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带着补丁的花夹袄,黒里透红,往到小腿肚的灰裤子,泥迹斑斑,一双看不出颜色的鞋套在一双小脚上,这就是我,王若花。 又是阴雨蒙蒙,一下雨这村子地上的泥泞,让人寸步难行,村口的大黄牛,看着路过的我咔吧着眼睛,这种天气,它倒是高兴的很,迎着雨的势头,不住的“哞儿哞儿”叫,好像在证明着它的存在,真可笑,我找了5年的存在感都没找到,它这么嚎两声就行了?净扯。 “小花啊”一个村妇操着一口农家音在摇摇欲坠的木门口叫着自己的孩子。 “诶,娘”回答的人是我。 这个人就是我娘,长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25岁上下的样子,一身黑灰色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年代,脚下的鞋半陷进泥泞里。 “你爹呢?” “后面呢”正说着,一个男人也迈着大步跟上了小女孩,略微驼背,皮肤黝黑,个头不高,可能是长期劳作的原因,估摸着最多1米65。 “快进屋,饭都要凉了”说着,妇人转头先走回了院子。 桌子上一如既往的稀粥咸菜,听着爹娘呲溜溜的吃饭声音,我的思绪又回到了5年前…… 那时,这个身体才三岁。 没错,我是一个穿越女,5年的时间,我已经快忘了从前的高楼林立,忘了民主自由的社会,忘了技术发达的21世纪。犹记得5年前第一次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历史记载,人们的束发,田间的锄耕,一切与科技不搭边的事物:土房、土路、牛车、铁锅、泥糊的灶台、纯木的窗棱、草席铺的大炕……究竟是与现代社会共存的另外空间?还是某段历史不曾记载的朝代?可惜用我这不算聪明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更没有办法从这一对普通农妇的身上找到答案。 我用一年的时间去认清穿越的事实,用2年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态,用同样2年的时间在心里送别了前世的亲人,爱我的父母还有爱我的老公,可能我的福气尽了,老天把我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而纽带竟然狗血的是一场车祸。我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老天给我一次重新活的机会,无论环境和条件多么艰苦,都是对我的眷顾,我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再活一次。 第一章 初遇 这个村子是王家村,大多数的人都姓王,村子里的人自给自足,赶上好年头,常可以到百里外的集市换点花布日用品;收成不好,挨饿则是常有的事。这种清贫的生活,谈不上营养健康,因为吃的实在是太不好了。 5年来,村子的变化不大,本来百十来口的人,这几年间不断由新娶来的外姓女子替换嫁出去的王家女娃,还是那么百十来口人。偶尔有些陌生人入住进来,这个淳朴的村子也都接纳了,这个时代的人花花肠子没那么多,人和人相处的很简单,也是,有那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能不挨饿。 正值农忙时节,吃过饭,天还没黑,王柱两口子同村里大多数的大人一样,又回到了田间耕作,留下小孩子在家,这是一天当中最清闲的时候。王柱两口子对我这个身子单薄平日话不多的姑娘照顾的多些,一般重活不用我干,但平日里做饭送饭的活还是免不了的,即使是这点活,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也不算轻松。可能这5年间思考人生思考的太多,耗了心力,身体一直不好,也正好有理由不同那些熊孩子一起胡闹了。说实话,上辈子加这辈子都30好几的人了,实在学不来孩子们的那种天真无邪没心没肺,所以一闲下来,就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看着偶尔来往的禽畜或者孩子间的追逐嬉闹。 春雨绵绵,乌云漫天,孩子们也不知道都跑哪去了,村路上安静的很。 “啪、啪、啪、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步子缓慢游离,很是沉重。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刚过来镇上不久的他姓孩子。 浓眉大眼,白皙的脸庞,略显苍白的双唇,头上整齐的束发,身上蓝色锦绸的大褂,虽然只有4、5岁的样子,却是俊俏的很。 就是病态了点,也难怪,听说是京城的大户,落了难才跑到这穷乡僻壤的王家村,身边只有一个大伯和大婶跟着。可就算衰败了也比我们一般贫民过的好很多,瞧这衣裳的料子,我可是摸都没摸过。还听说原本不是奔王家村来的,只是这小少爷路上病的特别重,到王家村已经不能再赶路了,才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小半年,这期间一共也没着过几次面。当然了,这些都是传闻,我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着这孩子。 低垂的头,缓慢的步子,迷茫的小眼神,呲,看那病病歪歪的样,真是矫情。 看不下去了,打算移开目光。“啪”那孩子不知绊到了什么,往地上重重的摔了一跤。 我一瞧,和这泥一掺和,嘿,整个一个大花脸!一点美都没了,我嘴角难忍笑意,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转回目光,盯着身旁的树荫发呆。 “哗哗哗哗”过了一会儿,雨有了迅猛的趋势,我准备转身回屋,确见那孩子还没有爬起来,心道:不好!我连忙跑过去,发现那孩子一动不动的在泥里躺着。 我试图把他搀扶起来,没想到还挺沉,也可能是我太单薄,反正费力的很,又不能把他扔在雨里不管,只能拖着他点一点一点的挪动,打算放到门口的树荫下避雨。 “啊”,好疼!我抽手,叫出声音。 他竟然咬我,好好的右手背,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再看他,闭目皱眉,毫无生气,又躺回泥泊,脸侧对着我,显得我刚刚的举动是那么多余! 我生气了,这些年,除了王柱两口子,我很少跟村上的其他人打交道,更很少多管闲事,这好事头一庄,还未遂?松开另一只拽着他手臂的手,转头就走,我还不管了呢我! 回到屋里,关好门,朝天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背的刺痛让我越想越生气,但一想到那张俊俏的小脸,紧闭的双眼,微耸的眉头,看起来似乎放弃了生命般,为什么呢?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个小屁孩放弃别人的援手,放弃生的希望? 哎,心善就是不好。 再次回到街上,果然那孩子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更大了,我来到他的身边,推他,不动,拽他,也不动。好吧,好人做到底,我背着总行了吧,刚要摆正姿势,拽起他,没想到一转头,右手又一阵刺痛,原本殷虹的牙印,已经隐隐现了血丝,诶呀我去! “你想死啊你!”忍不住我冲他嚷嚷,声音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也没那么凶。 不理我。 “你是不是作死?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啊?还有那么多人活的那么辛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矫情?” “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谁?给你生命的父母,他们允许你这么作践自己吗?” 仿佛看到了5年前的自己,独自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有远离家乡的恐惧。 可能在这个看似不大的孩子身上,有着异常悲惨的经历,让他宁愿去死也不想面对于世。 这些话虽是对他说,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他一下子甩到背上,带到家门口树荫处放下,也不去看他当时的表情,便匆匆向他家跑去。所以那年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一双迷茫哀伤的眼神从那刻起似乎有了一丝生气,那眼神愣了一阵,便追随远去的渐小身影,定格般一动不动,似寻觅似探寻。 那个淳朴的大伯惊慌的跟我回到门口,带走了那个小公子,期间很顺利,那孩子也不挣扎,仍是闭着双目。可怜忙活半天的我,身上已不知是雨是汗,看着大伯抱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我默默牵起嘴角,嘿哟,我这是积德了。 第二章 说媒 春去秋来,4个冬夏更替,这身子已经12岁了。4年的时间,王家村不但没有变得富足,反而因为两年的干旱弄得更穷了。王柱两口子就算再怎么勤劳,也难以维持家计,这稀饭咸菜都吃不上溜了。眼下还是隆冬,也不能去山上采些野菜,哎,真的是太苦了。 在这个时候,王柱媳妇也就是这个身体的娘,还好巧不巧的怀孕了!真是祸不单行。这里科技不发达,可以说压根就没有科技,堕胎是及其危险的事情,搞不好还会出人命。但留下这孩子,怀胎10个月怎么维持?怎么解决吃饱的问题呢? 王柱急的每天在屋里打转,别说这王家村没有人顾工,百里外的县城招顾工的也少之又少,正值灾年,最不缺的就是王柱这种劳动力。没办法,王柱便动了把我送去县城当丫头的心思,不仅能解决一阵子温饱,往后每个月也有点工钱贴补家用,保住媳妇肚里的孩子。但又不好开口,自己在那纠结。 王家媳妇则是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摸着肚子流泪,看的我呀,真是……闹挺!感慨自己无能,没有一技之长,不像其他穿越女那么万能,会医术懂草药,有天赋会经商,国色天香遇良配等等!真是无力啊……想着想着,莫名的开始鄙视自己。 “王柱家的?有没有人在啊?” 这天寒地冻的,鲜有人来回串门,家家过的都不容易,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哟,王柱家的,天儿这么冷,怎么也不把火炉生的旺些?”