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客惊古道 - 归鸿祭 - 竹秋翎 贞观初年,关内大涝,翌年大旱,复兴蝗灾,太宗无何,大赦天下,是以民怨渐消。然河南一带,灾情甚急,尤以许汝等地最重,加之地方官吏贪赃枉法,私吞赈灾钱粮,以至于灾情愈发严重,个别地方田内颗粒全无,百姓食不果腹。故时人多逃往陕西一带,但求安饱。 河南道中,一行难民正在那崎岖山路中缓缓前行,因其多为妇孺老幼,故队伍虽长,行进却是极慢,这便是那关内大旱无处安生方才逃荒的汝州难民了。天灾难抗,人力何为,州中年轻丁壮之人早已逃往他乡,剩下老幼,腿脚不便,却也不堪坐以待毙,遂商定日子,收拾细软锱铢,一同离去,生死一搏,听天由命。 展眼已到了晌午,太阳本就毒辣,这时更得了势,宛如一个大火球一样悬在众人头上,那些人本就多为妇孺黄发,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温度?不一会儿,便接二连三有人中暑晕厥。那领队老者无法,不得不发令停下队伍,寻了个背阴的崖壁,令大家暂做休息,顺便照理那几个中暑之人。 那队伍刚安顿下来,其中一个小男孩便跳将出来,跑到那领队老者面前说要水喝,那老者白眉微皱一下,还是从身旁那骡车上取了个半鼓的牛皮袋递给了男孩,说了句:“省着点喝。”那男孩点头嗯了一声便跑了回去。老者追眼望去,见那男孩拿了水袋,却不喝水,正疑惑间,只见那男孩将水袋启了瓶塞,向一位躺坐在一边的妇人嘴边喂去。那妇人嘴唇微张,喉间翻动,正是刚才中暑之人中的一个。老者心中赞许,见他给那人喂水之后又跑去给其他中暑之人和孩童喂水,不禁微微点头。 那男孩名叫李奉英,年五六岁,本是个弃婴,那白眉老者便是收养之人,说起收养之事,那是武德九年六月末,六月天公难侍,夜半雷雨交加,那老者夜正假寐欲眠,忽地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开门看去,见是一个黑衣人,一抱一牵,领了两个稚子。见他开门,不由分说便将两个孩子塞到他怀里,手里比划个不停,嘴里啊啊不断,竟是个哑巴,见老者一阵疑惑,那人着急,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起头来。老者无法,说答应便是。说着将二子安置在榻上,转身去扶那人起来进屋,又忽感觉到那人身体颤抖,再细看去,他身上竟有一二十处刀伤,身上所穿,哪里是什么黑衣,分明是浸满了鲜血的寻常衣服,夜色如墨,烛火暗淡,竟未看出。老者大骇,见那人脚下土地已经是一片暗红血迹,便想扶他进屋养伤,那人知他用意,连连摇头相拒,伸手指了稍大点的孩子,涨红了脸颊,才勉强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李...奉...英...”又指了指仍在襁褓中的女婴道:“李...云...锦...”说着又拜了一拜,忽地起身奔了出去,老者追出门去,哪里还见得到。雨势愈急,血迹渐消,老者回屋锁门,看着床榻上酣睡的二子,只觉恍恍惚惚,如梦一场。 奉英给众人喂水之后,又唤了云锦过来,将最后一些水喂了她。然后仍是跑过去,笑嘻嘻地唤了声爷爷,举手便要交还空空如也的牛皮袋。 老者并未接过水袋,而是笑着揉了揉李奉英略显蓬乱的头发,想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不由得心下大喜,便要说些嘉奖的话语,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利器破风之声,身子刚转过去,便迎面飞来一箭,正将他穿颅而过,登时毙命。 奉英正待爷爷夸奖,忽见他被人射死,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只听得百步外马鸣萧萧,原是一群巡山的强盗。那些强盗共二十多人,其中多是当地的泼皮没落户,因好吃懒做,又遇天灾,无可奈何之下,竟围山筑寨,做起杀人放火的勾当来。今日巡山,看到这一帮流民,不由得像恶狼一般扑将过来。 族长被杀,难民顿时骚动起来,四下奔逃。可强盗有马,哪里肯放他们离开,那领头大哥高声喊道;“男的都杀掉,没用。女的留活口,给兄弟们享受。小孩子也别杀...”说着笑了一笑,露出满嘴黄牙继续说道:“好久没吃嫩肉了,可别先杀了,死了肉就酸了。”众强盗哈哈大笑一阵便勒马四下去追逃散的难民,遇到男的便一刀砍死,若是年轻妇女,便擒上马去,百般猥亵。几个孩子不跑也罢,一旦逃跑,便被人从身后一箭射死。顿时四下一片哭嚎,众人求天祷地,只盼有人来救,可这荒郊僻岭,哪里有人能救?展眼间难民已被屠戮大半。 奉英呆坐在原地,看眼前惨状,想要逃跑,可两条腿竟软不能动,只是将那牛皮袋抓的更紧,也说不出话来。他得四下看去,不多会儿便瞥见云锦亦和自己一样呆坐在一具尸体旁边,强盗见她吓瘫,亦未上心,反而无多大危险。 不过片刻时间,除下几位妇女孩童,其他难民被屠戮,那强盗头子伸手把瘫坐在地上的奉英抓上马去,勒在身旁,旁边早已有人搜罗了难民财物粮食,又有人将剩下的几个孩童妇女擒上马去,带头大哥勒缰回马,那马头将转过去,身后就传来一阵冷笑,便听到人说:“光天化日,杀人放火,真是没有王法。”语气冰冷,音色甚是低沉,竟不似人声。强盗头子以为是官兵来到,惊地回身看去,哪里有什么官兵?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傲风而立,那人一身黑衣,面罩黑布,连头上斗笠都是墨色,背上一把唐刀,亦是纯黑一片,想来是时常夜间出没,好掩盖行迹。 那强盗本来害怕,如今见他只身一身,不由得又狂妄起来,举着马鞭指向他,甚是不屑地问道:“在这个地方,老子说的话就是王法,你又是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子...”‘滚’字还未说出口,只听得身后三丈处有还剑入鞘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切肤断骨之痛,原来持鞭的手臂已不知何时被人从手腕处砍去,那强盗吃痛尖叫起来,再向前看,哪里还有什么黑衣人? “舌头太长,可是要吃亏的。”黑衣人冷冷一声,吓得那强盗猛地回头,勒马退了数步,连怀中奉英,也吓得抛在地上。“你是幽...”那强盗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可这幽字刚说完,只见寒芒一闪,那黑衣人已然立定,伸手还剑入了背鞘。镡鞘相击,咔的一声,那强盗首级应声滑落,颈脖之处顿时血如泉涌,众人大骇,皆退了数十步。那黑衣人对了那无头尸体说道:“我说过,舌头太长,可是要吃亏的。”说着转身环视,带起一阵微风,那马上尸体也应势而倒,惊得那马跃蹄嘶鸣不止。 众强盗惊恐不已,皆抽刀相对,却无人敢上,那黑衣人也不言语,目光四下搜寻,众人疑惑他身份,却苦于他蒙着面容,看不清楚,也无人敢问。一时间,周围寂静无声,气氛甚是诡异。 忽然一阵哭声传来,吓得众强盗均是一颤,纷纷循声看去,原来是奉英云锦几个孩子,屠戮发生的太快,只吓得几个年幼的孩子忘了哭泣,如今见满地尸体,亲人也被屠戮,不由得害怕的大哭起来。 众人被哭声吸引,不由得分心了片刻,那黑衣人却在这瞬息之间拔剑突至人群之中,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斩杀四五名强盗,而后仍是还剑入鞘,傲立无言,剩下的几名强盗,吓得魂不附体,从马上跌落下来,连武器也拿捏不住,丢在地上,没命的跑开,可刚跑出几十步,便纷纷僵立在原地,紧接着扑通几声,首级竟纷纷从颈脖之上滚落下来,原来早已中剑,只不过剑利手疾,一时之间断口之处竟没有裂开罢了。 十多个强盗,竟在顷刻之间毙于一人之手,幸存下来的十来位难民不知是感激还是害怕,竟没一个人敢上前致谢,只是围站在一起瑟瑟发抖。那黑衣蒙面人也不言语,放步走到奉英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奉英哭的伤心,未曾理会,那人也不言语,站起来拔剑一挥,一名难民便瞬间倒毙。众人吓得倒退数步。奉英也是吓得猛一哆嗦,止了哭声,呆呆地望着那黑衣蒙面人。那人见他仍是不答,那人便又举剑,瞬间挥剑欲下,奉英忙抢道:“我叫李奉英”那人瞬间止剑,接着问:“你妹妹呢?”奉英不敢不答,只得看了看不远处呆坐哭泣的云锦。那人随他目光看去,确定了云锦,说道:“很好”忽地剑柄反转,向奉英后头猛击一下,奉英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章 秋心夜入寒 - 归鸿祭 - 竹秋翎 也不知晕了几个时辰,等到奉英醒来,已是日薄西山,红霞似血。他放眼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几步之外,竟是一座正在燃烧的尸山,烈火熊熊,吞肌噬骨,那些尸体大多已焚成骨架,有的更是碎成灰烬,夕风吹过,骨粉四下飞舞,并着那一堆燃烧的骨架在血色夕霞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直吓得奉英哆嗦个不停,向后连连退去,却忽地撞上一物,回头看去,竟是那黑衣蒙面人站在身后,不由得又是一惊。 那黑衣人也不正眼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走吧。”说着便去牵马。奉英环视四周,既不见那幸存下来的那十多位难民,又不见自己妹妹云锦,再看那一堆火骨炽灰,小小年纪的他不由得一阵迷茫。似是对发生的什么一无所知,捡起地上的牛皮袋,怔怔出神。 奉英出神间,那黑衣人已经牵了两匹马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当那人走近时候,奉英忽然抬头问了一句:“我的乡亲们呢?”黑衣人整了下马鞍淡淡的说:“都在那里。”奉英大骇:“你...你杀了他们?”黑衣人不说话算是默认。奉英又问,几乎是带着哭腔颤音:“那我妹妹呢?”他死死盯着那黑衣人,生怕黑衣人说“也在那里”。心里这样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那黑衣人本来语调虽冷,却无甚喜怒,看到奉英流泪,也不知是厌恶小孩哭闹,还是别的原因,竟忽地发起怒来,厉声道:“不许哭!给我忍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妹妹!”奉英被他这么一吓,登时止了哭声,颤声道:“我妹妹还活着?”黑衣人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整好马鞍对他说道:“走吧。” 奉英看黑衣人牵了两匹黑马,低声道:“我不会骑马。”黑衣人冷道一声:“谁让你骑了?”说着跨镫上马,低手将奉英拉了上来置于后鞍,接着左手持缰,右手引了那匹黑马,轻喝一声,向西奔去。只余下这焚尸业火,噼噼作响。 黑衣人带着李奉英一路向西,直行到日隐西山方才下马停歇,刚下马不过片刻,只见先前骑乘的那匹黑马长嘶一声,竟倒地死了。原来那黑马本就非良驹,又负了二人行了半日,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强盗本不慎保养,未曾饱饲。如今竟力竭而死。 黑衣人轻哼一声,也不管那倒毙马匹,只是环视一周,查看是否有虎熊出没,待看了半天,只觉着四周荒凉萧瑟,连草木也未见几处,便放下心来,就近寻了块巨石,将奉英安置下来。只叮嘱了一句‘不要到处走动。’便牵了马匹,也不说干什么,独自一个人去了。 奉英一个人在巨石上如坐针毡,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消退,此地又木少草稀,地上余温也早已散去。暮风一过,竟是些许凉意,直吹得奉英哆嗦地蜷成一团。又过了片刻,夜色四合,众星高挂。奉英抬头看着满天繁星若灯,痴痴地出神起来,竟恍恍惚惚要将那下午发生之事忘却,只沉浸在这如水夜色之中。正出神,忽然听得天边一阵哀鸣,循声看去,原是一只落单的大鸟,且飞且鸣。叫声哀苦悲切,煞是凄婉。奉英虽然年幼,却也识得其意,不禁在心里想到:“这大鸟怎么叫声这么忧伤呢?难道它的亲人也离开它了吗?”想起自己亲人离散,独自一人,小小孩童心中竟忽地对那只大鸟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之心,不由得独自流泪起来,又忽然想到那黑衣人说看到自己再哭就杀了妹妹,又吓得忙止了哭声,只看着那远去的大鸟呆呆出神。 正出神,忽然听到远处一阵低吼,低眉便看到远处点点荧光忽明忽暗。奉英只当是鬼火,不禁吓了一跳,仔细看时,竟是一群粗尾巨狼。 奉英吓的猛的一抖,一年前村里曾经逮到过一只闯入村庄的野狼,奉英见到时虽然已经被村民打死,但是獠牙森森,巨目如灯,模样仍是十分恐怖,村里猪羊牛骡被咬伤十多头,足见这野狼之凶猛。没想到如今竟在这荒郊野外见到这么多。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考着,群狼已经低吼着围将过来,奉英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只想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却见狼群逐渐向不远处的死马围去,不久便听到撕咬之声,那狼群本有二十多头,此时将死马围住仍有十多头无处下口,那十多头野狼低吼连连却也无可奈何,原来狼群也像人一样,等级分明,遇到猎物先由首领享用,接下来是年轻体壮者,至于伤老病残,能吃到一点残肢内脏,已是不易。 只见那十多只野狼在群狼旁边徘徊半响,见马肉将尽,求食无望,竟缓缓向奉英这边围来。奉英本以为脱险,不料此刻再被野狼围困,虽是绝望,却也不肯坐以待毙,便顺着那石块向上攀爬,那石块本有两三人高,要瞬间爬上,却也不是易事。也幸得奉英原是顽童,爬跃登高本是天性,片刻之间已经爬到巨石顶端。那十多匹野狼本就是老弱病残,体力有限,加上狼爪不及人手脚灵活,如何攀爬得上?只能围了那块巨石来回跑动,长啸不停。野旷清幽,声传千里,只听得人胆战心惊。 那马肉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群狼听得啸声,知道又有猎物,便抛下马骨,一起围了上来。 奉英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只是仍然想到黑衣人说的话,不敢大哭,见群狼跃跃欲试,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砰响个不停,群狼牙尖爪利,自己身无寸铁,但有一只野狼窜上巨石,自己便难逃一死。正如此想着,一只巨狼看准奉英所在位置,后足一弓,噌地一下,竟足足跃起数丈,直向奉英所在处扑来,瞬间已经扑上巨石,将奉英按在爪下,低头便向奉英咽喉咬去。 奉英虽年幼,被野狼按倒不能动弹,可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死命挣扎,双手四下乱扯,匆忙中抓到一物,不知是何物,便不由分说,向那巨狼头上使劲砸去,‘砰’的一声,竟将那巨狼生生打下了巨石。 那巨狼被击落巨石,面颊吃痛,低声作吼,左右盘桓却不敢再次跃上。奉英死里逃生仍是心有余悸,低头看去,看到手中救命之物,原来是先前盛水的牛皮袋。自从爷爷死后他便一直带在身旁,适才被野狼扑到,牛皮袋被震落在地,慌乱之中又被抓在手中,阴差阳错地救了自己一命。牛皮本厚,加之里边尚有些许清水,抽将在野狼面颊,便如同皮鞭鞭笞一般疼痛。看着手中牛皮袋,想起爷爷在自己面前被人杀害,妹妹又下落不明,自己更是被人不知道要带到哪里去,倒还不如死了,和爷爷在一起。毕竟是孩童,只因小时爷爷说过人死后会和亲人团聚,便起意求死。如此想着,竟连那牛皮袋也不想握了。 群狼见他放手,迟疑了片刻,便齐齐向他扑来,奉英本来一心求死,但狼群瞬间已经扑到面前,谁又能面色不改?奉英不由得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牛皮袋。哪里还来得及? 正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嗖”的一声,一柄黑剑破空飞来,噗地一声将扑至奉英面前的两头野狼钉死在一旁,数枚金锥紧随其后,又钉毙数头野狼。后边狼群见头狼被杀,登时慌乱起来,各个跃高跳低,吼叫连连。 奉英再一次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之时已经将那牛皮袋紧紧握在手里,无论一个人寻死之心多么强烈,从死亡边缘走过一遭,又有几个还会妄言生死呢?他向飞剑处看去,果然是黑衣人骑了那马匹,正朝这边疾奔。原来那黑衣人见天色将晚,无法赶路,便寻思在这野宿一宿,因牵了马,去寻些柴草,打算将那死马烤了果腹。四下荒凉,柴草颇少,便去地稍远些,好容易寻了些枯柴,刚捆好勒在马侧,便听到来时地方一阵狼嚎,心下暗道不好。忙跨马勒缰,向回奔去。这才在千钧一发之时将奉英救下。 黑衣人策马奔至巨石之下,喝退了群狼,转身将黑剑取了下来。群狼虽退开些许,却仍然不肯退去,围着二人嘶吼连连,跃跃欲试,几只胆大的,已经慢慢逼上前来,露出森森獠牙。 “不知死活的东西!”黑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挥,数枚金锥便从袖中飞出,几只野狼眨眼之间纷纷眉心中锥,倒毙在地。群狼见顷刻之间已经死了这么多同伴,虽是低吼连连,却也不敢怎样,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散了。 见狼群退去,奉英悬着的心总算得以放下,便慢慢地攀着石块从巨石上下来,他正想对黑衣人说声谢谢,却冷不丁地右颊一热,‘啪’地一声,竟是黑衣人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直打得他身子猛地一歪,头昏脑胀,险些摔倒,好容易才站稳。 第3章 孤鸿赴远道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捂着右颊不敢言语,只觉得眼前之人喜怒无常,实非善类。正如此想着,只听那黑衣人厉声问道:“刚才在岩石上为什么不反抗,想早点去死和你爷爷团聚吗?”其实黑衣人早就看到刚才奉英打退第一匹野狼之后便抛下水袋,不再抵抗。心下不由又气又笑“小小年纪居然轻生。”幸亏自己刚才出手及时,不然那野狼只要咬上一口,奉英绝对毙命。奉英欲哭道:“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黑衣人心中不快,索性不再理他,卸下马上柴草,取出火刀火石,生了篝火,又去看了看那死马,只见虽被野狼吃得将尽,却也仍有遗留,便持了宝剑,切下马腿上两大块精肉,拿到一旁清理干净,用枯枝穿了放在火旁炙烤,以做晚餐,过了不一会儿周遭便香气四溢。奉英中午就未进食,这时早已饥肠辘辘,闻到肉香,不由得咽起口水来,可却仍是坐在旁边一言不语。 黑衣人往火里添了一根枯枝笑道:“没想到还挺有骨气。”虽然仍是冷言冷语,但语气却和缓了许多。“怎么?你不吃吗?”奉英咽了口水怯怯地说:“爷爷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那黑衣人道:“哪怕饿死也不拿吗?”奉英不答,低头不语。黑衣人索性也不再说话,安心地烤起肉来。过了一会儿,马肉熟透,黑衣人拔起串着马肉的枯枝,也不扭头,只轻轻一掷,丢在奉英面前说道:“吃吧,给你的,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奉英这才默默地捡起马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实在是太饿了,五六岁的小孩,纵然家里贫穷,谁家父母又愿意让自己孩子挨饿呢?奉英从小不知饥馑,如今被饿了两顿,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将马肉往嘴里塞,好几次险些噎到,却仍然猛吃。 黑衣人对他这样子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慢点吃,没人抢”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打造的水壶递给他,自己也取了块马肉,反手摘下面罩,慢慢地吃了起来。 奉英饱餐了马肉,接过竹壶抬头欲饮,正与摘下面罩的黑衣人面面相对,只见那黑衣人眉峰如剑,颧骨高耸,漂泊催面泛土色,沧鬓历世染秋霜。双目虽冷,隐有暖意,髯髭短乱,不显潦倒。奉英看得痴了,马肉也忘了吃,只是怔怔地望着。黑衣人注意到他神情异常,淡问道:“怎么?我长得这么可怕?把你吓得肉也不敢吃了?”奉英摇摇头,胆子也大了些,说:“不,你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你救了我,还给我肉吃。你...应该不是坏人。” 那黑衣人吃着马肉颇显放松,不料听奉英这么一说,竟忽然剑眉一紧,怒道:“好人?你说我是好人?!”说着猛地挥手打掉了奉英手里的马肉站将起来瞪着奉英厉声诘问“别人给了你一顿饭,喂你喝了几口水,你就当人家是好人?哈哈哈,真是个傻子,别人救你,不过挥一挥手,银子都不用花上几两,只用一块马肉,一壶清水,你就当人家是好人。却不想别人为什么要救你,别人救你,自然是为了利用你,等到利用完了,你是生是死谁还在乎?!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当好人,我救你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等我利用完了一样会杀了你,别以为我会像你爹娘一样惯着你。” 奉英一番话本是真心,却没想到此人忽然发作,看他目眦欲裂,似傻如狂的样子甚是可怕,也不敢反驳,只是抱了身子,声若细蚊道:“我没有爹娘,是我爷爷一直带着我的。”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止住眼泪,低声哭了起来。 黑衣人怔了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半响无话,又过了会儿,那黑衣人才说:“早些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奉英低声问:“我们去哪儿?”黑衣人也不答,又去取了几块马肉烤了起来。奉英见他不言,也不敢多问,倚着石壁兀自睡了。 奉英迷迷蒙蒙,一会儿看到阳光灿烂,爷爷正坐在老屋门前的藤椅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手,一会儿又看到冬雪纷飞,云锦顽皮地叫他过来堆雪人。又忽然雷雨大作,自己被一个黑衣人牵着,后边一群穿盔甲拿刀剑的人在追,还放了好多大狼狗,他和黑衣人没命的逃啊逃,忽然看到一座小屋,正要进去,开门的却是那群追他们的人,那人挥刀就朝他砍去,他赶紧回头跑,却没想到之前牵着他的人忽然大笑起来,拔剑一挥,就把他脑袋砍了下来。 次日清晨,黑衣人和奉英草草吃了几块马肉,便再度启程,一路翻山越岭,饿了就吃些马肉,困了就席地相依而眠,直行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天正午方见得烟火人家,放眼望去,城门高大威武,门楼相应,俨然一座大城。原来二人星夜奔驰,此时已经过了河南到了长安城。因是帝都,故而民生安乐,全无奉英来地饿殍遍野之景。 黑衣人下马无言,牵了奉英顺着人流入城,及到关口,便有守城军官拦路检查,那军官见他一身黑衣,蒙面佩剑,自是不肯轻易放行,翻看过行李之后便要搜身,黑衣人也不言语,看似应允,却不料那军官刚伸手上来,脸上便吃了一巴掌,掌力之重,直打得那军官后退连连,半响方才站定,右手捂脸,吐出两颗槽牙来。那军官大怒,指着黑衣人骂道:“哪里来的恶贼,敢在天子脚下撒野!不想活了是吗?”旁边数名持戟侍卫应声而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那军官拔了佩刀,架在黑衣人脖颈上骂将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直听得一旁的奉英为他提心吊胆,心道:“这人瞬间能斩杀十多名强盗,要取你项上人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见他仍是骂骂咧咧,索性不再看他。 黑衣人也不拔刀,冷冷地问:“你们京兆尹李长存呢?叫他出来见我。”仍是深沉的低重音,不似人语,稳平之中自带威严。那人听他言辞若雪,语态有威,又直唤太守其名,倒多了三分惊恐,不敢再骂,说道:“我...我这就去传话。你...你稍等。”竟逃似得去了。 过了片刻,只见几名军官拥了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紫袍乌冠,正是长安太守令李长存。李长存见到那黑衣人,竟如迎贵客,不能自已。。 此时数名军官仍是持戟相对,黑衣人见太守来到,哼了一声,也不正眼看他,太守见手下如此,大声斥责不止,挥手命撤了兵刃,拱手道:“果然是幽并客大侠,小人手下无知,得罪大侠。还望恕罪。”言语之间,甚是惶恐。旁边军官百姓见堂堂太守对一个黑衣行者毕恭毕敬,不由得煞是惊奇,心想“这黑衣人好大的来头。” 奉英此时方知此人名叫幽并客,但毕竟年幼,不知这姓名本非真名,只道“好奇怪的名字”其他亦并未多想。只听得幽并客冷道:“我命你在此接应,为何不到?”那李长存只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大人明鉴,小人自收到消息后,日夜在此恭候,片刻不敢疏忽,只因适逢正午,尚未进食,方才离开了片刻,谁知正赶上大侠入关。绝非小人玩忽职守...”幽并客冷笑一声道:“今日起,不许派人追查这孩子在城中去处,也不许暗中窥探,若是让我知道你悄悄告密,小心你项上人头。”说着牵了奉英径自离去,只留下那太守在原地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 第4章 振翅入长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心里奇怪,为何刚才那群军官对他们甚是凶恶,转眼间却唯唯诺诺。但却不敢多言,仍是不语。正思索时,二人已经进了朱雀街,放眼望去,只觉屋舍俨然,门庭若市,路上行人熙来攘往,吆喝叫卖之声百里不绝。原来这长安城五横七纵共十一条街道,屋舍楼阁之位皆有固定,市肆居楼分隔了明,大街之上,喧而不乱,人气旺处,林木亦然,时人曾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正是当时写照。奉英自幼身居僻壤,难得眼见繁华,不由得看得呆了,只觉两边商铺之中小吃趣玩,玲琅满目,数不胜数。几次想要上前驻足,却硬被幽并客强行拉回,不由得大觉扫兴,却又无可奈何。 行了再半响,二人又穿一街,凤英定眼看去,原是一个十字路口,奉英不知接下来去往何处,正欲发问,幽并客却忽然对他说道:“送你到此为止,将来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从今往后,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人面前提起我的姓名样貌,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妹妹。”说罢一挥袖纵身跃上楼房,几个筋斗翻过已不见了踪影,只引得行人驻足观看,一阵叫好。 奉英怔怔出神,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半响方才反应过来,再去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幽并客。他环视一周,只觉迷茫恍惚,来来往往之客,并无一人相识,踌躇半天,竟不知该往何去。只得信步从心,沿街而行。 那街道长有数里,奉英又是孩童,脚力不足,行了半响,仍是不见出口,正愁何去何从,偏偏肚子里又咕噜咕噜地打起了饥荒。奉英摸着空空的肚皮,才想起烤肉今儿个早上就已经吃完了,中午还没吃过饭,现在已不觉到了傍晚。这不想不要紧,一想起来,顿时脚也软了,迈不开步。靠着墙壁挨了几步,走到一个街角蹲了下来。奉英饿得头晕眼花,饿到深处,感觉肚子里五脏都在互相消化一样,疼痛难忍。正咬牙时,忽闻得一股肉香,直钻进鼻子里,奉英瞬间站将起来,意识也清醒了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扶着墙顺着那肉香一步步挨过去。 又行了百十米,奉英才发现那肉香的来源。原来是一临街小铺顶棚而立,一对中年男女正在那里做腊肉卷饼,铺前围了五六人。奉英失望不已,却又在心里笑道:“有什么失望呢?难不成你还指望这肉是自己从地上长出来的?”这样想着,也不说话,只站在旁边,倚着墙看那夫妇做饼。 那大汉粗衣麻布,鬓发略花,看上去似已不惑,只是浓眉如墨,目炯有神,不像一个小贩,倒挺像一个饱经沙场的将军。只见他左臂一伸,从一旁面团上抓下一块醒面,揉搓成团,右手持一根小粗擀杖,只轻轻两擀,便将那一块面团擀成一尺浑圆的面饼,左手用竹挑一铲,面饼瞬间向一侧腾空而起,翻了数翻,坐在旁边已擀好的的饼上,二饼周线相重,大小竟然分毫不差,那几位客人纷纷拍手叫好,一人笑道:“辛老头儿,这做饼的功夫不赖啊,将来加上你老婆木‘女侠’可以创个‘做饼派’了”。那辛氏男人嘿嘿一笑,也不言语,只是继续做饼。那木氏妇女扭头白了那男人一眼,奉英这才看到那妇女妆容,这妇人年龄与那大汉相仿,穿着亦是一般的寻常,只不过略显白净,眉颊面上,油迹尚浅,想来应是注意保养,看来倒比她丈夫更整洁些。那妇人取了块面饼,轻轻从锅边送入,油沸饼薄,顷刻即熟。她取了荷叶在手,右手持竹漏捞起油饼,控了两控油水,摊放在左手荷叶,趁热去了竹漏,换了竹筷在手,将那萝卜丝,包菜叶摊了一层,又从一旁切好的葱碎中取了一把撒在青菜之上,同时将那各色香料都撒了一些,接着夹了六片腊肉叠放,竹筷一捋,便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在青葱之上,而后便撤了竹筷,两手勾折卷握,甚是熟练,片刻便将那圆饼卷成两寸粗细,接着荷叶一包,隔着油锅递给了一位客人,那客人接过卷饼付了钱,欢欢喜喜地去了。夫妇二人又如此重复一番,过了一会儿众人便都买到了卷饼,欢喜而散。 奉英看得出神,不曾言语,直到众人散了,他才想起自己腹中饥馑不由地盯着那剩下的卷饼吞起口水。那夫妇二人见众人皆去,又觉天色已晚,便收灶撤锅,不经意间瞥到路旁一个孩子,煞是诧异,心想自己夫妇二人在此已数年有余,街坊邻里的孩子,无论哪个,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怎么这个孩子自己却从未见过,又见他看着自己摊上卷饼出神,心里已猜到七八,便和声问道:“孩子,你你家不是这里的对不对?”奉英正饿的出神,忽然听那妇人问话,也不知道问的什么,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腹中又是一阵咕噜之声。那妇人微微一笑,当即卷了一个肉饼说:“这个给你,赶紧吃吧。”奉英没想到这人会无缘无故给自己饼吃,也不知该不该接,可腹中饥荒却一阵高过一阵。只得伸手接了,连谢谢也来不及说上一声,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分不出肉滋菜味,只觉空腹得食,甚是舒服,不一会儿便将那卷饼吃得干干净净。那妇人在他身边看着,也不说话,见他吃完了饼,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汤,奉英接了面汤,喝了几口,那妇人看着他,眼中甚是慈祥。那男子看了奉英一眼,转向那妇人说:“丹阳,可别大意,免得引火烧身。”木丹阳怔了一怔,看向夫君说:“千彻,要是我们孩子还在的话,估计也这般大了。”辛千彻愣了一下,随即也凄然叹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木丹阳望着辛千彻说:“这孩子应该是个孤儿,我想,我想收留他。”辛千彻诧异地看着妻子,正欲拒绝,却忽然看到她鬓发已微微泛白,眼角也已有了道道皱纹,不由得心中怜爱。纵是岁月无情,又怎比得上丧子之痛更苍老人颜。看她这般,自己又如何能开口拒绝呢?只得点了点头道:“依你便是。” 木丹阳惊喜万分,没想到丈夫竟然答应了这个请求。正欲开口问奉英姓名。辛千彻却先说道:“孩子,你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我家店里正想要个伙计,你可愿意来当?要是可以,别的不说,每天都能让你吃上肉饼。”他见奉英年幼,特意加上肉饼这句。好让奉英明白。 奉英本不懂当伙计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说每天都有肉饼吃,自是高兴,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心想自己在这里一个是熟人也没。忽然有人能够收留自己,真是莫大的福气。却没想到辛千彻阻止木丹阳直接收养的举动是为了探他虚实。防止被人算计,至于原因为何,已是后话了。 当晚奉英便住在二人家中,将那灾年逃荒,翻山遇盗,死里逃生之事一一讲于夫妇二人,听得夫妇二人唏嘘不已。只是有关幽并客与妹妹云锦之事,因为他半路一再叮嘱不可提起,并给奉英编了一番话,奉英便只字未提,只将那番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倒也合情合理,直听得木丹阳掩面落泪,辛千彻扼腕叹息。二人连连安慰,为他置备了床铺枕席,又安慰了一会儿便各自睡去了。 奉英躺在床上,看着一旁放桌上的油烛,不禁思想联翩,从离家至今不过数日,可这数日之中所经历之事竟比之前数年都多。他虽是幼子,可经历过这一番生死历境,不知不觉之间心智已迅速的成熟,思想言语相比同龄的孩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俗话说“穷人孩子当家早”由此来看不无道理。他在席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庆幸自己流落他乡却遇好心人收留,一会儿又担心云锦被黑衣人掳去生死不明,一会儿又伤感众亲人殒命他乡不能落叶归根。各种想法混杂在大脑里,婉如一团乱麻,直到后半夜,才看着油灯模模糊糊地睡去。 帘风微动,窗外黑影一闪即逝,一声细响,油烛应声而灭。 第5章 古剑多尘色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在木丹阳家中这一住便是两年,转眼又到年末,夏去冬来,雪满长安,本正是万物肃杀的时节,可这帝都上下却是异常地欢喜热闹,时近年关,家家户户烹鸡宰鹅,酒舍瓦肆夜不闭户,正如儿歌唱到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这日正是二十四日,木丹阳家自然也要整新一番,卖卷饼的临街小铺,占地未多,也不甚麻烦,只不过片刻就已打扫完毕。倒是自家住房占地颇大,加上没几个佣人,打扫起来颇要费事。 奉英这天起早,踏雪来到铺子里打扫了一番,现在的他已经是木丹阳的义子,平时对辛木便以爹娘相称。原来辛千彻起初担心奉英流落此地之事有诈,不肯立即收为义子,便以店铺缺人为由,先将他召为了伙计,留意观察了半年,见并无异样,加之木丹阳一再恳求,便最终将他认作义子。奉英初明二人言语,自是欢喜连连,二人独子早夭,一直心有遗憾,如今膝下忽多一子,亦是欢喜非常。奉英年幼,白天跟在店中做些递柴接菜的小活,晚上便跟着木丹阳学字读书,渐渐地已将那年之事忘却。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年底。 店铺虽小,却也花了小奉英一个上午,好在雪冷衣厚,劳作了半响,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到也不甚出汗。只是花了不少时间,心里想着爹娘惦记,未作休息,便匆匆锁了店门,向家里跑去。 待到回到家中,已经是晌午,木丹阳早已备好了午饭,一家三口有说有笑,边吃便安排下午的打算,主副屋顶门梁上午都已经清扫完毕,只剩下屋里屋外边边角角还未曾清扫。木丹阳心疼奉英,心想毕竟寒冬,不忍让他打扫庭院,便将屋里的轻活儿交给了他,自己和辛千彻则去打扫室外。奉英不明其意,却也高兴地答应下来。 其时虽是隆冬时节,雪没人足,可太阳仍是高高悬着,加上雪地反光,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毫无冷意。木丹阳和辛千彻在院中打扫了半日,二人竟是已微微出汗,木丹阳取了手帕抬头为辛千彻擦拭汗迹。二人相视一笑,也不言语,沉默之中自有一番默契,眼神之中别有一番温存。辛千彻看了看妻子,眼中柔情无限,心中万千感激。他来回沙场,本不善言语,现在看着妻子也不知如何开口表达,只是这样望着妻子微笑。木丹阳眼中也是深情款款,似语还羞。二人虽为夫妇,可现在你侬我侬的样子,竟似那刚热恋的青年男女一般。 辛千彻放下扫帚,握起木丹阳的双手,正欲开口言语,倾吐心肠。却不料奉英忽然欢呼着从屋里跑了出来。原来屋内本就无甚脏乱,奉英拿着把鸡毛掸子,左掸右掸,不一会儿便打扫干净。跑出来围着爹娘炫耀道:“奉英干完喽,奉英干完喽。” 二人本想温存片刻,此时却略是尴尬,木丹阳轻轻挣开了辛千彻的手,抚摸着奉英的小脑门笑着说道:“奉英真乖,奉英能把爹爹和娘亲的房间也打扫打扫吗?爹爹娘亲好累啊,想休息一下好吗?”奉英使劲点头说道:“好好好爹爹娘亲你们好好休息,等我打扫完了屋里就出来帮你们”说着一溜烟一般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里屋。木辛二人相视一笑,辛千彻拉起木丹阳的手说:“丹阳,这些年难为你了,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木丹阳望着他眼睛深情道:“都过去了,还提他干什么,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好,谁王谁寇,又有什么关系呢?”辛千彻叹道:“是啊,人老了,心性也淡了,不再想那什么裂土封疆,辅君逐鹿之事了,只是想起当年之事,仍然心有不甘啊,若是当日...”木丹阳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柔声道:“你知道的,无论谁死,我都会难过,既然都过去了,便是万般后悔,也改变不了的。”说着轻轻依在辛千彻胸前。辛千彻轻轻地抱着她,慢慢地说道:“你说的我自是明白,只是没想到...唉,我只是心痛,为何,连你也不放过呢?毕竟,那是你的...唉...”木丹阳眼角微润,仍是轻声说道:“这样也好,反倒清静,快别说这些了。”辛千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妻子,望着墙外松枝出神。只觉壮志冲霄汉,而今一场空,倒也清静,倒也清静。低头再看妻子,虽说红颜略老,却是风韵犹存,芳容映雪,越发显得娇美,不禁心神一荡,便向妻子面颊吻去。 辛千彻和木丹阳唇面欲交,正缱绻温存,不料奉英又是大呼小叫着跑将出来,只是双手抱着一柄重物,身形不甚灵活,却也仍是异常活泼。辛木二人一惊,随即松开怀抱,神情略显尴尬。再看奉英抱着的东西,原来却是口长剑那长剑古木雕花,煞是好看。原来奉英在爹娘屋里打扫,小孩心性好奇,不由得翻箱倒柜起来,不一会儿,便在床下的一口大箱子里翻出来这柄长剑,同时翻出来的还有些许书信,奉英见了这剑自是好奇,也未曾注意其他,便将那书信塞回箱子,只拿了那古剑出来,只是出乎意料的,这宝剑重的惊人,奉英虽然年幼,却也决不至于这般吃力,只不过奉英天真烂漫,也未曾多想,便抱了宝剑跑将出来询问爹爹。 木丹阳看到此剑,脸色微变,转身看向丈夫。辛千彻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奇怪小奉英居然能拿得动这宝剑,也未曾多想。他知道妻子是有所顾忌,便说道:“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让他知道也好。”说着从奉英手中接过宝剑说道:“英儿,爹爹告诉你这把剑的故事好不好?”奉英一听到说要讲故事忙点头说道:“好好好,爹爹你说。”说着抱过来两个板凳给辛木二人坐了,自己蹲在一边,满脸期待地等着爹爹讲故事。 第6章 诚不似故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辛木二人相视一笑,辛千彻说道:“这把剑是我一位故人的遗赠,名字叫做惊鸿剑。”说着拔剑出鞘,奉英眼前寒光一闪,只觉一阵寒意吞肌刺骨,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亮光,只见霜刃洁白如水,近剑格处铭了一只巨鸟脱翅欲飞,甚是威武。辛千彻笑着看了木丹阳一眼,还剑入鞘,接着说道:“我那位故人曾是名将军,少年时从军追随李氏父子起兵反隋,几番征战,屡立战功,从无名小卒直升到将军。成了故太子李建成的臂膀。”说到这里,辛千彻眼中闪烁起光芒继续说道:“太子当时用的,正是这柄惊鸿剑。”奉英叫道:“啊,这原来是太子的佩剑。”辛千彻说道:“正是,太子每次征战,总是身先士卒。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靠的,就是这惊鸿剑和一套惊鸿剑法。”奉英又叫道:“还有剑法吗?爹爹你知道吗?”辛千彻假嗔一句:“这么多嘴,还想不想听故事啦?”奉英立刻低头用手捂住脸嘴,不再说话,只露出两只小眼睛咕噜噜看着木辛两人,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直看得二人忍不住笑将起来。辛千彻接着说道:“这惊鸿剑原是龙泉名师所铸,相比普通刀剑,坚硬了数倍不止可正因如此,也重了数倍不止,旁人无论是谁,拿了都不称手,更不能挥舞,可太子天生神力,臂力远大于常人,一日做客龙泉,听人谈起此剑,便慕名拜访,那铸剑师谅他使不称手,也不阻拦,只欲待他挥舞不动时调笑几句。没想到太子持了那宝剑挥舞起来起来,竟是轻重适中,甚是称手,不由得拍手称快,口中连连赞道:‘好剑,好剑。’便要重金购下。”奉英心想:“这下子那个铸剑师肯定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又听辛千彻道:“没想到那铸剑师见他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竟有了种良驹识伯乐,伯牙遇子期的激动之情,当即分文未取,将宝剑赠与建成太子。二人八拜为交,结为兄弟。还花费数月教会了建成太子一套惊鸿剑法。二人年龄相差二十几岁,可一见如故,竟成莫逆之交,成为当时一段佳话。” 奉英忍不住好奇问道:“爹爹,为什么他不向建成太子要很多钱呢?”辛千彻微笑不语。木丹阳摸了摸奉英的头说道:“奉英,你现在还小,不了解其中原因,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千金易取,知音难求了。”奉英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要很多钱的。” 辛千彻接着说道:“那人原来也是名绝世剑客,只因中年误杀挚友,一悔之下弃剑出尘,漂流四海,最后来到龙泉隐姓埋名做了一名铸剑师,他性本孤傲,行事皆求尽美,铸剑也是如此。不出数年便成了远近闻名的铸剑师。”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渐渐的,普通的金属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铸剑要求,这位大师铸剑成痴,为寻求理想的铸剑材料,只因史书中随口记载几句说秦始皇陵中有天外陨钢,便大发联想,竟想寻找秦王陵墓所在,寻取天外陨钢。时人皆笑他痴心妄想,他也不以为然,打点行囊,悄然离开了龙泉,这一去,便是数年没有音讯。” 奉英听得出神,忙问道:“那他最后找到了吗?”辛千彻看了看天空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三年后,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外地了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龙泉,一连几天没有出门,直到第七日他铸剑房的烟囱向外喷烟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回来了。毕竟已是铸剑大家,而且王陵寻剑之举更是让人对这位铸剑师愈发神往,不过几日,龙泉这个小镇便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上至王孙贵族,下至江湖豪客,无不蜂拥此地,有人不远万里,只求一剑。更有人一掷千金,要求那大师用天外陨钢打造兵刃。可不知为何,无论来者如何哀求,那大师都是一笑拒之,后来更是闭门不出,外客一概不见。众人见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各自去了。” 木丹阳之前并未听辛千彻谈起惊鸿剑由来,现在听他讲述,竟也听得入了迷,不由得问道:“可是因为没有寻到那陨钢,苦闷抑郁了吗?” 辛千彻苦笑一声道:“陨钢的确是找到了,只不过他为何如此却是无从知晓了。那铸剑师后来将那陨钢融了,混以五金,做成了一把兵刃,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惊鸿剑,听说当时为了捶打草胚,直敲坏了数十把铁锤,足见其坚。” 奉英这时候更加疑惑,便问道:“那这把剑又是怎么跑到爹爹朋友手里的呢?” 辛千彻看向妻子,眨眨眼睛笑着对奉英说道:“建成太子有了这惊鸿宝剑和惊鸿剑法,自是如虎添翼,无论大小阵仗,都是身先士卒,异常刚勇。我那故友时任副将,使命正是保护建成太子安危,可惜他武艺不精,徒有忠勇,却只能看着太子在敌阵中冲杀,半点帮不上忙,建成太子有惊鸿剑和惊鸿剑法护身,自然是临阵不虚,时间一长,这副将一职,倒显得无足轻重了。那副将每每想到如此,不由得心灰意冷,自觉名不副,大有尸位素餐之感,终有一日,那副将面见太子,跪求太子免了自己的副将职位,允做个百夫长。建成太子问了原因,我那故友心直口木,便照实说了。建成太子听罢哈哈大笑,对我那故友说道:‘好,你想保护上级的生命安全,那就要好好练武,从今日起,每天来和我练剑,我将那惊鸿剑法传授给你。等你学会了它,不就能好好保护我了吗?’我那故人大吃一惊,百般推辞不得,只得跪谢,从此便日日与太子练剑。” 奉英一无所知,听得神往,自是深信不疑,木丹阳却早已听出端倪,便笑道:“我猜你那位故友一定是粗蠢非常,学了许久也没学到建成太子的一招半式吧?” 辛千彻白了木丹阳一眼,眼中得意洋洋,说道:“瞎说,我那故人虽是木讷,学武不快,可有道是勤能补拙。建成太子每日花三个时辰教他练剑,等回到营中,他自己又另外练上数个时辰,练到入迷处,竟是走路吃饭之时也不忘拿手指筷子比划一番,有时梦中练剑,手舞足蹈,竟打伤了数名身边熟睡的军士,自此无人敢与他同塌而睡。如此数月,竟也小有所成,那惊鸿剑法本就精妙,他虽只学个大概,可于临阵杀敌已经是有极大用处,渐渐的,他也能与太子并肩杀敌,二人日渐亲密,渐渐的平日里也不互称主从,只以兄弟相称,后来隋灭唐立,建成太子念他护主有功,便将那惊鸿剑赠送给了他。” 奉英两眼放光羡慕地说道:“哇,那位叔叔好厉害啊,爹爹,他叫什么名字啊?” 辛千彻没想到奉英忽然问及姓名,登时卡住,说道:“嗯,他叫...嗯...叫...”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木丹阳看出丈夫窘境,忙接道:“你爹爹那位故人叫石儒复。”辛千彻得妻子解围,如释重负,忙说:“对,正是叫石儒复,那石儒复后来与我相识,一见如故,之后他卸甲归田,云游四海,那柄惊鸿剑,便留给我了,同样传给我的,还有那惊鸿剑法。”言毕,满是得意之色,便仿佛自己就是那位大侠一般。 奉英一下子蹦起来抱住辛千彻的脖子大叫起来:“哇,爹爹你也会惊鸿剑法啊,我要看我要看!”神情之中甚是兴奋。 木丹阳隐隐觉得不妥,虽说自家院内,舞刀弄剑也算不上什么,但毕竟现在客居长安,隐姓埋名,若让传了出去,只怕有性命之虞。忙说:“你爹爹年纪大了,现在可舞不起那惊鸿剑了,千万别闪了腰才好,还是别舞的好吧。”奉英听罢,神情瞬间颓了下去,‘嗯’了一声,便撅起小嘴,扭头不语。 辛千彻本来说得兴起,虽也有意持剑耍上一耍,但自知有诸多顾虑,便强忍技痒,按剑不出。现在见奉英闷闷不乐,便要想法儿子逗他一乐,又听妻子说自己年老体衰,虽然明知是说给奉英听的,为的是不让他舞剑,可偏偏他又是个不服老的人,妻子那一番话,无异于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于是当即站起,右手反手出剑,左臂弃了剑鞘,捏了剑诀,凛然道:“奉英,来,看好啦。”木丹阳知道他技痒,也不再阻挠,当下牵了奉英,二人撤了板凳,退到一旁。奉英抱了剑鞘,看着爹爹持剑站在院子中间神采奕奕,宛如一位绝世大侠,不由得手舞足蹈,喜不自胜。适时天色尚晴,远方乌云未近,小雪欲落还停,辛千彻大喝一声,向前横劈一剑,右手在招尾时刻变反握为正持,身子右倾,借剑锋去势一挥,舞成一道剑盾,将后背与头颈覆住,紧接着反身一脚踢出,带起一阵雪花,左手顺势接剑,向后急刺三剑,第四剑却在刺出途中折返,仍是向先时方向刺出。只是短短片刻,右手长剑已送出百余招。 奉英看他持剑舞动,只知道剑法飘逸凌厉,却不知这惊鸿剑法是那铸剑师专为建成太子量身创造的剑法。正是用于敌众我寡之时,乱军奔腾之际,如此场景,每每出招便需提防后侧敌人,听声辩位,或格明枪,或避暗器,进退皆可,攻守兼备。可见那剑法创者武功上的造诣。 辛千彻越舞越兴起,越舞剑越快,舞到后来竟把那重如玄铁的惊鸿剑舞成数百道寒光,将周身护住,正是惊鸿剑法中的‘鸿翼凌云’。此招用以应对敌人放箭,以快打快,虽只有一剑,却能挡百千箭簇,格物而不伤身。辛千彻运剑成风,直舞得地上积雪渐起,环绕周身,随剑而动,忽地听他大喝一声:“去!”横劈一剑,奉英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响,紧接着便是‘嘭!’地一声巨响。竟是那围墙上砖瓦纷飞,被辛千彻生生一剑击出一个大洞来。 奉英看辛千彻舞剑成风,便想起幽并客之前以快剑斩杀强盗,不由得心中对比,心想:“也不知爹爹的剑法相比那幽并客又是如何。”又忽然想到自己的妹妹云锦,登时黯然神伤,待见辛千彻剑风击墙,摧砖倾瓦,不由得眼前一亮,心想自己要是学会了这套剑法,将来一定能找到自己妹妹,那幽并客纵使阻拦,也未必拦得住自己。如此想着,便要上前央求父亲交自己这惊鸿剑法,可谁知不待他开口,辛千彻竟惨呼一声,扑到在地。 木丹阳和奉英吓了一跳,忙围上前去,将辛千彻扶转身子,只见他脸色惨白,额间冷汗不断,木丹阳只当是适才练剑给仇家发现,中了暗器,奉英只当是幽并客藏在附近,暗中伤人。二人各有所想,都是心慌意乱,木丹阳急切欲泣,问道:“哪里中了暗器?快告诉我。”声音颤抖,甚是惶恐。 辛千彻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极为难看,只见他嘴唇微动,脸上神情甚是痛苦,艰难地说道:“我...我扭到腰了...” 第7章 金锁传亲讯 - 归鸿祭 - 竹秋翎 辛千彻扭了腰骨,在床上将养了数天才缓和过来,亏得奉英和木丹阳悉心照顾,待到大年夜前一天才悠悠见好,木丹阳担心伤未痊愈,仍是不让他下床,家里大小事务,全由自己和奉英照看,辛千彻每每想要言明腰伤已经治愈,希望分担些家务,可都被木丹阳一个眼神瞪回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 这天早上,木丹阳起了个大早要去集市上再置办些年货,奉英一再央求同去,木丹阳只得依了,适时辛千彻腰伤已无大碍,在院中来回踱步不停,显是被闷坏了。 二人上了西市,顿时一片喧哗,街道两旁无数商品摆将出来,玲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木丹阳跨了竹篮,正不知该买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吆喝贱卖低价,便眼前一亮,也不问卖的什么,便挤身喧哗的人流之中,此情此景,古今无异。 奉英会心一笑,心想上年冬天也是这样,那时候自己还是伙计身份,木丹阳领了自己上街置办年货,只因贪多图好,和众人争抢鲜货,直把自己丢在一旁数个时辰。当下也不奇怪,四下看了几眼,见没什么熟人在旁,便悄悄远走,待行了数十步,身子一转进了一条小巷。 这小巷本是两路外墙围成,其中并无门庭商户,平时除了家猫野狗,鲜有人至,奉英沿着小巷直走,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枚金锥钉了一张纸条在墙上,奉英将那纸条连着金锥拔了下来,只见纸条上写着:伍德门外二里竹林处,幽并客候。奉英默记了地点,将纸团撕碎塞入口中咽下。便按照那纸团上所写,向城外走了去。 出城行了数里,便见一片密林,奉英人还未至,便听到一阵笛声从竹林深处悠悠荡开,曲声幽细飘渺,时远时近。竟似迎接他一般,奉英随声入林,拨竹取路,过了不久,果然看到幽并客一身黑衣,正兀自倚了竹树吹笛,见奉英到来,也不言语,仍是奏曲不断。此情此景,奉英也不以为意。一年前奉英在木丹阳家寄宿许久,辛木见他确无心机,便收了他做义子。不料当日晚上奉英刚要熄灯入睡,便听到窗外有人冷笑道:“这就把妹妹给忘了?”正是幽并客。奉英连忙开窗,正欲开口时,却听得‘嗖’的一声,接着便是一枚金锥打射过来,将一物钉在里屋墙上。奉英取下金锥,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呼一声,只见金锥上系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锁,正面刻了云锦二字,背面是一片翻腾的五色云海。这金锁经久未炸,色泽暗淡,可瑕不掩瑜,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奉英怔怔出神,知道是妹妹的寄名锁,却不知道妹妹现在人在何处。初来长安时,奉英便想,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妹妹了。如此想着,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妹妹。现在忽然看到妹妹的寄名锁,心理如何能不激动,便说道:“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了?”幽并客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别人帮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奉英思索片刻说道:“不错”幽并客继续说道:“我救你亦是如此,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奉英说道:“你想干什么?”他年龄虽小,但经历过聚散离合,心智早已远超同龄。以至于和幽并客对话,竟毫无惧色。 幽并客说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份剑法。”奉英奇道:“什么剑法?”幽并客说道:“此剑法名叫惊鸿剑法,只有剑法而无剑谱。当今世上只有三个人会使,剑法创者漂浮无踪,难寻踪迹,建成太子也已殒命玄武门,唯一还会使这套剑法的,便是你义父了。” 奉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想让我学了这套剑法,再教给你。”幽并客说道:“没错”他见奉英踌躇不定,便接着说道:“等我学会这套惊鸿剑法,自然便会让你们兄妹团聚。你自己考虑考虑吧。”说着纵身一跃,翻出墙去没了踪影。 奉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辛木夫妇待自己着实不错,但听幽并客言语只间,似乎他二人来历不小。又想起幽并客说“救人只不过是为了利用”莫非木辛二人救自己也是另有所图?再想到云锦妹妹...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次日凌晨方做决定。奉英心道:“我自刻苦练剑,等教那黑衣人时候,故意少教错教几招,谅他也不知道。”如此想着,倒也宽心不少。 奉英本以为自己已经被收为义子,那武艺自是一定要教的,可没想到木丹阳只是教他识字念书,与武艺却绝口不提。直急坏了奉英,期间幽并客也曾暗中来过几次,每每都是无功而返。直到年底清理时误打误撞,将惊鸿宝剑翻了出来,奉英暗喜,心想终于得了机会,表面上却仍像个天真孩子一般,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抱了宝剑出去缠着爹娘让讲故事。终于辛千彻技痒难耐,舞动了起来。才有了这番意外。 奉英说道:“你会吹笛”倒也不甚在意,接着又问:“义父已经答应教我剑法了。”幽并客顿了顿,笛声骤停说道:“那很好。”奉英向前一步问道:“我妹妹呢?”幽并客不再回答仍是扶了那玉笛兀自吹了起来。奉英正欲再问,忽然听到一旁竹林中有人说道:“奉英哥哥,我在这里。”只见一簇幼竹被一双素手拨开,露出一个俏皮的小脸蛋,冲着奉英眨眨眼睛。正是奉英日日夜夜思念的妹妹云锦。只见云锦锦衣华服,笑靥如花地站在奉英面前,相较之下,青衣土布的奉英却显得落魄许多。只是兄妹俩天真烂漫如今契阔重逢,均不在意这些事情。奉英双手牵着云锦激动地说道:“好妹妹,我可想死你了,你这两年还好吗?”云锦说道:“我可好啦,哥哥,幽并客叔叔把我寄养在一家大户人家里,那里的人待我很好。”说着朝幽并客挥挥小手,幽并客头也不抬,仍是吹笛,奉英近两年未见妹妹,只当她流落他乡,受尽苦难,没想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但毕竟妹妹现在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又何必想其他呢?接着二人临石而坐,奉英将自己流落长安被收为伙计最终义子的事情讲给云锦听,直听得又是伤心又是庆幸。到后来竟双手合十道:“多亏了菩萨娘娘保佑,让我奉英哥哥化险为夷。”奉英本不信神鬼之说,见她忽然如此祷告,虽觉得奇怪,但想到是为自己祷告,不由得大为感动。待要问道云锦的遭遇时,云锦脸上显出为难神色,悄声道:“哥哥,那些人不让我说给你听。”奉英正欲问‘那些人是谁’时,幽并客忽然止了笛声说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云锦朝他吐吐舌头,极不情愿地起身说道:“哥哥,我要走啦。”奉英没想到相聚不久便又要分别,不禁一阵怅然。忽然想起什么,便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云锦的寄名锁,说:“这个给你。”云锦莞尔一笑道:“不要啦哥哥,这个很久之前就不用了。”说着便和幽并客并行而去,身影逐渐模糊在竹林深处。 第8章 十年陌路恩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在原地又独自发了一会子呆,才想起来自己久出未归,现在已是傍晚,爹娘一定担心。如此想着便原路返回,待到归家,果然被木辛二人数落了一番,当下用贪玩忘时搪塞一番,也就略过不提。晚上奉英睡在卧榻之上,看着手掌中的寄名锁,心里好生奇怪,心想看云锦神情,不像是被人挟持而来,可又为何自己询问她经历,她又推托不言呢,难道是为人威逼利诱着不敢说实话?不对不对,下午那一番畅聊,全无造作之情,决计不是。如此想着便渐渐地睡去了。 冬去春来,稚子初成,眨眼之间十年如白驹过隙,奉英家的小店此时仍然开张,生意虽算不得好,却也忙得不亦乐乎,奉英白天在店里劳作,傍晚随辛千彻练剑,晚上仍是由木丹阳教书习字,虽然很累,但于神于形都是颇有好处。不知不觉已长成一个坚实的青年。卷饼摊的生意早就包在了自己身上,木辛二人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头上鬓间,十根头发到有七八根是灰白色的。奉英心疼二老一大把年纪,便将家里大大小小事物都包了。一来报答二人的救命之恩,再者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歉疚,傍晚打理完了店里的生意,奉英向自家走去,回想起来,十年来奉英所学的剑法,都传给了幽并客,虽然刚开始时候奉英都会在关键招式之处大加改动,可没想到那幽并客竟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异同,一两次还可搪塞,时间一长,幽并客便知他有意错教剑法,不由得大为愤怒,威胁道:“你若再让我发现你错教剑法,你教错我一招,我便砍下你妹妹的一根手指。”奉英无何,只得具实相教。只是当时年幼,所教有限,等到关键地方略有卡顿,停下思索之时,十次倒有九次是幽并客先想通,至于避实就虚,出其不意倒是幽并客教奉英的更多些。与其说是教剑,倒不如说是在学剑。十年之中倒也见过云锦妹妹十来次,可每次都是匆匆一顾,惊鸿一瞥。倒似云锦故意避着他一样。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推门入院,唤了一声爹爹娘亲,却无人应答。奉英心想:“莫非又要那样?”如此想着便轻轻地将行李取下放在一旁,取过门廊前的鸡毛掸子,蹑手蹑脚地向走进屋内。四下张望,却没见到辛千彻的踪影,奉英自言道:“大概是爹娘出去忘了关门了吧?”嘴里这样说着,右手却忽地反手向上一刺,只听当的一声,辛千彻持了把木剑从梁上跃下,落在正厅的茶几上,奉英笑道:“爹爹,孩儿手里拿的可是鸡毛掸子,您老可要手下留情啊。”辛千彻嘴里笑道:“不错不错,这招声东击西虽不是什么高明把戏,却是临敌之时大有用处的一招,再来!”说着左右一拍桌一剑直刺过来,奉英和他对练过多次,自是十分清楚这一招‘惊鸿出林’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可变为平刺式,上刺式,下刺式和探刺式四个后招。除去第四招探刺式为探查敌人实力不具杀意,其他三招皆有若干变式,若是抢击不成反被剑锋罩住,那无论怎样闪避,终不免伤了额,胸,腹其中之一。是以奉英并不急于抢攻,而是按剑不发,待到辛千彻剑锋有所指时方才出剑,辛千彻知道儿子看出这剑招的厉害,不敢抢攻,只等自己明剑所指,心想:“你等我出招,我且出个假招,骗你一骗,看你如何应对。”说着剑尖一挑以直指奉英小腹。奉英认定他要出下刺式,便身子后弓,右手兵器却往前送,使出惊鸿剑法中的一招“离群索居。”这样一来,腹部避开了这一刺,上身却离辛千彻更近,以接后势。正自得意,岂料辛千彻这一挑只是虚晃,只为骗他出招,奉英招式还未送出,辛千彻早已剑锋一抖,变下刺式为上刺式,又因奉英那招“离群索居”偏又是将上半身探出的招式,这就等于别人还没把剑刺出,自己先把上盘送了出去,右手剑式已出,回救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只得用左手一把抓住面前剑身,右手反撩一剑回救,一招‘荡翅归巢’,格开了辛千彻的木剑。 辛千彻大笑道:“奉英,你现在左手已经没了,下一次你可挡不了我这‘老鸿剑法啦’。”奉英笑道:“我这‘雏鸿剑法’未必就输给爹爹你,咱们再来过。”说着二人又比划起来,眨眼之间又拆了二十余剑。奉英只怕爹爹又出怪招,于是不再一味缠斗,招式也轻盈潇洒了许多。每每辛千彻欲出招相对,奉英便左闪右避,偏不正面和他交锋,等他收式欲立,却又纵身上前与他拆招,正是惊鸿剑法中的‘居无定所’直缠得辛千彻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跟着奉英的招式随个不停,不出一会儿便已经是气喘吁吁。辛千彻丢了木剑喘着粗气说道:“不...不打了...小鸿...耍赖...老鸿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不算输。”奉英见辛千彻弃剑,忙丢了鸡毛掸子,扶住辛千彻坐下,又去沏了杯茶奉上。辛千彻接茶喝了一口,咳了两声,指着奉英笑道:“你个小鬼,知道你爹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所以一味躲避不敢正面接我剑招,反而用那‘居无定所’来耗我体力,真是狡猾得紧。你倒说说,要是正面对剑,你能接得我三招吗?”奉英说道:“爹爹的惊鸿剑法招式变化多端,真要硬碰硬,何须三招,只用一招便能致孩儿于死命了。”辛千彻听了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剑法是记住了,可其中诸多微妙变化却一概不懂,要知剑法是死的,人确实活的,生搬硬套可不成,练剑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这样。你知道吗?”奉英道:“孩儿谨记。”正要说些什么,门外木丹阳笑着走进来道:“大的欺负小的,欺负不过又倚老卖老起来了。好不害羞。”辛千彻涨红了脸道:“哪有的事,明明是奉英耍赖,不信你问他。”木丹阳也不答他,笑着对奉英说:“奉英啊,娘为你安排的亲事可还满意?” 奉英脸颊微红道:“满意,一切听娘安排。”原来半个月之前,木丹阳心想儿子已经十七八了,也是时候娶妻生子,有个家室了,便邻里街坊地问了起来,一番寻访,最终定下了相隔不远的王家姑娘,前几日已行了纳彩问名之礼,纳吉卜兆亦颇是登对,两家便纳征下聘,只待请期迎娶。奉英和王家小姐见过几面,心下早生暧昧,害羞不说,如今母亲竟安排下来,心里自是欢喜。 木丹阳又说道:“奉英啊,娘和王家已经选好了日子,你看看你那些朋友有谁想请的,就趁早先去通知一声吧。” 奉英被木丹阳这么一提醒,登时想到,自己流落此地十余年,虽然蒙人收留,可这十年来,自己实在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又忽然想起自己十年来和妹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如能将妹妹邀来参加,那实在是再好不过,如此想着便说道:“娘,孩儿前些日子认了个表妹住在城外,我想把她邀请来,不知娘亲怎么看。”木丹阳笑道:“那自是好得不得了。你快去通知她吧”奉英听娘亲并未多问,自是十分高兴,道了声:“谢谢娘亲,孩儿这就去通知她。”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跑了出去,只留下木辛二人在后面笑道:“这孩子,娶媳妇高兴地时间都忘了。” 奉英一路奔将出城,倒不是因为娶妻而激动的忘了时间。自从和幽并客定下约定,每月总要抽出一天时间去城外竹林里去教幽并客惊鸿剑法,今日正好又是传剑之日,无论是否告知云锦结婚之事,这城外却是一定要去的。 第9章 清潭看剑舞 - 归鸿祭 - 竹秋翎 到了那林中小潭,果然见幽并客坐在潭边,身旁两根细竹削成宝剑长短,显是等候多时。见奉英来到,微微点头,也不言语。奉英四下环视,并未见到云锦,不由得大为失望。再看幽并客仍是黑衣蒙面,和十多年前并未多大变化。想到自己异乡客居十年,也不知故乡人今日安在,曰归曰归,何日可归,不由得心头大慨。 幽并客也不抬头,说道:“可有新的剑招?”语气甚是平淡,可身子却突然暴起,持了那竹剑一招“惊鸿初现”直刺奉英小腹。奉英正欲回答,却不料他会突然发难,等意识过来,剑尖已抵小腹,还好这十年自己练剑并未懈怠,武艺已略有小成,身子猛地一侧,一个筋斗翻到幽并客身后,总算是躲开了这一剑。奉英操起另一把竹剑,也是一招‘惊鸿初现’直指幽并客小腹,幽并客果然中计,按照奉英所教的‘离群索居’应对。奉英待他招式一出,瞬间变平刺为上刺,正是辛千彻今日所教,料想他无计可施定要左手格挡。没想到幽并客只是‘咦’了一声,右手却不变招,仍是挥剑向奉英头上削去。这一招大出奉英所料。如此一来幽并客剑招未变,奉英却变了剑招,虽然迅速,可终是慢了半着,照这样下去剑锋未及对方眉间,只怕自己的头颅已经先被斩断。奉英不由得心中大骇,不及多想慌忙变招,剑锋左挥,‘当’的一声格住袭至面门的竹剑,右臂运力向下一压,使出‘居无所定’中的缠剑式,双剑登时绞在一起,二人同时运力,将绞剑挥成了云剑,双剑顿时舞成两个交错的光圈。奉英暗自叫苦,这云剑比的是对拼二人的臂力,自己虽已成年,可臂力和幽并客相比仍是相去甚远。果然,不过几个云剑,幽并客大力一挥,奉英右手一吃痛,竹剑便应声脱手。幽并客正要指剑刺向奉英咽喉,却见奉英纵身扑出,将那竹剑重新窝在手中,空中一翻,跳出了幽并客的剑势。 “败不求拼而求退,很好。”幽并客待奉英站定了,回身说道。“只不过,学来的剑招却只会生搬硬套,稍遇变化,便会手忙脚乱,说到底,还是临敌尚少,经验未足。” 奉英‘嗯’了一声,纵身又上,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两把竹剑呼呼作响,二人衣袂翻飞,剑风带起千百片竹叶旋舞,落湖生波。奉英奇招数显,手中惊鸿剑法一招一招不断送出,转眼已经拆了百十招,可幽并客如影如魅,奉英竭尽全力,仍是一剑未中。眼见手中剑招将罄,奉英心中一急,剑势稍缓。幽并客见他,剑势虚浮,徒具声势,竟不横剑招架,只伸了左手二指,猛地向前一夹,顺势一送,将奉英的来剑格在自己右肩之前,同时竹剑送出,已抵住奉英咽喉。二人瞬间定住,只听剑风渐隐,竹叶悠悠,万物皆寂,唯水落清潭,叮咚可闻。 奉英满脸愧色,不知说些什么。幽并客撤了竹剑,坐回潭边石上,看着奉英说道:“临敌时心浮气躁,乃是大忌,要知剑法之旨,在于虚招扰敌,寻其破绽,而后瞬行杀招,倘若神形有异,则收发不齐,心剑难同,不免给人讯了破绽,还未制敌,先为敌人所制。你可明白?” 奉英道:“明白,只是半月后我便要娶亲了,未免有些心神不宁。” 幽并客一抬头,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娶亲?娶亲...”怔了一怔又低头道:“也是了...都忘了你都十八了,是该娶妻生子了。是哪家姑娘?” 奉英涨红了脸,说道:“是城北李铁匠家姑娘。”幽并客‘嗯’了一声道:“可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奉英犹豫了半响,说道:“我想,请我妹妹云锦来参加。”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到。说罢低头不语。 幽并客抬头看了看奉英,二人半响无话,夕阳欲隐,林间渐闻鸦鸣。过了半响,幽并客说道:“好,不过你妹妹只能用朋友的身份参加,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你妹妹。我这么说你可满意?” 奉英大喜过望,没想到幽并客居然同意让自己妹妹参加婚礼,不由得兴奋之情溢于颜表,忙点头道谢,之后便将亲事地点女方家址,尽数告诉了幽并客,道了几声谢后高兴地离去。 幽并客望着奉英离去的背影,叹了声气,不再言语。 竹林深处‘哼’的一声,再无声响。 一月之期匆匆而过,这日天气甚是晴朗,奉英匆匆用过早饭,便有两个新买的丫鬟为他更衣挽发。屋里门外街坊邻居挤得水泄不通,都在笑着催促奉英快快迎亲,木辛二人也是喜气洋洋地看着儿子,直看得奉英脸上发烫。不一会儿红袍乌冠,一身喜气的奉英便被众人拥簇着出了院门,迎亲队伍早在门外候着,一人牵过来一匹骏马,背镶华鞍,颈系红花,那人扶着奉英上了马,众人又是吆喝又是起哄,人群所至,喜钱四散,彩纸纷飞,一路上颇是热闹。 奉英坐在马上,笑容满面,乐呵呵地如在梦中,只是不知妹妹云锦此时身在何处,颇显美中不足,不过倒也不甚影响。 过了一条街,车队正行着,忽然,一旁街角处,一个白衣少年牵了一辆板车拦住了去路,那公子看起来不过比奉英略大几岁,可眉凝目聚,彬彬有礼,自有一番深沉。牵马的马夫正要上前呵斥,却见那孩童鞠躬拱手道:“我家先生携舍妹云锦祝贺奉英先生觅得佳偶,特赠薄礼两箱,略表敬意,礼小物微,还望奉英先生,晚些打开,否则大家看到,不免取笑于我家先生。”说着又拱手拜了拜。 奉英听他话语,知是幽并客所派,忙问道:“云锦姑娘可曾前来?”那孩子将车绳交给奉英身边随行的马夫,又拜了拜说道:“舍妹另有他约,未能亲自道贺,还请见谅。”说着便径自去了。 第10章 喜夜入深牢 - 归鸿祭 - 竹秋翎 看那白衣公子远去,奉英听此好生失望,没想到自己娶亲之日还是没能见到妹妹,不过又转念一想,惊鸿剑法也只剩几招未传,料想不久之后便可兄妹团聚,也就不再多想,仍是继续行车。 车队渐渐远去,白衣公子听得锣鼓声渐渐远了,便驻足转身,见奉英一行人已经远不可见,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因寻了个偏僻角落,将那折扇一收,翻身而起,在那房屋之上几个筋斗便不能见,转眼时间已经来到城外竹林,待入了竹林深处,那白衣公子远远便看到一个黑衣人在那里等候。 “已经办好了。”白衣少年落地整了整衣衫弯腰拜道:“主人准备的里屋那李公子已经收下了。” “叮嘱过了?”那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幽并客。 “已经叮嘱过了。”那白衣少年再拜道:“想那李公子不到晚上不会打开。” “你办得很好。”幽并客微微点头。 “会不会残忍了些?”白衣少年见幽并客言语之中略有迟疑,因而问道。 “总是呆在羊群里,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是苍狼。”幽并客道:“现在局势紧张,各地都在暗中筹备,棋行此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末了诱道:“云锦那边呢?可有引起怀疑?” “主人放心。”那白衣公子道:“云锦姑娘本就好动,四下乱跑游玩已是常态。并没有引起怀疑。” “很好。”幽并客叹气道:“只是不知还能这样蒙混多久,也不知最后她会选择站在哪边。从今以后我们的事情不要再与她多讲,另外还要暗中加派人手秘密监视她,如果发现又被反我们的话...” “便如何?”白衣公子见他这般说,不由得眉头微皱。“毕竟她是...” “你不必多言。”幽并客眉头暗皱。 “是。”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白衣少年抬头微微试探道。 “杀!”幽并客冷冷道。 眨眼已到了晚上,当地习俗,洞房前男女不得相见,好容易奉英才将花轿里的王家姑娘迎了回来,却又被邻里强拉着你一杯我一杯灌的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拜了堂,仍是被人拉来拉去,推杯引盏。木丹阳和辛千彻也是乘兴多饮了几杯。满堂宾客直饮到月出晚云,暮鸦啼树方才散了。 李奉英把最后几位宾客送出门去,踉踉跄跄地往中庭走去,见木丹阳和辛千彻不在堂中,想是先行睡了,也不甚在意,便自己醉醺醺地往房间走去,想起王姑娘此刻正坐在床头等着自己,不由得嘿嘿傻笑不停,整了整衣服,便推门而进。 一进门,奉英便被浓烈的血腥味冲的脑袋泛晕,喉间一阵翻涌,只见两步外,一颗血淋林的人头正摆放在桌子中央,仍在往下渗血,正是那王家姑娘的头颅,那人头显是刚砍下不久,血流不停,直把大半个桌子染红,顺着桌腿聚在地上红霞霞的一片。床上歪躺了一具无头红衣女尸,脖颈处仍在汩汩流着鲜血,将那一床喜被染得更加鲜艳。 奉英只觉得头晕目眩,晚风一过,血腥味更盛,那人头直勾勾盯着奉英,只看的奉英头皮发麻,哇得一声便呕吐了起来,直将白日里喝的喜酒吃的佳肴尽数呕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奉英酒也醒了不少,脑中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爹娘的安全,忙进屋取了惊鸿剑在手,那惊鸿剑辛千彻早已传了奉英,奉英一直将它放在床下。 如今忽遇此事,也顾不得许多,持了惊鸿剑便向里堂跑去,将过门廊时,却见园中黑影一动,奉英大喝一声:“站住!”拔剑便是一招惊鸿出林向那黑影后背刺去。其时夜色已深,庭院无灯。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身影。眼看一剑便要刺中,那人却将身子一矮,侧身反手一抓,登时奉英脖颈处便多了几道抓痕。奉英吃痛,横扫一剑挥空,再要追时,那人已到了墙边,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奉英追人不着,又担心木丹阳二人安慰,忙折道回屋。等到屋中,却见木丹阳抱着辛千彻坐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奉英见此忙要上前施救,谁知木丹阳见他进屋,眼中满是惊怒,嘴唇颤抖着骂道:“早知你如此狼心狗肺,当初我又何苦救你。”说着却又搂着怀中辛千彻哭将起来。 奉英被木丹阳一番话说得不明所以,正要辩解,却忽然发现手中惊鸿剑上竟满是鲜血。当时与那黑衣人交手时并未伤他,那剑上鲜血却又是谁的。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木丹阳和血泊中的辛千彻,奉英只觉得一阵恍惚,也不握惊鸿剑,伸手向木丹阳走去道:“娘...我...”木丹阳见他走来,也不抱辛千彻,转身吼道:“滚开!”直吓得奉英一缩手,不敢再言。木丹阳双眼垂泪瞪着奉英骂道:“十多年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夫妇俩!现在连我们也要赶尽杀绝吗?” 奉英本就不知发生了什么,听木丹阳这样一说,更觉迷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门外马蹄得得,便看到一群官兵蜂拥而入,将奉英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奉英此时方意识到,自己经被当成了歹人,忙弃了剑道:“你们弄错了,刚才有个黑衣...”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官兵一把按倒,反手缚了起来。不多时又有官兵抬了两口箱子和王家姑娘的尸首前来报到。奉英认得那箱子是白衣公子所赠,方要解释,却听那官兵道:“大人,箱中是地契账簿和一些散碎银两银票。应该是此宅之物。”料是这厮的。 “地契?银票?”奉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短短一天内,他从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跌落到最深的地狱,如此情景,又有几个人能受的住,“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没有杀...”话还没说完,奉英直觉眼前一阵黑暗,便没了知觉。 第11章 狱中识悍女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从入狱至今,已经是三日有余。奉英透着狱墙上的高窗看向外面,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也不知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放开我!放开我!”不远处女子的挣扎声和咣当的脚镣声交杂着传进奉英的耳朵。 “老实呆着!”狱卒呵斥道,说着打开了奉英面前的牢门,一脚踹在那女子身后。那女子便砰的一声一下子扑倒在奉英面前。“要不是大人特别吩咐,早就先将你扒了衣服重打一顿了!”狱卒啐了一口,咣的一声,重重地将牢门带了,上了锁,骂骂咧咧地去了。而那女子,却趴在仍是趴在那堆柴草上,全无一点反应。 “咦?”奉英微微皱眉,歪头正要打量一下这个新进的犯人,那女子却忽然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交,奉英被吓了一跳,忙将目光避开。 那女子呸的一声吐出一根柴草,两个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片刻便落在了奉英身上。“喂,你犯了什么事?怎么进来的?” “我...”奉英正要开口,那女子却大大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满不在乎地往奉英身旁一坐道:“这帮家伙,我只不过是偷了一个饼。居然就给我抓了进来,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只偷了一个饼?”奉英皱眉道:“这种小事怎么会惊动官府?” “对啊。”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没给钱,又打了人,然后逃跑路上掀了几个摊子撞伤了几个人,然后惊了太守的马让他摔了一跤破了相而已。犯得着这么对我吗?” “额...”奉英无言,细细打量着身旁之人,这女子虽然面色微脏,衣着破烂,但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一种大家闺秀之感。且这女子身处囹圄,却毫无胆怯惧怕之色,不由得让人颇为惊讶。 “对了,还没问你犯了什么事儿呢?”那女子挑了根干净的稻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问。“你也偷东西了?” “我杀了人...”李奉英想到那夜木丹阳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苦,险些落下泪来。 “哈哈哈哈。”还没等李奉英说完,那女子早就捂着肚子笑称一团,整个人在那草堆上不停的打滚。“就你这熊样,还杀人,长得细皮嫩肉的,杀只鸡都费劲吧,还杀人,哈哈哈,笑死姑奶奶我了。” 奉英本就烦闷,被她这么一笑话,心里更不是滋味,想这女孩虽然长相俊雅可爱,嘴巴却这般随便,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谁承想刚扭头没多久,脖子却忽被那姑娘一把搂住,只见那姑娘手上一紧,腰上一用力,一下子便将奉英扑倒在地。见奉英倒地,那姑娘翻身便跨腿骑上了奉英,叉腰笑道:“就你这鸟样还杀人,别胡说八道了,肯定是偷东西被抓了现行了吧。” “放开我!”李奉英没有心思陪这姑娘姑娘胡闹,可见她一直穷追不舍,不由得火气渐生,抬腿一弯,正勾在那姑娘脖子上,只一用力,便将那姑娘勾下身去。自己则一个打挺,站起了身子。 “看不出来。”那姑娘正自得意,没想到奉英竟会武功。自己被这一勾,差点撞上狱墙,好容易从草堆里站起定了身子,难免心中也略有火气,便看着奉英道:“来,陪本姑娘我练练手!”说着便猛扑上来。 奉英本不想和她争斗,可见此时她来势汹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全力迎战。本好奇她是何门何派,可过了十几招,奉英不由得心觉好笑。原来这姑娘虽然来势汹汹,可所用招数却是包罗万象杂乱不堪,有时候拳掌混用,有时候手脚并出,更有甚者,竟是撒灰盖眼,抱腿咬牙,简直是是市侩一般。又斗了几回合,奉英愈发心烦意乱,横掌格了那女子一拳顺势握住一扭,那女子便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奉英这般说着,手上猛地一用力,想让那女子吃些苦头,也好长个记性。 “呜~欺负人~”那女子被奉英止住不能动弹,见奉英手上力气渐大,只怕再添上几分力,自己胳膊怕是要被扭断,情急之下竟用起了无赖行径。只见她碧眼一湿,樱唇一咬,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你打死我算了,就知道欺负女孩子,呜呜呜。” 奉英本想着教训她一顿便要松手,没想到竟惹得她哭了起来。奉英打小没见过女孩子哭,如今碰到这般情况,自然是不知所措。他见那女孩子哭得厉害,只当是自己手劲太大,弄疼了那姑娘。如此想着,奉英忙松了手,近了身子便要去帮女孩子看胳膊,却不曾想那女子见他松手又近身上来,竟忽然收了哭声,另一只手猛地一挥,却是一把泥土,正将李奉英盖了一脸。只听李奉英啊的一声,眼睛被泥土蒙了不能看物,那女子见此拍手一笑道:“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说着飞起一脚,正揣在李奉英胸口,只听砰的一声,李奉英便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是夜,李奉英仍然是坐在一角里望着牢房上的小铁窗出神,那女子一个人无聊,见奉英又是如此模样,便又嬉皮笑脸地挪了过来。 “还疼啊?”那女子探头看着奉英,吐了吐舌头问道。 “你让我这样踹你一脚试试?”李奉英白了她一眼。 “哎呀,都说了只是练练,男子汉大丈夫的,别那么小气嘛。不然,我帮你揉揉?”说着那女子便要上手帮李奉英揉胸,吓得奉英忙伸手赶她道:“别碰我!” “真没意思。”那女子见奉英这般无趣,实在是懒得搭理他,可自己又是个天生好动闲不住的性子。果然,过了没一会儿,那女子便又挪了过来,只是这次态度稍稍收敛了一些。 “你说你杀人了?”那姑娘看着奉英的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你把事情经过给我说说吧?” “你不怕我杀了你?”见女孩态度变好,奉英终于扭头看着她说了句。 “说实话,我真的不太相信。”女孩皱皱眉头,“你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杀人的人啊。” “我的确没杀人。”李奉英看着女孩怀疑的眼神道。 第12章 愁深月影高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不知不觉又是几天过去了,这几日李奉英虽仍是身陷囹圄,但多了这女子在旁,斗嘴耍贫倒也不觉寂寞。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如今奉英和这女孩也算熟络了。这女子是个弃婴,无名无姓,因是个吃千家饭,穿千家衣服的乞丐养大的,阡陌相通,尽是衣食父母。因而就取阡陌为名字。如今正是二八年龄,整日在街上和乞丐花子混在一起,今天偷李家饼,明日窃王家瓜。那日她偷了人卖饼的正在街上逃窜,仓皇之间竟将京兆尹的马给惊了,这下可好,原本偷个饼的小事,硬是被抓了起来。 “我说阡陌。”李奉英倚着墙看着月光透入牢房,转头问阡陌道:“他们既然说我杀了人?为什么还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呢?” “我也不清楚啊。”阡陌躺在草垛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稻草:“不说审,也不说放。”说着忽然侧过身子看着李奉英道:“莫不是要等到秋后直接开刀问斩?”见奉英脸色难看,忙又安慰道:“我开玩笑啦,你别当真。你又没杀人,再等等,等查出真相了他们自然就把你给放了。” “我看你在这牢狱之中,却还这般逍遥自在。”李奉英摇头笑道:“你还真是轻松,只怕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你也不会难过吧?” “且,姑奶奶我可不想一辈子住在这破地方。又脏又臭,而且居然还有虱子。你看,又咬我。”阡陌说着从衣领上捏死一只虱子,用指甲挑了,非要让李奉英看。 “没想到乞丐也怕虱子?”李奉英笑道:“你这小乞丐也太娇贵了吧?” “都说了本姑娘不是乞丐。”阡陌一嘟嘴道:“拿个破碗等人把钱和吃的丢给你的才是乞丐。本姑娘吃的用的都是凭自己本事拿的,凭什么说我乞丐?” “好好好,我不说你乞丐。”李奉英本是无心一问,没想道阡陌却这么认真,看她嘟嘴咬牙,跺脚挥拳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自己也笑将起来。“只是你我一个被指认杀人,一个又惊了大官的座驾。只怕我们真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 “嘿嘿。”阡陌听李奉英这么问,忽然神秘地笑道:“我才不要一辈子呆在这儿呢。待会儿我就能离开这儿了。” “你就吹牛吧。”李奉英只当她是玩笑,也未曾上心。“钥匙在狱卒怀里,狱卒现在不知在哪儿,这面是精铁牢门。想出去,除非你现在把这面墙推了。”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狱墙。“你当自己是神仙啊?” “你还别说,你说对了。”阡陌听李奉英这般说,忽然爬上来把脸凑上来,几乎要贴到李奉英的脸。“我可是仙女奥。”说着微微眯了眼睛,似是在勾引李奉英一般。李奉英背靠墙壁,看阡陌把脸贴过来却躲不能躲。趁着月光,面前人的脸庞却是格外的迷人。阡陌微微眨眼,睫毛在李奉英脸上轻轻划过,让李奉英觉得心中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现在本仙女问你,想不想离开这个牢房啊?” “我...想。”阡陌离奉英极近,一张口,奉英脸上便能察觉到她的气息和体香。奉英面红耳赤,只觉得目眩神迷,脑子竟然也不太灵光了。 “想的话就对我说,仙女姐姐,求你带我离开这里。”阡陌见他这样害羞,不由得笑了起来,但身子却更上前了一些。 “仙女姐姐,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李奉英朦朦胧胧,竟真的这般说了。 “哈哈。”阡陌忽然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李奉英的肩膀,这一下出其不意,把李奉英吓了一跳。“现在就让你看本仙女怎么带你出去。”说着起了身,对着那高窗吹了几声口哨,又学者夜莺叫了两声。奉英坐在这里看着,只觉得如坠五里云雾,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外面忽然有人回了几声口哨,接着便见一根铁棍砰的一声捅进牢墙而后抽去,然后外边便有人将麻绳一根根从洞中塞入。阡陌接了绳子,又一根根从高窗上抛出去,如此重复了七八次。门外又是几声鸟鸣传来,阡陌这才停了,拉着李奉英躲在一旁道:“现在就看本仙女带你逃出去。”说着又学夜莺叫了几声。 墙上的绳子骤然绷紧,一瞬间裂缝从墙洞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隐隐能听到外面马群嘶鸣之声。 “快点,官兵们回来了。”听墙外有人大喊道。李奉英正不知什么情况,却听身后乱糟糟的,扭头一看,却是官兵门慌慌张张的涌了进来。 “你们不许跑,来人,赶紧去给我把他们拦下!”牢头声嘶力竭地喊道,便有人取了钥匙要来开门拿人。 “嘿嘿,你们的好意本仙女领了,但这地方实在是太脏了,你们想留,本仙女可不愿意。”阡陌抬手抄起便桶,啪的一声砸在那牢门上,顿时那屎尿将众官兵淋了个满头满脸,哀号之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阡陌捂着鼻子笑道:“本仙女赐你们的瑶池佳酿,可要好好品尝不要浪费啊。” ‘轰隆’一声,外侧的牢墙轰然倒塌。门外一群人忙向阡陌招手“走啦小陌。”带头的男子一手举着火把,一首从那拉开的大洞里伸过来。 “裴大哥你这次也太慢了。”阡陌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拉住那位裴大哥的手,不一会儿便从那洞中爬了出去。 “阡陌已经出来了,赶紧撤!”那位裴大哥挥手道。 “等一下。”阡陌本来便要跟着离去,可一回头却见李奉英站在原地并未移动,便又转身回来,探进身子伸手道:“你发什么呆?快出来啊。” “我不能走。”李奉英眉头微皱:“我现在走了,就真的有罪了。” “我的天啊你是不是傻?”阡陌翻了翻白眼:“你现在不走就要死了哎。你难道就不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行凶杀人又栽赃陷害给你吗?想的话就赶紧给我出来!不然你就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阡陌一番话让李奉英如梦初醒。“对,我要查出来是谁杀了我爹,又嫁祸给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这般说着便伸手拉住了阡陌的手臂。 “这才对!”阡陌咧了咧嘴笑道。手上使劲一拉,便将李奉英拉了出去。 第13章 临门不敢入 - 归鸿祭 - 竹秋翎 日上竹楼,晨风微暖,京城之外,一帮人正在那道口交谈,其旁马鸣嘶嘶,其后马车上装了大小辎重。正是昨日那帮劫狱之人。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啊?”阡陌眉头微皱,言语之中满是不舍之情。“他们说你杀了人,你若回去,他们定要拿你治罪的。”几日的相处,阡陌早已对奉英暗生情愫,那日他二人虽是打闹,但毕竟有了肌肤接触,奉英虽不觉有甚,可阡陌却早已铭记在心,如今真要分别,着实有些舍不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走。”李奉英看着阡陌:“有人害我父亲,又设计陷害我,我这般走了,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了吗?我得回去查出来是谁设计陷害我。咱们就在此别过吧。”诚然,他对阡陌也心有好感,可如今自己是杀人重罪,又成了在逃之身。这些儿女情长,实在是无暇顾及。 “走吧。”姓裴的男子道:“再不走过一会儿被官兵追出来就麻烦了。出去躲些日子,等风声过了,咱们还会回来的。”说着已招呼了众人上路,只是整理行囊之时,却不住的回头瞟上几眼。 “好吧。那我们可要要走了。”阡陌见李奉英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便转身随众人走了,走出十几步,却又忽然折返回来,小跑到奉英面前,伸手从脖子上摘了东西下来塞进李奉英手里。奉英展开手看,见是个白玉小坠子,雕成一只玉鸟,模样栩栩如生。 “便宜你了。”阡陌笑道:“这个惊鸿玉坠是我从小戴着的。你拿了它,街坊四邻见到了能帮你的肯定会帮的。” “想不到你个小乞丐在京城人缘这么好。”李奉英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戴着。”说着便将玉坠戴上,又将玉坠小心塞进里衣,轻轻拍了拍,这才放心。 “都跟你说了本姑娘不是乞丐。”阡陌嘟嘟嘴,狠狠拧了李奉英一把道:“你可得给本姑娘好好活着。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不见你。”虽仍是调皮,但眸中言里,不舍之情仍然是清晰可见。 “怎么?舍不得我?”李奉英对阡陌自是也有好感,因而打趣道:“怕我死了心疼?”虽是这般说,自己眉头却也忍不住皱了一下。想到王家姑娘惨死,养父辛千彻也被害,真要调查下去,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忧。这般想着因而问道:“阡陌,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呸呸呸乌鸦嘴。”阡陌啐了口道:“就会瞎说,好好活着,不许你死。”说着瞪着美貌鼓着嘴唇假嗔道:“少一条胳膊腿儿都不行。” “好好好。”奉英见她这模样着实可爱,不由得心情也跟着变得好了些,便伸手在她那脸蛋上捏了捏道:“我保证,健健康康的活着,一条胳膊腿也不会丢。” “那我可要走啦。”阡陌虽然万般不舍,却也不好意思让大家多等,眼见车队渐远,便松了奉英的手,大步赶了上去。奉英见她忽然松了手离去,一时间竟忍不住想要开口唤住她,可再三思索,最终还是忍住没叫。转身欲去时,却听阡陌忽然大喊一声,刚一回头,便被阡陌一把扑在怀里。 “我这次真的要走了。”阡陌在奉英怀里闭着眼睛。 “我会想你的。”奉英抱着阡陌,言语之中尽是温柔。 再入长安,奉英不得不乔装打扮。他如今已经是重罪之身,不能像从前一般寻常出入,故而入城之前,奉英便将头发散了,身上衣服撕扯成条,脸上又摸了塘泥,随手捡了根枯木,装出衣服赖头跛脚的花子模样,混在人群之中,虽遭受了些兵丁侍卫往来商客的白眼,好在最终还是平安入得城去,既入了城,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便回自家去,只得在那街边转悠了半日,期间碰到熟人股友,虽是万般想要相认,但却只能装疯卖傻,如此支应到了下午,待到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这才敢束了头发,洗了污脸,摸索着向自己家门走去。 远处大街,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奉英行了许久,这才摸到自家大门。站在门外,奉英思绪万千。十多年前,自己流落他乡,被养父母一家收留,多年以来,一直疼爱有加。原以为能像寻常人家一样,娶妻生子,侍奉养父母二老乐享天年,却不曾想到竟横生变故,不光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却还将养父也牵扯其中。妹妹云锦此时又生死未卜,唉,自己如今正如那夜所见的那只孤鸿一般,只是那孤鸿却还有同伴在远方盼着他,自己却又去期盼谁呢? 如此想着,奉英轻轻推了推大门,出乎他的意料,家门并未反锁。“娘亲怕是这几日操劳过度了,连大门也忘了反锁。”奉英这般想着便推门进去了,却仍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娘亲如今仍然误会我,我得想办法给她解释。” 奉英家中院子颇大,从外门到里屋须得三转九绕。奉英趁着夜色摸黑过了前院子,正想着如何给木丹阳解释自己不是杀害辛千彻的凶手,却听到里屋之中有人在轻声交谈。李奉英倾耳去听,似乎是个男人,却又不像,再要想听的真些,那声音却忽然停了。 “家中除我三人并无其他,如今爹地被人害死,这家中又怎么会有男人?莫不是衙门的官差见我逃走,便以为我又回到家中躲藏?可即便如此,却又为何深更半夜来此?如被其他人知道,势必要传出闲话。既然不是官差,那应该是贼盗?可听娘亲语气平和,却又不像被强人逼迫。”奉英左思右想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是逃犯,如果屋中男人是官家之人,自己只怕又要被抓回去,到时候便是罪加一等,即使不杀头,只怕这一辈子也要在囹圄之中度过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那人说了句:“差不多该来了。你不要...你的...”却不能听清。李奉英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是如何一个情况,却忽然听木丹阳惨呼一声。 第14章 华堂惊血痕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李奉英正自疑惑,忽听得木丹阳这么一呼叫,也顾不得其他,忙纵身一跃,从那竹林之中飞出破窗而入,啪的一声站在里屋里。 奉英落地,下意识地便要救人,可出乎意料,他并没有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木丹阳,屋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木丹阳就这样站在李奉英面前,平静的看着她的养子。 “这是怎么...”李奉英本以为木丹阳遇害,却不曾想屋中是这般平静,正欲抬头向木丹阳解释,却看到木丹阳眼角泪痕深深,神情万般憔悴,就连那一头本来乌黑的长发,如今也变成了灰惨惨的一片。见娘亲这般模样,奉英心中有万般言语,却终是卡在喉咙欲诉不得,嘴巴张了又张,却只叫出一声“娘亲。”再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是泣涕涟涟,不能言语了。 “孩子。”木丹阳看到李奉英,脸上又惊又喜悦,忙擦了眼泪迎了上来,见奉英便要哭着跪下,忙一把搀住。奉英早已是泪流满面,木丹阳看到他这般,也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而哭。蜡炬有心还流泪,屋中烛火因那破窗之风,此刻也跟着摇曳不停,似也在陪着他二人低声啜泣。 “娘...我...”李奉英好不容易忍住了哭声起身,便想告诉木丹阳自己并未杀死辛千彻而是遭歹人陷害。可还未张口,木丹阳便摇头打断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不怪你孩子,要怪只能怪你爹爹和我命不好。”说着便拉了李奉英坐下,又是拉着他的衣袖关心,又是摸着他的脸心疼。 “娘。”李奉英拉着木丹阳的手道:“爹爹被人所害,那贼人又加害于我。我非得将那人找出来,让他还我清白,给爹爹偿命!” “孩子,你可知是谁下的毒手吗?”木丹阳苦笑一声,抚摸着李奉英的脸道。 “娘,我一直在骗你。”李奉英哭道:“我其实还有个妹妹,被坏人抓去了...” “是幽并客对吗?”木丹阳看着李奉英,很欣慰地看着李奉英,像是看到一个承认错误的孩子。 “娘你怎么知道?”李奉英本以为木丹阳听到他所说之后会惊讶,却没想到木丹阳竟然知道幽并客这个人。可转念一想却也明白,这些年每月每周自己总是在固定时间出城,想来爹爹娘亲早就发现了,只是猜到自己另有隐情,故而未曾说破。如此想着,心中不觉更加感动,因哭道:“我不该学了剑法却又教给幽并客,可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妹妹就会有生命危险,我没办法才...娘亲你会原谅我吗?” “傻孩子...”木丹阳慈爱的看着奉英“娘亲怎么会怪你呢?”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过了片刻,却拉过奉英道:“孩子,你去你屋子里一趟,把你的惊鸿剑拿来,为娘有事情要告诉你。” “好。”奉英虽不知木丹阳为何要这个时候让自己去拿惊鸿剑,可却还是答应下来。转了几转来到自己屋中,点上烛火,只见屋中摆设一切如旧,染血的桌布和床单早已被换下,地上的血迹也早就被清理干净。奉英四下看着,那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床上的无头女尸,桌上的女子头颅,地上的殷弘血泊,如此想着,奉英只觉喉间一阵翻滚,忙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几步来到床前,拉出床下的木箱掀开来看,惊鸿剑果然静静地躺在其中。奉英取剑在手,见宝剑已经被擦拭干净,便不由得拔出剑来,只听噌的一声,那惊鸿剑寒光一闪,剑脊上那只惊鸿脱翅欲飞,剑光映在窗上,寒寒的一片。 “我一定要用这把剑,手刃杀害我爹爹的贼人。”奉英这般想着,啪的一声还剑入鞘。正要再四处看看,却忽听前堂木丹阳啊的一声。奉英不及多想,忙冲出房门,大步往前堂奔去。他心中着急,脚下生风,不消片刻已奔至前厅。一入屋中李奉英不由得大惊。只见木丹阳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脖子上鲜血仍然在汩汩流出,显是动脉被人划破,而在她旁边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负了一把长刀正背对着奉英,看着窗外不发一语。 “娘!”李奉英大惊,忙奔上前去扶起木丹阳想要施救,可来至身边,方才发现木丹阳早已气绝,只剩下颈间鲜血还在不停涌出,直将奉英衣服染红一大片。 “终于死了吗?”黑衣人忽然开口。夜行衣的衣角随着夜风上下微动。 “是你!?”李奉英眉头猛地一皱,轻轻将木丹阳放下站起。近十年,这声音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忘记。 “没错。”黑衣人头也不回。 “幽并客!!!”李奉英暴喝一声拔剑而起,一记孤鸿荡月重重地向那黑衣人脖颈劈去。这一招本是绝杀,并不能做起手式用,可他如今见木丹阳惨死,早已怒火攻心,完全顾不得其他,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幽并客听声辩物,早已知道奉英所用招式。只听他微微哼了一声,既不转身,也不躲闪,待到剑来,却忽地抬手,将背上那长刀拔出一半,只听当的一声,那惊鸿剑便重重的砍在那长刀之上,而幽并客的脖子,却正好被完美的护住。 “怒火攻心,忘巧而依蛮。”幽并客冷冷道。他虽正面接了这一剑,却不曾想这一剑有这么大力气。那刀鞘本是牢牢绑在身上的,此时竟硬生生地被砍挪了位,而自己握刀的手,此时竟然也微微颤抖。“你这一击下来,只怕自己也要耗上不少的体力吧。”他虽手腕颤动,言语却未有丝毫变化,只见他握剑的右手向外猛地一动,那长刀便一下子将奉英的剑击退,奉英被这力道带着后退连连,还未曾站稳,幽并客早已转身飞踢一脚,正踹在奉英胸前,只听砰的一声,奉英连人带剑飞将出去,将一旁那一人高的分花鎏金烛台撞倒。那上面蜡烛四下散落,有一两只不慎落在帘便,瞬息之间便起了势。只是奉英此时心中满是仇恨,却也顾不得其他。 “练了十年剑,如今却还像个拿着树枝的小屁孩。”幽并客哼了一声,转身还剑入鞘,便要从窗户飞出。 “你给我站住!”屋中多木制器物,此时早已烧起了一片。李奉英看着窗前的幽并客大吼。 黑影转身,看着李奉英。 “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杀了你!” 第15章 俏影谁家女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杀我?”幽并客冷笑一声“你好大的口气。你倒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右手猛地一挥,将一物向李奉英掷过来。李奉英右手面前一握,将那物抓在手中,却是一缕女孩子的长发。 “这是你妹妹李云锦的头发,且不说你现在根本杀不了我,哪怕你今天杀了我,我保证你这一辈子别想再见到你妹妹。”幽并客收刀入鞘,一脚踏上那窗沿道:“明天下午,竹林老地方来见我,胆敢不来,下次丢给你的,就是你妹妹的脑袋!”说着纵身一跃,攀墙上楼,片刻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可恶!”李奉英看着空空的窗户,身后火势愈发浓烈,他将那缕头发紧紧握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忽然猛地一拳砸在那地上。 辛宅不远处,冷漠的黑衣人站在屋檐上,看着大火一点点将辛宅吞没。他眉头微皱,便要矮身跃起,却忽见一个黑影从那住宅中奔出,原是李奉英抱了木丹阳的尸首。他见此,便收了身子,翻身下了楼,在那深巷之中几个闪动,便不见了身影。 千里之外,田间小路上,一队人马正在那里慢慢地行着。 “唉,好无聊啊。”放满行李的板车上,阡陌翘着二郎腿躺在平铺的包袱上叹道。她嘴里叼着嚼着一支稻草,一边数星星,一边说道:“我说裴大哥,我们一定要躲那么远吗?不过是撞了官家的马罢了,至于这样吗?以前又不是没撞过。” “那是你以前跑得快,没被官兵抓起来。”赶车的裴大哥扭头白了一眼身后的阡陌。“我们这次可不是撞人的罪名。我们这次是劫狱哎。被逮到可是要发配充军的。发配充军你知道吗?你啊,平时就不能少惹点事?你知道这次为了救你我招呼了多少兄弟吗?” “嘿嘿,我才不怕,我犯事儿了裴大哥你肯定会救我的。”阡陌扭头吐了稻草,翻身跳起,一把抱住裴大哥的后背,动作太大,以至于马车猛地一晃。 “喂,别乱动啊。”裴大哥被她这么一抱,不由得脸上一红道:“别每次都让我背锅啊,要不是罗大伯让我照顾你,我才懒得管你呢。” “没办法啊。”阡陌装出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情看着裴大哥道:“你都答应罗伯伯了,那小女子我以后就只能赖着你了。” “你快闪开。”罗大哥见阡陌撒娇,不由得浑身一阵哆嗦,他和阡陌自小一同长大,当然知道阡陌不是娇弱柔美的女孩,平日生活,也都是把她当男孩一般对待。“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裴广逸!”阡陌一把掐住裴大哥的脖子道:“怎么?瘆着你了?本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给你摆个笑你还看不上吗?”说着掐着裴广逸的脖子摇来摇去。一旁随行的人被他俩这么一弄,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别闹了。”裴广逸好容易才挣脱了阡陌的手稳住马车道:“这次出去,不光是为了逃难,我们接到通知,咱们的事儿已经有动静了。这次过去,就是为了能聚一下好好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切,又不是你去商量。”阡陌甩了个白眼,吐吐舌头道:“在长安这么久都没消息,怎么我一入狱,就收到通知了?” “我也很奇怪。”裴广逸摇摇头道:“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咱们长辈等了那么多年了。只是希望一切能顺利,别再横生枝节。” “可是。”阡陌坐在包袱上道:“我在长安过了这么多年,觉得日子挺好的啊。虽然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邻里阿姨都挺照顾我的啊,隔壁王大娘经常给我缝衣服呢。还有粥铺的李大爷,面馆的王大叔...咱们的事儿要是成了,那这些人不都要遭殃了吗?”她忽然这么说道。周围的人被她这么一说,纷纷沉默不语。“咱们非要造反吗?”阡陌忽然问:“不能这样过下去吗?” “阡陌!”裴广逸听阡陌这般说,忽然大声喝了一声,直把阡陌吓了一跳。“你知道咱们父辈为了这件事准备了多久吗?你知道咱们多少人因为这件事掉了脑袋吗?你说不做就不做了吗?你知道你其实是...”说到这里却忽然止了声,顿了半晌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说着又转身去驾驶马车。 阡陌被他这么一吼,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或许是裴广逸之前并未这般凶恶,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阡陌被这一吓,眼中竟流出眼泪。不一会便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裴广逸本只是想训喝她一番,让她安静一会儿,以后行事不那么莽撞,却不曾想竟将这个正值二八芳龄的姑娘给弄哭了。裴广逸自从记事之时便未曾见过阡陌哭泣,如今见她流泪,顿时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一行人也纷纷停下,都上前来安慰。裴广逸也自觉言重了,便也不停安慰起来。众人哄了许久,阡陌方才止了哭,或许是哭累了,止哭不久,便在那板车上睡过去了。 “唉。”裴广逸叹了一声:“真拿她没办法。”说着将自己外衣解了,盖在阡陌身上。 “公子,我们这次行事危险万分,一定要带上阡陌吗?”一旁黑马上的同伴问道。 “她必须在场。”裴广逸看着已经熟睡的阡陌,面色凝重。他自是知道此去危险万分,皇帝必定会派官兵围剿。“内鬼是谁至今不知。但我们不能因此就畏首畏尾。”他转身轻轻喝动马车,边行边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阡陌。”顿了一顿又道:“哪怕是死。” “万万不可。”众人听裴广逸这么说,纷纷道:“你死了,裴老将军怎么办,你可是他老人家唯一的血脉啊。” “这个我知道。”裴广逸看着众人担心的神情,摇摇头道:“但是我在罗叔面前发过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阡陌的安全。我死了,只是一个人而已。” “但太子的女儿我一定要好好守护。” 第16章 林中待故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过午,仍是先时的那片竹林,还未迈步其中,便先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林中传出。李奉英听到笛声,身子怔了怔,却还是握了惊鸿剑在手,大步走进了竹林。 行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清溪一段,流水击石,泠泠作响,几度流转,汇聚成潭。真是妙手雕成,更让人惊讶的,却是先时没有,如今却凭空生出的一套石桌石凳。幽并客此时正坐在那石凳上,持了一柄竹笛吹奏。而那石桌上,竟摆满了整整一桌好酒好菜。 “把剑放下。”幽并客见奉英来了,便停了笛声,扭头看向他道。 “我要杀了你!”李奉英便要拔剑。 “这么想让你妹妹死吗?”幽并客放下笛子,取了两幅竹筷摆好,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李奉英瞪视着眼前之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他咬了咬牙,却还是将惊鸿剑放在了地上。 “过来坐。”幽并客取了酒壶在手,慢慢斟满两杯酒。“第一次喝酒吗?” “我不跟坏人喝酒!”李奉英大步走到幽并客面前坐下。看着这个人的眼睛道。 “我说了,你妹妹在我手上。”幽并客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他语气微微重了些道:“你若不按我说的做,我便杀了她。这话我只说一遍,不想再说。你听明白了吗?现在,把你面前的酒喝了。” 李奉英恨不得现在便扑上去掐死面前这个男人,但心中纵使万般痛恨,他却终究还是拿起面前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他之前从未喝酒,不知酒水是何等滋味,如今又喝的这般着急,哪能不被呛到。果然,刚喝完,整个人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喝酒不能着急,更不能像你这般。”幽并客见他呛到,便要起身为他拍背,却被他一把挡开道:“别管我!谁要你帮?!” 幽并客怔了怔,伸出的手便缩了回去。李奉英咳嗽了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见幽并客不语,便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先不说这些。”幽并客道:“我猜,你应该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奉英脸上一红,岂止是一天,混入城中那一日他也是未进一食,到现在为止,已经是快两日没吃饭了。 幽并客见奉英神情有变,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因而说道:“若我说这饭中下了剧毒,要你现在吃光他们才肯放你妹妹,你是肯还是不肯呢?我猜,只怕你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鬼而已。” “你别把人看扁了!”李奉英本就讨厌这人,此时被他嘲讽,更是怒不可遏,因而便拿起碗筷,抱着必死的心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消片刻,那满桌美味,便被他差不多吃尽了。 “我吃完了!”李奉英将饭碗往桌子上一拍道:“我妹妹在哪里?快放了她!” “我只是说如果。”幽并客见李奉英将饭菜吃尽,脸上神情略微温和乐些,却依旧是冷冷的说道:“白吃了我一顿好酒好菜,还想把你妹妹救走,你还真是想的挺美。” “骗子!”李奉英听幽并客这么说,不由得怒火又起,便要拔剑之时,却忽然想起惊鸿剑早已被他放在一旁。没办法,便将手中的那一副竹筷当了宝剑,嗖的一声便向幽并客双眼刺去。 ‘当’奉英奋起全力刺去,只听得这么一声,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的双筷竟然被幽并客用竹筷紧紧地夹住。他用力想要挣脱,谁知那筷子竟像生根了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始终不能拔出。 “这便要动手吗?”幽并客的竹筷紧紧地夹着李奉英的筷子,他看着李奉英涨红的脸,哼笑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想打,我便成全你。”说着手中竹筷忽地一松。奉英正手上用力,没料到他忽然来这一着,自己忽然拔出了筷子,身形也跟着猛地向后一动,险些从石凳上摔下去,好容易稳住了身形,但整个人看起来也已经是狼狈不堪了。 “我们今天不动刀兵,只用各自的竹筷。”幽并客动了动手中的筷子道:“如果你能用竹筷碰到我的脸。我便放了你妹妹。你看这个交易如何?” “你说话当真?”李奉英瞪着幽并客,生怕他还像刚才一般耍赖。 “我便不当真,你又能如何呢?”幽并客对这个追问冷冷一笑。 “你!”李奉英大吼一声,手中竹筷便挥舞起来,中指一直,无名指内勾,那竹筷便收了一腿,另一支如利箭一般直刺过来,正对幽并客面门。那幽并客微微一笑,目光却忽变冷峻,仍像上次一般横筷来夹,正将那支来犯的一支竹筷夹住,正欲开口嘲讽奉英故技重施毫无用处之时,却忽见奉英小指一动,虎口一开,竟是舍了被幽并客夹住的那支竹筷,而剩下的那支竹筷在空中旋转一周未满之时,早已被他低手紧紧握住,如此一来,幽并客夹住他的竹筷在上,自己的右手却早已取了另一支竹筷在下。眼看机不可失,奉英以筷代剑,一记‘惊鸿击月’正对幽并客咽喉刺去。 “咦?”幽并客显是对李奉英这个变招颇感意外,但仅此而已。眼见竹筷便要入喉。幽并客却也不躲闪,只是将那拿筷的右手猛地向下一送。李奉英那一击本是隔了幽并客手肘去刺他咽喉,幽并客这一落臂,正压在奉英击出之手的手腕上,如此一来,这一变招自然是不攻自破了。眼见自己手臂便要被按在石桌上,奉英连忙抽手,幽并客见他收招,便也不再落臂,毕竟石桌上摆满了菜肴,强压下去,难免沾上衣袖。“你的武器可少了一个了啊。”幽并客举起筷子,将夹住的那根竹筷在奉英面前晃了晃道:“武器就是生命,没了武器,那就只能等死,你明白吗?” “废话少说!”李奉英怒道。说着又挥舞仅剩的一支筷子击出,这次却不是冲着幽并客的脸,而是他手中夹住的自己的一支竹筷。 “弄丢的武器想要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幽并客笑道。他二人都是只用右手,如今幽并客夹了李奉英的竹筷在手,出招收招自然是没那么流畅,横竖格挡,斜躲侧击,倒颇为麻烦。来回拆了二十余招。终是被奉英寻了破绽,在那双筷之间一挑,将他夹住的那筷子击飞。见那支竹筷在半空之中下坠,奉英下意识便要举手去抢。可右手还未碰到那般空中的竹筷,幽并客早已出招,一筷横在李奉英手上用力一压,李奉英那拿手的筷子便被硬生生压了下来。眼见便要被按进桌汤汁之中,奉英来不及多想,忙转了竹筷,使之朝下,噗的一声,正插入方才被吃尽的鱼盘中的鱼头眼中。也正因如此,自己的右手才免了溅满汤汁之苦。 “鱼还没吃够吗?”幽并客笑道:“想吃,却也只有这一条了。你的招式是不是也同这盘中之物一样‘无余’了呢?” 言笑之间,幽并客忽然出招,右手一抬,那双竹筷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抵在了奉英的喉间。 ‘啪’却是奉英的那一支竹筷落地。 “你输了。”幽并客收了筷子,恢复先时冰冷的模样。 奉英无力地颓坐在石凳上,他早已明白自己的武艺,在幽并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杀了我吧。” “真没出息。”幽并客见李奉英这般颓唐。不由得语气微怒。“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知不足而后勇方是王道。像你这般草包模样,能成什么大事?!”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妹妹?”李奉英看着幽并客问道。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终于问了点有用的。”幽并客哼了一声。“当真以为我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耍乐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 “杀十人,破一城。”幽并客道。 “你武功强我百倍,想要杀人,如何用得上我?我又是一介匹夫,于兵法丝毫不懂,又何谈破一城?” “你只用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幽并客冷冷道:“杀十人,破一城。若做得,便放你们兄妹团圆,今后再不打扰。” “若做不得呢?”李奉英苦笑道。 “任你踏遍九州四海,今生别想再见你妹妹一面。” “要杀谁?” “回去自有人通知你。走吧。”幽并客不耐烦的挥手。 “我知道了。” 寂静的竹林,只剩幽并客一人坐在原地,看着李奉英离开的方向,他独自斟了杯酒,举起酒杯喃喃道:“都忘了告诉你” “今天是你的生辰。” 第17章 龙湖言过往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场大火,辛家付之一炬,诺大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街坊邻居每每从残骸旁经过,总要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对着这片残骸废墟议论纷纷。 “这么大一片房子,怎么说烧了就烧了呢?” “那俩夫妇我认识的,人挺好的,对人也和气得很,怎么就忽然遭了这般难呢?” “听说是他们多年前收养的一个男孩儿干的,好像是为了谋财。” “你说这人也太狼心狗肺了点。人家好心收留他,他却这样恩将仇报。可怜这夫妇俩,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呢。” “可不是嘛。听说当时是因为劫财杀了老头,后来被抓入狱怀恨在心,又跑出来杀了老太太,怕人追究,就烧了房子,然后逃走了。如今也不知道躲在哪儿。” “真是太吓人了,好人没好报。那个男孩这么恩将仇报,肯定要不得好死的。” “就是就是。” 人群谈论了一会儿逐渐散了,却不知隔了一道焦墙,李奉英在院中听得清清楚楚。他多想冲出去大声告诉那些满脸皱纹,耳鸣眼花的婆子们,自己不是杀人凶手,也没有恩将仇报,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可他知道,即使自己这样做了,唯一能得到的回应,不过是那些老眼昏花的婆子尖叫讨饶的模样,于洗脱自己的罪孽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得好死吗?”奉英惨笑了一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天微微下起了小雨,奉英伸手接了几滴在手,盯着手中的水珠出了一会儿神。他在这里已经蜷缩了快一天了。如今日落西山,天色将暗,说好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等到。 “不知道妹妹此时在哪里。”奉英将怀中的那装了云锦妹妹的头发取出,却不小心将阡陌送他的惊鸿坠也带了出来。 “阡陌...”看到坠子,奉英面前忽然闪过阡陌的影子,他好像看到一个调皮的姑娘躺在他面前,叼着支稻草,翘着二郎腿,鞋子耷拉在脚丫上冲他打趣:“笨蛋,有没有想我啊?” “当然想你了。”李奉英忽然笑道,便要伸手去抱,却抱了个空,定了眼睛再看,却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潮湿的泥土。 “我真是发癔症了。”李奉英摇头笑了笑。“阡陌早就离开长安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这般说着,便将那装了云锦秀发的袋子穿在了坠儿上,小心翼翼地又放回怀里。“你俩俏皮的性格倒是挺像,要是见了面,肯定能成好姐妹。” ‘嗖!’利器破风之声清晰可闻,发自本能的,奉英整个人一下子弹起。电光石火之间拔剑横格。只听当的一声,却是一支绑了纸条的羽箭被惊鸿剑挡下,斜插在一旁的焦土之中。 远方的焦土废墟之后,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奉英无暇去追问那黑衣之人是谁,伸手拔出羽箭,取了纸条在手,摊开看时,却是用小楷写下的一段文字: ‘杀十人,破一城。城东有女,无名,人称窦娘,商贾之家。十日后城外竹林处,凭其首级,换云锦信物。届时会将第二人之名姓告知。’ 下面又写了一段,却不是同一人的自己,只见下面写着: ‘凭惊鸿剑到衙门消了自己的案底,十个人头,换十个故事,一座城,见一个人。完成之后,你便可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我的身世?!”看到身世二字,奉英不由得浑身一震。他本是孤儿,由爷爷一手带大,至于自己的身世,爷爷并未曾讲过,故而他至今仍是不知。自己和云锦从何而来,是谁家儿女,更是丝毫不知。 “他又怎么会知道?”李奉英眉头微皱。“幽并客...” “他到底是什么人?” 翌日,河南道,郏城县。 堕龙湖上,一艘画舫悠悠。一个姑娘依在船头。她看着这湖水微波荡漾,脸上却始终笼罩着一片阴云。忧愁伤感的模样任谁看去都会心生怜惜,如果不是之前见过,谁也不会相信面前这个多愁善感的姑娘曾是长安街上闹得官家鸡犬不宁的小混混。 这姑娘正是阡陌,当日与奉英一别,她和裴广逸一行人便直奔郏县,意欲在这次集会,共商大事。街上鱼龙混杂,为了掩人耳目,便约定在这堕龙湖之上见面。 那堕龙湖广有千百亩,西接淮水,乃是当地一处胜景。相传上古,神魔交斗,双龙作乱,神将坐骑白龙力竭而死,龙身堕坠此地,击出万丈深坑,后岁月流转,逐渐积了深水,前朝皇帝感此故事,便发动国力,接了淮水入湖,方有了这堕龙湖。据说如果阴雨天气泛舟其上,还能隐隐看到水中有白龙身影,传言真假无从考证,但这堕龙湖,却是这般流传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个傻瓜现在怎么样了?”阡陌看着湖水喃喃道。 “还在想那个傻小子呢?”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阡陌转身,却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罗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人?”阡陌见是自小带自己长大的罗叔,忙跑过来搀扶着笑道:“是不是裴大哥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你个小鬼头。”罗叔轻轻敲了一下阡陌的脑袋笑道:“还用你裴大哥说?你什么都写在脸上了。”顿了顿又说道:“阡陌长大了,也该找个人家了,只希望到时候生个孩子可别像他娘一样,整天撒疯,一个阡陌就够大伙受的了,可千万别再来个小阡陌。” “哎呀罗叔你又笑话我。”阡陌嘟了嘟嘴道:“阡陌不和你玩了。”说着便要走进船舱,却正碰到从船舱里走出来的众人,而裴广逸,正走在那众人面前,见阡陌,裴广逸便问道:“怎么,又惹你落叔叔生气了?” “略,才没有。”阡陌吐了吐舌头,便绕过人群溜下了船舱,下去时候还不忘扭头眨眼吐舌头,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还跟个小屁孩一样。”人群里有人笑道:“疯起来别提让人多头疼了。” “还记得上次爬树下不来,抱着树哭了一下午,还是裴大哥给救下来的呢。” “哈哈哈。”众人都笑将起来,船舱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罗叔。”裴广逸上前搀扶住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各地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长安内应回复了。却不知道到时候接应我们的是谁?” “要说这人,和你父亲也有些交情。”罗叔眯着眼睛看这湖面说道:“那人本是建成太子的旧部,玄武门之事以后战败被杀,亲族也尽数被发配远疆。” “既然此人已死...”裴广逸眉头微皱道:“却又如何协助我们?” “说来也巧。”罗叔笑道:“那将军宗室已亡,可却私下交了一位风月女子。往日里因怕有损建成太子名声,故而不曾向外人诉说,谁知却因此的以保全了性命。那女子虽落风尘,骨子里却是一个贞洁烈女。听闻心上人被处死,宗室也尽数被发配充军,她满腔悲情怨恨无处发泄,故而投了我的门下,希望能有朝一日替心人得报大仇。天长日久,我知了她的本性,便悉心照料,教她如何营生,而后又暗中扶持她在长安设立联络地点,广交豪友,为我们以后义举助力。如今时机已到,外携江淮同僚,内应长安豪友。双管齐下,定能推翻李世民这无耻小人。” “原来如此。”裴广逸点头道:“却不知那位女子姓甚名谁?” “无名。”罗叔摇摇头道:“只是那位将军姓窦,这女子便随了那将军的姓氏,如今长安城里,人们都称呼她窦娘。” 第18章 夜语见冰心 - 归鸿祭 - 竹秋翎 细雨下了一夜,破晓方停,第二天的天气仍然是清爽温暖。过午,李奉英拿了惊鸿剑在这县衙门前徘徊,他左思右想,不知是否该走进这衙门。 “只怕我这一步踏进,就别想再走出来了。”李奉英挠挠头发,跺了跺脚咬牙道:“死便死吧。”说着便硬着头皮,走近那登闻鼓,抄起鼓槌便使劲敲了起来。一旁的兵丁正在一旁依靠着墙发困,猛地被李奉英这么一惊,整个人险些摔倒,见李奉英仍在敲鼓,忙一把拦下来骂道:“你小子大白天发什么疯?想死是不是?” “我要告官!”奉英被他拦着,便丢了鼓槌,对那差役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你口气不小,我们老爷是你说见就见的吗?”那兵丁看了他一眼骂道:“你告官想说啥事啊?” “我杀了人!”李奉英举起惊鸿剑对那差役道。 再次走进这间牢房,奉英倒觉得颇为怀念。想起方才差役小哥震惊的神情,奉英不由得笑了出来,依靠着墙壁坐下,柴草的味道让他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阡陌现在又在哪里闯祸了。”李奉英这么想着,却又忽然想起幽并客让他去杀的那个叫窦娘的女子。 “为什么要让我杀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女子呢?”李奉英这般想着。 与此同时的城东,窦府。 “哎哎,小心一点。”美貌的女子正在院中来回指挥着人群,这院中人来人往,座椅花瓶堆了一地,似乎是要准备大型的庆典。佣人们在女子的指挥下,或搭梯扯挂横幅,或结伙合抱桌椅。“小心点小心点。那些花瓶可是很贵重的,千万别打碎了。”女子看那两个大汉拖着一人大的高颈花瓶摇摇欲坠,忙上前帮忙搭手。 “我说窦娘。”一个佣人一面抬一面抱怨道:“这个花瓶怎么这么重啊,你不会藏了金子在里面吧。” “你自己没力气就说花瓶重,我告诉你,这二十几个大花瓶可真的比金子还贵重,你可千万给我拿好了,万一一个不小心给我打碎了一个,只怕你可要一辈子在我这里当下人了。到时候天天给我搬东西。”说话之人正是窦娘,他如今年近三十,正是芳姿浓艳之时。只见她穿了一身齐胸粉色长裙,披了一段靛青色画帛,梳着盘云髻,人堆里一转,宛若仙女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哈哈,能在窦娘手下做一辈子佣人我求之不得呢。”那大汉哈哈一笑。“只不过咱们今天准备这么多东西是准备做什么用呢?” “这不是在外面接了生意嘛。”窦娘一边扶着花瓶一边道:“人家要带着下人来咱们这儿看看。可别给我丢脸啊,好好弄,等完事儿了我请大家吃酒。” 众人听窦娘这般承诺,自是各个欢呼雀跃,一个个卖力起劲。谁也没注意窦娘微微一皱的眼神。 众人忙活了一下午,直搬到月上高楼,这才歇了。窦娘见夜色深了,便吩咐下人安排了酒宴,众人吃罢,也就陆续散了,暂且不提。 人去院空,诺大的房屋此时显得格外幽静。竹楼之上,窦娘一个人临窗而坐,手抚一张幽琴,对了那如水月色,独自弹奏起来。琴声细软,如酒沁心,竹影微被风动,在窗前几度摇曳,不只是心有所想,还是这琴音入魄,那窦娘弹了一会儿,竟然不由得流出泪来,几滴清泪顺着那白玉似的面颊滑落,落在琴弦上碎成一片,乱了琴声,扰了心境。 “你又哭了。”身后忽然有人说道。窦娘听到这话,却未曾回答,仍然是继续抚琴。似乎是早已熟悉这不期而至的拜访,又似乎是在逃避着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了。”阴影之中的声音见她未回答,也不曾在意,似乎是早已习惯。“还是忘不了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什么都可以忘记的。”窦娘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我和你不同,我不是没有灵魂的布偶,我忘不了。” “我从未见过你去他的坟上祭拜。”那声音顿了片刻,说道。似乎是对她刚才的言语不满。 “我无意冒犯。”窦娘摇了摇头,指尖却未曾停止。“一副空的棺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真是可笑啊,生前那样伟大的人,死后却连尸体都不能保全。”讲到这里,她指尖微微颤抖,那琴音也跟着起了变化。 “你要知道,换成是如今的我,我也会这么做。”阴影处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对自己的敌人仁慈。” “可处死他的不是你!”琴声猛地一变,似是一个压着怒火的怨人。窦娘这猛地一喊,接下来的是长长的寂静,过了许久,那停止的琴音才又断断续续地重新弹起。“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也不愿再去想。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只求今早完成这件事,然后我就能去陪他了。” 许久的沉默。 “过几天会有一个人来你家。”那黑影忽然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一阵子。” “是他?”窦娘微微一怔。 “不。”那黑影摇了摇头。 “是他的孩子。” “呵。”窦娘摇头笑道:“他竟然还有骨肉留在人间。” “当年近卫拼死从乱军之中救下的,一直养在他乡。”黑衣人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事情和自己无关。 “原来如此。”窦娘恢复了平静,仍是继续弹琴。“你想让我做什么?传他武艺吗?只怕我这琴血剑歌,他也不乐意学呢。” “不必。收留他一段时间便可。”黑影顿了一顿。 “知道了。”窦娘一曲抚毕,收了那古琴道:“他爱来便来吧。正好最近家里缺人手,混在下人之中也不会暴露,省的那些见不得他活着的人看到心痒痒。” “有劳了。” “人何时到?” “就在这几日。” “我知道了。” “物资银钱,兵器铠甲准备的如何了?”那声音忽然问道。 “你以为我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 竹楼重归于静,连窗外的竹影也静默不动了。 “千山明月总相似,万般别离,似梦如烟。” “哎呀我的小爷爷唉,您怎么被关在这里啊?”牢房里,穿着官袍的老爷一改平日里的态度,诚惶诚恐地来到牢前,从狱卒手里取了钥匙亲自为李奉英开门。 “我的小祖宗哎,您早些说您是这惊鸿剑的主人啊。”那官老爷一把将睡意朦胧的李奉英扶起来道:“也是我这手下糊涂,他们没给您动刑吧?” 李奉英正睡得迷糊,忽然被这官老爷叫起来,听他几里哇啦,也不知道说的些什么。只是见了这身官服,便忽然想起幽并客的那番话,因而对那官老爷说:“我来这里销案,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那官老爷忙扶着他从牢中出来道:“销什么案都行,销谁的案都行,只要您不继续在这牢里带着就行,不然小人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您的啊。”说着又忽然转身大喊道:“还不赶紧带这位爷去找卷宗。”说着便又三次个快手过来,拥了奉英向后衙走去。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存放卷宗的房间。夜色已深,烛台光弱,卷宗不能看清,手下门咯咯手忙脚乱,却无甚进度。那官老爷心下着急,便一把推开众人,亲自在那一堆卷宗里来回翻找。也不知翻了多久,只听那人欢呼一声:“找到了!”众人忙围了烛火过来,官老爷将那卷宗展开,顺着字迹缓缓念道:“李奉英,弑父杀妻,谋财害命,罪无可赦,按律当斩。”奉英听的难受,想起木丹阳辛千彻当时惨象,不由得眉头微皱。那官老爷看在眼里,忙取了烛火在手,将那卷宗烧了,谄笑道:“小祖宗,您不用再想这个了,您现在是清白之身了。您要没别的事,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有劳大人了。”李奉英本也不想在此多做逗留,因而便要离去。谁知刚转身却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来问道:“还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好说好说。小祖宗您尽管吩咐。”那大人见他忽又转身,不由得吓了一跳,以为还要生事。 “我想再请大人帮我销个案。”李奉英微笑道。 “这个人到底杀了多少人啊?”那大人在心里暗自想,嘴上却仍然是赔笑道:“这个自然,只是不知,您还想销什么案子?” “是个姑娘。”李奉英微微一笑。 “阡陌,当街偷盗,拘捕,惊扰官马。原判为三年。”那大人拿了一个小册念道:“您要找的可是这个?” “正是。”李奉英拜谢道:“烧了它吧。”方说完,却又忽然道:“等一下,还是给我吧。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那大人听他这样问,忙将册子递了上去道:“这便是案底,只此一份。” “多谢大人了。既然这样,晚辈就不便再打扰了。”李奉英又拜谢,方才在众人护送下出了门去。 “呼,终于给送走了。”听到手下回来禀告。那大人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算是保住脑袋了。”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走在大街上,李奉英看着空空荡荡的青石长街出神。“家里现在是一片焦土,回不回并没有多大关系。”顿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此地离幽并客所说窦府不远,索性趁夜去一探虚实。”如此想着,便将那卷宗往怀里一塞,径直往窦府去了。 第19章 深宫掠墨影 - 归鸿祭 - 竹秋翎 “山际来远烟,竹中窥落日.”月深如玉,高挂九天,任那清光流转大地。苍竹横斜,沁月微舞,疏影斑驳摇曳,在那白墙之上点墨成文,画成一壁沧桑。竹楼之上,窦娘虽早将古琴收在一旁,却仍然是没有丝毫睡意。他临窗对月,宛若一尊玉雕,月光之下,隐隐能看到晶莹的泪光在他脸上划下。 “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待说到这两句,声音早已是哽咽不堪,她抬起泪眸看着那皎洁明月道:“我本是风尘女子,自知不能和你长相思守,白头到老。我只求能陪在你身旁,和你说说话,弹琴给你听。可是如今我却连这都不能做到了。” “李世民!”窦娘忽咬了牙道:“你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都要还给你!” “谁!”电光石火的一瞬,窦娘猛地转身,抬手将桌上的一只琥珀琉璃杯对着窗外的阴影处击了出去。啪的一声,竹丛里剑光一闪,一道黑影激射而出,在那院中石灯上接力一跃,瞬息之间已经跃上了竹楼。待窦娘转身,那黑衣人早已站在她的面前了。窦娘争了眼看去,见是个蒙了面的男子,手拿着一柄宝剑,站在自己面前沉默不语。 “公子深夜造访。”窦娘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番笑道:“我猜却不是因为这如水月色,想来与我共饮几杯的吧?”说着轻挥一挥,将桌上盖着古琴的轻纱挑了。“还是说...”她轻轻坐下,双手抚在那琴上。 “是想要来取我项上人头吗?” 皇宫之内,寝殿之中。 身穿金袍的皇帝按住手中的奏本,张嘴打了个哈欠。一旁的年轻太监看在眼里,便上前轻轻将他扶住道:“夜已入深,陛下还是早些歇息了吧。从朝堂上回来您就一直批改奏折,回了寝殿还在看,这样下去,龙体会吃不消的啊。” “不能睡啊。”李世民眼皮半抬满是困意地说道:“最近天下出了点事儿,不给弄明白了,朕寝食难安啊。” “敢问陛下,是什么事情?” “小贵子啊。”李世民忽然抬头看着身旁的太监问道:“你觉得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皇上文治武功,随先皇打下万里江山,九州百姓有目共睹,说陛下德高三皇,功过五帝自是丝毫不过分。” “哈哈。”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啊,一个个就知道拍朕的马匹。”说着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其实朕都知道,你们背后都在说朕是一个弑兄胁父,阴险狠辣的小人。” “皇上明鉴!”那小贵子听得李世民这般说,直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道:“奴才绝对没有这般想过,皇上实在是愿望奴才了。”说着又哭又磕头,看的李世民不由得笑出声来,一把把他拉起来道:“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见他情绪稍稍平复,又说道:“不要说你没有想过,哪怕是你想过,说过,我又能怎样呢?杀了你灭口?天下那么多张嘴,杀得完吗?所以啊,你想没想过,这都不重要。” “陛下这么说,奴才心里实在是惶恐不安。”小贵子虽然被李世民扶起心中却仍是惴惴不安,只是也不敢多问,便转了话道:“还不知皇上最近是因何事伤神呢?” “我收到消息。”李世民听他这么问,便回答道:“外地有人正策划造反,而且已经成了势。我虽派人去查,可竟然一无所获。这么一个大问题悬在心里,我又如何睡得着啊。”如此说着,又翻阅起那卷宗来,直到一本看完,自觉天色已深。便道:“我也乏了,身子有些吃不消了,你且下去吧。”那小贵子本也疲倦,听李世民这般,便退了出去。 “进来吧。没人了。”见四下无人,李世民从枕头下抽出一柄长剑,对着窗外轻轻喊了一声道。“你还打算在外面呆多久?” 一身黑衣,背着一把黑色长刀的人轻轻一跃,从窗外跳了进来。 “幽并客,此去时间比定下的长了些啊。”李世民脸上做出轻松的表情,但握着宝剑微微颤抖的手却被幽并客看在了眼里。 “途中生了点事端,因而耽误了。”幽并客蒙着面,假装没有发觉李世民的胆怯:“所幸事情还是调查清楚了。” “情况如何?”听幽并客这般说,李世民忽然激动起来。 “不容乐观。”幽并客摇头道,见李世民面露颓色,便道:“不过也不必悲观,我已经安排人去办了。” “是谁?”李世民惊讶道:“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去办?” “你们的家事,我不想搀和。”幽并客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你果然还在恨我。”李世民惨然一笑道:“天下人也都同你一般恨我。” 窗前的身影微微一怔。 “但是我没得选你知道吗?”李世民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不是我杀他,就是他杀我。” “但你还活着。”那声音沉沉,像是咬牙微怒。 “你便希望我死吗?”李世民听道幽并客这般,语气也微微有些愤怒,似乎是在诘问。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踏窗一跃,幽并客的身影便消失在窗外。 “你果然也放不下我。”李世民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剑。 埋伏在后屋的建军们听到声响,纷纷进了正室。李世民看着跪伏一地的披甲将士,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陛下。”为首的将军道:“就这么放幽并客走了吗?此人擅入皇宫,多次夜入寝殿。实在是危险,还望陛下允许臣将此人捉拿归案。” “再等等吧。”李世民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或者害怕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态。“现在这个人还有的用处,过了这段,便交给你们处置吧。” “明白。” 竹楼上月明如水,窦娘手持一柄缠腰软剑和李奉英斗在一起,十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上下。究其原因,窦娘所用软剑威力不足是一,李奉英并未拔剑,只用剑鞘迎敌是其二。 “这女子身手了的,绝不会是一般的商贾之女。”奉英蒙着面,心中这般想着。他这次来心中并未存有杀意,只是想打探一下虚实,谁知躲藏之处却被发现,无奈之下只得上楼相斗,只是想起这女子和自己无冤无仇,却也实在不忍心痛下杀手,因而自上楼起,那惊鸿剑便一只插在鞘中,不曾被他拔出。 但如今面前这女子攻势愈发凌厉,招招之间竟是冲了自己的性命而来。奉英不想拔剑,只想速速脱身,可那软剑如一条柔蛇一把,勾转削刺,自己被这软剑逼着,竟是没办法从竹楼脱身。 “再不还手,我怕要死在这里。”这般想着,奉英也顾不得其他,左手猛地横鞘啪的一声弹开窦娘的软剑,右手按上那剑柄,刷的一声将惊鸿剑拔出,顿时竹楼里寒光一片,剑脊上的惊鸿迎着月色脱翅欲飞。 “惊鸿剑?”那窦娘先时舞剑,不过用了六成功力不到,意欲舒展一下身子,她本不惧怕刺客,和奉英斗剑,也不过是为了排解此时心中忧愤。可看到李奉英拔出的居然是惊鸿剑,窦娘不由得万分震惊,脑海之中,当年的情形再次浮现,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生起。“李建成已死,惊鸿剑早已绝迹江湖。你手拿此剑,究竟是人是鬼!” “我不是鬼,却也算不得人。”李奉英听窦娘这般问,想起自己遭遇,便压了嗓音这般道:“我本无心杀你,还希望姑娘适可而止,不要逼我。” “哈哈哈哈。”窦娘仰天长笑,却又忽而目露凶光瞪视着李奉英道:“逼你?脏了手拿到了天下,现在又装起可怜人来了?当初你们逼我们的时候可有想过适可而止?姓李的,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别以为我如今帮着他们,就认为我是你们的人了,今天我想杀他们一个人,我看他们谁能拦得住我。”言未讲毕,整个人早已持了那柄软剑飞扑过来,宛若一道魅影,直奔奉英。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就不客气了!”李奉英说着,旋剑一转,将那惊鸿剑舞成一道屏障,只听当的一声,那软剑正刺在惊鸿剑剑脊那只惊鸿的凹纹内,奉英抓住机会将剑身猛地往前笔直地一送。那软剑本是直刺,被惊鸿剑身一逼,整个剑身便弯成了一道拱。那窦娘如今握着软剑进退不得,如果退了,奉英势必跟身上前,到时自己受那软件弹回之力尚未消解,便不得不再次面对李奉英的剑招,可如果不退,那软剑势必折断,到时候没了宝剑在手,更不用说反击了。一瞬的思虑,窦娘跃身向后跳去,谁知还未跳起,奉英竟主动撤了剑招,如此一来,那软剑弹力忽消,剑身瞬间变得笔直,而奉英早已瞬身上前,抬手一剑,只听啪的一声,那软剑,便被李奉英的惊鸿剑砍成两段。 第20章 狂剑战幽琴 - 归鸿祭 - 竹秋翎 “我本和你无冤无仇,也不想取你性命。”见软剑已断,李奉英指剑窦娘道:“但事出有因,我不杀你,便不能救我的亲人。你也不要恨我。” “好狂妄的小子!”窦娘丢了软剑,看着李奉英冷笑道:“什么事出有因,不还是以命换命,不过换了言辞,好听了些罢了!世人哪个嗜杀?人间何处无情?亲人自然珍贵,可路人的性命便可视如草芥吗?最可恨的便是你们这些,误认私情当大义,错言己愿为苍生。扪心自问,你们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一番话,呛得奉英哑口无言,见奉英分神,窦娘猛地向后一跃,翻身已经坐在了那桌子之后,她双手按上琴弦,瞪着李奉英大笑起来,重复着李奉英方才的话道:“我本和你无冤无仇,也不想取你性命。但事出有因,你也不要恨我。”说罢右手猛地拨动琴弦,只听一声惊响,一道音波从琴弦飞出,直逼奉英面门。奉英虽看不见那音波,但听声辨物,知道有东西扑面而来,忙闪动身躯躲向一侧,还未落脚,便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却是墙面上被那音波击穿,一道长长的空洞,宛若被利器割开一般。 奉英见此大骇,若说养父辛千彻运剑击穿墙壁,但那毕竟是剑气,而面前女子竟然只凭借一根琴弦便可在数步之外将墙壁击穿,实在是恐怖。 “居然能躲开这枚音刃?”窦娘见李奉英居然能躲开她的攻击,心下也不由得微微吃惊,但还是马上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妩媚一笑道:“我这‘琴血剑歌’有一百零八个音,七十二个天音,三十六个地音,相互交织组合有万般变法,你只躲开了第一个音罢了,可不能骄傲奥。听好了,音起!” 忽见窦娘十指翻飞,在那琴上来回拨动,那夜风入楼,窗纱随画帛广袖翩跹飞舞。瞬间千万道琴刃脱琴而出,竟然扭曲了射入屋内的月光,被奉英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一个琴音的间隔,那千万道琴刃便从四面八方向奉英扑来,宛如有千万只手指挥着他们一样。奉英见势不对,忙使出惊鸿剑法中的‘落羽千风’将那惊鸿剑舞成一道光屏,将身子护住,希望能以此躲开这千万琴刃。 “想不到你竟然会惊鸿剑法?”窦娘见李奉英使出此剑法,虽是这般说了,但脸上却并无甚惊讶。“只是看你这样子,却也不过是学了两三成的半吊子而已。想要杀我,却还是早了些。” “阡陌,你小心点。”河南道郏城县内一所民房内,阡陌正在那高墙外伸手,墙内一名女伴听她呼唤,便将一个包袱使劲一掷,抛出了那高墙。 “嘿嘿,一堵墙而已,哪能拦得住本姑娘??”阡陌纵身一跃,落地捡起包袱往身上一挎道:“本姑娘走喽。” “等下,阡陌。”女伴在墙内大喊,急得阡陌忙呵斥道:“嘘!!你要死啊,声音这么大!裴大哥他们要被你吵醒了。你想说啥?” “阡陌,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呢?”墙内的女伴想要大声,却又害怕,只得压着嗓子问道。 “当然是去周游四海啦。”阡陌笑道:“赶紧回你被窝好好睡觉,明天一觉醒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等我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说着哈哈一笑,也不管女伴在墙内如何着急,径自去了。 夜里的街上寂静无人,阡陌走在那青石长街上大步如飞,宛如笼中之鸟得见青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先去江南水乡转上一转。”阡陌想着:“再备上一匹好马,回长安去见那个大笨蛋。”如此想着却又忽然担心道:“那个傻瓜该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吧?”想到这里不由得咬牙切齿道:“哼!敢把本姑娘忘了的话,看姑奶奶我不敲碎你的牙!要是敢背着我找了别的姑娘,看我不把你和那个贱人绑在一起丢进护城河里。”说着手舞足蹈,挥拳踢腿,彷佛李奉英便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一样。 “我就这样一拳又一脚,打到解气为止。”阡陌对着空气一顿乱打,正要在说些什么,却忽见一道黑影在面前闪过。她正自出神,见此不由得猛的一哆嗦,忙抱住包袱猫了腰四下打量,不知看到的是人是鬼。 “谁!?”阡陌抱了包袱大声喊道:“别装神弄鬼!快出来!本姑娘已经看到你了!” 青石长街宁静依旧,只有夜里的虫鸣之声清晰可闻。 “我自己眼花了?”阡陌眉头微皱,四下打量了一番却仍不见任何人。“大概是太兴奋了看花眼了吧。”说着便直起腰杆打算再次启程。可就在这一瞬间那诡异的身影却再次出现,一下子从一侧闪至了阡陌的身后。 “谁!”阡陌清晰地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可一扭头那黑影便又不见了踪影。阡陌咽了咽口水,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正要挪步,脚下却踩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个纸团。阡陌心中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展开纸团,却是一行清秀的小字: “长安有变,村东林内详谈。” 而下面写的竟然是罗叔叔的名字。 “长安有变?”阡陌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这种事情我应该知道才对啊。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忽然又转念一想:“糟了,那笨蛋还在长安,要是真出了什么变动把他牵扯进去,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如此想着,将那纸团一丢,整个人便向村东树林里奔去。 奔了不多时,阡陌便已来到村东,远远看去,果见那林中灯火通明,似有人在集会。 “中间那个人好像是罗叔叔啊?哎?裴大哥好像也在。”阡陌悄悄靠近人群,却不敢发出声响,只走到能听到人声为止。 “窦娘在长安发展势力,如今已经有了异心。”罗叔叔站在人群之中朗声道:“她本不是我类,不过是因当年一同起兵反隋,如今共反李世民罢了。我们早已有心铲除此人,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暂且搁置。如今大业将行,这种隐患绝不可留,我们已经暗中在其势力网中各处安插了我们的人手,只等时间一到。”顿了顿又说:“长安那边我们已基本调空了她的人手,如今已经派出杀手行动,只待她人头落地,届时其所准备的物资便由我们尽数接管。” “罗叔。”人群里有人喊道:“那窦娘武艺高超,大家都有目共睹,她的‘琴血剑歌’更是无人可破,谁又能杀得了她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罗伯挥挥手道:“已经有人安排了人手去做这件事。” “谁这么有本事?能破窦娘的‘琴血剑歌’?”裴广逸也心中不解,因而问道。 “是个叫李奉英的后生。”罗叔道:“不要小看此人,虽是小辈,却练就了建成太子的惊鸿剑法。” “什么?那傻子居然学会了惊鸿剑法?”阡陌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议论。“如果真有什么能和窦娘的‘琴血剑歌’平分秋色的话,那也只有建成太子的惊鸿剑法了。” “罗叔。”裴广逸在一旁问道:“你说这人,不就是和阡陌一起入狱的那个少年吗?” “正是。”罗叔道:“所以我这次才没有告诉阡陌。” “阡陌对那少年有情,若因此而牵扯进来,必定影响我们大业。”罗伯皱了皱眉道。 “建成太子的女儿,是不能随便爱上别人的。” “什么?!”躲在不远处的阡陌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来。“建成太子的女儿?我?” “那等到事成之后呢?”裴广逸问道。 “杀!”罗叔冷道:“留在身边,弊大于利!” “哈哈哈哈!”窦娘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奉英狂笑一番恶战,那竹楼楼顶早已被剑气琴刃掀去,二人就这样在月光之下相对而立,窦娘看着蒙面的李奉英道:“果然是因果报应!当年你们用惊鸿剑破了我的琴血剑歌杀了他!今天我便用琴血剑歌杀了你!我要用你的头和惊鸿剑去祭拜他!”说着连弹数十音,弹射出百十把琴刃,在那月光之下,将李奉英团团围住。 “去死吧!”广袖轻挥,弹出最后一个尾音。月光之下,一串晶莹的泪珠,在窦娘眼角破碎散开,并着那沁风而动的瀑发霓裳翩跹摇曳。 撼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起伏,烟光散尽,奉英所处地方的楼板竟被琴刃尽数击碎。 “逃了吗?”窦娘看着眼前散尽的爆烟微微出神。 月色如水,照在窦娘脸上,宛如恋人的双手。窦娘眼泪涟涟,看着那明月无声,再也承受不住,跪在那地上哭泣了起来。 第21章 竹马弄青梅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天色无常,本是明月高悬的夜晚,竟不觉下起大雨。长街小巷里,奉英拄着惊鸿剑在那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艰难的前行。他被窦娘‘琴血剑歌’所伤,如今七窍流血,神智不清,硬凭着一口气支持着自己移动。那琴血剑歌和惊鸿剑法十几年前便有一段恩怨,若是建成太子还在,自是丝毫不虚琴血剑歌,但如今奉英是从辛千彻手中学来此剑法,本就不是本宗,加之他又并未尽数精通,兼从未见过琴血剑歌,故而才吃了大亏。那琴血剑歌不光能用琴刃伤人于百步之外,更恐怖的,能以琴音迷乱人心神智。奉英现在这般惨象,便是那琴音入了心神,扰乱了筋脉所致。 “不能死,我不能死。”李奉英拄着惊鸿剑,大口大口喘着气,但无论如何似乎那空气永远不够他呼吸。只见他双眼上翻,浑身摇晃,一阵天旋地转之间,砰的一声,奉英整个人连人带剑,倒在脚下那水坑之内。 眼前是排山倒海的黑暗,海涛一般,将他淹没。 一个人影撑了一柄雨伞,由远及近,双脚在他面前停下,却是一双黑靴。 “果然还是勉强了些。”奇怪的声音,非男非女。“虽然此时是杀你的好机会。” 说着弯腰向水洼中的李奉英伸出了手。 “但现在还不能让你死。”那手微一用力,便将李奉英提了起来。转身向深巷中走去。 “真是没用!”罗叔气的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面前的女孩浑身一震。忙不迭地跪下道:“罗叔我错了,可我真的是拦不住阡陌。” “罗叔你也不要责备雪可了。”裴广逸在一旁看到周雪可吓得魂不守舍,心里不忍,便走上前去将她扶住:“阡陌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次不都是我们由着她胡闹。” “马上就要义举了!你知道阡陌作为建成太子的女儿,在大家心里是什么地位吗?这么多年大家都瞒着她,就是想保护她的安全,若是被李世民知道了,怎么可能让她活这么大?雪可,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罗叔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起来吧。”裴广逸将周雪可拉起来道:“还好时间不长,再出事之前把她找回来就是了,你也别太自责了。” “谢谢裴大哥。”周雪可满脸泪水,感激的看着裴广逸道。 “她可有说要去哪里?”罗叔忽然问道。 “听她说她要先去江南转一转。”周雪可擦了擦眼泪道。 “如此,广逸,你便去江南走一趟吧,务必把阡陌带回来。切记不能声张。” “广逸知道。”裴广逸抱拳道,说着便要离去。周雪可见他要走,忙又跪下道:“罗叔,让我也去吧。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如此也好,你们两个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罗叔怒气未消,也不愿多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自己则背了手,独自一个人到后堂去了。 众人各自忙了去,裴广逸择独自到了后院挑选了马匹行李,独自一人打算去江南寻阡陌,正收拾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裴大哥。”扭头一看,原来是周雪可。因而笑道:“此去路远,怕是你要受苦了。” “不,不会。”周雪可以为裴广逸害怕自己拖累他,忙摇头摆手道:“我绝对不会成大哥你的累赘的。那个,刚才,谢谢你啊。替我说话。” “多大点事。”裴广逸笑了笑,将马鞍装上道:“罗叔是一时起了火,不是真的怪你。你不要往心里去。毕竟阡陌对我们很重要。” “嗯,我知道”周雪可点头,伸手帮裴广逸装那马鞍,一面道:“裴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经常去树林里抓知了吗?” “当然记得。”裴广逸笑道:“小时候特别喜欢知了,就天天去林子里抓,你当时胆子小,看到知了吓得要死,却还非要跟着我。看我从土里翻出来一只,你就要躲得远远的,有一次我用竹竿子在树上打下来一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你头上,你当时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结果我还被罗叔骂了一顿呢。”裴广逸说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哈哈。”周雪可听裴广逸说出童年的糗事,不由得也笑了出来道:“现在想想,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却又忽然说“只是十岁那年你就去了长安,咱俩就一直没能再见。不然我还要让你带我抓知了。” “等这事儿完了,你要真的想抓,我还带你去。”裴广逸正在努力固定马鞍,便随口一答道。 “真的吗?”周雪可眼眸里忽然闪出光道:“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拉扣上吊。”说着便伸出手要和裴广逸拉钩。裴广逸见周雪可这般,不由得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说好带雪可游玩,总要拉钩,便不由得笑道:“好,拉钩。”说着便伸出手和周雪可拉了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数日后,茶摊上。几个大汉正在那里谈话。“窦娘怎么忽然就病了呢?前几天还在张罗着府里东西打算好好招待宾客呢。这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家里闹鬼了。请了法师做法。说是哪个亭子建得不对地方,结果给烧了。”另一个人附和道。 “什么呀,我听说是遇到了刺客,窦娘受了伤,死没死还不知道呢。” “去去去,乌鸦嘴。”一群人听到这般说,忙呵斥道:“窦娘平日里待大家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 那人讨了个没趣,便转向别处,这么一转,便看见街头热热闹闹,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 “哎哎哎,你们快看。”那人忙拍了拍同伴道:“这么热闹,去看看呗。” 几人近了前,这才发现原来是张告示,仔细一看,却是个招工的告示,见上面写着: 今日家中事务繁忙,人力不足,特招丁壮男子佣人十余名。 下面落款却是窦府。 “窦府的待遇大家都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众人欢呼雀跃,便纷纷向窦府涌去。 湿润的毛巾从额头拿下,奉英眉头微微一皱,眼皮使了使力,勉强撑开一条缝。 “你醒了?”仍是那个声音。李奉英猛一皱眉:“幽并客!”便要伸手拿剑,可身子刚一动,全身便一阵剧痛。 “你现在身子刚好。”幽并客一身黑衣,蒙了面,眼神仍然是一样的冰冷,只是言语却微微有些缓和。“想要全部恢复,还得三两天时间。” “我打不过窦娘。”李奉英把脑袋扭过去,似是在自责,又似是在赌气。 “三个月时间还长,你还有机会。”幽并客为他换了毛巾道:“惊鸿剑法你如今不过会了三成不到。三个月时间,好好练习。” “我晕了几天?”李奉英本来对幽并客并无好感,但如今被他所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四天了。”幽并客伸手端过一个小木桌,上面放好了饭菜。 李奉英正要说自己有些饥饿,看到食物,不由得脸上一红,幽并看客看在眼里,也没有说什么。轻轻将他扶起来,靠着被子躺坐了,便要喂他吃饭。 “不用了。”李奉英见幽并客如此,忙挥手拒绝,自从记事起便无人喂他吃饭,幽并客忽然这样,他竟一时不能接受。纲要伸手去自己拿饭,但身子又是一阵酸疼。幽并客看在眼里,仍是继续要喂他,奉英见此,也没办法,只得从了,任由他喂着,便将那饭菜吃尽了。 “你脖子上的那个坠子。”吃毕了饭,幽并客盯着奉英胸前的项链出神,忽而问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奉英看了一眼自己的吊坠,忽然想起阡陌来。不由得脸上便出现笑容道:“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是个女孩吗?”幽并客忽然问道。 “没错...她是个.....”奉英正要再说下去,却忽然想起幽并客之前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机警起来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幽并客见奉英不想再说,便也不再相问,因而收了碗筷,独自一人去了,留下奉英一个人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出神。 “你到底是谁?幽并客。”李奉英望着门口,心里这般想着。 屋外,幽并客独自一个人正依靠了那墙壁发呆,他思绪飘然入远。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 “太子殿下!秦王的手下攻进来了!”侍卫冲进门内大喊,顾不得躲避屋内刚生产的女子。 “左右!”年轻的太子拔出宝剑道:“随我一同迎敌,死也要把他们的人挡在外面,直到夫人安全离开!”这般说着,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反手持了剑,将那剑坠扯了下来,转身来之床前,放在还在昏迷的女子身旁。想要再说写什么,却已经没有时间,便和众将士一同冲了出去。 “建成太子已死!建成太子已死!”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传来敌将的怒吼和众人的喧哗。“首级在此,尔等还不投降?!” 第22章 粗衣多豪犷 - 归鸿祭 - 竹秋翎 又过了三天,奉英果然觉身子已大致复原。也奇怪,幽并客彷佛已经算好了时间,奉英身子刚刚复原,他便消失不见了。 “有时候觉得他冰冷无情,有时候觉得他恶贯满盈。”李奉英看着空荡荡的小屋心中想:“杀了那些难民。害了我的养父母,抢走我的妹妹。我本应该恨他才对。可当我身受重伤,出来救我的,却仍是他。他说过只是对我有所企图,可我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可图。” “想这么多也没用。”眼见越想越烦,奉英索性不再去想。看到院子外天色正好,奉英心中高兴:“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转转了。”如此想着,便整理了衣冠,又仔细洗漱一番,便径自到那街上去了。 晴空万里祥云随风而动,长街千家店铺比列而开。奉英走在那大街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生气,心中不由得十分畅快。摸摸口袋,还有些散碎银两,索性趁着雅兴痛快一番,玉石在那大街上,见了好玩的便买,遇了好吃的就尝一尝,如此从西到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眼见艳阳高照,奉英手中拿着各色小吃不便再转,便寻了个茶摊坐下,招呼小二上了碗凉茶,就着手中美味,边吃边饮。奉英一边吃喝,一边看那大街人来人往,心情不由得十分舒爽。 正兀自吃喝之际,忽然听到邻桌有人谈论窦娘,奉英一怔,忙侧耳听去。原来便是那前几日窦府贴出的告示说要招人,因做活量巨大,现在又打算增招,那邻桌的几人正在谈论着要不要去看看。 “上次我去窦府乃是蒙面,那窦娘自是不认识我。”奉英一边咬着面筋一边想道:“如此想来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我何不假扮佣人混进窦府,一面也能赚些银两使用,二来还可以暗中观察窦娘,说不定便能找出破解琴血剑歌的方法。”如此想着,便将那剩余的烤面筋一口吞下,眯了笑脸挪坐到邻桌,拱手拜了拜道:“几位大哥好。刚才听说几位大哥要去那窦府应聘,不知可不可以带上小弟我一同前去?” “可以倒是可以。”其中的一个男子道:“窦娘家对佣人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说着上下打量了李奉英一番道:“瞧你这细皮嫩肉,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只怕做不来粗活啊。”说着一群人都笑将起来,只是这几人都是朴实本分的人,故而倒也没什么嘲笑的意思。 “大哥这就差了。”奉英许久未和别人打交道,如今和这几个人聊了起来,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我生的瘦,那粗活累活,我还真不怕。不是小弟不知深浅,只怕要是比力气,小弟我还要比大哥您强上一些呢。” “哈哈哈哈。”此言一出,众人轰的一声便笑开了,那位和他说话的人也忍不住笑道:“你这年轻人真有意思。我老汉做了十几年重活,单看我这条胳膊都有你两个粗。你怎敢说力气比我大?这样吧,正巧我们哥几个要去应聘,咱们两个来掰腕子,你若赢了,我便带你一同去,你说怎么样?” “一言为定!”奉英大喜道:“若是小弟我输了,几位哥哥这顿茶钱就让小弟来出。” “哈哈,好。”那大汉十分爽朗,大笑一阵,便命伙伴撤了茶碗,二人分坐两侧,各出一腕在那桌面上握了,待一旁的同伴喊了一声‘开始!’二人便瞬间手臂发力,掰起腕子来。 “这位大哥的臂力还真是惊人。”手臂刚一用力,李奉英便不由得暗自惊叹道:“看他手臂上青筋暴突,显然是做了许久的粗活重活。若是他和我一般习过内功,只怕此时我手臂早已折断了。”他随着辛千彻学了内功,气力比起常人自然是大上许多。却不曾想在这大汉面前仍觉得吃力“看来我得全力以赴了。”奉英心中暗道:“手臂上的气脉一旦被压下去,我定要被自己的内力反噬。”如此想着,便开始逐渐向右臂用力,果然,随着气力加大,那大汉的手臂微微颤抖,已经开始有了颓势。同伴在一旁又是打气又是呐喊,一个个着急万分。 “这小子好生厉害。”那大汉见面前之人不过二十未满模样,手上力气居然这么强。“我如今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竟然不敌面前这小辈。”如此想着看了看身旁的同伴,不由得咬了咬牙,手上也开始暗暗加力。 奉英正暗自向那右臂送气,自知那大叔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再微微加上一些力气,定能赢了那大叔。可看那大叔眼神微微偏离,脸上颇有窘色,奉英心下立马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那大叔见我不过是个二十未满的少年,自己若是输给了我,定要被同伴笑话。我何不便随了他,佯装败给他。”如此想着,便又逐渐收了右臂的气力,只是面容仍然是装出一副用尽全力的样子。 那大叔本已满头大汗,自知自己必败无疑,却忽觉对手的力气正逐渐变小,心想机不可失,不由分说便将全身力气使入那右臂,啪的一声,将奉英的手臂压在了桌面。 奉英正暗自力,本指望那大汉能一点点加力战胜自己,却不曾想他会一下子发力,也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么大力气没用。自己注入右臂的力气一下子被压回腹中,奉英只觉喉间猛地一阵血气翻涌,却还是强忍住没有吐血,以免吓坏这几人。 “果然还是大哥更胜一筹,小弟佩服。”奉英抽了胳膊,摆手招呼小二,结了茶钱便要摆手离去。却忽被那大汉拉住。 “怎么,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窦府了?”那大汉哈哈一笑。 “小弟掰腕子不知天高地厚,输给了大哥,如今可没脸让大哥带我去了。”奉英此时气血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微笑道:“小弟还是自己另找办法吧。” “瞧你说的什么话!”那大汉哈哈大笑道:“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咱们这就去窦府吧。” “谢谢大哥。”奉英见那大汉这般爽朗,心中也是十分开心,因而问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刘,叫大壮。你以后叫我大壮就行。”那大汉朴实爽朗,说着使劲拍了拍李奉英的肩膀道:“你还别说,你小子手劲真大。你叫什么名字?” “那我以后就叫您大壮哥了。我叫李...”李奉英正要报出姓名,却忽然想起,自己本是逃犯,虽然消了案底,但李奉英三个字还是不少人知道,自己这番潜入窦府,何不就用个假名。如此想着,因说道:“我叫李千阳。”他这名字乃是养父母辛千彻和木丹阳名字中取得,想到自己养父母,奉英便不由得眼神暗淡。幸好那大汉憨厚朴实,却也未曾注意。 “千阳老弟,嗯,好名字。”大壮哥笑道:“好兄弟咱们走,一起到窦家去。”说着便拉着李奉英和那几个同伴一同向窦府去了。 “站住!”千里之外的小路上,周雪可和裴广逸正骑着马悠悠前行。那古道无人,弯弯曲曲不知道何时是尽头,其时天色也近黄昏,二人正想着在何处过夜,忽然,一旁的草里窜出来十几个壮汉,瞬间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真倒霉。”裴广逸见对方来势汹汹,负刀带弓,便知是拦路的悍匪。见周雪可便要拔剑,忙用眼神止了她。“人多势众,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裴广逸这样想着,因而拱手说道:“几位大哥有话好说。若是哪里需要小弟帮忙只管开口。” “算你识相。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俩不死。”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显然是那匪徒头目,他握着刀道:“不然一刀一个,两个人给你们分成四截。” “好说好说。”裴广逸伸手从包袱里取了钱囊抛了过去道:“我家娘子身上向来不带钱财,所有的盘缠都在我这里了。还希望各位大哥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了吧。” “嘿,想不到看你们两个一副穷鬼模样,银子倒还带的不少。”那头目把钱囊在手里掂了掂了道:“放他们过去!” 众人收了刀让出一条路。裴广逸微微示意,便带着周雪可催马向前,出了人群。 “站住!”那头目忽然喊道。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裴广逸眉头一皱,扭过头来问道。 “你走,那女的留下来。”那头目见周雪可长相娇美可人,洁白如玉的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碧波荡漾,樱唇皓齿欲语还休,简直像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不由得心生淫念,想要把她留下。 “这...不太好吧。”裴广逸料到如此,却还是装出一副乞求模样,下了马走近那头目面前央求道:“这位大哥,您就当做个好人,放了我二人走吧,您的大恩大德我夫妻二人一定记在心里。” “放你活命就该知足了,让你老婆好好报答咱们兄弟几个,就当是为你这...”忽听宝剑出鞘之声,那头目话还没说完,头颅早已飞旋着落入一旁的草丛里。 “雪可快走!”强盗尸身倒地,鲜血喷涌如柱。裴广逸大喝一声,便挥舞着宝剑冲向人群。 第23章 玉簪横云鬓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头目人头落地,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见裴广逸动手,周雪可忙勒马回头,便要前去相助,却忽然听到裴广逸吼道:“你别管我,先走,我待会儿就赶上你!”周雪可被这吼声一震,却也不敢强留,便独自勒马去了。 “围起来!把他围起来!”众人见头目被杀,一个个喊叫着拔刀舞剑,想要将裴广逸碎尸万端,替大哥报仇,却又不敢盲目上前,只是将他围在中心,一个个虎视眈眈。 “网起来放箭射死!”忽然听有人这般喊着,裴广逸心头一惊,便看到众人从腰间取了渔网,人手一团,呼的一声,铺天盖地地向他抛来。裴广逸见此,知道若被这渔网网住,必定难逃一次,忙挥剑想要砍碎那渔网,可那渔网本是软丝,抛来之时无人拉扯,钢剑砍在那上面竟如砍在棉絮上一般,哪里能斩断。只听呼的一声,那十几张渔网尽数抛在了裴广逸身上,众人见此忙将网上连着的绳线一拉,砰的一声便将裴广逸绊倒那网便紧紧地缠绕在裴广逸身上,任他怎么挣扎始终不能脱身,反而越来越紧。 “这人杀了咱们大哥!应该把他砍了拜祭大哥!” “先射死!再砍碎!带回去喂狗!” 众人叫嚣着,便有一个拿弓箭的强盗从背上取了箭搭弓拉弦。 “住手!”马蹄破风而动,一声宝剑出鞘之声。拉弓的强盗听到喊声刚一回头便见一道寒光闪过。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便和身子分离,飞旋着落在众人面前。周雪可下马横在众人面前,眼睛怒视着众强盗,似要喷出火焰。“哪个想死?!上前一步试试!” 长风微动,那一片碧草飘摇翩跹,合着周雪可的衣裙长发微舞。 “雪可!你怎么又回来了!”裴广逸见周雪可折回,不由得生气,但生死关头,却也无暇数落。忙在网中用剑使劲想要割破渔网,无奈这渔网围了数层,一时竟不能全部割开。裴广逸心中着急,更担心身前周雪可的安危。虽说趁人不备斩杀了他们头目和一个箭手,但剩下还是有将近二十人。周雪可虽会武艺,但面对将近二十人的队伍,实在是太勉强了些。自己如不早些将这渔网斩碎,不但不能帮她,只怕还要成为她的累赘。 “呵!你男人杀了我们大哥,你又杀了我们兄弟!你们今天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吗??”围着他们二人的众强盗骂着,便有一两个拔刀上前。“这么漂亮,砍死还真有点可惜。” 那群强盗虽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既然做了强盗,手上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果然,周雪可虽然气势凶狠,但不过是因为保护裴广逸心切。真正一动起手来,立马便见了颓势,一把软剑,自守尚且困难,更不要说进攻了,不过两个强盗,便将她打的败退连连。她勉力支撑,只想保护裴广逸安全。但她招式幼稚,内力粗浅,不多时便被其中一个强盗一脚踹在小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周雪可被这一踢,身子不由得猛地一蜷,刚抬起头,另一个男子啪的一耳光甩在她脸上,一下子将她打翻在地。 “雪可!”见周雪可被打倒,裴广逸心中猛地一动,挣扎着便要爬起前去相救,可还未起身,被忽然被一个强盗压住。那强盗见他想要挣扎,忙拔了短刀在手,恶狠狠地道:“杀了我们老大,你也去死吧!”说着便一刀猛地刺了下来。 ‘扑’裴广逸睁开双眼,只见一把软剑正插在那强盗的胸口,转身看去,却是周雪可将自己的兵器掷了过来!周雪可如今没了兵器,只能任那强盗凌辱,那强盗一把将她抓起,刺啦一声将她衣领扯破一大片,露出洁白的酥胸上下起伏。 “趴下把你!”裴广逸刚想起身,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扭头便被钝器碰的一声打晕在地,眼见面前视野变暗,不远处周雪可仍在被撕扯着衣服,裴广逸心中万念俱灰。 “就要这样可笑的死在这里吗?” “这位爷。”刘大壮带着李奉英和伙伴进了窦府,见到管家出来,忙赔了笑脸道:“咱们哥几个听说窦府招人。想问问您看咱几个行吗?身子没病,结实得很,您看看。”说着拍拍自己胸脯,又把弟兄们拉过来给管家看。 “你们来晚了。”那管家虽不和蔼,却也无甚架子,他登记着名册道:“告示刚贴出来就聘满了。你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原来如此。”刘大壮陪了陪笑,心中好不失望。便想带李奉英离去。正要转身,却听盈盈一阵莺燕之声。扭头看去,原来是个打扮精致的小丫鬟。只见那丫鬟走过来问那管家道:“王伯,夫人让我问你那册子准备的如何了。” “马上便弄好了。”官家匆匆补了几笔,便将那册子递给那姑娘道:“莺儿,你就给夫人说,这便是最终的名册,里面档案都已写清,夫人看过后如果觉得没问题,我这就差人前去通知他们。” “好嘞。”莺儿收了册子抱在怀里,一脸坏笑地说:“厨房的赵厨子让我问问你,你上次买酒欠他的二钱银子什么时候还?她婆娘为这已经两天没让他上床了。” “哎呀,好莺儿,你就说没看到我,改天我给你买好吃的。”王管家听莺儿这么说,不由得变了神色,赔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家里有个母大虫,平日里一文钱都不给你。可怜我王伯想喝口酒都这么难。”莺儿笑道:“我已经帮你把银子还了。” “这怎么使得?”王官家听莺儿这般说,又是感动又是摇头:“你个女孩家用度大,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哎呀王伯你就别和我客气了。”莺儿道:“我钱够使。”见王管家还要拒绝便道:“你要真觉得不可,那就等下次再有外地来长安的货车,帮我寻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就好。”说着抱着账本衣袂翩跹地便要离去,却忽然看到李奉英一群人还站在原地,便问道:“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看了告示来应聘的,只是人已经招满了。我这就让他们出去。”王管家见莺儿相问,因而答道。 “等一下。”莺儿本不想多管,便要离去时侯,却忽然瞥到李奉英脖子上挂着的惊鸿坠。她眉头微微一皱,停了脚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千阳”李奉英问道。 “你和我过来。其他人走吧。”莺儿也没多说什么,便要离去。 “不。”李奉英摇摇头道:“我要和我大哥兄弟们一起。” “别不知好歹。”刘大壮听奉英这么说,帮扯了扯他袖子使眼色低声道:“人家破例收你,你还想什么呢?” “好吧。”莺儿摇了摇头道:“你们几个都跟我走。” “这不太好吧?”王管家眉头微皱。 “没事,反正活还多,多收几个,免得日后还要再找。”莺儿说着从王管家手里取了笔道:“我带你们去看住所。”说着便去了,李奉英一群人只觉天降大运,也无暇多想,便跟着那莺儿去了。 “莺儿,这几个人还没登记入册呢。”王管家在这边喊道。 “我路上帮你写。”那银铃一般的声音渐渐远了。 奉英这晚便和刘大壮一群人住在了窦府的下人房间里。两个大炕长长的一片,李奉英一群人围坐其上谈论纷纷,对窦府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大壮哥。”李奉英见刘大壮一直不说话,想起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由得好奇道:“身子不舒服吗?” “那个叫莺儿的姑娘。”刘大壮痴痴道:“声音挺好听的。” “嘿,哪里来的生瓜蛋子,穆姑娘的名字也敢乱叫。”一旁的床铺上有人笑道。瞬间便有一群人起哄乱笑起来。“刚进窦府就想高攀人家?” 刘大壮猛地起身,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去寻事,忙要伸手来拉。却见他走到哪人床前问道:“你能给我说说这个穆姑娘的事情吗?” 刘大壮生的五大三粗,往哪里一站便如同一面墙壁,那人见他来到面前,也不敢再笑,听他这么问了,才小声道:“那莺姑娘是窦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名义上虽是下人,身份可比我们这些尊贵的多。她本名穆莺,夫人管家叫她莺儿,咱们这些下人都管她叫穆小姐。” “原来如此。”刘大壮微微一笑点头道,却忽然一把抓过那人从被子里扯出来狠狠摔在地上。那人本就矮小,被刘大壮这么老鹰捉小鸡一般地摔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非常感谢兄弟你给我说这位穆姑娘的事。”说罢,抱了那人的被褥回来这边,抛给奉英道:“好兄弟,天气越来越凉了,给你加一点被子。” “这就不必了吧。”李奉英笑道:“大壮哥你还是吧被子还给他吧,万一他着了凉,给穆姑娘知道了肯定要问的,到时候会很麻烦。” “说的也对。看我这木头脑子。”刘大壮笑道,便将那被褥扔在地上道:“拿回去吧,你得感谢我这位兄弟。” 第24章 古刹夜诉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色降临,古道农田尽数被黑暗吞没,夜风阵阵,不时伴着几声狼嚎。放眼望去,四野无人,漆黑的一片,只有不远处一座残破的古刹里有阵阵橘光摇曳。 古刹破门倾斜,夜风顺着门缝尽数涌入,透过这门缝往古刹里看去,却是两个人蜷缩在其中,围着一团火堆取暖。一男一女,正是先时的周雪可和裴广逸。只见裴广逸仍然处于晕厥,周雪可在他身旁耐心陪护。 “额。”躺在地上的裴广逸眉头微皱一下,睁开了双眼,见到周雪可,一时间只觉得身在梦中。“雪可!”裴广逸猛地坐起,一把抓住周雪可的肩膀。“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没事?” “嗯,裴大哥。”周雪可见裴广逸醒来,心里欢喜,眼中依稀可见泪痕。“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我差点就以为见不到你了。”说着便流下泪来,一把抱住裴广逸哭道:“裴大哥,我好害怕。” “别怕别怕。”被周雪可忽然这么抱住,裴广逸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见周雪可身上几处刀伤,却又不由得心疼,便也抱住周雪可道:“我这不是在这里的吗?别再哭了。”见周雪可逐渐止住了哭声,裴广逸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被渔网网住,你又没了兵器。咱们是如何逃脱的?” “是一个白衣姑娘。”周雪可松开了裴广逸擦了擦眼泪道:“那时我见那强盗想要伤你性命,便顾不得其他,隔空将那剑掷了过去,之后被那大汉擒住,百般凌辱。正在我万念俱灰,以为就要葬身此地的时候,那大汉却忽然怪叫一声,将我丢了下来。我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那强盗的头竟然被砍掉了一半,另一半还在不住的喷血。” “那强盗倒地身亡,我这才发现,原来他身后站了个白衣姑娘。那白衣姑娘见我得救,便持剑飞扑向人群。她宝剑挥舞的厉害,一瞬间便斩杀了三个强盗,剩下的强盗见打她不过,便又拿了渔网打算网住她,可她身形灵动,见那些人想要撒网,便瞬间扑上前去,几个人渔网还没掏出来,便被她砍断了脖子,身体还僵在原地。剩下的人一看这样,也不敢再打,抛下我们的包袱行李,便逃了”周雪可这般说着,仿佛那激烈的战斗还在眼前一样。她说这话时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极度害怕。 “别害怕。”裴广逸见他这般,忙拉住她手道:“都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个白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可有说什么?” “没有。”周雪可被裴广逸握住手,神情逐渐平复道:“她见强盗们四下逃窜,又过来帮你解开了渔网,便独自去了。我连她姓甚名谁都没来得及问。” “如此说来,咱们真是碰到好人了。”裴广逸感激道:“下次如能再见,我一定要当面好好谢她一番。”裴广逸这么说着,却忽然注意到周雪可衣衫不整,洁白的胸脯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忽地红了脸,忙将外套脱下,披在周雪可身上。自己转了身子坐了过去,不再看她。 “裴大哥,你这样会着凉的。”周雪可看着身上裴广逸的衣服,心中一阵温暖,可看到裴广逸扭过头去,却又眼神忽然暗淡,自小,她便喜欢裴广逸,可裴广逸对她却只有纯洁的兄妹之情。加之后来裴广逸远迁长安,这感情便断了,直到最近裴广逸回来,才又死灰复燃,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没事,现在天气不算太冷。我还能支撑一晚。”裴广逸也不敢扭头,生怕再侵犯了周雪可。周雪可对他的心思他又何尝不知,可如今身系大事,万钧重任在身,这些儿女情长实在是无暇顾及。且即使可以,他对周雪可也只有兄妹之情。自己更多的心思,却是在阡陌身上。 后被忽然被人抱住,正在闭目凝神的裴广逸猛地一惊,睁开眼睛,却是周雪可在身后合衣抱住了自己:“裴大哥,我冷。”说着已经绕进了裴广逸的怀里。裴广逸想要挣脱,却始终不能挣脱,无奈只得道:“冷的话我抱着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冷,抱紧我。”周雪可全身颤抖,裴广逸不知为何,只当她身上有多处刀伤,如今流血过多,故而觉冷。因此便不由得抱紧她道:“没事没事,我抱着你,别怕。”如此安慰了半晌,周雪可方才逐渐止了声,裴广逸低头看去,原来周雪可早已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真拿你没办法。”裴广逸微微笑道,想要放开周雪可,将她安置在地上,可谁知周雪可尽管已经睡着,手臂却仍然紧紧抱着裴广逸。裴广逸无奈,只得往火堆旁稍微挪了挪,伸手往火堆里填了几根柴火,往一旁佛像上一靠,看着窗外明月盈盈,也渐渐睡去了。 千山明月如一色,长安城内,窦府之中,李奉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数日前的恶斗,至今心有余悸。今日入了窦府,却显得有些意外巧合。奉英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再去想。穿了衣服出屋,却正看到一道黑影划过长廊,翻墙而去。 “幽并客?”李奉英眉头一皱,忙躬身一跃,跟上那道黑影。他随着那黑影翻墙过巷,直穿了七八条巷子,正要追上之时,那黑影却忽然反手掷出一物,奉英听声辨别物,猛地向一侧扭头,只听‘咻’的一声,却是三枚银针贴脸而过,,啪的一声,整齐的打在身后的墙壁上。 “搞什么名堂!”见幽并客忽然动手,奉英不明所以,却只得反击。他正在飞奔,见面前正看到一颗古树,不及多想,攀身而上,反手劈下一段手臂粗细的树枝,挥舞着便向幽并客打去,正是惊鸿剑法中的‘惊鸿出林。’直对幽并客的背心刺。 “咦”那黑衣人看到李奉英竟能躲开这飞针,不由得大为惊奇,又见李奉英持棍击来,忙侧身来躲,却不拔剑,奉英定睛看去,却并未看到她腰间有佩戴兵器。正好奇着,那黑衣人却忽然暴起,猛地向李奉英扑来,李奉英正在狂奔,见他猛地折返,忙止步想停,可冲劲太猛,竟一时刹不住身子,见那人双手已经各自取了三枚银针在手,月色之下熠熠生光。奉英不及多想,忙变脚步身姿,变退为进,一把和那人撞在一起,撞起的一瞬间,双手早已握住那人握着银针的手腕。 见自己被擒,那人大惊,忙向后跃起想要拉开距离,奉英哪里肯放,也跟着一并跃起,那人见技不成,却忽脚下一踩,从脚底弹出一柄短刀,抬腿便向奉英一侧太阳穴踢去。 “居然想要我性命。”奉英见幽并客竟出这招,忙松了双手向后退去,刚落地站定身子,六枚银针早已扑至面门,不及多想,一招落羽千风,横劈一剑,正将那六枚银针挡下。那人见银针又被挡下,不由得大惊。还要再掷银针,却忽听李奉英大喊一声道:“住手!” “为什么忽然攻击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李奉英大喊道。 那人听他这么一说怔了一怔,也停下手来,看着李奉英,停了片刻,却缓缓抬起手来,将自己的面罩取了下来。 “穆姑娘?!”李奉英惊呼道。 第25章 碧瓦惊金色 - 归鸿祭 - 竹秋翎 面前所站之人,正是今天早些时候破格将自己和大壮哥录用进府的穆莺穆姑娘。 “穆姑娘?怎么是你?”李奉英看到面前之人不是幽并客而是一穆莺不由得大感奇怪。“你穿成这般模样是要干什么?” “你是叫李千阳是吗?”穆莺识得李奉英声音,因而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功夫?可有接头暗号?” “什么接头暗号?我不知道。”李奉英道:“我有事情想问你,为什么要破例收下我们?” “原来不是外面派来的。”穆莺听李奉英这般说,不由得脸色再度变得冷峻起来。“既然不是我们同伴,那就不要再拦着我去路,要是耽误了大事,即使你有信物,我也一样杀了你。”说着又蒙了面罩一跃而起,便要攀墙上瓦。 “什么信物?你倒是说清楚。”奉英见她要走,哪里肯放,忙也跟着上了高墙,谁知身子刚上高墙,抬头便是一段银光闪耀。奉英心头猛地一惊,忙将脑袋一缩躲了过去,再一细看,原来是是穆姑娘右手一把软剑。“你这人好不知趣,我没工夫在这里陪你耗下去。别以为你带着惊鸿坠我就不敢杀你。”趁奉英这么一楞,那穆姑娘足下一点,瞬间已经没了踪影。 “惊鸿坠?”李奉英站在屋檐上,看着穆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莫非是阡陌的朋友?” 夜色之下,青瓦连绵,皎洁的明月,宛如就在远方的瓦顶一般。 一夜风波,于第二天的工作并没有任何影响,一大早,众人早早的起床吃饭,安排了工具,便来到了工地。虽说是工地,实际上却是窦娘家的私人后花园。原来这窦府本不是窦娘家的,乃是前朝一位富豪的住宅。因为朝代更替家道中落,唐朝建立后,窦娘便将这园子盘了下来。如今不只是何须原因,忽然心血来潮,要将那园中的残亭破屋尽数拆了,重新修建一番,因而从外地运进了青砖碧瓦等各色材料,又广招人手,以便早些建成。 分配过人手,这便开工了,奉英因不会砌墙叠瓦,便被分到了搬砖这一块,专门替人送砖。而刘大壮一行人因为曾经学过造屋建房,便被分配到了其他的小组。“真是奇怪?盘下这园子这么久不修,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修。窦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里奉英这般想着,装了满了砖篓便要起身,谁知一下竟然起不得身子,险些将自己坠倒。 “嘿!那边那个!”见李奉英站立不稳,一个管事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道:“不要一次拿这么多砖头,这青砖是外地运回来的,很贵的,一块砖头可要顶你好几天工钱呢。”说着伸手从他那砖篓里抱了几块砖出来,这才放心。又道:“好好送砖,可别打坏了,打破一块,照价赔偿。”说着又去提醒其他的搬砖人了。 “真是稀奇。”李奉英心里想:“还没听说过打破砖头也要赔钱的。”如此想着,便背着砖篓去找大壮哥他们了。 来到了这边,刘大壮他们正在陪着工头砌墙。见奉英走过来,刘大壮忙招呼道:“好兄弟,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哈哈,小弟我没学过盖房子,只能给老师傅你们递砖头了。”奉英笑道:“大哥这边弄得怎么样?” “嗨!别提了。”刘大壮接过李奉英的砖篓,小心交给兄弟,便拉过李奉英小声道:“这帮子人奇怪的紧,你说盖房子,砖瓦哪有不弄破的道理,可这帮人偏要我们小心翼翼。行,小心就小心,可砌墙你总要用到半块的砖头吧,可这帮人却只让我们砌中间的墙,一到墙边,他们就不让我们弄,而是派人亲自动手,你看那些人,哪像是做活的人,简直就像在防贼一样防着我们,难不成我们还会偷他几块砖头?” “我也觉得奇怪。”李奉英小声道:“我刚才不过多拿了几块砖,就有人过来数落我。我看着院中百十来人,好像有一半都不是聘用来的下人。” “那边那两个!不好好干活,还想不想要工钱了?”李奉英正要再说几句,忽听这边有人呵斥,忙应了一声,刘大壮见此,忙将砖篓递过,奉英接了背在身上,也不及再说什么,便匆匆地去了。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一天下来,奉英腰酸背痛。需要刘大壮扶着才能勉强走动,刘大壮见他这样心里心疼,便和朋友一起扶着将他送回房屋,奉英躺下便睡去了。刘大壮看在眼里,也不好打扰,便和兄弟们一同去吃饭了。 “千阳兄,你先好生休息着吧。”刘大壮道:“我和兄弟们去吃饭,等吃完饭给你带回来一份。” “嗯。”奉英在被窝里应了一声,显是极度劳累。 屋门咯吱一声关上,奉英见从被子里探出来头,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在,便一个猛子坐起来,伸手在怀里一掏,摸出来一块瓦片。 “砖头重量不对,瓦片亦是如此。”奉英心中疑惑道:“明明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青砖碧瓦,为什么院中的人神情这么严肃呢?”如此想着,便在那瓦片上轻轻敲打几下。“听这声响,好像不是实心?而且摇动起来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此想着便一掌拍在那瓦片上,只听啪的一声,那瓦片断成三节,两块金灿灿的长条从其中掉落出来。 “这!”李奉英大惊:“这是金条?”捡起那两块长条仔细去看,的确是金条无疑了“难怪不让我们打碎砖瓦,难怪要让这么多人监视我们。想必那砖块也是空心,但里面所藏金子肯定比这一方小瓦要多得多。”李奉英心里道:“可既然这些砖瓦这么贵重,为什么还要另找我们这些外人来呢?难道是因为时间紧迫?这么多的金子,又为什么要装进砖瓦,难道官府并不知道吗?”看那青瓦做工考究,想来应该是打模烧成,待装了金条之后再用石浆封住。显然是做了很久的准备。 “这么多金条在这里,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李奉英摇头道,却忽然猛地一闪头,瞬间只听当的一声,一枚飞针从窗外射进,正钉在他旁边的墙壁上。 “穆莺!”李奉英拔了飞针在手,将那碎瓦片带金条装进怀中,开门便跟着那黑影飞了出去。 “今天我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李奉英翻墙出院,在那墙缝里一掏,将惊鸿剑扯出。见那黑影已经奔了甚远,忙足下发力,左右手脚并用,在那月色映衬下飞身上楼。远远看去,一片片青瓦映月而光。那黑衣人在房屋之上来回跳跃 第26章 青裙入贼门 - 归鸿祭 - 竹秋翎 “站住!”夜色之下,青瓦之上,两个身影如鬼魅般掠过一个个屋顶。李奉英发速疾奔,想要追上穆莺,将所有的事情问个清楚,但无论他怎么拼命,始终与穆莺隔开了一段距离,每每将要追上,穆莺便忽地足下发力,将距离重新拉远。 “搞什么鬼?”李奉英心下疑惑“明明能将我远远甩开,却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与其说是在逃,倒不如说像是在勾引我,有意思,就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那身影奔了不知多久,两侧房屋渐少,不远处城墙依稀可见,那黑衣人也不回头,在最后一间房屋上发力一点,凌空右手一甩,只听‘咻’的一声甩出一条长长的钩锁,‘咔’的一声勾在了城墙之上,那黑影拉了钩索三两下便攀上了城楼,纵身一跃便跳出城去。 “穆莺这么晚出城干什么?”里奉英这般想着,脚下却不敢放松,照着那人的样子也是在最后一间房舍上凌空一跃,但毕竟墙高,跃起不到墙高一般,身子便有下坠之势。奉英眼疾手快,看到那人留下的钩锁还在原地,忙在下坠的一瞬间拉住钩锁,虽然整个人砰的一声撞在了城墙之上,但最终还是顺着钩锁攀了上去。 出了城,果见不远处,那黑影正站在不远处。见李奉英出来,忙又转身继续奔驰。李奉英见此,也忙撒开脚步去追。如此追了半晌,便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内。 “这里是?”李奉英方一进竹林,便忽地怔住。这不正是幽并客每次和自己见面的竹林吗?正如此想着,却忽听幽并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轻功还差得远呢。看样子最近没有用功吧?”奉英扭头去看,正是刚才自己追逐的那个黑衣人。 “原来是你。”李奉英眉头微皱道:“我以为是别人。” “你当是谁?”幽并客并未摘下面纱,语气仍然是与先前一样的冷漠。 “没什么。”李奉英道:“那枚飞针是你射的?” “没错。”幽并客道。 “找我有什么事?”李奉英道。 “拔剑。”幽并客缓缓拔出长刀道。 “什么?”李奉英还没弄明白,却见幽并客早已迅雷不宜掩耳之势攻了过来。 “呼。总算要到长安了。”小路上,阡陌骑着一匹毛驴缓缓地走着,她马术不精,又不愿去学,每次裴广逸教她骑马,她总是百般拒绝,究其原因,裴广逸每每总是笑道:“还不是因为小时候不学好,去拉人家马尾巴,结果被马匹踹了两脚,槽牙给踢掉两颗。从此骇破了胆,见了马匹都要远远让着。” “切,才不是因为这个呢。”毛驴上的阡陌想到裴广逸说的话,不由得嘟嘴道:“马哪有毛驴乖巧可爱。你说是不是啊奉英?”说着摸了摸毛驴的脑袋道:“奉英多听话是不是。” 毛驴摇了摇脑袋,耳朵一甩一甩,对主人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表示不太喜欢。 “也不知道那个傻子现在怎么样了。”阡陌自言自语道,却又忽然对着毛驴问道:“你说他要是知道我是建成太子的女儿会不会吓死啊?”见毛驴不回答,又嘟了嘴道:“算了,问你也白问,你俩都一个样,笨蛋。”末了又道:“你这个笨蛋,看我怎么收拾你。”却不知说的是毛驴还是李奉英。 毛驴忽地停了,阡陌身子猛地一晃,不知是何许原因,只见那毛驴喘着粗气摇着尾巴一动不动。 “你生我气啦?”阡陌见此,忙抚摸着毛驴的耳朵道:“好啦好啦,我给你道歉,你一点都不笨,你比那个笨蛋聪明多了。你别生气呀。”她说的认真,倒真的以为是毛驴生了她的气,其实是因为毛驴载着她行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经精疲力竭,走不动道了罢了。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骑马骑驴,所以也不知道这些。见毛驴还是不动,阡陌这下慌了神,下了毛驴又是给毛驴挠脖子又是道歉,可无论她如何,只要一骑上毛驴,那毛驴便一步也不走了。 “我的小祖宗哎。”阡陌哭丧着脸道:“这荒郊野岭,你忽然撂挑子了,我可怎么办呀?”却又忽然生气起来,拍了一下驴耳朵骂道:“说你和他一样一点不冤枉你,都是笨蛋,就会惹我生气。”说着拉着缰绳道:“走吧小祖宗,您老不带我,我自己走还不行?看看附近有没有客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走了一会儿,果见不远处有个小屋,门檐插着一个酒旗,屋内亮着灯光,黄黄的,看着叫人温暖。“我就说嘛。我运气很好的。”阡陌刚还哭丧着脸,现在看到客栈,不由得又转悲为喜道:“莫非你停下不走,是因为知道这附近有客栈落脚?要是这样我可就错怪你了。”说着便拉了毛驴向那客栈走去。 “老板开门啊。我要住店。”阡陌来到门口,对着大门砰砰砰的拍个不停,不一会儿便又一个伙计打着哈欠过来开了门。“哎吆客官,都这个点了您还赶路啊?”小儿接过缰绳将毛驴拉到一旁的马厩里,回来看着阡陌道:“客官要吃点啥?” “不用了。”阡陌摇头道:“给我找间房,我住一晚就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伙计道:“把我的马...毛驴喂饱了。” “好嘞。”那伙计见到银子不由得两眼放光,忙殷勤地带着阡陌去了客房,阡陌长途跋涉,身上也早有困意,不多时便已经睡下了。那伙计听得屋内鼾声渐起,心中大喜,忙回了后院,将伙计们通通叫醒道:“赶紧起来,大买卖来了。” “什么大买卖?”同伴们刚醒,一个个睡眼朦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姑娘来住店。看这样子,人傻钱多,是个肥羊。” “姑娘?”一个伙伴一听这句,忙坐起来问:“漂不漂亮?” “你个傻缺。正事儿要紧。”那伙计低声道:“老规矩,各自准备,一会儿动手。” 第27章 孤鸿飞陌上 - 归鸿祭 - 竹秋翎 ‘嘭!’一声巨响,李奉英重重地吃了一脚飞腿,整个人一下子飞将出去,砸到了一片胳膊粗细的竹树。 “我让你去窦府是让你杀人!不是让你去享清福去了!”幽并客虽然蒙着面,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可以看出,他对李奉英这没有丝毫进步的功夫十分不满。 “还不拔剑!”见李奉英挣扎着爬起,幽并客早已瞬身上前,一把抓起李奉英的衣领,腰间一发力,反手便又将李奉英掷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李奉英整个人便摔进那清潭之中。夜间天凉,潭水虽不刺骨,倒也是颇为冰凉,奉英挣扎着从潭水里爬出,打了个冷战,心中不由得也升起怒火,噌的一声拔了惊鸿剑在手,瞪视着幽并客。 “总算认真了吗?”幽并客哼笑了一声道:“让我看看你这几天长了什么本事。”说着纵身一跃,便在半空之中挥刀向李奉英砍来。 “就是现在!”见幽并客已经扑至面门,李奉英忽然躬身,反手将惊鸿剑插入剑鞘,右手暗中发力。忽然握在那剑柄上,瞬间以万钧之力将惊鸿剑从剑鞘中拔出。只听彻天一声巨响,那林中竹叶纷纷猛地为之一动。只见一道剑气脱剑而出,迎着月色熠熠生光,刹那之间竟将这竹林染成一片煞白。 “咦?”幽并客第一次见李奉英用这惊鸿剑挥出剑气,眉间疑惑之间却夹杂着喜悦之情。眼见剑气已到面门,幽并客只轻轻一侧身,那道剑气便贴着他身子飞了出去冲向林外,将途中的竹树尽数斩断。 “不错,有长进。”幽并客落地收刀。“何时学会的?” “那日和窦娘交手,见她能用古琴击出音刃。”李奉英没想到幽并客忽然开口夸他,一怔之下道:“伤好之后我就在琢磨,既然琴都可以击出琴刃,那惊鸿剑应该也可以。只是后来入了窦府,为了掩盖身份,一时没有时间练习,说起来,这倒是第一次成功。” “算你有点悟性。”幽并客忽然跃起,在一旁的岩石后取了一方古琴在手,盘腿坐下,将那古琴放在腿上道:“还用刚才那招。”说着猛拨一弦,只见一道琴刃脱弦而出,正对奉英击来,模样与窦娘所用琴刃十分相像。 窦娘所用‘琴血剑歌’当日险些夺走奉英性命,奉英每每想起,仍然是心有余悸。如今见幽并客忽然使出这招,不由得整个人一惊,手中虽握着惊鸿剑,竟然都忘了闪避。幽并客见势不对,忙大喝一声。奉英被这一吼整个人忽然缓过神来,见琴刃已经贴近眉睫,不由得心下大惊,电光石火间瞬身一侧,却还是被那琴刃在肩膀上割出一道划痕,一声巨响,却是身后的巨石被那琴刃击的粉碎。 “临敌分神!片刻之间便有可能殒命!刚夸了你一句,便又这般!实在是让人失望至极!” 李奉英这才明白,原来幽并客是要训练自己用惊鸿剑击败窦娘的‘琴血剑歌’,想着刚才琴刃贴脸而过,实在是凶险万分,因而不由得在心中想道:“千万不能分心。” “惊鸿剑法进可攻,退可守,但却是一门极为彪悍的剑法!像你先前那样,扭扭捏捏,完全没有建成太子的英姿!再来!看好了!”幽并客双手忽动,一连串音符瞬间撕破了夜空,带起一片林鸟。 “嘘!”客栈里,拿着菜刀,干瘦的伙计一把捂住身后兄弟嘴,低声骂道:“你要死啊!会不会小点声?”方才那弟兄蹑脚上楼时不小心绊了台阶,一个倒地砰的一声巨响。众人都骇破了胆忙将他拉至一旁。 “算了!笨手笨脚!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来,待会儿你负责切块就行,下去吧!”带头的那瘦子低声呵斥道。 “每次都是这样!”那身材臃肿的弟兄小声嘟囔着:“银子是你们的,姑娘也是你们的,等人死了再丢给我。”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下去!”瘦子低声呵斥道。 “哼!”那胖子显然是几度不满,嘟囔着便要下楼,可却因身材臃肿,下楼的时候重心不稳,一脚踩空,整个人便如一团肉球一般从那楼梯上翻滚了下去。吓得楼上众人忙缩在一旁,半晌不敢露头。 “真是废物!”瘦子见屋里半天没有动静,方才出来骂了一声。“和先前说的一样,冲进去,先砍腿。” 众人点头,轻轻来到房门前聚集。那带头的人猛的一下子将屋门撞开,众人纷纷鱼贯而入,挥舞着菜刀便向床尾砍去。直砍的那棉被絮花飞舞方才停了,拉开残被一看,却只有一个枕头塞在其中。 “人呢!?”瘦子不见了阡陌身影,不由得着急地大喊。却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众人听到声响忙转身看去,只见阡陌一个大步便冲出了屋门,直往楼下奔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瘦子大喊道。楼下的胖子听到喊声,杠一抬头,便看到阡陌一脚踩下,正踩在他脸上。阡陌在那胖子脸上大力一踩,借力一跳,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瞬间便奔出了大门。 “抱歉啦大胖子。不过还是谢啦。”阡陌出门落地,不忘回头感谢一下,原来她当时正在安睡,却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接着便听到什么砍腿切块的话语,机警的阡陌瞬间便明白了自己进了黑店,眼见众人已经堵在门口,想要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了,阡陌灵机一动,抱了行李翻身跃上门上房梁,待众人冲进屋内一顿乱砍便趁机跳下来奔逃出来,说起来,倒是那胖子救了她一命。 奔逃至院中,牵了毛驴在手,来不及做多停留,阡陌便奔逃了出去。那帮家伙奔出门来想要阻拦,但毛驴喂饱了草料,早已载着阡陌不见了踪影。 “呼,还好我溜得快。”看着身后客栈已不见了身影,毛驴上的阡陌常舒了一口气道:“差点就载了。” 其时天色尚晚,阡陌此时离长安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再行得一会儿,便能看到高大的城墙了。 “待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城,不知道那傻瓜现在在干什么呢。”阡陌自言自语道。却忽见左侧竹林内一道剑气飞出,斩断了一大片竹子。 第28章 拨弦仿旧音 - 归鸿祭 - 竹秋翎 “很好!”竹林之内,幽并客双手上下翻动,在那古琴上击出一个又一个琴刃打向奉英,而奉英手持惊鸿剑每每以惊鸿剑劈出剑气回击。剑气与琴刃相撞,响声贯彻夜空,不时在周围激起爆炸。虽仍然有不少琴刃剑气击空飞出林外,倒也没什么影响。他二人一个横琴,一个舞剑,在这林中打的不亦乐乎。原本幽静迷人的竹林,在他们你来我往的招式之下,也逐渐变得千疮百孔。 “就是现在!”幽并客大喊一声,挥手扫出最后一段琴曲:“落羽千风!把剑气全部释放出来!”奉英得了命令,反手便将那‘落羽千风’使出,同时按照幽并客所说,将那剑气在一瞬间同时释放了出来。瞬间,只见惊鸿剑剑身闪烁,千百道剑气在一瞬间从剑身迸出,却又在一瞬间向千百个方向击去,宛如一颗炸雷在一瞬间爆开,将这一片的竹林照亮。只听咔的一声,幽并客手中的古琴应声而断了,幽并客也被这招式掀起的巨大气浪击退,缓了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子。 一声清脆的断声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只听周围卡卡断裂声此起彼伏,忽然,周围二十多步内的竹树尽数倾倒,眼前的视野顿时广阔起来。 “不错。”幽并客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李奉英,言语之中颇有赞赏之意。“虽还只是初成,看着已经有些样子了。现在你剑法不精,内力也不纯。只能依靠惊鸿剑击发剑气。所以不过才将周围十几步远的竹子击倒。等你剑法纯熟,内功深厚之时,莫说十几步,百十步外的千军万马,也可以凭这一击斩杀。” “太好了!”李奉英没想到惊鸿剑法配上惊鸿剑威力竟然这般惊人,不由得也激动起来。“这样我便能杀掉窦娘了吗?” “还早呢!”幽并客本有嘉奖之意,听他这般说,却又忽地厉声道:“窦娘当年追随窦建德,一曲‘琴血剑歌’挥杀四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你如今不过初窥了惊鸿剑法一点门道,便想杀了当年技压天下群豪的‘血玉琴师?’” “血玉琴师?”李奉英胡听到这个从了没有听过的名号,不由得觉得奇怪。“她不是叫窦娘吗?什么血玉琴师?” “当年窦建德起兵反隋,虽有仁爱之心,却无兵战之谋。”幽并客道:“每每出兵都不能抓住先机,总是慢人一步,落人下风。所有人都以为这股势力不久便会淹没消失在众多反隋的队伍之中,不料这窦建德不知从哪里认识了这个原本无名的女子。从那之后窦建德的队伍忽然变成了一支不败之师,攻城略地无往不胜。你当为何?” “又因为一个窦娘?”李奉英问道。 “没错。”幽并客道:“窦建德的军队里多出了一个蒙面琴师,平时总以黑衣斗笠掩盖自己,只有在战场上她才会露出自己的双手,直到她第一次战斗之后,军士们才知道原来这琴师是一个女子。正是这一场战役,窦娘一战成名。当时窦建德得到假消息,要去歼灭一股一千人的隋军。他带了三千人马,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将其歼灭。但,你可知,对面实际的军队有多少人吗?” “不知。”李奉英小时虽有随木丹阳学习,但年幼贪玩,不能详记,如今又这般漂泊奔波,所学的东西早已尽数还了去。如今听幽并客讲,却又都是一些自己根本没听过的东西,不由得摇头连连。 “对面真正的兵马有一万多人。”幽并客目无表情的说出了一个数字。 “一万?”李奉英惊讶道:“那窦建德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了?” “不。”幽并客道:“相反,窦建德的军队折损不过数百人。” “怎么可能?”李奉英道:“只凭窦娘一人怎么可能...” “没错。”幽并客道:“当时窦建德军士刚在一座小城驻扎,便被万人大军团团围住,城内数千士兵人心惶惶,就在这时候,窦娘带着她亲自挑选的数百名死侍站在了隋朝的大军和窦建德的人马之间。” “赢了?”李奉英不敢相信。 “没错。”幽并客道:“没人相信,一个琴师,数百名死侍,竟然将一万多人的隋朝大军尽数斩杀。窦娘一战成名,窦建德也因此一跃成为李渊推翻隋朝的最大对手之一。又因为窦娘平时总是一身黑衣,不见半点肌肤,只有上阵杀敌之时才会露出玉手,而只要她出手,势必尸横遍野,血染黄沙。因此便有了血玉琴师的这个名号。” “可窦建德最后不是败了吗?”李奉英惊讶于窦娘的强大,却又忽然想起辛千彻曾经讲过的一些故事。“窦娘既然这么强,窦建德为什么会败?” “再强的人总有弱点,孤勇之人自古都不得善终。”幽并客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眼神一瞪,大喝一声“谁在那里!?”说着瞬间身子便闪至数十步之外的林中,只听林间一声惊叫,奉英扭头去看,便见幽并客跃回,手中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提着一个女子,啪的一声丢在自己面前。 “哎吆,疼死我了。”女子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幽并客一脚踩住不能动弹。 “阡陌?”李奉英听得声音,一下子便认出面前女子正是阡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认识?”幽并客眉头微皱,松开了踩在阡陌身上的脚。 “咦?奉英?”阡陌听到李奉英声音忙抬头去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怔了怔,奉英拉她起来,她还在不停的眨眼,似是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确定不是梦境,直激动地一把跳起来扑在奉英身上大喊道:“你个笨蛋!我快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呀。”李奉英抱着阡陌笑道:“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却忽然想起,忙抬头道:“这是阡...” 幽并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走了...”李奉英微微皱眉。 第29章 巫山始得趣 - 归鸿祭 - 竹秋翎 “阡陌,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竹林之中,奉英紧紧抱着阡陌激动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你还说。”阡陌抱着李奉英,忽然激动起来,哭道:“亏我命大,不然只怕还没见到你,只怕自己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说着便将自己夜里遇到黑点险些被害的事情说与奉英听了,听得奉英一身冷汗。 “谢天谢地。”李奉英听阡陌说完,心中真的是万分后怕。“真真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哼,什么天地,明明是本姑娘冰雪聪明,才没有被坏人给害了。要谢,也应该谢谢我自己。”虽然也是万分后怕,但阡陌果然还是机灵古怪,哭中带笑道:“还不快谢谢我这么聪明,不然你就见不到阡陌了。” “哈哈。”听阡陌这般俏皮的回答,本来奉英还有些担心,不由得扑哧一声笑道:“好好好,感谢姑娘冰雪聪明,从那群恶人的魔爪里死里逃生,让我的阡陌平平安安的回来。你说你的大恩大德,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呸,不知羞,谁是你的?”阡陌啐了一口,却又温柔的将头靠在奉英胸膛,轻轻道:“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李奉英抚摸着阡陌的长发,同是一般的温柔道:“咱们回去吧。” “好。”阡陌把头抬起来,看着奉英道。 夜色尚深,城中的大街上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蟾光洁白,将树影描摹在整齐平展的青石长街。李奉英抱着阡陌翻了城楼入城,落地不忘收了原本勾在城墙上的钩锁。奉英眼见月色晴好,且阡陌又无处落脚,索性便趁着这月色带着她四下转转。长街上,二人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阡陌童心正浓,非要蹦跳着去踩李奉英的影子,奉英见她这般可爱,不由得这几日的疲倦都一扫而光,有心逗她一逗,便和她在这长街上追逐嬉闹起来,不时惊起谁家一阵犬吠,又忙将阡陌一把抱在怀里,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你硌着我了。”阡陌忽然微微一皱眉道。:“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啊?”方才正被李奉英抱着,却忽觉奉英胸前有几块硬物,硌得自己颇为不舒服,便抬头问道。 “是瓦片。”李奉英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带了几片碎瓦,说到这里,却忽然想起什么,忙伸手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几块碎瓦来。 “该死,怎么不见了?”李奉英眉头微皱,自责道:“肯定是刚才练剑时候给不小心弄掉了。”转念一想却又道:“算了,下次去的时候找一下就好。”又在怀里一摸,不由得笑道:“你看这个是什么?”说着掏出一个小册子在阡陌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呀?”阡陌接过看了,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奉英给她的,是自己备在衙门里所犯事情的案底。“哈哈,你怎么弄到手的?”想到奉英居然把自己的卷宗弄到了手,阡陌不由得格外开心,如此便展开那册子煞有其势地念了起来:“阡陌,女子,十八,惯犯。犯盗窃之罪,加之惊扰官马,使人坠马受伤,故判三年。哈哈哈。” “你还笑呢。”奉英将那碎瓦片扔了,一把抱住阡陌笑道:“这还是记录在册的,谁知道没记录的还有多少。” “哈哈,那可就多了,要是全写下来,只怕他们一个房间装不下。”阡陌吧脑袋靠在奉英肩膀上,将那册子撕碎了,呼啦一声向上一撒,顿时便如同下了一场小雪一般。说着却又忽然转身抱着奉英撒娇道:“我没地方住了,你要不要收留我?” “好呀,待会儿给你找一家客栈,好好休息。”奉英见月色深深,不想让阡陌过多劳累,便温柔的说道:“等明天了,我去告个假,好好陪你转转。” “不要。”阡陌嘟嘴道:“万一又是黑店呢?等到时候你走了,我睡着了,掌柜和店小二拿着刀把我砍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个乌鸦嘴,别胡说。”奉英听她这般说,忙打断道:“这里是长安,怎么会有黑店?” “我不管。”阡陌抱着奉英道:“我要你陪着我。” “啊?” 他二人这般聊着,却不知远处的楼阁之上,一个黑影正看着他们这边,手中拿着一根金条。 “要出大事了...”幽并客看着金条上的火印自言自语道:“时间不多了。” 客栈房门轻轻的关上,李奉英坐在屋里的床上显得局促不安。阡陌关了房门,也是同一般的沉默。她脸上微泛桃红,心里千思万绪,看着同样不知如何的李奉英,只得低着头坐在一旁。二人就这般挨着坐了,半响也没有说一句话。 “要不...”李奉英红了脸,见阡陌秀眉轻敛,玉面翻潮,一双碧眼浓涟,两瓣樱唇微抿。他一瞬间竟不能自已,想要将她扑倒,一想到这个念头,奉英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李奉英啊李奉英,你竟然对阡陌有这般淫念,实在是不知羞耻。”这般想着忙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说着便要起身。阡陌见他这样,忙一把拉住,抬头看着他,眼睛便迷蒙起来。“奉英哥,你要抛下我吗?” “我...”李奉英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的欲念,见阡陌这般泪眼婆娑,小腹之中那股欲火便一下子又升腾了起来。“我怕和你在一起,我会伤害你。”他转过头去看着屋门道:“况且我现在无家可归,不过是个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逃犯而已。你和我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生命危险,先时同我订亲的姑娘,白天入了我家,晚上便被人砍去了脑袋。而我的仇人,我现在却不能动他一根毫毛。我...我实在害怕。”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阡陌一把在身后抱住,不由得浑身猛地一颤。只听阡陌道:“我不怕,只要一想到能和奉英哥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你知道吗?我本不应该回来的,可是我听到有人要害你,便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回到了这里。哪怕被抓,哪怕死在路上,我也愿意。我的心意...”阡陌说到这时,早已是泪眼朦胧,情迷意乱。“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阡陌...”听到阡陌这般,奉英心中万分感动。他转身坐下,看着面前泪人一般的阡陌,不由得心下心疼。他轻轻抬起手,替阡陌拭泪,见阡陌止了哭,便轻轻的,去解开了阡陌的衣扣。 拨开最后一片云雾,洁白的身体在奉英面前预览一览无余。看着那酮体,奉英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地伸手覆在那玉山之上,只觉绵软温柔,不能言说。阡陌被这一模,身子微微一颤,却并未言语,雪一般的脸上,红晕愈发浓烈。她目眩神迷,自觉奉英的双手微微在那极点一捏,身子不由得触电一般的颤动,口中不由得‘啊’的一声娇喘。奉英再也按耐不住,一把将阡陌扑到在床上,将他的吻尽数地倾泻在阡陌身上。 第30章 整 梦醒不知真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夜春色如恍然一梦,两个相爱的青年即将最美好的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对方,宛如两片随风而遇的落叶,随着那欲望,尽情的翻滚,缠绵,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光和热,最终变为一滩灰烬,余焰尚温。夜半激情褪去,两具疲倦裸露的身体相拥着,亲吻着,合着余念入梦。奉英看着身旁已经因为疲倦而睡去的阡陌,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洁白的身躯在面前一览无余,起伏的曲线任他来回抚摸,温热而又绵软。阡陌初经人事,加上奉英正是血气方刚,这一夜的翻云覆雨显然她那娇嫩的身子显然是承受不了。看着床单上的点点殷红,奉英又是心疼,又是激动。“你这般待我,我怎会舍得负你?”阡陌轻轻的抚摸着阡陌的身子,看着熟睡的阡陌温柔地说道。说着便拥着阡陌的身子,也渐渐睡了过去。 奉英逐渐睡深,鼾声渐渐起了,却没想到身边的阡陌这时却轻轻挣开了双眼。阡陌看着身旁的的奉英,伸出双手轻轻的抚摸着李奉英的脸颊,却忽然眼前一红,落起泪来。看着奉英颈间的惊鸿坠儿,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响。伸手轻轻将奉英的手挪开,阡陌起身穿好了衣服,包好了行李便要离开,可看到床上的奉英,却又忍不住想要留下,她踟蹰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取了白纸笔墨,在那桌上留了一封手信,又在床边宁王了奉英许久,这才抱了行李出门,轻轻地将屋门掩上,头也不回地奔出客栈,直往城门去了。 “奉英哥...”城门下,阡陌回头远望,夜色之下泪珠碎成满地水晶,映着月光闪烁。“忘了我吧。”她这般想着,拉着绳索翻身上了城墙,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身影。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一夜的疲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奉英起床伸了个拦腰,却没看到阡陌的身影,不由得微微好奇,但转念一想,或许是阡陌先起了也未可知,因此也未曾在意,幽幽的穿衣起身,看着床单上点点殷弘,想起昨如梦一般的昨晚,奉英不由得挠头傻笑起来。 来至桌边坐下,奉英这才注意到阡陌留下的书信,还未读完便猛地站起,也来不及洗脸束发,便一把奔出了客栈。 那信纸上写的乃是: “本有白首之心,奈何有缘无份,狱中情形,恍惚仍在眼前,途中凶险,不过一语带过。天大地大,阡陌就此别过,还望奉英哥忘了阡陌,好好珍惜眼下。” 来到大街上,只见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奉英挤开人群,奔了许久,哪里能看到阡陌的身影。奉英只觉天旋地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奉英恍恍惚惚地回到了窦府,正碰到怒气冲冲的穆姑娘,见李奉英一副被抽了魂儿的样子,穆莺不由得火气更胜:“你来窦府是享福来的还是做活来的?你怎么不等到晚上才回来?昨晚去哪里做神仙了?” “对不起,穆姑娘。”李奉英抬头道:“我...我去见了阡陌。” “阡陌姑娘?”听李奉英这般说,穆莺一下子收起了火,见李奉英目光无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道:“阡陌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我...”李奉英见穆莺误会自己,忙强提起精神去解释,将阡陌如何遇到自己,昨晚住在一起,今早阡陌又如何留了书信不辞而别的事情尽数和穆莺说了。还未说完早已是泣不成声。 “你...”穆莺听李奉英说完,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和阡陌在一起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李奉英望着穆莺道:“阡陌会去哪里你知道吗?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你先不要冲动。”见李奉英神色激动,穆莺也不便再数落他。虽然看到他有阡陌的随身信物惊鸿坠儿,早就知道他和阡陌公主关系非同一般,但却未曾想到他二人竟然做了这般事。“这等大事,我得尽快禀告罗伯伯。”这般想着,便安慰道:“先回来做工吧。我兴许能帮你查一查。” “真的吗?”听到穆莺这般答应,李奉英一下子激动起来,猛地抓住穆莺的肩膀道:“你此话当真?你能帮我找到阡陌吗?” “我尽力。”穆莺道:“你先回来做活吧。” “求求你了,穆姑娘。”李奉英央求着,几乎都要跪下了道:“你要是见了她,就告诉她,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你让她告诉我,我一定改,只要她不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知道了。”见李奉英这般,穆莺不由得对他稍微有那么一些同情:“倒是个痴情种子。”穆莺这般想着便道:“你先随我进去吧,别的事儿以后再说,把眼泪擦了,不然窦娘她要训你了。” “麻烦你了。”李奉英这时才知道自己失态,便起身擦了眼泪。穆莺又为他将头发整理了一番,二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窦府。 江南道,湖州。 过午天色正好,那路上上远远地能看到两个人骑了马匹比肩而行,一男一女。路近水乡,便有了灵气。马上女子心情大好,一面哼着歌谣,一般摇着脑袋。而另一匹吗上的男子,见女子这般,不由得面露笑容,也跟着合唱起了歌谣。马匹悠悠缓缓,小路曲曲折折。二人也不着急,信马由缰,尽情享受着这午后温暖的阳光。 这二人便是那裴广逸和周雪可了,如今他二人已经到了江南一带,这一路以来,还真是波折不断。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虽然起了些波澜,但最终还是平安的来到了这里。 “裴大哥,咱们现在已经到了,可是要怎么找阡陌啊?”周雪可唱完了歌谣,歪着脑袋看着裴广逸道。 “阡陌来了这里,咱们这里的人肯定知道,现在当务之急实现找到咱们的人,然后才能确定阡陌到底去了哪里。”裴广逸停了歌声道。 “可是江南这么大,怎么去找咱们的人啊?” “这个好说。”裴广逸微微一笑道。 “找客栈。” 第31章 江南行初至 - 归鸿祭 - 竹秋翎 “客栈?”周雪可皱眉摇头道:“是要找地方住店吗?客栈和我们找人有什么关系?” “哈哈。”裴广逸笑道:“你自小在罗伯手下,没有去过外地,咱们联络兄弟们的方法你自是不知。各地都有咱们的兄弟,隐藏在各个行当,或是马夫,或是掌柜。街边的乞丐,道上的行人,保不准就有咱们的兄弟。只是皇帝查的紧,平日里咱们这些兄弟不能相认,只有到重要时候,才会互相对了暗号,证明了彼此身份,这才可以放下戒备,共图大事。” “原来如此。”周雪可点头道:“我还以为咱们一到这里就会有咱们的人列队欢迎呢。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路要绕呢。”说着一副懵懂的样子,看得裴广逸不由得笑了出来道:“雪可你也太可爱了,你倒是想想,咱们的弟兄打着旗号站在路边列队欢迎。给官老爷看到了还有命没有。为了咱们的大事,各地的弟兄都是谨慎万分,不敢有一丝差池。不敢咱们又怎么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壮大。”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道口,前面便是大街,便道:“走吧,找一家客栈,一顿饭的时间,应该就能找到咱们的人了。” “哈哈,雪可现在一窍不通,一切全凭裴大哥做主。”周雪可在马上做了个万福笑道:“不过找人不着急,小妹我的肚子可真的是饿了。” “好,咱们先去大吃一顿,吃饱了再去找人。”裴广逸哈哈大笑起来,二人便催马朝那街上行去。 这江南一带的房舍虽比不上长安那般富丽堂皇,却也有一番别致的魅力,青瓦白璧,临水对风,看着街上悠悠来往的行人,全然没有长安那般急躁奔忙之态度。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倒像是画里才有的场面。“若是能和裴大哥在这里悠闲平静地过一辈子,倒也此生无憾了。”马上的周雪可这般想着,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烧,忍不住地往裴广逸脸上看去。裴广逸此时正在寻找客栈,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帅气。他见周雪可盯着自己出神,又见周雪可脸颊微微翻红,便问道:“雪可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周雪可忽然被裴广逸这么一问,不由得涨红了脸道:“我...我饿了。” “找到了。”裴广逸看到正前方有一家‘承建客栈’忽然笑道:“就这家了。”说着下马上前。周雪可见了,忙也下了马,二人刚到店门口早已有伙计招呼出来接过了马匹。他二人便就径直入了客栈。 “先吃饭吧。”裴广逸笑道:“这一路你也累的不少了,等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再给我讲讲那个白衣女子的样子。” “都说了八百遍了,裴大哥你还没听够啊?”周雪可给拿起茶壶给二人到了茶水,自己忙不迭先端了一杯仰起脖子一口给喝干了,这一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今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顿了。 “她可是咱俩的大恩人啊。”裴广逸一提到那个白衣女子不由得目光闪闪,招呼了伙计点过饭菜又道:“只可惜了,我当时晕倒了,不然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怎么说呢?”周雪可抱着茶盅眯着眼睛,像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那个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头上戴了一方幂笠,上面的纱也是白的,连手中宝剑都是白的。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倒像是个下凡的仙女。” “那剑招呢?”裴广逸握着茶杯道:“一下子打败了十几个对手,她的剑招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想哈,好像是这样。”周雪可取了一支筷子,拿在手里笔画着,想要将那白衣女子的剑招比画出来,可是有几招脱手剑法,无论如何她也模仿不来。周雪可心下着急,手上微微一用力,那筷子没拿稳,一下子便盘旋着废了出去,正打在前面桌上的一个大汉后脑上。 “他娘的?谁没事找事儿?”一声怒吼,那大汉噌的一下站起,周雪可和裴广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跟着抬头,只觉一座肉山在面前升起,那身影一下子将二人盖住,宛如一座巨峰。这大汉满脸横肉,面色凶狠,生的不是一般粗壮,待他站起,竟有将近两人高,十个不折不扣的巨人。 “谁丢的筷子?”那大汉怒吼一声,反手将一旁的位子连人带桌掀了道:“有本事丢东西没本事承认是吗??” “这位大哥。”见那大汉又要掀桌,裴广逸忙起身拱手道:“刚才我筷子不小心脱手伤了大哥,还希望大哥多多见谅。” “杀了人,一句多多见谅就完事儿了?”那大汉见裴广逸起身这般说,不由得吼道,又见裴广逸腰间也别着剑,不由得咧嘴一笑,一把抓过裴广逸的脖子,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提了起来,提到自己面前。 “大哥松手,有话好说。”裴广逸两脚离地,被这彪形大汉提着,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看着大汉体格,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怕是真的打不过他。“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嘿嘿,好啊,看你也是刷剑的,不久给你个机会。”那大汉的脸凑近了裴广逸的脸道:“出去和我比划比划。” “没想到大哥你也玩剑啊。”裴广逸微微挪动眼神,一眼便瞥到那大汉腰间的巨剑,只见那巨剑几乎要和裴广逸一般长度。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大哥别了吧,我这就是配了把剑装装样子吓唬人而已,实在是不会刷剑。要不这样吧,大哥你这顿吃的啥,小弟我给您结...”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那大汉一把从屋里掷了出去。 裴广逸被那人大力一掷,整个人飞出店外,好不容易半空转动身子,勉强着地,店里那大汉见此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还说不会武功。这落地的样子倒是俊的很。”说着跳了出来噌的一声拔出那巨剑道:“陪小爷耍耍,陪开心了小爷我有赏。” 第32章 横剑遇高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周雪可跟着跑了出去,只见那二人正在大街两侧站着把剑相对。远近行人见有人拔剑,忙纷纷躲开,却又不忍心错过了热闹,只得远远的围着,老友男女,又伸着脖子,想要看看这二人到底会如何比试。 “大哥。”裴广逸眉头微皱,他和雪可初来此地,实在不想过分招摇,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即便是打赢了,这见官赔偿总还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惊动了官府,自己再想找人只怕有诸多不便,且这大汉生的膀大腰圆,单是那两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自己都不一定应付得来,更何况那把一人长宽的大剑:“你看咱们这边这么多平民,咱俩动手不打紧,要是伤了无辜的老幼,那岂不是不好?” “唔...有些道理。”那大汉听裴广逸这般说,不由得扶着下巴沉思道。 “说的不就是吗?”裴广逸见这五大三粗的大汉竟然扶着下巴沉思,俨然一副书生的模样,巨大的反差看着实在是有些滑稽,可他却也不敢发笑,因而又道:“大哥你这么威武雄壮,小弟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等我问问。”那大汉听裴广逸这般问,忽然转身对着身后乡亲们问道:“你们想看我们俩比试吗?” “想!”出乎裴广逸的意料之外,众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想。裴广逸目瞪口呆,心想这里还真是民风彪悍。哪有平民百姓盼着别人打架的。其实也不奇怪,此地虽然偏远,但民风朴实,平日里都是柴米油盐的鸡毛小事,实在是很少看到舞刀弄剑这般热闹的事,且别看这大汉此时凶神恶煞,平日里也算是个除暴安良受人爱戴的好人,只是今日心中有事,正好被周雪可撞上了而已。 “裴大哥才不会输给你!”忽听周雪可在身后大喊,裴广逸睁大了眼睛,看着周雪可欲哭无泪。“雪可啊,你还真是信任你的大哥,这人站在我面前看着像一堵肉山一样,一拳下去,我哪怕不死也要断几根肋骨。你怎么能喊出口呢?”这般想着只能苦笑着对那大汉说道:“既然如此,那恕小弟冒犯了,还希望大哥点到为止。别出了人命,小弟身上还有要事要做。” “哪里那么多废话!看剑!”那大汉举起宝剑一跃而起,裴广逸直觉一片黑云压来,遮蔽了阳光,那一人长宽的大剑的影子一下子便将他盖住。 ‘啪!’一声脆响,窦娘将手中的茶盅狠狠地摔在地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好好监督那些工人,一片砖瓦也不能丢失,完工之前不能让他们离开窦府!为什么清点之后少了一方青砖和两块绿瓦。你难道不知道那些材料有多重要吗?若不是时间紧迫,万不得已,我怎么会在本地招募人手?千叮咛万嘱咐,你总是当成耳边风。若是丢了倒还算了,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我们还想在这长安待下去吗?咱们杀头是小,耽误了大事,谁来承担?你能承担吗?” 穆莺被窦娘一番训斥,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跪了道:“都怪莺儿不小心,莺儿已经告诉过那些人不得随便乱动砖瓦,又派了监工分散四处,想着已经万无一失,且晚上那些人休息住宿也有专人监视,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等事。” “你先起来吧。”窦娘摔了茶盅,自觉言语重了些,便伸手招呼莺儿起身:“你做的倒也已经够齐备了,可为什么还是会有瓦片丢失呢?”她喃喃自语,却忽然问道:“招进来的这些人,可有人学过武艺?” “没...没有。”莺儿听窦娘这么问,不由得心里一怔,忙道:“莺儿每日和这些人照面,若是有人学过武艺,莺儿一定能发现的。” “真是这样就怪了。”窦娘眉头微皱道:“莫非是那个人?” “夫人说的可是那个黑衣人?”莺儿好奇的问。 “你去帮我传个东西。”窦娘说着,伸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玉簪道:“你把这个拿到周老板当铺当了,他若是问为什么当,你就说:‘故人之物,不愿留在身边,每每看起总有悲切之意。”说着将那玉簪递给了莺儿。 “莺儿记住了。”莺儿收了簪子放在怀里点头去了,窦娘看着莺儿离去的身影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且说那莺儿拿了簪子出来,正在那长廊上走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穆姑娘。”回头看时,却是刘大壮笑着在不远处朝她挥手:“穆姑娘这么着急着去哪里呀?” “是刘大哥啊。”穆莺见是刘大壮,便停了脚步,她平时没什么架子,和各处兄弟都能打成一片,因而见了刘大壮,也微笑而对。她见刘大壮走到面前,便道:“夫人让我去做点事儿,我得出府一趟。千阳兄弟回去了吗?” “正要和姑娘说这件事儿呢。”刘大壮赔笑道:“我这兄弟让姑娘费心了,我是特地来给姑娘道谢的。”今天见穆莺带着两眼无光的李奉英回来,刘大壮不由得吓了一跳,穆莺只说是李奉英在外面和人惹了事儿,被她看到领了回来。刘大壮听完,不由得十分感激,又是数落李奉英,又是感谢穆莺,可是见李奉英一副被抽了魂的样子,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他爱慕穆莺已久,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来和穆莺搭话,替李奉英道谢倒是其次。 “这没什么。”莺儿笑道:“大家既然在一个府里,那就是一家人了,彼此之间自然是要相互照应的了。哪有自家兄弟犯了错不帮的道理。今天天气也不早了,刘大哥你还是先去上工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办,就不和你多聊了。” “好的好的。”刘大壮连连点头道:“当时是正事要紧,那我这就回去上工。穆姑娘你先忙吧。” “那我就过去了。”穆莺笑道。末了又转身道:“麻烦刘大哥替我给千阳兄弟捎个话,你就告诉她:“若是有缘,便不怕短暂的独处,若是相爱,又何惧一时的别离。”说着便去了,留下刘大壮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若是有缘,便不怕短暂的独处,若是相爱,又何惧一时的别离...”刘大壮看着穆莺轻盈盈地去了,整个人宛若失了神一样,嘴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穆莺说的那句话。 第33章 御园言宦道 - 归鸿祭 - 竹秋翎 ‘啪’的一声巨响,巨剑落地惊风,在那地面上击出一个大坑,带起一大片尘土。那大汉一剑击来,却不是劈砍,而是用剑身拍了下来。裴广逸见那大剑击来,哪里还敢挥剑去挡,只得足下发力,在那巨剑落下的前一瞬,一跃而起,使出那‘爬云’之术,一下子跳上了一旁的茶楼二楼。裴广逸一手拿剑,一手攀着茶楼外檐,眼看众人在下围观,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裴广逸不由得心中郁闷。“真是倒霉,碰上这出闹剧,我若动手,不管能不能胜,肯定是要惊动官府。到时候脱身尚且不易,更何况寻找阡陌。可我若不动手,被这大汉追来追去,实在是堕了自家威风。唉,只怪自己不该央求着雪可说那什么白衣女子的事,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你说要打,现在又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这算是个什么意思?亏你也是个拿剑的大侠,这般躲躲藏藏,真是不知羞。”那大汉看着茶楼上的裴广逸,心中不快,出言骂道:“你这脓包,还不如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这样也好,这姑娘刷剑,你就学者涂胭脂吧。” 他这么一说,那街上的人不由得哄堂大笑,裴广逸在楼上听到笑声,不由得大怒:“好啊,我本无心和你相斗,你却一再恶语相向。只当我好欺负的吗?”如此想着不由得旋了宝剑在手,整个人纵身一跃而下,对着那大汉脑袋劈头便是一剑砍下。这一剑来势凶猛,但他二人相距甚远,待到宝剑砍下,那大汉早已举了巨剑来挡。“就这点功夫还想砍...”那大汉一言未毕,却忽觉脖间被人揽住,扭头一看,裴广逸竟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自己身后,右臂揽住自己的脖子。原来裴广逸早就知道单凭这一剑肯定不能伤到这彪形大汉,想要取胜,只能智取,因此表面假装一剑劈头砍下,等到那大汉举剑来挡之时,便收了宝剑入鞘,半空侧了身子躲开那举剑落在那大汉后方,还未落地之时便一把搂住那大汉脖颈。 “喝!”借着下落的冲力,裴广逸大吼一声,双臂骤然发力,将那大汉往后方按去,身子落地的一瞬间右腿猛地一勾,勾在那大汉腿肚上,如此一来,那大汉,脚下无力,重心不稳,整个人便一下子后仰倒去,只听轰隆一声,宛如泰山崩倒,乾坤转逆转,那大汉重重的倒下,举剑也丢在了一旁。而裴广逸则缓缓站起身来,宛如一个得胜的将军一般。 “裴大哥好厉害。”周雪可在一旁本是万般担心,随时打算出手相助,可如今见裴广逸仅凭一己之力便将这巨人撂倒,不由得心花怒放,喜得手舞足蹈。“我就知道裴大哥一定会赢的。”说着便鼓起掌来,周围的人见此,也纷纷拍手称快起来。 裴广逸本想早点结束了这场闹剧,没想到围观的人们竟然纷纷拍手称快起来,他第一次被人这般喝彩,有些惊讶,却十分受用,便抱拳给众人行礼道:“小意思小意思。” “裴大哥小心!”裴广逸正在行礼,忽然听周雪可这么一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大汉一把抓住脚踝。顿时,裴广逸只觉天地倒转,自己头下脚上的被那大汉拎了起来。 “怎么?”那大汉抬起手来,将裴广逸的脸提到和自己脸持平的地方,扭头朝一旁啐了一口道:“就这一下子就像打败我?你把我想得也太好糊弄了吧?” “额,大哥。”裴广逸被这大汉倒提着,半点功夫也使不出来,不由得便道:“不是说了点到为止吗?您看,小弟刚才也算稍稍胜了你一招半式,咱就这么过去了行不行?” “想得美!”那大汉吼道:“要么今天给爷爷我磕三个头,要么我废了你两条腿。” “你快放开我裴大哥!”周雪可见裴广逸被抓,拔了剑便要朝那大汉后背刺去,那大汉方才已取了大剑在手,此时见她来刺,也不躲闪,反手将那巨剑一挥,周雪可瞬间只觉一阵劲风扫来,整个人一下子被那剑风吹起,向身后的门框撞去。便要撞上之时,周雪可忽觉一双大手将自己拖住,扭头一看,却是一位陌生的老者。 “我说大哥。”