眠”区,无惊无险地来到院后。 抬头一看,哪有什么高耸绝壁! 山势虽险,青石阶梯可不正在眼前好端端向上蜿蜒着么! “那审雨堂主人果真设了障眼法!不是好人!” !! 序之三 陈老道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苏洛荆愤愤踏上石阶,小跑起来,越跑越觉得步履轻盈,似乎越向上,灵压越弱。不过减弱相当有限,还不足以让她突破压力、运使遗宝。 直到一个半小时后,她登顶“归峰”。 踏足山巅的瞬间,灵压突然消失,素纱衣和红绳铃铛全都恢复了力量。 “要是我能踏空飞行,就可以从高空直接降落,也省了爬坡的辛苦!”她胡乱想着。 山巅积雪深厚,结成了冰层。 百尺见方的平台上,除了一块丈高的花岗岩外别无他物。石头上刻着“当归”二字,正是此峰名字的由来。 玉枕山制高点是“归”、“妙”二峰,其中“妙峰”更高,“归峰”稍逊,但也相差无几。既然要登顶,还是应当向妙峰进发。 在物质界,二峰相距甚远,并无联系;在墟界,两者却仅有百丈之遥,山巅以铁索桥连结。桥的底链上没铺木板,桥身正在呼啸山风中剧烈摇摆,过桥似乎危险重重。 对于本领高强的探险者来说,踩着铁链凌空行走并非难事。苏洛荆视线一扫,已确定了中途换气的落脚点,正要腾身而起,心头忽然一凛,只觉身后寒意逼人,火浣锦织也有些抵挡不住。 她猛地回头,目光敏锐投向不远处的岩石。 山石一侧,果然有位面容白净、身着道袍法衣的老者闭目打坐。 “他在这儿坐了多久?怎的刚才没发觉?” 她压下心中惊惧,遗宝“火云链”已然发动。 红绳圈骤然断开,脱离左腕,见风就长,在空中化作一条十几米常的绸带,环绕身周三尺,犹如赤龙护身。 绸带一端系着一只锃亮铜铃,仿佛龙首。 苏洛荆檀口微动,轻吐真言。破幻铃随即振响。 拳头大小的铃铛爆发出无形的波动,震撼的钟声敲响在所有生灵的心底。方圆十里内,雪底的蜈蚣、竹林的田鼠、灌木从中的夜莺……都被惊动,疯狂窜出巢穴,远离此地,挣命似的逃离。 破幻铃音庄严浩荡,如晨钟暮鼓,破一切邪祟,在母亲手中是一件强大的遗宝。可惜苏洛荆修为尚低,尚不能全然发挥作用,最多迟滞一下魇兽动作,吓唬吓唬山间虫豸。 那道袍老者纹丝不动,双手仍结成太极印,缓缓睁开了眼,口中吐出白气如箭,良久不散。 苏洛荆注意到此人身周皆为深蓝色冰晶,不寻常的寒意正源于此。 她后撤两步,仔细端瞧,却是一怔。 这老人她认得! 陈洞禹,爷爷的好友,也是一位火居道士,大概剑术很好。 陈老常到苏氏庄园拜访,还送过苏洛荆礼物,墟界中相逢倒是第一次。虽然相貌与物质界的真容相比有些变化,但那傲然卓群的气质和一身凛然的剑意绝对错不了! 传统佛道修行方式繁多,境界划分众说纷纭。陈老的实力并不为多数人所知,但苏洛荆的爷爷曾提到,此人修为层次相当于冥修者的【神游】。 神游境在入冥境之上,是指冥想之屋解除锚定、融入自身,成为“投射”的一部分,相当于拥有一个随身空间,用于隐匿身形,也极为方便。 方才若非寒意侵袭,苏洛荆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她放下戒备,却未收起火云链,小声问候道:“陈老,陈老?” 陈老似乎遇到了大麻烦,面色青灰,表情忽而狰狞、忽而沉静,手中印诀也有些走形。 良久之后,他轻哼一声,似是答应,又似隐含着痛楚。 苏洛荆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却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了两个字,“敲……钟!” 敲钟?敲什么钟? 她愕然四望,心想哪里有钟,忽然醒悟陈老说的是破幻铃。她这遗宝本体虽然不大,却能发出黄钟大吕般的声响。一般人听到,都会误以为是在敲钟。 如果破幻铃音对陈老有帮助,那就敲吧! 归峰之巅再度响起钟声。 一次、两次、三次…… 陈老的脸色开始好转,狰狞的表情渐渐消失。 苏洛荆继续振铃……十次、十五次、二十次…… 破幻铃不像素纱衣那般节能,精神消耗很大。待到振铃三十次,她已用去自身大半法力。 不能再继续了,否则没有足够力量回到冥想之屋!就算到此为止,回归物质界后,也要睡上一整天才能恢复精神! 幸运的是,陈老的状态也彻底稳定下来。 “可以停了,小苏!” 陈老撤去手印,两手按着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苏洛荆赶紧收起遗宝,上前帮忙。陈老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摔倒,多亏她眼疾手快搀扶住了。 陈老站稳之后,向她连连道谢。 苏洛荆心中全是疑惑,问起缘由。 陈老一声长叹:“唉――都是贪心害人!老道枉活七十有六,却没堪破心中贪欲。丢人,丢人哪!” 原来,十日前他进入墟界游历时,偶然发现了玉枕山异变,为探寻遗宝,便沿山路向上。到了山中,他同样遇到了那坑人的“审雨堂”。 陈洞禹精神修为高妙无比,却也跟苏洛荆一样着了道,接连两次被劝退。第三次,他终于发觉不妥,绕着小院走,才平安登顶。 当他抵达峰顶,只觉得心情愉快,功德圆满,干脆利落地退出了墟界,并在此后数日将玉枕山之事全然忘却,一次都没有想起。 直到四日前,他遇到一位同修好友,谈起墟界玉枕山近日的变化。好友说自己在山上被两次劝退,惊觉危险后直接下山,再也不敢回返,还劝陈洞禹千万小心,不要去冒险。 陈洞禹这才忆起他诡异的山中经历。不仅是前两次的劝退,第三次登顶明显也有问题! 入山的目的本是寻宝,两次劝退后。只因他自负本领高强,不肯放弃,“目的”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登顶”,登顶后又将此事遗忘。与之互为照映的是,他的好友被劝退后谨慎留心、不敢妄动,反能安全下山,保留记忆。 那审雨堂主人操纵人心的能力简直出神入化! 陈洞禹心思一动,决心再探玉枕山。 这回进入墟界,他直接从高空飞来,降落在归峰顶上。甫一落地,他就发觉三尺冰层下藏有重宝。 “重宝?”苏洛荆疑惑地问道,低头去看冰面。 三丈之内,除了冰色异常,没有任何宝物的痕迹。 “所以说是贪心哪!”陈老又叹了口气,“在重新踏上玉枕山的一瞬间,我就再次落入了精神操纵的圈套!” 在幻觉中,他看到蓝冰下有一把寒光熠熠的宝剑被冻结。根据感应和以往经验判断,那是绝品的“众生”级遗宝,距“福地”级只差一线。 陈洞禹爱剑如命,见此良材,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可他想尽一切办法,始终无法打破冰层。哪怕用上自家佩剑――遗宝“碧水剑”也未能在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于是,他打坐捏诀,静心感应,终于发现宝剑已经自生了灵智,三丈蓝冰应该就是此剑为了自保释放出的威能所致。 这么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陈洞禹修为深厚,随身空间,也就是所谓的紫府,容积甚大,倘若一剑削平山峰,把冰层整体收取,倒也装得下。但道家的紫府跟冥修者的“冥想之屋”一样,是重要的神魂居所,对外部精神入侵极其敏感,陈洞禹又怎敢胡来妄为。 直接把“剑灵”放入,怕是免不了一场神魂大战,紫府破碎都有可能,必须先将其降服。 “其实哪有什么剑灵,幻觉罢了!”陈老苦笑道。 这场与“剑灵”的心灵交锋,持续了整整七十天。他在玉枕山归峰之巅的冰雪里,也坐了七十天! “七十天!”苏洛荆惊呼,“墟界的时间流速是物质界的二十倍,那岂不是四天三夜,您的身体……” “肉身无妨,我进入墟界前,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弟子们见我迟迟不归,会给我输营养液。只是精神损耗太大……嘿,若不是小苏你的破幻铃,老道这回怕要交代咯!” “可是,陈老……我修为尚浅,破幻铃怎会有这么大威力?” “所以说,对方手下留情了,”陈洞禹满脸颓色,“他只在最初让我产生幻觉,就再没有出手。这七十天都是我自己折腾自己,精神分裂出一个“剑灵”跟自己打!所以,你的铃铛才能让我察知真相!破除幻觉!” “一次出手,幻觉就能维持七十天!”苏洛荆有些难以置信,“高人高到了这种地步?” “就这么高!”陈老沉重道,“你想想自己,为什么一根筋地往山上爬,别的什么都不管?稀里糊涂只想登顶,连寻找遗宝都忘了吧?” “好像真是这样……”苏洛荆醒悟过来,许多被莫名压制的意识渐渐浮出水面。 “所以赶紧回去吧,千万不要再来玉枕山!我也要退出墟界,歇息一段时日了。” “可是,”苏洛荆还有些不情愿,“这里有福地级……” “遗宝再好,也要有命拿!”陈老疲惫的表情中添了一抹严厉,“过几天,我去看望你爷爷,你要不听话,我可跟他告状!” “哦……”苏洛荆闷闷不乐地应了,“那我现在下山,原路返回。” “好,你快些回去!我先走了,人老了实在熬不住……” 陈老挥手放出紫府光门,抬脚走了进去。 苏洛荆见状,心中又生艳羡。 她若想返回物质界,必须回到锚点,从冥想之屋中转,着实麻烦。神游境界就轻松多了,冥想之屋解除了锚定,可以随时召唤,任意选择下线地点。 光门消散后,陈老已经离去。 苏洛荆没有急着回归,反而面露思索之色。 她决心再冒一次险。 那审雨堂疑雾重重,正等待着有人解开谜题,她才不会轻易被吓倒! !! 序之四 审雨堂的土狗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苏洛荆返回山间坪地,走到院门外十米外。 院中还是一个人都不见。 她正琢磨着用什么办法靠近而不被催眠,两扇黑色木门自己打开了。里头传出一声音量巨大的呵欠,听起来懒洋洋的。 “进来吧!”那声音道。 苏洛荆一时呆住了。 那声音又道:“刚才是你摇铃吧?还等什么,进来啊!” 苏洛荆觉得说话者的语气没有恶意,又想对方大概是高人,跑也跑不掉,不如干脆一些,未必就有危险。 她横下一条心,步入小院。 一进门,目光就被端坐大槐树下的巨兽吸引住了。 巨兽体型堪比一辆小型货车,浑身毛发短而细密,背黄腹白,嘴短额平,怎么看都是一条放大版的“中华田园犬”。 此前三次路过小院,她都没有对这明显异于寻常的生物产生丁点儿好奇和探究之心,想必也是此地主人施了手段。 苏洛荆走在它面前,必须抬头仰视才能看清那张憨厚的脸。 “好大的土――”她不禁感叹,但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土狗,是吧。”巨兽口吐人言。 原来刚才说话的是它,不是人! 苏洛荆连忙摆手,“我没有不敬的意思,绝对没有……” “无妨,”巨兽的表情十分平静,“我本就是主人养的一条土狗,有什么不能说。主人给我取了名字,你可以叫我‘大黄’!” “好的,大黄!”苏洛荆立刻爽快地称呼上了。墟界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一条会说话的狗算不上什么。 她侧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审雨堂,问道:“大黄,你的主人呢?” “主人不在,是我找你。”大黄慢吞吞说道。 “你找我?”苏洛荆满脸讶异,手指了指土狗,又指了指自己,“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帮个忙,”大黄诚恳道,“不过,要先等我卜一卦。” “卜一卦?”苏洛荆糊涂了。 “主人说我太笨,所以做决定之前一定要先算清楚。” “用卜卦算?” “还能用什么算!你是傻瓜吗?没读过《易经》吗?也许不该找你……唉,我还是先卜一卦吧。” 大黄抬起一只脸盘大的前足,爪子向上一挥,利风立刻切断了头顶几根树枝。枝叶“哗啦啦”掉落在地,差点砸到苏洛荆的头。 “一、二、三、四、五……” 大黄屈着爪子逐个清点枝叶的数量。 苏洛荆看着奇怪,问道:“你这是什么算法?六爻课、梅花数?不像啊!” “都不是!这是主人特意教我的简便排盘法,综合了各种算法精髓,还比它们更精确。”大黄昂首挺胸,语气十分自豪。 说完,它低头继续数叶子,忽然又变得懊恼起来,“唉,你不要找我说话,又要重新数!一、二、三、四……” 苏洛荆看它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这笨狗说什么“综合各种算法精髓”,其实就是主人对它的智力绝望,教了一种最简单的吧。 大黄好不容易数完每根树枝上的叶子数量,嘴里念念有词,叨咕了好一阵子,总算得出了结论:“咸:亨,利贞。取女,吉。这卦辞难道是说,主人要成婚?” 大黄抬起爪子,人性化地拍了拍自己的狗头,苦恼道:“大概不是这么解法……” 苏洛荆扑哧一笑,她可是能全文背诵《彖传》的,“《彖》曰:咸,感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我不知你卜的什么,但解成你家主人要结婚,也太实在了。” “对,对!《彖》好像是这么说的!”大黄连连点头,“天下和平,是个好卦。一定能成了!我刚才错怪你了,你一点都不笨,还很聪明!那件事交给你办肯定没错!” “等等!”苏洛荆抬起手掌,做拒绝状,“我可没说答应!” 大黄把头一歪,向下斜瞅着她,奇怪道:“卦辞都说了,你怎么能不答应!” 苏洛荆看这笨狗很好欺负的样子,笑道:“首先我不知道你找我干嘛;其次,帮你有好处吗?” “有好处,大好处!”大黄连忙解释,两支前爪交替拍地,蹦跳起来。 “什么好处,你先说!” “帮忙就送你一件法器!很好的法器,包你没见过!”大黄得意洋洋。 苏洛荆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也慢了几拍。 “莫非――这玉枕山的福地级遗宝,要送给我?” “什么福地遗宝,没听说过!”大黄摇了摇脑袋,“我说的是寒宵月冷剑,就藏在山顶的三丈蓝冰下!” “不是福地级?”苏洛荆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过――三丈蓝冰? 等等,难道……陈老看到的宝剑不是幻觉? 大黄见她沉思,撇嘴坏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那个陈老道,对吧?他是自作聪明,一开始把我留在剑上的‘心印’当成了剑灵,想要收服。结果心印自动反击,让他陷入幻觉,精神分裂。更傻的是,因为心印被攻击,寒宵月冷剑自敛隐形,他被你唤醒后,竟然以为寒宵月冷剑根本不存在,从头到尾全是幻觉,哈哈,太笨了!笑死狗了!” 苏洛荆瞠目结舌…… “那个笨贼跑掉就算了,反正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大黄一副惫懒的样子,“说回寒宵月冷剑,你想要吗?” “想要!”苏洛荆下意识地答道。 “好!”大黄不再蹲坐,四肢站立起来,“那就带我走一趟真界,哦,你们叫物质界!” “不可能!”苏洛荆脱口而出。 “你要反悔?”大黄呲起了牙。 苏洛荆连忙补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根本做不到,从来没听说过带活物回物质界的!” 大黄哼哼两声,道:“那是你见识少,从你的冥想殿借道就行了。” “你要进入我的冥想之屋?这……” “这什么?怕我鹊巢什么什么占了你的窝,夺你的舍?” “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苏洛荆小心仰望眼前的巨兽,发誓自己从来没想过一条狗也能做出如此类似人类的“鄙视”表情。 “你怎么能这样想!”大黄看起来气呼呼的,“真是猫头鹰抓了只死老鼠,怕别人来抢吓得呱呱叫!” 虽然它说的乱七八糟,但苏洛荆知道它用的是“鸱得腐鼠”的典故,遂忍俊不禁道:“你也要稍微了解一下人情世故啊!毕竟我们刚刚认识,骤然叫我以生死相托,换了谁都会有疑虑!” “我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了,”大黄不满地嘀咕道:“借道而已,话那么多,女人类真麻烦!” 苏洛荆把它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对这个小孩脾气的大狗颇有些哭笑不得。正琢磨着怎么说服教育对方,大黄忽然低头来了句“在这等着”,瞬间就消失了。 苏洛荆茫然四顾,不见狗影,立刻意识到跑路的时机到了。 她转身就逃,毫不拖泥带水。 刚到院门口,巨狗从天而降,堵住了去路。 “你要走?”大黄双耳后抿,皱起鼻子,似乎要发怒的样子。 “呵呵,哪有!”苏洛荆开始装傻,“我看这院门的木材不错,研究一下……” “你还挺有眼光,”大黄身体松弛,表情柔和下来,“这是建木,非常罕见,但是不能给你。要是主人知道家里门被拆了,肯定会生气。咱们说好了,我给你寒宵月冷剑,你带我去真界!” “这个,咱们是不是再商榷一下――” “接好!”大黄没有理会苏洛荆委婉的反对,大口一张就吐出一簇柱状水晶。 苏洛荆无奈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两寸长的水晶柱。 “这是啥?” “寒宵月冷剑啊!” “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大黄没有回答,高冷地别过了头。 苏洛荆把水晶端到眼前观察,只见水晶大部分区域清澈透明,核心位置却是一团不停转动的漩涡状云雾,持续在液态与气态间转换。 “这是……解离态?” 大黄傲娇地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苏洛荆一时有些眩晕,仍不敢相信是真的。两年来苦苦寻觅的墟界遗宝,就这样轻松地到手了一件,还是个绝品? 所谓解离,说的是获取墟界遗宝后,并不能直接使用,须将其带回冥想之屋“炼化”或者叫“规则侵蚀”,花费(墟界时间)百余日,使其变成云雾状态,也有称作“灵胎”。 修士的“自体形象投射”返回物质界时,可将灵胎一同“走私”带出。在物质界,灵胎是不可见的虚体,须附着在实体器物上发挥作用,比如刀剑、衣物、首饰…… 附体的过程也被称作“封灵”。 封灵完成,灵胎在物质界就重新拥有了形体。然后,修士再次前往墟界,遗宝会精确复制物质界的模样,产生新的投射形象,并附着在修士的形象上,成为衣饰、武器…… 这一出一进,是“祭炼”遗宝的必经过程。苏洛荆的红绳、铃铛、素纱衣都是这么来的。 那些完成解离但尚未附体封灵的的云雾态半成品,如果被带出冥想之屋,处于墟界环境中,则通常表现为水晶模样。 大黄送给苏洛荆的就是这种半成品! 苏洛荆盘算起得失风险。 大黄低头舔了舔她的手,舌头一卷就把水晶收回,吞下肚去,只留给她满手口水。 “只要你肯帮忙,宝剑就是你的!我都已经洗炼好了,省了你不知多少工夫!那么方便,你还不动心?” 大黄一副“你可占大便宜了”的语气。 苏洛荆心知肚明,如果对方没有使诈,那么它数息之内传送山巅、取出宝剑、将其解离、再传送返回所表现出的实力就相当可怕了。 那是接近“福地”级的遗宝。大黄将其解离用了多久?一秒?一瞬?一刹那?细思恐极! 直到此时,她才深刻认识了大狗的恐怖。 别看人家傻乎乎,还用公平交易的手段寻求同意;真翻起脸来,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哀叹一声,终于认命,“好吧,水晶我收下了!” 大黄高兴地甩起了尾巴。 !! 序之五 信任的条件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一人一狗很快商量好合作细节,达成协议后立即下山。 刚出院门,苏洛荆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眨眼间,屋舍、围墙皆已消失,小院变成空地,遍生杂草。 转回头,大黄已经走出很远。 大狗身宽腿长,走得极快,要不是照顾苏洛荆,估计早就自行传送到山脚了。 苏洛荆小跑一阵,追到狗头旁边,又问:“那个,大黄,我有个疑惑,就是——你为什么选我?” 大黄歪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向下。 苏洛荆继续发问:“大黄你看啊。从墟界地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我说的是物质界时间,墟界是三百天。这么长的时间,来玉枕山探险的人不在少数吧?那修为比我高的肯定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偏偏挑我来帮忙?这不合情理!” 大黄还是不回答。 苏洛荆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跟在狗头旁边,坚持用真诚的目光注视它。到了石碑草堂处,她当先穿堂而过,大黄紧随其后,低着头往门里拱,只是肚子太肥,硬是挤不过去。 苏洛荆扭头看到它的窘态,不由笑出声来。 大黄恼羞成怒,一个闪现,空间跳跃穿过了草堂,出现在她前方。 苏洛荆轻咳两声,止住了笑,继续跟上。 一人一狗翻过山梁,来到那段铺满影魔尸骸的石阶。 苏洛荆转换话题,锲而不舍地问道:“大黄,这里的魇兽是你杀掉的吗?” 这次大黄有反应了,简洁答道:“不是。” “那是谁干的?” “槐树。” “你家院子里那棵?” “嗯。” “那你说说为啥挑中我呗?”苏洛荆冷不丁又问起来。 大黄没有上当,淡淡道:“没啥好说的。” 它越是这样表现,苏洛荆越觉得有鬼。于是她一边走路,一边问东问西,跟八卦记者似得,各种旁敲侧击。 好不容易来到山下,大黄快被她烦死,只得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说!” “选你有两个原因。第一,你修为不高不低,既帮的上忙,又坏不了事;第二,你品行不错,在山顶不求回报主动帮助陈老头,说明值得信任!” “就这样?”苏洛荆还是有些不信。 “就这样!”大黄愤愤地转过了头,不想理她。 出了玉枕山,苏洛荆的遗宝终于可以正常使用。 她马上运起遁法,疾奔返程。大黄则蹄下生云,凭虚御风,好似闲庭信步,始终飘飞在她头顶,还时不时还向下丢一个白眼,嫌弃一句:“太慢太慢!” 苏洛荆权当没听见,仰起头,厚着脸皮提议:“黄黄你本事那么大,要不载我一程呗?” “你想骑我身上?”大黄投来愤怒的目光,“连主人都没骑过我,你竟然想骑我!” “哎,不骑不骑!我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苏洛荆毫无诚意地道了歉,赶紧加快速度,一骑当先,卷起滚滚烟尘而去。 大黄升起高度,继续跟上。 六小时后,一人一狗终于回到锚点,停在白玉兰树下。 苏洛荆稍事歇息,开始向白玉兰输入力量。 黯淡的植物重新变成烂漫的花树,光耀之中,白玉兰的形象渐渐隐去,一道隔离舱门出现。 苏洛荆的冥想之屋重现墟界。 她上前拉开舱门,进入之前,回头看向大黄,“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能全身而入,不然我这小屋就被你撑破了!你现在分出一缕神魂寄居在我的铃铛上,我会把它带回物质界,再帮你找一个载体。说起来,你喜欢雪纳瑞还是哈士奇?我家都有养哦……” “行了、行了,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不要啰嗦!”大黄不耐烦地挥了挥爪子。“快把手伸过来!” 苏洛荆递过左腕,亮出破幻铃。 大黄张口吐出一枚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玉珠。 珠子落到苏洛荆手上,化作一团浓雾,雾气渐渐凝聚,却是个一尺多长的模糊人形。 苏洛荆奇道:“大黄,你分魂怎么长这个样子?是不是妖怪都特别喜欢人类形态啊?” 大黄似乎有些紧张,反驳道:“管那么多干嘛,按约定做就是了!” 人形摇摇晃晃地漂移,缓慢地接近铃铛。 苏洛荆压制住遗宝的自生防御,任由它钻入破幻铃。这一缕“分魂”好似落入黑洞视界一般,被迅速扭曲拉长,以铃铛为中心不断向内滑落,直至彻底吞没,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分多钟。 “大功告成!” 苏洛荆晃了晃手腕,看铃铛没什么异样,便向大黄摊开手掌“剑呢?” 大黄低头吐出水晶柱,交给她。 苏洛荆满意地掂量了一下,转身步入隔离舱。 舱门缓缓关闭,她向大黄挥手作别,“走了哟,狗狗!” 大黄颔首致意,没有吱声。 舱门彻底关上,化作耀光,高大的白玉兰再次显形。 当苏洛荆的自体形象投射返回物质界,白玉兰的颜色晦暗下来。 大黄蹲在树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仿佛期待着什么。 墟界时间,二十个小时后。 白玉兰树又一次化作舱门打开,苏洛荆冲了出来。 “大狗你骗我!” “发现了?”大黄一脸平静,显然早有预料,“这么快就回来,精神受得了么?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休你个狗头!”苏洛荆气急道。“我专门叫人抱来十几条不同品种的狗,结果那个分魂赖在铃铛里不出来!破幻铃我现在根本操作不了,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个铃铛而已,急什么!不是把寒宵月冷剑赔给你了么,品级可比你的铃铛高多了。” “那是一回事吗?宝剑是交易品,铃铛是我私人物品,你这是欺骗,是强迫交易!” “我没有骗你,只是为了保证分魂安全,用点小窍门暂时夺取了铃铛的控制权。” “暂时?暂到什么时候!” “问得好!”大黄脸上终于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你笑什么?” 苏洛荆看着这条一直跟她装傻充愣的大狗露出如此机智的表情,不禁脊背发寒,“……搞什么你,别笑了!” 大黄收敛起笑容,抬爪指着舱门道:“我知道你冥想之屋的锚点,又控制了你的法器,如果你不想修为尽毁,请务必帮我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 “找到一个叫方白的人,就是苏轼《前赤壁赋》那句‘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方白。” “方白……是干什么的?” “这你别管,找到他,唤醒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任务完成,铃铛还是你的。” “你刚才说唤醒?我不太明白。” “用你们的话说,方白现在是蔬菜,不对,植物人。洪州一带叫这个名字的植物人,应该不难找。” “找人没问题,我家在本地也有些势力,但唤醒植物人,恐怕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到他床前摇铃就可以了!” “寄居分魂的破幻铃?” “没错。” 苏洛荆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大黄也不催促,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我知道了!你要送到物质界的不是自己的分魂,而是那个方白的人的魂魄! 你选择我,不是因为我值得信任,而是破幻铃除了破幻,还有寄魂的功能。 你故意骗我又让我轻易发觉,是逼着我回来找你,让我明白自己的要害都已被你掌握,不得不乖乖听话! 等我找到方白,把他的魂魄放出,铃铛自然重归我的控制。 只是我没想到,大黄啊大黄,你竟然是这样的狗!” 大黄认真听完她的分析,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大黄其实受伤颇重,虽然在苏洛荆面前隐藏的很好,但它根本无力再分出一个分魂!所以,寄居破幻铃的当然不是它,而是方白!这一回连骗带吓加贿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识不多的女人类,可不能坏了事! “有一点你说错了,”大黄道。 “哪一点?” “选你的理由很多,值得信任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我值得信任?”苏洛荆冷笑一声,“如果我值得信任,你还这样胁迫我?” “不是胁迫,是达成信任的必要条件。”大黄郑重其事道,“我把一个人的魂魄交给了你,他的生死存亡都在你一念之间,如果没有制衡的手段,风险岂不太大!” “所以我要感谢你的看重咯?”苏洛荆讽刺道。 “不用谢!”大黄打了个呵欠,“报酬已经支付,希望你在保密的前提下,尽快完成任务。记住,我会一直守在你的锚点!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轻率举动。” “我记住了。”苏洛荆冷静地点了点头,走回冥想之屋。 进门前,她忽然转头问道:“大狗,其实——方白就是审雨堂的主人对吧?” 大黄绷着一张狗脸,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直到苏洛荆进了冥想之屋,隔离舱彻底关闭,它一屁股坐倒,喃喃自语道:“女人类的直觉太可怕了!主人啊,也不知这回我做得到底对不对!” !! 序之六 植物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数日后,物质界。 洪州市,禾下区。 闷热的下午,亟待一场暴雨。 黄花小区三号楼一单元202室内,沈秀梅接了一盆自来水端到儿子房间,给他翻身擦洗。 房间窗户大开,落地扇也调到了最高档,呼呼吹着热风。夏天的空气黏糊糊的,沈秀梅却舍不得开空调,想尽量省些电费。 儿子成为植物人已有十年,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糟,她只能让自己多辛苦一点,增加擦洗次数,给儿子消暑降温。 擦洗完毕,她把儿子扶起,搀到床边自制的起立平台上,用宽松的拘束带绑好躯干,帮他活动胳膊、腿脚。医生跟她交待过,每天让病人被动站立一小时,可以预防肌肉萎缩,提高躯体平衡力,并刺激患者中枢神经,有助于早日恢复。 十年来,她尽心尽责的护理儿子,喂食、清洁、擦洗、按摩、陪他说话唱歌,从无一日间断,只盼他早日睁开眼睛,再看看自己。哪怕他再也说不了话、喊不出一声“妈”都没关系。 然而生活带给她的,只有一次次打击。 儿子的情况始终不见好转,七年前,丈夫又突然去世。 家里失了顶梁柱,她每天的时间都花在儿子身上,没法出去工作。眼看着即将坐吃山空,她不得不在附近便利店找了个夜班的兼职,虽然工资微薄,好歹有了进项。 日夜操劳、睡眠不足的日子渐渐拖垮了她的身体,才五十岁头发就全白了。隔三差五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她总是胡乱吃两片药硬挺过去。 邻居们劝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她都是笑笑就算了。不压榨自己,咬牙苦熬,还能怎么办? 物价越来越高,储蓄一天天缩水,儿子需要持续护理,女儿方沫又在上高中,学杂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方沫学习成绩那么好,老师都说她是重点大学的苗子,可不能耽误了! 好在女儿很少让她操心,每学期都拿奖学金不说,放了暑假还去快餐店打工赚钱,贴补家用。有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她总算稍有些安慰。 沈秀梅胡思乱想着完成了今天的规程,给儿子又擦洗了一遍,才把他放回床上;然后洗了把脸,开始准备晚饭。 正洗菜的时候,有人敲门。 会是谁呢? 这几年,亲朋好友都疏于走动,家里门庭冷落。什么人这时候来拜访?她把青菜放回水槽,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去客厅应门。 打开防盗门,外面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飘逸的素纱衣,左腕系一圈红绳,绳上拴有一枚铃铛,右手勾着一顶大檐草帽,赤足穿着木屐,美得跟电视里的仙女儿一样。 “您好,请问方白在家吗?”她有礼貌地问道。 沈秀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你找谁?” 十年前那起事故后,除了开初那两年儿子的同学、朋友专程来慰问,便再也没有人记得起“方白”这个名字了。偶有亲戚朋友寒暄问起,也只会用“你儿子”指代。就连沈秀梅自己都下意识地避免用名字来称呼他。 她会跟邻居说,“我家儿子还是老样子”;也会跟女儿说,“该喂你哥吃饭了”……方白已经不复存在。他被消解成了只存在于这个家庭中的“儿子”和“哥哥”两个概念。 当一个人的名字不再被提起,只剩一个轻描淡写的指代,这个人才是真正死了。方白虽然没死,却已被社会遗忘,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躯壳。 所以,当来客问起“方白在家吗”,她竟惶恐起来。 来人仿佛没看见她神情中的不适,面带微笑道:“方白,您的儿子在吗?” “在,在家,”沈秀梅心中茫然,不自觉地答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儿子干什么?” “我姓苏,”来客抬起小臂轻轻一挥,仿佛在驱除什么看不见的烟雾。她的手从沈秀梅眼前划过,一瞬间变幻了七八种手势,却完全没有引发对方的疑怪。 “我想看看你儿子。”苏洛荆话语轻柔,声音中带着一股奇妙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知为何,沈秀梅觉得这女子很是亲切,让她看看儿子应该没什么不妥。 “好啊,进来吧,”沈秀梅让开门,请客人进屋。 苏洛荆款款走入,木屐踩在瓷砖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带着特定的节奏,很好听。 她手指方白的房间,“是那屋吗?” “是,就在床上。” “好的,你回厨房继续洗菜吧。”她用柔柔的声音指挥道。 沈秀梅听话地转身,迷迷糊糊地返回厨房洗菜、淘米。 苏洛荆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身关闭了防盗门,低声自语道:“想不到我也有用快速催眠术入侵民宅的一天!” 她转头打量着这间公寓。 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九十多平,打扫得干干净净。 家用电器齐全,但型号大多陈旧,装修也是典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实木原色、裹门包窗,一股落后于时代的味道。 一周前,她让管家做了秘密调查,知道这处房产是方白的父亲方兴建当年购买的婚房。 方兴建曾是一位高级汽修技师,后来娶了沈秀梅,婚后不久开了家小型汽修厂。因为做人诚信,从不搞歪门邪道,赢得了一批熟客,生意还算不错。虽然赚不到暴利,发不了大财,也称得上中产阶级。 方氏夫妇感情良好,育有一子方白,一女方沫。 十年前,方白十八岁。为庆祝被“太谷大学”免试录取,他与十几位同学共去庐山驴行。谁料天降横祸,方白在登山过程中摔下山崖,重伤昏迷,虽经抢救成功存活,也成了植物人,从此一睡不醒。 为救治方白,方家花费巨大,家境一落千丈。 沈秀梅辞去工作,专职护理儿子。 方兴建卖掉厂子,重新给人打工,不分昼夜地接活儿,拼命赚钱。七年前的某天夜晚,他接到一个熟客电话,说车子抛锚在环城公路上,急忙驱车赶去,修理完返回的路上竟遭遇劫匪,不幸被杀身亡。 要说惨,这家人的经历确实挺惨。但苏洛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这种故事还打动不了她。 她在意的是,方白此人到底有什么特别,能让一个神秘的墟界巨兽为他的苏醒而奔忙? 难道他真是“大黄”的主人? 带着这样的好奇,她走进了房间。 目标人物穿着白色背心、四角短裤,正躺在凉席上。 与想象中“形销骨立”的模样不同,他面色红润,身体气味清新,胳膊、大腿上虽无明显肌肉,看起来也很健康,若非插着鼻饲胃管,一点都不像一个昏迷了十年的人。 苏洛荆很清楚做到这点需要多大努力。 她母亲当年也是植物人,父亲雇了一个随时待命的医疗小组,有专人负责她的饮食,为她按摩、清洁身体,助她保持活力,可母亲最后还是去世了。 沈秀梅只有她自己,仍把儿子照顾的很好。 苏洛荆走到床头,注视着这个长眠者。 他神情安定,呼吸平缓,好像一个正在午睡的正常人。 苏洛荆感觉不对,又说不清哪里不对,索性不做无谓的思考,灵蕴双目,直接开启天眼。 在精神力的感应下,眼前这具躯壳内部确实空空如也。 既然如此,就按照计划,完成与巨兽的约定吧。 她将左手抬至眼前,注视着腕上的红绳铃铛,精神力化作无数细密的触须,探入其中。 这种行为,这几天她每天都会尝试数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原本祭炼随心的“破幻铃”如同一件死物,对精神召唤毫无反应。 都是因为那个混蛋大黄!封印了她的铃铛,胁迫她寻找方白肉身! 唯有寄宿者的灵魂回归,脱离铃铛,封印才能解除! 现在找到了人,破幻铃给她的精神反馈立刻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破幻铃被变成了一块砖头,现在它就是一个装满了水的净瓶,瓶塞已被拔除,只等着水被倾倒出来。 苏洛荆若有所思,精神力化作蚕丝,如结茧般包裹住了整枚铃铛,然后轻轻晃动手腕,铃铛随即振响。 这一声振铃,在现实的世界里,只似少女挂在窗台的风铃般迎风鸣脆、叮当悦耳;而在整个黄花小区的居民的心中,却变成了黄钟大吕般的轰鸣。 魂兮――归来! 一千多人,无论他们是在学习、工作、上网、玩游戏、看电视、洗衣、做饭……,都在在刹那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那一瞬间的失神里,他们的心灵被某种伟岸高渺的存在包容,又被迅速抛弃。当鸣响逝去,每个人都怅然若失。 他们推开窗户,走出户外,望着天空和远方,询问着身边的其他人――“你听见了吗?” 每个人都点着头说“听见了”。 但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炎热如蒸的城市,忽然间乌云盖顶,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闪电划过天空,雷鸣一声比一声更近。 人们纷纷散去,各自回家。那心中的鸣响也许只是幻觉,是一次普通的雷击吧!他们轻松地说服了自己,很快将其抛诸脑后,回归了自己柴米油盐的生活。 沈秀梅脱离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放下手中的番茄,低头看向案板。 案板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洗好的青菜、萝卜、黄瓜、茄子、蒜苗、青椒……够她做好几顿饭的量了! “我这是怎么了?跟失了魂儿似得!”她用湿湿的手背揉了揉额头。恍惚间,她记起家里来了客人。 怎么能把客人丢到一边,自己跑来洗菜?得赶紧看看去。 对了,客人是谁来着?模样记不清了…… 她出了厨房,一眼就看见自家防盗门开着,客厅里空荡无人。 “不好!” 沈秀梅心里“咯噔”一下,飞也似地跑到儿子房间。 屋里还是没人!儿子的胃管也被拔出扔在了地上。 她快步走到床前,却见这个沉睡了十年的孩子已经睁开双眼,正直愣愣地瞧着她。 沈秀梅后退一步,浑身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震惊、喜悦、悲伤、还有不可思议,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半晌说不出话。 方白此时还未完成重新熟悉身体的程序。看见衰老的母亲,他努力地运动嘴角肌肉,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喊出一声微弱但清晰的话语:“妈!” 窗外,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划过。 雷鸣后紧接着“哗”的一声巨响,倾盆暴雨瞬间落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章 归来者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听说了吗?沈秀梅那个植物人儿子醒了!” “不仅醒了,当时就能说话呢!” “说话算啥,昨晚我亲眼看见他出门遛弯了!” “扯几把蛋,睡了十年,不得复健治疗啊!” “要不说奇呢!昨天下午打雷都听到了吧?说不准那小子被天雷入体,洗筋伐髓了!” …… 第二天,消息传遍了黄花小区。 第三天,有人把新闻线索卖给电视台和报社,记者们一波波涌进方家不算宽敞的公寓。 客厅里,方白穿着父亲的旧T恤和浅色短裤,装出虚弱的模样,倚坐在破沙发上。母亲在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记者们拥在他们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问。有些机灵的还窜到方白静卧十年的病床前拍照录影,闪光灯亮个不停。 两位居委会领导在场相陪,以表现政府对基层群众的关怀。他们不时插几句话,表扬沈女士的“含辛茹苦”、“母爱如山”。 沈秀梅神思不属地答着问题,心想多亏没心疼电费,开了空调。不然这么多人挤进来,还不热坏了儿子。 方白保持着微笑,偶而说两句场面话,以证明十年的昏迷并未损伤他的神智。 他当然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但放进门的都向母亲交了采访费和拍照费,姑且忍上一忍。 记者的问题五花八门,有的问沈秀梅有什么独门秘方,让植物人十年未有肌肉退化; 有的问方白,十年前被太谷大学免试录取,现在是否打算报名上学: 还有的问妹妹方沫在哪儿,怎么没有出现; 更有没眼色的问起父亲方兴建之死…… 方白脸色一冷,定睛看了一眼那位问起他父亲的记者。那人立刻感觉遍体生凉,如坠冰窟,舌头打起了结,懦懦不敢再言。 其他人趁机转移话题,问起方白苏醒时的奇怪雷鸣,这种抓人眼球的怪谈,才是读者的最爱呀! 沈秀梅口风很严,并未提供什么有效信息,连那个记不清长相的奇怪客人也没说出去。 方白更是推得干干净净,“打雷?不知道啊。我醒的时候正下雨呢!” 乱七八糟的采访折腾了一下午,记者们纷纷离去。 沈秀梅送走居委会领导,赶紧关切儿子,“没事吧?身体撑不撑得住?” 方白点点头,“妈你放心,我好着呢。晚饭让我做吧!” 沈秀梅当然不允许儿子受累,坚定地表示拒绝。 方白劝道:“方沫都去打工了,我也不能在家吃闲饭啊!” 沈秀梅不听,反道:“什么咸饭干饭?你一下午就给咱家挣了五千多块!是大功臣!” 方白无奈道:“那不是我挣的,是沈女士您口才了得,才引得众记者慷慨解囊。” “什么慷慨解囊!咱家清清白白、自力更生,从来没伸手找人捐钱,收采访费是天经地义!” “是!是!是!这钱咱赚得问心无愧。但是,妈,您不能把我当猪养呀。家务不让沾手,出门走动不准超过30分钟,情况你都看到了,我健健康康的,跑马拉松都够格……”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这才刚好几天?上学、工作的事现在都别想,什么都不要担心,好好在家养着。实在无聊,就上网看看新闻、听听歌。” 方白知道母亲是为他好,希望他尽快地了解、适应社会。在这个信息时代,脱离社会十年就跟原始人没什么差别了。毕竟,他出事前上网购物都是新鲜事;如今连沈秀梅工作的便利店也普及手机支付了。 “好吧,那我再多当几天米虫。” 方白这几天补了不少课,感觉已经追上了时代的脚步,但也没有继续争辩,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去上网。 家里唯一的电脑在妹妹房间。 方沫的卧室一点不像少女闺房,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床铺、衣柜、书桌,连个梳妆台也没有。 唯一的装饰物是摆在窗台的一瓶水仙。花瓶是把大号可乐瓶剪开,自制而成。 笔记本电脑摆在书桌上,还是十年前的型号。那是父亲为祝贺他被大学免试录取送他的礼物。虽然有些年头,维护的还不错,开机很快。 方白看了看桌面上的图标和文件夹,除了常用的浏览器和通讯软件,就是些高中的学习资料。他没有窥探妹妹隐私的兴趣,也不想上网,便在硬盘上查找照片。 笔记本刚买回家的时候,他把许多手机照片转存了进去。如今一搜,果然还在。文件名标注为“儿子”的文件夹内有三百多张照片,都是方白在高三那年拍摄的。 十年前的手机性能有限,照片分辨率较低,在电脑屏幕上看起来有些模糊。这些照片除了少数自拍,剩下的多是朋友、同学、老师以及校园风景和社团活动的留影。 方白点击鼠标,缓缓翻页。每一张照片都能唤起他对往日的追思,让久未触动的心灵渐渐柔软。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原来从未褪色,那些细微的情绪还是如此鲜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陶醉在淡淡的忧愁里,允许自己放纵思想,沉沦在无穷的欲念中。 “回到地球再度启程,也非完全的坏事!” 不过他的好心情很快被一张从未见过的高清晰度照片打破了。照片拍摄于“洪州育英外国语学校”正门前,校门一侧墙垣上攀缘生长的木香藤朵朵花开。 方白被十几名同学簇拥在照片中间。他们都是本校“冥修社”的成员,正准备启程前往庐山。副社长杜信建议用他的单反相机拍一张合影作为留念。 那是五月中旬,高三学生都在紧张地复习迎考。即便是尖子生云集的冥修社,也只有这十几人获得旅游的闲暇。 其中,方白是已经被免试录取,其他人则打算出国留学,没一个要参加高考。照片中十六个年轻人,九男七女,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真诚而快乐。 那时的方白不可能料到,在这十六个人里,有人为他安排了一场意外。 那一天,他们一行人来到庐山,按照计划,徒步攀登幡杆峰。 幡杆峰本无正规修葺的山道,是爱好攀岩的驴行者在的狭窄陡峭的山岩间开辟出了一系列抵达峰顶的借力点。 山顶的制高点是一块三面临崖的巨石。巨石向外突出,下望深不见底,立足处不到二平米。冥修社众人登顶后,十六个年轻人加上他们硕大的背包一同拥挤在巨石上,甚至无法转身。 逢山风吹过,方白脚下不稳,趁势蹲下。 不料,有人从背后猛踢一脚,将他踹落山崖,摔成植物人! 吊诡的是,当时他修行明明已有小成,绝不可能被一阵山风吹得站都站不稳;他的精神感知更是极其敏锐,对恶意十分警惕,对这次致命攻击,却未能及时预判! 原因何在?真相何在? 袭击者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目的? 看着合影,方白已有猜想。 虽然十年过去,这个报仍然非报不可。 十年昏迷,他的灵魂遁入墟界,不知所踪。 与多数人所知的相反,他并未陷入浑浑噩噩的沉眠,也未在墟界过多地停留,而是灵魂穿越,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比墟界还要遥远,地球上无人知晓的真正异界! 那里的仙神将他们的世界称作“九霄法界”。 除了时间流速不同于地球,法界还是道法显圣的世界,大能们可以摘星拿月,移山填海,破灭空间只在反掌之间。 物质界十年,相当于法界十万年。 方白于此世夺舍重生,刻苦修行,终成一代巨擘,人称“再世仙帝”。但他同初代仙帝一样,遭到了背叛与围攻,不得不付出极大代价破开界膜,遁出一缕残魂,借道墟界,返回地球。 逃走绝非认输! 他决心另辟蹊径,完成一件谋划了数万年的大事。 虽然如今修为尽失、连法界的记忆都有缺损,但如果计划顺利,用不了太久他就能杀回九霄,再辟一番天地! 到那时,他必会清算所有旧账! 地球上的跳梁小丑,更是反掌可灭。 而在复仇前,他要先好好回报这个家,让爱他的人获得幸福。 因为,他预感到未来能心无旁骛陪伴家人的时间不会太多。 【冥修,是一种现代化的精神修行手段。多数中学、大学均存在冥修社团,前五境序列:初静――观照――凝神――入冥――神游,详见序章】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章 老同学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发现,妹妹在故意躲着他——白天早早出门,晚上也总是各种借口晚归,回到家立刻洗漱,完了就躲进卧室不出来。 方白醒来七天,跟妹妹只见了三次面,说过一次话。 这次唯一的谈话还是七天前,妹妹得知他苏醒的消息后匆匆从打工的店里赶回家,见到他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声惊呼,“哥!” 然后她神情恍惚了许久,再也没跟方白说话。 方白能理解她。 十年前,方沫只有七岁。在她人生成长的最重要阶段,哥哥不仅没能陪他玩耍,辅导她学习,保护她不受人欺负;反而躺在病床上,需要她的照顾,成为她的累赘。 直到现在。 她曾经习以为常,以为永远不会醒的哥哥醒了。 他醒了,能走路、能吃饭、能说话,健健康康,完完整整!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从容、淡定!就好像这个家从未经历苦难,就好像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从未存在,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背叛!所以她开始逃避,甚至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方白既然明白这一点,就不能坐视。 “我们需要谈谈。” 清晨五点,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忽然开口。 已经穿好衣服,正蹑手蹑脚从卧室出来准备去刷牙的方沫“呀”的一声尖叫。 沈秀梅若不是上夜班还没回来,这会儿肯定被她一嗓子惊醒了。 “你,干什么大清早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入静观照啊,凌晨三点到五点是冥修的最佳时机,”方白一本正经地回答,“还以为你不想理我呢。” “谁说的!”方沫走近两步又停下,“我就是还没想好跟你说什么……” “那我教你一招,说废话是人际交往的第一步。” “一家人还要搞人际交往?” 晨光穿透窗户落在方沫俏丽的小脸上,映出她黯淡的神情,“你可是我的哥哥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十年未见的哥哥,”方白补充道,“所以,你觉得有些生疏了,是吗?” “哪有生疏!”方沫垂着头,小声反对。 “其实,你可以从我的角度想一下。我昏迷前,妹妹还是个喜欢梳双马尾的小丫头,一睁眼,哎哟,这是谁家姑娘!” 他故意用了逗笑的语气,妹妹的眼角却隐有泪花闪动。 方沫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泪珠划过脸颊,“可我天天都能看见你!每一天,每一天都见到了。在我眼里,你一点都没变,一点都不生疏!” 方白一怔,心想,这反应不对啊!老夫纵横法界十万年,阅人无数,这会还摸不准一个少女的心思了? “那——这几天,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那是因为,因为……” 方沫小脸涨得通红,不知为何羞得说不出话来。 她擦干眼泪,索性一言不发,“哼”了一声,跑去洗漱。 方白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忽然间老脸一红,明白了原委。 他沉睡这些年,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的三年里,母亲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照顾他,在母亲事忙时,妹妹说不定会偶尔接过照料哥哥的责任。喂饭、按摩还好,帮他擦洗身体、清理代谢物这类腌臜事,方沫怕是没少做。 一个小姑娘如此照顾一个成年男性,方白不醒还好,一醒倒让她觉出这些经历实在羞人,肯定想躲避一下! 方白遍历沧桑,这点小小的尴尬倒也不算什么。 他哈哈一笑,就去厨房准备早餐。只要妹妹没有怨恨就好。 他花二十分钟做了一大碗蒸水蛋,又做了两碗葱油拌面,把碗筷都摆好,方沫才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出来。 见她头发已经梳好,还化了淡妆,方白熟稔地招呼道:“快来吃饭,别放凉了。” 方沫微微一愣,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方白也坐下来陪他。 方沫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蒸蛋,偶尔心不在焉地调戏一下碗里的面条。 方白忽然问道:“你打工的店上午十点才开始营业吧。” “嗯。” “那你天天五点多出门?” “步行到公园,找个亭子看书复习,到点了再去。” “工作累吗?” “还行,老板人挺好。” …… 他们慢慢聊着废话,气氛渐渐融洽。一顿简单的早餐吃了一个小时,陌生感一点点地消除了。 吃完饭,方沫背起双肩包出门。出门前,她忽然扭头喊了正收拾碗筷的方白一声,“哥!” “怎么了?” “没事儿。” “哦。” 方沫推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前,她又把头探进屋里,喊道:“哥!” “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 “好吧,你尽管叫。” “嗯,以前不管怎么喊,你都不答应。” “现在听到回答了,是不是很开心?” “特别开心!特别高兴!” “傻丫头!” 方沫缩回头,关上门,哼着歌走了。 方白把碗筷端到水槽里清洗,嘴角微翘。 这丫头,真是傻兮兮的。 一个小时后,沈秀梅带着一脸倦色回家了。 方白也给她准备了早点,鸡蛋土豆饼加小米粥。 沈秀梅一脸惊喜,又嗔怪道:“这孩子,不叫你做饭你偏做!” 方白笑道:“反正累不着。” 他饭量大,陪妹妹吃过一顿,母亲回来,又陪着再吃了一回。 吃过饭,沈秀梅又要忙活家务,被方白拦住了。 她坐在客厅里歇息,看儿子忙里忙外。 方白干着活,跟她提起夜班兼职的事,说整天熬夜太伤身。 沈秀梅有些意动,也想换成全职的白班,但又担心店里不缺人,跟儿子絮叨起来。 母子俩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到了九点。沈秀梅准备去补觉,手机忽然响铃,是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她接通之后,疑惑地问了几句,然后高兴道:“哦——我想起来了,是小唯呀!你不是去美国上学了吗?” …… “哦,博士读完,去年就回国啦?” …… “对,对,对,我们家方白醒啦!” …… “当然真,好着呢!电视上都播了,沈姨还能骗你啊!” …… “你要跟方白说啊,行!儿子过来接电话,你高中同学!” 方白放下手中拖把,上前接过电话。 “你好,我是方白。” 电话那头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很久之后对方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方白,是我,应小唯。” 听到这个名字,方白心底深处仿佛有根琴弦被拨动了。 许多年前,两人曾有一段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愫。 时过境迁,那些年轻人的小暧昧,是否仍在心底残留些许痕迹? 他想起那张合影,应小唯也是十六人之一。她与当年的事……大概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应小唯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昨天回洪州了,今天下午正好有空……” 方白听出她的意思,却不想她来家里探视,及时截住话头,“我下午也刚好有空,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 应小唯对此稍觉意外,“呃,好的,育英对面那家木藤咖啡可以吗?” “几点?” “四点方便吗?” “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交给母亲。 见沈秀梅一脸意味深长的神色,方白笑道:“妈你想什么呢?人家是博士,我连大学都没上呢!” 沈秀梅得意地轻拍了一下方白的背,“臭小子!当年你上高中,我就知道你俩有事儿,现在还想瞒我?” 方白摇了摇头,转身捡起拖把,继续干活,直到把所有瓷砖都擦得锃亮,他才来到阳台,望向远方,轻声自语道: “木藤咖啡,那家店现在还开着吗?”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章 冥修社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要去见女同学。 出门前,沈秀梅指挥他换了好几套衣服都嫌不好看,说那些十年前的旧衣服不是小了,就是样式太旧。后来,她甚至想拉着儿子先去逛一趟服装店。 方白劝住了母亲,从衣箱里翻出父亲留下的短袖商务衬衫和休闲西裤。穿上身一看,也挺合身。 沈秀梅见儿子穿着丈夫的衣服英姿勃发的样子,忍不住热泪盈眶。她低下头翻着钱包,掩饰着自己通红的眼角,塞给儿子一千块钱,叮嘱道:“跟女孩相处,不要想着省钱,” 方白点点头,“知道了,妈。” 他很清楚一千块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沈秀梅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家里储蓄更不足一万,这还是算上了前几天收的那笔采访费。但母亲把这一千块钱交给他,没有丝毫的不舍。 方白在心里默默道,“放心吧,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约定的时间是四点,方白两点就出了门。 他先在附近的通信公司营业厅实名办理了一张手机卡,充值一百块话费,然后坐上公交,来到育英学校正门,在这里跟一个卖二手手机的人碰了头。 方白十年前的手机早在庐山摔成粉碎。 他昨天在网上跟一个卖家谈好交易,要以300元的价格买下一部六年前上市的手机。这部“北斗”手机型号虽旧,通话、上网、拍照都没问题,据说一手货售价一千多。货主声称手机基本没用过,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 方白拿到手后,立刻验货,把卡装进去,试着拨打母亲电话。电话拨通,他跟沈秀梅说了买手机的事,就挂断了。 逐一检查完基本功能,方白又使用精神力的入微感应,将所有手机零配件细节映照在心,检查了外壳有无化学药品清洗腐蚀,电路板有无损坏、维修痕迹。 此时他囊中羞涩,必须谨慎对待每一笔交易。确认卖家没有说谎,手机确实保养得很好,他才拿出三张百元钞,买下这支二手货。 所谓入微感应,是冥修带来的异能之一。 冥修,入门称【初静】。快则数日,慢则数月,修行者只要静下心来,皆能成功。然后,冥修者需把精神力从自身延伸出去,扩大“自我”的概念范畴,以心灵照万物,见万物皆是我。 如果达到闭着眼也能感应周身一切,如同感应自己的身体手脚一般的程度,便称为【观照】。 观照是冥修中的一种偶发体验,并不是一次修成,永远成就。只有更进一步,达到【凝神】境界,才能随心所欲地以精神力量感应万事万物。 所以说,凝神才是冥修的真正入门。 凝神后,冥修者在入微探知方面,稍加练习就能达到“丝”级,也就是0.01毫米,可以轻松地对精密仪器进行探伤检测。 方白此番归来,曾经的境界都已随风而去。由于宇宙规则不同,他没有直接修炼九霄法界的神功绝学,而是重新拾起了地球人类无数精英总结出的“泛用冥想法”。 修炼毫无碍难,仿佛昨日重现。 初静,如呼吸喝水般自然,不过弹指间事。 观照,本需要长时间冥想和大量练习。天资不佳者,耗上三五年也说不准。 方白却在回归第一天就达成了首次观照。 从观照到凝神又是一大关卡,很多人一生困顿于此。 方白从突破到稳固境界,却只花了七天。就连下一步【入冥】,他也有安排,只是要等待天时。 买完手机,距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方白打算进育英学校逛逛。 暑假期间,校门紧闭。门侧保卫值班室里,一个年轻的保安正打着瞌睡。 正在方白以为唯有翻墙一条路时,一辆自行车嘎然停在身边。 骑车人一拍他的肩膀,“方白!” 听到自行车捏闸声,方白就预判了对方动作,虽然感应不到恶意,仍然巧妙地侧身,避过了这一下。 来人一拍不中,看见方白的脸,惊喜道:“真的是你!我老远看着,还有点不敢认呢!” “赵言志,赵小胖!”方白也认出了对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哈哈,我现在练拳,可不像当年了!”赵言志一头短发,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露出胳膊、小腿上蕴藏着爆发力的肌肉,力量感十足。 他下车给方白来了个热情的拥抱。两人高中时不过泛泛之交,忽然这么热情,倒让方白有些不习惯。 寒暄几句,赵言志提起本地新闻里方白苏醒的消息,言语中颇为好奇。 方白不想多说,敷衍了过去,反问起对方近况。这才得知,他这位同学当年考上“帝京师范大学”,又读了中文系的研究生,拿到硕士学位后回到故乡母校,应聘当了一名高中国文老师。 “这放着暑假,你来学校干啥?”方白问道。 “还不是校刊的事!我如今兼着校刊编辑,放假了也不得闲,得准备一期迎新特辑,开学发给新生看啊。” “校刊……还是叫《新芽》吗?” “当然!这名字用了几十年,哪有那么容易改!” 说到这,赵言志好像想起了什么,“哎!别站在大太阳下面晒肉干了,咱们进学校聊!” “好,”方白点点头,“我正想进去逛逛呢。” 赵言志叫醒保安开了门,推着车子与方白并肩进入校园。 走在长长的林**上,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游泳馆逐一映入眼帘。两人指点着一栋栋熟悉的办公楼、教学楼、实验楼、宿舍楼、餐厅、浴室,回忆着共同的学生时代。 终于来到活动楼下,赵言志把自行车停好,道:“到了,校园社团大本营!前年校刊编辑室也搬到这了,就在六楼,上去喝杯茶?” 方白摇了摇头,“我想先去冥修社看看!” “冥修社?”赵言志闻言一愣,“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你高中可是冥修社骨干,全校修为第一!十八岁前【入冥】,在全国那也是凤毛麟角啊!” “都是过去的事了,”方白淡淡道,“冥修社地盘还在九楼吗?” “必须的呀,”赵言志说得理所当然,“谁不知道,九为数之极!冥修社是咱们育英第一社团,肯定得占全了九楼!” 方白呵呵一笑,“冥修社还是那么霸道。” “可别这么说,能入社的哪个不是精英?从校长到老师,全都宝贝得紧!” 方白没有反驳,抬腿上台阶进了楼里。赵言志赶紧追上去。 到九楼,两人从电梯出来,自动感应灯立刻亮起,发散出柔和的光线。 廊道两侧,一间间静室的门都关着。 方白走走看看,发现门锁都换成了电子设备,还带摄像头和液晶屏。大部分屏幕上都标识着“使用中”的字样。 “感应式的,解锁要先刷学生卡,再刷脸,”赵言志解释道,“冥修社大概七八年前重新装修了一次,静室里头用了各种高科技吸音材料,最顶级一间花了一千多万改造费!里面呆一小时,保证让你觉得心跳声大到受不了。据说安静程度只有大财团的声学实验室能媲美!” “这么厉害?”方白略带讶异,“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 遗憾的是,赵言志没有静室的权限,也只能感叹两句罢了。 两人走了一圈,发现除了静室,其他房门也都锁着。 可供参观的,只有走廊两侧间隔摆放着的玻璃橱柜。 橱柜内多是冥修社的集体活动照片和历年社员捐赠的具有纪念意义的私人物品。其中一个橱柜内,按照年代顺序,贴着二十年来本社团被“太谷大学”特招的优秀成员照片。 洪州育英外国语学校是全省排名前列的公立中学,有很多招生优待。冥修社这个半自治的学生组织,每年都有一个“太谷大学”特招推荐名额。 当年,方白在十八岁前入冥,被媒体广泛报道。太谷大学一位副校长亲自来洪州确认,将他当场录取,免去了一切考试、面试。因此,那一年冥修社的推荐名额被算在了方白头上。 这让不少失望的社团成员对他嫉恨不已。 然而,当方白按照年份顺序往前看去,找到自己就读高三的那年,照片上的人却不是他。代替他的学生英俊帅气,和煦的微笑下有股掩饰不住的倨傲和得意。 “龚、必、果!” 方白念出照片下手写的名字。 赵言志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立刻把头转了回去,装作无意道:“他呀,不就是咱们那一届的冥修社社长嘛,当年要不是你主动申明不参与社团管理,哪有他当老大的份儿!” “我出事后,那个推荐名额落到他头上了?” “是啊,那年听说争得特别激烈,山中无老虎,猴子就抢着当大王了。” “以前没发现,赵小胖你很刻薄嘛!”方白调侃道。 赵言志反唇相讥,“你倒笑得出来,心态很豁达呀!” “不豁达又怎样,难道去太谷大学招生办大闹一场,要他们恢复我的入学资格?” “未尝不可啊,你要真去闹,我找人帮你写联名信,至少一百个老师签名!” “得了吧你,”方白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没想到时隔十年,还能遇到这么有趣的老同学。 下楼回到《新芽》编辑部,赵言志泡了一壶两块钱一两的便宜绿茶,两人喝得津津有味。随意聊了一会儿,方白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临走时跟赵言志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以后一起吃饭。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应小唯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木藤咖啡坐落在育英学校斜对面,是一栋颇有年头的三层独栋建筑。一楼大堂,二楼包厢,三楼是老板的自住宅邸。 店里不止卖咖啡,还提供茶点和西式简餐,价格对穷学生来说稍贵。但它装修高档,环境雅致,服务周到,非常符合育英那些家庭条件优渥的学生的格调需求。 冥修社成员就经常在开会之后集体到此吃工作餐,反正社团经费充裕,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木藤的老板兼任主厨。方白很喜欢他做的“焗烤鲑鱼蘑菇奶油白酱意大利面”,应小唯则经常点“全麦酵母松饼”。 至于咖啡的味道,不提也罢。常客都知道他们家不做现烘现磨,只有冲泡的免煮咖啡粉。 时隔多年,重新走进木藤咖啡,方白发现店里变了装潢。装修风格更加大胆,主题元素清新时尚,集装箱、木构吊灯、钢网楼梯、木构花坛…… 方白选了个靠窗的沙发,点了杯最便宜的美式经典,放在桌上不喝,等着应小唯。 时值暑假,店内很是冷清,一楼大堂算上他只有两桌客人,远处另一桌的年轻女子也是独自一人。 四点整,店门被推开,应小唯来了。 她比当年更美。岁月,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师,在她脸上轻描淡抹,减了几分天真,增了几分优雅,留下知性与成熟的淡淡痕迹。 为了这次见面,她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红色修身的连衣短裙夺人眼目;高腰深V领露出前胸后背大片性感的肌肤;栗色长发髻低盘,显得温婉又大气,整个咖啡厅都因她的到来而增加了几分光彩。 看见窗边的方白,她挥了挥手,快步走来。 方白起身迎接,闻到一股细微的红酒味。 应小唯在他对面落座,跟服务员要了一杯拿铁。 等待拿铁的间隙,两人沉默着,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方白捏着小汤匙,绕着杯口轻轻画圈,搅动咖啡。 应小唯主动打破沉默,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方白放下汤匙,“非常健康!” “去医院检查了吗?” “没必要。冥修者怎能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你修为还在?”应小唯很是惊喜。 “现在只有凝神境界。你呢,还没入冥?” “凝神已经够用啦,大周十八亿国民,入冥不到两万,我早就放弃进境的妄想了。倒是你……听说有人头部受伤后修为尽失,你还有凝神,真的很幸运!” 应小唯以为他是从入冥掉回了凝神,却不知方白是从零开始,于短短几天内重修出的境界。 “修行永无止境啊,”方白喟叹一声,把话题引到对方身上,“你回老家忙什么呢?” “江南中医药研究院不是在洪州嘛,我来找他们谈合作。” “中医药研究院?”方白有些奇怪。 “嗯,我博士读的生物制药,如今在元康集团的华亭研发中心,做中成药研发的项目经理,有个项目正在跟研究院沟通,希望能合作吧。” “不错呀,”方白诚恳地称赞。 元康集团是应氏家族一百多年前创办的医药企业,发展至今已成为国内最大的制药和保健品公司之一。应小唯回国才一年多,就能当上项目经理,或许有几分家族因素,但如果自身没两把刷子,也绝对做不了这份工作。 “不错什么,我正发愁呢!”应小唯蹙眉抱怨,神态十分可爱。 “哦,愁什么?” “研究院有个叫马宏的教授,是中药液体制剂方面的专家,最近研究出一个专利,是关于难溶性成份的増溶方法,非常有前景。国内外好几家医药公司抢着找他合作。结果这位老先生玩起失踪,没一家能找到他人。我都扑空三次了……” “这倒奇了,手握高价专利却躲着不见人,这马教授莫非起了奇货可居的心思?” “谁知道呢!听研究院的人说,马教授正跟一个姓陈的老道在山里修行。真是……”应小唯越说越沮丧。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拿铁。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补救道:“哎,我怎么净跟你说这些!对了,你知道太谷大学招生办有个姓洪的副主任吗?我跟他打过一点儿交道。之前碰巧遇见他,说了你的事——” “我的事?” “你不是被太谷免试录取,后来那个……”应小唯怕伤了方白自尊,故意含糊其辞。 方白倒没什么所谓,接话道:“后来我成了植物人。” “嗯,就是,我跟洪副主任提了一句。他说你的事现在网上热度炒起来了。关于太谷大学是否应该恢复你入学资格,社会上争议很大。洪主任说,今年招生工作已经结束,直接恢复基本不可能。不过你情况特殊,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参加明年的特殊人材保送计划,不用高考,通过学校测试就可以……” 方白心里一暖,明白了应小唯约见他的真正原因。 来洪州找马教授多半是托词,遇见招生办副主任也未必是偶然,她其实是想为方白上大学稍尽心力。毕竟在大周帝国,上重点大学仍是许多寒门子弟提高社会地位的唯一途径。 方白无权无势,凭什么要全国排名第一的太谷大学优待? 所谓“如果有需要”,是谁的需要? 当然是元康集团应大小姐的需要! “谢谢你的关心……”方白轻轻摇了摇头,“但我另有安排。” “啊?”应小唯很是意外,“什么安排?” “暂时不能确定,”方白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决,“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什么安排比上大学还重要?”应小唯十分不解,更有点儿不开心。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对方全不接受。 她不甘心地继续劝道:“你高中成绩那么好,现在还有凝神境界,稍微复习一下,肯定能通过的,测试又不难……” “不是考试的事,”方白笑了笑,“太谷大学就算了吧!十年前没去成,十年后又何必再去?这个命,我认了。” 应小唯还想要说什么,方白却摆了摆手,示意她毋须再劝。 他主动转移话题道:“听说,我出事后,前两年有不少老师同学去家里慰问探望,第三年就只有你一个人去了?” 这话有几分诛心之意。 应小唯听到的瞬间更是联想起自己这几年刻意的远离,俏脸不由涨得通红,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我承认!只有前三年去看过你,后来都没再去了,但是我绝对不是不关心你!我出国上学课业紧张,每年连春节都不回家……” 方白见她误会,一副着急辨白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又有趣,便捉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柔声道:“我知道的,你不是不想去,是不忍心见我昏迷的样子,怕看了难过,你的心情我全部明白!” 他当然明白。 直到见面前,他对应小唯的怀疑都未消除,现在近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才彻底放下了戒备。 因为那双眼睛里藏着歉疚。 相由心生。以他对应小唯的了解,若对方真与加害自己的阴谋有关,那种程度的悔恨会彻底毁了她。将她变得面目狰狞,并在重逢的时刻内心充满恐惧与不安,而非单纯的歉疚。 应小唯歉疚,是因为她痛恨自己的懦弱,自认为抛弃了对方,七年里都没有勇气再去看方白一眼。 当方白说出“你的心情我全部明白”,她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只有双手紧紧反握住方白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三点多就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我却一直不敢下来。我隔着车窗看见你从育英校门出来,进了木藤咖啡,眼看着马上就到约好的四点,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多亏车里有酒柜,我就喝了一大口给自己壮胆……” “怪不得闻到一股酒味,”方白笑着说。 “要是没有这口酒,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可你还是来了。” “我来,是因为有一个问题藏在心底很久,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 应小唯抬起头注视方白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道:“十年前,在庐山,你是不是想自杀?” 自杀? 这话问得毫无来由,方白不禁为之一愕。 十年前,他正春风得意,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 应小唯为什么要这么问? 难道,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当时在幡杆峰顶,十几个人挤作一团,场面十分混乱,他被人踢下山崖的情景没有目击者是可能的。但这种恶性事故发生后,正常情况下,同行者一般都会倾向于认为是意外事故吧? 据沈秀梅所说,当年之事,警方认定的结论是:违规攀登,意外失足,与旁人无涉。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互相作保,称方白坠崖时,未遭他人推搡、碰撞,连应小唯也确认了这一点。 方白原以为,这只是学生们害怕惹祸上身或为了避免经济赔偿故意串通捏造的谎言。现在看来,其中另有蹊跷!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疑踪初现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自杀,呵——” 方白冷笑一声,“这个说法怎么传出来的?” “冥修社其他人都这么说,”应小唯愤愤道,“我根本不信他们的胡扯!有几个人尤其可恶,说你那天喝多了撒酒疯,坠崖纯属咎由自取!当时我组织社团内部捐款,都被他们给阻止了!为首的就是那个副社长杜信!” “捐款这种事怎能强求?更何况,就算募捐成功,我父母也绝不会收。他们宁可自己辛苦……” “嗯,这倒是,后来班主任带了一笔师生捐款去医院慰问,就被你爸妈就给拒绝了。” “你也去送钱了吧?” “也没送出去……”应小唯丧气地回答。 方白微微叹气,“他们就是这种性格,只要自己能坚持,就不愿麻烦别人。” 应小唯有些不以为然,“反正我不赞成这种老派思维,接受别人帮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跨国公司都要找银行贷款,新创公司有个idea就敢搞众筹!不谈道义,冥修社那次一起去庐山的其他人总有些责任吧,何况当天的情况那么诡异!” “你也发现不对了?” “嗯!那天从早晨登上开往庐山景区的大巴,你脸色就一直特别难看。别人跟你说话,你都不理。” “是的,”方白点点头,“十年前的那天,我心情毫无来由变得极其糟糕,心里有种朦朦胧胧的预感。” “肯定是很不妙的预感!”应小唯插话道,“后来登山你一个人缀在最后,怎么催都不急;其他人笑话你萎了,你也一句都不反驳。” “当时,我隐约在防备着什么。爬幡杆峰时,就一直留心头顶,生怕被别人踩下的松动石块砸破头。到了峰顶,其他人都在拍照,我只想尽量远离他们,但山顶就那么大地方,一直被挤来挤去……” “嗯,当时我想拽着你的外套都没机会,被其他人隔开了!后来,山顶忽然起了风……” “等一下,谁把你隔开了?” “这——怎么说呢?大家都挤成一团,应该不会是故意隔离吧?” “不,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身边有哪些人,这点很重要!” 十年前,应小唯就已【凝神】,冥修者入此境界会获得极佳的细节观察能力和记忆力。方白相信她肯定记得关键时刻的情形。 “让我想想,当时周围有好几个人,隔在你我中间的是刘莉莉、田治国、费平三个。哦,还有杜信!他离得稍远,在费平旁边,举着胳膊,拿手机自拍,还抱怨其他人离得太近破坏了他的摄影构图。” 方白若有所悟,“人群控制技巧么……” “什么?” “没什么,”方白一笔带过此事,“接着说那阵风吧,我记得那阵风很大,吹得人都站不稳。” “不对,”应小唯否决了方白的说法,“就是一阵轻风而已,其他人都趁着起风摆pose,只有你像喝醉酒一样,忽然歪歪斜斜扭了几步,蹲了下去。” “接着有人从背后踢了我一脚!” “没有吧?因为那天你情况太让人担心,我一直在关注。你蹲下的姿势类似田径比赛蹲踞式起跑,然后像起跑失败一样,一头往前栽了出去!” “没人下黑脚?” 应小唯低头回忆了一会儿,道:“绝对没有。” “那就怪了!” 从应小唯的视角出发,方白“自杀”的说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她没有说谎,方白也相信她没说谎,那么…… 十年前在幡杆峰顶,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欺骗了他的身体知觉,害得他跌落悬崖? 换成十八岁的方白,必然对这个谜团一头雾水。 如今他见多识广,瞬间就想到了十几种欺骗感官的幻术、傀儡术、催眠术……但所有这些方法,无不要求深厚的精神修为。 当年方白是【入冥】境界,能无声无息暗算他的,只有更高的【神游】。而那时的冥修社,无人能在修为上与他比肩。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使用了墟界遗宝! 但遗宝又岂是那么好得!当今社会,拥有遗宝的多是世家大族或累世修行的门派。普通人就算入冥,想获得遗宝也得靠机缘运气。 虽然育英学校精英云集,很多学生的家庭背景非富即贵,但拥有遗宝者仍是极少数。而且,去庐山的十六人中,除了应小唯,并没有这种豪族子弟。 一个合乎逻辑的推理是,某位家族势力极大的幕后操纵者将遗宝借给冥修社某人,指使他谋害方白。 此人是谁,爪牙又是谁? 是从他的事故中获益最大的龚必果和那个阻止募捐表现出明显恶意的杜信吗? 龚的父亲只是一名副县级官员,并没有什么家族底蕴,根本拿不出遗宝。他也许是单纯的走运而已! 而杜信…… 庐山之行虽不是他的计划,攀登幡杆峰却是他最早提出来的!方白对此人早就抱有极大怀疑,现在更是确信,他与十年前的阴谋脱不了干系! “你跟杜信还有联系吗?”方白问道。 “杜信?”应小唯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早没联系了!那年高考前后,杜家的公司破产了。杜信本打算出国念书没去成,上了个二流大学,后来听说去南海市创业了。去年同学会见到他一面,打扮得人模狗样,吹嘘自己东山再起,白手起家,创立互联网金融公司什么的。” “这么说来,我还真要抽空见见这位杜副社长了!” “见他干什么?当年在冥修社,他整天针对你。都忘啦?” “当然没忘。但我也想问问他用了什么方法让我自杀呀!” “你是说……他!” “就是他!” “好啊,怪不得当年他那么阴阳怪气!原来是他!”应小唯气得咬牙切齿。 “安心,”方白捏了捏她的手,“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报只因时未到!他得意不了太久。” “你别是想——”应小唯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方白你别冲动,要不我先帮你查查他的底细……” “你想哪儿去了,”方白的视线避开了应小唯胸前露出的大片美好春光,义正言辞,“我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不过查一查也好。应小姐神通广大,就拜托咯!” “放心,我找冰湖的项叔叔帮忙,保证能把姓杜的查个底掉!” 应小唯说的冰湖,是指全国排名前十的“冰湖市场研究公司”,其实就是一家规模极大的调查公司,总部在华亭,跟应家的元康集团有很多合作。 至于那位项叔叔,全名项羽田,十年前专门负责对接应家子弟私人事务。方白高中时跟应小唯关系密切,跟他打过不少交道。这个人还是比较可靠的。 “说起来,项羽田当年被我们整得很惨啊!”方白忆起旧事,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 “还不都是你的坏点子!”应小唯也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那时候,项羽田奉应小唯父亲之命,严密监视一切跟应家大小姐往来过密的毛头小子。方白自然成了他的主要对手。由于他技术先进,手段老练,方白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位监视者的存在。 直到高二下学期的某晚,应小唯与方白两人在冥修社一间会议室内孤男寡女,眼看有些奇怪的苗头,项羽田不得不跳出来破坏甜蜜气氛,才把自己暴露了。 自那以后,方白就跟他卯上了。每次发现项羽田在监控,方白就会用影视拍摄的借位手段,与应小唯合谋伪造亲吻、拥抱一类的假象,有时还会掏出手机,假装要把这种亲密行为拍摄下来。 然后,两人就可以观赏墨镜、西装、大头皮鞋一身从头黑到脚的项羽田急速奔跑的英姿和他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了。 这种故意挑衅的把戏,两人不知玩了多少次,项羽田每次都会上当。方白曾以为他傻乎乎的,后来才渐渐明白,这个监视者并不是傻,而是真的像关心自己女儿一样关心应小唯,生怕她被男生占了便宜。 正因为这个监视者的存在,高中时代的方白与应小唯一直止于牵手,连亲吻都没有一次。 而多年之后,两人重逢在木藤咖啡,仍然只是握住对方的手,默默感受着熟悉的温度,直到天色渐渐黯淡。 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也叫来服务员,撤掉一口未动的咖啡,要了晚餐。应小唯替方白点了“焗烤鲑鱼蘑菇奶油白酱意大利面”,方白则给应小唯要了“全麦酵母松饼”。 十年来,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想请应小唯共进晚餐。他们不惜包下顶级餐厅,聘请全球名厨,却极少有人邀请成功。 如果这些人知道应小唯在一间中学对面的三流咖啡店里陪个一文不名的高中毕业生吃简餐,恐怕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两人仍像十年前一样,分享着对方盘子里的食物。 饭菜的味道也跟十年前别无二致,一点儿没变。 在方白看来,地球上的吃食当然比不上九霄法界那些天材地宝。苏醒这几天,他只有面对自己做的饭菜,才会胃口大开。 这一次在木藤咖啡,与其说吃简餐,不如说吃的是回忆。 晚餐后,天黑了。应小唯一个电话叫来自家司机。 她抛下实验室两天,落下大量工作,得早点回去,不能久留洪州。按说,依她的身份,不工作也理所应当,靠着信托基金,照样锦衣玉食。 但她有自己的理想,就是因为不愿躺在家族财富上混吃等死,才会读到博士,想要在专业领域有一番作为。 两人出了咖啡店,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前。 那是一辆“朱雀-幻影”,大周帝国著名汽车品牌朱雀公司的新款车型,车身庞大,内厢豪华、动力强劲,价格也非常可观,是彻头彻尾的奢侈品。 应小唯虽然从事着一份平凡的工作,项目经理的年薪只有五十万,但作为应家大小姐,日常生活中的享受从不缺乏,豪车出入再寻常不过。 她邀请方白上车,要送他一程,方白拒绝了。 应小唯只得跟他立下了保持联系的约定,然后独自登车,指挥司机直奔机场而去。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六章 竹简微雕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咖啡店外,华灯初上。 目送应小唯的豪车离去,方白转身走向回家的道路。 一分钟后。店里一位身着白色商务套装、OL打扮的年轻女士起身结账。 她出门沿着人行道走了两百多米,来到一辆其貌不扬的“东岳-世勋”轿车旁边,拉开后厢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后厢和驾驶舱间有消音隔板,是个独立的隐秘空间。 她一上车,就朝着坐在后排的少女抱怨起来,“荆儿,你说要怎么赔我!” “文姐要我赔什么啊?”苏洛荆佯作糊涂。 【渡庐注:苏洛荆――天才的冥修士,被某来历不明的巨兽胁迫,将方白的魂魄带回物质界并助其苏醒,详见序章】 “赔什么?”文姐秀眉一竖,装出要发怒的样子,“上次帮你查那个方白,不许我找咨询公司,只能一个人秘密调查。今天又要亲自监视人家情侣约会!耽误我那么多时间,你说怎么赔!” “这样啊――”苏洛荆作恍然大悟状,故意拉长了尾音,“有了!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嘛,回头送文姐一套纯金内衣作赔礼怎么样?精工定做,舒适贴身,不过要临时召集设计师和老金匠,你得等上半年!” “切!你敢送,我就敢穿!”文姐丝毫不怵,“不过半年太长,我今天就要补偿!荆儿我跟你说,那个店的咖啡口感跟速溶的一样,我装样子喝了几口,苦味真是一言难尽!” “文大管家辛苦啦!听说洪州开了第一家分子料理餐厅,要不咱们去尝尝?” “不去!分子料理都是邪道,奇巧淫技!”文姐坚决地摇了摇头,“那些培根味的冰淇淋我可享受不来,挂着米其林大师的噱头也不行!咱们还是老地方,江畔小厨吧!” “好!” 苏洛荆按下座位旁边的通话键,给司机下达了命令。于是,东岳-世勋驶出禾下区,返回晓城。 回程路上,文姐详细讲述了对方白一下午监视窃听的成果。 苏洛荆静静听完,问道:“应小唯要找的那个马宏教授,是不是陈老新收的弟子?” “不错!陈洞禹最近在紫竹湖闭关,把好些弟子叫回去给他护法。” “莫非墟界又生动荡了?”苏洛荆想起玉枕山上的大黄,心下暗暗生疑。文姐只有凝神修为,对墟界一知半解,这种事只能她自己去验证了。 自从上次被大黄坑了一把到现在已有半个月,她的精神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好再去墟界探探虚实。 文姐又道:“马教授的那个专利,估计应小唯没什么希望。” 苏洛荆点点头,“陈老的洞湖集团旗下有国内顶级的生物制药实验室。马教授又是他徒弟,只要他开口,就没有别人的机会。” “谁说不是。应家的元康集团号称百年老店,其实老本行早就不行了,后来在纺织、酿酒、出版、零售这些行业胡乱折腾。到应小唯的爷爷晚年,已经家道中落,接近破产。要不是应小唯的父亲接手家业,靠着保健品市场翻身,哪有今天的财大气粗!元康重新布局医药行业也是近十年的事,论专业性远不能与洞湖相比。” “……嗯,那个应小唯也很有趣,二十八岁还在搞科研,真不知应家在想什么。” “确实,”文姐表达了同样的疑惑,“应小唯有三个弟弟不假,但家族长女就算不要继承家业,总得安排她跟上流社会接触,结交些人脉吧。这位倒好!从高中毕业出国,整天埋头学习,做实验、写论文,简直成了学术狂人!” “也许不是家族安排,是她自己的意见,”苏洛荆猜测道,“今天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她对方白是情根深种啊。” “……我说大小姐,这个方白到底什么来头?”文姐迟疑了片刻,“我早就想问了,之前调查他刚没几天,植物人就莫名其妙醒了。现在还要继续追查,你究竟想干什么?” “也许……”苏洛荆故作神秘,“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呢?” “有趣?荆儿,这种思想很危险哦!你要知道对一个男人产生兴趣,往往是陷入爱河的开始!” “文姐!你又乱说……总之保持监控,有什么可疑一定及时告诉我!” “好、好、好!你是苏家大小姐,我怎么敢不听你的!” “文姐你这是拿话堵我的嘴啊,你可是爷爷最信任的大管家,我还怕你不给面子呢!” …… 二女在车内谈笑盈盈,笑闹不止。 东岳-世勋在高速驰行中转入晓城县道,一路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方白也回到了黄花小区。 他一进家门,沈秀梅就旁敲侧击地询问起“约会”的进展,方白便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好听话让母亲开心一下。 等到晚上九点,沈秀梅又出门去上夜班,方白回到自己房间。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根三寸长、三分宽的枯黄竹片和一套专业微雕工具,继续前几天未完成的工作。 他要在这片竹简上刻画一副宏大的图景。 微雕对手工技术和精神意志都有很高要求。没有修为的人若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必须经过成年累月的摸索、练习。但若有精神修为在身,那就一切都不同了。 凝神境拥有超强的记忆能力、快速的神经反应能力、入微的细节感知力――能体察丝级(0.01毫米)的微缩景观。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很快学会微雕,迅速上手。 大周各高级中学皆开设了选修的微雕课程。方白也是在高中时,练出了一手好本事。他现在用的刀具就是当年用顺手的。 前几天,他境界仍低,只能借助显微镜设计构图,却不好直接下刀;现在有了强大的感知力,就可以抛开显微镜,使用刃口半径极短、尖细如针头的刀具,真正在竹简上勾画图案与细节。 这种不借外力,全凭精神感应的微雕方法,被称作“意雕”。 方白意雕的,是一棵占据整个竹简表面、枝繁叶茂的巨树。 想在三寸空间内描绘出巨大的感觉,少不了对比。 方白使用的对比物是人。那些人形极小,立于一片树叶仿佛站在巨舟之上,从头到脚的长度不过数丝,甚至比一根头发的直径还短。 竹简上,这些比蚂蚁小许多倍的人物足有数百,一个个手持刀剑、法宝,在树荫下、枝叶间生死相搏。 方白手速极快,指尖每轻轻颤动几下,便能勾画一个衣袂当风的古装侠客。 他精神凝聚,心力全部投注在方寸之间,两个小时里心无旁骛,将这幅图画一气呵成,连妹妹回家也没有注意。 直到他完成这件作品,才发觉方沫早就坐在桌边,正两手托腮,密切地关注他每一个动作。 方白长长吐出一口气,将竹简小心地放在桌面上,扭头问妹妹,“看出来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出来,”方沫沮丧道,“我还没凝神,观察力不行。” 方白哑然失笑,拉过旁边的简易显微镜,把竹简放在镜头下,让妹妹仔细观察。 方沫不断调整镜头,从各角度欣赏这件微雕。 良久,她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太厉害了!比微雕课观摩的那些作品还美!细节丰富,人物栩栩如生,最难得的是,明明是工笔雕刻,却好像一副写意水墨,让人一下子沉浸到画面表达的情绪里。这个战斗场面甚至让我觉得有点悲壮……” “很好,能看出作品里的情绪,说明鉴赏力很不错。” “哪有,”方沫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精神力没入微,赏析水平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那就努力!微雕就是精神锻炼的方式之一,你要知道,有些从来没修行的人也能在常年练习后拥有‘意雕’的本领,这种人的意志力堪比凝神。可见,苦练必不可少!” “哦――”方沫闷声应道。 “对了,你明天还要去打工吗?”方白问。 “当然去呀!我跟老板说好了,一直干到暑假结束呢。” “这样……”方白想了想,“明天我找人把这件微雕卖掉。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值不少钱。你明天也跟老板商量下,再做三天就不干了。暑假剩下的时间专心冥修。” “啊?要是……卖不出去呢?”方沫弱弱道,“艺术品什么的,要卖给识货的才有高价,还得靠名气……” “放心,我早有计划!” “那……好吧,”方沫犹豫着点了点头,“我明天跟老板说。” “要记住,修行才是根本!开学你就升高三了,没有凝神,怎么进那二十九家一流名校?境界上不去,考试成绩再好,人家面试直接把你刷下去。” “知道了……”方沫怏怏不乐地离开了方白的房间。 “哥哥太不可爱了,”她在心里抱怨,“明明早晨还觉得他是那么温柔的说!”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章 简寂之厄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次日,方白骑着共享单车去庙前街找人卖货。 这条街位于禾下区、盘中区交界,与胭脂河平行,是一条饮食、文化街。因街旁自古有文庙而得名。除了文庙,街上还有大量茶楼、饭店、文玩、古董的铺子。 不过,如今的文庙已被改造成圣功教堂,还是全省规模最大的教堂,名为——思贤宫。 所谓圣功教,是本朝太祖起兵造反前成立的民间教派。不同于白莲教那一套愚民敛财的路数,圣功教讲究儒教为本,融合佛道。大周定鼎后,“圣功教”被立为国教。其教义中万民平等,重视工商的宗旨被史学界认为是中国走向工业革命的前提。 思贤宫正是本省国教的大本营。 方白轻车熟路地路过照壁、泮池,拍着石栏,进入棂星门。 因为是工作日,又是清早,游客并不算多。 方白幼年常来思贤宫玩耍,对这里相当了解。此地建筑群占地极广,原有孔庙、学宫、贡院三部分,殿堂楼阁,峨阙辉煌。 建国后,各地文庙里尊奉孔子的“大成殿”都被改造为“羲皇殿”;学宫也成为圣教分坛驻地,虽然藏书、授经的本职被保留下来,教授的内容却有了很多不同;贡院则在继续使用了百年后废弃,六十年前被改造成市立博物馆。 方白要找的人在博物馆,他却先去了一趟羲皇殿。 羲皇殿拥有院墙、宫门,布局自成一体。 跨过宫门,只见院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 黄色的琉璃瓦屋顶掩映在翠绿浓荫中。走到近处,才会发现大殿坐落在两米高的须弥座石台基上,重檐九脊,斗拱交错,回廊曲折,雕梁画栋。 方白穿越林荫,拾阶而上,来到大殿门前。 殿内尊奉伏羲,雕像模仿太祖的面貌塑造,另外配享文王、周公、孔子、周敦颐四人。 周敦颐被拔高到了圣人的地步,自是因为太祖姓周的缘故。在这五圣之下,更有太祖亲传“圣功弟子”七十二人的汉白玉像。 殿内没有祭酒、辅祭,只有几位信众自顾自对着铜像木雕烧香磕头。还有些走马观花的游客,咔嚓咔嚓拍完照片,扭头便走。 殿堂正上方,五米多高的羲皇巨像头顶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创世祖神”四个大字。 方白上前一步,躬身作揖,“帝君在上,后辈有礼了!” 他知道神像并无灵异,仍愿恭敬行礼,只是为了表达对求道路上先行者的尊敬。 礼毕退出大殿,他从后门转入学宫,从学宫侧门出来,沿着一条夹道,转回贡院,也就是如今的洪州市博物馆正门。 1895年,大周第三任皇帝在位,因为科举改制,朝争激烈。“文道”皇帝强推新制,下令新的“文官考试”改在各地“中学”举行,将“贡院”一锁了之。 后来,为建博馆物,大量旧屋、号舍被拆除,仅明远楼、至公堂等重要建筑保留下来。前些年,博物馆再次改建。新的多功能展厅呈后现代风格,形同“玉玦”,包围着中心的古代楼台。 今天,“吴平亮大师画展”即将在五百年历史的“明远楼”上拉开帷幕。 方白要找的,就是这个国画名家——吴平亮。 因为是画展第一天,吴大师将亲自出席,并在明远楼开展一场主题为“吴平亮艺术创作谈”的小型讲座。 这正是方白接近的机会。 到达楼下时,刚过九点。 距讲座开始不到半小时,楼前已聚满了人。 因为明远楼空间有限,参加讲座的人员名单早已确定。楼门前设了临时栏杆和移动安检设备,还有两名保安专门检查客人的邀请函。各家报社、电视台、网站的记者早已入场,但还有许多没有邀请函的粉丝守在门外,苦候大师出场。 方白混进人堆,像个普通粉丝一样翘首盼望。 吴平亮幼习水墨,及长兼修西洋画,渐能融汇中西,三十岁自成一派,将传统水墨、素描技法贯通于一,擅画古装人物、乡村城池,作品风格悲凉、孤寂、空旷。 他早期有大量画作被武侠小说用作插图,因而广为人民群众熟悉;后来介入影视行业,与许多知名导演合作,将自己的美术风格用新潮的科技向大众传播,成为罕见的明星画家。六十岁后,吴大师渐渐淡出影视圈,专心国画创作,风格越发成熟浓郁,名气不降反升。 如今他九十多岁高龄,依然有许多不差钱的公司出大价钱求他作画,只为宣传自家的武侠、仙侠类产品。但大师早已功成名就,毫不差钱,偶然凭兴趣做出一幅画,也总被各界哄抢,疯狂求购。就连办画展,往往也是举办方派出公关人员,向大师百般恳请,才能获得恩准。 今天这次画展就是某公司为宣传自家手机游戏《侠之刃》,软磨硬泡三个月才说服的大师出马。 快到九点半,大师终于姗姗来迟。轿车停下,一身宽松白褂、白裤,脚蹬黑色布鞋的吴平亮利落地从车上下来。 他年岁虽长,须发皆黑,丝毫不见老态。大师朝粉丝们挥了挥手,便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进入楼中。 方白的注意力更多投向了吴平亮的司机。根据网上搜索到的视频、照片,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司机名叫郑白千,是大师的入室弟子兼随行助理。 郑白千随大师上楼没几分钟就重新出来,走到围拢的粉丝群跟前。他高举一只手臂,手里捏着大师的摆拍照片,每一张上都有大师的亲笔花押。 这些是早就准备好送给粉丝的小礼物。大师可不是那些趾高气昂的新生代偶像,而是公认温润如玉的君子。但照片只有十几张,粉丝却来了五六十,僧多粥少,不免引发一阵哄抢。 郑白千发完礼物,正要回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没了,真的发完了!”他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向热情的粉丝解释。但对方没有松手,反而拽着他挤出了人群。 郑白千这才看清拉着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方白放开他的胳膊,道:“我不要照片,只想请你转交一份礼物给吴大师。” “礼物?”郑白千揉着自己的胳膊,心想这家伙力气还真大,不过粉丝送礼物给吴平亮也是常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要送什么礼物?” “自己做的微雕,”方白从衬衣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一片薄薄的半透明塑料盒,交给对方。里面装着的正是他昨晚完成的那件作品。为防止损坏,竹简外还缠上了一层丝绸作为软垫。 郑白千接过盒子,顺手塞进公文包,表情有些敷衍,“行,知道了。回头我抽空转交给师傅。” 方白一掌拍在他肩头,严肃道:“别用你那套糊弄我!我不是粉丝,这东西很重要,就算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师傅一定清楚!想见我,十二点前来寄畅楼。过时不候!”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郑白千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方白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转身就走。 郑白千踌躇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追上去,对方已经走远。他挠了挠头,还是决定先去找师傅。 回到楼内,吴平亮已经站在一楼大厅的临时高台上开始了演讲。郑白千不得不在台下坐好,心神不宁地又听了一遍大师如何将人生经历和精神境界融入画作中的鸡汤。 他听得实在无聊,就把那竹简取出,用精神力入微体察一番,可惜翻来覆去,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场活动作秀的成分多过传道授业解惑,演讲一个小时后宣告结束。吴大师回答了几个记者问题,讲座便到此为止了。 游戏公司的人赶紧上台,宣布为大师的新作《寒刃》揭幕,这幅画也是凑巧切合手游《侠之刃》的主题,被这家公司花了大价钱拍下。吴亮平虽不耐烦这些商业活动,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配合说了几句套话才下台。 郑白千见师傅下来,赶紧冲过去伺候。到场嘉宾也纷纷上前与大师攀谈,却都被三言两语打发了。 郑白千见周围无人,小声跟师傅说起神秘人送礼的事,吴亮平安静听徒弟讲完,问道:“东西呢?” 郑白千忙不迭地把塑料盒子交给师傅。 吴大师根本用不着把竹简取出。盒子捏在手里,他的精神力已经穿透塑料层和丝绸裹布,事无巨细地感应着微雕中的信息。 他是【神游】境界,检查一件微雕一秒钟都不用。 但随着时间一秒秒流逝,郑白千发觉老师的神情越来越专注,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分钟后,吴平亮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徒弟,“送礼之人何在?快带我去找他!” “他说在寄畅楼等我们,”郑白千心里惴惴不安,“到底怎么了,师傅?” 吴平亮没有回答,反问徒弟,“你也有凝神境界了,这种微雕看不清楚吗?” “能看清,”郑白千皱着眉头,“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两拨人在大树上打架吗?” “树上打架?呵,也对,你还年轻,很多隐秘都不知道,”吴平亮摊开手掌,把竹简交给徒弟,“先收起来吧!” “师傅,你别说一半留一半啊,”郑白千急道,“我现在百爪挠心,就想知道怎么回事!” “出去再说!” 师徒二人告别举办方的工作人员和前来参观的嘉宾,径直出了明远楼,直接登车离开。 郑白千驾车驶出博物馆内院,回到庙前街,再过桥跨越胭脂河,就到了方白所说的茶楼——寄畅楼。 车子停在茶楼下,师徒二人却没有下车。 “白千,你知道简寂之厄吗?”,吴大师坐在后排,考校起徒弟。 “怎么可能不知道,”郑白千苦笑,“师傅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那可是高中历史的重要考点!” “那你说说,简寂之厄是怎么回事。” “呃,简寂观么,本是庐山的一座道观,太祖禅位给太子后,就在那里修行。太祖的关门弟子【石琴先生】晚年也常驻简寂观。可以说,简寂观基本成了圣功教第二总坛。 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大周虽然成了战胜国,但国力非常疲惫,各地都出现了邪教引发的小规模民变。 石琴先生当时是圣教有实无名的最高领袖。为安抚民众,配合胜利日庆典,他要求全国各地的圣教分坛在这一天举办大型斋醮,为国运祈福。 先生本人也与教中精英在简寂观大办法事,祭拜神灵。谁也没料到,一群号称新理教的恐怖分子竟在那一天突袭了圣教总部和各地分坛。邪教徒用连发火器和炸弹大肆屠戮圣功弟子,仅简寂观一地就有一千多人被杀,连石琴先生都被炸得尸骨无存。 据事后各地上报的伤亡人数统计,在当天的袭击中,圣功弟子死伤近万,死者几乎全是教中骨干。教团损失惨重,几乎一蹶不振。 由于简寂观伤亡最惨,这次袭击也被称作简寂之厄。” 郑白千半点磕巴不打,一口气背出了历史课本对简寂之厄的记载,回头望了一眼师傅,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请求表扬。 吴大师却只追问了一句,“课本上这些,你信吗?” “大概,信……百分之六十吧。” “为什么不全信?” “因为,新理教很奇怪。这个邪教此前从无记录,为什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还拥有那么强的实力?圣功教可是国教啊,当年差点就被一网打尽!里面肯定有隐情!” “什么隐情?” “皇权与教权斗争之类的吧……” “很好,百千,你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我要告诉你,简寂之厄的官方记载可信度,是零!” “零?”郑白千惊得张大了嘴巴,“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新理教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全是当时的丰豫皇帝——” “基本如此!” “那……简寂之厄的一个月后,丰豫皇帝暴毙也是——” “没错!” “天哪!师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描淡写地粉碎我的三观!历史书上明明说石琴先生跟丰豫皇帝亦师亦友,情谊深厚!要不是他,皇帝早就被财阀政变推翻了!结果你告诉我,他们……互相搞死了对方?” “所以真相才总是不为人所知啊!”吴大师喟叹起来。 郑白千想起那枚竹简,顿时福至心灵,问道:“师傅,那微雕上刻的一群人在大树上打架,也跟简寂之厄有关?” “对!那次突袭其实分成了两波,一波在物质界毁灭肉身,另一波在墟界斩杀灵魂。” “微雕上刻的,就是墟界发生的战斗?新理教对圣功教?哦,不对,是皇帝对圣功教。那颗大树下,画了一个穿着龙袍冠冕的人,就是丰豫皇帝本人吧?” “是啊,这个微雕的作者对当年之事所知甚详。连皇帝神游墟境,亲自指挥新理教徒都画得清清楚楚! 他是怎么知道的? 简寂之厄的真相在皇家档案是最高密级,在圣教内也是人人避忌,知者甚少。此人用这么一个秘闻引我见面,真不知是敌是友,所为何事啊!”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八章 石琴先生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寄畅楼由一栋颇有年头的欧式洋楼改建,在胭脂河畔一大片重檐斗拱的中式建筑里显得别具一格。此楼据说是二战前一位德国富商购地修建的别墅,后来商人破产回国,被卖给国人并改成了私人会馆。 由于经济发展,盘中区渐渐成为洪州市的繁华中心。胭脂河畔失去了往日清幽,会馆也就转型向公众开放了。 方白十点多来到寄畅楼,在一楼底厅找了个座。 此地消费水平不低,哪怕只喝白开水,也要一百元的茶位费。如果想尝尝由店内陈列的上品茶砖冲泡的普洱,最少也得花上千把块。 方白囊中羞涩,只喝得起白水,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他在靠窗临河的位置坐下,招来服务员,要了一瓶泡茶的矿泉水,顺便讨了几张白纸和一支钢笔。 服务员也是好脾气,用银托盘给他呈上了纸笔和水。 方白在桌上摊开白纸,默写一曲古琴谱。 他先用钢笔在纸面上画出五线谱的一条条平行横线,再标注上音符和其他符号。完成五线谱后,又在每一行下方标注对照的古琴减字谱。 九霄法界的十万年,他有很多的时间学习各行各业的知识与技巧,弹琴写谱也是他的消遣之一。 写好了谱子,他又招来服务员,指着厅堂中摆放的一张古琴,问道:“可以弹吗?” 服务员有些为难,“那张琴是大师作品,比较珍贵……” “那就算了,”不过是一时兴起,方白也不强求。 他把钢笔还给服务员,几页曲谱整理叠好,反扣于桌面,然后舒服地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十一点不到,吴大师的车停在了寄畅楼前。 方白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微微一笑。 这就是愿者上钩! 他重新闭上了眼。 不多会儿,一老一少的脚步声靠近。 方白睁开眼,身体却纹丝不动,说了声“请坐”。 郑白千的怒火一下子上来了,低斥了一声:“无礼!” 方白没有理会。 吴平亮抬手示意徒弟不要失态,平静地在方白对面落座。郑白千没有坐下,站在师傅旁边随侍。 双方都很能沉得住气,等待对方先开口。 方白知道吴大师一定会输掉这场奇怪的“耐心大赛”,因为他对方白如何了解那些机密信息非常好奇,而方白只想找他卖点东西,赚点钱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 在静默对峙了十几分钟之后,吴平亮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凡人,”他说。 这句话看似确定不疑,其实包含着疑问。 因为“不是凡人”有多种理解方式,虽然最有可能是说方白身份高贵或修为精深,但也不排除吴大师认为方白是外星人或者神仙、妖怪。 用这句话做开场白,显然是示好的表现。吴大师承认自己在这场微妙的“气场比拼”中落入了下风。 方白却没有解答对方的疑问,只说了四个字:“我要十万!” 吴平亮点点头,“可以,把你账号――” 郑白千的眉毛狠狠跳动了几下,似乎很想发表一下见解。 方白摇了摇头,“现金。” “可以。白千,去银行取钱!” “啊?”郑白千一脸茫然。 “啊什么!叫你去就快去。”吴大师向徒弟投去严厉的目光。 “哦!”郑白千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乖乖出了茶楼,直奔银行而去。 “现在没有其他人。你的来意可以说了吗?”吴平亮看着方白,笑容可掬。 “找个包房,再点壶茶吧,”方白道,“钱你出。” 吴平亮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十分钟后,两人在三楼的包房内重新坐好。茶艺师冲泡好两人的普洱,安静地退了出去。 吴平亮把竹简微雕放在两人中间的方桌上,“当今社会,微雕跟书画一样是普通的艺术品。作者没名气,没有慧眼识英才的伯乐,作品都卖不出好价钱,你凭什么叫价十万?” “你不是愿意出钱吗,”方白不以为意。 吴平亮不置可否,“单以刀工论,你的手法确属当世一流。构图新颖,人物生动,画面传神,但也仅仅是师承前人技艺,没什么独创性。 再看神韵,这幅微雕图画在方寸之间绘出了苍凉悲壮之感,十分难得,可称珍品。但作为新人新作,市价不会超过一万。 如果看附加的历史价值,就很有趣了。你在建木树荫下专门雕刻了一个穿龙袍的人,就是特意要给我看的吧! 1917年,墟界,建木之陨。 这不是卖艺术品,是卖情报消息!” 方白听完,轻笑道:“我竟然是在卖一百年前的情报吗?” 吴平亮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泄露出些微怒意,“这种信息不管过多少年,都是机密!” “但也只有这种机密,才能引出吴大师你这位圣功教的隐脉传人啊!”方白慢悠悠道。 “你!” 吴平亮拍案而起,左手袖口一抖,已握住了一杆狼毫笔。 他扬臂书空,瞬间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篆字,寸劲一振,将这个看不见的字打入方白体内。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之一秒! “你究竟何人!” 他的墟界遗宝“符笔”所画,乃是一个“束”字符。 此符不仅能让人颈椎以下的身体动弹不得,还会使中招者在说谎时遭受极大的痛苦,犹如万针入脑一般,是百多年前圣功教内最常用的逼供之法。 方白本来也没打算说谎,他是来做生意的,当然要待人以诚! “一把年纪别那么大火气!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 所有人都以为一百年前,石琴先生的弟子死得一个不剩,圣教隐脉被铲断了根,后来复兴也都是教团的荣耀。实际上,隐脉之所以成为隐脉,就是因为秘传。 石琴先生为保扶丰豫皇帝不得已走到前台时,就预见到了决裂,早早留下了后手。我说的没错吧?” “你说的这些,百年来很多人都想到了,但从没有人能确定任何一名隐脉弟子的身份!” “是啊,太祖晚年认为,他的七十二门徒已蜕化成官僚和神棍,不能传承圣教,于是收石琴先生为第七十三名弟子,授以信物,赐予显赫教职,并命他在自己死后,脱离教团,匿名传教。不到江山社稷危急之时,不得轻出。 从此,先生云游天下,考察民情,每到一地都会择机传教收徒,这才有了隐脉传承。 丰豫年间,皇权不稳,他出山保皇,弟子也跟着鸡犬升天。有的入仕当官,有的转入教团,隐脉成了显宗。但究竟有多少人还在继续潜伏,除了先生自己,无人知晓。”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当然是猜的!”方白答得理直气壮。 他并没有说谎。 吴平亮少年师从“齐田城”学画,“齐田城”又是著名画家“任预”的唯一弟子。“任预”则是石琴先生秘传弟子之一。所以,方白大胆地猜测吴平亮是隐脉传人,并用竹简上的画来试探他。 吴平亮、齐田城的师承来历,上网一搜便知。整个推测链的关键一环是,知道“任预”的身份。方白并未对这一点做出说明,所以吴平亮仍然不信任他。 “不信也没关系,”方白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你能动?”吴平亮大惊。 “为什么不能?”方白一派云淡风轻。 吴平亮二话不说,狼毫笔临空再书一符――“凝”! 此符能将人体状态瞬间凝滞,比束字符强力十倍不止! 近乎透明的符文在空气中成形,隐约可辨。就在符文即将入体的刹那,方白身后浮现出一棵大槐树的淡淡虚影。 一根鞭子般柔软的树枝霎时变得笔直,长枪般精准刺向符文。刹那间,枪尖与符文的碰撞处迸发出柔和的白光。 伴随着轻微的空间震荡感,包间内无中生有荡起一阵微风。符文片片碎裂,俄而碎成粉末般的光点,飘落无踪。 几乎是同时,槐树虚影也渐渐淡去,直至于无。 整个过程中,方白一直若无其事、平静安坐,还把茶盏端在鼻下,轻嗅着茶香。 吴平亮有些精神恍惚,不是很确定刚才看到了什么,又好像遗忘了些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对方用什么办法挡住了攻击。 这种拼命回忆又一无所获带来的无力感让他心生挫败,收起了符笔,垂手不再攻击。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转身扶好椅子,重新坐下,用慎之又慎的语气问道:“请恕老夫眼拙,阁下究竟是谁?” 方白仍然不答,放下杯盏,反问道:“你读没读过《羲皇祈愿经》?” “当然读过!”吴平亮不假思索。 此经是圣功教最重要的典籍之一,主要内容是向伏羲祖神忠心祷告,祈求幸福平安,常用于婚丧嫁娶、各类庆典场合,很多教徒、信众都能背诵其中重点章节。 “那《祈愿秘典》会不会背诵?” “秘典?”吴平亮想了想,“背过,但未深入研究。” 《祈愿秘典》是太祖亲著,后秘传给石琴先生,成为隐脉的根本经卷之一。 “哦?那你可太不称职了!”方白话里带着调侃的味道,“此经使用方便,只要持经念咒,虔诚向太祖祈愿,就能召唤神力,护佑己身,免疫、克制、甚至反击一切法术攻击! 石琴先生当年脱离教团,秘密传教,后来重新出山,夺取圣教领导权,凭的就是这部秘典!” 吴平亮听到这,立刻明白了方白无惧他符文攻击的缘由。 但是――自1915年起,秘典就失去力量,不管如何祈祷,再无半分神效,明明已沦为废经!而且―― “此经向来是口头传授,从未形诸于文字,世间已无流传,只为隐脉传人所知……你,是从哪里学到的?又为何能发挥出经文的力量?”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九章 《文王操》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你从哪里学,我也从哪里学。” “你是失散的隐脉传人?”吴平亮激动起来。 方白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无法戳穿的谎言,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算不上谎言。如果方白告诉吴平亮,他到底是跟谁学的《祈愿秘典》,对方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十年前,方白穿越到九霄法界,意外的遇到了穿越更早的老前辈,他的地球老乡,死于简寂之厄的石琴先生! 方白顺理成章地拜了石琴先生为师,学习法界的修行知识。可惜拜师没多久,先生就被敌人杀死,形神俱灭。 方白狼狈出逃,仅以身免。后来他修行有成,再去寻仇,却意外揭开了一桩桩陈年旧案,惹出了天大的乱子。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许多好处,也遭到了背叛与围攻,最后不得不开启备用计划,一缕残魂返回地球。 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在九霄法界遇到了石琴先生! 但他并不打算将穿越的秘密告知任何人。 地球上,石琴先生离世后,不少隐脉弟子重新串联起来,恢复了组织;也有许多单线联系的弟子从此隐身,消失踪迹。方白正好借此编造出一套完整的师承来历,时间最远溯及到1865年一个名叫“王小花”的人。 如果吴平亮较真起来,确实能查到王小花在历史上的活动记录。因为石琴先生给方白讲过当年旧事,王小花是真实存在的隐脉弟子。此人没什么惊人业绩,在简寂之厄前,就默默无闻地病死了。方白只是为他的经历加上了一个“曾秘密收过一名弟子”的尾巴,再以此虚构出一条独立的师承线索。 为了让吴平亮彻底接受他编造的身份。方白还将刚刚写好的古琴谱,交给了对方。 作为一个传统的精英知识分子,吴大师不仅是绘画大师,更是古琴演奏大师。他一拿到琴谱,手指就不自觉在桌面上拨弄起来,彷佛在弹奏着隐形的古琴。 他的指尖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后来干脆不再继续拨弄那些看不见的琴弦,反而两手仅仅捏住那几张琴谱,不断来回翻页,反复验看。 他抬起头问道:“这是《文王操》,祖师当年亲自从古代典籍中复原的那个版本?” 他话中用“祖师”来称呼石琴先生,实际上是承认了自己隐脉传人的身份。 方白微微颔首。 《文王操》本为古谱,曲子早已失传。石琴先生归纳理顺早期减字谱中的古代指法,将此曲复活,并在简寂观中完整弹奏过几次。 据说,此曲融入了石琴先生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让人听闻后心生仰慕、崇敬之情。遗憾的是,简寂之厄中,此谱被烧毁,那些亲耳听闻此曲者大多死去,活下来的寥寥几人都不擅音律。 《文王操》再次失传后,不少音乐家投入到古琴谱研究工作中,试图复原石琴版《文王操》,但都没有得到广泛认可。 因为石琴先生的《文王操》闻名天下不在于曲子有多好听,而在其寓意之深远。 周文王求贤,封太公望于七十二岁。石琴先生以近百岁高龄出山,保扶社稷,协助丰豫皇帝改革制度,富国强兵,打赢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岂不比太公望更贤? 一战尚未彻底结束,石琴先生就离开了京城,回到简寂观专心修行。他复活此曲后没几天,就发生了简寂之厄,君臣相得的佳话被砸得粉碎。 贤明如石琴,应该对此早有察觉了吧。如此一来,这曲《文王操》的曲情寓意自然极其复杂。 后人又怎能完美模拟先贤的情绪呢!所以,方白把这篇从九霄法界学来的“石琴版”《文王操》一拿出来,吴平亮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他叫服务员送一张古琴进来。 几分钟后,侍者便抱着琴进门了。方白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之前放在底楼大厅,他想弹人家却不给他弹的那一张!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一个是穷的只能在大厅喝白水的年轻人;一个是仙风道骨、有钱进包间的老人家,服务自然有差别。 侍者把古琴在桌上放好离开。 吴平亮迫不及待地弹奏起来。 空弦低音犹如撞击的钟磬,庄严肃穆,将听者的思绪引入宏伟、厚重的历史,完整的旋律渐渐出现,音乐在温暖、坦然的情绪中展开了主题,仿佛一位睿智的老者向后人传递发自内心的仁爱…… 《文王操》共分八段,前两段是引子和展开,第三代出现变调,更富于激动的情感。 第四段的过渡后,第五段变得抑郁凝重,似乎是在诘问这个世界,其中跌宕起伏恰如内心的矛盾思考,到最后,所有的自我拷问都归于宁静与豁达,进入第六段的过渡。 琴声变得舒畅、柔美,第七段的音色更加鲜明、超脱,俨然步入神奇的仙境,但随后的第八段再次回到了第五段的变奏,继续苦思、追问,曲折的心绪在泛音中归于静穆安详。 一曲奏完,方白轻轻鼓掌。 吴平亮更是怅然若失,一动不动。他忽然觉得以前听过的上百个版本《文王操》全是垃圾,只有这几张纸上的曲谱才是真的。 一定有当年在简寂观听过原曲的弟子活了下来! 就是方白说的那个“王小花”! 此时此刻,他终于认可了方白是隐脉传人。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必须搞清楚―― “为什么你能使用《祈愿秘典》的力量?” 方白正要开口,茶室包间的门打开,侍者引着郑白千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吴大师不满道。 “唉,别提了!我在银行排队等叫号就等了半个小时!”郑白千抱怨起来。 “为什么不用我的黑卡走贵宾通道?” “师傅,这点小钱我出就行了,用你的卡不是牛刀杀鸡,只要您把那副《烟寺晚钟图》借我揣摩几个月……” “你小子想什么呢!那可是国宝!平时放在恒温恒湿柜里不敢轻易取出,你还想揣摩几个月?” “几个月不行,几天也可以啊!”郑白千死乞白赖。 大师对耍无赖的徒弟有些头疼,不跟他争辩,“回头收拾你!把现金都交给这位……” “我姓方,方白。”方白适时地报上了名字。 “啊……给这位方先生。” 郑白千微微撇嘴,满心不乐意地递过一个黑色塑料袋。 方白接过一瞧,里面装着一沓沓钞票,数目大差不离,直接收下了,“大师现在觉得这件微雕值十万块了?” “他日小友闻名天下,这片竹简便是开价千万,也有人抢购。但现在,我还是那句话,最多卖到一万。” “那这十万是看在石琴先生的面子上咯?” “是看《文王操》的面子!”吴平亮郑重其事道,“失传百年的琴谱重现于世,意义重大,岂是十万块钱可比!” 方白笑了起来,“要这么说,我可亏大了!” “那也未必,古琴谱只有遇见适合的人才能体现它的历史价值,若没有我这种德高望重者的鉴定,这几张纸一钱不值!”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有些吃亏啊。” “呵呵,今日老夫确实是占了便宜,”吴平亮轻抚几下胡子,神情颇有几分得意,“但也不会让小友白白吃亏!这件东西便送给你,聊作补偿。” 吴大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长方形的玉牌,交给了方白。 牌子由和田羊脂白玉雕成,玉质细腻,色泽温润,重逾百克。牌头穿孔,雕有云纹。牌身正面雕刻“行吟图”,刀法洗炼,意境悠远。图中的文士峨冠博带,行走于江畔烟柳之中,只露出一个背影,惹人遐思。 方白翻过玉牌,却见反面刻着两行草书,“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笔力虬劲,挥洒自如。落款之处,有一仿刻印章的图案,仅婴儿指甲大小,印文系“林泉”二字。 “这张玉牌的质地与雕工,价格当在十万以上吧!” 吴平亮道:“此乃林泉馆的入门凭证,小友当妥善保管。他日有空,可去馆中坐坐,与各界同道相会。” 方白早就听闻林泉馆的大名。那里据说是文艺界巨匠大师私人聚会的场所,在各省设有分馆,吴平亮是本省分馆的主人。 不过,对方在承认“圣功教隐脉传人”身份后将这张玉牌送给他,应该还有别的意思。或许,林泉馆就是各地隐脉传人串联构建的一个地下组织,这张玉牌则是他的入会证明。 “我会去的。”方白点点头,收起了玉牌。 他今天来找吴平亮,有两个目的:一是找个具备艺术鉴赏力的买家;二是跟圣功教隐脉搭上线。 现在两个目的都已达成,可以说功德圆满。 有了十万块钱,家里的境况应该可以稍稍改善一下。跟隐脉搭上线,未来的计划实施也方便了许多。 方白就此跟吴平亮师徒愉快道别,茶钱当然是留给对方付。 等到他离开,吴大师想起还没问对方到底如何发挥出《祈愿秘典》的力量,不由懊悔万分。不过,大师也没有太过焦急。既然知道名字,就能查出底细。方白答应了来林泉馆,总有机会问出根由。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章 建木秘典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不会告诉吴大师《祈愿秘典》生效的办法。 因为,他用的不是《祈愿秘典》,而是自己魔改后的新版本――《建木秘典》。 建木真实地存在过,如方白在微雕竹简上描画的一样高高矗立于墟界,乃是一株槐树。 古籍有言:通天地者,建木也。 是何树种并不重要,只要能连通天地,就是建木。 简寂之厄中,建木被丰豫皇帝掘断了根,树心蕴藏的庞大能量不知所终。多年后,建木残枝上悄悄凝聚出一枚种子。种子在墟界辗转流传,最终落到玉枕山。 过了一些年,方白成功入冥。冥想之屋锚定墟界时,他选择了玉枕山一块其貌不扬的黑色圆卵石作为锚定物。 这块卵石,恰好就是建木之种! 被锚定后,它得到方白的精神力诱发,迅速发芽,长成幼苗。那时,方白尚不知道幼苗是建木,只意外于锚定物怎么从石头变成了树苗。 再后来,庐山之行,方白成为植物人,灵魂脱离身躯,长期滞留墟界,生机即将耗尽!建木苗虽幼,却蕴藏着超绝能量,有破开界膜的本事。 它自发护主,携方白一起穿越九霄法界,开启了一段波澜壮阔的穿越之旅。 十万年后,方白返归墟界,带回来的只有一条狗、一间小院和院子里那棵亭亭如盖的槐树。那狗伤势严重,实力万不余一;那小院本是云端宫阙,如今只剩一间审雨堂;那槐树――再不能擎天立地,只能蜷缩院中。 但建木终究是建木,哪怕成为了方白灵魂祭炼的神器,烙印着方白的“神念心印”,哪怕在脱离九霄法界时遭遇群攻,受创极惨,它依然是接近“洞天”层级的“遗宝”,将墟界玉枕山整个纳入了掌控! 【渡庐注:玉枕山、审雨堂、大槐树诸事,可参见序章】 当方白的灵魂回归物质界,他的心印也借助建木穿透界膜的特性,与自身保持着隐隐的感应。 由于当前实力太弱,无法直接利用神器,他只能效仿《祈愿秘典》这类神术,以愿力调动建木之力。 方白之所以有底气在修为低微时面见吴大师并抵御对方的咒文,就在于建木。 当前,建木能投送到物质界的力量尚不能与神游境法力相提并论。但九霄法界的十万年里,方白的战斗技巧历经千锤百炼,对力量的精细操控与利用水平绝非地球上的冥修士可比。 他挡住吴平亮“凝”字符的那一下,便是最简单的精神力刺击,关键在于刺击的部位是符文中法力流转最脆弱的节点! 后来他借着符文破碎,利用消散的光点,顺便施展了一次惑神术,让吴大师忘记了那颗“槐树”,不动声色间掌握主动权。 风平浪静的约见和皆大欢喜的交易背后,是精密的算计与安排。这种小场面对历尽波谲云诡的方白来说,着实微不足道。 回家后,方白把十万块都交给了母亲,说是卖微雕赚来的。 沈秀梅很是震惊,但她不懂艺术品行情,轻易相信了儿子“遇到识货伯乐”的说辞。 她把十万块平分成两份,五万元放进家里空荡荡的钱柜,当作应急储备,另外五万当天就存进银行,银行卡交给了方白。 “男人兜里没钱,肚里就没胆,”她如此说道。 方白却不是吝啬的性子。先在网上一家小有名气的香店下单买了三十支手工凝神香,不过花了六百块。这种香有助于提高冥想效率,更好地集中精神,价格不贵,效果也不差,算是实惠型。方白自己用不着,是为方沫所买。 然后,他给妹妹买了一盒“新源”补神液。补神液可以有效恢复因冥修损耗的精神力,价格相当不菲。一盒仅八支药剂,售价却高达四千元。 方白还劝说母亲、妹妹接下来都请假一天,一起逛街休闲。他直言希望家人们都能稍微松口气,调整一下生活的重心。毕竟多了十万块,足以保证未来一年的生活费。 沈秀梅和方沫被他说服,各自请了假,第二天早上集体出动,一起逛街购物。 方白挥舞着银行卡,给妹妹添了不少衣饰鞋帽,买了新手机和电脑。 母亲的衣物也买了几套,因为沈秀梅老是推脱、不肯试衣,他只能目测估算后叫店员直接拿货。付过钱,沈秀梅才不得不去试穿,结果也十分合身。 此外,他还给家里买了一套新厨具,包括炒锅、汤锅、电饭煲、抽油烟机等。电器方面,他买了微波炉、洗衣机、电冰箱,都是以静音为卖点的新型号。 沈秀梅虽然高兴,嘴上还是一直责备儿子乱花钱。她唯一没后悔的花销,大概是为儿子挑选的那几套新衣。当然,方沫在时尚品味方面给予了很大帮助。 衣服不贵,穿在方白身上却很得体,一家人都很满意。 此外,他们一起逛了菜场,买回一大批食材。 当晚,方白大展身手,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沈秀梅对儿子为何厨艺大进百思不得其解。 方白当然不会说那是因为他在异界为感悟世情而混迹市井当过多年酒楼大厨,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开窍了”。沈秀梅就再也没有疑问。 方沫倒是异想天开,一边拼命往嘴里塞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应该去开大排档,这手艺肯定天天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不得了!” 方白拿筷子大头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咽下去再说话!”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和频繁插播的广告,胡乱聊着各自遇到的身边小事和天南地北的话题,直到十点钟,沈秀梅出门去上夜班,方白和妹妹也各自洗漱回屋。 凝神境界,每天仍需要四小时睡眠。方白给自己规定的作息时间是,每晚十一点睡觉,次日清晨三点起床练功。由于冥修增强了精神方面的自控能力,他不需要闹钟,时间一到就能准时入睡和清醒。 方白躺到床上,还没到十一点,收到妹妹用新手机发来的消息。 “哥,谢谢你,今天好开心。” “早点睡觉,别玩手机了!”方白回复。 妹妹发来一个吐舌头的卖萌表情。 方白回了一个“怒目圆睁”。 次日。沈秀梅又值了一夜的班,正在家里补觉。 方沫已跟老板确认了辞工,正在快餐店干最后一天。 蝉噪愈静的午后,手机忽然震动,应小唯来电。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有些急迫。 “方白!杜信乘飞机去洪州了,大概半小时后在洪州农本机场落地。” “好事啊,”方白懒洋洋地回答,“他会来找我吗?” “就是冲着你去的!” “项羽田放出我苏醒的消息试探他了?” “对!你怎么――真服了你,脑子转那么快!” “这招打草惊蛇,对付心里有鬼的人最合适不过。杜信的近况查到了吗?” “就是因为查到了,我才着急!那家伙在南海几年干的生意半黑不白,开了家地下钱庄,一直有洗钱、走私的传闻。三年前,钱庄被南海警方端掉,他竟能安然无恙地脱身,还靠着非法生意赚来的本钱开了家P2P信贷平台,表面看起来是正规公司,其实就是高利贷、裸条贷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手底有个催债公司,手段非常下作,行事毫无底线。项叔说,他这次他回去找你,说不定会……” “放心,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老同学!” “你还有闲心说笑!”应小唯轻嗔道,“杜信已经不是当年的普通学生了,这个人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我会小心的。” “还有,我已经让项叔调了冰湖公司在洪州的两名外勤去帮你。他们会暗中观察保护,不主动现身。你不准拒绝!也不准像以前那样戳穿暴露他们!” “好说――” “杜信的详细资料,等下我也发给你。” “行。” “另外,我明天去洪州。在我电话召唤你之前,不准出门,就在家好好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 挂掉电话,方白收到了应小唯发来的邮件。 杜信的资料被打包成一个附件,下载解压后足有一百多页文件,包含详细的调查经过和资料分析。 看完一遍,已经快五点了。 项羽田的调查很扎实,从杜信的父亲因金融诈骗遭逮捕、杜家公司破产、杜信母亲自杀,到杜信放弃出国、仓促高考、接受资助顺利大学毕业,再到他闯荡南海、开设公司,详细考察了近十年的经历。 其中,帮助杜信完成学业和开创钱庄的资金来源十分神秘,未能查出任何线索。杜信在钱庄营业期间也几乎成了隐形人。传言中,那个钱庄大量参与违法犯罪活动,他却能金蝉脱壳,不受半点牵连。 项羽田分析认为,杜信一个穷小子白手起家,必有贵人相助。钱庄事败后,还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插手了案件调查,抹除了杜信和他主子的痕迹。 至于杜信后来从事互联网信贷的经历就简单多了,项羽田查得八九不离十。除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资金流入流出,他用高利贷和裸条贷造的孽简直数不胜数。与杜信有关的逼债自杀案,三天内查实的,就有八起。 “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方白感叹着,“放高利贷的果然还是全杀光比较好!” 这时,手机震动。赵言志来电。 “也是时候了。” 方白删掉资料,关上电脑,接通电话。 他抢先道:“小胖,是不是有人要请我吃饭啊?” “哎?你怎么知道!”赵言志始料未及,“我刚想说呢!” “心有灵犀嘛!”方白呵呵一笑。 “你这灵犀还真够准的!是杜信,要请我们吃饭!” “哦?他怎么找到你了?他高中跟你不是一个班,当年也不熟吧?” “也是凑巧!他今天因为生意上的事来洪州,事情办完就到母校闲逛,正好碰见我,聊了几句。” “然后就聊到了我?” “是啊!你的事,咱们这些老同学还是很关注的。” “那我得多谢大家咯!”方白玩笑道,“说吧,去哪儿吃?” “高级餐厅――鹿公馆!老杜够意思吧!” “行,什么时间?” “就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包厢也订好了,你赶紧出门啊!” “没问题,半小时到。” “到了之后,跟门口接待员出示邀请码,那是会员制餐厅,一般人进不去,图片等下发给你,进去之后找【慧剑轩】……” 方白挂掉电话,立刻收到了赵言志传来的二维码。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 赵小胖跟杜信应该没瓜葛。但所谓偶遇,多半是杜信刻意为之。此人不直接出面,却迂回邀出自己,反显得做贼心虚。 鹿公馆这种全城顶级的会员制餐厅,他一个离乡多年之人竟然也是会员?“真是故作聪明!” 方白起身出门,用刚安装好的打车程序叫了一辆车,很快就等来了司机,愉快地上了车。 他第一次使用手机叫车软件,感觉颇有些新奇。 至于应小唯叮嘱不许出门…… 那么温柔的女孩子,肯定不会在意的!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一章 鸿门宴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鹿公馆位于盘中区繁华商圈附近,由古典私家园林改建而成。 方白从车上下来,给接待员扫描了二维码,才得以入门。 园内亭台楼榭,草木葱茏,假山池沼,小桥流水,还有两只不怕人的散养麋鹿游走嬉戏,可谓闹中取静,深得闲趣之三味。 方白谢绝了服务员引路,没有急着去见杜信,反而漫步园中小径,自在游览赏玩起来。 一路上,桂花飘香,满园的清淡雅致。 鹿公馆除了主宅,还有几处轩阁也被改造为包间。 方白过了一道石桥,看见有条青石板路通往附近的桂花林中,便施施然走了进去。路到尽头,有三间桂树环绕的竹木小屋,恰是慧剑轩。 赵言志正站在其中一间小屋门前翘首以待。 