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身大红花的袍子,随着步伐晃动的首饰碰撞声,一脸不正常的胭脂白。这就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媒婆—张氏。这语音语调和扮相,真是把媒婆这个职业诠释的淋漓尽致。 要说这张氏并不会总在王家村走动,特别是现下年头不好,家家都没有心思放在喜事上,况且王家村还是这附近村子里条件最差的,这一年都看不到张氏几次,今天怎么会出现在王柱家? “是张家大嫂啊,快坐。” 王柱媳妇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虽然日子艰难,也倒了杯热水。 “哟,王柱家的,真是福气啊,这时候有喜了,来年必是个男娃呀!”坐在炕角的张氏嗓音尖尖的,笑容灿烂的过了些。 “什么福气,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王柱媳妇说着,眼泪又要下来。 “也是,这几年年头不好,家家都不好过。”张氏的情绪也被王柱媳妇感染了一般,在眼角虚摸了下。 “可你家确是让咱羡慕的,瞅瞅小花,出落的这么标志,这十里八村的,数顶尖尖的!”这话锋不太对吧。 况且,张氏大娘,您莫不是眼神不好?这蜡黄的皮肤,不大不小的眼睛,塌陷的鼻梁,真不懂你那尖尖上的是什么标准?我在心里默默嘀咕。 “是啊,可怜我这闺女,跟着我跟柱子,确是丢了福气,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王柱媳妇这会儿瞅上眉梢,泪眼婆娑的哭泣不已。 “哎,可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张氏感同身受般安慰着王柱媳妇。 “我今儿过来啊,就是给你们带个好消息的。” 说到这儿,沉默在帮的王柱抬起了头,王柱媳妇抽搭着止了哭泣,我,心里打鼓。 “那外姓的李小少爷,要我给咱家小花说媒呢!”仿佛是天大的好事一般,这张氏说的是眉飞色舞,一扫刚刚的阴霾,真是有演员的潜质。 不对,等等,她说什么?说媒? 我的头嗡一下子,王柱和媳妇更是吓得不轻,忘了接话。 第三章 决定 小花刚满12岁,距离16岁及鬓还有几年,所以这张氏过来,一家人万万想不到她竟是来说媒! 要说那个李小少爷,我还是知道的。是啊,谁能不知道呢?那小少爷的病反反复复多年,最近一次生病距今已有半年,一直没好,近日更是听闻要够呛了,家家都说着晦气,这时候过来说媒? 莫非是童养媳?冲喜? 听张氏说,这李小少爷前一阵子那可真是要够呛。他家大婶无法,便总去庙上拜一拜,求福求康健,恰巧有次碰到了一位路过的得道高僧,求得一解便是冲喜来救他家小少爷一命。所以没过几天便寻了张氏过来说媒,张氏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只看到最后放在桌子上一个金元宝,说是聘礼…… 这一晚注定是难眠的,因为李小少爷的病等不得,所以希望能尽快给答复。王柱两口子很纠结,但看着桌子上的金元宝确是眼睛放光的。是啊,这地方的农民,劳作上一年也不过就是几两银子,这金元宝还从未见过,有了这个,不仅能保住王柱媳妇肚里的孩子,日子也能好过不少,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但想到那个病怏怏的李小少爷,夫妻俩又犯了嘀咕,自家闺女嫁过去,虽说是童养媳,也说了及鬓再同房,且说这日子也能比在自家好上很多,可那小少爷万一撒手人寰,自家闺女只有守寡的份了,可是不好再嫁,怕误了终身大事。所以一晚上家里的气氛都很压抑,谁也说不出个结果来。 跟李小少爷在4年前的那个雨天的接触,是唯一一次,那孩子像深闺的小姐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弱的很,总是疾病缠身。这李家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平日虽不愁吃穿,但日子过得也很拮据,没看出来一出手这么大方。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很简单,只有同意的份,或者说同意是最明智的选择。王柱家也好,王家村也好,注定了一辈子的清贫,以后也只能同外姓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不会有太大改变,那么,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种选择,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辈子守寡,可这对我来说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9年了,我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可能是我更多的情感还留在上一辈子吧。面对王柱两口子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如果说我的一点小小的牺牲能换来这个家短暂的安逸,我愿意去做。在现代社会大家所重视的婚姻,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什么原则,没想过在这里碰到什么真命天子,伟大男主,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坦然接受。重生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赏赐,要活好自己,更要活的有价值有责任,或许这种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未来可能会有无法预期的事情发生呢。 冬日的寒风透过不保暖的窗子带走屋内的热气,越来越冷,越想越睡不着,虽然已经决定,可想到那孩子,想到那双迷茫绝望的眼神,想到那个即将是自己老公的小孩,呵呵,还真是出闹剧的情节,该怎么处理这种关系呢,似乎有点棘手…… 第四章 进门 冲喜的童养媳毕竟不同于明媒正娶,日子定的很匆忙,李家小少爷的病也等不得,没办法,就近选了个吉日就定了。入李府的前夜,小茅屋里的气氛很凝重。 “儿啊,娘对不住你……”王柱媳妇不住的抹着眼泪,王柱蹲坐在墙角,朝我望来怜惜的目光。 “娘不用这么说,去李家也好,听说他家粮食多的很,炕烧的也暖和,我去了估计会长胖呢。”我轻快的回到。 惯受不了这种场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过,我说的倒也是实话,王柱家的日子过的太苦了,看我手上脚上一年又一年的冻疮,还有单薄的身子就知道了。不过,我明白,他们是怕我日后守寡,怕耽误我的一生,哎,古人质朴单纯的想法,相信是没有办法理解我骨子里独立的意愿的,所以还是不要说的好。 “总归都是为了这个家,不然我的小花定能嫁个好人家,嫁个健康的……”王柱媳妇还在自怨自艾。王柱也低头,抹着眼睛。 “爹、娘……”忍不住我也哽咽了。 这对夫妻做了我9年的父母,当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困难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最多的呵护,尽他们所能养育我至今。这份恩情和亲情,谁人能不敢动,不感激?我定当时刻铭记于心。 此刻冰冷的茅屋、一对质朴的农家夫妇,我今生最亲近的亲人,他们脸上的不舍,留下的泪水,温暖着我的全身,勾画了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啪啦啪啦啪啦…….”天刚蒙蒙亮,李家门口放了一挂鞭,我就进门了。 从里到外的红色衣袍,都是崭新的,是王柱赶到百里外的县城置办的,该是花了不少银子。没想到,第一次一身新衣,便是我嫁人的日子。搀扶我的是张氏,今日她的穿着更显贵气,让我有种错觉,貌似是她的嫁娶而并非我的。旁边的村民不多,都道着贺,图个喜庆凑个热闹罢了。 入赘的童养媳,没什么太多的习俗,没有仪式、没有酒宴、更没有盖头,这会儿功夫我便坐到了前厅,其余闲杂人等早已退场,只剩下我、当年那个雨天的大伯还有个40左右岁的大娘,该是照顾李小少爷的。此刻我坐在主位之侧,他们两位分别落座下首,不愧是大户出身,规矩还是很全的。 “小花姑娘,真是对不住,小少爷身体不适在屋里休息,我们就这主仆三人,就只能是我和张伯在此迎你进门了”40岁的大婶笑着打量着我,客气的说着。 “我是李嫂,这是张伯,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吩咐便是,咱们只此一个小院,地方不大不小,你的房间在小少爷边上,我和张伯在侧面的偏房,小厨房在那边的角落……” 李嫂面朝着我娓娓道来这院里的具体的情况,张伯在边上低头不语,偶尔抬头望向我同李嫂,表情柔和。有大户的规矩却不教条。看得出,这两个长辈人善心又好,其实也不是我识人面相,只是这个时代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并不那么复杂而已。 脑中浮现早上王柱媳妇的嘱咐,多少还是有点谨慎的,但此刻心里却是放松不少,两位都是好相与的,看来日后的日子该不会难过。 我对李嫂的话一一颔首,期间一直面带喜色,接下来又按规矩,起身给李嫂和张伯见礼,他们似是很惊讶般推却着,我却是很坚持。 “李嫂、张伯,小花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靠两位多多照顾。” 见到我这般,张伯和李嫂相视一笑,很是满意的样子,屋子里面气氛祥和。 “小花姑娘,起个大早定是疲劳了,不如回屋子休息片刻,我去准备餐食。”李嫂起身示意给我带路。 “李嫂、张伯,以后叫我小花就行了,我刚满12周岁,这会儿还没累,不知道小少爷身子怎么样,我想去看看。” 李嫂和张伯又一惊讶,相视一望,表情中有不解,随后是点头赞许,都笑了。 “好好好,便随我来把,小花。”张伯开口说道,面露微笑,我便随他出了屋。 第五章 见面 类似四合院的小院落,穿过前厅便是后院的主屋和一左一右的两个侧屋,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比起王柱家何止是好上很多。刚刚前厅里面火盆生的很旺,暖和的很,家具一应俱全,看来条件还是不错的。没办法,之前的日子确实太苦了,来到新的环境便不经意的观察起来,想来以后该是不能受冻挨饿了。 没走几步便到了主卧的门口,张伯回头看看我,我点点头,他微微一笑。 “咚咚咚,少爷,小花姑娘来了,我让她进来了啊。”张伯扣了扣门说,里面的回音我听的不真切。 “进去吧。”张伯回头对我说,表情还是很温柔。我点头微笑,推开了门。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铺面而来,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桌,一张书桌,里侧床榻。书桌旁侧身坐着的人,便是李小少爷了,一身红色新衣,拿着本书看着,听到我进来,侧头看一眼便回头继续看书。 除了他不停的咳嗽声,屋子里面很安静,貌似有点尴尬。 我觉着此刻我万不能像个小姑娘般扭捏,想起这种画面就让我浑身鸡皮疙瘩。这个孩子不到10岁,面对一个小学三年级孩子,我应该像个大人一样主导一下这种见面仪式才好。 想着,我回身带门,来到了圆桌旁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水是温的,一如我现在的心情,平静的很。 静静的看着他,慢慢的喝着水。他的样子跟四年前我印象中有些不太一样,都说小孩长的快,还真是。这孩子虽比我小3岁,个子却不比我矮多少,目测应该跟我差不多。浓眉大眼,红嘴薄唇、皮肤白皙,确是好看的。眼神一扫4年前的迷茫,虽然病着,看着也很有神。我用大人的角度鉴赏他,像是看邻家小孩儿一般,想着以后会是我的夫君,这荒唐的事情,让我不小心笑出了声音。 那小子向我扫来目光,似乎因为我的笑声表情变得不太友善。 我赶紧装作喝水抢到咳嗽两声。 “我是小花,咱们前几年见过一次。”我来打破僵局。 “还记得我吗?那个下雨天……。” “不记得。”没等我说完,他急忙回道,声音还没有退去稚气,说完转头继续看书,侧脸微微泛红。 嗨!头儿开的不好,我识趣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六章 流言 果然自古以来,流言的可信性就值得怀疑。小少爷的病情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严重,但从消瘦的身子骨看来,久病确是事实。他的皮肤跟村子里大多数人的黄蜡色不同,白皙的病态,微微耸起的眉头跟那个雨天的神似。 “今天我进了你们李家的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照顾你的起居,有什么吩咐你直说便好”。有些话该说得说。 “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选中了我,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我会尽我所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比你虚长3岁,你叫我小花就好。”我的嗓音柔和。对他说道。 小少爷抬头看我,表情还是有点严肃,并没有给我回应。 “快到晌午了,李嫂准备餐食去了,你这个时间需要我做什么吗?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去帮李嫂忙。” 小李子低头想了想,摇摇头,便又回头看书。 我讪讪的出了门。 初见不太成功,没关系,以后天长日久的,总会慢慢处好关系,一扫刚刚的紧张情绪转过回廊进厨房。 迎面扑来香气,李嫂正在生火做饭,菜色丰厚,因为我看到了很多肉。肉啊,我上辈子的最爱,这些年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我都快忘了,畅快的吃顿肉是什么感觉了。看来老天眷顾我啊,来到这儿果然没错。 “李嫂,我来帮你吧。”言语中难掩喜色,我高兴的说道。 “这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进屋休息休息吧,不好把这身喜庆衣裳给弄花啦。”李嫂笑着往外推我。 “李嫂,有什么使不得的,以后我就跟着您后面干活,有不懂的您多教教我,我也好快点适应不是。”我回头说道。 “这活儿不该你干啊,丫头,要是真想帮我忙便帮我把这煎好的药给少爷送过去就行。”李嫂坚持,往我手中塞了一碗药便又将我往外推。 没有办法,我只好端着药又回到小李子的房前。没有犹豫,抬手敲门。 “咚咚咚”“少爷,我来送煎好的药。”我在门口稍稍提高音量。站了5秒钟,没有回音。 “咚咚咚”“少爷,药煎好了,我进去啦。”没声音也不能一直站着不是,我轻轻推开门,原在书桌前的人已不见,再一看,原来在床榻上躺着。 我悄悄的走过去,想是可能睡着了,脚步尽量放轻。 不是很均匀的呼吸声,脸色发红,满头大汗,表情痛苦。这是什么情况? “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啦?”我急忙轻推叫他。 微微睁开眼睛,拧着眉头。 “我没事。”声音沙哑。 真是吓我一跳,这要是我进门的第一天他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不好听啊,还好没什么事情。我把他扶起来,试图给他喂药。 他挥手拒绝,把碗自己拿了过去,开始一勺一勺的喝。我是喝过中药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那东西都是我的软肋,喝那东西简直就是一种要死的感觉,看着小李子面无表情的往下喝,不得不让我心生佩服,也让我对他喝过的中药之多感叹。真是可怜的孩子。 喝过药,我扶他躺下,也没管他乐不乐意,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怎么这么热,你怎么样啊,要不要请大夫啊。”我焦急的说,这温度估计得有38/9度了,绝对的发烧啊。 “不用了,大夫来了也没什么用,我都习惯了,喝了药睡一会儿就行。”这回倒是跟我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不紧不慢的说完,就侧过身,看样子是打算要睡觉了。 我看了他几秒,被他的漠视打败。 “好吧,那我去给李嫂帮忙,你先睡着,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说完,过了半响没有回应,我再次讪讪的走出房间。 看来流言也不尽空穴来风,小李子的病还真是挺严重。望着这会儿湛蓝的天空,仿佛有朵朵乌云要飘来般,心情一下子就没刚刚好了,厨房飘来的肉香味儿也没那么好闻了…… 第七章 家世 小李子,名李渊,父亲是什么大将军。听李嫂的意思,大将军在边疆打仗不幸过世,人为国捐躯不算,还被陷害通敌卖国,所以当今圣上一怒之下,把李家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当时大将军只有将军夫人一个正妻,李渊一个后代,最后全府80几号人全部遣散,只有张伯和李嫂追随将军夫人北下边疆。在途中受到将军夫人娘家的帮衬,才免了很多坎坷。但不幸到达边疆不久,将军夫人便一病不起,与世长辞,留下了可怜的李渊。张伯同李嫂本想按照将军夫人的嘱托,暗地里带着小少爷投奔京城至亲。但不成想走到王家村,原本身子就不好的李渊,更是病的无法再继续上路,便在王家村落了脚,这一呆就是4年多。期间他们也想过继续带着小李子上路,但谁都不知道去京城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两人便同李渊商议后,决定暂且留在王家村也好。用最开始将军夫人娘家给的盘缠,一直坚持到现在,生活虽不算富足,但在李嫂和张伯的细心打理下,还算过得去。 李嫂同我说了很多,看着就是个朴实没心计的人。李嫂还说小李子家变的时候才3岁,在4岁的时候就变成了孤儿。经历如此大的变故,李渊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很多,家里人发生的事情他都非常清楚,所以一度心情抑郁,至今都无法释怀。身子本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心情郁结,常常一点小伤寒就会病上好久都不能痊愈,本应该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却瘦的不成样子。 说道这里,李嫂默默的抹着眼泪,伤心的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在一旁沉默。 “但是现在好了,小花,你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师太告诉我了,我们会遇到一个贵人,只要她来,便能冲抵现在少爷的病情,缘分啊,小花,真的是太谢谢你啦,你来了,就好了,少爷就有救了……”李嫂激动的拽着我的手,不能自己,我也被她的情绪带动,不住的点头。 聊了许久,也聊了许多,对李嫂、张伯和李渊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考虑到我今日天没亮就忙着离家过来,李嫂便意犹未尽的把我送回房间休息。面对如此多的信息,我也确实需要平静的思考一下。 这是正房的另外一个房间,紧挨李渊的,屋子比李渊的小一点,不过刚刚好一套桌椅,一张床,家具都是新的,红色的被褥,红色的桌布,火炉生的很旺。 坐在床榻上,很舒心。脑中不断闪现李嫂说的画面。 对李渊不免生出同情之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却承担着这个年龄不应该承担的压抑和痛苦。我究竟该如何帮他呢?问李嫂,为什么选我,李嫂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缘分,是天意,我也就没继续追问。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看来,李嫂、张伯、小李子,都是好人,善良的人,这就够了。就像前世的工作单位一样,有好领导好同事,工资还可观,没什么不好的,剩下就是努力工作了。那么为今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把小李子的身体调理好,这是最急切要处理的事情,他的病再拖下去,怕是不妙啊。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第八章 事故 来到李家已经2月有余,天气转暖,雪已融化,树已发芽。 张伯和李嫂,都是顶好的人,接触起来让人舒心,这两个月除了小李子时不时的发病,生活过安逸祥和。可能无需担忧生存的问题吧,我整个人从蜡黄干瘦变得白皙圆润许多,李嫂道我是个漂亮胚子,说的我老脸通红,张伯还在边上止不住的笑,这两位啊,真是不拿我当外人,总是打趣我。 