裴广逸叹了口气道:“你看起来这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为什么非要和我这个外地人过不去呢?就算是因为心爱的姑娘拒绝了你,你也不至于把气往我身边撒吧。” “你说什么??!”那大汉听裴广逸说了这句话,不由得脸上由黑转红,由红转绿。裴广逸见此不由得心里暗道不好,他本是无心,只想图个嘴瘾罢了,看着大汉脸色,只怕是正好戳中了痛楚。“你懂你奶奶个腿儿!”那大汉怒吼一声,反手便将裴广逸朝远处扔了出去。 长安。 “小福贵啊。”御花园中,太宗在那花坛旁望着群芳道:“你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典出何处?” “回陛下。”一旁的小太监躬身行礼道:“奴才如果没记错的话,典出《史记·越世家》:“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说功成之后将那些有功之臣尽数诛杀。” “不错。”太宗笑道:“那我再问你,为什么历代那些君王会这么做?” “奴才愚钝,大概是他们怕那些人功高盖主吧。” “话是如此。”李世民笑道:“那你觉得他们做得对吗?” “这个...”年轻的太监道:“小的不敢妄加评论。” “但说无妨。”李世民笑道:“我不责怪你便是。” “奴才以为,不必斩尽杀绝,可让他们解了官,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如此一来,他们没了实权,自然便不会再有威胁了。” “非也非也。”李世民挥手笑道:“便如同这院中的花一样,他们一起组成了这花园,我虽拥有这花园,但这花园里的花别人也可以看到。”说着伸手折了一支花道:“这些花帮我组成了这花园,而将这些花移到别处,也会是一座新的花园。到那时,我这个花园便空了。想要真正拥有这个花园而不让其他人拥有...”他微微笑道:“那便得将这些花全毁了。如此一来,别人知道你有一座花园,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花出现在其他地方。你明白吗?” “奴才愚钝”小福贵道:“奴才还是不明白。” “罢了,也无妨。”李世民摇摇头,忽然扭头对一旁的侍卫道:“吩咐下去,把这院中花给我尽数拔了。” 第34章 苍颜侠气真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声巨响,裴广逸重重的摔在街道旁的布匹架上,带倒了一大片桌椅。他被这大力一掷,宝剑也脱了手,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挣扎着起身的时候,那大汉早也丢弃了宝剑猛地扑了过来。“再被他抱住摔上一次,只怕我小命不保。”裴广逸见那大汉如同一头野牛一般排山倒海的扑来,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躲开,可他浑身酸疼,想要躲,身子竟不听使唤,连挪步都不能。眼见那大汉已经扑到面门,裴广逸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铁牛!休要伤人!”忽听一声呵斥,裴广逸不由得睁眼去看,刚睁开眼睛,便见刚才将自己倒提着甩来甩去,两人高的大汉被一位不知名的老者一把从自己头顶扔了出去。裴广逸扭头看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大汉结结实实地装在不远处的墙面上,那大汉挣扎着站起摇了摇头,骂骂咧咧道:“老头你别多事儿,我现在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呢。”说着便又向裴广逸扑来。 “心里不痛快就去喝酒,喝醉了回家给我去躺尸。”那老者走到裴广逸身旁扶住裴广逸道:“少侠可否受伤?我代我家这位给你赔不是了。”裴广逸见这老者长髯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丝毫不给人老态龙钟之感,不由得心中暗暗吃奇,忙拱手道:“多谢老先生出手相助,晚辈无碍。”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大汉便要冲到面前,忙疾呼一声:“老先生小心!”便要伸手去拦,不料那老者头也不回,只伸出右手拦住想要出手的裴广逸,左右却猛地向后一挥,正抓在那大汉胸前衣领,电光石火之间右手接着送出,腰腿一沉,一下子便扣住那大汉的大腿。“起!”那老者大喝一声,腰间腿上瞬间同时发力,裴广逸这时才看的真真切切,那二三百来斤,两人多高的大汉瞬间便朝围观的群人飞了过去,众人见此,忙让开了一条道,只听扑通一声,却是那大汉整个人栽进一旁的河道里。他在那水中上下挣扎,脸色逐渐变得惊恐起来,只听他喊道:“快救我!我不会游泳!” “那你还惹不惹事了铁牛?”那老者在一旁街铺里取了绳索,缓步走到河边道。 “不惹事了!不惹事了!金老头,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快救我上来。”被称作铁牛的大汉连喝了好几口水,眼看便要下沉。那老者微微一笑,伸手一挥,将麻绳抛下水去,喊道:“抓紧了。”见铁牛已经将麻绳绑在身上,那老者眼睛一眯眼睛,狡黠一笑道:“这就拉你上来!”说着左腿向前猛跨一步,右手变换,将那绳子在手臂上绕了两绕,反身便要发力。 “又来?”水中的铁牛本来便要拉着绳子自己爬上河岸,可见那老者眼神有变,便知又要像从前一般,忙惊恐道:“别!我自己能...”话还没说完,便听那老者大喝一声,只见那麻绳骤然绷紧,铁牛瞬间出水,宛如一条咬钩的肥鱼,带着满身水花腾空,映着过午的日光粼粼闪烁,惹得众人一片惊呼。又是一声巨响,这次却是铁牛整个人被老者提着绳子甩在一旁的合抱古树上。 “金老头!你故意的!”铁牛重重地撞在那古树顶端的树干上,此时想要下来,一时半会儿却也不太容易。他身子肥大,蛮力虽多,此时却毫无用处,只得在那树杈上骂骂咧咧道:“我明明能自己拉绳子上来的!” “让你长点记性。”那位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说着转身对裴广逸点头道:“小老儿我姓查,单名一个镛字,两位小侠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裴广逸忙拜道:“晚生裴广逸,舍妹周雪可,多谢查前辈出手相助。”周雪可见裴广逸行礼,忙也跟着拜了。那老者又还了礼,道:“我这侄子刚向人家姑娘提亲,被人给拒绝了,心里不快,一腔郁火无处发泄,冲撞了二位,还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方说完,便听到树杈上的铁牛喊道:“明明是我一个人喝闷酒喝的好好的,他们拿筷子砸我。怎么的倒怨我?”“奥?这便奇怪了?”那老者笑道:“却不知二位为何,要用筷子戏弄我这顽侄呢?” “前辈。”周雪可见那老者这番问,忙鞠了一躬,拜手道:“适才我和师兄正在吃酒,我等菜等得无聊,便在那里摆弄竹筷,没想到竹筷脱手,不小心砸到了令侄,还希望前辈多多见谅。”“原来如此。”那老者笑道,说着转头对树杈上的铁牛道:“你现在可听清了?人家又不是有意伤你,你又何苦穷追猛打?” “他们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意?”树杈上的铁牛正在挣扎着下来,听那老者这般,忙辩解道。周雪可听他这般不由得有气,心中暗道:“明明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掀桌拔剑,动手伤人的,怎得现在又反咬一口。看你好像很怕这人,我便把实情全说了,看你如何辩解。”说这便要张口。裴广逸看她神情,早已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见她便要张口,忙抢了话道:“前辈,实在是方才晚辈和舍妹乱了神色,竟忘了解释,才闹出了这一番误会,说起来实在是怨不得令侄。还请老前辈见谅。”说着又拉着周雪可行礼。周雪可见裴广逸这般,也不能再说些什么,跟着也拜了一拜,起身扭头看了不远处树杈上铁牛一眼,铁牛心虚,见周雪可看自己,忙扭过头去,也不看她。 “来者是客。”那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今天我这侄子扰了二位,我便请二位吃上一顿,就当是给二位的赔礼了。”裴广逸和周雪可听他这样说,忙要挥手拒绝,可那老者热情好客,不由分说,便拉着他二人朝一旁的酒楼走去。也不管身后树上的铁牛。 “你们等等我啊...”铁牛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抓耳挠腮,思索良久,方才鼓起勇气,往下一跳,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那地面上。 第35章 深宫惊琵琶 - 归鸿祭 - 竹秋翎 “原来如此。”酒楼的二楼,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二位不远千里来江南是为了找一位离家出走的姑娘。”他几人此时坐在窗旁,窗扉大开,隔着窗户看去,远方的景色一眼便尽收眼底。裴广逸和周雪可挨着与那老者相对坐了,铁牛则碍于方才的打斗,自己在旁边另寻了一张桌子兀自喝酒,不时地往这边看上两眼。 “正是如此。”裴广逸敬了杯酒道:“如果前辈知道阡陌姑娘的下落,还请告知晚辈。” “老夫身居此地多年,街坊邻居再熟悉不过了。”那老者道:“若是有外乡人来此地界,不消三日,我定会知道。可听二位说来,这阡陌姑娘已经来了月半有余,我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这道真是奇怪。不知二维的消息是否准确呢?那阡陌姑娘确是来到了此地?” “这...”周雪可听那老者这般问,不由得道:“实不相瞒,我也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听她说要来江南转上一转。但按着阡陌的性子,我却真的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那老者笑道:“既然二位说那阡陌姑娘生性调皮。万一是她路上回心转意,又或者是临时想去其他地方转转也未可知啊。”见菜肴已经快要齐备。便又举杯道:“这样,今天我们先将这事暂且放放。咱们痛快吃酒,二位长途跋涉,想必已经是劳累不堪。今天便暂且放松片刻。等吃完了这酒找个地方歇息。我回去也帮二位打听打听,若有谁得了那阡陌姑娘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如此甚好。”裴广逸正愁不知如何寻找阡陌,加上一时还未联系到自家兄弟。如果这老者能助自己一臂之力,那真是求之不得,他这般想着,忙举起酒杯道:“我敬查老前辈一杯。” “哈哈。小侠你还是叫我金老头吧。”那老者举杯一饮而尽道:“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金老头。” “前辈。”周雪可听到那老者这般说,便也举杯道:“晚辈有个疑惑,老前辈明明姓查,为什么那位铁牛大哥适才却称呼你为金老头呢?”听周雪可这般问了,裴广逸不由得也来了兴趣,便举杯道:“莫不是老前辈还有其他的名号?” “哈哈。名号也谈不上。”那老者听他二人这般问,不由得大笑起来道:“只因年轻时候行走江湖,害怕拖累家族,招惹是非,不敢用本名真姓,只得用名字中的镛字拆成了金庸来做名字,后来江湖里浮浮沉沉,摸爬滚打,倒也多少打出了点名头。后来人老发白,了无牵挂,来此地安居,想要用回本名,却是改不回来了,每每和人见面,都是金老头金老头呼来喊去,便索性不改了。现在听久了,便也习惯了。” “原来如此。”裴广逸和周雪可听罢不由得都笑了。裴广逸举了杯子笑道:“想必金老前辈年轻时候也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只可惜晚辈自小呆在长安,无缘随金老一同闯荡,实在是一大憾事。”金老听了笑道:“哈哈,分流谈不上,不过大事的确做了几件,知己的确有几个。只不过彩云易散,红颜易老。当年的豪情壮志早已随流水东去。彼时的爱侣也早已天各一方。王侯霸业的故事请了太多便就腻味了,还是如今这般对酒临风,高歌畅饮来的舒坦!来!喝酒。”说着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裴广逸见金老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分明有悲情流露,却也不好明说,只得陪着,将那杯中酒水饮了。周雪可也觉察到不对,不敢多言,陪着将酒饮了,这正欢乐的酒宴便这般忽然停了,让人觉得甚是奇怪。 “老头。”众人正默默无语时,一旁的铁牛忽然开口道:“又想起故人了啊?这么多年了。” “哈哈。”自觉神情有些失态,金老哈哈一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不提也罢,来喝酒。” 四人直饮到月上翠楼,街上行人渐稀这才止了。裴广逸和那铁牛早已有醉态,起身踉踉跄跄不能成步,周雪可不胜酒力,早已醉倒在酒桌上,但金老却步履坚定,不见一丝醉态。见他几人已经醉了,金老也不便再饮,便招呼小二结账。四人下了酒楼,裴广逸背着醉酒的周雪可,金老扶着铁牛。眼见裴周二人踉跄不能迈步,金老放心不下,便招呼了人送铁牛回去,自己则跟着裴周二人,直送到客栈门口。又寒暄了一番,看着他二人入了客栈,这才放心,转身独自去了。 长安城内,太极宫,寝殿。 “滚出去!”呵斥声夹杂着浓烈的咳嗽声从内殿传来。‘啪’的一声,却是一盏药盅应声而碎。“我不要你给我建什么行宫!你只要别再来见我就行!我自己弹弹琵琶看看书,不用你再假惺惺地来进什么孝心!” “父亲。”李世民跪在寝殿外眉头紧皱,每次只要自己一踏入这里,迎接自己的永远是父亲的冷言冷语。“盛夏时节父亲不愿同儿臣一同前往行宫避暑。如今父亲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太极宫又终年潮湿,儿臣为父亲修建行宫,只是想为父亲找一个好好修养的地方。实在别无它意。” “好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太上皇怒吼着:“害死了自己的兄长弟弟。现在又想方设法要赶我走吗?好,我便应了,既然你这般讨厌我,索性我便死在外边,这样你便高兴了是吗?好了!我已经同意了!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听到‘害死自己的兄长弟弟。’李世民的眉头猛地一皱,忽地又变为悲切,他拳头紧紧地握着,却又忽然松开。仍是平静地道:“父亲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内殿没有回应。 李世民缓缓地站起来,转身离去,下了台阶。正要离开广场,却听到寝殿里琵琶声忽然响起。 那本是一首合奏,琵琶声陪着其他三样乐器,听起来便如同一巢鸿雁,欢腾跳跃。而如今只剩了琵琶之声,好像一只落单的孤鸿老雁,找不到自己的雏鸟,哀然凄鸣。 第36章 石凳论古琴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自那日一别,李奉英终日恍恍惚惚,如同被抽了魂儿一般,一连几天,做工也没办法上心。穆莺知他内有心结,为情所困,也明白他和阡陌关系非比寻常,故而也不曾说破,仍是让他照旧上工,只不过平日里自己亲自在一旁看护,生怕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差池,被窦娘怪罪下来,自己挨骂是小,耽误了罗叔的大事,那可真的便是万死难辞了。这日风和日丽,太阳虽不温暖,但天空万里无云,众工人做的本是体力活,在这天气下也不至于太热,加上工人和监工们也大都数落,大家舒舒服服,边聊边做,煞是惬意。 那园中亭台楼阁一修建过半,刘大壮因是老手,工程上的事情出了问题多是由他出面解决,久而久之,刘大壮变成了众人的老大,任谁从他身旁经过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大哥,那些监工因为刘大壮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也各个对他恭敬有加,每每下班总有几个要拉着刘大壮去小灶加餐喝酒的。刘大壮见奉英一连几天没有精神,便每次都邀请奉英一同前来,可奉英心中有事,那些美酒菜肴又如何能下得了口,久而久之,刘大壮便也就不再勉强了。 “刘大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李奉英忽然趁着送砖的空隙过来给刘大壮打招呼。“小弟想问你点事儿。”虽是如此,可李奉英脸上却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好兄弟,你可算是主动说话了。”刘大壮正在砌墙,听奉英这般说道,不由得笑道:“好兄弟你只管问,只要大哥我知道的,一定给你讲。” “你可知道隋末窦建德手下一位名叫血玉琴师的人。”李奉英神情恍惚,心中郁闷,一连着几日地神游,这天看天气不错,心情多少也微微平复,正在搬砖时忽然想起幽并客曾经和自己讲过窦娘的往事,却因阡陌的闯入被强行打断。如今既然想起,何不向刘大哥问上一番。 “你说血玉琴师啊?”刘大壮听到李奉英说出这个名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也喜欢听说书的啊?”众人此时正在工作时间,但如果实在劳累,却也可以稍稍休息一番,加上刘大壮如今和各监工关系非常,虽是大庭广众,那监工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忽然想问我这个?” “没别的意思。”李奉英强笑道:“前日里听人说到这个代号,心中好奇,但碍于时间,不能详尽,所以今天才来请教大哥。” “原来如此。”刘大壮笑着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两碗清水,举起一碗递给李奉英道:“这个故事我可熟啦,这得从窦建德起兵开始说。”刘大壮一仰脖将那碗水喝干了,一抿嘴道:“当时皇帝昏庸,各地英豪揭竿而起,窦建德本是个百人长,因为不忍心看乡邻受辱,便反了隋,招呼了数百人在高鸡泊落了草。本是想占山为王,在这乱世之中求个安稳,谁知后来天下大乱,当今的高祖,还有李密王世充等一干英雄。一时间战火四起,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窦建德不忍看那些流民客死他乡,暴尸街头,便将这些流民统统招揽下来。她一开始本是想着行善救命,谁知来投奔他的人竟然越来越多,到后来经发展到几万人。眼看势力打了,左右便劝他高举义旗,起兵伐隋。窦建德见这么多人马,继续做草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决定,起兵伐隋。” “那后来呢?又是怎么遇到这血玉琴师的呢?”李奉英问道。 “你别着急嘛。”刘大壮笑道:“讲故事都要绕一绕卖个关子嘛。”顿了了一顿方才道:“虽然最终决定起兵伐隋,但毕竟是一介莽夫,对于行军打仗丝毫不通,手下虽有几个略懂的,但终究于事无补,果不其然,只要一打仗,不管规模大小,窦建德肯定会输,大仗千人,小仗百人,无一次获胜,好在当时正值群雄并起的初期,虽然经常失败,却也于元气无甚损耗,只是逢战必输,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窦建德徒有仁爱之心,一到这真刀真枪玩命的战场上,那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时间久了,老百姓私下里都叫他窦常败。到现在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还知道这个名号呢。” “既然这窦建德屡战屡败,为什么手下还愿追随他呢?”李奉英不解,问道。 “嗨!滥好人谁不喜欢?”刘大壮道:“当时天下乱得很,当兵的看到村庄都像狼看见羊一样。能抢的全都抢走。这群人流民,要么是老人小孩,要么是妇女病人。除了窦建德,谁还愿意收留他们?况且每次打仗死的人也不多,所以虽然成了窦常败,但手下的人却依然十分拥护他。” “只可惜他们除了拥护的决心,实在是没有其他的用处。”李奉英笑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群雄发现单打独斗终不能长久,要想推翻隋朝,还是要抱团得好,于是便有了各种联盟,比如高祖皇帝和李密的瓦岗之盟,还有便是窦建德和王世充的同盟了。当时王世充有一小股军队被围,窦建德收到消息,得知围住王世充军队的有近千人,便派了三千人前去营救。等到了地方,窦建德一反常态,竟势如破竹,将那围城的军队杀出一个缺口,将王世充的军队救了出来,本以为这是天赐的第一场胜利,谁知还么来得及庆祝,那四面便乌泱泱的涌出大批人马,瞬间将窦建德的军队也围了起来。后来窦建德才知道,他们上了当,真正埋伏的军队有近万人。” “这下只怕窦建德是凶多吉少了。”虽然明知后来窦娘一人灭了对面一万大军,但李奉英还是假装不知道道。 “这就差了。”刘大壮笑道:“当时窦建德见逃跑无门,便退回城中负隅顽抗,本便是必死无疑,谁知军中忽然站出来一位黑衣琴师,自称有破敌之法,之后便带了百十名死侍开门出城。面对围城的万余名士兵。这便是那血玉琴师了。” “原来如此。”李奉英假装惊奇道:“后来那血玉琴师便和那百余名死侍平安回来了?” “没有。”刘大壮摇头道,出城的有百十来人,最后回来的只有那琴师一人,而且后来那百十人的尸体被人找到,死相甚是诡异。 “奥?”李奉英好奇道:“怎么个诡异法?” “那百十人本都是年富力强的壮汉,可他们的尸体却一个个干瘦枯槁,而且周身发紫,就像被晒干的肉干一眼。若不是身上带有信物,实在是难以辨别。”刘大壮说到这里,连语气也变得诡异起来道。 “那那位琴师呢?”李奉英问道:“他回来时候又是怎样?” “这却不知,他出去时候是什么模样,回来也还是什么模样。以至于人们连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刘大壮摇头道。 “大哥方才有说信物一说,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信物?”李奉英听刘大壮讲完,不由得满腹疑惑。 “据说是那琴师发给他们的。”刘大壮道:“不过也不清楚。” “原来如此。”李奉英道:“也是窦建德命不该绝,遇到这位琴师。” 如此说这,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竹楼,当日和窦娘大战的地方。 第37章 绝崖笑天子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夫人,喝药了。”夜里,穆莺端了一碗药羹进屋,对着躺坐在床上的窦娘道。 “不喝。”窦娘摇了摇头,挥手示意她吧药羹放在桌上。穆莺照着做了,放好之后便听到窦娘唤道:“莺儿,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夫人想说什么?”穆莺来到床前坐下,见窦娘眉目之间淡淡哀愁之色,便知她又想起了往事,便安慰道:“大举将至,夫人千万不能因为过去的一些悲伤,而误了大事啊。” “这个我自是知道。”窦娘笑道:“莺儿,你服侍我几年了?” “等今年年过,便是十年整了。”穆莺道:“夫人为何忽然问起这些?” “你觉得夫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窦娘看着穆莺,像个慈祥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 “夫人随窦王出生入死,虽是巾帼,胜似须眉。”穆莺道。 “还有呢?”窦娘笑道。 “嗯...夫人深爱着窦王。只可惜窦王忙于战事,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才弄得有情人不得成双,最后阴阳两隔的地步。” “不。”窦娘拉着穆莺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他早就想迎娶我过门。只是...”说到这里窦娘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道:“我配不上他。” “就因为夫人你是...”穆莺张了张嘴,‘妓女’二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你知道窦王不介意这些的。” “可是我介意。”窦娘说着,眼泪已经无声地滑落下来。“他是王,而我只是一个妓女,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妓女。如果没了这把桃止鬼琴,连什么也不是。”窦娘说着微微转头,穆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那把古琴在不远处临窗长桌的琴盒中静静躺着,月光透过窗纱洒在琴身上,远远看去,那琴身隐隐能看到一层诡异的幽光。 “夫人幼时入了邪教,学了鬼法,心智受损。”穆莺心中想:“也难怪,想那教派,哪像个门派,简直像是个阎罗地府一般。教徒自幼入教,便要学习琴艺,且身居幽谷地底的岩洞之中,终日不得与外界交流。所学所见,除了琴曲,便是各种骇人听闻的妖法,不管如此,那些教众自小便被要求服用门派所谓的‘仙丹’,说是仙丹,不过是一种特制的慢性毒药,且那毒药长期服用,不仅会改变体质,还会让人变得痴傻,易与掌控。自觉教徒全部变成死侍,那门派便开始给每人发放桃止鬼琴-------一种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的木琴。这种木琴与一般木琴不同,异常坚固耐用,虽是木材,却坚如猛钢,刀劈斧砍不留半丝痕迹。他们用这种琴训练教众,让他们服食丹药之后弹奏,那弹出的琴音可在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后来才知道,所服用的丹药,竟然是用人血混了各种草药制成的血丹,而那弹出的琴刃,便是依靠这血丹中的血液激发出来的。夫人天性体质异于常人,那些丹药被她服下,虽也有霍乱心智,损伤身体,但竟没有完全控制住她,当她发现门派将那些天赋不佳不能学会琴刃的教众杀死剁碎,做成丹药供其他弟子食用的时候,发自内心的害怕让她决定逃走。便这样,终于在一日,她催动琴刃杀死了看守的门卫,逃了出来,当时的她只有十几岁,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孩童一般心智的她磕磕盼盼来到了都城,本以为逃离了虎穴,却不曾想被拐子盯上,不过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便将她拐了,拐子见她虽然年幼,但姿色已显,丽质天资不久定能展露,便起了色心,将她一番凌辱,而后转手卖给了当地最大的妓院揽春阁。之后的生活便是地狱一般,只是相比之前的,更加恐怖而已。”这般想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窦娘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在想自己曾经和她讲过的往事。“等我明白这世间的事情之时,我早已是个污秽之躯。”她笑着,有些凄惨道:“加上隋末动乱,我丢了营生,原本毫无留恋,打算一死了之,可便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他。”说到这里,穆莺看得分明,她看到窦娘眼中闪闪,宛如那高大的身影便在面前。自己也好像和她一样,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二人相遇的悬崖。 “姑娘。”高大伟岸的身影冲那悬崖边的一抹倩影喊,寒风凛冽,那崖边女子却一身单衣,额头肩膀都积了雪。“人生百年,虽偶有不遂之事,却不可因噎废食,轻言生死啊。” 那倩影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倾国倾城却憔悴悲伤容貌。“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窦娘眼神空洞,言语没有一丝感情,宛如一个扯线木偶“我好饿,但是没有东西吃,我好冷,可是没有衣服穿。我是个妓女,他们说我不是人,是畜生,和猪猡一样,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关系。” “人命都一样。”窦建德本要冲上去将她拦下,听她这般说了,却停了下来正色道:“皇帝也好,百姓也好,不过都是一副皮囊,穿了不同的衣服。只不过有些俗人非要将人分出个三六九等,且以此自得,殊不知这些才是最蠢的人。便如你一般,今天从这悬崖上跳下,百年之后后人看到你的尸骨,谁又知道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普通渺小的凡人,还是一个九五至尊的天子呢?”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仿佛脑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一般。窦娘眉毛猛地一颤,“我...我不想死。” 年轻的将军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们正在行军,去和远方的朋友会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好...”窦娘应了一声,眸子里刚闪起的光却一下子暗淡下去,忙惶恐的看向一边:“可是..我脏...”说着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退了两步。“小心!”年轻的将军猛地向她扑来,窦娘还未反应过来,便忽觉脚下踩空,整个人一下子向后仰去。那将军眼疾手快,早已一把搂住她腰,猛地向后一仰,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救了回来。 “好险。”窦建德起身,松开怀里的窦娘笑道:“你要是真的掉了下去,可就枉费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了啊。” “对...对不起。”窦娘听窦建德这般爽朗地笑,以为是在嘲笑,不由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紧张时候,窦建德却将身上黑袍脱了,温柔地为他披上。“有没有好点。”窦建德笑道。窦建德身材魁梧,窦娘身子娇小,那黑袍穿在窦娘身上,便如同一匹大袄,拖在地上,模样看着有些滑稽,但却是异常的温暖。 “走吧。”年轻的将军拉起姑娘纤细的手掌:“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嗯。”多年未见的笑,终于再次出现在少女脸上。 第38章 石城飞血痕 - 归鸿祭 - 竹秋翎 就这样,一个带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一个落魄漂泊的琴女,就这样相识了。窦娘胆小怕生,不愿与他人说话,窦建德知道她在意身世,便也不再强求,碍于窦娘是个女子,天天与自己待在一起,出入多有不便,窦建德便依照窦娘的心意,为她做了一身黑衣,和一方斗笠。如此一来,众人只知道将军身旁多了一个随行,却不知那人是个女子,如此一来二人天天形影不离,白天同吃,晚上同住。只是男女有别,虽在一个帐内,窦建德将窦娘安排在床上,自己则和衣而睡。如此十几天,终于赶到了石城。 当时王世充气候未成,手下不过千人不到,因为缺乏经验,盲目行军突进,被李密寻了破绽,围在石成。李密自知王世充和窦建德已成联盟,便想着借此机会将二人一网打尽,因此虽围着石城,却只围不攻,暗地里调拨军队,将附近的盟军尽数调遣了过来,总共凑了近万人,不动声色的开赴石城,又放出人手,将王世充被围困的消息偷偷告诉窦建德。果不其然,窦建德听到消息,立马便调拨了一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赴石城。而窦建德此时只需要静等窦建德前来,自己则来个瓮中捉鳖。 窦建德军队到了石城,看到围城的军队不过数千人,便一局出击,充了进去,李密一看窦建德长驱直入,丝毫没有怀疑,不由得心中大喜,那下派命令,让军士们不得迎击,只需佯装撤退。窦建德果然中计,以为李密大军不堪一击,如此想着便将军队开入石城,岂料军队刚刚入城,周围山岗上瞬间出现无数敌军,瞬间将这石城再一次团团围住。 “你怎么能这般糊涂啊?”刚一进城,王世充便一把抓住窦建德痛哭道:“他李密围我是假,借机抓你是真。你怎么能这般幼稚?轻易地就上了他的当啊?真的是天亡我也啊!!” “王将军你这就差了!”眼见石城被围,窦建德虽也是眉头紧锁,但却正色道:“我缺少行军打仗的经验是真,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李密围困致死啊。如果我放任不管,那我和你结盟,有有什么意义?” “唉!”王世充听窦建德这般说了,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道:“若是太平盛世,你倒是可以做一个知己,可如今天下大乱,你这般宅心仁厚,以后只会害了你,还有你的亲人啊。唉!也罢了,如今咱们被维石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说着长叹一声,颓然去了,留下窦建德在这里一言不发。 夜里,窦建德无心睡眠,独自一人起身在那城墙上踱步,远远望去,远处山头上亮光一片,全是营火,那是李密围城的军队。“唉,难道我真的要命绝于此吗?”他长叹一声道:“想我当时不过一个百人长,因看不过隋朝暴政,才落草为寇,承蒙乡邻父老爱护,带着这万余人四处飘摇,本以为能图个安稳过上几天好日子,难道便要在此终结了吗?”远望天边明月如钩,月下一只鸿雁啼声凄苦,声声悲切,直听得窦建德落下泪来。 “你哭了?”身后女子的声音响起,拭泪转身,便见月光下窦娘一身白衣,映着月色,宛若凌波仙子。窦娘长发飘摇,浸着夜风飞舞。她的眸子清澈如雪,看着眼前的窦建德,露出童稚般的深情“为什么要哭?” “我哭是因为我怕。”窦建德见窦娘没有穿雪衣,便脱下自己的长袍为她披上,轻轻地掸去她发上的雪花。 “怕什么?”窦娘微微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我怕,我不能保护你和大家了。”窦建德温柔地笑着道。 “是因为城外的那些人吗?”窦娘转头,指着远处山头的营火问窦建德。 “是的。”窦建德看着窦娘,眼中露出一丝凄凉之色。 “你的眼睛没有光了。”窦娘忽然伸出手,放在窦建德的眼睛上道:“我该怎么才能让它重新亮起来?” “这次,只怕有些困难呢。”窦建德微微一笑道:“毕竟,对面人数,是我们的一倍不止。” “要把他们通通杀掉吗?”窦娘看着那营火,忽然说道。 “我并不想杀人。”窦建德摇摇头道:“当初落草为寇,不过是为了混口饱饭,不被饿死,可后来追随我的人越来越多,我没办法,只能起义。可正如我之前说的,谁的性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天下太平,谁又会去碰那刀兵杀人呢?如今我们被围石城,如果不能突围,终究难逃一死,我死了并不重要,可一想到我一死,你们也终难逃一死。想到这里,我便不由得难过。” “我不关心别人。”窦娘摇摇头道:“他们怎样我不关心,我不想让你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要杀掉城外的人吗?” “目前来看,也只有这样了。”窦建德苦笑道:“等明晚我派一队人护送你突围,但愿能将你平安送出去吧。” “我要和你一起。”窦娘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再说吧。”窦建德温柔地笑道:“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窦娘点了点头,将雪袄脱下交还给窦建德,窦建德接过,还想再说些什么,那窦娘已经独自去了。 且说窦娘回了屋子,换上黑衣斗笠,将那桃止鬼琴取了,从琴盒里去了一把银丹在手,望着院中那些随着窦建德一同落入这石城陷阱的流民看了一眼。 “对不起。”窦娘看着那些流民,脸上且没有一丝表情。 深夜,窦建德正在安睡,却忽然被闯入的侍卫惊醒。 “报告!”那侍卫惊慌失措,一脸惊恐的神情。 “怎……怎么了?”窦建德紧张的问道:“李密进军了?” “不!……”侍卫道:“不知城外何人,正在与李密的围城军队大战!” “大战!?”窦建德惊讶地问道“哪里来的友军?” “不……”侍卫道“只有一个人,好像是个琴师!” “什么!?”窦建德大惊:“莫非是……快带我去!”说着,便穿衣起身,随那侍卫出门。 来到城墙之上,窦建德一眼便看到城下乌泱泱的一片,全是敌人,不,应该说是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不远处,一个黑衣琴师被万军围着,敌军将她层层围住,却始终不能奈她如何。只见那琴师双手在那古琴上上下翻飞,一道道银光从那古琴飞出,在那人群围圈上撕开一道道裂口,两三点刀剑怒吟,四五处琴歌剑舞,人头飞旋着,断肢残破着,那哪里是众人围着琴师,分明是琴师追着众人! “那是何方神圣?!竟有这般能耐?”王世充看着敌阵之中来去自如的琴师赞叹道:“莫不是天神下凡?助我等脱离大难?” “不。”窦建德眉头微皱。 “那是一个,想保护心爱之人的凡人罢了。” 古琴声声索命,银光映月生寒,待到琴曲声歇,那一身黑袍早已变为赤色。 寒风刺骨,鹅雪纷飞,山里雪原上如今赤红一片,那琴师收了古琴,迎风而立,望着城上的窦建德,一言不发。 “开城门!”窦建德忽然大喊,转头向城门冲了下去。 第39章 春情偶得炙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窦娘咳嗽了一声,嘴角微微有血。穆莺看她这样,忙将那碗药拿了过来。窦娘接过,喝了两口,脸上又微微有了血色。“只是从那以后每每催动内力,五脏六腑便会被这桃止鬼琴反噬。以至于沦落到这般要靠这药来维持身子,不人不鬼的样子。” 鲜红的汤药散发着刺鼻的腥味,夹杂着不知名的药味。窦娘放下了药碗道:“湖底那些人呢?还活着吗?” “有两个死了,尸体已经运往城外乱葬岗了。剩下三个倒还健壮,只是整日大喊大叫,我没办法,只好把他们的舌头割了。”穆莺平静地道:“暂时还不需要太担心。” “嗯。”窦娘点头道:“多年来让你操心不少,照顾我这么久。” “夫人哪里的话。”穆莺笑道:“夫人待我便如亲女儿一样,哪有女儿不好好照顾母亲的道理?莫说是这几年,以后十年,二十年,莺儿也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嗯。”窦娘微笑道:“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好好看着那些工人,” “嗯。”莺儿点头道:“夫人好生休息。莺儿告退了。” 穆莺退了出去,轻轻将屋门带上独自去了,却并没有注意到一瞬间从门前跃至屋顶的一个黑影。 “湖底?”屋顶之上,黑衣人看着院中逐渐离去的穆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湖底有什么东西?” 月光之下,背上惊鸿剑的剑格熠熠生光。 且说穆莺离开窦娘房间,正在那长廊上走着,却忽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对着自己这边,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停了步子道:“那边那个,是谁在哪儿?” “莺儿别怕,是我。”忽听有人回答,却是刘大壮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原来是大壮哥。”穆莺见是刘大壮,不由得微笑道:“大壮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 “嘿嘿,我来这儿看月亮。”刘大壮挠挠脑袋憨笑道:“还有星星。” “我看,大壮哥不是来看月亮,也不是来看星星。”穆莺抿了小嘴,露出顽皮的笑容:“大哥是来看夜莺的。” “嘿嘿。”刘大壮憨笑个不停,惹得穆莺也笑了起来。这几日二人颇多交集,刘大壮老实憨厚,不善掩饰自己喜欢穆莺的想法。穆莺机灵聪明,早已看出刘大壮对自己倾心,加上多日交往,也对刘大壮正直可靠的性格颇有好感,因此二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每每到了夜里总要悄悄见个面,虽都是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二人却都乐此不疲。“对了,这个送给你。”刘大壮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簪子递给穆莺道:“我今天托人买的。” “咦?”穆莺接了簪子在手,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她手中那枚簪子,簪头乃是用暖玉磨成,而尾端,却是一段香木雕成了祥云图案,上面镶了一朵用红宝石为瓣,玛瑙片为叶的牡丹。簪头和簪尾用烂银锤片包裹合为一段,再加上巧手打磨,抚之如成一体。“你怎的知道我一直想要之歌簪子?”穆莺得了这簪子不由得欢喜非常,原来她先时在外采购,偶然之间见了这个簪子,见那簪子造型独特,不随大流却别具一格,不由得异常欢喜,忙询问了价格便要买下,谁知那卖家狮子大开口,说了数字,直把穆莺吓了一跳,那个价格,便是穆莺这般身份,也要数个月个月钱方才够。穆莺虽是十分喜欢,可面对这个价格,不由得还是弃了,却不曾想今日竟然被刘大壮买了过来。“这簪子很贵啊。” “我之前问了王管家,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首饰,王官家想了半天,便给我说了这件事,我便托人寻人,还好那店家还在,才被我买了回来。” “大壮哥你真好。”穆莺听刘大壮这般说不由得感动。:“除了夫人,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说到这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下子暗了下去。 “你怎么了?”刘大壮见穆莺忽然这般,不由得心里关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着了凉?” “没...没事。”穆莺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刘大壮面前失态,忙强提笑容道:“我没事。大壮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得回去睡了,谢谢你的簪子,我很喜欢。”说着便匆匆去了,刘大壮看她去的匆忙,不好意思多问,徘徊了一会儿,便也独自去了。 后院湖边,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那人摘了面罩,正是李奉英。先时窦娘和穆莺交谈,正被门外的李奉英撞到,听到穆莺说到什么‘死了两个,割了舌头。’李奉英不由得大惊失色,心想早知道窦娘武功高深莫测,可如今听这话语,却似乎另有隐情。“我便看看你这湖底究竟藏了些什么。如此想着,便趁着这月夜无人,独身来到了这后院湖边。 那湖长宽有百十步,但因这园子广袤,故而这湖并不显得巨大。奉英在湖边来回转了两三圈,除了湖边石台上两头吐水的石质瑞兽,再无其他东西。“湖底,湖底。”李奉英在心中自言道:“我该怎么到这湖底呢?那穆姑娘前往窦娘房间时候身上并未有水,自是不可能是从这里直接跳下去的,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可能是在这里。”如此想着,便在那两头瑞兽上摸来按去,可摸了半天,却并未寻到一点机关暗纽的痕迹。奉英心中失望,不由得在那石像面前靠着坐了叹气,看起地上的蚂蚁来。正无聊时,却忽见几只蚂蚁,扭扭晃晃,钻进了石像底座里不见了踪影。奉英眉头一动,忙起了身子,伸开双手抱住那瑞兽,催动内力,咬了咬牙转动起来,果听轰轰慢响,石像被他整个转了一圈,奉英心中大喜,忙如法炮制,将另一个石像也转了一圈。待他弄完,便听到这石板之下咔咔数声闷响,便有齿轮机括转动之声传出,而后便见觉脚下一阵晃动,却是那石板从中间分开,露出一道逐渐延伸到下面的石阶来。奉英见此,便拔了惊鸿剑在手,左右又看了一圈,便顺着那台阶走了下去。 第40章 整 平湖魅影深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李奉英摸黑顺着石阶向地底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觉前面豁然开朗,一下子明亮起来。奉英定睛看去,竟然是个石砖砌成的密室,且面积巨大,一眼望去,数十根石柱支撑着穹顶,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两侧石壁上依次镶着铜炉,里面火光大盛,将这地宫照得通亮。“想不到这窦府后院之下竟有这般广阔天地,这窦娘过去是窦建德的左膀右臂,果真不可小觑,在这地底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这般壮观的建筑却又不引人注意,那修建之人,实在是厉害。”奉英环视四周,不由得感叹道:“只是此时我身在其中,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其他。” 正这般想着,忽听远处有痛苦呻吟之声微微传来。李奉英眉头一动,忙拔剑朝那声音处奔去,方奔出十来步,忽然脚下石砖猛地一陷,便听到四周墙壁内传来卡卡的机括齿轮运转之声。李奉英猛一皱眉,便知自己方才冒失前进,已经触发了这室内机关。如此想着,果真,那墙壁缝隙之内便有长矛飞剑源源不断飞出,正对身处内室中间的李奉英。“不管了!救人要紧!”李奉英咬牙,反手便将那落羽千风使将出来,只听一阵叮当乱响,飞来的那些长矛飞箭尽数被惊鸿剑挡下。“只怕这些长矛飞箭都已经淬了毒,只要我中了一点,定要送命。”李奉英这般想着,也不敢怠慢,眼见第一波暗器被格挡下来,那墙壁咯咯作响,显然是在准备第二波攻击,奉英得了这片刻空隙,哪里肯放,忙大步向前冲去,又如此冲了十来步,身后便听到利器破风之声,显然是第二波暗器已至,奉英正在狂奔,不敢回头,生怕再一个不小心触发了其他的暗器,听声辨物,惊鸿剑朝后,也不扭头,当当几声,格挡下几只飞箭,还未来得及喘气,便听到墙壁再次响动,相比上一次更快,第三波暗器已经向奉英射来。 “该死!没完没了!”李奉英心中道:“那穆莺来过这里,定然是有专门的通道,这广阔的空间难道只是用来迷惑闯入者的吗?”如此想着,不由得分了心神,脚下咔嚓一声,又触发了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却是脚下的地面忽然在一瞬间从中间裂开。奉英一脚踩空,借着火光看的分明,下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根根尖锐锋利的尖刺,每支尖刺都是用精铁打造而成,相隔不过一掌,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个别铁刺上,还能看到被贯穿的陌生骸骨,想来便是同奉英一般的闯入者。“该死!”李奉英骂了一声,眼见不远处已经看得到尽头另一个通道。“开什么玩笑,要我命绝于此??”如此想着,不由得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将惊鸿剑朝一侧正在下陷的地面刺去,那地面本是石板砌成,坚硬无比,但惊鸿剑乃是无上利器,加之被李奉英这般大力一插,竟噌的一声,半截剑身直直插入那石板,奉英身子猛地一颤,终于在触到那铁刺之前稳住了身形。奉英见离那尽头入口不远,心下一横,看了对面分开的另一半墙壁,猛地将身下惊鸿剑从那石板中拔出,又在这一瞬间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一下子激射而出,朝对面石板飞去,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又变换身形,改了角度,仍是大力一跃,在那空中一转,终于跳出脚下那一片陷阱,稳稳地落在了地宫的另一个尽头。 “终于到了!”李奉英落地转身,看着脚下那平铺了百十来步的铁刺,不由得常舒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到呻吟声从里面传出来,忙收了宝剑,向里面奔去。 大明宫内,李世民正在寝殿的窗前出神,黑色的身影从天而落,站在他面前,无言的看着他。 “你来了?”李世民没有回头,背对着那黑衣人微笑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窦建德当年私藏的金银财宝。”黑衣人淡淡道:“已经查出来藏在哪里了。” “说实话。”李世民听到金银财宝,身子微微一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神情没有转身。“有时候我并不敢完全相信你。” “你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幽并客从怀中掏出两根金条丢在李世民面前道:“让我做的事情,算是完成了一件。” “一件而已。”李世民捡起那两根金条笑道:“窦建德当时雄霸一方,聚敛了金银无数,我们兄弟费尽千辛万苦将他剿灭,却没能找到他留下的一点金银珠宝。据说,窦建德当时聚敛的珠宝可是用马车装了三天三夜才装完的啊。”他看着那金条上的火印笑道:“你觉得呢?” “没兴趣。”幽并客冷冷道:“死人用不着。” “没错。”李世民笑道:“但活人却用得上。”顿了顿又道:“你我都已经老了,什么时候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就像这根金条,我虽然把他抓在手里,但我明白,哪怕我拥有再多金条,死后也不过是一具枯骨,深埋黄土罢了。你说不是吗?” “可惜那天你搭弓的时候并没有这么想。”幽并客道:“在我看来,你仍然是那个杀死兄长弟弟的冷血秦王而已。”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世民苦笑一声道:“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他而不是我,你会像现在这般对他说吗??” “...” “看样子或许不会啊。”李世民笑道。 “你答应过我。”幽并客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李世民道:“君无戏言。” “什么时候??”幽并客问道。 “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后。”李世民笑道。 “我不相信你会恢复他太子的身份。”幽并客冷冷道。 “我没必要和一个死人纠缠不休。”李世民淡淡道,见幽并客眼神微怒,便又道:“至于什么时候,就看你了。” 幽并客没有回答,转身跳出窗外,瞬间不见了,李世民看着空荡荡的大窗,手中的金条映着月光闪烁,君王的脸被那光映着,显得有些阴森冷酷。 第41章 剑影乱幽室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好险。”李奉英落地收剑,抬头看着面前入口自言自语道:“声音便是从这边传来的,且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此想着便进了那入口。转了几转,也不知走了多久,却是另一处密室,只是相比之前的地宫,面积小了许多,与其说是个密室,倒不如说是个房间。 进了房间,李奉英便被一股浓烈的腐败气息熏得喘不过气来,定睛看去,这哪里是什么密室,分明就是一座位于地下的私密牢房。地面上柴草凌乱地摆放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露出的青石板地面相隔不远便能看到一片片已经凝结变黑的血块。一侧墙壁旁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器皿和草药,其中不乏针刀锯锤,甚至还能看到琉璃碗里浸泡的已经开膛去皮的毒蛇蟾蜍,以及蜘蛛蜈蚣等各种毒虫。奉英看到这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真正让他震惊的,却是另一边墙壁上,赫然用镣铐刑拘禁锢着两三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石头哥!?”李奉英看最前面那男子,正是和自己一同进入窦府打工的石头,前些日自己还曾问起刘大壮他的去向,刘大壮当时还纳闷,为何他老母忽然染病要他回家,原来却是被奴役在了这里!再往后看,剩下两人也都是平日里一同做工的工人,奉英虽和他们无甚交集,但多少也打过几次照面,因而才认得他们。“石头哥你怎么在这里?他们为什么囚禁你?”李奉英拔出惊鸿剑,咔咔两声将束缚着石头的铁索砍断,将石头轻轻抱了下来,石头见是奉英,便一下子激动起来,伸手抓住奉英哇哇喊个不停,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奉英这才看到,石头嘴里的舌头早已被人砍去,如今只剩下半截,哪里还能出声。“这帮禽兽!竟然这般残忍!”李奉英咬牙怒道:“没想到这窦娘穆莺二人平日里待人友善和蔼,背地里却是这般阴险毒辣!”再看石头身上,虽无什么大伤鞭痕,但双手手腕处,均有包扎痕迹,且脖颈胸口都有针眼,显是被利器穿孔所致。想来那穆莺所呈的‘药’也多半和这伤口脱不了干系。 石头被李奉英抱着,整个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奉英见平日里憨厚老实的石头哥如今竟然被他们折磨成了这般模样,心头不由地大怒:“先时杀你心中尚且不忍,如今再要杀你,却是替天行道!窦娘,你这般禽兽行径,实在是天理难容!我李奉英对天起誓,不杀你为这些人报仇,我誓不为人!”如此想着,不由得将石头抱得更紧。他怒视四周,目光落到对面那一桌器皿药材,毒虫猛物,不由得怒火更胜,单手抱着石头哥的身体,另一只手抽出惊鸿剑,反手一剑击出一道剑气,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石桌在剑气的轰击下顷刻之间粉碎,满桌药虫尽毁。“我现在就带你们出去!”李奉英抱起石头,正要挥剑去解救剩下的那两个人,却忽听身后嗖嗖几声细想,忙侧身一躲,便见三枚银针贴脸飞了过去,一枚打空,剩下两枚,正插在墙上那二人的咽喉处。“穆莺!”见二人瞬间毙命,李奉英不由得怒吼一声,放下石头便挥剑冲了出去,冲至入口处,果见一道倩影正在百十步外的出口处向上疾奔,而先时分开的地面此时已经重新合拢。“站住!”李奉英狂挥一剑,瞬间一道三尺剑光脱剑而出,携这风声呼啸着向出口阶梯处飞去,那剑气势随距增,待飞至出口,早已变成数丈大小,只听一声巨响,却是那倩影纵身躲开了这剑风向上逃去,而那剑风只击碎了几块砌墙的巨石! 奉英见一击未中,便要拔腿去追,正奔至一半,却听一阵巨响,竟是那巨大的穹顶自出口区开始崩塌,一路向李奉英这边蔓延过来。“可恶!想把我们活埋在这里吗?”见出口已被掩埋,奉英不由得刹住了脚步。“先救人要紧!”奉英这般想着,收了惊鸿剑,转身便向密室跑去,本想着先救出石头哥再做打算,没想到刚跑到密室,身后的大厅竟然一下子崩塌,那原本广袤的空间瞬间被碎石砖瓦掩埋。 “这...”奉英转身看那出口此时也被掩埋,不由得心有余悸,试想刚才若是一心去追逐穆莺,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这一堆碎石砖瓦下的一句死尸。如此想着,便转身进了密室地牢,见那三人,除了石头仍然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两外两具尸体早已没了气息。“可恨!”奉英一拳打在墙壁上道:“我怕居然还拜托她帮我去寻阡陌的消息,实在是愚蠢之极!”如此想着却又忽然想到阡陌,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伤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奉英便靠近石头,想要看看他的具体情况。 或许是方才的坍塌,又或许是奉英的怒吼,那石头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奉英想去靠近他,刚要伸手,那石头便一下子跪了起来,不停地向奉英磕头,直磕得头皮流血。奉英见他这样,忙一把拦住,可那石头哥被他这么一抓,更加害怕起来,一个劲地想要挣脱,拼命地往后退去,眼睛里尽是恐惧之色,奉英看他这般,于心不忍,便松了手,后退了几步,不再看他。见奉英这般,石头哥才略微平静了些。向后缩了几步,蜷在墙角不再颤抖。 “唉。”李奉英看石头这般惨象,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气道:“都说好人长命,可我白看了这十多年人间冷暖,若真是善有善报,为何石头哥这般憨厚老实之人会有这般遭遇。” “善有善报,嘿嘿,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真是个小屁孩。”诡异的声音忽然在四周响起,李奉英猛地转身拔剑大喝道:“谁在讲话?” 空无一人的密室,除了两具尸体,和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石头哥。李奉英再看不到其他人。 “嘿嘿,当然是我在说话啦,难不成是那两具尸体?”诡异的尸体再次响起。 “你在哪儿?是人是鬼?”李奉英眉头紧皱,机警地环视着四周。 “我是人是鬼不重要。”那声音笑道:“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变成鬼了。” “此话怎讲?”李奉英朗声道。 “这地下密室如今出口被掩埋,如果不找到另外的出口,你迟早饿死渴死在这里。” “那你的意思是有别的出口喽?”听那人这般说,奉英忙问。 “当然有,不过我不告诉你。”那声音嘻嘻哈哈,显得十分诡异。 “你想要什么。”李奉英道:“只要我能给的,你随便提。” “呵呵!好大口气!你现在被困在这地底百十步下,你有什么能给我的?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别的,只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我现在还没想好。”那声音哈哈笑道:“答应我这承诺,我便告诉你脱身之法,之后无论我想到什么的要求,你都要答应我。如何?你敢吗?” 第42章 隔墙论故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我有什么不敢?”李奉英道:“你也不必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困在这里是真,但你不也是这密室的囚犯吗?想要出去,你也必须要靠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囚犯,你这个黄口小儿!”那声音大笑几声,却忽然吼道:“我才不是囚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把你困住的这地宫,便是出自老夫我之手!” “什么?”奉英吃了一惊道:“是你建造的这地宫??”却又忽然愤怒道:“那这间地下折磨我兄弟的囚室也是你造的!?” “啊呸呸呸!”那声音啐道:“老夫才不会做这种下流无耻的事情。老夫当年修建这个地宫不过是为了储藏金银兵器,为了扶持主公,谁曾想却被她们用来做这般下三滥的勾当!真是气煞我也!” “主公?你的主公是谁?窦建德吗??”李奉英道。 “窦建德?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那声音呸道:“我效忠的乃是当今太子李建成!” “李建成早就死了,当今太子也不是他。”听那声音这般说,李奉英不由得反驳道:“如今坐拥天下的乃是当年秦王,李世民。” “你胡说!”那声音忽然大怒道:“穆莺告诉过我!如今是建成太子坐拥帝位,但是秦王李世民忽然反叛,在外自立为王,悍然对抗朝廷,还说太子不日便要召我回朝,辅他一同评定叛乱!你这小子!一定是在说谎!” “我若骗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李奉英道:“如今天下太平,妇孺孩童,随便找上一个人问问,他们都会这么说。况且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在这里呆了多久?竟然连这些也不知?” “十多年前?”那声音忽然静了下来,喃喃道:“十多年了...”却又忽然道:“你骗我!建成太子武艺高强,怎么会被秦王所杀呢?他是怎么死的?” “街间坊里盛传,是秦王假传圣令,夜召建成太子入宫,在玄武门之下用弓箭射死了建成太子。”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奉英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声音颓然说道:“我们早就说过,为什么不听呢?你放不下兄弟之情,可他呢?”说到此处,竟隐隐能听到哽咽之声。“那我守着这地下的金银珠宝,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什么意义?”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完全不能明晰。 “斯人已逝。”李奉英道:“成王败寇,要么赢,要么死。这些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书本上的一段文字而已。唯一能让人觉得这是真实存在过的,只剩下我手中的这把惊鸿剑而已。”或者抬起手中的惊鸿剑,微微叹息道。 “惊鸿剑!?”那声音忽然惊道:“惊鸿剑在你手里?”声音与其说是惊恐,倒不如说是惊讶。 “没错。”李奉英道:“这乃是我养父辛千彻遗留给我的。” “你说谎!”那声音忽然吼道:“惊鸿剑是太子的随身佩剑,从未离开过太子身边!怎么可能...等下....你说你养父叫什么?辛千彻?哪个辛?哪个千?哪个彻?” “我说的句句是实,并没有半句假话,我养父辛千彻乃是辛苦的辛,千万的千,彻底的彻。你问这个干吗?”李奉英不解道。 “辛千彻,辛千彻。”那声音将这名字念了两遍,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辛千彻啊,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叫丹阳的养母?” “咦?”李奉英惊疑道:“我养母的确是叫木丹阳。你又如何会知道这些?” “哈哈哈。”那声音大笑道:“木丹阳,木丹阳。哈哈哈。好一个辛千彻木丹阳。真是两个十足的骗子!” “你住口!”李奉英听那人竟然这般称呼他的养父母,不由得大怒道:“我父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说他们骗子!?你这般对逝者不敬!如果不给我个理由,我要你好看!” “逝者?”那笑声忽然停了,半晌方道:“死了?那俩活宝死了?”问声之间,竟然微有颤意:“怎么死的?” “我父亲被奸人害死,我又被误当成杀人凶手被抓,好不容易逃出囚笼,回到家中,却正遇到那奸人杀害我母亲。”李奉英想起当日场景,不由得又气又恨。“只可惜那贼人武功高强,不光杀死了我父母,还掳走了我的妹妹,逼我学会惊鸿剑法传授给他。” “原来如此。”那声音说道,却温柔了不少。“你可知他们是谁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奉英抬头道。 “若你说的都是实话。”那声音道:“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李奉英急道:“快告诉我那个黑衣人是谁?!我父母又是谁?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些事里?”他一下暴躁起来,疯狂的大吼。 “你的父亲,乃是建成太子手下的大将军薛万彻,而你的母亲,便是李建成的妹妹丹阳公主。”相比起李奉英,那声音却忽然温和了许多,像是一个安抚着暴躁孩子的老者。 “将军...公主...”李奉英一下子呆住了。他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我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只说这惊鸿剑是建成太子手下的一个大将送给他的....”正这般说着,不由得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石儒复,石儒父,是汝父啊,我怎么这般笨,竟然没听出来。”这般说着,不由得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你还好吗?”那声音听他语气不对,便问道。 “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奉英擦了眼泪道:“你还没告诉我那恶人是谁。” “唔...”那声音顿了一顿道:“当时觊觎惊鸿剑法的只有一个人,为了得到这惊鸿剑法,他曾不惜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随建成太子学剑的薛万彻。” “妹妹??”李奉英忽然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 “没错。”那声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即使不是本人,也必定和他有莫大关系。” “李世民!”李奉英忽然喊了出来。 第43章 成誓弑天子 - 归鸿祭 - 竹秋翎 “前辈。”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密室,李奉英问道:“晚生李奉英,还没请教前辈姓名。” “我姓司马。”那老者道:“家有两个弟弟,排行老大,你就叫我大司马就好。” “大司马前辈。”李奉英道:“晚辈和朋友如今被人困在这地牢里不见天日,大司马前辈既然是这地牢的建造者,一定有办法带我们出去是吗?” “嘿嘿。”大司马笑道:“当初我奉了建成太子之命在修建了这地下迷宫,并且发过毒誓,不对任何人讲起此事。为了让建成太子放心我一直居住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没想到还是没能等到太子来接我。” “逝者已去。”奉英靠着墙壁躺坐着,看着一侧昏睡的石头哥,自言自语道:“不过如今的皇帝还算不错。” “哼!不错?”那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道:“杀了自己兄弟的人能好到哪里?”顿了顿却又忽然道:“小子,我决定了,你现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帮你逃离这里。你说建成太子是在玄武门被秦王杀死的是吗??” “没错。”李奉英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杀了李世民!”那声音恶狠狠地道:“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玄武门上祭奠建成太子!” “这...”李奉英为难道:“这样不妥吧。”他虽从小流落他乡,但身在长安,却也见识了大唐的富庶安稳,虽然常有消息说边境战事不断,突厥西域各小部又朝秦暮楚,时战时和。但深居内陆,他实在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和平。 “呵!看样子外面现在还算不错啊,让你这般留恋不舍?”大司马冷笑一声道:“只可惜你这般为外面的人着想,外面的人可不知道这百十步的地下有一个傻子在为他们着想。养父母被杀,妹妹被掳,呵,你眼中的好世道呵!” 一番话,宛如一个惊雷打在李奉英身上。的确,自小逃荒他乡,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养父母又被人杀死,妹妹被掳,自己也不明不白地成了杀人犯。如此这般,自己竟然还想为外面的人着想,想来着实可笑:“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救我和石头哥离开这里,我便帮你杀掉李世民!” “这才像回事!”大司马笑道:“你放我出来,我便带你出去。” “好!”李奉英起身拔剑道:“前辈你身在何处,我该怎么救你出来?” “你现在所站位置向右走,靠近墙壁,有四块一人大的巨石并列。你在下方第二块巨石左面三寸处向下发力。就能让我出来了。”大司马道。 奉英来到石壁前,果见有四块一人大小的方正巨石并列,相比其他处,那纹路过于平整。照着大司马说的地方摸去,果见有一个巴掌大小青石镶嵌在底部,隐藏的十分隐秘。奉英按住那石块使劲向下发力,便听咔啪一声,那青石并被他直接按进地面。原来那青石形状独特,下方一小块本是空的,其后卡合其他石块,只可上下,而内部的巨石,却使用了榫卯之法,被这一块青石卡住,如果不把这一块石头移开,任你有万钧之力,休想动这石壁分毫。奉英将那一块青石移开,就听到墙壁里面咔嚓咔嚓,不停的有石板破碎挪动之声,想来便是那大司马前辈在里面拆解机关。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大司马道:“好小子!离得远点,我要出来了!”奉英听了,忙抱起石头哥往一边挪去,自觉到了安全地方,便大声道:“前辈你出来吧。” “好!”大司马喊道。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第二块青石竟然轰然向外倒去,落地一声巨响,带着一阵尘烟,震得地牢为之猛地一晃。 “我出来了,小子。”大司马哈哈笑着,从烟尘中走出身来,奉英看到眼前的大司马,不由得目瞪口呆,本以为他是个长髯白发的高大老者,没想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不到自己腰的黑瘦的小侏儒! “怎么?”大司马看到奉英这般神情,早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和你想的不一样?” “是有点...”奉英自觉失了礼,便扯开话题道:“不知道大司马前辈怎么带我们出去。” “这个简单。”大司马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道:“这地牢是我建造的,不光是用来储藏金银财宝,而且还有很多的岔道。但是这个屋子,里面隐藏地通道就有三条。”他这般说着,便凭着记忆摸索起来,先是在个侧墙壁上观察了一番,接着便拿起一块碎石,在某些地方敲来敲去。只不过方法奇特,有时候只敲一下便停,有时候却又在一块地方的三个位置反复敲打,有时候又在同一个地方大力敲了三四次。如此重复了几次,忽然便听他大喊道:“好了好了。快闪开!”说着便拉着李奉英向一旁躲去,只听轰隆一阵巨响,却是先前放着石桌地方的石壁忽然从夹缝裂开,露出一派通往更下处的阶梯。 “时间长了,里面可能有水脉渗透。”大司马道:“我在前面摸索,你和你朋友在后面跟着我。”说着便跳了下去,奉英抱着石头哥犹豫了一阵,最终咬了咬牙,也跟着下了石阶。 时间转眼到了晚上,这会儿窦府刚下工。工人们都各自散了,只等一会儿开饭。刘大壮干了一天的活,身子疲惫不堪,正要回屋休息一会儿,却忽然听到身后穆莺喊他,便忙转了身子笑道:“莺儿找我有什么事啊?” “大壮哥。”穆莺脸上愁云惨淡,勉强挤出笑容道:“我忙了一天心情烦闷,想出府转转,只是现在天色完了,我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如此想着,便想找个人陪我一起,所以这不就来麻烦大哥你了吗。还不知刘大哥愿不愿意陪小妹我去外面转转?” “莺儿说的什么话。”刘大壮见穆莺脸上有些异色,只当是她说的那般劳累所致,便未曾放在心上。又见自己送他的沉香紫玉绽春簪此时已经簪在了额头,不由得心里欢喜:“能陪莺儿散心,我求之不得,何来劳烦一说?”说着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咱这就去吧。”周围工友听到他们谈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二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去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街上,其时天色已晚,宵禁马上便要开始,故而街上应没有什么行人。二人比肩走着,也不知行了多久。刘大壮从未在夜里走这么长的路,不由得有些担心道:“莺儿,马上就要宵禁了,咱们转的够远了,该回去了吧?” “大壮哥。”见刘大壮想转身回去,穆莺忽然拉住他的手道:“大壮哥你喜欢我吗?”刘大壮冷不丁地被她这么一问,不由得一愣,脸便红了起来道:“莺儿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呀?一定是你累糊涂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说着便转身要走,谁知刚转了身子过去,便听啪的一声,瞬间颅里一空,没了知觉,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穆莺收了手刀。看着脚下昏迷不醒的刘大壮,眼中万分痛苦。她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针,正是先时同奉英交手时用的,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对着脚下的刘大壮伸去,却又在半途停住。她眉头紧皱,榴齿微咬,沉默良久,忽然转身,将那瓷瓶狠狠地向一侧的墙上摔去。 第44章 情孝两自深 - 归鸿祭 - 竹秋翎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穆莺的脸上,穆莺本跪着,被这耳光猛地扇下,整个人不由得一个趔趄,险些倒下,却强忍着疼痛,仍是一言不发。“这些年我白疼了你!”窦娘喝道:“近十年啊!我养了你快十年!你就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汉子,公然违抗我的命令??!好一个莺儿啊,是不是我这个主子老了,管不了你了?” “夫人冤枉。”穆莺吃了这一记耳光,半个脸颊都肿了起来,她抬头看着窦娘道:“夫人的恩情,莺儿至死难忘,可是大壮哥他喜欢我,待我很好,夫人想要血药,我再去帮夫人找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用大壮哥的血啊??”如此说着不由得眼中流起泪来道:“难道夫人不想让莺儿找到爱情?还是说大壮哥他哪里得罪了夫人?如果是真的这样,夫人你告诉我,大壮哥犯的错,我帮他受罚便是了。只求夫人不要杀他,莺儿求您了。” “你先起来。”窦娘见穆莺哭的动情,不由得心软起来。她伸出手将穆莺扶了起来。拉着她在床边坐下,一面给她擦了眼泪,一面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夫人我不想让你喜欢别人,可你和那刘大壮相识不过一个月,他是好是坏你完全不知。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和相识不久的人在一起呢?万一他是骗子,将你骗了去,最后又狠狠抛弃,那对你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再者说,万一他是坏人,影响了我们的大事,到时候又该怎么办?义举指日可行,各地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我们宗主登高一呼,到时候群雄并起,里应外合,一举将那皇帝推翻。这事何等重要?你此时分神,万一出了岔子,如何担待得了?莺儿,你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宗主的大事啊。”说着又伸出手来,为穆莺揉了揉红肿的脸颊。 “莺儿知道。”穆莺低了头道:“莺儿可以不再去找大壮哥,但我只求夫人能放过他。至于夫人的药,我一定努力再去找新的。” “那刘大壮现在在哪里?”窦娘见穆莺松口,便问道,又见莺儿的神色有些害怕,便又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不杀他便是。” “昨晚我将他带出府去。”穆莺道:“半路上我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托付给咱们安排在城门处的守卫,让他将他带走。现在估摸着早已出了城了。”说着又忽然拉住窦娘手道:“夫人,只要你不杀他,您要莺儿做什么都行。夫人您答应莺儿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窦娘看着莺儿泪眼婆娑的神情,不由得心软道:“但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再见他。直到我们大事做成。你可愿答应?” “我答应。”穆莺听窦娘这般说,忙点头道:“只要夫人同意不杀大壮哥。要我做什么都行,死都行。” “傻孩子。”窦娘摸着穆莺的脸道:“说什么傻话。要中午了,快去看看那些工人吧。” “嗯嗯。”穆莺点头道,说着便起身去了。见穆莺走远,窦娘挥手将下人叫了进来,关上门冷冷道:“听清了吗?下午出城,问问咱们的人,查出来那人去了哪里,弄干净点。” 那下人领命去了,窦娘站在屋中神情复杂的看着屋外风景,半晌叹了口气,轻轻道:“原谅我。” 地下迷宫中伸手不见五指,地道里除了隔一段放置的人鱼烛光亮微微,再不见其他光亮。李奉英扶着石头,在过胸的水里摸索着前进。地道年久失修,水脉渗入,他二人在水中走得艰难,大司马却在前面不远处刨着水打转,回头看着他二人道:“你俩怎么这么慢,总是让我停下来等你。” “大司马前辈。”奉英满脸歉意道:“晚辈扶着朋友,实在是不便前行,还劳烦前辈放慢些脚步,等等我二人。”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暗想:“你身子不到我腰长,在这水里不是走却是在游,我扶着一个人本就不便,又怎么和你相比?”如此想着,不由得微微嘟了嘟嘴。谁曾想这个举动却被大司马看在眼里,只见大司马在那水中打了个转,转身刨了两下,身子便划到李奉英面前,咚的一声,一个爆栗子打在奉英脑袋上道:“脑子里想什么坏事呢?” “前辈误会了。”李奉英忽然吃了一个爆栗子,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晚辈是在看路呢?哪里有想什么坏事?” “我才不信。”大司马道:“肯定是在笑话我是个矮子,在这水路脚不着地,所以才走的比你快。”说着又嘟嘴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这小屁孩一般计较。跟上我,该换路了。”说着一划水,便向前方去了。 “好嘞。”李奉英被大司马猜中心事,不由得尴尬,听大司马这么说,忙应了一声,快步赶上。又跟着大司马走了不久,忽听大司马说了声:“到了。”接着便见大司马伸手在上方洞顶一阵摸索,只听咔嚓一声,却是一块石板被他掀开,瞬间光亮从这开口倾泻下来,将下方的水路照亮。“跟上。”大司马挥手,说着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不见了踪影。李奉英见有光亮,只当是已经到了地面,招呼着石头哥上去,自己向上看去,却仍然是个密室。“原来不过是个分支的房间。”李奉英心着:“建成太子派人在窦府下面建造了这般大的地宫,实在是壮观,但天道无常,谁又能知道,他费尽心思修建了地宫,自己却又会忽然在玄武门殒命呢?”这般想着,便要伸手上去。正要伸手,却忽听上面大司马颤喝一声道:“你...你是谁?怎么进的这密道?” “有敌人?”李奉英目光一凛,不及多想,拔了惊鸿剑在手,左手猛地一用力,整个人瞬间从那水中拔起,飞身入了那屋,挥手便是一剑,正对着大司马前面的那个黑影砍去! “咦?”那人正拿剑指着大司马,忽然看到李奉英从地下钻出,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剑当的一声挡下了李奉英的攻击。而李奉英听到他声音,此时也看清了面前的黑衣人,不由得也是一声‘咦。’忙收了惊鸿剑,撤势落地,起身惊讶的看着黑衣人问道:“怎么是你?” 站在三人面前的,正是幽并客。 第45章 偕行话旧事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光闪耀,映着烛火将墙壁染成金黄一片,小小的密室里,竟然整齐摆放了十多排堆成一人多高的金砖。 “我当你死在湖底了。”幽并客收了剑,面罩上露出的目光仍是彻骨寒冷。“没想到你竟然能摸索到这里,看来你已经认识大司马这个矮子了。” “你是什么人?!”大司马不敢相信这地宫里除了他二人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出现,还未等奉英开口,便抢先发问。要知道,放在之前,即便是穆莺最多也只是走到先时制药的密室这冰山一角而已。“地宫之中陷阱重重,你为什么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地宫的设计图,除了我和...” “李建成吗?”幽并客冷冷道,目光从两侧整齐摆放的数十排金砖上挪开,低头看着大司马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李建成的心腹吗?一个身高不过腰长的矮子,心里没点数吗?” “你!”大司马生平最讨厌别人拿他身高取笑,当时追随建成太子,除了太子一人待他如同亲生兄弟外,其他人见了他总是窃窃私语。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死心塌地追逐建成太子的原因之一。如今忽然被这陌生人拿身高取笑,大司马不由得瞬间心里腾起怒火,挥着手便要冲上去拼命。奉英见大司马便要动手,忙伸手拦住,将大司马拉在身后,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前天晚上我去窦府找你却不见你人影,找人相问才知道你已经几天没有消息,我又看到后院中的湖水变浊,便知道下面的密室出了事情,入口已经毁了,如果你在地下侥幸不死碰到这矮子,必定要走这条路出去,因此我便在这边等着。”幽并客说着,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石头:“这人是谁?” “这是我朋友。”李奉英见幽并客问,忙跑过去将石头扶起道:“他被囚禁在窦府湖底的地宫里,被我看到,便救了下来。” “哼。”幽并客瞥了石头一眼道:“手腕割伤,颈间隐隐可见针孔,怕是被窦娘喂了血丸,打算用来制作血药的吧?” “咦?”李奉英惊异道:“你怎么知道血药的事情?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个事情的。” “哼!”听李奉英这般说,幽并客显得有些生气:“你以为我们当年是用什么方法制伏的窦娘?”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只可惜,这窦娘劣性不改,竟然还在做这肮脏的勾当。看样子不能再留了。” “你刚说什么?”大司马听幽并客这般说,不由得眉头微皱道:“当年我们设计智擒窦娘,本是十分隐秘的计划,为何你会知道?如果你知道此事,你却又是哪位故友?” “别和我套近乎!”幽并客似乎对大司马相当厌烦,语气颇为严酷:“我是谁与你这矮子何干?” “好了好了!”见这二人又要动手,李奉英忙站在二人中间将他俩隔开道:“你们要是想吵架,等我们出了这地宫再吵,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杀掉窦娘,不然我的那帮兄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她害死。” “哼!”幽并客哼了一声,转身推开石门独自去了,李奉英看到,忙扶着石头哥拉着大司马在后面跟上,虽然幽并客与他有血仇一段,可不知为何,在这地宫之中见到他,李奉英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便如同一个久别家乡的孩子一下子见到了故乡的亲人一般。李奉英跟在幽并客身后,见他一直不语,便想开个话头,和他谈上一会儿,思前想后半天,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密室里,有很多金砖...那是...” “那是建成太子随高祖征战四方从各地搜罗来的金子铸成的,后来入了长安,我奉命修建这地宫,修成之后便将那金砖分为一十三份,储藏在这地宫中的十三个房间里,你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间而已。”还没等幽并客开口,大司马忽然抢道:“这些他肯定不知道。”说着对着幽并客的背影白了一眼。 “原来如此。”李奉英虽没听到幽并客开口,但知道这些,还是颇为惊讶,见幽并客仍是一言不发地走着,想了一会儿,还是想和他搭话,因而又向幽并客问道:“既然是从各地搜罗来的黄金,为什么要放在这私家宅院之下,而不是放在宫里以备不时之需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司马听李奉英这么问,得意洋洋道:“当时建成身为太子,高祖早有禅让之意思,只是秦王李世民当时手握兵权,征战在外,虽然远离皇城,但谁也不能保证皇宫里便没有亲王的亲信,因此我们预先分出一些金银,藏于砖瓦之中,又放出消息,说是窦建德搜刮来的财报,以此来迷惑他人,剩下的则由我带领,分别存放在这地宫之中,到今天为止,知道这事情的都没有几个人。”这消息本是天机不该泄露,但大司马见李奉英手拿惊鸿剑,早已将他当作自己人,加之又和幽并客赌气,虽然还不知道他是当年哪位同僚,但说出这些,只是为了在奉英面前显示自己:“这些他肯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会在窦府的砖瓦里发现金条。”李奉英道,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仍然是问幽并客道:“可这么多的黄金,只靠大司马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全部运进来,必定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既然如此,这秘密定然是很多人都知道啊。”说着又看了幽并客的背影,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司马头一抬,一脸自豪道:“当初参加搬运的苦力,都已经死在这里了。” 幽并客的身子忽然一颤,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行。 “什么?”听大司马说出这话,李奉英不由得大惊道:“李建成杀了他们?” “没有。”大司马摇头道:“建成太子是纯良之人,才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些苦力都是心甘情愿追随建成太子的,我只是把这个秘密的严重性告诉了他们,他们便同意了让我杀死他们。”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李奉英喃喃道,抬头看着有病可的背影。 “大行不顾细谨。”大司马摇头道:“我知道建成太子若是知道一定会阻止,所以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 “到了!”幽并客忽然停下,伸手从上方拉下一节长梯,咚的一声,梯子落地之声在地道里久久不绝。 “你干嘛?”大司马吓了一跳,嘟嘴道:“想吓死人啊?” “赶紧给我上去!”幽并客扭头怒视着大司马冷冷道。 “不然我杀了你!” 第46章 临湖惊风雨 - 归鸿祭 - 竹秋翎 “唔~”刘大壮微吟一声,睁开了双眼,却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窗外是半落的金色夕阳,身下是陌生的温暖床铺,环视一周,竟然没有一件自己认识的东西:“我这是在哪儿?”他揉了揉还在疼痛的后颈,对面前的一切不能理解。印象之中,自己好像是在夜里和莺儿一起散心,当时莺儿忽然问自己喜不喜欢她... “难道我因为太激动晕倒了?”刘大壮忽然一拍脑门骂道:“刘大壮啊刘大壮,你这个大笨蛋。这么重要的关头你怎么能晕倒啊?”如此想着不由得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又自怨自艾了一会儿,便也不再去想。“我是怎么在这里的?这里是哪里?难道是莺儿的老家?可是为什么不见一个人呢?”刘大壮疑惑着,推开屋门,却是一个临着湖的小屋,站在屋门口,那湖中景色:远山叠翠,高云缱绻,被这夕阳撒成一片金黄,倒影水中,便如瑶池弱女遗梳之地,晚风吹过,将那铜镜般的湖面打成千万金光闪闪的跃鳞,湖边苇草曳曳,水中兰舟微微。看夕阳渐隐,赏倦鸟还山,神游其中,流连忘返,不知人间岁月,不知今夕何年。刘大壮看得痴了,半晌方才从这美景中缓过神来:“要是能和莺儿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该有多好,白天我做活,莺儿织布,傍晚坐船在这湖里看风景,等到了晚上,我们俩围着孩子坐在院里一起数星星。”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出起神来,却又忽然想到孩子一说,不由得想入非非,红起脸来。“想什么呢?”刘大壮傻笑道:“人家又没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自己如此想着,却又忍不住暗示自己道:“万一莺儿真的喜欢我呢?不然她为什么那么问我?”这样想着,便又不自觉打量起四周的院子。四下看去,这便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只不过临了小湖,看起来更加温馨。南边瓜藤豆架尚青,北面老槐石桌候客。看着好不惬意。“这园子看着不想荒废许久,单位和这其中却不见一人呢?”刘大壮微微皱眉,不能理解。日近傍晚,黑得便快,刘大壮看着渐渐落山的夕阳喃喃道:“难道真的是莺儿自家的宅子?”正这么想着,却忽见门外小道远远的有两个黑影向这边本来。“好像有人。”刘大壮本能地躲进屋内,将屋门掩了。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人不是朋友。 那有朋友来拜访,是带着刀剑的。 刘大壮抄了门闩在手,悄悄躲进屋中的隐藏处,静候着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难道是莺儿的仇人?”刘大壮这般想着,不由得将门闩握的更紧:“敢伤害莺儿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嘭!”果然,屋门被粗暴的一脚踹开,两个提刀的蒙面黑衣人冲了进来,直奔内屋。“果然不是朋友。”暗处的刘大壮心中暗道:“看这样子,却是来挑事儿的。”过了一会儿,便见那二人从内屋走出。“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人道:“不是说莺姑娘托人送到这里来了吗?怎么没有?” “莺儿?”刘大壮大惊:“果然是莺儿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可为什么这二人要来与我为难?” “我也不知。”另一个人摇头道:“看守城门的弟兄说的就是这里。莫不是记错了?” “真是胡闹!”先时发问的那人怒道:“在城门当差,当着当着就当傻了!回去看我不抽他两鞭子。不把刘大壮的人头带回去,窦夫人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窦夫人?窦娘?”刘大壮猛地一惊:“我的人头?这些人来不是奔着莺儿?是奔着我来的?”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一阵哆嗦:“我和窦府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取我性命?”正这般想着,却听那人道:“我再看看,你到外边找找。”说着便向这边走了过来。其时天色已是黄昏,屋外亮光尚可视物,屋内却早已不能清看,那黑衣人显然是没带火刀斧石,只得抹黑来看,刘大壮却因为一直躲在黑暗处,眼睛早已习惯。眼见黑衣人越靠越近,刘大壮呼吸不由得愈发急促起来:“被他看到就死定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刘大壮想到此处,不由得大喝一声,双手瞬间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木棍抡向那人脑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刘大壮手门手腕粗的门闩应声而断,噗的一声,一些热乎乎的液体飞溅到刘大壮的脸上眼中,不只是脑浆还是鲜血。 黑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刘大壮看着脚下脑袋开花,血流满地的尸体,不由得觉得喉间恶心,腹内翻涌。“哇”的一声,便伏在地上吐了起来。 “什么声音?你看到什么了?”门外另一个黑衣人听到声响,忙跑进屋中,正看到同伴的尸体,和正跪地呕吐的刘大壮。“你!”那黑衣人看到面前景象不由得吓了一跳,竟然忘了拔刀,刘大壮看到有人进来,不由得浑身猛地一震,触电般瞬间弹起,抄起尸体旁的长刀便向这边扑来,只听噗的一声,那长刀一下捅进胸口,从后被伸出。那黑衣人登时毙命。身子一软,向下倒去,刘大壮浑身颤抖,竟扶不住那尸体,握刀的手被下坠的尸体带着,险些将自己带倒。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刘大壮喃喃道,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杀人了...” 忽听门外又有声响,刘大壮本来松下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还有人?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升起怒火:“好啊!反正已经杀了人,左右都是死,多拉一个是一个!”说着拄着长刀便要起身冲出去和前来的敌人一决生死。 “来啊!来杀我啊!我不怕你们!”刘大壮满脸是血,冲着门外大吼着冲去:“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大壮哥?”叮叮两声,银针落地,哧的一声,火折亮起,满脸担忧的穆莺正站在门外。 “莺儿?”刘大壮怔住,挥舞着长刀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了,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外之人娇小的身子,便一下子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47章 欲退哪堪闲 - 归鸿祭 - 竹秋翎 刘大壮一呆,看着怀里一脸担忧的穆莺,竟然不知说些什么。穆莺抬头看刘大壮不言语,又见他满脸是血,不由得又惊又恐“大壮哥你受伤了?”说着忙伸手去给他擦脸上的血迹。刘大壮下意识地抓住的她的手,一下子回过神来,忙道:“我没事,莺儿,那不是我的血,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半语说不清楚。”穆莺听得那不是刘大壮的血,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却又紧张起来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快和我走。”说着拉着刘大壮的胳膊便要向外走。二人方走出房门,便见门外林间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或手持刀剑,或手持弓弩。一旁又冲出几个拿着火把的黑衣人,瞬间将这已经漆黑一片的小园照的一片明亮。“穆莺!我们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杀了这人,和我们回去找夫人请罪,夫人宽厚大度,定会饶了你这次的反叛。” “呵!好一个宽厚大度。”穆莺看着面前发话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将火折交给身后的刘大壮,双袖一甩,取了两根一尺长,小指粗细,两头尖刺的长针道:“夫人若是真的宽厚大度,为何又会在答应我不杀刘大哥之后又派人来我这行凶?若不是我放心不下,大壮哥只怕早就遭了你们毒手!和夫人相处了快十年,夫人的性格以为我不清楚吗?我不想和你们动手,从今以后,我和大壮哥远走高飞,再不和你们有丝毫瓜葛。你便这样回去禀告夫人吧,就说莺儿不孝,她的‘大恩大德’莺儿下辈子再还。若是可以,咱们便收了兵器各走各的。” “你觉得我们会这么放你走吗?”那黑衣人拔出长刀道。 “那便动手吧!”莺儿眼光猛地一凛,右手向后一推,将刘大壮推进屋里,长袖一带,将那屋门带起合上。身子一躬,瞬间弹起,朝面前之人冲了过去! “她陪伴夫人多年,千万不可大意!”眼见穆莺持了那长刺袭来,众人纷纷往后退去。穆莺两刺一前一后,一攻一防,宛如一道青光冲入人群,在那人群里来回穿梭。众人手忙脚乱,纷纷挥刀乱砍,可穆莺身影灵动,招式迅捷,那些人虽然刀砍剑刺,哪里能伤到她分毫。“哎吆!”忽听一声惨呼,为首的黑衣人忙扭头去看,原来是一个手下手掌被长刺刺穿,穿透之处正迅速发黑腐烂,受伤之人又惊又吓,不由得嚎啕大叫起来。“好狠的毒!”为首的黑衣人不及多想,长刀电光一瞬,咔嚓一声将那人手腕砍断,那人惨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算你聪明!”穆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人知道她人究竟在哪里。面前倩影一闪,背后便能听到声音,扭头去看,却只能看到一节一闪而过的青裙,宛如鬼魅一般捉摸不定。众人都是大惊,持着武器机警地向一起靠拢,却始终不知穆莺究竟在哪里。只能听到那索命般的声音冷笑道:“不砍断手掌,只怕不消片刻,这人便会化为一滩脓水!” 众人听得一惊,纷纷去看那只被砍断的手掌,果真已经化成了一滩脓水,竟是连骨头也被溶解。 “拂面醉人散...”为首的黑衣人看着那摊脓水道:“果真名不虚传。” “如何?”四周的声音回荡着:“各自收手,放我们去了从此便再无瓜葛。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哼!”黑衣人冷冷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敢和我们讲条件?你能逃得去!你便以为那屋里的人能逃得去吗?”说着便弯弓搭箭,早有左右为那箭矢上火。那黑衣人右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那燃烧着的飞箭便射了出去,正中那房子的屋顶。因那房屋结构多为柴草,那箭上又缠了油棉,一箭射下,那火焰瞬间便蔓延开来,不多时已将整个屋顶覆盖。 “你们好毒!”见那屋顶起火,穆莺怒喝一声,身形一转,如同一股旋风冲进人堆,一瞬间只听哀号声此起彼伏。黑衣人手下功夫不及穆莺,或被刮伤,或被刺穿,纷纷中招倒地,刺鼻的味道一瞬间弥漫在各处那些哀嚎者,有的伤在腿脚,咬牙一横,挥刀将手脚砍断,倒也保下一命,那些伤了脸颊胸腹,又或是胆小怕疼的,不多时便都已经变为一滩滩脓水。不过一会功夫,原本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既然你们想赶尽杀绝,那便不要怪我无情!”穆莺的身影还在林间上下闪动,此刻她的心中却异常焦灼,虽是在那人群里来回进出了十多次,那为首的黑衣人身上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眼见房子上的火越来越大,自己虽已用尽全力,却始终不能伤他分毫。如此想着,不由得乱了心神,只听哧的一声,却是肩上中了一刀,钻心一疼。“啊!”莺儿微吟一声,不由得身形不稳,脚下一乱,竟无法维持速度,砰的一声,摔在一侧,双刺脱手,不能起身。 “莺儿!”屋里刘大壮听莺儿一声痛吟,便知她收了伤。“刘大壮啊刘大壮,枉你一个七尺男儿,却让一个弱女子保护你,自己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里,算什么大丈夫!”如此想着不由得便抄了长刀在手,便要拉开那屋门冲出去和穆莺同生共死。 “给我拿下!”黑衣人挥刀在手,带着众人冲进院中,直奔屋门。 “住手!”穆莺大喝一声,飞身而起,连那双刺也忘了捡起,便朝院内飞去。 “莺儿别怕!”刘大壮猛地推开门,却忽听扑哧一声,不由得浑身一颤,长刀透肩而过,被鲜血染成一柄血刃,还在兀自滴血。 面前的一道倩影吃力地扭过头问道:“大壮哥...你...没事吧...” 黑衣人猛地收势,那长刀一下子被拔出,顿时血如泉涌,穆莺身形不稳,便要瘫倒在地,刘大壮忙一把将她抱住,跌坐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刘大壮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缓过神之时,穆莺早已躺在自己的怀中血流不止。“莺儿...莺儿...” “你没事,太...好了。”穆莺勉强笑着说道:“抱歉啊...大壮哥...我没办法保护你了。”说着竟然不自觉流下泪来:“你待我那么好...可是我...没办法...还你了。”说到这时已经是面如蜡纸,气息微微,连眼神也要散去。 “痴男怨女,真是无聊。”那人冷笑一声:“把这二人杀了,男的丢在湖里,女的带回去。”说着转身便要离去,却忽然怔住。 没有人回复他的命令。面前只有几具破碎的尸体。十几个火把散落四周,将满地枯草衰叶点燃,火舌攀着枯枝贪婪的向上,将周围烧成一颗颗火树,火海之中,一个蒙面黑衣的刀客正在擦拭手中的黑刀。 “你是谁?”黑衣人眉头紧皱,心想院外距自己不过十来步,刚才不过弹指一刻,这人竟能将自己数名手下杀死,且毫无声响,难道这人是鬼魅不成?如此想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强作镇定道:“为何杀我手下。” “我没必要和一个死人废话。”那刀客擦拭完了黑刀,咔嚓一声收入刀鞘,转身踏入了那火海。 “站住!你到底是...”黑衣人见那刀客离去,便要迈步去追,却一下子停在原地,只见他脖颈中一道血线渐粗,扑哧一声,瞬间喷起鲜血,而他的头颅竟咕嘟一声,从那脖颈间滚落下来。 第48章 剑出陈恶语 - 归鸿祭 - 竹秋翎 “到了。”李奉英一行人跟着幽并客或攀高梯,或下水路,三曲九转,也不知行了多久,奉英正要询问时候,却忽听幽并客道:“出了这个山洞,便是了。”说着向前一指,奉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一片微亮,正是洞外的阳光折射进来,隐隐还能听到风声微微,听得奉英心中一喜。原来不知何时他人已经不再是再在地底,而是在地面上的山洞之中。 “太好了。”奉英扭头看着自己搀扶着的石头哥道:“石头哥,等咱们出去了,我就去给你找郎中,好好给你养身子。”其时石头因为连日随着奉英一行人上下奔波,来回寻路,本就身子虚弱,再加上许久没有进食,此时已是奄奄一息,行止皆靠李奉英扶持,整个看去,只觉石头面黄肌瘦,如同一具骷髅,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散成一堆白骨。奉英原先扶着他还稍觉吃力,如今扶着只觉轻飘飘的几乎觉察不到分量,因此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心。 “不。”幽并客也不转头兀自走着冷冷道:“你要带着惊鸿剑和这矮子回到窦府杀掉窦娘。不许因为别的事分心。”末了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了?” “我知道。”李奉英眉头微皱,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还在幽并客手里,自从来到窦府,虽然每天做工,可夜里李奉英却丝毫不敢怠慢,总要晚上抽出几个时辰溜出窦府练剑,期间幽并客也曾来过几次,为他指出剑招中的不足,可虽是如此,自己却仍是没有把握战胜窦娘的琴血剑歌。“我的惊鸿剑法尚不熟练,落羽千风如今威力远不及琴血剑歌,如今事出有因,能不能多宽限我些时日?” “不行。”幽并客冷冷道:“反正我对你也没什么信心,是死是活去了便是。” “你这人好不讲理!”大司马抬手指着幽并客的背影骂道:“你是他爹还是他娘?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胎,凭什么让他听你的?”说起来倒也不怪大司马,只怪幽并客终日一身黑衣黑刀,且音色深沉古怪,让人分不清性别,若不是奉英见过他的本来相貌,定也分不清他的性别。“小子,别听他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司马扭头看着奉英道。他不知奉英的妹妹还在幽并客手里,因此这般说道。 “呵!怎么?你想拦我?”眼见便要到出口,幽并客忽然停了脚步,反手抽出背上黑刀,回头瞪着大司马怒道:“我不介意这地宫里再多半具尸体。”他故意不说一具而说半具,既是恐吓,又是在嘲讽大司马的身材。 “你!”大司马被幽并客这般嘲讽,不由得气的瞪圆了双眼,幽并客见他鼓着腮帮子,等着一双大眼,一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真不知道李建成哪知眼睛瞎了看上你这么个侏儒做他的左右,难怪会蠢到只身夜入玄武门被秦王射杀?属下都这般德行,他又能好到哪里去?”说着却又扭头,独自向那洞口走去。 “我杀了你!”奉英腰上一轻,却是大司马拔了他的惊鸿剑在手,怒喝一声便跃起朝幽并客后背砍去。“前辈!”李奉英见大司马出手,不由得大惊,一是因为大司马竟怒出杀招,二是惊于那惊鸿剑沉重无比,大司马竟然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单手将其拔出跃身而起。他想上前阻拦,可肩上扶着石头哥,此时竟分不出手来,眼见大司马一剑便要劈入幽并客后背,急得李奉英不由得大喊:“小心!” 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之间却是幽并客连头都未扭地回刀挡住大司马的来剑。“老了啊臭矮子?力道比不上当年了啊?”幽并客头也未扭道:“剑力退步成这样,别的呢?” “你到底是谁!”大司马劈剑之时已用了雷霆万钧之势,见幽并客并不回挡,只当他托大轻敌,瞧不起自己的功夫,没曾想到自己这全力一击竟然被他轻松化解:“为什么会认识我?” “李建成常和我说侏儒话多,看来是真的。”幽并客右手一旋,将大司马弹开,转身不屑道:“就凭你的剑法,打过这小子尚且费力,还敢在我面前卖弄?赶紧收了你的剑,亮出真本事来吧,让我看看当年你引以为傲的毒技。” “毒技?”李奉英先时见幽并客便要丧命,不由得担心,见幽并客轻松一招便将大司马的攻击化去,不由得又惊叹他的武艺,听幽并客言语,李奉英不由得好奇道:“什么毒技?我却不知。” “呵,这矮子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幽并客冷笑道:“当年窦建德有以一敌万的琴血剑歌,李建成却有‘一散灭千军’的周药痴。那人本是海上仙岛的一名药师,只因痴迷药术,盗取禁书,被师门抓住,喂了化骨融肌丸,本应被化成脓水,却因他身尝百毒,体内残毒与那化骨丸相抵,捡了条性命,却因骨骼化去大半,变成了个,肌肤散软拖地,不人不鬼的矮子,好在他医术了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肌肤恢复了原样,虽身长不能改变,却也与一般人无甚异处。因为怀恨师门,便又盗取师门机关秘籍《开乾铸物》后来因无处可去,正值隋末,便入了建成麾下,成了一名小将,因为善于用毒,虽有损阴德,却时常能助建成太子克敌制胜,因此平步青云。因和一名村妇有染,致使其怀胎生下一女,却又不知何故将其杀死,因心中有愧,便随了那女子的姓氏,从此自称大司马。哼,你说我说的对吗?”幽并客说着冷笑一声看向大司马道:“掐指算来,你女儿也差不多有十七八岁了吧?” “够了!”大司马怒吼道:“这些事情连建成太子我都不曾说过,你究竟是哪里听来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幽并客微微抬头,低下眼睛看着面前浑身抖个不停的大司马轻蔑道:“怎么?想用你的毒把我融在这里杀人灭口?这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既然你这么想死!”大司马听幽并客这般挑衅,不由得恨的咬牙切齿,‘啪’的一声将惊鸿剑丢在一旁,将自己上衣刺啦一声扯开,露出身上的肌肤,李奉英在一旁看到大司马的身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那原本便不怎么大的身子上长者一个又一个的肉瘤,数下来竟然有十多个,且那各个肉瘤颜色不一,红橙黄绿,各有其色。“小子!带着你兄弟赶紧出去!”大司马怒目圆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双手一挥,数十根银针便从指肚中伸出,原来竟是将银针生生镶入了指肚里面。只见他扑哧一声,竟然将那银针尽数插入自己身上的肉瘤里。 “呵呵。”幽并客转了转黑刀在前,却也不敢过分大意:“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千山一色’!”却又对李奉英道:“赶紧带着你朋友滚出去,别来碍事!碰上一点,销肌化骨,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李奉英从未见幽并客这般神色,自知他所言非假,便也不敢怠慢,忙捡起惊鸿剑,扶着石头哥向洞口行去。 “好了。”自觉李奉英已经到了洞外,幽并客眉头微展道:“没人碍事了,来吧!” “受死吧!”大司马怒吼一声,猛地将身上的银针拔出,只听一阵哧哧之声,十道无色斑斓的毒气便源源不绝地从他身上的肉瘤里喷射出来,瞬间便充满了整个山洞。 第49章 笼水渺薄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好啦雪可。”裴广逸被周雪可拉着穿屋过巷,转得头晕眼花,他本就心事颇重,来此地已有月半,但阡陌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无心游乐,周雪可却是被这江南水乡的风雅迷住,整日随金老在这里游玩,或者寻古塔,或访名楼,好不惬意。裴广逸知她心性好玩,便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由得她去。自己则日日寻找,夜夜暗查,虽是如此,却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丝的消息,一连几日他一无所获,不由得心灰意冷,整日闷闷不乐,窝在客栈也不出来走动。周雪可见他一连几日如此,不由得心下担心,怕他闷出病来,如此想着,便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了不知多久,终于将裴广逸说动,答应抽空陪她出来转转。于是这天过午,刚吃过午饭,小憩不久,周雪可便拉着裴广逸出门,直往那街上去了。 其时天气虽凉,午后却依旧温暖,江南水乡,本就湿润,不似北方,如今虽已近冬,却仍是夏末一般的温暖。走在街上,青砖碧瓦,赤木白墙,两侧商铺栉比并开,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祥和之色。周雪可拉着裴广逸来回转着,或在胭脂摊上来回挑选胭脂,趁着裴广逸不注意将那花色胭脂在他脸上用力抹上一把,又或是在那小吃摊上和裴广逸互抢吃的,倒也闹得不亦乐乎,裴广逸心情郁闷,被周雪可这么一带,倒也稍稍好转,心想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阡陌的消息,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等罗叔的消息,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如此想着,便也就不再去想刺史,认真和周雪可嬉闹起来。他二人自幼离别,分隔两地一直没能见面,虽心中都惦记着彼此,却一直忙于其他事物,如今终于抛下琐事,那本已隔断的兄妹之情不由得一下子变得更加浓烈,原来不过是比肩并行,到后来追逐打闹,玩笑趣谈,竟是手拉着手,比那亲兄妹还要亲密上一些。裴广逸自然是只拿周雪可当妹妹来看,因为小时候在一起耳鬓厮磨,故而如今拉手并肩,倒也不觉得有甚不妥,只是周雪可被他拉着手,表面上虽然言谈自若,宛如无事,内心却早已是魂酥骨醉,每一步都宛如踩在云里。 “咦?”裴广逸正拉着周雪可四处闲逛,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拱桥上两个人影,其中有一个看着异常眼熟:“那不是铁牛兄弟吗?”上次他二人在大街上交手,裴广逸自认武艺不差,却被铁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因此对铁牛不由得心中佩服,故而记得特别清楚。裴广逸远远看去,见那桥上二人,一个是铁牛无疑,将近两人的高大身影如何也是不会认错的,只是另一个身影娇弱可怜,却是个女子,看他俩身影姿势,像是在说些什么。 “铁牛兄弟和那姑娘在说些什么?”裴广逸此时闲意正浓,不由得好奇起来,便拉着周雪可悄悄靠近。周雪可正忘乎所以,忽被裴广逸这么一拉,不由得回过神来,看到铁牛,不由得一惊。想起先时裴广逸被铁牛臭揍,周雪可仍心有余悸,眼看金老先生不在身边,周雪可不由得道“裴大哥,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吧。还是回去吧。”虽是这般说着,但裴广逸起了兴头,哪里肯停,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拱桥附近,侧耳去听,却是铁牛正手忙脚乱地哄那女孩,再一去看,却是那女孩,满脸娇嗔,两汪碧眼欲泪还休。“看样子是铁牛兄弟惹这姑娘生气了。”裴广逸笑道:“雪可,不如我们去帮帮铁牛兄弟吧。” “啊?”周雪可皱眉道:“咱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铁牛兄弟了吧。他二人正在那里甜言蜜语,我们去了算个什么?”话虽这般说,实际却是怕铁牛仍然记恨裴广逸。 “嗨!这算哪门子的甜言蜜语。”裴广逸笑道:“铁牛兄弟生性老实,不懂女孩的心思,看他如今这样子,定是在和那姑娘吵架,咱们不去帮他一把,怎么对得起金老前辈这些日子对咱们的照顾?” “还说别人呢。”周雪可嘟嘴,心中暗道:“我的心思你又哪里懂得半点,现在倒替别人担心,什么时候担心担心你自己。”如此想着,不由得哼了一声,裴广逸听到这声,扭头不解地看着周雪可,周雪可也不理他,探了身子去听铁牛和那姑娘的谈话。 原来铁牛上次提亲不成,一心苦闷。女家本是钟情于铁牛,只因铁牛做事鲁莽,没有事先相告,只是脑子一热便提了彩礼上门,这让女方如何同意,愣是连正门也没能进去。金老知道这事之后气的哭笑不得,却也知道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因而便出面打了个圆场,给了彼此一个台阶,这日金老见天色不错,便将他二人叫了出来,说是陪自己逛街,半路却托故去了,留他二人独处,希望铁牛能借此机会,一来就之前的误会道歉,二来也好让他借此机会表露真情。 “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木心。”铁牛一面解释一面去拉那女子的手,却被那女子一把甩开“哪有提亲的新郎官自己一个人扛着一个猪头就去拍人家门的?”那叫木心的女子一面流泪一面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街坊邻居都在笑话我,说我找了个傻子。” “谁啊?谁敢笑话你,你告诉我,我去打他一顿给你出气。”铁牛听木心这般说了,只当是他被人笑话,心里难受,便如此说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敢笑话你?让我逮到,看我不给他剥皮抽筋。” “你看看你!”木心本是数落他不会办事儿,谁料他竟然丝毫没有体会,想到这里,木心不由得更加气愤,竟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任凭铁牛怎么哄,仍旧是一言不发。 “铁牛兄弟好久不见啊。”眼见二人陷入僵局,裴广逸心中暗道:“再不帮忙,只怕这姑娘便要把铁牛兄弟抛在这里独自去了。”如此想着,不由得便拉着周雪可从人群中挤出来,假装偶遇,上前招呼。 第50章 整 痴情尚有余 - 归鸿祭 - 竹秋翎 “是你?”铁牛看到裴广逸隔着人群朝自己打招呼,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这小子上次害我被金老头一顿好骂,现在又为甚的和我打招呼?莫不是记了仇?想来找我报复?”想到这里不由得机警起来,便想去摸武器,伸手往后背一摸,方才想起今日和木心出来,金老好说歹说,死活不让自己带兵器。“臭老头,莫不是帮着这小子报复我来着?”铁牛暗骂了一声,瞪着走上前来的裴广逸道:“你来做甚?还想再被我揍一顿吗?”说着朝裴广逸挥了挥拳头。 “铁牛!”看到铁牛又要动手,木心不由得怒斥一声,狠狠瞪了铁牛一眼,铁牛不敢再说,哼了一声扭头过去不再看裴广逸。裴广逸讨了个没趣,不由得微微尴尬,心想:“我好心想要帮你,没想到你却这般不领情。”如此想着,脸上便稍显了一些。周雪可早已看在眼里,忙抢上一步走到二人面前,铁牛的事她早已听金老说过,如今见他二人如此,那这女子自然便是金老口中的木心无疑了。“你就是木心姑娘吧。”周雪可香腮堆笑,皓痴微吟,笑着拉起木心道:“我说呢,金老前辈和我说,我还不信,他说木心姑娘是百里无一,千人独秀,让人过目不忘的精致姑娘。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难怪铁牛哥这么喜欢你。”她见木心相比他年幼,便又道:“我叫周雪可,这位是裴广逸。咱以后可要做好姐妹啦。” “奥,我知道你们。”木心忽然被周雪可搭讪,正有些迷惑,心想我怎么不记得认识这两位朋友?听周雪可报了姓名,这才知道是先时来到此地的两个外客,因而忙行礼道:“和铁牛交过手的人,没有一个不扭伤摔断臂膀的,我听闻有一位姓裴的外乡大侠竟然和铁牛斗了许久还能毫发无伤。原来便是公子你啊。”说着又向裴广逸行礼道:“铁牛无礼,冒犯了公子,还好公子武艺高强不曾受伤,小女子在这里待铁牛兄弟给公子赔礼了。” 听木心说了这番话,周雪可不由得捂着嘴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裴广逸则是脸上一红。虽说当时的确没有断腿破相,但被人丢出客栈,摔进墙里可实在算不上毫发无伤。眼见周雪可在一旁笑个不停,裴广逸忙道:“事情都过去了,只是个误会,以后大家都是朋友。”说着扭头瞪了周雪可一眼,周雪可这才停了笑,上前拉起木心问长问短。她二人同是女子,不过几句,便捅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古今真假,聊的不亦乐乎,竟好似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裴广逸和铁牛在一旁面面相觑,心想这两人怎么如何一下子就变得这般亲密,倒也忘了先时的不快。见她二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下了石桥直往那街上走去,裴广逸二人无法,只能在后面跟着,但每每向追上去比肩并行,便会被她二人一个眼神瞪将回去,如此碰了几次钉子,二人便也不再多想,只得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周姐姐。”见裴广逸二人不再上前,木心不由得小声问道:“刚才我和裴公子道歉时候,你为什么要笑啊?” “哈哈,我笑你啊。”周雪可吐了吐舌头:“你可不知道裴大哥那天持了多大的苦头,又是被抓着衣领丢出客栈,又是被人赶上屋顶不敢下来,哪有你说的毫发无伤啊,分明就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啊?”木心掩口道:“那我刚才说他毫发无伤,他岂不是以为我是在故意讥讽他,不行,我得去给他赔礼。”说着便要扭头。周雪可见她这样,忙一把拉住道:“没事没事,裴大哥才不会这么想呢。况且他结实得很,没事儿。咱们逛咱们的。”说着便拉着她朝最近的脂粉摊上凑去。 “喂。”铁牛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裴广逸,撞得裴广逸差点摔个跟头:“刚才阿心扭头看你,好像有什么想和你说。你们俩之前认识?” “怎么可能?”裴广逸揉揉被铁牛撞疼的地方眉头微皱道:“我和雪可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熟人都没认识几个,怎么会认识木心姑娘?”说是如此,但要说没有熟人,却是假话,来此地月半有余,安插在本地的眼线和兄弟们自然早已经打过照面,只因都没有阡陌的消息,故而也未曾妄动。“不过铁牛兄弟你还真是有福气,木心姑娘这般丽质,看她颜情,对你很中意啊。” “哈哈!”铁牛大笑道:“那可不是,过不了多久木心就是我媳妇了。”他个性率真,爱恨随心,别人骂他亲朋他便生气,别人夸他亲朋他便高兴,如今裴广逸夸了木心漂亮,铁牛便将他当做了朋友,挥起大手在裴广逸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他本无心,只因太过率真,下手未考虑力道,两巴掌拍下,便如同两把巨型铁铲拍在裴广逸肩膀上。裴广逸疼的龇牙,却也知道铁牛此举并无恶意,因而强忍着未曾说话,见铁牛拍了两下还要再拍,吓得他忙抬手转移话题道:“却不知铁牛兄弟是怎么认识木心姑娘的?”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铁牛收了手摇头道。裴广逸见他收手,不由得暗出了一口气,追问道:“小弟我倒很想知道,还请铁牛兄弟给我好好讲讲。” “嗨!有什么好讲的?”铁牛笑道:“当时咱大唐刚立,江南这块还乱的紧,动不动都有各地的强盗出没,我当时也没多大,不过好在生得壮实,一个能打几个。不吹牛,也算咱这一块的老大。别的地方乱,我家粥铺照开。从来没有强盗敢来骚扰。” “原来如此。”裴广逸笑道:“那铁牛兄弟又是怎么遇到木心姑娘的呢?” “那天晚上正下大雨。”铁牛道:“我正在收拾店铺打算关门,却看见一个老婆婆拉了个小女孩来我铺子说没钱买粥,问我能不能施舍一口给女娃垫垫肚子。我寻思锅里米粥还有个锅底,不要钱给了她也罢,便叫她等着,我去后厨盛粥。没想到我端了粥出来,那老婆婆却倒在地上,我赶紧去看,竟然已经没气了。再一摸手臂,竟是瘦的只剩一层皮了。唉,你说这好好的打什么仗。那女孩从那之后便留在此地,我娘把她托在别家养着,平日里经常见面,便就渐渐地熟悉了。” “竟然是这样。”裴广逸没想到木心姑娘竟然有这样一段身世,不由得感慨:“红颜多坎坷,想来也是老天自觉于她有愧,故而让她长得出众,又让她遇上你这位大好人。”却又忽然问道:“她可有说其它的事情吗?” “没有。”铁牛摇头道:“除了身上一块寄名锁刻着她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她当时不过是个小孩,还不记事儿。” “可惜可惜。”裴广逸叹息道:“若是能多知道些东西,替她找回家人旧友,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谁说不是呢!”铁牛道,正要在说些什么,却忽听前周雪可一声惨呼,抬眼便看到前面路人开始聚集,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铁牛猛一皱眉,忙推开裴广逸向前跑去,裴广逸听着声响,不由得也是眉头一皱,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上前挤开人群,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周雪可跪倒在地,怀中的木心紧闭双眼一言不发,而她的身下却是一大滩鲜红的血迹。胭脂摊后,却是另一具男尸。 “木心妹妹和我正在看胭脂,忽然有人在身后偷袭我们,将胭脂摊老板和木心妹妹给...”周雪可说着便流下泪道:“我...我没用,没能保护好木心妹妹...” 铁牛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裴广逸却反应过来,俯身探了探鼻息,只觉还有一息尚存,忙道:“木心姑娘还没死,快带她去找郎中!”说着伸手为木心点穴止血。铁牛听此,方才如梦初醒,忙抱住木心站起身来,便向医馆跑去。 “凶手呢?!”裴广逸见铁牛去了,忙扶起周雪可问道。可周雪可却一直哭道:“都怪我,都怪我。” “你别多想。”裴广逸见她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容易问出了凶手取得方向,安慰了几句,便朝周雪可说的那个方向追了出去。 第51章 无言露真性 - 归鸿祭 - 竹秋翎 惊天一响,大地为之一颤,李奉英在山洞外一个趔趄站立不稳险些摔倒。旁边的石头哥早已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巨大的七彩烟雾伴随着陆续不断的坍塌声从山洞溢出,散入附近的空气之中,那毒烟数量巨大,竟然在这一片的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彩云见风而落,地上的木石草树,但凡沾上,无一不起泡生烟,发出阵阵哧哧之声和腐烂之气。奉英见此,不由得大惊,忙抱起石头向山下跑去。正奔跑着,却忽听一阵巨响,却是一个身影破山而出,从那彩云之中跳下,定睛看去,却是幽并客拎着大司马的身子,从半空中一落而下。 “你没死!”李奉英见那毒烟化石炼骨,正担心他二人安危,见幽并客带着大司马逃出,不由得又惊又喜。“那么厉害的毒,你居然没事?!”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幽并客身子一晃,整个人,站立不稳,便要向一侧倒去,奉英见此忙伸手去扶,却忽见幽并客大吼一声:“别碰我!”整个人不由得为之一颤,便没再伸手,任凭幽并客瘫倒在地。 “离我远点!”幽并客挣扎着起身道:“我现在中了‘千山一色散’身上衣服上全都是毒粉,你若碰上一点,便是消肌化骨。”说着一把提起身旁的大司马道:“你这个老东西,果然比不上以前了。看样子毒快要被你的身子给吸尽了吧。”扭头见一侧山溪清冽,叮咚有声,便抬手一挥,将大司马扔进溪水,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奉英抬头看去,见幽并客摘了面罩,从怀中取了个小瓷瓶,去了封蜡,倒出一些金黄色的液体,搓揉着涂在脸上脖上,有重新带上面罩,如法炮制,为大司马将身上各处都涂了。奉英看他二人,幽并客一身黑衣,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不少地方竟然是连内衬都腐蚀穿了。“这毒实在是厉害。”李奉英看幽并客如此不由得惊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幽并客这般狼狈不堪。若换成是我,只怕早已被融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再去看大司马,不由得更加惊讶,只见大司马赤身裸体,自己的衣物也被尽数溶解,但不知何时,那满身的七色肉瘤竟已不知所踪,露出原本正常颜色的肌肤,只是身子却仍然是原来那般瘦弱矮小。 “他这是...”李奉英看到大司马这般模样,不由得惊讶。幽并客此时已经为大司马上好了药抓着他上了岸,见李奉英不解,幽并客言若无心:“看不惯这傻子罢了,爱毒成痴,以身为炉,以血炼毒,弄了不知道几千种毒虫毒草养在皮肉里,虽然是成了天下第一的毒师,却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毒囊。不把毒血尽数放出来,早晚有一天这毒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李奉英眉头微皱道:“你真的认识他...” 正在整理衣服的的幽并客微微一怔。 “你激怒他只是想让他拿出必死的觉悟和你厮斗,这样你才能确保他会为了杀死你而拼尽全力,哪怕是他身上的毒。”李奉英上前一步道:“你是想救他而不是杀他。” “哼,我只不过是看不惯这老家伙挂着一身毒囊罢了。”幽并客哼了一声道:“如今他没了一身毒,便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看他以后如何神气。”说着将那瓷瓶封了隔空一掷道:“还剩一半,每天早晚给他身上针眼处涂上一次,用完为止。” 李奉英接了小瓶默不作声,一直以来,他都当幽并客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杀死自己养父母。掳走自己亲妹妹,自己本应恨他至死,本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啖其肉,饮其血。可不知为何,认识的时间越久,自己对他的恨意竟然愈发的淡了。长安初出囹圄,饥肠辘辘,是他在竹林里为他备下了美味的菜肴,窦府技不如人,死里逃生,是他在他濒死之时辛勤照顾。地宫不见天日,千绕万转,等着他回去的依然是他。该爱,该恨,自己竟一时分不清了界限。 “愣着做什么?”幽并客见李奉英出神,因问道。奉英怔了下如梦初醒,忙点了点头道:“早晚一次,用完为止。我记住了。” “很好。”幽并客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说着便要一跃而起,奉英见他要走,忙道:“等下,你不是要让我现在去窦府吗?” “哼!”幽并客方才语气还有些温和,听到奉英这般问,不由得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冷态度,他冷冷道:“骗这矮子的话你也信?他是个傻子,难道你也傻吗?就你现在的三脚猫功夫,见了窦娘,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你就趁着给这矮子养伤的时候好好练练你那不成样子的剑法吧,但愿我下次来见你的时候你能别这么丢人。”他言辞犀利,直说得李奉英脸上一红“要事众多,时间有限,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冷道:“在地下等了你几日,诸多大事都被耽搁了,我需要离开长安一阵。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练剑,不然...”说着看了李奉英一眼道:“以后再也别向我问你妹妹的事。”说着一跃而起,不过几个跟头,身影便已消失在后山。 “等一下!”幽并客这么一说,李奉英这才想起,自己竟有好一阵没有向他打听过云锦妹妹的消息,如此想着,不由得大喊道:“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但幽并客身形迅捷,李奉英话还没喊完,他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李奉英自己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 幽并客反转跳跃,不多时已经过了山头,到了山的另一侧,刚一下山,便见有一队人马在山口等候,幽并客眉头微展,迈步走了过去,也不理一旁的人群,径直来到最前面的一顶八角锦丝彩轿前方停,还未开口,却忽见一个女子从轿子里钻出来一把抱住幽并客道:“幽叔叔,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只见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脸上稚气未脱,看到幽并客,满脸都是欢喜的神情“你怎么浑身这么湿啊?”那女孩嘟嘴道:“你好久没来找我了,我好想你啊。下次还带我出来玩好不好啊?对了,你说要带我来见人,是要见谁啊?” “没什么。”幽并客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道:“那人没来。咱们回去吧。” “略。”那女孩吐了吐舌头道:“那你这次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幽并客摇摇头道:“叔叔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以后有空再来找你。” “好吧,那我们一言为定,一定要来找我。”女孩伸出小指看着幽并客道:“拉钩上吊。” 幽并客笑笑,伸手和那女孩拉了拉指头,送她进了轿子,又为她放下了轿帘,转身和仆人叮嘱了两句,便独自去了。 “起驾~”一旁陪侍的男子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轿夫应声而起,抬起那轿子稳稳地去了,没有一人在意那男子的声音尖锐细雅,不似男声。 第52章 江南犹风雨 - 归鸿祭 - 竹秋翎 江南 一连几天,阴雨不断,自从木心姑娘被刺,那天色也是跟着一同的晦暗起来。床头的郎中把手从床上昏迷不醒的木心姑娘手腕上拿开,微微摇了摇头起身。一旁的铁牛早已一把将他拉过:“怎么样?没事吧?木心她不会死是不是?” “先生别激动。”那大夫肩膀被铁牛抓得生疼,好不容易方才挣脱了出来,揉着肩膀道:“伤口太深,失血太多,加上这几天又正好是阴雨天气,我实在是不能保证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木心姑娘,让她不要在这段时间着凉,不然旧伤未好,又添新寒,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你说救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铁牛听大夫这般说不由得又要翻脸动手:“你是大夫,不救人算什么大夫?我不管,你一定要把她救活。”说着便又要去拉那大夫。 “铁牛住手!”一旁的金老原本一直沉默不语,见铁牛一直这般粗鲁无礼,不由得皱眉低声喝道:“出去!” “可是...”铁牛抓了那大夫,转身想要说些什么,却正对上金老不怒而威的神情,不由得猛地一惊,松开了那大夫。 “我说了。”金老瞪着铁牛,脸色异常的难看:“出去!” “木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铁牛骂了一声,却是带着哭腔。只见他伸手一抹眼泪,嘭的一声摔门去了。眼见铁牛出去了,金老这才恢复了先时的神色,只是依旧严肃。他拱手向那大夫拜了拜道:“我这小侄与这姑娘又婚约在身,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如今见她受了伤,心里难过也是应该的,冒犯先生的地方,我这边给先生赔不是了。” 那郎中本心中不满,但见金老彬彬有礼,替人道歉,又知道了铁牛木心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便倒也不再生气了,回了个礼,又叮嘱了一些事情,便去了。金老怕铁牛生事,再去寻那大夫的麻烦,便叫了两个下人去和大夫同行。 且说下人为木心加了棉被,便各自去了,如今屋中,出了床上昏迷不醒的木心,便只剩下裴广逸,周雪可和金老三人。眼见仆人们都下去了。金老招呼二人落座,脸上百般难色,终是说了出口:“木心姑娘和我向来亲密,如今她受伤至此,我自是万分伤心,听铁牛说木心受伤那日是和裴公子二人在一起的是吗?若是如此,我想问二位一些问题。” “金老请讲。”裴广逸见金老前辈神情严肃,便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木心姑娘和我二人一起便遭遇了毒手,无论如何,我二人是一定难逃干系的,只是裴某人对天发誓,我二人和木心姑娘素昧平生,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要去谋害木心姑娘。” “这个老夫自然知道。”金老点头道:“若真是二位下的手,二位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我只是想向二位询问一下当时事情的发生情况。”他这般说这,微微扭了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周雪可。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裴广逸摇头道:“当时我和雪可正在街上散心,半路遇到铁牛兄弟和木心姑娘在那桥上说话,便想去凑个热闹,只是男女有别,我却不方便和木心姑娘里的太近,因此一直都是雪可和木心姑娘走在前面,我和铁牛兄弟走在后面的。金老前辈若是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却要问雪可了。”说着看了看周雪可道:“雪可,当时发生了什么?你给金老前辈说一下。” “我...”周雪可本一直在出神,听到裴广逸这般问她,竟一下子哭出来道:“我好没用!我要是能多个心眼,一定能救下木心姑娘的。”话没说完,声音早已是一片哽咽。裴广逸在一旁看得心疼,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也不怪你,那贼人神出鬼没,出事之后我沿着路追了许久,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奥?”金老眉头一皱道:“怎么个神出鬼没法?可否详细说一下?” “是这样。”裴广逸道:“我看那胭脂坛主和木心姑娘的伤,乃是用这种飞刀造成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把精巧的小刀道:“这种小刀用作兵器太小,用作暗器又太粗蠢,似乎只适合近距离的暗杀,像这样。”裴广逸说着,将一柄小刀掷出,刺在一侧的墙壁上:“形状粗蠢,质量又太轻,像我这般修为,也不过是将这刀刃的三分之一打入木桩。木心姑娘是被人刺入后背,那摊主是被刺入前额,皆是刀刃尽数刺进。能将这般轻的小刀刺入骨头,那人的武艺实在非同一般,且事发之后我顺路去追,前后问了二十余名路人,出乎意料,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有神色慌张或者仓皇逃窜的可疑之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唔~”金老拿起另一柄小刀细细端详道:“这小刀长短不过三寸,却比一般的刀具轻了不少,放在手里,却感觉不出重量,想要把这么轻的小刀射进头骨,却是连我都深感不易。”说着猛地一挥,将那小刀击出,正钉在裴广逸射出的那枚小刀旁边。裴广逸扭头去看,见那刀身几乎全要没入,只留下一小指不到的长度。 “老前辈好武功。”裴广逸拍手赞道:“不知前辈可有什么想法?” “武功这般高强,行凶之后却能不引人注意,唔~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金老摇头,却又忽然一皱眉道:“莫非是...” “老先生可是知道谁是凶手了吗?”裴广逸见金老眼神忽变,不由得探了探身子道:“看老先生神色,似是已经有了眉目。” “不...”金老摇摇头道:“不可能是他。”末了却又皱眉道:“可我认识的人里面,能做到这样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人,却只有他一个,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却不知金老先生说的那人是谁。”裴广逸好奇道。 “大唐第一杀手。”金老皱眉道。 “幽并客。” 第53章 幽刀陈冷语 - 归鸿祭 - 竹秋翎 “莺儿!莺儿!”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将久闭的眼皮撑开一条缝隙,外面的世界还未看清,耳边便是一阵激动而又急促的呼喊之声响起。穆莺的眼睛一眨一眨,终于完全睁开,映入眼帘的,正是刘大壮熟悉的面庞。 “太好了!”刘大壮欢呼起来,竟不自觉流下泪来。“谢谢老天,谢谢老天保佑莺儿没事。”说着不由得手舞足蹈,整个人激动的不知所以,滑稽的样子看得床上躺着的穆莺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我昏迷了多久?”自觉完全清醒,穆莺便试着想起身,可刚一用力,肩膀上便是一阵剧痛刺心而来,疼得她脸上猛一抽搐。刘大壮正在欢呼,看到穆莺这样,不由得忙将她扶住道:“千万别动,好不容易才为你止住了血,如今伤口结了痂,你再乱动又要崩开了。”说着又扶着她躺下道:“你要吓死我了。你昏迷了好几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想不到大壮哥你还会医术?”穆莺驯地躺下,自觉肩膀上已经被包扎过,不由得道:“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可不会什么医术。”听穆莺这么一说,刘大壮不由得脸上一红道:“当时我抱着满身是血的你都要绝望了,还好有这位大侠及时出现,及时为你止了血。”说着扭头向门口看去。穆莺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倚着门框背对着他们二人,那黑衣人带着斗笠,看不清是男是女,只是那人背上一把黑色长刀看着甚是惹眼,背着阳光看去,竟隐隐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幽光。 穆莺本神色平和,但看到这一柄长刀,不由得猛地一惊,忙挣扎着坐起,任凭刘大壮怎么拦都拦不住,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便下床下跪,口中大声请罪:“不知幽并客大人来此,未能迎接,还请幽并客大人恕罪。” “幽并客?幽并客是谁?”刘大壮看穆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又见她肩伤之处已在微微渗血,不由得心疼,但看她这般神色,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地宫的自毁机关。”深沉而又奇怪的声音,一如以往。幽并客见她下跪,自是也注意到了她衣服上逐渐渗透散开的血迹:“是你启动的吧?为什么?” “当时李奉英摸出了地宫所在,穆莺没能及时发现,等到发现之时,他已经到了地宫之下...” “所以为了阻止他救出大司马,你就毁了地宫?”幽并客冷冷道,言语之中颇有怒气:“你可知我设计将李奉英送入窦府是为了什么?” “为了...”穆莺听得幽并客言语微怒,不由得语气有些惶恐:“为了刺杀窦娘。”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擅自毁了地宫?”或许是幽并客发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怒意,便微微收敛了神色道。 “大司马太过危险,虽说当年是自愿进入地宫,但一旦他变了心思,将身上的毒血尽数散去,只怕对我们大有不利,想到如此,属下便不由得自作主张,还请大人明鉴。”穆莺身子本就虚弱,加上肩上有伤,此时跪着,早已是浑身颤抖,强咬了牙在坚持着。幽并客看在眼里,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说话。” “是。”听幽并客这般说了,穆莺方才挣扎着想要起身,刘大壮见她这样,忙伸手扶起她来,自己却仍然是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明白谁是大司马,谁是李奉英。 “窦娘已经公然反叛了,居然敢这追杀我们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幽并客冷冷道:“虽然...”说着看了一旁的刘大壮一眼道:“是因为别的原因。” “大人。”穆莺见幽并客盯着刘大壮看,不由得心下担心,忙挡在刘大壮身前道:“大壮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因为穆莺引起,一切后果便有穆莺一人承担。” “哼。”幽并客瞥了穆莺一眼冷笑道:“你承担得起吗?”却又道:“你不用担心,我若想杀他,你现在看到的,早已经是他的尸体了。”说着叹了气道:“难得你碰到一个情谊儿郎。” “希望大人能成全我们。”穆莺看着幽并客道。 “成全?”幽并客看着方才自己手中把玩的一片树叶道:“你闪开。” 穆莺眉头微皱,虽说她知道,按照幽并客的性格想要杀人完全不需要过问别人的意见,既然他说了不会杀刘大壮,那便必然是不会杀的,可不知如何,此时自己竟然不愿意挪开身子。 “你想干什么?”刘大壮见穆莺的身子抖个不停,只当是她伤口崩开疼痛所致,听幽并客这般说,便挡在穆莺前面正对着幽并客道:“我喜欢莺儿,莺儿也喜欢我。我俩在一起,不需要别人成全,也不要你成全...” ‘嗖。’刘大壮话还没说完,便见一片树叶贴着脸颊飞过,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耳耳垂传来,听穆莺一声尖叫,忙伸手去摸,一看却是一片血迹。刘大壮不由得大惊,原来竟是自己的一侧耳垂被那片树叶隔开了一个小口,转身看去,却见那片抱抱的树叶,已经有一半叶身没入了身后的墙壁之内。 “大人。”穆莺没想到幽并客忽然动手,忙挡在刘大壮面前想要出手还招。可没等她出手,却忽听幽并客开口道:“你叫刘大壮是吗?” “是又怎么样?”刘大壮被割伤了耳朵,却丝毫没有害怕,他一面扶着穆莺的身子,一面问道:“想杀就杀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别伤害莺儿。” “哼。”幽并客冷笑道:“我若是想要你们死,那天晚上何苦与那些杀手动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的喜欢莺儿?她做什么你都支持同意?” “这是什么废话?”刘大壮道:“我当然是真的喜欢。莺儿不管做什么我都同意。” “哪怕他要去杀人?”幽并客忽然问。 “这...”刘大壮忽地被这问题问住,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早也杀过人了,如此想着,不由得一皱眉道:“我支持。” “好。”幽并客道:“我要你们两个去找到李奉英,帮她杀一个人。事成之后,你俩便和我在没有任何关系,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真的?”穆莺听幽并客这般说不由得大喜“要杀谁?” “窦娘。”幽并客淡淡地道。 第54章 夜烛照冰心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色入深,小楼烛光不灭。木心床前,残烛微微摇曳,正对着烛火的铁牛忙起身将窗户关紧,回来仍是坐下,双手撑着哭丧着的脸,看着床上之人默默不语。月上翠楼,万家无声,微闻门外有人轻叹一声,却是栏杆处对月出神的金老,远方山色晦暗,几只倦鸟渺影依稀。楼下门口石阶,周雪可独自坐了,抱着双膝,将脸埋了一半,脸上悲色未消。静静的青石长街经久无人,静的有些过了头,只有后院马厩,不时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 “也不知道周大哥去哪里了。”周雪可抱着双膝自言道,天边一只飞鸟掠过,她抬眼去看。“也不知道木心姑娘会不会醒过来。”这般想着,那眼睛便失了神,丢了那飞鸟的影子。 那飞鸟掠过翠楼,直往城外飞去,那本是千家一色的黑暗却忽被城外林间一片光亮隔断。那是一支支点燃的火把。飞鸟煽动了两下翅膀,收了翅膀落下,早有一人伸了手去接,从鸟腿上去了一个小木筒下来,又将鸟放了。双手捧着吧小木筒挤开众人,来至中间,交予一名少年。 “是从上个地方传来的。”那人拨开封泥,却是裴广逸的声音。只见裴广逸将那其中的小纸条取了,默念了一遍,便伸手丢入一旁的火盆焚了。“我且问你。”裴广逸双目如电,看着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幽并客近日是否有在江南一带活动?” “实在没有。”那男子道:“幽并客大侠神出鬼没,我们这块一年到头都不曾见过他几面,也未曾收到他任何消息。”顿了顿又道:“为何忽然问起他来?” “这个你不必多问。”裴广逸道:“那我再问你,今日可有咱们的杀手在此地杀人?” “这个却也没有。”那人道:“咱们弟兄们最近都在筹备粮草兵马。没有接到指令要去杀掉某人?怎么?莫不是裴兄弟身边有人遭了祸?” “你也不必多问。”裴广逸摇头道:“最近可有阡陌的消息吗?” “没有。”那人又是摇头道:“自从裴兄弟来此地之后我便一直派人寻找阡陌的消息。咱们承剑门在此地眼线众多,阡陌姑娘若是真的来了此地,我这边一定会收到消息的。如今寻了这么久没见,只怕是裴兄弟那里的消息不太准确吧?也或许是阡陌姑娘临时起意,去了其他地方也未可知呢?” “这个我也想过。”裴广逸道:“我们来江南,一是寻找阡陌姑娘,再来便是敦促各位,大事将起,这种时候万分不可大意,要知道虽然我们在朝中安排的有我们的眼线,可谁也保不准我们兄弟们中便没有他们的人。总之无论何时,一定要万分谨慎。” “这个我们自知。”那人点头道:“就等到时候长安烽火一起,咱们各地的兄弟便闻风而动,到时候里应外合,闹他个天翻地覆。” “正是如此。”裴广逸点头,冲着下面数十位兄弟道:“各位兄弟忍辱负重,建成太子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们而感动。” 众人护手欢呼,纷纷倒酒,裴广逸见人群欢腾,悄悄将方才那人拉至一侧问道:“我有个事情要问你。关于那个幽并客,你知道多少他的事?” “裴兄弟你说笑了。”那人道:“幽并客大侠乃是罗叔引荐我们才认识的。若要说知道,我们又如何比你们知道的多?所谓知道,也不过是听罗叔所言。据说当年是幽并客主动找上的罗叔,说自己是建成太子的旧友,看建成太子殒命玄武门,他心中不忍,便想加入我们,替建成太子报仇。罗叔本不愿信他,但吩咐他去杀某人,他倒也照做无误。虽然终年穿着黑衣,戴着斗笠,行事言语诡异了些外,倒也没有其他问题。时间一长,便倒也接纳了他。而后又因他帮助除掉了我们几个辣手的敌人,大家便更信任他了。我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别的便是没什么了” “我知道了。”裴广逸微微皱眉陷入沉思。那人看他不再言语,便也不再多言,独自退了下去。 “不是幽并客...”裴广逸喃喃自语道:“那又会是谁呢?” 长安窦府。一群工人正在下人房间的床榻上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怎么回事儿啊?”一个工友眉头紧皱道:“我当时进来窦府是跟着我乡里大哥一同进来的,当时同来的一共有五个人,现在怎么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两个人了?问总管怎么回事,总管总是说他们家里有人病了要回家看望。怎么就这么巧?几个人家里都有病人?这是闹瘟疫了?还是事先约好的?” “我也纳闷啊。”另一个工友摇头道:“我和石头兄弟当时跟着大壮哥一起进的窦府,半个月之前忽地石头就不见了,问莺姑娘,说是家里老母害了疾病,让他回家照顾。我当时没在意。谁不生个病呢?可前几天我婆娘来看我,我随口问了句石头他老娘病怎么样了。你们猜我婆娘怎么说?我婆娘说什么啊?石头他老娘精神着呢,我婆娘来的时候她还托我婆娘问我石头的消息。你说莺姑娘不是说石头回家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我这还没弄明白呢,大壮哥也不见了。你说好好一大活人他能去哪儿?” “你这么一说啊,我也忽然想起来一个怪事儿。”一旁一个干瘦的老头凑过来道:“前几天我半夜起来解手,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怎么了,摸着路竟然走到了院子外。找了个墙头解决了,正要起身,却看到一个长发女人,正抱着一个东西,大口大口地啃。我怎么看那怎么像个人。当时把我吓得呀,蹲在草里动都不敢动。结果晕乎乎的在地上一下子睡到了天亮。” “我说那天早上我醒了一看怎么不见你,之前你都是最晚的一个。”听这瘦子这么说,一旁一个人插嘴道:“你说这窦府不会是闹鬼了吧?你们没发现吗?咱们做工的时候那些监工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紧张。难不成咱这园子下面是坟地不成?” “别吓唬人!”一旁一个胆小的听他这般说忙道:“整天瞎想,好好干活,等月底了把钱结了赶紧走。睡了睡了。”说着将灯吹了,蒙着被子便睡了。 “你这胆小鬼。”众人纷纷笑话道,见油灯已灭,便也都各自散了。 内府里一声惨呼,门外的侍女早已习以为常,闻若无物。屋子里,挣扎的四肢逐渐无力停止,脖颈上,两排被血染红的牙齿忽然散抬起,便看到两道幽光直射出来。 第55章 飘渺长安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微微的细雨弥漫在长安,烟雨朦胧的一片,将一切掩盖,罪恶和正义似乎都披上了一层薄纱,变得隐秘不可捉摸,厮杀和忙碌在这样的天气里都停下了脚步,本该拥挤的大街此时也凄冷了许多。像是大战之前片刻的宁静,雨水顺着屋瓦滴滴滑落,打在青石阶上清脆可闻,宛如计数的滴漏,酝酿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和杀伐。 西市市郊,李奉英正抱着一筐东西一步一步走着。自从那日城外山上一别,至今已七日有余,大司马的伤已经大致痊愈,只是身上毕生之毒忽地散去,自己竟然没死,连他自己也颇感惊讶。“幽并客说看不惯你浑身挂着毒囊。”想起前几日为大司马换药时,李奉英这般道:“大概他真的讨厌你吧。” “呵呵。”大司马苦笑道:“他这哪里是讨厌我。”说着看了一眼李奉英问道:“小子,你认识他是吗?他到底是谁?” “我幼时和他相遇,后来又结下血仇,本是不共戴天的关系。”李奉英摇头道:“只因他掳走我亲生妹妹,要挟我为他做事。这才不得已和他共事。至于他到底是谁,我却是一无所知。” “只怕是我的某位旧识.”听李奉英这般说,大司马也不再追问,转了脑袋看着屋顶道:“他为我做了这些事,我心里记得。以后这份恩情一定要报答他。” “我听幽并客说,你本姓周,乃是海外仙岛的药师。”李奉英一面为他换药,一面随口问道:“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呢?又为什么能制造出这么雄伟庞大的地宫?”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大司马伤口被药水刺激,不由得微微一皱眉,李奉英见了,忙放轻了手劲,见大司马眉头舒展,这才继续问道:“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我便不问了。” “算了,说说也无妨。”大司马笑道:“只不过我这些破事儿要说起来可要花上点时间了。” “没事啊。”李奉英举着药瓶笑道:“时间足够。” “哈哈。”大司马笑道:“那你就好好听着吧。这得从唐前的隋朝说起了,那时候,我可是个和你一样的帅小伙呢。” “和我一样?”李奉英看着大司马的腿,满脸坏笑。一连几日的陪伴,二人早已将彼此当作亲人一般,彼此之间互开玩笑,不觉见外,更觉亲近。 “没错。和你一样很高。”大司马见李奉英一脸坏笑,不由得争辩道:“当年我可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好吧。” “好好好。”奉英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忙强忍住笑道:“你说你说。” “不许再打岔。”大司马瞪了李奉英一眼。 “故事要从一个喜欢炼药的药痴说起。” 隋末 “师妹师妹。”海外幽岛上,高大的大理石牌坊后面殿宇森然,云雾环绕。一个年轻英俊,长袖白袍的少年满脸兴奋地抓着竹简策跑进内殿,直将正在炼药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我又配出了一个超级厉害的药方哎。” “师兄你又在胡乱写药书啊?”小姑娘被这么一吓,险些打翻了药炉,回头白了少年一眼道:“你的功课再不交上来,师父可就要关你小黑屋啦。与其有这时间配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方,还不如赶紧吧你的功课补一补。” “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方呢。”少年嘟嘴道:“我这么天才的药师怎么会配奇怪的药方。” “你还好意思说呢。”少女头也不回,继续照看着面前的药炉,小心翼翼地用羽蒲扇送着风道:“上次洋洋姐想找师父讨副药消点体重,还没找到师父,却先被你给碰到,要不怎么说洋洋姐傻呢?信谁的不好?偏要信你这个家伙,你还真敢给人抓药。年年功课倒数第一,换我我是怎么都不敢吃的。只是苦了我洋洋姐了。” “明明很有效的好吧。”少年小声嘟囔道:“你看她现在多苗条,一百斤不到,脸也瘦了,多好。” “是啊。”女孩摇摇头,朝天白了一眼,回头瞪了少年一眼:“可洋洋姐之前有二百多斤,七天不到瘦了一百斤,还真是谢谢你呢。你怕是忘了你那三个月的面壁是怎么来的了吧?还好师父及时给开了解药。不然洋洋姐现在怕是要成一副皮包骨了。” “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嘛。”少年一副满不在乎地看着门外撇嘴道:“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天天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你还说!”女孩炼好了药,正要去寻托布,少年早已抢着拿起拖布为她将药炉端起,女孩便去寻滤网瓷杯,他二人这动作娴熟精准,默契非常,竟不需要任何言语,女孩小心翼翼地扶着滤网,生怕某些残渣未能完全滤出,少年则一面倾着汤药,一面去欣赏少女洁白美丽的面容,那些训斥的话早已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要是我,早就把你捆了丢进蝎蛛洞了,让那些蜘蛛蝎子好好谢谢你。”少女一面盯着滤网,一面道。 “你舍得把我喂蝎子蜘蛛啊?”少年凑近了女孩的脸,女孩下意识地歪头“我要是被吃了,谁来陪你打趣儿?” “你看我舍不舍得。”药汤倾尽,女孩撤了滤网端起药盅,起身带起原本散铺在地上的白色长裙,转身不忘回头朝少年吐吐舌头,衣袂翩跹地朝一旁的药桌走去。 “我亲爱的小师妹肯定舍不得啦。”少年将药炉扔在一旁,笑眯眯地凑上来道:“好师妹,我这个药方超级厉害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可别。”女孩瞥了少年一眼,下意识地向一旁缩了缩身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咧。您老还是找别人去吧。”说着取出身后药柜里的无味散,在玉盆里放了,又将那小半杯汤药倒在里面,用净水过了手,便伸进其中揉搓起来,不多时便已揉搓成泥状。少年看着女孩的手,想要去摸,却找不到理由,灵机一动,伸手道:“我来帮你。”便要把手往那玉盆里放。“住手!”女孩瞪着少年道:“爪子拿开,手都没洗,弄脏了我的药,这可是我的功课,要交上去的。” “哎吆这么金贵。”少年嘟嘴,装出十分震惊的神情:“让我猜猜,是百花凝粹防冻霜?还是鱼骨油膏驱虫油?” “才不是!”女孩白了他一眼道:“那都是往年交的的功课,今年的可是大不一样奥。” “反正和皮肤脱不了干系。”少年嘟嘴道:“年年如此。” “哈哈,这你倒说对了”女孩笑道:“今年可是特制的海贝百珠丸,内服外用都可以,外敷抗日晒,暴日之下月半不黑。内服入深海,水下一粒,三日不需出水换气。” “哇。”少年瞪大了双眼:“三日不用换气?这个有点假了吧?你是怎么算出来三日的?” “我给那毒蝎塞了一颗,扔进水里,连着三天都没见它上来呢。”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觉得你再等几天再看比较好,那样你可以写半个月不用换气。”少年白了女孩一眼摇摇头道:“还是来看看我的药方吧,保证吓你一跳。” “你又弄的什么鬼方子啊?”女孩嘟嘴道:“我可不要给你试药。” “我当然不会拿我可爱的小师妹试药啦。”少年一眨眼睛神秘地笑道:“我用这个。”说着伸手往怀里一抓,掏出一个东西。 一只活蹦乱跳,尖嘴长须的长尾巴灰皮大老鼠。 “啊~~~~!”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充斥在内殿的各个角落。 第56章 寻因却向秦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好神奇啊。”老鼠在盆中来回嗅着,被切断后接上的断肢正在微微地冒出烟雾,不多时便已停止。少年将老鼠抓起,拆开了固定断肢的绷带和树枝。女孩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原本被少年残忍切断的鼠腿,出了皮肉上一环先时动刀留下的痕迹,那鼠腿竟完全治愈了“我从没见过回复速度这么快的药。” “嘿嘿,都说了我是天才药师了。”少年得意洋洋地道:“只要不是伤及脏腑,抹上我这‘不离散’,片刻之间便能接上断肢,可比那些普通的打石膏夹竹棍强得多了。” “难得你能配出来靠谱的药方呢。”少女看着少年笑道,眼神里满是赞许:“这么棒的药方,赶紧去告诉师父吧。真难想象,师父夸你的样子会是什么样。” “我才不要。”少年嘟嘴摇头道:“我要等到两个月后的‘药试’当众给大家演示我的药,到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最天才的药师,而不是那个白发长鼻子。” “还在和人家较劲啊。”女孩拿着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挑动着盆中的老鼠道:“不就是因为人家上次笑话了你几句嘛,你还真是记仇。那次本来就是你不对嘛。要不是你非要当众演示什么‘御雷丸’,咱们的主殿能被炸毁一半吗?话说起来,还是人家出手救的火。” “那不过是一次失误。”少年嘟嘴道:“不过是因为硝石的比例没控制好而已。我已经改进过了,但是师父一直不让我演示。” “还让你演示啊?”少女笑道:“一定要把咱们这小岛炸平了你才开心吗?,也怪二师父偏爱你,不然你这小命怕是都要丢了。骂你两句都是便宜你了,你可知足吧。” “我气的不是这个。”少年眉头微皱,脸上有气:“说我的是邪药禁丹,可那白发长鼻子又私自把我的药方解了,改了比例,公然据为己有,还取名叫什么‘赤羽化炼丹’呸呸呸,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一点都不霸气。真是气死我了。” “那也没办法啊。”少女摇摇头道:“先师贝氏创造了千里传音,却只能被内力深厚的习武强者使用,是他的后者艾氏改进了这门技艺,让传音法可以让我们每个普通人都能使用,故而后来提起传音大法,大家想起的都是艾氏而不是贝氏啊。” “哼!”听少女这般为那男子开脱,少年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阴云:“拿着别人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改上几下便敢说是自己的,这种人我看不起!拿了还恬不知耻地在众人面前卖弄,真不要脸!”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女孩本不想和少年争吵,可听到少年这般骂那男子,不由得也瞪起杏眼,呼的一声站起来看着男孩道:“你若再和我说这话,那你以后也不要来见我了!”说着赌气拿起方才装药丹的玉葫芦,一甩衣袖便去了,只留下少年一个人在殿内看着盆中的老鼠出神。 日落西山,月出东洋,洁白的月光在海面上拉出一条曲折的玉带,宛如舞女手中的白练,随着大海每一次温柔的摆动流转出千姿百魅。临海的高崖峭壁上,角楼架着横岩而立,宛如漂浮着的空中楼阁。栏杆侧,白衣少女对月遥凝,眉宇之间愁意愈深。海风轻动,带起她衣袂翩跹,瀑发沁风而舞,飘飘然如凌波仙子,巫山神人。 “吱吱,吱吱。”一阵细小之声响起,将少女的思绪打断,低头看去,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白白的生物,背着一版竹简,在那下方的崖壁上一蹦一跳,艰难地向角楼这边跳来。女孩歪了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可爱的小生物,老鼠一般的外形和身材,却长着兔子模样的耳朵,且后腿似乎被人以药物催长过,看着不似老鼠,不似兔子,倒像是两个动物的结合体。打量之间,那小东西已经跳上了角楼,看到少女正在打量自己,也不害怕,啪的一声跳到少女怀里,也不乱动。少女吓了一跳,险些一把丢开,却忽然看到那小东西背着的竹简,不由得笑道:“怕我生气不理你,便用了‘行傀丹’让这小东西来给我请罪吗?” 怀中的小东西歪了歪脑袋,看着微笑的少女,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也亏你能把一只老鼠弄得这么可爱。”少女看到那小东西腿上一环切口痕迹,便知是白日里少年试药用的老鼠:“怕是喂了雪参还有绛寒草吧,为了把毛色漂白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后腿耳朵样子,却是用了无相丸,然后一点一点拉展的。倒是有心了。若是你肯将这心劲儿用在功课上,师父又怎么会天天骂你?”说着微微一笑,将那小生物双手捧起拿在面前道:“明明是只老鼠,硬生生被你主人给弄成了兔子,你以后要找不到媳妇啦。”见那小东西被他抓着还在凌空踢腿,便笑道:“你本来是老鼠,现在却蹦蹦跳跳的,要不我就叫你跳鼠吧。”说着将跳鼠背上的竹简取了,又将跳鼠放了。那‘行傀丹’效果已过,跳鼠落了地,便就蹦蹦跳跳地下了角楼。看这样子,自是顺着原路返回,去寻找自己主人了。 “我就知道。”少女看着竹筒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由得笑出声来:“不离不弃断续生肌散,你取名字的功力还是这么的差。还不如叫‘不离散’呢。还把配方都给我了,不怕我拿着你的配方去找师父邀功啊?” 月上中天,银光洒在少女洁白的手臂上,像是洒在温润的玉石之上。少女读着信件上略显幼稚的话语,不时发出咯咯笑声,像是一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跳鼠顺着山岩一路向下,本该原路返回的的它却忽然折返,直奔一块临水的礁石,那礁石附近多鱼,夜间浮出水面透气觅食,在那水面激起片片水花。 “呜呜~”那跳鼠发出不似鼠兔的低吟之声,忽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瞬间没了身影,只余下不住扩散的涟漪。 一切逐渐归于平静,涟漪的尾纹逐渐消失,水面再次恢复了原样,倒映出天边皎洁的明月。 “嘭!”一声响动,却是那跳鼠破水而出,嘴里衔着一条等身长的大鱼跳上岩石,一双眼睛不住地闪着幽光。 第57章 鸷鸟囚笼里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玩乐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两个月转眼便过了,岛上一年一度的‘药试’如期进行,各处门院纷纷派了本院弟子参加。女孩和少年,作为本门的代表一同参加了比试。只不过不同的是,女孩是凭借优异的功课众望所归地参赛,少年则是因为二师父的私人力荐方才得已参赛。虽各有不同,却都是为了本门荣耀。要知这海岛上虽然只有一个药门,下面分支却多达十几个,专攻各不尽同,每每暗地里彼此较劲。故而,虽说这是场展示各门成就的会场,却俨然已经成为各自门派大展身手的赛场。 “还真是亏了二师父居然能说服大师父让你来参加呢。”女孩拿着扭头看着一旁略显紧张的少年笑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以选手的身份过来的吧?紧张吗?” “哪有。”少年不自觉地拉了拉衣服四下看道:“我才不紧张呢。每年看你在上面表演,我都在下面鼓掌呢。” “好呀。”女孩笑道:“你之前还和我说这种除了显摆本领一无是处的比赛你从来不看呢。说漏嘴了吧?” “哼。”少年被戳破谎言,脸上泛红:“懒得和你说。”说着便扭头转身想要跑开,却一把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少年撞了人,忙要道歉,胸口却被人一把抓住,接着便传来一阵嘲笑声:“哎吆,这不是放火烧房的鬼才药师吗?怎么也来参赛了?难道你们门里已经找不到一个正常的药师了吗?” “是你?!”少年听到这声音眼色骤变,抬头看去,果真是先时盗取自己药方的白发长鼻子:“臭鼻子把你脏手拿开!” “我若是说不呢?”那白发少年看着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嘲笑道,却又看到女孩正在少年身后冲他微微摇头,便猛地一推,将少年推开道:“药试也是你这种货色能参加的?别笑话人了,赶紧回去读你的《药经》吧!”说着和同伴哈哈大笑一阵,边笑边去了。 《药经》是岛上的启蒙书籍,专门用做初入药门的童生的读本。 “你没事吧?”少女走上前来,将地上的少年扶起。 “目中无人,看着真让人不爽!”少年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啐了一口道:“等比赛结束了,看我不把他的腿砍下来,用钝刀砍。疼死他,然后再用不离散给他接上。” “快别说这个了。”少女听得心惊,,忙示意他不要再说。少年意犹未尽,还想再骂上两句,却忽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扭头看去,正是推荐他前来比赛的二师父,而在二师父身旁,却是满脸不悦,沉着神色的大师父。 “呵呵,大师父这老贼头还是一副想宰了我的样子。”少年热情地向二位师父挥手,却又咬着牙齿,嘴唇不动地向一旁的女孩道:“我要是弄砸了回去怕不是要直接把我生吞活剥。只不过这老货牙都没剩几颗,也不知道能不能嚼动我这身骨头。” “就你话多。”女孩无奈地摇头,拉着少年走向二位师父,行了药门礼,便聊了起来。 “小鬼头。”二师父笑着揉了揉少年的额头道:“我可是向你大师父求了好久才把你弄了过来,你可千万别再比赛上闹笑话啊,不然我可要被全门的人笑话啦。” “哪里敢。”少年挺了挺胸道:“二师父您就瞧好吧。您为了我这么上心,听了多少牢骚才给我弄来这名额,我哪儿敢辜负您啊??”说着朝大师父脸上看去,果然看到一掌怒气腾腾的脸。“小畜生你说什么?”大师父抬手便要打他,二师父忙伸手拦下打圆场道:“丫头的离火膏和分水露我看过了,的确是相当不错。你的药方一直不肯给我看,却是个什么东西?” “嘿嘿,保密。”少年笑道:“你就等着看吧,今年的比赛我一定让您...”说着忽然想到一侧的大师父“让您和大师父名震全岛。” “不错。”二师父笑道:“这气势不错。可别到时候拿出什么奇怪的丹药吓我们一大跳。” “您就看好吧。”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比赛时候,因比赛期间各门除了选手之外不可踏入赛场,因此二位师父又叮嘱了一番,便离了赛场,前往云台雅座,等待比赛开始。 闲人退毕,忽闻萧管鸣音,十多个华裳秀女从场中间通天的盘云木上一跃而下却没有急坠而落,每个秀女足生彩烟,长袖飘摇,轻飘飘的,在空中边落边舞,组成各种图案,彼此动作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却能在半空中调转身躯,用以排列组合。少年看着半空中缓缓舞落的众秀女转头对少女道:“他们手里那根能御风而动,攀云而起的拟风翎,要不要我也给你弄一根玩玩?到时候咱俩一起从你角楼上跳下去玩。” “我才不要。”少女摇摇头道:“这种鸟都要绝种啦,还不是因为岛上不知节制的捕杀。你就给自己积点阴德吧。又不是真正的飞翔。” “我倒觉得挺好玩的。”少年看着那即将落地的众秀女笑道:“一只羽毛便能让一个成人这般轻若鸿毛,若是凑齐了千百根,岂不是可以一挥之下,乘风扶摇而上,破云对日,一朝游遍天地。” “快别说这个了。”女孩忙捂住少年的嘴巴道:“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咱们从先人到现在,哪个敢说出岛这件事?被别人听取了,还不得挑断你手筋脚筋。” “我不在乎。”少年嘟嘴道:“反正我刚好有不离散,他们要挑就让他们挑呗。一辈子待在这个破岛上,居然没人觉得腻。” “好好听,别说话。”少女不想再让少年说下去,便转移话题道。 “哼。”少年知她意思,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了,只看着台上那老者讲话。 “乱秦分崩,四海蒙难,医者本应广济苦难不遗余力,然烽火遥燃九州,我辈自保尚且不易,且虽有回春妙手,却仍有不可医者。天下之病,岂止于皮肉呼?庸者病于财,淫者病于色,戾者病于权,更有贪嗔痴等,皆是我等丹药不可医者。既不能救天下于水火,何不急流勇退?故而我辈先人扬云帆,御巨舟。下五洋寻得这海外仙岛,在此结庐开派,再不问外人之恩仇抱怨...” “哼。”少年冷笑一声:“大丈夫当知难而上,逢乱世而立奇功,书伟业于青史。消极避世,妇人之举,真亏你说得这般道貌岸然。” 第58章 诸禽皆苟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好!”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比赛正在进行,台上的一位弟子正在正在演示自己配制的丹药,只见他把一盆一人高的香木用火焚了,烧成一盆枯枝,又将自己的药水撒入那盆中,不多时便见那枯木之下的泥土开始翻涌滚动,扑哧一声,却是一支小臂粗细的嫩芽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盘攀着枯枝盘旋着向上生长,不过片刻便将原来的枯木覆盖,接着便开始开花散叶,那势头竟比先时的香木还要茂盛。众人看到此景,都是异常震惊。 “好厉害啊。”少女在后台看着,一面拍手一面扭头冲少年道。 “厉害是厉害。”少年微微皱眉,看着手中的一支锦色长羽笑道:“我若猜得不错,那人应该马上就要把那香木收起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少女不解,却忽然看到少年手中的拟风翎,不由得惊讶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刚才跳完舞的那几个秀女给我的。”少年笑道:“香木乃是岛上的稀有香料,一棵幼苗从破种到散香需百年时间,之所以生长这么慢,不光是因为自身的生长周期长,也因为其生长需要很大的养分。像他这般用药物强行催长,那盆中的泥土养分根本不够那株香木长成这般大小,故而虽强行催长,却不过是勉力维持,不消片刻,这株香木便会落叶枯萎,且会彻底枯死,任他倒再多的药水也难以救活。他若真想糊弄过去,就要赶紧把那香木拿东西遮了抬下去。不然到时候一定会出洋相的。” “若真是这般,那你的‘不离散’岂不是也是一个样子?莫非那只老鼠的腿也会在接上不久忽然掉下来?”少女打趣道。 “才不会呢。”少年听女孩怀疑自己的药方,不由得便认真起来:“人树有别,树木生长一圈需要数年,人却不会这么慢,接上断骨,虽然也是耗费巨大,但表现出来却不过是疲惫饥饿而已。多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很快便会无事的。”顿了一顿又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那老鼠可还在你那里?” “没有啊。”少女摇头道:“大概是嫌弃你给他弄得面目全非,找不到母老鼠结亲生子,所以离家出走了吧。” “分明是变得可爱了许多。”少年不服,嘟嘴道:“用了我好多珍稀药材呢。” “说不定那副作用只不过一时没有被发现而已。况且台上那香木也没有枯萎啊。”少女笑道:“只怕你是在羡慕人家这药方呢。” “切。”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会羡慕这种华而不实的垃圾药方?咱们走着瞧。”说着也不再争辩,继续和女孩去看那台上情况。 果然,不过一会儿,那人便取出一方锦缎,将那香木盖了,命人抬下场去。及至台阶,少女清楚的看到两片枯黑的香木叶从里面掉落下来。 “果真如你所言。”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可是既然他这药水没有实际用途,为什么还要在这比赛里展示呢?” “这还不明白?”少年哼了一声笑道:“多半是早有他们的人混进了里面,负责这一块,等到查验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然后等这药水胜出,他们门自然得万人瞩目,而这药水配方作为门内机密自然不会轻易泄露给他人。这样一来,名利双收。真是天衣无缝。” “你说的太轻松了吧?”少女皱眉道:“你能看出来,难道师父们就看不出来?” “师父们自然都能看出,但各门之间,却不愿因此撕破脸皮。至于台下那帮人,离得这么远,又都不是精学,自然不会明白,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要知道每次比赛,除却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奖项,第一名早就被定好了,那些师父们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却不说出来。”少年道。 “着我就更不明白了。”女孩摇头道:“既然奖项都定好了,那举办这个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开始自然不是这样。”少年笑道:“药试最开始的确是为了选出优秀的药方,促进药术发展的展示,每每有优秀药方产生,那药方所在的药门便会深受全岛人的尊敬。可有些门药不精,加上年年比赛,风头总是落于旁人,自己药门便日渐冷落,最惨的连每年的童生都招不到。技不如人,再不想其他办法,那这药门便要消失在众门之间喽。” “啊。”少女恍然大悟道:“作弊。他们拿不出好的药方,便买通举办者,让他们帮忙。” “不止如此。”少年道:“往届优秀药门他们也会一一拜访,根据实力不同,给出的价格也不同。” “我说呢。”女孩道:“上一年血蛊门明明是最有希望获得第一名的药门,最后却意外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系药门。我当时还奇怪,现在听你一说,全都明白了。” “一岛之地,尚且如此。”男孩笑道:“却不知岛外的天下,该是一番什么光景。”说着摇了摇头道:“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女孩听少年忽然感慨,也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间,却忽然听到台上呼喊自己的名字,便忙回后台准备。少年见她这般,不由得笑道:“以前上台也这么慌慌张张吗?” “要你管。”女孩扭头冲他吐了吐舌头道:“赶紧准备你的‘不离散’吧,马上就到你啦。” “我才不要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呢。”少年也吐了吐舌头道:“等待会儿上去直接把上面的人腿砍了,再给他接上,就完事儿了。” “你就贫嘴吧。”女孩笑道:“待会儿看你不手忙脚乱”说着便入了后台。 女孩缓缓地上台,微微挥手,那台后便有人抬了一个火架上台。熊熊烈火在架子上飘摇舞动,而那架子中间,却放了一个奇怪的容器,不知其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第59章 浩志哪可抑 - 归鸿祭 - 竹秋翎 火架赤焰飞舞,女孩转身鞠了一躬,轻轻捋起袖子,当着众人之面,赫然将那白玉一般的手臂身入那雄雄烈火之中。 人群皆是一惊,不时传出震惊之声。女孩微微一笑,只当不闻,在那火中停了许久。一旁的老者看她这般不由得也是担心,正要开口提醒。却见女孩右臂微动,从那火焰中抽了出来。老者心中一惊,便要扭头回避,生怕看到一截焦黑的手臂。 “天哪。”观众席上的人群沸腾起来。老者听到呼喊,这才缓缓扭头,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也是一惊,只见少女伸入火焰中的手臂竟然丝毫没有烧伤痕迹,甚至连半分烟火黑痕都没有,而在她的手中,却是一个三寸长,一指宽的广口琉璃瓶,里面浸满了水,泡着一只五色斑斓的离恨鸟。 “你把遇水便死的离恨鸟泡在这水中却是为何?”那老者见少女无伤,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见她拿着这瓶子,却又好奇。“莫非你这瓶子还有什么古怪?” “非也。”少女笑道:“岛上药试,乃是展示优秀药方的比试,我若拿着这琉璃瓶来比试,岂不是显得不伦不类了。”说着将那瓶口打开,伸手将那离恨鸟的雏鸟拿在手上道:“您看。” “你方才取出瓶子时候我便看到了,不过是一只死掉的离恨鸟而已,没什么了不...”那老者忽然愣住,双眼紧紧盯着少女手中的离恨鸟,只见那鸟竟忽然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小脑袋,便在少女的手上扑扇起翅膀来。待得身上水珠甩尽,便振翅一扑,从少女手上飞了起来,瞬间便钻入了云层不见了踪影。少女微微一笑,指着空中一朵云道:“您看那里。” 老者抬头,便看见那离恨鸟从那云中钻出,咻咻叫个不停。“居然还活着。”老者正惊讶着,却见那离恨鸟身后云团忽然破碎,千万只各色鸟儿破云而出,跟着那离恨鸟身后在这赛场的上空盘旋。乌泱泱的一片,遮天蔽日,甚是壮观。 “能号令群鸟尾行,果真是离恨鸟。”人群忽然沸腾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那离恨鸟被放在水里居然没死!太神奇了。”原来这海岛上有一种珍惜鸟儿,名曰离恨鸟,其鸣叫声能换来白鸟随行。因为生存条件异常艰难,数量十分稀少。说来奇怪,水本无害,可这离恨鸟儿却是沾水即死,更不要说整只浸泡在水里这少女如今令离恨鸟入水而不死,实在是厉害。 “真是令人震惊。”老者说道:“只是还不知道你这药方的名字和功效分别是什么?” “能让这离恨鸟入水不死的药叫做分水丸。”少女笑道:“服下一颗,入水三日,如履地上坦途。” “神奇。”老者点头道:“方才姑娘伸手入火取出这广口琉璃瓶,却是用的什么呢??” “那一个乃是一种外用药膏。”少女微笑道:“名叫离火膏,顾名思义,涂在手上,虽是熊熊烈火,触之与寻常之物无异。乃是制作分水丸时滤出的药汁添加了岛上冰窟之内的绛寒草制成。故而这两种药物乃是双生之药。” “原来如此。”那老者惊讶道:“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实在是太厉害了。”人群议论纷纷,完全忘了每个选手登台的时间有限。最后还是台后的人不停的做手势。老者才想起还要介绍下一个选手:“还请姑娘到后台休息,我们这边继续。” “真有你的。”女孩刚入了后台,少年便满脸兴奋的跑过来道:“你这丹药居然能让离恨鸟入水不死。我之前试了很多药,都是不行,没想到倒被你做出来了,真是厉害。” “嘿嘿,那是自然。”女孩笑道:“本姑娘可是连着三年药试的前三甲呢。” “噗。”少年一声笑出来:“年年第三,亏你好意思说出来。不过也怨不得你,若没有人暗地买奖,只怕你拿上一次第一也未可知。” “下一个好像是他啊。”女孩没注意少年的打趣,扭头往台上看去:“也不知道他会拿出什么药方。” “谁?”少年听她这么一说,便也往台上看去,却不由得脸色一沉:“是那个白发长鼻子。” “之前展示的药方真是太无聊了。”那长鼻白发少年轻哼一声,满脸都是不屑之色:“要么是些虚张声势之药,装装样子来骗骗你们这些门外汉。”说着扭头看向台下方才那展示催生香木的药师,直盯得那人脸上发红。“要么就是些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只让人觉个新鲜的废药。”说这话时却又有意无意地一扭头,对着后台这边轻哼一声。“还是让我来给你们这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药吧。” “这个混蛋!居然敢这么说你,看我不上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少年听到那人这般傲慢无礼,不由得心中火起,捋起袖子便要冲上台去。女孩看到他这样,忙伸手拉住劝道:“别冲动,他个性向来如此,不过嘴上图个痛快罢了,由他去吧。” “哼。”少年甩开袖子,满脸写着不满:“每次你都这么护着他,真让人不爽,我且看他能拿出什么狗屁药方,若是有用也就算了,若是没用,看我待会儿怎么羞辱他!”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了。”那白发少年笑着抽出一把短刀拔出,一旁早有人奉过一只竹笼和玉盘,他开了竹笼,伸手一抓,拿出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来,不等那主持老者询问,挥刀喀嚓两下,将那老鼠四条爪子砍断,将那没了手脚的老鼠丢在玉盘上,任其扭动身子惨叫不停却丝毫不能移动。 “好残忍...”女孩忍不住道,转头去看少年,却在少年脸上看到一丝疑惑。“怎么了?” “他这是...”少年看着台上人的动作,心中一股疑云升起。 “你这是干什么啊?”台下有人不满道:“等了半天就为了看你砍老鼠腿?” “真是无知。”白发少年冷笑道:“看好了。”说着捡起地上的老鼠断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打开,拿了一支断腿,用断面蘸了些药粉,也不包扎,直接按在那老鼠的断腿处,只听得一阵哧哧一声,伴着阵阵白烟。待得烟消声止,松开手来,那断肢竟然重新长回了老鼠身上。如此重复一番,待得结束,将那老鼠扔在地上,那老鼠刚一落地,一个咕噜,瞬间便跑下台去,身形灵巧,丝毫看不出四肢断裂的样子。 “看到了吗?”那白发少年笑道:“这叫‘断忘散’四肢折断,不需夹板,抹上一些,片刻便能接上断骨。这才是真正的药方!” “那是我的药方!”后台的少年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台上之人居然拿着自己的药方在展示:“他怎么会有?”说着攥起了拳头,咬牙便要冲上台去。 “你冷静点。”女孩见少年动怒,忙一把拉住道:“说不定是他自己配出来的也未可知啊。” “放屁!”少年一把挣开,怒道:“他有几斤几两你我都知道!若不是抄我,想破他那脑袋,也别想配出我这药方。”说着也不管那少女劝阻,一把冲上台去。 第60章 整 片隅多佞谗 - 归鸿祭 - 竹秋翎 “长鼻子混蛋!”少年怒吼着冲至台上,也不看一旁老者差异的神情,只见他来至台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只是那白衣少年高出他许多,如今被他抓着领子,却也不在意。那白发少年低头看着他满脸愤怒的表情不由得冷笑道:“你这是想干什么?莫不是看到我这‘断忘散’如此神奇,以至于激动到不能自已吗?” “我呸!”少年抓着面前人衣领的手激动道颤抖,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你这小人!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我的药方!?” “真是笑话。”白发少年冷笑道,一把抓住少年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扯开道:“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疯子血口喷人?你说这是你的药方,证据呢?” “我也有这药方!我现在就演示给你看!”少年从一旁的竹笼里又抓出一只老鼠,抽刀砍断了鼠腿,伸手从袖袋里取了药瓶,将那断腿蘸了药粉按在切口上。“你给我看好了!”少年吼着,松开了拿着断腿的手指。 白发少年一声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也有这药方?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怎么会这样?”少年瞪大了眼睛。他看到老鼠的断肢在他松手的一瞬间从那切口上掉落,而那原本已经止血的地方此时却在不住地流血。少年不敢相信,抛下老鼠,将瓶口凑近鼻尖嗅了嗅,不由得大惊:“这不是‘不离散’!这是‘抑凝散’!” “哈哈哈哈!”白发少年大笑道:“寻常人家随处可见,用来活血化瘀的抑凝散居然被你拿来比赛?你们门已经穷酸到这个程度了吗?” “你居然偷换我的药!”少年大怒,挥拳便朝那对面人脸上打去,可拳头还没碰着人,却被那人一把猪肚了手腕。 “你!”少年被面前之人猛地抓住手腕,不由得眉头微皱,自觉那人手上劲道渐大,直扼得自己手腕生疼,少年想要挣开,但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济于事:“你若说这药方是你的,那便把药材配方说出来,你若说不出来,这便是你偷来的!” “呵呵,你也太天真了吧?”那白发少年冷笑一声道:“在座之人都知道,药试药方乃是各门的机密,凭你两句胡言乱语,就想让我公布这神药的配方?”说着一把甩开少年,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见对方要走,少年忙一把冲上去想要拉住,却不料还未抓住那人,却被那人翻身一脚,正踹在胸口。‘嘭’的一声,少年整个人被踢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一些灰褐色的丹药一下子从他怀里洒落出来,有几粒药丸揉搓不密,落地散成一堆粉末,顿时一大股刺鼻的硫磺味在这赛场上扩散开来。 “这是!”老者眉头猛地一皱,连着后腿几步颤声道:“这是‘赤羽化炼丹’!你!你想干什么!!来人!来人!那他抓起来!” “赤羽化炼丹?!”少年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起疑:“我并未携带这东西,这却是从哪里掉落出来的?”如此想着吗,便要伸手去捡起一粒。谁知手还没碰到丹药,却猛地砰的一声从后面被人一把按在地上,挣扎着回头去看,却是两个手持兵器,满脸紧张深情的弟子。只见那两个弟子一把将他架起,扭了他双手在身后送至老者面前,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师父和二师父以及各门弟子纷纷来之前台。 “好你个小畜生!”大师父脾气火爆,他本就对少年参加这比试颇有微词,如今见少年公然打断他人展示,居然还携带了被列为禁药的‘赤羽化炼丹’在身上,不由得火冒三丈。“上次炸毁了半座药阁!罚你面壁三个月,你现在居然怀恨在心,想要偷偷报复!?我怎么会收你为门下弟子?!”说着猛地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少年一个耳光。 “我不是!我没有!”少年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见二师父在一旁看着自己叹气摇头,眼中满是失望,少年心中猛地一痛,他大喊道:“我没说谎!是这个骗子抄袭我的药方!” “贵门还真是奇才辈出呢。”白发少年冷笑一声,看着大师父二师父笑道:“炸毁了半座药楼,居然只是面壁三月,现在居然还公然携带这禁药。要知道,我这‘赤羽化炼丹’可是自从展示过后就直接被归类成‘禁药’送入高束阁封存的。你这爱徒明知这是威力无比的禁药,却还带在身上,这不见火不要紧,万一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好的念头,难道要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一起陪葬吗?我相信贵门作为本岛的一大望门,不会对这样的行为无动于衷吧?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岛上但凡有人意欲为私利而祸乱他人,可是要被挑断手筋脚筋,灌下化骨汤,投入蛛蝎洞。我说的对吗?” “本门之事自会有本门之人处理,不劳阁下费心。”二师父脸色异常难看,却还是开口道。 “是我越俎代庖了。”白发少年冷笑一声道:“我相信贵派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说着看向被人架着,满脸怒气的少年笑道:“抄了我的‘赤羽化炼丹’还想要拿出来谋害别人,还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可笑。” “你这混蛋!”少年挣扎个不停,却始终无法挣脱,正欲开骂,却忽地一怔,自己并没携带这丹药,那却又是从何而来,想起初时入场,自己曾被这人抓住胸前衣服,难道...“是你!?”想到这里,少年不由得猛地暴动起来:“是你陷害我!”说着扭头向一旁的大师父二师父喊道:“是他!是他把‘赤羽化炼丹’塞进我衣服里的!他想陷害我!” “别挣扎了,孩子。”二师父摇摇头道:“你一向顽劣,我本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事来。你可知道,这几十粒‘赤羽化炼丹’若是爆炸,各门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说着长叹一声道:“是我害了你啊。” “二师父!真的不是我!”少年听二师父这般说,不由得激动起来,正要再辩解什么,却见大师父满脸怒气走上前来,啪的一掌挥下,少年顿时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第61章 险死毒窟里 - 归鸿祭 - 竹秋翎 毒刺长钉入肉,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动。睁开了双眼,少年不由得大吃一惊,眼前看到的,是无数闪烁在黑暗山洞里的悠绿色荧光,随着这些荧光移动而产生的,却是充斥在各个方向因触角肢节爬动而产生的窸窣之声。少年知道,那是蜘蛛和毒蝎正在阴暗处来回徘徊,试探着,对猎物的注视。 “蛛蝎洞...”想到这个名字,少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觉脸上异痒,那黑油油的墨狼蛛还在脸上啃食着皮肉,少年抬手想将其掸掉,却忽然发现,举起的右手,竟然丝毫没有了知觉“我的手?”看到手腕处挑断筋脉的痕迹,少年再也无法冷静,哭喊着便想要站起来去寻找出口,但却一下子扑倒在地,连那脸上的墨狼蛛也因这动静被震落下来,吱吱叫了一阵,便逃入那黑暗之中去了。少年吃力地反转过来身子,看着双腿脚踝处的大片血迹,一股莫名的绝望涌上心头。 我完了! “想不到啊!”少年惨笑道:“我最后竟然会落得个这般模样。”惨笑罢去忽然瞪起眼睛,冲着远处那些幽光大吼道:“来啊!来吃了我啊!” 幽光骚动起来,窸窣作响,但却始终停留在远处的阴影之中。少年眉头微皱,不知为何如此。 “有意思。”少年冷哼一声。“看我还有一口气在不敢上来吗?那你们便在一旁好好看着吧!”说着挣扎着往洞的深处爬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侧不远处刚才那只啃咬自己的墨狼蛛正肢节抽搐地缩成一团,不多时便已不再动弹。 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洞穴深处,一个陌生的身影却出现在他方才躺倒的地方,众蛛蝎见此,瞬间便蜂拥围聚过来。将那人团团围住,窸窣磨牙之声久久不绝。那人环视一圈,见群虫瞬间发动,黑压压的,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明明毫无退路,却也丝毫不慌张,眼见虫群便要上身,那人忽地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就在那蝎群触腿,蛛群上身之时一下子打开那瓶子,瓶口方开,便闻到一股异香从那瓶中飘出,瞬间弥漫在这洞中,而那些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蜘蛛蝎子,也都在一瞬间退了回去,最前面一圈的蛛蝎收拾不及,被那香烟沾染,一下子便缩成一团反转了身子抽搐不知,不多时便不再动弹。 “没想到这么有用。”那人看着自己周围一大圈的蜘蛛蝎子的尸体,不由得惊叹道:“难怪在这山洞里躺了一天,竟然没被蛛蝎吃光啃净。”这般说这便将那瓶塞盖上:“靠着身上沾染的这些药味,应该足够支持到到你走出去了。只是那化骨散,我却实在无能为力,能不能在这洞中找到先人留下的解药,便看着你自己的造化了。” “但愿来得及。”那人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我不能出手救你。这次入洞,已经是违反了门规,虫噬执行期间门人不得入山,若不是我用了七情幻音散麻痹了守卫,被人发现,也是难逃责罚。”这般说着,便摇了摇头向反方向走去。“曾经没来得及做的事,今日总算是做了。” “要活下去啊。” “我不能死!”,内洞深处,少年借着洞壁上萤石散发出的微弱的荧光,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我怎么能死在这里!?这么窝囊的死法!”这般想着,却忽觉身子发热,意识一下子亢奋,却又忽然开始模糊,五脏六腑瞬间翻涌起来:“该死!”少年骂了一声:“化骨散开始起效了。”眼见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少年不由得咬牙强忍着继续前进:“二师父说过,十多年前,有人曾因为配出了化骨散的解药,因为是拿着活人试药,而被门下送入洞中执行了‘虫噬’因为当时人们并不知道那是化骨散的解药,所以喂下了化骨散后送入洞中便也没再过问,直到后来清理住所手稿方才发现,可又因蛛蝎洞异常危险无法细致搜查,故而便没了后话。倘若这是真的,那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只要我能找到,就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这般想着,却忽地一下子趴倒,原来竟是右手手肘处的骨头融化折断,无法继续支撑自己。“该死!”少年挣扎着爬起,眼前早已经是模糊一片不能看清,他用左手手肘勉强支撑着身子前进,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前面居然是一个断面,下方黑油油的不知有多深。少年手肘触空,身子瞬间向前倾倒,整个人一下子便从那断面去跌了下去。 玉角阁,傍晚时分。 女孩凭栏而立,角楼之下,海风阵阵,带起激浪,扑打在那临岸百余块高出海面的礁石之上,碎成银光千万。遥看水天之界,红日半轮,与那水中的倒影相接,正组合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海面上飞鱼跃浪,劲鸟逐风,本是美轮美奂的晚景,可女孩却提不起半分心思去欣赏。她柳眉紧锁,玉面含忧,一双杏眼隐隐可见波光,也不知是寒风入目,又或是心有所思,女孩微微低头,便见两滴眼泪滑落,渗入脚下木板,一下子便没了踪影。“我不想让你死。”女孩喃喃自语道:“但愿我所做的,能帮到你。” “有你的信。”不知同寝的姐妹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突然间的言语吓得女孩猛地一怔。收拾了神情扭头接过,却是从外门传来的双页竹板,用封泥封了,剥去封泥,展开去看,上面却只有几行小字: “亥时而至,勿容外人。” 不用看下面的署名,女孩也知这信是谁写的。收信入怀,女孩强提起笑容对那人道:“你可知今晚亥时药试有岛上诸药圣的表演吗?” “当然知道。”那姑娘听女孩这般说不由得满脸兴奋:“那些药圣可都是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啊。”说着却又忽然失落起来道:“可是只有往届参赛者和各门派师父门才有资格参加呢,像我这种,只能想想啦。” “那你想不想去呢?”女孩微笑道:“我身子有点不舒服,今晚想好好休息一下,你若想去,便拿了我的名函去吧。”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塞进那姑娘手里笑道:“怎么样?我这个姐姐待你好不好啊?” 好容易才听完那姐妹的道谢之言,女孩终于将她送走,转身看着大海,继续自己的沉思。 第62章 偶得故人药 - 归鸿祭 - 竹秋翎 “唔...”冰冷的潭水入肌刺骨。少年眉头一皱,睁开眼睛看时,却见面前是一面绝壁,上面高接天顶,隐隐可见有亮光透下。而下面的绝壁和潭水中却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精蓝色萤石,每个都在悠悠放光,经那潭水偏折反射,映在四方石壁上,将这洞中映照得甚是美丽,淡蓝色的波光在四周石壁上流动着,泛起点点涟漪,便如同那石壁也是水做的一般柔软,柔光流动配上这清潭脆响,竟让少年忘却了不久前那洞中蛛蝎的恐怖。 “这绝壁上接天顶,看着有数百步之高,正常人想要爬上尚且不易,稍不留神脚下一滑便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更不要说我这不能站立行走的废人了”少年苦笑,却忽然注意到几十步外映着萤石入水而出的荧光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少年心中疑惑,正想爬动向前,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臂膀双腿竟然丝毫用不上力气,低头往水里一看,不由得吓得大叫一声:“有鬼!”身子一下子弹起往后跌去,却又扑通一下整个跌进了水里。 “鬼!鬼!”少年挣扎着起身,大口喘着粗气。他方才并没有在水里看到自己的面容,而是看到一个皮肤腐烂,双腮下垂,下嘴唇塌拉下来露出森森牙齿,嘴角挂着长涎的奇丑无比的丑八怪。 屏息了半晌,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破水而出,没有看到一个奇丑无比的丑八怪扑过来狠命掐住自己的脖子,甚至没有一丝声音。少年心头疑惑,却忽然一个激灵:“难道?”这般想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咬咬牙,低头往身下潭水看去,果然,方才那个丑八怪正在水里疑惑的看着自己。 “这是...我?”少年微微扭动脑袋,果见那水中的怪物也跟着扭了扭“怎么会...”少年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却忽然发现抬起的只是手臂的一截,而连接手掌的那一截,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落在水里,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套在小孩手上的手套一般。 “化骨散!”少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以至于嘴角不停的有涎水顺着拉着的下嘴唇流下,正要开口痛骂之时,却忽觉身子里又是一股热浪勇气,意识一下子又模糊起来。“不好!又来了!” 少年知道,化骨散服下之后,会有两次这般的反应,一次是有正常模样变成幼时大小,若是在这个时候施救,虽不能恢复原样,却还能勉强保住性命,一旦等第二个阶段结束,那整个人的五脏六腑,筋脉血肉便会融成一滩肉汁,直留皮肉不破,看着便如同一个鼓鼓的牛皮袋一般,轻轻一按,那脏腑筋肉的汁液便会顺着七窍涌出,模样甚是恐怖诡异。 “呵。”少年强忍着剧痛咬牙笑道:“当时...用...化骨散...融化猫狗鼠鸟...只觉得好玩有趣,...没想到...如今自己...亲身经历...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末了却又道:“怎么能死得这么窝囊。” “咱们药门的人若是死在绝地,便会将身上所带药方尽数陈列在一旁,并在附近石头树木上用化石丹或融根水将那诸药的名称药效写下,以防其他的人同样陷入这绝地之后救助无门。哪天要是你们也遇到意外命不久矣,可不要忘了也这么做。作为医者,哪怕是死,也不要忘了度化众生。”二师父在讲堂上半开玩笑的话语在少年脑中闪过:“去看看吧!哪怕没有化骨散的解药,也总比躺在这里等死的强!”如此想着便咬着牙,挣扎着往那人影处挪去。只是他如今骨架缩小,外皮却是正常人的大小,融化的骨肉汁液充斥在皮囊之中,让他每一次移动都艰难万分。如今的他已经不能称为‘一个人’了,远远看去,便如同一滩液体有了意识一般。 果然,出了潭水,来到石壁下,便看到两个相拥的骸骨依靠着石壁躺坐着,身上衣着,却是本门十多年前的门服款式。想来便是二师父口中那两个研究出化骨散解药的药师了,见他们骨骼仍然是常人大小,少年不由得高兴:“他们果然已经研究出了化骨散的解药,被人送入这洞中后偷偷服下解药。外面的人没见过解药模样,自然不知道。” “二师父说的是真的!”那尸骨旁边果真摆着许多种丸药,少年艰难地抬头,只见石壁上密密麻麻地用小篆刻着几十行话:“该死!”少年想要细看,可他眼睛因为日夜研究药方,早已近视,眼前那些文字离他不过两三步远,少年却是一个都辨认不出。自觉身上宛如烈火炙烤,意识早已不能维持:“死就死吧!”这般吼了一声,张口便将叼起一个药包,也不拆开,直接连着包药的纸片也一同嚼烂,一仰脖便吞了下去,然后又去咬下一包,期间虽然凭借气味闻出了几包毒药,但大部分药粉还是无法辨别,少年没有办法,只得将他们尽数吃下。 “唔!”刚吃下最后一包药粉,忽觉腹中一阵剧痛,接着那痛觉便蔓延至全身,少年直觉浑身上下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自己的皮肉,正咬牙坚持的时候,却忽见自己胳膊上的皮肉忽然爆裂,先前融化的肉汁一下子溅了他一脸,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第二处,第三处,身上一处接一处的爆开,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瞬间周围的石壁地面上全是激溅而出的肉液。 “这是?”少年见身上一处处爆开,疼得几欲昏死过去,他从未服用过化骨散的解药,所以并不知道这其实是解药正在清理体内溶解的肉液。少年疼痛难忍,只当自己就要死去,挣扎之时,却忽见不远处阴影里两道幽光闪动,还未来得及分辨,便看到一个影子瞬间窜出,向自己扑来。 亥时,玉娇阁。 月上高楼,少女像往常一样凭栏而立。身后一阵敲门声传来,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颤,却还是转身去开了屋门,刚一打开,便看到白发少年不耐烦的神情。 “怎么?”白发少年无视女孩的身影径直走进屋里,在那睡床上坐了道:“在为那个傻子难过?” “没有。”女孩摇摇头,关了屋门转身,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年。 “既然如此。”白发少年冷笑道。 “开始吧。” 第63章 玉楼多靡音 - 归鸿祭 - 竹秋翎 纱窗被轻轻关上,少女轻轻的转身,看着面前秀床上的白发男子,眼中微微有些眼泪。走上前去,轻轻地为白发男子褪去外袍,衣裤,鞋袜。像一个宠物一般,臣服着,白发少年裸着身子,看着面前欲泪还羞的女子冷笑了一声,嘴里哼道:“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玉女?”说着一把住女孩的头发,翻身将她按在床上,三两下便拨去了衣裙,看着那洁白的后背,身子一挺,便压了上来。粗暴的动作疼得少女娇吟一声,那白发少年听到,不由得冷笑一声,更大力地扭动起来。“怎么?天天想着为你父母报仇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大仇得报,你倒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当初跑来求我说愿意拿身子来换的不是你吗?后悔了吗?”白发少年粗暴地动着,问道:“莫非你嫌弃我了?嗯?” “我...我没有...啊!”少女想要开口反驳,却被那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痛感压了回去:“我,我不...后悔...他是我父母的仇人!”她咬着牙,眼泪也不住地流下来,伴随着身子的摇晃,从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散成一片湿痕。“他害的我父母双双殒命,让我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各门又因为其他原因对此缄口不言。只有...只有你愿意...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我一直都是喜欢的你...啊...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奥?是这样的吗?”白发少年哼笑了一声,身下又重了几分力气。只见他抓着女孩的头发,看着那片洁白的玉背道:“我可倒是经常看到那个傻子到鹊佗堂找你呢。看你和那傻子有说有笑的样子我还真是嫉妒呢。你知道吗?你和他做过这些吗?” “不...不会...我...我的身子...只属于你...”女孩脸颊通红,脑中早已迷蒙一片:“每次...他...来找我,我...我都...觉得恶心...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连空气都是...脏的...我...我恨不得让他死!”嘴上虽是这般说,脑中却又忽然闪过少年往日里活泼调皮的样子。想起夏天和少年一起下海捉鱼,想起冬天和少年一起捡柴生火。无论想起什么,都是少年那张英俊爽朗的笑脸。这般想着,女孩心中不由得万分羞愧,脸上也变得通红,只是这些感觉却都随着白发少年粗暴的动作而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浸在欲望之中的迷幻。 “哈哈哈!”白发少年大笑道:“那个傻子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真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真想看看他看到你这样之后的样子。哼,处处和我作对的家伙,要是看到心爱的姑娘正在和我做这种事,而且还是这般陶醉淫荡的样子。哈哈哈,想到这儿我就激动呢。你说是不是?嗯?”说着又猛挺两下,疼得女孩又是一阵痛吟。 ‘嘭!’身后的纱窗被人猛地推开,月光瞬间倾斜而入,将床上两个淫乱之人不堪入目的模样照的一清二楚。白发少年被这声响惊得身子猛地一颤,忙分开了身子,跑到一侧的阴影中,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而女孩则是羞愧的抱着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体。扭头看去,却见窗外栏杆上,站着一个,不一滩奇怪的物体,而在那物体旁边却是前些日子里不见的那只跳鼠,只是不同的是,那跳鼠原本被砍断四肢的地方如今却莫名长出了许多奇怪的肢节,像是蜘蛛的长腿,又像是蝎子的尾刺,而那原本温顺的眼睛,此时却一直不停的在闪烁着幽光。 “你是人是鬼?!”那白发男子手忙脚乱的想要穿上长裤,看着窗外栏杆处的那‘滩’物体颤声道,只是因为那东西背对明月,白发男子和女孩身在屋中,不能看清他的面貌。 跳鼠低声嘶鸣了一阵,栏杆上的那滩物体微微抬‘手’朝那白发男子微微一指。跳鼠得了命令,眼中幽光大盛,一下子便从那栏杆上扑下,血口一张,正往那还没穿好长裤的白发男子的下身咬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白发男子大惨叫声,便捂着下半身在地上打着滚哭嚎起来。那跳鼠却是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刚到口的美味,三两下便嚼碎吃尽,却还意犹未尽,转头便向床上的女孩扑去。 栏杆上一声怒吼,那跳鼠一下子从床上缩了回来,乖乖的回到窗外栏杆上,却仍不时地朝女孩这边看着。 “我...”女孩看着窗外之人,心中有千言万语,口中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正迟疑着,却见那人伸手接过跳鼠,从那栏杆上一跃而下,向那海面落去。女孩看得分明,那人转身跳下的时候,几滴眼泪飞出眼眶,在半空中映着月光闪烁,灿若鲛珠。 “对不起。”女孩将脸蒙在棉被之中大哭起来:“我...我...” 龙宁殿里,虽已经是亥时,却仍然可见烛光从窗户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二师父坐在桌前愁眉紧锁,满桌的竹简凌乱的陈放着,宛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想做些什么,却终是烦乱不堪。他想咬咬牙去救人,却又始终碍于礼数,左思右想却终是放弃,私入山洞已经是犯了大忌,再要入洞救人,只怕到时候连自己也要跟着一起被处罚。可一想到十多年前的事情,却又是一阵心痛:“嘿!你这算是什么药师!”他自骂道:“当年救不了朋友!现在救不了徒弟!枉你顶着这岛上三圣之一的名号!” “二师父。”少年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二师父闻之一惊,忙站起身子,险些将桌案带倒。“孩子。你逃出来了?”看到纱窗上的黑影,他言语激动,便要去开门迎接。却忽然听到少年道:“师父,徒儿受了化骨之毒,模样早已大变,不想惊扰师父,就这样隔了门窗相谈便可。还请师父应允。徒儿犯了大戒,本不应该再出现在岛上,只因有一事不解,想来请教师父。” “你想问什么。”听到少年这么说,二师父不由得心中痛苦,化骨散的威力他自是知道,少年此时的模样,他也不敢想象:“你便问吧。” “徒儿在洞中跌入深潭,遇着两位前人的骸骨,靠着他们留下的药粉,才保全了性命。”隔着窗纱,少年问道:“徒儿想问,那两位先人,和徒儿是什么关系,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果然...”二师父摇头道:“本以为瞒下去你们便不会察觉,果真,无论怎么掩盖,总要有旧事重提的那一天。”他把手放在窗纱上,抚摸着少年映在纱窗上的阴影。 “故事,要从两位刚刚有了各自爱侣的年轻人说起。” 第64章 故闻枉相告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他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当时的药试场上。当年的他,在岛上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都能不假思索地喊出他的名字。他太耀眼,像夜晚里的一轮皓月,只要他出现,周围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光彩,只是,他从来不觉得快乐,骨子里的骄傲和脑袋里的才华让他对一切都看不上眼,他没笑过,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表情,哪怕是对亲人,哪怕是对老师。 物无全美,他的性格源自家庭的束缚。只存在于画像上的生母,以打骂自己为乐的父亲。毫无感情指腹而定的婚姻。岛上人最美好的赞美和期许,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镶金贴玉的牢笼,作为一匹雄鹰,他真正向往的,是岛外的广阔天地。只是,从小到大,这个念头一直被他深深藏在心里,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在岛上,如果说出想要离岛的言语,那便只有一个下场————挑断手脚筋脉,灌下化骨汤,丢入岛上一处充满毒虫异草的幽暗洞穴之中,给那一只只长满獠牙毒刺的恶魔做食粮。 “你的梦想是什么啊?”一次在海边,他问最好的哥们。 “我啊”一旁的伙伴站起来对着那波涛笑道:“我要成为岛上最伟大的药师——药圣!” “挺不错的。”他看向大海笑道,却不再言语,望着那浪花出神。 “那你呢?”伙伴扭头问他。 “我要出岛”平静无常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伙伴眼神突变,忙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便一脸严肃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他满不在乎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伙伴“世世代代呆在这个岛上,像猪猡一样活在栅栏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在海的另一边。”说着伸手指着那海天相接的地平线道:“那里的人可能穿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衣服,住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房屋,甚至有可能说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语言。我想找到他们,学习他们的一切。” 他说的兴起,早已忘了一旁的小伙伴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地往后退去,待到他停下下话匣,扭头去看,一起出来看海的小伙伴,早已没了踪影。 “你父亲和你一个样。”二师傅说起故人,不由得感慨:“整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整天想着要出岛。” “父亲...”少年从未听说过父亲的消息,自从记事开始,岛上人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件事。如今忽然听到,竟不知作何反应。“那后来呢?” “后来...”二师傅道:“后来渐渐的,他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了他。不是被她的模样吸引,不是被她的言语出神,很简单的原因。她和他是本届药试的并列第一。 “你很厉害。”散场之后,他走到她面前道。 “谢谢。”她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还差得远呢。” “嗯?”他微微皱眉。 “岛上的鸟儿很漂亮。”她吐了吐舌头:“但是海岛之外却有更多漂亮的鸟啊。” 他心头微微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她忽然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正疑惑着,便看到一个几岁的女娃踉踉跄跄地从不远处跑过来,而在女娃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一般大的陌生男子。 “想不想妈妈呀?”她笑着将女孩抱起起身,看到他奇怪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怎么?我是嫁人早了些,却也不用这么奇怪吧?娃娃亲都这样。” “原来如此。”他点头道。看着她抱着女儿和陌生男子走远,他有些出神,忽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低头看去,却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爹。”男孩开口道:“娘让你比赛结束后赶紧回家,别乱跑。” “嗯。”他微微点头,拉着小男孩的小手,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二师傅微微叹气道:“一切的起因,大概都要从这场比赛开始。你爹心里就一直想着那个姑娘。哪怕他们彼此早已有了各自的家室。” “我...”隔着窗纱,少年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理解我父亲。二师傅,您接着讲下去吧。” “唉,若是他二人没有那该死的娃娃亲,这或许是一段美好的姻缘。”二师傅摇头道:“可现在,这却注定只能是一段孽缘。” “你整天除了配药还会干什么?”餐碟飞出里屋,伴随着妻子的咆哮声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碎成两半,他毫无表情,任额头上的鲜血模糊了视野。“药试药试!拿第一有什么用?”妻子的怒吼声还在继续:“有钱拿吗?岛上有多少病人?有多少不会抓药的?你天天配药,能赚钱养家吗?没我娘家人接济,你能吃上饭吗?” 他不说话,不想说,也没必要说。额上还在流血,微微觉得有些头晕。衣角微微被人拉动,低头却看到小男孩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的神情,小男孩双手举着药瓶,他知道那是止血的药散。 “我带孩子出去转转。”拿起药瓶,顺便牵住孩子稚嫩的手,他说着,也不待妻子回答。便向门外走去。 “走吧!”屋里的人怒气未消:“你最好别回来了!” “爹带你去海边好不好?”他低头问孩子,得到的自然是孩子兴奋雀跃的神情。 “我...”屋内的油烛忽然一闪,少年一怔:“我记得这个场景。” “当时你应该也就三四岁吧。”二师傅道。 “没错。”少年喃喃道:“当时好像就是在海边,父亲又遇到了那个女人。” “爹爹,为什么这海边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士兵啊?”小男孩一面捡着贝壳,一面看向一旁正在凝望着大海出神的他问道。 “因为...”他扭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筑起的高台上的士兵,却忽然问小男孩道:“娘亲为什么养那些鸡鸭的时候要围着篱笆呢?” “因为怕小鸡小鸭跑出去。”小男孩道。 “没错。”他忽地瞪起眉头道:“畜生才会被豢养起来。” 看到他忽然皱眉,小男孩微微有些害怕,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忽然开心的喊道:“我妹妹来啦。” “妹妹?”他有些意外,不知道儿子在说些什么。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便看到了百步之外,正抱着女儿向这边走来的她。 第65章 临海月漫天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那天他们聊的很晚,他从来没有那么深入忘情地和一个人畅所欲言,隔着海风,海禁的士兵并不能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不需要忌惮,不需要害怕,两个虽为人父母,却都有着不安躁动朝气蓬勃的灵魂一见如故,他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自己在古籍上听说到的外面的人和事情。她微笑着,看他手舞足蹈,那些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是那么的新奇古怪。一望无尽的平坦草地,远上天边的万里沙河。修建在水上的琼楼玉宇。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她的笑容像明月,两个孩子在一旁不远处忘情地捡着贝克,并没在意各自的父母竟拉起了手。月出碧海,小男孩站起身子回头,对着月光,看到那微微重叠的脸颊,却并在意。 “时候不早了。”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礼,她撤回了自己的唇,轻轻把手从他手中抽出。起身去抱那正在玩耍的小女孩。 “是...是啊。”他有些尴尬,扭头去看那海上的明月。 回家的路第一次让人觉得这么短暂,不知不觉已到了分别的路口“我到了。”他看着不远处自家院子里的灯火,拉着小男孩对她道。 “嗯。我也该回去了。”她抱着小女孩,冲他做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回见啦。” “嗯”他挥手,她转身,他扭头,她停住。静默无言,却有万般情思。 夜月无言,群星缄语。 有些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他二人这微妙的关系。两个看似完满的家庭忽然有了交集。海边捡贝壳的孩子姑娘们不止一次地看到他们比肩在海边散步,他们也不以为意。他向她诉说自己的远大理想,而她向他抱怨自己不知进取的丈夫。有时候他们带着孩子,有时候他们却只有彼此,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闲话终于传到了熟人耳朵里。他好哥们的一番苦口婆心,却终是败在了他对她的痴迷之下。“我不管你啦!”好哥们一甩衣袖:“嫂子和我也是故交,你这样太过分了!” 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屋里。他不在意,满脑子只有她,更让他激动的是,她的丈夫几个月前上山捡柴,被毒虫咬伤,因为不懂医术,又没带药品,不久便毒发身亡。要知道,以往上山,都是有她陪伴在旁来区分毒草恶虫。而在出事的那天,她正在和他并肩坐在海边看着潮来潮往,感叹生不逢时。 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肌肉发黑僵硬,她看着面前的尸体被人盖上白布,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表情呆呆的,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一旁看得心疼,忙招呼人赶紧把尸体抬走,上前安慰她。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她表情呆滞,喃喃自语道:“说死就死了呢?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毒虫。”彷佛没有听到他安慰的话语,她喃喃着,跟上前面抬着尸体的几个人,身影逐渐地远了。 回来的路上,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难过,因为他从来没看到她那么伤心。他很高兴,因为她现在终于不再是别人的妻子。对,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一点而已。 妻子的吼声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儿子看到父亲,开心地跑过来伸出手,他蹲身将孩子抱起,心却仍然想着她。 “爹爹。”小男孩用手摸他的眼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哭了?” 又是半年匆匆而过,家中的矛盾日益,但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妻子自从知道这事之后隔三岔五地和他吵架,动手,从家里吵到大街上,从来不管邻里邻居怎么看怎么说,甚至有时候故意的大声喧哗,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男人十个负心汉。哪怕他和她并没有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唯一的做过的让彼此都惶恐的事情,除了那个吻,再也没有其它。 妻子的吵闹,邻里的白眼,他不在乎。让他难过的,是她的遭遇。 “克死自己男人,又去勾引别人家的,真不要脸!”骂她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心也跟着痛苦。脸上的表情被妻子看到,又是一场难以平息的争斗,只是,这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说什么?!”邻里邻居早已见怪不怪的时候,却见他的妻子先哭喊着从家中跑了出来,一下子坐在路中间哭骂起来。妻子哭着,扯乱自己的头发衣服,弄得满身灰尘,向经过的路人哭诉“他不要我了!他被那个狐狸精迷了魂儿,要跟人家跑。我为了这个家天天受苦,现在他不要我了!” 他看着路中间的妻子没有说话,推开人群,独自去了,留下妻子在原地冲着来往的行人喋喋不休。 “你太过分了!”夜里,虽然没被赶出好哥们的家门,但一顿数落却还是免不了的。他不说话,独自喝着闷酒,看着桌子上的油灯出神,任凭好哥们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一波接一波的说着。 “唉!”口干舌燥的好兄弟长叹一口气,呼的也坐下,一把抢过他的酒碗,一仰脖喝尽了骂道:“你随便了,我懒得再管你!他们要骂就骂吧,我跟你一起受着,谁让我是你的好兄弟。” “谢谢。”他没抬头,另取了一个酒碗倒满。 在哥们家一住就是半个月。当初坚定的念头,如今却似乎有些动摇了,两个人谁也不见,反而让她觉得平静。这天晚上,院子里的他一边喝酒一边问一旁的好哥们。“我是不是很过分?” “那当然了。”好哥们漫不经心地道:“你从来没动过农具,你当你家的柴米油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啊?你在那儿倒弄药材的时候,在田里和我们一起劳作的可是嫂子!” 他愣了愣,才发现,妻子的抱怨好像都是应该的,自己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回去吧。”好哥们拍着他的肩膀道。“不为别的想,想想你们的孩子。” 是啊,已经半个月没见孩子了。 “主人。”下人匆匆忙地跑进来,看到他,一脸着急道:“公子,您赶紧回去吧,您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事了!”说着将一个纸包递了过来。 他展开纸包,脸色大变,整个人呼的一下站起。 里面是一双被剪断的鞋子。 孩子的鞋子! 第66章 孤娇此多怜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他和好哥们匆匆赶到自家的时候,门外早已被街坊邻里围得水泄不通。“让一让让一让。”朋友拉着他挤进人群,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院中的树木桌椅都被缠上了红布,一条一条的,迎着夜风,在院中火堆的照耀下飘舞,看着异常的诡异。“血蛊?”好哥们皱着眉摇头道:“嫂子这是?” 血蛊并不是蛊,而是一种巫术,相传用红绸缎将某处的房舍草木缠住,和某人在其中殉情,转世之后便可永结同心,生生白首。是否有用已无从考证,但岛上的老一辈,却仍然相信这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巫术。 “你可回来了。”一旁的老大娘见他回来,忙凑上前来道:“你媳妇疯了!她把孩子绑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我们不进去还好,谁敢往院子里走一步,她就拿着刀冲出来乱砍。非要说等你回来,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他微微皱眉,不知妻子为何会变成这样,正思索着,却忽见人群里冲出来一个男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吼道:“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挣开了男子的手,他轻轻走进了院门,屋门半掩着,站在院子中间,隐隐能够看到里面的灯火。他小心翼翼地迈着脚,生怕,一个不注意,里门便会冲出一个散装乱发的女人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 “你怎么一直都不笑呀,是不是你不会做表情呀,我教你,你看,像我这样。”一步迈出,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和妻子初见时。妻子拉着自己挤出的鬼脸。 “我们可是娃娃亲奥,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又迈了一步,妻子那时俏皮的笑脸电光石火般地在眼前划过。 “你说我们孩子叫什么名字呢?你整天绷着脸,孩子出生了可不能像你一样。”第三步迈出,回忆起的是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躺在床上却仍然想要逗自己开心的妻子的样子。 “我没事,饿了吧?我已经给你做好了饭,只是家里米没多少了,不够熬粥了,我就做了几个饼。”第四步,他看到刚产下孩子不久脸色蜡黄的的妻子正在为他煮饭。 “对不起啊,我,我有点头晕,就...又赶上下了场雨,田也没弄完。”最后一步,屋门就在面前,躺在田埂上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的妻子看的他心里忽地一疼。 轻轻推开房门,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屋子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两支红烛散发着宁静的光。妻子穿着他们新婚时候的玄黑袍,涂了许久未碰的唇脂,头发也早已梳理顺畅,水一般的从肩膀散下。妻子正坐在桌前,盯着那两支红烛出神,看到他进来,脸上便露出欢喜的神情,一如他二人刚刚见面时的模样。 “你回来啦。”妻子笑着,脸上梨窝浅浅,美丽的样子让他看得有些恍惚。 “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微微有点尴尬。 “嘘...”妻子伸出左手食指竖在嘴边道,看他有些惊疑,却又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孩子已经睡啦,不要吵醒他。”接着便向他招手:“你过来,过来呀。”一双大眼一眨一眨,看得他有些心里发毛。 “我想说...”来到桌前坐下,双手放在桌子上,他心里想着,或者自己真的有些亏欠妻子了,或许到外面的世界去这个念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我想...”他看着妻子,目光开始坚定,却又忽然被忽然被妻子打断,妻子的左手握住他的右手,脸上却仍然是温柔的微笑:“什么都别说了,你回来了,这就够了。” “我对不起你。”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或许一切还来得及,该停下的就让他停下吧。 “没关系。”妻子温柔的笑着,涂了唇脂之后显得愈发迷人,只是嘴角的唇脂微微有些散了,显得美中不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不是吗?” “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他想起孩子,开口问妻子,却忽然看到那蜡炬台的阴影里,摆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一节小孩子的脚趾! 他眉头骤变,抬头便看到妻子的右手从桌子下面抬起,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带着我们的孩子。”妻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笑容此刻看着却是异常的诡异,而借着烛光,他终于看清了妻子嘴角。那根本不是什么散开的唇脂。 那是人血! 嘭!妻子一刀砍空,整个身子扑倒在桌子上,带倒了那两只红烛,两步之外的他袍袖未定,看着方才被自己带倒的椅子,若不是躲闪及时,现在只怕早已血溅当场。 “咦?”妻子看他躲开,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像一个思考问题的孩子,重新握刀在手,转身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躲开了呀?” “你把孩子怎么了?”他眉头紧皱,盯着面前的妻子。 “我没怎么呀。”妻子迷茫道:“宝宝在睡觉呀,睡得可乖了,咱们快去陪他吧。” “你疯了。”他一面看着妻子,一面轻轻的往身后退去,他知道,这个时候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让面前的人瞬间爆发。 “我没有。”妻子笑着,惨笑道:“对!我疯了!我要你们都去死!”却又忽然收了笑,一下子哭了起来:“你们都是坏人,没人喜欢我。我讨厌你们!” 脚后跟碰到门框,咚的一声轻响,他二人都是一惊,电光石火之间他夺门而出,几乎是贴着脸颊,嘭的一声,那刀直飞过来,一下子插入门板,兀自颤个不停。他奔逃进院子,一阵夜风吹来,屋顶树上,满院的红绸森然作舞,她拿着尖刀从屋中走出,看着有些狼狈的他,笑得格外开心。 “你听,该走了。”妻子看着他笑道:“你可不能掉队奥。” 我等你 他一下子飞扑过去,却没能抓住那把被妻子刺进自己胸口的尖刀,他看到妻子的眼睛,那一瞬间的神情却是温柔而又甜蜜。他将妻子抱在怀里,从来没有慌乱过的他这时候显得手足无措。人群涌入院中,将他二人围起,却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胸口的鲜血逐渐不再涌出,定格在脸上的,是妻子最后一刻幸福的模样。 满院红绸飘舞,如血纷飞,与那夜风窃窃低语。 第67章 痴恩怎堪谢 - 归鸿祭 - 竹秋翎 “唉。”二师傅长叹一口气道:“当时你父亲已有会回转之意,只是没想到...你娘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违逆父命,执意要嫁给你当年落魄潦倒的父亲。过门之后又勤俭持家,本来是个人人夸奖的好姑娘,唉,真不明白,都说善有善报,可这样好的女孩儿,为什么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呢?” “呵。”少年隔着窗惨笑一声道:“善有善报吗?”二师傅知他如今境遇悲惨,也就不再多言,因接着道:“当时大家冲进去,才发现你被放在睡床上奄奄一息,床单上一片血迹,本都以为你已遭了你娘...可等我掀开被子,却发现你只是被弄断了一根脚趾,且那伤口也已经被人处理过止了血。想来,应该是你娘心智虽乱,却仍是无法对你下手。” “我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少年喃喃道:“诸此各般,不过是因为父亲不爱她罢了。” “是啊。”二师傅道:“可既然有了家庭,那便应当去好好经营。你父亲这般,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后来呢?”少年抬起头看着明月问道。 “后来...”二师傅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微微眯眼,脑中思绪再一次飘然入远。 他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妻子的丧礼上,不顾众人古怪惊诧的目光,四下街坊交头接耳,她置若罔闻,一身素服,静静走到他面前对着逝者行礼。 “你不该来这里。”他有些紧张,却并不惊讶,毕竟,那个时候,自己也陪在她的身边,自己害怕,只是因为这丧礼上的人,大多对她不甚友好。 “你这个娼妇!”众人的议论声一下子停止,红着眼睛的中年男子忽然站起身来指着忽然出现在葬礼上的这个不速之客破口大骂起来:“我的宝贝女儿都被你逼死了!你还想要怎么样!要把我也逼死吗?好!我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这般骂着,便要动手冲过来。 下意识地,他一下子起身,挡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怔,便流下泪来,却不曾言语。 “你冷静下!”拳风已到面门,若不是好哥们出手及时,那人的拳头定然会直直地打在他的鼻梁骨上。好哥们好不容易才将情绪失控的男子稍微拉开些,转头冲他瞪眼使眼色,“要知道,现在可是在你妻子的葬礼上!你这样护着一个外人,让别人怎么看?”好哥们这番话虽没说出,但他早已知道,他知道自己不该阻拦,他也看到四下的亲朋早已目露冷色,他知道自己应该静静地跪着,不去看她,哪怕岳父将她乱拳打死,哪怕众人再如何凌辱唾骂,自己都不应该去管,不应该去挡,甚至不应该去看,他知道。 可他就是这么地站起来了,就这么地挡在了她和自己岳父的中间。 当着刚死去不久的妻子。 “你!”岳父本就愤怒,自己女儿就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而死,而现在,自己的女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当着众人的面,当着尸骨未寒的女儿的面,公然袒护这个女人!“你!”岳父只觉怒气上翻,胸口微堵,不由得一阵头晕,呼吸有些困难,身子便微微摇晃,好哥们在一旁看到,忙给他拍打后背,搓揉前胸,担心他一时火气攻心,晕厥过去(主要是晕了也不敢扶啊) “我问你!”岳父呼息稍缓,怒气犹盛,只见岳父浑身颤抖,指着他咬牙怒道:“因为这个贱人!我女儿死了!你要是还当我是你丈人的话!现在就给我杀了这个女人!替我女儿报仇!” 他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惊,纷纷上前相劝。杀人偿命,不管是岛内还是岛外,都是不变的铁律。虽都知道他向来脾气暴躁,但这话却的确是过分了。 “不。”众人还未缓过来神,却又一下子喧哗起来,纷纷扭头看向让他。 没有表情,没有愧疚。他就这样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字。 “你怎么这样啊?” “就是!真是个白眼狼!” “你家媳妇待你这么好!这才没了几天呀。你就这样?”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唾骂声瞬间海浪一般的涌向他,这些参加葬礼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一下子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指责他的所作所为,哪怕他们都亲耳听到,是岳父先说出的那些过分的言语。哪怕他们都看到了站在他身后微微发抖,已经红了眼圈,却不敢抬头的她。 “把这狐狸精撵出去!” “对!害人的东西!” 一个年轻的男子骂着,便上前来,伸手去拉他身后的她。这个男子和他的妻子并不熟悉,他看着也面生,并不知道这人的名字,至于这男子所作所为,看其眼神,却似乎和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关系。果然,这男子一手抓了她手腕,另一只手却去抓她的腰肢。一旁的街坊邻居离得稍远,不能看清,只是在一味的喊道:“撵出去!撵出去!” 身后的她被那男子抓住腰肢,感觉到抓在腰上的手正不怀好意地向下挪动,不由得一缩身子,口中微哼了一声。 ......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那些乡亲们挥舞着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男子捂着一侧脸颊踉踉跄跄地退回人群。他再次将她护在身后,瞪视着的眼睛扫过众人的脸,凶狠的目光让那些直对到的人不由自主地向一侧躲去。 “我不喜欢你女儿。”他转身看着岳父。正拉着岳父的自己的好哥们看到他这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连连向他使眼色,却不敢胡乱说话,生怕火上浇油。 “你女儿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他看着岳父,眼神坚定:“是我负她,她死了,我很难过,但我也不想骗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她,不光如此,我还很讨厌你们家,讨厌你每次看我时候的眼神,讨厌我母亲在世时每次去你们家都要卑躬屈膝的样子。”他说着,却忽然转身对着所有的人道:“我讨厌你们这些目光短线,画地自囚,畜生一般活着的人,被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不思进取,作茧自缚,隔断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却还沾沾自得。你们就这样一代一代烂在这里吧!像被豢养的猪猡,守着你们的食槽去吧!”拉起她的手,看了她一眼,他无言,她拭泪,他微笑,她点头。就这样,他拉着她挤开人群,抛下目瞪口呆的众人,朝远方跑去。 “那家伙...难道...”看着他们两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哥们呆呆地自语。 “要出大事儿了...” 第68章 阴思震厅帘 - 归鸿祭 - 竹秋翎 “我知道你父亲心高气傲,看不惯岛上人的生活。”二师傅微微叹气道:“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应该当着岛上人说出那般的话来,岛上之人自秦以来,对出去这个词都是大忌。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那后果只能有一个,你父亲应该知道的。” “化骨散...”少年喃喃道。 “没错。”二师父道:“只可恨我当时怕事,不敢阻拦却也不敢帮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那一步。”说到这时,只见他紧握双手,身子微颤,眼神中微微可见泪光闪动。 “对不起...”是夜,她和他比肩坐在玉角阁的栏杆上,脚下海涛微微,远处明月盈盈,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远方道:“她去世了,我也很难过,我想去看看她,所以就...对不起,害你被大家这样对待。” “没关系。”他看着海面上的明月,脸上仍然是一般的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你想出去吗?” “嗯?”眼神微微变化,她抬起头看向他,白玉一般的侧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你说什么?” “我们一起逃出去吧。”他扭头看着他,眼神坚定道:“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去。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她看着他,她看着他。月色如水,涛声微微入耳。 “我愿意。” “岂有此理!”一声怒喝,紧随着的是瓷杯碎裂之声,中年人长袖一挥,气呼呼地坐下,对着满堂的宾客怒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个这样的女婿!” “老师你消消气。”