他见到方白,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拉住了对方胳膊,“你可算到了!怎么这么慢!” “堵车,”方白毫无诚意地解释。 “今天不怎么堵啊!”赵言志表示异议,“我坐老杜那辆东岳-青鸟,十几分钟就从育英赶过来了。” “青鸟那种超级跑车,别人怎么比……”方白笑着回答。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故意迟到给杜信制造心理压力,让对方体会一下焦躁不安的感觉。 两人相携进屋。 包厢内并不华丽,也非复古的中式风格。墙面与天花板只有黑白两种大色块,吊顶灯和桌椅则拥有时尚的曲线,配上角落里质朴的木雕,现代极简主义装修与窗外的江南园林风景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怪不得叫做慧剑轩,果然有禅意!”方白赞道。 “这可是顶级餐厅!装修肯定有专业设计师!”赵言志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在炫耀自己家一般,实际他也就比方白早来一小时。 “喜欢就常来坐坐,反正我很少回洪州,会员卡可以借给你!”坐在上位的杜信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方白这才把视线投到他身上。此人高高瘦瘦,一身高档商务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十足的斯文人打扮。与高中时代相比,气质样貌都略有不同。 方白注视他数秒,两人视线交汇。 杜信的眼神微微有些闪躲,但很快又划过一丝狠厉。 方白看出他色厉内荏,反倒微笑起来,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杜信略有些迷惑,赶紧收敛了凶恶的眼神。 赵言志觉得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下意识地接着杜信的话凑趣,“鹿公馆的会员卡我可消受不起!免服务费也付不出饭钱,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或真或假地欢笑起来。 人齐了,杜信按下桌上的通讯器,召唤服务员。 一道道美食被端了上来,煎鹅肝、笋壳鱼、神户牛肉、佛跳墙、泉水菜心、桂花糕、抹茶糕…… 鹿公馆的菜味道非比寻常,赵言志吃得眉飞色舞,赞不绝口。方白不像他这么没见过世面,只随便捡了些合口味,略略吃了几口,也就罢了。 杜信作为请客的东道,掌握着主动,屡屡向二人劝酒。赵言志是来者不拒,杯来即干,豪爽大气。 方白却以久病初愈体虚为名,推脱不饮。 席间,杜信屡屡把话题往十年前方白坠崖之事上引。 赵言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一个劲儿装傻充愣,每每打断他的话,大肆赞美牛肉的鲜嫩多针,佛跳墙的醇香浓厚……惹得杜信眉头乱跳,怒火暗生。 方白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点破,默默喝着茶水。 直到感觉杜信有些忍耐不住,他才主动开口,“听说鹿公馆每晚只接待二十桌客人,就算会员也要提前三天预定。杜信你是怎么订到位子的?” 这个问题立刻骚到了杜信的痒处,他不无得意地炫耀道:“也没什么稀奇,我在洪州认识不少人,虽然平常不在老家,人脉关系维护得还不错。” “了不起!听说你今天坐飞机回来,怎么到了洪州还有跑车开?” “也是朋友借的,不值一提……” “这样啊,”方白淡定地回了一句,态度难辨褒贬, 杜信对他的语气有些不爽,生出几分情绪,“我倒忘了,方同学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连大学都没上,社会上的事不大懂吧?” “说的是,我确实没机会像杜同学这样亲身实践社会的阴暗面!” 这话立刻让杜信联想到自己,下意识地认为方白在讽刺他的高利贷生意。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一个刚苏醒的植物人,根本不可能了解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或许只是泛泛而谈呢?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难免要试探几句了。 杜信故作豁达,大笑两声,“人生在世,谁不在红尘里打滚。你十年一梦,是落了个清静,倒让我这俗人羡慕!” 说完,他假装淡定地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酒杯,眼睛却死死盯住方白的脸,试图从他的神色中解读出愤恨的情绪。如果方白知道十年前庐山上发生的事故真相,听到这句话,一定不可能保持平静! 可令他失望的是,方白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四六不着地感叹着,“浮生若梦,究竟是梦是真,谁说的清?” 杜信见他不上钩,干脆更进一步,直白道:“十年前,方同学不幸坠崖,我也在场,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一阵后怕!” “怕什么呢?”方白明知故问。 “怕酒后失足!”杜信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瞒你们说,我从十年前坚决贯彻‘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的原则,就是生怕重蹈方白你的覆辙啊!” “是这样吗?”正埋头吃肉的赵言志忽然抬起头来,“当年方白你是酒后失足?” 方白只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赵言志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问道:“然后呢?不是喝酒,又是怎么回事?” 杜信也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是啊,方同学何不讲讲细节,我这些年一直蛮好奇的!” 但方白除了一句“过去那么久,谁记得清”,便只是摇头不语。 杜信不肯轻信,还想继续逼问,赵言志却不适时宜地端起杯子,要跟他拼酒。 杜信拿他没办法,只能陪着喝了几杯。不料赵言志越喝越来劲,竟大喊服务员拿两个大碗来。然后,他就跟杜信耍起了无赖,非要喝过瘾不可! 方白心中好笑,也有一丝感动。 赵言志这个老同学显然是照顾方白的心情,不希望杜信逼迫他回忆当年事,揭人疮疤。只是他不知道,方白自有计划,却没什么心灵创伤。 拼了一会儿酒,赵言志有些不胜酒力,瘫坐在椅子上。 方白拉动椅子,坐到他身边随意聊了一会儿,接着劝他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最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赵言志听话地出去了。 包厢里只剩两人。 杜信突然起身走来,坐到赵言志的位子上。 他仿佛醉酒失言,开始向方白吹嘘自己如何日进斗金,生活奢侈,然后卖弄起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 他把胳膊伸到方白面前,指着这款艺术大师系列作品,夸耀道:“你看,表壳、表盘、表冠,全是18K白金,光钻石就镶嵌了54颗,加起来有三个克拉,你再看这些暴露在外的镂雕,这种精密机械的美感,简直完美!看看这些传动的齿轮,一环套一环,是不是特别让人沉醉……” 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和一块手表,开始了快速催眠。 见方白越来越放松,似乎正在慢慢进入沉浸状态,杜信诱导道:“看这根指针,当我缓缓拧动旋钮,它开始逆时针旋转,时间也跟着倒流了,你随这根指针,一起回到了十年之前,十年前,你在哪里……是不是庐山……” 突然间,方白哈哈大笑,一把推开了杜信的胳膊,疯狂吐槽道:“行了、行了,我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杜同学你可真有意思!想催眠我?” “你还没入冥吧?” 杜信收回胳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方白继续嘲笑,“你不知道凝神之后,除非遇上高出一个境界的对手,否则不可能被催眠吗?不如说说,你哪儿来的自信?” 杜信脸色涨成猪肝一样,强忍住怒气,勉强解释道:“我是看你还没放下当年心结,想用催眠疗法帮你放松一下……” “那我还真要谢谢你的关心了!” “不用客气!”杜信厚着脸皮死撑,“没想到方白你大难之后还能保持凝神修为,真是圣祖护佑!” “是啊,你们都没想到吧!” “什么‘我们’?”杜信强自掩饰,“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方白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两手按住了对方肩头。 “刚才你给我看手表。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不必了吧?” 杜信有点慌,肩膀一塌,腰部一扭,试图卸力逃脱方白的掌控,却没想到方白手劲极大,把他死死按在椅子上,从肩胛骨到尾椎,丝毫动弹不得。 “别乱动!这招大擒拿手,硬抗的话,会让脊柱粉碎性骨折哦!” “方白,你别乱来啊!这可是鹿公馆,你伤了我,自己也跑不掉!” “老同学,你想哪儿去了!我看你整日案牍劳形,这是帮你按摩呢!” “那――你轻点儿按……” “好说,感觉疼了就出声!” 说完,方白手下猛一用力,伴随着“咔吧”一声脆响,直接捏断了杜信左肩锁骨。 杜信痛极,立刻要哭喊出来,不料方白一拳打在他小腹上,痛得他瞳孔瞬间放大,浑身失去力气,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呼救声。 “看来是不痛,还可以再加点力!” 方白搭在他右肩上的手也渐渐加力。 杜信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用最大的努力尝试摇头拒绝,但方白面无表情,毫不理会,捂住了他的口鼻,以免叫喊出声,引来服务员。 随着第二声“咔吧”脆响,杜信的右肩锁骨也断了。他两条胳膊耷拉着,痛的无法动弹,眼中全是恐惧。 方白掐住他的喉咙,如同恶魔般在他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在想,赵言志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发现,肯定会报警,你就得救了对不对?” 杜信听到这话,眼睛里马上浮现出了希望,但方白随后又道,“可是赵言志已经去卫生间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吃饱了就自己回家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说起来,赵言志一直都没凝神,快速催眠他这种普通人只要简单的暗示就可以了,我刚才好像对他说了一句,洗完脸直接回家。想必他现在已经坐上出租车了吧! 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畅叙别情哦!” 杜信的眼神瞬间转为绝望。 方白知道火候差不多,可以开始搜魂了。 他跟杜信都是凝神修为,都不能用简单的手法催眠对方,想要挖出对方脑子里的信息,只能用点手段。 要么用欺骗带来的信任,要么用暴力带来的恐惧。 方白身后显出一棵槐树虚影,数百根枝条仿佛同时被风吹起,瞬间插进杜信的头颅。 “搜魂!”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二章 杜信之死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搜魂术,现在的方白还无法施展,只能借建木之力完成。 杜信在惊惶之下,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精神抵抗。他的记忆化作无数影像声音的潮水,经建木过滤,涌入方白的脑海。 方白被冲击得心境有些不稳,微微头痛。 主动接触他人灵魂,同样可以被视为外魔入侵,如果自身实力不足,也会收到精神层面的伤害。 方白推开椅子,坐到光洁的地板上,进入凝神状态,手上结了个佛教降魔印,降服身心内外一切妄动,将纷扰化为平静。 精神感应中,他的自体形象投射端坐于无尽虚空。而杜信的记忆被简化成无数条短视频,按时间顺序排成一行,密密麻麻的视频窗口从无尽的远方排列过来,延伸到他的眼前。 方白快速浏览,先从时间距离较近的记忆中挑出了两段。 第一段是两天前,杜信在的自家豪宅里,用手机拨打标记为“上峰”的号码,提出要跟“大少”直接对话。上峰对他的要求很不高兴,狠狠叱责了一番,但禁不住他苦苦哀求,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二段记忆,是次日杜信与“大少”的通话,用的仍然是“上峰”的号码。 杜信小心小意地赔罪,向对方通报了方白苏醒的消息。 大少语气蕴怒,痛骂道:“十年前你下手利落一点,就没有今天这事!” “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方白很可能记得当年的事,万一他怀疑我,说不定就牵出……” “谁也不准牵!这件事你马上解决干净!一定要查清楚方白是否了解真相,如果他知道,还有没有告诉其他人?最后,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必须当即处断!明白吗?” “是,我马上去办!” “洪州方面,会有人给你提供便利,如果这次做得好……” “明白,一定让大少满意!” 第二段记忆到此结束。 方白至此终于确认,杜信是受人指使! 因为“大少”说“洪州有人”相助,方白马上在他记忆里查找,很快翻出今天上午的一段接机画面。 在农本机场大厅,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举着名牌,接待了杜信,自称奉“韩公子”之命,将一辆跑车借给他使用。交付车钥匙后,司机还赠给杜信一张“鹿公馆”的会员卡。 看来,这个韩公子也跟大少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可惜杜信与此人并无其他交集,记忆中没有更多信息了。 方白沿着杜信的记忆时间线往前追溯,在无数高利贷将别人逼得家破人亡和利用裸条让大量女大学生沦落风尘的肮脏记忆之前,时间线上出现了大量空白视频。 空白处正对应着他开地下钱庄的那一段时间。这期间的记忆删除相当粗暴,表现为大段大段的时间跳跃。杜信开钱庄的三年,经历被批量抹销,只剩下三个月左右,而且多是吃喝玩乐之类的无用记忆! 再向前,他四年大学的记忆连续性还算不错,但除了学习金融知识和泡妞外,仍有几处缺损,不像正常遗忘的模糊化,而是干净利落的裁剪。 继续上溯时间线,杜信的高三时期,记忆有几处同样痕迹的裁剪,尤其是庐山旅行的前后三天,干脆被彻底剪没了! 总体看来,对杜信的记忆删除操作手法一以贯之,风格统一。大概因为是南海的地下钱庄失风,杜信不再受到信任。大少为确保万无一失,才把他这个直接责任人脑海中的相关记忆全都删除,顺带追溯到高三时期,连庐山事件都删掉了! 记忆虽被删掉,杜信仍能根据事件的前后关联,推测出自己去过庐山并奉“大少”之命在对方白出过手。但他怎么出的手,大少到底何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则完全记不得了。 如今,他只知“大少”是个拥有极大权势的世家子弟,他与大少的唯一联系,只剩那个标记为“上峰”的号码,手机不时发来指示,借他信贷公司的壳子,掩盖一些资金流向。 方白至此也理顺了杜信与“大少”的关系。 他大概是高三那年认识了“大少”,因为羡慕对方的权势,而与其结交。后来因为杜家落魄,他走投无路,只能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甘愿鞍前马后,做一条走狗。他奉命干掉方白,却未竟全功。大学毕业后开地下钱庄,也是为“大少”服务。直到钱庄事败,连记忆都被删除,彻底沦为外围,只能给狗腿子当狗腿,却依然痴心不改,希望凭借这次干掉方白,重新获得主子的欢心。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方白搜魂完毕,睁开了眼睛。 他借建木之力检索对方十多年的人生,用去了五六个小时的主观时间,但物质世界的慧剑轩中,时间只过去了十几分钟。 槐树枝从杜信的头颅中抽出,影象渐渐变淡。因为搜魂术的副作用,杜信目光呆滞,口水横流,彻底沦为痴傻。 方白趁着建木的力量还未完全消去,手在空无处虚虚一捏,凭空掐下一枚树叶。叶子在掌中化作一团淡淡绿光,自发地编织成一个篆字符文――傀。 这是他模仿圣功教符文术自编的傀儡符。 方白甩手将傀儡符射入杜信体内,杜信眼睛一亮,仿佛恢复了神智。其实只是符文完成同步控制的表现。 方白曾在法界精研身外化身之法,此刻用符文操控傀儡自然游刃有余,还找回了一点当初化身千万的感觉。 可惜修为太浅,他只能近距离操控,没法远程指挥,只好在符文中额外设置了几条行动规则, 杜信虽然痴呆,但简单的语言表达和“行走”、“驾驶”等肉体记忆的能力还在,傀儡符文可在设定规则下调用这些指令模块,支配他完成比较简单的任务,比如超速驾驶、规避行人、撞击护栏之类。 方白控制傀儡来回走了几步,试运行了一会儿,才把杜信脱臼的双臂恢复了原状。 他刚才并未真的捏断杜信的锁骨! 骨头断裂的声效,来自藏于手心的两根脆生生的芹菜。 刑讯逼供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他不屑为之。 催眠不仅是用温柔的语言让别人敞开心灵,还可以是用暴力和恐惧强行摧毁对方的精神防线。他的反催眠从推开杜信胳膊的一刹那就已经开始了。 脱臼的痛苦、咔嚓的声响、腹部的击打,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施展搜魂术! 当情报搜集完成,杜信也就没用了。 他取来杜信的手机,卸下电池和通讯卡,压在餐巾下面,召唤服务员,要求送一包薯片进来,顺便结账买单。 不多会儿,服务员送来薯片。方白拆开包装,吃了几片。 一脸痴相的杜信刷卡付款,胡乱签了单。虽然笔迹变形,服务员也只当是他喝醉了的缘故,还询问是否需要代驾。 杜信含糊地说了一句“好”,然后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当小费,打发了服务员。 方白将杜信的手机零碎全装进薯片包装袋,卷紧开口,屏蔽掉可能存在的窃听、定位信号。 然后,“两”人出了慧剑轩和桂花林,来到停车场外。 代驾司机开着东岳-青鸟,来到他们跟前。杜信坐上副驾驶位,跟司机说了声“去机场”,超跑径直驶离鹿公馆。 方白没有搭顺风车,而是很有雅兴地在园中流连,逗弄了一会儿麋鹿。 天色已黑,灯火点缀着道边林下,池塘侧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公馆大门,服务员殷勤地帮忙开门,方白塞过去一百块小费,“帮我叫个出租!” 五分钟后,坐在出租车后排的方白听到车载收音机正播放交通电台的实时新闻。 “……农本机场附近,洪江高架发生一起车祸,一辆东岳-青鸟跑车在高速行驶中突然失控,撞向路边护栏,驾车者当场死亡,所幸未造成其他人员财产损失。 有路过现场的目击者给本台打来电话,声称目睹了全过程。据闻,事发前,东岳-青鸟在高速上忽然停车,原司机似乎与乘客发生争执,被赶下了车……” “换音乐台吧!”方白说。 出租车司机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调台,新闻播报断断续续,“……乘客不顾劝阻,强行占据驾驶位,发动了跑车……然后忽然提速,连续超车,时速至少250公里……撞击后,东岳-青鸟当场起火燃烧……” 收音机终于调到古典音乐台,播放起流行的古风曲子《渡云谷》,“……暖辞云谷背残阳,飞下东风翅渐长……” 方白跟着缓缓的音乐节奏,手掌轻轻拍着大腿。 司机还对刚才的新闻意犹未尽,评论道:“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崽子,开那么快车,死了活该!” 方白嘴角微翘,没有说话。 不知借车给杜信的“韩公子”得知此事,会有什么感想。 出租车在清扬的乐声中驶入黄花小区,停在方白家楼下。 确认了车费的支付,司机忽然向即将下车的方白道:“方先生,应大小姐要是知道你今晚出门赴宴,肯定会不开心的。” “那就不要告诉她。” 方白一上车就看出这个司机不对,却没说破,没想到他会自暴身份。 “我很好奇方先生用什么办法干掉那个放高利贷……” “哎――”方白阻止了对方继续开口,“话不要乱讲!” “我懂,高架车祸跟方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还问什么?” 方白打开车门走下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三章 有客登门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第二天上午,应小唯的豪华座驾开进了黄花小区。 方白得到电话通知,提前下楼,将她迎进家里。 应小唯的司机和贴身女保镖则在车里等待,没有随同上楼。 她本人也一身平民装扮,头发披散而不乱,穿了件白色印花的连衣裙,脚下是粗高跟的凉鞋,没带任何首饰,妆化得极淡。 上楼后,沈秀梅看见主动送上门的适龄女青年,乐得合不拢嘴。 应小唯礼貌地见过长辈,送上一匣老年人专用的安神香与两盒“新源补神液”。 沈秀梅觉得礼太重,不敢收。方白解释道:“小唯家里就是生产补神液的,送这些惠而不费,收下吧。” 方沫已经结束暑期打工,此时恰好在家,便上前接下了礼物。 应小唯进门落座,方白坐在旁边相陪。沈秀梅连忙给客人端茶上水,张罗起午餐。 她忙里忙外,隔几分钟就要从厨房里出来一趟,问应小唯喜欢吃什么,爱好什么口味,有没有忌口……见冰箱里的肉蛋不多,她使唤方沫,快上街再买些菜! 方沫蘑菇着不肯出门,在客厅转来转去,装作收拾扫地,偷瞄并排坐在长沙发上的客人和哥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偷笑的表情怎么都遮不住。 方白见妹妹把茶几上一个果盘来来回回挪了八次,实在忍无可忍,塞给她一千块钱,让她去买些新鲜的果蔬。 趁着方沫被赶出门,沈秀梅也没在客厅的空档,应小唯胆子大起来,一把掐住方白腰间软肉,低声质问,“昨晚你出门了吧?我的话不管用是吧!” 方白正襟危坐,好像一点不痛,“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什么,杜信还有同伙呢!” “所以接下来要你帮忙,”他从茶几下取出一包薯片。 包装开口处卷了几卷,被透明胶带缠死。 “这是什么?”应小唯问道。 方白将昨天从杜信记忆里得来的情报转述了一遍,把薯片包交给对方,“这里面装着他的手机,你让人转交给项羽田,用技术手段查一查,看看那个上峰到底是谁。” “这个没问题,但是那个韩公子――” “你知道他身份?” “我不太了解洪州的富豪圈子……”应小唯略有些懊丧,后悔太少参与老家的上流社交,“不过你记得他的车牌号,应该不难查出身份!” 方白点头道:“此人未必知晓内情,也许只是单纯向大少卖个人情,提供一点便利。杜信死了,他多半会主动跳出来,给我找点麻烦,也没什么大碍。” “怎么没大碍!那个什么大少见势不妙,说不定会使用暴力破局,一了百了!” “那就让他来!动作越多,暴露得越快!” “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应小唯强烈反对道。 “不同意又怎样,对方身份不明,如何阻止?” “……这!” 应小唯又气又急,怕沈秀梅听到,也不敢大声,低声责问道:“你不怕死吗?” “没事,”方白捉起应小唯白嫩的小手按到自己心口,“我是不会死的――”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沉稳而有力。 应小唯的手掌贴在他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衫棉布,体会着他身体的热度。 渐渐地,两人的呼吸、心跳都同步了,变成一样的平稳安定。 一切焦虑不安统统消失。 房门忽然打开,方沫买菜归来。 她一推开门就看见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姿势那么暧昧,顿时鞋也忘了换,门也忘了关,直接提着袋子逃进厨房,边跑边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厨房里传来母女两人小声的讨论和低低的笑声。 应小唯羞得涨红了脸,一把抽回了手。 方白拿起一杯水递给她,起身去关了门。转回身,应小唯已经把一大杯白水喝干了。他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应小唯尴尬地把杯子放下,“我渴了不行吗?” “怎么不行,”方白重新在饮水机下接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喝多少都行!” “现在喝饱了!”应小唯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刚才没说怎么从杜信口里问出的情报,有没有好好揍他一顿?” “我会做那种粗鲁的事吗?有疑问,当然要好声好气的问。你态度和蔼,别人心情也愉快,自然会坦诚相告!” “这话只能骗鬼吧!” “是啊,杜信不是已经成鬼了吗!” “说到成鬼,”应小唯继续压低音量,“昨晚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 “别乱说,我可以对《大周刑法典》发誓,绝对没在车上做手脚!” “没在车上,那就在人身上……哼,神神秘秘!不问你啦!” …… 两人商议片刻,在应小唯的强烈要求下,决定暂时在黄花小区保留两名冰湖外勤,另外加派人手值夜,并对方白家人的出行进行暗中保护。 计议已定,方白进了厨房,把妹妹和母亲请出来跟客人聊天。他则按照应小唯的口味,做了几个清淡小菜。 午饭后,应小唯准备离开,方白和妹妹下楼送她。 方沫抱着“小唯姐”的胳膊,俨然已经跟她成为好姐妹。 到了楼下,方沫看见“朱雀-幻影”,“哇”地一声惊叹,“这车好漂亮!” 应小唯微笑着转向方白,“我等下回酒店换衣服,汇合公司其他人,下午要去荷岭市跟陈老道见面……” 荷岭与洪州相邻,同在江南省,距离不远。 “陈老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掌握专利的马宏教授的师傅?” “就是他!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竟然是洞湖集团的董事长……” “你打算直接找洞湖集团合作?” “对啊,洞湖的保健品营销这块做得很差,但药物研发一直很强,正好跟元康集团互补!我这次是代表应氏家族去谈合作!如果谈成,专利都是小事!” “那就祝你成功!” “当然要祝我成功!如果达成合作,元康肯定要扩建江南的研发中心。到时候,我可以常驻洪州……” “那很好啊!” 应小唯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潇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走啦!” “去吧,一路顺风!” 保镖拉开车门,应小唯上车了。车子发动,方沫喊了声:“小唯姐再见!”应小唯按下车窗,也跟她招手再见。 当豪车驶出黄花小区,方白的邻居们,那些在旁窥视许久的大爷大妈纷纷围了上来。 “小方啊,我听说那车七百多万一辆?” “小方,那个是你女朋友啊?” “小方厉害呀,在哪儿认识的富家小姐?” “那小女孩带着保镖,家里肯定有势力,姓什么的呀?” …… 方白没有回答,朝众人拱了拱手,拉着妹妹上楼了。 回到家里,兄妹俩看见沈秀梅坐在一张脚凳上,长吁短叹。 “怎么了,妈?”方白问道。 “唉――” 沈秀梅撑着大腿,费力地站了起来,又叹了口气,“我是欢喜傻了,刚回过味儿!人家应小唯是应氏财团的大小姐,家里有钱有势。你们两人……唉!” “想那么多干嘛!”方白上前拥抱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女士要相信你的儿子什么都能办到!” “就是,就是!”方沫帮腔道,“哥很厉害的!” “哎!”沈秀梅再叹一声。 这一次,声音里多少有些欣慰。 方白的手机忽然震动,是赵言志来电。 电话一接通,他劈头就问,“方白!有律师找你吗?” “律师找我干嘛?你没醒酒吗?” “我――擦!刚才有个律师来找我!说杜信死了!车祸!” “不会吧!”方白伪作吃惊。 “我比你更惊!昨晚我喝得人事不省,怎么回的家都忘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听到这么个消息!好在没搭他的顺风车,真是躲过一劫!” “昨天你溜号之后,我跟杜信聊了一会儿就散了。饭店服务员帮他找了代驾,我也是另外打车。” “对!洪州电视台午间新闻都说了,他半路把代驾赶下车,非要自己开!” “还有这事?” “怎么没有!你说他这不是作死么!”赵言志略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就不该跟他拼酒!” 他却不知,哪怕杜信滴酒不沾,也难逃车祸而死。杜信出现在方白面前的第一秒,就已经注定了这个命运。 方白问道:“杜信死于交通事故,律师找你干什么?” “是跑车车主的私人律师!那辆青鸟不是杜信借来的吗,他撞死了不要紧,人家两百多万的车也没了!那个姓韩的车主要找相关责任人赔偿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我也是这么问的!那个律师竟然说,他去鹿公馆询问过服务员,了解了情况,认定都是因为我劝酒才导致杜信车祸,必须要承担连带责任!” “怎么承担?” “要我赔钱!还说我至少应负百分之二十五的责任,也就是五十万!戳他个娘!我房贷还没还清,哪有五十万!” “你别急,律师说的未必有理。这个赔偿要求匪夷所思,法院多半不会支持。”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直接把他骂走了!那个律师挺不服气,临走还放了几句狠话!真当老子吓大的!”赵言志很是解气地笑了起来,“随他告去,真能告赢,我就认了!” …… 挂断电话,方白陷入了思索。 韩公子是想钱想疯了吗? 事故发生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小时,他就出动了律师,这效率未免太高了点。一个富豪子弟真会如此锱铢必较,跟一个年轻的中学老师要五十万赔偿? 而且,这个赔偿请求怎么看都有一股无理取闹的味道! 他正琢磨其中缘由,有人敲门。 妹妹方沫去应了门。 来客是个男子,三十多岁,气宇轩昂,西装革履,发型纹丝不乱,一看就是商务精英。 “你好,我是洪州君盈律师事务所的黄化飞律师!” 男子递来一张名片,“有件案子希望得到方白先生的帮助。”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四章 韩公子的试探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沫十分惊讶,犹疑着接过名片,挡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让对方进来,只好回头看向哥哥。 沈秀梅本来要午睡,听到敲门就从卧室出来了,当她看到律师登门,还说有案子找方白,当时就慌了,连忙上前想问个清楚。 方白伸手拦住了沈秀梅,“妈,你跟小妹都去屋里,我来接待客人。” 他神情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语气,沈秀梅和方沫下意识地服从了安排,各自回房关上了门。 “进来吧!” 方白请黄律师落座,递上一杯清水。 黄化飞客套几句,道出来意。 不出预料,他是那位韩公子的私人律师,此行专为杜信的车祸而来。 方白听完他的简要介绍,问道:“我还不知道黄律师的客户到底是什么人。” “方先生听说过联星超市吗?”黄化飞反问。 “前几天在洪州电视台财经频道看过一档分析联星崛起的节目,软广告做得不错,”方白说道。 联星超市拥有三百多家连锁店,主要布局地方乡镇,是个相当“土气”的本地公司。但其创始人韩兴业就是靠着这家公司,在二十年内成为省内知名富豪。 黄化飞道:“我的客户正是联星韩董事长的独生子韩继星先生,当然也有人喜欢叫他韩公子。” “那么,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韩公子的呢?” “好!方先生快言快语,我就直说了!”黄化飞严正道:“此次车祸毁了韩公子最心爱的座驾,归根结底是酒驾惹出来的。而酒驾又缘自咱们国家一种丑陋的酒桌文化,劝酒! 杜信之死,给他劝酒的赵言志难辞其咎。杜信已死,死者为大,不好再追究。但两百多万的车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烧了! 哪怕为了警醒国人、移风易俗,韩公子也决心追究劝酒者的责任!所以我希望方先生能出面证实赵言志的劝酒行为――” “黄律师这么大义凌然,倒让我不好拒绝了!” 方白打断了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方先生有顾虑?” “毕竟是老同学……这么着吧!仅此一次,我讲一讲昨晚的见闻,你可以录音拿去当证据,有没有用不做保证!以后还有问题,一概无可奉告。” “这就够了!”黄化飞喜出望外,取出录音笔,启动录音。 方白开始讲述昨日赴宴的全过程。 在他口中,赵言志和杜信昨日是旧友重逢,千杯嫌少,同饮共醉,其乐融融,绝无灌酒强劝。此外,方白特意点出了赵言志提前离场和广播里提到的杜信驱逐代驾司机这两件事。 他说完之后,黄化飞表情苦涩道:“方先生,照您的说法,赵言志没一点责任?” “不信可以去问鹿公馆的服务员嘛。不过,想来你已经问过了!包间的隔音很好,也没有摄像头,服务员不被召唤就不能进屋,她们只能证明三个人中,两个喝了很多酒,另一个滴酒未沾,对吧?” “没错,那边的证言确实没什么用处!”黄律师似乎有些无奈,“这桩案子如果真上法庭,我一点打赢的信心都没有。今天之所以拜访赵言志和方先生您,其实就是希望协助客户尽快了结这桩闹剧。” “你觉得韩公子在胡闹?”方白心中起了点兴趣。 “咳咳……这个嘛,客户一时意气,比较难劝,也是有的。” “你这个私人律师也真够辛苦,”方白同情道。 “辛苦一点不算什么,我只希望方先生能劝您的朋友认栽服输,把钱赔出来!”黄化飞忽然强硬起来。 “哦?”方白的兴趣彻底调动起来了,“这又是为什么?” 黄律师轻推眼镜,镜面上闪过一线反光,阴恻恻道:“因为韩公子本就没打算让案子上庭,他觉得赵言志该赔五十万,就必须赔五十万。如果对方不赔,那就只好采取‘私力救济’了。” 私力救济是个术语,意思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依靠自身实力,实施自卫或自助行为来救济自己被侵害的民事权利。 此时此刻,黄律师说出这四个字却明显代表了其他意思。 要知道,联星超市长年在乡镇布局发展,遇到不讲理的乡贤、土豪、村霸、无赖是常有之事。韩家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把联星集团总资产做到六十亿以上,可不是光靠着和气生财! 手底下若没有一支能打敢杀的队伍,集团早就破产了! 韩继星是纨绔不假,但他更是一只地头蛇! 如果这个地头蛇开始“私力救济”,赵言志只怕有危险。 黄化飞说完威胁之语,立刻恢复了温文尔雅地姿态,起身道:“话已带到,就此告辞,方先生考虑一下吧!” 方白手势往大门一引,“不送!” 他已经基本确定,韩继星不是“大少”的手下,也不属于“大少”手底的外围组织,他虽然为杜信提供了车辆,帮他预订了高档饭店,但很可能并不了解内情。 杜信的死,证明方白已经发现了十年前坠崖事件的疑点,而这是“大少”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如果韩公子真是局内之人,就该果断出手,暴力剪除方白这个麻烦制造者,而不是用“赔偿跑车”这种不痛不痒地方式来试探。 所以,韩继星并不了解杜信来洪州的真正缘由。他得知杜信死亡的消息时,一定很好奇。他无法确定,这是巧合,还是阴谋。如果杜信是被谋杀的,杀人者又是谁呢? 方白记得洪州电视台那部纪录片里提到,韩继星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业天才,在韩董事长退居二线以后,已经成为韩家实际上的掌舵者。 那么,这个商业天才,如今一定是嗅到了什么不一般的气息,决心试探一下。 于是,黄律师出场了。 但应小唯上门拜访方白,必定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没人想平白无故得罪应氏财团。韩家在本省富豪圈只算新晋,更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黄律师先去找了赵言志。所谓劝酒者的连带责任这种滑稽说辞绝非胡闹。韩公子要用金钱的压力和暴力的威胁把赵言志逼到墙角,看方白如何应对! 倘若方白对朋友伸出援手,是否会借助应家的力量? 如果方白真的跟应家关系亲近,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可以借机向应家示好;如果方白跟应家的关系没那么紧密,韩继星必然还有后手! 方白想明白了,韩继星之流根本就是虚言恫吓的纸老虎! 不,是老鼠! 首鼠两端,不足为虑。 黄律师一走,沈秀梅和方沫就冲出了卧室,拉住方白问东问西。方白提了一下杜信酒驾车祸,说牵涉到保险理赔,律师来询问一下证人。 沈秀梅了解情况后,感叹良久,然后严厉告诫方白,喝酒误事,以后千万少喝!方白再三保证,她才放下心来。 !! 第十五章 紫竹湖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晚上十点,应小唯打来打电话,询问律师登门的事。她得知情况,是因为黄花小区里潜伏着监视者。 那两位冰湖的外勤打点了物业公司,请了几个暑期打工的学生打杂,在小区里支起帐篷、阳伞,赠送来往路人冰饮和精美的广告画册,宣传元康药业的保健新品,给一大帮老头老太太“讲课”,顺带卖货,场面相当热闹,一天下来赚了不少外快。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宣讲的大帐篷斜对着方白家所在的楼道口,谁来谁往,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不仅看,还用隐藏摄像头把人脸拍下来,实时传输到冰湖本省分部的信息中心,进行面孔识别,身份鉴定。 黄化飞的来访自然躲不过监视者的眼睛。 应小唯道:“那个黄律师的情况,他们查清楚了,是洪州本地人,后来去帝京上了大学。法学本科毕业后,他通过司考,加入帝京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后来跳过几次槽,两年前回了洪州老家,加入君盈律师事务所,其实就是挂个名,主要是为“联星集团”的总经理韩继星工作,算是他们公司的外聘律师……” 方白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认为韩继星只是个投机者,应该很容易打发。 “放心吧!”应小唯霸气外露,“什么联星集团,什么韩家,就是一群土棍!还想翻天不成!我已经让人传话给韩继星他爸了,他们绝对不敢乱动!” “那就多谢你了!”方白笑道。 “你要再跟我说谢,我可生气了!”应小唯假意嗔怪道。 “好,不说谢。杜信的手机查得怎么样?”方白又问。 “送到项叔叔那里去了,还没出结果!” “不急,现在韩继星冒出来,又多了一条线索,总能揪出那个大少。你带领的这个――友好访问团,成果如何?” 一谈到跟洞湖集团的合作,应小唯立刻消沉起来。 “本来约好了下午跟陈洞禹面谈,结果我们一来,洞湖的接待人员就说董事长临时决定闭关!简直莫名其妙!” “没见到正主?”方白问。 “没呢!我们十几个人都被安排到紫竹湖度假山庄住下了!” “紫竹湖?听说那里风景挺好啊。” “风景再好也没心思欣赏,”应小唯愤愤道,“洞湖的人让我们耐心等待,说他们陈董每次闭关最多三五天,如果不愿等可以回去!你说我能回去吗!家里对这次合作那么看重!” “那就等吧!紫竹湖的天音妙景也算江南一绝,你平时工作那么拼,这次就当休假了。” “也只能这么想了!”应小唯叹道,“这个山庄在紫竹湖一个岛上,山水还算可观,就是那个天音到现在还没听到――哎!等一下……你听到了吗,方白?天空中真的好像有人在吹箫哎!太奇妙了!” 方白只能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夜风声。 紫竹湖天音向来以无法录音、只能现场听闻著称。可惜的是,整个湖区都是国家级生态保护区,不对普通游人开放。只有负责生态维护的洞湖集团工作人员和权贵人士才有机会入湖、登岛游玩。应小唯入住的度假山庄,大概是洞湖集团的私家招待所。 她聆听着唯美的天音,渐渐沉醉,不经意间挂掉了电话。 方白也只好苦笑着把手机放下了。 第二天,凌晨三点。方沫起床了。 既然已经辞工,她决心在暑假剩下的日子里跟哥哥一起修炼。她在客厅点香凝神香,坐在方白对面的沙发上,入静冥想。 五点钟,她结束冥想,虽然神清气爽,脸上却一点都不开心。 “今天运气不好?”方白问道。 方沫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自卑,“不是运气,是我实力太差,又没有观照成功。” 方白听沈秀梅说过,妹妹的学业从来不用人操心,就是冥修非常薄弱。 他劝慰道:“观照失败不是很正常的嘛!我看冥修协会的最新统计,未凝神者在静室环境也不能确保每次都成功观照。十次里成功四五次都算羲皇保佑。非静室条件,观照成功率更低至二成!” “可是,我最近半年都没有成功观照过一次!”方沫的声音里失去了所有底气。 “好吧,这个确实有点问题……” 自法界归来,他尚未教给妹妹任何一种异域观想法,并非因为自私吝啬,而是在凝神之前,地球的“泛用冥想法”不逊色于任何异界技巧。 大周帝国每所小学都开设冥想课。全国通用课本《从头开始学冥想》共三册,已经把初静到凝神的所有诀窍讲得清清楚楚。 说到底,都是入门知识,哪有什么花巧! 方沫观照熟练度极低、凝神更遥遥无期,不是因为她懒散、愚钝,而是因为要经常照顾哥哥、打工赚钱、贴补家用。这导致她花在冥修上的时间远低于同龄人。 冥修当然很好,但每一次观照都意味着十天内精神萎靡,如果没有补神液,对工作、学习、生活的影响都十分严重。 原先家里的经济状况,根本消费不起均价五百元一支的补神液。方沫有时明明挤出了时间,也不敢观照,只能专心读书做题,当一个书呆子。 她前几天跟哥哥提到,曾数次申请加入本校冥修社都被拒之门外。因为她在冥修方面投入的精力极少,课外的阅读、研究、拓展也很有限,完全不入社团管理者的法眼。 须知洪州育英外国语学校向来奉行精英教育理念,应届毕业生凝神比例高达10%,远超省内其他中学,它的冥想社绝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想加入其中,冥修天赋、研究项目、家世背景,必有其一。单纯考试分数高可进不去! 如果进不了冥修社,方沫考进帝国二十九家一流大学,也就是俗称的“太谷联盟”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联盟的入学面试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冥修境界测试。联盟宣称测试结果仅供参考,不具决定意义。但每年新生名单中60%为凝神境已成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未凝神的学生只能竞争剩下的40%名额,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至于那些特招、保送更加跟普通人无缘。 现在哥哥苏醒了,一切都好了。 方沫再也不会缺乏补神药、凝神香这些辅助的外物,再也不会因为没时间而放弃冥修,再也不会在哥哥曾叱诧风云的学校里低人一头! 方白会帮助她坚定自身的信念和决心,毕竟,这才是修成凝神的最重要前提。 他走到彻底陷入自怨自艾情绪中的妹妹身前,一手按在对方头上,使劲揉了两下,“精神点儿!别忘了你哥是十八岁前入冥的天才!虽然现在只有凝神,指点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我真的很笨啊!”方沫抬头看着他,眼里是不敢确定的彷徨。 “你是我方白的妹妹,怎么能说自己笨!冥修不止修精神异能,更要深化自我认知!相信自己是第一要求!” 方沫垂下头,低低“哦”了一声。 方白知道培养自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遂道:“好吧,就算你天资不足、禀赋太差,那也没有关系,哥哥能帮你开挂!” “什么开挂?”方沫听到这话立刻生出了解的欲望。 “暂时保密,”方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该做饭了!” 他转身去了厨房,心里充满期冀的方沫赶紧跟了过去,在一旁打下手。早餐做好,沈秀梅夜班归来。 她一进门就向儿女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辞职了,昨晚是最后一次夜班!” 兄妹俩都很高兴,齐道:“早该如此!” 沈秀梅不是毫无准备地裸辞,她已经找好了下家――在一家即将开张的社区超市当收银员,后天去签劳动合同。 也是多亏了方白苏醒的新闻,让她的境遇引起本地居委会的重视,才有基层干部帮她找到这份新工作。 不管怎么说,都算好事。 早饭后,沈秀梅去补觉,方白跟妹妹一起收拾着餐桌。方沫心里藏着问题,忐忑不安,差点摔碎了碗,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哥,你刚才说那个开挂……” 方白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信伏羲祖神吗?” 妹妹很是意外,“怎么忽然说这个?现在年轻人哪有多少信教的,老年人才痴迷呢。” “那你信无神论?” “无神――”方沫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有种观点不是说,神都是修为层次极高的冥修者。但高到什么层次才算神又说不清了……” “灵魂呢?你认为人有没有灵魂?” “当然有了!”方沫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哥哥,“自体形象投射的说法,不就是科学界不愿使用灵魂这个词,故意生造出来的吗?” 方白并未满足于这个回答,继续诘问,“如果自体形象投射是灵魂,那入冥、神游的修士死后,他们的灵魂,为什么不能在墟界中永生,只能存续很短时间呢?” 方沫很显然曾在这方面有过思考,立刻给出答案,“因为身体有寿命,灵魂也有天年!” “坊间传言,太祖死后,灵魂在墟界生存七十多年,这七十年是物质界时间,换算成墟界时间,有一千四百多年!他的灵魂如此长寿又是为什么?”方白继续启发。 “因为圣功教吧,太祖自比伏羲,伏羲像都仿他的相貌塑造,大概收割了不少信仰,精神力储备很丰富!” “那你愿不愿意被人收割信仰?” “当然不愿意!我又不傻!”方沫有点受不了哥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抱怨起来,“哥,你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如果,”方白循循善诱,“信仰某个强大的存在,可以帮助你更快凝神呢?你愿不愿意信?” “信!马上就信!” 方沫瞬间暴露出实用主义者的真面目,“可圣功教信众也没有因为信仰比别人更容易凝神啊!” “我说的不是圣功教。” 方白终于做出决定,要把《建木秘典》教给妹妹。 不过,《秘典》的本质是向存在于墟界的“建木”祷告,祈求护佑,得有一套完整的礼赞和乞灵辞才够说服力。 他自己向建木借力,根本不需要颂词,最多自嘲般地来句“建木建木你真高”,足矣。传授他人的话,最好还是庄重些。 “等我一会儿!”他叮嘱妹妹道,然后回房关好门,扯来纸笔,开始现场编写。 嗯,也无需太过庄重嘛。 只要“建木”本身是真实不虚的强大存在,并且愿意给予祈愿者回应,不管祷词多么粗鄙无文都无所谓。方白纵横十万年,经验何等丰富。编一篇经文简直手到擒来! 他下笔如有神助,唰唰唰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创作,正要拿出去教给方沫,忽然接到一通来电。 电话那头的赵言志,心情很是糟糕。 “方白,我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他们开始逼债了!” “嗯?”方白有些意外,韩公子的行动力爆表啊。 做事这么有效率,怪不得韩家能发财呢! !! 第十六章 夹竹桃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赵言志问道,“我家单元楼道和电梯里写满了欠债还钱之类的红漆字,你那边怎么样?” “没动静,”方白答道,“你家里情况如何?有没有其他损失?” “财产没损失,就是我老婆吓得不轻,她现在怀孕七个月,最受不了这个!”赵言志话中蕴藏着绝大的怒意。 “我知道了。你稍等会儿,我过去看看!”方白很清楚,赵言志纯粹是受他牵连,糟了无妄之灾。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应小唯说已经找人传话,莫非话没有带到?又或者韩继星下手太快,没来得及阻止? 方白挂掉电话,跟妹妹说了声抱歉,他有急事要办,开挂的事必须延后了。 赵言志家位于禾下区与东边吴牛县交界的一座新建成的名为“金象城”的楼盘,距他上班的育英学校有点远,更远离市中心,但胜在房价相对便宜,只要一万一平。 上次跟赵言志在学校聊天,谈到买房,方白得知他家境一般,只买得起七十多平的小户型,父母帮忙出了首付,房贷唯有自己慢慢还。现在遭到池鱼之殃,遇上一笔强加的债务,简直天都塌了。 他年初结婚,婚礼花费巨大,亏掉将近十万;如今孩子即将降生,可预见的育儿费用又是一大笔!夫妻俩月薪加起来才一万出头,奶粉钱都不知跟谁借去,哪可能凑出五十万! 这种情况,方白不出手都不行。 当他来到赵言志家楼下,正好看见赵同学扶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坐上一辆经济适用型轿车。 坐在驾驶位的是个脸色极臭的老年男子。赵言志没有上车。把车门关好,老男人就带着孕妇离开了小区。 方白走到神思不属的老同学跟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老婆给岳父打了个电话,老人家就心急火燎地跑来把女儿接走了。这样也好,安全第一!” 方白拍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事情会解决的。” 赵言志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能过来。上楼聊吧。” 两人走入公寓楼,一进单元门,就看见墙壁和电梯门上都写着“赵言志还钱”、“赵老赖欠债无耻”、“不还钱全家死光”之类的污蔑和恐吓之语。 进了电梯,三面金属内壁同样涂满了种种污秽之语,全部指向赵言志。 “金象城的保安很糟糕吗?”方白问道。 “本来是不错的。单元的门禁昨晚被人故意破坏,我去物业看过监控,没拍到正脸。今天泼油漆的有五个人,都蒙着脸,也是趁着一大清早人少的时候干的。” “报警了吗?” “怎么没报!巡警过来拍了几张照片,说会调查,然后就走了。” “你没提韩继星?” “提了,警察说这事太过无厘头,根本不信!还问我有没有其他债主!” 到了十四楼,两人从电梯出来。赵家门上被人打了个巨大的红叉,旁边墙上除了催债常用语,还画了三个骷髅头,两大一小。 “我老婆就是看到这个,才吓得要躲回娘家去!”赵言志无奈中带着愤恨。进门落座,他递来一瓶纯净水,苦笑道:“招待不周,凑活一下吧!” 方白说无所谓,接过来放在一边,道:“现在专业讨债公司基本不用泼油漆恐吓的手段,被抓都是要判刑的。这事估计是韩继星自己找了一帮下三滥。” “除了他还能有谁!” 赵言志有些想不通,“我就纳闷了,那车主听说是富二代,家里特别有钱,怎么非要跟我个穷老师杠上!” “那就要问问黄律师了,他有没有给你留名片?” “有,”赵言志拿来一张脏兮兮的纸片。名片皱巴巴的,很显然之前曾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最后又被捡回来的。 方白要来赵言志的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黄律师,我是方白。” “是方先生啊,你好!你好!”对方假意热情地应承道。 方白没时间听他胡扯,直言道:“金象城的事,你们很不专业,我很失望。” “咦?方先生你说什么呢!金象城在哪儿,是不是赵老师家?赵老师的夫人没事吧?孕期可一定要小心啊!”黄化飞的声音贱贱的,很有几分故意讨打的味道。 方白没有被他激怒,问道:“你的客户还不肯放弃他可笑的追偿请求吗?” “为什么要放弃?方先生这话很奇怪啊!” “明白了。那就请帮我约见一下你的客户。时间仅限今天,地点随意,确定之后用短信发过来。记得转告韩继星,如果今天不能解决问题,联星集团会在三十天内破产!我说到做到!” “你说啥?”黄律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先生!喂――” 方白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赵言志。“他再打来不要接,如果确定了见面地点,就告诉我。” 赵言志的错愕并不少于黄律师,“方白你――” “没什么,唬他一下。” “唬他的?”赵言志终于回过神来,“那你跟姓韩的见面岂不危险!这事跟你无关,你还是别掺合了!” “不,对方是冲我来的,有些内情你并不知道――” “什么意思?还有别的情况?”赵言志一把拉住他的上臂。 方白上臂微扭,肌肉弹动,胳膊化作滑溜的蟒蛇,利用体术技巧轻松摆脱了赵言志的抓握。 他没有给予解释,直接起身走向门口,“你在家看着手机吧,黄律师发来消息就通知我。放心,麻烦很快会消失。你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等一下!”赵言志起身追了上来,想要方白把话说清楚。 方白抬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轻声说了一个词“洗脸”,这是上次在鹿公馆催眠他时,种下的触发词。 赵言志稍一愣神,动作停滞了下来。 方白没有下达指令,径自推门而出。 等赵言志回过神,对方早已下楼走远,不见人影。他心底发毛,终于记起上次在鹿公馆的经历。 当时,方白对他说了“洗脸”两个字并下达了“立刻回家”的指令,他就真的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离开了鹿公馆。他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杜信到底怎么死的?姓韩的车主为什么要针对他? 还有催眠术,方白为什么用得这么熟练? 帝国对催眠术向来是严厉管控。因为冥修一旦入门,进入凝神境界,就会大大降低学习催眠的难度,并提升快速催眠的成功几率。如果不严加管理,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一比例的凝神者将会成为统治剩余百分之九十九人口的无冕暴君! 帝国《冥修者管理法》规定,严禁民间开设传授催眠,特别是快速催眠技巧的培训班、学习班;任何私下传授都是犯罪行为。有志于研究催眠技巧者,只能在协会监督下的指定学校学习,且必须公开备案,登记真实身份,供大众查询。 虽然这条法律执行起来有很多漏洞,非法学习者层出不穷,冥修者催眠犯罪的新闻报道也屡见不鲜,但在普通百姓的日常体验中,懂得催眠者仍是极少数,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方白刚才露了一手,却叫赵言志忽地领悟了自己与对方阶层上的差距,“真是神仙打架……” 他拿起手机,登陆冥修协会官网,搜索方白的名字。官网上检索出的信息十分简略,且很久没有更新。 方白的修为一栏,登记的是【入冥(事故前)】;简历一栏最新一条是“因登山事故成为植物人”;而技能培训栏目下,催眠一格标的是【无】。 赵言志一声喟叹:“老同学,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决想不到,催眠术在方白十万年的修行中连一颗微尘都算不上。但方白也丝毫没有所谓“高手的骄傲”,在修为未复阶段,并不介意使用这些低阶技巧。 此时此刻,他就在准备另一种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在金象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方白买了一副塑胶手套。 然后,他绕到小区围墙外侧无人处,找到了一排叶似竹柳、黄花星点的景观树――黄花夹竹桃。 戴上手套,拣选一根较长的夹竹桃枝条从中折断,摘除了前端的花叶,树枝仍长逾一米。方白握住食指粗细的枝条末端,抽甩几下,感觉还算趁手,便持之而去。 他似乎是漫无目的地绕着金象城打转,一边走在人行道上,一边以心印连络墟界建木。 建木法力破界传来,无声无息,悄悄改造着这根有毒的树枝。 首先蒸发水分,使其干枯。在这个过程中,枝条下端供握持处的树皮以及茎杆中的毒液统统被转输至上端。而上端的毒液也同样被排挤到表层。 同时,法力还改变着棍子前端表面植物细胞的结构,使其变形变性,出现包裹毒液的囊和微型的刺细胞,并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保有活性。 如此,这根棍子一旦抽打到人身上,毒刺就能刺入猎物体内,瞬间注射高浓缩的毒液。根据毒液剂量不同,效果从表皮麻痹到心脏停跳不等,效率堪比澳大利亚箱形水母! 除了立即生效的毒液注射,还有一种小型毒囊。它们能通过表皮外伤,经由毛细血管汇集到动物心脏。潜伏数日后,囊包破裂,毒素集中释放,造成心脏麻痹,快速死亡。 最后,方白使用建木之力调理木材纹理,将树皮跟内芯彻底融合,不再有明显分层,质地更加均匀。 渐渐地,这根软木的硬度、韧性、抗冲击性、弹性被调整到最佳配比,变成了一把真正的武器。 当武器完成终极塑形,长度缩短为三尺,整体笔直,前尖后粗,挥舞时的手感好像一柄西洋刺剑。 由于木棍整体黝黑,带一层润滑的包浆,看起来又像电影里的巫师法杖加长版。 “就起名【玄毒杖】吧,”方白给这根随手制成的棍子取了个名字,准备用它来对付韩公子和可能存在的打手们。 他扔掉塑胶手套,在街边报亭买了份报纸,把棍子裹了起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七章 身价十亿的男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重回金象城门口,进了街对面一家咖啡书店。店员觉得他随身带着一束长长的报纸卷挺奇怪的,但也没有多管闲事。 方白上了二楼,递给服务员二十块钱,要了一杯白水。 韩公子很快就能确定见面地点了,赵言志却未必会听话地把消息转发过来。 方白端着杯子,喝了口水,在书架前转悠。 他偶然在一排游记类书籍当中发现了一本大概是客人遗失的医学期刊,名为《病理杂志》,便抽出杂志,走到临街的阳台,依着栏杆,饶有兴趣地阅读起来。 方白看了半小时的书,终于等到赵言志出门。 这位中学老师换了一身衣服,胸前是印着猛虎头的T恤衫,下身是宽松的长裤,脚下一双干净的皮面武术鞋,在决然沉郁的脸色映衬下,杀气满满! “果断勇猛,好性情!就是实力差了些。” 明知方白会替他接下梁子,赵言志还要亲自出马,不在第一时间传递消息,大概是怕被拦下。 眼看赵言志拦下出租,乘车而去,方白放下水杯、杂志,翻越栏杆,从二楼一跃跳下。 他平稳地落地在楼下花圃,只鞋上沾了点泥。 几步之外,停了一排共享单车。 方白手机刷开一辆电动车,骑上之后,奋起直追。这辆电动车的最高时速只有四十码,完全不能跟出租车相比,好在市区道路限速,红绿灯也多,倒不虞追丢目标。 他一路追踪向西,穿越禾下区、盘中区,直入农本区开发度较低的“五锄岗”丘陵地带。 眼看对方车速越来越快,方白在路遇一辆空出租车时,把两轮车抛下,换了四个轮子的载具,叫司机跟上前车,继续追踪。 赵言志的车终于在一个小山沟前停下。 此地虽然偏远,却有个规模不小的露天停车场,大量私家车占满了小半车位。边上竖着巨大的广告牌,画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古装将军,正弯弓搭箭。画边有字,“汉唐雄风弓箭俱乐部”。 赵言志下车步行,走向弓箭社那仿古的木制辕门。方白也让司机远远停车,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后的山路转弯处,才从车里出来。正要蹑踪跟上,他的手机收到新短信。 赵言志终于记起要通知他――“汉唐弓箭社,我先到了。” 这架势明显是打算逞英雄,先去莽一波啊! 也好,就让你打头阵吧。 方白慢悠悠地进了辕门,路过几家农家乐餐厅,在一家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上扔了五十块钱,在摊主反应过来之前,拿走了一只仿制的“狄青大将军”铜面具。 他转过一道弯,沿着唯一的石阶山道向上。山路狭窄蜿蜒,两边高树密林,颇有山野之趣。行走十几分钟来到一处开阔地,俱乐部终于映入眼帘。 弓箭社的主建筑是个梁柱结构的双层木屋别墅,屋顶有巨大的汉字标牌――汉唐雄风,大概是出租弓箭的营业厅一类。旁边有半露天的靶场,一些游客正手持弓箭,在教练的指导下,毫无准头地乱射。 方白目光一扫,不见赵言志踪影。 他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个山野弓箭俱乐部建成不到半年,大股东正是韩家“联星集团”。 他又上点评网上翻了翻评论,发现顾客的评价都挺高。有的说这里的教练有省射箭队的现役运动员,还有全国冠军;有的说山下的农家乐味道极好;有的说山上的靶道更有意思,建议不要在新手靶场浪费时间;还有几个评论提到后山有更刺激的活动,只有熟客才能玩到,从他们隐晦的表述中可以猜出,大约是狩猎活物之类。 看来,韩公子一定在后山了。 方白在靶场边的公告牌上看见一副“俱乐部游览指引图”。图上标识了前山的靶场和山间散落的不同等级靶道,而在距离这些靶场、靶道很远处,有个“钻石会员休闲中心”。 “应该就是此处。” 方白记下地图,仰首遥望后山。 与此同时。 后山“休闲中心”――一栋外观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内。 韩继星正在地下室的酒窖挑选红酒。 他在老橡木的网格酒架前徘徊了好久,终于抽出一瓶罗曼尼康帝,回头向黄化飞道:“给将死之人喝这么好的酒,是不是有点浪费?” 黄律师笑道:“价值十个亿的死人,浪费一点也没什么。” “也对!”韩继星轻弹酒瓶,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就这瓶了!” 两人出了酒窖,回到楼上的会客厅。 会客厅面积极大,以“狩猎”为装饰主题,墙壁四面挂了许多动物头颅标本,有鹿、有熊、有牛、甚至还有老虎! 堂内散落摆放着十几张单人沙发,却空无一人。 韩继星把红酒交给自己的私人律师,对方接过后走到落地窗前,捡起一个小圆桌上的气压开瓶器,熟练地拔出长形软木塞,将红酒倒进旁边的醒酒器中。 看着红色的酒液倾入弯曲透明的玻璃容器,韩继星有些不安,“今天不会有客人来后山吧?” 黄律师手上稳稳地倒着酒,“会员预约都取消了,不会有无关人等;监控设备也全部下线。总经理可以放心。” 韩继星一声叹息,“干掉方白,就要得罪应家,真的划算吗?” “不是划不划算的问题,是联星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今天一大清早,老爷子就给我打电话,让我不管在干什么都立刻收手!可是怎么收啊!他老人家为了治病早就不管公司事物,挂着董事长的名头,集团如今的难处他哪里知道!” 黄化飞将倒空的酒瓶放在一边,“这几年集团快速扩张,依靠渠道优势,大力发展食品制造、广告营销、体育旅游三大新增长点,新建了三十多家城区门店,还不都是您一个人的功劳!” 他先拍了一通马屁,又转折道:“不过,集团现金流确实很紧张,营运资金不足,现金周转减慢,苏氏金融甚至发来警告函,说我们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哼!”提到苏氏金融,韩继星更是一肚子情绪,“苏氏要我们停止野蛮扩张,好好整顿财务,肃清内部腐败,否则就终止合作!嘁!苏洛荆那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不就是仗着家世好,看不起咱们这种土气巴拉的乡下公司嘛!” “所以,联星比以往更需要贷款,需要充足的现金流!圣功银行那边已经在走审批流程了,只要搞定这十个亿,我们再也不用看苏家的脸色!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是啊!圣功银行的贷款审批只差最后一道关口,可是,”韩公子脸上浮现出矛盾的神色,“方白那边,我本来只想探探风头,如果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可现在……怎么把自己给搅进去了!” “总经理!”黄律师面色严肃起来,“对方昨晚联系我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只要方白消失,贷款立刻就批下来!这时候,咱们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老黄!你来联星两年,也兢兢业业帮了我两年!要是没有你,集团发展不到今天这种规模。两年来,我一直没问过你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后台到底是什么人,”韩继星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前两天,你让我借车给杜信,帮他预定餐厅,我没问缘由照办了;杜信死了,你却不说个因果;我故意让你去试探方白,你去试了,探出什么一个字都不提!今天,我郑重地请求你……” 黄律师的神情渐渐沉郁,“总经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等方白一死,我会原原本本地把一切说出来。现在我只能说,那是一条大船,你一旦上船,绝对不会后悔!” “大船?有多大?”韩继星苦笑道,“比应氏财团更大?” “不错!”黄律师点了点头,“应家名气虽大,却只能勉强挤入国内一流财团行列。我们的大船却是真正的全球顶级!你也不要怕得罪应家,那个方白的关系我查得很清楚,就是跟应小唯有点儿女私情。应小唯又不是当家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唉――”韩继星焦虑地在房中踱起了步,不停绕圈。 踌躇许久,他终于走到窗前,倾斜桌上的醒酒器,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像喝白水一样“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韩继星下定了决心,发狠道:“那个射手准备好了吗?” “已经就位!金东贤是前年全国锦标赛户外移动靶项目季军,这半年在俱乐部当教练,也一直保持高强度训练,技术没得说。我给他配了一把专业狩猎弩,威力极大,绝对不会失手!” “嗯,你推荐的人,我当然放心!顶罪的人呢?” “也找好了,是附近蓝河村的一个混混。” “可靠吗?” “本乡本土,知根知底,又给了他一笔钱……还有,他老娘身体不好,一小时前接进咱们联星的疗养院了。” “说辞呢?” “简单,一个无赖不知道从哪儿偷了张狩猎弩,潜入咱们的活物狩猎区,想偷猎牛羊,结果因为射艺不精,非常不幸地误杀了游客方白!” “听起来挺像回事,”韩继星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一个金东贤还不保险,‘五虎将’到了吗!” “在狩猎区门口候着呢。