这期间回王家几次,王柱家托李家聘礼的福,日子好过太多,王家媳妇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渐大,两人都高兴的很。村子里随着天气转暖,大家伙都开始准备耕作,田间路上的孩子嬉闹越来越多,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 来到这个世界近10个年头,第一次的,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仿佛人生中的寒冬已经过去,这个世界给我的考验已然结束般,我找到了存在的价值,找到了融入这个世界的入口。深吸一口气,找到活着的证据。 可以说,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同李家的缘分,冥冥中的天意,让我更加欣喜于自己的决定。小李子平时不拘言笑,沉闷的很。我想,回馈这个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我的努力帮助这个孩子,这或许也是老天给我的任务吧。 这2个多月,我发现,小李子就是心情影响的健康,所以平时我就当个开心果,逗着大家开心,带着小李子多在屋子外面透气,尝试让他从那个满是药味和病毒的房间里面走出来。刚开始,我的做法遭到了李嫂和张伯的质疑,甚至还同我生气了好几日。担着这种压力,我坚持己见,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才说服小李子走出屋子来到室外,出屋半个月后,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胃口也大了,吃得多了,身体自然有了抵抗力。张伯和李嫂看到了成效,自然笑不拢嘴,只道我是福星转世,真的治好了他们的小少爷。我但笑不语,骄傲还是有一点的,其实最开始我也很犹豫,生怕这么折腾再把小李子的病情弄得更糟糕,但伺候他喝药一个多月完全没有效果,才不得不走了这一步险棋,没想到,天不负我,果然让我成功了。 这日,天气好,我带着张伯、李嫂、还有小李子全家出动,去附近的山上采摘野菜,就当春游了。 这是一个小山坡,坡上的杂草间,有可以食用的野菜,李嫂教张伯和小李子如何识别野菜,他们可是头一次挖,要是把有毒的草连同野菜一起挖回家下锅,可是麻烦了。所以李嫂教的很用心,张伯和小李子也很认真。我悄悄打量着小李子的侧脸,这孩子认真的时候双眉紧蹙,神情严肃,可能是山路走的远了些,小脸红扑扑的,今日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比一般人家的粗布麻衣不同,料子上乘就是衬人,加之这几日身体调理的不错,长了点肉,虽然个头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些,不过看起来,就是官宦子弟的范,有气质的很。看着看着,让我想到了以后,我定能养出一个健健康康的高富帅,看他英姿飒爽驰骋于马上,受众人仰慕,真是羡煞旁人啊!想必到了那日,便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 不知不觉嘴角上扬,满满的成就感。 仿佛感受到我炙热的视线,小李子回头疑惑的望着我,表情迷茫,我坏坏的笑了笑,摇摇头。 天气虽已转热,不过考虑到小李子的身体,不宜过于操劳。所以挖菜进行了1个时辰左右,我们就决定往回走了。李嫂和张伯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挎着一篮子的野菜,收获丰厚。大家都很开心,我们边说边笑的走着,看着路边的青葱绿色,心情都格外的好。 “咦”不爱说话的小李子停下来。 “看那花儿”小李子笑着说,别说,这孩子一般不笑,笑起来温温润润的,隐隐约约貌似还有个小梨涡,在阳光下蒲扇的长长的睫毛,很好看。 那是朵紫色的小野花,不同于遍地的小黄花和小粉花,它显得格外漂亮。我们都停下来看着。 “那是什么花儿啊,好漂亮。”我说着往那边走去。 “这花叫牛尾巴花儿,一般都长在石缝上,这山是黄土山,所以不多见,我也没见过几次,是挺漂亮的。”李嫂笑着说。 花儿长在山坡的边际,此处有个小断崖,能看到裸露的石头,花儿的根部就在石缝间。我高兴的小跑过去,试图看个彻底。 “小心!”有人喊道。 只道我有点小心急,没有注意脚下,绊到一处石块,便往前摔去。要是普通位置,我也就是卡一跤,可好巧不巧的前面正是断崖,我害怕的叫着,不会我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要变成半身不遂吧。 “啊!” 这时,有一双手从后面用力的拽着我,可惜我已半个身子率向断崖,而后面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自然随着我往断崖摔去,还好断崖不高,着陆后往前滚了几圈便停了下来。那人在着陆时刚好垫在我的身下,骨头的碰撞,虽然很痛,不过总好过我直接摔在地上的伤害,我起身往身下看。 这一看,吓我半条命! 小李子痛苦的表情,脸上的擦伤,头上留下的血……. “啊!!!” “少爷,少爷,少爷……” 第九章 虚惊 夜幕降临,送走了大夫,我还在抽泣不止,回忆刚刚惊心的那一幕。 张伯一路抱着小李子回到家,弄得身上满哪都是血迹,我和李嫂都吓坏了,李嫂嚎啕大哭的跑去寻大夫,而我,吓得瑟瑟发抖,忘了哭。 是我害了这个孩子,这个我当成家人的孩子,这个命苦的孩子,这个4岁就是孤儿的孩子……脑中不断这么想着,想着怎么办怎么办! 张伯算是最镇定的,轻轻把李渊放到床榻,就去烧水给他擦患处,我像个木偶版,全程愣愣的看着,抖着,张伯出去的空档,李渊微微睁开眼睛。 他的表情默然,似乎不疼一般,甚至比他发烧严重时的表情更加淡定,看到呆滞的我,表情先是一愣,随后便冲我微微一笑,笑着笑着便闭上了眼睛。 “啊,不要,不要,你睁开眼睛……”此刻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害怕极了,我怕他这么一闭眼睛变永远都不会再睁开,我大叫着,泪水奔涌而出。 这时候大夫来了,张伯把我轻轻扶开,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看着大夫给李渊把脉,瘫坐在一旁,仍然哭喊不止。怎么办,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行了,行了,都别哭了,无碍无碍,没有伤到要害。”不久后,大夫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我和李嫂同时止住了哭泣,看着大夫。 “真的吗,真的吗”李嫂喃喃自语,哭音里带着喜色。 “那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为什么没有动,他为什么都不动了?……”我拽着大夫的裤腿,红着眼睛。 “他本就身体不好,今日恐怕是累着了,加上失血,晕睡过去而已。”大夫无奈的拽着自己的裤腿,对我解释。 忙活了许久,此时天色已暗,大夫开完药,张伯便送走了,李嫂也去厨房煎药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小李子的床榻边,我还没有完全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抽泣不止的,望着床上的李渊。 都说我是福星,呸!是扫把星还差不多,没事去挖菜干什么,没事去看什么花儿,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刚刚找到存在的价值,刚刚决定要对什么人负责,受到了他人这么大的恩待,正是我该回报的时候,但是现在,却被我害的这么惨,让我都弄砸了,我怎么就这么笨!怎么就怎么丧……! 我不停的暗骂自己,不停的自责。 “恩……” 我惊的抬起头,看到李渊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擦了擦眼泪,赶忙问小李子。 可能此刻我的表情过于丰富多彩,也可能这孩子摔坏了脑子,竟然愣了一愣便笑了,莫名的笑了。笑的我莫名其妙的。 “我还死不了” “我还没资格死,我的父母那样离去,定是不想看到我这样死去,放心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他这是在安慰我?这种安慰的声音竟来自一个不足10岁的孩童? 两个多月了,这是小李子跟我说的最长的一句,平时里,不管我怎么逗他,怎么叫他,他都默然,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我的,排斥我的,可没想到,此刻竟是他来给我宽心。 看来我真的不了解这个孩子,这个坚强的孩子,原来他本就这么善良,我破涕而笑。 “对,你定要好好活着!” 笑声在屋子回荡。 第十章 康复 已是夏日酷暑,这几日天气热的让人难耐。 一早,我和李嫂来到菜园子拾掇新鲜的蔬菜,这些春天里播种的菜苗,此时已到了可以食用的季节。以往在王柱家,这个时候是一年中难得不用发愁饿肚子的季节,虽然到了小李子家日子好过太多,但自己种自己吃还是极好的。 “小花、小花!你看这菜,长得可真好。”李嫂看着收成满满的菜园子,高兴的对我招手。 “是啊,今年雨水也得当,别说菜园子,农家人的地里收成也是很好的,爹说今年定是个丰收年呢!”收成好,皆大欢喜! “可不是,看来今年大家伙的日子都能好过不少了。”李嫂感慨 “你瞧瞧,这菜叶嫩的,少爷可有口福了!”李嫂边说边摘菜,两不耽误。 “现在少爷每天都跟着老张头练习武艺,胃口比之前好了许多,晚上我得多给他做两个菜。” “对呗,他现在可是长身体的年龄,得多让他吃点。”我附和着。 上次的挖菜事故后,身体本就单薄的小李子,养了近2个月才康复。好了没多久,突然有一天,就说要跟张伯练习武艺,张伯自然欣然传授。李嫂一开始担心小李子会伤到,不大赞成,而我呢,当然不会阻止,强身健体嘛,才能长命百岁不是,好的体魄最重要。 练习了1个多月,不说功夫怎么样,身体是强健不少,脸色也一日好过一日。我们大家看着高兴,自然愿意多给他弄些好吃的。 酷暑的日子虽然难熬,不过日头下去的傍晚还是很凉爽的,餐毕后我坐在庭院里,看着张伯教小李子练武比划,听着隔壁李嫂整理碗筷的声音,呼吸着乡间清新的空气,此时心中无比的平和。我们仿佛是个三世同堂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觉,虽然这个身体才十来岁,不过我的心里年龄可是三十了,这么圆满和睦的家庭,没有世俗的纷争,不用担心职场的尔虞我诈,没有亲戚朋友之间的攀比,这种日子单纯的让人觉得好不现实。