好哥们坐在一侧,看着堂上火冒三丈的中年男子,却仍想着为自己的好兄弟说话:“他只是一时糊涂,你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什么也看不惯,向来我行我素。如今当了众人面,一时冲动,相信过不了几天,等他想明白了,肯定会回来的。” “一时冲动?过不了几天?”堂上人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他这么说,忽然恶狠狠地冲他吼道:“他把我女儿抛在家半个月,你以为我不知道他那半个月住的是谁家里?他当着所有的亲友,当着我尸骨未寒的女儿,对我说他从来没喜欢过我女儿!对大家说我们是猪猡。你和我讲他是一时冲动?还是说你觉得我女儿就应该这么死了?!就因为你的好兄弟喜欢上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好哥们哑口无言低了头不再说话,他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眼前之人都是不会停的。 “逼死我的女儿!又当着所有的亲朋面前这般羞辱我!”堂上之人恨的咬牙切齿,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断,为我女儿报仇!” 低着头的少年微微一惊。 “大师父...”龙宁殿外,少年眉头微皱,问道:“难道我父亲的死是...” “没错。”二师傅在店内叹道:“你大师父爱女儿心切,受到这般刺激,自然是对你父亲恨之入骨,他本就看不惯你父亲,出了这件事后,二人终于成了真真正正的敌人,你大师父从那天开始,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想要致你父亲于死地。” 她是在之后的一个月搬进了他的家里。不顾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毅然决然地和他住在了一起。虽是如此,他俩白日比肩而行,晚上却是分床各睡。他对前妻仍是心中有愧,她也不可能彻底忘掉自己的前夫。在外人看来,一个是刚刚死了妻子就和别的女人鬼混的负心汉,一个是克死亲夫却又勾引他人丈夫的贱人。走在街上,每每引得行人侧目,议论纷纷。 “就是他,就是那个媳妇刚死没多久就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了,听说还是个寡妇呢。” “听说他还说岛上的人都是猪猡,说要到外边去呢。” “真是疯了,他难道不知道被抓住了会怎么样嘛?” “谁知道那个疯子是怎么想的。” “一个贱人,一个疯子,真是般配。呸!” 他听得难受,转身想要和那群人争辩,告诉他们她不是那样的人。可刚一转身,却被她在身后拉住。 “算了吧。”她微笑,看着他的脸:“能在一起,我就满足了,别的,由他们去吧。” 他微微一怔,眼圈便有些发红,脸上露出笑意:“嗯。”伸手拉住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爹爹回来啦。”小男孩儿的伤势早已复原,毕竟是小孩子,什么事忘的都快,看到父亲和阿姨回来,便开心道:“妹妹还在睡觉呢。我睡不着,就在院子里等你们呢。” “真乖。”她弯腰,低下身子,揉着小男孩的脸颊道:“以后要好好保护你妹妹奥,可不能让别人欺负她奥。” “好。”小男孩挺胸抬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你们还真是轻松悠闲。”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身,看到自己的好哥们正站在门外满脸异样的神情。 “照你这么说...”屋里,两个小孩子正在里屋玩耍,正堂三个人正坐在一起谈论着:“他想杀了我为他女儿报仇?”他看了看她,扭头问自己的好兄弟。 “不止是你啊。”好哥们眉头凝重,看着她道:“还有她,还有她的孩子。” “不。”听到孩子,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能这样做,杀人是大罪,无冤无仇的,他有什么权利杀我们的孩子。” “我也这么想过。”好兄弟沉吟道:“但他这个人你们都知道的,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今日说出这种话来,我实在是害怕,所以过来给你们提个醒,千万别犯什么事儿,被他抓着把柄,要真的这样,到时候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看样子岛上呆不下去了。”他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好兄弟忽然瞪大了眼睛道:“不行!你还在想出岛的事情是吗?我劝你赶紧把这个想法收起来。你要知道,万一被抓住了,可是要被...” “被灌下化骨散是吗?”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神秘。 “你这是...”好兄弟正要在说什么,却忽然怔住:“难道你已经...” “没错。”他点了点头道。 “我已经研究出了化骨散的解药。” 第69章 轻舟横双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怎么可能?”好兄弟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那可是我们老祖宗自秦入岛以来的圣药,传闻无药可解,乃是《毒经》之中诸多毒药之首。真的被你配出了解药?” “所以我才说你天天待在这岛上,也要和他们一样变成家畜了。”他微笑道:“只要是药,只要知道配方,我便能配出解药。”说着将一包药粉从怀中取出道:“服下化骨散,若能立即服下此药,除了腹痛之外,不会有任何影响。若待得毒效初发再服,那便只能保全性命,身材容貌则会大变,倘若这个时候也没能服下解药,等到再次毒发,那便是连这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好哥们瞪大了双眼,便要伸手去接那药粉,他却微微一笑,收了手回来,重新将那药粉放进怀里道:“虽然找到了解药,但其中几位药材,岛上产量却极低,加之制药需再下夏末秋初之物为引,十分繁琐,我费尽心思,才制成这一包解药,能用得上便用,如果用不上,那自是最好。” “你真的要这样吗?”好哥们听到这毒药竟被自己兄弟配出了解药,不由得心下佩服,可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却又忍不住的皱眉担心道:“岛外四面都是茫茫的大海,秦时入岛的船只早已烂尽。你现在想要造船出海,肯定要被人发现的。”好哥们这般担心着,却猛地一怔:“你已经准备好了?” “没错。”他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好兄弟。 临海的一座山洞里,他和她举着火把在前,他跟在身后,在这黝黑的洞穴里行着,初时极暗,他心里犯嘀咕:“你难不成还能变出来一艘船不成?”正这般想着,却忽地眼前一亮,前面豁然开朗,原来这山洞深处,竟有一处广阔的天地。“这是...”好哥们放眼望去,只见一艘大船正横在自己的面前的水中,前后竟然有数十步之长,而在那大船之后,远远的竟能看到有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这是哪儿?怎么会有阳光射进来?” “这是我数年前偶然发现的一个山洞。”他看着好哥们呆若木鸡的表情,微微有些得意道:“真的是上天助我,让我寻得这个构造巧妙的山洞,这个山洞乃是岛上突出的一块地形内接岛土,外通遥海,在岛上的人难以发现此处,我自数年前发现此地,便一直暗中收集木料,囤积粮食,每日抽空来这里,按照古书上的图纸,一块一块的修建船只,也就是在前几日,这艘大船才真正完工,我已经算过风向,这几日正是顺风,到时候只待夜深人静,星月无痕,我便趁着夜色挂帆出海,只要出了近海,乘着顺风,到时候我们劈波在前,他们没有船只,那便再也别想追上我们,”他说的激动,便如同此刻自己已经乘着那云帆直击碧水,想着那外面的世界奔去了一番。 “你这几年总是不见踪影。原来是躲在这里修建这大船。”好兄弟看着那大船道:“看着大小,若真能出的去,那说不定真的有希望活着出岛。” “那是自然。”他笑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谁?”好哥们猛地一惊。 “你啊。”他笑着,走进自己的好兄弟,抓住他肩膀道:“我在这岛上没有什么朋友,唯一合得来的朋友,也只有你一个了,岛上之人固步自封,安逸娇奢惯了,呆在这里,迟早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你愿意这样吗?和我们一起走吧。外面有千万倍大于这海岛的土地,数不尽的繁花异草。千千万万比化骨散还要神秘的药方等着我们去发现,和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岛,去外面的世界。” “我...”好兄弟神色恍惚,看着面前之人恳切的目光,又望向面前那高大的木船,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应该和面前的人一起,摆脱这个看似自由实则却是一个牢笼的岛屿,可这个念头也仅仅持续了那么一瞬间而已,脑中的理智让他一下子冷静过来,反复地警告着他:这太疯狂了。 “不...”他挣开他的手,身子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我出生在这个岛上了,我要一辈子呆在这里,死在这里。你们两个太天真了,你们不知道你们的想法有多疯狂。外面近海有暗礁千万,远海又有鲨鱼出没,即使你们幸运,这些都没遇到,可你们到了海上,又怎么知道该去哪里?你们两个是大人了,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可你们的孩子呢?你们忍心带他们和你们一起冒险吗?” “这样吗?”他看着好兄弟激动慌乱的神情言语,眼神不由得忽地一暗,她看在眼里,心中不忍,便开口道:“我们自是不愿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我和他思前想后,希望能吧孩子托付给你待我们抚养,若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还希望你能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你说什么?”好兄弟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言语诚恳的她。“让我抚养你们的孩子?” “拜托你了。”他忽然开口,咚的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拜托你了。”她也是一样的言语,一样的跪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忙去拉面前的二人,可是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起。“你们是逼我也跪下吗?”咚的一声,他也跪倒在地,三人这样互相看着彼此,片刻无言沉默。 “好啦好啦!”好哥们终于平静下来,像从前和他吵闹时候一般道:“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我帮你?反正横竖都是最后一次了,是死是活,看你们自己造化吧。我答应你们便是了。都起来吧,劳资腿都跪酸了。” “谢谢你。”他没有起身,抬头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你我兄弟一场,只是我怕,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和她要下辈子才能报答了。。” “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真恶心。”他站起转身,朝洞外走去:“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别死就行,我懒得帮你收尸。”话虽如此,声音却是哽咽的。 “千万别死。”好兄弟忍着眼泪,强撑着,生怕身后的二人发现。 第70章 整 玉山碎难扶 - 归鸿祭 - 竹秋翎 准备的日子是缓慢却又充实的,每天背着乡里人,往船上运送行李辎重,两个人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走漏了风声。他们白日里像往常一样,忍受着乡邻的白眼,待到暮色降临,却悄悄带着粮食和水离开家门,迂回曲折地来到这山洞,像两只勤劳的蚂蚁,为自己的堡垒源源不断地运送着物资。 “我们会成功吗?”把粮食和水放下,她取出毛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问道。 “会的。”他握住她搭在自己额头的手温柔道。 “我...”看到他的微笑,她觉得安心,却仍是道:“我有点害怕。万一我们...” “不管发生什么。”他看着她,目光坚定道:“我们都在一起,哪怕是死” “嗯。”她微笑,看着面前的男子。 龙宁殿内,烛光映在满壁的竹简架子上微微颤抖,坐在案前的好哥们心下五味杂陈,他看着墙壁上跳动的烛影,心中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他思前想后,无论从那个方面去想,自己的好哥们都是在做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私造船只,图谋外逃,自己这个做兄弟的不说阻止,居然还答应照顾他的孩子。想起白天里那中年男子的话,案前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昼。 “师父,这样不太好吧。他毕竟是你的女婿,且嫂子也非常爱他,您这般想要致他于死地,若是嫂子地下有知,只怕也不会安宁吧。”殿内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辞显得委婉,生怕面前之人因为他的某个措辞不当而更加生气:“别的不说,您想想您的外孙,他才几岁大啊,刚没了娘,您忍心让他再没了爹吗?”、 “放屁!”堂上之人怒道:“他背着我女儿私会旁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儿子?他当着我女儿葬礼维护那个贱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儿子?我一想到这个孩子是那个畜生的骨肉,我就恨不得一把把他掐死,为我女儿报仇!” “师父。”他恳求道:“难道您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一定要在闹出几条人命才肯罢休吗?况且您虽是一门师长,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啊。他虽不忠不仁,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哼!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就不会。”堂上之人恶狠狠道:“若是还没有,那我就帮帮他!” “您这话什么意思?”好哥们眉头紧皱:“一定要让他死吗?就没有其他的补救方法?” “当然有!”堂上之人忽然顿了一下,扭头盯着他看了好久,忽而露出阴森森的笑容道:“只要他和那女子从此断绝关系,在我女儿坟前磕头认罪,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个人,我就饶了他。” “你此话当真?”好兄弟宛如得了一道特赦令:若是能让自己的兄弟迷途而返的时候面对的不是屠刀而是欢迎,自己哪怕是担些骂名也好。“我若能让他回心转意,你便既往不咎?” “自然。”堂上人冷笑道:“只是我怕他可不会这么想。哼!” “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好兄弟忙道:“哪怕是拼了命,我也会把他带回来的!” “那我可要静候佳音了!”堂上之人瞥了他一眼,却又看似无心地点了一句:“不过万一他要是私逃出海,被人抓了回来,那到时候我便是真的有心饶他,只怕也是不行了。” “唉,说到底也是我当时年幼。居然傻到相信他。”二师傅拍了拍窗户叹道:“你大师父恨你父亲入骨,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想来是看我言语神情有异,猜到你父亲已经准备好离岛外逃,故而才这般哄骗我,让我抱着拉你父亲回头的心思供出他们的所做。” “所以...”少年喃喃道:“父亲他们其实已经要成功了是吗?” “是...”二师傅低头,自责道:“对不起。” “父辈的恩怨,我这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少年摇摇头道:“后来呢?” “后来...”二师傅叹道:“你父亲只怕是要恨我入骨了。” 这天夜里,他终于准备好了所有的必备物资,他拉着她,脸上满是兴奋的目光:“你激动吗?”他问道:“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嗯。”她脸上带笑,看着他严重柔情无限。 带上最后一包行李,他和她向床上熟睡的小儿女告别:“继续睡吧。”他道:“爸爸不好,不能再陪着你了,以后要好好跟着你叔叔,不能捣乱。”说着又看向旁边的女儿道:“这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让着她,保护她。不能让别的人欺负她...” 她在一旁听着,眼圈早已红了,却没哭出声响,她知道此次一别,很有可能便再也不能见到这两个孩子了。 轻轻关上院门。她有些恋恋不舍,离开的路上,她频频回头,他看得心疼,却不说些什么,有时候,想要追求些什么东西,便总要放弃一些。 来到山洞,他将行李扔上大船,她还在出神,眼中依稀能看到泪光闪闪。他心中难过,解开了绳索,走近过来,想要安慰她。 手刚伸出,忽觉周围有异,正要招呼她躲起来时,却忽见两侧阴影里冲出来数十个持刀村民,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拿下,反手扣了,按倒在地,他大惊:这个地方十分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其所在,正要挣扎,却忽听一阵大笑,勉强抬头去看,正见自己的岳父大笑着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他面前,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好兄弟,为一个一个知道这个山洞所在的人,此刻正站在岳父的身旁! “你!”他被人按着,挣扎个不停,嘴里却咬牙恨道:“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和你做兄弟!” “你做的不错。”岳父大人大笑,命人将他二人押起。对着一旁面有愧色的人道:“为岛上之人除去了这样大一个隐患,全岛的人都会记住你的。” “除去?”脸色骤变之间是惊恐的发问:“你不是说只要我帮你把他抓回来你便放过他吗?” “奥?我有说过吗?”那老者接过守卫的刀来到他二人面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你可还记得我女儿的相貌?”老者看着脸上强作镇定却仍旧显露着惊恐之色的她冷道:“贱人” “你若是敢伤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他咬牙,猛地一挣身子,想要扑身上前,却囿于众人缚着,不能动弹。 “你要杀便杀吧。”她自知凶多吉少,不由得扭头去看向他,他看着她,看到她眼中有泪水留下。“看样子,外面的世界,我不能陪你去看了。”她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寒刀一闪而落,他嘶声大喊,血满长裙,他猛地一颤,脸上温热一片,溅满了她的鲜血。他看着众人松手,看着她向后倒去,像一座玉山倾倒,碎成满地朱红。 第71章 稚儿悲不解 - 归鸿祭 - 竹秋翎 蛛蝎洞外浓烟滚滚,燃烧的药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洞内深处,隐隐还能听到肢节虫类摩擦移动的窸窣之声。他抱着她的尸体,脸上血迹已干,却不见任何表情,麻木的样子像一座雕像。火堆旁是早已穿了防虫衣物的众人,唯一两个没穿的,一位是他的岳父,另一位,则是他的好哥们,不同的是,那满脸冰冷的岳父冷冷注视着他,而他的好兄弟,此时却是被人缚住,满脸懊悔之情。 “我再问你一遍!”中年男子目光如剑,牙齿恨的微微作响:“你宁愿去这蛛蝎洞里喂蜘蛛也不愿放了这女人的尸体去给我女儿赔罪吗?” 他看着怀中的她,虽然身体已经僵硬变冷,可那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消逝。他神色恍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都怪我...”他看着她,喃喃自语。 “我说...”中年男子见他没有动静,便提高了嗓门,刚问他是否听到,却忽见他扭头,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己,中年男子被他这一瞪,竟不由自主地收了声,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 “嘘。”他冲自己的岳父道:“别吵醒她。”说着却又扭头看着怀中之人,眼中深情无限:“她睡着了,不要吵。” “对不起...对不起。”好哥们被人缚住,见他这般疯疯颠颠,早已是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该走了。”好友的哭喊,他仿佛没有听到,看着怀里熟睡的姑娘,他露出微笑道:“你听,起风了,该出海了,晚了可就赶不上了。”这样说着,便抱着那女子大步走进了山洞,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身影。 “执迷不悟!”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给我把洞封了!” 左右上前,用粗木翘动洞侧巨石,不出片刻,便已经将那洞穴封死。众人收了器具,熄灭药草火堆,见中年男子示意,便放开了被缚之人。 “你也看到了。”中年男子看着瘫坐在地的少年道:“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他自己选择的死!” “可他本不用去死!”少年猛地站起,瞪视着眼前之人。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虽然私造船舶,意欲离岛,但被抓之时,既不是从海上阻截回来,也不是从船上强行拉下,相较这些,不过是判个私逃未遂,挑断脚筋而已,还不至于被直接丢入蛛蝎洞里遭受虫噬,眼前之人,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倾泻自己的私愤而已。“你这样草菅人命!就不怕天谴吗?让岛上人知道了,你还想在人前立足吗?” “天谴?哼!他抛弃我女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遭天谴吗?且不说我今天逼迫他进了这蛛蝎洞,便是他不进去!我也有一百种方法叫他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气!为我的宝贝女儿报仇!” “疯子!”少年看着面前面色狰狞的男人,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兄弟的冤魂一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后悔?冤魂?”中年男子大笑道:“尽管让他来吧!人死了成鬼,我倒是想知道鬼死了会变成什么!” 中年男子拂袖而去,一干人等也纷纷跟着下了山。少年呆呆地看着身后的巨石出神。她想撬开巨石,却也知道仅凭一级的双手根本不可能办到,且这蛛蝎洞中毒虫繁多,不做准备贸然开洞,只能落了个被百虫打的吞噬血肉,只留一副森森白骨的恐怖下场。想到他二人虽这般下场,但家中儿女却仍然不知情,少年不由得悲从中来,狠狠一拳打在那巨石上,直打得皮肉破裂,鲜血直流。 “是我害了你...” 怅然下山,三曲九转来到朋友家中,门庭依旧,却早已没有了好友和爱人相谈甚欢的场面。他心中自责,却忽见一侧灶房之上有炊烟升起,惊诧之间忙走近去看,以为自己的好兄弟还活着。 推开灶门,没看到昔日的好友,却见到朋友的孩子正在烧火,见他进来,那小男孩一抬头,扬起满是柴灰的脸冲他嘿嘿一笑道:“叔叔你来看我啦?妹妹还在睡觉呢。我肚子饿了,爹爹和阿姨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怕待会儿妹妹醒了饿着,就自个儿来这里做饭了。” 他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腰的小男孩的笑脸,不由得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蹲下身子,一把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叔叔这就给你们做吃的,以后叔叔给你们做饭好吗?” “好啊叔叔。”小男孩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好奇,见他痛哭,不由得学着往日父哄自己睡觉时的样子伸伸手拍着他的后背道:“叔叔不哭,叔叔不哭,我爹爹说啦,男儿多傲骨,滴泪不示人。对啦,你看到我爹爹了吗?” “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听小孩提到好友,他不由得更加悲痛。“叔叔不哭,以后你们就和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 锅里的饭微微糊了,他却丝毫没有注意。晨风吹过,院子里几片落叶跟着旋起,片刻飞过院墙不见了踪影。树杈上最后一片红绸轻轻滑落,落在院中的水井沿上,经不住那微风再三推搡,终是一角滑落,带着剩下的滑入井中。哭声渐低,变为哽咽之音,最终不见,灶房里的大人牵着孩子出来入了屋中,太阳逐渐升高,院子里晴光正好,大地渐暖,枝头禽鸟交鸣,看上去祥和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街上人开户出门,或荷锄下田,或者背篓上山。偶有熟人见面,遥隔挥手,走上前来问上一句昨夜睡得可好,一番寒暄之后却也不愿耽搁农事,便各自去了。黄狗躺在路旁吐着舌头,懒洋洋地冲行人摇晃着略显脏乱的尾巴,希望能讨得些食物。孩童们早已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做着游戏,嬉闹着跑过街巷,带起一阵阵尘土,欢笑之声充斥在这街巷,身后的八旬老妪笑着摇头跟上,生怕自家的孩子一不小心跌了跟头。 唉,多么祥和美好的晨景啊。 第72章 无心散尸毒 - 归鸿祭 - 竹秋翎 “就这样,你母亲罹难,父亲也和那女子枉死山洞之中。从那之后,我便收留了你们兄妹二人,后来又因为你二师父心怀不满,我便将那女娃托给了另外一门,特意交代众人不告诉你们以往的事情,只希望你们能够乐生乐长,不再搅入上一辈的纷扰。可谁能想到...唉...”二师父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父亲还在,说不定你也不会落得个如今模样。” 门外没有动静,隐隐只能听得夜风声响。二师父推开屋门,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他急忙跨出门外,却一不小心带倒了脚下的一方瓷瓶。再以细看,一侧还有一封白绢。 “这是?”二师父止住脚步,弯腰捡起那瓷瓶,开盖近鼻嗅了嗅:“闻起来倒像是前些日子的药试上的‘断忘散’。”再取出那白绢,只见上面用小篆歪歪扭扭地写着: “不离散实出弟子之手,乃是断续良药,但成方仓促,未能多行实验,只试药于小鼠之身,如今才知此药虽能断续接骨,却会使患者渴血,令臂股横僵,容颜枯槁,性凶如兽,宛如活尸,且其血爪尽染此药,被抓伤啃咬者,亦成其类。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防,今仓促制药,配得解药一方,可暂得延缓病症,如仍无效,可用行傀丹加以控制。如今盗者不知其害,令广为散播,岛上不日便有大难,望恩师珍重。不孝徒启。” 二师父看完,不由得大惊,想起前几日药试之后,这‘断忘散’便被外门高价广售,顷刻便已售完,若是这些购买药物的人家都将这‘断忘散’用了,那不消几日,这岛上岂不是要变成一座行尸之岛?想到这里,也无暇去追少年,直惊得连外袍也未曾来得及穿,便匆匆地出门,直往众议堂奔去,只希望能在大难爆发之前敲响惊闻鼓唤醒众人集会,将这事情说明,把这灾祸掐灭在萌芽之中。 太晚了,他并不知道,那药已经在好几户人家之中散播开来,而发病的时间,正是今晚! 而且是数个时辰之前! “你...你没事吧?”玉角楼里,白发少年仍然是在床下痛苦的打滚,少女已经穿好了衣裙,见白发少年捂着下身惨叫不停,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手足无措之时候,却见那白发少年忽地扭头怒目看着她,眼中幽光大盛。只见白发少年猛地站起,嘴角抽动着,发出呜呜之声,嘴角涎水直流,浑身不停抽搐。女孩大惊,连连往后退去,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白发少年却忽然将她扑倒在地,张嘴便向她脖子上咬去! “你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女孩眼见这人一口咬下,忙一下子向一侧歪头,只听嘭的一声,却是那白发少年没有反应,竟然狠狠一口,与其说是咬在,倒不如说是砸在地板上。少女只听一阵破碎之声,忙从他身下挤出来,开门便向外边逃去,可来到门外才想起,沟通上下的云绳霄梯还放在屋内,如今仓促之间,竟然忘了去取,如此想着不由得回头去看,却正看到那碎了一口牙齿的白发少年呜呜嘶鸣,缓缓地伸着手,眼放幽光地向外面走来,才出门户被那月光一照,只见他:满口牙碎,烂唇流血,横爪在前,行僵如木,眼中幽光闪闪,口内呜呜有声,不似人间血骨,倒如地狱活尸! “你...你怎么了?”女孩看着面前白发少年歪着脑袋,没有一点生气宛如僵尸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去,却撞在栏杆上再无退路,眼见那行尸便要扑上,女孩不由得惨叫一声,闭上双眼。 “你没事吧?”行尸倒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少女听到声响,不由得睁眼,只见面前一个侏儒裹在一件长袍里背对着站在自己面前。“是你。”少女眼圈一下子红润了,他自是知道面前之人正是自己方才在屋里迷幻之间口口声声所说的仇人。 “不离散。”少年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缓缓道:“是你把药方偷偷给他的是吗?” “是。”少女哽咽,捂着嘴巴跪下哭道:“读不起!” “事情我都知道了。”少年回头,摘下遮住头的兜帽,迎着月光,平视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泣不止的少女。看到他这般模样,少女不由得目瞪口呆,吓得竟不敢再哭。也难怪,少年现在这般模样,并不比方才那白发行尸好到哪里。 “我并没有杀害你父母。”少年惨笑一声,看着面前的少女道:“你太傻了。”说着伸‘手’,想要去摸女孩的脸颊,可还没碰到女孩,他便看到女孩浑身颤抖,手刚碰到,便见女孩浑身触电一般猛颤了一下。少年微微皱眉,眼中有些难过,便轻轻缩回了手,转身去处理那具尸体。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见少年缩手,女孩情绪稍稍平复,便开口去问:“你是怎么从洞里逃出来的?” “我在洞里见到了我爹和你娘的尸骨。”少年取出短刀,伸手割下白发男子的头颅————这是最有效的杀死行尸的方法。“他们留下的解药,让我得已逃过一劫。” “我娘!?”也不知是看到他割下那人头颅而感到恐惧,抑或是忽然听到自己娘亲的消息而惊奇。少女一下子站起。看着少年的背影,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自己看吧。”少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写满篆文的白绢扔来,少女一把伸手接住,正要开口相问,却双双愣住。 从前他二人嬉戏打闹,便是这般你掷我接。 “那是你娘的手书。”少年低头处理着尸体道:“当时她和我爹私奔企图离岛,不愿带你冒险又不忍与你相隔,便在这绢上绘了你的画像,有在上面写了许多给你的话,大概是想着将来出岛,想起你时能有个念想吧?” “我?”少女不解,正要展开绢布,却忽听远方一声巨响二人皆是一惊,忙起身凭栏去看,只见城中火光四起,隐隐能听到哭喊之声。 “糟了。”少年眉头微皱,说道。 第73章 临仇忽起反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哇~”孩童的大哭声响彻夜空,大街之上烟火纷飞,不知是谁点燃了‘赤羽化炼丹’用以抵御行尸群,爆炸虽得已暂时击退尸群,但却将那房舍草木也一并点燃。这里本不是药殿,建筑多是草木结构,一家失火,祸延满街,顷刻之间已将这一片烧成一片火海。有不知情的人家被响声惊醒,朦朦胧胧地开门去看,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一下子被这大火惊住,正目瞪口呆之时,却被街上突然冲来,双眼闪着幽光的乡邻一把扑倒,接着便听到一阵撕咬之声夹杂着惨叫之声,等人再站起来之后,便是一具新的行尸,闪烁着幽光扭头向身后屋里的妻儿扑去。 “该死!”少年和女孩来到大街之上,看到满街狼藉的场景,不由得暗暗心惊:“没想到散播地这么快!”少年暗骂道:“都怪那个长鼻子混蛋盗取我的药方,不加试验便用来售卖,如今害人害己!真是可恶!” “他...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和那个人...一个样子?”女孩看着满街行人来回追逐叫喊着,心下不由得打鼓,却又瞥见街角一个眼睛闪着幽光的女子正伏在一个男子的身上,张嘴在那男子脸上大口大口地啃着,将那男子的脸啃得血肉模糊。女孩见此,不由得心里发毛,微微向后退去,正退着,却见那女子忽然抬头看向自己,满是血肉的嘴巴还在一嚼一嚼,配着散发幽光的眼睛,看着甚是恐怖。那女行尸浑身抽搐着,歪着头缓缓地起身,忽然张嘴大吼一声,便向他二人这边扑来,女孩见此不由得大惊,便要往后逃去,少年却眼疾手快,反手取了刀绳在握,见那女尸近身,一下子跳起,在半空之际右手将绳子一甩,结环套在那女行尸脖子上,却又抬腿在那行尸肩膀上借力一点,翻身正好落在女尸身后。那女尸一下子没了少年踪影,便又向女孩奔去,眼见已经扑至面门,只见少年在身后猛地一拉,那套在女尸脖子上的绳索一下子绷紧,瞬间便将那女尸拉倒在地,见那女尸便要挣扎着起身,少年来不及多想,反手一刀便将那女尸的头颅砍下,头身分离一瞬间,那身子便停止了挣扎,可那头颅却还在扭动,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去咬他二人。少年怕女孩被咬,便一脚将那头颅踢开,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滚入草丛不见了踪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孩惊魂未定,看着那尸体头颈处流出的鲜血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吓人?” “不离散。”少年擦拭了短刀,起身道:“我当时没曾详加研究,不知道这药虽能接治断骨,却也会让患者变成行尸,也多谢那个长鼻子混蛋,不加研究便大肆售卖。哼!自己死了还要连累我们!”眼见街上行尸越来越多,少年心里着急,拉起女孩手道:“上山!跟我去鹊佗堂。” 鹊佗堂和这些民宅不同,乃是用砖石砌成的坚固大殿,虽说名字叫堂,实际上却是半山腰上一片砖石结构的建筑群,其中以鹊佗堂为主殿,环绕着群宇。如果村庄沦陷,民众变为行尸,那这鹊佗堂便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但愿里面的人不要有事。”少年暗暗担心道,虽然听二师父讲完往事,他心中厌恶大师父,可这般情形下,却也不希望山上的人又事。 山路蜿蜒曲折,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尸。少年心中纳闷:“怎的这半山之间也能看到行尸?莫不是这鹊佗堂也出了事?”正这般想着,山路一转,一座高大的石砌建筑便出现在眼前,这便是那鹊佗堂了,只是让少年他们吃惊的是,原本数人并排可过的圆拱大门,此时竟被行尸群堵得严严实实。 “该死!”少年拉着女孩避开尸群来至侧墙,眼看进殿无门,不由得咬牙骂道:“没想到这里也出事了!”正在思索该如何是好,却忽见上面一根绳子落下,二人抬头看去,原来是鹊佗堂的一个弟子正在上面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爬上来。 少年见此,心下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里面没事。”这般想着,忙招呼女孩拉着绳子上去,自己则等女孩上去之后,才跟着上了去。 “师姐你可来了,我担心死你了。”那弟子见女孩没事,不由得常舒了一口气道:“不知怎么的半山忽然传来惨叫,我们值夜弟子发现事情不对,便及时关闭了大门。没过一会儿便见山下的村民都涌上山来,而且各个模样诡异,看着吓死人了。”这般说着却忽然看到一旁的少年:“这位带着兜帽的小孩是谁?” “先别说这些了。师父他们呢”女孩岔开话题问道:“现在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都是嗜血的行尸。要是被突破大门,那我们就都完了。” “行...行尸?”那弟子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身子一颤,颤抖着道:“那种东西不是已经被大秦灭族了吗?怎...怎么忽然在咱们岛上出现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赶紧带我们去见师父。”女孩着急着,却被少年一把拉住,径直往楼下走去。少年自是知道,像这种事情发生,大师父和众位师父定是会聚集在理事堂。 理事堂内,众人神色凝重。正中央的大师父眉头紧锁。对眼前的情况,即使是他也是一筹莫展。 “还没找到吗?”他抬头问道:“找不到他,仅靠我们现在保存的‘赤羽化炼丹’根本坚守不住鹊佗堂。可除了他,谁还能配制出着赤羽化炼丹呢?” “我能!”屋门被一下子推开,少年拉着女孩大步走进屋中,摘下兜帽,也不管众人的惊诧神情来到堂中站了,看着主座上的大师父道:“你们的宝贝外门长鼻子混蛋早已经变成行尸被我宰了。只可惜尸体落在玉角楼不能带来给你,让你们看看你们的宝贝徒弟当时的模样,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现在时间紧迫,要配出‘御雷丸’,便只能靠我了。” “你居然还活着?”大师父看到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震惊,但却不愿乱了神色失了气势,因而冷冷地问道:“你还敢回到这里?真有胆量!” 第74章 乱尸横相逼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哼!真是对不起。”少年虽容貌大改,脸上也傲气依旧。“让您失望了,蛛蝎洞洞里的毒虫没能取我姓名。不过...”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压低了语气,眼睛扫过大师父脸上:“我倒是借此知道了些其他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大师父脸上本微微有怒,听他这般说,却一下子显得有些诧异,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只见他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你见着他们两个人的尸骨了?” “你是说你女婿的尸骨吗?大师父?还是说,我应该这样叫你?”少年微微抬头,看着堂上略显紧张的大师父,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外公。” “你想干什么?”大师父脸色难看,垂着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道:“想为你爹报仇吗?” “别害怕。”看到大师父略显紧张的神情,少年轻蔑一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小肚鸡肠的狗辈。”这般说着却转身看向众人道:“行尸夜晚狂暴,白天迟缓,我们原本只要挨到天亮便可,但这岛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如今又有这么多的行尸出现。一日两日,我们还能靠着这石头城墙苟安,但长久下去,谁能保证不出什么乱子?现在尸群堵门,唯一的办法便是守住大门和四方城墙,等到天亮,带够行李辎重,逃出岛去。你们若是愿意,这就随我去制做御雷丸,一同去城头守护鹊佗堂。” 此话一出,堂上之人皆是大惊,议论之声彼此响起,便有老者起身骂道:“先人自秦时便已经入岛,刻碑立誓,令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岛,你如今让我们都出岛避难,岂不是让我们都去做不忠不孝之人吗?我绝不离岛!”说完便有一群人点头称是,指责少年的不逊之言。 “不忠不孝至少能保住你这块榆木疙瘩的老命!”少年拉起女孩的手,转身对众人道:“反正我不在乎你们最后是在哪里撕咬自己的同伴,不想死的就跟我来百草堂,配置御雷丹需要人手,你们自己决定吧!”说着便拉着女孩出门,径直往后面的百草堂去了。 行尸撕咬之声逐渐远了,伸手推开百草堂大门,诺大的药殿顿时呈现在眼前,除了数十排整整齐齐的药柜罗列在前之外,两侧的温棚之中也是放满了各种珍惜药草,被琥珀琉璃罩着,映着灯烛之色熠熠生光。尧舜彭祖所用的碧血玉凝芝,先秦始皇陵内的天星月见草,战国扁鹊栽培的遥海鲛泪枝,上古极地龙血触底而生的绛寒仙草。书里所写,人口相传,应有尽有。 “别发呆了。”少年塞给女孩一张药方道:“这是御雷丹的配方,照这个去取材料。我去准备器具。”说着便独自去了。女孩正在出神,听少年这般说,忙回过神来,便要去取材料,刚一转身,却见大师父领着一干人等走进殿来。 “大师父。”女孩行了礼,便要去取药,大师父一向不喜欢自己,虽不知原因为何,但既然不讨喜欢,躲着些自然是没错,女孩这般想着,却忽然被大师父喊住:“你带着这些人去取药吧。”大师父点头道。“剩下的人跟我上城头。”这般说着,看了女孩一眼,一丝懊悔之情一闪而过,只是女孩忙着去抓药,却也未曾注意。 且说这山腰半路上,二师父持了一杆药锤和一柄长剑,一路冲杀,直杀得一身玄色长袍被血染成赤红。他本想趁着事情严重之前击响朝闻鼓惊醒乡邻,但没想到还没来至村中,远远地便见一阵冲天火光,等到进得村中,才发现为之晚矣。“但愿大师父和众弟子没事。”二师父挥剑将一具扑来的行尸砍倒,左手一锤砸下,将那尸体头颅砸的脑浆迸裂,起身往山上看去,心道:“真像他说的,看来这岛上是呆不下去了!” “没想到当年你没用到的东西,现如今看来要成为众人的救星了啊。” 这般想着疾奔上山,远远地便能看到那巨石砌成的鹊佗堂大门前堵满了疯狂的行尸体。眼见那入口便在百十来不之外,但如今被众尸堵着,想要进去,实在是难上加难,自己现在手头只有一瓶行傀丹,一柄长剑和一杆药锤。面对这数百名行尸,实在是无能为力。二师父这般想着,却忽地发现那尸体群层叠相踏,一个压着一个,不知不觉竟然堆起了人山,虽然离城头仍有一段距离,但也相当接近,城头上的弟子正在用石块和火把奋力驱赶。他灵机一动,心道:“若是能顺着这人山冲上去,凭我的武功,跳上城头应该不难。到时候见了大师父他们,再说其它。” 这般想着,二师父便收了长剑药锤,开始助力奔跑,眼见他大步流星,瞬间已经来到尸群面前。他大力一跃,在那尸群之上猛踩一脚,踩下一个正在攀爬的行尸。冲力犹盛,身轻脚健,不过几步,便已经到了尸群之上,城上弟子见是自己人,忙向两侧相让,为他落地让出空位。眼见城墙在上,二师父足下猛然发力,其力之大,竟生生将脚下一个行尸的脖子踩断。只见他的身子腾空而起,以高出城墙之落势,向城头落去,便要着陆。 ‘轰!’一声破天巨响惊爆而起,脚下即将触到的城墙竟然顷刻之间从内部爆开,夹杂着火光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二师父身形还未落下,便一下子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从那城墙上之上落入身下那股被爆炸冲散的尸群之中。 “哈哈哈哈!”尸群之中忽然传出一阵狰狞笑声。城墙破损,大门被爆炸掀飞,原本还算坚固的防线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尸群鱼贯而入,顷刻之间充斥在鹊佗堂的各个角落。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带倒了摆放在亭廊上的花草装饰。少年站在尸群之中大笑,任凭行尸们忽视他一个个扑向那些哭号着的弟子:“跑啊!叫啊!栅栏里的畜生们!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什么办法啊?哈哈哈哈啊哈!” 第75章 欢言各成往 - 归鸿祭 - 竹秋翎 尸群骚动着,怒吼着,哭嚎之声此起彼伏,却又一个一个消失在噼啪作响的火焰燃烧声之中。幽光四漫,闻声而动,血口森牙,映月生寒。那群弟子本不过是殿内的当值弟子,有些则是来参观的普通人,他们平日里所见不过粱麦稻黍,所用不过锄铲耙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眼见尸群扑来,不由得各个吓得手脚酸软,瘫倒在地,个别胆子大的,也有抄起案牍盆瓦反抗,倒也微微有效,能将那行尸暂时击退,可那行尸门本不是活物,并不知痛,被钝器打中头脑,虽被冲力击退,但不消片刻,便再次扑来,且骨碎皮开,血流如注,自头上淌下,将那原本便狰狞诡异的脸庞变得更加恐怖,此情此景,任谁都会两股战战,忍不住想要夺路而逃。 “你这个畜生!”尸群之中,却听有人一声怒喝。少年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一个老者正持着剑怒视着自己,正是自己的大师父。“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愚蠢到相信你这个孽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私造船只想要离岛,你竟他更加心狠手辣,居然帮尸群突破鹊佗堂!你是怎么控制这么多行尸的!” “这还要多谢谢你呢!”少年冷笑道:“若不是你把我丢进那该死的山洞,我还不知道这不离散竟然还有这般奇效呢。”说着仰天大笑道:“十多年前你们害死我父母,今日让你们给他们偿命也不冤!” “笑话!”大师父猛挥一剑,将一个迎面扑来的行尸砍倒,怒视着少年道:“当年逼死你娘的明明是你父亲!和这岛上之人有什么关系?” “没错!”少年忽然怒视着大师父吼到:“可逼死我爹的人却是你!”说着取了一截小指粗细的短香在手,双指一捏点燃了冲那大师父一指道:“这岛上的人不过是我送给你的陪葬品!” 院中那尸群正在四下追逐那些奔散的弟子,忽地被这香的气味一薰,顿时纷纷征在原地,却又刷的一下子猛地回头,各个如狼似虎,嘶鸣吼叫着向站在院中的大师父扑来。少年冷笑一声收了熏香,转身向屋门走去。“带着我送你的礼物安心上路吧。”顿了一顿又道:“替我父亲问声好,如果他还愿意见你的话。” “可恶!”见尸群扑来,大师父不由得大惊,见少年走进屋子,他想冲上去阻拦,却又被尸群拦着不能靠近:“你想干什么?殿内的宝籍秘书你休想拿走!” “呵!”少年扭头,看着被尸群困住的大师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道:“拿走?就那些发霉的竹简腐籍?呵,我看不上眼!你们这般爱护这堆废物,索性我就帮你们尽数毁了,省的流毒后世,祸害人间!”说着取了火折吹燃握在手里,狂笑着向内屋走去。 那大师父眼见少年走进殿中,满心着急却无可奈何。尸群闻香而躁,将他团团围住,他虽奋力砍杀,却始终不能冲出那尸群,眼见自己被围得越来越紧,正万念俱灰之时,忽听远处一声“大师父当心!”便闻一声巨响,只见外围的尸群一下子被炸开,露出一个出口,原来是女孩在不远处的屋顶用‘赤羽化炼丹’解了他的难。“抓住绳子!”女孩将麻生从屋顶抛下,大师父一把拉住,足下一点,借着绳子拉力,一下子腾空而起,正在那尸圈合拢的一瞬间逃出。少女力气有限,大师父看在眼里,忙一把攀住飞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屋顶。 “你...”大师父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见女孩气喘吁吁,不由得心中略觉自愧。当年自己亲手杀死了她的娘亲,今日自己却被这女孩所救,想来实在是觉得讥讽。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女孩道:“借师父宝剑一用。”说着拿起他丢在一旁的宝剑,便要站起。大师父心中有愧,见他如此,只当她要拿剑来杀自己,惊得猛得起身,动作太大,踩断了两片房瓦,自己也险些摔倒下去。“你想干什么?”他不敢乱动,低声道。 “师父不必担心。”女孩见大师父忽然起身,只当他是担心自己,其实她虽和少年一同前来,但对自己的身世仍然不甚了解,生母所留下的书信也不过是记些遥表思念的短话,真正有用的信息不多。“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我得去拦着他。”她说着顺着屋顶来至另一侧,攀住飞檐一跃而下,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留下大师父一人在屋顶出神,却忽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且说这女孩下了屋顶,拿着长剑落地,只见内院静悄悄的,不过隔了两道墙而已,竟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前院行尸如潮,弟子各路奔散,此地却寂静无人,连前院的骚动竟然也隐隐听不太清了。她小心翼翼,生怕惊着某个缩在阴影里的行尸,这般蹑手蹑脚地行了一会儿,方才来到大殿内殿,只见殿门大开,往里看去,却不见少年身影身影。“他去哪里了?”女孩左右去看都不见少年。一想到平日里和自己这般要好的少年竟然会做出这种御尸灭岛的举动,她不由得心中发毛,自言自语道:“一定得阻止他!” “阻止我什么?”几乎是贴着耳朵传来的声音,夹杂着轻蔑的嘲讽。女孩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便朝另一侧躲去,转身去看,只见少年正站在方才自己所站的位置手持一把长剑,满脸都是不屑地看着自己。“剑不错,大师父让你拿他的剑来杀我的吗?”少年抬手,看着手中的剑。女孩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少年夺去了。 “快停手吧。”女孩冲少年喊道:“大家都死了,你忍心吗?我不知道大师父对你做了什么?但你如今这般报复对岛上人真的公平吗?冤冤相报何...” 长剑的血刃透背而出,身后的衣裙一下子被染成一片殷红。“你好烦啊。”少年在女孩的耳边轻轻道。哧的一声,长剑被猛地拔出,女孩身子一软,脚下无力,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第76章 旧痕难寻觅 - 归鸿祭 - 竹秋翎 “要不是因为你娘,我父母也不会死。”少年面若冰霜,看着脚下人满脸不解却逐渐凝固的表情冷冷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哼!我可做不到这么大度。” “为...为什么...”女孩眸子逐渐散开,却仍是颤抖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必要和一个死...”少年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一声怒喝,忙回剑转身去刺,却不料刚一转身,便听砰的一声,自己的长剑竟被击飞出去。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二师父一手拿了药锤格开自己的回剑,一手却持了长剑向自己刺来。 少年见剑迎面而来,不由得便要侧身躲过,看眼见那飞剑贴脸飞过自己,少年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二师父并没有持剑而是肢解将剑投掷过来,同时自己也奔行而至,因此看着便如同是他持了剑刺来一般。 少年刚躲开这一剑,身子还没站稳,便觉一阵劲分直冲过来,未及反应过来,便听砰的一声,胸口正中二师父一掌,整个人一下子飞将出去,撞在一侧,带倒了一排书架。 “你!”二师父怒吼一声,看着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孩,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你怎的这般狠心!这样对待你的妹妹!”他在行尸群中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进去,四下寻找了许久才发现躲在屋顶的大师父,一番交谈之后方知少年所作所为,又听说女孩独自一人前来阻止,不由得心下担心,忙赶来相救,没曾想刚进殿门,便见着这样一幕。 “妹妹?呵!”少年挣扎着爬起,吐了口血,仍是一副轻蔑的神情“逼疯我娘,害死我爹。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对待她?难道我被灌下化骨散扔进蛛蝎洞便是罪有应得吗?!难道我被毁了容颜相貌便是活该吗?” “你疯了!”二师父这般说着,却忽然捡起少年掉在地上的长剑,反手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砍断。 “你这是...”少年见二师父这般,正不知是何原因,却忽然眉头一皱,低头扒开自己衣物,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自己胸口一团七彩痕印正逐渐朝周围扩散。 “千山一色散?”少年眼中满是惊恐,抬头怒道:“你竟然不惜自断手臂...” “然道你还要让我等到你将岛上人全部杀掉才行吗?”二师父扼住伤口不让再行流血道:“此毒无药可救,你若还有良心,便将这尸群退了,就算是给你父母留些阴德了。” “呵呵!阴德?岛上之人逼死我爹的时候可曾想过留些阴德?”少年眼神忽地冷峻,放声狂笑道:“你们都想让我死,我便偏偏活给你们看!至于你们,就留在这岛上和这群行尸为伍吧!”这般说着便冲出殿外,从怀中取出钩绳,翻身上了院墙一跃而下,几个跟头便没了踪影。 二师父见少年离去,也不去追,只是微微叹气,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大师父心中痛苦,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将他二人分开,将往事隐藏,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走近来低身去看那女孩,只见剑痕正从胸入,透背而出,如今胸前早已是鲜红一片,地上也已经积了一滩血迹,探探鼻息,早已不能探到,二师父仰天长叹:“我实在是愧对你泉下之灵啊。”看那姑娘虽已气绝,目光四散,眼睛却仍然是睁着,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只得伸手轻轻为她合上了双眼。“但愿他能将来能放下执念,消去仇恨,不要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二师父轻叹气道。他方才虽然用了无药可解的‘千山一色’,但毕竟是兄弟之子,不忍痛下杀手,因此出招之前早已将其中两味配方去了,且出招之时虽有力度,却并未曾催发掌力,因此那毒虽破了少年衣物浸入肌肤,但却并未渗入内脏。他本想着若是少年有心悔改,帮岛上平了尸乱,自己自然是会帮他解毒,要知道这‘千山一色’本是几种特制的毒粉混合而成,因为药效相互侵蚀却又彼此制衡,形成一个完美的排外属性,乃是无解的剧毒,但是只要取出其中的一两种毒粉,那这闭合的毒环便会被打破,因此便可以被解药解除。 “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二师父摇摇头,捡起宝剑出门,直奔前殿,那里的人还在危难之中,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人去殿空,只剩下女孩冰冷的尸体,而她,甚至到死也没有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能死在这里!”山路上,少年捂着胸口的伤,一面踉踉跄跄地奔跑着,一面不时回头看着山腰上的鹊佗堂。“嘿嘿。”他咳嗽了一阵,突出一口鲜血,却夹带着一股药香,那是‘千山一色’最初显露的效果。对此少年不以为意,化骨散都已经熬过来了,他坚信这次也不会死。“等你们全部退进内堂,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他喘着粗气,却咬牙瞪大了双眼,笑得甚是恐怖,脸上全是疯狂的笑,像一个即将要毁灭世界的魔王,那种微微紧张,却又兴奋,像是被恐惧压倒的理智,宛如被兴奋掩盖的不安。他额头冒着冷汗,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心理原因,或许后者更多一些,因为就在配药之时,他按着最大威力的比例配了众多的御雷丸! 一颗小小的指甲盖般大的御雷丸,就能炸掉半座大殿。而他配的数量,是整整十木桶。放在鹊佗堂的地下药库,用浸了油脂的草芯做定时的引线。 “到了!”眼见海岸将近,少年忍着剧痛勉力跑着,不多时已经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入口。 当年他父亲造船的山洞。 当年父亲计划失败被抓,但这个山洞也只是被人用石块堆砌起来封住了而已。他在洞中得到父亲的书信,上面将这地点坐标写的清清楚楚,从洞中出来之时他便前来寻找这个地方,索性虽年代久远,但终是被他寻得。破开封石,沿着石缝进去,果然寻得了父亲当年所造大船,且因涂了桐油石膏,船体并未严重腐蚀,完全可以使用。 “我得...”少年目光迷乱,头昏脑胀,摇晃着解开了绳索,将那大船推出去,自己又挣扎着爬了上去,好不容易操纵着出了石洞,来到海上,帆随风动,片刻已经行出甚远。少年仰天长笑道:“我自由啦!哈哈哈!”这般说着,却一下子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仰,砰的一声倒在那甲板上没了声响。 “快退进内殿!”行尸群中,二师傅一面挥剑猛砍,一面指挥众人向内撤去,尸群没了少年熏香控制虽然狂暴稍减,可奈何数量众多。众弟子没有办法只得且战且退,打算向内堂撤去,可就在众人刚进入内堂的一瞬间,却见堂前少女的尸体微微颤动,紧接着整个大殿都开始摇晃起来,众人正惊疑,却见脚下的地面却猛地一震,一下子裂开,紧接着巨大的无名火柱忽然一下子迸发而出,将少女的尸体吞没,直扑殿顶。毫无准备的人们一下子被焚成灰烬,大殿屋顶一下子被掀开,飞散四处。巨大的爆炸此起彼伏,在半山腰开出一朵朵耀眼的火花,气浪卷杂着行尸和众弟子,将他们无情的抛入百十米高的半空,而后狠狠地摔下,冲天的火光哪怕是在遥远的海面上看着也是巍巍壮观,声声爆炸夹杂着生命的哀嚎,像是来自地狱里的呐喊,任谁听到耳里,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涛声两岸,清脆有声,列列的海风阻挡住远方的哀鸣。甲板上,昏倒的少年面带微笑,像是做了一个美好静谧的梦。 第77章 细雨正黄昏 - 归鸿祭 - 竹秋翎 “命有前因,事难细料。”那从大司马口中说出来的已经风化了的回忆如今回想起来,竟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细雨将歇,院门就在不远,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已快走到了门口。李奉英微微叹息道:“我只当我自己家破人亡。身世凄苦,却不曾想这世上竟然有比我还要不幸之人。大司马他虽心狠手辣,但我只是个旁人,诸多想法,不过是事后诸葛,难以感同身受。谁又能说,当时换成自己,不会做出同样的事呢?父母双亡,被最亲密的人陷害,毁却容颜相貌。我虽不幸,但终是自身安好,还有一个妹妹可以遥念。可他却是始终孤身一人。”李奉英这般想着,又是一阵叹息,自言道:“如今前事已往,是非无妨,只愿他能从此放下执念,乐享天年便好。”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来至门前,正要推门,却忽听里门一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狗辈!敢来算计你爷爷!”接着便听到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奉英眉头一皱,暗道一声不好,忙丢了瓜菜一旁,反手从背上拔出惊鸿剑,嘭的一声踹开大门,长剑一挥便冲了进去。 “是你?!”刚冲进内屋,李奉英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大司马倚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他伤势尚未痊愈,如今忽然剧动,身子自然吃不消。而在大司马对面,站着的却是窦府的当家大丫鬟,地宫里险些害死李奉英的穆莺! “李奉英?”穆莺本手持双刺瞪视着大司马,见李奉英忽然闯进,不由得微微吃惊:“你去哪里了?为了找你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你居然没死在地宫?” “哼!”李奉英想起窦府地宫之下,自己险些被她活埋,又想起地牢里那个被杀的兄弟,不由得心头怒气大盛:“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呢!我活得好好的!”说着却忽然起剑,,一记‘惊鸿出林’正对穆莺面门刺去。 穆莺正要说些什么,没想到李奉英竟然突然出招。也难怪,先时虽然知道李奉英和阡陌关系非常,但却也只当是个恋侣关系,看到李奉英闯入地宫,穆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李奉英便是幽并客安排进来的那个人。当时她并不知晓,故而为敌,如今她虽已换了立场,可李奉英大司马这边却仍然是蒙在鼓里。那大司马又因恨她不曾将李建成战死的消息相告,见她忽然闯入,只当她是追杀至此,想要取他性命,哪里肯容她开口,自然是先发制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动上了手。穆莺本无敌意,原是想着来寻李奉英坦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表明一同除去窦娘的决心,希望能彼此联手,可见大司马片语未发,毒针先至,若不是自己也善于用毒且身形灵动,只怕早已经中了他的毒粉化成脓水。穆莺本也是个火爆脾气,看大司马一击不中,不由得也心头火起,心想这老矮子忒不讲理,反正幽并客只让自己协助李奉英除去窦娘,大司马的死活应该并不重要。这般想着,便不由得取了双刺在手,想要和大司马斗个高低。只是没成想,打了没几个回合,却被李奉英的闯入给打断了。 眼见长剑扑面而来,穆莺不由得大惊,那惊鸿剑来势凶猛,她自是不敢用双刺去硬接,要知道惊鸿剑乃是秦陵陨钢所致,威力不是寻常刀剑可以比拟的。像这样的蛮刺,是万万不能接的,如若不然,定是要落个双刺折断,额骨横穿。穆莺,身形灵动,向旁一侧,歪头躲过来剑,右手早已旋了长刺在手露出无毒的一侧,却向李奉英手腕刺去,旨在击落他的长剑。 奉英见她这般,早就看出她的用意,只是他只听大司马说过这种双刺上一般都会涂毒,并不知她已经转了无毒的一侧,见穆莺这样,心中不由得更加痛恨:“好狠的女子!想把我的手给溶了吗?”这般想着,却忽然记起昔日竹林之中,幽并客弃防而攻,迫使自己放弃剑招,当时情景,正可以用在这里,因而虽见穆莺长刺刺来,手中惊鸿剑却不回防,剑锋一转,仍是朝着穆莺的脑袋削去。 穆莺本指望着李奉英撤剑,好让自己得空解释,却不想李奉英这招来的猝不及防。这样下去,自己虽然是刺中了李奉英手腕,可自己的脑袋却也会在同时被惊鸿剑砍下。这招着实出人意料,看似鲁莽,但仔细思索便能理解其中奥妙。穆莺一面惊叹这剑招,一面无何,只得自己撤招,翻身向旁边一滚,虽是万分狼狈,但终究是躲开了这一招。也是她性子刚烈,刚刚起身,竟也不再想着皆是,反倒是一个箭步猛冲上来,又和李奉英缠斗在一起。 “嘿!”大司马方才一番打斗,早已是气喘吁吁动弹不得,只能在一旁观战,见李奉英方才那一记舍腕取敌的剑法着实精妙,不由得拍手喝彩道:“小子,刚才那招不错,看着还真有几分建成太子当年的身影。看来薛老头教人教的还不错。小丫头,你刚才那个驴打滚也不赖,是窦娘亲自教的吗?” “别把人看扁了!”穆莺本就心中有气,听大司马又在一旁冷嘲热讽,不由得气的火冒三丈。她横刺而上,不过片刻时间已经和李奉英过了数十招,她自知不能硬接,因而每每李奉英出招,她并不直面剑峰,而是用双刺伺机想要攻击李奉英握剑的手腕,且她知道,长剑三尺,并不如双刺来的灵巧轻动,因而虽剑来刺往,自己却始终和李奉英不超过两步距离,如此一来,李奉英虽有奇招,但碍于长剑限制不能施展,想要拉开距离,但那穆莺如影随形,虽百般尝试,却始终不能和她拉开距离。 “怎么?”见李奉英有些手足无措,穆莺冷笑一声道:“你的剑招呢?接着用啊?” “哪有你这般斗法?”李奉英被她扰得不胜其烦,满身剑招不得施展,眼见穆莺左右开弓,长刺渺影叠连,自己用尽全力,也不过勉强可以自保不被刺到而已。他不由得怒,骂道:“有本事便好好和我打一顿,这般粘着我,算个什么样子?” “我便是这般。你能耐我如何?”穆莺得了优势,不由得冷笑道:“一个老不死的矮子,一个一根筋的木头。真搞不懂幽大侠为何这般看重你们!” “不许伤害莺儿!”屋门本虚掩着,此时却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屋内三人皆是一惊,扭头去看,却见刘大壮持了一根长木恶狠狠地冲了进来。 第78章 幽影过重门 - 归鸿祭 - 竹秋翎 长安,大明宫,内殿,夜。 巡夜的元从禁军仍在尽职尽责地在宫中巡视,透着窗不时能看到城墙上披甲的队伍整齐列阵走过。大殿之内,万人敬仰的天子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竹简,认真地阅读。李世民,大唐的第二位国君,天下之主,就这样伴着油烛,彻夜读本。 胸前忽觉痛闷,李世民眉头一皱,忙用手捂住嘴巴,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再展开手,便是一片殷弘的血迹。“借来的身子,果然还是逃不过天命啊。”李世民笑了一声“哼,只可惜忘记了具体的时间,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天天惶恐。” “时间不多了。”身后忽然响起幽并客的声音,李世民虽知他早已知晓自己的情况,却仍是将右手藏起,转身看向他,黑衣,黑袍,黑刀。“你来了?” “知道自己的死期是什么感觉?”隔了面罩,并不能看到幽并客的脸上是什么神情,但言语之中,却微微听得出一丝关切。 “很奇妙。”李世民苦笑一声道:“今天有人向我进献所谓仙丹,被我拒绝了。” “道士们的想法还真是有趣。”幽并客言语中微微不屑。 “去见见他吧。”李世民看着幽并客,眼神里露出一丝祈求的神情:“他很想你。”他十分希望能看到幽并客点头。 ... 无声的拒绝。 他低头,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吧。”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窦娘那边快要控制不住了。”并没有在意李世民的表情,幽并客道。 “她没吃药吗?”李世民微微有些吃惊。 “出了一些意外,那些‘死药’被人救走了。”幽并客道:“如今窦娘不加节制的四处寻药,用剩的‘生药’数量愈发庞大,若不控制,势必危及长安。” “唉。”李世民长叹一声:“为什么会这样。” “恩怨皆是前定。”幽并客道:“当年所作的孽因,今日便是结的恶果,孰轻孰重,你应该心里明白。” “...”片刻的沉默,宛如那平静的烛火,却忽地一颤。“什么时候动手?”他问幽并客。 “三日后,卯时。” “到时候禁军会去支援你们的。”李世民低着头喃喃道,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刚要开口,眼前却早已没了幽并客的身影。 窗户开着,一阵夜风吹进殿内吹动桌上的油烛,太宗眸子里的光也微微闪动了一下,当年的场景再一次映入眼帘。 武德四年,五月。 虎牢关下。北靠黄河,西临汜水,南连鹊山,二十里的乱军之中,一个女子发疯似的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远处的高岗上,年轻的秦王和身边的黑衣男子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好厉害的毒。” “前朝倒也有些厉害的东西。”一旁的黑衣人言语之间颇为赞许:“要除掉她吗?” “不必了。”秦王笑道:“没了爪牙的猛虎,和猫儿又有什么区别呢?留她一命吧。” “老虎终究是老虎。”黑衣人摇头,便要搭箭引弓,秦王看在眼里,忙一把拦下道:“就当我求你了。她现在武功尽失,按你说的,以后再也不能害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留她一命呢?待得天下安定,四海归心。就让这个可怜的姑娘住在长安吧。这样我们也好监管她。” “你太仁慈了。”黑衣人收了弓箭,扭头看着年轻的秦王,也难怪,这个时候的秦王也不过二十来岁。“你若不改改你这个性格,总有一天你会因此而吃亏。” “时间还长嘛。”秦王爽朗的笑道:“机会还多着呢。” “或许吧。”黑衣人将弓箭折了,从那高岗上扔了下去。 “李氏狗辈!你们出来!你们出来!”窦娘握着木琴歇斯底里地在乱军之中嘶嚎着:“不敢和我正面相抗,就耍这般卑鄙手段!!无耻!无耻!”她疯狂地拨动着琴弦,可弹出的琴刃却只能将几步之内的人击退而已,全然没有了以往‘片音见血色,一曲破万军’的威力。唐军将她团团围住,任她瞪得目眦尽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把他抓到哪里去了?!!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啊!!!!”像是木笼里的困兽,绝望的发出最后一声嘶鸣,窦娘仰天怒吼,宛若惊雷劈落,声音在唐军之中荡开,竟然将最里的一圈唐军生生吼退了。 声消势减,耗尽体力的窦娘眼前一黑,脚下再也支撑不住,她双手一松,木琴从怀中滑落,整个人如玉山倾倒,揉碎桃花,一下子倒在人海之中。 七月,长安市。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秦王看着台上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窦建德道。“可有什么需要我转述的吗?”想到显赫一时的夏王如今即将身首异处,年轻的秦王眉头微皱,眼中有一丝不忍,却强忍住情绪,装出一副老练的模样。 “有什么好说的,说给谁听?”一旁的黑衣人哼了一声,看着远处的街口冷冷道:“你夏国的田册户籍和八宝玉印,可是你妻子亲自上交给我们的,你还指望他们能为你的死痛哭流涕吗?” 李世民眉头微皱,用胳膊肘撞了撞黑衣人低声道:“人之将死,你又何必再泼冷水?” “实话实说而已。”黑衣人哼了一声,见李世民还要再说什么,便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我不想杀你,只是陛下忌惮你在河北的威望,如不杀你,日后只怕有人借你之名起事。”李世民言辞诚恳道:“你若有什么愿望,但说无妨,我必定帮你实现。” “多谢秦王殿下。”窦建德这般说着,却扭头向黑衣人谢道:“谢谢你。” “哼!”黑衣人扭头离去。李世民微微有些尴尬,却还是正了正神色,示意刽子手行刑。 “山际见远烟...”窦建德低头喃喃道。 刽子手挥刀而起。 “竹中窥落日...” 李世民点头示意。 “鸟上檐上飞...” 李世民闭眼扭头。 ... 人群散去,李世民终于找到了站在街口的黑衣人。“我以为你回去了。” “是你告诉他的?”黑衣人看着李世民问。 “怎么了?”李世民有些不解。“你给窦娘安排了安身处所,又前后奔忙给她消了罪籍,我说给他听,让他走的安心,有什么不对?” “真是多此一举。”黑衣人冷冷道。 第79章 对酒唇剑语 - 归鸿祭 - 竹秋翎 长安城东,原本热闹的大街如今却丝毫不见行人的踪迹。家家大门紧闭,户户不见炊烟,显得竟有些诡异。究其原因,还要从窦府之中出事说起。 窦府本是此地的望户,且窦娘,待人和顺,又乐善好施,此地百姓都十分爱戴她。力士工匠也多乐于在她府上做活,前阵子招募工匠,也就是李奉英入府的那段时间,街坊邻里仍然歌颂着她的美名,但也就是这一阵,先是窦府主事丫鬟穆莺莫名失踪,紧接着那入府做活的工匠一个个都没了音讯,再来便是夜晚府里总是不时传出好像野兽嘶鸣和哭喊之声,被邻里听去,一传十十传百,有好事者翻墙过去,想要一探究竟,谁知经是一去无踪,再也没从府中出来,且自那之后窦府便紧闭了大门再也不让人出入。众人见窦府这般,愈发慌了,也不敢去府上叩门询问,想要去附近的官府告官,可一来原出无名,而来这官府似乎总在故意偏袒窦府一般,总是再三推脱,并不出兵查看。一来二去,众乡邻没的办法,也只好远远地避开,平时绕路而行,尽量不和窦府扯上关系。如此这般,时间一长,这条街便不知不觉寂寥冷清下来了。 窦府虽冷清破败,但隔了几条街之外,热闹却仍是旧时模样。酒楼高耸,茶肆比开,相比窦府门前,竟是完全两幅模样。临街的酒楼里,靠窗一张方桌,坐了四个人,一高一瘦一矮三个男子,和一个芳姿绰约的女子,正在那里一边吃酒,一边谈天,这便是前几日那李奉英,刘大壮,大司马和穆莺四人了。他们当日因误会动手,险些闹出人命,若不是刘大壮忽然闯入将众人吓了一跳,只怕李奉英和穆莺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如今罢手言和,虽然已经不是敌人,但穆莺和李奉英交手尚未分出胜负,看着彼此都有些不太服气,加上大司马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若不是刘大壮一会儿这边劝,一会儿那边拦,只怕他二人分分钟还要动手,索性此时正值中午,街上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店里茶人食客你来我往,他二人虽看彼此不顺眼,倒也相安无事。 “千...奉英兄弟。”刘大壮看着李奉英感慨,他此时才知道李奉英的真正名字,张口却习惯的想叫千阳兄弟:“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位幽并客幽大侠是什么来历?他让我们来找你,我还以为你知道他的事情呢。” “这个...我确实真的不知道。”李奉英微微摇头皱眉。他虽早就认识幽并客,但对有病可这个人却实在是知之甚少。“我虽自幼和他相识,但却一直寄居在长安之中,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也就是最近些日子才逐渐多说些话。且这人行踪不定,来去皆凭己意。我实在是不清楚他的真实面貌。” “这可就奇怪了。”刘大壮皱起眉头,十分不解。“莺儿只说这是他们一个大人,但也不过是从外地组织人口里知道的。你说他若是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关注你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你的故人吧?”穆莺言若无意,但毕竟女儿人家,才思迅捷敏锐。“你说你自幼不知父母是何许人也,一直跟着爷爷,而后又流落长安。那黑衣人既然救你,定然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定是你的生父也未可知呢?” “生父...”李奉英喃喃自语。“我连我爹娘名字都不知道,自打记事开始便是带着妹妹和爷爷一同居住。他若真是我的生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若真是这样,又为何要掳走我妹妹?且我母亲是谁?现在何处?”这般想着,不由得头晕目眩,只觉一团乱麻,不能明细,大司马在一旁看着,拍拍他的后背道:“想那么多干嘛?该明白的时候自会明白。”说着推给他一杯酒,便想灌他。 “你当都像你这般直肠横木脑?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哪怕事关自己的亲人也无动于衷吗?”穆莺虽仍和李奉英窝气,但相较之下更讨厌大司马。“难道你父母出事,对你不管不闻,你也这般没心没肺,一切如常吗?” 此言一出,大司马和李奉英脸色皆是一变。李奉英眼疾手快,不等大司马抄起酒壶,便一把将他拦住。大司马自幼父母双亡,李奉英虽然早已了解,但穆莺却并不知晓,此时虽是无心,但还是戳到了大司马的痛处。 “长舌小娼妇!”大司马被李奉英拦着挣扎个不停,嘴中骂骂咧咧道:“爷爷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这般又骂又挣扎,直将店里别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 “哼。”穆莺本是想讥讽大司马两句,但不曾想到竟是说到了大司马的痛处,这才知道大司马的身世,却碍于面子不肯道歉,只是侧脸嘟嘴道:“哪儿这么大火气...我又不知道...” “你们别吵啦。”李奉英好不容易才按住大司马。“咱们来这儿不是吵架打架来的。你们想要打架,等过了今晚,明天你们随便去打好了。”自觉大司马不再挣扎,便松了手道:“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边的。” “谁跟她一边。”大司马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阡陌她有消息吗?”李奉英忽然想起阡陌,不由得神色暗淡,开口问穆莺道。 “没有。”穆莺摇头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奔忙,而且阡陌姑娘和我所见次数不多,不过阡陌也是我们的人,说不定幽并客幽大侠会知道她去了哪。” “幽并客...”李奉英摇头道:“他在城外见过阡陌,但并不认识。” “那我就不知道了。”穆莺摇头:“不过我们以后就要退隐,只怕是帮不到你了。”说着看向刘大壮,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刘大壮看着穆莺,脸上也不由得微笑起来,一样的甜蜜。 “有情人终成眷属。”李奉英道“只是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大壮哥。”这般说着,却忍不住想起起阡陌,独自陷入了沉思。 你究竟去了哪里。 第80章 整 尸行血不温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色入深,家家紧闭门户,巡夜的金吾卫策马巡过大街,声音逐渐远了。月色空明,偶闻几声柴门犬吠,却不觉喧嚣,反让这夜街显得更加安静。自觉巡夜的军士已远,一旁屋顶上四个黑影纵身一跃,落地无声。 “该动手了。”李奉英一身黑衣,背上惊鸿剑也用黑布包着,再看其他三人都是一样黑色的装束。“尽量不要引起注意,要是引来巡夜的金吾卫,到时候别说杀人,只怕连脱身都是问题。”李奉英说着带上面罩。“到时候咱们分开两路,穆姑娘和大壮哥去前屋,我和大司马去后院,找到窦娘的踪迹便至中庭集合。你们若是被人发现了,便设法引开他们。穆姑娘和大壮哥本来就是府里的人,到时候见机行事便可。” “可千万别坏事。”大司马戴上面罩,不忘嘲讽一句穆莺:“别到时候一见你家主人,吓得什么都忘了。” “担心好你自己吧,臭矮子。”穆莺正在戴上面纱,听大司马这么一说,不由得瞪起杏眼,反唇相讥道:“不过也无妨,万一被人发现,你只消往奉英兄弟身后一躲就行,都不用他再行遮掩,半截身子便能把你全部挡住了。唉,真是矮有矮的好处,只可惜了,我们这些正常人是体会不到了。” “你!”大司马听穆莺这般说,不由得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哼!到时候指不定谁要害怕地躲在这位大兄弟的怀里瑟瑟发抖呢。”说着看了看刘大壮道:“取了这样的媳妇,你以后有得受了。” 刘大壮知他二人不过是刀唇剑嘴,彼此说话图个痛快罢了,并不会真正动手,只是没料到大司马忽然说出娶莺儿这番话,不由得微红了脸道:“司马前辈说笑了,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干了吧。” “大壮哥。”穆莺本还要再和大司马斗两句嘴,听大司马这般说,却不由得又担心起刘大壮来。之前她本想留下大壮哥独自随李奉英来刺杀窦娘,但刘大壮执意不肯,坚持要一同前来。“此去凶险万分,夫人的‘琴血剑歌’过去可是能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的,虽然现在过了许久,没了当年风采,但仍然是不可小觑。我们此去是在是凶多吉少,你没必要随我们一同去冒险。” “莺儿你说的什么话?”刘大壮神色坚定,拉过穆莺的手道:“咱们说好了同生共死,如今我怎能离你而去。是生是死,咱俩都要一块。若是你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一番话说得穆莺眼圈泛红,险些淌下泪来,只听穆莺感动道:“好!不管生死,咱俩都在一块。” “咦~真是腌酸。”大司马见他二人这般,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不由得啐道:“干什么啊?又不是一定会死,弄得跟马上就要死了一样,真恶心。就算这小子的惊鸿剑法不太纯熟,不能敌过那窦娘的琴血剑歌,这还有我大司马呢!别忘了当年你家窦娘是被谁的毒暂时费去了武功。快收起你们俩那一副好死不活的表情吧。真出了事儿,我保护你俩行了吧?”说着便要转身向窦府方向走去。 “司马前辈大恩大德,我和莺儿没齿难忘。”刘大壮听大司马这般说,不由得感动,便拉着莺儿向大司马行李,莺儿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刘大壮行了一礼。 “无聊。”大司马并不回头,眼神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四人不多时已经到了窦府,李奉英做了个手势,他们便兵分两路,翻墙入园,落地无声。李奉英和大司马径直往后院去了,而刘大壮和穆莺则顺着廊下往前厅去了。 角楼飞檐之上,一个黑影站在月里,衣带随着夜风微舞,静静地观察着这府中发生的一切。 “前辈。”弓着身子小心前行,一路自觉无人,李奉英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我之前和窦娘交过手,见识过那‘亲血剑歌’知道它的威力。你方才说你曾废过窦娘的武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且若你们真的曾经交手且你获胜,那为何你又会呆在窦府之下的地宫之中这么多年呢?而窦娘还好端端的活在这长安城内,天子脚下,竟然没有被斩首示众。” “怎么?你不信我?”大司马眉头微皱,不觉停了脚步扭头看着李奉英道:“那个叫穆莺的丫头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我只是好奇。”李奉英道:“穆姑娘虽和我相识,但却并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那你就迷着吧。”眼见李奉英眼中有微微不相信的意味,大司马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又扭头边走边道:“到时候见了窦娘你就只管和她缠斗,我寻着机会便向她施药,做好了咱们一发制敌,做不好的话等到了阎王殿我再给你好好说,顺便叫阎王老子无常小鬼也都开开眼长长见识。” 李奉英听大司马临战还能这般玩笑,不由得有些差异。他不知大司马以往曾随着唐军出生入死,在隋末争雄之中,大小战役经历了多少,临阵怯敌这种事早已克服了。正想称赞他一番,却忽见大司马停了脚步,李奉英刚要开口,大司马忙伸手捂住他嘴巴,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看那里...”大司马压低了声音小声指着前面道:“那个人...” 李奉英定睛看去,只见是个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人,看身上衣着,猜想应该是先前和自己一同前来窦府应召的匠人,只是那人脚下拖着一根绳子,不只是何物。此时月被云藏,那人身处阴影之中,并不能看清。“那应该是府里的力夫吧。”李奉英不知大司马为何这般紧张,不由得小声道:“说不定是睡不着起夜出来解手的。” “你觉得他们解手会这般成群结队吗?”大司马神情凝重,示意李奉英向周围看去。李奉英扫了一圈,不由得吃了一惊,诺大的院子里,竟有十多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且各个模样看着甚是奇怪。只见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跪在地上吃着什么嘴里吱吱有声。有的却在来回的游荡。 一阵阴风吹过,乌云四散,院子里再次明亮起来,李奉英扭头再去看,先前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子,见到他的模样,李奉英不由得大吃一惊,浑身彷佛劈了个焦雷一般,汗毛纷纷竖起。 那是一张被啃得血肉模糊,能看到森森白骨的人脸,而刚才所谓那根脚下拖着的‘绳子’竟然是肚子里流出,拖在地上的肠胃脏腑。再看其他的人影,没有一个不是这般缺肉少皮的。 “这...”李奉英大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离散...”大司马眉头凝重,他微微挥手,示意李奉英向后退去。他知道,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万一惊到了他们,只怕到时候每个屋门之后都会冲出数不胜数的行尸。 李奉英从未见过这般光景,听大司马挥手,哪里敢怠慢半分?忙弓着身子往后退去。二人正要退避,却忽然听得前庭一声女子尖叫,那院里行尸被这声音一惊,一下子骚动起来,瞬间便发现了他二人,众行尸眼中幽光大盛,大司马咬牙暗道一声不好,忙拉着李奉英便往来路奔去。 第81章 临湖对月语 - 归鸿祭 - 竹秋翎 前庭里,穆莺正拉着刘大壮发足狂奔,方才那声尖叫,正是她发出的。这也难怪,她虽武艺高强,但却是第一次见行尸。肚破肠出,骨露皮开的模样任谁都会害怕,更何况她一个女子。先前侍奉窦娘,虽有听她说过这般所谓行尸模样,但毕竟是听人之言,当时哈哈而笑不以为意,如今亲自见了,却是完全两种心境。 “这里怎么会有尸群?”穆莺拉着毫不知情一脸懵的刘大壮一面奔跑一面心里想:“且这么大动静,半天竟然不见一人。莫非?”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后怕,自己真的是带着大壮哥闯进了一所死人城啊。 “莺儿!”好容易甩开了尸群,二人这才得空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刘大壮至今仍在五里云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那群人模样恐怖,却并不知道为何会成这样,见穆莺吓得大叫一声拉起自己便跑,他也不敢怠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穆莺气息稍缓,摇头道:“那些已经不是人了,要是被他们咬到,后果不堪设想。”正说着却忽听身后扑通两声,穆莺柳眉骤敛,眸子里一道凛光闪过,反手取了长刺便往后戳去,刘大壮阻拦不及,正要开口,便听到当的一声脆响,电光四溅之间却是穆莺的长刺被弹回,而李奉英正持着惊鸿剑,满脸都是诧异的表情,而在一旁,大司马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千...奉英兄弟。”刘大壮见是李奉英,不由得脸上转忧为喜:“你们怎么在这里?找到窦娘了吗?” “没。”李奉英摘下面罩摇头道:“我和大司马前辈进去没多久便遇到了一群行尸,接着听到穆姑娘叫声,以为你们这边出了事,便赶忙回来相救。”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行尸?”窦娘长刺被击回,心里又是不服又是庆幸,庆幸的是自己这一刺没有刺中李奉英,若是刺中哪怕一丝,凭着刺上销肌噬骨的剧毒,此时只怕李奉英早已中毒倒地,不服的却是这般电光石火之间李奉英居然能横剑来挡,而那剑上力度,只怕认真起来,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吓到了吧。”大司马虽没料到会有这么多行尸,但毕竟久经沙场,此时毫不怯怕:“看来窦娘没了生药,便开始用人血直接入饮了,不然这不离散的毒也不会扩散的这么快。” “还不是你的好兄弟李奉英私闯地牢救走了那几个药引。”穆莺道:“劫走药引又毁了地宫,负责配药的我又不在府里,夫人哪里能按时吃药控制病情?” “呵?你还有理了?”大司马见李奉英面露愧色,便忍不住还嘴道:“他不去救人,难道要看着你把他的好兄弟门一个接一个做成活药引吗?你每次给你家夫人做药,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吗?明知道那些被做成药引的人最后都免不了一死,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数落别人?你为什么不想想若是刘兄弟被做成药引你会怎么办?”一番话说得穆莺哑口无言,李奉英在一旁忙劝道:“好了不要吵了,大事要紧。你们可有看见窦娘?” “这个倒没有。”刘大壮摇头道:“前庭的房子大多都已经看过,要么就是空的,要么就是一群这样的怪物。” “这就奇怪了。”李奉英皱眉道:“后面也大致看过了,除了那些行尸之外,也没发现窦娘踪迹。” “现在没有搜过的便只剩下后院了。”穆莺微微皱眉道:“那些藏金的房子那里。” 众人这般说着,忽听到一阵琴声飘渺轻柔,正是从后院方向传来的。“是窦娘!”李奉英忽然惊觉“她这是...” “她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大司马眉头紧皱道“她在用琴声吸引我们过去。你看那边。”说着伸手一指。李奉英循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先时狂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尸群此时竟像是被人引着一般,慢悠悠的汇聚至一起,聚成一股尸流,缓缓地向后院的方向走去,路过他们身旁,竟无视了一行四人。 “他们这是...”李奉英看着着庞大的移动尸群,不由得心中发毛,握着惊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可一旁的大司马早已跟了上去,随着那尸流往后院走去。李奉英虽然心里害怕,却也只能跟上。穆莺和刘大壮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来。 四人随着尸群来至后院,远远地便看见那院子湖中央的岸芷上,窦娘正在那里轻轻地拨动琴弦。她穿着一身红裙,却难掩脸上苍白之色,涂了红脂的樱唇轻启,轻轻地唱着古谣,四人细细听去,原来唱的是: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明明说的是山野生活。”李奉英道:“可不知为何,却让人听得流泪。” “窦建德...”大司马道。 “你们来了?”曲毕歌息,窦娘抬头看着岸上的四人。此时尸群尽数汇集院中,竟为成了一个大圈,将李奉英四人围起。他们方才陶醉于那琴曲之中,竟没有发现,此时却早已寻路无门。“果然还是要杀我的吗?”窦娘扫过众人,看到穆莺,不由得道:“莺儿,连你也要杀我吗?” “夫人。”穆莺听窦娘言语之中尽显苍凉之意,不由得心里痛苦:“莺儿实在别无选择,只因夫人一再相逼,要取大壮哥性命,我这才...对不起,夫人。莺儿对不起你。” “好孩子。”窦娘惨笑一声道:“你为了所爱之人如此,我又怎会怪你。”说着却又看到了大司马,眼光不由得收敛,隐隐还能看得到有怒火闪动:“是你...我记得你...” “当初太子就不应该留你一命!”大司马看着满院行尸体,不由得想起往事,因怒道:“为了残喘性命,竟然让整个府里的人给你陪葬!” “哈哈哈哈。”窦娘仰天长笑,笑声里尽是苍凉悲切,却又忽然咬牙瞪着大司马恨恨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这副模样全是拜你所赐?” “少说废话!”大司马取了药囊在手道:“当年太子留你,如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说着一跃而起,跳入那水中,脚面触水,竟没有沉下,整个人如履平地,直往水中央窦娘所在之地冲去。 “哼。”窦娘轻波一弦道:“若没了背后偷袭,你还有什么本事?” “还在嘴硬,看我...”大司马凌空跃起便要撒药,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一声怒吼,却是一头行尸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身子。扑通一声,两人重重的摔入水中没了声音。 “那...接下来轮到你们了!”窦娘继续拨动琴弦,曲调骤然折转,尸群闻声而动,一个个眼中幽光大作。 “君我各有因,虽死莫相恨。”窦娘猛地扫过桃止琴,那尸群一下子合拢,瞬间便将李奉英三人吞没。 第82章 琴刃穿飞鸿 - 归鸿祭 - 竹秋翎 数道剑光嘶鸣震耳,斩开叠层的尸群直往夜空之中飞去,李奉英怒喝一声,从那尸群之中挣出,左手一拉将穆莺和刘大壮也拉了出来。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行尸堆叠的小山之上,李奉英狂挥惊鸿剑,将一个扑涌上前的行尸瞬间斩为数块,一把拉过穆莺扭头看一旁一处花台高有十多尺,便道:“到花台上去!”说着腰劲大发,一下子将穆莺朝着不远处的高台掷了出去。穆莺刚落地转身,便见刘大壮也被李奉英这般掷了过来,忙一把扶住。再看那李奉英,虽是将他二人平安送上了高台,但自己却再一次被群尸拉扯住,连握剑的手腕都被行尸抓着,再也挥舞不起。众行尸见李奉英挥剑不能,便一个个从那尸山下面爬了上来,有的便直接在下面抱住李奉英的腿,隔了裤子便撕咬起来。 “不好!奉英兄弟有难!”刘大壮见奉英被困,便要下去救人,穆莺看到,忙一把拦住,指着下面园子里源源不绝的尸群道:“大壮哥,你现在下去,不仅救不了奉英兄弟,还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只会白白辜负了奉英兄弟。” “可恶!”刘大壮看着逐渐再次被尸群淹没的李奉英,虽是万般想要冲下去营救,可却深知自己即使下去,对着这无尽的尸群也是无可奈何。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便要命丧尸群之中,刘大壮不由得怒吼一声,一拳打在身后的砖墙上,生生将那青砖打下一块。 “有了!”穆莺本也是对这千万尸群无可奈何,正不知计将何出之时,忽见刘大壮一拳将那墙上的青砖打下一块,不由得眉间一喜道:“咱们能救奉英兄弟了!”说着便反手一掌劈在那青砖墙上,紧接着又是一掌,直把那墙壁劈得碎纹遍布摇摇欲坠。 “可恶!”尸群之中,李奉英苦苦挣扎,欲逃不得。窦娘还在湖中央悠闲地弹着古琴,水里的大司马仍是毫无动静,不知是生是死。想到方才大司马虽给自己吃过防毒的解药,但心里却仍是突突的,尸群已经将自己埋了半个身子,双手也被拉扯住不能动弹,李奉英不由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感。“我要死在这里了吗?”眼见一个血肉模糊,眼球掉落,只余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露着带黑血的森森白牙的行尸竟爬到自己面前,几乎都要贴着自己的脸庞,隔着一拳不到的距离,李奉英甚至能看到那行尸脸上骨缝之中蠕动的蛆虫。 “哇啊!别过来!”李奉英吓得大喊,双眼紧闭,脑袋使劲往后面诺,生怕那生着蛆虫的脸贴到自己。正这般以为便要被咬之时,却忽听‘嗖’的一声破风之音,李奉英刚一睁眼,便见一道金光从一侧射来,正击中自己面前的那个行尸体。 “这是...”一声钝响,却是那行尸体的脑袋在自己面前瞬间爆裂,幸得那飞来之物是从侧面,不然李奉英定要被那行尸的脑浆血液溅的个满身满脸。“这是什么东西?”行尸倒下,李奉英还没缓过来神,便又是两道金光飞来,他这时候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金光,而是两块半尺长,两寸宽厚的金条!而投掷这金条的,正是方才被自己掷上花台的穆莺和刘大壮。 “砰!砰!”两声钝响,又是两个行尸头脑血肉模糊地倒下。花台上,穆莺叫计有效,不由得大喜,忙又递给刘大壮一块金条,自己也拿了一块,双双又朝这边掷来。那金条本就沉重,虽是一小块,却异常的沉重压手,加之穆莺是习武之人,刘大壮又是个精壮男子。二人用了全力来投,那金条便如同两个炮弹一般,重重地击在那行尸体脑上。这般力道,便是石块也会碎裂,更何况是人骨。 又是两个行尸倒下,拉扯着李奉英手的尸群终于被击推开。李奉英心中大喜,旋剑反握在手,扑哧一声正将身下抱着自己大腿的行尸贯脑刺穿,自觉那行尸松手,腿上缚力稍减,忙运力脚下,大喝一声,右脚竟生生拦腰踢断了两三个叠扑着的行尸,硬从那尸群之中踢了出来,眼见一脚脱困,忙挥剑来帮,紧接着将右脚也从尸群之中拔出。李奉英毫不迟疑,大力在脚下尸群上一踩,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半空之中挥舞着惊鸿剑遥对着水中央的窦娘便击出了惊鸿剑中面对独敌之时所用的‘横翼平川’。只见他大喝一声,半空之中对着正在抚琴的窦娘横挥一剑,瞬间便见一刀剑光脱剑而出,嘶鸣着朝窦娘所在之处飞去。 ‘卷帘不见所期客,浅叹回拨相思弦。’剑气飞来,窦娘也不躲闪,眼见那剑气便要击中,之间窦娘忽然横琴而起,在那古琴半空旋转之际,忽地击出一音,刹那间一道琴刃飞出一下子竟将李奉英那道剑气斩开而后直往半空之中李奉英这边击来。 两节剑气分落在窦娘所在水台两侧的水中击起数丈高的水花,而奉英这边却因身在半空,不能躲闪,眼见琴刃飞来,不由得大惊,忙横了惊鸿剑在前,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李奉英被那琴刃击飞,重重的从半空之中摔落,正摔在先前穆莺和刘大壮所在花台之上,落地砰的一声,将那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奉英兄弟!”刘大壮和穆莺手忙脚乱的将李奉英扶起“你没事吧。” “额。”李奉英艰难地站起道:“无碍。只是现在情况实在是...”眼见台下尸群各个狂乱嘶鸣,远处水台之上,窦娘却是毫发无损。自己这边一个个狼狈的样子,连自保都显困难,哪里还谈得上要去杀窦娘。 “嗯?”李奉英正看着水面上窦娘出神,却忽然眉头一皱,忙旋剑反握在手,猛一下插入脚下的青砖台面,只一挑,便挑起两三块金条。他大挥惊鸿剑,不用剑锋而用剑身,重重地将那三块金条击出,正是瞄准了水中央的窦娘击去。 “没用的。”窦娘朱唇轻启,猛地拨出三枚琴刃,击在那三块金条之上,竟是一下子将三块金条整整齐齐地切开。 “小心!”李奉英见那琴刃切开金砖之后锋势不减,忙将穆莺和刘大壮拦在身后,飞身一跃,半空开了剑盾在手,径直往那琴刃上迎了上去。 三声巨响,李奉英应声而落,却在下落之际拼了全力掷了一根金条过来。扑通一声,李奉英落水,窦娘却再次拨动琴弦将那金条打落。 “我说了,没用的,你休想伤...”窦娘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嘲讽之际,却忽觉身后一阵杀气,电光石火之间猛地回头,可却仍然是晚了一步,只见浑身湿透的大司马猛出一掌,重重的击在窦娘后背。砰的一声巨响,窦娘整个人应声飞出,扑通一声落入那湖水之中。 第83章 琴风遮星月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声巨响,一道红影劈开湖面,直冲半空,凌空翻转,落向岸上的尸群之中。窦娘落地抬头,满脸都是怒色与疑惑,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看着湖中央的大司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居然没死?” “呵呵。”大司马冷笑一声道:“你爷爷的手段你这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别说是在水下待这么久,便是要我在水下待上三天三夜,你爷爷我也没事!” “啊。”李奉英恍然大悟:“是分水丸。前辈曾经同我讲过的。”想到这里不由得一跃而起,飞身跃上那水中央平台道:“前辈,刚才我好担心你啊。” “嘿嘿。”大司马狡黠地笑道:“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我刚才在水下看到你们被尸群围着,心里也为你们担心,还好你小子不是孬种,这么危险的时候居然还想着先救那两个人。不错不错。” “前辈你没事就好。”李奉英被大司马夸奖,心中不由得高兴,但还是担心道:“前辈你真的没受伤吗?有没有被行尸咬到?” “对我的药这么不放心吗?”大司马大笑一声,一拳打在李奉英身上道:“老夫给你们的药你就放心吧。”说着又转身看向窦娘道:“当年废你武艺的毒,如今再中一次,感觉怎么样?” “无耻的狗辈!”窦娘咬牙骂道。众行尸受了感应,纷纷拥簇在她身旁。“这么多年了,李氏家族的人还是一样这么地下流无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如今你死到临头,嘴巴却仍然是一样的硬?”大司马笑道:“虽说我没了摄魂香,不能控制这满院的行尸,但你如今不过肉体凡胎,相比寻常人家女子无异,就算是有尸群掩护,但我这位兄弟想在这尸群之中取你首级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哼!有种便过来试试!”窦娘咬牙恨恨道:“只怕在那之前,你们就要变成这众尸的口中之物!”说着伸手一指,周围的尸群便一下子狂乱起来,一个个的都向湖中间扑去。 “小子。”大司马见这么多的行尸涉水扑来,心下不由得也微微发怵,若是从前,他自是不虚,但现在身上毒囊已经被尽数破了,仅剩的一些毒药实在是不太够用。“我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推了一下身边的李奉英道:“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说着便闪在奉英身后。 “啊?”李奉英方才正在想大司马这人虽然孩子气了些,但终究是可靠之人,关键时候站得住脚,谁曾想还没来得及赞上两句,他竟然这般对待自己。“我...我可没把握啊。” “哎呀再婆婆妈妈的尸群都要冲上来了。”大司马在身后猛地一推道:“踩着那些水里的行尸冲过去,凭你的本事,不是什么难事。去吧。” 奉英摇头,无奈只得挥剑冲锋,刚冲出两步,又听到大司马补了一句道:“顺便把脚下的行尸都弄死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碰上一两个可经不住。” 奉英一跃而起,落水正踩中一个正在泅水的行尸脑袋,他躬身蓄力,跳起的一瞬间却猛挥一剑,将脚下的行尸正当头砍成两段,紧接着半空劈出一道剑气,击在水中密集的行尸群中,一瞬间水面炸起,水中众行尸纷纷被炸飞至半空之中,李奉英眉目一凛,旋了惊鸿剑在手,宛若一道闪电劈入尸群,御剑横挥,飞转前后,宛如仙侠出世,气贯长虹,寒光闪而碎骨,惊鸿啸而破敌,那半空之中,尸群之内,只看到一个身影来回闪烁,伴随着一道道寒光。李奉英每每踏了一个行尸,起跳之时都会挥剑将其劈成两半。如此这般,不多时候便已经将那半空之中的尸群杀尽,待得自己落地回头看去,那湖面满满的都是漂浮着的行尸的残肢断臂,而那原本清冽的湖水,此时也早已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大势已定!”李奉英回头看着尸群之中的窦娘道。其时院中的行尸数量尚不在少数,但奉英此时却已毫不畏惧。先时不过是因为从未见过,因而一下在被行尸那恐怖的样子唬住。如今知道这些行尸虽然模样恐怖,但是自己习武多年,真要动手,自然是完全不虚。“对不起,但你今天必须死。” 李奉英见窦娘并没有反抗,只当她已经知道无路可退,只一心等死,如此想着,便猛地横剑在前,向窦娘砍去。一个行尸忽然挡在身前,李奉英一剑将其劈成两段,又一个行尸站起,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如此这般砍死了七八个行尸,奉英这才走到了了窦娘面前,此时院中的行尸大部分还围在另一旁的花台附近被穆莺他们牵制着,窦娘身边如今是空无一人。“对不起。”看着坐倒在地,低头不语的窦娘,李奉英心中五味杂陈,但却还是举起了惊鸿剑。“为了云锦!为了云锦!”他心中这么想着道:“不要恨我!” 红唇微扬,眸子里一道幽光闪过,带着一丝冷意,窦娘猛地抬头,右手骨爪忽起,正对李奉英胸口送去!“小心!”隔了湖水,大司马看得一清二楚,忙一跃而起便要飞扑过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李奉英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反映过来,却仍是躲闪不及,扑哧一声,一下子被窦娘的骨爪贯穿。 “不要...恨我。”窦娘缓缓起身,眼神里满是嘲讽,盯着已经说不出来话的李奉英冷笑道:“你如今恨我吗?” “你...”身子被洞穿,李奉英只觉浑身一冷,那双手便没了气力,啪的一声,惊鸿剑脱手,落地有声。“你...不是...被...” “放开我兄弟!”大司马凌空一掌劈下,窦娘冷笑一声,扑的拔出右手,纵身一跃,却又回到了湖中央的水台之上。见李奉英便要倒地,大司马忙一把扶住问道:“小子!你怎样!?”见李奉英浑身颤抖不能说话,不由得心头火起,转身冲着窦娘吼到:“卑鄙!” “哈哈哈哈。”窦娘仰天长笑,取了那桃止琴在手道:“你也有脸对我说卑鄙二字!”说着拨动琴弦,宛如崩山裂石,怒浪惊风,正是当年万军丛中所向披靡的琴血剑歌。 “卑鄙不卑鄙,你们就去和夏郎说吧!”窦娘说罢双手齐出,顿时千万片琴刃呼啸着从桃止琴中飞出,旋舞嘶鸣着朝大司马这边飞来,掠过湖面,那满湖的残肢断臂竟然一瞬间被尽数绞碎,变为一湖的肉浆。 “躲不过!”大司马见那琴刃扑天儿来,心知躲无可躲,正万念俱灰之时,却见一个人影忽然横在自己的面前,捡起方才李奉英掉落的惊鸿剑,朝那漫天的琴刃冲去。 第84章 前仇此当终 - 归鸿祭 - 竹秋翎 巨大的爆炸在院中响起,瞬间蔓延至半空。琴刃破碎,剑光嘶鸣,千万只剑气凝成的的飞鸟在夜空之中炸开,将这泼墨一般的夜空染成一片惨白,其光闪耀至此,竟将那原本远天之间的一轮寒月生生压了下去。满湖血浆被巨大的冲击波激荡着,翻起滔天巨浪,久久不息。隔了这血浪,手持桃止琴的窦娘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湖对岸那黑衣人落地收剑,竟是气息平缓,丝毫没有半分疲惫的模样。 “你是谁!为什么也会这惊鸿剑法?”窦娘看到这熟悉的剑招,不由得想起过去的往事,一下收敛了诧异的神色,恶狠狠地冲那黑衣人道。 “武牢关下,汜水之东,二十里乱军。”那黑衣人虽带着面罩,但声音却是异常的洪亮:“一剑当关,睥七弦之色。” “李建成!!!”窦娘未等那人说完,早已是怒火中烧:“你这狗辈竟然还活着?!” “太...太子殿下?”大司马猛地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向身前的黑衣人:“你是太子殿下?” 那黑衣人并没有回答窦娘的问题,他挥手向后一掷,一个小瓷瓶便落在身后大司马的怀里。大司马揭开瓶塞,闻着气味,便知是止血的药散,因而忙为李奉英涂了,那药散见血发效,不过片刻之间便将那伤口止住了血,大司马看到,不由得又惊又喜。 “窦娘!”黑衣人旋了惊鸿剑在手,剑锋长指窦娘道:“当初窦建德被秦王斩首,留你一命,本是想着让你好生活着,圆了窦建德的一点遗憾,没想到你今天竟堕落至此!为了催动内力重拾琴血剑歌,竟残忍地将一府之人变为行尸!败德至此,若不除去,天理不容!” “好一番道貌岸然的言辞!”窦娘仰天大笑,却忽又恶狠狠地道:“我是真小人,但你们李氏一家却是一个个伪君子!披着人的皮,却做着畜生的事!窦娘冷笑一声,看着黑衣人道:“淫乱后妃,征长林以乱政!好一个东阁太子!残屠稚弱,弑手足而逼宫,好一个天策上将!斩李密!鸩杜伏威!流王世充,好一个仁义至信的唐国公!”她狂笑不息道:“史册可以任人修改,可你们李氏一家的嘴脸,却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这些话你留着到下面去和窦建德说吧!”黑衣人虽已尽量忍住了语气,言语之中却还是暴露了心中的愤怒。他纵身一跃,踏水而行,瞬息之间已经冲入水中央木台,当头一剑猛地劈下,窦娘见剑劈来,猛拨一弦,唤了琴刃在前来挡住,琴鸣剑闪之间,却又指挥那余下的尸群朝岸上的大司马和李奉英冲去。 “不好!”穆莺正和大司马在花台上拆取金条,忽见台下的尸群一下子撤了开朝着大司马那便冲去,不由得大惊“奉英兄弟如今受伤,这么多行尸若是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穆莺这般说着,便秀手一挥,取了双刺在手,一个翻身下了花台,朝着那群扑向李奉英的尸群冲了过去。 “莺儿!”刘大壮见穆莺就这般冲了下去,不由得急得抓耳挠腮,可那花台高有数丈,且修建之时不知何故并未修建长梯。穆莺习武已久,要想下去自是毫不费力,可刘大壮这边左看右看却仍是毫无头绪。“该死!”刘大壮骂了一声,终是不敢跳下去。他转身在那墙上猛踹起来,大块大块的砖瓦不住地落下“我得多准备点金条!”刘大壮一面这般想着一面猛踹身后那砖墙,却忽然一脚直插进墙内,这才发现原来这砖墙竟然是空心的。刘大壮艰难的将腿抽出,只听轰隆一声,那身后高出的墙体竟然在瞬间崩塌。烟尘之中,隐隐能看到一物出现在眼前。 “怎么?”血湖之中,赤浪翻滚,窦娘广挥长袖击出一音,格挡住黑衣人的剑刃。黑衣人不退反近,紧逼着窦娘近身交战,好几次那惊鸿剑便要刺中窦娘,却都被窦娘躲过,只微微碰到了古琴而已。窦娘每每躲过惊鸿剑,便又拨动着琴弦冲上,倒也毫不惧怕黑衣人的攻击,二人在湖中央打得昏天黑地,琴刃剑气经不知不觉将脚下木台都削去了一层,如今已经与湖面持平。“老了?功力比不上当年了?还是在玄武门下骇破了胆?”说着猛地击出三枚琴刃分转三个方向,将黑衣人合围其中,瞬间便呼啸而下。 一阵巨响,黑衣人捂着左肩从爆烟之中跃出,右手却仍是挥舞着惊鸿剑朝着窦娘劈来。窦娘翻身向后一跃躲开了来剑,冷笑一声道:“来势汹汹,我当你有什么本事,原来除了狂吼乱叫,什么也不会!” 黑衣人并不言语,仍然是持着惊鸿剑冲上,与窦娘缠斗在一起,但攻势虽然凌厉,却已经隐隐能看得到败退之势。 “滚开!”湖中央打得火热,岸上却丝毫不显得轻松。穆莺手持双刺,倩影在尸群之中来回闪烁,不多时已经刺倒了十余个行尸体“臭矮子!你没事吧!”穆莺一面踢倒一个行尸,闪身横在大司马之前,扭头看着身后的大司马道:“奉英兄弟怎么样?” “血止住了。”大司马道:“还好窦娘身材娇小,手掌不大,虽被贯透,倒也没伤着脏腑。” “那就好。”穆莺说着,再次冲入那尸群之中,想要再刺杀几个行尸,却没想到正在闪烁移动身子之际,却一下子被先前杀死的行尸尸体绊倒。“该死!”穆莺脸颊擦破,流出血痕,正要抬手去擦,却见众尸一下子暴动,原来湖中央窦娘此时已经占了上风,不仅能尽数击退黑衣人的剑招,还能分出心思观察隔岸的情况。那窦娘见穆莺摔倒,心中虽是万般不舍,却仍是下令,指挥着群尸向穆莺扑去。 “对不起。”窦娘扭过头去不再去看,眼角一滴晶泪滑下,落在桃止琴上,碎成万千月华,飘落飞舞,映着月色熠熠生光。 群尸得令,嘶鸣咆哮着,一下子朝地上的穆莺扑了过去。 第85章 冰囊收怨骨 - 归鸿祭 - 竹秋翎 群尸便要将穆莺淹没,正在此时却忽听一阵利器啸风之声,便看到一股白光激射而至,一瞬之间竟然将那即将扑到穆莺面前的行尸一下子击碎。那白光破了行尸却后劲不绝,又射死了几个行尸,方才势尽垂落,穆莺扭头看去,只见一根粗长的银白色巨矛插在不远处的地面,正是方才救了自己性命的白光。 “莺儿!你没事吧!”刘大壮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穆莺扭头看去,不由得微微惊讶,只见方才自己所在的花台上,刘大壮竟然操纵着一辆弩车在朝这边的尸群射箭。那弩车所装乃是巨弩,且由数把弩机组合而成,远远看去甚是威武,而那所用的箭矢,也都是一根根十多尺长,一小臂粗的巨矛,上弦所用,乃是用铰链转盘,足见其威力之大。刘大壮每每发射弩矢,穆莺这边远远地都能听到一阵啸风之声,箭矢所到,尸群尽碎,不过发了七八支箭,已经射杀了数十只行尸。剩下的行尸见劲弩威力如此,也不敢贸然前进,只是围在原地,并不再攻上来。 “你竟然在这院中房舍里安排弩车?”湖中央,剑影飞乱,琴歌嘶鸣。黑衣人一面出招猛攻,一面咬牙恨道:“原来你早就藏了反叛之心!若没有这些行尸作乱,只怕我们的人来这里集结之时,定要被你安排在这院中各个高台上的人操纵着这些弩车所害!好狠的女子!” “哈哈哈!”窦娘冷笑一声,猛拍琴弦,震出一排琴刃将黑衣人击退甚远,冷冷道:“杀死夏郎的是李世民不假!可当初虎牢关下拦住我去路,害的夏朗兵败,脱逃无门的却是你东宫太子李建成!我本想先灭了你的残部,再将整个长安变为尸城,御百万阴尸,攻破大明宫,让李世民偿命!哈哈哈哈!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壮观。古人说地底有阴司冥府,过忘川三百里曼珠沙华之后便是枉死城!其内有阴魂千万。若没有发生意外,数月之后这诺大的长安,只怕比那枉死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哈哈哈!” “真是疯子!”黑衣人猛地握紧惊鸿剑,扑身而上,再次与窦娘战为一团,一边出剑一边骂道:“彼兴此衰,更迭不断,本是天道,窦建德虽有天子之德,却无天子之能,躲在河北苟安一隅,不知乘胜追击,也正因如此,本有可能成为我李唐最大敌人的他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斯人已逝,天下长平。你本应顺应天势,效忠天子,方才是识时务。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狠毒!外佯和善,内藏祸心!早知今日,当初实在不该留你!” “现在说这些晚了!”窦娘怒喝一声!直吼的长发震起,衣袂飘扬,瞬间一股强大的冲力从她身上散波开来,一下子将黑衣人击出甚远,余波沿着湖面扩散,来至彼岸之时,穆莺一行人尚能感觉得到劲风贯耳。“杀不了李世民,今天我就在这里杀了他哥哥!呵呵,说起来,他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窦娘旋了桃止鬼琴,纤腰一转,瀑发回流,借着转身之势将那如水红裙敛转。背对月光,看着不远处倒下的黑衣人,一双碧眼寒彻无情。“你杀我,我杀你,这便是世道。谁也怨不得谁。” 黑衣人方才和她战得正酣,没料到她会忽然有此一招,此时近身,来不及回剑防备,生生用身子接了这一股气浪,如今倒在地上,竟是一下子不能起身。 窦娘低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能起身的黑衣人,便要拨动琴弦催发琴刃取他性命。纤指未触冰弦,却忽听身后一阵破风之声,窦娘目光一凛,电光石火只见转头,便见一支银色长毛飞驰而至,她赤袖反转,瞬间便横了那桃止鬼琴在前,挥手便要拨动琴弦催发琴刃,击落这支长矛。 银光穿过赤影,虽是过隙一瞬,却显得格外漫长,窦娘清楚地看到自己怀中桃止鬼琴的冰弦在一瞬间绷断,那激射出的琴刃在一瞬间散作虚无。小臂粗的银矛自胸前刺入,一股寒意瞬间浸透脏腑。她被那长矛的冲力带着,身子猛地一颤,头发和长裙却因为字后背射出的长矛的冲势,被带起的夜风卷积着飘摇不断。“怎...怎么会...”长矛透胸而过,飞驰而出,直射在其后甚远的院墙之上没入大半,矛尾仍兀自颤个不停。窦娘捂着胸口的伤痕,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桃止琴上所用冰弦,乃是前朝偶得的神物,彻骨如冰却坚固如铁,从未出现过断弦之事,如今怎么会忽然绷断?窦娘低头看去,见桃止琴上余下的琴弦,在其靠近边缘之地,微微都能看到有几处刀割痕迹。“这是...?”窦娘忽然反应过来,梦的扭头,果见黑衣人正缓缓站起身子。“你刚才...”窦娘咬牙恨恨,语气之中却带着不敢相信。 “没错。”黑衣人拄着惊鸿剑勉强站起道:“方才和你对招之时,我真正想要砍中的,只不过是你的桃止琴而已。” 窦娘这才回想起来,方才有好几次交手之际,黑衣人的剑招都险些劈中自己,自己当时还好奇,想李建成用这惊鸿剑却是多劈砍而少直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你!”窦娘怒吼一声,却忽觉胸口一凉,喉间一甜,哇的一声便吐出鲜血来。“狗辈!无耻!”窦娘目光恍惚,身形不稳,嘴中却仍是骂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一族的败类,竟能掌握了这天下!哈哈哈哈,这便是这世道!” 黑衣人见窦娘胸口中枪,伤及脏腑,知她命不久矣,本不愿和她再做口舌之争,可听她一再侮辱李唐,不由得也怒火骤起。“若是真的有鬼,那你为何在这长安之中寡居数年,却不能与你那位鬼夫再续前缘呢?”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莫不是那窦建德心里本就不过当你是个月场花妓,聊消寂寞的玩物罢了?” “你!”窦娘听黑衣人这般嘲讽,不由得瞪得目眦欲裂,牙齿嘣碎。“李建成!”窦娘大吼一声,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半空之中一手抓了那桃止琴的断弦在手捋直在那琴板之上,一手竟再次施展出那琴血剑歌来。那冰弦本是神物,如今被窦娘用手指强行接上,便开始迅速侵蚀窦娘的血手,不多时便将窦娘的左手冻在了琴板之上。见左手被冰晶包裹,且有向上蔓延之意,窦娘毫不在意,她身在半空,宛如踏月儿来,瀑发血裙随着夜风四散飘扬。“我今天便和你们同归于尽!”她在半空大笑着,弹出最后一曲悲歌,带着血,带着泪,带着满腔的愤恨和不甘,将那冥界的使者与那一个个琴音尽数地倾洒下来。 千万琴刃似从月中落下,宛如暴雨,激射在塔楼,花架,湖水,高台。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这院中接连不断。黑衣人见势不对忙强提真气,握了惊鸿剑在手,便朝湖这边奔来,终于在琴刃落地之前扑到了大司马三人面前,他挥舞起惊鸿剑,在三人之前开了一个剑盾,每每琴刃落在,击在那剑光之上都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嘶鸣,而每挡住一枚琴刃,那黑衣人便神情痛苦,身子也跟着不由得向后退,接连挡下十多枚琴刃,大司马便看到黑衣人的面罩上有鲜血浸出。 “太子殿下!”大司马见黑衣人勉强支持,心中万分焦急,扭头见方才力战行尸的穆莺此时已经瘫倒在地,双刺也丢在一旁,大司马不及多想,忙取了双刺在手冲上前去和黑衣人并肩站了道:“太子殿下!老夫也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也挥舞起双刺,来格挡那一个接着一个的琴刃。 刘大壮方才射出那一枪,本不指望能伤到窦娘,只求分她一点神思,好让黑衣人脱逃,又因害怕一击不中窦娘报复,故而按下机括便匆匆下了高台,虽是跌了一跤,却并无大碍,此时见窦娘发难,向奔之穆莺身旁,却又担心徒增麻烦,因而只得藏在这花台的背面,倒也没有被琴刃波及。 “死吧!都去死吧!”半空之中,窦娘疯狂地拨动着琴弦,像一株风中残烛,拼命的发出最后一丝亮光。忽然之间她眼瞳四散,右臂瞬间停止,整个人宛如一座冰雕,径直从半空之中摔落下来。 第86章 冷月葬痴魂 - 归鸿祭 - 竹秋翎 宫里的卫队撞破窦府大门鱼贯而入,吵吵闹闹地来到后院的时候,正撞上黑衣人挥剑斩下最后一个行尸的头颅。看到这满院尸横遍地,一湖赤血凝霜。众军士纷纷吃了一惊,他们不知这里发生过什么,看到这么多平民模样的尸体,自然是将眼前这几人当作了凶手。 “天子脚下!尔等竟敢在此造次!”那军官不明事理,并不知这些佣人家丁早已变为行尸。“给我拿下!”号令一发,身后便涌出数十位长矛手,将李奉英他们五个人团团围住。 “住...住手!”众军士便要动手,黑衣人便要挥剑出招,却忽听到院门外有人慌慌张张地喊道。那军官一愣,扭头看时,却是一位宦人满头大汗的跑进园中,推开众长矛手来到黑衣人面前。 “贵公公。”那军官刚要说危险,却忽听黑衣人开口话说,不由得吃了一惊。黑衣人见这宦人来到,心中暗舒了一口气便道:“为何晚了这么久。” “唉...怎么说...”贵公公目露难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支吾着不说。黑衣人看在眼里,心中早已了然,如此想着,不由得哼笑了一声道:“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总之幽大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贵公公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便转了话道:“那女子如今身在何处?可有被幽大侠制服?” “公公随我来看吧。”黑衣人收了惊鸿剑道。贵公公见他这般说便要转身跟他去看,见众长矛手还是一个个不知所措,贵公公便清了嗓子道:“真是瞎了你们一个个的眼,这位乃是陛下派来制服窦娘的幽并客大侠,你们这帮蠢材!还不赶紧把你们的兵器都给我收起来。” “可是公公!”那军官心中不服,便反驳道:“这厮杀了这府中这么多普通百姓,就在下官刚进这院中之时,还看到亲手斩杀一名佣人,阴狠至此,绝非善类啊!” “平民百姓?”贵公公急着要去看窦娘尸首,听那军官这般,不由得烦躁,因而转身指着一旁,看着那军官道:“我说魏勇啊,你的眼睛是不是坏了?你可曾见过这样的平民百姓?” 那魏氏军官循着贵公公的手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不远处尸堆里,一个无头女尸正颤巍巍地挣扎着想要爬起,那女尸头颅已经被斩断,滚落在一旁,嘴巴仍然开合不断,呜咽有声。而那身子却是肚破肠出,千疮百孔,上半身袒胸露乳,却又见一道巨大的切口自脖颈直到腰间,隐隐看得到里面森森白骨。“那些都是被窦娘杀死之后变成的行尸!常人若是被咬了,不出半日也会变得那般模样。想想若不是幽并客大侠将他们尽数斩杀,倘若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跑到长安街上,这样的后果你可能承担?”说着又一把推开面前的长矛手,分开一条出路,幽并客见众军让开出路,便也不再停留,径自从那出口走了出去,径直往湖中央去了。 “吩咐你的手下,把爪子都拿厚布给我包起来,准备好火油,将这些死尸统统烧了。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你这折冲都尉也不用做了,乖乖脱了甲胄告老还乡吧。”说着便跟着幽并客去了,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这几个人好生照看,赶紧准备草药,给他们检查身子,他们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你自个儿掂量你这个脑袋今后放哪里吧,反正这个脖子肯定是不能放了。”这般叮嘱再三,方才去了。 “呸!狗仗人势的玩意儿!”魏勇见贵公公走远,不由得低声啐了一口道:“不男不女的妖人,在我面前充好汉!”见众部下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觉得脸上无光,因而大吼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大门给我关了!赶紧给我去准备火油药材!”说着又指挥着众官军撕下内袍包住掌心手臂,依次检查那尸堆,唯恐有尚未死透的行尸。又命人将大司马一群人遣派送至别院,安排了几个好手守护。 且说贵公公和幽并客此时已经来至了那水面高台,这高台原本是将水中央的地方用巨石沙土填充起突出的一块,又在上面用木石砌成了一方广阔的平台,此时经过一番鏖战,早已没有了旧时典雅风貌。碎石四散,沙土泥糅,水台四周的板木早已被震碎,临台处的赤色湖水上稀松凌乱地漂浮着碎末木屑。而在水台正中央,却是一个被蛮力撞出的大坑,浅浅地积了一脚高的积水,积水正中央,一座晶莹的冰雕,似是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少女,正映着月色,熠熠生光。“到了。”幽并客并没有去看那冰雕,只是看着远方的虚空道:“已经死了。” “这便是当年一曲冰弦,险些葬送我百万唐军的窦玉娘吗?”贵公公看着湖中那窦娘怀抱着一方古琴,整个身子都被冰块包裹着,不由得张大了眼睛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用血肉之躯强续断弦”幽并客也不去看,淡淡道:“被那冰弦反噬,这个下场倒也不算太坏。” “幽大侠为大唐鞠躬尽瘁,我回宫一定奏明陛下,为幽大侠加官进爵。” “不必了。”幽并客扭头道:“公公既然确定窦娘已经气绝,便请尽快回宫禀告陛下吧。另外,窦娘的尸体,希望能交给我处理。” “这个...”贵公公脸露男色道:“陛下吩咐的是让我将窦娘的尸体带回去复命。这...” “公公只管如实上报便好。”幽并客扭头看着隔岸火光升起,逐渐蔓延至整个后院。“陛下会同意的。”他淡淡道,又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 “既然幽大侠这般说了,那这窦娘的尸体就交给幽大侠处理吧。”贵公公不敢再问,只是陪笑道:“那个...大侠您知道的,陛下他...那个...” “金条就在这后院中各个亭台楼阁的砖瓦之中,公公派人将他们尽数拆毁,自然便能找到那些黄金了。”虽是提到黄金,但是幽并客眼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多些幽并客大侠!”贵公公连连点头陪笑,一面从那水坑中走出来想要去命令对岸的军官动手拆毁建筑,却又甩着裤角抱怨道:“这些水真讨厌。” 冰雕映月生光,衬着隔岸冲天的熊熊烈火,显得更加迷离瑰丽,那雕像眼角旁两滴冰珠凝着,远远看着晶光闪闪。 “那不是水。”幽并客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轻轻道。 第87章 暖树宿秋鸟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阳光甚好,正是晚秋时节里难得的晴天。大街上仍是一般的热闹繁华,窦府那夜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情,对街上那些贩夫走卒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禁军的保密能力还是不错的。院门之外,街巷之间,车辆马匹,达官贵人,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这些人不知道,如果没有李奉英,他们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尸魅,长安有可能会变成一座阴森的地上枉死城。冲天的业火似乎将一切证据烧毁,只留下一些灰烬青烟,留给好事者去揣摩幻想。 东城区民宅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中,落在床上,闭着的眼皮微微一颤,终是缓缓地挣开。床上的李奉英睁开眼睛,正对上刘大壮和穆莺关切惊喜的神情。 “你可算醒了!”刘大壮和穆莺看到李奉英醒来不由得欢喜异常。“莺儿,赶紧去告诉大司马前辈,再去弄一些粥来。”刘大壮好容易平静下来,才想起李奉英昏迷多日,腹中定是异常饥饿,因而忙催了穆莺去弄吃的。穆莺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忙起身出去,便要去煮些粥来。 “我这是”李奉英久睡方醒,神思还有些模糊,印象之中自己好像是是被窦娘贯透了肩骨,众人也都在尸群围攻下危在旦夕。“啊!窦娘呢!?”李奉英想到窦娘,不由得猛地一惊,便要挣扎着起身,刚一活动,便忽觉肩膀上猛地一疼,直疼得李奉英龇牙。见他这样,刘大壮忙按住他肩膀道:“都过去了,窦娘已经死了。你已经昏了三天了。” “死了?三天?”李奉英听刘大壮这么一说,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之时,却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到大司马满脸激动地跑进屋来,一个大跳上了床榻,扑在奉英身上又是笑又是哭道:“你个臭小子,总算是醒了!老夫快要担心死你了!躺在床上这么多天,也没一点动静,信不信我挖个坑给你埋了啊。”滑稽的样子看得李奉英和刘大壮忍俊不禁。 “前辈,奉英兄弟伤还没好呢,您小心着点,别把伤后给崩开了。”刘大壮笑着说道,一面指了指李奉英的肩膀,大司马这才意识到李奉英虽然醒转,但肩伤却仍未痊愈。想到这里,不由得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便跳下了床,可又觉得这样离李奉英太远,便又跳了上去,只是这次却只跳到了床头而不是李奉英的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奉英此时脑袋已经清醒,便要问那夜窦府之事,刘大壮和大司马知他好奇,正好也无事可干,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将那夜窦娘如何和黑衣人鏖战许久,如何被黑衣人斩断琴弦,又如何被刘大壮在身后射中,强续冰弦,拼死一搏,最终力竭而死,被冻成一座冰雕。其中虽有夸大戏说之词,倒也算得上详实细致。李奉英躺在床上听得出神,可听到窦娘最后的结局之时却忽地神伤起来,喃喃道:“其实她也没做什么。都是因为我救走了朋友,害得她旧病复发,若我什么都不做,窦府上下这么多人也不用就这样枉死于此了。” 刘大壮和大司马本正说得起劲,彼此争论谁的功劳更大,正是兴高采烈之际,听到李奉英这么一说,不由得纷纷沉默下来,瞬间屋子里静得鸦雀无声。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这么想。”半晌,大司马方才幽幽开口。“窦娘早就有谋逆之心,那院子中的弩车便是证明,听前来支援的官兵们说,院子里大小花台数十余座,里面都藏了劲弩弓车。且还有其他兵器。即便你没有做这些,她也定然要在太子部下来此会和之时发难。果真这样,那到时候的情景,并不会比今日要好多少。”他说完这些,忙向刘大壮使了使眼色,示意刘大壮也说些话安慰奉英。 刘大壮会意,忙开口接道:“是呀奉英兄弟别想这些了,话说我和莺儿还得谢谢你呢。如今窦娘已死,我和莺儿终于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了。这一切都得归功在奉英兄弟前辈身上呢。” 李奉英先前已经知道幽并客曾给穆莺大司马二人许下承诺,只要杀掉窦娘,便放穆莺自由,在不管他们行踪,如今听刘大壮这般说,心中便觉宽慰。“那小弟就先在这里祝福大哥你了。” “哈。祝福怕是早了些吧。”大司马在一旁打趣道:“我怕等过了门,你大哥怕是要天天睡大街,那个母大虫回去,噫~你有的受啦。”说完三个人不由得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是哪个又在说我的坏话?”屋门咯吱一声,却是穆莺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白了大司马一眼道:“闪开,奉英兄弟要喝粥了,别碍事儿,不然把你垫在下面当桌子。” “哼。”大司马嘟嘴,却仍是听话的跳下床去,又趴在床头看着李奉英。刘大壮和穆莺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四目对视,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午。 院中的阳光依旧,刘大壮和穆莺正在屋内忙活,李奉英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看着接上你来我往的行人,李奉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忽然开口问一旁的大司马道:“那个人真的是建成太子吗?” “”大司马并没有回答,脸上是少有的凝重,他眉头微皱,也是看着街上的行人道:“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李奉英问。 “总觉得怪怪的。”大司马摇了摇头道:“我当年和太子征战沙场,朝夕共处,对太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那天我看到那个黑衣人” “他不是幽并客吗?”李奉英眉头微皱,不解道。 “不。”大司马摇头“穆莺说那个人并不是幽并客,她说她也没见过。” “啊?”李奉英好奇。“那他是谁?” “唔”大司马眉头紧皱,思绪再一次回到那晚和黑衣人的谈话之中。 (本章完) 第88章 清盆照玉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太太子殿下”大火将歇,禁军也早已搜罗整理了院中的金条列队而去了。湖边,大司马颤巍巍地走上前去,便要朝黑衣人下跪行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司马老泪纵横,伏在地上激动地道:“太子殿下您一定不会死的!” 黑衣人眉头微皱,看到大司马下跪并没有伸手去扶,但仍然是露出了一点想要躲避的样子。右手伸了伸,却还是缩了回去。踟蹰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挥手将自己的面罩取了下来。而看到面罩之下的本来面目,大司马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整个人竟瞬间呆住了,原来面前之人并不是自己誓死效忠的建成太子,而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大司马呆呆看着黑衣人,竟然忘了起身,眼睛之中尽是失望痛苦之情。“建成太子呢?他在哪儿?” “斯人已逝。”黑衣人轻轻摇头,弯腰扶起神情恍惚的大司马,眼中亦是一般的惆怅,他看着大司马道:“你的忠勇太子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地下?”大司马抬头,呆呆地问黑衣人:“你说地下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没有回答。 “真的吗?”大司马脸颊微微抽动 “没错。”黑衣人黑衣人惨笑微微。“太子的尸骨早已长埋黄土,留下来的,也只有这把惊鸿剑,和我这个影子而已了。” “死了”大司马神色恍惚,茫然自问:“真的死了那么好的一个太子,怎么会死了呢?他本来应该成为一代明君,让世人敬仰,被后世传颂。怎么就会死了呢?” “太子当时留下过几句话,但最终还是没能亲口告诉你。”黑衣人打断了正在喃喃自语的大司马道:“今天既然见到你了,便告诉你吧。” “太子想告诉我什么?”大司马听黑衣人这般说,忙问道。 “你有一个女儿对吧?”黑衣人看着大司马,端详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女儿?”一片落叶随风飘过午后的大街,似是不解这秋日的风情,飘摇着躲进了街角的阴影里,院子中,长椅上的李奉英眉头一动扭头问道:“那日在山洞里幽并客说你有个女儿年纪如今约有十八岁,我当时只当是他信口开河,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没错。”大司马点了点头,末了却又摇了摇头道:“可是当年天下大乱,那女婴出生不久我便随军远征,她娘又是个癫傻女子,那种世道,又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后来天下初定,我多方派人寻找无果,便以为他们母女都死于战火之中,因而也就不再去想,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大司马说着,不由得咬牙叹道:“也不知他们母女如今如何?” “这是好事啊。”李奉英听大司马这般说,不由得道:“现在事情都了结了,你应该去找你的妻女团圆才是啊。那黑衣人既然这么说,肯定知道她们母女在哪里吧?” “不。”大司马摇摇头道:“他也只是仅仅知道我女儿如今所用的名字而已,至于人在何处,相貌模样,高矮胖瘦,他也是一概不知。” “啊?这样啊。”李奉英眉头微皱道:“可惜了。”末了又问道:“那你女儿现在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虽未与我见过面,但还是随了我的姓氏。”大司马道:“据说是叫周雪可。” “周雪可”李奉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看到大司马脸上有阴云笼罩,便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道:“这名字很好听呢。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到时候可要介绍给我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我就得改口叫你岳父大人了。”这话自然是玩笑之言,当不得真,但李奉英此时只是为了逗大司马开心,故而也没想太多。 “臭小子。”大司马正在沉思,被李奉英这么一逗,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想什么美事儿!”说着一拳打在李奉英脑袋上,二人就这么打闹了起来,嘻嘻哈哈,倒也别是一番趣味。 江南。 “雪可。”小楼的屋门被人推开,咯吱一声,听得屋里的人都是一动。周雪可扭头,见是裴广逸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便道:“裴大哥你来了。” “嗯。”裴广逸用手肘关了屋门,端着一盘食物道:“大家也都饿了吧。我让后边做了点饭菜,大家趁热吃吧。” “多谢裴公子。”金老起身道谢,接了食物在手,却并不开口,而是递给了床边一动不动的铁牛道:“吃点吧。” “不吃。”铁牛头也不回,眼睛仍然是望着床上的木心,丝毫没有挪开半分。“没胃口。” “不吃的话就出去。”金老沉了嗓音,脸上却也是一脸的无奈,知道好言相劝并不起效,因此便用了这般方法:“大家都吃了你却不吃,那你以后便不要来这屋子了。”说着便要收回送过来的汤粥。 金老此话一出,铁牛忽然猛地转身,不待他汤碗收回,便一把接过,脖子一仰,瞬间便喝尽了,速度之快,裴广逸竟是连一句‘小心烫嘴’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吃完了。”铁牛把碗往一旁一放,又转过头去看床上的木心。金老看他这般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也端过一碗粥缓缓喝了起来。众人见此,也纷纷开始进食,不多时,便将那盘中餐饭吃尽了。裴广逸也和周雪可同坐吃罢了粥,待众人吃完,便要收拾汤碗出去。周雪可看在眼里,忙伸手去帮,二人就这样收拾完毕,告退出去,直往后院厨房去洗碗。 “雪可。”裴广逸正在洗碗,见周雪可在一旁看着自己,一时间不知为何,忽然问了一句:“咱俩多久没见面了?” “十多年了吧。”周雪可说着,便要把手伸进水里,裴广逸看到,忙将水盆挪了挪道:“我来吧。”因而又问道:“话说,小时候我好像和你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是啊。”周雪可眼睛一眨一眨,看着裴广逸道:“我平时难得出来一次呢。” “那你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呢?”裴广逸笑道。 “奥,那可多了。”周雪珂笑道:“你听好了啊,我讲给你听。” “好啊。”裴广逸笑着,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奇怪的目光。 (本章完) 第89章 永夏忽风雨 - 归鸿祭 - 竹秋翎 小石子飞旋着砸在书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正在闭目诵读的先生不由得睁开眼睛,脸色一沉。书案前的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发锥的小女孩见此,忙正襟危坐,不敢多说一句话,待得先生眉目和缓,继续闭目诵读之时,便又嘟着嘴朝屋外大树后的小男孩做鬼脸。书屋之外蝉鸣声声悦耳,盛夏时节,林荫里最是乘凉的好去处,可比这闷热的书屋强了太多去了。 “雪可,干什么呢?”先生读得高兴,一时兴起,想给小女孩再多讲一些东西,睁眼却看到女孩挤眉弄眼,不好好看书,不由得便发起火来。 “先生。”忽然下人推门走进道:“罗先生来了。”先生听了忙抛下书卷,匆匆地便要随那下人出去,却又忽然想到小女孩,因而又扭头道:“把今天讲的的东西背熟了,等我回来考你,要是背不出,就罚你把今天学的抄十遍。” “是,先生。”小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和:“雪可一定好好背书。”这般答应着目送那先生出去,自觉脚步声已远,周雪珂欢呼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将书卷一抛,便从那临院的前廊跳下,往大树下跑去。 “怕是小可姑娘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前庭路上,先生跟着那下人一边走着,一边捋了捋胡子笑道。 “那老头儿终于走啦。”树下的小男孩见周雪可前来,脸上不由得便有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下午都要在这里念那些《鲈鱼》《石惊》呢。” “是《论语》《诗经》。”周雪可笑着,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男孩道:“史先生对我还是挺好的,就是严厉了点。哎,裴哥哥,今天带我玩什么好玩的呀?是去山上抓野兔,还是去河里抓鱼?” “不不不,那些都玩过啦,你听到树上那些声音没有?”裴广逸抬头指指头上的大树,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带你去抓‘麻吉鸟’。” “‘麻吉鸟’是什么鸟?”周雪可抬头看着大树,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又看裴广逸一脸神秘,不由得歪着脑袋露出好奇的表情。 “嘿嘿,你跟我来就好。”裴广逸一咧嘴,拉起周雪可的手道:“再不走等那老头回来你就只能乖乖回去读你的《鲈鱼》《石惊》啦。” “啊啊,我才不要,无聊死了。”周雪可使劲摇头,把头上的两个发包都摇散了,头发披肩而下,倒也颇觉美丽。 “哈哈,你这样更好看了。”裴广逸看到周雪可的长发,不由得赞叹了一番。二人就这样翻出墙院,直往远处去了。 内府。 “出事儿了,靖忠先生知道吗?”来客神色慌张,挥手屏退了左右,近身道。 “听说是玄武门那天在操演。”先生眉头微皱。 “什么操演呀?”来客四下看了一眼,凑近了小声道:“秦王殿下把太子殿下给”说着把右手手锋在那左手手掌上一拍道:“冯将军薛将军现在已经逃了,东宫那边早就是乱成一团了。” “有这等事?”靖忠先生猛地一惊问道:“魏先生,你不是在骗我?” “这种事情骗你作甚?”那人语气急切道:“现在虽仍是高祖在位,但这宫里早已是实在秦王的掌控之下了,禅让是迟早的事。更要命的,现在秦王已经开始在打我们的注意了。我今天来就是给先生透个信儿,赶紧带上家眷,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远远地逃了吧。” “可雪可姑娘她”先生这才想起周雪可此时已经溜出去玩乐了,忙派人前去寻找。 “哎呀我的先生啊。”那人摇头道:“太子如今都没了,你还在意他安排在这儿的一个女娃?赶紧随我出城逃难去吧。” “不。”史靖忠摇摇头道:“太子待我不薄,我不能负他。魏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魏兄赶紧去逃难吧,不要因为史某人牵累了魏兄。” “唉,你怎么这么冥顽不化?”魏姓男子走近一步道:“你也不想想,这女孩是建成太子亲自吩咐安排在先生您这里习文的,那她的身份自然是非同一般啊。如今太子已死,大唐势必要尽入了秦王手中,您若是将这女娃献上去”说着脸上便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史靖忠本还在苦恼周雪可这个时候偷跑出去玩耍,听了这男子的话,不由得眼神一变。他退了几步,看着面前的男子冷笑一声道:“我原当魏兄是来劝我逃难的,没想到魏兄竟是来劝我投降的!” “非也非也。”魏姓男子上前一步,史靖忠已经能隐隐看得到他长袖中的寒剑。“良禽择木而栖,我只是看在咱们俩同门一场,实在不愿见你身首异处。若是你能随我一同投奔了李” “魏善仁!”史靖忠大喝一声,长袖一甩,便取了一柄铁扇在手骂道:“建成太子待你我不薄,你今日说出这些话来,不觉得丢人吗?” “少在那儿装清高了!”魏善仁刷的一声抽出袖中长剑指着史靖忠道:“在师门就是这样,真是让人看着不爽!李建成是待我们不薄,可却也没多好,你我二人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出生入死,现在天下归一,瞧瞧咱俩的样子!一个教书匠!一个马夫!我真不明白!你居然还愿意跟着这种人,不封官,不赏钱。你乐意,我不乐意!” “建成太子视你我为兄弟,早已不分彼此,他自己也不看重钱财,知道那都是身外之物,因而总是将金银分发给无家可归的百姓,让他们买米卖肉,买田买牛。这个你我都有目共睹啊!这样的太子,不正是天下所需要的太子吗?” “哼!天下需要,我不需要!”魏善仁冷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你不肯和我合作,那我便只能杀了你,独自找到那女娃去找秦王领赏了!”魏善仁说着,长剑一闪,整个人瞬间化为一道电光,呼啸着朝史靖忠扑来。 (本章完) 第90章 整 晴阴草木深 - 归鸿祭 - 竹秋翎 剑锋怒吟一声,狠狠劈在精铁制成的扇骨之上,迸出大片的火花。史靖忠手腕微微颤抖,却还是大喝一声,手腕猛地发力,将魏善仁的长剑击了回去。魏善仁一击不中,倒也不觉气馁,看着史靖忠气喘吁吁,不由地笑道:“老了啊师兄。不过才二十来回合你便累成这样,瞧你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趁早投降了吧,现在弃暗投明,为时不晚。到时候秦王开恩,说不定还会像对待李密那样,封你个光禄卿的官职,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哼!秦王的赏赐,史某人担待不起!”史靖忠冷笑一声道:“蒲山公最后的下场你我有目共睹,他们既然会杀了归降的李密,难道还会放过你我?” “师兄这就差了。”魏善仁晃了晃长剑摇头道:“李密本是虎狼之辈,自诩顺天命者,当初不过是因为同宇文化及争雄元气大伤,不得已投靠了我大唐,高祖英明,知他此时不过是龙游浅水,一旦元气恢复,定是要龙归碧海,虎入深林。到时候与我李唐定是莫大的威胁。此人在上不能侍人颜色,在下又不能任意驱使。如不称王,那便只能死。” “哼,所以这就是秦王假装让李密带兵迎接自己,却又中途污蔑李密谋反的原因吗?”史靖忠冷笑道:“李密虽是枭雄,却也不会傻到带着几千人就敢公然在长安城外起反!若不是秦王相逼,这些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你知我知,可后人却不知啊。”魏善仁大笑起来道:“到时候等秦王殿下翔龙缠身,荣登大宝,随便挥挥手,让史官在那史书上稍稍改上那么几笔,是非黑白,还轮得到他李密来说吗?” “无耻!”史靖忠啐了一口道:“也就秦王才会干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事来!这样的人,我羞于和他共事!”说着手腕猛地一抖,张开那铁扇一挥,瞬间各个扇骨便突出出来,看上去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要么降。”魏善仁目光骤敛,眼中杀机欲溢手中长剑缓缓抬起,正指史靖忠道:“要么死!” “虽死不降!”史靖忠大喝一声,挥舞着那铁扇便扑了上来。 “冥顽不灵!”魏善仁冷喝一声,纵身一跃,长剑自半空而落,兜头便朝史靖忠面门砍去。 ‘啪’竹竿顶端的网兜一下子扣在粗壮的树干上,清脆的蝉鸣声骤然绝迹,树下的裴广逸咧嘴一笑,扭头对一旁疑惑不解的周雪可道:“抓到了。”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收着竹竿,让网兜贴着树干取了下来,却又一把堵住网口,另一只手从缝隙里伸进去,左右摸索了半晌,摸出一个长着双翅乌黑油亮的成蝉来,伸到周雪可面前晃了晃:“你看。” “啊,是蝉!”周雪可先前还不知道裴广逸所说‘马吉鸟’是什么,如今见了这蝉,自是一眼认了出来:“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马吉鸟’啊。” “嘿嘿,我们之前那边的人都是这么叫的。”裴广逸将黑蝉递在周雪可手上道:“小心点,别给放跑了,要不我把他的翅膀拔掉,这样你就能拿着玩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拔那墨蝉的翅膀。 “不要!”周雪可听裴广逸要拔掉蝉翼,忙合了双手,一把把墨蝉藏在身后嘟嘴道:“你把它翅膀拔了,它就不能飞了!不能飞会死的!” “那又怎样?”裴广逸满不在乎的说:“反正到了秋天他还是会死。” 周雪可微微怔了一下,方才想起先生讲过,蝉儿夏生秋死,一生不过短短数月。又想起之前曾在家中看到树下奄奄一息沾满灰尘,被一群蚂蚁蚕食的模样。想到这里,竟不知为何心中忽地一颤,好在那只是一瞬,周雪可回过神来,仍是嘟着嘴道:“那也不行,我说不要就不要。” “好好好,都依你。”裴广逸无可奈何,却也只得依了,只是道:“不过夏天也过了大半啦,就算这小东西被你放了,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不管。”周雪可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脑后长长的头发都给他甩到了前面来把脸都给挡了,披头散发的样子倒像是个刚从哪里爬出来的小鬼。裴广逸看她长发盖脸,一张小嘴却还嘟着,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为她捋好长发道:“好,那我们不说这个了。咱们再去抓几只好不好?” “好。”周雪可见裴广逸不再说拔掉蝉翼之事,便一下子又开心起来,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忽觉捂着蝉儿的手心微微一凉,不由得心里一惊,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便松开了手。那蝉儿得了空隙,一下子便展翅高飞,刹那间便不见了影子,不一会儿清脆的蝉鸣便又在林间响起。周雪可张开双手,只觉手中心粘粘的一片,不由得又慌又怕,不知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周雪可正在害怕,一旁的裴广逸却大笑起来。周雪可不解,因而问道:“裴哥哥你笑什么?”裴广逸笑道:“马吉鸟在你手里撒尿啦。”因笑着给周雪可解释这是蝉身上弄出来的水。周雪可似懂非懂,但总算明白这不是什么毒物,因而不由得又嘟了嘴伸手指着大树道:“坏东西,我不让裴哥哥拔你翅膀,你不感谢我,居然还在我手上撒尿。”他不知那墨蝉此时身在何处,因而只好对着面前的大树抱怨嘟嘴,直看得一旁的裴广逸笑得前仰后合。 “好啦好啦,既然你又是不愿意拔掉马吉鸟的翅膀,又抓不好,那我就给你找个没翅膀的。”裴广逸揉着肚子,好容易才止住了笑,便弯腰在这地上摸索起来,一面摸索一面道:“虽说时间晚了点,但现在应该还有不少。” “咦?”周雪可正在抱怨,忽听到裴广逸啊哈一声道:“找到了。”她心中好奇,便也蹲下身子去看。只见裴广逸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那地上戳着,一下子竟然将那地面戳出一个指头粗的小洞。周雪可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裴广逸是怎么做的,正想相问,却见裴广逸折了一根小树枝,伸入那洞中,眯着眼轻轻来回搅动。片刻却又忽地睁眼笑道:“抓住了!”说着便轻轻一提,却是从那小洞中提出一只灰褐色,拇指大小的小虫。 “呐,给你。”裴广逸笑着,将那小虫从树枝上取下来递在一脸惊讶的周雪可手上。 “这是什么?”周雪可看着掌中的小虫,只见这小虫浑身精光油亮,像是披着一层盔甲,六条细腿,一双大钳,正是那蝉的幼虫。周雪可只见过夏末的死蝉,并没见过这幼虫,因而并不认识,正要问裴广逸这是什么,却忽见掌中那只小虫一双大钳一举,咔嚓一下便夹住了她掌心。 “啊!!!!” (本章完) 第91章 虽死尽忠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啊!”一道寒光闪过,史靖忠惨呼一声,脸上瞬间便染上一片鲜血。痛感钻心而来,他用手捂着左眼后退几步,撞在那桌椅旁险些跌倒。方才与那魏善仁大战了数十回合,史靖忠年事已高,逐渐体力不支,脚下一虚,上边便被魏善仁寻了破绽。魏善仁举剑劈下,按着史靖忠的功夫自然是能够躲开,可史靖忠方才头昏目眩,脚尖点了一点,竟是没能跳起身来。眼见一跃不起,史靖忠心中大惊,忙改跳为退,向后闪去,这虽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刹,却还是晚了些许,虽然逃过了被长剑一劈为二的下场,那剑锋还是微微砍进皮肉,自额头划下,割开眼眶,直砍到脸颊之处方才停止。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打赢你呢。”魏善仁一剑得手,不由得微微一惊,身子顿了顿道:“师兄,你真的老了啊,什么都不如从前那般了。” “不!”史靖忠半张脸颊都是鲜血,捂着脸颊手的手缝也不停有鲜血露出,他脸颊抽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老夫有一样东西和以前一样!” “奥?是什么呢?”魏善仁呵呵笑道。 “老夫的骨头还是和以前一样硬!”史靖忠骂道:“不像某些人虽然也和人一样站着,剖开皮肉却找不到一根骨头!” “死到临头还嘴硬!”魏善仁冷笑道:“等我待会儿把你的皮肉剖开,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硬!”说着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忽旋,整个人再一次逼上前来。史靖忠如今体力不支,又身受重伤,不敢硬接,只得左脚一抬,在身后那桌上大力踩,整个人一跃而起,半空之中扭转身子,躲开了魏善仁的一记剑招,半空未落之际,却又右手一抬,拇指在那扇钉上一按,便听扇身卡卡两声细响,两根扇骨瞬间脱出大半截,史靖忠挥手大力一甩,那两根扇骨便瞬间脱出,直往魏善仁后脑飞去。 “雕虫小技!”眼见那两根扇骨便要穿破魏善仁的后脑,却忽听到魏善仁冷笑道:“这种招式可是你亲手教我的,当我忘了吗?”原来他此时虽因出剑背对着史靖忠,但却听声辨物,知道那扇骨飞来的方向。只见他忽地刹住脚步,右手长剑忽地转直刺为后刺,说话之间已经回剑脑后,只听当当两声脆响,扇骨应声而落,魏善仁长剑微吟,冷笑一声,看着史靖忠落地转身,满脸惊疑之色。 “老东西还想跑吗?”魏善仁冷笑一声,转了个剑花指向史靖忠道:“你真当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呀?告诉你!这书斋早就被秦王殿下的人给围了!今天你插翅难逃!” “我们师门怎么会出了你这个败类!”史靖忠咬牙斥道,脚步却在一点一点向屋外挪去。魏善仁虽然看出他有逃跑之意,但自恃房外有军队把手,倒也不以为意,因而笑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交出那女娃,随我去见秦王,你愿不愿意?” “再问几次也是一样!”自觉已到屋门处,史靖忠怒喝一声,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瞬间便来到屋顶,刚要跳出院外,却忽听得院外有人大喊:“出来了!放箭!”接着便看到毛毛剑雨铺天而来。见此情景,史靖忠忙横扇来挡,可奈何虽然他他武艺超群,但此时龙困浅水,身子又老又伤,掌中铁扇虽然被他挥舞得惊风四起,但终是没能将那箭雨尽数格下,两根箭矢哧哧两声,正中他的肩膀。史靖忠肩头中箭,不由得惨呼一声,满个人径直从半空摔落,砰的一声掉在那院子之中。 “唉。可惜呀。”手持长矛的卫兵鱼贯而入,瞬间站满了院子,魏善仁从屋中缓缓走出,啧啧嘴道:“师兄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既然你不愿意交出那女孩,那我就只能自己派人去找了。至于你嘛”他微微哼笑了一声,对左右道:“活抓起来,挑断手脚筋,带去交给秦王殿下。” “现在倒庆幸小可姑娘自己跑出去。”史靖忠心中暗道,眼见此时院中站的满满当当,全是士兵,自己身旁除了一口水井,再没有其他遮挡。他这般想着,不由得将牙一咬恨恨道:“带走我?你做梦!我便是死,也不会和你区间秦王!”说着竟大喝一声,翻身上了井沿,大喝一声道:“太子!老夫来陪你来了!”说着便纵身一跃,往那井里跳了下去。 “你!”魏善仁没想到史靖忠竟会这般宁死不降,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怔,众军士忙上前查看,可那井中黑黑的一片,哪里能看得到什么东西。魏善仁来到井旁,看着那黑黝黝的井口,沉默良久,方才说了一句:“笨蛋。” “报告大人!”一个将是从屋中走出,过来汇报道:“前后都已经搜遍了,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 “难道已经被送走了?”魏善仁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把这里给我烧了!既然做,那就做的绝一点!” “是!”众将士领命去了,不多时,屋中便升起火光,顷刻之间蔓延至整个宅院。魏善仁站在那火海之前半晌无语,方才扭头去了,任凭身后业火冲天,房倾柱倒。 “好香啊。”火木噼啪作响,裴广逸将掏来的蝉儿用竹签穿了放在那火上烘烤,又从怀里取了调料涂上,不多时那香味便散发出来,闻得一旁的周雪可直流口水“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周雪可擦了擦口水便要伸手去拿,裴广逸看到,忙一把将那成串的蝉儿挪开道:“想吃也不能直接这样拿呀。当心把你的手给烫了。”说着从一旁拿过刚准备好的绿叶,往周雪可身旁一放道:“呐,你的盘子。这样就不烫了。”然后便将那烤熟的蝉儿一只只取下,放在周雪可面前的叶子上。不等他放完,周雪可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吹了又吹,便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好吃吗?”裴广逸见周雪可嚼得起劲,不由得笑问道。 “好吃!”周雪可两眼放光,又拿起一个丢进嘴里,边嚼边道:“史先生要是过来尝尝,肯定也会喜欢上的。” “嘿嘿,那是自然。”裴广逸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本章完) 第92章 血断见碧心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夕日欲颓,暮色四落,一阵微风吹来,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打了哆嗦。裴广逸看着地上篝火的灰烬,和一旁一堆蝉皮,笑着拍了拍肚子道:“看来咱们回去不用吃饭啦” “嘻嘻,真好吃。”周雪可打了一个饱嗝,却还在不停地咂嘴,显得意犹未尽。“我还没吃够呢。” “那明天我接着带你来抓。”裴广逸龇牙笑道:“咱们一直吃到夏末。”(众蝉儿:我瞧你马) “好,一言为定!”周雪可咧嘴点头道:“拉钩上吊,骗人是小狗。”说着便小嘴一嘟,把那小指伸了出来晃晃道:“以后每个夏天都要带我来抓蝉。” “拉钩上吊,骗人是小狗。”裴广逸笑着,伸手勾住周雪可的小指道:“到时候可别吃成一个大胖子啦。” “才不会呢。”周雪可吐吐舌头。二人这么说笑着便手牵着手离了森林,直来到城中走到那街道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也不知道那只蝉现在怎么样了?天晚了,大家都回去了,他是不是也要去找他的家人呢?”周雪可想起下午时候那墨蝉在自己手心上撒尿,不由得便笑出声来,又想起裴广逸所做的烤蝉甚是美味,又忍不住回味起来,这般想着却又矛盾起来:“裴哥哥给我说那是蝉儿小时候的样子,那岂不是我把那只蝉儿的孩子给吃掉了?”这么一胡思乱想,心中不由得便矛盾起来。她小嘴嘟着,眉头微微收敛,像是在做着激烈的争斗,半晌才忽地发声。只见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虔诚的说道:“好蝉啊好蝉,不是我真的想要吃掉你,可真的是你太好吃了,我等回去了一定让先生给你诵经超度,让你得道成仙,变成一只啊不,让你们都变成仙蝉。所以你们就不要责怪我吃掉你们了好不好?”说这话时神色虔诚,眼中满是惶恐和乞求,仿佛那被她吃掉的蝉儿此时就站在她面前一般。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甚是可爱。 不知不觉那街便到了尽头,周雪可正摇头晃脑,一蹦一跳,嘴里念念有词背诵着那《诗经》里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转身过了街角,不由得浑身一震,呆在原地。 “怎怎么回事?”周雪可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白天还完好无损,文雅整洁的书斋,此时竟然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近处门倾墙倒,远处余火未绝。那土墙早已经被人推到,即使站在门外,院里的惨象也是一览无余。那午后她还坐在里面冲裴广逸做鬼脸的书房,此时早已被尽数烧毁,只剩下几节被烧黑烤焦的梁木。 “先先生”周雪可正不知所措,忽地想起史先生,不由得身子一震,便要往那废墟里跑。“史先生!史先生!”周雪可一面在那废墟中四处寻找,一面大声不停的喊着:“先生你在哪?” “听到没?”忽听到废墟之后有人说话,周雪可不由得心里一惊,一股不祥的念头瞬间涌上心来。 “在前面!”另一个声音有些严厉。“赶紧去看看!” 跑!这是周雪可心里一下子蹦出来的念头。这般想着,便猛地转身要跑,谁知刚一转身便撞到一物,直撞得鼻子生疼。周雪可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伸手去揉鼻子。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看着自己,看那脸上的表情,周雪可便知道这人定不是来帮忙救人的。这般想着,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劳资被安排在这儿一下午不让走,就为了抓这个小娃子?”那军官满脸不耐烦的表情,见周雪可想要逃走,便忽地伸出大手,一下子抓住周雪可的后领子,只一提,便将周雪可整个提起。看着周雪可挣扎个不停,那军官更觉烦躁,挥手便是两个耳光,重重的打在周雪可的脸颊上骂道:“再乱动劳资弄死你!真特娘的烦!” 两声脆响,周雪可的双颊登时肿胀起来,一瞬间竟然停止了挣扎,怔怔地不再言语,过了会儿,脸上痛感愈发强烈,这才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烦死了!”见几名部下从后院赶来,那男子不由得骂道:“都他娘的死了吗?还要老子亲自来抓?接着!”说着大手一挥,一下子将周雪可丢了过去,一个士兵害怕周雪可落地摔伤,忙跑着一把接住,见周雪可大哭不止,也不生气,只是安慰道:“别哭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哼!充什么好人。”那军官见手下安慰周雪可,不由得冷笑道:“我说邢副将,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可没人给你报功!” “魏将军这就差了。”抱着周雪可的邢姓男子见周雪可挨了两记耳光,如今双颊肿的发紫,不由得心疼,便抬头道:“魏将军,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我若记得不错,你儿子年纪,比这女娃大不了多少,你今日这般对待一个小娃娃,莫不是平日在家,也是这般对待你妻子儿子的??” “邢愠!你什么意思!”魏将军本想嘲讽一下他这副将,没想到邢愠竟然这般当着众人面驳自己面子,不由得怒道:“你想造反吗?要不咱俩出去比划比划?” “邢愠不敢!”邢愠一面蹲着为周雪可擦了泪,一面斜眼看着魏将军道:“谁不知道魏勇魏将军勇武过人!终日以辱妻骂子为乐,十里八街有目共睹。这般勇猛,邢愠可不敢比!” “你!”魏勇脸上肌肉抽动,噌的一声抽刀在手道:“你想死!”众部将知他俩素来不和,如今见事不对,忙上前相劝,好不容易才劝阻下来,只听魏勇啪的一声将长刀入了鞘道:“懒得理你!”说着便出门上马,回头道:“老子在这里呆够了,我要先回家了!这女娃子你们看着办吧!”说着一挥马鞭呼啸着便离去了。 “邢副将。”十来个兵丁见首将离去,纷纷围了过来劝导:“魏将军的脾气咱们兄弟都知道,你又何必和他较真。还是赶紧把这女娃给魏善仁送过去吧,兄弟们在这儿守了一下午了,也都累了。” 邢愠见魏勇离去,倒也不再生气,见众人相劝,知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因而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咱们也早些回去吧,待会儿交了差我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一下子欢呼起来,纷纷收拾妥当,正要从那院中离开,却忽听有人大喝一声:“且慢!”众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四下去看,却始终看不到任何人影。 “你们要走可以!雪可姑娘留下!”一声怒喝,惊得众人纷纷扭头,瞬间只见一个身影一下子从那院里水井中飞出,呼啸着便朝这边扑了过来。 (本章完) 第93章 尘袍湿焦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几道寒芒闪过,数个士兵瞬间脖颈喷涌起鲜血,挣扎着倒下,不多时便没了声响。剩下的十来个军士见状大惊,忙聚拢起来抽了兵器在手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只见面前之人浑身衣物尽湿,头发白髯散乱,还在不停地滴水,手中握着一把墨黑的铁扇,扇沿微显血色,正是方才瞬间斩杀数名军士的兵器。“不想死的就把雪可姑娘给我放了!”那人大吼道,却又忍不住痛吟一声,伸手捂住肩上的伤口,眼神却仍然是一般的凶狠。 面前这人便是先时投井的史靖忠了。当时事出无奈,房外有精兵把手,屋内有魏善仁阻拦,他没有办法,便想着以死明志,因而举身投井,没想到那井虽深,可其下近水之处竟还有一方横洞。他入水本求一死,可落下的一瞬间察觉到这个横洞的存在,便不由得心里一动,因而猛吸一口气,往下一潜,却在水下将那铁扇猛地往井壁上一插,确保自己不至于被水流卷走。如此潜了半晌,地面上魏善仁见井下许久没有动静,便当史靖忠已经被那水流卷走,于是便带领众人放火焚屋。因适逢玄武之变,此时长安虽大,但东宫势力已悉数瓦解,而这纵火的又是秦王手下魏善仁,秦王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虽这大火势吞云日,但竟不见一个军民来救。 魏善仁忙着纵火焚屋,并没想到此时史靖忠已经出了水面,悄悄躲在了那近水处的横洞内。听的上面火声阵阵,井下史靖忠虽是万般痛苦,却终是无可奈何,自己此时如果贸然出去,莫说去找雪可姑娘,只怕连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因而只得闭幕祈祷,希望雪可姑娘不要太早回来。(好孩子不能翘课奥。周雪可:放屁。) 好容易熬到了傍晚,那火也烧得差不多了,自觉井外声音逐渐散了,史靖忠这才敢挪挪身子,本想着再等一会儿,待得日落天黑之际再行出来,可没想到忽然听到雪可呼喊自己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史靖忠知是雪可被抓,不由得气血上涌,心中思忖一番,猜到按着魏善仁的性子,定然是早已离开,因而便咬咬牙,神奇一口气,大吼一声,整个人攀住那井壁,一下子便跃了出来,趁着众人不备,只一下,便用那铁扇扇沿割裂了数名士兵的喉咙。他本想要再多杀几个,但身上本就有伤,此时又因为浸了水而万分疼痛,每挪动一下伤口都像是要裂开一般,因此不得已只好收了手,转而开口恐吓,只希望他们能够被先前自己的功夫吓到,乖乖放了周雪可。 众人见他瞬间斩杀数名军士,不由得都是万分恐惧,一个个面面相觑。虽是长矛短刀紧握在手,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较量。其实他们不知道,此时史靖忠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勉强支持而已。 “史先生。”邢愠放开周雪可,一旁的手下忙伸手拉过,生怕一个不注意让她逃走。“先生身上似乎伤得不轻。”邢愠抽刀在手,心中惊讶此人竟还活着。他已看出史靖忠此时不过是硬撑着身子,虚张声势而已,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困兽犹斗,此时史靖忠虽然虚弱,却也不是自己这帮手下能够轻易解决的。“大家都是给人卖命,不过求个安稳而已,希望史先生不要为难兄弟们,我保证,史先生尽管离开,我等定不会妄动,但是这女娃,我们今天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带出去的。”他这么说,既含而不露地表达出自己已经知道史靖忠此时境况,又在暗示自己不想动手,希望史靖忠见好就收。因为他知道,真的动起手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没想到老夫今天竟然被一个小辈给看轻了。”史靖忠冷笑一声,知道邢愠已经发现自己不过是硬撑着,既然如此,索性也就直言道:“今天只要我不死!你们就休想带走雪可姑娘!”说着铁扇一凛,带起一阵劲风,吓得众士兵都是猛地往后一退。 “既然如此,那得罪了!”邢愠眉头拧起,厉喝一声道:“陆仁!鲍辉!带着长矛手把他给我围起来!” 两部下得令,带着矛手瞬息之间已形成合围之势,将史靖忠连同邢愠一起团团围住。史靖忠孤光如电,飞快地扫过众人,见到其中一人眼神怯惧,便瞬间扑身而至,挥扇便朝那人脖颈间划去。 扇沿便要划过那人脖颈,那人不过是个寻常军士,又怎么能反应过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一瞬,只听当的一声,却是邢愠眼疾手快,闪身而至,挥刀挡下了史靖忠这一来击。史靖忠一击不中,两侧矛手早已伸了长矛来刺,他猛地刹脚步,向一侧闪去,方才躲开,虽是这样,但整个人看起来也已经是万分狼狈。 “小心点!”邢愠眼睛死死盯着史靖忠,分毫不敢挪开,却对自己手下道:“不打起精神,下一次我可不确定还能不能像这样救到你。” “看样子。”史靖忠稳住身子,手中折扇一收,收作一支短棒,看着邢愠道:“想杀他们,得先杀你了?” “得罪了。”邢愠道一声,却忽然操刀扑上。史靖忠心中暗道一声:“好快的速度,难怪他刚才能挡下我的招数。”这般想着便也猛进一步,瞬间二人便缠斗在一起。邢愠知道史靖忠虽然收扇为短棒,看似自弃所长,实际是藏锋用以迷惑对手,只待对手松懈,便忽然开扇,瞬息之间便可致敌于死地,因而虽是近身缠斗,却始终和史靖忠保持着三尺之长,如此一来自己仗着长刀,便不怕那史靖忠忽地开扇发难,而自己却能刀刀近身。 果然,邢愠这般出招,史靖忠果然无法应对,不过十几个回合,败势尽显。整个人都被那邢愠的刀光盖住,只剩下招架之势,丝毫没有还手之能。众人见此,不由得信心大增,纷纷横矛逼近,将那圈子缩小,不多时那圈子已缩成偏于之地,史靖忠此时竟是连闪躲也闪不开了。眼见这边长刀难躲,身旁身后又是长矛欲近,史靖忠不由得万念俱灰,心叹虽有忠心,却无力回天,一招格开,竟是猛地开扇,抬手便往自己脖间抹去。 (本章完) 第94章 铁扇乱墟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厉声破风而至,史靖忠正要横扇自绝,忽听这一声怒鸣,那手中骨扇便不由得停了。方睁开眼,正看到一支利箭以万钧之势从远处射来,正将他身旁两个持矛之兵穿颅而过。那两个人正持矛逼近史靖忠,本是万分凝神,怎料会有这般变故,自然是躲避不及,当场毙命。其他人看到两个兄弟一下子被人射死,不由得纷纷大吃一惊,手上动作便不由得停了,史靖忠眼见机不可失,整个人一下暴起,本正划向喉咙间的骨扇刹那间反转,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道寒光,旋转着劈向身侧一个个卫兵,只听得一声声寒刃破肤之声,不过一瞬之间,史靖忠的铁扇已经横在了邢愠的脖颈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邢愠竟不知自己握着长刀的手是在何时被史靖忠砍伤的,见史靖忠铁扇横在自己脖颈上,他不由得心生恐惧,如今虽还是被数个人围着,但那持矛的几个人此时竟一个个毫无动静,仿佛僵在原地一般。 “你们怎么”邢愠本想着自己手下定会趁这个机会将史靖忠乱矛刺死,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正要开口骂人,却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邢愠低头,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横在自己脖颈间的墨色铁扇,此时竟然变成了一面红扇。仔细去看,才知道那竟然是人血涂成,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扑通,一个士兵向后倒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那周围的士兵此时竟然尽数倒了,邢愠这才发现,地上倒下的士兵,每个人的脖子早已经被利刃割开,此时不住地往外喷血! 扑通,又是一声,这次却是身后不远处拉着周雪可的军士倒地。那士兵倒地扑通一声,吓得周雪可猛地一颤,她扭头看去,只见那尸体脑袋上直直的插着一根铁扇的扇子骨,那扇子骨一根有三四寸长,此时露在脑袋外的不过一半。 “可恶!”邢愠见手下一瞬间全被杀死,不由得又怕又恨,想要伸手去和史靖忠拼命,可双手腕都被史靖忠用骨扇挑断了,此时竟是用不上半分力气。“要杀就杀!”邢愠脸上肌肉抽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也不求饶,因而骂道:“我和我兄弟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史靖忠铁扇横在邢愠脖子上,知他此时已无还手之力。他盯着面前的邢愠沉思良久,却不动手。邢愠在那里站着,逃也不是,打也不是,因而骂道:“不杀也不放,你这是什么意思?!就本事就给我来个痛快的!” 邢愠闭眼大骂,还未说完,忽觉脖上铁扇撤走,忙睁了眼,扭头看去,那史靖忠已经在身后十多步外飘然落地,蹲身去看周雪可情况。 “小可儿,没受伤吧?”史靖忠看周雪可除了脸上红肿,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因而便笑了起来,言语中满是慈祥,揉了揉周雪可的脑袋问道:“今天是不是又跟着裴家小子出去玩了呀?” “先生。”周雪可方才被人拉着挣脱不开,隐隐已经知道自己定有一番苦难要受,此时忽见先生出现在面前,竟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下子扑进史靖忠怀里。史靖忠知她委屈,虽是身上带伤,却仍是将她抱在怀里,又是哄又是摇,半晌才哄得周雪可止住了哭。 “先生你受伤了。”周雪可止了哭,看到史靖忠肩上带伤,不由得心中担心,便要从他怀里下来,以免给他添乱,但史靖忠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并不松开周雪可。“先生好着呢,小可儿别担心。” 这般说着,史靖忠扭过头来,看着不知所措的邢愠道:“你为公,我为义,谁也不必恨谁,杀了你这么多兄弟,我很抱歉。我原本应该连你一同杀掉免得走漏风声,但念在方才你安慰我家小可的份上留你一命。我现在问你,建成太子真的已经殒命了吗?”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领点微博俸禄养家糊口而已。”邢愠看着周围兄弟们的尸体,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片刻之前还兴高采烈吆喝着要去哪里喝酒的弟兄们,此时却一个个倒在地上没了声响。“听上边说,今早陛下传令太子进宫议事,进了玄武门便被关在了里面,等大门再开之时,便听到里面有人喊‘太子谋反,已被亲王诛灭。’至于是真是假,我们这些小兵,又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史靖忠抱着周雪可微微沉思道:“玄武门墙高门固,若是秦王在里面设下伏兵,只怕太子此时便是真的遭遇了不测。”因而又道:“那东宫其他的人呢?” “冯立冯将军和薛万彻薛将军率兵攻打玄武门,就攻不下,便转攻秦王府,后来听闻太子已死,便纷纷弃君外逃走。昨天秦王殿下已经下了海捕文书,想必先生并未看到。”邢愠知道史靖忠不杀自己是因为方才安抚周雪可之事,心中不由得觉得庆幸,又觉得悲哀,自己无心几句安慰的话,竟让自己避开了杀身之祸,而那些死掉的兄弟们,并不见得做错了什么,此时却一个个丢掉了性命,自己和他们亲如兄弟,彼此了解。他们之中,有的家里有年迈的老母,有的家里有孱弱的妻儿,有的是家中的独子。可如今他们都死了,自己却还活着。等见了这些兄弟们的家人,自己却又要怎么和他们交代? “当初加入唐军不过是因为看炀帝无德,天下遭灾。”史靖忠道:“如今天下已定,我便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因而便一直在这书斋之中教书读书。因而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末了又骂了一句道:“薛万彻那个蠢材,竟然敢率军攻打玄武门和秦王府,你们这岂不成了真的谋反了吗?到时候陛下就是想护,也护不了你们啊。” “你们要去哪里?”邢愠听史靖忠这般说,便知他是个大义之人,因而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前途来,可刚一开口,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话自己。对方没有杀自己已经是手下留情,自己居然还要问别人去哪里。 “这个就不劳阁下关心了。”史靖忠收了铁扇道:“只希望阁下回去替我转告魏善仁一句话。” “什么话?”邢愠问道。 “善恶有报,天不藏奸!”史靖忠说完,便抱着周雪可,转头纵身一跃飞出院子,瞬间便消失在那夜色之中,只留下邢愠一个人站在原地,微微失神。 “善恶真的有报吗?”邢愠看着满地冰冷的尸体,抬头看着那夜色,喃喃自语道。 (本章完) 第95章 此夜寒侵骨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长安城内一处废弃的民房。 “唔”蓬乱的柴草堆里,史靖忠侧躺着,浑身抖动个不停。那天在井下湿了衣服,刚从井中出来便是一场恶战,紧接着又抱着雪可在那夜风之中发足奔了许久。本指望着连夜出城,带着雪可远远地躲开追兵,没想到那伤口浸了冷水,被夜风一吹,整个人竟是开始昏昏沉沉,额头冷汗直出,身上冰寒彻骨,踉踉跄跄的,竟然是连脚步也迈不动了,听得巡夜的金吾卫马声渐近,史靖忠无法,只得抱着雪可来至那一侧高墙,纵身一跃,翻身跳了过去,而后寻了个没人的破房子躲了,这才逃过追兵。 好不容易能松口气,可史靖忠的情况却越发严重。他年事已高,发须早已花白。先时和魏善仁动手,便是因为体况不知落败,如今又经历了这般,身子那里吃得消?他躺在柴草上浑身颤个不停,一旁的周雪可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担心。 “先生,先生。”周雪可两个手握着史靖忠手道:“先生你是得了风寒吗?我去给你找药。”这般说着便要起身出去。史靖忠看到她这样,忙伸手一把拉住,强作笑道:“先生我只是有点累了,过两天就好了。小可儿不要乱跑。现在外面都是坏人,要是小可儿被坏人抓去了,那先生我可就大伤脑筋啦。” “好,小可不出去。”周雪可听史靖忠这般说忙又坐下道:“小可哪里也不去,一直陪着先生。先生去哪里小可就去哪里。”见史靖忠身子仍然是抖个不停,周雪可便将屋里的柴草都收集起来围在史靖忠的身旁道:“先生,这样你暖和点没?” “暖和多了。”史靖忠此时身子冰冷,说话都说不太清,但见周雪可这么乖巧懂事,不由得心中宽慰,虽然身子仍是寒冷,却还是微笑着说道:“谢谢小可姑娘啦。” “嗯。”小可听史靖忠这般说,不由得心里开心,因而道:“先生说累了那就赶快休息吧。小可今天来看门。” “嗯,有劳小可姑娘啦。”史靖忠看着周雪可微笑,他实在是太累了,因为知道金吾卫并不会随意出入民房,自己和雪可姑娘此时倒也还算安全,因而这般想着,便不由得闭目睡去,不多时便睡熟了。 “先生病成这样,我得想个办法。”周雪可看着熟睡的史靖忠喃喃自语道:“可现在外面全是坏人,先生拼了命才将我救了出来,我现在回去,不是又要被那群坏人抓去了吗?”顿了顿又道:“可先生现在这样,浑身湿漉漉的,还害了风寒,肯定要看大夫的。哎呀,到底该怎么办。”周雪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脸上便欢喜起来:“对呀,去找裴哥哥,他肯定不是坏人,也肯定愿意帮我。”这般想着,不由得喜不自胜,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史靖忠,周雪可在心中暗道:“先生你等着把,我一定给你找到药和衣服。”这般想着,周雪可便轻轻起身,松开了史靖忠的手往门口走去。 且说裴府内此时已经尽数歇息了。那裴广逸也早就安寝。周雪可在那街上东摸西转,避着巡夜的金吾卫好容易才摸到裴府大门。她身量未足,够不着那门上兽首铜环,便举起小手,直接在那门上大拍起来。“开门啊,我找裴哥哥,快开门啊。”周雪可又想大声,却又害怕招来巡夜的金吾卫,因而 “谁呀谁呀?”一个下人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开了大门,左瞧右瞧不见人影,只等到周雪可开口说话,他方才低头看到面前这个小姑娘。“我找裴广逸裴哥哥。”周雪可望着开门的下人,脸上露出笑容,开心的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到远,裴广逸背着药箱一面跟着周雪可狂奔一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下午那老头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你说就要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雪可抱着裴广逸从家里拿出的大人衣物边跑便道:“今天我和你出去玩,回来就看到书斋被人一把火烧了,然后官兵看到我,就把我抓了起来,结果先生就跑出来和他们打架,然后就带着我逃了。” 裴广逸听得一脸迷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周雪可这般慌乱,也不敢再问,只跟着他一路狂奔,不多时,便来到了之前史靖忠和雪可的藏身之处。“小心点。”周雪可费力爬上土墙,把衣服往里面一丢,扭头伸手,便要来拉裴广逸。正在这时远方忽闻得得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周雪可知道是巡夜的金吾卫,忙努力将手伸得更长道:“快上来!” “药箱。”裴广逸听到这马蹄之声不由得也是心里一惊,但即便如此,仍是摘下药箱伸手递了上去道:“先把药箱弄过去。”周雪可不敢怠慢,忙接了丢在墙内,再要伸手回来去拉裴广逸之时,却忽见裴广逸纵身一跃,一下子攀住那土墙,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那边有声音好像?”巡夜的金吾卫听到这边有些细响,不由得道。 “看看”众人说着,便策马向这边奔来。 “不好!”裴广逸扭头一看,远处马匹上的火把已经隐约可见,他一咬牙,忽然抱住周雪可,瞄着墙内方才丢着衣物的地方纵身一跃,两个人就这般跳了下去。裴广逸半途转身,将自己垫在周雪可身下,只听得扑通一声,周雪可重重摔在裴广逸怀中。一瞬间裴广逸只觉五内俱碎,却强忍着不发声,见周雪可便要开头问自己有事没事。裴广逸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什么也没有啊。”墙外灯火通明,众金吾卫停马在侧,四下搜查,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而此时一墙之隔的裴广逸和周雪可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听错了吧?”众人见没有异常,便又纷纷策马去了。又这般过了许久,裴广逸才敢松开捂着周雪可嘴巴的手,二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裴广逸捡起药箱,周雪可抱起衣物,这样一前一后,便进了那废弃的民房。 (本章完) 第96章 今朝客怎言 - 归鸿祭 - 竹秋翎 “混账东西!”砚台伴随着一声怒斥被狠狠的从堂上掷下,砸在那地上墨汁四溅。跪在地上的邢愠身上脸上被那墨汁溅黑了一大块,却仍保持着跪姿不敢动弹,任凭堂上之人惊雷阵阵,恶语不绝。而在两旁,却站着自己的同事,那夜先行离去的魏勇。 “十多个人抓不到一个重伤的老头,我养你们天天都是来混饭吃的吗?”堂上之人满脸愠色,厉声质问跪着的邢愠。“居然还被人挑断了手筋?亏你还有脸回来!” “明府明鉴。”邢愠双手手腕都被包扎着,此时按在地上不由得微微颤抖:“那史靖忠虽受重伤,但仍有万夫不敌之勇。我和兄弟们虽然都竭尽全力,但还是没能拦住,为此”他微微咬牙,想到那晚情形,不由得心中痛苦。“为此我十多个兄弟都没了性命!还请明府明鉴。” “竭尽全力?哼!我看你是临阵脱逃才对吧?”堂上之人怒斥道:“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史靖忠在一瞬间用铁扇击杀十多名矛手,那为何你却只是被挑断了手腕?难道是因为你比别人特殊?” “这个”邢愠无言,因为自己哄了一下那女娃就免受了杀身之祸。这样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更何况堂上的上司和这堂下的众人。“小人也不知,大概是因为那史靖忠此时已经力竭了,无力取我性命了吧。”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 邢愠正沉默着,站在一旁的魏勇忽然站出来拱手报道:“那晚卑职抓到那个女娃,因其反抗,便打了她两个耳光,希望她能安静,没想到邢副将不仅出手阻拦,还因此对卑职恶语相向,卑职本不想和他发生口角,谁知他竟然将那女娃抢过,还想和卑职动手,最后还让卑职赶紧离开。如今那女娃被救,卑职心想,只怕邢副将和那史靖忠” “魏勇!你这话什么意思!?”邢愠听魏勇这话,分明是污蔑自己与那史靖忠是同伙,有意包庇他们逃走。“我十多个好兄弟都被那史靖忠给杀了!你如今却来怀疑我!?” “哼,我可没有这么说。”魏勇冷笑一声道:“只是我可听说,你和那十几个弟兄私底下有不少过节呢公报私仇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邢愠大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瞪着魏勇,似是要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和部下不和的明明是魏勇,自己没有向上面言明,没想到他此时竟然落井下石倒打一耙。邢愠满心愤恨,便要站起和魏勇拼命,却忽听得堂上怒喝一声,不由得又伏了下去。 “够啦!”堂上之声怒喝一声道:“让你们抓个小女娃,都这么多事儿。邢愠到底有没有包庇史靖忠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先退下。” “遵命。”魏勇拜着退了出去,却又用余光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邢愠,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至于邢愠”堂上之人微微沉吟片刻道:“先押入大牢,等抓到史靖忠之后再一并审问。” “吴世庸,你还真是人如其名,一无实用啊。”两侧押着邢愠下了堂,堂上之人正要起身,却忽听门外有人道:“凭我师兄的势力。”那人一面说着一面进了大堂。“莫说是十几个矛手便是再来几十个,也一样让他们横尸在此。”那人来至堂前站定,正是先时和史靖忠动手的魏善仁。只见魏善仁甩了甩长袖,看着堂上之人冷笑道。 “原来是魏先生。”吴世庸听他言语无礼,心中便觉不悦,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下官属下办事不利,自当严惩。” “哼,得了吧。”魏善仁哈哈一笑道:“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我说的对不对?”他当然也知道是自己失误在先,没料到史靖忠竟然没死,便调遣军士搜查,说起来,主要责任倒是在他身上。“是不是在想:这个天杀的狗东西不是说那老头已经死了吗?结果害得我十几个手下丧命。”魏善仁嘻嘻哈哈,看着堂上吴世庸道:“何必那么虚伪,有话直说就好。” “既然魏先生这么爽快。”吴世庸起身下堂,来至魏善仁面前站定。二人就这般面对着面看着彼此。“魏先生说史靖忠已死,书斋所余之人不足为惧,因而我们只派了十多个手下前去收场。按道理,魏先生应该留在那里,知道确定我的手下将那女娃抓获才对。但魏先生私自离开,致使那史靖忠杀死我十多名部下,挑断我爱将邢愠手腕。这事,我希望魏先生能给我个交代。”吴世庸仰头,看着高过自己的魏善仁,眼中没有慌乱,平静地说道。 “我听命于谁?”魏善仁满不在乎地一笑,低头看着吴世庸问道。 “魏先生如今是秦王殿下门客,自然是听命于秦王殿下。”吴世庸道,言语之中微微有些愤意。 “秦王殿下和你这个明府,哪个大?”魏善仁扭头看向别处,末了问了句:“你大?还是秦王大?” “自然是秦王殿下。”吴世庸已经猜到魏善仁接下来说所的话是什么,但无奈,只得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随秦王做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个小明府管了?”魏善仁冷笑一声。 “那我那十几个手下”吴世庸知道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魏善仁自然是不能被问责的,邢愠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和魏勇不和他早已知道,所谓包庇之说完全是公报私仇而已。自己本想着找魏善仁寻个说法,没想到魏善仁却搬出秦王来打压自己,如此这般,虽是万般愤恨,却只得作罢。“那我的手下就都白死了吗?” “十几条贱命而已,你心疼个什么?”魏善仁笑道:“你自己的位置保住了,这才是你最应该关心的。我若是将你失利的事在秦王面前稍稍点上那么一点,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对我出言不逊吗?” 吴世庸半晌无言,低头沉思良久,方才抬头,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将那一句话说了出来。 “多谢魏先生没有在秦王面前谈起。” (本章完) 第97章 漫谈彻长夜 - 归鸿祭 - 竹秋翎 裴广逸发现全城戒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叔叔。”眼看城门紧闭,裴广逸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问那守卫道:“为什么要关城门啊?” “没长眼睛吗?”守城的士兵低头白了他一眼道:“自己去那边看告示。” “切,有什么了不起。”裴广逸转身,嘴里笑声嘟囔着:“你不说小爷我还懒得问呢。”这般抱怨着果见不远处大街墙面围了许多人。“劳驾劳驾,让一让让一让。”裴广逸钻入人群,弯腰低头在那众人腿间来回绕了半晌,这才挤至跟前。裴广逸抬头往那墙上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整个人仿佛触电了一般呆在原地。 “大事不好啦!”墙内民宅,周雪可正在给史靖忠喂汤药,却忽被一下子闯入的裴广逸吓了一跳,手中汤药也差点洒了出来。“裴哥哥,你吓死我啦。”周雪可眉头微皱,对着裴广逸嘟嘴道:“你看到什么啦?” “官府贴的告示”裴广逸一把关上屋门,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官府把城门关了,在全程到处都贴了通缉令,画了你们的画像,说周雪可和史靖忠是反贼,要人们看到的话赶紧报官,如有窝藏,就按照同犯处置。我刚才跑了很久,每一条街上都贴了七八张呢。” “可恶的魏善仁!”史靖忠昨夜吃了药,又换上了干净衣服,此时已无大碍,虽然身上伤口仍未愈合,但已不像前日那样浑身抖个不停。“看样子接下来就要挨家挨户搜查我们了!” “没错。”裴广逸此时气息微微平和,因而接道:“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官兵在那边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呢。虽然离这边还有点远,但也不能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这怎么办?”周雪可看史靖忠眉头紧皱,不由得也担心起来道:“先生,他们要是抓住咱们该怎么办?” “小可别怕。”见周雪可脸上显现出惊恐之色,史靖忠忙安慰道:“只要先生还活着,没人能把小可抓走的。”说着又抬头对裴广逸道:“小兄弟,难得你年纪这么小,却有一副侠骨柔肠。只是我们二人现在被危困在这城中欲出不得。若是和我们扯上关系,只怕要连累你和你的家人。你给我送药赠衣的恩情,我定会铭记在心,但为了你的家人着想,你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和你的家人呆在一起,再也不要和我二人有任何牵连了。” “臭小子!家里的药箱是不是你拿的?!还有衣服!”,屋门忽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一把揪住了裴广逸的耳朵把他揪了起来:“天天不念书四处野就算了,现在居然偷家里东西?要不是我让下人跟着你,还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呢?说!偷家里药瓶干什么?是不是和别人打架,把人家打坏了不敢告诉你老子我?” “老裴?”史靖忠先时候被那推门之声吓到,只当是官兵这么快便搜到了这里,下意识便要去抓一旁的铁扇,可听到来人声音,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此人竟是自己的故友裴寂的表兄裴驹棋。“怎么是你?” “老史?”裴驹棋正在朝裴广逸发火,恨他偷盗家里东西,此时听得故人声音,不由得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好疼啊,臭老头子你快放手!”裴广逸此时被揪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听他二人对话,知道是故人相见,因而道:“我拿药是救这个先生啊,你快放手,疼疼疼。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在这里住了,我回家找我老子去。” 裴府。 “原来如此,这小兄弟便是裴寂裴先生的孩子吗?”府中内堂,两个孩子正在院中打闹,史靖忠和裴驹棋对坐了谈事。“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裴老先生的孩子。”史靖忠看了一眼园中的裴广逸,扭头对裴驹棋道。 “啊。”裴驹棋点头叹道:“兄长当时受命远行,我当时一并跟随,谁知兄嫂半路产子。兄长有圣令在身,远疆之行不得拖延,便托我带了兄嫂和孩子原路返回,没想到半路兄嫂因而产后不调,加上路程坎坷,一场大病之后竟就撒手人寰,我没得办法,只好带着这孩子独自回到长安。唉,只是可怜我兄长如今在外独居,还不知道我嫂子已经离世的消息。” “驹棋兄不必这般沮丧。”史靖忠叹了一声道:“裴寂兄弟老来得子,也算是一件好事了。逝者已长埋黄土,生者还有生者的路要走。” “嗯。”裴驹棋点头嗯了一声,却又道:“太子已死,史兄如今被人诬告成乱臣。这长安自然是不能再留了。不知道史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唉。”史靖忠叹道:“秦王雄才大略,善于征战,若是打仗,自然是骁勇不让他人。但他如今不过还是个孩子,很多时候做事离经叛道,且又嗜杀好武,这玄武门之事便是证明。要论这齐家治国,秦王比上太子殿下实在是差了一点。” “可如今木已成舟。”裴驹棋叹了一声道:“只怕不久之后陛下便会传位给秦王殿下。到时候也不知道秦王殿下会怎么对待我们这些老臣。” “谁当太子谁坐天下,这些我本并不关心。”史靖忠摇头道:“只是太子命我好生照顾者女娃,我虽已经退隐,但既然是太子部下的命令,那我自然要完成它。” “可是你们现在被困长安,根本出不去城,即使是住在我家,也不能保证就没有官兵前来搜捕。”裴驹棋眉头微皱,问道:“史兄打算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史靖忠叹了一口气道:“知己者已死,士又何为?唯以死相陪。哪怕拼了我的命,我也要把雪可姑娘安全送出城去。” “史兄赤胆忠心,裴某佩服。”裴驹棋拱手道:“既然史兄如此,那我如今也来次舍命陪君子,就让我送你们出城如何?” (本章完) 第98章 阴私入寒年 - 归鸿祭 - 竹秋翎 “明府。”牢狱之中,吴世庸正在和邢愠交谈,狱卒忽然来报:“邢副将的夫人来探监,已经到了外面了。” “我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吧。”吴世庸点头,转身对邢愠道:“那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你妻子想你,我就不打扰你么们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的。当时在堂上我知道那魏善仁要来,我若不将你问罪,他一定会再生事端。我这般做,你可明白?” “邢愠明白。”邢愠拜了拜道:“只是那魏勇落井下石,着实可恨,属下当时气愤不过,没忍住和他吵了起来,给明府添乱了,还望明府恕罪。” “这个也没办法。”吴世庸叹了口气道:“魏勇先时跟着太祖征战,虽没有什么大功,但毕竟算得上是开国之将,高祖没给他什么封赏,只让他在我手下做事,他心里自然不满。因此言语行事多有愤懑,我也不愿和他理论,毕竟是高祖旧将,撕破脸皮不好。这些我只说给你听,可不要随口再传给他人,到时候言者无意,闻者有心,被哪个好事的听了去传到他的耳朵里,我这里还要再无端多些是非,这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邢愠见吴世庸这般袒护自己,心中不由得感动,因红了眼眶道:“明府恩泽,邢愠没齿难忘。”说着便要下跪拜谢,吴世庸看到,忙一把扶住道:“你现在腕上有伤,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将邢愠扶起,吴世庸又叹了一口气道:“要说恩泽,倒也谈不上什么恩泽。我为官以来战战兢兢,不过是因为有所牵挂,不愿拖累家室。我又何尝不愿意做个铁面无私的好官呢?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有黑白两色,更可恨的,他们们往往混杂在一起,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你若标尺分明,黑的全部打死,那白的也不一定会喜欢。你若是白的全部放弃,那黑的有可能还要来害你。要知道曲高和必寡,过洁世多嫌,正所谓中庸之道,方是安身立命之本。”看邢愠脸色有些不悦,吴世庸知道这话不合他胃口,因而道:“旁人万语仍觉易,身逢一遭始知难。我这些话你不爱听,我不怪你,什么时候你自己经历了,到时候你就懂了。” “明府真言,邢愠一定谨记在心。”邢愠虽听不惯吴世庸所言,但知他是为自己着想,因而也为说什么,只是点头拜谢。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吴世庸微微一笑道:“嘴上说着谨记谨记,转头还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这话时候语气诙谐,引得邢愠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在我手下这么久了,我还不了解你。” “明府英明。”邢愠忍不住笑道。 “民女见过明府。”不知何时,邢愠的妻子已经来到了牢外,见吴世庸正在和邢愠攀谈,不由得便屈膝行李,拜了万福。其时牢门未锁,吴世庸听到声响,知是邢愠妻子,忙出来道:“礼就免了吧,难得你们小两口见一次面,我这老骨头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便微笑着离开,末了不忘吩咐狱卒:“牢门先不用锁了。等他二人谈够了再说吧。”说着便离去了。 “明府待你这么好啊?”妻子一面从饭篓里取了酒菜一面说道:“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吧。” “啊。”邢愠点头道:“应该是吧。咱孩子呢?你来看我,咱娘一个人看孩子没事吧?” “没事。”妻子道:“隔壁王大哥在帮忙照看呢,没事的。” “老王这人挺不错的。”邢愠接过妻子递来的一杯酒,仰脖饮了道:“下次见他得请他喝酒。” “也是呢,说起来他的确帮了咱家不少忙呢。”妻子见他喝完,便又给他斟上了一杯。 “岂有此理!”酒楼里,魏勇一仰脖闷了一大口酒下肚,长呼了口气道:“那死老头明明就是护着邢愠。先是邢愠和我犟嘴她坐视不理,大堂上又这般袒护。我这心里真的是好不痛快!” “哈哈。”魏善仁坐在一旁握着一个小杯,低头品了一口笑道:“怕是那邢愠关不了几天就要被放出来了啊。良将寻英主,方能一展宏图大志。兄弟你既然有鸿鹄之志,为何还要栖身那吴世庸之下呢?” “唉,你是有所不知。”魏勇长叹一声,举了酒杯道:“当年我好歹也是修罗场里冲杀过的,虽然没什么大功,但好歹也是老将了。可如今你看高祖殿下怎么对我的,不封官,不赏地,这就算了,还让我给这个窝囊废当狗腿子。终日受那些家伙的闷气。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我现在这差事是高祖他老人家给了,你说我敢随便换吗?” “嘿嘿,兄弟此言差矣。”魏善仁将杯中酒水饮尽,似是无心,眼神扫过周遭,却凑近了身子道:“我就现在问你,眼下有个翻身的大好机会,就怕你不敢干。” “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魏勇停了酒,微微有些诧异,不知道魏善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是一直看不惯邢愠和吴世庸吗?”魏善仁满脸诡异的微笑,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就有一个法子,帮你除掉邢愠,摆脱吴世庸,到时候只要事成,保证你荣华富贵。这事你可愿干?” “怎的事?”魏勇眉头微皱,心中不由得疑惑,但是一听到‘荣华富贵’这么一说,不由得便打动本心,因而问道:“你不会是要造” ‘反’字还没说完,魏善仁忙一把捂住魏勇嘴巴,心中暗骂了一声:“这蠢材脑子这么笨,也难怪追随高祖多年,最后却落得个这般境地。”心里这么说,嘴上却微笑道:“兄弟不可妄言。我可没有这意思。” “那你想要我干什么?”魏勇见魏善仁松手,不由得疑惑道。 “太子如今被秦王诛杀,仍有不少残党潜逃,你想想,若是那邢愠也是其中一员,那”魏善仁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到时候兄弟你检举有功,还会愁不能升官发财吗?” “可邢愠这人一直是个普通小官,根本不可能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啊?”魏勇摇头道。 “真是不可救药!”魏善仁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心中将那魏勇一顿臭骂,嘴上却仍然是笑呵呵地道:“看来是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来,咱俩慢慢从头说起。” (本章完) 第99章 萧祸常双至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不知不觉几天过去了,又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千山明月相同,城中人心各异。蟾光皎洁,虽不如八月十五,却也自有自的风采。对月当需酒,呼朋对相酌。月下千家,各般模样彼此不尽相同。吴世庸此夜难得雅兴,便在府中设了家宴,一家人和和睦睦,围坐院中,一面赏月,一面宴饮,桌上玉盘珍馐,当空清风皓月,稚子绕膝欢闹,老者对月言欢。一家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正是这人间最幸福之美景。 悄落华园传和意,亦入深墙访狱人。明月无心,不管贫富,一视同仁。牢狱之中,邢愠靠着那狱墙独自喝着狱卒分享的残酒,高窗见月,落在蓬草堆上,直入邢愠心里。无言长饮一口,邢愠看着那高窗之外的明月微微出神,想起家中妻儿老母,竟不由得流下泪来。牢外的狱卒看到,不由得近身安慰,又将送来的酒菜递了些进去,便隔着牢门对坐着和邢愠喝起酒来,不多时二人已有了醉意,便天南海北的吃谈起来,总算是将这对月思人的情念冲淡了些。 虽是一城居客,心思各不相同。裴府之内,夜色入深,下人们也早已休息。见这月色晴好,裴驹棋便起了雅兴,想要与史靖忠一起饮酒赏月。这般兴致一起,便欣然起床,也不叫醒下人,自己一个人来到厨房亲自下厨,准备了好酒好菜,便用竹篓装了,独自去敲史靖忠的房门。其实天色已晚,裴广逸和周雪可早已睡下,史靖忠正解衣欲睡之时,忽听得敲门之声,开门见是故人,不由得微微疑惑,待得明白了来意,不由得欣然应允,便在那院中石桌上开盘设酒,举杯碰饮,谈起过往豪情,论说旧时风流,好不畅快,酒入豪肠,化三分古意,对月吟诗,拍案而歌,恰似个万般风流皆入酒,豪情醉里似昔年。悠悠然不知酒之将尽,不知夜之将尽。 唉,好一轮明月,好一个宁静的夜晚。 一个黑影掠过屋顶,带起一阵疾风,吹动起脚下散落的树叶,落地悄然无声,宛如鬼魅逐影。民房里灯火依然,不时能听到男女呻吟欢爱之声传出。黑衣人伸手,在那蓬窗上一戳,果看到里面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黑衣人见此,不由得哼笑一声,却也并不言语,也没有出面阻拦,而是悄悄绕过正房,独自来之后院。眼看后院除了一方菜畦并没有其他东西,黑衣人不由得暗骂了一声“穷鬼。”便弯腰在那菜地里挖起土来,不多时便已经挖出来一个不浅的小坑。待得坑洞挖成,黑衣人便从怀中摸索出两封书信,便要往那土坑里放,刚放好直腰,又觉不妥,便又弯腰取了一封书信出来,接着便伸手推土,将那土坑埋平。转身看到墙后根有一个大瓮,不由得心中一喜,忙从那菜地里跳了出来,用手一撑,抬起那大翁中,右手将另一封书信放在其下。这般摆平了大翁,黑衣人不由得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意思诡异的光。他纵身一跃,从月中而来,又从月中而归。 “轻轻一点”柴屋之中的激战还在继续,呻吟欢爱之声一波掩过一波。两个乱礼之人沉浸在无尽的欲望之中迷失额自我,尽情的享受着彼此的肉体和灵魂。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已经被人悄然种下,即将酿成大灾的种子。 月色如旧,天边一只孤寂的雁儿长啼一声,悠然深远。 “恭喜大哥终于不用再受这牢狱之苦了。”这天早上,一大早,众狱卒一个个兴高采烈,齐聚在牢房门前。原来今日吴世庸下令,因缺少人手,故而将邢愠暂时释放,官复原职,仍带领众快手负责搜捕之事,若捉住史靖忠,便功过相抵,若抓不到则到时候一并问责。虽然明面是这么说,但兄弟们都知道,吴明府这般不过是说辞罢了,走个过场,寻个放了邢愠的理由。 “这下估计魏勇那家伙又要一个人喝闷酒了。”狱卒打开牢门,看着邢愠笑道。“现在那家伙说不定已经闹到吴大人那里去了。吴大人肯定少不了听他嚼舌根,哈哈,苦了我们大人了。” “邢大哥,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嫂子怕是在家里都想疯了吧?今天从这大牢里出来,不得先向明府告个两天的假?好好和嫂子温存一番?”另一个人伸手扶起邢愠笑道:“要不兄弟我替你先顶两天班,只不过等你回来可得买酒款待咱们哥几个啊。” “想什么呢你们。”邢愠笑着,一拳打在那人胸口笑道:“平时不干事儿,就知道耍贫嘴。信不信我去给你那相好的把你这些话讲给她听听?”此时他手腕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加上遇到这赦令,心情大好,便忍不住和说话那人开起玩笑来。 “哎吆,千万别。”那人听邢愠这般,忙做出一副害的神情道:“我娘可还指望着我今年把人家娶过门呢。你要是跑去这么一说,到时候我娘肯定拿擀面杖抽我。” “臭小子。”邢愠骂了句笑道:“你娘这么疼你,还会舍得拿擀面杖抽你?” “卜智明他老娘才不疼她嘞,他娘想的是赶紧抱上孙子,和人家姑娘都谈了大半年了,总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邢大哥你要是把人家婚事给搅和了,人家老娘抱不上孙子,可不得抄擀面杖嘛。”忽然有人起哄道,刚一说完,不光是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周围所有的狱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啦行啦,要耍嘴皮子等邢大哥出去了再耍,一帮子人堵着牢门,还想让邢大哥在这牢里继续呆着吗。”负责开门的狱卒不由得笑骂道:“赶紧赶紧,都他娘的闪开。”众人听着,忙各自后退,瞬间便让出一条通道。“大哥,出来吧。” “慢!先不着急!”门外忽听一声喊叫,众人不由得扭头向外看去。邢愠听出这声音是魏勇,不由得眉头微皱,知道来者不善。这般想着,便看到魏勇佩刀着甲,带着一队人马,大步走进牢房。 (本章完) 第100章 整 死生一纸悬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邢副将,好久不见啊。”魏勇带着一干人马走入大牢,四下扫了一番,这才将目光落在邢愠身上,彷佛刚看到他一般。“不知道邢副将在这里面住的可还习惯?” “多谢魏将军关心。”邢愠知他不怀好意,却并不知他所来何意:“邢某人在牢中之时,不见魏将军前来,如今刚要出狱,魏将军不早不晚,正赶上这个点过来,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巧呢。” “那当然了。”魏勇哈哈大笑道:“我知道邢副将今天出狱,特地前来看你,顺便给你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消息?”邢愠眉头微皱,看着魏勇一脸得意的神情,便知道没什么好事。 “邢愠勾结建成太子谋反未遂,今经人告发,在其家中后院搜出太子密信两封。人赃并获。特带秦王府兵前来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魏勇说完,一脸得意洋洋之色,看着邢愠笑道:“邢副将,你说这是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说着却忽地神色一变,厉声喝道:“把邢愠给我拿下!” “谁敢动手拿我大哥!”魏勇一番话,听得邢愠宛如被一个焦雷劈中一般“勾结太子?谋反?”邢愠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所说的话。“人赃并获?”邢愠自己喃喃着,竟忘了去反抗那些士兵。眼见那些士兵便要上手将他缚住。方才在一旁玩笑的卜智明忽然一把挡在邢愠身前大喝一声道:“你们要造反吗?明府的副将你们也敢抓?”他年纪尚小,声音尚细,但此时情出于心,虎吼一声,竟有惊风之势,直将那几个便要上来拿人的差役生生吼了回去。 “就是啊。哪里来的,随随便便就抓人?” “放还没放呢,这就又要抓?” “什么勾结谋反?邢大哥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大好人!” “对对!” 众狱卒喧哗着,便一同涌上来隔在中间,将魏勇的人马隔开。卜智明见到众位兄弟都为自己撑腰,不由得信心大增,双手把腰一叉腰,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人马道:“今天只要我们众兄弟在,你们就别想把邢大哥带走!” “姓卜的。”魏勇见众人竟然这般公然反对自己,他心中不由得微有怒意:“劳资看在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份上不跟你一般计较,现在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我带兵捉拿邢愠,是秦王的意思,你要是再无理取闹,我连你也一块带走!” “我才不怕你嘞!”卜智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瞪,抬头看着面前的魏勇骂道:“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哥。你看看这里哪个服你?要不是仗着你是跟着皇帝打过天下的面子上,咱们兄弟早就把你揍得看不出人样了!同样是开国平天下的,看看人家秦将军,尉迟将军。再看看你。真是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滥竽充数!没封官,不赏地,怕是你也没真正打过几场仗吧?莫不是别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自己却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果真这样,也难怪自太原追随太祖,你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现在仗着上过几次战场,就在我们面前充大?告诉你!我们可不吃你这一” 寒光一闪,众狱卒都是猛地一惊,魏勇收刀入鞘,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卜智明话还未说完便胸口中刀,身前瞬间鲜血四溅,一头栽倒在地,便没了声响,只有身下那滩鲜血越流越多。 “嗯?”魏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卜智明,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伸手按在刀柄之上,眼睛扫过骤然安静下来的人群,他哼了一声,冲着人群问道。 “还有谁!?” 邢愠被人群挡着,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卜智明正说得起劲之时忽有抽刀之声,接着便没了卜智明声音。邢愠心中便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因而忙挤身上前,刚扒开人群,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卜智名。 “小不点!”邢愠见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心中大惊,一下子扑到那卜智明身上将他抱起,想要确定是否还活着,魏勇方才出刀凶狠,力道又重,那长刀自脖颈滑下,直砍到腰腹,刀身经过之处,竟是连肋骨都被砍断了树根,肠子也流了满地,此时再看卜智明,早已是气绝身亡,任凭邢愠如何喊骂摇晃,终是不能再回复一句。 “魏勇!”邢愠放下卜智明的尸体,拳头握得节节作响,他低头咬牙,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终是猛然抬头,爆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狂吼:“我杀了你!”言语之间已抽了一旁狱卒腰间佩刀在手,刹那间逼近魏勇身前,抬手便以崩山之势挥刀朝那魏勇头上砍去。 “砰砰砰!”兽兽门环被吴世庸拍的响声不断,站在魏府门外,堂堂明府竟然还要亲自前来敲门。吴世庸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有人开门,他心急如焚,便要扭头直奔秦王府之时却忽听身后咯吱一声,却是魏善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开了门出来。看到吴世庸,魏善仁便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道:“哎吆,大早上什么风把吴明府给吹来了?” “魏先生明知故问!”吴世庸忍住心头的火气道:“我明明今天早上下了释放邢愠的命令,可现在却听人来报,说魏勇自称是奉了秦王的意思,要来我那大牢里,以结党谋反之罪抓捕邢愠。我想要去制止,却又被魏先生你的人拦在外面。魏先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魏善仁看着吴世庸满脸欲怒还抑的神情甚是受用,因而道:“魏将军是奉命拿人,我这边也不能不同意啊。” “可邢愠一直在我手下当差,这么多年连太子面都没见过一次,凭什么就这样胡乱抓人?” “凭什么?”魏善仁哈哈笑道:“人赃并获的事情,你居然还来问我凭什么?你自己去看!”这般说着,便伸手将那两封书信从怀中取出,一把按在吴世庸胸前,直按得吴世庸身子微微一颤,险些往后倒下。吴世庸忍着怒火,拆开那两封书信,不过看了两三行,脸上神色便不由得忽然大变。 (本章完) 第101章 闲语生恩怨 - 归鸿祭 - 竹秋翎 刀吟之声阵阵摧耳,两柄长刀在空中缠绕,不时激荡出刺眼的火花。挥刀劈砍之间夹杂着邢愠的嘶吼之声:“你这个混蛋!小不点还是个孩子,你竟然把他给杀了!?” “他小不小,关我什么事?”魏勇一个侧身躲开邢愠来刀,反手送了一招回去道:“仗着你在身后,连个小屁孩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真是想想都让人生气!”他长刀环舞,将自己周身护住,挡开邢愠的一招‘急雨入檐’,反身回敬了一记‘长风破浪。’那邢愠侧头闪过,魏勇这长刀便刺了空,一下子从邢愠肩膀上侧空了过去。见有破绽可寻,邢愠忙左手一抬,竟在这一瞬间生生抓住了魏勇来刀的刀背,右手却一记横砍,直往魏勇腰间砍去,这样一来,料想那魏勇定要弃了长刀向后去躲,如若不然,他此时被邢愠牵制无法躲闪,定要被邢愠那长刀拦腰斩断。 “好厉害的反应。”见长刀拦腰而来,魏勇不慌反笑,朗声说道:“若是平时我就危险了!”这般说着,那握刀的右手却瞬间握紧,向下一下子猛地发力。邢愠手腕有伤,此时虽已回复大半,手劲力气却是远不及从前。若放在几天前,任凭他魏勇右手如何发力,自己单凭一只左手,无论如何也是能撑下来的,可如今手腕带伤,魏勇此时手上一用力,邢愠便觉得那伤口处忽然间剧痛难忍,一下子竟然握不住那刀。邢愠咬牙一痛,那长刀便哧溜一下,从他那手掌中挣脱。 见那刀刃一下子挣脱,魏勇不由得大喜,手上力气加的更大,只听扑哧一声,那长刀一下子砍破邢愠肩头衣物直劈进肉里。 “呜哇!”邢愠痛吟一声,身子便是一颤,但刹那之间却猛地抬头,眼中怒火更胜,手中长刀竟不折返,仍是以万钧之势向魏勇腰间砍去。 “啊!”魏勇一击击中,心中不由得大喜,脸上便开始得已松懈起来。他本以为这一刀砍中,邢愠定是要收刀回救,因而便放松了防备。自觉刀锋入肉,便忍不住想要讥讽两句,却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邢愠的长刀竟不回救,仍是一刀砍来。魏勇见势不对,忙弃了长刀准备回身躲避,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刺啦一声,那长刀贴腰而过,魏勇一瞬间只觉腹上一线凉意骤生,接着便是一阵钻心之痛,低头看去,原来是那邢愠那一记横砍将自己腹部的软甲切开,割破了腹上的皮肉,幸亏自己及时躲闪,不然此时即便不是腰断身死,也要落个府破肠出了。 “唔~”邢愠一刀砍空,整个人被右手上那股劲带着,险些倒下,勉强化解了那冲劲,收刀撑着身子站起,左手艰难地摸上肩头,抓住那长刀刀背怒喝一声,竟将那长刀一下子从骨肉中拔出。 “咣当。”邢愠左手一挥,将魏勇的兵器掷在一侧看着惊魂未定的魏勇咬牙怒道:“若不杀了你为小不点报仇,我誓不为人!”说着右手长刀往身侧一甩,甩下几滴鲜血,魏勇所带之人见状,纷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做不做人关我什么事?”魏勇见邢愠长刀一甩,不由得身子也是猛地一退,见邢愠并没有攻过,放心之时却又不由得失了面子。因而道:“不过你也做不了人了!本就有罪,现在又来和官府动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做鬼吧!”说着便伸手一挥,示意身后将士上前,要将那邢愠拿下。 众将士面面相觑,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不过是秦王府兵,虽善于团战,战场上杀敌不惧,但个人武艺并不高强。方才见邢愠和这番打斗虎吼龙吟,颇有崩山裂地之势,这般身手,又岂是他们这帮普通将士能够企及的?如今魏勇又身受刀伤,示意这些士兵出手增援,可眼见对面邢愠悍刀怒目,身旁的狱卒又一个个义愤填膺,这帮府兵虽见长官示意,可哪里又敢真正上前?谁家性命都只有一条,方才那阵仗,两三个府兵贸然上前,实在是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一帮没用的东西!”魏勇又挥了挥手,见还是没有一个手下敢上前,不由得心下大怒。因手中没有兵器,便扭头想要从手下手里取刀过来。邢愠眼见他转头,这个机会哪里肯放?不由得剑眉瞬拧,足下大力一踩,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嘭的一声,瞬间已经扑至魏勇面前。双手一个擒抱,锁住邢愠腰间,借着那冲劲,整个人一下子和魏勇一起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却是二人一下子撞开了牢狱大门,直飞到了那院子中去了。 邢愠在半空之中收势换姿,借着惯性却不曾摔倒,稳稳地止住身脚。魏勇却因为反应不及,身材又略显臃肿,此时被邢愠这么一抱一推,整个人在半空之中无法收势,宛如一个肉球一般嘭的一声撞在那院墙上,竟生生将那土墙砸了个大窟窿,自己仍冲劲未绝,在墙外的的大街上滚了许久这才缓缓停住,引得一群行人驻足观看。 “奶奶的!”魏勇一把扯下金盔,摔在一旁,来到墙边一脚踹去,将那院墙踹倒一大片,挥刀指着邢愠骂道:“姓邢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死!”邢愠想起卜智明死时惨象,不由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纵身一跃,跳出墙外,再次和魏勇激战在一起。他们两个双刀四动,拳脚飞鸣,劈额不中墙随倒,格拳避腿瓦土崩。二人你来我往,直从这墙的一侧打到墙的另一侧,只可怜那堵墙本是土墙,被他们这样一折腾,墙身上刀痕拳孔满布。他们这边打得难解难分,街上行人却看得精彩,一个个拍手称快,看得好不热闹。 魏勇经方才那变故,此时浑身酸痛,体力也逐渐不支,又和邢愠斗了数十回合,败象便显露出来,整个人逐渐被邢愠的刀光盖住,眼看一招过手,魏勇忽觉腕间一痛,长刀脱手,原来是邢愠挥刀将他手腕割伤。这一下,魏勇瞬间落败,便被邢愠一把扼住咽喉扑通一声砸按在地上瞬间没了知觉。邢愠见此,那长刀不由得一凛,兜头便往地上魏勇脖子间砍去。 “住手!”远处一声厉喝,带着萧萧马蹄之声而来。邢愠正要挥刀砍下魏勇首级,忽听这一声怒中带威,不由得浑身一震,那刀便停了,整个人转身往远处看去。 (本章完) 第102章 白衣少年郎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邢愠收刀转身,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负弓佩剑,正在远处策马奔驰,胯下那匹骏马四蹄生风,顷刻之间已载着那少年奔至邢愠面前。少年勒缰下马,看着邢愠持刀,也不在意,笑问道:“这位兄弟,为何要伤我的部将?” “你的部将?”邢愠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因而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朗声道:“我本无罪,这厮栽赃陷害,说我勾结太子谋反,我兄弟看不过眼,便替我说了几句话出头,没想到竟被这畜生一刀砍死了!今天我若不杀了这个畜生,便对不起我那新死的兄弟!小兄弟你若知趣,便不要多事,待我手刃了这狗贼,自然便会去官府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刮,我也毫无怨言!” “这”那少年听邢愠说完,不由得眉头微皱道:“若你所言属实,那这魏勇的确是该杀。”这般说着却又话锋一转道:“但这仅仅是你一面之词。我却不能信你。” “邢某所言句句属实!”邢愠朗声道:“不信你可以去问我身后的狱卒兄弟们,还有他带来的秦王府兵!我那兄弟卜智明的尸体现在还在牢里!全都是证据。” “哦?”那少年笑道:“秦王殿下的府兵都来了?在哪里?” “就在里面!”邢愠挥刀指向牢房,正要带着少年进去一看究竟,却忽见一个弟兄急匆匆地跑出来道:“邢大哥,刚才那帮府兵见到你把魏勇打到,一个个都从后门逃了。” “哈哈。”那少年听这狱卒说完,不由得笑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赶这个时候?还真是巧呢,这位邢兄弟未免太会编故事了些。” “人命非儿戏!谁跟你编故事!”邢愠听少年非但不信他,竟然还说他说谎,不由得一下子火气,怒道:“你既不信,那便闪开!让我结果了这狗贼!” “这却不行。”少年从背上取下长弓别在马鞍之上,那马聪明伶俐,少年只轻轻拍了拍它马背,它便懂了一般,缓缓行至一旁。静立着不再动弹。“今天这个人却是不能让你杀掉。”少年抽出腰间长剑,挡在不省人事的魏勇身前,对邢愠道:“不过咱们两个倒是可以来个赌注。” “我没心思和你胡闹!你若知趣,便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刀下无情,连你一并杀了!”邢愠此时满心愤怒,只想快快结果了魏勇便回去照看卜智明的尸体。“这般畜生之人,犯不着再搭上你的性命!” “巧了。”少年横剑在前,望着邢愠道:“我的赌注便是,若是你能打败我,那么这家伙就任你处置,若是我赢了,那不光你要放过这魏勇,自己还要乖乖跟他回去领罪。” “胡搅蛮缠!我没工夫理你!”邢愠被这少年说得烦躁,便忽然长刀一转,用刀身直往那少年身上拍去,希望借着那刀的冲力将少年击退。“想玩找你自己朋友去!” 长刀横扫,带起一阵劲风,地上魏勇的衣袍也跟着猛地一动。邢愠本不想和少年动手,因而方才这一记刀身横挥并没有使出全力。可没想到就在他转头这一瞬间,手中长刀却挥了个空,并没有打到那少年。邢愠心中疑惑,左右看去,却寻不着那少年的身影。 “我在这里。”身后忽传来少年的声音。邢愠身子猛地一颤,吓得一下子回过身来,原来这少年竟不知何时绕至了自己身后,且是在一瞬之间,竟没有一丝声音。“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邢愠心中惊恐,方才如果拿少年不是开口叫他而是用长剑在他身后这么一刺的话这么一想,邢愠不由得整个人一阵后怕,也不敢小觑这少年,因而正了神色问道。 “就在刚才啊。”那少年笑道:“现在你可愿意同我比试了吗?”顿了顿道:“你若不同意的话,我可是不能让你带走这人的。” “怎么个比法?”邢愠知这人武艺高强,便也不敢鲁莽,因而问道:“我若赢了,你又反悔,却又怎么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少年笑了笑,指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魏勇道:“比试很简单,我保护这家伙,你来出招,倘若你能击败我,那这人我便交给你任你处置,再如果你能弄伤我哪怕一点,也算我输,这人照样让你带走,你看这样可算公平?” “伤你一丝一毫也可?”邢愠不敢相信这少年竟然说出这样自信的话来,不由得有些不信道:“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自然是认真的。”少年笑着,横起宝剑在前道:“伤到我一丝一毫,我便输!” “好!”邢愠大喊一声,右手忽地一刀迎头劈下,这一刀有万钧之力,他料想少年不敢硬接,定要躲开,这样自己便直接一刀砍下,便正好将那魏勇砍死。这般想着,却不见那少年躲闪,邢愠心中一惊,便想收刀,可那雷霆之势已出,如何收的住,刹那之间那长刀已劈至少年面门,便要将他劈成两半。 “嘿。”眼见那长刀落下,少年微微一笑,在刀刃即将触碰到面门的一瞬间电光石火的往一旁一闪,紧接着右腿猛地抬起横踢一脚,正踢在那长刀的侧身之上,如此一来那长刀落势虽凶,被这么一踢,那满刀的落势瞬间被弹至外侧,邢愠一瞬间只觉手腕一颤,伤口处便又剧痛起来,那长刀一个没握紧,脱手便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一下子插在远处的地面之上。 “咦?”那少年踢飞邢愠的长刀,却皱起眉头问道:“你手腕有伤?”说着微微侧头,看道邢愠双手绷带,果真是有刀伤未愈。“不算不算。”少年摇头摆手道:“我先前不知道。咱们再来比过。” “不用比了。”邢愠看着少年沉默半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道:“我输了。”说着便转身往牢房走去。 “我我”魏勇此时幽幽转醒,正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白衣少年的身影,不由得浑身一震,整个人一下子弹起,颤巍巍地道。 “秦秦王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本章完) 第103章 谁言亲骨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现在。”秦王府内,李世民白衣长衫,本是温文尔雅的他此时脸上却带着一丝冷峻。他取了卷书籍,漫无目的的翻着,眼神却瞥向立在一侧的魏善仁和魏勇二人身上。“不该和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的府兵没有我的命令,居然被人带着出去抓人?”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重了。先时他早已隔墙看到自己的府兵,因为不想招摇,便隔了大远,连连挥手示意,让那些府兵赶紧进撤走,自己则假装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本想就这样伪装下去,没想到要巧不巧,魏勇醒来开口便是一句秦王殿下,这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纷纷下跪行李,想要再问些什么,却是再也问不出了。 “陛下,啊不。”魏勇听得李世民语气微微硬了几分,不由得吓得一下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秦王殿下,小人真不知道这些府兵并未经过秦王殿下您允许的啊,小的要是知道了,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私自带秦王殿下您的府兵出来抓人啊。都都是他!”魏勇忽然想起是魏善仁带着府兵安排他来抓人,忙伸手指向一旁的为魏善仁道:“都是他告诉我说是您让我带着府兵去牢里拿人的,还让我只管抓人,要是遭遇阻挡,便格杀勿论。” “所以你就当着众人的面砍死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李世民忽然瞪着魏勇厉声道:“你可知那个叫卜智明的孩子是他家中的独子?家里如今只剩一个年迈的老娘,原本年末便要邻家姑娘结亲,你和他本是一处当差的,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嗯!?” “知,知道”魏勇被李世民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再说,生怕李世民再问起其他来。 “魏先生。”李世民扭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魏善仁道:“今天的事情,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属下为秦王你办事,这便是解释。”魏善仁哈哈一笑,好像并不觉得私调秦王府兵是多大的事。 “为我办事?”李世民冷笑一声道:“先生你好大的本事,今天调我府兵,明天岂不是要代我上朝?后天怕不是我李家就要搬出这大明宫,把它让给先生来住了!” “唉。”魏善仁长叹一声道:“没想到秦王殿下你空有虚名,原来只是个小肚鸡肠,完全没有大局的人啊,只怪我魏某看走了眼,也罢,既然如此,那便容魏某向秦王殿下辞行,此地水浅,实在是容不下魏某。”魏善仁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听得魏善仁这般言语,李世民不由得转怒为疑,因抬手问道:“先生留步,敢问先生这话,是何意思?” “秦王殿下既然嫌我越俎代庖,不愿继续留我,此时又何必再问呢?只是可惜我精心为秦王殿下摆的局,看来是要前功尽弃啦。”魏善仁仰天大笑道:“也罢也罢,待得今日成归日,不必多留,不必多留。” 李世民原本并不知道魏善仁所说局为何物,但听他此时所言‘成归日’却不由得眉头一皱道:“先生是说我大哥李建成吗?”这般说了,又自觉显得失态,因又道:“太子谋反,早已被尉迟将军和秦将军诛杀,先生这局,怕是白设了。” “是真是假,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魏善仁扭头笑道,却用眼角斜了伏在地上的魏勇两眼,李世民会意,便对那伏在地上的魏勇道:“念你今天是初犯,我不和你问罪,这种事情倘若再犯,到时候休怪我手下无情,你下去吧。”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那魏勇之前听李世民言辞犀利,态度凶狠,只当自己这条小命不保,如今忽听李世民说不治他罪,不由得喜得感恩戴德,提斯横流,脑袋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磕个不停。这般许久,方才脑门带血,一脸感激的退了下去。 “先生现在可以说了。”李世民见魏勇出去,便继续问道:“世民有一事不解,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哈哈哈哈。”魏善仁笑道:“我追随太子多年,对太子的武艺和性格自然是比谁都了解。那玄武门虽然墙厚门坚,但是凭着太子的一身武艺,配上那惊鸿剑法,单凭你安排下的弩手和士兵,想要杀死建成太子,实在是痴心妄想。” 李世民不语,脸上微微有阴云笼罩,魏善仁见他这般,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因而问道:“我若猜得不错,现在建成太子手下的那个随从,已经死了吧?” “”李世民眉头紧皱,知道瞒不下去,因而点头低声道:“没错。” “哈哈哈。”魏善仁大笑道:“所以所谓的玄武门平乱,不过是我们秦王殿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吗?李建成虽然进了那玄武门,却并没有死,反而还逃了出去,而你没有办法,只能杀掉他手下那位和他长得异常相像的下人,取了那人首级来哄骗玄武门外的冯立和薛万彻。让他们以为太子已死,不得不弃兵逃亡,然后你再打出平乱的口号,彻底肃清太子的势力,这样的话,到时候哪怕太子再次回来,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再也对你构不成威胁。我说的对不对?秦王殿下?” “既然先生都知道了。”李世民被魏善仁一番话问得沉默不语,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那先生所说的局是什么意思?” “这局便是彻底帮殿下您除掉太子的局。”魏善仁笑道:“这邢愠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小将,你可知我为何要因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而调动您的府兵呢?” “请先生明示。”李世民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愤怒之意,忙问道。 “因为这个邢愠在之前曾经和太子有过交集,就是他手下十几名兄弟死去的那天。”魏善仁道。 “我大哥并不认识他,何来交集一说?”李世民不解,问道。 “是因为一个人?”魏善仁道。 “谁?” “周雪可!” (本章完) 第104章 归期未有期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邢大哥。”夜色已深,大牢里,邢愠望着高窗之外的明月一言不发,想起白天之事依稀还觉得就在眼前,身后牢房之外那一滩血迹已干,但邢愠却不敢回头去看,彷佛只要他一转头,便会看到卜智明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般。他靠墙出神,牢外狱卒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悲苦,因而安慰道:“别再想了,秦王殿下已经说了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一定会还大哥你一个清白的。” “大概吧。”邢愠歪过脑袋往这边看了一眼,苦笑一声道:“可又能怎样呢?小不点已经死了。就算查明我没罪,他们能让小不点复活过来吗?” 那狱卒无言,眉头低头,看着地上那摊血迹道:“可惜小不点这个孩子了。” “他老娘呢?”邢愠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知道这件事了吗?” “没有。”狱卒摇摇头。“兄弟们谁也不敢告诉她,那么大的年纪,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嗯”邢愠叹了口气道:“先瞒着吧,让兄弟们这两天多陪陪老人家。” “已经说过了。”那狱卒点头道:“这几天轮流着去老人家家里帮忙做点事。” “多谢了。”邢愠知道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便又继续扭过头去,看着那明月出神。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生分话。”狱卒见邢愠不再说话,也不愿再作打扰,因起身取了一些柴草将那血迹掩了道:“大哥,我得去外面巡查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隔了墙叫我就好。” “嗯。”邢愠没有回头,淡淡地回了句。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邢愠看着窗外明月,喃喃自语道。 翌日清晨。 裴府。 “成了!”史靖忠此时正在侧房穿衣,忽见裴驹棋一脸兴奋的闯进门来,忙问发生了什么。 “城门那里已经安排好了。”裴驹棋激动地说道:“花了我不少银子呢。等到今天下午我就能送先生和雪可姑娘出城了。” “此话当真?”听裴驹棋这般说,史靖忠不由得大喜,忙问道:“如何安排疏通的?” “我的远房表亲在那卫队里当差。”裴驹棋道:“虽不甚亲近,但毕竟钱能通神,我已经塞够了银子,到时候只需要装作是出城采购货品,将先生二人藏在马车之下,便能暗度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先生二人送出城去。” “如此甚好。”史靖忠听后喜不自胜,衣服也没来得及整理,便开门去找周雪可。见雪可正在那院中和裴广逸打闹,便激动地跑过去抱起雪可道:“小可儿,快去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可以出城了。” “啊?出城?”周雪可正玩得开心,忽听到史靖忠这么一说,不由得一下子便皱起眉头,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恳求似的道:“可是雪可不想离开这里。一离开这里,就不能和裴哥哥一起玩了。” “叔叔你们这就要走了?”裴广逸在一旁听到他们谈话,不由得也是一怔,便也悲伤起来:“我我都忘了,雪可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 “小可别难过,”史靖忠看到周雪可这般,不由得心中也是微微不忍。“小可要是想念他的话,咱们以后再回来好不好?”虽是这般安慰,但史靖忠心里明白,此行一别,怕是此生只能亡命天涯,漂泊四海,再不能回这长安的了。 “小可别哭。”裴广逸看到周雪可眼眶中有泪珠打转,便一拍胸脯道:“将来我一定去找你,到时候还带你抓马吉鸟玩。”这般说着,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小可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就好,哪怕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读什么《鲈鱼》《石经》都行。” “是《论语》和《诗经》。”周雪可听裴广逸这么说,忍不住便要纠正,因而苦中带笑道:“才不要呢,让你和我一起读书,你肯定读不下去。还是带我去抓马吉鸟吧。” 四人正这般说着,忽见一个下人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道:“老爷,您让我查的事查到了。” “怎样?”裴驹棋听吓人这般说,忙问道。 “是个叫邢愠的副将。”下人道:“据说是因为勾结太子谋反,又公然拒捕,现在被关押在大牢里,至于如何处置,还没有具体的说法。只是因为牵扯到太子,怕是给的银两不太够。我已经给那边说过了,让他们再多加些开支。” “不行。”裴驹棋摇头道:“像这种牵扯到太子这样大人物的,咱们是不能管的,你回去赶紧把银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就说咱们做不了。” 下人去了,裴驹棋见史靖忠脸露疑色,便不由得解释道:“史兄见笑了。兄弟家业颇大,平日里开销不小,免不得要做些这样的俗事赚些银两。还希望史兄见谅。” “裴兄多虑了。”史靖忠听裴驹棋这般口气,便知道他是在京城之中借着职务之便做着收受钱财帮人平事的事情。他虽高风亮节,却也并不反感别人这番做派,要知世事不同,人各有志,活法不同,谁也不必瞧不起谁。因此,虽并不喜欢,却也并不讨厌,只是觉得这人名有些眼熟,因道:“邢愠邢愠这名字倒耳熟得紧,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是谁。” “啊,我知道。”雪可被史靖忠抱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道:“那天我被那个坏人打了耳光,就是这个邢大哥哄的我。” “是他!?”史靖忠这才想起那夜和自己鏖战甚久的便是邢愠,这般想着却又疑惑起来:“他为什么会坐牢?还是因为太子?” “听说是被人在家中搜出两封同太子的密信,说什么阴谋造反云云,也不知是真是假。说来也可怜。听官兵说搜出密信要判杀头,那老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竟然一下子给吓死了,她妻子见老娘这样,便要扑上去和官兵拼命,结果被那军官给一刀砍死了,剩下一个几岁大的女娃子,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裴驹棋摇头道:“的确是惨了点。” “那个邢愠,现在关在何处?”史靖忠听裴驹棋说完,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 “就在附近的大牢。”裴驹棋道。“问这个做什么?” “裴兄。”史靖忠开口道。 “看来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能走。” ·· (本章完) 第105章 同根相煎苦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声钝响,守夜的狱卒应声而倒,大牢之中的邢愠听得声响,忙奔至牢前,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一下子出现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邢愠眉头紧皱,不知面前之人来意是何,但看那人并未佩戴刀剑,只拿了一把黑扇,不由得浑身一震道:“是你?” “别声张。”黑衣人摘下面罩,果然便是史靖忠。“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邢愠听史靖忠这般说,不由得心中起疑,自己落得这个地步,很大程度都是拜这人所赐。此时他却忽然出现,说要救自己,这种经历,任谁也不能轻易相信。“为什么要救我?”邢愠退了一步,显是对史靖忠极度的不信任。 “因为太子。”史靖忠说着,啪的一声开了铁扇,自上而下一劈,那牢门铁锁便瞬间对打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但既然因为太子把你牵连进来了,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史靖忠一把拉开牢门道:“长安不可久居,秦王和魏善仁现在都想要你的命,唯一的出路便是和我一同出城,远离这是非之地。”说着便伸手帮邢愠整理地上的衣物。 “不不不”邢愠听到史靖忠说远离长安,不由得微微退了两步,摇着头道:“我不能走,我没有勾结太子,我也没有谋反,我家里还有妻儿老母,我怎么能走?”说着不由得又退了两步,直退到墙边道:“现在我走了,那不就真的变成罪人了吗?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会放过我的家人?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老娘。” “妻儿老母?”史靖忠眉头微皱,手上动作便不由得停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史靖忠直起腰来,看着邢愠道。 “不知道什么?”邢愠看史靖忠忽然停了动作,又说出这般话来,心中一下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家里怎么了?” “你的家人”史靖忠没想到邢愠竟然对外面的情况毫不知情,见到他这般反应,便不由得心中后悔,责备自己不该点起这事,可如今祸已出口,覆水难回,胡乱搪塞自是不太可能。邢愠此时不愿离去,只是因为对家中仍有念想,既然如此,索性便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死心跟自己离去。想到这里,史靖忠不由得咬了咬牙,正色道:“秦王说魏善仁在你家后院搜出和太子殿下的书信,你娘受了刺激就你妻子见这样,便和军士动起手来,结果被人砍死。现在你只剩下女儿一个下落不明。我来救你就是因为不想见你再步了他们的后尘。” 一番话听完,邢愠不由得像被劈了一个焦雷一般,浑身汗毛都要立起。“你说什么?什么叫受了刺激就?什么叫被人砍死?什么叫下落不明?”他呼吸急促,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邢愠喃喃道:“秦王殿下说一定会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的,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虽是这般说着,声音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呵,秦王。”史靖忠冷笑一声道:“你是愿意相信一个十几岁,嗜杀好战的孩子,还是愿意相信我?” “我”史靖忠看着脚下的柴草,呆呆地道:“我不知道我我好乱”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史靖忠啪的一声收了铁扇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这般正说着,却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史靖忠忙侧身去看,只见外面火光冲天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光是弓弩手,竟然是连矛手骑兵都调来了。 “怎么会这样?”史靖忠见这场景,不由得大惊,自己身手隐蔽,来时并未惊扰太多狱卒。为何此时会有这么多人。“与其说是泄密,倒不如说是提前准备好的。”史靖忠眉头紧皱,手中铁扇握的咯咯作响,眼下情形,实在是凶多吉少,自己本来是来救邢愠的,现在看来,莫说是去救邢愠,只怕自己脱困都是异常困难。 “没想到啊,师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史靖忠听到这声音,便不由得心中火起。抬眼看去,果见魏善仁一身长袍,笑容满面地走进牢房来。“我设下这天罗地网,本来是要抓老虎的,没想到现在老虎没抓到,却闯进来一只老鼠。” “叛徒!”史靖忠怒喝一句,啪的一声开了铁扇在手道:“原来是你设局在此害我!” “呵呵,害你?”魏善仁从长袖之中抽了软剑在手,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道:“史靖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史靖忠咬牙,却用余光看着牢狱之中的邢愠,只见邢愠目光无声,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史靖忠知他此时毫无斗志,便也不再多看,只一心迎敌。随时提防魏善仁发难。 “可惜了。”魏善仁冷笑一声,手中软剑一抖,发出一阵嗡嗡的吟鸣之声。“你我同门一场,只可惜今日之后便再也不能见到你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每年将今天,师弟我一定会去坟上看你。” “你做梦!”史靖忠怒道:“师父收人不查,养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为了些身外之物,竟然将良心都扔了!今天我便要替师父清理门户!”说着铁扇一抖,整个人怒吼一声,便朝魏善仁扑了过去。 “清理门户?”魏善仁冷笑一声“上次让你逃了,这次可再也不会了!我把你脑袋割下来,看你如何替师父清理门户!”说着软剑一抖动,便也扑身上前,两个人就这般缠斗在一起,这狭小的牢房里瞬间便被剑鸣扇吼之声充满。 “咔。”清脆一声,背上墨刀入鞘。城外竹林之中,一个黑衣人从那磐石上起身,朝着城中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寒意阵阵,映着湖水的光影闪烁。 水中云里两寒月,林内石台一孤人。月光之下,竹影清浅,映在地面,宛如一泓清潭之中的碧蒲。夜风入林,乱了水波碧草摇曳不断,波光闪烁只见,早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本章完) 第106章 鬼剑决群兵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声巨响,两个身影伴随着纷飞的瓦砾石块从那大牢之中破顶而出,引得地面上的弩手士兵纷纷仰头看去。半空里剑光闪映,夹杂着电光火花和阵阵利器对击之声。史靖忠铁扇旋舞,在那乱石之中和魏善仁边落边打,刹那之间已经过了数十招。他和魏善仁相距不远,但中间隔了乱石,下坠之时石块瓦砾纷飞,视野颇差。魏善仁虽兵器长度占了优势,可他所用乃是软剑,虽然灵巧,可在这乱石之中,每每出招,总是被砖石瓦砾阻隔。每次碰着乱石,剑刃只是微微折转,但因那剑招精巧,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出招虽不能辨别,但待得剑锋招成,却大不如预想之势。相反,史靖忠的铁扇虽短,可开合变化,却丝毫不受那乱石影响。铁扇闭合则为短棒,开则为利刃,遇到乱石瓦砾,短棒击碎,利刃横劈,竟将魏善仁打得连连败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两个身影边打边落,夹杂着这漫天飞散的砖石落入院中,带起一阵尘烟。众军马见那烟尘铺天盖地,夹杂着乱石坠落,便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那乱石击中。 “史靖忠!”烟尘之中,魏善仁劈手将一块落至面前的砖块击碎,冲着史靖忠怒道:“别再挣扎了!今天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死在这里!” “哼!”史靖忠袍袖一凛道:“天下平定,万民归心,我个人的生死早已不再重要,只是我今天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替天下人清楚你这个败类!” “哈哈!”魏善仁冷笑一声道:“方才你不过是凭着地势胜了我几招,现在便开始说起大话来了?”他见乱石已止,周围烟尘已散,心中便不再惧怕。“你是忘了前些日子怎么被我打得东躲西藏了吧!?就凭你那把短扇,和你这身老骨头,杀我?哼!你做梦!趁早把周雪可交出来!说不定我一时高兴,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哼哼。”史靖忠冷笑一声,折手将铁扇收入怀中。“雪可姑娘早已不在这长安城中了!想找到她?下辈子吧!”他目光一怒,掣手抽出腰间长剑,只听得噌的一声,一阵寒光夺鞘而出,那月色竟也为之暗淡。“林潇扇杀不了你,那它呢?” “浮莹剑?”魏善仁看到那长剑不由得微微一惊,先时和史靖忠过招,只顾着看他招式身影,竟没注意他腰间的佩剑。此时看到那长剑寒光彻骨,魏善仁心中竟不由得微微有些害怕。 浮莹剑,取浮萤之意,乃是因其剑身在月光之下会生出淡淡幽蓝色微光,似那荒冢之中的暗淡萤火。此剑和惊鸿剑均是取陨铁以前朝秘技所制,但不同的是,惊鸿剑乃是混合五金,千锤百炼之后得来的一柄纯阳至刚的阳剑,而这浮莹剑,却是一柄沾满怨气,见血封喉的阴剑。相传当年的筑刀师为了得到这一并绝世好剑,竟然残忍杀死了十二位阴时出生的女子,取用他们的鲜血浇筑剑身整整一天,方才得来这剑。这剑当年随惊鸿剑一并被太子李建成所得,因太子不喜欢这阴剑浮莹,便一直将其冷落,弃之不用,直到当年和众将迎战窦玉娘之时,才将这浮莹剑取出,交与手下史靖忠,之后便一直由史靖忠保管。 那浮莹剑剑身微微泛蓝,剑格乃是一块冰寒硬玉雕琢成一朵血色残云模样,剑柄则据说是用首阳山的凌霄木制成,以此来压制那剑身的煞气。若被此剑击中,哪怕只是刺破一点皮肉,那剑中阴怨之气便会透过伤口侵入敌身,冰寒之意透骨摄魂,让人痛苦异常,乃是一把大凶之剑。 “没错!”史靖忠冷笑一声。“正是浮莹剑!我将此剑雪藏,远离书斋,因而上次和你交斗之时没用用到,如今为了杀你,我违背对太子立下的誓言,将其解封。今天便用你的血来清洗这浮莹剑的封印。这剑的故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吧?” “哼!”魏善仁怒道:“什么鬼剑!不过是样子唬人罢了!编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哄哄三岁小孩儿也就算了,少在这里吓唬劳资!”话虽这么说,身子却微微向后面退去。 “昔日建成太子惊鸿剑法舞惊鸿。”魏善仁微微抬手,剑指魏善仁。衣袖挥动,带起一阵阴风,众军将手中的火把被那风势一吹,一个个闪烁摇曳,欲熄欲燃,看着甚是诡异。众士兵见此,也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去。“今天我手中没有惊鸿剑,便用这把浮莹剑,将我未曾尽数练就的《浮莹诀》和《惊鸿诀》展示给你看吧!”说着便捏诀荡剑,准备出招。 “你!”见史靖忠便要出招,魏善仁忙挥手大吼:“放箭!放箭!”身后众弩手听到他这般吼叫,方才一个个如梦初醒,纷纷抽箭引弦,瞬间便有一阵毛毛箭雨,铺天盖地,直往史靖忠这边射来。 “怒浪临天浑不惧,群鸿荡羽破惊涛。”史靖忠吟完这两句,那手中浮莹剑瞬间舞起。他旋剑在前,来回折返,便如两面盾牌一般,将自身护住,那箭雨接踵而至,却一个个撞在那剑光之上瞬间被斩断击开,正是惊鸿剑法之中用以抵挡剑雨的‘鸿翼凌云’。他浮莹剑舞得飞起,只见那剑面上不断有火花迸出,那都是被格挡下的箭矢,待得这一招舞毕,自己面前地面上早已落满了折断的箭矢。 “不好!”魏善仁没想到史靖忠这般年纪竟还能使出如此威力的剑招,不由得大惊失色,见那箭雨被尽数格挡,他便忙向外围跑去。他知道,方才史靖忠所云词句,并不是一记而是两记剑招,一记是守,另一记,便是攻了。 果然,魏善仁刚跑出人群最外围,身后便是一阵哀嚎响起,扭头看去,只见那群弩手竟在一瞬间尽数中剑,一个个倒地抽搐不止。后面士兵持矛带刀,接连涌上,却始终不能制服史靖忠。任凭史靖忠在这人群之中挥杀劈砍,宛若惊鸿一般穿梭闪舞。 “好厉害的‘群鸿戏海’。”魏善仁暗叹道:“幸亏躲得及时,不然此时倒地的,怕便是我了”他这般想着又往人群之中看去,见这边的士兵却仍是源源不断地涌上前去,因而那史靖忠虽然勇猛,却也只能在人群之中来回砍杀,并不能冲出重围。魏善仁见此,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一点,因而劈手抢过一个弩手的弓箭来,一下子便将其引满,正对着人群之中的史靖忠。 “再见了,师兄。”魏善仁冷笑一声,一下子松开了弓弦瞬间那冷箭便脱弦而出,直朝史靖忠射去。 (本章完) 第107章 飘渺浮莹剑 - 归鸿祭 - 竹秋翎 “裴伯伯。”大街上,裴驹棋正驾着货车缓缓地行着。他神情严肃,不时往四下看去,生怕哪里多出来几个跟踪的尾巴。这般全神贯注着,却忽然听到周雪可的声音从那身后货架之中传出,裴驹棋吓得猛一哆嗦,待反应过来,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身后货物道:“雪可,你吓死我啦。待会儿就要过关了,到时候可不能说话啊。” “我知道,裴伯伯。”周雪可此时被藏在货架之内,不能看到外面情景,她待得久了便觉无聊,因而问道:“史先生呢?他不是要和我一起走吗?” “你先生另外有点事,不能带上你,就让我先送你出城,等到时候在城外与他会合。”裴驹棋这般说着,心中却不由得隐隐担忧。上次牢中出了那般大事,甚至连秦王殿下都惊动了,如今再要前去牢中救人,且还是自己的敌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妥,但史靖忠执意如此,自己无论如何劝阻,却始终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无奈,只得依了他去,自己单独护送雪可姑娘。 “奥,雪可知道了。那裴哥哥呢?他不来送我吗?”马车缓缓前进,车轴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周雪可说到裴广逸,不由得语气稍稍欢喜了些:“他说要来送我的。” “小逸不能来了。”裴驹棋眉头微皱,语气稍稍慢了点道:“不是他不愿意来,只是因为此行实在是太过凶险,我不想再让小逸牵扯其中,雪可姑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嗯,雪可明白。”雪可在货架之中忙点头答道,但语气却是难以掩盖的失落。“骗子”周雪可小声喃喃道,货架之外裴驹棋勒马挥鞭,因而并未听到。 “裴伯伯,那你能替雪可给裴哥哥带几句话吗?”周雪可忽而道。 “嗯,你想和小逸说什么?”裴驹棋点头,目光却仍紧紧注视着前方。 “你就对裴哥哥说,等将来再见面了,让他别忘了带我去抓马吉鸟。”周雪可说着,眼睛却不由得红了,只是身在货架之内,他虽流泪,却没有人能看到。 “放心吧。”裴驹棋笑道:“我一定告诉小逸,到时候你们两个玩儿,我还要去找史老头子下棋呢。”言语虽然甚是轻松,但脸上神色却仍是一脸凝重。 “只怕下棋是下不了了啊。”裴驹棋眉头紧皱,轻声叹息道。 大牢外,乱军之中。 白羽哮风而动,利矢破弦外而出。寒芒激射而来,瞬息之间已经飞至跟前。史靖忠持了浮莹剑在那乱军之中来回劈砍,正杀得耳热之时,忽听背后一声瞬响。他心中一惊,知道是远方有人放箭,来不及回头,便拼尽全力向一侧躲去。只听嗖的一声,竟是那箭矢从他左面身后射破衣衫,紧贴着肋下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站在史靖忠面前的一个士兵应声而倒,正被那利箭射穿。 “你这狗辈!”侧身躲开来箭,史靖忠回头怒喝一声道:“有本事就来和我一对一的比试,这般躲在人群外放冷箭!真是不知羞耻!”他彻声怒吼,将面前的士兵震倒一片,放眼望去却始终见不到魏善仁的身影。原来魏善仁知道,史靖忠咆哮怒吼是假,诓骗自己开口才是真。一旦自己开口,凭着浮莹剑和《惊鸿诀》史靖忠想在一瞬之间扑至自己面前实在是轻而易举。要知道此时史靖忠想的已经不是走,而是让魏善仁死。 “他在骗我开口,不能大意。”魏善仁知道史靖忠所想,因而此时躲在人海之外并不发声,而是悄悄换了地方,另搭一箭,对着人群之中的史靖忠射去。箭方离弦,他便再次挪动位置,瞬息之间身形已在数十步之外的另一处。 “又来了!”史靖忠紧绷着神经,随时提防着第二支冷箭。听到声响,早已偏转了身子,扭头果见一支冷箭破风而来。史靖忠冷笑一声瞬间暴起,浮莹寒光一闪,竟直朝着那来箭横劈过去。只听得一声竹破似的声音,那箭矢竟然被史靖忠自箭头到箭尾整齐的劈开,分为两支残箭,继续向前飞去,啪啪两声,射死两个士兵。 “该死!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史靖忠方劈开这支长箭,便再次听到另一个方向有箭矢之声。“是打算耗尽我体力再出来吗!?”想到这里不由得怒喝一声,纵身跃起,躲开两支来箭,低头看去,果见魏善仁正在人群之外飞速地移动。“与力竭而死,倒不如与你同归于尽!”史靖忠大吼一声,反手用尽毕生功力,朝着身后上方破空一张拍去,只听得嘭的一声,那一张拍在空气之中,竟如同拍在墙壁上一般,史靖忠整个人被那弹力带着,竟生生在空中折返了方向,一下子向下方飞去,正对着魏善仁奔走的方向。 “魏善仁!”史靖忠口吐鲜血,却仍咬牙忍受着,手中浮莹横挥在前,正瞄着移动之中的魏善仁,方才为了能在空中挪动身形,那一掌乃是耗费了毕生功力,此时史靖忠五内俱碎,七窍流血,却仍咬牙握剑,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魏善仁同归于尽。 “别过来!”魏善仁见那半空之中的史靖忠忽然折返,且正以雷霆之势朝他这边扑来,便知道史靖忠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恐惧,忙朝着大街方向跑去吼道:“老东西!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会死在这里!” “你逃不了的!”史靖忠眼睛充血,浑身剧痛,自治命不久矣,却仍然是发速疾奔着。眼见魏善仁已跑至大街另一侧墙边,便要翻身上墙逃走,史靖忠胸口剧烈一痛,一口鲜血瞬间喷出,身子也一下子往前跌去。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便再无机会,想到这里,右手不由得挥了一下浮莹剑反握在手,用尽毕生之力,瞄着魏善仁的后脑嘭的一声,便将那浮莹剑射了出去。 也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害怕,魏善仁本想跳墙逃走,可试了几次,竟都没使出那踏云之法,听得背后惊天一声利响,扭头便见那浮莹剑以万钧之势破空而来,瞬息已飞至面门,哪里还能躲避? 一声惨呼,夹杂着利剑入墙之声,众军将皆是一震,纷纷朝这边围了过来。 (本章完) 第108章 深宫月色寒 - 归鸿祭 - 竹秋翎 浮莹紧贴着魏善仁的脸颊划过,宛如一道惊雷,砰的一声射入身后的砖墙,没入大半剑身。魏善仁脸颊左耳都被割破,整个人一下子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仿佛被钉死在那墙上一般。半晌方才眼珠一转,往旁边插入墙壁的那柄浮莹剑上看去。 “没没想到”史靖忠口吐鲜血,挣扎着爬起。见那浮莹剑竟未命中,不由得叹息道:“天道不察,竟竟眷顾你这你这恶人。”语毕哇的一声大吐一口鲜血,整个人一下子倒了下去,再没有了声响。 “哈”众将纷纷围了过来,长矛手刀斧手蜂拥而上,瞬间便将史靖忠的尸体砍成了碎块。众人正不知接下来要如何之时,却忽听得魏善仁颤笑一声,不由得都是一惊,面面相觑却不知他为何而笑。 “哈哈。”魏善仁脸上耳垂伤口鲜血淋漓,口中却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他浑身颤抖,双手握成爪势,整个身子不断扭曲,蜷缩,却又忽然张开。他忽然仰天大笑“我没死!哈哈哈哈哈!我没死!”魏善仁忽然咬牙指着不远处被砍碎的史靖忠的尸体咬牙恨恨道:“你看到了没!?我没死!我没死!”浮莹剑的阴寒之气透过伤口侵入,犹如百虫噬骨,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狂喜无限。“哈哈哈啊哈!”他笑着,一下子跳到史靖忠碎尸旁。伸手抓起史靖忠的半个头颅,贴近了自己脸狰狞着笑道:“老家伙!你想杀我?嗯??哈哈哈!想让我死!?你做梦去吧!”说着大力一掷,将史靖忠那半颗头颅往天上一抛,抽剑一跃而起,半空寒光交错,一阵劈砍,便将其斩成无数碎块。(特南克斯?喵喵喵?) ‘啪。’魏善仁落地收剑入鞘,接着便见一阵血雨从天而降,众人见此忙往后退去,生怕被史靖忠的脑浆血肉溅到,魏善仁却丝毫不避,任那血雨将他的灰衣染红,他嘴角抽动,脸上神色狰狞,被那鲜血染了,看着更加的恐怖。 “大大人”近卫见他不语,壮着胆子走上前颔首拱手道:“此人已死,接下来该怎么办??” “传令下去!”魏善仁的表情逐渐平静,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再调一千府兵和二百矛手!火速来此地集合!” 近卫得令而去,魏善仁看着地上的那堆碎尸出神良久,忽然想起浮莹剑还插在身后墙壁上,这般想着,便转身想要去将浮莹剑拔出取走,可没想到刚一转头,整个人便呆在原地。 平整的墙壁上只见一个清晰可见的洞孔,那是浮莹剑刺入留下的痕迹,剑空上下裂纹延申甚远,但那柄方才险些致魏善仁于死地的浮莹剑,如今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还没到呀。”月挂中天,残了一线,寒色如冰似水。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周雪可藏在其中的货架底一言不发,她心中无聊,不知路程还要多久。“唉,晃得头好晕。”周雪可这般想着,却忽觉车身一抖,竟然停了下来。 “难道到城门了?”周雪可正在胡思乱想,忽地停车,不由得一下子紧张起来。“先生说过,过城门时候千万不能说话,不然就要被抓起来。”这般想着,忙捂住自己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正害怕之时,却忽然听到便面有人说话。 “到了?”听声音不像是城门的军士,甚至听不出男女。 “到了。”周雪可心中疑惑,回答的却是裴驹棋。 “史靖忠呢?可有听到消息前去营救那犯人?”那古怪的声音再次发问。 “已经按照公公的吩咐传过话了。”裴广逸开口回答道。 “嗯,如此甚好,裴先生果然是值得信赖之人。” “公公过谦了。”裴驹棋回答道。 “什么意思?”周雪可躲在货架之中,听得裴驹棋这番话说的奇怪,不由得心中疑惑起来。“不是说要带我出城吗?这里却又是哪里?为什么还提到了史先生?”她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正惶恐着,却忽觉眼前一亮,却是马车上的货物被人挪开,火把的光芒一下子晃得她睁不开眼。 “小可,下来吧。”裴驹棋表情甚是奇怪,周雪可看了,不由得心中害怕,问道:“史先生呢?我想找史先生。” “小可要懂事一些。”裴驹棋见周雪可缩在车中一角,便伸手将她抱起道:“你先生的话咱们过些日子再说好不好?现在小可先下来,去替叔叔我见一个人好不好啊?” “要要见谁?”周雪可见裴驹棋脸上完全没有往日的和蔼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紧张,慌乱,甚至有些贪婪的表情,“我我不想去。”周雪可忽然哭了起来道:“我要找先生,我要找先生,我不要见人。” “别吵!”裴驹棋脸上冷汗阵阵,像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一般。他见周雪可忽然哭闹起来,不由得一下子变了脸色,挥手啪的一声便是一个耳光打在周雪可脸上,却又一下子变得异常害怕,嘴里又像是对周雪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听话?只有好好听话才能活下去,为什么不听话?!都,都怪我,是我害了兄弟你。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我要升官发财了,我要飞黄腾达了!哈哈哈。呜呜呜,不,我不想要的,我是个畜生!我猪狗不如!” “裴先生?”一旁的宦人见裴驹棋喜怒无常,不由得眉头微皱,因而道:“先生想必是这几天操劳过度了,既然如此,先生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这边会料理的。”说着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军士过来搀扶着裴驹棋往来时的路去了。 “走吧小姑娘。”那宦人弯腰,凑近了周雪可的脸颊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着便拉起周雪可的小手,由两个军士护送着,便往那大门之内去了。 月色如水,照映在城墙,牌匾之上,大明宫三字格外耀眼。 (本章完) 第109章 漂泊仇家女 - 归鸿祭 - 竹秋翎 “浮莹剑呢?!”魏善仁大吼一声,整个人眼睛瞪得几欲撕裂。“谁把浮莹剑偷走了?!”他歇斯底里地吼着。众军将被他这恐怖的模样吓到,谁也不敢上前搭话。说来也怪,那浮莹剑原本便好好插在那墙壁上,只因方才见史靖忠倒地,一个个忙着抢功,谁还在意那柄长剑?而魏善仁因为死里逃生,心中无限狂喜,只顾着冲那尸体挥剑发泄,自然也是没有想起那把浮莹剑。可也就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那浮莹剑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无论魏善仁如何咆哮,众将皆是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大人!”忽然有人上前颤抖着汇报,早已被魏善仁一把拉至面前。“你知道那浮莹剑去哪儿了?!”魏善仁揪着那军将的衣领,脸几乎要和他贴上。 “小小人不知”那军将颤巍巍地道:“小小人有有事要禀报。” “说!”魏善仁贴着那军将的脸大吼一声。 “史史靖忠的尸体他的尸体”那人浑身颤抖,口不能言,哆哆嗦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善仁听到尸体二字,不由得神色一变,一把将那军士推开,自己大步拨开人群,来到方才史靖忠横尸之处,可刚一看到面前景象,魏善仁不由得一下子呆在原地,整个人竟猛地哆嗦了一声。 那原本应该七零八落堆积着史靖忠残尸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一大滩血迹。而那史靖忠的碎尸体,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阴风吹过,数百柄火炬森然摇曳。众军将皆是一惊,一瞬间议论纷纷,嘈嘈切切,竟无一人知道这尸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怎么回事!”魏善仁额头冷汗直流,想起史靖忠死前所云,更觉惊恐。他大退两步,一下子撞倒了数名士兵,歇斯底里地冲人群吼叫着:“谁把尸体藏起来的?是谁?!谁!?” “大大人”一个小将颤声道:“鬼,有鬼啊,这地方邪乎的紧,咱们赶紧走吧。” “鬼!?你跟我说鬼?!”魏善仁听到有鬼二字,不由得心头一惊,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却又忽地咬牙发怒,一把揪过那小将吼道:“天子脚下,神都之地!你敢说这里有鬼?你是不是想扰乱军心?还是说是你自己心中有鬼?啊,我知道了,是你趁我不注意把浮莹剑取走的,又把那老鬼的尸体藏起来的,是不是?是不是!”他瞪大双眼,眼中血丝道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简直像是要把这个军士吞下去一般。可怕的模样直吓得那军士浑身颤抖,嘴里结结巴巴,似乞似言地道:“小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只是” ‘咔嚓!’众人一惊,原来是那小将话还没说完,竟然被魏善仁一把扭断了脖子。“再言闹鬼者,杀!”魏善仁一把将那尸体甩开,冲着众将大吼道:“现在!谁把剑和尸体藏起来了?赶紧交出来!若是被我查出来了,劳资让他挫骨扬灰!” “有你这样粗鲁无礼,辜德负恩的的部下,落得这个下场,我却是真的不冤枉。”冰冷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众军将皆是一惊,纷纷扭头。而那魏善仁原本满额冷汗,脸上尽是恐惧之情,此时听到声音,宛如被打了一个焦雷,一下子沉默不语,却又脸上一下子露出狂喜的神色。他浑身颤抖,手中长剑猛一抖动,整个人一下子腾空而起,便朝着那声音传来之处击去。 “小小逸。”咯吱一声,大门被狠狠地关上。裴驹棋满脸惊恐,一边往屋内走着一边不住地四下张望。 “老头子?你怎么回来了?”裴广逸正坐在院中发呆,想着周雪可此时走到了哪里。裴驹棋不想节外生枝,无故再添事端,因而不让他随车同往。裴广逸无奈,只得一个人在家等候消息。本以为要等至天亮,却不曾想这么快裴驹棋便已经回来了。“雪可呢?”裴广逸见裴驹棋面色异常,神态紧张,便隐隐觉得有事,忙拉着裴驹棋袖子问道:“他们出城了没?老头子?你说话啊?” “我的小祖宗,你别问这么多了。快,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赶紧离开长安。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裴驹棋发疯了一般自言自语道:“秦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是个小孩,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灭口的。对,没错,一定会的,他说过,要做一个完人,没有一点过错的圣人。我现在既然知道了他的过错,那我就我就只能只能。”说到这里他一下子怔住,整个人像个断线的木偶一般颓然坐倒在地。“不哪里也去不了。我哪里也去不了。”这般喃喃自语着,却忽然一下惨笑起来。众家丁佣人闻声,纷纷出来,手忙脚乱的将裴驹棋扶起,便往送入屋中。 “老头子你怎么了?”裴广逸见裴驹棋这般古怪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有些害怕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是个混蛋混蛋”裴驹棋忽然大哭起来,却又大笑起来道:“我要飞黄腾达了。”却又一下子颤抖哆嗦着道:“老史,你死得好惨。都怪我都怪我” 裴驹棋被佣人扶进屋,那几个佣人便要伺候他更衣入睡,却都一个个被他赶了出来。裴驹棋紧闭着屋门,谁也不让进去,自己在屋中却手忙脚乱,东搬西找,不知道忙些什么。 且说周雪可被人领着入了大明宫,三绕九转,来到了一所大殿,刚到殿内,那军士便躬身退了出去。 静悄悄的大殿四下无人,却被一排排油烛照亮,一片灯火通明。周雪可身在其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手足无措之时,却忽听得屋后脚步响起。周雪可抬头,便看到一个白衣公子从后面走出。 “你是谁?”周雪可看那少年温文尔雅,不似坏人,心中便稍稍平静,因而开口问道:“这儿是哪儿?” “这里是我家。”白衣少年看着周雪可笑道:“我姓李,你可以叫我世民哥哥。” (本章完) 第110章 血色浸长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哈哈啊哈”半空之中一声脆响。两道寒光闪过,激出一阵火花,魏善仁落地转身,对着飘然落在身后的李建成吼道:“良臣择主而侍,你待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无义。”长剑微吟,魏善仁狂笑不止:“玄武门下虽让你死里逃生,但秦王早就告诉过我,你也已经是身受重伤,哈哈,你那左臂,现在还留在玄武门之下呢!” “良臣?”李建成右手手持浮莹剑,听得魏善仁此言,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你这般辜恩负义,杀兄弑主,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良臣?”他右臂平垂,自始至终未曾动过,魏善仁见此不由得更加得意道:“死到临头还要和我说教?老虎少了一只爪子,你还想像以前一样威风吗?就你这样子,还拿什么和秦王殿下争这皇位?难道你要大唐有一个独臂皇帝吗?” “皇帝谁来做我不在乎,我和他的羁绊也轮不到你来涉足染指。”李建成轻挥浮莹剑,在周身舞出一道幽蓝色弧光,低头冷冷地看着魏善仁道:“我只知道这玄武门之下必有一场手足之残,却未曾想到这其后还有你这般宵小颠倒阴阳,搬弄是非,只可惜后人的史书太短,不能将你这伪善嘴脸,阴险心肠尽数记述,让子孙以你为戒!” “哼!”魏善仁仰天大笑一声道:“后世如何说你我不关心,你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你就会横尸在此!而秦王殿下只需吩咐史官在那文句之中轻改几句,你再如何英明神武,后人也是无从得知!而我,说不定还会因为有功,随秦王殿下一同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你错了,我知道。”李建成淡淡道:“青史之上,没有你这种人的位置。” “这种话你留着到下面和史靖忠说去吧!”魏善仁眼神一怒,手中长剑一凛,纵身一跃,整个人瞬间暴起,挥动着长剑便朝李建成扑了过去。 “不。”李建成手中浮莹剑一旋,纵身一跃朝着魏善仁奔去道:“他等你去和他赔罪!” 两个身影撞在一次,荡起惊天烟尘,爆炸声震耳欲聋,众军将被那烟尘卷着,一个个退避三舍,眼睛也不能睁动,只听得烟尘中心,乒乒乓乓,电光闪动。 裴府。 “老头子怎么回事?”屋子中,裴广逸坐在桌前对着窗户喃喃自语道:“问了也不说话,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小可现在到哪里了。”想到周雪可,不由得又伤感起来道:“唉,老头子告诉我,你们这一走,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回来,等将来哪天咱们再见面了,可千万不要认不出我啊。”这般想着,忽见一只墨蝉从窗外飞进,啪的一声落在那书案上,肚皮朝天,拼命地扇动翅膀,却始终不能转动身子,只能不停地原地打转。 “唉,马上就要入秋了。”裴广逸盯着书案上的那只蝉出神,心中道:“蝉儿马上就不能吃了。雪可要是知道了,只怕要独自难过了。”这般想着,便伸手将那蝉儿翻过身子,却并不去抓。那蝉好不容易翻过身子,在那书案上扭动了几下身子,终是挥动着翅膀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窗外飞了出去。 “不好啦!”忽听得外面丫鬟一声惊叫,裴广逸忙起身出屋。刚走出房门,便见到一个丫鬟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过来。“不好了老爷老爷他” “老头子怎么了?”裴广逸心中一惊,忙往正房屋里跑去,刚进屋门,便看到裴驹棋悬在梁上,两脚悬空,竟是已经上吊而死。 “怎”裴广逸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他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身边的丫鬟佣人一个个手忙脚乱,诺大的院子一下子喧闹起来。 大牢外。 “哇!”一声惨呼,魏善仁肩头中剑,忍不住忙退身撤出了剑招范围之外。浮莹剑从肌肤内撤出。瞬间一股冰寒之气源源不绝地透过伤口侵入他的身体。“痛快!痛快!”魏善仁狂笑道:“没想到你少了一条胳膊,却还这么凶猛。是我轻敌了!”他这般说着,一下子退入那群将之中,瞬间不见了身影。 “放箭!”魏善仁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众弩手得令,忙弯弓搭箭,瞬间一阵毛毛箭雨便铺天盖地地朝李建成这里射来。 “江海见我应黯淡,辟浪踏云破碧霄。”月色明亮,此时竟也被那箭影遮蔽,宛如隔了一片乌云。李建成抬头,万箭扑面而来,他轻挥浮莹剑,嘴中轻声道:“现在便叫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群鸿戏海!” 手掌猛然发力,浮莹剑剑身猛一嘶鸣。李建成抬了浮莹在侧,对着当空那一轮箭雨大喝一声,一剑抡去,瞬间便见一道三尺剑光脱剑而出,色寒似雪,行疾如风,所到之处,木石尽断,风月齐嘶。那剑光方出之时不过三尺,可势随距增加,待得飞至半空,竟然有数丈之长。只听得一声巨响,却是那剑气在那箭雨之中爆炸开来,瞬间便破了那毛毛箭雨。 “人人呢?”众弩手和刀斧兵正惊叹这一招的威力,却忽听到有人喊叫起来:“人不见了!”众人低头,果然没了李建成身影,一个个顿时慌乱起来,四下张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啊!”忽听一人惨叫一声,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一时间惨叫声竟然此起彼伏,众军将接连中剑,或断手,或劈腿,更恐怖的,竟有被拦腰斩断。纵劈两半。魏善仁躲在人群之中听到军将惨叫声接连不断,不由得慌神,正打算逃走之时,却忽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电光石火之间忙侧头转身去闪,没想到方转过身子,便见一道寒光袭来,来不及挥剑来挡,胸口却重重中了一脚,整个人嘭的一声直飞出去,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本章完) 第111章 古事今笑论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要杀我吗?”大殿之内,周雪可和李世民面面相对。她虽不甚了解李世民,却也听说过秦王的事情。“我先生他们说你喜欢杀人还说你” “说我什么?”李世民面容和蔼,看着周雪可微笑问道。 “他们说你弑兄乱政,是个大恶人。明明是亲手足,却仍然不顾这血脉之亲,在玄武门下对自己的兄长幼弟刀剑相向。这样丧尽天良,冰冷无情,为世人不齿。” “哈哈。”李世民听周雪可颤颤巍巍地说完这些话,虽然脸上神色稍显尴尬,却仍然是爽朗的笑了起来。他抬腿迈步,想要走近周雪可认真和她讲话,可没想到刚一迈腿,周雪可竟然吓得猛地往身后退了两步,险些坐倒在地。李世民见此,那腿便不由得停了,他脸上微微尴尬,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女孩还是非常惧怕自己的,自己方才步伐略急,自然是会惊吓到那小姑娘。这般想着,李世民不由得放慢了动作,一面轻轻地挪动步子,一面口中柔声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果然,这般安慰着缓缓前进,周雪可倒也不再躲避,虽然脸上神情还是有些惧怕,但却不再往后退去。李世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步迈得多了吓到周雪可,这般轻轻迈了十来步,终于是来到了周雪珂面前。 “你看。”李世民来到周雪可面前微笑道:“我这不是什么也没做吗?”这般说着,盘腿在周雪可面前坐了,他比周雪可大了不少,自然也高了许多,如今盘腿坐在周雪可面前,却是正和周雪可一般高。李世民微笑道:“我不也和你一样吗?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一双眼睛。鼻子嘴巴也和你一样只有一个。”说着还嘟着嘴努鼻子,做出滑稽的样子。“我看我像个坏人吗?” 周雪可见李世民并没有一点凶狠的神情,且此时这般幽默滑稽,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道:“你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可他们都说你是个大坏蛋,你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杀死你的哥哥弟弟呢?” “嗯~怎么和你说呢?”李世民装作思考的样子嘟嘴点头说道:“小可妹妹,我问你,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和东西吗?” “嗯~我没什么喜欢的人,也没什么讨厌的人。东西的话,我喜欢吃马吉鸟。”周雪可认真思索了半晌,嘟嘴道:“可好吃啦。” “哈哈。”李世民听周雪可这么说,不由得笑道:“你是说蝉儿啊,我也很喜欢吃。用油炸了可香了。” “咦?大哥哥你居然也知道?”周雪可听李世民这般说,不由得心中便多了几分好感,因而问道:“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名字呢。” “哈哈。”李世民笑起来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现在才知道呀?真是可惜啦。” “可是”周雪可不由得疑惑道:“大哥哥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呢?难道喜欢吃什么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李世民拉起周雪可的小手笑着说,此时周雪可心中已经完全不再害怕,故而并不挣扎。李世民见她顺从,知道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朋友,因而笑道:“那哥哥我问你,要是你喜欢吃的蝉儿,有一天忽然要吃了你,你该怎么办呢?” “这”周雪可听李世民这般问,不由得皱眉,思索半晌,摇了摇头道:“雪可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哥哥换个问法。”李世民见周雪可认真思索的样子甚觉可爱,不由得笑道:“要是能选择的话,你是会选择被蝉儿吃掉呢?还是选择吃掉蝉儿呢?” “当然是吃掉蝉儿啦。”周雪可听李世民这般问,不由得不假思索道:“,蝉儿可香啦,前些天我还吃了好多呢。” “哈哈,小馋猫。”李世民见周雪可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咂咂嘴,便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周雪可被李世民这么一弄。不觉害怕反觉亲昵。(人贩子专业户啊)嘿嘿笑个不停。 “你看,连小雪可都明白这个道理。”李世民捏了捏周雪可的鼻子,眼神之中忽然多了一丝伤感道:“我和我的兄弟,就像小雪和你的蝉儿一样,我要是不杀掉他们,他们就会杀掉我。” “啊?为什么呀?”周雪可歪了脑袋疑惑道:“他们和你可是兄弟呀。为什么想要杀死你呢?”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呀。”李世民微笑,笑中有些无奈。“有时候,哥哥我也挺羡慕小可你的。” “可是”周雪可还是有些疑惑,她被李世民拉着手,看到李世民脸上微微有一丝伤感之色,心中便忍不住地关心,因而问道:“万一他们不想杀你呢?” “哥哥问小可你个问题吧?”听周雪可这么问,李世民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小可听过历史上哪些故事呢?” “嗯~”周雪可嘟嘴思考了一番道:“先生给我讲过,商纣王,周幽王,曹操,还有前朝的炀帝。” “嗯,看样子小可有认真听先生讲课呢。”李世民笑道:“那我们就说说离咱们最近的炀帝好不好?你先生有告诉过你炀帝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死的呢?” “先生讲过。”周雪可点头道:“炀帝是在大业十四年,在江都被自己的骁果将领宇文化及缢杀的。” “小可真聪明。”李世民笑道,接着问:“那要是小可那时候正好在江都隋炀帝身边,而这个隋炀帝,又是小可你的好朋友,那你会怎么办呢?” “嗯,我如果是他的好朋友的话,我会告诉他赶紧逃走,这样他就不会死啦。”周雪可认真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道:“要是我真的在那个地方的话,我一定能够会告诉他的。” “嗯。”李世民笑道,满脸和蔼之色,看着面前的周雪可,便如同一个贴心温柔的大哥哥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般。 “哥哥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112章 血雨满长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那大牢之外,乱军之中,两个身影激烈的打斗着,正是李建成和魏善仁。他俩一个手持绕指蛇环软剑,一个持幽蓝浮莹鬼剑。在那乱军之中打得难解难分。魏善仁仗着自己软剑灵活多变,又欺李建成缺了一支臂膀,因而每每出招,总是往他左肩击去。李建成虽手持浮莹剑,锋利异常,但奈何魏善仁始终不和他正面相抗,不时隐入乱军之中又不时忽然杀出。明明剑法招式皆可碾压,却总不能将其制服。李建成心中愤怒,眼见周围的士兵越围越多,心知如果再不下杀招,等到剩下的府兵到来,自己更别想杀死魏善仁了。这般想着,不由得收了剑招,任凭周围军将各个紧逼向前围拢。 “怎么?累了?”人群之中,魏善仁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四面八方响起。“当年你可是一把惊鸿剑在手,万人阵中来去自如的‘不至客’啊。怎么今天才几千人马,就将你困在这里了?”魏善仁在人群中飞快地移动着身子冷笑道:“我为你设这局可是用心良苦啊。现在你就这般狼狈,等待会儿剩下的两千多人来了我看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李建成横了浮莹剑在前,闭了双眼,嘴中念起不知名的诀法,瞬间只见那浮莹剑荧光大振,竟将那四周的火把也尽数照成了蓝色。 “横剑九幽召亡骨,独入阴司斩阎罗。”李建成忽然张开眼睛,那一双重瞳竟也变成了幽蓝之色,浮莹剑厉声阵阵,宛如千万只冤魂悲吼,他怒吼一声,周身便瞬间激荡出一股劲风,将周围靠近的军将一下子击退甚远。“虽然和你们无冤无仇,但是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乱军之中,飞速移动着的魏善仁见李建成忽然停了剑招,不由得心中疑惑,正要指挥军将上前将他拿下,却忽听军中央一阵惨呼之声。魏善仁心中大惊,忙止了脚步,掣剑在手,谁料刚一止步,便看到天上两块异物扑通一声落在自己面前,竟然是一个被拦腰斩断的军将。 魏善仁早已知道浮莹剑锋利异常,方才又和李建成交手,见他曾将一名军将一劈两半,故而此时并不慌张。正要开口指挥弩手放箭之时,那惨呼之声却一下子接连不断地响起。魏善仁此时身在靠近外围的人群之中,他抬头往空中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半空之中,竟然一下子多出了几十段残破的尸体,断肢四舞,脏腑齐飞。迎着月色,对着荧光,显得甚是恐怖,且那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魏善仁仔细去看,这才知道,那竟然是乱军中央一个个被李建成用浮莹剑剑气击至半空的军将。 血雨淋漓,天地变色,这一方土地,刹那之间竟然变成了修罗战场。天上残肢不断地掉落,夹杂着脏腑肚肠,血肉模糊地落下,而在人群中中央,李建成俨然已化身成为冥府的使者,浮莹一剑挥出,不单是剑锋所指处血肉模糊,竟然连两侧甚远地方的军将都被那冰寒之气击伤,倒地不起,众将虽持刀握矛,但皆是两股战战,不敢上前动手,见浮莹剑寒光挥来,竟是连躲也不知去躲,一个个丢弃刀枪,跪地待死。 “拦住他!拦住他!”魏善仁此时灰袍已经被那鲜血染成了红色,却仍然挥舞着长剑嘶吼着,即便如此,众军将却仍然不能阻挡,一个接一个的倒在浮莹剑之下,任凭尸体被剑气击碎,扬起,陨落。先时被围在军中的李建成,此时却是像一条冲入鱼群之中嗜血的狂鲨一般。所到之处,刀折弩断,寒剑挥时,血染清霜。海浪一般的惨呼之声此起彼伏,却又逐渐归于平静,天上飞舞的残肢断臂也逐渐减少。待得李建成收了浮莹剑之时,目之所及,除了惊住的魏善仁,竟然是一个活人也不能看到了。树枝上,墙壁上,渠沟里,挂满堆满了残破的尸体,棕色的树干,斑驳的白墙,此时能看到的,只有血的颜色。街道上尸横遍野,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随便迈上两步便会踩到几节残破的肢体。空气之中全是血腥味道,火把早已尽数熄灭,这般惨象被月光映衬着,更觉恐怖万分。 “你”魏善仁浑身颤抖手中长剑不由得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没想到李建成从玄武门死里逃生还有这般本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我我”他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血色身影此时就在数十步之外的尸丛之中背对着站着,像是一个正在寻找活口的恶魔,随时准备给未死的猎物补上致命的一剑。 那血影忽然转身,魏善仁不由得浑身猛地一颤,只见李建成扭头看着自己,眼中幽蓝色重瞳寒彻骨髓,手中浮莹剑有光闪闪,身后便似是跟了百万鬼卒。李建成看到魏善仁,忽地往前迈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不多时已经来至魏善仁面前。 “太太子殿下”魏善仁浑身颤抖,口不能言,看着李建成走近,想要逃走,可身子竟然是不听使唤,一动也不能动。 李建成来至魏善仁面前收剑,看着魏善仁半晌无语。却忽然伸出右手,抓住魏善仁头上发冠,只一提,竟将魏善仁的头颅提了起来,而那身子却仍然立在原地,原来魏善仁早在方才那乱斗之中被李建成快剑划过脖颈,只因那浮莹剑实在太过锋利,且魏善仁心中有事异常恐惧,竟对这浮莹剑的寒气全然不知。他只当自己是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哪里知道,早已经是身首分离,不能控制了。 “我说了。”李建成看着手中魏善仁的头颅道:“青史上没有你这种人的位置。”这般说着,却将那头颅大力往天上一掷,反手掣出浮莹剑,催出数千道剑气,将魏善仁的头颅在空中斩成粉末。接着又是一阵快剑,咔嚓一声收剑入鞘,那原本站着的尸体瞬间崩碎,变为一滩肉末。 (本章完) 第113章 泣涕知懊悔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阵剑光闪过,木制牢门瞬间被斩为碎片。李建成浑身是血,站在牢外,看着蜷缩在牢中阴影处的邢愠道:“你自由了,走吧。” “走?”邢愠把头埋进双膝之间,也不抬头看他,淡淡地道:“走去哪儿?家吗?”他惨笑一声道:“我娘死了,妻子也死了,家早就没了,你让我还能去哪儿?” “你还有个女儿。”李建成见他这般,也不相劝,淡淡道:“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邢愠微微有些吃惊,抬头看着李建成张口问道。 “那孩子当年便是我带回来的。”李建成道:“那本是我一个手下的孩子,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我不能将她带在身旁,也不能让她回认父母,因而便将其丢弃在长安,暗中派人看着,后来便遇到你夫妻二人将其收养。” “我夫妻因病久不得子,在那街口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娃娃被人弃在路边,心中不忍,便将她抱了回来。”邢愠惨笑一声道:“原来都是你安排好的?” “没错。”李建成将浮莹剑收入鞘中,看着逐渐起身的邢愠,脸上格外的平静,说道:“把你们夫妇牵扯进来,对不起。” “对不起?”邢愠猛地往前面迈了两步,剑眉怒敛道:“这三个字有什么用?你知道吗?卜智明他才十几岁!一条人命啊!我老娘!我妻子!就因为你这一句对不起,他们都死了!死了!你告诉我,这三个字有什么用?” “没用。”李建成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开口回答道:“但是除了这个三个字,我再给不了别的任何东西。” “那你就去死吧!”邢愠听李建成说出这般话,不由得大怒,瞬间扑了过来,一下子卡住李建成的脖子,一把将他按在牢墙上吼道:“你们兄弟争权夺利,为什么要把我们老百姓牵扯进来!?为什么?!”他方才听得牢外打斗,知道李建成身手不凡,这一扑本不指望能碰到李建成身子,却没料到李建成并不躲闪,被他卡住脖子也不挣扎,脸上神情丝毫未变,竟像是要就这样被他掐死一般。 “哼!”邢愠怒吼一声,松了手转过身子道:“你走吧!你们李家的事情,我再也不想掺合了。” “对不起。”邢愠微微一怔,抬头转身看去,映着月光,竟看到面前之人满脸泪水。“我当初为部下寻来他的骨肉,只因当时我那部将生性多疑,言谈古怪,我怕横生枝节,便想着掩人耳目,先将这孩子寄养在寻常人家家里,等日后天下平定,再和他详细说明。当日你夫妇二人在街头将这孩子抱走之时,我就在一旁不远处看着,我见你俩这般热心,知道这孩子若到了你家定然不会多吃苦头,可又担心忽然给你家里添了人口负担,因而便吩咐官员对你家多加照顾。可没想到我这无心之举,却被李世民看出端倪,因而他以你为饵,骗我前来送死。倘若我当日死在玄武门之下的话,你此时又怎会有这般磨难。对不起,对不起。”李建成痛苦着,竟然嘭的一声,跪在了邢愠面前。 邢愠听李建成这般说了,忽然想起,自己原来不过是个小小差夫,平日里帮着跑跑腿,送送信,不过勉强度日而已,也正是收养了那女娃之后,却一下子时来运转,不光妻子所做针线之物,日日供不应求,自己竟也是一升再升,竟到了明府左右陪侍。当时还觉不解,心想莫不是这女娃是福星转世,给自己带了鸿运过来。如今明白过来,竟是李建成在暗中相助。 “魏善仁和李世民沆瀣一气,他们的阴谋我早就知道,不过是向用你引诱我落网罢了,但我心中有愧,虽然知是陷阱,但又怎么能弃你于不顾?今日冒死前来,只求能救你出去。方才一番交战,我现在筋疲力尽,再没有挥剑的气力。秦王府的援军马上就到,你若是肯原谅我,那就随我出城,我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若是不肯原谅,那我也就只能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到时候以死谢罪了。” “你起来吧。”邢愠弯腰扶起李建成道:“太子殿下,我和你虽并没有太多交集,但却十分仰慕你的美名,如今同为天涯沦落人,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悲凉之色,叹了一口气道:“朝廷里的事,我受够了,秦王的嘴脸,我也见识了。这长安我是再也不愿意待着了。也罢,咱们这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正这般说着,忽听得门外马鸣嘶嘶,吵吵闹闹,原是剩下那几千军马,此时已经赶到。李建成眉头一皱,拔出浮莹剑,用了毕生气力,朝着牢墙怒劈一剑,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墙壁瞬间被剑气劈开一个大洞。李建成口吐鲜血,撑着浮莹剑站立不稳,险些跌倒。“你先走,我得拦住他们。” “你说什么话!”邢愠见李建成面色惨白,站立不稳,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那一场大战,竟然已经耗尽了李建成的精力。见李建成这般模样还要掩护自己,邢愠又是感激又是自责。“难怪史先生这般忠心追随太子,若是君主都如同太子这般,哪个臣子不愿意以死相随呢?”他心里这般想着,不由得着急道:“今天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吧,邢愠能和太子这样的豪杰死在一起,这一辈子也算无憾了。” “不!”李建成挣扎着起身,满口鲜血道:“你不能死,你女儿还在城外等着你。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城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背后嗖嗖几声利响。李建成猛动浮莹剑,折身格下那箭矢,早有数个持刀握矛的士兵冲进牢内,七手八脚地涌上前来,将李建成围住,挥刀便砍。 “快走!”见有士兵要去抓邢愠,李建成大吼一声,咬了牙关挥舞着浮莹剑砍杀起来,踉踉跄跄,站立不稳,浮莹剑虽甚是锋利,可奈何李建成力尽,且那军将越来越多。邢愠见李建成勉力支持,只为掩护自己逃走,他咬了咬牙,终是大声道:“太子保重!”整个人便从那墙上洞中钻了出去,径直往城门那里去了。 (本章完) 第114章 诀迟念故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好神奇啊。”大明宫里,内殿之中,周雪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面前的李世民道:“那这么说大哥哥你知道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了吗?” “没错。”李世民笑道:“但是也不过是知道些特别重大的事情而已。”李世民笑道:“像别的就不行啦,比如小可你明天吃什么饭,明天是什么天,这种事情你要是问我的话,那可就难倒我啦。” “哈哈,那小可我告诉哥哥你吧。”周雪可笑道:“我明天要去吃马吉鸟。” “哈哈,可以啊。”李世民笑道:“到时候咱们去御花园里抓,小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对了。”周雪可说起吃蝉,不由得便想起裴广逸来:“世民哥哥,你能不能让我见见裴广逸裴哥哥啊?既然我不用离开长安,那我也应该赶紧和他说一声,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了。” “小可说的可是裴寂之子裴广逸吗?”提到裴寂,李世民不由得眉头微皱,却仍然是笑容满面道:“暂时还不行奥。”他站起身子,拉着周雪可来到桌子旁坐了道:“现在长安还很危险,要知道那个人还活着,小可还记得刚才哥哥说的话吗?” “若是让明天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那就不会有明天了。”周雪可喃喃,却又问道:“可你俩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终究还是要回到同一个地方去的不是吗?如果他先走了而你没走,那他回到了原处,你又会怎么样呢?” “哈哈,小可要是在我们那里,一定是个天才。”李世民揉了揉周雪可的头发道:“其实哥哥我也不知道。但是眼下,我只能阻止他改变即将发生的事。你能明白我吗?” “小可明白”周雪可低头,小声道。 “殿下。”忽见一名侍卫走近殿中叩拜道:“末将来晚了。” “事情可办妥了吗?”李世民起身,脸上重新露出严肃的神情。 “已经办好了。”那将回答,说着将一柄长剑奉上,正是李建成的浮莹剑。 “很好。”李世民伸手接过浮莹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大殿中顿时幽光一片,周雪可看得出神,不由得凑在跟前。李世民见她居然不怕这浮莹剑的戾气,不由得微微惊奇,因而道:“小可喜欢这剑吗?” “我喜欢这剑的颜色。”周雪可点头道:“蓝蓝的,真漂亮。” “既然小可喜欢,那哥哥我就把这把剑送给小可好不好?”李世民心中一动,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扬笑道。 “真的吗?”周雪可睁大了眼睛,言语之中忍不住的欢喜。李世民见她这般开心,便将那浮莹剑收入鞘里,小心递给她道:“小心了,这剑可锋利的紧。千万不要划伤自己。” “嗯,小可知道了。”周雪可接过浮莹剑,小心翼翼却又略显费力地拔出一点,见那蓝光闪烁,如月入清潭,折射飘摇,不由得满心欢喜,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看来小可和这把剑有缘呢。”李世民见周雪可这般欢喜模样,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却又笑道:“既然这样,那哥哥我明天开始就找老师教你好不好啊?” “啊?老师?不会还是要学什么《鲈鱼》《石惊》吧?”她一听老师二字,不由得便想起裴广逸当日打趣的言语来,因而问道。 “哈哈,这个你放心。”李世民笑道:“既不让你学《鲈鱼》,也不让你学《石惊》。是要教你学剑。要是你拿着这浮莹剑,嘴里却说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岂不是太不伦不类了?今天已经很晚啦,小可该睡觉啦。”李世民说着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便从外面走近,一左一右,拉着周雪可去了。 “确定已经死了?”见周雪可随那侍女去了。李世民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冷峻起来,他抬手示意那将士起身问道:“尸体呢?” “就在牢房那里,现在由众将士看守着,确定已经咽气,本想着割下首级呈给殿下您亲自确认,但考虑到毕竟是太子,所以末将不敢擅作主张。只要殿下下令,末将这就去将首级取来。” “不必了。”李世民摇了摇头,望着宫殿外微微出了一会儿神,眼中微觉伤感。“唉,世事一场大梦,只是大哥你此时却要醒了。这虚妄乡,幻空境,我却一时半会儿跳不出去。” “殿下”李世民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此时那将军还在殿中。自觉有些失态,李世民不由得咳了两声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禀殿下。”那将军不敢起身,仍是跪在地上道:“太子虽已伏诛,但那邢愠却趁乱逃走了,魏先生也因此战死,尸体被太子斩碎。且那邢愠还有一个女儿,末将得知那小女被太子安排在城外一辆马车上,便派人去抓,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并没有抓获。现在这邢愠和他女儿下落不明,还请太子明示,接下来该怎么办。” “算啦。”李世民挥挥手摇头道:“死了那么多人,就因为这么点事情,我已经是罪孽深重了。至于邢愠和他女儿,随他们去吧。” “末将明白。”那军将领命,正要退去,忽听李世民问道:“那史靖忠呢?下场如何?” “回禀殿下。”那军将道:“史靖忠和魏善仁魏先生鏖战许久,最终被魏先生击败,乱剑斩碎。尸体被砍成碎块,混在众军将的尸首里,实在不能分辨。” “唔”李世民叹了一声道:“一个以死尽忠,一个伪善小人,却都落得个身醢魂灭。说起来实在是讥讽啊。” “殿下的意思,似乎并不喜欢魏先生。”那将军问了一句。 “没错。”李世民道。 “难道殿下派魏先生去是”那将军微微一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因而问道。 “没错。”李世民微微笑道,扭头看着那将军。 “我只是派他去送死而已。” (本章完) 第115章 秋风萧瑟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邢愠趁夜出城,因那守城的士兵都被尽数调走,不知是太子之令还是秦王之令,所以倒也畅行无阻。独自出城来至城外太子所说之地,本以为会有车马带着女儿在此等候,却不知秦王因提前知道消息,早已派人前来追截。那马夫见城门之外火把漫天,兵步马蹄之声震耳欲聋,不由得便慌了神,哪里还敢再多停留?因而忙勒马挥辫,带了那邢愠之女远远地逃了。众军将来到竹林,左右搜寻却一无所得,正巧遇到魏善仁的调兵之令,因而也不敢再多担待,便纷纷回马折返,那马夫故而躲过一劫,并没有被千里追杀。只是,也正因如此,等到邢愠出城前来寻找之时,却也是不能找到了。 邢愠左等右等不见车马身影,直等到月落日升,不由得心灰意冷。他虽隐隐料到当中出了变故,却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如今只身一人,渺立天地之间,举目四看,竟找不到一位亲人。这般想着,不由得万念俱灰,一腔伤悲便化作了满心对秦王李世民的愤恨,又因等不来李建成的踪迹,知道他已遭毒手,邢愠心中愧疚,自恨当时未能听从建成太子之命,只顾自怨自艾,白白浪费时间。如今太子之死,竟要有大半原因是归咎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邢愠不由得满心愧疚,因而取出随手带出的长刀,劈了三支青木为碑,堆了三抔黄土为冢,自跪碑前痛哭良久,自知李世民腹如蛇蝎,长安不可久留,因而哭过之后便收拾行装,搭着过往的商贩,只说自己是他乡的流民,躲避饥荒来到长安谋生。因为没有公验,入不得城去,此时徘徊在外,只求能捎带上自己,一路出力护身,也不要银钱,只希望能管口饭吃。商贾见他模样正直老实,又身强体健,便欣然接受。就这样,悠悠见别长安远,天涯一去不知。自此邢愠一直漂流在外,到死也没再和女儿相遇,其间倒是和李奉英有过一面之缘,无端生出了些枝节误会,不过这些已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周雪可,那夜她本应随着裴驹棋出城逃难,却不曾想竟然被送到了大明宫中李世民面前。此皆是因为裴驹棋心中恐惧,飘摇于太子秦王之间来回不定。他家虽是高祖故交,不属任何一派,可裴驹棋因家中营生,少不得做些监守自盗,假公济私之事,借以收受银两贿赂。天长日久,不由得便被李世民抓了把柄。李世民知道裴家势大,自己虽握有把柄在手,真要动起手来,免不了还是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因而虽知晓了裴驹棋平日里的勾当,却不曾在高祖面前提起,反以此为由,软硬兼施,逐渐将裴驹棋拉拢了过来。李世民惧怕李建成手下一名药师,而这小女孩周雪可正是那药师的女儿。当日裴驹棋找到史靖忠的晚上,他便悄悄派人送信给李世民,希望李世民能够派人前来。可没想到李世民当时正忙于梳理朝中事务,无暇顾及,且又不愿明着撕破脸皮,因而便回信让裴驹棋无论如何留住史靖忠,等自己抽出空来,便派人前来料理。 诛杀李建成之事,除了秦王手下之外,朝中大臣大多颇有微词,李世民少不得费了不少口舌气力,好容易得空,便独自一人出宫,想着去私会裴驹棋,却不想半路正碰到手下魏善仁私调府兵前去明府大牢拿人。李世民见此,心中既气愤又好奇,便也悄悄跟在身后,因而便撞见了邢愠和魏勇大打出手。后来听魏善仁言罢方才知道这是魏善仁定下的一条毒计。 魏善仁跟随太子多年,又是史靖忠的师弟,对二人自是非常了解。当日史靖忠逃走本是意外,魏善仁心中懊恼,却并不言说,只借故放出消息,说邢愠勾结太子谋反,又悄悄在邢愠家中藏入伪造的书信两封,‘人赃并获’之后便要将邢愠问斩。他知道,以史靖忠性格,听说邢愠是太子一派,自然会全力来救,而太子虽重伤,却并未死,知道这消息,定是也要来的。如此一来,既抓获了史靖忠,还能将李建成真正的杀死,且顺着裴驹棋,自然不难抓住周雪可,真可谓一箭三雕。 史靖忠果然中计,虽受重伤,却仍是强行劫狱救人,最终惨死众军刀下,李建成也同样现身。只是魏善仁并未料到李建成虽缺了一臂,却仍是勇猛异常,他过分轻敌,最终也是惨死李建成剑下,碎块散糅于群尸之中难以寻觅。李建成使了禁技,耗费精血,一时力竭,终是被众军所败,浮莹剑最终也落入李建成之手。见事情已成,李世民便想杀人灭口,可因为裴寂乃是太祖故人,一时不能轻易绊倒,好在裴驹棋已经畏罪自尽,登宝过后。待又过了几年肃清了朝中势力,终是寻了个理由将裴家一整家远充,再也不能回到长安,而这一切,自然是瞒着周雪可做的。 周雪可虽是建成部下之女,但毕竟年幼,爱恨模糊,善恶难明。被李世民的和善模样一骗,便自以为他是个无二的好人,又因他说得些什么过去未来之事,只听得迷迷糊糊,糊里糊涂地便要跟着他学剑。李世民见周雪可已完全相信自己,不由得心中窃喜,心想将来若是再生祸乱,遇了那药师,也可以以此相要挟。这般想着,便日日和周雪可一起,日复一日,二人感情越发深了,竟如同亲兄妹一般。周雪可被李世民安排着学剑,自幼便始。虽是幼女,但她心有慧根,先时以木剑比划,后来逐渐换作铁剑,而后便是浮莹剑了。虽无《浮莹诀》的剑谱,但因李世民广聘良师,周雪可又勤奋好学,还未成年,便已经是一位剑术高手,平时操练,李世民竟然有时也不是她对手。 剑中日月易过,不知不觉周雪可已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因李世民担心各地还有太子旧部,便将周雪可伪装成太子旧人。到处细细寻访,果真访得不少太子旧党,虽一个个气候未成,却也不容忽视。就这样,周雪可便伪装身份,周转于各地来回,充作李世民的耳目,一旦生事,便替李世民权力剪除,这一做,就是十多年。 又是一年秋风,大明宫内,碧瓦飞檐之上,一个红衣女子持剑遥望,看着宫外大好河山,眼中早已没了当年的活泼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沉稳和无言。微风吹过,带起如水长发划过冰玉之颜和红裙广袖,周雪可抬手,捋了捋过眼的鬓发,看着宫外,轻叹一声,便要从那宫殿上下去。 ‘吱~’一声脆响,周雪可微微皱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秋蝉飞尽了力,跌落在自己脚下,还在不停的振翅,似乎心有不甘,还想要再飞起来。 周雪可看到这蝉,不由得微微出神,恍惚了半晌,终是没有弯腰将蝉捡起,听到殿下李世民唤她,便独自纵身一跃,下了大殿去面见太宗去了。 那蝉儿在碧瓦之上又是一阵颤抖,翅膀挥舞再三,却还是不能飞起,秋风一阵,终是停了挣扎,僵死在那屋顶。 (本章完) 第116章 浅浅情不知 - 归鸿祭 - 竹秋翎 “说实话,能再见到你我还真的挺惊讶的呢。”裴广逸一面洗着碗筷,一面笑着,看着水盆对面一样坐着的周雪可道。 “我也是啊。”周雪可笑道:“小时候欠我的马吉鸟,等下次可要全都要还给我啦。” “自然。”裴广逸微笑,言若无心问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河南吗?” “也不是。”周雪可卖力地刷着碗碟,看着有些倔强又有些可爱。“跟着罗叔到处跑,各地都去过,也就近些来才在河南安定下。” “原来如此。”裴广逸笑道:“我说怎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这般说着,右手却轻轻一松,手中那盘碟便忽然滑落。 “小心!”周雪可正在卖力地刷着碗碟,忽见裴广逸手中碟子滑落,瞬间一手收了手中餐碟,另一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生生在那餐碟落地之前的瞬间牢牢将其抓住这一套动作潇洒流畅,裴广逸身手已是不凡,如无事前准备,也不能将这碟子接住,而周雪可此时本是突来之事,竟能有这般反应,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好俊的身手。”裴广逸眉头微皱,心中已经多少有些眉目,口中却不说出,只管称赞周雪可身手俊俏。 “小心些。”刚接住餐碟,周雪可不由得也是一怔,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脸上却不露声色。将碟子放回盆中,周雪可脸上微微尴尬,因笑道:“我见那碟子要掉,就忍不住” “没事。”裴广逸此时方知,原来周雪可看似武学不精,原来竟是一个高手,只是她功夫几何,自己却不能知晓,这般想着,因而笑道:“碟子刷完了,该刷筷子了。”说着从水中捞出一把筷子微微笑道:“你我一人刷一半可好?” “好,咱们来比谁刷得快。”周雪可方才心中七上八下,只当因为自己不小心露了身手被裴广逸看出端倪心中怀疑,此时见裴广逸不追问,便以为他并没有注意,这般想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输了可要带我去买好吃的。”说着便要伸手去接那筷子。谁想到,右手刚伸出去,裴广逸忽然手掌一动,哗啦一声将筷子撒了,只握了两根筷子,竟径直往周雪可眼睛戳来,瞬息之间便要筷尖入眼。 一声钝响,裴广逸掌心猛地一疼,原来那周雪可见双筷戳来,右手因已伸出不及回救,电光石火之间那左手竟一下从水盆中取了一张餐碟在手横在面前,‘当’的一声挡住了裴广逸的双筷,只听得咔的一声,手中餐碟自中而裂,分为两半落水。周雪可掌心被餐碟割伤,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胳膊往下流去。她满脸震惊,没想到裴广逸竟然会忽然使出这般,幸亏自己反应敏捷,不然此时岂不是要被他戳瞎双眼?这般想着不由得心中怒火骤起,眼中杀意顿生,右手瞬间出拳,便往裴广逸胸口送去。 嘭的一声,裴广逸胸口中拳,一下子往后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门柱之上。他本想试探一下周雪可功力几分,因而用竹筷偷袭,本想着若是周雪可不能躲避,自己自然会在出事之前收手,可没想到周雪可不但挡住竹筷,竟瞬间又出拳回击,一拳入肉,好不沉重。好在他也习武,这一拳虽打得他气闷,却并未伤及脏腑。挣扎着起身,裴广逸捂着胸口皱眉道:“你果然在瞒我。当日斩杀那些强盗的也是你,根本没有什么白衣女侠是吗?” 周雪可不知裴广逸只是试探,此时恨他出手狠辣,不由得噌的一声拔了浮莹剑在手道:“裴广逸,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竟然这般恨我,要戳瞎我双眼?你既然无情,那便别怪我无义。”说着便长剑送出,直往裴广逸这边刺来。 “不是,你听我”话未说完,那浮莹剑已刺至面门,裴广逸无奈,只得噌的拔剑在手,当的一声格开周雪可来剑,正要解释之时,那长剑却又已劈至面门,如此来回数次,竟然是丝毫没有机会开口,只能和周雪可来回送招,直从后厨打至后院,一路上,碟飞筷断,鸡匿狗惊。他二人一个满心愤恨,一个欲语不能,拳惊迷雾摇衣袂,剑吐龙吟乱长风,百十来招倾刻而过,竟然是不分上下,谁也不能伤着谁。 裴广逸只当周雪可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却不知道,此时周雪可虽然生气,心中对裴广逸却仍有爱慕之心,因而出招之时并未用尽全力,只见招而动,并不一心求胜。 二人又打斗了一番,裴广逸这时才意识到,周雪可剑法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一直,避让,不肯尽力罢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惊,瞬间将之前的诸多不解弄明,一剑拉开距离,却也忘了解释,只问道:“为什么要对木心姑娘下手?” 听到裴广逸提到木心,周雪可不由得一惊。裴广逸见此,心中更加确定,因而道:“我当时便觉蹊跷,你说你功夫不高,可却也不至于慕馨姑娘在你身旁遭人毒手你却毫无知觉,想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黑衣人,真正想要取木心姑娘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我?”周雪可听裴广逸说出这话,脸上神情瞬间变了道:“天下往来,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我要杀她,自然有我的原因,我只求你不要再阻拦我,我我真的不想杀你”说到这里鼻子一酸,竟不由得滚下泪来。 “雪可”裴广逸见周雪可这般模样,知道她自有苦衷,但虽如此,却还是横剑在前道:“木心姑娘于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她,这样只会给你平添罪孽。” “那就怪不得我了!”话未说完,周雪可身形一闪,瞬间已扑至裴广逸面门,速度之快,裴广逸竟是连剑都没来得及挥舞,便觉胸,腰,腹忽地一疼,整个人瞬间便站立不得,一下子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对不起。”周雪可看着脚下不省人事的裴广逸,嘴中伤感道:“看样子以后没机会和你一起捉蝉了。”说着纵身一跃,横剑而起,一下子便上了那主楼二楼。 (本章完) 第117章 软兵绕指处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别来回转了好吗?我看的脑仁疼。”二楼竹楼里,铁牛来来回回踱步个不停,金老看着他这般样子摇头道:“实在不行,你去后院劈柴去。” “凭什么?”铁牛怒道:“我心里着急,走两步也不行吗?每次都这么欺负我?” “你去不去?”金老问道。 “不去!”铁牛道,说着又来回踱起步子来。 “以后不许再踏进这竹楼半步!”金老眉头微皱,脸上微有怒气。 “劈!”铁牛怒道:“劈!我劈还不行吗?”说着便停了脚步,转身去开屋门,却又扭头道:“木心要是醒了,赶紧告诉我。” “知道了。”金老忍不住笑了一声。“去吧。” “哼!”铁牛骂了一声道:“就会欺负我!”说着便要拉门,可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屋门,便听到门外一声响动,铁牛一怔,里面的金庸也听到声响,刚要提醒铁牛小心,就听到嘭的一声,那屋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一道红影飞身而入。铁牛此时刚好站在门前,瞬间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至,整个人一下子被那气浪击起,直直地往临窗处飞去,正对着木心姑娘所在之处。 “不好。”金老看到铁牛正朝这边飞来,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刹那间手掌在那桌案上一拍,整个人瞬间惊起,一下子便挡在木心和铁牛之间。因知铁牛身形巨大,强要接下,定是要伤身动气,因而金老双掌齐出,一上一下,在碰着铁牛身子的一瞬间双手各使巧劲,一左一上,瞬间便将那直冲之力转为朝左上的扭力。金老搬动铁牛的身子大喝一声,瞬间便将这二百来斤的汉子轨迹变换,只听砰的一声,铁牛重重的撞在一旁的墙壁之上瞬间便晕了过去,而后身子落下,整个屋子也随之猛地一颤,床上的木心经这一颤,不由得眉睫微微一动,金老也因为这瞬间的发力,余劲震得他身形摇晃,竟然险些跌倒。 金老方格开铁牛,忙又回身去救木心。方才他看得明白,正是周雪可横剑闯入,直奔木心而来。此时她长剑已至床头,倾刻便要刺中木心。金老因方才铁牛的冲力未消,身形还未完全停住,此时虽见着周雪可剑招已至,自己身子却无法跟上,金老心中着急,忽然想到前些日子裴广逸交给自己看的那支飞刀还在袖里,忙右手折取在手,朝着周雪可那剑锋所至之处射去。 ‘当。’周雪可一剑便要刺透床上的木心胸膛,却在即将触碰到棉被的一瞬间被金老一记飞刀打断。那飞刀角度精巧,虽是直朝着床上木心飞去,但撞在那剑锋之上,既改变了来剑轨迹,自己的轨道也因此偏转,并没有伤着床上木心半点。 “臭老头!”周雪可一剑被挡,整个身形剑招便被扰乱。那飞刀击在浮莹剑剑锋上,整个剑身都颤抖嘶鸣起来,周雪可右手微抖,竟是握不紧手中的长剑,撤在一旁,不由得怒道:“为什么碍我事?!” “那剑”金老此时身形已稳,早已挡在木心床前,他看到周雪可手中浮莹剑幽光闪闪,不由得眉头微皱。“虽然换了剑格剑鞘,但那剑身却是浮莹剑无疑。你和建成太子是什么关系?” “要你这老头管?”周雪可见他认出浮莹剑,不由得微微差异,又见他仅凭一支飞刀便能挡下自己这一剑,便知此人武功高强,虽是如此,可因方才心里有气,此地又不能久留,因而怒道:“赶紧闪开,不然一并叫你死在剑下。” “不知道木心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姑娘竟要下这般杀手?”金老眉头微皱,并不知周雪可是何故如此,但见她这般来势,知道多说无益,因此右手一伸是,猛地一动,只听得嗤嗤一阵声响,却是一条软剑从他袖中弹出。原来那软剑是一直缠绕在手臂之上,只待危急时刻手臂发力撑破束布,那软剑便能一道道地从手臂上弹出。 “与你无干!”周雪可见金老亮出兵刃,便再也无心解释,因而长剑回旋,捏了剑决在手道:“既然都亮兵器了,动手吧!”说着整个人瞬间暴起,挥舞着浮莹剑便朝金老这边袭来。 见周雪可不愿言说,金老也不发怒,啪的一声挡下一招来剑,金老笑道:“也好,老夫好久没有活动身子了,今天就让雪可姑娘陪我过两招。”说着巧出一剑,逼退周雪可道:“点到为止,若是雪可姑娘输了,那便给老夫好好讲讲这前因后果,你道可好?” “谁要陪你?!”周雪可见金老不慌不乱,心中更觉暴躁。瞥了一眼,木心还在金老身后床上安睡,因而心道:“身份已经暴露,此地不可久留,须得速速杀了木心离开才是。”这般想着不由得改了剑招,再次和金老斗在一起,只是招式之中却不再针对金老,反而剑剑直奔木心。金老见她这般,不由得也挥舞软剑,跟上她的剑招,每每周雪可长剑要刺到木心,却总是被金老挡下,且金老攻势愈急,竟是全然不惧周雪可的剑招,而且更胜一筹,直将周雪可从床头逼退,直退到屋门入口。 “虽有浮莹剑,但你这剑法却是杂糅了百家之技。”金老见周雪可剑法精妙,心中不由得生出爱才之情,因而忽地收了软剑撤了一步道:“想来你虽有名师指教,但自己贪多,不能抓紧一门钻研透彻。你若是能拜我为师,我倒可以给你点拨一番。” “臭老头,你说什么疯话?!”周雪可冷笑一声道:“不过是赢了我一招半式罢了,就想收我为徒?凭你也配?想收我,先赢了我再说吧。” “要赢你,又有何难?”金老听周雪可说罢,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软剑益快,以快破万招。虽有刀枪棍棒,拳钩镰槊,不能及其快也。” “臭老头就知道胡说八道说这些有什”话还没说完,周雪可忽然怔住,只见那软剑已横在自己脖上,而方才还在床前的金老,此时竟然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如何?”金老笑道:“说起来,我和这浮莹剑也算有一段缘分,看在故人的份上,我不追究你杀木心的事,但你须得从此跟着我学剑,你道可好?”说着却撤了软剑后退两步,静静地看着周雪可不语。 “谁谁要和你学剑啊!”周雪可想来心高,自幼学剑天资过人,不曾遇到敌手,今日忽地遇了劲敌,自己连对方招数都没看清便被制服,实在是大受打击。见金老收剑,周雪可不由得怒吼一声,转身一跃,便从那屋门外飞了出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唉。”金老看着周雪可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微微叹道:“看样子,又是故时留下的灾患。冤冤相报何时了。” “金伯伯”忽听得背后一声弱吟,金老一惊,不由得忙转过身来,脸上瞬间欢喜起来。 (本章完) 第118章 宫深孤影迟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不好了!”长安城里,穆莺正在院里和刘大壮闲谈,却忽然听到屋中一声大喊。二人扭头,便看到大司马上气不接下气的从屋中冲出。“奉英兄弟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穆莺和刘大壮听到大司马这话,不由得都是眉头一皱。见大司马慌乱着急,刘大壮忙安慰道:“说不定是奉英兄弟这几天在床上待闷了,想自己出来走走也未可知啊。” “什么出来走走啊。”大司马着急道:“那要是想出来走走我肯定同意,可现在不但人没了,连惊鸿剑也被带走了,这哪里是出去走走啊?分明是要去找人动手啊。” “怎么会这样?”穆莺听大司马说罢,不由得问道:“奉英兄弟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带上惊鸿剑?而且还不告诉我们?” “我哪里知道呀。”大司马一拍手道:“这才几天啊,就算幽并客给的药效果再好,他也不能现在就跑出去和人动手啊。咱们赶紧去找找吧,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啊。” “行。”刘大壮见大司马这般着急,便对穆莺说道:“奉英兄弟对咱们有恩,他现在不见,咱们须得去找他才是。” “嗯,一切听大壮哥便是。”穆莺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大司马着急道:“你俩别在这儿酸我啦,赶紧随我去找找他吧,别到时候等他回来缺胳膊少腿的,我还得到处抓药给他接胳膊腿儿。” 三人这般说着便分头去了,大司马去了东市,刘大壮去了西市,穆莺则将各处茶楼酒馆尽数寻了一遍,直从早上寻到正午。三人在街口集合,互相问了一番,见都没有李奉英的消息,不由得灰心丧气,寻了个小摊坐下,一个个泄气不语。 “东西市都找遍了。也没见个人影。”大司马喝了口水道:“难道他出城了?” “难道是去找阡陌姑娘?”穆莺听大司马这么一说,不由得想起,因而说道:“那也不对啊。幽并客让他在城中好生养伤,等日后还有话要与他讲。如今才过了几日,也没见有人来传话,奉英兄弟若是这么走了,谁去见幽并客呢?如此想来,定然不是了。” “既然不是,那你还说。”大司马嘟嘴道:“真是没一点用。” “我这不也是刚才想到吗?”听大司马又讥讽她,穆莺不由得便又皱了柳眉道:“还说我呢,当日在窦府,我们在尸群之中九死一生之时,是谁在一旁动也不敢动的?” “我那是在忙着救奉英兄弟。”大司马瞪着眉毛吹胡子道:“真好意思,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能被尸体绊倒,光顾着学功夫,走路都忘了学吗?” “臭老头你说谁不会走路!”穆莺听这话不由得发火,大司马见她生气,更得意了道:“哼,不会走路也没事啊,反正你大壮哥能保护你,不像我,老人家一个,谁也指望不上。” 二人四目相对,都咬牙切齿瞪着彼此,剑拔弩张之态尽显。刘大壮在一旁看着,生怕他俩动手,忙伸手拦开二人打圆场道:“咱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打架的,你们两个怎么总是想要斗嘴打架?上辈子是有多大的仇怨?都听我的,别再吵了,赶紧找到奉英兄弟要紧。” “看在大壮哥的份上,我懒得和你计较。”穆莺哼了一声嘟嘴,不再言语。却轻轻挪了身子远离大司马,更靠近刘大壮。 “谁想跟你吵架呀。”大司马哼了一声,扭过头也不再说话。刘大壮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到底该劝谁。半晌只得挑个话题道:“说起那晚没想到皇帝居然都派兵过来了,这幽并客真的是太子吗?” “我也没见过太子殿下,因而我也不知。”穆莺摇头道:“说实话,我连幽并客大侠的面貌之前都没曾见过。之前所见,也全都是蒙面,并不知真正面目。” “李世民派人来不过是为了藏在窦府的那批黄金罢了。”大司马白了穆莺一眼道:“这个幽并客虽然会《惊鸿诀》,但却并不是太子殿下。说不定是李世民派来”说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嘴里喃喃道:“李世民我知道了!”大司马忽然道:“我知道奉英兄弟去哪里了!” 转眼日已入西,街上行人渐渐少了,各处商贩也陆续收摊,一到傍晚,那天便黑的快,不多时天上已经隐隐看得到星月之姿。闭门鼓已响,金吾卫上街,三十六街瞬间绝了声响,寒鸟孤鸣,夜犬微呜。 大明宫内,李奉英一身黑衣,背上一把惊鸿剑,也是缠了黑纱。他绕过卫队在那宫墙之内来寻寻找,可转了许久,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并没有走出太远。 “该死!”李奉英暗自骂了一声道:“说好的替大司马杀掉李世民,可如今进得这皇宫,竟然连路都找不到,这样还谈什么刺杀皇帝。”这般自骂一会儿,知道没用,便又心道:“方才看到有卫队巡逻,何不跟着卫队前行?他们负责皇城治安,自然要经过李世民的居所。”这般想着,便悄悄跟在那卫队身后,跟了大概半个时辰,却见那卫队停了,一个军将出列,长官骂骂咧咧,啰里啰唆说个不停,李奉英停下藏了身子侧耳去听,原来是一个军将因要小解,便申请出列,那将军虽不悦,劈头骂了一番,却也同意了,因而让他去了,自己则继续带领卫队园路前进。 “机会来了。”李奉英见那军将落单,不由得微微一笑。尾随着那军将走了许久,见四下无人,便忽然上前,猛地一肘打在后脑上,瞬间将那军将打昏在地。 “抱歉啦。”李奉英一面拖着那军将的双腿往角落里走一面道:“夜里天凉,怕是你明天要着凉了。” 不多时,一身军服的李奉英便从那角落里走出。他手拿惊鸿剑,因是在夜晚,握在手里,倒也不容易看出。因害怕时间久了追不上队伍再次迷路,李奉英不敢耽搁,顺着来路追了半晌,终于是赶上了队伍,又是一顿好骂挨了,这才低着头回到了队伍之中,心里却暗暗窃喜。 (本章完) 第119章 持剑匿幽影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过了紫寰殿,又不多时,果见太宗寝殿。李奉英远远望去,只见那殿中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人出入,除了把守殿门的侍卫,再看到其他闲人走动。“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李奉英低头走在队伍之后,悄悄瞥眼看向一旁的寝宫。“再不离开,就没机会了。”李奉英这般想着,不由得脚步一停,身形一闪,瞬间已离了卫队,远远地躲进一侧的阴影之中,身形之快,前面的卫将竟丝毫没有察觉。 “堂堂皇宫,没想到进来也不是这么困难。”见卫队远去,李奉英心头不由得微微欢喜。“我虽还不如幽并客那般,但如今看来,也已经不是寻常武者可比。”想到这里,李奉英心中暗道:“等此事完结,也正好离开长安,去寻找阡陌,这才是正事。” 一想到阡陌,李奉英不由得心中又微微伤感,从那夜分别至今,他始终不能明白,阡陌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也不知道阡陌至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康。“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李奉英说着,身形微动,无影无声,三曲九转绕过侍卫,直往殿内去了。 “陛下,该睡了。”宦人在一旁身形微微摇晃,脸上困意难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忙用手捂着嘴巴扭过头去,生怕惊扰到正在读卷的文皇帝。再看那李世民,虽然脸上也是困意满满,却仍然是不肯松开手中书卷。 “嗯,知道了。”李世民嗯了一声,却仍是继续阅读:“你先睡吧。朕把这一卷看完就睡。” “陛下看上一卷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宦人微微笑道:“龙体为大,这些奏本,明日再行批阅也可,陛下早些休息吧。” “忙死了。”李世民苦笑一声,抬头看着那宦人道:“别人都说做皇帝好,九五至尊,号令天下。殊不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一大,人便没了自由,不能身随念动,行止由心。若是不能自由,那这通天大权,握在手中又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是不是?小贵子。” “陛下是千古明君,为了天下百姓,日日操劳,英明至此,百姓知道一定都会感恩戴德的。”贵公公听李世民这般抱怨,不知如何回答,因而只得这般答道:“陛下这般,实在是万民之福。” “他们是有福了。”李世民笑道:“可我却累惨了。你看那些自古那些明君,哪个不是忙忙碌碌,终其一生。虽为人王,却不及人子。俯握万里之疆,身上却是破麻烂布,所食不过糟糠杂粮,且甘之如饴。日日阅卷达旦,终岁不闻丝竹。好不容易换来个太平江山,不出三代,定要被那些不孝儿孙败光坏尽。倘若早知如此,他们还会这般勤政简财吗?”说着又笑了笑道:“有时候朕在想,商汤一统,暴纣一庸而亡,周伐纣而兴,鼎立天下,不过因美人一笑,自毁长城。兴兴亡亡,轮回反复,早知要败,何故还兴?倒不如那些昏君庸主,虽乱了天下,伤了黎民,却总还是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一生,天下之人怨恨他们,可他们死后又如何听到?就比如炀帝,焚沉香木,造秀春宫,骄淫至此,世人都道他昏庸,可在我看来,实在是快活得很呐。倘若可以,朕倒真想和他换上一换。” 贵公公听李世民此言,不由得吓得变了神色,忙下跪道:“天下已经,万民归心。陛下何来这般言语?陛下日日辛劳,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定是要做一个千秋万代,独一无二的圣人。如今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炀帝暴虐,伤民无数,伐辽数次,百姓怨声载道。为造战船,数万民夫身体久泡海水之中,以至于腰部以下都腐烂生蛆。昏庸至此,怎能与陛下相比?且他开凿运河,虽有延及后世之福,可放在当日,却是劳民伤财,只为一己私欲的暴政。至于那焚沉香木迎岁,造秀春宫藏娇,皆是为万民不满之举。陛下怎可说出想与之交换的话来,陛下,此念万不可有啊。”说罢,竟不由得痛哭起来。 李世民本只是因为阅卷乏闷,随口一说,可见此时贵公公跪倒在地,一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抛下书卷,将贵公公扶起笑道:“你看看你,我不过是一时玩笑,你就这样认真,赶紧别哭了。”见贵公公还是哭,便摇了摇头,正色道:“好,朕答应你,一定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君。这样你满意了吧?”如此又哄了一会儿,那贵公公总算是止住了哭。 “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李世民见贵公公止哭,便又坐下拿起书卷道:“朕一会儿就也睡了。” 贵公公应声退了,半晌却又回来,端了几样点心道:“陛下自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入睡,既然如此,便吃些东西吧。”进毕了茶又陪了一会儿,终是耐不住困意,告退离去了。 “你还要在那里藏多久?”见贵公公离去,李世民不由得收了笑容,重新露出冷冷的神情,冲着不远外阴影处道:“我猜先生半夜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陪我在这儿读这无聊的卷本的吧。” 李奉英听到李世民这般一说,不由得心里一惊:“我这般悄无声息,他却是如何知道我藏在这里?莫不是他也是个高手?要真是这样,那在这深宫之内想要杀死他只怕是难了。”李奉英眉头紧皱,手中惊鸿剑不由得紧紧握了握。“反正也被发现了,索性现在就冲出去,拼他个一拼。”这般想着,便要从那阴影之中跳出。谁知还没起身,却忽听一阵声响,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另一侧的阴影之中跳出,凌空一跃,正落在李世民面前。 “我还以为上次窦府之事以后,他便再也不会出现了。”李世民眼神之中一丝奇妙的神情一闪而过,嘴中冷冷道:“现在已经到派你来敷衍我的地步了吗?” “有什么区别吗?”黑衣人冷冷道。 (本章完) 第120章 整 怨语自含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呼好悬。”李奉英见那黑衣人跳出,这才知道原来方才李世民所叫并不是自己。“差点就出去了,真是那样可如何是好。”李奉英摇头自叹道:“什么已非一般,还差得远呢!李奉英啊李奉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么个黑衣人就藏在对面,你竟然一点都没察觉。闯荡江湖这事儿你还是先放一放吧。”这般自嘲着,却悄悄探过头去,想要看看那黑衣人所来何事。“难道是幽并客?”李奉英眉头微皱,看着那黑衣人心中暗道。 “他最近很忙。”黑衣人蒙面,手持一柄长剑,冷冷道:“别想着总来命令他!” “好大的口气!”李世民冷笑一声:“他再忙,忙得过朕这一国天子?” “你现在已经在我面前自称朕了”黑衣人握剑的左手微微一动,那长剑便微微出鞘,寒光微闪,映在他那一双冷目之上。 李世民微微一怔,却又忽然瞪起眼道:“没错!朕就是这么说了,如何?不过是剿灭了一个窦玉娘,就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两幅截然相反的样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让人不爽!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当时发发狠,也不至于让你今天这般对我不敬!” ‘噌’的一声,黑衣人长剑出鞘,指着李世民怒道:“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当我会在这里和你废话吗?还是说你以为这一殿的侍卫能奈我何?” “他他他他!烦死了!”李世民方才还不过是暗怒,此时竟是将书卷啪的一声摔在一旁,噌的一声从书案下抽出一柄长剑道:“来,今天要么杀了我,要么我便杀了他!” “你敢!”那黑衣人怒吼一声,瞬间持剑暴起,瞬间便和李世民斗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暗处的李奉英看到此景,不由得目瞪口呆:“刚才听李世民口气,他二人似乎认识才对,怎得这时忽然动起手来?”这般疑惑着再去看那二人剑法,不由得又一下子冷汗直流,心中暗道:“看他二人这般身手,竟然是远在我之上。没想到太宗皇帝常年忙于国务,却能有此等剑法。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般想着不由得便对李世民微微钦佩起来,再看他二人剑光环绕,剑风四起,两个身影在那殿中闪烁不定,竟是只闻刀光见电火,不知重影何处寻。李世民和那黑衣人缠斗着,口中念念有词道:“当初你一套剑法传于我二人,都是一般刻苦努力,都是一般大有所成,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他是人,你不是!”黑衣人一面出招,一面道。乒的一声挡回李世民的来剑,顿了顿道:“言语能改,面貌能改,骨子里的性子却是改不了的!” “大言不惭!”李世民方才被这一挡,身子微微往后推了推,却再次持了长剑冲上重新和那人斗在一起道:“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和他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明白!” “明白什么?”那黑衣人一连接下剑,见李世民又要刺剑过来,右手一下子猛地朝内发力,而后竟然松了手。那剑被这股回旋之力带着,一下子以柄为心旋转起来,却保持在他掌心不落。与其说是那剑是跟着他掌心而动,倒不如说是他的手掌跟着那剑柄而动。 那剑旋转着自右舞向左侧,一下子将李世民的长剑隔开。看起来便如同一个光圈划过他面前,见来剑被挡下,黑衣人啪的一声重新握住剑柄,一下子将那剑光收住,重新横剑于自己面前。 “这招漂亮!”暗处的李奉英看到这般不由得心中赞叹道:“长剑离手却不脱控,还能以这般势头旋转于身前,实在是妙。看着这剑光屏障,倒像是《惊鸿诀》里的鸿翼凌云,用来格挡暗器箭矢实在是大有用处,但养父和幽并客所用此招都是剑不离手,这黑衣人所用的却是脱手技。只怕就是我养父和幽并客大侠也使不出这般绝妙的剑法。若让我来,剑刚离手,自然会被对手寻着破绽挑飞,及时没有,收招之时,一个不慎没有抓到剑柄,手指定要被那剑锋斩断,甚至整个手掌都有可能不保。”想到这里,对那黑衣剑客更是钦佩。 “你这招‘以史为鉴’还是这么灵巧。”李世民冷笑一声道:“不过在我看来,倒不如改为‘以血为鉴’,这样才来得贴切。” “原来这招叫‘以史为鉴’。”李奉英躲在暗处心中道:“倒真是生动形象,那长剑旋舞,剑光闪映倒真是如同铜镜一般。”又听李世民说不如改为‘以血为鉴’不由得更加钦佩道:“虽舞成镜,但终是寒兵,稍有不慎自是要受伤流血,到时这剑光之上加了血影氤氲,可不是‘以血为鉴’吗?如此说来,这‘以血为鉴’相比那‘以血为鉴’倒是更为贴切。” “我这剑招是用来保命,不是用来杀生的。”那人横了长剑在前冷冷道:“也只有你才会这般想!” “呵呵,保命?”李世民冷笑一声道:“当时你在哪里?你忘了吗?” “住口!”黑衣人眼中忽然发恨吼道,手中长剑微微颤抖。 “保命。”李世民接着道:“就凭你现在的本事,你保得了谁的命?” “你”那人听李世民这般嘲讽,不由得大怒,正要动手,却忽听咔啪一声,却是头上所带头巾纽扣开裂,头巾飘落。李奉英身在暗处,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黑衣人头巾落地,竟是一头长发散开,飘摇散落。“女的?”李奉英不由得心中道:“怎么会是个女人?”仔细回想,方才那人说话,声音奇怪,果真是假装如此。 女子见头巾开裂,不由得大惊,竟出了真声道:“你是什么时候”方一开口,果真是玉落金石之音,甚是动听。 “被你关心一番,还真是受宠若惊呢。”李世民听她这般说,却不回答,忽然抬剑,整个人便朝女子这边扑来。 “不好!”李奉英见李世民出手,心中不由得一惊,刹那之间噌的一声拔剑在手,一下子便从那阴影之中扑了出来。 (本章完) 第121章 凌诀无杀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李奉英从黑暗之中忽然闯出,刹那之间已经拔剑在手冲至二人身旁,乓的一声挡下了李世民的来剑。李世民没想到忽然闯入外人,不由得大惊道:“你是谁?怎么进得这殿中的?” “姑娘。”李奉英旋了长剑在手,对着李世民舞了个剑花,却对身后女子道:“你没事吧?” “你是谁?”那女子看到李奉英忽然闯入,不由得微微吃惊,怔了一怔,却忽地注意到李奉英手中的惊鸿剑。“这剑...” “我和你你一样。”李奉英笑了笑道:“这狗皇帝刚才想取你性命,现在我正好和他有仇,你我二人一同出手,一定能将这狗贼杀死在这里。” “惊鸿剑...”李世民方才还有些吃惊,可如今看到李奉英手中惊鸿剑,却忽然又平静下来,冷笑一声道:“原来还带了帮手过来?难怪今天这么神气。” “我不认识他...”那女子柳眉微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说,只得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来的。” “我叫李奉英。”李奉英道:“我受人之托前来杀了这狗皇帝,没想到正碰到姑娘在此,还好我及时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姑娘,既然都和这狗皇帝有仇,那便就趁此机会将他结果在这里吧。”说着捏了个剑诀,挥舞着惊鸿剑便朝李世民扑了过去。 “住手!”李奉英一剑便要砍至李世民面门。却忽觉背后一阵寒气,不及躲避忙回剑去挡,只听到乒的一声,却是那女子一剑砍来,险些便要劈入奉英后背。李奉英见此不由得大惊,正满腹疑惑之时,面前李世民忽地一脚踢出,正踢在李奉英小腹。刹那之间李奉英腹背受敌,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匆忙之间只得忙一旁一闪,这才躲开了二人的前后夹击。 “为什么?”李奉英受了李世民一脚,此时只觉腹中翻涌,好不容易才将喉咙间的腥甜之气压下,抬头看着那女子不解道:“他刚才明明想杀了你!” “谁要你来碍事?”那女子先时明明和李世民刀剑相向,李奉英本以为自己这般冲出救下她来,她自是愿意和自己合力,一同去杀死李世民的,可如今这女子却挡在李世民面前,满脸愤怒之色,持剑对着李奉英怒道:“哪里来的无名毛贼?敢私闯天子寝宫?” “无名毛贼?”见那女子挡在自己面前这般说话,李世民哼了一声冷笑道:“怕不是早就串通好了要来算计朕!” “没你说话的份!”那女子听得李世民这般说,不由得怒喝一声道:“咱们俩的事儿还没完!等我赶走了这毛贼再和你继续!”说着手中长剑猛地一颤,瞬间已扑至李奉英面门。顷刻之间长剑便要刺入李奉英肩头。 眼见长剑刺来,李奉英不敢怠慢,忙伸手朝地面大力一拍,整个人瞬间腾起,正躲开那女子的来剑,却又在半空折转身形,回头一剑,正对那女子后脑刺去。那女子一惊,知道是《归鸿诀》里的剑招,忙回剑去挡,啪的一声将李奉英的来剑格挡开来,再一次逼身上前,和李奉英战做一团。 “奥?”李世民见李奉英这般身手,不由得微微吃惊,却还是冷笑着嘲讽了一句道:“刚才这招‘归鸿无家’倒使得不赖。看样子为了杀朕,却也费了不少功夫啊。不过你们这苦肉计要是想骗过朕,只这般程度可还不够啊。” “谁要骗你!?”那女子听李世民这般嘲弄,不由得心头火起,手上剑招登时狠辣了起来,一连攻出数十剑,竟逼得李奉英后退连连,且那剑招愈挥愈快,几乎要让李奉英看花了眼。若是说方才李奉英还能和她平分秋色,此时却是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了。眼见格开一剑,第二三剑又已刺至面门。奉英心头不由得害怕,自知继续如此,不过片刻定是要死在那剑光之下。那女子又是一剑刺来,正对李奉英胸膛,李奉英心中大惊,慌乱之中下意识地右手一旋,那惊鸿剑便瞬间脱了手掌在身前旋转起来,伴随着巨大的嘶鸣之声和耀眼的光亮,竟一下子将那女子给逼退了。而奉英却又下意识一握,正好将那惊鸿剑收至手中。 此招一出,不单是那女子大惊,连李奉英自己也是万分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危急时刻学会这一招‘以史为鉴’。握了惊鸿剑四顾茫然,再想使出方才那招,却是不知力从何发,再也不能使用了。 “他到底是谁?”李世民看到李奉英一剑挥舞,竟是《惊鸿诀》中最难的一招,不由得大惊道:“杀了他! 听李世民这般,那女子不由得眉头一皱,思量片刻,却忽然动了长剑再次扑身而上。李奉英不敢怠慢,忙持了惊鸿剑迎了上去再次与她战在一起。可双剑刚一触碰,李奉英不由得眉头一皱,对方此时剑招之中竟丝毫没有杀气,且那剑招竟然只是佯攻,并没有杀敌之意思。 “你这是...”李奉英心中不解,刚一抬头,却忽见那女子眼睛冲他一眨,表情微微朝殿门方向动了动。 “她是要我假装和她打斗,借机逃出大殿,离开皇宫吗?”李奉英见到女子这般神情,虽不甚明白她作何打算,却也隐隐知道她的意思。“看来她并不想和我动手,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有难言之隐,只怪我当时一时冲动,鲁莽冲出。”这般想着,便一边出招,一边往大殿门口移动,那女子果真不再出杀招,剑法虽仍是凌厉,却只是将李奉英一步步逼退,丝毫没有要取李奉英性命之意。 眼见打了片刻已经快要来至殿门,李奉英眼见殿门在后,只想着再过两招便冲出殿去,正这般想着,却忽听到后面李世民冷笑一声道:“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吗?这般敷衍朕?” 李世民刚说完,李奉英便看到眼前女子神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女子忽然发狠,剑招一转,竟一下子将李奉英手中的的惊鸿剑挑飞,李奉英大惊,来不及开口,只见那女子旋身飞起一腿,正踢在是奉英脸上,砰的一声便将李奉英踢了出去,只听得一声闷响,却是李奉英一头撞向一侧的朱柱之上,一下子昏过去没了声响。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22章 敌友意难明 - 归鸿祭 - 竹秋翎 “裴公子?”眉头微微一皱,床上的裴广逸轻轻挣开眼睛,正对上木心姑娘关切的眼神。 “木心姑娘?”裴广逸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动作太过剧烈,竟险些碰到床前的木心姑娘。木心久卧在床,方起不久,忽然见裴广逸起身,忙往后退了一步,却身形不稳,晃晃悠悠,微有玉山倾倒之势。铁牛看在眼里,忙上前扶住,一面转向裴广逸冷冷道:“你没事儿吧?” “我”裴广逸起身,只觉浑身酸痛,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环视四周,只见除了周雪可,其余之人都在。“雪可呢?”裴广逸忽然想起自己是和周雪可比剑,不敌中招,之后便不省人事。“你们可曾见到雪可?” “你还提那个妖女!”听得裴广逸询问周雪可下落,铁牛不由得心中火起,指着裴广逸怒道:“什么黑衣人暗杀,什么看护不周,都是那女的编出来的谎话!木心醒来都和我们说了,当日想要杀她的,就是周雪可!你如今还这般护着她,难不成和她是一伙的?” “铁牛哥”木心见铁牛动气,忙伸手去拦,可她此时身体虚弱,刚想开口,便剧烈扣个不止。铁牛看了,忙收了怒气搀扶着她坐下道:“你别乱动,现在刚醒没多久,身子还弱的紧。千万小心身子。”说着却又扭头冲着裴广逸恶狠狠道:“看在木心份上我现在不和你一般见识,既然你已经醒了,趁早收拾行李滚蛋吧。” “铁牛!”金老在旁边本一直沉默不语,如今见铁牛这般,不由得沉了嗓音道:“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见铁牛不再言语,便起身来到床前,神色略微温和道:“小侠现在觉得怎样?可觉有些不适?” “多谢金老前辈关心。”裴广逸被铁牛逼着,微微有些尴尬,看到金老为他解围,不由得心中感激。“晚辈只觉得浑身酸疼,像是害了场病,除此之外,倒也不觉得有其他不适。” “这也难怪。”金老微微笑道:“少侠昏迷了整整两天,身上有些酸困也是正常。” “两天?”裴广逸眉头微皱,问道:“我睡了两天?怎么会?” “周姑娘的点穴法实在精妙。”金老摇摇头道:“老夫试着给你解穴,可无论我如何尝试,那被点穴道始终不能解开,且我每每尝试着帮你冲开穴道,那穴道竟然都会封闭地更紧,原本少侠只需半日便会苏醒,被老夫这么鲁莽地一弄,反倒是在这床上昏迷了整整两天。”金老说吧摇了摇头道:“真是青出于蓝,没想到周姑娘的点穴法竟然这般高明。” “还不如多点两下,直接点死的好。”铁牛正在一旁照顾木心,听到金老这般说,忍不住扭头嘟囔了一声。 “铁牛!”金老听得铁牛这般不识趣,不由得怒道:“出去!” ‘嘭’的一声,铁牛摔门而去,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不停。 “少侠不要生气。”见铁牛出去,金老赔礼道:“铁牛一向如此。” “老前辈多虑了。”裴广逸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金老和晚辈好好讲讲。”裴广逸心中烦乱,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金老见她这般,知道周雪可之事和他并无关系,因而便将当日周雪可如何闯入主楼,如何与自己过招比剑,又如何破门而去,一一向裴广逸说了一番,直听得裴广逸不住摇头,叹息连连。 “雪可怎么会”裴广逸心中懊悔,为何没能早些发现雪可的异常之处,早些发现,也不至于发生这些事情,再想到周雪可所作,却更是心中迷惑,不知周雪可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看雪可姑娘当日手中所持乃是浮莹鬼剑。”金老见裴广逸这般,知他此时也是一般地迷惑,因而问道:“少侠可知道雪可姑娘是从何处得来这剑的吗?” “浮莹剑?”裴广逸眉头微皱,摇摇头道:“恕晚辈学浅,晚辈今天是第一次听到这浮莹剑的名字。不知其中有何玄机?” “原来少侠也不知。”金老笑道:“不过也无妨,老夫对这浮莹剑也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知之甚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周姑娘为何会持有此剑。” “晚辈也不知,只知道雪可同晚辈从河南出来之时,雪可身上便已经有了这把剑。”裴广逸道。 “那把浮莹剑本是建成太子的佩剑。”金老道:“我见周姑娘手拿此剑,便以为她是太子故人,只是见她剑招,却又不是《浮莹诀》中的剑法。老夫着实好奇,只是建成太子早已不在人间,其中之事究竟怎样,却是无从得知了。” 听金老提到建成太子,裴广逸脑海之中微微动,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但想要仔细去想,却又回想不起,只得道:“没想到这剑居然牵扯到建成太子,只是为什么此时雪可会有这把剑呢?” “不知道。”金老摇头道:“如今雪可姑娘不知去向,想要找人询问已是不太可能。幸而一番波折,倒也没人丧命,只求少侠以后行事,需要谨慎些才好。”他这话既像是说给裴广逸,又像是所给自己听的,裴广逸微微点头,心中却不由得疑惑:“雪可,你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裴公子。”裴广逸正在出神,忽听到木心开口,不由得微微一怔。只见木心起身来到裴广逸面前道:“雪可姐姐先前待我甚好,忽然发生这般事情,一定是另有苦衷。木心希望裴公子不要因此记恨姐姐,只求公子能尽快找到雪可姐姐,查出事情真相。” “嗯。”见木心这般善解人意,裴广逸不由得心中感动,因而道:“多谢木心姑娘,我一定会找到雪可,查明究竟发生了什么,若真是有心伤害姑娘你,广逸定要为姑娘讨个说法。” “多谢公子。”木心听裴广逸这般说,便行了个万福,脸上虽是惨败,却微有笑意。 “嗯。”裴广逸点头出了主楼,脸上却不由得笼罩了一层阴云。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123章 临船邀相见 - 归鸿祭 - 竹秋翎 烟涛微茫,静缓舒柔,江南的水总是氤氲着飘忽不定的浮梦,似是画中烟雨,水墨千里,飘渺朦胧。河道之上,一叶乌篷孤舟随波而动。周雪可一身红衣,持了浮莹剑孤立船头,看满河波光舞动,将水中那西落残阳乱成万千金鳞竞跃船侧,逐浪追波。晚风微动,带起她衣袂发梢,翩舞摇曳,飘飘然如凌波玉女,紫府仙娥。秋意略寒,风过薄衫,微有凉凉之意。周雪可捋了捋额前秀发,忍不住环抱了双臂在前,眼中无限惆怅。两岸瓦房已少,行客渐稀,一如心中之景。想起当日和裴广逸过招,至今仍是心中悲苦,只恨身不由己,不能一舍前尘。如今撕破前姻,只怕破镜难续,此后是再不能和裴广逸见面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周雪可轻轻抚了抚手臂,低头淡淡道:“为什么我见了你,却还是忍不住想哭出来呢?” “剑不容情,何况眼泪!”身后忽听有人言语,夹杂着晚风瞬间已突至后背。周雪可目光一凛,瞬间换了神情拔剑捏诀,回剑转身便是一招,啪的一声挡下两枚飞刃。不等喘息,却又忽然转身朝船头一剑刺去。 “好!”浮莹剑锋将回之时,船头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早已经一跃而起,纵身躲开了这一记直刺,空中一转,稳稳地落在乌篷之上。“看样子剑法大有长进。”那人一身黑衣,带着幂笠,听声音却是个中年女子。“我只当你忧思哀伤,将我的剑法早已经尽数忘了。” “师父教导,徒儿怎敢忘怀。”周雪可反剑合手拜道:“方才不过一时想起往事,心中略微伤感而已。自从别了师父,雪可一直勤学师父所教剑招,时刻不肯懈怠。” “呵,你我多年未见,你是否真有钻研我所教剑招,我怎知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那黑衣人说着拔出腰间一把黑色长剑道:“出招!” “是!”周雪可得令,忽地旋剑在前舞了个剑花一把握住,躬身蓄势,一跃而起,而那乌篷船船头因她这大力一跃,不由得船头整个往下一沉。那中年女子见周雪可横剑而起,又因脚下乌篷船抖动,不能稳站,便也转了长剑在手一跃而起,半空之中与那周雪可双剑缠绕旋舞起来。一时间那烟光之中,残阳之下。碧水之上,剑鸣招怒之声接连不觉。黑衣人所用乃是一柄黑直长剑,远远看去不似金属,倒像是一截焦木,可每每与周雪可所持浮莹剑相击,却发出深沉的金属之声,且周雪可手中浮莹剑虽然削铁如泥,此时她却也不敢正面和这人对招,只能以长剑侧击,挡开那长剑来势。她二人一个身着红裙,手持晶蓝宝剑,一个却是一身黑衣,挥舞着同一颜色的黑刃。彼此过身错剑,带起一阵怒吟,真可谓: 青光横倩影,墨刃泛惊涛。这边红裙惊水舞,那处黑衣倚舟行。三剑直出,却对秀眉玉颈,一刃迫来,正瞄弱柳宫腰。凌空而下,踏浪逐波。劈空一掌,便是三分寒意,临额一道,却是满剑杀招。孤舟碧游入西去,倩影飘摇破雾来。残阳稀散,惧杀意而隐,锦鳞万片,闻秀舞而欢。剑中妙技多秀巧,不觉日暮已黄昏。 二人不知不觉,往来已过了百余招,周雪可越战越喜,虽知师父为了测试自己剑法并未使出全力,可她许久未战,如今忽然这般拼尽全力地与师父大战了一场,不由得便将心中不快尽数随着剑招倾泻了出去,如今只觉畅快淋漓,只求师父不要停手,再和自己大战个百十回合,才能将自己心中的烦闷不快之情尽数消散。 “不错。”黑人女子一剑逼退周雪可的剑招,二人一下子分开身子,各立乌篷船首尾,脚方落地,便听到咔嚓一声,接着便是一阵木折之声,只见那船中间的乌篷竟然一下子从中开裂,碎为千万片倒下。顿时二人中间没了阻碍,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虽然剑招之中隐隐有一股焦躁忧虑之意,但剑招之势却能看得出。”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道:“果然分别之后你有好好用功。” “师父!”听那黑衣女子这般笑着,周雪可不由得也一下子将方才动手之时的冷艳之情收了起来,眼中满是欢喜之色。“徒儿好想你。”她忽然收了浮莹剑入鞘,朝黑衣女子这边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那黑衣女子的怀里。 “哎吆,慢点。”那女子方摘下幂笠,便被周雪可扑了个满怀,不由得假嗔道:“你想撞死师傅我吗?” “嘿嘿,师父这么厉害,雪可怎么会弄伤师父?”周雪可抬头,看到师父摘了幂笠,不由得欢喜道:“师父,怎得多年不见,师父你却越发年轻美丽了呢?莫不是师父学会了返老还童的术法?果真如此,雪可也要学。” “几年没见了,嘴巴还是一样的贫。”那女子笑道。也无怪,虽然声音略有老态,但看其面容,竟甚是美丽,若不知晓,谁也不敢相信面前这女子是个已过不惑的中年女子,定要说是个三十未到的女子。“师傅我再年轻,难道还能年轻的过你去?” “那也说不准啊。”周雪可笑道:“万一师父继续这般年轻下去,到时候咱俩怕不能再以使徒相称了,到时候我叫师父师姐也行呀。”见师父哈哈大笑,不由得也心中欢喜,因而问道:“师父怎得忽然想到来找徒儿呢?且这天下广袤,师父又是怎么知道徒儿在这里呢?” “你也太小看你师父我了”那女子揉了揉雪可的头发笑道:“你在哪里我就算不知道,难道陛下也不知道吗?且今日来此,正是太宗殿下的旨意。” “啊?”周雪可微微惊讶,因而问道:“陛下怎得要师父来这里?” “还想瞒我。”那女子眉头微皱道:“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难道还要瞒着师父我吗?” (本章完) 第124章 暗牢惧明焰 - 归鸿祭 - 竹秋翎 牢中昏昏暗暗,透过高窗照射进来的日光对于牢中的黑暗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杯水车薪,也就勉勉强强在那狱中照出一块不大的白斑来。借着这点点亮光,便能看到李奉英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之中,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灰尘。他不言语,却盯着一旁草堆上一只灰不溜秋,长尾小耳的老鼠怔怔地出神。老鼠旁边是一碗已经发馊的饭和一碟菜,那是几天前的饭了,倒也不算太差,只是李奉英因而刺杀天子入狱,下场怎样,不用思考便知,到此地步,又如何有心情吃饭呢?故而那饭菜李奉英一口未动,狱卒见他不吃,也懒得取走更换,便一直放在那里,直到变质发霉。 老鼠左瞧右瞧,不时蹲坐起来,抽动着鼻子四下嗅个不停,自觉没有危险,便一下子用双爪抱起碗中的一块指甲盖大笑还未完全腐败的肉块,小爪来回翻动着便吃了起来,每吃两口,都要抬起脑袋,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危险,便又埋头大吃,直到将那肉块完全吃完,便又去碗碟里寻找下一块食物。 李奉英看得出神,不由得惨笑一声道:“连老鼠都知道居安思危,每每吃上两口都要这般四下张望一番。这般小心谨慎,竟是比我强上百倍千倍。我若是能有这小鼠谨慎的千百分之一,提前调查好宫中光景,也不会落得个这般下场。”说罢却又摇摇头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弑君不成,陷入这大牢之中,虽还未听到消息,但终是免不了在那菜市口上挨上一刀。呵,什么豪情壮志,爱怨情仇,在死面前竟然是这般苍白无力。” “几天了?”李奉英抬头,看着高窗上透进来的点点微光喃喃道:“七天?还是半个月?”他记不清,只知道这里的夜格外的漫长,格外的难熬。被押进来的那一晚至今记忆犹新。脚镣沉重,双手亦是一样,身后两个佩刀的侍卫,推搡着他走进了大牢,像是无常鬼推搡着索来的小魂走进了地府一般。一进大牢,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像一块巨石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李奉英左右去看,每个牢房之中都是一般的破烂,一般的昏暗。犯人们看到李奉英,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懒得做出一点反应,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谁还有心去在意别人呢?下个午后被推出的,指不定就是哪个倒霉蛋。 李奉英呼吸紧促,脚步也愈发显得沉重,面前一条昏暗的甬道,此时竟然看不到尽头,彷佛直通到深渊之中。越往里走,阳光越暗,到后来竟只能靠两侧墙壁上的火把来照明。火光噼啪作响,照亮了通道,却照不到两侧牢房之内摇曳森然的火苗映着这狱中惨状更显恐怖。李奉英正心中害怕,却忽听到一旁牢狱之中一声惨呼,一下子隔了牢柱伸出两只手来乱抓一通,吓得李奉英浑身一颤,险些跌倒。后面的差人却一脚揣在他身后,不耐烦道:“少耍心眼!赶紧走!” 挣扎着起身,李奉英不敢怠慢,却听到两侧的牢房之中忽然骚乱起来,千万双手一下子从各个牢房伸出,向外挥舞着,像是在乞求。哭喊之声震耳欲聋,无非是些‘愿望’‘错抓’之词。差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可李奉英看到这般场景,便真如生人进了枉死城一般,两侧挥舞的不是手臂而是白骨,耳中听到的,不是冤声而是鬼鸣。 好不容易走出了枉死城来到这尽头一间空牢,差人不愿浪费时间,打开牢门,使劲一推,便将李奉英推进了牢中。李奉英手被反缚着,被差人一推,一下子跌扑进牢中,直把嘴角也蹭破了一大片,鲜血直流。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到身后咣当一声,却是那衙内重重的将牢门锁住,嘴里骂骂咧咧,声声有词。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当今天子也敢行刺?等着掉脑袋吧!”差役骂骂咧咧,锁好了牢门,并行去了。 李奉英艰难地坐起,看着差人离开的那一片黑暗怔怔出神,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除了几堆柴草和角落里的一个便桶,再没有其它东西。李奉英呆了一会儿,一下子竟忍不住流起泪来。 “呵。居然还会哭。”想到先时入狱之时的情形,李奉英不由得想嘲笑自己,可笑从口出,便就成了惨笑。“如今在这牢中待了许久,回想起来,当日与阡陌所待牢狱,竟已经是人间仙境了。”说着便从脖颈中取出当日阡陌赠与他的惊鸿坠,庆幸入狱之时竟没被那差人搜去。对着那点点微光,惊鸿形状的玉坠和其上的小锦囊显得格外美丽。“阡陌,云锦,好想再见你们一面,这样我就是死有无憾了。”李奉英想到死字,却又忽然害怕起来:“不”他怔了怔喃喃道:“不行,我要是死了,谁去救云锦妹妹?我要是死了,谁去找阡陌?”这般说着却又忽想起自己是死罪,不由得又流泣泪来。 老鼠在李奉英喃喃自语之时,早已将碟中的肉块吃尽,爪子上,嘴上,胡须上尽是油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边李奉英忽悲忽喜,自言自语的痴傻模样。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李奉英握着玉坠喃喃自语,像个木偶一般,不停地重复着:“这一章终于水完了,这一章终于水完了” ‘咔嚓’一声,牢门的铁索忽然被人打开,正在自语出神的李奉英听到声响,不由得浑身一整,一侧的老鼠受了惊吓,早已托着尾巴躲进了墙角的鼠洞之中没了踪影。 “是叫李奉英对吗?”火把将牢中照亮,李奉英久不见光,此时竟被那火苗晃得睁不开眼,只知道隐约知道是个差人,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来。 “是来提人问斩的。”李奉英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问斩,整个人不由得蜷得更紧。生怕那人说出问斩的话来。 “有人保你出去。”那差人看着角落里发抖的李奉英,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走吧,你没罪了。” “什么?”李奉英猛地一怔,一下子抬起头来,竟忘了那火苗刺眼,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说你没罪了,可以出去了。”差人放下火把,取出钥匙,为呆呆出神的奉英除去了手脚镣铐道:“我在这里当差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犯了这么大罪还能活着出去的。” 角落里,老鼠悄悄探出脑袋,左嗅右嗅,见没危险,便又钻出身子,将方才逃跑之时不慎掉落的最后一块肉块叼起,四下又张望了一番,再一次钻入那洞中没了声响。 (本章完) 第125章 绝处见归鸿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回到大司马一行人住处已经是傍晚时分,当时大司马三人正坐在屋中满面愁容,互相指责不休。刘大壮并不知道因由,也不好插话,只得安安静静地坐着。穆莺却是个爆炸脾气,早已指着大司马的鼻子骂了起来道:“真真碰到你之后就没遇到过好事儿!上次是险些死在府里,这次又让奉英兄弟去杀皇帝?他伤才好了几天?你就让他进宫目行刺?你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他这么鲁莽?”大司马原本理亏,独自沉默不语,可被穆莺这么一番指责,不由得也起火怒道:“你有功夫指责我,我当时在外面侦察,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看着奉英兄弟?” “我我”穆莺正在气头,忽听大司马这样反问,不由得一下子支吾起来:“我我当时我” “啊,我知道了。”大司马看到穆莺这般神情,心中早已知晓,不由瞥了一眼刘大壮,回头看着穆莺冷笑了一声道:“只顾着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了吧?也难怪,一提到大壮哥,你就魂儿都酥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吗?” “你们别吵了。”刘大壮知道这事原本就怪穆莺和自己看护不周,也不好出言袒护穆莺,因而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奉英兄弟找回来才是。” “找?还用找?”大司马正和穆莺吵得不可开交。听刘大壮这般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不用找我都知道在哪里!这么多天没消息,肯定是行刺失败了,要么就是被当即处决,要么就是在死牢里押着,准备择日问斩。你说要找,去哪里找?你能飞进皇宫把人抢出来?” “没别的办法了吗?”刘大壮眉头微皱,问大司马道。 “没有!”大司马没好气地说道:“除非发生奇迹!” 三人无言,都互相看着彼此默不作声,气氛正尴尬之时,却忽听外门咯吱一声响起。披头散发的李奉英推开屋门走了进来,冲着屋子中的众人浅笑了一笑。 “我回来了” 夜色入深,李奉英独自躺在床上出神,会想起这些天光景,只觉浑然一梦。再想起三人看到自己回来时脸上的样子,又由不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辗转了一会儿,终是困意渐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又在梦中将白日里的场景再次经历了一番。 众人尽数睡了,院门外月色晴好,静谧无限。临窗处,竹影忽地一摇动,再一次回归于寂静。 一枚竹叶刺破窗纱,嗖的一声划过。屋中的油烛应声而灭。 ‘嘭!’的一声巨响,李奉英胸口忽中一脚,整个人一下子飞起,撞在一侧的古树上,惊下几片枯叶。李奉英艰难地想要爬起,可这一击实在太重,挣扎了半晌,竟仍然是不能起身。 “谁让你进宫行刺的?”幽并客手持惊鸿剑,身着黑衣面罩,看着脚下的李奉英冷冷道:“我让你随便杀人了吗?你可知道若是你成功了,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天下刚安定几年?各地真心臣服的势力又有几个?到时候群雄并起,战火纷飞,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你知道这无心的举动会给现在,会给后世带来什么吗?” “可可我”李奉英想起自己年幼遭遇和大司马的话,不由得挣扎着站起反驳道:“天下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瞪着眼睛咬牙道:“我从小没爹没娘!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和妹妹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可大唐给了我什么?”说到这里又不由得瞪着幽并客道:“我爷爷被人一箭射死,我妹妹被人掳走至今生死不明。连养父母都因我而死!世道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我这般为世界着想,世界可有在乎过我半分?” 幽并客言语之中本是异常愤怒,可听得李奉英这般,不由得眉头微皱,眼中神色忽地一变,沉默了半晌,却忽地将惊鸿剑抛了过去。奉英没料到他会忽然抛剑,忙一把接过,险些未曾接住。 “拔剑!”幽并客恢复了原本冷峻的语气道:“十招为限,碰得到我一丝,你便带你妹妹走吧。” “你这话当真?”李奉英噌的一声拔剑在手,揉了揉胸口,自觉已无大碍,因而问道:“不反悔?” “自然当真。”幽并客拔剑在手道:“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长进。” “好!”李奉英挥剑而起,当头便是一记纵劈。幽并客冷笑一声道:“出招之时,毫无意义地跃起,只会给对手露出无法躲避的破绽,你若这般,何必十招?”说着长剑直出,正对李奉英小腹直去,手上却并不肯用力。 “还没完呢!”李奉英身在半空,见幽并客伸直长剑举高指着自己,知道他这是知道自己在空中无法挪动躲避,因此竖了长剑,只待自己落下,撞在他那剑尖之上。“怎能让你如愿!”李奉英见幽并客如此,不由得收了剑招,却忽然将手收在一侧,忽地朝内发力开掌,一时间那惊鸿剑便脱手顺着那力道在他面前飞速旋转了起来。他见识过这招的威力,自信若是幽并客不变剑招,那长剑自然要被击开,而幽并客的手臂也不免要被那剑圈绞碎。 “以史为鉴?”幽并客看到李奉英这剑招,不由得微微一惊道:“居然学会了?”这般说着却并不躲开,反而换了剑招。只见他右手握剑,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朝着那惊鸿剑的剑面,顺着宝剑旋转相反的方向,大力地挥去。 一声巨响,电光四溅,李奉英方落地,幽并客手中的半柄残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他的惊鸿剑,此时却正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还以为你已经学会了这招,没想到不过是比葫芦画瓢,充个样子像了而已。”幽并客收了残剑丢在一旁冷冷道:“就你现在的样子,拿什么保护你妹妹?还早着呢!救你妹妹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说着也不管李奉英,纵身一跃,径自去了。 李奉英没想到这招竟然被幽并客这般化解,不由得心中郁闷,捡起惊鸿剑,也无言独自去了。剩下那柄残剑躺在泥土里,一旁是已经断掉的剑尖,只是,李奉英没有注意的是,那半截剑尖上,微微然了些血迹。 远处的幽并客御风而动,却在狂奔之中轻轻摘下方才被短剑划破的面罩,摸了摸脸上一道浅浅的还在渗血的伤痕。 (本章完) 第126章 曲婉动暖风 - 归鸿祭 - 竹秋翎 “真没事吗?”翌日过午,大司马忧心忡忡地问道:“真要去见那幽并客?” “嗯。”李奉英此时正坐着让穆莺为自己修剪须发,不能做太大的表情动作,因而只得轻轻扭头道:“说要给我讲什么一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告诉我接下来要去杀谁。” “奉英兄弟别乱动。”穆莺正在给李奉英剪头发,见他乱动,便一把将他脑袋板了回来道:“再乱动,一剪刀下去,你就这样去见幽并客大侠吧。” 李奉英无奈,耸了耸肩膀,不再乱动。一旁的刘大壮道:“我还是今天才知道,奉英兄弟竟然有这般遭遇。要杀十个人才能救回自己的亲人。”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大司马笑道:“别看你也这么大了,在我眼里你跟这女娃和奉英一样,都是个小屁孩儿。” “就你话多。”穆莺见刘大壮憨笑,不由得白了一眼大司马道:“要不要待会儿我也帮你修修头发胡子?” “别。”大司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活罪我可不要,你看你把奉英弄得疼的。”说着扭头看着刘大壮道:“你以后有的受了。” “你看我等会儿弄完不撕烂你的嘴!”穆莺听到大司马这般,不由得便要发作,手中忍不住便多了分力气,咔嚓一剪刀下去,不由得整个人一惊,忙用木梳,将一侧的头发梳了过来。幸而大司马只顾着吵嘴,李奉英又心有所思,刘大壮本就迟钝,倒也没人发现。 “你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大司马嘟囔着道:“说不定幽并客下一个要奉英兄弟杀掉的就是你和刘大壮。” “啊呸呸呸,就你乌鸦嘴。”穆莺心里慌张,正在想方设法补救,听到这又忍不住和大司马吵起嘴来:“幽并客大侠本就是我们的人,要杀也不应该杀我们啊。倒是你,担心你自己吧。说不定奉英兄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且,我才不怕。”大司马笑道:“这小娃娃又比不过我,我怕他作甚?”说着凑到李奉英面前贴近了脸道:“臭小子,你说,你能打的过我吗?” “前辈你功夫超凡入圣,奉英自然是不哎吆”李奉英话还没说完,便觉额上头皮一阵剧痛,微微回头,却是穆莺一手揪着自己一小撮头发,撅着嘴巴瞪着杏眼看着自己。 “当然是能哎吆”李奉英知道穆莺这般,若不依着她心意去说,只怕要有一番苦头要受,因而便想改口,可没想到刚说半句,脚背却忽然一阵剧痛。原来是大司马见到穆莺这般威胁,竟也学着,一脚踩在奉英脚背上,瞪着奉英沉默不语。脚上却暗暗加劲。 “你们两个别闹了。”刘大壮看到李奉英上被穆莺揪着头发,下大司马踩着脚,说能不行,说不能也不行,脸上纠结却又痛苦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因而上前拉开大司马,又劝开了穆莺道:“你们再这么争论下去,奉英兄弟就不用出去啦。” 二人被刘大壮拉开,这才停了手。李奉英如临大赦,不由得感激再三,一听得穆莺说弄好,也不敢再停,只说时间快到了不能耽搁,便忙抓了惊鸿剑在手,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莺儿。”看着李奉英跑出门去,刘大壮不由得眉头微皱,转身问穆莺道:“我怎么觉得奉英兄弟的头发看着怪怪的?” “没有啊。”穆莺心里微微一惊,却仍装作无事的样子摆弄着手中的剪刀梳子道:“我觉得挺好的呀。” “是吗?”刘大壮眉头微皱,不由得又看了看门口,嘴里喃喃道:“那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且说李奉英一路狂奔,好不容易逃离了二人的‘魔爪’来到街上才放下脚步喘了口气道:“还好跑出来了,若是再耽搁一会儿,还不知道他二人怎么折腾我呢。”这般说着不由得摇头自笑,径自往城门处走去。路上不时有行人远远地对自己指指点点,奉英虽觉奇怪,却也并未多想,这般走了不多时,便已经出得城去。 又走了一阵,便到了先时练剑的那片竹林。未尽竹林,便远远的听到一阵悠扬的琴音从林中飘出。李奉英微微惊讶,心中暗想:“我只知道幽并客会吹笛子,却不曾想他也会弹琴?”正这般想着,却听那琴音一转,似是知道他来了一般,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竟像是在等待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李奉英听得心中愉快,不由得便循着琴声往竹林深处走去。 跟着琴声三曲九转,果然,初时不见路径,此刻一下子豁然开朗,正是先时那块林中空地,一侧潭水清冽,叮咚有声,水旁一张石桌,两个石墩稳立在旁,覆了软绸在上。而那桌旁坐的,却并不是幽并客,而是一位白衣女子。 “你是?”琴声忽然停了。李奉英走上前来,正疑惑眼前之人是谁,却一下子恍然大悟道:“我见过你,你是那天宫里的那个女子。” “想必公子就是幽并客大侠口中所说的李奉英了?”那女子见李奉英来,不由得抚住琴弦,止曲笑道:“我叫鹤云闲,名取闲云野鹤一词。我奉幽并客大侠之命,在此等候李奉英少侠。” “幽并客呢?”李奉英听到鹤云闲这般说,不由得怔了怔,扭头四下看了看问道:“他没来吗?” “额”鹤云闲见李奉英回头,脑袋后一大块斑秃,不由得怔了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道:“幽并客大侠有事,不便亲自前来,故而派我在此等候。既然公子已到,何不先坐,我们先泡壶清茶,边饮边谈?”说着便从一旁取出一套奉英从未见过的形状的碟壶杯盏,将古琴撤了放了一方精致的小火炉,便开始煮起茶来。 “茶?”李奉英眉头微皱,看着鹤云闲在石桌上优雅的摆放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容器,不由得眉头微皱道:“我又没得病,喝什么茶?” (本章完) 第127章 清茶微解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味道如何?”鹤云闲微微举杯,见奉英已将自己手里青瓷杯里茶水饮尽,便微笑问道:“可还习惯?” “苦。”李奉英放下杯子眉头微皱,抿了抿嘴唇道:“没有加奶,没有放酥酪和盐,甚至茶叶都没碾碎,这样正片正片地泡着,这算什么茶?” “这是幽并客大侠最爱的饮茶方式。”鹤云闲见李奉英这般,微微笑道:“与唐风茶饮略有不同,方才奉英少侠饮地有些急了,自然品不出其中的韵味来,少侠何不再饮一杯?只是这次须得缓饮,不然纵然是仙泉美茗,品着却也和寻常俗饮一个模样了。”说着又轻动素手,提了那小茶炉为李奉英另起了一杯道:“请。” “好吧。”李奉英喝得口苦,但见面前女子彬彬有礼,不像是故意拿怪药来整自己的样子,因而也不好推辞,便又拿起来这杯茶水,按着鹤云闲说的,满满地饮了起来,一面饮着,一面却偷偷打量着低头滤茶的鹤云闲,只觉这女子白衣雪裳,气质看着有三十来岁,可单论相貌,却像二十来岁还要小些。举止端庄,谈吐文雅,若不是当日在宫里看到她舞剑之姿,实在是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女子是一个用剑的高人。 “这次感觉如何?”鹤云闲滤好了茶,便抬起头来。李奉英见此,慌忙将目光挪开,放下了茶杯,神态微微有些尴尬。 “这次可还和上次一样?”鹤云闲一面给自己起了一杯茶,一面笑着问道:“这次可有什么新的感受?” 见鹤云闲并没有察觉自己失态,李奉英不觉心中暗舒了一口气,镇定了一番因而道:“我依着姑娘之言再饮,虽先时仍觉苦味,但那苦味之后细细去品,却似有暗暗一股香甜之味在口中萦绕,说是香甜,但不入五味,却又不像。想要形容,却不知言从何起。敢问姑娘,这却是什么味道?” “少侠能品得这般,已是难得了。”鹤云闲见李奉英神情庄重,知他是实言,不由得欢喜道:“果然源出一本,虽小可见。”因而又为他起了一杯道:“我和少侠一样,涉此未久,不过是略知皮毛。幽并客大侠教我这般饮法,初时我并不喜欢,良久方才习惯。少侠不过初饮便有这般感受,果真如幽并客大侠所言,你与他有缘。我也曾像幽并客大侠询问这味道究竟是什么,大侠却并不相告,只是对我说:茶饮而已,不过解渴祛暑罢了,若真要牵强些什么含义赴会的话,你就当这味道是苦尽甘来之味吧。” “说不定真的是我们胡思乱想呢?”李奉英此时口中那股茶香渐消,竟微微有再饮之意,见鹤云闲又起一杯,便也不再客气,接过又饮了起来道:“说不定这其中真的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我们强加穿凿,想要强行赋予它一些意义呢?” “少侠果然聪慧,今天少侠这般一说,倒是我囿于执念,追虚逐幻了。”鹤云闲笑道,也自饮了一杯。 “幽并客找我不是有事情给我说吗?”李奉英饮尽了茶水犹未尽兴,便求再赐一杯,鹤云闲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挥手止杯道:“三杯即可,若是多了便不是品茶而是解渴了。伤了风雅,败了茶兴,可就糟蹋了这甘泉美茗了。”说着从奉英手中取过了青瓷杯,撤去了茶具小炉,重新取了古琴在案道:“幽并客大侠却是有事要我转告给奉英少侠,但是在那之前,他让我先和少侠说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李奉英茶兴未消,见她收了茶具,便不由得有些失望。又听到鹤云闲这般说道,便又惶恐起来,因而问道:“自从我和幽并客见面起,他便每每让我做各种事情,偷学剑谱,残杀他人。如今又要我去做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少侠多想了。”听李奉英这般,鹤云闲不由得微微掩嘴笑道:“这两件事绝不是什么离经叛道,伤伦败礼之事。而且你已经完成一件了。” “啊?”李奉英眉头一皱,微微不解,见鹤云闲玉面含笑,温柔似水地看着自己,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说” “没错。”鹤云闲笑着点头,双手轻轻放在那古琴之上道:“第一件事,正是让少侠在这里饮上三杯清茶。你说,这可算得离经叛道,伤伦败礼之事?” “自然不算。”李奉英没想到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不由得微微惊讶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嘛”鹤云闲手指轻动,那古琴便跳出一个轻灵的音来。鹤云闲笑道:“第二件事,便是让少侠听我弹一首曲子。”说着那双玉手便在弦上拨动起来。一时间,流水叮咚,清风洒洒,一曲轻柔的曲子便在这林中飘荡起来,那琴曲静缓舒柔,四周竹叶不只是因风而动,还是为这琴曲而欢,竟也纷纷摇曳起来。其时日色尚暖,林间竹影斑驳,偶见几只翠鸟偶入双飞,合着这琴声,当真是怡然自在。 “倘若幽并客让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这般容易,那我也不会落个今日模样了。”琴曲悠扬,李奉英听得心中和缓,竟有些懒洋洋的,甚觉放松,因而笑道:“只可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敌人。我俩终要一决死战。” “将来之事如何,谁又能知耶?”鹤云闲一面轻轻抚琴,一面笑道:“明日的恩仇,今日提他作甚?莫不是我的琴曲不够动听?让少侠耳朵厌了?所以才令少侠无动于衷,想起明日那些有的没的的烦心之事?” “姑娘多虑了。”李奉英听鹤云闲这般,忙摆手摇头道:“我实在没有这般意思,只是奔波已久,忽然这般饮茶听琴,竟微微有些不太习惯,却不是因为姑娘的琴不好听。” “原来如此。”鹤云闲听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边听琴,一边谈事,你道可好?” “多谢姑娘。”李奉英点头道:“不知道姑娘要讲何事?” “是两个人之间的故事。”鹤云闲一面抚琴,一面道。 “窦建德和窦玉娘的故事。” (本章完) 第128章 浓粥多血腥 - 归鸿祭 - 竹秋翎 我生于阴暗的岩洞之内,终年不见阳光,宛如一个剥夺了思想的囚徒。他们是一群恶魔,却自称为‘人’。我只是一个小女孩,而他们却想让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他们从地府折了鬼木做琴,拔了阎罗长须做弦,逼迫着我,刺破我的手指,拌着鲜血在那鬼琴上弹奏,弹出一个个令人身魄俱寒的音符。那是来自地狱里恶魔的轻语,而我,就要成为那恶魔的使者,最后变为恶魔! ——————窦玉娘 第一次知道太阳的存在时,少女已经八岁了,山洞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懵懂的女孩倍觉心安。她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那空中的太阳。脑海中那些不堪的回忆,竟似乎在一瞬间远远地离去了,宛如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冰冷的水泼在身上,女孩一下子被惊醒,却没有任何怨言。起身穿衣,借着火把的光亮摸出石洞,来至大堂集合。说是大堂,也不过只是个更大更广阔的岩洞罢了。放眼望去,各洞其他的孩子早已尽数集结在大堂了,不远处一个大锅正在冒着腾腾热气,几个衣着奇怪的人守在大锅周围,持刀佩剑,而众孩童虽男男女女,却无一不是面容呆滞,一个个排着队,从大锅面前走过,接住递来的‘晨粥’。一面喝着,一面又朝着另一个洞穴走去。 “又少了好几个”女孩眼珠左右微微扫视,心中暗暗道:“怕是已经变成了锅里的‘血粥’了吧。”她这般想着,却不敢随便扭头,生怕被人看出异常来,如此出了一会儿神,竟然忘了前进,以至于前面的孩子们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她却还在原地怔着。 “别磨磨唧唧!”一旁的监控者看到她这般。不由得心中不悦,抬腿便是一脚,正揣在女孩身上。女孩被这一脚踹的一下子往后倒去,带倒了好几个孩童。 “赶紧去吃饭!”那人见女孩摔倒,不由得更气道:“再墨迹把你也做成血粥!” “嘿!”一旁的另一个监管者听到他这么吼,不由得皱了眉毛走过来道:“别随便说话!当心给他们听到。” “听到又怎样?”面前之人冷冷道:“傀魅丸从小便不曾断过,现在这帮小崽子们还算得上人?你叫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我怕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人一面说着,一面将女孩扶起,看着自己的同伴道:“现在虽然仍然服用傀魅丸,没有七情欲念,但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记得事情?万一她记住了,等将来‘琴血剑歌’练成,成了一名鬼琴师,到时候停了丹药,你敢说她便不会找你寻仇?”说着轻轻为女孩拍了拍身上尘土,示意她赶紧去吃饭。 女孩险些便要开口,幸得忍住了。也不敢又任何动作,仍是装着笨拙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跟上队伍。看着女孩的背影,那人冷冷道:“看这小鸡仔的身板儿,怕是过两天就要被划入无用之列,溶成血粥,供其他孩子食用了。想找我寻仇?先活到那个时候吧。” 女孩努力稳住呼吸,保持呆滞的神情。伸手接过瓷碗,虽是腥味异常,却也假装毫无反应,一饮而尽,交上瓷碗,跟着前面的孩子,一同往另一个岩洞去了。 鬼琴师,一种神秘的职业,据说是和妖法有一定的联系。选择年幼的男女,自出生之日便开始喂食傀魅丸————一种带有蛊虫的丹药,能让服用之人神思恍惚,失去意识。虽是几岁的幼童,也能变得挥呼自如,任凭驱使。等完全控制住这些孩童之后,这些人便开始给孩子们讲那鬼琴的结构内容,并让他们一一去试着弹奏那鬼琴,以激出琴刃为准。若能激发琴刃则为合格,若不能,则划为无用。无用就代表着负担,而负担必须被舍弃。被放弃的孩子会被集合起来排着队一一杀死肢解,切碎之后融合着药物做成血粥————鬼琴师必须食用的粮食。因为食用了傀魅丸,及时是要被残忍的杀死肢解,那些孩子们也并不会有一丝惊恐之色。他们顺从的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走上前去,被尖刀隔开喉咙,倒下,死去,被做成血粥。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前些天女孩已经通过了测试,她激发出的琴刃不但合格,更是能在数步之外击碎岩石。之所以能这样,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她能理解老师所讲的东西,而其他的孩子因为丹药的原因,只能粗略的比葫芦画瓢,及时击出了琴刃,也只不过是像手掌推人一般,没有半分杀气。 怎么恢复的神智,女孩记不清了。她只知道,第一次,第一次自己在喝粥的时候会感觉到恶心反胃,第一次看到同伴被肢解砍碎的时候她会惧怕惊恐。好在似乎是药效并未完全退去,心中虽有了情感,身体却并未做出异样的举动,女孩表情仍然是呆呆的,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这看不到阳光的山洞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她可已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她可以挥动手臂,可以转动脑袋,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不停地眨眼睛。她万分欢喜,却又一下子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不可以再呆在这里。 女孩心里一下子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过来领你们各自的琴。”墙壁上的吊盆噼啪作响,暗蓝色的火焰在其中跳动着,老师干枯的脸映着这火光,便如同一张僵尸的脸一般,彷佛那脸上只有一层薄皮,只需要打上一棍,便会散成一推枯骨。 女孩坐在最前,自然是第一个来到面前,她在数十把琴之上来回看着,终是选中了一把。那古琴和其他不同,其他的琴都是浓墨之色,弦也是一般,而这张琴的亲身虽是血色,却微有荧光缠绕,而那琴弦,却是晶蓝色的,冰晶一般。 “这把桃止琴以后就是你的了。”老师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一直盯着女孩的眼睛不肯挪开。女孩心中发毛,却不敢作声,过了良久,老师才挪开了目光道:“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去吧。” “是。”女孩抱着桃止琴,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本章完) 第129章 断龙山中客 - 归鸿祭 - 竹秋翎 有女,无名。时七岁,寄断龙山下,千鬼洞中,日以血粥为食,傀魅为丹。身居岩穴,终岁不见日月。得琴,曰桃止。焦尾冰弦,乃先朝神兵。以之抚奏,费精体而出血音,百步之外,破敌无形,刀兵不可御也,谓之曰:琴血剑歌。女技成亡走,门人广寻天下,不得。后世闻有善琴者,墨衣遮面,不知男女,孤琴在手,入万军之阵如履平地。名姓不知,因唯见玉手横琴,闻曲必伤,故多曰‘血玉琴师’。 ———————《夏史.鬼琴师传》 女孩的琴艺突飞猛进,一日强于一日,同学的孩子还不能弹出一个片段的时候,女孩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地将一大篇古曲弹奏出来。女孩心中高兴,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情。师父枯槁的脸上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总是静静地站在洞中,来回去看那一个个目光呆滞,动指拨弦的孩子,不时指点两句,或者手把手教弹几个音符,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女孩闭着眼睛,不再去看琴谱,那曲子早已印刻在她的心里,虽不熟练,却甚是清晰。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不停地去联系,去熟悉,让那些生硬的音符片段和自己融为一体。她弹奏着,双手不由自主地加快,加快。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正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一个人曲合一,不分彼此的世界。她感受着那桃止木的震动,拨动着幽蓝色的冰弦,尽情地将自己的情感发泄出来,恐惧,害怕,愤怒,渴望。 “停下!”伴随着冷冷一声的警告而来的是一下子按住她琴弦的枯手。女孩正忘我地弹着,被这么一按,不由得浑身一震。睁开眼睛,只见师父那僵尸一般的脸正停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不看琴谱?”没有任何表情,那脸简直像是一个木雕一般。女孩心中害怕,却不敢言说,只得镇定道:“弟子自觉已背会了琴谱,因而便试着脱谱而弹。” “看看墙壁吧。”师父让开身子,女孩不由得大吃一惊。正对着的岩墙之上,此时尽是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痕迹,竟像是被无数人用斧砍刀劈了许久一般。 “未曾服食丹药,便已经能激发出这般的琴刃。”师父话语虽是嘉奖之意,语气却仍然是一成不变。“倘若配服丹药,定能大成。”说着松开了按着琴弦的手,盯着女孩的脸道:“但是你要知道,你的桃止琴,是一把鬼琴,每次催动琴刃,都需要耗费精血。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吧。” 女孩听师父这般说,方才意识到如今自己竟浑身无力,抬起手掌来看,那原本红润的手掌此时竟然看到一点血色。女孩大惊,刚想开口,却听到咔的一声,唇间不由得一疼,伸手一摸,竟是嘴唇干枯开裂,流出血来。 “吃了这个。”师父看到女孩这般,并不着急,伸手从怀中取出两枚鲜红的丹药道:“人丹乃是用人的脑髓血液,融了鬼咒,混合着药材制成的。一粒人丹,可供你弹奏一曲长曲。切记服药之后须得过半个时辰方能抚琴。” “多谢师父。”女孩正自惊慌,听师父这般说了,方才放心下来,接过人丹,捏起一粒放入嘴中,顿时便觉一股腥味冲额而上,却又一下子在口中沉下,直扑小腹,一时间方才的不适之感竟已削去了大半。 “半个时辰之后,来我洞中见我。”师父看女孩脸上重新恢复血色,便转身离去,走之洞口,却又道:“不要告诉门卫。不然被乱刀砍死,我也不会救你。”说着便离去了。 “让我去他洞中见他?”女孩眉头微皱,心中道:“这里各个洞穴都有门卫把手,若是惊动门卫,如何能够见着师父?”这般想着便随手翻看起琴谱来,却无意随手一翻,正翻到一片古曲,只见上面写者《七情幻音》仔细去看,原来是一首可以让人陷入情欲幻境的琴曲。 “这个曲子倒也有趣。”女孩这般想着。只见琴谱上面写着: 七情幻音,又名中山酒曲。此曲以七情为调,百态和音,闻者无欲而醒,有欲者闻之辄醉,数日不醒。乃桃止琴之并生之曲。 “并生之曲......”女孩皱眉道:“那便不是说这曲子只能用桃止琴弹出才行吗?”这般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面前的桃止琴。“只可惜我现在急着想办法去找老师,不然便能好好学学这曲子了。”说着便要翻过这页,可正要翻过这一页时,脑海中却忽然电光一闪,整个人一下子站起。 “我明白了!”女孩喊了一声,却忙又捂住自己嘴巴坐下。四下看了看,好在众孩童一个个都在抚琴,无人注意到自己。而门口的侍卫因为距离略远,女孩的喊声被琴音扰乱,也未能被他听到。 “我明白了。”女孩坐下看着曲谱喃喃道:“老师这是要考验我的学琴本领。”她想到这,不由得心中又惊又喜:“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在这期间我不能抚琴,可师父又要我半个时辰之后去找他。这便是要让我在半个时辰之内背会这《七情幻音曲》,且只能默背,不能练习。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体力恢复,服食剩下的一枚人丹,用这幻音曲迷倒守卫,我便能去见师父了。” 猜透师父的意图让女孩惊喜万分,可这喜悦不过持续了片刻便随之消散。女孩看着琴谱上密密麻麻的符号不由得发愁。:“半个时辰已经过了快有一半,之剩这么点时间如何能学会这整首琴谱?”想到这里,顿时只觉头大。“万一那守卫无情,对我这曲子毫无反应,到时候又该怎么办?且只默背,如不练习,又怎么知道这琴谱是否有效?”眼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女孩不由得焦急起来,望着那琴谱凝望良久,不由得咬了咬牙,双手握了握,一下子搭上那桃止琴,便按照那琴谱弹了起来。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0章 整 琴鉴假痴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傀魅丸,败伦之药,捣阴骨取汁,混七虫研磨,熬双生腐花为引,以之滋蛊。服食者,蛊入脑髓,孵化成虫,以髓血为食。服者初时与常人无异,日久病生,行憨语痴,亲故皆忘。无痛无悲,纵横刀在侧,亦不见惧态。呼离唤至,无一不应。 —————《毒经.控魂篇》 “老...老师...”女孩来到师父洞门前的时候,不多不少,正是半个时辰。幽蓝色的火把照在惨白的脸上,女孩的模样看着甚是骇人。她如今嘴唇干枯开裂,眼中尽是血丝,就连耳鼻口中也流出鲜血来。显然女孩为了催动桃止琴,强行在没有服食人丹的情况下弹奏,以至于本来便没有完全恢复的身子如今更加憔悴。她抱着桃止琴,大口喘着粗气,只觉目眩神迷,便要晕倒,可师父坐在洞内看着自己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女孩不敢多言,只得大口喘了几口气道:“徒儿到了。” “算你还懂得变通,没有珍惜人丹而强行练琴。”出乎女孩意料,师父开口,言语之中竟微微有些欢喜之情:“倘若你先时候只是记谱,而不练习,只怕此时你早已在清肠洞中的大锅里变成血粥了。”师父微微一笑,笑容转瞬即逝,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女孩听得此言,便抱着桃止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来到师父面前坐下,师父见她面色苍白,七窍见血,不由得眉头微皱道:“孩子家的身子,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些。”说着忙取了一粒人丹喂她服下。待女孩神色略有好转,方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找我吗?” “徒儿不知...”女孩其实已经隐隐知道老师心中所想,但因不能确认,故而不敢直言,因而仍是装作痴痴傻傻地道:“师父叫徒儿来,自然有师父的用意。” “呵呵,都已经到这里了,还在装疯卖傻?”师父笑了笑道:“小小年纪,城府倒不浅。我且问你,傀魅丹是什么时候失效的?” 女孩心中一惊,心道:“师父当真已经知道我已脱了这丹药控制,难怪要弄出这种考验。若换作其他孩童,定是要按部就班,默默背谱,然后服下人丹,匆忙抚琴而出。可那琴曲玄妙异常,其中好几处转音如不多加练习,待得弹奏之时定要弹错,一音乱而整曲溃,自然便不能麻痹侍卫,最终难免落个被侍卫砍死,做成血粥的悲惨下场。”这般想着,便知再隐瞒下去也毫无意义,因而道:“大约三个月之前。” “唔...”师父捋了捋胡须道:“时间不短了。没想到你竟然能隐藏这么久。为什么要隐瞒此事?”说到这里,神情不由得微微严肃起来,竟隐隐有一丝杀意隐藏其中。 “既然已经承认了,此时再要撒谎也是不能。”女孩这般想着,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徒儿恢复意识,看到周遭孩童尽是痴痴傻傻,却并无一人出事,反倒是有挣扎逃跑之人,侍卫便会当众将其杀死肢解,做成血粥供众人服用。弟子心中惊恐,知道倘若被人发现丹药失效,定是也要落得个身首异处,被熬制成粥的下场,因此才继续假装痴傻,如此熬了数月,所幸并无人发现。” “这番话倒也说得诚恳。”师父先时脸色还带着杀气,此时却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许多。只听他问道:“你可知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不受丹药控制吗?” “师父当日曾经对弟子说过: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去吧。”女孩思索了片刻道:“这话虽说是教徒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却暗含让徒儿离开此地之意。想来师父便是在那时已经知道了。” “哈哈。你倒挺机灵。”师父听到女孩这般,不由得笑道:“居然连我话中之话都听得出来。小小年纪,难得。” “师父!”师父正笑得开心,女孩却忽然跪了下来道:“师父在上,徒儿自从脱离丹药控制,每每夜不能寐,昼不能言,生怕露出一丝破绽,教人看去,便是杀身之祸。师父既然知道徒儿这般,还请师父大发慈悲,救徒儿脱离苦海。” “你先起来吧。”师父看到女孩这般,不由得眉头微皱,弯腰将她扶起,叹息道:“我又何尝不想救这些孩子呢?只是教派之内,自保尚且不易,这些孩子又都服食了傀魅丹,我纵然想救他们,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看到那些侍卫将无用的孩子们杀死肢解,我的心都在流血,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听师父话中之意,已是有了要救女孩离开的意思,女孩不由得大喜道:“徒儿现在已经不受控制,希望师父能帮徒儿一把。” “你当我为何要让你来这里?”师父微微一笑,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道:“我让你来找我,便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在顷刻之间学会那些繁琐难懂的琴谱,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可即便是这样,以你现在的样子,想要逃离这里还是痴人说梦。” “那...那徒儿该怎么办才好?”女孩听师傅这般说,不由得又难过起来道:“徒儿在这里每日战战兢兢,实在是生不如死。倘若可以,却是一日都不想在这里待的。”这般说着,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师父见女孩这般,因而安慰道:“想要出去也是可以,以后每日,你都须得这般来找我学琴。待得你将这洞中琴谱尽数学会之时,我便助你逃出这断龙山千鬼洞。到时候你便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真能如此,我也算给自己积了些阴德了。我们教派伤纲败伦,只怕将来不得善终啊。” 女孩听师父这般说,不由得心中感动,正要开头感谢时,却听师父道:“不过你也不必谢我,想要离开这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女孩微微一怔,问道。 “你可知这是什么吗?”师父转身取了一株草药在手,问女孩道。 “像是毒经中所记载的忘忧草。”女孩道:“以之为药,服后俱忘前尘。” “没错。”师父道。 “你得答应我,离开断龙山之后,服下这忘忧散,将之前的事情尽数忘却了,彻底和这里断了关系。你可愿意?”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1章 孤琴傲群曲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远域有山,曰断龙,内有邪派,号冥音。开皇末,域中有女,未及二八,横琴于千鬼洞中,弑师杀友百余人,后亡走中原。门人苦寻,唯得其所持桃止。 ————《冥音志.桃止》 “忘了这里所有的事情?”女孩微微皱眉,看着师父道。 “没错。”师父眼神再一次严肃起来道:“本派向来与世隔绝,我虽怜惜众幼子,但也不能坏了门规。我助你逃离这里,成功之后,你须得服下这忘忧散,将这里所有的事情尽数忘了方可。从此以后你再不知我,我也再不知你。你可愿意?” “徒儿愿意。”女孩并没有过多的思考,猛地点了点头道:“只要能逃离这里,徒儿做什么都愿意。” “好。”师父微微笑道:“日后每天,你都要用这桃止琴迷惑了那些守卫来我洞中学琴,等你将那《琴血剑歌》中的谱子金属学会了,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只不过所谓带你离开,也不过是给你指明出洞的具体方法,剩下的路,却是要你自己去走。倘若有人问起,你不可说出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徒儿谨记。”女孩拜谢再三,师父却并不多言:“你能在半个时辰学会一篇琴曲,想必不出几日便能将谱子上的曲子尽数学会,今天你便先回去吧。莫忘了将那些被你施咒的守卫唤醒,切记不要被他们发现。” 离开师父洞穴,女孩心中不由得欢喜异常,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便能离开这人间地狱了,斩碎的尸体,腥臭的血粥,这一切都会在不久之后尽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喝粥,练琴,避开守卫,见师父。单调的生活终于在三个月之后迎来了终结。这天晚上,女孩终于学会了《琴血剑歌》中的最后一曲:《碧落孤鸣》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女孩抬头,看到师父眼中赞许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大喜:“师父,徒儿可以离开了吗?” “不错。”师父捋了捋胡须道:“只可惜你这般奇才,若能继续待在这里,我将这全门派的古曲尽数教了你,定能震古撼今。” “师父好意,徒儿心领了,只是徒儿实在是不想呆在这里。”女孩听师父这么说,知师父心中不舍,想留下自己,但她去意已决,不愿在这里久待。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罢。”师父知她心意,也不便多留,因而道:“早些时候我已经将出去的路告诉你了,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师父。”女孩知道,此时一别,只怕今后再难见面。想起这些天来师父对自己的照顾,不由得鼻子一酸,便忍不住扑在师父怀里,抱了片刻又跪身磕了三个头,这才抱着桃止琴退了出去。师父心中伤感,却不言语,直到女孩退出洞门,这才望着门口,轻轻的说了一句:“一路小心。” 照着师父之巅的道路,女孩一路三曲九转,果真行了许久便远远地看到洞门,只因当时正值夜晚,洞外也是漆黑一片。女孩心中高兴,心想自己一路来回,竟没生出什么冲突,实在是万分幸运,早知如此,这琴曲倒是不学也罢。这般想着,便要迈步往洞口跑去。可就在这时,忽听得背后喧声四起,瞬间几股劲风便破背而来,女孩眼疾手快,转身反手横琴,右手柔出一指,击出一枚琴刃,只听得当的一声,却是三枚小小的尖锐飞刀被琴刃打落。 “站住!”女孩还没来得及弄清什么事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众人层层包围了起来,她知事情不对,忙取了一枚人丹服下,这是师父先时交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女孩横琴在前,摆出防守的架势,正自疑惑,却忽然看到面前保卫自己的人群之中,竟然大部分都是和自己一同学琴的孩子,而在那群孩子之后,正站着方才与自己别过的师父! “若不是今日查人,这丫头从这里抛了都没人知道!”人群之中忽听有人道:“傀魅丸竟然失效了?还是说...是有人故意给她解的毒?”说话之人说着,却扭头看了看一旁人群中的女孩师父。“你怎么看?” “傀魅丸之事我并不知,想来是因这女孩体质与常人不同,因而才会忽然失效。”师父的眼神漂砾,眉间隐隐可见愁色。“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跑到这里,看来这傀魅之毒,竟被她的身体尽数消解了。” “哼!说不定是别人帮她解的毒。”那人噌的一声拔刀在手冷冷道:“看样子咱们派里有内鬼啊。而且这内鬼就在咱们这群人之中呢,说不定就在你我之间呢!” 他俩这番对话,女孩早已明了。“想必是我方走不久,那人便带着侍卫来点察人数,早知如此,实在不该心急,应该多等一些时日的。”这般想着又看到师父面露紧张之色,知道门派之人已经对他起疑,因而忙喊道:“你们两个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真吵耳朵。什么解毒下毒?一点都没听明白,我现在要走了,为什么拦着我?” “呵呵,胎毛还没褪尽的小娃娃,还敢说要走?”那人推开身前一个面容呆滞的小孩走近圈子里道:“走?你可知进了我们冥阴,一辈子别想离开,除非你成了鬼琴师,杀满一百个人,才能让你出山行事,就凭你现在?走?呵呵!先问问这一洞的刀剑同不同意!”说着便朝着女孩走去,举刀便砍。“先砍条腿给你长长记性!” 他不知女孩此时年纪虽小,势力却已经不容小觑,如今上前,并没有任何防备,只想着将这女孩腿脚砍断,赶紧带回洞中,却没想到大刀还未落下,那女孩早已一跃而起,半空之中旋身转琴,长袖一动,只听得一声琴音,边见一道琴刃飞出,瞬间打在那人右眼之上。 “啊!”一声惨叫,却是那人捂着眼睛尖叫起来:“我的眼!”女孩落地手琴,看着地上扭动之人不由得眉头微皱:“力道方向微微有些难以把握,我本想击他的肩膀,逼退他而已,却没想到打中了他的眼睛。”这般想着,却又道:“今天饶你一命留你一只眼,赶紧给我让路。” “你!你!”那人挣扎着站起,捂着右眼看着女孩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你饶不了你!”说着猛地挥手道:“给我杀了她!” 女孩一惊,来不及回头去看,便听到无数的琴声自己周围响起。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2章 弦起去浮尘 - 归鸿祭 - 竹秋翎 众孩童握琴动指,虽一个个面容呆滞,可那琴声越是越发响亮,到最后竟融为一股和鸣。女孩听得双耳嗡鸣,低头看脚下碎石不住地蹦跳着,心中暗道:“这些日我只顾着跟师父学琴,竟然没想到这些孩子也已经小有所成,单一来斗,他们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可如今四周总的有百十人不止,他们将琴声合奏,聚少成多,当真动起手来,我竟真没把握能够打赢他们。这可如何是好?”正这般想着,忽听得那曲风一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忙纵身大力一跃,那双脚方起,脚下地面便瞬间砰的一声炸开,竟是众童合奏,化曲为拳,重重的砸了过来,将女孩脚下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陷来。 女孩半空之中握琴在手,刷刷弹出曲调,瞬间便有数枚琴刃脱琴飞出,正对这面前不远处几个正在抚琴弹奏的孩童:“杀死其中一两个,应该便能打乱他们的曲子了吧?”女孩这般想着,=却忽见方才站在人群之后的师父忽然跳入圈子挡在那几个孩子面前,噌的一声从袖中掣出一柄短剑,一阵剑舞挡下了女孩的琴刃。师父剑止,看着女孩,脸上微微有愤怒之色。 “师父不让我出手伤害这些孩子。”女孩方才落地早有琴声飞至,她无奈,只得在这圈子之中来回躲避,但那地面不停地被琴音引爆,岩石碎屑炸得到处都是,不过片刻,脚下竟已经找不到一寸坚实的可以落脚的地方。“师父你只管他们的安危,却想过徒儿我吗?”眼见再不出手便要横尸在场,少女心中猛地一狠,眉间杀意骤声,动指拨弦,三枚琴刃瞬间飞出。师父见她这般,眉间更显不悦,忙又挥动短剑来挡,方挡下那三枚琴刃,却忽听两声惨呼,竟是女孩身后的两个孩童应声而倒。 “你!”师父见女孩挥手出招,只顾护着面前的三个孩子,却不曾想到女孩竟故意以此迷惑自己,在摆开架势出招的瞬间,却以微小的动作向身后拨出两个杀音。两张古琴落地,浑厚的曲调之中瞬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看到师父微出神,女孩眉间一冷,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腾空跃起,便将方学会不久的那《琴血剑歌》全力弹奏起来,一时之间洞中狂风大作,脚下沙土被琴声卷积着飞腾而起,在女孩周身盘成一圈护盾,人在其外,只觉飞沙漫漫,不能看清。 桃止琴荧光大作,冰弦嗡嗡作响,千万琴刃接连不断地从桃止琴中飞出,那曲声撼天动地,与那众孩童所弹奏之音交织混杂在一起,竟逐渐占却了上风,且每每有将其碾碎吞并之势,两股琴声激烈的碰撞着,惊起飞沙走石,女孩师父隔了风沙睁不开双眼,远远听去,只觉得有两条巨龙在这山洞之中缠绕翻滚着一般。岩洞上的钟乳不断碎裂,掉落,却又被那琴风绞碎,碾为齑粉。女孩口中出血,发眉尽白,双手已开始不住地抖动,崩溃的前一瞬间,却忽听对面的琴音一声异响,却是站在周遭的人群里的一个琴同忽然颅骨爆裂,炸成一滩血浆,借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女孩师父瞪大了双眼,知道这些孩童因为内力不足,此时又合力使出这禁曲,本以为能够制服女孩,却不曾想女孩竟已练会了《琴血剑歌》,二曲相对,竟不分上下。女孩有人丹加持,如今也已经是筋疲力竭,众琴童如今强行奏曲,如何能够持久?可群童服食傀魅丹,不惧生死,虽是负荷奏琴,却并不停息,待得精气耗尽,不能支撑,那琴曲之力便瞬间顺着古琴反噬过来,入头破顶。 “住手!”师父大惊,大声喊道:“快停下!你们会死的!” 没人停下正在飞舞的手指,孩子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拨动琴弦,弹出音符,知道七窍流血,颅骨爆裂而亡。 师父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大骇,知道众孩童不到身死,不会罢休。眼看一个个琴童在自己面前炸裂,他心中不由得由悲生恨,冲着半空之中的女孩大吼道:“你要是想杀他们,就先杀了我把!”说着便朝着那股琴风冲了过去,竟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这首《琴血剑歌》 “师父!”眼见师父纵身扑上,女孩不由得心中一惊,忙一把按住琴弦,瞬间,那呼嚎的琴曲戛然而止,一下子被对面那股琴风反噬,女孩师父原是要挡下这琴血剑歌,可此时却是一下子被那些些童子用琴曲击中了自己的后背。 “不好!”女孩方收了琴声,没想到对面剩余的琴童竟不收手,仍是继续拨动着琴弦,催动着琴曲,那琴风旋在师父后背之上,瞬间便将衣服撕裂,背上皮肉一下子血肉模糊。女孩听得师父一声惨呼,知道再不出手,只怕师父救人不得,自己却要死在这里,这番想着,忙又催动琴曲,却折转了琴声,一瞬间琴风又起,却绕过了师父,一下子朝着剩下的几名琴童呼啸而去。不过一瞬之间,沙石崩碎,群响骤绝。数名琴童在一瞬间便被那琴风撕裂,搅碎成千万片肉末。 “师父,你没事吧?”女孩收琴落地,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自觉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女孩忙取出人丹服下,这才稍稍觉得好些,头发眉毛也逐渐恢复了眼色。稳了稳身子,便想去扶起师父,可没想到,手刚刚伸出,却被师父一把甩开。 “别碰我!”师父抬头,瞪着女孩的眼睛之中之中全是悲愤之情,眼角湿润,却是刚哭过的痕迹。“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师父冲着女孩怒吼道:“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吗?” “可...”女孩眉头微皱,不觉微微一颤,声音便哽咽了起来道:“可徒儿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 “所以你就为了你自己,杀了这百十个孩子?!”师父惨然起身,环视着四下地面上的血浆,只觉天旋地转。“你好狠心!你好恶毒!早知你如此,我就不该教你学琴,我就不该告诉你出去的路。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师父...”看到师父这般神情,少女心中一下子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伤感之情,还要在说些什么,却听得师父怒吼一声:“滚!” 女孩被这一声吼的退了两步,眼中一下子便涌出泪来,只见她将桃止琴轻轻放下,跪在师父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接着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去了瓶封,仰头饮尽。 “师傅保重。”瓷瓶落地,撞在石块上碎开,少女眼角含泪,却不再多言。师父的背影不为所动,女孩知道,那身子不会再转过来了。“徒儿这就离去。”说着擦了眼泪,转身往洞外走去。 一束阳光照进洞中,女孩的表情逐渐呆滞,逐渐平静,千般回忆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消散。走出山洞,一轮红日已半出远峰,阳光照在女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无忧无虑,无喜无悲。像是一个刚刚降生在世界的婴儿一般,女孩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蹦跳着向远方的红日挥手,追逐着路旁的野蝶逐渐下了断龙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33章 所遇安知善 - 归鸿祭 - 竹秋翎 风月楼,靡音之所,纳九州尤物,夜夜笙歌不绝,开皇末,得一女至,视其容貌天然,雪骨冰姿,有月盈之态,堪暖玉之姿,故唤玉娘。虽不歌舞,然琴技尤佳,故时人无不群趋往。 ————《风月鉴闻录玉娘》 女孩不知道走了多远,甚至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走出了荒无人烟的大山,走过了幽草齐腰的旷野。自己为什么要走?自己又要走到那里去?女孩不知道,记忆里是模糊的一片,好似有千万般过往在咆哮怒吼,可想要仔细回想,却一次都不能回想起来。 “我这是要去哪儿?”也不知行了多久,几天?几个月?女孩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荆棘刮烂,大洞小洞一个接着一个。鞋子的底面早已磨穿,却还套在早已变得乌黑不堪的小脚上。“好饿”女孩嘴唇开裂,四肢无力,她神色恍惚,似乎看到前面有人烟痕迹,却似乎又没有,这样的幻觉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女孩再也迈不动脚步,面前的一切一下子都归于寂静,女孩扑通一声,倒在了路口旁。 “哎!这儿有个人晕倒了,快过来看看。”隐约之中女孩听到有人呼喊。 奇怪的梦。 女孩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四周不见一人。“有人吗?”女孩大声喊道:“有人在这儿吗?” “你好狠心!你好狠毒!”充满咒怨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刺痛着女孩的耳膜:“早知你如此,我就不应该教你学琴!”那声音恶狠狠地冲她咆哮道:“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女孩心中害怕,冲着那声音喊道:“我听不明白。” “他们都死了!死了!”那声音再一次咆哮起来:“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们?”女孩不知道那声音所讲的的他们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便要去问,谁知刚一抬头,便看到数不尽的残肢血肉铺天盖地地向她砸了下来。那里面有肠子,有心脏,还有被劈成两半,眼珠爆出的头颅,盯着女孩,那眼珠还在滴溜溜地转着。 “啊!”一声尖叫未出,女孩早已被这数不尽的残尸体淹没了半截身体。“好痛苦啊。”齐腰高的尸体堆上忽然爬出半截血肉模糊的身体冲着女孩呻吟,满是血液的手臂畸形地扭曲着,露出关节处的森森白骨。“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也想活着啊” “是啊,为什么?”女孩一惊,却是身后也是一声响起,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像是每一块碎尸都有了生命一般,四周的肉块翻动着,呻吟声一处接着一处,却在瞬间爆发,汇聚成一股洪流,所有的尸体肉块一下子翻腾起来,像是是狂风卷起的接天巨浪,一下子将女孩的身形吞没。 “啊!”女孩一下子从床板上坐起,带起一旁座子上的油灯一闪。面前巨大的身影猛地颤了一下,不女孩由得心中更加害怕,一下子便往抓着棉被,逃也似的往墙角退去。 “做噩梦了吗”那黑影开口,却是人的声音,女孩微微一怔,方才梦中之事便忘了大半。虽是如此,却还是害怕,身子不敢乱动,仍是抱着被子一言不发。 “别怕。”那声音微微一笑,伸手取了一盏油灯过来,女孩这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看着有二十来岁,算不上英俊。“你在我家里床上躺着呢,很安全。”男人说着,不由得笑了笑,露出破了半颗的门牙,看起来倒也算得上亲切。 女孩不语,借着灯光悄悄打量屋中的模样,男人看到她神情,便伸手把油灯往屋中间送了送,好让女孩看得清楚。“你别怕,这家里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只黄狗,再没有别人了。”说着又笑了笑道:“我看你晕倒在路中间没人管,就把你带了回来,看你这样子,几天没吃饭了吧?给。”男人说着递过来一块面饼,女孩看到,顾不得害怕,忙一把接了过来便往嘴巴里面塞,因为吃得太猛,竟然一下子噎住,男人看到这般,忙又递过来一碗水道:“慢点慢点,没人抢。”看女孩狼吞虎咽,脸上嘴上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擦,吃的也不知道是面饼还是尘土。男人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呜呜”女孩嘴里咬着面饼,话语不清,半晌才说出“我也记不清了。”却也不再多言,仍是继续去吃自己的面饼。 “想不起来也没事。”那人微微笑道:“等以后慢慢想。”说着又留了块面饼在女孩面前,又转身为女孩另外倒了一碗水摆在桌子上:“你要是一个饼吃完还不够,就再吃一块,可千万别再噎着了。我还有点事儿,你吃完便睡吧,等你明天休息好了我给你换身衣服,你看你现在的衣服都成什么样子了。”这般说着笑了笑,便要起身。女孩见他忽然起身,忍不住身子猛地一抖,嘴巴里的饼子也不敢嚼了。那人看到,不由得笑道:“别怕。”因而放慢了动作,轻轻地起身退了出去。 门外传来两声狗吠,接着便是柴门开合之声,自觉男人已经离去,女孩忙将面前的另一块饼子抓在手里,再一次狼吞虎咽起来,她实在是太饿了。 不消片刻两块面饼便尽数被消灭干净,女孩抬头,咕嘟嘟一口气将桌子上的那碗水2喝干,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借着灯光,女孩继续开始她那方才被男人打断的探寻,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两把破椅子一张破桌子,再也看不到其他家具,看这样子,这个男人家中并不富裕。 “看样子这个人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这样出手救我。”女孩躺在床上,望着桌子上闪烁不定的油灯,心中这般想着:“刚才的梦好奇怪。像是梦,又不是梦,可是究竟是什么,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般胡思乱想了半晌,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困意,也就渐渐睡去了。 (本章完) 第134章 蒙陷浑不知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女孩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天。她并不知道,自己刚从地狱里逃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迈向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穿久了破烂不堪的衣服,绢布做成的秀衣贴着皮肤痒痒的。女孩此时头发整齐的扎着,脸上的污泥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还涂了些唇脂腮红。远远看去,丝毫看不出是个流浪许久的的孩子。看着整洁美丽的女孩,男人也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孩打扮过之后竟然有这般容貌,虽不到十岁,但身子高挑,面容姣好,竟然是自有一股远超同龄之人的风姿。 “我说的没错吧?”一旁另一个人笑道:“善莘厚,你这是捡到宝了啊。这就随我去去银子吧?” “这这不太好吧?”善莘厚眉头微皱道:“她还是个孩子现在就做这种事” “就是因为是个孩子,所以才值钱啊。”那人微微一愣,不由得便收敛了神色,言语顿时变得冰冷起来道:“你该不会想反悔吧?你欠了俺们风月楼多少银子你不会忘了吧?” “没没没忘。”善莘厚见那人神色变得凶狠,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道:“每一笔都有账目,善某不敢忘。” “没忘就好。”那人冷笑道:“钱没多少,人倒挺风流,我还第一次见道你这种逛窑子打欠条的。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我们姑娘向着你,老妈子早就派人将你腿打断了!别不识好歹!让听到没?” “听听到了”善莘厚唯唯诺诺,不敢还嘴,只怯怯问道:“那个敢问兄弟,王姑娘她现在还好吗?” “洋洋姐好着呢。”那人白了他一眼道:“不过和你没什么关系,就你每天砍柴卖字挣得那点钱,想给洋洋姐赎身?你做梦呢?还不够陪你一次的钱,我劝你迟早死了这份心吧。” “是是。”善莘厚惨笑着道:“我就随口问问而已,王姑娘这般佳人,我这个穷书生怎么能高攀得起?” “我说你也是。”那人看他这般,不由得嫌弃道:“瞧你这寒碜样子,除了会写几个破字还会干什么?真搞不懂洋洋姐哪点看上你了。” “是是”善莘厚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一个劲的点头。 “别废话了,带着娃子走吧。”那人道:“把你之前欠的账一笔勾了,以后妈子的脸色也不至于那么难看,你也能多看看洋洋姐。” 女孩听不懂,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对那个人这般恭敬,也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衣服和唇脂。被男人拉着小手随着这陌生人走了很久,女孩便看到了那栋房子,那栋今后会给她留下深深阴影的房子,风月楼。 进出的客人一个个鲜衣怒马,看着女孩露出各色不同的的表情,有的窃笑,有的狐疑,更多的是一种女孩不能理解的奇古怪的神情,像是夹杂了极大的欲望。女孩心中不知怎么的,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涌起,她扯着男人的衣服央求道:“我不想进去,咱们回去吧。” 善莘厚并不言语,拉着女孩子的手却握的更紧,忽然,那手松开了,女孩一下子撤回了小手,便要转身往门外跑去,谁知刚一扭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男人挡住。“想去哪儿?”带他们来的那个人看着女孩,笑道:“进了这风月楼,还想出去?” “莘厚哥”善莘厚抬头,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二楼的竹台之上看着他,眼中微微有类。“洋儿。”善莘嘴巴张了张,却没敢多说话,他看到老妈子正一脸不悦地站在女子身旁盯着自己。 “人也看了,账也销了。”身后男子拎着女孩推了推善莘厚道:“别傻站了,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妈子又要唠叨了。” 男人呆了半晌还是转身去了。女孩不知所以,见男人离开,便也挣扎着要跟走。那龟奴哪里肯放?早已拎着她上了二楼。来到老鸨面前一丢道:“人带来了。” “这穷秀才眼光不错啊。”女孩还没来得及站起,早已经被老鸨托起啦下巴赞叹道:“才这么点大就生成这般模样。长大了还得了?赶紧吩咐下去,好好伺候着,今晚就派人把平日里常来的主顾们都通知到了,开个寻芳会。看谁出的价格高。”说着又问小女孩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女孩不知为何,心里对这老婆子生来一股无名的讨厌之感。便不想多和她说话,因而站起了身子,便要离开。 “不知道?”那老鸨听她这般说,不由得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拉在怀里,扭头瞪着龟奴问道:“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不会吧。”听老鸨这么说,龟奴一下子紧张起来道:“我这就去把那秀才喊回来。” “等一下。”老鸨挥手道:“我不想看到他,让我先问问。”因而扭头看着女孩,伸了两根手指问道:“丫头,这是几?” “这是二啊,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女孩不知他二人在说些什么,但见这老女人一直拉着自己,女孩不由得心中害怕,挣扎着道:“我要回去。” “还好还好,不傻。”老鸨长舒了口气道:“吓死老娘了。”说着那笑容便又恢复到了脸上-。 “不傻就好,不傻就好。”龟奴长出一口气,擦了一把汗道:“我这就去通知那些客人。”说着便一溜小跑下了楼。 “洋洋。”老鸨扭头看着白衣女子道:“你先带着这个娃子吧。等今晚过后,再单独给她安排住所。”说着忽然想起女孩没有姓名,因而道:“你说你没有名字,嗯~我想想吧,就叫你玉儿吧。” “玉儿?”女孩眉头微皱,不知道这老鸨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字。刚想开口,却听到那白衣女子道:“那玉儿就先跟姐姐来吧。”那女子声音温柔,面容和善,女孩心里对她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因而便也不再反抗,拉着女子的手便离去了。 “嘻嘻嘻,我要发财了!”老鸨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去,不由得浑身扭动,哈哈大笑起来。 (本章完) 第135章 魔窟浑一梦 - 归鸿祭 - 竹秋翎 精疲力竭的富家公子懒洋洋的披了衣服从房中走出,王姑娘一脸陪笑的送出门外,回来时候脸上却多了一片愁云。推开房门,玉儿正赤身裸体地蜷缩在暖床之上低声哭泣,被单凌乱狼藉,显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床单之间,一块殷红的血迹格外扎眼。王姑娘眉头微皱,看着玉儿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伤心,因而走上前去,在床头坐下,轻声安慰道:“疼吗?”说着便伸手去抚摸玉儿。 手掌方碰到肌肤,玉儿不由得浑身一颤,身子蜷缩得更紧,王姑娘看在眼里,便也就停了手,只淡淡道:“第一次都这样,以后就慢慢好些了。” “疼”玉儿低声颤道:“好疼” 王姑娘还想说些什么,老鸨却带着一帮丫鬟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王姑娘见老鸨,连忙起身,恭敬地叫了一声‘妈妈’。再看那帮小丫鬟,一个个手里又是抱着布匹又是托着银盘,上面满堆着珍珠玛瑙等各色宝石,琳琅满目,教人目不暇接。想来便是刚才那位嫖客豪掷的赏钱了。 “发财了。”老鸨脸上神采飞扬,指着众丫鬟手中的布匹珍宝对王姑娘笑道:“你看看,不过是给鲍家公子献了个雏儿,没想到人家大手一挥,竟然赏赐了这么多绢布珍宝。看样子这雏稚生意,竟比起别的来钱更快。以后得多注意注意,多招揽些雏儿才是。” “妈妈。”王姑娘表情尴尬,唤了一声老鸨,微微侧脸,示意玉儿还在床上,说这些不太合适。但那老鸨财迷心窍,那里注意得到她这般?“赶紧给玉娘换上新衣服,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下一位公子的身份可一样也是不一般呢。” “玉娘?”王姑娘微微一怔,问道:“不是叫玉儿吗?怎得忽改了名字?” “她现在已非玉人,自然便要有个大人的名号了。以后就管她叫玉娘吧。”老鸨说着,便招呼众丫鬟婢子上前,也不管玉娘破身未久,下身疼的厉害,就一把将她扶起,左一个右一个的便给她套上了一身朱裙,又命人给她涂脂抹粉,一番折腾了许久。玉娘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疼,被众人拉扯着,倒也没有挣扎,只是不住地垂泪,几次把脸上的粉都哭花了。老鸨本心情大好,可见玉娘这般,便又变了脸色,言语之中冷了下来道:“妮子你哭什么?不过让你陪上人家公子哥一晚,就能得来这么多金银财宝。要不是因为你是个雏儿,那些公子哥又好这口,咱们风月楼这么多姑娘都很不多替你呢。赶紧把泪给我止住了。”见玉娘还是哭,老鸨忍不住便变了脸色,挥手便是一个耳光骂道:“进了窑子还装什么烈女?就知道哭,真晦气。” 玉娘哭的厉害,那老鸨听得心烦,便又要挥手打她,王姑娘看在眼里,忙上前拉了老鸨的手道:“妈妈莫恼,玉娘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经这阵仗,身子经受不起,因疼而哭的。等过些时日便好了。妈妈既然不想看玉娘哭闹,那边让我来照看玉娘吧。”说着取过帕子弯腰给玉娘舐泪,看到玉娘脸颊肿胀通红,不由得心里心疼,因而又道:“你们把东西放这儿就行了,剩下的我来照顾就好。” “那你可要好好给我看着这妮子。”老鸨瞪了玉娘一眼,转身对王姑娘道:“看她现在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接不了客,既然这样,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教教她这里的规矩。下次我再来看,要是还是这样哭哭啼啼给老娘招晦气,那到时候就先按老规矩,先饿上三天,让龟奴门好好调教一番,什么时候软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知道了。”王姑娘点头,陪着将老鸨送了出去。转身看玉娘身着红裙,头戴金钗,虽是弱女身子,却自有一番风韵,脸上脂粉微乱,唇上红脂欲滴,虽泣涕连连,但她生的本就精致,此时经了打扮,更觉柔美,颦蹙之姿,竟是方才那群同龄小丫鬟难以媲美的。王姑娘来到桌前,轻轻为玉娘擦泪,便擦泪边道:“你也听到了吧?下次等妈妈再回来,看到你还是这样,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姐姐”玉娘泣涕微微,好在对王姑娘印象还算不错,因而并不对她反感。“姐姐也做过这种事吗?” “什么事?”王姑娘一怔,竟没反应过来玉娘所指何事。 “就就那种事”玉娘身子颤抖,回头看了看床单道。 “身在这里,自然是要做的。”王姑娘这才明白过来,因而道:“这里的每一个姐姐妹妹,都要做这些事的。” “要是”玉娘抬头看着王姑娘道:“要是我不想做呢?” “不想做的话,就没人愿意给我们银子花了,到时候妈妈也不会养我们,咱们就要饿死了。进了这一行,不到年老色衰卖不动色相,是出不去的。” “姐姐没想过要逃走吗?”玉娘听到王姑娘这般说,不由得眼神一暗,低了头问道:“姐姐就心甘情愿在这里吗?” “姐姐又怎么会愿意呢?”王姑娘微微一笑,脸上满是凄凉之意,她伸出右臂捋起袖子伸给玉娘看,玉娘看去,只见那洁白的手臂上,一道道青痕紫印,还有不少伤疤淤块。“这些都是之前逃走被抓回来之后留下来的。刚开始用皮鞭抽,后来用桌子腿打,再到后来就用炭火块烙。有的疤痕慢慢退了,有的却一辈子也去不了了。跑一次,抓回来一次,时间一长,也就不想跑了,跑累了,就这样吧。” 王姑娘说得风轻云淡,玉娘却看得触目惊心。她方才还想着怎么逃跑,可如今看到王姑娘手臂上的模样,这念头却是再也不敢起了。“那我要是呆在这儿,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打我了?” “没错啊。”王姑娘笑着道:“不过你得学好多东西呢,琴棋书画,样样都要会一些,不然客人看不上眼,照样不来。妈妈赚不到钱,还是要生气发火的。” 玉娘沉默良久,也不再说话,看着桌子上的一方古琴,微微觉得有些熟悉,因而道:“那姐姐,你叫我学琴吧。” “好啊。”王姑娘笑道:“以后每天就跟着我学琴吧。” “嗯。”玉娘点了点头。眼中却又不自觉流下泪来。 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某个人的身影。玉娘眉头微微一紧,牙齿便咬出了一阵声响。 (本章完) 第136章 此恨言君知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大业中,风月楼有女,曰玉娘。琴姿美幻,容颜倾城,全城第一女子也。然玉娘喜怒不定,秉性异常,或千金堆门不得而见,又或衣衫褴褛而得入秀阁。行至皆凭喜好,难以捉摸。然琴曲通灵,芳姿艳美,时人莫不拜倒,群趋若鹜。 ————《风月鉴闻录玉娘》 风月楼一住便是十余年。曾经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一个亭亭的大姑娘了,只是相较同龄女孩子,玉娘脸上眸中却散发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冷媚之态。她同王姑娘学琴,只用了不到半年,便将当时城中的千余首琴曲尽数学会。见她学琴这般神速,不单是王姑娘,连老鸨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因是雏女,当时城中靡风,多受纨绔子弟青睐,加之她又会弹琴,更是成为风月楼的招牌女子。相比其他年老色衰的姐姐们门前冷落的模样,玉娘的门前却总是车水马龙。名声之大,竟是连别城的人也慕名而来,豪掷千金,只为能与佳人一度春宵。女娘名声越来越大,老鸨自然也就另眼相待,之前对她吆喝喊骂,如今远远地看到,都要亲切的招手。正所谓恃美而骄,自觉风月楼无人可相比美,玉娘不由得便逐渐心性高了起来,原来还能和姐妹们一同戏耍谈笑,后来便逐渐疏远了,再至后来竟然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众女子一面嫉妒她天姿秀美,芳龄正盛,一方面又感叹自己色随时衰,见她如此,便也不再主动搭话,久而久之,不由得便生疏了。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玉娘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玉娘的所作所为。 温柔乡里笙歌夜夜不绝,靡靡之音在这灯火通明的花柳繁华地里飘转,玉娘身在二楼却是一片难得的清净。她临窗而坐,对着那明月轻轻抚琴,弹到轻动出不由得晶泪飘落,击在琴弦之上,散成一片朦胧。 “小姐。”门外一声轻唤,似是丫鬟叩门。待得推开房门,却是王姑娘端了一盆热水进得屋来。只见王姑娘神色憔悴,整个人异常的消瘦,更让人震惊的,却是那曾经洁白美丽的脸上,此时却是多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小姐,天色不早了,该洗洗脚休息了。”王姑娘来到玉娘面前放下水盆,却跪在玉娘面前,伸手去帮玉娘脱下靴子。 “谁让你在我弹琴的时候进来的?”王姑娘手还没伸出,玉娘早已一脚踢翻了水盆,那铜盆飞起,满盆热水便尽数倾在了王姑娘身上。玉娘伸手从桌子旁拿起一根皮鞭,啪的一声打在王姑娘脸上,瞬间王姑娘脸上便又多了一道血痕。 “真是残忍”玉娘猛地抬头,门口一个藏着的丫鬟看到,忙一哄而散,跑的时候不忘将房门带上。 “赶紧弄干净!”玉娘扭过身子,继续弹琴,言语冰冷异常,竟全然不似最初那般温柔驯服。 “是”王姑娘脸上带血,却也顾不得擦,只忙着用衣袖去清理地面上的水。 隔了一道墙的几个小姑娘气愤不过,不由得轻骂道:“真不是东西!不过是个新进的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了那么点,就对咱们吆五喝六的。更可恨的,洋洋姐当初待她那么好,又是教她弹琴又是教她打扮的,她现在反倒恩将仇报,这般折磨羞辱洋洋姐。” “对呀。”另一个姑娘接道:“先是把洋洋姐的脸给弄花了,然后仗着妈妈偏爱,也不道歉。洋洋姐因为她把脸给毁了,客人也揽不到。妈妈见她这般,就开始冷落起来。你们说这玉娘不惶恐不安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妈妈把洋洋姐派给她当丫鬟使。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事?真是恩将仇报,没良心的贱人。也不知道哪天死呢。” 众人忽然噤声,正在说话的姑娘还没察觉,嘴中仍是不依不饶地数落着玉娘的不是,直到同伴冲她打手势,这才意识过来,放扭过头,便看到玉娘一身鲜衣,一言不发的站在自己身后。未来得及开口,啪的一声,脸上便重重吃了一个耳光,整个人一下子被打趴在地,半晌起不来身。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玉娘看着脚下捂着脸不敢乱动的姑娘冷冷道:“我想怎样关你什么事?舌头这么长,不如我帮你剪一段下来如何?” 那女孩被玉娘这一巴掌打得脸颊肿胀,正自惶恐,听到玉娘这般说,忙挣扎着跪在玉娘面前磕头求饶道:“玉娘姐姐饶命,小妹我一时糊涂口无遮拦,求玉娘姐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时糊涂?”玉娘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怨恨已久了吧?今天便要给你长长记性!”说着便唤了龟奴过来,瞬间便有两个彪形大汉进来一把抓了那姑娘。“就当我赏你们的,好好给我疼爱疼爱我这一时糊涂的小妹。” 女孩惨呼尖叫,终是被两个大汉拖了出去。剩下的姑娘们见玉娘这般狠辣,不由得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声。玉娘扫了一圈,冲着众人冷冷道:“谁还有不满尽管说,我听着。”见无人回答,玉娘便冷笑一声,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老鸨过来道:“哎呀我的小祖宗,那个人又来了,赶也赶不走,您赶紧受累去看看吧。” “知道了妈妈。”玉娘微微点头,便不再理睬众女,随着那老鸨去了。见玉娘离去,众女子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一个个如蒙大赦一般。 进了自己房间,果见一个男子抱着王姑娘失声痛哭,玉娘冷笑了一声,那王姑娘不由得浑身一颤,忙挣脱开那男子,匆匆忙忙退了出去。那男子抬起头来,正是当年将玉娘卖入风月楼的善莘厚。 “好久不见啊。”玉娘冷冷道,竟是没有一丝笑意:“善大哥今日竟然有空来我风月楼?莫不是高中金榜,飞黄腾达,要来赎走我洋洋姐了?” “玉娘姑娘。”善莘厚脸上泪痕未干,言语之中满是乞求道:“当日将你卖入这风月楼是我不对,千错万错都怨我,你要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求你放过洋儿吧,别再折磨她了。”说到这里,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玉娘重重的磕起头来。 “求我?”玉娘看着善莘厚这般模样,严重不由得露出鄙视的目光。 “你也配?” (本章完) 第137章 方晓百生态 - 归鸿祭 - 竹秋翎 看着面前跪着的男人,玉娘原本心中一动,眼中微微有悲切之意,但想起往日里所受的那些苦难,眼神登即有凶狠起来,哈哈一笑道:“这就是因果报应!你把我卖到这娼门,我便折磨你的爱人致死!”这般狞笑着,往日里所受的耻辱便再一次涌上心头,那些不愿意再想起的事情便一幕幕地又在眼前晃动了起来。 当时不过大业中,玉娘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娃,虽已经入了娼门,陪了宾客,骨子里却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虽不喜接客,每次出陪都觉痛苦,却也并不觉得耻辱,只因她原来久居山洞,而后又一直在风月楼中,未曾迈出大门半步,不知这娼妓乃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业。她天真浪漫,只当这活虽痛苦,不过是诸多行业之中的一个,无甚可耻。 这日王姑娘出门置买胭脂水粉,因玉娘这几日平静乖巧,无再打闹,便想着将她带上。一来是因为她许久未曾出门,借这个机会带她出去转转消闷,二来因玉娘也已逐渐待客,以后胭脂水粉开销定要不少,借此让她认认路,以后她自己出来买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 玉娘在这风月楼中待了两年,心性大转。虽也陆陆续续接了不少客人,好在那些嫖客虽然好色,却也多是富人子弟,无甚粗言乱语,加之王姑娘多加呵护,整整两年,玉娘竟是对这娼妓之意全然不知。如今听王姑娘说要带她出去,不由得喜不自胜,忙换了衣服打扮妥当,前前后后梳理了一番,这便跟着王姑娘出了门。 一到这大街上,玉娘不由得浑身一震,只见那石板街上人来人往,南北商贩往来不绝,相比那风月楼里的花柳繁华,莺啼燕舞,却是另一般完全不一样的光景。玉娘心中高兴,不时来回奔跑,或在路边采野花簪鬓,或者在人群中来回。王姑娘身后的龟奴见玉娘这般东跑西眺,不由得神情紧张,便要上前将她拉回来。玉娘看到这般,忙挥手制止,只道:“无碍。”那两龟奴无法,也只得依了,轻轻退了回去。 几人又在街上行了一会儿,王姑娘见玉娘这般开心,心中也跟着欢喜,转身在路旁为她买了不少零食糕饼,玉娘才出绣楼,又得美食,不由得更加开心,一路上便跳边唱,不多时已经来到了王姑娘平日里常来的胭脂摊。 老板见是熟人,虽不晓得王姑娘姓名,但却是嘴角带笑,满脸殷勤问道:“姑娘今儿又来了?可是要买胭脂?”一旁虽也有还几名女客在看,却仍是转来这边一一为她热情介绍起来,一边介绍一边问道:“每次都是姑娘一个人来,莫不是姑娘相公公事劳碌,没空一同前来?”其实每次王姑娘前来买胭脂身后都有龟奴随行,只不过离得远些,意在不让人发现罢了。 “嗯。”王姑娘微笑点头,也不多说些什么,便低头去挑选胭脂,不时取出一点给玉娘摸了,玉娘嘟着嘴任她涂抹,不时嘻嘻做笑。王姑娘试了一会儿,便伸手挑了许多,令老板包了,便要去取银子结账。 “姑娘,您每次都来买胭脂,还买这么多,想来是家中姐妹多,故而用的也多。何不这样,您给我留个地名,等下次您胭脂用完了,也不用再跑大老远,只消差个人将那所需种类记了过来和老汉说一声,老汉我便抽空给您送过去。您说这样可好?”他这般说是一番好心,心想这姑娘在自己胭脂摊着实买了不少胭脂,因此才想卖个人情,一来算是给对方省些时力,而来也算拉个交情,日后更好做生意。 “这倒不必了。”王姑娘一面取银子一面微笑,正要再说两句婉拒这老汉的美意,却不曾想一旁的玉娘忽然说道:“好呀好呀,我们住在风月楼,以后你便把胭脂送到我们风月楼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单是那摆摊老汉一怔,连王姑娘本人也是心中微微一惊。旁边几位女客听到玉娘这般说,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瞥着二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便匆匆离开了。王姑娘眉头紧皱,朱唇轻咬,正在取银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还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听到那老板大惊道:“你们是妓女?” “妓女怎么啦?”玉娘脑袋歪了歪,不解道:“老伯你怎么看着怪怪的?难道妓女就不能买胭脂擦脸了吗?还是说你这胭脂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们妓女抹不得?” “玉娘,别乱说话。”王姑娘没料到会忽然生出这般变故,忙身手把玉娘往身后拉了拉,转身吧银子放在摊子上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儿,您别见怪。”说着便要身手去那那包胭脂。 “我不要你的臭钱!”那老伯方才还和颜悦色,满脸殷勤,此时却忽然变了神色,竟似是看着瘟神一般地看着二人。王姑娘脸上微微尴尬,陪了个笑,便要拉着玉娘离开,谁想到那老板竟不依不饶,拉住王姑娘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快来看啊,这两个贱女人是妓女,居然装成良家女子骗我!亏我还卖了那么多的胭脂给他们,真是糟蹋了我的胭脂!一个贱女人不够,还带个贱女娃娃过来腌臜我这胭脂摊!大伙快来看看!” “狐狸胚子,不好好在你那狐狸窝浪叫,跑到这里装什么良家女子?”忽听一旁街坊们哄哄嚷嚷,嘴里有的没的,骂的甚是难听。 “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装什么清高?” “除了勾引别人汉子骗钱,什么也不会!” “下作!” 骂声此起彼伏,竟有愈演愈烈之势。玉娘对娼妓一词理解本就不对,如今听了什么‘婊子立牌坊’,“勾引汉子骗钱”云云,更觉不解,因而抬头问:“姐姐,他们为什么骂我们下作?婊子又是什么意思?” “玉娘别听他们的。”王姑娘好不容易挣开了手,只想着赶紧带着玉娘离开此地,可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得嗖的一声,却是一枚鸡蛋飞了过来,正打在王姑娘脸上。 这一个鸡蛋飞来,瞬间便开了头,顿时那菜叶石土,接连不断地往二人这边砸来。王姑娘见此,忙一把将玉娘抱在怀里护住,生怕玉娘被这些人伤到。不远处二龟奴见此,忙丢了手里的茶碗飞奔过来,一面护着二人,一面分出一条出路,费了不少力气,终是将二人从那人群之中护了出来,在人群的咒骂声中,逃也似地离开了。 (本章完) 第138章 欲退却言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别理我!”玉娘怒吼一声,将沁湿了的毛巾一把朝门口摔了过去,正摔在王姑娘的脸上。她自己却又往浴盆里一缩,使劲搓起自己皮肤来。从胭脂摊回来,她便心神不安,背着王姑娘四下想方设法,又软磨硬泡,终于是将那娼妓的含义真正弄清。明白了纲伦事理,知道了人情世故,玉娘不觉一下子跌入万丈深谷,原来自己做了两年的事情,竟是最为世人所不齿的下贱行业,更可笑的,却是自己毫不知情,在众人的诓骗之下,只当是寻常的职业。“你们都是骗子!都骗我!” 王姑娘取下脸上的毛巾,脸上先前被百姓石块刮破的伤口沾了热水,不由得微微生疼。她心中难过,暗暗自责,后悔不应该毫无准备就带着玉娘出去。先些时候骗玉娘妓女也是一门正当行业,不过是为了保护玉娘,想让她少挨些妈妈的打,没想到两年以来都相安无事,如今竟坏在这一遭上。“对不起。”王姑娘握着毛巾走进门来,眼眸之中尽是歉意:“我不该骗你。但是姐姐我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保护你。” “我不听!”玉娘捂着耳朵大吼道:“你们都是坏人,你和善叔叔都是坏人,他把我卖到这里,你又这般骗我,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你走!” 王姑娘见她这般,知道她如今情绪激动,自己无论说什么,他是决计不会停的,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将那毛巾放在一旁道:“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吧。等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这般说着,便就出去了。 王姑娘方掩上房门,走了没两步,便看到老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忙行礼问道:“妈妈怎么了?这般慌张,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我找玉娘。”老鸨身形肥胖,一溜小跑到此,不由得满头大汗。“下面几位爷等着呢,都是咱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指名道姓地要玉娘去陪呢。你赶紧把玉娘给我叫出来,让她打扮好随我下去。这单要是做好了,咱们就等着数白花花的银子吧。”说到此时,不由得喜不自胜,便好像真的已经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自己面前了。 “玉娘她”王姑娘眉头微皱,话语便变得吞吐起来,先时街上之事她已经吩咐龟奴们不要告诉老鸨,可没想到这时候老鸨却忽然来了。“她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怕是接不了客人了。不然这样,我替她去可好?” “你有什么用啊?”老鸨眉头微皱道:“人家点名了是要雏儿。你都快三十来岁了。快别废话了,赶紧把玉娘给我叫出来。”说着便要推开她径自去找玉娘。王姑娘一见,忙一把拦住,满脸陪笑道:“妈妈,玉娘她真的不舒服。要不我先陪你下去看看?万一客人喜欢也说不定呢?” 正拉扯着,忽听咯吱一声,却是玉娘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湿着走了出来,低头给老鸨行礼道:“妈妈可是要叫我去陪那几位爷?” “正是。”老鸨,两年来第一次见玉娘这般温顺,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不知那几位公子是做什么的?”玉娘微笑问道。 “具体也不清楚,但是好像是咱们城里的大官,你等待会儿下去自己问一问就知道了。”老鸨道。 “好的妈妈,玉娘这就下去。”玉娘点头道:“还劳烦妈妈替我先留住那几位公子。” “真的可以吗?”老鸨眉头微皱,对玉娘这巨大的转变竟微微有些不太适应。“你洋洋姐说你身子不舒服” “洋洋姐说笑了。”玉娘微笑着看向王姑娘,眼神中一丝奇妙的情感一闪而过。“玉娘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想必是洋洋姐多想了。妈妈赶紧去把那几位公子留住吧,玉娘将头发擦干,这就下去。” “奥,好好”老鸨这才想起那几位公子还在楼下等着,因而忙转身往楼下跑去,边跑边道:“你快点啊,别让人家久等。” 老鸨不多时已经下了楼,王姑娘见妈妈远去,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看着玉娘问道:“玉娘,你这是” “玉娘的事,就不劳姐姐操心了。”玉娘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笑意。王姑娘看去,只觉冰冰冷的一面,和方才全然不同,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吃怕。“当真没事吗?” 玉娘不再回答,径直进了屋们。王姑娘见她不答,不由得微微有些尴尬,站了一会儿,便也独自去了。 入夜,秀房中的欢爱之声渐止,牙床之上,玉娘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娇柔绵软。那男子赞道:“不愧是这风月楼的招牌,果真是个千娇百媚,雪骨冰肌的玉娘,没想到你不过十来岁,竟有这般万种风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虽自称阅女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般。” “是吗?”玉娘在他怀中妩媚一笑,娇态微微,嘟嘴道:“只可惜,我虽有这般媚态,却也不过是个下贱妓女,只能靠着这张脸蛋,换些银钱,求个温饱罢了,哪像你这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说这话自带伤情,说到结束,眼圈之中竟微微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直看得那男子心头一动,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道:“那以后便让我来养你可好?” “哼。”玉娘轻轻一把推开他假嗔道:“你又怎么能养着我?你不过是个富家少爷,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女子的苦楚?平日里被妈妈责骂也就算了,还不时要受到姐姐妹妹们的气,若是轻了,可能几句责骂,若是重了,只怕要好一顿毒打呢。” “谁敢打你?先问问我贾沛泰同不同意!”见玉娘说得可怜,那贾公子也不辨真假,只觉得心中一阵热血上涌,只想好好保护面前这个姑娘。“谁敢打你一下,我就打她十下!一百下!” “我看你也就会说说。”玉娘扑哧一笑,戳了他一指道:“我说我姐姐和她情郎欺负我了,你难不成还能让你的小厮们将她们打一顿?” “我怎么不能?”贾北泰一拍胸脯道:“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帮你去去出气!”说着便起身穿衣出门招呼小厮去了。 玉娘见贾北泰出门,不由得微微一笑,眼中一抹凌厉的冷意一闪而过。 (本章完) 第139章 惊改雏子性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娘走进王姑娘的房间,脸上微微带着笑意。王姑娘坐在床边,衣衫已被撕破,露出大块肌肤。她头发散乱,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遭受过人毒打。玉娘见她这般,不悲反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新买的胭脂涂多了?怎得脸上这般青紫不堪?” “这样你便开心了吗?”王姑娘额头带血,嘴角微烂,看着玉娘道。先时她正在屋中梳洗,顺便为玉娘准备些热水,药物,好等玉娘接客回来,没想到正在准备之时,忽听得一声响,却是那贾公子带着手下一帮豪奴破门而入。看到王姑娘,两个随从二话不说,上来便扯着她的衣领一把揪摔在地上,迎头便打。剩下几个豪奴紧随其后,也纷纷上前对其拳打脚踢。众人一面打,一面撕她衣服,只听得嗤嗤几声,王姑娘身上衣物便被尽数撕破,只剩下贴身小衣,露出大块的肌肤。随从们不敢再撕,便又去扯她头发,而后又扇耳光又抓脸。贾北泰站在仆从身后,看手下对王姑娘大打出手,也不出手阻拦,嘴里冷冷道:“告诉你,玉娘以后就是小爷我的人,谁再敢欺负玉娘,别怪小爷我打断他的腿。今天先给你点眼色看看,免得让你觉得本小爷只会说大话。”待得说完便止住了众手下,伸手从怀中取了银钱劈头朝着王姑娘砸去,正砸中眉角,瞬间便血流不止。 “就当是小爷我给你的赏赐了。”贾北泰看到王姑娘流血不止,也不在意,转身便带着众豪奴去了。他前脚出去没多久,老鸨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来。看着地上的王姑娘,老鸨虽然面露关切之色,可那双手却不自觉地便去捡那地上的银钱。 “你怎么会惹到玉娘啊?那孩子不是很喜欢你吗?”老鸨将银钱尽数收入怀中,这才对趴倒在地上的王姑娘说道:“怎的忽然这小爷说你欺负玉娘?” “算了。”王姑娘伸手捂住眉间伤口,惨笑一声道:“不提也罢,玉娘呢?” “还在陪贾公子呢。”老鸨提到贾公子,不由得两眼放光道:“你知不知道,这贾公子可是大大的有来头,你当他是谁?他可是咱们太守新任的干儿子,而且还是个巨商,咱们平日里所用的绢布,十匹里有八匹都是他们那里的。唉,咱们玉娘这可是傍上高枝儿了,以后可是有的咱们享的了。” “是呀。”王姑娘惨笑一声道:“可是有咱们享的了。” “我怎么会开心呢?”玉娘看着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王姑娘道:“姐姐你遭受这皮肉之苦,妹妹我心里着实痛的紧啊。”虽是这般说着,脸上却故意做着娇柔妩媚之态,让人听着看着,是在感觉不出半分心痛之意思。“都怪那贾公子行事鲁莽,我不过是说姐姐素日里待我严厉了些,没想到他竟然就直接跑上来了,我拦也拦他不住,姐姐,要不,我把他叫来给你赔个不是,你道可好?” “不必了。”王姑娘惨笑一声,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但想到自己确实骗她在前,害她从一个玉女变成娼妓还浑然不觉,如今给她打了一顿出出气,若是真能如此了结,倒也不算坏事。“我伤的也不重,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如今回来了,赶紧清洗清洗吧。” “唉。”玉娘长叹一口气,故作惋惜地看着王姑娘说道:“姐姐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头发乱了,额头也被抓破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现在看着竟然像是个街上流浪的乞婆了。你说这要是被莘厚大叔知道了,那得有多伤心啊?” “你!”王姑娘听她这话里有话,不由得眉头猛地一皱,言语中竟微有颤意道:“你想对莘厚哥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玉娘见王姑娘这般慌张,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仿佛是因为王姑娘言语太重受到了惊讶一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贾公子听说有人欺负我,就非要嚷嚷着说给我出气,要...要...” “要怎样?”王姑娘颤声问道,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要打断那人的狗腿。”玉娘忽然笑道:“贾公子原话是这般说的,可不是我有意要骂莘厚哥的奥。” 王姑娘听得玉娘这般说了,不由得心中大惊,唤了一声“莘厚”便要出门,可没想到刚跑到门边,便看到两个汉子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哎呀,忘了和姐姐你说了,贾公子害怕以后再有人欺负我,特地留了两个下人在这里保护我,这个叫阿大,这个叫阿二。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过来见过我姐姐?”玉娘笑着拉过阿大阿二给王姑娘行礼,可王姑娘心系善莘厚,无心陪她再闹,便要绕着出去。没曾想刚迈出两步,便被阿大阿二一把拦下。“姐姐这么晚了要去干什么啊?”玉娘看着满脸焦急的王姑娘,笑盈盈道:“这大黑天的,碰到坏人怎么办?还是赶紧好生歇息着吧。” “玉娘。”王姑娘转身看着玉娘,眼角微微带泪道:“我知道你恨你莘厚叔,恨他将你卖到风月楼,也知道你恨我,恨我骗你做娼。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难道当时我若告诉了你实情,你便能躲得开这些吗?他固然不该这样对你,可他也着实救了你一命啊。若是没有他,你现在可能站在这里吗?” “奥。”玉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道:“照姐姐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还要对你们二人感恩戴德喽?谢谢你们二人。我好感激你们啊。感谢他将我买入这娼馆,感谢你骗我去做贱妓!”她忽地瞪着眼睛道:“我会谢谢他的,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姑娘看着玉娘眼神之中凶气四射,不由得微微惊恐,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不是很爱你吗?”玉娘哈哈大笑,表情甚是恐怖道:“那我便将他最喜欢的人一点一点折磨致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0章 整 仇连故时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这晚善莘厚正在回家的路上,走过街角之时,阴影里一下子窜出来三五个大汉,一把扑将上来。勒脖的勒脖,捂嘴的捂嘴,瞬间便将他拖入一侧。善莘厚不知自己究竟得罪了哪个道上的人,见他们来势汹汹,不由得心中万分惊恐,可手脚被缚,口鼻被掩,想要呼救,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被这帮大喊拖着,穿屋过巷,不多时便来之了一片密林之中。 善莘厚只觉颠簸之意甚重,此时却忽然停了。还没反应过来,便给人一下子重重摔在地上。他反应不及,一下子落地,竟是口鼻着地,一下子鼻上嘴里磕得全是鲜血。善莘厚吃痛,不由得哇哇大叫起来,方要起身,只见两个豪奴拥簇着一个公子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满脸骄气,伸手从仆从手里取了火把照了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小爷。”善莘厚本想叫他老爷,可见他年纪甚轻,因而话到一半,却改作了老爷。他口鼻出血,见众人这般架势模样,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但事出匆忙,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颤颤巍巍道:“各位爷,小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各位爷怕不是弄错了吧?小的实在不认识各位爷。” “你奶奶的!”善莘厚话没说完,脸上早就重重的吃了一巴掌。那公子模样的人吧骂道:“什么各位爷?告诉你,这里只有一个爷爷,那就是你贾爷爷我!他们是我的下人,你听明白没?” “听...听明白了...”善莘厚见他这般蛮横,忙点头道。那贾北泰见他点头,便又问道:“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善莘厚。”善莘厚只当这群人是道上的好汉,要找仇家寻仇找错了自己,因而说道:“小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哈哈。”贾北泰,听他报了自己姓名,不由得便笑了起来。善莘厚见他发笑,只当他真的认错,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众人见善莘厚笑,便也都笑了起来。正笑着,贾北泰却忽然一拳重重击出,正打在善莘厚肚子上。这一拳着实狠重,身莘厚正在跟着发笑,冷不丁的吃了这一记重拳,一下子疼的浑身一颤,蜷了起来,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大口血。 “劳资找的就是你!给我打!”贾北泰冷笑一声,伸手一挥,众龟奴见势,纷纷上前,对着善莘厚便拳打脚踢起来。不多时已将他打得浑身是伤,半死不活。见善莘厚这么不经打,不过才打了一会儿便已奄奄欲毙,竟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贾北泰眉头微皱,担心倘若手下再打上一会儿,只怕自己便要背上一条人命官司。他虽有钱有势,倒也不愿随便杀人,因而便止了众奴仆道:“别打了。”说着伸手一把将半死不活的善莘厚拎起来。见他鼻青脸肿,牙缺唇裂,心中便生嫌弃,因而又将他拎远了些道:“知道小爷我为什么打你吗?” “不...不知道...”善莘厚被打的几欲死了一般,此时已经是连话都说不清了。贾北泰冷笑道:“你和你那臭娘们欺负我女人玉娘,我今儿是来给她报仇的。” “玉...玉娘...?”善莘厚气息微微,原本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招惹了道儿上的人,却没想到贾北泰竟是为玉娘而来。听到贾北泰说什么欺负之说,善莘厚不由得张了张嘴,好容易才发得声道:“我...我没有....没有欺负她呀...” “还想抵赖?”贾北泰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看样子还是苦头吃的不够。”说着一下子将他摔在地上,伸手从一旁仆人手里接过一根小臂粗细的实木棒道:“今天给你长点记性,免得你日后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说着便举棒朝着善莘厚的左腿小腿劈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木棒应声而断,而善莘厚惨呼一声,竟是那左腿小腿被生生打断,整个人一下子疼的昏死过去。 贾北泰一棍劈下,自己心中也是冷汗直流,如今见得善莘厚昏死过去,只当是被他打死,不由得也是心头一惊,便想逃走。仆人伸手在善莘厚鼻子前探了探,确定了还有鼻息,贾北泰这才放下心来,将折断的木棒往旁边一丢,带着众下人便离去了。 一连几个月,善莘厚没来过风月楼一次,相反,贾北泰倒是时时领着豪奴带着布匹金银来看望玉娘。老鸨知道贾北泰是个大主,便就让玉娘专门去陪他,其他时间里不用接客。玉娘见此自是心中欢喜,虽对贾北泰也无甚好感,却还是每次尽心尽力地服侍。贾北泰似是着魔了一般,隔三岔五地便要来风月楼过夜,且每次只叫玉娘独自服侍。其他女子想要前来分一杯羹食,都被他怒目而对,哄出了房间。久而久之,竟是连玉娘心中也微微感动,待他便也与先前时候更亲密了些。至于和王姑娘,自上次动手之后,却是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王姑娘自从上次被贾北泰豪奴殴打之后,老鸨便开始对她冷落起来,平日里不时寻毛病说她的不是。王姑娘自是知道一定是玉娘在背后捣鬼,可想到玉娘遭遇竟是自己给害的,不由得也就不再怨恨,每次挨骂,见玉娘总在一旁煽风点火,却也不再理会,只是唯唯诺诺,任凭老鸨教训。 眼看一连几个月不见善莘厚,王姑娘不由得心下担心。这天一日无客,老鸨在楼下跟着玉娘向贾北泰不住地谄媚,王姑娘心中担心善莘厚,便悄悄地溜出后门,好在看门的龟奴对她还算客气,并没有为难不放,玉娘这才出得风月楼。方一出楼,便急不可耐,捏着裙子便朝善莘厚家中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跑的气喘吁吁,这才来至善莘厚栖身的小破木屋,刚一进门,便看到床上蓬头垢面,面如死灰的善莘厚。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1章 十年徒相憎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王姑娘回到风月楼的时候,整个人面色惨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她想不到,贾北泰和玉娘竟会这般阴毒报复,看到善莘厚躺在床上可怜见的,不自觉便滴下泪来。“玉娘啊玉娘,你怎的会变成这样?”她目光无神,喃喃自语道。 “变成怎样?”忽听得一声娇笑,王姑娘不由得身子一震。抬头看时,果见得玉娘正倚靠在贾北泰怀里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而老鸨和众龟奴却在一旁紧皱着眉头,一个个脸上都是气色。 “妈...妈妈...”王姑娘看到老鸨,刚开口想要行礼,却忽然一惊,心中暗道:“糟糕,妈妈这些天不让我出门,我这次却是背着她偷溜出去的,本想着看一眼莘厚哥便回来,没想到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多盘桓了会儿,回来竟是忘了走后门而进。”又见玉娘碧眼含笑,神情颇有嘲弄之意,便又想道:“想必是玉娘又要寻我撒气,结果找不到我,猜到我去找莘厚哥,便向妈妈告状。”想到这里不由得释然,心知真是如此,便是从后门溜入也是无济于事,因而不慌反笑,行了拜礼道:“妈妈,我近日有些思念善郎,便忍不住去看了看他。当时见妈妈在忙,没来得及及时禀告,还请妈妈恕罪。” “善郎善郎!”果不其然,老鸨本就有气,此时听到王姑娘这般解释,不由得怒火更盛,抬手便是一个耳光骂道:“我白养你这么久!魂儿都被人勾走了!那个穷酸秀才有什么好?能给你买衣服吗?能给你买胭脂吗?能养你吗?” 王姑娘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直生疼。玉娘靠在贾北泰怀里见此不劝反激道:“我看洋洋姐是真心喜欢善叔叔的,不然怎么肯这样违逆妈妈你?妈妈啊,你还是别怪她啦,毕竟等您老了,还得指望着洋洋姐奉养您呢。”她故意将违逆二字说得重了些,以此来激怒老鸨,果然那老鸨上当,怒气更大,对着王姑娘冷笑道:“呵呵,养我?我若是指望她养,怕不是要饿死街头!”说着招呼了众龟奴上前道:“把这小蹄子给我关起来!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让她出来!再看到那个穷酸书生过来,乱棍给我打出去!” 众龟奴拉着王姑娘去了,老鸨便忙换了一副媚态,转身陪笑道:“让爷您见笑了。我这姑娘实在不懂礼数,你多担待。” “不妨。”贾北泰毫不在意,笑着伸手在玉娘芳臀上捏了一把。玉娘眉头微皱,脸上不悦之色稍显却转瞬即逝。她想着如今自己已经今非昔比,风月楼中再无人敢欺负自己,但这贾北泰的两个手下时时守在身边,行事颇有不便。她对贾北泰虽有感激之心,却无半分爱意,如今既已得势,便想着要甩掉这个包袱。看着王姑娘离去的身影,玉娘眉头一动,又娇笑起来,搂着贾北泰的脖子撒娇道:“你看你的两个手下笨手笨脚,而且男女有别,平日里弄得我甚是苦恼,你便把他们叫回去吧。” “心肝玉儿。”贾北泰捏了捏玉娘的脸道:“他们要是不在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怎么办?”他对玉娘自是真情,只因他是富家子弟,如今又年轻顽劣,不过大了玉娘五六岁而已,举止还是轻浮无礼。他不知玉娘此举是为了摆脱自己,只一心一意为玉娘着想道:“一想到有人欺负我的小玉儿,我就忍不住生气。” 玉娘见他这般,心里是既感动又烦闷,脸上却仍是娇笑道“现在整个风月楼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谁还敢欺负我?难道他不怕被你打断腿吗?”玉娘说道打断腿时眉头一动,显然是想起了之前贾北泰说的打断善莘厚小腿的事情。 “也是。”贾北泰微微一笑道:“可是我把下人带走了,谁来服侍你呢?” “这个好办。”玉娘见计得售,便引了他的话道:“你可以买一个丫鬟伺候我啊?” “好主意。”贾北泰笑道,却又皱起眉毛来道:“那买谁好呢?外边买的婢子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要是不小心弄伤了我家宝贝玉儿可怎么办?”这般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笑道:“有了。”因而转身对老鸨道:“妈妈,方才那个姓王的姑娘,以后就让她做我家玉儿的丫鬟吧?你开个价吧。” 老鸨正在为王姑娘未经准许私自出门生气,加上玉娘在旁煽风点火,更是对王姑娘生恨,又想到王姑娘模样早已不如旧时风貌,如今听贾北态说要买她,自是欢喜异常。但转念一想“玉娘和洋儿不和,如今买了洋儿给玉娘做婢,自然是要百般刁难的。这贾公子财大气粗,买个婢女自然是稀松平常,我何不卖个人情,索性将洋儿送予了他?这样惹得公子欢喜,以后还愁没有银子吗?”这般想着,实觉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因而忙笑道:“您这就说的见外了,玉娘和我这么亲近,便如同我的亲女儿一般,公子你既然想要个丫鬟好生服侍玉娘,又怎么要说出钱来买?岂不让人觉得生分?我便将洋洋送给公子好了。银子就免啦,只希望公子以后好生待我家玉娘就行。” 贾北泰年少无知,自是不懂她这话里诸多别样心思,只当她真的是为玉娘着想,不由得大喜道:“这个自然。”玉娘虽知老鸨这般话的含义,却也没必要戳破,便也微笑点头道:“当真这样,玉娘真的感激不尽,多谢妈妈了。”这个‘当真’二字说得轻描淡写,倒也没引起注意。 “哈哈,那还等什么?”老鸨见事说成,不由得心中欢喜,忙招呼龟奴道:“去,现在就把洋儿的房间腾出来,让她搬去和丫鬟一起住,以后除了接客,便专职伺候玉娘。”又是一番叮嘱,那龟奴便领命而去了。 “多谢妈妈。”玉娘点头微笑,心中不由得大感畅快,嘴角微微一扬,眸子里一道寒光闪过,忽然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然而那感觉转瞬即逝,玉娘正自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之中,倒也未觉有什么异常。 窗外一只幽蓝色蝴蝶缓缓飞过,翅膀轻轻抖动着,像是在散发着淡淡的幽光。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2章 仇罢空枉然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王姑娘本来能歌善舞,对诗抚琴,也算得上风月楼一位名妓,如今忽然变成自己姐妹的婢女,实在是闻所未闻。风月楼众女子对此议论纷纷,都不知是何原因。有的心疼她分明年长,却要屈身服侍晚辈,有的又说活该,觉得她往日里自命清高,如今正是报应。众说纷纭,却莫衷一是,真正缘由,却也只有当中之人才心中明白。 王姑娘早猜到玉娘不会就此罢休,搬出房间倒也无甚不满。只是她本是本楼名妓,如今忽成婢子,于下人同吃同住,平日里既要服侍玉娘又要接客,加之玉娘又每每寻她不是,动辄非骂即打,且身成下人,银钱紧缺,却是连胭脂水粉都买不起了,日复一日,不由得发乱面干,红颜凋败,竟然连客人也接不到了。老鸨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见她这般,更觉嫌弃,索性也不让她接客,只专心伺候玉娘。王姑娘知道不觉悲伤,反生宽慰,心中道:“素日里厌恶接客,想要挣逃,却不曾想如今愿望成真,却是以这种方式。”因而也不多抱怨,认真服侍玉娘,平日里攒了一些银钱,也不舍得买些胭脂水粉。想悄悄地托人寄给善莘厚,但那些银钱多被玉娘派人抢回,往往是送出去十份,倒是有八九份流到了老鸨和众龟奴手里,且每每送钱被人发现,王姑娘便少不了挨顿毒打。她身子原就娇弱,又无脂粉将养,这般折腾不休,原本三十不到的姑娘,看着竟像是四五十岁的大妈一般。 每日小错小打,大错重打,王姑娘倒也无甚怨言,可没想到玉娘竟似是成了瘾一般,总要寻出些毛病来。不是栏杆没擦净便是地面有灰尘。苛刻程度,竟是到了连众龟奴都看不下去的份上。有些姐妹们看不过,去找玉娘说清,希望替王姑娘讨个说法,没成想竟无一例外,都被玉娘怂恿着贾北泰纵豪奴打了一顿,自此愤声渐熄,虽有同情之色,却再也无人敢站出来为王姑娘说话了。 玉娘折磨王姑娘尚觉得不够,还怂恿贾北泰隔三岔五地寻善莘厚晦气。善莘厚本就家贫,被贾北泰这样折腾,家里更破败了许多。更过分的,善莘厚平日里除了砍柴便是卖字,他本是书生世家,虽然性子和顺,却写得一手好字,尤以狂草出名。每每青黄不接之时,便要去卖上些字画。贾北泰得知此事,便派人尾随,见到谁倘使买了他的字画,便在半路拦下,不由分说打上一顿,只说让其去退钱,不然还要再打。于是乎善莘厚虽有好字,却往往在街市上徘徊许久也难卖出一幅字画。天长日久,日子便越发难过了起来。玉娘得知后心中欢喜,故意带着王姑娘躲在暗处去看善莘厚的落魄模样,却不现身。王姑娘虽然心中难过,但也知道玉娘这般不过是为了泄愤,自己不反抗也罢,若是反抗,只怕到时候善莘厚便不是卖不出字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想到此处,便也就强忍眼泪,沉默不言了。 这一忍,便是近十年。 善莘厚仍是跪在玉娘身前不愿起身,见玉娘陷入沉思,像是在想事,也不敢胡乱打扰。只得跪着,兀自垂泪。玉娘从回忆里转醒,怔怔有些出神,看到善莘厚的模样,眼神又不由得凌厉起来:“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再敢踏进这风月楼,我便令人打断你另外一条腿!”她看到善莘厚一侧瘸腿却艰难地下跪,心中微微有些难过,但想到自己变为娼妓全是拜面前这人所赐,心里便又升腾起一股怒火,转身便要离开。 善莘厚见她要走,情急之下身子一动,却因瘸腿没能站起,重重一下摔扑在地上。玉娘见他要跌,身子一颤,便想回身去扶,可忽然想到他所做之事,那动作便停了,仍是兀自往外走。善莘厚腿瘸,起身艰难,忙爬着一把抓着玉娘的裙子央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善莘厚痛哭央求道:“你发发慈悲,放了洋洋吧。你有什么不快,就都朝我来,哪怕再打断我一条腿,只要你能放过洋洋,要我做什么都愿意,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慈悲?”玉娘惨笑一声,声音之中尽是凄厉。她看着善莘厚,既像是笑,又像是在哭道:“你当初将我带进这风月楼的时候可有发过一点慈悲?她让我去陪第一个客人的时候可有发过一点慈悲?各有各的缘法,你救了我,却也毁了我!我现在做的,是你害怕的,却是我想要的!谁也别怨恨谁,要恨就各自恨当初的自己吧。”话未说完,眼睛早已经是红成一片。 玉娘玉手猛动,扯开被善莘厚拉住的裙子,转身喊了一声,立马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龟奴走进门来,一把将善莘厚抓起下了楼。玉娘擦了擦眼泪,转身将屋门掩了,善莘厚的声音还在不停地从楼下传来。“玉娘!你发发慈悲,放过洋洋。” 声音渐远,直至不闻,想必是善莘厚已经被众龟奴扔出了风月楼,远远地赶了去。玉娘坐在窗前,望着明月呆了半晌。想要对月舒怀,便取出古琴放好。可伸手触弦,不管如何换曲子,却无一不是王姑娘曾经教过的。玉娘越弹心中越乱,以至于手抖眉蹙,曲不成声,只听得咣当一声,却是那古琴一把被玉娘从案上掀倒,撞在一侧墙角发出甚是不和谐的琴音,待得落地,却是琴身破裂,琴弦绷断。 “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玉娘望着那明月喃喃道:“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我不会认识你们,我们也不会恨彼此。” 这般又呆了一会儿,玉娘才逐渐回转,起身寻了王姑娘的卖身契,又取了烛火在手,望着那摇曳的火苗恍惚了半晌,终是将那卖身契送入火中,焚成灰烬。 “就这样吧...”玉娘惨笑一声喃喃自语。“你有他,我有贾公子,虽不喜欢,却也不讨厌。从今往后,你往北,我往南。曾相知,今相忘,此生此世,再无瓜葛。” 月挂中天,清光浸润。淡淡月光之下,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划过窗边,一闪而逝。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3章 自苦践卿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夜无眠,辗转至天亮。玉娘在桌旁伏着,见窗外东方发白,这才知道已是白天了。她一夜未睡,直到清晨方才伏着桌子眯了一会儿,现在正是睡眼朦胧,神志不清。揉着惺忪的双眼,玉娘便要招呼婢子进来伺候自己洗漱,可不知为何,唤了几声,都不见王姑娘进来。玉娘眉头微皱,心中疑惑,正要再喊,却忽觉门外嘈嘈切切,似是楼下发生了什么事。玉娘心中好奇,也就忘了洗漱一说,胡乱梳理了一番,便下得楼去,想要看看楼下这般喧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楼下,玉娘这才明白,原来是风月楼的一干人等,此时围成一团,正堵在一间房门之前,只不过人人交头接耳,各个指指点点,不时还发出啧啧叹息之声,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玉娘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一个丫鬟问道:“大清早的一群人在这里吵吵闹闹作甚?” 那丫鬟正在和同伴议论,忽觉背后有人拍她,便即转身,一看是玉娘,不由得吓得一个哆嗦,忙低头唤了一声:“玉姐姐早。”众人听得她这般一说,讨论声便一下子停了,纷纷扭过头来。见玉娘就在身后,便纷纷低头后退,顷刻之间已经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玉娘见众人这般,不由得眉头微皱。平日里她不甚言语,脸上也多是冷色,众婢子下人都不敢和她讲话,这也无甚奇怪,可如今大早上,一群人聚集在此议论纷纷,见到自己却又一言不发,着实奇怪。“里面怎么了?”玉娘睡意未消,眼睛还是有些朦胧,揉揉眼睛扭头问一旁一个婢女道:“发生什么事了?” “里...里面死人了...”那婢女昨夜亲眼见玉娘惩罚她姐妹,心中害怕。当时她也有开口说玉娘的坏话,只是运气算好,没被寻着晦气。虽是这样,私下里仍兀自心惊。如今见玉娘和自己说话,真如同是耗子见了猫一般。只听她颤颤巍巍道:“是...是洋洋姐....上吊了...”言语颤颤,浑身发抖,也不知是因为见了死人,还是见了玉娘而害怕。 “什么?”玉娘听得那丫鬟这话,不由得浑身一震,整个人便如同被打了焦雷一般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玉娘一把抓住那丫鬟道:“谁死了?!