他们这些当年跟董事长一起砍过人、见过血的老兄弟,一听说大公子召唤,立刻就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韩继星用力一拍桌子,震得醒酒器内荡起了涟漪,“好!老子干了!”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一掌拍在黄化飞肩上,“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得如此周全,多亏有你!” 黄化飞没有丝毫兴奋,冷静道:“出了狩猎意外,弓箭社就开不下去!活物狩猎毕竟是非法经营,不出事还好,一出事,政府肯定要关停!损失也不小啊!” “只要联星能继续发展壮大,一个俱乐部算什么!” 韩继星忽然向黄律师投去欣赏的目光,“这两年,我好几次邀你来联星正式任职,你都推脱了。非要在律所挂名,当个外聘律师。等这回事了,不要再推了吧?” “感谢总经理看重,我当然不会再推辞,”黄化飞给出了并不令人意外的肯定答案,“大功告成之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当然要跟总经理同舟共济!” “好!你过来之后,先干几个月法务部经理,然后我再给你升职!从今以后,咱们同心同德,休戚与共!” 韩公子登时意气风发! 宽敞的会客厅内,明君贤臣风云际会,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忽而,侍者敲响了厚厚的实木门。 黄化飞开了门,“何事?” “外面有位叫赵言志的客人,”侍者回答,“说他跟韩公子约好了要见面的。” “就他一个人吗?”黄化飞急忙问道。 “是啊”侍者不解道,“没别人,就他一个!” “什么!”韩继星跟黄化飞同时惊呼出声。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八章 猛虎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怎么处理?”黄化飞转头看向韩继星。 “打一顿!赶出去!”韩继星不假思索道,“都什么时候了,没空跟小虾米纠缠!” “那,我去叫人?”门外的侍者不是很确定道。 “等等!”韩继星转念间又换了想法,“老黄,你先去问清楚,正主在哪儿!” “好!”黄化飞点了点头,推开侍者肩膀,“没你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黄律师刚走出小楼,就看见了赵言志。他站在门口,满面怒容,双手握拳,臂上青筋毕露。 黄化飞叫其他人都退开,自己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赵老师,就你一个人?” 赵言志没有说话,呼吸渐渐粗重。他死死盯住黄化飞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是不是你让人泼的油漆?” “哎?”黄化飞装作懵懂的样子,“什么油漆?” 赵言志脸上的表情仿佛刀劈斧凿的石刻一般,没有半分改变,继续问道:“是不是你说,欠债的全家死光?” “赵老师,这可你冤枉我了,我可是律师,知法守法,这种话可不好乱说!”黄化飞装模作样,试图蒙混过关,“我说,你一个人来的?方白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赵言志仍未理会他的问题,神色渐渐狰狞,第三次问道,“是不是你,威胁我老婆和她肚里的孩子!” 黄律师后撤一步,“赵老师,你可别冲动。我就想知道方白在哪!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这才公平嘛!” 赵言志冷笑一声,“我不管你跟方白有什么过节!想找他尽管去找!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他了,他来不来跟我无关!我现在只想问,油漆是不是你泼的,诅咒是不是你写的,骷髅头是不是你画的!” “这个,赵老师你先消消火气,冷静一下,”黄律师得知方白已经收到了消息,还想继续打听细节,“泼油漆的事,那都是误会,可能是我们下面某些小伙子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赵言志呵呵笑出声来,“那就是承认了对吧?好!承认就好!我今天来,就是要把话跟你们说清楚。 我姓赵的做人,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从无拖欠!什么劝酒的狗屁侵权责任,老子不认! 如果你们不让我过安生日子,自己也别想安生! 拿我作筏子,你惹错人了!” 赵言志重心忽然前移,左手一记上勾拳,直击黄律师的下巴! 黄律师反应极快,侧身急避。赵言志早料他有此一闪,脚下步伐变换,重心再移,右肘前摆,捣向对方侧脸。 黄律师虽然是凝神境的冥修者,神经反应速度比普通人更快,但却跟大多数凝神者一样,从未习练格斗,更不可能了解对方的套路,只能硬吃了这一击。他瞬间被一股大力砸倒在地,滚了好几个圈,停在三米开外。 赵言志健步上前,弯腰抓住对方衬衫的领子,一把将他拽起。却见黄律师半边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齿间都渗出了鲜血,再也没有那股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气度。 赵言志揪着对方衣领道:“这一下,是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武夫一怒,血溅十步!”说完,又是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伴随清脆的鼻梁骨折声,黄律师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一辆重型卡车撞上,脑内嗡鸣不止,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赵言志看着涕泪混合着鼻血长流,眼珠无神乱转的黄律师,恶狠狠道:“这一下,是让你为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他松开对方衣领,用力将他掼倒在地,一脚猛踢其小腹,“这一下,是让你记得更清楚一点!” 这脚力道不大,角度却刁钻,不为杀伤,只为制造最大的痛苦。黄化飞腹下绞痛,仿佛肠子都被踢断,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今天打了你,恩怨就算了了!”赵言志朝地上呸了一口,“老子走了,免送!” 他刚刚转身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我允许你走了吗!” 韩继星走出楼门,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穿着俱乐部制式T恤的员工。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跑过来将黄律师扶起。另有十几人迅速将赵言志围在圈中。 韩继星看着满脸血水、神志不清的黄化飞被搀回楼中,怒气值瞬间飙升!他好不容易有了搭上一条大船的机会,黄化飞就是引他上船的水手。结果,这么重要的中间人竟被一个穷老师伤成这般惨状!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给我打!”韩继星怒道。 赵言志分毫不惧,趁敌人尚未围拢,就摆了个架势。 他两腿分立,左手并二指成剑形,以右掌向上托举,右脚向地面一跺,大喝道:“有请黑虎祖师上身!” 刹那间,赵言志浑身一抖,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都开始向最适合发力攻击的状态调整。 随着敌人的靠近,他的形体也逐渐佝偻,双臂缓缓下垂,最终竟在众人面前四肢着地,身躯在扭动间仿佛变成一条巨兽! 包围圈成型,一名提着管钳的俱乐部员工排众而出,小心翼翼地从赵言志身后靠近,挥起管钳向其背后砸去! 赵言志仿佛背后有眼,猛地回头,怒喝一声:“吼――” 这声虎吼叫快如迅雷,来自丹田内气,好似猛虎下山,令人毛骨悚然,肝胆俱裂!那首当其冲的偷袭者只觉心惊胆战,手脚乏力,手中武器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整个人都被吓得跌坐倒地。 其他人虽不是声波攻击的主要承受者,也纷纷色变,脚步踌躇不前。 他们胆怯了,赵言志却不会浪费时间。他“前爪”在地上略按了一按,便似猛虎跃涧,纵跃而起,扑向包围者。 这一下直接扑倒了两名敌人,赵言志双“爪”在近身的瞬间分别击打二人咽喉,使其当即失去行动能力,这还是已经留手的关系,不然手成虎爪当时就能将喉咙撕烂! 他未作停留,腰胯一拧,后腿一蹬好似单鞭,又踢到一人胸口,使其瞬间闭气晕厥。 后顾无忧,赵言志身体向后一拱,蓄力待发。见剩下的七八人阵型已乱,各持棍棒再度袭来。他又是一扑,这一下对准了最边缘处的敌人,铜头铁额直接与对方头颅相撞。 敌人晕而未倒,他却将手脚攒聚蹬在对方胸口,仿佛峭壁间跳跃的岩羊,借力再跳!这一下,成为他借力点的敌人被蹬飞数米,而赵言志则窜到了众人背后。 接下来便是虎入羊群,好似屠鸡杀犬一般,赵言志举手抬足皆是一招制敌,轻松打晕了所有俱乐部员工。 最后,楼前站立着的只剩韩继星一人。他有凝神修为,但未曾习武,面对凶猛的恶虎,本是毫无还手之力,却夷然不惧! 赵言志的身躯再度抖动,摇晃着身姿,扭曲着骨骼,重新恢复了直立。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轻松地摆了个跟请神类似的姿势,随意道:“恭送黑虎祖师!”然后,一步步走向韩继星。 韩继星诡秘一笑,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的手枪。 赵言志见势不妙,脚下加速,猛地冲上前去。 可韩继星动作更快!他拔枪在手,打开保险,手指压上扳机,瞄准对方,全程不到零点二秒! “啪!啪!”两枪打在赵言志双脚之前一厘米处,在水泥地面上砸出两个小坑,溅起几块细小的飞石。 赵言志脚下急停,身体还未作出变向的动作,韩继星又是“啪”地一枪,子弹直接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别动!我可是练过拔枪术的,”韩继星有些得意,“现在,转过身去,抱头蹲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赵言志意识到对方枪法可怕,无奈地服从了指令,转身蹲下。 韩公子趁机叫来休闲中心仅剩的两名没有被打晕的员工,让他们把人抬进室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乱入的中学老师。杀掉?好像没必要。放掉?太便宜他了! 不管了,先把他押到狩猎区,那里有可靠的帮手,是杀是放,等会儿再说! 他叮嘱员工,如果方白出现,就转告他去狩猎区见面,然后拿枪逼着赵言志上了一辆四轮越野摩托。小楼前停着二十多辆车,大大小小都是这种类型。因为会员狩猎时,经常需要追捕猎物,开这种车最方便。 韩继星挑了一辆双排四人座的型号,让赵言志充当驾驶员,自己坐在后排。 因为狩猎区需要隐秘,道路未经修整,到处都坑坑洼洼的。赵言志手忙脚乱地启动越野车,开始了一路的颠簸。 他与韩公子都未察觉,土路旁边的密林中,方白正敏捷地奔行,始终跟随着车子。 十分钟前,方白戴着铜面具,避开所有人,潜行到了后山小楼,藏身于树上,亲眼目睹了赵言志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形。 赵老师的武功让方白觉得亮点颇多,一招一式虽然极力留手,仍体现出的招式原本的狠辣,让人不禁好奇一个中学国文老师为何要学习这种功夫。 有他打头阵,方白乐得轻松看戏。 这场戏的尾声有些出人意料,但并未脱离控制。韩公子终究只是个公子,身上有狠劲,而无杀气。 他玩了一手“傻了吧,爷有枪”的把戏,最终还是没有直接伤人。方白正是感知这一点,才没有出手,而是继续潜伏下来。并暗地跟随他的越野车,一起去往狩猎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九章 打脸邪术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狩猎区散养着大批牛羊猪驴,鸡鸭狗兔,还有个秘密的野生动物饲养点,里头老虎、黑熊、麋鹿等保护动物都戴着内置追踪芯片的项圈,只有在钻石会员专门预约后,才会放出来供人猎杀。 乘车的无聊时间,韩公子有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何不把这个会请老虎上身的家伙扔进虎笼,跟真老虎比一比! 然而,转念间他就想起,为了应对方白死后可能的警方调查,那些保护动物已经连夜转移了。 人虎大战看不成了,真是可惜! “赵――什么来着,你练得什么功夫?”韩继星问道。 赵言志专心致志掌握着方向盘,没有回答。 韩继星很是不悦,直接开了一枪,子弹擦着对方耳朵飞过,“我说了,我练过拔枪术,你最好乖乖回话,不要惹我生气!” 赵言志只得闷闷地答道:“黑虎拳。” “什么段位?” “没去武协测过。” 韩公子回忆了一下刚才看见的场面,道:“你刚才化身黑虎,浑身上下处处皆可发力,至少是二段!那声虎吼说明你丹田气很足,请神后不喘不虚,可见精力持久,说明是三段。不错嘛!三段武者!” “你说是就是吧!”赵言志颓败道。 “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没门没派,老师是帝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甘川南。” “嘿――有意思!一个中文系教授竟然会武功?”韩继星啧啧称奇。 赵言志没吱声。 韩继星自顾自道,“天下武功分为古武和现代武术两种,你这个应该是古武流派,乍一看像请神,再看又觉得是“象形流”。有点杂交的意思。 我听人说,功夫分先天、后天。武协的“五段制”都是后天境界。先天境界能产生异象,拳脚打出去跟加了特效似的,威力奇大无比!你那个老师,有没有这种水平?” 赵言志冷哼一声,“我师父自然是第一流的人物,我的功夫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这么厉害?”韩继星表示不信,“你肯定是想用你老师来吓唬我!我看你的黑虎形似而神不似,修炼根本不到家,老师也强不到哪里去!” 赵言志知道对方是故意羞辱自己,不再接话。 越野车在泥路上颠了十多分钟才来到狩猎区。 此处地势低洼,是一段狭长的山谷,两端皆以砖墙封堵,没有任何标识,只留了一道门作为出入口。因为主要是为防备动物逃跑,门上也不用锁,而是粗大的门栓。 墙外树高林密,青藤蔓延,离得稍远些就看不清砖石、铁门,可以说隐藏地极好。门外有哨亭,同样掩映林间,值班者已被黄化飞调走。 越野车停下,赵言志韩继星先后下车。 哨亭里涌出来五条大汉,“继星!”“大公子!”“总经理!”…… 对于老董事长的儿子,五人各有各的叫法。 韩继星晃了一下枪口,朝他们示意,“几位叔叔,请助我一臂之力,先把这小子绑起来!” 这五人身形高大,肌肉虬结,哪一个看起来都比赵言志强壮两三倍。得到命令,他们一拥而上,把赵言志放翻在地,死死摁住。有人抽出腰间皮带,将他绑成了四马攒蹄。 赵言志被枪指头,又打不过这些壮汉,干脆放弃了挣扎。 让韩继星奇怪的是,这家伙明明被制服,却还在哈哈大笑,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韩继星收枪入套,安排两个人开着四座的越野车把赵言志带进狩猎区,关到养殖中心的冷库里,然后琢磨起要不要先回休闲中心一趟。 原本他跟黄律师商量的是,以比试箭法为借口,把“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应该很好骗”的方白骗进狩猎区。如果对方想助赵言志脱离困境,就逼其加入赌斗。只要进了狩猎区,还不是任由摆弄! 黄律师说,那小子颅脑严重损伤,虽然以前有入冥修为,但如今只怕连普通人都不如。只要他如约而来,必死无疑。 如今金东贤已经就位,方白到底会不会来呢? 一个光着膀子壮汉带着些微不满道:“继星,这回对付的到底啥人物?我听说你还找了一个射箭的?有什么情况咱们这些人解决不了?非要找外人?” 韩继星对这些曾跟父亲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子还是很尊重的,别的不说,这些四十多岁的前辈每一个都拥有丰富的搏杀经验。 虽是小门小派的传人,练的也是后天功法,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先天,五虎将每一个都有全国武协授予的四段段位,已经是乡下地方了不得的高手了! 韩继星向在场的三人解释道:“这次要对付的人未必有多强,只是小侄向来谨慎,生怕那箭手射术太差,让目标跑了,所以才情几位叔叔帮忙照应,一定要把人拿下!” “继星,你就放心吧!”光膀男把胸口拍得啪啪响,“有几位叔叔在,保证那――” 话未说完,五米外的密林里蹿出一道人影。 来者正是方白! 他头戴青铜面具,手持黝黑细棍,脚下步履若飞,闪电般冲到三名壮汉身后,擦肩而过的瞬间,手中细棍一甩,“啪”地一声抽在光膀男脸颊上。 这一下力道并不大,光膀男除了脸上多了道血痕,并未受到严重伤害,但被打脸让他内心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他劲喝一声,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向方白后背砸去。然而,紧随着右半边脸火辣辣的抽痛,一股难言的灼烧感袭击了光膀男。他觉得脸上正被刀割、针刺、电击,仿佛所有的表皮、真皮、肌肉、神经都在撕扯、断裂! 光膀男张开嘴,却无法呼喊出声。痛楚让他紧紧皱起了眉头,死死咬住了半边牙齿。 疼痛一波波袭来,如同无尽的海潮,没有尽头,无法抵抗,只能跪倒在地,以手捂脸,但却阻止不了眼泪和口水不住流下! 方白一击得手,没再管光膀男,加速冲向韩继星。 另外二人反应过来,挥拳踢脚地攻了上去。 韩公子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虽然猝不及防,终究有着凝神者的神经反应速度。他撩起衣襟,握枪在手,皇恩军工出产的9毫米半自动手枪脱出枪套的刹那,已是胜券在握! 可惜对手的速度比他更快,枪口尚未抬起,方白已至跟前! “啪啪”两记毒棍先后抽在韩公子右臂手肘和手腕上,让他小臂以下瞬间麻痹,失去一切知觉! 短枪脱手跌落。 方白伸手一抄,抓住手枪,抬臂直瞄韩公子的头。 “都别动!” 方白用了变音的技巧,以沙哑而苍老的嗓音向已经攻到身前的疤脸男和墨镜男喝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住脚步,收回了拳头。 “退后!”方白又道。 两人没有动弹。方白冷笑一声,一棍抽在韩公子的左脸上。 韩继星立刻品尝到了光膀男正承受的苦楚,瞬间跪倒在地,同样捂住了脸,喉咙里只能发出“呵、呃”一类嘶哑的声音。 两壮汉眼中全是惊诧,对方的棍子看起来轻轻巧巧,抽脸看起来也不太重,怎么自己的兄弟和韩公子都疼成了这般模样? “退后!”方白又说了一遍。两人不得不退了几步。 疤脸男不服气地问道:“你使了什么邪术?他们怎么回事?” “邪术?”方白轻蔑道,“这是科学,蠢货!”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章 天下第一痛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什么科学?”墨镜男冷静地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超越了十二个疼痛等级的天下第一痛吗?” “生孩子?”墨镜男好像听说过世界上最疼的就是生孩子。 “错!是三叉神经痛!”方白耐心地讲解起来,“又叫脸痛,是一种发生在面部三叉神经周围的阵发性疼痛,严重者会带动整个脸部的抽搐。你们知道它的原发病理吗?” “不知道……”两人茫然地摇头。 方白开始诲人不倦,“老夫闲着无聊,读了一本医学期刊,了解到不少前沿知识。关于三叉神经痛,成因理论有很多种,目前医学界仍无定论。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能现场制造三叉神经痛,这位光着膀子的好汉,还有韩大公子都是例证!你们想知道怎么做到的吗?” “想?”疤脸男犹豫道。 “不想――”墨镜男觉得方白在故意耍他们玩。 “老夫就知道你们求知欲一定很旺盛!” 方白现学现卖地讲解起医学知识,“这个三叉神经痛有种脱髓鞘成因说,意思是,三叉神经感觉根或半月节或三叉神经周围支受到压迫或损害,导致脱髓鞘性变;部分神经髓鞘脱离,使原来神经束的抑制作用减弱或消失,增加了三叉神经背核反向的自我激发及重复发放,使受损的神经变得敏感,产生疼痛……” 两壮汉如听天书一般,彻底蒙圈了。 “……那么,只要对面部的骨骼、神经和微血管有充分了解,抽打部位足够精确,不就可以利用外伤形成神经损伤,直接破坏髓鞘,快速批量制造出三叉神经痛了吗!当然,单纯的外力击打不够,你还需要一些毒素的帮助,比如黄夹苷之类。说起来,黄花夹竹桃并不是太好的选择,因陋就简嘛,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神经毒性弱了一点,但只能凑活一下了。” 方白语重心长道:“所以说,科技知识是第一生产力。不多了解一些医学常识,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提高打架水平!” 墨镜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怒道:“老子管你什么病理毒性!快点把大公子和我们兄弟的毒给解了!不然――” “不然怎样?”方白把棍子在手中挽了个棍花,没有任何征兆,忽然脚下发力,向疤脸、墨镜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他与二人相距不过三米,这么短的距离猝然发动,普通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但对方是四段武者,又保持着高度警惕,见方白一动,自然随机应变。 就在方白近身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进步擒拿,同时使出一招“寂灭爪”,分击左右,抓腕压臂。 既然号称“寂灭”,自然有可观之处。传说此爪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招式大开大合,威力之大,能一爪使敌寂灭!实际上,这只是小门派为了噱头,给自家擒拿术随意换的名字。 然而,方白的战斗经验更加丰富! 他一眼看穿对方套路,不闪不避,配合壮汉的动作,顺势让他们挑起自己的双臂。敌方两人配合熟练,自然而然地把招式往下走,要借身体扭转之力擒敌制胜。 方白却借机掌握了战斗节奏。他降低重心,肩背着地,向前翻滚,直接破解了对方的招式,摆脱控制,抽回两臂。 趁着敌人尚未来得及转身,方白半蹲在他们身后,头也不回,毒棍左右抽打,重击两人小腿。 人高马大的两名壮汉腿上皆是一麻,站立不稳,摇晃起来。 方白拧身而起,回头又是“啪啪”两下,抽到了两人脸上。 二人立刻步了韩公子后尘,捂脸倒地。 方白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痛苦呻吟地四人,愉悦道:“玄毒棍表层刺细胞发射完后,需要补充弹药,刺细胞变形和充满毒囊至少得九十秒。所以,感谢你们听完了老夫的长篇大论,再见!” 方白把面具推到头顶,露出真容,走到韩公子身边,踢了他一脚,“还跪着干什么,走吧!” 韩继星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终于认出对方身份,“是你!你――你想干嘛?” 说出这句话,他才意识到,那股绵延不绝的疼痛已经消失。三叉神经痛,完全是摧毁心智级的痛苦,短短两分钟仿佛有一万年那么久,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天地间只剩下那股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 现在痛苦消失,反而有些不真实。 韩继星颤抖着爬了起来,眼神闪躲,再不敢直视方白。对方脸上那和煦的微笑,在他眼里比食人恶魔还要狰狞。 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叉神经痛每次发作持续时间很短,两次发作间还有间歇期,你暂时不用担心脸疼。但如果不听话,我也知道怎么触发你的扳机点哦!” “就是说,是否发作完全在他一念之间吗?” 这个威胁让韩继星愈发恐惧。在对方的要求下,他顺从地取下枪套,连同自己的手机一起交出。 方白拉下铜面具遮住大半张脸,收起手机,把枪套配在腰间。 他试了试收枪入套和快速拔枪的效果,表示非常满意,然后向狩猎区大门一指,“去开门,我们把赵老师带回来!” 韩继星听话地走到门边,卸下门栓,推开铁门。 方白看了看门口停着五辆单人四轮越野摩托,决定步行。 正要穿过大门,身后有了动静。 第一个被玄毒棍抽到,软成一滩烂泥的光膀男终于从疼痛的余韵中找回了自我意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疼了!终于不疼了!哈哈哈!老子不疼了!我要撕了你!”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猛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在十秒钟之内长高了四五厘米,体型也增大了一圈。 “老子有巨灵金钟罩,不怕你!” 他拔足狂奔,冲向方白,一秒钟后,身体距对方不足三尺,打出的拳头几乎贴到了面具上。 韩继星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这下他死定了!” 方白没有任何还击动作,只向光膀男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是任何法术、内气,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口气,却让光膀男立刻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止全身动作,连表情都凝滞了。 韩继星仿佛见了鬼,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那硕大的拳头再前进一厘米就能将方白打得脑袋开花呀! 方白惋惜道:“都说了三叉神经痛很容易复发!一阵风、一滴水都可能成为触发的扳机,而掌握你们扳机点的人,是我呀!” 光膀男再次品尝到了那火烧刀割一般的天下第一痛。一波波的疼痛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捂脸,只能在嘴歪眼斜的同时,期待快点熬过去这次发作。 方白一指点在他的额头,轻松把这位壮汉推倒,然后抽出手枪,以握柄作钉锤,逐个将三位“虎将”砸晕。 虽然砸得他们得满脸鲜血,但终究还是达到了致晕的目的。 以这种小小代价,暂时解脱天下第一痛,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渡庐注:本章的病理、毒理解析有一半是口胡,切勿当真】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一章 狩猎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韩公子引着方白进入狩猎区。 狩猎区经过人工改造,内部地形复杂,有密林、草场、溪流、沼泽、沙滩等多种形态。 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牧场。当然,那些牛羊只是俱乐部白金会员的预定猎物而已。 方白押着韩公子,踩着没膝的高草,一路前往养殖中心。 方白一边走,一边轻松问道:“说说吧,为什么要对付我。”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看来你想再尝一次天下第一痛!” “等一下!”韩继星瞬间惊惶起来,“我真不知道!都是黄――” “黄什么?”方白疑惑问道。 “黄律师,是他说只要除掉你,就能搞来一笔十亿元的贷款!” 方白奇道:“他不是你的私人律师吗?怎么还指挥起你来了?哪儿来这么大的影响力?跟我又有什么仇……”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韩继星只得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两年前,黄化飞代理一件经济纠纷案,帮助自家客户打赢了官司,而对家就是联星集团。案子结束后,他主动接近韩继星,毛遂自荐,成为公司的外聘律师。 因为谈吐犀利,行事干练,黄化飞渐渐得到韩继星赏识,被引为心腹。此后,他屡屡出谋划策,提供真知灼见和内幕消息,为集团发展立下大功。更有几次,在联星遭遇政商两界的麻烦时,黄化飞展现出强大的人脉关系,往往一个电话打出去,就能解决问题。这不由让人对他的后台生出好奇,韩继星几次询问,黄律师总是不肯吐露。 很自然地,韩公子怀疑起对方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甚至考虑过将其辞退。但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对黄化飞的依赖,几乎是全身心地依靠着对方来解决麻烦、处理问题,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壮士断腕。 这一回也是黄律师转述那个神秘后台的指示,说只要除去方白,就能拿下圣功银行的贷款。 方白听韩继星讲述的同时,也在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他发现韩公子并不像在说谎,但话里话外,似有未尽之意。 特别是关于黄律师的信息,如果详细拷问,或能找出一些他本人都未曾在意的细节,对查出神秘后台的身份有很大帮助。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赵言志找回来,就让韩继星先藏着他的小心思吧。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谈,韩继星面上一副恭顺模样,却在心里不停诅咒,“等着吧!等遇到金东贤,你就死定了!到时候一箭射死你!” 方白听不见他的心声,但走着走着,忽然莫名一阵心悸。 他立刻停下脚步,放出精神力,探查四周。 凝神者的感知能力,主要体现在入微上。在大范围探查方面,精神力仅仅是辅助,更多的是整合视觉、听觉、嗅觉等五感信息,以潜意识自动计算、分析,在脑海中整理出场景细节。 普通冥修者初成凝神,感知距离在十五米左右,无穿透之能,且距离越远,细节越少。超出感知范围,则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完全依赖身体感觉器官。哪怕长年锻炼,灵魂变得更加凝实,计算力增长,最多也就感知三十米,除非进阶入冥,才能继续变强。 方白有建木加持,自然不同。 他的感知能力极大增强,能穿透土木、砖石、钢铁等各类阻隔,还能根据实际需要,随时将感知范围扩大到方圆五十米、一百米,甚至更远! 这就如同雷达扫描一般,将周围一切风吹草动,尽数映射到脑海之内。当然,他并非全天候雷达,即便探查时使用的是建木之力,但那无数细节形成的信息洪流仍需消耗自身精神力归纳整理,完成脑内的空间3D建模。尤其透视,更是极端耗神。所以,他只在必要时才开启探查。 此时此刻,在他的脑内图景中,八十米外那个身披伪装服、趴在草丛中,正试图用猎弩瞄准自己的射手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闪闪发亮! 射手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击,大概是因为方白带着面具,身份无法确认。而且方白走在韩公子身后,无意间与射手形成了三点一线,对方没有射击角度。 方白貌似不经意地向侧前方跨出一步,故意将大半个身子暴露出来。 射手有些犹豫,还是没有动作。 方白摘下面具,拿在手中,仿佛挑衅似得,朝对方微微一笑,接着又跨一步,身形彻底失去遮蔽。 射手立刻确认了目标身份,只觉机不可失,立刻扣动扳机。 338碳素箭杆带着凶狠的三犁箭头以每秒一百二十米的初速滑出箭道,直射方白胸口! 如果射中,箭头触及身体的刹那,以微滑槽技术隐藏着的犁状三棱锋利箭片将自动弹出,瞬间发挥出极强的杀伤力,连犀牛大象也能一击毙命! 方白明知弩箭近身,仍似闲庭信步,单手持铜面具于胸前护住心口,以右脚尖为支点,侧身一旋! 箭头“呲啦”一声擦着青铜面具飞过,在金属表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落到百米开外的草丛中。 以凝神者的神经反应,躲避低速子弹和弩箭是完全可能的,只要拥有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就能将生死一线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实际生活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少之又少! 而方白恰好就是这样的高手! 韩公子对发生在身边的这一切懵然无知。他埋头赶着路,忽听得耳边一阵风声,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摩擦,然后方白突然狂奔起来超越他的身侧。 当他看向远处,发现金东贤正从草丛中爬起来飞快地逃走。 惨了,狙杀计划失败了! 韩继星面如土色。 方白只追了十几米就放慢了脚步。他看出射手身体素质极佳,速度太快,就算能追上,也要拖延很久。此时拯救赵言志更加要紧,不如放其离开,反正,没完成任务的杀手总会回来。 他重戴上面具,缓缓走到射手伏击处,捡起对方抛弃的弩。 这是一把特制的重型折叠弩,使用了军用木托,高强度、高弹性的加厚金属弓片、高耐磨合金箭道,加装了全息瞄准镜,并设计了自动上箭结构,拉弦之后,箭杆自动落入箭道,等待击发。 唯一的缺点是,脚踏弩上弦非常麻烦。怪不得射手一击不中,就要远遁千里。 箭匣里还剩五支弩箭。方白试射几次,检验了弩弓的精度与射程,并重新调校了瞄准器。 他让韩公子把射出去的箭矢,包括伏击者射空的那支,全部找了回来,用六枝箭重新装满了箭匣;然后,让韩公子解开裤子,抽出皮带,做成弓弩的系带,把弩背了起来。 韩公子背着弩,只能两手提着裤子行走。 这是对他安排暗杀的惩罚。 “刚才那个射手叫什么?”方白问道。 “金东贤。”韩公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手下?” “俱乐部一个教练,是黄律师推荐来的。” “哦――”方白没有继续问下去。 保护动物养殖中心在草场与密林的交界,被一大片铁丝网围起来,内部分割成了数个小区块。 继续前行没多久,方白终于看到了养殖中心的铁丝围栏。同时闯入视野的,还有一辆疾驰而来的四轮摩托! 韩家“五虎将”剩下的两虎终于出现了。 方白拿下韩继星背着的弩,叫他立刻他卧倒在地,不许动弹,然后脚踏拉弦,端起大弩,瞄准了越野车。 两“虎将”远远看到被瞄准,立刻伏低身形,加大油门,越野车时速肆无忌惮地飙到了180公里! 坐前排副驾驶的虎将从座位下抽出一把老式杠杆连发霰弹枪,指向前方。许是顾虑霰弹枪的远程精度,他迟迟没有开枪。 方白把精神感知放开,手中弩的传动结构、弦的弹力、箭的重量、外界的风速、湿度、远处车辆的时速、驾驶者担心的表情……一切皆在掌握。 这把弩拥有一百八十米的有效射程,但如果考虑到杀伤力的最大化,目标最好位于八十米内。 越野车越来越近,200米、180米、160米、140米…… 方白耐心等待对方靠近,终于在相距120米时,扣动扳机! 33.8厘米长的箭矢飞离导轨,疾如流星! 与此同时,为避免被射中,对面车上的两人果断把全身缩到座位下方,四轮摩托时速骤然升至疯狂的200公里。 这一箭,无论如何都将射空,或者―― 因为方白的预判,三犁箭头在0.68秒后,飞越82.285米的间距,穿透越野车左前轮胎厚实的胎面、缓冲层、帘布层,制造出一次危险的爆胎。 “砰!” 超速行进的车子瞬间失去平衡,迅速左偏。缩在座位下的驾驶员根本没有机会及时锁定方向盘! 越野车飞了起来,在空中侧翻转体,继而“砰咚”落地,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四轮朝天地停住了。 方白在扣动扳机后立刻扔下重弩,抽出了手枪。 当车辆翻腾而起,他仿佛漫无目的地向空处射出四枪,便自信地收枪入套,向破损严重的越野车走去。 车子残骸旁边,高高的草丛中,两个摔得满头满脸鲜血的“虎将”相隔十几米,虚弱地爬行着。 翻车时,二人机智地跳车逃生,却被方白看清了运动轨迹。当他们在空中无处借力之际,四颗子弹打穿了四条腿。 只能匍匐爬行的两人很快被方白分别追上,玄毒棍再度出场,将他们送入了三叉神经痛的地狱。 四声枪响,同样吓得韩继星浑身哆嗦。他几乎以为方白要干掉自己,过了几十秒发现没事,才战战兢兢地起身。 他看见方白在远处朝他招手,赶紧提着裤子小步快跑过去。 方白指着地上的两人,道:“帮他们止血,别搞死了!”他并不是真心想救这些人渣,而是故意让韩公子看到一线希望,少做无畏的反抗,方便在解救赵言志之后继续审问。 韩公子倒是多才多艺,学过一点包扎的常识,得到指令,赶紧撕下伤员的衣服做绷带,大差不离地完成了急救。 在他客串战地医生时,方白收回了弩弓,找到了落在草丛中的霰弹枪。不过那支立功的箭矢已彻底损坏,失去了回收价值。 韩公子救治两名伤员后,将他们挪到一处,根本没注意这两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方白押解着韩公子继续上路,很快来到养殖中心的铁丝围栏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二章 了账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沿着围栏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入口。养殖中心分成许多区块,各有铁丝网包围,所以大门只是一道栏杆。 进门第一个区块是虎舍,长长的铁丝网围起大片平地、水塘,中间还有一座水泥加大石堆砌成的假山,相当简陋。 韩继星介绍,此处半年内陆陆续续关押过七只孟加拉虎,到昨天转移前,只剩一只。 虎舍边上不远,有一排十几间平房,房前栽了林荫树,屋后挖了排水沟,四周砌了水泥地,整饬地很干净。 这些房间是养殖中心的发电机室、仓库、医务室、监控室、饲养员宿舍……排屋的尽头,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型装配式冷库。大概因为压缩机制冷噪声的关系,离最近的一间平房也有十几米的距离。 “赵老师就在里面,”韩公子殷勤地打开了冷库铁门。 方白除下面具,扔到一边,走进冷库。 一进门,他就看到四马攒蹄的赵言志正侧卧在冻肉中间,冷得瑟瑟发抖――好在精神还算健旺。 见到方白,他哆哆嗦嗦地埋怨道:“怎怎,怎么,来得,这这么慢!” 赵言志是硕士学位的国文老师,智商不低。方白故意在他家里,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黄律师,要求通知时间地点的短信先发给他,再转发自己。如此刻意,为了什么? 当然是故意引他入局。 赵言志家人被惊吓,窝了一肚子火,听到方白要跟韩公子见面,必会提出一起前往。方白反对他去,自然激得他一个人偷偷跑来射箭俱乐部。 这种简单的激将法,就是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走到半路肯定也醒悟了。他在俱乐部门前给方白发的那条短信,不是要告诉对方会面地点,而是一句轻微的讽刺――“我知道你在跟踪我!” 所以,他埋怨方白来得晚,是人之常情。 “抱歉,让你受苦了!”方白向韩继星使了个眼色。 韩公子赶紧卸下背上的弩,上前帮赵言志解开绳索束缚。 一得自由,赵言志先揉了揉手腕脚腕,然后一拳正正砸到韩公子脸上。要不是因为受了冻,手里没力气,他这一下真能要了韩继星的命! 方白毫无诚意地劝了一下:“先别急着打人――” “就这一下,不打了!”赵言志抢白道。 “那就好,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老是打打杀杀,”方白看向韩继星,“你说是不是啊,韩公子?” “对对对!一定要文明!”韩继星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拼命点头。 “韩公子愿意文明地解决问题,再好不过,”方白好像在开玩笑,“赵老师吃了这么大苦头,家里被泼了油漆,这健康检查费、修养费、误工费、墙体粉刷费、精神损害赔偿费,你愿意出多少钱解决?” “一百万!我出一百万!”韩继星忙不迭道。他向来信奉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方白这么说,反教他心头一阵轻松――不就是求财么,给你就是了! “你觉得怎么样,赵老师?”方白看向赵言志。 “啊?”赵老师没想到事件的走向如此出乎意料,有些迟疑,“这个――” “那就两百万!我愿意赔偿!”韩继星能屈能伸,马上对赵言志一个深深的鞠躬,“对不起,赵老师,我知道错了,请一定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您的损失!” “两百万啊――”赵言志有点心动了。 韩继星以为他还想抬价,却又觉得两百万已经给多了,眼转一转,计上心来,朝着方白又一鞠躬,“方先生,这次给您惹了麻烦,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我也愿出两百万给方先生做补偿!” 方白摇了摇头,“我跟你的事另算,先把赵老师的账清了!” 韩继星无法,只得露出可怜巴巴地眼神,向赵言志恳求。 赵言志咂摸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便大度地挥了一下手,“两百万多了,我也不贪心,一百万吧,咱俩就算完事。” “没问题!”韩继星很是高兴。但他几乎立刻就回过味来,只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贱呢,明明被人勒索了一百万,却好像赚了一百万似得! “你娘的,老子的钱可没那么好拿!早晚要你们好看!”他在心里痛骂,但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不敢有任何激怒对方的言语、行为。 韩继星谄媚道:“要不我现在就转账?” “转吧!”方白把手机扔还给他。 韩公子接过手机,不敢怠慢,询问了赵言志的银行账号,立刻登陆同行网银,进入大额转账通道,开始操作。 这两人确认账号时,方白在五十多平的冷库内转悠起来,这里储藏着大批猪肉、鸡肉、牛肉、狗肉……不知是猛兽的饲料,还是员工的食材。 他还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堆散乱的白骨。 骨头曾被烹熟并啃食过,带着人类的牙印咬痕,方白稍微辨认了一下,大都是虎骨,约一只老虎的量,之所以没被丢掉,大概是为了物尽其用,存起来泡药酒吧。其他剩下的骨头,是犀牛还是麋鹿呢? 韩继星忽然向赵言志道:“信号太差,一直连接失败,要不试试你的手机?” 赵言志掏出自己的手机,也发现冷库内的信号屏蔽比较严重,两人举着手机,寻找信号,渐渐走到冷库门边。 韩继星有意无意地向外望去,却发现两百米外,虎舍中间四米多高的假山上,金东贤正站在山顶,一手提着自动步枪,一手朝自己用力挥舞! 他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将快速扫视一圈,发现赵言志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屏幕,方白也在专心用那根黑棍子拨弄角落一堆骨头。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跑出去,金东贤的连发射击一定可以把方白二人堵在冷库里出不来,他就可以打电话召集人手,反杀一波! 韩继星大脑高速运转,火速做出决定――逃! 他拔腿就跑,两三步冲出冷库大门。 方白早已察觉他的异动,却并无太多担心,甚至不打算去追。因为他知道,对方根本跑不远。 跨过门槛的一刹那,韩公子在内心对着伏羲祖神发誓,若能躲过这一劫,定要给金东贤发一笔丰厚的奖金! 这小子真聪明!竟然找到了藏在虎舍假山洞里的热武器!不过,他怎么知道武器藏在哪儿的?这件事不是黄化飞亲自安排的吗?难道老黄告诉他了? 不管了! 反正金东贤是忠心救主,必须奖励!就发他个一百万,不!两百万! 正想入非非,韩继星身后传来一声冷喝――“痛!” 三叉神经痛的扳机点瞬间被触发。 在没有精神力干涉的情况下,扳机点指的是患者面部的确切部位,但方白亲手制造的三叉神经痛却拥有与催眠术“触发词”类似的机制,未必需要物理触发。 韩公子紧绷的精神、恐惧的情绪在方白一声“痛”吼后,集中爆发,再加上出入冷库造成的冷热空气交替,那存在于神经系统中的扳机,再一次被扣动。 雷击、针刺、火烧、刀割……这是比炼狱更残酷的深渊! 韩继星脚下一滞,好似被粘鼠板黏住的老鼠,一动不动! 恰在此时,枪响了。 这一刻,联星集团韩董事长的独生子、集团的总经理,江南省出名的富豪公子韩继星眼睁睁地看着金东贤朝自己举起步枪,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二十多发穿甲弹顷刻穿透韩公子的头颅、身躯、四肢、将他撕扯成一个血淋淋的破布娃娃。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三章 亡命徒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听到枪声,知道不妙,立刻放出精神力,感知外界情形。 门口,韩公子失去生机的身体正缓缓倒下;假山上,金东贤正给自动步枪更换弹匣。 什么情况? 他还有许多问题要从韩继星的口中套取答案,甚至做好了直接搜魂的准备,可这一梭子弹让一切都成了空! “真是大意了,小看了你们!” 电光火石间,方白想通了所有来龙去脉。 半小时前,金东贤试图用重弩狙杀他,因为顾忌伤到雇主不敢贸然射出箭矢;半小时后,他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把自动步枪,明目张胆地射杀了韩继星。 毫无疑问,这半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人更改了下达给杀手的指令! 更改指令之人定是金东贤真正的老板――黄化飞。 “有意思,”方白一边轻声自语,一边捡起重弩,踏足上弦。 手枪、霰弹枪、重弩的有效射程都不足以攻击到枪手,对方的步枪射程却高达数百米。方白自信躲得过弩箭,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躲过每秒十发射速的子弹。 赵言志听到枪响,抬头往门外看去,发现事情不对,立刻闪身藏到一边,贴着冷库的墙壁躲了起来。 方白察知金东贤已换好了弹夹,向赵言志道:“不要贴墙,这墙是两块薄钢板夹着一层复合隔热材料,挡不住子弹!” 仿佛为了印证这话的正确性,几颗子弹“嗖嗖”穿透墙板,钻入屋内,在地板上射出几个小坑! 好在金东贤并无穿墙透视的本领,子弹毫无准头,全部打空。 赵言志被一枚子弹贴身擦过,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就地卧倒。 “趴地上也没用,”方白又道,“对面有RPG!” 他已察知,金东贤放下了步枪,正拎着发射筒、手法生疏地装填弹药。 “那怎么办?”赵老师尴尬地爬了起来。 方白快速计算了各种方案的风险。 双方相距两百米,对方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感应中,对方的精神力凝而不散,显是凝神境界,反应速度不会太慢。如果冲出大门硬拼,金东贤有足够时间放下RPG,换成步枪连射。 如果不走正门呢? …… “我们也穿墙!”方白上好弩箭,转交左手,右手抽出手枪,朝后墙射出了全部十一枚子弹。 十多枪全部打在一块预制复合隔热板的四边结合处,破坏了铆接的紧密性。 枪声在冷库内反射,震耳欲聋,惊得两百米外的金东贤赶紧放下还没装填好的PRG,重新捡起步枪,疑神疑鬼地瞄准了冷库大门。 这一下,又阴差阳错地争取了不少时间。 赵言志迅速领悟了方白的意思。 金东贤站在假山高处,枪口覆盖冷库正面和大部分侧面。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在火箭弹射进冷库前,从后墙打个洞,溜进屋后的露天排水沟,然后沿着一米深的水沟躲到平房后面。 无需多言,赵言志再次请黑虎上身,汇聚全身之力,如猛虎般合身撞上那块松动的隔热板。经此一撞,复合板“砰”地一下向外倒出。 由于处于视野盲区,金东贤看不到他们做了什么,只能猜测冷库内的两人在捣鬼。他犹豫片刻,决定继续发射火箭弹并很快搞定了装填,然后半蹲在假山上,把发射筒扛在右肩,左手扣动扳机! 底火击发,点燃药室,火药燃气从后喷管膨胀喷出,形成数米的尾焰。携带云爆弹头的火箭弹在巨大的反冲力下飞出膛口,张开稳定鳍,在十一米外点燃弹体发动机,然后以每秒295米的高速准确穿过大开的冷库门,射进屋内,遽然爆炸! 墙壁和顶板刹那间被撕成粉碎,无数冻肉残骨被冲击力推上天空,在巨大的火光轰鸣之后,一朵小型蘑菇云冉冉升起。 当硝烟散尽,冷库原址只剩一片空荡荡的废墟,废墟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弹坑。 金东贤扔下发射筒,捡起枪,三两步跳下假山,快步走出铁丝网包围的虎舍,小心翼翼地靠近爆炸点。 他得检查一下杀伤效果! 金东贤越走越近,地面上散落的隔热板残片和半熟肉块也越来越多。他甚至看见了半截人臂,腕上的金表证明它原本属于韩继星身体的一部分。 金东贤仔细搜寻,发现了一张被扭曲的铜面具,但始终没有找到方白二人的尸块残骸。他在弹坑边来回逡巡,用脚拨拉着那些仍在燃烧、无法辨认的物体,心里渐渐生疑――莫非跑掉了? 正当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喀拉”。 金东贤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方白端着霰弹枪走出了排屋正面的拐角,离他只有十几米。 不好!那是推弹上膛的声音! 金东贤还没来及转身,方白已经扣动了扳机。 十二枚金属弹丸被火药推动,散布在十厘米直径的着弹区,霎时间将金东贤的右肩背打得血肉模糊! 金东贤浑身一抖,步枪直接脱手,身体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一个踉跄,转动了九十度。 方白扔开霰弹枪,取下背后的重弩,瞄准他的头,“这是你的弩,多大威力你心里清楚!” 金东贤中弹后力气大损,却不肯认输。 他用尽最后力气,左手伸向腰间,似乎那里还藏着武器。当衣襟下摆撩开,方白发现,此人腰间未藏刀枪,只挂着一枚手榴弹! 金东贤咧嘴一笑,捏紧手榴弹的保险握片,直接拔除了保险销!他甚至没把手榴弹从腰带上取下来! 也许是因为没力气,也许是故意拿自爆相威胁。 方白透视能力全开,远距离探测手雷内部细节,很快发现这枚危险的爆炸物不是军工厂的制式产品,而是手工制作,工艺非常粗糙,延时引信只有二秒钟的余量! 更糟的是,那并非普通的破片手雷,而是臭名昭著的白磷手榴弹!根据装药量估算,一旦爆炸,直接杀伤半径超过十五米,燃烧剂溅射至少二十米! 方白心中一沉,想说服这个亡命徒投降,只怕不易! 恰在此时,赵言志神兵天降,一个膝撞捣在金东贤后背,将他就地砸倒,顺势半跪在其身上,一招擒拿抓起对方左臂,直接来了个肩关节脱臼! 原来,从排水沟转移后,方白趁着金东贤失去视野优势,迂回到排屋正面,他则偷偷爬到平房屋顶藏了起来。方白从前方出现吸引了枪手注意,又一枪重伤了敌人,赵言志觉得有机可乘,一个助跑从高处跳下,直接砸倒了金东贤。 他本以为立了大功,不料方白突然朝他大喊:“小心手雷!” 赵言志没想通为什么会有手雷,也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解除了白磷弹的保险,听到这话仍是头皮一麻,忙不迭地放开金东贤的胳膊,爬起来就朝方白跑。 方白同样在极速后退! 他快速心算了一遍冲到金东贤身边、弯腰搜出手雷、再起身扔出去所需要的时间,结果十分勉强! 如果真的这么做,那枚性能不稳定的山寨手榴弹很可能在脱手后立刻爆炸,他无法保障自身安全。 只能先顾自己!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四章 余波未了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本就离得远,很容易退出了爆炸波及范围。 赵言志就惨了,当他意识到必须立刻脱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化身黑虎,他一式猛虎跃涧跃起数米,然后发足狂奔。 两秒后,手榴弹爆炸,金东贤的身躯瞬间被烈火吞没,而赵言志只跑出了十几米,远未达到安全距离。 一股冲击波伴随着恐怖的高热追上后背,激得他逃命速度再上一个台阶!好死不死,几朵白磷火花溅射到他的裤子和T恤衫上,直接燃烧起来。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关系,赵言志恍若未觉,继续跑出十几米,终于脱离了白磷溅射区,跑到方白面前。 方白早就做好急救准备,已抽了一支三犁箭在手。 当赵言志来到跟前,他挥箭如刀,一招竖劈,从脖子开始,贴着对方皮肤,锋利的箭刃划了下去。 赵言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方白持箭刺来,脚下急刹,身体熟极而流地招架起来。但方白的动作比他更敏捷,不待他挣扎,已用这一划完整切开了他的上衣和裤腰带。 方白脚下一动,绕到赵言志身后,揪住衣领往后一拽,将那燃烧的T恤衫从对方身上扯了下来。他随手一甩,把破衣扔掉一边。接着故技重施,把赵言志往前一推,同时拽住宽松的裤向后一扯。 此时,赵言志已经意识到方白在帮他,动作相当配合,就地一仆,光着屁股向前倒下,裤子被轻松扒掉。 方白把他燃烧的裤子扔到T恤衫一堆,任其自行燃烧。 然而,一切还没完! 白磷弹岂是浪得虚名! 它的火焰无法用普通方法扑灭,能一直烧穿皮肉,烧到露出白骨!现在,一部分燃烧剂已经渗透衣服,沾染到赵言志皮肤上烧起来了! 赵老师脸朝下趴在水泥地上,痛得叫出声来。 “忍住!” 方白挥着犁刃箭,如特级厨师削肉片一般,从他背上、屁股上、大腿上,唰唰唰切下几片薄如蝉翼的皮肉。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白磷已经烧进了皮下组织,不得不向下切到四毫米深! 切掉七片皮肉,白磷之火终于完全驱除,方白把那沾染了燃烧剂的皮肉用箭头弹到一旁,任其继续烧成灰烬。期间赵言志惨呼几声,最后也渐渐平静。毕竟习武之人,性情坚韧。 方白吁出一口气,道:“危险解除,但是先不要动。” 他到养殖中心的医疗室找出酒精、绷带、消炎药水,拿回来帮赵言志做了包扎处理,然后扔给他一件医疗室找到的还算干净的白大褂。 赵言志的情况看似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包扎好,过些天就能恢复。他起身穿好衣服,默默看了一眼方白,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回,他是真的怕了。 方白默默清除自己的痕迹,擦除指纹,扫掉脚印。 爆炸形成的弹坑和废墟没法处理,只能放着不管。韩继星的手机只找到一个镶钻的后盖,其他部分大概都在爆炸中毁掉了。 金东贤的尸体还在燃烧,尸体周围有许多燃烧剂制造的星星点点的小火堆,方白把自己用过的面具、枪套、手枪、霰弹枪、重弩、棍子全部扔进火里烧掉了。 毒棍本就是一次性用品,毒素已经差不多用光,烧掉并不可惜,下次有需要再制作就是了。不过夹竹桃毒性大,即便烧出来的烟也有剧毒,方白把棍子扔进火里,就远远走开了。 赵言志道:“这样有用吗?会不会有监控设备早就一切拍下来了?就算有监控,今天的是非黑白都很难说清吧!” “韩继星想便宜行事,肯定要先把监控关了,”方白冷笑一声,“我们只要把自己从明面上摘出去,会有人来抹平这一切!在大周帝国动用自动步枪、云爆弹、白磷弹搞暗杀,对方也怕人追查!” “对方是谁?”赵言志好奇地问道,“你之前就说过,这件事另有内情……”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不介意告诉你,可你真想知道吗?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嘿!这话说的……”赵言志有些不服气,“我还真就――不想知道了!” 方白大笑几声,手指点向不远处的虎舍假山,“那里有好东西,走,过去看看!” “什么好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那么远都听得出来?”赵言志咋舌不已,“是不是那个杀手的电话?” “看过就知道了!” 虎舍的铁网围栏有道门没上锁。两人由此而入,径直走到假山跟前。山有两峰,低者两米,高者四米,下有洞相通。 洞口被绿萝遮盖,十分隐秘。 方白来到近处,拨开藤蔓,发现洞口极矮,仅容一人俯身通过。他向洞内看去,里头并无光源,漆黑一片,便让赵言志在外面等候,自行进入。 他没有开启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而靠精神力探查,穿过两米长的隧道,来到一个长约两米,宽逾一米的小小洞厅。 洞顶高两米,能够舒服地直起身子。 在感知图景中,洞厅角落有一个长长的木箱。方白透视箱内,发现里面装着十几只长短枪和大量弹匣,包括自动步枪、冲锋枪、霰弹枪、手枪、狙击枪、手榴弹……应有尽有。 木箱上摆放着一个金属壳的公文箱,里头是一沓沓的钞票现金,足有百万,大概付给金东贤的赏金。 方白没有急着拿钱,而是戴上一双医用薄膜手套,抬起手臂,从洞厅顶部摸出了一支塞在石缝里的手机。 他把手机装进一个干净的塑封袋里。手套和袋子都是在养殖中心医务室找到的,他认为用得上,就随手带来了。 这支老式的按键直板机,既厚且重,手感敦实。 按亮屏幕,直接进入系统。 手机通话记录一片空白,联系人目录一个名字都没有,看起来是为一次性使用准备的。 手机一共收到过八条短信,全都来自同一个号码。这个号码虽然没有出现在黄化飞的名片上,但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第一条消息,发于昨晚6点21分,只三个字,“有任务。” 机主回复:“好。” 第二条消息,6点22分,“目标资料、行动计划已上传至草稿箱。” 机主回复:“已收悉。” 方白知道,有些从事秘密工作的人会把需要传递的资料存成电子邮件的草稿,而不发送。其他知道邮箱账号密码的人,可以直接登陆查看。因为无需通过网络传输信息,具有很好的保密性。 第三条短信,今早9点08分,“计划提前,立刻前往狩猎场!” 这应该是因为方白打电话给黄律师要求马上见面解决问题,对方趁势决定提前干掉他。 机主一小时后回复:“已就位。” 第四条短信,11点02分,“韩公子前往狩猎场,密切监视。” 这一条是黄律师在自己被痛打、韩公子挟持赵言志前往狩猎区之后发送的。当时方白暗中观察,见黄化飞满脸是血、神智不清,现在看来都是演戏罢了。 黄律师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方白要找的人是韩公子。只要盯住韩公子,方白肯定会现身。 机主十五分钟后回复:“目标出现,实力超出预期,任务失败。韩已被目标控制。” 第五条短信,11点25分,“虎舍山洞,解除武器限制,清除目标与韩。” 机主回复:“确认。” 这几条消息的往来非常关键。金东贤报告了两件事,一、狙杀失败;二、韩继星被方白控制住了。黄律师得到消息,立刻放弃了“狩猎意外”的方案,解除了武器限制,并要求干掉韩继星。 到这里,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黄化飞不是一名普通律师,更不是韩继星的忠诚心腹。他另有上级,另有计划和任务! 这个上级,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少”;而任务,则是“除掉方白”或者说“保护十年前的秘密”,两者归根结底是一回事。 为什么要杀韩继星?因为,他被方白控制后有可能遭到逼供,吐露黄律师的底细,甚至泄漏“大少”的信息。 为了保守秘密,他非死不可。 !! 第二十五章 闹大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黄化飞回到洪州已有两年。 两年前,没人能想到方白的苏醒。所以,他不是为方白而来,应是对韩继星和联星集团有着某种计划。只不过,方白苏醒这个突发事件,让“大少”担忧起来。黄化飞不得不临时挑起大梁,担起了消灭方白的责任。 如果“狩猎意外”方案成功,韩继星就不用死,黄化飞还能继续潜伏,已经谋划了两年的阴谋可以继续从长计议。可惜方白的实力超出预期,他只能下令杀掉韩继星。 这或许是一次挫败,又或许早在安排之内,毕竟从下达给金东贤的指令就可以看出,黄化飞做了两手准备。也许韩继星的死仍然是他阴谋的一部分,只不过实行的时间稍微提前了。 方白捋清了黄律师的行为逻辑,虽然多是猜测,但直觉告诉他,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这部手机,就是最关键的证据! 但有一点还没想通――这个大少,为何如此竭力保密自己的身份?此人权势非同小可,为何如此害怕十年前真相的曝光?除非――他以某种方式从中牟利,一旦真相揭穿,将影响他光鲜亮丽的高贵地位! 可十年前的方白究竟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呢?太谷大学的推荐保送名额固然宝贵,终究不值得为其杀人。 赵言志称,方白出事后,捡漏得到保送的龚必果如今只是个副处级的公务员。他根本没那么大的能量,更不可能是大少。那么真正的大少,到底是谁?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方白再看最后三条短信。 第六条,12点01分09秒,“报告进展。” 第七条,12点01分35秒,“你搞什么!怎么有爆炸声?” 第八条,12点13分,“立刻汇报!” 机主没有任何回复。 看来,金东贤使用云爆弹有点出乎黄律师的意料。他着急了。 方白收起手机,拎起钱箱,矮身出了山洞。 “可算出来了,怎么这么慢?”赵言志发起牢骚。 “接着!”方白把箱子扔了过去。 赵言志伸手接住,“什么东西?” “韩公子欠你的一百万!” “啥?”赵言志没听明白。 “他之前不是说要赔偿么,转账没完成就死了。这里刚好有一百万现金,正好赔给你!” “真的假的……”赵言志一手端着箱子,一手打开箱盖,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百元大钞映入眼帘。 赵言志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有些难以置信。 他抽出一张钞票,迎着阳光验看防伪标记。 “真么?”方白笑问。 “真!比真金还真!”赵言志一把合上箱盖,“这些钱真给我?” “当然!我说过,你会祸得福。这不是福报来了!” “这――不大好吧,”赵言志忽然羞赧起来,“毕竟是你找到的!” “这次无端端把你牵扯进来,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就当是我的赔礼,”方白仿佛视金钱如粪土一般,如此说道。 “这话太见外了吧!那什么,你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 方白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有我的路子。” “也是!”如今的方白在赵言志眼中已变得十分神秘,想来是决不会缺钱的。但是,他仍然坚决地摇头,“不行,不行!我要是真收下,也太贪了!” “一百万不算什么,只是聊表歉意,你不受难道是嫌少?” “哪有!”赵言志高声辨白,“要不,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一人五十万?” “别争了,你现在又要还房贷,又要攒奶粉钱,正是辛苦的时候。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拿八十万吧,我拿二十万意思一下。” “不是……”赵言志还想谦让。 方白摆手制止了他,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 赵言志不得不接受了方白的安排。 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他心情激荡不已,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不是说有手机震动,找到了吗?” “在这儿呢,”方白把装在塑封袋里的手机扔了过去。 赵言志赶紧放下钱箱,手忙脚乱的接住。他看完手机里的短信,望向方白,“这个下发指令的,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被你打得鼻青脸肿的黄律师!”方白捡着一些非关键信息给赵言志稍微讲解了一下。 赵言志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本该把黄律师找出来,不过,那家伙太精明,又会演戏。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小人也一样,狩猎场两声爆炸之后,我们恐怕很难找到他了。” “那怎么办?” “报警吧!”方白轻松道。 “……报警?”赵言志有点吃惊,“可是我今天――” “你怎么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方白反问。 “我跟俱乐部员工打架了,还把黄律师揍了一顿!” “你下手很有分寸,我看得很清楚,那些员工都是晕而未伤,只有黄律师伤情重一点,不过他自顾不暇,不会起诉你的――” 赵言志想了一下,“是这么回事,有了这部手机,我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但是你怎么办?” “跟我有什么关系?记住,你今天没看到我,只看见一个带铜面具的人?这个面具人干了什么,你如实跟警方说好了。” “那这笔钱……”赵言志有点不好意思。 “钱我先拿走,等你脱身,再送你家里去。你留下来报警,闹得越大越好……” 赵言志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毕竟是一箱子钱啊,就这么交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决定信任方白。 “好!你先走,我留下!” 方白用手机搜索了本市武警支队的联系号码,展示给赵言志,“韩公子这个俱乐部在本地警方肯定有保护伞,直接联系武警更妥当。另外,黄化飞有可能会派人来破坏、伪造现场,不得不防!你报警后,用金东贤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敲山震虎!” 赵言志点点头,“明白!” “如果有危险,就躲进虎舍山洞,里面有大批枪支弹药,必要时候,可以拿来自保,你会用枪吗?” “去靶场玩过几次,枪法还行。” 方白把医用手套丢给他,“记得戴上,别破坏了证据!特别是那个火箭发射筒,上面有金东贤的指纹,一定要保护好!” “放心吧,我懂!” 两人快速核对了一边说辞,方白先行离去。 他提着钱箱,健步如飞,转眼奔出数百米,向着山谷一侧而去。他并没有打算从正门离开,而要穿越山林,前往较远的一条省道,搭车回城。 赵言志在他走后,立刻联系武警,装出惊慌失措的语气,把事态夸大了百倍,说山里头发生了爆炸事件,死了好多人,还有大批军火,更有坏人要破坏现场、夺走军火,情况非常紧急,总之,赶紧派快速反应部队、派直升机来呀! 然后他继续拨打了消防队、医疗急救、育英中学校长手机、市长热线、中央监察部举报电话、各家电视台的新闻频道……后面几个号码是临时上网搜索出来的。 