从前空虚的心,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填补着。 “哎!”不知道小李子什么时候练完了,坐在我的旁边,推着叫我。 “哦哦,练完了啊,我给你弄点水洗洗。”收回思绪,我起身准备去井口挑点水。 “不用,我自己来。” 这些日子看来真是没白练,从前单薄的身子骨可指定提不起水桶,现在可好,从井底打上来水都没歇气儿,好事好事! “你的表情,怎么感觉……那么傻。”练武后的小李子,面色红润,满头大汗,眼神清明,我一时看走了神儿。 “……啊?” 小李子微微蹙着眉头,眼神变得嫌弃,嘴抿在了一起,像是隐忍着思考更加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我此时的表情。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丰富的表情,也顾不上介意他的用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来我这观察人的表情得收敛一点,要是被小李子知道我把他当成小孩子,想必这大男子主义的小男孩得被我气死。 “哈哈……哈哈……”真是越想越开心,想着不听话的小李子被我狠狠的教训,一改往日严肃沉闷的小表情,苦苦哀求着我的样子,就让我大笑不止 我直起要笑岔气儿的腰,看着小李子在那里疑惑,嘿,这小子还在这看热闹。 “我教你识字吧。”突然的,小李子说,表情严肃,神情中还带着羞涩。 “哦?”什么情况,小李子怎么有空关心起我来啦? 哦,对了,可能是这几日我喊了几次无聊的原因? 从前的日子很苦,到了耕种的季节难免要帮家里做些农活,农闲的日子里,夏日就忙着挖野菜,冬日里想着办法怎么能不挨冻,日子过的甚是忙碌。现在,日子好了,一下子闲下来反而不适应了,所以平日里便叨咕了几次,没想到这孩子,既然还放在心上了,还真不像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能有的心智。 此时我的心里,暖暖的。 第十一章 流年 自此,我进入了学习的阶段,别看小李子年龄小,不过真的是很聪明,字识的多不说,很多古文书里面的意思也讲的非常到位,这小师傅当的相当称职。 日子就在这种清闲而又充实的节奏中慢慢度过,夏去冬来,春暖花开。 这一年,王家媳妇生了个男娃,去年收成也很好,日子过得丰盈有余。我们靠着老底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恰好赶上年初的时候有两户人家要搬离王家村,我便提议买了些地。这个决议出奇的没有收到任何阻挠,以往我的一些提议,小李子不过问,张伯和李嫂多少会有顾虑,可自从小李子教我识字后,张伯和李嫂可能觉得我也步入了文化人的行列,所以好多事情都顺从着我来,小李子依旧不过问。这种变化让我开心的同时,也觉得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今年是春种的第一年,我提议自己种,租出去也没有多少,有些营生也挺好。张伯和李嫂本就是农家人,即使好多年没有过这种经历,但上手的很快,再加上王柱在旁多家指点,我们三个干起来很顺利,没想到的是小李子也要加入。 “少爷,这可使不得,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快回去歇着”李嫂看着小李子照着我们的样子把裤腿卷上,就要下地里干活,焦急的说。 “是啊,少爷,这活你干不了,快点上去吧”张伯也说。 不过,这小子可是有股牛劲,像是没听到一样,趟着还有些凉的田池里的水,就要拿秧苗往里插。 “哎哎,这个是有规律的,你可别插错了,这样……” 张伯和李嫂,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我,表情有点说不上来。 开玩笑,我还会阻止一个男人干活,这活儿本来就该是男人干的好不好,俗话说,男孩儿要穷养,女孩儿才要富养。这一年来,小李子身子骨好不少,这个头也快赶上我了,我都干活了他差什么? 嘿嘿,其实小李子的今天,也多少有我的影响。这大半年小李子教我识字看书,我呢,也有了很多机会跟他辩解下古人那种男尊女卑伦,还有什么类似女戒之类的偏激理论,小李子是个好孩子,我说的一些话,很不符合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但是他也都接受了。一开始听到我说的这些有的没的,他是一种迷惑不解的表情,在之后便是默不作声,再后来,他会轻点头认同我的说法。看来洗脑初见成效,这让我喜上眉梢,成就感爆棚! 果然人多力量大,我们的农田不大也不算小了,这春耕秋收下来,收获颇丰,也能自给自足了,张伯和李嫂看着收成,也欣慰的在旁高兴。小李子则表情淡淡的,不算是极度开心,不过确也是满足的。 太好了,我们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了,就这样,我们也可以过的越来越好,我默默的对自己说。 不过,这刚刚是能解决温饱,想要致富可难了,田地太少,所以,在次年开春的时候,我们用手里为数不多的钱买了能买到的田地,又雇了些人,在一块荒地开辟了一些田地,这样,田地面积就形成规模了。开春的时候,租给那些田地少的村民,价格自然是很公道。生前我是懂些金融的,自然明白金钱在手上只能是越变越少的道理,所以趁着手里还有些银子的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投资是最好的。这几年天公作美,收成一年好过一年,王家村也变得越来越富有,我这田地出租的买卖不到两年也回本了,算是捞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第十二章 变化 来到李家第四年,又是一年春来到。 近日刚拿到的田地租金,这是回本后的第一笔收益,想着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便嘱咐张伯一早去县城集市买些吃的用的庆祝一番。可这会儿了都过了晌午还没看到张伯回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我和李嫂坐在大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乡道县城的方向。 “张伯!”离老远看到了张伯,我跳起来高兴的叫。 张伯的表情有些凝重,步伐有些迟缓,手上空空的,我和李嫂相视一望,这是什么情况? “老张,你这是怎么了?”李嫂直肠子,把疑惑顺嘴就问出来了。 “啊啊,没什么事,我去找下少爷。”言毕,脚上不停就进了院子,直奔小李子的屋门。 这一进,足足有一个时辰。 我和李嫂简单准备了晚饭,到了吃饭的时间才勉强把他们叫了出来,菜色很简单,张伯也没买什么东西回来,就做了菜地里的新鲜蔬菜,三菜一汤,清一色的素,看着很养生。 这回换成小李子的表情凝重了,弄得我和李嫂也都没什么胃口,晚饭就匆匆结束了。 是夜,小李子叫我去他的房间。 和第一次来这不同,屋子的陈设早已让我修整一番,大大的书柜,还有书桌,这也是平日里小李子教我识字读书的地方,3年来我已来过无数次,晚上过来可是头一次,烛光摇曳,我们对坐在茶桌的两旁。 “小花……” 这个名字是我坚持让他这么称呼的,最开始张伯李嫂管我叫“小姐”,这词儿可不太好听,再说了我可跟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小姐有着天壤之别,可是受不起这一称呼,所以叮嘱修正了好一阵子,他们才改口。至于小李子对我的称呼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本是想让这小子叫我声“姐姐”,可这村子的人都知道我是“冲喜”的,用他们的话说以后会是他的媳妇的,叫声“姐姐”显得欲盖弥彰。所以就跟大家对我的称呼一样了。虽然我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不爽快,总觉得这么叫之后容易让他不尊敬我,嗨,算了,3年多都过来了,也习惯了。 “小花……”微蹙的双眉,犹豫的眼神,紧珉的双唇,这小子一转眼也变成个小大人了,个子要比我还高一些,身子板笔直,亮晶晶的眼眸。 头一次,他对我欲言又止,平日虽然话不多,但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拘谨。3年多,我们早已成为一家人。 “说吧,什么事?”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后背靠在椅子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示意他快别墨迹,赶紧说。 “我们可能要搬走了……”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你愿意吗?” 我就说吧,这孩子说话很直接的,瞧,说的多清楚,多纯粹…… 他亮亮的眼睛望着表情僵硬的我,眼神中,有种期待,在期待中,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慢慢坐直身体,缓了缓神儿,喝了口茶,对他拜拜手,示意他接着说。 他说,他的家世,说了他自小丧失双亲,说了父亲的死,父亲的冤屈,说了母亲的死,母亲对他的不舍,他说的很自然、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可我看到了他紧握的双拳,感到心疼。 他还说道了当初为什么找我做“冲喜”之人,只因他在那个雨天同我的一次偶遇,所以当时,他只想到了我。 今日张伯去县城看到了他舅舅家的仆人,那仆人刚好回家探望老母,而老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另一个村子。那个仆人同张伯是旧识,便攀谈了起来。那仆人说自从四年前断了同他们的联系后,他家少爷就一直在找小李子。两年前从边关打胜仗归来的一位将军,洗刷了李渊父亲的冤屈,当今圣上十分后悔,即刻恢复了李大将军的官职,并追封为“威勇将军”,并一再托大少爷找回李渊,承接皇上的赏赐。可这一找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这是那个仆人的说辞。李渊对我说,他们同舅舅断了联系不假,可断联系前后并没有换过住所,所以这期间事情的真伪并不好说。还有,舅舅是刑部的管事,朝廷大臣,位居要职,小时候他听母亲抱怨过舅舅,具体情况不甚清楚。 他说,这次回京城,以后的境遇也不好说,但是他想试一试。 