你再说一遍?!”脸上神情又凶又狠,直吓得那丫鬟口齿不清,哆哆嗦嗦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再要怒问,只听得哇的一声,却是那丫鬟吓得哭了起来。 玉娘本心中震恐,听这丫鬟半晌说不明白又哭将起来,不由得心烦意乱,一把将那丫鬟推开,便要推门进去。老鸨在一旁看到,忙上前拉住陪笑道:“哎吆我的好姑娘啊,千万别进去,里面死了人,不干净,可别让姑娘身上沾了晦气。我已经吩咐过人来清理了,一会儿就到,姑娘还是赶紧回避一下,不过是个婢子罢了,大早上的,别被这晦气冒犯了身子。”说着拉住玉娘的便要回头。 玉娘一把甩开那老鸨手臂,瞪着眼睛怒视着老鸨,眼神似是要喷出火来。老鸨心中一惊,便不敢多言。玉娘一把推开房门,抬头便看见屋里梁上一道白绫垂下,下面笔挺地悬着个白衣女子,不是王姑娘,却又是谁?眼见王姑娘身子笔挺,显是早已气绝,此时时候却因开门所带起的气流扰动,微微来回飘荡,看着着实骇人。玉娘忍不住捂嘴惊呼一声,正个人一下子呆住。往昔的回忆一下子走马一般的闪过眼前,整个人眼前一黑,一下子晕倒在地。 等玉娘再次醒转,已经是傍晚时分。睁开双眼,正对上老鸨殷切的眼神,玉娘身子一动,一下子又恍惚了一阵,便如同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妈妈?”玉娘撑着身子坐起,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秀床之上。“刚才...” “什么刚才啊。”老鸨看到玉娘醒来,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道:“现在都傍晚啦。和你说了死过人的屋子不干净,你偏不听,现在遭了冲了吧。赶紧好好歇着吧。” 玉娘一觉醒来,本以为所见之事皆是幻梦,听老鸨这般说,方知并不是梦。一想到当时王姑娘上吊时候的神情,她不由得情绪激动,忍不住地便低头垂泪起来。 老鸨见玉娘垂泪,只当是她受惊过度。她见玉娘十年来疏远王姑娘,且又百般刁难于她,自是以为玉娘对王姑娘深恶痛绝,但却不知玉娘虽和王姑娘不和,大多是因为玉娘心性太轻,耍着小儿性子胡闹,而她心里却仍是当王姑娘为大姐姐。老鸨见她泣涕不断,便安慰道:“姑娘也别害怕。咱这风月楼里也不是第一次死人了。怕个什么?大不了改天我请个高人做法。其实要我说,姑娘整死那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姑娘动手的,是她自己想不开上吊自杀。就是官府追究起来,姑娘你顶多也就配点烧埋钱罢了。更何况现在天下这么乱,仗都要打进城了,官府哪儿还有空管这些事?姑娘只管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 其时是大业十年,天子好战,第三次兴兵伐辽,仍是无功而返。因兵役徭役繁苛,举国之民愤声甚重,地方官民早已势如水火,各地势力纷纷揭竿而起,狼烟遍地,烽火遮天。洋洋大隋,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块清净地方。风月楼地处繁华,虽远天威,却也是一片祥安之地。别处战火纷飞,此地却仍是一般的平静。饶是如此,城中人却也不免心中惶恐,毕竟征兵伐战,谁又能说得这天下之事。 老鸨说这些话本是安慰玉娘不要担心,她本想着玉娘讨厌王姑娘,自己这话,即是安慰了王姑娘又亲近了自己。却不知她这般‘苦口婆心’在玉娘听来却是如绵针入耳,根根刺痛玉娘。玉娘听得老鸨说是自己整死了王姑娘,不由得惨笑一声,脸上血色全无,半晌方才问道:“洋洋姐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让她老娘领回家了,这人也没说啥,拿了点银子,也就去了。”老鸨淡淡道。 “娘?”玉娘微微一怔,问道:“她还有亲人在世?” “对啊。”老鸨略微惊讶道:“她没告诉你吗?她还有个年迈的老娘。也难怪,咱们风月楼知道的也没几个。”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4章 阴阳两相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娘循着老鸨说的路来到王姑娘家中时是在第二天下午。迎接她的是一个老妪,那老妪虽然举止有礼,但眼圈却是红红肿肿,显然是曾大哭过一场。玉娘跟着她进了竹篱小院,入了屋中却不见王姑娘尸体。玉娘见老妪神情平静,并未对她恶语相向,心中虽是略为放心,但却更加局促起来。她站立不安,双手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裙子,柳眉浅蹙,樱唇微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老妪见她这般,却也并不责备,只说道:“你便是玉娘吧?我常听洋洋说起你。” 玉娘心中微微一怔,心想这老妪这般说了,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如何折磨她女儿,如何羞辱作弄王姑娘。想到这里,忍不住身子一抖。刚要开口,却听那老妪说道:“洋洋不常在家,但每次回家,她总要和我说起你。她老是跟我说,当初见你进了风月楼,便像是看见了自己被我卖进风月楼一般。”老妪叹了口气道:“世间诸多苦难,归根到底,终是绕不过一个钱字。当年我们一家虽然不富,却也勉强得过。老来得女,也是欢喜。没想到天子好杀,广征兵役,我家当家的年龄虽大,却也被征调了前线做工,从此再没了消息。我们两个维持了不得几年,便觉日子过不下去了,没得办法,只好将她卖入了风月楼。” 玉娘听得老妪这般说,不由得心中难过,眼圈当即红了起来。那老妪见她这般,接着说道:“她对我说,你还是个孩子,比她当年却是更可怜些。她当初因为自己的心性,刚到之初,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如今见你进来,不忍心让你再受苦难,便处处护着你。”她顿了顿道:“好在丫头你的心性倒也随和,不像我那洋洋。我听她说,你甚是乖巧,也很听话,因而并没有受太多委屈。虽是如此,她却还是为你担心,因而处处为你着想。暗地里不知道挨了多少老鸨的骂,这些你不知道,她也不让我告诉你。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我便就说给你听了。” 玉娘听得泪如雨下,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老妪见她这般,不由得也眼圈微红,接着道:“后来你大了,我那洋洋却不像从前那样美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招揽生意。每次回来,她总是跟我抱怨,说老鸨又冲她发火,克扣她银钱。好在当时你已经是风月楼的头牌,说话管事儿,因而老鸨也就没再多加为难。好几次因为客人挑刺,都是你出面解围。很多时候的胭脂水粉,也都是你借钱给他买的。说起来,老身还没有谢过你,多谢你照顾我女儿了。”说着便要下跪行礼。玉娘看到这般,忙一把扶住,自己早已是哭得泣不成声。 “生死有命。”那老妪说得真诚,可每句话在玉娘听来都像是刀割一般。玉娘神色恍惚,泪珠滚滚,只怕再听她说下去,自己定要羞愧而死。匆匆朝着那老妪拜了拜,竟是连掩埋尸体的地方都没来得及问,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了许久,眼见那小屋已经被树林掩盖,不能看清,玉娘一下子跪倒在地,又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久久不绝,直哭道傍晚方才逐渐止住,她眼睛酸疼,言语嘶哑,加之神情恍惚,步姿摇晃,竟像是失了魂儿一般,这般回到了风月楼,便卧床不起,直在房间里待了数天方才好转。自觉身子略微好些,玉娘便又再次出门。只是这次不是去祭拜王姑娘,却是去找善莘厚。 “洋洋姐生平关心,除了我和老娘,想来便只剩下善莘厚了。”玉娘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里面满满的装着银钱。“,洋洋姐妈妈那边我已经差人送了银子布匹了。这些银钱这次一定要送给善叔叔,让他带着这些钱回老家去,置办些房产田地,买上几个丫鬟仆人,虽然不能让他和姐姐白头此生,但这般资产,却也足够他此生无虑了。” 这般想着,穿街入巷,涉水过桥,三曲九转已经到了善莘厚所住的小破屋。眼看破败的房屋便在面前,玉娘却踟蹰不定了:“善叔若是还不知道洋洋姐已经死了,我这般莽撞闯过去,岂不是像故意来看笑话的?又或者说善叔已经知道洋洋姐已死,却不愿接受这些银钱,那我又该怎么办?万一他拉着我让我偿命,我却又该如何?”她本恨善莘厚,但如今洋洋姐已死,自己心中对他二人的愤恨早已被悔恨冲散,因而此刻也不直呼其名,而又叫他善叔。她踟蹰再三,心下一横,自言道:“洋洋姐待你有恩,如今你恩将仇报,害死姐姐,就是善叔叫你偿命,你又有何颜面拒绝?便纵教你死千遍万遍,也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这般想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便朝那屋中去了。 来至屋中,玉娘心神不安,小心翼翼地探头入屋,却左右不见有人。“难道善叔知道了姐姐的死讯,现在去为她守灵了吗?”玉娘微微出了口气,正欲转身之时,却忽听得院外有人远远地喝到:“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玉娘正在出神,忽地听得这声音,不由得身子猛地一颤,忙扭头转身。待得定神看去,却原来是个路过的猎户。 “我找善莘厚。”玉娘见是个陌生人,忙回答道:“我许久没见他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你是他什么人啊?”那人扛着柴草,提着黄鸭,显然是刚从山上打猎捡柴回来。他见玉娘衣着华丽,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女子,因而便问道:“我不记得善秀才有你这么有钱的朋友。” “我...我是他远房表妹。”玉娘自知若要说清,定要费上一番口舌,因而便扯了个谎道:“这位大哥,你可曾见过我表哥?” “他死啦。”那人提了提肩上柴草道:“之前还卖我柴草呢,现在我只能自己砍柴了。” “死了?”玉娘颅内轰隆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手中钱袋便不自觉地落了地。她颤声问道:“什么时候?” “好几天了。”那猎户道:“尸体就埋在后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5章 千缘结一恨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风月楼的。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想不通。老鸨见自己的头牌姑娘回来,不由得满心欢喜,可见她失魂落魄,却又不由得眉头微皱道:“我的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得这般着了魔的样子?” 玉娘怔了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风月楼。她目光无神,茫然地看着老鸨说道:“善莘厚死了,死了好多天了。” 老鸨微微一怔,心中不由得也吃了一惊。她虽不怎么喜欢善莘厚,但也知道善莘厚是王姑娘的相好。王姑娘前些日子忽然莫名其妙的上吊她心中已经颇有不安,没想到如今竟然连善莘厚也死了。她看玉娘面无血色,神情恍惚,猜想她这是连着几天受惊,故而虽也吃惊,却还是好言安慰道:“这样也好,他俩活在世上做不成夫妻,一个当妓女,一个做穷人。如果是真心相爱,那如今到了阴间,自然便能团聚了。姑娘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玉娘听得这话,眼中不由得忽的一亮,问道:“真的吗?”却又一下子黯然道:“倘若姐姐他们是真的相爱,那为什么在这人间不能幸福美满?偏要到了阴间才能长相思守呢?况且人死了无痛无知,又怎么会知道爱人与被爱呢?” 老鸨被她这一番话问得不知如何是好,忙扯开话题道:“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你看看这月亮都爬这么高了。赶紧进来吧。贾公子还在屋里等着呢。人家可是等了你好久呢,再让人家等下去,我都要替你不好意思啦。” 玉娘一怔,忽然想到有些日子没见到贾北泰了,今天却不知是何原因忽地又来找自己。“他怎么来了?”玉娘问道:“我当他有事去外地了。” “你们两个的事我怎么知道?”老鸨笑道:“我看贾公子这次来急匆匆的,说不定是在外地呆久了,想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了呗,赶紧上去吧。人家还在等着你呢。” 玉娘被老鸨推搡着上了二楼,进了自己屋子,果见贾北泰正在心神不安的在屋中来回踱步。看到玉娘进来,贾北泰脸上一下子开心起来,早已一把扑过来抱住又搂又亲的,嘴里‘玉儿’‘宝贝’地叫个不停。老鸨微微一笑,知趣地掩了屋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好不容易待得贾北泰松口,玉娘这才得空,她见贾北泰面色有异,不由得眉头微皱道:“你家老子把你赶回来了?” “没有。”贾北泰摇摇头,搂着玉娘的腰道:“我老子早就不管我了,我现在就等着他哪天一伸腿,就去接管家业。” 玉娘本是随口一说,听他这么回答,不由得笑了一声,假嗔道:“你就不怕你老子听到揍你。” 贾北泰额上微微出汗道“我才不怕,我娘管的紧,不让我爹乱跑。说起来你得感谢我娘呢。” 玉娘心中疑惑,问道:“我和她非亲非故,又没有任何牵连,感谢她做什么?” “你当然要谢。”贾北泰捧起玉娘的小脸亲了亲道:“要不是我娘管着我爹,我爹肯定会先碰到你,到时候等我遇到你的时候,只怕你就是我二妈了。” 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啐了一口道:“哪有当妈的比儿子还小的?”这几日波澜不断,玉娘早就心神俱疲,此时难得贾北泰同她说说玩笑,一说一笑之间心情便放松了不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管你叫宝贝儿子,你管我叫母上大人,想想倒也有趣的紧。” “你这个小蹄子。”贾北泰听她这般,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鼻子。玉娘见他虽然和自己言谈说笑,但脸上却始终有一股焦急之姿,因而拉了他手问道:“我看你和平常有些不同,你的脸色不对,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贾北泰正在和玉娘说笑,听玉娘这般问,脸上神情不由得一下子收敛了,顿时露出惊恐之色。玉娘知道必定有事,忙拉着他手坐下道:“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我没有啊...”贾北泰心思混乱,看到玉娘眉头微皱,只当她生气,忙矢口否认道“我没事啊。” “别骗我了。”玉娘见贾北泰这般目光闪转,料定他心中有鬼。她和贾北泰相处多年,知道他胆小怕事儿,因而便沉了声音,作出生气的神情道:“快说。” “我...我...”那贾北泰本来还和玉娘言笑自若,谁曾想此时竟浑身发抖起来,他紧紧地抓着玉娘的手臂,额头冒汗,声音颤抖道:“我...我...” “我杀人了!”贾北泰一下子喊了出来。玉娘一惊,忙捂住他嘴,骂了一声:“别喊,傻子。”她知道贾北泰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但不想他竟这般大声地说自己杀人。“你喊什么?要是让官府知道了,你还有命没有?”玉娘见他浑身颤抖,神情可怜,正想安慰几句,却忽然心中一动,不由得变了脸色颤声问道:“你杀了谁?难道是...难道是...” “就是那个穷酸书生。”贾北泰抬头,满脸都是惧怕之情道:“就是你很讨厌的那个善莘厚。” 玉娘浑身一震,一下子挣开了贾北泰的手站起身来。她看着坐着的贾北泰瞪大了双眼,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没...”贾北泰见玉娘瞪着自己,心中更加害怕,忙解释道:“我当日和我爹分别回家,想来找你。可我和你许久未见,想着说不定那个书生趁我不在这些日子又来骚扰你,于是就先带着家奴去了他家。本想着小小给他点教训就好,没想到他竟然反抗。他为什么反抗?”贾北泰说到这时忽然有些怪异,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要反抗,你不反抗不就没事了吗?为什么要反抗?” “然后呢?”玉娘见他模样有些疯癫,不由得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善莘厚居然是被贾北泰害死的,不由得又问:“你就把他杀了?” “我...”贾北泰正自疯癫,听玉娘这般问,忽然从怀中取了一柄亮晃晃的刀子,表情扭曲道:“对。”他嘴角抽动,神色怪异,挥舞着手中刀子道:“我就用这把刀捅死了他!”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6章 十年露情枯 - 归鸿祭 - 竹秋翎 型虽有别,意却相通。 “我没杀人,是他自己。”贾北泰捂着脸哭道:“他要是不跑,要是不挣扎,我怎么会拿刀子捅他?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是他自己...对!都怪他!” 玉娘见他模样恐怖,言行疯癫,不由得心中害怕,微微往后退了退,放轻了言语道:“北泰,听话...把刀给我。”见贾北泰眼圈已经微微有变,心知自己若是再用言语逼迫,只怕他便要连自己也杀了,因而也不敢大声,只柔声细语去安抚贾北泰,希望能先把他手中的刀拿过来。 “杀人偿命,我要死了,玉娘。”贾北泰刀尖颤抖,看着玉娘道:“大隋的律法,偷一文铜钱都要杀头,我...我杀了人...我活不了了。”顿了顿却忽然看着玉娘道:“不管怎样,咱俩都在一起吧。”说着身子一动,竟是微微朝玉娘这边走来。 玉娘见他眼中隐隐有杀气升腾,心里一惊,知道他心中所想,竟是要拉着自己做一对阴间夫妻。大惊之下忙将平日里万般风情,千种妩媚纷纷使将出来。“你别怕,肯定有别的办法。”她碧眼含情,梨花泛露,脸上红晕微微,眉间娇羞点点,真是勾魂夺魄,让人魂酥骨化。她温柔的伸手道:“你怎的活不了?你爹爹,你娘亲,还有我。你怎的忍心抛下我们?你之前说的,要和我天长地久,莫不是都是骗我的假话?”她说到这里不由得眼眶一湿,竟滚下泪来。她和贾北泰多是情欲而非爱恋,自然也谈不上为他洒泪痛哭一说。只是风月场里呆得久了,察言观色,佯哭假笑的本领早已是烂熟于心,此时眼看是危急关头,自然而然的便就将这本领用了出来。 贾北泰拿着短刀,正是心有杀死玉娘的想法。他虽顽劣,却终究不过是个恶少,一朝身上背了一条人命,怎能不心中害怕。其实当时事发之后,他倒也想好了诸般方法。大隋法律,偷盗者死,杀人者死。杀死奴隶不作。他心想善莘厚人小势微,破些钱财在那卷宗上做些手脚,给他加一个奴隶的身份,那便多半能够蒙混过关。再不济,便是带着玉娘远走高飞。他盘算虽多,但终是因心中有鬼,处处生惊,看到什么都是草木皆兵。他见玉娘先时神色严厉,心中已是有些迷乱,又见玉娘听到自己说杀人之后的反应剧烈,便以为她要离自己而去。说到底还是自己心中有鬼,以至于有的也是没有,没有的却又有了。他疯疯癫癫之时,看到玉娘风情万种,娇泣微吟,不由得一下子又略微好转。咣当一声,那短刀从手中滑落,脆响一声,落在地上。“我...我...”贾北泰嘴巴张了半天,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玉娘见贾北泰松了刀柄,生怕他再去拿刀,忙一把上前扑在贾北泰怀中,稍一酝酿,便大哭起来。玉娘一面哭,一面却使劲搂住贾北泰的后背,意在拦住他不让他伸手取刀。“我好担心你。”玉娘边哭边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贾北泰被玉娘抱着,听到她这么说,忙安慰道:“傻瓜玉儿,我怎么会杀你?”他想拉着玉娘的手,却不曾想,无论自己如何用力,竟不能挣开玉娘双臂的环锁。原来玉娘当年在断龙山千鬼洞里学琴,又多年服食血粥,身体早已强过寻常之人,如今玉娘自以为不过是轻轻抱着,但对贾北泰而言,竟似个铁环一般牢牢箍在身上。“玉儿,你手劲好大。”贾北泰挣脱不得,便揉了揉玉娘的头发道:“我快给你勒死了。” 玉娘自是不知她自己力道之大,听贾北泰这般说,只当他是哄自己开心,自觉他神智已经清醒,便扑哧一声笑着松开了手道:“就会瞎说,我哪里劲头大了?难不成你是泥巴捏的?我这轻轻一抱,还给你捏碎了不成。” “我就是泥巴捏的。”贾北泰见玉娘松手这般和他说笑,便也笑着道:“和玉儿不一样。” “奥?有什么不一样?”玉娘有心引他想些别的事情,生怕他再疯癫,便说些无关紧要的道:“你倒说说,我是什么捏的?” “玉儿是水捏的。”贾北泰吐吐舌头又拉着玉娘坐下道:“不然怎得这般柔美温舒?” “呸。”玉娘笑着啐了一口道:“水又怎么能捏?你又胡说。看来定是怕说我也是泥捏的惹我生气,故意说这般瞎话来骗我。”眼见贾北泰面色无异,心想既然已经恢复正常,须得先将他打发离开,免得再生事端。这般想着便又道:“天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我不想回家。我一回城就到你这里来了。”贾北泰摇摇头道:“我爹还在外地,我娘要是知道我害死了两个人,一定会剥了我的皮的。” “两个?”玉娘微微一怔,问道:“你杀了两个人?” “对啊。”贾北泰言语淡淡道:“一个善莘厚,一个奴隶。” “那个奴隶是....”玉娘瞪大了双眼道:“洋洋姐?” “姐?”贾北泰眉头微皱道:“你怎么叫她姐姐啊?我那天晚上弄死善莘厚时候,正碰到那个婢女,当时我心里害怕,怕她回去告官,便想着将她一起杀了,毕竟不过是个奴隶,杀了也不打紧。但是我刚杀了人实在是害怕,因此就没得杀她,只将她抓着打了一顿威胁了一番,本想着让她嘴巴严实点别乱说话。没想到这婢子竟然回去就上吊自杀了,想来是因为害怕吧。不过这样也好,我倒省事儿了,虽说是因为我而死的,但账却算不到我身上。” 贾北泰每说一句,玉娘心便沉了一分,待得贾北泰说完,玉娘早已是脸色铁青。她和善莘厚本无甚故情,虽得了善莘厚救了性命,但卖身青楼,也算是恩仇相抵。可洋洋姐却是十多年来心中早已当做了亲人,虽然做的这些事情,玉娘却仍是和她最亲。如今听贾北泰这么说完,心中怎能平静?只见她噌的一声站起,瞪视着贾北泰怒道:“你害死了洋洋姐!” “是啊?怎么了?”贾北泰一脸茫然,心想玉娘不是十多年来一直讨厌王姑娘吗?怎得今天听到自己害死王姑娘竟然这般激动。“你不是巴不得她死吗?” “我巴不得你死!”玉娘满脸怒气,转身便要去开门叫人。她听到贾北泰害死王姑娘,心中大怒,哪里还记得方才的凶险场景?只见她榴齿咯咯作响,一面开门一面怒道:“我要你给我洋洋姐偿命!”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7章 寒穿公子颈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想干什么?”贾北泰见玉娘转身要去开门,登时便变了脸色。只见他霍的一下站起,眼中变色道:“你站住!” “我想干什么?”玉娘冷笑一声,全然没了方才妩媚风情的神姿。她回头瞪着贾北泰恨恨地道:“你可知我和姐姐是怎样的关系?” “她不是你仇人吗?”贾北泰见她已经走到门边,不由得浑身惊恐,忙往前大跨了一步,却又不敢再迈,生怕玉娘收了刺激一下子逃开,殊不知如今深受刺激的却是他贾北泰自己。“你之前和我说的,她骗了你,是个坏人。我帮你杀了她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要这样?” “要你多管闲事!”玉娘怒道:“我教你折磨她,辱骂她,你做得怎样都可以,但我没说要你杀了她!” “我...”贾北泰眉头微皱,心里实在是想不清楚。他明明是处处顺着玉娘,小到当众羞辱,大到拳打脚踢,没一次不是惹得玉娘欢喜窃笑。怎得如今自己杀了王姑娘,她却这般愤怒?虽是这般疑惑,但一想到玉娘若是走出这屋子,只消随便喊上两声,只怕自己今晚就得在那牢里住下了。这般想着,贾北泰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忙装出一幅温柔模样,伸着右手,边笑边缓缓往前挪动道:“好玉儿,我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杀了她。你打我,骂我好不好?你原谅我,别生气了。”这般说着,已不觉往前迈了两三步。 “你知错了?”玉娘冷笑一声,言语之中甚是凄凉。只听她冷冷道:“要我原谅你?你先让我姐姐活过来!” “人死怎能复活?”贾北泰面露难色,知道玉娘不是说笑,因而道:“你想怎样都行,宝贝玉儿,咱听话好不好?不要胡闹,你知道的,我杀了这两人,可都是为了你啊。你若是出了这屋子喊人,等到时候官差一到,咱俩可都要坐牢的。到时候开刀问斩,那就真的只能做一对阴间夫妻了。”说到这时,竟是自己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吓玉娘还是为了吓自己。 “姐姐死了!”玉娘惨然道:“我从小没亲人,只有姐姐待我像亲人一样,现在她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说着却忽然咬牙恨道:“但是你!”她瞪视着贾北泰道:“我死了我不在乎!但是你!我哪怕是死!也要为我姐姐报仇!阴间夫妻?我呸!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每次听到你那些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我都觉得恶心!谁要和你这一无是处,除了靠着家里没一点本事的流氓!每一次你摸我,我都恨不得把被你摸到的地方拿刀割下来!每一次陪你之后,我都要反复的用热水清洗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你!”玉娘说这话,虽是真的,却并不是对贾北泰。她虽不喜欢贾北泰,却也谈不上讨厌。什么‘热水清洗,刀割皮肉。’之说,只是她最初接客时候的念头罢了,只不过此时热血上涌,言不由衷,话赶话之间,便将这些对贾北泰说了出来。 一番话听得贾北泰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只见贾北泰颤抖着道:“你当真是对我没有一丝恩情吗?”说到这时,竟已经是牙尖打颤,嘴角微抽。 玉娘见他这般,自知自己言语过火,微觉自责。贾北泰这些年对自己实在算得上情深似海。鲛脂麝粉,绸缎绫罗,四时不断,金簪锦帛,珍香宝玉,八节常盈。纵使自己心中对他并无爱意,如今却也实在不应该说这些话去伤他的心。她本想要道歉,但如今这般光景,纵使道歉,只怕间隙也难以修复,且想起洋洋姐之死全是因为面前之人而起,那心中的些许歉意便尽数被压了下去。“没错!”玉娘咬了咬牙,看着贾北泰道:“我对你根本没有哪怕一丝情谊,我对你的,只有恨!深远无边的恨!”说罢竟也是眼角擒泪,转身便要去开那房门。 眼见玉娘便要去去开房门,贾北泰心中大惊,不由得大喝一声,整个人一下子飞扑过来。方才说话之间他已经动了好几步,此时离玉娘倒也不远。贾北泰一把扑至面前,玉娘本自心中痛苦,加之对贾北泰又有些许歉意,以至于分了心神,眼见贾北泰扑至面前,她竟没反应过来,一下子便给贾北泰锁住腰肢。贾北泰眼见得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她逃脱,因而身子一用力,瞬间便将玉娘抱起,转身大力一掷,砰的一声便将玉娘重重地摔在里屋的地面之上。玉娘虽然力气惊人,但毕竟不过是个重不过百的女子。被贾北泰这般一甩,浑身便如同散架了一般,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竟是关节脱臼,不能起身。 贾北泰将被玉娘微微打开的房门掩上,转身看着玉娘。只见他额头冷汗满满,眼中道道血丝,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玉娘死命挣扎,却仍是站不起身,正惶恐时,却见贾北泰脸色狰狞,似笑非笑地弯腰捡起地上方才丢掉的那把短刀。玉娘大惊,知道他心中已生歹意,竟是想将自己杀了灭口。这般想着,也顾不得站起,只拼命地往里屋爬去,只求能离他远些,拖得片刻时间,好等身子恢复。 “既然你对我没有一丝情谊,那我又何苦自作多情?”贾北泰拿着短刀浑身颤抖,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着正艰难往里屋爬着的玉娘道:“既然或者你不喜欢我,那你便死了吧。”说着便举着刀一步步朝着玉娘走了过来。 玉娘爬了半晌,身子已经微微恢复,但即便如此,想要站起却还是勉强。眼见已经爬到里屋睡床前,伸手艰难地撑着床沿,身子微微立起,转身正对上贾北泰满露凶光的脸。贾北泰大吼一声,那短刀便自半空一下子猛刺下来。 玉娘眸子里只见那寒光直刺而下,电光石火之间浑身一震,脱臼的关节竟已恢。脑海之中瞬间千万个奇怪的画面闪过,万般陌生场景惊鸿一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手大力在床沿一撑,整个人瞬间飞起,半空之中转身朝上猛地出腿,啪的一声,便将贾北泰手中的短刀踢向半空。贾北泰正心神迷乱,忽遇这般变故,竟是一下子呆住了。玉娘半空之中见贾北泰出神,心中爱恨双交,抬眼见那短刀落下,下意识地便扫袖横抓在手,落身寒光一闪,人已在贾北泰的身后。 ‘扑哧’一声,却是贾北泰喉间一道血缝渐粗,忽然泉涌般迸出大片鲜血。贾北泰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砰的一声便仰头往后倒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8章 罪加红颜身 - 归鸿祭 - 竹秋翎 ‘咣当’一声,玉娘手中短刀落地。她心中恐惧,方才握刀的手此时不住地颤抖。低头看去,贾北泰的尸体就倒在自己的脚下,那脖颈出还在兀自大片大片的喷血。贾北泰早已气绝,只是此时的他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身上全是鲜血,模样看着甚是恐怖。玉娘浑身颤抖,嘴巴张了张,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血泊渐张,地上的短刀也逐渐被那血泊吞噬。 “哎吆妈呀!”一声大呼在门口响起。玉娘浑身一震,吓得猛地一哆嗦。她抬头看去,只见老鸨正一脸吃惊的站在门口。原来方才她和贾北泰吵骂,老鸨身在楼下,虽不能听清,却也听得了几句。初时听得声响,不过以为是寻常撒娇使坏,倒也不甚在意,可不曾想这声音竟然越来越吵,隐隐竟然还听到什么杀啊死啊之类的话。老鸨心中差异,心想只听得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怎得今天这般久别重逢,听这声音倒像是要去殉情同死一般?这般想着,便忍不住上了二楼,想着离得近些,也好听个明白。谁承想刚上二楼,便听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被摔在地上了一般。“怎得还摔起东西来了?”老鸨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想来是窦娘因为贾公子太久没回来看她,正在发小性摔东西吧?”正这般想着,却听到屋中贾北泰的声音说:“既然你对我没有一丝情谊,那我又何苦自作多情?既然或者你不喜欢我,那你便死了吧。” “哎吆不好。”老鸨心中大惊,心想这却不是玉娘耍小性,竟然是贾公子要杀人了。这般想着,忙快步往这边跑过来。“玉娘好歹是风月楼的招牌,一个贾公子走了,还会有李公子,王公子。可我这玉娘要是死了,我得上哪儿去找一棵一样的摇钱树啊?”老鸨想着,不多时已经来至门前,心中暗道:“得吧他们俩拉开,顶多了和贾公子撕破脸,也要护着玉娘周全。”这般想着便推门而入,谁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玉娘持刀僵立,而地上的贾公子,却早已气绝。 “妈妈...”玉娘嘴角抽动,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看着门口一脸诧异的老鸨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没说得两句,整个人便浑身一软,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鸨浑身颤抖,看着屋里的惨象不由得失声惊叫。她虽见过死人,却不过多是上吊而死。尸体除了苍白冰冷,其他和常人并无差别,但今天这般,却是喉开血迸,除了地上大大的一滩鲜血,旁边其他的桌椅薄纱之上,连玉娘的半身衣服上也全是血迹。再看贾北泰死相狰狞,脸上鲜血淋漓,任她再如何想要镇定也是不能。“杀人啦!杀人啦!”老鸨尖声大喊,连滚带爬地从二楼奔逃下去,一面跑一面喊:“玉娘杀人了!玉娘杀人了!”来往宾客听到这般,纷纷往这边看去,只见老鸨神情慌乱,神志不清地奔出风月楼,也不知是报官还是逃命去了。众嫖客见她这般疯癫,不知是何原因,又因见她是从楼上下来,便有几个胆大的上楼去看,不多时也都慌乱地跑了下来,各个吓得变色失神。众人这才知道这里竟是真的出了人命,连忙报官的报官,避嫌的避嫌,不多时这原本热闹的风月楼便冷清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外听得马蹄得得,盔甲擦鸣。一队官差风风火火的赶至,将这风月楼团团围了起来。屏退了闲杂人等,众军士提刀上楼,推开房门,只见玉娘还跪在贾北泰尸体之前,神情麻木,双眼无神,竟不似活人。 “带走!” 牢中的光景和风月楼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柔软的床被,明艳的灯火,在这里一概没有。玉娘此时头发散乱,面如黄土,全然没了往日里半顾自含情,一笑可倾城的万般风韵。她穿着囚服,在昏暗的牢中蜷缩在墙角,像一只怕光的老鼠。若是不加注意,从她牢房前走过,甚至都很难注意到阴影中的她。 “大人,到了。”玉娘身子一颤,从抱膝的双臂中探出双眼往外面看去。在牢中已不知是第几日了,玉娘就这般蜷缩着,不动不语,像一座玉雕,逐渐被尘土掩埋,失了光泽。她害怕光亮,害怕声响,每一次天亮对他来说都是噩梦,每一次狱卒走动对他来说都像是山崩地裂。此时听到有人说话,她身子微颤,下意识地往后挪,哪怕身后并没有空间。 “她叫什么名字?所犯何罪?”一个声音问道。 “回禀大人,此人叫玉娘,是个风尘女子,风月楼的招牌名妓。犯的乃是杀人之罪。”另一个声音谄媚道:“被杀之人是个小商家的公子。不过怎么说呢,那被害人我们调查了一下,发现也是个逃犯。” 玉娘浑身颤抖,知道他门说得自然是贾北泰了。所谓逃犯,自然是说贾北泰杀死善莘厚和王姑娘的事情。 “此话怎样?”那声音微微不解,问道:“怎得被害人也是逃犯?” 听那人这般问,另一个声音忙将贾北泰如何杀害善莘厚一事说了,只是却并未说道王姑娘,这倒也不慎奇怪,毕竟当时王姑娘是奴隶之身,生或死并不重要,也无人关心。 那人听他这般讲了半晌,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显然是不甚耐烦。讲话那人见此,忙匆匆停了,不敢再说。 “你说这玉娘是风月楼头牌?”那人不问案情,却对玉娘的身份颇感兴趣。另一个见他这般,早已猜出其中缘由,不由得嘿嘿一笑道:“郝大人明鉴,这玉娘可是名震全城的名妓。您别看她现在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若是给他打扮打扮,换上衣服,涂写胭脂水粉,啧啧,保证大人您的身子都给您柔酥了。” “哈哈。”那人大笑道:“你这胡说八道的本是我还真是不信。”说着转身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这人给我押出来,清洗干净送到我府上去,切记用小轿,走小路,别太招摇,听到没有?”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49章 狱中无日月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娘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被人从死牢中提了出来,准确地说是偷了出来。夜月无痕,诸云暗暗,几个狱卒趁着四下无人,便悄悄地打开牢门,将一脸茫然的玉娘拉扯出来。玉娘自知发生何事,也不挣扎,听之任之。她知道那官半夜提自己这重犯入府,自然是不怀好意,但她是个风尘女子,如今又身犯重罪,如何能够反抗拒绝?只得顺着他们。那几个狱卒原也是替人办事,对玉娘倒也不敢怠慢,只是碍于事故,不敢明目张胆,只连夜用一顶小轿,抄着小路也不敢走大道,便将玉娘送到了那官员府上。 那官员名叫郝舍仁,名字取舍身成仁之意。他是本地新上任的太守,刚从外地调来赴任。其时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割据,河南有翟让李密雄踞瓦岗拥兵千万,河北有窦建德割地称王万民拥簇,另有杜伏威等在江淮虎视中原,突厥猛骑在北方觊觎九州。大隋虽仍是一统,却早已空有其表,不过是仗着百足之虫,虽死不僵之势勉力支持罢了。前任太守因见乱军四起,夙夜难寐,竟弃了官爵携妻带子逃了。也正因如此,此地职位空缺,这才将郝舍仁调缺过来。不过是为了撑个门面,让本地百姓心中略得宽慰罢了。社稷摇摇欲坠,小小一个太守让谁来当又有什么重要呢? 郝舍仁本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只不过因在京城好赌滥饮,风月场中倒也认识了几个有钱有势的纨绔少年。当时天子困居江淮,京城早已乱作一团,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有掌权的知道此地缺了个太守,心中‘哥们义气’一发,便命郝舍仁到此补缺。郝舍仁只爱寻花问柳,喝酒打牌,于天下大势一窍不通。他听说有的官当,自然是高兴的屁滚尿流,也不知此地如今早已是危城孤立,不日便要被乱军占领。只脑子一热,收拾了行礼家眷,便欣然前往,所到之日,正是玉娘犯案入牢的那天。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郝舍仁来到此地,心中自然是壮志满满,自觉天子识才,委以重任,定不可辜负了浩浩天恩。因此,方一到任,便命人将本地陈年的卷宗案本尽数取出,想要将那些冤假错案一一查出更正,做一个秉公执法的青天白日父母官,让四野相邻欢声载道,也不枉天子的一番圣恩。谁曾想那些卷轴看着十分的无聊乏味,却数量众多,往往有的错案虽能看出,但冤人已死,有的虽判的公正,却终是无从执行。更有甚者,有的重犯只因身家富贵,有权有势,虽犯了重罪,却至今逍遥乡里。郝舍仁前几天还能沉住气将那些卷本一一仔细观看,到了第三日便已不甚耐烦,待得第七日早已是头晕眼花,两手颤抖,竟是半个字也看不进了。一旁的主簿见此,便投其所好,也不逼他再看卷本,只明提暗引地说牢中前几日来了个绝色女犯。郝舍仁听了果然心花怒放,当即抛下卷本,便拉着那主簿要去牢中‘审问’犯人。主簿拗不过,只得依了,二人来至牢中,郝舍仁见玉娘虽蓬头垢面,但模子实在是生的巧夺天工,真是神琢鬼斧,百年难见,不觉色心大动,便以提审为名,命众狱卒将玉娘送往太守府。 众狱卒本无首领,如今新来了太守,各个都想着寻找机会巴结一番。他们见太守此举,各个心中了然,无人多问,纷纷自告奋勇地要护送玉娘入府。 进了太守府,早就有管事儿婆子出来接了人进去了,却又出来另取了银钱一一分赏给抬轿的诸位狱卒,虽是不多,却也够了几天酒钱。众人得了银钱,欢欢喜喜地去了,也不去关系玉娘入府之后又会怎样。 那婆子领着玉娘穿亭过院,行了许久,却不往太守屋去,而是来到了偏房一间小屋。那婆子推开门,玉娘定眼一看,只见烛光微微,原来里面却是准备好了浴盆华衣,一侧还有熏烟香佩,准备的颇为齐全。 “太守身份尊贵,你这般脏臭,只怕污了太守身子,先在这里清洗一番,等弄好了再送你去见太守老爷。”那婆子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在门外等候,洗好了要穿衣时候记得叫我。”说着便出去掩上了房门。 玉娘在屋中呆呆地站了半晌,烛火映着她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摇曳。忽然听得一声微微惨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只听玉娘自言自语道:“嫌我脏吗?既然嫌弃我脏,又为什么还要在晚上让我到你府上呢?我虽是个风尘女子,却还不至于落到这般,临死了还要叫人羞辱。”说着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金簪便要往自己脖颈间刺去。 金簪颤了颤,终是没能刺得下去,玉娘猛地扬手,一下子将那金簪扔出好远,自己却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衣风带得一旁桌上的烛火一动,地上的影子瞬间便摇晃了起来。玉娘惨笑一声摇头道:“不愿苟活,却还怕死,真是可笑。”说罢又是摇了摇头,便将身上那又脏又臭的囚服褪下,迈腿进了那齐腰高的大浴盆,轻轻坐下,瞬间只觉周身入水,热感沁肤,浑身说不出的舒畅,甚是受用。“啊~”玉娘长出了一口气道:“从前我只知道涂香需龙涎,入浴需诸芳。非精品不用,除珍物不取。没想到如今只不过是寻常木盆热水,既没有华灯,也没有侍女,却依旧洗得这么舒服。看来倒不是人有喜好厌恶之分,不过是因为饱沃良肉,饥餮糟糠。那些整日千万不满,万般怨仇之人,也应该让他们到这狱中来住上些日子,到时候衣不蔽体,被不御寒,看他们还有什么抱怨。”想到这般,却又想起自己是个身犯重罪的将死之人,不由得又心中伤心起来,忍不住低头暗暗垂泪不停。 婆子在门外等得心烦,不时便催。玉娘知道这深更半夜,她本应是下工安睡,只因自己才不得还家,因而忙加快速度,不多时便已将自己清洗干净。 “我洗好了。”玉娘洗好了身子头发,便招呼那婆子进来:“婆婆你进来吧。”说着便从那浴盆中站起,露出如玉般的后背。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0章 整 卧房夜入春 - 归鸿祭 - 竹秋翎 屋中灯火通明,虽是卧房,此时却被摆上了各色盆景花卉,又置放了熏香兽炉。花香木香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郝舍仁在屋中坐卧不安,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又磨拳搓手。早听说这城中有女子玉娘倾城国色,万金难近芳泽,如今他自己身居太守之职,那娇艳的美人儿却正在他府衙之中,这让他如何能够平静? 屋门咯吱一声,却是那老婆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红衣丽人,正是玉娘。“老爷,人给您带来了。”那婆子点了点头道:“已经按老爷吩咐清洗过了。” “多谢宋妈了。”郝舍仁脸上露笑,忙答道:“天色不早了,宋妈赶紧回家歇息着吧。可需要我差人送你一程?” “不了。”宋妈点头陪笑,她自知郝舍仁这番不过是客套之词,因而道:“老婆子虽然老了,身子倒也硬朗,况且这月亮挺大,能看得见路,不劳大人费心了。” “既然如此,那宋妈路上可要注意些。”郝舍仁嘴上这般寒暄着,心里却巴不得让宋妈赶紧离开,自己得行好事。宋妈看他脸上神情,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是想赶紧打发自己。这般想着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暗骂了一声狗官,脸上却仍是不变,又拜了拜,便也就离去了。咯吱一声,却是那屋们也被她带了上。 “民女玉娘拜见太守老爷。”玉娘虽知面前之人不是什么好官,但却还是躬身行了万福。起身道:“不知太守老爷这般深更半夜唤民女前来,却是因为何事?” 郝舍仁见玉娘抬头,不由得浑身像打了一个焦雷一般,自己自出生到现在,竟从没见过长得这般标致的美人儿。定眼看去,只见那玉像一般的美人穿着一身短袖红衣,半截小臂微露,十根玉指纤纤。那粉面之上浴露未干,唇脂浓美,樱唇微微,两排榴齿欲露还藏,一双媚眼欲拒还休,芳泽展和田之秀,丹唇隐西王之姿。罗衣璀璨红尤盛,金翠招摇风流深。真是画中仙子今初见,妙语神书难尽陈。郝舍仁看得呆了,不由得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玉娘,半晌也不言语。还是玉娘觉得这般不妥,出言提醒,这才将那郝舍仁唤醒。 “咳。”郝舍仁自觉失态,被玉娘这般提醒,忙收敛了神态,擦了擦嘴角,装出严肃的神情问道:“你可知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小女不知。”玉娘下拜,答道。 “那你可知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郝舍仁装着严肃的样子,眼睛却忍不住又去看玉娘,更是下流的盯着玉娘胸前半露的肌肤看个不停。 “回老爷,小女是风月楼的一个妓女。”玉娘再拜,答道,说到‘妓女’二字,不由得身子微微颤了颤。 “不!”郝舍仁心想自己要成好事,却不能用强,不然这女子若要反抗,岂不是拜了兴致?何不如先给她来个下马威,自己且先吓她一吓。这般想着便改了脸色一下子凶狠起来。只听得郝舍仁厉声道:“你是杀人犯!一个马上就要被斩首的杀人犯!你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竟然持刀行凶!如今你身困牢狱,到死也别想再出去了!” “是。”玉娘又拜,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听她淡淡道:“太守明鉴,民女失手杀了人,按照律法,自然应该偿命。” 玉娘这一番反应可是大大出乎郝舍仁意料。他本想着先出言恐吓玉娘一番,待得玉娘吓得花容失色之时,自己再换出和颜悦色的神情,几句温言软语,到时候这绝色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任凭驱使?可眼下玉娘听他这般言语,脸上竟然是半点恐惧害怕之意都没有。郝舍仁眉头微皱,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方才问道:“怎的?你不怕死?” “怕。”玉娘点头再拜,眼角微微有泪痕闪动。“人生一世,谁不怕死?只是人有贫富,命有贵贱,小女的一条贱命,便是死了,也无甚重要。不过是清了冤孽,销了罪过罢了。” 玉娘说这般话,自然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先时候虐待王姑娘,又纵人折磨善莘厚的事情。她此时知道必死无疑,心想这般,也算是偿还了自己的罪孽,故而流泪,不过是因为后悔。但郝舍仁见她这般回答,又见她眼角有泪,只当是她心中害怕,故而流泪,不由得大喜道:“你既然怕死,那我问你,你倒是想死还是想活?” 玉娘微微一怔,心中一动,抬头看着郝舍仁道:“太守此言...” “本官问你。”郝舍仁咧嘴一笑,脸上丑态满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民女自然想活。”见郝舍仁这般神情,玉娘瞬间便已明白,心中惨笑一声暗道:“我原以为他不过是见我貌美,想着在我死前贪我一番春宵。到时候我身首异处,他的所作所为,都会跟着我一并消逝。没想到,今天听他这话意思,却是要我用自己的美色来换自己的性命。倒也有趣,平日风月场里,千般客,万般人都见了,有钱便是爷,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都曾陪过,怎得今日见他这般,我却不想呢?说到头自己业果难消,唯有一死,倒也清静,何故临死了还要违心地出卖一番自己的色相呢?本就是一副臭皮囊,何必要再让自己更加恶心呢?”顿了一顿却又想道:“听他这话,倒像是能轻轻松松消了我的案,倘若真能这样,我得出囹圄。一定要好生为姐姐和善莘厚修冢立碑,让他俩同穴而眠,这样我才算得上赎罪。”这般纠结了半晌,玉娘抬头问道:“太守可有救民女的方法?” “你的卷本还在我手里没有上报,只要我这边压着,谁能要得你性命?”郝舍仁这般说着,却嘿嘿一笑,眼中露出下流的神色道:“只不过我到底要不要把这东西送上去,却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民女明白。”玉娘又是一拜,额头触地,抬头地面却又两处泪痕。她轻轻起身,看着面前的男人,双手微微一动,那本就甚是宽松的红衣,瞬间便从她那洁白如玉身子上滑落下来。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1章 自践多悲苦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夜春宵苦短,转眼已是晓日初升。玉娘睁眼,身边已不见了郝舍仁,想必是早早出去,去和自己的狐朋狗友炫耀昨夜做神仙的光景。玉娘坐起,她头发微乱,双目茫然,看着凌乱的被单,心中不觉一阵难过。满床爱欲之息未曾消减,一丝丝都像是在羞辱。红裙尚未穿上,眼泪却早已顺着脸颊流下。 “命算是保下来了吗?”玉娘穿上衣裙,自嘲了一声道:“真是好笑,曾为万人妇,浅笑未觉羞,怎得今天陪了个官差,却是这般感觉,竟像是受人凌辱了一般。”她这般想着已穿好了衣衫,便去推那屋们。咯吱一声门开,阳光微微有些刺眼,虽是秋末,天气倒也不甚寒冷,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在洒扫庭院,此外再无旁人。玉娘认得那人是昨晚的宋妈,便上前点头打招呼道:“妈妈你好。” “别这么叫我。”宋妈眉头一皱,露出鄙夷的神情。她正在扫地,忙拿着扫帚往后退了两步,似是非常不情愿和玉娘站在一起。“我又不是窑子里的老鸨,你叫我妈妈做什么?” 玉娘怔了一怔,原本伸出的手便不由得停了。她见宋妈昨晚待自己虽不亲切,却也恭谨,因此对其颇有好感。原本想着和她说些话帮她洒扫庭院,没想到刚一开口,竟遭受了这般冷遇。玉娘没想到宋妈开口便是这般言语,不由得一下子羞红了脸,眼圈瞬间便红了,嘴里‘我...我...我...我’半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妈原本并不知道这牢犯是个妓女。她遵从郝舍仁吩咐为玉娘清洗倒也无可厚非。除了觉得堂堂太守,竟然垂幸一个女牢犯,实在是大失体面,除此之外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再加之她见玉娘清洗之后着实是个艳丽绝伦的美人儿,因而也不曾怠慢。这般相安无事,直到回家之后,和老伴说起此事,这才知道这女犯人原是风月楼的头牌妓女。宋妈年老色衰,本就对玉娘的天生丽质心存羡慕,又见老伴说起玉娘只是满眼放光,神采飞扬,不由得心中便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夜便将老伴赶到了偏房去睡。她虽年老,却也是个正经人家的人,对妓女一说,那是打心眼里的瞧不起。夜里的怨气加上对玉娘容貌的嫉妒,以至于昨夜还恭恭敬敬,今早却是这般冷言冷语。 宋妈见玉娘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不觉后悔反更来气,心想真不愧是勾人汉子的狐狸精,这般模样说来就来。也不知多少人为她落得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境地。这般想着,心中怒火更盛。她心直嘴快,丢了扫帚一手叉腰,另一手便指着玉娘鼻子开骂道:“瞧你这般贱样!少在老婆子面前装可怜,老婆子我不吃这一套!”她怒眉瞪目,嘴中唾沫星子乱飞,将那些平日里老太太骂街的污言秽语尽数对着玉娘骂了出来。什么‘婊子无情’,什么‘偷汉骗钱’,什么‘千人骑万人睡’的,实在是不堪入耳。玉娘本就心中羞愧,哪能受得了她这般羞辱?三句话还未骂完,玉娘早已是泪流满面,呜咽不止。宋妈见玉娘掩面流泪,心中更气,心想这骚狐狸当真装的厉害,嘴上不由得骂得更狠。一面骂一面竟抄起扫帚要打。 “干什么?!”眼见玉娘只哭不躲,宋妈一扫帚便要打在身上,忽听得门口一声厉喝,宋妈一惊,拿着扫帚的手便不由得停了。玉娘抬头,见郝舍仁满脸怒气,快步奔了过来,一把夺过宋妈手中的扫帚丢在衣旁大声道:“你老糊涂了?扫帚不用来扫地,却拿来打人?” “太守...是这个狐狸精...”宋妈没想到郝舍仁竟会忽然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她见郝舍仁满脸怒气,心中便忍不住害怕起来,哆哆嗦嗦道:“她是个妓女...” “闭嘴!”郝舍仁听到宋妈说出妓女二字,不由分说,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只打得宋妈晕头转向,险些跌倒。“我付工钱请你来是让你做活的,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这次算是警告,下次再犯,就把工钱结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宋妈左脸红肿,本已是羞愤难当,此时听郝舍仁说要辞退自己,不由得吓得变了脸色。她之所以能来这太守府里做活,多多少少也是靠着些关系才能办到。在府里没什么重活,不过是做做针线,扫扫院子,银钱却比别处多上数倍。这等美差,她又如何舍得去换?因忙下跪磕头求道:“小的知错了,太守开恩,是小的多管闲事,求太守老爷千万不要辞退小的。” 郝舍仁看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更觉鄙夷,因而喝道:“再有下次,决不轻饶!你先出去吧!” 宋妈听得郝舍仁这话,不由得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谢,又慌慌张张地,连扫帚也忘了拿便往退了出去。却又在院子外无人处将郝舍仁的祖宗八代都如数一个不落地骂了一通,这才悻悻地上街买菜去了。 “你怎么样?”郝舍仁见宋妈离去,便转身扶起玉娘问道:“哪里可曾被这恶婆子打伤吗?” 玉娘摇头,仍是哭个不止。郝舍仁见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边哄边骂道:“我迟早辞了这恶婆子。看她以后还能不能欺负你。” 玉娘本自伤心,听郝舍仁这般说,不由得连忙阻止。她伤心固然不假,但想到那宋妈对她骂的那些话,虽是难听,却说得句句不差。既然别人是实话实说,自己又何必再因此害的别人丢了饭碗?这般想着便摇头道:“她也是无心,您就饶了她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饶了她。”郝舍仁见玉娘长发未乱,红裙散披,虽不庄重,却另有一番风情。那鹅蛋脸上凝脂如玉,如今沾了泪珠,更觉娇美,让人忍不住地怜爱。郝舍仁看得心中躁动,便要伸手抱住玉娘,去吻她的嘴唇。玉娘烟眉稍敛,微微侧脸躲过。她挣开了郝舍仁的手跪道:“民女卑贱,不堪同太守言欢。昨夜玷污尊体,心中已不胜惶恐。巫山一梦,露情浅薄,还望太守这便放民女去了吧。” 郝舍仁听玉娘说什么山梦听得莫名其妙。他学问不深,不知到这些情词欲语。但听到玉娘说道放她离去,这却是懂的。因而忙摇头道:“这可不行。” 玉娘眉头一皱,道:“太守已经答应了民女,怎得现在却要反悔?” “我是说要放你走。”那郝舍仁道:“但你在狱中所待不过七日,要是就这样回去了,别人该怎么想?你在我府中多呆个把月,等入了冬,我再派人送你走,你道可好?” 玉娘低头不语,算是默认。郝舍仁见她没有拒绝,心中大喜,一把便将玉娘抱起,边亲边往屋中去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52章 负心多宦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叶落秋离,雪至报冬。不知不觉,玉娘已经在太守府上住了两月有余。身上的衣物从薄裙变成了厚棉。最初的羞愧也渐渐变成了麻木和无感。郝舍仁白日里不事正务,只会找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晚上回来却又不停地向玉娘求欢。玉娘心中本是万般不愿,但想到性命握在此人手上,却也不得拒绝。郝舍仁欲求甚盛,竟是每天每夜都要拉着玉娘寻欢,且手法粗暴,举止无礼,一举一动之间竟是丝毫没把玉娘当作个人来对待,只像是对待玩偶一般,久而久之,玉娘到也习惯了。两个月大门不出,终日在院中来回踱步,剩下的便是等着郝舍仁回来将她扑倒在床上。日日如此,竟是连月事期间都不能避免。雪满寒城,比起玉娘的心境,却是逊色多了。 这天一如既往,玉娘独自握着手炉在院中看着雪景出神。院积薄雪,庭木尽白,傍晚的天色昏沉沉的,倒也和自己惨白的脸色相衬。玉娘正自黯然神伤,却听得咯吱一声,便看见郝舍仁从院外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玉娘起身,心知接下来免不了还是一夜的摧残,好在自己早已习惯,因而只是淡淡地问道:“今天还” “不了”郝舍仁眉头微皱道:“今天早些休息吧。”顿了顿又道:“今晚我去侧房睡。”说着便进屋取了被褥到侧房去了。 玉娘微微一怔,平日里郝舍仁这个时候回来,早已是急不可耐,抱起玉娘便往屋中奔去,怎得今日却是这般光景。眼见郝舍仁进了偏房,玉娘心中竟有些不知所措。缓步来至偏房,想要询问郝舍仁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伸手推了一推,那门竟是被从里面闩上了。只听得屋里郝舍仁的声音道:“早些休息吧,挺冷的。我先睡了。” 玉娘无奈,便只好自己回了屋内,只是习惯了往日长夜贪欢,通宵达旦的日子,今天忽然这般早早躺下,竟是一时不能安睡,只得点了油烛,躺在床上看着墙壁上的影子出神。 她这边难以入睡,却不知偏房里面,郝舍仁也是一般的睡不着觉。只不过虽同一态,缘由有异。说起来,却要从白日里讲起。 原来今天白日里郝舍仁像往常一样和几个朋友喝酒,喝到深处,便开始谈起国家之事。一个朋友一面喝酒一面笑话道:“我可真是佩服兄弟你这胆魄。” 郝舍仁听得疑惑,不由得问道:“什么胆魄?我这人就只贪杯好色,和胆魄二字又有什么联系?” 那人听了,不由得大笑,引得同桌所有酒客都笑了起来。郝舍仁见他们这般大笑,更是如坠五里云雾。只听得另一个人笑道:“如今大隋江山危若累卵,咱们这城又远离神京。便就是毗邻长安,如今天宫已空,长安动荡,尚且难以自保。咱们城远离长江,无天险可屏,又少群山,无地势可居。孤立于此,随时便有破城之危。你身居太守之职,还能天天陪咱们兄弟在此喝酒取乐,怎得不能说你是个有胆之人?” 郝舍仁听了不觉眉头微皱,问道:“你们都这般轻松,我却怕什么?” 他这话一出,众人更是笑得厉害。平日里和他关系要好的一个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顿才道:“郝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现在外面窦建德李密各个在抢地盘,每过一城便是杀了当地官员,改派新人。我们是寻常百姓,那义军为了笼络人心,自然是不会对我们如何,但郝兄你身居太守之职,他们岂会饶你?倘若此地百姓对你赞爱有加,到时候聚众为你求情倒也算了,如若不然,那只怕郝兄这项上人头是要换个地方了。”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番话听得郝舍仁浑身冷汗直流,他只知道做官有趣,有钱有势,各处都要巴结,但这天下之事却是一窍不通。原本还想炫耀自己如何受到天恩,如何得来这太守一职,如今竟然是半点也说不出了。“原来他们拍我来此地,竟是要让我当那替死鬼?”郝舍仁想到这般,不由得又怕又气,也顾不得喝酒,便匆匆赶回府衙,只留下一干人等在原地继续喝酒谈欢。 郝舍仁匆匆忙忙地跑进府衙,功曹见他这般慌乱不由得上前相问。于是郝舍仁便将酒楼里听来的那些话一一给功曹学了一番。直说得浑身颤抖,几欲昏厥。 那功曹自是知道这般,只是先前心里想着这郝舍仁看着憨傻,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的太守,自己若是将这利害关系给他说了,岂不是又要吓跑一个?因而平日里虽然以礼相待,此事却不说出。心想反正你自顾逍遥,我这般劳苦位低,真到城破之时,我自是不会被杀。到时候只消在义军首领面前哭诉一阵,说你鱼肉乡里,我有心无力,不能阻拦。到时候便万事大吉了。今日见他居然主动说起这事,知道瞒不下去,便假装安慰道:“那老爷您打算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啊?逃命啊。”郝舍仁拍手顿足道:“再不走,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这倒不会。”功曹见他想逃,忙安慰道:“我倒有一计,能帮老爷您消了这灾。” “快讲快讲。”郝舍仁听功曹这般说,便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道:“先生有什么妙计?” “这样。”功曹道:“那些义军各个自称顺天诛暴,攻入各城便杀当地官员,想来无非是憎恨贪官污吏。倘使老爷您做几件为民着想的大好事,到时候城破。那老百姓只要在乱军之前那么一说,您的命,不就保住了吗?” “正是正是。”郝舍仁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喜道:“我那兄弟也是这般说的。”可却又忽然愁将起来道:“可本地又有什么大事是为民除害呢?你要真让我找,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来啊。” “这个好办。”那功曹笑道:“老爷府上的那位美人儿可还安在?” “玉娘?”郝舍仁怔了怔,问道:“你问她干什么?在啊,怎么了?” “那玉娘犯了命案,老爷虽然爱惜她的美貌,但却也要明白这利害关系啊。”功曹小声道:“她本就是死罪,倘若老爷您再稍稍给她卷宗上改上一改,说她祸害乡里,勾结外邦,暗通虎辈,包藏祸心。在全城广贴告示,判她一个斩决,到时候老百姓谁不赞叹?” “这不太好吧”郝舍仁眉头微皱,想起玉娘的万种风情,不由得面露难色。功曹见他这般,不由得道:“毒蛇噬指,壮士当断腕自保,老爷您如今不过是因为一个妓女,竟是打算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这一番话听得郝舍仁浑身一震,只见他呆了半晌,忽然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本章完) 第153章 玉雪惊悲客 - 归鸿祭 - 竹秋翎 第二天早上,天空还飘着小雪。前一夜的雪色积了整晚,如今地面已尽数白了。玉娘连月的阵仗不休,身子早就变得一场虚弱,虽已经天亮,却还是懒在床上不愿起来。 “还是过一会儿等宋妈送饭来的时候再起来吧。”玉娘睡意朦胧,隔了窗纱见外面雪白一片,知道血色入寒,实在不愿起身。“天儿越来越冷了,我的身子也越来越弱,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哪怕郝舍仁便是放过自己,自己却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正这般想着,却忽听砰的一声,却是那房门忽然被人撞开。玉娘一惊,一下子坐起。她本在床上,并没有穿太多衣物,只随身穿着一件贴身白色小衣。如今忽然坐起,只得拉了棉被裹着身子。只听得脚步声声,不多时便有十多个衙役持刀进得屋中,不由分说便上前拉扯,一下子将只穿着小衣的玉娘从被窝中拉了出来。 玉娘被这群人一下子从被窝里拉出,被那凉气一袭,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她身子瘦弱,此时忍不住地浑身哆嗦,抱着双臂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里是太守府,没有搜捕令,怎能随便闯入?”说着不觉牙齿打颤,吐字也是不清。 “正是奉了太守之令,特地前来捉拿在逃犯人玉娘。”那领队的军官听玉娘问,便朗声道:“玉娘,你杀人越货,蛇蝎心肠,身背命案在逃,此时竟又私通叛贼,实在是罪大恶极,速速和我回去,不要反抗,也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在逃犯人?私通叛贼?”玉娘听的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杀人不假,却又是何时变成了在逃之人?至于那什么私通叛贼,更是无中生有。自己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乱世苟安,求个自保而已,又有什么能耐去通敌叛国?可看眼前阵仗和这人的神情,倒像是已经落锤定音了一般。“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是太守让我住在这里的,我没有逃跑。” “又在妖言惑众,真是死不悔改。”那军官领命办事,自是不知道其中因果原委。原来一大早郝舍仁便早早出门,来至府衙,只照常如旧,却暗命功曹当着众人之面闯入府衙,只说什么发现在逃犯人。众衙内听闻,不由得交头接耳。郝舍仁也不着急,只依计行事,令功曹说下去。那功曹便将前日和他对好的台词原原本本地说上一遍。只说什么那女犯人胆大包天,竟然藏身太守府,又说什么狱卒监管不周,竟让这犯人逃跑之类的话。再说到后来私通叛贼,飞檐走壁,更是神乎其神,说得煞有其事,令众人唏嘘不已。郝舍仁见众人除了当日那几个狱卒之外,一个个都对功曹的话深信不疑,便一面冲着那几个狱卒使眼色,一面传令下去,让快手们前往自家府内拿人。也正因此才有了方才众快捕们破门而入的情形。 那捕手见玉娘解释,虽也觉得就凭玉娘这般瘦小模样,莫说通敌叛国,竟是连个刀剑都难以举起。但郝舍仁和功曹既然说得这么严重,他也不敢怠慢。“你是不是冤枉,先到狱里再说吧。来人,给我铐上!” 语罢便有手下持着脚镣木枷,不由分说便将玉娘铐上。可怜玉娘身子虚弱,此时竟然是连件厚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便被铐了。她陪了郝舍仁许久,知道此人秉性,虽然一无是处,心肠却也算不得坏。因而并不觉得是他设计陷害自己,只当是这群差役搞错了地方抓错了人。她想着若是能见得郝舍仁,将误会讲明,那这帮人自然便会放了自己。这般想着,便问道:“请问太守现在何处?民女想见他一面。” 先前那帮差役进了屋中仍自提心吊胆,他们被功曹一番胡说八道唬住,只当玉娘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嗜血如命的恶魔,因而各个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注意遭受玉娘袭击。此时见玉娘身材瘦小,精神萎靡,又见她甘心被铐,丝毫没有防抗的意思,不由得便松了口气,却忽然取出一团白布,一下子将玉娘的嘴巴塞了起来。 玉娘正在求见太守,冷不丁地嘴中被塞了一团白麻,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震恐。“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怕我出声给人听见?难道这帮人不是官差而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要来杀我灭口?”胡思乱想,莫衷一是。 那官差将抹布塞进玉娘嘴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出兵之前功曹曾说过,这玉娘私通叛贼,懂得妖术,最会用咒语害人,若是前去捉拿,一定要将她的嘴巴堵住,半个字不能让她讲出。那军官自是深信不疑,哪里知道这是那功曹为了不让玉娘乱说话而编造出来的谎话?见玉娘呜呜呻吟,那官差便显了狠相,挥手打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还想念咒害我们弟兄?我让你念!”说着又一脚揣在那玉娘肚子上,霎时间玉娘只觉小腹猛地一疼,那下身便流出血来,瞬间已将裙裤染红了一大片。 “带走!”众军官视若不见,前推后拥的推搡着玉娘出了太守府。玉娘泪流满面,只求赶紧见到郝舍仁,让他同众军官解释,放了自己。这般想着,却正看见郝舍仁就站在太守府门前。 玉娘一见郝舍仁,不由得便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忙大声呼喊,只是嘴中被白布塞着,心中万般委屈,发出声来却都是呜呜之声。她正自担心郝舍仁是否能看到自己,却忽然见那军士径直往郝舍仁身旁走去。 “回老爷,人已经抓到了。”那军士毕恭毕敬地向郝舍仁行礼道。 “我是冤枉的!快救救我!”玉娘心中焦急万分,嘴里呜声不断,心想既然郝舍仁看到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做的不错。”郝舍仁点了点头,故意避开了玉娘的目光,看着别处道:“先带去游街吧,等游过全城之后投入大牢,定个日子开刀问斩。” (本章完) 第154章 群言铄玉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飞雪连天,白鹿形隐。覆盖着积雪的道路一眼看不到尽头。玉娘光着双脚,只穿着一身白色小衣,下身鲜血淋漓,脚镣枷锁铐着,瑟瑟发抖地走在这城中的大街之上。队首押送的衙内手中持着梦惊锣,三步一敲,两侧房屋之中的百姓,听到声音纷纷探出头来,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有风月楼娼妓名玉娘。”那敲锣的军士边敲边大声道::“为民不良,于国成害。杀人越货,畏罪私逃。且通敌叛国,罪无可赦。幸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重捕入狱,特令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其时天下大乱,各处群雄割据,但说到底,不过是汉人之间你来我去,相互攻杀。老百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只有一事,无论何处何时,只要敢犯,便是人神共愤,那便是叛国。所谓叛国,却不是指揭竿起义,而是私通外敌。所谓外敌,便是指的北方突厥。要知文帝时期,天下归心,四海咸宁。北方突厥虽有铁骑万千,却也不得不向大隋纳贡称臣。如今天下大乱,皇权衰微,那突厥本就是狼种(史料所指,仅以用作之用,无任何指代,切勿对号入座。)怎会愿意就这般万世为臣?他们见隋朝内乱,于是背信弃义,不时便派铁骑南下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更可恨的,突厥为了让隋朝内乱持续更久,竟暗地里扶持多股势力,国内几大割据势力,例如刘武周,窦建德,李渊,无不是或多或少得到突厥扶持,方成得一方霸主。其恶至此,以至于全国百姓,提起突厥,无不是咬牙切齿却又谈虎色惊。 玉娘在他身后听得心惊,想要辩解。但嘴中塞着白布,半句也解释不出来,唯有泣涕涟涟。众百姓不知其中因果,便真当玉娘是通敌叛国的大恶人,不由得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 “婊子不好好让人骑,竟然做这般事情。真是下贱中的下贱!” “嘿,这是想帮着突厥推翻咱们隋朝,做人家突厥的开国老啊。” “不要脸!” 人群里咒骂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玉娘心中痛苦,满腔委屈不得诉说,正自流泪之时,却不只是谁先动的手。只见一枚鸡蛋从人群中飞出,不偏不倚,正砸在玉娘的前额之上啪的一声碎开,登时之间那蛋清蛋黄便流了满脸。一发不可收拾,瞬间那菜叶果皮,铺天盖地的便朝玉娘这边飞了过来。更有过分的,竟是捡了石块来砸玉娘。玉娘被那石块划破脸颊,一下子血流满面。她本就穿的单薄,风霜之下整个人瑟瑟发抖,且下身又流血不止,此时脸上又带伤,不由得看得更加可怜。鸣锣的军士看到这般,心中不由得生了一丝怜悯之情,又想到众百姓这般乱丢东西,果皮菜叶倒也算了,但有的人居然扔石子,万一兄弟们哪个被误伤,或者这女犯人出了什么意外,实在是不好交差。这般想着,便一面挡在玉娘身前,一面喝退想要扑身上前的百姓。眼见群情激愤,只怕生变,于是也不再敲锣呐喊,只护送着玉娘草草地往大牢方向行去。 “乡亲们!”众百姓正情绪高涨,要将那祸国殃民的杀人女犯碎尸万断,忽听得身后一声嘹亮的呼喊。转身看去,原来是郝舍仁和他的功曹。只听得那功曹大声道:“这女犯罪恶滔天,祸国殃民,你们说她坏不坏?” “坏!”众百姓异口同声,整齐震耳。 那功曹见百姓已成盲势,此时各个义愤填膺,不由得心中窃喜。又大声问道:“你们说她该不该杀?” “该杀!”众人又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整齐回答。 郝舍仁也是欢喜,心想功曹所出之计策当真绝妙。不过几句谎话,便将这群愚民骗得服服帖帖。他见万民齐声,知道民心可得,于是忙给功曹使眼色。功曹会意,朗声对人群道:“这女子神通广大!她在风月楼杀人,本已是死罪,谁曾想他竟然用妖法迷惑了狱卒,从那死牢里逃了出去!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可恨!”人群大呼可恨,又有窃窃私语道:“本就是个狐狸精,除了勾引汉子还会干什么。” 那功曹接着道:“幸亏咱们太守老爷英明神武,识破了这妖女的障眼法,你们可知道这妖女躲在了什么地方?她竟然躲在了咱们太守的家里!你们说这妖女狡猾不狡猾?”他这般说,只是因为玉娘在太守家中之事,虽然隐秘,却也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做事做全套,既然要说谎话,那便要把所有的都给圆上。 “狡猾!”人群自然是不知道他不停地发问,只是为了让人们形成盲流。声赶声,话赶话。虽不知真假,但跟着人群喊上两声,便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功曹又道:“咱们太守是什么人啊?咱们太守那可是天子派过来给咱们主持公道的啊。你们说,那妖女就是再狡猾,藏得再隐秘,咱们太守能被她迷惑吗?” “不能!”众百姓欢呼雀跃,呼声之中满是崇敬之情。 “肯定不能!”功曹大声道:“这可不就把这个妖女给抓取来了吗?乡亲们,多亏了咱们太守英明神武啊!你们想想,要不是咱们太守勤恳敬业,这妖女还不知道要偷多少汉子,害多少人家!你们说,要是没有咱们英明神武的太守,咱们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不能!”众人齐声欢呼,纷纷涌向太守,瞬间便将他二人为了个水泄不通。郝舍仁见此,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因而咳了一声,朗声道:“众位乡亲们,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郝舍仁在这里做太守一天,我便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既然在这里为官,只要我郝舍仁在!那你们尽管安心生活!” 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众百姓群情激昂,纷纷欢呼跳跃,称赞自己的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人群之中,郝舍仁和那功曹相视一笑,只不过郝舍仁的笑容之中,却似乎有一股别样的神色。 明天再更新一天,这个月就可以拿低保稿费了,不知不觉已经连续一个月日更四千字了。今天在回家车上碰到高中同学,言语之间才发现他也是个迷,我向他推荐我的,他还未看,就说了句:“才一百多章,太短了。”无语之时忍不住问了一番,才知道他平时所看都是千章起的。我心中好奇,问道:“这么长,你能记住情节吗?”他回答说:“不能,看着忘着,消遣而已。”我听了心中颇感惆怅,千章万章固然长,但如果看完之后一点印象没有,那看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想这样。可能我没办法做到几千掌几万章,但我会努力把故事写的精致,争取让屏幕前的你看完之后会不时回味想起。这才是我想要的。 好啦,不早了,晚安啦,明天去拔牙,智齿疼的厉害。 (吐槽一句,烟斗用着真不舒服,太重了!还是烟卷好用。) (本章完) 第155章 曲直孰堪辩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娘的斩期迟迟定不下来,投入大牢之后便就没了消息。正在城中百姓已经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另一件大事却忽然给平静的生活惊起了一股轩然大波。功曹竟然被人暗杀在了自己家中。 “可恶!”府衙里庄严肃穆,郝舍仁猛地一拍惊堂木,吓得众衙内都是一惊。“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官府的人也敢杀?”他满脸怒色,显是对此事异常的震惊。 满堂沉寂,半晌方才有个衙内道:“启禀老爷,卑职带人在徐功曹家里验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邪门的事。” “什么事情?”郝舍仁眉头微皱,示意那衙内继续说下去。 “启启奏老爷。”那衙内道:“卑职验尸之时,发现徐功曹身上伤口多达十余道,道道都伤在要害之处,只是那伤口形状异常,虽长却浅,浅而入深。却不清楚行凶之人所用的是何种兵刃,当真邪门。另外” “另外什么?说下去。”郝舍仁见那衙内言语有些犹豫,便追问道:“你只管说。” 那衙内听郝舍仁这般,便接着说道:“卑职带着手下四下搜索,在屋子角落里找到了凶器。”说着,却伸手向怀中掏去。 “奥?你居然找到了凶器?”郝舍仁微微惊讶,问道:“可曾带着?” “回禀老爷,事关功曹死因,卑职不敢怠慢。”那衙内说着,却从怀中取出一团丝线状的东西道:“老爷,这便是卑职找到的凶器。” 众人听他说找到凶器,不由得一个个好奇,此时见他拿着这一团鱼线似的东西,不由得又纷纷议论起来,但见他神情庄重,不像是在开玩笑,故而众人虽是议论,却也不敢大声指责。 “真是胡闹。”郝舍仁脸上微有愠色,看着那衙内道:“你若是找不到凶器,如实禀告我也就算了,怎得这般?拿本官当三岁娃娃?这哪里是什么兵器?这分明是一团七弦琴上的琴弦。” “老爷明鉴。”那衙内见郝舍仁脸色微沉,不由得吓得两股战战,忙解释道:“这的确是一根七弦琴的琴弦不假,可卑职认真比对了功曹身上的伤口纹路,却是和这琴弦丝毫不差,所以卑职” “所以你就断定凶手是用这琴弦杀死徐功曹的?”郝舍仁冷笑了一声道:“曲正,我看你是没睡醒吧?你说这琴弦是凶器,那他上面可有血痕?” “没有”曲正摇了摇头道:“但徐功曹并不懂得音律,在他的尸体旁发现这琴弦实在是蹊跷的很。还望老爷明察。”说着又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根琴弦你可曾查过?”见曲正这般,显然不像是在信口雌黄,郝舍仁眉头微微舒展,问道:“可知道这琴弦是哪里来的?” “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曲正道:“卑职将这琴弦拿回来仔细查看,发现竟然是咱们府库前些日子收缴来的赃物。是那风月楼妓女玉娘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不时能听到‘这怎么可能’之类的话语。就连堂上的郝舍仁也忍不住眉头微皱。曲正见众人不信,又见郝舍仁色变,心中不由得更是惶恐。 原来当日玉娘犯案被捕入狱,其所属之物也一并抄入官府,其中便有玉娘所用七弦琴琴弦百余根。因玉娘是风月楼头牌,所用之物都是珍品,这琴弦便是其中之一,乃是外邦所制,颜色质地皆是不同。因这琴弦是贾北泰从外地带回的珍品,故而除了玉娘这里有这百十于根,其他地方再见不得一眼。原本这琴弦本应该在府库之中封藏,没想到此时竟会在徐功曹尸首旁被发现。 郝舍仁皱眉,言语之中竟有一丝颤意。“你是说” “回禀太守,属下怀疑凶手正是玉娘。”曲正眉头紧皱,咬了咬牙,说道。 “玉娘是个妖人,的确是一些邪门妖法。”郝舍仁搓了搓手道:“但据我所知,玉娘此时还在牢中,又如何能够逃出监牢,溜入府库,然后悄无声息的杀害徐功曹呢?” “太守老爷,无论她是如何杀害徐功曹的,她总归是个死囚,总是有一天要开刀问斩的,如今形势这般诡异,还希望太守老爷早下决断为民除害。”曲正见郝舍仁言语之中似乎有为玉娘开脱之意,心想:“我说的自然是实话,可你却念着你的旧情人总是不认。那琴弦如何出现在徐功曹家中我自然不知,但想来定是为玉娘所用。这玉娘是个妖人,多活下去,对我对别人都没好处,你既然不愿意杀她,我何不在后面帮你推上一把?”这般想着便下跪道:“全城百姓都盼望着老爷您为民除害,早些杀了玉娘,可从当日游街至今已有七日,却迟迟不见太守您下令,这样一拖再拖,难道老爷您甘心这样寒了全城百姓的心吗?” 他这一番话,本是个狠招,意欲激怒郝舍仁,给他个骑虎难下的困局,好让他当机立断,杀死玉娘,因而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承想郝舍仁听他一番话说反,非但不怒,却还叹了口气摇头不止。只听得郝舍仁道:“我又怎不想早些为民除害?只是现在天子困居江淮,这生杀大事,岂能随意定断?卷本早就拟好,可我又能上奏给谁去?现在我是有杀玉娘之心,却无杀玉娘之权啊。” 曲正听郝舍仁言语,心中不由得大喜:“原来他早有了杀心,只是怕未经批准,擅自杀人之后,天子追究起来不好应付。既然这样,我便再来帮他一把。”这般想着,忙道:“太守老爷,这个无妨,咱们只消贴个告示,将玉娘所做之事尽数和百姓们说了,然后再对百姓说,老爷您意欲为民除害,但现在困于形式,不能乱杀,倘若众百姓愿意集体上书,求大人为民除害,到时候万民请命画押请求杀死玉娘,皇上纵然是怪罪,也怪罪不到老爷您头上。”说完又朝郝舍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派自己去完成此事。 “好,就照你说的办!”郝舍仁一拍惊堂木,大声道。 (本章完) 第156章 万念终归空 - 归鸿祭 - 竹秋翎 百姓们听得要杀玉娘,一个个欢呼雀跃,纷纷在那条幅上签字,不会签字的,便按手印代替,不过两日时间,那长长的条幅便被墨笔红印写的满满,再找不出一处空白。郝舍仁看到这般,心中不由得欢喜,忙拟定了行刑之日,又将玉娘从牢中押出,游街全城,供百姓凌辱唾骂,可怜那玉娘早已是骨瘦如柴,此时再去游街,竟是走也走不得,要让人拖着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东风还未来,反隋的义军却踏着大雪先行到了。隋军主力在江淮与李密纠缠不清,此地又远离神京。鞭长莫及,隋军势力不弱,此时却也无暇顾及此处。郝舍仁文武不通,来到此地又只顾着寻欢作乐。上梁不正下梁歪,守城军队也跟着腐化,沦为一团散沙。义军的雄师不过围城半日,那守军便弃械投降,开城归附。霎时间城门大开,义军雄师鱼贯而入,瞬间便占领了此城。 郝舍仁听得城破的消息,不由得唬得魂飞魄散,连忙收拾行礼想要逃走。谁知背着金银还没走出府门,便被蜂拥而至的义军团团围住,五花大绑了便押往义军大营。 眼看逃跑无望,郝舍仁强作镇定,心中道:“我虽然没杀得玉娘,但好歹也算是为民做了件好事,等到时候见了那主帅,我只消将此事说了,那主帅未必就会杀我。说不定他念我是个好官,便让我继续在此留任也未可知啊。”想到这里,竟又不自觉暗喜,想要早些见到那主帅。 义军入城,倒也没有怎么为难百姓,不仅如此,主帅还命大开粮仓,让全城百姓自行取粮。当时城中虽无战火,战火,但家家却多是缺粮少米。即使义军不来攻城,过不得几月,那百姓也是要去逃荒的。此时见义军开仓放粮,初时人们还不信他们,只以为是个骗局,直到有几个胆大的战战兢兢地去了,果真领回了大袋大袋的粮食。老百姓这时才知这是真的,纷纷蜂拥而来,拖儿带女。义军见来领粮食的人越来越多,便就直接在粮仓旁开设了征兵站,不过几日便招募了近万人。那义军原本不过万人,此时军力一下子增加了一倍有余。郝舍仁一路上见军民和睦,一片融谐,不由得心中欢喜,心想这义军这般爱民,自然不会滥杀无辜,自己的性命看来是有指望了。这般想着,便催促那些押送的差人,让他们快些带自己过去。 来得大帐,郝舍仁刚要开口,身后便吃了一脚,整个人一下子摔趴在地。差人出去,郝舍仁被人反缚,好不容易才将身子站起,便看到一个披甲戴盔之人从后面走出。 “方才我来的路上听得百姓们都在说什么窦军仁义之类的,此人想必就是那军队的统帅窦建德了。”这般想着,忙下跪行礼,心想赶紧将自己的事情和那窦建德说了,让他赶紧放了自己。 “郝舍仁。”不待郝舍仁开口,窦建德忽然发话,言语中颇有怒气:“你可还记得你手下功曹徐志豪吗?” 窦建德一句话问完,那郝舍仁便如同浑身打了个霹雳一般,一下子汗毛竖起,吓得说不出话来。窦建德见他这般,不由得怒火更胜,喝道:“你可还记得你自己做的好事!” 郝舍仁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对徐志豪所做之事,窦建德又如何会知道?窦建德知道他心中所想,怒道:“好一个太守老爷,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便是无辜的女子,手下的功曹,原来也时可以说杀就杀吗?若不是徐志豪写信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这种卑鄙小人!” 原来当日徐志豪替郝舍仁栽赃玉娘之后,徐志豪见郝舍仁眼神不对,心中便暗暗担心。他知道自己知道太多秘密,看郝舍仁的眼神,只怕是事成之后自己也要被杀人灭口,因此便暗地里联络窦建德,言明城中粮仓充裕,可壮大队伍,希望他能今早出兵攻下此城,同时也将郝舍仁的所作所为一并写了相告。果不其然,郝舍仁心想徐志豪知道太多,以后若是宣扬出去,只怕对自己大为不利,因而也不急着杀玉娘,只以皇令未达为由。自己则每日和徐志豪饮酒取乐。一连数日,直到见徐志豪放松警惕,便在又一次酒宴之中下了麻药。徐志豪先时还有提防,每每饮酒吃菜,总要让郝舍仁先尝,但见接连数日无恙,便不由得松了戒备,栽了跟头。 麻倒了徐志豪,郝舍仁便取出从府库中带出的玉娘所用琴弦,在那徐志豪脖子腰间割了诸多伤口。琴弦本就纤细,用其割破皮肤倒也不难。可怜徐志豪神志不清,身子感觉却仍正常。被郝舍仁连割十多刀,与其说是流血而死,倒不如是说痛死的。 郝舍仁做完一切,便从后门走了,接着便是差人‘无意’发现徐志豪的尸体。众人早已认定玉娘是个会邪法的妖女,此时见到琴弦,更加确信不疑。郝舍仁此时假装不杀,骗得众百姓请命画押,如此一来,既杀掉了玉娘,也除去了徐志豪。实在是一箭双雕。 想到计划周全,却因自己的一个眼神坏事,郝舍仁不由得面如死灰。那窦建德见他这样,知道徐志豪早已遇害,也不再问,只命令侍卫拖出去砍了为徐志豪报仇。真是原本酒囊臭皮骨,何故宦海觅刀兵? 且说玉娘再次被关押起来至今,寒病交加。她本俊美,此时带病。更有一副别样的病态之美,只不过牢中暗无天日,虽有这般风情,却也只能孤芳自赏,任凭雨打风吹,只身等死罢了。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骗我。”玉娘抱着自己,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中喃喃自语道。“坏人都是坏人。” 咯吱一声,牢门被人推开,阳光带着几片飞雪射入牢中,刺得玉娘睁不开眼睛,恍惚之间,只看到一个披甲持剑的人走了进来。 “你自由了,出来吧。” (本章完) 第157章 夜语华衣乱 - 归鸿祭 - 竹秋翎 雪崖上被窦建德救下之后,玉娘便跟随着义军一路前行。窦建德见她是个女子,又怜她瘦弱,便随行带着她,只当带着一个妹妹。当时窦建德已经是一方之主,军队颇具规模,手下也多尊他为王,每每劝他称帝,但都被他厉声回绝。窦建德道:“咱们兴兵除暴,不过是为了图个安稳。我若是现在称帝,不光隋朝大军要来灭我们,便是各地的群豪也要来与我们为敌。我并不会打仗,不过是受大家抬举,做了这个位置。我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胡乱称帝,白白配上这万千兄弟的性命呢?”众人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便再劝。只是见她随行跟着个女子,且还是个窑姐儿,行事多有不便,因而便又劝他驱了这女子。 窦建德怜玉娘身世,自是不愿轻易将玉娘赶走,但身边人多口杂,自己身有家室,带着这女子着实不便。他见玉娘虽然被救,但眉间脸上神色,竟没有半分求活之意。他实在是担心,害怕自己一旦放她离去,她便又要去寻死。这般纠结了许久,窦建德只得向玉娘道明了原委,玉娘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心中着实感动,又知道他统领万军,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因而也不勉强,只向窦建德寻了一身黑色长袍,又找了一方幂笠戴了。平日穿了这黑袍黑笠,跟在窦建德身边并不言语。旁人问起,窦建德只扯谎说是新结交的神人,有济世之才却不愿轻易将面目示人。 众人信服窦建德,纷纷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军师’尊重有加。平日里见了,远远地都要行礼问候。玉娘幼年便被卖入青楼,此时忽然被人这般对待,不由得颇为不习惯。好在身旁有窦建德照应,虽然好几次都险些漏出马脚,但都被窦建德及时化解了去。如此时间一长,倒也逐渐习惯了。 要说玉娘,如今二十有余,但因她的遭遇实在是太过离奇,如今虽有成人的面貌,心性却还是个孩子,亟需他人呵护。现在遇到了窦建德,便真如同遇到了一个父亲般的人一般。白日里同游,夜晚时同寝。当然,虽是同帐,但窦建德每每都是让玉娘睡在床上,自己则伏在桌椅上对付整宿。他年过三旬,正是身富力强之时,因而也并不觉的有多辛苦。玉娘见他不肯和自己同寝,心中不由得奇怪,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醒来,看见窦建德还在桌前点头犯困,便披了衣衫下床走到窦建德面前坐了。 玉娘看着窦建德小鸡啄米的样子着实好笑,又看到他双目眯着,一手撑着脸颊,一手伏在桌上,看着有些憔悴。“最初的时候没有好生去看。”玉娘看着窦建德的脸喃喃道:“如今仔细看了,原来这位窦先生这般英俊潇洒。”玉娘见窦建德虽在梦里,但神情严肃,加之面阔口方,眉宇之间英气阵阵,便连这睡姿也颇有王者之气,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他看起来却和我先前认识的那些人不同。”玉娘这般想着,不由得推了推睡梦中的窦建德,希望能将他唤醒,陪自己说会儿话。 窦建德正在梦里,似醒非醒之时忽被玉娘这么一推,不由得一下子惊醒,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环视四周,却一切照旧。窦建德微微发懵,茫然不知所以。正疑惑时候,却听得扑哧一声娇笑,只见玉娘撑着脸眨着眼睛看着他道:“你这个样子看着真可爱。” 窦建德微微一怔,对玉娘所说可爱这一词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玉娘心性未开,看到喜欢便会直说出来,并不明白可爱二字不能这般形容别人。见窦建德发愣,玉娘解释道:“我就是说你刚才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小鸡在啄米。” 窦建德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了笑了起来。桌子上油烛微亮,窦建德伸手为烛台添了油,看着玉娘道:“怎么还没睡?莫不是天冷了,被子太单薄了吗?”这般一扭头,却又见玉娘披着衣服,露着半节酥胸。窦建德不过瞥了一眼,不由得羞的满脸通红,忙伸手为她系上衣扣,眼睛也不敢正面去看。“天冷,别着凉了。”好不容易才为玉娘系上衣扣,窦建德早已经是出了一头的大汉。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玉娘见窦建德这般,不由得好奇,伸手一边为他擦汗一边道:“你感冒了吗?” 窦建德见玉娘这般问,不由得又好笑又心疼,因而对玉娘说道:“你的衣服,在旁人面前要穿好,不要把皮肤露出来,不然别人看到,会起不好的念想的。” 玉娘听窦建德这般说,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你方才是不是也是起了不好的念头?” 窦建德被她问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脸不由得便胀成了猪肝紫。见他这般滑稽模样,玉娘不由得扑哧笑了一声。算是帮他解围了。 “你真奇怪。”玉娘两只手撑着嘴巴自言自语道:“我从小在风月楼做妓,小到寻常百姓,大到高官贵族,男子们见了我,都千方百计地要同我交欢,布匹金银,簪麝玉翠,无所不用其极。万般甜言蜜语,不过都是为了床上的片刻欢愉罢了。他们好色,而我短财。各求所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妈妈说男人都是这般,见了漂亮女子便爱,爱了便要勾引上床,朝行欲云,夕布淫雨,待得意兴阑珊之时,却又弃之一旁。他们都是这样,及便是和我上了牙床,行了云雨,也不过是皮肉之欲,鱼水之欢。在他们看来稀松平常,在我看来也是一般,怎得今日你不过看到了我半面酥胸,却慌乱成这种样子?想必你是欲擒故纵,分明也想同我贪欢。只不过碍于面子,宥于伦理,勉自克制罢了。倘若你不是这义军首领,万民之主,此刻定也是早于我颠鸾倒凤于那床帏之中了。我说的对吗?” (本章完) 第158章 随流过故居 - 归鸿祭 - 竹秋翎 窦建德听玉娘这番言语,心中不由得震惊,转而便是深深的同情。“她自小卖身青楼,便以为天下男子都是贪欢好色之辈。这也怪不得她,只能说天妒红颜,无端糟践这般丽人。”窦建德这么想着,神情便不由得严肃起来。只见他正色对玉娘道:“你从前身不由己,困在那污秽之地久了,难免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现在你既然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便应该试着换一种方法去思考问题,世道在变,但总有一天他会安定下来,变得更好。” “变得更好?那是如何个好法?”玉娘听得好奇问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太清楚。”窦建德挠挠头笑道:“但是我想,那一定是个很公平很快乐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老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田地,都有自己的房子。不用每天都流着汗水,也不用整日为了别人卖命。饿了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馒头,困了就有舒舒服服的大床。爹娘不用为了钱而把儿女卖给别人。丈夫不必为了生计而抛下妻女。没有偷盗,没有抢劫,哪怕是大半夜走在路上也不用担心遇着强盗。陌生的人见面会互相打招呼,天子和百姓也能并肩走在街头。”说道这时,窦建德已经是眼光发亮,异常的兴奋。 玉娘也听得有些呆了,怔怔地看着烛火,憧憬着窦建德描述的大同世界。“要是真的到了那天,人们也就不会嘲笑我是妓女了是吗?”玉娘忽然这么问道,语气之中满是期待,却夹杂着一丝怯意。 窦建德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疼,便生出一股疼爱之情,想要保护玉娘一辈子。但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便又一下子惊醒,心中暗自骂道:“窦建德啊窦建德,枉你还自称是正人君子,如今看来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姑娘小了你十余岁,做你女儿都不算过分,你怎能生出这般邪念?真是枉自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这般想着,脸上不由得由羞变愧红晕渐起。 “你脸怎么一直在变色啊?”玉娘见窦建德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当真受了风寒了吗?” “啊”窦建德正在胡思乱想,听玉娘这么问,忙答道:“大概真的是着凉了吧。” “那你盖着被子吧。”玉娘这么说着,便转身从床上抱了棉被过来,一下子吧窦建德从头盖到了脚底。“这样就好了。” 窦建德从棉被里钻出脑袋,见玉娘这认真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因而便对玉娘说道:“你把棉被给了我,那你怎么办?还是赶紧把棉被拿回去吧。这几天还有仗要打,以后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说着便要把棉被还给玉娘。 “不行。”玉娘见窦建德这样,忙伸手一把按住道:“这棉被只有一床,你日日给我,自己身子怎么受得了?”顿了一顿又说道:“这样吧,咱们两个一起盖。”说着便一下子钻进窦建德怀中坐正,伸手拉过窦建德脖子上的被角,往那桌子上一趴。“这样一张棉被不就够咱俩盖了吗?” 窦建德本想着将棉被还给玉娘,自己继续趴着,谁曾想玉娘竟然直接钻进了自己怀里。也是因受过去的经历荼毒,骨子里对男女这块并不羞怯。眼见玉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窦建德竟是睡也不是,走也不是。若是要睡,那自然便要趴下,可是只要这么一趴,那便是趴在了玉娘的身上。若是要走,可玉娘却又死死抓着两个被角,自己一动,定要将这棉被挣开,到时候便要惊醒玉娘。“你这丫头。”窦建德轻轻笑骂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就这般直直地坐着,动也不安一动。过了许久,自觉玉娘入梦已深,窦建德这才轻轻扯开棉被,伸手将玉娘抱起送至床上,又为她盖好了棉被。这才笑着摇头,又回那桌旁趴下睡了。 “嘻。”床上被角微动,玉娘一只眼睛微微一睁,又连忙合了上去。 幽蓝色的蝴蝶飘然入远,留下两道散着荧光的轨迹,借着那两道幽光往下看去,却是数不尽的残肢内脏。兀自颤抖的断臂,开合无声的人头,看不到眼珠的眼眶 “你好狠毒!” 玉娘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转身看去,仍是夜晚。桌前窦建德睡得安详,鼾声平稳缓慢。玉娘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摸摸额头,竟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好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玉娘喃喃自语道:“怎么今天又忽然会再一次做这个噩梦?” 幽蓝色的蝴蝶从帐门前飞过,留下两道淡淡的幽光。玉娘心中一惊,忙起身跟了出去。来至帐外见那蝴蝶飘摇轻舞,忙跟了上去,不知不觉已出了大营,外出甚远。 两轮圆月高悬,照着满地白雪皑皑,映得四周如同白昼。 “这是哪儿?”玉娘随着那蝴蝶走了许久,只觉峰回路转,过了一个山角,只一转,眼前景色竟是完全变了一番模样。她原本是在平地之上,此时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自己然而成了高高在上的俯视者。“怎么回事?”玉娘颅内有些疼痛,不由得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捂着额头喃喃自语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种这么熟悉的感觉?我我和这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忽听得一阵琴声响起,玉娘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要去捂住耳朵,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琴声入耳,昔日万般愁思便再一瞬间翻起惊涛巨浪。王姑娘,善莘厚,贾北泰,郝舍仁。昔日的事情一幕幕在面前滑过,诸般痛楚便又再一次经历了一番。玉娘眼神逐渐麻木,那原本要去捂耳朵的手也放了下来,只见她茫然地站起,望着那峡谷出神了半晌,却纵身一跃,直往那万丈深渊之中一跃而下。 (本章完) 第159章 溯原归本道 - 归鸿祭 - 竹秋翎 棉被微微一动,轻轻地从身上滑落,窦建德被这动静弄醒,不由得睁眼坐直了身子。 “玉娘昨夜又把棉被给我披上了。”窦建德眉头微皱,心想正是大冷个天,玉娘这般任性,只怕身子要着凉了,因而便起身整理好了棉被来到床前。见玉娘并未躺在床上,窦建德也并不意外,只当她是起早出去散步,便也没再去问,只是去整理床铺。 “出出事儿了!”近卫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窦建德微微一怔,脸上不由得有些不悦。虽说近卫知道玉娘和自己同住,但这般贸然闯进,若是撞见玉娘怎么办。因而责备道:“怎么这般匆忙?不是和你说了吗?进来之前要先通报。” “头头儿,大白天撞鬼了!”那人满脸惊恐,也顾不得挨骂,只说道:“队伍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峡谷!” “峡谷?”窦建德眉头微皱,叱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此地都是平田坦地,便纵是有些沟渠,也绝无可能会有峡谷一说。大清早这么没礼貌就是为了拿我取乐?” “头我哪儿敢拿您取乐啊。”那人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说道:“不光是您不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啊。现在大家伙都看见了。好长的一座峡谷。就横在咱们队伍前。队里年老的也说,这儿本来就没这峡谷的,简直就像是忽然被人挖出来的一样。您快来跟我看看吧。”说着便拉着窦建德往外面赶。 窦建德满心狐疑,心想这平原坦地,怎么会忽然有什么峡谷?这般想着已经走到了军队队首。看到眼前景象,窦建德不由得也是一惊,果如那近卫所说,原本分明是坦荡平原的地面此时竟然一下子出现了一座峡谷。站在峡谷之前往下看去,便如一道深渊一般。这峡谷横在军队面前百里有余,宽度也有数十里。那峡谷之下还有诸多沟谷,区区绕绕不可胜数,让人看着目眩神迷。 “这是”窦建德沉吟片刻,却也不知道为何这百里平原之上会突然出现这般广阔的大峡谷。“则么会忽然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老天不让咱们前进啊。”队伍里忽然有人说道:“这是神为了警示咱们而显的神通。” “神这是在警告我要咱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吗?”又有人大声喊道。 喧声渐起,逐渐变成山呼海啸一般的洪流。众人纷纷要求退军,要让窦建德带着大家回到原来的地方。 “安静!”窦建德大喊一声道:“我带你们出来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能活命吗?你们如今一个个说要回去,难道原来那个地方如何,你们心里不清楚吗?那里不光有隋朝的暴军,其他的乱党。你们现在回去,不是要去送死吗?” 一番话说完,人群之中的呼声渐渐止了。窦建德正要在说些什么,却忽然一眼瞥见崖边的一只绣鞋。那秀鞋白底红布,上面绣着翡翠锦丝比目蝶,已经被飞雪掩了过半,正是玉娘所穿之物。 窦建德大惊,忙跑过来一把抓起,心中不由得惊恐道:“这是玉娘的鞋子,怎么会在这里?”想起方才醒来并没有看到玉娘,此时又见到玉娘鞋子,难道 心中虽是惊恐,但窦建德却并未言说出来。他转头招呼队伍先在这峡谷前安营扎寨,休养生息。自己则带着几个心腹回到帐中议事。直议论到晚上这才打定主意。 “我要下去找玉娘。”窦建德眉头紧皱,将长剑别入腰间道:“这几日你们便守着我的大帐,不要让外人进入。另外在营地周围深挖战壕,免得外敌来犯。若是三日后我还没回来,那便让范远接替我的位置,带大家绕路继续前进。” 众人一番劝阻,终是无济于事,只得点头答应,当即唤了数十名甲士将主帐围了起来,令闲人不得入内。窦建德又和手下一一道别,着便带着钩绳潜出大营,独自往那峡谷边缘去了。 冷水猛地泼在脸上,却是一张枯槁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玉娘一下子从昏迷之中醒来,身子挣了挣动弹不得,四下一看,却是四肢都被人绑了起来,左右石桌石椅凌乱的摆放着各种器具,看这模样,此地竟然是个审问犯人的牢房。 “你醒了吗?”那骷髅一般干瘦的老者冷冷地看着玉娘问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你认识我?”玉娘心中一惊,问道。 “呵,我怎么会不认识你?”那老者听玉娘这般问,目光不由得登时凶狠。“我最优秀的徒儿,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徒儿?”玉娘微微皱眉,问道:“我从小被卖入风月楼,只有一个妈妈和一个姐妹,并没有什么师父,你若是我师父,怎得我不认识你?” “呵呵,你自然不认识我。”那人冷笑一声,取了一张古琴在手问道:“你可还记得这张桃止琴?” 玉娘定眼看去,只见那古琴黑底蓝弦,琴身深黑如墨,琴弦却晶莹透亮。这般模样,竟是在哪里见过的一般。“我不是认识。”玉娘摇摇头,却又说道:“但是总觉得很面熟。” “面熟?!”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却忽然一下子扑上身前,一把卡住玉娘的脖子道:“你用这把琴杀了我百余名弟子,如今却只有一句面熟就罢了?”说着怒喝了一声松开了玉娘,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峻模样道:“哼,看来你还算守信,忘忧散的效力还算长久。” “你到底是谁?”玉娘方才被他卡着脖子,险些断气,此时见他松手,不由得便大口大口地喘气道:“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 那人便是断龙山千鬼洞中教玉娘弹琴的琴师,当日有心要救玉娘脱离险境,没想到玉娘为了逃离山洞,竟然持琴杀了百余名幼童。那琴师没想到玉娘为了脱险竟然这般残忍,见到众琴童尸横满地,那琴师心中愤怒,一心要为众琴童报仇。他寻遍天下不得而见,没想到如今机缘巧合,竟然让他在这里再一次遇到了玉娘。 (本章完) 第160章 整 怒语旧人言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白色的花朵被那面色枯槁的老者一片片摘下,放入特制的玉瓶之中。当液体与花瓣接触的一瞬间便开始沸腾翻滚,伴随着嗤嗤的声音和刺鼻的味道。石洞之中本就狭小,顷刻之间便被这味道充斥。玉娘眉头紧皱,侧头想要躲避,但那药味透骨穿心,由不得她不闻,一阵阵钻进鼻孔,竟是直往颅顶去了。那老者却面色狰狞,像是完成了一个许久未曾了结的夙愿。 “好闻吗?”那老者拿着配好的草药,放在玉娘的面前,用手将那药烟送了过来道:“夕孽花,和忘忧草并生的珍草。”说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道:“你知道这花为什么叫夕孽花吗?因为忘忧草能让人忘记过去的事情,而人们想要忘记的,永远都是那些罪恶!永远都是那些冤孽!就比如你!”他嘴角颤抖道:“你杀了我一百二十三个徒弟!一百二十三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你凭什么还能活得这么天真?!”他说这话时侯面目狰狞,竟是要将玉娘一口吞下的样子,可顿了一顿却又忽然收敛了神色。只是他正在癫狂之时,如今忽然沉寂下来,样子更让人觉得诡异万分。 “夕孽花和忘忧草相生相克,便是忘忧散最好的解药。你当日服下了忘忧散,将自己的罪孽全数忘了,今天我便帮你回想起来。等你忏悔醒悟之后。我再亲自为我那些徒儿们报仇!” 这般说着,那老者便举着药碗要去撬开玉娘的嘴巴,玉娘一惊,忙扭头要避。那药水能不能让她想起过去的事情暂且不说,单是看洞中的这般光景和这老者的这番话语,这药是万万不能喝的。 “秦师祖!”老者正在逼迫玉娘喝药,忽然洞外传来一声急呼,接着便看到有一个披甲刀客冲进来道:“清肠洞不知何故火起,请师祖前去一看。” “着火了?”那老者听得声音,不由得眉头微皱,手中药碗便停了下来。“肯定又是那帮做粥的人不小心烧了柴草,看我这次不杀他们两个给他们长长记性!”她这般说着,便将药碗往那一旁的石台之上一放,随着那披甲刀客去了。 玉娘见那秦姓男子离去,不由得暗自出了口气。“真是奇怪,我明明从没来过这里,怎得此时身在洞中,却倍感亲切。倘若那老头说得是真的,那我小的时候便是真的在这里住过?可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离开?他又为什么会对我提起什么忘忧草夕孽花?他自称是我师父,可又为什么一副要杀我的样子?我真的像他说得那般,杀害了他一百多个徒儿?”千般不解萦绕心头,苦苦猜测许久却莫衷一是。正自心烦意乱之时,却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呼喊:“玉娘?你在这儿吗?” 玉娘认出是窦建德的声音,忙开口应答,却也不敢大声,生怕将守卫招呼来。“是你?我在这儿。”玉娘想大声却又不敢。好在她话语虽轻,窦建德却还是听到了。不过一会儿,果见窦建德持剑负绳地出现在了洞门之前。 “玉娘,你果然在这里。”窦建德见着玉娘,脸上便不由得露出笑意。先前他在这洞中千转百绕,来回找了数十遍都不见踪影。只因这千鬼洞岩洞万千,除去教众所居的七十二洞之外,大小岩洞不可胜数。窦建德苦寻无果,好不容易才摸到了清肠洞,眼见柴草高垛,锅碗整齐,心想总算是给我找到了人烟。又想这里面洞穴万千,若玉娘真的陷在此处,却又是会在哪儿?索性便放了一把大火将那柴草烧了,且看哪些地方有人员出入,那此处一定有玉娘的踪迹。说干就干,霎时间火光四起,各洞中人果然蜂拥而出,齐至清肠洞。窦建德躲在阴暗处一一将各有人的洞穴位置都记住了,这才偷偷溜了过来,挨个寻找,找到地十三个洞穴,果见玉娘正被人囚禁在墙上。 玉娘看到窦建德前来救自己,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担忧。“你怎的来了?”她虽还不太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却也知道此地凶险万分。“你是大家的统帅,大家都指望着你呢。你怎么能为了我一个为了我一个妓女来这种地方?” “你啊,当日在雪崖旁和你说的话全都忘了吧?”窦建德嘿嘿一笑,忙走上前来替她解那绳子,一边解一边笑道:“不管是天子还是百姓,命都只有一条,都是一样的宝贵。我这么和你说了,又怎么会撇下你不管呢?”说话之间已经帮玉娘解开了绑住手脚的绳子。 解开脚上的最后一个绳结,窦建德刚站起身子,想要问玉娘有没有伤到哪里,没想到却一下子被玉娘扑了个满怀。“谢谢你。”玉娘紧紧的抱着窦建德说道。她身材纤细,个头比窦建德要低。此时扑在窦建德怀中,脑袋刚好靠住窦建德的胸膛。“我我很开心。” 窦建德没想到玉娘竟然会一下子这般保住自己。脸不由得刷的一下便红了,一个心砰砰的跳个不停。“你没事就好。”窦建德神色尴尬,一双手不知何处安放,垂着也不是,抱住玉娘也不是,只得就这么举着。“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玉娘从窦建德怀中抬起头,看着洞中的陈设,脸色不由得又暗淡了道:“我我不知怎么了,我好像有什么事情都忘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我有点害怕”她想起那秦姓老者之言,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既好奇,又害怕。 “害怕什么?”窦建德自是不知其中原委,正欲要问,却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忙转头看去,只见那老者正持着一张古琴挡在洞门前。 “晚辈窦建德。”窦建德见那人发问,便恭敬地答道:“还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窦建德?你是人王窦建德?”那人听窦建德自报姓名,不由得微微一怔,顿了一顿,却又说道:“人间的君王,为何要来我们这千鬼洞?” (本章完) 第161章 鬼洞断陈念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擅自抢了我的人,我如何不管?”窦建德哈哈一笑,横了长剑在前,将玉娘护在身后道:“老先生,我敬你是个老者,不想与你动手,倘若你现在放我们离去,窦建德一定在心里对老先生感恩戴德。”他说玉娘是他的人只是因为玉娘这些日跟随着军队而已,并没有别的其他意思,但身后的玉娘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双颊微红,浅浅有羞涩之情。 “你的人?”秦墨眉头一皱,按住琴弦,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贱人是我千鬼洞的教众,犯了门规私逃,如今被我捉了回来,怎的又成了你的人?你说这贱人是你的人。她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婢女?” 窦建德听他一口一个贱人,心中不由得火起,语气微微怒道:“老先生,你嘴巴放干净点。她有名字,她叫玉娘。她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婢女,她是我的朋友。” 玉娘方才听到窦建德说自己是他的人心中不由得欢喜,此时听到窦建德这么解释,却又忍不住失落起来。只听那秦墨笑道:“千鬼门人无名无姓,自出生便学琴曲。她也一样,这玉娘二字,怕不是她编出来哄骗你的。”说罢顿了顿又道:“你是天命之人,和我辈不该有牵扯关联,乱世弄潮,开疆拓土,这才是你的天命。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这女子,自己走吧。日后祥龙缠身,荣登大宝,广罗天下红颜,坐拥四海佳丽。你自然不会再关心这个女子半分。倘若不听劝阻执迷不悟,因为这个女子断送自己天命,到时追悔莫及!” “想不到老先生还会卜卦?”窦建德哈哈大笑道:“窦某虽然信天命,但也晓得人命无贵贱,贫富无差别。我带着这些人举事,便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先生如今叫我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抛下眼前之人,岂不是叫窦某去做那本末倒置之事?先生的高教,恕窦某不敢苟同。” “冥顽不灵!”秦墨听窦建德回绝他,不由得怒火骤起,眼中瞬间射出杀意道:“你既然选了这个女子,那便是要抛却你自己的天命了?既然你自愿堕天,那我便不必再对你忍让,你便跟着这个女子,一同变成清肠洞里的血粥吧!”说着便摆开架势,便要横琴抚弦。 “这便要动手了吗?”眼见秦墨变色,窦建德一凛,忙往后退了一步,将玉娘护地更加周全。“你小心点,这老头子古怪的紧。”窦建德横剑在前,不敢扭头分心,只得开口道:“你待在我身后别乱动,等我打败了这老头子,我便带你出去。” “哼!打败我?”秦墨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个琴师,精于琴术却疏于剑道。今日和你动手,却也不用我自己出手。 “想叫人吗?”窦建德心中一惊,手中长剑便要出招,却见那秦墨猛地弹出一音,不由得又是一缩,回剑护住自己和玉娘,生怕他使什么怪招。 “不用。”秦墨笑道:“你的对手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窦建德一惊,忙用余光去扫视四周,但看了一圈却不见一人。窦建德心中疑惑,嘴上不由得嘲道:“你这老头,又在唬人,你说人到了,人在哪呢?方才我放火将人群都吸引到前面去了,先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说叫人,叫的是谁?” “我叫的便是你们!”那老者大吼一声,双手飞电疾风般地便在那琴曲上弹奏起来,只听得一阵阵诡异杂乱的曲声想起,整个洞穴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隐隐竟有飞沙走石之态,叫人难以站稳身躯。 窦建德只觉那墙壁此刻忽然像是活了一般,如波浪一般地上下起伏不断。刺耳的曲声钻入颅中,竟像是蛆虫一般在脑中横冲直撞,叫人欲醉欲狂。咬牙坚持之时,却忽听身后啊呀一声,窦建德忙回头去看,原来是玉娘受不了那琴声威力,竟一下子脚根一软,颅内一空,仰头便往后摔去。窦建德大惊失色,忙转身伸手去扶,不聊转身一瞬间那琴曲竟顺着四肢百胲自颅顶一下子流遍全身,登时半个身子便酸麻无力起来。窦建德哎吆一声,强咬牙用力,终是在玉娘额头触地之前将她身子抱住。 琴曲绕身,下入气海,却又自此而发,喷涌反噬而出,直冲灵顶。窦建德抱着玉娘刚要起身,忽觉一阵冰凉之气一下子破顶而出,不由得眼睛猛地一翻,瞬间便没了知觉,抱着玉娘的身子,扑通一声,便趴在了那地上。 惨白一片的世界里不见半个人影,也没有一件东西。除了一望无尽的白,再看不到任何其他。玉娘呆呆地站在这片惨白的虚无之中,看着四周茫然不知何往。 “窦建德!”玉娘大声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她抬起双手,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此时竟然是幼子模样,再一摸脸颊身子,无一不都缩小。“我这是怎么回事?”玉娘心中惊恐,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正自无措之时,却忽听得猎猎风声呼啸而至,抬眼便看到一枚音波琴刃破风而来,正对自己面门。 “啊!”玉娘大惊,忙矮身去避,刚躲过这一击,却听得身后扑哧一声。转身去看,只见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幼童头颅自中间开裂,分为两半,向两侧滑落。 见那无头身子模样恐怖,血如泉涌却兀自站立不倒。玉娘大惊失色,可她此时不能发声,虽是扯着喉咙大喊大叫,但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正空喊着,却忽然听到身后琴曲骤生,接着便是辅乐四下渐起。那琴声初听之时柔和哀婉,可待得闻者沉醉之时,却一下子杀意骤升,转小桥流水之姿成怒浪惊风之势,叫人骤然心惊,乍然惊醒。玉娘闻那曲声逐渐合众为一,万千杀气集于一股,不由得便两股战战,心知无路可逃,只得闭目等死。万念俱灰之间却忽听得一曲异音想起,初时绵柔,婉转灵动,却忽转风卷残云之势,凝千巧于一,声虽单薄,势却刚猛。与方才那股琴曲交斗于一处,难分上下,不相伯仲。 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该长胖的长胖(比如我)该变瘦的变瘦,没钱的暴富,有钱的更富。大年三十多陪父母,外地故乡一样团圆。话不多说啦,我去看春晚啦,拜拜啦。 (本章完) 第162章 幻境逢故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二曲飞音交弦,宛如两股飓风交织在一起,那周遭原本惨白一片,此时却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玉娘捂着耳朵,身子蜷成一团,被这两股劲风卷着,动也不能一动。“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这是在哪儿?”玉娘只觉那琴声顺着耳缝远远不断地涌入额头,毒蛇一般的冰凉剧痛瞬间蔓延至全身。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正自万念俱灰之时,忽听得嘭的一声在身后响起。玉娘一惊,扭头去看,不由得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原来竟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琴童的头颅一下子爆开粉碎。那头颅虽破,身子却兀自站立不倒,脖颈之处喷血如泉,模样甚是恐怖。 玉娘不能言语,只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正要逃跑之时,身后却是接连一阵砰砰爆炸之声,竟是一群童子的头颅接连炸开。鲜血脑浆一下子弥漫在空气之中,说不出的让人恶心欲呕。那两股琴声本焦灼相对,难分胜负,如今这数十个琴童一下子头颅炸裂,那其中一股曲子一瞬间便失了猛势,罡风骤减,顷刻之间便被另一股旋风压下。而那另一股琴曲却似是知道这些,一下子发力,琴声骤然响亮,化成裂石破天之势,便如龙腾碧海,虎啸青山,倾刻之间摧枯拉朽,一下便将另一股琴声吞没,接着怒啸声更响,竟直扑众琴童去了。只听得一声巨响,玉娘只觉自己一下子被震至半空,而身后众琴童却一下被那曲声吞没,顷刻之间碾为血肉齑粉。 玉娘重重一声摔落在地,久久不能起身,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却见烟光四逸,不能远视。待得烟光散去,却见一个女子持着一张古琴背对着自己。玉娘好奇,想要去见住那女子,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下竟然是一滩又一滩的残肢! “好痛苦啊...”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身下传来,玉娘浑身颤抖,只见一个只剩半个脑袋的琴童颤巍巍地举着已经露出白骨鲜血淋漓的手臂冲着玉娘道:“你好狠毒啊...”玉娘看那童子颅骨破裂,脑液血浆顺着脸颊直流进嘴巴里,不由得又是恶心又是惊恐,几欲昏厥过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死了,你却还活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身下想起,无数的骨爪扭曲着,颤抖着从那堆血肉之中伸出,攀上玉娘的身子,抓住了她的腰肢,握住了她的臂膀。那群骨爪越爬越高,竟逐渐将玉娘的身子包裹淹没了起来,而玉娘此时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又因不能发声,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座玉雕一般逐渐被乌云遮蔽。 那自下而上的乌云终是将那晶莹剔透的玉雕吞没。千万只血肉模糊的断掌拉扯着那玉雕下沉,最终与身下的血海融为一体,不见一丝痕迹。 玉娘这边终是放弃了挣扎,在迷幻的琴声之中堕落魔道。秦墨看着玉娘脸上惊恐神情,不由得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去弹奏方才那首琴曲。 “堕天之子。”秦墨看着陷入幻梦的窦建德,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惋惜之情。“既然放弃了天命,那就在这里永世长眠吧。” “有人吗?”一片虚无的白色之中,窦建德持剑大喊。他心中不解,自己方才明明身在岩洞之中,此时却一下子出现在这不知名的地方,不光是玉娘,竟是连方才那古怪琴师都不见了踪影。“我难道在梦里?”窦建德这般想着,不由得大惊。“不好!我现在要是在梦里,那我和玉娘就危险了!我得赶紧醒过来!”这般想着,窦建德忙伸手去拧自己的脸颊,直拧的脸颊肿胀,被捏处几欲出血。可虽是这般,却还是身子原地,丝毫没有改变。 窦建德猛掐自己,疼的龇牙咧嘴,努力半晌终是放弃。“这要真的是梦,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啊。”窦建德揉了揉脸颊嘟囔道。正欲抱怨,却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道:“怎得没人?这可不就有一个活人吗?”声音飘渺,分不清男女。 窦建德听得人声,不由得大喜,忙循着声响跑了过去,嘴中欢喜道:“太好了,我还想着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呢,现在有了个伴儿也好。”跑了不多久,果见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站着,也不知是男是女。“阁下是谁?”窦建德收了长剑入鞘,躬身行礼道:“窦建德唐突,匆忙造访,请多见谅。”嘴上这般客气,心中却忍不住打量道:“这位神秘的白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我从无处而来,却又无处不在。无名无姓,可男可女。”窦建德心中正嘀咕着,没想到那白衣人忽然开口说道:“不过为了方便和你交谈,我还是幻化出一张人相的好。”说着转身,却是一个白衣女子,而她的相貌,却是玉娘的模样。只不过玉娘天真烂漫,童趣无邪,此时面前女子虽是微笑,却有一股英气暗蕴其中,隐隐有不怒之威。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窦建德见面前女子模样同玉娘无二,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见女子猜到自己心中所想,更觉惊奇,因而不由得问道。 “我自然知道。”那女子微微笑道,言语之中并无敌意。“我还知道你对我所变的这个女子心生爱慕,却又碍于伦理克制自己。” 窦建德见她道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便红了脸颊,吞吐了半晌才道:“这这...这...”这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见他这般羞涩,不由得掩嘴笑道:“想不到你统领万军,竟也会这般害羞。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子。” 窦建德本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听到那女子这般提到玉娘,不由得一下子想起,自己和玉娘还身处岩洞之中危险万分,因而不由得忙问道:“仙姑,你可知玉娘她现在怎样了?我该怎么才能去救她?” “她现在中了七情幻音的魔障,正沉浸在自己过去的冤孽之中不能醒转。”那女子道:“所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拖得久了,等到那些门人弟子回来,终还是难逃被乱刀分尸的下场。”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3章 坐饮中山酒 - 归鸿祭 - 竹秋翎 “我得去救她!”窦建德听到这女子这般说,不由得大惊道:“仙姑,你能帮我吗?” “这个却不着急。”窦建德焦急万分,那女子脸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只见那女子白袖一挥,登时一侧便出现了桌椅果品。“难得今日碰到一个至洁之人,你便陪我在这里喝一会儿酒如何。”那女子这般说笑着便已入了坐,却微微举袖,示意窦建德在另一侧落座。 窦建德心忧玉娘,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在这里喝酒谈天,因而着急道:“人命关天,这般要紧时候,怎能坐下喝酒?”说罢也不说落座,只在那一旁来回徘徊,顿足拍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见窦建德这般,不由得便笑了。敛了白袖拈起那高颈青白瓷双耳壶,轻轻一点,便将那两只白胎透色圆口小瓷杯添上了酒。放回酒壶之后看着窦建德笑道:“我们现在是在你的幻梦之中,时间和别处不同,便是你和我在这里谈上数个时辰,外面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匆匆一瞥罢了。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着急呢?”她说着看了看四周洁白无暇的广袤空间,转头笑着对窦建德道:“我好久没看到这般整洁洁净的幻梦了。实在不想辜负此景,就当占你些时间可好?” 窦建德听女子这般说,心下不由得稍稍舒了一口气,便也就不再推辞,拉开椅子坐了,但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因而问道:“仙姑所说当真属实?我实在是担心玉娘。” 那女子见窦建德心不在焉,不由得眉间微有不满,又听得窦建德一口一个仙姑,不由得笑嗔道:“仙姑长,仙姑短的,好像我便比你打了许多似的。我便是骗你,你又能拿我怎样?况且我若是骗你,又有什么好可得?” 窦建德听那女子指责他三心二意,不由得面露愧色,忙道歉道:“是晚辈无礼,胡乱猜忌。”又要开口叫仙姑,幸得及时住了口,因而问道:“只是窦某初来此地,不知姑娘名姓,还希望姑娘能告知窦某芳名,也免得窦某再生唐突。”说着又拱手拜了拜,举手投足之间甚是恭敬。 那女子见他忽然这般彬彬有礼,不由得低头掩口,咯咯笑了起来。半晌方才抬头道:“说你傻却也不傻,怎得一下子又变成了个书呆子模样?”正了正色方道:“我叫警幻,名字取警醒梦幻之意。你便直接唤我警幻就好。” 窦建德莫名造她一番嘲弄,脸上不由得微觉尴尬,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因而取了酒杯道:“警幻姑娘,窦某方才无礼,便以此酒赔罪。”说着一仰脖,便将那酒饮尽了。 “好酒量。”警幻见窦建德将酒饮尽,不由得拍手道:“你既然饮罢了酒,便告诉我这酒有何味。” 窦建德微微一怔,没想到警幻竟会问出这种问题,思索了片刻道:“说来奇怪,警幻姑娘说这是酒,但我喝了之后并无酒味,只觉如甘泉一般清冽。要说不是美酒,可入腹之后又觉一股浓香萦绕唇齿之间,竟不像我喝过的任何一种酒品。说来惭愧,窦某家中虽不算得富裕,却也喝过不少美酒,可如今警幻姑娘这酒,我却是从没喝过。敢问仙子,这是什么酒?” 警幻听窦建德这番话语真诚谦顺,不由得面露喜色,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这般评价我这酒的人。我这酒叫中山酒,又叫千日醉,只不过和一般的酒品不同。你们以往所喝的酒,不过是用米谷粮食配上酒曲发酵而成。所得酒饮色不纯,味不正。却还要万般粉饰,曰绿蚁,曰黄封,不过是技艺不精,要用笔墨来糊弄人罢了。我这中山酒,乃是以浮生百态为粮,七情六欲为曲,封存在因果轮回岸下,置放于方寸灵台瓮中,历得悠悠岁月,方成此酒,今日让你饮了,可是你的无量功德了。” 窦建德听得出神,不由得赞叹道:“原来这美酒是这般酿造而成,我今竟这般唐突,牛饮这一杯,实在是糟蹋了这仙府佳酿了。”说罢连连摇头,竟是万般悔恨不安。 警幻见窦建德这般,不由得笑道:“果真是个痴儿。你也不必悔恨,我这酒本来便是为你准备的。” 窦建德不解,问道:“我和仙子乃是初见,怎地说这酒是为我准备的?” 警幻笑道:“天下之人爱酒,天下之人好醉。但醉人的,又岂是这区区一壶陈酿?有人醉于名,有人醉于利。声色犬马,荣华富贵,无一不让人醉绝。我这中山酒若是给心中欲念之人饮了,那饮酒之人便会沉醉在自己心中的幻境无法自拔,直至容颜凋败,精神萎靡。与其说这是陈年美酒,倒不如说这是穿肠毒药更贴切些。”见窦建德惊恐色变,警幻又笑道:“你的幻梦洁白无暇,我很是高兴。但我毕竟是七情幻音曲的曲灵,还是要让你饮下这中山酒,令你沉迷在心中的欲念里无法自拔。好在你是万中无一的雅士,我这酒饮竟无法迷幻住你,既是这般,我便也无计可施了。这七情幻音曲,便也就没用了。” 听完警幻一番话,窦建德心里不由得又是惊恐又是欢喜。没想到那美酒竟是穿肠毒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饮罢毫发无伤。“敢问仙子。”窦建德问道:“为何我饮了这酒,并没有像仙子说的那般堕落于幻梦之中呢?” “我说过了。”警幻一挥白袖,那桌椅酒饮便瞬间消失,二人却又面对面的站着。“你是万中无一的雅士。我方才在你心中所见除了天下苍生,竟找不到些许邪念**。这酒只对那心中欲壑难平之辈有效,对你而言,便是千年难品的佳酿了。”顿了一顿又道:“难得碰到你这样的人,只可惜时间有限,不能久坐长谈。玉娘现在处境危险,你这便去吧。”说着白袖一挥,便见不远处一道亮光闪闪。“劈开那道光亮,你便能从这七情幻音曲中醒来了。” 窦建德心中感激,便拔出长剑朝那光亮处走去,正欲挥剑之时,却又犹豫了起来,转身问警幻道:“仙子,我若是从这幻梦中醒来,你却又会怎样?” 警幻知他是担心自己会随着这幻梦的结束而一并消失,因而不由得笑道:“说了多少次了,还是仙子仙姑地叫个不停。我是曲灵,曲动而来,曲息而隐,无生无死,你自不必牵挂。赶紧去救你心爱的女子吧。” 窦建德脸上微红,却还是笑着道:“多谢警幻姑娘设饮款待了。”说着便要挥剑朝那光亮砍去,却不料警幻忽然开口问道:“我若是说你放弃了这个女子能得到天下,你愿意放任这姑娘去死吗?” 窦建德微笑着摇摇头道:“天下什么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想力所能及地去拯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警幻听罢沉默不语,半晌才微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窦建德点头,挥手起剑。“姑娘再见。”说罢便一剑斩在那光亮之上。 光亮裂为谅解,周围却瞬间光芒大盛,千股白光环绕飞舞,一下子将窦建德的身躯吞没。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4章 莽服夕孽汤 - 归鸿祭 - 竹秋翎 长剑砍下,只听得崩的一声断响,窦建德一下子从幻梦中醒转过来。定睛看时,只见自己面前站的的秦墨正满脸惊诧之色,而自己的长剑,正砍在秦墨手中的古琴琴面上,那古琴七弦尽断,被窦建德长剑直劈如琴身没了大半剑身。 窦建德见眼前神情,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拔出长剑纵身跃起飞踢一脚,而那秦墨还兀自诧异,竟忘了起势格挡,一下子被踢中前胸,整个人瞬间飞将出去,那古琴也脱了手,落在一旁,摔成两节断木。嘭的一声秦墨触璧摔落,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秦墨好不容易撑着岩壁站起,语气之中却依旧是诧异万分。他见窦建德竟能自己从幻梦中醒转过来,而且还丝毫没受影响,不由得惊问道:“你是怎的破解这七情幻音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自己解开这魔音。” 窦建德见秦墨这般神情,便想起幻梦中警幻仙子所说的话,因而笑道:“我听闻这七情幻音能让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之中一醉不醒,但凡有欲念者都会堕落魔道难以自拔。好在我虽是俗人一个,却也谈不上有什么奢心**,既无欲,便无求,那你这琴曲便自然也无害了。”说到这里又笑道:“那中山美酒着实是世间佳酿,警幻仙子也是世间少有。托你的福,我才有幸和佳人对坐共饮,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秦墨被窦建德一番话弄得大惑不解。“什么中山酒?什么警幻仙子?”他虽能弹奏此曲,但却并不只堕音者所见情形。窦建德见他这般,早已猜到此番情由,因而笑道:“原来你也是个欲壑难平的俗人,无怪乎那曲中玄妙你一概不知。既然如此,窦某也就不再说了。” 秦墨虽不知窦建德所言何意,但见他言语之中竟带着嘲讽之意,因而不由得大怒道:“我把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今日你都要死在这里!和那个女子一样!” 窦建德初出幻梦,神智尚未完全醒转,警幻的中山酒又彻骨浸心,一时出来,竟忘了玉娘。听秦墨这般说了,窦建德这才想起那警幻曾经说了玉娘已身在幻梦之中,连忙转身去看玉娘。他往后去看,只见玉娘蜷缩在地,双目紧闭,浑身抽搐不止,脸上尽是痛苦的神情。窦建德见此,不由得心痛,起身指剑对着秦墨怒道:“快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饶我?”秦墨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块冷笑道:“先想想你们自己怎么办吧!”他看着地上抽搐的玉娘道:“这女子本就是个恶魔,放她出去只能为祸人间。你身为天命之人,宁愿堕天,也不愿放弃这个女子,实在是鬼迷心窍!” “一派胡言!”窦建德怒道:“你们明明是人,却躲在这谷底背着太阳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别以为我没看到那洞中满地的森森白骨!你们这般,却还有脸来指责别人?” “我懒得和你解释!”秦墨冷道,却挥手掷出一枚短剑。那短剑来试虽然凶猛,可瞄的却不是窦建德和玉娘,而是石桌上的那碗汤药。“玉娘如今已经不受我等控制,若是让她喝下了这解药想起过往,于我洞中又是大灾一场。我便将这解药毁了,纵是不能打败他二人,这洞中千曲百绕,也定能困死他们。” 秦墨这般想着出手,却不料窦建德出剑更快,当的一声,只见得电光一闪,那短剑已经被窦建德打落。“你想干什么?”窦建德眉头微皱,侧目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汤药道:“这碗里是什么?”他见秦墨出手不冲自己却冲这碗汤药,心中便有些疑惑。打落短剑之后见秦墨神情甚惊,心中更是确信无疑。“这是解药吗?” “哼!”秦墨知道这一击不中,再想打碎药碗,已是绝无可能。“那是穿肠毒药!”秦墨怒吼一声,瞬间便闪身出洞,直奔向别处呼喊救兵去了。 眼见秦墨逃走,窦建德也不去追,转身去看玉娘,仍是蜷成一团,抽搐不止。窦建德将她抱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看刚才那人的模样,这倒像是解药。”他不知那汤药是夕孽花,也不知七情幻音是琴曲并无解药,只是看到秦墨想毁了汤药,便下意识地这般来想。“那也没办法了。”窦建德一咬牙,便取过汤药,但心中仍是不甚放心,便自己先尝了一口。汤汁入口,瞬间舌尖便麻了,而后只觉一股腥臭之气在口中翻涌。“呕”窦建德一下子便将那药水吐了,皱眉道:“这般难喝,怎么回事解药。”可转念一想却又道:“是了,至毒猛药,无不诱人,要么无色无味,叫人毫无察觉,要么便是奇香绵润,让人欲死欲仙。毒药若是做成这般难喝,谁还去喝他?看来这定是解药无疑了。”这般想着忙扶起玉娘,将药碗送至她口边,想要喂她服药。可玉娘唇口紧闭,那药刚到唇边,便就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窦建德见玉娘这般,又是着急,又是不安。“这可怎么办是好?”自觉外面脚步声骤紧,窦建德咬牙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冒犯了。”说着端着药碗猛喝一大口,放下汤碗,便就口对着口,将那汤药给玉娘喂了下去。如此重复了数次,这才将药水喂完。 窦建德见汤药喂尽,心中不由得微微忐忑,正要开口去唤玉娘名字,却见玉娘一下子癫狂起来,虽是双目紧闭,却双手乱抓起来,身子也抖动地更加厉害。窦建德见此不由得自骂起来,后悔自己莽撞,竟不假思索地胡乱给玉娘吃药,可事出紧急,却也顾不得许多。窦建德一把将玉娘抱起放在背后,抓起一侧的草绳,将玉娘固定在自己的背上。“忍着点,玉娘,我这就带你出去找大夫。” 窦建德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正要冲出洞外,却一眼瞥到一侧石桌上一张古琴正熠熠生光。那光芒着实古怪,竟让人有些沉醉着魔。窦建德微微一怔,顿了一顿,终是将那古琴取了,一并绑在身后,手持长剑,深吸了一口气,便往洞外冲了出去。 (本章完) 第165章 寒光何所惧 - 归鸿祭 - 竹秋翎 窦建德背着玉娘方冲出洞穴来至前堂,瞬间便被赶回的刀卫琴童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这么多人在此,窦建德不由得心中惊诧。“没想到这山洞中这么多人?看这阵势,怕是要有二三百人。我便是无牵无挂,都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如今又背着玉娘,身手更加施展不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前堂也是一个山洞,只不过因是主厅,相比其他洞穴大出许多。此地本是教派门人举行祭典之处,自然甚是广阔,莫说这二三百人,便是再来三五百人,也能站得住脚。只是当日玉娘私逃之时,杀死了百十名琴童,否则此时围住他们的,却还要更多。 秦墨站在人群之中,脸上是说不出的神情。他看到窦建德背着玉娘和琴,眉头不由得皱紧道:“私闯圣地,强抢我派门人,现在连我们教派的桃止琴也要抢走吗?我劝你赶紧把这女子和我们的圣琴放下,我们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老先生嘴上这么说,但窦某看着洞中阵势,却不像是要放我们走的意思啊。”说着笑了笑道:“老先生的美意,窦建德心领了,但这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那边怪不得我们了!”秦墨怒道:“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登时便又十多个到卫从人群中跃出,瞬间来至圈中,将窦建德围住,不由分说,挥刀兜头便砍。窦建德转了长剑在手,一剑格开最前的一人刀锋,左手却猛地伸了出去,一下子抓住了那人胸口衣领,大喝一声之间窦建德突然扭转身形,借着那刀客冲力,一下子将那刀卫朝身后方向掷了出去。此时身后正好另一名刀卫持刀此来,见此阵势,竟是来不及收招,只听得扑哧一声,那长刀穿胸而过,那被掷出的刀卫登时一命呜呼,而那持刀刀卫收身不及,嘭的一声被自己的同伴转了个满怀。扑通一声二人落地,便再也没了声响。 两名刀卫顷刻间殒命,其余众人具是一惊。窦建德心知仇怨已生,今日定要有一场恶战,索性便趁着这个机会杀他个出其不意。这么想着便忽地暴起,竟是一瞬之间闪身上前,手起剑落,又将两名刀卫斩杀,其余之人见窦建德虽然背着玉娘,可身形却仍是这般迅捷,不由得都是大惊,纷纷往后退去。 “背着玉娘我没办法放手一搏。”窦建德眼见又斩杀两名刀卫,想要奔向第三个人已是不能。他自幼习武,诸般兵器皆能一用,其中唯剑法独秀。说来也是心中有些傲气,长剑在手,自视这洞中也难逢敌手。但奈何好汉难敌人多,自己身上又背着玉娘,那剑法自然是大打折扣,先时能瞬间斩杀十于人,如今却是连第三个刀卫也难碰到了。眼见身后玉娘还在颤抖个不止,向来沉稳的窦建德竟然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了。“我若是背着玉娘,等他们群起而上,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我若是放下玉娘,凭着这把长剑,倒也勉强可以逃得出去,可玉娘却该如何?看样子只得先放下玉娘,我再拼命杀尽这洞中所有恶人,然后再带着玉娘离开了。”这般想着,便解开腰间绳子,轻轻将玉娘放下。 “想开了吗?”秦墨看到窦建德这般,只当他幡然醒悟,要留下玉娘独自离开,不由得便眉头微展,刚要再说什么,却忽见窦建德身形一晃,竟没了踪影。秦墨大惊,瞬间便明白过来他放下玉娘只是为了减轻负担,而他心中所想,竟是要杀尽洞中之人! “当心!他要出手...”秦墨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人群西南角一股旋风卷起,接着便是门徒们接连起伏的惨叫声。窦建德身形如电似光,在人群之中穿插迂回,众刀卫竟是连他身形都没来得及看到便被那股寒光击中,一个个仰摔在地,不多时便已气绝。只见窦建德: 紫电在手,如影似风。寒剑堪霜色,长袍浸血红。众敌成狼聚,亦有无上刀兵,奈何技高人胆妄,此番长锋破血色,竟是猛虎乱群羊。直剑穿梭,弯招取巧,嘈嘈切切不知何往,慌慌张张动剑自伤。敌技未来身先乱,神迷目眩难再防。千般巧技皆空指,不知何处是窦郎。 眼见那人群之中飞沙走石,哀嚎之声接连不断,秦墨又是惊恐又是着急。窦建德不过四五个来回,已经斩杀了几十名刀卫,而剩下的刀卫,竟是连窦建德的身形都没看清在哪儿。此时虽不断有人从别洞赶来支援,但若要照着这情形下去,那再来多少,也都是一般羊入虎口,迟早被窦建德杀尽。 “缚音阵!缚音阵!”秦墨见刀客一个个倒下,不由得急得大喊:“快布阵!用声音拦住他!”一语说罢,便有数十个琴童持了古琴上前,自八个方向将窦建德所在之处围住,也无人指挥,那群童起手抚琴,竟齐如一人。弹出的琴声也是整齐划一,丝毫没有杂音。 “弹琴?”窦建德正在人群之中挥杀,忽听得琴声响起,不由得眉头一皱。“我既然能抵挡住那七情幻音,如何又要再向我用琴?这岂不是徒做无用功吗?”正这般想着打算不去理会,却忽觉耳内一嗡,整个人竟一下子站立不稳。窦建德见此忙挥剑喝退了众人,伸手一摸耳朵,竟是满手鲜血,再去摸鼻子,竟也是流血不止。“这是怎么回事?”窦建德大惊,再去看那些琴童,果然每次众琴童拨弦之时,自己的颅内都是一阵剧痛。“这群妖人在用琴声扰乱我的心智...”窦建德忽然明白过来,忙持了长剑便朝其中一名琴童扑去,可没想到还没奔出两步,眼前忽然一晃,竟是视野也跟着模糊了起来,脚步便也跟着不自觉地停了。 “身子不受控制了...”窦建德七窍出血,手中长剑也没办法紧握,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竟像是被千万根绳索缚住了一般,再也难以行走半步,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窦建德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眼前蓦得一黑,便没了只觉。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6章 弃弦泪千行 - 归鸿祭 - 竹秋翎 琴声阵阵,窦建德七窍流血,整个人瘫卧在地上不得动弹。琴魔见此,不由得长处了一口气。“可惜你大号的前途,今天却为了一个女子白白葬送。”说罢取了短剑在手,便要上前结果窦建德。 “动不了...”窦建德身子酥麻,神智却仍是清醒。他听琴墨这般说,心中不由得叹息。自己的性命固不重要,只恨不能将玉娘救出,徒留她在这洞中受苦。跟随自己的那些百姓兄弟,也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不知道下一个收降他们的人,会不会好好待他们。这般想着,那眼角竟是微微一酸,合着血痕缓缓流下泪来。 琴墨见窦建德流泪,只当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因惧而哭,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大丈夫死则死已,像这般孩童哭泣,真是堕了天命之人的身份。也罢,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说到底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说着抬起手中短剑,劈手便往窦建德脖颈间斩落。 嘭的一声,短剑应声飞落。琴墨只觉右手剧烈一痛,定眼去看时,竟是右手五根手指尽被斩断。“这...”琴墨大惊,顾不得疼痛,正欲抬头,忽听得幻音骤起,倏忽如浪似雷,刹那之间便将众童子的琴声掩了下去。 “玉娘?不好!”琴墨听声识曲,知道那是玉娘正持了桃止琴在弹奏《琴血剑歌》的序曲。“快跑!”琴墨抬头,果见那人群之中,玉娘一袭黑衣,目红如血,周身一道罡风环绕,带起满头长发翻飞飘舞。桃止琴在玉娘的拨奏下,激发出一个又一个冰冷流利的琴音,便如同一声声恶鬼的咆哮,醉人心魄却满存杀意。众童子仍是数年前一般麻木,仍是执着于方才的命令不住地弹奏缚音曲。琴墨自知不能喝止,又明白此此不同往日,此时不走,只怕便要大祸临头。这般想着,也不管那在场的数百名教众童子,转身便往洞外跑去。 琴墨脸上表情,身上动作,玉娘身在人群之中看得清楚。她方才中了七情幻音,本是该永久陷于幻梦之中。但窦建德给她服下了那夕孽花的解药,那解药虽不能解除七情幻音,但和忘忧草相冲相解之时,产生的巨大疼痛竟是生生将玉娘从幻梦之中痛醒了过来。如此一来,便是既破了这七情幻音,又消了那忘忧之药。 玉娘初醒之时,身形仍是不能动弹,待得能动之时,忽听到众童子的琴声。她自幼学琴,卖身风月楼后也不曾荒废,如今听到这琴音,自然瞬间明白是门派里的缚音曲,又听到秦墨方才所言,知道窦建德处境危险,正思索如何出手相救,忽摸到身边一物七弦冰冷,开眼一看,竟是自己旧时所用的桃止琴。玉娘又惊又喜,哪敢半分怠慢,忙取了桃止琴在手,起身便开始弹奏那《琴血剑歌》。可起身一瞬却见窦建德瘫倒在地,长剑也掉落一旁,任凭周遭人逼近竟是毫无反应。玉娘心中大惊,一瞬之间只当窦建德已死,霎时间一股怒气便从凶中迸发出来。 玉娘见秦墨奔逃,心中不由得怒意骤起。幼时对他尚且还有三分敬意,谢他教琴之恩,可如今他擒了自己和窦建德,还要痛下杀手,且这洞中所作所为,分明就是非人之道。自己如今尽数毁了,也算不得伤天害理。这般想着,不由得怒拨一指,刹那间便有七道琴刃飞出,直奔秦墨扑去。 秦墨正在奔逃,忽听得背后有呼呼风声,扭头一看不由得吓得面色惨白。眼见七道琴刃已经贴脸,秦墨大叫一声,用了平生之力一闪,这才让那琴刃贴着脸颊飞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喘息口气,却听得一阵砰砰砰的爆炸响起。扭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七枚琴刃虽飞过了自己,却击在那出口的穴顶两侧。那洞穴虽是岩壁穿凿而成,此时关节被毁,巨顶独力难支,不过顷刻之间便崩塌坠落,将那唯一通往外部的通道封死。 “你!”秦墨看到山洞被封,不由得气的面色惨败,转身见人群之中玉娘衣袂翩跹,裙袖飞扬,远远看去既如紫府堕凡之玉女,又似酆都索命之修罗。看其颜色,竟是凶中带魅,怒里含情,教人魂神荡漾,却又胆战心惊。秦墨只觉玉娘这般模样可怖,却不知玉娘那凶怒是对自己合这洞中之人,那魅情却是对倒在地上的窦建德。“你封了这出路,事项和我们同归于尽吗?”秦墨紧紧握着右手手腕,只觉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远远地,竟是连玉娘的身形也不能看清了。 玉娘怒目紧皱,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那《琴血剑歌》已弹奏过半,如今只待玉娘发力。“十多年前你救了我,我心中感激,但如今你又要抓我回来为你那群弟子偿命。这我本无怨言,只当是还了你的恩情。但你不该为难窦郎,更不该杀他。既然是旧时恩怨,那今天便在这里算个清楚!”说到这时,那言语之中竟带着阵阵凄凉之意。也不管秦墨如何回答,玉娘一下子携了桃止琴纵身跃起,在那洞顶之上,双手如狂风骤雨,一气将那琴曲弹毕。 “我没有杀...”秦墨一言未毕,便看到千万道白光从半空之中倾泻而下,所到之处,尘飞土裂,石断岩崩。众童子被丹药控制着心神丝毫不知惧怕,仍是麻木的弹奏着琴曲,妄图阻止玉娘的琴刃。只见一道道琴刃砸下,便如一柄柄巨斧,将那众童子一个个劈开,压碎,碾成齑粉。秦墨想逃,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那巨大的琴刃吞没,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狂风一阵,将这洞中诸般尽数摧毁,唯有窦建德所在的那一片土地仍是先时的模样。待得琴声停止,狂风褪去,那洞中早已是满目疮痍。数百人的身体尽数被碾为齑粉,混杂在尘土碎石之中,再也寻不得半分踪迹。 玉娘收琴落地,看着洞中模样,脸上一阵茫然之色,抛了桃止琴转身,见窦建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便悲从中来,一下子跪倒在窦建德面前,失声痛哭起来。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7章 曲罢闻新乐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那窦建德呢?”琴声渐渐止了。鹤云闲也不再说下去。李奉英听到窦建德为救玉娘孤身犯险,心中早已是感动万分,又听得玉娘凭一己之力力战数百人,不由得更是唏嘘感叹。“窦娘当日和我交手,我只当她嗜杀成性,没想到旧时的她却是这般一个苦难的女子。可见造化弄人,天违人愿。” 鹤云闲十指覆在琴上,止了那最后一段琴声。竹林里暖风洒洒,修竹轻动,潭水清冽,击水叮咚有声。林雀过天,喧而不乱,偶有微风绕指,撩动二人长发翩翩,带起裙袖曳曳,便如那天边的一声轻叹,飘远渺朦。鹤云闲看到李奉英摇头叹息,便微微笑道:“那琴血剑歌惊风动月,破海穿山,又怎会被这小小断龙山千鬼洞所困?窦建德虽因内伤废了一身本领,却并未因此丧命,二人破了那洞门,自然便就出去了。” 李奉英点头,嗯了一声却又问道:“可姐姐你说那断龙山是边塞远山,当时窦建德身在内地,又怎么能遇到这山?且照着窦建德所言,那山却不是山,而是一座峡谷,这又是如何说起?” 鹤云闲见李奉英追根问底,知他已入了这故事之中无法自拔,不由得也心中欢喜,因而道:“这我便不知了。那断龙山据说是上古仙山,乃是神将的坐骑白龙堕化而成。(上古老坑详情见《九州落之玉笛飞雪》)至于是真是假,后人却并不知晓。即便是我说的这个故事,也不过是从当事人的口中听来,加上一些旁人的口舌。你若真要刨根问底求个清楚,却也是不能。窦建德早已命归黄土,玉娘也在不久前玉殒香消。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恐怕再也没人能说清楚了。” 李奉英本来满心疑问,听鹤云闲这般说不由得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顿了顿却又问道:“那玉娘却又是如何随了窦建德的姓氏呢?” 鹤云闲见他意犹未尽,也不好意思扰了他的兴致,因而道:“玉娘眷慕窦建德,但自卑于身世轻贱。窦建德对她虽也有爱慕之心,但奈何他已有家室,且又是个惧内之人。玉娘不忍他左右为难,便随了窦建德的姓,素日里以妹妹自居。天长日久,便是你我熟知的窦玉娘了。” “原来如此。”李奉英点头道:“他们在人间不得长久,一个英年早逝,九居冥府,一个又堕落魔道,伤纲败伦。如今双归于黄土之下,孽债尽消,只求他们能再续前缘,来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也只有这样,才不枉旧时所受的那么多苦难。” “少侠果真是侠义心肠。”鹤云闲听李奉英这般说,眉宇之间不觉微微有惊诧之意。“方才少侠所说的这番话,幽并客大侠也曾经说过。” “你和幽并客很熟吗?”李奉英听鹤云闲这般说,忍不住问道:“你能和我讲讲他的事情吗?” 鹤云闲眉头微微一皱,知道自己多言,引得李奉英发问,但却还是转了微笑道:“这却是不行,我奉命前来,原本不该多话,如今少侠这般发文,若是被幽并客大人知道了,只怕我便要被责备了。” 李奉英知她不愿透漏太多,便也不再多问,顿了一顿方又问道:“如今玉娘已死,姑娘也已同我讲了这第一个故事,却不知下一个故事是什么?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见言归正传,鹤云闲神情便也沉稳起来。她将古琴收起,正色道:“少侠可知隋末有多少义军?” “我常听人说,有七十二路烟尘,三十六路反王。”李奉英见鹤云闲正色,便也正襟危坐回答道:“只是具体有没有这么多,我却并不知晓。” 鹤云闲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少侠你知道的又有哪几个呢?” “说来惭愧。”李奉英见鹤云闲一再发问,不由得挠头道:“晚辈小时候疏于经史,虽在养父家中习了些字,却也只限于算数记账。期间偶尔听过一些故事,也不能记全。隋末的义军统领,所记住的,也不过是李密,杜伏威等人。其他再不记得了,还望姐姐不要见笑。” 鹤云闲本是正色,听李奉英这般话语,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少不如巧。”鹤云闲笑道:“我要说的这个人,正是那已故行台尚书令,前淮南霸主杜伏威的子嗣。” “我这也算赶巧了。”李奉英没想到自己不过只记住了这二人,如今却正巧蒙对,心中不由得欢喜,因而笑道:“不然姐姐说一个我闻所未闻之人,只怕又要浪费一大堆口舌来和我解释了。”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鹤云闲笑道:“杜伏威在隋末投降了唐朝,但高祖皇帝惧他是淮南旧主,虽在长安称臣,但淮南百万雄师,岂肯屈居人下,因而便赐他金丹,制他于死地。” “杀了?”李奉英微微一惊,问道:“我听人说杜伏威是忽生恶疾,暴毙而亡。” “此种玄妙,你年幼不能知晓,我便也不在多言。”鹤云闲浅浅一笑,接着道:“杜伏威的子嗣早在唐初便已经被诛杀殆尽,只是最近忽听得消息,淮南一代传言他另有子嗣。你如今的任务,便是远赴淮南,找到这个漏网之鱼,将其诛杀。” “这...”李奉英微微有些为难道:“上一辈的恩仇,和这些为人子的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天下已定,便是由一两个漏网之鱼,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是啊。”听李奉英这般说,鹤云闲不由得正了色道:“当初窦建德被杀,玉娘被擒。高祖本想将其一并斩杀,但两位太子求情,这才免了玉娘一死。他们当初所想,和少侠今日无二。你现在还是同样的想法吗?” 李奉英无言,窦府内的惨象至今记忆犹新,满园的行尸每晚都会出现在梦里。“我知道了。”李奉英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去淮南便是。只是那个人是男是女?却又姓甚名谁?还请姐姐告知。” “这个我却也不知道。”鹤云闲摇了摇头道。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8章 风雨动江南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连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去找到那人呢?”李奉英皱眉,心想让自己去杀人已经是百般不愿,如今竟是连要杀之人的名姓都不能知晓,实在是荒谬的紧。 “这便与我无关了。”鹤云闲收了琴匣起身,李奉英看到,忙也跟着站起。“我只是来为幽并客大侠传话的。至于其他的,就全看你自己了。” 李奉英皱眉,正要抱怨幽并客实在过分,不料鹤云闲趁他不备,竟忽然伸指送出,连在他胸腰腹点了三下。这三指力度非常却又异常迅猛,李奉英竟是丝毫没反应过来,被他一点,顿觉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咚的一声便瘫倒在地。 鹤云闲见李奉英到底,眼中神情矛盾万分,隐隐竟看得见泪痕。她顿了半晌,方才开口,言语之中满是无奈。“但愿你不要怪我。”语罢又是凝望了李奉英半晌,终是负了那琴匣,独自离开了竹林。 “岂有此理!”河南道,堕龙湖游船上,罗伯猛地一拍桌子,登时那船中披缎小圆桌上的瓷碗也跟着一颤。“窦娘公然叛乱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之前联系好的各路势力,竟然都按兵不动!咱们派出去的兄弟们无人接应,都被官府尽数擒了!这帮小人!实在是可恨!” “罗叔。”见罗老动怒,一旁的裴广逸不由得安慰道:“树随风动,水随势流,那些人也不过是看如今天下安定,不想再生祸端罢了。”他从江南回来,已有数日,得知当地举事未成,元气大伤,便连忙赶回罗老身边,生怕祸连亲故。 罗老长叹一口气道:“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建成太子待他们何等的亲密,如今树倒猢狲散,食尽百鸟飞。也不管坐江山的是害死他们好兄弟的凶手!就为了几天安稳日子,一个个都没了骨头!” 裴广逸自江南回来,因为周雪可之事已是颇为烦闷,如今听罗老这般,不由得心中更加难过。“还希望罗叔不要太过难过,身子重要。” 罗叔咳嗽了一阵,总算略微平复了一点。他看着空荡荡的船舱失神了半晌喃喃道:“这船上如今好冷清。那些人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面了。” 裴广逸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得伤感。唐承隋律,十恶不赦,谋逆者为首。那些被抓之人,早已被斩首弃尸,只不过裴广逸担心罗叔,不忍说与他听罢了。“天越来越冷了,罗叔好生休养着吧。” “快下雪了。”罗老喃喃道,却忽然问道:“雪可去了哪里,可有消息?” “没有。”裴广逸摇摇头道:“是我办事不利,不仅没找到阡陌,还把雪可也弄丢了。” “那也怪不得你。”罗老摇摇头道:“雪可就是这个性子,表面上看着温顺,可心里只要认定了什么,那就一定要去做。她忽然不辞而别,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等哪天她做好了自己的事情,自然便会找我们的人碰面了。” “叔叔说的是。”裴广逸点头,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周雪可离开是真,可却未必会再回来。自己担心罗伯,不敢将雪可在江南所做之事讲出来。那罗伯只当雪可是一时冲动,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罗叔见他眉头微皱,似有心事,不由得问道:“你怎得这般愁眉苦脸?”还不待裴广逸回答便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雪可,毕竟她喜欢你这么久。”说着顿了一顿道:“小逸你也知道,你和阡陌是不可能的。雪可这些年虽和你相隔两地,但却一直对你痴心不改。我看这孩子和你也般配,你俩便就听我的,在一起吧。” 裴广逸心中烦乱,却也不好意思驳了罗叔的意,正好碰上外边另一艘船打照面,忙出去迎了,架了通板,才发现原来也是一同举事的朋友。当时太守倒戈,驱使官兵发难,举事者不得援助,大多被擒,剩下小股逃走,这人便是其中的之一。这人姓孔,叫孔方雄,本是当地一个小商户,家中有点小钱,平日里做些布匹买卖,背地里偶尔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虽不富裕,却也是衣食无忧。当初无意间入了伙,一直以来虽无大功,却也算得上忠心耿耿,因此罗叔对他甚是看重,多以金银资助他家况。 那孔方雄刚上船,便直往内舱走来,见罗书倚桌独坐,满脸愁容,不由得长叹一声,走上前来行了礼,就近坐了道:“险些就不能见到您老人家了。” “唉。”罗叔叹了口气道:“还好孔兄你逃了出来,那些没逃出来的兄弟...只怕...只怕...”说到这时,不由得言语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 “太守这个卑鄙小人!”孔方雄怒拍了一下桌子道:“这厮明明和我们约好,在那天打开府衙大门,让我们兄弟们去取粮草军械。没想到他却又反悔,将我们众兄弟都给擒了起来!” “别再说了。”罗叔摇摇头道:“大势已去,京中窦娘已死,窦府中所藏黄金尽数被皇帝老儿得去了。咱们现在元气大伤,想要再举大旗,只怕是不能了。” “这却未必。”孔方雄摇头道:“你可知最近江淮一带出了一位淮南遗子?” “这我却不知,是什么人物?”罗叔问道。 “听说是杜伏威留下的孩子,当年逃过了追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孔方雄道:“最近江南一块连同附近接壤之地都议论纷纷,依我看,此事是个大号的机会。那江淮一带虽然归顺,但毕竟天高帝远,对太宗可没那么在意,倒是对杜伏威尊重的很。咱们若是能找到这位行台尚书令的后人,借着他的声望,那这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只要能策动江淮一带,到时候咱们屯兵筑寨,不怕不能与他李世民一战。” 罗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说着扭头对裴广逸道:“小逸,你刚从那边回来,各处都熟悉,这事儿便交给你去吧。”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69章 鞍惊侠女剑 - 归鸿祭 - 竹秋翎 古道曲折,两侧枯草随风来回飘摇,时值初冬,虽不见雪,却也有三分寒意。两匹骏马并进,马蹄得得,却不是疾驰,而是缓行。马背上二人,一老一少,那少者看上去十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之时。他穿一件浅青色暖衫,里面裹了件陈黑色羊绒内衬,额上梳着四方髻,腰里配着一柄长剑,剑眉方脸,看着甚是英俊。而相比之下,那老者看着却模样怪异,他身穿一身雪白色缀绒翻领袍,虽是花白发须,个子却只有幼童般大小,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看着甚是不相称。他二人比肩而行,也不着急赶路,时而信马闲游,时而下马小憩,看上去甚是惬意。 正行着,那年青少年忽开口对那老者道:“老东西,你怎的愿意随我远去江南?一大把年纪,怎不在长安好好休息?莫不是担心莺儿大壮哥他们在你面前暧昧,受不了这酸味?”那老者听少年这么说,不由得啐了一声哈哈大笑道:“老夫我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天天看那两个人眉来眼去,真是腌臜得饭也吃不下去。正好你小子如今要出远门,我就当时出来转转,顺带保护好你这条小命。” 这两人便是那李奉英和大司马了。当日与那鹤云闲一别,如今已月半有余,李奉英虽不知鹤云闲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动手,但醒来之后自觉身子无碍,便也没甚多想,仍是回了原处。与众人商议了,便决定出发,来江南一带寻找杜伏威的后人。 听李奉英说完,穆莺和刘大壮便犹豫不决,迟迟不说是否同往。李奉英知他们得经大难,好不容易方成正果,如今不愿再多生波折,便也就不再强求,只说了些祝福之语。本想将大司马留下与二人同住,却不曾想被大司马一把拒绝,只说什么几日将一年的醋味都吃足了,无论如何也是不愿再呆下去。李奉英无奈,也只得让他同去。二人一路从长安出发,时快时慢,其间不乏风餐露宿,却也有饱饭暖床。苦乐参半,倒也觉得有趣,不知不觉行了月半,已来至江南一代边境。 “我可没那么精贵。”李奉英笑道:“我现在剑法虽不像幽并客那般,却也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招惹的。再配上我这把惊鸿剑,只怕你的好意,却是白费心思啊。”说着看了看腰间的惊鸿剑,又看了看大司马。 “再说吧。”大司马嘟嘟嘴道:“你这小子着实让人费神,一刻也不能叫人放心,稍有走神便要出事儿。我虽然看不惯幽并客,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却也不想因你被他满世界的追杀。”说着顿了顿又道:“他好像很看重你的样子。” “是吗?”李奉英一怔,这般反问,却又像是在自问。“他杀我养父养母,又掳走我妹妹云锦。可为什么我却丝毫恨不起他?不仅如此...我还...”李奉英眉头微皱道:“我看他的眼神,莫名让我觉得...他很可怜。” “有些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你你能感觉得到。”大司马见他这般,不由得安慰道。 “你说的是什么?”李奉英问道。 “我也不清楚。”大司马摇头道:“亲情,爱情,友情,杂得很。”见李奉英神情失望,大司马不愿他再多想,便大声道:“少婆婆妈妈啦,老夫饿了,如今地方到了,人也不着急找。前面就是村镇,赶紧去寻处酒馆好好吃上一顿才是正经。”说着一挥马鞭,却在李奉英所骑的白马臀上猛的抽了一下。 啪的一声,白马受惊,登时撒足狂奔起来。李奉英正自出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白马载着奔出甚远。大司马哈哈大笑,也挥鞭策马追赶上来。李奉英好不容易才勒住马缰,下马正欲给大司马一个白眼,却忽听得喧喧嚷嚷,一阵急声。抬头一看,却是前面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在那道上一前一后又吵又骂地往这边奔跑过来。只听那女子边跑边喊道:“给姑奶奶我站住!偷了人家的银子还想栽赃给我?你当你姑奶奶我吃素的?你给我站住!” 被追的那个少年边跑边喊:“你这婆娘好不讲理,我都说了这银子是别人给我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冲出来逮着我就要打,我不跑,难道还要站着给你打不成?” 眼见那少年便要跑至李奉英马前,那少女急得直喊:“喂!那个家伙!快帮我抓住他!快!”说话之间那少年已经奔至李奉英马前。 大司马身材矮小,下马多有不便,且他性情古怪,自然也不会去管这事儿。李奉英本想帮那少女拦下少年,但见那少年虽然神色慌张,但却是神浓目重,一身正气,再加上那女子出言无礼,张口便是‘喂,家伙。’不由得便心生反感,因而眼看着那少年从面前跑过,却并没有出手阻拦,只假装没看到一般。 那少年见李奉英这般,脸上不由得显出感激之色,却也顾不得道谢,抱着包袱继续往远处跑开了。那女子见李奉英不帮他拦人,不由得心中火起。眼见那少年越跑越远,少女也不再去追,反倒是一下子冲到李奉英面前道:“喂!你耳朵聋了?我让你帮我拦着那人你怎么不拦?听不懂人话吗?” 李奉英见这女子这般无礼,不由得心中不悦。“人?有人吗?”说着看了一眼马上的大司马。 “就看见刚才跑过去一个,别的再没看见了。”大司马看到李奉英眼神,便知道他是变着法子骂这女子无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司马跟着煽火道:“不过倒是听到一只乌鸦呱呱叫个不停,讨厌死了。” “这么聒噪,一定是只母乌鸦。”李奉英笑道。 那女子自然是听出李奉英这番话是讥讽自己是,不由得气的满脸通红,正要伸手扇李奉英耳光,却听得啪的一声鞭响,登时那手背上便是一道红印。那女子吃痛,啊了一声忙收了手跳至一旁。 “别太过了。”见大司马挥鞭,李奉英眉头微皱道:“万一弄伤人家怎么办?” “不懂礼貌就该教训。”大司马收了马鞭道:“反正接下来是你的事儿了。” “额...”李奉英皱眉,正要在说些什么,却忽听得背后噌的一声拔剑之声,扭头去看,只见那女子满脸怒气,正持着长剑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你们两个活得不耐烦了!”那女子怒道:“敢欺负到姑奶奶我的头上!”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0章 整 临敌技艺疏 - 归鸿祭 - 竹秋翎 ‘当’的一声,李奉英一剑格开那女子来剑。这一剑格开,李奉英不由得大惊。“好狠的女子,你这一剑竟是冲着我脖子来的。” “不帮姑奶奶抓贼,还变着法的骂姑奶奶,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女子见李奉英一剑将自己剑招挡开,不由得也微微诧异道:“看不出来你细皮嫩肉,居然还会耍剑?来来来,随姑奶奶过两招。” 李奉英听这姑娘此言,眼前不由得一阵恍惚,再看这女子杏眼浅皱,香腮半凝,柳眉卷三分微怒,樱唇咬一口悍娇,便真似当日狱中阡陌一般。一想到阡陌,那李奉英便一下子伤感起来,连剑招都忘了看,直到那一束寒光劈至面门,这才惊觉,忙一个跟头翻滚开去,虽是躲过了这剑招,但往那路旁一滚,模样已甚是狼狈。 “你傻了?”那女子本是一剑当头,见李奉英不躲,不由得手劲一轻,便想收招,好在李奉英即使躲开,没出大事。“姑奶奶和你比剑,这么不上心,想你媳妇了?” “和你无关。”李奉英撑剑起身,心中暗想:“阡陌虽然娇悍,但对我却是柔情似水,哪像你这般泼辣蛮横?我竟然将你和她做比,真是玷污了阡陌玉洁冰清。”这般想着便道:“你抓人便抓人,我帮不帮你是我自己的事,凭什么我不帮你,你便要动手?哪有这个道理?莫非你平日里也是这般蛮不讲理,别人一句话不顺你的心意,你便要将他杀了?”说着长剑送出,扑身上前与那女子斗在一起。 “嘿,好。”大司马在马上拍手笑道:“饭前看场杂耍,权当消遣了,你可别输给这女娃,不然这惊鸿剑你也不用带了。”说着勒马撤开,站在一旁,看他俩比剑。 李奉英虽然出剑,但毕竟不是要取人性命,招数上自然不肯使出全力,但见那女子剑法凌厉,身形灵巧,自己连出数剑,竟是一剑也没刺中,心中不由得微微惊讶。“她虽剑法灵巧,可我却也不觉得到了触碰不到的地步。怎得今天我这剑法,竟像是倒退了一般?”这般想着,不由得认真起来,将那惊鸿剑发使出。“这下总能制服了你吧。” 剑光飞舞,古道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妙招不断。夕阳之下,两道身影子在那土路上翻飞舞动。李奉英长剑在手,一招惊鸿对月,直刺那女子面门。那女子纤腰后摆,躲开这记直刺,回手却是一招一马平川,长剑破风而来,直往李奉英腰间砍去。李奉英见剑看来,自己正是去势,撤身不及,只得双足一点,纵身跃起。凌空压了惊鸿剑下来,落势正对那女子。“她现在长剑在我身下横挥,肯定来不及回救。如今我一剑砍下,她无招可对,只能是向一侧躲开,我只需要在落地的一瞬间出腿,定然能将她绊倒,若是能摔她个跟头教她出出丑,那也就不用再斗下去了。”这般想着,却也不敢加力,生怕那女子躲避不及,被惊鸿剑一下劈成两半。 眼见剑锋便要劈至面门。那女子仰弓着身子,目光正与李奉英照面。李奉英见她脸上丝毫没有惧怕之情,不由得心下担心,刚要撤开剑招,却见那女子左手往地上一撑,右脚却忽然直上一踢,那腿竟是直伸到了头顶,正对着李奉英的剑柄踢开。啪的一声,那剑柄被女子一踢,带着剑刃便瞬间反击回来。李奉英正心有所思,哪里料得这般变故,霎时间只觉那长剑一下折返,顷刻之间已劈至面门。李奉英来不及多想侧了脸去躲。只听得哧的一声,那惊鸿剑贴着李奉英脸颊划过,却一下子砍进他的左肩。所幸当时李奉英所穿衣服颇厚,那剑刃虽然劈进,却只伤了一点皮肉而已。若是放在平时,只怕李奉英的这条胳膊,此时便已经被砍下来了。 李奉英滚落一旁,起身拔出宝剑,正纳闷自己今日臂力竟然这般微小,那女子却又是一剑刺来,顷刻之间已经刺至面门。李奉英来不及躲闪,下意识之间便使出了那招‘以史为鉴’想借此击开那女子来剑,可没想到他小腹用力,那股劲力刚要从膻中气海运入右臂之时,胸口忽地一阵剧痛,那右手登时便麻了,噌的一声,惊鸿剑脱手而飞,一下子插入路旁的一棵古树树干上。 那女子正要一剑刺来,忽见李奉英一下子将宝剑丢了出去,不由得呆了一下,那剑招便停了下来。又见李奉英面色惨白,沉默不语,只当是他自知不敌,心中恐惧。“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本领,原来不是个银样镴枪头,虚有其表罢了。”那女子这般想着,不由得收了长剑入鞘,看着李奉英冷笑一声道:“怎么?打不过姑奶奶我,就把兵器给扔了?” 大司马坐在马上,见李奉英面色惨白,左手抓着胸口,一眼便看出是行气不畅,劲力郁结于胸。刚要上前相助,却听那女子道:“也罢,今天姑奶奶我心情不坏,就饶你一命。”这般说着,却忽地飞踢一脚,正踢在李奉英胸口,捧得一声将李奉英踹飞出去。“这一脚就当是罚你对本姑娘不敬。”说罢拍了拍手,竟是对大司马不理不睬,独自扬长而去。 李奉英方才正胸闷难耐,被这少女一脚体重,虽是万般疼痛,但起身之后竟直觉神清气爽,方才那股郁闷感觉顷刻之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真是奇怪。”李奉英皱眉喃喃道:“方才还疼的要死,怎么一下子又好了?” 大司马看到李奉英的神情,心中早已明了,方才李奉英一股劲气凝结在胸不得舒展,被那女子一脚,尽数逼回了小腹任脉气海之内。那女子虽是无心,但却是救了李奉英一命,倘如没她这一脚,李奉英被那股劲气噎着心脉,迟早窒息而亡。 “是谁封了你的膻中穴?”眼见那女子走远,大司马下马上前,将李奉英拉起来问道。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1章 狭路重相会 - 归鸿祭 - 竹秋翎 “原来如此。”夜色入深,小栈里稀稀散散还坐着几个宾客。桌前的大司马一面喝酒一面道:“可那个叫鹤云闲的女子为什么要封你的穴道?” 李奉英将手指按在胸口,顿了顿摇头道:“我也不知。当日被他点穴晕倒,醒来也不觉什么,因而就没在意,没想到今天一用气力,胸口竟然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般,困闷难忍。还好那女子虽然刁蛮,却也不是坏人,倘若碰到强人贼寇,只怕我就要血溅当场了。” 大司马眉头微皱,捋捋胡子缓缓沉吟道:“叫你来杀人,却又点了你的穴道让你用不出功夫。这女子的心里只怕没想什么好事儿。要我说,你得谢谢今天那个姑娘。” “谢她?”李奉英愕然,眉头拧皱道:“谢她什么?谢她平白无故把我打上一顿啊?我到现在胸口还疼呢。我谢她个鬼。”说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又连声咳个不停:“真...真呛...” 大司马一面抬杯慢饮,一面满脸嫌弃地看着李奉英道:“小屁孩儿一个,学什么大人喝酒?”缓缓饮毕了酒,方才放下酒杯带着半点微醉,浅眯着眼道:“若不是你今天和那个女子动手,知道你了身子这般情况。等到你找到要杀之人,和人家拔剑拼命的时候,那可就不是单单胸口吃上一脚这么简单了。你说你该不该谢谢人家姑娘?” “不该。”李奉英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报这一脚之仇。”顿了一会儿又问道:“连你也不知道鹤云闲的来历吗?” “我又不是史官,哪儿能记得这么多人?我这大半个前朝人,本朝的人你还指望我能认识多少?”大司马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一仰脖咕咚咕咚饮尽了,杯子一丢,红着两颊摇摇晃晃地起身道:“美哉美哉,浊酒入清肠,化云伴两足,老夫现在要乘风归去,到那滚滚红尘之外,飘渺太虚之中游历一番了,尔等凡人,莫要打扰。”说罢摇摇晃晃,也不要人扶,似走似飘地到楼上卧房去了。 李奉英看了看一旁五六个大空酒坛,知道大司马酒劲上身,便也不再多言。扭头看门外月色微微,青石长街之上行客难寻,他心中不由得便动了念。天高帝远,此地远偏长安,虽也有夜禁,却不过是聋者耳,盲者目,徒当摆设罢了。“临冬天短,时辰尚早,我何不去这街上转转。”李奉英这般想着,便招呼博士将酒菜撤下,给过赏钱,独自去那街上转悠去了。 来得街上,只觉万家入梦,街上虽不像长安那般家家闭门,户户熄灯,但却也是残灯萧索,见不得几处灯光。好在那明月晶莹,照的那石板长街亮如白玉,李奉英心里高兴,便借着月光,乘着三分酒意,欣然上路,途中偶闻几声柴门犬吠,或是枝头晚雀啼声,悠悠然听着,倒也觉得惬意。 正自乘兴走着,忽听得前面脚步匆匆,定睛便见一个黑影远远地朝这边跑来。李奉英微微一愣,心道:“大半夜这般匆忙赶路,不是被人追杀,就是图谋不轨。”这般想着,忙一闪身,便躲进一侧的阴影之中:“待我看看是哪里的人,是善是恶,是男是女。” 脚步声逐渐靠近,不多时那一道身影便从李奉英身边走过,夹带着微微的娇嫩喘息之声,显是跑的十分匆忙,以至于呼吸不畅。 “女的?”李奉英见那身影从身边走过,登时便闻得一股香风。沁心醉魄,竟不知是花香还是体香。“这是谁家姑娘?怎得大半夜一个人在街上行色匆忙,莫非...” 正这般想着,果听见女子方才跑来的转角方向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果然是被坏人盯上了。”李奉英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股侠气涌起,便生出想要保护那女子的念头。“也不知是哪里的毛贼小盗,今天被我撞上,算你倒霉。”他这般想着,便从那阴影里跳将出来,往那街角走去。 街角在前,脚步声渐紧,李奉英屏气凝神,便欲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伸手想要拔剑,可一摸腰间,不由得大惊。“哎呀,宝剑还在店里。” 李奉英猛地一惊,这心中一乱,那眼前便跑了神,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从街角冲出,结结实实地和李奉英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李奉英直觉面前一片绵软,竟不知是被什么凶器撞了,“啊”的一声,一下子便被撞得仰翻在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却是那人也跟着扑到在他身上。 李奉英倒地,后脑勺在那地上猛地一磕,还没来得及开口喊疼,那软绵绵的东西就又压了上来,一下子将他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哎吆!”李奉英仍在兀自挣扎,却是那人先开口喊了一声:“疼死我了。”而这声音,却是个女子。 李奉英听得这哎吆一声,心中瞬间便明白过来,自己如今是被一个女子给撞倒了,且还是被人家压在胸下,这般想着不由得便就脸红起来,可听得她这一声‘疼死我了’说出口,心中却一下子像是被劈了个焦雷一般,整个人身子猛地一颤。这声音?不正是白日里将自己痛打了一顿的那女子的吗? “你走路不带眼啊!?”那女子起身,一把抓起地上的李奉英吼道。李奉英借着月光看去,果真是白日里那女子。 “是你?”那女子认出是李奉英,不由得皱了眉头道:“怎么又是你?” 李奉英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女子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完了完了,真是冤家路窄。白日里被她欺负,带了兵器尚且打她不过,现在自己两手空空,落在她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羞辱呢。横竖都是死,我便索性来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这般想着,也不管那女子所问,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喂!你聋啦?”那女子方才胸下压着李奉英,起身时脸上早有羞怒,如今见李奉英一言不发,不由得怒火更盛,反手便要拔剑。可刚摸上剑鞘,忽听得前面路口脚步声音阵阵入耳,竟是一大帮人匆匆的往这边赶来。那女子啧了一声,卡的一声将那拔出一寸的长剑合入鞘内,却又双手一下子抓住李奉英肩膀,脚下大力一扫,一下子将李奉英丢到了一侧的树丛阴影之内。 嘭的一声,李奉英落地,还没来得及站起,却是那女子跟着一下子跳了过来,砰的一声又压在了李奉英身上。李奉英吃痛,刚要开口喊叫,那女子却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巴,凑近他耳边低声恶狠狠道:“敢出声,我就宰了你!”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2章 违意夜入屋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被那女子按着,眼看她目露凶光,心中不由得胆怯,生怕她真的要动手,因而也就不再挣扎,乖乖的被那女子压着不再反抗。那女子见他服软,手便松了开,只屏气凝神,注视着外面情形。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大路上喧喧闹闹,几个男子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小姐说有人在后面跟踪她,可一个人都没看到啊?”一个声音满是疑惑地问道。 “是不是傻?”另一个声音道:“要真是毛贼强盗,哪儿能这么轻易让你给看到?再找找看。” “小姐大半夜不睡觉,干嘛跑出去啊?”有人问道:“非要给咱们找点事情干。”言语之中颇是不满。 “领着府上的月钱就少说几句屁话。”先前那声音道:“小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时好时坏,谁把的准?雇咱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少在这儿抱怨了,赶紧跟我再去别处看看。” 一行人匆匆去了,那女子见众人离开,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要起身,忽想起身下还压着李奉英,不由得火气又一下子窜了上来,伸手一提,一下子将李奉英抓起,砰的一声便摔在那大路中央。 “你大半夜鬼鬼祟祟跟着我干嘛?”李奉英被这么重重一摔,还没来得及站起,那女子便也跟着跳将出来,噌的一声拔了长剑在手,一下子指着李奉英的脸道:“想对姑姑奶奶我图谋不轨吗?” 李奉英无缘无故被她这么又撞又摔,心中早已十分委屈,如今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姑娘好不讲理,明明是你撞了我在先,你不说道歉,反而对我又摔又打,从头到尾你可看到我对你动过手吗?我出招了吗?我带剑了吗?你这般冤枉好人,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那女子本想同他发火,可听他这般说,想了一想,似乎颇有道理,于是那脸上的怒气便就消了大半,可碍于面子,虽收了长剑,却还是拉着脸瞪着李奉英道:“就算是我先动手的,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在这路上来回瞎逛游,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刚才那几下就当是给你个教训。赶紧回家老老实实睡觉去吧。” 李奉英见她怒气大消,本以为她会给自己道歉赔罪,虽然心里并没有多大期望,如今听她这番话说出,当真是肺都要气炸了,挣扎着爬起来便要发作。他本想着要冲她发火,可转念一想,自己穴道被封,身上又没带兵器,贸然发火,只怕又是一顿皮肉之苦。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将那涌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也不打扰姑娘了。”说着转身,一溜小跑地便朝着客栈的方向跑去。 “等一下!”李奉英刚跑出去不远,忽听那姑娘在身后大喊一声。“只怕又要生事,我可不能停。”李奉英这般想着,那脚步不停反快,发疯一般地往远处跑。直跑出了两条街,自觉那姑娘的声音已不能听见,这才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街,李奉英一面喘气一面回头喃喃道:“我...我看你怎么抓我。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呀?”李奉英一回头,不由得整个人吓了一跳。原来方才那女子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女子满脸怒气,却故作一副娇羞妩媚之态,让人看了更觉恐怖。“你想说我什么啊?” “我...我...”李奉英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换了话题反问道:“姑娘你不是说让我赶紧回去吗?我谨记姑娘的教诲,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正往客栈赶呢。怎得不娘不放心?要来亲眼看看?”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却忍不住地往后退着。 “你刚才看到我干的事情了,我怕你回去不学好,跟别人胡说八道,耽误我的正事。”那女子见李奉英后退,便往前猛地跨了两步道:“你抖什么?怕我吃了你?” “怎么会呢?”李奉英脸上陪笑,心中却在暗暗叫苦:“那可不是。你这恶婆娘真要吃我,只怕连骨头都不会留一根。”这般想着,嘴里却是谦逊道:“我是想着,男女授受不亲,离姑娘这么近,冒犯了姑娘怎么办。” “油嘴滑舌。”那姑娘愣了她一眼道:“今晚你就跟着我一起,等姑娘我的正事儿办完,自然就会放你回去。”说着也不管李奉英的神情如何惊讶,伸手在他衣领上一抓,脚下一使劲儿,二人身形一下子便腾空而起,顷刻之间已落在那民房屋顶之上。 “姑娘,你这是干嘛?”李奉英被那女子揪着衣领在那一排排民房之上飞驰不停,心里虽是一万个不愿,但受制于人,身子被那女子揪着,脚下若是不跟着发力,那便只能被托着走了。“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出来转转而已,至于你跟踪那姑娘和被人追赶,我保证不和别人说就是了,你快放我下来。” “闭嘴!舌头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拔了!”那女子正拉着李奉英狂奔,听李奉英这般求她,不由得冷冷道:“从小到大,我听了无数的谎,如今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 李奉英听她这般,不由得便闭了口,心里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竟升起一股同情之感。“听这姑娘言语,倒是和我一样,小时候是个苦命的孩子。”这般想着,也就不再挣扎,反倒是主动跟着那女子奔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忽听那女子低声道:“到了。”二人收足,那女子松了李奉英,蹲身伏在那瓦片上。李奉英有样学样,也跟着趴在瓦片上。只听得下面屋里言语阵阵,原来是两个女声。只听得一个声音道:“雨淑啊,以后大半夜的,可不要再往外面乱跑了,府里的人都担心你啊。”听着声音,约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同女儿谈话。 “娘亲,我知道了。”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个婉转动听的年轻女子。“我看这月色甚美,就忍不住想跑出去看看,让娘亲担心了。” “看月亮在家里也能看啊。”中年妇女道:“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像你刚才说的,可真是吓死娘亲我了。还好你回来了,要是真被那个人给抓走了,那该怎么办?” “鲍叔叔他们不是已经去看了嘛,娘亲不用担心。”那叫雨淑的女子道:“况且追我那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啊,万一是个乞丐花子,想找我讨些银钱也说不定啊?” 李奉英在屋顶听的这话,不由得捂嘴窃笑,正笑着却忽觉胳膊一疼,原来却是那女子在自己胳膊上大力掐了一下。 “再笑舌头给你割下来!”那女子沉声怒道。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3章 毛贼座上宾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讪讪地住了口,扭头小声嘟囔道:“一看就是个没人娶的野丫头,整天就知道欺负人,谁敢去喜欢你?也不知道你将来要嫁到哪一户去祸害人家呢。” “你嘟囔什么呢?”那女子听李奉英背着她嘀嘀咕咕,不由得一嘟嘴,伸手便将李奉英的脑袋扳了过来,拉近了面前道:“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怎么会?”李奉英被她这大力一扳,脖子差点脱臼,哪里敢说实话。“我在说,咱们大半夜的趴在人家房顶偷听人家讲话,这多有失体统,万一传出去,叫人说闲话就不好了。”好不容易挣脱了那女子的手,忙又往一侧挪了挪身子。 “唯一会传出去的人就是你。”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却忽然若有所思道:“反正你这么多屁话,要不然我现在就在这里把你灭口,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说着又看看李奉英,一幅认真思量的模样,竟像是真的要打定主意杀掉他一般。 “哎哎唉。”李奉英见着少女这般神情,不由得心中发毛,忙往后挪了挪道:“我我我我不再插嘴就是了,犯不着一定要杀我灭口啊。” 看李奉英着急害怕的直往后躲,那少女不由得扑哧一笑道:“瞧你这怂包模样。我开玩笑的。”说着也不再理会李奉英,仍是继续去听那屋中对话。 “娘亲。”只听那叫雨淑的年轻女子问道:“我表哥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那中年妇女厉声喝道:“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你表哥!我们家也没这个亲戚!” “对对不起。”叫雨淑的女子被母亲猛地一喝,不由得声音猛地一颤,话也没说完便忙道歉不停,哆哆嗦嗦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或许是那中年女子自觉言辞稍重,吼完这一句,却又换了温和的语气安慰道:“不是为娘的想要冲你发怒。那样的人,你这又是为何呢?难道天下那么多男子,就没有一个好过他吗?且不说他人品如何,你看看他家,唉,他还有家吗?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天天说着什么” “够了!”中年女子话还没说完,却听得雨淑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接着便听到那中年女子惊慌失措道:“小雨?小雨?来人哪,快来人哪。”接着便听得吵吵闹闹,显是丫鬟下人都涌了进来,想要再听些什么,却也是再也不能了。 “走啦!”李奉英还想要再听些什么,却见那女子忽地站起。“跟我下去!” “哈?”李奉英听得一愣,问道:“下哪儿去?”一言方毕,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呼,只见他整个人被那女子一下子揪着衣领,二人便从那屋顶上一跃而下,跳到了屋后。 “哎吆!”砰的一声李奉英落地,骨头险些摔散了架,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子,却见那女子轻盈盈地落在他身旁。 “你还要再摔我几次?”李奉英见这女子飘然而下,却将自己直接丢了下来,不由得心中大怒,吼道。 “大老爷们一个,哪儿这么婆婆妈妈?”那女子冷冷道,显是对李奉英这话毫不上心。“跟我走正门进府。别乱说话,不然打断你腿。” “进府?”李奉英刚要发作,听女孩这般说,不由得一下子吃了一惊。“你疯啦?在人家府上偷听人家讲话不够,现在还要去人家府里?还是这般光明正大?” 那女子也不理会,只是拉着李奉英从院后外墙绕至前门,李奉英一路虽也有挣扎,但奈何手劲儿没这女子大,只能是被她拉着一路前进。 来至前门,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府门前灯火通明,两盏大红灯笼下面四个健壮的家丁仆人两上两下。红漆大门缀着一排排大铜圆钉看着气派非常,正门上一块大匾,上面烫着两个金字:敬府。 “喂喂喂,你疯了!哪有这么直接闯人家家里的?”李奉英被那女子揪着领子两脚拖地,急得直跺脚:“快放开我!”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来至府门之前,李奉英满脸赔笑,生怕那四个家丁动手。可那女子却是一副常态,竟像是丝毫没把那几位家丁放在眼里一般。 “她不会打算动手打进去吧?”李奉英心中嘀咕,刚要再劝,却忽见一个家丁毕恭毕敬地上前对着这女子行礼道:“木姑娘回来了。” 那家丁此言一出,李奉英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她是这府上的小姐?不对啊?那刚才那位雨淑姑娘又是谁?是她的妹妹?如果真是她的妹妹,那她为什么要大半夜跟踪人家,为什么还要偷上房梁偷听人家对话?”万般疑惑缠绕心头,苦思冥想却莫衷一是。 “嗯,今天有些事情耽搁了,回来得晚了些,快开门让我进去。”那女子点了点头,右手却仍是揪着李奉英的衣领。 “小的明白。”那家丁点头,挥手示意开门,却又盯着李奉英忍不住好奇道:“这个人是?” “他是路上买的仆从,以后就在家里做工了。”那女子说着,扭头瞪了李奉英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仆从?”李奉英心里愕然:“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仆从?”心里万般不愿,可迫于形势,也只得默许。那女子见他没有捣乱,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便就松开了手。 “原来如此。”门丁得令,忙开了大门。李奉英无奈,只得跟着那女子进了敬府。刚一进门,那木姓女子便扭头对下人道:“今晚他和你们睡一起。带他去你们卧房,我要去拜见夫人了。”末了却又凑近李奉英面前,笑靥盈盈地轻声对他耳语道:“要是敢逃跑的话,被我抓到,四条腿都给你打断奥。还有啊,这府上可是我的地盘,你要是不知收敛和人家胡说八道的话,我可是一点也不介意帮你把舌头割下来一段喂狗奥”说罢便离了众人,跟着一个前来引路的婢子飘然去了。 “我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孽啊?”李奉英看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自语。 (本章完) 第174章 柴房远来客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那女子换下侠客衣,改了女装,随着侍女入了前厅,那夫人见她过来,早已是心中欢喜,忙一把拉过,甚是亲昵地道:“惜怜,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又到处乱跑,也不说回来看看你妹妹。也不说看看我。”说着又拉着她在那主座并排坐了道:“又跑到哪儿去打抱不平了?” “娘亲才不想知道我去哪儿打抱不平了呢,娘亲只担心我是不是又受伤了。”那女子换了女装,竟仿佛性格也跟着变了一般,言语之中虽仍有侠傲之气,却多了一股富家小姐的娇美柔情。只见她额盘抛家髻,面涂露凝脂,收敛了眉间狠意,却换了两弯柔情。一袭抹胸缀绒白雪赤枫裙,配一条浅粉色披肩画帛,看着甚是柔美。“我这不就是因为思念娘亲您和雨淑妹妹才回来了吗?” 这女子姓木,名叫木惜怜,若论血缘,倒和敬府没多大关系,只不过是这中年妇女早些年认的一位干女儿。虽挂了敬府小姐的名,可平日里却只爱舞刀弄剑,且生性骄横,最爱打抱不平。二八之时随了艺人学武,如今那剑法拳脚倒也小有所成。有道是技高人胆大,自从惜怜学了武功,那家里是更容不下她了,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大半个月不在家中。每次回来,身上总要带点伤痕。大人们看着心疼,可惜怜却乐此不疲,不管旁人如何劝阻,仍是我行我素,天长日久,大家知道再劝无用,便也就渐渐习惯了。 同她讲话的这中年妇女,乃是这府内的长夫人,姓王,大家平日里都叫她王夫人。而那位叫敬雨淑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敬府大小姐,只不过平日里她总称木惜怜为姐姐,那下人也就跟着改了口,呼她为二小姐,反称木惜怜为大小姐。 “可别说了。”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正好你今儿个回来了。小雨她...唉...” 木惜怜方才在屋顶偷听,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因而便问道:“可是又发了癫疾?” 王夫人点头,叹了口气道:“你说这是什么孽啊?一个地痞流氓,把我家好好的雨淑弄成这样一个痴痴傻傻的样子。” “雨淑妹妹她...现在怎么样了?”木惜怜微微皱眉,问道。 “方才发了癫疾,疯了一阵便昏倒了,现在正在房中休息。”王夫人摇头,却又忽然狠狠地道:“真想掐死这个畜生!” 木惜怜知道她所说之人便是那害敬雨淑得癫疾的男子,也不好插话,因而道:“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雨淑妹妹吧。我好久没见她了。” “嗯。”王夫人点点头,却又忽然叮嘱道:“只是要小心一些,你知道你妹妹她...” “娘亲放心。”木惜怜笑道:“娘亲你还担心我手劲儿比雨淑妹妹小吗?” 别了王夫人,随着侍女穿屋过巷,不多时便来到了敬雨淑闺房。木惜怜见门口两个婢子神情紧张,知道敬雨淑定是又发了狂症,不由得眉头微皱。挥了挥手,示意婢子退下,自己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与别家闺房无二,只是那牙床上合衣躺靠了个女子。那女子上身穿着白衫,脸上微微泛白,虽有憔悴之色,却尽数被那绝色天姿给掩了。面上无甚粉饰,却天然一股弱娇,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怜爱。樱唇少血色,不减芳姿半点。病眸多烟波,更添媚骨三分。颦颦有捧心之态,楚楚现弱柳之姿。真个是画中仙子今初见,方知人间有此人。这便是那敬府二小姐敬雨淑了。 木惜怜本就是个美女,可每每见了敬雨淑,心中都自惭形秽,只不过二人亲如一人,倒也无什么嫉妒之说。今日见敬雨淑病态之中更多了几分娇美,木惜怜也不藏话,笑着道:“雨淑妹妹,这是要学西子的弱风残柳之美啊?” 敬雨淑看到木惜怜进来,脸上一下子欢喜起来,可那手却忍不住地往往棉被之中缩去。“木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木惜怜看得敬雨淑缩手,知道她定是又在拿剪刀自残肌肤。因而皱了眉头来至床前坐下,一把将那棉被掀开,果看见那敬雨淑的左手手背鲜血淋漓,而右手里却拿着一把小银剪刀。 “你真是要气死我这个当姐姐的。”木惜怜一把抢过那剪刀丢至一旁,装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伸手从床前的药盒里取了药粉出来,一面为她收拾伤口一面道:“你还背着娘亲藏了多少剪刀?” “我才没有藏呢。”敬雨淑见木惜怜发火,不由得满脸委屈低声道:“他们不敢给我抢走,怕我又闹别的事,就给我准备了止血药。” “他们不管,我这个姐姐可得管管了。”木惜怜谈话之间已将那伤口包扎地差不多了,好在那些伤口虽然流血甚多,但大多痕浅,撒上药粉便基本都止了血。“这几天我就看你,天天在一次,看你还怎么偷小剪刀。”木惜怜说着,伸指在敬雨淑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 “姐姐你这次不走了啊?”敬雨淑捂着脑袋,脸上却是欢喜非常:“平日里你都不愿呆在家里呢?怎得今天忽然想开了?” “还不是因为...”木惜怜几乎便要说出口,可最终还是忍住了道:“怎得了?我这个当姐姐的想念妹妹,想回家看看都不行?你要是嫌弃姐姐我,那我现在就走好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假装要往外走。 敬雨淑见木惜怜要走,忙伸手拉住央求道:“好姐姐,我错啦,姐姐看妹妹当然可以。姐姐不要走。” 木惜怜笑道:“你这个丫头,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着便脱了秀鞋,一下子跳上牙床钻进被窝道:“看姐姐我今天好好教训一下妹妹。”说着便伸手去挠敬雨淑的胳肢窝。 敬雨淑被木惜怜这么一挠,不由得又是笑又是求:“好姐姐,你饶了我吧。妹妹在也不淘气了。”二人就这么又闹又笑,许久方歇。 柴房内 鼾声阵阵,四下如滚滚闷雷。李奉英躺在连榻之上,被十几个大汉挤着,想动也不能动,想睡却睡不着。只得怔怔地望着房梁发呆。 酒店内 “好酒啊,好酒。”床铺上的大司马梦语连连:“太子殿下,再来一杯。”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5章 悍女破门来 - 归鸿祭 - 竹秋翎 翌日早上,大司马酒劲方醒,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刚一扭头,便看到了坐在桌旁的李奉英。只见李奉英黑着两个眼圈,满脸的晦气色,眉宇之间尽是委屈之情。 “你怎么了?”大司马看着满脸愤懑之色的李奉英,不由得眉头微皱问道:“我打呼噜吵到你了?” “我就不该半夜吃饱撑着到处乱跑!”李奉英没好气的道:“最近诸事不利!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说着便将昨夜自己如何被白天那恶女撞到,如何被拖进敬府,如何和下人挤在拆房挨了大半夜的事情和大司马陈述了一番。 李奉英还未说完,大司马早已捂着肚子笑成一团。“所以你就大半夜偷偷溜出来了?你不怕那恶婆娘再来寻你的晦气?” “我还不信她能找到咱们客栈来和我为难。”李奉英见大司马起身,便一下子跳上床去,蹬开了两只鞋子,一下子躺了拉上棉被道:“我要去补觉了。你想吃饭便自己去吃,不用管我。” 大司马见李奉英躺下不过一会儿便起了鼾声,不由得摇头笑道:“你这哪儿是诸事不利啊,依老夫我看明明就是命犯桃花。”说着也不管他,洗漱之后便独自下楼到那街上去了。 时近冬初,但江南地暖,街上仍是热闹非常。大司马走在路上,看两侧店铺尽开,行人往来不断,心中说不出的舒服。他久居底下,早已忘了人间烟火之气,如今重入红尘,虽觉陌生,却又亲切。在那大街上来往游玩,便如同一个年幼天真的孩童一般,又因他身材矮小,虽是黄发满头,却也能和那些孩童打成一片。大人们虽觉诧异,却也并未多言。 和群童玩的开心,大司马童心大发。半百之人如今忽有儿孙绕膝之感,心中自然高兴,这般想着,便要去一旁的糕饼摊买些糕饼分给群童。来至摊前让群童挑选,正在结账之时,却忽见一旁一个身影闪过,看着甚是熟悉。大司马一怔,便想上前去看看是哪位故人,于是便放下铜板别了群童,跟上了那人的身影。 跟了不多时,见那人进了一家茶馆,进门之前不忘来回打量了周围一番。见他回头,大司马认出是前日白天城外遇到的那个逃窜男子,心中不由得好奇。“当日和那女子斗气把他放了,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是偷了别人财物,如今既然碰到了,那便正好盘问一番。”这般想着,便也跟着进了茶馆,寻了个靠边的的隐蔽座位坐了,一面饮茶,一面偷偷打量方才那人。 只见那人神色慌张地来到另一张桌子面前,那里早已坐了一名青年男子,看样子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见男子前来,那青年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怎得这般慌张?” “前天被一个疯婆娘追,差点小命不保。”那人拉了座椅坐下道:“今天刚从城外回来,还是要小心为上。” “恶婆娘?”青年男子笑道:“不是你的妻姐吗?” “你昨天看到了?”那人一怔,嘴里便不满道:“那你还不出手帮我?” “我若是帮你打了你的妻姐,你日后怎么接管敬府?到时候更别谈帮我了。”青年男子笑道:“况且当时不是路过的侠客帮你出头了吗?” “快别说什么妻姐了。我又不喜欢雨淑。”那人摇摇头道:“天天除了哭就是自己作践自己。我要是娶了她,不得被她烦死。要不是为了...” “嘘!”那人想要说什么,青年男子却眼神忽变,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那人剩下的话虽未说出,但大司马在远处看得清楚,那唇形分明是在说一个举字。“举事?”大司马眉头微皱,喃喃道:“莫不是和奉英兄弟要找的人有关?” “抱歉,裴兄弟。”那人见那青年男子色变,不由得惶恐道:“我不该这么张扬...我...” “文青兄不必自责,”那裴姓男子笑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只是这是大事,平时除了自家兄弟面前,切不可说与外人。” 这人便是当日破牢救出阡陌李奉英的裴广逸了,当日在江南拉拢地方势力,无意之间结识了这个青年。此人叫尚文青,本也算是此地一家望族,只是改朝之时站错了队,失败之后家产查抄充公,一下子从富豪成了白丁,从此家道中落。这尚文青虽无家财,但却一心想做大事,裴广逸心想多一人也好,便也就拉他入了伙。 “东西带了吧?”裴广逸问道。 “带...带了...”尚文青听裴广逸这么问,忙回答道。说着便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道:“三百两在此。” 裴广逸接过那包袱,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他知道尚文青家贫,让他捐财也不过是为了看看他是否忠心,没想到他竟真能凑出这三百两来。“文青兄,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裴广逸掂了掂包袱,知道那其中确是三百两不差,便道:“让你拿钱,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忠诚。” “看样子这人真的是个贼。”大司马皱眉,心中暗道:“这么说来,奉英兄弟这些苦头,还真是活该。”眼见那裴广逸又和尚文青谈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去,大司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何不把这小子捆了回去带给奉英兄弟?”这般想着,便离了座位,径直往那尚文青座位旁走去。 尚文青正在收拾包裹,忽见一个满头白发,个子却只有半个人大小的老者来到自己面前,心中不由得一惊,因而有些惶恐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我当然没什么事儿了。”大司马咧嘴一笑,眼中露出奇怪的目光。 ... “咋回事儿?” “绑架?” “那人是谁啊?” 当大司马托着一个昏倒的年轻汉子走过街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侧行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停地猜着这个个子只有孩童大小却满头白发之人的身份。看到行人这般神情,大司马不以为意,眼见栖身的客栈就在面前,他心中不由得高兴道:“也不知奉英这小子睡醒了没。” 砰的一声巨响,大司马还没走进客栈,便看到一人从店中飞了出来,同时飞出的还有两张已经断腿的方桌。大司马侧头闪过,扭头往街上看去,只见一个人正在地上哎吆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不是别人,正是李奉英。 “奉英?你这是怎么了?”大司马看到这般情形,不由得吃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谁让你私自逃走的?!”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店中一个女声厉声喝道:“乖乖让老娘我打断你的腿,我留你一条性命。”声毕人出,一个女子持剑跳出店外,正是前日里于二人为难的少女木惜怜。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6章 故人横剑至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挣扎着起身,一手握着惊鸿剑,一手揉着方才被木惜怜踢中的胸口道:“你这恶婆娘好没道理,强拉着我到你家府上为奴也就算了,怎得还这般蛮横!我又不是被你买了,我想离开,你凭什么拦着我?” “本小姐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说打断你腿就打断你腿,我看谁敢拦。”木惜怜长剑一挥,神色甚是凶狠,正要持剑扑上,却忽地瞥见一旁大司马拖着个人正在看着自己。“糟老头子,你看什么看?”木惜怜本是冲着李奉英,可看到大司马盯着自己,那火气竟一下子发到了这边:“再看本姑娘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大司马愕然,心想:“这女娃着实蛮横的很,只怕是平日里骄纵惯了。别人惯着你,我可不惯。”这般想着,那眼光也不改,仍是盯着木惜怜看着,只是看的同时脸上还不停的笑出声来。 “臭老头子你笑什么?”木惜怜见大司马发笑,心中更是不悦,怒问道:“姑奶奶我看着很可笑吗?” “不可笑不可笑。”大司马摇头笑道:“老夫我只是好奇,哪家父母吃饱撑着没事干,才能养出你这样个小畜生。换成老夫我,要是知道我女儿长大是这般模样,早就把她掐死在襁褓里了,这样也省得将来放出去为祸人间。” “你想死!”木惜怜听大司马这般说了,那脸上早就由红转绿再转黑。她自小爱惹祸,街坊邻居家孩子每每见了她都如耗子见了猫儿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不小心,轻者破皮流血,重者脱臼断骨。养父母头疼,街坊们也头疼,因而暗地里都叫她‘混世魔王’。如今大司马这般说了,那可真是当面揭了木惜怜的短,她哪有不气之理?一言方毕,那长剑早已刺至大司马面门。“我叫你这个胡说八道的老东西,看我不砍了你的舌头!” “小心!”当的一声响,却是李奉英横了惊鸿剑抢了过来,一下子将木惜怜的长剑格开,挡在大司马面前道:“危险,你先躲开。” “姿势倒是挺帅。”木惜怜这一剑,大司马并未在意,可李奉英抢身过来护他这倒是大出他的意外。见李奉英气喘吁吁,神情严肃,大司马又是欣慰又是想笑道:“你如今穴道被点,剑法招式半分施展不出,打又打她不过,白白出这风头有什么好?还是快快退下吧。” “可...”李奉英听大司马这般说,顿时不知如何回答。那女子功夫虽是不俗,但比起幽并客窦娘之辈,却还是差的甚远。若是自己没被点穴,那自然是能将她制服,可如今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指望对方收剑投降吗? 正这般想着不知如何是好,却忽听木惜怜问道:“什么穴道被点?你被人点了穴掉废了武功?” “是又怎么样?”李奉英听木惜怜这般问,没好气道:“不然就凭你这点功夫,我怎么会败?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原来是这样。”木惜怜将那长剑在手中旋了一圈道:“我说你明明是个练家子,怎得功夫这么差劲。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这般说着,竟将那长剑收了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为难,免得别人说完趁人之危,等你哪天穴道解开功夫恢复了,咱们再来比过。” 木惜怜态度上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李奉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就不打了?”李奉英愕然出神,一时竟没什么反应。 “不过...”木惜怜本已收剑,可却又忽然冷了神情,一剑如雷似电,顷刻之间已送至大司马面门:“这个老头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他一番。” 李奉英正在出神,木惜怜长剑掠过他身,他竟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身来救,又哪儿来得及,只能看着那长剑朝着大司马刺去。 “剑法不错。”眼见长剑顷刻之间便要刺到,大司马哈哈一笑,一挥手甩开了尚文青,足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一下子腾空而起。那木惜怜一剑刺空,身势便回撤不成,仍是往前冲去,而大司马接着落势而下,伸腿一点,正踩中木惜怜后背。砰的一声,木惜怜去势未消,却又因大司马这一脚,整个人一下子跌趴在那大街之上,被那惯势引着滑出许久。而大司马却借着在她后背上的起势,整个人轻盈地落在李奉英身边,笑呵呵地道:“看到没有,穴道被点不一定就打不过她,我刚才这几下,你可见我用了半分内力吗?对自己要懂得扬长避短,对敌人却要学会扬短避长。这个得慢慢学。” 李奉英见大司马这一套动作看似无心,却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心中不由得赞叹。听大司马这般说,刚要点头称是,忽听得一声怒骂,抬头去看,原来是木惜怜撑着长剑起身。见到木惜怜模样,李奉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方才那一摔一滑,木惜怜不光衣衫弄得散乱不看,脸上还擦出道道血痕,连涂的唇脂胭脂都被擦掉了大半,额上发髻此时也散了开来,整个人披头散发,全然没有方才侠客贵女的风采。 “我杀了你!”木惜怜两眼狠瞪,牙齿几欲咬碎。撑着长剑正欲开骂,却忽看到一旁方才被大司马丢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尚文青。“尚文青?”木惜怜眼神一变,不过电光石火的一瞬,那手中长剑竟一下子转了方向,直往尚文青胸口刺去。 这一下大出大司马的意料之外,他只知道木惜怜对自己有气,可没想到如今她竟会忽然对尚文青痛下杀手。二人距离虽不算远,可木惜怜出剑狠准,大司马又没能反应过来,此时纵然想救,却已是不能。 眼见一剑便要透胸而过,万分紧急之时,忽见一旁人群中一个身影飞出,接着便听得当的一声,却是木惜怜的长剑被一下子击飞出去。 “姑娘好歹也是文青兄的妻姐。”袍袖缓缓落下,只见一个男子肩扛了尚文青,持了一柄长剑站在木惜怜面前,正是裴广逸。“如今痛下杀手,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是你?”李奉英认出是当时救自己越狱的裴广逸,不由得又惊又喜。 “奉英兄弟。”裴广逸看到李奉英,脸上神情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7章 痴心经年久 - 归鸿祭 - 竹秋翎 酒馆里,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大司马和李奉英挨着,虽是万分不愿,但李奉英还是不得不挨着木惜怜坐着,再接着是裴广逸。尚文青因为害怕木惜怜,便坐在了最远处,和木惜怜正对着面。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略微尴尬。木惜怜满眼怒气,瞪着桌子对面的尚文青动也不动。一旁的裴广逸知道她俩的关系,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自斟自饮,假装什么没看到。尚文青被木惜怜瞪着,浑身忍不住的颤抖,却又强自镇定,装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慷慨模样。大司马看到他这般又怕又勉强的神情,不由得脸上嬉笑不停,一面喝酒一面和裴广逸搭话。李奉英瞥了一眼身旁的木惜怜,心里时刻提防,生怕她会冷不丁的抽了长剑向众人发难。 又过了片刻,木惜怜首先打破了沉默,冷冷的冲着尚文青道:“三百两银子还我,之前的事儿既往不咎,以后滚远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着啪的一声把长剑拍在桌子上,吓得李奉英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洒出不少酒来。“不然今天你就吧脑袋留在这儿。三百两银子就当是姑奶奶我给你的烧埋费。”说着便要伸手拔剑。 “姑娘冷静。”裴广逸坐在木惜怜身侧,见她拔剑,神色却并未大动,右手仍是端着酒杯,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木惜怜常见的剑柄末端。看似随意地一按,可木惜怜竟再也无法将那长剑拔出一分。 “银子的事情,我并不甚清楚,也不好多说什么。”裴广逸右手微抬,将那酒饮了淡淡道:“只是文青兄弟是我的朋友,姑娘今天想伤他,我却不能不出手阻拦。”说着左手微一用力,便将木惜怜紧握着的长剑送回了鞘中。 “哼!”木惜怜愤愤地收了长剑在后,心知自己功夫不敌裴广逸,索性也就不再想着动武,因而恨恨地道:“和贼做朋友,公子的品味还真是高雅!这厮偷了我妹子三百两银钱,天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我帮我妹子讨钱,难道有什么错吗?”说着伸手一指尚文青,吓得尚文青身子猛地往后一退。“亏你当年还是我妹子的青梅竹马,害她成今天模样,敬府没把你剥皮抽筋已经是对你大大的仁慈了!没想到你今天还要来偷她的银子!” 木惜怜一番话,听得李奉英如坠五里云雾:“怎的裴兄弟说这女子是尚文青的妻姐,原来竟是真的?既然如此,那这女子所言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偷钱...”尚文青见裴广逸也扭头看着自己,脸上微微有些疑惑,因而忙解释道:“那钱是...是...” “是什么?”木惜怜厉声喝道:“你不会想说那钱是我妹子自愿给你的吧?” “正...正是...”尚文青原本就吓得哆嗦,被木惜怜这么厉声呵斥,那声音更是颤抖。“那银子...真的是雨淑给我的。” “放屁!”木惜怜大怒,几欲拍案而起,她猛地一拍桌子吼道:“雨淑那明明告诉我那三百两银子是被人偷走的!” “我...我...”见木惜怜想要动手,尚文青不由得又怕又惊。李奉英和裴广逸早已准备,随时打算出手拦下她。眼见气氛低到了冰点,众人都屏气凝神不发一言,却忽听得大司马哈哈一声大笑。 “你笑什么?”木惜怜本就气愤,听大司马这般笑,不由得更气。 “我笑你们几个都是傻子。”大司马又是哈哈一笑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透。” 裴广逸知道大司马话中含义,因而扭头问尚文青道:“文青兄弟,那位敬雨姑娘平日里待你如何?” “这...”尚文青面色尴尬,显得有些为难道:“敬府不让雨淑和我见面,我俩已经有半年没见了,但雨淑对我...” “那个叫雨淑的娃子还是很喜欢你对不对?”大司马笑道:“喜欢到可以偷了自家银子悄悄给你的地步。” “是...”尚文青低头,面色微微有些惭愧。 “可既然给了你银子,别人问起来又该怎么说呢?”大司马笑了笑,却扭头看了看木惜怜。“总不能说是吧银子白白给了一个全家都讨厌的人了吧?” “雨淑她...”木惜怜呆住,心中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敬雨淑自己拿了银子给尚文青却又骗了她说银子给贼人偷了。想来当日自己久别归乡,大街上见到雨淑妹子,上前相聚却发现她神色慌张,追问之下才听得她说什么丢银之事,想来是因为做了此事心中害怕,见到自己回来自乱了心神不打自招,说出银子一事。 “看样子姑娘是真的错怪文青兄了。”裴广逸见木惜怜沉默,便也撤开了手道:“不过既然姑娘想要要回银两,那文青兄弟你便就把银两还给木姑娘吧。” “可...可那银子是用来...”尚文青刚要开口,却忽想起裴广逸所言,忙又止了口道:“好吧,既然裴兄弟这般说,那便就这样吧。”说着便要从包裹里去取那银两。 “你把我妹子害成这般,为什么她还要对你这样?”木惜怜眼神有些迷茫,这话说出来,像是在问尚文青,又像是在问自己。 “感情这种事嘛,谁又能说得清楚?”大司马摇摇头,又斟了一杯酒饮了道:“飞蛾扑火,追虚逐幻,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却还是抱着一丝美梦憧憬。都说旁观者清,可旁观者经历都没经历过,有什么资格说谁清谁迷呢?” 木惜怜沉默无言,只是望着尚文青的脸出神,似乎要透过双眼将这个人看透一般。眼见尚文青已经将那三百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木惜怜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 “银子我不要了。”木惜怜摇了摇头,神情略显失落,顿了一顿却又抬头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吧。”尚文青见木惜怜忽然变得这般客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雨淑她喜欢你。”木惜怜看着尚文青问道。 “你喜欢她吗?” 尚文青一怔,半晌没有言语。裴广逸眉头微皱,淡淡道:“文青兄弟,不必多虑,你心中所想如说,直说便好,我相信木姑娘不会怪你。”他这般说,一来是为了让尚文青放心自己可以保护他,而来裴广逸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想让尚文青因为自己而昧心说谎。 “我...”尚文青听裴广逸这般说了,又是沉默不语,思索了半晌,却见他抬起头来看着木惜怜道。 “我也喜欢她。” 裴广逸微微一怔,但看到尚文青眼中神情,知道他不是说谎,不由得会心一笑:“原来先前那些,却是假话。” “我知道了。”木惜怜点头,拿了长剑起身,顿了一顿道:“这银子你留着吧,以后用得着。”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酒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78章 家仇日弥深 - 归鸿祭 - 竹秋翎 桂魄在天,屋舍青瓦之下,白墙被那月光照着,远远看去便如一面玉璧。竹影斑驳,映在那墙上乱了几许,波澜微微,便如同碧水之中的青草飘摇。二楼栏杆处裙角飘扬,一双素手轻轻环抱了双臂,似是被那冬夜微寒之风所畏,忍不住地在那玉臂上来回摩挲。正欲回退之时,一件貂绒披风却温柔地从后面拥了过来,慢慢地披上了她身子。敬雨淑转身,只见木惜怜正站在她身后。 “大半夜了,一个人跑到楼上吹冷风吗?”木惜怜嘴角作笑,眼中却透着淡淡悲哀一面为敬雨淑系好貂绒一面道:“本来身子就弱,还来吹这冷风,是想做谁的冰人吗?” “既然是做冰人,那自然是做姐姐你的冰人啦。”敬雨淑听敬雨淑打趣,不由得笑了,拉起木惜怜的手道:“我得赶紧给姐姐找个好人家,这样姐姐就再也不能天南海北地到处乱跑了。” “呸呸呸。”木惜怜笑着啐了一口道:“你姐姐我这辈子都是一个人了,到死也不会嫁人的。想让我老老实实在家,这辈子你怕是指望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敬雨淑笑道:“缘来如梦似烟,飘渺朦胧不可捉摸,说不定哪天月老就想起你了,到时候把那红绳一系。”说着学着方才木惜怜为她系披风的样子伸手在木惜怜的胸前做了个系绳子的样子道:“到时候只怕姐姐你就要天天粘着人家,甩也甩不掉了。”说着又笑道:“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把我这个仙女姐姐娶进家门。” “我才不要。”木惜怜摇头道:“月老要是敢给我系红绳,我就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给我接了。不然我就把他的胡子眉毛全给割下来。”说着又做出一副厌恶的模样道:“粘着臭男人,噫,想想都让我起鸡皮疙瘩。” “真到了这一天只怕姐姐你就不这么说了。”敬雨淑笑道,又转身指着天上那一轮明月道:“姐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 “挺好看的。”木惜怜看着敬雨淑的背影,却无心那天上的明月,只跟着附和了一句。又是出神了一阵,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今天见到尚文青了。” 敬雨淑的身形微微一震。 “尚文青说那些银两是你给他的。”见敬雨淑这般,木惜怜心中明白,尚文青所言是真,因而接着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忘了他?” 敬雨淑不答,木惜怜便走至她面前。见她脸上微微有恐惧之色,身子也不由得微微颤抖,木惜怜忙抚住她肩安抚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要来指责你。只是想问清楚真相。你还喜欢着他是不是。” “嗯。”敬雨淑点头,身子却抖地更加厉害。木惜怜见此,知道不能再问,否则又要引出她的狂疾来,因而忙转了话题道:“外面天冷,早些回屋歇息吧。”说着挥手唤了婢子出来,扶着敬雨淑下楼去了。 “唉。”木惜怜长叹了一声,转身倚着那栏杆,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沉默不语。神思却飘然入远,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时木惜怜虽只有十四五岁,却已是满世界乱跑的混世魔王,当时的敬雨淑也是个标准的闺中弱女,年纪和木惜怜相仿。 只是还没有那不时发作的狂疾。 尚文青和如今一样,满脑袋的建功立业,却敌不过一贫如洗的家徒四壁。落魄公子除了空有一身富家阔少的仪表风度,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与之相配的东西。 女孩啊,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物了,钟天地灵秀的化身,一心一意地爱,爱得奋不顾身,爱得轰轰烈烈。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可一付出一切,也可以放弃一切。 敬雨淑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和尚文青是幼是的娃娃亲,早些年尚家乃是江南巨富,家财雄厚,无人能比。说起来,敬家却是主动攀上了尚家。当时敬老爷携重礼登门,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终是为两家还未出世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虽然当时是男是女都还不知,可这关系好歹是攀上了。日后纵然是双男或者双女,关系倒也不至于冷淡多少。一切看似顺利,等到两家孩子降生,两家都觉欢喜。 变故总是出人意料。没过得几年,长安天威骤降,尚府被人揭发和太子逆党有染。是不是空穴来风已无从得知,谋逆之罪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一排排披甲军士闯进尚府,一箱箱隐隐珠宝被搬上马车,一个个侍女仆从被带上枷锁。等到车马烟尘渐绝,便只剩下尚文青一个人府外望着被贴了封条的大门发呆。 有道是得志猫儿胜过虎,落坡凤凰不如鸡。这年幼的贵公子得志未久,如今却一下子成了无毛凤凰。人情冷暖,不过一枚孔方,先时候宾客如云,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平日里谄媚登门的故人如今一下子作鸟兽散,各个唯恐避之不及。可怜尚文青曾经饫甘餍肥,衣食无忧,如今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是想讨半块烧饼,都要看人眼色。 其实尚府和建成太子并无甚交际,只是早年收复杜伏威之时,太子曾秘密至此地一游,和尚老爷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再无其他交流。可树大招风,人富遭妒,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当年看到这一幕,竟一直记着。待得秦王坐了天下,见这尚老爷愈加富裕,那心中便生了歹意,独自进京报了官府,这才有了如今之事。 尚文青一时间尝遍人情冷暖,大起大落让他对皇帝愈加愤恨,也就在那时,他便励志要和皇帝斗争到底。 可想要斗争,总得先填饱肚子,自己如今连个烧饼都买不起,连件好衣服都穿不上,拿什么和天子斗?眼下当心的,不是举事,却是想方设法,不被饿死。 上苍夺了尚文青的家产,好在还给他留下了一美好的事物。 一个女孩。 敬府的二小姐,自己的娃娃亲,敬雨淑。 (本章完) 第179章 蒙难识挚友 - 归鸿祭 - 竹秋翎 没有敬雨淑不时的接济照应,只怕尚文青早已经饿死街头了。 敬府的态度很明确,既然尚家已经倒了,那便再谈不上什么可以依靠的了,既然如此,先前定下的‘门当户对’的娃娃亲,那便自然不算得数了。况且他尚文青虽然因为年幼免了刑罚,终究还是乱臣之后,于敬府而言是个大大的负担,还是早些划清界限,免得日后被他连累的好。 生意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可敬雨淑不是生意人。她和尚文青是多年的玩伴,二人此时虽也不过是两个孩子,但关系已经是非常交好。尚家蒙难,敬府上下齐刷刷改了脸色,只有敬雨淑一人还挂念着尚文青的安慰。这天过午也是,她不顾父母阻挠偷偷溜出府去,带着府上新蒸好的馒头,去大街上四下去找尚文青。和他一起坐在墙角啃馒头晒太阳。 “我父母被抓走后,就只有你还来看我了。”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尚文青一面感激地咬着热乎乎的馒头,一面口齿不清地对敬雨淑说道:“我现在是个穷小子,一分钱都没有,想给你买个糖人都买不起。你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好啊?” “你没钱了,我就不能对你好了吗?”敬雨淑眨了眨大眼睛,虽然也和尚文青一般倚坐在墙角,但双腿并拢,屈膝端坐,一双纤足不露,全然不似尚文青这般随心,富家小姐的素养总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她小嘴微张,咬了一口馒头道:“我可是和你定了娃娃亲呢。自从我记事儿开始,我爹娘就对我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有钱没钱,是鸡是狗,我将来都要嫁给你。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你,你有钱没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尚文青听敬雨淑这般比喻他,不由得又气又笑,可顿了一顿却又忽然神伤起来:“我现在有家不能回,亲人们或死或流。可不是连只鸡,连条狗都不如吗?”这般想着,眼神又不由得怨恨起来,问敬雨淑道:“你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不知道。”敬雨淑摇摇头道:“我只听说是一个姓李的,现在鱼行里都不让卖鲤鱼了,听说谁要是买卖鲤鱼,是要被抓起来问罪呢。” “哼。”尚文青冷冷道:“幸好不是姓牛姓马的做皇帝。不然到时牛不许耕田,马不许骑坐,那可真是好笑。” “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敬雨淑歪了歪脑袋眨眨眼道:“咱们这小地方不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真是姓牛姓马的当了皇帝,大不了以后就是出门步行,耕地改用骡子,况且皇帝只有一个,总不能叫牛马或者马牛吧?” “是啊。”尚文青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中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谁做皇帝都可以,可为什么我家要平白无故地被牵连其中?” “二小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中年家丁气喘吁吁地跑到而人面前对敬雨淑道:“老爷夫人把我们一顿好骂,还好找到你了。快些跟我回去吧,不然老爷夫人又要发火了。” “知道了史伯伯。”敬雨淑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从怀里取了一个馒头递给尚文青说道:“文青哥哥,这个给你。我怕我爹爹这几天又要关我在屋子里了。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来找你。” 尚文青接过馒头沉默不语,也不起身。敬雨淑知道自从尚家出事之后他便一直如此,也就没在意,便跟着那史姓男子去了。 尚文青抬眼,正对上那男子回头的目光。只见那男子目光冷冷的,带着一丝鄙夷的神情看着这个不到十来岁的小孩子,像看着一个小乞丐。 尚文青认得他,这人姓史名立,是敬府老爷的一个贴身小厮。当时尚家还未蒙难之时,敬老爷隔三岔五便要带着大礼,登门造访,负责拿礼物的便是此人。当时史立见到自己,那可真像是见到了祖宗一般,一口一个公子少爷,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呵。”尚文青冷笑一声。不再去看史立的眼光,迷了眼睛仰头靠在土墙上,继续去享受过午难得的暖阳。 “嘿,呆子!”尚文青闭了眼没一会儿,却忽觉脑门一疼,吃痛睁眼,只见一个拿着小剑的姑娘正叉腰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好的天气在这儿睡什么懒觉?” “木惜怜。”尚文青没好气地道:“你叫我就叫我,干嘛每次都要打我头?” 此人便是木惜怜了,虽然个头尚矮,身量未足,骨子里的疯劲儿却是满满。“我怕你死了,拍一下看看是不是还活着。”木惜怜眉毛一挑,理直气壮道。 “我要真是死了,也是因为你天天抢我吃的饿死的。”尚文青翻了个白眼,便要伸手去拿方才自己放在一侧,敬雨淑留下的馒头。木惜怜眼疾手快,早已一把抢在手中,“看样子我妹子来过了啊?”说着往尚文青旁大大咧咧地坐了,拍了拍馒头上的灰便大口大口咬了起来。“饿死我了,从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尚文青一抢不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赌气叉了手在胸前不去看她。木惜怜大咬大嚼,片刻时间便把那馒头吃尽了,见尚文青板着脸,不由得嘟囔道:“不就一个馒头吗?又拉臭脸了。” “你好歹也是敬府当家大小姐。”尚文青瞪了她一眼道:“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天天和我这小乞丐抢馒头,你不觉得心痛吗?这是雨淑特意拿给给我的。” “谁敢说你是小乞丐?我打断他腿。我这不没办法嘛,早上偷溜出府去玩,到现在还没找到吃的。”木惜怜见尚文青发火,便做了鬼脸,“要不我现在吐出来还你?”说着手指一伸便往嘴巴里掏去,一面还做出一副将要呕吐的神情,吓得尚文青忙忙远处挪了挪。 “哈哈。”木惜怜见尚文青的模样滑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啦,本小姐吃下的东西,你还想指望我吐出来啊。”见尚文青又翻白眼,便凑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道:“别这么小家子气,现在吃你一个馒头,待会儿还你一个烤全鹅。” “你不会又打算去偷吧?”尚文青眉头紧皱,看着木惜怜道。 “笑话。”木惜怜理直气壮道:“白拿不给钱才是偷。本姑娘我每次都给钱了,凭什么说我偷?” “所以你就每次偷人家东西只放一文钱在那里自欺欺人?” “什么自欺欺人?一手给钱,一手拿货,多公平。” “”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0章 整 经介遇顽童 - 归鸿祭 - 竹秋翎 “真香。”尚文青一面啃着焦嫩的鹅腿一面称赞道:“果真还是肉好吃些。”夕阳如金,正是傍晚。两个少年围着火堆而坐,尽情地享用着面前的美食。 “不骗你吧?”木惜怜一面嚼着鹅翅膀,一面看着尚文青道:“跟姑娘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这话是她到处乱跑和江湖人学来的,意思还弄不太明白,此时却说了出来。 “你老是偷人家霍家的鹅,就不怕哪天被人给抓住?”尚文青翻了个白眼,烤鹅虽然好吃,却改不了木惜怜偷东西的事实。“哪天被人家抓了现行,我可真要跟着你去那大牢里吃香的喝辣的了。” “霍老头本来就是给我家配送烤鹅的。”木惜怜嘟嘟嘴,吐出一根鹅翅骨道:“这些年都不知道用烤鹅挣了我家多少银两,我吃他几个鹅又怎么了?比起他挣我家的银子,还差得多呢。这就当是本小姐收他们的利息好了。” “想不到你小屁孩一个,现在居然和别人谈起利息了?”尚文青笑道:“你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吗?怎么?打算弃武从商,回去继承你老爹的家产?” “才不要。”木惜怜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道:“天天对着算盘多没劲,我才不要一辈子坐在书桌前呢。我告诉你奥,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师父,可厉害了,等我再大一些,我师父就要带我去闯荡江湖了。” “你现在不久已经是江湖人了吗?”尚文青吃光了鹅腿肉,把骨头丢进火堆里道:“天天到处惹事,还说不是江湖人?” “天天和街上那些小屁孩们打架算什么大侠?”木惜怜抽出腰间小剑,在尚文青面前挥了挥,只见那小剑虽也是银光闪闪,但剑尖处却不锋利,剑身两侧厚厚的,也没开刃。“等我再长大些,我师父答应要给我一把真正的长剑。”说到此处,木惜怜两个眼睛不由得闪闪发亮,喜悦之情清晰可见。 尚文青不言,又撕下一块鹅肉默默地吃着,眼神之中微有泪光。木惜怜知道他是想到自己遭遇,因而忙安慰道:“喂,你别哭啊。你没了家人,不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吗?” “除了你和雨淑,我再也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尚文青一怔,眼泪便流了下来,却又忙用衣袖擦了。木惜怜见他这般,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得配在一旁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给你找几个朋友吧?” “什么?”尚文青一怔,看着木惜怜的神情,不知怎得,心中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翌日 “我叫霍生,惜怜说你要和我交朋友是吗?”一个和尚文青年龄相仿的少年道。 “你你好我叫尚文青。”尚文青强笑,嘴角微微有些抽动。倒不是看不起眼前这个腰圆腿粗却流里流气的少年。只是因为这个少年便是那烤鹅铺子老板霍老头的儿子。 “啊,我知道你。”霍生笑道:“之前我还跟着我爹去你家送过烤鹅呢。”顿了顿又道:“只是当时没福气,没能见着你一面,没想到今天算是圆了一个心愿。” “哈哈,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木惜怜在一旁拍手而笑,也不知这话合不合情理,只是觉得意思多少有些相称,便也就没计较太多。 “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这用的。”尚文青苦笑一声,拉了木惜怜在旁,低声抱怨道:“你疯啦?天天偷人家店里的烤鹅,现在还要和人家店老板的儿子交朋友?” “你怕什么?”木惜怜嘟嘴低声道:“他又不知道是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你怎么会认识他?”尚文青不解。 “我上次和人打架没打过,正好他在一旁看见了,就出手帮了我。”木惜怜道:“当时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就跟他交了朋友。没想到他家居然是开烤鹅店的。” “所以你就开始隔三岔五地偷人家店里烤鹅?”尚文青翻了个白眼道。 “对啊。”木惜怜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尚文青尚文青苦笑,这敬家大小姐的性格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嘿,你们两个在那儿嘀嘀咕咕聊什么呢?”霍生见他二人耳语不停,不由得好奇,便也凑了过来问道。尚文青见他过来,忙住了口,却也不知如何搪塞。木惜怜却脑筋转得飞快。“霍生大哥,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要不咱们再找城南的那帮小混混打上一架,收他们些保护费?” “好主意。”霍生拍手笑道:“那帮臭小子们这几天不老实,又跑到咱们这边来了。我正想找你说这事儿呢。没想到让你给抢着说了。” “哈哈,我正愁没架打呢。”木惜怜笑道:“等打退了那帮臭小子们收了保护费,咱们去酒馆吃香的喝辣的。”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不都是拿着钱去买糖人玩了。”霍生笑道:“正好这次带着他去。”说着指了指尚文青道:“咱们的弟兄们这几天正在准备呢。既然惜怜都同意了,那到时候你带上文青兄弟,咱们一起好好干上一场。” 尚文青还没来得及挥手拒绝,木惜怜却满口答应下来。“到时候尚文青一定到,记得多给准备一根木棒。” “放心好了。”霍生笑道:“可别到时候又被你老娘锁在家里不让出来了,不然我们在外面打成一团,你却在屋子里被你娘逼着做女红,那多没趣。” “我娘才锁不住我呢。”木惜怜哈哈大笑。尚文青几次想说自己不去,可都被木惜怜拦了下去,三人又聊了一阵,霍生家中有事,不能久留,便挥手去了。见得霍生远去,尚文青这才开始抱怨。 “婆婆妈妈的,像个男子汉。”尚文青急得满头大汗,木惜怜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想马上就能打架了,真是开心。” “为什么要去打架啊?”尚文青欲哭无泪:“你是敬家大小姐,平日里的零用钱还少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城南的小混混们要钱啊?还为什么要拉上我?” “是你说的要交朋友的嘛。”木惜怜嘟嘴道:“打上一架,立点战功,自然就能交到好多朋友啦。” “战功?”尚文青翻了个白眼道:“找几个熊孩子打架,立个屁的战功啊?”他自是知道城中像他这般年龄的孩童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或大或小,虽然人数少了三两人,多了也不过几十人,但内部却也是等级分明,什么大王,将军,小弟,各司其职,倒也有模有样,大王负责统领众孩童,将军负责打群架时候带着小弟们冲锋,高级一点的团体,甚至还有专门负责传话的信使,负责军备(也就是木棒石块之类)的卫官。各个势力在城中划分地盘,攻杀抢掠,玩的好不热闹,但大人们看到的,却只是一帮帮孩子在街上追逐嬉闹而已。 “少说废话,来就对了。”木惜怜听尚文青抱怨个不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一伸手抽出小剑横在尚文青脖子上,吓得尚文青猛地往后一缩却又不敢再动。“再啰嗦我就把你杀了。” (本章完) 第181章 悍将困锦线 - 归鸿祭 - 竹秋翎 “惜怜怎么还不来?”两军对垒,霍生手里握着小木棍皱着眉头喃喃道:“怕不是被她老娘给关起来了吧?”一条大街,几十个孩子分成两拨各站一方,彼此剑拔弩张却互相毫不示弱。 “要不咱们别打了吧?”尚文青面有怯色,手中短棒微微颤。“打架不好万一伤着碰着”他曾是富家公子,还没到那飞扬跋扈的年纪,此时不过是个十来岁不到的孩子,一般人家的打闹他自然没有做过。 “你别怕。”霍生见尚文青一脸害怕的神情,只当他是害怕,因而安慰道:“好哥们别怕。这种都是小场面,你是没见过之前我和惜怜两个人打对面十来个呢。等待会儿开打了你靠后站,我来保护你就是。” 