花十几分钟打完这些电话,他终于拿起金东贤的手机,隔着一层塑封袋,拨打那个唯一的联系号码,顺便开启了通话录音。 “嘟――嘟――” 十几声鸣响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赵言志先声夺人,笑道:“黄律师,是我!是不是很意外?”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传来变声软件处理过的男声,虽然经过了处理,依然能听出对方咬牙切齿的语气,“赵言志――你个搅屎棍!” 黄化飞明白,金东贤的手机落在别人手上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失手了,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我打电话是想跟告诉你,你的目标已经跑掉了,你的杀手已经自爆了,你的老板――”赵言志故意拖长了尾音。 “他怎么了?”对方不知觉地急切起来。 “哦,我说错了!韩继星大概不是你真正的老板!他呀――”赵言志戏弄起对方,“我说黄律师,你的声音怎么整成这样,我听着别扭得很!这心里一别扭,舌头就打结,说不出话呀!” “姓赵的,你找死!” “哎呀,我好怕!”赵言志耍了一句贱,语气忽然一变,怒道:“黄化飞!你完蛋了知道吗!韩继星死了!被你的杀手炸得漫天血肉,奇惨无比!我已经打了十几个报警、举报电话,你的罪行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你彻底完了!” “哼――什么黄化肥、绿化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黄律师,都这时候了还不肯承认?有意思吗!这可不是你想不承认就不承认的。韩公子可说了,金东贤是你推荐来的!你以为自己还能洗白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的感想、心得、体会什么的。” “……”对方沉默了好大一会,忽然阴沉道:“你在录音对吧?” “哎?竟然被你发现了?”赵言志惊奇道。 电话立刻挂断了。 赵言志有些失望,他还想多逗对方一会儿,让黄化飞直接在电话里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不过,现在的收获也不赖!黄律师的嫌疑已经很大,只要警方不在调查中徇私,他就难逃法网! 金东贤的手机型号较老,无法上网,但可以蓝牙传输。赵言志为防万一,把这部旧手机里的短信和通话录音都传导至自己的手机,压缩打包上传至网络硬盘,开启共享,然后给所有联系人群发消息,提供下载链接,谎称有“福利”,欲下从速! 就在他进行这一系列操作的同时,三辆四轮越野摩托车正从远方驶来。 黄律师的人来了! 赵言志紧张起来,他站在假山旁前,犹豫着要不要把金东贤扔在附近的火箭发射筒捡起来。 然而,越野车刚开到虎舍门前就忽然一个急转,以最快的速度向来时方向逃去。 赵言志有点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轰鸣。赵言志抬起头,只见两架白绿相间的军用直升机,飞越了山脊,正呼啸而来。 军用直升机还未降落,一架标着“江南TV”的直升机也从市区方向飞来,更远处传来了消防车“哇呜哇呜”高亢急促的警笛声…… !! 第二十六章 残响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下午两点半,方白钻出山沟,在路边用一百块钱招停了一辆小货车,回到市区。 回到黄花小区,他没有返家,而是找到那两位卖保健品卖得不亦乐乎的冰湖外勤调查员。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七八岁,一脸大叔相,曾伪装成出租车司机载过方白,名叫李安岭;女的二十出头,年轻靓丽,元气满满,叫宁思妍。 方白把他们叫到堆货的无人小帐篷里,当着他们的面,打开钱箱,露出一沓沓钞票,数出二十万,交给对方,说是调查费用,请他们帮忙定位黄律师的所在。 两人都见过大世面,没有怀疑钱的来历,但说什么也不肯收这二十万,还说这种小事就当是顺手帮忙。 方白却说一码归一码,他们是奉了应小唯的命令来保护方家,这一次却是方白要求的私活,必须另外付钱。 两人又说二十万太多,照冰湖的收费标准,寻人最多十万。 方白则说,如果多了就当感谢他们对自己亲人的照顾,请帮忙分给那些夜里在小区附近执勤监控的兄弟。 二人听到这话,只得收了钱,把协助调查请求发回分部。 快天黑时,方白得到了初步调查结果――警方已经搜查了射箭俱乐部、联星集团以及黄化飞挂职的律师事务所,全都一无所获,他的在洪州的两处住宅也都空无一人。 黄化飞的银行账户已清空;轿车被遗弃在市区一家停车场;名下无任何购买车票、机票、船票的记录;手机定位虽然成功,但据内线报告,黄律师把手机被丢在一辆公交车的座位下面,让警方都扑了一个空。 冰湖的调查员判断,黄化飞的失踪相当专业且早有安排,潜逃异地的路线、新的姓名身份大概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恐怕短期很难查出行踪,只能转入长期调查。 方白并不觉得失望。 哪怕找不到黄律师也无所谓。因为,黄化飞这两年在洪州留下了太多痕迹,只要查明对方潜伏联星集团的目的,就能顺藤摸瓜,挖出“大少”。 方白试图联系应小唯,对方却一直“通话正忙”,他也没什么一定要说的,暂时就放下了联络的念头,返回家中。 当晚,一家人吃着饭。 方沫用筷子夹起一根凉拌苦瓜,送进嘴里,一边咬得“咯吱咯吱”响,一边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方白,“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早上出门,天黑才回来!” 方白淡定道;“有老同学找。” “什么同学?男的女的?怎么一整天连个电话也不打?”方沫紧张道,“你可不准干对不起小唯姐的事!” 方白吃掉一块煎黄瓜,漫不经心道:“有事儿。” 方沫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事?” 方白未答,却提起了无关之事,“早上跟你说的那个,明天继续。” 方沫不满道:“妈!你看看我哥,全天不着家都不解释一句,你得管管他……” 沈秀梅端着半碗山药枸杞粥,继续小口小口地品尝,没管两人小小的争执。儿子行事稳重,很有主见。方白出门一天,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想说不说就是了。男人么,谁还没有几个秘密。 她好像没听见方沫的话一样,点点头道:“嗯,方沫新学的这个粥不错,味道挺好!” “妈――”方沫撒起娇来。 沈秀梅憋着笑没说话,吃了一口山药,心里甜滋滋的。 这些年,方沫表现出的性情一直板板正正,但方白一醒,家里气氛变得轻松,她也活泼了许多。 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江南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节目。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读着新闻稿:“……今日午间,农本区五锄陵蓝河村附近,一家名为‘汉唐雄风’的野外射箭俱乐部发生意外爆炸,本地公安、武警、消防各部门及时出动,果断处置,及时扑灭火灾,消除了次生爆炸隐患。洪州市长、农本区长等领导干部亲临现场,指挥若定,安抚周边群众的情绪……” 方白放下碗筷,扭头看向电视屏幕。节目已经切入了爆炸现场,摄像镜头对准了冷库原址上的那个弹坑。 “……本次事故共造成两人死亡,据消息人士提供的情报,死者一为俱乐部老板韩某某、另一人为俱乐部射箭教练金某某,很可能二人当时正在转移私藏的爆炸物,但因弹药保管不善兼操作不慎引发了爆炸,韩某某与金某某当场死亡,现场惨不忍睹……” “……据本台记者了解,汉唐雄风弓箭社看似一家普通的运动俱乐部,实则租购山地、放养家畜活物,向会员提供非法的活物狩猎服务。这些会员所使用的武器,除了强弓劲孥,还包括各类长短枪械和爆炸物,武警部门已将查货的军火尽数封存……” 同一时间。晓城,苏氏庄园。 餐厅内,宽桌阔椅,繁灯饰壁,只坐了两个人。 桌上杯盏光华,皆是珍馐美味。首座的年老者头挽道髻,一身黄色葛纱袍褂,正悠闲品尝一碗以象拔蚌、青龙、澳洲鲍为主料的海鲜砂锅粥。 下首的少女低系马尾,身着优雅的手工刺绣米白色真丝短旗袍,似乎胃口不佳的样子,整齐地将碗筷摆放回餐桌。 老者见状,微微皱眉道:“今天的粥不和胃口吗?” “不是的,爷爷,”苏洛荆赶紧解释,“粥很好,是我刚想起来有些事情还没处理……” “吃好了就去忙吧,不用陪我这个老头子。” “嗯,那我先去了,爷爷您慢用!”苏洛荆微微欠身。 默默侍立于一侧的女仆立刻端来水杯和毛巾。苏洛荆漱口净手之后,一个人出了餐厅。 苏氏庄园是一座拥有近两百年历史的古典园林,占地极其广大。 苏洛荆漫步园中,穿过长廊、走过亭阁楼榭,形制考究的漆瓦、砖雕、匾额、楹联比目皆是。 她穿越花木流水,经行跌瀑山石,转过数丛修竹,回到绣楼。 绣楼有两层,内有天井,二楼外侧设回廊。两百年来,这座小楼里,曾住过许多未出阁的苏家小姐。 苏洛荆的卧室就在二楼原本的小姐闺房,楼内虽然经过了现代化改装,却还大致保持了两百年前的规制。 苏洛荆踩着吱呀作响的窄窄木梯上到二楼。她很喜欢老房子的声响,因为这让整座小楼都拥有了生命,仿佛活物一样。 苏洛荆偶尔发怀古之幽情,也会思考自己是否只是这庄园内的一个过客,这些古老的建筑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推门进入卧室,屋内的壁挂电视已经打开,正在播放新闻;茶几上摆着几盘点心,荷花酥、杏仁豆腐、糖芋苗、紫薯山药糕,都是她最爱吃的零食。 苏洛荆眉头一挑,“文姐?” “在外头呢!”文姐的答应声从外侧回廊传来。 苏洛荆穿越房间,走出对面的大开的雕花木门,进入回廊。 文姐还是一身干练的商务装,正单手支颐趴在栏杆上,遥望远方。 庄园西临“双华江”,在高处可以轻松看到河对面的风景。那里有闻名全省的“江南大漠”中最美的景区――“银沙滩”。 白色细砂铺满了对岸河畔的大地,如月如霜。 见苏洛荆过来,文姐直起身,毫不在乎仪态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又跟老爷子一起吃晚饭,受苦了吧?” 苏洛荆做了个鬼脸,“肯定的!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那么喜欢海味!” “就知道你吃不饱,”文姐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屋里,“喏,专门叫厨房给你做了点心!” “我就知道,文姐最好了!”苏洛荆一脸幸福地抱住了对方的胳膊。 “知道我好,就不要老是给我找麻烦啊!”文姐惫懒道。 “我哪有――”苏洛荆撒娇似的反驳。 “还说没有!”文姐双眉怒竖,假作生气道,“那个姓方的可一直都不安生,上次在鹿公馆吃了别人一顿饭,就搞出个车祸;这次跑去汉唐弓箭社,又闹出个大新闻!” “你说那个韩继星的事?”苏洛荆显出疑色,“我下午看了新闻联社的通报,没提到方白啊!” “他不是光明正大的露面!”文姐解释道,“韩公子最近声名鹊起,意图把弓箭社发展成本省上流社交据点,我怎么可能不做安排!这次是我安插在他们会员中心的内线报来的消息。” “消息怎么说?” “有一个戴铜面具的人,潜入射箭场后山,打晕保镖,劫持韩继星,进了狩猎区,没过多久,就发生了新闻里说的爆炸!” 苏洛荆问道:“怎么确定带面具的人是方白?” “有照片!”文姐没好气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对方,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一张抓怕,拍照人似乎隐藏在树上,图像大半被枝叶占据,但关键部分拍得非常清晰――正是方白把面具推到头上,脚踢韩继星的场景。 !! 第二十七章 遗宝与毒士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文姐将调查经过娓娓道来。 她之前应苏洛荆的请求,追踪监控方白,没多久便发生了杜信死亡的事件,追查杜信的经历时,遇到了很大障碍,这人的经历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空白。 文姐又派人调查杜信所驾车辆的原主,韩继星。因为联星集团的经济、人事状况本就属于苏氏的常规调查项目,她立刻关注起背景神秘、来历诡异的黄律师。 黄律师跟方白展开接触后,文姐的内线紧急报告,此人在俱乐部狩猎区内隐藏了一批军火,并准备了一百万元现金,不知想搞什么把戏。 于是文姐下令,推波助澜,给对方的军火库增加几件库存。 “啊?你叫人放了火箭筒和白磷手榴弹进去!”苏洛荆惊呼起来。 “对啊!当今社会,豪门大族私藏几件长短枪械根本不叫事儿,被曝光最多罚酒三杯。所以,姐姐我只好加点料,帮韩家添置几件重型火力咯!” “方白没事吧?”苏洛荆急忙问道。 “好着呢!一根毛都没伤到!” “那爆炸……”苏洛荆露出狐疑的眼神。 “你那是什么眼神!”文姐气道,“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吗!我本想举报一波,端掉这个不在咱们掌控下的社交据点。没想到刚联系了媒体、武警方面的关系,还没到约定发动的时间,那个狩猎场就自己发生军火爆炸!” “原来如此……”苏洛荆明白了,“怪不得武警、消防还有江南TV出动得那么快!新闻联社的内参说,目击者没有拨打报警电话,而是直接联系武警支队,倒是个聪明人!” “目击者是方白的老同学!他把方白参与其中的一切都遮掩过去了。市局还想深查面具人的身份,我使了点力气,让他们转移了调查重点。现在找到黄律师才是一切的关键!” “方白涉事的消息没泄漏吧?” “放心,照片是孤本,内线我也撤回来了。” “那个黄律师呢,有消息吗?” “没有,此人早有周全的撤离计划,爆炸后不久就消失了。不过他潜伏联星集团两年,为的是什么,我大概已经猜到。” “你是说――那个传闻?”苏洛荆激动起来。 “不错!本省富豪圈内一直传言说韩家持有珍贵的墟界遗宝。我认为,这不仅仅是传说,有可能是事实!”文姐斩钉截铁。 江南省是苏氏财阀的基本盘,苏洛荆虽然极少涉入生意,但对本省各位头面人物的底细再清楚不过。 韩继星的父亲――韩兴业是个枭雄。他出身草莽,能有今日之成就,自有其过人之处!可无论多有本事,一个底层人士要在这遍地财阀的国度崛起,都必须有超越自身的力量支持。 此人一无背景,二无强援,凭什么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跃成为省内富豪?还不是靠着一帮能砍能杀又无比忠心的下属! “文姐,你是说――” “不错!韩兴业早年从事农产品贩运经营的时候,凭借武力垄断了几个县的生意,自豪地宣扬所谓一龙二虎,一龙就是他自己这位先天武者,二虎是他手下两名大将,都是武协定品的“五段高手”。结果三年后,二虎一个顶罪判了死刑,一个早早病死。 接下来,韩兴业转行经营乡村连锁超市,不知如何又收服了所谓‘三仙四柱’。这七人同样是五段高手,个个都是毫无来由的忠诚。在随后数年里,有两人为韩兴业挡子弹而死;三人顶罪进了监狱,没多久也死了;最后两个结局好些,同样壮年病死! 再后来韩兴业又招来所谓的‘五虎六豹’,这次的十一人全是四段高手,水平虽弱,但韩兴业已经渐渐洗白,基业已固,这些打手才一直安生地活到现在! 所以,传言说韩兴业手上有遗宝,能批量制造五段高手,且在催化提升实力的同时,能洗脑下属。更吸引人的是,韩兴业本人并非冥修者,无法充分发挥遗宝的真正功效,那宝贝可能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强大!” 苏洛荆听完这一席话,思索片刻,道:“先天武者百病不生,韩兴业最近几年却是病的不轻,连企业管理都转交儿子。或许,他的先天武功,也是遗宝催化出来的!只不过,这种催化有极大的缺陷,会折损寿命。” “我也是这么想的!”文姐赞同道,“那个黄律师,多半也是奔着遗宝来的!” “嗯,韩兴业老奸巨猾,难以接近,那就接近韩继星,成为他儿子的心腹;遗宝珍贵难见真容,那就长期潜伏,寻觅机会……” “不是寻觅机会,而是制造机会!”文姐纠正道,“还记得半年前我给韩家发的那封风险警告函吗?” “记得呀!”苏洛荆笑了起来,“那次不是文姐你替我出气嘛!韩继星也太不识趣,追求女孩子殷勤不是错,他可倒好,为了扒上咱们家,简直不要脸皮!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看着就恶心!我好话都说尽,他还敢跑到我大学里纠缠,简直像苍蝇一样!好在有文姐你!一封公函发过去,那贱人立刻灰溜溜地回老家了。这次他死掉,简直大快人心!” “咳咳!荆儿……”文姐又被赞美了一回,当然很高兴,但是她要说的却不是这个,“那封警告函不单单是为你出气,里面提到的联星集团资金链断裂风险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风险?”苏洛荆一转念就想明白了,“韩继星年轻气盛,希望开拓比父辈更广阔的局面,黄律师就怂恿他,支持他,扩张、扩张、再扩张――” “荆儿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文姐欣慰道,“联星最近两年迅速扩展经营范围,新开了多家自有品牌的食品、饮料、日化的制造厂,还在各地承包开发旅游景区,建设高档体育场馆! 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千头万绪,韩继星全靠黄律师献计献策,一路协助,才能解决问题,实现自己的宏图大计。 但这些计划的成功也占用了大量营运资金,抽空了联星集团所有现金流。韩总经理还想进军城市,要在全省每县开一家旗舰店,没钱了怎么办? 黄律师又给他出了一招! 这招的核心理念很简单,靠贷款开设新店,通过供货商赊销经营,配合各分店间的现金调配来平衡现金流,甚至调配分店资金作为新店的资本金。 是不是很完美?无需太多自有资金,就能空手套白狼,滚雪球一样壮大!可惜――” 苏洛荆接过话头,“――可惜流动性不足,资金链始终处于紧绷状态,一旦旧贷款到了还款日,新贷款还没借到,资金链立刻断裂,滚雪球就变成了雪崩!供货商上门逼债,所有门店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地,庞大的联星集团破产只在旦夕之间!” “不错嘛,荆儿!”文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有商业头脑,以后执掌家业就靠你了!” “文姐――你又笑话我!”苏洛荆不满道,“苏家哪轮得到我来执掌,二叔、三叔、小叔他们才是苏家的继承人!” 文姐不以为意,道:“你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年纪轻轻就有入冥修为,十年内神游有望!你那几位叔叔谁比得上!” “唉――这话等我真有了神游的实力再说吧!”苏洛荆一声轻叹,转移了话题,“那个黄律师还真是不择手段。为了一件尚未确定是否存在的遗宝,就要把一家拥有二十年历史的优质公司折腾破产。” “这就是所谓的毒士啊!”文姐也叹了一声,“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联星不破产,韩兴业那个老狐狸怎么舍得动用遗宝?不逼得韩家内外交困,如何寻出破绽!若非方白忽然出现,搅入此事,也许真叫他干成了也说不定!” “只是不知道这位毒士的幕后指使者到底何人!” “我已经把追查黄化飞真实身份作为最高优先的任务安排下去了,也算一石二鸟。既查此人后台,又可搞清楚方白与其恩怨纠葛。” “那就要文姐多费心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走,我们吃点心去!” 两人挽着小臂返回屋内,隔着茶几坐在软垫上,愉快地吃起了宵夜。 电视里又播起新闻。 “……控股该俱乐部的我省著名企业联星集团发布紧急声明,董事长韩兴业对社会大众表示道歉。韩董事长声称对俱乐部的非法经营行为一无所知,但绝不回避自身的监管失职,他已下令对相关责任人展开内部调查,并将积极配合警方取证……” 苏洛荆听着新闻,忽然放下手中的糕点,“韩家这次挺不过去了吧?” 文姐吞掉口中的芋苗,放下汤匙,“墙倒众人推!联星的现任当家死了,老家伙又病着,资金链的风险也是公开的秘密,就看谁先去逼债收款了!” “韩兴业会不会跑路?” “短期不会,长期来看,肯定会携款潜逃!” “安排人监视吧,如果他真有遗宝,我要了!” “没问题,”文姐点点头,又拿起汤匙,去舀糖芋苗。 “文姐!”苏洛荆生气地喊道。 “怎么了?”文姐一脸茫然。 苏洛荆抢过汤匙,“糖芋苗快叫你一个人吃光了!” !! 第二十八章 镇之以静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绣楼之上,二女食毕点心。 文姐泡了一壶花茶,抱怨道:“你楼里连个佣人都没有,泡壶茶都得自己动手!” “我喜欢清静,”苏洛荆淡然道,“佣人只要定时过来清洁整理就好了。” 文姐对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早已失去争论的兴趣,没有反驳,道:“刚才说到那个方白,应家前几天派了一个团去荷岭找洞湖集团谈合作了,你知道么?” “听说了,”苏洛荆放松地坐在软垫上,两手向后撑着地板,“以陈老跟苏氏的关系,应小唯只怕要无功而返。” “也不能掉以轻心,”文姐斟了两杯茶,推过来一杯,“陈洞禹跟老爷子虽有同门之谊,这些年也一直合作愉快,但洞湖内部的杂音也不小。” 苏洛荆不以为意,“无非是陈老那几个弟子里头,有人得了受迫害妄想症,整天怀疑苏氏要吞并洞湖派的基业,鼓吹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时刻准备后路之类的吧――” 文姐道:“应氏在国内财阀里算是一个异数,从繁华到没落,还能二次崛起,背景相当复杂。我担心洞湖的高层里有人看不清形势,被当了枪使。好在,陈洞禹这两天一直用闭关拖延见面时间。要不,荆儿你抽空走一趟紫竹湖,就当是去游玩?” “罢了,”苏洛荆端茶一饮,意气烨然,“为家业,我责无旁贷!” 文姐听得此语,言笑晏晏,又帮她斟满了茶。 晚上十点多,禾下区,黄花小区。 方白接到了的赵言志的电话。 赵言志说自己已经安全脱身,然后详述了报警后的经历。 先是武警到场,他被控制起来。赵言志把手上的证据――“金东贤的手机”交了出去,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他向警方的的供述九假一真,除了方白被隐去,故事里留下一个神秘的青铜面具男之外,全都是事实。在一目了然的现场和确凿的证据面前,这番证言可谓极有说服力。 但就在武警结束了现场讯问后,农本区公安分局忽然赶到,强行出手把他劫走,在警车上进行了第二轮讯问。 赵言志重复了一遍证言,对方勃然变色,威逼他修改说辞,以证明韩公子在此次事件中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且与所谓的暗杀行动无关。 赵言志尚未来得及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烈士模样,市公安局登场了。他又被警车拉到市局总部,接受了第三轮讯问。 第三次重复证言后,讯问人员着意询问面具人的衣着、声音、身高、体型。赵言志则说因为当时非常惊惶,记忆非常模糊,没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即便警方综合“韩家五虎将”的证言,到最后能确定的事实也仅仅是:黄化飞想杀掉某个面具人,说通了韩继星,空出狩猎场作为舞台,不料赵言志因琐事杀上门来,打乱了二人的步骤,而后面具人出场,打伤了韩的保镖,劫持了韩继星,进入狩猎区,然后与金东贤遭遇,发生激战、导致爆炸。 在一轮轮越发严厉的讯问中,赵言志坚决不配合,惹得讯问警员火冒三丈,差点动起手来。 多亏赵言志电话求助的育英中学校长来到公安局闹了起来。这位向来以护短著称的老校长一定要立刻带走无辜的本校老师。他是本省教育界宿老,桃李遍江南,地位超然,公安局也不敢拿他如何,只能拖延加敷衍。 到了晚上七点,公安局忽然不再追问什么面具人,只是例行差事地又问了一个小时,就让他在证词上签字,允许赵言志离开了。 不过警方依然认为他是重要的目击证人,禁止他离开本市,还安排了警员进行保护性监视。 赵言志出来后,乘老校长的轿车回了家。然后,在家中接受了一个小时面对面的思想教育。直到送走校长,他才得到机会给方白打电话。 方白宽慰几句,保证等事情告一段落,警方撤去监视之后,再去“拜访”对方。 赵言志通晓话外之意,对那“八十万现金”放下心来。 挂断电话,方白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打开手机上一款市面最流行的社交分享应用,应小唯已经两天没有更新动态了。 这很正常,她本就是重视隐私的人,很少发布消息和照片。 方白直接拨打对方号码,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 “已经睡了吗?还不到十一点,算了……” 方白摇了摇头,发了条短信过去,让应小唯有时间就打个电话给他。 次日,早上五点,正是晨练时间。 方白兄妹出了黄花小区,一路跑到玉枕山附近的禾下水库,也就是俗称的“玉枕湖”边。 方白指着归峰半山腰的草堂,对妹妹道:“要不要比比脚力,看谁先到?” “好啊,后到的人做一百个俯卧撑!”她不待哥哥答应,抢先跑了出去。 方白不急不徐,悠闲跟上。 不管妹妹跑多快,他都保持三米间距,不增不减。方沫怎么都甩不掉他。 物质世界的玉枕山坡度平缓,山道平整。没用十分钟,两人就到了草堂之下。终点将至,方沫冲刺起来。方白也同时加快速度,脚下步伐变幻仿若生出残影,眨眼间反超,赶在妹妹之前一秒,踏进无人的草堂,停下了脚步。 方沫不甘心失败,轻轻撞了一下哥哥的肩膀,越过他身侧,又向前两步,一巴掌拍在草堂中心的石碑顶上,扭头看向方白,气喘吁吁道:“我赢了!” “终点在这儿呢!”方白抬脚跺了跺脚下的地面。 “谁说的,明明是先碰到石碑的赢!” “方沫你耍赖哦。” “你自己不说清楚,怪谁来着!” “好啦,既然终点没确定,就算平局吧。” “不行!明明是你输,输了就要认!” “认输也可以,但我不做俯卧撑。” “不做算了……本女侠饶了你这回!” 草堂内有专供游人休憩的长椅,方沫有点累,坐下歇息。方白坐在她身边,轻声诵起经文。 “伏羲祖神,源始混沌。一画开天,一拟太极,阴阳动静,迭为升降。天地定位,日月行运。万物演化,生生不息……” 方沫听见祷词,异道:“哥,你念什么呢!” “《祈愿秘典》,听说过吗?” “秘典?不是《羲皇祈愿经》吗?小区里有人结婚的时候请圣功教的祭酒来唱这些词儿,我听过!” “没错,”方白承认了她的说法,“秘典前半部跟你熟悉的《羲皇祈愿经》差不多。第一段礼赞伏羲开天辟地;第二段礼赞伏羲创造八卦,建立人道制度;第三段现在教团都不大宣扬,如果你自己翻书,就知道是礼赞伏羲转世为本朝太祖,拯救华夏,创建大周圣朝!”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章 妙华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走过一段杂木密林间的小道,他们抵达一片空地。 此处向少人来,原有一间小型寺院,曰妙华寺,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唯有一间石砌小屋还算完好。 屋前有棵千年古柏,傲骨藏风,姿态奇绝,很有灵气。 柏树下有两块断裂的石匾,半埋在土里,一块刻着“妙”字,一块刻着“寺”字。正是此峰名字的来源。 方沫有些奇怪,“现在到处保护古迹,怎么这里没人管?” 方白笑道,“这妙华寺可不是什么正经寺院!当年太祖立国定鼎,一群天理教余孽逃到江南,伪装成和尚,在这里盖了个小庙藏身。 他们哄骗百姓,发展信徒,渐渐做大,几年后竟公然举起反旗。那时新朝初立,正是武力最强大的时候,哪能容得下邪教徒作乱!三百军兵上山,一夜就烧杀干净。据说这块碑就是被官兵的炮弹砸断的。” “原来是这样!”方沫忽然想起野史传闻,又问哥哥,“对了,不是说太祖晚年也来过玉枕山吗,还在什么庙里睡了一宿。是不是说的这里?” “你觉得可能吗?”方白反问道。 “不太可能……”方沫考虑片刻,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太祖巡行天下的时候,这个邪庙已经毁了二十多年,哪有地方住!” “所以说野史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方白径直走入丢失了门扇的石屋。 屋子没有窗户,头顶瓦片也缺了许多,空隙里漏进一缕缕阳光。除了一张塌掉半边的石床,屋内再无他物。地面砖缝里长着杂草,还有许多丢弃的矿泉水瓶、零食包装等垃圾。好在没什么脏污秽物,气味还算清新。 方白放下背包,招呼妹妹一起动手,把石屋清理出来。 “我高三那年,忽发奇想在这间破屋里冥想,凑巧碰到了墟界交会。不过那种随机自然现象太过罕见,你就算在这里冥想一万年,也未必能再碰到一次。” 方沫顿时不乐意了,“那我们收拾它干嘛!” “现代人心灵浮躁,冥修往往喜欢租用高规格的静室,其实,若能在人少幽静的山间,体悟天地自然之心,效果不比那些静室差……” 收拾干净,方沫坐到半边石床上,闭上眼,开始冥想,尝试修习《建木秘典》。 方白点起一根凝神香,插进床边石缝,然后抱起双臂,侧身倚着门框,为妹妹护法。 方沫静心调息,很快入静。 一个小时后,凝神香即将燃尽,她终于进入观照状态。 对她来说,这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冥想中,方沫的嘴角渐渐露出不自觉的微笑。这是因为精神力外放时,会有种奇妙的自由感,仿佛灵魂脱离桎梏,畅快舞动,舒爽之极。 可惜好景不长,她红润的脸颊很快变得煞白,额头也渗出一滴滴汗珠,身体更前后摇晃了几下。 方白见情形不对,立刻走到跟前,疾点她印堂、神庭、头维、百会诸穴。 方沫低吟一声,痛苦地睁开了眼。 “从观照里强行退出了?”方白一眼看出症结。 “嗯,”方沫头痛欲裂,说不出话,费力地挣扎起身。 方白扶她坐好,从背包里取出一瓶食指大小的蓝色玻璃瓶,正是补神液。他旋开瓶盖,给妹妹灌了下去。 一支下肚,方沫损失的精神力迅速补满。 冥修的第一阶段入静可修养精神,第二阶段观照却极其耗神。因为,观照的本质是精神力延伸外放,若不能凝神,外放的精神力就会白白散逸,必须歇息一段日子,才能进行下一次尝试。 正常情况下退出观照,冥修者会逐渐缓慢地停止精神力供应体外感知场,使其自行崩灭,这样虽然导致浪费,却不会让人头痛,一瓶补神液就能恢复,没有补神液则要萎靡个十来天。 而观照失败导致强行退出却会瞬间切断与体外精神力场的一切感应联系,反噬就更严重些。头疼还算轻的,如果长期、多次强退,甚至可能造成神经衰弱、睡眠障碍、肌肉疼痛乃至大脑器质性病变! 补神液不能治疗这些严重的后遗症,不过,偶尔一次强退后,用于精神恢复还勉强够格。 歇息好大一会儿,方沫终于缓过来了。 她扶着额,还有些头晕,小声向哥哥抱怨道:“一心二用太难了!一边观照,一边虔诚祈祷,感觉脑袋被劈开一样,瞬间观照失败。” “第一次这样很正常,”方白安慰道,“也怪我没考虑到你练习太少,经验不足。下次不妨在感应到石屋墙体后,发挥你的想象力,想象砖墙表面刻印着一篇金光闪闪的《建木秘典》。把经文嵌入感知图景,当作普通的背景,跟着默读一遍就好了。” “还可以这样的?” “没问题!”方白给出确定的回答。 实际上,如果建木是个真正的神明,遇到这种敷衍了事的祈祷,会回应才见鬼了!但方白又不要求妹妹有多虔诚,只要中转她的祈愿一次,就能形成心印,这已经足够了。 又休息了半小时,方沫彻底恢复精神,道:“我想再试一次!” 方白有些担心,“别逞能,你刚才强退,现在精神受得了吗?要不明天再来吧。” “不用,”方沫坚持,“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服用补神液。网上都说第一次服药的效果最好,最好不要浪费时机。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哥,相信我,今天一定能成功!” 方白见她语气坚定,便不再阻拦,又点了一根凝神香。 这一次,方沫如有神助,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观照成功。 方白见她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默念什么,便知时机到了,倚着门框,同样进入了凝神状态。 此刻,方沫在观照中刚默读完《建木秘典》,她幻想出来的金色文字刹那间收缩成一团白光,飘离了墙壁,盘踞身前,翻滚闪耀。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在精神感知中“看”到一动不动的哥哥身体里飘出了另一个哥哥。 那是方白的自体形象投射。投射形象跟现实的方白中大致相似,却有些微妙的不同。虽然衣服没换,还是衬衫短裤的模样,但气质更加飘逸,有种不可琢磨的神秘感。 他走到墙边,伸手一捞,将白光抓在手心。 白光入手,亮度迅速减弱,化做一片翠绿的树叶。 方白一扬手,“去!” 绿叶疾矢般穿透墙壁,向上斜飞而出,不知所往。 方白朝妹妹笑了一笑,自体形象投射走回本体内,两个形象渐渐重叠、融合,再无动静。 接下来怎么办?方沫有些茫然。 三息后,一道绿光从天外飞回,穿透墙壁,直射过来。方沫下意识想躲,却根本来不及。 不存在于物质世界的绿叶直接穿透方沫的衣服、皮肤,射入她的胸口。她心中一震,感觉体内多了什么东西,因为还未凝神,不能内视,仅有一种比较模糊的自体知觉。 然而,这一回的知觉稍有不同。 感知中,叶子进入心脏化作一团幽光,沿着血管一路上行至头颅,在灵台占据了一席之地,又重新化成一片槐树叶。叶片上镌刻着三个颜色黯淡的小字――感、狂、御,成等边三角形排列。 这种清晰无比的自我体察,方沫还是第一次体会。就算树叶没有其他作用,单单这种类似于凝神境的感知,就足够宝贵。 也许,她很快就能突破境界,真正入门了呢! 方沫收心敛气,逐渐降低精神力的供应,最大感知距离从四米渐渐降至三米、二米、一米,直到彻底缩回体内。 然后她睁开眼睛,跳下石床。 这次退出,不是上次那样的强退,精神只略感疲惫而已。 方白递上又一瓶拧开盖的凝神液,她接过一口饮尽。 “感觉如何?” “妙不可言!”方沫很是兴奋。 “是不是觉得凝神也没什么难的了?” “是啊,凝神最重要的就是区分我与非我,清晰地感知自我。虽然课本上写得很清楚,但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回一下子全明白了!” “观人易,观己难。你与建木形成了心印感应,相当于多了一个客观的第三方视角来观察自己,对自我的认知也变得更加全面,凝神只是时间问题了。” “嗯,”方沫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一步上前,冲进哥哥怀里,环住他的腰,“哥!太好了!谢谢你!” 方白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先别忙着高兴,试试《建木秘典》的效果吧!”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一章 焦尾琴材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好!”方沫放开哥哥,开始在心中祈愿。 随着她的默默礼赞,脑内那片并不存在于现实的树叶颜色逐渐鲜明,原本的淡绿成了浓翠欲滴。 方沫忍不住吟诵出声――“至心皈命、一心顶礼,虔奉建木,唯我神明!感!” 树叶上的“感”字大放光明,照耀了整个灵台。 明明没有在冥想,也没有进入观照,感知却在瞬间外延,周身一切,事无巨细,尽收心底。 砖块上肉眼不可见的裂痕,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微尘,门外青草在夏风中的微微拂动,千年古柏上爬行的蚂蚁……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位移、每一声动静,全都在她的感应之中。 这就是建木的力量吗? 她以前观照时,从未注意到这么多细节,也从未有过这么大范围的感应。感知的距离越放越远,四米、五米、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 一股来自天地宇宙间无穷无尽的幸福感充盈内心,莫可名状的感动让她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可以停了,”方白提醒,“虽然用的是借来的力量,施展时还是会少量消耗你自己的精神,等明天修养好再试吧。” 方沫心中生出“停止”的念头,灵台树叶上发光的“感”字立刻淡了下去,感知随即停止。 “还真方便呢!”她感叹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落泪了,赶紧抬起手背擦了两下。 方白没有笑话她,又道,“你可以提前诵经礼赞,但不念出乞灵辞,等需要时再发动。待机时间最长十分钟,超过时限的话,礼赞效果会消失。如果信仰变得十分虔诚,那就根本不需要礼赞,甚至可以省去乞灵辞,心念一动,便有灵应。 “嗯!我以后一定虔诚信仰建木大神!” “顺其自然,不要强求!更不能为了力量改变本心。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一个狂信徒!” “记住啦!”方沫全没当回事,随口答应,“对了,哥,我刚才只试了‘感’,还没有试过‘狂’和‘御’!” “那两个,你近期不要尝试,特别是‘狂’刺激身体,比肾上腺素更激烈,会暂时取消大脑对骨骼肌肉系统的自我保护和抑制机制,就好像遇到危急情况那样,突然爆发巨大的潜能。这种应激爆发力带来不可思议的力量、敏捷、速度和忍受力的同时……” 方白还没说完,妹妹忽然清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石屋,发足狂奔,显然是使用了“狂之技”。 “……毛毛躁躁!”方白叹息一声,出门来到柏树下。 仅仅十秒,方沫已窜至百米开外。 一堵仅剩四尺高的半截土墙挡住去路,但她的速度仍然未减。仿佛早已练习过千百遍,在即将撞上土墙的一瞬间,她脚下一点,灵巧起跳,游刃有余地踩上墙顶,然后用力一跺脚,借着反震力,向上跃起。 在半空中,她单手拉住了墙外一颗枯树横生出来的粗枝,接着一个体操动作中的单臂大回旋,整个人绕枝数圈,重新跳回断墙内侧,平稳落地。 落地后,她似乎仍有无穷的精力尚未发泄出来,拧身就是一个低侧踢,一脚揣在了土墙上。 只听“轰”得一声,泥沙崩散! 这面历经近两百年风雨也未完全颓塌的厚实土墙被踢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方沫微微一吐舌头,连跑带跳,几个纵跃,回到了哥哥身边,取消了“狂字诀”。 她正想解释两句,忽然一阵心悸,心脏跳得厉害,然后头开始发晕,脚下也摇摇晃晃。 方沫下意识地抱住哥哥的臂膀,稳住身形。 “现在要是有面镜子,你就能亲眼目睹什么叫面白如纸!”方白严肃批评道,“这下好了,回家躺一天吧,明天都不一定能恢复过来!还有,好好的你踢墙干什么!虽然不是文物,也没有历史价值,但墙又没招你惹你,咦?……等等!” “怎么了,哥?”方沫虚弱地问道。 “你先等会儿!”方白扶妹妹在树下断碑干净的石面坐下,自己走到断墙边。 这堵墙是当年天理教邪徒为保证老巢安全而筑,属于“土围子”的一部分,部分段落以木头为芯、外裹厚泥。 方沫的一脚不仅踢开了土层,更踢断了内芯一根成年人大腿粗细的硬木。引发方白兴趣的不是这根断掉的硬木,而是此木下方因为土层崩落而微露出侧面的另一根横置的圆木。 方白的感应力瞬间穿透泥墙。 这是一段两端均被截过的古青桐木,长仅五尺,径约九寸;较细一端残存有雷击、火烧的焦痕;整体纹理通直,材质细密,似疏实坚。 方白一掌拍了上去,力道在墙体内传递,桐木的厚厚泥壳寸寸龟裂,“哗啦”一声连带着树皮同时剥落。 他手成爪形,扣住大头,用力一拉,将青桐木抽将出来,立在地上,仔细检查。 木材直而无节、表面光滑,更无开裂虫蛀,除了一端有轻微的碳化,可以说十分完美。方白屈指在木身一弹,发声苍劲,古意盎然,正是一块斫琴的绝佳材料! 这种珍品琴材从来有价无市,对多数斫琴师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怪不得有好事发生的预感,直觉果然没错! 方白把木材清理干净,正要招呼妹妹离开,忽然听到寺院废墟之外的树林里传来了女声的尖叫。 古柏下的方沫同样听到了叫声。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哥哥喊道:“哥,快去看看!那声音我听着耳熟!” 方白朝妹妹点了点头,扔下琴材,一跃跳过身前的土墙,冲入林中。 树密草深,遍地荆棘。 方白脚蹬树干,跃至侧前方树旁,脚下借力,踩着树干再度纵跃,如此反复几次,不断向上,很快升至高处,脚踏一根粗大的横枝,循声远望。 “找到了!” 远处一棵大树杜鹃下方,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正来来回回、拉扯不清。 男生衣着寻常,样貌还算英俊;女生身高腿长,肤白貌美,一身T恤热裤,十分性感。 这二人并非情投意合的野鸳鸯。 方白看得分明,那男生动作粗暴地拽着女生胳膊,不让对方离开,女生则极力试图摆脱,但力气太小,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看情形,两人也非陌生人。 男生急道:“可兰!你听我说,我们那个灵修班是专业培修机构,九林导师是美国瓦尔登大学的量子理论博士,连太谷大学都请他去开过讲座!” 那名叫“可兰”的女生怒道:“卢树德,你给我放手!我管你什么量子理论,你就是个拉下线的,还说什么拯救,老娘的灵魂不要你们这些人拯救!”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二章 初遇邪教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卢树德劝道:“可兰!别忘了你已经十七岁,十八周岁前冥修不能进境,一辈子凝神无望!不凝神,死后就没有灵魂,意识会坠入虚无地狱!” “啪!” 可兰一巴掌抽在男生脸上,“你才下地狱呢!你不是上完那劳什子灵修初级班了嘛!凝神了吗?没有吧!什么九林大师,就是个邪教头子!” 卢树德被打了一巴掌都没有生气,听到这句话却暴怒起来。 “你敢侮辱九林大师!” 他表情瞬间扭曲,一巴掌扇了回去,将女生打翻在地,跨步骑到对方身上,双手掐住她的喉咙。 方白皱了皱眉。 他刚才没出手,是因为这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不好贸然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现在闹成这样,不得不出面阻止了。他几个纵跃,跳到那大树杜鹃的树冠丛中。 卢树德听到头顶有动静,赶紧仰头,却见一人从天而降,一支脚占据了他大半视野,鞋底印在眼前越来越大,终于蹬到脸上。 这一脚将他蹬飞数米,直接晕了过去。 方白借着反冲力,一个后空翻,在女生身边落地站稳。 “你没事吧?”他俯身伸出一只手。 那女生捂着喉咙,咳嗽几下,才平缓了喘息,攀着方白的胳膊站了起来。 “多谢你了!”可兰顾不得拍打身上沾着的树叶,连忙道谢。 “举手之劳,”方白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女生接过纸巾,一边擦拭身上的脏污,一边解释起来。 原来,女生全名米可兰,与卢树德都是育英中学的学生,且是同班同学。卢树德从高一就暗恋可兰,但因性格内向,不敢表白。米可兰知道这一点,却对他没什么感觉,便刻意保持距离。 没想到,半年前卢树德参加了一个所谓的“九林灵修班”,性格短时间内大变,整个人变得十分外向―― “或者说,外向得有些过分了!”米可兰回忆道,“攻击性变得很强、脸皮也特别厚,自信到狂妄的地步……” 卢树德开始追求米可兰,不停地送花、送小礼物,请她吃饭,表现的非常体贴,即便一次次被拒绝,也毫不在意。米可兰一开始还有些虚荣的得意,但渐渐也被这无休止的攻势搞得厌烦起来。 而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卢树德开始以米可兰的男朋友自居,甚至屡屡用黄段子、肢体触碰来骚扰她。 米可兰不胜其扰,只得向老师举报。 育英中学校风极严,当然容不得这种“性骚扰”事件。就在期末考试之前一个月,卢树德被勒令休学,不得进入校内。 卢树德的家庭经济水平只能说尚可,跟富贵权势搭不上边,自然无法抗拒学校的休学令,只能消停下来,准备留级一年。 就在暑假接近尾声时,卢树德忽然通过其他女同学传递消息给米可兰,说自己已经明白了错误,希望当面向她道歉。 米可兰虽然平时一口一个“老娘”,性格还是很温柔。她得知卢树德被留级后,心里竟然有些愧疚,便答应了请求,决定跟对方见上一面。 两人在玉枕山下会面,卢树德态度非常诚恳。米可兰也比较满意,决定原谅对方。 随后,卢树德提出想跟她一起上山走走,聊聊自己的心路历程。米可兰觉得有点腻歪,又耐不住对方苦苦哀求,便答应了。 两人边走边聊,卢树德谈起自己参与的灵修班,说培训班里都是高中生,都是为了早日凝神才参加的。 他介绍了大师的教学方法,什么“解放天性”――四肢爬行,想象动物发情的样子,女学员像母狮子一样,摇摆着臀部,男学员则公狮子一样在她背后做出交配的动作,并发出呻吟;什么“废墟游戏”,九林大师在富有感染力的音乐声中要求大家回忆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学员们有的轻声啜泣,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捶头扯发,大家的心灵被摧毁成一片废墟,然后在大师的帮助下重建;什么“十二守则”,包括不能迟到、不能泄露上课内容之类,卢树德向米可兰介绍这些,其实已经违法了守则,是一种极大的牺牲;还有什么“心灵蜕变的捷径”――举行拜师仪式,向九林大师彻底“臣服”,每一天都要向师父表达热爱,与师父分享所有的喜悦,感受空气中师父的气息,到最后师父不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存在…… 米可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根本就是邪教嘛! 卢树德说,他已经完成了初级课程,马上要进阶高级,九林大师要求他们向同学好友传递大师的智慧,拯救他们的灵魂!所以,他第一个就想到了米可兰。 米可兰对此未置可否,卢树德又说高级课程其实是从印度瑜伽术中演变来的“谭崔”,又叫“性力派”。 米可兰虽然天真,却不是白痴,她知道性力派也称“纵乐派”。当时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深处,她很怕对方忽然暴起,伤害自己,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想要下山。 卢树德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米可兰这才尖叫出声,引来了方白。 “你现在想怎么办?”方白问道。 “我……”米可兰犹豫起来,“我想回家。” “这个人呢?” “他没死吧?”米可兰问道。 “脑震荡,还得晕一会儿。”方白解释。 “死了才好!” 米可兰走到跟前,朝卢树德身上啐了一口,还觉得不解恨,又对着他小腹、下阴狠狠踢了几下,然后鞋跟踩上对方手背,以脚后跟为支点,身体轻轻一旋…… “你先回去吧,这个人交给我处理,”方白委婉劝阻道。 “那就多谢你啦――”米可兰没事人一样收回了脚,两手背在身后,恢复娇俏可爱的模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方白正要回答,却听得身后有响动。扭头一看,是方沫扶着一棵棵大树,两步一停、三步一歇地走了过来。 “哥!”方沫喊了一声。 方白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哎?方沫?”米可兰有点懵,想了想又跟了上去。还未靠近,方沫就朝她挥起了手,“可兰!我就知道是你!你没事吧!” “你们是同班同学?”方白速度极快,眨眼间已来到妹妹跟前,搀住她的胳膊。 方沫松了一口气,斜倚在哥哥身上,“不仅是同学,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那还真巧,前面树下还躺着你一个同学呢!” 米可兰虽是小跑,仍然慢了许多。她来到两人跟前,饶有兴趣地不断打量兄妹二人,忽然坏笑起来,一脸促狭的表情。 “方沫!你,嘻嘻,这是怎么了呀,站都站不稳?” 方沫刹那间羞红了脸,“死小米,你想什么呢!” 方白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妹妹刚才练武拉伤了肌肉。” “哦――”米可兰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你是方沫的哥哥咯!以前怎么没听方沫说还有个哥哥呀!” “我以前生病,长期卧床。”方白板着脸回答。 “是这样啊――”米可兰终于想起学校里关于方沫的传言,表情正经起来,语气也恢复了正常。 她跟自己的好闺蜜方沫聊了一会儿,介绍了刚才的事件,一起痛骂卢树德,然后约定几天后一起逛街,最后被方沫劝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方沫斜倚着哥哥,头顶只碰到他的下巴。 她小手推着哥哥的胸膛,缓缓站直身体,两腿还在发颤,问道:“那个垃圾怎么处理?” 方白道:“这种邪教受害者,除非强制洗脑,打死都不会醒悟。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拯救苍生,只能由他去了!” “什么受害者,那就是个坏蛋!”方沫不满道,“哥,你再去揍他一顿!” “够啦!你那位小米同学很凶悍的,刚才已经把他手骨都踩断了好几根!” “啊?小米有这么凶吗?”方沫不敢相信。 “你看过就知道了。”方白扶着妹妹“参观”晕倒的卢树德。来到杜鹃树下,此人依然未醒,裤裆却湿了一片,有股尿骚味。 方白点了头,“嗯,她踢下阴那几下也够重的。” 方沫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原来小米这么凶,我以后可要对她好点儿!”说完,便笑出声来。 忽然,卢树德微微呻吟了一声。方白见他即将醒来,剥掉此人上衣,包头捂脸,遮住眼睛,又一拳把他打晕。 他让妹妹回到妙华寺等着自己,然后拎起卢树德的后腰带,好像提着一只鸡,走向远处。他知道林中某处有一口十米深井,里头常年无水,却有一米深的淤泥,正好拿来处置这个邪教徒。 方白借力一颗颗大树的横枝,在高处跳跃,以便不在地面留下脚印,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口井。 井口与地面齐平,没有任何标志物,四周草丛茂密,一般人不特意寻找,根本看不到,很容易摔进去。 方白没有跃下地面,单手拉着一根大树最下方的枝杈,身体在空中晃荡,另一只手像投篮一样将卢树德扔进不远处的枯井。随着“啪叽”一声,垃圾摔进了淤泥里。 大功告成,方白翻身上树,飞跃而去。 卢树德醒了自会大声呼救。虽然此处游客稀少,但靠近一条林间小道,总能碰上几个闲着无聊的人;方白也没有拿走他的手机,他还能电话报警求助。当然,他在被“拯救”之前,肯定要吃不少苦就是了。 不过从这些苦头里,这个邪教徒肯定能学到不少经验和教训! 如果发生更不幸的事,比如他摔断了脊椎、手机进水,又或者接连几天没碰到好心游人。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天命无常,是人生经历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体悟宇宙与自身关系的重要一课!对于提高自身思想境界,同样是极有裨益的。 我还真是好为人师呢! 方白跳跃在林间树梢,嘴角微翘起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三章 惊闻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中午,方白左肋夹着一根圆木料,右臂挟着手脚无力、没精打采的方沫下了玉枕山。 这奇怪的情形引来不少关注。到了山脚,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才摆脱了路人奇怪的目光。 回到家,方沫饭也不吃,冲进卧室,直接扑上床,倒头就睡。 沈秀梅做了一桌子菜,本来等着儿女回家一起吃,见方沫这样,不由奇怪地看向方白,“你妹怎么回事?” “哦,我教了她一套功夫。她练得太狠,累着了。” “那你抗个木头干啥?” “也是锻炼身体用的……” “你们两个都奇奇怪怪的!方沫不吃,咱们先吃吧!” 方白把木头归置好,陪母亲吃午饭。 他问起沈秀梅新工作的事,母亲遗憾道:“工作没啦!那个超市不开业了,听说大老板犯了事!” “什么大老板?” “联星公司啊,老板姓韩的!” 方白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居委会帮母亲介绍的新工作是在联星集团的新超市!结果因为他的缘故,韩继星死了,老董事长韩兴业复辟,联星一夜之间改弦更张,不搞扩张了。 这蝴蝶效应让方白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没事!妈,”他打包票道,“回头我帮你找个事做,保证轻松愉快,还累不着!” 沈秀梅以为儿子信口开河,并未相信,仍然一筹莫展,“唉,早知这样,就不辞职了!” 其实,在方白看来,母亲不工作最好,因为他很快就能为家人带来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老年人闲不住,如果整日无所事事,反会闷出病来,所以他才决定帮沈秀梅找点事情来做。 吃完饭,方白进厨房另做了一锅米饭和四个菜,都是给方沫准备的。除了苦瓜炒蛋、清炒油麦菜,还有玫瑰猪蹄和归芪参枣鸡两份高热量食物。 饭菜做好,已近下午三点。他把瘫软在床的妹妹硬拽起来,逼着她去洗了澡,然后吃饭。 方沫大损精气,正要进补,一上餐桌就狂吃海塞,吃掉了一只整鸡和四个猪蹄。吃完后,她刷牙洗脸,又回去睡了。 方白拉着母亲下了楼,来到李安岭和宁思妍的大帐篷跟前。这两位似乎已经习惯了伪装成推销员的日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看见方白,李安岭一脸亲切,“方先生,下午好啊!” 宁思妍也主动跳了过来,“方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方白朝他们点了点头。 看来二十万的效果很好么! 沈秀梅感觉这两个陌生人对儿子的态度尊敬中带着恭谨,不由有些奇怪,暂时保持了沉默。 方白问李安岭:“你们在这里宣传元康的老年人保健产品,跟元康打过招呼没有?” “方先生放心,我们现在是元康药业江南分公司销售部的全职员工,证照齐全!” “好!那我问你,新闻里说,元康今年搞了一个‘关爱空巢老人’慈善基金会,洪州有没有分会?” “怎么没有,洪州可是元康的起家之地!上个月,我跟小宁还给他们当过几天义工呢!” “全职义工有工资吗?” “有啊,”宁思妍抢答,“一个月三千多块,还有五险一金呢!” “基金会主要做什么?” “那可多了,”宁思妍答道:“组织老年人娱乐活动,跳舞、演出、棋牌比赛什么的,还有参加社会公益行动之类,活动还蛮丰富的。” “那二位能否推荐我的母亲加入基金会,成为全职义工呢?”方白微笑问道。 “没问题!”“当然可以!” 两人争相答道。 方白回头看向母亲,“妈,你觉得呢?” 沈秀梅一脸震惊,儿子几句话就帮她找了个新工作,这让她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事……真行吗?” “行!”“肯定行!” 方白还没说话,两位外勤就忙不迭地打起了包票。 他们非常明白,讨好沈秀梅,就是讨好方白,就是讨好应氏集团的大小姐,这种机会绝不能放过! 尤其李安岭是项羽田的亲信,常年负责元康集团的相关调查事务,在元康内部人脉很广。他这次被指派帮应小唯“照看朋友”是升为“资深调查员”前的最后考验,怕的就是方白没需求。 只有方白开口,他才能展现自己的能力。 “真能行?”沈秀梅还是有点懵。 “比真金还真!”李安岭坚定道。 “那我就,试试?”她语气不是很确定。 李安岭高兴道:“好嘞!我回头就打电话联系,保证两天之内让阿姨入职!” 宁思妍也帮口道:“李大哥路子广,阿姨你就放心吧!” 沈秀梅晕晕地点头,“放心,放心……” 方白朝两人拱手,“多谢二位!” “不用客气,应该的!”这对搭档异口同声。 方白跟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准备离开。 刚走出几步,李安岭忽然叫住了他。 “方先生,”这位三十多岁的老外勤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今天上午,项羽田项总监去紫竹湖了,我知道应大小姐这几天也在那边,所以……我怀疑,紫竹湖可能有事――” 方白心中一凛。 项羽田去紫竹湖了? 十年前,项羽田只是一个资深调查员,亲自出动不足为奇;如今他已是冰湖公司的高管,全面负责冰湖与应氏的合作,身为总监竟还要亲自前往。其中必有蹊跷! 应小唯也许有危险! “我知道了,”方白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他不动声色地陪母亲上楼回家,给她她沏茶倒水。 沈秀梅心中百味陈杂,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她觉得儿子变得有些陌生,又有点说不清的自豪。 那一男一女为什么对儿子如此奉承?是了,他们是元康集团的员工,想必是知道儿子和应小唯的关系,故意讨好来着。 方白端了一杯黄芪红枣茶给她,道:“基金会不会安排什么重活,妈你去那边工作,有机会就多结交些新朋友,增广见闻,以后就快快乐乐的,咱们也享受享受生活!” 沈秀梅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才叹道:“一不留神你都成大人了,能帮妈妈解决工作,哎,这真是……” 她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什么美丽的辞藻和感人的心灵鸡汤,一时语塞了。 方白陪母亲默默坐一会儿,道:“妈,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要去哪?” “荷岭市,找应小唯。” “哦,那赶紧去吧。”沈秀梅一听应小唯的名字,立刻催促起来,她可是盼着儿子把这位预定儿媳娶回家呢。 “我现在就出发,”方白起身道,“对了,方沫练功耗神,估计要睡到明天早上,妈你不用管她,让她好好休息。” “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快走吧!”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三十四章 林泉馆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去紫竹湖之前,还需要做一点准备。 方白取出了收在书桌抽屉里的那块吴平亮所赠羊脂白玉牌。 玉牌背面雕刻的“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出典《南史・隐逸》,是专门用来形容隐士的。印文中的林泉二字,则是归隐之地的代称。 隐士,隐脉,林泉馆。 “我正想见识一下!” 方白抱着圆木出门,招了一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 林泉馆名气很大,经常在文人墨客、艺术大师的访谈、回忆录中出现,是文艺界许多轶事趣闻的发生地,但圈外人真正去过的却很少。而且无论帝京的总馆还是各地分馆,都谢绝一切拍照摄录,更为林泉馆平添了几分神秘。 江南省的林泉分馆位于盘中区的繁华商圈,距离鹿公馆不远,在本市地标性建筑“苏氏金融大厦”附近。 这座五百多米的全省最高楼旁有一条安静的巷子。朝巷内走上三四分钟,就会发现里头一片白墙、黛瓦、修竹交相掩映的徽派别墅群。其中五栋前后相邻的别墅被同一个人买下,买主正是吴平亮。 所谓中隐隐于市,在这寸土寸金的闹市,这些藏身水泥丛林之下的别墅价格可想而知。 十几年前,吴平亮自行设计、重新装修,将五栋别墅联通一体,改造成五进院子,作为林泉馆在本省的基地。 方白在巷口下车,走到林泉馆正门前。 门口一道铜墙照壁,正中间以原比例雕刻了宋朝范宽的山水名作《溪山行旅图》。其笔法雄健冷峻、浑厚凝重,雕刻中巨峰壁立,气势逼人。 林泉馆没有匾额招牌,这道照壁便是媒体报道中寻找现代隐士的唯一标志。 方白一眼望去,铜雕图案中的水声、人声、骡马声仿佛扑面而来。这副有声音的图画,若是普通人观之,定会失神良久,甚至产生幻听,真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笔。 绕过照壁,方白扣动门环,很快有人开了门出来。 迎客者是一位身形健硕的保安。见来客是位年轻的陌生人,怀里还抱着一根大木头,他有些意外,问起有无预约。 方白亮出玉牌,保安又是一惊,举起手中的电子扫描仪,贴近玉牌正面。 扫描仪提示:“图像确认,文士行吟图丁酉版,验证通过。” 保安听到,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光临林泉馆。” 方白跟着保安进了门,谢绝了对方的导游服务,径直向内走去。林泉馆五进院落分为五道,依次是书、茶、琴、花、香。 第一进院子里,葱茏的翠竹点缀在平整小道两侧;池塘流水旁边,太湖石堆砌着妙趣横生的假山;一座三层小楼的门厅外侧,立着一块刻有“书道”二字的石碑;院子四壁墙上镶嵌着各种石刻碑文,皆以特种玻璃外罩保护。 方白头也不转,直接路过了书道厅,沿步廊折入后面院落。 第二进的园林比第一进更多几分山野之趣,风景也是极好。但方白仍然没有停顿,进入第三进。 第三进院落风格朴拙,少少的一些山石花树,错落有致地摆放园内,仿佛有心,仿佛无意,尽得“简、易”二字。院中有三层“弦歌楼”,也就是琴道之楼。 方白一入楼中,便发现前厅的一二层是打通的,形成了高大的穹顶。穹顶之下全仿中唐样式,有斗拱、多宝阁配饰,装修绰约淡雅,多用淡色,看起来古意盎然。 对面靠墙有屏风八扇,其中六扇空白,只有一侧的两扇屏风上以寥寥数笔画了一棵缠着枯藤的老树。 屏风前有琴案一张。一位老者峨冠博带,宛若古人,端坐案前,拨弄琴弦,弹着不成曲调的音阶。 方白认识他。 此人名叫贾公卿,乃是大周顶级的古琴演奏家,技艺水平极高,曾在前些年一次全球运动会开幕式上出场表演,名气不小。此时,他看似随手乱弹,其实内心不知又在琢磨什么谱子呢! 方白这次来林泉馆,就是要找一个懂行的斫琴师,遇到贾公卿再好不过! 琴案四周有几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状、表面光滑、可鉴人影的大石头,作为听众的座椅。而仅有的一位听众正坐在地板上,上半身伏着一快石头,打起了瞌睡。此人一身休闲夏装,头埋在胳膊下面,看不清楚长相。 方白脱鞋入室,抱着木头走到琴案前,把木头往地板上一杵,发出“咚”地一声。 贾公卿听到声音悚然一惊,终于抬起头来。 方白也不说话,屈指在木头上弹了几下,发出松透古朴的声音。 “好材料!”贾公卿脱口赞道。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琴材,判断道:“青桐木,老材料,至少两百年,焦尾琴?不对,是雷击引燃的雷击木!” 贾公卿激动地站了起来,甚至完全忽略了旁边的方白。他直接上手,触摸木料,以精神力感应木材内部结构。 精神力能穿透,是精神修为入冥的特征。 一分钟后,他收回了手,兴奋地看向方白,“真是雷击木!” 方白微微一笑,“贾公有兴趣出手吗?” “当然!”贾公卿不假思索,“得此良材,斫为玉琴,今生亦无憾了!” 此时,那个贪睡的听琴人终于醒来。他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了过来,问道:“什么良材美玉,让贾公如此失态?” 方白扭头一看,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粉嫩小受模样,倒有几分眼熟。 他稍一回忆,就记起了此人名字,这不是如今正当红的电视剧明星、小鲜肉“吴亦寒”嘛!前几天他还陪母亲看过这家伙演的《天剑奇情》呢! 这人竟然也是林泉馆的会员? 若论文艺修养,吴亦寒演技水平最多及格,离巨匠大师的标准还差得远,他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他也是圣功教隐脉传人! 方白思考着此人身份,一时没有出声,贾公卿却忍不住解释起来。 “小寒你快来看看,这块材料真是太完美了! 一般雷电打击,会让树中水分迅速蒸发,体积膨胀,造成微小的孔洞,使木材质地不均匀,更疏松,理论上木性会降低。 但机缘巧合下,这棵青桐树遇到的雷击像微波脱水一样处理了木材,以瞬间的高温和高压电流影响了木材内部的含水率、树脂类物质以及分子排列,将其造化称上等的琴材! 这段雷击焦尾木,上半段瞬间干透且纤维不断,不久又被泥壳包裹形成无氧环境,后半段也在两百年中逐渐成为老料。 如今,木头上下两端材质相近而不相同,渐变而不突兀。此等匪夷所思的天地造化,已经超越了世间巧匠的想象与技艺,若能斫为瑶琴,根本无需开琴,就能达到最佳的共振状态。那击弦的发音必然十分丰满,余韵更足……” “就是说很值钱的意思咯?”吴亦寒打断道。 “值钱?”贾公卿怒极反笑,“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怎么不是?”吴亦寒反驳道,“我听爷爷说过,斫琴最好的材料是杉木和桐木。桐木有很多种,其中青桐生长缓慢,材料很少。而且长成的青桐也不能直接拿来斫琴,必须阴干放置百年以上,成为“老料”才能使用。因为老料难寻,所以一片价格通常上万。这块木头,我看能斫四张琴,算他五万块好了!”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三十五章 绕梁之音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小寒,别胡闹!”贾公卿叱道。 他让吴亦寒退至一旁,向方白一拱手,“阁下这块琴材十分珍贵,价值何止百万!我心实爱之,不知阁下如何方肯割爱?” “有道是宝剑赠英雄,上品琴料须有上品制作,才得上品之琴,”方白语气微微一顿,“上品之琴还须有上品琴家弹奏,方闻上品之音,贾公是大家,这块琴材自然与贾公有缘,只要——” “如何?” “贾公送我一张亲斫琴即可!” 贾公卿闻言一愣,随即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是当今琴道名家,几个月前还有一张亲斫琴在拍卖会上卖出了三百多万的价格。而这块雷击焦尾琴材世所罕见,可以说无价也无市,根本没有办法定一个价格标准。对方提这个“以物易物”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 方白见他点头,后撤一步,示意道:“那么,此木便是贾公的了。” 雷击木虽好,但制成一张古琴,需要很长时间。现代工业化制琴,一个月可以完工;稍微上档次的,就需要三五个月;如果严格按照古法用心制作精品,至少也得两年时间。 方白不想等两年才拿到琴,便想到来林泉馆换一张能立刻使用的琴。这次去紫竹湖,他已经预感到会有凶险。若要跟紫竹湖“天音”对抗,最好是以音对音。 贾公卿引方白去后堂挑选古琴,吴亦寒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却被贾公卿当作苦力,去抱着那块大木头。 三人边走边聊。贾公卿问起方白的身份,方白便说了名字,亮出玉牌。 吴亦寒一声惊呼,“爷爷怎么把这张牌子给你了!” “爷爷?是吴平亮大师的孙子?” “你不知道?”吴亦寒有点诧异,又有几分不满,“娱乐媒体那么多报道,你平时都不了解一下吗?” 方白淡淡道:“我不爱看八卦新闻。” “切!假清高!”吴亦寒撇了撇嘴。 贾公卿热心说明起来,“江南林泉馆自从十几年前搬到新址,就换了这种新的凭证玉牌。每张玉牌都由吴馆长亲自发放,每张都刻画不同的图案。 其中《文士行吟图》共有三个不同版本,也就是三块玉牌。一块是吴馆长自己的身份牌;另一块归他唯一的弟子郑白千所有,还有这一块,吴馆长一直说要留给自己的关门弟子。” 