他还说,谢谢我这么长时间的陪伴,照顾了他们,如果我愿意同他们走自然最好,如果不愿意,他也会尊重我的决定。 第十三章 离开 需要整理的东西虽然很多,能带上的却很少,此去京城需要经过8个城镇,近15天的路程,所以需要轻装上阵。宅子依旧在这里,让王柱家看管,未来渺茫,如若不好,还可以退守王家村。田地刚好已经租赁完毕,收获不是很多,不过加上此前的存量,此次路费很充裕。所有的地契都给了王柱家,这难得的是小李子的意思,以往他并不会插手这些事情,这次却很坚持。张伯和李嫂也同样意见,所以这宅子连同田地地契都交予了王柱家,如次年再次租赁田地,钱款再算。 自然,我的决定是跟着小李子他们进京。 理由很简单,总归不能在这小村子呆一辈子,倘若这次不走,怕以后难有机会下决定,王柱两口子泪眼婆媳的叮嘱了我两天,一如当初我来小李子家的前几夜一样。心里有温暖有不舍。 启程那天,我们黎明出发,不想让这个村子的人相送,亦不想听到王柱家两口子的哭泣声,坐在几日前买下的马车上,听着马蹄前进的声音,撩起侧帘,回望王家村,看着两处我曾经的家,想着王柱家两口子还有我那3岁多的弟弟,眼角有泪涌出。 已是一日奔波,夕阳西下,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个时辰,看来入夜才能找到客栈。前面由张伯和孙福赶车,孙福便是小李子舅舅家的仆人,听说是个管家,大约比张伯小一些,40多岁,看起来忠厚朴实,言谈举止透着干练老成。我同李婶和小李子坐在车里,空间比较狭小,我同李婶挨着,小李子在对面宽松些,正拿着本书看着。外面马蹄声马鞭声此起彼伏,为了尽早到客栈,张伯和孙福赶的快一些。 孙福认识张伯,李婶也有印象,唯独对我陌生,我记得张伯跟他介绍我时很简单,“这是小花”,孙福也没有多问,我叫了声“孙伯”。可我的身份,自是不能这么含糊过去,我的疏忽,在走之前没有交代清楚。 今日一天,我都思量着怎么跟小李子开口,怎么界定我们的关系,既然是重新开始一段生活,是否可以重新来过? 李婶在旁已经渐有呼声,启程较早,此刻已经熟睡,我拍拍看书的小李子,示意他靠靠边,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今日小李子着深蓝色外袍,显得整个人很正式,正好迎合了此刻我的意图,来次正式的谈话。 小李子对我的举动有些微微惊讶,毕竟这些年近密的时候不多。 “跟你说个事儿”我压低声音,对着他的耳朵说。 我看到小李子向旁边躲了躲,耳根有些微的发红。 我锲而不舍跟进。 “此去京城,你准备如何介绍我?” 听到我说话,小李子回眸望了望我,蹙了下眉头,说: “你意如何?”少年的声音,虽已退去稚嫩,然依旧不是成熟的嗓音。待到今年入冬我的生辰,我便16及鬓了,而小李子正月时已满13周岁。 我停顿了几秒,措了措辞。 “便说我是你们买来的丫鬟,可好?” 小李子移开书上的目光,顿了几秒,放下书,蹙了蹙眉,看向我,黑亮的眸子。几秒后,又将目光移向窗外,我似乎看到他胸前呼吸的起伏,耳边的红晕已然退去。 “依你。”他说。 我怎么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不对,我缓了缓神。 “现下你身子骨好了,之前的事情我看就不必作数了,此去京城,一切未知,若你功成一日,定会有更好的选择;况且,你还小,以后定会碰到心怡女子,届时我可不想阻你之路……”我这说的是什么?能听出来是为了他考虑吧? 等了一刻,还没有回声,他就那么望着帘外,我就这么等着他。就当我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没有回头,道: “好。” 这孩子一这样,我就不会了,以往生气的时候也愿意闷着,但表情不似现在般复杂,可是我的话让他觉得被遗弃?嗨,今日不好再说,怕帘外孙福听到,便不了了之了。 第十四章 途中1 次日一早启程,今日阴雨绵绵,春天就是这样,雨下个不停。 官路上泥泞不堪,两旁隐有绿芽新发,远处村落炊烟渺渺,群山迭起。 此去向南,越走越暖。这个时空有三个王朝:东鸣、西麟、南寿,北地太冷,只有少数蛮夷部落,不成国界。我们所处南寿朝,夹于其他两朝中间,论土地面积和军事能力均处劣势,但富庶。西麟朝最为强大,东鸣次之。近十几年三国相安无事,偶有战乱都以一方割地赔偿等方式结束,南寿朝也是在近几年间国土面积越来越少。 南寿有城23座,大小县城不计,国都设于康寿城,位于正南方向。 近晌午,我们一行人在一处茶摊歇脚。此时雨渐停,天仍蒙。 这种天气,赶路的人不多,但方圆几十里只此一个茶摊,所以还是聚集了一些人。有几人成行的商旅,有赶路的夫妻,还有些落魄的乞丐,在旁乞讨。 天气沉闷,各自的心情也不好,茶馆中除了嘤嘤叫的婴儿和乞讨的声音外,只有茶杯碰撞的声音。 “踢踏踢踏……”马蹄声由远及近。 近前,两个官兵打扮的人从马上胯下,直奔茶亭。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样貌普通,皮肤黝黑,两人嬉笑推搡行至人前。 “给官爷上最好的茶……哈哈。”那个矮胖的人高声喝到。 坐到空位前,还一脚踢开了一侧乞讨的爷孙二人,两人灰溜溜的跑掉了。 此时茶摊的客人更没了声音,表情严肃。 我瞧了眼张伯和孙福,两人对我们微摇了摇头,低头不语。小李子在旁蹙眉横对两人,不过视线让李婶挡了下来,变不再动作,但脸憋的微微发红。 两人说笑一刻,都是些窑子娘子的话题,不堪入耳,已有几桌客人悄然离开。 不一会儿,但见二人茶歇后准备离去,我刚要为之庆幸。谁知二人忽而折返,走到店家处摊开手。 这是要付钱? 谁知店家老汉,颤颤巍巍的放到那高瘦官兵手里些什么,旁边的少年忽的有些激动,却被老汉拦下。 矮胖官兵手放在腰侧的佩刀上,对少年扬了扬头,随后两人笑着扬长而去。 “这该死的官兵,简直比土匪还甚!” 当马蹄声远去,茶摊上渐渐有人憋不住,发出了感慨。 “可不是,现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听说,今日田地赋税又上涨了,还叫不叫人活!旁边一桌赶路的农夫愤愤的说着。 “不仅是赋税,我们这商家更是难啊,不仅赋税越来越高,还有当地城府县府的多层瓜分,一年下来,也就勉强糊口。”旁边一桌商旅人士接着话茬。 “是啊,谁让当今皇上沉迷女色,让狐猸子勾去了魂儿,这大半个南寿国都是那贱人亲戚的天下了,这小小茶摊,恨不得两三天来收次税,还能有好!”旁边店家少年,脸上忽红忽白,无尽愤慨,手上握拳。 老汉忙用手捂住少年的嘴,左右探看。 众人微微一愣,随后都默然低头喝茶了。 过了一刻钟,我们又踏上官道。 马车内,小李子自上车开始就沉默不语,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也没有翻过页,若有所思,眉头轻促。 “李婶,刚在茶摊,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啊?”过了好久,我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是知道赋税高的,否则也不会从小到大挨饿了。前些年收成不好,险些饿死都是常事,这些年收成好了,王家村的人也是只能勉强温饱。这也是我决定往出走的原因,在那个村子,可是无出头致富之日。 但看到今天这一幕,多少还是有些心寒,没想到,官兵竟能逼人至此。简直不如流氓,这南寿国究竟是什么情况。 听到我的话,李婶叹气不语。 雨已停,马车的前帘开着,听到我的话,孙福回头看我们一眼,沉沉的开口。 “10年前,自大将军被贬之后,城里有好些个官儿都被查了,或被流放,或被处死。都是些清明的好官啊!其间有几位大臣还尝试跟皇上谏言,可也都没什么好下场。整个京城,一下子少了好些人。随后的几年,贵妃吴氏一族不知不觉的就起来了,不仅在京城,在各地都有他们一脉。吴氏这些年仗着皇上的独宠,谁都不敢把这吴氏一族的罪责告诉皇上,才让他们如此猖狂。”孙伯娓娓道来,言语中满是愤恨。 “5年前,老爷试图跟皇上谏言,被皇上在朝堂之上怒斥,回府后一病不起,拖了大半年便去了。”孙伯抹着泪,语气激动。 小李子的外祖父过世,我是知道的,在临行的前两天张伯听孙福说的。小李子一度很伤心,听李婶说,当时逃难,多亏夫人娘家的帮助,这个老爷对夫人和小少爷很好,但由于当时位任京城三品儒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干涉大将军的案子,所以只能在有了结果后默默的在背后帮助,不想,确已过世。 看来无论是何时何地,都有政治的牺牲品,都一样的黑暗。 第十五章 途中2 已行10余日,车马劳顿,距离下一县城还有不足一个时辰,此时正值午后。 远处丛林密布,近处绿草青翠,小河流流。天公作美,天蓝云淡。 此处已经聚集了几个马车,看着有赶路的也有县城出游的,我叫停了张伯,提议在此处歇息,舒缓下筋骨。 多日阴霾,一路上除了赶路,都不曾看过周边景致。难得赶上这么好的天气,大家的心情一扫往日沉郁。李嫂找了块平整的草地,支起小桌,放上干粮、腊肉、酒水一干,叫大家伙过去。 虽说小李子是主,我们是仆,但这些年来,大家相依为命,没有那么多教条的东西束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开始几天,孙福还不适应,现下终于好些,不仅坐着一张桌子,想着马上就能打尖住宿,便提议和张伯小酌几杯。刚开始张伯还推拒,耐不住李嫂和孙福的劝诱,加之小李子和我的鼓励,最后竟也贪杯了。李嫂笑着打趣张伯酒量不好,引得大家一阵嬉笑。 酒足饭饱,李婶收拾餐食,孙福扶着张伯进马车休息,我和小李子就近转悠。 天气真好,我用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漫步小河边,闭目感受这野外的平静安逸。远处时有人群嬉笑,合着春风徐徐,真是美矣! “咚、咚”捡了一块石子,打起了水漂。 “咚、咚、咚”三个。 “咚、咚、咚、咚”四个。 看来技术还不错,我回头一瞟小李子,顺手丢给他一个石子儿。 他本目视远方,一个没留神,石子儿险些打到他的脸上,吓他一跳。深蓝色的外袍在风中摇曳,目光深邃,表情认真,原本挺唯美个画面,让我一石子儿给破坏了。看他望着我的眼神中,有着不解,竟逗的我哈哈大笑。 “会不会打水漂啊?”我直起笑弯的腰,对他喊道。 他似恍然大悟,看看我,看看河水,弯腰拾子儿。 “咚”一个。 “咚”还是一个。 “咚”又是,一个。 表情有点懊恼,蹙起眉头。 “咚、咚、咚、咚”我出手。 “怎样,要不要我教你?”我说,难掩笑意和自豪。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总觉得这一路上,他对我都淡淡的,虽说以往也没那么热乎,不过这几天确是一反常态。貌似还是启程第一天我让他对别人说我是丫鬟的事?算了,不管因为什么,今日这般机会,倒可以多少缓解一下。 