尚文青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却忍不住地回头张望,希望能在人群里看到木惜怜的身影。这个丫头平日里上蹿下跳,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也会有希望她在身边的日子。 “那边的!”霍生这边正在制定战略,忽听对面孩子群里有人喊话,显然是这群孩子的小头头,只听那孩子道:“卖糖人的丘老头年纪大了,现在不来我们城南了,俺们兄弟们只不过是想买个糖人,你们为什么不让俺们来?” “就不让,怎么了吧?”霍生大声喊了回去道:“一个月前俺们的人到你们城南去探亲,被你们那儿的人围着打了一顿,还把身上的糕饼都给抢了。是你们先动的手,现在别来恶人先告状。想来俺们城南买糖人,就得交钱,每个人一个月五文钱。” “五文钱?你们怎么不去抢?”对面那人大喊道:“一个糖人才两文钱。” “抢的就是你们。”霍生哼了一声道:“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俺们这边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们就是想买几个糖人而已,要不就让他们买吧。”尚文青真不愿看到两帮孩子因为几个糖人大打出手,因而凑上前小声道:“打架不太好。” “兄弟你别说话。”霍生神色严厉,竟看得尚文青微微有些惧怕。“这不是几个糖人的问题,他们欺负咱们的人,现在又想来咱们这儿买糖人,要是我同意了,那那个被打的兄弟该怎么想?这可不是几个糖人这么简单。”说着又扭头冲那边大喊:“今天这钱你们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说着木棒一举,指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孩子喊道:“给我打!谁能把那个人给我抓来,今晚我请他吃烤鹅腿!” 此话一出,群童一下子沸腾起来,糖人便宜,这边的群童早已吃腻,城南的那帮孩子吃不吃得上和他们并无多大关系,可这鹅腿可着实是个稀罕物,即使是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得上几次,况且霍家的烤鹅誉满全城,谁都知道那味道着实香美,谁都想去尝上一口。因此霍生此言一出,手下孩童无不兴奋异常,各个奋勇争先,潮水一般地便朝对面扑了过去。 对面那人虽然带着一群孩子也是拿着棍棒石头,但却不是真心要来和霍生这边打架的,不过是多叫些人来撑撑场面,只求这边给个方便而已,又哪里会想到这边不由分说便开了打?眼见对面众孩童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哪还有半点战意?早就吓得连连往后退去。 不过一刹之间,两群孩童便缠斗在了一起,尚文青被人群推搡着,身不由己地也加入了这场激烈的‘战斗’,虽身在其中,却也只是闪头躲身,并未真正出手,心里只默默叨念:“木惜怜你个蠢丫头,怎么还不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难倒你的东西吗?” 敬府 “难死我了啊!”绣花针叮咚落地,木惜怜抱头扑进毛线筐里。“这种东西怎么绣地出来啊?”放在她面前的,是一幅只绣了几针的丝帕。 “娘可是说了。你今天不把这个绣完,就不让你出门。”敬雨淑也在在一旁刺绣,看到木惜怜这般窘样,忍不住掩口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惜怜姐姐,也有头大的时候呢。姐姐,我的可要绣好了。” “好妹妹救命啊。”木惜怜见敬雨淑再有几针便要绣完,忙端着毛线筐凑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我的朋友们都在等着我呢?我的好妹妹,你忍心让他们继续在那里苦等吗?” “娘特地说过,不让我帮你的。”敬雨淑面有难色道:“况且也不过是让你绣一朵花而已,已经是非常简单了。” “可是我不会啊。”木惜怜欲哭无泪,顿了半晌终是道:“好妹妹,你今天要是不帮我,只怕尚文青就有危险啦。” 敬雨淑微微一怔,那手中的绣针便停了,忙问木惜怜究竟是怎得一回事。木惜怜支支吾吾,却终是将和霍生相约聚众寻城南孩子们的晦气之事说了,又说尚文青如何如何也参与其中,只听得敬雨淑脸色都白了,颤声道:“他他平日里话都不爱说几句,你怎能拉他去打架呢?万一要是被人伤了可怎么办?” “所以啊,好妹妹你得帮帮我。”木惜怜见敬雨淑脸色,忙转了话道:“你赶紧帮我把这玩意儿做了,我才能赶紧过去保护他啊。”说着又将那毛线筐举了举,眼中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敬雨淑愣了愣,听木惜怜这话,竟也忘了再说职责之语,忙接过木惜怜的丝帕,穿针引线地缝了起来。到底是闺阁秀女,不消片刻便将那花束绣好了。 “好妹子,你真好。”木惜怜一把抓过丝帕临窗对着光看了起来,一面看一面还啧啧称赞个不停:“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子,绣得真好看。”说着往怀里一塞道:“这下娘她就不能拦着不让我出门了。”说着拿了小剑拉开屋们便要往外面冲。“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那帮臭小子碰尚文青一根毫毛的。” “等一下。”眼见木惜怜开门,敬雨淑忙拉住了她衣角。木惜怜一怔,只得扭过头来,听她说些什么。 “带我一起去。” (本章完) 第182章 新卒建奇功 - 归鸿祭 - 竹秋翎 激战逐渐白热化,两帮孩子打得不亦热乎,石块虽多,真正敢拿起来朝着对面丢的却寥寥无几,且力道都甚轻。这帮孩子虽然胡闹,所幸大多也都知道分寸,只是用木棍敲打对面的手脚后背,更多的是赤手空拳,相互扭打,不过是求把对方按倒在地,所以战斗虽然激烈,却并无太多人受伤。 “霍生哥,那边人比咱们多,咱们的人冲不过去,抓不住那个人啊。”一旁的一个孩子道:“看他们的样子,这是想逃走啊。” “不行,不能让他们逃走。”霍生道:“早些安排抄后路的人呢?” “那些人是木惜怜带队的。”那孩子道:“惜怜姐今天没来,那些人就各自回去了。” “今天要是不把他们打怕了,只怕以后还要再来找咱们麻烦。”霍生说着抄起一旁一根短棒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咱们去把他们头头抓回来。”说着便要冲出去。 “太危险了。”尚文青见霍生这般神情,忙拉着他衣袖道:“对面那么多人,你怎么闯过去?” “还怕了他们不成?”霍生道:“只要能抓了他们头头,对面自然就败了,这都是小场面,不用担心我。”说着挣开尚文青衣袖,带着几个孩子便朝街另一侧冲了过去。 “真是乱来。”尚文青咬了咬牙,拿起地上的一根短棒,深吸了几口气,犹豫再三,终是也跟着冲了过去。 “老大他们过来了!”对面且战且退,忽见霍生带着几个孩子掠过众人直奔自己而来,一下子便乱了起来。那领头的孩子大喊:“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话音一落,便有七八孩子一拥而上,将霍生他们堵了下来。 “别碍事!”霍生大吼一声,一把抓起最前面的一个孩子,只一推,便推倒在地。其余几个孩子见他这般凶狠,不由得各个害怕,但虽是如此,却仍是拿着棍棒不肯撤开。霍生和几个小伙伴虽然凶狠,可想要突破对面这七八人的人墙,一时却也是不能。霍生虽是无奈,却只能继续和这几人缠斗。 眼看对面那头领便要在手下的掩护下逐渐远去,霍生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见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绕过人群朝对面奔去,定睛一看,却是尚文青。原来尚文青看到对面全力防着霍生这块,竟然没有注意到两侧已空了缺口。霍生原本是直奔对面首领,此时却成了佯攻,为尚文青打开了通道。 尚文青浑身发抖,握着短棍话都说不真切。对面虽只剩下两三个人在保护他们的首领,但尚文青却只是孤身一人。“你你,你不要跑了。跟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不然他们不会停手的。” “把他抓过来。”那领头的孩子见他独自一人,又见他浑身颤抖,言语哆嗦,哪里会听他所言乖乖投降?只一言,身边两个孩子便扑了过来。 “文青你快跑!”霍生这边被困,想要过来相救,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那两个拿着棍棒的孩子离尚文青越来越近。“你打不过他们的!” “谁敢碰我兄弟?!”眼见那两人离尚文青越来越近,忽听得一声娇喝,众人不由得都是一震,抬头去看,是只见一个红裙女娃一个筋斗从一侧的土墙上翻了下来,落地前飞出两脚,一左一右,正踹在来抓尚文青的那两个孩子的左右脸上。 “嘿,呆子。”木惜怜起身,看着瑟瑟发抖的尚文青道:“没受伤吧?” “木惜怜?”对面领头的孩子见木惜怜忽到,不由得大惊道:“快走!快走!”他自然知道木惜怜的厉害,方才恋战欲留,也只是因为先前观察了许久没看到木惜怜,料想她家中有事不来,这才敢留下的。 “你走得了吗?”木惜怜冷笑一声,在那一侧土墙上猛踹一脚,整个人一下子凌空飞起。她虽也是顽童,但毕竟跟着江湖人学过功夫,虽然技艺不精,但在这孩童打架之中也算得上是战无敌手了。她踏空而来,落时正踹在那领头孩子的后背之上。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那领头的孩子一下子被她压倒制住了双手。一旁剩下的两个孩子见此,哪里还敢去忙,慌不择路地便各自逃了。 “你们老大被我们抓啦!你们还打算接着打吗?”霍生见木惜怜得手,心中又惊又喜,大声朝那群孩子喊道:“把你们的兵器都丢了!我们不打手无寸铁之人!” 对面众童子斗得正凶狠,听到霍生这般喊,不由得都是一怔,一回头果见首领被擒,一个个不由得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纷纷放下手中的木棒石块。这边的孩子见对面收手,便也都停了下来。霍生见大局已定,不由得心中欢喜喊道:“你们这就走吧!”见对面的人作鸟兽散,便又对这边的孩子高声喊道:“待会儿我请大家吃糖人儿糕饼!” 群童欢呼雀跃,一群人押着‘战俘’退了下去。霍生来到尚文青面前道:“好兄弟,你可真有种。” “可惜没本事。”木惜怜蹦蹦跳跳的来到二人面前看着尚文青笑道:“我要是再晚来一丁点,这会儿你就是人家的俘虏啦。” 尚文青耸肩,问道:“你怎地这么晚才来,可是又被逼着学刺绣了?” “切,那种玩意儿还能难得到本小姐?”木惜怜大笑道:“英雄总要在最后关头出场才帅嘛。” “又在这儿吹牛皮了。”众人一惊,扭头去看,却是敬雨淑一身白裙,缓缓地从一侧的巷子里走了出来:“要不要我给他们说说你方才是怎么求我的?” “哎呀好妹妹,我这儿正在兴头上呢。”木惜怜跑过来拉起敬雨淑的手嘟囔道:“你又来拆我的台。我可是为了救尚文青哎。” “雨淑妹子也来了。”霍生笑道:“正好,待会儿咱们一起吃糕饼,买糖人去。” “不了,霍生哥。我就是担心你们,所以过来看看。”敬雨淑摆手道:“既然都没事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才不是担心我们呢。”木惜怜一脸坏笑,悠悠道:“担心的只有一个人吧?”说着还不住地朝霍生眨眼睛。 霍生心领神会,上前道:“好妹子,咱们好久没见面了,便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吧。文青兄弟待会儿也要来庆功呢,今天他可是大功臣。” “是吗?”听霍生这般说,敬雨淑脸上不由得便欢喜起来:“好吧,那我就多呆一会儿。” (本章完) 第183章 竹下双悲客 - 归鸿祭 - 竹秋翎 傍晚,夕阳如金,清风柔美。一群孩子围在林间树下,三五成群地坐了。满地美食,糖人酥酪,糕饼瓜果,看得让人目不暇接。战争早已落下帷幕,俘虏也被敌方赎走。现在这里举行的,是胜利者的狂欢。尚文青木惜怜敬雨淑和霍生也都在人群中围着坐下,此情此景,便和那得胜的将军一般。 “我老爹天天给你们加送烤鹅,你都吃不腻啊?”霍生见木惜怜大口大口地拿着鹅腿鹅翅膀嚼着,不由得笑问。言出必行,谁能抓到敌方首领,他便请吃烤鹅,如今木惜怜立此大功,他自然不能食言,果真从家里带了一只最肥美的烤鹅来。 “霍生哥家的烤鹅怎么吃都吃不腻。”木惜怜呸的一声吐出一根鹅翅骨,一旁正在吃糕饼的尚文青忙侧了身子避过,顺带着翻了个白眼。“我平时总是不在家,霍叔来送鹅的时候我都不在,等我回去了,早就没剩下多少了。我本来给我娘说让她以后给我留一些。可她非说这么油腻的东西,女孩子还是少吃些的好。” “哈哈,你娘也是为了你好。”霍生笑着又撕了一支鹅腿递给她道:“不然你天天吃鹅,天长日久,就要和我一样圆滚滚胖乎乎啦。”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实他虽沉重,但体格健硕,加之身材又高,所以虽比尚文青等人重了许多,看着却并不很胖,只是略有富态而已。“到时候可就没人要你啦。” “我才不会长胖呢。”木惜怜嘟嘟嘴道:“我要真的长胖嫁不出去,那我将来就赖到霍生哥家里,天天蹭你的烤鹅吃。”说着却把那鹅腿递给敬雨淑道:“雨淑,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木惜怜本是和霍生开玩笑,言语之中并未有太多深意,因而并没在意。可霍生听了这话却忽然呆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同敬雨淑说话的木惜怜,嘴里只‘好好’地重复个不停。尚文青在一旁看到,心中早已了然,因而低头一笑,并不言语。 “我不太喜欢油腻的东西。”敬雨淑微微皱眉,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霍生,担心他会因此不悦,见他神情呆滞,并无反应,便也就放了心,因而道:“今天文青哥也立了功,你便给他吃吧。” 木惜怜知道敬雨淑心思,不由得狡黠地一笑,扭头向尚文青道:“听到了没?我妹子说了,乖乖叫我一声妻姐,这个鹅腿就赏给你了。” 尚文青一愣,脸色有些尴尬,怔了怔说不出话,另一侧的敬雨淑却早已羞红了脸啐道:“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啊?” “我没胡说啊。”木惜怜装糊涂问道:“霍生哥,我胡说了吗?我不是把我妹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吗?”说着却冲着霍生使劲眨眼睛努鼻子。 “啊对”霍生怔了怔,如梦方醒道:“没错。” “姐姐你欺负人,不和你玩了。”敬雨淑红透了脸,刷的起身,扭头便跑了。木惜怜也不去拉,只等得敬雨淑跑出甚远,这才瞪着尚文青道:“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快去追啊。” 尚文青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追了出去。眼见二人身影已远,木惜怜这才大口咬了鹅腿道:“唉,我这月老还真是忙呢。”说着往霍生身旁凑了凑道:“这样他俩就能单独呆一会儿了,咱们俩也不会碍事了。” 霍生脸颊微微有些发烧,看到一旁木惜怜咬着鹅腿拿着酥酪,大口大嚼的模样既调皮又可爱,心中更是悸动连连。正想着说些什么话逗她发笑,可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句,没得办法,只得将家中的一些事情和她说了。“你说怪不怪,最近我家的烤鹅数量老是不对。” 木惜怜一怔,那鹅腿便险些从嘴里掉落下来。“这是咋回事儿?” “我也不清楚。”霍生听她发问,忙道:“我爹说每一次烤鹅,他都会清点出数目,可最近个把月,总是会少一些。我说会不会是他记错了,他总是说,烤了一辈子的鹅,难道还能输错吗?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木惜怜故作镇定道:“霍叔叔年纪那么大了,数不清很正常啊。” “也是。”霍生笑道:“看来以后得我来给他数数了。” “要不聘我去吧?”木惜怜打哈哈道:“保证一直都不会漏数。” 林子深处,敬雨淑倚竹而立,看着远方那渐隐夕阳神色忧郁,尚文青陪在身旁,离她不过两步远。 “惜怜嘴巴一直都这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尚文青强作笑容安慰道:“你和她是好姐妹,自然知道她的性格。别难过了。” “我不是因为她的话难过。”敬雨淑扭头看着尚文青,婆娑泪眼之中波光涟涟。“我是想起咱们俩的事。” “咱们俩?”尚文青一怔,当即明白,眼中的神情不由得温柔了起来,伸出手轻轻为敬雨淑擦了眼泪道:“现在就挺好的,你能看到我,我能看到你,还想什么呢?” “我爹娘不想让我嫁给你。”敬雨淑哭得更凶道。 尚文青身子一震,眉头便不由得锁紧。上一次见到敬家主人的时候,二人的目光至今他都记忆犹新。 敬雨淑接着哭道:“我爹说,倘若你只是家贫,那将来读书识字,去参加科举,中了一官半职,倒也无碍,可按着大唐律令,十恶不赦,即便是幼子不杀,却也终生不能参加科举。你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尚文青无言,敬老爷这话虽然冰冷,却是事实。他想反驳,可竟找不出理由。 “我很害怕。”敬雨淑哭得梨花带雨,一把扑进尚文青怀里道:“我怕那一天真的来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尚文青抱着敬雨淑默无言语,眼中也不由得流下泪来。顿了半晌方才淡淡道:“惜怜他们还在那边等咱呢,赶紧过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你爹娘又要担心你了。” 敬雨淑点头,从他怀里起身,二人便就这样拉着手并肩回去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4章 至亲忽觉远 - 归鸿祭 - 竹秋翎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看起来可以长久的东西终是在岁月的面前产生的间隙。一眨眼便是十年岁月,彼时夕阳下对坐谈天嬉闹的孩子也都一个个长大了,便如一群羽翼渐丰的鸿鸟,彼此有了各自的天空和方向。 敬雨淑越发美丽端庄,秀外慧中,成为十里八街口中出了名的才女。只是一点,她脸上常年无笑,总有愁云萦绕,似是有什么心事。本已是倾国之姿,如今加了这点点愁思,更让人觉得风情无限。无数媒婆登门入户,想要给本地这第一美女寻个大媒,好证一证自己的本事,可敬雨淑却意义谢绝了,其中缘由,无人可知。 木惜怜学了武,终是跟着师父浪迹天涯,算是圆了自己小时候的武侠梦,虽然也不时回家看看,大多时间却都没有消息。一年半载难见得她一面,所幸当地少年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只知道这个女魔头,跟着师父入了江湖,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桩好事。至于她师父姓甚名谁,武出何门,却不得而知了。 霍生长高了,却不再像从前一般富态,整个人看上去壮实了不少,虽然已经是十六七岁,接管了父亲的店,好斗的性格却仍是没变,终日和一帮朋友喝酒,日子倒也逍遥。他幼时便是孩子王,如今长大了,幼时的朋友也多已成家,过来捧场的倒也不少。霍生性格洒脱,来寻他的人不管贫富他都一视同仁,也正因如此,霍家烤鹅声名在外,越发远扬,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的好。 所有人过得都算不错,除了一个人。 尚文青。 霍生自从当日结识尚文青,便和他一见如故,加之那场大战之后,对他更觉亲密。霍生每每劝解尚文青寻一份正经营生,或商或农,待得安稳,再图其他。但尚文青满心复仇,哪里肯听他劝?整日都是到处结交狐朋狗友,密谋什么‘大事’。霍生怕他惹祸上身,多次出面劝告,但尚文青不但不领情,还对他恶语相向,说什么“子非我,安知我之恨?天子发难,毁我家道,此仇不报,安为人哉?”如此几次,连霍生也心灰意冷,只得任他去了。 其时天下已定,虽有个别微小势力扬言复国,但多是装神弄鬼,谋财窃利之辈,尚文青常和这些人打交道,免不了会上当受骗。霍生和敬雨淑虽然担心他,但无奈他心已入魔,苦劝无用。每每谈起此时,霍生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气,敬雨淑则暗自垂泪。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十里八街的乡亲们这天都分外震惊,敬雨家二小姐订婚了,再得个把月便要成亲。 也不是是哪家冰人神通广大,竟能说成敬家二小姐的婚事,有人说是因为男方也是腰缠万贯,名震一方的富贾,又有人说男方是权倾朝野的大官少爷,众说纷纭之下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哪家公子大家拿不准,但这敬家二小姐要嫁人的消息却是真真的事实了。而且可以肯定的,尚文青肯定不是新郎。 江淮首富家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十里八街乡亲父老无不收到了请柬,据说到时候要摆上几条街的酒席,还要找最好的唱戏班子来唱上三天三夜。 全城的人都沸腾了,除了一个人。 至于是谁,呵呵,我想各位看官都已知道了。 这天傍晚,霍生正在收拾店铺,想着早些关门,美美睡个好觉,正在擦拭桌椅时,却见不远处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定眼看去,原来是尚文青提着个酒壶,一面摇摇晃晃一面口中不停地唱着。又是什么‘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又是什么‘君坏民纲,毁乱五常,淮南居士,永不朝唐’‘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霍生见他身形摇晃,举步不稳,知他定又是去结交那些‘江湖好汉。’被人骗了银钱。霍生是民家子弟,识字不多,听不懂尚文青前两句说的什么,但那第三首他却是听父亲讲过的,那是隋末的起义军首领王薄所写的《无向辽东浪死歌》,讲的是鼓励人民勇敢起义,推翻暴政的事。想来其他两首定然也和这举事脱不了干系。 “文青兄弟这般莽撞,这要是让人听去了告到官府,那可如何是好?”霍生眉头紧皱,心想倘若真被人告发,自己虽然并无参与,但多少肯定也要受到牵连,况且文青兄弟又是自己的好朋友,他这样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这般想着,霍生忙走出店铺,上前拦下了尚文青道:“好兄弟,又到哪里喝酒了?也不带上我?” “霍大哥?”尚文青看到霍生,神情微微一喜,整个人却还是醉醺醺的模样:“你又不肯陪我举事?我那帮哥们不让我带你来,况且,我叫你,你也没来过啊。”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霍生扶着尚文青的身子,四下看了看街头街尾,见并没有什么行人官兵,不由得轻轻出了口气道:“看你又喝了这么多,赶紧进我店里歇歇吧。”说着扶着尚文青便进了店,在床上安置好尚文青,又探出头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将店门关了。 “唉。”尚文青在床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霍生坐在桌前,看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可怜兄弟你了。”顿了又一会儿,终是起身又去开了门,趁着宵禁还没开始,匆匆地出去了。 “你们都走吧!”尚文青头晕目眩,迷幻之中只觉万念俱灰,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我谁也不要,我谁也不稀罕!” “连我也不要吗?”烛光摇曳飘渺,朦胧之中只觉一个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托住了自己的脸颊。尚文青一怔,睁开眼睛,只见一片模糊之中,敬雨淑正满脸愁容地看着自己。 “雨淑?”尚文青一惊,不由得便抓住了敬雨淑的手。“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这一切看起来都这么不真实?” “没错,你是在做梦。”敬雨淑坐在床边看着尚文青微微一笑,那眼泪便跟着从脸上滑了下来。“你喜欢这个梦吗?” “喜欢”尚文青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为敬雨淑擦了眼泪道:“为什么你在梦里还要哭呢?” “因为”敬雨淑顺服地让尚文青替她拭泪,轻轻道:“梦太短了,总会有醒的时候。” “你要嫁人了。”尚文青看敬雨淑虽止了泪,可一双潋滟波光欲泣还休,显是强忍着,因而问道:“你要嫁给谁?” “我只想嫁给你。”敬雨淑眼圈红红,言语已现哽咽。“但我没办法我” “你走吧。”尚文青有些烦躁,松开了敬雨淑的手道:“既然要走,那又为什么要留呢?你们都看不起我只是可怜我罢了。”说着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文青哥。”敬雨淑拉住尚文青的手,眼泪一下子便忍不住流了出来道:“我的心意,你难道不知吗?我就要嫁人了,可我我爱的人是你啊。”说着却松开了尚文青的手。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尚文青不耐烦地扭头要去反驳,却一下子愣住,只见敬雨淑缓缓褪下了身上的薄裙,洁白的身躯一下子呈现在尚文青的面前。 “你做什么?”尚文青脸红,忙扭过头道:“便是在梦里,你我也应该克制彼此,你怎得能这般这般”正这想着,却又忽然想到,这是自己的梦境,其中人事,不都是自己所想所愿吗?这样想着,又忍不住自骂道:“该死该死,没想到啊没想到,尚文青,你竟是这般下作之人。” 这般埋怨着自己,却忽觉胸前一软,正眼一看,竟是敬雨淑整个人上了床来,伏在了他怀里。“文青哥,难道连在梦里,你都不愿同我做一回夫妻吗?”说着那樱唇渐近,竟主动贴了上来。 尚文青酒乱心神,眼花耳塞,本就分不清是非道理,被她这一吻,哪里还能把持住自己,不由得一下子将敬雨淑抱住,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唉”屋外明月隐隐,悠悠一声长叹随风而远。 作者:哎呀我怎么黄了? 新郎:哎呀我怎么绿了? (本章完) 第185章 始觉故人心 - 归鸿祭 - 竹秋翎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都等着喝敬家的喜酒,可不知为何,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这婚事竟然再没了消息,不单是迎亲的队伍迟迟没有出现,连敬家也闭了府门谢客辞宾,全然没有半点准备娶亲的样子。 有人说是新娘子改了主意,有人说是男方家里生了变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其中缘故,也只有敬家的人知道了,之所以闭门谢客,原因倒也简单。 家丑不可外扬。 ‘嘭。’一声巨响,两扇房门应声而开,尚文青正在家中出神,忽听得这一声响,不由得吓得整个人猛一哆嗦。他眉头微皱,扭头便看见木惜怜满脸怒气地冲进屋中,直朝着自己奔了过来。 “惜怜?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尚文青见到木惜怜,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他知道木惜怜常年在外,一年之中难得回家几趟,因而不由得问道:“是回来参加雨淑的婚礼吗?” 木惜怜不答,径直走到桌前,瞪了尚文青半晌,直看得尚文青心中发毛,却又忽然抬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打了尚文青一个耳光。这记耳光力道着实不小,直打得尚文青嘴角出血,眼冒金星,身子险些从椅子上栽落下去。 “你是人吗?”木惜怜一耳光打出,眼睛却瞪地更加凶狠。尚文青捂着脸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早已被木惜怜一把抓住衣领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你把我妹子一辈子清白毁了,你这个畜生!”木惜怜越说越恨,双手大力一推,一下子将尚文青推倒在地,层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指着他道:“我就应该早些一剑杀了你!这样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尚文青如坠五里云雾,只觉木惜怜不分青红皂白,无原无故地冲进自己家里将自己打了一顿实在是莫名其妙,因而撑着身子站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跟着你师父学剑学傻了吧?雨淑要和别人成亲了,什么叫我毁了她一辈子清白?我一没去抢亲,二没去捣乱,你凭什么骂我畜生?” “还在装蒜。”木惜怜恨得咬牙切齿,怒气上头忍不住猛挥一件,咔嚓一声将一旁的方桌劈成两半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妹妹被人退了婚约这事!” “退婚?”尚文青微微一怔,忙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木惜怜冷笑一声道:“那刘家是当地的富商豪贾,本来已经和雨淑订好了婚期,可现在他们却退了聘书,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因为我什么?”尚文青愕然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还说?!”木惜怜怒道:“要不是你,我雨淑妹妹怎么会未婚有孕!又因此被人退了婚书!” “怀孕?雨淑?”尚文青只觉轰隆一声,浑身像打了一个焦雷一般。“雨淑怀孕了?怎么会?你没骗我?” “千真万确!”木惜怜满脸怒气,语气却哽咽起来,只听她道:“雨淑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逼迫雨淑妹妹的!”说到这时,那眼泪便已从脸颊滑落下来。 尚文青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听没听到木惜怜的诘责,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梦,原来不是梦。” 原来当日尚文青醉酒,借宿霍生家中。霍生知道他是因为感怀家世,又因雨淑订婚而郁郁不乐。霍生本是一片好心,心想婚期一至,那两个有情人便要彼此天各一方,万般情思再也无从倾诉。如此想着,便擅作主张,自己去敬府寻着了敬雨淑,将尚文青的情况如实说了,只希望敬雨淑能来看看尚文青,劝他看开些。没想到敬雨淑平日里含蓄腼腆,骨子里却是个烈女痴儿。她听得尚文青借酒浇愁,胡言乱语,心中大是难过,当下便跟着霍生出了敬府去看尚文青了。霍生原本仅指望她俩能月下相依,小谈一阵也就算了,没想到敬雨淑情浓意切,竟是抱着把自己给了尚文青的念头来的,加上尚文青入酒颇深,不明真假梦幻,痴男怨女,烈火干柴一触即燃。不免便有了那云雨巫山,倒凤颠鸾之事。眼见木已成舟,难收覆水,霍生也不好干涉,只得由着他二人去了。待得一夜贪欢时尽,尚文青酒劲未消,仍是沉睡不醒,敬雨淑却早已醒转,红着眼眶独自回府上去了。 本以为此事会就此结束,敬雨淑终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最后做了一回尚文青的女人。而尚文青不知此梦是真是假,仍是会继续自己的生活,最后逐渐忘记敬雨淑。一切到此结束,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没想到,敬雨淑怀孕了。 一连几个月不来月事,便是敬雨淑再单纯天真,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痴情的孩子终是慌了手脚,眼看婚期一天天近了,瞒也瞒不下去,敬雨淑最后还是将怀孕的事告诉了父母,结果可想而知,大发雷霆一阵之后是全府上下的无措,虽然生气,可这肚子里活生生一条性命可该怎么办?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敬雨淑怀孕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便传到了男方耳朵里。你道可笑不可笑?还没见过新郎官的面,新娘子先怀孕了。男方的反应倒也真实,彩礼收回,聘书作废。 就这样,敬雨淑还没嫁出府门,先成了一个怀有身孕的母亲。 “我妹妹带你不薄。”木惜怜咬牙恨恨道:“你明知她马上就要成亲,却还要强和她”说着那长剑便横在尚文青的脖子上道:“现在她嫁不出去,却怀有身孕,你让她该怎么办?” “我”尚文青愕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木惜怜见他神情无措,脸上也微微有些不忍,咬了咬牙道:“我便问你,你既做下这等事来,那你可愿意娶我雨淑妹妹为妻子?” “什么?”尚文青一怔。 “我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妹妹雨淑为妻?”木惜怜长剑微动,浅浅割破尚文青脖颈肌肤。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6章 生死隔一念 - 归鸿祭 - 竹秋翎 啪的一声,尚文青被重重地摔在众人面前,庭上是怒气冲冲的雨淑父母,庭下是各个凶神恶煞的家奴。木惜怜眼角通红,正坐在王夫人身旁低声啜泣,看到木惜怜拖着尚文青进来,眼中又是关切又是伤心。 “说话!”木惜怜站在尚文青身旁,抽了长剑在手喝道:“愿不愿意娶我妹妹?” 尚文青缓缓地起身,扭头看了看四周,只觉整个厅堂之上的人各个都是光鲜亮丽,便是丫鬟仆人,看起来也比自己雍容华贵的多,自己一身麻衣旧袍,与众人格格不入。这般想着,心中便不由得一酸,再看堂上敬雨淑眼眶通红,显是哭了许久,一副梨花泛露,柔梅融雪之姿态,让人看了忍不住地心疼,升起一股想要好生怜爱的念头。“雨淑那晚果真是你” “住口!”王夫人怒斥一声,身旁的敬雨淑身子不由得猛地一颤。“再敢说这些污言秽语,我叫人打烂你的嘴!”敬雨淑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父母,王夫人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那晚是什么意思。 敬老爷在一旁虽不言语,但看向尚文青的眼神之中却带着深深的鄙夷之色。尚文青见到他这般神色,眉头便不由得锁了,双手在袖内紧握成拳,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幼时敬老爷带着雨淑道自己府上做客,那时的敬老爷看到自己的时候是何等的亲热关切。 “你在想什么?”敬老爷显是注意到了尚文青神色的变化,冷冷道:“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竟然敢对我的宝贝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之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大少爷吗?” “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又能想些什么?”尚文青冷笑一声,瞪视着敬老爷道:“只不过如今见到老先生,便忽然想起了旧时在家中接待老先生的光景,心中微微有些感慨罢了,想不到十多年未见,我这儿天翻地覆,敬老先生却还和当年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啊。”他说这话,看似恭维敬老爷,实际却在讽刺敬老爷阿谀奉承的嘴脸多年无改。 果然,敬老爷脸颊微红,干咳了一声道:“年代久远,老夫年纪大了,早已记不清了。” “这个自然。”尚文青冷冷道:“不该记的,自然该忘。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敬老爷子这么善忘。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敬老爷这么这么有手段。”他本想说厚颜无耻,但心想雨淑在旁,这般谩骂有失体统,加之身在敬府,还是不要太莽撞的好,因而改了口说敬老爷有手段。虽是如此,却也不是恭维,他自小和敬府打交道,敬府所干的种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自然也都知道,如今说敬老爷有手段,也算不上是什么假话。 敬老爷见他咬着过去不放,只怕再讥讽他两句便要无端生出些事来,堂上虽都是敬府的人,但毕竟人多耳杂,万一传了闲话出去,难免会生波折,因而便改了话道:“过去的事儿咱不说,咱就说当下的事儿,你如今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你想要怎么办?” “我说过了,尚某不过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又能做什么选择?”尚文青强忍着怒火道:“不像敬老先生您一样,能只手遮天,能移山填海。看不惯的东西和人,总有办法让他消失。天大的灾祸,总有办法自善其身。只可惜我父亲没能从老先生您身上学到那么一星半点,不然我尚家也不至于落得个今天的下场。” 尚文青每说一句,那敬老爷脸色便红了一分,诚然,为了让敬府壮大,那不光彩的事情敬老爷着实做了不少,别的不说,单单当时尚家落难之时,敬家不但没有雪中送炭出面拯救,反而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算起来若不是当时敬老爷这个大人物的证词,那案件也不会这么快的就下结论。 王夫人见敬老爷面容抽搐,知道他是被尚文青戳着痛处,因而忙接过话来问道:“我们今天请你来不是和你胡搅蛮缠的,你这般出言不逊算是个什么道理?你既然也曾是富家公子,就应该知道自己家的背景也未必有多光彩。” 此言一出,不光是底下下人开始小声低语,连敬老爷也忍不住摇头,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凑了嘴过去低声斥道:“那儿有你这么说话的?你这不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咱们做的事不光彩了吗?” 王夫人被丈夫一训,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尚文青冷笑一声道:“我爹自然没有敬老先生这般手段,能在官府的眼皮子下面在自家商船里夹带盐铁,能由沿江的水贼护送行船。”他越说也恨,额头不由得爆了道道青筋起来,木惜怜虽不懂商,却也知道他言语不善,忙止住了他道:“今天让你过来是问你正事儿,谁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尚文青哼了一声讪讪地住口,却又道:“王夫人说请我,尚文青还是从没见过拿剑抵着脖子请人的。” 敬老爷挥手,示意木惜怜撤剑,木惜怜会意,撤了长剑退开。 “老夫今天请你来是问你。”敬老爷道:“你既然对我女儿做了这种事,那你愿不愿意,娶我女儿为妻?” “我不相信有这等好事。”尚文青冷笑一声道:“或者是说,我不相信敬老爷你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你以为我还有的选择吗?”敬老爷神情严肃起来道:“看来这么多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了是吗?既然如此,咱们就明了说吧。你毁了我女儿清白,现在她身怀有孕,还是你的崽孩子。以后再没人家愿意娶她,我敬府的名誉也会因此大受影响,现在我能做的便是为敬府止损。让你入赘到我家,是唯一的办法,你明白吗?” “敬老先生真不愧是生意人。”尚文青冷冷道:“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也能这般冷静地想出解决对策解决。” “随你如何去说。”敬老爷冷冷道:“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娶我女儿?” 尚文青站在塘下,听敬老爷说出这一句话,不由得心中一动。眼见木惜怜在一旁不停地冲他使眼神打手势,堂上敬雨淑也满脸殷切的目光。 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尚文青说出那三个字。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7章 整 善恶因一言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是嘴巴有病还是脑子有坑?”尚文青家里,早些时候被木惜怜踹坏的两扇大门仍是内开着。尚文青愁眉紧锁,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木惜怜却是气得火冒三丈,几欲掐死尚文青一般。“我爹娘都退到这种地步了,都要求着你了入赘到我家了,你居然拒绝?你凭什么拒绝?我雨淑妹子哪点配不上你?我敬家哪点配不上你?” 尚文青不答,脸上神色仍是凝重。木惜怜见他这般,心中更是生气,抬腿一脚将面前的木桌踢翻了,吓得桌旁的尚文青猛地一颤。“我问你话呢!你聋了?” 尚文青看着地上四脚朝天烂成两块的桌子,抬头瞪了木惜怜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真以为你爹娘是真心想招我入赘?” “不然呢?”木惜怜道:“大费周折地把你叫来,就为了让你羞辱一番?让他们在自家人面前丢脸?” “你太不了解你爹了。”尚文青摇了摇头道:“便是雨淑真的怀了我的孩子,你爹也不会把我当成自家人对待的,在他眼里,没有亲人,只有生意。”说着起身看着木惜怜道:“所有碍他事的人,他都会想尽办法让他们消失!” “你胡说!”听到尚文青这般说,木惜怜不由得红了眼,一把抓住他衣领道:“我不许你这样污蔑我爹。” “我没有!”尚文青虽被木惜怜揪着衣领,言语上却毫不退让:“你是不是忘了早些年运河盐船案了?” 木惜怜一怔,双手不由得便松开了尚文青的衣领。她当然记得,那时候自己年纪虽小,也也有偶尔跟着家中人行商,当时盐铁归官,商贩们禁止贩卖私盐,但是盐利巨大,仍是由不少人偷偷私运海盐,其中就有敬家。敬家虽然也是倒卖私盐,但房缺却和其他盐商大为不同,别人贩卖私盐,无非就是在商船之中夹带,但敬家却全然不同,他家竟是直接买通了官船,直接用官船运送私盐,到货之后再以寻常货物之名转手敬家。 后来东窗事发,天子震怒,行检下至江淮彻查,当时敬家是盐商之首,自然是大难临头,要知当时走私盐铁乃是死罪。可不知敬老爷用了些什么手段,竟然将这天大的罪名安在了当地官员的头上,说他们监守自盗,私自给盐贩提供官盐,而后又拉了数十家无权无势的小商小贩屈打成招,害的百十口平民无故成为孤魂野鬼,而他敬家,在这浩劫之中竟是没有收到半分影响。 也就是在那时,木惜怜第一次觉得父亲的样子,一下子陌生了不少,也就是在那时,木惜怜才决定弃商学武。 “当时那百十个人你爹都可以轻易加害,如今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他有什么理由对我低三下四,求我入赘上门?就因为她女儿怀了我的孩子?不可能的。”尚文青见木惜怜松手,不由得退了一步道:“我若是同意了你爹的请求,只怕新婚不出三日,便要无故暴毙在你家中,到时候雨淑虽是丧夫,却也有了名分,顶多被好事之人说几句闲话,待得风平浪静,自然便可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哼,你爹的如意算盘打的紧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心招你入赘?”木惜怜愕然,喃喃道:“不可能,孩子呢?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雨淑她怀了你的孩子啊。” “你爹连杀人这种事情都可以轻易做到,更何况是一个还在娘胎里娃娃呢?”尚文青闭眼摇头,脸上表情甚是痛苦道:“不过这对雨淑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怎么可以这样”木惜怜喃喃道,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好雨淑”这般说着,忙转身便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怕是已经晚了吧?”尚文青苦笑道。 木惜怜足下生风,直跑得娇喘连连,虽是万分疲惫,但却是半分也不敢停留。其时已近黄昏,街上行客渐稀,倒也不觉拥挤,一番奔驰,终是在日落西山之际感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却看见家丁史立带着一帮家奴走出门来。“大小姐?老爷刚还吩咐呢,要我们兄弟几个出去的时候看着你把你带回来。” “我我这不回来了吗。”木惜怜喘着气道:“史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老爷吩咐。”史立笑道:“临海那边新到了一批货,白天不方便去拿,所以叫我们现在去取。” “原来如此。”木惜怜点头道:“那你们便去罢,我这边也要回去休息了。” “大小姐早点安歇吧。”史立笑道:“不好好休息,明天可没精神到处乱跑了。” 木惜怜讪讪地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一溜烟地跑进了府去。史立见木惜怜进府,半晌才长出了口气,伸手一挥,却带着人朝着木惜怜所来的方向去了。 且说木惜怜进了敬府,三曲九转来到了敬雨淑闺房,正要开门,却看到一个服侍的老婆子端着一碗汤药过来。敬雨淑见状忙拦在门前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夫人特地给二小姐准备的安胎药,养身子的。”那老婆子见木惜怜满脸怀疑之色,忙解释道:“二小姐这两天气色不好,老爷夫人特地嘱咐让准备的,不信小姐你可以尝尝。” 木惜怜将信将疑,去了汤匙尝了一口,果真是阿胶,黄仁,白术等多种安胎药物熬成的汤药。“看来是真的安胎药。”木惜怜出了口气,那心便也就放了下来。 “小姐您看这药得趁热喝。”婆子见她长出了口气,便道:“要是凉了,就不好了。” “你去吧。”木惜怜点了点头,让开道路,那婆子见此,便点了点头,端着汤药进屋去了。 “大概真的是我和尚文青多想了吧。”木惜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虎毒不食子,黄且爹娘又这么疼爱雨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这般说着,便沿着游廊往正厅去找敬老爷去了。 “大哥,到了。”几个家丁围在门口,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面罩道。 “速战速决。”史立蒙上面罩,点了点头,却忽地转身,一脚踹开面前的屋门。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88章 堂前忽敛目 - 归鸿祭 - 竹秋翎 翌日清晨,阳光甚好。尚文青一觉醒来,听到窗外鸟鸣声声悦耳,昨日的郁闷心情不觉便消了不少。起床穿衣,想推开房门晒晒太阳,可手刚一碰那屋门,便听得咔嚓一声,两扇木门一下子倒了下来,险些砸在他身上。尚文青一怔,才想起这大门前日被木惜怜一脚踹断,自己小心翼翼才将其合上,如今一时走神,竟给忘了。 两扇木门落地断为四节,眼见再不能救,尚文青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再去管,整了整衣袍,大步走出门去。 “也不知道霍生大哥在干什么。”尚文青来到街上,看人群熙来攘往,和谐之中略显忙碌,自己立身其中,与这百态众生竟微微有些不相称。“估计现在又在忙着烤鹅店的事吧?”这般想着,转身朝着霍生店的方向去了。 行了片刻,已能隐约看得‘霍氏烤鹅’的大字牌。尚文青见那店前围了不少人,心中笑道:“这么多年了,霍家烤鹅的生意还是这么好。”这么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我得赶紧过去,给霍大哥帮忙打个下手。” 尚文青满心欢喜来到店前,拨开人群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地上红红的一大片血迹直延申到屋中,而屋内却是一位老者在嚎啕大哭。尚文青心里一惊,认得那声音是霍生父亲,忙抢进屋里去看,一看之下不由得便觉五雷轰顶一般。原来霍老在屋中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痛哭,而那尸体正是霍生。 “霍大哥”尚文青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忍不住跪倒在霍老面前。霍老见是尚文青,哭得更加凶狠道:“文青,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平时虽然喜欢和人家打闹,可却从来没和别人结过仇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尚文青看着霍老怀中的霍生,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倒吸着凉气。只见霍生,四肢僵硬,满脸是血,更恐怖的,是那额头巴掌大的窟窿,几欲能看到里面乳白色的脑浆,一双眼睛圆圆地瞪着,满是不甘和疑惑,直看得尚文青心中发毛。 尚文青踉踉跄跄地挤出人群,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霍生的惨象在眼前盘旋,尚文青只觉头晕目眩,腹中翻涌,几欲呕吐。正难受时候,却忽听得‘嘿’的一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木惜怜。 “大早上的跪在这儿干嘛?”木惜怜见尚文青面无血色,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不去帮霍生哥打下手?” “惜怜?”尚文青怔怔地看着木惜怜,半晌方才颤声道:“霍生哥死了” …… 霍生的事直闹到下午,官府派人来查,寻了许久却找不到线索,只得无功而返。木惜怜得知霍生之死,虽然是万分伤心,却也不得不强忍着悲痛,帮霍老料理相关事务。尚文青虽然明知凶手是敬老爷所派,可他知道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弄不好还有可能引火烧身,因此虽然心中万分悲愤,却也只能强忍了下来,跟着木惜怜一并料理相关事宜。 夕阳西下,累了一天的二人并坐在院中。看着天边夕阳渐落,木惜怜喃喃道:“以后不能偷霍大哥的烤鹅了。” 尚文青怔了怔,随机也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木惜怜扭头看了看尚文青,半晌了方道:“其实你知道谁是凶手对吧?”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尚文青看着那夕阳出神道:“说出来也没人信,信了也没人管。” “接下来会怎么样?”木惜怜扭头看了一眼屋中黯然神伤的霍老问道。 “大概和当年一样吧。”尚文青道:“找不到线索,不了了之。或者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装装样子。” “为什么是霍大哥?”木惜怜咬牙,声音有些颤抖:“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大概还是因为我吧?”尚文青惨然一笑道:“那天晚上霍生哥把我喝醉的事情告诉了雨淑,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你爹这么做,大抵是为了泄愤吧。” 木惜怜见他面色惨白,知道他心中自责,但自己心里一般的难受痛苦,又如何能再去安慰他去。尚文青见她这样,强做笑容道:“你不必勉强,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毕竟霍大哥他很喜欢你。” 尚文青这话还未说完,雨淑的眼泪便刷刷地流了下来,只听得雨淑道:“我我知道我也我也” 尚文青见木惜怜掩面大哭,也不安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敬雨淑哭了一阵声音渐止,好不容易才停了抽搐道:“那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尚文青摇了摇头道:“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霍大哥和雨淑。” “我昨晚回家,并没有发现他们对雨淑妹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木惜怜擦了擦眼泪道:“婆子给雨淑妹妹送的,也的确是安胎的汤药。” “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过。”尚文青点头道:“我大不了便是一死,只是你这些日子要好好保护雨淑,我不相信你爹他会这般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木惜怜点头。 “文青,惜怜。”二人正在交谈,忽听得霍老在身后呼喊,忙都转过身来。只见霍老满脸愁容,手中拿了一个荷包道:“这个,是生儿的,我想,他是打算等这个呆子装满再给你吧,不过他应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说着将这半满的荷包递给了木惜怜。 木惜怜接过荷包打开来看,只见里面全是一文一文的铜钱,心中便有些不解,正要开口去问,却忽地想起什么,整个人一下子便又哭了起来:“原来霍大哥一直都知道。” “生儿之前还和我开玩笑说。”霍老强笑道:“等这个袋子装满了,就去找你提亲呢,还说你吃了我们家这么多烤鹅,以后可要好好干活,才能把欠的钱还了。” 霍老悠悠地回屋去了,木惜怜站在院中握着荷包出神,眼泪止不住的从脸上滑落,夕阳照在她脸上,不知那表情是高兴,还是难过。 (本章完) 第189章 庭外剑弩张 - 归鸿祭 - 竹秋翎 尚文青再一次出现在敬府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万分惊讶,包括木惜怜和敬雨淑。 “你回来做什么?”堂上敬老爷子言语冰冷,脸上全然没有当日那些许谦让,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鄙夷之色。 “我回来娶雨淑。”尚文青站在堂下冷冷道:“对你家的姑爷,总不会还要这般冷漠吧?” 敬老爷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道:“那是自然,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愿意入我家门,那自然便是一家人。” “不过我有个要求。”尚文青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道:“我的好兄弟霍生死了,我希望敬老爷你能帮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说着抬头看着敬老爷,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一闪而过。 敬老爷脸色微窘,不过片刻便已恢复,他笑道道:“这算什么事儿,让史总管去做便是了。”说着挥了挥手,届时便看到史立上堂领命而去。 尚文青笑了笑道:“敬老先生果真是仁义之人,我这里先替我那兄弟写过敬老先生了。哪天真凶被绳之以法,我一定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说与老先生您听。” 尚文青退出堂外,木惜怜早已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他袖子道:“你疯了?”说着又生怕自己太大声音给人听到,因而压低了声音道:“你明知道我爹会会杀了你的。” “你爹已经下手杀了霍生。”尚文青摇了摇头道:“我便是想躲也躲不了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同意了,好歹也能多见见雨淑,也能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可雨淑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木惜怜黯然道:“她还想着能和你结成连理,白头一生呢。” 尚文青不答,摇摇头独自去了,只留下敬雨淑一人在院中发呆。 且说尚文青独自回到家中,刚进入屋里打算点上油烛,却忽然察觉桌前坐了一个黑影,因而整个人不由得猛地一震,忙往后退了两步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那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快死了对不对?”声音奇怪,不知是男是女。 尚文青一怔,不由得问道:“你如何知道?” 那人仍是不答,继续问道:“咱俩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尚文青不解,但隐约之中已经明白,眼前之人不是敌人,至少暂时不是。 “想要你死的无非只是一个人而已,如果那个人死了那你自然便不必死了。”那黑影道:“不但不必死,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迎娶二小姐,成为敬家的新老爷。” “你想要敬家的家产?”尚文青眉头紧皱,已经看出对方的意图。 “脑子倒还好使。”黑影笑道:“这个交易不赖吧?我杀掉敬家老爷,救了你命,让你娶到意中人。而你只要破费点银子。” “你怎的知道事成之后我不会反悔?”尚文青问道。 “你反悔又有何用?”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若反悔,我只需要将你杀了,等到孩子出世之后再将二小姐杀了,到时候出世的孩子自然不会违逆我的意思,我依旧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尚文青愕然,他本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只求能保住敬雨淑的孩子,谁承想如今忽然冒出个黑衣人说能救自己,他心下着实有些心动。但想到那是敬雨淑的父亲,如今为了自己活命便要杀了他,心中又难免有些犹豫。 那黑影似是知道尚文青心中所想,冷笑一声道:“自己的性命握在人家手里,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现在居然还要反过来替人家着想?你这般菩萨心肠,人家可曾半分领你的情?说不定现在敬家老爷正在盘算着如何谋害你呢。” 这一番话直说到尚文青心里,说得尚文青身子一震,只见他眉头一皱,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痛快!”那黑衣人道:“明日你再去敬府去看吧。”说着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尚文青怔了一会儿,弯腰点上了油烛,在桌子旁坐了,沉默了半晌,却忽地站起,扭头冲出门外,直往敬府奔去。 是夜,敬府。 “老爷请用。”侍女奉上了夜饮,敬老爷接过喝了一口道:“二小姐那边安胎的药怎么样了?” “回老爷,药已经服下了,现在二小姐已经睡下了。”侍女答道。 “嗯。”敬老爷点了点头,问道:“你看起来有些面生,是新来的吗?” “回老爷,是。”侍女微笑,接过敬老爷喝了一半的小碗退了下去。大堂上瞬间便只剩下敬老爷一个人。 “老东西,好久不见啊。”忽听得一声狞笑,敬老爷脸色突变,反手从桌下抽出一柄长剑道:“是谁?” “怎么?发了家就把故人给忘了?”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十多年前如何把尚家搞垮的,你是不是忘了?” “是你?!是”敬老爷浑身一震,刚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却忽觉喉咙一紧,竟是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喜欢我送你的酥酪茶吗?”那人冷笑一声,缓缓从门外走进,只见他身着黑衣,看不清长相,但身材婀娜,倒像是个女子。“当初这用在尚家人身上的哑药,如今自己亲自试了,感觉如何啊?” 敬老爷满脸震怒,但苦在口不能言,一张怒脸涨得通红,眼睛都要爆出来。只见那黑衣人道:“我知道你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罪想忏悔,但我时间有限,却不能一一听完。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去阴曹地府找尚家的冤魂去忏悔吧。”说着拔出腰间长剑,扑身便朝敬老爷扑去。 敬老爷气得浑身颤抖,嘴巴大张,似要大吼一声,见黑衣人扑上,便也旋了长剑在手,跃身而上,瞬间便与他斗在了一起,片刻之间已过了十余招。 “嘿,想不到十多年了,你这剑法倒没有退步太多。”黑衣人话中虽是如此,但拆招送剑,迂回穿插之间举重若轻,全然不似敬老爷那般发狠暴怒。“只可惜当初你尚且斗不过尚文青他老子,如今你又能奈我何?”又斗了数十招,敬老爷体力不支,佯装落败回逃,黑衣人见势便跟身其后,谁料敬老爷忽然折转长剑,竟是一剑回刺了回来。 眼见敬老爷一剑直刺自己面门,黑衣人冷笑一声,竟也不躲闪,直待那剑尖几欲触碰到自己面门之时,右手这才忽然发力,长剑在面前横挥一式,卡的一声,竟将那敬老爷长剑剑尖斩断,而自己身形一转,脸颊便瞬间贴着敬老爷剑身划了过去,只听得扑哧一声,却是黑衣人的长剑已刺穿了敬老爷的胸膛。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尚文青在敬府大门前死命地拍着大喊:“我要见你家老爷!” “大半夜嚷嚷什么啊?”守门的家丁打开一条门缝呵斥道:“老爷早就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等到明天说就晚了!”尚文青大吼,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府内忽然传出一声惨呼。 (本章完) 第190章 侠女持棍舞 - 归鸿祭 - 竹秋翎 敬老爷的葬礼是在七天之后举行的,这期间因为琐事繁多,王夫人独立难支,操劳过度以至于卧床不起。敬雨淑怀有身孕,行动亦是不便,木惜怜虽有精力,但毕竟大半算是个粗人,丧葬各处细节不能明细,空有一股心劲儿不能得用,直忙得焦头烂额,手忙脚乱。敬府是个大户人家,上上下下多有百十余口。人多不免手杂,正是这慌乱时刻,那各人心里的小小心思便开始打起算盘,仆人丫鬟,不是托了有事懒不上工,便是假意上工却偷偷将府中器物夹带回家的,小到碗筷杯碟,大到文玩古董,便是那堂上的字画卷轴,竟也隔三岔五地会少上一两幅。木惜怜分身乏术,只累得委屈掉泪。 尚文青虽和敬老爷不和,但心知此事是因自己而起,心中不免愧疚,因而虽不是敬家之人,这些日却也一直在敬府忙碌。他见木惜怜不善管理,便主动帮忙,操办丧葬各种事宜。众家丁开始虽不服他这外人,但因木惜怜在,倒也能做到令行禁止。尚文青虽家道中落,但毕竟是巨商之后,于管理一面还是颇有经验,自他接管敬府之后,大事小事分清条理,丫鬟仆人各自分组,只专职负责所分配的事物,如负责接待宾客的,那是绝不会再去负责清扫。负责清扫的,绝不会去采购。大家各司其职,做好手头自己之事,如此一来,个人的工作固定,便也不会再出现东西丢失而不知何人所为,倘使自己所管辖区域东西丢失,管事的找不出小偷的,便要自己赔偿。他这番一分配管理,登时一切井井有条,不消几天,大伙便不由得各个对他服服帖帖,已全然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管事。连王夫人也不由得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起来,心中对他颇有好感,往日的成见已消了大半。 江淮首富的丧葬自然是风光无限,白宴摆了数日,惊动了全称,十里八街乡亲父老都赶来参与。尚文青不愧是经营的好手,给敬老爷挣足了面子,却又将花销费用降到了最少。木惜怜先时只当他是个一无是处的无业青年,经这一番变故,不由得对他大起敬佩之情。敬雨淑一面感激他为敬家所作,一面又暗自开心。经这一番变故,十里八街都已认识了这忽然冒出来的管事少年,便是母亲也对他大生好感,对二人的婚礼也少了些冷言冷语,反倒殷勤催他二人早些成婚。听到王夫人这话,木惜怜和敬雨淑自然欢喜。尤其是木惜怜,她虽然伤感养父过世,真凶是谁不得而知,报仇也无从谈起,但眼下横在尚文青和雨淑两人之间的阻拦却再也不见了。如今尚文青只消明媒正娶雨淑,那之后便就是一家人了,每每与雨淑尚文青谈起此事,那都是眉飞色舞,竟像是自己要成婚了一般。 尚文青可笑不出来。 丧葬结束,果不其然,当晚回家,那黑衣人果然已等在了自己家中。 “做大少爷的感觉如何?”油烛微微,桌前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尚文青眉头微皱,并不落座,问道。 “敬老头子已死,敬家现在只剩三个女人管事,二小姐怀了你的骨肉,那你自然便是这万贯家产的继承人了。”黑衣人笑道:“马上便要回归到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成为万中无一的富家少爷,难道不应该恭喜吗?” “这都是你的阴谋。”尚文青咬牙道:“你杀了雨淑的父亲,又想利用我夺取敬家的家产。” “不错。”黑衣人笑道:“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杀点敬老头这件事,你可是同意的。” “我”尚文青脸颊微微抽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沉默了半晌方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知道吗?”黑衣人笑道:“夺取敬家的家产啊。” “钱从来都不是目的,它只是一个工具。”尚文青冷冷道:“敬家富可敌国,万贯家产你若真得夺走,又岂是会拿去独享?” “哈哈,你倒也聪明。”黑衣人哈哈一笑,大笑之时难做假声,不由得露出些许媚音,见尚文青皱眉,显然是已识破自己的性别,所幸也就不再隐瞒,改用了原声道:“按理我是不该说的,但我知道你痛恨天子,对我们也算得上朋友,既然如此,我便和你道明了吧。我要这些银两,不是为了自己挥霍,而是为了推翻李世民。” 她说得轻描淡写,尚文青却听得胆战心惊,只听那黑衣女子道:“如何?你痛恨李世民,我们也痛恨李世民,我有手段,你有银两,咱们若是联手,还怕办不成大事吗?” 尚文青心中一动,剑眉欲皱欲舒,半晌方缓缓问道:“那敬家呢?他们是无辜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道理你若是不懂,那也就不必跟我说别的了。”黑衣女子冷笑道:“况且无奸不商,敬家的家产何处得来,是否干净,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可是”尚文青想要在说什么,可想了半晌,竟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低头沉默。 “既然如此,那就算是定下了约定了。”黑衣女子笑道:“接管敬家的家产,加入我们。” “我不想伤害雨淑他。”尚文青道:“事成之后,你不许砰她们一根汗毛。” “一言为定。”女子笑了一声,身形一闪,顷刻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尚文青目光呆滞,缓缓来至桌前坐了,却一把抱住自己额头痛苦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敬府 “好妹妹,你说你们俩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好呢?”闺房内,敬雨淑躺在床上,木惜怜坐在床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敬雨淑脸颊微红,低头道:“看文青哥哥怎么说吧。” “他那个木头脑袋,也就管管账本管用。”木惜怜吐舌道:“一说到你,整个人就跟个木头一样死不开窍。等明天我就去跟他说这件事去。” “都听姐姐的。”敬雨淑脸颊泛红,脸上却是欢喜。 (本章完) 第191章 整 拙手嗔弄冰簪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人生百味不过是七情爱恨,只是这红事紧接着白事来办,的确是前所未见。尚文青几日前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忽地摇身一变,成了敬家的当家管事,主持者敬老爷子的风光葬礼,而现在他又马上就要成为敬家的上门女婿,接管敬家的万贯家财。十里八街的人都说这小子撞了大运,摊上这等好事儿。 尚文青穿着大红喜色的礼服,坐在屋中暗自出神。脑海中黑衣女子的话语盘旋不断。他心中有些烦躁,眉头不由得微微皱紧,伸手去了酒杯,刚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却听到屋们咯吱一声响,抬头便看见一身青绿色连裳的敬雨淑推门而入。尚文青一怔,手中的酒壶便不由得停了,只呆呆地看着敬雨淑出神。只见敬雨淑一身青绿色广袖抹胸连裳,额头盘着翠云髻,面涂融脂,唇抹朱砂,一双烟眉浅淡缓柔,两汪碧眼潋滟泛波,香腮微粉含春雪,樱唇浅咬半擒羞。真个是冰肌玉骨,倾国倾城。尚文青看得呆了,眼光只停在雨淑脸上半晌不动。敬雨淑被她看得双颊发烫,红了脸低头坐下道:“文青哥哥,怎得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说着伸手接过酒杯酒壶,为尚文青斟了一杯酒道:“文青哥哥请。” “奥奥。”尚文青怔了一怔,这才醒转了一般,接过酒道:“谢谢你。”刚要举杯,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酒杯,又另取了一个酒杯斟满了道:“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我也敬你一杯。” “这不好吧。”敬雨淑面有难色,低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我身子有孕,喝酒不好。” “只一杯也不行吗?”按理说尚文青自然知道雨淑有孕在身,不该强逼的,但不知何故,尚文青却面露不悦道:“反正你敬家也从来没当我是自己人过,从上到下都要给我脸色看。如今连一杯酒都不肯同饮。”说着竟是一副愤愤之色,便要起身离去。 敬雨淑不知尚文青为何忽然这般模样,见他便要起身离去,忙伸手拉住他道:“文青哥哥你别走,我陪你喝就是了。”说着便伸出另一只手拿起酒杯扬脖喝了。她从小到大没喝过酒,如今忽地喝了一杯,顿时只觉嗓子发烧,腹内翻涌,但眼见尚文青面露喜色,这诸般不适也便只好压下不谈,只装笑道:“文青哥哥,我如今已经喝了酒,你不会再生气了吧?” 尚文青见她将那酒饮了,眼中神色瞬息万变,最终却是欢喜道:“这个自然。”顿了顿却又道:“只是先时你没立刻便饮,我现在要再罚你三杯。你若是还要拒绝,那我还要继续罚你。”说着又取了六个酒杯斟满道:“你再喝三杯,我带上之前的一杯,一共四杯。你道可好?” 敬雨淑面露难色,但一想到自己倘如拒绝,尚文青又要再加,因而也不敢违抗,只得点头道:“好。”说着便一杯一杯将那三杯酒饮了。尚文青见她这般,不由得大喜,也一仰脖,将那四杯酒全喝了。敬雨淑怕他还要再劝,待他喝完最后一杯酒,忙劝道:“文青哥哥,不能再喝了,外面宾客还在等着呢,若是再喝下去,咱们就没办法拜堂成亲了,到时候惜怜姐姐又要冲我发牢骚了。” “好,听你的。”尚文青见敬雨淑几杯酒下肚,脸颊已越发红了起来,不由得也有些担心,因而笑道:“不喝了,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喝。”说着握住敬雨淑的手一拉,在敬雨淑的唇上轻轻点了一点道:“你快回去准备吧。” 敬雨淑被尚文青这么一吻,不由得脸颊通红,也不知是酒劲还是羞涩。她慌乱地站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那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忙拉开屋门,逃也似地离去了。 尚文青见敬雨淑离去,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便收敛了起来,缓缓摊开手掌,只见手中一个小白纸团,不知是什么东西。尚文青盯着那纸团凝望了半晌,使劲握了握,咬了咬牙,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喃喃道:“对不起。” 酒宴直摆了几条街,十里八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请了过来。敬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全然不像是刚办过白事的样子。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尚文青在这危难时刻出力不少,王夫人以及敬府上下都对他颇有好感,二来是因为雨淑有孕在身,若是拖到孩子呱呱坠地之时再嫁,着实不成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红白之事连行,也就顺理成章了。 新人上堂,屋内高朋满座,王夫人在主座,一旁原本是敬老爷的座位却空着。木惜怜是长女,本应按着辈分陪立在王夫人身侧,但她一心要给敬雨淑做伴娘,王夫人也只好应了。尚文青这边是由着史立等一干管事下人拥簇着上堂,敬雨淑却是由木惜怜扶着上了大堂。眼见敬雨淑红唇欲滴,满脸娇羞风情无限,那丫鬟下人,门客来宾便起哄嚷嚷,非要让尚文青去吻新娘。敬雨淑听众人这般吆喝,虽是脸红,却不拒绝,丹唇微翘,双目含羞,看着尚文青,万般风情一言难尽。木惜怜陪在身旁,一面笑骂人丫鬟仆人道:“去去,别瞎起哄,再捣乱罚月钱。”一面却推推攘攘,将敬雨淑一点点往尚文青身边推去。众人吵吵闹闹,起哄喝彩,看得堂上王夫人,两旁宾客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敬雨淑满脸娇羞之色,被木惜怜轻推着来到尚文青身旁,方才在房中被尚文青轻吻已羞得她满脸通红,如今一想到又要被吻,那脸便不由得又红将了起来。她羞怯地抬头,正欲等尚文青吻她,可一抬头却看到尚文青板着面孔,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冷若冰霜,直看得她忍不住一怔,那身子便不由得停了,呆呆地喊了声“文青哥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木惜怜在一侧扶着敬雨淑,正一门心思和小厮们胡闹戏谑,自然没有注意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觉敬雨淑身子微微朝后退了退,只当她是娇羞在内,不敢上前,于是下意识地便又推了敬雨淑一把,想要将她推进尚文青怀里。不料尚文青见木惜怜将敬雨淑推来,竟然忽地一伸手按住敬雨淑肩头大力一推,生生将敬雨淑推了回去。 明明是历史武侠,打架戏份也太少了,搞得我为数不多的几个订阅读者都跑路了,所以我决定,打他个三五章。话不多说,下章开打。 (本章完) 第192章 铁鞋踏破寻不至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做什么?”自觉身子被敬雨淑猛地一撞,木惜怜不由得扭头过来问道。敬雨淑慌慌张张,胆胆怯怯地道:“我我”却说不出话来。木惜怜眉头微皱,猜不透发生了什么,可一抬头看到尚文青面容神色,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雨淑是被他推了回来,因而不由得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尚文青冷冷道:“我不想成亲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哗然。敬雨淑听到这话,登时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便欲晕倒,好在木惜怜在旁,忙一把将她扶住,这才悠悠醒转,只见她红了眼眶道:“文青哥哥,你怎么会忽然这么说?你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你?”尚文青冷笑一声道:“你真是自作多情,当初你家同我尚家联姻,不过是看中了我家的万贯家产。我父亲不想伤了江淮两大家的和气不得已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我可从来没有想娶你为妻。你居然还傻傻地跑来找我百般纠缠,呵,真是让人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别只顾着感动你自己,我对你没有半分情谊,我对你敬家也没有半点情分,来帮你们主持丧葬,也只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罢了。和你这不自爱的贱女人没有半分关系。” 他每说一句,敬雨淑脸便白了一分,待得尚文青说完,敬雨淑原本通红的脸颊早已变得如蜡一般惨白。木惜怜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忙将敬雨淑拉至身后,一把揪住尚文青衣领道:“你脑子坏掉了?为什么要对雨淑说这些话?” “我脑子清楚的很!”尚文青冷笑一声,朗声道:“我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敬雨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为妻子的,想让我进了你们敬家,你们死了这条心吧!”说着扯下头上朱冠,转身便要离去。 木惜怜见他要走,忙伸手去拦,可手臂还未抬起,忽听得身后敬雨淑哎吆一声,忙又转身去看。只见敬雨淑倒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捂着小腹喊疼,而那下身青裙之下,已经隐隐能看到血迹渗出。 木惜怜只知道女子月事来时会下体出血,忙蹲下扶住她问道:“怎么了?是月事来了吗?”敬雨淑面色惨白,牙齿战战,艰难道:“孩子我的孩子酒刚才那酒里。” “酒?什么酒?”木惜怜一怔,忙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喝酒的吗?谁敢给你喝酒?” “是是”敬雨淑神情痛苦,下身鲜血流得愈发多了起来,但她支支吾吾,就是不说。木惜怜见她这般,便猜到是尚文青所做,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霍的一下站起,转身指着尚文青道:“你明知道她身怀有孕,却还这般逼她喝酒?你还有没有良心?” “不错,是我逼她的。”尚文青理直气壮,脸上冷笑连连:“谁教她傻的天真,别人说什么便作什么。” “我杀了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木惜怜听尚文青这般言语,真是肺也气炸了,抬起手来,挥掌便朝尚文青面门劈去。只听得掌风阵阵,满堂宾客不由得都惊呼起来,眼见那一掌便要劈至面门,尚文青顷刻之间便要颅骨破裂,脑浆四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却见敬雨淑大喊一声,双手一下子抱住木惜怜右腿,拼了全身力气大力一推。木惜怜正在运掌,忽被敬雨淑一推,身形跟着一晃,那一掌便不由得歪了几分,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却是尚文青右后方一张高脚木桌被木惜怜一掌劈得粉碎。 木惜怜一掌劈歪,起身便欲再劈一掌,可敬雨淑却死命抱着她右腿不放。木惜怜转身呵斥道:“雨淑,你放开我。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护着他作甚?” “不不”敬雨淑摇头,身下已积了一滩鲜血。她面色煞白,嘴上虽涂了唇脂,但也难掩那股憔悴之色,只听得她有气无力道:“让他走让他走求求你求求你”说到此处,已是气若游丝,微不能闻。 木惜怜见她眼眶通红,两行晶泪,将脸上的脂粉都冲花了,不由得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扭头瞪着尚文青看了片刻,将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是大喝一声,挥手又将尚文青左侧的一张高脚木桌劈碎了道:“滚吧!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说着转身招呼丫鬟仆人将敬雨淑抬进了内屋去了。 众宾客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新郎官为何忽然性情大变,但如今好事不成,眼看这府内气氛尴尬,多留无益,便一一借故离开。眼看眨眼之间宾客已去了大半,王夫人面色不悦,但也不好强留,又因心系雨淑安慰,便也进了内厅。尚文青兀自站着不动,倒也没人理他,木惜怜安顿好了雨淑便即回来,见尚文青还在站着,不由得火气再一次上涌道:“叫你走不走,还打算我用大棒把你赶出去吗?” 尚文青神色黯然,怔了一怔,似是幻梦初醒,听到木惜怜赶他,便奥了一声,呆呆地扭头便走。如此神情,倒是木惜怜又怔了一怔,一时那口中千万句的诅骂之言,竟是一句也骂不出来了。 “哈哈哈,好聪明的娃娃。”尚文青正跟着几个宾客呆呆往外走着,忽听得门外一声女子的冷笑传来,接着便看见一个红衣蒙面的女子闯入门来道:“堕了胎儿,退了婚事,便想阻拦我的大事吗?果真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说着长剑一抽,蹭的一声出鞘,飞身便朝尚文青扑了过来:“我今天便在这里杀了你!” 一同离开的几个宾客见这阵势,不由得各个吓得面色惨白,四散奔逃。尚文青心中有事,眼见这女子袭来,脑中虽知危险,可身子晃了一晃,便再没动静,竟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砰的一声响,红衣女子应声将一截破空飞来的桌腿劈开。剑身被那桌腿震着,身形便不由得停了下来。尚文青一怔,扭头看时,只见大堂中众宾客慌作一团,木惜怜正手持了一根桌腿,瞪着这边,方才那飞来的桌子腿,显然便就是她飞掷过来的。 “愣着干什么?”眼见尚文青呆立原地,木惜怜不由得骂道:“站在那儿等死吗?” 下一章要看木惜怜化身战斗天使了 (本章完) 第193章 铁鞋踏破寻不至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哪里来的小毛孩?”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他肌肤白净,脸型姣好,显然也是个万里无一的美人,只是听声音来看,年龄倒比木惜怜大了不少,约莫三十来岁。她见木惜怜隔了数丈远却能抄起桌腿精准的砸向自己剑尖,不由得心中觉得有趣,因而笑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这话怕不是要我来问你吧?”木惜怜冷笑一声,冲着尚文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那女子明明看到,却并不阻拦。眼见尚文青已跑了出去,木惜怜这才接着道:“这里是我家,姑娘你无原无故地闯进我家杀人,却来问我是谁,岂不是有些可笑了吗?” “奥,原来如此。”那女子眉间微动,点头道:“方才倒下的是敬雨淑,那你定然就是大小姐木惜怜了。”说着又上下打量了木惜怜一阵笑道:“我说呢,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难怪我一时没有认出。毕竟是个路边捡来,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她这一番话从口中说了,口气甚是稀松平常,但木惜怜早已听得牙尖打战,怒眉横敛。木惜怜从小最恨别人说她身世,每有人提及,定要扑上去与其恶斗一番,如今听到这女子揭她痛处,哪有不恨之理?只听她骂道:“我身世如何关你这娼妇屁事?要你在这里嚼舌根?先吃我一剑!”说着抄着那桌子腿飞身而起,整个人一下子朝着这蒙面女子扑了过来。原来今日大喜之日,木惜怜虽然喜欢胡闹,但自己妹妹成亲,却还是知道分寸,因而那长剑早已经收在后庭,如今事出突然,来不及取剑,便只好抄了这桌腿当作兵器,总好过赤手空拳了去。 “你这剑倒也独特。”那女子笑着一说,身形早已跃起,两人半空之中乒乓一声交招而过,木惜怜落地知听咔嚓一声,那桌腿已被那女子长剑削去了一大片。“这哪儿像是一把长剑?倒不如说是一根粗木棒才对。” 木惜怜一手捏了剑诀,一手挥舞木棒道:“姑娘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说着长棍横挥,身形后倾之时棍势过身而动,而后直朝那女子横劈过去,正是自己所学《四方断魂剑》中的一招‘剑戮四方’。那女子见她这招式,不由得‘咦’了一声,颇觉新鲜,一面出剑与她接招,一面仔细观察,一时之间倒也不清楚这剑招的意图。之所以如此,大部分原因木惜怜以棍为兵,全然没有长剑那般灵巧飘逸,那女子见这招数棍法不像棍法,剑招不像剑招,心中便就好奇,一时无从知晓,却也不敢轻易相对。手中长剑旋舞,却是前朝的通用剑法,《飘渺剑雨》中的一招‘天女散花’。长剑四出,护住面门双肩和下盘,任凭木惜怜如何猛攻,始终不能伤得她半分。她二人一个红裙利剑,一个青衣长棍,两道倩影在院中你来我往,剑棍相交,重裙叠舞,看着甚是好看,堂上宾客虽然各个心惊,但见到这般景色,都一个个出了神一般,被她二人华丽的招法身形迷住,竟都忘了逃跑一说。 二人斗了二十余招,木惜怜虽然剑法叠出,那无论她如何出招,那女子总能面不改色地将其接下,究其原因,到底是木惜怜以棍为剑,以至于剑招缓慢,不能出其不意。眼见又打了十余个来回,那女子仍是嬉笑连连,自己却是不由得喘起了粗气。木惜怜自觉情况不妙,便欲求退离开,谁料那女子猜到她意图,身形总缠在她周围数尺处摆脱不得。只听那女子边打边笑道:“你放跑了我的猎物,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要替别人出头,原来不过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娃娃。”说着手上剑招登时凶狠凌厉起来,不过顷刻之间已出了数十剑,呼啦啦如狂风过境一般。 木惜怜手中长棍越斗越短,到最后已被削成两寸不到的短棒。眼见对方再无兵器护身,那女子长剑忽在木惜怜面前虚晃一招,木惜怜横棍来挡住之时却忽出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她小腹之上,一下子将她踢飞出去,嘭的一声撞倒了院中一座装饰石台。 “小小年纪不知生命宝贵。”那女子剑指木惜怜冷笑道:“你不是想保护这堂上之人吗?我现在便当着你面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说着左手忽起,直听嗖嗖嗖三声细响,三枚金锥登时从她袖中飞出,顷刻之间堂上三名宾客已额头中锥而亡。“你现在手无兵器,又能干些什么呢?” 众宾客正在看着热闹,忽地三人毙命,登时便慌乱起来,四下寻找出口逃跑,但那蒙面女子金锥连出,刚找到一个出口,还没迈上两步,那金锥便先行飞至钉在墙上,显是在警告这群宾客,倘若敢跑必死无疑。那群宾客见这蒙面女子武功这般了得,便是再也不敢跑了。 忽听呼的一声风响,蒙面女子长剑一回,嘭的一声将身后一块飞来的岩石击得粉碎。那石块撞剑而碎,裂为千块万块,一下子迷住了视野,这那女子倒是没有料到。迷雾之中只听得尚文青喊了一声:“接着!”木惜怜抬头一看,却是尚文青将一把长剑隔了甚远距离抛了过来。原来方才尚文青见木惜怜手中无剑,料到她定要吃亏,因而虽然佯装逃走,实则是绕去了后院寻了木惜怜的长剑。 眼见长剑抛来,木惜怜不敢怠慢,趁着那女子眼被烟迷之时纵身一跃,凌空接了那长剑在手,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半空之中扭转身形,一招‘凤舞九天’,长剑舞成两扇羽翼,呼的一声扑下,直朝着那蒙面女子斩去。 那女子眼被沙迷,好不容易得以恢复,忽觉头上杀气阵阵,忙调转剑身,想要用一招《飘渺剑雨》中的‘秀蕾吐芽’但出剑一半便见木惜怜剑锋已劈至面门,这一招显是不能抢在木惜怜之前,因而中途借势变招,双腿一字劈开,身形便跟着下落。借着这一瞬的空挡将那剑招由攻势的‘秀蕾吐芽’变为守势的‘楚仙拒酒’,纤腰后倾,右手斜横长剑于胸前,左手托住剑身,当的一声挡下了木惜怜这一剑。待得木惜怜攻势已尽,却又忽地扭转剑身,手腕一旋,便将木惜怜的长剑导向一侧,接着双腿骤然发力,整个身形瞬间弹起,借着这股升力折回长剑,一刺直朝木惜怜小腹,正是《飘渺剑雨》中的‘秀蕾吐芽’。 木惜怜长剑被导向一侧不能回救,眼见这一剑刺来,不由得忙侧扭了身子去躲。那女子长剑一绞,只听得哧的一声,那长剑穿裙而过,好在并没有刺着木惜怜腹上皮肉,只是将木惜怜小腹处的布料切去了一大块,露出了腹上雪白的肌肤。 “这一回合有来有回,就当是平手吧。”那女子起身看着木惜怜笑道:“咱们再来比过。”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4章 入目尽残垣 - 归鸿祭 - 竹秋翎 木惜怜长剑入手,不由得柳眉一拧,嘴角微扬,显是多了几分自信,右手将那长剑一旋舞了个剑花,自言道:“果真还是长剑使着顺手。”说着伸手将腰间破洞处衣料一挽,绑了个结,如此一来,不仅小腹露出的肌肤再一次被挡住,整个人身形看着也灵巧了许多。 “现在你有兵器了,咱们再来比划比划?”那女子笑道:“好好让我看看你方才那四不像的剑法。”说着长剑在前一挥,带起身旁一阵烟尘。 “那你可看好了。”木惜怜眼神一冷,咬牙笑道:“顺便看好你自己的脑袋,我这次可是打算把它摘下来玩的。”说着手腕一翻,身形一闪,瞬间已扑至那蒙面女子面前尺余处。剑影一闪,一招杂家剑法中的‘开门见山’,三道剑光便直奔那女子额头双肩,这三下连击虽有先后之序,但出招迅捷,常人看去,便如同是一剑分化成了三段一般,任凭你如何去挡,如不能明辨这三剑次序,终不免伤了额头肩膀三处中的一处。 那女子知道这一招本是近身逼犯之招,并无后势,旨在攻人不备。好在她也是高手,见到这招之时,早已看清了先后次序,于是连忙将手中长剑回撤,横隔在额头之前,只听得当的一声,来不及喘息,那长剑已弃了额头处直奔双肩而下,又是当当两声脆响,这三剑竟是被她全数接了下来。那女子长剑在胸,挡下木惜怜这招之后便随机转势,剑锋一横,直往木惜怜胸口削去,木惜怜刚撤回长剑,忽见对方一剑平砍而来,忙柳腰后倾,身形猛撤,一招‘激流勇退’,手中长剑自下而上接了一招‘扬花舞起’,直劈那女子下盘。那女子噫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身形却急忙转动,带起那裙袖飞扬,一招《飘渺剑雨》中的‘玉仙春舞’,身形飞转,已避开了木惜怜这一招狠辣的来剑。她身形袅娜,方才使这一招之时,裙摇袖动,簪鸣发飘,倘若手中没有长剑,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位绝世舞女在展露舞技,真可称得上这招的名字‘玉仙春舞’了。 “你这招‘囚龙出洞’也忒是下作。”那女子折袖一收,稳住了身形道:“使出这等下三滥的剑招,想来你师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听到那女子这般说,木惜怜不由得眉头一皱,可转瞬便已明白:“想来她是把我方才那一招‘扬花舞起’认作了别派的招式。”这般想着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孤陋寡闻,却在这里说我的不是?连名字都叫错,还好意思在这里卖弄。” 天下武学千万,招法套路大同小异,便是出自两派的武学剑法,其中也不免有几招雷同。叫法不同,诀法和力道又微有偏差,于是便生出了不同的名称。江湖之人一技成名,所用招式便也跟着为人熟知,若这人是正人君子,那这剑招自然也就是正派剑法,倘若这人恶贯满盈,那这剑招自然也就跟着蒙了黑。木惜怜虽不知那女子所言‘囚龙出洞’是何人招数,但自己这一招‘扬花舞起’却是如这名字一般,是《四方断魂剑》中的一招正派武功。她讥嘲道:“怕是你才疏学浅,不识得你姑奶奶我这一套《四方断魂剑》,自己打我不过,便在那里胡编乱造,捏造出什么‘囚犯出笼’。真是太也可笑。” 那女子听木惜怜讥嘲于她,本不以为意,但听到《四方断魂剑》这几个字之时,眉头忍不住一动,脸上微微泛起惊诧之色。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木惜怜却早已挥剑逼上,只听得声声脆响,两柄长剑舞得飞起,那女子想要再问,却是再抽不出机会了。 尚文青见木惜怜一剑在手,竟能与这女子斗得不分上下,不由得心中惊讶,跟着便后悔起来:“早知惜怜武功如此,我又何苦自讨苦吃做下这诸般事来。”但心知木已成舟,悔之晚矣,自己如今再要自怨自艾,却是对现状于事无补,因而摇了摇头,闯进大堂,帮着大家一个个从两侧离去。 那女子见尚文青见堂上之人全部从两侧屏风后送了走,不由得身形一动,折剑便要往屋内冲去。她本无心去杀那诸位宾客,只不过是有意和木惜怜戏耍,故而这般刁难众宾,自己真正要杀的却是尚文青,如今见尚文青去而复返,如何肯再放他离去?只足下一点,身形已跃至半空,顷刻之间便要扑入屋内。木惜怜见她这般哪里肯放,早已跟着飞身入户。尚文青只觉眼前青红两道倩影一闪,定睛再看之时,那二人早已在堂中站定,只是那蒙面女子脸上神情渐变,每每想要出剑来取尚文青首级,却总是被木惜怜的长剑不偏不倚地挡下。又斗了数十个回合,那屋中桌子花木,壁上匾额字画,早已在眼花缭乱的双剑交斗之中变得面目全非,而那二女却又你来我往,飞身打到屋外去了。 若论功力剑法,便是个三岁娃娃也能看出木惜怜不是那女子对手,但木惜怜这一手《四方断魂剑》着实巧妙,竟像是专门为了克制那女子的《飘渺剑雨》而创的一般。二女出手对拼,往往是那边女子的剑招还未成势,这边木惜怜的长剑便如未卜先知一般,早已在某处准备好了拆招之法。那蒙面女子连出十余剑,都在剑势将成而未成之时被木惜怜长剑拆解。又斗了十来回合,那女子神色大变,自知手中这剑招即刻便要告罄,再斗下去倘若被木惜怜察觉,那便是危险。如今尚文青的首级自然是取不得了,再不离开,自己反而要陷入危险。这般想着,她便收了攻势,且战且退之时故意卖了破绽放开门户,竟像是故意给木惜怜来刺的一般。 木惜怜这《四方断魂剑》虽然克制那女子,但毕竟她年纪尚轻,临敌经验不足。她见这女子门户大开,不知是计,早已一剑抢上,直刺那女子胸膛。那女子见她剑来,不由得心中一喜,足下猛一发力,身子登时腾空而起,出足在木惜怜那长剑剑身之上一踩,整个人借力一跃,瞬间便跃上了外围的高墙。那高墙有近二十余尺,若不借力,任你武功再高,终是不能一跃而上,这女子若是自己单独来跳,自然也是不行,但她借着木惜怜这一剑跃起,便如同以二人之力起跳,自然便就跳得更高。 那女子站在高墙之上,见木惜怜跃不上来,不由得笑道:“今天是我大意了,不该给你拿剑。想不到我这《飘渺剑雨》在江南第一次使用,便遇到了专门克制我的《四方断魂剑》。命里如此,我倒无话可说。倘如我学会那”说到这里却微微顿了顿又道:“敬家的百万家产,还有尚文青的项上人头,如今便暂且寄下,日后倘若有缘,我自会再来亲取。再会啦。”说着纵身一跃,踩着街巷房舍上那成排的碧瓦青砖,几个折转便已不见了身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5章 雪晚敛双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大敌已退,木惜怜长剑一收,卡的一声还入鞘内,扭头便往后堂走去。尚文青见状,知道她是要去看敬雨淑,便也跟着要与她同去,谁知还未走入后堂,木惜怜却噌地抽出长剑,回手卡的一声砍在身后一侧的堂柱之上,那长剑剑身没入木柱,距离离尚文青眼睛不过只有半寸。只见木惜怜头也不回地冷冷道:“你还要做什么?”语气之中含霜带雪,竟像是把尚文青也当作了敌人一般。 尚文青猛地见这一剑砍至面前,下意识地便要后退伸手去挡,好在那门柱挡在面前,这才捡回一命。他长出一口气道:“我去看雨淑。” “谢谢你的好意!”木惜怜微微扭头,斜眼看着尚文青冷笑一声,卡的拔出长剑,握在手中并不还鞘。“你既不是我敬家的人,如今我家的私事,就不劳费心了!公子这便请吧!”说着回过头去不再言语,竟是对尚文青下了逐客令。 尚文青本想跟着去看敬雨淑,顺便将那蒙面女子所图之事和木惜怜详细讲了,但如今见木惜怜言语神色,知道她是再不会将自己当作朋友的了,因而惨然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告辞,只是希望木姑娘见到雨淑时候帮我带句话。” 木惜怜不语,却也没有一走了之,算是默许。尚文青见她这般,便接着道:“有缘无份,造化弄人,我对她不起,还希望以后她能寻个好人家。” 木惜怜仍是不语,啪的收了长剑,广袖一挥便进了内堂。尚文青见此,便也不再多留,长叹一声,独自朝着府门外走去。 且说木惜怜放走了尚文青,心里十分气闷,她快步到了后面敬雨淑闺房,还没进房门便听得一阵痛苦呻吟之声,她推开房门,见几个婆子满脸惊慌,忙上前去问:“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婆子满脸愁容地问道:“二小姐不知怎得,下体流红不止,身上汗流不断,我们看这样子,是要流产啊。” “流产?”木惜怜大惊,一把抓起那婆子质问道:“先前不是一直各种滋补安胎的药吃着吗?怎么会忽然说要流产?” “我我我我们也不知啊。”那婆子被木惜怜揪着衣领,不由得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说不定是二小姐吃了别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别的” 木惜怜一怔,想起方才雨淑所说,似是喝了尚文青几杯酒水之后才会这般,但转念一想,虽知道孕妇忌酒,但却还不至于流产,想来定是因为听尚文青出口伤人,以至于动了胎气。这般想着便松开了那婆子吼道:“赶紧去找大夫!” 那婆子应了声,慌慌张张地领着一干人去了。木惜怜三步跨作两步来至床前,握住敬雨淑的的手道:“好妹妹别怕,姐姐在这儿。” “姐姐”敬雨淑疼得面色惨白,表情扭曲,但握着木惜怜的手仍是颤抖着道:“文青哥他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你你不要与他为难。” 木惜怜听到敬雨淑这话,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想不到这般光景,敬雨淑还在为尚文青开脱。她咬了咬牙,心想若雨淑不说,自己等一切平复,自然是要去寻尚文青晦气的,可如今这般,也只能应了。“好妹子,我答应你。” “谢谢姐姐”敬雨淑听得木惜怜这般,那脸上勉强浮出一丝笑意,却忽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任凭木惜怜百般摇晃叫喊,再不能醒。 飘虚一梦,万幻归空。敬府招婿不成,复归如旧,敬雨淑腹中胎儿早夭,虽不知是何原因,但好在于身子并无大伤。只是一件,敬雨淑自胎儿夭折之后神情恍惚,终日以泪洗面,顾影自伤,渐渐有了那轻生厌世之心,终是得了狂症,每每以自残为乐。王夫人怜她,命人将府中刀剪收起,但敬雨淑狂疾已生,若不能以剪刀割破肌肤自乐,便要癫疯痴傻,任谁也不能阻拦。 木惜怜自当日打败那蒙面女子之后,又听尚文青所说,得知那图谋家产之事。她虽万般不信,却也只能加倍刻苦用功,虽仍是远游不断,但回家的次数却逐渐多了起来。敬府自打那蒙面女子一事之后人人自危,招募家丁武夫毫不懈怠,故而数年之间倒也相安无事。王夫人才经丧夫,又历敬雨淑之事,连受打击,之下也神情恍惚。她年事已高,自觉精神倦怠,便卸了管事,一切全权交付于敬雨淑打点,如此一来,敬雨淑回家的次数愈发地频繁,以至于之后一年之内竟难得出去一两次,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尚文青自知伤人已深,虽是出于好意,但当日说话实在太过决绝无情。那日之后,当地有头有脸的角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敬府有心招纳一个穷小子入赘却惨遭拒绝,还被人家百般羞辱。敬家便是再宽宏大度,却也是不愿再丢这个人的。当日木惜怜出手救他,不过是怕伤了雨淑之心,事过之后,碍于家族颜面,自然便再不愿和他有过多交际。尚文青倒也识趣,自此再也没出现在木惜怜面前,只是他一个没有家势的穷小子,却不知道往后日子该要如何营生。他满腔雄心壮志,又怎肯平淡了此一生,只是未来何去何从,却是不得而知了。 一晃几年便这般过了去,眼见连着几年不见那女子再来骚扰,又觉敬雨淑情况已大有好转,木惜怜那远游的念头便又被勾了起来。心想几年不曾远游,不知江湖又发生了多少有趣好玩的事情,自己师父身体是否康健。这般想着,她便收拾行囊,将家里的一干事情安排妥当了,独自一人趁着刚入秋之时再一次远游去了。这一游直游了数月,直游到秋末冬初之时木惜怜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归旧土,可没想到刚入城中便碰到独自一人神色慌张的敬雨淑。木惜怜见她神情有异,便下马详加盘问,这才知道原是敬雨淑身上所带数百两银子给贼人偷了。木惜怜性格刚烈,听到这事自然是怒眉骤敛,正欲去寻,却听得敬雨淑啊的一声掩口惊叫。她惊疑之间回头,却见一个男子正拿着一个包袱扭头便跑。木惜怜没看着那人相貌,但认定他便是偷银子的小贼,因而便大步追击,一路追出城外,这才发现那偷银之人竟是尚文青。木惜怜见得这般,真是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哪里肯听尚文青解释,拔剑便要发狠。可谁承想,眼见便要将尚文青人赃并获,却碰到了两个外地远来的异乡人,三人一言不合,竟是动起手来,待得木惜怜将那挑事男子修理一顿,再要去找尚文青,已是寻不见半点踪影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6章 剑出鞘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这人说话当真无趣。”李奉英皱眉,心想自己倘若夺不回这剑,那自然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惜怜将它抢走,倘若自己能夺得回来,那又何须再要木惜怜来还?这般想着也不再说话,双指一开一送,虎口已贴在那剑柄之上,正是惊鸿剑法中用以夺剑的‘擒风捕影’。 “无趣又怎样?”木惜怜见李奉英左手便要握住剑柄,手腕忙带着长剑往后一撤,李奉英送手跟上,欲握之时木惜怜却早已将那长剑上提了两寸,且还主动送了过来笑道:“给你!”李奉英见她故技重施,又将剑刃往自己手上来送,不由得心下郁闷,左手只得变握为夹,大拇指和食指便如一柄铁钳一般夹住了那剑刃,方才他是用了食指和中指,夹剑力道不大,自然是难以抢夺,不过是为了先碰到剑身。此时换了大拇指和食指,力道和方才相比自然是强过了数倍。木惜怜扯了一扯,竟拉他不开。李奉英心中得意,心道:“小时候我在家中粗活累活做的不少,又在窦府做了许久的力夫,要论手劲儿,你这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又怎能比得过我?”这般想着那右手便跟了上来,握势一成,便要去抓剑柄。 “休想!”木惜怜见李奉英右手跟上,不由得眉头一皱,左手跟着送出,啪的一掌劈在李奉英右手虎口之上,直劈得李奉英手掌一麻,表情跟着一扭,显是万分疼痛。 木惜怜见李奉英表情扭曲,不由得哈哈一笑,右手忽然上抬,带着那长剑一起起了,却又忽地往后下方按下。李奉英此时正捏着剑刃,木惜怜如此一按,那长剑便成了一根跳板,而李奉英的双指却成了支点。只见那下方剑刃一下子扬起,呼的一声便朝着李奉英下体劈去。李奉英哎吆一声,心知自己倘若不避,势必要被自己的长剑自下而上劈成两半,但倘若避开了,再想要摸到惊鸿剑那却是难了,这般想着,右手抓住木惜怜的手刀猛一借力,身形便一下子朝着一侧闪去,而那左手仍兀自夹着惊鸿剑近剑格处的剑身,只是手腕抬高,掌心上翻,显是也不敢维持原状。 李奉英料定木惜怜要猛压长剑攻他下身,因而这般躲避,可没想到木惜怜虽然胡闹,却也知道倘若李奉英避不开这招,那重则一命呜呼,轻则断子绝孙。她见李奉英身形左跳之时,早已止住了手中的剑势,待得李奉英站定,却又忽地手腕往上一提,登时那长剑剑刃便从李奉英双指之中滑了出来。 “哈哈哈。”木惜怜咯咯娇笑,道:“你方才的样子看着可真是滑稽。” 李奉英早些被这女子羞辱,本就心中气闷,如今又这般遭她戏耍,当真是又羞又愧,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快把剑还我。” “好,还你。”木惜怜道:“那你倒是放开我的手啊。” 李奉英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握着木惜怜的左手,忙触电一般地弹开了道:“对...对不起。”去又忽然地想道,明明是对方抢了自己的剑,自己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沉下语气,伸了手道:“剑还我。” “我不是说了吗?”木惜怜见李奉英脸颊秀得通红,不由得扑哧一声笑道:“你能夺得去,我便还你。”说着又将那长剑在李奉英面前挥了挥道:“呐,在这儿呢。”神情举止,便仿佛拿了块骨头,在那里耍自己的狗儿一般。 “你!”李奉英怒喊一声,做势便要发作,可一想到自己打她不过,不由得便又泄了气,哼了一声,转身往桌旁坐了,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再也不和木惜怜说上一句话。 “怎么?这就放弃了?”木惜怜还想要再多耍他一耍,没想到李奉英便已生气。她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寻仇,只不过初见了李奉英,发起童心与他戏耍一番,并非真要夺他长剑。她见李奉英生气,便也就不再打岔,嘟囔了一声道:“气量真小,这就生气了?”说着还剑入鞘,玉手一扬,将那惊鸿剑隔空掷了过来。“剑还你。” 李奉英听得声响,忙转身接了宝剑,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得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想找个人喝酒。”木惜怜斜眼打量了李奉英一番道:“正在想着找谁,忽然碰巧打这儿路过,就过来看看。” “真有意思。”李奉英道:“一个千金大小姐,找我这一个外乡人喝酒?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信你?”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木惜怜道:“本小姐这是看得起你。” “怎么又变成兄弟了?”李奉英干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司马道:“我还没见过哪个兄弟进门先抢东西的。” 大司马耸了耸肩,身子一翻便又躺了下去。方才他看二人动手,不过几招之内便已明白,木惜怜只是有心一番嬉闹,并不是来寻晦气。他看人颇准,知道木惜怜不是奸诈卑鄙之徒,因而也就不再戒备,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年轻人要打要闹到外边去,别耽误老人家休息。” “少婆婆妈妈了。”木惜怜白了大司马的背影一眼,扭头对李奉英道:“出来跟我喝酒。” 木惜怜这一大早出来找李奉英,自然不是单纯的因为心情好想要喝酒,相反,她是前夜吃瘪,心中郁闷,找不到人说话,这才来找李奉英寻开心。原来前天晚上她突发奇想,要去找她娘同意尚文青和敬雨淑的婚事。她娘亲王夫人自然是一口回绝,不但如此,还将木惜怜好生数落了一顿,说什么尚文青不识好歹,害苦了雨淑,敬家便是一辈子不给雨淑招夫婿,也不会再让尚文青入得家门。木惜怜说得口干舌燥,可奈何王夫人心意已决。最后二人闹得个不欢而散,木惜怜回了自己房间一夜无眠。好在她年轻,精力旺盛,如今太阳初升,不觉困顿,更显得精神。她想到夜里种种不快,便欲找人喝酒,一时不知找谁,便想到了李奉英。 李奉英面露难色,道:“我不太会喝酒。”木惜怜怒道:“喝醉了本姑娘给你送回来,哪儿这么多废话,叫你来就来!”说着一把拉起李奉英便走了出去。 “唉。”被窝里,大司马悠悠叹了口气道:“真是一对冤家。”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7章 颜入羞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哈!真痛快!”酒馆里,木惜怜啪的一声将酒碗拍在桌面,赞叹一声“好酒!”一旁放着三个大酒坛,其中两个已经见了底,第三个也只剩下一半酒水。木惜怜脸上微醺,显已是有了三分癫意。“果然不舒服的时候喝酒才对。” “三坛子酒都要让你一个人喝光了。”李奉英眉头微皱,看着一旁的空坛道:“说是来找我喝酒的,我这才喝了三碗,你怕是三十碗也有了吧?” “谁让你婆婆妈妈?喝个酒也要磨蹭,我等你不上,就自己先喝着呗。”木惜怜又倒了一碗端起一饮而尽道:“唧唧歪歪像个婆娘,一点也不豪爽,亏你还是个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人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吗?’” “你怕是听书听多了吧?”李奉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道:“谁告诉你混江湖的就一定要会喝酒?那些写书的人就知道瞎扯胡诌,也只有这样你这样的傻大小姐才愿意去听。” “侠士嘛,看不惯就打,一剑在手,行侠仗义。”木惜怜往桌子上一趴,那醉态便显了出来:“从小我就喜欢听那些说书的人讲这些故事,真羡慕书里的那些大侠们,要么是练成了前无古人的武功秘籍,要么有成群的佳丽前呼后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打谁就打谁,潇洒的很。” “要是真的能想打谁就打谁,那还要官府干什么?都去当大侠呗。”李奉英白了木惜怜一眼,夹了口菜送入嘴中道:“真该一棍子打死那些写书的,无故带坏多少你这样的良家子弟,真是荼毒后世,为祸不浅。” “你对写书的人是有多大的仇恨?”木惜怜歪头眯着眼睛看向李奉英道:“还是说你讨厌那些大侠?” “我和写书的无仇无怨,也不讨厌江湖上的那些大侠。”李奉英摇头,不由得便想起自己的经历。心想小时候和妹妹遭遇强人,若不是被幽并客所救,自己只怕早已是众强盗用以充饥的粮食。若按那些写书的人来看,幽并客自然是大侠大英雄。可自己和妹妹离散多年不能相见,养父母又死于非命,却也是幽并客一手为之。这要按着写书人来看,那幽并客自然便是大大的恶人。书中角色固然潇洒飘逸,但不免太过正邪分明,黑白清晰。李奉英幼时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但年龄愈大,愈发觉得这世界和那书中所说,实在是相去甚远。便是千夫所指的恶人,比如窦玉娘,也总有温情的一面。又如大司马,固然怪诞亲切,但过往之中也仍有诸多污点。正邪是非,实在不是几句书评便能轻易定夺的。“只是觉得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好人和坏人,实在难区分的紧。” “我想吃菜。”李奉英心有所想,不免自顾自地多说了几句。他话头已开,再要想说下去之时,却听得木惜怜说道:“我怎么老是夹不到这菜啊?”李奉英扭头去看,只见木惜怜仍是趴着,但右手握着两根筷子在那碟子旁的桌面上不停地戳来戳去,一面戳一面还抱怨道:“我明明就要夹到了啊,为什么这豆子自己会动?” 李奉英见她玉脸泛红,双眼欲闭还开,已入了五六分醉态,不由得又是摇头,又是笑道:“碟子在你左边。” “明明就在这儿嘛!”木惜怜不信,仍是自顾自地在那桌子上戳来戳去,李奉英翻了个白眼笑道:“算了,我来吧。”说着扯袖夹了一粒盐豆送到木惜怜嘴边道:“张嘴。”见木惜怜乖乖张嘴,李奉英却又忽地想:“早上你抢我宝剑,将我好生戏耍了一顿,如今你酒劲上身,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好好戏弄你一番,实在是可惜。”这般一想,脸上便不由得一阵坏笑,眼见木惜怜张口便要去咬那筷头盐豆,李奉英忙一折手收了筷子,木惜怜咔嚓一口,空嚼半晌方才发现口中什么也没有,不由得迷迷糊糊问道:“豆子呢?” “在这儿呢。”李奉英笑着,右手竹筷夹着那一粒盐豆在木惜怜面前晃了晃,便如同早上木惜怜嬉耍他一般:“想吃来抢呀。” “嘿,抢就抢。”木惜怜嘿嘿一笑,撑着桌子做起来转向李奉英,手中竹筷伸出瞄了瞄,似乎是在打量那盐豆到底在哪个地方,眼见确定了位置,不由得整个人笑了笑道:“我要是抢到了,这豆子就归我了。” “都依你便是。”李奉英见木惜怜已醉成了这般,连一个豆子也要和自己来抢,不由得便笑了起来:“你若是抢得去,这桌上一碟子盐豆都归你。” “一言为定。”木惜怜酒劲上头,一言方毕,那竹筷已朝这边送了过来,李奉英一惊,忙侧头一躲,只听得嗖的一声,那两根筷子便已划过耳边,幸亏他躲闪及时,不然木惜怜醉酒下手不知轻重,这一下定然要刺瞎他的双眼。 李奉英见木惜怜醉酒,手上招法不慢反快,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他哪里知道,醉酒之人行止由心,无拘无束,与那武学之中的行云流水之境不谋而合。木惜怜剑法早已烂熟于心,如今酒醉,虽然思路略有混乱,但那潜意识之中的武学招式却是越发用地熟练,此时身手,已能与一个久经江湖的前辈高人一教高下。木惜怜一击不中,便回了长筷意欲再抢。李奉英见状忙道:“哎哎哎,你这样拿着筷子戳来戳去实在太过危险,咱们得定个规矩。” “定什么规矩?”木惜怜摇了摇头,又使劲眨了眨眼睛道:“说来听听。” “规矩就是,想要抢这豆子行,但你不能让你的筷子碰到我的脸。”李奉英将那盐豆在木惜怜面前挥了挥道:“怎样?愿不愿意?”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木惜怜哈哈一笑道:“原来不过是不让筷子碰你脸,这有何难?再来。”说着那双筷便又送了出去。李奉英见她长筷子袭来,同上次一般迅捷,心中不敢有半分懈怠,双筷一张,将那盐豆往空中一送,大拇指一勾,登时那两根筷子便如鸟喙一般将木惜怜的竹筷夹住,借势往自己这边一导,右肘一伸,啪的一下按将下来,正将木惜怜双筷压在手肘之下,右手双筷则举天一合,正好将那盐豆接住。 “没抢到啊。”李奉英笑道。 “再来!”木惜怜小嘴一嘟,显是起了倔性,右手一撤救回双筷,呼呼便又送了过来,只不过这下来势凶猛,显然是早已忘了方才和李奉英定下的不许竹筷砰脸的约定,只一心想要抢到盐豆。她如今酒劲正憨,每每出手,不自觉地便用上了《四方断魂剑》里的招数。李奉英只觉那竹筷越舞越快,自己没有喝太多酒,竟也开始逐渐看不清那双筷的身影了。眼见又你来我往抢了十多回合,李奉英心中暗自惊叹:“再抢下去我便要输了。”这么一想,忽地一把将那盐豆送入了自己口中,眼见木惜怜又是呼的一声将竹筷送到,忙大声道:“别忘了,不许筷子碰到脸的!” 木惜怜一怔,方才想起李奉英之前所说的规定,那筷子便不由得停了。李奉英见此,不由得暗自出了口气,却又挺直了身子,舌头一翻,将口中那盐豆用牙咬住露出来给木惜怜看道:“这豆子已经入了我口了。” “你耍赖!”木惜怜一嘟嘴,满脸娇嗔道:“说好的用筷子的,你怎么把豆子给吃进嘴里了?” “我又没说不许用嘴巴。”李奉英咬着豆子笑道:“现在你不能用筷子,还是认输了吧,反正碟子里还有。” “我不!我偏要这个。”木惜怜秀眉一拧,嘟嘴道:“不就是不用筷子吗?别以为能难倒本小姐!”说着呼的一下站起,伸出双手便要去抓李奉英。 李奉英见她动手,倒也不觉什么,心想最多也就是她掰开自己嘴巴,自己只需舌头一翻,将那豆子咽了,难不成她还能为了一粒盐豆将自己开膛破肚?这般想着,却忽见木惜怜双手一举,啪的一声按在他肩头,那身子却跟着凑了过来。只见木惜怜樱唇欲滴,秀眉微动,竟是对着李奉英的双唇一下子吻了下去。 (本章完) 第198章 误消情起 - 归鸿祭 - 竹秋翎 香唇骤临,李奉英一瞬间只觉脑内一片空白。整个身子一下子便酥麻了不听使唤,只能任凭着木惜怜吻着他。当时店内宾客不少,许多来饮酒的食客正在吃喝,听得这边啪啪作响,扭过头来看时只见是两个青年男女在那里用筷子比武过招,那眼花缭乱的招式早已让人看得目不暇接,众人正欲喝彩叫好,却忽见木惜怜弃了双筷起身去吻李奉英,不由得瞬间喧闹起来。有鼓掌喝彩的,有大声吆喝的,也有掩面摇头的,就连那正在倒酒的博士也看得呆了,手中酒壶不由得便脱了手,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一摊碎片。 周围宾客的诸般反应,李奉英这边一点也没有注意。他此时脑袋空空一片,嘴上所觉,心中所想,全是木惜怜那两叶甜美绵软的樱唇,哪里还能再听进半点别的东西,只得任由木惜怜吻着,反也不能反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惜怜方才悠悠地撤开了樱唇,嘴里吧唧有声,饶有兴致地嚼着,显是已经将那一粒盐豆抢到了口。众宾客见好戏已终,又闹了一阵,终是恢复了之前常态。 木惜怜已然撤去了口,吃罢了这豆子,仍是去夹其他的菜,显然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李奉英这边脸上冒烟儿,目眩神迷,竟是半晌还一动不动,兀自痴痴地保持着方才被木惜怜按倒的姿势。酒博士方才挨了骂,如今换了新酒壶走出,见李奉英这般动作神情,不由得笑了笑推他道:“公子莫不是也喝醉了?想在这儿躺会儿?还是被那姑娘的香吻给香晕了?”旁边众宾客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 酒博士一番话,李奉英这才如梦初醒,忙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衫,一张脸红得便如同个熟透的大柿子一般。酒博士见他这般,更觉有趣,待要再取笑他几句时,忽听得啪的一声,却不是是何处的客人又失手打碎了碗碟。只听得后堂有人怒声如雷道:“你又打碎东西了?碎了什么,工钱里照价来扣。”那酒博士听得这般,唬得魂飞魄散,忙扭头大声问道:“是谁?是哪位客人打碎了碗碟?”眼见南边临门出一人匆忙起身,便要出去,明显便是这人打坏了东西。那酒博士忙跟了上去要与他讲理,可还没走到身旁,却见那人纵身一跃,已飞出门去。酒博士追出甚远,仍是寻不见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又回了酒楼, 这一番变故一出,众人便被吸引了过去。李奉英见众人不再看他,不由得心下大大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方才那位不小心摔了碟碗的老兄,李奉英在这儿要好好谢你一番了。”如此想着又想:“还是赶紧走的好,不然待会儿木姑娘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又要被这些人当作笑柄了。”这么一想,不由得便又想起方才被木惜怜亲吻的光景,那脸上便又红了起来,他招呼过博士,匆匆结了酒钱菜钱,扭头见木惜怜还在拿着筷子在那桌子上戳来戳去,一面说一面抱怨道:“怎么还是夹不住?”也顾不得许多,忙一把拉了她起身道:“走啦走啦。” “等一下,我酒还没喝完呢。”木惜怜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见李奉英拉她起身,不由得便撒起娇来道:“让我再喝一口。”说着便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碗,可她醉得太很,那酒碗明明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可她伸手抓了几抓,却竟抓空。“这酒碗怎么变透明了?我怎么抓不到?”木惜怜嘟嘴皱眉,伸起自己手掌看了看道:“还是我手变透明了?” “下次有空再喝,今天喝够了。”李奉英见木惜怜这般神情,可真是哭笑不得。他眼见木惜怜站立不稳,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身子道:“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又是一番苦口,那木惜怜这才迷迷糊糊,摇摇晃晃,故作嗲声道:“好,那你要老老实实的,可不要对我图谋不轨,不然四条腿都给你打断。” 眼见木惜怜这几句话一出,四周又是一阵窃笑,只听得有宾客笑道:“我看呀,得把五条腿都给打断了才行。”哄堂大笑之间又有人附和道:“人家小夫妻恩爱甜蜜地打情骂俏,怎么会真的打断腿?”你一言我一语,语句之中已全然将李木二人当作了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妇。李奉英被他们不住地调侃取笑,那脸直红到了脖子根,胡乱应了木惜怜一声道:“好。”便就拉着木惜怜,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酒馆。身后嘲笑之声一阵接着一阵,只当作没有听见,哪里还敢再回头去和人家分辩。 李奉英拉着木惜怜直绕了三五条街,这才悠悠停了下来,眼见前面是一条水道,其上偶有几叶扁舟悠悠划过,河不远处是座白石拱桥,因时近中午,桥上往来行人倒也不少,河两岸堤上种了不少垂柳,只是此时虽已入冬,但此地地暖,相较起北方,那柳树落叶却晚,此时两岸垂柳叶儿弯弯,却不曾落下许多。那柳叶大部分已成一片金黄之色,加上今日天气甚好,暖阳在天,不似冬时,倒似夏日,远远望去,只觉满树挂满黄金,黄澄澄的煞是好看。他见河岸旁大堤光滑平整,阳光照射下看着起来干净整洁,心想何不带着木惜怜去那上面坐下歇会儿,如此想着,便拉着木惜怜走了过去。 二人在那河堤上坐了,李奉英想起方才众人所言,那脸上好不容易才消的红迹此时便又涌了上来。木惜怜在旁酒劲未消除,见他面红耳赤,不由得伸了手指往他脸上一戳笑道:“你脸怎么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李奉英白了她一眼道:“一堂堂一个大家姑娘,怎么说话跟个市井乞丐一样?” “我才不是乞丐呢!”木惜怜嘟嘴怒道:“拿个破碗,等人家把吃的用的丢给你的才是乞丐。” 李奉英一怔,忽然想起阡陌曾经也是这般对自己说过,他这么一想,心理登时便就羞愧起来,下意识地身子便往一旁挪了挪,希望能离木惜怜远一点。 “你离那么远干嘛?”木惜怜眉头微皱,嘟囔着也跟着挪了过去,一把抓住李奉英的胳膊道:“我想听你唱歌。”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99章 整 却道风流 - 归鸿祭 - 竹秋翎 香唇骤临,李奉英一瞬间只觉脑内一片空白。整个身子一下子便酥麻了不听使唤,只能任凭着木惜怜吻着他。当时店内宾客不少,许多来饮酒的食客正在吃喝,听得这边啪啪作响,扭过头来看时只见是两个青年男女在那里用筷子比武过招,那眼花缭乱的招式早已让人看得目不暇接,众人正欲喝彩叫好,却忽见木惜怜弃了双筷起身去吻李奉英,不由得瞬间喧闹起来。有鼓掌喝彩的,有大声吆喝的,也有掩面摇头的,就连那正在倒酒的博士也看得呆了,手中酒壶不由得便脱了手,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一摊碎片。 周围宾客的诸般反应,李奉英这边一点也没有注意。他此时脑袋空空一片,嘴上所觉,心中所想,全是木惜怜那两叶甜美绵软的樱唇,哪里还能再听进半点别的东西,只得任由木惜怜吻着,反也不能反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惜怜方才悠悠地撤开了樱唇,嘴里吧唧有声,饶有兴致地嚼着,显是已经将那一粒盐豆抢到了口。众宾客见好戏已终,又闹了一阵,终是恢复了之前常态。 木惜怜已然撤去了口,吃罢了这豆子仍是去夹其他的菜,显然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李奉英这边脸上冒烟儿,目眩神迷,竟是半晌还一动不动,兀自痴痴地保持着方才被木惜怜按倒的姿势。酒博士方才挨了骂,如今换了新酒壶走出,见李奉英这般动作神情,不由得笑了笑推他道:“公子莫不是也喝醉了?想在这儿躺会儿?还是被那姑娘的香吻给香晕了?”旁边众宾客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 酒博士一番话,李奉英这才如梦初醒,忙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衫,一张脸红得便如同个熟透的大柿子一般。酒博士见他这般,更觉有趣,待要再取笑他几句时,忽听得啪的一声,却不是是何处的客人又失手打碎了碗碟。只听得后堂有人怒声如雷道:“你又打碎东西了?碎了什么,工钱里照价来扣。”那酒博士听得这般,唬得魂飞魄散,忙扭头大声问道:“是谁?是哪位客人打碎了碗碟?”眼见南边临门出一人匆忙起身,便要出去,明显便是这人打坏了东西。那酒博士忙跟了上去要与他讲理,可还没走到身旁,却见那人纵身一跃,已飞出门去。酒博士追出甚远,仍是寻不见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又回了酒楼, 这一番变故一出,众人便被吸引了过去。李奉英见众人不再看他,不由得心下大大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方才那位不小心摔了碟碗的老兄,李奉英在这儿要好好谢你一番了。”如此想着又想:“还是赶紧走的好,不然待会儿木姑娘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又要被这些人当作笑柄了。”这么一想,不由得便又想起方才被木惜怜亲吻的光景,那脸上便又红了起来,他招呼过博士,匆匆结了酒钱菜钱,扭头见木惜怜还在拿着筷子在那桌子上戳来戳去,一面说一面抱怨道:“怎么还是夹不住?”也顾不得许多,忙一把拉了她起身道:“走啦走啦。” “等一下,我酒还没喝完呢。”木惜怜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见李奉英拉她起身,不由得便撒起娇来道:“让我再喝一口。”说着便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碗,可她醉得太很,那酒碗明明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可她伸手抓了几抓,却竟抓空。“这酒碗怎么变透明了?我怎么抓不到?”木惜怜嘟嘴皱眉,伸起自己手掌看了看道:“还是我手变透明了?” “下次有空再喝,今天喝够了。”李奉英见木惜怜这般神情,可真是哭笑不得。他眼见木惜怜站立不稳,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身子道:“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又是一番苦口,那木惜怜这才迷迷糊糊,摇摇晃晃,故作嗲声道:“好,那你要老老实实的,可不要对我图谋不轨,不然四条腿都给你打断。” 眼见木惜怜这几句话一出,四周又是一阵窃笑,只听得有宾客笑道:“我看呀,得把五条腿都给打断了才行。”哄堂大笑之间又有人附和道:“人家小夫妻恩爱甜蜜地打情骂俏,怎么会真的打断腿?”你一言我一语,语句之中已全然将李木二人当作了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妇。李奉英被他们不住地调侃取笑,那脸直红到了脖子根,胡乱应了木惜怜一声道:“好。”便就拉着木惜怜,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酒馆。身后嘲笑之声一阵接着一阵,只当作没有听见,哪里还敢再回头去和人家分辩。 李奉英拉着木惜怜直绕了三五条街,这才悠悠停了下来,眼见前面是一条水道,其上偶有几叶扁舟悠悠划过,河不远处是座白石拱桥,因时近中午,桥上往来行人倒也不少,河两岸堤上种了不少垂柳,只是此时虽已入冬,但此地地暖,相较起北方,那柳树落叶却晚,此时两岸垂柳叶儿弯弯,却不曾落下许多,只是那柳叶大部分已成一片金黄之色,加上今日天气甚好,暖阳在天,不似冬时,倒似夏日,远远望去,只觉满树挂满黄金,黄澄澄的煞是好看。他见河岸旁大堤光滑平整,干净整洁,心想何不带着木惜怜去那上面坐下歇会儿,如此想着,便拉着木惜怜走了过去。 二人在那河堤上坐了,李奉英想起方才众人所言,那脸上好不容易才消的红迹此时便又涌了上来。木惜怜在旁酒劲未消除,见他面红耳赤,不由得伸了手指往他脸上一戳笑道:“你脸怎么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李奉英白了她一眼道:“一堂堂一个大家姑娘,怎么说话跟个市井乞丐一样?” “我才不是乞丐呢!”木惜怜嘟嘴怒道:“拿个破碗,等人家把吃的用的丢给你的才是乞丐。” 李奉英一怔,忽然想起阡陌曾经也是这般对自己说过,他这么一想,心理登时便就羞愧起来,下意识地身子便往一旁挪了挪,希望能离木惜怜远一点。 “你离那么远干嘛?”木惜怜眉头微皱,嘟囔着也跟着挪了过去,一把抓住李奉英的胳膊道:“我想听你唱歌。” 实在是很抱歉,因为我的粗心,中间少发布了一节,因为当时有六千多字是一天晚上熬夜爆发的,没有分p,结果上传时候漏掉了一章,如今补上,希望订阅的朋友能从木惜怜夺剑那一章往前重新看一章。 (本章完) 第200章 寺破佛残人不寐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一怔道:“什么?”他见木惜怜使劲搂着他胳膊,不由得浑身觉得不自在,身子扭了又扭,道:“我不会唱歌。”左手轻轻拽了拽,还是没能从木惜怜搂抱里抽出。 木惜怜脸上娇红一片酒晕,轻声嘟嘴道:“哪有人不会唱歌的?你一定是在骗我。”言语神情,便如同一个三岁小孩同父母撒娇一般。“我才不信,我偏要你唱歌。” 李奉英苦笑一声道:“你可真是难为我了,我真的不会,从来没人教过我。”他从小经历丧乱,流落异乡寄人篱下,辛木二人虽然待他亲密,但平日里忙于店铺生意,并没有空给他讲故事亦或是唱歌,加上幽并客不时闯入要他学剑,便是辛木夫妇有空来唱来教,他也不一定有心去听去学。如今回绝木惜怜要求,当真不是心有不愿,而是真的不会唱歌。 木惜怜鼓起两腮失落道:“真是个笨蛋,连歌都不会唱,我来教你好了。”说着轻轻坐起,伸手从一旁柳树上扯下一根柳条拿在手里挥舞道:“我把我师父教我的曲儿教给你。” “好呀。”李奉英知她醉酒已深,平日里不醉之时,举止尚有三分癫意,如今酒晕入骨,哪还能指望她做出正常事来?只是李奉英见她因为要教自己唱歌而松开了搂着自己胳膊的双手,心中略略舒气,心想倘若回绝,说不定又要被她抱住,她现在醉成这副模样,谁敢想她万一心血来潮,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因而便也就附和道:“想不到你不光是个盖世大侠,还是个能歌善善唱的姑娘。”他如今只知道木惜怜会唱歌,却并不知道她是否会跳舞,因而才这般说道。“小生这厢洗耳恭听。” “嘿嘿,那可不,你听好了。”木惜怜听到李奉英夸她,不由得咧嘴嘿嘿笑将起来,其态天真烂漫,无拘无束,李奉英见她芳姿作笑,便如泛水芙蕖一般,出淤泥而洁,濯清涟而丽,不由得看得痴了,摇了摇头忙挪开眼睛去看那河上的小舟。“行,你唱吧。”李奉英脸颊微红道。 “那你倒是看着我啊!”木惜怜正要开口歌唱,却看到李奉英扭头看着别处,不由得皱着眉头嘟嘴道:“你看那船作什么?又不是它教你唱歌,看我。”说着伸过双手,捧住李奉英的脸颊一把扭了过来道:“认真学着点。” 李奉英本就有些脸羞,如今脸颊被木惜怜这么一碰,越发烫了起来。见木惜怜松手,李奉英生怕她再摸自己,也不敢再将脸扭过去。木惜怜见李奉英不再扭头,这才心满意足道:“听好了。”说着轻轻挥动手中的柳条,丹唇轻起,便开始唱了起来。只听她唱的是: 东升西隐 日月轮转 清江上人 何轻叹 逝者苦如斯 昼夜不止 赴东遥相逐 到头空成 死水一潭 人生亦如是 往来熙攘 富贵乡里醉 振翅扑烛 骨弃荒岗 孤鸿落野 无家何可归 独子为客 娇言诉与谁 常知人间欢乐少 总向明月悲清风 清风闻罢徒冷冷 明月无言自晶莹 既知乐少悲常在 何故庸人自扰之 不向明月悲 不寻清风诉 匆忙一世奔波哭 到头一场春秋梦 乐耶苦耶 乐耶苦耶 木惜怜唱完,悠悠打了个哈欠,丢了那柳条,重新抱住李奉英的左臂,眯着眼睛懒懒地问道:“怎么样?本小姐唱得好听吧?”说话之间语气微微断断,显然已是起了困顿之意。这也难怪,她前日未睡,如今又喝了酒,酒劲困意一同涌将上来,自然便想要睡去。 李奉英看着木惜怜的脸颊悠悠出神,木惜怜在醉困相交之际同他唱这首歌来,前几句平淡无常,不过是化古句成曲,倒也不甚稀奇。但听到句‘赴东遥相逐,到头空成死水一潭。’不由得心道:“大海广纳百川,何等广阔壮观,这作者竟将它比喻成一潭死水,当真是悲观至极了。”又听到‘孤鸿落野,无家何可归,独子为客,娇言诉与谁。’不由得心中又黯然道:“我却还要笑话那作者,我现在这般,可不就是孤鸿落野,独子为客吗?从小无父无母,便是想要撒上几句娇却也找不到人来。想来之所以觉得极端,不过是没能感同身受。那作者这般悲苦,定是经历了比我还要悲惨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这般,实在不应妄加评论。”想到这里,因而也不由得伤心起来。 他听前几段唱词都是这般凄苦,料想后面的一定也是同一般模样,没想到下一段唱词却忽的大改前面悲惨的氛围,竟是用一种近乎尖酸的语气嘲讽了前面的唱词。“是啊,人们总是悲月怜风,却从没想过,风月本无悲喜,不过都是人们将自己所想强加上去而已。同样的东西,被不同的人看了,虽是有万般不同念想,但本质却不曾改变。”李奉英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豁然开朗:“嘲讽的妙!明月清风自然没有悲喜,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又要望月而悲,闻风而伤呢?”再听到最后‘匆忙一世奔波苦,到头一场春秋梦。’更不由得连连点头,心道:“想来这作曲之人定是经历过大悲大喜,他既能做到这般豁达,为什么我却不能?”想到这里,顿时只觉心中的不快抑郁之情大有消减,竟似是一块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一般。 其实这曲子并不出彩,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深刻的道理,只不过李奉英心中有事,听到其中的句子想起故事,勾起自己往日的回忆,加上木惜怜酒态微微,慵懒倦困之情与那曲子相宜,因而才有这般感受。倘若他幼时没经丧乱,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亦或是木惜怜没有这般醉态,正经端庄地将这曲子唱了,那李奉英是决然不会有这般感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感同身受,由人及己,并不算得是真正的看开想透。 “这曲子倒也好听,想必那你师父定是一位历尽沧桑的高人吧。”李奉英微微一笑,扭头去问木惜怜,却不由得微微一怔,原来木惜怜醉困相交,此时竟已是趴在自己的左臂上睡着了。 “这个家伙。”李奉英苦笑一声,心想这大小姐也真是让人抓不着头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便伸手想要将她推醒,可右手还没伸出,却见木惜怜腮红淡淡,樱唇微微,长发随风而动,一张俏脸枕着自己左臂酣睡自若,模样全无丝毫戒备,虽是闭着眼睛,但那神色恬静温和,小鸟依人一般,全然没有了往日霸道泼辣的模样。李奉英看得痴了,不由得便又红了脸,右手停了下来,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将木惜怜唤醒。 (本章完) 第201章 青袍战白衫 - 归鸿祭 - 竹秋翎 又是一日无风夜,眼见月上翠楼,青石长街上行人稀少。客栈二楼窗中烛火微微,正是李奉英和大司马临窗对坐,饮酒谈天。 “怎得今天这么安生,没去找木家小丫头耍子去?”大司马饮了杯酒,悠悠看着李奉英坏笑道:“前天晚上衣冠不整地回来,怕是不在哪儿当神仙了吧?”说着又摇头啧啧道:“过来人我可要说一句,女人啊,要是一旦缠上了,那可真是甩都甩不掉。你可千万要多加提防,别弄得后院起火。” “瞎说什么呢?”李奉英皱眉,翻着白眼瞪了大司马一眼道:“老不正经,整天脑子里都没想正经东西,我才没做什么对不起阡陌的事情。”说到这里却又不由得一顿,想起当时被木惜怜所吻的光景,脸便又红了起来。“况且人家也不是木家,人家主人家姓敬,木惜怜是人家的养女。” “哎吆,脸红了。”大司马喝了酒,脸上已微微有了醉意,见李奉英脸色微红,不由得便坏笑起来,迷了眼睛歪头斜视着李奉英道:“还说没有,脸都红了,果然是去做神仙了。” “跟你说了我没有,衣衫不整那是有原因的。”李奉英脸上红得发烧,实在不想再和这老东西纠缠,因而道:“爱信不信,我要去睡觉了!”说着抛下酒杯,便要往卧床走去。 “哎,姑娘,现在打烊了,客人都睡了。”忽听得楼下堂倌言语匆匆,大司马一愣,当即便明白过来,不由得又是一阵坏笑道:“看,还不承认,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说着起身便要去开门。“我去开门,到时候你俩鸾凤和鸣,永结同好之时可不要忘了请我吃一杯喜酒啊。“说话之间人已来至了门旁。 “大半夜哪儿来的风把姑娘您给...”大司马满脸作笑,一心要看李奉英的好事,没想到手还没碰到那门板,却听得嘭的一声,登时只觉一股劲风呼啸而至,面前门板咔嚓一声,竟是整个从那门框上断裂下来,扑面便朝大司马压了下来。可怜大司马此时心中所想全是李奉英和木惜怜的好事,全然没有料着会有这出,又加上他喝了不少酒,竟是全然没来得及反应,便就咔嚓一声,被那门板整个给压倒在地。 李奉英这边刚脱了鞋袜,正要上床安寝,忽听得门口一阵喧闹,不由得眉头一皱,要开口问大司马发生了什么之时,却忽听得门外噌的一声拔剑之声,一怔之际,回头便看见木惜怜长剑在手,扑身朝李奉英面门刺来。只听得木惜怜大吼一声:“受死吧!你这个禽兽!” 长剑贴脸而过,咚的一声没入身后墙壁内大半截。李奉英眼睛微动,看着离自己眼球不到一寸距离的长剑不由得暗自咽了口口水,心想幸亏自己躲闪及时,不然此时只怕已经被这长剑穿颅而过了。 木惜怜一击不中,不由得咬牙愤恨,想要拔剑再刺,可那一剑入墙甚深,她用力拔了拔,竟是不能拔出。李奉英见她想要拔剑,哪里敢等她去拔?他此时身在床上,忙双腿一拱,在木惜怜小腹上一蹬,只听木惜怜啊的一声,双手一个没抓牢,松开了剑柄,整个人一下子被李奉英从床上踢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奉英这一蹬乃是自卫,并没用太多力气,没想到竟然一下将木惜怜从床上踢了下去,他心中诧异,却也不敢怠慢,对方方才那一剑可真是冲着自己性命来的,此时保命要紧,实在是无暇再去顾念其他。 “你!”木惜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咬牙恨恨,满眼都是怒气,口中骂骂咧咧道:“亏我好心找你喝酒,你竟然对我图谋不轨!”说着又是纵身一跃扑将过来,便要伸手去掐李奉英脖子。李凤英愕然道:“谁对你图谋不轨了?”他见木惜怜扑来,生怕她再去拔剑,忙伸了手握住那剑柄大喝一声,噌的一下拔出,远远地朝一旁丢去,却又伸手去挡木惜怜,只听砰的一声,却是李奉英翻身将木惜怜按在了身下。原来方才木惜怜跃起,忽见李奉英拔出墙上宝剑,不由得心中一惊,料想他要持剑伤害自己,忙回手来护自己要害,可没想到李奉英并无伤她之心,不过是害怕她得了长剑来伤自己。如此一来,木惜怜虽已跃起,门户之前却毫无攻势,李奉英见状,自然是顺水推舟,左掌一接,右臂一揽,腰下骤然发力,只一个折转,登时便已将木惜怜制伏在床板之上。 “你要杀便杀好了!姑奶奶我眉头绝不皱一下!”木惜怜被李奉英按在床上反抗不得,手脚挣扎不断却不能挣脱,因而哭骂道:“师父老跟我说江湖险恶,叫我不要随便相信别人,我全没记住,今天被你这恶贼害了,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天天在你背后掐你脖子,半夜压你床,叫你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说罢又是哭将起来。 李奉英见木惜怜一副无赖模样,实在是哭笑不得,他本还纳闷,自己竟然忽然能打得过木惜怜了,现在见木惜怜又哭又闹,却也无从相问,因而道:“谁要杀你?我干嘛平白无故要给自己招一个恶鬼压床?你倒是说说清楚,我怎得禽兽了?” “你现在压着我,抓着我手,不是禽兽是什么?”木惜怜顽劣无赖,自己持剑先行袭击李奉英之事全然不说,却责怪李奉英此时抓着她自己。 “你!我...”李奉英听得木惜怜这般胡扯,当真是既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这姑娘好生不讲道理,既然如此,我便也同你胡搅蛮缠一番,因而冷笑一声道:“我说大小姐,这是我落脚的客栈,这是我下榻的床单,你如今大半夜自己跑到人家汉子床上,心里想些什么还要我再说吗?美人儿投怀送抱,我岂有无动于衷之理?如今月色正好,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了。”说着做出一副色狼淫贼的模样,张嘴便要朝木惜怜颈间咬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2章 寒月明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哇!”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李奉英还没来得及去咬木惜怜的脖子,却见木惜怜惨嚎一声,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她双眼泛波,梨花带露,樱口大张,便像个三岁小孩丢了心爱的玩具一般大哭不止。只听她边哭便道:“师父,徒儿不孝,今天给贼人凌辱了,以后再没脸见你老人家了。爹,娘,雨淑,惜怜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们了。” 李奉英本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木惜怜,并不真的要对她如何。如今见了木惜怜这一番撒泼哭闹,当真是气得哭笑不得,松开了手闪至一旁道:“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木惜怜正在挣扎,忽见李奉英撤了双手,不由得一怔,当即便止了哭,但语气却仍是一般地敌对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你要杀便杀,难不成我害怕了你?” 李奉英无端被她冤枉,本已是万分无奈,如今见她还要胡搅蛮缠,不由得心中烦躁,伸手捡起一旁方才夺来的长剑一把丢在木惜怜怀里气道:“大半夜跑来无端发神经污蔑我,我要真是坏人,你昨天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回家?我猪油蒙心瞎了眼,无端要替人出头,做了好事没好报,现在还要被人倒打一耙。” “明明是你见我酒醉,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木惜怜手中得剑,语气便又硬了三分,她听李奉英这般回答,不由得也赌气坐起来道:“不然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为什么衣不蔽体破破烂烂的?还披了一件你的衣衫?” 原来她昨天酒醉,回府直睡到今天傍晚方醒,她一觉醒来,见自己衣衫褴褛,长裙破破烂烂,腰腹大片肌肤一览无余,登时便慌了起来,拼命回忆了半晌想要想想发生了什么,但她实在醉得厉害,只记得当时心情郁闷去找李奉英喝酒,再到后面竟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唤来婢子一问,才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年轻公子送了回来,再一问那年轻公子形状相貌,定然便是李奉英无疑了。听那婢子说李奉英也是一般地狼狈,木惜怜心中登时便想,是李奉英趁自己酒醉欲行不轨,这么想着不由得登时怒气上涌,咬牙恨恨,匆忙除下了破烂衣衫,换了一件翻绒白雪赤枫裙,也顾不得吃饭,拿上佩剑,怒气冲冲地便冲出府去,直朝李奉英落脚客栈奔来。 听木惜怜这一番说道,李奉英当真气得不怒反笑,他握拳又松,张口又闭,咬牙摇头半晌方道:“我当时真应该远远躲开了,任凭那帮强人将你凌辱了,也省得我白白挨了顿打不说,现在还要被人污蔑!” “我说你昨天回来怎么脸上带伤,原来是和人打架了?”大司马本躺在门板之下,并不打算起身掺和这事儿,但如今听到李奉英说白白挨了顿打,不由得忙推开门板坐起道:“我还以为那是你们两个玩得太...” “你闭嘴!”木惜怜和李奉英齐齐回头朝大司马吼道。 大司马知趣地再次躺下,默默地又将那门板拉过盖住了自己。 “当时你醉的不成样子,在河边睡了一阵又醒,醒了偏要和我逛街,我拗你不过,便只得跟着去了。”李奉英道。 原来当日木惜怜和李奉英在河边闲坐,一番谈论之后木惜怜困意大发,不觉悠悠睡去。李奉英见她睡得深稳,本不愿将她叫醒,但心想毕竟是冬日时令,真要让她在这河边睡上一晚,免不了定会感冒,因而不敢让她久睡,只不到两个时辰便匆忙将她唤醒。木惜怜困顿微消,酒劲却还未减,醒来仍要李奉英带她逛街。二人一路边走边逛,木惜怜兴来而舞,情起而歌,一路上惹得不少行人回头驻目。她二人一个英姿年少,一个丽质倾城,走在一起实在登对。一路走来,总能听到往来行人接耳赞叹。 “看那对碧偶佳人,也不是是谁家公子红妆。” 眼看一下午时间转眼已过,夕阳渐隐,雀鸟归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眼见路上行人稀,李奉英心知还是早些将木惜怜送回府中才是,因而也不敢怠慢,便拉着木惜怜就要送她回去。木惜怜游兴未消,虽是被李奉英拉着回家,脸上却是万般不愿。转眼三曲九转,又过一街,街末敬府大门已能隐约看见。李奉英出了口气,转身对木惜怜道:“你家就在前面,我之前被你抓进你家作下人,如今送你进去,难免再生波澜,你既然认得路,那边自己回去吧。”说着松开了木惜怜的手,示意她自己回去。 “好”木惜怜拖长了声音,奶态十足地嗲道:“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李奉英见她这般醉态实在是和平日里泼辣斗恨的模样毫无半点相同,心中也甚觉有趣,因而笑道:“你若是平日里能将你现在十分之一讨喜的样子表现出来,咱们俩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自语道:“我真傻,你现在醉成这个样子,等到明天醒过来,又怎能记得我这些话?”因而也不再多说,只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谢谢你送我回家。”木惜怜眯着眼睛笑道,却忽地一把抱住李奉英脖子,点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下着实出了李奉英的意料之外,李奉英只觉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便要后退躲开,但那芳唇点过即退,只见木惜怜又笑了笑,便如看着一位亲切的大哥哥一般看着李奉英。李奉英脸颊微红,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之间,木惜怜已经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眼见木惜怜进了府去,李奉英又怔了一会儿,便也着原路返回。看着月明星稀,街静风朗,想起白日里种种经历,只觉恍然一梦,迷迷糊糊分不清是真是假,刹那之间竟有些不忍木惜怜离去,一想到此,忙连连摇头道:“你和她道行两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还是赶紧回去老老实实睡觉的好。”但虽是这般说了,他在那大街上来回徘徊,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过了,仍是未出敬府一条街,想来行了半天,却是在原地绕圈。 “你啊你。”李奉英苦笑自骂道:“阡陌已将自己给了你,如今你生出这种念头,难道不觉得羞愧吗?”说着取出怀中的玉坠儿,又自骂了一阵儿,终是下定了决心,扭头打算回去。 “放开我!”李奉英刚回过身打算离去,忽听得远处一声呼喊,正是木惜怜的声音,只听得木惜怜喊道:“别碰我!别碰...”李奉英眉头一凛,来不及多想,忙便朝着那喊声传来之处奔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请假条 - 归鸿祭 - 竹秋翎 转过一街,果真便看到街角有几个黑衣人围着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木惜怜。只见木惜怜神志不清,拿着长剑胡乱挥舞,手忙脚乱不成章法。眼见那几个黑衣人横刀持剑,显是心有歹意。李奉英心中着急,不由得大喝一声:“住手!”说话之时纵身一跃,凌空一翻,展眼身形已落在了木惜怜身前,护住木惜怜指着众毛贼骂道:“你们这帮小贼瞎了眼!敢在...” “离我远点!你们这帮强盗!”李奉英一言未毕,忽听得身后木惜怜大喊一声,未及反应过来身后便吃了一脚,整个人一下子朝前扑将出去,险些便要扑进正前面一个黑衣人的怀中。这一下事发突然,竟吓得那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以为李奉英要耍什么花招。 李奉英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不由得扭头对着木惜怜道:“喂,是我啊。”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不是坏人啊。”心中虽是气愤,却也庆幸,心想幸好她只是用脚踹了我,倘若方才是用那长剑冷不丁在自己身后这么一戳,那自己英雄救美不成,只怕还要把自己性命交代在这里。 “啊,是你。”木惜怜双颊通红,眼神迷乱,显是已醉得不成样子。她甩了甩脑袋,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李奉英半晌,脸上忽地露出欢喜的神情道:“我记得你,你不是坏人。”却又惊恐道:“这几个坏人欺辱我,我不同意,他们就打我,我打他们不过。”说着伸出衣袖给李奉英去看。 “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李奉英见她身上不少刀痕剑伤,心下不由的心疼,伸手从她手中接过长剑,扫视了一眼四周的几个蒙面人道:“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言语之中颇有责备之意。 “我...我想送你回去来着,结果自己找不到路了。”木惜怜迷迷糊糊,怯怯低声道,神态便如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三岁小孩一样。 原来方才木惜怜并未进门,只不过是躲在门框阴影处。李奉英站在远处,自然不知,以为她已进了家们,故而便也自行离去。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木惜怜心中什么念头,忽地想要去找李奉英送他回客栈,这么想着便又跑了出来,谁料她酒被风侵,夜里寒风一吹,脑子便乱了起来,不但李奉英没找到,竟是连自己回家的路都给忘了。正在街边徘徊之时,却忽地遇到一帮黑衣人,不由分说便要取她性命。 李奉英听她说罢,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摇了摇头笑道:“我好不容易送你回来,你又要送我回去,这么来来往往,咱们还睡不睡觉了?”这么说着转身指着众人道:“你们这帮毛贼瞎了眼,赶紧滚了,小爷我今天饶你们一命。”他这么说一来是不想杀人,二来自己如今穴道被点,武功大不如前,眼前五六个黑衣大汉,却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获胜。 “小鬼,我们只要那丫头性命,不想死的就让开。”领头的黑衣人沉了声音道,显然也不想和李奉英为敌。“我们领了命令,今晚不带这个丫头的脑袋回去的话,哥几个也就不用活了。” “怎么坏人都是同一套说词?”李奉英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道:“听过说书吗?”他白日里听木惜怜给她讲说书人讲的故事,如今心血来潮,不由得便问道。 “什么?”领头的黑衣人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 “看来说书人讲的也不全是假话嘛。”李奉英摇摇头笑道,他听这人方才所言,知道今晚避无可避,定有一战,因而心下也就释然,免不了便要打趣一句道:“但愿那书里的结局也不是胡诌。”说着手腕忽抖,手中惊鸿剑嗖的直直刺出,直扑那人面门,正是惊鸿剑法中的‘惊鸿出林’。 那人正在纳闷李奉英所言何意,没想到他竟忽然发难,眼见这一剑电光石火之间已刺至面门,顷刻之间便要穿颅而过,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大惊之下忙侧身歪头,终是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了这一剑,但虽如此,身形却已经是十分狼狈。 李奉英一击不中,不悲反喜,自己如今功夫大不如前,这么一击出去,那人仍是这般狼狈,可见他功夫实在一般。木惜怜之所以打他们不过,想来只是因为酒劲太深,并不是这些人武功有多高强。这般想着他不由得面露喜色道:“就你们这点三脚猫的手段,也配和敬家大小姐过招?还是让我来陪你们耍耍吧!”说着捏了个剑诀,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花,整个人飞身而起,一下子便冲入这六七人之中。 “小心他剑!”领头人见李奉英扑身冲上,惊地连连后退道:“围住他。”顿时只听得蹭蹭几声拔剑之声,众人已将李奉英团团围住,霎时间长刀短剑一同便朝李奉英身上招呼过来,李奉英见那刀剑来路平庸,只挥剑横格一招,便已尽数挡下,腰间一动,气力自下而上,反手持剑一呼,瞬间只觉一股劲风破剑而出,带得他衣袖飞扬,顷刻之间便将众人击退。众人被他一股剑风击退数余步,但李奉英却自始至终站立原地,竟是半步也没挪动。 “你们也太脓包,这点本事便来寻人晦气?”李奉英一击出手,便知对面功夫实在稀松平常,他如今所使《惊鸿剑法》,招法力度不及先时三成威力,且还已是手下容情,却能将这群人击退了数步。想到这里,因而也就不愿再行动招。他收了剑招道:“就这点身手,看来你们主子也强不到哪儿去。你们走吧,今天饶你们一命,下次再被我撞见,决不轻饶。”说着也不再理他们,转身去看木惜怜身上伤痕。 “主上武功盖世,我们自然不能相比。”那领头人接了这一招,知道自己一行人今晚无论如何再不能取木惜怜性命,因而道:“好不容易得了情报,今日有机可乘。没想到因为自己兄弟好色坏事。”说着扭头看了一旁另一个黑衣人一眼。“主上信任我们委以重任,如今我们办砸了差事,坏了主上大事,没脸再回去面见主上了。” “等一下!”李奉英听他们这么一说,知道大事不好。他白日里听木惜怜讲侠客故事,负责暗杀的人倘若任务失败,一般都会当即服毒自尽,一方面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另一方面也为防止秘密泄露。他听那人这么一说,忙道:“我又不是要杀你们...”但话音未落,只见那几名大汉纷纷身子一歪,一个个软倒在地。李奉英大惊,忙抢上前去,扯下其中一人面纱,只见他眼白上翻,口鼻出血,显已气绝,再看其他几人,也都是一般模样。 李奉英呆在原地茫然无措,六条人命顷刻之间已成鬼魅,自己救了一人,却害死了更多的人,人命无贵贱,任谁看到这般,都无法无动于衷。“我...你们...”李奉英呆立原地,正茫然之时,木惜怜却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跟前道:“他们怎么一下子都睡着了?”李奉英扭头,见木惜怜衣袖破烂,身上大片肌肤袒露,腰腹羊脂雪肤一览无余。他脸颊微微有些红了,忙起身脱下上衣为木惜怜披上,一来为她遮挡,二来夜间天寒,怕她着凉。他见木惜怜仍是迷迷糊糊,也不愿再多解释因而道:“可能是太困了吧,咱们也快些回去吧。”说着便领着木惜怜离开了,又转了一阵,终是将木惜怜送回了敬府,这才自己回了客栈。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想哭一会儿 - 归鸿祭 - 竹秋翎 木惜怜听李奉英原原本本地说罢事情前因后果,不由地便即沉默不言。她当日心情郁闷,贪杯多饮之后浑身飘飘软软,与李奉英打闹嬉耍之事尚还有三分模糊印象,但后来所经历的事情,却是一丝也记不起来了。她见李奉英说得详细,又见他满脸愤愤不平,知道他定然没有说谎,因而便也就信了。听李奉英说除下衣衫为她遮羞,木惜怜不由得心下感激,但自己动手在前,冤枉了好人,她虽知错,但心高气傲,骄纵成性,想要她就此认错赔礼,那却是不能。只听得木惜怜道:“谁叫你平日里老惹姑娘我生气,不然我也不会就这样冤枉你。”言语虽有认错之意,但更多的,却仍是指责李奉英的无礼。说着收了长剑入鞘道:“这次就算是本姑娘冤枉你了。” 李奉英本就不指望木惜怜能给他道歉赔礼,因而对木惜怜这几句似是而非的道歉便也就没怎么上心。他只求解释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赶紧让这恶婆娘离开此地。“现在你打也打了,听也听了。没别的事情这便请吧。”李奉英翻了个白眼,也不看木惜怜。他此时已经猜到,木惜怜酣睡一天,醒来便即来寻自己晦气,定然没得空吃饭休养,加上宿醉未消,因而身体虚弱,自己方才将她制伏,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赶紧吃饭睡觉去。”说着一拉棉被,便将自己蒙了起来。 木惜怜站在床边欲去还停,小嘴微扁,眉宇之间似有心事,大司马从门板之下看到,当即便站起身来道:“忽然有些饿了,你们慢聊,我到楼下吃点夜宵。”说着便匆匆下了楼去。李奉英在被窝里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这老头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眼见大司马下楼,木惜怜这才觉自在,只见她踟蹰了一阵,终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昨天晚上真的没对我做什么吗?” 她这一问当真把李奉英气得不轻。“没有!”李奉英一下子从床上跳将起来,脸色甚是尴尬难堪,只听他愤愤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就随口问问,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木惜怜见李奉英神情慌张,不由得脸上坏笑微微,凑近了身子问道:“真没有?” “没有!”李奉英没好气地道“你喝醉了,我就送你回家了,就这么简单。”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当时木惜怜倾身吻她的样子。木惜怜见他脸颊微红,心中已明白了两三分,她虽醉酒,但和李奉英比武抢豆子的情形却还隐约记得。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为了抢豆子吻了李奉英,只是虚虚幻幻记不真切,如今见李奉英面颊泛红,目光闪躲,自知定然不是自己记错。她闯荡江湖甚久,自是不与寻常富家小姐一般羞怯内向,与人搂抱打闹自属寻常,但这一吻毕竟是自己初吻,想来却还是难免有些害羞。她本想问了清楚便不再提及,但见李奉英神情言语紧张滑稽,她那骨子里的玩性便又一下子升起,想要再戏弄一下眼前这傻小子。“真没有吗?”木惜怜小嘴一扁嘟囔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什么豆子什么的。” 李奉英听她这般说了,登时脸颊羞得更红,竟是连头也不敢抬了。木惜怜见他脸上直红到脖子根,心知不能再行取笑,因而便道:“唉,模模糊糊记不清了,算了,我也懒得想。” “既然懒得想,那就赶紧回家。”李奉英只盼面前这女人赶紧离开得好,心想:“明日我就换一家客栈,再也不想和这女子有一丁点关系了。” “哎,我凭什么听你的?”木惜怜见李奉英话语之中句句都是盼望着自己快些离开,不由得便生起气来道:“你叫我走,我偏不走。” “随你便。”李奉英见她又开始胡搅蛮缠,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看来一时半会儿却也不能将这姑娘送走,又想到她一天未曾吃饭,因而说道:“既然不走,那便留下来吃点东西吧。” “我就不听你的。”木惜怜吐舌做了个鬼脸道:“你要留我,我偏就要走了。”说着当真转身便要离去。李奉英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留也不是,送也不是。正左右为难之时,却听得门口有人说道:“客官,楼下那位大...小爷叫我给二位送点宵夜。”却是客栈的堂倌。原来大司马方才下楼置办了一桌宵夜自品,却不忘给楼上二人也准备了些。那店里酒菜都是现备,略微温过便可食用。因而并不耗费太多时间。 “既然都备下了,那就多少吃点吧。”李奉英眉头微皱,知道大司马所做自然是为了能留下木惜怜。但他心知木惜怜现在身子虚弱,因而便也就从了大司马的意。“一天没吃饭了吧?不然也不至于连我也打不过。” “我才不吃,我一点都不...”木惜怜听李奉英这般说了,不由得嘟嘴皱眉想要反驳,可话未说完,腹中便叽咕一阵空响。她脸上一红,不再说话,李奉英见她这般,不由得微微笑了,伸手示意堂倌将酒菜放在桌上,堂倌照做,放下酒菜便即离去。李奉英来到桌前坐了,又看了木惜怜一眼,微笑并不说话。木惜怜一言不发地来到桌前坐了,拿起碗筷便就开吃,显是饿了许久。李奉英见此,不由得扑哧一声笑道:“装什么硬?明明都快饿扁了。慢点吃,没人抢。” “要你啰嗦。”木惜怜一面大口吃着一面嘟囔道:“今天输给你可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 “是是是。”李奉英点头道:“等你吃饱喝足了,咱们再比一番。”言语温柔,便似个知心大哥哥面对自己的小妹一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谈,倒也自然。楼下桌旁,大司马给自己斟了杯酒喃喃道:“匆匆美梦奈何天。故人安在哉?”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之前剪辑的一个踩点视频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夜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已是翌日清晨。桌旁李奉英身子一动,缓缓而醒,抬头见窗外竟微微飘起雪花,不由得颇觉诧异。“你快看,外面下雪了。”李奉英扭头向里面床上招呼,示意木惜怜也来看看。昨夜他二人在一起吃了宵夜,待得饭毕,眼见天色已晚。木惜怜自忖自己这时再要回去会有诸多不便,但此时店中没有空房,要委身再次和李奉英同睡一起,那却是不行,她好歹是个大家小姐。随便同男子共寝成何体统。李奉英知她心意,又担心她身子虚弱,夜行危险,因而便道:“你睡床上,我在这边桌子上凑合一晚便是。” “那那个老头呢?”木惜怜看了李奉英一眼,不由得微微退了两步,显是担心他对自己另有企图。 “我看他今晚是不打算上来了。”李奉英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个大小姐当真是不识好歹,吃我东西占我床,现在还要怀疑我图谋不轨。要不是担心你再碰到坏人,早将你撵出去了。虽是这般想,口上却不说出来,只说道:“他经常这样熬夜喝酒。” 木惜怜虽然不愿,但无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半推半就,自己和衣在那床上睡了,初睡时还甚是戒备,不时睁开眼睛去看李奉英,随时提防着他的动作,待得后来鼾声渐起睡得熟了,先前的警觉之色便就荡然无存。她困顿交加,又宿醉未消,如今饱餐了一顿宵夜,那脑子便就开始困顿起来,自然睡熟地快。 李奉英听她鼾声缓缓,温柔平和,不由得摇头微笑,心想这女孩也就喝醉睡着之时让人觉得还算可爱,平日里所作所为,实在是没有半分可爱之处。这般想着便要在那桌子上趴下睡去,但蓦地里心中一动,却轻轻来之床边,往那地上坐了,盯着木惜怜的脸颊看了起来。忽地又童心骤起,伸手便去捏住了木惜怜鼻子。 木惜怜正在熟睡,忽地被人捏住了鼻子,那吐纳呼吸便不顺畅,吐气不能从鼻孔吐出,那双腮便就鼓胀起来,看起来便如同是撒娇赌气一般,看着煞是可爱。她再一吸气,因不能用鼻孔,那小口便就微微张开,仍是一般地安静。李奉英看得有趣,便就松开了手,仔细往她脸上看去。 李奉英悄悄朝她脸上看去,只见木惜怜两片雪颊白如羊脂,樱唇半开,两排皓齿微微可见。长睫覆目,柳眉弯弯,恬静文雅之情让人沉醉。如未亲眼所见,谁也难以相信,这样一个丽质佳人,却是一个喜欢打架喝酒的混世魔头。李奉英看得有些痴了,见她唇边微微有汤汁未拭,想来是方才困顿交加睡得匆忙,未及擦拭,便想伸手为她擦掉。但那手方伸至她唇边,却听她吧嗒吧嗒咂了咂嘴,巧舌自行抿了那唇边的些许汤汁。李奉英微微一笑,便想撤回手来,却没想到木惜怜不知梦到了什么,双手往前一伸,抓住了李奉英的左手便往自己胸前按去。原来木惜怜自小睡觉便有一个习惯,睡时总要抓些什么抱住。敬雨淑小些时候与姐姐同眠,总不免被姐姐抱的满满。李奉英和木惜怜相处时日不多,对于她这习惯自是不知。 这一举动当真非同小可,李奉英只觉刹那间手中绵软一片,当即便如同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颤,那脸顿时便红将了起来。他拉了拉手,想要将自己的左手从木惜怜怀中抽出,但木惜怜虽在睡梦之中,那双手却抓得甚紧,李奉英拉了又拉,竟是不能得手,眼见每次使劲抽手,那掌中绵软温柔的感觉便越发清晰,又试了一试,李奉英便是动也不敢再动了,只得任凭木惜怜住着自己左手按在胸口。他呼吸紧促,掌中冒汗,只求木惜怜早些送手,好让自己脱身。 好不容易等得木惜怜松手翻身,李奉英连忙将撤开,如蒙大赦一般,逃也似地回到了桌边,熄了油烛趴下,想要快些睡去,但他越想是要去睡,却越觉得清醒,掌中一股体香微微,如梦似烟,弄得他心驰神荡,忍不住地便要去回忆方才的情形。这样子直胡思乱想至夜半,这才借着微微困意睡了过去。 李奉英喊了两声,听床上没有回应,便即扭头去看,他回头看去,只见床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木惜怜的身影,再一回头,只见屋门大开,原来木惜怜早已醒来离去。只是见李奉英还在熟睡,便没有将他唤醒。 李奉英自知木惜怜已走,心下不由得微微怅然,本想等她睡醒一同吃个早餐,而后再送她回去,她如今自己不告而别,着实让李凤英有些失望。 “怎么?想人家了?”大司马悠悠然地打了个哈欠从门外走进,见李奉英满脸怅然之色,不由得打趣道:“怎么失了魂儿一般?莫非昨晚做神仙不痛快?” “你又在胡说八道。”李奉英翻着白眼瞪了大司马一眼道:“什么狗屁做神仙,她睡床,我睡桌,各睡各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奥,原来是我多想了。”大司马笑着伸手按在自己胸口揉了揉道:“也是,奉英这小子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半夜去做摸人家大姑娘胸口的龌龊事情呢?”说着装出一副陶醉沉迷的模样道:“唉,一定是给人强迫的。” 李奉英听大司马这么一番话,知道他昨晚定然到了木惜怜抓着自己手的情形,脸上登时红将起来支支吾吾道:“那...那是意外...” “哈哈哈,别解释了。”大司马哈哈大笑道:“我懂我懂,大小伙子大姑娘嘛,年轻气盛的,别害羞啦。”见李奉英还要辩解,便道:“别婆婆妈妈了,赶紧去买身干净衣服修剪修剪胡子头发,人家姑娘说啦,今晚还要来找你的。” “什么?”李奉英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大司马摇头道:“我就是负责传话的。你要是不明白,等今晚人家来了自己问呗。”说着却又神神秘秘笑嘻嘻道:“不过我看人家女孩那样,好像是对你有意思呢。” “胡说八道。”李奉英皱眉啐道,却又忍不住沉思起来:“这个女子又要搞什么名堂。”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3章 碧波柔浪马蹄轻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色已深,客栈业已闭门。李奉英在房内正襟危坐,神情甚是紧张。仔细看他模样,却和先时不同。只见他换了新棉衣,修了长发,脸上胡须也刮得甚是干净。整个人看去年轻了许多。其实他本也就十八九岁,只不过这些日子一直风尘仆仆,未曾得空好好梳理,因而模样略显邋遢。如今一番修正,当真算得上是个风流俊俏的美少年了。 “哎吆?学会打扮自己了?”大司马提着个酒壶醉醺醺地走进房来,歪头打量了李奉英一番道:“唔,不错不错,像是个正人君子。” “你又在喝酒。”李奉英翻了个白眼,对大司马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放在心上。“咱们来这儿可不是来喝酒浪费时间的。”他想起鹤云闲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不由得心下担心道:“到现在了还找不到一点消息,真不知道要是那边忽然派人来问该怎么回答。” “放宽心啦。”大司马摆了摆手,脚步摇摇,醉态满满道:“这才几天啊,耽误不了。我喝我的美酒,你追你喜欢的姑娘。不相干,不相干。” “我没有”李奉英听大司马这般说,不由得气得脸颊通红道:“你个老不正经。喝酒就喝酒,干嘛扯上我。”说着站起身来,右手一探,便要去抢大司马的酒壶。 “哎,抢不到。”眼见李奉英右手袭来,大司马扬手将那酒壶往上一抛,身形一跃而起,借势便要去踩李奉英手臂,李奉英一抓不中,抬头见大司马便要踩下,忙身形往后一撤,身子后仰,右手撑住身后地面,左脚朝上一脚送出,正和大司马落势相对。啪的一声响,只见大司马一个金鸡独立,足下稳稳地落在李奉英脚掌之上,反手一接,正将方才扔出的酒壶接在手里。 “嘿,还不赖。”大司马站在半空,勾手仰脖喝了口酒道:“这两天长进不小。以后那丫头再想要欺负你怕是难了。” 李奉英穴道被点,功夫大不如前,前些日子被木惜怜羞辱,他一直铭记在心,见大司马不用内力,单以巧劲儿便能将木惜怜打败,不由得心中佩服,因而私下里也常向他讨教,每日用工研习,倒也颇有补益。 “那得等你把你的手段全教了我才行。”李奉英笑道:“少喝点酒,每天多教我几招。” “那可不行,还是喝酒比较重要。”大司马哈哈大笑道:“反正来日方长,不忙不忙。” 二人正在打闹,忽听得楼下咔嚓一阵乱响,接着便听到那堂倌大呼:“姑娘,小店已经打烊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哎吆!”李奉英知是木惜怜来到,忙撤了左腿站起身来。大司马正在哈哈喝酒,忽觉脚下一空,登时便跌落下来,好在他身手矫捷,落地之时身形一转,竟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果真,一阵脚步声后,木惜怜便已大大咧咧地进得房来。大司马早已习以为常,仍是兀自喝酒,丝毫并不关心,李奉英却是神情拘谨,一动也不动,嘴巴张了张道:“你你来了?” “我不是说了今晚要咦?”木惜怜一语未毕,看到李奉英的容貌,不由得神情一怔,歪头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便走上前去,前后上下不住地来回扫视,竟像是再看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稀罕玩意儿一般。李奉英被她盯得浑身老不畅快,不由得扭捏道:“你盯我作什么?” “你今天怎么和以前不一样?”木惜怜虽然回答,却仍是兀自在他身上打量不停:“怎得还有股香气?” “哈,原来今天不光换了衣服剪了发,居然还买了香囊啊?”大司马哈哈大笑道:“看来这傻小子当真喜欢上你了啊。” “要你多话!”李奉英怒道:“你不是要出去找人吗?” “找了那么多天也没消息,懒得去了,还是喝酒实在。”大司马摇摇头摆手笑道,这几日晚上他总是要出门查找鹤云闲所说之人,但寻了数日,仍是丝毫没有进展。“在长安受穆莺他们的酸,没想到到了江南还是逃不过,我啊,认命啦。” “赶紧闭嘴找人去!”李奉英一把将大司马退了出去,嘭的一声江门关上。扭头却又腼腆起来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方才大司马拿他二人取笑,木惜怜浑然没有反应,便如没听到一般。这时见李奉英神态扭捏,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将出来道:“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比我雨淑妹子还要腼腆。”顿了一顿却又道:“不过看起来倒也蛮俊俏的,不像之前那样土里土气,白白糟蹋了一张好脸。” 李奉英听到木惜怜说他腼腆,不由得微微脸红,但又听她夸自己英俊,不由得心花怒放。“老头说你今晚找我有事?要做什么?” “嘿,本姑娘要去行侠仗义去了,你肯不肯过来帮本小姐一把啊?”木惜怜听李奉英问,不由得抿嘴神秘一笑道:“事成之后本小姐重重有赏。” 李奉英原本听大司马说木惜怜今晚要来寻自己,心中便微微有些激动,只当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如今听木惜怜所言,原来却是另有原因,因而不免有些失望。木惜怜见他神情失落,只当他不愿来帮自己,因而道:“怎么?不乐意啊?本姑娘请你喝了那么多的酒,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不帮就把酒钱还我!” 李奉英摇头,心想这姑娘当真蛮横无理,当日明明是自己结的酒钱,如今她竟还要让自己还钱给他。“倒不是不愿意。”李奉英心中不悦,口上却仍是平和道:“只是我现在功夫比不过你,若是我能帮忙,那你定然一人也能去做,若我帮不上忙,你这番拉了我又有什么用呢?” “多只蛤蟆四两力嘛。”木惜怜嘿嘿道:“这可是一件大好事,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侠客助人为乐。你便说帮是不帮吧?” “帮,自然是帮。”李奉英苦笑,这姑娘竟将自己比作蛤蟆,当真是天真浪漫了。“说罢,要干什么?” “抓坏人。”木惜怜神秘一笑,拉起李奉英右手,出腿嘭的一脚便将窗户踹了来开。 (本章完) 第204章 怒掌千钧柔无力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雪渐起,青石板街上已薄薄积了层雪,月光微微,照在那墙上,地上,房顶上,亮盈盈的,便如撒了碎玉一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原本一片洁白的瓦顶便多了两排脚印。那落雪被一阵劲风打乱,上下飘舞,未及落至屋顶,只见两个黑影一闪而过,月光之下便如同两个鬼魅,在那成排而立的房顶之上顷刻之间便又奔远,身形甚是迅捷。 “抓坏人就抓坏人,为什么一定要走窗户出去?”这两人正是李奉英和木惜怜,先时木惜怜半夜造访,执意要李奉英根来一起来捉坏蛋。李奉英拗她不过,只得同意,当下便跟着木惜怜穿屋过巷,一路直奔至此。二人途中倒也不曾闲着,一直在斗嘴扯闲。只听得李奉英道:“你来便来了,人家堂倌和你又没什么过节,你为何打他?现在又把窗子踢破了,等我回去,免不了又要被掌柜的拉着要赔了。” “当大侠自然要潇洒飘逸,你见哪个大侠走过正门的?路非屋顶不走,房非窗沿不入。学着点,以后当大侠用得着。”木惜怜边奔边道,言语神态侃侃自若,一副‘我便是盖世大侠,你个晚辈好好学着。’的神情。“那个家伙拦我路不让我找你,我自然要打他一顿。” “乱闯别人住所的是你好不好?怎得你还有礼了?”李奉英摇头道:“说书的当真害死人,哪天等你栽了跟头,” “婆婆妈妈有完没完?”木惜怜听得不耐烦,伸手在李奉英腰间一掐,甚是用力。他二人正并身在屋顶发足疾奔,李奉英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掐,不由得身子一踉跄,脚下步子微乱,一个重心不稳,便要朝一侧倒去。木惜怜眼疾手快,忙伸过手一把揽住了他腰,将他拉稳,嘴里却忍不住取笑道:“看,唧唧歪歪的,差点把自己害死吧?还不赶紧谢我救命之恩?” “谢谢姑娘不杀之恩!”李奉英被她拉正了身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想:“明明是你掐我在先,现在还要我谢你,当真是不讲道理,谁将来要是娶了你,还不知道要被你怎生刁难。”可这么一想,却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她亲吻自己的神情,一想到木惜怜两片樱唇的温柔触感,他脸颊不由得便红了,便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狂奔,不再理会木惜怜。 木惜怜平日里飞扬跋扈得惯了,这几句话自然也是全然无心。她正一心赶路,又加上这夜色深深,便就没曾注意。二人又奔了一阵,只听得木惜怜低声道:“到地方了。”当即便收住脚步。木惜怜脸色神秘,伸手给自己蒙上了面罩道:“坏人就在屋子里,我去将他擒来,你便在这里接应。”说着从怀中取了另一块黑布丢给李奉英道:“戴上。” “咱们不是来抓坏人的吗?为什么抓坏人还要戴面罩?”李奉英拿着面罩疑惑不解问道:“你到底要抓谁啊?” “大侠不都是这样嘛。”木惜怜道:“少婆婆妈妈了,赶紧戴上,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翻身下墙,落地几个跟头,身形已消失不见。 “这是听了多少说书的才会痴迷到这种程度啊?”李奉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面罩戴上,在那屋顶上坐下。抬头风月渐急,星月微微,萧瑟之中甚觉清冷。他轻叹一声道:“转眼又是一年了,好想吃娘亲做的卷饼。也不知道妹妹现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幽并客有没有好好待她。”他想起小时候和妹妹云锦围在爷爷身前央求他老人家讲故事的时候,不由得便出了神。又想起自己被辛木夫妇收养,逢年过节围坐一团情形,不由得又痴痴落下泪来。又想起与阡陌相识,别后重逢,不由得又忧心忡忡。如此胡思乱想,竟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连墙下木惜怜的呼喊也没听到。 ‘啪。’一块小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在李奉英脑袋上,他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却听得呼啦啦一声响,头上肩上竟掉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下来。只听墙下木惜怜压低了声音,想要大声却又不敢大声地喊道:“你死啦?快拉我上去!”说话之间,便看到一根长绳从下方扔了上来。 李奉英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绳子住在手里,看着衣袖上积的雪块心想:“我出了神,坐在这里伤怀思旧,竟忘了时间,真不应该。”却又好奇道:“以惜怜的伸手,原应是轻而易举便可跃上这房顶才对,怎得现在却要我用绳索拉她?”虽是这般想着,却也不敢怠慢,手中加劲,便开始拉那绳头,一拉之下又觉不对,心想:“惜怜之前醉酒,我曾抱过她,她身量甚轻,这我是知道的,何以此时却这般沉重?是了,想必是她抓了那恶人一起拉住绳索,故而才显得沉重。”如此想着,不觉已将那绳子拉到了底。借着月光看去,李奉英不由得眉头一皱,眼前却是一个系了口的粗布麻袋,足有一人大小。而木惜怜却并没有在旁。 “你在哪儿发什么呆呢?”李奉英正在思考,忽听得一旁木惜怜的声音响起,转身一看,便看到木惜怜的身影一跃而起,顷刻之间已落至他身旁。只见木惜怜拉下面罩拍了拍手道:“这个恶人也忒可恶,费了我不少时间。”说着一脚踢在那麻袋之上,却没有半点反应,想来是袋中之人已给她打晕了过去。 “袋子里是谁?犯了什么错?”李奉英微微皱眉,心想木惜怜嘴上说是来行侠仗义,怎得现在无论怎么去看都像是在做打家劫舍的强盗勾当。 “你现在先别问,待会儿再说。”木惜怜坏笑道:“跟我出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咱们边挖坑边和你讲。” 听木惜怜这般一说,李奉英不由得大惊,忙道:“不不,不可不可。咱们是来行侠仗义的,怎得现在还要挖坑埋人?”他想木惜怜平日里飞扬跋扈,莫非是脚下袋子里的人不小心得罪了她,如今木惜怜要阴毒报复。因而道:“你平日里冲我发发脾气耍耍性子,我当你是大小姐,娇生惯养的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怎得你现在还要因为别人得罪你就要这般害人性命呢?”说着便要伸手去解那口袋上的绳索。 “你干什么?”木惜怜见他这般,不由得秀眉一紧,问道。 “把他放了,你跟我回去。”李奉英认定木惜怜是报复私仇,自然不愿做她帮凶,因而道:“迷途知返,为时不晚,我劝你早些收手的好。” “你敢!”木惜怜见李奉英弯腰便要去解绳,不由得神情一变,噌的一声拔出长剑,瞪着李奉英道:“把手放下!” (本章完) 第205章 怒掌千钧柔无力 - 归鸿祭 - 竹秋翎 木惜怜长剑忽送,瞬间已抵住李奉英面颊。自觉脸上尖锐一冰,李奉英不由得心头一惊,跟着那手上动作便就停了,他双手微微抬起,不敢有丝毫怠慢,轻轻站起身来道:“我劝你早些回头好,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怎得你想拦我?”夜里呼呼风响,那白雪得了势,越发下得紧了,黑云渐散,明月在天,木惜怜一身黑裙飘荡不止,雪花一片片随风划过面颊,带起额间秀发,那凌厉的眼神便如那一轮明月一般冰冷。只听她冷冷道:“姑娘我做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什么时候要你来多嘴多舌,你若不愿来帮,那便自请去了,不要在这里碍我的事。” 李奉英微微后退一步,便退便道:“人命关天,便是这人杀人放火,也应该拿住了送到官府,而不是像你这般懒动私刑。你这般行径,和那些强盗劫匪又有什么区别?”说话间那手却忽地放下,噌的一声拔出腰间惊鸿剑,啪的一下撞开了木惜怜的长剑。 “呵,真要动手吗?”木惜怜冷笑一声道:“说得道貌岸然,倘若我抓了你亲人爱侣,要你非要帮我杀掉某人才肯放人,你难道也要告到官府叫人吗?倘若事事都能叫官府解决,那还要这些江湖义士行侠仗义干嘛?” 木惜怜一番话本是无心,但李奉英却正听到痛楚。他妹妹云锦被人所擒,自己迫不得已,要去杀人,窦娘自是作恶多端,但自己却不还是私下毒手,何时又曾去状告至官府。自己千里迢迢来至此地,不还是为了杀人。自己尚且这般,又有何颜面去要求木惜怜呢。他心中这般想,手上长剑便不由得垂了下来,本想便就顺从了木惜怜心意,但猛地心中一动,心道:“我自是身不由己,千般罪孽万死难辞,但这袋中之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我到现在一无所知,难道这人便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有妹妹,说不定这人也有妹妹。我无父无母,这人却说不定父母健在。倘若这人父母知道他们的孩子片刻之后便要魂消魄灭,长眠泥下,那该是何等悲哀?”想到这里不由得眉间一蹙,那手中长剑便又抬起,他指剑木惜怜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让你胡乱杀人!” “有趣,你打得过我吗?”木惜怜冷笑一声道:“真是搞不懂,这人和你无亲无故,你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要因此和我拔剑相向?既然如此,那我便好好教训你一番,看招!”说着身形一动,右脚大跨步迈出,长剑直刺李奉英肩头,她身形凌厉,剑刃未出,那剑风已卷积着飞雪直扑过来。 李奉英不敢怠慢,他心知自己如今功法不足,《惊鸿剑法》中的诸多玄妙技巧施展不出,但他得大司马指教,知道得胜并非全数依赖剑招,又加上这几日一直向大司马请教,于那个巧字之中又悟出了诸多妙法,因而倒也不觉心虚。他见木惜怜这一剑直奔自己左肩头,虽然剑势狠辣,但却不是杀招,要知天下武功,杀招绝技多在头胸腹三片。那头颈自不必说,一旦击中,登时便要人性命。胸腹之中各个脏器倘若中刀中剑,多半也是难活。但各个关节之处,除了肌腱骨节,并无要害所在,是以木惜怜这一招虽然凶狠,却并无杀意,只是意在限制李奉英身形,不让他多加碍事。 知了木惜怜本意,李奉英心下不由得便觉宽慰,心想这女子虽然泼辣刁钻,和自己动手倒也知道分寸。话虽如此,但她害人之心是真,也不知是否之前已有劣迹,倘如没有,自己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拦下她来,免得她开恶行之始,从此踏上一条不归之路。这般想着,手中长剑回折,手腕翻动,在木惜怜那长剑触肩之际,一招‘旋翼穿云’。手中长剑一绕,划出一个大弧,木惜怜剑锋去势随猛,但被李奉英这一剑一接,手腕忍不住一动,那剑锋竟身不由己地被导向了他身侧。 眼见导开木惜怜这一剑,见她身随剑至,李奉英忽地左手探出,便要去抓木惜怜手中剑柄。他心中自忖道:“我将她长剑夺了过来,她手里无剑,自然便不能胡闹。”这般想着,那手便已送至剑柄之前,倾刻便要抓住。 “休想!”木惜怜原本被李奉英一剑导开剑锋,跟着去剑扑向前方,她脚下力虚,身形不稳,眼见前面便是屋顶边缘,正欲收步免得从哪屋顶之上落下,却忽见李奉英伸手过来。她见李奉英左手直扑剑柄,早已猜到他要夺剑,因而不免心中一怒,登时激起倔性来。她受趋势所迫,左手不及来救,此时竟是主动松开了长剑,右手变握为拳,啪的一声便朝李奉英手掌之中打了过去。李奉英没料到她这一着,登时只觉掌心一麻,忍不住缩手。木惜怜一拳打中,却又借着反力回手再次握住长剑,身子一旋,借势一招‘醉笑四方’。长剑绕身一转,在身子周遭舞了一圈。李奉英挥剑横隔,当的一声,不由得被击退几步,脚下青瓦也碎了一片。 “危险!”李奉英稳住身形,当即快步又向木惜怜奔去,原来方才木惜怜只顾耍性,定要破了李奉英这一招,竟全没在乎自己身前无路,如今她借势旋舞,身形不退反进,瞬间已旋至屋顶边缘,只听得喀拉一声响,却是她脚下一空,身子登时一歪,整个人便这般直摔了下去。那高墙离地将近二十余尺,虽不如敬家府墙那般,但也甚高。木惜怜如今失足跌落,便是不死,定也要筋断骨折,卧床不起。李奉英心想至此,哪敢迟疑半分?他见木惜怜身形一晃之际,便已扑身而出,右手丢了长剑攀住飞檐,左手探出,一下子便已抓住了木惜怜手腕,接着大喝一声,手中发力,拉着木惜怜大力往上一提,只见木惜怜的身形在那半空中划了个弧线,呼的一声已被他抛上了屋顶。 木惜怜落地惊起一片雪痕,却来不及在意,忙朝屋顶边缘奔去,要去看李奉英情况,还没等她奔至,便又听得一声向,一个身影忽地一下飞起,映在明月影中,便似月里而来,披霜带雪,正是李奉英。 (本章完) 第206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踏雪而落,借着下冲之力在那瓦顶滑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却在滑行途中伸手将先前丢在一旁的惊鸿剑重新抓在手中,待得冲力消减,人已滑至那装着人的袋子旁侧。只见李奉英挥剑一砍,登时那扎住袋口的绳结已被他斩断,一双男子的长靴露了出来。“原来是个男人。”李奉英心想:“也不知道是何事得罪了木惜怜,如今落得个这般下场。幸亏得今天碰到自己,不然再过得一时片刻,只怕这人便已是个死人了。” 木惜怜方才逞能,以至于摔下屋顶。她本是一时气极,待得摔落之后便即后悔,幸得李奉英相救,不然定要重伤。她被李奉英救起,大惊之下便接大喜,心中不由得甚是感激,本想便要出言感谢,没想到话还未曾出口,李奉英竟又去救那人。她见李奉英出剑砍断绳结,登时便又转喜为怒,那感激之情一下子便即抛在脑后,怒冲冲道:“喂!不许碰他!”说着长剑一挺,便又冲上前去,再一次和李奉英斗在一起。 李奉英见木惜怜又再冲上,忙便横剑相拦。木惜怜长剑左右连出,每一剑都直削李奉英肩头,但都被李奉英一一挡开。她攻上不成,当即转攻李奉英下盘,长剑嗖嗖,直刺李奉英双膝。李奉英心道:“这个女子,虽不是要我性命,但心性实在狠辣,我若中剑,虽不至丢了性命,但势必落个残疾。真不知是该说她童真活泼,还是该说她阴险狠辣。”眼见木惜怜一连刺出十余剑,都是冲着自己下身关节处去的,眼见自己已退至屋顶边缘,他不敢大意,扫剑一一格挡开来,却又纵身一跃,凌空一个劲头翻过木惜怜。他身在半空之中倒转,忽地瞥见身下木惜怜头顶插了一根碧簪,月光之下晶莹透亮,甚是好看。他心头一动,当即伸手,只轻轻一抓,便已将那根碧簪从木惜怜头上拔下。紧接着身形便已落在木惜怜身后。这巧字一着当真有用,此时他已不再惧怕木惜怜功夫,竟还能这般轻松拔下玉簪。倘若他气力恢复,那想必木惜怜便再也不是他对手了。 自觉发簪被夺,木惜怜大怒之下当即回头,只一扭转身形,头上的发锥当即松散,满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散了开来,夜风之中飘飘舞动,看着甚是美丽。原来女子和男子束发略有不同。男子束发多是簪弁箍并行,是以即便拔去发簪,长发仍可保持原状,不至于散乱,但女子束发,却多只用一根发簪定住发锥,一旦被人拔去,那长发自然便即散开。李奉英不知这些,只是觉得这碧簪好看,一时兴起便就拔了下来,哪料到木惜怜满头长发便会这般散开,不由得惊慌起来,但见月光之下木惜怜长发舞舞,墨裙飘飘,一道寒芒在掌中闪烁,再加上她眼中凌霜带雪,合着这漫天碎玉,远远看着,竟如仙女下凡一般。李奉英看得有些痴了,只呆呆地凝望,却是连话都忘了说。 木惜怜原本同李奉英打斗,本不过是想逼退了他,不让他碍事,并不想伤了他一分半毫,不曾想自己接连数十剑出手,竟没一剑能近得他身子。她愈斗愈急,心中已隐隐不悦,此时李奉英忽地拔了她发簪,她不由得便当做是他戏耍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怒火大胜,先前还想着留招以防伤着李奉英,此时却已全然抛在脑后,一心要与李奉英拼个你死我活。她一跃而起,月光下墨裙翻飞,手中长剑劈空而下,一招《四方断魂剑》里的‘凤舞九天’直舞得剑光闪烁,化为千片万片激射而下,竟是将李奉英当作了死敌一般,要和他拼死相斗。 李奉英正沉浸在月光之下木惜怜这倾世芳姿之中,没想到她竟忽地发难,且这一击自上而下,李奉英抬头去看,只见剑光与飞雪融为一体,便似茫茫天地之间尽是剑影。他大惊之余忙挥剑来护住门户,只听得当当两声脆响,紧接着却是双肩一阵冰凉刺痛,双肩已给木惜怜长剑刺中。原来木惜怜一剑劈下,在中途转劈为刺,接了一招‘梅花三弄’却又改‘三弄’为‘四弄’,多加了一刺。李奉英横剑在胸,虽是挡下了两剑,避开了杀招,免了一死,但这双肩却给木惜怜剩下的两剑刺中,所幸他身着棉袍,这两剑剑尖虽刺入袍内,却只刺破了一点皮肉而已,并无伤着关节。且木惜怜刺中便收,未加后力,因而未成重创。 李奉英见木惜怜收剑跃开,当真心中大惊,心想木惜怜这招直扑自己胸肺,竟是要取了自己性命。又感叹这一招当真玄妙惊人,幸亏木惜怜收劲,不然自己此时定然已成残废。他不知这并不是一招而是两招剑法,且在其中又添了变化,再加上月光雪影助了剑势,一击之下便如漫天飞刃,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道木惜怜武功远胜于他,因而心中不由得气馁,心想:“便是我没被点穴,这一招我也难以避开,胸前那两剑能够挡下,当真侥幸得很。”他哪里知道,若是平时天青气朗,木惜怜又是只用单一剑招,他自然能够避得开去,只不过木惜怜此时出剑,剑招与漫天风雪相辅相成,更添威力。剑法讲求灵动飘逸,拘泥死板乃是大忌。木惜怜改招变势自是无甚问题,说到底还是李奉英临敌经验不足,倒也怨不得他人。 自觉完败,李奉英双臂低垂,心中郁郁,便也不再出招。木惜怜落地,脸上满是关切神情,她方才怒气上涌,失了理智,以至于出手毫无分寸,要娶李奉英性命。一剑击中心中便即后悔,忙撤剑回身,但见李奉英双臂低垂,只当他已给自己刺断了肩膀,不由得甚是担心,忙问道:“你...你有没有事?” 李奉英一怔,抬头看向木惜怜,忽地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她簪子,不由得抬手道:“没有,簪子没事,还你簪子。” 木惜怜见李奉英痴痴傻傻,心中更是担心道:“你个傻子,谁问你簪子,我问你呢。”说着忙收了长剑奔至他身前,不接簪子却去看他肩伤,自觉无甚大碍,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皮外伤。”眼中殷切关怀,全然没了方才那般冰冷寒肃。她帮李奉英简单处理了伤口,忍不住皱眉嗔道:“你就是根大木头,半点玩笑都开不得。我真的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吗?” 李奉英眉头微皱,不知她所言何意,但听得木惜怜轻叹一声道:“我来找这人,既不是寻仇,也不是泄愤。却是为了帮他啊。”说着伸手撤开那麻袋道:“不信你自己看。” 李奉英低头看去,只见麻袋之中躺了一个男子,气息微微,双目紧闭,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见过面的少年尚文青。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7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雪色渐消,天地已白,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直通城外。小路上两人并肩而行,默默无语,正是李奉英和木惜怜。只见李奉英背上背了个男子,却是尚文青,木惜怜一路蹦蹦跳跳,摇头晃脑的模样全然不似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打斗。见她这般悠闲的神情,李奉英忍不住嘟囔道:“喂,受伤的可是我,为什么不是你背着尚文青啊?”他双肩中剑,虽不是什么重伤,但毕竟见血,此时背着尚文青,肩头不由得隐隐作痛。 “男女授受不亲嘛。”木惜怜摆摆手,抱了双肩,装出一副娇弱难支的神情道:“我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怎能随便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况且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抬动这样一个大汉?你便行行好,帮我背着吧。我师父常说,好人有好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既然要做好人,那便做到了底,将来我让这人给你修一百座浮屠。”眼神浸醉摄魂,满是弱柳眠风之态,语气娇弱妩媚,尽生桃花堕水之音。明知她是假装,但当真让人忍不住生起怜爱之意。李奉英看得脸红,歪过头不再去看。木惜怜见他这般,却跟着跑至他另一侧,冲着李奉英眨了眨星眼,吐吐舌头,竟是成心要气他一般。 李奉英看着木惜怜的调皮神情,原本满腔怨气的他此时竟是一点都发作不出来,只忍不住抱怨道:“把人家打昏扛出来的时候可没见你娇弱到哪去。”扭头看了一下背上兀自昏迷的尚文青,又道:“浮屠塔就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用不着这东西。我作恶太多,死后要下地狱的。也不要你给我建什么物什,你把这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说便好。你既不是要杀他,为什么要打晕了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出城?又为什么会扯上你妹子雨淑姑娘?”原来方才一番交谈,李奉英这才知道,木惜怜今晚已安排了敬雨淑在城外等候,只待她带了尚文青前去相会。至于目的为何,木惜怜却不明说。 木惜怜听李奉英这般问,不由得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待会儿出了城你就知道了。”她一面说一面挽头发,方才和李奉英打斗之时头发散开,如今走在路上,秀发不时被夜风带起迷了眼睛,当真不适。她双手齐出,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成。一头长发如水,任他双手如何抓弄,总是挽不成结,她右手拿簪,左手挽发,又摆弄了半晌,不由得发起脾气,小嘴一扁,伸脚啪的一声踢在李奉英小腿上抱怨道:“都怪你!我头发散成这样了,怎么挽都挽不起来,你说怎么办?” 她这一脚踢得甚重,李奉英冷不防她这一出,不由得疼得龇牙咧嘴,待得痛劲儿稍缓,扭头去看木惜怜,果真是一头如水长发,月光之下周遭绕了一圈光弧,煞是好看。李奉英见此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子发簪一除,头发就会散开?我看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你还笑?”木惜怜见李奉英微笑,嘴巴撅得更很,便又要伸脚去踢他。李奉英吃了一次亏,自然不愿再吃第二次,当即往旁边一躲,木惜怜这一脚便就踢了个空。李奉英笑道:“我是觉得你这样好看才笑的,又不是嘲笑你,为什么还要打我?你长这么大,怎么连个头发也不会挽?” “我不会。”木惜怜哼了一声,甩了甩脑袋,登时那满头秀发都摇动起来,月光之下便如一汪平宁如镜的湖水,忽地泛起涟漪来。只听木惜怜道:“在家是娘亲和雨淑给我挽的,出门是师父弄的,我自己不会。” “这都不会啊。”李奉英扑哧一声笑道:“还大侠呢,你见过哪个大侠连自己头发都不会挽的?” “要你多嘴!”木惜怜怒道:“你会挽女子头发吗?你会你来给我挽!”说着右手一抬,将那根碧玉簪子伸到李奉英面前道:“你来啊。” 李奉英一面走一面朝那簪子看去,只见那玉簪乃是一整块青中透雪的冰种硬玉制成,簪身弯弯如月,末端刻成流云瑞鹿犄角的形状,鹿角尾穿细孔,以银丝作线,下分三股,长短不同,缀了三枚与簪身同色的玉珠。整个簪子月光之下青白交映,碧色之中白纹浅浅,如同水波一般,对了明月去看,便如将一轮新月握在手中,而那尾端形状便如一株冰桂伸出月来。银丝甚细,夜色之下视若无物,其下三枚玉珠便好似三枚星辰一般,盘绕在那碧簪之下。李奉英心中称赞:“这簪子当真是个宝物,只是饰物从人,这簪子雅致端庄,虽也衬得木惜怜,但若要深论,却和木惜怜不搭。想来应是她母亲或者师父所赠。她母亲身在大户,若要送她簪子,自然会请能工巧手量身打造,却不会直接将自己的东西给她。如此想来,定是她师父赠她的了。”这般一想,因而笑道:“你师父送你的这根簪子真是好看,只可惜我却也不会挽女子头发。”他说这话倒不是谦虚,一来他背着尚文青,不便腾出双手,二来他当真不会。 “咦?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木惜怜一怔,便就忘了头发一说,问道:“我不记得给你说过我师父啊?” “我瞎猜的。”李奉英微微一笑,心想若要解释,不免再生麻烦,因而引了话题道:“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嘿嘿,我师父可厉害了,她是天下第一的盖世女侠。”一听到他问起自己师父,木惜怜登时脸上神情便即骄傲起来,洋洋得意道:“我的功夫都是我师父教的,还有她最厉害的《四方断魂剑》,也都教给了我。”她讲起自己师父,自然是大夸特夸,顺带还要夸一番自己的剑法。却全然不说那《四方断魂剑》自己只学到了三成功夫,距离大成还差得甚远。“总之她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对了,哪天见了她,我求她老人家给你解穴。” “那我倒要提前谢谢她老人家了。”李奉英笑道:“你师父叫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木惜怜摇头道:“我师父说了,我要是在外人面前说她的名字,她就把我逐出师门,再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这倒有趣。”李奉英道,他知江湖之人各有各的怪癖,她既不说,那自己便也就不再相问。抬头见林雪皑皑,已到了城外芳菲林中,不远处树下,一辆马车已经覆了一层积雪,显是已等候多时,李奉英问道:“想来车内便是你的妹妹敬雨淑敬姑娘了?” “对啊。”木惜怜一笑,二人便往那车马旁走去。来至跟前,木惜怜拍拍马车道:“嘿嘿,人给你带了,怎么谢谢姐姐我啊?” 车内没有一点声响,并没有人回答。 “雨淑?”木惜怜微微一怔,忙一把拉开车帘。二人往里看去,哪儿见有什么人,车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8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原来当日敬雨淑私会尚文青,又以银两相赠,误打误撞被木惜怜抓了现行。木惜怜一番穷追猛打,这才将事情前因后果弄清。她自觉妹妹痴心甚苦,虽恨尚文青让她家里蒙羞,但毕竟尚文青于敬家有恩,这些她也记得,心想倘若能玉成此事,再续二人前缘,那也算得上一段佳话。她想到此处满心欢喜,便去寻王夫人商议,岂料王夫人对尚文青恨透至极,非但不肯同意,听她说雨淑私会尚文青,不由得大生怒火,竟将雨淑锁在了家中,意欲隔绝了她和尚文青的来往。木惜怜求可不成,不由得心情郁闷,接着便有了客栈戏耍李奉英,酒楼醉抢盐豆之事。一番折腾之后,心中愤懑之情仍是不得消解,眼见自己妹妹相思成疾,手臂上的伤痕一日多过一日,木惜怜爱妹心切,见不得她再自虐,因而心中一动,心道:“既不让明见,那私会不就成了?我只消夜里悄悄将雨淑带出府去,让她与尚文青偷会一番,待得夜尽时分再接她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既不违娘亲的意,又解了妹妹的苦,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也?” 木惜怜这般一想,自觉天衣无缝,因而便即行动,她叫来负责看守的丫鬟雪若,先是一番恐吓威胁,用的多是师父当时闯荡江湖的伎俩,接着又塞了甚多银两与她。那雪若是近些日子才买进府中的婢子,平日里胆小怕事,言语不多。她被木惜怜一番恐吓,自是吓得连连点头,见大小姐接着塞给她大把银两,便又喜得心花怒放,磕头发誓绝不泄露秘密,期间王夫人差人来问敬雨淑情况,雪若果真守口如瓶,没将此事泄露。 家里安排妥当,接着便是去找个可供二人幽会的地方,木惜怜本想寻家客栈,但她敬家家大业大,又是商贾之家。江南千百家客栈,十成中到有七八成和她敬家颇有联系。倘如胡乱定房,料想终是会泄露天机,因而最后无奈,却是将幽会之所选在了城外十里芳菲林中。眼看万事俱备,现今只差尚文青到来,木惜怜白日里欢欢喜喜去尚文青家中将此事告知了他,本指望他会惊喜异常,没想到尚文青神态冷冷,竟是丝毫没有前来相会之意。木惜怜见他这般神情,心中不由得来气,但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她一改平日里傲慢无礼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去了,却又在半夜叫了李奉英同行,穿了黑衣,蒙了颜面,夜里再访尚家。本指望好言相劝,让他回心转意,岂料三句话不和,便即吵了起来。木惜怜心头火起,指着尚文青鼻子大骂一顿不知好歹,便即动手,一掌将尚文青打昏了过去,装进了麻袋之中捆好,心想:“我便将你捆了拖过去,等你见了我妹子,看你还要不要离开。”接着便是和李奉英因为一句玩笑之言大打出手,前文已述,不必再提。 敬雨淑本在入夜时分便已经在城外芳菲林内等候,只待木惜怜将尚文青领来一诉相思之苦,可没想到如今木惜怜将人带到,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李木二人寻遍了周围林中,却仍是寻她不见。木惜怜见寻不着妹妹,不由得慌了手脚,拉住李奉英的胳膊道:“我妹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一定是等太久,等得着急了,所以一个人回去了对不对?”她说这话时语气慌张,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是祈祷。李奉英见她慌乱,忙安慰道:“很有可能,你千万别多想。”说着将尚文青放下安置在马车之中,又扭头道:“说不定雨淑姑娘现在已经回到了家中,咱们先回去看看。”说着拉她上车,挥鞭策动马车,便朝城中行去。 木惜怜嘴上不说,心中却仍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妹妹身娇体弱,定不会只身一人出入城中。如今马匹车辆仍在,人却已经不见,要说已经回家,当真是牵强的很。但事已至此,如今却也只好抱着一线希望。她只求自己回到家中,一推房门便看见雨淑。便是给她骂上一顿,让娘亲狠狠责罚一番,那也绝无怨言。 车轮悠悠一阵,车马已行止敬府门前,守夜门丁见是大小姐回来,忙开门相迎,李奉英不便跟进,便在门外等候,心想但愿一切无事,只是一番乌龙。倘若雨淑姑娘真的出事,那只怕不光木惜怜要深深自责,连王夫人也难免跟着一起悲伤。 李奉英如此想了半晌,忽听得院内一阵喧哗,抬头去看,却是木惜怜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只听得木惜怜惊惶道:“没有!雨淑没在家,连雪若也不见了!” 李奉英听木惜怜说雨淑不在家,不由得心中一沉,知道事情不妙,但听她说雪若,却不知是谁,细问之下才知是负责看守雨淑的丫鬟。只听得木惜怜拉着那门丁吼道:“雪若呢?雪若去哪儿了?快说!” 那门丁见木惜怜模样凶狠,不由得心里害怕,平日里便知大小姐是个泼辣角色,如今不知何故犯了她冲,以至于她这般凶狠。只听那门丁颤声道:“雪若说她家里老母忽然抱恙,要回家照看些时日,傍晚时分便匆匆走了。” “走了?她不是被夫人安排下来看守二小姐的吗?怎得便这般走了?夫人怎会同意她走?” 那门丁此时才知大小姐这晦气却不是冲着自己,二是冲着那丫鬟,因而语气也就稳了些道:“这事小人却不知道,夫人这几天身子倦怠,今天很早便睡下了,并没有问过此事。说不定雪若那丫头提前报备过也未可知。” “不会的,绝不可能。”木惜怜隐隐已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奉英心中已猜到些许端倪,说道:“看来雨淑姑娘失踪和这丫鬟关系不小,快问问那雪若家在何处?” 木惜怜被李奉英这么一点,这才缓过神来,忙去问门丁雪若的住所。那门丁见木惜怜神色骇人,哪敢怠慢,忙去账房寻了管事要了花册回来,寻了一会儿道:“这上面写的是青塘街口子巷,二排最后一家便是。” “离这儿不远。”木惜怜转身对李奉英道:“咱们赶紧去看看。”李奉英点头称是,木惜怜便即上车。那门丁听他们方才对话,又见二人这般神情,心中已猜到定是有大事发生,因而上前问道:“大小姐,我看此事紧急,要不要禀告夫人,让夫人来定夺?” “不可!”木惜怜听门丁这般问,忙摇头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千万不要告诉夫人,不然等我回来,你这门职便也就不用做了。”说着放下门帘,李奉英马鞭一挥,那马嘶鸣一声,便即往远处奔去,不过片刻时间,已看不见了踪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09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雪路冰洁如玉,贤净非常,月光之下蜿蜒入远,悠悠看去如通紫府。万籁俱熄,千山一色,正是这般无暇之景,却忽地被一阵马鸣之声打破。只听远处马蹄得得,轮毂轰轰,却是一辆黑色马车朝这边飞驰过来。两道车辙掺杂着马蹄印,在那雪路上呼啸而过,直奔远方,带起两侧一阵鸡鸣犬吠。只听那马车内一个女子道:“快点,再快点,就要到了。”驾车之人马鞭挥得更急,那黑马四蹄生风,便奔得更快了。 这两人便是李奉英和木惜怜了。木惜怜私牵红线,帮助妹妹敬雨淑幽会尚文青,不料好事未成,雨淑却不见了踪影,也就在此时家中婢女雪若也一并失踪。二人暗觉事情不妙,不敢怠慢,忙马不停蹄地便朝雪若家中赶去,要去将她拿住问个清楚。眼见那马疾驰如风,又过一座拱桥,转了一转,便已到了青塘街口子巷。他二人下马,木惜怜抖了抖手中长剑,口中咬牙切切,眼中颇为恼怒。李奉英知她怀疑这婢女雪若,担心她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因而按住她剑柄道:“事情还没弄清,不要冲动,万一错伤了好人怎么办?” “什么好人!”木惜怜甩开他手道:“一定是这贱婢劫了我妹妹!看我待会儿见了她不先卸她一条膀子出气!哼!倘若我妹妹伤了一丁点汗毛,我把她砍碎了喂狗!” 李奉英知道她爱妹心切,也不再和她争辩。他回头看了看,只见马车中尚文青仍是昏迷不醒,便也不去叫他。“暂且便让尚文青在这车里待着吧。他不会武功,万一出了事情也帮不上忙。”李奉英这般想着,便放下了门帘,将马匹就近寻了个地方拴紧,自己拿了惊鸿剑在手,跟上木惜怜,一同朝那巷子中去了。 二人行了片刻已来至巷尾,月光之下小巷凄凄冷冷,不见半点人气,他二人照着那花册上说说来到一间房屋之前,只见面前房屋凋败破旧,全然不似有人住过的痕迹。一墙枯枝曼绕,两门对破微开,昔年贴的桃符红褪墨消,连纸片也碎了不少,大门上蛛网缠绕,显是久无人烟。李奉英看得眉头一皱,心想这地方怎么会有人住?说不定是那管事记错了地方知错了路也有可能。正要劝木惜怜回去再问详细地址,却见她抬腿一脚踢出,嘭的一声,两扇门板断开,裂成四节朝内倒了下去,带起一阵烟尘。 李奉英皱眉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火折吹着了,拿在手中微举,跟着木惜怜进到屋中。他二人借着火光去看,只见屋内桌翻椅倒,家具和地面之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李奉英弯腰在那桌腿上摸了摸,摇头道:“这灰尘积得这么厚,少说也有两三年没人住了,你说的那个叫雪若的女子当真便住在这里吗?”说着站起身来道:“看来这婢女真的和雨淑姑娘失踪有关系。” “岂有此理!”木惜怜咬牙恨恨,抬腿一脚,将面前的一张椅子踢翻出去道:“原来这贱婢是混进我家的奸细!”那椅子被木惜怜这么一踢而起,半空之中飞旋不止,嘭的一声撞在墙上碎成一对烂木,落地又带起一阵烟尘。“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放过了我家,没想到...”说着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道:“都怪我...要不是我自作主张...雨淑她也不会...”再要说下去,却是声音哽咽,泣不能言了。 李奉英初来江南时间不久,对此地之事了解不多。木惜怜家的陈年旧事他自然也是不知。他听木惜怜说什么‘这么多年’,不由得好奇,因而问道:“什么这么多年?难道雨淑失踪之事和你家过往有什么关系吗?” 木惜怜微微点头,便将那往年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只是当年那人身份神秘,且事出突然,便是她自己于前因后果也不甚清楚。此时与李奉英所说,不过是简明扼要,前后说个大概。即便只是这样,却也废了不少时间。 “原来如此。”李木二人走出房来,此时木惜怜哭泣微止,李奉英熄了火折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按你这么说,那女子从那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对。她当时说第一次来江南便碰到了克制她剑法的《四方断魂剑》,便是我所学的剑法。”木惜怜点头道:“从那之后我日夜不但怠慢,生怕哪天她再来生事夺我家业。可一连几年都是风平浪静,我便……唉,还是怪我自己懈怠,才害苦了雨淑。”她一提起过往,不由得又悲伤起来,轻声哭泣道:“要是雨淑妹妹有各三长两短...我...我...” 李奉英见她又哭,不由得也跟着难过起来,他心中想道:“雨淑姑娘有木惜怜这般疼她怜她,再想想我妹妹云锦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我这做哥哥的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唉,我当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他见木惜怜这般伤心,便不由得对她起了些许好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似的遭遇不由得便让他二人更亲近了些。李奉英浅叹一声,左手在木惜怜肩头轻轻拍了拍道:“别多想了,咱们再找找别的地方。” 李奉英正欲再多安慰几句,却忽听得嗖嗖两声尖响,不由得目光一凛。木惜怜正自伤感,自是没有注意到。但李奉英听声辨物,已知出有两枚暗器正急速朝他二人飞来。他不及多想,左手猛地抓住木惜怜衣领大力一拉,一下子便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木惜怜伤神正深,不及察觉,方被拉入李奉英怀中便即听到脑后咚的一声,却是一根小箭斜射在那门框之上,箭尖没入木中,箭尾仍兀自颤动,发出嗡嗡之声。木惜怜一惊,当即明白有人想要暗害自己,倘若不是李奉英,只怕自己此时早已没了性命。 木惜怜想明这些不过电光一瞬,不及出口言谢,便即察觉第二枚暗器已至,只不过不是冲她,却是冲着李奉英。她大喊一声:“小心!”但李奉英那一拉劲力未消,她身形不稳,自顾尚且不易,又怎能再去帮忙? 李奉英早就察觉,这两枚暗器是朝着自己和木惜怜而来的。他原想先推开了木惜怜再自行跃开,但想到木惜怜正在伤心,自己胡乱一推,只怕她反应不及,万一再磕着碰着,却又如何是好,因而便改推为拉,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接着左手一把搂住她腰肢,顺着她的来势将自己身形一转,顷刻之间变后为前,已对了那暗器射来方向。他身形转势未消,右手却已猛地抬起,将那惊鸿剑往额前一送,大拇指猛然发力一弹。只听得咔的一声,那惊鸿剑噌的弹出剑鞘半尺,剑身映着月色寒光一闪,便挡在了自己面前。当的一声脆响,已将那第二支小箭格下。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0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谁在装神弄鬼!?”李奉英站定了身子,右手一抖,将惊鸿剑收入鞘内,左手却仍兀自抱着木惜怜纤腰。他此时神情紧绷,并未多想,但木惜怜却已脸颊微微泛红。原来她腰肋甚是敏感,平日里别人不知。如今事出突然,李奉英匆忙一抱自是无心,但却不知木惜怜这时已是浑身微颤,羞红入脸。木惜怜娇喘一声“放...放开我...”,挣开了李奉英怀抱,自觉腰间无物,脸色这才稍稍平复。 方才事发突然,李奉英没有办法,这才伸手揽住木惜怜腰肢。他并无冒犯之意,但此时见木惜怜眼波迷乱,面泛潮红,只当是自己冒犯到了她,忙解释道:“木姑娘,我刚才只是想救你,并没有别的意思,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木惜怜低头嗯了一声并不言语,脸上却仍是红红的一片。她心里道:“方才被她这么一抱,却不似平日里和雨淑妹妹打闹,麻痒之中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竟让我有些...有些...有些目眩神迷,不能自已。”想到这里,不由得脸颊更红,暗自骂道:“羞也不羞,胡思乱想些什么,叫他见了,定要笑话。”这般想着,却忍不住悄悄抬头,偷偷去看李奉英反应。 李奉英自知二人此时处境尚不安全,道歉过后便又转身,时刻提防四周。他又环视半晌,仍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轻出一口气,转身去看木惜怜。木惜怜见他转身,忙又转了脑袋过去,心中仍是忍不住想念方才身子的反应。李奉英见她转身,便也不再多想,转身去看那两枚暗器。他捡起地上那枚小箭,不由得微微一怔,只见小箭箭身上卷着一张纸片,轻轻一拨,便即展开,约莫有巴掌大小,上面写的有字。只是夜色暗淡,不能看清。再去取了插在门框上的另一只小箭,上面却并无纸片。 “这人既然有话要传,为何方才那两下却是尽数朝着我二人要害射的?”李奉英眉头微皱,但即刻便就明白:“是了,按着木姑娘所言,这帮人本来便是想除去她姐妹二人,好霸占敬家家业。他们故意瞄着我二人发射暗器,倘若得中,将我二人双双射死在此,那自然便不需另行安排其他后手。倘若不中,我二人定要去检查那暗器,想来那纸条中多半是要引我们去某处相见,到时候他们再安排其他毒计。”这般想了,便又取出火折吹亮,再看那纸片,果真被他猜中。只见那纸上写了几段文字,清秀娟丽,似是出自女子之手,内中第一段写的是: 苦不成欢,揽裙下香阶,两抛金绣履,别巫山,寻宋郎。林中久候无人顾,淫鸾欲凤两难合。 李奉英摇头笑了一声,心想这写信之人当真是悠闲得紧,这第一段写的竟是敬雨淑背着家人溜出府去,在城外等候尚文青的情形。且用词香艳,竟是如那坊间流传,偷香窃玉的风流韵事一般。“淫鸾欲凤散乃是迷情春药,用这来形容雨淑姑娘当真不妥。这写信之人不怀好意,连这种事情也要华辞丽句修饰一番,只是言语下流,算不得雅士。”这般想着,又去看那第二段,见写的是: 惊多缘旧,饮醉入吾彀,一抹相思魂,抛尘家,灭幻妄。故果未成安可忘?落尘眠虚独归去。 李奉英微微一皱眉,心想:“照应上面的淫鸾欲凤,这落尘眠虚应该也是某种迷药,想来应该是和迷香麻药一般的东西。看来雨淑姑娘定是被人用迷药迷倒带走的。后面两句却是在嘲笑木惜怜粗心大意,忘了旧时恩怨。看来定是木惜怜所说的那个女子了。”这般想了,接着往下面看去,见是: 锦囊罗艳骨,净土匿风姿。洁来质本仍洁去,何须身外烦恼根。金银空藏香椁,珠玉枉落污尘。金银缠身,孟茶仍是一盏,珠玉满椟,忘川不长半分。死者既无用,何不赠生人?卿今在人手,倾刻赴阴司,渺渺魂一缕,万金好相救。 再往下去看,只见字迹模模糊糊不太清楚,李奉英便和木惜怜拿近了火折去看,只见那上面写的是:雨淑姑娘暂由我等照顾,三日后城外二十里,恭候木姑娘大驾。 李奉英和木惜怜看毕,便收了那纸片。李奉英心中寻思:“为什么不是立刻,却是要我们三日之后?”他略一思索,便即明白:“是了,雨淑私会尚文青一事实属突然,那恶人虽得了这个机会,但想必此时手下人手不足,一时半会儿无法料理妥当,故而才会这般写。她让木惜怜三日后以万金去救雨淑姑娘,自然便是冲着那家产去的。”但随即又担心起来:“她想要木惜怜家产,又怎会放过木惜怜姐妹?她既写了三日,那定是要在这几日调派人手好取二人性命。如今敬家上下系于木惜怜一身,只需杀了木惜怜,以武力胁迫王夫人,那敬家万贯家财自然便入了她手。”想到这儿不由得身子一震,忙对木惜怜道:“这是个陷阱,他们是要引你过去送死。你千万不要上当。” 木惜怜沉默不语,她自是知道信中所言何意,但妹妹如今给人擒了,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将进去,拼死也要护得敬雨淑周全。李奉英见她神情,已猜到她心中所想,眉头微皱,沉吟了片刻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木惜怜微微一怔,紧接着忙摇头道:“不...不行,这是我一个人闯的祸,我不能把你也拉进来。”说着眼眶一湿,转身便要跑开。李奉英怕她冲动之下再做傻事,忙一把抓住她手将她拉了回来道:“别说傻话了,既然我已经碰到了,又怎能一人逃走?”他说这话只是同情木惜怜和敬雨淑,倒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但见木惜怜转过身来,原本一张雪白的脸颊,如今竟满是红晕。只见她两汪星眼波光涟涟,一双秀眉凝蹙微微,皓齿浅咬了樱唇,竟是轻轻地朝着李奉英唇间吻了过来。 李奉英只觉整个人飘飘软软,脚下像踩了一片云雾一般。他见木惜怜这版,双手不自觉地便将她拥入了怀中。眼见木惜怜那一双红唇鲜艳欲滴,他迷迷糊糊间微微一笑,忍不住便要低头吻下。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1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暗香微微,风月生情。屋前雪下,两个人影拥在一起,正是李奉英和木惜怜。仔细看去,只见木惜怜晕色入羞,玉颊红透,两只纤臂缠住李奉英脖颈。她一双杏眼情迷意乱,樱口微张,玉面微抬,似是在祈求又像是在索取,模样甚是忘情。再看李奉英,却也是一般的神色,只见他揽住木惜怜腰肢的手轻轻缩紧,连长剑也给丢在了一旁。他每将双臂收紧一点,怀中木惜怜便是‘啊’的一声娇喘,身子便跟着一阵颤抖。这喘息声入了李奉英的耳里,更增了他三分情欲。他胸口起伏,自觉腹中一股欲火便要涌上,不由得猛地收紧双臂,一把将木惜怜紧紧抱住,双手在她后背上来回游动抚摸不断。刹那之间,李奉英只觉满口都是木惜怜的唇香,如梦似幻,不知真假。 木惜怜和李奉英拥吻,整个人不由得心神俱醉。她此时意乱神驰,脸上尽是情欲之色,被李奉英这么一抱一吻,心中更是一荡,不由得微微喘息,亲吻之间那双手便去扯李奉英衣袍。她欲火渐盛,心中已起了合欢之念,但李奉英正此刻正紧紧抱着她,那衣衫却一时难以剥下。木惜怜心中烦躁,右手忍不住大力一扯,却没想到嗤的一声,李奉英的长袖竟给她从左肩头裂口处扯断了。 李奉英正沉浸在木惜怜的香吻之中难以自拔,忽听得一声嗤响,接着便觉左肩一阵剧痛。原来木惜怜撕拉过猛,扯破他衣袖之时带动了肩上伤口。那伤口原已经止了血,正在缓缓结痂,如今被木惜怜这么一***时裂口处又崩将开来,不一会儿便看见李奉英右肩棉絮里渗出鲜血来。 李奉英吃了痛,神情便微微清醒,忍不住扭头去看肩头那伤口。他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想要伸手去按住伤口却忽地发现面前一个人脸娇红妩媚,正脉脉含情,满脸渴望地看着自己,不是木惜怜,却又是谁?李奉英见此,不由得浑身一震,便如给雷击了一般。他当即清醒过来,忙一把推开了木惜怜,忍不住又自己退了数步,直退到另一侧墙边,这才缓缓站定,却又害怕自己再做傻事,急忙伸手狠狠打起自己耳光来,直打得肩头伤口作痛,脸上火辣辣地作痛,这才作罢。 木惜怜被李奉英这般一推,身形一晃便即躺倒在地。李奉英因肩膀上疼痛清醒过来,此时已不再迷乱,但木惜怜却仍沉浸在无边的情欲之中。她见李奉英不住地抽打自己脸颊,又觉自己浑身燥热,挣了挣扎却站不起身,只得将那手伸将出去,轻声唤道:“你...你怎地要打自己啊?你过来...过来呀,让我抱抱你。”语态柔若纤丝,娇媚入骨,当真让人听得魂儿也酥了。 李奉英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被木惜怜这么一唤,忍不住又是心中一荡。他连连摇头,伸手又是两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这才没能动念。他心中奇怪,平日里木惜怜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也不会这般轻浮,且自己今天竟是同样地心驰神荡,险些便要做出蠢事来。他正疑惑不解,却忽地鼻尖一动,心中惊道:“这是什么问道。”只觉四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是花香,又像药香。“夜半三更,怎得会有这般香味?我先时只顾着提防暗器,竟没注意到这香味。”他喃喃自语,却又忽地一惊,心道:“哎吆,不好,我和木姑娘没来由地这般迷乱,险些做出苟合之事来。那信中提到淫鸾欲凤散,难道便是这香味的来源?” 他这般想了忙捂住口鼻,果觉颅内登时清醒了不少。他心中大喜,却仍是不知是何人何时下的手。这淫鸾欲凤散是极厉害的春药,但药性怎样,气味如何,李奉英却不曾知。他如今见捂住口鼻有效,忙这般掩口奔向木惜怜,说道:“木姑娘,有人给我们施毒,你快屏住呼吸。”一面说,一面去拉她身子。 木惜怜此时情欲正盛,哪里听得进李奉英的话?她躺卧在地,满脸红霞,右臂伸了伸,却举不起来,只听她媚声道:“你过来,让我抱抱你。”李奉英伸手将她拉起,她却一把又扑入李奉英怀中,接着双臂一勾,已揽住了李奉英脖颈。她双眼朦胧,喉间微动,两瓣樱唇一探,便又要向李奉英索吻。李奉英一惊,忙侧头避过,只听木惜怜柔声道:“你胸口好香,快让我好生闻闻。”说着便又将头埋在李奉英胸口,身子也忍不住软了下去。 李奉英正自疑惑,心想是何人这般有这般能耐,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二人下药,听木惜怜这么一说,不由得微微一怔,忙推开她身子后退了两步。他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物,借着月光去看,正是方才缠在小箭上的那一纸书信。他凑了鼻子在那信上一闻,果觉一阵意香直钻入脑,接着便又是一股情欲在胸中涌起。和刚才意乱情迷的感觉一模一样。 “原来是它!”李奉英一惊,忙又捂住口鼻,右手一抓,将那纸攥成一团,大力一掷,隔墙丢了过去说道:“没想到这人竟在信上涂毒!” 原来那传信之人在写信之时,于那墨汁中掺入了这‘淫鸾欲凤散’,却又故意将最后几行字写得甚是模糊,要骗李奉英取火来看。那淫鸾欲凤散本是极易挥发的淫药,遇热便即蒸发,化为烟雾,期间有异香可寻。是以下药之人多以酒水或迷香行恶。李奉英将火折靠近信纸,那字中的药末挥发成烟,便给二人吸了进去,故而便有了之前意乱情迷的种种事来。 想明了前因后果,李奉英不禁骇然,心想:“倘若那信上涂的不是淫药而是毒药,此刻只怕我和木姑娘早已命丧黄泉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侥幸,但情况紧急,他自觉此地不宜久留,因而忙伸手抱起木惜怜,也不管她在怀中如何扭动,直大跨步往巷子口奔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2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抱着木惜怜直冲巷口,期间木惜怜对他百般索爱,他都置若不闻。好容易来至巷口,只见来时乘坐的马车仍是停放在不远处的古树旁,但门帘却已被人掀起。李奉英心中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忙抱着木惜怜奔上前去。来到车前探身往车里去看时,果见车厢中空无一物,先时昏睡的尚文青早已不见了踪影。 “该死!”李奉英骂了一声道:“原来对我们下药是为了这个。”那口子巷荒僻狭窄,且其中横了诸多杂物,车马行走不便,李奉英不得已才将马车停在巷子外。他原想着这巷子并不很深,且自己和木惜怜也都是会武之人,倘若巷子口有什么动静,二人定能察觉得到,凭他二人武功,眨眼之间便能奔至巷口。那恶人知道强夺不行,便用淫香迷惑二人耳目,等二人沉溺在情欲中之时,他便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掳了尚文青去,当真神不知鬼不觉。 李奉英心中气闷,但事已至此,着急无用。眼见怀中木惜怜身子越发滚烫,他也顾不得别的。他将木惜怜放入车厢,伸手点了她身上穴道,叫她不再挣扎,自己拉起马缰,便要回路折返。“幸亏那恶人担心马匹有顺主之情,不敢贸然去动。要不然只怕这马车也要被他夺走了。倘若真的这样,那可真的是太糟了。”李奉英连挥马鞭,那马跑得四蹄生风,几欲飞起。他回头往车里看去,见木惜怜虽被点穴,但身子仍是微微扭动不停,口中嗯嗯娇喘不断,心中不由得担心。“老头子是用毒的高手,我得赶紧带木惜怜回去,但愿老头能想法子。” 淫鸾欲凤散虽同时被二人吸入,李奉英却并无什么大碍,他此时已恢复如旧,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木惜怜此时却是面红气喘,浑身上下燥热难当,她额头满是汗水,神情甚是痛苦,如不是李奉英点了她身上穴道,只怕她此时早已扑上李奉英身子,再也扯不下来。原来这淫鸾欲凤散药性虽烈,却不是毒药。这药药性奇特,并不如寻常春药一般助长**,它只勾起了那**任其膨胀。倘若中药之人能及时克制住自己不起邪念,那不消片刻,这药性便就自己退去,如不如此,那体内欲望一叠再叠,逐渐便有江河决堤之态,终成山崩海啸之姿。李奉英先时虽和木惜怜一般地沉溺其中,但他肩上伤口被木惜怜扯开,一痛之下便即醒转,再加上思及阡陌心生罪念,哪里还有什么邪欲淫思可言,且那药物虽在他体内,却被他以内力引导着流转于周身经脉,随着身上汗水尽数排至体外。木惜怜剑法虽胜得过李奉英,但内力较他却相去甚远,便谈不上以内力排毒抵御药性。那药物在她体内外排不出,便凝结在丹田处发作,是以她小腹之下燥热难当,虽也满头大汗,却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痛苦而致。 马车呼啸奔行,带起一路飞雪。也不知行了多久,又转过一街,落脚的客栈便出现在眼前。李奉英勒马收缰,那马长嘶一声,前足离地,高高跃起,落地却不停地喘气,显然甚是疲累。李奉英来不及安抚,回身抱起木惜怜,对那马道:“好马儿,多谢你了,等我把木姑娘安排妥当再回来好好喂你。”说着一跃而起,直飞上墙,也不走正门,出脚在那墙上一点,便又借力飞起,自二楼窗户一跃而入,便进了那屋中。 李奉英虽入了屋内,但环视一圈,却不见大司马。“这老东西去哪儿了?”李奉英心中着急道。他不知道自己将大司马赶出去之后,大司马便独自去街上转悠,因为害怕提前回来打扰他二人的‘好事’,故而便又去寻找那杜姓人的消息。李奉英此刻想要见他,却还真是不太可能。“不想见他的时候满世界都是他,如今难得有事儿求他,却又没了影子。”李奉英抱怨道:“再也不让他拿钱了,只知道喝酒。” 抱怨归抱怨,眼见怀中木惜怜身子烫得像块火炭。李奉英不禁皱眉,心想倘若再不想办法,只怕木惜怜出事。他正着急,却猛地想起,木惜怜那日和自己讲侠客故事的时候说到过,倘若中了春药又无解药,只需将身子浸在冷水之中便可缓解。“有了!”李奉英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喜,忙将木惜怜安置在床上,自己下了楼到那前台大喊:“小哥!小哥!”喊着又使劲拍了拍柜台。 堂倌原本正在后台睡觉,他听到外面叮当乱响,又听李奉英言语着急,睡意朦胧之间只当是走了水,忙穿了衣服,鞋子也顾不得穿好便跑了出来问道:“哪儿着火了?。李奉英见他出来,大喜道:“浴盆呢?浴盆呢?快给我浴盆!” 那堂倌四下看了看,只见店中一切如旧,并没有走水的迹象。他心中不悦,暗想:“神经病啊,喊这么着急,吓得老子觉也没睡好。”他这般想着,便即又打起了哈欠道:“客官,有事儿明儿再说成吗?今儿个天已经晚了,炉子都熄了。”说着便欲扭头回去,继续做自己的美梦。 李奉英见他转身,哪里肯放,忙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堂倌的右肩。他心中着急,手上便不由得加力,那堂倌右肩被他抓得咯咯作响,忍不住扭过头央求道:“大...大爷...疼疼疼...有事儿好说...”求饶之际,那脸已经拧成了一片,显然甚是疼痛。李奉英见他这般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太重,弄疼了他,因而忙放开了手。那人见他放手,连忙后退两步,龇牙咧嘴地去揉自己的右肩。李奉英怕自己吓到他,伸手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放在那柜台上道:“小哥你别怕,我就是想让你给我找个浴盆,没别的意思,刚才我太着急,出手重了点,你不要害怕。” 那堂倌本怕得要命,以为李奉英是个来劫财的强人。他原想着远远躲了开,只要李奉英有半分胡来,他便大声喊叫。可此时见李奉英拍出一锭银子在那桌子上,他先前的那些想法登时便飞到了九霄云外,什么强人贼盗也都不怕了。只见他一把扑上前来将那银锭抓在手中,脸上神色顿时变得恭谨起来道:“爷,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生炉子,一会儿就把热水给您送过去。” “不不不。”李奉英听那堂倌说要烧热水,忙连连摇头道:“我要冷水,很凉的那种。” “爷,这可是大冬天。咱这儿虽然是江南,却也没有大冬天洗冷水澡一说啊。”那堂倌听李奉英说要冷水,不由得微微皱眉,心道:“这人不会真是个傻子吧?”但既然拿了人家银子,嘴上却也不好多问,只说道:“爷您就是身子好,这天儿要是洗了冷水澡,只怕也得生病。要不您稍微等等,热水烧着很快的,不差这一会儿。”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3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心中着急,虽明知这小哥是一片好心,却还是急急忙忙道:“要你准备你就准备,别再多问,我自有用处。你赶紧准备好了就送过来便是。”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道:“你快去备置,倘若弄得迟了,那这赏钱你也不必拿了。”他知道但凡店中跑堂之人,最看重银钱,因而故意加了最后这一句,只为催他快些,倒也不是真的要收回赏钱。 “得嘞,既然爷您这么着急,我这就去弄。”果然,那堂倌一听说要收回赏钱,顿时便不敢再多言语,一溜烟地便跑去后面准备去了。李奉英摇了摇头,却又担心木惜怜,因而便即转身上楼。他推开房门来至床边,只见床上木惜怜娇喘不断,脸红如霞,口中不断轻声呻吟着。李奉英知道她欲火难耐,心中也暗暗着急,担心时间拖得久一些再生变故。如此正着急时候,却忽听外面脚步沉重,咚咚有声。李奉英知是堂倌上来,忙一把将帘子拉了上。起身去看时,果见那堂倌扛着一个大木浴盆摇摇晃晃地进了屋中。 “爷,澡盆我给您弄来了。”那堂倌放下澡盆喘了口气道:“您稍等,我就去给您打水去。”说着便又下楼,提了木桶去井旁打水。他提着木桶来来回回二十余次,这才将那浴盆装了个半满。李奉英担心木惜怜身子,见那浴盆虽是半满,但因盆身极大,却也足够木惜怜所用,因而忙道:“够了,这些就可以了,你下去吧。” 那堂倌来来回回跑了这么久,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此时听李奉英说够了,心头不由的欢喜。他再三殷勤询问是否还要其他东西,不过是想要再多讨些赏钱。李奉英心中明白,本不愿给,但又想倘若不给,只怕还要生事。他不愿再多纠缠,因而便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于他道:“打扰小哥休息了,快些回去吧。”那堂倌得了银两,一谢再谢,耐不住李奉英再三催促,终是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 李奉英送至门边,眼见着他下了楼,这才转身关上了房门。他走近浴盆伸手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堂倌虽是按照李奉英的要求没要热水,但那从井里打出来的却是温水。地下水常年恒温,此时天气甚凉,相比之下,那井水便是温的了。“这可怎么办?”李奉英皱眉道:“木姑娘说必须要用冰水才行,这水温温的并不冰凉,也不知有用没用。”他心下迟疑不决,正发愁时,忽听得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带了几片飞雪入屋。李奉英一拍脑门道:“有了!”大喜之间忙踏上窗沿朝外大力一跃,半空之中攀住那屋角飞檐,借势一荡,身子已跃上楼顶。 “太好了。”李奉英落足,果见那屋顶上白茫茫的,已积了厚厚一层白雪。他心中欢喜,忙伸手攒起雪球来。他将那白雪压实,团了一个面盆大小的雪球。“应该够了。”李奉英这般想着,一手拖住那雪球,来到屋顶边缘纵身一跃,落时攀住屋角一荡,便又荡回屋中。他将那雪球放入浴盆,又使劲搅了搅。那白雪遇水便融,顷刻之间已化为冰水。李奉英心中欢喜,忙转身去抱木惜怜。他见木惜怜僵卧床上,不由得心想:“我点了她穴道,她现在四肢僵硬,又该怎么将她放入浴盆?”思索了片刻又喃喃道:“看她现在气息微弱,应该也没多大力气。我先解了她穴道,等她进了浴盆再做考虑。”这般想着,便伸手在她肩腰处点了两下,又在她额角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接着便伸手要去抱她。 李奉英本以为木惜怜此时已经瘫软,可没想到自己刚解开她穴道,她便一下子从那床板上跳了起来,且她神色狰狞,竟是将李奉英给吓了一大跳。只见木惜怜眼中发红,嘴角颤抖,她看着眼前的李奉英,竟是像一头饥饿的老虎看着猎物一般。她大吼一声:“你!”整个人便朝李奉英身上扑去。她一跃而起,只听得扑通一声,竟一下子将李奉英从那床上扑到了地面。 李奉英冷不丁给木惜怜这么扑倒,心中不由得大惊。他伸手想要推开木惜怜,可自己双肩有伤,被木惜怜这么大力一扑,落地又被她身子猛得一压,此时双手竟发不出力气去推她。木惜怜欲火焚身,双足紧紧勾着李奉英的大腿。她粗喘不断,双唇直朝李奉英嘴上送去。李奉英无奈,只得扭头来回躲避。木惜怜索吻不得,便转而去亲他的脖颈。她又亲又咬,左手搂着李奉英脖颈,右手却在李奉英肚子上来回摸索,顺势便往小腹之下摸去。李奉英身子一震,神色不由得大变。他哎吆一声,知道倘若再让她这么往下摸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眼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右手啪的一声,已点中了她背心穴道。木惜怜身子一震,当即便不再动弹。 李奉英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伸手想要推开她时却不由得愣住,原来木惜怜左手勾着他脖子,右手抓着他腹上衣物,双足紧紧勾着他大腿,如此各般,甚是牢固,他一番挣扎,竟是挣脱不开。 “和你一起出门就没碰到过好事儿。”李奉英又是一阵挣扎,眼见无济于事,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算我倒霉碰上你。”说着双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来。眼见木惜怜挂在自己身上扯她不开,李奉英思索半晌,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木惜怜后背,足下一点,便带着木惜怜跳入了那浴盆之中。 李奉英身子刚一入水,便觉一阵彻骨冰寒钻心而来,忍不住身子为之一颤,紧接着那牙齿便打起颤来。时值冬日,天气正冷,他本身药性已解,并不觉得燥热,此时入了这冰水,当真是连骨头也给冻住了。“这...这也太冷了。”李奉英一面打着寒战,一面喃喃道:“也不知...木...木姑娘觉得怎样?”他想去看木惜怜神色,可此时木惜怜脑袋搭在他肩头朝后,李奉英扭头,却只能看到木惜怜的耳背。“她身子不似方才那般颤抖了,看来这冷水的确有效。”自觉木惜怜逐渐安静,李奉英不由得长出了口气,身上纵然冰冷,却也只得咬牙忍着。 如此又过了半刻,木惜怜身子再一次微微颤抖起来。李奉英眉头一皱,心道:“怎得?难道冷水无用,竟不能压下这药性?”正自担心时,却听到耳边木惜怜气息微微,道:“好...好冷...好冷。”李奉英听罢一喜,心道:“原来那药性已经被彻底压了下去,她此时既然知冷,定然便已无事。”这般想着,便要伸手给他去解穴道,可没想到他动了一动身子,那手臂竟然没有反应,原来他在冰水里躺的太久,此时四肢早已僵硬没了知觉,那手臂虽然抬起,他竟是丝毫没有感觉。 “糟糕,我得赶紧出去。”李奉英动了动手臂,却连半点感觉也没有。他咬了咬牙,出指为木惜怜解开穴道,却见木惜怜身子一软,便即往盆底滑落,他连忙一把将她抱住,右手撑着浴盆站起身来。他二人在冰水中泡了大半个时辰,木惜怜原本受淫毒所害,浑身滚烫,此时泡了这么久,已经恢复了常态,但李奉英原本无事,此时泡了这么久,却已是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他一连尝试了几次,这才从那浴盆中出来,但当即便又犯起难来。只听他喃喃道:“你淫毒已解,若不赶紧换下衣服裹上棉被,只怕等到明早,便会冻成一根冰柱,可现在你这般模样,又怎能自己去更衣上床?”他见木惜怜虽已解了毒,但神情虚弱,意识模糊,全然不能自理,便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人命关天,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冻死不管。”李奉英咬牙道:“事到如此,虽是男女授受不亲,却也顾不得了。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了。”说着从浴盆边取了干布巾,伸手便去解木惜怜的衣带。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4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一夜雪寂云藏,转眼已是第二日清晨。那鹅毛大雪下了一晚,如今却又出了太阳,是甚好的晴天。站在客店二楼临窗而望,目光所及,只觉千山一色,万户洁雅。除却街道上车马行人踏出的路面,其余到处都是白白的一片,迎着日光晶莹闪烁,煞是好看。远处曲水遥横,一拱小桥覆玉着冰,渡往来男女。两岸堤柳夜凝寒姿,晨风吹过,千丝万练,银光秀舞。街脚屋旁,三两个孩童吆喝追赶,在打雪仗;楼前门下,揽客的堂倌热情招呼,引客入门。好一个江山秀丽,又怎一个美字了得。 二楼客房里,床帐中的女子眉睫微微一动,睁开了双眼。她刚一醒来,才撑起一点身子,便顿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啊’了一声,当即伸手按住额头。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忽觉手臂上一阵凉意。她朦胧着睡眼侧头去看,只见棉被之外,自己一节玉臂细滑柔美,却没有衣布遮盖,只这般光溜溜的举着。 那女子见此情形,心里不由得猛地打了个激灵,身子忽地一颤,登时便即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身来,却见那棉被缓缓从她胸前滑落,自己大片的肌肤一下子露了出来,竟是上身一件衣服也没穿。那女子又是一惊,忙便伸手抓住棉被,挡在自己胸前,但她此时坐起,虽护住了前面,却忘了身后。幸亏那床边四周设有雅帐,不然她那洁白的后背,连同两个浅浅的腰窝都要尽数给人看了去。 那女子不是别人,整是前一日晚上身中‘淫鸾欲凤散’,被李奉英放入冰水解毒的木惜怜。她此时虽已清醒,但前日晚上的事情却给尽数忘了,那‘淫鸾欲凤散’威力了得,发作起来,脑中除了情欲,再记不住其他。可等到药效过后,却又让人朦胧模糊,只当是飘渺一梦,记不清楚。她昨夜连怎么中毒都不知道,此时就更谈不上记起来这一说了。 木惜怜看着周遭情形,不由得又惊又怕,心里想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她伸手将那床帐挑开一条缝隙,凑了眼睛去看,目光所及,却是一个小半人高,四五尺长的大浴盆。那浴盆甚大,将视野挡去了不少,再往远些看,只能勉强看到浴桶后面一张方桌,上面趴了一个男子,其时正值冬日,那男子却只穿了一身薄衫,看着甚是奇怪。木惜怜想要再看仔细些,但那男子趴在桌上,想要看他究竟是谁却是不能。 “难道我是给人下了迷药,掳掠到此的?”木惜怜放下手来,心中暗道:“难道是...难道是掳走雨淑的那帮人?”她想到这里又是一惊,险些便要叫嚷,好在即使捂住了嘴巴,脑袋一缩,这才没发出声响。“好险好险。”木惜怜心道:“我得赶紧想个办法逃了再说。”想到这里便欲起身,但又忽地想起自己上身光着,不禁眉头又是一皱。她脸颊一红,正想四下去找寻衣物之时却忽觉不对,忍不住一呆。她伸手探入棉被,轻轻往身下一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竟是连贴身小衣都给人剥了去,浑身赤条条地一件衣服都没穿。她大惊失色,当即眼眶便红了起来,心道:“难道...难道...难道我已经给人凌辱了?”想到这里,不觉便流下泪来。 流了一阵儿泪过,木惜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便也就止住了哭。她咬牙恨恨,低声喃喃道:“你们这些天杀的狗畜生!等待会儿姑奶奶我穿了衣服拿了剑,我把你们一个个都砍碎了喂狗!”正这般想想着,忽听得外面‘啊’的一声哈欠,接着便是一阵桌椅挪动之声。原来李奉英此时也已睡醒起身,他眼睛朦胧,哈欠不断,却还是心系木惜怜。他站起身来伸了伸拦腰,当下便朝床这边走来。 木惜怜身在床帐之中,隔了一道帘帐,并不知外面是谁。她心中先入为主,只当自己是被坏人掳掠至此,如此想来,那外面定是那帮恶人的同伙。听得脚步声渐近,木惜怜又恨又怕。“他是要来杀我吗?还是要再来凌辱我?我该怎么办”那声响每近一步,她气便屏了一分,到得后来,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浑身绷紧,双手紧紧握拳,半点言语也不敢出声。但听得那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接着便有一只手伸了进来要去拉开那床帐。眼见恶人近在眼前,木惜怜怒气上涌,看准时机,咬牙怒喝一声。右腿电光石火之间已蹬开了棉被直踹而出,玉足飞起,正朝着帐外那人影脸上踹去。 “木姑...”李奉英一语还未说完,忽觉面前一股劲风呼啸而出,吹得那床帐一下子向两侧飘开。接着一物啪的一声,瞬间已击在了自己脸上。他登时只觉面前一黑,嘭的一下,整个人便被踢得仰身朝后飞了出去,直飞出了一丈还远。但听得扑通一声,却是李奉英不偏不倚,头上脚下地正摔进那浴桶,入水带起一大片水花。他上半截身子全没入水里,只留两条腿搭在浴桶边缘,一时挣扎不断,却竟站不起身。 木惜怜一脚飞出,当即便又将腿收入棉被之中,以免自己春光乍泄,给人寻了便宜。她寻思终是不能以棉被遮羞,因而右手抓了棉被挡住胸前,左手伸手,抓住那床帐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床帐已给她扯了下来。木惜怜左手带着那淡蓝色床帐一回,右手当即便撤开棉被起身。只身形一转,已将那床帐齐胸在身上缠了两圈。那床帐虽不长,却也足够她遮羞,此时被她齐胸缠着,倒也别有另一番风韵,只是下身略短了些,露出大半截小腿,颇觉冰冷。 “恶贼!你敢欺负你姑奶奶!”木惜怜将床帐在背后打了个结,转头见自己长剑便放在一旁,忙一把抓在手里。李奉英此时头下脚上,木惜怜看不到他正脸,便当他是强盗坏人。只听她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怒道:“瞎了眼的狗贼!先吃你姑奶奶一剑!”说着一跃而起,凌空一招‘凤舞九霄’便要劈下。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5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且说李奉英兀自在那浴桶之中挣扎不断,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可他刚一抬头,便看见头顶木惜怜长发飘飘,袒肩露臂,手里一剑正朝着自己直劈下来。李奉英见此大吃一惊,连口中呛到的水也来不及吐,忙将脑袋猛地往一旁一转。