贾公卿看着方白,脸上多了几分观照后辈的慈爱,“看来吴馆长有意收小友为弟子啊!” “那是爷爷专门留给我的!”吴亦寒争辩道。 方白没理会小鲜肉,向贾公卿道“吴大师竟有此意么,上次见面时,他只说是送我的补偿,却没说收徒的事情啊。” “补偿?”贾公卿有些奇怪。 “哦,我上次送了吴大师一份石琴先生《文王操》的谱子。” “什么!”贾公卿立刻停下了脚步,重新打量了方白,“你就是那个隐脉——” “正是!”方白微笑道。 贾公卿话未说完,就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跟我来吧,我帮你挑一张真正的好琴!” 他让吴亦寒把木头抱去后头专门储藏琴材的小型库房,带着方白转身上了楼梯,来到二楼,“老夫身为弦歌楼主,在此有一间专用的恒温恒湿琴舍,用于收藏真正的精品。” 琴舍大门厚实,进入需要输入密码和指纹、虹膜验证,安保十分严密。 开门后,只见屋内亮着黯淡的冷光。地板、墙面全是实木装修,整体古朴拙雅。 正对门的墙面上竖挂着四张古琴,左右两侧墙上各挂着一张老琴。老琴与新琴最明显的区别在于漆面是否有漂亮的断纹。 “左边这张是【九霄环佩】,为盛唐开元年间SC制琴世家雷氏第一代雷威制作,右边的是北宋徽宗时宫廷御制的【松石间意】,对面四张是我近年来比较满意的亲斫琴。” 方白没有去看那些古琴,他知道单是【九霄环佩】一把琴就价值过亿,但此来他只想寻一张易弹的好琴,却不是为了参观古董文物。 他走近那四张贾公亲斫琴,仔细观瞧。四张琴各不相同,有仿古形制,也有创新样式, 方白的目光很快被一张样式从未见过的古琴吸引住了。 贾公卿自豪地介绍道:“这是【绕梁】,古代四大名琴中唯一未能流传下来的琴式。老夫整理古籍,研究春秋时楚国人的形体风貌和服饰风格,根据时代特征和相应法度将其还原,历时数年,方才制成!” “绕梁”琴颈短且二徽起肩,曲线唯美雅致,造型流畅跌宕。 方白征得同意后,将其取下,置于室内琴案上,慢慢欣赏。 此琴以明代杉木为面,髹以传统大漆灰胎,散嵌朱光。琴名以金文大篆书写,尽显高古之风。 他拧紧琴弦,试弹了一段《碣石调·幽兰》的引子,只觉琴声清润,音色绵延,弥久回环,余韵萦绕不断。 方白停手不弹,赞到:“果然绝妙佳境,其声嫋嫋,绕于梁间,余音循环,三日不绝,贾公真的做到了!” “方小友便选这张琴吗?不再试试其他三张?” “就是它了!”方白肯定道,“还要烦请贾公借一间静室,我要冥思片刻,另外再帮我准备一套琴匣和琴囊,方便我携带。” “这个容易,琴匣之类的配套物楼中尽有,小寒,你去取一套来!”吴亦寒刚从库房出来,跑过来继续看热闹,结果一见面又被抓住干活,一脸的不情愿,嘟囔着嘴离开了。 贾公卿又道,“静室的话,建议你去第五进的香道院,那里面静室规格较高,还有各类凝神、定神香料……” “不用,我只要一件安静的房间即可。” 方白抱着【绕梁】出了琴舍,在贾公卿的指点下,进了二楼一间客房。 他要抓紧时间,把这张古琴变成一件“墟界遗宝”! “制造”墟界遗宝,最重要就是“附体封灵”。 那些在墟界探险中得到的宝贝,冥修者并不能直接使用,须将其“炼化”成云雾状的“灵胎”,带回物质界“附体”于实物之上,才能发挥作用。【注:关于遗宝的制造过程,详见序章】 至于被附体的实物,自然是制作越精良,越能发挥遗宝之力。 这才是方白一定要来林泉馆换一张古琴的真正原因。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六章 古琴封灵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墟界,玉枕山。 半山腰空荡荡的坪地,一座农家小院忽然显形。 小院围墙低矮,主厅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审雨堂”三字。院中大槐树下,巨兽大黄睡得正香。 一阵毫无来由的风吹得枝叶“哗哗”作响。 大黄耳根抽动两下,醒了过来。 它仰起头,望向遮蔽了整座小院的树冠,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它爬起身,溜溜达达走进正厅旁边的茶室。 大黄身形庞大,跟审雨堂屋脊差不多高,但当他一只脚踏入门槛,身形就开始等比例缩小,待到全身进入,已变得跟一只农家土狗别无二致了。 茶室一侧墙边有条琴案,横置着一张瑶琴,乃是审雨堂主人的爱琴之一。 【蕉林听雨】,因取形于蕉叶而得名。此琴斫以桐木,修身纤薄,黑漆透朱,蛇腹断纹,徽镶以金,青玉轸足。 此琴是主人在法界修行初期常用的武器,后来随着主人实力的增长,渐渐被当作纯粹的乐器。主人经常在与友人饮茶、对弈之余,弹奏此琴。 主人脱离法界时损失惨重,遗失了大量宝物,这张被当作乐器的古琴却完好地带了回来,就连琴身的铭文都没有一字缺损。 铭文曰:“庭松踈朗,风和月明。澄神静志,豁达成声。沉以神识,发于性灵。天和之感,徽音动听。乾坤其气,金玉其声。道德其人,中和其气。” 按照真界那些修士的划分标准,【蕉林听雨】应该属于绝品的“众生级”遗宝了吧。土狗微微一跳,上半身扒上琴案,嘴里咬着古琴一角,将古琴拽下案来。 它拖着古琴,倒退出茶室大门,身形重新巨大化,直接把古琴含进了嘴里。 大黄回到树下安眠处,开始两只前爪交替刨地,很快挖出一个大坑,然后张口把瑶琴吐进坑里,再用脚蹬土把坑填好,仔细平整了地面,重新趴卧其上,陷入了沉睡。 泥土中,大槐树的根须迅速生长,如蚕茧般迅速包裹了古琴。古琴渐渐虚化,从实体化为一团云雾状的灵胎。 与此同时,物质界,林泉馆一间普通客房中,方白正襟危坐在地板上,膝上横置着古琴【绕梁】。 炼化、封灵本需入冥境的修士才能完成,方白却要凭建木之力另辟蹊径。 大槐树的虚影出现在他身后,开始只是半米高的微缩形象,接着就渐渐变大,一米,两米,三米……树冠渐渐充斥整个房间,屋内绿意盎然。 方白双手悬于琴上,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的指端相接。结成禅定之印。 他空空的手掌上方,渐渐雾气迷蒙,仿佛有水汽凝结。那团水雾越来越浓,如同宇宙中的星云一般,开始旋转运转,却被禁锢在指掌方寸间,不得离开。 方白膝上的古琴也开始出现奇怪的重影。仿佛有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万个【绕梁】的全息影像以细微的偏差重叠在一起,又仿佛这张古琴在以人类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快速着进行微小的空间跳跃。 数分钟后,那旋转的星云内部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仿佛阴雨天的雷电,发出沉闷的鸣响。 这是火候已到的标志,灵胎被建木完整传输回了物质界。 方白手印猛地一翻,将云雾状的灵胎拍进古琴闪烁不定的空间位置内。 伴随着一声轻叱,“封!” 古琴的所有重影刹那间消失,旋转的星云被封入了琴中。 【绕梁】在物质世界的空间坐标瞬间确定下来。 此时,它已经不再是古琴【绕梁】,而是被封入了【蕉林听雨】的一件新生的遗宝。或者,可以称之为【绕梁听雨】。 与之前相比,【绕梁听雨】外形上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轮廓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最显著的不同是,漆面上出现了只有历经数百年岁月才能生成的“蛇腹断纹”。更妙的是,裂痕上貌似黏着滚动的露珠,手指一擦才会发现,那些露珠只是视觉假象,指腹还是干燥的。 完成了封灵附体,大槐树虚影化作无穷光点,仿佛满屋都是漂亮的萤火虫。这些发光的小虫子如同乳燕归巢,纷纷投向【绕梁听雨】,隐没琴中。 方白如今还是凝神境,不像入冥境之后,精神力变异为法力,没法直接催动遗宝,只能将大量建木之力储存在琴中,代替法力供给。 大功告成,方白抱着琴,起身出门。 门一拉开,吴亦寒就跌了进来。 原来他刚才听到房间中的闷响,心生好奇,便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没想到方白走路无声无息,忽然开门,让他出了个丑。 “哎呀,你这个人!你你你——”吴亦寒手指着方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方白不以为意,问道:“琴匣、琴囊都准备好了嘛?” “放在一楼贾公那里了!” 吴亦寒揉着胳膊站起来,看向方白怀中的古琴,忽然眼睛一亮。 “你干了什么!”他大叫起来,“怎么绕梁变成这个样子了?” 方白没有回答,快步下楼,到前厅找贾公卿。 贾公卿见到古琴,同样一惊。 一路小跑跟来的吴亦寒赶紧跟他告状:“贾公快看,这家伙刚才躲在房间里造假!在新斫琴上造出老琴才有的断纹!这种贪慕虚荣的人,根本不配用您的琴!” 贾公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斫琴大师的眼光毕竟厉害,漆面断纹是真是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琴——”他迟疑着,“是,封灵了?” “封灵了,”方白确认。 “真是英雄出少年!不得了!不得了啊!老夫四十岁入冥,这辈子做梦都想有张封灵古琴,这些年一直在墟界探索,却始终苦无收获!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亲眼目睹一张封灵古琴的诞生!” “什么封灵?”吴亦寒迷惘道,“贾公,你刚才不是说这家伙只有凝神修为吗?他怎么可能会封灵?” 方白露出神秘的笑容,向贾公卿道:“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是吗?” 贾公卿点点头,没有追问,手指身旁案几上的琴匣,道:“给你准备的。” “多谢!”方白走过去,把古琴装入琴囊,放进了琴匣。 忽然,贾公卿踱步到跟前,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恳请道:“方小友,这琴……能否暂借老夫赏玩几日?我知道封灵之物珍贵,愿出担保之物!” 方白动作不停,将琴匣背上肩膀,道:“若是平时,自然可以,但是今天我忙着去救人,只怕要拒绝贾公了!” 见对方脸色尴尬,他又道:“若是此番顺利归来,我当然会再来林泉馆,与贾公畅谈音律!”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七章 明星同行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昨天有事未能更新,在此向大家致歉。今天第一更四千字奉上,晚上争取再更一章。请帮忙投几票推荐啊!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吴亦寒怒道,“知不知道贾公在乐坛什么地位?太不像话了!老人家开口跟你借琴,还敢推三阻四!你应该感到荣幸――” 这位新生代偶像怎么看方白都不顺眼,得了机会便要帮长辈打抱不平,反让素来淡泊的老者有些难堪。 贾公卿拦住吴亦寒,打下他朝着方白指指点点的手臂,致歉道:“方小友莫怪,小寒也是被他爷爷宠坏了,哎――” “什么宠坏了!贾公你这么说话我可不爱听!”吴亦寒有些着恼。 贾公卿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臭小子,再胡扯,我替你爷爷揍你!” 吴亦寒没躲开这一下,摸着头,撇着嘴,不吭声了。 方白也没时间跟一个演员置气,“无妨。我赶着去紫竹湖,不便多留,两位免送。”说完,转身出门。 贾公卿连忙在他身后问了一声,“你去找陈洞禹作甚?” “不是找他,”方白扭头道,“我有个朋友去了紫竹湖,昨天下午就失去了联络,电话打不通,可能出事了。” “在洞湖派的地盘出事?不可能!”贾公卿不假思索道。 “洞湖派?”方白停下脚步,转回身来,“贾公的意思是,洞湖集团,是一个门派?” 吴亦寒看到了嘲笑对方的机会,重新跳了出来,“哈,这你都不知道?这是常识好吧!” 方白皱起了眉头。 他十年前只是个高中生,后来到了法界遇到穿越前辈,才知晓了不少百年前的秘闻,但对修行界的现状并不了解。如果洞湖集团不止是一家商业公司,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应小唯的电话昨天就打不通。方白出门之后,又试着打了几次,一直听到通话提示“不在服务区”。他跟李安岭要来了项羽田的号码,一样打不通。 所以,之前他认为很有可能是紫竹湖中那无法以科学解释的“天音妙景”出现异变,影响到地磁场和电子通讯设备。这种情况下可能同时造成大范围的精神攻击,引发幻觉、精神失常等。 但如果紫竹湖是修行门派的基地,或者说山门所在,那可能性就太多了,潜入的难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方白凝眉不语,吴亦寒愈发得意起来,“什么都不懂,还想乱闯?惹闹了紫竹湖陈老道,小心被大卸八块!哦,我说错了,洞湖派从来不砍人,只会让把你丢进地下谜窟,生生饿死你!” “小寒!”贾公不悦地喝止,“说什么呢!洞湖名门正派,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黑道帮派!方小友――” 他转向方白,“你刚才说有个朋友去了紫竹湖,这位朋友,是不是姓应?” “哦?”方白略有些惊讶,“应氏派出代表团的事,你也听说了?” “方小友初入林泉馆,可能不太清楚。应氏财团跟林泉馆的关系向来密切。馆内对应家的动向,一直很关注。所以,就连我这个闲人,也略知一二。” 方白脑海中仿佛有两根火线交错,冒出了灵感的火花。 林泉馆本质上是圣功教隐脉布置全国的一个巨大网络,应氏财团则是罕见的败落后重新崛起的典型。 三十多年前,应氏凭借“补神液”产品翻身,用一场并不激烈的商战奠定了如今的辉煌。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商业分析文章对当年某些不合逻辑的疑点进行剖析,认为应家背后有人支持。 莫非,这个幕后推手就是林泉馆?应氏这些年蒸蒸日上,也是因为有圣功教隐脉作为后台? “原来如此,”方白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那位朋友便是应氏财团的大小姐,应小唯!” “什么?!”旁边吴亦寒惊呼出声,“小唯姐去了紫竹湖?” 贾公卿也是浑身一震,“应小唯真出事了?” “情况很难讲,”方白平静道,“目前只知道,她去了紫竹湖的度假山庄,现在失去了联络,电话不通。” “你稍等一下!”贾公卿从宽袍大袖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听说紫竹湖出事了?” …… “你已经知道了?” …… “那就好。另外,上次你提到的那位方白小友今天过来了,他也想去――” …… “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 “好,就这样。” 贾公卿挂掉电话,把手机重新收进袖中,向方白郑重道:“应氏是林泉馆的重要盟友,吴馆长已经派专人去紫竹湖处理此事了。目前来看,当地情况比较复杂,危险难以评估,所以吴馆长让我转告你,不要冲动……” “请替我向吴大师转达谢意,不过,紫竹湖我是一定要去的!” “我不是阻你,吴馆长电话里说上次见识到你有些出人意料的本事,所以让我转告你,一定要谨慎小心,把应小唯救出来!还有――你打算怎么去紫竹湖?” “乘高铁先到荷岭市,车票已经买好了,一小时足矣。” “也好!不过紫竹湖度假山庄在自然保护区内,不对外开放。你下了高铁之后,没有直达的交通工具,我帮你联系一辆车吧。” “那就多谢了!”方白毫不矫情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离开弦歌楼时,他听到贾公卿疑惑地自言自语,“咦?小寒去哪儿了?” 方白原路走出林泉馆,打了一辆车,直奔高铁站。 他刚在站前广场下车,就听见天空中轰鸣作响,一架模样古怪的梭形直升机降落在广场空地上。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吹飞了许多行人的遮阳帽,吹翻了不少女子的阳伞,广场上一片混乱。 不少人走近直升机,指指点点,或低声诅咒,或高声叫骂,但随着机舱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些不满的声音统统被压制住了。好多人立刻围了上去,高喊着一个名字。 “亦寒!亦寒!” “是阿寒!小寒!” “吴亦寒来啦!” “阿寒,我要给你生猴子!” …… 有不明就里的行人看着那个从飞机下来的粉嫩男青年,满脸疑惑,询问旁边的人,“这是谁?怎么回事?” 旁边马上有人答道:“吴亦寒都不认识?没看最近热播的《天剑奇情》嘛!人家是片酬几千万的大明星!” 吴亦寒跟最先冲到身边的几个女粉丝拥抱了一下,然后取出一大叠签名照片,扔了出去。 照片在风中漫天纷舞,引发了一阵哄抢。 他趁着混乱,跑到出租车下客区,拦住了无视这一切、正背着琴匣走向检票口的方白。 “跟我走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也去?”方白微微眯起了眼。 “当然,小唯姐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方白冷淡道。 “我有高速直升机,时速480,比高铁还快!”吴亦寒一副炫耀的语气,“花了我上部戏的全部片酬,还是军转民的首批验证型号呢!” “好!”方白立刻转变了立场,他只要用最快速度抵达紫竹湖,才不管这个小鲜肉有多讨嫌,“那就一起!” “跟我来!”吴亦寒领着方白跑回直升机边上,因为签名照引发的混乱还没有结束,两人顺利登机。 直升机起飞,方白把【绕梁听雨】固定在邻座的沙发上,透过机舱玻璃,看着下方仍在挥舞手臂的狂热粉丝,“你这出偶像天降的闹剧,今晚就得上头条,不怕被人骂?” “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种说法,只要掌握舆论工具和正确公关方法,还不是任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切,小看我!”吴亦寒不屑道,“还真以为我是个只有颜值的小鲜肉?” “不是吗?” “当然不是!当偶像只是我的伪装,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演员。”方白毫不留情的奚弄道。 “呃――”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不过,吴亦寒不愿方白占到口舌之利的上风,继续道:“其实,我是一个武者!为了拍好武侠剧、动作戏,我常年习武、练剑,上个月还拿到了武协的五段证书!” “五段?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哼,这是从小练出来的,十五岁考武协三段,十六岁凝神之后学得更快,十九岁就到了四段,二十一岁五段,这些资料我的网络百科上都有!你想详细了解,可以自己去搜!” “不错,继续努力!”方白见他这么卖力地介绍自己,就塞给了一句不疼不痒的安慰。 武协的段位划分,第一段仅招式熟练而已。 第二段武者懂劲、整劲,劲力贯通,浑身处处皆可发劲。 第三与第四段是并行的两条标准,分为内、外修炼。要么内气运转、百病不生,精力持久、恢复力强;要么锻炼外功刚体,皮糙肉厚、钢筋铁骨,抗击打能力强。二者不分先后 第五段称神意,意思是功夫驾轻就熟,招式信手拈来,动作先于意识,仿佛有一尊神灵的意志在主持着肉体。这已经是普通人类在没有超凡力量介入下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吴亦寒在二十出头,就有五段水准,已经相当了得,也不怪他如此得意。 “你那是什么口气!”他有些不满,“别说我,你功夫到底怎么样?” “我啊,”方白感慨一声,实话实说道,“这具身体没练过功夫,也许相当于五段吧。” 其实,他在苏醒之后,一直借建木之力滋润肉身,无需特别修炼,就能在力量、速度、神经反应等各方面不断提高、增长,在各项水平上达到人类巅峰水准,到现在,即便不借助建木法力,也跟所谓的“神意”没有二致。 “没练过?五段?”吴亦寒稍顿片刻,“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信你!除了古琴,你带了什么武器?” “没了。” “那怎么行!”吴亦寒批评道,“刀枪剑戟,说吧,要什么!我飞机上有个小型武库。” “到了紫竹湖,说不定要钻树林!借我一把开山刀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追求!”吴亦寒鄙夷道,“我柜子里有八面汉剑、龙泉剑、陨铁剑、陌刀、苗刀、太刀、鎏金虎头枪、双截棍、钉头锤、双面斧、德国大剑……古今中外,要啥有啥!” “请来把开山刀――” “十八般兵器,你就不能选个稍微有点格调的嘛!” “开山刀,谢谢!” “服了你了!”吴亦寒不爽地摆了摆手,“开山刀在后面,你自己找吧!” 这架直升机舱内空间很大,座舱有八个宽敞的高档沙发座椅,内饰装修也完全是按照奢华轿车的路数,风格时尚,怪不得花掉了小鲜肉一部剧几千万的报酬。方白起身走向后面的货舱。货舱正中固定着一辆高档摩托,两面橱柜都有密码锁,不能随意打开。 他随便挑了两个没锁的抽屉,第一个放着套套、紧急避孕药、还有一些奇怪的玩具,证明了小寒的日常生活非常丰富多彩;第二个抽屉里是一摞漫画杂志,中文、英文、日文的都有。 方白拉开第三个抽屉才找到刀具。七八把不同长度、样式的短刀被安放在带凹陷的泡沫软垫上,方白放出精神力感知,选了一把全长三十厘米的直刀,刃长十八厘米,刀身上铭有小字:“海蛇,高级战术突击刀,299号。” 他把这把“海蛇”连带刀鞘一起拿出,回到座位上,向吴亦寒展示了一下。 吴亦寒见他选了这把刀,啧啧两声,道:“你还挺有眼光,这是国内四大特种部队之一,海蛇,委托著名刀匠打造的军用突击刀,一共三百把,市面上只有很少几把流出的。这就是其中之一。这刀是高碳工具钢打造,大师级的专业手工制作,硬度、韧性就不说了,锋利更是必须的,关键你看表面这一层黑色的高科技涂料,防锈、防腐蚀;握柄也是现代合成材料,阻燃、防千伏高压电,耐化学腐蚀。所以,别看就这么一把小匕首,我是三万块收进来,现在至少要卖五万!” “很好,拿来劈柴砍树,看来是没问题的了!” “……” 吴亦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直升机以最高时速飞行着,距离紫竹湖越来越近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八章 湖区封禁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荷岭市中心,洞湖大厦。 一辆东岳-世勋轿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坐在车内后排、一身商务装的苏洛荆面带愠色,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开出数百米外,她才拨通电话,用冰冷的声音问道:“查清了吗?” 电话那头的文姐道:“看来陈老道是真的闭关了,度假山庄那边情况很不对。我调了卫星数据,又专门派了一艘监控飞艇过去。情况是这样,从前天下午开始,紫竹湖出现微弱地磁干扰,强度一直缓慢提升,到昨天夜里十二点,突然演变成强磁暴,岛内外通讯被切断,一直持续到现在。奇怪的是,磁暴影响范围很小,以天音岛为圆心,半径只有五公里……” “没人向通讯公司投诉吗?” “因为在保护区内,外人很少,洞湖派大概希望自行处理,肯定不愿上报。” “呵,天音岛是洞湖派安置‘天音’的地方,他们自然宝贝的紧!” “毕竟是福地级遗宝,别人家的立派之基,宝贝点也正常!” “文姐!你是没看到刚才洞湖集团那些高管的嘴脸!一个个都当陈老已经死了,开始抢班夺权,根本没有救援的动力,还说什么见怪不怪,待其自败,等磁暴消退了再上岛也不迟!” “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莫非知晓什么内情?” “肯定有内情!但是他们不肯说,气得我真想一个群体催眠术扔过去……” “我的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冲动!” “我知道!要真那么干了,洞湖集团恐怕明天早上就能转投新主!” “那就好!既然洞湖的人按兵不动,要不,我空投两队【沙蓬草】的人过去?”文姐提议道。 “别!”苏洛荆立刻表示反对,“刚才我跟洞湖集团的人说,想上岛看看,结果他们推三阻四,就是不准,还说敏感时期,如果非请而入,不排除使用武力阻止!更何况,天音岛上情况诡异,安保公司的雇佣兵去多少只怕都是送死!” “那就只能出动‘他们’了!”文姐为难道,“可是出动‘他们’,要老爷子批准才行――” “不用!”苏洛荆果断道,“我现在亲自过去!” “啊?你还要去?” “文姐放心,我是入冥的修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文姐担忧道,“那也太危险了!” “我已经决定了!”苏洛荆语气非常坚决,“文姐,你定位我的手机,以最快速度把我的全副装备空投过来!还有,附近监控飞艇的控制密码也发给我。如果可能的话,跟空军打个招呼,请他们临时搞个实弹训练,调几架攻击型无人机,到紫竹湖附近待命!” “跟空军打招呼?”文姐被惊到了,“没必要吧?” “有必要!我有预感,这一次的事情只怕不简单!”苏洛荆语速极快,“别忘了,文姐,我可是大周特勤局的探员,虽然只是挂个名,但也有紧急情况下的专门处置权!” “可是,万一事情没你料想的那么糟糕,你又把场面闹那么大,最后该怎么收场?” “哼哼,我当然会先向特勤局领导汇报消息,”苏洛荆略有些得意,“只要程序上说得过去,还不是大家一起糊弄上面!” “啊――荆儿,你真是学坏了你!”文姐半开玩笑道。 “那就拜托文姐了!”苏洛荆笑着挂断了电话,随后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号码。 “嘟嘟”十几声鸣响后,电话终于接通,那头传来了一个威严而低沉的男子声音,“喂?” “孟局长,我是江南小苏呀!” “小苏?你主动打电话来可真是稀奇!” “是这样的,孟局长……”苏洛荆解释起来。 此时,东岳-世勋轿车已经驶出了荷岭市区,以最快速度向紫竹湖奔驰而去。 半小时后,车子便来到了紫竹湖畔的游客码头。 紫竹湖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因为修建水库而形成的人工湖。但其面积广大,丝毫不逊于天然湖泊,湖中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可与ZJ千岛湖相媲美! 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区生态稳定以后,出现了大量白鹤、灰鹤、白鹳、黑鹳、大鸨、天鹅、鹈鹕、雁、鸭、鹭……等国家保护动物,紫竹湖自然地被划作了保护区。 保护区虽然向游客提供参观游览服务,但游玩路线都是划定的,开放区域很有限。线路之外则由承担景区营运和独立提供这个国家级生态保护区维持资金的“洞湖集团”全责管理。 天音岛作为湖中最大岛屿,相当遗憾地不对外开放。 东岳-世勋在游客中心门口停了下来。 苏洛荆挂掉电话,推开车门,走下车来,把已经开始发烫的手机塞进了手包。 “这个老狐狸,还真难搞!” 她自语了一句,望向远处。 巍巍群山环抱着一湖碧水,万顷碧波中散落着大小参差的岛屿。那些岛上生长着无穷无尽的紫竹,因为是盛夏,竹子枝繁叶茂,翠绿的颜色遮盖了竹竿表皮的紫色,远观只见一片葱茏。 游客中心的大门紧锁,旁边竖着一块牌子,贴着一张通告,“自即日起,临时停业,暂不接待游客!” 附近停车场上,一大群人正围着旅行社的大巴车吵吵嚷嚷,叫喊着“退钱”。不断有自驾出行的游客开车来到码头,不死心地在湖边转悠,试图找到一艘游船,但都陆续被码头上明显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保安劝离。 苏洛荆看得清楚,那些保安并非普通人。几乎每一个都有“武术三段”以上实力,五段高手也有十几人! 虽然这些人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入冥修士的法术,但苏洛荆怀疑洞湖派还另有埋伏,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她让司机开车先回市区,自己则转身走出数百米,离开码头区域,来到路旁一排卖零食、饮料、纪念品的平房小店边上。 这些店也都关了门,四周无人。 苏洛荆绕到平房后头的开阔空地,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独家定制的应用程序,点击屏幕中间的“确认空投点”,后撤了几步。 一分钟后,货运飞机的嗡鸣声从天空传来,俄而,一朵橘黄色的降落伞在空中打开。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九章 终相逢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因为是低空开伞,不到十秒,一个棱高两米的正方体小型集装箱便“砰”地一下准确在苏洛荆身前落地,溅起大片泥土。 她上前扯开伞衣,在箱体侧面一个触摸屏上输入密码。正方体的另一面就自动弹开,飞出老远,砸倒地上。 苏洛荆走进集装箱,先推出一辆体型宽大的摩托车,然后打开角落的保险箱,取出了素纱衣。 至于红绳铃铛,她一直系在腕上,从未离身。 接着,她又从保险箱里取出两把比赛改装型半自动手枪。这两把枪是一个型号,同为皇恩军工厂生产,9毫米口径,使用延长枪管和17发的大容量弹夹,装有枪口制退器,可调节扳机、准星。 苏洛荆脱掉身上的西装、套裙,扔在地上,在大腿系上束带,把手枪插进枪套。 她换上素纱衣,缠上一条军警腰带,腰带上插着六个弹匣,接着取下被软扣固定在箱内墙面上的一把连鞘长剑,挂在腰间。 这一身混搭复古风,怪异中带着几分暴力之美。 苏洛荆扎好头发,打扮停当,出了集装箱,按下触摸屏上的自毁按键,开始十秒钟倒计时。 她跨上摩托,把手机插进车体的专用插槽,发动引擎,一骑绝尘而去。当空荡荡的集装箱“轰”地一声爆燃起来,她早已开出很远。 这款定制型两栖摩托在陆地上的极限时速是150公里,并无出奇之处,但在水中的速度却有一百二十公里,堪比高速快艇。 苏洛荆开着摩托,挑衅似的地冲入码头,直奔木质栈道。 保安们见状,纷纷为之一愣。 “这女子要寻短见不成?怎么开车往湖里冲?” 就在车体飞出栈道的一刹那,苏洛荆按下了形态切换按键,三秒钟内,前轮锁死,后轮收回,摩托车变身摩托艇,冲入湖中。 喷射驱动装置推动她的载具迅速达到最高速度,将那些傻眼的保安甩在岸边。 数艘摩托艇立刻启动追来,但那些小艇不过是为客人准备的游玩项目,最高时速往往在60公里左右,完全追不上苏洛荆的私人定制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远,消失在远方湖面上。 紫竹湖是截江拦坝后形成的人工湖,整体呈不规则狭长状,有一百多公里长,中心湖区最宽处近十五公里,占地三千亩左右的天音岛便位于此处。 苏洛荆收到文姐发来的高空无人监控飞艇的控制密码,立刻链接上监控画面,显示到手机屏幕上。 为免遭电磁干扰,飞艇正在五千米高空,绕着天音岛飞行。虽是高空,但以它的精度,依然能识别出地面上的人脸。 然而监控画面中,岛上没有一个人。苏洛荆看到了被烧掉一半的码头、空荡荡的道路、大片的紫竹林和散落的别墅群,却看不到一个出现在露天环境的人类。 度假山庄虽然只是洞湖集团的内部招待所和疗养院,来往人数不多,但天音岛终究是洞湖派的根基,常驻人口加流动人口少说也有千人,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人? 苏洛荆愈发好奇,摩托艇也逐渐加速,不知不觉便抵达了电磁干扰区边缘。 她的手机失去信号,接着就自动关机了。 两栖摩托的电脑控制芯片也被干扰,前轮忽然解锁,后轮自动弹了出来,发动机虽不受影响,还在运转,但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此时的时速别说一百二十,连三十都不到! 苏洛荆不想下水游泳,只能磨蹭着继续前进。 好在只剩不足五公里,十分钟也差不多到了。 正在此时,身后的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苏洛荆回头一看,却是一架古怪的梭形飞机。 机身上方的共轴双旋翼转得越来越慢,逐渐失速,而机尾的推进螺旋桨还在徒劳转个不停,这架飞机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升力和前进速度,正斜斜地坠向水面! 直升机驾驶员艰难地维持了机身的平衡,平稳地将飞机落到水面上。 在飞机整体沉入水下前,苏洛荆惊讶地看到,机舱门迅速打开,先是飞行员逃出,然后座舱里跳出两个拿刀持剑的人。其中一人跳入水中,两手还把一个一米多长的盒子高举过头! 再仔细一瞧,那举着盒子的不正是方白么! 三人看见几百米外的的摩托艇,都奋力游了过来。 其中一人是自由泳,一人是蛙泳,方白则是踩水而行,水只能没到他的小腹。虽然泳姿不同,三人的速度却相差无几。 苏洛荆立刻调整方向,迎了上去。 摩托艇靠近三人,她先让不认识的两人抓住两栖摩托宽大的两侧翼板借力歇息,再对方白道:“把盒子递过来,我帮你拿!” 方白没有犹豫,将琴匣递了过去。 苏洛荆接手时,偷偷放出精神力穿透感应,发现里面是一张琴,颇觉意外。如果她继续感应,大概就会发现琴中的封灵,并遭遇遗宝的自主反击,吃一个暗亏。好在她行事素有分寸,只是透过盒子,看了个大概形状,也就罢了。 苏洛荆把琴匣横置在自己身前的坐垫上,向方白道:“你水性那么好,自己游上岛吧!” 方白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在码头等你们!” 他没问缘由,转身就走。 去了负重,方白的动作更加轻盈,湖水仅能没膝了。 摩托艇因为多了两个累赘,变得更慢,反而不及方白踩水的速度,被落在了后面。 扒在摩托一侧的飞行员一边向苏洛荆致谢,一边向另一侧的雇主抱怨,“我早说了验证型号性能不稳定,你看这下摔了吧!” 吴亦寒坠机后,情绪原本很沮丧,但看到苏洛荆天人一般的容颜,立刻雄性荷尔蒙爆发,马上言辞驳斥了飞行员的说法,坚持不是直升机的毛病,是紫竹湖有电磁干扰。 随后他炫耀式地向美女自爆身份,询问对方姓名,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苏洛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吴亦寒似乎是个明星,心里愈发纳闷,“方白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还跟他一起来紫竹湖?” 吴亦寒仿佛听到了她的疑惑一般,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我跟刚才那哥们儿都想去天音岛找人,要找的还是同一个人,你说巧不巧?美女你去干嘛?知不知道岛上可能出事了,很危险?哎?美女你腿上的双枪不错嘛?是不是真货?改装过吧?你这把剑也很牛啊,看剑柄是八面汉剑吧?我也有一把汉剑,龙泉买的,你这把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开锋了没有?美女你武术几段啊?要不咱们找机会切磋一下……” 苏洛荆听完他第一句话,就想通了。方白是肯定来找应小唯的!这个小鲜肉也是一样的目的,怪不得搅到了一起。 她没有继续聆听对方的喋喋不休,专心考虑起另一个问题,“上次跟方白接触时,他是残魂状态。那时候的他有没有外界感知?记不记得我?他刚才那么淡定,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是谁?” !! 第四十章 天音岛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天音岛作为度假山庄所在,有一个专供客人使用的码头。 方白踏水登岛,正是朝着此处而去。 远望码头,十几艘船只的残骸半沉在水里,有帆船、有快艇,也有大型客船,船只露出水面的部分全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似乎是被烧毁的,其中一些还冒着尚未燃尽的青烟。 方白快上岸时,发现一群鱼朝自己游了过来。 鱼群规模极大,足有十几米长,远远看去只见湖面一片鳞光闪动。 组成鱼群的小鱼体型细长,每条总长度不足一厘米;由于通体银白,近乎透明,能看到体内有条贯穿首尾的赤红色细线。 那红线是血管,还是什么别的器官?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漂亮的鱼类十分危险,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在“红线银鱼”靠近之前,跳上码头栈桥。 回头看向湖面,鱼群只差几步就能追上。 它们似乎不愿放弃,游到栈桥下立刻散开,数不清的小鱼跃出水面,弹跳到空中。 方白连忙后撤,数百条红线银鱼落在栈桥木板上,不停蹦跶。 这些挣扎着的小鱼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害人类的能力,但方白还是谨慎地继续后退。 忽然,他觉得嘴里有股金属味道,眼前的景象也像老式电视机的雪花白点一样闪烁了几次。 这异状持续时间极短,连十秒都不到,却证明了这十秒内方白身处强磁场中。天音岛上,也许真的出现了地磁紊乱,会随机发生强磁暴。 方白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的视觉没有受到长效影响,仔细打量起码头周边。 那些为客人提供服务的餐馆、酒吧、俱乐部、设备租赁处尽皆关门落锁;街面上横七竖八地停着一辆辆全地形车、高尔夫球车;数不清的箱包、行李被丢弃在道路中间……他甚至在好几处墙壁、门窗、地面上看到了大块的血迹! 然而,没有一具尸体! 只有各处散落的大批子弹壳,证明岛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暴乱或者屠杀! 更远处,可以在竹林掩映间,看到别墅的屋顶。 竹林摇曳,山居清雅,仿佛画中美景。若不是发生了这等祸事,如此湖光山色简直是出离尘世的绝妙隐逸之所。 栈道上的银鱼终于失去了继续蹦跶的力气,水中的鱼群也游得远了。 就在这个当口,摩托艇一头撞上了栈桥,驾艇的女子根本没有急刹的念头,抱起琴匣,借着冲击力,直接跳上栈桥。 吴亦寒和飞行员也提前松开了摩托的侧板,稍晚几秒,扒住栈桥爬了上来。 方白迎向女子,接过琴匣,“还不知怎么称呼?” “苏洛荆,”对方答道。 “哦?莫非是江南苏氏的苏?” “正是!” “原来是大家子弟,失敬了,”方白嘴里说着客套话,却没展现出半分敬仰,“我是方白,那个是吴亦寒,你也许已经知道了,我们来天音岛是为了救一位姓应的朋友,哦,还有这位飞行员——” “我叫李日高,”年轻的飞行员走过来自报家门,“专职飞行员,十分钟前刚刚失业!” “什么刚刚失业,我说要炒你了吗?”吴亦寒带着几分不满道。 “哎?你不解雇我?直升机都没了,开什么啊?” “没了不会再买啊!”吴亦寒说完这句话有点心虚,“等我下部剧片酬到账,最长三个月!” “果然是老板,有钱任性!”李日高竖起一根大拇指,“只要你继续发工资,我三月不开飞机也没问题!” “那当然!白拿钱不干活我也乐意!” “怎么是白拿钱,我一身技能,随时待命,时间不值钱啊!” …… 方白算是发现了,吴亦寒的性格是见谁怼谁,而李日高这位飞行员也是奇葩,跟自己老板都能吵起来,发现说不赢之后干脆把跳机逃生时带出来的耳机罩上耳朵,隔绝了雇主的声音! 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方白背上琴匣,朝苏洛荆点头道:“走吧!” 四人走过码头区,入眼是遍地狼藉,心情越发下沉。 吴偶像也不再跟飞行员瞎闹,脸上露出了忐忑的表情,“这地方我是听说过没来过。喂,方白!你知道小唯姐在岛上什么地方吗?” 方白摇了摇头,“只知道她在度假山庄,哪一栋别墅不清楚。” 苏洛荆主动开口,解决了两人的疑难,“天音岛上一百多座别墅分为三个档次,资深级、高管级、贵宾级。前两者占多数,作为洞湖集团的内部奖励,提供给员工作疗养地;而贵宾级只有三座,分别位于岛上风景最好的三处景点旁边,专用来接待洞湖派的贵客。 你们要找的人叫应小唯?我听说过她,应氏财团的大小姐,对吧?她应该就被安排在某栋贵宾别墅里。” “你怎么对天音岛这么了解?”吴亦寒直言不讳地问道。 “因为我曾作为贵宾,在这里住过几天,”苏洛荆淡淡道。 “贵宾?怪不得!”吴亦寒啧啧有声,“那你这次上岛,也是作为贵宾被邀请来的咯?”这话说的颇有几分不客气,不仅质疑了苏洛荆的来意,还带着几分不爽的情绪。 自从苏洛荆说出自己出身江南苏氏,吴亦寒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对美女本是好奇中带着一丝亲近的欲望,现在却颇有种“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意思。 也无怪乎他如此表现。财阀在大周帝国始终是种毁誉参半的存在,有多少人喜欢他们,就有多少人厌恶他们。只是吴亦寒这个偶像明星能走到今天,本就是财阀资本捧出来的,不可能属于“反财阀”的阵营,那他为什么讨厌苏氏呢? 苏洛荆冷眼一瞥吴亦寒,道:“我来天音岛,也是为了救人!” “哦?”方白有些好奇,“你来救谁?” 苏洛荆决然道:“当然是洞湖派掌门,陈洞禹!” “我听说陈洞禹修为很高,大概是神游境的实力,”吴亦寒不信道,“你是什么水准,也敢说救他?” 这话颇有些刺耳,苏洛荆闻言也稍稍为之蹙眉。 方白发现此女对天音岛很是了解,救应小唯少不了她帮忙,不想她被吴亦寒气跑,便立刻严辞叱责道:“你管别人什么境界,义之所在,纵死不辞!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嘁——”吴亦寒讨了个没趣,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扭过头去。 方白向苏洛荆拱手道:“苏小姐,还请教这三栋贵宾别墅的位置!” “好说,”苏洛荆对他的态度倒一直很温和,“这三处分别是【小石林】、【霭云洞】、【三元湖】、岛上的游览步道,正好依次通过这三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有请引路!” !! 第四十一章 血藤花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苏洛荆走到路边一张画在巨大木牌上的“天音岛游览全图”,向其他三人指点道:“你们看―― 此岛东窄西宽,山势起伏,在修成水库之前被称作【紫竹峰】,山顶建有道观。水淹之后,露出水面的部分仍有万亩之广!我们是从东侧码头登岛,在这里!” 她手指点了点地图,“环岛有公路,内有观光步道通往各大景点和别墅区。我刚才说的三大胜景,小石林、霭云洞、三元湖单看地图,似乎有条路依次经过这三处。但是,霭云洞靠近岛屿中心,道路陡峭难行且向来神秘,即便洞湖派的贵宾要参观也必须有专人陪同才能靠近。所以我建议先去小石林、三元湖,最后再去霭云洞!” “没问题!”方白代表三个男人表示同意。 吴亦寒和李日高没有反对。 他们找到一辆还能发动的高尔夫球车,先沿着环岛公路驶向最近的小石林。 球车三排六座,李日高驾车,吴亦寒坐在他旁边;苏洛荆一个人坐在第二排,给飞行员指路;方白抱着琴匣,坐在最后一排。 苏洛荆介绍,小石林是岛屿东南的一座呈现典型喀斯特地貌的小山包,占地约三百亩,由数不清的石柱、石墙、石洞组成;更兼紫竹掩路,老藤抱树,道途曲折迷离,仿若迷宫,若无标牌指引,深入其中定会迷失方向。 而要抵达贵宾别墅,却必须经过迷宫,前往山顶。 说话间,车子停下了。 环岛路分叉出一条窄道,通往不远处的石林迷宫。三人下车步行,走上小径。 迷宫入口有一间岗亭,挂着“咨询服务”的牌子,四面的玻璃窗口全被打破,玻璃断茬上还带着血迹。 苏洛荆走在前头,见里面空无一人,利落地跳窗而入。 方白早就放出精神感知,确认没有危险,便未阻止她看似鲁莽的举动。 苏洛荆很有目的性地打开岗亭内的柜子,检查办公桌的抽屉,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支手提式紫外线灯。 她把紫外灯扔出窗外,跳了出来,解释道:“迷宫里的路牌,指示的是固定游览路线,用紫外线照射,荧光涂料会显示隐形标记,指引你上山!” 方白接住了紫外灯,笑道:“这法子挺有趣!” “我记得路,先上去了。你们快点跟来!”苏洛荆径直走入迷宫,身形很快转到一块石壁后,消失在三人视线里。 “她跑得倒快!”吴亦寒悻悻道。 方白把紫外灯一把塞进对方怀里,“行了,引路的任务交给你!” “这个我喜欢!”吴亦寒兴奋地打开了紫外灯,一马当先,冲进迷宫。方白和李日高也跟了上去。 迷宫内修葺得力,以石板砌地,遍布指示牌,若是单纯的游玩,应当是轻松而有趣的。 石林内奇石遍布,神态万千,似人神、似禽兽、似器物,惟妙惟肖,鬼斧神工,俨然一片石头的海洋。 三人穿行其间,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路牌指引下,他们转过几道弯,来到一条标明“前方重要设施,游客止步”的隘口,当然牌子上的隐形涂料写的是“贵宾通道”四个字。 继续向上,他们通过十余个岔口,渐渐接近了山顶。 方白忽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迷宫游戏正玩得兴致勃勃的吴亦寒转回头来。 “别说话,仔细听!” “哦!”他没有争辩,一把拉住带着耳机、闷头朝前走的李日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静立不动,侧耳倾听。 吴亦寒甚至进入了凝神状态,感知四面八方的情况,好几分钟后,他终于憋不住了。 “什么都没听到啊!” 方白点点头,“没错,就是什么都听不到!” “你什么意思啊!耍我是不是?”吴亦寒怒了。 李日高摘下耳机,插了一嘴,“方老弟的意思是,岛上太安静,安静的过分了!” “没错!”方白向李日高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紫竹湖是生态保护区,尤以鸟类繁盛著名!可我们上岛以来,你听到一声鸟叫了吗?” “很正常啊!这地方有电磁干扰,鸟肯定都跑了!”吴亦寒像模像样地解释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方白将挂在腰间的海蛇高级战术突击刀拔出刀鞘,抬头看向路旁石崖高处,“但你不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太浓了点吗?” 吴亦寒抽了抽鼻子,“岛上发生血案,有血腥味很正常吧!” “问题是这些味道,离得太近了啊!” 方白走到崖边,向上一跃,踩着石间的突出点,脚下连点,跳到五米高处。 这里斜斜生长着一棵扎根岩缝的老树,不知花了多少年才长到碗口粗细。从更上方向伸下来一条粗大的藤萝主枝,藤蔓缠绕着老树生长,几乎与其合为一体。 繁花挂满全树上下,串串紫穗悬于绿叶之间,烂漫别致,韵味十足。方白却在跃起后,毫不留情地一刀斩出,将树干劈断,连带砍断了紫藤的主枝。。 树干带着满身藤萝掉落山道,方白随之跳了下来。 他指着树干那布满裂痕的切面,道:“这棵树表面很健康,内部却没有一丝水分!仿佛已经枯死数年之久!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些紫藤花!” “对啊!紫藤是春天开花,现在可是酷暑盛夏!”李日高如梦初醒,“我就觉着这一路不对呢!自从进了迷宫,见到最多的就是紫竹和紫藤!想来想去没想到,这不是该它开花的时节呀!” “切!这只是普通人的常识,”吴亦寒鄙夷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对紫藤进行基因改造,或者直接用法力催生花朵?” “看重点!”方白指了指被压在下面的主蔓切口。 仿佛被斩杀的蟒蛇一般,藤蔓切口处流出一滩红色的液体。 吴亦寒轻轻一嗅,“血腥味?” 李日高蹲下身来,想用手指蘸一点来尝尝。方白一脚把他踢出几米远,喝道:“不要作死!” “有毒?”吴亦寒疑惑地问道。 “自己看吧!”方白又指了指上方的岩壁。 那从上方延伸下来的藤萝主枝,伤口也渗出一些“血液”,但却少得多,只有几滴而已。吴亦寒看见,那切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成一个常见的“树瘤”。 他惊得合不拢嘴,低头再看那条被切离了主体的藤蔓。切口处正快速向外生长出一条条纯白、淡黄色的纤维。这些密密麻麻的纤维在“血泊”中快速增殖,不断延长、分叉,随着那些渗入石缝的血液一起钻入地下,似乎要重新生长出一个根系结构! “这……好强的生命力!” “现在,你还认为这些是普通的藤蔓吗?” !! 第四十二章 怪物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吴亦寒感觉脊背发凉。 “紫藤花,”方白答道,“被某种生物感染的紫藤花。” “我看干脆叫血藤花算了!”吴亦寒没好气道,“真他娘瘆得慌!” 这时,李日高气哼哼地走了回来。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还上动手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他被方白一脚踢开,后背撞上石壁,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 吴亦寒幸灾乐祸道:“就该给你一个教训,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不拦着你,血藤花就要在你肚子里扎根了!” “什么扎根?”李日高不明所以。 “自己看!”吴亦寒学着方白的样子,酷酷一指地面。 那滩“血迹”此时已经变成了类似凝胶的菌毯,开始发黑变硬,藤蔓的根系结构也愈发明显起来。 李日高被骇了一跳,爆出一句方言,“惹你妈哦……” 他话音未落,山顶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响。 “苏洛荆遇敌,”方白冷声道,“没时间耽误了,快走!” 三人再没时间研究奇怪的血藤花,飞奔起来。 好在已经接近山顶,他们再没有遇到岔路,一路通行无阻。 吴亦寒有体术五段,跑得极快。方白身体素质与他相当,又有建木之力加持,速度更快,把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只有李日高,稍微跑了几步,就停下来慢走。他朝着前方两人喊道:“你们先走,我歇一会儿再来!” 结果两人好像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回话。 李日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这年头挣口饭吃不容易啊!” …… 山上的枪声连绵不绝,方白绕过最后一道巨大的石壁,迷宫别墅终于出现在眼前。 住宅依山势而建,仅有一层;建筑材料的颜色与周围喀斯特地貌的岩石完全相同;屋顶、落水管、开窗都被双层墙体隐藏了起来,再加上面朝山下的一边有巨岩遮挡,隐蔽性极高。 可以说,迷宫别墅完全与这座山融为了一个有机整体。 别墅分为卧室、浴室和厨房三个独立区块,虽然大小高低不一,但全都方方正正,有种后现代艺术的美感。 半露天的客厅和饭厅位于三个区块中间围出来的庭院内。 此时天色渐晚,残阳即将隐没,枪声也暂时停歇了。 血色的晚霞映照着布满庭院地面的暗红“菌毯”,那是由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细纤维管累叠交织成的活体。 饭厅的圆形餐桌上摆着一只巨大的“胃”。 方白对人体有足够的了解。他很确定那只占满了整张实木餐桌、足有两米长的胃,是人类的器官。 胃正在蠕动。 一根仿佛橡胶材质的粗管子从菌毯中生长出来,沿着桌腿攀缘而上,连接着胃,向它输送着营养物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大概相当于人类的食道。胃的另一端有根同样的粗管子从桌上垂下,融入菌毯,可能就是小肠。 这残酷中带着几分荒诞的景象让方白也为之一愣,但他终究见多识广,很快就回过神来。 有节奏的枪声在稍微停顿了几秒后再度于卧室内响起。 方白反而不着急了。他早看出苏洛荆身上的纱衣和左腕的红绳铃铛有法力运转痕迹,必是威力强大的遗宝,既然还没有使用遗宝,就说明危险还在控制范围内。 方白缓缓踏上菌毯,先向厨房走去。 菌毯的脚感不错,踩着很软,很舒服,带有些微的弹性。 厨房的门开着,灯亮着,却仍然光线昏暗。因为房内的地面、墙壁、窗户玻璃、天花板全都布满了暗红色的菌毯,电灯只能透过厚厚的菌毯,散射出黯淡的光。 方白放出精神力,用感知探开地图。 厨房分为储藏室、冷冻室、操作间……全都被菌毯占据,而冷冻室内的菌毯连接着一张巨大的嘴。 那张嘴是单独存在着的,形若一团肉球中间开出一条缝,露出舌头和牙齿的模样。嘴后面有根长长的软管接入菌毯,大约便是喉咙了。 肉球用锋利的牙齿撕咬着硬度堪比钢铁的冻肉,不停吞咽,冷库内几乎不剩什么食物了。 方白看明白情形,什么都没做,直接退出了厨房。 他又来到浴室。 浴室跟厨房一样,被菌毯彻底占领。换衣间、洗手间、游泳池、热浴池、淋浴间……全部是一片暗红色。方白用精神力快速探查,发现这个用水量极大的区块打了一口专门的水井。 水井有三百多米深,而菌毯也生出一根长长的软管,沿着井口深入地下。 他借建木之力,向极深处感应。 在三百多米深的地下,那根软管重新分化为四通八达的根系,不断扩张、弥散,穿透岩缝。有些根系甚至重新向上生长,钻出地面,变成了他刚才见到的血藤花! 原来如此! 方白退出了浴室。 吴亦寒终于赶到。他本是狂奔而来,想加入战斗,结果一看到满地的菌毯,吓得脚都软了,一个急刹站稳脚跟,死都不愿再前进一步。 看见方白毫无顾忌地踩在菌毯上,他赶紧挥手大喊,“你干啥呀!还不回来!” “没事!”方白摆了摆手,“你也过来吧!” “不不不不!绝对不行!” “那算了!”方白也不强求,穿过庭院,步入卧室。 枪声已彻底沉寂。 方白虽然没有特意计数,也猜到是子弹打光了。 卧室区,一样的全是暗红色脏污。 铃铛的鸣响从其中一间卧室里传来。 方白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回忆起那个暴雨滂沱的下午。苏醒时刻,他曾经听过同样的铃声,一模一样的铃铛声! 黄钟大吕,魂兮——归来! 苏洛荆? 苏洛荆! 他推开门,走进那间卧室。 房间很小,装修也很简单,如果非要跟整个别墅的风格做对比,大约是仆人房、保姆房之类的存在。 房间正中的床干干净净,白色床单上摆着一颗直径近一米的心脏。几根颜色深浅不同的“血管”从心脏生长出来,融入床下的菌毯。 只有一根管子没连到床下,而是连接了摆在枕头上的一块裸露、湿润、粉红色的人类大脑。 这颗大脑不像刚才所见的其他器官那样被放大,而是保持了普通人大脑的体积。 苏洛荆站在床前,手中长剑直指那颗巨大的心脏,向大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想以死亡获得解脱,是吗?” !! 第四十三章 寒冰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菌毯上长着红色的野草,或者说野草的一样的未知生物,草的密度尤以苏逻辑脚下、身周为最大。 十几棵草叶甚至环绕着缠上了她的小腿,这会儿正在缓缓松开――“红草”在渐渐消退,变得越来越矮。 苏洛荆的剑指着巨大的心脏,剑尖离目标不到一厘米,却始终没有刺进去。 方白推门而入,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仍然专注地望着那块大脑,“若想要我帮你,就接受精神连接,把你的遭遇告诉我!” 方白无从得知那大脑是如何回应的,但它应该是同意了这个提议,红色野草缩回了菌毯,一根都没留下。 几秒钟后,苏洛荆闭上眼睛。 过了一分钟,她重新睁开眼睛,眼里却充满了悲悯之色。 她黯然叹道:“竟是这样!” 苏洛荆手中长剑忽然变得透明。剑身散发出凌冽的寒意,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冷凝,形成了环绕剑身的白雾。 “安心去吧!” 苏洛荆抬手一刺,长剑插入巨型心脏,直没剑柄。 创口处立刻结出白霜。白霜迅速包裹整个心脏表面,并沿着血管不断蔓延,眨眼间覆盖到整个房间。 霜越来越浓,心脏的脉动却越来越弱,很快彻底停止。 霜凝成冰,冰层越来越厚,颜色越来越深。 数十秒后,床上的心脏和大脑都成了包裹在厚厚蓝冰内的冷冻标本。 屋内的菌毯变得像冰球场一样光滑可鉴。 方白费了不小力气,才让鞋底挣脱了固结的冰面。 他的精神力感知到,不仅是这一间房,整个卧室区以及外面的庭院、浴室、厨房,乃至深入地下两三百米的根系,每一处都被蓝冰冻结了。 这诡异的怪物停止了一切动作。 苏洛荆抽出长剑,剑身重新显形,缭绕的水汽渐渐消散。 她转过身,还剑入鞘,微微一叹,向方白道:“先出去吧,到外面说。” 两人行走在光滑的冰面上,又快又稳,出了卧室区,又走出了庭院。 吴亦寒看着毫发无伤的两人松了一口气,但与这一点庆幸之情相比,他更多的是好奇。 “我说,你们搞什么呢?大夏天弄这么一片冰!” 苏洛荆没有回答,方白却认出了那把剑的蓝冰“特效”。 那是很久以前在法界他击败一个敌人后获得的战利品,因为用不上,就丢给了刚收服的妖兽“大黄”当玩具。 虽是玩具,但这把“寒宵月冷剑”的威力可绝不是开玩笑,它特有的蓝冰能破坏被冻结生物内部分子间作用力和化学键,因此当蓝冰溶解后,被冻结物将变成一滩血水! 这还只是“寒宵月冷剑”的初级用法,苏洛荆冻结怪物花了近一分钟才成功,核心的蓝冰半径也仅有一米,离发挥完全力量还差好远。要是在在法力高强的修士手中,此剑一击就能将三丈内一切活物、钢铁、巨石……化作雪粉! 当然,对大黄来说,这把剑的纪念意义远大于实用价值。 可如今,大黄却把它送人了……作为帮助主人苏醒的报酬。 这让方白内心有了一丝触动。 苏洛荆向二人道:“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下山吧!” 三人原路返回,半路汇合了还在装模作样慢吞吞上山的李日高,一起走回迷宫入口。 路上,她讲述了进入别墅后的经历。 苏洛荆从迷宫出来,看到庭院中诡异的菌毯,自然是小心翼翼。她以法力探查,发现了散落在别墅各处的巨大化人体器官,尤其是那枚连接大脑的心脏。 苏洛荆认为大脑是控制中枢,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思路,首先闯入了卧室区,但越靠近大脑的房间,越遭到更强力的阻拦。 地面的菌毯不断生成拟态的野草、藤蔓缠绕她的双足,迟滞她的行动,墙面和天花板也生成粗壮巨大的手臂、手掌,挥舞乱打,阻止她前行。 她一开始还能靠身法躲避,到后来那些草藤、手臂完全阻塞了道路,她不得不开枪攻击。好在这怪物仍有痛觉,被子弹打中后也会流血、受伤、退缩,她才能硬闯出一条路。 苏洛荆来到巨大心脏的床前,已经打光了子弹,不得不使用遗宝破幻铃。 铃声响起的刹那,菌毯生长出的所有的阻拦器官都停止了行动,甚至开始消退。她感受到了那长满整个别墅的怪物向她传来的精神讯息。 消息模糊而坚定,仿佛垂死之人的呓语,表达了三个意念:“痛苦、拯救、杀!” “其实,她根本没有伤人的意图,阻拦我也仅仅出于生物的自保本能,直到破幻铃唤醒了她残存的意志,她才向主动我求救!” “你的意思,”方白顿了一顿,“这怪物也是一个受害者?” “没错!”苏洛荆答道,“在精神直连中,我看到了她近期的生活状态和被害前的经历!” 怪物本名廖美娟,荷岭本地人,是一名今年才新来岛上工作的服务员。作为一名仅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妹子,能成为洞湖集团的员工,经历层层背景审查,来天音岛给达官贵人们当服务员,获得不菲的工资收入,对她来说简直像做梦一样。 廖美娟的工作很简单,跟普通宾馆服务员一样,检查客房、补充用品、卫生清洁……贵宾别墅有客入住的时候,还有机会轮班,驻留别墅内,作为贴身侍者,服务客人。 别墅内的保姆房,就是为侍者准备的。 前天,她被“总服务部”指派到“三元湖”贵宾别墅,伺候一位“应大小姐”,但那位客人自带了保镖和服务人员,让她回去了。 当晚她住在岛上的员工集体宿舍内。晚上十一点左右,她跟许多同事都听到天空中传来了悠扬的乐声,有点像笛子,但比较低沉,有同事说是洞箫。 她在岛上半年多,听过好多次“天音”,因此没觉得有多奇怪。只是这一次的乐声确实不同往常,似乎更清晰、旋律更明确、持续时间更长,直到夜里一点多快睡着时,她还能听到。 因为夜里睡眠很浅,昨天早晨,她很早就起床去食堂吃饭,回来的时候,发现宿舍楼下的紫藤重新开花了。 新开的花朵颜色偏粉紫,而非纯正的紫色。花瓣比正常的厚了一些,一簇簇紧密挨着,形状有些不对,好像竖起的蝴蝶翅膀,最怪的是这些花不散发芳香,反而带着淡淡的腥味。 廖美娟好奇心起,折下一枝,想带回去给同事们瞧个稀罕。 当她拿着花枝回到宿舍,却发现其他人都去吃饭了,还没回来,于是就把花枝插进了一个塑料水瓶里,开始摆弄着紫藤花,调整好看的角度,准备拍照片发上网。 长时间、近距离地嗅着淡淡的腥味,她忽然觉得有些饿,好像早饭没吃饱一样。廖美娟下意识地拈起一片花瓣,放入嘴中,嚼了嚼,味道竟然还不错,有点像生鱼片。 她立刻吃上了瘾,不停地揪下花瓣往嘴里塞,不多时就把一整条紫藤花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她才发觉不对,感觉自己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吓得赶紧丢掉了手中光秃秃的花枝。 这时,她接到总服务部的电话通知,说“小石林”的别墅将有客人入驻,让她去值班。 她立刻汇合领了同样任务的厨师,一起赶往迷宫别墅,为迎接客人做准备。 客人上午十点多才到,是一对年轻英俊的夫妻带着一对龙凤胎的儿女。这家人很有礼貌,连那两名三岁孩子都彬彬有礼,一副小绅士、小淑女的派头。 廖美娟觉得伺候这这一家人很是省心,也很舒心。 但从当天下午开始,一切都不对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四章 泣幽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先是,天音罕见地在白天出现,低沉的箫声带着不祥的预感,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让每一个听者的心情都变得非常糟糕。 那对年轻夫妻的情绪也越来越差,本来打算去岛上四处游玩,结果夫妻俩吵了起来,一下午哪里都没去。 那对可爱的孩子也变得脾气暴躁,尖叫、打闹、摔坏、甚至故意破坏了别墅内的很多装饰物和家具、电器。 一家人渐渐开始对廖美娟颐指气使,稍有怠慢就一句脏话甩过来。 晚上七点多,这家人对晚餐很不满意,把厨师叫来狠狠骂了一顿,女主人还把一碗热汤泼到了厨师身上。 厨师一反常态,不再忍气吞声,不顾自己被烫伤,冲上去跟女人厮打起来,结果因为双拳不敌四手,被年轻的夫妻打得头破血流,逃出别墅,不知所终。 小夫妻没有追出去,反而将目标对准了噤若寒蝉的廖美娟,先指责她服务态度不好,又骂她不阻止厨师是一丘之貉,最后干脆动起手来。 男主人一巴掌打在廖美娟脸上,她的嘴角流出血来。 一家人闻到廖美娟血的味道,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大人小孩齐齐动手,把她按倒在地,用绳子绑起来,摆到了餐桌上。 他们拿来厨刀,砍下廖美娟的四肢,像食人族一样啃食起来。 奇怪的是,被肢解的廖美娟一点都不觉得疼,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十分兴奋。她看着四个人类围坐在餐桌前,一脸血污,满口生肉吞噬着自己的躯体,有种莫名的欣慰,仿佛人生的意义得到了升华,此生已然无憾。 那个时候,天彻底黑了,天音越发响亮,仿佛有人手执洞箫,在她耳边吹奏,把音乐都吹进了她的脑子里。 客人一家吃到肚子饱胀,还不肯停下,继续将她开膛破肚,取出肋排、肺、肝、肾、小肠、大肠……分而食之。 他们一开始吃得很快,但后来就越来越慢,隔很久才咬上一口,仿佛陷入了某种痴迷的状态。 夜里十二点,廖美娟仍然没有死,也没有昏迷,尽管她失去了四肢,胸腹之内的器官只剩下心脏和胃了。 天音变得震耳欲聋,箫声尖利、刺耳,仿佛农村办丧事吹的唢呐被电喇叭扩音了上百倍。 廖美娟失神了好一阵子,眼前出现了无穷无尽的血肉幻觉。 当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仅剩的躯体也被分割并分别置放到了好几个地方,大脑和心脏仍然连在一起,被小心地摆放到卧室的床上,胃在庭院的餐桌上,头颅则被扔进了冷库。 她之所以能感应到这些,是因为这些分散的肢体间有着一条条藤蔓般的柔软管子相互连接。 她觉得很饿,冷库里的头颅就开始啃食起冻肉,渐渐地头颅上的眼睛消失了、鼻子不见了、耳朵缩没了、头发也脱落了。头颅变成了一个只有尖牙利嘴的肉球。 她吃得越多,胃和心脏变得越大;肢体间相连接的管子也越密。那些细管子最终编织了成覆盖地面的菌毯,但她还在不停的吃。 她恢复了一点思维能力,发现一家四口的客人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但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她感受到了召唤,一种来自发自内心的渴望,渴望与某种东西融为一体。这愿望是她唯一的思考核心,她必须离开别墅,找到那个召唤自己的地方。 可她动不了,只能不停地吃。 她越长越大,覆盖了整座别墅内部,甚至开始向地底进发,她感觉到那东西就在岛屿的中心位置,就在地下! 然而地下的石头太多、太硬! 根系在岩缝、溶洞里的蔓延生长始终百折千回,离目标遥遥无期!也许可以从地面上长过去? 她开始向上生长,从岩峰里钻出地面,长成一棵紫藤,两棵紫藤、三棵紫藤……十棵紫藤、二十棵、三十棵……五十、一百、两百……她长满了石林迷宫,成为了附近唯一的紫藤花。 时间过了多久? 有人来了,她要干什么? 不准过来! 不准过来! 不准过来…… 铃铛? 铃铛……响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了?我是谁? 对,我是廖美娟,我死了吗?我变成怪物了? 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活着,让我死吧! 救救我…… “于是,我杀死了她,”苏洛荆平静道。 “这――这也太――”李日高张开的下巴完全合不上了,“太变态了!” “我总结一下,”方白道,“第一,应小唯在三元湖别墅;第二,岛上的天音出现异常,让人情绪暴躁,攻击性增强;第三,廖美娟变成怪物,是因为吃了变异的紫藤花。” “大概可以这样理解,”苏洛荆点点头,“关于紫藤花的腥味,我认为是某种刺激人类摄食中枢的化学物质,如果长时间接触会无法压抑食欲,意图将散发这种物质的花朵或人类吃掉!” “啊!”听到这,李日高惊呼一声,“我刚才就鬼使神差一样,想尝尝那玩意儿的味道!好险!好险!” “别忘了那个感召廖美娟的东西!那才是罪魁祸首!”吴亦寒忍不住插道,“廖美娟变成紫藤花怪,是因为吃了变异的紫藤花,但最初变异的花又从何而来?必然有一个源头!” “源头么,”苏洛锦略一沉吟,道,“也罢,事到如今,有时情况也不得不跟你直说了!我怀疑,此次天音岛异变的源头,就是洞湖派的根基――泣幽!” “泣幽,是什么?”吴亦寒急忙问道。 “福地级遗宝――一根九节紫竹箫!” “福地级别?”方白有些意外,“那可珍贵得很啊!” “自然,”苏洛荆赞同道,“只有拥有福地,才能真正奠定一派的根基,洞湖两百年历史,有福地级遗宝很正常。” “不对吧?”吴亦寒反对道,他有个见多识广的爷爷,自身掌握的信息也不少,“荷岭水库建成才几十年,洞湖派这个‘湖’两百年前根本就是一片丘陵嘛!” “你说的没错,”苏洛荆确认了他的说法,“洞湖派这个名字的历史确实只有三十多年,这之前的原名则是‘紫竹派’!” 方白饶有兴趣道:“这么说,湖中小岛盛产紫竹,也是受遗宝的领域影响,或者按照全息物理学的说法,是强信息纠缠体在物质界的信息扩散咯?” “基本如此,但也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洞湖集团的专门栽培。” “明白了!” 四人此时已经脱离了石林迷宫,沿着小径回到环岛路上。 上了车,还是李日高驾驶,高速驶往三元湖。 方白问苏洛荆:“你说变异的源头是泣幽,到底怎么回事?” 她却反问道:“你们知道苏轼的《前赤壁赋》吗?”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五章 一对杯子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当然,”方白笑了起来,“我的名字就出自文章最后一句――不知东方之既白。” “那就好说了,《前赤壁赋》第二段,提到‘客有吹洞萧者……?