小李子是个好孩子,不耍脾气,不端架子,不恼羞成怒,还虚心好学。平时话不多,要求不多,事儿也不多,自己没事就看书学习,还打打拳,真是健康环保阳光男。 “这个首先要找到合适的石子儿,看,这样的比较圆润扁扁的最好,扔的时候呢,要这样弯着腰,尽量平着扔出去。” “咚、咚、咚”其实很简单,教起来实在是没办法弄得太复杂。 我又试着扔了几个,还给他递过去几个差不多的石子儿。 小李子拿着石子儿掂一掂,摸一摸,望着水面,一扔。 “咚、咚” “好!”我拍手。 “就这样,再试试。”我鼓励。 “咚、咚、咚、咚” “嗯嗯,学的挺快。”我欣慰。 “咚、咚、咚、咚、咚……咚” “……”我,无语。 我就说,这孩子,最好什么都不要教他,他真是有让老师羞愧的本事,哼! 我斜眼瞄他,见他又扔了几个,脸上难掩的笑容,像个孩子般,欣喜于自己刚熟悉的事物。 我也笑了,开心是可以感染的。 接着,我又提议跟他比试一番,却皆以我输为终。耐我再好的脾气,再厚的脸皮此时也挂不住了。嚷嚷累,索性就不玩了。真是,都不懂谦让,我得找机会教教这孩子。 捡一处干燥草地,我合衣躺下,闭目养神。 衣服沙沙的摩擦声,有个身体,距离我半臂的位置躺下。 “……你,生气了?”有点小心的语气,跟他刚刚赢我时的意气风发,360度大转弯。 “噗嗤,呵呵……”我笑了,自己三十好几的年纪,怎么会跟个十三的小孩儿置气?想想都好笑。 见我笑了,旁边的空气也没了紧张。 “你有什么打算?”笑了一阵儿,我随意问了句。 “要进京看下情况再说。”语气轻轻的。 “想报仇吗?”我问。 “我得先知道仇人是谁,再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报仇。”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无力。 “你,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试探的问。 没有回音,我锲而不舍。 “恩,比如说,你是想当个文士,或是武将,还是自己经商挣钱,或者隐匿山林等等之类的,人生总得有点目标吧。”我侧头,看着他的侧脸。 此刻,他眯着眼,手臂叠于头下,我的提问,让他微微一愣,慢慢睁开眼睛。 又过了会儿,他起身坐直,我当以为他要走开。 “男儿之勇,当、保家卫国。”字字掷地有声。 很多年之后,我都不曾忘记今日之谈,一个13岁男孩憋在心中不为人知的豪言壮语;不曾忘记那面朝夕阳余晖,拉长的上半身背影,透着伟岸与强大。 第十六章 进京 一路行来,由于连日的春雨,耽搁不少,抵达京城,已是月余之后。 康寿城,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城门前,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粗布绸锦参差不齐。进城门,车水马龙、市井繁盛、楼宇精致、达官贵人成群。虽说来时也路过一些大的城镇,但无一能较同京城相提并论。 在孙福的引导下,我们向城西方向行进。孙福说,城东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一般闲杂人等去不得;城西乃三品以下官员府邸,人杂乱些,府邸的大小设计也多有不同。小李子的舅舅虽在刑部位任四品监士,但老爷原是户部三品尚书,自老爷去世后,变承了老宅子,这府邸较同等级的官员要好上一些,在这个区域也算是说的过去的好宅子了。 一路上,孙福同我们讲了许多京城的趣事和这十年的变化,多是张伯和李婶知道的,我同小李子也就听个乐呵。走了近半个时辰,我们停在了“张府”门口,这便是小李子外祖父现在的舅舅家了,看到小李子此刻的表情模糊不定,不知他当年3岁前来过的记忆是否还清晰,现今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孙福轻车熟路随门口小斯去通报,我们一行人下了马车在旁静候。小李子今日一席深蓝色长袍加白色外套,墨黑的长发梳理整齐,无法让人忽视的出众外表加之骨子里的冷傲气质,站在那里除了比正常男子稍显稚嫩单薄外,在我看来,还是非常有看头的。此刻他双手背后,微微颔首,表情严肃,更显成熟老练。 片刻后,大门敞开,孙福和一干众人将我们迎入府内,说老爷和夫人已在前堂恭候。府邸不大不小,亭台楼宇间不算奢华,内有池塘假山凉亭等摆设,花草不多,仆人不少。这里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第一感觉就是不太好。 一路行至前堂,还没进屋,便有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迎面而来, “我的好侄儿!”体态肥胖,面相圆滑,脚步急促来到小李子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两圈儿,一伸粗壮臂膀,将小李子抱了个满怀,脸上山羊胡不住的抖动,一双眼睛溜溜的扫过我们三人。 “舅父!”此时小李子声音中有所动容,手亦扶着张胖子,深情激动。 “跟你娘亲甚像,甚像啊,,,,,,渊儿这些年可叫舅父好找,你不知我有多惦记你!”说着说着,抬手似抹着眼角,又把小李子抱了一抱。 这时,一身红衣妇人也从屋内出来,看了小李子和张监士,表情似带着些不耐,又强露出欢颜。“既是侄儿远道归来,还不快快迎进屋内,这般在门口做甚?”语气中的热情我听着有点勉强。 “舅母。”小李子站定,看了下来人,欠身说道。 张监士随同红衣妇人落座主位,小李子在左下首,对面还有个看似十一二岁的女孩。人小还未长开,现已能看到一半红衣妇人的样貌气质,不算漂亮,也不算端庄贤淑。 “渊儿,这是你堂妹。”张监士抖着山羊胡对小李子说,神态已不复之前的激动。 上好的绫罗绸缎,满目的金银首饰。一开始表情轻蔑,现在眉目间满满的激动。原是小李子这勾人的外貌让小妮子眼冒绿光。 “表哥,我是婉儿。”声音甜甜的,表情假假的。 “表妹。”小李子微笑颔首。 “渊儿一路奔波,定劳累非常,此去休息一会儿,等晚间我们再叙不迟。”红衣妇人说,表情不舒服的客气。 “谢舅母,那侄儿先去休息。” 我微楞,山羊胡看着红衣妇人,稍蹙眉头,但转瞬即逝。回头来笑着对小李子说。 “也好也好,渊儿先休息下。” “孙福,西苑客房收拾完了,你去安排渊儿住下。”说着起身将小李子送到门口。 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小李子出来了,前后不过一刻钟,久别10年的亲舅舅…… “慢着,表哥,我来给你领路。” 一身鹅黄色从后面追来,行至小李子身侧,谄媚的说。 张府 府邸回廊百转千回,估摸着要是我自己出来,八成得迷路不可。 “听说表哥自远方而来,不知打从何处?”鹅黄色挨着小李子近身,手中搅着手帕,微微颔首,眼神似黏在小李子脸上一般。 “北上庸城附近。”小李子礼数周到,微向着鹅黄色方向,面带微笑。 这孩子,平时深沉的很,此刻到显得平易近人了。 鹅黄色又絮叨了几句,我们一行人便到了西苑。 西苑离着前堂不算远,一栋正房而已。鹅黄色和孙福将小李子迎进屋。 屋内摆设不算考究,但看得出来,各样家具都属上乘,没办法同王家村时比较,果然官宦就是不一样,一个主卧加外室。屋内早有丫鬟候着,端茶递水。 “表哥,你看这院子还行否?我的院子就在离你不远处的南边,有什么需要可打发人告诉我,再给你置备。”笑眼弯弯,让我想起非奸即盗。 此刻他二人在外堂处就坐,我们一干人则在旁边候着,而且是站着,果然,到了京城,这主仆之分门第之见,怕是得严格遵守了。 鹅黄色正跟小李子聊的欢,无非是打听些外面的新鲜事,小李子本不善言谈,此刻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也值得那孩子这般快活。期间空档尴尬这会儿,让这大小姐忽然意识到我们四个的存在。 小丫头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且打量了半刻,我略有些不大自然。就像块猪头躺在案上,让人瞧着打量着从何下手一般。 “表哥,这三位是……?” 小李子顿了一顿,“都是我的随从”。 小丫头的神情瞬间恢复自然,继续笑眼弯弯。 “孙福,你且带着这些人去歇息,表哥这边我来招呼就好。” 小李子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话,任由我们三个被孙福安置。也是,这院子以后丫鬟候着,我们该是会被安排别处。 张伯和李婶看样子也是有些累了,我们三个就这样未置一词进了下人房。李婶跟府里其它嬷嬷一并安排在下人的东厢房,我则跟其它丫鬟一起被安排到西厢房,张伯随孙福去了男仆的院子。这里距离小李子的西苑有些远。 虽是下人房,摆设布置跟王家村的正房差不多,唯独一个大通铺让我闪了下神儿,看这架势,这屋子少说要睡5.6个人。此时丫鬟都在外忙着,屋内只我一人,坐在一处空位发呆,倒也清闲。 第十七章 惊慌 张府乃老宅,这些仆人多为老人或是家养子,府中下人近30,其中丫鬟十余人。 当初张老爷只张监士和小李子母亲两个儿女,现今张家只张监士一人。照理说这独子本应多些妻妾来生养后代,可偏张监士是个怕媳妇的,只得庞氏一个人。庞氏是京城风月阁的头牌,被张监士不顾家人劝阻赎回做了小,当初张监士本是有位书香门第的正妻,奈何身子不好入府五年便病逝。这庞氏也不知给张监士灌了什么迷糊药,被扶了正,加之皇上朝堂训斥,让本就身子不好的张老爷一病不起,于四年前病逝。要说这张监士也不是个有出息的,当初还不是仰仗着将军府的妹妹才在刑部混上一官半职?到现如今,张府已不复当年辉煌。 入府半月有余,这些个消息不用打探便都跑进耳朵里了。府中老人已然对当下的主子很不满意,奈何为了生计和旧日的情谊,便还在府中恍惚度日罢了。 这半月来,我和李婶在伙房帮忙,鲜少见小李子和张伯的面。听说小李子这些日子见了好些个人,还面了圣,得了好些个赏赐,封了个什么小将军的头衔,还有了府邸。张家三口日日围着他转,根本不得空顾别的事情。也不知我们在这张府还要呆多久,我在这伙房还要呆多久。 天气渐渐热了,也散了春季的雨。 这日张府又要摆宴,丫鬟婆子忙的没了影,伙房管事儿的无奈只得指使我去后门取菜,再三叮嘱我位置,莫迷路误了时辰。虽然进府月余,但张家看我和李婶看的紧,平日里根本不得空去旁的地方,这头一次,果然还是迷了路。 我知侧门该是西北角的偏僻位置,一路行来就到了片无人荒废的宅子旁边。阴森森的好不渗人,我便加快步子赶紧离去。 “不要……不要……”断断续续的声音,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这种时候,我知道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走着走着,怪我没有辨别好声音的方向,弄得越走越近。这回不仅是女子呼救的声音,男子欲望低沉的呼吸声也慢慢清晰。