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长剑已贴着他耳侧直劈入了浴桶之中。 “你干嘛?”李奉英回头,见那长剑劈入浴桶侧板将近一尺,不由得又惊又怕,心想幸亏自己反应及时,否则被这一剑劈到,只怕便是两个他也要被劈成四节。他见木惜怜满脸怒气,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她。他心想:“她难道是因为我脱了她衣服给她擦身子才生气要杀我?”想到这里因而忙解释道:“你在生我的气?我是为了帮你!” 木惜怜一剑不中,见面前之人竟是李奉英,不由得微微一怔,但听到李奉英说是为了帮自己,却又瞪了双眉咬牙,咔的一声将长剑拔出再一次高举起来,恶狠狠地道:“亏我把你当朋友!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谢谢你!”说着那长剑便又直劈下来。 李奉英见木惜怜非但不停反而更凶,不由得脸上变色。他见那长剑再一次砍来,身子忙往后一挣,但他身在桶上,双脚悬空不能借力,慌乱之中只得一脚蹬住木惜怜小腹,却也不敢用力,只是借势往后一挣。只听得咚的一声,木惜怜小腹被踢,忍不住退了两步,李奉英却是往后仰倒,顺带将那浴桶也给打翻了。霎时间那屋中水花四起,便似涨了江潮一般。 原来木惜怜如今年华正好,已到了适婚之龄。正所谓女大当嫁,她家里上下无不希望她能赶紧寻个婆家。王夫人和敬雨淑也是一般地催促,城里城外南街北巷地给她说了不少。可无奈木惜怜一腔侠心,性喜江湖闯荡。上门求亲的人家不少,但十家里有九家都是给她乱棍赶了出去。天长日久,这便成了敬家的传统,每每木惜怜远游回家,总不免要见上十个八个媒人。她见自己浑身赤裸,便料定已给人夺了清白。此时听李奉英说是为了帮自己,她自然而然便往这块想了去,只当是李奉英受了王夫人蛊惑,要来娶她却又担心不成,因而才做下这先斩后奏之事。她站定身子,咬牙恨恨道:“谁要你帮!本姑娘我便是一辈子不嫁死在这里,也轮不到你这狗贼强盗来帮我!”说着不待李奉英站起便又挥剑扑上。 李奉英带倒了浴桶,浑身已弄得湿透。他本不知木惜怜为何发飙,但听木惜怜说便是死在这里,也轮不到自己来帮,心中不由得也生起气来。眼见木惜怜挥剑劈来,他一个后翻站起,伸手从旁边桌上取了惊鸿剑,当的一声挡下木惜怜剑招,气冲冲道:“谁稀罕啊,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说着剑身一绕,便导开了木惜怜来剑。 木惜怜听李奉英这般回答更是生气,她回剑又击,骂道:“你既然不乐意,那为什么还要做下这畜生行径!”她一面骂一面挥剑,说话之间剑风阵阵,已摆出了《四方断魂剑》中的一招‘四海升平’,只见霎时三股剑风横削而至,顷刻间已砍至李奉英面前。李奉英一惊,心知想要闪身躲避已然来不及,便忙竖剑在前,撑手去挡。只听得当当当三声脆响,李奉英一声痛喝,身子向后飞出,嘭的一声撞在墙板之上,而两臂上却已多了六处剑痕。 李奉英落地撑剑痛吟,低头去看,只见左右手臂上各有三道浅浅的剑伤,虽不太深,却甚是疼痛。他见此不由得怒火大胜,站起身来指着木惜怜骂道:“你这臭婆娘蛮不讲理,我好心帮你,便是有些地方冒犯了你,你不谢我也就算了,如何还要对我刀剑相向?我李奉英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也算行得端坐得正,你这般仗势欺人,未免太过分了!”说着那惊鸿剑在手中来回一舞,也不待木惜怜回答,整个人便已冲了过去。 “正人君子?我呸!好不要脸!”木惜怜冷笑一声横剑在前,也是朝前一跃。顷刻之间便和李奉英缠斗在了一起。他二人你来我忙,从床边打到了桌前,又从桌前打回到床边。可怜那屋中诸般桌椅屏风,花草盆设,无一例外全遭了毒手,不是被你来我往的剑招砍得稀烂,便是在乱斗之中被二人踩得面目全非。木惜怜长剑旋舞,奇招连出,但她身子虚弱,又囿于衣着不便,出招难免有所拘谨。是以招式虽频,却无法制胜。李奉英这几日悟巧有成,剑法大有长进,但他本就肩上有伤,此时又冷不丁的手臂上再添新创。那剑法便又打了折。二人各有因由,都不是正常水准,因而虽是你来我忙,但拆了百二十招,竟仍是不相上下。眼见他二人越斗越狠,竟已是到了眼红拼命的地步。木惜怜长剑连出,招招直逼李奉英咽喉,李奉英更是不甘示弱,手中惊鸿剑舞成一道银光,将全身罩住,任凭木惜怜如何来攻,自己全然不为所动。 他二人在屋中打得欢喜异常,楼下之人却听得胆战心惊,连吃酒摆宴的宾客都给吓走了不少。木惜怜见连斗了这么久仍是战他不过,不由得心下着急。她双手持剑,足下一点,纵身一跃,已跳至半空,意欲借着下坠之势以蛮力取胜。不料正欲一剑劈落之时,忽觉胸口一凉,竟是那缠着身子的床帐受不住他俩这半天剧烈的搏斗,那打结处咔啪一声绷断,整片床帐登时便散了开去。 木惜怜啊的一声尖叫出来,伸手便要去抓那床帐,但她手中拿着长剑,如今落手,却是连同长剑一同落了下来。窗外一缕寒风吹进,卷了那床帐飘至一侧。她一抓不着,那长剑却仍是顺势朝着李奉英劈来。木惜怜玉体在天,躲无可躲,满园春色都尽数给李奉英瞧在了眼里。李奉英没料到会有这般变故,一时之间竟是呆在了原地。他眼见木惜怜身前凹凸起伏,两弯曲线甚是柔美,玉脂冰肌,酥胸霜骨,万般美色一语难言。李奉英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周围时间也停了,木惜怜就这般赤条条地悬在自己面前,千般风韵,万股柔情一览无余。他呆如离魂,全然不在乎那霜刃已劈至自己头顶,自己的身子也跟着一起僵在了原地,半分也不得动弹。 “爷,您昨晚让我给您烤干的衣服,我给您弄好了。”正恍惚之际,忽听得门外堂倌声音,接着便是咯吱一阵的开门之声。李奉英身子一震,当即醒转过来。眼见木惜怜那长剑已劈至面门,他不及多想,刷的一声倒转了惊鸿剑,剑柄朝上猛地一送,啪的一声已将木惜怜手中长剑击飞,这一招全然没有任何章法,只是将那巧字一说做到了极致。他右手弹开木惜怜长剑,左手便即伸将出去,一把揽住木惜怜的纤腰,一下子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当下忙跟着转身背对了房门。他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刚转过身子站定,那堂倌已推来房门走了进来。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6章 怒掌千钧柔无力 - 归鸿祭 - 竹秋翎 玉雪不消,涂九州一色,艳阳大盛,是江南暖冬。客栈生意兴隆,堂倌呼前喊后,一面挥手招呼前来餐饮的宾客,一面抬头催促修葺房屋的工匠。二楼屋里,几个粗衣工匠正在那屋中忙活,钉锤声阵阵不绝。那堂倌一面抬头吆喝道:“你们声音小点,我这边还要招呼客人呢。”一面又忙扭头给宾客陪笑道:“几位爷,那边屋顶漏水,正在修,咱们这边坐,想吃啥您吩咐。” “怎么才下了点雪,你们店里就漏水了?”几位宾客一面跟着堂倌挪了位置一面好奇道:“况且外面下雪,你们一楼楼板怎会漏水?” “嗨,可别提了。”那堂倌引着那几位宾客落了座,一面用布巾擦拭桌面一面道:“几位爷有所不知,我们这店虽不是什么明楼古店,但质量还是一等一的。那一楼楼板之所以漏水,却不是因为下雪,而是因为遇到了疯子,打翻了浴桶,弄得到处都是水,墙也打坏了好几处,这一会儿正在那儿修着呢。”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上面那几位正在修理房屋的工匠道:“估计再过一会儿便就修好了。” “这倒是有意思,是什么疯子?”那几个宾客来了兴致,追问道:“怎么会无端在你店中砸东西?” “说来也怪,说是疯子,却是个大大的美女。”那堂倌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道:“昨夜二楼一位爷说要洗澡,叫我准备浴桶,要说男人洗澡,也没什么,我便准备了,可你们猜怎么着,我帮他弄好之后,他却丢给我一套湿漉漉的女子衣物,叫我拿去烤干了再给他,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这算什么?真是大惊小怪。”一位宾客道:“定是人家是夫妻二人落脚此处,晚上一同洗澡不小心湿了衣服。”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堂倌道:“他叫我去烤干了衣服,我便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想着别叫人家着急,便早早地将烤干的衣服送了过去,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众人问道。 “我一开门,只见屋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都给打坏了,浴桶也给打翻了,更让我吃惊的,那客人怀里竟然搂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那堂倌说到此处,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啧啧道:“那姑娘长得,真叫一个美。” 众人奥的一声,纷纷追问道:“然后呢?你可是看到了那姑娘的身子?” “我怎么敢啊。”堂倌连连摇头道:“那位公子爷搂着那姑娘背对着我,我虽看到了那姑娘肩腰和腿上的几处肌肤,又哪儿来的福气能看得全?但看他二人神情,那女子定然是浑身一丝不挂。”他说到此处嘿嘿一笑道:“那姑娘被那位公子爷抱着,满脸通红。她一见我进来,整个人动也不动,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我,啧啧,那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吃了你你也不亏。”众宾客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打趣道:“看了人家姑娘身子,不卸你条胳膊打断条腿,已是天大的好运了。你还指望人家能以身相许不成?”说罢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那堂倌也跟着笑道:“那种母老虎我可不敢要,家里一只已经是天翻地覆啦,再来一只,不得连房顶都给掀了?只是可怜了那位公子爷,我刚一放下衣服出来带上房门,里面就又开始乒乒乓乓地打斗起来,看来定是这位爷在外面沾花惹草,给家里的正主抓了现行追到客店来啦。” 众人哈哈大笑,那堂倌擦好了桌子,便道:“各位爷稍等,我先去泡壶好茶给各位端上来。” “当心可别再撞上那位母老虎。”有人高声打趣道,周围人又是哄地一笑。 “阿嚏!”大街上,木惜怜忽地打了个喷嚏,忍不住眉头一皱,伸手揉了揉鼻子。 “着凉了?”一旁的李奉英眉头微皱,说道:“让你不穿衣服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还把我伤成这样。”说着揉了揉双臂上的伤痕,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闭嘴!”木惜怜脸上一红,抬头瞪了李奉英一眼。李奉英身子高了她半头,因而木惜怜想要看着李奉英正脸,便不得不抬头。只听她说道:“不许再提!也不准再想!”。她此时已换上了先前被堂倌拿去烤干的衣服,只是那衣服面料精贵,被堂倌这么胡乱一烤,如今上上下下褶皱甚多,看着破破旧旧,全然没了先前的华美之色。“谁让你不解释明白,害我把你当成淫贼恶棍,自找的!活该。”他二人此时误会已解,便又恢复了往日斗嘴吵架的常态。 “我一直都有在解释好吧?”李奉英嘟囔道:“是你先一脚踹在我脸上的,然后就要拿剑杀我。”他回忆起早上屋中的种种情形,心中只觉甚是凶险,但一想起木惜怜玉体空悬的模样,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便也就不再抱怨,独自出起神来。木惜怜见他这般神色,知他定是在想些奇怪的东西,因而不由得瞪了眉毛,右手抬起,啪的一声便打在他后脑勺上。 李奉英正在出神,脑后冷不丁被木惜怜打了一掌,不由得哎吆一声叫了出来。他捂住自己后脑,扭头瞪着木惜怜道:“喂!为什么又打我?” “因为你该打!”木惜怜毫不示弱,双眼瞪了回去道:“说了不许再想!你果然是个淫贼色狼!” “我...我没有!”李奉英没木惜怜这么一问,脸颊不由得更红,忙争辩道:“我在想别的事情!” “瞎说!明明就有!”木惜怜咬牙道:“我问你!你昨夜为我换衣服时候,到底有没有对我怎么样?” “都说过了我没有。”李奉英道:“我就帮你换了衣服擦了身子。”他碰了木惜怜身子是真,不敢说谎,因而如实答道:“我对天发誓,再没做过其他事情。” “你帮我擦了身子?”木惜怜脸上羞红一片,嘴里却恶狠狠道:“全身都擦了?” 李奉英一怔,脸上顿时发烫起来。木惜怜见他这般,忙抓住他一顿猛烈摇晃吼道:“不许想!都给我忘了!快都给我忘了!”她自是明白,倘若李奉英真为她擦拭身子,那定然是全身上下都要擦的。手臂,脖子,胸口,大腿...她越想越急,忍不住跳将起来,双手一把抓住李奉英脸颊吼道:“你要是敢对任何人说起此事,本姑娘一定把你切碎了喂狗!”李奉英伸过手将她拉开,她却又再扑上,二人便这般在街上打闹起来,直引得两侧行人愤愤驻足围观。二人你来我往,斗嘴打闹,那情苗爱火,已于无形之中埋下了种子,只是他二人各执一词,口角不断,一时却不曾发觉。正是:今朝两相厌,明日互断肠。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17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你拉着我走了这么远,到底要干什么啊?”那木惜怜拉着李奉英在那大街上走了甚远,李奉英不知她是何用意。他心系敬雨淑和尚文青二人安慰,因而问道:“咱们不是要去救人吗?怎么现在却在逛街?好歹让我先把伤养好啊。” “哪儿那么矫情。”木惜怜白了他一眼道:“早上不是给你包扎过了吗?怎得?信不过我的止血油?” “止血油?”李奉英微微皱眉道:“我还当那是你的胭脂盒呢?红霞霞的,哪儿像什么止血油。”早上木惜怜为他包扎伤口时用的乃是一种红色油膏。李奉英见那装着油膏的盒子古木雕花,玲珑小巧,只当是涂唇用的胭脂膏。木惜怜当时未曾详述,他便也不再多问,只当是木惜怜要先用胭脂为自己止了血,再带着自己去看郎中。此时听木惜怜说这是止血的油膏,不由得微微诧异,问道:“当真是用来止血的?” “嘿嘿,小土包儿,没见过吧?”木惜怜笑道:“这是我师父送我的,叫胭脂泪。既能用来当唇脂,又能用来止血治伤,灵验得很呢。”说着努起小嘴道:“呐,你看,本姑娘现在嘴巴上涂的就是这个。” 李奉英见她樱唇微微努,合着唇脂更觉水嫩动人。他见木惜怜这般神情,忍不住便想起当日木惜怜为了一粒盐豆强吻了自己之事。他想到此处,便又红了脸,忙转了话题问道:“就算这是治伤灵药,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雨淑姑娘和文青公子还在那恶人手上,咱们得快些想个办法才行。” “我这不就正在想办法嘛。”木惜怜见李奉英这般认真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笑道:“瞧你这着急的模样,别人见了,还当雨淑不是我的妹妹而是你的妹妹呢。” “那你想了什么办法?”李奉英见木惜怜发笑,不由得微微皱眉,心想这女子当真古怪之极,自己妹妹被人掳去,她此时还能这般言谈说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木惜怜见李奉英面露不悦,便收了笑道:“我猜你现在肯定在想,这是哪门子做姐姐的,自己妹妹被人家掳走了还这么气定神闲,真是个奇怪至极的家伙。对不对。” 李奉英被猜中心事,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但还是镇定下来道:“除非你已经想好了救人的办法。” “救人的办法我还真没有。”木惜怜摇了摇头道:“但我知道谁有救人办法。” “谁?”李奉英问道。 “这就是我带你出来的原因啊。”木惜怜拉着李奉英继续往前走,行了不多时,在一家店门前停下道:“到啦。”李奉英抬头看时,只见是一家布庄。那布庄店门颇大,规模不小,正门顶上一面大匾上写着‘新月布庄’,看起来甚是气派。 李奉英不解,问道:“救人便救人,你带我来布庄做什么?” “不可说。”木惜怜神秘一笑道:“你别多问,只管跟着我就好。” 李奉英微微皱眉,虽是心中疑惑,却也只得跟着木惜怜走了进去。他二人来至店中,木惜怜便四下挑选起衣物来。她拿起一件打量半晌,便又换了另一件,如此试了许久,方才挑出一件冬衣。他玉手一扬,将那衣服丢给李奉英道:“穿上瞧瞧呗。” 木惜怜先是神情古怪,于自己妹妹被掳之事全然不急,此时竟又带着李奉英来布庄买衣。这一切实在大出常理之外,李奉英自是疑惑万分。他本已打定主意,木惜怜倘若有难处,自己定然会竭力相助。大司马虽和这女子不熟,但自己好言相求,定然也能请来。他这般盘算,本只待木惜怜开口,却不曾想如今会是这番情形,但木惜怜已说过不必再问,他也不好多言,因而虽脸上疑惑,终还是拿了那衣衫进了里屋去换。 木惜怜见李奉英走入后屋,不由得微微一笑,便又去寻女子衣装。她在那衣架旁寻了半晌,看了十余件仍不称心,终还是寻了一件与自己身上所穿相同的翻领缀绒白雪赤枫裙。付过银钱,便在屏风之后换了,又将那头发梳理了一番。只是她不会挽头,因而只得将那玉簪除下收入怀中,只理顺了长发,却不挽起。一番整理妥当,这才从屏风后出来。正欲寻面铜镜自鉴,却见李奉英也从后屋走出身来。 木惜怜微微一怔,只见李奉英除去了先时被水浸湿的深灰色粗布长衫,此时换了一身天青色翻领祥纹箭袖袍,齐腰勒了一条银灰色灵鹤环飞带。他手持惊鸿剑,发缠流云丝,此时看去,真个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于先时木讷呆板的模样大不相同。正可谓:金簪玉佩良家子,华服美剑雅少年。眼见木惜怜眼睛直盯着自己,李奉英不由得微觉害羞,红了脸低头问道:“还好吧?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是不是不太好看?” 木惜怜正盯着李奉英出神,听他这般一问,便即清醒过来。自觉失态,她干咳了两声夸道:“看不出来,你个小土包,一番打扮倒还帅气。”她这般说着,目光却又忍不住在李奉英的脸上来回打量。他见李奉英剑眉微蹙,碧眼微羞,心中不由得想道:“最初见他,感觉不过平常,再后来一起打闹喝酒,却也并没在意。今日一番打扮才知,他竟是这般英俊。”又想到:“娘亲总让我快些寻了夫婿,若真是躲无可躲,倒不如倒不如”想到这倒不如处,不由得脸上一红,忙摇了摇头,心中暗骂自己一通,当即沉默,不再言语。 李奉英如今十六七岁,本就生的高大,他原本面容颇为英俊,但小时在木辛家时并无甚打扮。后来流落江湖,诸般遭遇,便是想打扮自己,却也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此时木惜怜忙中偷闲,带了李奉英来买衣服,这才将那美玉良质展现了出来。 他见木惜怜夸了一句便即不语,只当是在挑自己毛病,心中不由得更是局促不安。他平日里被木惜怜刁难惯了,此时哪里想得到木惜怜心中所想,竟是对自己起了爱慕之情。他见木惜怜仍是不语,又见木惜怜长发脱簪,散而不乱,那如瀑长发淌玉肩而下,直倾后背。一身白雪赤枫裙更衬那笑靥微红,便似三月春塘,盛一汪欲语还休。他不觉也呆了,心中顿时闪过万千奇思怪想,却又似未想一念,只怔怔地看着木惜怜。二人就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一句话。店中宾客不多,甚是安静,窗外暖阳争胜,映了那雕花窗框的影子于二人脚下,空气里些许有些灰尘飘动,光束里看得比平时更清楚些,店外来来往往,吆喝叫卖声不绝,既觉喧闹,又显悠远。 二人又是这般站了一阵,木惜怜这才回过神来,忙别了脑袋过去道:“好啦,准备妥当了,该办正事儿了。”说着从怀里去了钱囊,给那老板结账,而后拉了李奉英便要离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李奉英被木惜怜这么拉着,不由地问道。 “救人当然要搬救兵啊。”木惜怜道:“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本章完) 第218章 怒掌千钧柔无力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他二人换了衣装出城,木惜怜早已命家中仆在城外备好了马匹。李奉英不明所以,只得跟着木惜怜策马狂奔。他二人奔行了半日,直从正午行至了傍晚,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只是胯下两匹好马待得他二人行至,早已起气喘吁吁,悲嘶不断了。 李奉英在路上一面奔驰一面同木惜怜讲话,已大致明白了因由。原来此次木惜怜远游归家,是因为她同师父路经江南。木惜怜挂念雨淑,故而特地央求,希望她师父能在此地留住一阵。她师父闲云野鹤惯了,虽答应停留一阵,却并不愿意于敬府之中留宿,只在城外了无人烟的一所小庙之中栖身,承诺等她家中事毕归来,再一同起身,继续远游。她师父向来不理人间纷扰,木惜怜本不愿打扰她清修。但如今迫不得已,虽是万般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二人又行了一阵,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庙已隐约可见,那小庙上下两层,庙门牌匾已不见了踪影,整体看起来也甚是破败,显然已是弃置了甚久。此时他二人已放慢了马速,在那羊肠小道上并驾缓行。李奉英眼见那小庙渐近,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因而问道:“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我师父是个武功厉害,人还特别漂亮的女子。”木惜怜嘿嘿一笑道:“不过你是见不到她的模样啦,我师父在外人面前都是蒙着颜面的。”说到这里却又忽地紧张道:“待会儿你见了我师父,可千万不要说我在你面前夸她漂亮啊。不然我一定会挨骂,你还要被一番毒打,说不定小命都保不住。” “有这么严重?”李奉英愕然道:“怎得你在别人面前夸她漂亮,她还要生气?”他心想:“这个不知名的大侠性子当真古怪之极。木姑娘行事总是特立独行,想来也是因为自小跟着这人,平日里耳濡目染,这才成了这般模样。” “我也不知道。”木惜怜小嘴一扁,摊了摊手道:“大侠嘛,都这样。要是被人看得清清白白,那还算哪门子大侠?总要有点神神秘秘的感觉才行。” 李奉英摇头笑道:“倒也有理,只怕那书里所写的,便是那写书之人所遇到的,你师父这般的人。” 说话之间二人已行至了那庙门前,木惜怜勒缰下马,不待李奉英开口,便自己跑进了庙门。李奉英见她这般着急,也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念师心切。他下了马,顺手拉过木惜怜的的马匹,牵着两匹马到一旁寻了棵大树绑了,这才缓缓往庙内行去。 进了古庙,李奉英见这庙中甚是破旧,两侧桌椅蒲团早已积灰,虽有挪过的痕迹,但却并未打扫,想来是木惜怜的师父虽有清理之意,终还是放了这个念头。正中央的镀铜佛像缺了半个脑袋,露出其中的泥胎本质,身子却仍是端坐,左手平放,右手拈指头于前。面前虽无香火供奉,倒仍有三分佛姿。李奉英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还是无人,心想应是在二楼,因而便喊道:“你找到你师父了吗?” “没有啊~!”楼上木惜怜应声未落,却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便听到一阵咣当乱响。李奉英眉头一皱,只当木惜怜遭了暗算,作势便要拔剑冲上楼去,但那惊鸿剑还未出鞘,木惜怜却已下了楼来。李奉英一愕,只见木惜怜脸上满是灰尘,头发上也缠了不少蛛网,模样显得甚是狼狈。他一看之下,不由得扑哧一笑,说道:“你怎得这般模样?莫不是你师父是个千年的蜘蛛精?要不然怎得会弄得你一头蛛网?”说着收了宝剑,伸手为她扯去头上的蜘蛛网。木惜怜小嘴一扁,哼了一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李奉英应道。说话之间已为她掸去了蛛网。“你师父呢?”李奉英见木惜怜神情黯然,虽已猜到了缘由,却还是问道。 “我也不知道。”木惜怜叹了口气道:“我在上面找了半天,连梁上桌底都看过了,可都没看到她。”说着不由得沮丧起来,眼中微微有了惊恐之意道:“难道她等我不来,便自己一个人走了?要是这样,那该怎么办?雨淑妹妹该怎么办?”说着眼眶一红,便要流下泪来。 李奉英见木惜怜这般,忙好言安慰,他说道:“这倒也不会,我猜你师父只是有事出去了而已,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木惜怜听李奉英这么说,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李奉英笑道:“我方才见那殿中虽是破旧,但一侧的偏角已备好了柴草,那些柴草未曾积灰,尚有潮态,显然是今日刚捡来的不久。且那一侧有炭火痕迹,想来你师父这几日仍在庙里,并未走远。” 听李奉英这么一番话,木惜怜不由得转悲为喜道:“是啊,我怎么给忘了,现在已经傍晚,师父她定是去附近打猎去了。”她破涕为笑道:“我现在就去找她。”说着便跑出门去牵马,也不管天色已晚,道路是否能够看清。李奉英知道这女子行事风风火火,不循常理,因而也并不劝阻,只是喊了一声:“注意安全。”门外应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马鸣。 听得马蹄声渐远,李奉英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见外面天色渐暗,心想再过一会儿便要看不见东西,还是先将火生起来为好。于是走去方才那一推柴草旁,伸手从怀中取了火折便要生火。他试了几下,却发现那柴草因受了潮,不易点燃。 李奉英眉头微皱,四下看了一番,见一侧有一张木桌,断了一腿,已然倾塌,虽积了许多灰尘,但木质甚是干燥。他见此,因而合手朝那佛像拜了一拜道:“在屋中动剑,冒犯之处,还请佛祖见谅。”说着转身抽出长剑,将那木桌劈成一块块木板,又做了一堆木屑来当火媒。取了火折再点,不多时,已在那佛像前将火生了起来。 火堆一起,屋中顿时暖和起来,李奉英取了一侧的蒲团理了灰尘坐下,将先前那些受潮的柴草放在火堆旁烘烤。心想:“木姑娘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小庙栖身?” “是谁?”正自遐想,忽听得门外一个女子厉声喝道。李奉英一惊,下意识地忙拿剑起身。他扭头看去,只见门口站了一位身着黑白色长袍的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却未蒙面,腰悬长剑,左手提着两只野兔。她身上衣着黑白二色,不似冬装,却像道袍。李奉英猜到这女子便是木惜怜的师父,刚想开口,却不料那女子忽地右手一挥,霎时间便有三枚金锥从她长袖中飞出。李奉英一惊,忙向后一跃,跃上莲台,手中长剑飞起,当当当三声格下了那暗器。 “小贼身手不错。”那女子哼了一声,丢开手中两只死兔。她双臂交前,左右开弓,猛地一挥,只听得嗖嗖声不断,一瞬间竟是有数十枚金锥从她袖中飞出。那金锥铺天盖地,便如一面巨网,直朝着李奉英盖了过来。李奉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知道她这一招自己决不能挡,因而纵身一跃,半空中已勾住了顶上承梁。只听得一阵乱响,那数十枚金锥已尽数打在了那佛像之上。李奉英悬在梁上,低头看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女子所用金锥各个都有一指来长,此时钉在那佛像上,竟是都没进了大半。“要是给射中一两个,只怕骨头也给钉穿了。”李奉英这么一想,抬头见顶上一个空洞直通二楼,心想:“先脱身再说。”身子一勾,双脚翘起,整个人自下而上地已从那洞中钻入了二楼。 “这人不是木惜怜师父吗?怎得忽然对我动手?”李奉英落地横剑在前,心中想道:“莫不是此人不是木惜怜的师父?乃是寻仇的坏人?”他心想木惜怜和师父行走江湖多年,定然是结了不少仇家。她师父之所以不愿和木惜怜同住,定然也是为了不给敬家招怨。想到此处,自然是理所当然地便将那女子当成恶人。 那女子自然是木惜怜的师父无疑,但李奉英先入为主,已全然忘了是自己先闯入了庙内,被人当成了滋事的贼盗。他二人一个当对方是寻仇的旧怨,一个当对方是滋事的强人。这番念头一起,哪还容得下彼此再做解释?李奉英只觉脚下楼板一震,紧接着几道剑光便破木而出。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李奉英面前楼板瞬间崩碎,一道白影刷得从那破洞里飞身而上,紧接着寒光一闪,一道剑影已劈至李奉英面门。李奉英大骇之下忙运剑来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女子一剑直劈入楼板,李奉英却毫发无伤。原来李奉英手中惊鸿剑锋利异常,他横剑来挡,那女子又是大力一劈,双剑交劈之下,那女子长剑的剑尖竟是给李奉英的惊鸿剑给砍断了。 那女子一剑劈入木板,拔剑看时不由得大惊,她见自己长剑没了剑尖,心中恐惧,生怕李奉英仗着有神兵在手对她发难,因而忙一脚踢出,正中李奉英胸口。李奉英没想到能斩断她长剑,心中正自惊讶,那女子忽地踢出一脚,他竟毫无防备,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李奉英整个人飞将出去,撞翻了一堆空荡荡的经架。只见尘土飞扬,蛛网弥漫,李奉英长剑脱手,顷刻之间已被那倒塌的经架掩埋了起来。 (本章完) 第219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那女子见面前经架坍塌将李奉英砸倒,不由得眉头微展,但她惧怕李奉英有诈,却仍是握着手中长剑,并不敢轻易上前。待得烟尘渐歇,见经架下并无声响,那女子踏前两步,却又撤开一步,思索了半晌,终是抬起手中长剑,作势便要朝那堆木架砍去。 她长剑还未砍下,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面前一堆经架残骸瞬间炸开,带起一大股烟尘四散,爆烟中一个人影一跃而起,正是李奉英。原来李奉英方才被压在经架之下长剑脱手之际,本想着佯装无法动弹,希望能骗这女子收手,没想到这女子竟打算斩尽杀绝。他透着经架缝隙看得清楚,眼见那女子长剑便要砍下,此时不躲,只怕便要和这诸多压在身上的经架被那女子一同给劈成两半。他心念至此,不由得浑身一震,双掌向上一推,双脚撑住地面,腰间猛一发力,瞬间便跳了起来,带起冲天尘土。 那女子没料到李奉英竟还有余力,这一下猝不及防,眼睛已微给烟尘迷住。她连退两步,正要伸手去揉眼睛,却忽听得嗖嗖两声响动,竟是李奉英在半空之中投了什么东西过来。那女子一惊,只当是暗器毒镖,忙勾了右手回剑来格。只听得砰砰两声响,她长剑击中那暗器,却是两块经架上的朽木。原来李奉英跃身而起之时,顺手抓了两块经架残骸在手,此时顺手便朝她掷了过来。 那经架早已腐朽,其上木材也大都松软腐坏。两块木片被那女子长剑这么一劈,登时便碎成千片万片,在她面前炸成一阵烟雾。那女子双眼方被烟尘迷住,此时又被荡入了木屑土灰,模样着实狼狈。她心下大怒,唇齿微咬,显是已起了杀意,可目被烟迷,不能清看,待得完全恢复扭头看时,李奉英却早已将惊鸿剑重新抓在手中了。 李奉英落地抓剑在手,见那女子目露凶光,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心里想道:“这人已起了杀心。”他见那女子仍不住地眨眼,显然是眼中仍有尘土木屑,心道:“既然躲不能躲,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这般说着,左手一捏诀法,右手长剑一舞,整个人已飞扑而上。他一剑齐出,一招‘惊鸿出林’,却在途中改平刺为下刺,直奔那女子小腹刺去。 那女子见他一招直刺出招,右手早已自下而上挥起长剑来挡,岂料她长剑刚挥至齐胸处,李奉英竟突然改了剑轨,弃上逐下。如此一来,她原本便要截挡住李奉英的长剑便救了个空,而她长剑在上,下撤不及,小腹便是全数暴露给了李奉英。李奉英见计得售,不由得心中一喜,心道:“不想杀你,但你逼迫至此,那也怨不得我了。” 他满以为这一剑定能刺穿那女子小腹,心中不由得窃喜。岂料那女子见下救不及,便乘势转身,一招‘玉仙春舞’,纤腰一转,李奉英长剑便贴衣而过,刺了个空。那女子躲开这一刺,右手一动,手中长剑已改了上挥变为平削。她身形回转,带动手臂,手中那长剑凌空一闪,出一道光弧,瞬间已削至李奉英眼前。李奉英陡然间见寒光闪烁,心都不由得大惊,来不及思索,忙腰下一沉,使了个堕身法,身子后倾,头颅后仰。只听得刷的一声,那寒光竟是贴着李奉英鼻尖削过,倘若李奉英身形稍稍高上那么一点,又或是那女子横削再低了那么一点,这一剑只怕是已将李奉英的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他身形跟着去势于那女子拉开了距离,他虽躲开了这一削,但额前短发还是给那女子削去了一片。他接着方才冲势一跃起身,想起方才凶险片刻,一颗心不由得砰砰直跳。“这女子功夫实在高出我太多。”他心中想道:“木姑娘到底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仇家。” 他这般想着,那女子已再次挥剑扑上。二人缠斗至一起,在那屋中你来我往,直打得其中桌椅经架崩塌粉碎,窗户楼顶都给砍出了几个大洞,月光透过空洞射入屋中,屋子里登时明亮起来。李奉英见那女子容貌姣好,但额头鬓间隐隐可见银丝缕缕,想来年纪应已不小。那女子剑路越舞越宽,从前朝的《飘渺剑雨》到木惜怜所用的《四方断魂剑》,无一不是精妙到了极致。但李奉英孤陋寡闻,于剑法武学知之甚少,自然是不知道她所用是何武功。眼见那女子剑招越出越频,先时自己仍能和她拆上几招,到后来竟是只有躲闪招架之力,全无回剑反击之功了。他原本指望靠着惊鸿剑异常锋利,能讨到些便宜,但那女子却似早已猜到一般。二人每每出招,那女子总是以剑锋去对李奉英的剑背,李奉英想要与她正面交锋,却总被她以妙招回避。先前还有的一点优势,如今竟是半点也再用不上了。 那女子剑招越舞越快,长剑映着月光闪烁不断,映在屋中四壁,便如电闪一般。李奉英只看得头晕眼花,手中长剑越发地拿捏不稳。那女子见李奉英倦态已生,知道他已没了斗志。她手中长剑朝李奉英面门虚晃一招,待李奉英格挡之时却忽地伸出右腿在他下盘猛地一扫。李奉英正专心她正面剑招,哪里还想到她竟忽地转上攻下,一下子便被扫倒在地。那女子见他倒地,不待他起身,忙飞出一脚,已将他手中长剑踢飞。李奉英失了长剑,刚欲起身,那女子的断剑却已横在了他的颈前。 李奉英见那女子长剑架在自己脖颈前,不由得万念俱灰,心中惨然道:“我命休矣。”他见这般,知道再无扭转,因而闭目不言,只待那人取她性命。 “你是替谁来报仇的?”那女子长剑架在李奉英脖子上,却并未取他性命,只听她冷冷道:“能打听到我住在这里,莫非我徒儿已遭了你毒手?” 李奉英听那女子这般相问,不由得微微一怔,正待回答之时,却听得外面一通乱嚷,只听得木惜怜的声音道:“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师父,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惜怜?”那女子听到木惜怜喊,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怔。 (本章完) 第220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哈哈哈哈哈!”明月入雪,寂默千山,俯瞰四野,那霜草雪树此时已尽数入了冬梦。寒鸟匿,冬兽藏,本是百里遥宁的夜晚,却忽地被一阵大笑之声打破。几只乌鸦被惊离了卧杈,飞起之时带落了几块枝上的积雪,啊啊叫了两声便即远去。那树下绑了三匹骏马,两黑一白,其中一匹黑马被那落雪碰到了马背,便轻声鸣了几声,鼻中哼哧哼哧,呼出几团热气,尾巴甩了两甩,又即恢复了平静。树旁小庙虽然破旧,但此时其中灯火闪闪,夜色之中看着甚是温暖,教人忍不住想要进去。但那其中笑声连连,倘是孤身一人站在庙外听着这笑声,难免会心生惧怕之情,只当里面有一个红衣女鬼,正要破门而出,索人性命。 “哈哈哈!笑死我了!”火堆噼啪作响,不住地散发着光和热,那火苗之上,却用木枝叉了两只野兔。那两只野兔早已去了毛皮内脏,此时被烤得遍体金黄,看着甚是诱人。木惜怜盘坐在火堆旁,两侧各坐了一人。她一面大笑,一面拍自己的腿,还不时去拍一旁李奉英的肩膀。只听她大笑道:“你怎么会把我师父当成坏人啊?居然还能和我师父打了这么久?看来我师父放水不小啊。” 李奉英盘坐在木惜怜一侧,模样显得微微有些尴尬。他脸颊微红,冲火堆对面的女子点头赔罪道:“晚辈冒失,适才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他这般道歉,心中却暗自叫苦。原来他来时便多向木惜怜打听她师父,本是希望能给前辈留下个好印象,可如今自己竟是不明所以,一见面便先和人家打了一架。这般一打,只怕木惜怜的师父是再也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愁容满面,连连摇头叹气。 “别怕别怕。”木惜怜看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伸手猛地拍向他后背,直拍得李奉英背上一疼,腰杆猛地一直。眼见李奉英扭头看她时满脸哀怨之色,木惜怜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师父才没那么小家子气呢。她要想杀你,你有九条命也早给你杀光了。”说着又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师父道:“你说是不是啊师父?” 他二人从方才到现在插科打闹,那女子始终未曾答话。她已戴上了面纱,此时看不清脸色,不知是喜是怒,木惜怜问她,她也不答,只是盯着李奉英身旁的惊鸿剑道:“你的这把剑,可是前朝的名剑惊鸿剑?”说这话时无悲无喜,却有一股威严暗藏其中,教人不敢不答。 李奉英微微一怔,没想到那女子竟会忽地问起自己这把剑。“对对正是惊鸿剑。”他连忙答道:“前辈你怎会认得此剑?”可话一说完便觉唐突无礼,忙又道:“这是家父的旧物。”说完了这句,再也不敢多说话,生怕再惹得那女子生气。 “家父?”那女子原本语气平淡,但听到李奉英说这剑是从自己父亲手中得来的,不由得眉头一皱,语气沉了几分,问道:“你父亲是建成太子?” 李奉英见那女子神色微变,不由得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家父姓辛,叫辛千彻,这惊鸿剑是建成太子当年赠与他的。”他生怕这女子不信,又解释道:“我自小流离,被好心夫妇收养,家父是太子副将,一直隐居长安。”他虽早已知道辛千彻本名是薛万彻,但他从小到大叫得惯了,此时便也就没有改口,仍是称他养父为辛千彻。 “原来如此。”那女子嗯了一声,言语淡淡,已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她目光微微一恍,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喃喃道:“想来薛万彻如今也是个糟老头了。”说着伸手拿起一根枯枝去调弄那火中木块,虽不抬头,却又问道:“丹阳阿丹阳姑娘近来还好吗?” 木惜怜原本嬉皮笑脸,一心要看李奉英笑话,此时见她师父这番言语,不由得心中甚是好奇。她心里想道:“怎得听师父所言,却像是认识这呆子父母一般?”虽是如此,但见她师父此时言语缓顿,神情和平日大不相同,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收敛了神情,伸手去转动那火架上的烤兔。 李奉英听到那女子问她木辛夫妇的情况,不由得微微一愕,接着便垂下头来。他想到旧事,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眼眶一湿,摇了摇头道:“我年幼之时,养父母便给人害死了。” 那女子本正调弄炭火,听李奉英说木辛二人已死,不由得手臂微微一震。那木枝在火中忽地一动,登时便有一大片火星随着火焰飘起。“死死了”那女子一惊,言语虽轻,但却仍能听出颇为惊诧。一旁的木惜怜听李奉英这么说,不由得也睁大了双眼。她先时只和李奉英打闹喝酒,却并不知李奉英家中之事,此时听到他说双亲已死,不由得便心中难过,对他同情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那女子怔了片刻,便即恢复了原本的神情。李奉英本以为她要追问凶手是谁,却不料那女子并不曾问,又想到幽并客曾对自己说,倘若将他名字说与外人,便要杀了李奉英的每每云锦,如今这女子既然不问,他便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盯着那火堆出神。木惜怜见他二人这般,却也不敢多话。三人半晌无言,只听得面前火堆噼啪作响,门外寒风呼呼,夜色之中听得甚是清楚。 又过了片刻,那女子起身道:“你们两个将这野兔吃了吧。惜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今晚你们在这里睡上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咱们便进城。”说着也不等他二人回答,独自一人已上了楼去。 木惜怜见师父上楼,这才凑道李奉英身边小声嘟囔道:“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小时候家里发生了这种事?”说这话时,言语已甚是温柔,虽仍有三分骄横,但却让人甚是受用。李奉英摇了摇头,转动着手里的树枝微微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老是说起来挺没趣的。”话虽如此,人却看着那火堆黯然出神。 木惜怜见他这般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微微低头,右手却已轻轻握住了李奉英的左手。李奉英微微一怔,扭头看向木惜怜,却并不挣脱。他二人四目相对,虽都不开口,却已似说过了万语千言。 庙外马鸣阵阵,明月如旧。那明月映着千山白雪,更多了几分皎洁。 如果我这几天不更新了,只可能是两个情况,要么我被论文导师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写论文没时间更新;要么我被论文导师乱刀砍死暴尸街头没办法更新。绝对不是因为要太监,我可还没做好进宫的准备。 (本章完) 第221章 万般皆为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与你无干!”那黑衣人开口,却是个女子声音。大司马微微一怔,道:“你和这人是什么关系?”他一面说,一面又朝那男子望去问道:“浮莹剑自从破隋之后便被太子赠与史靖忠,他发誓要好好保管此剑,如何这浮莹剑会在你们手上?”他当年同史靖忠一道辅佐太子,自然知道史靖忠的性子,太子被诬陷谋反,自己身居地下侥幸躲过一劫,史靖忠却多半是宁死不屈,已给人害了。“莫不是...” “没错!”那白衣男子正自提气疗伤,听大司马这般问,哼哼冷笑一声道:“一群榆木脑袋,看似中正不阿,实则才是祸国殃民的大患!也只有你们这帮畏首畏尾的懦夫,本事没有,大话一筐,害死了别人,还一副无辜者的模样,真是看了就叫人恶心!”他说这话时候咬牙恨恨,竟像是大司马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般。不等大司马再问,便冲那手持浮莹剑之人喊道:“徒弟!把他们全都杀了!” 他话一出,那持剑女子便已扑身而上,浮莹剑青光流转,直朝大司马刺来。李奉英见状,忙挡在大司马面前,惊鸿剑横挥而出,当的一声弹开了那女子长剑。“少碍事!”那女子见李奉英来挡,不由得怒喝一声。她右手长剑被弹开,便探了左手,虎爪一扼,就要往李奉英脖颈抓来。霎时之间,李奉英只觉喉头一紧,接着便是脖颈上五处刺痛,显是那女子五根尖锐的指甲已刺破了肌肤。自觉那五处疼痛由浅入深,李奉英不由得又惊又惧,身形后撤之时忙回了长剑,落势便要朝那女子手腕劈下。这一招直取敌人手腕,若是放在平常,这般致人残废的狠招他自然是不会用的,但如今情况紧急,若有片刻迟疑,只怕自己的脖颈便要给人抓破,因而便是狠辣,却也无暇估计了。 他一剑回劈,那女子果然撒手,但不待他放松,却听得啪的一声,竟是他回剑的右手腕已给那女子方才卡住脖子的左手擒住。只见那女子冷笑一声,右手长剑作势便要朝他额头劈落。李奉英心中大惊,“只顾着将她逼退,竟忘了这般距离,手腕更容易给人抓住。”眼见那长剑已劈至面门,他来不及多想,忙也学那女子,左手一举,啪的一声,正抓住那女子拿剑的右腕。 那女子见师父受伤,本就心中愤怒,此时又见李奉英弹开她的来剑,不由得怒火更盛。她心中有气,出招便显莽撞,虽是取巧抓住了李奉英握剑之手,却也因此拉近了二人距离,以至于李奉英慌乱之中挥手一抓,她竟避无可避,一下子给抓了个正着。眼见二人你抓着我,我抓着你。谁想挥剑都是不能。那女子眉头一皱,手上仍是不松,身子却是忽地一沉。李奉英微微一怔,忽觉脚下一颤,原来是那女子右脚脚尖已外曲钩住了自己左脚。只见那女子右脚向后猛地一扯,带动李奉英左脚向前。李奉英身子一晃,便觉站立不稳,慌乱之中忙抬脚朝后,右脚跟出,也学着那女子招式去钩她左足,心想:“我自是没学过腿上功夫,但照猫画虎,有样学样,却也不至于败给你。” 那女子见他学自己模样出脚,已猜中他心中所想,口中哼了一声,也抬起左脚躲避。李奉英见这招有效,不由得心中欢喜,但方一瞬之间,那女子竟不撤脚后退,反而抬腿曲膝,以膝盖朝李奉英右腿侧膝压来。李奉英方才那招外钩使出,膝弯朝上,此时正对那女子膝盖。这一下若给打着,即便不骨断筋折,也定要落个关节脱臼,皮肉出血。 李奉英大吃一惊,身子一震,心知这一招定不能躲,自己一条腿怕不是要废在这里。他这般一想,不由得便下意识地双臂一拉,身形朝后倒去。那女子左手抓着他右腕,右手却被他左手抓着。身形被这么一带,竟也跟着整个往李奉英身上倒去。 李奉英这一动是发乎本能,并不是什么拳法剑招,但没想到他这么一拉,那女子竟身形一颤,忙收了左腿,身形也朝后退去。原来那女子虽然武功厉害,但毕竟是女子性情,男女授受不亲,倘若不退,那她定然便要整个扑进李奉英怀里,她想到这里,自然便收了架势。算下来李奉英这本能一拉,竟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那女子身形朝后,手腕却不松开,李奉英慌乱之中未曾多想,自然也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原本是李奉英身形后仰几欲倒地,此时却再度成为二人对立僵持。那女子险些扑进李奉英怀里,原本便就脸红耳热,此时见他仍抓着自己,不由得更是羞愤,因骂道:“放开我!”李奉英经她这么一拉,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虽不知右腿是如何保下来的,但听她这么说,却又哪里敢放?只说道:“明明是你先抓着我的,又怎么要让我放手?况且我若放了你,你便要杀我,我怎么能放?”正欲想个办法挣开那女子手腕跳开,却忽听得大司马大喝一声“小心!”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大司马凌空跃过二人头顶,右手短剑一划,当当两声,挡下了两根细针。 “臭小子小心点!”大司马落地,身形正处在那白衣男子和李奉英二人中间。原来方才李奉英和那黑衣女子僵持不下,紧张之下竟没察觉那白衣男子在一旁偷袭。“老打老,少打少。欺负娃娃辈的算什么英雄?老夫陪你过两招。”大司马看着那白衣男子道,说着短剑挥了一挥,带起脚下一片烟尘。 “半脚进棺材的人,也配和我动手?”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折扇外挥一震,各个扇骨上的细针便都弹出半分,只听他大喝一声道:“一个不留!统统杀了!”门外众人听得号令,纷纷挥刀舞剑,便要冲进屋内,其时院中已围了百十余名刀客弩手,倘若真要一拥而入,苏李二人便是武功卓绝,在这狭小的屋中也决计抵挡不住。大司马眉头紧皱,心中虽是万分着急,却仍是想不出决绝的办法。 眼见已有三五名刀客冲入屋中,大司马转剑对外,正欲支援李奉英之时,忽听得几声惨呼在屋外响起。那群刀客本正往屋中涌入,此时却纷纷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叫喊声四起,竟是屋外不知什么原因乱将起来。大司马隔了人群隐隐看到,却是不知哪里又来了一群侠客。此时院中火光四起,刀声剑响不绝于耳,惨呼此起彼伏,竟是一波接着一波。 “怎么回事!?”那白衣男子见院中火起,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却忽觉额顶一阵寒风袭来,他身形一震,忙向后跃去,只听得咔的一声,却是大司马一剑砍空,短剑直劈入地,在那地上击出一个浅坑来。 “小子,再这么三心二意,下一招可就要掉脑袋了。”大司马虽不知外面是谁的人马,但想来即便不是朋友,却也不会是敌人。眼见那人慌神,他便忍不住嘲讽道:“如今让我徒儿对你徒儿,我对你,一对一,你可觉得公平?若觉不公,我便让你再叫些人也好啊。” “你把李奉英想得也太厉害了!”此时外加新敌,那男子自然是叫不得帮手,他知大司马是有意嘲讽,便冷哼一声道:“徒儿,过来帮我!” 他话一出,那蒙面女子便应了一声,李奉英此时正和那女子僵持,忽觉一股大力从那女子手间迸出,自己一下子便抓将不住,给她挣脱开去。李奉英大惊之下忙再去抓,但那女子剑却来的更快:“待徒儿先料理了这人!”那女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已劈至李奉英面门。眼见寒光劈落,李奉英躲无可躲,心中不由得惨然一声道:“我命休矣!” “住手!”忽听得一声厉喝,紧接着便见一道寒光从门外激射而至,直刺那女子面门。那女子一惊,忙撤身往后一躲,那寒光便从她面前掠过,嘭的一声,直直射入内墙。紧接着一个青衣男子寒剑横挥,砍翻近门处两个守卫闯了进来。 “裴大哥!”李奉英正万念俱灰,忽地蒙人所救,不由得心中感激,扭头看去,却是又惊又喜。原来闯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阡陌的同伴,在长安救自己出狱的裴广逸。 那女子听他二人相识,不由得眉头一皱,忙松开了左手后撤两步,却并不言语。裴广逸见是李奉英,不由得微微惊讶,问道:“尚文青无故失踪,我们一番搜寻才凭着蛛丝马迹寻到这里,李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话刚说完,不待李奉英回答,却听得大司马一声暴喝,整个人已经扑上与那白衣男子斗成了一团。他二人剑来扇往,上纵下跃。一个点墨飞针,器来如劲雨,一个古剑前诀,身动若惊鸿。大司马平日在李奉英面前并不如何动武,因而他剑法究竟如何李奉英并不知晓,但此时那女子铁扇全开,却也只能勉强和大司马斗个难分上下之态,且每每有败退之势,想来大司马剑法定也不弱。 蒙面女子见师父勉励支持,知道她是因小腹气海丹田受伤,体内真气涣散,忙持了浮莹剑要上前相助,但还未来得及扭头,李奉英早已是一剑砍到。她大怒之下回剑来挡,啪的一声将李奉英击退,正欲再要相救师父,却听得裴广逸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整个人已经挡在她的面前。 “以二对一,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你们抓我朋友在先,我们却也不用对你们讲什么义气。”裴广逸看着那蒙面女子冲李奉英喊道:“李兄弟,我看你二人交手,功夫相差实在太远,你我前后夹击,虽不仁义,但对方败德在先,却也不必愧疚。” “生死关头,对这些恶贼还说什么仁义?”李奉英早知敬雨淑已给这群人害死,此时听裴广逸这般说,不由得恨恨道:“裴大哥,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料理了这帮恶贼!”“归鸿祭”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2章 长剑出 却惊冰下鬼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与你无干!”那黑衣人开口,却是个女子声音。大司马微微一怔,道:“你和这人是什么关系?”他一面说,一面又朝那男子望去问道:“浮莹剑自从破隋之后便被太子赠与史靖忠,他发誓要好好保管此剑,如何这浮莹剑会在你们手上?”他当年同史靖忠一道辅佐太子,自然知道史靖忠的性子,太子被诬陷谋反,自己身居地下侥幸躲过一劫,史靖忠却多半是宁死不屈,已给人害了。“莫不是...” “没错!”那白衣男子正自提气疗伤,听大司马这般问,哼哼冷笑一声道:“一群榆木脑袋,看似中正不阿,实则才是祸国殃民的大患!也只有你们这帮畏首畏尾的懦夫,本事没有,大话一筐,害死了别人,还一副无辜者的模样,真是看了就叫人恶心!”他说这话时候咬牙恨恨,竟像是大司马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般。不等大司马再问,便冲那手持浮莹剑之人喊道:“徒弟!把他们全都杀了!” 他话一出,那持剑女子便已扑身而上,浮莹剑青光流转,直朝大司马刺来。李奉英见状,忙挡在大司马面前,惊鸿剑横挥而出,当的一声弹开了那女子长剑。“少碍事!”那女子见李奉英来挡,不由得怒喝一声。她右手长剑被弹开,便探了左手,虎爪一扼,就要往李奉英脖颈抓来。霎时之间,李奉英只觉喉头一紧,接着便是脖颈上五处刺痛,显是那女子五根尖锐的指甲已刺破了肌肤。自觉那五处疼痛由浅入深,李奉英不由得又惊又惧,身形后撤之时忙回了长剑,落势便要朝那女子手腕劈下。这一招直取敌人手腕,若是放在平常,这般致人残废的狠招他自然是不会用的,但如今情况紧急,若有片刻迟疑,只怕自己的脖颈便要给人抓破,因而便是狠辣,却也无暇估计了。 他一剑回劈,那女子果然撒手,但不待他放松,却听得啪的一声,竟是他回剑的右手腕已给那女子方才卡住脖子的左手擒住。只见那女子冷笑一声,右手长剑作势便要朝他额头劈落。李奉英心中大惊,“只顾着将她逼退,竟忘了这般距离,手腕更容易给人抓住。”眼见那长剑已劈至面门,他来不及多想,忙也学那女子,左手一举,啪的一声,正抓住那女子拿剑的右腕。 那女子见师父受伤,本就心中愤怒,此时又见李奉英弹开她的来剑,不由得怒火更盛。她心中有气,出招便显莽撞,虽是取巧抓住了李奉英握剑之手,却也因此拉近了二人距离,以至于李奉英慌乱之中挥手一抓,她竟避无可避,一下子给抓了个正着。眼见二人你抓着我,我抓着你。谁想挥剑都是不能。那女子眉头一皱,手上仍是不松,身子却是忽地一沉。李奉英微微一怔,忽觉脚下一颤,原来是那女子右脚脚尖已外曲钩住了自己左脚。只见那女子右脚向后猛地一扯,带动李奉英左脚向前。李奉英身子一晃,便觉站立不稳,慌乱之中忙抬脚朝后,右脚跟出,也学着那女子招式去钩她左足,心想:“我自是没学过腿上功夫,但照猫画虎,有样学样,却也不至于败给你。” 那女子见他学自己模样出脚,已猜中他心中所想,口中哼了一声,也抬起左脚躲避。李奉英见这招有效,不由得心中欢喜,但方一瞬之间,那女子竟不撤脚后退,反而抬腿曲膝,以膝盖朝李奉英右腿侧膝压来。李奉英方才那招外钩使出,膝弯朝上,此时正对那女子膝盖。这一下若给打着,即便不骨断筋折,也定要落个关节脱臼,皮肉出血。 李奉英大吃一惊,身子一震,心知这一招定不能躲,自己一条腿怕不是要废在这里。他这般一想,不由得便下意识地双臂一拉,身形朝后倒去。那女子左手抓着他右腕,右手却被他左手抓着。身形被这么一带,竟也跟着整个往李奉英身上倒去。 李奉英这一动是发乎本能,并不是什么拳法剑招,但没想到他这么一拉,那女子竟身形一颤,忙收了左腿,身形也朝后退去。原来那女子虽然武功厉害,但毕竟是女子性情,男女授受不亲,倘若不退,那她定然便要整个扑进李奉英怀里,她想到这里,自然便收了架势。算下来李奉英这本能一拉,竟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那女子身形朝后,手腕却不松开,李奉英慌乱之中未曾多想,自然也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原本是李奉英身形后仰几欲倒地,此时却再度成为二人对立僵持。那女子险些扑进李奉英怀里,原本便就脸红耳热,此时见他仍抓着自己,不由得更是羞愤,因骂道:“放开我!”李奉英经她这么一拉,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虽不知右腿是如何保下来的,但听她这么说,却又哪里敢放?只说道:“明明是你先抓着我的,又怎么要让我放手?况且我若放了你,你便要杀我,我怎么能放?”正欲想个办法挣开那女子手腕跳开,却忽听得大司马大喝一声“小心!”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大司马凌空跃过二人头顶,右手短剑一划,当当两声,挡下了两根细针。 “臭小子小心点!”大司马落地,身形正处在那白衣男子和李奉英二人中间。原来方才李奉英和那黑衣女子僵持不下,紧张之下竟没察觉那白衣男子在一旁偷袭。“老打老,少打少。欺负娃娃辈的算什么英雄?老夫陪你过两招。”大司马看着那白衣男子道,说着短剑挥了一挥,带起脚下一片烟尘。 “半脚进棺材的人,也配和我动手?”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折扇外挥一震,各个扇骨上的细针便都弹出半分,只听他大喝一声道:“一个不留!统统杀了!”门外众人听得号令,纷纷挥刀舞剑,便要冲进屋内,其时院中已围了百十余名刀客弩手,倘若真要一拥而入,苏李二人便是武功卓绝,在这狭小的屋中也决计抵挡不住。大司马眉头紧皱,心中虽是万分着急,却仍是想不出决绝的办法。 眼见已有三五名刀客冲入屋中,大司马转剑对外,正欲支援李奉英之时,忽听得几声惨呼在屋外响起。那群刀客本正往屋中涌入,此时却纷纷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叫喊声四起,竟是屋外不知什么原因乱将起来。大司马隔了人群隐隐看到,却是不知哪里又来了一群侠客。此时院中火光四起,刀声剑响不绝于耳,惨呼此起彼伏,竟是一波接着一波。 “怎么回事!?”那白衣男子见院中火起,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却忽觉额顶一阵寒风袭来,他身形一震,忙向后跃去,只听得咔的一声,却是大司马一剑砍空,短剑直劈入地,在那地上击出一个浅坑来。 “小子,再这么三心二意,下一招可就要掉脑袋了。”大司马虽不知外面是谁的人马,但想来即便不是朋友,却也不会是敌人。眼见那人慌神,他便忍不住嘲讽道:“如今让我徒儿对你徒儿,我对你,一对一,你可觉得公平?若觉不公,我便让你再叫些人也好啊。” “你把李奉英想得也太厉害了!”此时外加新敌,那男子自然是叫不得帮手,他知大司马是有意嘲讽,便冷哼一声道:“徒儿,过来帮我!” 他话一出,那蒙面女子便应了一声,李奉英此时正和那女子僵持,忽觉一股大力从那女子手间迸出,自己一下子便抓将不住,给她挣脱开去。李奉英大惊之下忙再去抓,但那女子剑却来的更快:“待徒儿先料理了这人!”那女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已劈至李奉英面门。眼见寒光劈落,李奉英躲无可躲,心中不由得惨然一声道:“我命休矣!” “住手!”忽听得一声厉喝,紧接着便见一道寒光从门外激射而至,直刺那女子面门。那女子一惊,忙撤身往后一躲,那寒光便从她面前掠过,嘭的一声,直直射入内墙。紧接着一个青衣男子寒剑横挥,砍翻近门处两个守卫闯了进来。 “裴大哥!”李奉英正万念俱灰,忽地蒙人所救,不由得心中感激,扭头看去,却是又惊又喜。原来闯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阡陌的同伴,在长安救自己出狱的裴广逸。 那女子听他二人相识,不由得眉头一皱,忙松开了左手后撤两步,却并不言语。裴广逸见是李奉英,不由得微微惊讶,问道:“尚文青无故失踪,我们一番搜寻才凭着蛛丝马迹寻到这里,李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话刚说完,不待李奉英回答,却听得大司马一声暴喝,整个人已经扑上与那白衣男子斗成了一团。他二人剑来扇往,上纵下跃。一个点墨飞针,器来如劲雨,一个古剑前诀,身动若惊鸿。大司马平日在李奉英面前并不如何动武,因而他剑法究竟如何李奉英并不知晓,但此时那女子铁扇全开,却也只能勉强和大司马斗个难分上下之态,且每每有败退之势,想来大司马剑法定也不弱。 蒙面女子见师父勉励支持,知道她是因小腹气海丹田受伤,体内真气涣散,忙持了浮莹剑要上前相助,但还未来得及扭头,李奉英早已是一剑砍到。她大怒之下回剑来挡,啪的一声将李奉英击退,正欲再要相救师父,却听得裴广逸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整个人已经挡在她的面前。 “以二对一,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你们抓我朋友在先,我们却也不用对你们讲什么义气。”裴广逸看着那蒙面女子冲李奉英喊道:“李兄弟,我看你二人交手,功夫相差实在太远,你我前后夹击,虽不仁义,但对方败德在先,却也不必愧疚。” “生死关头,对这些恶贼还说什么仁义?”李奉英早知敬雨淑已给这群人害死,此时听裴广逸这般说,不由得恨恨道:“裴大哥,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料理了这帮恶贼!”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3章 鹰眸乱 欲战力不堪 - 归鸿祭 - 竹秋翎 诺大的庭院之中火光闪映,挥杀叫喊之声四下不绝。一边是黑衣蒙面的刀客弩手,一边是不知名的好汉游侠。弩飞剑动,刀劈斧砍,场面甚是混乱。屋内火光微微,木兮怜与连池心横躺在地,显是迷香药效尚未褪去,只是屋中之人缠斗无暇,倒也没人动她二人。只听得扇挥剑响,拳鸣掌呼,两拨人正斗得难解难分。大司马此时和那白衣男子缠斗在一起,在屋中梁上堂前来回闪烁。正跳跃之间,忽见他短剑飞出,凌空直送,回身一招‘飘风无恨’直逼那白衣男子面门,而那男子则墨扇收折,缩成一根短棒在手,自下斜朝右上挥出,当的一声将大司马的短剑弹回。大司马一招被破,不怒反喜,半空借对方一推之力旋转身子,将那短剑绕身环舞一圈,却又自右侧送将而出,一招‘骤雨不终’直奔那人脖颈而去。白衣男子方才挥扇躲避,此时折扇仍在右上不及回撤,他见大司马一剑砍来,不由得啊的一声,慌乱之中忙矮了身子,脑袋往下一缩,姿势虽不雅观,但总算是躲开了大司马这一剑。 “这一招乌龟缩头用的不错,一看就是天天用的。”大司马落地朝后跃开两步站定,见那男子甚是狼狈,不由得眉头一挑讥讽道:“莫不是个惧内怕妻的孬种?在家天天被婆娘骂,只好缩着脑袋不敢还嘴?” “老头子这个点嘴巴也不肯闲着。”白衣男子尚未开口,却听得另一侧正和裴广逸合斗青剑女子的李奉英说道:“临敌三心二意,当心下一招膀子被人砍下来。”他一言说出,忽见那女子折手青光一道,自下直劈而来,慌忙之中忙躬身横剑来挡,但那女子腕力极大,这一剑虽是自下折手而上,可却有破石开山之力,李奉英一下竟挡她不住。只听得当的一声锐响,双剑砍在一起火花四溅,整个屋子都猛地为之一亮。李奉英虽挡下来剑,免了腹破肠出之灾,身子却被这一股大力震得朝后退了几大步,嘭的一声撞在屋中一根山柱上。 “李兄弟小心!”李奉英还未站稳,那女子长剑已然送到,她长剑平抬,剑身左右摇晃,剑尖却是直朝李奉英眉心刺来。眼见那浮莹剑离李奉英不过三尺,裴广逸心知再不出手,李奉英便要立时毙命。他情急之下舍身犯险,一个箭步跨身上前,整个人已在二人身侧。只见他右手长剑自下而上砍出,映着微微火光,一道剑轨银白如雪,啪的一声,正好将那女子的长剑击了开去。他见救招凑效,忙运了左手在前提防,生怕那女子跟招攻他胸腹,要知此时自己长剑在上,门户大开,那女子若是一掌穿胸,亦或是一脚入腹,自己终不免重伤出血。 那女子长剑被裴广逸弹开,口中啊的一声,身形却朝后退了几步,并未跟招攻来。裴广逸微微一怔,心想如此大好机会,她这般高手怎么情意放过,正不解时那女子已折了长剑,回锋直扑大司马而去。大司马正与那白衣男子打得激烈,忽见这女子一剑刺来,不由得哎吆一声,忙跃身跳起,躲了这一剑道:“怎的?小娃娃见师父要死,心里着急了?” 李奉英撑剑站起,见那女子转攻大司马,忙也和裴广逸冲上前去。大司马见他二人跟上,心下稍宽,看着李奉英道:“枉你学了惊鸿剑法,又跟我这么久,现在被个女娃娃打得这么狼狈,羞也不羞?日后闯荡江湖有人问起,可千万不要再说我的名字了,老头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李奉英和那女子缠斗半晌,早已知道自己功夫远不能及,此时听大司马讥讽,不由得羞愧道:“我学艺不精,无话可说。”顿了一顿却又问道:“这恶人怎么办?” “也罢。”大司马哈哈一笑道:“既然你打不过,那咱们爷俩就换换。”说着手中短剑一扬,指着那白衣男子道:“你打这个,我和你的朋友会会那个女娃。” “真是狂妄之极。”那白衣男子听大司马语态轻松,话语之间竟是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咬牙怒道:“你便不怕我将这小鬼砍成碎片?” “我当然怕。”大司马哈哈大笑道:“你平时功夫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你现在丹田破裂,五内积血,想要凝神提气实属妄想。大虫没了爪牙,那和家猫又有什么区别?” “别把人看扁了!”那白衣男子听大司马这番言语,不由得怒眉紧皱,大喝一声,手中铁扇横扫,登时便有三枚飞针射来。苏裴李三人各自跃身躲避,落地却分攻他二人左右。大司马和裴广逸前后围住那蒙面女子,李奉英却和那男子对持。大司马知道这女子功夫厉害,此时却也不再嬉闹,加上他实在好奇浮莹剑的由来,因而横剑问道:“丫头,我再问你一次,这剑是谁给你的?你和建成太子又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不答,却回头看了裴广逸一眼。大司马见她不答,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说着捏了个剑诀,右手反握短剑一跃而起,直扑而上。他身形矮小,不过到这女子胸腹,此时跃起,却也不过略比这女子高些。他半空之中短剑横砍,那女子熟悉百家剑法,知他这一招是‘六合无碍’,自己倘若纵剑去挡,他定要半途转一招‘八荒归一’,改横砍为直刺,转攻自己面门。她想到这里,忙后仰屈膝,矮身朝下,手中长剑回转,剑尖朝上,一招‘玉凤冲天’直刺大司马小腹,如此一来既能躲开大司马这一招,又能反击,大司马身形在天,自然不能躲避,这一剑倘若刺中,只怕大司马立时便要重伤。 她一剑欲出,心下正自暗喜,却忽觉后背寒风一阵。“糟糕!”她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身后还有裴广逸,如今自己只顾想着如何去杀大司马,竟是将自己的后背尽数露给了裴广逸。电光石火之间回头去看,果见裴广逸长剑已刺至背心。她见此万念俱灰,手中剑招不由得便停了,正欲闭目等死之际,却忽见裴广逸剑轨一抖,竟是整个人撤了开去。这女子没料到裴广逸竟会放弃这般大好机会,不由得甚是吃惊,便是这一刻间的出神,大司马已从她头顶掠过,躲开了她那招还未使出的剑招。 “老前辈,你没事吧?”见大司马落地,裴广逸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方才他见那女子不知为何竟将后背尽数暴露给自己,心中不由得诧异,但眼见大司马身处险境,他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她将后背露了给我,又怎知不是为了引我上钩?倘如我不管不顾一剑直刺过去,她却忽地变招回剑,那我救人不成,却还要搭上自己性命。”他这般想着,手中长剑便即送出,心道:“我便佯装上当,只消骗得她扯剑,我便躲开。”他怕那女子使诈,因而只做虚招,虽是救下了大司马,但却也是错过了一次杀死这女子的机会。 “嘿,功夫还不赖。”大司马落地转身,知道裴广逸救了自己一命,对他不由得心下感激,便道:“老头我有些轻敌了,差点出事,方才你这一下,我可得好好谢你。” “前辈功夫高强,便是没有晚辈,自然也不怕这恶贼。”裴广逸对大司马并无情意,只是心里知道倘若大司马被杀,只靠自己定然打不过这女子。他虽这般想,嘴上却说得谦逊:“前辈,我看这人剑法怪异,咱们两个还是一起上的为好。” 大司马点头称是,二人长剑短剑齐挥,一同朝那女子扑了上去。霎时之间火花四溅,三人战作一团,剑光流转,寒芒四去,这一个长须白眉飘霜弄雪,那一位青衣俊目袍袖生风。老少为同,双刃齐相送;青光欲舞,墨裙旋血飞。那女子剑法虽强,但此时裴苏二人左右开弓,双剑齐送,她竟一时招架不住,被斗得连连后退,此时便是自全也是不易,更不用说再去支援师父。眼见那白衣男子和李奉英战得激烈,耳听屋外喊杀之声不觉,她心烦意乱,原先十分功夫,此时竟是连七成也使不出来了。 且说这边李奉英横剑在前,啪的一声挡下两枚细针,脚下却大跨一步上前,直扑那白衣男子。“他这扇子飞针只能远攻,我若能欺身上前,他这扇子便再无用武之地。”李奉英这般想着,身形飞动,意欲靠近他身,但那白衣男子显然也知道这些,无论李奉英如何逼近,他总能轻易拉开距离。更让人起疑的,他虽身受重伤,却每每都能避开李奉英的招数。且窜上跳下,竟似是在可以避战一般。 “这人真是古怪。”李奉英连空三剑,心中不由得大为惊异,心道:“从他吃了大司马一脚到现在时间不短,若是换了我,只怕早就呕血瘫痪,如何却还能这般灵活?竟像是有意朝我炫耀一般,莫不是...”他想到此处心中一惊,心中暗道:“不好,他在拖延时间疗伤!”想到此处忙催剑暴起,一剑直刺那男子面门,但方一成势,便见那男子嘴角冷笑微微,竟是似乎已料到了他的招式一般。“还是晚了!”李奉英心中惊道,大骇之下慌忙撤剑,但一剑既出如何轻易能扯,果然,那男子见他一剑刺来,脚下一划,竟是停了奔逃,回身来迎他剑招。李奉英正在突刺,他这一停,二人距离登时拉近,只见他哼的一声冷笑,眼中凶光毕露,右手前抬,忽地抖开铁扇,李奉英只觉眼前白光一道,瞬间便划过自己手腕,接着一阵刺骨之痛钻心而来,那右手便握不住惊鸿剑。他长剑刚脱手去,嘭的一声,却是小腹又中了那男子大力一脚,整个人一下子飞将出去,撞上了侧墙。 “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那白衣男子擦了擦口边的鲜血,弯腰捡起李奉英的惊鸿剑,冷笑一声冲大司马道:“只当你自己熟悉药理疗伤之法,我们全都是酒囊饭桶吗?”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4章 点墨飞针 玉藕冰肌娇难举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柴成炭,暖阳化雪,不知不觉已到了第二天早上。天气大好,一夜的积雪此时已化了大半,小庙旁的土地泥泞颇多。二楼窗边,那蒙面女子正闭目倚桌而坐,一手扶着额头。一阵晨风吹入屋中,将她面纱微微掀起,她眉头一动,当即睁开双眼。扭头见窗外旭日高升,这才缓缓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着,便即往楼下走去。 来至楼下,那女子看到眼前场景,不由得微微一怔。只见那燃尽的火堆旁,李奉英正躺靠着殿柱酣睡,而木惜怜却倚在李奉英怀里,一手拉着李奉英的袍袖盖在自己身上,竟是将李奉英的胸口当成了枕头,将他的袍袖当成了棉被。那女子眉头微皱,便想开口叫醒他二人,但方伸了手,却忽地瞥见被李奉英放在一旁的惊鸿剑,忍不住便又住了手,只怔怔地盯着那宝剑发呆,看了一阵儿,却又转向去看李奉英。 李奉英梦尽而醒,方一睁眼,便看到这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他心里一惊,身子忍不住一颤。木惜怜正枕着他胸膛,被他这一震,当即便也醒来。木惜怜睡意朦胧,嘴角还挂着些口水,她抬眼见自己师父在旁,只是咂了咂嘴,以为是一场幻梦,但眼睛眨了眨,那人影却并未消失。木惜怜这才觉不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瞧时,果真便是师父。她吓了一跳,忙一下子站起叫道:“师父!”说着又瞪着李奉英,示意他赶紧起身。 “师傅你醒啦?”木惜怜强作笑容,却忍不住偷瞄李奉英,心里责备他未曾早些叫醒自己。师父讨厌男人,平日里自然也不愿自己和男子有太多交往。自己带了李奉英前来,已是惹得师父不甚欢喜,此时又被她老人家撞到这般情景,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惩罚自己。 “嗯。”那女子点头嗯了一声,却也未曾多言。她见李奉英站起,便转身往庙门外走去,边走边道:“路上有些泥泞,现在上马,大概过午能到,走吧。” 木惜怜微微一怔,心想师傅怎得今日不来责备自己,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免了一番责骂,心中不由得欢喜。转头见李奉英正在整理衣衫,心中不由得又害羞起来。她回想起李奉英胸膛的温度,脸颊便发起烧来,忍不住捂住双脸,转过身子不再说话。 李奉英正将宝剑别在腰间,忽见木惜怜转了身子,不由得微觉诧异,悬好了宝剑,便凑上前问道:“你怎么了?”。他见木惜怜脸红微微,不由得便问道:“夜里着凉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摸她额头。木惜怜正胡思乱想,见李奉英这般,不由得呀的一声,一把将李奉英推开喊道:“要你管我!”说着便跟着那女子跑出了门去。李奉英虽是万分诧异,但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也只得由着她去,暂且不提。 三人收拾妥当,便即上马启程。那女子策马在前,李木二人紧随其后,三人御马疾驰,一路无话。不多时来至一片浅滩,那水虽不深,却也没了小半条马腿。那原是小河曲水,只因雪融水涨,漫过了河沟,将附近一带低洼地尽数淹了去。水浅却宽,一时竟也看不到尽头,三人无法,只得放缓了马速,在那浅滩里慢慢前进。 眼见马速放缓,木惜怜忙挥了挥马鞭,策马上前和那女子并行。李奉英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贸然跟上,只得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木惜怜勒了马缰绳靠近那女子道:“师父,那恶贼多年不曾露面,如今忽地掳走了雨淑妹妹,我实在是担心。他们说三天后会面,定然是提前安排下了天罗地网...” “嗯,到时见机行事便可。”那女子微微沉吟,却并不甚在意。她侧头瞥了一眼李奉英,又看向木惜怜道:“那个人叫李...李...”她一时想不起李奉英全名,木惜怜见状忙道:“李奉英,他叫李奉英。”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木惜怜听得师父这般问,忙将如何和李奉英相遇,如何化敌为友的事尽数说了一番,说到有趣处,便忍不住笑将起来。她见师父口吻并无责备之意,便又恢复了先时大大咧咧的模样。她二人策马并行,在那浅滩之中缓缓前进,裙袖飘摇,舞起柔波阵阵;马蹄起落,带起水花点点,李奉英在后面远远看着,倒也颇觉得美妙。 “这么说他看了你的身子?”那女子语气诧异道:“你们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她听木惜怜说李奉英给她擦拭身子,只当他二人已行了周公之礼,做了云雨之事,不由得皱了双眉,神情显是微有不悦。木惜怜见师父这般,忙解释道:“没没没,我们没有,他只是帮我擦了身子。”忙又将当时细节仔细说了一半,只是她急着辩解,将其中各处细节说得明明白白,如何误将李奉英当作恶贼,如何将他踢入浴桶,又如何和他大打出手险些被堂倌看着身子。直听得那女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出来道:“好了好了,为师相信你便是。”只听那女子笑道:“我见你俩在一起颇为亲热,你可是对这人有意?” 木惜怜正自顾自慌乱解释,听师父忽地说出这一句来,脸颊不由得噌的一下便红了,忙摇头摆手,连连道:“怎...怎么会?师父你尽瞎说!我...我怎么会看得上那个家伙?他...他...”连说了三个他字之后,却是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就垂了头沉默不语。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怕因为我讨厌男子,所以不同意,于是才这般说的是不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李奉英,转回来笑道:“这孩子我倒不讨厌。”她说这话时浅笑微微,便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况且这孩子武功倒也不弱,虽然内功差了点,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担心。” 木惜怜听师父问到李奉英之事,不由得心中害怕,只当她对李奉英有什么误会,正欲替李奉英辩解之时,听她师父这么一说,不由得喜得心花怒放。忙道:“他内功不弱,是有人封了他的穴道,这才让他功夫大减。”说着便将李奉英讲与她的话一字不拉地转述给了这女子。 “这倒有趣。”那女子双眉微微一动,道:“他说的这种点穴功夫,世上会的人寥寥无几。便是我认识的,也大多是前朝之人了,却不知他是招惹到了什么仇家?” “我也不清楚。”木惜怜摇头道:“师父你不是也会这种点穴法吗?你能帮他解开吗?”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那女子微笑道:“你去问他,他若是肯娶你为妻,我便替他解开穴道,不然的话,那便让他就这般呆着吧。” 木惜怜正和她师父谈着正经事,不料她师父竟会忽地这般打趣。她猝不及防,当即便又红了脸,低头啐了一口道:“师父越老越不正经了,就知道拿人解闷儿,不理你了。”说着便要掉转马头。她师父见状,忙一把拉住笑道:“好好好,我不拿你打趣了还不行?”见拉回木惜怜,她便正了神色问道:“只是这人可曾婚配?或者已有了婚约?” 木惜怜听她还是在问这婚配之话,便不想回答,但见师父神情严肃,却也不敢不答,因而道:“不曾婚配,只是听他说曾有一个恋人,却也有小半年未见了,至今也无音讯。” “唔~”听木惜怜说曾有一个旧人,那女子不由得眉头微皱,沉吟不语。木惜怜见她这般,知道她是想起自己的往事,因而忙道:“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姻缘是非本是天定,强求不得的,师父你不要为我担心。” 那女子听木惜怜这般说,不由得脸上甚是宽慰。她伸手揉了揉木惜怜的散发柔声道:“为师是怕你和我一样,浪费了大好年华,到头来却是追虚逐幻,水月镜花一场春梦。” “徒儿不怕。”木惜怜笑着摇了摇头,将长发在那女子的掌中来回揉搓。那女子见木惜怜这般,眼中关爱之情更胜。她正欲再叮嘱几句,却忽地眉头微微一动,似是看到了什么。只听她问道:“怜儿,为师给你的发簪呢?” “奥奥,在这儿呢。”木惜怜见师父神情忽变,知道她是以为自己弄丢了簪子,忙伸手从怀里取了那碧簪道:“你看师父,我没弄丢,好好在我怀里放着呢。” 那女子本自担心,害怕木惜怜弄丢了那簪子,此时见木惜怜取了簪子在手,不由得便松了一口气。只见她笑着接过簪子道:“定是你又因为不会挽头发,家人又不在旁,这才散了头发吧?等到了城中,为师再帮你重新挽了便是。” “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木惜怜吐了吐舌头道:“本来想着昨晚让师父帮我弄的,但看到师父神情,我就没敢说。要说都怪那个家伙。”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李奉英道:“他就是个大木头,那天晚上看到我簪子好看,就直接给拔下来了,也不管我同不同意。”说着便将李奉英如何拔她簪子的事同那女子说了一番。 那女子听木惜怜这么说,不由得微微一怔,半晌方才喃喃道:“当年我也是这般被他拔去了发簪。” 木惜怜听师父这般语气,知道她又想起了故人。她小时候常听师父说,师父当年曾经遇着一个男子,两人彼此看着对方分外不顺眼,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打上一场,师父武术技不如人,每每和那人寻晦气,都是被那人一番戏耍。有一次那二人又生口角,那男子玩心忽起,见师父头上发簪好看,便也如李奉英一般,动手之际纵身一跃,半空拔去了她师父的发簪。 “功夫再好,却还是个笨蛋。”那女子浅笑低头,显是念起了旧日的时光,但听她道:“他当时夺了我的发簪,我心中气闷,便同他大打出手,招招不顾性命。他不愿伤我,但躲闪之际逃无可逃,便用我的玉簪来挡我长剑。”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那簪子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虽不宝贵,我却甚是喜欢。我见玉簪折断,忍不住便哭了起来。” “哈哈,我知道。”木惜怜笑道:“一滴红颜泪,十万弃甲兵,更何况是我这绝色倾城,玉质冰心的美貌师父呢?” “就你嘴巴贫。”那女子言语虽是这般,却并无责备之意。只听她说道:“他一见我哭,一下子便手足无措起来,说什么要赔我银子。我只是哭个不停,说要簪子,不要银钱。他大概是听我哭闹听得烦了,一把站起来道:“不就是一根簪子吗?我赔你一根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新簪子。”我说我不信,他便叫我等着。然后一连半个月我都再没见过他的面。” 木惜怜笑道:“结果又过了半个月,人家大半夜就把簪子送到师父家里啦。” “你倒记得清楚。”那女子笑道。 “寒月凝星簪的来由师父你都给我说过一万遍啦。”木惜怜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么好听的故事,当然要好好记住喽。” “哪有这么多次。”那女子扑哧一声笑道:“你又瞎说。”说着将那簪子又递了过去。 “没有一万次,也有九千次了。”木惜怜嘿嘿一笑,便将那碧簪接过,重新收入了怀中。 马匹嘶嘶,水声阵阵,不远处的河岸已经清晰可见。虽是寒冬,但华阳送暖,融雪消冰,倒颇有初春之感。三匹骏马两前一后,载着公子红妆,踏着清波暖水,看千山一色,便似一幅长卷摊开,接了遥天远地,纳了水秀山灵,不知何处而起,不知何处而终。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5章 整 青霜紫电 旧谊前因缄难陈 - 归鸿祭 - 竹秋翎 陈锋犹豫一下,便点点头,虽然说他不怕这些巨兽,可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巢穴,而且看他们将巢穴布置成这副模样,很可能是拥有智慧的种族。 “我再试一次,我就不信了!”说完,苏芷陌再次试了起来。然而,情况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抓到半中腰娃娃就掉了下去。“我还要试!”苏芷陌不服气的说道。 任由他们哄闹了一会儿,江凯然便把他们给轰走了,然后领着林雨涵进来,让她坐在靠窗的洪梓谣的位置上。 就在韩冰把头埋进自己怀中时候他看到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竟然有两道泪珠划过。 为了这一刻,他布局太多,甚至不惜召唤出通天教主,为的就是生擒住这鬼尊,困于五龙鼎当中。 一股令人心悸的青芒只是呼吸间,便是绞碎了所有的黑芒,然后下一刻朝着鬼尊的右手斩去。 顿时唐杰一声惨叫,还没有跑出两步去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断的惨叫起来。 李陵激动地说明自己的决心;“尽管没有兵骑,卑臣愿领五千荆楚之士,以少击多,与单于决战,决不辱没朝廷!祈求陛下恩准!”他头伏地不起。 而且,就在昨天,他也对凌瑶说的,四项一起提升的缓慢程度,有了些许了解。 当年,大王为了让阻普大王府和狮子王阿萨兰火拼,派孟元直刺杀了耶律敬的五个儿子。 所以只能是各种手段并用,躲避锋芒的同时,还要发起攻击,尽量让毛奇忌惮,不敢全力攻击。 “你少废话,你儿子你肯定保庇。”男人伸手就去推楚泽,另外一个男人伸手去碰东方轩。 一听说剁手指,林红绫不敢再用手指指着了。萧摇有一身武力,而且性子强悍,一言不合,就是打打杀杀的,最后却平安无事。因此,她还是听话的不用手指指着萧摇。 “叫她妈妈,我们复婚了。”译林儒雅的笑着。这种笑容放在赵英新的眼里,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这一切宋军没有,即便他们中间也有职业军人,然而,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那去我家吧。我家有个大训练室。”上官飞连忙接着道。生怕晚一秒萧摇就不答应了。 三千万,那可是他剩下的全部资产了,他都赔给他了,那他们全家要吃什么喝什么?喝西北风吗? 过了半晌,唐炎从修炼状态中退出来,睁开双眼,目光中犹自带着一抹惊悸。 木清扬面‘色’再度寒了,为了避免被赶出去,他还是暂时先忍忍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这个天澜最高的统治者,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悲哀,不明白萧然,他怎么会变得如此残暴不仁,偏生又无法反抗。 此时的萧然因为情伤,陷入了心神迷乱的地步,与走火入魔仅仅是一步之遥。现在的他,只是本能地想将全身的力量释放出来。 穿上得体的衣物,叶晓媚与李漠然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些常规的检查,又去了商场,买了一些东西。 “正曦,你对我真好,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我真的好爱你。”齐然希说完更是用手指在他的胸前画起圈圈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等会要干嘛去了。 “如果我不安分呢?”冷纤凝也回以一笑,她最讨厌听话了,尤其是这个老妖婆的话。 心里的委屈,莫名的难过,带着不知名的怜悯,周轩第一次,在孤儿院里,哭了。 “是要跳舞吗?”宁远澜问题还没问完,就被她拉入了怀中,手欢在她的腰上。 而这个笑容却恰恰被叶晓媚看见,一时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愤。 “你去休息一下,我去做饭。”进门后,凌墨推着她往沙发走,自己朝外面阳台走去。 秦晓的这一句话,立刻让在座的所有人心里产生了一个共鸣,那就是陈家全跟顾丽达一定关系匪浅。 众人沉默片刻,穆天城瞪着阿成磨了会儿牙,想起自己多次叫他不要退货,都不好意思打他了。 那些终年猎杀妖兽的佣兵,实际上为的是妖兽身上值钱的材料,诸如毛皮、骨骼、内丹等等,其中许多是炼丹炼器的原材料,可以用来换取宝贵的修炼资源。 空中微风拂过,吹起了白色长裙,掀起了她如瀑般的黑色长发,就露出了那一张美如画中仙子般的脸。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秦晓跟着蒋俊才、刘婷来到了省政府后楼的大餐厅,这里足够容纳一两千人同时就餐,倒是震惊了秦晓,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除了上学时的大食堂,但是现在的感觉却非上学时那么轻松了。 看来这个郝遇山,在这次进“寒血禁地”之前一定是做了大量的准备,不然以他的修为,既没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这些。 一剑疾动,一剑游击,双相平衡,双剑可使不同套路招数。临敌之时,将这个招法使出来,分进合击,那便似以二对一的夹击一般。 “你的平静让我感觉到了恐惧,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耶稣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顶住了我的脑门。 他也亲回去,又去亲叮叮。叮叮困倦着呢,微微动了一下,抱紧宛情继续做美梦。 “耶!!!”司机姑娘闻言,紧张感一扫而空,在车厢里蹦了起来,挥舞着的拳头举过头顶,宣泄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牛奶火腿甜甜圈,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端上桌,而且还有着十分可口的卖相,顿时看的吴子健食指大动。 反正,输了这场骑士依然是联盟第一,马刺,就算赢了,依旧连西部前三都没有。 倏然,一道寒光闪过,冉家太长老的头颅从身体中滚落出去,脑海中的疑问和思维一起烟消云散。 听闻此言,周围的至尊脸色都是一变,虚魔界的恐怖可是众做周知的,如果说霸神至尊能够召唤虚魔界,那么他们将如何面对霸神至尊。 第226章 整 青霜紫电 旧谊前因缄难陈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大司马以一股内劲将那女子震开,自己的身子却也晃了晃,忍不住退了两步。他恃剑无惧,仍是脸上带笑道:“这一掌当真打得用力。” 那中年女子不言,仍是紧皱着双眉,满脸怒意。木惜怜站在一旁,见他二人动手,忍不住心中道:“师父之前教我这套《归去来兮剑法》之时,曾经告诉过我,倘若‘经年述幽’不中,自当接一招‘来者可追’以藏于左手手腕中的短剑去刺敌人丹田,怎得如今那老头明明来不及格挡,师父却不用短剑而用肉掌?”她正自疑惑,却听得大司马道:“我当年曾告诉过你,这一招虽然临敌甚是有效,但招法太过阴毒,与这《归去来兮剑法》的名称不符,没想到你却真的将这一招改了。”他说到此处,那眼睛忍不住朝那中年女子望了一眼。“一时兴起,胡编乱造的剑法,难为你还能记得。” “想要胜了你,却也用不着这么卑鄙的招法!”那女子左手剑诀后挥,右手长剑朝前直送,大司马道:“这一招是蓬舟寻道。”说着长剑旋出,与那女子长剑相交道:“我当还一招飘风无恨。”长身一沉,将那女子长剑压下,顺势导向一侧道:“再接我一招‘三径就荒’。”说着长剑一拍那女子剑身,整个人借势反跃而起,临空三剑直劈那女子,这三招虽然看似凶狠,但大司马手中减劲,剑势靠后,便是那女子抵挡不住,也不至于真伤了她。那女子见大司马这招使出,忙抬剑直奔中庭,她知道这招‘三径就荒’虽看似是劈向额头和双肩的三剑,但其实其中劈向双肩的两剑只是虚招,不过起掩人耳目之用,真正的杀招,却是劈向额头的那一剑,她心中明白,右手长剑早已自下而上一剑刺出,还了一招‘松菊犹存’。 大司马微微一笑,知道她剑法招数记得明白,各种拆解之法了然于心。他这一招是下劈,那女子回的却是上刺,自己虽是先手,但要论速度,挥剑相比于刺剑自然是远不能及,倘若再不变招,自己一剑还没劈下,那女子长剑便已刺穿了自己的喉咙。他想到此处,忙改竖劈为横砍,咔的一声,那惊鸿剑直砍在那女子长剑身上,他手腕回勾,带动双剑朝自己左肩处舞去,左手却朝前一伸,便要去抓那女子手腕,正是《归去来兮剑法》中的一招‘眄柯孤饮’。此招若成,那女子的长剑定然便要给他夺下。 那女子本是心怀愤愤,但过了这几招,脸上神情却早已不复先时。她见大司马使出这招‘眄柯孤饮’,不由得便想起当初二人一同练剑的情形。“这些剑法他还记得。”她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神情不由得便温柔起来。“这剑法的下一招是‘岫云无心’,他知道却还...” 大司马原名苏若然,本是太子李建成的下属,这女子姓连,名池心,乃是前朝一家名门之后。当年天下大乱,这女子虽是大家闺秀,无奈浩大家业尽数毁于战火。大司马当年偶然与她结实,虽不喜她倔强脾气,但怜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便教了她些防身的剑法本领,岂知那连池心受了他诸般照顾,竟对他化冰入火,转恨生情,发下誓言非他不嫁。当时大司马大她十余岁,无非当她是个晚辈,且当时自己已有了妻子,二人虽无情意,却有名分,因而便拒绝了连池心。 连池心索爱无果,虽是心灰意冷,却终不愿就此放弃。当时天下大乱,李氏虽兵发太原,直奔长安,但终究不过是一股微弱势力。大司马思索再三,终是下定决心,寻了个机会将那女子迷倒,安置妥当便随着唐军而去。战国经年,九州初定,内乱顺势而生。大司马奉命入了窦宅地宫,自此在人间销声匿迹,紧接着李建成被杀,诸多手下或死或逃,大司马的行踪便再也无人知晓。连池心久寻不得,终于心灰意冷,独自漂泊江湖,云游四海,机缘巧合之下收了木惜怜为徒。光阴似箭,十余载时光匆匆而过,没想到二人今日竟会再次相逢。 那《归去来兮剑法》本是当时二人在一起之时心血来潮所创,说是剑法,却更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爱侣相互娱乐的游戏。那一招‘眄柯孤饮’使将出来时,其势便如一人单手举杯劝酒,另一只手却去拉爱侣的手掌。下一招‘岫云无心’更是二人双剑齐出对外,余下二手彼此互勾。那连池心想到此处脸上微红,手中却仍是不自禁地顺着大司马剑力接了那招‘岫云无心。’她左手探出,双目微醉,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作响,既兴奋,又害羞,只求大司马能像当年一般,赶紧握住自己的手。 大司马先时和连池心舞剑,不过是忽逢旧人,心中感慨,且又是自己所创剑法,自然便忍不住心性。他此时见那连池心满脸羞红,一双杏眼秋波潋潋,又想起接下来的剑招,不由得心中一惊,身子一震,暗道一声:“哎吆不好。”右手一推,整个人跃向后方,长剑一晃,已换作了别路剑招。他双眉微皱,收敛了语气道:“梦断前朝事,情止今朝人。十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执念。” 连池心本自沉醉那剑招之中,如今大司马忽然止剑,她便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大司马这般语气神情,她不由得又转羞为怒,冷冷道:“我自是放不下,可你同我舞了这套剑法,又怎能说是放下?” 大司马听连池心这般说,不由得无言以对。诚然,先时舞剑,他信手拈来,不由自主地便将这套剑法舞了出来,本以为早已忘记,没想到却全然没有。连池心见他低头,心中一动,说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她十余年未见大司马,此时再得相见,心中怎能不激动,说这话时声音颤抖,眼角微红,若不是木惜怜在旁,只怕此时早已哭出声来。 大司马见连池心这般神情,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道:“以往不谏,来者可追,你何必死守过往,虚度了这大好年华呢?”他见连池心鬓发已微微发白,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从高祖起兵,到大唐初立,再到现在。二十余年,为了我,值得吗?” 连池心听大司马这话,忍不住也摇了摇头道:“以往不谏,来者可追,对我而言,那来者便是你啊。”说着左手捏诀,手中长剑朝前猛地虚荡一招,霎时间只听得剑身嗡嗡一阵鸣响。大司马眉头一皱,知道连池心已动起真格,忙抬剑要来护身,可那长剑方抬至胸前,连池心身形已如电光一般扑至面前。大司马大惊之下忙舞剑来格,但手劲还未传至剑身,便听得当的一声,登时只觉握剑之手虎口一疼,那惊鸿剑一颤之下便即脱手向一侧飞出。大司马心中大惊,原来那连池心扑身之时料定大司马不敢直刺自己,定是要横剑自守。她心知如此,自然是全力扑进,剑法身形早已抛守入攻。他二人一个缚手缚脚,一个有进无退,心态早已是天上地下,一招过后,自然是胜败分明。连池心长剑横劈惊鸿剑剑身,又以内劲相偷,加上她这万钧冲势,一招打出便如一道惊雷劈落,教人如何抵挡得住。 大司马见那惊鸿剑脱手飞出,来不及多想,忙伸了左手去抓,他身形迅捷,头脑灵敏,长剑刚从右手脱出,那左手便已探了出去,如不细看,只当是他长剑还未脱手,那左手便已经探了出去。 连池心一剑打飞了大司马的兵刃,正待将他制服再诉故心,此时一斜眼见他便要抓住那空中的惊鸿剑,登时秀眉一蹙,皓齿一咬,喝道:“休想!”说着接着方才那一剑之势猛地旋身一转。劲风一动,她身上白裙也被这一转带着旋起,远远看着,便如同浮空而舞,又似入水而摇。只见她旋身之际右腿飞抬而起直过双肩,顺着转势朝右飞踢而出,正踢在半空那惊鸿剑剑柄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惊鸿剑啪的一声直钉入右侧墙壁之中,剑身没入大半。而连池心身形转了一转便即复位,手中剑送出,啪的一声横劈入墙,剑锋却正停在大司马左肩之上,离他脖颈不过一指距离。 胜负已定,大司马看着一侧墙壁上的惊鸿剑,又瞥了瞥搭在肩膀上的长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情知连池心并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杀手,但如今这长剑离自己脖颈不过一尺,任谁不会心惊。他干笑一声,举起双手缓缓道:“你应该知道,方才我若是一剑直刺,那你此时胸前便会多了一个大洞。” “我知道。”连池心微笑,眼圈却越发红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到此处长剑一抛,整个人便跪倒在大司马面前泣不成声。大司马身形矮小,此时连池心跪倒,却也只比他矮了一点。只见她一把抱住大司马泣道:“二十多年了,我每天想的,都是能够再见你一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她越说声音越哽咽,到后来已经是词不成句,语不能言,大司马看得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安慰,却见连池心忽地一展双臂,竟是就这般抱住了自己。 大司马猝不及防地被连池心这么一抱,不由得神色大囧,登时慌乱起来。他想推开连池心,但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眼见怀中连池心越哭越凶,他不由得心中也伤感起来,轻轻拍了拍连池心后背道:“别哭了,有人看着呢。”说这话时,却忍不住看向木惜怜,示意要她先行回避。 连池心仍是大哭不止,木惜怜此时站在门前不由得神情复杂。她自小便听师父讲述那段经历,心中早已将师父的意中人想象成了一位高大威武,神采飞扬的傲世大侠。在他想来,那人自应是千年难见的人中龙凤,一剑在手,战天下英豪,回眸一笑,倾九州粉黛,颜如暖玉,目若春江,白袍泛雪踏冰碎,长发飘风入清香。便是经年历旧,发被霜侵,也应该是仙风道骨,卓尔不群的大英雄,大丈夫。可如今面前这人身形矮小,言语粗鲁,功夫也不见得有多高强,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形象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这般想着,便不由得皱起眉来,但眼见自己师父这般激动,她虽是千般不解,却也只得忍下不问。她见大司马看她,当即便明白了意思,忙便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下了楼去。 “怎么会是这个人?”木惜怜一面下楼一面喃喃自语道:“这和师父给我说的哪里一样了?”她越想越气,便又数落起大司马的不是来:“一个矮冬瓜,还是个老不正经的醉鬼,怎么能配得上我师父?真想不明不白,师父的意中人怎么会是这样个人?居然还嫌弃师父?真是不知好歹” “什么不知好歹?”忽听得李奉英的声音响起,木惜怜猛地一惊,抬头便看到李奉英抱了个酒壶看着自己。原来她想的入迷,竟不知李奉英已走到了自己面前。“你在这儿自言自语什么呢?”李奉英方打了酒回来,见木惜怜在楼梯口自言自语,神情甚是好笑,只是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却也听不清,因而凑过来问道:“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木惜怜见是李奉英,这才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她翻了个白眼道:“本小姐才没心思说你坏话。”说着便推开李奉英朝门外走去。李奉英见她神色古怪,知道她喜怒无常,也就没再多问,踏步便要上楼,便走边道:“等下我把老头子的酒送上去,你便叫你师父过来吧。” 木惜怜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往门口走去,没走出两步,忽地身子一震。她此时方才想起,师父和那老头子仍在屋中,倘若被李奉英看到,不免多生误会,这般想着忙转身喊道:“你等一下!”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想要来追却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奉英推开了那客房房门走了进去。 敬雨淑:我觉得,我和文青还能抢救一下。不着急,你们接着秀恩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7章 故人旧梦 断了昔念前仇 - 归鸿祭 - 竹秋翎 冬意愈浓,纵是江南寒晚,终还是入了这万里肃杀。那天气转雪为晴,却又消晴入雪,只是这次势头却是远胜于先时。那大雪飞舞,碎玉遍撒六合,迷蒙了远山近水,九州褪了诸般颜色,尽数成了茫茫一片。夜光之下,玉路曲折蜿蜒,车马行绝,古渡空横冰舸,鱼虾匿迹。画里江南,总还是入了深冬。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雪路之上,隐约看得见几个墨点。再过得片刻,那几个墨点离得近了,原来是两男两女,前后四个行人。他四人都穿了寒袍,戴了箬笠,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只是碍于风雪大盛,看不清楚模样神情。只听得其中一人道:“也不知道雨淑妹妹现在怎么样?那些恶人也不知会不会给她添些衣物。”接着另一个声音道:“还是快些赶去赴约,便是天罗地网,我和老头子也一定要救出雨淑姑娘。” 这说话的二人便是木惜怜和李奉英二人,他二人各自乘了一匹黑马,并排行在大司马和连池心之后,前后离了约有十余步。鹅雪匆急,马行甚缓,那风声在耳边呼呼乱响个不停。他二人离得甚近,但彼此说话,却不得不大声呼喝,饶是如此,仍是听得不甚清楚。只听李奉英大声问道:“你师父怎么会认识老头子?” “我也不清楚。”木惜怜摇了摇头,忙用手按了按头上的箬笠,免得被风吹走。她本想将前因后果同李奉英仔细讲明,但一来想到师父定然不愿别人重提她旧事,二来自己对大司马并没什么好感,再加上此时风雪愈浓,她便就没了兴致,只是胡乱搪塞一番,并不多话。 李奉英微微皱眉,却也猜到了七八。他前一日撞到大司马和连池心在屋中举止亲密,知道他二人定是故交。只是问及二人关系之时,大司马言辞闪烁,连池心更是闭口不言。他虽猜到了一些,却终难想到二人的关系如何。“反正啊,不是熟人,就是兄妹。”李奉英喊道:“我看前天他俩人的模样,倒真像是失散了几十年的兄妹一般。” “你如今不过十七八岁...”木惜怜嘴巴一歪,白了他一眼道:“又怎知道兄妹分离几十年是什么光景?”她话未说完便即后悔,抬眼一看,果见李奉英脸上已笼了一层阴云。她见李奉英这般,知道自己口不择言,戳到了李奉英伤心之事,忙道:“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奉英勉强一笑,知道她生性如此,说话不经大脑,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他说没事这两字时并未用力,木惜怜虽看到了口型,但碍于风雪,却听不到声音。木惜怜本想再劝,但见李奉英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便不敢再胡乱多言,也跟着止了声。 连池心和大司马在他二人前面不远处并行,一路无甚言语,此时连池心却忽地转头问大司马道:“那个叫奉英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她内功深厚,方才李奉英同木惜怜的言语已给她听了去。 大司马内力与她相当,方才李木二人的对话他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和连池心一路行来无话,心中甚是尴尬,此时连池心开了话头,他心中自然欢喜,当下便将李奉英生平遭遇简单和她说了一番,只是于幽并客他也并不了解,只是一语带过,并未多言。 “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么多事。”连池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但愿这孩子将来能有个好的归宿。” “大概吧。”大司马微笑道:“虽说无父无母,好在身边却也有不少朋友。”他二人功力相较李木二人深厚,自然便不需要像李木二人那般大声说话,风声虽响,但他二人谈笑自若,全然并不在意:“我也挺喜欢这娃娃的,老来一把骨头,权当养个孙子了。” “我听怜儿说,这孩子抢了她的发簪。”连池心想起木惜怜所说之事,不由得微笑起来道:“倒真像你的性子,连抢簪子的样子都和你一样。”说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大司马,眼中无限柔情。 “老夫可没这娃娃这么呆。”大司马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不过这簪子我太多年没见,一下子却没认出来。”他说到这里,便想到当年自己和连池心的种种往事,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当初拔了你的簪子,你嚎啕大哭的模样,我却还记得。” “但愿这两个孩子不会再像你我一样。”连池心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微微伤感。大司马此时已是个白发老者,自己现在也一般的芳华不再。她虽寻着了大司马,却终不能再续前缘,不过是随行相伴,了此一生残念罢了。“怜儿性子比我还倔,我...我很是担心她。” 大司马见她这般神情,已猜到她心中所想。他知李木二人已生情愫,却也知道李奉英和阡陌已私定了终生。青心两分,终不能容第三人。三妻四妾自然寻常普遍,可李奉英心性,定是不能一心拆为两份,便是可以,阡陌尚不能说,依着木惜怜的性子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他想到此处也是为难,因而便安慰道:“但愿如此吧。”说了这句,却不知再该如何安慰,一时间便又卡住,半晌无话。 四人又行了一阵,那雪愈发下得紧密,风却渐渐止歇。眼见道路渐窄,终不能见,已到了人迹稀少之地。止马遥凝,却是一段还未结冰的水路。说是水道,但那水脉四通八达,广有数里,且粗细各不相同,相距远近不一。其中松柏森森,虽盖了积雪,仍可见青枝绿叶。其中隐约可见房舍形影,似是个船坞,又像是个庄园。四人下马上前,寻了入口,便朝那房舍去了。 “小心有埋伏。”眼见天色已晚,连池心握剑在手,缓步慢行,丝毫不敢怠慢。余下三人也是一般地警惕。他四人栓了马,又行了一阵,来得一所大宅院门前。那宅院看起来甚是凋敝,但规模却甚是宏伟,方才他们远远看到的,便是这宅院的一角。 “梦幽谷...”连池心抬头往门匾上看去,喃喃道:“明明是所住宅,却要取个山谷的名字,倒也好笑。” “梦幽谷?”大司马微微一怔,不由得皱起眉头。连池心见他这般,便问道:“你来过这里?” “这倒没有。”大司马喃喃道:“梦幽谷...太子当年曾经与我说过这个名字...”他挠了挠头发,忽道:“我想起来了,太子殿下与我提起过,他当年兵至此处,曾与秦王在此地休养了数月。”他说到这里却又皱起眉头道:“那人怎得会将地点定在这里?” “难不成那恶人是李建成的残党?”木惜怜不知大司马和李建成的关系,只知道世人称李建成为谋逆之人,因而便就以为李建成是个恶人。她恨恨道:“果真是恶贯满盈,生前自己作恶,死了手下还要害人。” 她这般一说,大司马脸上神色登时变得甚是难看。连池心见状,忙看向木惜怜,示意她不要再说。自己却转了话头道:“未曾见面,不可妄加揣测,先进去再说吧。”说着轻轻一推,那大门便即打开。 四人往园中看去,只见那庭院甚是广阔。一副桌椅在旁,月光之下看得清楚,已化冰覆雪。而院子的正中央,却直直地站了一个人。那人负手而立,白发飘飘,一身雪衣微微飘动。身子正对他四人方向,头颅却是低垂,整个人一言不发,不知是何用意。 “雪若!”连李苏三人还未开口,木惜怜却已认出那人是自家丫鬟雪若。她怒喝一声道:“你这卖主求荣的贱婢!居然躲在这里!”三人还未来得及伸手,她便已纵身扑上,凌空只一跃,便已扑至雪若面前。她左手虎爪一探,已紧紧扼住了雪若咽喉,紧接着右手长剑挥起,劈手便要朝雪若额头砍去。 怜李苏三人见她上来便这般莽撞,忙跟上前去,想要将她拦下。只听得连池心喊道:“不可杀她!留下活口问讯。”说话之时人已跃至她身旁。连池心抬手便欲抓她手臂,可手势未成,却见木惜怜神色大变,那原本抓着雪若脖颈的手竟触电般地撤开,整个人猛地倒退两步。她心中疑惑,便要相问,却听得木惜怜颤声道:“死...死了?” 连池心一惊,便即扭头,一看之下,果见面前那叫雪若的婢子面容惨白,身形僵硬,嘴唇早已冻成黑紫。她眉睫上积了一层雪,连眼瞳也已冻硬,显然已死去多时。连池心眉头微皱,一时却也甚是疑惑,不知这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又是谁将她杀死。 木惜怜由怒转惊,此时仍是惊魂未定。她虽多年练剑,也伤过不少人,但终究还是没取过别人性命,再加上此时全无防备,忽然察觉自己手中抓着的是个冻僵的死人,如何能不受惊吓。她身子颤抖不止,脸上神情恐惧,李奉英看在眼里,忙抓住她双手,一番安抚,这才让她平静下来。 “死了已经很久了。”大司马绕到那尸身后道:“看样子是被人杀死后绑在这里的。”连池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雪若身后贴身插了一根铁棒,而她的双手,正被反绑在铁棒之上。 “可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自己的人呢?”李奉英不解。 “大概是为我们准备的见面礼吧。”连池心眉头微皱,环视了一周,将长剑拔出,神情甚是严肃。 “杀鸡儆猴...”大司马道一言未必,忽听得呼呼风起,夜色之中,众人只觉脊背一凉,忍不住一个个屏气凝声,不敢言语。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8章 萧煞横逢 却道黄泉无恨 - 归鸿祭 - 竹秋翎 破败的正堂里火光点点,一道屋门隔了里外,断了寒风。四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出神。屋中虽然脏乱,好在并不透风。他四人席地而坐,围着火堆倒也不觉太冷。此时夜已入深,屋外大雪飘如鹅羽。半空里,一轮明月高悬,甚是皎洁。院中虽无灯火,但在那月光照映之下,竟明亮得如同白昼一番。先前立在院中的僵尸已不见了踪迹,那是四人不忍这丫鬟僵死在此,给她松了绳索,将她葬在一侧。只是四人来时仓促,手头没带工具,因而只得以剑为锄,以手为锹,胡乱挖了个坑穴填埋。荒冢一丘,更无碑字,不过是让她不至于暴尸街头罢了。此时那冢上已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看去,便如一个土丘,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下却掩了一具僵硬的冰尸。 连池心和大司马入定凝神,自是一言不发,木惜怜担心雨淑,也是一样的沉默。李奉英见他三人如此,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情形,踟蹰了半晌,这才言若无心地笑道:“还好这些木材没有被风雪打湿,不然咱们四个可就要冻死在这儿了。”说罢又看了看三人,只盼他们能回复几句,总强过一言不发的好。 “已经是晚上了。”连池心睁开双眼,看着那火苗道:“那恶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我们找错了地方吗?” “不。”大司马直了直身子睁眼道:“既然那丫鬟的尸体在这里,那帮恶人肯定就在这里。”他看向李奉英和木惜怜二人道:“不能掉以轻心,这次不像你们二人平常打情骂俏,稍有疏忽,可是要死人的。” 他说这话之时神情严肃,但言语之中却仍是暗暗调笑了李木二人一番。木惜怜本愁眉苦脸,听大司马这般一说,脸上登时变得通红,骂道:“你这老头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再看李奉英,却也是一般地脸红。木惜怜气得骂道:“你脸红什么?”说着抬起右手握拳,作势便要朝李奉英胸口打去。 李奉英见她虽气,但终不似方才那般伤感,心中便不由得欢喜。见她挥拳打来,忙侧了身子来躲。木惜怜见他躲闪,左手便也跟着朝他打去。二人你打我躲,虽不是当真,却都不肯认输,直看得大司马大笑捧腹,连池心也忍不住低头掩口,仍是不停。 “好了好了,你们有这个功夫打闹,怎么不去再抱一点木柴回来。”大司马原本见众人沉默,有意缓和一下气氛,此时见二人闹个没完,不免有些担心,怕他俩太过放松,因而道:“火都要熄了,心疼一下我们两个长辈吧。”连池心知道大司马心思,也叮嘱道:“柴房离得不远,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木惜怜对她师父甚是尊重,她师父这么一说,她便立即止了手。李奉英见她停手,便也跟着停了。二人一前一后出门,途中木惜怜却仍是不时对李奉英掐打。连池心和大司马见此不由得相视一笑,心想这二人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且说李木二人一路打闹至柴房,这才停了手。那柴房是间偏房,面积不大。房间里面柴草甚多,以至于竟容不下二人同入,故而木惜怜只得自己站在屋外,令李奉英独自进去取柴。 李奉英蹲在那柴火堆前一面挑选柴草一面抱怨道:“刚才就应该多拿一点,现在也不用再来这里吃灰。”木惜怜在门外听到他抱怨,说道:“谁知道那帮恶人到现在还不来。”一面说,一面扭头去看那大雪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雨淑妹妹到底怎样了。” “放心吧,咱们一定能救出你妹妹和文青兄弟的。”李奉英安慰她道,一面说一面抽出一根较粗的柴火,但一拉之下感觉不对,心中暗道:“怎得没喀拉的树枝摩擦之声,却好像是从棉花上拉出来的一般。”他这般想着,忍不住地便又伸手去摸,落手处只觉冰冷柔软,不像是枝杈般粗糙,反倒甚是光滑。他身子微微一震,心中已猜到了些许。他眉头微皱,黑暗中扭头看去,见木惜怜正站在门前,身子背着自己,这才缓缓从怀中取了火折在手,凑在口边吹了一吹,却又忙用左手捂着,生怕那光亮给木惜怜看到,只借着指缝中的一点灯光朝那柴草堆里去看。 李奉英一看之下,身子猛地一颤,不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见那柴草底下竟压了一具女尸,那女尸仰躺在地,双手放在胸前,正是敬雨淑。他当日送木惜怜回府之时,曾见过敬雨淑,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此时敬雨淑身上厚厚地压了一堆柴草,只露头胸在外,脸上煞白,嘴唇黑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想来若不是李奉英和大司马先时取柴生火,只怕此时还看不到这尸体。 木惜怜正在看雪,听得李奉英叫喊,忙扭过头问他怎么了,李奉英听她询问,忙将火折灭了收入怀中,胡乱抱了一堆柴草便即起身,出来却挡在门前道:“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扎到手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木惜怜听李奉英这么说,忙抱过他怀中的柴火丢在一旁,拉过他两只手道:“扎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并没伤口,便即皱眉道:“你骗人,哪儿有什么伤口?” 李奉英见她这么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得感动,但此时情形,却也不敢多话,只得搪塞道:“我只是手指猛地一疼,还当是被扎破了,如果没有,那自然更好。”说着重新抱起柴草道:“咱们赶紧回去吧。”木惜怜见他这样,只当他是怕冷,因笑道:“瞧你这样子,还能把你冻死了不成?”说着从他怀中取了一半柴草笑道:“我拿一点,可别累坏了咱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二人抱了柴草沿着游廊一前一后往正堂走去,虽说不远,但也有百二十步子要走,再加上抄手游廊,一时却也不能立到。李奉英走在木惜怜身后步子缓缓,心中五味杂陈,又是伤心,又是疑惑。他伤心的是那帮恶人言而无信,明明定下了约定,却又残忍杀害了雨淑姑娘,疑惑的是他们既然要杀雨淑姑娘,为何又要将他四人骗来至此。 “这该怎么说?”李奉英心中暗暗叫苦。“总不能就这样直接说了。”他心里想了又想,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方才问道:“惜怜,你和雨淑...是亲姐妹吗?” “不是啊。怎么忽然问我这个?”木惜怜正抱着木柴走着,听李奉英这么一问,便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肩齐行,只听她言若无心道:“我娘说我是领养的,我从记事儿时候起就住在敬家,娘亲和雨淑都当我是亲人,我也当他们是亲人。只是每次我问她们是如何收养的我,他们都不告诉我。”她说到这时却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看着廊外漫天飞雪道:“算了,本来想着以后再诉你,不过今天你既然问了,我便全给你说了吧,只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李奉英微微一怔,问道:“说什么?”木惜怜道:“其实我是...”说到这是字之时却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要向前栽倒。李奉英一惊,忙丢了怀中柴草,抢在她摔倒之前一步蹲身一把将她扶住,见她站立不稳,便将她抱在怀里道:“你怎么了?” “我...我忽然使不出力气。”木惜怜依在李奉英怀里道:“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动不了。”说话时气息微微,便如一个虚弱至极的老人一般。 李奉英心中一惊,已经猜到她是中了敌人毒药,正欲开口安抚之时,忽听得嗖嗖嗖一阵乱声响起。李奉英来不及多想,忙抱住木惜怜纵身一跃,方跃起身,便听得身下地板踏踏踏一阵乱响,先前落脚的地方已钉上了十余枚短镖。 李奉英正自心惊,还未来得及喘气,那镖声又起。他身在半空躲无可躲,见那镖雨又至,忙从腰间抽出惊鸿剑来挡。只听得当当当当一阵乱响,那短镖与惊鸿剑剑身碰撞,游廊之中登时一阵火花电闪。李奉英穴道既解,身手自然远超从前,一招‘以史为鉴’送出,那些短镖如撞铁板,一个个被弹飞出去,或钉上栏杆,或射向瓦顶,更多的却是被李奉英暗使巧劲原路送将回去。只听得哧哧几声,那些短镖反射回去,阴影之中登时一阵哀嚎之声,显是已有几人给自己射出的短镖击中。 “原来早就埋伏好了?”李奉英落地横剑在前,丝毫不敢大意。他看这些短镖来路不同,前后左右竟有十余处方向,心中不由得诧异道:“怎的先时搜查的时候全然没有见到。”这般想着,听镖声又起,心中不免害怕。“这般没完没了却又如何?还是先找到老头子他们再说。”他这般想着,却也不走游廊,见那镖雨射来,只收了惊鸿剑入鞘,纵身一跃,左手攀住廊柱借势一荡,抱着木惜怜便翻上了那游廊瓦顶。谁料他刚上瓦顶,抬头便见一道寒光迎面劈来。李奉英大惊,脚尖方一触地,忙使了个堕身法,借着身子下沉之时与那刀光拉开的些许距离,猛地出手一抓,正抓住那人握刀手臂。他身子后仰,左脚踢出,抵住那人小腹,腰手忽一发力,便将那人过身朝身后踢了出去。那人从游廊瓦顶跌下,一声尖叫还未停止,却听得嘭的一声,整个人摔在游廊旁结了冰的池塘之上,登时便没了声音。 听得下面沙沙声响不绝,李奉英知是众人正朝这边奔来,他本欲一战,但风雪大盛,漫天飞雪之中实在难以分辨来敌。眼见怀中木惜怜气息微微,他心急如焚,更是不敢耽搁,咬了咬牙,迈开大步沿着瓦顶便朝正堂处奔去,只几个跳跃,身形已融入了那漫天风雪之中。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29章 赤血凝寒 徒映雪月冰天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阵锐响破风,屋顶上,抱着木惜怜正在急速狂奔的李奉英听声辨物,忙侧头向旁一闪,便在同一时间,几枚短镖已经掠耳飞过,直去向前。空气中一阵奇异的香味登时钻入李奉英的鼻孔,他心头一惊道:“镖上有毒?”这般想着忙屏住呼吸,不敢多闻,眼见主屋近在眼前,无暇顾及身后叫喊之声渐近,他抱着木惜怜纵身一跃,已从侧房屋顶跃入正院。屋中火光微微,想来是木材将要燃尽,李奉英不及多想,一脚踹开屋们冲进来喊道:“有埋伏,快躲起来!就在我...” 一言未毕,两枚飞针已刺至面门。李奉英身子一震,想要躲闪却已不及。眼见那两枚长针便要刺入双眼,千钧一发之时却见面前一物忽地升起。只听得嗤嗤两声,却又听得木惜怜‘啊’的一声痛吟。李奉英定眼一看,竟是木惜怜在危急之时拼了全力抬起右手,用小臂替他挡下了这两枚飞针。 “惜怜!”李奉英大吃一惊,一时却也不敢去看她小臂。他此时方才看明,大堂内站了一名白衣白扇的少年,而一侧的火堆旁,大司马和连池心却都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身后呼呼几声,屋外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霎时间已将这房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各个持了单刀在手,另一只手却都捏了各色暗器。显然,只要李奉英稍有动作,众人手中暗器便要尽数朝他射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白袍少年微微一笑,收了手中白扇道。他那白扇两面无字,只包了墨边,十二根扇骨微微突出扇面,每个突出处都露出一段小指甲长的细针,想来方才那两枚细针便是从中激射而出。那人见李奉英神色紧张,不由得笑道:“我这点墨飞针的毒虽算不得奇毒,但你若只一直抱着这姑娘不为她驱毒的话,三日之后,你便只能抱着一具腐尸了。”说着折扇回转,扇边朝内,脸上仍是浅笑微微。 李奉英见他故意收起折扇,心中微觉惊疑,但心忧木惜怜,却也不敢多问。他伸手撩开木惜怜手袖,果见木惜怜手腕处插了两根发丝一般的细针。那细针露在外面约有小半寸,却不知刺入肌肤的又有多长。李奉英见那细针刺入处肌肤已渐显黑紫,心中不由得惊恐,忙腾出左手为她拔出细针,又撕下自己一段衣衫勒住了她小臂阻止毒血上流。他本想拔剑替木惜怜放血,但此番情境,这样做实在太过危险,万一众人忽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故而只能这般仓促处理一番,只盼能拖得些时间,以便危机过后再行救治。 “你这卑鄙小人!”勒好木惜怜手腕,李奉英一面拔出长剑一面怒道:“骗我们来此却言而无信,你既然...”他本想说“你既然要我们前来赴约,却又为何要杀害雨淑姑娘?”但木惜怜此刻就在身旁,此话说出,对她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李奉英想到这里,因而便即住口,只恨恨地骂道:“奸诈无耻!” “我只说在此约会,可并未说我不能用毒啊。”那白衣男子听李奉英骂他,只当是恨自己用毒,有违侠义之道。他虽将敬雨淑杀死,尸体却是手下负责处理,那帮手下怕冷惧劳,也懒得挖坑刨土,便在柴房里胡乱用柴草掩了,故而李奉英发现尸体一着,这人却是不知。他听李奉英唾骂,便笑道:“若我将自己用什么毒,使什么计,都事前给你说了,那才是有违侠义之道。如今你的帮手都已经被我的熏香迷倒了,你怀中的丫头也身中剧毒,外面这么多人围着这里,你却又能怎样呢?”说着上前两步,朝着火堆旁的大司马踢了一脚,然后又朝着李奉英走了两步道:“就凭你们四个,便想来和我谈条件?真是可笑之极。” 李奉英心中恼怒,正欲破口大骂,却听到怀中‘唔’的一声低音,原来木惜怜方才晕倒过去,此时手臂中毒酸麻肿胀,却又悠悠醒转。只听她有气无力道:“雨淑呢?我妹妹呢?” “想救你妹妹?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那白衣男子掩口笑道:“我想要的,多年之前可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想要敬家的家产是不是?”木惜怜挣扎着直起头道:“我都给你,你快放了妹妹。”她先中迷香,后中剧毒,此时神志模糊,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眼见大司马连池心都已倒地,自觉救人无望,又恐李奉英要强蛮拼,便软了性子,只希望能救出妹妹,至于敬家家产,却是再也不想了。 “爽快。”那白衣男子一拍扇笑道:“你先将你敬家的金银珠宝,房契地契尽数交来,我点过之后便即放人,如何?” “我答应你。”木惜怜神志恍惚,听那人这般说了便信以为真。李奉英自是知道敬雨淑已死,这人的话不过是胡说八道。他见木惜怜应允,忙道:“你别听他骗人,他才不会放我们走的。” 木惜怜听李奉英这般一说,不由得问道:“你...你怎么知道?”她此时半醒半睡,意识朦胧不清,这么一问,李奉英却竟答不上来,只支支吾吾道:“他是个恶人,咱们怎能轻易相信他?”他说这话时,不由得便看向那白衣男子,但这么一看,整个人不由得微微一怔。只见这男子一张鹅蛋脸洁白如玉,五官精致小巧,倒有几分女子的纤雅之姿,更让李奉英在意的,不知是何原因,自己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一般。 “我认识你吗?”李奉英心念至此,便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听李奉英这么一问不由得微微一怔,顿了片刻便即再一次笑了起来道:“公子好记性,我们的确见过,当年送公子的新婚贺礼,可还中意?”说罢哈哈大笑,开了折扇轻挥,却又半掩了脸颊道:“只可惜了,我们本来能够成为朋友的。” 李奉英浑身一震,便即想起,当年自己新婚之日,曾有一白衣男子松了一箱贺礼。那男子万般叮嘱,要让他拜堂之后再行打开。谁料到那箱子之中却是辛府的房契和一些银两。就是因为这些‘铁证’,李奉英才被判了个图财害命的罪名。“是你!”想到此番李奉英不由得大怒,作势便要挥剑。那人成竹在胸,料定李奉英抱着木惜怜定然不是他对手,因而虽摆势迎战,脸上却仍是浅笑微微,说道:“明年今日,我自会来此拜祭,权当是替...” 那人一言未必,忽觉身后一阵劲风扑来,惊疑之间忙回身来挡,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她方才转过身形,小腹已给人重重一脚踹中,整个人连往一侧退了五六步,这才缓缓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虽是如此,却还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小小晚辈,也敢在你爷爷面前用毒?”出脚之人一脚踹中,借力朝后一跳,便即落在连池心身旁,不是别人,正是大司马。这一下变故实在猝不及防,屋外之人见此不由得都是一惊,愕然之下竟都忘了出手,但李奉英心神紧绷,自然反应得过。大司马跃起出腿之时,他便抱起木惜怜猛进数步,待得那人站定,他却也已经奔至大司马身旁了。 “你...你怎么没中毒?”那人勉强站定,仍是不住地咳血,显然方才大司马那一脚来的猝不及防,他来不及运气抵挡已给踢中,按着大司马的力道,只怕此时他脏腑已伤,再不能运气了。 “你爷爷我用毒的时候,你们这些小辈还在和泥巴呢。”大司马哼了一声道:“千山一色的毒都没能毒死我,你这点小小迷香,能奈我何?” “老头你没事?”眼见大司马无碍,李奉英又惊又喜,忙道:“太好了,你快帮惜怜解毒。” 原来当时大司马正同连池心交谈,忽见连池心晕倒,他闻得药香,瞬间便已明白,忙也跟着假装晕倒。那白衣男子果然现身,见二人晕倒,却也并不检视。大司马心思李奉英便要回来,到时定然要有一番拉扯,索性便接着装了下去,直到那男子和李奉英动手,这才出其不意,暴起发难。“你怎么没中迷香?”大司马见李奉英这般模样,不由得微微好奇,但形势紧迫却也并未多想,他看了木惜怜伤口一眼道:“我虽然身子不怕毒,却也不知道这毒是何等配方用料,想要解毒,还得往施毒人那里去寻。” 此时二人斜朝门外,正对着那男子和诸多黑衣人。李奉英听大司马这般说,冲那人道:“快把解药交出来!”说着将木惜怜安置在连池心身旁,捏了剑诀,惊鸿剑一闪,整个人便朝着那白衣男子扑了过去。 “小心有埋伏!”大司马见李奉英这般,忙开口阻止,但话未说完,李奉英整个人已扑至那人面前。眼见他一剑便要朝着那白衣男子脖颈劈落,忽听得嗖的一声,却是门外一名黑衣人飞身而入,噌的一声长剑自下而上挥出,直劈李奉英拿剑的右臂。李奉英本不是要杀那人,不过是想横剑将他制服,此时忽见一道青光劈来,忙撤剑回挡,只听得当的一声,两柄宝剑砍在一起,登时火花四溅。李奉英只觉剑身嗡嗡乱响,握剑之手虎口竟欲裂开一般,他支撑不住,便整个人朝后一跃,回到大司马身旁,而那出剑之人,竟是半步未退。 “浮莹剑?”大司马一声惊呼,冲那黑衣蒙面人道:“你怎么会有太子殿下的浮莹剑?”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30章 青霜宝剑 难断交错情仇 - 归鸿祭 - 竹秋翎 墨色横天,寒光过眼一瞬,木惜怜下意识便要闭眼抬手来挡,可待得那刀声消退,却并未察觉半分切肤之痛。她疑惑之间睁眼去看,只见自己的妹妹敬雨淑身首分离,脖颈断刀处血如泉涌。那敬雨淑尸身倒地,头颅却悬在半空,满头长发随风而动,一双眼睛含怨藏仇,直直地瞪着木惜怜。只见那头颅双唇开合,咬牙恨恨,语调虽缓却沉,说道:“为什么不救我!” 木惜怜见妹妹身首分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却见敬雨淑七窍涌血,口张舌出,两排白牙染血外露。“你既然救不了我!那便跟我一起死了吧!”敬雨淑这般嘶吼着,那头颅便朝着木惜怜这边扑了过来,直朝她脖颈咬去。 木惜怜身子一震,便即大叫出来,正叫喊着,忽觉双肩被一股大力抓住,自己拼命挣扎,竟是半分也挣脱不开。她心中害怕,身子便颤地更加厉害,正自挣扎欲起之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是我啊,惜怜。”她听到这声音心中一动,便即睁开眼来,喘息之间四处去看,只见花帐粉顶如新,锦被瑞鸟遍绣,不远处雕窗未闭,依稀能看到窗外的飞雪,而近床边一人面色焦急,不是别人,正是李奉英。 “奉英?你...”木惜怜认出此地是李奉英落脚的客店,不由得心下略宽。她虽惊魂未定,但梦里情形却已忘了十之七八。“我...”她汗满秀额,神情惶恐,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奉英知她是被梦给魇了,因而便松开了手,伸了衣袖为她擦去额头汗滴,安慰道:“你做噩梦了,现在醒了,已经没事了。” “梦...”木惜怜喘息渐止,听李奉英这般安慰,不由得微微吐了口气,喃喃道:“是梦...是梦...”说着缓缓躺回原处,道:“原来是梦...太好了...太好了...” 李奉英微微一怔,知道木惜怜听得自己安慰,以为前日发生之事只是幻梦。他嘴巴张了张,却终是没有点破,心想:“现在惜怜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说破为好,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说不迟。”他这般想着,便即微微一笑道:“是啊,都是噩梦,再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正说着,忽听得咯吱一声,屋门被人推开。李奉英扭头去看,原来是木惜怜的师父,连池心。只见连池心神色激动,大步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挽住了木惜怜的左臂道:“太好了怜儿,还好你平安无事。”李奉英微微一笑,便即退到一侧不再多言,给她师徒二人让位。 “还好那个恶女人没有骗我,那瓷瓶果真是解药。”连池心拉过木惜怜右臂,见那肌肤已重现玉色,不见了当日的黑紫之气,心下不由得高兴,因说道:“我当时还后悔放走她来者。”她此时见木惜怜醒来心中高兴,只顾着关切呵护,哪里还能在意到李奉英在一旁早已是神情凝重,不停示意她不要再说。 木惜怜眉头一动,身子微微一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便即再一次激动起来。她颤声问道:“那不是梦?...我妹妹雨淑她...她...” 连池心见木惜怜这般,不由得微微一怔,她扭头看去,见李奉英微微摇头叹息,登时便也明白过来,因而忙改了语气笑道:“什么梦啊幻啊,你呀,是不是累糊涂了?再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便要起身出去。但木惜怜已看到了他二人暗使眼色,此时哪里肯放他二人出去。她见师父起身欲走,忙挣扎着坐起,撑着手便要去拉,但左手尚未拉住师父衣袖,右手小臂却忽觉一阵酸软,整个人登时失了控制,一下子从那床上栽倒下来。连李二人见状,忙伸手来扶,李奉英一面扶一面道:“你中毒太深,虽然服了解药,现在身子还弱得很,还是再休息一阵再说吧。”连池心听到这般,也安慰道:“对啊,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别的不迟。” 木惜怜本还存有一念幻想,以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南柯一梦,此时见二人都是这般搪塞,登时便知一切是真。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一软,整个人便即瘫坐在床边,喃喃自语道:“原来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雨淑妹妹...敬家...” 连李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去说。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木惜怜道:“我要见我妹妹。” “这...”李奉英眉头微皱,看向连池心说道:“这...现在...”支支吾吾,却不知如何是好。 “带她去吧。”李奉英正手足无措,忽听得连池心沉声说道:“反正迟早都要知道。” “好吧。”李奉英叹了口气道:“我去叫老头子起来。”说着便出去了。 “师父...”见李奉英出得门去,木惜怜不禁眼眶微红,连池心知道她心中苦闷,便道:“师父在这这儿。”说着双臂一环,将她拥在怀里道:“师父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奉英在屋外带上房门,听到屋里木惜怜的啜泣之声,不由得微微叹气。“敬家现在是一片焦土,雨淑姑娘也早被...惜怜不见也罢了,若是见到了那坟冢,只怕...”他越想越觉不妥,可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踌躇了一阵,终是叹了口气道:“锦楼成焦土,黄冢匿风姿,泉下故人自是无知无恨,可留给生者的却是绵绵无尽的痛苦,人世如此,我又怎能左右?”说着摇头连连,转身进了隔壁大司马的房间。 一进房门,李奉英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只见床边大司马浑身裹满了伤布,右手却端着酒杯正饮得酣畅。李奉英见他身上有伤,此时却仍是饮酒,不由得眉头微皱,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酒杯酒壶道:“老东西,身上有伤就安生点,还喝酒?” “长向人间悲离恨,一醉忘我万事休。”大司马脸上微有酒态,显是已经喝了不少。他见李奉英抢过酒去,却也不气,只笑道:“怎么不喝?人间这么多苦难,一直扛着多累?偶尔醉上一醉,往那云海天外躲上一躲有什么不好?就算是根琴弦,一直绷着也会断的,更何况是人呢?” 李奉英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反驳却不知说些什么。他呆了半晌,忽地将那酒壶壶盖一揭,仰脖便喝了起来。那壶酒虽被大司马喝了近半,但壶身甚大,剩下的酒倒也不少。李奉英喝得厉害,脖子胸前都给淋满了酒,待得喝完,他将酒壶一抛道:“喝醉了一了百了,万事皆休,可等你醒了呢?难道你烦恼的事情就没了吗?”他酒力不强,再加上一直陪伴木惜怜未及吃饭,此时空腹饮了大半壶酒,登时那脸上便起了红晕。只听他道:“我妹妹给人掳走,养父母给人杀了,难道我便只能坐在这里喝酒吗?”他酒态渐深,不由得喘息微微,咬牙道:“幽并客,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他,救回我妹妹,给我养父母报仇!”说着便伸手去拿床边的惊鸿剑。当日这剑被那恶人夺去,他本以为难再要回,谁知那恶人逃走之时,竟没将此剑带走。 “但愿吧。”大司马见李奉英这般醉态,便收了笑叹了口气道:“要是世事能想你想的这般便好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圣人口中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世道却总不相同,往往欠债的逍遥自在,讨债的忍气吞声。杀人放火不一定偿命,行善积德也不一定善终。恶人横行乡里,善家八方见难。金银满箱,皆是血财尸币。空堂陋室,曾住良子善郎。世道黑白多颠倒,一身正气举步难啊。” 李奉英怔怔地听完,不由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他心道:“当真如此,幽并客杀我养父母,掳我妹妹,可我游历江湖,却要多处受他照顾...我...我...”想到此处不由得五味杂陈,垂头不语。 “我已经听到你们几个谈话了。”大司马见李奉英神情沮丧,知道他是由人及己,想起自己往事,因而便转了话道:“你也一天多没吃饭了,现在正在饭点,多少先吃点东西,下午再陪他们去看雨淑姑娘的墓吧。” 转眼已到了下午,城外白雪飘飘,放眼不见半个行人。早些木惜怜已随着众人回到了化为一片焦土的敬府,看着满眼残垣断壁,自是少不了一阵肝肠寸断。此时四人来到敬雨淑墓前,眼见着两个坟包在前,盖了皑皑白雪,木惜怜竟是没有半分动静。 “我们想着他二人虽不是夫妻,但毕竟...”李奉英看了一眼木惜怜道:“生时不得圆满,但愿泉下能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为...为什么...”木惜怜双目无神,直直地盯着敬雨淑的坟说道:“我哭不出来...”她扭头看着李奉英茫然道:“为什么?我哭不出来。”言语模样甚是诡异。李奉英知她用情过度,此时悲到深处,已是流不出泪来,因而上前一步道:“逝者安息,生者更要好好地活着。” “我...我...”木惜怜眼神空洞,像是自问,又像是发问道:“为什么?我现在感觉不到悲伤?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这般说着,忽地一巴掌打向自己脸颊。她用力极大,一巴掌下去,半面脸登时红肿起来。李奉英见状,忙一把抓住她双手,将她抱在怀里道:“你再怎么自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挽回不了了。既然这样,你更要好好爱护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我以为那个恶人只是想要敬府的家产...”木惜怜被李奉英抱在怀里挣脱不开,口中却仍是喃喃道:“我没用...是我害死了雨淑妹妹,是我害死了尚文青。我没用...我没用...” 李奉英见木惜怜这般,知道安慰无用,便也不再言语,只将她紧紧抱着。大司马和连池心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也是一般的无言。眼见飞雪悠悠,迷了远山近木,将四人身影掩盖,四下苍茫一色,白白的,不见一个行人。 大雪又下了两天,终是停了。 木惜怜又在客栈休息了两日,但神色却始终不见好转,整个人仍是呆呆的模样。连池心爱徒心切,意欲带木惜怜远游。大司马因当年不辞而别心中愧疚,便欲一同前往。李奉英虽担心木惜怜,但眼看日子越拖越久,幽并客让杀的的人却还没找到,心中不免着急。大司马说要同去,他便也就同意了。四人商量了日子,最终决定在月末分别。大司马三分远游,李奉英则独自留下,继续找人。 数日光景匆匆而过,又是一夜飞雪夜,连木二人早已安息,李奉英一人无趣,便自楼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壶温酒自饮。门外雪花微微,虽是年末,却不如早些的厉害。他一人边赏边饮,不知不觉已将那酒喝了大半。 “喝酒居然不叫上我?你这个臭小子。”忽听得一声笑骂,李奉英微微一笑,知道是大司马闻到了酒香,他扭头看着大司马道:“叫不叫,到最后你不是都要来?” “这倒也是。”大司马嘿嘿一笑,便在李奉英身旁落了座,端起酒杯饮尽了道:“明天就要分别了,没什么话和老头子我说的吗?” “没有。”李奉英笑了着给他斟满了酒道:“没你这个糟老头子在身边,我的日子可不知要何等快活呢。”顿了一顿却又问道:“你说你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是谁?” “这可怎么说?”大司马正在兴头,听到李奉英发问,不由得面露难色道:“找是找到了,但想要杀掉这人,却也太难。” “为什么?”李奉英问道。 “不可说。”大司马一口气将酒喝干了道:“总之很麻烦就是了。你到时候只能智取,不能蛮干。” “知道了。”李奉英道:“却不知那人是谁?” “是个女娃。”大司马皱眉道:“叫木心,住得离这儿不远。” “是个姑娘?”李奉英微微一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做的孽,只怕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声声长叹,在那夜色之中悠然入远。 翌日清晨,连池心正在店门口收拾行李,大司马站在一旁陪护。李奉英靠着店门,满脸都是不舍之意。他看着马车喃喃道:“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日再见,但愿下次见面,你还能认得我。” “该走啦。”大司马帮连池心放好最后一件行李便上了马车。他见李奉英闷闷不乐,不由得也微微叹了口气。这几日木惜怜神情呆滞,谁也不理,如今便要离别,竟是连一声再回也未和李奉英说。“两个苦命娃娃啊。”大司马摇了摇头,冲李奉英挥手道:“臭小子,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李奉英强笑一声,道:“你也是,可别又和从前一样,总惹连姑娘生气。” 大司马微微一笑,便即入了马车,他见木惜怜已在里面就坐,便忍不住问道:“要走了,不去和他告别吗?” 木惜怜神情呆滞,默默无言,大司马见他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也罢。”因扭头对连池心道:“走吧。” 马鞭响起,带着得得之声渐渐远去。李奉英看着那马车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心中悲苦,便欲不再去看。可他还未扭头,却见那已行至街口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身影跳出车厢,不是别人,正是木惜怜。只见木惜怜朝这边跑了过来,片刻已奔至李奉英面前,不待李奉英开口,整个人便扑进了他怀里。 “我要走了,可我舍不得你。”木惜怜把头埋在李奉英怀里,紧紧地抱着李奉英的身子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我...”李奉英忽地被木惜怜这么一抱,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你生我气了吗?” “对,很生气。”木惜怜从李奉英怀中抬起头道:“可我又能怎么办?”说完这话,她脸上微微一笑,虽甚勉强,却也动人。李奉英看得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张道:“等我做完了我的事,我便去找你。” “让他们俩多呆一会儿吧。”大司马见连池心想要叫回木惜怜,忙伸手拦住道:“日后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见呢。” “怜儿自小便跟着我游历四海,这次带她出去,只是想让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连池心叹了口气道:“现在看来,不管到了哪里,终于一天,这孩子还是要回到这里吧。” “是啊。”大司马微微一笑道:“毕竟她的心已经留在这里了。” “这根簪子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是她心上人送她的。”木惜怜说着从头上拔下那根碧簪塞在李奉英手里道:“我现在把它送给我,你要好生珍惜它。” “好,我一定好好保存。”李奉英微微一笑,将那碧簪收入怀中道:“等下次你回来,我再亲手为你戴上。” “我之前和你说的,还有一件事。”木惜怜看着李奉英的脸颊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现在便告诉你。你要答应我绝不告诉别人。” “嗯,我绝不告诉别人。”李奉英道:“我发誓。” “嗯。”木惜怜微微一笑,仰头在李奉英的脸上吻了一下,仍又将脸埋在他怀里道:“我其实不姓木,我本姓姓杜,我叫杜惜怜,我父亲乃是前朝东道大总管,唐行台尚书令杜伏威。当年我父亲投降唐朝之时便猜到李唐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为了保我性命,便让我改了姓氏,以养女之身投了敬家。” 木惜怜话未说完,李奉英早已变了脸色。只见他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哆嗦,嘴角微微抽搐,颤声问道:“你是杜伏威的女儿?” 木惜怜伏在李奉英怀里,并没注意到李奉英的脸色变化。她听李奉英这样问,便答道:“是啊,这个秘密只有你我知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妹?”李奉英想起前日大司马同自己讲的,不由得浑身颤抖。 “你怎么知道?”木惜怜微微一怔,道:“我确是有个妹妹,但当年父亲将我二人分送两处,我却并不知道妹妹现在何处。你又如何得知?” 李奉英听木惜怜发问,不由得心中一动,心道:“我若将大司马所说之事讲与她听了,只怕我二人便要反目成仇,我自是要为了救出妹妹而杀人,她也决然不会为了我而抛下姐妹。”想到这里不由得便收敛了神色道:“没有,我胡乱猜的,倒给我猜中了。” “我随着师父行走江湖多年,总是暗中寻找,但却总是寻不到半点音讯。”木惜怜本心中有事,此时并未多想,也就信以为真,只说道:“等将来我寻着我妹妹,我便带她来见你。” “如此甚好,等下次再见,说不定便是你带着她一起来欺负我了。”李奉英嘴上说得温柔暧昧,心中却道:“只怕下次再见,你我二人便要刀剑相向了。”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又心中大惧:“当日鹤云闲只说让我去杀杜伏威的子嗣,却并未说究竟要杀几个,如此说来,那我岂不是连惜怜也要一并杀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一颤,连忙向木惜怜问道:“你是杜伏威的女儿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当年的人大多已死,如今知道此事的,便只有你我了。”木惜怜见李奉英这般紧张,不由得微微不解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惜怜,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李奉英抓着木惜怜双肩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再也不要和第三个人说起。答应我好吗?”他紧紧抓着木惜怜双肩,眼中竟是充满了祈求之色。 木惜怜自是不知李奉英心中所想,她见李奉英这般神色,只当是他担心自己,因而便笑道:“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和外人说起,我答应你便是。”说着再一次将头埋在李奉英怀中道:“这次可我真的要走了。我不在了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定。”李奉英点了点头,双臂将木惜怜抱得更紧道:“你也一样,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不然下次回来我就不理你了。” “下次回来我还要像以前一样欺负你。” “才不会再给你欺负呢。” “我真的要走了。” “嗯。” 喜欢归鸿祭请大家收藏:()归鸿祭。 第231章 福祸未曾觉 落子成谶 - 归鸿祭 - 竹秋翎 飞雪如鹅羽,遍落四海九州,江南小镇封了万千水路,彷佛成了画里的一般。一家小院内,门前屋上的冰凌早已给人打断,那满院的白雪却是不可缺少的点缀。院中少女一身白袍,虽是缀绒带羽,却仍撑不起那娇小的身姿。她在雪中悠然起舞,翩跹而动,带起周围玉雪万千,绕裙而飞,时如雪蝶展翅,时如惊鸿入云,白袖长旋引风动,寒裙时伴玉雪飞,整个人彷佛与那漫天飞雪融为一体,这便是那前些日遭周雪可暗算,险些丢了性命的木心了。 “身子看样子是好的差不多了。”屋檐下棋盘边,一位白发老者抚须而笑,正是金老,只见他一面看院中少女婀娜的舞姿,一面思索下一步要如何落子。别看他年岁虽高,但脸上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虽是长须白髯,竟是丝毫不见龙钟之态。轻风微起,带了几片白雪入檐,那棋盘边,玉子上都落了白雪,可这金老身上发上,竟是丝毫不见雪痕。 “木心你慢点,你身子才刚好。”院中女子正舞得兴起,那屋中却忽地走出一个大汉,不是别人,却是铁牛。那铁牛手持一柄折伞,神色慌张,快步走至院中将那女子拦下,开了折伞,语气之中满是关怀担忧之意道:“大夫让你再好好休息休息,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铁牛哥,我早就好啦,不用休息了。”木心微微喘息,脸上却是一脸兴奋,说道:“不信你看。”说着使劲跳了一跳。铁牛见状,连忙张开双臂,生怕她失足跌了,见她平安无事,便又擎了折伞,忍不住抱怨道:“那也不行,你个女儿家,这么大个雪天,万一跌着碰着了怎么办?”说着扭头冲那檐下正在落子的金老嘟囔道:“老头儿你也不管管?” “我要怎么管?你还指望我把她绑在床上不成?依我看啊,休息地也够久了,出来活动活动也好。”金老哈哈一笑道:“正好你出来了,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着些吧。自己的媳妇,自己看好了。” 金老这话一出,木心登时便红了脸。他二人已定了婚约,虽还未成婚,但街坊邻居却早已将二人当作了新婚夫妇。铁牛粗枝大叶,听金老这般调侃自是毫无反应,只嘟囔道“你也太懒了,就只会抱着你的破棋盘,一个人下棋有什么好玩?”而木心早已是羞红入脸,一言不发,低头便朝外走去。 “还不快跟上?”金老见木心这般,不由得哈哈大笑,铁牛见状,忙跟着出去了,只留下他一人在院内。 “还是接着下我的棋吧。”金老笑意未收,便欲接着去下方才的棋局,但方看了一眼棋盘,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原来就在他转头与二人说笑之际,一片指甲大小的雪花飞落在棋盘之上,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一片白子的棋眼之上。那片白子原已被黑子围住,只靠两个气眼负隅顽抗,此时那白雪落盘,便如是枚白子自填了己方一眼。此时众白子只余一眼,黑子只消在剩下的一眼处落子,便可将这一片的白子统统吃掉。 金老看着眉头紧皱,心中微觉烦乱,他虽一人执掌两色棋子,但终究是以白子为自己一方,黑子为敌,此时飞雪偏要与白子为难,自己虽是白子一方,但落子无悔,却也只得由得它去,手中一枚白子踟蹰再三,终是没有落下。他换了黑子在手,望着那剩下的一眼喃喃道:“这便是天意吗?”双指一按,将那黑子落在那剩下的气孔之上,扭头看着院中的皑皑白雪陷入了沉思。 木心和铁牛二人先后到了街上,其时飞雪纷纷,那街上并无甚人烟。木心身子难得好转,哪里肯闲着半分,她见了这漫天雪色,四野尽白,早已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般,不是团了雪球去丢铁牛,便是在雪野里奔来奔去。铁牛在一旁陪着,虽是欢喜她终于恢复,但仍是不免心惊胆战,怕她磕着碰着。 “铁牛哥,咱们俩来打雪仗吧。”铁牛本在出神,心想木心这次跑的有些远了。正要开口劝她回去,却冷不丁地脸上吃了一团白雪。他大吃一惊,只当是被人施了暗器,待得反应过来,却见木心正捂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你怎么不躲啊?”木心见铁牛发呆,便想拿他取乐,谁知一个雪球掷将过去,铁牛竟是躲也不躲,眼看铁牛半张脸都沾了雪花,模样显得甚是滑稽,木心忍不住取笑道:“怎么好好的铁牛变成木牛了?” 铁牛看着木心的模样,心中一动,说道:“铁牛跟着木心,可不就成了木牛了吗?”他这话一说完,二人都是一怔,接着便是半晌无言。木心脸红到了脖子根,也不管铁牛如何,只低头朝城外走,铁牛自知她是害羞,便也不再多言,只默默地跟在身后。二人便这般出了城去,直走出数里。铁牛见木心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木心,别走太远了,早些回去吧,不然老头儿又要冲我发牢骚了。” 木心本自出神,听到铁牛这么一喊,不由得便停了脚步。她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心想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了这么远。见身后铁牛赶上,她便微笑道:“铁牛哥哥,咱们回去吧。” 二人这般说着,便要回头,可还未转过身子,却听得前面一阵喧闹之声,木心微微皱眉,心想这年末深冬,城外又怎么会有这般声响,别是碰上了行凶的强盗。她这般想着,便对铁牛说道:“铁牛哥,咱们快回去吧,万一是强人,可便糟了。”铁牛点头称是,便要扶着木心回去,可没想到他二人刚走出两步。那身后树林之中便传来一声巨响,只听得轰隆一声,竟是一棵雪松给人拦腰砍断。那断木横倒,带起一阵雪爆。铁牛心中一惊,当即便抱起木心朝一旁躲开,身形还没落地,却见那林中飞雪烟尘之中飞出两个人影来。 那二人自林中飞出,虽未落地,但在那半空之中仍是剑光齐闪,拳脚纷飞。铁牛木心二人眼被雪迷,耳被风阻,看不清那二人的模样,但依稀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只见那女子一面朝那男子出剑一面骂道:“你个负心汉,枉我一片痴心,千里寻你,可没想到你竟然另有新欢!我恨死你啦!” 那男子听罢,一面挡开那女子的来剑,一面说道:“你又怎得说我?明明是你先不告而别,怎得如今却又倒打一耙?我为了找你从长安跑到江南,怎得好不容易才一见面,话还没说上一句便要动手?阡陌,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负心汉大傻瓜,混账李奉英,你找你的狐狸胚子去讲道理吧!姑奶奶就是这么蛮不讲理!你又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便杀了我!” 第232章 玉雪难平愤 剑舞刀飞 - 归鸿祭 - 竹秋翎 那缠斗在一起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奉英和阡陌。当日李奉英同大司马一行人分别,便一人只身前去寻找杜伏威的另外一个后人。他因知道杜惜怜是自己要杀的目标,故而一路上闷闷不乐,一连几日都是一言不发。这日踏雪赶路,他在路上边行边想:“想来鹤云闲所说,却是她也不清楚那杜伏威后人是男是女,一个还是两个。我在江南盘桓许久不见,如今竟是一下碰到了两个。惜怜我自是不能杀的,好在她的身世并无外人知晓,我只要不说出去,天不知地不知,便是幽并客鹤云闲,也决计不会知道。”但转念一想又道:“她和亲生妹妹多年未见,心中自然是万分想念。如今她刚失去一个表妹,我又怎么能再杀她的亲妹妹。” 他越想越烦,也就不管身下马匹,只任它行去,自己在马上嗟怨不停。好在那马虽没了控,却还是顺着大道缓缓行进,而后转了小路入了森林,虽磕磕碰碰绕了些路,好在却没有大偏。 正自愁苦着,忽见前面不远处一匹毛驴载了个女子正在那儿慢悠悠地走着。李奉英一个人苦闷得久了,便欲上前打个招呼,以便结伴而行,好消了这一路上平白生出的诸般苦闷。他这般想着,便挥手喊道:“前面那位姑娘,同是冬雪远游客,何不结个行伴,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小生李奉英,敢请姑娘同游。” 前面那女子本在赶路,听到李奉英这么一喊,当即便停了下来。李奉英见状不由得心中欢喜,心想总算有了个伙伴,不必孤游独行,因而便勒马催缰,赶了上去道:“还未请教姑娘名...” 李奉英那姓字还未出口,忽见一道寒光顷刻之间已至面门。他心中一惊,双跨忙大力一夹,只一勒缰,身下那黑马便即前蹄离地,带着他身形朝后仰去,终是在危急关头躲开了这一刀。长刀贴鼻而过,冰寒尤不曾绝,他勒马拉开距离,噌的一声抽出腰间浮莹剑喝道:“你这人好生歹毒,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但只说到此处便即怔住,整个人如同打了个焦雷一般呆在原地。只见面前女子,头戴斗笠,身披雪袍,一身淡粉色衫子被蓑衣挡了大半,三分嗔怒,直冲玉靥桃颊,七分愁思,横卧微额眉烟。玉脸尖尖,白胜漫天飞雪,雾眸蒙蒙,如卷四海之愁。不是阡陌,却又是谁? “阡陌?怎么是你?”李奉英大半年未见阡陌,此时忽然得逢,心中如何不喜?他垂下长剑问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这些日子究竟去哪了?我想死你了。”说着便要勒马上前,可那马还没踏出两步,他便听到阡陌大骂道:“那你便死了好了!”只听得忽地一声,却是阡陌腾空而起,挥了那长刀便朝他砍了过来。 李奉英本自欢喜,哪曾想阡陌如今竟会翻脸不认人。眼见长刀凌空直劈而下,他忙运了长剑来挡,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李奉英只觉身子忍不住向下一沉,身下坐骑四个马蹄也跟着朝下一陷。 “好大的劲儿。”李奉英身在马上,此时单手挡下阡陌这一剑心中不由得甚是诧异,他最初和阡陌相识时曾和她动过手,故而对阡陌的功夫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半年不见,怎么阡陌的功夫有这般长进?莫不是这段时间她投师学艺也未可知。”他这般想着,忽听一声悲嘶,原来是胯下马匹受不住阡陌的剑压,前腿一曲,便要朝下跪倒。李奉英见此,来不及多想,趁着那马匹欲跪未跪之时借力一踏,右手惊鸿剑一震,登时一股大力便顺着剑身直传至阡陌手上。只听得阡陌啊的一声,整个人瞬间被击飞出去,而李奉英却在同一时间跃身而起。那原本被他骑着的马匹被他这么一踩,登时轰隆一声,前足跪倒,直陷入雪地之中。 二人前后落地,李奉英话还没来得及说,阡陌便即再次攻了过来,不过片刻时光,二人刀飞剑舞已过了数十招。他二人在那雪林之中相斗,每一招都带起飞雪万千。阡陌不知何故这般发狠,招招不留余地,李奉英虽是强过阡陌,但终是念着旧情,处处手下留情。眼见阡陌一刀刀劈来,李奉英却只躲不挡,他见阡陌满脸怒气,便想着等她气消再做解释,因而阡陌每一刀劈来,他都借着周围雪松躲避,如此左闪右避,阡陌一连出了十余刀,却是一刀也伤不了他。 “不许躲!”阡陌连空数刀,心中已明白李奉英是有意相让。她心中有火,此时刀砍不中,不由得气得鼓腮喘气,手中长刀一甩,指着雪松后的李奉英道:“你出来!让我砍你!” 李奉英正躲在雪松后面,听阡陌这般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心想大半年没见,阡陌的脾气倒还是一点没变。他一连躲了十余刀,心中不觉也微微有气,故而听到阡陌这般说,便探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久没见,你的臭脾气怎么还是和当时一样?我出去你便要砍我,我又没杀人,没犯罪,既然没错,为什么要让你砍?”但方说完这番话不由得心下一沉,便即沉默不语。 二人中间隔了一株雪松,阡陌自是看不到李奉英脸上神情,她听李奉英这般打诨,心中更是气恼,骂道:“好!我脾气坏,你去找你的狐狸胚子吧!她的脾气肯定比我好!”说着手中长刀一横,怒吸一口气,拦腰便朝那树上砍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腰口粗的雪松竟是给她一刀砍断了去。那大树原来有三四十来尺高,此时被一刀斩断,登时便到将下来,李奉英大吃一惊,忙向一旁越开,这才躲过一劫。他见阡陌出手不知轻重,心中不由得便害怕起来,眼看这一株大树折断,他便躲入另一株大树身后。 “你出来!”阡陌见李奉英躲来躲去,模样甚是狼狈滑稽,因而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就知道躲躲藏藏,像个什么样子?” 李奉英听她怒气之中微有笑态,知道她怒气稍减,因而便道:“我不要出去,出去你便要砍我。” “怕被砍,就还手啊。”阡陌哼了一声道:“自己技不如人,却要怪谁?” “那依你说,我若能夺下你兵器,你便不砍我了。”李奉英说道。 “那就看你本事了。”阡陌哼了一声道:“夺不下来,那你就乖乖让我砍两刀。” “夺你兵器却有何难?”李奉英微微一笑,手中浮莹剑一抖,便即纵深跃起。 “就会说大话,我看你...”阡陌一语未毕,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她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自己面前那颗大树上的积雪,不知是何原因,此时竟一下子落了下来。那大树高有五六十尺,且枝杈茂密繁多,此时千万树枝上的积雪一同飞落,当真有崩山裂地之感。她见那大雪劈头而来,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忙便朝后跳去,伸了双手来护住身前,可她刚挡住视野,便听得头顶刷的一声剑响,正惊讶之时,抬眼便看到李奉英长剑旋转,破雪而来。原来李奉英方才飞身上树,以内力震落树上积雪,自己却攀着树枝仔细观察阡陌的动向。他心知这积雪虽然量多,落势看着吓人,但真正打在身上却并无危险。阡陌一时之间不及思索,见这怒雪如涛,定然要后退来躲,到时必然会漏出破绽,自己到时只需一个出其不意,定能夺下她武器。 眼见李奉英踏雪而落,阡陌心中一惊,便要伸手阻挡,但她方才双手护着身前,此时想要上举,终是慢了一步,她长刀还未成势,李奉英便即稳稳落下,只一个折转擒拿,便抓住了她握刀的右手。 李奉英见一招奏效,生怕阡陌再添后招,登时便腰上发力,左手微运巧劲,朝外一紧,那阡陌的长刀便即脱手朝外飞出,直插入一旁一株雪松之上。他右手同时跟上,那浮莹剑便搭在了阡陌的肩上,离她脖颈相聚一尺,却也不再靠近,怕真伤了她。 “你的兵器可被我夺下啦。”李奉英左手抓着阡陌右手,右手长剑却搭在阡陌肩上,他微微一笑道:“服还是不服?” “不服!”阡陌没想到会给李奉英暗算夺下兵器,她原本已微微有服软之意,可此时见李奉英满脸笑意,心中一股倔气便涌了上来。“有本事你便杀了我!”她大喝一声,身子一挺,那脖子便朝李奉英剑上撞去。 第233章 片语难明意 缄口有因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原指望夺下阡陌武器能让她安生一阵,谁承想阡陌竟会有这般举动。眼见阡陌脖子便要撞上浮莹剑剑锋,李奉英不由得啊的一声叫喊出来。浮莹剑和惊鸿剑当年都是太子的佩剑,它的锋利李奉英是知道的,倘若真给碰到,那阡陌如何还能有命?他这般想着,忙撤手朝后,将惊鸿剑从阡陌肩上拉了开去。但就这松手的一瞬之间,阡陌右手已探到了他腰间,只一下,便将惊鸿剑从他腰间剑鞘里抽了出来。李奉英只觉面前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剑尖贴着眉睫一闪而过,他心中一惊,一连朝后跃了三个筋斗,这才停了下来。 原来方才阡陌自觉那长剑后撤,便心中一喜,知道李奉英中计。她方才便已看到,李奉英除了手上一把淡青色长剑外,腰间还别着另一把。她想着自己长刀被李奉英打落,一时想要拿回却是不能,想要获胜,那便要兵行险路。她心知李奉英定然不会真伤了自己,自己若迎着剑锋而上,李奉英定然要后退,到时候李奉英忙着撤开长剑,定然便会漏出破绽,自己只消趁机抢了他腰间另一把剑,那便算不得被抢了武器。 “你说你夺下了我的武器?那我手上这把剑又是怎么回事?”阡陌一招逼退李奉英,脸上不由得得意起来。她长剑一抖,指向李奉英道:“如何?若是不服,再来打过?” 李奉英躲开了方才那一剑,虽是安然落地,但心下不由的后怕。他想起方才初见之时,阡陌也是这般不知分寸,如今不过片刻时间,自己竟是两次险些没了性命。任谁脾气再好,武德再高,被这般遭上两次,想来也难定禅心。李奉英虽知阡陌性来如此,但两次险象环生,心中也不由得生气,因冷冷道:“我便是惹你不开心让你生气,你打我两拳踢我两脚也便算了,怎得弄得好像我做了天理难容的错事一般?我见你不过片刻功夫,两次险些死在你手下。到底是我有错在前,还是你孩子脾气,下手没有分寸!” 阡陌见到李奉英躲闪模样狼狈,那心中怨气早已消了大半。她心知自己下手太重,心中已微有悔意,只不过碍于颜面未曾出口。倘若李奉英佯装不敌,与她交手之时随便卖个破绽假装落败,阡陌得了胜自然心情大好,届时他再软语温存,一诉相思之苦,如何会闹到这般田地?说到底还是李奉英年轻气盛,不懂得女儿心思,倒也怨不得别人。如今此话一出,当真是毁了这和好的大好机会。 “我便孩子气了!你能把我怎样?”阡陌听了李奉英这番话,心中登时便又冒起火来,骂道:“难道你在外面找狐狸精,我还要忍着你惯着你吗?姑奶奶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不着。” 她一语说完,李奉英忍不住脸上一红。“莫不是阡陌知道了惜怜的事?”他想到自己的确是对杜惜怜动了情愫,心中便不由得慌张起来,饶是如此,嘴上却是支支吾吾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什么狐狸精?” 阡陌见李奉英说这话时候眼神躲闪,心中更加来气,她大生骂道:“还在装蒜!我当时都看到了!你个混账!光天化日在酒馆里和人家搂搂抱抱亲嘴巴!呵,真是好不快活,做神仙做得逍遥,连我在旁边摔东西都听不到吗?” 她这般说了,李奉英这才回想起来,当日他与杜惜怜初识,莫名其妙被拉着出去喝酒,杜惜怜酒量不好,喝的却多,不一会儿便醉态上脸,拉拉扯扯要和他抢一粒盐豆,李奉英当时本想耍她一耍,怎料二人鬼使神差,居然吻到了一起。虽说李奉英是被强吻,但二人终究是吻了。他当时听到有餐碟破碎之声,原没有在意,没想到竟是阡陌。 “我早知道你心里藏着别人,我也不怪你。想着自己远远地走了便好。”阡陌由怒转悲,眼眶里泪水打起转转道:“可你不来寻我也便算了,竟然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别的姑娘亲热。”她说道这时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既不愿爱我怜我,那为什么当时又要强我要我?难道你喜欢的姑娘便是千金小姐,要好好疼着护着,喜欢你的我便是草芥蚂蚁,想扔就扔吗?” “阡陌,你听我说。我绝没有当你是草芥蚂蚁。”李奉英见阡陌这般,不由得心下也难过起来。他是对杜惜怜动情不假,但他心里,却仍是一心想着要把阡陌找回来。“你冤枉我了,自从你不告而别,我便一直在到处找你,从长安到江南,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才没有想我。”阡陌听李奉英这般说,脸上微有喜色,但仍是哭骂道:“你只顾着和你喜欢的姑娘快活,怎么可能想到我去?” “那姑娘不过是我的朋友,当时拉着我喝酒喝多了和我胡闹而已。”李奉英解释道。他虽对杜惜怜动情,但当时自己却真的是只当她是个朋友,故而这番解释,倒也算不得说谎。 “我不信!”阡陌哭泣微微止了,却仍是指剑李奉英道:“怎得喝酒胡闹,还能闹到亲嘴巴上去?又不是你嘴里有吃的,她要去抢。”她当日碰巧撞上二人喝酒,但却是中途才注意到。她只看到二人嘴巴贴在一起,原因怎样自是不知。 “还真让你说中...”李奉英苦笑一声道:“我们当时还真是为了抢东西。” “骗人也该想个好点的理由!”阡陌本已有原谅李奉英之心,听李奉英这般回答,登时便又发起火来。“你若真和她是普通朋友,那便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是否有父母兄弟,我自己去一查便知。” “这...这却不行。”李奉英听阡陌要问杜惜怜的家世,不由得心头一颤,心想,阡陌心直口快,我若说了,便是害了惜怜。他这般想了,便说道:“我不能说,但我们真是朋友,我绝不骗你。” “又想骗我!你既不说,那我也不问了,咱们手下判高低吧!”阡陌见李奉英支吾不言,不由得咬牙狠狠,骂道:“干脆让我今天在这里杀了你这个负心汉!”说着身形一闪,已持了那长剑扑了上来。 第234章 不知情仇怨 误成横祸 - 归鸿祭 - 竹秋翎 温柔乡里时光易过,转眼已到了第二天早上。李奉英本身上有伤,这么一番贪欢,待得醒来之时,当真是身困体乏。他睁开双眼,不见阡陌在旁,仔细一听,却听到屋外有人言语。“原来阡陌已经起了。”李奉英坐起身子,只觉浑身酸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道“还是提不起劲。”他见床头案几上饭菜微凉,料是阡陌木心先前备下的,因而也就不觉意外,只穿衣起床洗漱,又将那饭菜吃了一些。这才朝屋外走去。 缓步来至院中,李奉英循声看去,原来是阡陌和木心在院中堆雪。只见阡陌和木心一人一侧,正将那积雪往一处堆积,而二人中间,已堆出一人高的雪堆。只听木心问道“好妹妹,雪也堆得这么多了,咱们却堆什么好?” 阡陌正在认真堆雪,她抬头之间看到李奉英正站在屋檐之下,不由得嘻嘻一笑,对木心说道“咱们堆个呆子吧。” “什么呆子?”木心微微一怔,转眼便也看到李奉英。她心领神会,笑道“这个呆子姐姐我却不会堆,你可要自己动手了。” “姐姐你看着就好。”阡陌哈哈一笑,蹦跳着来到檐下,拉起李奉英的手道“过来,姑娘我要用你一用。”李奉英地给她拉到了那雪堆旁,还未开口,阡陌便说道“不许动。”他不明所以,却也不敢乱动,只是看着阡陌在那雪堆上面的雪球上捏捏按按。“原来是要照我模样堆雪人。”李奉英心中笑道“当真是个娃娃性子。” “弄好了。”阡陌一番折腾,便即拍拍双手满脸得意道“你们两个来看,我捏的这个呆子像不像?” 李木二人听她这般,便都朝那雪人望去,等看到那雪人脑袋时候,登时一个掩口而笑,一个目瞪口呆。原来阡陌说要照着李奉英模样捏脸,可最终捏出来的却是大鼻孔,厚嘴唇,歪下巴,当真和李奉英的长相差了千差万别。“像,真像。”木心捂着肚子笑道“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好啊,感情你们两个合伙消遣我来着。”李奉英佯装发怒,伸手便要去捉阡陌。阡陌啊的一声惊笑,忙绕着雪人躲开李奉英这一下,身子一扭,便躲在了木心的身后。 “君子敢作敢当。”李奉英被木心挡着抓不到阡陌,又气又笑道“敢当着我的面把雪人捏这么丑,现在却不敢露头了?你给我出来。” “我才不出去,我又不是君子。”阡陌躲在木心身后,却露出个脑袋来道“我是个小姑娘,小姑娘敢做不敢当又不丢人。”一面说,一面朝李奉英吐了吐舌头。 “真是歪理。”听阡陌这般辩解,李奉英当真是哭笑不得,正欲将她捉出来之时,却忽地瞥见她发髻上一枚碧簪闪闪,正是木惜怜当日赠他的寒月凝星簪。 “那簪子”李奉英看到这发簪不由得微微一怔,阡陌见他忽然收敛了神色,便忍不住好奇道“簪子怎么了?”原来早上她起床梳洗之时,无意之间在李奉英衣袋之中看到了这枚碧簪。她当时对李奉英已经消了疑心,见这簪子,自然而然地便以为是李奉英打算送她的,因而便戴了上去。 “你戴着这簪子真好看。”李奉英见阡陌这般神情,已猜中了她心中所想。“此时要是再解释一番,只怕还要再生波澜,倒不如就这般的好。”他心中这般想着,便又露出笑容道“和你的衣服挺”但话未说完,忽地眉头一皱,电光石火之间脑袋一侧,夹手便在右肩上方抓住了一枚短镖。 阡陌木心冷不丁见到如此,都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嗖嗖声响,竟是四面八方同时朝这院中射了暗器过来。“小心!”李奉英大喝一声,忙纵身一跃,将二人扑至一旁。三人身形方才落地,先时立足的地面,登时已插上了十来枚暗器。 “快进屋!”李奉英扶起二人,便要伸手拔剑。可他摸至腰间,却不由得一惊,自己竟是将宝剑忘在了屋中。眼见屋顶树梢黑影闪动,刀剑出鞘之声连连,他来不及多想,忙从一侧柴堆上抄了一根腕口粗的木棒在手,闪身挡在二人身前。 阡陌见他这般,不敢有丝毫怠慢,忙拉起木心朝屋中奔去,这宅院面积颇大,从他三人所站之处,要到屋中,却也要十来步左右。阡陌固然是箭步如飞,但木心不会武功,脚步跟她不上,一个不稳,整个人便即摔倒在地,阡陌拉着她手,被她这么一带,随即也被带倒。二人正欲站,半空之中一名黑衣人却已长刀出鞘,劈头便朝木心砍落。 眼见得二人危在旦夕,李奉英大喝一声,持棍暴起。他身子有伤,此时一运气,登时后背便觉一阵剧痛,可眼看寒光将落,阡陌无处可逃,他咬牙强忍,仍是不断提气,那丹田真气源源不断冲向被阻穴道,竟生生将那穴道冲开来去。一瞬之间,真气顺着静脉汇入四肢,他登觉双手一震。他借势运劲,大喝一声,长棍自下劈出,重重地击在那黑衣人脖颈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却是他长棍断裂,而那黑衣人则身首分离,脑袋朝天飞去,身体却兀自下落,伴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下方雪地染红。 阡陌木心二人看得心惊,却也不敢插手,阡陌拉起木心直奔入屋,李奉英则操起半根木棍挡在原地。只听得刷刷声响,原本空旷的院子此时竟站了数十个蒙面杀手。 “这些人是谁?”李奉英长棍折断,忍不住后退两步,众人见他手无兵器,便一个个虎视眈眈,步步逼近。 “长刀!有了!”李奉英又退一步,后脚正碰到方才被他打死的那名杀手,他心中一动,忙探身往下,欲捡了那杀手的兵器御敌,可谁料到手指还未碰到刀柄,那嗖嗖暗器之声却已飞至耳旁。 当当两下,暗器应声而落。李奉英睁眼看时,却是阡陌手持浮莹剑挡在自己身前。“给你宝剑!”阡陌右手持剑,并不转头,却左手递过惊鸿剑道“还能打架吗?” “求之不得!”李奉英见阡陌救他,心中不由得感激,伸手一抽,将惊鸿剑握在手里道“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第235章 一念错 两地生闲愁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杀了屋里的女人!”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便有两个黑衣人纵剑跃起数丈,跳过阡里二人直朝屋扑去。阡陌与李奉英对视一眼,便即飞身迎上,于半空之中将那二人截住。“不要碍事!”其中一名黑衣人见他二人来挡,不由得大怒。劈头便是一剑,阡陌浮莹剑横起,当的一下挡住来剑,身子却不由得下沉。“给我下来!”阡陌见坠势颇紧,也不抢求,只待得身下坠至那人腰腹之时,忽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那人右脚脚踝,她一见得手,便紧抓不放,口中猛吸一口气来,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登时便将那人也朝下拉了下去。 “小心!”眼见同伴被人抓住脚踝拖下,另一名黑衣人连忙从手腕中摸出两枚短镖便要朝阡陌射去。可李奉英此时在他面前,又哪里肯让人伤害阡陌半分。他见那人做左手已举至肩上,手中暗器顷刻便要射出,不由得怒眉一皱,右手一紧,那惊鸿剑登时便如一道奔雷一般射出。只听得哧的一声,而后便是一阵痛哭叫喊,原来是那人左手手腕已给惊鸿剑整个刺穿。 “你也下去!”眼见阡陌已拉着那人落地,此时正在打斗,李奉英担心她安慰,便即抽回长剑,右腿高抬过顶,大喝一声,一脚击在那人天灵盖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钝响,那人应声而下,砸在距离阡陌二人不远处,登时便没了声响,而李奉英则也使了个千斤坠,稳稳落了下来。 “你没事吧?”阡陌见李奉英落地,不由得心中欢喜。但刀剑无眼,她却也不敢有半点分心。与她相斗的黑衣人功夫不弱,刀刀出手,都是直取她的要害,且每每欲中。“自己顾好自己了,本姑娘如今可忙得很!你可别拖我后腿。”她明明已独力难支,却还要逞强。她此时与李奉英说话,正逢使出一路右手长剑绕背旋换左手横劈的妙招。只因开口泄气,换手稍迟,那剑招便微微缓了一些,也就是这一瞬之间,那黑衣人已寻着她的破绽,长刀侧刺,在她剑轨之中寻了一处缝隙直插而入,顷刻之间便要刺入她胸膛。 阡陌所习刀法,虽不知是何人何派,但主以灵巧见长,是以快刀来护周身,前攻后撤灵巧如燕。她那长剑本应在眨眼一瞬之间绕身一周,以此转成剑盾护身,但她逞能好胜,偏要和李奉英使倔,张口言语之间,真气外泄,以至于力至半竭,剑速骤减,这才给人寻了破绽。要知临敌动武,说话乃是大忌,生死胜败,不过眨眼之瞬间。说到底,还是她年轻气盛,未曾久历江湖,怨不得别人。 眼见这一剑便要穿胸而过,可自己左手长剑虽已跟上,但剑轨却已落在了那长刀之后,虽然剑路能斩断那人双腿,但想要格开长刀,却是万万不能,这般下去,待得势成,对方不过断了一条右腿,而自己确实要给一刀刺透。阡陌想到这里心头一惊,本能之下,她身子朝右一侧,右手朝左探出,只听得哧啦一声,二人同时定住。只见那人长刀自阡陌前胸刺入,却从两寸外的肩头刺出,白森森的刀刃映着晴雪闪闪生光,却不见一丝血迹,而阡陌的右手,此时却已经抓住了那人握把处的刀背。 “好险。”阡陌因势扭导,终于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她来不及多想,左手长剑原路砍出,咔的一声便将那人右腿斩断。那人啊的一声惨叫,便即松开握刀之手。阡陌见状,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凌空旋腿,一脚横踢在那人左太阳穴之上,捧得一声便将那人踢飞了出去。 “打架时候别分心!”方才这些不过过眼一瞬,以至于李奉英看在眼里,想要出手竟是来不及救。此时见阡陌脱险,李奉英忙赶上前来。二人并肩而立,双剑外出,直对院中众人是,一时之间,竟都是默不言语。 “上!”领头的黑衣人又是一阵沉默,终是皱了皱眉,挥手道“杀了他们。”众人得闻号令,纷纷挥刀抢上,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动真格的了。”他二人见这般阵仗,忙背靠了背,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李奉英担心阡陌安危,因道“你若不敌他们,得空就带着木心姑娘逃走。” “那你呢?”阡陌道“我逃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儿送死?” “我不想让你陪我一起死。”李奉英看着周围众人道。 “那我也不愿舍你独活。”阡陌微微一笑,神情略微俏皮道“我功夫可比以前长进得多了,死不死还不好说呢。” “好,那咱们便同生共死。”李奉英道。 “同生共死!”阡陌道。 二人大喝一声,便即与众人战成一团,眼见那血光四溅,刀剑齐飞,院中哭喊喝骂之声响成一片。李奉英惊鸿剑法所习虽然不精,却也足够应付住多飞刀暗器,但阡陌虽然武功大有长进,此时面对着十来人的围攻,却还是显得有些吃力。李奉英见到此处,难免便要分神去帮。惊鸿剑法乃是自成一体,环身而成的攻守兼备之法,倘若一人使出,那便是铁桶一般毫无破绽,但要是再加上一个人来,那反而成了累赘自缚了手脚,难以施展开来。如此与众人斗了半晌,只打得那地上白雪尽数成了红河,断臂残肢遍地可见。 他二人虽然悍勇,但那数十人人如群蚁围蝉,砍倒一个,另外的便又蜂拥而至。二人砍得剑困手麻,却仍有十来名黑衣人未曾斩杀。时间一久,阡陌渐渐体力不支,浮莹剑几次都未能弹开众人的刀砍,身上的伤痕却是越来越多。又是一刀挡格不住,她右手手腕竟被一名黑衣人划了一刀,登时浮莹剑脱手,整个身子瞬间暴露在刀光剑影之下,眼看一名黑衣人挥刀扑上,便要取了阡陌姓名,李奉英心中一凛,大喝一声,挥手便将惊鸿剑掷了过来,隔了两三人远,一下子将那黑衣人刺死。他纵身扑上,一把将阡陌搂在怀里,弯腰捡起浮莹剑,独剑与众人对抗。 “省省力气吧!”站在最外围的黑衣首领见李奉英这般,不由得开口道“把那女孩丢了,说不定你自己还能”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得一声暴喝,那黑衣人忍不住一惊,扭头一看,却是门外一个彪形大汉抱了一根腰口粗,两三人长的大木桩冲了进来。 “是铁牛兄弟。”李奉英听得声音,心中不由得一喜,大喊道“铁牛兄弟救我!” “你们这群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铁牛长棍一挥,登时带起一大股劲风击向众人。“敢在你铁牛爷爷家里撒野!” 第236章 整 万里寻 恩仇隔一步 - 归鸿祭 - 竹秋翎 众黑衣人正自全力围攻阡陌李奉英二人,此时听到铁牛爆喝一声,不由得纷纷为之一怔,都转过头来看向铁牛。李奉英抱着阡陌本已勉强,此时见铁牛木柱挥来,却也不敢怠慢,长剑外折,双手保护阡陌,纵身一跃,便朝正上方跳去。 铁牛神力过人,一根腰口粗的圆木在他手中宛如无物,此时横挥过来,当真有排山倒海,裂石破天之势。众人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来不及躲闪,最右侧的一排人已给那圆木扫中了头颅,登时一个个头颅碎裂,脑浆四溅,模样煞是恐怖,但铁牛余劲未消,那圆木头仍是横挥而去,带着前排人的破碎尸身,便如一口铡刀一般,继续朝后面的人推去。 “快躲开!”后面人见道前面兄弟头破骨碎鲜血便如泉涌一般在那脖子腔里呼呼喷个不停,当真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原也都久经训练的死侍,可此时看到这般场景,纵是万般无畏,终还是不能面不改色,纷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着反方向开逃,但他们原本紧紧围着阡李二人,此时忽然生出这种变故,想要一时散开却是不能。最外面的几个自然是得逃一命,但夹在中间的十余人却当真遭了殃。他们前面挡着自己的弟兄,后面却是一根粗如腰口,快如奔雷的圆木。慌乱奔逃之间你扯着我,我踩着他,竟是谁也躲不过。只听得一阵惨呼钝响,待得铁牛将圆木重重往地上一杵,院中已仅剩三名黑衣人还活着。 “铁牛兄弟。你来的真是时候。”李奉英抱着阡陌落地,看着满地尸体鲜血淋漓,心中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心想“铁牛兄弟神力固然超群,但做事实在是莽撞欠妥,我方才若是没有看到他起手,上跳慢了那么一点,此时只怕这血泊之中,还要再多添两具尸体。”他心中虽是这般想,口中却道“我和阡陌姑娘两条命的人情,只怕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你不必假惺惺的。”铁牛回头看了李奉英二人一眼,冷冷道“反正我刚才也就没打算救你们,我那一棍本来就是奔着将你们所有人都打死去的。”说着却又扭过头去看着那黑衣首领,只单手一挑,将那大木棍夹在腋下,指着他们道“趁着你爷爷找柴火的功夫,居然来金家宅子捣乱,胆子不小啊?就算是老头子不在家,这也不是你们想撒野就能撒野的!” “大块头你讲不讲道理啊?”阡陌在李奉英怀里听铁牛这般言语,不由得心中有气,说道“你当我们拼了命是为了干什么啊?” “这人当真无礼。”李奉英听铁牛对他没有丝毫友善,心中难免气闷,但虽是如此,却仍是神情不变。他将阡陌放下道“不管怎样,还是感谢铁牛兄弟,若是兄弟回来得再晚一些,只怕我和阡陌就难护木心姑娘周全了。” “木心在哪儿?”铁牛听李奉英说道木心,不由得身子一震,忙转过身来问道“她有没有受伤。”便就是在这一瞬之间,那黑衣首领,身形如电,已闪至院门之外。剩下两名黑衣人却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好!他们要跑。”眼见那黑衣人头也不回地朝远处奔去,李奉英哪肯放他离开。他足下一点,身形已跟了上去。院中那两名黑衣人这才意识到头目要逃,也纷纷转身跟上,但终是慢了一着。他们身形还未转过,李奉英连人带剑已如电光般掠过二人。寒光穿颈,血如泉喷,待得李奉英冲出门外,那两名黑衣人早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喂!你还没告诉我木心怎么样了。”铁牛见李奉英跟着那黑衣人几下已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着急地大喊“她没事儿吧?” “铁牛哥。”他正着急,却忽听得身后一声道“我在这儿。”惊喜之间不由得一下子转过身来。 “情啊。”阡陌见铁牛跑向木心,不由得握着自己手腕伤口摇头微笑,却又看向院外皱眉不语。 “千万别有事啊。” 且说李奉英追着那黑衣人奔出城去,也不知行了多久。他见那人不时回头,且行速时快时慢,李奉英快时他便快,李奉英慢时他便慢。一前一后,相距始终在二十步左右。“怎得像是故意等我一样?”李奉英想到这里,那人已奔入一片密林。“有埋伏?”他想到这里长剑旋握在手,道“且看你玩的什么把戏!”说着也纵身一跃,飞入了那密林之中。 “你胆子倒不小,敢跟我到这里。”李奉英刚一落地,便听得那人的声音在四周响起道“就你这点功夫,便自以为能杀得了我?” “鬼鬼祟祟算不得好汉!”李奉英横剑在前,四下环视一周,不见那人身影忍不住喊道“有本事就出来,咱俩好好较量一番!” “大言不惭。”李奉英听那声音冷冷道“这么久了,冒失莽撞的性子还是一点没改!”话音未落,一柄寒剑已经自后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呜哇!”李奉英方才四下查看之时,分明不见那人踪迹,此时不过片刻功夫,那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至他身后。那寒剑触肩生寒,直吓得李奉英浑身一阵,惊慌失措之间右手浮莹剑空旋过半,反握在手,身形猛地前倾,长剑却猛地后送,反使了一招‘荡翅回巢。’便要朝身后那人小腹刺去。 “这招荡翅回巢,反用得倒也熟练。”那人见李奉英来剑,却也不下杀手,只撤了长剑往下一压,当的一声格开了李奉英的来剑“只是扪心自问,我若真想杀你,你这一招到底是有用没用?” “你是谁?”李奉英不曾想自己竟真能躲开那人这一剑。他被那人长剑搭肩,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使出这‘荡翅回巢’也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要知那寒芒离他脖颈不过两寸,任谁武功再高,也终难躲开。此人不下杀手,却又这般言语,当真叫人摸不清头脑。 “出招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那人不答李奉英问题,却抖了抖长剑道“赢了随你处置,输了那便死!” 第237章 双剑齐出 试武雪中客 - 归鸿祭 - 竹秋翎 晴雪横山海,阴林惊剑声。密林深处刀兵之声不断,不时还夹杂着树木断裂的崩塌之声轰隆震耳,本就少见的寒鸟,原已冬眠的獐鹿,都给这打斗之声惊得四散飞逃。 “有长进,不错!”李奉英一记‘鸿翼穿云’直刺过来,那黑衣人长剑一竖,朝右一挥,卡的一声便弹开这这招。只见黑衣人长剑贴着李奉英剑身向前,当的一声,剑锋已卡在浮莹剑的剑格之上。“左手见远,右剑僵横,且吃我一记‘探囊取物!’”黑衣人哼了一声,左手出而成爪,双指一勾,便要朝李奉英的双眼插去。“你的眼睛没了!” 李奉英见黑衣人双指直奔自己双眼,但自己右手握剑,左手来救不及。无奈之下,他孤注一掷,右手猛地放开浮莹剑,反手便扣住那黑衣人的手腕,而自己左手,则同时递出,几乎是在同时便抓住了原本右手放开的浮莹剑。 “现在可是你被我抓着了!”李奉英右手抓着那黑衣人左手,左手便内弯朝前,带着浮莹剑剑身便朝那人脖颈划去。只听得浮莹剑剑身在那人长剑剑身上摩擦作响,瞬息之间已横之那人面前。“这招‘反客为主’却又如何!?” “有点意思。”黑衣人哼了一声,左腕微一用力,当即便将李奉英右手振开,紧接着双指一张,大力一夹,李奉英的长剑竟就这般给他牢牢地钳住了剑锋。 “还没完呢!”李奉英见这人只用两指便能轻易拦下自己长剑,心中已经明白,自己功夫和他相去实在甚远。但此时骑虎难下,想要逃走却是不能,唯有奋力一搏,拼个鱼死网破。他想到这里,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想后路,自然便全力以赴。只见他右手如鹰抓探出,顷刻之间已扣住那黑衣人右手,只大力反手一扳,腰间一股蛮力上涌,催动他架了左手长剑,和那人右手长剑,同时向那黑衣人砍去。 原来那黑衣人能抓他长剑,是因为他剑尖被黑衣人兵器所阻,只凭剑身绕着旋砍,速度自然是大打折扣。舞剑速度何其迅速,如非神人,却又谁能赤手空拳,单凭两根手指,便能停住飞砍的宝剑。此时李奉英生了必死之心,一股蛮力上涌,那人竟一时抗架不住,身子被退的忍不住后退。 “困兽犹斗,却要要看你自己的本事。”那人见李奉英这般,知道他已抱了必死之心,冷冷笑道“勇而无谋,便是死而无益。”说着忽地双手朝后一松,任凭那双剑砍向自己脖颈。 李奉英见那人忽然卸力,只当是自己的攻势有了效果,还没来得及欢喜,却忽觉右小腿一麻,下盘猛地一晃,整个人登时便头上脚下旋了个跟头。而那双剑也纷纷脱手,尽数给那黑衣人夺了去。原来黑衣人故意作势退避,却忽地左脚横扫而出。李奉英正自全力向前,下盘只有前进的力而无稳站的力,又哪里经得起这一扫,自然是给扫了个人仰马翻。 “服是不服?”黑衣人望着手中浮莹剑怔了怔,见李奉英想要爬起,便送出长剑直抵住他咽喉。“兵器就是性命,没了兵器,便只能等死。还没学会?” “要杀就杀!哪儿来的废话!”李奉英瞪视着黑衣人,咬牙恨恨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脾气倒还是老样子。”那黑衣人见他这般,不由得哼笑一声,撤回了长剑退开两步伸手摘了面罩道“你却看看我是谁?” “是你?”李奉英本欲闭目等死,听黑衣人这般说,便即睁开眼睛。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道“幽并客?” “你这个护卫倒也尽职。”见李奉英认出自己,幽并客便即恢复了往常的冰冷神情道“我叫你来杀人,你却为了要杀的人杀我?” “原来是你”李奉英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群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取木心的性命而来的。“我我”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噎住,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你杀了我的人,那便是想独自去杀那个姑娘了?”幽并客收了长剑,却仍握着浮莹剑道“不过你倒也不慢,能赶在我们前面找到这人。” “那是因为”李奉英想起木惜怜和大司马,不由得便要相问,但却被幽并客打断。“你是不是自己使了冲穴解穴的功夫?” “什么?”李奉英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却忽觉鼻中一股腥,伸手一摸竟是满手血迹。 “怎么会这样?”李奉英瞪大了双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喉咙一甜,后背一痛,哇的一声便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 幽并客见他这般,忙上前扶住,拨开他后背一看,果见他后脊椎上至阳灵台和神道三个大穴处有黑紫之色。“三处大穴?你当真不要命了。”说着忙在他筋缩身柱两穴上点了两指,又从怀里取了丹药给他服下道“谁封的你的穴道?” “穴道?”李奉英被他点穴之后后背痛感渐消,此时又服了丹药,浑身说不出的受用。他此时才想起,自己先时候被铁牛用断木击中后背,后又在危难关头忽地恢复力气,自己当时还奇怪为何如此,此时方才明白,是当时急火攻心,强自冲开穴道。 “连冲三处大穴,真是莽撞。”听李奉英说完,幽并客不由得连连摇头道“一处穴道被点,冲开都是大伤身体,你还敢连冲三穴?” “不知道是你们,急火攻心,便也就没想那么多。”李奉英答道。 幽并客无言,只是替他推宫过血,这般过了半晌,李奉英方才能缓缓起身。 “身子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这便回去吧。既然你已来了,那这边我便不用再操心了。自己快些下手便是。”幽并客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李奉英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便即起身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幽并客的背影微微一怔。 “为什么是我?”李奉英见他停步,忍不住喊问道“为什么你要掳走我妹妹?为什么当初只留下了我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养父母却留下我?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些你自己便能做的事?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你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幽并客并未回答,只是背对着他,将那浮莹剑举了举道“你若拿着这浮莹剑,日后怕是会有麻烦,我便替你物归原主吧。”说着纵身一跃,便即没了踪影。 林中重归寂静,只留下呼呼风声。李奉英看着幽并客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第238章 独枝难立 险处见深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见这人剑法才出一招,便弄得自己这般狼狈,心中难免大受打击,但想到自己一死,那接着遭殃的便是阡陌。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回头朝阡陌看去,见阡陌正被木心扶着身子,也是一般地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是伤感。“阡陌啊阡陌,你我如今夫妻名分未定,想不到今天便要同入黄泉,做一对**妇了。” 便是这一刻的分神,寒冷过面之顺,那老者长剑已刺至面门。眼见李奉英命将休矣,阡陌忍不住大喊一声:“奉英!”便是这一声惊叫,李奉英忍不住浑身一震,手中惊鸿剑下意识地呼的一声上挥舞而起,当的一声,正将那老者的长剑在眉前弹开。 那老者咦了一声,忍不住退了一退,也就在这时,李奉英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那长剑离自己眼球不过一指,心中登时忍不住一阵后怕。饶是如此,却仍是打起精神,捏诀起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老者身上。“我若死了,阡陌也难活,我今天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阡陌周全。” 他刚才出剑反击,全然是身子本能反应,要知刚才那一击那老者乃是以电光石火之速出招,他这无心一挡,竟是一接而中。他只顾这般想着,竟然对自己这般反应全然没有察觉,倒是那老者被他接下这一击之后神情诧异,半晌未曾再出招。 “你怎么不打了?”见那人半晌未曾出剑,李奉英不由得喊道:“我虽打你不过,也不会轻易让你这般杀了我。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 “臭小子倒挺狂妄。”那老者嘿嘿一笑,却并不上攻,只是道:“我主动出击,怕你说我欺负小辈,如今让你先攻,来吧!” “我和妻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对我二人莫名其妙地穷追猛打,现在却还说什么让我?我不要你让,要杀便杀!”李奉英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在想:“先发不能致人,却只能以守为攻了。只要我托得一时半刻,也好让阡陌他们早些逃走。”这般想着,忍不住给木心阡陌打眼色,示意她们赶紧逃走,可不知为何,阡陌木心只是看着自己,无论自己如何使眼色,却仍是不为所动。 “你妻子对你情谊很深啊。”阡陌未曾回应,却是那老者先开口道:“看这样子,你若死了,她也决计不会独活。既然这样,那我便成全你!”说着喝了一声,足下一动,便即飞身而起,片刻之间已扑上前来与李奉英斗在了一起。 只听得刀剑旋鸣,火花电闪不过片刻之间二人已过了几十个来回。那老者剑剑抢攻,李奉英却只有招架之力,但说来也怪,一连二十余剑,李奉英竟一一接下,非但没有精疲力竭,倒还觉得有些游刃有余:“这人是想故意炫耀剑法,所以才出这般招数,让我能够接下。”他这般想着,手中剑法也跟着凌厉起来:“士可杀,而不可辱也。”剑法登时转守为攻,发起狠来。 那老者见他变换攻守,嘴角微微一扬,盯住他一击直剑侧身一点,那李奉英攻势未成之时,那老者长剑剑背已拍在了他握剑的右手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李奉英手腕一麻,险些丢开长剑,好在握得够紧,这才未曾脱手。他吃这一痛,便即重回守势,一剑横在面前护住门户。 说来也怪,他一归回守势,那老者便也跟着收手,只是做些无关痛痒的虚晃佯攻,等他再次进攻,便又是一击而破。 “你要杀便杀,犯不着这般羞辱我!”又是肩头一剑,李奉英哇的一声退开数步,忍不住骂道:“杀也不杀,放也不放,算个什么?” “想不到还挺有骨气。”那老者听李奉英这般说,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倘若言语再硬气一点,便当真有那位的三分英姿了。”他这般说着,将手中那飞舞的剑招微微撤开了些道:“只不过还是笨了些,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这剑法只可后发制人而不能先发吗?” 李奉英微微一惊,沉心一想,当真如此。每次他出招想要于那老者拼命之时,不管他剑招如何,那老者总能在一招之内破式反攻,而当他每每收剑护身,敛招不送之时,那老者却也是一般地放下了攻势。李奉英本来还以为那老者是有意与他戏耍炫耀,此时听这话一点,登时醒悟过来:“原来他这剑法是后发制人,以破人剑招为招。如此算来,我若剑法寻常,那他的招法也便跟着平淡无奇,我若发狠拼命,他的剑招便也会跟着凌厉快恨。这般遇强则强的剑法,当真是玄妙的很。”到这里却又转念一想:“若他这剑法但真是以破招为招,那我便来个无招为招。看他如何来破。”想到这里剑锋一停,脚步一收,将那往日里的剑招尽数一忘,以无为有,登时整个人浑身一震,好似脱胎换骨,手中长剑任意而动,脚下步伐来去从心,看上去虽觉笨拙,但一时竟与那老者打得不相上下,且渐有反客为主之态。 “不错!不过微微一点,便能明白过来其中的玄妙。”那老者见李奉英以无为有,不过片刻时间便参透自己剑法的玄妙,脸上不由得露出欢喜之色道:“我这剑法分九路,每一路各对不同的兵器,你如今不过片刻时间便能参破我这其中一路,看来刚才说你笨的话我要收回了。”这般说着,手中剑法变换,顷刻之间已加了其他的剑法入内。原本二人略显笨拙的对剑登时就变得潇洒凌厉起来。李奉英看出他虽仍是用先前这套无招之剑,却又在其中穿入了别路剑法作为辅佐。一剑分舞两路剑法,本应该是杂乱无章,不成体统,可这老者长剑行云流水,两套剑法变换之时竟丝毫叫人看不出破绽。先时那套剑法以快成势,后加入的这套剑法却是以缓见长。二者此时融成一路,却是柔雅处如清溪融雪,凌厉时似怒海惊风。双剑横劈纵碰时如雷电互鸣,缠推环绕处又似云风互动。当真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 “当心!新招来了!”那老者和李奉英越斗越快,手中妙招连出,令人目不暇接。他见李奉英非但没有被打败,反而越斗越勇敢,不由得甚是欣赏,有意多露两招,因而手势一便,竟是又加入了一套新的剑法。这套新的剑法霸道非常,招招见狠,李奉英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应对那老者的两套剑法,此时见他又添新招,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不由得一下子便被压制住,连连朝后退了甚远。那老者见剑招奏效,丝毫不给李奉英喘息机会,早已飞身扑上,又与他斗在了一起。 “这人到底是谁?怎得这般厉害。”李奉英原本还能靠着惊鸿剑法的残势加上那无心之法与他斗个你来我往,此时见那老人一下子使了三套剑法,当真是难以抵挡。勉强接了二十来剑,胸前肩上的衣布已不知给割了多少个口子。直急得阡陌在远处大喊:“老前辈,你不要伤了他!” “听到没?女娃在担心你呢。”那老者听到阡陌喊声,手中剑法不缓却急,一时之间如狂风骤雨一般倾在李奉英身上。“你若倒下,那这女娃也活不了啦。”一句话毕,手中长剑已送出二三十招。 李奉英此时已是勉力支持,剑法出招全凭本能而动。他目眩神迷,竟是连剑也都看不清了,只觉得面前身影夹杂着千万剑光模模糊糊闪动不断,顷刻之间便要将他吞没。“好凌厉的剑法,好霸道的攻势。” “攻?”李奉英想到此处身子猛然一震,心中登时大喜道:“我二人方才以无招为招,待得斗至憨处,却已是各个放了新招而忘了本意,我此时攻守均分,一心两放,自然不能全力,可他连用三路剑法,却也早已是转无招为有招,我当真糊涂。他加入第二套剑法之时,那第一套无招之剑便已是名存实亡了。我竟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一味猛攻,我只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他方才那招无招之剑便可轻松应对,可我却舍本逐末,一心两分想要兼具攻守,当真糊涂。”这般说着,眼看又是一剑自扫脖而来,顷刻便要断喉而过。不远处阡陌大喊一声便要扑身而上,李奉英却不回剑来挡下,看起来竟是像抱着必死的心态一般,长剑猛地抬起朝前一送,直朝着那人脖颈间刺去。 这一刺不要紧,那老者本是横挥,自招式成型到剑锋触颈尚需一瞬时间。但李奉英这般弃守为攻,加上上一来回时长剑正在当胸,此时出剑却是更快。那老者本已打算收力,冷不丁竟见李奉英一剑直刺自己咽喉,他心中大惊,眼见剑尖已抵咽喉,自己躲不能躲,他不及多想,左手自然而然地便伸指而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李奉英右手长剑被一道剑气击得飞将出去,而那老者的长剑却就这般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二人身形骤然而止,奔行至一半的阡陌也不由得一下子收住了身姿,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慎,便会引得那老者一剑砍下。惊鸿剑在半空旋着,几个旋转便即插落在不远处的学地之上只见得飞雪撒撒,寒风凛凛,二人衣袖飘摇,却都是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呼!好小子!”李奉英本以为那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谁料那老人顿了半晌忽地撤开长剑后退了两步,长出了一口气按了按咽喉道:“老夫差点死在你小子手上。”这般说着却忍不住哈哈一笑,扯下面上人皮面具转头对两个姑娘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出的馊主意,害得老夫这身老骨头差点交代在这里。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可不要再叫我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39章 远逐新仇成旧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见这人剑法才出一招,便弄得自己这般狼狈,心中难免大受打击,但想到自己一死,那接着遭殃的便是阡陌。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回头朝阡陌看去,见阡陌正被木心扶着身子,也是一般地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是伤感。“阡陌啊阡陌,你我如今夫妻名分未定,想不到今天便要同入黄泉,做一对**妇了。” 便是这一刻的分神,寒冷过面之顺,那老者长剑已刺至面门。眼见李奉英命将休矣,阡陌忍不住大喊一声:“奉英!”便是这一声惊叫,李奉英忍不住浑身一震,手中惊鸿剑下意识地呼的一声上挥舞而起,当的一声,正将那老者的长剑在眉前弹开。 那老者咦了一声,忍不住退了一退,也就在这时,李奉英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那长剑离自己眼球不过一指,心中登时忍不住一阵后怕。饶是如此,却仍是打起精神,捏诀起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老者身上。“我若死了,阡陌也难活,我今天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阡陌周全。” 他刚才出剑反击,全然是身子本能反应,要知刚才那一击那老者乃是以电光石火之速出招,他这无心一挡,竟是一接而中。他只顾这般想着,竟然对自己这般反应全然没有察觉,倒是那老者被他接下这一击之后神情诧异,半晌未曾再出招。 “你怎么不打了?”见那人半晌未曾出剑,李奉英不由得喊道:“我虽打你不过,也不会轻易让你这般杀了我。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 “臭小子倒挺狂妄。”那老者嘿嘿一笑,却并不上攻,只是道:“我主动出击,怕你说我欺负小辈,如今让你先攻,来吧!” “我和妻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对我二人莫名其妙地穷追猛打,现在却还说什么让我?我不要你让,要杀便杀!”李奉英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在想:“先发不能致人,却只能以守为攻了。只要我托得一时半刻,也好让阡陌他们早些逃走。”这般想着,忍不住给木心阡陌打眼色,示意她们赶紧逃走,可不知为何,阡陌木心只是看着自己,无论自己如何使眼色,却仍是不为所动。 “你妻子对你情谊很深啊。”阡陌未曾回应,却是那老者先开口道:“看这样子,你若死了,她也决计不会独活。既然这样,那我便成全你!”说着喝了一声,足下一动,便即飞身而起,片刻之间已扑上前来与李奉英斗在了一起。 只听得刀剑旋鸣,火花电闪不过片刻之间二人已过了几十个来回。那老者剑剑抢攻,李奉英却只有招架之力,但说来也怪,一连二十余剑,李奉英竟一一接下,非但没有精疲力竭,倒还觉得有些游刃有余:“这人是想故意炫耀剑法,所以才出这般招数,让我能够接下。”他这般想着,手中剑法也跟着凌厉起来:“士可杀,而不可辱也。”剑法登时转守为攻,发起狠来。 那老者见他变换攻守,嘴角微微一扬,盯住他一击直剑侧身一点,那李奉英攻势未成之时,那老者长剑剑背已拍在了他握剑的右手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李奉英手腕一麻,险些丢开长剑,好在握得够紧,这才未曾脱手。他吃这一痛,便即重回守势,一剑横在面前护住门户。 说来也怪,他一归回守势,那老者便也跟着收手,只是做些无关痛痒的虚晃佯攻,等他再次进攻,便又是一击而破。 “你要杀便杀,犯不着这般羞辱我!”又是肩头一剑,李奉英哇的一声退开数步,忍不住骂道:“杀也不杀,放也不放,算个什么?” “想不到还挺有骨气。”那老者听李奉英这般说,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倘若言语再硬气一点,便当真有那位的三分英姿了。”他这般说着,将手中那飞舞的剑招微微撤开了些道:“只不过还是笨了些,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这剑法只可后发制人而不能先发吗?” 李奉英微微一惊,沉心一想,当真如此。每次他出招想要于那老者拼命之时,不管他剑招如何,那老者总能在一招之内破式反攻,而当他每每收剑护身,敛招不送之时,那老者却也是一般地放下了攻势。李奉英本来还以为那老者是有意与他戏耍炫耀,此时听这话一点,登时醒悟过来:“原来他这剑法是后发制人,以破人剑招为招。如此算来,我若剑法寻常,那他的招法也便跟着平淡无奇,我若发狠拼命,他的剑招便也会跟着凌厉快恨。这般遇强则强的剑法,当真是玄妙的很。”到这里却又转念一想:“若他这剑法但真是以破招为招,那我便来个无招为招。看他如何来破。”想到这里剑锋一停,脚步一收,将那往日里的剑招尽数一忘,以无为有,登时整个人浑身一震,好似脱胎换骨,手中长剑任意而动,脚下步伐来去从心,看上去虽觉笨拙,但一时竟与那老者打得不相上下,且渐有反客为主之态。 “不错!不过微微一点,便能明白过来其中的玄妙。”那老者见李奉英以无为有,不过片刻时间便参透自己剑法的玄妙,脸上不由得露出欢喜之色道:“我这剑法分九路,每一路各对不同的兵器,你如今不过片刻时间便能参破我这其中一路,看来刚才说你笨的话我要收回了。”这般说着,手中剑法变换,顷刻之间已加了其他的剑法入内。原本二人略显笨拙的对剑登时就变得潇洒凌厉起来。李奉英看出他虽仍是用先前这套无招之剑,却又在其中穿入了别路剑法作为辅佐。一剑分舞两路剑法,本应该是杂乱无章,不成体统,可这老者长剑行云流水,两套剑法变换之时竟丝毫叫人看不出破绽。先时那套剑法以快成势,后加入的这套剑法却是以缓见长。二者此时融成一路,却是柔雅处如清溪融雪,凌厉时似怒海惊风。双剑横劈纵碰时如雷电互鸣,缠推环绕处又似云风互动。当真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 “当心!新招来了!”那老者和李奉英越斗越快,手中妙招连出,令人目不暇接。他见李奉英非但没有被打败,反而越斗越勇敢,不由得甚是欣赏,有意多露两招,因而手势一便,竟是又加入了一套新的剑法。这套新的剑法霸道非常,招招见狠,李奉英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应对那老者的两套剑法,此时见他又添新招,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不由得一下子便被压制住,连连朝后退了甚远。那老者见剑招奏效,丝毫不给李奉英喘息机会,早已飞身扑上,又与他斗在了一起。 “这人到底是谁?怎得这般厉害。”李奉英原本还能靠着惊鸿剑法的残势加上那无心之法与他斗个你来我往,此时见那老人一下子使了三套剑法,当真是难以抵挡。勉强接了二十来剑,胸前肩上的衣布已不知给割了多少个口子。直急得阡陌在远处大喊:“老前辈,你不要伤了他!” “听到没?女娃在担心你呢。”那老者听到阡陌喊声,手中剑法不缓却急,一时之间如狂风骤雨一般倾在李奉英身上。“你若倒下,那这女娃也活不了啦。”一句话毕,手中长剑已送出二三十招。 李奉英此时已是勉力支持,剑法出招全凭本能而动。他目眩神迷,竟是连剑也都看不清了,只觉得面前身影夹杂着千万剑光模模糊糊闪动不断,顷刻之间便要将他吞没。“好凌厉的剑法,好霸道的攻势。” “攻?”李奉英想到此处身子猛然一震,心中登时大喜道:“我二人方才以无招为招,待得斗至憨处,却已是各个放了新招而忘了本意,我此时攻守均分,一心两放,自然不能全力,可他连用三路剑法,却也早已是转无招为有招,我当真糊涂。他加入第二套剑法之时,那第一套无招之剑便已是名存实亡了。我竟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一味猛攻,我只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他方才那招无招之剑便可轻松应对,可我却舍本逐末,一心两分想要兼具攻守,当真糊涂。”这般说着,眼看又是一剑自扫脖而来,顷刻便要断喉而过。不远处阡陌大喊一声便要扑身而上,李奉英却不回剑来挡下,看起来竟是像抱着必死的心态一般,长剑猛地抬起朝前一送,直朝着那人脖颈间刺去。 这一刺不要紧,那老者本是横挥,自招式成型到剑锋触颈尚需一瞬时间。但李奉英这般弃守为攻,加上上一来回时长剑正在当胸,此时出剑却是更快。那老者本已打算收力,冷不丁竟见李奉英一剑直刺自己咽喉,他心中大惊,眼见剑尖已抵咽喉,自己躲不能躲,他不及多想,左手自然而然地便伸指而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李奉英右手长剑被一道剑气击得飞将出去,而那老者的长剑却就这般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二人身形骤然而止,奔行至一半的阡陌也不由得一下子收住了身姿,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慎,便会引得那老者一剑砍下。惊鸿剑在半空旋着,几个旋转便即插落在不远处的学地之上只见得飞雪撒撒,寒风凛凛,二人衣袖飘摇,却都是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呼!好小子!”李奉英本以为那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谁料那老人顿了半晌忽地撤开长剑后退了两步,长出了一口气按了按咽喉道:“老夫差点死在你小子手上。”这般说着却忍不住哈哈一笑,扯下面上人皮面具转头对两个姑娘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出的馊主意,害得老夫这身老骨头差点交代在这里。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可不要再叫我了。”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40章 不知旧人是何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哥你听我解释嘛。”屋外大雪初成,刺骨寒风咧咧作声,只是隔了道墙,终是不能将那温暖的炉火扑灭。正堂里,李奉英正叉着手背对着阡陌一言不发,任凭阡陌百般辩解。一旁的木心不做言语,双手却是忍不住掩口窃笑。正位上一位白发老者端坐,不是别人,正是金老爷子,只是此时他已除去人皮面具,脸上也是一副慈蔼模样,但欲笑还藏,也是与木心一般,强自忍着罢了。“你别生气嘛,我真的知错了,不该骗你。” “我怎么敢生阡陌大小姐的气,我还要谢谢阡陌大小姐才是,要不是阡陌大小姐,只怕我现在早就惨死在金老爷子的手下啦。”李奉英瞥了他一眼,装作生气模样这般说道。他与金老酣战一番,此时想起当时情形,心中仍是忍不住害怕。现在知道金老是受二人怂恿要和自己比试,他心中不由得叹道:“难怪每每出招相对,他都是只冲我肩膀手臂,且下手甚轻。一战下来,自己身上虽有百二十处伤口,但大多却只是划破了外衣,真正伤到皮肉的,只怕连五处也不到。幸亏不是敌人,若是前来寻仇的仇家,真要各尽全力,只怕十个我也给这老爷子打败了。”正自庆幸此人非敌是友,却又忍不住眉头一皱想道:“哎吆不好,这人现在不是敌人,可等到时候我对木心动手,那他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深锁,闭口无言。 阡陌不知李奉英心中所想,听他这般说又眉头深锁,只当他是真的生气,登时便慌起神来,她忙着脱罪,慌乱匆忙道:“其实是...是...”是了半天却是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咬一咬牙,红着脸冲着木心一指道:“都是木心姐姐出的馊主意。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关心我。真的不怪我啊,奉英哥,你要信我啊。”说着便拽住李奉英衣袖摇个不停。 “好啊,你个过河拆桥的小蹄子,一开始还各种叫我去请老爷子,现在捅了篓子了,就推的一干二净了。”木心见阡陌这般窘态,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要上前去抓阡陌。阡陌听她这么一说,以为她真要过来惩罚自己,忙便躲向李奉英背后,将李奉英朝前一推道:“奉英哥救我。” 李奉英本是出神,此时被阡陌这么一推,一下子便醒转过来。他怕木心和阡陌嬉闹惊了阡陌腹中胎儿,忙张开双臂拦住木心道:“木姑娘,你也知道阡陌她孩子气的很,还请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既然是姑娘的意思,我又怎会生气?” “奉英兄弟你这话说的,好像真的像我做了什么事情一般。”木心本要去抓阡陌,但见李奉英这么一拦,心中已明白他是怕自己惊了阡陌的腹内胎儿,因而便收了手,抿嘴笑道:“不过既然阡陌妹妹把我给说出来了,那这罪名我可不能一个人担着呀,不然我也实在是太委屈了。”说着伸手一指,指着正位上正在盯着三人偷笑的金老道:“我二人怂恿不假,但说到底还是老爷子自己想和你比试一番。真要追究,这位才是主犯呢。”说着又忍不住对金老笑道:“老爷子,可不要怪我啊。我不供出你,这罪名可就全给落在我身上啦。” “哈哈哈哈,不怪不怪。”金老本在忍笑,此时听木心这般说,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是我自己想和你比试一番,你可不要再责备他二人了。有什么怨言,便朝我这儿说吧。” “就是就是,都是老爷子的错,怪他,就怪他。”阡陌躲在李奉英背后,又想站出来,又怕再被木心抓到,因而只露了个脑袋冲着金老吐了吐舌头。她和木心怂恿金老和李奉英比剑不假,但她没想到金老功夫竟有这般境界,好几次她都以为他真要痛下杀手,此时想起也是忍不住后怕。因而对金老便微微有了些抱怨,这才这般嘟嘴。 “你还好意思。”李奉英白了阡陌一眼,语气却甚是爱怜。他上前拱手拜道:“老先生哪里的话,老先生慷慨赐教,晚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抱怨。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先生请教。” “我猜,你是想问我与你比试时候所用的功夫吧?”金老捋捋白须哈哈一笑问道。 “正是。”李奉英道:“适才老先生同晚辈比试,除却先前那两套玄妙武功。真正动起手来,轻轻松松便能将三套不同的剑法糅合转化,随心所欲地使出。这般玄妙,晚辈实在是相差甚远。” “话虽如此,可你终究还是胜了老夫啊。”金老哈哈一笑,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李奉英的肩膀,见李奉英满脸疑惑,因而接着说道:“你忘了我和你定下约定,倘若再用先时两套功夫中的任意一招,便算是输了。我最后被你一剑逼住,匆忙之中竟是忘了这规矩,下意识地便将先时那剑法使了出来,算了下,却是我输了呀。” “老先生谦虚了。”李奉英这才想起,先时确是有这么一说。“真正与人厮杀斗恨,却又会有谁在意这些。说到底不过是老先生让着晚辈罢了,真要比起来,晚辈当真与老先生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般说了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老先生适才说那一套凭虚而动的武功为剑法,是一套怎样的剑法?老先生方才与晚生相斗,三套剑法之一如高岗疾风,乃是以无招为招,以至快而御万物,当真玄妙无穷。而第二套剑法却是如三月暖水,舒缓轻柔,剑招深处另藏一股不屈之势,甚是沉稳。待得加入第三套剑法,却如九天惊雷,招招霸道非常。这三套剑法各有千秋,老先生不过随意一改,竟能将这三者完美地融为一体,另成一路,晚生好不佩服。还请老先生能给晚生详细指教一番。” “哈哈,一时心血来潮弄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谈什么指教。”金老听李奉英这般分析甚得其意,不由得心中欢喜,说道:“那三路功夫,乃是两套剑法,一套掌法,皆是我年少时的得意之技。只是临时起意,很多地方转的还不够完备。第一路剑法主一个破字诀,第二路剑法主一个定字诀,至于那一路掌法嘛,本有十八势,被我化掌为剑,主一个刚字诀。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倒是贴切。”顿了一顿又到:“至于那凝气成剑之法,隔空挪移之术,却是在异邦习得的奇术。提说也罢,真要原原本本给你说上一番,只怕还要凭空惹出些是非来。” “老先生既这般说了,晚辈这便不问了。”李奉英听他这般说,连忙道。 “哈哈,说着不问,其实你已学会了我那一套剑法中的一路啦。”金老见李奉英彬彬有礼,有意指教他一番,因而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套剑法,别的不教你,你只消将这一路举一反三,好生练习,从破剑,到破刀破枪,最后到破拳,当真练好了,只怕这四海之内,与你再无敌手。”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41章 明月旧时远 - 归鸿祭 - 竹秋翎 原来金老前些日子有事在外,如今忙毕,便即快马还乡。木心见他回来自然是万分欢喜,一番引荐,又加上金老喜欢热闹,三人轻轻松松便熟络了起来。本是要将李奉英也唤出来见面,但木心却突发奇想,要让金老爷子出手试探一下李奉英的武功,阡陌本就爱玩,听到这个自然是跟着附和起来,那金老虽然一路奔波略显疲累,但见两个孩子这般热闹,心里也不愿扫他们兴致,况且早些日子便有神秘人托人送信,说有要紧之人前来,此时顺着两个孩子意思,正好探探底细,想到这里,自然也就欣然应允了。 四人畅谈许久,彼此大致也都了解了些。阡陌和木心两个姑娘欢笑嬉闹自不必多说。李奉英不能说来此的真正目的,只说是寻人至此,暂寄府上。金老回来时已经听木心说了,也就信以为真,并不多问。又聊了一阵,见天色微暗,也就止住了话,下人们安排好饭食物,一番宴饮,各自回屋。 “这可怎么办?早知道还不如早些下手,然后带着阡陌远走高飞。”回屋躺下,朦胧烛火之下看着身旁安睡的阡陌,李奉英忍不住思绪万千。“如今凭空多出来个这般厉害的角色,我却该如何去下手。” 思绪飘然,不知不觉夜已入深,李奉英迷迷糊糊,入梦未深,将醒未醒之时只觉身旁有些动静,他只当是阡陌起夜,片刻便会回来,因而并未放在心上,仍是继续安睡,但又朦胧了一阵,却仍是不见阡陌回来,他微微担心,害怕阡陌出了什么事情,这般想着,便要睁眼来看。但睁开眼见,面前模糊轮廓尚未清晰,隐约之间看去,那床头却是分明坐了一个黑衣人。 “谁!”李奉英心里猛地一咯噔,下意识便要从枕头下抽出长剑。但那手还未抓住剑柄,自己脖子上却是忽地一凉,原是那黑衣人的长剑已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几日不见,又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那人哼了一声,语气之中略带鄙夷之色。“换成别人,你现在脑袋已经滚在地上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李奉英听得声音,一下子便认出那人是幽并客。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忽地发现一旁的被褥空空一个,却没了阡陌的踪影。“你把阡陌怎么了?”他不见了阡陌,又看到幽并客坐在床前,心中所想,自然而然地便是阡陌被幽并客给害了。他想到这里眉头一瞪,不待幽并客开口,一咬牙,也不怕幽并客长剑砍下,伸手便将枕下惊鸿剑拔出,劈脸便朝幽并客面门砍去。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幽并客显然是没有料到李奉英会这般鲁莽,电光石火之间回剑弹开李奉英的来招,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险些便要站起。 双剑相碰火花四溅,声音更是响亮,好在屋外风雪大盛,李奉英他们住的地方又是偏房,故而这一击虽然响亮,却并未惊着别院的梦中熟客,只是剑风两股激荡在那屋中,吹得桌上的油灯曳曳而动,带起墙上二人的影子也跟着左右摇晃个不停。 “快二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幽并客见李奉英虽是满脸怒气,但并无再此出招的意思,便收起了长剑转身用手掌护住了一旁桌上的油烛灯火。“挥剑简单,可要是杀错了人,却要到哪里后悔?” 影子渐渐平和下来,李奉英拿着惊鸿剑,虽然还是忍不住喘息,但心中却已冷静下来。他手腕微微发麻,长剑忍不住抖动,看着身旁平整的被褥,已明白过来,阡陌并没有和幽并客动手,想来应该是自己出去的。“这般天气,这般时候,阡陌出去干什么?”他这般想着,忍不住便放下了长剑,往后退了一退,靠身床头,仍是不信任地看着幽并客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又来催我的吗?” “那个叫阡陌的姑娘。”幽并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现在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啊?...嗯...”李奉英微微一怔,没想到幽并客会问到阡陌。“我们...在一起了...打算过一阵子成亲...” “...”幽并客眉头微微一皱,只是隔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神色。顿了一顿,方听他说道:“除却上一次见面,你多久没见你妹妹了?” “啊?”李奉英听幽并客这么一问,又是微微一怔道:“这...我却记不清楚了...幼时至今,只怕也有十来年了吧。问这个做什么?” “嗯...”幽并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当日与你定下约定,你替我行事,我便留下你妹妹云锦的性命。如今十余年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想你与妹妹多年来聚少离多,只怕模样声音都不大熟悉了。这便跟我来吧。今夜带你见你妹妹一面。”说着双手一推,木窗应声而开。呼呼寒风吹堂入户,桌上油烛登时熄灭。只一个闪身,整个人已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等一下!”听到幽并客说要让他兄妹二人团圆,李奉英当真是浑身一震,便如给打了个霹雳一般。眼见幽并客瞬息不见,他忙奔至窗边想要去拦,可又哪里能拦住,才奔至窗前,却看到幽并客的身影已在远处的高墙之上了。 月色里幽并客站在高墙之上傲风不动,显然是在等他,李奉英见状来不及多想,忙一把抓起衣物,连惊鸿剑也忘了拿,一面穿衣,一面纵身而出,朝幽并客所在之处奔去。幽并客见他出屋,便也纵身一跃,踏月而去。 两个身影在那月下雪中奔行了不知多久,渐渐地四下已不见了人烟门户,原来竟是已经出了城去。又行了一阵,却是一片密林,幽并客收了脚步,却不说话,只是示意李奉英上前。李奉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辆马车。那马车相较寻常马车大了不少,不像是一般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他微微疑惑,正要问些什么,却忽听到马车里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喊道:“奉英哥哥,是你来了吗?”这般说着,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姑娘从车子里跃下,一下子扑进了李奉英的怀里。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42章 两地遥隔 分看千里婵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姑娘别”被那姑娘忽地这么一抱,李奉英下意识地便想要退开,但因事出突然,终究是慢了一步,给那女子扑了个满怀。月光被林木挡了不少,看不见那人容貌,但少女的温柔体香一下子环绕周身,李奉英忍不住身子一颤,一瞬之间,心里不由得生出抗拒之情,伸手便要将那女子推开,但方欲伸手,脑海里微微一震,因而问道“云锦?是你吗?” “咦?怎么了奉英哥哥?当然是我啦。”怀中女子扬起头来,借着微微月光看去,果真便是云锦。“奉英哥哥难道不认识我了?” 李奉英微微一怔,忙抓住她双手,将脸凑了过来。借着模糊夜色看去,只见面前姑娘身着千羽流苏雀绒袄,头戴嵌金五色琉璃簪,一头长发梳得整齐明亮,月光下微微能看到一圈光弧。再看那脸上,鹅蛋小脸映二八之容,从眉毛到嘴巴,无不显露着富家之态。单看那小脸,当真是美玉无暇,半分灰尘也不曾见得,一口樱唇,却不知是涂了什么唇脂,月光下晶莹软润。李奉英握着她双手,只觉十根葱指纤若无骨,若不是曾还见过一面,只怕此时却是认不出来面前的妹妹了。 “真的是你,太好了。”李奉英见到妹妹,心中自然欢喜,可不知为何,双手却忍不住松了开来,身子也跟着退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衣着华美的云锦,忍不住朝自己双手身上看去。目光所至,只见双手手掌上满是老茧创痕,身上的布料也都已经有了旧色。当日木惜怜与他一番梳妆打扮,已将他美玉良质尽数显了出来,但他自己本就不太会穿衣打扮,再加上连日来身心奔波劳累,一番折腾,便又成了先时那个木惜怜口中的小土包了。他看自己衣衫破烂,再看面前云锦这般华丽,又如何愿意再和她亲近。心中虽仍是当她是自己疼爱关怀的妹妹,可隐隐之中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我我好想你啊云锦”他这般说着,一双手却不知放在哪里,只是不住地想要避开云锦的眼神。 “时间有限,外面风大雪急,你二人便去马车里叙旧吧。”正要再退,忽听得身后幽并客冷冷一声道“你那女人估计快要回去了。有什么想说的,快些说了便是。不要到时等她回来不见了你,再凭空给我添些麻烦。”说着伸手一推,便将李奉英又推至云锦面前。云锦见势忙一把拉住他手笑道“奉英哥哥?你怎得这副模样?莫不是太久没见我,如今认不出我了?”说着也不管李奉英如何回答,拉了他手,便要往车厢里走。 李奉英被她拉着不好脱手,也只得跟她进了马车。一进去,李奉英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那马车在外面看着虽不起眼,但里面却甚是宽敞,莫说只是坐了他二人,便是再来个三五人,也能坐得下。抬头看处,那篷顶上正中央一盏宝莲琉璃夜华灯高高挂着,中间一枚明珠,正在莲心,暖光四撒,期内亮如白昼。照在四周车璧,却也是厚厚的锦缎流苏,将外面的寒风冰雪隔得不剩一丝。再看脚下,两台阶梯之上便是一层厚厚的两层兽皮毛毯,其上铺了锦被软枕诸般,一侧的边角,竟然还有个兽首暖炉,正在微微冒着暖烟,那烟香清雅,不是炭木,也不知是什么香料。一个马车车厢,诸此这般,当真是奢侈至极了。 “这这里面真暖和。”李奉英微微有些诧异,可不等再说一句,整个人已被拉上了台阶。云锦哈哈一笑,与他相对而坐,却又从一旁的小柜之中取了酒菜出来,在他二人中间放了。李奉英正惊叹于这车内的华丽装饰,此时见了妹妹这般,更是惊讶万分,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这才接过云锦递过来的酒杯道“这马车是” “是他专门为我做的呀。”云锦哈哈一笑,将那手中小盏饮了道“长安到此路途遥远,幽并客叔叔怕我累着,便找人做了这辆车马小轿。平日里备上吃食,可方便了。” “你之前一直在长安?”李奉英端着酒杯微微出神,听到云锦这般说,忍不住皱眉道“我以为他一直把你藏在哪个山野密林里。” “哈哈,怎么会啊?”云锦听李奉英这么一说,登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一直都在长安啊,只不过平日里被人看着不能乱跑,当真闷也闷死了。” “你被他们关着,日子一定很苦吧?”李奉英问着,将那酒饮了,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那琥珀小杯出神。那一口美酒入喉一线,清香入腹而浓,当真是人间至品,而那手中的小杯子,也是千雕万琢的极致精品,放在手中,透着杯璧,他竟可以看到自己手指的轮廓。“这杯子倒也好看,只怕这么小小一个,便抵得上我这一身家当了。”他这般想着,心中便微微有些疑惑道“你平日里,都是怎么过的?” “就是在园子里来回转啊跑啊,除了不让跑太远,别的都挺好的。”云锦见李奉英喝尽了酒,便又给他斟满了道“那里的人待我都挺好的,就是太无趣了点,我真想天天到外面去,没人管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李奉英听到这里,只当是云锦天天给人软禁着不让行走,其实他从这车马装潢和酒菜暖炉之中已微微察觉得到,云锦的日子并不是那么艰难,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幽并客掳走云锦,就会好生地体贴照顾,再加上方才和云锦对面,心中颇觉窘迫尴尬,想要说些什么也不清楚,只是说道“等我杀掉约定的那些人,打赢了幽并客,到时候把你接出来,咱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了咱们。” “啊?为什么要杀幽并客?”云锦微微一怔,眼神稍稍有变道“就这么过着不好吗?有好吃的东西,有好看的衣服,不用像小时候吃烂地瓜穿破棉袄,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吗?” 。 第243章 恨朝亲涌 权横一脉血骨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眉头微皱,那手中酒杯也忍不住停了下来,他见云锦这般为幽并客开脱,心中不由得感到不悦,因而说道“是,没错,他给你吃的穿的不假。可他也的的确确将你掳走,叫我们兄妹二人十余年分隔不见。而且他还他还”他想说幽并客还杀了他养父养母,但想到云锦不知此事,自己倘若说了,只怕还要让她担惊受怕,因而也就没说下去,只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幽并客,将你救出来。” “不不我不要”听李奉英这般说,云锦忍不住连连摇头道“你真杀了幽并客叔叔,那之后又要怎样呢?我在长安虽然不得自由,去哪儿都有人跟着,但当真是衣食无忧。真要离开幽并客叔叔,却要怎样?难不成要一辈子浪荡漂泊?整日担惊受怕,吃不饱穿不暖?我不要这样!” “不不会的。”听云锦这么一说,李奉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诚然,自己天天想着要救回妹妹,可如今所见云锦虽被囚禁,可却是吃穿不愁,当真如富家千金一般,相比自己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实在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等到时候一切结束了,我会找出地方,买块地,老老实实地做平民百姓,再也不问这是非恩怨。” “我不要!”听李奉英这般说,云锦不由得也皱起眉头嘟嘴道“平民百姓有什么好做的?我才不要去做!你要去你自己去!”见李奉英脸色难看,这才松了口气道“便是要去你又如何能打得过幽并客叔叔呢?” “现在打不过,总有一天能打过!”李奉英牙齿咬得微微作响,却不全是因为恨自己现在打不过幽并客,他瞪着眼睛道“杀人偿命,他欠我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血债血偿!到时候我要把他的头砍下来!送到爹娘坟前祭奠!”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许你这么做!”听李奉英这么一说,云锦登时大惊失色,她放下酒杯一把抓住李奉英双手,这般慌张,以至于李奉英手里酒杯里的酒也给洒出来不少。只听她央求道“好哥哥,我真的过得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知道你一直想救我出来,可你真的没必要去和幽并客叔叔为敌,你打不过他也就算了,当真你不择手段,胜了他去,那我又如何还能再活?”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年他待我很好,未曾半分刁难,我心里感激。我也听他说过你的情形。从长安到江南,哪次你有困难不都是他来相助?你能活到今日,说起来全靠他。这般仁心侠,你非但不知感激,反倒想要杀他。你这样岂不是要恩将仇” “够了!”李奉英听到阡陌这般为幽并客开脱,忍不住心中火起,大吼一声,甩开云锦手道“恩?他对我有什么恩?让我兄妹二人十多年不见,杀我养父母害我入狱,又逼我为他杀人双手染血,这算什么恩情?”说着将那酒杯放下站起身来道“我不管你在他那里过得怎样,他是我的仇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死在我的面前!”说着便扯开门帘去了。 风雪呼啸,李奉英从马车里出来,脚刚碰地,整个人不由得一惊。原来幽并客此时就站在马车一侧,距离方才他二人说话不过两步。想来方才李奉英和云锦所说,已尽数给幽并客听了去。想到这里李奉英心中微微害怕是,但他此时正在气头,却也不愿去逃,只是就这般怒气腾腾地瞪着幽并客一言不发。 “骂够了?”幽并客带着面罩斗笠,脸上神情如何看不清楚,但听着一句,果真是将他二人方才的话尽数给听了。“难得见上一面,不多聊一会儿吗?” “谁要你在这儿假惺惺了?要杀便杀!”李奉英听他语气冰冷,只当自己今晚凶多吉少。他伸手想要摸剑,却发现自己来得匆忙,那惊鸿剑竟未曾带上。“便是你今天杀了我,我也当你是一辈子的仇人!” “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幽并客撇了李奉英一眼道“那女孩也该回来了,你走吧。” “你不杀我?”李奉英微微一怔,没想到幽并客竟然不打算拔剑,他愣了一愣,却终是没能迈步。 “杀你作甚?”幽并客微微一笑道“走吧。” 李奉英眉头紧皱,虽是不解,但终究还是去了,风雪甚急,不过片刻,那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已经走了。”幽并客朝着李奉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回去吧。” “我说了不来,你偏要我来!”马车内哼了一声!车帘一开,一件物什飞出,正砸在不远处一块大青石之上,咣当一声,摔得粉碎。 “何必拿个杯子撒气?你不是最喜欢这一对琥珀琉璃杯吗?”幽并客看到那碎了满地的杯子心里微微叹息。 “以后你再求我也没用了!休想我再来一次!”马车里云锦的声音显得甚是生气。“执迷不悟还有什么好说的?既不是血亲,为什么还要这般演戏?一条人命而已,不要也罢!” “是”幽并客眉头微皱,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云锦道“你难道背着我父亲还有其他打算?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有什么小心思劝你早些收着!” “明白。”幽并客点头,并未再说什么,又过了一阵,只听云锦道“走吧!冰天雪地,想要冻死我吗?” 幽并客微微摇头,不曾说话,只见他跨上马车,挥舞缰绳,几声呵斥,吗马匹嘶鸣一阵,便即掉头离去了。 。 第244章 仇将恩对 剑来几度误情深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一路奔行入城,期间头也未曾回过一次,他边奔边想,越想心里越难过,但却终究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身闷气无处可诉,唯有两旁寒风冰雪,当真是寂寥落寞了。 翻墙落院,跃窗入屋,合上窗门,伸手将油灯点亮,这才看见那床边地板已积了不少白雪。李奉英心中郁闷,便蹲下身来去清理那白雪。“真不敢相信云锦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李奉英一面将那白雪捧起一抔,半开了窗户,小心翼翼地丢出窗外,复又关上窗户继续清雪。他一面清理一面在心里想道“仇人眼下,哪能长宁久安?现在也许无事,可终究是虎狼之徒!哪一天忽然撕破脸皮,后果又该如何?云锦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可过了一阵却又想道“云锦现在锦衣玉食,真要跟我漂流四海,只怕她也难以适应。况且我看她现在这般装容模样,想来幽并客这些年来也并未亏待过她。若他能一世如此,倒真不如让云锦跟着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你在想些什么?李奉英啊李奉英,养父母待你恩重如山,幽并客杀了他二人,你现在却想着让自己妹妹就这样跟着仇家?当真是昏了脑子没了是非!羞也不羞!” 正这般自怨自艾着,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微微,李奉英眉头一皱,只觉得那脚步声轻轻软软,显然是有意隐藏自己行踪。“莫不是阡陌?”他心头一动,想起幽并客所言,忙将那剩下的一点雪胡乱塞进床底,去衣褪鞋,上床朝被窝里一钻,装作熟睡已久的模样,却又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朝着门口瞄去。 果不其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轻开,一个女子小心探头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阡陌。李奉英见状,忙合实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心里暗想“阡陌怎得出去这么久才回来?” 只见阡陌探头进屋,先是朝床上李奉英看了一阵,又四下扫了一番,见一切无异,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来,却又轻轻转身,将那屋门带上。一声微微的吱呀之声,却让那如花小脸皱得如见泰山崩落一般。好容易关上了屋门,阡陌这才蹑手蹑脚来到桌前,要去吹灭油灯,只见她,弓着身子,点着小脚,一点一动地,真像个偷油吃的小耗一般,即可爱,又滑稽。 李奉英在她背后床上,阡陌这诸般动静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心中好笑,想道“当真是曾经偷人家饼的小贼。这般可爱,也只有她了。”他见阡陌神姿模样可爱,便将阡陌偷溜出去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心道“看我吓你一吓。”这般想着,眼见阡陌要去吹灭油灯,便故意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道“谁在那儿?可是哪里来的小贼吗?” 他这一说不要紧,听到话语的阡陌却是如被劈了个焦雷一般,整个身子猛地一哆嗦,那油灯灯火也是跟着一颤。“是是我啊奉英哥”阡陌听道李奉英声音,只当他是夜半梦醒,忙转过身道“我才不是贼。” “阡陌?你怎么起来了?”李奉英见阡陌脸上甚是紧张,模样颇为滑稽,心里忍不住笑道“傻瓜阡陌,便是你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又何必这副紧张模样?难道我还会杀了你不成?”这般想着,却仍是装作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道“我说刚才翻身一摸,只摸到空空的被褥,原来你出去了?这么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怎得还要去外面?” “我我我去解手啊。”阡陌显然没料到李奉英会醒,一时语塞起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奉英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却又担心她受凉,因而忙道“等明晚我将净桶拿进屋子便是,快些上床歇息吧。可别着凉。”说着起身下床,一把将阡陌抱起,脸颊贴在她脸颊上百般摩挲道“冻坏了宝宝,看我怎么拿你是问。”这般说着,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认真为她盖上了棉被,待得捏好了被角,这才上床,在她身旁躺下,却又将右臂放在她脖下让她枕着。 “奉英哥,你的手好冰啊。”阡陌枕着李奉英臂膀,把脸贴在他胸口笑道“是不是刚才踢被子了?” “大概是吧。”李奉英微微一惊,想起方才自己捧雪,一时慌张竟忘了将那手搓热,好在阡陌似是并未多心,因而说道“我踢被子没事,你就不行啦。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的孩子。”说到这里哈哈一笑,伸了左手在阡陌鼻子上一捏道“你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好啊,奉英哥有了孩子就不心疼我了。”阡陌明知李奉英是在玩笑,但还是嘟嘴鼓腮,装出一副生气模样道“哼,太偏心了。人家都说母凭子贵,怎得到了我这儿有了孩子反倒不疼我了呢?” “就你鬼话多,你倒说说我怎么不疼你了?”李奉英听阡陌这般说哈哈笑道“这还没生下孩子,自己就在这里喝无名醋,真等孩子孩子呱呱落地,你可该怎么办?难不成天天拦着我,连孩子也不让我碰?” “我不管,我就要你疼我一个。别的谁也不许疼。”阡陌本是说笑,但毕竟是女儿人家,倔性一起,便较起真来道“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都依你便是。”见阡陌较起真来,李奉英当真哭笑不得,只得依着她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只疼你一个。这下好了吧?” “嘻嘻。我说笑的,你还当真。”阡陌虽是这般说着,但脸上却甚是欢喜。她将头埋进李奉英胸口,顿了半晌,却又换了一副神情,颇为忧伤道“奉英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我气是吗?” “当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李奉英见她这般认真,只当是小女儿家多愁善感,也未曾多想,只说道“别多想了,早些休息吧。” “嗯”阡陌嗯了一声轻声道“奉英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去死。哪怕是去杀人。” “傻瓜,谁要让你去死。”李奉英见阡陌说这话时候神情认真,心中不由得感动,但却仍是温声道“快别多想了,赶紧睡吧。” 。 第245章 一心难成二属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这日天气晴转,太阳难得一见真容,最是冬末,颇为珍贵。