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客是何人,历来众说纷纭;箫的存在,则确凿无疑!” “洞湖派的箫是苏轼当年听过的那支?”正在开车的李日高扭头回来问道。 “当然不是,”苏洛荆道,“所谓墟界遗宝,本质上是人类散逸的精神愿力汇集凝结而成。 《前赤壁赋》乃千古名篇,多少年来为文人骚客吟咏不止,感怀于心,其中蕴藏之愿力何等强大!日积月累,方在墟界生成了这一支洞箫。 两百多年前,墟界初生,天下大乱,残清未灭、邪教横行,本朝太祖还在潜伏爪牙。道士杨敬祖入墟界探宝,偶得此箫,便将其炼化,收为己有,取名‘泣幽’。 后来他游荡天下,在荷岭驻脚,心有所感,决定开宗立派。 福地级遗宝,跟众生级一样,可封灵于物质世界的实体,但杨敬祖开一代之先河,没有将此宝封与方便携带的小型器物内,反封在了我们脚下的这座不能移动的山里。换句话说――‘泣幽’成了山神!” “等等――到底什么是福地级遗宝?”李日高一脸疑惑。 吴亦寒虽对苏洛荆不感冒,但听掌故秘闻的时候,还是相当专心的。他对这位贸然打断讲述,孤陋寡闻的飞行员很不耐烦,便不负责任地解释了两句:“就是在墟界能造成大范围影响的遗宝,在物质界相当于一个放大的随身空间,跟西幻小说里的半位面差不多,有一个入口,你进去之后相当于到了另一个世界――大致是这样!” 苏洛荆耐心等他说完,才继续介绍道:“因为‘泣幽’本体形象是一支九节紫竹箫,所以此山周边遍生紫竹,常有天音缭绕,渐有‘天音山’之名,紫竹派也顺理成章地诞生了! 上世纪荷岭市建坝蓄水,紫竹山成了紫竹湖,天音山成了天音岛,都是小事;真正要紧的,是杨敬祖本人! 他于建派二十多年后‘尸解成仙’,没有像多数冥修高士那样,灵魂遁入墟界,反而融入了自己创建的‘福地’,成为了这个小型世界的唯一真神!” “那这个神离死不远了!”方白评价道,“墟界规则成熟、信息复杂度极高!比福地广大了何止亿万倍,如果说墟界是大洋,福地就是村前屋后一方浅浅的池塘,灵魂久居其中必会因为信息沉寂提前达到天年大限,杨敬祖这一步算不上明智!” “没错,”苏洛荆承认,“最开始的几十年,他还经常在福地居民面前显圣,后来就渐渐陷入沉睡,到如今每隔数年才会清醒几天,确实离死不远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苛责古人,毕竟那个年代,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这么说来……”方白若有所思,“你认为岛上的异变是由于杨敬祖的再次苏醒引起的――” “是的!我曾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了洞湖派的一个秘密。每次杨敬祖苏醒,泣幽都会与之感应,发出的乐声要么错乱无章,要么狂暴粗野,要么阴郁狠毒……总之全是能引诱人类负面情绪的声音。这种事每次发生前都有预兆,洞湖派会提前清理全岛,把人都赶出去,等杨敬祖重新沉睡,才敢回来。 而这一次的问题就是,没有提前预警,天音的强度也远远超过了以往水平!” “还有紫藤花的变异,又是怎么回事?”吴亦寒质问道,“难道几首曲子还能改变植物的DNA?” “泣幽不止能用音乐影响人类情绪,”苏洛荆解释,“与其说它是一件乐器,不如说它是一个能在各种波段发射调制频率信号的发射机!” “懂了!”方白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泣幽完全可以用辐射诱发基因突变,甚至将生物病毒的遗传信息编码压缩并广播出去。听到曲子的植物同时收到了这些编码,信息在生物体内重新解码、然后根据遗传基因完成自组织,生成活体病毒,繁殖扩张、迅速引发机体变异!” “哗――你这什么脑子!”吴亦寒惊道,“如此丧心病狂的法子张口就来?简直是大杀器!怪不得叫福地级!辐射范围之内,谁听到曲子谁变异啊!” “但是我们上岛以来,还没有听过天音吧?”李日高开着车,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也许――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吧?”苏洛荆不是很确定。 “下一个阶段,”方白沉吟起来,“也许发生在福地内部,苏女士,你知道福地入口在哪儿吗?” “这个――”苏洛荆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她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我们先去三元湖看过再说吧――” 方白略微点了点头,明白了对方的为难之处。 苏洛荆是江南苏氏子弟,不是洞湖派内部人员,就算她知道天音岛上的福地入口,也必然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得知的,怎么可能被人一问就说出来呢! 三元湖在岛屿西北角。天音岛在此处生出一个犄角,探入湖中,形成了一处风平浪静的水湾,此湾毫无意外地被命名为烂俗的“月亮湾”。 月亮湾内又有一个小岛,离岸不远,有栈桥连接,被称作“月抱岛”,岛上有一泓清池,占地颇广,乃称为“三元湖”,表示湖中有湾,湾中有岛,岛中又有湖的意思。 月亮湾也是一处码头,专供洞湖集团内部运输物资和工作人员使用。与旅客码头相比,这里虽然同样空荡荡的,却井然有序,没有多少破坏的痕迹,看来撤离工作相当平稳。 但码头上并非一艘船都没有。事实上,栈桥边上停着一艘三十多米长的警用巡逻艇。艇身没有军警涂装,却印着“冰湖安保”的字样。是项羽田的船! 李日高看见有船,立刻鸣响了高尔夫球车的喇叭,但船上并无动静。 苏洛荆放出法力快速探查了一番,道:“船上没人!” 吴亦寒催促道:“快点开!就要到了!” 车子一直开到“三元湖”畔唯一一处中式别墅门前。 这座大宅古风古意,颇有“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闲雅。 大门敞开,干净的地砖上可以看到杂乱的军靴鞋印。 吴亦寒不待车子停稳就跳了下去,冲入宅中。 方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苏洛荆与他并肩而行,对他这种消极状态有些纳闷,问道:“你是来找应小唯的,现在到了她的住处,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她已不在此处了,”方白叹了口气,“恐怕,我们要去那个霭云洞走一趟!”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苏洛荆奇道。 “看鞋印!门口的鞋印是冰湖的外勤专用靴留下的,进门的人有七个,出门的也是七人!现在船上没人,只能说明他们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现在进入岛内核心区继续搜查去了!” “观察力不错嘛!”苏洛荆表扬道。 “雕虫小技而已。只要是凝神境,就能做到。” “未必!凝神者的观察能力虽高,但真正能随时随地应用这些能力的仍只是极少数。前面那位就是个反面例子!” 大宅是前庭后院中天井的格局,两人还在前庭,吴亦寒早已跑进了天井。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唯姐!小唯姐!你在哪里呀?小唯姐!我是吴亦寒,阿寒啊!小唯姐!我来找你啦……” 他跑得很快,一会儿就窜到后院去了。 方白进入天井,找到主卧室,径直走了进去。 床上很干净,床单、枕头、被子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推开衣帽间的门,两侧的橱柜里摆满了应小唯的衣服、鞋子……虽然只是临时居住,她仍然带了不少行李。 方白转回身在宽敞的卧室里走了一圈,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对陶瓷杯。 杯子是纯白中带些淡蓝的颜色,有些云絮状的条纹。 方白对那些条纹颇觉眼熟,稍一回忆,便确认了是高中手工课上,自己和应小唯一起烧制的对杯。 这种手工作品最难的就是两只杯子一模一样,但他们却做到了让凝神者都难以分辨区别的程度。 在育英中学冥修社的休息室橱柜里,这两个杯子总是放在一个格子内。每当两人想要泡茶泡咖啡的时候,总是随手选一个来用,从不避讳对方。 后来方白出事,这对杯子就被应小唯带回了家。 现在看来,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带着这对杯子的。 应小唯啊应小唯…… 方白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六章 竹筒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找出一个小行李箱,把对杯装起来,提着走出了卧室,回到别墅门前。 李日高坐在高尔夫球车上,一直没下来。看见方白出来,他问道:“没人?” “没人,”方白说着话,坐上车子最后一排。 十分钟后,吴亦寒也一脸沮丧地回到了车上。 苏洛荆紧随其后,顺便带回来四个手电筒。 “天快黑了,一人一个,”她把手电筒发给各人,向李日高道,“开车吧,去霭云洞!” “去那儿干嘛?”吴亦寒板着脸道,“小唯姐又不住那里!” “因为福地入口就在霭云洞里吧?”虽是疑问句,方白的语气却非常确定。 苏洛荆眉头一挑,“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洞湖派名字的第一个字就是洞啊!” “哈哈,还真是个好理由!”苏洛荆笑了起来,“说的没错,福地入口就在那里!” 霭云洞口在岛屿中心“云流峰”北坡、靠近山顶的位置,向来以云雾称奇。一年四季,无论天气阴晴,洞口都会不时喷涌出一团团云雾。从山顶到山腰常年被袅袅云气包裹,景象蔚为壮观,号称天音第一妙。 高尔夫球车沿环岛公路开到岛屿北端,转入一条贯穿南北的主干道,最终在云流峰下停住。登山只有陡峭的石阶,无法行车,四人便下车步行。 方白把行李箱留在了车上。 云流峰遍地紫竹,竹生云间,仿佛阆苑仙境。 只可惜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们只能欣赏到手电筒照耀的有限区域。在无穷的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数不清的嗜血怪兽。 四人排成一列,以苏洛荆为首,走在步道上。 逢晚风徐来,云气似水,向下流淌,入鼻满是腥气! 苏洛荆用手电筒照向两侧竹林,忽道:“不对劲!” 四人一起停了下来。 方白也发现了不合常理之处,“风吹竹林,从来摇曳生姿,这些紫竹摆动的幅度太小,简直像实心棍子一样!” 苏洛荆道:“这些紫竹是福地衍生物,以我如今法力,无法透视内部,要知道是不是实心的,只能劈开来看看!” “那就劈一根呗!” 吴亦寒拔出腰间长剑,走到道旁一棵紫竹边,挥臂一削! 这是他上岛后第一次拔剑,本以为砍根竹子手到擒来,没想到,伴随“梆”的一声撞击,剑身弹起,紫竹毫发无损。 “奇了怪了!”吴亦寒异道,“还挺有弹性,剑使不上劲!” 他举剑再砍,这一次用上了全力。 “梆!” 声音比上次大了一点,整根竹子快速颤动几秒,便重新站稳,剑的力量被完美消解,竹身连一根划痕都没有。真可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嘿!我就不信了!”吴亦寒脸上有点挂不住,后撤一步,双手持剑,举于胸前,对准竹杆刺了过去! 剑尖准确地刺在了竹杆上,却仿佛刺中了一根涂满黄油的金属棍。只见“呲啦”一响,剑刃沿着竹杆滑开,吴亦寒立足未稳,差点摔倒! “哎呦,我的老板哎,你可小心点!”李日高讥讽道,“我看这根竹子有先天实力,你一个五段可对付不了!” “哎――我擦!这什么鬼!”吴亦寒气急败坏,举起长剑胡乱劈砍其他竹子,却全部徒劳无功。 “算了,我来吧!” 方白一把拉住吴亦寒,将其拽回山道。 他拔出军用突击刀,选择一根手腕粗的紫竹,砍了过去。 这一刀貌似平平无奇,速度不快,用力也不大,却如割草一般,轻轻松松斩断了紫竹。 方白收刀而回,上半截竹身倒了下来,“哗啦”一声,准确砸在竹林间的空地上。 吴亦寒本想看方白的笑话,没想到对方一击建功,惊得目瞪口呆;李日高则根本没当回事,一副“换我我也行”的表情;在场的人中,只有苏洛荆真正看清楚了那惊艳一刀。 云流峰的紫竹本就坚硬,有韧性,还能够在刀刃加身时,以高频率的弹动消解力道,这才是吴亦寒失败的真正原因。 方白却利用了紫竹的这种特性,在刀刃贴近时,手臂肌肉快速颤动,配合竹杆的每一次弹动,以相同的频率吸收所有反弹力量,用精确的肉体控制地破开紫竹的防御,将其一刀两断。 这种程度的体术技巧,虽然还在武协的“五段评级标准”之内,但如此举重若轻,在五段中也是极其罕见的。 他正要收刀入鞘,忽然一怔,把刀身举起,向其他三人示意,“看!” 几道手电的光束聚集过来,刀身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就好像方白砍的不是一根竹子,而是什么动物一般! 几人立刻围到那根断竹前,手电向竹节内腔照去。 不同于正常情况下空空的竹筒,这紫竹的内腔装的满满当当,全是鲜红的血肉、细小的肠子、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内脏! “这啥玩意儿啊!”李日高倒吸一口冷气。 吴亦寒抬起被砍断的上半截竹子,向内里看去,也是同样的血肉汤池,因为被砍断倒地,已在地面上流出了一大摊血肉肠子! “我――呕――” 他扔掉竹子,跑到一边,扶着一根紫竹,吐了起来。吐着吐着,又想起紫竹内部的东西,赶紧缩回手,跑到山路石阶上继续呕吐。 方白毫不在意地捡起吴亦寒扔掉的断竹,把切口向下倾斜,血污秽物便如同打开了自来水龙头一般,哗啦啦不停地流淌出来!他特意抖了几下,将竹筒里那些半固态、半液态的混合物全部倒出。待流量变得稀稀拉拉,他倒转切口,向内看去。 虽然还有许多血肉器官以纤维、血管黏连在竹管内壁上,方白仍然一眼看到了底(顶)。 竹节间的隔膜已经消失,紫竹早已上下贯通、成为一体! “这不是正常现象吧?”方白问道。 苏洛荆道:“当然不是,看来你之前的辐射说是正确的,紫竹也被感染变异了,而且变异得很严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七章 牵手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泣幽是九节紫竹箫。如果把天音岛上紫竹看作泣幽的信息投射,那就不仅仅是感染变异的问题――”方白审慎道,“我怀疑泣幽本身已经被腐化了!” 苏洛荆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色,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不无可能!” “那我们去福地里面岂不是很危险!”李日高高声道。 “危险一定存在,”苏洛荆回答他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了方白,“你怕吗?” “这个……”李日高吞吞吐吐,很是迟疑。 方白没有回答,走到弯腰呕吐的吴亦寒身边,拍拍他的背,“走了!应小唯还等着我们呢!” 吴亦寒直起身,再顾不得风度,直接在衬衫肩头的布料上蹭了蹭嘴角,擦去了污渍,坚定道:“走!一定要找到小唯姐!” “那什么……我就不需要跟去了吧!”李日高小声道。 “你不去就一个人下山等着我们!”吴亦寒不耐烦道。 “我一个人?”李日高听到这话,立刻动摇了,“一个人,我有点怕啊!” 苏洛荆坏笑一声,道:“是啊,谁知道岛上还有什么牛鬼蛇神,你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奇妙的经历。真遇上了,够你吹一辈子的!” “啊――那还是不要了吧!”李日高被吓到了,“我忽然觉得,还是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 “那就走吧!”方白总结道。 越向上,越靠近霭云洞,雾气也就越重。 手电筒的光芒渐渐只能照亮身前三寸之地。 “这云雾跟以前不一样,”苏洛荆走在最前,忽然回头向方白伸出一支手,“拉着我!雾气能遮蔽法力和精神力探查,走散就糟了!” 方白没有犹豫,立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把手电筒挂在腰间,回头拉住身后的吴亦寒。吴亦寒也拉住了走在最后的李日高。 四个人手拉手继续前进。 方白觉得苏洛荆的手很软,皮肤很嫩,柔若无骨,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爆发力,不由暗道,“苏氏才女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轻就有如此实力!” 苏洛荆的心里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除了父亲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与成年男子牵手! 方白的手凉凉的,好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握着很舒服…… 四人各怀心事,默默走了很久。 雾气几乎凝成了牛奶般的液体,走在其中,全身都湿漉漉地;视线更被完全阻隔,手电筒彻底失去了作用,伸手不见五指。 若是普通人在次,跌上几跤,摔个头破血流再正常不过。 好在云流峰并非高不可攀的巨山,再难行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忽然间一步踏出,恍若换了一个天地。 只见天高风清,月明星稀,四人终于走出了浓雾区,来到霭云洞口!恰似台风的中心风眼内总是风平浪静,喷涌云雾的霭云洞及其周边十余米,一丝云雾都不见! “终于出来了!”吴亦寒大喊一声,不顾女士在场,脱下贴着身体的湿上衣,像拧毛巾一样挤出其中的水分。 苏洛荆身上的遗宝素纱衣却还是那么飘逸,没受到雾气一点影响。 方白正要松开她的手,苏洛荆却道:“别动,我帮你把衣服吹干!” 说完,一股干燥的热力自她手上传来,带着清新的气流高速通过方白体表,全身潮乎乎的衣服瞬间变得干爽无比。 方白体会着这份热力的法力性质,一时忘记了松开手。 苏洛荆微微有些脸红,手上轻轻荡了一下。 方白如梦初醒,赶紧松开,向她致谢道:“很有趣的遗宝,谢谢!” “不客气!”苏洛荆道。 李日高看得眼热,凑过来道:“美女,也帮我吹一下呗!” 苏洛荆不是没听过荤段子,这话中的歧义让她有些羞恼,气得一挥袖子,骂道:“一边去!” 她态度虽然不好,但这一挥袖依然带起了一股燥热之风,吹得李日高倒退几步,直接撞上了光着膀子的吴亦寒。 “哎?真干了?”李日高摸着身上干燥的衣服,兴奋地叫出了声。 吴亦寒拉不下脸求苏洛荆,只好继续忍受湿漉漉的衣裤,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好了,洞口就在眼前,一起进去吧?” “你们稍等我一下!” 苏洛荆不待其他人答应,飞身跃起,过洞口而不如,沿山路继续向上,进入浓雾。 吴亦寒一脸茫然地看向方白,“她干嘛去?” “不知,”方白道,“不过,云流峰顶有间道观,应该是洞湖派的祖庭。苏女士之前说过,上岛是为了救陈洞禹,陈洞禹在道观的可能性虽小,她总得去看看。” “对哦,不是说霭云洞旁边还有个贵宾别墅嘛,咱们要不也去探探?” “也好,你跟李日高去吧!”方白道。 霭云洞别墅离洞口不远,却隐在雾霭中,只露出哥特式城堡的尖顶。山路在此分出一条岔道,似乎可以直接通达。 “你怎么不去?”吴亦寒问道。 “我不想衣服再湿一次”方白淡定道。 “切,我当是什么!你这就叫做,干大事而惜身!李日高,跟我来!” 吴亦寒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日高再次钻入浓雾。 方白却一个人走向了霭云洞。 洞口被修整出一个宽敞的门厅,向内走十几步,才有石梯节节向下延伸。但方白没有急着下洞,反而把手电光束照向门厅一侧的石壁。 有人用石头或者别的硬物在墙壁上划出一道白痕,依稀是个箭头模样,指向洞内。划痕很新,不会超过24个小时。箭头下方,还用寥寥几笔画了一只小鸟,头小身子大,是只超肥的鸟。 方白认得这幅简笔画。 十年前,他会故意把应小唯的名字倒过来读,叫她“喂小鹰!”有一次还特意在纸上画了一只超肥的小鸟来取笑她。 不料应小唯很喜欢这张简笔画,拍下照片,拿来主义地当作自己的QQ头像。 这幅画必是她在紧急情况下留下来的记号。 方白心头一乱,竟体会到了许久未曾经历的紧张感。 他取下背后琴匣,拣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坐下,置【绕梁听雨】于膝上,开始弹奏。 一曲《良宵引》,精致婉转,引人入胜,抒月夜轻风,良宵雅兴,虽未催动琴中法力,却意味深长,绝去尘嚣。 方白一声清啸,直贯云霄。 于是,按琴不弹。 不久,苏洛荆回来了。 “怎样?”方白头也不抬。 “空无一人,陈洞禹不在观中,”她答道,“那两人呢?” “稍候。” 未几,吴亦寒二人归来。 “如何?”方白问道。 “没人!城堡是空的!” “那就准备下洞吧,”方白悬手琴上,“出发前,先听我奏上一曲!”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八章 桃花源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都什么时候了,还听琴!赶紧去福地才是正经!”吴亦寒急道。 “稍安,”苏洛荆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不要急躁,又向方白问道,“此琴是墟界遗宝?” 方白答道:“完成了封灵,尚未投射到墟界,算是半成品。” “半成品也很厉害了,”苏洛荆一伸手,“请弹吧,我洗耳恭听!你们也都坐下。” 说完,她不顾干净与否,直接坐到了地上。其余二人也只好安静地坐在旁边。 “致乐以治心,乐则安,安则久,”方白弹奏之前解释道,“天音岛洞箫已成魔音,进入福地,须防备‘泣幽’扰乱神智、诱发肉体变异。还是听我一曲《流水》,加持护身之法吧。” 旋律起首,时隐时现,在低缓、沉静的琴音中,四人的心情渐渐安宁。琴弦拨动,仿佛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周围的水气渐被引动,向方白涌来,却被【绕梁听雨】全部吸收。 古琴漆面上的“露珠”变得更加逼真而立体。 方白此时是以凝神修为催动遗宝,琴内虽有预存的建木法力,仍需一定的发动时间。 他弹出清澈的泛音,节奏逐渐明快,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琴声穿越寂静的山林,或浅如坠玉,或亢似龙吟,仿佛身处山泉水口,清冷的泉水正在眼前潺潺流出。 如此佳曲,李日高却听得昏昏欲睡。 苏洛荆安静地坐在琴声里,垂目凝神,物我两忘。 吴亦寒却睁大了眼,看见【绕梁听雨】正发出淡绿的荧光。 方白使出“七十二滚拂”的技巧尽情模拟自然的声音,泉滴水流欢鸣于山涧,随着山势跌宕,水势越来越急。 刹那间,琴弦变成弓弦,一道清绿的光忽然从古琴上弹射出来,准确射入李日高体内。 李日高通体一凉,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变得精神百倍,那股凉意在体内转了一圈,最终抵达他的左臂。 他拿起手电筒一照,只见从手背和小臂上多了一副刺青似的图案――那是一根树枝,稍带弯曲的枝条上长着十一片绿叶。 方白手中不停,再次弹出绿色流光,给吴亦寒的胳膊上同样加了一道纹身。 吴亦寒看着那树枝图案,撇了撇嘴,嫌弃道:“真丑!” 方白没理他,又一道流光射向苏洛荆。 苏洛荆猛地睁开眼睛,笑道,“我就不要纹身了!” 她抬手便将那无形无质的流光抓在手心,直接往寒宵月冷剑的剑鞘上一拍。鞘上瞬间多出了一副冰晶凝出的图案,还是十一片叶子。 此时,古琴音势大缓,恰似轻舟过了险滩,余波激着石头,水旋波回,淙淙流水,缓缓收势。 古琴上的绿光渐渐转移,缠绕到方白的双臂上。 光芒渐渐黯淡,最后彻底隐没,他也给自己加持了护身的法术。此时琴曲恰好完结,正是一气呵成。 方白长身而起,将【绕梁听雨】重新装进琴匣,背到身后,“现在可以走了!” 四人终于开始下洞。 霭云洞内部像大多数溶洞旅游景点一样,设置了俗气的霓虹射灯,还是独立供电。此时已经入夜,整个岛屿都陷入黑暗,洞里却还是七彩灯火交相辉映。 他们沿着石阶向下走了不久,便来到一座气势磅礴的“迎客厅”,此地约有五层楼高,足可容纳千人。 霭云洞是洞内有洞的典型,大厅两侧各有一个新的入口。 地面上流淌着没膝的云气,好似干冰制造的舞台效果,美得有些虚假。方白觉得脚下的触感很熟悉,软软的,带些弹性,立刻明白了,是菌毯。 厅内回荡着来源不明的口哨声,苏洛荆侧耳倾听片刻,道:“在右边洞里很深的地方,不过右边是旱洞,福地入口在左边。” 吴亦寒很显然也发觉了地面的异状,但是“眼不见心不烦”,他全当自己什么不知道,也能强撑着不尖叫出来。 他没话找话地问道:“旱洞是什么意思?” 苏洛荆道:“旱洞里没有地下河,不过内部洞穴交织、洞中有洞,是对外开放的景点,有古井、深潭、各种钟乳石……尤其是旱洞尽头的水潭,深不见底,水温低于零度,但就是不结冰,还挺有趣的。” “那左边的洞,你进去过没有?”李日高不安地问道。 “左边入口是水洞,洞湖派不对外开放,最多走到木船码头,就会被工作人员拦住、请出来。” “现在肯定没人拦我们了,”吴亦寒催促道,“快走、快走,先看看码头有没有船!” 四人一入水洞,便听到哗哗的水流声,越向下,越靠近地下暗河,声音也就越大。 阶梯的尽头是一片临水的平整石面。河边立着根木杆子,杆子上用一根普通的塑料绳挂着一枚功率很大的灯泡。灯泡没有连接电线,却仍在闪闪发光,照亮了周边数十米。 可以看到,水边还有许多粗矮的石柱,用绳子拴着大批木舟。他们解开其中一条船的缆绳,四个人坐上去刚刚好。 苏洛荆还在最前,方白次之,吴亦寒紧随其后,李日高被安排做摇橹之人。他倒没什么不满,因为暗河水流速度极快,只要掌握好方向,就不需要出多大力气。 暗河前方每隔十米就有一枚高光灯泡。灯泡全用普通的塑料绳挂在捶进石壁内的木楔子外头,没有连接电线,却无一例外全都点亮了。 “是无线输电,”苏洛荆解释道,“紫竹湖是修荷岭水库形成的,水库发电站也是洞湖集团在管理,他们搞这种噱头式科研也蛮久了。” 洞内空气通畅,河水清澈见底,钟乳石、石笋与石柱从裂隙攒拥而出,形成各种物象,看起来光怪陆离。 轻舟快速飘过,水面越发开阔,洞顶也渐渐高耸起来。 方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水面宽度已经达到了两百米,还在继续增宽,洞顶有七十多米高,还在继续增高!而暗河的前方仍然一眼望不到头。 这还是在“云流峰”下面吗? 如果洞**真有这么大空间,整个天音岛岂不都成了一层空壳?看来唯一的解释是,水洞作为福地入口,已经受到影响,产生了空间扩张。 舟行一刻钟,水面渐渐缩窄,仅宽十几米。 然后,他们终于出洞了。 一轮红日高挂中天,夹岸数百步桃花盛开,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怎么回事?天亮了?”吴亦寒叫道。 “不,我们进入福地了!”方白道。 船过桃花林,河水渐渐变浅,被一道水坝拦下,分作数股,沿人工水渠流往不同方向。 此时,四人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福地之内,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古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方白不禁吟出《桃花源记》的原文,叹道:“这个杨敬祖,真会玩儿啊!”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九章 小国寡民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李日高摇着橹靠向堤岸。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来时的水路,忽然惊叫一声,“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其他人赶紧转身,却见一片烟波浩渺,根本没什么桃花林夹岸的水道,也不见山崖、洞口,只有空荡荡的湖面。 小船停在湖边,竟不知是从何而来。 “出路被封了!”苏洛荆冷静道,“现在这个福地只能进不能出!” “不会吧?”李日高有些不信,“要不我调转船头,回去找找?” 吴亦寒迫不及待道:“先靠岸!要试等一会儿再试!” 湖堤只比水面高出半寸,开有出水孔,引水入渠,以灌溉附近的田地。小舟在堤边靠岸,三人下了船,站在两尺宽的石堤上。 李日高对另外三人道:“你们要干什么自己去吧。反正事情搞定还得回到这儿找出路。我干脆留下来调查一下!” “那你就留下吧,”吴亦寒毫不在意,“我要去找小唯姐啦!” 说完,他跳下了两米多高的石堤,跑上了田间小道,朝着远处的袅袅炊烟奔去。 苏洛荆向李日高道:“你找不出线索的,福地封禁,空间锁死,只有取得遗宝的控制权才能重新打开通路,否则在这片湖面上转悠多久都是原地踏步,像鬼打墙一样。” “我还是想试试――”李日高执拗道,“就算找不到出路,至少,这里比较安全吧?” 苏洛荆摇摇头,“无所谓安全不安全,如果“泣幽”已经腐化,福地之内哪里都一样!” “我还是觉得留下比较好!这里没什么人,也没有怪物!”李日高很是顽固,坚决不愿冒险。 苏洛荆不再劝说,向方白点了点头,“那么,走吧!” “好!” 李日高摇着橹,小舟向湖中去了。 方白二人跳下石堤,很快追上了吴亦寒。 此时,他们已来到村外,看清楚了这个世外桃源的真正模样。 吴亦寒微张着嘴,下巴怎么都合不上,“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乐个鬼啊!” 原来他们远远看到的青烟并非炊烟,而是茅草房燃烧的余烬。 整个村子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劫,此刻只剩断壁残垣。 村口横七竖八扔着十几具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几只比人还高的巨鸡正漫步其间,不时低头叼上一口,撕下一条肉片,吞咽吃掉。 一只半边胸腹只剩骨架的狗窜到一具尸体旁。它身形并未增大,战力很显然不及巨鸡,只能趁着它们不备,咬下一根胳膊,衔在嘴里,掉头就跑。 护食的巨鸡们扑棱着翅膀,追了几步,没追上又回头继续吃他们的大餐。 “岂有此理!”吴亦寒见此情景,顿时暴怒,拔出长剑,冲了过去。 他终归是五段高手,剑法、步法熟极而流,一旦认真起来,身剑合一,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刺向了目标。 他用的是一击脱离战术,出剑得手,立刻转身奔向下一个目标。两秒之内,他闪电般转折了四次方向、出剑五次,将五只巨鸡的眼睛全部刺了个对穿! 巨鸡虽是成群活动,却来不及形成围攻。当吴亦寒在最后一个目标身边驻足停下,五只鸡全都一动不动,真正变成了“呆若木鸡”。 吴亦寒酷酷地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入鞘。 然后,离他最近的那只鸡忽然低头啄了一下,好在此鸡双目已盲,对不准方向,才让吴亦寒免去了一场开瓢之灾。 “呀!”吴亦寒感觉不妙,吓得一蹦三米远,连跑带爬逃出老远,才敢转身看回去。 巨鸡们并未死去,反而狂躁起来,开始没头没脑地到处乱撞。 “什么情况?我明明破坏了它们的大脑,这样还不死?” “你看,这就是缺乏生活经验的表现!不把脑干、小脑摘除干净,剁掉鸡头,它们照样活动!”方白提示道,“不过,这些鸡没什么威胁,先别管了!我们进村看看!” “怎么没威胁,这巨鸡吃人肉啊!”吴亦寒不满道,“除恶务尽,你等一下,看我马上杀掉它们!” 方白跟苏洛荆没有等他,直接绕过了那几只乱撞的巨鸡,进了村子,留下吴亦寒一个人跟五只瞎眼鸡搏斗。 村里的房屋几乎全都被火烧过,坍塌了大半,两人选了一间还算完好的院子走了进去。 走过土垒的墙,穿过没有刷漆的木门,院中尽是石磨、锄头、扒犁、竹篓这一类传统的农具;厨房里有灶台,烧的是木柴;仓房里堆着十几包没有脱壳的稻子,还有一堆堆籽棉。 客厅里除了几件粗糙的桌椅和一架土布纺机,最显眼的便是神龛里供着的一尊木雕神像。从香炉的积灰看,至少一天前,还有人恭敬地为神像上过香。 方白最后检查了卧室,发现除了衣柜和床就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家具。 “你怎么看?”苏洛荆问道。 “没有任何工业文明的痕迹,杨敬祖的这个桃花源,名副其实。” “我在神像后面找到了一本书,”苏洛荆递过来一本手抄的小册子,封面写着《祖神经》三个字。 方白翻开书页,几眼扫过,便明白其内容大概。 这本书荒诞不经的记载中,透露了不少真相。 大意是说,清朝末年,也就是嘉庆年间,天下大乱,洪荒崩坏,洪水灭世,神州陆沉,全世界都完蛋了。祖神于是创造了一个小千世界,将所有信仰他的人类迁移进来,繁衍生息。 祖神告诉他们,大世界之所以毁灭,是因为人类的精神堕落,没有正信,贪图享受,沉迷机巧……总之,他定下了许多规矩、戒条,不得违反。 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是,人口控制! 因为小千世界内永远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人口增长很快,而土地和粮食产量自有其上限,所以,全世界一百个村子,每村居民不得超过五百人,一旦达到,不得继续生育,除非有人死亡,或者将人口送到“镇”上的大神庙,充作祭品。 《祖神经》宣称,祖神终有一天能将所有洪荒碎片重新收集完整,那时候人类就可以回到广阔无垠的大千世界。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大家都要一起信仰祖神,将自己的力量献给祖神……诸如此类。 “有趣,”方白把小册子还给对方,“杨敬祖就是这个祖神吧?” “是的,”苏洛荆答道:“苏氏很久以前就搜集了大量天音岛的情报,据说杨敬祖为了实践【黄老思想】,把福地这个小世界的文明钉死在了【小国寡民】的农业初级时代,造成生产力不足,只能通过宗教麻醉居民,用人口控制解决粮食问题,维持着这种看似美好的田园牧歌!” “那洞湖派呢?杨敬祖常年沉睡,他们为什么不改变这一切?” “他们当然改变了!”苏洛荆笑道,“根据情报,洞湖集团最机密的生物实验室就建在福地内部!也就是镇上所谓的神庙!” “那――村民的献祭,就是给生物实验室提供活体材料?” “没错!洞湖的研究员在村里当祭司,在神庙扮神使,享受着人上人的待遇,岂不美哉!”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章 赤日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两人出了农家院,走向村庄中心,那里有着全村最高的建筑。 方白发现,这个已经沦为废墟的村子曾经拥有完整的建筑布局,平面结构酷似八卦图,有八条小巷自中心向八方延伸,小巷间又派生出横向环连的窄弄。由于各家各户的屋舍一模一样,行走其间,犹如身处迷宫一般。 方白试图沟通墟界建木,借力探开这个村庄的全部地图。 正要发动之时,忽然一阵心悸,巨大的威胁感将全身笼罩。 他立刻终止心印连接,仰头看向高悬的红日,若有所思。 “怎么了?”苏洛荆问道。 “没事,走吧!” 稍行几步,道路就被一堆倒塌的墙垣和燃烧的房梁阻挡,两人直接折入一条窄弄,转到了另一条小巷。 刚过转角,他们就不得不停下了。 道路中间,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满脸憨厚的年轻农夫正蹲在一具无头尸体前,专心致志地用菜刀切割着,毫不在乎两个陌生人的靠近。 死者的头颅滚落数米之外,身上满是血污,却还能看出现代人的衣着风格,西装、腰带、皮鞋,看样式就知道价格不菲。 农夫剖开尸体的胸腹,将死者的胃和食道扯了出来。 那是一只类似反刍动物的多室胃,拥有瘤胃、网胃、瓣胃和皱胃,发达的肌肉层带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很显然是某种变异造成的。 农夫把这血淋淋的器官捧到眼前,仔细端详半晌,很是满意地放下了。 方白和苏洛荆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农夫一把扯掉身上的麻衣,反持刀刃,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刀!接着再来一刀! 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却有种虔诚而专注的气质。 仿佛没看到胸前喷涌的鲜血,农夫用力撕开表层的皮肉,“咔吧”、“咔吧”地掰断左肋骨头,打开胸腔和腹腔,把自己的胃和食道扯了出来。 他手起刀落,切断了喉管与食道、胃与小肠的连接,弃如敝履地将自己身上割下的正常器官扔到一边,然后捡起死者的多室胃,往肚子里胡乱一塞。 农夫把肋骨复位,把表层皮肉重新抚平,就地一躺,再无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看完这一切,苏洛荆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掩着鼻子走到现代衣着的尸体跟前,半蹲下来,不惧脏污地从死者的裤兜里搜出一张透明卡片。 卡上浅雕着一片石林的景色。她向方白展示了一下,道:“天音岛的游客晶卡,是迷宫别墅的贵宾,吃掉廖美娟的那家人!” 方白用短刀扒拉着农夫身上的创口,发现此人刚塞进去的胃已经和喉管、小肠长成了一体,没有任何外来器官的排异反应,而掰断的肋骨和割伤的皮肉也在快速愈合之中。 “他在有意识地夺取变异器官,移植到自己体内!” “像这样的还有很多呢,”苏洛荆指着前方路上散落的血肉碎块和大量开膛破肚的尸体。 方白叹道:“这恐怕就是福地内的新生态系统了!” 村庄中心位置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苏洛荆拔出寒宵月冷剑,刺入休眠的农夫体内,将其冻成一块蓝冰。 两人绕过蓝冰,来到八卦图的核心。 村庄核心仿佛太极阴阳图样式,一半是水塘,一半是陆地,陆地一侧建有祠堂式的屋舍。当然,那并非真正的祠堂,祠门上高挂的匾额写着“祖神庙”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甲一村下院”。 庙前的小广场上,十几个人各持刀棍,打作一团。 从衣着来看,他们之中有古人打扮的村民,也有现代风格的天音岛游客。但他们的战斗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喊叫,没有痛呼,哪怕被一刀砍在脸上,也只会默默地反击。 而且,他们个个奇形怪状,有的口生獠牙;有的浑身鳞片;有的长了四条胳膊;有的胳膊比大腿还粗;还有的人腿像袋鼠一样长着反向运动关节,还有条尾巴……无一不是变异器官的持有者。 这些变异者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类,虽然由于技击水平太差,打得十分难看,但因为身体素质极大提高,生命力、恢复力极强,即便伤痕累累也能起身再战,让这场无差别群殴变得血腥而残忍。 方白甚至看到,一个肚子上裂开巨口的变异者在被砍掉头和双臂后,还在疯狂地撕咬对手,将对方的胳膊咬下来接在了自己肩膀断茬上,然后顺利地断肢续接了! “他们似乎只对掠夺对方的变异器官感兴趣,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苏洛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道。 “你想插手?”方白问道。 “不知这些变异者还有没有正常人的神智,”苏洛荆斟酌了数秒,“能抓个舌头最好!” “我说不定能唤醒他们!”方白取下琴匣,准备使用【绕梁听雨】。 苏洛荆伸手拦了一下,“还是我先试试吧!” 她左腕一晃,铃铛脱离红绳圈,浮在身前。 此铃在腕上只有一节小指那么大,此时却仿佛充气球一般不断生长,变得有拳头那么大、碗口那么大、脸盆那么大…… 数息之后,铃铛变成了一口高近四尺的大铜钟! 铜钟表面遍布云雷双纹,古意盎然,风吹钟体,罄然有声! “这是――”方白有些惊讶。 “破幻铃,”苏洛荆看起来有些吃力的样子,艰难道,“又叫破幻钟,出自墟界寒山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枚铃铛果然身世不凡! 苏洛荆口诵经文曰:“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如如之体,内如木石,不动不摇;外如虚空,不塞不碍。无方所,无相貌,无得失……” 诵经声中,铜钟缓缓升上半空。 方白却隐隐有些不安。 苏洛荆继续念咒:“……以心印心,心心不异,是自本心,不生不灭,斯何别乎!尔等痴愚之辈!还不醒来!” 刹那间,钟声响起,宏亮悠扬,振聋发聩,警人心魄! 十几名变异者忽地停下了动作,正在搏斗的也收回拳头,放下刀棍,茫然地望向那空中的铜钟。 苏洛荆面露喜色,正要摄回铜钟。 方白却再一次体会到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 有危险! 天空中的赤日忽然大放光明。 似乎是感应到地盘内出现了强大的异己法力,这枚由“泣幽”法力所化的太阳,立刻做出了反应。 刹那间,仿佛核能武器爆炸,无尽的光与热占领了天空,整个福地都被狂烈的辐射所充斥。 然后一道赤红色的激光般自高空疾射而下。 “轰!” 这声钟鸣比刚才大了何止十倍! 庞大的法力以高温形式撞上了寒山寺古钟,直接将铜钟迎接攻击一面融化、乃至汽化。 这就是来自福地级遗宝的压制! 铜钟毫无还击之力,瞬间残破,“哐当”落地! “啊!”苏洛荆一声痛呼,喷出一口血,软软瘫倒。 “小心!” 方白连忙伸手搀扶,让她倒在自己怀中。 赤日爆发一次后,颜色渐渐黯淡,恢复了暗红的血色。 然而福地之内的压制还未结束。 低沉的洞箫声再度响起。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一章 建木之叶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这是方白来到天音岛后,第一次真正听闻天音。 箫声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分辨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让人觉得有一股狂野而又悲愤的情绪在心中产生。 当情绪逐渐加深,依稀能听到亲人的悲鸣,朋友的呜咽,一个声音在耳边低吟,仿佛恶魔的诱惑,引导着听者向地狱堕落! 方白历经沧桑,心智何等坚定,当然不会被一首乱七八糟的曲子破开心房,但这并非简单的箫声,而是福地级遗宝的法力辐射! 一场关乎自由意志和身体自主的战役打响了。 他预先布置在双臂上的纹身这一刻终于发动。 清凉之意流遍全身,与那股外源性的燥热在体内相持。 第一片叶子开始发亮,然后颜色渐渐黯淡下去;第二片叶子紧跟着亮起,又迅速褪色;接着是第三片叶子,第四片…… 在建木法力的护持之下,方白保持了神志清明,脑海中种种魔念旋起旋灭,心田一片安宁。 然而,苏洛荆却已经晕了过去。 此时魔音入脑,她却无法主动防御,素纱衣虽然自动护主,发出燃烧般的红光。但却无法抵抗泣幽的魔音。 苏洛荆紧闭双眼,表情逐渐狰狞。 如果她没有拒绝方白的“纹身”,建木之叶自会发动,抵消天音。可她偏偏用寒宵月冷剑的剑鞘凝固了那十一枚树叶,此时便陷入了毫无抵抗能力的窘境! 箫声越发呜咽,哀恸几乎入骨。 强烈的辐射不停击穿福地内所有人类正常的DNA双链,遗传基因的碎片在细胞内重新组织,借鸡生蛋、鸠占鹊巢,生成病毒。 方白臂上的第五片、第六片、第七片叶子一起发光,体内的免疫系统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所有的免疫器官包括骨髓、脾脏、淋巴结、扁桃体……尽数发动! 淋巴细胞、单核吞噬细胞、中性粒细胞、嗜碱粒细胞、嗜酸粒细胞等诸多免疫细胞疯狂地分裂生殖,扑杀病毒;抗体、溶菌酶、补体、免疫球蛋白、干扰素等各项免疫活性物质体内含量达到了最高点! 战役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苏洛荆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布满血丝,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不能再等了! 方白抱着她坐倒在地,扯过她腰间的长剑。 寒宵月冷剑是他赐给大黄的东西,每一件经过他手的法宝自然都有他独特禁制手法留下的后门。即便化为解离态,重新封灵,后门依然存在! 方白握住剑鞘,精神力轻巧地渗入遗宝。两息之后,一丝法力被勾动。剑鞘表面凝住了绿叶的冰晶迅速融化,十一枚建木之叶苍翠欲滴,仿佛刚刚用笔画上去的一般! 绿叶凝成一团流光,好似拥有自主意志的精灵,透过了素纱衣,流进苏洛荆的体内,在她的腰间化作纹身。然后,九片叶子同时亮起。 她体内的这场战役,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事实上,无论福地级遗宝有多么强大,泣幽的辐射终究只是在利用人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来发动攻击,只要能欧自控,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方白小心翼翼地把苏洛荆放倒在地面上,把琴匣拎到面前打开,取出【绕梁听雨】,再次弹起了《流水》! 曲子的效果发动需要一定时间,纹身的建木之叶正好起到了拖延和掩护的作用。 他不会像苏洛荆那样施展强力法术,那只会招来福地级遗宝的全力攻击。《流水》之曲的防护恰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恰到好处。 这是一场持久战。他储存在古琴内的建木之力,足够把这支曲子弹一百遍! 方白的指尖在琴弦上轻快跳动,滚、拂、打、进、退各种指法及上、下滑音,生动地描绘着流水的情态。 建木之力在古琴的旋律中缓缓释放,流淌到苏洛荆身上。 至于方白自己,之前就在双臂缠绕了不下八十片建木之叶。这时候还是先给别人上保险! 苏洛荆的十一片建木之叶已经全都黯淡了下去,此刻却又再度颜色鲜活。接着那枝条越长越长,叶片总数由十一片增长到了五十片,最后围着她纤细的腰际绕了一圈! 方白稍觉轻松了一些,看向庙前广场那十几名变异者,他们在破幻钟被毁后,立刻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却没有继续厮打。 箫声响起时,变异者全部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此时,吴亦寒举着剑从对面小巷子里钻出,来到核心区。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弹琴的方白,立刻冲过来,朝着方白大喊:“方老大救命!我的叶子只剩最后一片啦!” 他边跑边喊,对广场上那些磕头虫看都不看一眼! 方白微微一笑,手指一拂,一道绿光就打进了十几米外的吴亦寒体内。 吴亦寒跑到方白跟前,二话不说坐了下来,“再来点儿!方老大,再给我多加几道纹身!” 方白从善如流,手下又是一拂,给他胳膊上加了五十片叶子。 吴亦寒体会着那股凉爽与躁动交加相持的奇妙感觉,心情渐渐平复。 他看见晕倒的苏洛荆,赶忙问起,“她怎么了?” “遗宝被毁,神魂受创!” “这么惨?”吴亦寒咋舌。 方白抚着琴,用下巴微微示意庙前的那些叩头不止的变异者,向吴亦寒道:“你暂时不用担心安全,去把那些人杀了吧,记得留一个活口。” “叫我杀人?”吴亦寒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开什么玩笑!” “他们不是人,”方白解释道,“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也越来越强,” “可是,”吴亦寒扭头看向那些奇形怪状的变异者,“我从来没杀过人啊!”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 方白一曲奏完,箫声仍未停止,纹身叶子还在持续不断地亮起、黯淡,吴亦寒身上的建木之叶又只剩下不到二十片, 方白开始了第二遍的弹奏。 “去吧!他们现在只知道磕头,等箫声停了,就没那么容易杀了!” “可是我――” “你什么?你是偶像,是明星?要注意形象?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干!”吴亦寒拍地而起,“杀就杀!” “哦,对了!”方白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这些家伙生命力蛮强,砍头不一定会死,你最好把他们全部肢解!”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十二章 阳春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今天有点小感冒,精神不太好。更新晚了,大家见谅。 吴亦寒刚走出两步,听到这话,立刻扭头回来,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方白看了十几秒。 方白弹出一道绿光,把他的树叶纹身全部复原,表情慈祥道:“还等什么?去吧!” 吴亦寒苦笑一声,回头走向了那些变异者。 他狠下心肠,走到一个遍体生鳞的变异者身侧,趁对方俯首之际,对准脖子一剑斩下! 此人脖颈处的鳞片硬度几乎不逊于古代“鱼鳞甲”,但吴亦寒使出全身力气,手上的宝剑又是现代合金精工打造,锋利远超所谓古代名剑。一击便将其头颅砍掉。 吴亦寒踢倒无头尸体,一剑刺进对方心脏,手腕顺势一拧,破坏了心脏,才将剑拔出。 无头尸在地面上不停抽搐,吴亦寒咬着牙坚持,砍断了变异者四肢,远远扔开。那仅剩的腹腔在地上继续蠕动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动静。 一杀完成。 这个目标还算容易,毕竟通体鱼鳞,看起来就像怪物,杀掉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其他变异者对发生在身边这场杀戮毫不在意,甚至连头都不转一下,仍然只顾叩头。 吴亦寒看向选中的第二个目标,这家伙长着尾巴,双腿关节反曲,乍一看还以为袋鼠成精,既然不是人类,那就杀了吧! 先斩首、再刺心,最后切四肢,一套动作下来,袋鼠精没有丝毫反抗。 第三个目标满嘴獠牙,遍体长毛,看着完全就是一只狼人。这种异类杀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照例是斩首、刺心,肢解。吴亦寒觉得自己已经变得熟练起来了! 第四个目标长着四条胳膊,不截肢怎么行呢!哎呀,一不小心把腿也砍掉了。既然这样,还是请你去死吧! 第五个目标胸口生出了五官,当自己是刑天吗?杀掉! 第六个目标更该死,下身竟是四条章鱼样的触手!杀掉! 第七个目标,小臂变成了骨刃?太危险了,杀掉! 第八个目标,体型庞大像河马一样,杀掉! 第九个,杀掉! 第十个,杀掉! 第十一个、十二个、十三个……统统杀掉! 吴亦寒脸上布满煞气,浑身沾满血污,杀意无可阻挡! 这番杀戮勾起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暴虐欲望,内外相合,天音终于引动了他的情绪。纹身的建木之叶一瞬间全部亮起,又迅速黯淡,心智失控只在旦夕之间! 此时,变异者仅存最后两名,两人除了五官略微扭曲,看起来十分丑陋,在外貌上和常人几乎没有太大差别。吴亦寒却已经不需要寻找借口了。 他出剑时不假思索,仿佛屠鸡宰牛,再无一丝犹豫,转眼又将一人肢解! 方白第二遍奏完《流水》,就已发觉他情况不对。 他手下曲调一变,《流水》换成了《阳春》。 琴弦一动,阳律乍转,葭灰始飞,春至冬回,阴消阳长,草木萌动。音调之中尽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 《阳春》引动的法力数倍于《流水》,一曲的消耗也是数倍。曲至中段,琴内飞出数百光点化作建木之叶。这数百枚叶子悬于半空,被和风吹动,围着方白打旋。 就在吴亦寒即将入魔之际,琴音突如黄莺呖呖、燕鸣啾唧,建木之叶似被狂风卷动,骤然飞出,直趋其身。 十几枚、几十枚不够,那就一口气塞给你五百枚如何! 五百枚绿叶围绕吴亦寒,若花间蝴蝶一般上下翻飞,惹得他狂性大发,挥剑乱劈。 风中之叶何等飘逸灵活,他的剑刃连树叶的边也靠不着。吴亦寒越发急躁,顾不上斩杀最后一名变异者,转身向方白冲来。 方白不慌不忙,跳过大段中间内容,直接奏起《阳春》第十三段,霎时间,青皇驾促,似有羯鼓声声,相催相逐,建木之叶如百鸟归巢,顷刻间钻入吴亦寒体内,消失无踪。 吴亦寒微微一怔,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脚下只停顿了不到一秒,举剑继续向方白劈来。 精神层面的斗争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建木之叶的生效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方白停止弹奏,抱着【绕梁听雨】站起身来,把古琴高举过头,待吴亦寒冲到跟前,轻松侧身,避开了劈来的剑刃,然后,“砰”地一下砸了下去。 【绕梁听雨】用的是五百年的老木料,又经封灵成为了半成品遗宝,重量和坚固程度不逊钢铁。 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到了吴亦寒头上,却没见血。因为方白用的是巧劲,力道从头到脚贯穿全身,吴亦寒好似被施了定身法,维持着挥剑姿势,一动不动。 数息之后,他狰狞的面孔渐渐变得释然,眼中的杀意渐渐散去。 “我这是怎么了?”他抬头看向方白,傻傻问道。 方白没有回答,坐回地上,横琴在膝,重新奏起《流水》。 吴亦寒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后脑勺,疑惑道:“刚才,我好像杀红眼了?你――没事吧?” 方白抚着琴,淡淡道:“你心性仍嫌稚嫩,尚需磨练。坐下听琴吧!” 《流水》又奏了三遍,方白不停地给三人加持护身法力。箫声愈发低沉,渐渐变得若有若无,建木之叶的消耗也减缓下来。 苏洛荆也醒了过来。 她费力地撑着地面坐起,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顿时一声惊呼,“我的铃铛!” 方白停止了弹奏,遗憾地向她摇了摇头。 苏洛荆看向铜钟坠地之处,那里只有一枚通体焦黑的小小铃铛。 铜钟是铃铛所封之灵,寒山寺古钟,是众生级的遗宝。 苏洛荆因为缺乏斗法经验,将“封灵”在福地内释放出来,其实相当于赤裸裸地将遗宝最脆弱之处暴露在敌人面前。 在福地级的全力一击之下,铜钟破碎,封灵灰飞烟灭。破幻铃变成了一枚最普通的铃铛,从此再无神异。 苏洛荆望着十几米外的铃铛,不顾体虚,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方白见状,立刻朝吴亦寒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去把铃铛拾回来。 吴亦寒有点不情愿,但没有出声反对,仍然听话地跑过去,将铃铛捡起。 此时,洞箫天音已经彻底停止,方白也抱着琴,再次起身。 苏洛荆踉踉跄跄地走到吴亦寒身前,从他手中接过铃铛,小心地用双手捧起,两行清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落脸颊。 !! 第五十三章 巨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你哭什么呢!”吴亦寒觉得这女人真是矫情,“你们苏氏家大业大,还缺一件众生级遗宝?” 方白有些不悦,皱了皱眉,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吴亦寒“切”了一声,提着剑,转身走开。 苏洛荆强忍着哭音,向方白解释道,“……这铃铛,是我母亲的遗物……” “哦。” 方白应了一声,隔了很久才接着吐出两个字,“节哀。” 这两个字虽然简单,却饱含着深沉的情绪。苏洛荆听到,不但不认为他在说敷衍的客套话,反觉得非常真诚。 然后,她就看见方白竖抱古琴,弹起了曲子。 他弹的还是《阳春》,却不是古谱原曲,而是经过改编的小调。小调俏皮活泼,跟他脸上淡定的表情很不相称,有股冷峻的幽默感。 方白开始抚琴的一瞬间,十几米外的吴亦寒脚下忽然迈起了十字步。他摆动着腰肢,手上仿佛捏着帕子,交替在头顶挽花……简单来说,就是开始扭秧歌。 苏洛荆看到这滑稽一幕,微微有些吃惊,甚至忘记了流泪。 她马上就发现了方白拂琴的指法与吴亦寒的动作有着完全一致的节奏,不由低声询问道:“你――” 吴亦寒意识到方白在捣鬼,一边扭着东北大秧歌一边回头,羞愤地大喊:“搞什么!我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这动作太羞耻了吧!” “刚才为了抵抗泣幽之音,在你体内输入了太多法力,现在还没用完,有没有觉得很有趣?”方白稍微解释了一句,手上的节奏更快。 吴亦寒的动作也越来越夸张,走一步退两步、走两步退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挽花;双臂交叉,双手挽花…… “有趣才怪咧!”吴亦寒一边乱舞,一边怒吼。 苏洛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容扫清了她脸上的愁云惨雾,只在眉间眼角留下了一抹淡淡的哀伤。 “谢谢,”她对方白说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方白淡定地停止了弹奏,把身体自主权还给了吴亦寒。 吴亦寒喘着粗气转过身来,对着方白干瞪眼,却不敢真的发动攻击。因为他怕方白再次弹起那该死的小调,只得愤怒地挥了挥拳头。 方白忽然朝他大喊一声,“看身后!” 吴亦寒赶紧转身,却见庙前广场唯一活着的变异体停止叩首,站了起来。 他跪倒时还不觉得,一旦站起,吴亦寒才发觉这浑身赤裸的家伙身形高大得过分――身高足有两米五,全身上下尽是蕴藏着无穷爆发力的腱子肉,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天音响起前,这个变异体还只是个稍微强壮一些的普通人,肢体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异。他在那场无差别群殴中撑下来的唯一原因是,拥有快到诡异的反应速度。 经过天音的催化,他已不仅是快,力量也变得更大了! 变异体巨人原本手持一根短木棒,相对他现在的块头,这根棍子已经不再趁手,他干脆将其扔到地上。 巨人看向方白三人,眼中放射出凶狠的光芒。他两拳对碰,“砰砰”有声,大步走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吴亦寒。 这样的敌人,即便是武术五段的高手,也必须小心应对。 吴亦寒肃然而立,形正骨坚,行气贯通周身,迅速恢复到了意满神足的最佳状态。他不待筋肉巨人发起攻击,便先发制人,步踏九宫,冲上前去。 近身的一刹那,巨人的巴掌如蒲扇般呼了下来,吴亦寒脚下一转,旋身闪到巨人身侧,剑随身转,向下斜削巨人的足踝。 剑刃入肉的瞬间,吴亦寒就察觉到了一股滞涩感,他虽然在踝部虽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自认为应该切断了脚筋,但巨人的行动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转身就用另一只脚踢了过来。 吴亦寒迅速抽剑回身,一式截击迎了上去。 巨人却根本不把那破铁片放在眼里,不管不顾,一脚扫来。 吴亦寒心中一喜,好!这下借力用力,直接卸掉你半条腿! 利剑不出意外地砍在了巨人腿上,却未能将小腿斩断,反而被骨头挡住,卡在了肉里! 这变异体的骨头比现代特种合金还硬! 吴亦寒察觉不妙,立刻松开剑柄,条件反射地膀手起肘,想消解这一踢的力道。但他低估了巨人的力量,肉中夹剑的粗壮小腿直接砸到他的防御臂上,巨大的力道将其紧紧压回胸口。 巨力勃发,吴亦寒来不及撤步,被直接踢飞,在空中转体数圈,落在数十米外的苏洛荆脚边。 巨人弯腰拔出插在腿上的剑,直接一折两段,甩到一边,喉咙里发出了冷笑似的嘶哑声。 吴亦寒失了兵器,又被踢飞,却未受重伤。 他迅速翻身而起,揉着胸口,强充硬汉道:“切!也就力气大点儿,有个屁用!” 苏洛荆却向方白道:“切不可小看此人,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看来普通的物理攻击很难奏效,”方白道,“还是得用你那把会结冰的剑!” “可我现在的状况――”苏洛荆看向方白,有些迷惑。她遗宝被毁,魂魄受创极重,这时要再强行催动另一件遗宝,只怕不出十秒就会再度昏死过去。 “当然不是让你去送死,”方白向她伸出了手,“把剑给我,我来。” “你来?”苏洛荆一愣,“可这把剑是我――” 她话未说完,想起了方白的真正身份和这把剑的来历,也许他真的能控制寒宵月冷剑呢? “好!”苏洛荆果断摘下腰间长剑,交给了方白。 “多谢!”方白一手接剑,另一手托着古琴交给了苏洛荆,“你也帮我保管一下吧!” 苏洛荆点了点头,“小心!” 方白微笑道:“放心,去去就来!” 他缓步走上前去。 之前为了对抗天音,他双臂上还残留着几十片建木之叶,这些叶子本质上是建木法力所化,正好可以拿来激发寒宵月冷剑。 但此剑毕竟已由苏洛荆“炼化”,方白只能使用预留的后门操控,因此法力的消耗会很大,他最多只能使出三剑! 巨人低头瞅着自己的小腿,眼看伤口愈合,不再流血,终于咧开嘴笑了。 他抬起头,看见缓缓走近的方白,欣喜地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白牙。 方白拔剑出鞘,同样微笑起来。 三剑,足够了! 今晚的第二更总算补上了。睡觉去啦!大家看完记得投推荐票啊! !! 第五十四章 月如霜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仔细观察越来越近的变异体。 这个巨汉的肌肉力量、骨骼硬度、疗伤恢复力都已大大超过了武术五段的吴亦寒,几乎达到了先天层次。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虽然失去了正常人的神志,却拥有本能的战斗智慧,懂得利用自己的特长和优势。 洞箫天音毫无节制地释放法力,将他催化成一个接近完美的战斗兵器。若是假以时日,继续变异,不知会演化成怎样的强大生物! “可惜,你的进化之路必须到此为止了!” 方白手中的寒宵月冷剑瞬间透明,剑身隐形在白雾之中。 “他真能使用我的遗宝!”苏洛荆惊得小口微张。 方白横剑身前,缓缓走近巨汉。 巨汉却像一只能够辨别猎人陷阱的狡猾野兽,嗅到了那柄无形之剑内部蕴藏的危险,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 他个子虽大,却毫无笨拙之态,步法极其灵活,方白进两步,他就退一步,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方白每进一步,那水雾萦绕的长剑就更耀眼一些。十余步后,剑身已似水晶剔透,散发着皓月般的清冷之光。 ?他举起长剑,轻轻一挥,淡淡吐出三个字:“月、如、霜!” 一钩弯月似镰刀、又似风刃,挟遍地冰霜,自剑尖激射而出。 月刃贴着地面平平削去,势要一剑斩断巨汉的双脚! 而在旁观的苏洛荆眼中,这一招真正凶险之处不在月刃,而在地面上由月刃带起的那道不断扩散的冰霜地带。 之前在小石林迷宫,他用此剑冻结了整个别墅,虽然使出了威力最大的“蓝冰”,但有限的蓝冰区域外不过是普通的冰封,并无伤敌之能,更不拿用来预设陷阱。 方白这一次算是向她展示了“寒宵月冷剑”的真正用法! “月如霜……么,我记住了!” 但缺乏见识的巨汉并不识得这一招的妙处。 方白这招虽占了一个快字,但变异体也不慢!他不退反进,向前跃起,轻松避过月刃,落在了结满冰霜的地面上。 巨汉赤裸的双脚踩着冰霜助跑两步,再次起跳,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一击打爆方白的脑袋!但极寒法力早已趁着那一瞬间的接触自脚底侵袭入体, 巨汉虽在助跑时察觉到脚下冷得不同寻常,却并未放在心上。于是,在他落地、助跑,起跳、滞空的短短两秒内,极寒法力一路经脚踝、小腿、膝盖向上,冻僵了他腰部以下的全部肢体! 当巨汉跃至方白头顶,已经再也无法调整身体姿态,只能硬着头皮,一拳打了下来! “快躲啊!”吴亦寒不了解寒宵月冷剑的效果,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呼出声。 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足为惧。 方白不闪不避,一剑斜劈。 剑刃自巨汉脖颈左侧切入,右肋下切出,直接将其斩为两截! 两截断躯分落在他身体两侧,切口截面瞬间凝冰,竟没有一滴血洒落、流出! 打完收工,只用两剑而已。 “擦!”见此情景,吴亦寒再爆粗口,“老子到底担心个什么鬼!” 巨汉的上半截身体,包括头、颈、半茬胸腔加上右臂,落到地上后,并未立刻死去。他单手发力,在地上挪动,想赶紧把下半截抓过来,重新接上。 方白呵呵一笑,走到一旁,把已经彻底冻结的断躯踢给了他。 巨汉控制着右臂,像拼积木一样,把两截身体拼在一起,但他旺盛的生命力和快速的恢复力此时再也不能发挥神奇的功效。两截身体间的冰封截面异常滑溜,总是粘不到一起,不断滑开。 巨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傻眼,重复尝试着“断肢续接”,始终徒劳无功。 “你也真够恶趣味的!” 苏洛荆走了过来,把古琴还给方白,要回了自己的宝剑。 “做个实验罢了,”方白笑道,“现在活口有了,你要问口供吗?” 吴亦寒走过来,踢了一下巨汉的脖子,“这家伙连话都未必会说,怎么问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似得,半截巨汉不再摆弄自己的下半身,愤怒地嚎叫起来,声音不像人类,倒像大猩猩。他用独臂拍打着地面,挣扎着靠近方白,似乎想咬他的脚。 方白一脚踩住他的头,使其无法动弹,理所当然道:“那就搜魂!” “搜魂?那是入冥之后才能施展的法术吧!”吴亦寒说着,就把视线投向了苏洛荆。 苏洛荆面带难色,“我现在魂魄不稳,恐怕――” “还是我来,”方白再次揽过责任。 苏洛荆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 “你是我们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怎能说自己没用?不过,前面的路会更加艰险,你得快点恢复才行――”方白略一思索,“这样吧,我知道一篇快速医治魂魄损伤的功法,现在教给你,试试有没有效果!” “还有这种功法?”苏洛荆惊喜道,“那,一定很珍贵吧?” “不算珍贵,就是不小心捡来的,”方白不以为意道。 他并没有说谎,那的确是从被他杀死的人尸体上捡来的。 “我能学吗?”吴亦寒也凑了过来。 方白摇头,“这是入冥后才能修炼的功法,你学了没用。” “那我现在先学,等入冥之后再修炼就是了!”吴亦寒厚着脸皮道。 “滚!” 吴亦寒撅着嘴,灰溜溜地走到一边去了。 方白向苏洛荆道:“这功法全文很长,我现在只教你现在用得上的《愈神篇》!” “好的,”苏洛荆激动地点了点头,“多谢你了……方白!” “不必客气,你越快恢复战力对大家越有好处!” 方白随即口述起所谓的《愈神篇》。 这功法其实是九霄法界“大罗教”圣女专修的《万人经》的一部分。此经修炼极其痛苦,需要不断分割自身魂魄,夺舍教众信徒的身体,修至大成,既能拥有千万化身,又能形成一个总摄所有化身的“集群智慧”。方白当年破灭该邪教并未花费太多力气,但追捕“圣女”、杀死她全部化身,却花了整整一年。 因此在得到《万人经》后,他花了不少时间来学习其中有价值的知识和经验。《愈神篇》就是经文中专门讲述如何在分割魂魄后,快速恢复并重新壮大魂魄的技巧。 就这一点来说,苏洛荆遗宝被毁,连带魂魄受创,跟魂魄分割的情况并没有本质区别,《愈神篇》完全对症! 他用二十多分钟将经文讲解完毕,苏洛荆听完,垂首默诵了一遍,道:“我记住了!” “好,”方白赞许道,“你先到一边练习,我来搜魂这个变异体!” ps还有一更,会比较晚,大家不用等,明早再看吧。 !! 第五十五章 应小唯的踪迹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上一次施展搜魂术是借了建木之力。 如果他现在沟通建木、引来外界法力,只怕立刻就会遭到泣幽的攻击。没见苏洛荆破幻铃的下场嘛!那还只是一个众生级遗宝,只因为释放出“封灵”,就引来了毫不留情的毁灭。 建木可是接近洞天级的强大存在,这要一现身,泣幽还不疯了一样发起反击!到那时,建木再强,也来不及在方白被轰杀至渣前将他救出。 说到底,在别人的福地主场,必须谨慎小心,使用法术也要有节制。【绕梁听雨】和风细雨式的法力释放,就最合适。 那么,方白要如何搜魂呢? 简单! 再弹一曲就是。 他用脚狠狠跺了变异体的头十几下,把他踩昏过去。 然后,方白席地而坐,弹奏起《渔樵问答》。 此曲采用渔者和樵者对话的方式,以上升的曲调表问句,下降的曲调表答句。旋律飘逸潇洒,表现出渔樵二人的悠然自得。如此高雅情趣,却被拿来逼供搜魂,实在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随着曲子进入问答的节奏,琴内持续不断地飞出无数光点,钻入变异体头颅之内。方白此时无法精确控制法力从此人脑中采集信息,只能把一切交给这首《渔樵问答》的曲子。 一曲终了,水远山高,明月清风。 光点从变异体头颅七窍中飞出,汇聚在方白面前,化作一副巴掌大的图案。 图案不甚清晰,有些模糊和光线扭曲,但大致能看出是第一人称视角,“我”正赤脚站在水田里栽稻子。 方白拨动琴弦,图案换了下一张。 还是第一人称视角,晚上,“我”正在吃饭,饭桌上有一个农妇,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娃娃; 再换一张图,房间里,一灯如豆,“我”坐在床沿上,两脚泡在脚盆里,农妇低着头给“我”洗脚; 再换一张,“我”在摘棉花,农妇在旁边,已经摘满了半篓…… 方白明白了,这些都是变异体在福地灾变之前的日常生活记忆! 他扭头看到苏洛荆在池塘边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盘腿而坐,专心致志地修炼新学的《愈神篇》,而吴亦寒进入祖神庙下院侦查,还未出来。 他不断拨动琴弦,图片的更换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找到了最近几日的记忆。 ……“我”站在自家门口,抬头看着赤红的太阳,邻居也从家里出来,脸上全是恐惧之色; ……“我”跟许多人一起跪在在祖神庙前,一个穿着道袍的人,站在庙门口宣讲着什么; ……“我”把自己绑在了自家院子里,对面的农妇、娃娃也都已经被绑起来了; ……被绑的农妇和娃娃浑身血污,被砍得不成人形,“我”手上有刀,两手有血; ……“我”站在村巷内,眼前全是尸体,一个满脸狰狞的人举着斧头,朝我冲过来了; ……“我”赢了,脚下躺着“斧头男”的尸体; ……相互残杀停止了,“我”走向八卦的核心区; ……“我”在祖神庙前跪下来了,旁边一起跪着的,有古装的村民,也有来自福地之外,穿现代衣着的游客和天音岛工作人员,但所有人都是一副迷醉的表情; ……很多人在走出广场,沿着一条巷子鱼贯而行,离开村庄,“我”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女子一脸好奇地站在“我”的面前,似乎在发问,看口型是“走”? 方白弹琴的手停下来。 是她!这个穿着系带睡裙,脖子上挂着蓝色琥珀坠子的女子是应小唯! 迷宫别墅的廖美娟提到过,天音有一种独特的感召,让她想要跟某种伟大存在融为一体。看情形,岛上的大部分人都在听到天音后,循着声音,找到霭云洞入口,进入了福地。但福地入口在水洞内,码头上只有几艘小船,这么多人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入口不止一个? 根据变异体的记忆,在灾变之前,福地内的昼夜交替一直很正常,灾变发生后,福地内却始终是正午时分。红日高悬,再也没有西落。 而且,每一副记忆画面间隔的时间并不相等,方白无法精确判断事件和场景发生的具体时间。 他只能根据已有信息推测,这些人应是在昨晚午夜后进入福地,跟村民一起跪地祈祷了一段时间,然后大部分人就离开了村子,去向不明。 更关键的是,应小唯是唯一看起来神志正常的人。保护她不受泣幽影响的,大概是她那个从小不离身的坠子。 也许,她在夜里听到天音,发觉情况诡异,就穿着睡裙追了出来,跟着那些被感召的人,一起进入了福地。 方白猜测,她询问变异体的问题可能是,“他们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不走?” 继续翻看记忆画面。 ……应小唯不见了,广场上只剩下几十个人。 ……剩下的几十人开始了体型外貌的变异,有的嘴唇渐渐包不住獠牙、有的膝盖慢慢反曲、有的肋下长出婴儿般的胳膊…… ……所有人的变异都完成了,大家互相看着对方,目露凶光; ……又打起来了,“我”加入了战斗; ……每个人都在抢夺别人的变异器官,活着的越来越少; ……一队身着防辐射服、头戴全封闭面罩、荷枪实弹的士兵来到了广场边缘,他们看着斗殴的变异体,没有插手; ……士兵们走了,庙前的斗殴仍未结束; ……一男一女来到了广场上,是方白和苏洛荆! 记忆挖掘到此结束,建木法力所化的“幻灯片显示屏”渐渐黯淡失色,变成一捧白色灰尘,落到地上。 被粗暴搜魂的变异体终于停止了呼吸,彻底死去。 方白把古琴收入琴匣,转头看向苏洛荆。 她还在修炼,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吴亦寒从庙里跑了出来,挥舞着一本薄薄的线装书,朝方白大喊:“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是地图!福地内一百个村子和神庙总部的地图!” 神庙总部? 苏洛荆睁开眼睛,停止冥想,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她走到方白身边时,吴亦寒也正好跑到。 他献宝似地把册子交给方白,“翻到最后一页就是了!” 这册子也是一本《祖神经》,只不过是铅字印刷版,其中内容跟方白之前看到的手抄本并无二致,只是最后一页多了一张地图。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五十六章 地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方白翻回到扉页,发现盖着通红的印章。 印章刻的是“祭司专用”四个字。 再看地图,福地整体呈狭长状,东西向长,南北向窄,是个标准的长方形。其中地形以平原为主,有少量低矮丘陵。 福地东西两端画着水域标识,属于边缘区域,面积不详,李日高应该就正在那段水域上划着船。之前的洞箫天音,也不知道他躲过去没有! 福地中段有一座孤峰,图上记为“神山”。神山上画着大大的庙宇标识,应为祖神庙总坛。 神山流出多股河流,河流分向东西,途中不断分叉,形成密布的水网,灌溉着大部分村庄的田地。 由于灌溉消耗,离神山越远,水量越少,河流在地图上渐渐消失。方白他们所在的“甲一村”位于福地最东南角,用水就主要依靠东端引来的外界之水。 除了村庄、河流、神山,地图上还细致地描绘出陆地道路。方白看完地图,把细节记下,乃道:“我对变异体搜魂,查到了应小唯的踪迹,大胆推测一下,她应该去了这里――” 方白把手指点向神山。 “你都发现什么了?”吴亦寒急忙问道。 方白便将方才看到的“记忆幻灯片”完整地复述给二人。 讲完后,吴亦寒立刻问起相关细节,特别针对变异体看到应小唯的一幕,他不断发问,“小唯姐情绪怎么样?穿什么衣服?有没有武器?受伤了没有?有没有同伴……” 面对无穷无尽的问题,方白的回答只有一句,“闭嘴!” 苏洛荆则把信息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游客跟岛上工作人员也来到了庙前广场,他们是突然出现的吗?之前没在村中其他地方现身?” “没有,”方白点头确认,“但是,这些记忆碎片断断续续,不能完全确定。” “那广场上出现的穿现代衣着的人,数量有多少?” 方白回忆了一下幻灯片里的细节,“出现在变异体视野里的,只有三十二名,并不算多。” “这样吗,”苏洛荆咬了咬嘴唇,“我有个想法――” “请讲!” 苏洛荆道:“天音岛正常情况下,工作人员加客人,总数在千人左右,而我们上岛时,却空无一人。这些人很可能都进了福地,但如果是从水路进来,运输量太大。湖边,我们没见什么船,甲一村出现的外人数量也不多。所以,我怀疑,这些人是被随机传送到了一百个村子的神庙下院。” “很有可能!”方白赞同道,“外界人跟村民一起磕头祈祷时,遭到了更强的法力辐射。于是,不管村民还是外来者,他们之中一些有资质的,身体内渐渐出现变异器官,但大多数仅仅被洗脑,没有变异。 这些未变异者被泣幽感召,从村内一条巷子离开。而根据地图,那巷子的方向,直指神山!所以,我推测他们是要去总坛接受形式更激烈的改造,而那些已经变异的,则留下来继续演化变异器官!” 吴亦寒听到这儿,激起了灵感,抢着说了下去,“但是这些单一的变异器官,并不能让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泣幽,或者说祖神,满意! 所以变异体开始相互厮杀,争夺变异器官,不断改造增强自身!这就像养蛊一样,最终存活下来的,必定也是最强的!” “你们的意思是,”苏洛荆彻底被震惊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大型活体生物实验?可洞湖派也好,祖神也好,泣幽也好,并不至于如此――” “丧心病狂?”吴亦寒替她补完了那个未说出口的词。 方白摇头道:“未必是实验,我更倾向于这是一次意外失控!至于泣幽为何失控,恐怕只有见了洞湖集团那位陈洞禹董事长,才能问出答案!” “好!我们立刻去神山,找陈老!”苏洛荆急不可待道。 “去当然要去,只是,”方白看向苏洛荆,“你情况如何?” “你教的东西很有效,现在我三魂七魄各归其位,灵魂震荡已经停止,估计再过七八天就能完全恢复!如果我用自己的疗伤法门,这般重创,没半年是恢复不过来的,”一说起此事,她就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惊喜,“这个《愈神篇》的‘影归之法’真是太神奇了!” “有效就好,”方白欣慰道,“能使用遗宝和法术吗?” “勉强可以催动,但要施展强力法术的话――” “这就足够了,不要勉强,”方白稍劝了一句,转向吴亦寒,“应小唯应该是追踪那些未变异者,一起去了神山,所以――” “我们赶紧去把她找回来!”吴亦寒坚定地挥了挥握紧的拳头。 “那就出发吧。” 三人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甲一村。 福地空间广大,根据地图,从甲一村到神山约有二十多公里。三人虽是步行,但因为身体素质极佳,并不把着这点路程放在眼里。 福地内道路完善,不仅村与村之间修了平整的碎石子路,还有一条贯穿东西的公路。地图上这条路只是一根简单的直线,东端的起始点在“甲三村”,中间穿过了神山。 三人决定先找到这条公路。 他们离开村庄,先向北行,穿越田间小道,走过大片无人的原野,很快来到第二个村子。 此地建筑布局跟甲一村分毫不差,且同样遍地废墟!村中唯一没有被毁坏的建筑,是神庙下院,匾额上写有村庄的名字“甲二村”。 三人穿过空无一人的甲二村,又很快抵达了一个模子造出来的“甲三村”。 苏洛荆叹道:“杨敬祖还真把平等做到了极致!” 方白有感而发,道:“在神明存在的情况下,绝对平均主义并非不可持续……” 他们没有进入甲三村,直接沿着匝道,走上村外那条高架路。 匝道未设关卡,只有一张警示牌,写着“神车御道,凡人避退”的字样。 上了高架路,他们立刻发现了一辆被抛弃的冷藏车。 硕大的卡车头拉着一台冷藏集装箱,箱体上刷着洞湖集团的企业LOGO。 !! 第五十七章 神山脚下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冷藏车横在四车道上,驾驶室的门开着,司机不知去向。 高架路在这里成了断头路,若车子再向前行驶几十米,将直接跌落。 “这路修得很奇怪啊?”吴亦寒站在悬崖般的高架边缘,朝下看去,下方就是甲三村。 转身再看道路的另一方,被丢弃的不止一台车,而是足有二十台。相同型号、外观的冷藏车排成一列,形成了运输车队。 方白检查了车队最末的一辆,发现车钥匙还插着,发动机能够正常启动,油量也很充足。 他打开冷藏车箱的后门,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箱箱人血白蛋白、胰岛素等生物制品。 苏洛荆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时候主动跳进了车厢,轻轻抚摸着药品箱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沉默。 “怎么了?”方白问道。 “我以前一直好奇,洞湖集团大批量生产价格便宜的胰岛素使用了怎样的基因工程技术;他们人血白蛋白的原料血浆似乎永无枯竭又是如何做到的!现在看来,泣幽福地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原材料产地!” 吴亦寒转悠到车队尾部,正巧听到苏洛荆的话,忍不住讽刺道:“洞湖集团不是苏氏最紧密的合作伙伴之一吗,这些龌龊,你以前真不知道?” 苏洛荆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洞湖集团的福地里隐藏了许多秘密,却从没想到这个秘密如此――” “多想无益,先干正事!”方白把苏洛荆叫了下来,重新关上冷藏车厢的门。 三人坐进宽敞的平地板驾驶室,吴亦寒开车,苏洛荆坐副驾驶,方白坐在中间靠后的卧铺上。 吴亦寒没开过大型卡车,驾驶有些生疏。 卡车磕磕绊绊地启动,终于摆正了方向,驶往神山。 苏洛荆望着前方平直的高架路,忽然开口:“我明白了,福地的出入口,不仅不止一条,而且未必一定在天音岛上。正常情况下,洞湖派的人,应该能够自由调整出入口的空间驳接地点。 冷藏车要将药品运往各地,如果出口在湖泊中心,交通极为不便。大概这些卡车开到断头路之前,就会通过空间转移,回到湖外的陆地上了! 但泣幽暴走之后,一切乱了套,福地能进不能出,再加上司机受到天音影响,神智失常,才会弃车而去。” “应当如此,”方白点头。 吴亦寒渐渐熟悉了卡车的操控,不再手忙脚乱。 方白见他已能平稳驾驶,问道,“之前你在甲一村的祖神庙,有没有发现祭司的尸体?” “没看到,”吴亦寒回到,“庙里就一间的供奉神像的大享堂,两边有厢房围成一个院子。厢房里床和家具,跟村里的民居差不多,但没有破坏的痕迹,也没有人!说不定那些祭司知道内情,意识到泣幽暴走,就先逃了。” “享堂内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除了几本《祖神经》,连一片带字的纸都没有!” “哦?老子说,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也,看来洞湖派抓住了愚民的重点,”方白评价道,“要让这个桃花源长久存续,就绝不能开启民智,草民只要懂经书就可以了!” 吴亦寒信服地点了点头,提起另一个疑点,“之前,路过甲二村,我们一个变异体都没见着,只有一些被割除变异器官的尸体。刚才我鸟瞰甲三村,发现情况也差不多。这可跟我们之前推测的变异体养蛊论大不相符啊!” 方白思考片刻,道:“按照养蛊论,变异体原本要厮杀到最后一个,决出最强者。但是制造最强者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底,变异器官到底是什么? 如果它们是响应泣幽发射的某种经过编码的遗传信息形成的,那么变异体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个异化器官的生化工厂罢了! 变异体厮杀掠夺的理想结果,与其说是所有变异器官被聚集到一个人体内,还不如说是这些变异器官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生命,一个异己的生命。 换言之,福地内正在发生着字面意义的――生物入侵!” 吴亦寒有点明白了,“甲一村有我们插手,变异体被杀光,属于特殊情况。 其他村庄,在第二次天音爆发后,那些原本激烈厮杀的变异体,应该都像那个被你一剑斩为两截的变异体一样,发生了二次变异。他们可能不会继续遵循之前“互相厮杀掠夺”的模式,而是――集体开溜去神山?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去神山呢?啊!好烦!想不通啊!” “只要到了神山,一切都会揭晓的,”方白淡定道。 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 神山脚下,发源自山间的河水奔流而下,穿过十丈宫墙下的水门,行之未远便被一道分水坝分为数股。 一叶扁舟沿着最边缘的小溪溯流而上,靠在岸边。 船上下来两个人。 他们穿着一样的双层防辐射服,带着一样的全脸覆盖式头盔,背着一样的武器装具。 走在前面的中年人玻璃面罩下显出了成熟的脸孔和睿智的眼眸。 他有些疲惫地转头,向身后人问道:“小茅,应氏谈判团队成员的追踪信号还在吗?” 小茅在臂载电脑的屏幕上操作了几下,用年轻的声音回报:“除了应大小姐,三十七名谈判团成员信号全部消失。” “消失?” 冰湖公司资深调查员、执行部副总经理兼第九处主任项羽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些植入人体的纳米追踪设备能把血液流动、心脏跳动、摆动手臂的低频振动转化为电力,只要人没死,信号就不会断;就算人死了,信号也能维持十二小时――信号消失前,他们的最后定位地址呢?” “二十八人的信号在我们进入福地之前就已经消失,剩下的分散在九个不同的村庄,但也都于我们的拯救队员抵达之前停止发信。” “分出去的七个拯救小组,现在还是没有回话?” “没有,十四名队员皆已沉默,”小茅话中带着丝丝沉痛,“根据他们最后传来的语音信息,项主任,我们必须考虑最坏的可能!如果他们遭遇了我们遇到的那种二次强化个体――七个小组里又没有部长您这种入冥修士,只怕已经全军覆没!这一次进入福地的拯救小队,现在就只剩你我了!” “只剩两个人了么,”项羽田许久没再说话。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座被包围在宫墙内部,建满巍峨宫阙的孤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应大小姐的信号确定在山腹内部?” “确定!” “那我们两人就去把她救回来吧!” “是!部长!”小茅坚定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 第五十八章 散热与拟态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遍涂黄漆的宫墙高达十丈,没有专业攀缘工具无法翻越。 项羽田抬头看了看高架公路。这条贯穿福地之路有着粗壮的桥墩,路面高高在上,横越宫墙,直接钻进山腹内的隧道。 若不是他们需要顺路拯救那些谈判团成员,肯定会选择走这条公路直入神山。 现在进山,就有两条路。一是,倒退十里,回到最近的匝道上高架;二是,找到宫墙上的门。 其实随着宫墙的延伸,不远处便是神山宫殿群的正门入口。那是一座雄伟的城门楼。城楼上书“神武门”三字,下筑券门洞,顶高底阔,朱漆的大门紧紧关闭。墙顶砖砌围廊,建有五层木楼,其重檐脊顶,雕饰繁复,不弱于紫禁城。 但项羽田二人却准备从河水穿行的水门潜越。 水门半沉水中、半显水面,乃由粗大的高强度钢筋网格焊接而成,可通过机关升起、放下。 网格间距很小,人体肯定挤不过去。 项羽田却并不担心,冰湖的外勤特工有种切割神器,名为“光焰军刀”,外型类似手电,一旦开启,则像科幻电影里的激光剑一样,可一端发光,产生超过两千摄氏度的高温,瞬间熔融钢筋!即便水下环境,也可照常使用! 二人绕过分水坝,来到水门前,跃入水中开始切割钢筋。不多时,他们便在水下将水门切出个直径一米的大洞。 二人游过洞口,进入墙内,迅速上岸。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 只见神山之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庙殿宇,高低错落。各地之间有步廊、复道、长桥沟通,空处遍植紫竹,竹外间种桃树,时虽八月,桃花仍在盛开,正是诗中景色。 越向上看,建筑越稀疏。山腰处,便是那一桥飞架东西的高架路贯穿山腹的入口。 从此处再向上,便没了楼阁,直到数百米高的山巅处,才在竹林掩映间显处一座巍峨宫观的金顶。那里应该便是杨敬祖的神殿了! 小茅从身后背包中取出一架被折叠起来的旋翼无人机,启动抛飞出去后,在臂载电脑上操作起来。 项羽田耐心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样?” “山体表面和宫殿群内,红外探测暂时没找到人,但微波遥感发现山腹内存在大规模的地下建筑结构……进入地下的入口不止一个,这附近就有,我们向西走两百米,有一条路通往【十方堂】,堂内就有机械传动机构,应该是电梯。” “好,再看看山顶有没有人!” 无人机很快飞过山腰,从竹林上方掠过。 “奇怪,紫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发热量?热成像不会坏掉了吧?”小茅随口抱怨一句,操纵着无人机直趋山巅,飞进打开的殿门,进入一间高大空旷的神堂。 巨大的神像下,坐着一个人型生物。 小茅惊道:“还真有人!不对,他的体温……不可能啊……” “怎么回事?”项羽田探头过来,正好看见电脑屏幕一花,然后镜头不停旋转,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哎――我去!无人机掉了!” 小茅哀叹半天,懊丧道:“项主任,山顶神殿里有人,红外热像仪显示他体温超过了50摄氏度,这种温度,一般人能发烧烧死!还有,紫竹林的温度也高得不像话,我怀疑热成像是不是坏了,刚想切换可见光,机器立刻就被什么东西打掉了!” “看来山顶不欢迎咱们,”项羽田想了想,“事有轻重缓急,应大小姐的安危第一!先去那个十方堂,坐电梯下去!” 二十分钟后,一辆冷藏车越过神山宫墙,在进入山腹的隧道前停下了。 吴亦寒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向方白二人,“咱们是进入山腹内部一探究竟,还是先在山体表面搜一搜?” “稳妥起见,先检查宫殿群吧?”苏洛荆道。 方白摇头,“建筑太多,一一检查耗时费力,最好能找到总监控室!” “谁知道监控室在哪儿啊!”吴亦寒抱怨道,“洞湖集团这些人也真是,最先进的医疗科研中心搞成古风宫殿群,一点都不人性化!” “监控室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苏洛荆一手指向山巅,“但整个神山最关键的地方肯定是那座神殿!” “那就先去山顶!”方白一锤定音。 三人下了冷藏车,方白想起吴亦寒没有武器,把军用突击刀还给了他。 高架路两侧有离开公路的匝道,他们下了匝道,来到山路上。 神山这一面,通往山顶的小径只有一条,需要穿越紫竹林。 这里的紫竹林稍微不同于云流山的竹林。 山路上没有云雾,也没有风,只有难耐的闷热。 三人停下脚步,看向路边竹林。 苏洛荆试着用法力扫描周边,本以为不会成功,却没遇到任何法力屏蔽。 “福地外的竹子有法力防御层,福地内的竹子怎么反倒毫不设防,任凭法力侦查?”方白有些奇怪,却没有说出口。 检查数百根竹子之后,苏洛荆给出判断,“有些竹子是拟态生物,根本不是紫竹!这不是某一部位的拟态,而是整根竹子都由另一种生物拟态而来!” 吴亦寒正伸手摸向一根紫竹,立刻缩了回来。 “那一根不是拟态!”苏洛荆好心提醒道。 “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吴亦寒继续上手,“咦,竟然有点烫手?怎么回事?” “确实在发烫,”方白触碰另一根紫竹,“快八十度,这种温度都烤不死,看来也是一种特殊变异!” 苏洛荆点点头,“是的,这种发烫的紫竹体内没有竹节分割,空空的直通上下,竹身表面金属含量极高,似乎――是散热管!” 方白道:“如果山腰上的变异紫竹全是散热管,就像电脑的散热片一样,那山腹内一定有什么功耗极大的设备在运转。” 苏洛荆又让他试着摸一下某根她确认是拟态的紫竹。 方白摩挲几下,凝起了眉头,“手感跟普通紫竹一致,温度,跟人类体温相同……很奇怪的细胞,个头很大,直径约100微米,有鞭毛、有细胞壁、有中心体、有染色体、有线粒体、各种细胞器应有尽有,但是无细胞核膜……真是一锅杂烩汤!” “这种细胞很奇怪,兼具真核细胞和原核细胞的特征,既有动物细胞的中心体,又有植物细胞的细胞壁,完全无法归类――”苏洛荆并指成刀,对着一根竹子来了一记横切。 以她的技巧和能力,这一下足以砍断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竿,但是这根紫竹却好似柔韧的橡胶棒,弯曲之后迅速反弹。 她抽出宝剑,纯粹凭借剑刃的锋锐和剑法的技巧攻击紫竹,竟跟手刀一样,完全砍不动。 吴亦寒看到这情景,立刻咧嘴笑了起来,“砍不断竹子的不止我一个啊!” 方白却知道,即便他亲自出手,在不发动遗宝的情况下,这一剑的威力也无法再有本质提升,照样拿那拟态竹子毫无办法。 苏洛荆默默发动遗宝,寒冰之力发动,又劈了一次。 寒气生效,竹子似乎失去了部分弹性和韧性。第二剑虽然没有砍断紫竹,却在竹身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一寸长的伤口处迅速涌出红色的粘稠“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凝块结痂,堵住创面。 苏洛荆等了十几秒,捡起地上一片叶子,把结痂刮掉,发现竹身伤口已经消失,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快速愈合能力……”她脸色难看,“跟那些变异体一样。” 她再次劈出第三剑。 无形之剑斩过,似乎只是在空中随意一挥,竹身上一寸见方的部位结出了蓝冰。苏洛荆用剑脊轻轻敲了一下那块蓝冰。 被冻结的部位忽然升腾起水雾,那一寸紫竹消失。竹子终于断了。 断口平滑如镜,竹筒内不像云流山的紫竹内部装着血脏浓汤,这些诡异细胞拟态而成的只是单纯的竹子,没有任何异状,除了――愈合得太快! 只剩半截的紫竹创口迅速合拢,开始抽节,原本碗口粗细的竹子渐渐变得只有手腕粗细、鹅蛋粗细、拇指粗细……虽然瘦了下去,高度却迅速恢复到被砍前的状态。 更奇的是,被砍断的上半截竹子从创口出长出了根部结构。竹根钻入地下,倒在地上的竹子自动斜斜立起,倾角逐渐恢复到九十度。当这半截竹子重新竖直,根部结构也如同泥鳅活蛇一般彻底钻入了地下。 “生命力很强,可以迅速增值……”苏洛荆看向方白,“之前,你不是说那些村民纷纷被感召到神山,可能是要接受更激烈的改造吗?我想,这些竹子也许就是他们如今的形态吧!”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五十九章 脑后插管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这个世界的财阀、门派竟残酷如斯……”吴亦寒冷冷道,“以前只听长辈讲过一些,今天才是真正开了眼啊!” 听到这等诋毁上层阶级的语言,苏洛荆并未出言反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方白道:“这是遗宝失控的后果,也不必上纲上线。洞湖集团归根到底不过一个以修行师徒关系为纽带,为追求利益团结起来的商业集团。这等化人为竹的行径,并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要求。” 苏洛荆并未因为方白的话宽心,反道:“即便遗宝未曾失控的时候,洞湖派平日经营福地,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中世纪的领主呵……” “苏氏也有福地吧?”吴亦寒不怀好意地问道,“不知苏家的福地是不是比洞湖派的更大,苏小姐有没有进去玩过?” 他本来没有期待对方会回答,不料苏洛荆真的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苏氏福地比洞湖派的泣幽福地大一百倍,相当于一个较大的县,有数百万居民,可以理解成一个处于苏氏掌控下的国中之国!” 苏洛荆说到此处,表情渐渐变得冷峻,“各省财阀若没有这样的后路和根基,怎能抗衡强力中央政府的集权统治!” 吴亦寒没想到对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有些尴尬地笑道:“哈哈,苏小姐还真是直爽!” 苏洛荆的话却还没说完,声音也越来越冰冷,“你问我有没有去过福地内部,我当然去过!我每次进福地都被那些居民当成公主一样奉承呢!像你这样对公主态度不敬,顽劣不改的,我一个眼神过去,立刻就会有人砍掉他的头装进银盘呈上!” 她说话时,浑身上下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最后一句更是声色俱厉,惊得吴亦寒下意识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山路石阶上。 吴亦寒狼狈地站起身,一边拍着裤子,一边不服气地瞅向苏洛荆,想说两句狠话找回面子。 苏洛荆却忽然展颜一笑,“瞧你吓得!跟你开玩笑啦!” 她满面冰霜霎时消融,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温柔、和煦的光芒。 “我……”吴亦寒有苦说不出,只能甩了甩手指,咽下一口唾沫,“……我不跟女流之辈计较!” 说完,他快步上山,走出好远才回头招呼道:“方白!赶紧跟上啊!” 方白呵呵一笑,向苏洛荆道:“走吧!” 三人保持着戒备,继续向上攀登,山路越来越陡峭。 紫竹林的风景虽美,山路上却闷热得犹如蒸笼。吴亦寒和方白渐渐都被汗湿了脊背,只有苏洛荆凭借素纱衣的恒温恒湿保护,照旧仙气飘飘。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金顶大殿前。 大殿高约五十米,却被几乎等高的紫竹重重包围。远观只能看见铜铸鎏金的脊顶和上面装饰的龙、凤、鱼、马等珍禽异兽的雕刻。走到近前,方见重檐迭脊,翼角飞举,雕饰繁复,辉煌富丽。 殿门大开,门上匾额写着四个大字,“真道唯我”。 三人登堂入室。 宏伟宽敞的大殿内部没有一根梁柱,唯有一尊三十多米的站姿神像。神像通体散发着淡淡光芒,照亮了整个殿堂。它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俯瞰着所有入殿者,映的人类彷佛蝼蚁一般渺小。 方白仰着头,微微眯眼,发现神像没有上色,看在眼中却又觉得色彩十分分明,似乎有种笼罩神像的法力层制造出光线的色散,代替了各色涂料。 神像发髻未挽,神情洒脱,宽袍大袖、衣袂飘飘,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箫于前,真个是狂放不羁,风采逼人。因为通体没有任何拼接痕迹,方白猜测它应是由一块完整的木材雕刻而成,而如此巨树必是法力催生而出。 “这便是洞湖派祖师,杨――?” 方白刚想说出杨敬祖的全名,耳侧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闷的雷鸣,似是警告,又似提醒。 “还真是小气,进了大殿就不能提起名讳吗?” 苏洛荆也在观察神像,本想回答“正是杨敬祖”,听到这句果断吞掉了后面的三个字,答道:“正是。” 吴亦寒的注意力被神像下方一名身穿道袍、盘膝而坐的祈祷者吸引住了。 “快看!”他指点道,“那个人看起来好奇怪?” 那人在十几米外,背对三人,面朝神像而坐。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在他的脖颈后面,脊椎上方连着一根粗大的半透明软管。管子中涌动着赤红的粘稠液体,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脑后插管?”方白想到了某些科幻小说中的设定。 那管子一端连着人体,另一端钻入地下。 大殿的地面上铺着厚厚汉白玉地砖,看痕迹,管子不是从砖缝里钻出地面,而是直接打穿了一块完整的汉白玉石,将那块石头直接击碎成十几块! 被击穿的汉白玉不止一块,此人身周有规律地放着着数件物品,有令牌、法印、剑、三清铃、玉如意……似乎摆成了一个法阵。每个物件旁边都有个自下而上爆开的地洞。 洞中生长出赤红色的根须网,密密麻麻的须子缠绕着令牌、法印、剑、三清铃、玉如意……似裂纹,又似锈迹,法阵大概早就失效了吧。 “陈老?”苏洛荆不是很确定的喊了一声。 那人的脊背微微耸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苏洛荆看了看方白,方白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上前,绕开法阵,转到那人的正面。 此人须发皆赤、胡子拉碴,一张脸从眉心向下,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脸狰狞如恶魔,另一半静如止水。 看到两位不速之客,安静的半张脸试图说话,却只能抽动嘴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洛荆认出了那半边脸,他的确是陈洞禹! “陈老?真的是你吗?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陈洞禹无法回答,只能在喉咙深处哼了一声。 “陈老?我该怎么帮你?”苏洛荆又问,“我的破幻铃被毁了,不能像上次那样――陈老你有什么预先的安排没有?” 陈洞禹安静一侧的嘴角再次扯动,用一只转动的眼珠示意苏洛荆往下看。 苏洛荆看向陈老身下,未觉异状。 方白指点道:“掀开他的道袍!” 苏洛荆拔剑一挥,砍断道袍下摆,用剑尖挑开,却看见陈洞禹盘膝而坐的双腿,早已没有了正常人类腿的模样。 裤子不见了,小腿也不见了,只剩下两条粗大的藤蔓盘虬在一起!藤蔓之内的血管和神经组织清晰可辨,这种异变已经侵蚀到了陈洞禹膝盖以上一尺还多,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藤蔓还在他身下击破了汉白玉石面,打出一个大洞,向下生长,钻入了山体内部,不知道长得有多深! “这!”苏洛荆惊得后退一步,“这……怎么办?” 方白对这一幕早有心理准备,但对如何解救陈董事长,他还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至于吴亦寒,他只想找到小唯姐。这时候已经绕至神像身后,试图找到通往别处的门。然而,金顶大殿是一座单体建筑,他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门。 幸好,陈洞禹安静的半边脸再次用眼神示意。 苏洛荆转头看向了那尊巨大神像。不知是不是花眼,她忽然觉得神像原本潇洒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她眨眨眼,再度望向神像的脸庞,才发现自己并未看错。 木质雕像的眼睛里在极短时间内长出了大量红色根须,眼神变得极其恐怖;神像的嘴边也生出一根细细的枝叶,也许是植物生长造成的挤压变形,雕像原本微翘的嘴角变得诡异而扭曲,笑容里仿佛潜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让人一眼望去,只觉毛骨悚然。 苏洛荆看向方白,难以置信道:“神像要活过来了?” “不,陈洞禹想告诉我们的不是这个,而是――”方白手指神仙前的供桌,“那个香炉!” 吴亦寒围着神像绕圈,正好来到供桌前,听到方白的话,立刻窜到香炉旁边,试了试不能抬起,也不能左旋,便往右转了两圈。 “能转动!果然有机关!”他大喊起来。 神像背后便传来机械传动声,似乎是电梯。吴亦寒立刻跑了过去。 苏洛荆意识到了什么,“陈老,您想让我们下到山腹内部?” 陈老的一只眼睛眨了眨,似乎是确认的意思。 “下去,有救你的办法?”她又问。 陈老再次眨眼确认。 方白突然问道:“您有没有看到应家的大小姐,应小唯?她是不是来过这里?” 陈洞禹再次确认。 方白又问:“如果我们下去,是不是会遇到比较强大的怪物?” 陈洞禹继续眨眼。 “杀了那个怪物,就能拯救你,顺便解决泣幽的暴走问题?” 陈洞禹的脸上出现了焦躁的表情,再次眨眼确认。 “好的,那我就明白了。”方白转身走向神像背后。 苏洛荆还有点迷糊,不明白方白为什么要问这些废话。 她追上方白,一起跑到神像背后。 一块2米X2米规格的汉白玉地面,已经开始缓缓下沉。 吴亦寒站在沉降区,朝他们大喊,“快点!要下去了!” 方白二人连忙跳上那已经下落接近一米的升降台。 苏洛荆问方白,“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方白笑了起来,“就是让老头子意识到他欠我们一个大人情,方便以后找他要账!”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六十章 竹中有人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电梯初时速度很慢,但下降的同时,也在不断加速。 由于没有轿箱,只有脚下的地板在下沉,他们可以直接看到电梯井的四面墙壁和头顶那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小的井口。 十秒后,电梯的速度达到最高。苏洛荆估算了一下,大概是每秒二十五米,已超过了江南省第一高楼“苏氏金融大厦”的超高速电梯。十秒后,电梯开始制动减速,又过了十秒才彻底停稳。 “下降了五百米,”她笃定道。 一道磨砂玻璃的电梯门打开,三人走出电梯,升降梯降落到了一个无比宽敞的大厅内。 大厅层高五米,一半是牛奶般的纯白,另一半是血样的猩红。 电梯间就处在两种颜色的分界线上。 三人身后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板,内嵌的大功率灯泡散发着强烈到刺眼的白色光线,让人看不清大厅的边界究竟在哪里,猜不出此处到底有多大面积。 他们身前则是血肉地狱般的暗红色,入目只有无穷无尽的肉块、脏器、肠子互相纠缠、野蛮生长。 血色大地的中间,一株巨大的紫竹扎根于一尺多厚的血肉之毯,拔地而起,钻透天花板,长进了山腹。 “那是不是泣幽的本体?”吴亦寒问道。泣幽乃是九节紫竹箫,他这么想倒也合情合理。 苏洛荆摇摇头,“泣幽被杨敬祖封为山神,要说本体,整个福地都是本体,这根竹子如此粗壮……莫非是遗宝为了对抗变异腐蚀才具象出来的?” “那不是竹子,”方白冷静道,“是活人。” “活人?”苏洛荆下意识地开启灵眼,以法力探查,却只能看见紫竹体表一层闪耀的光芒,刺得她脑仁一疼。 “遗宝护体!”她惊呼道,“真有可能是活人!” “又是拟态不成?”吴亦寒向前几步,抬起一只脚就踏上了血肉之毯。 “回来!”方白急冲至他身后,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扯。 吴亦寒被拉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在地,踏出去的那只脚上的鞋子都掉了。 “你干什么!”他着恼道,“拽我干嘛?” 方白手指他丢掉的那只鞋,“自己看。” 吴亦寒看向自己被扯掉的鞋子,这才发现,那原本血肉之毯瞬间伸出无数纤细柔长的鞭毛,仿佛茂密的草丛,已经包裹了整只亚麻帆布鞋,将其向下扯去。 在下沉的过程中,鞋子像牛油入了热锅一样渐渐融化,或者说被消化了。 “这不是之前在石林别墅见过的那种无害的菌毯,是会吃人的!”苏洛荆表情严肃起来,抽出了寒宵月冷剑。 “你现在能行吗?”方白关切道。 “放心,我已经恢复了一些。只要不唤出封灵,稍微催动遗宝,使用术法还是可以的。” 苏洛荆双手举剑过头,闭上眼睛,缓缓做了一次深呼吸。 寒宵月冷剑渐渐隐没,寒气开始缭绕在剑身周围。 她回忆起之前方白使用这柄剑的技巧,清叱一声:“开!” 无形之剑向前劈下,她使出了相似而不相同的一招。 月白色的冰刃从剑尖甩出,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气势恍若摩西劈开红海,挟着入骨的寒意一路向前飞驰,割裂了一尺多厚的血肉之毯,不断撕裂缠结的血肉大地。 顷刻间,血肉之毯上裂开了一道直径三尺的通路,两侧的生物结构畏惧着寒意,自动避开,留下了中间一条结冰的小径。 冰刃飞至百米开外,眼看就要斩上紫竹,却仿佛撞上了一顿看不见的墙,在空气中骤然崩散。 苏洛荆收剑回鞘,道:“上吧,寒冰路只能维持很短时间,我们速战速决!” 说完,她带头冲向了那根紫竹,方白紧随其后,吴亦寒如梦初醒,也跟了上去。 三人迅速奔至紫竹跟前,但是,距离紫竹只剩不足三尺,异变发生了。 看不见的墙再次出现。三人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向前行进一步。 吴亦寒有些着急,扒拉开前头两人,聚气合身,便想硬撞上去。方白制止了他。 “又怎么了?我干什么都不行?”吴亦寒焦躁道。 “你当然行,用尽全身力气的话,你应该能闯进去,不过――”方白停顿了一下,“你见过被琥珀封印的虫子吗?” “虫珀?见过啊!有什么稀奇的?” “你会变成那种虫子!”方白冷冷道 “开什么玩笑?”吴亦寒怒道。 “这不是玩笑,”方白平静道,“你既然喊应小唯叫姐,应该知道她有个随身的蓝珀坠子。但是你也许不知道,那是一件珍贵的遗宝。遗宝有两种护身模式,一种是身体状态凝滞,不受任何感染、伤害;另一种则可以减缓小范围空间的时间流速,制造出一堵时间壁障!” “什么?” “什么!” 苏洛荆和吴亦寒同时惊呼出声。 “你是说,小唯姐她,变成了这个――” “你想错了!”方白抬头看了看这根直径粗逾两米的巨大紫竹,“应小唯没有变异,她只是被封在了这家伙体内!” 苏洛荆忙道,“你的意思是,紫竹吞噬了应小唯,但是她为了自保,发动了遗宝时间变慢的异能,防止自己被消化掉?” “肯定是这样!”吴亦寒使劲点头,“小唯姐知道我们会来救她,才发动了遗宝!方白,你刚才是不是说,如果我撞进去,就会变成树脂黏住的虫子一样,时间也会变慢?” “是的,如果进入时流减缓区,自身不会察觉任何异状,但在旁人看来,你就像被瞬间凝固了一样。你心里转一个念头,外界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甚至一周!时流比是应小唯本人确定的,我们只能大致猜测!” “那怎么办?”吴亦寒急道,“不进入这个时流减缓区,就不能破来紫竹,不破开紫竹就救不出小唯姐,救不出小唯姐就破解不了时流减缓,这不是成了死循环了?” “不是死循环,”方白抬头看向紫竹,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出来吧!我知道你能听到!”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六十一章 烂柯枣核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紫竹纹丝不动。 方白又道:“应小唯的蓝珀,制造的时流减缓区直径最多两米,不会影响你的神智思考,不要装听不见!” 紫竹还是没反应。 苏洛荆跟吴亦寒扭头瞧着方白,流露出征询的目光。方白示意二人稍等。 过了两分钟,竹身高约四米处,终于浮现出一张布满竹纤维的人脸轮廓,看不出面貌的细节。 那张脸仿佛表情僵硬的木质面具,也无法用口唇发生。 地下大厅内没有风,紫竹的枝叶却开始了沙沙作响。响声逐渐变得有规律,变成了沙哑而空洞的人声。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你知道蓝珀封灵的来历?” 苏、吴二人十分吃惊,立刻摆出抽刀、拔剑,摆出了临战姿态。 方白仰头负手,静静吐出四个字:“烂、柯、枣、核。” 紫竹闻言诵道:“南朝梁《述异记》有载,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凝滞身体状态,减缓时间流速,无怪乎蓝珀如此神妙,竟是封灵了此物!应家为保女儿安全,将遗宝做成坠子交由随身携带,却在今日为我保留了一线生机,因缘之奇,我亦不能尽知啊!” “既然你喜欢,留下遗宝便是,”方白道:“想来洞湖集团的董事长不会白白拿别人家的东西!” “你说啥?”苏洛荆一把抓住了方白的胳膊。 “等一下!”吴亦寒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这个――是洞湖集团董事长?那山顶的那个是谁?” 紫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惊异,“你知道我是谁?” “还能是谁!你当然是陈洞禹了!”方白不屑道,“山顶那个假货搞出一副双面人模样,还真以为能骗过我不成!” 紫竹道:“哦,你见过那个魔头了?它让你们来杀我?” “是啊,如今真假颠倒,假货还有大半个人样,你这个真货反倒彻底不成人形了!” 苏洛荆瞪着眼睛,看向方白,紧张道:“你说的有证据吗?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方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开自己的胳膊,“证据基本没有,但是可以肯定!” “既然你这么说,”苏洛荆松开了手,“我就信你这次!” 吴亦寒却不肯轻信,“不是,你这么空口白话――搞得我心里很没底啊!” “没底自己兜着!”方白毫不在意道。 “唉――”紫竹枝叶疯狂摇曳,发出了一声久长的叹息,“洞湖派两百年基业即将彻底葬送,只是我一派灭亡事小,天下也要陷入危急了!” “天下危急?”苏洛荆立刻被吸引了全副注意力,“陈――老,如果你真是陈老的话,请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危急?” “这说来就话长了……” 陈洞禹开始讲述他的经历和福地异变的起源。 事情还要从玉枕山说起。 自从被大黄耍了一次,错失“寒宵月冷剑”,陈洞禹表面释然,内心一直耿耿于怀。数日前,他再次进入墟界,探访玉枕山。 来到原址,他才发现墟界中的玉枕山竟然消失了! 陈洞禹说到此处,苏洛荆转头看了一眼方白。 方白却恍若未觉,没有任何反应。他当然知道,玉枕山不是消失,而是在建木的控制下,隐匿了起来。 陈洞禹当时发现玉枕山消失,心中异常惆怅,好在玉枕山一侧的玉枕湖还在。 自墟界地震之后,玉枕山从穷山恶水变成山清水秀,玉枕湖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死气沉沉,水中生出鱼虾水草、生机盎然。 陈洞禹认为玉枕湖中说不定会有宝贝,便持碧水剑,发动“避水”异能,潜入水中。 不料,玉枕湖极深,他潜水许久,一直不见湖底,水下又一片漆黑,渐渐有了退意。然而,正准备离开时,他发现了更深处传来的微弱红色闪光。 他得此激励,继续向下,终于来到湖底。却见那红光的本体是一根巨大的断指,长度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的身高! 断指虽巨,终究不过一个人的体积,但却从被截断的切面不停向外喷涌出不溶于水的鲜血,无穷无尽,仿佛山泉一般。 而除此之外,断指周围外绕着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银鱼,所有鱼儿的脊背上都有一条红线,遵循着共同的节律,时隐时现地闪烁着红光。 红线银鱼群围绕断指游动,几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茧。它们不断吞噬着断指喷出的血,以至那些血液竟无一滴透出包围圈。 陈洞禹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因为那根断指和红线银鱼带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 然而,陈洞禹终究不能完全掐灭心中的贪念,“富贵险中求”的心思再一次占据了上风。 他试着靠近,让一条位于鱼群边缘的银鱼陷入了碧水剑制造的无水空间内。 然后伸手一抓! 银鱼瞬间化作一道银色的剑光,割裂他的手掌,消失无迹。鱼群的游动刹那间停止,所有的鱼都在同时转头,望向了陈洞禹。 陈洞禹悚然一惊,只觉的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针对,完全升不起任何抵抗欲望,连逃跑都只能想想而已,身体完全动不了。 好在鱼群还有它们自己的工作,只是看了陈洞禹一眼,又开始围绕断指的游动和吞噬。 陈洞禹趁机逃跑,迅速上浮,离开了玉枕湖。 “……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些银鱼并不是真的鱼,而是一招剑法!断指则属于某个强大的神魔,大概可以滴血重生。 剑法砍断了神魔的手指,断指试图恢复,然而剑法已经达到了法有元灵的层次,附着在断指上,化成银鱼群,不停地阻止它重生。那些一闪一闪的红光,代表的是神魔血中庞大的生命力被剑法不停消磨。 而我试图捕获银鱼的时候,被割破手掌,恰好让一滴没有被完全磨灭的神魔之血,入侵了体内! 呵,说是体内,其实是魂体。而非肉体,但对于神魔那种层次的高级生命来说,并没多少区别……” 当陈洞禹回到物质界,神魔之血的信息同样被反投射到了物质界。在他的体内,一股异己的力量开始迅速增殖,重生,要把陈洞禹变成神魔的分身! 陈洞禹只能无奈地在天音岛上开始了闭关。 糟糕的是,他只能把侵入体内的剑招元灵,那条银鱼,逼出了体外,神魔之血反而因为失去制衡,增殖地更快了! 陈洞禹唯有进入福地,借用泣幽的力量压制神魔之血。 然而,泣幽只是福地级法宝,拿能与神魔之血抗衡!毫不意外地,泣幽也被腐蚀了!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六十二章 恶化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真神”杨敬祖在沉睡,陈洞禹乃洞湖派当代掌门,自然拥有遗宝泣幽的最高操控权限。 他在神山山腹内的基地最深处闭关,向真神祈愿,泣幽遗宝自动回应,无量法力自福地每一处汇聚过来,输入他的体内,延缓侵蚀速度。 然而,为了对抗神魔之血,陈洞禹承受的泣幽法力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偏离正常人的形态。他的皮肤、肌肉、骨骼都渐渐充满了木质素,逐渐纤维化。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根竹子。神魔之血的侵蚀虽然因此受到一定抑制,却并未停止增殖。 福地遗宝泣幽感应到这股磅礴而危险的生命力,开始全力支持陈洞禹的反击,这异常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寄居在神山之巅的木质雕像内的杨敬祖。 这个精神错乱的魂体“祖神”操纵着泣幽,开始疯狂散播他的负能量。 此时陈洞禹正在大量吸收泣幽之力入体,自是首当其冲,被自家祖师狠狠坑了一把。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丧失了神智,失去了对肉身的控制。福地之内的其他人却没有任何察觉。 神魔之血趁机大量增殖,陈洞禹化身的紫竹长出了食人的根系。 在泣幽引动的暴虐情绪驱使下,他下达命令,让数百名弟子分批乘电梯下到他的闭关之处。然后他新生的根系出其不意地将这些弟子统统杀死,吸收转化,紫竹越长越粗壮,穿透天花板,长进了山腹之内。 陈洞禹生长的速度仿佛雨后春笋,节节突破地下结构近百层建筑,以无可匹敌的肉体力量,扫荡了一层层地下建筑,将所有的山腹之内的医疗科研人员统统杀死吞噬,然后将养分不断转移,运回根系,最终形成了占据半个地下广场的血肉之毯。 虽然陈洞禹的疯狂杀戮没留任何活口,但福地之内的部分祭司和天音岛上洞湖集团的一些高层中,还是有人提前发觉了不对。他们在没有接到上头通知的情况下,悄悄离开了福地和天音岛,逃回市区。 在他们看来,这无非是一次无预警的“祖神暴走”,只是掌门和部分亲信弟子没有逃出来,下场大概不会很好。他们只要耐心等待几天,等到祖神重新沉睡,就可以重新回到天音岛,掌控福地,瓜分权力,重新稳定大局。 这希尔并不知道,福地内的灾祸才刚起了一个头。 不停增殖的神魔之血终于通过量变达成了质变! 这些新增殖出来的神魔之血原本仅仅拥有稀薄的血脉,但是借助陈洞禹的身体不断提纯,它们终于无中生有,从单纯的血肉中重新诞生了意志。 虽然只是相当微弱的意志,甚至很难称得上魂魄,但它确实是属于那个断指的神魔的一缕分神。 当紫竹生长到山顶,侵入祖神木雕,这一缕神魔意志迅速压制了神像之内寄居的杨敬祖,渐渐掌握了泣幽的一部分控制权。 杨敬祖疯狂的负面意志广播中被调制复合了一种新的信号。那是一种能够让接收广播信号者肉体变异,变为神魔血裔的伟大进化。 陈洞禹毕竟是紫府(等同神游)层次的修者,渐渐压制了自身的负面情绪,恢复了神智。而且,因为他已经变异并提纯了一次,能够免疫泣幽的辐射信号,不受影响。 他趁着神魔意志与祖神斗法的空档,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肉体。 但新的肉体早已面目全非,再无丝毫人类模样。陈洞禹变成了一株拥有庞大根系、扎根血肉之毯、主干高约五百米的紫竹。他在地下建筑各层蔓生出的枝叶野蛮生长,跟山顶那已经活化了的木头神像连接在一起,自身精神跟神魔意志纠缠不清。 此时,陈洞禹只求能保持本心不被侵蚀,哪怕以这种奇异状态活下去也可以。 神魔意志封闭了福地,许进不许出,并将“洞箫天音”传了出去。 一开始,天音岛上只有很少一些植物被诱导变异,比如引诱廖美娟吃掉自己的“紫藤花”。 随着神魔意志对泣幽的掌控越来越深,本就疯狂的祖神的负面情绪也达到了高点。福地内,天音岛上,人们开始互相残杀,残杀的同时,肉体又向着神魔血裔转化。 更糟的是,神魔意志渐渐掌握了洞箫天音控制人类情绪的能力。天音岛上所有的活人都被吸引聚集,然后被福地入口自带的空间转移功能拉了进来。 泣幽的远距离改造并非百分之百生效,那些迟迟不能变异者被箫声吸引到神山,接受近距离的大剂量辐射,作为活体材料为神魔血液的增殖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当他们体内由于强烈辐射而产生的变异细胞或者说遗传因子被提纯,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了“拟态”的紫竹。 至于那些产生了变异器官者,神魔意志要筛选并除去其中不合格的部分,村子里变异者的厮杀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活下来的合格者都会得到第二次“赐福”(也就是方白等人在进入福地后遭遇的那次天音),继续“进化”成为真正的“神魔血裔”。然后,他们也被召唤到了神山,进入山腹内部,借用洞湖集团的“生物制品生产装置”完成最终的融合。 那本是一个巨大的装置,又经过神魔意志的“魔改”,运行发热量极大。所以,神魔意志又专门改造了神山上的紫竹,让它们成为散热管。 神魔意志要用这个装置将一千多名神魔血裔融合,并再次提纯血脉,成为承载这一缕意志降临的真正神魔之躯。 “想想吧!神魔血裔的身体素质已经接近先天武者!一千多个先天武者融合的身体将会强大到何等地步!如此神魔若还掌握了泣幽这等强力法宝,岂非天下之大劫难!” 陈洞禹用紫竹枝叶摩擦制造出的声音听起来本有些缺乏感情,这时却有了点儿慷慨激昂的味道。 “别扯些有的没的,”吴亦寒不耐烦道,“我管你大灾小劫,天塌了有圣功教和冥修协会顶着!我就问,我小唯姐呢?!” “陈老,我也想问这个问题,”苏洛荆恭谨中带着怀疑,“应小唯来到此处,应是在您恢复了神智之后吧?她的遗宝在您的体内,您不解释一下吗?” 紫竹很久都没回话。 方白冷笑了一声,向二人道:“陈洞禹能在与神魔意志的交锋中坚持下来,逼得上面那个假货骗我们来杀他,想必多亏了烂柯枣核! 此宝减缓小范围时间流速,却不影响使用者的自身思维,正好协助他抵挡神魔意志的精神攻击。他只要把思维核心放在这一区域内,自身思考速度快如闪电,对方却慢得像乌龟爬,自是无往不利! 只是,蓝珀是应小唯的的长辈帮助她祭炼,也算是灵魂绑定了的,外人修为再强,也不可能抢来就用! 除非他――”方白的声音变得比万载寒冰还要寒冷,“以人为器!”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六十三章 让你安息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世人皆知,遗宝在物质界只能借物显形,附身实体。 自墟界大发现以来,各种封灵技巧层出不穷,有封灵于刀剑器物的,也有封灵于山川大地的。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封灵于人体的实验! 然而,无数修行者的血泪经验证明,若非神游境圆满,遗宝封灵于肉身的下场只有一个,封灵与人类意志互相造成污染! 要么遗宝失效,人类受到严重精神创伤;要么遗宝保有异能,但人类沦为植物人,或者说,容器! 方白说的“以人为器”,就是这个意思。 一般来说,以人为器只是某些走火入魔的研究者的实验,实际应用价值极低。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战斗时候推着一个轮椅或者背着一个植物人。 但在某些特定时刻,修为高强者需要抢夺他人遗宝使用,又来不及磨除他人的精神印记,就可以选择摧毁遗宝实体,剥离封灵,以强大法力将其打入遗宝主人体内,如此一来,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获得一个无需祭炼即可操纵自如的法宝了! 陈洞禹利用烂柯枣核护体,抗衡神魔意志,用的自然是这种丧尽天良之法! 正因如此,方白才会动了真怒。 紫竹沙沙作响,说道:“既然你已点破,老夫也不妨直说。应家的小姑娘下来时,我确已恢复神智。但在神魔意志的攻击之下却是岌岌可危,魂飞魄散只在旦夕。老夫发觉她的蓝珀坠子颇有异能,或可延缓侵蚀,向她求援,这小姑娘却不肯将抹除自家精神印记,将遗宝相借,老夫别无选择!” “抢劫还有理了?亏你说的出口!艹!”吴亦寒破口大骂。 苏洛荆也是眉头紧锁,想不通爷爷的这位世交,洞湖派的敦厚长者心性怎会变得如此偏狭自私!难道,是洞箫天音的后遗症?负面情绪还未完全消退? 她此次闯入天音岛福地,本是因为看不惯洞湖集团那帮高管见死不救的嘴脸,想帮陈老一把。 可现在这情形,陈洞禹真值得她拯救吗? 洞湖派是不是干脆毁灭了比较好? 方白心中怒火虽炽,语气依然平静,“应小唯只有凝神境界。她能在福地内安然无恙,唯一的凭借就是那蓝珀坠子。若叫你借了去,如何抗拒泣幽的变异辐射?岂不要跟那些村民一样变成怪物?” “她若肯相借,老夫自保之余,自然也能庇护与她,可惜这小姑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性情又太过刚烈。老夫只得击碎了他的坠子,将她炼成容器,再纳入竹身之内!” “巧言令色,振振有词!看来,你毫无悔意!” “我自行我道,何必后悔!” “那就只好做过一场!”方白沉声道。 吴亦寒更是义愤填膺,“不错!这老竹帮子竟敢害小唯姐,今天就打死他!” “且慢!”陈洞禹忙道,“如今最要紧的事,乃是那即将复生的神魔!我等修为之士,决不可自相残杀!” 苏洛荆也用胳膊轻轻撞了方白一下,低声道:“陈洞禹修为极高,虽然现在是这个——植物形态,但谁知他还有多少本事!我们三个加起来可能都打不过他!” 陈洞禹“呵呵”笑了两声,“还是小荆儿懂事,我不愿动手,岂是怕了你们,不过是为避免伤了与苏师兄的和气!” 方白却道:“不想伤和气,便放应小唯出来!” “做不到!”陈洞禹耍起了无赖,“即便放她出来,也是植物人一个,即便再次剥离封灵,她也未必会醒,还不如放在老夫这里,发挥一点作用!” 听到这里,连苏洛荆都忍不住了,脱口而出一句:“无耻!” “那就开打!”方白卸下身后琴匣,取出古琴,毫不在乎地把琴匣扔开,向苏、吴二人道,“你们先退出去,退到电梯间里,关上门!” “不行!”吴亦寒立刻表对反对,“我今天就是为了拯救小唯姐而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专美于前?” 苏洛荆也有些犹豫,“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方白道:“我有办法破开时流壁障,救出应小唯,只是施展起来动静太大,你们最好离远些。” “我能帮上忙,也不怕误伤!”吴亦寒道。 方白没答话,向苏洛荆道:“把他带出去!” 苏洛荆看着方白,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简单,绝不能视为一个普通的凝神者。这个人是墟界玉枕山审雨堂的主人!他既然说有强力手段,必然是真的有!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注意安全!” 说完,苏洛荆一记手刀打晕了吴亦寒,拖着他的后领,退出了渐渐融化到只剩一尺宽的寒冰小径,脱离了血肉之毯的包围。 紫竹陈洞禹旁观着这一切,没有阻拦,也没有提前发起攻击。直到苏洛荆二人退回电梯间,关上了门,他才再次发声:“你一个凝神境界,有什么本领,也敢大言不惭?” “我的本领很多,不过有件事情想先告诉你!” “呵呵,我就猜到,你支开他们两人,肯定有话要说!放心说吧,电梯间封闭后内外隔绝,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那我就直说了,玉枕湖下的那截断指,是我砍下来的。” “……你还挺会开玩笑!” “断指的主人本为九霄法界的一方巨擘,人称不灭佛陀,是我曾经的劲敌之一,可惜他不及我进阶神速,被狠狠揍了几次,只好藏了起来!” 方白完全不管陈洞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后来,我仙躯破碎,残魂欲脱离法界,此人以为有了报仇的机会,隐于虚空之中,趁我破界之时,忽施偷袭,一指挟巨大法力点来。 我用尽最后仅存的法力,使出早年自创的《浮光掠影剑》中鱼翔浅底这一招,轻松斩断了他这根手指。当时界门已开,断指便跟着我一起掉落墟界! 不灭佛陀修持《万劫不灭体》,可以滴血重生,以我现在的能力,也确实无法压制它的重生。不过那招鱼翔浅底却是法有元灵,如同附骨之蛆,将其死死封禁。这才有了你看到的银鱼群! 你被银鱼所伤,被不灭佛陀之血侵染,有我的过错,但更多的要怪你自己作死! 如今你成了这般模样,我也只好负起责任来,让你安息!” 第六十四章 借刀 - 归来十万年 - 渡庐 修行,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事,不成佛陀,便成妖魔。 不灭佛陀一滴血衍生出意志并非完整魂魄。它只是照本能行事,不断增殖、掌握更多的力量、获得躯体……无法理解人类,也没有必要理解。 对这样的存在,称之为邪魔,并无不妥。同样的,陈洞禹纳不灭之血入体,不仅不能将其降服,反被侵染、失了本心,也是必杀之魔。 方白一语既罢,手中【绕梁听雨】大放绿光。光芒快速凝聚,古琴的形制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蕉林听雨】的样子。 古琴封灵本体显化,飞到空中,周围凭空现出了槐树虚影。 就在刚才说话间,他已通过心印联通墟界,借来了建木之力。 建木是接近洞天级别的法宝。 此刻在福地之中,建木之力勾连内外,对于控制泣幽的邪魔意志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征兆。 于是,就像之前毁掉与他对抗的“破幻铃”一样,泣幽顾不得彻底消灭“祖神”这件正事,又将发动它最强的一击。 陈洞禹大惊道,“你要作甚!” 方白就站在他身前一米,古琴也几乎飞到了他脸边上。如此故意激发泣幽反击,莫非是想嫁祸甩锅,跟我同归于尽不成? “不!”紫竹嘶喊起来。 占据地下大厅一半面积的血肉之毯形如台风过境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血肉好似赤色的海水,层层卷起,形成上百层阻隔墙! 而地下大厅白色的那一半,则顷刻间亮如太阳表面,巨大的法力汇集起来,一道耀眼的光芒激射而出! 无可阻拦的聚能射线将阻拦的血浪层层洞穿,毫不留情地将血肉之墙气化出一个个两米直径的大洞,却不见丝毫衰减,直奔槐树虚影! 方白嗅到了血肉燃烧的焦臭味,却没有丝毫担心。 他沟通建木,是用【绕梁听雨】为中转,建木的虚影也是以古琴为核心。所以那道光,是冲着古琴去的。 福地级法宝的全力一击足以攻破建木远程传递来的少许防御法力,彻底毁灭古琴,但方白要争取的也只是这一瞬间的机会。 反正祭炼古琴时,他用的是借来的建木之力。若【绕梁听雨】连带封灵一起毁灭,承受大部分反噬的也是墟界的建木。对接近洞天级的建木来说,这种反噬伤害还不及大黄在树干上磨爪子! 光束撞上的古琴的刹那,方白神念一动,心印第二次沟通建木,瞬间便有庞然巨力加于自身。建木法力如涛涛江水,自墟界灌注而来,其势之烈远超前次百倍! 方白精神力暴增,感知距离猛涨至千米,思维快如闪电,仿佛加载了一个超级计算机作为副脑!当头顶的【绕梁听雨】炸成粉碎之时,他甚至在一瞬间数出了木头碎片共有三千一百一十七片! 古琴碎成渣滓,坚硬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溅射,近距离的杀伤力不逊于大口径的霰弹! 但方白的肉体潜能也被全部激发出来,神经反射速度超越极限、肌肉力量突破正常阈值。 他脚下发力,速度比子弹还快,轻松绕到紫竹背后,隐藏了身形!至于脚下的血肉之毯,此时还在全力抵御泣幽的攻击,根本没空理会他。 陈洞禹也顾不上琢磨方白行动的目的,因为泣幽全力击破古琴后,仍有余力,正向他冲击而来。那邪魔要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解决两个敌人! 攻击光束直来直去,并无任何花巧,只是威力巨大又占了个“快”字!但是作为洞湖派的掌门,陈洞禹对其威力心知肚明。 如此攻击,绝对挡不住!我不能硬抗! 然而,自从变成植物形态,他就失去了快速闪避的能力。从前有数件遗宝傍身,倘若不惜消耗,他也许还能抵挡一二。可如今,就在他失去神智的那段时间里,包括“碧水剑”在内几件祭炼过的遗宝全都不知所踪,彻底失去了感应。 其实,这些宝物的下落,方白三人早已看见。那正是他们进入山巅神殿时所见的被侵蚀的法阵中锈迹斑斑的剑、铃、印等器物。 这些遗宝早已被邪魔所毁,封灵也被吞噬,即将被“生物制品生产装置”融合到新诞生的“神魔之躯”内,成为它的“天赋神通”! 可陈洞禹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些事了,他现在只想保命。 泣幽的这一击却是在击破空中的古琴后继续打过来的。根据其攻击高度和范围,这一击将会气化紫竹三米到五米的区间。也就是说,他庞大的根系和山腹之内的蔓生的枝干,将会被割裂开来,一分为二! 应对的办法只剩一个! 紫竹中空的内部,应小唯倚着竹壁,坐在底部一层竹节的隔断上,仿佛在安静的休憩,浑不知自身已经成为时流减缓区的核心。 当泣幽的光束破开最后一层血肉屏障时,陈洞禹就已经将她头顶数层竹节软化变形成数十根灵活的触手,缠上了这个烂柯枣核容器的四肢和躯干。 当攻击距离紫竹仅剩最后一米,这些触手及时地将应小唯抬升至四米高处,正面迎接冲击! 在专业的物理学实验室,科学家能够用特殊的晶体介质降低光速,甚至使光束暂停。烂柯枣核制造出的直径两米的球形空间与之相比,毫不逊色! 闯入此间的高能粒子流立刻被降低了速度,在距离紫竹三尺处被束缚住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攻击束并未真正停止,而是在一分一分地继续向前推进。 陈洞禹并未真正脱险,他仅争取到不足三分钟的时间!而攻击必将抵达,虽然缓慢,却坚定异常。 不过,三分钟已经足够陈洞禹变异身体形态,躲开这一击! 直径两米的紫竹在距离地板三米到五米只见的主杆迅速变瘦,而三米以下的竹节则开始了疯狂生长出枝杈。它们避开迎击面,先斜向上长,再弯曲折回,于接近天花板的五米高处与主杆重新连接,融为一体。 陈洞禹的算盘打得很好,他要让主杆变形,拥有一个中空的大洞,让光束打空,直接从洞里穿过。虽然如何处理竹筒内的应小唯有点犯难,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却不知道,方白此时考虑的是,变形中的紫竹必然比正常情况下脆弱得多。 苏洛荆砍断山顶那些普通人演变而来的拟态竹子都要用上遗宝;陈洞禹这个神游层次的高手身体演化成竹子,又硬到了何等地步!所以,现在才是最佳机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