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女子被一男子抵在树旁,上下其手。再细看那女子,竟是同我住在一个屋子的香兰。这香兰是伙房张婶的女儿,早年丧父,没有办法只能把女儿也安排在张府为奴,这香兰不到十五,还没及鬓,模样生得倒是不错,在夫人那当丫鬟,平日里不算刁钻跋扈,接触过几次,却能看出是个心气儿高的。此时她不复往日的刻薄样,满面梨花泪,想着推拒却又不敢使力。再看那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怎一个猥琐能形容?身上绸缎不菲,确没有什么高贵的样子,这人,八成是庞氏的干亲庞龙,听说是个十足的无赖,经营一家赌馆,平日在府中横行霸道,仗着庞氏,连张监士也顾让三分。常有丫鬟被其占便宜,今日又是哪一出? 我这厢不过匆忙中一瞟,刚要转身离开,只听有人喊道:“小花姐!” “小花姐!”又一声儿。 我硬着头皮回头一看,猥琐男刚好抬头向我望来,正对上我的眼神。香兰在这档口抽身跑远。此时庞龙看了眼跑远的香兰,抚了抚散乱的衣襟,竟向着我步步走来。 “你是新来的?小花儿,这名儿不错。”那猥琐的样子,看着真叫人恶心。 “这是要往何处办事儿啊小花儿,是不是迷路了?”说着越走越近,表情越来越恶心。 “没有,小人要去侧门取菜,伙房急着用。”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快速扫了眼四周,再次确定没有可以呼救的人,小步向后退着。 “哦?那爷同你一起吧。”这猥琐男步子加快,眼看着手要打上我的腕,我撒腿便跑。 “不劳烦爷了,您请留步。” “好你个死奴才,叫你停下,看我抓着你不将你的腿打折。”后面庞龙似乎被我惹恼,这会儿追着我过来,步伐很快,我害怕极了。 我知今日,若不跑定会被他轻薄,若是现在被抓到,就不仅仅是被轻薄。我太清楚这个时代为奴的不值钱,这些主子拿着卖身契,草菅人命比比皆是。他们是不把下人当人的! 越想越慌张,越慌张越乱,越乱越笨,被绊爬起后,庞龙已然到了近前,伴随着怒骂声。 我很绝望,不知道被抓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逃掉了以后会有什么下场,难道真的不该跟着来京城? 当我走神儿这功夫,猛的撞到一人身上,这人险些被我撞倒在地。 看清来人,心跳猛的落了一拍,紧接着好似终于回魂儿般,体内血液又能正常流动了,心跳反而更快,带着安心和庆幸。 第十八章 祸事 面前是小李子那张许久不见的脸,还有那关切的眼神。 后面庞龙赶来,二话没说就要拉上我的手臂,此时小李子正扶着我的肩,看到庞龙的意图,用手一档,把我往身后一带。 “哟,贤侄!”见清来人,庞龙猥琐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 “不知此人犯了何事,让庞舅追赶至此?”小李子清冷的声音,13岁的稚气全然不在,仿佛有了点威严在里面。 “不知哪来的野丫头,见了爷就跑,怕是什么盗儿。”庞龙见小李子的表情不悦,怔了怔神,谎话张口就来。 “此人乃我带入府中,你没见过自然。”小李子语气坚定且不悦。 “自然,自然,贤侄说的是。”庞龙继续谄媚。 “前厅宴席上,舅母似是在找庞舅……” “啊啊,既如此,那舅先行一步,呵、呵呵。”灰溜溜的走了,都没来得及给我留下一个威胁的小眼神。 小李子低头看了看我,想来此刻我很狼狈,浑身颤抖不止,一身冷汗,衣袍泥迹斑斑,但却不忘抬头给他一安心的丑陋微笑。 那天之后,我便再没去下人的西厢房,小李子打发了原来屋子里的丫鬟,让我和李嫂回到他的院子里。至于他是怎么办到的,我们无从得知。经此一事,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合理,没有最起码的人身安全保障,让我很沮丧,沮丧自己的无力,早知这样,当初就该跟着小李子一同习武了,有点三脚猫功夫总能应付一阵,嗨,真是…… 这些日子,小李子依旧很忙,总是外出,外出的时候有张伯跟着,我和李嫂只能呆在小院。在这里,真的没有家的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监视你,好不难受!还有那个婉儿,平日里粘着小李子,被小李子无情拒绝几次就要把火气往我身上撒,可怜我招谁惹谁了?小李子一出府,她就过来找麻烦,这不,又来了。 初夏的日头并不炎热,这里一切生机盎然,绿草茵茵,桃花点点。眼前婉儿一身淡黄色衣袍,姣好的容颜虽不讨人喜欢,却不得不承认比我这下人要好的多,小小年龄就一双媚眼,长大后估计堪比青楼花魁啊!好吧,我知道这形容歹毒了些。 “堂哥何时走的?”落座主位,语调轻浮傲慢。 “回小姐,少爷一早便走了。”李婶说,此时李婶在前我在后,这等规矩李婶知我不懂,便把我推到后面。 “竟如此早。”真是明知故问。 “听说你从前是将军府的,该是知道些规矩的人,这里不比乡野之地,规矩很重要。”听听,小小年纪,这话说的弯弯绕绕,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说我乡野村姑没甚规矩? 不过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此刻不管如何依旧弯腰颔首,期待这尊发威之后赶紧走。 “咦?春桃,你看那发簪像不像我之前丢的那支?” 什么,“发簪”?这又是闹哪样?知道逃不过,我任命的抬头,正好对上婉儿那对媚子眼,手指着我,对边上的丫鬟说。 真不愧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又什么样的下人,这下人眼都不眨,表情略作惊讶,疑惑的点头:“是啊,小姐!” 我拜托你们长点心,这根破旧木头的发簪从王家村开始我就带了,你这娇嫩的大小姐也不怕折了自个的品味,说出这等瞎话,真是没有道理可言。 我知,今天这一出早晚的事儿,在这里也讲不得理,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这发簪,是小花姑娘入府之前便有的,小姐不会看错了吧!”李嫂着急了,忙着帮我解释,我心道:“何必!”没有用的,这小姑娘整人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白费口舌。 “哼!怎会是我看错,你那么大的年纪该是你看错才对,去,春桃,给我把那簪子拿过来。”小姑娘没想到还有人替我说话,这茬儿找的原本就荒谬的很,此刻已是恼羞成怒。 春桃就像条恶狗,仗着主子摇着尾巴一把就将发簪拿了去,表情恶狠,手上使力,不知带走了我几根头发。 此刻我依旧镇定不语,待李嫂还要说点什么,我则在后面早早的拽住了她。 “果然,我王府内竟然出现了一个盗儿!这可是坏了我们张家的规矩!春桃,你可知,该如何惩治?”婉儿拿着鸡毛当利剑,说的底气十足。 “回小姐,这…….”春桃也傻了眼,看来跟自家小姐的默契度还有待提高啊。两人不停的交换眼色,呵!我看你小小年纪,究竟还能如何歹毒。 “该,该,……该杖行!”憋了半天。 此时婉儿脸上有着胜利般的表情, 第十九章 出府 右脸火辣辣,果然,万恶的旧社会,连小孩子也歹毒的很。那一小场闹剧最终以春桃扯我两巴掌为结局,这还是因为有李嫂死命的拉着,否则啊,我一点不担心那小姑娘能让我屁股开花。算了,这就是现实社会,既然被盯上了,早晚是个事,但愿她得了志早些忘了我。 李嫂用井水给我敷了好一阵子脸,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还絮叨个没完,说我怎么就不吱个声,说婉儿含血喷人,说小李子没有把我的身份说清楚,等等等等。弄的我有点眼冒金星。 傍晚,小李子和张伯回来了,李嫂进屋跟小李子说了半天,估摸着是说我今天碰见的这事。我没打算瞒着盖着,让小李子知道也好,他要是有心的话,能为我做主自是好的。晚饭桌上,小李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严肃紧锁眉头,偶尔看向我的脸颊。此刻我的脸早已消肿,也不知道他能瞅见点啥。 小李子仍每天出府,忙的很,只是婉儿不再过来了。看来能消停一阵子了,真好。我和李嫂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 夏日里,太阳灼热,人们一般会在傍晚活动。这日,小李子回来的早,李嫂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弄得满头大汗,我们还如王家村时那般,聚在一起吃饭。小李子状态不错,刚去了趟主院回来,满面喜色。有阵子没有细看这孩子,最近越发英气十足,入京后似乎长了不少,脸上黝黑,听说近日来总出入练兵大营,同之前说的,为他父亲洗刷冤屈的将军走的很近。 饭桌上一般都只有李嫂和我说话,小李子和张伯在一旁不做声。今日同往常一样,我跟李嫂讲着府里的新鲜事,哪个丫鬟跟哪个下人有什么奸情啦,哪个丫鬟小斯又被责罚了,夫人和婉儿小姐又嚯嚯哪个下人啦……诸如此类。自从上次我被欺负之后,就很少有人到这个院子来,平时跟府中下人偶有接触,这些八卦真是挡也挡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明日我们出府可好?”听完我和李嫂的八卦,小李子选了个空档,冒出这么一句话,依旧低头吃饭。 “出府?去哪儿啊?”我问。 “我们不能一直就这么住在这里,之前我们家的老宅,皇上已经赏给了其它大臣,但是另赏了一处小宅,虽没舅父府中这般大,但终归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小李子望向我们的表情柔和,神态中透着欣喜。 “太好了!”我真是难以抑制的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要收拾的东西很少,不过晚上我们还是高兴的难以入睡。我和李嫂在外室的塌上,嘀咕了半宿,不知道隔壁的小李子有没有被影响。 一大早,小李子同主院的几位吃过早食,便回来准备了。当我们整理完毕站在张府门口时,天还没有大亮。张伯早已牵着马车候着,我和李嫂站在小李子身后,前面正在上演一出离别戏码。 “侄儿何不在舅这府上多呆些时日,怎要走的如此仓促。”张监士表情上有着模糊的无奈和不舍,握着小李子的手不放开。 “是啊,你舅父昨夜一宿未眠,想你的紧啊。”庞氏脸上无甚表情,话中似嘲讽似轻蔑。 “叨扰舅父舅母这么长时日,承蒙照拂,渊感激不尽,他日定常来探望舅父舅母。”小李子毕恭毕敬回礼。一旁婉儿似要言语什么,最终嘟嘟着小嘴作罢。 伴随着马匹的“踢踏”声回荡在街头,我们就这么离开了张府,回望这个最初来到京城落脚的地方,我想说,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