过午正暖之时,大家小户,主仆侍从无不是齐出晒暖。金府里热闹一片,院内尽是追逐嬉闹打雪仗的丫鬟仆人,木心阡陌混在其中,玩得好不热闹。庭前檐下,几个男人站在栏前,却是金老,铁牛,和李奉英在一起闲谈趣论。 “铁牛兄弟,要不你也和她们一起玩吧。”李奉英见铁牛虽然站在栏杆之上,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院中嬉闹的木心。“眼睛都看直了,只怕金老爷子刚才说的什么你都没听进去吧?” “切,小女孩儿家玩的东西,我才不玩呢。”铁牛听李奉英这般打趣,不由得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一句话三回头,一眼看不到阡陌姑娘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我看要不是阡陌不让你跟着她,只怕现在你早就和她们疯成一片了。” “我这不没办法嘛。谁让阡陌肚子里怀着娃娃,我这不是担心嘛。”李奉英摊手道“这丫头疯起来没轻重,一刻不看着都不行。”说着又看了铁牛一眼坏笑道“铁牛兄弟,等年末呼朋唤友,到时候好事双成,你可也要好好努力啊。” “努力什么?”铁牛不知道李奉英是在拿他打趣,要他赶紧也和木心成婚生子,只是喃喃道“木心可乖了,才不像阡陌这样调皮捣蛋你让我努力,还是好好担心自” 话未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却是一枚雪球在铁牛后脑开花。铁牛哎吆一声,一摸后脑,尽是冰水雪片。没来及回头,便听到院子里哈哈一阵笑声响起,不是别人,正是木心。 “打中了。”木心和阡陌拉着手笑个不停,引得别的婢子下人也都笑将起来。只听阡陌笑道“铁牛大哥原来这么怕木心姐姐啊,被姐姐用雪球砸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众人本就在笑,听这么一说,不由得笑得更响。 “呐。”后背给人微微一拍,铁牛回头一看,只见李奉英已攒起了一个雪球递了过来。 “士可杀不可辱。”金老捋了捋胡子哈哈笑道。 铁牛微微一愣,随即嗯了一声,转身便将那雪球掷了出去。 嘭的一声,阡陌正在大笑,那雪球不偏不倚,正中阡陌的正脸,一颗雪球化作一滩雪泥,整个将阡陌的脸颊糊住,虽然软绵绵的不甚疼痛,但模样当真颇为狼狈。 见阡陌这般滑稽狼狈样子,李奉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将出来,他虽是怂恿铁牛,但没想到铁牛竟然真的将雪球扔了出去。好在他攒雪的时候并未用力,那雪球个头不大,心也不实,砸在身上倒也不疼,不然伤到了阡陌哪怕一点一毫,只怕李奉英可就伤脑筋了。“铁牛兄弟你还真砸啊。”李奉英强忍着笑道“你完了,只怕今天一整个下午你衣服甭想干了。” “欺负人明明是姐姐丢的雪球,干嘛砸我?”阡陌笑得正欢,冷不丁的脸上中了这么一招,哪里肯就这般算了。当即便拉住木心的手腕哭诉起来“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 “好好好,姐姐在呢,姐姐给你做主。”木心见阡陌这般狼狈,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为她擦去脸上雪水道“咱们打还回去,姐妹们,咱们给阡陌妹妹报仇。” 众婢子应了一声,便纷纷攒起雪球来,一时之间数十枚雪球飞起。四面八方齐朝三人所在之地飞来。李奉英和金老演眼疾脚快,早已接连跃起,半空虚点两步,便即落至另一侧的屋檐之下。但铁牛虽也会功夫,到底是反应迟钝,没能跟上二人,一时之间被那雪球砸满了全身,当真好不狼狈。 二人看着浑身是雪的铁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铁牛平日里虽笨,但因为为人直爽憨厚,府内上下颇有人缘,故而众人虽拿他打趣,但都无其他意思。他这般狼狈不堪,自然要奋起反抗,因而喊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便即飞奔下廊檐,也抓起雪球和众人大脑起来,当真好不热闹。 “唉,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金老捋了捋胡须,丝毫不提方才是他二人怂恿蛊惑,才害得铁牛被这般整蛊。李奉英也附和道“只怕成亲之后铁牛兄弟就再也不能这般和众人胡闹了。” 二人笑了一阵,金老因问道“小兄弟,先前一直未得机会相问,今日冒昧一问,却不知你这惊鸿剑是何处得来的?难不成是建成太子所赠?” “不不不,实不相瞒,这时晚生养父所留下的遗物。”李奉英见金老这般好奇,忙便将辛木二人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番,只是其中涉及到幽并客有关之事,便尽数给略过不提,好在金老只是关心宝剑,倒也不曾怀疑。 “原来如此。”金老微微点头道“我还当这是建成太子赠你的遗物。” “老先生和建成太子难道认识吗?”李奉英见金老拂须轻叹,因而追问道“,晚生虽得此剑,但所遇之人,无不与建成太子有关,不知原因为何。还请老先生解惑。” “惊鸿剑乃是建成太子的佩剑,你既然拿着它,相关之人自然便接踵而至,这倒不足为奇。”金老微微点头道“我也谈不上和这人有多熟悉,只不过当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吧了。”说着笑了笑道“当时与他因剑相识,因酒相知,只不过彼时的他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整日对我说些云山雾海,不可明白之事。真教人捉摸不透。” “还请先生解惑。”李奉英问道“莫不是当时建成太子曾和老先生有过一段交情?” “说起来,当时大唐还没有创立,天下大局,最后鹿死谁手却还尚不明朗。”金老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捋了捋胡须道。 “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午后雪天,不同的是,当时的飞雪甚是厉害,其中夹杂的不是寒风,而是血腥。” 战乱的年代啊 。 第246章 整 孤影偏牵众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荒烟漫草的年代,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一样,命。大隋覆灭,天下崩碎,诸路豪强揭竿而起,四境乡民群起拥护。一把镰刀,一柄斧头,跨上战场,便要挥杀拼命。乱世出英雄,机会面前众生平等,一将功成,便是英雄一世,受万众敬仰,留青史美名。 可同样的,这个年代最不值钱的也只有一样,命。命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到什么地步?不需要你用刀剑斩下对方的首级。一枚铜钱,半个馒头,甚至是一碗清水,就能把他逼入绝境。刀创剑痕没有药草医治,很快便会腐烂流脓,从伤口处蔓延至其他地方,自四肢到全身,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倒下失去意识。没人察觉,也没人在意。 英雄们挥斥方遒,意欲建功立业。他们的眼神自信而坚定,充满对权力的渴望。这股坚定化为了领导力,他们呼喊着,鼓励着,怂恿着手下万千迷茫而又无知的人为他们攻城略地。他们慷慨热情,他们大方和气。每每攻陷城池,最好的珠宝金银,最美味的绝世佳肴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分发给劳苦功高的将士们。他们带着感恩的表情,亲切地向每一个出力的士兵问候。士兵们被他们的豪爽感动,一个个奋勇冲锋,带着口袋里满满的金银财报义无反顾地前赴后继,直到被漫天箭雨钉死在泥泞的沼泽里,又或是被锋利的刀锋切开咽喉 不得樵苏之乐,徒宥杀伐之苦,云梯下的死尸自然不会哭诉,乱石砸碎的头颅更不会开口。口袋中的珠宝金银,忘川河上无物可买,临死前的诸般悔恨,乡台之前无人愿听。待得尘埃落定,万恨归空,那万中选一的人皇天子祥龙缠身君临天下,史官们大笔一挥,所有的逝去和痛苦便会统统被后人遗忘。待后人翻阅史册,又怎会明白,几个冰冷的词句之下,是千万惨死之人的埋骨青坟。 那惨烈而又无望的岁月究竟如何真实,只怕只有道旁被雪压得折腰看着军队行进的荒草,看得才最为真切吧。 行进的军队一眼看不到尽头,沉重的脚步每一声都宛如闷雷。听这般声响,这支队伍是一支胜绩颇多的军队。 李唐的大军啊。 队首再向前二十里,是一座城。 太守早已潜逃,留下满城百姓惶惶不安。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盼这支军队入城之时,稍有一丝怜悯之心。 打开的城门下,此时站着两个持剑男子。一个是风华正茂,披着金盔银甲的常胜将军,一个是银发银须,身穿青灰色长袍的老人。 门洞下风急雪劲,盔璎颤动,袍袖翻飞,两柄寒剑相对彼此一动不动。 一个身后是满城的百姓,而另一个身后则是一支无敌的铁军。 “就凭你一个,想拦住我们千军万马?”年轻的将军脸上无悲无喜,看着面前的白发老者问道“我说了,我们取道进城,不滥杀无辜。” “那粮食呢?”老者微微一笑道“抢走我们的粮食,再用这些粮食诱惑我们为你们卖命?如果我的消息不错的话,你们的粮草应该所剩无多了吧?” 将军皱眉不语,那老者见他这般,忍不住哼笑了一声道“看来是真的了。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动手吧。” “我不想滥杀无辜。”将军长剑抖了一抖,带起一阵剑风旋绕。“最后一次,让开。” “不想滥杀无辜?”老者哈哈一笑,笑声之中尽是嘲弄之情“照你说来,那些埋骨他乡的兵丁,客死异地的难民,便都是死有余辜了?刀剑杀人便是杀?害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便就心安理得了?好一个仁义之师,李唐的嘴脸,金某人受教了。” “住口!”声未觉而人先至,剑无痕而风有形。那将军怒喝之声方出,整个人便化为一道金影,眨眼之间已扑至金老面前。“好快的剑!”那老者眉头猛地一皱,抬手当的一下横剑挡下,一时之间,二人身边劲风登时四爆而开,将那万千雪花惊退。明明是双剑相碰,可这嘭的一声惊天巨响,竟是如巨石击城而碎,怒浪向云而开,此等威力,当真非凡人可致。 “好霸道的剑法!”金老哼了一声,手腕猛地一抖,登时一股大力自腰间直传入手臂,又自剑锋渗出。那将军只觉一股旋柔之力,顺剑而来,带动手指手臂振动扭曲,且竟愈发强烈起来,如此放任不管,只怕整个手臂肌肉都会随之扭曲绷断。他这般一想,忙撤剑回招,可攻心不止,挥剑过颊却又忽地绕后自左下扬挥向前,直朝着那金老下身攻去。但金老早料到他不肯轻易后退,长剑早已下坠作守。又是一声崩响,那双剑在二人前下方相碰,剑身虽未触地,但那剑气剑压,却已将那地面击出了个大坑。 双剑如龙,彼此咬鳞不放,二人却忽地都腾出一手,一拳一掌齐伸向前,啪的一声,那将军左拳头已被金老抓住。拳心微一冰凉,将军大一吃惊,只觉得周身气力如洪水外泄,自拳而出,又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眼见金老冷笑,那将军一咬牙,撑着双臂,硬生生将先前叉着的双臂撑开,向前大踏一步,一仰头,作势而下,竟是要用头颅去撞开金老。 金老须发尽白,自不如那将军身强力壮。他见那金盔袭来,料想倘若不躲,自己纵然武功盖世,但教人在头上撞破一块,终不光彩,这般想着,便即松手一退,整个人朝后一跃,跳出了那将军的攻势范围。 “好阴毒的招法。”将军见金老松手,自己外泄的气力便即停止,当下便即明白这招数乃是吸人内力的阴毒功夫。“莫不是什么吸星饮月的邪术?” “功夫无好坏,正邪因人分。”金老哈哈一笑,运了口气调理内息,顿了一顿道“名姓不过代号,今日与你交手而用,融雪聚风,你便叫它融雪功吧。” 。 第247章 月下双鸿 展翅难同飞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他当时就同你一般,当我这功夫是妖术邪法。”院子里,铁牛和众人雪仗打得正酣,金李二人看着满园人群却无心欣赏。金老看了李奉英一眼道“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寻常将军,仗着兵甲恃强凌弱罢了。交手不过两招,他便已露败势。要知我当时所用功夫三成不到,将他打成这样,我心里便想,这人虽有些本领,但到底不过是个凡胎。真要再斗,片刻便可将他杀死。” “那后来呢?”李奉英听金老这般话,心中不由得大骇道“苏老头跟随建成太子多年,本是对建成太子剑法极力夸耀,怎得到了这里,竟是连金老爷子三成功夫都抵挡不住?难道金老爷的功夫当真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他这般想着,便问道“老先生功夫超凡入圣,世间少有,让他碰到,也算他倒霉,只怕用不了几招,便能轻易取胜吧?” “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金老哈哈一笑道“我自由习武,博采百家之长,取千华而成一路,且涉猎各域颇广,不单单局限于刀剑之上。初时不过为了好玩,到后来痴迷入魔,倒也有些成就。当时心高气傲,自视剑法天下无敌,不囿于铜铁,草木竹石,入手便可为剑。本是傲气比天高,没想到却在那时候栽了大跟头。” “老先生何出此言?”李奉英见金老抚须微笑,不由得好奇道“难道老先生这般天下无敌,却竟输给了那将军?” “哈哈哈,老夫可没输。”金老爷听李奉英这么一说,忍不住道“建成太子能胜我,全凭着这一把惊鸿剑。” “这却又是为何?”李奉英不解,问道。 “唉,说来羞也不羞,明明当时胡子头发都白了,行事决策还像个小伙子一般。”金老摇了摇头,自嘲道“也难怪那位将军后来会叫我老顽童了。”这般哈哈一笑,便接着去讲述那沉寂已久的陈年往事。 “什么融雪功,当真是听说书的挺多了吧?”李建成冷冷一笑道“没了这些妖法,你若与我相斗,又敢说有几成胜算?” “好大的口气。”金老冷笑一声道“好!今日老夫便不用其他功夫!只用这一柄长剑与你斗上一斗!若胜了你,如何?” “我便令军队绕路而过,不动城里百姓一口粮食。”李建成长剑旋了一圈道“若我赢了呢?” 金老心想方才不过几招便已将他打得败退,真要用处全力,如何会输?因而说道“那你大军直贯而入,我劝城中百姓出门缴粮。” “好,一言为定。”李建成握了握手中惊鸿剑道“既然如此,请先生换剑!晚辈手中之剑切金断玉,不愿讨先生便宜。我营中另有一口好剑,乃是与此剑双生,若先生愿意,我这便回营去取。” “想不到你这小辈倒有些意思。”金老哈哈一笑,心想这人和其他权贵却不相同。原来他自恃武功天下无敌,认为高手不滞于物,因而手中所用,不过是寻常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不过你这好心倒也不必了,放马过来吧。” “既然如此,得罪了!”李建成见金老并无换剑之意,便也不再强求,足下一动,整个人便再次扑身而上。 “他再一出手,我便觉得不妙了。”金老说到这时眉头微皱,似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原以为只有我手下留情,没有拼尽全力,谁曾想,他竟也有保留。再次相斗,我本不过微微加力,想着点到为止,打输了他便罢,谁曾想第一剑挥出,竟没能赶上他的剑速。” “这般快?”李奉英吃了一惊,问道。 “嘿嘿,你可知不过一招,我其实早已经败了。”金老笑了笑道“我败在太过轻敌,别人已经是全力以赴了,我还在狂妄自大。刀剑相拼,最为忌讳的,便是这般。”他这般说着微微眯起双眼,再一次回忆起当时那一剑贴着他额头划过的一瞬间。 不过电光一瞬,两个身影早已错开十来步。李建成转身,脸上神色仍是无悲无喜,倒是金老神情颇为诧异,转过身来问道“为何不砍?”原来方才出剑之时他轻敌大意,一招没能赶上李建成,已被对方长剑削至面门,但李建成却在这一瞬之间抬起长剑,就这般与他错身而过。 “刀剑无眼,还请先生全力以赴。”李建成合手拜了一拜道“晚辈知先生武功盖世,但晚辈不才,自恃也有几分功夫,还希望先生全力以赴,不要有所保留。” “原来如此。”金老听到此话,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少年甚是赞赏,他手中长剑一抖道“既然如此,我便以我最拿手的一门剑法与你相斗,胜败由天,死生无怨。” “好!”见金老摆好阵势,李建成又拜了一拜,这才挥剑捏诀,纵身一跃,再次扑身上前,与金老战做一团,只见 “惊鸿展锋翼,锈剑吐光霞,这一个青袍白发,那一个鳞盔玉甲。青袍旋作魅影,隐凌波缥缈之步,玉甲化为怒潮,助击海破浪之鹰。双剑相冲,一如二龙持角斗,四足互阻,却似万马踏烟尘。青锋来去,激荡怒雪四开,袍袖飞扬,带起风波一片。街中树底,残枝随掌风而起,屋下门前,青瓦伴剑气而飞。此种剑法多玄妙,千词万句难及一。” 二人从城门之下斗至街中,再斗至街尾,所到之处走石飞沙,当真如旋风过境。任是你土墙青瓦,竹篱栏杆,一旦碰到,片刻碎为千片万片。李建成所用乃是惊鸿剑法,以快攻见长,而金老所用,正是那无招胜有招的一路剑法,同样地当一快字,双剑相拼,当真是只闻剑声不见剑影。李建成剑招快如雷电,但金老长剑则是以快打快,随快而快。 “好剑法!”金老回剑蓄力而出,赞叹一声,喝道“接我一招落木萧萧!”手中长剑一瞬之间连点十三次,分击李建成周身十三处要穴,这一招出速极快,快如一剑而出。李建成见这招袭来,大喝一声,手中惊鸿剑脱手旋转绕手飞舞,一招‘以史为鉴’竟是在一瞬之间将这十三剑统统接了下来。 “后世诗人大概不知,这落木萧萧也是一招剑法。”李建成见金老这般妙绝剑法,当真是打心底佩服,因道“但晚辈不才,敢请接我一招‘旋翼穿云’!”说着右脚发力,身形旋起,半空之中长剑直对金老刺来。 。 第248章 穿胸一剑 泪悔方知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他这一招‘旋翼穿云’自上攻下,长剑在天,直刺金老额头双肩,三剑突刺,宛如同出。攻向和次数虽有不同,但本质却是和金老那一招‘落木萧萧’源出一本,都是以快剑刺出,攻敌多处于一刻之间,教人躲不能躲,防不能防。金老自是知道这三剑自己非挡不可,但却又不知是哪一剑最先刺到,虽然看起来像是同时刺出,但终究是一剑之招,总有个先后之别,若猜不对胡乱去挡,终不免扑空,轻者伤肩,重者殒命。 “次数还是少了些!”金老见风吹雪舞,三剑难以看清,索性朝后一扬,手中长剑自左向右,沿肩额一线,侧转剑身一招‘混沌初开’直劈出去。只听得当当当三声急响,李建成这三剑竟是给他尽数挡了下来。 一剑弹开对方攻势,可自己身形此时却是后仰,顷刻之间便要倒地。金老见此,右手一抖,长剑脱手,反转一圈再握,哧的一声直插入地撑在身后,整个人登时成卧虎观星之姿,右脚随之抬起,却是一招‘壮志凌云’直朝李建成小腹踢去。 李建成三剑均被弹开,此时右手握剑在左,下救不及,见金老一脚踢来,只得也运脚来踢,但他此时身在半空,方才那三剑已耗尽了攻势,此时单靠一个堕身法,虽一脚踢出,劲力却和金老相去甚远。金老此时一脚撑地,一剑支身,有道是力从地起,再加上他本身内力浓厚,一脚踢出,声如游龙出海。双脚相撞,嘭的一声,却是李建成远远地被弹了出去,空中翻了数个跟头不住调转身姿,这才勉强落地,不曾摔倒。 “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功夫竟然这般了得?”金老翻身而起,长剑一挥,震去剑身上的泥雪道“老夫自恃也是个有根骨天资的,但五十多年方有这般成就。你模样不过二八,脸上尚有奶气,这般功夫造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方才与李建成酣斗一阵,拳脚相去,剑气来往,他已探出李建成内功深不可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但看李建成这般年纪,却是实在不能相信。 “天下之大,奇态万千。原因虽有,但恕不能言。”李建成站定了身姿,改了剑诀,另出一式道“建成不想与老前辈为难,得罪之处,还请恕罪。” “有趣得紧!等打赢我再说吧!”金老知道李建成已下定了决心,自然也不敢轻敌大意。他一催内息,一股真气便即注入剑身,只听得嗡嗡一阵声响,那残剑剑身颤抖,竟是微微生出白光。 “气剑法”李建成见金老这般,不由得微微皱眉,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姓金?” “怎得?莫不是你认得我这招法?”金老见李建成说出他姓氏,不由得微微吃惊,因而问道。 “不”李建成看着金老微微泛光的长剑,眼神微微有些伤感道“只是想起了一位已故旧友。”说着长剑一震,也是催逼真气入剑,但相较金老的长剑,光芒却是微弱了一些。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气剑之法非凡人可用,当年恩师传授我时,我未曾用心,以至于只学到了皮毛而已。倘若先生你用的是柄好剑,虽不能及我兵器之锋,但加上这气剑之法,想要斩断我这惊鸿剑却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你虽有这无上妙法,但这样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想要胜我,却是不能。” “想来你恩师却也是一位超凡入圣的武学天才,却不知他名姓是何?”金老见李建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功夫,自然便是好奇他师承何处。“你这气剑之法,当真与我所用相似。” “家师姓查,名讳难言,还请恕罪。”李建成听风辨物,已微微听到城外的行军之声,因而说道“时间仓促,未能与先生尽情一战。他日得空,一定登门拜见,讨教高招。”说罢,身形一闪,整个人飞扑而至,瞬间再次与金老斗在一起。 “好剑法!”疾风四起,瓦砾纷飞,金老与李建成越斗越快,二人拳脚来去,妙剑频出。此时城外角声已起,战鼓隆隆,万千军马只待一声令下,便即入城挥杀。李建成心中急迫,手里常见舞得更快,只听得乒乓剑响,眼见火花四飞。二人双剑如龙,带起周围飞雪尘埃旋绕,团成一股旋风,将二人罩在其中。又是百十于招,李建成初时仗着狂风一般的惊鸿剑法,一度将金老压制,但此时一套剑法已经舞尽,金老的长剑却是越舞越快,竟逐渐反客为主,将李建成整个罩住。只见得刀光渐逼脖颈,剑气直压胸膛,金老嘴角微微扬起,边出剑边道“小子,你输了!” “胜负未分,输赢难定。”虽然攻势逐渐被压制,但李建成并未惊慌,脸上甚是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又是百十招过眼而出。他忽地双眉皱敛,看准金老一记横挥,右手大勾而出,也是模仿着金老,一记横挥砍出,正面与金老那长剑撞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破天巨响,围绕着二人周身的旋风登时被震开,顷刻之间四散无形。待得尘埃落定,只见风眼之中二人持剑而立,都是拿剑抵向对方的咽喉,但不同的是,金老手中的长剑,此时只剩下了半截,只这般空举着,用那已不存在的剑锋指向李建成咽喉。 “承让了”眼见金老神色震惊,李建成微微撤开长剑,退了两步道“虽是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唯胜败而已。” 千军万马鱼贯而入,顷刻之间已将这大街站的满满,数十名矛手上前,作势要刺,但见李建成一挥衣袖,便即四散退开。 “你这剑究竟是什么剑?”金老面如死灰,语气微微颤抖道“我这气剑之法,便是一根草木竹棍,也能成切金断玉之锋,如何今日竟会被你这长剑斩断?”顿了一顿又摇头道“罢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当真是井底之蛙,狂妄自大的很啊。”这般说着,惨笑一声,将那断剑往地上一掷,转身去了。 () 第249章 皆言恩情有可 缘由一语定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中郁郁不堪,一日未曾出门。他自年少练武,数十年连战五湖四海,未尝得一败绩,如今天命之年却败给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年,当真是骇人听闻。虽是兵器缘故,但剑客过招,生死一瞬,自己轻敌大意,却也怨不得别人。 其时天下大乱,此地听闻李唐大军将至,大半门户早已逃去外地,金老家府颇大,原也有门丁百二十人,但听闻这等消息,都纷纷离去,因而这些日子金老都是独居独处。他回家颓坐一夜,心想因为自己大意疏忽,只怕祸殃全程。如今正值寒冬,一旦各家没有存粮,只怕再过月把时日,那路边街上便能看到饿死僵卧的老幼残尸。 堂中坐卧,一夜悠悠而逝,如梦似幻看不真切,待得晨起,金老神色恍惚,惨然起身,想要出门去看看剩下的百姓。“只怕没了粮食,剩下的乡亲们,也都要逃往外地了吧?”他这般想着,便即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打开大门,金老微微一怔,只见街上飞雪正浓,可行人车马却是络绎不绝,从南到北,两侧街坊栉比而开,邻里乡亲招呼来回,全然没有被抢过粮食的模样。金老心中疑惑,“怎得?这些乡亲们都疯了吗?”这般想着,忙走至街上拉住一位乡邻问道“小哥,你们怎得还不快去逃难?” “老爷子说笑了。”那小哥正拉着板车赶路,被金老这般拉住,不由得便停了下来。他见金老神色憔悴,因而笑道“老爷子莫怕,唐王的大军已经走了。” “唐王?走了?”金老听这般话更是疑惑,怎得这小哥语气神态之间,丝毫没有慌张惊恐之情?他这般想着,又问道“那粮食呢?” “奥,这你都知道了?”那小伙听金老这般问,便道“就在官仓口呢,等我把这点柴草送了,便也要去领粮了。” “领粮?”金老听那小伙这般说了,心中更是疑惑,问道“什么领粮?” “咦?你不知道吗?”那小伙见金老满脸疑惑,不由得眉头微皱道“唐王开了官仓,把粮食分了,现在大家都在官仓口排队领粮呢。” 那小伙着急领粮,见金老沉默不语,便即拉车去了。金老见那小伙离去,又见这街上往来行人,无一不是欢喜异常,因而忍不住喃喃道“领粮?领粮?”这般说着,便也跟着人群,往那官仓口走去,想要一看究竟。 一路行至官仓,大老远便看到那官仓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金老见这状况,不由得大为好奇,见一旁有官军维护秩序,因上前行礼问道“这位军官,敢问是那支队伍?” 那军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见金老这般年纪向他行礼,忙也躬身道“老先生,我们是唐国公部下。在这儿奉命放粮的。老先生你也是来领粮食的吗?” “不不,我只是好起来问问。”金老见那军官态度真诚,不像是说谎,又见两侧百姓都是挎着篮垫步,一个个翘首盼着,那些领到粮食的也都各个笑脸如花,这才信了放粮是真,想到这里,不由得又问“那敢问小兄弟,你们将军和军队,现在何处?” “我们建成将军说行军储粮所剩不多,因而只休整了一夜,今早便已离城开拔了。”那军官说道“待得将这最后一批粮食分发完毕,我等也要去追赶军队了。” “这么说?建成将军不但没有拿老百姓的粮食,反而还开仓放粮?”金老听那军官这般说,不由得喃喃道“为什么?” 几十里外的路上,行军的队伍正在前行,队首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红,并排坐着两位金盔银甲的将军。 “哥,不就是个会点功夫的老头吗?”一旁的将军侧头看着自己的兄长,脸上颇有责备之意。“那城里的粮食要是拿过来,咱们军队也不至于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启程行军。真不明白爹他是怎么想的。” “爹爹已经同意了,你个臭小子就别嚼舌头了。”那将军正是李建成,方才说话的便是他的兄弟李世民。只听李建成笑道“打仗行军,随时都要拼上性命,你难不成还想在那城中歇上个十天半个月?要知道天下动荡” “得得得,又要开始了。”李世民听兄长又要长篇大论,忙止住了话头,转了话道“那老头有什么厉害?竟然能让你不惜放弃全城的储粮?” “粮食别处也有,城池也不止一座,此处不行,别处去寻便好。”李建成笑道“那老先生像我一位故人。不知怎么的,见了他,心中便升起一股钦佩景仰之情。” “噗哥,你才几岁啊,还故人”听李建成这般说,李世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道“说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咱们兄弟二人加起来只怕都没那老头一半年纪吧?” “无所谓了。”李建成微微笑道“故人已逝,能在这里看到这般神情相若的老先生,也不枉我与那位故友相识一场了。” “哈哈,行,真要想见,等将来老爹传位给你,到时候你把这老先生请到长安城去,封他个什么什么公的。天天都能和你见面。”李世民哈哈一笑,说道。 “或许吧”李建成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脸上虽仍是微笑,但神情却微有不同。“来日方长,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什么将来再说?”李世民哈哈一笑道“怎得?信不过我?我都和你说了,我的历史学的可是最好的。” “信信信。”李建成听兄弟这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只不过未来发生什么,你还是不要告诉我的好。” “为什么啊?”李世民眉头微皱道“这可是能当作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未卜先知,不一定都是好事。”李建成看了弟弟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能开口。 () 第250章 最是相思无用 愁从两颊生 - 归鸿祭 - 竹秋翎 “建成太子当真没有让士兵进城抢粮?”李奉英听金老说罢,脸上满是诧异之色道“可他明明胜了你啊。” “是啊”金老微微一笑道“他原可以让士兵大肆抢掠,但他却偏偏没有。不仅如此,还大开官仓放粮。我对李唐的态度,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转变的。” “民以食为天,太子这般为民着想,想必当地不少人要主动追随他吧。”李奉英道。 “你倒聪明。”金老哈哈笑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这道理浅显易懂,可真要付诸实践,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顿了顿又道“乱世群雄并起,归根到底不过两路人。穷人和富人。穷者饱受压迫,终日操劳辛苦却不得温饱,起兵乃是为活。富者享受荣华富贵,但乱世动荡,失鹿者自不能顾,那列侯岂有眼睁睁看着的份?为的乃是一个权字。二者因虽有异,果却相通。” “正是,富者起事,不过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声势虽大,但大都是些贪享富贵荣华之人。一时纳入麾下,也不过是图财图利。而穷人起事,往往是无牵无挂,但求活命而已。这般凝结的军队,可能战力早些时间微弱渺小,但终有一日能成大事。”李奉英想着李建成的所作所为,心中已微微对此人有些好感。因而又说道“但唐国公李渊属于前者,最终得享天下,却不知为何?” “这便是乱世英雄的魅力啊。”金老叹了一声道“若论兵强马壮,窦建德,翟让哪个不比李唐强上百倍。若论攻城略地,李密,杜伏威也都是出了名的悍将。大隋万里江山,落到谁手里也不可能落在他李唐的手里。但偏偏他就这般成了,联突厥,取长安,平李密,灭窦建德,就好像早已写好的故事,只待人将他照本念出一般。”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怔,道“莫不是莫不是”说而两个莫不是却又停口不言。李奉英见金老停口,却也不好再问,只是静立其侧,等他再次开口。 过了一小会儿,金老方才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他是癫疯狂乱,如今看来,当真如此。”虽是这般自言自语,但顿了一顿,却又跳过不提,只是继续说道“再次见他,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许久之后 “金老先生别来无恙啊。”夜雪将停,墙上一抹黑影闪瞬间而过,那廊下便已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衣,拎着两壶酒,取下面罩,不是别人,正是李建成。 “建成将军?”金老正在看书,虽是早已听到了墙外的动静,但心中只当是寻常毛贼,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对方开口,这才微微一怔,转过身来,见是李建成,不由得微有惊喜之色道“你们不是正在和窦建德交战吗?怎得有空千里来此?”自从当日一战,李建成饶过全城百姓粮食一事以后,金老便对这支队伍的印象大为改观,因此也曾多方派人打听战势。他知此时李唐正和窦建德的大军作战,因而心中疑惑,问道“莫不是太原出了事?” “这倒不是。”李建成见金老并未对自己戒备,脸上也甚是欢喜,因而也不隐藏,笑道“在前线和人打架打输了,回去搬点救兵。” “奥?这道有趣?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能打败你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李建成的人?”金老听李建成战败,不由得甚是惊讶,但惊讶之中,又忍不住揶揄他一番道“莫不是你也心高气傲,战场上以气凝剑,结果给人生生打了脸?” “前辈就别笑话我了。”他二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神交已久,此时相见,便如挚友一般,也不见外。李建成哈哈一笑,将那手中的酒壶抛了一个过来道“军中无好酒,唯有此而。” “哈哈,你怎知我已多日未曾喝酒了?”金老卷袖接了,弹指去了壶塞,凑到鼻前闻了一闻,忍不住夸赞了起来道“好香。可真是馋死我了。”原来此时年末春初,家家户户虽有粮食,但仍是食不果腹,城内的酒肆早已歇业,各家也都不愿拿粮食酿酒,因而身在此处,想要喝酒可是当真不能。“好喝!”金老痛饮一口,脸上已微微有了红晕,只听他问道“快给我说说,谁打了你?要不要老夫我为你出气?” “老先生酒量也太差了些。”二人又聊了一阵,李建成见他不过喝了几口,脸上已成了红色,不由得笑道“倘若他日我派人送来两车美酒,那老先生岂不是要醉死?”说着在金老旁边坐了道“那窦建德虽有百万人众,但我门现在却也不惧。只是一点,他手下有一名琴师,名姓不知,功夫当真厉害。平时所用,不是刀剑,乃是一方古琴。说来也怪,那琴击弦成剑,最是恐怖,前几日他只身一人,杀了我们近万余名将士。以至于现在众军士谈虎色变,军中士气低落,与窦建德的战事,不得已暂缓。” “有这等厉害功夫?”金老微微一怔道“听你说的倒和我这功夫有些相像。”说着点指而出,只听嘭的一声,门前廊柱之上已给那无形剑气击穿了个小孔。 “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建成微微摇头道“老先生这一招能射多远?” “二十步内可射死一头壮牛。”金老微微有些得意道。 “那琴师所用招数,百步之外断人躯体如劈草木。”李建成道“此等厉害招式,便是你我,只怕也难以抗衡。” “当真了得”金老听李建成这般说,不由得深感诧异,心想自己当真未曾广览天下,以至于这般坐井观天,夜郎自大。“那你打算如何?” “战场无英雄,唯胜败而已。”李建成道“我本想着用药麻倒了此人,但他生性谨慎,寻常毒药太过冒险。正好我有一位朋友乃是药师,是我在太原偶然结识而来,他说能给我一幅无色无味的药方,让人吃下之后无知无觉,十日之后内力全失,浑身痛苦不堪若无解药,则必须以人血缓解痛楚。” “这药听起来当真歹毒,但战事逼迫,也只能如此了,不然只怕你们的死伤要更多。”听说要下毒,金老不由得眉头微皱,但想到战争无情,倒也并不多言,只说道“想来那药却在太原未曾携带,如今你是回去取药的对吗?” “正是。”李建成道。 第251章 情到深处 便成障目之叶 - 归鸿祭 - 竹秋翎 “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就近取药配制,反而要不远万里奔赴故地太原呢?”金老微觉疑惑,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那药名叫行傀散,乃是先秦时秘传的古方。”李建成见金老已将手中的酒喝尽,便将自己的那一壶也递了过去。金老嗜酒如命,倒也不甚推辞,接过来拔去壶塞便饮。只听李建成继续道“我那朋友身世有些奇异,乃是海外秘岛上的秦汉遗民。那药乃是他当年离岛之时随身所带。其配方早已不可考究,且照他来说,其中多种材料早已绝迹。世间仅存这些,再无其他,故而晚辈这才放下军务,万里奔赴太原。” “唔原来如此。但此地离太原仍相距甚远,旦夕之间,想要奔赴,却是不可。”金老听李建成这般说了,因而停下酒壶,问道“时间只怕太过仓促了吧?” “正是。建成虽马不停蹄,但只行到此地,那马匹已换了不知多少。”李建成叹了口气道“连日奔袭,莫说马匹,便是我自己这些日子也未觉身体不适。所以行至此地,索性歇上半日,待人马修养一阵,再行赶路,只是苦了那些前线的将士们了,若在故时遭逢此事,只消些许金钱,便可跨百米银龙,隔万里还家。千山万水,一夕而至,也不至这般延误军情。” “哈哈你小子又开始吹牛。”金老听李建成这般,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刚才还在说什么铁鸟铜车,现在又扯出来银龙了。”不待李奉英开口又道“只怕待会儿玉皇大帝都要出来了,牛皮当心吹破啦。也罢,看你军情紧迫,又难得抽空陪我这老骨头喝酒聊天,我助你一把如何?” “如何助法?”李建成眉头微皱,心想金老虽然功夫了得,比剑打架或许厉害,但这千山万水,又如何能助?“除非先生能御剑飞剑,翻山跨水,否则只怕是助不了我了。” “哈哈,可别小瞧了我。”金老听李建成言语之中不太相信,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看好了!”说着将手中酒壶一抛而起,整个人呼的一下闪起。李建成只觉面前一股劲风挂过,缓过神时,金老却已止身坐下,右手一扬,稳稳将那酒壶接在手里。 “你瞧这是什么?”金老饮了口酒,却又伸出左手。李建成往他摊开了的手掌中看去,原来是一枚圆润的鹅卵石。他当即明白过来,不过方才这一瞬之间,金老竟是过了中堂直到外院门前,在那铺路石子里捡了一颗回来。 “好快的速度。”李建成心中赞叹,忍不住便夸赞出来“当日先生若真是拼尽全力,只怕建成早就是先生的剑下亡魂了。”话虽如此说了,但神色却仍是郁郁不堪。 “怎得?难不成我这招帮不到你?”金老见李建成闷闷不乐,不由得好奇道“苦着一张脸,莫不是还有其他难处?” “倒也不是。”李建成见金老发问,倒也并不隐瞒,因说道“先生这路轻功当真厉害,但轻功吃人内力,此地又离太原千里万里,我便学会这门功夫,真要使将出来,只怕不消一日便要气竭而死。倒不如寻常轻功实用,但寻常轻功相较车马,却又逊色,唉,说到底终是不通。” “原以为你小子挺聪明,没想到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木头。”金老听李建成这般说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谁和你说我这‘游龙踏雪’功吃人内力了?” “御气而身轻,如何不消耗内力?”李建成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中一动,心想莫不是这轻功和别家功夫不同?这般想着,因问道“还请老先生明示。” “凡夫俗子的轻功,废体伤身,可不要拿来和老夫这凌波御微的游龙踏雪步相提并论。”金老一脸不屑道“都说轻功重内力而轻脚法,我便偏要反其道而行。这一路步法,你若学会,千山万水,一朝奔赴。且不消耗些许内力,比起你那什么银龙铁鸟,只怕还要强上不少。”说着,便将那步法如何迈步,如何落脚,如何凝气于中,如何沉气于足。万般玄妙,只听得李建成喜不自胜,当下便即跟着学了起来。二人一个教,一个学,直学到东方破晓,这才知一夜已尽。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妙法。”李建成练了一夜,已将那步法的玄妙学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金老又点拨了他一些调息的技巧,此时虽是一夜未睡,但竟不觉半分困顿。“我学会了这步法,只怕要不了半月,便能取回药散,重回军营了。” “哈哈,不错,小子悟性挺高,老夫半生所创的妙法,竟给你一晚上就学的差不多了。”金老见李建成在屋中施展步法,眼中颇有嘉奖之色。“当真是青出于蓝,后生可畏啊。” “老先生恩德,建成铭记在心。”李建成收了腿法,站定了身子道“只是,老先生教我这般妙招,竟不怕我在传给他人吗?” “这有什么。”金老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那说书人口里那些迂腐刻板的奸诈小人吗?学人功夫,又不是夺人性命劫人家财。有什么怕不怕的。”顿了一顿又道“想来我也老啦,说不定哪天忽地双眼一闭,自此乘云驾鹤,一别红尘。想到毕生所创功夫千般万路,皆要一同随我的尸体埋入坟冢,倒真有点心痛。教人学了去,不至于绝迹,倒也不错。” “老先生这般豁达,定得长寿之体。”李建成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也是心中微觉伤感。他二人相见不过两次,但若论交情,竟如是数十年的挚友一般。此时听到这种话,当真是伤情了。“军情紧迫。既学会了这妙法,建成这边便请辞了。他日登门道谢,定以美酒百坛相赠。” “行啦行啦,年纪不大,酸话倒不少。”金老哈哈大笑道“军情紧急,你便去吧。” “老先生保重,建成告辞了。”李建成躬身一拜,转身将那游龙踏雪使将出来,只见得一阵疾风骤起,片刻之间,整个人已不见了身影。 第252章 恨入骨髓 却生爱怜之心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两个多月后的一个清晨,金老起床想要出去转转,可一出房门,便看到院内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正在来回忙碌着搬东西。他们看到金老出来,也不停下,只是点头示意,问了句老先生好,便仍旧各忙各的。看这模样,倒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随便,其时雪停已有一阵,地上的余雪也都化了七七八八,院中数不清的坛子虽是就地摆放,却也并不要紧。 “你们这是干什么?”金老微微一怔,心想家里上下几十口早就到异乡逃难去了,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一人独居,如何今日莫名其妙地多出来这么多下人模样的小伙子?且这些大坛子一个接一个地往院子里送,究竟是要弄些什么名堂。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是奉命给老爷送的这些个美酒。因为看到老爷您院门没关,这就自作主张,招呼弟兄们给搬进来了。打扰老爷清修,实在是对不住,请老爷恕罪了。”那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见金老神情疑惑,忙上前拱手解释。 “酒?”此地民风淳朴,再加上金老每日闲散地惯了,故而他夜不闭户这种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他倒没被吵到睡不着,因而也谈不上恕罪。只是听那中年汉子说道美酒二字,整个人不由得精神一阵。那人见他面露喜色,忙同他一同踏入院中,伸手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个小坛在手,两下撤去了封泥送到金老面前道“您闻闻,看合不合胃口。” 金老爱酒如命,但却不挑剔,他多日不曾饮酒,自从上次喝了李建成两壶美酒后便再无酒饮,此时见了这一坛子酒放在面前,如何不喜,当下便即接过,仰头几下便喝了个底朝天。那坛子虽说不大,但倒将出来,没个二十碗也有个十七八碗。金老仰头不过片刻便将它喝干,这等酒量,直看得一旁那汉子连连称赞个不停。 “啧啧,当真是好酒。”金老连月滴酒未沾,此时一坛下肚,当真是心满意足,惬意得很。“有点意思,平日里喝酒不过两口便觉喉间发烫脸上发烧,怎得今日这酒喝了一坛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可得感谢建成将军了。”那中年汉子见金老打了个酒嗝,因而笑道“建成将军说老爷您喝不惯劣酒,因而精挑细选了这两大车好酒,全是官窖里私藏的,各个都是用精粮酿的。好喝还不伤身。” “建成将军?”金老微微一怔,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个美酒竟都是李建成送来的。“原来如此,不过玩笑一句,他竟当真了,有趣的紧。”说罢又取了一坛酒开封豪饮起来,边饮边道“既然如此,那老夫我便不客气啦。” “这几车美酒算下来有百十来坛,想来够老爷您喝上一阵了。”见手下的人已将那美酒摆的差不多了。便又拱了拱手道“老爷子,东西我已给您送到了,这就不打扰您了。兄弟们还要赶回河北,只怕现在建成将军已经带领军队启程了。” “这么说窦建德已给你们打败了?”金老又饮了半坛,听那人说此,方才想起战事一说。“那位琴师呢?如何?” “您是说那位血玉琴师啊?”那汉子听他问,便说道“那哪儿是我们建成太子的对手啊。虎牢关一战,我们将军不过几招便将那女子给制住了。”这般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哈道“都说什么琴声起而四野惊,哈哈,当真能吹牛皮。我就说嘛,一个弹琴的小姑娘家,能有多大本事。肯定是那些士兵打了败仗脸上挂不住,回营怕我们笑话,这才编瞎话说什么一个女子挡下千军万马。” “女子?”金老眉头一皱,心想让建成将军焦头烂额的血玉琴师,原来却是个女子。听这汉子这般说,只怕是那女子已经中了李建成口中所说的先秦古方‘行傀散’。 “后来呢?那女子怎样了?”金老放下酒坛,这般问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只怕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那女子是如何容貌,有如何经历,是不是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又想道“成王败寇,换成谁也绝不可能留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活在身侧吧。” “一个女儿家,还能怎样?”那汉子摇摇头道“世民将军本想着将她就地斩首,但不知怎的,建成将军却极力阻拦,最后只将她单独关押起来,再后来如何,我便不知啦。”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好奇道“你说一个小姑娘,为啥要单独关起来啊?” “这我却不知,大概是有其他缘故吧。”金老没想到李建成竟然会留下这女子的性命,他忍不住脸上露出微笑,心中对李建成登时又多了不少好感,抬手又饮了几口酒道“这酒细细品来,倒有些许妙处。” “老先生可不要喝太快了。”那汉子笑道“不然新酒未来,这旧酒可就先被您喝干了。” “不会不会。”金老哈哈大笑道“这百十坛酒够老夫喝上几个月了。” “既然如此,那兄弟们就先告辞啦。”那汉子也不愿再多打扰,客气了两句,便领着手下,推着空板车去了,只剩下满院的酒坛和金老。 “啧啧,这么多好酒,够我喝上一阵了。”金老看着院子里堆得满满的酒坛,忍不住搓手欢喜。 半个月后 院子里的坛子仍是堆得满满,只是和半个月前不同的是,此时的百十个酒坛全都是空空荡荡,再倒不出一滴酒水。金老坐下廊下垂头丧气,看着夕阳渐落,余晖洒在空坛之上,看得金老更是郁闷“唉,建成这小子,知道我酒量大,还不多送我一点。现在倒好,酒瘾刚起来,这坛子便都空了。无趣啊无趣。”这般说着,右手空握而出,院中一株梅树上一根三尺短枝应声而断,便如给吸住了一般,嗖的一声飞入他手。“酒不解饮,只好舞剑解闷了。”这般说着,纵身一跃落入院中,便舞起剑来,一面舞一面道“臭小子,下次见你,可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才是。” “老先生好不讲道理。”忽听得门外一阵笑声,金老刚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影推门而入,不是别人,正是李建成“喝了晚辈的酒,现在还要寻晚辈的不是了?” 第253章 喜来红中藏悲色 - 归鸿祭 - 竹秋翎 “想不到你小子可还记得来看我。”金老见得是故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连忙迎上前去,可当即便微微怔住,原来却是一位冷面白衣的女子走进门来就这般看着二人。而那女子怀中,却是抱着一个婴儿襁褓。 “这是你的孩子?”金老微微吃惊,却也不甚在意。他本就洒脱成性,爱憎分明,于男女情爱之事想来从心由己。因而李建成便是有了妻子孩子,他也并无意见。 “先生说笑了,功业未成,何以家为?”李建成微微一笑,转头道,“这位是金老先生,那游龙踏雪步便是金老先生教我的。”说罢又转身向金老介绍道“这位是鹤云闲鹤姑娘,乃是我的挚友。” “云闲见过老前辈。”鹤云闲听李建成介绍自己为‘挚友’,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也未曾说话。她抱着孩子,不便行礼,因而未做万福,只是微微点头躬身。金老本就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因而也就没在意,仍是哈哈笑道“鹤云闲,这名字真好,待得建成功业,便携手出尘,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说着又冲着李建成笑道“看你们这一对碧偶佳人,当真是天造地设,般配得紧。却不知你们的娃娃叫什么名字?” “老先生说笑了。这婴儿并不是我二人的骨肉。今日前来,正是要给您老人家说这件事呢。”鹤云闲脸色本是无悲无喜,但听金老这番话说完,脸上神色却温柔了不少,她笑着说道“听建成说老先生爱酒,这次云闲特地又命人多准备了一些,还请老先生不要嫌弃。”说着回头唤了一声,便有军士开始搬酒入院。“看这院中空坛堆叠,老先生当真是海量。只怕今日这百十坛酒还是太少了。” “闲处光阴易过,没办法。”金老哈哈一笑,已猜出了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快别干站着了,赶紧进屋坐。” 三人入屋坐了,又寒暄了一阵,李建成这才正色开口。“得蒙老先生传授神功,我唐军才能这般迅速打败窦建德。老先生恩德,建成没齿难忘。”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俗气了?”金老见李建成为人如此,心中不由得甚是欢喜,但话道口边,却变成了“有这空档在这儿嚼酸词儿,还不如多送老夫我点酒来得实在。”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建成这才开口道“原本建成只打算孤身前来拜见老先生的,但没想到半路出了些意外。”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往怀中襁褓里看了一眼。 “这娃娃是谁的孩子?”金老这才明白过来,问道“莫不是窦建德的子嗣?” “不”李建成摇了摇头道“窦建德家眷业已归降,现交由舍弟世民看守。这个女娃,却不是他的子嗣。” “那这是”金老犯了迷糊,不是你二人的,也不是窦建德的,那是谁的? “老先生可听说过杜伏威?”鹤云闲见金老神情迷茫,因而问道。 “这我倒听说过。他是江淮一带的一位霸主。”金老一愣,当即明白过来“这女娃是杜伏威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末群雄并起,各处兵戈不断,随着时间推移,几股势力逐渐强大起来。李密,窦建德,杜伏威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杜伏威年少是江淮地界的无业游民,十几岁便因偷盗坐过大狱,后来趁着乱世,他带着一帮兄弟四处打劫抢掠,没想到后来逐渐壮大了势力,竟接连击败隋朝的平乱大军,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如今窦建德已灭,李密的瓦岗军也早已不复昔日雄风,唯一能与唐军一战的,也只剩下杜伏威了。 “说来倒也有趣。”鹤云闲见金老对那娃娃颇为喜欢,便轻轻将那襁褓递了过去。金老心中欢喜,忙接了过来。再看那怀中婴儿,当真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金老因年少旧故,至今未曾娶妻生子,如今见了这婴儿,自然百般疼爱,又是做鬼脸,又是摇胳膊,许久方停。 “别看杜伏威坐拥百万之众,可谁能想到骨子里却是个畏首畏尾的草包憨货。仗还么打起来,自己先把孩子送过来了。”鹤云闲见金老逗那孩子甚是开心,也忍住笑道“老爷子,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娃娃,干脆便教她认作你女儿好了。” “杜伏威虽然霸占江淮,但想来安逸日子过多了,现在见要和我李唐大军作战,估计担心失败,这才想着给自己的孩子留条后路。”李建成神情平静,并不是太明白为什么鹤云闲方才还冰冷无言,此时却像是比自己还要和金老更亲密一些。 “这哪是后路啊?”鹤云闲此时也同金老一并去逗那婴儿玩耍,一面逗一面说道“那负责带孩子逃跑的家奴前脚出了江淮,后脚便跑到我们军营里来了。” “那看来杜伏威这小子不得民心啊。”金老摇了摇头道。 “杜伏威算是个英雄。”李建成点点头道“只不过和窦建德一样,拘泥于形式,却疏忽了实际。” “那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金老眉头一皱,心想敌军之子,岂有轻易饶过之理。 “建成也在为此发愁。”李建成看向金老,眼中显现出恳求之意。“如今知道此事者不多,但行军打仗,带着一个女娃终究不便,且此女是杜伏威之女,现在虽小,无人在意,当真在军中长大成人,只怕我父亲” “斩草除根是吗?”金老眉头一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天下你争我抢,皇帝谁当都一样。可这刚落娘胎的娃娃却又何罪之有?我猜,你是想让我替你二人收养这个娃娃吧?” “老先生倘若答应,建成感激不尽。” “行啦行啦,又开始咬酸词儿。”金老叹道“想来不止你二人知道这女娃行踪吧。” “看来等酒喝完,老夫也得换换地方住喽。”金老摇头笑道。 “换到哪里住安全呢?” 第254章 雪动霜刃 不及点指如风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建成和鹤云闲离开后不久,那百十坛酒便又给金老喝了个干净。 “行啦,拿人家手软,也该动身了。”这日金老醉眼朦胧,看着怀中女娃道“你能让你们父女相认,让你们离得近些还是可以的。等到天下归一,再看竟是谁能继承大业吧。若是建成得位,说不定你和你父亲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若是唉瞎想什么,无论怎样,我既收了别人相托,自然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带着婴儿赶路多有不便,轻功自是不能用的,马车却也不敢太快。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得来到江淮之地,已经是数月之后了。虽说慢了些,但终究还是到了。可还没来得及入城,杜伏威投降唐军,只身前往长安的消息便先传遍了全城。 “这世上之事当真巧得紧。”金老进了城,看着这惶惶之态,心中不由得微微伤感。“各地霸主风光无限,麾下强军猛将数以万计,可如今看这满城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之态。对这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得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一番打点,终是在傍晚时分安顿下来。此地虽无兵乱,但时值乱世,丁壮充军,老弱逃亡,城中空闲房子却也不少。建成当日所赠银两颇多,购置房屋仆佣之后尚余不少,金老待一切打点完毕,便将女婴交予新招的乳母照看,自己想要上街转转,看看这江淮地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让我进去!”刚转了不久,金老便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一帮汉子拎着从一户人家门洞里丢了出来。只听一个汉子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不知好歹,你娘现在跟了我家老爷了。你娘不认你这个崽儿,我们又没办法,要闹别在这儿闹!” 那男孩被丢在门外,脑袋上磕破了一块皮,身上也弄得满是泥泞。他站起身来边哭边喊“娘!爹给人害死了,你也不要我了!”又哭了一阵,见无人理会,这才抹着眼泪,自己去了。 其时天色已黑,金老本想追上那男孩将事情问个清楚,但随即便注意到,那府门里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偷偷躲在门后朝外面看。他心中一动,便好奇起来,因唤了下人,命将那孩童寻来好生带着,自己则悄悄转了拐角,在那后墙之上一跃而起,攀墙点了几点,便即稳稳落在那屋顶。他循着那女子的背影在那屋檐之上来回折转,终是见她在后方进了屋子。 金老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当真便听到两个女声。“想来另一个便是那孩子的娘亲吧?且让我听听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人才会在丈夫死后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赶出家门。” 墙高瓦厚,再加上女声中气不足,听得不甚真切。只听到些只言片语。 “已经走了” “会照顾他” “老爷今晚时候” “再说” 又听了一阵,但因那二人声音着实太小,每句话都听得不甚真切。金老心中不太耐烦,正欲起身离去,忽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而入。只听得一个粗狂的男声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和小娘子单独呆一会儿。”接着便又是吱呀一声。金老微微抬抬头,却是那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里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才去了。 “那小崽子走了没?”只听那男人问道。 “已给赶走了。”女人平静地回答道。 “这还不错,美人儿。如今天下这般,我一定发誓,好好待你。” “只怕你只会口头说说,等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也像撵走我儿子一样撵走我。” 一阵亲昵之声,想来里面正行好事,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一刻,还是不要偷听的好,因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我大概明白了。”金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那孩子父亲去世,母亲爱慕虚荣,便跟了这男子。唉,为母不尊,当真是可笑可怜。看样子温柔乡里,台前,又多了两个猪猡荡妇。可怜的孩子啊,见你也算有缘,以后便跟着我一起过吧。” 正要离去之时,忽听得脚下屋中男人一声惨呼。金老眉头一皱,连忙停下脚步再次听了起来。 “臭娘们你疯了!”屋内的男人吼叫着,语气之中夹杂着巨大的惊恐之情。 “没错!我疯了!我要你死!”女人的怒吼声尖锐而又骇人,只听得几下声响,男子的声音便逐渐低沉下去。 “哎吆不好。”金老微微一惊,心想怎么还闹出了人命?这么想着,忙便翻身下楼,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是谁!?”屋内彩烛亮丽,那女子着上身,手里确实一把带血的剪刀,她见金老闯入,忙拉过衣衫遮羞。金老见状,忙也用衣袖挡在眼前。再一看角落,却是一个已经气绝的汉子。 “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金老看着那尸体眉头微皱,但心中却微微有些眉目。这女子虽然将自己的孩子赶走,但这般行为,绝不可能是个狠心的母亲。“我在外面看到那个孩子,心里好奇,这才潜入府内。” “原来如此”那女子听这般解释,道也并未怀疑,只是叹了一声,将衣裙穿好放道“你见到我那苦命的孩儿了?” “嗯我见他独自一人,怕出危险,已派人去寻他了。”金老放下衣袖,看着这女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姑娘告诉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杀了这个人,没别的。”那女子惨笑一声道。 金老听她这般说,心中更信她另有隐情,眼见当下情况危险,他不由得担心道“要不先离开此处吧?”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不了。”那女子摇摇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般说着,将那烛台一掀,手中的剪刀便猛地朝自己喉咙间刺去。 () 。 第255章 剑来无处,无招亦有招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建成和鹤云闲离开后不久,那百十坛酒便又给金老喝了个干净。 “行啦,拿人家手软,也该动身了。”这日金老醉眼朦胧,看着怀中女娃道“你能让你们父女相认,让你们离得近些还是可以的。等到天下归一,再看竟是谁能继承大业吧。若是建成得位,说不定你和你父亲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若是唉瞎想什么,无论怎样,我既收了别人相托,自然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带着婴儿赶路多有不便,轻功自是不能用的,马车却也不敢太快。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得来到江淮之地,已经是数月之后了。虽说慢了些,但终究还是到了。可还没来得及入城,杜伏威投降唐军,只身前往长安的消息便先传遍了全城。 “这世上之事当真巧得紧。”金老进了城,看着这惶惶之态,心中不由得微微伤感。“各地霸主风光无限,麾下强军猛将数以万计,可如今看这满城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之态。对这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得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一番打点,终是在傍晚时分安顿下来。此地虽无兵乱,但时值乱世,丁壮充军,老弱逃亡,城中空闲房子却也不少。建成当日所赠银两颇多,购置房屋仆佣之后尚余不少,金老待一切打点完毕,便将女婴交予新招的乳母照看,自己想要上街转转,看看这江淮地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让我进去!”刚转了不久,金老便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一帮汉子拎着从一户人家门洞里丢了出来。只听一个汉子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不知好歹,你娘现在跟了我家老爷了。你娘不认你这个崽儿,我们又没办法,要闹别在这儿闹!” 那男孩被丢在门外,脑袋上磕破了一块皮,身上也弄得满是泥泞。他站起身来边哭边喊“娘!爹给人害死了,你也不要我了!”又哭了一阵,见无人理会,这才抹着眼泪,自己去了。 其时天色已黑,金老本想追上那男孩将事情问个清楚,但随即便注意到,那府门里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偷偷躲在门后朝外面看。他心中一动,便好奇起来,因唤了下人,命将那孩童寻来好生带着,自己则悄悄转了拐角,在那后墙之上一跃而起,攀墙点了几点,便即稳稳落在那屋顶。他循着那女子的背影在那屋檐之上来回折转,终是见她在后方进了屋子。 金老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当真便听到两个女声。“想来另一个便是那孩子的娘亲吧?且让我听听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人才会在丈夫死后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赶出家门。” 墙高瓦厚,再加上女声中气不足,听得不甚真切。只听到些只言片语。 “已经走了” “会照顾他” “老爷今晚时候” “再说” 又听了一阵,但因那二人声音着实太小,每句话都听得不甚真切。金老心中不太耐烦,正欲起身离去,忽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而入。只听得一个粗狂的男声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和小娘子单独呆一会儿。”接着便又是吱呀一声。金老微微抬抬头,却是那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里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才去了。 “那小崽子走了没?”只听那男人问道。 “已给赶走了。”女人平静地回答道。 “这还不错,美人儿。如今天下这般,我一定发誓,好好待你。” “只怕你只会口头说说,等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也像撵走我儿子一样撵走我。” 一阵亲昵之声,想来里面正行好事,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一刻,还是不要偷听的好,因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我大概明白了。”金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那孩子父亲去世,母亲爱慕虚荣,便跟了这男子。唉,为母不尊,当真是可笑可怜。看样子温柔乡里,台前,又多了两个猪猡荡妇。可怜的孩子啊,见你也算有缘,以后便跟着我一起过吧。” 正要离去之时,忽听得脚下屋中男人一声惨呼。金老眉头一皱,连忙停下脚步再次听了起来。 “臭娘们你疯了!”屋内的男人吼叫着,语气之中夹杂着巨大的惊恐之情。 “没错!我疯了!我要你死!”女人的怒吼声尖锐而又骇人,只听得几下声响,男子的声音便逐渐低沉下去。 “哎吆不好。”金老微微一惊,心想怎么还闹出了人命?这么想着,忙便翻身下楼,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是谁!?”屋内彩烛亮丽,那女子着上身,手里确实一把带血的剪刀,她见金老闯入,忙拉过衣衫遮羞。金老见状,忙也用衣袖挡在眼前。再一看角落,却是一个已经气绝的汉子。 “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金老看着那尸体眉头微皱,但心中却微微有些眉目。这女子虽然将自己的孩子赶走,但这般行为,绝不可能是个狠心的母亲。“我在外面看到那个孩子,心里好奇,这才潜入府内。” “原来如此”那女子听这般解释,道也并未怀疑,只是叹了一声,将衣裙穿好放道“你见到我那苦命的孩儿了?” “嗯我见他独自一人,怕出危险,已派人去寻他了。”金老放下衣袖,看着这女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姑娘告诉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杀了这个人,没别的。”那女子惨笑一声道。 金老听她这般说,心中更信她另有隐情,眼见当下情况危险,他不由得担心道“要不先离开此处吧?”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不了。”那女子摇摇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般说着,将那烛台一掀,手中的剪刀便猛地朝自己喉咙间刺去。 () 第256章 整 笑来撤剑疑何故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见这人剑法才出一招,便弄得自己这般狼狈,心中难免大受打击,但想到自己一死,那接着遭殃的便是阡陌。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回头朝阡陌看去,见阡陌正被木心扶着身子,也是一般地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是伤感。“阡陌啊阡陌,你我如今夫妻名分未定,想不到今天便要同入黄泉,做一对**妇了。” 便是这一刻的分神,寒冷过面之顺,那老者长剑已刺至面门。眼见李奉英命将休矣,阡陌忍不住大喊一声:“奉英!”便是这一声惊叫,李奉英忍不住浑身一震,手中惊鸿剑下意识地呼的一声上挥舞而起,当的一声,正将那老者的长剑在眉前弹开。 那老者咦了一声,忍不住退了一退,也就在这时,李奉英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那长剑离自己眼球不过一指,心中登时忍不住一阵后怕。饶是如此,却仍是打起精神,捏诀起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老者身上。“我若死了,阡陌也难活,我今天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阡陌周全。” 他刚才出剑反击,全然是身子本能反应,要知刚才那一击那老者乃是以电光石火之速出招,他这无心一挡,竟是一接而中。他只顾这般想着,竟然对自己这般反应全然没有察觉,倒是那老者被他接下这一击之后神情诧异,半晌未曾再出招。 “你怎么不打了?”见那人半晌未曾出剑,李奉英不由得喊道:“我虽打你不过,也不会轻易让你这般杀了我。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 “臭小子倒挺狂妄。”那老者嘿嘿一笑,却并不上攻,只是道:“我主动出击,怕你说我欺负小辈,如今让你先攻,来吧!” “我和妻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对我二人莫名其妙地穷追猛打,现在却还说什么让我?我不要你让,要杀便杀!”李奉英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在想:“先发不能致人,却只能以守为攻了。只要我托得一时半刻,也好让阡陌他们早些逃走。”这般想着,忍不住给木心阡陌打眼色,示意她们赶紧逃走,可不知为何,阡陌木心只是看着自己,无论自己如何使眼色,却仍是不为所动。 “你妻子对你情谊很深啊。”阡陌未曾回应,却是那老者先开口道:“看这样子,你若死了,她也决计不会独活。既然这样,那我便成全你!”说着喝了一声,足下一动,便即飞身而起,片刻之间已扑上前来与李奉英斗在了一起。 只听得刀剑旋鸣,火花电闪不过片刻之间二人已过了几十个来回。那老者剑剑抢攻,李奉英却只有招架之力,但说来也怪,一连二十余剑,李奉英竟一一接下,非但没有精疲力竭,倒还觉得有些游刃有余:“这人是想故意炫耀剑法,所以才出这般招数,让我能够接下。”他这般想着,手中剑法也跟着凌厉起来:“士可杀,而不可辱也。”剑法登时转守为攻,发起狠来。 那老者见他变换攻守,嘴角微微一扬,盯住他一击直剑侧身一点,那李奉英攻势未成之时,那老者长剑剑背已拍在了他握剑的右手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李奉英手腕一麻,险些丢开长剑,好在握得够紧,这才未曾脱手。他吃这一痛,便即重回守势,一剑横在面前护住门户。 说来也怪,他一归回守势,那老者便也跟着收手,只是做些无关痛痒的虚晃佯攻,等他再次进攻,便又是一击而破。 “你要杀便杀,犯不着这般羞辱我!”又是肩头一剑,李奉英哇的一声退开数步,忍不住骂道:“杀也不杀,放也不放,算个什么?” “想不到还挺有骨气。”那老者听李奉英这般说,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倘若言语再硬气一点,便当真有那位的三分英姿了。”他这般说着,将手中那飞舞的剑招微微撤开了些道:“只不过还是笨了些,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这剑法只可后发制人而不能先发吗?” 李奉英微微一惊,沉心一想,当真如此。每次他出招想要于那老者拼命之时,不管他剑招如何,那老者总能在一招之内破式反攻,而当他每每收剑护身,敛招不送之时,那老者却也是一般地放下了攻势。李奉英本来还以为那老者是有意与他戏耍炫耀,此时听这话一点,登时醒悟过来:“原来他这剑法是后发制人,以破人剑招为招。如此算来,我若剑法寻常,那他的招法也便跟着平淡无奇,我若发狠拼命,他的剑招便也会跟着凌厉快恨。这般遇强则强的剑法,当真是玄妙的很。”到这里却又转念一想:“若他这剑法但真是以破招为招,那我便来个无招为招。看他如何来破。”想到这里剑锋一停,脚步一收,将那往日里的剑招尽数一忘,以无为有,登时整个人浑身一震,好似脱胎换骨,手中长剑任意而动,脚下步伐来去从心,看上去虽觉笨拙,但一时竟与那老者打得不相上下,且渐有反客为主之态。 “不错!不过微微一点,便能明白过来其中的玄妙。”那老者见李奉英以无为有,不过片刻时间便参透自己剑法的玄妙,脸上不由得露出欢喜之色道:“我这剑法分九路,每一路各对不同的兵器,你如今不过片刻时间便能参破我这其中一路,看来刚才说你笨的话我要收回了。”这般说着,手中剑法变换,顷刻之间已加了其他的剑法入内。原本二人略显笨拙的对剑登时就变得潇洒凌厉起来。李奉英看出他虽仍是用先前这套无招之剑,却又在其中穿入了别路剑法作为辅佐。一剑分舞两路剑法,本应该是杂乱无章,不成体统,可这老者长剑行云流水,两套剑法变换之时竟丝毫叫人看不出破绽。先时那套剑法以快成势,后加入的这套剑法却是以缓见长。二者此时融成一路,却是柔雅处如清溪融雪,凌厉时似怒海惊风。双剑横劈纵碰时如雷电互鸣,缠推环绕处又似云风互动。当真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 “当心!新招来了!”那老者和李奉英越斗越快,手中妙招连出,令人目不暇接。他见李奉英非但没有被打败,反而越斗越勇敢,不由得甚是欣赏,有意多露两招,因而手势一便,竟是又加入了一套新的剑法。这套新的剑法霸道非常,招招见狠,李奉英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应对那老者的两套剑法,此时见他又添新招,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不由得一下子便被压制住,连连朝后退了甚远。那老者见剑招奏效,丝毫不给李奉英喘息机会,早已飞身扑上,又与他斗在了一起。 “这人到底是谁?怎得这般厉害。”李奉英原本还能靠着惊鸿剑法的残势加上那无心之法与他斗个你来我往,此时见那老人一下子使了三套剑法,当真是难以抵挡。勉强接了二十来剑,胸前肩上的衣布已不知给割了多少个口子。直急得阡陌在远处大喊:“老前辈,你不要伤了他!” “听到没?女娃在担心你呢。”那老者听到阡陌喊声,手中剑法不缓却急,一时之间如狂风骤雨一般倾在李奉英身上。“你若倒下,那这女娃也活不了啦。”一句话毕,手中长剑已送出二三十招。 李奉英此时已是勉力支持,剑法出招全凭本能而动。他目眩神迷,竟是连剑也都看不清了,只觉得面前身影夹杂着千万剑光模模糊糊闪动不断,顷刻之间便要将他吞没。“好凌厉的剑法,好霸道的攻势。” “攻?”李奉英想到此处身子猛然一震,心中登时大喜道:“我二人方才以无招为招,待得斗至憨处,却已是各个放了新招而忘了本意,我此时攻守均分,一心两放,自然不能全力,可他连用三路剑法,却也早已是转无招为有招,我当真糊涂。他加入第二套剑法之时,那第一套无招之剑便已是名存实亡了。我竟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一味猛攻,我只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他方才那招无招之剑便可轻松应对,可我却舍本逐末,一心两分想要兼具攻守,当真糊涂。”这般说着,眼看又是一剑自扫脖而来,顷刻便要断喉而过。不远处阡陌大喊一声便要扑身而上,李奉英却不回剑来挡下,看起来竟是像抱着必死的心态一般,长剑猛地抬起朝前一送,直朝着那人脖颈间刺去。 这一刺不要紧,那老者本是横挥,自招式成型到剑锋触颈尚需一瞬时间。但李奉英这般弃守为攻,加上上一来回时长剑正在当胸,此时出剑却是更快。那老者本已打算收力,冷不丁竟见李奉英一剑直刺自己咽喉,他心中大惊,眼见剑尖已抵咽喉,自己躲不能躲,他不及多想,左手自然而然地便伸指而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李奉英右手长剑被一道剑气击得飞将出去,而那老者的长剑却就这般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二人身形骤然而止,奔行至一半的阡陌也不由得一下子收住了身姿,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慎,便会引得那老者一剑砍下。惊鸿剑在半空旋着,几个旋转便即插落在不远处的学地之上只见得飞雪撒撒,寒风凛凛,二人衣袖飘摇,却都是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呼!好小子!”李奉英本以为那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谁料那老人顿了半晌忽地撤开长剑后退了两步,长出了一口气按了按咽喉道:“老夫差点死在你小子手上。”这般说着却忍不住哈哈一笑,扯下面上人皮面具转头对两个姑娘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出的馊主意,害得老夫这身老骨头差点交代在这里。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可不要再叫我了。” 第257章 二女无心 险害得英雄殒命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哥你听我解释嘛。”屋外大雪初成,刺骨寒风咧咧作声,只是隔了道墙,终是不能将那温暖的炉火扑灭。正堂里,李奉英正叉着手背对着阡陌一言不发,任凭阡陌百般辩解。一旁的木心不做言语,双手却是忍不住掩口窃笑。正位上一位白发老者端坐,不是别人,正是金老爷子,只是此时他已除去人皮面具,脸上也是一副慈蔼模样,但欲笑还藏,也是与木心一般,强自忍着罢了。“你别生气嘛,我真的知错了,不该骗你。” “我怎么敢生阡陌大小姐的气,我还要谢谢阡陌大小姐才是,要不是阡陌大小姐,只怕我现在早就惨死在金老爷子的手下啦。”李奉英瞥了他一眼,装作生气模样这般说道。他与金老酣战一番,此时想起当时情形,心中仍是忍不住害怕。现在知道金老是受二人怂恿要和自己比试,他心中不由得叹道:“难怪每每出招相对,他都是只冲我肩膀手臂,且下手甚轻。一战下来,自己身上虽有百二十处伤口,但大多却只是划破了外衣,真正伤到皮肉的,只怕连五处也不到。幸亏不是敌人,若是前来寻仇的仇家,真要各尽全力,只怕十个我也给这老爷子打败了。”正自庆幸此人非敌是友,却又忍不住眉头一皱想道:“哎吆不好,这人现在不是敌人,可等到时候我对木心动手,那他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深锁,闭口无言。 阡陌不知李奉英心中所想,听他这般说又眉头深锁,只当他是真的生气,登时便慌起神来,她忙着脱罪,慌乱匆忙道:“其实是...是...”是了半天却是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咬一咬牙,红着脸冲着木心一指道:“都是木心姐姐出的馊主意。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关心我。真的不怪我啊,奉英哥,你要信我啊。”说着便拽住李奉英衣袖摇个不停。 “好啊,你个过河拆桥的小蹄子,一开始还各种叫我去请老爷子,现在捅了篓子了,就推的一干二净了。”木心见阡陌这般窘态,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要上前去抓阡陌。阡陌听她这么一说,以为她真要过来惩罚自己,忙便躲向李奉英背后,将李奉英朝前一推道:“奉英哥救我。” 李奉英本是出神,此时被阡陌这么一推,一下子便醒转过来。他怕木心和阡陌嬉闹惊了阡陌腹中胎儿,忙张开双臂拦住木心道:“木姑娘,你也知道阡陌她孩子气的很,还请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既然是姑娘的意思,我又怎会生气?” “奉英兄弟你这话说的,好像真的像我做了什么事情一般。”木心本要去抓阡陌,但见李奉英这么一拦,心中已明白他是怕自己惊了阡陌的腹内胎儿,因而便收了手,抿嘴笑道:“不过既然阡陌妹妹把我给说出来了,那这罪名我可不能一个人担着呀,不然我也实在是太委屈了。”说着伸手一指,指着正位上正在盯着三人偷笑的金老道:“我二人怂恿不假,但说到底还是老爷子自己想和你比试一番。真要追究,这位才是主犯呢。”说着又忍不住对金老笑道:“老爷子,可不要怪我啊。我不供出你,这罪名可就全给落在我身上啦。” “哈哈哈哈,不怪不怪。”金老本在忍笑,此时听木心这般说,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是我自己想和你比试一番,你可不要再责备他二人了。有什么怨言,便朝我这儿说吧。” “就是就是,都是老爷子的错,怪他,就怪他。”阡陌躲在李奉英背后,又想站出来,又怕再被木心抓到,因而只露了个脑袋冲着金老吐了吐舌头。她和木心怂恿金老和李奉英比剑不假,但她没想到金老功夫竟有这般境界,好几次她都以为他真要痛下杀手,此时想起也是忍不住后怕。因而对金老便微微有了些抱怨,这才这般嘟嘴。 “你还好意思。”李奉英白了阡陌一眼,语气却甚是爱怜。他上前拱手拜道:“老先生哪里的话,老先生慷慨赐教,晚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抱怨。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先生请教。” “我猜,你是想问我与你比试时候所用的功夫吧?”金老捋捋白须哈哈一笑问道。 “正是。”李奉英道:“适才老先生同晚辈比试,除却先前那两套玄妙武功。真正动起手来,轻轻松松便能将三套不同的剑法糅合转化,随心所欲地使出。这般玄妙,晚辈实在是相差甚远。” “话虽如此,可你终究还是胜了老夫啊。”金老哈哈一笑,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李奉英的肩膀,见李奉英满脸疑惑,因而接着说道:“你忘了我和你定下约定,倘若再用先时两套功夫中的任意一招,便算是输了。我最后被你一剑逼住,匆忙之中竟是忘了这规矩,下意识地便将先时那剑法使了出来,算了下,却是我输了呀。” “老先生谦虚了。”李奉英这才想起,先时确是有这么一说。“真正与人厮杀斗恨,却又会有谁在意这些。说到底不过是老先生让着晚辈罢了,真要比起来,晚辈当真与老先生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般说了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老先生适才说那一套凭虚而动的武功为剑法,是一套怎样的剑法?老先生方才与晚生相斗,三套剑法之一如高岗疾风,乃是以无招为招,以至快而御万物,当真玄妙无穷。而第二套剑法却是如三月暖水,舒缓轻柔,剑招深处另藏一股不屈之势,甚是沉稳。待得加入第三套剑法,却如九天惊雷,招招霸道非常。这三套剑法各有千秋,老先生不过随意一改,竟能将这三者完美地融为一体,另成一路,晚生好不佩服。还请老先生能给晚生详细指教一番。” “哈哈,一时心血来潮弄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谈什么指教。”金老听李奉英这般分析甚得其意,不由得心中欢喜,说道:“那三路功夫,乃是两套剑法,一套掌法,皆是我年少时的得意之技。只是临时起意,很多地方转的还不够完备。第一路剑法主一个破字诀,第二路剑法主一个定字诀,至于那一路掌法嘛,本有十八势,被我化掌为剑,主一个刚字诀。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倒是贴切。”顿了一顿又到:“至于那凝气成剑之法,隔空挪移之术,却是在异邦习得的奇术。提说也罢,真要原原本本给你说上一番,只怕还要凭空惹出些是非来。” “老先生既这般说了,晚辈这便不问了。”李奉英听他这般说,连忙道。 “哈哈,说着不问,其实你已学会了我那一套剑法中的一路啦。”金老见李奉英彬彬有礼,有意指教他一番,因而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套剑法,别的不教你,你只消将这一路举一反三,好生练习,从破剑,到破刀破枪,最后到破拳,当真练好了,只怕这四海之内,与你再无敌手。” 第258章 夜剑横悬 却无有刀兵之意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59章 骨肉情深 能换银钱几两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0章 离恨内沉 平添仇气三分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1章 两心相拥 各藏难言之苦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2章 一剑镇城 耍尽奇招妙术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3章 长街飞剑惊风雪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4章 豪情傲骨气盖天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5章 败非败 剑法败而身命留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6章 整 胜非胜 宝剑锋而全城安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建成和鹤云闲离开后不久,那百十坛酒便又给金老喝了个干净。 “行啦,拿人家手软,也该动身了。”这日金老醉眼朦胧,看着怀中女娃道“你能让你们父女相认,让你们离得近些还是可以的。等到天下归一,再看竟是谁能继承大业吧。若是建成得位,说不定你和你父亲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若是唉瞎想什么,无论怎样,我既收了别人相托,自然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带着婴儿赶路多有不便,轻功自是不能用的,马车却也不敢太快。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得来到江淮之地,已经是数月之后了。虽说慢了些,但终究还是到了。可还没来得及入城,杜伏威投降唐军,只身前往长安的消息便先传遍了全城。 “这世上之事当真巧得紧。”金老进了城,看着这惶惶之态,心中不由得微微伤感。“各地霸主风光无限,麾下强军猛将数以万计,可如今看这满城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之态。对这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得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一番打点,终是在傍晚时分安顿下来。此地虽无兵乱,但时值乱世,丁壮充军,老弱逃亡,城中空闲房子却也不少。建成当日所赠银两颇多,购置房屋仆佣之后尚余不少,金老待一切打点完毕,便将女婴交予新招的乳母照看,自己想要上街转转,看看这江淮地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让我进去!”刚转了不久,金老便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一帮汉子拎着从一户人家门洞里丢了出来。只听一个汉子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不知好歹,你娘现在跟了我家老爷了。你娘不认你这个崽儿,我们又没办法,要闹别在这儿闹!” 那男孩被丢在门外,脑袋上磕破了一块皮,身上也弄得满是泥泞。他站起身来边哭边喊“娘!爹给人害死了,你也不要我了!”又哭了一阵,见无人理会,这才抹着眼泪,自己去了。 其时天色已黑,金老本想追上那男孩将事情问个清楚,但随即便注意到,那府门里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偷偷躲在门后朝外面看。他心中一动,便好奇起来,因唤了下人,命将那孩童寻来好生带着,自己则悄悄转了拐角,在那后墙之上一跃而起,攀墙点了几点,便即稳稳落在那屋顶。他循着那女子的背影在那屋檐之上来回折转,终是见她在后方进了屋子。 金老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当真便听到两个女声。“想来另一个便是那孩子的娘亲吧?且让我听听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人才会在丈夫死后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赶出家门。” 墙高瓦厚,再加上女声中气不足,听得不甚真切。只听到些只言片语。 “已经走了” “会照顾他” “老爷今晚时候” “再说” 又听了一阵,但因那二人声音着实太小,每句话都听得不甚真切。金老心中不太耐烦,正欲起身离去,忽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而入。只听得一个粗狂的男声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和小娘子单独呆一会儿。”接着便又是吱呀一声。金老微微抬抬头,却是那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里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才去了。 “那小崽子走了没?”只听那男人问道。 “已给赶走了。”女人平静地回答道。 “这还不错,美人儿。如今天下这般,我一定发誓,好好待你。” “只怕你只会口头说说,等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也像撵走我儿子一样撵走我。” 一阵亲昵之声,想来里面正行好事,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一刻,还是不要偷听的好,因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我大概明白了。”金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那孩子父亲去世,母亲爱慕虚荣,便跟了这男子。唉,为母不尊,当真是可笑可怜。看样子温柔乡里,台前,又多了两个猪猡荡妇。可怜的孩子啊,见你也算有缘,以后便跟着我一起过吧。” 正要离去之时,忽听得脚下屋中男人一声惨呼。金老眉头一皱,连忙停下脚步再次听了起来。 “臭娘们你疯了!”屋内的男人吼叫着,语气之中夹杂着巨大的惊恐之情。 “没错!我疯了!我要你死!”女人的怒吼声尖锐而又骇人,只听得几下声响,男子的声音便逐渐低沉下去。 “哎吆不好。”金老微微一惊,心想怎么还闹出了人命?这么想着,忙便翻身下楼,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是谁!?”屋内彩烛亮丽,那女子着上身,手里确实一把带血的剪刀,她见金老闯入,忙拉过衣衫遮羞。金老见状,忙也用衣袖挡在眼前。再一看角落,却是一个已经气绝的汉子。 “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金老看着那尸体眉头微皱,但心中却微微有些眉目。这女子虽然将自己的孩子赶走,但这般行为,绝不可能是个狠心的母亲。“我在外面看到那个孩子,心里好奇,这才潜入府内。” “原来如此”那女子听这般解释,道也并未怀疑,只是叹了一声,将衣裙穿好放道“你见到我那苦命的孩儿了?” “嗯我见他独自一人,怕出危险,已派人去寻他了。”金老放下衣袖,看着这女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姑娘告诉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杀了这个人,没别的。”那女子惨笑一声道。 金老听她这般说,心中更信她另有隐情,眼见当下情况危险,他不由得担心道“要不先离开此处吧?”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不了。”那女子摇摇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般说着,将那烛台一掀,手中的剪刀便猛地朝自己喉咙间刺去。 () 第267章 酒内话生平 远交忘年之谊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68章 醉中传妙法 夜习踏雪游龙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建成和鹤云闲离开后不久,那百十坛酒便又给金老喝了个干净。 “行啦,拿人家手软,也该动身了。”这日金老醉眼朦胧,看着怀中女娃道“你能让你们父女相认,让你们离得近些还是可以的。等到天下归一,再看竟是谁能继承大业吧。若是建成得位,说不定你和你父亲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若是唉瞎想什么,无论怎样,我既收了别人相托,自然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带着婴儿赶路多有不便,轻功自是不能用的,马车却也不敢太快。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得来到江淮之地,已经是数月之后了。虽说慢了些,但终究还是到了。可还没来得及入城,杜伏威投降唐军,只身前往长安的消息便先传遍了全城。 “这世上之事当真巧得紧。”金老进了城,看着这惶惶之态,心中不由得微微伤感。“各地霸主风光无限,麾下强军猛将数以万计,可如今看这满城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之态。对这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得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一番打点,终是在傍晚时分安顿下来。此地虽无兵乱,但时值乱世,丁壮充军,老弱逃亡,城中空闲房子却也不少。建成当日所赠银两颇多,购置房屋仆佣之后尚余不少,金老待一切打点完毕,便将女婴交予新招的乳母照看,自己想要上街转转,看看这江淮地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让我进去!”刚转了不久,金老便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一帮汉子拎着从一户人家门洞里丢了出来。只听一个汉子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不知好歹,你娘现在跟了我家老爷了。你娘不认你这个崽儿,我们又没办法,要闹别在这儿闹!” 那男孩被丢在门外,脑袋上磕破了一块皮,身上也弄得满是泥泞。他站起身来边哭边喊“娘!爹给人害死了,你也不要我了!”又哭了一阵,见无人理会,这才抹着眼泪,自己去了。 其时天色已黑,金老本想追上那男孩将事情问个清楚,但随即便注意到,那府门里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偷偷躲在门后朝外面看。他心中一动,便好奇起来,因唤了下人,命将那孩童寻来好生带着,自己则悄悄转了拐角,在那后墙之上一跃而起,攀墙点了几点,便即稳稳落在那屋顶。他循着那女子的背影在那屋檐之上来回折转,终是见她在后方进了屋子。 金老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当真便听到两个女声。“想来另一个便是那孩子的娘亲吧?且让我听听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人才会在丈夫死后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赶出家门。” 墙高瓦厚,再加上女声中气不足,听得不甚真切。只听到些只言片语。 “已经走了” “会照顾他” “老爷今晚时候” “再说” 又听了一阵,但因那二人声音着实太小,每句话都听得不甚真切。金老心中不太耐烦,正欲起身离去,忽听得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而入。只听得一个粗狂的男声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和小娘子单独呆一会儿。”接着便又是吱呀一声。金老微微抬抬头,却是那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屋里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才去了。 “那小崽子走了没?”只听那男人问道。 “已给赶走了。”女人平静地回答道。 “这还不错,美人儿。如今天下这般,我一定发誓,好好待你。” “只怕你只会口头说说,等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也像撵走我儿子一样撵走我。” 一阵亲昵之声,想来里面正行好事,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一刻,还是不要偷听的好,因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我大概明白了。”金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那孩子父亲去世,母亲爱慕虚荣,便跟了这男子。唉,为母不尊,当真是可笑可怜。看样子温柔乡里,台前,又多了两个猪猡荡妇。可怜的孩子啊,见你也算有缘,以后便跟着我一起过吧。” 正要离去之时,忽听得脚下屋中男人一声惨呼。金老眉头一皱,连忙停下脚步再次听了起来。 “臭娘们你疯了!”屋内的男人吼叫着,语气之中夹杂着巨大的惊恐之情。 “没错!我疯了!我要你死!”女人的怒吼声尖锐而又骇人,只听得几下声响,男子的声音便逐渐低沉下去。 “哎吆不好。”金老微微一惊,心想怎么还闹出了人命?这么想着,忙便翻身下楼,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是谁!?”屋内彩烛亮丽,那女子着上身,手里确实一把带血的剪刀,她见金老闯入,忙拉过衣衫遮羞。金老见状,忙也用衣袖挡在眼前。再一看角落,却是一个已经气绝的汉子。 “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金老看着那尸体眉头微皱,但心中却微微有些眉目。这女子虽然将自己的孩子赶走,但这般行为,绝不可能是个狠心的母亲。“我在外面看到那个孩子,心里好奇,这才潜入府内。” “原来如此”那女子听这般解释,道也并未怀疑,只是叹了一声,将衣裙穿好放道“你见到我那苦命的孩儿了?” “嗯我见他独自一人,怕出危险,已派人去寻他了。”金老放下衣袖,看着这女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姑娘告诉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杀了这个人,没别的。”那女子惨笑一声道。 金老听她这般说,心中更信她另有隐情,眼见当下情况危险,他不由得担心道“要不先离开此处吧?”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不了。”那女子摇摇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般说着,将那烛台一掀,手中的剪刀便猛地朝自己喉咙间刺去。 () 第269章 千杯不足 贪酒亦思人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70章 片言无拒 嬉笑是真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71章 乱世女 仇将何去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堂里,几个丫鬟正在哄那孩子吃饭,可那孩子一心要娘亲陪伴,自己如何也不愿动筷。金老走进屋中,丫鬟仆人们行了礼便纷纷退了,只留下他二人。 “你就是郝夫人的孩子吧?”金老坐在桌旁,看着另一旁的男孩面容和蔼道“你是叫蒋英杰是吧?怎么不吃饭啊?” “你是谁?”那男孩看起来白白胖胖,一张小脸肉嘟嘟的,虽不甚可爱,倒也不至于讨厌。他看着金老,眼中微有敌意,说道“我要找我娘。我娘在哪儿?” 金老眉头微皱,心想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早些将实情说了,这般想着,因而说道“你娘已经死了” “你骗人!”那少年听金老这般说,不由得怒道“我娘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说她死了?”说着便要挥拳来打金老。 “我没有骗你。”金老伸手挡住了孩子的拳头说道“你若不信,便随我来看。” 他拉着那孩子出门,行了一阵,果见那街角处烟火冲天,男孩吃了一惊,便想要挣脱开去,但金老一直抓着他手不松开,他百般挣扎,却仍是无济于事。 “火已成势,救不下的。你娘早已死在里面了。”金老自是知道那女子是自杀在前,因而也不谈救人之事,只是对男孩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放开我!”那男孩大喊大叫,见百般挣扎不开,竟下口去咬金老手腕。金老眉头微皱,却也并不作声,任由那男孩胡闹,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起来。“郝夫人当真是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女子姓郝,早年嫁给一位蒋姓男子做妇。二人家业不大,但夫妻恩爱,倒也乐天知命。四年前喜得一子,取名蒋英杰,便是眼下这个孩子了。 蒋氏原本是苦力出身,并无别的营生,这些年给一家大户人家做工,工钱不多,唯够温饱,因他为人仗义,与众多工人们一同做工,颇得众人拥护。 这家大户姓鲍,主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子,工人们当面喊他鲍老爷,私底下都叫他鲍猪。鲍老爷为人小肚鸡肠,明面里虽是一幅和气,但背地里却总是克扣工钱。正因如此,众人才会这般称他。 郝氏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虽然劳累,但她得空便要给工地里的丈夫送饭,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让旁人看在眼里,也颇觉羡慕。一日郝氏送饭前来,正遇上鲍老爷来工地巡查。那鲍老爷见郝氏美丽可人,当时便给迷了心窍。后来一番打听,才知是手下一个长工的媳妇。鲍老爷淫心暗起,便想要将这美人弄到手中,但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只得搁置下了。后来兵变四起,各地惶惶自危,这鲍老爷见官军无暇顾及民生,便又开始打起奇怪心思。他买通了个和蒋氏走得近的长工王氏在先,而后又一反常态,对大家变得甚是温和。再过几日,他以新房建成为由大摆晚宴,破天荒地邀请了众位长工坐席。可怜那蒋氏不知是计,被这鲍老爷在那酒宴上灌了个酩酊大醉。夜色渐深,散宴之后,鲍氏送走了其他工人,却另派王氏前去送蒋氏回家,且故意选择水路而非旱路。待得行至半途,便和提前买通的船家刘氏换了个眼色,一同将半醉不醒的蒋氏推到了河中 醉酒失足,跌河殒命。官府此时惶惶不安,对这种事情自然便不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定了个失足落水的因由。郝氏伤心欲绝,大哭数日,本想跟着一死了之,但想到孩子还需人照顾,因而便坚持下来,仍是照常过日。话虽如此,但家中再无丁壮男子,一个妇女带着孩子,日子难免越发难过起来,竟发展到要去当铺里典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鲍老爷见时机已到,便亲自上门拜访,先是说了一番惋惜感叹之类的漂亮话,接着又送上了粮食布帛,见母子二人欢喜,言语之中便逐渐不规矩起来。 郝氏见鲍氏这般送粮,心中自然欢喜。但见他后来越发不规矩起来,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郝氏是个聪明女子,看见鲍氏突如其来的关心,一下子便和自己丈夫的死联系到了一起。虽是如此,因无证据,因而她并未说破,只是半推半就,虽不拒绝,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勒马收缰。那鲍老爷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见郝氏并不拒绝,只当是她心中害羞,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之后仍是殷勤关怀,柴米油盐,照顾的甚是周到。对于这些‘接济’,郝氏照单全收,鲍老爷见此,心中更是欢喜。 再说郝氏,自从怀疑鲍老爷与她丈夫之死有关之后,便开始多方查找证据。她本是个穷苦女子,没什么财力势力,好在鲍老爷出手阔绰,送的东西颇为贵重。她转手倒卖,倒也得了不少钱财。借着这些钱的帮助,她一番查找,终是找出那个被鲍老爷买通的,和蒋氏一同在鲍府内做工的长工王氏。那天晚上,看到手拿菜刀头戴白孝的郝氏站在自己面前之时,那位工友王氏当即便将所有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之后苦苦哀求,百般推脱,希望郝氏能饶他一命。郝氏听他说完,倒也无甚表情,只说就这般罢了让他去了。可待王氏以为捡回一命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一刀砍下,正砍中王氏脖颈。王氏脖颈动脉中刀,血喷三尺,惨叫声甚大。好在其时夜已入深,王氏家颇为偏远,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料理了王氏后,郝氏顺藤摸瓜,那划船的刘氏自然也难逃一死。据说当时大半夜,看见郝氏满身是血眉目狰狞地提刀上船之时,那王氏整个人都软趴了,哪里还能发声求饶?只得眼睁睁看那鲜红的菜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赤弧。 如法炮制之后,她将二人尸体捆在一起,趁夜绑了石块沉入运河深水处。待得做完一切,她又换下了身上血衣,趁着天亮将那菜刀丢入城内一口水井之中,然后正遇上铁匠铺开门,顺道打了一口新菜刀,回家生火做饭,一切如旧。 事情总算是明朗,两个恶人也终有报应,可如何给丈夫报仇却成了问题。郝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哪怕死,也要给亡夫报仇。她先是频频向鲍老爷眉目传情,暗示自己有暗许之心,可却又私底下挑拨,只做正房不做妾,要鲍老爷休了妻子,这才肯依。鲍老爷色气迷心,自然便依了,好在他不是惧内的主,虽是费了一番心思,终究还是做成了。于是二人约定了日子,也不办喜宴,只用一顶小娇,在傍晚时分,便将郝氏接进了府里。至于蒋英杰,则早被郝氏‘断了血亲,成了陌路。’棍棒打出了家门。虽明面上是这般说辞,但实际上早已请自己家乡的姐妹前来暗中照料。 一身红装,坐在小轿里的郝氏看着轿窗外的往来行人,心中想起亡夫和孩子模样,忍不住泪流满脸。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却又拿出红纸染了双唇,待得涂抹完毕,再看窗外风景,只见夕阳如血,映得天地一红,落日西沉,一抹哀色,竟像是再不会升起了一般。郝氏看到伤情之处,眼泪便再一次滑落下来。 落泪成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上,溅湿了一小片喜裙,郝低头看去,只见双膝之上,一把精巧锋利的小银剪,正微微闪烁。 第272章 苦情人 唯死是忠 - 归鸿祭 - 竹秋翎 时间过得飞快,几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瞬。金老心中感叹,与建成太子喝酒的情形还在脑海,便如是昨天一般。可一眨眼,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再一眨眼,怀里的娃娃居然已经会走路了。 平定天下的李唐还没来得及歇息,内乱便迫不及待地爆发起来。建成太子民望所归,所有人都以为待得高祖百年之后,新立的大唐将会迎来一位新的明主,可能会晚一些,十年?二十年?或者更晚一些都可以。战争已经结束了,老百姓们安居乐业,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们没想到,高祖的三个孩子中的两个竟然在一夜之间双双殒命。 抗过了窦建德,抗过了瓦岗军,抗过了杜伏威,甚至是蛮横狂暴的匈奴。三个兄弟是战争中的幸运儿。可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 嫡长子承袭皇位本是无可厚非,但自从开国称帝,高祖将建成封为皇子之后,便再没有让他掌军打仗过。这虽是为了皇储安全着想,可间接地,却给了身为秦王李世民绝佳的表现机会。频繁的战功捷报让高祖一次又一次的为秦王李世民拜官加封,到后来竟发展成无官可封的地步,只得另行创立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天策大将军’。随着在外征战的日子越来越久,老百姓忽然发现,眼下的这位王爷,似乎更能打仗,更会带兵,于是,拥护秦王的呼声越来越大,百姓们也都开始为他疯狂起来。 看到这些景象,太子手下的谋士们坐不住了。 最开始表态的是魏征,此人本是乱军一众,兵败被俘,李建成见他才识过人,便招为麾下谋士,征战期间屡献妙计,是一位难得谋士。他见李世民声望越发高涨,心中担忧,因而对李建成提议“先发制人,不然后患无穷。”见李建成不理,他又联合薛万彻、史靖忠一众等邀请秦王至东宫赴宴,意欲毒杀秦王。李建成不知是计,欣然应允,邀来秦王赴宴。众人将毒药放于美酒之中,却又将解药涂抹于各自杯中。李建成杯中涂有解药,先饮为敬,李世民见众人已饮,便也不再怀疑,欣然宴饮,却不知早已将那毒药喝入了腹中。 待得酒过三巡,秦王登东离席之时,李建成这才得知此事。他当下大惊,虽知是道众人皆是为自己着想,但仍是不顾众人劝阻,将自己和亲王的酒盅调换 秦王回府之后,是夜便即毒发,因喝了解药,并未要了性命,只是‘呕血数升,卧床几日。’自此东宫和亲王府再无宴饮聚会。 手下见李建成这般优柔寡断,不由得便生出了其他心思。有道是先发制人,后发治于人。此时不下狠手,只怕来日便要身首异处。想到这里,不少手下便即脱离了东宫,投奔与秦王手下。秦王无论是谁来投奔,皆是以礼相待。又过了一阵,李建成手下便只剩下一些生死患难的硬交情了。 建成对此毫不在意,每日和李世民见面仍是言笑自若。李世民虽也以礼待之,但却再也没有来过东宫一次。鹤云闲知道李世民心性,也苦口婆心地劝阻李建成先下手为强,但每次换来的无不是一阵斥骂之声,如此过了一阵,便也就算了。她心想既然建成不愿下手,自己愿意冒险为他除去这个祸患,但如今亲王府今非昔比。她虽武艺高强,但李世民手下武将高手数不胜数,想要硬闯却是不能。至于暗杀,李世民似乎是早就预测到了,每每入夜都要派能臣武将于门前看护,鹤云闲来回试了几次,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事发的前一夜,鹤云闲忽然被李建成告知要派她去外地办一件要事。她心中担忧,自然是万般推辞,李建成百般安慰,她这才信以为真,那一封书信她送了半夜,行到目的地却不见约定之人。她心中疑惑,拆开信纸,才发现那书信竟是写给自己的一封绝笔。原来李建成早就知道此夜自己凶多吉少,让她去送信,为的就是派她远离京城是非。几个月的路程,够一切尘埃落定了。 看到真相的鹤云闲发了疯一般地赶回京城,未进长安,便看到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东宫谋反,乱臣伏诛 鹤云闲只觉天都要塌了一般,失去理智的她拔剑直冲皇宫,一路从正门杀入金殿,直杀得一身白裙尽成血色。可敌人太多了,最终,筋疲力竭的她被拦在了已经成为太宗皇帝的李世民面前。 擅闯皇宫,行刺天子,杀伤近卫,随便一条罪名,放在别人身上都可以株连九族,可出乎意料,一向谨慎的太宗皇帝却并未对她进行任何处罚。唯一算得上处罚的,也就是被除去了配件,软禁在宫中休息了几日。待得她恢复体力,太宗便即放她去了。 自此,大唐开始休养生息,为即将到来的盛世养精蓄锐。 “唉金鞍银马,玉剑华衣,沙场一抹惊鸿,是人间不二天子。酒来尽兴,玉觞月满,不醉三尺豪情,看万丈抱负,天地谁堪。阴阳无常,如恍惚一梦,待尘平怨去,万恨归空,凭古册一卷,问后人,孰为英雄。” 夕阳如金,最是秋末难得的温暖。金老坐在院中,看着天边云霞随口吟着,怀念着当时和建成太子一道饮酒谈天的情形。不远处,蒋英杰正在哄着女娃玩耍,见他这边浅吟低唱,因而问道“老头子,你在念什么?” “没大没小,叫爷爷。”金老白了男孩一眼道“告诉你多少次了铁牛,不许叫我老头子。” “谁让你铁牛铁牛地喊个不停。”少年嘟嘴道“我有名字的好吧。” “你那些小伙伴们不都这样喊你嘛。”金老满不在乎地道。 “那也不行。”少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旁边的小妹妹欢喜的举着一个泥巴捏的小玩意儿对他道“铁牛哥哥,送给你。” “真好看,谢谢木心妹妹。”铁牛接过那团泥巴,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 “嘿,你这臭小子。”金老来了兴致,笑道“怎的,这铁牛的名字木心叫得,我便叫不得?”说着便要上前和他‘理论’一番,可方起身,忽听到门口一阵敲门之声,便去开门。 “请问是金老爷子家吗?”打开大门,前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正是,请问你有何事?”金老微微疑惑,这人长相看着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如何会认得自己。 “是这样,有人托我给金老爷你送点东西。”那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坛美酒。 金老微微一怔,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接过了坛子,他看着那男子问道“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那男子摇了摇头道“看那位兄弟年纪不大,也就二三十岁,他说是先生的故交。因为一些缘故不便露面,这才托我前来送酒。” “原来如此。”金老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寒暄感谢了一阵,这才将那送酒的兄弟送走。关上大门,抱着那酒坛回屋,几碗下肚,又是忍不住伤感起来。 门外那送酒男子走出了数步,却又忽然停住。转过身来,余晖照在脸上,听着隔墙院子里两个小孩的嬉闹之声,那脸上的微微笑容显得甚是温和。 () 第273章 青史无改 古今如旧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凤英躺在床上若有所思,转眼又是月把日子过了,约定的婚期眼看已到了眼前。他思前想后,心中越发地惶恐。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念头在心中盘桓。 “不要再想了,杀掉木姑娘,带着阡陌远走高飞。”李凤英摇了摇头想道“金老纵然功夫厉害,但幽并客既然说了不用担心,那想来他自有对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不知何时,那窗边竟多出了一个人影。李奉英身子一颤,一个猛子弹坐起来,做势便要拔剑。 “见面就想和我打架?”幽并客冷笑了一声道“忘了你妹妹还在我手上吗?” “你来做什么?”李奉英泄了气,放下惊鸿剑,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问道“这几天你来的次数挺频繁啊。” “是吗?”幽并客微微一怔,语气之中微微有些奇妙的变化。“或许吧。” “金老爷子和我说了建成太子和他的故事。”听到幽并客语气之中的微微变化,李奉英心中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因站起了身子道“金老说建成太子还活着” “所以呢?”幽并客神态复归冰冷,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李奉英上前一步问道“不管是窦玉娘,还是木心姑娘,每次你都能在我之前得到这些消息。金老说这些人当时都是受到过建成太子恩惠的,真要有人这般清楚他们的行踪,除了当局者,便也只剩下建成太子了吧。” “所以?你以为我是李建成?”幽并客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开始猜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中微微为难,不知该不该承认这个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名字。 “如果你真的是太子,那为什么要杀我爹我娘?”李奉英听幽并客并没有反驳,不由得眉头紧皱,言语之中甚是痛苦道“薛老前辈是你的部下,他妻子又是太宗皇帝的妹妹。你若真是建成太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为什么?为什么要掳走我妹妹?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姓李?为什么当日逃难路上单单留下我们兄妹二人而杀掉了其他人?” 幽并客见李奉英一连串问题接踵而来,本不打算回复,但听到他问自己身世问题,不由得心里一惊,心想再让他这般胡思乱想,只怕他难免要做些什么出格之事。幽并客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声喝了一声“够了!”李奉英猛地一怔,当即便止了声,只是这般呆呆地看着幽并客。 “这么大个人了!哭哭啼啼,还像个孩子!”幽并客见李奉英说到动情之处眼眶红润,登时怒道“我半夜前来,不是来哄孩子的!你若能做便做,不能做,下次便来取你妹妹的脑袋吧!” 李奉英心中埋怨,但那眼泪却强自忍了。见他止住眼泪,又过了一阵,幽并客这才开口道“下个月你便要成亲是吗?” “是。”李奉英看着幽并客,不知他想要说些什么。 “你妹妹这两天也要来这里,到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有点分寸。”幽并客看了李奉英一眼道“若是因为你的过错,让杜伏威的女儿逃走,结果如何,你也不必向我禀告了,自己去对你妹妹的尸体说罢。” 听幽并客这般一说,李奉英一时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担心。“为什么要把云锦妹妹也扯进来?他又不会功夫,到时候动起手来,我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哼,惊鸿剑法练了多久?连个人都保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干脆剑法也不要学了,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吧。”幽并客冷冷嘲讽,毫不留情。又过了一阵,见李奉英神情尴尬,这才又说道“金老那边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你要做的,便是将那杜伏威女儿的头颅给我送来。” “知道了”李奉英垂下头颅,想到再过月把,木心姑娘便要成为他的剑下亡魂,心中不由得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一定要杀吗?” “怎得?舍不得?”幽并客见李奉英神情茫然,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天下往来,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有时杀人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救人。就像你杀掉杜伏威之女,是为了救下你的妹妹。” “那你让我杀掉这些人,又是为了救谁?”李奉英忽地抬起头来问幽并客。 幽并客没有回答,二人就这般对视了片刻。又过了一阵,幽并客方才转身道“这两日你妹妹便到,自己好好准备吧。”说着纵身一跃,瞬间已不见了身影。 另一侧的房楼窗门紧闭,毫不透风。木心正在镜前给阡陌梳妆打扮。 “姐姐,我不喜欢扎头发。”阡陌见木心认认真真地给她扎辫子,忍不住嘟囔道“散着头发多舒服。” “你个小丫头。”木心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一下笑道“肚子里的小奉英都要呱呱落地了,还散着头发当小孩子呢。” “姐姐你又笑话我。”阡陌听木心揶揄她,不由得又和她闹将起来,二人嘻嘻哈哈,好不欢喜,闹腾了好一阵这才住手。 “这么好看的簪子,你不用来扎头发岂不是可惜?”木心拿着那寒月凝星簪笑道“难不成等成亲的那天你也要散着头发?好妹妹,你既然不用这簪子,何不送给姐姐我?” “才不要呢。”阡陌哼了一声,叉着小腰,模样甚是神气道“我到时候要让奉英哥亲自给我挽头发。” “奉英兄弟拿惯了刀剑,却不会挽头发吧。”木心哈哈笑道“我看只怕连妹妹你也是个不会扎辫子挽头发的人。到时候洞房花烛,你们两个却要对着一根簪子大眼瞪小眼,想来倒是有趣的紧呢。” “啊,姐姐你又笑话我。”阡陌哈哈一笑,又和木心闹成了一团。开心的笑容透过窗缝飞出,瞬间便被无情的寒风吹的不见了踪影。 () 第274章 稚子有心 身名难藏 - 归鸿祭 - 竹秋翎 云锦来的比李奉英想象的要快得多。这日李奉英不过外出转了一阵,回来之时,云锦已是带着下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进了金府。 “哥哥你回来了?可把妹妹我想死了。”李奉英一进府门,便看到木心、阡陌、云锦三人正站在檐下说笑。见她回来,云锦忙跑了过来,一把搂着脖子,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那亲密模样,便如同从未和李奉英发生过争吵一般。“你怎么才回来?我和阡陌姐姐木心姐姐等你好久了。” 李奉英被李云锦这般搂着,不由得微微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可看到三人神情言语之间亲密无间,并无什么生分之感,因而也就镇定下来,也露出笑容道“我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转,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说着便要给她介绍木心和阡陌“这是阡陌姑娘” “李兄弟你这可就多此一举了。他们三个现在可比你亲密多了。”金老许久没见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嬉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他对李奉英心有好感,便认定这云锦不是坏人,因而也就没有防备。 “如此甚好,倒省得再费事介绍了。”李奉英见金老并未起疑,心中不由得微微出了口气。虽不知幽并客和云锦是何打算,但自己此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到屋子里去暖和着吧。” 家中就这样又多了一个人,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云锦来时虽是改了之前雍容打扮,但从带的行李和手下仆从来看,定是个富家大户。众人虽是好奇,但云锦不说,便也就没问,其实便就是问了,云锦也定会敷衍出随便一处不闻名姓的隐士人家。云锦入住,白日里便和众人一起逛街玩闹,晚上便和阡陌云锦二人连床夜话,关系好不密切,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当真是亲的比亲姐妹还亲了。 金老生性洒脱,诸般俗事不太清楚,家里的仆佣也大都是些粗人,除了买菜做饭,打扫清理,其他也都不擅长。综上所示,以至于两个丫头大喜将临,该做些什么竟是完全没有头绪。好在云锦所带仆从无所不通,故而里里外外大小事宜,小道桌椅摆放,果品采购,大到新房修葺,丝带灯笼,无不尽是交与他们处理。 新帖已发,宾朋已定。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新婚的前一夜晚上。 “铁牛兄弟,你抖什么啊?”是夜屋中,李奉英看着浑身发抖的铁牛笑话道“屋里这么暖火,又不冷。你抖成这样,怕了?难不成木心姑娘是头母老虎?明天一过门,就要将你掏心挖肺?” “我我我怕什么?我这是激激动你你你你懂个屁。”铁牛浑身发抖,脸上却是忍不住的欢喜紧张。新婚前一日,云锦便将四人分了开来,一日不让相见。众人知是风俗,便也都依了。只是一日没见阡陌木心,李奉英和铁牛不由得心中想念得紧。“你还好意思说说说我?看你自己大腿,不也抖得像狗尾巴一样。” “我这不也是紧张嘛”李奉英低头一看,果见自己的双腿也正抖个不停。“第一次情有可原。” “怎怎么?你还想有有第二次第三次啊?”铁牛听李奉英这般一说,忍不住反击道“你瞧着吧,等明天见了新娘,我就把这全给阡陌说了。” “哎哎哎,兄弟饶命。”李奉英忙笑道“小弟我知错了。可不能说,不然明天晚上你铁牛兄弟洞房花烛,台前,温柔梦里成自在。我却要形单影只,惨风雪中,寒冰月下,独自寂寞守空房了。” “你们文人都喜欢嚼酸词儿。俺也听不懂,是不是又在骂俺?”铁牛虽不大明白,但也听出他言语之中自嘲之意,因而笑道“俺逗你玩呢,你别当真。” “多谢铁牛兄弟不杀之恩。”李奉英抱拳鞠躬,作出一副感恩戴德之态度。二人不由得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唉,真没想到明日就要吧木心娶过门了。现在想着,还是跟做梦一样。”二人坐正,铁牛忽地叹了口气道“之前没能好好保护木心,她那次受伤,险些送了性命。今后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护她周全。” “大喜的日子,铁牛兄弟你又在说什么疯话。快不要多想了,多不吉利。”李奉英心中忽地一咯噔,他先时只想着明日便要取阡陌过门,心中激动,便即忘了其他,此时听到铁牛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竟是要明日在婚宴之上杀掉木心。“你你和木姑娘都是好人。你们两个一定能白头偕老,子村满堂的。”他想到这里身子一震,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铁牛,可不知为何,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掩饰些什么,因此越说声音越小,待得说到子孙满堂四字时,竟是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好人好人便有好报吗?”听李奉英这一番安慰,铁牛反而情绪更加低落,他摇了摇头叹道“我自小没了爹妈,跟着老头子生活至今。我爹娘都是本分老实农民,没偷过,没抢过,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可结果呢?一个被人推下河里淹死,一个又自杀而亡。”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好人有好报,这话当真有意思,也不知最初是谁说的。” “是啊,好人有好报。”李奉英看着陷入沉思的铁牛,脸上不由得也生出矛盾之色“只怕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相信吧。” 隔着院子的另一边,两个准新娘却丝毫不知明日即将发生的变故。云锦自是清楚,明日谁将丧命,谁将痛哭。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促成此时。虽是如此,但她脸上满是喜气,一如寻常无二,一会儿帮这个描眉,一会儿给那个涂脂,忙的不亦乐乎。 “二位姐姐,明天就是大喜之日啦,我忽然有个好玩的念头。”帮二人试好了新妆,云锦忽地凑近了二人神秘笑道“你们要不要听听?” “是什么呀?”二人见她这般神秘,自是好奇万分。 “哈哈,小声点,我告诉你们。”云锦看向二人,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逝“那就是” () 。 第275章 喜不藏悲 恶行岂有恶报 - 归鸿祭 - 竹秋翎 云锦来的比李奉英想象的要快得多。这日李奉英不过外出转了一阵,回来之时,云锦已是带着下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进了金府。 “哥哥你回来了?可把妹妹我想死了。”李奉英一进府门,便看到木心、阡陌、云锦三人正站在檐下说笑。见她回来,云锦忙跑了过来,一把搂着脖子,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那亲密模样,便如同从未和李奉英发生过争吵一般。“你怎么才回来?我和阡陌姐姐木心姐姐等你好久了。” 李奉英被李云锦这般搂着,不由得微微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可看到三人神情言语之间亲密无间,并无什么生分之感,因而也就镇定下来,也露出笑容道:“我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转,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说着便要给她介绍木心和阡陌“这是阡陌姑娘...” “李兄弟你这可就多此一举了。他们三个现在可比你亲密多了。”金老许久没见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嬉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他对李奉英心有好感,便认定这云锦不是坏人,因而也就没有防备。 “如此甚好,倒省得再费事介绍了。”李奉英见金老并未起疑,心中不由得微微出了口气。虽不知幽并客和云锦是何打算,但自己此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到屋子里去暖和着吧。” 家中就这样又多了一个人,倒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云锦来时虽是改了之前雍容打扮,但从带的行李和手下仆从来看,定是个富家大户。众人虽是好奇,但云锦不说,便也就没问,其实便就是问了,云锦也定会敷衍出随便一处不闻名姓的隐士人家。云锦入住,白日里便和众人一起逛街玩闹,晚上便和阡陌云锦二人连床夜话,关系好不密切,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当真是亲的比亲姐妹还亲了。 金老生性洒脱,诸般俗事不太清楚,家里的仆佣也大都是些粗人,除了买菜做饭,打扫清理,其他也都不擅长。综上所示,以至于两个丫头大喜将临,该做些什么竟是完全没有头绪。好在云锦所带仆从无所不通,故而里里外外大小事宜,小道桌椅摆放,果品采购,大到新房修葺,丝带灯笼,无不尽是交与他们处理。 新帖已发,宾朋已定。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新婚的前一夜晚上。 “铁牛兄弟,你抖什么啊?”是夜屋中,李奉英看着浑身发抖的铁牛笑话道:“屋里这么暖火,又不冷。你抖成这样,怕了?难不成木心姑娘是头母老虎?明天一过门,就要将你掏心挖肺?” “我我我怕什么?我这是激...激动...你...你你...你懂个屁。”铁牛浑身发抖,脸上却是忍不住的欢喜紧张。新婚前一日,云锦便将四人分了开来,一日不让相见。众人知是风俗,便也都依了。只是一日没见阡陌木心,李奉英和铁牛不由得心中想念得紧。“你还好意思说...说...说我?看你自己大腿,不也抖得像...狗尾巴一样。” “我这不也是紧张嘛...”李奉英低头一看,果见自己的双腿也正抖个不停。“第一次...情有可原。” “怎...怎么?你还想有...有第二次第三次啊?”铁牛听李奉英这般一说,忍不住反击道:“你瞧着吧,等明天见了新娘,我就把这全给阡陌说了。” “哎哎哎,兄弟饶命。”李奉英忙笑道:“小弟我知错了。可不能说,不然明天晚上你铁牛兄弟洞房花烛,云雨台前,温柔梦里成自在。我却要形单影只,惨风雪中,寒冰月下,独自寂寞守空房了。” “你们文人都喜欢嚼酸词儿。俺也听不懂,是不是又在骂俺?”铁牛虽不大明白,但也听出他言语之中自嘲之意,因而笑道:“俺逗你玩呢,你别当真。” “多谢铁牛兄弟不杀之恩。”李奉英抱拳鞠躬,作出一副感恩戴德之态度。二人不由得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唉,真没想到明日就要吧木心娶过门了。现在想着,还是跟做梦一样。”二人坐正,铁牛忽地叹了口气道:“之前没能好好保护木心,她那次受伤,险些送了性命。今后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护她周全。” “大喜的日子,铁牛兄弟你又在说什么疯话。快不要多想了,多不吉利。”李奉英心中忽地一咯噔,他先时只想着明日便要取阡陌过门,心中激动,便即忘了其他,此时听到铁牛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竟是要明日在婚宴之上杀掉木心。“你...你和木姑娘都是好人。你们两个一定能白头偕老,子村满堂的。”他想到这里身子一震,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铁牛,可不知为何,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掩饰些什么,因此越说声音越小,待得说到子孙满堂四字时,竟是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好人...好人便有好报吗?”听李奉英这一番安慰,铁牛反而情绪更加低落,他摇了摇头叹道:“我自小没了爹妈,跟着老头子生活至今。我爹娘都是本分老实农民,没偷过,没抢过,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可结果呢?一个被人推下河里淹死,一个又自杀而亡。”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好人有好报,这话当真有意思,也不知最初是谁说的。” “是啊,好人有好报。”李奉英看着陷入沉思的铁牛,脸上不由得也生出矛盾之色:“只怕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相信吧。” 隔着院子的另一边,两个准新娘却丝毫不知明日即将发生的变故。云锦自是清楚,明日谁将丧命,谁将痛哭。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促成此时。虽是如此,但她脸上满是喜气,一如寻常无二,一会儿帮这个描眉,一会儿给那个涂脂,忙的不亦乐乎。 欢乐的气氛在屋中弥漫着,没人知道,明日的婚宴,会是如何模样。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76章 整 岁恨难平 善人偏遭善劫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夜飞逝而过,转眼便是第二天清晨,两对新人一宿未睡,此时却仍是精神满满。人生大事,放在谁人身上能不欢喜激动?天公作美,难得的一日大晴,太阳暖融融的,地上的白雪也化了不少。再看金府上下张灯结彩,大厅小院里都摆满了酒席,十里八街,男女老幼,一个个欢欢喜喜,登门祝贺。菜席之间你来我往,热菜还没上桌,一些贪嘴的孩童已经开始去抓那桌上的冷菜了。 金老在此地算是半个隐士。平日里和别人没什么交情。铁牛大家熟悉的多,但都知道他是个性子火爆的糙汉子,虽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至于木心,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谈不上被人知晓了,故而十里八街应邀而来者虽有百十余人,但一大半都不太清楚到底是谁的喜事。不过自古婚丧嫁娶,真正欢喜悲伤的,也就只至亲挚友罢了,其他人等,熙来攘往,不过凑个热闹,充个场子,活跃些气氛罢了。 “两位爷,金老有事情要告诉你们。”这边新房里,李奉英正在和铁牛谈笑,忽见一个婆子开门进来道“老爷说有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拜访,就出去了,我们拦不下,没有办法,看来今日大事,只能缺席了。” “什么大事还能大过俺们的婚礼?这老头子也太过分了。”铁牛听到这些当时便火了,站起身来皱眉骂道“木心把老头子当亲爹一样,这哪儿有女儿结婚,亲爹不在场的的道理?不成,他去哪儿了?我得去把他抓回来。”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老爷也没说要去哪儿,出了大门就不让下人们跟了。”那婆子见他要出门去追,连忙拦着道“哎吆我的爷,您可甭添乱了。这老丈人已经走了,您这新郎官可说什么也不能再走啊。” 李奉英心里明白,定是幽并客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金老引出。可虽是如此,他还是不太清楚,幽并客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 “待我将他引开之后,你便可见机行事。到时自有人助你。”那夜李建成这般说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奉英站在屋内,看着门口铁牛和那婆子推推嚷嚷,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心里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和铁牛木心再不能做朋友了。太阳落山之前,这对看似美满的神仙眷侣便要成为一对有名无份的阴间夫妇。 “铁牛兄弟,我看算了吧。”李奉英见那婆子拦不住铁牛,忙上前劝阻道“金老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你又要怎么去找?他既然去了,就证明那要见的人当真十分重要。咱们做晚辈的,该是好好理解才是。”说着驱退了那婆子,又将房门关上道“马上就该见新娘子了。你这个时候跑出去,让木姑娘怎么想?” “可是”铁牛还想争辩。 “我说了,你哪儿也不许去,咱们俩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等一会儿宾客齐了,就去接新娘子。”李奉英虽是这般说,但实际却是害怕铁牛再无端惹出什么变故。“你有什么不满,等成亲之后,等老爷子回来,咱们一起给你出气。” “哼,这臭老头就没有正经的时候。”铁牛叹了一声道“白胡子一大把了,还跟个小孩一样,说好听点是潇洒自在,说不好听点就是不懂事儿。”铁牛这般说着,转过身子便要坐下。 ‘啪’的一声,李奉英一掌劈出,铁牛冷不丁后脖颈中掌,不由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一下子扑倒在地。看着铁牛倒地的身影,李奉英叹道“实在是对不起,但我别无选择,我不杀掉木姑娘,我的妹妹云锦便要死。不是木姑娘死,便是云锦死,既然如此,倒不如木姑娘死,云锦活的好。” 他说完这般,又怔了一怔,右手忽地抬起,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那眼泪便即流了下来。只听他惨笑道“李奉英啊李奉英,好一个不如木姑娘死云锦活。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觉得人命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你妹妹娇生惯养,是心头肉掌上珠,难道别人就是路边草脚下泥?”这般自骂了一阵,方才收拾好了情绪,从床下摸出先时藏的惊鸿剑。 抽剑在手,推门而出,云锦带来几个仆人早已冷眼候在门前,果然这些人来的目的也是一样。 “要杀的人不在这儿。”李奉英看着这几个下人袖中都暗藏刀锋,不由得便即担心起来,因说道“你们守住这里,若这汉子醒来,不要让他作乱便好。”说完又怕这些人不听劝告,因而又说道“要是杀了无关人等引起骚乱,到时候吓跑了真正要杀的人,只怕你们都逃不了干系。”这般说罢,纵身一跃,绕过前厅的喜宴,顺着屋脊直朝着木心居住的地方去了。 城外林中,虽是晴光万里,但站在其中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恐怖。林子中央一方空地之间,幽并客正抱臂静立,而那入口处,却是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正急匆匆地赶来。 “你就是幽并客?”那老者走上前来站定了身子,不是别人,正是金老。只见此时他手中提着一壶酒,神情看起来激动欢喜,不知是何原因。原来早些时候他被人告知有人赠礼,传人接了才知是一壶美酒带了一封书信,上面约他于城外一见,署名是幽并客。他自是知道这个名字,乃是大唐第一刺客,但随信附上的这壶酒却着实又让他疑惑了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送我这酒?”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幽并客摘下斗笠面罩,露出一副沧桑的面容。金老啊的一声叫道“是你?!你是当年那个送酒的人怎么会你到底是” “当年那一百坛酒,却不知老先生最后喝了几天?”幽并客微微一笑,终是承认了。 () 。 第277章 故友相逢 一瞬即成反目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太子殿下!果真是你!”金老眉间一喜,神情不由得高兴起来,他走上前去激动道:“我当时还很奇怪,那年轻人和你年纪相仿,未曾见过我,却让我甚觉熟悉。我早该猜到是你才对。玄武门之后你究竟去了哪里?又怎么会完全变了另外一副模样?” “多谢老前辈挂怀,建成惶恐。”相比金老的喜形于色,李建成却显得甚是平静。“当年家门内乱,玄武门下九死一生。为保性命易容改貌,流落四海。只因牵挂老先生,故而假托名姓,冒昧上门叨扰。害怕牵累老先生,故而未敢说出真名,还请先生见谅。” “十多年没见,你是越来越像个书生了。”金老虽听闻玄武门之事,但却不甚清楚,因而不好评论,只安慰着说笑道:“要不是现在穿着侠客袍带着避雪笠,我说你是个教书先生估计都有人信。”见李建成容貌沧桑,因而不由得微微叹息道:“人世无常,能活下来总是好的。你当日便和我说过,天下平定之后,宫内恐有大变。我还笑话你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现在看来,你当真是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唉,若是早些能未雨绸缪,只怕现在这天下...这天下...” “老先生仙风道骨,洒脱自在地惯了,尘世间这点俗事自然有伤老先生雅兴”李建成微微一笑,甚是平和:“能活着总是好的,知足常乐。” “我听闻当日秦王设计骗你入宫,却不知你是如何脱身的?”金老微微有些好奇。他和李建成交好,对李世民并不熟悉,因而此时仍是称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为秦王。虽明知此般冒犯,但仍是忍不住问道:“那玄武门城墙有近三十尺高,便是让我进去,只怕一时也难以脱身...” “实不相瞒,是舍弟元吉打扮成我的模样应诏入宫。”李建成说到这里,言语之中微微有些颤音道:“只因我太过大意,不愿相信元吉劝阻,执意进攻。元吉为了救我...” “原来如此...齐王殿下当真是位英雄。”金老听李建成这般说了,不由得叹了一声“秦王无辜发难,当真是...唉,后来呢?后来怎样?” “后来我本想着,既然侥幸逃过一难,免了一死,何不苟且偷生,平平淡淡地了此一生。”李建成摇了摇头道:“可入局容易抽身难,我虽能一走了之,可手下旧友却各个难逃一死。我心中不忍,替人强出了几次头,世民见此,只当我还想夺朝篡位,便又是一番追杀堵截。最后没得办法,只得用了一些手段,改了声音,换了相貌,倒的确安稳了几年。”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变成名震天下的幽并客的?”金老不解,问道:“我听闻秦王殿下继位以来安抚东宫残部,并未痛下杀手。你的老友们既然无事,你何不就此隐居世外,和云闲姑娘逍遥此生,做一对神仙眷侣?” “人世无常啊。”李建成摇头笑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可无奈天下初定,各地势力虽然归附,但其下无不是蠢蠢欲动。世民虽有才干,但身居长安,各地境况不能尽揽。我怕他一朝失神,各地势力蜂拥再起。没有办法,只好以幽并客为名字,行走于南北东西。暗中为他平乱定灾害。”他顿了一顿道:“云闲她和老先生想的一样,只不过见我这般坚决,埋怨了一阵,也就从了。” “以德报怨,鞠躬尽瘁,秦王有你这样的兄长,实在是福泽深厚。”金老忍不住叹息练练道:“现在天下安定,九州归心。太宗受万民爱戴,大唐纳四海为臣。你和云闲姑娘,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还没到时候。”李建成叹了一声,抬头看着金老,眼神之中颇显无奈之情。 “什么意思?”气氛微微变得奇妙起来,金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奇异神色,不由得眉头微皱道:“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吗?” “天下安定,九州归心。可前朝的乱党,隋末的诸侯,无一不是这盛世繁华下暗藏的毒创恶瘤。”李建成说到此处,语气微微有些冰冷,但冰冷之中却又让人觉得无奈。 “乱党?诸侯?可他们都已经死了啊。”金老见李建成神情异常,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窦建德已死了,杜伏威也已病逝长安。就连瓦岗军的统帅李密,也早已被高祖以乱罪处死。有道是树倒猢狲散,首领既已伏诛,剩下些莽夫悍将,虽有反心,也只怕是有心无力啊。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合抱之木,其根甚深。表面上崩倒倾颓,可那盘根错节,却仍深埋泥土之下。一时隐踪迹,教人不得提防。若不连根拔起,贸然在其上修屋盖房。那房子越高,便越危险。”李建成说到此处,那双眉已横成两道,言语之中更是披霜带雪,冰冷无比。 金老是个聪明之人,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意思。他见李建成这般语气,竟是要将那些乱党子嗣诛杀殆尽,因而那眉毛也横了起来,语气之中也微显冷意。“可万一那些树根没有再行生长呢?既不见光,又无水源,便是不死,只怕一生一世,终是要在这屋瓦之下,再难生出一片绿叶,更不用说掀翻房屋了。”他这般话意思是说,那些乱党子嗣大多都已隐姓埋名,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归心,他们不在乱世,既没有金银财宝,兵马刀枪,既然如此,便绝无机会作乱生灾。言下之意,便是数落李唐小题大做,想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 “先生是个聪明人,建成便也就不再多言。反唐之人大有所在,数十年内只怕也难尽绝。这些乱臣残党虽无本事,但既然顶着父辈们的名字,那终究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生事。与其亡羊补牢,倒不如永绝后患。” “所以当年那个仁义无双,为了全城百姓甘愿让军队饿肚子离开的建成太子也成了李唐的一条走狗?”金老听他这般,已知道了他的心思,因而忍不住骂道。只见他右手一抓,砰的一声,手中那瓷壶被他捏的粉碎。“既然如此,这酒也不必喝了,告辞!”金老这般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噌’的一声,李建成拔剑在手。“木姑娘头颅落地之前,老先生还请先留在这里。” “你!?”金老大惊,转身怒问道:“那李奉英是你的人?” 李建成不言,手中长剑直指着金老。 二人一言不发,彼此看着对方,仿佛就这般凝固在了原地。 ... 一片雪花飘落,金老眉头一动,二人同时出腿,一追一赶,如两道狂风,瞬息之间便冲出林去。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78章 浓情散尽 终是阴阳两隔 - 归鸿祭 - 竹秋翎 李奉英在那屋瓦之上穿梭跳跃,不过几下便来至木心所在房屋。眼看院中无人,想来都是去前厅喜宴之上吃酒去了。李奉英微一沉吟,便即拔出惊鸿剑,翻身落地。轻轻推开门来,走了进去。 那屋子不大,来回不过十步,只是分了里外两屋,看着倒也宽敞。李奉英带上房门,见那屋中装饰一新,外屋里一张圆桌,铺了喜步,上面摆了各色瓜果点心,旁边是两根大红蜡烛。往里屋看去,却是锦帐雕床,围帘两开。一床喜被整齐平整,中中央正端坐了一位身着喜袍,戴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 “木姑娘”李奉英进屋之时将惊鸿剑反握在后,生怕打草惊蛇,但见木心端坐不语,也不见怪,心想毕竟是女儿人家,婚嫁大事,敷衍不得,木姑娘不比阡陌,文静一些倒也应该,只怕换了阡陌,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不知如何闹腾呢。“铁牛兄弟想你得紧,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般说着,身子却轻轻的朝前走了两步。 木心不言,隔着一张大红盖头,看不到她脸上是何神情。李奉英心中难过,口里却仍是假装打趣道“我说铁牛兄弟太猴急了,既然早晚都是他的新娘子,哪里还差这片刻时间。难不成晚上这一时半刻,木姑娘你便不是他铁牛的新娘子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都像你这样不慌不忙,难道要等阡陌姑娘把小奉英兄弟给生下来你才愿意娶她吗?”你说气人不气?” 木心身子一抖,想来是听这话笑了起来,但依旧没有出声,只是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什么物什。李奉英没有注意,仍说道“我自然是想早些将阡陌娶回家门。可我也不像铁牛兄弟这么着急啊。其实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他说到这里,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刺杀木心的。“要是个男孩呀,我就叫他仕恒,仕途永恒,哈哈,你可别告诉阡陌,我怕她笑话我。要是生个女孩,那可就不能这么随便了。就叫清秀吧,清水之清,秀丽之秀。阡陌是个疯丫头,真要生个女儿,我可舍不得让她到处乱跑。”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是来杀人,因而不由得又伤感起来,说道“木姑娘,你我相见时日不多,彼此无甚了解。很多事情我不便说,也不能说,相逢一场,结交你们这帮朋友,我很开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知道,我都把你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长剑微微抬起,李奉英冷下了神情。又是两步,人已经走到了床前。坐在床边的木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也轻轻地抬起头来,只是盖着盖头,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是何情形。 “对不起!”红裙一颤,惊鸿剑自前胸一贯而入,满浸了鲜血从背后刺出。宛如一支冬枝破雪,带出朵朵寒梅。 啪的一声锐响在林间回荡,白雪之上两抹惊鸿疾飞,相距不过两步,金老右手袍袖粉碎,绕臂的软件此时紧握在手,紧随其后的李建成长剑虽被弹开,但仍是紧追不舍,看样子今日二人,定要分出个高低。 金老一面奔行,一面回头喝道“我不想伤你,劝你适可而止!当日是你将那女娃托付给我,如今你出尔反尔,竟想取这女娃性命!早知如此,当年比剑就不该有所保留,早些结果你兄弟二人,也不至于今日无端生出这些恩怨!”说着挥剑旋送而出,那绕指软剑如蛇而动,一招‘金蛇影动’直刺李建成眉心。 李建成吉安娜软剑刺来,也不躲避,他手中长剑虽不是什么宝剑,但相较金老那软剑却更为坚硬。原来金老不喜欢随身佩剑,手臂上缠绕一柄软剑,也不过是用以防身。他只知道今日赴约是见旧友,哪里会曾想到竟又要出剑相斗。仿佛历史重演,此次动招,他又在武器之上落了下风。只见李建成不过横挥一剑,那软剑剑锋便被弹了开去。“今时不同往日,老先生,你我二人是故交,我不愿伤你。今日无论如何,杜伏威之女人头必须落地。” “好一个不愿伤我!我且要看看,你如何伤我!”金老本是个傲性子,平生最恨便是别人在他面前炫技。今日听到李建成这般,不由得冷笑一声,脚步骤然刹住。李建成见此连忙也刹住身形,二人就这般停了下来。 “既然如此,得罪了!”李建成横剑而上,剑锋直指金老。三剑齐出,却是佯攻金老胸腹。金老手中拿的是软剑,不能像硬剑一般正面来挡,只得变换身姿,使出那凌波御虚的游龙踏雪,整个人入影而动,瞬息之间已扭转至李建成身后。他软剑高挥而起,一招‘傲雪惊风’以软剑施展硬剑招法。只见那剑身颤动,竟如是一根银鞭一般,顷刻之间挥舞出千道雷光编织成一面电网,自后方将李建成包裹在内。 李建成自是知道他想要躲开这三剑,只能是变换身姿,因而早有提防,但看到金老这一招‘傲雪惊风’心中还是甚是惊诧。要知道那软剑绕指如飞,配上那原本用以硬剑的剑法变剑为鞭,舞将出来,带起飞雪万片,看起来着实壮观。李建成不敢怠慢,回身长剑跟动,已快打快,竟似是在同一时间跟招而出。双剑连碰数十下,只劈得火星四溅,连那早些被击起的飞雪也给这凌厉的剑气吹开了去。 二人狂风般过了数十剑,收剑之时却又都向前齐出一掌,只听嘭的一声,脚下白雪激爆腾起,便如雪崩一般,将二人身形吞没,飞雪迷烟之中,两人被两股掌力激荡震开,各自被那冲力击得滑退了十余步,这才站定,而对掌之处的雪地,此时已给那掌爆之风炸出了一个大坑。 方才这一对掌看似势均力敌,可谁知此时李建成竟忽地身子一软,便要作势扑到,好在他反应机敏,连忙用长剑撑住,这才不至于跌倒。他勉强着撑起身子,想要抬起左臂,可那手臂竟如同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的难以举起。李建成眉头一皱,心知已中了金老的奇妙掌法,自己这左臂,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了。 “身子没力气了对不对?”金老冷冷一笑道“这掌法催人内力,封人内息。虽不算光明磊落,但你今日已非君子,我也不必以礼相待。我们今日再无情谊,唯生死而。” “好一个唯生死而。”李建成运了一番内息,发现除却左臂和左半身气行不畅之外,别处倒还可以支持,因而便即镇定下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良心不安了。” 他话刚说完,金老便觉左臂一阵麻痒,抬手一看,只见那掌心已成黑紫,两道青线正沿着手臂筋脉直朝胸前蔓延而去。他心里一惊,忙封了左臂穴道,阻止那毒性蔓延。“真不愧是李唐的好太子。皇家的手段,老夫我今日受教了!”说着长剑一阵,整个人飞身而起。李健成见状忙也抬剑来迎接,两个身影就这般再一次被那剑光飞雪笼罩了起来。 。 第279章 不言中是千般无奈 - 归鸿祭 - 竹秋翎 纤细的左手紧紧抓着刺入胸前的长剑,颤抖的身躯想要站起,但终是未能。后背上,鲜血正沿着剑身不住地朝外流淌,那本就是喜色的朱裙此时看起来更加的明艳。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屋子众显得格外寂静,甚至是空旷。一片空旷之中,女子微微的咬牙呻吟之声,鲜血汩汩流淌的滑落之声,男子紧张的沉重呼吸之声,听起来有些刺耳,有些突兀。 碧簪触地,喜盖落头。刹那之间,李奉英只觉有一道惊雷自九天飞落,直劈在他头顶。握剑的手触电般地弹开,整个人一下子退开两步,跌坐在那地上。 “阡阡陌怎怎么是你”李奉英瞪大了双眼,浑身颤抖几欲晕厥。只见那床上坐的,却不是木心,而是阡陌! 长剑因重量滑出,咣当一声落在地下。阡陌此时站立不起,勉强坐着,却也是摇摇欲倒,咳个不停。她满口是血,脸上微微有诧异之色,却并不多,只是就这般看着地上的李奉英。她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长剑贯胸,此时竟是发不出声。李奉英认得那口型,却是在叫‘奉英哥’。 李奉英感觉天都要塌了。他明明早已探明了此处是木心的房间。阡陌此时理应是在另一间屋子里等待着身为新郎的他前来拜门。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一剑将阡陌刺穿,早知此地坐着的是阡陌,那他定是宁愿用剑杀了自己,也不会这般刺下。 阡陌又张了张口,却仍是发不出声,鲜血不停的顺着她口中流出,不光是双唇,连那整齐的一口榴牙,两排皓齿,此时也给鲜血染成了红色。几口鲜血上行不畅,又是一阵咳嗽,她身子微微摇晃,显然是失血过多,手上无力,撑不住身子,一时之间便如玉山倾倒,桃花零碎,只额头一低,便从那床上栽了下去。 李奉英便如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愣在原地,直到阡陌摔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去将她扶正抱在怀里。眼见阡陌胸口殷红一片,他便想要用手去按,可不管他如何尝试,那鲜血竟不能止,即便是点穴也再无用处。李奉英只觉天旋地转,一时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阡陌头歪在李奉英怀里,却再没有别的力气。又试了试,见仍是无法说话,阡陌无奈地摇了摇头,勉强伸出手去,将一旁掉落的碧簪捡起,用尽全身力气塞进李奉英怀中。她本有数不尽的话要和李奉英讲述,讲述自己如何痴狂的爱恋,如何可笑的妒忌。机关算计太聪明,可此时竟是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奉英早已哭成了泪人,但却仍是没有言语。阡陌看在心中自是难过,踟蹰了一阵,自觉时日无多,因强撑着抓住李奉英的手翻转过来,蘸着自己身上的鲜血,在他胸前衣服上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些什么。 李奉英低头去看,身子又是忍不住一颤。 那是一个‘杜’字。 “你知道她了?”李奉英颤颤巍巍地看着阡陌,宛如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他知道,这个字代表着谁。阡陌写出这个字,就代表着,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杜惜怜的事情。 阡陌无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却并无责备之意。她指了指李奉英胸口露出的半根簪子,又点了点那个杜字。 “不!我不要她!我要你!”李奉英嚎啕大哭,将阡陌抱得更紧“不要死!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不要死!”他没想到,即便是这般情况,阡陌想的却不是恨他,而是担心他的将来。 阡陌微微一笑,嘴巴张了张,却又摇了摇头。她努力地举起右手,又在李奉英衣服上写了起来,一个李字写完,又在旁边要写一个阡字。可那阡字方才写了一半,那手却忽如断了线一般,一下子摔落了下去。 城外林中 惊风疾舞,双剑翻飞,雪雾之中,李建成挥剑成风,正与金老战成一团。他二人此时都是废了一臂,单以右手施展剑招。虽是如此,可那双剑来去如电,场面丝毫不逊于先时。只见金老一剑抬出,那地上飞雪横出一线,竟是一道凌厉剑气脱剑而出,划断地上积雪直奔李建成而去。李建成见此不甘示弱,长剑横前,运气一震,刹时只见只听得一阵龙吟之声,他身前积雪应声而动,骤然爆起,远远看去,便如一面雪墙,那雪墙和那剑气撞在一起,又是一阵激爆之声。尘烟雪雾之中李建成飞身破雪而出,一剑凌空而下,金老软剑旋绕而出,如金蛇一道,将李建成来剑缠住。接力一甩,便将李建成甩飞出去。自己则趁着这个机会一跃而起,在李建成起身之时,当头抬剑,运了周身气力传于那软剑之中,大喝一声便即劈砍下来 李建成方站起身,只觉头顶一股威压如泰山崩落。抬头见金老一剑劈来,他竟不敢格挡,长剑一点,整个人身子一滚,作势朝一侧翻滚而去。便在同一时间,那软剑一劈而落,只听得嘭的一声,剑身两侧三尺之宽,剑尖前去十步之地,那厚厚的积雪竟是一下子给压成了薄薄的一道寒冰。 原来金老这一剑使用尽了毕生之力,誓要取李建成性命。他以气御剑,虽是软剑,但这一剑砍下,便如是一块长三十尺,宽五六尺的石板一般自九天砸落。方才李建成若不是躲避而是硬接,只怕此时早已连人带剑给这一招压成一摊肉泥。 “好厉害的招式。”李建成见那被剑压压成薄冰的地面,不由得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去接。“看样子先生真要取我性命。” “我和乱臣走狗没什么好说的。”金老神情愤愤,知道此时李建成不过是和他拖延时间,因而冷冷道“为了拦我,难道当真连命也不要了吗?” 。 第280章 愁眉里是万抹柔情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阵惨叫声响起,砰砰两声,却是两个男子被一股大力摔向墙壁,顷刻之间化为两坨肉泥。剩下的两个人见伙伴被杀,不由得都朝后退去,而在他们面前,却是一个满脸怒气,身高十尺,穿着喜衣的高大汉子。 “你们把木心怎么了?”铁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方才他就看出李奉英眼神不对,但心想成亲大事,紧张倒也情有可原,可没曾想李奉英竟忽然出手,在背后将他打晕了过去。此时醒来,却不知自己昏了多久,眼见面前这几个下人持刀握剑,铁牛一颗心便悬了起来。他担心木心,作势便要朝门外冲去,前面那两人自是不愿,挥刀便要相拦,铁牛见他们动武,登时便怒了起来,他天生神力,那两人不止,给他一拳打中,身子骤然飞起,撞在院墙之上,筋脉尽折而死。 “我早知道你们这帮人没安好心思!要是木心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们都剁碎了喂狗!”铁牛咆哮着便要上前,剩下那二人见识了他的神力,便也不敢上前,只是点了信烟,吹了响哨,不多时,便又有五六人涌入这院中,他们各个持刀握剑,转眼便将铁牛围住,作势便要动手。 侧院这边这般响动,前院正厅自然也听得到。众宾客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有好事者便要前去一看究竟,可没想到,正议论之间,宾客席上忽地数十人站起,抽出衣袖中早已藏好的刀剑便四下砍杀起来。一时之间前院哭喊声一片。很多宾客还没缓过神来,便被那帮人众砍下了头颅。原来云锦不仅仅只是带了十几名下人,还另带了不少杀手乔装打扮,混入前来赴宴的宾客之中。一来是为了杀死木心,二来却是借着婚宴之名,将与木心有关的人众尽数杀绝。 刀光剑影,哭喊喧哗,原本热闹喜庆的婚宴,此时早已成为了惨烈的修罗狱所。餐碟粉碎,肉酒横飞。残桌里断臂新上,酒坛边热血尚温。惊妇揽裙欲去,稚子坐地齐哭,修罗刀新添鬼,赤血剑中枉死魂。 眼见那百十名宾客已死了十之七八,这几十个杀手便即兵分两路,一路朝西院支援同伴。另一路却是朝东,要去寻找木心。想来今日之事,不至不休。 “都给我站住!”忽听得一声爆喝,一个杀手回头还未来得及去看,便被一柄飞剑射穿胸膛,颓然倒地。众人一惊,便即止步。回头一看,却是一名青衣剑客站在院门前,身后跟了十余名人众。“今天是我朋友大喜之日,我看你们谁敢放肆!”那男子看着众人,眼中虽是冷傲,却有三分担惊之色。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西院一声爆喝,却是铁牛拿了他那把大剑在手,一路冲杀了出来。正冲到前院。他往这边一看,一下子便看到这青衣男子,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怒火更盛,大喊道“裴广逸!我早料到你这恶贼没安好心!” 那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裴广逸。他和木心金老算是旧识,只不过因为周雪可之事,关系闹得有些不太愉快。当日事发之后,铁牛便看他百般不顺眼,若不是金老拦着,只怕早已和他动上了手。裴广逸虽不知周雪可为什么向木心发难,但自觉多留无意,心中又挂念着阡陌,于是住了几日,便即请辞。他在那江淮一带百般寻找,终是寻得了阡陌,可谁知还来不及高兴,却得知了阡陌已经怀孕的消息。 裴广逸暗恋阡陌已久,只不过对她更多的是责任与关怀。阡陌将他视为大哥,自然是有话直说,希望他能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裴广逸心中难过,却也强颜欢笑,答应下来。本想着带着手下前来祝贺,顺道接阡陌回家。可没想到刚进此院,便看到这般光景。 铁牛不知其中缘由,只当裴广逸和这帮恶人是同伙。他气从心生,登时便失了理智。挥剑便扑了过来。“等我杀了你这恶贼!我便去料理了那对狗男女!” “你说什么?”裴广逸不知此地发生何事,但听铁牛喊什么狗男女,登时便也发起怒来。铁牛自然并不会骂木心,再加上阡陌曾和他说过成亲之事。那这狗男女一词,显然便是骂的阡陌了。“再骂阡陌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裴广逸说着伸手从手下手里接过长剑,纵身一跃,便和铁牛战在了一起。 “云锦,我怎么听前面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东侧后房里,木心正和云锦坐在床前谈心。听前面隐约有喊叫之声,木心不由得微微皱眉,只是隔得太远,听不清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听到孩子哭声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云锦打了个哈哈笑道“定是谁家孩子调皮捣蛋,让自己爹娘给打了一顿,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这哭声听着好奇怪啊。”木心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前面出了什么事?”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云锦见她起身,忙上前按住笑道“成亲是大事儿,热闹热闹更好,要是冷冷清清的,那才没意思呢。” “不行,我怎么还听到刀剑声音呢?前面一定是出事了。我的去看看。”木心听那喧闹声之中隐约有刀剑之声,登时变色,她站起身道“云锦妹妹,你快跟我去看看,前面定是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儿啊,一定是那帮臭男人喝醉了酒在那儿闹腾呢。”云锦嘟嘟嘴,见拦不住木心,便也不再强留,只是道“我才不去呢,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儿,要去你自己去,别带上我。” 木心无奈,只得独自去看。云锦见她便要出门,眸子里登时一冷,手腕一翻,一柄短刀便出现在手中。 《归鸿祭》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归鸿祭请大家收藏()归鸿祭更新速度最快。 。 第281章 痴情女难得圆满 - 归鸿祭 - 竹秋翎 铁牛身强力壮,但是手里大剑便和裴广逸差不多大小。第一次见面之时,裴广逸大意轻敌,被铁牛一番修理,若不是金老解围,只怕凶多吉少。裴广逸当日便不喜欢这粗大汉子,此时听他说阡陌坏话,更是心中不快。新仇旧恨一道涌起,裴广逸运剑成风,便如一只飞鸟一般,在铁牛周身来回穿梭。长剑飞来点去,始终不与铁牛巨剑相碰,如此来回了十来回合,却是铁牛身上伤痕逐渐多了起来。 “东躲西藏的象个老鼠!有本事就和你铁牛爷爷正面对上一剑!”铁牛身上中剑,一身红衣更显鲜艳,见裴广逸东躲西藏,就是不敢正面与自己过招,因而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果真和那什么狗屁李奉英阡陌是一路货色,都是些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鼠辈!” 裴广逸听到这话心头火起,他和李奉英并不熟悉,铁牛骂上李奉英两句,他并不在意,但要是骂阡陌,那可是不能容忍。“我把你这嘴臭的东西砍了!”裴广逸这般大喝一声,便忘了自己和铁牛气力相差悬殊,那双剑不过一碰,裴广逸整个身子登时便被弹飞了出去,两拨正在撕斗的人群见此,登时都是一惊,无不感叹这汉子的天生神力。 “弱不禁风像个纸片,呸!”铁牛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裴广逸,冲开人群便朝东院去了。 “快拦住他!”裴广逸撑着剑起身,见铁牛朝东院跑去,只当他是要去找阡陌动手,因而也不顾手下仍在和那帮人打斗,独自一人持剑便追了上去。 “木心别怕!我来了!”嘭的一声,屋门被一下子撞碎开来,铁牛持剑冲入屋中,正欲说话,却不由得愣住。只见内房里的地面鲜红一片血迹,李奉英正抱着阡陌怔怔不语。铁牛虽然疑惑,但因不见木心,因而喝道:“你们怎么在木心的屋子里?木心在哪儿?” 李奉英怔怔地抱着阡陌的失身出神,听铁牛问话,因而抬起头来。他目光空洞,看着铁牛的眼睛神色异样,教人忍不住想要逃开。只听他喃喃道:“阡陌死了...我杀了阡陌...” 铁牛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阡陌已死,他心中一惊。“阡陌居然死了?那木心呢?这二人不是要对木心不轨吗?怎么却自相残杀起来了?” 正迟疑着,裴广逸也已冲进屋中。铁牛见状,忙躲向一侧,生怕裴广逸忽然发难。裴广逸看到眼前境况,只觉天旋地转,身子猛地一晃,颤声问道:“阡陌怎么了?” 李奉英无言,眼泪便又落了下来。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他本想解释,可见此情形,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求裴广逸一剑刺死自己。 裴广逸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之前还在夜半之时被阡陌拜托去查杜惜怜之事,期间与阡陌一番交流,已认定李奉英不是坏人。此时见这般情形,只当是铁牛来此寻仇,李奉英功夫粗浅,没能保住阡陌,这才酿成此事。 铁牛见裴广逸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连忙便要解释,可话未出口,忽听得房后一声女子惊呼,不是别人,却是木心的声音。铁牛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解释,抄起巨剑便冲出屋门,直奔房后而去。 裴广逸原先只是怀疑,此时见铁牛逃走,心中更是认定他便是杀害阡陌的凶手。回头再看李奉英神情痛苦,裴广逸心中也不由得难过“我虽喜欢阡陌,可如今阡陌死去,我却不会像你这般肝肠寸断。看来阡陌选了你,当真是对的选择。”这般想着,也不再说话,转身便跟了出去。 绕过回廊,方入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血色。铁牛看到眼前景象当时便怔在原地。只见云锦手持一柄尖刀,正站在那门前用秀帕擦血,而在她脚边,却是正躺着一动不动的木心。 “吆,傻大个儿?你怎么现在才来?”云锦见铁牛到此,不但没有害怕之情,反而一改前几日的礼貌天真之色,换了衣服盛气凌人的表情道:“你要是早来一步,说不定还能见着木心姐姐最后一面呢。”见铁牛浑身发抖,忍不住嘲笑道:“空有一身蛮力,脑子却只有豌豆大小,木姐姐就算是跟了你也不会幸福的。还不如我早些送她走了好。”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铁牛看到木心尸体,只觉天塌地陷,身子一软便要摔倒。可听到云锦这般嘲讽,当真是气得五内出血,七窍生烟。其时裴广逸也正赶到,看到眼前场景,也忍不住感到惊讶。正欲开口相问发生了什么,可那铁牛却早已提着大剑冲了上去。 铁牛双手操着大剑卷风而起,劈头便是一剑砍下,云锦不躲不闪,甚至眼神之中都未曾上心。眼见那云锦便要给劈成两半,忽见一抹倩影如影似电,刹那之间已经闪在云锦身前。裴广逸身子一震,只见那人猜袖扬挥而起,一道青光自袖中射出。当的一声,却是铁牛长剑被一下子震开,整个人一不由得后退数步。 “雪可?”裴广逸眉头紧皱,口中忍不住喊了出来。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刺杀木心不成远逃而去不知踪影的雪可。“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见铁牛被一剑弹回,许久不能起身,又见铁牛那柄长剑之上已给周雪可宝剑斩出一个大缺,心中不由得更是诧异。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铁牛挣扎着起身,听裴广逸这般说了,不由得更是大怒,挥剑便朝裴广逸劈来。裴广逸正在出神,这一剑砍来,他竟不知回避,待得反应过来,那大剑已距他额头不过一指之遥了。 裴广逸身子一震,那长剑却并未劈下。只见铁牛口吐鲜血,胸前突出两枚长锥锥尖。原来周雪可见裴广逸处境危险,连忙出手相救,却又怕伤了裴广逸,因而控制力道,让那长锥只穿透铁牛身躯。若不是周雪可提前收了力,只怕此时便要连裴广逸也一并射穿了。 宛如山崩地裂,铁牛轰然倒地。“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话未说完,便即气绝。裴广逸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却已传来了云锦的嘲笑之声。“怎么?见了心上人,连剑也不会躲了?” “你是谁?”裴广逸微微皱眉,不知云锦是何来头。“为什么会和雪可在一起?”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云锦冷笑一声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那就是谁敢挡在太宗陛下的路,那后果就是死路一条!别以为一条死里逃生的丧家之犬还能掀起什么波澜。回去告诉姓罗的,一身老骨头既然没几年活头,那就少惹点事。兴许陛下隆恩宽厚,放他一马!如若不然,叫你们一个个挫骨扬灰!”说罢对周雪可道:“行了,看够了就走吧!” 周雪可看着裴广逸,眼中万般无奈,却终是未发一言。只见她带着云锦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身形一晃,便即不见了踪影。百镀一下“归鸿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282章 苦命郎欲死不能 - 归鸿祭 - 竹秋翎 金老回到金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之下,满身是血的金老看到火海之中的金府之时,整个人一下子呆在原地。只见府内火光一片,附近的军民虽有来救,但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来。他发疯的一般想要冲进府内,但却被一旁的军民拦了下来。那群人见他浑身是血,只当他是遭遇了山贼强盗。一个军官正要前来安慰,却忽地被他一拳打倒在地。金老挣开人群冲入府内,火光一片里四下呼喊,却始终不见有人回应,烟光四起,视野甚是模糊,想要辨明方向更是不能。 忽地脚下一拌,金老身形一晃,险些扑到,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不是别人,正是铁牛的尸体。金老见铁牛亦然气绝,想要再说什么,却猛地发现不远处便是木心的尸首。一时之间,金老只觉肝肠寸断,眼前一黑,便欲昏倒。他泪如雨下,悲嘶哭喊,可除了周围的浓烟大火,再不见其他回应。 一声凄然长啸里,火海中的主宅轰然倒塌。 三个月后,失魂落魄的李奉英莫名出现在了长安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街角里。 怎么来这里的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火光之中裴广逸冲进屋中重重地给了他一拳,之后他便昏了过去。后来隐约好像是谁拎着他的身子,之后便是马背的颠簸,再之后,便记不清了,期间好像有人给他吃的,又好像没有,之前的记忆好像都给人抹去了一般,刚发生过的事情,此时想起来却觉得模糊渺远了。 春暖花开,正是三月好景,街上熙来攘往,没人会注意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可怜乞丐。李奉英在那街角呆了三日,竟是连巡夜的金吾卫都未曾发现他。直到第四日,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待得挨到中午,头晕眼花的李奉英终是饿昏在了路旁。 “娘子慢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一阵熟悉的声音想起,循声而去,却是一个中年汉子扶着一个娇滴滴的美妇。那汉子模样老实宽厚,那妇人模样俊美,若放在几个月前,只怕此时听到这二人声音,李奉英一定会激动的跳将起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大壮和穆莺。 “大壮哥你把我看得也太矫情了。我身子好着呢。”穆莺扶着肚子一步三摇,嘴巴里却是倔强道“我还能跳呢,不信我跳给你看?”说着便要跳起。刘大壮见此连忙拉住道“我信我信,姑奶奶唉,你可饶了我吧。” 原来早些李奉英离去不久,他二人便成了亲,之后不久穆莺便有了身孕。刘大壮自是万分欢喜,平日里呵护有加,半分不让累着。自己则是加倍干活,只求多赚些银钱给穆莺将养身子。下工无事之时,又怕穆莺一个人在家里闷坏了,便又带着她上街散步。 他二人行至街中,穆莺眼尖,一下子便注意到街角阴影里躺着个乞丐。她自从怀孕之后,身上母性泛滥,平日里见着小猫小狗都要喂一点东西才行,如今见这么大一个人,如何能视若无睹。“大壮哥,那边有个人。”她指着路边的李奉英说道。 “大概是个花子吧。要过去看看吗?”刘大壮知道穆莺心思,因而说道“看着怪可怜的,这样吧,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实在不行我去给他买点吃的。”见穆莺点头,因而便即上前要去查看。 皇宫里 “该杀的差不多都已经杀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对坐正殿,两人脸上都是没有半点表情。“是时候做个了结了。”李建成看着自己的弟弟,语气淡淡地说道。 “明知自己女儿要被杀死,你倒沉得住气。”李世民微微一笑,语气之中略微有嘲讽之意。“鹤云闲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李建成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道“不应该存在的,就让他消失。这么做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大道理就不要再说了。”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咱们把一切事情处理好,到时候等还了这副躯壳,也不至于让他束手无策。到时候该成亲的成亲,该遁世的遁世。我也累了,就这么着吧。” “李密的孩子” “嗯我见了,是个挺聪明的孩子。”李世民点了点头“聪明的有点让人害怕。” “那孩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听我的话了。”李建成摇了摇头“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只怕他再也不愿意碰剑了。” “无所谓啦。”李世民惨笑道“至少你的女儿至死还爱着他,不像我”说到这里眼神一颤“都快要走了,还是得不到喜欢的人。”顿了一顿又收起了那神情道“最后两个了,事成之后,咱们便启程吧。” 李建成点了点头起身去了,不久便看到一抹身影跳入殿中。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都说了多少次,大人们说话小孩子不要偷听。” 周雪可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我怕他对你动手。” “怎么会?他是我的哥哥啊。”李世民微微笑道“从小大大,处处都是他让着我。他怎么会害我呢?” “古来多少至亲苦肉,最后都为了权力闹得刀剑相向。”周雪可摇了摇头道“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你。” “在我们那儿,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刀剑相向的”李世民微微一笑。虽知道周雪可是为自己着想,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打架永远都是粗俗的事情,不管用的是拳头,刀剑,又或者其他。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开心的生活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对话解决。” “我无法想象。”周雪可摇了摇头。 “算了,不聊这个了。”李世民微微一笑道“等我走了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啊?” “我不知道。”周雪可又摇了摇头“你一定要走吗?” “没办法啊,这个身子不是哥哥的。”李世民笑道“等我走了,这个身子原来的主人可能就不认识小可了。到时候小可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周雪可低下了头 “你可知你的父亲还在人世?”李世民见周雪可这般,心中不觉甚是怜爱,因微笑道“到时候你便和你的父亲一起离开长安吧。” 。 第283章 千仇尽散 他乡客皆来故里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兄弟,你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农舍里,刘大壮一面把菜端上餐桌,一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奉英不答,只是拿着碗筷出神。穆莺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而也就不再勉强。“奉英兄弟既然不说,大壮哥你就别问了。”她一面说,一面夹菜到李奉英碗里。“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奉英哥别嫌弃。”说着又朝刘大壮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问。 “赶巧了,我正打算给莺儿补身子,前两天买了只土鸡,还没来得及杀,我这就去收拾,你们先吃着,等待会儿鸡汤就熬好了。”刘大壮会意,哈哈一笑,也不再问。“这么久没见了,等晚上我去打点酒,今晚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听刘大壮说到那个杀字之时,李奉英身子猛地一抖,虽是如此,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转眼间时间便到了晚上。穆莺和刘大壮到了傍晚时分才意识到李奉英不会说话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穆莺见李奉英蓬头垢面,不但头发散了开去,连胡子都长了一大把,便想给他梳洗一遍。刘大壮为他打水洗头,他不说话,倒也配合,只是洗净之后刘大壮要为他剪发剃须之时,他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连一旁的水盆都给打翻,整个人缩在一角抱头颤抖,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二人见李奉英这样,也不敢再做什么,忙收起了剪刀,又是一番好言相劝,这才慢慢安抚住了他,自此任由他胡子乱长,再不提修剪之事。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的暖和起来,李奉英虽仍是不说话,但行止已和其他人无甚异处。平日里帮着刘大壮做些农活,倒也得心应手。刘大壮有时夸他两句,他脸上欢喜,便咧嘴而笑,虽不出声,看着倒也活泼。在家里刀子剪子全都给穆莺收了起来,便是要用之时也会将李奉英支开。只因他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凡看着半点锋利的东西,便整个人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弹。 “奉英兄弟怕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吧?”晚上万籁俱静,内屋的床上,对坐的二人隔着里门看着另一屋中的李奉英正在斗着猫儿玩耍。穆莺眉头微皱,说道“怎么感觉奉英兄弟一下子变成个四五岁的孩子了呢?也不说话,你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你不理他他就一个人坐着。” “提前让你带带孩子难道不好?”刘大壮虽也担心李奉英,但还是忍不住打趣说道“咱们孩子要是能像奉英兄弟这般听话懂事就好了。也不吵,也不闹,难道不好吗?” “大壮哥你又在胡说八道,你看奉英兄弟要是听见了打你不打你。”穆莺本在想李奉英之事,被刘大壮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刘大壮的脑门一下笑道“到时候奉英兄弟要打你我可拦不住。” “奉英兄弟和我关系好着呢,如何会打我?”刘大壮嘻嘻哈哈地揉了揉脑门笑道“况且他现在跟个孩子一样,如何会气?”这么说着,又怕穆莺不信,因而扭头朝李奉英喊道“奉英兄弟,莺儿说想认你做个干儿子,你愿不愿意啊?” 李奉英正在玩猫,听刘大壮这么一问,便扭头咧嘴一笑,点了点头,之后仍是抱着猫玩耍。刘大壮哈哈一笑,穆莺则摇了摇头,骂了一句“真是没大没小。” 裴广逸带着阡陌的尸体回到河南后,也是一连几个月未曾说话。好在是冬末春初,长途奔行,尸身倒也不曾。唉,曾是万花一仙子,而今独卧忘川旁。芳魂一缕,残魄三分,可怜这一腔痴心的孩子,如今却要永远地长埋地下了。 裴广逸最开始以为是铁牛杀了阡陌,可后来再一想便觉不对。铁牛虽然莽撞,但却不是坏人。纵然和自己有怨,终不至要对一个阡陌下此毒手。他想到许久未见的周雪可忽然出现此地,再加上她只一招便了结了铁牛。心下便自怀疑。“难不成是雪可?”裴广逸想到这里整个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不能怪他。大婚之前阡陌曾多次见他,给李奉英说了无数次的好话。裴广逸虽然恼怒李奉英和杜惜怜之事,但仍是对他和阡陌的感情坚信不疑,再加上阡陌怀有身孕,他便是想破了头去,也决计不可能把杀害阡陌的凶手想到李奉英身上。好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周雪可和云锦跳了出来,换成是谁也难免会往这块想去。 “不可能,雪可怎么说也和阡陌认识,不至于下此狠手。”裴广逸锤了捶脑袋,觉得脑子有点混乱。“可雪可旁边那个女子又是谁?为什么会提到罗叔?” “公子!出事儿了。”丫鬟急匆匆地跑进屋来,正在沉思的裴广逸一个激灵便即站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罗老爷他被人杀了?”丫鬟哆哆嗦嗦地说道。 “什么?”裴广逸一下子愣在原地。 罗叔是在自己的卧房被人杀死的。更让人惊讶的是,当时房外还有十几个看守的下人。 “雪可干的?”听到下人说出周雪可名字的时候裴广逸再一次愣住。 “周姑娘不,周雪可不知什么时候学了们厉害功夫。咱们兄弟十几个,竟没能拦住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杀死罗老爷之后又跑了。” “这女人真是用心险恶!也不知道藏了多久。” “就是就是。” 裴广逸浑身发抖,如果先前他还不信阡陌是周雪可所杀,那这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信了。“她现在在哪儿?” “听道上的兄弟说,是朝长安去了。”手下的弟兄咬牙恨恨道。 “长安”裴广逸沉吟片刻道“在哪开始,就在哪儿结束吧,给我准备行李马匹。” 雪可啊,你和我,终归是要死一个才是。 。 第284章 大梦将觉 局中人尚不自知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穆莺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竟是连散步也有些吃力了。刘大壮每天做工劳累,不暇照顾,好在李奉英虽然有些疯癫,但平日里在家里也能充当个帮手。 这日下午,正是过午暖阳,穆莺坐在院中晒暖,李奉英却在树下逗狗。那黄狗是早些刘大壮给抱回来的,说是街坊的狗下崽太多,便分送邻里。李奉英见那小狗可爱,自是万分欢喜,平日里形影不离,连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奉英兄弟,你让狗狗歇会儿吧。”穆莺看李奉英在那边拿了根树枝抛出去,那狗儿便奔出去叼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也不休息。“你快把狗狗给累着了。” 李奉英听到穆莺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冲穆莺嘿嘿一笑,便将树枝丢在一边,伸手抱起那狗狗摩挲起来。 “请问,这里是穆姑娘家吗?”院门外一个女声响起。穆莺扭头,便看到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子走了进来? “你是?”穆莺眉头微皱,心想这人不曾见过,如何会知道自己名字,莫不是仇家来寻仇的。这般想着,心下不由得微微有些害怕。她现在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万一这女子忽然出手,那她可是毫无招架之力。她这么想着,忙扭头冲李奉英喊道“奉英兄弟,来客人了,快来扶我起来。” “奉英?”那女子微微一惊,身形已飘然而动,片刻已至李奉英身前。穆莺一惊,心想不好,这人竟是冲着奉英兄弟来的,眼见那女子已经蹲下身子,她来不及多想,回手便从身后摸出一枚飞针。“你敢动奉英兄弟一根毫毛,我绝不饶你。”她心中想到。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让穆莺没想到的是,那女子没有拔剑,没有动手,而是一把扑在了李奉英怀里。“我是惜怜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女子抱着李奉英,声音之中微微有些激动颤抖。可李奉英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看向穆莺,满脸紧张害怕,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开。 “哎吆,稀罕啊,小丫头成大肚婆了?”熟悉的声音响起。穆莺一回头,便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里。那女子穿着身道袍,脸上带着白纱,不知是什么人。那男子身材矮小,长着白发白须,脸上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不是别人,正是大司马苏若然。 “怎么是你?”穆莺心里一喜,心想原来不是敌人,看来这姑娘是李奉英的朋友。可想到这里却又疑惑起来。奉英兄弟不是和阡陌相好吗?怎得看这女子神情,二人的关系竟非同一般呢?难不成奉英兄弟变了心? “怎么?不欢迎啊?”大司马跑到穆莺身旁,绕着躺椅转个不停,一面转一面还啧啧调侃道“扛着这么大个肚子,怕是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了。看样子大壮兄弟这几个月能轻闲点啊。” 穆莺和大司马也是老相识,虽然见面总是掐架,但关系倒也不错。她见大司马寻她开心,原本按着她的性子定是要还嘴回去。可如今她将为人母,心性收敛了不少,再加上大司马带来的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陌生人前,难免拘谨了些。“老头子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和奉英兄弟一起去的江南吗?怎得如今把人家一个人送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奉英怎么忽然回长安了,我也在四处找他呢。”苏若然扭头看着树下的二人道“看这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吧。” “还不知道这位姐姐是谁呢?”穆莺见连池心半晌未曾开口,因而不由得好奇,她心中虽已猜到了二人关系,但却仍是不太相信,因而半开玩笑道“莫不是老头子你的姐姐?” “胡说八道。”苏若然胡子一吹,指了指身旁连池心道“这我媳妇,连池心。我有这么老的姐姐吗?你这小丫头”话未说完,后脑勺已挨了连池心重重一巴掌。 穆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撑着椅子起身行礼道“连姐姐好,莺儿见过姐姐。” 连池心见她肚子隆起,知道她怀有身孕,此时见她起身,忙上前一步扶助道“妹妹见外了,还是好生歇着吧。”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苏若然皱着眉头看着穆莺自言自语道“以前和我见面三句话不到肯定要掐起来,怎得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连池心白了苏若然一眼。“老不正经!” 是夜,众人围坐一起,李奉英仍是在外屋逗猫,剩下一群人却在屋内,一个个看着李奉英愁眉不展。 “老头子,奉英兄弟没事吧?”穆莺看着李奉英道。 “没大没小,叫爷爷。”苏若然白了穆莺一眼道“没什么大碍,看样子是受了点刺激。慢慢地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不是和奉英兄弟一起去的吗?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穆莺瞪了苏若然一眼道“这么大个人你都照看不好。” “我怎么知道才离开没几天他就成这样了啊。”苏若然无奈道“我又不是他老子,总不能天天看着他吧?” 苏若然当日和李奉英分开,之后便和连池心木惜怜二人一道,一面给木惜怜治伤,一面各处游玩,权当陪伴连池心。后来木惜怜手伤痊愈,他们便想回来找李奉英重聚,可苏若然没想到,金家宅院竟会被一把大火烧光。他聊到此事和李奉英有关,却也不曾说破,他想若是李奉英完成了任务,那自然便要回长安去,因而便对连木二人说李奉英应该是回长安去了。三人盘算一番,当下便向长安进发。 。 第285章 同床异梦 君梦佳人我梦君 - 归鸿祭 - 竹秋翎 夜色入深,众人都已安睡,一片静默之中,却有一个身影轻轻站起。那身影披上了衣衫,却不点灯,只是悄悄地推开了房门出去。片刻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堂。堂内一侧是个临时搭建的床铺,李奉英此时正躺在上面抱着那黄狗睡得正香。月色朦胧,李奉英胸前一点碧光闪闪,看得那身影微微一动。 “这簪子没想到你还留着。”木惜怜看到那寒月凝星簪忍不住身子一颤,眼泪便即流了下来。伸手过去轻轻抱起那条小狗,倒也未曾吓着。那狗儿呜呜低声,并无敌意,被放在地上之后还摇尾低头。木惜怜心中欢喜,忍不住蹲下身子在那狗狗脑袋上揉了揉。“好狗狗,听话,到外面玩去好吗?” 那狗儿便如同听明白了一般,低声汪了两下,摇着尾巴便出去了。木惜怜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李奉英,那脸上却又一下子悲伤起来。她伸手从李奉英怀中取出那个簪子,反复看了又看,终是叹了口气,将那簪子放在一旁,自己缓缓上床,轻轻地钻入李奉英怀里,伸手抱着李奉英,就这般睡了过去。 一夜时光悠悠飘过,木惜怜做了个梦,梦到李奉英和她成了亲,请了苏若然连池心前来参加,就是连已经死去许久的妹妹敬雨淑和尚文青都出现在了婚宴之上。他和李奉英身着喜袍,在堂前对拜。正是幸福时刻,李奉英却忽地拔出长剑,一剑将她的胸膛刺穿。 “!”木惜怜身子一颤,便即醒了过来。其时已是清晨,太阳初升,暖暖之中却仍有凉意。她回头看了一看,院中连池心等人正在聊些什么。他二人睡的房间是中堂,两面侧房想要出屋就一定要经过这里。众人此时既然都在院中,那想必她和李奉英相拥而眠的情形早已给众人看尽了。想到这里,木惜怜忍不住脸上一红,回头再看,只见李奉英仍是熟睡模样,安详的像个孩子。她看得有些痴了,便伸了左手要去摸李奉英的脸颊。可那手还没碰上,李奉英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木惜怜左手微微一颤,便即停在半空,二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一句话。 “我就说这俩孩子有那么点意思嘛。”苏若然满脸坏笑,嘻嘻哈哈道“看,这女娃自己都跑到人家床上去了。” “我们眼睛又不瞎。”连池心本就知道他二人互有情愫,因而也不奇怪,她本来便对李奉英颇有好感,因而说道“你看什么时候给他们俩定个日子?” “这不太好吧?”穆莺眉头微皱,想要说阡陌的事情,但终究是没说出口。“人家自己的事儿,咱们就别瞎掺合了。让人家自己决定吧,况且现在奉英兄弟神智有些混乱,像个孩子一样,真要成亲,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万一一成亲,奉英兄弟就好了也说不定啊?这种事情试试也没什么。反正人家两个人互相有意思。”刘大壮不合时宜地接过了话道“听我们老家那儿说,男孩要是碰着什么奇怪病啊,就给他娶个亲冲冲” “啊!”一声尖叫骤起,吓了院内议论纷纷的众人一跳。四人刚一回头,便看到李奉英一骨碌从床上摔下,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院中。他神情激动,整个人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木惜怜见李奉英慌张跑出屋外,忙也起身下床,但又怕再吓到李奉英,因而只是奔到门前便即停住,一手扶着门框,不敢再迈一步,就这般看着院中的李奉英。“奉英哥我” “没出息,漂亮姑娘也怕。”刘大壮见李奉英这般害怕,忍不住调笑道“又不是狮子老虎,你叫这么大声干嘛?” “那可不一定,有些女人啊,可真的比狮子老虎还厉害。”苏若然一刻也不肯放过调笑穆莺的机会,接了话道“奉英兄弟可比你聪明得多。” 刘大壮和苏若然哈哈大笑,男人的一点小默契,倒也有趣。穆莺白了苏若然一眼,却也不再说什么。四人正要再问去拉李奉英,却忽听门外一个男声响起。“这么热闹?唱庙会吗?” 四人一惊,忙朝门外看去,可那大门两开,并无人迹。正疑惑之间,忽听得啊的一声大喊,却是木惜怜一个翻身跳跃,拦在李奉英的身前,而在她前面三五步之处,此时竟凭空出现了一个蒙面男子。 “你是谁?!”木惜怜手上无剑,但眼神之中仍是杀气腾腾。她看那黑衣人闪身而至,心中早已明白自己不是他对手,可虽是如此,却仍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李奉英的身前。“你想对奉英哥做什么?” “呵,李奉英这小子艳福不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幽并客李建成。当日他将李奉英带来长安,便是要让刘大壮等人将他带回修养。眼见过了一段日子,他心中挂念李奉英情况,便过来看看,顺道实行最后一步计划。“才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才几天?就又勾搭上别家的小姑娘了?还是说,是你自己送上门,甘愿给人家做个小妾?” “你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连池心听李建成这般说她徒弟,心中自然不悦。她蹭的拔剑在手喝道“哪里来的不懂礼数的混账,赶紧远远的滚了。” “连池心,你当年明知道苏若然已经有结发妻子,却还是对他穷追不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恭喜你终于成了正室啊。”李建成是苏若然的主人,苏若然和连池心当年的情况他自然也都知道。此时这般嘲讽,只是为了让众人对自己充满敌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你到底是谁!”连池心听李建成这般说,心头当真是怒火大胜,她虽仍问对方是谁,可手中长剑早已飞刺而出,直奔李建成咽喉而去。 。 第286章 整 古话言今 一梦终局夜将近 - 归鸿祭 - 竹秋翎 连池心与李建成战在一起,片刻之间已过了数十余招。刘大壮害怕穆莺被他二人打斗波及,早已掺着穆莺回房,自己却又拿了根木棒出来。他原本要去帮忙,可还未出手,便即被苏若然拦下。刘大壮心中疑惑,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李奉英躲在木惜怜身后,如同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般看着那打斗的二人。只见连池心长剑如虹,招招直扑李建成咽喉,但李建成身形如影似电,总能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她的攻击。数十个回合下来,李建成身上未见半分伤痕,倒是连池心微微喘气,内息有些紊乱起来。 “几十年了,还是和当年一样,除了一味地猛攻乱打,再没有什么长进。”李建成看着连池心,脸上微微有些笑意。“还是说见了心上人,把之前学的剑法都忘光了?” “老头子你快去帮帮她啊。”刘大壮见二人打的厉害,心中不由得担心。他虽不会武功,但也能看出这二人强弱之别。“你再不出手,连姑娘就要给人打死了。” 苏若然眉头紧皱,虽听到刘大壮这般说了,但仍是没有出手。刘大壮看的着急,但被苏若然拦着,却也无可奈何。 “我剑法如何,要你多管闲事!”连池心生性孤傲,从不肯受半分委屈,当年因为一根簪子和苏若然大打出手,可见其性情。她不知面前之人正是当年撮合过自己和苏若然的李建成,此时听李建成这么调笑她,心中不由得大怒。只见她近前一步,手中快剑飞出,横挥一砍,一招“静海无波”,直扫向李建成脖颈。李建成见此忙身形后仰,一招‘虎卧观星’躲开了这一砍。连池心心态微乱,这一招本是下策,李建成本可一剑跟刺而出,接一招‘仙人指路’但他却并未如此,而是反转了长剑,用剑柄将这一招用了出来,却又收了不少力。 嘭的一声,连池心小腹中招,整个人一下子退开了数步。她眉头紧皱,正要再冲上去相斗,却忽地见苏若然拦在自己身前。“老头子你干什么?快让开,你打不过他。” “你还没看出来吗?”苏若然按下连池心的长剑,指着李建成道“他是太子殿下啊!”这般还未说完,那眼眶却早已湿润了,只见他看向李建成颤声道“太子殿下您真的还活着” “我没死,却也算不上活着。”李建成见苏若然终于猜出自己的身份,便即收起了长剑。他看了看一旁的木惜怜和李奉英,却又扭头对连池心道“连姑娘,多年不见,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看有没有长进,这才出言如此,希望你能见谅。” 皇宫里,李世民看着面前的奏章文本,心中感到非常的烦躁。他抓起一本奏章摔向一旁,吓得身边的仆人忙跪了下去。“凭什么!?凭什么我打下的天下,最后却要别人来坐?凭什么他李世民就可以坐享其成?”他说着一把将案牍掀翻,整个人一下子颓坐在地,掩面哭了起来。 旁边跪着的仆人吓得瑟瑟发抖,脑袋也不敢抬起。他心里嘀咕“陛下的名字不就是李世民吗?为何却要说李世民坐享其成?” “去!把那些炼丹的术士给朕叫来!”李世民忽地抬头,冲着下人喊道“朕要问问他们,花了这么多银子,他们的仙丹都炼到哪儿去了!” “诺。”下人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却见周雪可走了进来。 “哥哥,云锦公主说想见您。”周雪可看着被打翻的案牍,眉头微皱,心想“陛下又在为李建成的事情烦恼吧。” “不见!”李世民冷冷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先下去吧,朕想静静。” “我师父她”周雪可说到师父二字,不由得神情骤然难过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了。她去哪儿了?” “死不了!”李世民头也不抬,冷冷道“想找她还不容易?李建成在哪儿,她就在哪儿!”说完这话自觉失态,又道“雪可,我心里有些烦乱,你先下去吧,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周雪可心中难过,知道李世民大限将至。 “或许你把李建成和他手下的所有残党都杀掉,我会稍稍好受些吧。”李世民惨笑一声随口道“下去吧,我自己静静。” “诺。”周雪可拜了一拜,不再追问,转身退了出去,待得走出殿外,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望。 太宗不知道,这个疯狂的丫头早已按着自己的想法为他将一切都做好了准备。 转眼时间已到了傍晚,夕阳余晖如血,城外竹林内,李建成倚着秀竹,目光深远而又悠长。几个月前,自己曾在此地与李奉英比剑谈话,而此时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木惜怜一个人。 “你叫木惜怜是吗?”李建成忽然开口,问得正不知如何的木惜怜身子一颤,只听他问道“你喜欢李奉英?” “是我喜欢他”木惜怜微微有些脸红,但还是鼓起勇气道。“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哪怕是死?”李建成看了她一眼,说道“当年杜伏威归降之前,曾派手下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潜逃,你可知那两个孩子如今身在何处?” 木惜怜身子一震,呆呆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建成见她默认,哼了一声道“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奉英哥和我”木惜怜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开口回答。 “这么多年,找到你妹妹了吗?”李建成看了木惜怜一眼,心想倘若木惜怜不知道木心的话,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没有”木惜怜摇摇头道“隐藏身份已是不易,再想找人更是艰难。”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找了。”李建成见此心中一动,心想李世民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些乱党后裔,若这姑娘能继续隐藏身份,自己兴许可以保她一保。“你算好运,没像你妹妹一样,襁褓之内便沦为阶下囚。” 木惜怜身子一颤,抬头看着李建成,不敢相信他口中说的话。李建成这话的意思,显然自己的妹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黄土下的人无悲无喜,与其有时间伤感,倒不如省下些精力花在活人身上。”李建成看向木惜怜道“你若想和李奉英长相思守,那接下来开始,我给你说的每句话,直到我死之前,你都不可向别人透露。” “好我绝不向别人透露。”木惜怜多年寻找妹妹踪迹,早已不抱什么希望,此时听到李建成说妹妹已不在人世,心中倒也释然。她听到李建成说到长相思守四字,心中一动,便即答应下来。 “好。”李建成微微一笑,便即开始向木惜怜讲述自己和李世民,以及李奉英的身世故事。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裴广逸已经带着手下的弟兄们,进入了长安城内。 。 第287章 多存一念善心 却成终身之憾 - 归鸿祭 - 竹秋翎 “奉英哥是苏先生的孩子?”木惜怜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李建成所说的话。从方才开始,李建成所说的每一件事都让她感到匪夷所思。她一顿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个疯子,可想起苏若然和连池心对这人的恭谨神态,她却又不得不相信。“你为什么不告诉苏先生和奉英哥?” “老头子是个直肠子,现在告诉他,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李建成摇了摇头道“当年我的手下罗义带走那几个孩子,我本以为他会就此隐居山林,可没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谋划着起事。”他顿了一顿说道“天下谁来坐其实都无所谓。我不属于这里,只想早些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所以你才会甘心给皇帝做手下,为他诛灭那些乱党?哪怕曾经是你的朋友?”木惜怜眉头微皱道“你忍心下手吗?” “如果我现在不忍心,那将来死的人会更多。”李建成摇了摇头道“不管你的想法是如何的正义,当战鼓敲响之时,所有的言词就都是借口。最后留下的,只有孤儿寡母和断壁残垣。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看着木惜怜道“苏若然和连池心是我的旧友,若他们还是要一意孤行与太宗作对,那我也会把他们当成敌人。你明白吗?我不想这样。” “可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吗?”木惜怜神色暗淡道“弱肉强食,杀伐抢掠,不想死去,就只能奋起抗争。放下刀剑,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未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长的在你无法想象的时间里,天下都会是这般模样。”李建成微微一笑道“可终有一天,人们之间可以放下成见,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这就是你一定要回去的原因吧?”木惜怜点了点头,看着说这话时李建成眼中那幸福的神色,心中竟微微有些羡慕。“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就在今晚了。”李建成微微一笑道“只不过我那弟弟似乎有些不愿。” “毕竟要放弃这天下,任谁也难以释怀吧。”木惜怜微微一惊,转身看向远方的夕阳,若有所思道“到时你们回道原来的地方,那现在这两个人” “李建成自然是已死的,早在那日玄武门之下他便死了。至于李世民,他大概会继续做一个让万民敬仰的好皇帝吧。”李建成笑道“占用了他们几十年的躯壳,想想倒有些对不住这对兄弟呢。” “说不定到时候李世民还会奇怪,怎么自己忽然就变成了皇帝。”木惜怜掩口笑道。 “他还要感谢我们兄弟二人呢。”李建成哈哈一笑,却又收了神情道“再过片刻便要进宫去寻他了,待我二人离去,等到时候天下安定,你便和李奉英苏若然一起离开长安,找个轻闲之地,好好地过日子吧。” 他二人在这边聊得甚是投机,却不知刘大壮家里此时已给数十个人围了起来。正院之中,连池心苏若然等正在院中和一帮人对峙。那帮人来势汹汹,为首一个面露凶相,不是别人,却是裴广逸。 “干什么?”苏若然和连池心二人一人一剑,挡在穆莺和刘大壮身前,大司马瞪着裴广逸和他深厚的几十个手下道“打家劫舍好歹也要等到晚上,现在太阳才下去一半,你们就迫不及待了?”他虽和裴广逸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没什么印象,此时见他们来势汹汹,便将他们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 “周雪可在哪儿?”裴广逸瞪着苏若然冷冷道“老前辈,晚生无意冒犯,有人给我们消息,说周雪可就藏在这里,请您交出周雪可,晚生立马离开,绝不为难先生。” “周雪可?”苏若然微微一怔,想起当日李建成曾与他讲过,他的骨肉还在人间,名叫周雪可,如今这少年所说,难不成就是自己的女儿?“我女儿怎么了?”苏若然怒道“你是来找我女儿寻仇的吗?”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裴广逸冷笑一声道“雪可杀了阡陌,今天我就杀了他爹为阡陌报仇!”这般说着,带着众人挥剑便扑了上来。 穆莺和刘大壮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他们知道李奉英喜欢阡陌,却没想到阡陌此时早已死去。李奉英听到阡陌二字之时身子忍不住一颤,连忙躲在刘大壮身后,之人当时天色已暗,裴广逸倒也未曾认出他来。连池心和苏若然虽然对阡陌略有耳闻,但一个并不关心,另一个一心都在想自己女儿之事,因而也未曾吃惊。几十个人混战在一起,杀喊之声甚是响亮。连苏二人一个掩护穆莺刘大壮三人朝屋内而去,一个在前抵挡裴广逸等人的来袭,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场面甚是混乱。 “臭小子?我女儿到底怎么了?”苏若然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刀剑飞舞宛如电光迅捷。他一面和裴广逸过招,一面喝问道“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教你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裴广逸一面出剑,一面恶狠狠道“真是我瞎了眼!让那恶毒女人蒙骗至今!” “你再骂一句试试看!”苏若然听到这话,气得火冒三丈,手中长剑如狂风过境,一下刺死了数人。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再上前去。 “有本事你便将我们全杀了!”裴广逸恨恨道“不然便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为阡陌报仇!” “我不管我女儿做了什么!想要杀她,我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大司马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便再次飞舞起来,整个人化为一道电影,直扑裴广逸。 这边正在砍杀的众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砍杀的时间里,皇城内的禁军已经悄然出动,打算将这栋宅子层层包围起来。裴广逸也不知道,透漏消息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雪可。 。 第288章 本为圆满之事 却遭烟火之灾 - 归鸿祭 - 竹秋翎 漫天的毛毛箭雨射入宅院的时候,苏若然连池心还正和裴广逸手下众人打的正是火热。谁也没有想到皇宫禁军会突然来此,更不会想到他们会毫无征兆地放箭伤人。园中本就狭小,加上猝不及防,几十个人纷纷中箭倒地。裴连苏三人虽然仗着功夫了得躲开了这阵箭雨,但无不是惶惶惊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这军队是谁人派来的。 马鸣嘶嘶,闪耀的火把连成两条火龙涌入院内,地上的惨象登时一览无余。金盔金甲的士兵顷刻之间已站满了院子。两个穿着白衫手拿长剑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正是周雪可和李云锦。 “雪可?”裴广逸微微一惊,忍不住喊出声来。苏若然听到他这话,也忍不住想那女子看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喜可贺啊。”她二人正在四目相对,眼神之中万语千言不得倾诉,李云锦却忽地冷笑一声拍手道“不如我给你们两个腾出点地方,让你们二人好好叙叙旧?” “你是谁?”连池心听说过周雪可,却不知道李云锦是谁,见她神色傲慢,心中便觉不悦,因问道“调动军队,是李世民派你们来的吗?想来干嘛?” “放肆!哪里来的没教养的东西。太宗陛下的名讳是你这等贱民叫的吗?”李云锦瞪下眼怒道“乱党聚谋,还敢问我们是来干嘛?好大的胆子。”这般说着便要挥手示意众甲士动手,但她微微一怔,那手便停了。原来她正巧看到李奉英站在屋门后面露了半个身子在外。 “奉英哥哥,原来你也在。”云锦脸上微微一喜,但也就一瞬之间。她看着李奉英道“这些人都是乱党,今晚全都要死在这里。你若是不愿和他们同死,那就快些过来,和我一起。陛下宽宏大量,一定会免你死罪的。” 李奉英虽然心智有些失常,但却还是认得云锦。他听到云锦声音,忍不住地便走出门外,可看到这满地尸体,那身子便又一下子颤抖起来,朝着云锦看了又看,却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云锦不知李奉英情况,见他这般,只当是不愿过来,要和这些乱党一起。她想到这里神情不由得更冷,哼了一声道“我念着旧情还叫你一声哥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别怪我手下无情。” “我呸呸呸。什么狗屁宽宏大量。”苏若然啐了一口骂道“他李世民要真是宽宏大量,你这娃子又怎么会站在这里?这么多的人,当真是宽宏大量的很!”他虽然见着周雪可,但见他们来者不善,心中便及恼怒。因而只是和云锦口角,一时倒也不曾向周雪可搭话。 “我没空跟一个将死之人啰嗦。”云锦冷笑一声,作势便要挥手。可那手还没落下,却早已被身旁的周雪可一把按下了她身子。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一阵寒风从头顶掠过,只见周雪可起身出剑,当的一声,将一个女子弹了开去。 “谁!谁这么大胆?”云锦这才明白,连忙站起身来。原来刚才竟是有人在背后偷袭自己,幸亏周雪可反应迅速,不然此时自己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方才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木惜怜,原来她和李建成在城外分别,一个朝皇宫而去,一个却原路回到了家里。此时李建成只怕已经到了皇宫,但此地发生的一切,却不知李建成知不知道。 “谁敢动奉英哥一根毫毛?”木惜怜挡在李奉英身前,瞪着李云锦喝道“臭丫头不知好歹,敢来这儿放肆!” “吆,又来一个。”李云锦惊魂未定,见木惜怜这般对李奉英,便忍不住又冷笑嘲讽起来“想不到我奉英哥红颜知己还不少。媳妇死了才多久,这就又有了新欢了?好歹我也是他妹子,怎么不知道还有个‘二嫂子’啊?” “我看你一个小娃娃不想跟你一般见识,怎么的你还蹬鼻子上脸?”苏若然气得咬牙道“嘴里一句比一句不知好歹,你爹平时在家里都是这么教你读书识字的?还是说你从小就没爹没娘?所以才这么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死矮子你骂谁?”李云锦听苏若然骂他没爹没娘没教养,心头登时火气。原来他在懂事儿之时便给幽并客带回了宫中交给李世民。李世民虽和她母亲有夫妻之实,但终究是一时冲动,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因而虽贵为公主,但在宫内却很少有机会见到李世民。她本在穷人家里住惯了,此时忽然成了公主,花花世界乱人双眼,自然而然地便迷失了自我。不过几年,便成了个飞扬跋扈,刻薄刁钻的性格。除了对周雪可和李建成还能稍稍亲近一些,对其他的下人当真是残忍凶恶。因而大多下人宫女,见了她都避而远之。 “怎么?戳到痛处了?”苏若然嘿嘿一笑,看李云锦神情,已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痛处。“没爹没娘没教养,这也不怪你。你何必这么生气呢?怪就怪你爹娘,有本事生你却没本事养你?那就是个畜生,生下来好歹也得喂上一阵子奶吧?你说是不?” “没工夫和你嘴贫。”李云锦怒道“这大院已经给我围了,今晚所有人都得死!”这般说着,伸手一指,手下甲士得令,作势便要冲上。 皇宫内 “雪可?雪可?”大殿里昏暗无人。李世民喊了两声,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响。他心中好奇,心想周雪可平日里总在这里静坐,怎么今天却找不到人了。正自怀疑之时。却忽觉眼前一亮,他眼睛习惯了黑暗,此时忽见灯火,眼睛一时适应不来,连忙用衣袖去遮。待得再次睁开眼睛,只见殿内灯火通明,却不见下人奴婢们的身影。只有大殿正中央摆了张曲足案,上面摆着壶酒。另一侧坐着一个人。不像往日那般黑衣黑袍,而是换上了一身鲜明颜色的锦衣。 “时间到了,坐下来谈谈吧。”李建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有些不知错所的弟弟,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 第289章 把酒言欢 饮一杯当时年少 - 归鸿祭 - 竹秋翎 浓烟四起,大火闪映,也不知是失手的部下意外点燃了院中的柴草,还是有持弓的军士射了火矢。宅子里狼烟一片,刀光剑影中不时能听到惨呼哀嚎之声。苏若然在烟火之中和众人失散了。被军将们追着在几个侧院里且战且逃。穆莺和刘大壮当时购置这宅院之时,因为是窦玉娘的家产,碰着熟人,价格自然低了不少。因而虽是寻常价格,那房间却也不少,再加上抄手游廊,蜿蜒曲折。众军士虽然已将其围了起来,可却不敢轻易闯入。只敢在外围放箭。剩下几队跟着周雪可等人,这才敢上前挥杀。 “别让他们跑了。”李云锦见众人趁着烟雾散开,连忙指挥手下上前追击。周雪可见此眉头微微一动,看了李云锦片刻,却不曾说话,持剑便追了出去。 “哼,一群没用的饭桶,还要让我自己动手。”李云锦,哼了一声,拔出长剑,在众人的掩护之下走进了正堂。 “奉英哥哥?你在哪儿?”李云锦轻声喊着,方才她已经微微看出李奉英似乎有些痴傻,因而此时便大胆起来。她在李世民前颇不受待见,迫切想要做出一些事绩。此时这等天大的好机会摆在面前,她如何愿意放过。听李建成的口气,这人的性命颇为重要。若是能亲手将他杀了承报父皇。那定能使她得到恩宠。虽说李奉英是他的哥哥,但二人几十年未见,也谈不上有什么骨肉深情。权力面前,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室内有些昏暗,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不安地闪烁着。屋角阴暗处一个身影微微一颤,立马便给李云锦发现了。“奉英哥,别怕,妹妹我在这儿呢。”李云锦微微笑着,那手中长剑却轻轻地抬起,整个人一步步地朝着李奉英走了过去。 忽听得一声暴喝,浓烟之中,一张椅子被人大力一挥,整个砸在李云锦身后。只听咔嚓一声,那整张椅子登时粉碎。李云锦反应不及,给这椅子砸中,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只觉五内尽碎,挣扎了半晌,竟还是没能站起。 “奉英兄弟快跑!”刘大壮摔碎了椅子,连忙向墙角的李奉英挥手,示意他赶紧从侧门逃出去。他刚才和穆莺躲在阴暗处,此时见李云锦要对李奉英出手,这才跳了出来。他见身下李云锦还在不断挣扎,生怕她站起后再生事端,因而抄起门板,便要朝她脑袋上砸去。 李云锦正自挣扎,抬头见刘大壮这般,心头不由得一惊。刚才那一下刘大壮心中害怕,并未下死手,可现在这下,却是正瞄着自己的脑袋,当真被这一棍打到,只怕定要脑浆飞溅,横死当场。 “对不起啦!”刘大壮心中不忍,但想到若不出手,只怕死的便是自己,因而咬了咬牙,那门板便即呼啸一声,直往李云锦额头砸落。 ‘咔。’白玉小瓶落在曲足案上,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宁静的大点了却显得有些突兀。李建成看着对坐的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斟了两杯酒,拿起一杯笑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好好找个机会跟你喝酒。如今终于得空,哥哥我敬你一杯。”说着一仰脖,将那酒饮尽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李世民看着那白玉小瓶微微出神,喃喃自语道“大梦将觉,终是一场空。咱们兄弟俩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了,现在忽然要走了,想想可真是无趣。”说着也举起那酒杯一饮而尽。“咱们都变了不少啊。” “是啊,都变了不少。”李建成又斟了两杯笑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能走上两遍的,只怕也只有你我了。等一梦醒来,只怕你再也不会沉迷于那些无聊的东西之上了。” 李世民酒量不好,才喝一杯脸上便微微有些发红。或许是醉意涌上,他也笑了出来道“你是说电子游戏?还是网络?你自己不也一样?”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瞬间和谐了不少。 “对不起啊哥。”李世民笑着笑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我鬼迷心窍,明明你是我的亲哥哥,明明这个时代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我还是在玄武门下面朝你射箭。”这般说着,整个人便伏在那桌上哭了起来。“我禽兽!我畜生,我还威胁你,让你去杀掉你的那些好朋友。” “有什么对不起的?”李建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道“李建成和李世民,不也是亲兄弟吗?况且当日我并未进玄武门。是元吉他”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一怔,便即不再多言,兄弟二人就这般沉默了片刻。 又过了一阵,李世民这才止住了哭,他拿起酒壶给李建成斟了杯酒道“哥,我敬你一杯。” “好。”李建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笑道“不管是在唐朝还是在现代,你的酒量可一直都差得很啊。你瞧你,脸又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你到好意思,可别忘了咱们刚来唐朝,第一次喝酒,是谁醉的四脚朝天?” “那次不能算。”李建成哈哈一笑道“你那次根本就没喝酒,只有我一个人在陪着爹爹喝。” “最后可是我给你背回房的。”李世民哈哈大笑,表情甚是开心,似乎是忘了再过片刻便要和兄长一起饮下那药水,从此离开这个朝代。 “今天也算好好练练酒量了。”李建成又给李世民斟了一杯酒道。 “咱们走了之后,剩下的这些人该怎么办?”李世民接过酒杯,却忍不住担心道“你的那些部下” “就让他们这样好好活着吧。”李建成微微一笑,说道“苏若然和连池心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两个既然走了,他们也没必要再生什么波澜了。” “连姑娘若是知道苏先生有两个孩子还在人间,却不知会怎么想?”李世民笑道。 “总不可能痛下杀手吧?”李建成笑道“连姑娘脾气暴躁了点,人却不坏。让雪可和李奉英认她当干娘,应该问题不大。” “你倒想的周到。”李世民笑道“听说老头子的孩子又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嗯。”李建成点了点头道“是连池心早年收养的一个徒弟。叫木惜怜。我已经将一切都与她讲了。等你我二人走后。再过个三五年,那姑娘应该就会将实情告诉众人吧。” “为了我杀了那么多朋友,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李建成看着自己的兄长,眼中神情甚是复杂。 “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李建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云闲呢?” “被我支开了。”李世民摇了摇头道。 “只怕支得不够远呢。”李建成笑了笑。 “的确不够远。”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鹤云闲轻轻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看见眼前的景象,知道这兄弟二人心意已决,无论自己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既然这样,倒不如坦然接受。“你兄弟二人喝酒,却不叫我,当真该罚。” “该罚该罚。”李世民多年未曾见鹤云闲一笑,此时见她笑靥如花,一扫之前的杀怨之色,不由得心中欢喜。正是谓相逢一笑泯恩仇。三人羁绊了几十年,折腾了几十年,如今在这离别关口,倒一下子了却了前尘旧恨,再一次回到了当年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 “来来来,难得高兴,坐下来一起。”见鹤云闲落座,李世民脸上也忍不住微笑,只是笑声之中,那眼泪却忍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 第290章 踏火成歌 奏一曲仇尽恩绝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剑透颈而出,刘大壮高举着的门板就这般僵举在半空。李云锦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是死里逃生后的狰狞笑容。方才见刘大壮要下杀手,她身子一震,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力,一下子反转过身子,长剑随着身躯挺起直朝上突去。刘大壮躲闪不及,一下子被长剑贯透了脖颈。那鲜血顺着伤口和口鼻不停的涌出,滴落在下面勉力站起的李云锦脸上,映衬着浓烟火光和李云锦的笑容,更显得她面目狰狞。 “哈哈哈!”李云锦死里逃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一脚踢倒刘大壮的尸体,正想再骂上两句,却忽听到角落阴影里一声大喊。“大壮哥!”接着便看到穆莺冲了出来。 穆莺身子有孕,此时见刘大壮倒地,也不管不顾起来,只求与这女人同归于尽。李云锦见此冷笑一声,长剑在手中旋了一旋变成反握之势,朝着穆莺刷的一声射出,登时便将穆莺透胸而过,钉死在那墙上。 屋中此时大多家具配饰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渐渐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光。李云锦转身朝墙角看去,此时屋中再没有阴暗角落可躲,李奉英藏身的墙角此时也被火光照的异常明亮。“哥哥,你看。他们都死了。”李云锦拔出穆莺胸前的长剑,穆莺的尸体应声而倒。“你再一死,这天下就太平了。就不用再死人了。”她脸上的血迹被火焰烤干,模样看着甚是骇人。“你看,都怪你,你要是早点死,他们说不定就都不用死了。”她又上前了两步,李奉英还是这般缩在墙角,整个人瑟瑟发抖。 “杀了自己的妻子,害死自己的朋友,你心里难受吗?”李云锦看着自己的兄长笑道:“你知道吗?那天是我骗阡陌和木心,让她们换了房间,骗她们给你来个恶作剧。我早知道你要去杀木心。你恨我吗?”看李奉英的身子猛地一阵抽搐,她笑得更加狰狞:“没错,便是我做的,可最终动手的确实你自己。想赎罪吗?妹妹我帮你赎罪。”这般说着,整个人已经在李奉英面前站定,手中长剑高举起来,作势便要劈下。 侧院。 “你快点走吧。”苏若然忍痛拔下身上一支长箭,咬牙对旁边的连池心道:“再拖一会儿咱们都得死。” “要死也死在一起。”连池心一面抵挡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一面道:“这一次你别想再丢下我一个人。”闯入院中的士兵已差不多给他们杀尽了,但门外却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领教了他们剑法厉害,剩下的将士们不敢再入,弓弩手开始一阵一阵地朝院子里射点燃的箭矢。 点火的和没点火的箭矢混杂着一阵接着一阵地朝各个院中射去。四八四五间房子登时变成了一片火海。连池心和苏若然且挡且退,终究是没能躲开,每人身上都中了三四箭。虽没有涂毒,但行动起来,颇受影响。若是这箭雨不停,众人迟早都要葬身于此。 “哪次你听过我的话?”苏若然强笑着,咬牙拔出小腿上一根贯透腿骨的长箭。巨大的疼痛让他险些昏死过去,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行吧,当年没和你一起,今天也算还了个愿了。”苏若然擦了擦脸上的血笑了笑道:“可惜啦,好不容易认了个女儿,却是过来杀我的,不然说不定还能叫你一声干娘呢。”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又一阵铺天盖地的剑雨倾泻而下。而不久之前,离他们不过一墙之隔的主院里,周雪可的长剑刚刚刺透裴广逸的胸膛。 周雪可没有说话,眼角滑落的两行晶莹的泪珠早已将千言万语囊括其中。裴广逸至死都还在想着为阡陌报仇,可他并不知道杀死阡陌的并不是周雪可而是李奉英,同样的,周雪可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裴广逸会这么恨自己。他不知道裴广逸的那些误会,又不愿再去多问,一环一环,终成这般。二人没有怎么说话便动起了手。或许是因为周雪可在主院的原因吧,这里的箭雨稍微少了一下。尽管放箭的指令本来就是周雪可下达的。 裴广逸倒下,虽已气绝,可那眼睛却还瞪着周雪可,那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周雪可心中彷佛空了一大片。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裴广逸。她轻轻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裴广逸的脸颊,眼中万抹柔情。着火的箭矢不停地落下,她就如没有看到一般。她忘了还没有将剩下的残党尽数扑灭,她忘了太宗交代的,要给李云锦制造一些‘意外’让她消失。此时看着眼前的裴广逸,她什么都忘了,就这般轻轻抚摸着裴广逸的脸颊。连一旁早些时间被她重伤的木惜怜踉跄着跑进屋中都没有注意。而天上,又是一轮密密麻麻的箭雨。 皇宫里 “酒喝完了。”李建成轻轻摇了摇酒壶,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遗憾。 “活下来的那群人会吧我们那一份也算上的。”李世民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已经看开了一切,不再去想别的。“苏若然,连池心,还有那两个孩子。他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或许吧。”李建成点头微笑:“但愿他们能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不要再像我们一样打打杀杀,到头来才发现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要走了吗?”鹤云闲听他二人对话,那笑容终是被悲伤之色掩盖。她拿酒杯的手微微颤抖道:“要把雪可叫来吗?” “不必了。”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雪可现在去哪儿了。想必是不忍心看到我们离去,自己躲起来了吧。”这般说了,却也未曾多想,只当是周雪可去了别处。顿了一顿,这才说道:“既然酒也喝完了,那这便启程吧。”说着伸手将那玉瓶拿了起来,启开瓶塞,便要去喝。可倒了两下,却发现那瓶子是空的。他微微有些差异,低头看李建成脸带微笑,手中一个空酒杯,当即便明白过来。丢开玉瓶笑道:“甚好,甚好。”二人就这般对视而笑,任由那笑容逐渐在脸上凝固。 鹤云闲轻轻站起身子,扭头朝殿外走去。刚走出大殿,便听到李世民的声音响起:“这是哪儿?有人么?有人在吗?” 主宅里,一柄断剑透胸而过,李云锦的身形颓然倒地。木惜怜挣扎着拉开云锦的尸体,抛下断剑来到李奉英身前捧起他的脸道:“奉...奉英哥...你没事吧?” 李奉英看着背上插了两三根长箭的木惜怜,心中一颤,身子忽地一震:“惜怜...惜怜?”他忽地抱住木惜怜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事。”木惜怜见李奉英认出自己,心中不由得欢喜,她有气无力道:“咱们...咱们先离开这儿。” 李奉英忽地好转,见到眼前惨象,一时慌了神,听木惜怜这么说,连忙点头,扶起木惜怜便朝门外走去。他看到一侧李云锦尸体,心中一动。但终究是因为刚才听到李云锦话语,此时对他也不觉再有什么情份。仍是扶着木惜怜朝着屋外走去。 眼看屋门在前,李奉英救人心切,只顾着扶木惜怜出去,却并未发现身后李云锦竟又站起。那李云锦胸前中剑,此时失血过多,连道也看得不清楚。她伸手一摸,只抓到木惜怜方才丢下的那柄断剑。眼看李奉英要出去,她哪里肯让,举着断剑便朝李奉英后背刺了过去。 第291章 看芳菲 又是春一度 尘平怨去 大梦初觉 - 归鸿祭 - 竹秋翎 士兵们在射完所有的剑矢之后便都离去了。大火不允许他们进院检查是否还有活口。那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待得第二天,整栋院子已烧成一片废墟。有好事大胆的入门去看,见到满地焦尸,登时骇破了胆,没命地逃走了。 鹤云闲是在上午来到这个院子的。她本来是要来告诉众人,一切都已落下帷幕,可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也忍不住吃了一惊。进到院中,见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她眉头微皱,却猜不出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参加任务的军将自然是守口如瓶,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单凭相拥的几具骸骨,又能猜得出些什么呢。 几十年之后的一个春天,一个贪玩的少年在城外乱跑的时候,在一处向阳背风的地方看到了一座坟墓。那坟墓看着甚是简陋,但却出奇的干净,上面看不到一点荒草痕迹。少年微微好奇,想知道这是谁的坟墓,上前去看,却只在墓碑上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字。 春风吹过,草地上轻轻翻滚着绿色的波涛,少年转头看去,只见那浪涛之中,一个沧桑的身影一晃,少年眨了眨眼睛,再去看时,却只能看到无边的绿草。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撒进屋中,双层床铺的上面,苹果手机的闹铃准时地响了起来。下铺的男孩被吵醒了过来,伸腿朝着上面的床板踢了两脚喊道:“哥!把你闹钟关了!今天星期天,让我多睡会儿。” 上铺男孩睡意朦胧地关上了闹钟,一切都归于平静。可没过多久,母亲的嚷嚷声便在门外响起:“阿成!起床啦!人家芸贤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糟糕!”上铺的男孩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下床:“昨天说好和芸贤一起逛街的。” “谈女朋友真麻烦。”下铺的弟弟拿枕头捂着自己脑袋道:“有手有脚的,逛街还要人陪。” “你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哥哥嘿嘿一笑,已打好了领带。正要开门出去之时,却忽然停了下来。“阿世啊,我给你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你了。” “难得,你还能梦到我啊?”弟弟拉开枕头翻了个白眼道:“别告诉我,反正肯定不是啥好梦。” “没有,那是...”哥哥想要说梦,可被方才这一通事一搅,那梦境便忘了七七八八,剩下一些片片碎碎,品起来也无甚趣味。“算了,大早上说梦,一天不幸。我还指望着留点运气今天告白呢。” “留着吧,反正也不会成功。”弟弟重新把枕头蒙在头上道:“但愿这次你脸上的巴掌印儿能轻点。” “臭小子,就不能盼我点好。”哥哥笑了笑,便即出去了。隔了门道:“看我给你领个嫂子回来。” 弟弟没有回答,仍是捂着脑袋,独自回想,自己刚才那个已经忘了大半的奇怪梦境。 一楼客厅里,哥哥匆匆忙地赶出门去,连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父亲坐在餐桌前看着早报,并没有什么反应。母亲从门外进来,脸上微微带笑道:“你的出版了,样书寄回来了。” “难得看你这么开心。”父亲看着母亲的样子笑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写书吗?” “能赚钱了当然开心。”母亲一面笑,一面翻开那样书读了起来: 贞观初年,关内大涝,翌年大旱,复兴蝗灾...... 全书完 后记 - 归鸿祭 - 竹秋翎 一部忽然写完的感觉挺奇特的。就感觉一条路,你和一个朋友一起走着。 路上你和朋友嬉笑怒骂,有时还闹点小脾气。没心没肺地一直走啊走,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你觉得每天不和他吵上两句,调笑上两句,就浑身不习惯。 可忽然有一天那个朋友很正经的打好了领带,微笑着对你说我要走了。 你有些意外,但还是挥了挥手。送他离开,然后自己看着眼前的路怅然若失。 非常感谢一路支持我的人。虽然没和你们见过面,不知道你们是男是女,但因为你们的订阅,我才走了继续写下去的信心。 不然可能早就放弃了。VectorFreeze,心矢不矢,还有其他不知名的朋友,非常感谢你们,谢谢。 很多细节其实还都没写,比如两个兄弟是怎么来到唐朝的,是怎么知道彼此都是穿越者、连池心和苏若然的往事、鹤云闲和两兄弟奇妙的感情。 但真正写出来的却又不尽如人意。自己火候不够,怨不得别人。蛋疼第一章写作时间是在二零一六年。 当时写了一万多字,就感觉到吃力。只写到李奉英入狱,便就搁下了。 之后一直过了很久,大概一年吧,才又开始写。之后断断续续连载到今天。 期间换了不同的写法尝试。也算是靠着毅力吧。六七十万字,不算多,却也不少。 给自己的答卷不算优秀,倒也及格了。第一次写作是在高中,听不进数学课就在下面神游天外。 当时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十几万字的仙侠,取名叫《九州落之雪隐龙宁》,之后便一直放在抽屉里吃灰。 大学第一次征文是在掌阅,写了二十万字的前传《九州落之玉笛飞雪》虽然进了决赛,但是没有得奖,因而也搁置了。 这么算下来《归鸿祭》也称得上我人生的第一本了。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自己都觉得罗嗦了。 潇洒点吧,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